《偏执王爷他火葬场了》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偏执王爷他火葬场了》作者:镜中凡凡 文案 荆落笙本意刺杀煜王,却阴差阳错成为了他的侍妾,自此被他禁锢。 某日,她触到了他的逆鳞。 煜王不紧不慢地抬起她的下巴,望着美人,“别仗着你同她相像的脸,就以为本王可以肆无忌惮容忍你。” 她知道她只是替身,对他的万般讨好,也是为了找机会离开这个吃人的王府,这个替身她早就受够了! —— 煜王起先只是把她当替身,岂料却渐渐陷了进去。 后来听到她携钱私逃的那一刻,他顿时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他费尽心机,带兵截了她的去路,擒起她的下巴,嗓音极其地慢,“侍妾私逃,知道是什么罪吗?” —— 之后煜王得知她就是他日夜思念,想的摧肝挠肺的白月光。 而他却对她...... 他心如刀割,整个人仿若被凌迟,心尖儿上的血一滴滴滚落。 从此她是他的掌中娇,心尖宠。 —— 然而,某日王妃却彻底不见踪影, 案桌留下的血字纸笺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荆落笙:“呵,我才不需要狗男人!” 【食用指南】 * 双c * 伪替身,男主前期恶劣,后期变卑微舔狗,坐等火葬场。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荆落笙,苏子墨 ┃ 配角:荆慕羽,沈梓璎 ┃ 其它:预收《亡国公主每天被迫侍寝》 一句话简介:认出白月光后,王爷火葬场了 立意:为美好生活奋斗 第1章 对峙 月黑风高夜,秋风簌簌扑打着枝叶,在黑沉的夜幕中沙沙作响,时快时慢,却让人忍不住心惊。 “煜王有令,全府所有婢子与奴才速去叠风苑,动作快点,不得有误!” 室外影卫的怒喝声穿门而来,荆落笙内心咯噔一下,慌乱不已。 不到一刻钟,王府中的奴婢和奴才在院中站了数排,荆落笙规规矩矩地混在其中。院中灯火通明,照得天色犹如白昼。 荆落笙抬眸瞧了瞧,只见煜王卧房屋门大开,视线往前移,煜王正坐在院中支起的木椅上,面色阴沉,指尖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扣着扶手,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房,惊得她打了一个冷颤,她迅速垂下了眸。 煜王不言,院中无人敢言一句。 良久,煜王才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头都未抬,幽幽道:“卧房内的迷香是何人放的?” 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十足的压迫感。 众婢子皆是战战兢兢,面露惊恐,荆落笙亦是绞紧了手指,空气安静了好久,最终无人应答。 紧接着煜王冰冷的话语却让人打了个哆嗦,“全杀了。” 荆落笙闻言,猛地抬眸,只见煜王一旁的影卫手握剑柄,就要朝他们走来,她仿佛看到剑尖染血的冰冷剑意,以及闻到空中弥漫着的血腥味。 她猛一咬牙,推开人群,站了出去,“扑通”一声在煜王面前跪下,伏低身子,声音娇颤,“是奴婢,是奴婢想侍奉王爷,所以......才出此下策,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本就纤瘦,伏低了身子,在夜色中显得愈发娇小。 煜王望着眼前认错的婢女,眼珠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幽暗的眸子透出一股复杂之意。 他此番恐吓就是为了引出下药之人,没想到竟然是她。 四周再次陷入冰窖般的沉冷。 荆落笙手指紧紧抠着青石板,今晚她本要刺杀煜王,她亥时明明亲眼看见煜王进了卧房就寝,就再没出过房间,于是把迷药吹进了煜王房中。 可刚做完这一切,一排密密麻麻的影卫就从院门处鱼贯而进,她急忙躲到侧边一棵槐树后,与深夜混为一色。 然后就听到煜王和影卫的对话,让她心惊胆战。 煜王今日竟把铩羽阁的老巢给端了! 铩羽阁阁主是她的主人,弟弟就是在他的手中,两个月前阁主下令让她来刺杀煜王,于是她以奴婢身份潜进了煜王府。 现下阁主都死了,她根本没有必要再冒着生命危险刺杀煜王。 但不巧的是,迷香已经放入煜王室内,如果被他发现,岂不还是死路一条。 然而现在的局面她也不得不承认。 她在赌,赌煜王的恻隐之心,她曾有一次偶然知晓煜王有一个心心念念,早逝的白月光,而自己正好与他那白月光长得有三分像。 虽然在这王府两个月,旁人都说煜王乃是心冷手黑之人,但自从煜王见了她第一眼,他眼神里的变化,任何人都能察觉出来。 他对她时而也是照拂有加,远不像他平常阴冷的样子。是以也引起侍卫,婢子私下言论。 他们无一不是说,煜王乃是被她的美色勾引,长得一副娇媚模样,美艳不可方物,容貌和身段比之皇亲贵胄,更是远远不差。 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荆落笙是为刺杀煜王而来,她自然无暇理会这些流言,不过也因着这副美貌她更有了接近煜王的机会。 但煜王身边影卫林立,要刺杀他并不是件容易的差事。今夜动手,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想过刺杀一事可能会暴露,幸好她只是把迷香吹了进去,这样还可用旁的理由掩盖过去。 有了与煜王这层朦胧的关系,荆落笙试图自救,她嗓音捏轻,尾音发颤,“王爷可不可以饶奴婢一次?” 煜王目光一直落在跪于地上的美人身上,神色却是晦暗不明,仿若罩了一层黑蒙蒙的薄雾,他眼尾轻挑,薄唇轻启,“想侍奉本王?” 荆落笙忐忑不安,咬紧了下唇,弱弱地答了句,“是。” 半晌,煜王忽地起身,冷冷下令道:“除了她,都退下。” 待左右都退下后,煜王对她丢了句,“进来。” 荆落笙心里一个咯噔,缓缓直起身子,望着煜王深沉的背影,心有一瞬间的慌乱,她揣摩着他的意思,却万不敢确定他真的会要了她。 有一影卫常林,他的后脚刚踏出去,之后脑袋又探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瞳孔一怔,就被韩羽一把揪了出去,他皱皱眉,压低声音道:“那女婢真被带进屋里去了!” 韩羽抱臂,眼神斜了他一眼,轻斥一声:“王爷行事,少置喙。” 常林瞥了韩羽一眼,无趣地摇了摇头。 庭院内,荆落笙起身,跟着他进了卧房,一踏过屋门,她就很乖顺地跪下。 此时断不能与煜王硬碰硬,她除了示弱,别无他法。 煜王苏子墨正坐在太师椅上,居高临下瞧着她,“不是要侍奉本王吗?跪在那里,怎么侍奉?” 荆落笙身体一僵,倏而抬眸,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 二人对视良久,苏子墨把她眼底的惊慌一览无余,他眸光愈发深邃,他轻轻说了句,“过来。” 她稳了稳心神,缓缓起身,朝他走过去。 苏子墨平视着她,一双沉静的眸子看不出喜怒,忽而他抬臂一把揽过荆落笙的纤腰,把美人抱在腿上。 荆落笙倏而睁大双眸,惊慌与局促杂乱交织。 一缕缕清香萦绕在二人鼻尖,已经分不清是谁身上的香气。 她第一回离他这般近,英挺的鼻梁,刀削般的轮廓近在眼前,她清晰地看到他眼中倒映着的自己,可心里却没由来升起一股恐惧。 苏子墨紧了紧她的腰身,一手掰过她的雪腮,她忽觉得眼前一片阴影覆来,夹带着一丝无形的压迫感,“你怕什么,这不是你的目的吗?”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听在荆落笙耳里却是如雷贯耳,她心尖一颤,紧张到了极致。 下一刻,苏子墨修长有力的手落在了她的左肩,她只感到肩头一紧,紧接着“滋啦”一声,衣帛撕裂的声音炸在耳边,她陡然颤栗,抗拒的本能让她瞬间跳了起来,挣开他禁锢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差点摔倒在地。 她神色慌乱,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左肩,偏头瞧去,发现只是外衫被撕破,再抬眸望去,正对上煜王似笑非笑的眼。 她知道了,这根本就是他的试探。 只见煜王起身,慢悠悠地逼向她,直至颀长的身躯,完全挡在了她面前,深邃的眼眸似要刺穿她的意图,忽而嗓音冷下来,连带着周遭的氛围都是沉甸甸的,“躲什么,难不成你接近我是另有目的?” “不是。“她闻言,瞳孔骤缩,急忙摇头否认,双手垂在身侧不停地摩挲着裙边,眼睫不自觉地扇动,咬了咬唇道:“只是......王爷,能不能......不要在这里。” 话音刚落,只听得煜王冷冷哼了一声,而后径直捏起她的下巴,“现在倒是知羞耻,放迷香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 苏子墨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不禁让她的肩膀发了颤。 “你知道之前试图勾引本王的奴婢是什么下场吗?” 荆落笙浑身一震,她知道,她们无一不是下场凄惨,最后尸体皆被扔入乱葬岗,不自觉间她背上已冷汗涔涔。 但她不能死,更不想死,若挣不来生路,大不了就和他鱼死网破。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正想着,煜王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一声声低沉的嗓音似凌迟般砸入她耳际,“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无数慌乱在她眼底闪过,身为铩羽阁的杀手,他们在民间都有自己的身份,所以就算煜王还是怀疑她别有用心,派人去查,一般也查不到她的底细。 她紧紧攥着衣襟,终是决定再赌一把,“是奴婢自己......奴婢再也不敢了。” “妄想爬.主子的床,你觉得你有几条命?” 第2章 侍奉 冷酷而发烫的鼻息扑在她的脸上,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下巴还被他捏得生疼,但被他禁锢着,但只能保持这样的姿势。 良久,二人都未说话,室内静谧无声,而煜王大有一直对峙下去的架势,她只好怯生生地出声,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静,“那......王爷会杀我吗?” 她凝着他幽深的黑瞳,从中探究着什么,神经紧紧绷着,如若还是难逃一死,她不介意拼死一搏。 苏子墨俯视着她,视线稍稍下移,在她左肩处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抬眸,最后定格在她这张惊为天人的脸上,似是在透过她的脸寻着什么,眸色明暗交替,忽而右手覆上她的腰,唇角勾笑,“都这样了,你说呢?” 腰间的触碰让荆落笙整个人僵住,她无措地眨了下眼睛,心中慢慢松了一口气,仿若溺水将死的人被猛然灌入一口空气,她心有余悸地咽了一口口水,但后背惊的一袭冷汗仍湿哒哒地贴在背上,黏腻发痒。 “多谢王爷不杀之恩。” 煜王唇角依旧噙着笑,说实话他笑起来眉梢会微微上扬,眼眸里少了一丝戾气,倒是给人一种亲近之感,但荆落笙知道这都是表象,隐藏在他笑意之下的阴戾不会减去半分。只瞧见他微微挑了挑眉,道:“接下来你知道该做什么吗?” 她瞳孔登时睁大,望着他意味深长的眼,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没来得及平复好的心情,又惊起了数层波涛。 是她自己送上门的,她根本拒绝不得。 苏子墨故意紧了紧她的纤腰,她回过神来,脸颊彻底泛了红,垂眸道:“奴婢为王爷更衣。” 他这才松开手,只见她的下巴泛起一点红痕,落在他的眼中,好似一朵染了尘埃的荼蘼,残艳中不失娇媚,渐渐与记忆中那张明媚的脸重合。 荆落笙紧张地捏了捏手指,懊悔不已,为何偏偏选了那个时候放迷香,若是晚一刻,她就能知道阁主已死,根本就不用淌这趟浑水。 现下是还未脱离狼窝,就又陷进了虎穴。 可不管怎样,她已经死里逃生,可是......弟弟呢? 她正要抬手为煜王宽衣解带,却见煜王直接亲手扯了外衫,随手一抛,完美地落在了他身后屏风处。 荆落笙:“......” 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她目瞪口呆。 “过来。” 一记冷淡的声音漫入耳际,尾音仿佛夹杂着一丝急躁,她登时回过神来,但双腿却像是定住了般。 许是见她久未动静,煜王回首盯了她一眼,她立刻抬起双腿,跟上了他。 刚要撩开纱幔,一只手臂就覆上她的腰,把她拉入了床榻之中,倒在了里侧。 荆落笙的心就要跳出来。 下一刻他修长的指节搭上她的肩膀,指尖的凉意在肌肤上游走,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然后肩头的衣衫被他缓缓剥开,她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等着接下来荒唐的一夜。 然而却只见煜王一直盯着她的肩膀,下一刻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里的失落,她微微诧异,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肩窝处的肌肤白皙细嫩,毫无瑕疵,她又望向煜王的眼,眼眸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刚刚的失落转瞬即逝,仿若只是错觉。 煜王的指节慢慢离开她的肩膀,她即刻把滑落的衣衫拉回,心想,这是对她失去兴趣了?一般要行床笫之欢的男子,绝对不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她眼眸一亮,心中雀跃,兴许可以逃过一劫,白日里再可寻个由头出府,去寻弟弟。 静默良久,煜王也没下一步的动作,也没说要放她走,她缓缓起身,跪坐在侧,大着胆子问道:“王爷,奴婢还要在此吗?” 煜王掀了掀眼皮,“后悔了?” 他的嗓音明明很好听,但总有一种无形的威压,荆落笙不禁垂下眸,她不想摇头,但更不敢点头。 看来今夜是逃不掉了,煜王,她惹不起。 她心下一横,抬眸与他对视一眼,眼神怯生生的,玉臂扬起,作势要勾住他的脖颈,谁知,他竟一把钳住她的皓腕,盯了她片刻,最后轻飘飘丢过来一句。 “本王今夜乏了,就寝吧。” 荆落笙愣住,手臂僵在半空,半晌才反应过来,心里不自觉地暗笑,还好,她的清白还在。 煜王理了理衾被,径直躺下。 荆落笙也乖乖躺下,但心脏仍旧扑通扑通地跳,除了弟弟,她还是第一次同一个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颇为不适应,思绪开始乱飞,脑海里一幕幕被撕裂的,破碎的梦接踵而来。 铩羽阁内,一群饥渴的眼神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像恶鬼一样扑了过来。 她四处逃窜,抵抗,可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被他们合力死死压制住,他们一个个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像地狱的饿鬼一样要把她吃掉。 她拼命挣扎,嘴上不停咒骂着,“滚开——” “滚——” “滚开——” 可这根本无济于事,眼看一个黑衣人举起铁棍就要朝她砸来,她双目猩红,疯狂地抵抗着他们。 “滚开——” 荆落笙猛地睁开眼睛,腾地蹿起来,然而却正好“咚”一声撞上煜王的额头。 两额相触,再加上噩梦惊醒,她的头顿时一阵眩晕,胸口因惊吓上下起伏着,她以手抵额,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微微抬眸看向一旁的煜王,只见他正铁青着脸,手按着太阳穴,英俊的眉宇紧紧皱着,显然不太好。 煜王瞥过来一眼,眸底带着骇人的阴沉,“你梦见什么了?” 一回想起梦中情景,荆落笙心口就倏地一痛,那根本不是梦,而是她实实在在经历过的炼狱。 不善的目光又射过来,荆落笙内心一惊,开始信口胡诌起来,“奴婢梦见一只黑毛恶犬,它一直追着奴婢不放,奴婢险些被咬伤。” 话一出口,煜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更黑了。 荆落笙反应过来,意识到不对,讪讪地朝他笑了一下,解释道:“王爷,奴婢不是意指王爷,这是个误会,奴婢真的不是故意......” 一记寒光射过来,她立马噤了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煜王冷眼瞧着她,强压着内心的火气,他夜里本就时常失眠,今日不到卯时就被她吵醒,而且怎么唤她都不醒,一连折腾了半个时辰,现在惹得他头昏脑涨。 最后他狠狠闭了闭眸,撩起帷帐径直下了榻。 只听得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片刻后,一记重重的关门声撞入耳畔,荆落笙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去,她不小心惹怒了王爷,还不知他什么时候会消气。 不过现下她可没有功夫考虑煜王的情绪,救弟弟最重要。 刚要下榻,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猛地抬头,心跳错漏一拍,以为是煜王又回来了。 她紧张地瞧着门扉处,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粉色的衣摆,紧接着一名窄袖对襟粉衣的婢女走了进来。 她盈盈走来,圆圆的脸颊簇上一丛笑,“你果真醒了。” “竹桃?”荆落笙微微惊诧。 竹桃与她都是煜王府中叠风苑中侍奉王爷的婢女。 竹桃是捧了一叠衣物来此的,她盈盈笑着,“恭喜落笙姑娘,成为王爷的侍妾,这是特地给你准备的衣衫。” “什么?侍妾?”荆落笙瞳孔睁大,满眼不可置信。 “对,刚刚王爷亲口说的,你有这么好的福气多好呀。”竹桃喜笑颜开,看起来比原主还要开心,“以后就要唤你小夫人了。” 一句句话击在荆落笙的心房,没想到他竟然给了她名分,可她本是要离开京都的人,这个身份她本就不惦念。 “幸好昨夜你承认了,若是不然,我们今日早就升了天,你胆子还是真够大的。” “你不怪我吗?”荆落笙抬眸问道。 “反正没死,就放过你了,况且你现在还是半个主子,我哪敢怪你?”竹桃虽有些嗔怪之意,但到底不敢有什么异议。 她拿起衣衫就要服侍荆落笙更衣,“看来王爷是真的欢喜你。” 荆落笙越听越不是滋味,煜王欢喜她?怎么可能?只不过是替身而已。 “不用了,我自己来。”被竹桃照料着,她满身不自在,还是自己拿过了外衫。 荆落笙束好腰封,身着一袭靛蓝渐变纱裙,裙摆和衣袖点缀着金丝花纹,微微晃动,衣摆便随风飘动起来,仿若缭绕的仙气。 她看着这身衣衫倒是有些熟悉,忽而想到那画中人不也是一袭纱裙吗?原是按照王爷心中的白月光来的,不过她也没多少惊讶,毕竟她只是替身。 想着出府寻弟弟的事情,荆落笙适时转了话锋,“今日你要出府采买吗?” 竹桃应道:“嗯,王爷吩咐了让奴婢要为你添置一些首饰和衣物。” 荆落笙心下雀跃,“带我一个,我想在京都逛逛。” 竹桃点点头,“好呀,我陪小夫人。” 说罢,她们一道儿出了门,行至王府北门,却被王府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一黑衣侍卫,神情肃穆,道:“王爷有令,荆姑娘不能出府。” 二人齐齐出声,“为何?” 荆落笙神色即刻沉下来。 侍卫恭敬答道:“这是王爷的吩咐,属下只是按王爷的命令行事。” 煜王是在提防她,还是因为今早的事还在生气? 可这样关着她又算什么? 她的弟弟还生死未卜,她满心焦急。 她也不可能朝煜王寻求帮助,因为她来王府时,报备的身份乃是孤儿,且不说这个,煜王若是问起到哪里去寻弟弟,她又该如何答? 她又朝四周望去,王府门口八名侍卫,外围高墙每隔几步,都会有一名影卫,且她一人万万是抵御不了这么多人的,并且煜王府的影卫个个都是精锐,饶是一只苍蝇都难飞出去,更何况一个大活人。 现下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荆落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又不能表露出来,生怕被人看出了端倪。 竹桃更是不可能会反抗煜王的命令,只好回身道:“有没有要买的东西,我给你带回来。” 荆落笙眼神黯淡,失落地摇摇头,“没有。” 她转了身,现下只好等王爷回来,去求一个出府的应允了。 回叠风苑路上,府内红墙白瓦,翠树嫩草,假山流水,一片春日景明,鼻尖传来早春的花香。但周围却高墙林立,仿若是一个闭合的圆,没有出口,就像在暗无天日的铩羽阁一般,逃不出去,死了心,发了霉,还要日夜担惊受怕。 根本就没有出路,就像笼中雀一般,失了羽翼,永远被关在笼中。 荆落笙越是望着这些高墙,心里越是压抑,心力交瘁的窒息感接踵而来。 刚行至湖边矮桥,一记清脆的声音震入耳际,一下子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荆落笙!” 荆落笙猛然顿住,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谁,她不由得一阵头疼。 第3章 情敌 不过还是回身恭敬地福了福身子,“沈小姐。” “还真是你。”沈梓璎这才看清了荆落笙,她将才只远远地瞅见了一个背影,飘逸的蓝色衣摆晃动间,仿若仙女,若不是熟悉荆落笙的步子,她也猜不出这竟是荆落笙。她顿时拉下了脸,怒目切齿,“听说你做了子墨哥哥的妾室?” 沈梓璎乃是沈国公的独女,沈国公素来与煜王交好,这位沈小姐更是自小喜欢煜王,常常来府中找煜王,但煜王明了地拒绝了她,照着一般的大家闺秀肯定是面子上挂不住,不再纠缠。 谁料,这沈小姐是个死缠烂打的,全无廉耻之心,秉着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决心,时不时地来王府‘骚扰’煜王。 煜王无奈又烦心,对她更是冷淡,可沈小姐就是爱热脸贴冷屁股,任谁都劝不动。 今日荆落笙被封妾室,就遇上了她,真是倒霉到家了。 下一瞬只听沈梓璎扯着嗓子,骂道:“狐狸精!你竟然勾引我的子墨哥哥!” 荆落笙的眼皮跳了一下。 “你要不要脸,一个奴婢用此等下作手段爬主子的床,就算暂时得了子墨哥哥的欢心又如何,丫鬟命就是丫鬟命,也只能做一个妾罢了。”沈梓璎毫不客气地羞辱她。 “你长得是天姿国色,那又怎样,子墨哥哥馋得不过就是你的美色,等哪日子墨哥哥厌烦了,你以为这煜王府还有你的容身之处吗?” “......” 沈梓璎的叱骂一声声地往耳朵里钻,荆落笙心中的火一寸一寸地往上窜,倏而捏紧了指节,刚要发作,但又想到沈梓璎终究是世家小姐,惹了她自己讨不到好处,并且自己就要离开京都了,还是不要徒增麻烦,最终闭了闭眸,强压下怒火,朱唇轻颤,“你说得没错,也希望沈小姐能凭借显赫的家室和才情,获得王爷的欢心。” “你——”沈梓璎听着这话,乍一听是在奉承她,但细细斟酌就变了味,她反应过来,这是在拐着弯地嘲讽她,顿时柳眉竖起,“你还敢顶我,你只是一个妾,有什么资格顶我?” 瞧着沈梓璎不依不饶的模样,荆落笙微微皱起眉头。 二人面对面站着,沈梓璎发觉自己才到荆落笙的下巴,瞬间觉得矮了一头,她又羞又气,趁没人注意踮起脚尖,下巴翘起,白眼一翻,趾高气昂道:“刚才不是还在顶我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一个小小的妾,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荆落笙倏地抬眸,正对上她的眼,“奴婢自然比不得沈小姐尊贵,就不在这里碍沈小姐的眼了。” 言罢,荆落笙转身欲走。 “站住,谁允许你走的?”沈梓璎一把掰过她的肩膀,怒视于她。 稳好身形,荆落笙平复着情绪,“沈小姐想要怎样?” 煜王辰时上朝这已是惯例,沈梓璎偏挑这个时候来,定是冲着她来的。 “本小姐让你走了吗你就走,简直目无礼法,还抢走我的......”说到此处,沈梓璎顿了一下,意识到不妥,转口道:“作为奴婢,妖媚惑主,行僭越之事,这两桩事本小姐可没有冤枉你,我让你给我跪下、磕头、认错。” 沈梓璎此举就是为了震慑一下荆落笙,好让她知道,以后沈梓璎才是这里的女主人,早点让她认清尊卑有序。 无理取闹的沈梓璎彻底让荆落笙忍无可忍,她眼底的寒意丝丝渗骨,正要反驳时,一记如银铃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本公主当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一点世家子弟的风范都没有,原来是你,那倒不奇怪了。” 来人正是当朝魏国的芸嘉公主,之间她一袭月白色华服,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脚步娉婷,从矮桥的另一边走来。 荆落笙见芸嘉公主来了,眼神登时一亮,饶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沈梓璎,果然见后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福了福身子,很自觉地后退几步。 沈梓璎与芸嘉公主素来不合,而且不只芸嘉公主一个人看沈梓璎不顺眼,延京城中所有世家贵女素来都看不惯沈梓璎的作风。 沈梓璎作为世家女子,不擅琴棋书画,对舞刀弄枪更是嗤之以鼻,成天就知道仗势欺人,无所事事,吃喝玩乐一样不落下,她的‘臭’名声早就在延京城传遍了,不过她也是够厚脸皮的,反正风评都这么臭了,她也就不在意了,任由旁人怎么说,她依旧威风她的。 实在委屈了,她就朝爹爹和兄长一哭一闹,自然就有人哄。 眼下,荆落笙在一旁看戏就好了。 “芸嘉公主,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你太聒噪,吵到我了。”芸嘉公主白她一眼,毫不客气道。 沈梓璎一听,顿时涨红了脸,正要大骂一通,只见芸嘉公主无缝连接续道: “你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害不害臊,日日把皇兄挂在嘴边,若是皇兄应了也可,关键是皇兄根本就不理睬你,你还有什么可嚣张的?” 除了沈梓璎平日嚣张的模样,芸嘉对她那般缠着皇兄的举动更是不满。 沈梓璎气得小脸通红,瞪着杏眸,“你——” 荆落笙见此,为了自身的安全,她还是开溜比较好。 结果刚一转身,就又被沈梓璎震耳欲聋的娇喝声给喊住了。 “你回来,谁让你走的?” “一个个都想干什么,本小姐的威名就这么没有震慑力!” 荆落笙右眼皮又猛跳了一下,她没听沈梓璎的命令,继续往前垮了一步,然沈梓璎还是不依不饶,一下子扯住了她的右臂。 荆落笙本就不喜沈梓璎高高在上,骄纵蛮横的态度,现下属实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于是用力一甩,挣开了她。 然而,她才抬起玉足,脚还没着地,就听得身后一声哀嚎。 “啊——” 她心里一个咯噔,收回脚,倏地回首,就看见沈梓璎整个身子随着断掉的栏杆往下坠。 只见沈梓璎胡乱地抓着身边的东西,最后捉到一抹鲜艳的衣角,死死拽住。 紧接着又一道叫喊声,划破了云霄。 这一声是芸嘉公主喊的。 沈梓璎捉住的是芸嘉的衣袖,然后把她也拉下了水。 荆落笙:“......” 她急忙提步上去,想要拉住她们,但一切发生的太快,已然来不及。 “扑通”两声,湖中溅起了两丛水花,沈梓璎与芸嘉双双落了水,她们二人皆不会水,不停地在水中扑打着。 荆落笙刚要下水救人,就看见不远处涌出的十几名侍卫,纷纷赶了过来,是以她便没有出手。 许是她力气过大,把沈梓璎甩到了栏杆处,可谁又知这栏杆竟是坏的。 待侍卫把二人救起后,荆落笙看到她们皆全身湿透,发丝紧贴在衣衫上的模样,颇为狼狈。 沈梓璎正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地咳着。待顺过气后,她猛地扭头,瞪向荆落笙,眸里燃着怒火。 她一面扬声大喊,一面扬起手臂,朝着荆落笙走来,“荆落笙,你个贱.人,竟然敢推我!” 沈梓璎的巴掌将要落下,这时,一只暗纹衣袖倏地出现,及时扼住了她的手腕,但衣袖甩动间的水珠仍是有些滴到了荆落笙的面颊。 侧边的阴影打在荆落笙的左颊,她顺着衣袖望去,一张俊逸不凡,冷峻如常的侧颜呈现在眼前,是王爷! 她有一瞬间的惊愕,垂了下眸,恭敬地欠了欠身,“参见王爷。” 自昨夜一场暧昧后,此时见到煜王,他们之间的氛围仿佛微微变了。 苏子墨看着沈梓璎这满身湿腻,不禁皱了皱眉,又瞧见不远处的芸嘉公主,也是这副样子,眉头皱得更深了。 沈梓璎此刻被苏子墨紧紧攥着手腕,全身都湿透了,衣衫湿哒哒地贴在身上,甚是狼狈,她不由得一阵委屈,哭丧着小脸,抬臂指向荆落笙,告状道:“子墨哥哥,她推我。” 荆落笙听她这般说,一阵心累,她本不想惹事,奈何沈梓璎偏要胡搅蛮缠,这下好了,还把芸嘉公主给拉下了水,由着沈梓璎嚣张的性子,指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但她也不是一贯委屈就乖乖吞下的人,她刚要辩解,苏子墨却先开了口,语气颇淡,“梓璎姑娘,你先同芸嘉一起把衣衫换了。” 说罢,苏子墨招了招身后的常林,示意他带领她们前去。 常林得了命令,上前一步,弯了弯腰,“公主,沈小姐,请随属下前来。” 沈梓璎愣了一瞬,子墨哥哥没有先问荆落笙的罪,她忽而意识到了什么,垂首瞧着自己这般落汤鸡的模样,不禁眼眶一红,自己这幅样子定是得了子墨哥哥的嫌恶,心脏倏地一疼,最后剜了荆落笙这个罪魁祸首一眼,心中特别不甘,走之前不忘朝着苏子墨道: “子墨哥哥,你必须得好好惩戒她,就算是妾也不能这般嚣张!” “王爷,奴婢不是故意的。”趁她不在,荆落笙急忙朝煜王解释道:“奴婢并不知矮桥的栏杆是坏的。” “奴婢?” 苏子墨闻言,眉梢微微一动,瞧着她低垂的眉眼,从上至下打量了她一瞬,嗓音清冷。 荆落笙被他反问,立刻反应过来,眸中一动,“妾......妾身不是故意的。” 第4章 护妻 称呼的转变让她一下子没适应过来,‘妾身’二字对于她来说万般陌生。 她还以为煜王会问她些什么,正等着答话,没料想再抬眸时,煜王已经跨了步子出去,她便也提步跟了上去。 她心中想着出府的事情,结果眼下又出了这一档子事,她揣摩不透煜王的心思,虽然他并不喜沈梓璎,但沈梓璎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小姐,而她却是个妄想爬主子床的侍妾,并且还是个替身。 两者身份一比,孰贵孰贱,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她不敢肖想别的,只希望这件事尽快平息过去,无论是向沈小姐赔罪,还是怎样,她都认了。 ** 她随着煜王进了叠风苑正室,不久,沈梓璎和芸嘉公主换好衣衫,走了进来。 沈梓璎一进门,就朝荆落笙瞪了一眼,而后扑向苏子墨,就在即将触到后者衣襟时,却对上他森寒的目光,她微微抿了下唇,背后升起一股凉意,实是不敢造次,便堪堪收回了手,眼睫搭了下去,瞧着倒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子墨哥哥,那湖水真的好凉,我到现在还是全身冰凉。” 从沈梓璎一进来,荆落笙就感觉到了她的敌意,再加上她这样一句话,荆落笙便也不等煜王主动降罪,于是起身朝着沈梓璎和芸嘉公主盈盈一拜,言辞恳切,“沈小姐,公主,今日确是妾身的错,妾身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沈梓璎瞧着眼前人躬身折背的样子,愣了片刻,本以为荆落笙会恃宠而骄,她倒是没料到会这般诚恳认错,既这般,也懒得多费口舌。 沈梓璎又朝子墨哥哥望去,见他只是抿了一口茶,没有出声,便以为他是默许了,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走近荆落笙,细细打量她了一番,这身段和姿容就算是自己,也心生向往,她顿时一阵牙酸。 “任何惩罚?”沈梓璎扬了扬下巴,想着今日一定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好啊,给我跪下,磕头认错。” 荆落笙咬着下唇,不自觉间瞥了一眼煜王,只见他坐于首座,眼都未抬,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话是她说的,人也算是她推下去的,她捏紧了手指,牙关轻颤,抬眼看了一眼沈梓璎。 “你还敢瞪我?” 煜王至此都没有为荆落笙说过一句话,沈梓璎彻底无所顾忌起来。 “妾身没有瞪沈小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句也不过是苍白的反驳而已。 “本小姐让你给我跪下认错!” 步步紧逼的沈梓璎,今日是铁了心要让荆落笙难堪。 荆落笙认了,她刚要曲膝,这时,随着茶盏重重放下的声音,一记冷喝声响彻而来,几乎要穿透每个人的耳膜。 “够了!” 被这突然一喝,沈梓璎立刻收起了嚣张跋扈的神色,眸中泪珠盈盈,皱着眉头,看起来颇为委屈,扭头朝煜王道:“子墨哥哥......” “今日你来此究竟所为何事?”煜王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 “子墨哥哥,我自然是来找你的,谁料先遇到了她!”沈梓璎倾近了苏子墨,娇嗔道。 荆落笙又被点到,不自觉间抬眸,正好对上煜王的眼,旋即迅速瞥开。 原以为煜王不会为她解围,竟是她看错了他。 煜王冷冷瞧向沈梓璎,眯了眯眼,“本王不是说过,以后不许再找我了吗?” “子墨哥哥,你怎么如此绝情,就算我们之间产生不了别的什么,但起码我还算子墨哥哥的妹妹,哥哥怎么能对妹妹如此生疏?”沈梓璎嗲声嗲气地说着,一双眼眸清澈透亮,泛着水光。 “本王可不是你兄长。” 煜王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语气中的疏离和冷淡不言于表。 沈梓璎一张小脸涨红,扭着面颊,眼含秋水,垂泪欲滴地样子颇让人生怜,可煜王绝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冷冷砸向她一句,“你若想哭,就去找你的兄长,在本王这里根本无用。” 小姑娘憋住了泪,心思一转,这才反应过来,她在这里受骂,罪魁祸首反倒相安无事,她心里直委屈,抬手指向荆落笙,面向煜王,势必要讨一个说法,“你应该罚她,教训我干什么?” “本王早就提醒过你,不要再来煜王府,你偏要来。”煜王点到此,便止了话,想必沈梓璎应该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 果然,沈梓璎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瞬间觉得被所有人抛弃,还要在这里丢人。 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了,“哇”一下地哭了出来,场面一下子不受控制。 荆落笙扯了扯嘴角,她还是第一次见沈梓璎哭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 煜王一脸黑线,眉毛紧紧拧起。 在一旁的芸嘉公主也饶是感觉她丢人现眼,离她远远的。 “沈梓璎,你若哭就找你兄长去哭。”煜王几乎咬碎了后槽牙。 小姑娘哭得更凶了。 芸嘉公主被她吵得烦躁,“你说你丢不丢脸,明明是你嚣张无礼,强惹事端,你还在这里哭,好像我们欺负了你似的。” 小姑娘哭得更猛了。 芸嘉公主:“......” 荆落笙见此,本是想着尽快处理了这事,现下却闹成了这个样子,她试着上前道:“沈小姐,今日之事确是妾身的错......” “你滚开——”一听见荆落笙的声音,沈梓璎更是心烦,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还未言尽的话瞬间断在嘴边,荆落笙一个趔趄,手腕磕到身后的檀木桌沿,才堪堪站稳,她痛得抽了下嘴角。 再抬眼时,发现煜王向她靠近了不少,视线一直落在她的眼中,二人四目相对。 沈梓璎看她们这般更是生气,瞬即瞪圆了眼,目光从荆落笙身上移到苏子墨,再移到芸嘉,最后定格在荆落笙身上,咬着牙恨恨道:“今日之辱,我、必、报、之。” 言罢,小姑娘抹着眼泪气呼呼跑了。 芸嘉公主早就对沈梓璎嗤之以鼻,此番作为她早就见识过多次了,还在沈梓璎身上栽过几次跟头,三皇兄今日教训沈梓璎一顿,也算是解了她的心头之恨。 不过芸嘉倒是没料到,三皇兄会对荆落笙维护至此,就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她一直打量着这位三皇兄刚刚纳的小妾,姿容倒是上乘,但总是垂着头,看起来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也不知三皇兄喜欢上她什么了。 “公主殿下,今日之事是妾身的错。”荆落笙朝芸嘉公主恭敬行礼,她已经向沈梓璎道过歉,更是不能怠慢了大魏的公主殿下。 “无妨。”芸嘉公主慢慢收回视线,撇撇手,她来此本就有更重要的事情,今日落水一事说不定还能让三皇兄生出恻隐之心,她手指一直绞着帕子,嘴唇动了几下,在酝酿着什么。 煜王看出她的欲言又止,直声道:“有什么事就直说。” 芸嘉公主踌躇须臾,试探性地说道:“三皇兄,青竹苑那位,什么时候可以.......” ‘青竹苑’一词蹦进煜王的耳中,他眸色瞬间沉下来,面色像是浸了冰一般阴寒。 “除了他,其他一切都好说。” 煜王直接打断了芸嘉公主的诉求。 芸嘉公主更加绞紧了帕子,虽然她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被三皇兄亲自冷斥一句,她还是不禁起了一身冷汗,如坐针毡,最后盈盈起身,恭敬行了一礼,“那三皇兄,皇妹告辞。” 荆落笙偏头瞧瞧芸嘉公主退去的身影,又看看面色不佳的煜王。 青竹苑那位,果然还是不得煜王喜欢。 青竹苑住的乃是煜王一母同胞的弟弟苏子慎,但与煜王的关系却是十分恶劣,自从三月前她进入府中,他就已经被煜王禁足。 苏子慎没有自己的府邸,一直住在煜王的府上,她听人所说是煜王向皇帝明言,不许封苏子慎为王,更不许赐予他府邸。 荆正思索间,煜王走到她身前,抬起了她的手腕,一道浅浅的红痕在白净的肌肤上尤为显眼。 虽然昨日已经经历过一夜,但是这般肌肤相触,她还是感觉很不自在,“不过是磕了一下,妾身没事。”说罢,她顺势收回了手。 既如此煜王也没有多言,旋即转了话锋,语调冷淡,“你今日想出府?” “是,近日在府中憋闷许久,本想随着竹桃出府逛一逛......”她言尽至此,想必他也听出了自己的言外之意,她想知道煜王禁锢她的缘由。 煜王垂眸瞧着才至他下巴的荆落笙,这个角度正好看见那双相似的眉眼,长睫微蜷,阳光打在她的侧脸,衬得她的眼睛灿若星河,一袭水蓝色纱裙,裙摆摇曳,一角一角地摇晃进了他的心里,仿若又回到了七年前那个绵长夏日。 荆落笙见他久未开口,便仰头望向他那一双乌黑幽深的眼,四目相触间,煜王这才回过神来,后退一步,低低地清了一声嗓子,眼神恢复清冷,“明日我亲自带你出府。” 煜王明显顿了一声,继续道:“下次再遇到沈梓璎,不必对她客气。” 第5章 怀疑 说罢,她便抬步走出了正室,独留荆落笙在原地愣了许久。 她收敛惊诧的神色,面颊上不自觉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终于可以出府了,这煜王府她早就待得烦了。 ** 煜王府地下密室内,煜王负手而立,身后的黑衣影卫躬身行礼。 煜王转身,语气有些急,“怎么样,还查出什么了?” “荆落笙的确是荆南城前州牧荆通的女儿,荆通在五年前因贪污受贿被斩首示众,其女便携着幼弟来至延京,自此在延京城边缘垂柳村长住。” 黑衣影卫早一个月前便听煜王的命令,去往荆南城查寻荆落笙的身世,此番才回来。 煜王清冷的眉头皱了皱,转过身来,“她还有个弟弟?” “属下曾在垂柳村打听过,荆姑娘的弟弟从小就体弱多病,就连垂柳村的村民都很少见到,之后更是连他的弟弟的影子都没见过,她之前的邻居说荆姑娘的弟弟已经身染重病而死。” 煜王的手指倏而收紧,荆落笙真的不是她,他的心仿若空了一半,可昨日夜里当他看到她玲珑剔透,没有月牙形胎记的肩膀时,就已然确定了,现在不过是更加盖棺定论。 不过既是这样,荆落笙的身世还是有猫腻,在进入府邸时,她说自己乃是孤儿,自小生活北部边陲,五年前才来至垂柳村。 而荆南城却是在延京的东南,她竟成了前州牧的女儿? 既然身份是伪造,那么还有什么是伪造的呢? 她这张相似的脸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之? 她出府真的只是为了逛逛吗? 他乌黑的眸子沉下来,总觉得荆落笙身上透着古怪。 这时,密室内的门缓缓打开,一袭玄衣的韩羽跨步而来,行至煜王身前,恭敬行礼道:“王爷,刑狱内的贼子还是没有招供。” 煜王听此,眼神骤然冷却,室内忽明忽暗的光影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愈发幽暗,仿若暗夜中的修罗,他冷冷斥道:“刑部的人都是废物么!” 韩羽肩膀一瑟,抿着唇沉默不语,把头压得更低。 煜王甩袖朝门口走去,韩羽见状,跟黑衣影卫对视了一眼后,二人急忙提步跟上。 ** 刑狱大牢内,煜王面色沉冷走向里间的刑堂,越往里走,血腥味愈加浓重。 一踏进去,便看见一排排冰冷的刑具,其上挂着血淋淋的粘稠液体。 一个鲜血淋漓的男子被捆在刑架上,破旧不堪的囚服上一道道刺目的鞭痕,头发散乱,黏腻的鲜血沾在发丝上,双腿因疼痛止不住的颤栗。 煜王径直走近囚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声线冷冽,“赵副将,你这是何苦?” 囚犯闻言,缓缓抬起头,只见一张沟壑纵横,布满刀疤的脸呈现在煜王面前。 煜王眉头一缩,微微一怔,昔日的虎翼军副将竟变成了这样。 赵副将盯着煜王,几年的东躲西藏,秘密训练早已让他失去了光彩,但那双如雄鹰的眼神还是依旧坚定,他忽而勾起唇冷笑一声,浑厚嘶哑的声音荡在阴湿的囚室内,“煜王殿下,好久不见。” 煜王没打算跟他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既然赵副将还当本王是旧相识,不如就招了吧,日后本王必许你高官厚禄。” “我赵秉一日为兵,就一日不会背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太子殿下的踪迹,我绝不会透露半分。”赵秉扯了扯干裂的嘴唇,殷红的鲜血不断流出,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 “太子?一个早该死的废太子,也值得你这样忠心耿耿,赵副将,你早就该换主人了。”煜王仰头轻笑了一声,觉得赵秉的固执十分可笑,“你看看这大魏,谁才是主人,你效忠的又是谁,虎翼军忠的是君,而不是一个昔日的废太子。” 赵秉仰天凄厉地笑着,声嘶力竭的怒吼声伴着血沫喷出来,带着身上的锁链一阵叮铃作响,“哈哈哈——如果不是那卑鄙的小人抢太子的皇位,如今的九五之尊就应该是太子,而你们都是谋朝篡位的奸佞小人,我赵秉生是太子的人,死亦是。” 赵秉几乎喷了煜王半脸的血,煜王立刻后退了几步,眉头紧紧拧起,阴冷的目光似要穿透赵秉的胸膛,他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冥顽不灵可不是好秉性。” 赵秉岂会听得进去煜王的话,“你剿了一个铩羽阁,还会有下一个。只要太子殿下在,我虎翼军的意志就不会倒,就算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虎翼军也必助太子殿下完成大业!” 七年前废太子与谦王争夺皇位,煜王在背后相助于谦王,最后废太子大败,谦王登基为皇。 而虎翼军护卫废太子仓皇而逃,跳崖而“死”。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废太子死了。 而真正的废太子却是金蝉脱壳,隐姓埋名七年,建立暗杀组织铩羽阁,废太子隐匿身后为神秘人,虎翼军统领为铩羽阁阁主,赵副将为副阁主。 七年后,他们卷土重来,欲夺取江山。 可惜多次的暗杀都被煜王一一挡破,现下铩羽阁的老巢已被煜王剿灭,不过依旧有漏网之鱼,废太子更是没有抓到。 煜王神色渐暗,眼神眯了眯,再抬眸时眼神像是要杀人。 他朝韩羽伸手,韩羽会意,从西墙的一面刑具上抽出一柄铁刺,交到煜王手上。 煜王手执铁刺撩开赵秉沾血的破旧衣衫,刺尖从他的肩胛骨划到腹部,最后煜王微微偏头,勾唇冷笑一声,把铁刺直直插入了他的肩脊, 赵秉痛得面部抽搐,牙关都在打颤,却仍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呻.吟,左肩殷红的鲜血随着冰冷的铁刺汩汩流出。 “前太子不顾民生,自私自利,残忍狡诈,最后惹怒先皇,被先皇所废,忠于这样的人,还真是可笑!”煜王冷眼睨着他,给出最后一次警告,“赵秉,如实招来,本王就放你一条生路。” “不、可、能,”赵秉面目扭曲,干裂的嘴唇挂着浓稠的鲜血,放肆狰狞地笑着,“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哈哈哈哈——我赵秉绝不会背弃太子殿下!” 凄厉绝然的狂笑声响彻了整个刑狱,赵秉自从被抓后,就一心求死,可每每都被他们制住,不过就算他们怎么审问,太子殿下于他虎翼军有恩,他赵秉绝不会行背叛之事。 煜王幽幽转身,冷冷望着刑部尚书宋遮。 宋遮弓着身子,感觉到头顶的视线,颤颤巍巍地抬头,正对上煜王一双冰寒如箭的眸子,他顿时吓得又垂下头,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你是为谁办事?” “自然是为君。”宋遮弓着身子,不敢看煜王的脸色。 “为君办事就是对敌人手下留情么。”赵秉身上的鞭伤根本就是小施惩戒,宋遮显然是故意而为之。 “你与铁副将先前是有交情,但你应该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头顶的官帽若是不想要,本王就即刻启奏皇上,让能者居之。” 煜王冷测测的话一句一句砸在宋遮的头顶上,他一阵惶恐,慌忙跪下,“下官不敢,下官只是一时糊涂,下官定好好审问逆贼。” 他惊了一身冷汗,煜王可是位杀伐决断,手段冷酷的主,所说的狠话大多都不是唬人的,他再怎么样,也不能为此惹怒煜王,丢了官帽。 赵秉曾经提拔过他,只可惜他们最后各为其主,终是分道扬镳,成了政敌。因着从前的恩情,他菜对赵秉心软了些。 韩羽递给煜王一块锦帕,煜王仔细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轻飘飘地吩咐道:“既然他不怕死,那就让他生不如死。下次,本王再来时,若是听不到废太子的藏身之处,你的官帽,就摘了吧。” “是,下官必让王爷满意。”宋遮俯首应着,声线哆嗦,直到煜王转身离开,他才敢抬头。 赵秉冷冷瞧着煜王离去的身影,眼露精光,唇角浮起一抹冷笑。 他知道荆落笙这枚棋子还在煜王府,只要她成功诛杀了煜王这个肉中刺,那么太子夺权就将指日可待。 ** 煜王府叠风苑偏室内,荆落笙正在为弟弟的安危烦忧,这时,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涌向鼻尖。 她立刻警惕,朝门口望去,瞧见一身血腥气的煜王,他的眼神如暗夜中的幽冥一般杀气腾腾,似要穿透她的脊骨。 “你究竟是谁?”煜王掀了掀眸。 第6章 重逢 荆落笙的心跳霎时止住,面色立刻失去了血色,苍白如纸。 煜王一步一步的逼向她,她一时慌乱,颤颤道:“王爷,我是荆落笙,你的妾室。” “你知道本王问的是什么。” 沉甸甸的目光射在荆落笙身上,几乎令她窒息。 他查到什么了? 是查到她是铩羽阁的人,还是查到了她另一个安排好的身份? 如果是前者,她就是死路一条,如果是后者...... 荆落笙咬紧下唇,‘扑通’一声跪下,“王爷,妾身错了,妾身不该欺瞒王爷,我本是荆南城前州牧的女儿。” 话音戛然而止,荆落笙等着煜王的反驳,然而并没有,他似是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妾身害怕因为身世而进不了煜王府,所以才胡诌了一个。” 煜王眼睫闪动了一下,“你还有一个弟弟?” “是。”荆落笙一直垂着头。 “他死了?” 她捏紧了指节,她都不知道弟弟现在是生是死,若是弟弟葬身于铩羽阁,眼前的煜王就是她的仇人。 “是,弟弟身染重病,药石无医。”她的声音夹着一丝颤抖。 “起来。”煜王朝荆落笙伸出手,声音和缓了不少,“本王有那么可怕吗?” “王爷不怪妾身吗?” 她所答正是他所查到的,并无二致,所以他也暂时放下了对她的疑心。 “你实话实说本王便不怪你,若你欺瞒了本王,本王定不饶你。” “妾身没有欺瞒王爷。”荆落笙内心一震,最后抬袖轻轻搭上了他的手,盈盈起身,眸中恢复平静。 淡淡的血腥味还萦绕在鼻尖,荆落笙吸了吸鼻子,不知接下来煜王会做什么。 “你总是做噩梦吗?”煜王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不过着实让她愣了一瞬,答道:“偶尔。” “本王睡眠不好。” 一番话立刻提醒了她今晨吵醒煜王之事,抿了抿唇,小声道:“妾身会注意的。” 王爷问这些话,难道是要夜宿在这里? 她现在是他的侍妾,的确本应该做这些事。 她忽地抬眸问道:“王爷是否要沐浴?” “你嫌弃本王?”煜王皱起眉头,立即反问道。 这都能触到他的霉头,她连忙摇摇头,否认道:“妾身没有。” 煜王又向她靠近一步,脸几乎贴过来,她甚至都能感觉到煜王的气息,她咽了咽口水,因紧张闭上了眼睛。 娇艳欲滴的绝色容颜撞入煜王的眼中,她垂眸不语的样子不禁让人生起垂怜之意,密集微蜷的睫毛不安分地闪动,就像刮在他躁动不安的心上,他喉结一滚,忽然一阵燥热,心火涌上颅腔,烧得他几乎情不自已。 半晌,煜王终于按捺住心中的燥火,拂袖离去。 空气一直安静如常,荆落笙再睁眼时,只瞧见煜王离去的背影。 她捂着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扶着桌边,照着煜王阴晴不定的性子,睡不好觉的人是她才对,不过只要过了今晚,她就不用伺候煜王他这尊大佛了。 ** 翌日清晨,煜王果然如约,带着荆落笙去了街市。 二人同乘一辆马车,相对而坐,她不敢太明目张胆,当风拂起车帘时,她才敢稍稍往外瞧去。 车水马龙,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巷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忽而,前方一个醒目的飞鱼标记映入荆落笙的眼中,她瞳孔一震,身体不可控地拨开帘子,仔细辨认着木柱上的图案,这的确是弟弟的暗号! 弟弟还活着! 她还来不及欣喜,煜王的声音就即刻把她拉回了现实,“在看什么?” 她神色立刻恢复如常,摆正了身体,“妾身看到惊雨楼很是艳羡,早就听闻惊雨楼的菜品天下一绝,妾身甚是向往。” 说罢,她等着煜王的态度,果然他撩起车帐,命令道:“停车。” 煜王下车后,朝她伸出手,荆落笙微笑着轻轻搭上去,他们这般郎才女貌的样子,霎时引来数人驻足,周围的人皆艳羡地瞧着这一对小郎君和小娘子。 荆落笙想要松开手,而煜王却更紧了紧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她煞是不舒服,但也不好反抗,只好继续陪他演戏。 煜王大驾光临,自是要了一个包间,然而荆落笙的心思却不在这里,她趁着其间撒谎说自己腹痛,待煜王点头后,她立即离开了包间。 她的弟弟还在等她。 荆落笙有意避过了煜王身边的影卫,从后门出了惊雨楼,不过她总觉得一切太过容易,但还没来得及思索,就被人一把扯住,钻进了巷子里。 指尖被一丝冰凉攥住,荆落笙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稍稍矮一点的少年,立刻拥住了他,“小羽。” 少年紧紧抱住他,下巴躺在她的颈弯,“阿姊,我好想你。” 荆落笙抚着少年破破烂烂的衣衫,心疼地为他拂去脸上的脏污,少年慢慢露出了一张白皙病态的脸,扯出一抹笑颜,“阿姊,我没事。” “我们终于不用再受人威胁了。” 这句话狠狠触动了荆落笙的内心,自她十岁开始就是在威胁的夹缝中生存,而现在终于有了片刻的自由,她知道此地不是久留之地,立刻拉起他细细的手腕,“小羽,我们走。” 可她刚抬脚,就见巷口处一抹玄色,带着一股侵略性的威严幽幽走来。 她就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 “王爷?”荆落笙有意把荆慕羽揽在身后,“他是我弟弟。” 从他一进这巷子,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边这个破败少年身上,他眯了眯眼,看才看向荆落笙,“你弟弟?” 昨夜荆落笙可是亲口向他保证她绝没有撒谎,这个荆落笙究竟还有多少谎言! “王爷,我不是故意欺瞒,是妾身今日偶遇弟弟。”现下跟煜王来硬的,他们一点胜算都没有,她只好放低姿态,暂时自保。 “偶遇,这么巧的偶遇,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煜王目光如炬,倾身走近。 “是小民一直在寻阿姊。”荆慕羽见此,立刻解释道:“三月前有一流氓骚扰我阿姊,在争斗中,小民与那流氓一起掉下了山崖,阿姊定是以为我摔得粉碎,才说我死了。” 荆慕羽一向聪明,他知道阿姊去了煜王执行刺杀任务,所以才在这里一直等着阿姊。而今暴露,他们之间早已有提前商议好的说辞。 他转头看向阿姊,目光极为诚恳,眼眸中波光流转,“阿姊,你不知道我是被一山民所救,在床上养了两个月,至今还未完全好。”他说着见势咳了两声。 荆落笙连忙扶住他,“小羽,都是阿姊不好。” 看着他们姊弟二人情深义重的重逢,煜王反而像一个外人,心头不自觉涌上了一股酸意。 荆慕羽和荆落笙二人对视一眼,荆慕羽唇角勾起淡淡的一抹笑,转瞬消失,转身朝煜王恭敬一礼,“小民知道阿姊是您的奴婢,当初是阿姊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去做奴婢,现在小民回来了,小民定会照顾好阿姊,还请煜王爷把阿姊还给小民。” 荆落笙刚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只见煜王漆黑的眸子透出极致的占有欲,“她是本王的侍妾。” 荆慕羽登时睁大了双眼,清亮的嗓音带了一丝颤抖,不可置信地看向煜王,又看看阿姊,“你们?” 侍妾?怎么可能? 他又望向阿姊,极力求证她的辩解,想让她告诉他这不是真的,她只是煜王的奴婢。 然而阿姊却缄默不语,他霎时如晴天霹雳。 阿姊做了他的侍妾,那阿姊的身子岂不是...... “带走!”煜王冷喝一声,面色比墨还黑。 荆慕羽脸上忽而一抹阴狠划过,眼神阴森森的,从袖中取出短剑,猛地朝煜王的脖颈袭去,“是你,是你侵犯了我阿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饶是荆落笙都不知小羽竟有这么大的反应,就算他们两个加起来也根本不是煜王的对手,更何况暗处还有无数影卫。 电光火石间,煜王迅速反应过来,狠狠扼住荆慕羽的手腕,朝着腕骨一拧,少年手中脱力,短剑应声而掉。 常林和韩羽见此,立刻从一旁跃出,常林把他的双臂反剪至身后,韩羽则朝朝少年的膝弯处猛然一踢,少年腿一软,跪坐在地,冰冷的剑锋架在少年的脖颈处。 少年仍不屈服,奈何被死死压制,只能恶狠狠地仰头瞪着煜王,继续骂道:“禽.兽,你竟毁了阿姊的贞洁!你个禽.兽!” 少年在听到‘侍妾’二字时,脑中的理智彻底崩溃,此刻他像一头猛兽一样,什么都顾不得了,恨不得啖他的肉饮他的血,把眼前的这个禽兽扒皮抽筋。 煜王的目光阴沉沉地落在荆落笙身上,好似要洞穿了她。 “小羽,你别说了。”荆落笙低喝道。 欺骗加上行刺,他们姊弟二人这下算是彻底把煜王给得罪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平常谨慎聪明的小羽,今日怎么会如此反常,把她的‘贞洁’看得这么重要。 可现在敌强我弱,她只能示弱,“王爷,小羽他是口不择言。” 话音未落,荆慕羽忽地挣脱了束缚,像猛兽一样龇牙咧嘴扑向煜王,韩羽眼疾手快举起剑柄,一下敲晕了他,少年顿时失了爪牙,软软的身子倒下去。 “小羽......”荆落笙忍不住惊呼,想要扶住他,却被一道大力扯住,手臂被紧紧箍住,力度之大恨不得要把她手臂掰断,身后一道阴沉的低喝声震到耳际,“带走,把他扔到暗狱令。” 说罢,韩羽便拖着荆慕羽离去,荆落笙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中一阵绞痛。 她转头望向煜王,忍着他凌迟的目光,问道:“王爷,暗狱令是什么地方?” “趁我还有理智时,你最好不要提起有关你弟弟的任何事,否则本王就立刻扒了他的皮。”煜王毫不怜惜地掰过她的肩膀,语气阴森。 煜王把她带回府中,审视的目光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你弟弟说本王毁了你的贞洁,看来倒是本王逼得你了。” “不是,王爷,我阿弟这个人比较暴躁,他只是对妾身的贞洁看得太重,所以......”荆落笙垂着头,一点一点哀求着他,“王爷,我阿弟身有旧疾,王爷能不能放过他?” “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提条件吗?”煜王里内气血翻涌,硬生生掰起她的下颌,“本王不是毁你贞洁的禽.兽吗?” 荆慕羽骂得‘禽.兽’二字着实激怒了他,一个小小的少年,竟然敢挥剑伤他? 他看着这张三分熟悉的脸,气冲于顶,“别以为凭着这张同她相像的脸,本王就会肆无忌惮容忍你。” 她攥紧拳头,指节掐进皮肉,望着煜王狠戾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出手杀了他,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可一想到弟弟,她就顿时泄了气,软肋被他死死扼住,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忍。 而后模样装得极其乖顺,曲膝拜下,“妾身知错,请王爷恕罪。” 室内安静良久,头顶才传来幽幽的一句话,让她全身一震,“把衣服脱了。” 第7章 听话 荆落笙指节微蜷,狠狠闭了闭眸,她是他的侍妾,他迟早会要她,再加上今日小羽对他的刺激,他定是迫不及待了。 贞洁跟活着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荆落笙便也不再扭捏,起身缓缓抬手解开束带,绫罗衣衫层层堆叠在足边,最后只剩下一件心衣,她犹豫了片刻,抬眸朝煜王瞥去一眼。 煜王仿佛处在冰火两重天上,理智在把他往外拉,但愤怒和冲动却让他忍不住心火激荡,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就像是在欣赏精美的果实慢慢褪去外衣,现在就剩下把其中的果肉.吃干抹净,食之果腹了。 他面颊染烫,朝美人款款走去,不紧不慢地抬起她的下巴,她那相似的眉眼顿时让他晃了眼,如果她真的是她该多好。 他喉结一滚,眸中烈火刹那间浸到了眼底。 榻上,他轻轻搭上她的膝盖,“听话,分开。” 荆落笙倏地睁大眼睛,简直欲哭无泪,迟早有一天,她定要这个狗王爷给还回来! 屋内二人烛火摇曳,而屋外的两人吹着冷风,面面相觑。 韩羽和常林本是来问煜王,要怎么处置荆慕羽那个疯子,结果就听见了这般声音,二人的动静也着实是大了些。 韩羽立刻面无表情地捂住常林的耳朵,“别听,小心王爷发怒。” 常林扭头白了他一眼,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你堵我耳朵,那你的呢?” 韩羽尴尬地放下了手,就要扯着他往外走。 “你干嘛?”常林听墙角还没听够,压着声音责怪他。 韩羽回眸,一脸肃穆,“你还不走,小心王爷动怒杀了你。” “王爷才不会。” “倒是不会杀你,但板子总少不了你的。”韩羽冷哼一声,准准地拿捏了常林。 常林瘪瘪嘴,眨巴了下眼睛,“好好,走,走!” 二人往外走,但是常林仍旧意味未尽地瞅着门扉处,竖着耳朵还要听里面的动静,结果刚听到一点,就一下被韩羽粗暴地扯了出去。 常林恨恨地朝着他龇牙咧嘴,腹诽着这个不懂得风情的木头。 室内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暖帐,汗水浸湿了缕缕发丝,荆落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无了。 心狠手黑的煜王真的一点都不温柔。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也没怎么疼,时间越是长,她反而身上一点痛感都没有,就是很累很累,脑袋就像溺入深海,眼皮沉重地在打架,最后彻底陷入梦中。 原来第一次竟是不疼的。 ** 翌日醒来时,身旁已经落了空。 荆落笙拖着疲惫的身体起来,满脑子都是小羽,她要去找他。不料刚走出去没多远,就遇见了常羽。 他唇角含笑走过来了,礼貌地点了点头,“荆姑娘。” 荆落笙亦回礼之,开门见山问道:“我弟弟被关在哪?” 常林挑挑眉,没有避讳,“暗狱令。” “暗狱令在哪?” “在煜王府。” 荆落笙皱起眉头,紧紧追问。 “煜王府的哪里?” “煜王府的暗狱令里。”常林故作轻松,语气不咸不淡。 “你——” 这厮明摆着在耍她! 荆落笙怒目圆睁,但又不好向他发作,甩开手臂,就要走。 然而身后却传来常林的警告,“凭你自己,就算翻遍了煜王府,也是徒劳无功。” 刚迈出的步子瞬间止住,荆落笙狠狠闭了闭眸,神情生恹,“王爷在哪?” 只见常林翘起下巴,朝着东面不远处小苑努了努,语气懒洋洋的,“书房。” 她在外面踌躇许久,才扣了扣门扉,软声唤道:“王爷,你在吗?” 里内没有一丝声音,荆落笙又唤了几声,内心早已急不可耐,终于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进来。” 荆落笙迫不及待推开门,然而抬眸见到煜王认真坐在案桌上的样子,又迅速垂下头。 昨晚他可没少折腾她,她早就不爽了,可他是亲王,并且弟弟还在他手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也变得有点微妙,感觉怪怪的。 “王爷,可以让妾身见见弟弟吗?”荆落笙走近,双手交叠,绞着绦带。 煜王神情冷冷的,看都没看她一眼,“不准。” 听到这话,荆落笙手上一个用力,差点把腰间的绦带扯断,怒气和幽怨再也掩饰不住。 煜王放下手中秋毫,转头瞥来一眼,“你弟弟想杀我。” “妾身保证,他不会再伤害王爷。”荆落笙抬眸,苦苦哀求,眸中泛着水光。 从这个角度看去,煜王坐的直直的,后背好像紧紧绷着,就像是在忍受着什么。 两人目光正对上,煜王毫不客气地抛来一句,“你要清楚你的身份。” 荆落笙顿时咬紧了后槽牙,这个翻脸不认人的煜王,睡了人家,连弟弟都不让见一眼。 她才不稀罕这个身份! 既然放低姿态求人没用,那她就靠自己。 荆落笙没有再问,甩袖就要走。 “等等。” 她心中一个咯噔,蓦然回首,却看到煜王神情有些僵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试探性地问道:“王爷,还有什么事吗?” 酝酿了片刻,煜王垂下眼帘,摆了摆手,“无事,你走吧。” 他原是想开口问荆落笙有关昨夜的事,但又仔细一想,始终难以启齿,他的下.身自从昨夜和荆落笙那个后,就像裂开了一样,仿佛在刀尖上滚过,一阵阵刺痛。 阵痛加上疲惫,几乎就要站立不稳,然而荆落笙看起来却是精神抖擞的模样。 他抬手扶额,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昨夜他的失眠倒是奇迹般的好了。 正思虑间,耳边传来“咣”地一声,荆落笙直接甩门而出。 煜王抬眸望着门口,眯了眯眼睛,神情冷峻。 * 荆落笙走在羊肠小路上,偶有遇见的侍卫从身边经过,终于她抓到了一个落单的,从袖中撒出摄魂药粉,引着他进了一处假山。 为了保命起见,她现在不能暴露武功,只能用摄魂药粉来催眠。 黑衣侍卫神情变得呆呆的,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荆落笙冷笑一声,按住他的肩膀,“告诉我,暗狱令在哪?” 黑衣侍卫愣了一瞬,木偶似的摇摇头,“属下不知。” 荆落笙立刻皱起了眉,不由分说又催眠了几个侍卫,可他们没有一个知晓暗狱令所在。 她一时泄了气,难道只有王爷和影卫知道吗? 可是影卫武功高强,用摄魂粉控制的催眠术不一定有效用,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荆姑娘,你在此处做什么?” 被这一喝,她猛然回头,看到来人是常林,神经不自觉紧绷了起来。 假山里藏了好多人,她下意识地挡住入口,朝他笑了笑。 “荆姑娘在藏什么?” 常林笑眯眯地靠近,显然一点避讳都没有。 荆落笙顿时有些慌神,“你做什么?” 然而,常林丝毫没有怜香惜玉,打算把荆落笙推开。 电光火石间,荆落笙手疾眼快,一个挥袖,摄魂粉喷洒而出。 再次抬眼看时,常林已然眼神呆愣愣的,她心中暗喜,没想到他竟然中招了。 “回答我,暗狱令在哪?” ‘呆瓜’常林愣了一会,偏是一句话都未言。 忽而他唇角绽出一抹狡黠的笑,眸色迅即恢复清明,“荆姑娘会的东西倒是不少。” 荆落笙当即睁大眼睛,转身想要跑,却已经来不及。 常林一下掰过她的肩膀,把她反扣住,只听得骨头‘嘎吱’一声,胳膊断了。 第8章 相依 叠风苑书房内。 煜王伏在案桌上,肩头忽感一阵刺痛,好像骨头断了似的。 他抬手抚了一下肩膀,发现完好无损,但这突如其来的疼痛究竟是为何? 正烦躁间,一抹水蓝色身影突然撞开了门,跌倒在地,还完好的手肘直直撞到地板上,只见荆落笙发丝凌乱,狼狈至极。 煜王手肘瞬间刺痛了一下,他微微蹙眉,好像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门外的常林顺势走进,向煜王禀报了荆落笙的所作所为。 冷厉冰寒的眼神在她头顶刮过,事已至此,荆落笙也索性不装了。 她单手支起身体,跪坐在地,直视着煜王冷若寒霜的眼眸,“我只是想见见弟弟。” 煜王扯了扯唇角,冷然看着她,“你弟弟都要杀我了,本王为什么要遂你的愿?” “妾身会教训他,他不会对王爷有威胁的。” “本王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两人一坐一跪,后者虽位卑,但她咬着唇瓣,倔强不屈的样子,同煜王相比却也不落下风。 “你骗人。” 昨晚他明明说只要她乖乖听话,就不会对弟弟怎样。 煜王起身,忍着全身上下的疼痛,唇角抽了一下,行至荆落笙面前,继续警告,“本王已经应了你的意,他现在性命无忧,若是他人,早就死了千百回。” “那王爷到底想怎样,关着我的弟弟,把我当做替身,从此以后做你的禁.脔么!” 一声声质问,荆落笙毫不示弱,直接把话挑明了,在她眼里,弟弟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所以弟弟陷入这种境地,她几乎失了理智。 一旁的常林瞪大了眼睛,惊愕不已,荆落笙竟然敢这么跟王爷说话。 煜王被她一吼,愣了半刻,神色似浸了冰,“你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这样说话!” 荆落笙紧抿唇线,侧过脸去,表情满是不服。左臂在她身侧耷拉着,用不上一丝力气,但那双倔强的头颅却不肯低下。 熟悉的一幕好似在眼前上演,令煜王想起了他心里的那个人,明艳如斯,不屈不挠。 煜王一时错愕,与她四目相对,而后收敛了神色,缓缓蹲身,搭上她的肩膀,“这是谁弄的?” 常林道:“是属下。” 突然‘咔嚓’一声,在安静的室内尤为响亮,断掉的手臂重新接上,煜王肩头一痛,皱了皱眉,旋即掩住神色。 荆落笙满眼诧异,扭动了下手臂,已经无事。 不过奇怪的是,她一点都没感觉疼。 “三十军棍,你自去领罚。”煜王转向常林,不怒自威道。 “王爷,属下......” 煜王斜来一眼,看得常林着实心慌,他只好躬身道:“属下知错。” 他没料到王爷竟会为了荆落笙处罚他,若是旁人对王爷这般说话,那人定非死即伤,看来是他莽撞了,小瞧了这个荆落笙在煜王眼里的地位。 荆落笙属实捉摸不透煜王的性子,愣在原地,她只知道若是继续对峙下去,根本讨不到好处。 既然他肯为她接上断臂,并且罚了常林,想必他的心也并不是冷硬如石。 她直起身体,软声道:“妾身知错,不该无礼质问王爷。” 煜王冷睨了她一眼,甩袖一挥,重新回到桌案旁,并未理睬。 良久,室内静谧无声,荆落笙缓缓抬头,只见煜王侧颜冷峻,凌厉的眉峰添了几分寒意,仿佛当她不存在一样。 荆落笙缓缓起身,解开腰间的束带,褪去外衣,只留了一件心衣,她视死如归地朝煜王走去,抬手搭上他的肩膀。 煜王忽地一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身.下又开始疼痛,他倏地擒住她的光洁的手臂,呼吸都变得急促。 “你要做什么?” “妾身自然是服侍王爷。”荆落笙低眉浅语道。 煜王勾了勾唇角,似是在自嘲,“你不是说本王逼你吗?” “妾身是自愿的。”荆落笙一双眼眸水光盈盈,从里之外透着澄澈,看起来十分真诚,“王爷看在妾身这么懂事的份上,可不可以让妾身见见弟弟?” 四目相对间,让他又想起昨夜旖旎一幕,柔软的触感令人食髓知味,他默默吞了吞口水,硬生生别开了头,“准了。” 荆落笙呆了片刻,唇边露出一闪而过的喜色。 下一刻,温热的纱衣披上她的肩膀,煜王为她轻轻系上绦带,抬眸瞥她一眼,特别一本正经道:“本王不是重.欲之人。” 荆落笙愣住,长睫不自觉扇动了下,反应过来后,垂头轻轻‘哦’了一声。 ** 地下暗狱令内。 荆落笙跟着影卫长韩羽,寻到被关在最里侧的荆慕羽。 一看见小羽,她立刻扒着牢柱,焦急地喊了一声。 少年听到声音,猛地起身扑向她。 他身形消瘦,脸颊亦是病态的苍白,但眼睛却是炯炯有神,紧紧攥住荆落笙的手,语气愤懑,“阿姊,那个禽.兽有没有欺负你?” 荆落笙一下子被噎住,愣了半刻,“小羽,其实......” 这幅神情已经完全出卖了她,荆慕羽立刻暴起,晃动着牢柱,其声音铮铮作响,“我要杀了他!” 不远处的韩羽闻言,倏地变了脸色,荆落笙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朝韩羽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自己会处理好弟弟的情绪,韩羽见此,也没过多纠缠,很自觉地退了出去。 待他离开后,荆落笙握住少年纤细的手,“小羽,其实根本就没关系,活着才最重要不是吗?铩羽阁的七年炼狱,九死一生,跟这些相比,贞洁又算得了什么?” “我们一直所求的不就是脱离铩羽阁的掌控,寻求自由吗?” 荆落笙说得颇为认真,然荆慕羽却是骇然震惊,她的清白在她眼里就这么轻易盖过吗,少年紧紧攥了攥拳,那曾经在铩羽阁,他为阿姊做的那些又算什么...... 少年眸色晦暗,冷冷抛去一声质问,“那阿姊在这里就是自由了吗?” 七年前家族蒙难,一场大火,家族蒙难,把红砖青瓦都烧成了灰烬,独留荆落笙和弟弟二人,烧伤的他们被铩羽阁救回,弟弟因身体缘由,不适合做杀手,他们便以弟弟为威胁,训练荆落笙成为他们的刀。 一晃七年过去,她和弟弟无时不刻都在想着逃走,可惜铩羽阁戒备森严,他们根本没有机会。 她知晓铩羽阁是专门跟朝廷对着干的组织,就连自己手上也沾了不少官员的血,所以京都绝不是她的善留之地。 “小羽,你听阿姊的话,只要你对煜王没有威胁,他就会放过你,你出去后直接去郊外桑林,等我不日出府,我们就一起逃离延京。” 荆落笙边说,边拂去少年脸上的灰尘,忽地少年猛然攥住她的手,眼神热烈而诚恳,“阿姊,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是不是傻,我们出去一个是一个。” “若是他不肯放你走呢?”少年蹙起眉头,苍白病态的脸上尽是担忧,他把脸颊轻轻靠在荆落笙掌间,“阿姊,我陪定你了,这辈子上刀山下火海,生死相依,我们一起想办法,你不要把我一个人推走好吗?” 少年眸中星光流转,充满期盼地望着荆落笙,她愕然不已,最后微微一笑,“好。” 二人已然谈妥,韩羽也按照煜王的意思,放荆慕羽自由。 锁链打开的一瞬间,外间极轻的脚步声传入耳际,荆落笙心里一个咯噔,偏头瞧去,果然是煜王,一袭玄色锦服衬得他的容颜愈发冷峻。 这时,身旁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声,荆慕羽扶着门锁,手掌掩唇,咳出了丝丝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韩羽此时正在身边,先一步扶住他,稳住他的身形,然而少年却一把甩开,眸中一抹嫌恶划过。 荆落笙急忙扶住少年,朝韩羽致意道:“我来,小羽自小体弱,不喜旁人触碰。” 韩羽脸色僵了僵,冷眼瞧了这少年一眼。 这一幕也被煜王尽收眼底,姊弟二人亲昵的一幕,不知为何却让他心里极为不舒服,胸腔中涌上一股酸涩之意。 荆慕羽由着阿姊搀扶,掠过煜王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 翌日,沈梓璎又来了。 少女直奔荆落笙的偏院,身后还跟着一位手拿折扇,看似潇洒不羁的蓝衣公子。 彼时荆落笙正在院中徘徊,正好瞧见翩翩而来的两人。 沈梓璎行至她身前,不屑地打量她一番,然后扯扯身后的公子,“大哥,就是她欺负我。” 荆落笙朝蓝衣公子福身行礼,“参见小侯爷。” 蓝衣公子乃是沈国公之子,沈梓璎的兄长沈云策,他常年流连于风月场所,行为过于放浪形骸,不过素来疼爱妹妹。 沈云策晃了晃折扇,从上至下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美人,墨眉一挑,折扇一扣,“姿色倒是不错。” “大哥,你在说什么?”沈梓璎恨铁不成钢地拧了他一把,她的大哥怎的这样不靠谱! 屋内的荆慕羽隔窗所望,把这一幕尽收眼底,阿姊昨晚早就把煜王府内的情况与他坦明,这个穿着华丽,任性娇蛮的臭丫头就是欺负阿姊的人。 阿姊能忍,他绝不能忍。 少年今日换了一身纯白素色的常服,一头乌发束起,暖色的阳光打在他的侧颊,苍白病态的脸上也染上了一层气色。 “阿姊,我们回屋吧。”他轻轻拉起荆落笙的手,像是没看到其余二人的样子,语气极尽温柔。 沈梓璎的目光顿时被吸引过来,她乃堂堂沈国公之女,这个少年竟然敢无视她!粉嫩的脸庞瞬间扭起,“你是谁?” 少年无声一笑,依旧不理人。 沈梓璎彻底怒了! “本小姐在跟你说话没听见吗?” “在下不与吠犬交言。”少年微微转头,故意慢悠悠地开口,言语满是挑衅。 第9章 仇人 沈梓璎气炸了,一手别过荆慕羽,龇牙咧嘴指着他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沈小姐,沈国公之女。”荆慕羽淡淡一笑,眼底却浸含冷意,“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整个延京谁人不知。” 此话一出,沈梓璎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气得舌头都打结了。 荆落笙见此,立刻挡在荆慕羽面前,“沈小姐,我阿弟还小,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沈小姐也不大,怪不得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骄纵性子。”荆慕羽继续火上浇油,丝毫不给面子,任何伤过他阿姊的人都该付出代价。 沈梓璎看着这个人不大,说话尖酸刻薄的少年,恨不得把他抽一顿,“你才多大,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在下年方十四。” 少年嗓音清亮,不疾不徐答道。 沈梓璎听罢,冷笑一声,“本小姐告诉你,我今岁十五。” “哦,原来沈小姐比我大,但教养方面可是......”少年直直地看着她,嗓音故意拖得很慢。 “你——”沈梓璎气得面目涨红,径直打断了他的话,“好啊,你们姐弟两个联合起来欺负我是吧。” 看到她暴跳如雷的模样,少年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沈梓璎拽过沈云策,娇声喝道:“大哥,你看见没有,替我好好教训他们!” 沈云策被点到,他尴尬的笑笑,揽过她的肩膀,尽力平复她的情绪,“阿璎,你消消气,荆姑娘是煜王的侍妾,我怎么好直接处置。” “消气,你说我怎么消气!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 沈云策斟酌着语句,颇为一番劝诫,“阿璎,你怎么也是大家闺秀,名声已经够......那啥了,也不知收敛收敛。” “大家闺秀?名声?”沈梓璎都要被他气笑了,“大哥,你去逛窑子风花雪月的传闻,在延京城可是传得沸沸扬扬!你还好意思说我,哪次不是我帮你在爹爹面前挡着,下次你再求我......” 沈云策忙捂住沈梓璎的唇瓣,眉头挤在一起,“你......你怎么又转到我身上来了?这里还这么多人呢!” ‘啪’一声,沈梓璎打开他的手,翻了一个白眼,“不帮我是吧,本小姐自己来。” 小姑娘撸起袖子,瞪着瘦弱的少年,握了握拳头,就要砸过去。 岂料一伸手,荆落笙就牢牢制住了沈梓璎的手臂,“若不是沈小姐先恶言相向,我阿弟又怎么会反唇相讥?沈小姐若是喜欢王爷,就自去寻他,把怨气撒在我身上,也改变不了王爷对你的心。” “现在王爷快下朝了,要找王爷就请去叠风苑正堂,你再怎么胡闹都没有用。” “你松开,你松开我!”小姑娘被她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彻底急了。 前日煜王跟荆落笙说过不必对沈梓璎客气,她自然也没有留手,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攥得沈梓璎越来越疼,小姑娘内心委屈横生,‘哇’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瞬间震满了整个偏院。 荆落笙瞠目结舌,“......” 荆慕羽惊愕不已,“......” 两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堂堂的沈大小姐这么爱哭。 荆落笙立刻松开了小姑娘的手,无奈至极地看着她。 “你别哭,你别哭啊,我的祖宗......”沈云策见此,立刻把她拢入怀中,好言好语地哄着她。 荆慕羽嫌弃地看了爆哭的小姑娘一眼,这架势好像是他们欺负了她似的。 这时,院门处一抹熟悉的暗色身影现出,荆落笙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只见煜王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她一看到幽蓝束服,面色冷酷的公子,立刻变了脸色。心脏几乎骤停。 荆慕羽的神色更是一颤,二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面上尽量平静,内心却是荒溃无措。 冷酷公子如鹰隼般的目光直刺人心,向众人冷冷一扫,比之煜王更有窒息的压迫感。 他目光在荆落笙姊弟身上停留了一瞬,二人脊背静静绷着,生怕被他看出了端倪。幸好沈梓璎的哭声吸引了众人,很快他的视线又落到沈梓璎身上。 荆落笙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心中像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这延京城他们是待不下去了,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煜王眉头皱了皱,把荆落笙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他有这么可怕吗? 跟在煜王身后的人乃是羽林军统领宋铮,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英姿飒爽,娇艳明亮的姑娘,想必是他的妹妹宋钰。 两年前,荆落笙联合铩羽阁四名杀手,亲手杀死了宋铮的大哥,宋坡。当时有一名杀手落网,当场自杀。这两年宋铮一直在抓余下的凶手,手段狠戾,并且扬言要把铩羽阁尽数剿灭。 据她所知,其余三名凶手已经被宋铮抓到,最后被痛苦折磨至死。现在只剩下她一人,宋铮若是知道眼前人就是他的杀兄仇人,定会掀了她的皮。 宋铮和煜王不仅少时交好,而且现在政敌相通,废太子和铩羽阁就是他们要肃清的对象,就算是煜王,肯定也恨不得立刻处决了她。 荆落笙之前为铩羽阁卖命,早已无形之中卷入他们的权利之争。她不仅是朝廷的缉拿对象,还背叛了铩羽阁,现在两边都讨不得好,要想脱困,唯有远离延京这个是非之地。 心中焦虑万分,指尖处突然传来一丝柔软的触感,她偏头望去,正瞧见小羽朝她淡淡一笑,轻轻勾住她的指节,那神情似是在说:“有我在,阿姊别怕。”她立刻回握住,攥紧了他的手。 ** 沈云策见势,立刻为沈梓璎抹去眼泪,揉着她圆嫩的脸,“祖宗,别哭了,你的子墨哥哥来了。” 沈梓璎一听,立刻噤了声,不想又在他面前出了丑,她拂手拭了泪,但仍有些哽咽,朝着煜王走去,“子墨哥哥,我......” 在身后的宋钰一袭火红明装,娇俏动人,从一进煜王府,她的目光就像长在了煜王身上,而现在一瞧见沈梓璎哭哭唧唧的样子,不耐烦地别开了眼,把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荆落笙身上。 一抹惊诧浮现在她脸上,面前的人,仅仅略施粉黛,就已是绝美脱俗,身上的蓝色纱裙反而成了衬托,美人如斯,不外如是,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涩,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子墨哥哥......”沈梓璎泪眼汪汪地望着煜王,她本来就是想趁着子墨哥哥不在,好好教训荆落笙一番,结果反被他们拿捏住。她还想着在煜王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便不能由着自己像上次一样无理取闹,大骂四方了。她收起幽怨的小情绪,一脸真诚地邀请,“郊外马场近日翻新了一遍,出了很多新玩法,子墨哥哥可以陪我去吗?” “本王有要务在身,不方便。”煜王依旧冷心冷清地拒绝。 沈云策一听,顿时朝他肩膀锤了一拳,向他使着眼色,高声喊道:“你也太不给我小妹面子了,没看见阿璎为了你都哭成这个样子了么?一点都不解风情。”教训完苏子墨,他转向沈梓璎,看似生气,拽着她就往外走, “阿璎,我们不跟这样绝情死板的人玩,走,回家!” “哥,你干嘛!”沈梓璎小脸扭曲着,一边被他兄长扯着,一边流连忘返地望着苏子墨,直到踏过院门,小姑娘还不屈不挠地扒着院墙,“子墨哥哥,明日我还来找你!” 苏子墨一脸黑线,无奈地摇摇头。 沈云策算是服了他这个妹妹,一把扭过她的腰,把她扛在肩上,然而小姑娘的毅力总能让人惊诧。 “你等我!” “一定要等我!” “......” 沈云策听她这一声声娇喝,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真是后悔跟她来了这一遭,他一时恨铁不成钢,抬掌用力拍了拍她的臀,“别喊了,丢不丢人!” ** 沈梓璎的声音渐渐远去,荆落笙见煜王和宋铮似是有话要谈,她更是不想在宋铮面前多逗留,便拉着荆慕羽退下了。 姊弟两人回到屋中,荆落笙立马关上门,靠在门扉处,身形颓塌了下来,“小羽,我们必须赶紧走。” 荆慕羽拉过她的手,紧紧握着,安抚道:“阿姊,你别担心,有我在,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两人计划着逃跑,勘察了整个煜王府,但每次荆落笙和弟弟出门时,暗处煜王的影卫总是如影随形,还怎么甩都甩不掉,煜王美其名曰是保护她,但这无疑增加了他们逃跑的难度,他们只好每次都恹恹地回府。 这边他们心惊胆战,煜王倒是精力大盛,每晚都要她宿在身边,然当她露出迟疑的表情时,煜王的眼神就立马变得阴鸷,蹦出一两句威胁她的话,还甚至拿她弟弟来恐吓她。 她愤愤地咬着牙接受了这一切,他是王爷,打也打不过,索性一闭眼,就当例行公事,被狗啃了几口,反正又不会死。 * 然而有一晚,天空乌云遮月,窗外雷声滚滚。 榻上两人皆褪去衣衫,就在煜王要倾身压过来时,门外响起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语气带着丝丝颤抖。 “阿姊,你在不在?我好怕,你能不能陪陪我?” 第10章 病弱 屋内两人顿时一僵,光溜溜地四目相对,呼吸声近在咫尺,荆落笙脸颊烧烫,微微别过了眼,拽着被角,“王爷......小羽在外面,妾身去看看。” 正说着,荆落笙便要下榻,然而手臂却被煜王死死攥住,他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 肌肤相触间,滚烫的血液似乎在叫嚣,她抿抿唇,颤巍巍地提醒:“王爷,小羽还在外面。” 话音刚落,门外小羽的喊声又传来,一声声带着哭腔。 “阿姊.......” “阿姊,你出来好不好?” 荆落笙趁此抽出手臂,下榻穿好衣衫。 一开门,身形单薄的少年就猛地扑了过来,带着屋外的风声和凉气,钻进温软的怀抱。 “阿姊。”少年靠在荆落笙的肩膀,紧紧抱着她,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天太黑了,雷声太响了,阿姊陪我好不好?” 少年睁着一双湿漉漉又无辜的眼睛,惹人生怜。 荆落笙轻抚着他微湿的发丝,温柔地在他耳畔说道:“好,阿姊陪你。” 十四岁的少年其实个子比她还要高些,但他总是这样粘人。 煜王从里间走出,看到的就是这幅姊弟相偎的情景,他眯了眯眸,不由得生出一股无名火。 少年缓缓抬眸,一双澄澈的眸子正对上煜王,他唇边笑容淡淡晕开,似是在无声的挑衅。 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荆落笙自是没有看到,她转头朝煜王请示:“王爷,我阿弟身娇体弱,害怕雷声,今晚妾身可以陪小羽吗?” 身旁少年亲昵地用头蹭了蹭她的脸,苍白的脸上看起来尽显虚弱,煜王攥紧了指节,眼神锐冷,如毒箭一般直直盯着荆慕羽。 “王爷......”荆落笙意识到不妙,立刻上前晃了晃他的衣袖,笑容温柔,“以后我们的日子还多,不急于这一时,日后妾身定会好好服侍王爷。” 这一番软语,让他的心微微一颤,眼前少女明眸皓齿,眉眼盈盈,立刻浇灭了他的火气,最后他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准了。 荆慕羽随阿姊转身后,神情即刻沉下来,眼眸中闪过一抹狠戾,他想杀了他。 煜王看着姊弟二人离去的身影,神色晦暗,她这个弟弟对她的占有欲,可真的一点都不像寻常的姐弟。 荆落笙带着弟弟回到偏院,即刻关上了门。 “阿姊,我是故意的。”少年一扫病态,精神也不似刚刚那般死气沉沉,唇角簇上一抹狡黠的笑。 “我当然知道。”荆落笙笑了笑,宠溺地摸摸他的头,“小羽才不怕什么雷声呢。” 看着阿姊每日对煜王虚与委蛇的模样,他心中就一阵苦涩,眸色瞬间变得灰暗,从背后抱住荆落笙,“阿姊,都怪我太没用,什么都需要阿姊来照拂,没有能力为阿姊扫清一切障碍。” 若不是他从小体弱,被铩羽阁当来要挟阿姊的工具,若不是他不能习武,阿姊应该早就能逃离延京这个火海了。 虚假伪装的生活他们已经过了七年,如今陷入这煜王府内,还要继续披着温顺的羊皮,亲眼看着阿姊被那个禽.兽王爷逼迫。 他恨不得杀了他! “小羽,你在说什么,我们本就是同根同源,自是生死相依。”荆落笙转过身安慰他。 “阿姊,我在外间守着你。”荆慕羽点点头,柔声道。 此后几日,荆慕羽几乎手段百出,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不舒服,整日整日地要荆落笙陪着他。 荆落笙声情并茂地配合着他的表演,动不动就把‘我阿弟身子骨弱’挂在嘴边,搞得煜王的脸一日比一日黑。 苏子墨忍不了了,唤出府医来为荆慕羽诊脉,得出的结果却是少年的确体虚,需要好好调养,更需人日日照拂,煜王一怒之下把府医轰了出去,冷眼瞧着躺在榻上的虚弱少年。 荆落笙看他这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直直挡在小羽面前,“王爷,你若有气,就撒在我身上,莫要拿小羽出气,小羽他身......” “你住口。”煜王听那四个字都要听吐了,可面前的人乖软含羞,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他的心一下就软了,实是没处撒气,只好甩袖离去。 煜王走后,荆落笙立刻敛了神色,眸色幽暗不明。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继续多久。 ** 回到书房,煜王心中思绪焦躁,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堂堂煜王竟被他们姊弟两个拿捏住。 当晚他便唤了常林,朝他吩咐了一通。 “什么?让我去照顾那个病秧子?”常林闻言,大惊失色,一脸嫌弃,抱臂道:“属下不去。” 那个病秧子少年一开始就差点伤了王爷,长得还跟个姑娘似的,一股阴柔之气,属实令人生厌。 煜王掀了掀眸,神情冷峻,“别让他死了就行,有那么难吗?” 现下他拿自己的侍妾和荆慕羽没法子,竟然连属下都使唤不动了,他们还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么! 常林猛然察觉到王爷的火气,默默咽了咽口水,不情愿地应了下来,灰溜溜地疾驰而去。 虽不甘不愿,晚上常林还是屁颠屁颠地来到偏院,加上煜王的威慑,不管他们姊弟二人如何辩驳,煜王硬生生把人给虏了去。 煜王毫不客气地把荆落笙拉到内室,高大的身躯俊冷而威严,他冷冷睨着她,“是你先招惹的本王,现在日日拿你弟弟做挡箭牌,是后悔了吗?” 脊背一阵恶寒袭过,荆落笙不禁打了个颤,她抬头,眸中秋水潋滟,小心翼翼地揪着他的衣襟,“妾身没有,属实是阿弟他......” 煜王沉下了脸,冷漠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想听到那四个字。” 她被喝地一怔,忙改了口,眼神异常明亮,透着诚恳,“妾身自然愿意,妾身发誓,是真的喜欢王爷。” 煜王为人聪明谨慎,在他这里绝不能走错一步,曾经的身份更不能被他发觉端倪。她只有一点点顺着他的意,他才会对她放松警惕,直至他们成功逃脱。 美人秋水明眸地望着他,他脑海中又魔怔似的浮现那个女孩的脸,二人的眉眼不断重合交叠,他彻底迷了眼,把美人抱上了榻,俯下身,压下她纤细柔嫩的腰肢。 ** 偏院室内。 苍白虚弱的少年躺在榻上,气若游丝道:“常林哥......” “我不是你哥。”靠在一旁的常林无比嫌弃地打断了他。 少年并未在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口渴了,我想喝茶。” 常林不为所动,本来让他照顾一个病秧子,他都已经很不情愿了,还要给小屁孩端茶倒水,反正人又死不了,他才不会被他使唤。 “常林哥,常林哥......” 一声声清哑的嗓音像小猫似的钻进耳中,常林一脸不耐烦,转头就要喝斥,却正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眸,眼中微光闪烁,盛满了期待,长睫扇动时,仿若星星眨眼,他一时愣了神。 只见少年又弯起一抹浅笑,挂在苍白的脸颊上,颇令人生怜,“常林哥,我真的口渴了。” 常林唇瓣嗫嚅了半刻,彻底说不出话了,鬼使神差地去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 少年纤细修长的指节接过,轻轻抿了一口,然却脸色微变,掩唇咳了几声,“有点烫。” “你,你还真是个身体羸弱的病秧子。”常林难掩嫌弃,小声嘟囔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悬崖下面活下来的。” 良久,屋内才响起低低的一声轻语,少年唇畔一动,“命大罢了。” 常林看向少年,好像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这个病秧子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少年回望过来,二人四目相对,“你打算在我房里守到几时?” “我就在外间的软塌上,有事唤老子。”常林别过了眼,神情一脸桀骜。 少年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眼眸瞬间眯起。 常林和衣躺在外间软塌,渐渐入眠。 半夜时分,一团黑影在屋内游荡,缓缓靠近着常林。 习武之人听觉十分灵敏,还没等黑影近身,常林就猛地睁开眼睛,一个翻身就擒住了他的手臂,狠狠将人按在榻上,这才发现竟是荆慕羽,常林忙把人松开,“大半夜不睡觉,瞎晃什么?” 荆慕羽龇牙咧嘴地按了按肩膀,几乎把牙都咬碎了,“怕你冻死,给你盖上。” 此话一出,常林往下一瞥,这才看到掉落在地上的狐毛毯。他愣了愣,弯腰捡起,一股温热传入掌心,再抬头时,少年已然离去。 常林内心一时复杂,刚刚在睡梦中恍惚间察觉到了一抹杀意,原以为有刺客,一醒来却发现是荆慕羽,他不过是个病弱少年,拿什么杀人,想必是自己看错了。 经此分析,常林便没多想,狐毛毯上还残留着少年的余温,他胡乱地盖在身上,再次入眠。 ** 翌日,沈梓璎又来了。 荆落笙和荆慕羽一连思虑了多日,他们二人要想在煜王府影卫的眼皮子底下逃跑,并且全身而退,实是一件难事。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今日沈梓璎的到来正是一个好机会。 姊弟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唇角溢出一抹笑意。 还没等沈梓樱踏入叠风苑,他们便先截了她至一拐角假山处,确定周围并无影卫。 沈梓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粗暴地掳走,待看清来人时,她陡然暴怒,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们要干什么?敢对我不敬,我喊人了啊。” 第11章 暴虐 “我们并无恶意,是想找你商量一事。”荆落笙不想跟她逞口舌之快,倾近身,压低了声音,“我想请沈姑娘帮我们逃出去。” 沈梓璎一脸惊愕,上下打量着这对姐弟,有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听错了,逃出去? 为什么要逃出去? 为什么要用‘逃’这个字眼? 荆落笙想要速战速决,便也没有扭捏,甚至添油加醋道:“实不相瞒,沈姑娘,我现在不过是王爷的禁.脔而已,没有自由,更没有尊严。本以为我攀上了高枝,便可一路荣华富贵,可王爷实在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偏偏喜欢用强,总是逼迫我做不愿做的事情,还禁锢我们姐弟二人自由,我这才知道王爷并不喜欢我,只是拿我当个玩物罢了,我知道当以王爷为尊,可就我一人便也罢了,奈何小羽也要受他胁迫,在这王府内如履薄冰,生怕惹得王爷震怒。” “我更不想被困在这府中一隅,做个怨妇。” 言罢,继续道:“既然沈小姐爱慕王爷,也不喜我在王爷身边,想必沈小姐定不会拒绝此等两全其美之事。” 沈梓璎当即已经目瞪口呆。没想到煜王竟是这样的人? 逼迫她做不愿做的事,是什么事?她的脑袋一片混乱,忽而想到什么,掩住唇,满眼不可置信,她的子墨哥哥不会有暴虐的倾向吧,可子墨哥哥平常看起来亦是风清俊朗的,不过这想法一闪而过,旋即又立刻被她否定,心中现出一丝愉悦来。 荆落笙逃了不是正好吗? 就算煜王逼迫过她,她左右不过一个奴婢罢了,她可是堂堂沈国公之女,金尊玉贵之体,怎是一个奴婢出身比得了的,子墨哥哥才不会强迫她行不愿之事。 “沈小姐可是答应?”荆落笙催问道。 沈梓璎被一时得意冲昏了头,刚想要应下,却突然察觉出了不对,眉毛一缩,“就算王爷囚着你,也少不了你的锦衣玉食,若是再有个一儿半女,后半生都有了着落,你何必非要逃?” 荆落笙知沈梓璎可能不会被这一言半语骗过,还好留有后手,她端起小羽的手臂,挽上衣袖,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丝丝渗着血迹,显然是鞭笞所致。 错愕与震惊在沈梓璎脸上填满。 荆落笙见她这反应,唇角动了动,继续道:“原是小羽不小心说错了话,我苦苦哀求都无济于事,王爷还是狠心教训了小羽一顿。”她顿了一下,垂下头,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眼眸中尽是哀凄之色,“我不愿小羽受这等屈辱,而且万一哪日我惹得王爷不快,不知会对我施以什么酷刑。” 小姑娘听闻愣在原地,唇瓣蠕动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实在震惊过度,王爷竟是个暴虐残忍之人,她不禁有些瑟瑟发抖,就连对他的喜欢都生了些退缩之意。 荆落笙轻轻地唤了一声,“沈小姐?” 沈梓璎这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着应了一声, “好。” 见此,荆落笙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附耳过去,把一切计划和盘托出,最后不忘嘱咐道:“沈小姐,此事千万莫要让王爷知晓。” 沈梓璎机械般地点着头,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苏子墨暴虐的样子,简直吓煞她也。 而荆慕羽却是打量着她,唇角勾起一抹不屑和嘲讽,轻嗤了一声,这小姑娘看起来嚣张,竟是个蠢笨没脑子的。 “你笑什么?”沈梓璎眉眼一蹙。 话音未落,荆落笙和荆慕羽二人迎面便瞥到一抹玄色黑鹰锦服,紧接着煜王顶着一张黑沉冷峻的面容朝他们走来。 荆慕羽眸色一暗,目光转向沈梓璎,声调扬了去,“自然是笑你蠢,拉你过来当然是教训沈小姐你了。” “你说谁蠢?”沈梓璎怒而一指,刚才她还有一秒钟心疼这个少年,现在他反而转过来骂她,还说要教训她,他这张嘴真是活该被打。 “沈小姐,你多次挑衅我阿姊,真当我阿姊背后无人吗?”少年苍白的脸上簇起一抹狡黠阴冷的笑。 沈梓璎当即皱起眉头,他这厢在说什么,刚刚不还是有求于她,现在又变脸,难不成他们在耍她?想到这里,她小脸通红,心中一腔怒火就要倾盆而出。 然而,她身后却传来一声厉喝,让她陡然一震,全身的火气瞬间被浇了个透顶凉。 “沈梓璎,你又来府中胡闹。” 她僵在原地,内心有点恐惧,满脑子都是‘暴虐’二字,这才反应过来,荆慕羽是在故意说给苏子墨听。 她慢悠悠地转过身,看着苏子墨冷酷阴沉的脸,‘暴虐’二字又从头顶飘过,她如鲠在喉,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沈小姐,妾身知道我们之间曾有过节,其实妾身很想同沈小姐交好,还请沈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妾身的过失。”荆落笙接了话头,朝沈梓璎眼神示意。 沈梓璎会意,看看荆落笙,又看看煜王,舌头差点都打结,“那个,我......子墨哥哥,我家中还有事,兄长还在等着我,我......先走了。” 煜王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心中悬起一丝疑惑,沈梓璎什么时候这么怕他了? 待她走后,荆落笙换上一副认错的态度,轻轻晃着煜王的衣襟,咬着下唇,“王爷,今日小羽本来是想替妾身出气,所以才闹了这么一出,还请王爷恕罪。” 荆慕羽攥紧了拳头,直勾勾地盯着煜王的后背。 煜王看着眼前娇俏的美人,当即软了态度,并无怀疑,淡淡扫了荆慕羽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荆落笙朝荆慕羽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离开,而后跟上煜王的脚步,挽过他的手臂,笑盈盈道:“妾身想去骑马,王爷可以带妾身去吗?” 煜王在她脸上逡巡一阵,投去探寻的目光。 “幼时曾跟家父学过几日,在马上驰骋的感觉令人难忘,不过现在全都给忘了。”荆落笙眼眸灵动,透出些希冀,倒有些小姑娘期待娇憨的神态。 煜王还是第一次看她这般舒适的笑容,看起来娇俏可人,没了从前做奴婢端着的感觉,甚至能从她身上看到那人的影子,他一时恍了神,眸光似水,“好,明日我带你去。” * 翌日,煜王履约带着荆落笙和荆慕羽去了郊外马场。 恰巧,沈梓璎也在。只见小姑娘身着火红色的骑马服,明媚张扬,飞奔而来,丝毫没有昨日的惧态。 昨日她回到府中,特意问了兄长煜王平常的作风,然而得知的却是煜王虽然严厉,但绝无暴虐的倾向,她虽有疑惑,但到底是没多问,既然连兄长都这样说,她便又无所顾忌起来,再加上荆落笙要走,她内心更是开心的不得了。 煜王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在这里?” “子墨哥哥,真是有缘。”她与荆落笙对视一眼,后目光落在煜王身上,笑靥如花道。 煜王不想与她有过多交集,因着她对荆落笙的敌意,便特地朝反方向走去,唤着马夫牵来了两匹骏马。 一匹红棕色,另一匹纯黑,荆落笙抬手摸了下它们的鬃毛,而它们却往后一撤,显然是对她戒备重重。 煜王在她身后,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低笑了一声,然后一个翻身上马,朝她伸出手,“上来。” 背着日光,清冽的笑容挂在煜王的脸上,他今日貌似心情特别好,对她异常温柔,都让她怀疑煜王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荆落笙顺着他的力拉上马背,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颈,她的耳尖染烫,微微垂下了头。 她的视线朝骑马场北面的丛林望去,目光如炬,其实她会骑马,今日不过是她同沈梓璎的一个约定,他们定要逃离了这京都。 另一边,荆慕羽拉着一匹脾气暴躁的棕马,这匹马极其难驯,他的脸色难看至极。 “原来你不会骑马。”沈梓璎笑嘻嘻地走过来,昂着头,一袭火红极其夺目,幸灾乐祸道:“用不用本小姐教教你?” “不用你教。”少年倔强道,但脸上难掩难堪之色,话音刚落,一通马尾扫过来,他几乎制服不住,差点摔倒在地,踉跄了几步才站定。 看出他的窘意,沈梓璎继续道:“本小姐这是好心,旁人可没有这番恩惠。” 少年依旧倔强,不想理她。 “你再耍性子,骑马都学不会,还怎么逃走?” “我自己可以。”少年眼神坚定,望着远方,回答得极其认真。 “可你的时间不多了。”沈梓璎步步逼来,偏是想让这个少年低头。 少年白了她一眼,她所说的确没错,今日学不会连逃跑都成问题,他攥了攥衣袖,表情极其别扭,扭捏了一阵才道:“还请沈小姐教在下。” 第12章 刺杀 约摸一个时辰,两方都学得差不多,沈梓璎故意出来作妖,她扬起马鞭,策马到荆落笙跟前,“哎,敢不敢跟我比试一番?” 荆落笙与她对视一眼,“有何不敢?” “我阿姊才不愿与你这种人比试。”荆慕羽上前来,轻轻扯动了下唇角。将才沈梓璎教他骑马,让他摔了不知多少次。 煜王在一旁冷冷看着沈梓璎。 沈梓璎冷哼一声,把激将法用得炉火纯青,“我这种人?那你又是什么,一个病秧子,长相比女子还阴柔,驯马技巧连本小姐都比不过。” 少年的脸色倏地变了,苍白的脸上暴出青筋,“你说谁是病秧子?” “谁接话自然就是谁。” 少年咬着牙,努力把胸腔中的怒火往下压。 “你们两个到底敢不敢跟我比!”沈梓璎愈加神气,清脆的声音响彻天地,“不敢比的都是懦夫,孬种!” “沈小姐,在下奉陪。”少年脸上青白交替,忿忿应了下来。 荆落笙眸色灵光一动,从煜王手中牵过马缰,扬起明媚的笑容,“王爷,你信我,我不会输的。” 煜王起初还有些担心,但听此,心中稍稍松懈了下来,却不知为何还是有一丝不安划过,荆落笙何时是这样争强好胜之人了。 三人利落上马,扬起马鞭,驰骋在这草场之中,墨发在风中飘扬,顺着丝丝发香。 煜王百无聊赖地盯着他们,视线所及,三人渐渐缩成了一个点,他眼神微微眯了眯,神色沉重。 荆落笙三人故意将马骑进丛林,再往北去,便是骊山,只要跨过骊山,从此山高水远,这延京城就与他们无关了。 彼时沈梓璎再把所有的罪责推向荆落笙姊弟,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三人确认已经脱离煜王的视线后,才下了马,将要一头扎进丛林深处,然而...... “啊——” “啊啊啊——” 身后顿时一声凄厉的喊叫,黄叶抖落几番,颤颤巍巍地从眼前飘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荆落笙姊弟霎时回首,却不见沈梓璎的身影,只听得从地底下传来的几声呜咽声,顺着声音寻去,二人才发现不远处被荒草掩盖的深坑。 “救我......里面有蛇......呜呜呜......” “小病秧子,荆落笙,你们先把我拉上去。” “小病秧子......” “闭嘴,别喊了!” 荆慕羽扒拉着杂草,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这个嚣张无脑的千金小姐,偏偏这时候遇险,还偏偏这里有个坑被她遇上了。 他的手臂长一些,趴下身子努力去够沈梓璎的手。 荆落笙则去旁边弄一些藤蔓,在这逃跑关头,流失任何一刻钟都对他们是致命的打击。马场不过距这里五里,若是煜王发现不对劲策马赶来,他们今日就逃不掉了。 然而正思忖间,身后传来“扑通”一声,荆落笙瞳孔睁大,瞬间转了头,低吼了一声,“小羽——” “啊啊啊——你压到我了。”洞中荆慕羽直直掉下,狠狠压在了沈梓璎身上,小姑娘疼得龇牙咧嘴的。 少年连忙侧身,捂住她的唇,强压着声线的嗓音带着点沙哑,“你能不能别喊了,非要把苏子墨喊过来么。” 二人四目相对,小姑娘霎时停了呼吸,眼神愣愣的。 少年摩挲着起身,又瞥了一眼沈梓璎,看着她丰润的身体,心中燥郁,她竟然能这么沉,把他都给拽了下来。 “哪里有蛇?”少年观望了下四周,语气不善。 小姑娘颤巍巍地抬手指了指右边,“那边......” 少年倾身望去,只见一些蜿蜒的树枝,其上缠着些许藤蔓,被一些枯草掩盖着,若是看不清,确实会迷了眼,不过他心中还是窜起了一股火,毫不客气地把树枝扔到沈梓璎面前,眼眸猩红,“你是傻子吗?” 若不是怕她有生命危险,他和阿姊怎么会停下脚步来救她。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肩膀往后一缩,待看清面前的树枝后,才懊恼地抿了抿唇,她抬眸,泪眼盈盈的,“可是我的腿真的伤到了。” 少年极为无语,但又无可奈何。 “小羽,快。”荆落笙朝他们扔下了缠好的藤蔓,面色焦急。 少年见状即刻拽起沈梓璎,由于小姑娘伤到了膝盖,一条腿用不上力气,荆慕羽只好搀着她的手,托着她的腿往上爬。 这般亲密触碰,小姑娘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说话都哆哆嗦嗦的,“你你你......别碰我。” 一心想着逃跑,荆慕羽现在可没这么多的顾忌,又拍了拍她的臀,“别废话。” 然而,就在荆慕羽爬上来后,不远处的嘶鸣声顿时震入了耳际。 姊弟俩瞬间一个哆嗦,对视一眼,紧接着视线中那抹熟悉的压迫感的身影就现于不远处,身后还跟着沈梓璎的兄长沈云策。 一个念头在脑中炸响。 他们跑不掉了。 两人陡然泄了气,眸中一片灰蒙。 荆落笙朝沈梓璎瞪去一眼,“成事不足。” 荆慕羽续道:“败事有余。” 小姑娘一听,‘哇’一声彻底哭了出来,嘟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想掉进坑里啊。” “你——”少年烦躁不堪,“能不能别哭了。” “阿璎。”沈云策跑来,担忧地抱过了沈梓璎,一边问她的伤势,一边哄着她。 “王爷。”荆落笙轻轻唤了一声。 煜王神色阴沉投来一眼,周围气压低到极点,“怎么跑到了这里?” “若不是沈小姐非要争个高下,提高难度,要来丛林涉猎,又怎么会惊马,沈小姐落到陷阱里,纯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荆慕羽抢了话,加重了尾音,毫不怜惜地把责任都推到沈梓璎身上,堵得她说不出一句话,小姑娘烦闷气郁,偏过头不理人,不停地啜泣着。 沈云策帮她拭着眼泪,小姑娘泪眼朦胧的,好似受尽了委屈,“哥,我......” “好了,好了,别哭了,哥哥背你回去。” 沈梓璎没有反驳,煜王便也信了荆慕羽的话,但沈梓璎都这般哭哭啼啼的样子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众人收拾一番,上了马车,打算回府。 荆落笙和荆慕羽二人心事重重,一点都不想回煜王府那个囚笼,但又不得不认命。 回府途中,荆落笙闷闷地坐在马车内一隅,盯着脚底一言不发,仿佛失了魂一般,但她脑子却是一团乱麻,不停思索着下一次该怎么逃出去。 煜王显然察觉到她的情绪,刚要开口,忽然一只利箭穿帐而来,直刺他的面门。 煜王眸色一暗,眼疾手快接过了这只箭矢,瞬间捏碎了它。 帘外侍卫语气急切,“王爷,有刺客来袭,是铩羽阁的人。” 荆落笙陡然睁大双眼,恐惧袭遍全身,在铩羽阁的日子简直是她的噩梦。 若是今日他们发现自己成为煜王的侍妾,会不会...... 她捏紧了指节,眉宇紧蹙,心有余悸地盯着煜王,如若身份被揭开,他会不会杀了她。 煜王见她这幅害怕的模样,以为是被刺客吓破了胆。轻轻摸了摸她的鬓发,语气尽显柔和,“你放心,有本王在,你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整个车厢瞬间被劈成两半,两人抖了一身的碎屑。 煜王的脸霎时黑下来,沉冷如冰。 他拉过荆落笙,把她交到常林手中,声线压抑至极,“保护荆姑娘,若她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 常林见此,愣了一瞬,忙应道:“是,王爷。” 王爷这架势,明显是要大开杀戒,他们铩羽阁竟然敢拦王爷的马车,这下有好果子吃了, 荆落笙躲在常林身后,尽量不让远处铩羽阁的杀手发现自己的样貌,她朝着后面那辆马车望去,然而马车早已四分五裂,丝毫不见小羽的身影,她四处张望着,依旧没有。 “小羽呢?”她彻底慌了,忙问道。 常林摇摇头,“属下未见到。” 荆落笙心里划过无数慌乱,小羽他根本没有武功,不会已经被......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个转身就跑远了去。 “荆姑娘——”常林忙着对付面前的箭羽,一时之间没有拉住她,他脑子闪过王爷交代他的话,顿时五雷轰顶。 这一个两个的,让不让人省心! 荆落笙躲着铩羽阁黑衣人的追杀,穿梭进了小巷,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被一个黑衣人钳制着,她骤然发动内力跟了上去。 黑衣人似是感觉到身后有人追踪,脚步故意慢了下来。 荆落笙趁此机会,疾步而上,快速跟他对了几招,气势势如破竹,黑衣人一个剑影,瞬间割破了她的手臂。 她忍着痛,用尽浑身解数,终于将荆慕羽抢了过来,她死死地把他护在身后,往后撤去,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黑衣人。 “阿姊。”荆慕羽扯了扯她的衣袖,声音孱弱,少年面颊苍白如纸,显然是被黑衣人折磨过。 荆落笙眉头一皱,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别担心,有阿姊在。” 话毕,荆落笙眸中杀意滚动,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黑衣人。 只见他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轮廓分明,凉薄如冰的的脸。 荆落笙瞳孔一震,他竟是黑狼,铩羽阁天杀级别的杀手,想当不好对付。 黑狼唇边簇上一抹冷笑,眸中散发着死气,压迫感霎时席卷了整条巷子,“荆姑娘,这段日子在煜王府生活得如何?” 第13章 叛徒 “你休想再伤我弟弟。” “叛徒!”黑狼冷冷斥道。 荆落笙冷笑一声,神情冷漠,“叛了铩羽阁又怎样,我从来都不是真心卖命。” “如果煜王知晓了呢,你杀了延京城那么多官员,甚至杀了他挚友宋铮的兄长,你猜他会放过你吗?”黑狼不疾不徐地说,一声声刺激着荆落笙。 “煜王会放过铩羽阁的人吗?” 荆落笙眸中冷冽,盯着黑狼,“只要你不说,煜王怎么会知道。” 黑狼瞳孔骤缩,粗粝的脸庞浮起一抹讥讽的笑,“凭你,杀得了我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如果现在不解决他,她和弟弟就会继续受他威胁,但若在交手过程中被煜王发现,她的身份就会暴露,两条都是死路,所以她必须速战速决。 她死死盯着黑狼,忽然一抹熟悉的玄色衣角飞入眼帘,她瞬间收了所有内力,面上现出惊恐之色,把弟弟护在身后,只见黑狼快步流星持剑飞来。就在他手中黑剑即将刺到她的脖颈时,一抹白色剑锋划过,铿锵有力,顿时挑开了利剑。 下一刻荆落笙一把被从天而降的煜王搂过腰身,身体撞入他温热有力的胸膛,她抬眸瞧去,煜王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染上了几缕鲜血,衬得他愈发冷峻。 堪堪站定后,煜王将她护在身后,执剑直直奔向黑狼而去。 身后的荆落笙和荆慕羽对视一眼,眸中浸满惊惧。 黑狼会不会暴露他们的身份? 两人朝着他们方向追去,荆落笙刹那间止步,立刻反应过来,姊弟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眸中激动,异口同声道:“跑。” 趁着混乱,现在岂不是逃跑的最好时机。 荆慕羽担忧地望去一眼,“阿姊,你的伤。” “不碍事,先离开延京再说。” 说罢,荆落笙便拉起他的手,朝着反方向跑去。 然而,刚要转出巷子,常林举着刀猛然从拐角处窜了出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荆落笙二人险些被他砍到,幸好他及时收回了刀。 “王爷人呢?” 荆落笙迅速反应过来,指了指北面,“在那边。” 常林又举着刀猛然朝北面跑去。 然而,荆落笙的心还没悬下来,常林忽然又折返回来,让她一脸惊愕。 常林极其认真负责地说:“荆姑娘,属下在这里守着你们,断不可再乱跑了。” 他们王爷何许人也,就算是当今皇帝都要避让几分,武力更是上乘,自然不用担心,王爷的女人乃是娇柔小娘子,他必须得护好,要不然遭殃的定是他了。 荆慕羽紧绷着脸,忿忿地盯着他的脖颈,那目光恨不得要杀人。 荆落笙面色一僵,而后干笑一声,差点没克制住骂他的冲动。 常林没有发觉他们的不对劲,转身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趁此,荆落笙死死盯着他的后颈,打算一招打昏他,然当她蓄力刚要抬起手臂时,那抹熟悉又霸道的身影又冲入眼帘,她当即愣住,吞了一口口水,默默地收回了手。 她一阵懊恼,这下又跑不掉了。 目光所及,只见煜王额前飘着丝丝碎发,面色沉冷,仿若地狱煞神般走来,压迫性十足。 “王爷,你怎么样,刺客人呢?”荆落笙朝他走去,假装关心,试探道。 煜王瞥了她一眼,语调都是冷冷的,“跑了。” 荆落笙还在等着他的后话,然煜王下一刻只是轻轻地抬起了她的手臂,眉头紧紧皱着,“你受伤了。” 她愣了愣,眸中一动,王爷既然在关心她,那么就说明黑狼并没有暴露她的身份,不过这又是为何,难道黑狼是在给她时间考虑? 若是这般,这个篓子迟早会捅出来,她不是被铩羽阁当做叛徒除掉,就是被眼前的煜王残忍杀掉。 还是铩羽阁计划着别的什么,她实在想不出他们还有什么招数。 正思索间,忽然手臂被用力捏了一下,她回过神,发现煜王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她扯唇簇上一抹笑容,“王爷没事就好。” “不是说了不许乱跑吗?”煜王厉声斥责。 荆落笙垂下头,小心翼翼答道:“对不起,妾身不放心小羽。” 她手指交缠着,但她的伤口却一点都不痛,好像完全丢失了痛感,不过,她也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索性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过多思忖。 煜王眼神眯了眯,朝旁边的荆慕羽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眼,讽道:“拖油瓶。” “你——”荆慕羽瞪着他,话头却都堵在喉咙,阿姊的确是因为他才受伤。 但少年心中仍是涌上一股酸意,煜王以为他是谁,有什么资格不满阿姊保护弟弟?煜王他才是外人。 “王爷,不怪小羽。”姜落笙一双眸子秋水潋滟,湿漉漉地望着他。 看她这般乖顺柔弱的模样,煜王微微蹙眉,这些日子总感觉她的讨好搀了些刻意,有时她又一个人闷闷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明明有意亲近,却感觉不到她任何暖意,甚至感觉还带了点凉薄的虚伪,他有点看不透她了。 他断定她必然有事瞒着他。 * 一番混乱后,众人马不停蹄地赶回煜王府。 沈梓璎和其兄长也先来了煜王府治伤。 膝盖上好药后,沈梓璎便坐不住了,吵着闹着要去找煜王,于是跌跌撞撞地由兄长扶着来到叠风苑煜王的卧房。 荆落笙直接被煜王带到了这里,此刻正坐在榻上,让府医赵太夫看伤。 鲜血染红了半截衣袖,一层层揭开,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赵太夫起初看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便缓着力气,生怕她受不了疼,但一番涂抹,小姑娘看着神色自然如常,愣是没喊一句。 荆落笙似是看出他的顾虑,特别贴心道:“大夫,我不疼,你尽管来。” 既然如此,他便也不拘着力了,一拉一扯,用棉布条擦着血迹。 然而,这时煜王却猛然捂住手臂,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他徐徐走来,神色带着一丝无奈,“赵医正,让本王来吧。” 赵医正一时不解,不过王爷发话他也没有多问,忙让了开,只见王爷温柔地搭上姑娘的手臂,轻轻地上着药,赵医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王爷是嫌弃他不懂得怜香惜玉。 荆落笙刚想拒绝,然已经来不及,她十分不解,前几日他还三分威胁,七分恐吓地对她,这几日竟然这般温柔了,看来王爷果真是吃软不吃硬之人。 沈梓璎踏门而入,看到就是他们这番亲昵上药的场景,小姑娘顿时心情就不好了,拳头紧紧握着。 这对姊弟明明就是在耍她,说什么煜王暴虐,那现在对她温柔似水的煜王难道是假的吗? 她忍不了了,说什么也要将她一军,把她所说全都抖搂出来。 然她刚想上前,就被一把拉过,然后被人粗暴地背了出去,她愤怒地捶着罪魁祸首的后背,“病秧子,你敢这么对本小姐?” 荆慕羽把她带花园的假山处,才把她放下,“沈小姐,我们没有骗你,今日所见都是假象。更何况我们又为什么要欺骗于你?” 小姑娘思前想后,若是他们拿这件事同她开玩笑,的确没有任何好处。 难道煜王真的是个表里不一的暴虐狂? 她更疑惑了,她喜欢了两年的子墨哥哥怎么会是这样,所谓眼见为实,所听为虚,她才不会相信,她迟早会证明煜王不会那样对她。 说不定是荆落笙做了什么触到了子墨哥哥的逆鳞。 小姑娘指了指自己一瘸一拐的腿,“本小姐帮不上忙了。” “你不帮倒忙就好。”少年瞥了一眼,故意嘲道。 小姑娘顿时瞪大了眼睛,颐指气使地指着他,刚想骂人,却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少年眼疾手快扶住她,“沈小姐,可千万小心。” 她猛地打开他的手,偏过头去,一点都不想理他。 ** 卧房内,荆落笙还在不安地望着煜王为她上药,直到缠上最后一片纱布,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时,影卫常林神色慌张来此,附耳跟煜王说了几句,只见煜王的脸色立刻沉下来,转身跨步而出。 煜王翻身上马直奔刑部,常林紧跟其后。 一进牢狱,浓重的血气扑鼻,直冲颅腔,墙壁间堆满了尸体,除了刑部狱卒,还有不少铩羽阁的人。 径直走到里面,煜王冷冷扫过去一眼,只见藏在桌案底下的刑部尚书宋遮颤颤巍巍地爬出来,狼狈膝行至他面前,“王爷恕罪,下官实在是没抵过铩羽阁的围攻,他们一个个完全是存了死志闯了进来,把他们的同伴全都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煜王走上前,探了探刑架上赵秉的鼻息,已然死透了。 “刑讯口供如何?” “王爷,这赵秉属实是个硬骨头,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宋遮声音越来越小,尾音都发着颤。 煜王一个用力,刹那间捏碎了手边的锁链。 宋遮吓得缩了一下肩膀。 这时,耳边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传来,煜王转身瞧去,只见御林军统领宋铮一袭军装,腰间挎着刀,周身散发的气压更加冷酷,令人窒息。 宋铮冷冷朝里面扫了一眼,把一切尽收眼底,旋即朝御林军下令道:“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把他们一个一个挖出来!” 他会让他们尝尝什么是人间炼狱,尤其是还逃在外杀他兄长的仇人,若是落到他的手里,他定要她生不如死。 “还有......”宋遮忽而想到什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哆嗦着发了声,“还有最后一名刺客自杀前,说了......” 煜王眸色一沉,“他说了什么?” “他说......”宋遮被两位大人的气场吓得咽了一口口水,“他说太子殿下.......不......是废太子,废太子必会卷土重来,并且会亲自一个个把皇室子弟踩在脚底,扭断他们的脖颈,登上九五之尊,让欠他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第14章 计划 煜王听罢,轻笑了一声,原来铩羽阁偷袭他的真正目的是袭击刑部,这招声东击西倒真用的不错。 “宋统领,我们有得忙了。” 宋铮唇线紧抿,目光沉炽,翻涌着腾腾的杀气,拇指扣着剑鞘,“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铩羽阁猖狂直袭刑部,引得帝王大怒,遂延京城内加大布防,御林军严守外城,宵禁竟是提前到了酉时,城门口一众人流严格检查。 煜王白日忙得焦头烂额,几乎都不在府中,就连夜里都已连续几日没有传召过荆落笙。 这正好给了荆落笙和荆慕羽计划逃跑的机会。 现今沈梓璎有腿伤,她是指望不上了,府内又严密布防,大摇大摆直接逃跑简直不可能。 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从上面走,那从下面岂不是可以避过众人的耳目。 姊弟二人猛然想到这一层,说干就干,因为煜王会时常去荆落笙的卧房,索性他们就把目标锁定在荆慕羽所在的偏院西厢房。 两人已经把整个煜王府和延京的地形图研究得透透的,只要顺着厢房往东南方向挖地道,直通向煜王府后门附近的客栈,再跨越客栈,从那处的小巷子出来,就可避过煜王府的影卫。 到时他们两个再稍加掩饰,易容一番,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出延京城,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更何况煜王最近忙着缉拿铩羽阁的逆贼,根本顾不上他们。 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二人还是轮流看守,以防煜王突然袭击。 很不巧,一日将尽黄昏,煜王来了。 荆慕羽在窗缝处看见后立刻敲了敲地板,告知荆落笙。 煜王在卧房见不到荆落笙的人,定会来西厢房寻人。 千钧一发之际,荆落笙急忙爬了上来,换好衣衫,敛了敛慌乱的气息。 正巧这时,门开了。 只见煜王脸色黑沉,眸中血丝弥漫,身着一袭暗色蟒服大步跨进,周围的气压显而易见低到了极点。 姊弟两人故作平静,荆落笙急忙迎向煜王。 煜王先环视了一周,最后定格在她脸上,“你怎么在这里?” “妾身陪小羽说说话。”荆落笙垂眸低语,眼神温柔地像蜜一样,紧接着,她又假装关心道:“王爷,差事办得如何了?” 煜王听此,眸色更沉了一瞬。 荆落笙见状,忙转了话锋,“王爷你最近是不是又失眠了?” 煜王这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要不要一起用膳?” “不急。”煜王眼珠转动了一下,幽幽道。 可他嘴上明明说着不急,荆落笙却从他眼中看出一种渴望的疯狂,她怔怔地望着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她心下一个激灵,顿时觉得全身都麻了。 王爷又想和她翻云覆雨。 荆落笙心里彻底不爽了,既然王爷这么重.欲,何不多纳几房妾室,或者娶个王妃,偏要逮住她一个人不放,属实令人心烦。 更何况王爷也只是拿她当个替身而已,没有半分感情而言,她完全就是为了满足他的需求而存在,还不能表露出任何不满,若不是她技不如人,她早就削了这个阴晴不定的好.色王爷了。 煜王望着她脸上变幻莫千的表情,一下揽过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在想什么?” 荆落笙即刻回神,赧然一笑,“没什么,妾身......” 话音未落,荆慕羽一把拉过她护在身后,怒视煜王,一双黑曜石的眸子似要喷出火来,“今日阿姊是我的。” 而煜王像是听到了笑话般,扯唇轻笑一声,“让开。” 二人对峙须臾,气氛开始变得剑拔弩张,荆落笙见此急忙圆场,把小羽拉向身后,一双眼睛清明湿润,“王爷,小羽还小,何必跟他计较,妾身愿意跟王爷走。” 荆慕羽听闻,登时瞪大了双眼,咬着牙忿忿道:“阿姊。” 她转过身,神色立马变了,微微摇着头,抚了抚他的鬓发,“你自己先用膳,明日阿姊再来陪你。” 说罢,荆落笙便跟着煜王出去了。 少年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紧急关头他不能惹怒煜王,万一又被关起来,实是得不偿失。 但...... 他偏偏忍不了,凭什么煜王要踩在他们的头上,他努力把情绪往下压,可胸腔中的怒火却一截截上的往上窜,他不服,凭什么阿姊要做煜王的禁.脔! 少年一股脑地冲出去,跑到叠风苑,直接踹开了门,眸中怒焰滚动,“禽.兽!混.蛋!我说了阿姊是我的。” 煜王直接制住了少年的手臂,一把掰过,唤了常林进来,毫不客气地把人扔了出去,“关进暗狱令。” “王爷,不要,不要这么对小羽好不好。”荆落笙听此,立刻抓住了煜王的手臂,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嗓音酥软,令人心都要化了,“小羽是妾身的弟弟。” 荆慕羽面目抽搐地看着这一幕,死死盯着煜王。 煜王冷哼一声,面容划过一丝阴狠,“他间接性发疯,本王还怎么留他?” “妾身保证小羽再也不会了,王爷给妾身一个机会,让妾身劝劝他。” 说罢,便转身朝小羽走去,深切地攥住他的手,“小羽你别闹了,别这么不懂事。” 荆落笙掩住手里的动作,在他手心写了一个‘忍’字,她相信小羽会明白,只要忍下去他们就有盼头。 少年终是泄了气,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甘愿地点了点头。 荆落笙望向煜王,目光恳切而期盼,只听得煜王下了令,“常林,带他回去,看好他。” “属下遵命。” 待二人出去后,煜王冷冷地瞥来一眼,“你弟弟究竟是不是你的亲弟弟?” “王爷说笑了,我和小羽自然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弟。” “那......” 话音未落,荆落笙便用指尖掩住煜王的唇,眼中秋波荡漾,柔情似水地望着他,“王爷,何必浪费这春宵一刻?” 她故意错开话头,只是不想煜王往深处询问,生怕自己露出端倪,索性煜王喜好床.笫之欢,只要轻轻一勾,煜王就会被牵着走。 煜王愣住,彻底止住了问话。 只见荆落笙解开衣带,衣衫从她身上一件件滑落,玉骨冰肌若隐若现,她抬起眸,尽显摇曳风情,“王爷......难道不想要吗?” “你最近变得越来越乖了。”煜王喉结一滚,抚上了她的腰。 荆落笙肩膀一耸,露出清晰的锁骨,垂眸低语,“妾身一直都很听王爷的话。” 煜王直接把美人抱上了榻,近几日属实劳累过度,他已经失眠多日,精神疲惫不堪,但只要同荆落笙睡一觉,他的失眠症就会消失,所以他愈发依恋她了。 而且荆落笙今日越来越配合,他也着实体会到了这事的美妙之处,所谓食之色也,饶是他也逃不掉。 ** 荆慕羽被常林扛着,扔到了西厢房内。 少年脑子里一团乱麻,他自然知晓阿姊所说,现在只要忍一忍就好了,逃出去才是正事。但只要一想起他们滚.在床上的画面,他脑子就嗡得一响,几欲炸裂,他愤而吼道:“我阿姊岂是给人做妾室的?” 常林挡住他的身体,把他推了回去,直接拿出麻绳把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王爷既然喜欢上你阿姊,那是你阿姊的福分,就凭一个奴婢的身份,难不成还想一步登天,山鸡变凤凰?” 常林属实不懂就连荆落笙都没有反抗,她这个弟弟在这里较什么劲。 他们王爷乃是大魏唯一的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与皇帝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感情却情比金坚。更何况他们王爷风情俊朗,天人之姿,延京城内不知有多少世家小姐抢着想入煜王府的门。让荆落笙做妾室,还算是抬举了她,更是让她一家蓬荜生辉,这小崽子还有什么不满意? 然而荆慕羽可不吃这一套,他极力讥讽道:“谁稀罕他的喜欢!龌.龊,强迫,威胁,这就是你们皇城官场的喜欢?真是好大的官威!” “王爷何时威胁过荆姑娘,一开始莫不是荆姑娘使计要.爬王爷的床?”常林眸色一暗,眼神骤冷,“现在反倒成了王爷的错了。” 荆慕羽一瞬间僵住,别过头不再说话,言多必失,若是常林是个聪明的,一旦察觉出来他话里有什么不对劲,他们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 常林见他这般,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老子在问你话,怎么不说了?” “别拿你的臭脚碰我!”少年怒目相视,“都是混蛋王爷的走狗,以为权势滔天就可以为所欲为么!” 常林眉头紧蹙,彻底被他给激怒了,他抓起少年的头发,“今天爷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体会体会什么叫真正的权势压人。” “你滚!” “滚开,别碰我!” 少年瞪圆了眼睛,眼眸充血,疯了似的吼道。 第15章 逃跑(修) “你喊什么!”常林看着少年像疯狗一样的反应,狠狠扯过他的头发,逼他与自己对视。 少年眼中充满惊惧和愤怒,侧着身子,尽量不挨到常林,他几乎要碎了牙,“别碰我。” “你还真拿自己当金贵之体了是嘛。” 说罢,常林俯身用力一拽,把他拖到地上。 少年虽然全身皆被绳索束缚,但仍不停扭动着身躯反抗,常林抬腿按住他的不安分的双腿。 少年感受到不合时宜的触碰,肩膀瑟缩了一下,瞳孔猛然瞪大,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惊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求你了,别碰我。” 少年的神色卑微而祈求,常林霎时愣住了,他看着面前眼睛红肿的少年,思绪繁乱,要发疯的人是他,这般可怜兮兮地也是他,这厮不会脑子有问题吧。 少年渐渐安静下来,用力蠕动着身体向一边靠去,留给常林一个背影。 常林见此,就此作罢,只要荆慕羽不作妖,他才不会闲的没事干同一个少年过不去。 常林蹲身翻转过他的身体,少年肩膀猛地一震,眸中满是惊惧和戒备。 “老子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常林白楞他一眼,直接朝他嘴里塞了一团布条。此举省得他又发疯开始谩骂,不如直接一劳永逸,堵了他的嘴。 做罢,常林便悠哉悠哉地往软塌上一躺。 然而这时,躺在冰凉地板上的少年唇角却浮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 ** 翌日,晨光熹微,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时,西厢房的门‘嘎吱’一声轻轻开了。 荆慕羽抬眸望去,正瞧见阿姊一脸焦急地跑过来。 再往榻上看去,常林已经不知所踪。 荆落笙黛眉紧蹙,扶起小羽的身体,一点点解开绳索。 她不小心碰到他的背,却不料引起少年一阵痉挛,少年唇角颤抖,轻轻‘嘶’了一声,“阿姊,你轻一点,我好疼。” “怎么回事?”荆落笙陡然一震,脱口而出,“他竟然打你了?” 少年眼眶湿润,干裂的嘴唇尽显苍白,他垂眸不语,没有否认。 荆落笙陡然暴怒,愤而起身,“他竟然敢?” 少年急忙拉住她的手,“阿姊,你别动怒,我没事,就是疼了一点,阿姊千万不要与那人撕了脸皮。” 荆落笙顿住脚步,满眼歉疚,转身把少年拢入怀中,轻轻抚着少年的头发。 她一想到昨夜她与苏子墨在房□□赴云雨,而小羽却在这里惨遭毒打,她就恨不得把苏子墨和常林大卸八块。 “你伤到哪里了,阿姊来给你上药。” 少年眸色一动,极为乖巧道:“不用了,都是隐秘处,我自己来就行。” “不过阿姊,我好讨厌这里,我讨厌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们赶紧走好不好?”少年眼含虔诚与忧郁,怔怔地望着荆落笙。 “很快了,小羽,我们再坚持几日,就彻底自由了。”沉重的巨石压在身上,荆落笙狠狠闭了闭眸,向少年承诺道。 此后几日,荆落笙加快挖密道的速度,小羽则在外盯着煜王,不过很幸运的是煜王最近都没有来过,这更是给他们提供了绝佳的时机。 但很不巧的是,荆落笙挖到一半,忽然听到旁边石壁外的几句交谈声,听起来很是熟悉。 她附耳凑过去,却惊出一身冷汗,这旁边竟是煜王的密室! 而且听声音不只煜王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荆落笙贴着耳朵继续听去。 只听得煜王道:“铩羽阁藏匿在东郊,可惜我们去的时候他们又撤退的无影无踪。” 另一男子道:“迟早有一日,铩羽阁会被尽数剿灭,而且他们会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价。杀我兄长的最后那名刺客乃是一名女子,本统领定会亲手抓住她,让她好好尝尝粉身碎骨的滋味。” 竟然是他,御林军统领宋铮! 煜王的声音幽幽传来,“跟朝廷作对,铩羽阁此举必败,还有杀你兄长的仇人,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本王也能给你抓回来。” 荆落笙听闻差点吓得魂都出来,不禁瑟缩了一下,却不小心碰到周围颓塌的墙壁,石子一颗颗抖落下来。 只听得耳边陡然一喝,在密室内尤为响亮,“什么声音?” 她瞬间紧张到了极致,丝毫都不敢动。 若是被他们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若是现在她动一下,身后靠的碎石就又会掉落。 她后背已然冷汗涔涔,却怎么都想不出如何破局。 只听得一步步靠近的脚步声,每近一步,她的心跳就猛地一颤。 直至两人只相隔一层薄薄的墙壁,只要墙壁外的人猛一用力,这层薄壁就会立刻破开,死亡的气息一瞬间把荆落笙包围。 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一只手已经覆上眼前的墙壁,只要他一推,一切都完了。 荆落笙几乎停止了呼吸,死死盯着面前的墙壁。 忽然,一道道‘吱吱’‘吱吱’声撞入耳际,她猛然瞪大眼睛,须臾,只听得一声恍然的轻语,“原来是老鼠。” 继而宋铮离开了墙壁处,继续与煜王谈论。 听此,荆落笙如释重负,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捂住起伏着的胸腔,努力平息着气息。 幸好,逃过了。 荆落笙扯了扯唇,煜王肯定没有想到他的枕边人就是他千方百计要剿灭的仇人。 真是可悲又可笑。 经此一事,荆落笙换了一个方向继续挖,并且越来越小心翼翼,生死成败全都在此一举。 *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个月,这晚子时,月悬中天,星斗灿烂,煜王披着一身疲惫来到荆落笙的卧房。 他一进门,行至榻边,撩开帷帐,只见荆落笙胸口微微起伏,睡得安然沉静,但眉宇间却染了些愁绪。 煜王不忍打扰她,但又控制不住自己,他承认半月未见,他早就急不可耐了。 平常在休憩时,荆落笙的容颜会时不时撞入他脑海中,还有那一夜夜的鬓边撕.磨,令他昼思夜想,回味无穷。 自那人后,他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有过这般抓心绕肺的思念,起初他只是拿荆落笙当替身,不过现在他对此也很怀疑,他对她真的动心了吗? 但他很快就否认了这一点,不过是一张相像的脸而已,面对着她,既可以思念故人,又可以发泄私欲,紧紧如此而已。 想到这里,他心中也没有那么多的拘束,垂眸望着她安静的侧颜,唇角忽而扯出一抹笑,不久便解衣上榻,从背后抱住了她。 温暖的榻上忽然侵入一丝凉气,荆落笙眼睫微微动了一下,她仿若感觉到有一条蜿蜒的蛇顺着她的腰际,缓缓往上爬,忽然一抹冰凉与肌肤相触,她顿时惊醒,陡然起身。 一转身就看到煜王在侧,眸色缱绻而旖旎,荆落笙一脸警惕地看着她,“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她故意与他保持着距离,近日她连续挖密道,实在太累了,再加上半月前小羽遭受的一顿毒打,她对煜王的亲近愈加反感,他靠近她一寸都觉得如芒在背。 她不想伺候他了。 她厌恶这里,厌恶延京城,厌恶这个剥夺了她自由的地方。 但她终究还是止住了怒气,眼皮沉下,假装抬不起来,睡眼惺忪道:“王爷,妾身好累,今晚可不可以不做了?” 煜王微皱眉头,迟疑了一瞬,“你白日里做什么了?” “同小羽玩了很久,妾身累了,不想说话。”荆落笙不咸不淡的回答,话毕,径直躺下,背对着煜王闭上眼睛。 煜王愣住,眼露茫然,他敏锐地察觉出荆落笙对他的冷淡,本就凌厉的面孔沉下来,脸色黑的可怕。 他覆手搭在荆落笙的手臂上,刚想开口,却听见她颇为冷淡的声音,“王爷,妾身真的困了。” 仿若一盆冷水浇在头上,煜王被淋了个透心凉,他全身僵住,心里猛然有一个冲动想要把她撕碎,把她揉进骨血,掰着她的下巴问问她究竟怎么了。 可最终他还是制止住了自己疯狂的想法,毕竟来日方长,美人多骄纵,拿捏一个女人难道还不容易,他可以允许她有一时的任性,想到这里,便没有再逼迫于她。 荆落笙虽闭着眸,却彻底没了睡意,她还以为煜王会像往常一样强迫她,没想到等了良久,竟听到煜王平稳的呼吸声。 她默默地睁开了眼睛,神色淡漠如冰,只要再坚持一晚,明日他们就能走了。 漫漫长夜,二人心事迥异,佯装睡意。 翌日一早,煜王走后,荆落笙立刻一股脑爬起来。 她与小羽收拾好行囊,走之前,她陡然止步,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走向镜台,打开木匣子,把里面的首饰细软全都塞到了行囊里,这才动身。 这个煜王睡了她这么久,还欺负她的弟弟,顺点钱财走,还算便宜了他。 姊弟两人掩好容貌,一路奔波,很快就出了城。 他们奔向空旷无垠的原野,张开双臂,相视一笑,贪恋地吸吮着外界清新的空气。 他们终于自由了。 ** 煜王府书房。 在煜王身旁的常林忽而“咣当”一声倒下,煜王即刻扶起他,只见他印堂发黑,唇边溢出黑血,俨然是中毒的迹象。 煜王深深蹙眉,刚搭上他的脉搏,头脑却一阵眩晕袭来,他差点倒下。 他竟然也中毒了。 究竟是谁下的毒? 煜王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声吩咐道:“来人!” 第16章 中毒 叠风苑暖阁内,屏风后赵医正捋着胡须给晕倒的常林诊脉,他皱着眉头,额头上都起了褶子,“这是南疆木算子花粉的毒,只要沾到皮肤上,就会悄无声息渗入骨血,少则半月,多则三个月发作,幸好发现及时,否则渗入五脏六腑中,将药石无医。” 煜王的神色彻底暗了下来。 说罢,赵医正又搭上煜王的脉搏,“王爷的症状轻一些,幸好老夫曾经跟随师父游医时遇到过此毒,师父历经千辛以身试毒才研制出解药。等老夫开几幅方子,喝上一个月,便可除去体内毒素。” 听罢,一旁的韩羽这才松了一口气,急问道:“王爷怎会中毒?” “王爷想必是与常林接触过多,才会被传染,这下毒之人居心叵测,看来是冲着王爷来的。”赵医正分析道。 “接触过多?”煜王眸色一暗,英俊的眉宇染满了阴鸷,“那么近日与常林接触过的人都有可能染了此毒?” 赵医正点了点头。 “赵医正,全府上下所有人全都诊断一遍。”煜王用内力强压下身体的不适,起身按了按他的肩膀。 赵医正拱手一拜,应下命令。 既是被人下毒,煜王首先想到的就是铩羽阁,只有他们恨不得把朝廷的人都粉碎。 他身体猛然一震,忽而想到什么,既然他都难逃毒手,荆落笙会不会也已经中毒了? 一想到这里,他立刻大步垮了出去,直冲向荆落笙所在的偏院。 院内静谧恬静,高大的垂杨树下偶有枯叶飘落,房门紧锁,竟令人有种安静地过分的错觉。 他猛然冒出一个念头,心脏砰砰地急跳,她会不会已经....... 害怕的感觉瞬间袭遍全身,就像七年前,明明是他们约好的再次相见,再见时,曾经明媚的小姑娘却变成了一捧骨灰。 她曾救他一命,而他却再没有机会报答。 “苒苒,真的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吗?” “嘎吱”一声,随着门推开的声音,煜王的思绪彻底被拉回来。 然而视线所及,卧房内冷冷清清,没有一丝声音,他走向床榻,撩开纱帐,只见被褥整整齐齐堆叠在一边。 煜王立刻转身去了荆慕羽的西厢房,然而却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心中越来越不安,他们究竟去哪了? 这时,韩羽跟随煜王而来,恭敬地站在一侧,煜王转头问道,“她今日可有出府?” 韩羽思忖一瞬,忽而一股不好的预感蔓延至心头,他摇头道:“最近荆姑娘和荆慕羽几乎没有出过院子。” 煜王眸色愈来愈沉,拳头攥得紧紧的,既然他们没有出去,难道是被铩羽阁的人钻了空子,想要以此来威胁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府中守备森严,谅铩羽阁千方百计,身形鬼魅,但只要进了煜王府,他们只能有去无回。 煜王冷静下来,下令道:“给本王搜。” 整个王府处在一种紧张压抑的状态中,煜王不停地在荆落笙卧房和西厢房穿梭,一丝蛛丝马迹都不愿放过。 镜台上的木匣子精致古朴,是他送给她的,他鬼使神差地打开,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煜王眉头深深皱起,人无故失踪,细软钱财也随之丢失,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却不敢承认,她竟然携钱私逃了。 “啪”一声,木盒被狠狠扣上,刀削般的面孔愈发凌厉,他难道对她不好吗? 之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上演,荆慕羽的阴阳怪气,荆落笙的软言软语,这一切难道都是假象吗? 可当初不是她主动招惹的他吗? 他越来越想不通,还有木算子的毒到底是不是铩羽阁下的? 将才还明朗的判断一刹间变得扑朔迷离。 他仔细检查着屋内的每一寸角落,蹲身时,竟发现地板底下是空的,他振臂一拍,地板应声而碎,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昏暗的甬道。 他狠狠闭了闭眸,再睁开时,眼底浸满了阴戾。 “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本王抓回来!” ** 澜河以北迟县。 李记面馆靠窗木桌旁,有两名客官身着灰青色简装,相对而坐,一者斯文小生,一者清丽美人,虽穿着朴素,却掩饰不了他们的天姿优渥,此刻他们正有模有样地比划着什么。 荆慕羽用指尖蘸了蘸茶水,在粗糙的木桌上分析着地形图,他脸色虽苍白,但少有的露出了轻松笑容,“阿姊,不如我们越过澜河,南下扬州,听闻那里地产富庶,民生淳朴,有鱼米之乡之称,到时我们再换个名字,寻一安静府宅,找个营生,日后我来养阿姊。” 少年眸色发亮,带着点希冀的微光。然而荆落笙却只是垂头‘嗯’了一声,语气有点恹恹的。 少年察觉到她的情绪不高,刚想开口,荆落笙就先一步说道:“你说苏子墨会来抓我们吗?” “阿姊始终是他眼中的替身而已,而且铩羽阁逆贼的事情难道还不够他忙的吗?”少年一听到苏子墨这个名字,心中一阵反感,他苏子墨不过是仗着权势罢了,一点都配不上阿姊。 荆落笙这才扯唇笑了笑,但眼中愁绪仍是未散,“说得是没错,可我毕竟同宋铮有杀兄之仇,苏子墨与宋铮又是至交,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阿姊,你是被逼的,这根本就不怪你。你当初若是心软,就会被铩羽阁当做叛徒处理掉,那小羽早就没有了阿姊,求生无罪,阿姊值得活下去。”少年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 心中顿时一阵暖流划过,她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脸颊梨窝浅浅,“好,我知道了,以后我们改头换面重新生活。” 这七年她和小羽相依为命,如果没了对方,另一个真的不知怎么活下去。 两人吃过午膳,正要打算离开面馆,热闹街市却突然出现一队官兵,“闲杂人等,速速避开!” 荆落笙当即怔住,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攥紧小羽的手,两人对视一眼。 她不敢相信会是煜王,就算他发现了,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和小羽来了这里,也许是她多虑了。 但下一刻,她的自我安慰就被彻底打破。 一对训练有素的官兵正大步袭来,荆落笙和荆慕羽立即回到原先的位置,假装继续吃饭。 为首的军长身形高大,嗓音洪亮,一进来迅速环视一周,小兵拿出一幅画像朝着各处辨认。 荆落笙瞥去一眼,发现画像上的人竟是她和弟弟。 她顿时全身一颤,此时面馆内万籁俱静,早就没有了喧嚣声,那几名士兵眼看就要行至他们身旁。 她与小羽对视一眼,旋即握住小羽的手,跳窗而逃。 身后传来猛烈的呼喊声,“抓住他们!” 而荆落笙和荆慕羽可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在人海中胡乱穿梭,刚刚还井然有序的街市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拦住他们!” 姊弟二人穿进了小巷,像游鱼一般甩掉了多重追击。 荆落笙十分不解,煜王怎么这么快! 他和小羽连夜跋涉,结果竟比不上后知后觉的煜王。 她又拉着小羽冲进了一条隐秘的小巷,看身后无人,两人才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还没完全缓过来,巷口处一抹暗蓝色身影刹那间撞入眼帘。 荆落笙如垂死病中惊坐起,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仿若从地狱里来的男人。 她猛然拉住小羽要转身逃跑,可还没迈出一步,身后的巷口就聚集了大片官兵,她惊恐地咽了口口水,现在前有猛虎,后有群狼,更何况她一人根本对付不了这么多人,他们显然是这瓮中之鳖,逃不掉了。 只见煜王缓步走来,但气势却压迫性十足,直至高大的身影完全遮挡了日光,娇小的两人在阴影中瑟瑟发抖。 “王......王爷。”她把小羽护在身后,唇角不自觉地哆嗦。 只见煜王盯了她良久,才薄唇轻启,嗓音似是淬了冰,“为什么逃走?” 荆落笙脑中一团乱麻,她总不能说她是铩羽阁的杀手,还是杀掉他挚友兄长的仇人,而且曾经接近他也只是为了杀他吧。 绝对不能告诉他真相,她紧紧咬着唇,忽地抬眸,尽量表现地气愤,“因为你们欺负小羽,趁我不在还虐打小羽,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小羽?” “本王什么时候打他了?”煜王俯视着她,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她一脸倔强道:“是常林,他不仅把小羽绑了,还暴打了小羽一顿。所以我要带小羽远离延京。” “所以......”煜王闻言眸色一动,故意停顿了下,眼底划过一抹阴狠,“是你对常林下的毒?” “什么?”荆落笙面露疑惑,怔怔地望着他,她发觉周遭顿时更冷了,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唇,她还从未见煜王这般一副想杀了她的样子。 就在两人对峙间,荆慕羽一把扯过她,挡在她身前,直视煜王,“毒是我下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那本王问你常林有没有打过你?”煜王看了看他身后的荆落笙一脸疑惑的表情,又把视线落在少年身上,他抬手搭上少年的肩膀,用力一捏,“别想在本王面前耍花招,说实话。” 少年肩膀一塌,脸色铁青,朝身后的荆落笙道:“阿姊,对不起,我骗了你。” 说罢,又转向煜王,瞪圆了眼睛,“你们本来就令人讨厌至极,你用你的权势逼得阿姊与你夜夜笙歌,你问过阿姊的意愿么!” “所以你就要杀了我们。” 少年唇角噙起一抹冷笑,“是又如何。” 看在荆落笙的面子上,苏子墨好心把这个少年放在府中,没想到竟成了一个白眼狼。 现如今跟随他多年的常林还卧病在床,若不是赵医正知晓解毒之法,后果将不堪设想。他恨不得立刻杀了眼前这个少年。 怒气愈加遏制不住,煜王径直举起手臂,朝着少年狠狠抡过去。 荆落笙见状,一把扯过小羽,只听得‘啪’地清脆一声,她差点站立不稳,白皙的脸颊立刻泛了红,唇角亦渗出一丝血迹。 煜王彻底怔住。 荆落笙缓缓回头,精致的眼眸中染满了哀伤,“王爷,您消气了吗?” 第17章 囚禁 煜王府内,荆落笙被苏子墨一把扯到床上。 她意识到不对,惊恐瞬间袭遍了全身,然而倾身而来的煜王丝毫没有给她考虑的机会。 她彻底慌了,手脚并用,不停踢打着眼前的人,煜王简直要气疯了,一把抓过她的皓腕,把她压在身.下。 繁乱的呼吸声荡在耳际,两人四目相对,残存的倔强却像笑话一样,在身高权重的煜王面前彻底粉碎,她知道她输了。 从她被抓回来这一刻,这个为她构造的金丝笼她是彻底出不去了。 “我弟弟呢?” “他死了。” 荆落笙闻言,扭动着身躯,眼眸布满血丝,反抗激烈,然煜王加大了力道,狠狠压住她的双腿,“你弟弟以下犯上,试图谋杀皇亲贵族,难道他不该死吗?” 她一瞬间失去了理智,眼底浸满嗜血的疯狂,死死咬着唇,一个猛用力,挣开了煜王的手,千钧一发之际,抽出腰间的短刃,直直朝着他的脖颈划过。 然而,意料之中,煜王一下别过她的手,短刃应声而落,声音暗藏暴怒,“你也想杀我?” 眼底的疯狂渐渐褪去,荆落笙眼眸染上一层朦胧,渐渐透出绝望,眼角处一滴滴泪珠滚落,她仿佛失了神,“杀了我吧。” 她杀不了煜王,自始至终都杀不了,从踏进铩羽阁的那一刻起,这辈子就早已没有自由了。 她更不是一个好阿姊,既然小羽都不在人世,她也报不了仇,那么还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世间。 荆落笙哀伤绝望的神情一下子刺痛了煜王的眼,苏子墨冷不丁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她蠢,热泪滚烫,轻轻落在他的指尖,他心中仿佛有什么荡了一下,接下来竟不自觉地拂去她脸颊的热泪,但语气仍是冷冷的,“他没死,骗你的。” 他清楚地看到她死气沉沉的双眼缓缓聚集了光彩,眼神直愣愣的,“小羽还好吗?” 他心口顿时被这句话堵住,在她眼里,就只有她的弟弟,她从来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过,想到此处,他扯了扯嘴角,再回眸时,眼神中多了些玩弄,既然给她的荣华富贵都不要,偏要触他的霉头,那他就彻底囚了她,把她禁锢在身边,一生一世不得自由。 他侧过身,在她耳畔冷语,“他好不好,取决于你。” 荆落笙顿时一震,呆愣了片刻,最后认命式地闭上了眸。 ** 翌日,荆落笙缓缓挣开眼睛,晨时的日光已经透过窗棂倾洒进来,她转了转身子,却正对上煜王的侧颜,他竟还没走。 英俊挺拔的侧颜近在眼前,她却恨不得锤他一拳,但一想后果,还是算了。 长睫安静的覆在眼眸上,面目舒展,给他一向冷厉的脸庞生添了一丝柔和,现在的他跟昨晚简直判若两人。 煜王未醒,她也不敢动了,她不想看他,索性就别过脸,抬手不自觉地抚了抚脸颊,不知昨天被他打得一巴掌,现在有没有消肿。 反正她不疼,就算昨夜他再怎么疯,她顶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思索间,她转了一个身,却不料把煜王惊醒了。 煜王缓缓睁开眼睛,透过纱幔的微光令他晃了眼,还有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一瞬间涌入颅腔。 他疼得‘嘶’了一声。 明知道荆落笙的痛感会转移到他身上,但他还是忍不住,也不知道是在折磨她还是在折磨自己。 荆落笙听到声响,转过了头,小声问候道:“王爷不上朝了吗?” 煜王唇畔微动,嗓音却止不住暗哑,“今日不用。” 荆落笙恹恹地‘嗯’了一声,昨夜她满足了他好久,便想着弟弟,于是大着胆子问道:“王爷,妾身可以......” 话音未落,便传来冷冷的拒绝声,“不能。” 她的话瞬间被噎在喉咙里,只见煜王翻身而来,手搭在她的腰间,闷闷地说了两个字,“睡觉。” ** 日上三竿时,二人才起,荆落笙十分乖巧地为他穿衣。 午膳时,满桌珍馐佳肴,她殷勤地为他布菜,神色乖顺,煜王怔怔地望着她,唇角忽而簇起一抹冷笑,他顿觉食之乏味,搁下了木箸。 “王爷,怎么了?”荆落笙要夹到他碗里的驴肉悬在半空中,她满眼疑惑,怯怯地问。 “别装了。”煜王冷冷瞧她一眼。 室内刹那间沉寂下来,荆落笙放下木箸,神色也随之沉下,“王爷到底要妾身怎样?” 他到底要她怎样,这个问题一下让他怔住,明明是拿她当替身,岂料陷进去的却是他。 可是她已经是他的人,而她却日日妄想着逃跑,她凭什么? 今日又为了她弟弟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昨夜她想要杀了他的模样他可是记忆犹新,这天差地别的变化以为他这个王爷是傻吗? 可是她不这个样子又能怎样,这不是他要求的吗?可是他偏偏就很不爽,因为这一切都是假象。 煜王眸色变幻莫测,时而要喷出火来,时而又像淬了冰般阴寒。 荆落笙见此,压着心里的暗怒,乖乖垂下了头,跟煜王这样心狠手黑的人硬碰硬倒霉的永远是自己。 “妾身不会跑了。”她忽而抬眸,定定望着煜王,一双乌黑的眸子充满了诚挚,“妾身发誓,永远都不会跑了,若是妾身再犯,就诅咒妾身永远没有孩子。” 这下他总该满意了吧,她心中悄悄地想。 煜王听罢,微微扯动了下唇角,不自觉地笑了出声,不过很快又被严肃掩盖住。 他的微表情被荆落笙一览无余,她知道这番话还是起了作用的,她咬着唇角,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袖,“王爷,妾身可不可......” 话音未落,煜王就打断了她的话,微微上扬的唇角勾起了一丝玩味,“想要?” 荆落笙怔住,什么啊,还来!她不是这个意思,她不是...... 煜王看着她一脸惊愕的表情,心情大好,上前捂住她的唇,凑在她耳畔意犹未尽地说了句,“晚了。” 荆落笙脑袋一阵轰炸。 两人漱口后,煜王把美人抱上了榻。 她心里一阵战战兢兢,良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便狠一咬牙,被他啃就啃吧。 然而接下来煜王却是换了个玩法,她被他磨得欲哭无泪。 只见煜王用腰间的束带绑住她的皓腕,往后延伸,荆落笙勉强支撑住身体。 美人白皙娇嫩的小脸上刹那间染上大片绯红,整个人愈发娇艳欲滴。 一炷香后,煜王才终于肯放过她。 荆落笙趴在榻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见弟弟的话她再也不敢提了。 煜王临走之前,还不忘冷冷朝她砸来一句,“以后你不许踏出偏院一步。” 荆落笙敢怒不敢言,只能愤愤地别过头去,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抵抗,可根本无果。 难道真的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了吗? 她思及此处,眼眶渐渐染红,一颗晶莹的泪珠悄无声息落下。 ** 暗狱令地牢内。 形消瘦弱的少年被绑在行刑架上,少年一头墨发散乱,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常林手里拿着鞭子,在他面前徘徊,脸上愤懑之意倾盆而出,他用鞭柄挑起少年的下巴,“我虽未真正帮过你,但也从未想过害你,你竟然对我下死手。”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常林嫌恶地啐了他一口,猛然想起他守着这少年的那一夜,想必他感觉到的杀意就是眼前这个少年带来的,他后背顿时窜上了一股凉意。 忽而,少年爆发出一声惨笑,一双桃花眼染了点血色,他轻轻道:“常林哥。” 常林听罢,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叫我哥,真让我恶心。” 少年依旧是笑,由惨笑变成大笑,凄厉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囚室,令人聒噪不安,常林受不了了,一鞭子甩下去,嘹亮的鞭声在少年耳畔炸响。 少年狠狠闭上眸,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未袭来。 “害怕了?”常林看着少年的反应,饶有趣味地问道。 少年这才睁开眼,原来常林这一鞭子只是打到了身旁的墙壁上,他忽而扯出一抹冷笑,“你要打便打,哪那么多废话!” 常林狠狠握了握鞭子,就要控制不住。 这少年身形孱弱,他还真怕自己一鞭子下去,打得荆慕羽骨头散架,荆慕羽若是再逼他,他可就真的克制不住了。 然少年还真的丝毫不示弱,眼神死死地盯着常林,充满了挑衅。 常林眼眸俊冷,扬起鞭子,就要打下去。 然这时,耳边传来一丛脚步声,常林拉回思绪,扭头望去,他行礼道:“王爷。” 煜王睨了眼他手里的鞭子,语气微冷,“谁让你动刑了。” “属下还未动手。”常林缓了一口气。 煜王走上前,一脸胜利者的姿态,他擒起少年的下巴,朝常林吩咐道:“好好关着,若是他不听话,交给你处置,人别死就行。” 少年厌恶地别开脸,“伪君子,有本事你杀了我!” “你的命可是你阿姊求了一夜求来的,你就这么糟蹋她的心意?” 煜王不怒反笑。 第18章 故意 少年猛地一震,眼球似要裂开,“你把阿姊怎么样了?” “她比你过得好。”煜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嗓音冷静淡漠。 “我恨你,我恨你,你把阿姊还给我!” 少年根本就不信,反应越来越激烈,震得身上的锁链伶仃作响,目眦欲裂地瞪着苏子墨。 “就算你囚禁了我们又怎样,我阿姊最爱的人永远是我,你得到了她的身体,却永远得不到她的心。” 震耳欲聋的声音令煜王十分不适,他抬起眼皮,一抹杀意在眼底涌现。 “你敢杀我吗?”少年忽发出一声惨笑,“你若杀了我,阿姊会恨死你的。” 少年依旧不留余地地刺激着煜王,似乎这样才能宣泄心中的愤怒,“一个狗王爷怎比得上我在阿姊心里的位置?” 煜王闻言,鼻腔轻哼了一声,硬生生掰过少年的下颌,“你们姊弟俩真有意思,你阿姊为了你起码还知道装一装,而你却一如既往的固执蠢笨,你也不想想,这么跟本王作对,最后受苦的是谁?” 少年猛地一震,眼中闪过无数惊恐,只能死死盯着煜王来。是他太蠢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般看似在帮阿姊说话,实则却害了阿姊。 但他却不想轻易对眼前这个狗王爷示弱,他语气嗡嗡的,咬着泛白的唇角,似是在做最后的倔强,“你这样对阿姊,她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你,永远都不会。” 话音一落,煜王的脸色显而易见更沉了,他手上的力道猛地加大,少年苍白的脸上顿时被掐出了红痕,显得脆弱又无助,煜王嗓音阴恻恻的,“本王需要一个奴婢的爱吗?你们只配苟延残喘的活着。” 说罢,他嫌恶地甩开少年的脸,径直踏了出去。 但那句‘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你’仿佛魔音一般在他脑海里缠绕,消散不去。 他又轻轻勾起唇畔,眼底划过一丝凉薄,他根本不需要祈求一个奴婢的喜欢。 夜晚秋风涤荡,时不时地往袖口里钻,吹得本就燥郁的心情愈发难受,煜王二话不说,转身踏进了偏院,又折腾了她一次。 事后,他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十七岁少女吹弹可破的肌肤莹白而稚嫩,接连几夜的旖旎令他流连忘返,他一时失神,几次‘你究竟喜不喜欢本王’这句话划到嘴边差点脱口而出,他顿时懊恼不已。 不是说好了他绝不会祈求一个奴婢的喜欢吗? 她只是他的禁.脔而已,根本不需要有感情。 ** 荆落笙已经接连服侍了煜王多夜,她由衷佩服他的精力旺盛,而煜王也根本也不会顾惜她的感受,她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是权势压人。 某日午后,他们在案桌上缠.绵了一阵,事罢,荆落笙纤纤玉手搂着他的脖颈,乖乖地埋在他颈弯。 怀中乖巧的小人儿忽而抬起眸,潋滟的秋眸扑闪了几下,饱满的唇珠晶莹湿润,她朱唇微动,如蜻蜓点水般贴上了他的唇,煜王顿时肩膀一麻,心中涟漪四起,捧起她的下巴,吻了回去。 良久,绵软的嗓音荡在耳际,“王爷......” “嗯,怎么了?”煜王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她的额发,这几日感觉到她越发粘人,他的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已经过去了十日,妾身可以见一见弟弟吗?”荆落笙抬起眼睫,眸中微光攒动,带着点可怜巴巴的祈求,“妾身保证,只是见一面而已,绝不会多做什么。” 煜王听闻,神色顿时一黑,本就俊冷的脸显得更加阴沉,“别在本王面前提起你弟弟。” 怀中少女眼眸中顿时染了泪光,唇线紧抿,煜王见此心脏仿佛被触动了一下,但又想起荆慕羽疯狂刺.激他的话,他便抬手抚了抚她的眼角,冷冷道:“想哭憋着。” 少女咬住唇角,视线不自在的别开,她微微仰着头,忍着把泪憋回去,这一幕一下子戳进煜王的心,她这点强撑的倔强还真是跟她弟弟有点像,他忍不住自我怀疑,他是不是对她太残忍了? 但又一想起从前她也是装得这般乖顺,最后还不是背着他私逃了。 煜王心里一时烦躁,没多久他便拂袖离开了。 然而走出偏院他才想起将才为了方便,他把腰间的玉佩给摘下了,放在了屋中的案桌上。 思及此处,他转身往回走。 就在他要推门而进时,卧房中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传来,他一时愣住,伸出的手顿时悬在半空中,理智与情感在脑海中无限撕扯,一者想要靠近荆落笙抱抱她,一者顺其自然随她怎样,不过思虑许久,最后他还是转身离开了。 他想,在等等,再等几日,他就答应她。 ** 翌日夜晚,煜王罕见地没有来,荆落笙支颐而坐,神色呆呆的,望向窗外无垠广阔的黑夜。 忽然,一阵猛风袭来,吹散了案上的宣纸,她正要去捡,一柄利剑透过窗棂,破空而至,几乎贴着荆落笙的鬓发擦去,她霎时警惕,一个利落的翻身避过了袭击。 俏丽的蛾眉顿时蹙起,她望向窗外,喊了一声,清脆而响亮,“是谁?”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中浮现,难道是铩羽阁的人? 还来不及深思,又一柄利剑划过夜空,凛冽而至,瞳孔中的剑尖逐渐放大,就在利剑距眼瞳一寸时,她陡然抬臂,捏住剑柄,一个用力,利剑瞬间被劈成两半。 冷风吹起墨发,周身攒起了丝丝冷意,荆落笙冷冷道:“装神弄鬼,是谁,滚出来!” “嫂嫂竟然会武功?” 人还未至,一道清秀的嗓音先冲进了耳际。 话音刚落,一抹青绿色身影自窗外翻来,落在窗边。 荆落笙怔怔地望着眼前似笑非笑的人,肤色偏白,眼尾微微挑起,轮廓清晰,英挺的鼻梁跟煜王颇有相似之处,他虽笑着,但却带有一种阴森和玩味,她试探性道:“你是苏子慎。” 苏子慎微微颔首,神色泰然自若,“正是在下。” 然而荆落笙却一时难掩慌乱,她把手中的折剑掩在身后,刚刚的武功已然暴露,这很可能会要她的命,但......也不一定会穷途末路。 她神色恢复清冷,“你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目睹下嫂嫂的真容。”苏子慎颇不见外地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抿了一口,遂而上下打量了荆落笙一瞬,“果真天姿国色,见之难忘。” 而后他放下茶盏,轻轻道:“嫂嫂,茶凉了。” 荆落笙摸不准他的意图,但一切小心为上才好,此刻更没有心思跟他闲聊,“既然见到了,就走吧。” “你难道不怕我把你会武功的事情说出去吗?”苏子慎微微一愣,倾近了身子。 荆落笙往后退了一步,颇为警惕,“你夜闯女子闺阁,就不怕王爷教训你吗?就算你告状了又怎样,王爷不见得会信你。” 她自至煜王府那时,便听闻苏子慎与煜王不和,苏子慎更是时常被禁足,虽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有什么恩怨,但她料定煜王也不会轻易信苏子慎的话。 苏子慎听闻,轻笑出声,眉梢弯起,“还挺聪明的。” 他的嗓音温和但听起来却丝丝缕缕透着寒意,苏子慎绝对没安什么好心,荆落笙已经没有耐心跟他耗下去了,正想继续赶人时,却听苏子慎轻飘飘地兀自说了句:“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做个交易如何,我可以救你弟弟,并且帮你们逃出去。” 一席话如惊雷般闯入荆落笙的耳中,她神色剧变,“你为什么帮我们?” 苏子慎偏头看过来,“都说了有条件的。” “殿下不妨直说。” “等我想好怎么救你弟弟,再跟你说也不迟。”苏子慎饮完最后一口茶,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嫂嫂。” 青绿色身影在眼前一闪,便消失了,荆落笙脑子却一团乱麻,她到底该不该相信他? 但这着实燃起了她心里一点希望,她思前想后实在猜不出他的目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 翌日午后,那抹熟悉的身影来至院中。 在窗边的荆落笙苏顿时一震,忙跑出去,“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这是白日煜王很可能会过来,苏子慎怎么这么不谨慎。 然苏子慎却是一脸轻松自得,语气间还存有一丝暧昧,“自然是想到办法了,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想要跟嫂嫂分享。” 他的神情看起来倒是诚恳,但眸中却透着一丝精明,荆落笙依旧十分警惕,“条件是什么?” “嫂嫂你过来,我附耳跟你说。”苏子慎神秘地说。 荆落笙也想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便附耳过去,然他的尾音刚落,她却登时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刚刚竟然说:“亲我一下。” “登徒子,这样骗我好玩吗?”荆落笙觉得自己被耍了,一时恼怒。 苏子慎忽而簇上一抹玩味放肆的笑意,一刹那一股大力袭去,揽过美人的脖颈,弯腰碰上她的柔软的唇畔。 荆落笙惊恐万状,狠狠推着他,但苏子慎却死死禁锢住她,不肯松开一分。 这时,院落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荆落笙肩膀一震,猛然一用力,终于推开了他。 她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须臾后偏头望去,只见立在庭院门口的煜王,神色阴沉如鬼魅。正一脸阴鸷地盯着她。 第19章 质问 煜王身后还有两个一脸惊愕的人儿。 只见沈梓璎捂着唇,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而她身旁一袭锦绣华服的芸嘉公主眼中似是冒着火光,僵在原地,看了看惊慌失措的荆落笙,又紧紧盯向那苏子慎,她万分恼怒,愤而拂袖离去。 苏子慎竟然这么糟蹋她的真心! 荆落笙已然慌乱无措,唇角处似有液体滑落,她抬手抚唇,指尖染上一抹殷红,她竟是被苏子慎咬出了血。 她用力擦过唇畔,想要把这屈辱也一并擦去,可再怎样掩饰都掩饰不了事实。 他们兄弟两个,一个比一个心黑。 煜王心中怒火中烧,他狠狠闭了闭眸,尽力往下压,转身先朝着沈梓璎道:“沈小姐,你先回去。” 沈梓璎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她仰头,“子墨哥哥,我......” “走。”煜王的声音锋利而干脆。 沈梓璎依旧僵在原地,今日所看到的一幕她简直不敢想象,荆落笙竟然敢...... 荆落笙不会被煜王虐死吧。 不过她担心荆落笙做什么,她看热闹还来不及呢。 正想着,头顶陡然射来一抹寒光,沈梓璎立刻缩了下肩膀,此刻一点都不敢看煜王的目光,于是慢吞吞地转身离开。 刚踏出院门,身后就传来冷厉的一句,“把门关上。” 沈梓璎乖乖地照做了。 然而她却眼珠一转,傻子才走呢,她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于是附耳在门边,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院内,苏子慎一脸坦然,甚至还带了点得意,“皇兄,是嫂嫂有求于我,再加上她有意诱之,所以皇弟这才着了嫂嫂的道。” 荆落笙听罢,冷笑出声,红唇染血,更是添了一丝残艳,“殿下真是唱得一出好戏,既如此,我没什么可说的。” “皇兄你看,嫂嫂承认了。” 荆落笙忍不住瞪去一眼,嗔道:“你要不要脸?” 苏子慎闻言,竟大胆地笑了起来,笑得恣意,还带了点报复的快感。 煜王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荆落笙的唇上,那抹血色的殷红顿时刺痛了他。 今日他明明是告诉她让她去见荆慕羽的,结果偏偏看到了这一幕。 他紧紧攥拳,阴冷的目光射向苏子慎,“她求你什么?” “皇兄难道想不出吗?”苏子慎毫不畏惧昂起头,直视他,勾勾唇道:“除了逃跑还能有什么?” “苏子慎,你是又皮痒了吗?” 两人身量差不太多,这般直直对着,看起来就像两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谁也不让谁。 荆落笙被他禁足,而苏子慎却是近日解了禁足,若不是苏子慎主动来这里找荆落笙,怎么会出现今日这一幕。 “皇兄,我就是故意的。”苏子慎眼底的恨意再也掩饰不住,自从他的身份爆出后,就死死被苏子墨压在地底下,苏子墨究竟拿他这个弟弟当什么,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他恨他。 苏子慎几乎咬碎了牙,“皇兄,你凭什么?” 煜王闻言,唇边忽扯出一抹讥笑,“你一无作为,二无功绩,凭什么封王赐府?更何况......” “你给过我机会吗?”苏子慎几乎是怒吼出声。 “更何况,你不是天家子。” 此话一出,犹如锥心之言刺得苏子慎心脏抽痛,更是让荆落笙愕然。 不是天家子?荆落笙朝已然疯魔的苏子慎瞥去一眼,他竟不是先皇的亲生孩子? 只见苏子慎堪堪后退了几步,惨笑道:“我就知道,皇兄还是介意这个,如果不是母妃求情,你是不是早就打算除掉我。” 煜王一怔,只听苏子慎继续道: “就算我们是一母同胞,也永远消除不了你对我的戒心。” “你凭什么至我于此?” 苏子慎愈发不甘心,爆发出一声声质问,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纲常伦理,直接攥起煜王的领口, “因为我的存在曾威胁了你的地位,曾威胁到了你在父皇眼里的分量,在你眼里,我就是你的耻辱。” 煜王抬臂轻松一拽就把苏子慎拽到了一边,他抬手理理自己的衣襟,“威胁,你一句轻飘飘的威胁可知差点让本王殒命?” “你以为我愿意要这个身份?”苏子慎眼眸一片猩红。 煜王神色变得更加沉冷阴鸷,他知道再说下去也不过是无端的吵闹,便抬手招了一队影卫,吩咐道:“带回去,禁足。” 苏子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不过能让苏子墨生气已然足够了,经过他身侧时,还不忘挑衅道:“苏子墨,我碰了你的女人,感觉如何?” 苏子墨瞳孔一震,一抹殷红的唇色又袭入他的脑中,久之不散。 他转身盯着苏子慎离去的身影,心中思绪翻涌,盛元五十二年,废太子诏书已下,而苏子墨本是太子一位的最佳人选,可那年却曝出苏子墨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苏子慎竟不是父皇的亲生骨肉。 最后他查出是废太子在暗处翻搅风云,他以为这只是废太子的阴谋,却没想到母妃竟然承认了,他一时震惊不已,母妃竟秽乱宫闱,私通外男。 自然母妃和苏子慎被打入冷宫,而他自然再无资格争取太子之位,身份地位从云端一落千丈。 他从没想过母妃竟这般糊涂,不过更愚蠢的事情还在后面。 苏子墨倒台,太子之位呼声最高的便是六殿下谦王,谦王与苏子墨自小的关系便不错,在他落难时,谦王也时不时地提点着他,甚至帮他母妃和苏子慎出了冷宫。 然母妃和苏子慎的做法却一再让他失望,险些丢了性命。 废太子乃是皇后的嫡长子,他从未放弃再夺回太子之位,于是便派人有意无意撺掇苏子墨的母妃还有谦王母妃去陷害皇后腹中子,这也正是皇后的计谋,用她腹中子来除掉谦王和苏子墨这两股势力,为废太子铺路,因为她知道她腹中的孩子乃是个女婴儿。 他们果然上了套,甚至还是苏子慎带头,当时不知是被谁激的,苏子慎竟一举把皇后从台阶上推了下去。 苏子墨当时恨不得杀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皇后的腹中子自然没有了,先皇大怒,派人严查,结果牵扯到了谦王的母妃,谦王自是也受到牵连。 眼看穷途末路,苏子墨心下一横,揽过了所有的罪责,还给谦王一个清白,并让谦王尽力护好他的母妃。苏子墨畏罪潜逃,先皇震怒,发布了追杀令。 再之后他便是被那人给救了。 然后...... 思及此处,忽而一记清冷而倔强的嗓音闯入耳中。 “是他做的,跟我没关系。” 煜王的思绪瞬间被拉回来,他转身,面前垂首的美人正紧紧抿着唇,眼神划过一丝不安,他掰起她的下巴,“还有呢?” “还有什么?”荆落笙被迫同他对视,故意装作听不懂。 苏子慎今日所说,无异于把她这几日对煜王的伪装全都给粉碎了,她从未没有过一刻不想着逃跑。 苏子墨神色眯了眯,甩过她的下巴,“跪下。” 荆落笙依言顺从地曲膝跪于他面前。 “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苏子墨冷眼瞧她,愈发心堵,最后冷冷丢下了一句,拂袖离去。 ** 夜幕降临,秋风萧瑟,乌云遮月,夜色变得更加暗沉。 缕缕凉意自青石板传入膝盖,荆落笙抚了抚发麻的双腿,就在此刻,头顶砸来一句冰冷的嗓音。 “想清楚了吗?” 荆落笙一怔,仰头望向煜王,高大的身影却如高墙般令人窒息,她颤声道:“妾身不敢了。” 煜王居高临下睨着她,“本王真的搞不清楚你哪句话才是真心话?” “既然王爷不信,何必又要问我?”荆落笙忽觉一阵气闷,罕见地直接呛道,“更何况王爷连自己的弟弟都管不好。” 煜王闻此,一把将她拽起,她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煜王见势搂过她的纤腰,她微蹙的眉眼近在咫尺,再往下瞧去,那双娇唇血色残艳,绮丽身姿,他又想起白日里的那一幕,瞬间失去了理智,径直覆面咬了上去,滚烫的鲜血刹那间混在一起。 荆落笙对他的强势恼羞成怒,愤力往外推,可他却死死箍住她的手臂,她心下一横扯住他的唇。 两人刹那间分开,煜王抚上自己破了皮肉的薄唇,眉宇一片阴鸷,“你......” 荆落笙彻底忍不了了,她受够了这种被人戏耍,被人强迫的日子,她昂起头,不卑不亢道:“王爷喜欢暴力对待?还是说在王爷眼里根本就不拿我当人看。” “自古真心换真心,王爷是如何待我的,又让我怎么心甘情愿交付真心?” 她知道他们之间有间接的仇恨,若是揭开了真相,他把她当阶下囚,或者直接杀了都行。 可是她再也接受不了做他的禁.脔,被他肆意玩弄,今日还被他弟弟戏耍,她也有情绪,她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玩物。 煜王属实一怔,他看着眼前美人微红的眼眶,但清冷的脸上却满是倔强,他没想过她竟会质问他。 “王爷又要说我只是个奴婢,只是个替身,根本不需要尊严是吗?” “在你们上位者的眼里,自然是不需要,我们这些人生来低贱,就应该在你们脚底下苟延残喘。” 荆落笙一步步逼近煜王,唇角忽扯出一抹凄厉的笑,艳丽哀绝,定定望向煜王的眼,“如果王爷喜欢,我可以做。” “以后王爷喜欢什么,我便做什么。” 第20章 前夕 煜王一时愣住,心中有一丝被触动,但旋即收敛了神色,他被一个奴婢这么直白的质问,显然是根本不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你敢这么跟本王说话?” 冷冽的目光刺过来,荆落笙别过眼,眼眶泛红,她就知道反抗无用,这般只能激起他的愤怒,什么都改变不了。 煜王掰过她的下巴,指尖一寸一寸往上移,抚过她柔软如雪的面颊,将她皱紧的眉毛碾平,眼底的侵占欲就要溢出来,视线再往下移,血色朱唇,美色撩人,他的脑中忽然炸开,一把将美人打横抱起。 荆落笙猛然一震,身体本能的抗拒,然煜王发烫的鼻息滚到她的耳尖,嗓音不大却声声刺耳,“不是说本王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她怔怔地望向他,攥着他肩膀的手缓缓松开,最终放弃了挣扎,笼中之物,不外如是,不论挣扎地多凶,猎物始终会倒在猎人的箭下。 一番妥协,煜王满意地笑了笑,恨不得立刻将她拆骨入腹,揉碎于掌。 他可以给她尊严,但她必须是他的。 美人入榻,宽衣解带,荆落笙闭上了眸,不去看不去想。 然而...... “荆落笙,你是死的吗?” 一声低喝在她耳边震开,荆落笙痛苦地睁开眼,跪坐在侧,她知道这样只会让自己更受折磨,可她的身体却本能的抗拒。 她紧紧咬着下唇,肩膀轻颤,一滴清泪自眼角滚下。 “害怕了?”煜王冷哼一声,抬手拂去她眼角的热泪。 荆落笙别过眼没有回答,这无疑更触怒了煜王。 一夜春.色旖旎,煜王不管她的哭声,任由着她的热泪和密汗湿哒哒地淌入发间。 ** 此后几日,荆落笙整个人变得呆呆的,可以一个人在房中发闷一整日,煜王来后,她双眼虽木然,但依旧像往常一样服侍,迎合他。 有几次她几欲张口想要问一下小羽,但刚抬首还是止住了,继续任劳任怨为他布着菜。 煜王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放下木箸,偏头凝向她的脸,只见她眉眼间愁绪纷纷,就连用膳也是呆愣如斯。 他忽而心口一揪,她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过往种种是不是对她太残忍了。 “王爷,不用膳吗?” 只见荆落笙抬眸望向他,扯唇一笑,却比哭还难看。 煜王心里揪得更紧了。 ** 翌日,荆落笙依旧闷闷地在房中待着,她呆呆地望向窗边,眼角却不自觉间湿润,她抬手拭去,不知为何最近总是会流泪。 “阿姊!” 忽而这时一记明亮的嗓音闯入房中,荆落笙一个激灵,转身望去,只见小羽笑容明媚,破门而来,日光打在他头顶,形成一片光晕,她一时呆住。 少年上前立刻把她搂入怀中,下巴搭在她的颈间,“阿姊,我来见你了。” “小羽,他肯放你出来了?”荆落笙良久才从震惊中回神。 “我没事了,对不起,让阿姊担心了。”少年望着荆落笙还未褪尽的愁容,眼中簇满了心疼,他轻轻抚过她的鬓边。 荆落笙唇角控制不住弯起,看着近在眼前明朗的白衣少年,好像一切烟云都消散了,但仔细想去,冷酷阴戾的煜王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小羽? “煜王他有没有伤害你,有没有威胁你?”荆落笙边说边要检查一遍他的身体。 “阿姊,我身体没事。”荆慕羽却眸色一怔,忽而向后退了一步,眼神划过一丝旋即而逝的警惕,抿了抿唇,不自在地朝着门扉望去。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荆落笙一眼就望见门口一抹灰青色衣角轻轻飘了进来,正是常林,只见他挎着剑倚在门框边,饶是不屑的眼神望了他们一眼,又迅速瞥开。 “这是怎么回事?”荆落笙扯扯小羽,问道。 荆慕羽盯着常林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一时间羞愤难当,脸颊阴霾遍布。 他之所以被放出来,还不是苏子墨那个混蛋对他一阵言语压迫,威胁恐吓,无所不用其极,若不是为了阿姊能够在这王府中生活好一些,他宁可死也不会向煜王低头。 而且煜王还派常林十二时辰盯着他,让他一刻都不能离开常林的视线。 不过令他更屈辱的是常林昨夜竟然...... 他害怕自己身上还藏有什么毒药,所以直接全.扒.了自己的衣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个遍,更重要的是他还发现了自己苦守多年的秘密。 少年紧紧攥了攥拳,若不是为了阿姊,他早就跟常林拼命了。 他怒瞪常林一眼,旋即敛了神色,朝荆落笙笑道:“阿姊你不知道,常林大影卫以后就是我一个人的专属侍卫,我可以任意差遣。” “小崽子,你胡说什么?” 话音刚落,便引来常林的陡然暴怒。 荆慕羽勾起唇角,耸了耸肩,那神情似是在说:“你能如何?” 常林立刻炸锅了。 大丈夫孰可忍孰不可忍。 就在他要提剑发飙时,忽然一道清亮的嗓音闯进了院门,“荆落笙!” 紧接着一抹明亮的绛红色披着日光跨入门扉,犹如朝阳,撞入了屋中每个人的眼中。 沈梓璎看到屋中的人饶是一愣,今日怎么这么多人?她满眼鄙夷,向荆慕羽瞥去一眼,他怎么也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荆慕羽心中本就有火,一看来人是她,便更加不客气了。 “本小姐为什么不能来?是荆落笙禁足又不是我禁足。”小姑娘高昂着头,毫不示弱。 “这里不欢迎你。” 小姑娘冷哼一声,径直上前,一把将他推开,“有你说话的份吗?让开。” 说罢,小姑娘跑到荆落笙跟前,铜铃圆睁,细细端详着眼前的美人。 她今日本是来看笑话的,上次明明看到荆落笙被子墨哥哥罚跪,想着子墨哥哥是不是冷落了荆落笙,她好趁火打劫,然她却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下一刻她摸摸下巴开口道:“你胖了?” 荆落笙别开眼,黛眉微微蹙起,与沈梓璎拉开了距离,双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她胖了吗? 沈梓璎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不过她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但总有碍事的人在这里,她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朝荆慕羽和常林道:“你们出去。” 荆慕羽哼笑一声,不为所动。 常林本就是十二时辰盯梢,荆慕羽不动,他自然不动。 小姑娘立马不乐意了,双手叉着腰,一脸愤然,然没一个听她的命令,她一想到今日的重点,便没心情跟这些没眼色的人计较。 她朝荆落笙倾近身子,附耳在侧,故意放低了声音,道:“子墨哥哥这几日临幸你了吗?” 荆落笙神色骤变,狠狠剜了她一眼,然小姑娘依旧睁着那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等着回话。 一旁的荆慕羽不耐烦地闭了闭眸,看阿姊一脸想要抽她的表情,谅她也没说什么好话,“沈小姐,苏子墨不在这里,你找错地方了。” 猛然被打断,小姑娘皱了皱眉,喝道:“你闭嘴,一个病秧子插什么话?” “沈小姐,你再胡搅蛮缠,我就把你扔出去。”少年咬紧了后槽牙。 小姑娘一边吩咐一边推开他,“常林,愣着干嘛呢,我可是国公府的小姐,把他给拉一边去,真碍事。” 常林见此拽住荆慕羽的手腕,荆慕羽一通挣扎,另一边抓住小姑娘的手臂,小姑娘‘啊啊啊’地喊了几声,屋内顿时一片混乱。 荆落笙怕常林会伤到小羽,便往前迈了一步,想要扶住他,然一阵混乱间,沈梓璎猛地甩开荆慕羽的手臂,身体一个脱力就一侧倒去,而她猛然间却撞上什么东西,双手一通猛抓,指尖处触到一处柔软,小姑娘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也不安分,下意识又抓了一下。 荆落笙看着眼前扑到她怀里的沈梓璎,脸即刻黑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沈小姐,你有完没完?” 小姑娘愣了,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看看荆落笙,又垂头瞅瞅自己扁如海平面的胸.脯,一抹绯色迅速染上面颊,这......差距......有点大。 荆慕羽看见这一幕气得满脸涨红,刹那间隔开了她们二人,“沈小姐,请你滚。” “你......你们......我又不是故意的。”被他的气势震慑,小姑娘一时后退了几步,但仍不甘心,抬起手臂指向他们,气鼓鼓道。 话音刚落,荆落笙射来一记寒光凛凛的目光,小姑娘抿了抿唇,害羞地拔腿跑了。 沈梓璎走后,荆落笙自觉尴尬,便也将小羽和常林轰了出去。 这个沈梓璎能不能不要再来烦她了! ** 夜色浓稠,深秋的风带了一丝寒意,半夜子时,荆落笙起夜关了一次窗,今夜煜王不在此,而她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 一时间思绪繁乱,她心中思索许多,煜王这般霸着她,万一哪天铩羽阁捅出了她的身份,煜王会不会杀她? 这时,一道凄厉的喊声划破云霄,“阿姊——” 荆落笙顿时惊起,迅即披了外衣往外冲去。 一开门,一股冷风灌入,淡淡的血腥味瞬间飘向鼻尖。 只见小羽被几名黑衣人团团围困,少年白衣染血,苍白的脸颊满是惊慌。 荆落笙顿时瞳孔一震。 他们是...... 铩羽阁的人。 第21章 暴露 “小羽——” 荆慕羽被黑狼一掌拍下,半跪在地上,他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望着荆落笙的方向,“阿姊,你别过来。” 黑狼摘下面具,幽幽笑道:“荆姑娘,好久不见。” “放了他,我跟你走。”荆落笙顾不上冷静,直道。 “是荆姑娘先敬酒不吃吃罚酒,若不是你还有用,就单凭判出铩羽阁这一条,我早就该把你剐了。”黑狼抚了抚锃亮的刀尖,下一刻直接刺向荆慕羽的脖颈上,神色阴狠,“不如就先拿你弟弟开刀吧。” “不要——”荆落笙伸出手,喊了出声,“你要我怎么做?” 黑狼偏头冷冷一笑,“荆姑娘难道不清楚吗?” “好,不就是杀了苏子墨吗?”荆落笙鬓发有些凌乱,一丝一缕搭在耳侧,在暗夜中尤为哀然绝美,她忽而扯唇凄笑,“我做。” 荆落笙似是下了很大决定,视死如归地向门口走去,然在经过黑狼身边时,她陡然止步,千钧一发之间,抬臂挑了黑狼的剑柄,将小羽拽到身后,向后撤去,一双乌黑的眸子死死盯着黑狼,“你们的威胁,我受够了。” “荆姑娘倒是变聪明了。” 黑狼万万没想到竟被她将了一军,已然怒极。 “躲远点。”荆落笙扭头朝荆慕羽道。 王府守卫森严,她虽不知道铩羽阁是怎么突破重重障碍进的煜王府,但唯一可断定的是煜王府现在必然一团乱麻,铩羽阁这是等不及除之而后快了吗? 黑狼向手下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 萧萧寒风吹起荆落笙的一头墨发,一袭蓝衣如鬼魅般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她一掌打落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剑,夺了过来,剑鸣铮铮,血腥味越来越浓。 荆落笙剑尖一点,凛冽的夜空瞬间剑光闪闪,敌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半晌,脚边尽是尸体,独留黑狼一人虎视眈眈。 她整个人已与血色融合,被划伤的手臂鲜血汩汩流出,这时黑狼持剑破空而来,她迅速提剑一挡,刹那间,两人已经过了数招。 然而荆落笙体力消耗过多,现在根本不是黑狼的对手,比蛮力根本不必过,只能靠技巧取胜。 当是生死攸关的一刻,只能搏命了。 黑狼出剑招招很绝,“刺啦”一声,荆落笙腰间的衣襟被划开,皮肉翻滚,险些摔倒。 然黑狼根本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一剑破空直刺,荆落笙手中的剑瞬间被挣开,剑尖在眼中逐渐放大。 她想,她完了。 下一刻意料之中的死亡却并没有来,她的腰际忽而被一股大力扯住,瞬间扑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倏地抬眸,煜王冷峻分明的侧颜近在眼前。 他抱着她后退数步,才堪堪站定,后迅速把荆落笙推开,冷冷睨向她。 荆落笙感受到头顶的寒光,微微垂首,避开煜王直视的目光。 她彻底暴露了。 她根本不敢想象煜王会怎么对她。 这时,煜王猛然咳出一丝鲜血,他体内的血管好像在一寸寸迸裂,血液在叫嚣,与皮肉不停的厮杀,扯得他全身生疼,更令人受不了的是腹部传来的阵痛,他知晓她会叠加荆落笙的疼痛,可她腹部怎么会痛? 不过他已无暇顾及这些,今夜铩羽阁突然袭击,着实让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王府都被血腥笼罩,铩羽阁这般拼死一杀,想必也只是穷途末路后的无端送死罢了,今夜既然他们敢来,就让他们全部有去无回。 但更让他震惊的是荆落笙竟是铩羽阁的人,整个煜王府沦陷,他解决完身边的杀手,因担心荆落笙会有危险,于是便急忙赶来,没想到他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他们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荆落笙的身手他也全都看到了。 当真是骗得他天衣无缝。 可他不知道为何看到她受伤,还是情不自禁救了她。 她明明该死。 “哈哈哈,煜王殿下,你知道她是谁吗?”黑狼大笑出声。 荆落笙猛然抬头,一脸惊慌。 “两年前前御林军统领宋坡之死,她就是最后一个漏网之鱼。” 黑狼说得激愤慷慨。 煜王闻言瞳孔一震,杀意在眸中翻涌,直直射向荆落笙,他和宋铮苦寻多年的仇人,竟是他的枕边人。 “听闻煜王和宋家乃是至交好友,不知睡了好友的仇人,煜王殿下滋味如何?”黑狼不留余力地讥讽道。 煜王眸光冰寒彻骨,令荆落笙浑身一震,她早就知道终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黑狼依旧看笑话般地说着风凉话。 “荆落笙,你何故把自己逼到了这种境地,真是可笑。” 话毕,黑狼一个招手,成百上千的黑衣人自屋顶倾巢而出,这是铩羽阁的第一个计划,今夜拼死一战。 如果今夜败了,他们只好启动另一个计划。 刹那间,黑衣人与煜王府的影卫厮杀在一起,煜王自然也进入了战场,漫天血雨,风声呼呼,整个煜王府很快变成了一片炼狱。 “阿姊,你流了好多血。”荆慕羽趁机跑到荆落笙跟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荆落笙顾不得身上的伤,一把抓住荆慕羽,目光沉炽,“小羽,跑。” 铩羽阁的人扑了过来,荆落笙立刻把小羽护在身后,不得不迎面反击。 一时间混乱不堪,只要荆落笙姊弟二人想要冲出去,就会有人挡在他们面前。 荆落笙气冲于顶,挥剑厮杀。 约莫一个时辰后,阵阵刺耳铿锵声终于停消,两方几乎两败俱伤,煜王府险胜。 只见铩羽阁独剩下黑狼一个人,奄奄一息半跪在地上。 荆落笙趁此机会,握住小羽的手就要跑。 然而煜王却陡然冲出,拦在他们面前,荆落笙一阵心堵,却见他踉跄了几步,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全身密密麻麻的伤口向外涌着赤红的血,衣襟几乎被血色浸染,触目惊心。 荆落笙身上虽有伤,但她丝毫感觉不到痛,所以......她还有机会。 思及此处,她眸光一定,手腕一翻,直接向煜王袭去。 须臾间,荆落笙身形变幻莫测,最后死死扣住煜王的双臂,冷剑抵住他的脖颈。 她忽而扯唇一笑,她赌赢了。 现在的煜王身受重伤,根本就不堪一击。 四周还残存的影卫看到自家主人被挟持,立刻撑起身体,目露凶光,直直瞪着荆落笙。 冷冷的剑锋刺进煜王的脖颈,一抹殷红淌出,刺目惊心,荆落笙勾唇冷冷道:“别动,若是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苏子墨。” 第22章 身世 一众影卫闻言,顿时止步。 为首的常林和韩羽冷冰冰地盯着荆落笙。 “准备马匹送我们出城,如若不然,我就杀了他。”锋刃又贴近皮肉一寸,荆落笙只能拼死一搏。 煜王忍着全身的剧痛,声线都有些哆嗦,但却不失压迫感,“荆落笙,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要在王爷手底下求生,没有胆量怎么活下去?”荆落笙附耳冷声道。 往常都是她在煜王面前卑躬屈膝,而如今他却落到了她手里,一丝快.感油然而生。 煜王面色阴鸷,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这样威胁他,他定要亲手杀了她,“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话音刚落,荆落笙刚想反驳,这时,身后一柄利箭破空而发,刹那间穿过她的肩胛骨,她一时脱力,撞到煜王的肩膀。 煜王趁此,翻过她的腕骨,挑了她手中的剑,一个转身掐住她的脖颈。 形势急转而下,煜王阴恻恻地望着她。 “阿姊——”一旁的荆慕羽想阻止,却被常林死死摁住。 荆落笙顿时满脸涨红,半张着口疯狂地想要呼吸,而她白皙细嫩的脖颈却被煜王紧紧攥住,只要轻轻一拧,就会断掉,煜王猛一用力,可还是在最后一刻顿住。 他真的要杀了她吗? 她欺他,骗他,况且还是宋铮的仇人,亦是他的仇人,桩桩件件,她实在该死。 可是...... 还没来得及继续思考,腹部忽然越来越痛,从里至外仿佛把所有血肉都搅碎了般。 他往下望去,一抹抹刺目的殷红瞬间让他怔住,一滴滴鲜血正顺着荆落笙的下衣滚落。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她竟然......怀孕了? 他手上力道松动,荆落笙得了喘息的机会,吗,忙捂住脖颈,大口大口呼吸着,额上青筋爆出,眼前的一幕幕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她再也站立不稳,重重往侧面倒去。 她整个人就像是泡在血水里一般,煜王紧紧皱着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意,里内的血液翻涌不堪,使得他愈加烦躁,身心俱损。 “王爷。”常林上前一步扶住他,担忧道:“杀人的事情交给我。” 煜王听罢,即刻拽住了他,扬高了声音,“等等。” 常林一时愣住。 “去叫赵医正来。”只见煜王一脸严肃,后睨了眼荆慕羽和奄奄一息的黑狼,冷声吩咐道:“把他们关到暗狱令。” 而后煜王缓缓朝荆落笙走去,蹲身拔出她肩头的箭,打横抱起她,朝着屋内走去。 身后的常林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几乎把眼睛瞪出来。 荆落笙察觉到身体的异样,那一大片扎眼的血迹刺痛了她的眼,原来是这样...... 迷迷糊糊间,脑子越来越恍惚,但她不想失去意识,她害怕是不是一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但终究是抵不过晕意,最后她还是倒头昏了过去。 赵医提着药箱急忙赶过来,看到床上下衣被染得血红的荆落笙,一脸惊愕。 “别让人死了。” 煜王转过身嘱咐,眼底压抑着异样的深沉,说罢,便踏出了门槛。 ** 暗狱令内。 血腥味弥漫,四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此时黑狼正被绑在刑架上,煜王掰过他的下巴,眼底划过一抹阴狠,“废太子到底躲在哪?” 黑狼仰着头,忽而扯唇笑了一声,答非所问道:“你难道不好奇荆落笙为什么同闻卿苒长得三分像吗?” 煜王听到这个名字,瞳孔瞬间一怔,脑子里嗡得一响。 闻卿苒,苒苒,他的苒苒....... “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黑狼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道。 这一字一句如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荆落笙这个身份只是用来掩饰他铩羽阁杀手的身份罢了。” 此话一出,黑狼忽然大笑起来,一声一声嘲讽着煜王的无知,只听他继续道:“盛元四十七年,庭州闻府一夜大火,其父女二人皆身亡于此。” “当时统领御林军的乃是宋坡,更是他下令烧了闻卿染父女的宅院,你本有机会救你的救命恩人,可却去迟了一步,见到的却是一堆骨灰。” 说到此处,看着煜王一脸惊愕的表情,黑狼故意顿了一下,倾身附耳轻声道:“心痛吗?可你不知道的是闻卿苒根本没死,荆、落、笙就是闻卿染。” 煜王瞳孔睁大,粗暴地揪住他的衣领,“你说什么?我明明......” 黑狼对他的反应特别满意,笑容愈加阴森冷冽,打断了他的话,继续刺激他,“是铩羽阁救了被烧伤大半的她,为她治疗,并且抹去了她全部的记忆,煜王殿下,你心痛吗?” “昔日恩人,却想要杀你。” 声声炸耳,煜王眸中血丝弥漫,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她怎么会是她?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煜王厉声质问。 “混元玉佩,就在我的怀中,是从十岁的荆落笙身上取下来的。”黑狼一字一句幽幽道。 煜王听罢,立刻在他衣服中翻找,直到指尖摸到一枚碎了一半的玉佩,其上花纹熠熠,仔细看去,上面还有烧伤的痕迹。 这乃是他送给闻卿苒的离别礼物。 黑狼定然瞧着他的眼,道:“你信则信,不信则不信。” 煜王彻底失语,荆落笙就是闻卿苒,闻卿苒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那么荆落笙亦是,而他却对她...... 欺压,逼迫,囚禁,种种手段。 白月光没死,他心中既欣喜,却又被害怕笼罩。 他握紧手中的玉佩,沉重地闭上了眸。 那段尘封的记忆接踵而来。 盛元四十二年,他与谦王一党被废太子陷害,他果断揽下了所有罪责,一路躲避追杀逃往庭州,最后被闻卿苒所救。 他隐姓埋名在庭州躲了大半年,期间一直是闻卿苒在照顾他。 她为他请最好的大夫治腿伤,她更是倾心倾力为他熬药,十岁的小姑娘天真可爱,仗义又大胆,他犹记得他曾出去抓药,却被几个小痞子堵住去路,可他当时有伤,根本对付不了他们。 是那个小姑娘,举着一截比她人还高的竹棍,生生打退了那几个混混,那张明媚张扬的小脸彻底刻进了他的心里。 他还记得彼时的小姑娘经常喜欢跟他开玩笑,日日喊他这个小瘸子怎么还不好。 在庭州闻府,他虽日日提心吊胆担心官兵的追杀,但也更是度过了一段甜蜜安心的日子。 后来他明明和她约定延京城相见,可惜再回到庭州时,闻府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煜王脑中思绪纷飞,眼皮掀起,忽而感觉不对劲,眼前的黑狼为什么独独把荆落笙的身世告诉自己,他究竟意欲何为。 他这番显然是故意向他透露消息。 煜王正要问,此刻牢狱的门“嘎吱”一声开了,他扭头望去,只见一袭军服的宋铮大步走来,他心下一颤,眉头紧紧锁起。 这时,黑狼忽而爆发出声声惨笑,扬声喊道:“你们会输的,你们终究会输的,哈哈哈——” 他知道下一个计划才刚刚开始。 笑声还未断,黑狼忽而脑袋耷拉下来,唇角溢出缕缕黑血。 宋统领见状立刻扼住他的下颌,“他死了,毒藏在牙齿里。” 他忿忿甩开黑狼的脸,转向煜王问道:“废太子在哪?还有那个人到底在哪?” 煜王看向他,眸色一片深沉,摇摇头道:“铩羽阁的人口风紧密,什么都没说。” 宋铮抬起拳头狠狠砸在墙壁上,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被他们逃掉,若是让他抓到那个漏网之鱼,他定剥了她的皮。 黑狼已死,所有的线索又断了,煜王走出牢门,路上经过荆慕羽的牢房。 只见他一脸焦急地扒着门框,“阿姊,我的阿姊呢?你把我阿姊怎么样了?” 煜王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未置一词。 ** 卧房内。 煜王回来时,却正看到竹桃在屋中踱步。 “是赵医正叫奴婢过来的,奴婢为荆姑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还有......”竹桃见此急忙俯身行礼,后顿了一瞬,继续道:“荆姑娘的孩子没保住,赵医正说近一个月都需要好好修养。” 煜王瞳孔微怔,望了眼榻上昏迷的人,淡淡道:“下去吧。” 竹桃应了一声‘是’,颔首退了出去。 煜王朝着床榻走近,他坐在床边,细细端详着荆落笙的模样,轻轻抚上她的面颊,喃喃自语,“你真的是苒苒吗?” 不过黑狼又为什么偏偏告诉他荆落笙的身世,这难道是他们的阴谋?可在院外他明明听到荆落笙本就不愿替铩羽阁做事。 他猛然一震,眸光深沉,如此一来,荆落笙岂不是变成了她的软肋? 那荆慕羽又是谁?他掌心一攥,闻卿苒根本就没有弟弟。 一时间思绪繁杂,煜王抵住额头,心情沉重,到底该不该告诉荆落笙之前的事情,可如若全数告知,她会不会恨他? 良久思虑无果,他的头脑愈发昏沉,便径直上了榻,他伸手想从后背揽过她,但刚一抬手却顿住了,他忽然不敢碰她了。 过往种种他对她皆是威逼利诱,他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了他最爱的人。 这一刻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他侧过身,同她隔开了距离。 翌日,天刚蒙蒙亮。 荆落笙蜷缩起身体,额头上冷汗涔涔,眉头紧皱,嘴里在不停呓语。 煜王急忙起身,揽过她的身体,“你怎么了?你醒醒。” “你醒醒。” 荆落笙忽而听到一声声的呼唤,最后陡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脸惊慌的煜王,她猛然惊起,乌黑的眼瞳中充满了戒备。 第23章 变化 她又梦到了那场漫天大火,不知为什么,她每每做梦不是梦见铩羽阁的牛鬼蛇神,就是梦见滔滔焰火,并且深陷其中,被烧得面目全非。 可眼下更让人惊惧的是眼前的煜王。 她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醒来,她紧紧攥住被角,定定望着煜王,想必他昨夜没动手是为了留她一命来审问吧。 还有那个没出世的孩子,不过他们本就是孽缘,就算没有昨天那一战,煜王肯定也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她体质阴寒,根本不易有孕,也更是没想到自己会怀孕。 可现在她瞧着煜王的眼神竟不似从前那般冷厉,他下眼皮青黑,眸中透出点复杂之意,还有一丝心疼的神色,不,肯定是她看错了。 煜王怎么可能会心疼她。 煜王望着面色苍白的荆落笙,心中发苦,此时此刻,他好像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了,他薄唇动了几下,才开口,声音柔和,夹杂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昨夜你......” “我知道。”荆落笙截了他的话,下意识摸了摸腹部,继续道:“不是正好么,现在王爷没有后顾之忧了。” 煜王怔怔地望着她,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这一刻,让她留在他身边的念头,达到了疯狂的顶点,可他不知该不该说出她真正的身世,难道要让她再经历一次丧父之痛吗,而且她知道真相后,又会不会恨他,恨他之前对她的逼迫与威胁,颅腔中仿佛有两种力量在撕扯,牵拉,几欲爆裂。 “御林军前统领宋坡是我杀的,跟我弟弟一点关系都没有,王爷怎么处置我都可以,只求王爷放了小羽。”走到这一步,荆落笙知道终究会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她跪坐在榻,俯首跪拜下去。 然就在她深深拜下去的那一刻,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忽然托住她的额头,随着力度,荆落笙缓缓抬起头,对上煜王的眼,面色却一片茫然。 只见煜王抬手抚上她的面颊,一寸一寸,轻轻掠过她的眉眼,眼神中的柔和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他想,他一定会对她好的,他会把从前的过错都弥补回来。 “你好好休息,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话音一落,荆落笙立刻睁圆了双眼,煜王这般温柔的语气简直比他的阴戾狠毒还让人不可思议,他这是吃错药了吗? 明明前几日还在床上折磨她,现在怎么转变这么突然? 煜王指尖贴在她脸颊的温柔触碰让她一阵心惊,她脱口而出:“为什么?” 煜王怔愣良久,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想必那场大火她一定很痛吧,还有前御林军统领宋坡就是七年前下令焚烧闻家的人,既然铩羽阁清楚荆落笙的身世,并且派出她来执行刺杀宋坡的任务,这一定意义上,荆落笙也算是为她父亲报了仇。 其实七年前废太子谋反之事太过复杂,涉及人物太多,而闻家的人本就死得极其冤枉。 闻府本不是朝堂之人,却无辜被牵连进来,而他那日却独独晚了半个时辰,若是他再快一点,明明再快一点就可以避免,可惜......一切都没有重来的机会。 幸好,他的苒苒还活着。 他回过神,喉结滚动,“你是本王的人。” 荆落笙彻底愣了。 煜王这是爱屋及乌,真的喜欢上她这个替身了?都到了要为她包庇罪责的程度。 她越来越看不透煜王了。 “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煜王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 说罢,轻轻转身离去,独留荆落笙愣在原地一脸懵。 既然王爷肯放过她,那小羽是不是也...... 她猛然起身下榻,就在煜王要开门时,她突然唤住他,“王爷,小羽还好吗?” 煜王止步,眸色一沉,转身道:“他是你的亲弟弟吗?” 荆落笙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开口道:“当然是。” “谁告诉你的?” 她越来越懵,煜王这是怎么了,问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本来就是我的弟弟啊。” 听此,煜王便止住了问话,他也猜出了大概,约莫又是铩羽阁的把戏,不过他实在想不通,荆慕羽那样一个病秧子,还有什么铩羽阁可利用的地方。 他眉头锁起,离开了屋子。 ** 荆落笙坐在案桌旁,右手托着腮,脑中思绪一片混乱,细细思忖着煜王的不对劲,但怎么都想不通。 这时,门外想起几下轻轻的敲门声,继而一道女声传进来,“姑娘,奴婢可以进去吗?” 她回过神,抬眸道:“请进。” 只见身着藕粉色婢女装的竹桃走了进来,唇边带着惯常的笑意,她走近荆落笙,“王爷让奴婢来照顾你。” 荆落笙一脸茫然地看着竹桃,本来竹桃早就赐给了她,但因为她缕缕犯禁,便被王爷囚了起来,几乎没有见过竹桃。 只见竹桃上前来,搭上她的肩膀,就要为她捏肩,荆落笙受宠若惊,一个转身忙制止了她,“竹桃,你不用这样,我没事。” “你昨夜刚刚小产,身体虚弱得很。”竹桃认真地说,她一想起昨夜荆落笙满身是血的一幕,脸上浮现一丝心疼,“王爷怎么能那么对你?既然喜欢你,就应该好好对待,这般别扭横生,到头来两个人都得受伤。” 荆落笙微微一愣,自言自语道:“其实事情不是你想得这样。” 竹桃更加不理解了,“王爷不是喜欢你吗?” 这句话倒问住了荆落笙,她现在也看不透煜王的心思,但一想到将才王爷那般的温柔话语,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算是吧。” 竹桃忽而想起什么,捂住胸口,“昨夜突然冲出的杀手,真的是吓死我了,到现在奴婢还心有余悸,还好昨夜宋统领带领御林军来了,逼退了一部分黑衣人。” 竹桃一提起宋铮,唇角不经意间微微翘起。 可荆落笙听罢,登时睁大了双眼,昨夜,宋铮竟然来过? 煜王昨夜就已知晓她便是杀死宋坡的最后一个漏网之鱼,而今日她还好好的在这里,说明他真的没有把自己供出去,他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心中惊惧未除,忽而一道清亮而熟悉的嗓音打破了她的思绪,“阿姊。” 荆落笙一听到弟弟的声音,什么烦恼顿时都抛到脑后,唇角绽出一抹笑容,起身朝他走去,“小羽。” “你没事吧,煜王有没有为难你?” “放心吧,没有。”荆慕羽摇了摇头,他虽不解为什么煜王肯放了他,索性就当他大发慈悲,但常林那个跟屁虫却依旧盯着他,真是让人烦闷。 他白了一眼杵在门框的常林,立刻撇过了头,眼中满是嫌弃。 荆慕羽瞥到屋中的竹桃,稍显诧异,荆落笙见此向他解释了一番,只见少年的神色微变,朝竹桃道:“阿姊我来照顾,竹桃姑娘去忙自己的吧。” 竹桃微赧,“可是王爷说......” 少年一听到‘王爷’这两个字眼,就一脸不耐烦,“阿姊有我就够了,不需要旁人。” 竹桃被少年的态度冷到,微微颔首,默默退了出去。 少年又一次瞥向依旧在门框杵着的常林,走了过去,一双桃花眼微挑,就要把门关上。 常林猛然用剑鞘推住门,两人对视一眼,谁都不让谁,少年嘴角不禁抽动,“我要跟阿姊好好说说体己话,难道常影卫也想加入?” 常林唇线一抿,对峙了良久,才松开力道,他刚一松手,耳边就‘咣’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常林怒不可遏,“臭小子,你狂什么狂?” ** 屋内。 荆慕羽走到荆落笙身边,关切地问道:“阿姊,你的伤怎么样了?” 荆落笙微怔,有意回避了他的视线,小羽还小,看他的反应,昨夜应该没有看出她小产的预兆,她思虑一瞬,打算先把这件事隐瞒下来,免得小羽又抽风,她淡淡道:“修养几日便好了。” “苏子墨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他......” 少年的语气急切又担心,他自然知道阿姊杀了宋坡,朝廷的人不会轻易放过阿姊。 “煜王替我瞒下了,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态度转变这么大?” 少年听罢,兀自松了一口气,心里腹诽道这个煜王还算有良心,旋即冷哼一声,“阿姊本来就是被逼的,这又不是阿姊的错,他们凭什么要问你的罪。” 她一时被他这句话暖到,唇角微微簇起一抹笑容。 “你有没有发现煜王他......变得温柔了?”荆落笙摸摸下巴,正在想一个比较贴合的词来形容,但脱口而出后,又感觉这两个字好像并不适合他。 荆慕羽忽而冷然一笑,语气满是讥讽,“他若真的变了,就应该把我们放出去。” 现在不过还是囚着他们,不得自由。 ** 夜晚,荆慕羽不肯离去,执意要为阿姊守夜,便歇在了外室的软榻上。 忽而,一阵惊雷滚过,没多久,漫天大雨倾盆而来,荆慕羽起身关上窗户,悄悄地走近了荆落笙的榻边,他望着少女熟睡的侧颜,唇角不自觉弯起,随即翻身上了榻,搂住她的后腰,额头抵上她的后颈,轻声呢喃道:“阿姊,好久没有这样抱着你睡过了。” 翌日清晨,煜王因担忧荆落笙的身体,一早便过来看望。 然他一推开门,走了几步,荆慕羽搂着荆落笙的这一幕就直直刺向他的眼。 他顿时瞳孔骤缩,体内怒火翻涌。 第24章 阿笙 煜王直接一把将荆慕羽从睡梦中拽起,粗暴地将他扔到地上。 少年‘咣’地一声磕到地上,闷哼了一声,头脑一阵眩晕,他转头呲着牙,对上煜王冷冽的眼,“你发什么疯?” 这一喊声彻底将荆落笙惊醒,她撑着双臂起身,看见一脸阴霾的煜王,还有半倒在地的小羽。 她一时诧异,急忙下榻,朝小羽走去,然煜王却猛然攥住她的上臂,“你是本王的人,男女大防难道不清楚吗?” 荆落笙回眸,面色诧异,心中极为担心小羽,“王爷,小羽是我的弟弟。” “所以他就可以抱着你睡觉?”煜王冷哼一声,定定地瞧着荆落笙的眼。 荆落笙愣住,偏头瞧了地上的小羽一眼,因身体虚弱昨夜她睡得太死,根本不知道小羽竟然是同她一起睡的,不过他们是姐弟,就算睡在一起又能如何,王爷何至这么大的反应? 她刚想辩驳,一抬眸却看到煜王正寒津津地望着小羽,令人生惧,她咽了一口口水,忙改了口:“是妾身自作主张,王爷若要罚就罚妾身吧。” “你就这么护着他。”煜王瞥来一眼,语气虽含训诫却不失柔和。 荆慕羽扶着墙壁站起,瞪了眼煜王,转向荆落笙,“阿姊,你不用管我,此等心中狭隘之人,求他作甚?” 继而少年又转回来,眼中满是不服,“就算你拥有了阿姊的身体又如何,肌肤之亲怎可比得过血浓于水?” 煜王听罢,忽而笑了出声,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尤为突兀。 “你笑什么?”少年只当煜王在笑话他,彻底怒了,扯着嗓子道:“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你蠢。”煜王扯扯唇道。 荆慕羽根本就不是她的亲弟弟,在他眼里,眼前这个少年的骄傲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 “常林,带他出去。”煜王朝外唤了一声,后向少年警告道:“以后不得接近你阿姊于三尺之内,否则本王就敲断你的腿。” 少年怒极,瞪圆了眼睛,就要发作,却被进门的常林一把摁住,少年挣扎道:“你凭什么?” “凭我是煜王。”煜王一字一顿道,威压迫人。 少年挣脱不开,只好动嘴不停骂道:“除了会用权势欺人,你还会什么?抛开身份,你也不过是一个心狠手辣,蛮横无理的小人。” 煜王眉头紧皱,冷喝道:“带出去!” “伪君子!小人!禽兽不如!” “......” 荆慕羽的骂声传遍了整个院子,常林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拽出去。 屋内的荆落笙一脸担忧地看着小羽,她不经意间抓住煜王的衣袖,一双期盼而祈求的眼神望着煜王,“王爷,小羽还小,王爷能不能别跟他计较。” 经过那一夜,荆落笙知晓他们根本没有同煜王硬碰硬的实力,而且煜王并没有把她供出去,并且对她威胁他一事只字未提,这样一分析,倒好像她欠了他似的。 但她绝不能心软,当初煜王的逼迫可是实实在在的,现在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听到这一声软语相求,煜王立即敛了神色,转身轻抚了下她的墨发,“放心,只要他不招惹本王,本王断不会跟他没完没了。” “王爷是在吃小羽的醋吗?”荆落笙听此才放下心,她抿抿唇,抬眸问道。 煜王紧了紧眉头。 “可他是我的弟弟,我们......” 煜王一想起他进来看见的那一幕,立刻脱口打断她,声音陡然抬高,“弟弟也是外男。” 荆落笙闭了口,垂下了眸,长睫轻颤,看起来极其乖顺听话。 他看她这般,忽地一阵揪心,刚刚是他话说重了,曾经她也是明艳张扬的女子,可惜现在再无从前的影子,而其中一部分还是他造成的。 煜王心疼地看着她,抬手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而后自屏风处拿了她的外衣,披上她的肩膀,垂眸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抬臂。 荆落笙一阵受宠若惊,忙止住了他的动作,“王爷,妾身自己来。” 然而煜王却时固执地要为她穿衣,她只好乖乖地顺从,直到最后一颗扣子扣好,她脸上的惊讶还没褪去。 下一刻,煜王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去了书房。 荆落笙虽一脸狐疑,却仍由着他拉着自己,她实在搞不清楚煜王的态度。 进入书房,煜王坐于书案前,荆落笙便乖乖在侧坐下。 煜王侧身瞧了她一眼,只见缕缕青丝倾覆而下,满袭墨发用一支白玉簪子轻轻挽住,少许落在胸前,而且仔细瞧去这张脸比她曾经愈加妩媚,愈加温婉,他不禁看呆了。 荆落笙被他看得不自在,兀自抬起眸同他对视一眼,煜王这才回过神,转身从画筒中抽出一幅画,于桌上展开。 然而荆落笙却猛然一震,手中不自觉搅缠起绦带,她知道这幅画画得乃是煜王心中的白月光,之前就是在这里她发现了这幅画。 他究竟意欲何为? 只见他轻轻用指尖触着画卷,而后抬眸看一眼她,这极其相似的眉眼,他当时竟没有认出来,被她肩上消失的胎记误了判断。 她本就经历了一场大火,想必当时她一定痛极,之后又被铩羽阁重塑皮肉,她又是如何忍过来的呢。 一想到这里,煜王就一阵心痛。 “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煜王转头试探性地问道。 荆落笙瞧了一眼画中人,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闻、倾、苒。”煜王凝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之前她让我唤她苒苒。” 荆落笙听此,忽而脑中一阵恍惚,闻卿苒?苒苒?这个名字不停在脑海中回荡,就像是结冰已久的冰层猛然炸裂开,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许久才好转。 而一旁的煜王没放过她脸上的任何变化,心跟着她紧张起来,后看她逐渐恢复平静,他窃喜的同时又带了一丝落寞。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可有小字?” 荆落笙狐疑地看向他,甚觉得他从上至下都透着古怪,既然带她来看他白月光的画,便说明他爱的人依旧是这画中人,但他又缘何对自己这般温柔,还问她小字? 煜王探寻的目光再次投来,她这才摇了摇头,静了须臾,补充道:“王爷可唤我阿笙。” “阿笙。” 尾音刚落,却激得荆落笙全身一颤,煜王的温柔声色简直令人酥了骨头,她愣是没反应过来。 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然下一刻,煜王所说更是让她惊愕不已,只见他一脸柔情道:“你愿意陪我共度余生吗?” 荆落笙愣了许久,但最终理智还是把她拉了回来,煜王的性子本就阴晴不定,他现在肯给她好脸色,定是她表现还不错,但如果又触到了他的逆鳞,后果定不堪设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叠,反问道:“妾身有资格选择吗?” 这句话倒是问得煜王怔住,他深觉此前种种是他做得太过分,“我不逼你了。” 荆落笙瞧着他一脸虔诚的模样,倒不像骗人的,虽心有疑惑,但她还是不想骗自己,于是大了胆子,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如果我说不愿,王爷会放我走吗?” 第25章 王妃 此话一出,周遭安静许久,煜王紧抿唇线,目光沉沉地落在荆落笙面颊上,心中一时纠结。 他后悔了,后悔没有早点发现她的身世,还让她小产。 但执念已成,他更不想对她放手。 “将才的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他紧了紧拳头,望着她认真道。 荆落笙抬眸同他对视一眼,旋即又别开,她就知道这个煜王才不会轻易放她走,他定是想让她这个替身在这里圈一辈子。 既能满足他的身体需求,还能睹人思人。 煜王陪了她整整一日,直至晚上他都没有要走的迹象,他是王爷,荆落笙也不好直接赶他走。 夜里二人同塌而眠,荆落笙磨磨蹭蹭地宽衣解带,再抬眸时,一眼便看到了煜王眸中的欲.色,她垂眸推脱道:“王爷,今晚妾身还不能服侍王爷。” 她虽声音孱弱但心里却不断腹诽,她都小产了,这个狗王爷竟然还想着馋她的身子,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同他多待一刻。 然煜王只是拢了拢她耳边的发丝,语调平软而柔和,“我知道,搂着你睡可以吗?” 荆落笙一怔,长睫扇动了一下,下一刻她便被他拢入怀中,温软的身体贴在他滚烫的胸口前,她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小心蠕动着,想要与他拉开一点距离。 然而,他的唇畔却碰到她的耳畔,低迷暗哑的声音顿时传入,“别乱动。” 她的耳根霎时间就红了,索性也不动了,生怕他一个控制不住又要折腾她。 翌日清晨,荆落笙醒来时,侧边床榻已经落了空,她刚一起身,竹桃便簇着一抹笑容走了进来,满眼欣喜道:“恭喜王妃。” “你说什么?”她目光一怔,问道。 竹桃一边拿起衣衫,一边道:“今日一早王爷便宣布要择良辰吉日,在中秋之前迎娶姑娘,以后你就是我们的煜王妃了。” 荆落笙登时瞪大了双眼,煜王给她的惊喜还真是一茬接一茬。 他究竟在搞什么? 好像自从她身份暴露,小产以后,煜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她实在想不通。 难道是因为孩子的愧疚? 可这态度转变地未免有点太大了吧。 她从头到尾细细思忖着,全然不知院外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 ** “你怎么又来了?” 荆慕羽被煜王打发到了别院,他今日想来看阿姊,岂料刚到院门口,就看到怒气冲冲的沈梓璎飞奔而来。 只见她扭着一张小脸,看起来颇为委屈,指着少年便吼道:“凭什么?你的好阿姊抢我的王妃之位!” “你说什么?”少年陡然提高了声音。 “本小姐刚一进王府就听到一群奴才在那里议论,荆落笙现在已经是煜王的准王妃了。”小姑娘气愤难耐,腮帮子鼓鼓的。 少年听罢,一双浓眉顿时拧起,这个苏子墨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正思索间,只见小姑娘硬生生地便要往里闯,他往侧一动,结结实实地挡在她面前,睨着这个才到他下巴的小姑娘,“找我阿姊有什么用,你有本事就去找苏子墨啊。” “你有什么资格对本小姐说教?”小姑娘已然气极,”让开!“ 她若是能找子墨哥哥讨一个说法,她早就去了,她只是不服,凭什么荆落笙一个身份平平的人能得到子墨哥哥的青睐,况且荆落笙之前还想着逃离这里,并且还曾和苏子慎拉拉扯扯,而今日却传出煜王迎娶她的消息,这简直是把她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 少年故意跟小姑娘起了劲,小姑娘往右,少年便往右,她往左,少年便往左。 “你长不长眼!” 少年死死挡在她身前,“今日你别想打扰我阿姊。” “你以为你们是谁啊?”小姑娘满脸涨红,气得直跺脚,“凭什么她......凭什么子墨哥哥会喜欢上她而不喜欢我!” 少年瞧着她疯癫的样子,从上至下打量了她一瞬,冷笑一声,“你这般咋咋呼呼,蠢笨如猪,谁会喜欢?” 小姑娘登时睁圆了双眼,一脸不服气,“难道她就......” “没错,自然是阿姊那般的才招人喜欢了。”少年扯唇一笑,抢了她的话。 “你——”小姑娘伸手指向他,圆圆的脸蛋都皱在了一起,看起来颇为滑稽。 小姑娘脑海中魔怔似的映出荆落笙的样子,那眉眼盈盈之姿,销骨摄魂,且一颦一笑皆显媚态,黛眉微蹙时,也惹人生怜,自成一股风流。她越想越气,不禁跺脚骂道:“狐媚子!” “沈小姐,是苏子墨执意要封我阿姊为妃,又不是我阿姊舔着脸偏要这个位份。”少年听罢,顿时冷了脸,讥讽道:“反而是沈小姐不知羞耻,偏要缠着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贱不贱?” 少年一语双关,不禁痛骂了沈梓璎,也变相地痛斥了煜王的霸道无理。 “荆慕羽,你——”小姑娘被他气得胸口不断起伏,一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你触犯到本小姐的底线了。” “你想怎样?”少年抱臂,一派悠闲的样子,继续刺激她,“提醒你一句,今日这扇门你过不去。” 沈梓璎闻言气血翻涌,狠狠掰了下手指,立刻扑向荆慕羽,使出全身的蛮力踢打着他,少年受了她几拳后,猛然攥住她的手腕,小姑娘费力对抗,很快两人扭打在一起,小姑娘气急,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腰,少年痛呼一声,就要往一侧倒去,而这时小姑娘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一时重心不稳,也随他一起侧翻过去,“咣”一声,少年仰躺摔下,而下一刻小姑娘整个身体又直直压了下来,少年痛苦地拧着眉头,痛嘶了一声。 小姑娘摔到他身上的一瞬间,唇畔不经意间触碰到少年的鼻尖,她一时心跳骤停,大脑仿佛有一抹电流划过,两人大眼对小眼,一时无话。 就在这时,一袭玄色蟒袍映入眼帘,小姑娘顿时回神,一抬眸便撞见煜王淡漠的眼神,她又低头看看趴在荆慕羽身上的自己,脑中惊雷炸响,瞬间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嘴里不停解释道:“子墨哥哥,我跟他没关系。” “病秧子!”她急得直跺脚,抬脚便要踹地上的罪魁祸首一脚,但看到比自己还狼狈的模样,在脚尖碰到他的前一刻,还是收回了脚,然后又不甘心地剁了几步,转身急匆匆地跟上了苏子墨。 “子墨哥哥,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子墨哥哥。” “......” 一直在身后跟着荆慕羽的常林,看到地上饱受磋磨的少年,重叹了一口气,朝他伸出手,然少年却白了他一眼,傲娇道:“不用你扶。” 少年单臂支着地面,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往下瞧去,只见身上的白衣已然染灰,袖口处还被磨出了口子,他抬手扑打着身上的灰尘。 这时,头顶传来一阵无语的声音,“你说你文不成武又不行,偏偏性子还这么倔,脑子也不够聪明,时常发个疯,受折磨的还不是你自己,你说你图什么呢?” 少年顿了一瞬,忽地抬眸,忿忿地咬着牙道:“总比低头认命强。” 常林耸耸肩,不以为然,“所以你就是喜欢找虐呗。” “你——”少年猛蹙眉头,然常林的话却呛地他无法反驳,当真是气得他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直闷在胸腔里。 少年愤然甩袖直接踏进了院子,常林见此,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跟上他的步子。 ** 偏院中,沈梓璎已经追上煜王的步伐,小姑娘一张气鼓鼓的小脸,一脸殷勤期待地望着煜王。 而煜王则转头,神情一如既往地俊冷,“沈小姐,你若再胡闹,以后煜王府恐怕就不能再让沈小姐随意出入了。” 小姑娘瞬间红了双眼,可怜巴巴地咬着唇,“子墨哥哥,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真的就这么狠心吗?” “本王已经跟你讲得很清楚了。”煜王的声音冷冽如冰。 小姑娘顿时如浇了一盆冷水,原先她一直抱有希望,只要子墨哥哥不立王妃,她就有机会,然而现在却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已经两年了,一直得不到回应的喜欢,她突然心就累了,忽而扯唇笑了一声,眼神凄厉,抬眸瞧着煜王定定道:“那荆落笙就喜欢你了吗?” 恰逢此时,屋内的荆落笙开了门,正好听到这句话,她扒着门扉,一时局促,气氛霎时变得尴尬。 只见煜王的神情陡然凌厉,一张脸沉得像冰。 身后的荆慕羽和常林自然也追到了这处,常林看着对峙的两人,适宜地走上前,视图打破这僵局,“沈小姐,你还是走吧,何必闹得这么难堪?” 小姑娘哭丧着脸,不舍地看看煜王,又瞧瞧容颜惊人的荆落笙,忽然就不闹了,她倔强地抹抹眼泪,甩袖离去。 她走了几步看见前面的荆慕羽,想起将才她摔到他身上的那一幕,就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推了他一把,娇喝道:“让开——” 少年被推向一侧,呲着牙,偏头瞪了她一眼。 蛮不讲理! 沈梓璎走后,院中顿时清静了不少,煜王当没看见荆慕羽一般,单手搭在荆落笙的额肩膀上,一双眸子温情似水,“中秋佳节将至,彼时宫中会有中秋宴会,阿笙陪本王一起去吧,正好也向天下昭告王妃一事。” 荆落笙还未回答,一旁的荆慕听到‘阿笙’二字,耳中顿时如惊雷滚过,一股酸意直冲于顶,脱口而出道:“阿姊不会去的。” “本王让你说话了吗?”煜王赫然提高了嗓音,斥道。 荆落笙见状,及时拽了拽他的衣袖,忙答应下来,“王爷,妾身去。” 荆慕羽顿时不乐意了,抢声道:“阿姊去,我也去。” 煜王听罢,眼睫一翻,轻笑了一声,“你又是什么身份?” 声音不大,却尽含嘲讽。 第26章 身心 “阿姊......”少年见煜王不肯松口,便眼巴巴地朝荆落笙望去,抬手晃了晃她的手臂。 煜王眼眸一眯,挑开了少年的手,“把你的脏手拿远点。” “我偏要跟阿姊去。”少年的手被嫌恶地甩开,他颇不服气,都忘了收敛脾气,“你凭什么把我们姐弟分开?” 煜王倾身一步,高大昂藏的身体彻底挡住少年,一股威压扑面而来,显得少年尤为青涩莽撞。 荆落笙知晓小羽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尤其是她跟了煜王后,小羽的脾气就越来越控制不住了,他们两个一旦顶起来,最终遭殃的还不是小羽,还有她这个姐姐为他担心。 思及此处,在二人还未发作之前,她急忙拉过了煜王,满眼真诚,柔声道:“王爷,就让小羽陪妾身去吧,小羽还从未见识过皇宫的富丽堂皇,肯定很感兴趣。” 听到她的软话,煜王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下来,但心中仍有芥蒂,这个荆慕羽无论做什么都要缠着阿笙,丝毫没有界限,更何况他们并不是亲姐弟,这无疑让他心里结了个疙瘩,还得处处提防着荆慕羽。 这时,荆落笙又拽了拽她的衣袖,保证道:“妾身会看好小羽的,小羽绝对不会做什么有违规矩的事情。” 煜王回眸,内心轻叹了口气,这才点头答应。 避免了一场唇枪舌战,荆落笙也舒了一口气。 “我想跟阿姊说说话。”少年眼睛泛红,抿着唇可怜巴巴地望着荆落笙,突然出声道:“单独说说话。” 他顿觉一阵委屈,明明他才是跟阿姊最亲近的人,而现今与阿姊单独聊天还要请示旁人。 他都恨死苏子墨了。 煜王本想拒绝,但一转眸,便看到荆落笙一脸期盼地看着他,他微微愣住,到嘴边的话也转了口,对荆慕羽冷声道:“不得逾矩。” 煜王出去后,荆慕羽谨慎地关上了门,转身望向她,嗫嚅了片刻,才问道:“阿姊,你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荆落笙不加思考便说了出口,“当然没有。” 少年听罢心中一阵窃喜,他方才还担心阿姊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煜王,看来是他多虑了,煜王曾经伤害过阿姊,阿姊又怎会喜欢上一个伤害过她的人。 下一刻少年警惕地看了下四周,朝荆落笙附耳轻声道:“阿姊,我们找机会逃吧。” 话音入耳,荆落笙登时眸光一亮,她怔愣片刻,一想起上次逃跑的事情,她仍心有余悸,要从煜王眼皮子底下逃脱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可她更不想被圈在这里,与一个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 延京城就是他们姊弟的劫,自从七年前来到这里,他们就没有过过一天踏实日子。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试试,终有一日,定能冲破枷锁。 荆落笙咬咬牙,下定决心,回道:“我们从长计议,这次一定要小心。” 少年闻言,勾唇一笑,眸中划过猝不及防的欣喜,“好。” “聊完了吗?” 这时,煜王突然推门而入,冷声催促。 少年一听到煜王的声音,面色即刻沉下来,偏头白了他一眼,然回头望向阿姊时,又换上了一副笑脸,放轻声音道:“那我走了。” 荆落笙回之一笑,点头‘嗯’了一声。 少年这才满意地转了身,在跨出门扉后,他蓦然回头,扬起笑容,“明日我再来找阿姊。” 少年的嗓音很清亮,带着点这个年纪独有的俏皮,不过听起来倒像是故意向苏子墨挑衅似的。 说罢,少年才回身,背着手一蹦一跳走了。 荆落笙看着他这般耍小性子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然忽感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射过来,她立刻敛了笑容。 “你就这般偏爱他,把本王至于何地?” 这姊弟其乐融融的一幕刺痛了煜王的眼,他一时压制不住怒火,脱口而出质问道。 他承认他嫉妒了,自从她来到王府,从来没有对自己露出过这般发自心扉的笑容。 让他看着他们这一对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姊弟谈笑风生,他根本就做不到,万一哪日他们知道了真相,他们之间又会不会产生一些别的感情。 荆落笙实是不理解煜王缘何这么大的火气,“王爷,他是妾身的弟弟啊。” “如果他不是呢?” 她闻言一怔,一脸茫然,“王爷什么意思?” 煜王自知失言,眸中划过一丝懊恼,别过头去淡淡道:“没什么。” 荆落笙还正处于疑惑中,却听得煜王轻飘飘来了句,“婚期定在了七月十五。” 她即刻瞳孔一震,怔愣在原地,十日之后便是七月十五,煜王竟这么急切,她有些想不通,酝酿了好久,才鼓起勇气道:“王爷,我可不可以......” 话未言尽,煜王就急促打断了她的话,“不可以。” 他好似已知她要说什么,断断不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荆落笙泄了气,她不想被困在这里,但又转念一想,索性一个身份而已,对她来说小妾和王妃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还有一事,她心中一直存疑,遂而抬眸问道:“王爷和宋统领不是朋友吗?” 她杀了宋统领的兄长,这笔账宋统领若是知晓,定不会放过她。 煜王忽而弯唇一笑,定定瞧着她,认真道:“官场之上,无利益,不朋友。” 在旁人眼里,他和宋统领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可自从那件事后,他同宋家的关系已然出现了裂痕。 现今的表面平和不过是利益使然。 荆落笙明白了,她怔怔地望着煜王,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无话。 ** 十日荏苒,婚期已至,她却像一个傀儡一样,任人摆弄,一脸木然地走完所有的过场。 然煜王心中欣喜地像个孩子,他瞧见明艳妩媚的妆容,但脸上却不见一丝喜色,就连笑容都不达眼底,像是抽去了魂,他心脏忽而骤痛。 入夜,因荆落笙的身体原因,二人早早洗漱歇下,然而煜王却怎么都睡不着,直到身侧传来均匀平缓的呼吸声,他蓦地睁开眼,一个翻身将人揽入怀中,头贴上她的后颈,声音暗哑,轻声呢喃道:“你真的不会喜欢上我吗?” 从前他只当她是替身,而此刻他却更想要她的心。 ** 中秋已至,竹桃按照煜王的吩咐,早就为王妃定制了一套华美衣裙,全身藕色为主,并以金色腰封为衬,看起来繁复华贵,并且为王妃盘了一个精美的发式,衬得白皙的脸庞更加精致小巧,朱唇点点,美人微微一笑便魅惑撩人。 煜王近身,不禁看呆了,良久才回神,他斟酌着开口问道:“怎么样,还喜欢吗?” 荆落笙抬眸淡淡一笑,“王爷觉得好看就行。” 她虽笑着,但眸光却平静无澜,敷衍至极。煜王的神色顿时僵住,就算是嫁给了他,过去了这些时日,她还是永远不会开心吗? 他忽感无力,扯扯唇笑了出声,不知这样是在折磨她,还是在折磨自己。 ** 皇宫内院。 皇帝和一众王爷先去万寿宫拜见太皇太后,而后才至亭台水榭共赏圆月。 其余人先至亭台水榭落座,荆落笙坐于一侧,抬眸往四周瞧去,触目便是华美至极的一幅画卷,佳子美人与景色共融一体,巧笑嫣兮,灼灼其华。 今日来此的皆是皇室血脉以及肱股之臣,不少郡主与世家小姐共聚于此,言笑晏晏,可对荆落笙来说,不过都是陌生人罢了。 荆慕羽说他去如厕,便先离了席。 然小羽人刚走,对面的沈梓璎便哧溜溜地来到了她身边,坐于她一侧。 荆落笙没什么反应,她实在没心情同她胡搅蛮缠。 但沈梓璎还没开口说什么,几位身着华美的小姐却走了过来,看起来颇不友善。 只见其中一名身着淡青色衣衫,不屑地看了眼荆落笙,朝着同伴娇声道:“这不是煜王妃吗?” “听说前些日子,她与六殿下苏子慎私通正好被煜王抓了个正着,没想到煜王度量这么大,还不计前嫌封她为妃。” 旁边的女子皆抬手掩笑,另一人讥讽道:“听说原先只是个贱.婢,还是想了下作的手段爬上了煜王爷的床,谁家正经小姐会做这种无.耻下.流的事情?” “肯定是个妖媚贱.货,以色侍人而已,剥开了皮,骨子里还不是一身穷酸样。” “不知煜王什么时候就厌弃了她,等着吧,迟早有她哭的那一天,到时候还不知道她怎么在煜王脚底下求饶呢?” 说罢,她们皆笑了出声,然后继续煽风点火,一句一句嘲讽。 “......” 一声声不堪入耳的话语直往耳朵里钻,连坐在一旁的沈梓璎都听不下去了,而她偏头瞧去,只见荆落笙竟还一脸淡定地喝茶。 她着实佩服,这都能忍。 她的确是故意坐到荆落笙身边,还不是因为她是这群世家小姐奚落的对象,她可不想在这里同她们大呼小叫,失了面子。 于是便想了这个法子,让荆落笙来吸引她们的战火,免得落到自己身上,煜王妃这个位子很多人都觊觎,她们这群世家小姐早就恨透了荆落笙。 然而她本想看她们一番唇枪舌战,没想到荆落笙竟然一声不吭,好像她们骂的人不是荆落笙一样。 沈梓璎倒是先忍不住了。 她忽地猛抬眸,朝她们瞪去一眼,“你们有完没完,一个个长舌妇在那里嚼舌根,都像什么样子!” 第27章 宫宴 此话一出,荆落笙拿着茶杯的手猛然顿住,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望向沈梓璎。 宴和郡主扭过头,额眉紧蹙,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煜王妃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大呼小叫什么?” 沈梓璎被她直呛到,小姑娘攥紧了拳头,怒视道:“你们一个个喜欢子墨哥哥,有本事就直接去他面前撒欢,在这里冷嘲热讽算什么?” 宴和郡主听罢,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意有所指道:“在座的各位也不知是谁最没脸没皮。” 小姑娘自知失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愤而起身,指着她们大喊道:“你们够了——” 岂料这一喊,她们的笑声更甚。 小姑娘气得直跺脚,她本还是悠着力,现下可是彻底被她们激怒,她双手叉腰刚要反击回去,岂料还没出声,她们的嘲笑声突然戛然而止。 只见她们都不约而同朝一个方向看去,小姑娘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只见一袭玄色蟒袍的煜王眸色深沉,朝她们冷冷一扫,这几位世家小姐立刻就噤了声。 煜王面色阴沉,那一阵阵嘲笑声在远处他都听到了,他朝席间的荆落笙望去,却见她抬眸朝他弯唇浅笑,微微颔首,但神色却空洞万分,他的心脏猛然一紧,他不禁后悔,带她来宫宴是不是来错了。 小姑娘被她们喝斥一顿,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翘起唇角,朝荆落笙赌气道:“早知道就不帮你了。” 荆落笙闻言,勾唇一笑,神色冷冽,上下打量了沈梓璎一瞬,“我和苏子慎的事情她们是如何知晓的?” 此话一出,小姑娘当即愣住,脑中百转千回,终于捋清思绪,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道:“你怀疑我?” 她为荆落笙出尽风头,而荆落笙却反过来怀疑她。 小姑娘越想越气,又道:“当日去煜王府的又不止我一人。” 听此,荆落笙微微一愣,原以为沈梓璎过来是故意看她笑话的,但当沈梓璎为她出头反驳时,她略有惊诧,但这也没完全抵消她的怀疑,毕竟那日看到的人当中与她有过节的只有沈梓璎了。 而沈梓璎却否认了,煜王不可能散播这种事,苏子慎更是被煜王禁了足,那就只剩下芸嘉公主了。 可她与芸嘉公主并无过多交集,自知并没有的罪过芸嘉公主,芸嘉又为何在皇宫大肆宣扬此事? 她愈来愈疑惑,便朝沈梓璎试探性问道:“芸嘉公主?” 小姑娘张了张口,似是觉得不妥,便朝一边小声嘟囔道:“谁让你动了苏子慎,芸嘉看见了当然得疯。” 她时常往煜王府跑,之前还经常看到芸嘉跟在苏子慎身后,跟她面对子墨哥哥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这让人看了,掰着手指都能想到芸嘉心里的小九九,不过苏子慎虽不是先皇的亲生血脉,但名义上和芸嘉却还是兄妹,芸嘉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偏要触这禁忌。 不过她可不是背后嚼舌根的人,这等皇家禁忌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这芸嘉公主虽然看着清高傲气,一般不与人冲突,但要是真惹到了芸嘉,她说不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说什么?”小姑娘声似蚊蝇,荆落笙根本一个字都没听清。 “没什么,反正不是我说的,我跟她们关系可没那么好,难道说出来让她们看我笑话吗?我堂堂沈国公之女,竟比不上你一个突然出现的奴婢。”小姑娘说话时,腮帮子气鼓鼓的。 说罢,她便提起裙摆,起身跑了。 这时,煜王与沈梓璎擦肩而过,走了过来,荆落笙与他对视一眼,眸中无波无澜,没什么情绪。 煜王落座,偏头望向荆落笙,只见她眉眼盈盈,温婉知意,可明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他却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远,似乎隔了一层天堑。 但心中的爱.欲却恣意滋长,不可自拔。他忽地抬手拢了拢她侧边的鬓发,她转眸淡淡一笑,可眸中却是淡漠如斯。 他的手突然顿住,心中抽痛,究竟要他如何,她才会爱上他? 宴席间,荆慕羽一直未回来,荆落笙左顾右盼,无端紧张起来,她生怕小羽的性子冲动,一时冲撞了宫里的贵人,便转首对煜王道:“王爷,小羽一直未归,妾身去找找他。” 说罢便径直起身,但还没迈出一步,手腕猛然被人攥住,她回眸对上煜王审视的眼,立即软了态度,“王爷,妾身找到小羽马上就回来。” 望着眼前温顺祈求的美人,他心软了,旋即松了手,便是默认了,但荆落笙急慌慌离去的身影还是刺痛了他的眼,他转身灌了自己一杯酒。 ** 荆落笙顺着宫墙,往西面走去,没走多久便迎上了一队官兵巡逻,她抬眸一望,却看到为首的将领竟是宋铮,她心跳几乎骤停。 她当即别过眼,神态如常地继续往前走,然宋铮在经过她时,却陡然止步。 她感到一股沉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盯得她直发慌,全身都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忽然一道冰冷的声音从头顶袭来,“王妃娘娘,你的玉坠掉了。” 荆落笙顺势止步,朝着腰间望去,果然今早佩戴的坠子不知何时竟掉落了,她只好转身,却正对上他的眼。 四目相触的瞬间,荆落笙感到背后爬上一股恶寒,只见他的眸光寒意慑骨,仿佛要穿透她的脊椎,一丝杀意在周身涌现。 他想杀了她。 她神经陡然警惕,但面上却是平静的,她缓缓伸出手,从宋铮手心中拿回了玉坠,声线略显颤抖,“多谢宋统领。” 只见宋铮嘴角扯动了下,从上至下审视了她良久,才转身继续巡逻。 宋铮离开后,荆落笙才心有余悸地顺了顺气,宋铮这般阴寒的眼神,难道是发现什么了吗? 想到上次在煜王府见到宋铮时,他根本就不屑多看自己一眼,而现在却仿佛是盯上猎物了一般盯着自己。 可若是真被他发现了,又为何不逮捕她? 她心中一时疑团重重,控制不住地有些心慌。 这延京城她是一点都不想待了。 ** 另一边,距离亭舟水榭不远处,荆慕羽看到前方沈梓璎手里提着几盏未燃的小灯,在小道上一蹦一跳的,看起来惬意十足。 他本想避开她,然却正好看到距离沈梓璎不远处有一根破败的木棍挡在了小路中间,而沈梓璎正一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看就要被绊倒。 荆慕羽一时之间心中挣扎,但最后还是上前几步,扶住她即将摔倒的身体,提醒道:“沈小姐,走路小心一点。” 沈梓璎顺着力才站稳,一脸气愤地把脚边的木棍踢开,又一脸怀疑地望向荆慕羽。 怎么这么巧,就被他碰上了,是不是他在捉弄她,一想到这里,小姑娘径直甩开了他的手,质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荆慕羽听罢,冷笑一声,“若沈小姐执意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看荆慕羽一脸不屑的神情,倒像是真的错怪了他似的,小姑娘一时哑口无言,思忖着说点什么打破这僵局。 就在这时,忽听他冷不丁问了一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小姑娘圆圆的脸颊上簇起一抹笑,扬起手掌,“花灯啊,怎么,你没有同你阿姊一起放过花灯吗?” “没有印象。”少年沉思一瞬,可脑袋却是空空如也,慢吞吞地说了句。 “给。”小姑娘忽然抬手往前一伸,头扬地高高的,嗓音清脆,“本小姐赏你的。” 少年一时愣住,看着她平常一副刁蛮任性的样子,现在看来竟感觉还有点可爱,还没反应过来,花灯上的绳索已经勾在了手上,少年忽地回神,缓缓抬起手中的花灯,是一盏兔字形状的,细细的铜丝托起小小的烛台,看起来颇为精致,少年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丝绳。 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嗓音砸了过来,“小病秧子,快跟本小姐来。” 少年眉心一蹙,双腿却不听使唤似的,跟了上去,傲娇道:“你能不能别叫我病秧子。” 两人来到水榭旁的河边,小姑娘蹲身坐于台阶上,拿出火折子,巧笑晏晏,暖黄的火光映在她的脸庞,忽明忽暗,一时令人迷了眼,少年脸颊渐渐染烫,一抹绯红爬上,他忽地回过神,发觉不对劲,即刻偏过了头,一袭冷风吹来,扑在他的面颊上,令他清醒了不少。 然而这时却听到小姑娘略带幽怨的声音,“这次许什么愿望好呢,之前的中秋节我都是许愿要做子墨哥哥......”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但荆慕羽大致都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鼻腔里不由闷哼一声,“没意思。” 小姑娘偏头不屑地哼了一声,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少年懒得理她,拿起火折子点亮了手中的兔子灯,小心翼翼地把花灯推向水面,然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一脸虔诚地许下愿望。 小姑娘偏头瞧来,看他这么认真的样子,好奇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少年睁开眼睛,神情镇静道:“反正跟你没关系。” “我还更不想跟本小姐有关系呢。”小姑娘一听急了,撇撇嘴,“不说算了。” 少年一时微囧,看着小姑娘撅着嘴的模样,刚想开口,一道熟悉的声音透过层层枝叶传来。 “小羽。” “小羽——” 少年一听到声音,腾地站起身,裂开嘴角,扬起手臂招呼道:“阿姊,我在这里。” 荆落笙看到完完整整的荆慕羽,这才缓了一口气,提着裙摆走向他们,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少年清朗一笑,指指河面燃起的灯火,“放花灯。” “阿姊,我们一起放吧。”说着,少年拉过荆落笙的手,指了指沈梓璎身后的一堆灯摆,“这里还有好多。” 沈梓璎听了,护食似的把所有花灯全都揽在怀里,“这都是我的,不给。” “你一个人放得了这么多吗?”少年勾唇一笑,伸出手便勾起了一个鹦鹉灯,快速递给阿姊,生怕沈梓璎抢了回去,“这个不错,阿姊送给你。” 小姑娘满脸涨红,呲着牙,“那是我的。” 小姑娘想要抢回来,荆慕羽却严严实实地挡住她,小姑娘气得直跺脚。 跟荆慕羽拉扯间,她瞥到他身后的荆落笙手捧着花灯,笑意浅浅的样子,当真美艳无双,她一时自怜起来,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都是父亲和阿娘不够俊美,她的皮相才连一个荆落笙都比不上。 小姑娘心中愤懑,想要发泄一通,望着眼前的少年,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胸口上。 少年蹙眉,“你干什么?” “打你啊。” “没想到沈小姐这么小心眼。” 小姑娘被激到,一脸倨傲,“本小姐就是小心眼怎么了,而且本小姐还看你不、顺、眼。” 少年冷呵一声,从牙缝中蹦出来几句,“刁蛮、跋扈、不讲理。” 小姑娘听了,一张小脸皱起,一拳一拳打在少年身上,但小姑娘力气并不大,打在身上不痛不痒,少年更是没有对一个小姑娘还手的必要,便一来一回躲着她,打闹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水榭。 荆落笙刚想阻止,但抬眸望去,看着两个小孩子你追我赶似的玩闹,又觉得着实好笑,最后竟‘噗嗤’一声笑了出声。 一派欢声笑语,仿佛让人忘却了一切烦恼。 然这一幕全都落在了不远处的煜王眼中,他抬步想走到她的身边,但忽又觉得格格不入。 好似只要他一出现就会破坏了眼前这欢乐的一幕。 他僵在原地,指尖微蜷,他知道她发自真心的笑容从来都不属于他。 第28章 太子 晚夜凉意渐渐袭来,朦胧的月光撒在宫道上,散了一地的微光。 他们回王府时已接近子时,匆忙洗漱后便睡下了。 煜王罕见地没有与她同屋,不过这对她来说却是好事,便也没有多想。 此后接连几日煜王都不在王府,荆慕羽有意向常林试探,才知煜王和御林军发现了铩羽阁废太子的踪迹,带领侍卫日夜兼程地搜寻逆贼,府中的守卫已经少了大半。 荆落笙听此,与荆慕羽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眼下不逃何时逃?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想好计划。 翌日清晨,荆落笙写好和离书放在煜王的书房里。 然后带着荆慕羽去了街市,而常林则紧跟在身后,并且四周还有隐藏的暗卫。 荆落笙一早就料到,面上并也没表现出什么,她知晓自己一个人抵不过常林,更何况还有这么多暗卫,对此他们只能智取。 她一脸笑盈盈的,同荆慕羽在坊市间穿梭,在各个摊铺间逗留,买下了好多东西。 身后的常林则微微蹙眉,望着前面两人语笑阑珊的模样,忽感十分扎眼,王妃在王爷面前从没有这样过,而这个荆慕羽还十分黏他的阿姊,几乎都要贴上去了,他忽地上前,搭上少年的肩膀,一脸肃穆道:“王爷说过,荆公子与王妃之间不得越过三尺。” 荆慕羽立即凝了脸上的笑,刚要发作,却见荆落笙瞥来一眼,少年忿忿地把委屈吞了下去,但心里却是不服的。 常林可一点都不相信荆慕羽,于是便直径走到两人中间,隔开了他们,少年见此,一脸愤懑,“既然常侍卫这么尽忠职守,那阿姊买的东西就劳驾常侍卫拿一下吧。” 说罢,也不管常林同不同意,一股脑地全扔到了他身上。 于是首饰,糕点,成衣等等一堆东西,挂满了常林一身。 常林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忍着气,毕竟旁边还有王妃,他要收敛点,等回去定好好好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毫无尊卑的少年。 荆落笙依旧在前面逛着,手中大摇大摆地拿着铺子上的珠钗,一锭银子扔了过去,紧接着跑向下一个摊位。 然她刚站稳,肩膀却被撞了一下,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自觉地朝腰间摸去,然金丝袋中刚刚买的钗环和金链子都不见了,还有挎在腰间的钱袋也不见踪影。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朝着将才撞了自己的人喊道:“哎,你站住!” 话音刚落,前面的男子立刻警惕,一溜烟跑了。 “常林!”荆落笙满脸焦急,扯着嗓子喊道:“有小偷!” 常林听罢,二话不说立刻飞身而去。 身后的荆落笙和荆慕羽立即对视一眼,相视一笑,牵过彼此的手便往城门口走去,但他们还需甩掉身后跟着的暗卫,才能逃出去。 荆落笙早就查探过这条街常有小偷出没,是以她大手大脚地外露钱财,便是故意引起他们的注意,借此甩开常林。 然他们都没发现身后不远处的小巷拐角处一个带着紫色面具的男子,此刻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淡淡一笑,眼底透着些癫狂。 而另一边常林追到一半,猛然定住,发觉不对劲,急忙掉头,这两人肚子里面诡计多端,今日这一出谁知是不是在玩金蝉脱壳,有了上次的经验,他定不能再被他们骗了。 常林急匆匆地回到原地,果然不见王妃和那个臭小子的踪迹,他握紧了拳头,面色一片阴霾。 他向前不断寻着,岂不料在一转角处,正好看到王妃和荆慕羽在一家银楼里,他们正在挑着各色首饰,只见王妃手中捏着一枚金钗,阳光打过去,直晃得他眼睛生疼。 他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去,但面色却仍是阴沉着的。 他在前面拼死拼活追盗匪,他们居然还有心情挑首饰。 荆落笙瞥到常林的衣角,神色一凛,转头问道:“常侍卫,怎么样,追回来了没?” 常林心中虽有不满,但面上还是尊敬的,他垂首答道:“王妃恕罪,属下未能擒到盗贼。” 荆落笙听罢并没有责怪,反而晃着手中的钗环,颇不在意地说道:“没关系,想必王府才不差这点钱,既然被抢了,再买回来就是了。” 幸好他们在外看到了折返回来的常林,要不然他们必定就露馅,不过第一个计划不成,她自然还准备了第二个计划。 “小羽,好看吗?”荆落笙收了思绪,把樱花钗环插入发髻里,朝小羽问道。 她此番便是故意做给常林看,好让他放松警惕。 少年特别配合,白皙的脸庞簇起一抹得意的笑,“阿姊怎样都好看。” 笑罢,还故意瞥了眼常林,微仰着头,神情高傲如斯。 常林看到少年的轻蔑,心中更是气闷,他眯了眯眼,双拳紧握,怒火在胸腔不断攒动着,他们王爷在外操劳,而王妃却在这里大手大脚挥霍无度,最令人气愤的是,王妃买的这些东西没有一件是为王爷而买的。 也不知除了皮相,王爷究竟还喜欢她什么? 奴婢出身,毫无教养,她弟弟更是目无尊卑,还不把王爷放在眼里,王爷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偏偏让荆落笙做王妃,简直都辱没了王爷的名讳。 但他再有诸多不满,此刻也只能忍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至午时,荆落笙和荆慕羽一齐进了一家酒楼,在里处落座。 而常林则侍奉在左右。 小二上好菜后,荆慕羽还叫了一壶酒来,他刚要夹一块牛肉,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朝着身后的常林道:“常侍卫你饿不饿?” 常林瘪瘪嘴,白了他一眼,倔强地偏过头去,这小子不是明知故问吗? 谁料小羽笑了笑,道:“我差点忘了,常侍卫与我们不同,身为暗卫,想必早已铸造了金体铁魂,大抵是不饿的。” “小羽,你别开常侍卫的玩笑了,今日常侍卫也挺累的,不如同我们一起用膳吧。”荆落笙一脸诚恳的邀请,看常林依旧僵在原地,又补充道:“这不是在王府,常侍卫不用那么拘着。” 说罢,眼神示意小羽给常林让座,小羽会意,特意为他斟了一杯酒,“常林哥,我们比比酒量如何?” 常林一听到美酒,神色微动,立刻来了点兴致,但鼻腔里却冷哼了一声,他可是有千杯不醉的酒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竟要同他比试。 既如此,他便让荆慕羽输得心服口服。 荆慕羽拿起杯盏,毫不犹豫地一杯酒下肚,常林见此,这才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两人痛饮一番,没多久,常林便头脑发胀,很快头一沉,‘咣’一声磕在案桌上,彻底晕了过去。 荆慕羽唇角勾起,饮尽最后一杯酒,笑得意味深长,“自以为是,在同一个人身上跌倒了两次,常林哥,你可真够笨的。” 这次他所用乃是迷骨散,是他在赵医正那里偷来的,在倒酒时,他在常林的杯口上抹上了迷骨散。 再加上上次给常林下的毒也是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这次常林依旧不长记性,徒有一身武功又能如何,还不是被他一次又一次地耍了。 想到这里,少年心中无比畅快。 荆落笙同他对视一眼,二人即刻离开,走向后院。 这时,坐于窗边的紫衣男子唇角含笑,手中捏着酒杯,饶有意味地盯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身影。 另一边,荆落笙二人走进库房敲晕了几个小厮,换上他们的衣服,面上抹了些灰尘,故意把脸弄脏,抬着货物从后院出去,瞒过了在酒楼外的影卫。 二人找了一辆马车,趁机蹭入车底,溜出了城。 这次他们吸取上次的教训,南边官府众多,煜王调遣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上次是因此吃了亏。这次他们果断选择北上,北面高山林立,人烟稀少,且越往北天气越来越恶劣,虽有官兵把手,不过大多都在边境,只要他们窜入了山林之中,就算是煜王带着千军万马,也不容易搜寻到他们。 他们一直北上,身后确定没有追兵,但她不知为何还是有些心慌,明明没有尾巴,总感觉还是有人在盯着她。 她一时想不清楚,但是只要离延京城越来越远,就越安全。 然他们行至一山口夹道处,周围却猛然蹿出一队黑衣人。 荆落笙见此,陡然一震,把荆慕羽护在身后,她观察着不远处黑衣人的身形,心中愈发惊恐,他们是铩羽阁的人。 但他们不是正在被煜王追捕吗,自己都自顾不暇,怎么还来盯着她? 为首的男子身形颀长,一袭紫袍,带着紫色龙形面具,神秘莫测,一双深邃的眸子透出势在必得的威压,但却是她从没有见过的。 不过她也大抵猜到了是谁,在铩羽阁内唯有一个神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才是铩羽阁真正的主人,他便是前朝的太子殿下,苏子炎。 可是堂堂太子殿下怎会亲自来捉她? 荆落笙心下一紧,默默咽了口口水,绷紧了神经,死死盯着苏子炎。 只见苏子炎淡定地朝她走过来,步伐虽缓慢,但那股天生的上位者的气势却不减半分,他幽幽道:“荆妹妹,好久不见。” 荆落笙不明所以,紧皱着眉,脱口而出,“你唤我什么?” “有些事情你该想起来了,人不能总活在虚假的梦里。”苏子炎说话时声音很温柔,嘴角带着笑意,但却听得荆落笙一阵心悸。 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只想和弟弟逃离延京逃离铩羽阁,安安稳稳的生活。 “放弃抵抗,还能少受点伤。” 苏子炎的话再次投过来,荆落笙冷冷扫了他一眼,拔出腰间的匕首,她不想就这么认命的束手就擒。 苏子炎见此,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一个眼神朝身后的黑衣人扫过去,他们见状,立刻井然有序朝荆落笙杀了过去。 晕倒之前,荆落笙恍若摔到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苏子炎把人圈在怀里,薄唇附在她的耳畔,轻哑的嗓音夹杂着些蛊惑,“苒苒,你终究还是回到了我身边。” 第29章 记忆 一名黑衣人拿剑指着晕倒在地的荆慕羽,请示道:“殿下,这个小子,要不要杀了?” 苏子炎的目光一直落在怀里的荆落笙身上,连头都没有回,嗓音冷淡至极,“把他放了。” “殿下......”黑衣人不解,刚想劝道,苏子炎当即出声打断了他 ,“总得留个报信的人。” 说罢,打横抱起怀中的荆落笙,朝北继续行去,一行人迅速消失在了山谷夹道中。 天色渐暗,乌云遮月,秋风簌簌吹动,秋枝摇曳,沙沙作响,独留暗夜中的一抹白,煞为显眼。 晕倒在地的少年,终于动了动手指,他缓缓睁开眼睛,双臂支撑着爬起来,殷红的血和灰尘混在一起,少年的白衣已然黏腻肮脏不已,他蓦然抬眸,茫然四顾,心中愈加绝望,他抬手抹了抹唇边的血迹,放声嘶吼道: “阿姊——” “阿姊——” “阿姊,你在哪?” 一声声哀绝凄喊声回荡在山谷中,又一声一声跟着寒风传回来,却根本无人回应他。 少年的目光渐渐变得呆滞无光,“咣”一声,他猛然跪下,自责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滑下,喃喃自语道:“对不起,阿姊。” “对不起......” “都是我没用。” 良久,少年才收起了眼泪,他身体微颤,抬手拂了拂泪,忽地想到了什么,撑起早已麻木的双腿,掉转方向,疯狂地往回跑。 风声呼呼,刮得面颊生疼,但此刻他已然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要救阿姊,他一定要救阿姊。 ** 煜王府。 煜王回府后,却见常林一脸焦急慌张,在门口徘徊不止。 并且常林望向他时,眼神中多有闪躲,他心中咯噔一声,忽有不好的预感,紧紧盯着常林。 “王爷,王妃她......”常林一时难以启齿,心中挣扎许久,狠一咬牙,“她跑了。” 煜王听罢,不自觉握紧了剑鞘,尾音扬起,“你说什么?” 常林“扑通”一声立刻跪下,“是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当日他一醒来,王妃和荆慕羽便不见了,之后他们找遍了延京城,更是发动暗卫去城外,但是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属实是因为他大意,才中了他们的计。 只见煜王狠狠闭了闭眸,几乎咬碎了牙,“什么时候走的?” “已有三日。”常林垂着头,声音发颤,“已经遣人去寻,只不过现在还没有寻到 。” 煜王紧紧握了握拳,他此去追击废太子的踪迹,结果费了几日,一个人影都没有寻到,而现在一回府荆落笙竟然也走了,这般弃他而去,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良久,他才回过神,压下心中的愤怒,快步朝偏院走去,推开门扉,里面早已空无一人,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荆落笙的离去把他彻底扎了个鲜血淋漓,现下废太子的踪迹还没找到,皇城随时都有危险,他一时脱不开身,他不禁自嘲道:“荆落笙,你可真会挑时候。” 他在屋中徘徊了许久,留恋这一隅余香,直至晌午,他才失神一般地离开。 他浑浑噩噩地走进书房,想着还有一些卷宗没有整理,可他心中却烦躁不堪,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一个挥手,打翻了桌案上的卷宗。 然底下一宣纸边缘却显露出点点红痕,显眼醒目,他拿起其上压着的纸张,然后‘和离书’这三个大字赫然呈现在他眼前,他控制不住地心慌,纸张上还残留淡淡的血腥味直刺入鼻,这三个血字彻底刺痛了他的眼。 他双目紧锁,捏紧了这封血字纸笺,面色痛苦,喃喃道:“荆落笙,你就这么不愿意。” 指尖微微用力,把整个纸张揉在掌间,顷刻间被捻成了碎片。 悲痛漫上心尖,他忽感一阵无力。 这时门外陡然传来一道喊声,仿若巨石投入波澜不惊的水面,激起千层浪。 常林在门外,声音夹杂着些慌乱,“王爷,荆慕羽回来了。” 煜王听罢,登时起身,眸中瞬间聚起光彩,挎着大步迅速打开门。 只见常林拎着一个满身泥泞的荆慕羽,他身上血痕遍布,脏乱不堪,煜王的心霎时掉到了地底,盯着少年道:“她呢?” 荆慕羽跑了一夜,现下气息还不稳,整个脑子懵懵的,嗓音沙哑颤抖,“我把阿姊弄丢了。” “你什么意思?”煜王听罢,立刻上前揪起少年的领口,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阿姊被铩羽阁的人抓走了。”少年眼底血丝弥漫,难掩疲惫,声声泣泪。 “究竟发生了什么?”煜王几乎目眦欲裂。 少年扶着门壁,才堪堪站稳,他顺了顺气息,把路上发生的事情一一向煜王道来。 ** 北漆山惊雨楼。 荆落笙幽幽转醒,入目一片烛光,她长睫扇动了几番,才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她朝前望去,左右晃动了头,发现这里装饰简单,只有一榻一桌一椅,但却空间颇大,四周空旷,即使有烛火还是有一些昏暗,而此刻她正被绑在太师椅上,她动了下僵硬的身体,这时,身后倏地传来一道清凉的嗓音,“身上的伤已经给你包扎好了。” 荆落笙陡然回头,只见苏子炎踱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她走来,她望着他,此刻才真正打量起他,只见他眉毛微挑,脸庞精致,下颌线清晰,皮肤白皙,透着点病态的白,唇角含笑时,竟给人一种柔美的感觉,但跟小羽的阴柔不一样,他身上还多了一丝阴郁,更有比之煜王不减的威压,直至他行至她面前,她才出声道:“殿下不杀了我吗?” 苏子炎听罢,抬起手,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下巴,“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陡然的触碰令她十分反感,她别过头,避开他的手,猛然想到小羽,眸色染过一丝慌乱,根本顾不得其他,问道:“我弟弟呢?” “放心,他没死,你还会见到他的。” 她没听懂他的话,心中越发焦急,只听得苏子炎继续道:“他不在这里,去跟苏子墨报信了。” 荆落笙听罢,缓了一口气,但又属实不解,他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弟弟? 然她刚想要问,下一刻却听见苏子炎轻笑了一声,“还记得你曾经被侵犯的事情吗?” 荆落笙瞳孔骤缩,过去的记忆忽地撞入脑海,她十岁来到铩羽阁,当时就被几名杀手盯上,他们虎视眈眈的双眼令她惊悸,直到有一次她被他们给绑了打昏了,本以为那次她就会失身于此,可是她醒来后,衣衫仍是完整的。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逃过一劫,她终是窃喜的,此后对他们愈发警惕。 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过他们的毒爪,她又一次被他们抓住,她不停地挣扎,他们只好对她用了迷药,在晕过去之前,她只看到门口一抹暗色的衣角,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最后醒来时,只知道她又一次被救了。 并且此后,再也没有人敢来侵.犯她。 回想到此处,她猛地抬眸,“是你?” “当然是我。”苏子炎眼尾上挑,唇角含笑,定定瞧着她道。 “为什么?”荆落笙不禁发问,之前她与苏子炎根本没有真正见过面,那他到底又为何救她? 心中一团疑虑,她又忽地想起昨日他所说的,让她听不懂的话,“你昨日说的虚假的梦又是什么?” 冰凉的指节又触到她的面颊,荆落笙厌恶地别过头去,“别碰我。” 话音刚落,苏子炎顿时眯了眯眼,眸中一抹愠色划过,眼中透出些许癫狂,硬生生掰过她的下巴,冷笑道: “阁主的消灵丹还当真是好用,竟瞒了你到现在。” 荆落笙眉头紧锁,眼中一片茫然。 下一刻只见苏子炎附耳过来,继续道:“你不是荆落笙,更不是什么荆南州牧的女儿。” 荆落笙登时瞪大了双眼,思绪一片混乱,脑中仿佛有无数头猛兽在叫嚣,她对上苏子炎的眼,怔怔问道:“我到底是谁?” 苏子炎似是很满意她的反应,勾唇一笑,望着她的眼睛定定道:“庭州闻府大小姐闻卿苒。” 荆落笙登时脑中“轰”地一响。 闻卿苒? 她是闻卿苒? 她......就是煜王的白月光? 她一时不敢相信,不停摇着头,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脑中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有作为荆落笙的记忆。 可如果她就是闻卿苒,那么煜王最近的反常就都能解释了,她恍然大悟,怪不得煜王会带她看闻卿苒的画像,还问了奇奇怪怪的话,可煜王又是怎么认出的她? 而她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苏子炎的声音继续缠绕在她耳边,“七年前延京宫变,我被御林军追杀,逃至庭州,幸得你父亲救了我。” “我爹?”苏子炎顿了一下,荆落笙听罢猛然一僵,她的父亲? 她几乎脱口而出,“他现在......怎么样了?” 只见苏子炎垂下头,深深叹了一口气,面色哀恸,偏头望向她,“你爹被朝廷的人杀了。” 荆落笙登时脑中一炸。 “是苏子墨下的令。”苏子炎抬手搭上她的肩膀,与她平视,嗓音轻缓至极,继续道:“是他杀了你的父亲。” 第30章 疯狂 一句句诛心剜骨之言落在心尖, 仿若一把把利箭穿心,刺得人鲜血淋漓。 荆落笙整个人彻底僵住。 大殿中安静良久,她仿若失了神一般, 嘴里不停喃喃道:“为什么?” 为什么苏子墨喜欢她, 还要对她恩将仇报,既然杀了她爹,为什么还对她念念不忘? 这个苏子炎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她大脑不断旋转,从她所知慢慢捋清思绪, 却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既然当年苏子炎被朝廷所通缉, 她父亲又为何要救一个逆贼?难道......她父亲亦是心向苏子炎?还是她父亲根本就是被他给骗了? 而现在苏子炎所说只是他自己的片面之词,她神经一阵恍惚, 忽然有一种直觉, 她的父亲绝不会与苏子炎这种暴戾恣睢的人同流合污。 心中疑团遍布,结合她所知的事情, 她眉头紧锁,忽地抬眸想问个明白, “延京宫变,逆贼苏子炎, 意图弑父夺位......” 然话音未落, “啪”一声, 清脆而响亮,在空旷的大殿内尤为突兀,苏子炎面目狰狞而扭曲, 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 “你说谁是逆贼。”苏子炎眼神变得癫狂, 硬生生掰过她的下颌, “成王败寇而已, 我何时弑过父?” 荆落笙被她这一耳光彻底打懵了,她怔怔地望着前面这个趋于疯狂的苏子炎,简直跟将才判若两人。 只见苏子炎摩挲着她微微肿胀的侧脸,一张带着锋芒的脸逐渐逼近她,“我是父皇亲封的太子,更是嫡长子,这个皇位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他们凭什么把我拉下来!” 世人都说他是逆贼,这二字足以让他失控,而荆落笙还偏偏触他的逆鳞,他越发癫狂,“既然不满我做这太子之位,当初又为何把我推上这东宫之位。” 荆落笙看着他现在发疯的样子,终于了解了世人为何对他的风评如此差,她忽而笑了出声,盯着他的眼睛,不怕死地说:“世人所说,前太子苏子炎阴狠暴戾,任意妄为,不顾民生,以权谋私,搅乱朝堂,放任下属为虎作伥,甚至身负数条无辜的人命,所以......”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又一次截了她的话,苏子炎这次用了蛮力,荆落笙一时重心不稳,连人带椅向侧面倾倒,“咣”一声,额角磕到桌角,之后头又重重磕到地上,她颅顶一阵眩晕,眼前一片恍惚。 殷红刺目的鲜血掠过她的发丝,顺着她的右颊滑下来。 而苏子炎站在旁边,双目暴突,望着倒在地上的人,几乎咬碎了牙,“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然此刻荆落笙根本顾不上他的威胁,她脑中一片混沌,那丛丛火海猛然冲入记忆中,还有一幕幕好似陌生又好像很熟悉的面容在脑中闪过,颅腔感觉要炸裂般,一闭眼就是那一簇簇灼目的火光。 一瞬间那些属于她的又或许不属于她的画面接踵而至,她已然分辨不清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苏子炎见她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忽地一揪,又望了望自己的几乎失控的手,他一时恍然,意识渐渐回转,缓缓蹲身,将她连人带椅扶起,抬手轻轻抚过她的伤痕,擒起她的下巴,嗓音放轻,“你要知道我才是对你有恩的人,你应该忠于的人是我。” 苏子炎的声音顿时将她从繁乱的思绪抽回,长睫扇动了几许,她的眼神渐渐清明,“我父亲是因为救你而死的吗?” 闻言,苏子炎忽地僵住,良久没接话。 看他的反应,荆落笙大概也猜到了答案,唇角扯出一抹笑,凄然绝色,她望着他定定道:“那我呢?” 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他眸中还剩了几许癫狂,无端冒出的占有欲令人疯狂,“你本来就应该站在我这一边。” 某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她应是属于他的。 “所以你救了我,是为了让我成为你的杀手,帮你杀臣子,夺皇位。”荆落笙总觉得他对自己有隐瞒和欺骗,这苏子炎的做法一桩桩一件件都透着蹊跷,她继续问道:“那为什么现在才把之前的事情告诉我?” 苏子炎听罢,眸光闪了闪,如果她知道了真正的来龙去脉,大概会恨死他吧。 荆落笙看他依旧沉默,忽然想起苏子墨的白月光一事,又问道:“苏子墨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要问问你自己了,宫变之前我本来都已经拉苏子墨下台了,苏子墨畏罪潜逃,整个朝堂之中就差一个苏子谦。我们都以为苏子墨死了,没想到就在我用剑架到苏子谦脖子上的最后一刻。”苏子炎越说越激烈,额头上青筋暴突,手指比试着,“距离就差那么一丁点,苏子墨竟然带着洛南大军杀回来了。” 说罢,苏子炎忽而仰头大笑,而后又倾身过来,把手架在椅子的扶手上,“你知道吗,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可是这场仗不会停,属于我的东西我终究会抢过来。” “是你救了他啊,闻小姐,你还真喜欢救人。”苏子炎逼近她,附耳道:“可惜他却恩将仇报,杀了你爹。若不是我,你也将死于那一场火海中。” 荆落笙咬着下唇,闭了闭眸。 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苏子炎的话,他所说究竟是不是真的,苏子墨真的是她的杀父仇人吗? 可若是这样,苏子墨又为什么把她奉为白月光,还装得那么深情,又或者是他打算瞒着她一辈子,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若是真的杀了她爹,她就算拼尽这一条命也断不会放过他。 想到这里,她冷笑一声,望向苏子炎,动了动被束缚的身体,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既然我们有共同的仇人,这般绑着我又是何意?” 听此,苏子炎神情微变,还颇有些得意,不禁轻笑道:“苏子墨他会来救你的,你只需要坐在这里,看我怎么为你报仇。” 荆落笙不禁嗤笑一声,他说得可真好听,不过是拿她当做诱饵罢了。“你放了我,我不会走的。” 静默良久,苏子炎只是静静地抚摸着她的脸,最后挑起她的下巴,才道:“苒苒,听话,只要苏子墨死了,随你怎么样。” 话毕,苏子炎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轻轻打开塞帽,用指尖蘸取,一点一点抹到她的伤处,那神情无比认真,就好像对待一件珍宝一般。 冰凉的药膏敷在额头上,荆落笙心里更是冷若寒冰,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苏子炎,他们见面才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她就感受到了他的暴戾和虚伪。 他若做了皇帝,百姓不知道会怨声载道到何种程度。 越往下想,她就对他的触碰越来越抵触,不禁微微偏过了头,然她的下巴一动就被他立刻掰过,他神情阴狠,道:“苒苒,你最好记住,在铩羽阁,听话的人才能活到最后,我并不希望你最后变成一具散发着恶臭的死尸。” 一字一句砸在她的头顶,她眼底沁出泪,死死盯着他,眸中划过一丝不甘,但又不得不听从他。 良久,他上完药后才离去。 “吱呀”一声,殿门轻轻关上,大殿中独留她一人,还有不远处桌上摇曳的幽暗烛火。 她动了动身体,但身上缚的缰绳实在太紧,她根本无动弹不得,这时,头颅又一阵眩晕袭来,她面色痛苦,低垂下头。 苏子炎打得她那两耳光,她虽不会感觉到痛,但也着实把她打懵了,再加上额头和桌角的剧烈一撞,大脑变得浑浑噩噩的,似乎有什么在内不断撕扯,再一闭眼,一簇猛烈灼热的火焰忽然撞了过来,她吓地猛地挣开了眼,然入目却是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只见他转身,朝她伸出手,唇边浅笑,暖黄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映得他的笑容明亮如斯。 荆落笙陡然回神,视线恢复一片昏暗,她回想着刚刚脑中浮现的少年人影,心中疑窦丛生,这是......苏子墨? 但也不完全是,更像是年轻的苏子墨,她与他之前真的认识? 可是她依旧不能完全想起来,都是一截截记忆碎片,不断在脑海里游荡,撕扯,扯得她大脑都要炸了。 但是值得欣喜的一点是,她的记忆好像在不断恢复。 她闭眼,重新陷入深思,脑中思绪蔓延开来,那些暗藏多年的记忆一点点侵入她的神经。 她忽而一阵心悸,又忽而喘不过气,又忽而唇角勾笑,那些带着温暖的,带着血淋淋的现实终于喷涌而来。 她蓦然睁开双眼,放声大笑起来,眼角一颗颗泪珠滑落。 她究竟是该感谢苏子炎还是该恨他呢? 她都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她都想起来了。 苏子炎,苏子墨,他们一个个欺她,骗她,利用她,最终造成她家破人亡,父亲烧死在那场滔天大火中,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没有。 他们都是恩将仇报,阴险狠毒的小人。 她恨透了他们。 现在她恨不得苏子炎和苏子墨两人斗得不可开交,斗得两败俱伤。 他们凭什么肆意践踏她曾经的真心? 第31章 恩怨(修) 七年前, 盛元四十二年,春末,庭州城内。 彼时十岁的闻卿苒, 还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样, 因娘亲过世得早,家中父亲管理着一间香烛铺,因此对她缺少管教,任由着她处于放养状态, 以至于调皮搞蛋, 上蹿下跳之事可没少干, 但她虽如此,却也不失天真可爱。 某日一早闻卿苒便拉着小厮外出策马, 然却在丛林中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少年满身泥泞,仰卧在地, 朝下望去,便瞧见膝盖处还有黏腻的血迹。 少年求她救他, 于是闻卿苒和小厮一同把他扛回了家,彼时家父去了邻州谈生意, 根本不在府中。 闻卿苒便把这个少年藏在了府中, 少年的腿断了, 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她为他请最好的医师,并且每日悉心照料他。 他不爱说话, 虽然看起来很青涩, 但是神情却经常透出一股小大人的模样, 还总是皱着眉头朝远处发呆, 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时常贱兮兮的叫他小瘸子,还经常拿一些小玩意来逗他,就这样过去了半年。 直到有一日,他说家里人来找他,他马上要回延京了。 尚年少的闻卿苒一听延京,顿时想起爹爹曾说有一个远房亲戚,在延京做大官,一年后说要举家搬迁,去延京发展一事。 于是她便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少年一听,脸上透出些喜色,拉着她的手甚是喜悦,更同他约好一年后延京相见。 就这样少年走了。 彼时她并不知道少年就是三皇子殿下苏子墨。 他走后,正好到了初冬时节,某一日她出去游玩时,却看到街边趴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但是病恹恹的,半死不活地趴在巷边,而她岂是见死不救之人? 她走过去,关切地问候了一句,小乞丐微微抬眸,说话都是哆哆嗦嗦的,他脏乎乎的小手摸摸肚子,他说他很饿。 闻卿苒听了,立即去家里端了一碗羹汤,小小的少年捧着热乎乎的羹汤,眼神呆呆的,不一会大颗大颗的泪珠就掉了出来,热汤混着眼泪,灌入少年干裂的唇中,一碗羹被他喝得干干净净。 然而,少年喝完后,还没来得及感谢,就侧身一倒,晕了过去。 闻卿苒见状,立刻扶起他,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烫地要命,便背着他去了医馆。 大病一场,幸好捡回了一条命,小叫花子醒来后,对她说他叫小羽。 为表示感谢,小羽此后经常去林中,给她摘野果子。 相识多日,闻卿苒与他也越来越熟悉,某日,他眼睛湿漉漉的,抿了抿唇,一脸羞涩地看着她,抬起眼,又低下,后又抬起,踌躇了半晌才问:“我可以叫你阿姊吗?” 小姑娘愣了一瞬,而后咧开嘴笑了出声,摸摸他的头,一双眼笑盈盈的,“当然可以啊。” 少年和少女的笑声充满了整个街道,少年突然觉得活着好像也没那么累了,虽然他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小叫花子。 ** 然好景不长,谁都没想到那年是闻卿苒和她爹爹过的最后一个冬天。 冬至时节,小雪淅淅沥沥的飘撒在地面,那天爹爹带回了两个人,一个中年大叔,一个灰衣少年,这个少年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因为他看起来跟苏子墨长得有点像,于是她好奇的盯了他半晌,爹爹说大叔就是他的远房亲戚,并且让她叫那名少年阿炎表哥。 可她和爹爹万万没想到,阿炎表哥的到来,才是造成他们灭门惨剧的根本原因。 一个月后,阿炎表哥急匆匆走了,直到一名官爷带着大批官兵围了她家,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原来阿炎表哥就是逆贼废太子苏子炎,而他们因包庇朝廷重犯,被官兵视为叛贼同党。 爹爹这才幡然回悟,他是被苏子炎和远房亲戚给骗了,若是他早知道他们是朝廷钦犯,他如论如何都不会接待他们。 然而,无论爹爹朝官兵如何解释,那名冷酷的将领丝毫都听不进去。 一场大火把闻府烧得干干净净,爹爹用自己的身体拼死把闻卿苒推到通往后门的地道,然火势太大,一簇簇火苗往她身上钻,她几乎都要窒息了,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命丧于此时,一抹小小的身影猛然出现在她的视线终点,那团身影越来越大,直到她看清楚来人脸上的焦急之色。 她唇角微微扯动了一下,是小羽。 只见少年神色匆忙,急忙奔到她跟前,手中拿着浸湿的衣袍一下一下扑打着她身上的火。 小姑娘一个站立不稳扑倒在他身上,最后他们在挨近地窖口的一个夹道中待了一晚,直到所有的官兵都离开了闻府,少年才背着她出去。 然小姑娘身上早已烧得不成样子,半边脸皮肉翻滚,已经完全毁了。 为了安全起见,小羽去乱葬岗找了一具女尸,把小姑娘身上的首饰全部戴在尸体身上,然后把死尸燃尽,趁夜深人静扔到了闻府。 小羽没办法带她直接去医馆,便把她带去了自己藏身的破庙中,简单为她处理了一番。 但是小姑娘身上的烧伤不等人,若是再拖几天,恐怕真的无力回天了,少年急得团团转,但城中的官兵还未完全撤去,城门还被封锁,根本去不了外城,现在又不能在城内轻举妄动。 他想了一夜都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直至清晨,闻卿苒幽幽转醒,他正要安慰她一番,然话还没来得说出口,她便不受控制地大哭起来,吵着要回闻府,找她爹爹。 少年无奈,只好应下,背起她出了破庙,然就在快要到闻府时,长街上猛然惊现一队官兵,少年即刻背着她躲到了一条小巷一处草席后面。 透过缝隙,两人可以清晰地看到闻府大门,只见将才的一队士兵在门口停了下来,为首的将军身穿玄色甲胄,杀伐之气尽显,背对着他们向下首的士兵交代着什么, 而昨日那个下令放火焚烧闻府的将领正站在旁边听着他的命令。 交代完,将军才转过身。 然就在这一刻,闻卿苒望着将军的侧颜,登时睁大了眼睛,指甲深深扣着小羽的肩膀,不可置信念叨着,“是他,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那个小瘸子?” 而昨日那个将领竟然是他的属下。 她大脑轰地一响,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找他问清楚,他究竟是谁,他凭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们一命? 但由于她过于激动,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最后竟是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小羽见状,知道她的病情再耽误下去,可能就真没救了。 他当即狠狠咬牙,下定决心,背着她去寻医馆。 两个小小的少年,披着破旧的黑袍,掩住容貌,拖着长长的影子,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行着未知命运的前路。 少年想,阿姊曾赠她一碗羹,让他苟活于世,那么他就算丢掉他这条贱命,也要阿姊活下去。 一碗羹,一条命,值了。 少年正满头大汗奔跑着,这时,一旁的阴暗小巷中却猛然冲出两个黑衣人,他们速度太快,少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之后,两个少年再次醒来时,已是在铩羽阁。 闻卿苒已经变成了荆落笙,后来她才知道那日下令焚烧闻府的将领就是前御林军统领宋坡,亦是宋铮的兄长。 而那个身穿玄色甲胄的少年将军就是大魏的三皇子苏子墨,亦是她曾救的那个小瘸子。 她始终不知道当年的那场火海,宋坡是不是听了苏子墨的指令,还是自始至终只是宋坡一个人的主意。 昔日往事,旧日恩怨不断在脑海中回转,撕扯,最后荆落笙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眸中血丝弥漫,一滴滴热泪滚落。 原来小羽竟不是她的亲弟弟。 原来她曾有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爹爹。 她满眼不甘,她和爹爹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们一心向善,真诚待人,可到头来却被人利用,被人欺骗,遭受这无妄之灾。 凭什么皇室之间的斗争要祸及他们这些殷殷切切的黎民百姓。 微弱哀绝的啜泣声在大殿中响起,随着‘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荆落笙随即止住了哭泣,转头朝着门口望去。 只见苏子炎身着白色简衣,负手踱步而来。 荆落笙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眸中恨意汹涌,如若不是当年他骗了她爹,当年她爹爹何至于白白丢掉性命。 苏子炎察觉到她眼中的情绪,但他只当是她的小脾气,以为她定是因为被他绑在这里而生气。 然这些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有的是法子让她臣服。 他走到她跟前,从袖口中拿出准备好的软麻散,掰过荆落笙的下颌,往她嘴里塞。 荆落笙一看到药丸,蛾眉紧皱,不停地晃动挣扎着,质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把我绑在这里还不够吗?” 然她反抗得越激烈,苏子炎就越粗暴,用力掐着他的下颌,把药丸塞了进去,差点把她下巴给掰断。 药丸入喉,荆落笙满脸涨红,俯身剧烈咳嗽了几声。 而头顶却冷不丁砸来一句,“你把身子给了苏子墨?” 荆落笙神色微顿,不知他现在问此究竟是何意,但心中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划过,她别过眼,冷冷道:“不关你事。” 只听得苏子炎轻哼了一声,然后抬手一点一点解着她身上的绳索。 荆落笙眼露茫然,不知道他到底要搞什么名堂,然而还没来得分析,她的身体却好像泄了气,软了下去,彻底用不上力。 她幡然惊悟,原来那颗药丸是软骨散,她就知道苏子炎怎么会那么好心会放了她。 绳索完全解开后,荆落笙整个人软软地搭在椅背上,苏子炎见状,扶起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衣料相触的瞬间,荆落笙瞳孔陡然一震,“你究竟要做什么,你放我下来!” 下一瞬,只见苏子炎淡淡一笑,望向她的眸中却是欲.色迷离,“自然是帮你洗干净,我们好行周公之礼。” 说罢,朝着净室走去。 “苏子炎,你敢碰我?”荆落笙杏眸圆睁,当即嘶吼道。 苏子炎听罢,长睫微动,“苏子墨都能,我为什么不能?” 荆落笙心中陡然一阵反感,他骗得她家破人亡,他竟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令人恶心。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她用仅剩的力气,在他怀中挣扎着,然而中了麻骨散的她,这点动作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苏子炎还将她禁锢得更紧,她无论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 荆落笙无力地喘着气,一股绝望冲向炉顶,她死死咬着下唇,闭上了眸,万念俱灰时,心中陡然划过一个念头,她猛地睁开眼,定定瞧着他,突然道:“阿炎表哥。” 话音刚落,苏子炎骤然止步,瞬间变了脸色,“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荆落笙盯着他良久,忽地冷笑出声,一字一顿,踩准了每个音节,“阿、炎、表、哥,骗得我家破人亡你满意了吗?” 第32章 真相 苏子炎如迎头浇来一盆冰水, 脊背绷得直直的,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恢复记忆了?” 荆落笙定定瞧着他眼中的变化,唇角勾起, 冷笑一声, “拜你所赐,之前的事情我全都想起来了。” 苏子炎彻底僵住,脸色煞白,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再不敢往前迈一步。 而荆落笙的质问一声一声砸在她耳畔, 仿若雷鸣, “你虚伪自私,恩将仇报, 骗取我爹的信任, 最后自己逃脱,独留我和我爹面对危险, 你还有没有良心?” 听罢,苏子炎唇畔轻颤, 稍稍别过了眼,此刻他竟有些不敢看她, 良久, 他忽是想到了什么, 陡然回眸问道:“那苏子墨呢,他不是一样骗了你。” “你们两个都一样,做的事情都是可恶至极, 令人作呕。”她越说越激动, 尾音带了些哽咽。 苏子炎瞒了她七年的真相, 现在彻底被血淋淋的揭开。 “放我下来。”荆落笙对他的触碰越来越反感, 尤其是现在这样的姿势更是令人憎恶生恨。 苏子炎望着她厌恶自己的眼神,浑身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抱着她的双臂仿若愈来愈烫,要把他整个人烧尽一般,他忽然怕了,他怕她恨他。 他转身朝着床榻走去,把人轻轻放于其上,才辩解出声,语调带了点慌乱,“当年的始作俑者不是我,我也不想这样。” 当年宫变失败后,是太傅,还有虎翼军护着他逃出了延京。 渡过澜河后,他们便兵分两路,虎翼军当做诱饵引开了身后的追兵,而他和太傅则带着一队士兵,逃到了庭州。 明明是太傅利用同闻家主的关系,给苏子炎胡诌了一个身份,骗过了闻家家主,取得家主的信任。 就这样他和太傅才得以在闻府躲了下来。 然而后来,他们的踪迹还是暴露了,当时他们身边的护卫根本不足以抗衡朝廷的军队,为了护住苏子炎,于是太傅便心一横,让闻府做挡箭牌,自己则带着苏子炎跑了。 只有这样,让闻府挡在前面,才能给苏子炎争取更多的时间。 当年还十七岁的苏子炎听罢本不同意,但是太傅执意如此,如若不这样,他们很可能都将丧命于此,所以最后他只好忍痛应下,舍弃了闻家父女。 “那太子殿下可有阻止?”荆落笙闻言,冷笑一声,字字铿锵质问道:“事情依旧发生了,恐怕在太子殿下眼里,我们这些人不过是蝼蚁而已,就应该挡在你们这些贵人身前,为你们生为你们死。” 心脏忽然被猛地攥住,苏子炎的手越抓越紧,良久才艰难的开口:“成大事者,必有牺牲。” 他企图用这句话说服荆落笙,让她认清尊卑,放下过去,忠心臣服于他,毕竟她父亲曾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有她也曾给予自己温暖,只要她乖乖听话,他就不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甚至他还可以给她荣华富贵,让她一生无忧。 但这也不过是他最无力的自我安慰罢了。 “凭什么是我爹爹,凭什么为了你的目的要让我家破人亡。”荆落笙冷呵了一声,恨恨地瞪着她,神情趋近癫狂,梗着脖子嘶吼着,几乎破了音,“你跟我有关系吗,我爹爹又凭什么为你牺牲?” 他闻话,眉间越发不悦,他已经给了她台阶下,而她却还如此揪着不放,他一时怒意攻心,逼近她道:“我是太子,你们不过是一介平民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 “所以你就高人一等了,我们就该死,是吗?太子殿下。” 她气得胸肺胀痛,里内气血翻涌不止,尾音故意加重了‘太子殿下’这四个字。 “看来你到现在还是没有认清现实,你已经不是那个高居于庙堂之上的太子殿下了,现在比我,甚至比那些乞丐还卑贱。” “你——”苏子炎顿时颅腔欲炸,一时失控,狠狠掐起她的脖颈,话几乎从齿缝中逼出,“给我闭嘴。” 他一个用力就将人毫不留情地拎起,只见她整张脸迅速涨红,鬓发散落几缕,半张着口,疯狂地想要吮吸外面的空气,视线往右移去,只见她左颊上余留的隐隐红痕,一时刺痛了他的眼,他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慢慢松力放开了她。 只见她身体软软地塌下去,捂着胸口,剧烈地喘着气,身体因呼吸不停颤动着。 一阵喘息后,她用手肘支撑起身体,微微侧头,“既然我爹都死了,你怎么不把我也杀了。” 苏子炎紧紧攥着拳头,额头青筋暴起,没说话,良久才道:“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话音刚落,荆落笙忽而笑了出声,衬得她苍白的面色凄厉残艳,“你当然不会杀我,因为我对你还有用。” “你先是抹去了我的记忆,然后把我困在铩羽阁做你的杀手,让我执行杀煜王的任务,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我是他的白月光了吧。”荆落笙逐渐捋清思路,她已经在谎言中活了七年,她再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活下去了。 苏子炎听罢,立刻否认,因着急于解释,语气都有些急促,“任务不是我派给你的,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轻易让你置于险境。” 而在荆落笙听来,却是讽刺至极,她轻呵了一声,只听他继续道:“七年前是虎翼军将领陈渊捡回了你和你弟弟,当时我并不知情。当年我们损失惨重,急需杀手为我们卖命,所以我建立了铩羽阁,隐身暗处,陈渊则是明处的阁主。” “是陈渊直接管理的铩羽阁,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抓了你,还抹去了记忆,后来也是偶然看到几名属下想要侵.犯你,当时我看你有些熟悉,于是便出手救了你,问过陈渊后才知道是你。” “其实我也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对吧,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她截过了他的话,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可惜让你失望了。” 这一切不是他主导的又怎样,她恨他的不作为,恨他的冷眼旁观,恨他的默许,他跟那些直接下令的人根本毫无区别,自私虚伪,为了他口中虚妄的皇位,就不把其他人当人看。 她愈想心中愈是胸口堵闷,便别过眼不再看他。 一时之间思绪繁乱不堪,她忽而想到她曾遭受过两次未果的侵犯,如果是自从苏子炎救了她,就没有人再敢打她的主意,那么第一次她又是如何躲过的? 倘若第一次出现的人就是苏子炎,那么照他的性子根本不会有第二次同样的事情发生。 但她现在已经不想再跟苏子炎多说一句话,索性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便直接转过了身体,背对着他。 她知道现下唯有养精蓄锐,才能出其不意地破局。 苏子炎既然想利用他牵制苏子墨,那便为他所用好了,最好他们能斗个鱼死网破,让她渔翁得利。 身后的苏子炎大概也猜到了她心里的小九九,他眯了眯眼,眉宇间的阴鸷久久消散不去,眼中情绪变幻莫侧,最后一抹寒光划过,再抬起时,那一双眸子血丝弥漫,透着一股狠戾。 既然她知道了所有的一切,那么眼前的她何尝不是一个威胁,与其留一条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反击的恶犬在身边,不如就彻底拔断她的爪牙,断了她蠢蠢欲动的念想。 这次行动绝不能出任何差子,因为荆落笙是他对抗苏子墨最后的砝码。 下定决心后,他死死地盯着面前虚弱的美人,掌间缓缓蓄力,抬手朝她伸了过去。 第33章 恨意 指尖触到荆落笙的时候, 她猛然往里一缩,转身一脸警惕地瞪着苏子炎。 她身上恢复了稍许力气,双手紧紧抓着榻上的绒毯, 如若苏子炎还要坚持强迫她, 她必定抵抗到底。 “你别过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苏子炎听罢,收回手,低头淡笑了一声, 而后又抬眸看向她, 神色不明。 但荆落笙却看到他眸中仿佛有一丝怜悯划过。 下一刻, 苏子炎的手臂猛然袭来,她登时窜起, 往一旁逃出, 然而身体因软骨散的作用还是慢了一拍,苏子炎一个大力, 就将她双手反剪至身后,并且踹了她膝弯一脚, 将她整个人压在床榻上。 苏子炎阴冷得意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可惜是只无力反抗的小白兔。”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此刻的动弹不得的惊慌模样, 心中一时兴起, 腾出一只手, 抚上她的侧颊,慢慢往下,手游走处, 引起身下的人阵阵痉挛。 “苏子炎, 你根本不配为人!” 荆落笙扭头怒喝一声, 脸颊因气愤也染上一抹抹绯红, 但她这幅模样却更勾起苏子炎的兴趣。 终究是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荆落笙屈辱式地闭上眼,手指扣得死死的,她好恨,她恨他们。 她原以为苏子炎是要强迫她行那床笫之事,然而,下一刻,却听手腕处“咔嚓”一声,紧接着脚腕处又是一声。 她猛然睁大了双眼,四肢一股绵软无力感袭上颅腔。 ** 北漆山山口夹道。 在马背上的苏子墨忽觉四肢一阵剧痛袭来,直冲颅顶,缰绳一时没有拉紧,马儿险些惊到,前蹄扬起,一旁的宋铮见此,立刻拉过他的缰绳,才稳住悸动的胡烈马。 “你怎么了?”宋铮开口问道。 苏子墨紧咬牙关,摇了摇头,但额头上渐渐渗出密汗却暴露了他此时的不适,四肢腕骨传来的剧痛皆是阵阵钻心。 他不由得攥紧了手指,苏子炎究竟对阿笙做了什么? 他本是听着荆慕羽的交代,带着御林军统领宋铮以及几千人马,来到最后他们遇到苏子炎这个地方,北漆山。 只见这里群山环绕,峡谷险要,实是易守难攻之地。 而且现在他们还未寻到铩羽阁逆贼的踪迹,但阿笙却饱受摧残,他一想到此处,心口就一阵阵抽痛。 另一旁的荆慕羽不解地望着他。 苏子墨忽地拽紧了缰绳,下令道:“给本王搜,就算踏平了这山头,也要把苏子炎揪出来!” ** 惊雨楼大殿内。 苏子炎松开了她,一双深邃的眼眸幽深无底,他静靠在榻边俯视着她。 荆落笙的手筋脚筋皆被他挑断,她用力想要抬起手,然手腕刚往上扬起一点,就立刻软哒哒地耷拉下来。 试了一次又一次,却再也抬不起来,只能伏在床榻之上,手腕和脚腕因伤了筋骨轻轻颤抖着。 她扭头对上他的眼,乌黑的眸子中透出浓烈的恨意。 苏子炎眯了眯眼眸,他知道这样对她来说或许太残酷了,但是为了不让她搅乱他的计划,他只能如此废了她的武功,只要她乖乖地待在这里,就是对付苏子墨最好的利器。 只有挡在皇帝苏子谦身前的苏子墨死了,他才有有机会对苏子谦下手,夺过皇位。 他眼珠动了动,目光变得幽深,落在荆落笙身上,他想,她只需要在他身边做一个废物美人就好,容易掌控的美人总是令人愉悦。 荆落笙在床榻上无力的喘息着,眸中染了绝望,这下她武功尽废,彻底没了筹码,根本毫无抵抗之力,想要报仇简直就跟笑话一样,她忽而扯唇凄笑。 苏子炎拉过一旁的被衾轻轻给她盖上,嗓音缓了下来,“这只是权宜之计,你好好在这里养伤,等一切结束,我不会亏待你的。” 荆落笙恨恨地瞪着他,他现在所说的一字一句都令人无比生厌,她不想要他的虚假关心,更不想让他再碰自己一下,但又没有力气扒开他给她盖过来的被子,只好硬生生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从牙缝中逼出两个字,“你滚。” 站在一侧的苏子炎收紧了拳头,盯了她后背几秒后,转身离开了。 一会儿,殿门又轻轻打开,只见身着橙色对襟衣衫的小姑娘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她亦步亦趋地走到荆落笙榻边,想起将才殿下嘱咐她的话,说这位荆姑娘身上有伤,而且脾气执拗,让她仔细着些,好好照顾姑娘,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唯她是问。 她紧张地抿了抿唇,将水盆放在一旁,酝酿了好久才道:“荆姑娘,殿下让我来服侍你。” 侧躺于床榻上的荆落笙双唇都在发颤,看都没看她一眼,嘶哑道:“滚。” 小姑娘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唇瓣蠕动着,刚要开口,一道怒吼声顿时砸了过来。 “让你滚,没听见么!” 小姑娘被下了一跳,猛然闭了口,刚转头走出一步,又折返回来,怯生生道:“可是,殿下让我......” 荆落笙一听到苏子炎的名字心口就直犯赌,径直截了她的话,“我说最后一遍,滚。” 小姑娘彻底说不出话了,哧溜溜地急忙跑了出去。 待小姑娘出去,荆落笙才转过身子,她知道苏子炎不过是派来一个人监视她罢了,什么照顾,什么权宜之计,她不过就是被他利用的玩物。 此后几日,小姑娘每每想要靠近她的时候,都被她一眼瞪了过去,小姑娘只好安安静静地站在一侧,不言不语。 荆落笙身体渐渐能用双臂支撑起来,便用水盆中的水为自己擦拭了一番,还用桌上留下的药给自己伤处上了药。 一连五日,荆落笙都没有再见过苏子炎。 第六日,苏子炎幽幽地推开了门,面上还带着点兴奋,走到她面前道:“他来救你了。” 从他踏入门扉的一刻起,荆落笙的目光就一直盯着他,十分警惕。 苏子炎定定地望着她,只见那双颊如含苞待放的雪芽般倔强清冷,让人忍不住摸一摸,他忽而起了一丝玩味之心,抬手便要抚过她的脸颊。 然却只见她厌恶地别过了头,声音干冷冷的,“别碰我。” 苏子炎的心火陡然烧起,眸中一抹阴寒划过,用力掐起她的下颌,“你就这么厌恶我,那苏子墨呢?” “我可听闻,在他府中,你可没少顺从他。” 荆落笙整个人几乎被他提了起来,奈何四肢还是软绵绵的,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只好顺着他的力跪在床榻之上,但面上仍是不屈服地道:“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第34章 万更 苏子炎心中忽而涌出无名的醋意, 像汹涌的海浪般,翻了一波又一波。 他之前从来没想过利用荆落笙来胁迫苏子墨,可事到如今, 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 他只能将错就错。 他潜意识里认为荆落笙既然进了铩羽阁,就应该是他的人,他可以把过去瞒她一辈子,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更可恶的是她早就生出了叛心。 他强压下想要□□她一番的冲动, 从袖中取出软骨散, 掰开她的唇,强灌了进去。 药效很快发作, 荆落笙全身都泄了力, 身体软绵绵地倒在榻上。 苏子炎垂首睨着她,紧握住拳, 眼中划过一丝阴鸷,既然他们来了, 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而后转身朝门外站着的丫鬟道:“把她绑起来。” 小姑娘立刻应了一声,“是。” 苏子炎回到主殿中, 手指一哒一哒地扣着桌面, 直到有一侍卫传话而来, “殿下,他们已经到达穹顶峰的谷口。” “很好。”指尖停下,苏子炎默默转身, 唇角轻轻扯动了下。 ** 穹顶峰谷口。 山谷林立, 异常凶险, 不知什么夹缝中就隐藏着暗箭。 苏子墨下马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眉头越皱越深。 身后的几千精兵虽严整有序,皆是骁勇之辈,但是这天时地利却都被敌人占了去。 这时,右上方一处突出的石头旁,闪出一抹青灰色衣角,似与山石融为一体,站在高处,俯瞰着他们,只见他幽幽道:“三弟,你果真来了。” “大哥,好久不见。”苏子墨朝他望去,大拇指按压着腰间的剑柄,神色凝重。 苏子炎淡淡开口,脸上挂着笑,特意提醒道:“三弟再往前可要小心。” 苏子墨还没动,他身后的荆慕羽倒是先沉不住气了,面上一派冲动,迈步向前朝着苏子炎吼道:“我阿姊在哪?” 说着便控制不住地往前冲,一旁的常林见此,立刻揪住少年的领口,把他抻了回来。 苏子炎望着荆慕羽的愚蠢行为,冷哼一声,神色变得阴狠,“我跟我三弟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少年怒目眦欲裂,怒视着他,常林死死抓着少年的衣领,朝他警告式地瞪了一眼,“别添乱。” 少年回头,一张脸涨得通红,心中急切,但也只好按捺下自己的情绪。 “想必三弟今日不是找我闲聊的吧。”苏子炎将手搭在前面的嶙峋怪石上,面上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她在哪?”苏子墨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皮肉里,“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你能想到什么,我就做了什么。” 闻言,苏子墨心中掀起一阵狂风巨浪,不禁扬高了声音,“她曾经救过你,你就这么对她?” 若不是苏子炎骗了闻家,闻府何至于被扣上逆贼同党的帽子,若是那天他再快一点,就可以制止悲剧的发生,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到达闻府时,闻府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灰烬。 他当时恨不得手刃了御林军统领宋坡,后宋坡告知他,闻家人曾喊过冤,说是苏子炎隐瞒了身份,他们才会接待了他,他们不是有意的,若是一早就知那是苏子炎,他们绝不会救一个朝廷钦犯。 然而宋坡却是秉承着宁可错杀不要放过一个的宗旨,毫不留情放火烧了闻府。 他们宋家向来冷漠无情,擅于用雷霆手段镇压,就算是平民百姓都不会放过,尤其是从宋坡的父亲宋将军在战场上为国捐躯后,宋家子弟就愈发冷酷。 煜王知晓来龙去脉后,质问了宋坡一番,然而宋坡仍是坚持己见,认为闻府该杀。 苏子墨听了后,紧紧攥拳,手背上青筋隐隐现出,恨不得立刻杀了宋坡,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宋家毕竟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就算是他也暂时动不得。 但自从这件事后,苏子墨原本与宋家世交的感情瞬间冷淡。 虽然面上看起来还是和善的,但早已道不同不相为谋。 从前他没有护住闻府,现今他绝不能让悲剧再发生第二次。 想到这里,他不禁扭头看了一眼身旁面色冷漠的宋铮,心中涌现出一股复杂之意。 “三弟,这不是跟你学的吗?”上首的苏子炎忽而俯首笑了出声,视线定在苏子墨身上,“你也不是一样,此前你是如何对你的救命恩人的,现在倒是后悔了?” 一字一句虽轻缓,却如雷鸣般灌入苏子墨耳中,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联想到从前,他料到很可能荆落笙隐藏身份入王府就是苏子炎故意而为之,然而苏子炎却没料到他会先一步端了他的铩羽阁,所以荆落笙才会临时倒戈。 而他却一直把她当做一个毫无尊严的替身。 他恨自己的故人不识,但更恨苏子炎的卑鄙无耻。 而一旁的荆慕羽听到这句话,心中顿时疑窦丛生,他朝苏子墨抛去探寻的目光,什么时候阿姊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然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苏子炎复又开口道:“既然想要救她,总得拿出点诚意来,现在可不是小时候玩的过家家。” 苏子墨神色微眯,抬眸冷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杀了我就能坐上那九五之尊了吗?” “路总是要一步一走的,荆棘也是一棵一棵斩断的。” 苏子炎掷地有声,他知道想要颠覆皇权,就必须先把苏子墨这个拦路虎除掉。 苏子墨紧紧握了握拳,现下荆落笙在苏子炎手中,而他根本毫无筹码,不得不说苏子炎这步棋走得确实精妙。 不过为了荆落笙,他愿意赌这一把,他从前欠她的,他会一一还给她。 然而这时,身侧的宋铮开口道:“王爷,王妃虽然重要,但是陛下的安危更重要,苏子炎一日不除,王朝的社稷便危险重重,孰轻孰重,还请王爷不要意气用事。” 苏子墨顿时回眸盯向他,眸中复杂之意不可言说。 宋家的人惯是这般冷漠,从他身上忽然看到当年宋坡冷酷的模样,果真是亲兄弟。 可惜生在皇族的子弟却是自相残杀,无休无止。 然还没等苏子墨说话,宋铮便径直朝身后的御林军招手示意,直接攻击。 苏子墨见状,心中气愤不已,刚要出声喝止,却见不远处的苏子炎传来一声威胁,“再靠近一步,我立马割了她的脖子。” 苏子墨瞳孔一震,立刻转头,只见一抹青影登时映入眼帘,那冰冷的刀刃架在她纤细的脖颈之上,她面色煞白,几乎毫无血色,几许鬓发散落在耳边,几日不见,本就纤瘦的人更加瘦削,连下巴都尖了几分,仿佛风一吹,她的骨头就会散架。 心脏仿佛倏地被抓紧,他全身像是都冒了火,他日夜殚精竭虑,思忧过度的人,竟被苏子炎搞成了这幅衰弱憔悴的模样。 “都退回去!”他朝着身后的御林军陡然一喝,而后捏紧了手指,语气坚定暗含杀意,“苏子炎,我来换她。” “王爷。”此话一出,宋铮和常林几乎同时出声。 而荆落笙的神情也是微怔。 苏子墨顿时朝宋铮和常林抛去一记冷眼,“本王有分寸。” 宋铮眸色渐暗,继续劝诫,“王爷何故为了一个女子执着如此,若是王爷今日丢了性命......” “本王说了,我有分寸。”苏子墨即刻打断了他的话,反问道:“若今日是你妹妹被挟持,你当何如?” 宋铮整个人怔住,煜王的反问几乎给了他沉痛一击,他忽而想起什么,内心愈发沉重,既如此他只好作罢,只是望着不远处摇摇欲坠的荆落笙,面色阴沉,眸中隐约透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杀意。 苏子墨转头朝常林交代道:“照顾好王妃,如果她有任何差池,我唯你是问。” 常林面色满是担忧,还想劝慰一番,但只见苏子墨的视线沉沉地压过来,他到口边的话便转了开,只好颔首道:“是,王爷。” “三弟果然重情重义。” 苏子墨掀了掀眸,“那就请大哥履约。” 苏子炎定定瞧着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先走到中间。” 待苏子墨行至中间时,周围的石壁内顿时涌出一队黑衣人,拿着绳索朝他走来。 然就在这时,身后的宋铮猛然抬手下令,示意弓箭手准备,而自己更是抽出箭羽,拈弓搭箭,一气呵成,直直射向苏子炎。 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苏子炎见状,立刻把架在荆落笙脖颈上的刀转了方向,直直劈开了刺向他的箭羽,面色立刻变得阴沉可怖。 而这时空气中传来宋铮的陡然一喝,“护好王爷,给本统领杀,取苏子炎项上人头者,重重有赏!” 苏子墨见罢,却已来不及阻止,成百上支箭羽齐齐射向上方的苏子炎。 千钧一发之际,苏子墨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所有士兵顿时杀红了眼,根本不听他的命令。 刀剑铿锵之声缠绕在耳边,他心中慌乱不堪,紧张地朝荆落笙的方向望去,抽出腰间佩剑飞身跃起。 眼下这情况,荆落笙已然成了弃子,苏子炎很可能泄愤将她杀掉,宋铮此举简直是要荆落笙的命! ** 一支支利箭飞来,苏子炎利落地挑开,但身旁的荆落笙却毫无招架之力,肩上中了一箭,她闷哼一声,身子软了下去。 苏子炎见状,立刻扶住她的肩膀,侧身一闪,躲到一个巨石后,担忧道:“你没事吧。” 他的眼底顿时涌满了红血丝,没想到这个宋铮竟不听苏子墨的命令,破坏了他的计划。 他千算完算却算漏了宋铮。 只见荆落笙一袭白衣上染了一抹红,触目惊心,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眼睫恹恹地耷拉着,她靠着山壁扯唇一笑,“太子殿下,我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还假惺惺地关心我做什么?” 苏子炎的心被猛地一揪,言语迫于解释,带了丝急切,“我说过我不会杀你,这都是权宜之计。” 荆落笙微微一怔,但旋即唇角又浮起一抹冷笑。 苏子炎迅即解开她身上的绳索,正想要说什么,但这时身后数名士兵冲了上来,剑声掩盖了他的尾音,荆落笙根本没有听清,而苏子炎已转身同他们缠斗了起来。 荆落笙虚弱地靠在山壁之上,她能感受到体内的血液渐渐淌出,刺目的殷红已经染满了上衣。 虽然苏子炎这边的人占了天时地利,处在制高点,但是人手相比煜王却是差了几倍,更何况没了荆落笙这个束缚,御林军越发有恃无恐,战斗力满满。 顿时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山谷,刀光剑影,一阵阵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层层护卫将苏子炎护在一侧,然对方人多势众,最终还是落了下风,苏子炎身上血迹斑斑,心中颇有不甘,双目一片猩红,透着癫狂,举起刺刀就朝前方猛冲而出。 然这时,一处山壁口猛然蹿出一名黑衣人,拽住苏子炎,“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撤。” 苏子炎已气愤至极,杀红了眼。 “殿下,不要意气用事。”黑衣人扬高了声音,再次劝道:“难道殿下今日要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吗,殿下,宏图大业未成,殿下就要先身陨于此吗?” 苏子炎猛然如醍醐灌顶,登时顿住,他望着不远处为他浴血奋战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屠杀在地,心中顿时气血翻涌,恨意涛涛,一拳狠狠地砸在石壁之上。 他们都是为了自己而死,此仇,他同苏子墨必不共戴天,总有一天他定会卷土重来。 苏子炎这才转身,欲要逃走,偏头便看到不远处靠着石壁的奄奄一息的荆落笙,心中起了恻隐之心,迈步就要朝她走过去,然而手臂处却被猛然攥住,“还管她做什么,朝廷的人都已经放弃了她,殿下何必带一个累赘,更何况她之前还背叛过我们。” 黑衣人心急如焚,再不撤走,很可能就会全军覆没,苏子炎转头盯向他,眉宇隐隐现出不悦,刚要出声斥他一顿,这时忽而汹涌如浪潮的士兵已经冲了过来。 黑衣人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拉过苏子炎,“殿下,快走。” 苏子炎刚刚被他拽走,以宋铮为首的御林军便嘶吼着冲杀了进来。 一队直接朝着苏子炎逃跑的方向追去,而另一队则迅速逼近荆落笙,只见为首的宋铮身上煞气甚重,周身杀意汹涌。 而荆落笙身体已经塌软下去,蹲坐在石壁旁,扶着肩膀微微喘气。 二人对视一眼,一者如杀神,一者如待宰的羔羊。 就在对视的这一眼中,荆落笙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望着他满含杀意的眼,她不禁疑惑,宋铮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就是杀他兄长最后的那个漏网之鱼。 可他兄长亦杀了她爹爹,一命换一命,有何不可。 如此这般睨着荆落笙,向来不苟言笑的宋铮嘴角忽而抽搐了一下,下一刻便要扬起手中的长剑。 荆落笙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剑,苍白的脸上染了一层倔强,神情不屈,软骨散的药效将尽褪去,她的掌间紧紧攥着一角尖利的石子,身体也在慢慢蓄力,若他下了杀心,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在这里乖乖等死。 就在两人对峙之际,一道局促而沙哑的声音猛然袭来,穿透力十足,“不准伤她!” 苏子墨迅速奔了过来,推开宋铮,揽过她的肩膀,“阿笙,对不起,我来晚了。” 身后的宋铮见状,眸中顿时划过一丝懊悔,但旋即又恢复一贯的冷漠。 苏子墨猛然回头,眉宇一片阴霾,声声质问道:“宋铮,你想对本王的王妃做什么?” 宋铮掀了掀眼眸,黑眸如一汪深潭,道:“属下本是想要拉起王妃,并无他意。” 空气中一瞬间的沉默,压抑得人喘不过气,苏子墨从上至下打量了他一番,目露寒光,下令道:“追击苏子炎,得项上人头者,重重有赏。” 苏子墨几乎是把宋铮的话重复了一遍,立威之力明显,好让他认清楚究竟谁才是主子。 宋铮牙齿不经意龃龉,良久才从齿缝中逼出一个字,“是。” 说罢,便领着队伍走了。 苏子墨这才转头,蹲下.身子,望着荆落笙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心疼之意溢于言表。 这一张令人午夜梦回的脸,此刻却憔悴不堪。 他抬手攥住箭羽,安抚她道:“忍着点。” 利箭被猛然拔出,一股鲜血猛然蹿出,苏子墨当即肩膀一阵抽痛,他微微皱眉,面色扭了一下,忍着痛,从袖中取出药酒和纱布简易为她包扎了一番。 荆落笙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有不解,有厌恶,有恨意,他这一番关心,还有刚刚同宋铮的针锋相对,却令她只觉得他们虚伪至极。 包扎完后,他一脸焦急地探向她的手腕,在看到她被废的筋脉时,他登时一震,“他竟然把你武功废了?” 荆落笙缓缓抽回了手,勾唇冷笑,提着力气道:“你们都没什么区别。” “阿笙,你怎么了?”苏子墨眉头紧锁,发现她的眼神隐隐透出不对劲,从前的她就算再对自己有多不满,也从没有露出过这般带着恨意的眼神。 他想要摸摸她的脸,然而他刚抬起手,指尖还没触到她的那一刻,荆落笙的反应却更快一步,毫不犹豫地别过了头,阻止了他的触碰。 苏子墨的手僵在半空中,内心被猛地一揪,仿佛被扎了个窟窿。 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一抹火光,火势凶猛,顺着山石直冲而来。 苏子墨见状根本顾不得什么其他的了,径直打横把人抱了起来,朝外走去。 另一边,正在谷口徘徊,焦急寻阿姊的荆慕羽,看到那簇明亮的大火,大脑瞬间“嗡”地一声,他举目望去,夺目的火焰却刺得他眼睛生疼,瞳中映着熊熊烈火,脑中一些破碎的片段接踵而来,由于各种信息碎片轰炸的刺.激,他面色痛苦,忽而猛地抱住头,但嘴里仍不忘喃喃着阿姊的名字。 他这是怎么了?阿姊还没寻到,他绝不能倒下。 他忍着头痛,定定望着前方,刚要迈步往前,一股大力却猛地拉回了他,“你干什么?” 少年回头,正好对上常林一张焦急,夹杂了怒意的脸,只见他横眉一竖,指着前方,继续道:“你没看见火势快蔓延到了跟前,还跑过去找死吗?” “阿姊。”少年脑中除了这令人头痛的大火,唯独剩下阿姊,一张苍白的小脸皱巴巴的,“那阿姊呢?” 话音刚落,就在常林酝酿该怎么回答他时,不远处一石壁处,猛然蹿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怀中抱着一抹倩影。 少年眼中立刻簇起了一抹光,神情延展开来,喃喃道:“阿姊。” 苏子墨行至他们跟前,话不多说,只催促道:“快走。” 身后的熊熊大火,仿佛千军万马直冲而来,一股灼热感袭面而来,皮肤霎时变得滚烫。 就在这一刻,荆慕羽脑中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裂,那些崩裂的,撕碎的记忆一股脑地撞入他的脑中。 少年登时一震,望向苏子墨怀中的阿姊,心中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 然还来不及思考,常林突然折返回来,拽住他的衣袖,拖着他边跑边骂道:“你是傻了吗,想被烧死在这里?” 嘴上骂完,常林还是不解气,心中不禁腹诽,自从荆慕羽这对姐弟来了王府,他的任务就变重了,不光当起暗卫之责还要护好他们的安全,一个不小心还容易触怒王爷,想到这里,他又瞪了荆慕羽一眼,尤其是这个小兔崽子,最不让人省心。 众人行至一河边,一些零散的士兵跟着苏子墨冲了出来,剩下的人都跟着宋铮去追击苏子炎了。 依偎在苏子墨怀中的荆落笙忽而抬头,脖子往前一倾,朝他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苏子墨顿时吃痛,手中一个用力,抓得她更紧,但面上却毫无埋怨之色,只当是她对自己的发泄。 良久,右肩处透过衣衫已渗出血迹,荆落笙这才松了口,盯着他的脸恨恨道:“七年前,闻府的那场大火是不是你下的令?” 话音刚落,苏子墨登时一震,僵在了原地,怔怔地望向她,七年前,难道她都想起来了? 只见她眼底染了一丝尘埃,隐隐中还透着一股恨意,他忽然明白了,怪不得她对他这般眼神,原来是她恢复了记忆。 下一刻只听她冷淡的一声,“放我下来。” “不是我。”苏子墨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虽是望着她,但眼神却有一丝闪躲,“阿笙,你信我。” 当年他和宋坡兵分两路,他带人追击虎翼军,而宋坡则带人去追踪另一波,后来当宋坡烧掉闻府后,他到达时,已经晚了。 两人对视良久,荆落笙眼中情绪变幻万千,一瞬间划过愤怒,不甘,失望,哀伤,引起苏子墨阵阵心疼。 这时陡然冲过来一个身影,粗暴地抢过了荆落笙,厌恶地把苏子墨推开,“放开我阿姊。” 荆慕羽望向荆落笙的那一刻,眼中涌出无数复杂的感情,小心翼翼地将她靠在一棵大树旁。 “阿笙,你信我,当年闻府之事不是我的授意。” 苏子墨亲眼看着怀中的人被夺去,心中陡然空了,急切地又解释了一遍,“我阿姊为什么要信你!” 少年的反常属实让一旁的常林看不懂了,前来王府请求煜王帮忙的人是荆慕羽,现在人救出来了,翻脸不认人还是他,这个荆慕羽到底要搞什么! “不管阿姊信不信你,但是你逼迫阿姊是真,让阿姊对你卑躬屈膝是真,束缚阿姊的自由也是真。” 少年陡然回头,直直望向苏子墨,铿锵有力质问道。 “若是王爷当初肯放我们走,今日又何至被苏子炎折磨。” 少年的话一字一句直击在要害处,令苏子墨心肺剧颤,他凝神望向荆落笙苍白的脸,呢喃道:“是我的错,阿笙......” “阿姊不会原谅你。”少年现在仿佛浑身长满了刺,对苏子墨诸多怨念,“再说阿姊又凭什么原谅你!” 苏子墨甚感聒噪,乌黑的眸子透出一抹精光,凝向少年仿若一把利箭穿透而过,令人熟悉的压迫感又回归,“本王没有问你。” 少年的身形虽没有苏子墨高大,但也把荆落笙挡了个严严实实,“我与阿姊同气连枝,我的回答就是阿姊的回答。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苏子墨简直被这个狂妄自大的少年气笑了,上前一步步逼问道:“你怎么照顾你阿姊,你照顾得了你阿姊吗?阿笙现在手筋脚筋被挑断,武功尽失,如果不及时疗伤,留下的后遗症你承担得了吗?如果苏子炎再次卷土重来,你怎么护你阿姊,凭你一副较弱的身躯,你护得了吗?” 少年一听到阿姊武功尽失,扭头朝阿姊望去,然阿姊却只是对他笑笑,少年的胸口顿时一窒。 另一边他又被苏子墨怼得哑口无言,但心中愤懑之气难消,“难道你就能......” 然而苏子墨还没等他说完,一把就将他推了开,“常林,你是干什么吃的,把他给我看好了。” “小羽......”荆落笙担忧地望向小羽,然身体却根本提不起力气,只能虚弱地喊道。 苏子墨蹲身,想要将她再次抱起,然荆落笙的头却往后躲去,尾音满是孱弱,“让小羽背我吧,我跟你走。” 苏子墨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他抿了抿唇,而眼前人看他的眼神却仿若一个陌生人一般,他心脏顿时一抽,无力地放下了手,二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跨越不了的鸿沟。他苦笑一声,转头朝荆慕羽示意过来。 荆慕羽立刻挣脱了常林的束缚,朝着荆落笙奔来,然后毫不客气地将眼前碍事的苏子墨推向一边。 少年托着荆落笙的肩膀将人背起,身上的阿姊很轻,他背得一点都不费力,可他眼眶却渐渐酸涩,少年走在前面,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拖着长长的影子,少年问:“阿姊,你痛不痛?” 身后的人趴在他身上,动了动唇,轻轻道:“没事。” “阿姊,我......”少年忽断了音,眼眶渐渐泛红。 “怎么了,你说。” 少年唇角微微勾起,转了话,“没什么,阿姊,明日我去给你买酥糖吃,吃了就不会那么疼了。”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身后的人的声音很微弱,但同小羽说话时的语气却很平和。 少年梗了梗脖子,“之前阿姊每次执行完任务总会给我带,给我报平安。这次换我为阿姊买好不好?” 荆落笙听罢,轻笑了一声,语气带了点宠溺,“傻瓜,都告诉你了,阿姊不疼。” 她越是表现得这般平静,少年心中越是自责,他忿忿道:“都是因为我太废物了,连阿姊都保护不了。” 身后的人轻轻一颤,稍久道:“你还是小孩子,照顾好你自己就够了。” 少年微微转头,脸颊不经意间碰到她的落发,“我十四了,不小了。” “在阿姊眼里,你永远都是。” 一股股酸涩顿时在心中翻涌,清泪在眼底打转,少年哽咽道:“阿姊,谢谢你。” 身后的人微微一愣,她虽恢复了记忆,知晓小羽不是她的亲弟弟,但是他们之间的姊弟之情又岂是用血缘关系可以衡量的。不过今日小羽说话怎么怪怪的。 “你到底怎么了,平常一贯毒舌的样子,今日怎么换了副面孔?” 少年扯出一抹笑,声音也变得轻快,“我对阿姊一向都很温柔的,毒舌那是对别人。” “小羽已经很好了,不用再逼着自己做什么。” 安静好久,身后的人才传来一声低语,原本是脱口而出的感慨,也并没想让小羽听进心里去,然而少年听罢,却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滴热泪滚落,肩膀也因抽泣而轻颤起来。 “哭什么。”她抬手抚过少年的眼眸,微弱的气息吐在他的耳畔,轻轻刮摩着他的心,“一切都会好的。” 少年听了,忍下泪,清亮的嗓音混着哭腔重重地“嗯”了一声。 少年背着她走了一段路后,背后的人已然睡了过去,正好这时煜王寻来一辆马车,他这才将荆落笙放于车厢中,他的动作轻缓而有力,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在捧着一件珍宝一样。 一旁的苏子墨把这一切尽收眼底,重拳紧握,目光死死地落在荆慕羽身上。 这一刻,嫉妒从心底迸发,一翻一翻地往上涌,那眼神恨不得剐了荆慕羽,但一看到荆落笙的病容,最终他还是止住了心里的疯狂,双拳渐渐松开,全身好似都泄了力。 荆慕羽若是胆敢喜欢上他的女人,他就...... 就怎样,他忽而惨笑出声,难道还能把人杀了?那样荆落笙会恨死自己吧。 ** 到达煜王府时,已经接近昏时。 煜王连忙传唤了赵医正给荆落笙诊治。 一番忙活后,煜王急问:“究竟怎样?” 赵医正捋了捋胡须,一派正经道:“肩膀处的箭伤是外伤,上药疗养即可,但是......”他顿了一下,眉头蹙起,“王妃的筋脉却是有点难恢复。” 一旁的煜王和荆慕羽皆睁大了双眼。 只见赵医正提了一口气继续道:“但也并不是没有法子,经过我手的病人,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能妙手回天。待我开几幅方子,让王妃试试疗效。” 煜王和荆慕羽听罢,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赵医正说完,准备去煎药,刚踏出门槛,这时,常林拽了他过来,道:“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看把王爷都吓到了。” 赵医正这才惊觉,眼神微微一愣,又朝里间看了一眼,才转头出了门。 屋内只剩下三人,安静得过分,气氛中透着一股诡异,还是小羽率先打破了僵局,“煜王爷,照顾阿姊的事情就交给我了,就不劳烦王爷你了。” 煜王的脸瞬间黑了,“荆慕羽,她是本王的王妃,还轮不到你。” 荆慕羽目光灼热,一副死犟到底的模样,“我是阿姊的弟弟。” 煜王听了忽然呵笑了一声,几乎就要将真相挑破,但还是顾忌到荆落笙的感受,终是隐了话,只道:“你是外男。” “我怎么就是外男了,没想到身为王爷,却是一股小家子气,拈酸吃醋都用上了,连亲弟弟都容不下。” 少年几乎脱口而出,直呛得煜王说不出话,他这句话虽意指自己,但在煜王眼里看来,却有更深的意思,让煜王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弟弟。 他们姊弟两个的关系同他与苏子慎相比较,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连母妃都偏向苏子慎,可当初犯错的人又不是他,凭什么让他大度原谅几乎害他丧命的人。 对于荆慕羽,他既嫉妒他们的姊弟之情,又害怕他们之间会酝酿出什么不可言说的情愫。 这无疑将他的害怕,嫉妒,占有欲全都赤.裸裸地揭开,把他的威严扔到地上踩。 他陡然一喝,“常林,把他带出去。” 煜王的声音立刻惊醒了床榻上的人,荆落笙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但浑身好似被巨石压着,沉重地提不起力气,睡眼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外面的情况,只能依稀听到一阵阵争吵声。 “原来英明神武的煜王也说不过我,只会把我往外赶,想来是根本无理可说。” “荆慕羽,你不要挑战本王的底线。” 煜王的确慌了,他知道荆慕羽永远是荆落笙偏向的人,无论这个怎么胡闹,做了多少蠢事,她都会偏向荆慕羽。 而他只能每天自责,惶恐,处于患得患失的情绪中。 荆慕羽的有恃无恐,嚣张的底气都是来自于荆落笙的偏爱,然而这更加衬得此刻的他是多么可笑,竟不择手段跟一个小孩子抢来抢去。 “苏子墨你卑鄙,你无耻,你就承认吧,阿姊才不会喜欢你。” 少年被常林拉扯出门,仍不忘嘲讽苏子墨一番,直至尾音消失,房间内才重新安静下来。 苏子墨转身,却正对上一双乌黑却黯淡的眼睛,他面上流露出一抹喜色,道:“你醒了?” 说着,唇角不自觉咧开,眉梢上都仿佛染了笑,他朝她伸出手,探了过去,想要摸一摸她苍白瘦弱的脸颊,然而荆落笙却反射性地别开了头。 苏子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此刻半悬在空中的手显得多余又尴尬。下一刻榻上之人近乎无情的话更是让他如临冰窖,她颇为冷淡地说:“小羽是外男,你自然也是。” 他心脏隐隐作痛,面色浮起一层无奈,开口道:“阿笙,对不起。” 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然到了嘴边,却除了对不起,其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荆落笙也只是直愣愣地望着他,再无其它的表情。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说:“你的经脉我会帮你修复好。” 良久,她的眼珠才动了一下,“嗯,多谢。” “你......”她越是这般冷淡,他便越发痛苦,面上焦灼一片,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有什么其他想对我说的吗,或者有什么想问我的?” 话毕,荆落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几许,他的眼眸中瞬间燃起一丝期待,然而,她只是毫无情绪地望了他一眼,视线就移开了,什么都没说。 他的眸光霎时黯淡下去,落寞填满了心房,只留叹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甘心地问道:“你后悔当初救了我吗?” 只见荆落笙的眼眸慢慢聚起了神采,眼睫翻动了几下,唇畔蠕动着,可最后却只听她道:“我太累了。” 然后空气中良久的沉寂,煜王呆了片刻,只好道:“你好好休息。” 煜王离开后,荆落笙辗转反侧,虽然全身疲惫,但脑子里却是思绪万千,她在想苏子炎那个疯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拿她做把柄,而且若不是他,爹爹怎么会死? 他们每个伤害过她爹爹的人,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她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她猛然挣开了眼,眼神变得愈发坚定,她要杀了苏子炎。 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宋铮究竟知不知道她就是他的杀兄仇人,他充满杀意的眼神几乎令她产生了错觉,但也仅仅是错觉,尚还不能确认。 重重潜在的危险令人压抑地喘不过气,她不由得叹息一声,在这延京城内生活,几乎每日都是你死我活的事。 第35章 心扉 此后几日, 荆落笙一直在府内养伤,荆慕羽经常来陪她聊天,但是每每必有常林紧紧跟在他身后, 导致他也不能同她说些什么悄悄话, 他与常林几乎相看两厌。 煜王也时不时来看她,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即使恢复了小时候的记忆,即使有过肌肤之亲, 但现下荆落笙却没心情同他说一句话。 从前的逼迫, 威胁都是真的, 小时候对他的救命之恩也是真的,而他现在也救了她一命, 这样想来, 好像也算扯平了,但她还是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煜王见此, 便让竹桃来照顾她的起居,这样方便一些。 将近半个月, 荆落笙身上的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知道她始终不是属于这里的, 但爹爹的仇还未报, 苏子炎还废了她一身的武功, 她恨不得杀了他,她知道只有解决了所有问题,她和弟弟才能毫无顾虑地离开这里。 但若要报仇, 杀掉苏子炎, 少不了和苏子墨打交道。 某日她提起兴趣, 朝一旁的竹桃问道:“你知道苏子炎逃去哪里了吗?” 竹桃听罢, 摆弄花枝的手顿了一瞬,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听常护卫所说,他们当日放火烧了北漆山,应该是往北去了,王爷派出了三千精兵,至今还没有寻到苏子炎的踪迹。” 荆落笙沉默许久,脑中不停分析着,这时,又听竹桃絮絮道来,声音带了点惋惜。 “不过听说那日,宋统领因被火袭,受了很严重的伤,休养了多日还没有下榻。” 荆落笙愣了一下,猛然转向竹桃,“宋铮?” 竹桃淡淡地“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不知他现在恢复得如何了?” “你很关心他?”荆落笙意识到什么,冷不丁问了一句。 竹桃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急忙转了话,“宋统领是王爷的朋友,近日王爷愁眉苦脸的,定是伤心过度,想必也更是为王妃担心,今日王爷在府中处理公务,王妃难道不去看看王爷吗?” 荆落笙沉默了许久,竹桃见状也不多话,默默做完了手里的事,便出去候着了。 荆落笙想了很久,才下了榻,穿好外衣,去往煜王的书房,在门前踌躇了许久,才‘咚咚’敲了几声。 很快里面传来低沉的一声,“进来。” 荆落笙吸了一口气,推开门,先朝案桌处望了一眼,两人对视一眼,只见煜王的眸光闪了闪,面上瞧着有些憔悴,但脸庞依旧俊美无涛,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她微微偏开了视线,转身关好门,而后面无表情朝他走去。 案桌旁的煜王眼神微愣,瞧着她如谪仙般走来,三千青丝用一支竹簪轻轻绾起,面容清丽不失明艳,一袭白色鹅毛衫衬得美人仙气飘飘,身形已不见多日前的虚弱,圆润了不少,他一时恍若隔世,还以为她永远都不会主动来找他。 只见荆落笙理好衣摆,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两人相对而坐。 煜王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嗓音微颤,先开了口,“你的伤还好吗?” “已经没事了。”荆落笙的语气尽量平静,而后转了话锋,直接进入正题,“苏子炎找到了吗?” “还没有。”煜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不过他迟早是瓮中之鳖。” “你的筋脉有没有恢复一点?” 荆落笙下意识地扶了下手腕,而后摇了摇头。 煜王皱了皱眉头,“那就让赵医正加大药量,再不济就换药方。” 荆落笙手指交叠,微微垂头,抿唇道:“多谢王爷。” 此话落在煜王耳畔,心忽地被猛然扎了一下,他不自觉收紧了手指,“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空气沉默良久,最后还是煜王打破了寂静,“对不起,苒苒。” 听罢,荆落笙睫毛颤动了一下,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最后抬眸道:“王爷还是唤我阿笙吧。” 凝向他的那一双眼平静到毫无波澜,而他宁愿她透出些情绪,就算是骂他一顿打他一顿也好,而现在她对他却如陌生人一般,他的心脏几乎一抽一抽地痛。 “从前诸多阴差阳错,不过现在都已明了,我想让王爷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此后天高水远,两不相欠。” 只听她继续说着,而最后四个字无疑令他抓肝挠肺,他里内的气息翻涌不断,然还是平息了情绪,看着她定定道:“你说。” “我要亲手杀了苏子炎。” 煜王立刻应声,“好。” 荆落笙望着他热烈的目光,有些无法承受,别过了视线,指尖微蜷,踌躇了一阵才道:“其实毫无目的的搜寻,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倒不如王爷亲自当做诱饵,引苏子炎现身。” 荆落笙越说声音越小,煜王的心也一寸一寸凉了下去,此举这无疑把他置于险境,但却的确是最快的办法,他闭了闭眸,复又睁开,道:“此法甚好,正有此意。” 既然问题已经说完,荆落笙自觉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刚要起身,却听煜王出了声,“阿笙,你们最后还是要走吗?” 她顿了一瞬,道:“自然,延京从来都不是我和小羽向往之地。” “那我呢?”他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向前倾近了身子,脱口而出。 “不都说了,两不相欠吗?”荆落笙猛然抬头。 他怔怔地盯着她,眼眸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我们是拜过堂,圆过房的夫妻。” 荆落笙眼珠转动了下,微微垂眸,小声道:“和离书给过你了。” 煜王彻底泄了力,没想到这么多时日的相处,她竟从未动过情,他忽而叹了一声,想起前些日子他对救命恩人的她恩将仇报,她又怎么会喜欢上他? 但他心中仍存着一份希冀,一点都不想放弃,他目光灼灼,开口问道:“那你小时候说的话呢?” 此话一出,倒把荆落笙问住了,当年的画面顿时在脑海中铺开。彼时还十岁的荆落笙总是看十五岁的少年一个人呆愣愣的,免不了起了逗逗他的心思。 她记得她好像说过什么‘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之类的额,而当时的少年当时双颊泛了红,但面上却是依旧冷冷的,说了句,“你想多了。” 还有最后他离开的时候,最后追着她非要让她抱他一下才肯罢休,还同她拉钩一定要延京见。 思绪回转,荆落笙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瞥了他一眼,轻声道:“玩笑话。” 说罢,把头歪向一边,“当时十岁,什么都不懂。况且更不知道你竟然是煜王啊。” 拒绝之意明显,煜王整个人只余尴尬,但还是颇不甘心地问道:“那荆慕羽呢,他又是怎么回事?” “他是当年路边救的小乞丐。” 煜王听罢,心中瞬间涌上一股酸涩,呵笑一声,“一个小乞丐都比我这个煜王重要?” 一提起小羽,荆落笙显然情绪高涨,面上带了点愤怒,“有什么可比性吗?他现在是我的弟弟。” 话毕,她清楚地看到煜王脸上的落寞之意,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过了,但她知道今日必须得说清楚,尽量平了语气,“你依旧是苏子墨,而我却不是从前的闻卿染了。” 煜王立刻反驳道:“我比荆慕羽更早遇见你。” “从前的闻卿染也并不喜欢苏子墨。” 她猛然抬起头,不懂为什么苏子墨总是把小羽当做假想敌,在她心里,小羽永远是弟弟,就算抛开这个不说,她也不喜欢苏子墨,同小羽根本毫无关系。 煜王陡然一震,眸中红血丝蔓延开来,而后探寻的目光投过来,嗓音夹杂着些沙哑,“所以最后,你要和荆慕羽浪迹天涯?” 她有些不耐烦道:“小羽是我弟弟,我去哪他当然要跟着我了。” 煜王急了,扯声道:“你知道他不是你......” 荆落笙立刻打断了她的话,直呛道:“是或者不是,跟煜王殿下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吧。” 此话无异于诛心,彻底把他们之间的界限划了个清清楚楚,而下一刻,她的话更是击得他心魂荒溃。 “难道煜王殿下还要把之前的威逼利诱再对我用一遍吗?” 煜王怔怔望着她,心中仿佛堵了一块巨石,压抑地令人呼吸不过来。 ** 此时屋外,荆慕羽正徐徐赶来,他本来是去偏院寻阿姊,结果竹桃告诉他阿姊来寻煜王了,他一想到苏子墨那个阴晴不定的样子,怕阿姊再吃了亏,便急匆匆赶来。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随着银铃震颤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这熟悉的步伐,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少年顿时皱了眉头,转过身,一抹刺眼的红映入眼帘,在这青砖毓秀的小路上煞为显眼。 少年明显感受到小姑娘一见到他,脚步加快了不少,几乎是用跑的,少年见状,立刻挡了她的路,“你怎么又来了?” 他不确定她是来找煜王,还是来找阿姊的茬,但现在阿姊就在书房内,他一点都不想让她打扰阿姊。 小姑娘的路被挡住,她霎时蹙了眉头,铜铃微瞪,撅起小嘴,“来看看你死了没?” “我活得好好的。”少年抱臂白了她一眼,朝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让你失望了,走吧。” “你让我走就走啊,你以为你是谁?” 小姑娘被气到了,今日来此,是听说荆落笙姊弟前些日子受伤了,她不知为何,第一时间就想到那个一副毒舌的荆慕羽是不是伤得很严重,但她很快就想通了这种不对劲,毕竟他们也是一起放过花灯的人,又没有什么大的仇怨,担心一下他很正常。 然她本来是想出口关心一下他的,但她平常骂人,骂习惯了,难听的话便脱口而出了,而且这荆慕羽也颇为不解风情,她说一句,他必定怼得她哑口无言。 想想就生气,小姑娘不甘示弱地瞪他一眼,酝酿一会,刚要开口,这时,屋内却传来“啪”地一声,清脆而响亮。 小姑娘和少年瞳孔俱惊,都怔住了。 少年登时转身,推门而入。 第36章 撒谎 少年推门而进, 映入眼帘的却是不远处煜王偏着头微红的左颊,他见此方舒了一口气,拉过煜王对面的荆落笙, 道:“他是不是又逼你了?” 而这一幕落在煜王眼中, 却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死死盯着少年攥住她手腕的手,眯了眯眼,面目沉炽。 少年望向他, 不自禁地抿了抿唇, 险些被他的气势吓到。 荆落笙偏过头没有说话, 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少年见状, 不管三七二十一, 拉着她的手便走了出去。 而沈梓璎还呆呆地愣在原地,根本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他们是吵架了,此时此刻她想是不是应该上前安慰一番, 然而刚往里踏进一步,只见煜王阴鸷着一张脸, 迎头喝来一句, “滚。” 小姑娘登时止步, 默默咽了咽口水,讪讪道:“好的,子墨哥哥。” 说罢, 便转过身灰溜溜地跑了, 然刚走出一步, 她又转返回来, 贴心地为他关上了门。 ** 通往偏远的小路上,荆慕羽见身后没有尾巴,又问道:“阿姊,到底怎么了?” 荆落笙闻言,眼珠转动了几下,唇瓣蠕动着,复又看向他,话到嘴边还是转了话,“没什么,就是以后他不敢再欺负我们了。” 少年转了头,语气带了点试探,“是因为从前阿姊曾经跟他有过交集吗?” “你都知道了?”她猛然抬眸。 少年愣了片刻,脑中思绪飞转,最后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从你们谈话的只言片语中猜出来的。” “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阿姊能告诉我吗?” 少年的话让她恍了恍神,想起刚才煜王在屋中说的话,无非就是他嫉妒小羽根本不是她的亲弟弟,她都跟他解释了多少遍了,他还是不依不饶,步步逼问,好像小羽知道真相后就一定会喜欢她似的,听到这里,她实在忍不住了,在加上她听到屋外小羽的声音,她急于让他闭嘴,就愤而打了他一耳光。 其实打完看到他阴沉的表情,她就后悔了,不知身为煜王的他会不会给他降个罪什么的。 结果后来他任由小羽把她拉了出去,这倒是没有想到,不过她却是越想越解气,谁让他之前欺负人。 现在小羽并没有恢复记忆,荆落笙顺水推舟,打算先瞒下他,便把之前小时候她同苏子墨,还有苏子炎的事情说与他听,还特意将小羽拉入了她的童年,说他们的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单独一个人把他们两个拉扯大,说到这里,她不禁红了眼眶。 少年边听边看向她,那眼神中满是疼惜,阿姊难受他也跟着难受,他又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阿姊,你放心,你还有我,小羽永远不会离开阿姊的。” 荆落笙转眸,双颊簇起一抹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而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狂乱的脚步声,“咚咚咚”地冲了过来,直接把这和谐温情的气氛给破坏了。 小姑娘直接冲到中间,把他们两人隔开,左看看,又看看,最后视线定格在荆落笙身上,扬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打子墨哥哥?” 少年见状,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将荆落笙拉了过来,朝小姑娘道:“你真的好烦。” 小姑娘的气焰登时就蹿了上来,“荆慕羽,三天不打,你蹬鼻子上脸是吗?” 荆慕羽只觉得她没事找事,胡搅蛮缠,更不想同她纠缠,不由得扬眉戏谑道:“被打的是你的子墨哥哥,你怎么不去关心关心,追着我们干嘛?” 小姑娘的脸色当即绿了,胸口跟堵了一口气似的,恶狠狠地瞪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该不是被赶出来了吧?”少年歪了下头,故意道。 小姑娘忍不了了,“怎么跟本小姐说话呢?” 少年见她这反应,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你还笑,荆慕羽,你还笑!” 她小脸皱成一团,扬手打了过来,下一刻引起少年阵阵惊叫,“你别扯我头发。” “一个世家小姐怎么这么泼辣?” 荆慕羽的挑衅彻底把她惹毛了,她掰了掰手指,双颊涨红,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你、说、什、么。” 少年咽了咽口水,双臂交叠在胸前,提防着她,趁她还没说完话,连忙拉起一旁的荆落笙,扯开腿道:“阿姊,我们快跑。” 话音刚落,身后的沈梓璎顿时愣了,才一瞬间,荆慕羽两人已经跑出去老远,成了一团缩影,小姑娘简直炸了,气得直跺脚,大喊道:“荆慕羽——” 其声如虹,冲破云霄,惊得天上的群雁翅膀都哆嗦了几下。 姊弟俩回偏远后,少年赶紧锁好了院门,才靠着大门剧烈地喘着气,小声腹诽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话音刚落,荆落笙的目光便落了过来。 少年察觉到,仰起头扯开了笑,笑意直达眼底,甜甜道:“阿姊除外。” ** 近几日,煜王也没说有什么计划,荆落笙便在府中养伤,每日喝着苦涩的汤药,她都快喝吐了。 也不知这几日怎么了,小羽也不经常来找她了,每日都是竹桃陪着她。 一日午后,荆落笙刚要去寻小羽,结果一打开门,就看见一个灰青色的影子,衣衫破败,沾着一大片一大片的鲜血,看起来颇为狼狈,但他脸上却挂着欣喜的笑,兴冲冲地跑到她跟前,激动地说:“阿姊,我去嘉山寻到可以修补你经脉的草药了。” “马上就熬好了,很快阿姊的经脉就恢复了。” 少年握着她的手,眉梢上杨,越说越激动。 粗粝黏腻的触感划到她的手掌,她皱了皱眉,低头轻轻摩挲着少年手上的一道道伤口,心疼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弄的,你出去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是赵医正说还差几味稀有草药,我和苏子墨便一同去了嘉山,山崖陡峭,那几味药又长在断壁处,所以费了些功夫。”说到此处,少年眸中灵光一闪,继续道:“苏子墨那个人一点都不专心,心里根本就没有阿姊,山上荆棘遍布,你看我手上,还有身上,都是刮的刀口子,而且这些重要的草药都是我采的,苏子墨就在一旁悠闲地逛来逛去,一点都不上心,阿姊,你可要看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千万不能错付了人。” 少年说得眉飞色舞,将苏子墨从里至外彻底贬损了一遍才肯罢休。 荆落笙听罢,呆了一瞬,看着少年颇有些孩子气的样子,复又轻轻笑了出声,关心道:“你赶紧好好处理下身上的伤。” 少年摇摇头,坚持道:“不打紧,药快煎好了,我要看着阿姊喝下去。” 而此刻,站在院门口的常林,眸光微眯,目光阴沉地落在荆慕羽的后颈上,唇角抽搐着,那模样,恨不得立刻咬断他的脖子。 直到竹桃端着一碗药进来,少年接过,吹了吹,然后递给荆落笙。 事毕,少年才端着空了的药碗出去,然一关门,刚转身,就看见常林鬼影一样猛然出现在眼前。 少年被吓了一跳,身形一晃,扶住门把手才站稳。 “撒谎精。”常林抱着剑,一双幽深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劈头盖脸怒斥道。 少年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垂下了头,有一时被戳破的窘迫,指甲死死抠着碗边,后定了定神,迎上常林如刀削的寒光,嘴硬道:“反正不管我说什么,阿姊都会信我。” 常林呵笑一声,看着荆慕羽把他家王爷贬地这么一无是处,没当场教训他一顿还算是好的,而他撒谎竟然还这么嚣张。 “既然你阿姊一心向你,你又何必撒谎,还是说你在怕些什么?” 少年微怔,眼睫闪了闪,挡住了眸中的慌乱。 “怕你阿姊被我家王爷抢了去,还是怕你阿姊会不要你啊,你不是很有信心吗?” 常林逼近他,微热的,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几乎都吐在少年额头上,少年的身体抵住身后的门扉,退无可退。 少年彻底僵住。 只见常林一脸肃穆,语气中夹杂着威胁,“你解释还是我解释?” 两人僵持良久,少年才咽了一口口水,目光幽怨,把空碗塞到常林手里,不忘瞪他一眼,而后转身,磨蹭了一会,才推开门。 他慢吞吞地来到阿姊的案桌面前,只见阿姊一脸疑惑看着他,他抠着手指,视线瞥向一边,才道:“阿姊,大部分草药是苏子墨采的。” 空气安静一瞬,只听门口传来一声咳嗽声,少年顿时瘪瘪嘴,心里却是不甘不愿,但还是捏着声音补充道:“冒着生命危险采的。” “而且我们在山上受到了铩羽阁的伏击,苏子墨伤得很重,至今昏迷不醒。” 少年交代完,才抬起眸,瞥了荆落笙一眼,“对不起,阿姊,我骗了你。” 荆落笙听罢,眼神僵了片刻,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轻笑一声,温声道:“知道了,阿姊不怪你。” 少年脸上现出喜色,立刻恢复了神采,只听她嘱咐道:“你赶紧去处理一下你的伤。” 少年重重点了点头,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荆落笙虽面上看着毫无情绪,但心中却是涌起了无数波澜,不管怎么说,煜王是因为她才受的伤,她合该去看一眼的。 但她不禁又想到,如果她的出现,又让煜王起了不该有的念头,岂不是乱上加乱。 她皱着眉头,思前想后,最后猛然一窒,想到苏子墨现在晕迷不醒,她过去就是看一眼,想必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去过。 第37章 送死 这下想通了, 心里的顾虑便小一些,她便起身朝叠风苑走去。 稀稀疏疏的阳光洒在屋门,荆落笙徘徊许久, 做足了心里准备才推门进去。 走进里间, 便看见常林端着一碗药,坐于床侧,扶着昏迷不醒的苏子墨,给他喂药。 可是, 每次他的唇挨到碗边, 黑色的汁水都顺着唇角滑下来, 湿了他的领口。 常林颇为无奈,若不是熬的药充足, 估计全给浪费了, 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家王爷受这么重的伤,他不禁皱了眉, 心里怒骂着,都是苏子炎那个杀千刀的, 本来七年前都该死绝了,现在还来搅乱乾坤, 就连王爷也跟着遭罪。 他是没法子了, 正发愁时, 一转头便看到荆落笙静静地杵在不远处。 他霎时起了心思,端起药碗走向她,眼中略过一丝喜色, “王妃。” 被这么一唤, 荆落笙竟是有些不适应, 急忙解释道:“我不是王妃了。” 而常林却不管这个, 直接把药碗递到她手上,也不顾她同不同意,“王爷喝药总是喝不下,赵医正说这可是救命的药,绝不能耽误,那便交给王妃你了,想必王妃来更方便些,属下实在力不从心。” 一番言论,常林说得极为诚恳,荆落笙差点就信了。然她刚要反驳,却见常林侧过身,麻溜地退了出去,还很贴心地关好了门。 荆落笙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觉得手中的药碗顿时有千金重,她只好往塌边走去。 走近了才看清楚煜王此刻的容颜,日常冷峻的脸现在却显得苍白无力,不安分的眉头微微皱着,呼吸时而急时而缓,平添了些脆弱感,不过看起来比平常气势压人的样子好多了。 荆落笙心头微微一动,然而下一刻就立刻断了脑子里的念想。 但不管怎么说,煜王都是为她受得伤,喂个药而已,简直小菜一碟。 她拿起枕头靠在他背后,扶着他的下巴,让他的头微仰,掰开他的唇瓣,把药汁灌进去,然而折腾了半天,一口都没进去,全都流了出来。 她端得手臂都麻了,她还就不信了,人都没死,喝个药还灌不进去,于是她右膝盖跪在床上,顶着他的背,一只手捏起他的鼻子,另一只拿着药碗作势要灌进去,“张嘴,喝药了。” 苏子墨眼睫眨了几下,然而唇瓣却一动不动。 “苏子墨,张嘴。”荆落笙又喊了一句。 这时,他竟神奇地动了动唇,她立刻趁此机会把药灌了进去,结果他刚咽进去一点,就又恢复了原先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就这样来来会会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把这一碗药喝完。 荆落笙看着空掉的药碗如释重负,她刚要起身,才发现腿麻了,就在这时,右手指间一抹温热的触感传来,手被一股大力猛然握住,连带着身体,直直倒在了苏子墨的身上。 触目便是煜王近在咫尺的唇畔,她微微吸了吸鼻子,带着点苦涩的气息便晕在鼻尖,薄而敏感的唇仿佛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她一时愣住,忽然发觉不妥,刚要撑起身体,却怎么用力都挣不开,被他的手攥得死死的,她只好先把空碗先放在床侧,打算一截一截掰开他的手指,然她还没开始,修长的手臂顿时就揽了过来,这下她一下子扑到了他的胸膛。 身体相触,胸前渐渐染烫,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然而却逃脱不了他的桎梏,她怀疑苏子墨是在装睡,便抬起眸,只见闭着眼睛的他舌头伸出,舔了舔唇角的药汁,然后抬起一边腿就倾身压了过来,头还一直往她怀里钻,嘴里呢喃着,“我好冷,好冷。” 荆落笙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这个苏子墨竟然趁病行凶,然而她还是挣脱不开,他嘴里一直喊冷,她只好掌心贴向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自言自语道:“也不烫啊。” 她越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像藤蔓一样,整个人几乎缠在她身上,而且头还一直往她胸前拱,力气还这么大,她恨不得立刻把他敲醒。 正气上头时,他又出了声,“别走,好不好。” 微喘的气息漾在耳畔,声音带着点低沉的暗哑,荆落笙一时怔住,暂时止了动作,低头瞧去,发现他眉眼间的惊慌,不安分的睫毛颤动着,像只脆弱的小羊。跟他平常阴晴不定的样子完全不同,不过这般竟让她想起了十五岁的苏子墨,虽然面上也经常冷冰冰的,但是到底年岁不大,神色有时看起来懵懵懂懂的,时而忧郁,充分激起人的保护欲,当时他生病时,也是这般紧紧握着她的手,死活不愿松开。 下一刻只见苏子墨睫毛扇动了几下,他半睁开眼,刹那间,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荆落笙忽觉尴尬,动了动唇,道:“你醒了。” 他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眸中好像遮了一层雾,渐渐化为一汪春水,荆落笙的心跳几乎戛然而止。 她感觉到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慢慢搭上她的侧腰,然后他的头靠了过来,慢慢贴上了她的唇,才感觉到一阵温热,忽地她手臂被一股大力陡然向外一拽,整个人瞬间从苏子墨身上抽离。 柔软的触感从唇边滑落,苏子墨露出了半截手臂,耷拉在床边,目光变得幽深涣散。 一瞬间,屋中暧昧的气氛顿时变了样。 “阿姊,他是故意勾引你,你可不要上他的套。”荆慕羽紧紧攥着她的手,瞪着苏子墨道。 荆落笙一时微窘,被人这样生生扯出来,竟有种捉奸在床的感觉。 少年交握住她的手,故意朝苏子墨扬起头,颇有示威的意思,然后拉着她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身后的苏子墨额头现出隐隐青筋,乌瞳深沉如渊,盯着少年的背影。 直至两人走远,苏子墨才大喊道:“常林。” 常林哧溜溜地跑进来,垂着头,乖乖地站于一侧。 “荆慕羽都闯进来了,你是怎么看的人?” 果然王爷劈头盖脸地骂过来,他动了动手指,道:“属下就眯了一刻,我......” 常林话声顿住,不好再解释什么,的确是他一不下心才造成现在的局面,心中不由腹诽着那个小兔崽子,只要有一时松懈,荆慕羽定会背着他做些出格的事。 良久苏子墨才黑着脸,让他滚了出去。 常林登时眼前一亮,如获大赦,拔腿就跑了出去。 ** 小路旁,荆慕羽神情看起来颇为急切,他转头问道:“阿姊喜欢上他了吗?” 荆落笙微愣,回味着将才的一幕,她对苏子墨的柔情的确是有些异样的感觉,但要说动心远远不够,可能只是一时被迷乱了眼,毕竟脆弱勾起人保护欲的苏子墨可不常见。 分析完毕,她笃定地摇了摇头。 少年听此,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了开,“既然不喜欢,阿姊就不要跟他过多交涉了,等报了仇我就跟阿姊一起离开。” 荆落笙微微一愣,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便点头应了一声。 这几日她的筋脉也渐渐修复 ,她喜上眉梢,重新拿起剑,这下恢复了武功,她终于可以报仇了。 但煜王的身体还不见好转,想来还需要调养一阵。 可是敌人往往趁虚而入,这一夜,刀光剑影,熊熊大火蔓延了整个煜王府。 苏子炎带着铩羽阁的人不要命地杀了进来。 她觉得苏子炎肯定是疯了,这般兵行险招,饥不择食,属实是拿命在玩,就算苏子墨受伤,苏子炎也几乎根本就没有胜算,他这般玩火,无异于损兵折将,一点都讨不到好处。 箭阵,火攻,铩羽阁无所不用其极,终于把苏子墨逼了出来,他们都把矛头几乎都对准了苏子墨,颇有殊死一搏的志气。 可煜王府的层层暗卫岂是摆设,双方持续了一个时辰,均损失惨重,苏子炎站在制高处,捏好了机会,朝着亭台中被围困战斗的苏子墨一箭袭去。 箭羽带着穿风破空之势,直直向苏子墨的后脑奔来,荆落笙见状,呼吸一窒,急忙转了剑锋,就在距离一指时,挥剑砍下,箭羽应声而断。 荆落笙深深缓了一口气,才看到苏子墨身上的殷红血迹,想必是旧伤复发,她心中顿有不忍,直接将苏子墨拉了过来,挡在身后。 致命一击被破坏,苏子炎几乎要气炸了,他不停拨着弓弦,再次故技重施,然这些搀着剧毒的箭羽全部都被荆落笙一一击落。 苏子炎捏紧了弓臂,瞳孔欲裂。 就在这时,战局彻底扭转,铩羽阁的人伤亡惨重,煜王府的暗卫朝着苏子炎的方向杀了过去,剑鸣铿锵之声不绝于耳,苏子炎身上被狠厉的剑锋划了数刀,身形晃动起来。 铩羽阁眼见不敌,便拉着苏子炎急忙撤走了。 荆落笙见了,登时睁圆了眼,紧紧握着剑柄,这可是苏子炎亲自送上门来的,她岂能放过? 千钧一发之际,她即刻将苏子墨拉给了常林,自己则追上落荒而逃的苏子炎,然而她刚迈出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急切暗哑的声音,“你回来。” “荆落笙,你回来!” 是苏子墨在唤她,但她现在已经迫不及待了,不趁今日苏子炎受伤要他命,还要等到何时? 荆落笙跟上暗卫的脚步,一直追至丛林,发现人都追散了。 她搜寻了一阵,终于探到苏子炎的气息,她在身后默默跟着他们,只见苏子炎旁边有两个守卫的黑衣人。 荆落笙微微眯了眯眸,顿时兴奋起来,这简直是上天都在帮她。 她迅速出手,手起剑落,眨眼间就割了两个守卫的脖子,鲜血呲溜溜地冒出来,喷到她的半边脸上,在漆黑的夜晚中犹如鬼魅。 她笑了一声,举起剑直接挡苏子炎的路,“苏子炎,你的速度慢了。” 夜色浓稠,寂静的山林中独留着他沉重的呼吸声,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荆落笙体内兴奋的筋仿佛被挑开,她此时很有心情,语调上扬起来,继续道: “今天是来送死的吗?屡战屡败是不是都把你的耐心给耗完了?” 第38章 末路 苏子炎按着左臂上的伤口, 神色荒溃,“你是来杀我的?” 荆落笙歪头一笑,“那不然呢?” 他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面容变得扭曲, “我好心留你一命,到头来你竟然要杀我。” 荆落笙眼睫微垂,她知道同他这样自私自利的人聊不出什么好话,更不想同他多废话, 还不如速战速决。 想罢, 她眸光一亮, 扬剑朝他挥去,身形迅速变幻, 招招狠厉, 显然是奔着他性命去的。 苏子炎因深受重伤,体力不支, 渐渐落了下风,荆落笙见此, 脸颊浮起一抹冷笑,趁机朝他脖颈划去。 他侧身一闪, 从袖中取出一把药粉, 立刻朝荆落笙挥洒而去, 白色的药粉顿时将她包围,吸入了她的鼻中,荆落笙恍然间神情错乱, 已然避无可避, 她身形一颤, 支撑着剑半倒在地上, 眼前乱蒙蒙的。 得手后,苏子炎走近,抬手擒住她的下巴,“荆落笙,枉你自作聪明,难道你忘了你的智谋和武功是源自何处吗?” “铩羽阁精心培养了你七年,你就这么回报我?” 听罢,荆落笙冷笑一声,正对上他的眼,质问道:“那我爹呢?” 苏子炎嘴角抽动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彻底阴沉下来,仿佛一寸一寸割着她的皮肤,“别跟我提你爹,我都说了不是我的本意,那只是一个意外,你偏偏把这个罪名安在我的头上,真正执行命令的人是宋坡,你已经杀了,难道还不能解恨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更加笃定苏子炎就是个自私自利,毫无同理心疯子,在他眼里普通人就是蝼蚁,可以随意踩踏。 她对他的杀心愈盛。 苏子炎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默认了,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指尖一点点地抚过她白嫩的脸颊,目光带着点希冀,“苒苒,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你以后会乖乖听话,我会尽我所能永远对你好。” “苏子炎,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荆落笙顿觉恶心,厌恶地别过眼,眸中划过一丝阴冷,“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话音未落,一柄短剑瞬间刺入他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苏子炎当即往后撤了一步,满脸不可思议,指着她道:“你......你没中毒?” “看来让你失望了。”荆落笙冷哼一声,往前用力想要再刺深一寸,然而这时一阵风声呼啸而过,一柄飞箭迎面而来,她立刻抽出短剑别过暗器,就在这一刻,一名黑衣人现出拽走了苏子炎。 她急追上去,然而大脑却一阵眩晕,她的步子顿时慢下来,身后传来一阵阵喊声,“阿笙,别追了。” 忽而,她的手被一阵大力拉住,身旁跟着蹿出众多暗卫,朝着苏子炎逃跑的方向追去,她转眸,只见苏子墨焦急地说着,“你别追了,交给暗卫。” 因着身体不舒服,荆落笙便没有挣扎,但是全身却不自觉地烧烫起来,她望着近在咫尺的苏子墨,一时起了不该有的反应,她顿时推开他,意识到自己竟中了那种药。 将才她只顾着防备苏子炎下毒,可没想过他还给她下媚药,若是自己真的被他擒走了,岂不是...... 苏子炎竟起了那样的心思,还好她没有被他得逞,但是中媚药者,如若不与男子交.合,就会气绝身亡。 苏子墨看她脸色涨红,上前一步,担忧问道:“你怎么了?” 荆落笙抚胸急喘着,抬手挡住他的靠近,“你别过来。” 虽这样说着,但她身体却像是软成了一滩,指尖触碰到他的衣襟,便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她心中繁乱不堪,滚烫的热浪一阵阵翻来,一时脑热,便控制不住抱住了他,鼻息在他耳畔轻喘。 “你......”苏子墨当即愣了,心脏扑通一跳,感受着怀中的温软,他恍然意识到什么,冷静下来,唇角勾起一抹笑,轻声道:“我帮你。” 荆落笙闻言,全身一颤,脑中残存的理智在叫嚣,她抬手用力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不要,带我回去,我要泡冷水澡。” “何必那么麻烦?” “苏子墨,你敢?”话毕,她朝着他的耳垂狠狠咬了下去。 苏子墨一阵吃痛,连忙道:“好,答应你就是了。” “背我。” 他依言而行,转身背起她,然而一路上她不安分的手却在他胸口处乱摸,还有耳边的摩挲,时不时的轻喘声,惹得他心火越燃越盛,直到感受到她的舌尖舔到耳畔,他整个人彻底僵住,从头到脚,全身一阵酥麻,再也抑制不住的情.欲喷.薄而出,他默默咽了口口水,一想到这是在外面,终还是克制住了,他压低了声音,“你若再乱动,我可就忍不住了。” 话音一落,那一双乱摸的小手,终于渐渐安分了下来,苏子墨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继续往回走。 天街晓色,暗沉沉的月光洒在地上,像是铺上了一层霜。 到达王府时,已经子时,苏子墨进屋将她放下,扶住她的肩膀,望着她旖旎朦胧的神色,一时错不开眼,“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眼前的画面有点迷离,荆落笙晃了晃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往外推着他,“你走。” 冷水已在净室备好,她一头扎了进去,冷热交替,她身体不自禁地哆嗦起来,但也属实令她清醒了不少,身上的每个汗毛仿佛都竖了起来,滚烫的血液和冰冷的水不断交锋,一时间内处于冰火两重天。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室外的苏子墨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动静,心里有些不安,他徘徊了几圈,最后径直站在门前,做好一阵心里准备后,打开了门,只见屏风后的人安静地过分。 他撩开纱幔走了进去,瞳孔顿时惊住,荆落笙的头垂在浴桶边,面色通红,气息微弱,他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触感仍是滚烫,看起来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再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他一时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脱下外衫下了浴桶,拥住她,吻上她湿热的唇。 怀中的小人似乎有了反应,渐渐掌控主动权,反吻了过来。 一室温香,激烈的水花荡漾,就连冰冷的水都沾上了他们两具身体.交.缠的温度。 一炷香过后,靠在苏子墨怀中的荆落笙眨了眨眼,渐渐恢复神智,鼻尖缠绕着些淡淡的血腥味,她微微抬眼,苏子墨苍白冷峻的脸便呈现在眼前,湿哒哒的眼睫上挂着水珠,一滴滴地落到她的肩膀,再往下望去,一桶清水泛着点殷红。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刚要开口问,苏子墨的却先一步开了口,“好点了吗?” 低沉沙哑的声音传入耳际,还带了虚弱,她轻轻“嗯”了一声,转了话锋道:“你的伤口流血了。” 苏子墨扯唇一笑,揽过她的肩膀,凑到她的耳畔,故意撩拨道:“是你动静太大了。” 荆落笙往后一靠,霎时涨红了脸,神色微窘,眼神不自觉地错开。 一旁的苏子墨眼底荡开了笑,神色带了丝玩味,饶有趣味地望着她,“我没力气了,帮我穿下衣服吧。” 她微微怔住,看在他旧伤复发的份上,就暂时不跟他计较了,遂说了句,“你闭上眼睛。” 苏子墨笑笑,没有任何动作,她面色微愠,忿忿盯着他,大有他若不闭眼,就跟他在这里耗一晚上的架势,他只好照做, “好了。” “不许睁开。”起身前,荆落笙又特意叮嘱了他一番。 “好。”苏子墨应着声,心里暗笑,又不是没见过,还那么害羞。 荆落笙起身迅速给自己披上了衣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再去柜子中拿出干净的里衣走向苏子墨。 她扶住他的手臂,将他拉了出来,她有心别过眼,但余光还是不免瞥到,这样一具阳刚强劲的身体赤.裸在眼前,她顿时羞红了脸,撑开衣衫为他搭上,才掩去了一汪春色。 为他穿好衣服后,她自去拿了伤药和绷带,撩开他的衣袖,露出渗血的手臂,为他重新上药,缠好绷带。 “今晚可以不走吗?” 收拾伤药的手突然停住,她渐渐回神,回眸道:“毒已经解了。” 拒绝之意明显,苏子墨淡笑一声。 “真的没有机会了吗?”他温柔的眉眼再次贴了过来,声音蛊惑,“阿笙。” “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荆落笙往后退了一步,忽有些不忍,但又一想她又不喜欢他,拒绝再正常不过了,“你好好休息。” 说罢,便急匆匆地逃也似的走了。 苏子墨愣了片刻,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心中愈发沉重。 ** 由于苏子炎的铩羽阁已经折损大半,再加上他对煜王府的猛然袭击,这显而彻底惹怒了苏子墨,清扫行动极速展开,没多少时日,便有探子来报苏子炎藏匿的位置。 苏子炎带领铩羽阁退至了澜河镜山,抢了原来一帮盗匪的地盘,占山为王,打算东山再起。 听闻此消息,苏子墨立刻笑了,苟延残喘之辈而已,他那么几个人还想跟朝廷对抗,还真以为他有翻云覆雨之势? 他在七年前就该死了。 苏子墨带领大部队出发,荆落笙紧紧跟上,随行之人还有宋铮的御林军。 荆落笙翻身上马,却忽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她猛然转身,正对上宋铮阴沉沉的目光,那带着十足威慑力的视线压了过来。 她不禁瑟缩了下肩膀,转回了眸,但心中仍是疑虑万分,若是宋铮知道她就是他的杀兄仇人,为何拖到现在一直不揭穿她,还是说他在计划着别的什么。 她自然不清楚宋铮心中所想,但她总觉得宋铮的眼神很不对劲,仿佛是在盯着一只志在必得的猎物,着实令人不舒服。 队伍出发的马蹄声顿时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扬起马鞭跟在苏子墨身后。 敌我悬殊,苏子炎根本招架不住苏子墨带领的五万大军,几乎是碾压式的攻击。 最后苏子眼身受重伤,被逼至山口夹道处,苏子墨持剑逼近,苏子炎见状,转身往后跑去,然而在接近出口时,一袭白衣的荆落笙却陡然现出,身后跟着数名暗卫。 苏子炎顿时止步,两人四目相对,他忽而扯开一抹笑。 “苏子炎,你已是穷途末路。”身后的苏子墨紧追而上,威胁声几乎近在耳畔。 他俯身笑得越来越猖狂,猖狂中渐渐失了尾音,绝望在唇角绽开,继而转身,“三弟,以为这样你就能独善其身了吗?” 苏子墨笑笑未说话。 “六弟生性多疑,眼下除了我,就剩下你一个亲王了,你的结局很可能跟我一样。” 苏子炎心中不甘,自顾自说着,六弟苏子谦的皇位纯粹是捡来的,这么多年了,他不甘心,更不愿放下心中的执念。 苏子墨听罢,眉峰隐隐皱起,似是触动了他心中紧绷的某根弦,语气颇有些赌气的意味,“我跟你不一样。” “真的吗?”苏子炎事到如今什么都不怕了,人之将死,他便口无择言起来。 “可你本有机会登上皇位,他就真的一点都不忌惮你吗?” 第39章 年节 此话落毕, 苏子墨虽面上波澜不惊,但早已在心底掀起了数层风浪,当年若不是被苏子炎揭开母妃私通外男的丑事, 这个储君还真轮不到当今皇上来当。 这无疑给他们的关系埋下了一颗隐患的种子。 而且近年来, 皇上的确变得越来越多疑,因有苏子炎的前车之鉴,皇宫守卫愈加森严。 而且他每次被召唤进宫,与皇上谈话间, 只言片语中便感觉到了皇上的敏感和疑心, 对他更是多有防备。 当兄弟中夹杂着皇权与欲望, 一切都变得不可言喻,嫌隙就会见缝插针, 钻到各处本就敏感的缝隙中, 安宁的表面下隐藏着浪潮暗涌。 苏子墨唇角微微扯笑,剑指前方, “大哥,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哈哈哈——” 一阵狂笑回荡在山谷间, 苏子炎变得越来越疯魔,双目泛红, 忽而后背一阵刺痛, 一截剑身穿透他的身体, 惨笑声也戛然而止。 苏子炎慢慢转眸,正对上荆落笙一双冰冷的眸,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却半悬在空中, 什么都没抓到, 整个人重重地倒下去。 苏子炎死了, 长达七年的太子之乱终于平息。 但朝堂中隐匿的暗潮涌动却从未停歇,更大的一场腥风血雨仿佛恶魔之爪一样,在阴暗处等着猎物的奄奄一息,然后给它致命一击。 ** 整顿一番,苏子墨去宫中回禀,荆落笙则回到王府,和弟弟收拾行囊,打算离开这里。 正和荆慕羽规划着以后的生活,说得起劲,一抹暗色蟒袍出现在门边,一片阴影覆面而来。 里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荆落笙和荆慕羽同时望向苏子墨,他迎面走来,目光直直落在荆落笙身上,“要过年了。” 她愣了愣,没搞懂他什么意思,只附和了一句,“是啊。” 荆落笙继续手上的动作,却听他道:“留下来一起过年,节后再走可以吗?” 她僵住,心中一时间思绪繁乱。 “我阿姊凭什么听你的?” 荆慕羽听了,倒是情绪激动,立马给回绝了。 空气中安静地不像话,煜王攥了攥手指,“本王没有问你。” “我的回答就是阿姊的意思。” 荆慕羽不甘示弱,继续呛道。 少年虽身量比不上苏子墨,但那上扬的头颅,微微勾起的唇角,充满了挑衅,可谓火药味十足。 荆落笙见状,刚要出声,这时,常林却更快一步,直接拽过了荆慕羽,而她则被苏子墨一把拉过,往外走去。 还在屋内的荆慕羽急了,正想往外冲,然而常林却死死挡住了他,他愤而骂道:“真以为你们王府很了不起吗?” 常林制住他的肩膀,恶狠狠地道:“小兔崽子,最好闭上你的嘴,你难道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中。” “你敢。”少年猛然一震,瞳孔瞪得圆滚滚的,呲着牙。 常林挑挑眉,从上至下打量了他一瞬,呵笑一声,“你这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我有什么不敢?” 少年心中顿时血气翻涌,指甲攥得死死的,几乎嵌进皮肉里。 两人对峙,少年虽气势汹汹,但对于长林来说,就像一个纸老虎般,一捏就碎。 ** 另一边,花园小路,苏子墨紧紧握着荆落笙的手。 “苏子墨。” 荆落笙轻唤了一声,他渐渐停住,回眸望向她,一双乌黑的眸中盛满了温情。 “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荆落笙恍然,一时间不敢直视他的眼,微微偏头道:“我尽早离开,你也能尽早忘掉我。” 他猛然扶住她的肩膀,话语声尽显急切,“荆落笙,你凭什么一个人决定了所有?” 两人对视,时间仿佛静止,荆落笙刚要开口,他却先出了声,极具挽留道:“留下来好吗,过完这个年,我送你们走。” 温情软语落在心尖,她一时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又想到还有半个月便是新年,在这里多留这几天也不是什么难事,耽误不了什么,既然如此,她便轻轻点头同意了。 苏子墨仿佛僵了一般,看她点头,良久才回过神,双颊渐渐绽开一抹笑,明亮而满足。 他这般说主要是为了拖延时间,他想能留他们一日是一日,说不定期间会有什么转变。 很快年节将至,除夕夜他们相聚在叠风苑,彩色的烟花绽放,荆落笙悠闲地坐在台阶上,支着下巴,感受着浓重的年节气氛,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舒适而安逸的感觉了,她忽然觉得好像觉得在这里生活也不错,但一想到此处,她立刻摇了摇头,不过是假象而已,身在皇室,必将终日处在枪林弹雨中,怎可能安逸终生。 荆慕羽从一旁跑过来,贴着她身边坐下,伸出葱白手指,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络子,笑盈盈道:“阿姊,来岁平安。” 荆落笙一时愣住,捏了捏他的脸,“小羽也是。” 她握着手中的络子,一阵细细的暖流在心间划过,如果能一直和小羽这样生活下去,人生也算圆满了。 身后倚在门边的苏子墨,看到这一幕,心中涌出无限酸涩,他恨不得一把将荆慕羽踹开,但是这一刻他犹豫了。 是他让荆落笙留下来过年的,如果他发怒坏了姐弟两人的气氛,只能惹来她的厌恶,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荆慕羽的存在就像一根刺,直直插进了他的心房,刺得他鲜血淋漓。 这时,院门处,一抹红色影子突然跑过来,红色的茸毛大氅随着脚步晃荡,一张圆圆的小脸在大冷天中粉嫩嫩的,像个小团子一样,手里还攥着未燃尽的小烟花。 荆慕羽首先回过神来,朝着飞奔而来的沈梓璎道:“你来做什么?” 小姑娘晃了晃手中的烟花,火星滋滋朝荆慕羽这边冒,一脸倨傲道:“我不能来吗?” “不请自来。”少年起身,避着火光,往后退了几步,揶揄道。 沈梓璎却直直凑了过去,荆慕羽不明所以,刚要开口,却见小姑娘朝他伸出了手,“我是来送你这个的。” 少年微微一愣,垂眸瞧去,一枚红色的平安符在她白嫩的指节中展开,中间的一个‘福’字绣得歪歪扭扭,一旁的各色花纹更是不堪入目,少年忍不住发笑,想要嘲讽一通,但一抬眸,那一双闪耀着光亮的星星眼眸撞入了眼中,还有那热烈的盈盈笑意一时令他呆住,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小姑娘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径直将平安坠塞到他手里,“本小姐亲自缝的,你若敢说一个‘不’字,我就用烟花烫死你。” 说着,就将另一手上的烟花往少年脸上凑,少年反应过来,偏了偏头,蹙眉道:“我什么都没说。” “最好是。”小姑娘这才收回了手,其实她生怕他嘴里吐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好歹是她一个月的成果,荆慕羽要是敢嫌弃,后果就不是她能想象的了。 至于为什么要做这个平安坠送给荆慕羽,她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不过最后都归结于荆慕羽的长相,他这个人看着清清秀秀的,但穿着也忒寒掺了点,身上也没个什么挂饰,实在有点瞎了他这副好容貌,于是便勉为其难地为他做了一个平安坠,纯粹施舍而已。 沈梓璎说服了自己,心中才舒畅不少。 少年捏了捏掌间的平安坠,眼神愣愣的,心底某个角落好像动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适合。 小姑娘戳了戳少年的肩膀,诚意邀请道:“过了年节,陪本小姐去骑马吧。” 少年抬眸,眼睫颤动了下,后摇了摇头。 小姑娘见此,刚要发作,却听少年道:“我和阿姊要走了,要离开延京城。” “你们要走了?去哪里?”沈梓璎一脸惊愕的看着他,脱口而出:“以后还能见到吗?” 少年见她着急的模样,忽起了玩弄的心思,弯了弯唇角,眼神意味不明,“怎么,你会想我们啊?” 小姑娘陡然被点燃了气焰,扬起下巴道:“说什么呢,巴不得你们赶紧走呢。” 少年垂眸,轻轻地‘哦’了一声,声调听起来还有点愉悦。 不可言说的情绪在心里涌出,小姑娘不知自己怎么了,情绪翻涌,堵在心口,闷闷的,连唇角都耷拉了下去。 这一幕全然落在一旁的荆落笙眼中,她看看荆慕羽,复又把视线落在沈梓璎身上,眸中一时间疑惑与惊愕交织。 转眸望向身后的苏子墨,两人四目相对,她旋即把视线别开,心想,沈梓璎不应该喜欢苏子墨吗? 待到过了子时,一行人才将将散去,荆落笙回了屋,上了榻。 苏子墨见她屋中灭了灯,眼中一抹精光划过,直接朝荆慕羽的房间而去。 刚刚进入梦乡的荆慕羽,恍然间感觉到一抹黑影不断靠近,他立刻惊醒,腾地从榻上蹿起,乌黑的眸子中写满了惊恐,“谁?” “抱歉,吓到你了。” 一声轻语在屋中荡开,在寂静的黑夜中却显得尤为突兀。 荆慕羽视线渐渐聚拢,这才瞧见来人是苏子墨,他抚了抚乱跳的心脏,火气登时冒出,“我这里不欢迎半夜三更闯我房间的人。” 然苏子墨根本没心情同他狡辩这些无意义的事情,直接切入正题道:“给你个机会,说服你阿姊留下来。” 少年闻言,像是听到笑话般,呵笑了一声,“简直白日做梦,煜王爷恐怕找错了人吧。” 身影慢慢逼近荆慕羽,直至身形全部现于少年面前,苏子墨睨着榻上的少年,“那本王就只好用强了。” “阿姊会恨死你的。”少年丝毫不惧,他了解阿姊,若是有人敢动他,阿姊可以为自己拼命。 更何况苏子墨从前不是没有对自己威逼利诱过,而阿姊的态度显而易见,苏子墨还要故技重施,才真是跳梁小丑,一点点消磨他在阿姊眼中的形象。 苏子墨瞳孔微缩,黑如曜石的眸子渐渐黯淡,但也就一瞬,他立刻恢复了神色,抬手捏住少年的肩膀,“我会对你阿姊说,你生病了,不可过分操劳,更不可长途跋涉。” “卑鄙无耻,奸佞小人,就知道你会出尔......”少年听了,立刻急了,扯着嗓子吼道。 然话还没说利索,嘴巴就被一股大力无情地堵住,阴恻恻的声音砸在耳间,“怪就怪你身子骨天生软弱。” 一只手朝他后颈打去,少年意识到危险,猛一侧头,朝着苏子墨扑了过去,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然而少年哪里是苏子墨的对手,只是徒劳的挣扎罢了,苏子墨死死压制着他,却无意间碰到了少年的腿间,一时间苏子墨眼中惊愕丛生,瞳孔震惊,大脑一阵空白,只是垂头看着少年的下.面,连动作都停滞了。 被压在底下的少年拒绝喘息着,死死地瞪着苏子墨,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面目扭曲,不知使了什么蛮力,立刻抽出了身体,朝苏子墨当胸狠狠踹了一脚。 第40章 留下 苏子墨痛哼一声, 回过神来,复又擒住少年,直接点了他的穴道, 这次少年身体软软地塌了下去, 他见状,将少年抱到了一旁的软塌上。 少年恶狠狠地瞪着苏子墨,那一双黑眸中怒焰汹涌,恨不得立刻同他玉石俱焚。 而苏子墨面目沉俊, 眼睛不自觉地往少年身下瞥。 “看够了吗?”一抹冷冽如箭的眸光直直射了过来。 苏子墨微微眯了眯眼, 心中仍是极为震颤, 他那里竟然是塌的,他望向少年桀骜不屈的脸, “怎么回事?” 少年冷笑一声, 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不是都摸到了吗?” “你以为你很爱阿姊吗?”隐藏了七年的秘密暴露, 少年直接破罐子破摔了,目光直直逼向苏子墨, 透着无可逼视的审视和质问,“你能为阿姊做到什么程度?” 苏子墨微微愣了愣, 眸中划过无数复杂的情绪, 心中一震, 似乎猜到了什么。 “我没有强人一等的武功,更没有满肚子计谋的谋略,我只想让阿姊好好的而已。” 少年的嗓音缓了下来, 锋利渐少, 夹杂了些的不可言说的忧郁和哀伤。 “你说你爱阿姊, 想把阿姊留在你身边, 那么当年,在铩羽阁那群凶神恶煞的杀手对着阿姊虎视眈眈时,你又在哪?” “当他们把阿姊的衣服全.扒.光了之后,你又在哪?” 一句句质问声回荡在屋中,激起苏子墨心中阵阵激荡。 少年此时的目光灼热而滚烫,带着视死如归的绝望,竟令他有些不敢直视。 一层霜华渐渐染上少年的眼底,那一双眸子看起来雾蒙蒙的,透出稍许水光。少年好像沉浸在了一种情绪中,继续自顾自地说: “如果那次我没有阴差阳错路过铩羽阁二层的那间里屋,阿姊再次醒过来时,她会羞愤欲死吧。” 说罢,他突然朝着苏子墨笑了一下,唇角绽起的笑却透着一股股哀绝之意,少年笑着说:“我说我陪他们玩,想必他们定没有品尝过一个稚嫩还未成形的少年吧。” 苏子墨彻底僵住。 空气中陡然静谧无声,独留少年清亮微弱的嗓音。 少年直直望着他,“当天晚上五个人,整整三个时辰。” “阿姊就晕倒在榻上,而我在地上被那五个人高马大的男子......” 少年顿了一下,咽了口口水,“然而这还不够,他们心里扭曲,想要追求更大的刺.激,就把我拖到阿姊身旁,让我对自己的亲阿姊......” 说到此处,少年不再往下说了,轻轻扯了扯唇角,垂下头,复又抬起,又垂下,反反复复几次,最后猛地抬眸,双目暴突,面目涨红,带着身下的软塌也震颤起来,他扯着嗓子喊道:“你知道当时我多想杀了他们吗?” “他们就是一群畜生,我恨不得把他们扒皮抽筋,剁成一滩肉泥,再狠狠踩上几脚。” “让他们知道我和阿姊不是好欺负的,可是......”说到此处,嘶吼声戛然而止,少年的肩膀止不住战栗起来,眼底渐渐染红,他跪坐在榻上,仿佛忏悔般,抱住头,轻轻抽泣着,“我没能力,我是个废物,我护不了阿姊,我......” 最后他无力地摊开双手,眼角湿泪划过,“我......” “所以......”苏子墨心中大受震惊,听此他也大概已经猜到了结果。 “所以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向拿起放在漆盘中的小刀,割断了自己的命根子。”少年猛然抬眸,嗓音嘶哑,热泪滚烫,一滴滴淌下。 不过后来当他恢复记忆,得知他并不是阿姊的亲弟弟时,他虽可惜了一下,但是他一点都不后悔,为了阿姊,他心甘情愿。 他的阿姊,不是谁都可以亵渎的。 沉浸在其中,少年忽然又感受到那夜的煎熬与痛楚,他抱住自己的身躯,“我从来没有那么痛过,如剜心蚀骨的痛一寸一寸涌上颅腔,蔓延全身,我嘶吼,大叫,可他们却在一旁冷嘲热讽,哈哈大笑。”少年冷笑出声,抬起猩红的眼,望着苏子墨定定道:“而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我像一只地狱里腐烂的蛀虫一样,在他们脚底下跪地求饶,求他们放过阿姊。”少年顿了顿,“还说以后我可以日日陪他们玩。” “他们终于肯放过阿姊了,他们走后,我实在忍不住痛,蜷缩在地上,当时我感觉我就要死了,哪还有什么日后。”少年皱起眉头,又激动起来,声音陡然拔高,“但是我一想到,如果我不在了,阿姊就会成为他们的盘中餐,被他们□□,被他们践踏,我就突然又活过来了。” 少年爆发出一声声凄厉的笑。 “我要陪着阿姊,我不能让阿姊独自一人面对危险。” “就像阿姊说的,就算世道再难,生活再苦,终有得见天光的那一刻。” 少年有些恍惚,眼睫闪了闪,继续道:“后来我忍着痛,为阿姊包扎了伤口,给阿姊穿好衣服,才离开。” “你阿姊知道吗?”苏子墨眸中染了丝心疼,望着少年开口问道。 “我自然不会告诉她,我不能再让阿姊平白担心了,我是心甘情愿的,阿姊不欠我什么,我更不想让她有负累。” 少年微垂眼睫,继续道:“后来我千方百计想要杀了他们,就连老天都在帮我,有两个人出去执行任务被人给分尸了,死得极其惨烈。还剩下三个,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们饭菜里下了毒,他们终于全死了。” “那一刻,报仇的感觉好开心啊。”少年忽而咧开嘴,痴痴地笑了,显得诡异又哀绝。 “所以一开始当我知道你纳了阿姊为妾的时候,我是真的要疯了。”少年的情绪刚刚平复一点,又激烈起来,他猛然抬起头,对上苏子墨的眼,“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啊?” “你凭什么一句轻飘飘的威胁,就让阿姊献身于你,在你身下摇尾乞怜。” “她是我阿姊啊,是我曾经拼了命护住的阿姊,就这么被你毁了。” 苏子墨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却发现根本无力辩解,他所做的同荆慕羽想比,确实像个笑话,一时之间竟无地自容。 “在你们眼里,是不会过问我们这些人的意见的。” “对你们来说,我们卑微如草芥,根本不值一提。” 少年的声音缓了下来,独留一道道哀伤,说完,空气中沉寂了良久,苏子墨忽而想拍拍他的肩膀,但刚抬起手,少年却骤然咳嗽了几声,一口浓烈的鲜血自他唇角涌出。 “你怎么了?” 少年无声的动了动唇,看口型好像是在说‘没事’。 但他瞬间苍白下去的面容暴露了他的状况,说完就又吐出了一口血,摊到在榻上,双眸半睁着,几乎要晕厥过去。 “没想到你还真会给我提供机会。”苏子墨望着奄奄一息的少年,探了探他的脉搏。 少年掀了掀眼皮,嘴硬道:“没那么严重,我又死不了。你若是敢大做文章,威胁阿姊,我就......” 少年还未说完,声音就断了,手臂无力的耷拉下去,胸口不安地起伏着。 “常林,传赵医正。” 苏子墨转头朝外大喊,却在窗边看到一抹稍纵即逝的身影,他瞳孔微缩,但很快又掩了神色。 “用、不、着。”少年咬着唇,才发出声音,单手支撑着想要起身,还没等苏子墨的风凉话,他自己就又倒下去了。 少年神色微窘,苏子墨瞧着他这般倔强的模样,不禁笑道:“别硬撑了,自己的身体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刚刚探得他的脉搏,微弱缓慢,想必加上先天体弱,他后天定是吃了不少苦,他恍然想到荆落笙说荆慕羽曾经是乞丐,还差点死在路边,怪不得身体这么虚弱。 赵医正来后,为少年诊脉一番后,荆落笙才姗姗来迟。 她身着浅白色流沙衣裙,衬得人清丽脱俗,不失风雅,但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却展现了美人此刻心情的不佳。 她极速走到荆慕羽身旁,神色复杂地望着苍白单薄的少年,目光不自觉地往下移了移,手指微微蜷起,盯了片刻,扭头问赵医正,“小羽到底怎么了?” 还未待赵医正回答,荆慕羽先动了动唇,开口道:“阿姊,我没事,明日我还要跟阿姊......一起走呢,你快些回去......休息。” 少年气息有些不稳,说话断断续续的。 这时赵医正才捋了捋胡须,一本正经道:“荆慕羽的脉搏不稳,一时气血攻心,是气虚之症,而且体内各处肺腑阴虚,都有一些顽症,要想根治若是没有个十年二十年的,恐怕彻底好不了。” 荆落笙满眼担忧,少年则面上拼命想要掩饰病弱的状态,望着她的眼,忽然心中涌出一股苦涩。 他本不想让阿姊这么担心的。 “而且今日不宜过多操劳,更不可劳累过度,就这样每日晒晒太阳,睡睡觉,适时活动下筋骨最好,再加上药理辅之,坚持个十年,定有加大的成效。”赵医正继续分析道。 一旁站立的常林听罢,不由侃道:“这岂不是日日就当个闲人好了,还得给他煎药,活得比我们王爷都要滋润了。” 少年不满的白了常林一眼,苍白瘦弱的脸颊填满了倔强。 听懂了赵医正的意思,荆落笙心中只剩下心疼与自责,都怪她没有将小羽的病及早重视起来,而且再加上铩羽阁七年的炼狱生活,小羽的身子已然疾病缠身。恐怕这次离开延京城的日子也要往后推推了。 不过小羽的身体最重要,荆落笙转头道:“还请赵医正费些心。” “属下必然尽力,还请王妃放心。” ‘王妃’二字一说出口,便让她微微一震,然而现在小羽的病最重要,她自然没心情去计较这些。 荆慕羽伸出细弱的手臂,碰了碰她的手,颇有些自责道:“阿姊,对不起,都是我不争气。” 她立刻反握住,叹了口气,眼中满是疼惜,“你的身体最重要,其他的就不要管了。” 少年这才点了点头,他望向一旁的一直沉默的苏子墨,心里不免腹诽,想必现在苏子墨才是最开心的那个人。 赵医正去煎药,众人也依次退出,只留下常林一人照顾生病的小羽。 回廊屋檐下,荆落笙一直跟在苏子墨身后,他走在前面,一步一步极为缓慢,像是在等着什么。 身后的荆落笙似乎也预料到,如果她不开口,苏子墨大有跟自己耗下去的迹象,便也不再矜持,“王爷,我可不可以......” 话说到一半,还是断在了喉咙里,荆落笙内心窘然,说要走的是她,这下说要留下的也是她,这样对苏子墨好像颇为不地道。 话音戛然而止,身前的苏子墨顿了顿,转身接了话,“当然可以,不过......” 荆落笙听此微微抬了抬眸,只见苏子墨微微挑眉,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过你要尽到王妃的责任。” 她抿了抿唇,视线瞥向一边,蠕动了下唇角,苏子墨似是看出了她要拒绝,便急忙道:“这是唯一的要求,我不会让步。” 她神色一凛,苏子墨此言岂不是让她还像从前那般日日服侍他,她脸色一时泛红,瘪瘪嘴道:“那多有打扰,明日过后我会带小羽走。” 刚一转身,衣袖忽地被一股力扯住,“赵医正都说了荆慕羽的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 “谁说我们要离开延京城了。”荆落笙转过头,挣开他的手,仰头道:“先在延京租一间宅子落脚,又不是什么难事。” “输给你了。”苏子墨彻底绷不住了,这般竟是有些赌气的意味,他急忙挽留道:“这王府内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没有任何要求。” 尾音还残留在空中,竟听出来一丝委屈,荆落笙微微一怔,“谢......” 话还没说完,便直接被他打断,“以后不用对我说谢谢,我不想听。” 半张的口只好合上,荆落笙尴尬的抿了抿唇,鼻腔中‘嗯’了一声。 ** 岁岁炮竹声,街市张灯结彩,远处烟花乱人眼,处处透着国泰民安的气氛。 然而此时皇宫中一众宫人和太医却忙得焦头烂额。 “究竟怎么样?” 殿门被打开,威严的声音霎时压了过来。 为首的太医满脸惶恐,屈膝跪下垂首道:“皇上息怒,贵妃她......小产了。” 听此,一袭龙袍的皇上顿时捏碎了手中的核桃,核仁崩碎,一众人等顿时哗啦啦地跪了一地,皆俯首触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而九五之尊的皇上此刻身形微微颤动了下,面色荒溃,强压着心中的愤懑,贵妃小产,他一个孩子都没留下来,而且他前些时候还被人暗算,失了那事的能力。 这究竟是谁做的? 可此番,从中得利的只有煜王一人。 想到此处,他眸中愈加阴沉,似深渊般深不见底。 第41章 和亲 天子动怒, 传召大理寺,下令彻查此事。 迫害贵妃小产的人乃是贵妃身侧常年服侍的大宫女,东窗事发时, 这位大宫女二话不说便吞毒自杀, 像是有备而来。 皇上怒而掀案,“给朕查,揪出她背后之人。” 话毕,还下令御林军立刻来此, 将宫城层层把手, 他就不信在这固若金汤的皇城中, 还有他查不出的真相,办不了的人。 ** 御林军统领甲胄披身, 拾阶而上, 正瞧见阶上的刘公公,遂问道:“刘公公究竟发生何事了?” “贵妃小产, 此时皇宫中人心惶惶,陛下正在气头上, 宋统领定要小心行事。”刘公公神色惶恐,两人对视一眼, 有意提醒道。 疏朗的夜空月明星稀, 丝丝泛着冷意, 钻进袖袍里,不多时淅淅沥沥的雪花便飘了下来,宋铮微微仰头, 唇角浮起一抹冷笑, 颔首道:“多谢公公提醒。” 此时大殿中传来阵阵玉器碎裂的声音, 一声接一声, 直教人一阵耳鸣。 站在殿门口的宋铮微微顿了顿,还是躬着身子请示道:“御林军宋铮求见皇上。” 良久,才听见里面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仿佛一掐就能断,“进来吧。” 推开厚重的殿门,一道沉重的叹息声似低语般传来。 宋铮神色依旧如平常般冷淡,但如果不仔细看,无人察觉到他眼中划过的那一抹厉色,他曲膝下拜,“微臣参见陛下。” 站在上首的皇帝一身龙袍,威严如旧,但微顿的身形暴露了他此时的崩溃焦灼,他眸中汹涌着熊熊烈火,闭了闭眼睛道:“加强防守,不要放过皇宫中任何一个角落。” 宋铮回道:“臣谨遵陛下口谕。” 静默良久,负手而立的皇帝突然怒而捶案,怒吼道:“这王朝里外的腌臜事,究竟何时才能清洗完?” 浑厚的回声荡在大殿中,久久不息,宋铮忙道:“陛下息怒,龙体重要,臣定会为陛下分忧。” 良久的沉默,有几片雪花自窗外飘落而来,落在皇帝的衣袖上,缓缓坠落,一脚踩上去,成了一滩污水。 “你说,朕还可以相信谁?” 宋铮微微抬头这才看清楚皇帝的模样,仅仅一日,脸上的愁容便苍老了许多,他躬下身,言语犀利,“恕臣说句不中听的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皇帝身体微震,俯首望向宋铮。 “御林军对皇上马首是瞻,皇上如果要杀谁,御林军便是陛下的刀,若有贼子对陛下不利,御林军便是陛下的盾。” 一腔肺腑之言说得铿锵有力,皇帝差点就信了,他微微勾唇,“宋统领忠心可鉴,宋家世世代代为大魏江山抛头颅扫热血,甚至不惜付出性命,你父兄乃是大魏的英雄,你亦是铁骨铮铮。” 宋铮一脸肃然正气,抱拳道:“陛下谬赞,既为臣,自当鞠躬尽瘁。” 皇帝眸色暗沉,凝向宋铮,看不出喜怒。 他已经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自从登上这九五之尊,他的疑心便愈来愈重,前朝有君臣之间的暗潮涌动,后宫有妃子之间的勾心斗角,而自己百般信任的人却是可以在背后捅一刀的人。 但煜王和宋铮这两个人却让他犹豫了。 他深知煜王当年助自己登上皇位乃是自保,而现在没了父皇的禁制,他真的就没有动过其他的心思吗?更何况当年他也曾是父皇心尖上看中的皇子,若不是因为他母妃的事情,想必今日这大殿宝座就是他的了。 而现在贵妃小产,他更没有自己的孩子,以后更不会有,这种种迹象的得利者都指向了煜王。 可这么明显的迹象,岂不是自掘坟墓? 又或者是有人故意陷害。 皇帝一时拿不定主意,深沉的目光落在垂首的宋铮身上,又将他拉进了一段不愿提及的回忆中。 十年前,当时父皇还在,宋铮的父亲骠骑大将军远征北戎,和他们拼死一战,最终凯旋归来,但是运回来的却是大将军的尸首。 父皇因大将军战死沙场有功,父皇对宋家赏赐颇丰,但实则却是趁此机会夺了宋家的兵权,暗地里打压宋家的势力。 根本原因就是宋大将军羽翼颇丰,功高震主,以至于夺了父皇的威名,父皇必定忌惮于此,这次宋将军马革裹尸不失为一件好事,既退了敌军,又留下了千古芳名,又令父皇消除了疑虑,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可宋家长子渐渐长大,似是察觉出了什么,经过探子汇报,宋家长子宋坡很可能有造反之心。 当年宋坡任御林军统领,经探子查证他曾私养亲兵,但当先皇秘密清扫时,他们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根本毫无证据,倒是让先皇吃了闷闷一击。 自此先皇对宋家的防备心愈来愈重。 直到父皇驾崩那年,对他说一定要万分提防宋家,如不得已,杀之。 后自他掌权以来,又发现宋坡私养亲兵的苗头,但依旧是什么都没查到,那群士兵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两年前,铩羽阁五名刺客刺杀宋坡,可能那时他更希望宋坡死,于是他故意让救援的士兵拖延,承他的愿,宋坡的确死了。 宋家有威胁的人只剩下宋坡的弟弟宋铮一人。 一年前他在围猎场受到刺杀,若不是宋铮挺身而出,为他挨了那几乎致命一箭,当年他问宋铮何至于此,宋铮也是如今日这般说为趁臣者必当鞠躬尽瘁,正因此时他暂时放下了对宋铮的疑心,甚至对他还有一丝愧疚。 可这份信任值得吗? 他紧了紧手指,眸光晦暗不明,心中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无力道:“退下吧。” 宋铮依言退下,眸中露出一抹精光,出了殿门,望见刘公公,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后便退下了。 此时大理寺丞求见皇帝,皇帝允了,寺丞恭敬道:“下官查到贵妃的宫女原先侍奉曾过煜王的生母兰太妃,她的祖籍更是同兰太妃来此同一处。” 听此,皇帝的神色愈加阴沉,煜王究竟有没有为之,这下他也不好判断,但疑心已起,他再难全心全意看待煜王。 皇帝负手而立,转头道:“继续查,揪出幕后元凶,若是揪不出,这大理寺也该换换了。” “下官遵命,下官定竭尽全力。”寺丞不禁哆嗦了几瞬,忙应道。 渐渐的,偌大的宫城很快笼罩了一层薄雪,新年伊始,却令人不寒而栗。 ** 正月初十,地处九州东部的东蛮国派使臣和三王子来大魏觐见魏皇。 万朝来邦,魏国以盛大礼节迎接。 正月十五上元时节,皇宫内设宴,皇亲国戚齐聚一堂,为东蛮三王子和使臣接风洗尘。 煜王和煜王妃自是应邀其中。 但席间东蛮国三王子目光却一直定在煜王妃荆落笙身上,后语出惊人,扬言要求同大魏和亲,以保两国和平。 皇帝听此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然三王子的后面一句话却令他瞠目结舌。 三王子求娶的人竟是煜王妃荆落笙。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目光齐刷刷地投到了煜王脸上。 唯有护卫皇帝的御林军统领宋铮唇角几不可查的弯了弯。 煜王面色当即铁青,目光幽暗。 “三王子这可是要明目张胆的夺妻。”话毕,手中杯盏应声而碎,眸光似冷箭般凝向三王子。 而三王子却不以为然,身形慵懒,继续说着大话,“往小了说确实有些不地道,但往大了说,这关乎两国的利益,以一女子来换取两国百年和平,这对两国百姓来说,都是福祉。” “想必煜王爷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向我东蛮开战吧。” 三王子越说越起劲,目光更是大胆的落在荆落笙身上,大肆打量起来。 荆落笙着实觉得不舒服,此刻她就像一个物件一样任人观摩,越发觉得在这延京城内,女子就像是玩物一般,她瞪向他,厉声拒绝道:“我不同意,我与三王子素未蒙面,三王子又为何偏偏抓着我不放?” 三王子放荡不羁地笑了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话语也越发猖狂,“东蛮女子大都恣意洒脱,美人到了我东蛮便不会像这般拘束。况且本王子可是以后要继承大统的人。” 话毕便朝皇帝问道:“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眸色沉炽,三王子此举不仅侮辱了煜王,更是狠狠打了他的脸,大魏什么美女没有,三王子偏偏看上了煜王妃,此举究竟何意,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 “荒唐至极。”煜王早就抑制不住,拍案而起,几乎咬碎了牙,“若想和亲,偏偏来抢本王的王妃算什么。自古以来皆是公主和亲,三王子不要太过分。” 皇帝闻言,为稳住局面,当即道:“老三说得极对,历朝历代当以公主和亲。” 三王子又饮了一口酒,一边回味着,一边摇了摇头,“娇滴滴的公主虽好,但比不得绝色美艳的煜王妃呀。” 有臣子看他这荒唐模样,愤而起之,道:“如此蛮荒小国,竟敢在我大魏叫嚣。” 三王子自顾自悠闲地坐着,面上毫无惧色,看向席间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无比的侵略性。 左侧皇帝下首第三个的芸嘉公主听他此番言行,早已按捺不住,便附和着大臣,斥责道:“是啊,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子,看不上我大魏的公主,还真以为大魏的女子看得上你吗?” 三王子被这一声清脆的嗓音顿时吸引住,视线朝芸嘉公主移去,眼见这面前的女子气度不凡,珠钗华贵,衣着更是不菲,而且坐在这个位置,他扯唇一笑,似是在自言自语,“这是公主殿下?” 群臣皆无反应,无一人反驳,于是三王子自是证实了猜想,被她这一喝,心中却并不生气,反而大笑一声,朝着皇帝躬身道:“陛下,本王改主意了,这位公主殿下言辞大胆,颇对我的胃口,本王诚心求娶公主殿下,以佑两国永无纷争,百年和平。” 芸嘉公主一下子急了,没想到这厮还会转口,她本是想要教训一下他,怎么把矛头引到了自己身上? “本公主不同意!” 偌大的华丽宫殿中传来一声娇喝,震耳欲聋。 第42章 阴谋 而三王子只是挑了挑眉, 颇具挑衅,又低低地笑了一声,仿若毫不在意。 芸嘉看得更气了, 这时皇帝开了口, “芸嘉坐下,别胡闹。” “本王子有心求诚,还望陛下成全。”三王子拱手,换了一副正经姿态, 向皇帝求娶。 芸嘉在座憋了满肚闷气, 望向皇帝, 只盼望皇兄千万不要答应。 然而,下一刻, 她的心瞬间凉了。 只听皇帝斟了杯酒, 一脸严肃道:“芸嘉乃我大魏公主,同三王子也算是良配。” “皇兄, 皇妹不想嫁去东蛮。”说罢,嫌弃地瞥了三王子一眼, 他这般粗蛮之人,根本就配不上自己。 然后又望了一眼煜王和荆落笙, 这个东蛮三王子明明看上的是荆落笙, 奈何煜王兄偏偏提起公主和亲一事, 自己又附和了一句,这下才把矛头指向了自己,若是煜王不提公主, 三王子根本就注意不到自己。 “自古以来, 公主和亲事宜乃是历代君王决定, 芸嘉, 不要太过任性了。” 皇帝深沉地压来一眼,芸嘉彻底按捺不住了。 她焦急地望了望坐在煜王下首的苏子慎,多日不见,他面色还是那般阴郁,他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望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她顿时投去求救的目光。 然而苏子慎却未置一词,芸嘉的心彻底凉了。她垂眸,吸了吸鼻子,大着胆子道:“臣妹早已心有所属,恐怕不能远嫁东蛮。” 继而转向三王子的方向,道:“想必三王子应该不会接受一个心里有别人的人。” 皇帝的面色渐渐暗下去。 然而三王子却是眸光一亮,唇角扯出一抹笑,“公主殿下这样岂不是更有趣了吗,本王就喜欢公主殿下这样直爽的人。” 芸嘉一时错愕,“你——” 瞧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三王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有趣,真是有趣。 “皇兄......”芸嘉几乎哽咽,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 皇帝郑重瞥来一眼,“好了芸嘉,休再胡闹。” 大魏的适龄公主唯有芸嘉一人,若是和亲能保两国和平,何乐而不为。 芸嘉顿时眼角泛了红,垂眸掩着泪。若是父皇和母妃还在,定不会将她当做筹码远嫁,她同这几个皇兄的关系根本算不上多好,而且她喜欢的苏子慎也未曾替她说一句话,她彻底被伤透了心。 她心中渐起恨意,若不是煜王兄把矛头指向她,根本就不会同她联系起来,三王子明明先看上的是荆落笙。 为什么他们都有人护着,而自己却只能练就一副嚣张的模样来伪装自己,而且她对苏子慎的多次示好,根本就没有回应,上次还在煜王府看到荆落笙与他的那一幕。 她深深感到了不公平,她可是大魏的公主,却活成了这般束缚的样子。 她一时气冲于顶,离席而去。 这时,苏子慎才将目光投去,眼中划过一抹暗色。 他斟满了酒,一杯一杯灌下,可却压制不住心中的燥郁,他这是怎么了? 他明明不喜欢芸嘉,可为什么最后盖棺定论的时候,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 尤其是芸嘉那双幽怨清澈的眼睛,令他愈加烦躁,他一连闷了几口酒。 置于身侧的煜王饶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望向东蛮国的三王子,今日这一切都透着隐隐的诡异,他眼皮狂跳了几瞬,似乎都不好的预感,但却预料不出什么。 指节被拨弄了几下,这才回过神来,只见荆落笙一双迷惑的秋眸望过来,小声问道:“这个三王子为何第一眼盯上了我?” 煜王对此更为奇怪,但最终也没琢磨出什么,只好摇了摇头。 荆落笙作罢,不再往下问了,反正这皇宫她以后是绝对不会来了。 宴席散后,众人皆退下。 深夜子时,还在宫中巡逻的宋铮碰到了刘公公,两人对视一眼,经过对方的身旁时,宋铮唇角勾笑道:“刘公公,这件事办得不错,接下来交给我。” 刘公公会意,叮嘱道:“统领定要万分小心。” 宋铮微微颔首,话毕,两人迅速分开。 ** 听到消息的时候,煜王正变着法子讨荆落笙的欢心,而一旁的小羽却总是见缝插针,直到常林进屋说了句,“东蛮国的使臣死了。” 东蛮国三王子俘虏了芸嘉公主,并且连夜纵马出了延京。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煜王眉头紧拧,目光怔愣。 二话不说,便提步去了皇宫。 荆慕羽却是一脸迷茫,但看到煜王紧皱的眉峰,心情不禁愉悦起来,他便是喜欢将快乐建立在苏子墨的痛苦之上。 傍晚苏子墨还没回来,倒先等到了沈梓璎。 小姑娘穿着绛红色纱裙,迈着轻快的步子,直接朝荆慕羽走来,手指勾了勾腰间的绦带,垂头道:“我今天想跟你谈一件事。” 荆慕羽看她突然变得这么正经,还有点不适应,他难得放软了语气,“说吧。” 小姑娘愣了一瞬,转头看了眼一旁的荆落笙,荆落笙会意,瞧了他俩一眼,关上门出了屋。 “你们真的要走吗?”小姑娘酝酿了一阵,这才出声。 少年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竟会关心这个问题,又想到自己的病,最后答道:“会走的。” 小姑娘不自觉地垂着头,面色微红,搅缠着腰间的绦带,声音细如蚊蝇,“你们可不可以多留一段时间?” 此话一出,少年顿时怔住,猛然意识到什么,瞧着她渐渐泛红的脸,他不自在地别过了眼,低低地“嗯”了一声。“还有事吗?” 小姑娘先是欣喜了一阵,而后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我药还没喝,我去找赵医正,看看他给我煎得怎么样了。” 少年适时大婆婆了尴尬,他突然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但他绝不能让她说出口,便寻了个借口,急匆匆地离开了。 然没想到这小姑娘死皮赖脸的,竟巴巴地跟在他身后。 “本小姐还没说完,你走那么快干嘛?” 少年猛地转头,直勾勾的眼神望着沈梓璎。 沈梓璎也当即止步,垂着眸,摸摸后脑勺。 “我......” “我......” “不说就算了吧。”少年适时打断了她,后又急忙撤走。 小姑娘心急了,小脸皱成一团,然她可不是个在心里藏事的人,彻底豁出去了,大喊道:“荆慕羽,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少年身形顿住,指节微微攥紧,在原地僵了许久。然后转身,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看起来漫不经心,“小孩子说话最不算数了。” 小姑娘满脸倔强,“我都及笄了,不小了。” “我才十四,我还小。”少年正了正神色。 “你——” 小姑娘无语凝噎,她也感受到荆慕羽拒绝之意明显,不禁气得跺了跺脚,她堂堂沈国公之女,煜王追不到就算了,连个普通的少年都追不上,而且还是个病秧子,这简直是将她的尊严往地上踩。 然她再一抬头,少年已经走远了,小姑娘的眼泪顿时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 亥时,煜王拖着满身的疲惫,才从皇宫回来,一进屋看到窗边支颐侧坐的荆落笙,愣了许久,深深叹了口气,一句话就道:“阿笙,你们走吧。” 荆落笙回眸,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只听他继续道:“要打仗了。” “可打仗不是在边境吗?”她动了动眸,疑惑丛生。 “宋铮恐怕已经知道了你就是他的杀兄仇人,我要领兵去北戎,暂时顾不得你们。”苏子墨继续道:“一旦我离开,他不会放过你。” 她预料到宋铮迟早会察觉,但更让她惊讶的却是‘北戎’二字,她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北戎?” 明明死的是东蛮的使臣,若是开战,应当也是魏国和东蛮,怎么现在又牵扯出了北戎? 煜王无奈地笑笑,他料想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背后定有人搅乱风云,否则北戎怎么这么快知道大魏与东蛮之间产生了嫌隙,还趁虚而入。 现在东蛮和北戎都盯上了大魏,苏子慎主动请缨率领大军进攻东蛮,而他也将去北部边境抵御北戎。 不过令他放不下的唯有眼前一人,他闪烁了几下眸光,其中盛满了深情。 他向她大概分析了当前的局势,荆落笙听罢,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本来就应是置身事外的人。 “你好好休息。” 良久,煜王撂下这句话才走。 荆落笙怔愣许久,但突然变化的局势对她好像也没多大影响,便收拾一下准备上榻。 这时,门口一阵敲门声传来,她说了进来,看到竹桃踏门而入的那一刻,她似乎有点失落,但很快稍纵即逝。 竹桃踱步走来,呈上玉蝶,微微笑道:“这是王爷让奴婢送过来的红糖姜茶。” 她微微一愣,这么大晚上还送什么姜茶,竹桃继续说道:“王爷还说,王妃娘娘要趁热喝,有助于驱寒,还有止痛。” 她猛然一震,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原来他竟知道她来葵水了。 这般荆落笙便也没有多想,拿过杯盏轻轻抿了一口,很快就喝完了。 竹桃脸上的笑意渐失,但当荆落笙又望向她时,她又簇起那一抹浅笑,既得体又大方。 竹桃拿过空盏,退了出去。 丑时三刻,延京城北部一条小巷内,一名身披黑衣斗篷,里内还透出点淡粉色衣衫的女子,款款走来,她行至暗角处,才仰起头,轻轻地喊了句,“宋统领,等久了吧。” 第43章 危机 置于暗处的宋铮这才现出身影, 斗篷女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唇角挂着淡淡的笑, 继续道:“事情已经办妥了。” 宋铮望着竹桃, 目光沉重,“选这条路,你后悔吗?” “我想为哥哥做些事。”竹桃扯了扯春,眼睑微敛, 轻轻叹了一声, 但仍旧笃定道。 宋铮微微怔了一下, 对上少女晶莹的眼,似有些恍惚。 “哥哥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宋铮微顿, 心里挣扎一番, 还是问了出口。 “哥哥希望我知道什么呢?”少女仰着头,微微一笑。 宋铮心中一颤, 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神色认真,“知道了更好, 便不会再有顾虑了。” “哥哥要接我回家吗?” 宋铮思虑良久, 似是有些为难道:“我先安排你住在一处闲宅里。” 长睫微微垂下, 唇边的笑意也慢慢敛了下来,“好。” “现在局势动荡,我怕你有危险, 万一被煜王府的人发现什么, 都是潜在的危险。” 又扬起一副笑脸, “哥哥不必解释这么多, 我都知道。” 少女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在边境生活的日子。 她曾孤身一人在北戎边境讨生活,还险些被北戎蛮子抓走,幸好是宋铮出手救了她。 自此他们日渐相处,便产生了点不一样的情愫。 彼时宋铮的父亲还是镇远大将军,但也是因为镇远大将军见了她一眼,然后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她娘的名字,事情就不一样了。 当时她还很奇怪,身为镇远大将军竟然会关心她这样一个小女子。 直到她在帐外偷听到大将军与宋铮的谈话,才彻底打碎了一切的幻想。 原来镇远大将军曾与她的亡母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然而娘亲一直就在边境等啊,等啊,都没有等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原来大将军就是那个负心汉。 她很生气,但又能怎么样呢,娘亲已死,后来大将军也以身殉国了。 而眼下最难处理的便是她与宋铮的关系。 她从来没有告诉宋铮她偷听到了那日的谈话。 而自从那日以来,宋铮自然也没跟她像之前那般亲近了,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 虽然她看得出来他眼中的痛苦和疏离,但是他们之间本就有违纲常,就算喜欢也绝无可能。 可思念却如丝线一般,密密麻麻牵扯不断,一旦扎根就不容易□□了。 所以在宋铮问她可不可以为他去煜王府潜伏,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她知道他的哥哥很早就在下一盘大棋。 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她都应该站在哥哥这边,毕竟在这世上,除了哥哥她也没有其他亲人了。 所以她愿意同哥哥一起同生共死。 将她安置好后,宋铮便踩踏着月光回去了。 ** 在荆落笙和荆慕羽离开之前,沈梓璎又死皮赖脸地来了。 小姑娘二话不说就把荆慕羽拽出去了。 行至一假山处,荆慕羽挣开她的手,道:“沈小姐,有什么事,直说吧。” 沈梓璎转过身来,眼下勾勒着两抹黑眼圈,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似沾染了雾气,“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少年凝着她,神色渐暗,不自在地别开了眼,“我还是那句话。” 小姑娘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企图从他眼中看出一丝不舍,可惜什么都没看到,她忽然战栗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我,我就这么让你们讨厌吗?” 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少年微蜷起了手,眼神一时慌乱,“不喜欢又不是讨厌。” 听此,双眼朦胧的眼似乎有了点光亮,小姑娘猛然抬起头,倾近而来,紧张爬上少年的脸,他皱着眉道:“你......” “那我让你喜欢我,这是本小姐的命令。”话音未落,小姑娘便昂起头,不管不顾地耍赖皮道:“现在,立刻,马上。” “没有你这般无理取闹的。” 少年试图甩开她的手,然小姑娘攥得死死的,他用了大力也没挣脱,她反正更加得寸进尺,想要挨上来。 少年慌了,眼神闪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拽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下.身,小姑娘顿时瞪大了双眼,想要挣开,却突然摸到下面空荡荡的,她好像懂得了什么,一脸错愕的望向他。 “摸到了吗?沈小姐。”少年凑到她耳畔,唇角忽噙起一抹笑容,“我本就是断子绝孙之人。” 小姑娘这下彻底懵了, “沈小姐还是找一个正常人吧。”少年默默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独留小姑娘一个人愣在原地,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半刻钟过去,小姑娘才缓缓接受这个事实,她想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在他身上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 可是少年已经走了,她顿时感到一阵无力,蹲下.身,双手抱着脑袋,轻轻地抽泣起来。 荆慕羽回来时,荆落笙正在收拾细软,见到仿若失神的少年,她问道:“小羽,怎么了?” 少年掩住自己的神色,“没什么,她过来胡搅蛮缠罢了。” “你没欺负她吧。”荆落笙抿了抿唇,瞧着他的神色,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试探性问道。 少年掀了掀眼皮,恹恹道:“欺负了,哭哭啼啼走了。” 荆落笙一脸疑惑。 下一刻只听少年继续道:“别管她了,她是大小姐,自然有她哥哥护着她。” 荆落笙附和着点了点头,没有戳破他脸上不安的神色。 ** 翌日,荆落笙姊弟两人从延京出发。 也在这日,苏子墨带领大军启程去北戎。 未置多言,荆落笙便和他分道扬镳了。 姊弟两人本打算南下,但是一想到宋铮也会这么想。便打算先去北方避避风头,故意行反路,绕着再去南方。 但好景不长,他们在北风城忽然得到了赤云军虽打赢了北戎,但首将却遭受暗算,至今下落不明。 街市上巡逻士兵愈来愈多,荆落笙和荆慕羽有意避过,然而却在小巷转口处看到为首的宋铮。 荆落笙正要拽前面的荆慕羽时,忽然身后一个扯力,姐弟两人被同时拽了回去。 她扭头一看,对上来人的眼,彻底愣住,“苏子墨。” 然却看他面色灰败,衣襟上还有点点血迹,才几日不见他竟变得如此虚弱,她倏地抬头,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了?” 苏子墨靠在一侧的墙壁上,抬起疲惫的双眼,“宋铮想要斩草除根。” “他不是在延京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荆落笙急问道。 话音刚落,苏子墨摇摇欲坠,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她连忙扶住他,视线往下瞥去,这才发现他的右腿膝盖处在汩汩冒血,根本站立不稳。 她眉头皱起,望着他的眼睛道:“我带你走。” 这时,荆慕羽上前来,接过苏子墨的身体,眼中划过一抹警惕,道:“阿姊,我来。” 苏子墨此刻并不在意这些,只说道:“北风城不安全,先尽快离开这里。” 一行人掩着身形,但由于苏子墨受伤,他们的脚程还是慢了不少,一个时辰后终于避开了官兵,他们从小道出城去了安和郡,在郊外人烟稀少处租了个宅子,一行人安置好后,才暂时放下了心。 苏子墨半躺在一张小榻上,荆落笙见他腿下被血液染红的衣衫,转身从行李中拿出备用的伤药,正要撩开他的下摆,这时,一双纤细的手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地拿过她手中的纱布和药酒,“阿姊,我来吧。” 她察觉到小羽看苏子墨的眼神有些不善,于是便没跟小羽推拒,全权交给了他。自己则站于一旁,捋了捋最近发生的事情,想到迷惑处,她便偏头问道:“是宋铮伤的你吗?” 只见苏子墨目光沉炽,语气夹杂着一丝恨意,“所有的一切都是宋铮的计谋。他计划了整整两年。自他兄长死后,他大概就对这个朝廷没什么留恋了。” “他早就看出了皇帝对他家的打压,先是镇远将军为国捐躯,而先皇却釜底抽薪,趁机夺了他家的权,后来他大哥又死于铩羽阁之手,当时朝廷其实有力救之,但皇帝却故意拖延了时间,让他大哥死于非命。” “而他暗地谋划多年,就是为了如今起兵谋反。” 苏子墨轻笑了一声,“若不是他告诉我这些往事,我估计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止这些,苏子墨将打探到的消息全部说出。 当今皇帝早已失去了生育能力,而贵妃落胎一事,也是宋铮所计划,然而这些矛头却都指向了苏子墨,令皇帝对苏子墨忌惮。 这是宋铮挑拨两兄弟做的第一件事。 由此推测宋铮的势力早已渗透到皇宫的各处,思及此处,实是令人胆寒。 之后在上元节宫宴上,宋铮暗地里散播她长相貌美,倾国倾城,有扶花弱柳之姿,这才令东蛮三王子提前注意到了她。 宋铮本拿准了皇帝追求和平,无意开战的心理,而苏子墨必定勃然大怒,利用这一点,让两兄弟再次产生隔阂,既然两人意见不和,必定会引起一阵腥风血雨。 然而没想到芸嘉公主倒是先沉不住气,起身辩驳,这才令三王子注意到了公主。 不过对于宋铮的计划来说,这根本无伤大雅。下一步他便使计杀了使臣,引起两国纷争,而此时他再次放消息给北戎,北戎必定沉不住气要来攻打大魏,两方夹击,他们以为必重创大魏。 宋铮此举不过是支开苏子墨,苏子墨一走,他便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当即号令三军软禁了皇帝,把持大权。 宋铮本在苏子墨身边安插了细作,可大军胜利后,行动时却被苏子墨识破了,苏子墨虽重伤,但也侥幸逃脱,宋铮只好亲自上阵,捉拿苏子墨。 荆落笙闻言,脱口而出,“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此话一出,空气寂静良久,苏子墨目光渐渐黯然,带着点探究的意味,“所以你要扔下我吗?” 荆落笙一愣,还没回答,荆慕羽便先抢了话,“早知道你这么麻烦,就该把你丢到那街市,自生自灭去。”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他瞧了少年一眼,又将目光定在荆落笙身上,尾音似是带了点委屈。 荆落笙愣了几许,她想就算是没遇到苏子墨,想必宋铮也不会放过她,他在不在身边,根本就无碍。 既有共同的敌人,他们倒是可以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宋铮。 然而耽误的这几秒钟,却令苏子墨误会了,他偏过头去,道:“既如此,等我腿伤好了,我便立刻离开。” 尾音带着点倔强,委屈巴巴的。 第44章 结局 荆落笙刚要解释, 荆慕羽这时又抢先一句,“如此最好。” 此话一落,室内的气氛顿时冷了。 荆落笙急瞪了荆慕羽一眼, 扭头望着苏子墨解释道:“我并无此意, 从来没有想过丢下你。” 听此,苏子墨眉梢扬了起来,但转念一想,这定是她拿来安慰自己的话, 便又往小榻里面靠了靠, 不再理人。 荆慕羽更不是热脸贴冷屁股之人, 眼眉一挑,二话不说便乐呵呵地将她拽出去了。 一连两日他们都没说一句话,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 但闹脾气归闹脾气,正事还是要办的, 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死,得商量个计划。 来到屋门时, 她探头往里瞧,只见苏子墨正坐于榻上撩动着玄色衣摆, 露出了一截精瘦脚踝, 侧榻上放着一个漆盘, 其上放这些瓷药瓶和纱布,想必是刚刚换完药。 虽然受伤,但还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 不愧是煜王殿下, 她竟有一时恍了神。 许是见她来了, 他连忙放下衣摆, 目光瞧过来,淡淡地说了句,“进来吧。” 她回过神,款款踏入,直奔主题,“接下来怎么对付宋铮?” 只见他时而蹙起眉头,时而又舒展开,时而又攥拳,脸上隐隐现出愤懑之色,不知在想什么,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我率领的赤浑军已经全部被宋铮收买。不过东蛮边境还有苏子慎率领的和拥军,若是能跟他们会晤,一举冲回延京,定有胜算。” 可现下唯一担心的就是根本不知苏子慎和东蛮那边的情况,若是苏子慎也不慎中了奸计,后果将不堪设想。 “苏子慎?”荆落笙一想起他,脑海中就浮现起那日他阴阳怪气的笑,明里暗里都跟苏子墨对着干,“他会听你的吗?” 苏子墨脸上浮现了一层郁色,思索了一会儿,将要开口,这时,木阁门“咣”一声突然被撞开,少年焦急的声音传进来,“阿姊,不好了,有士兵朝着这边追来了。” 一语惊坐病中起,荆落笙和苏子墨登时对视了一眼,简单收拾了下行装,便要急促撤离。 苏子墨由于腿脚不便,这一路他们走的着实磕磕绊绊,幸好是抄小路,他们避过了大部分的官兵。 围着山路,他们一路向东蛮边境前进,但总能发现尾随的追兵,荆落笙有点奇怪,他们就像开了天眼似的,不管他们怎么绕路十八弯,若是慢了脚程,必定会成为他们的盘中餐。 荆落笙便去街市买了□□,以备不时之需。 一日傍晚,他们歇在一处破庙中,荆慕羽在外先查探情况,可荆落笙和苏子墨刚一落脚,苏子墨便面色扭曲,神情也变得狰狞,捂着胸口跌倒在地,看起来特别痛苦。 “你怎么了?”荆落笙关切道。 可话音刚落,她全身顿时发软,身体像变成了一滩水一般,一个支撑不稳倒在了他怀里。 “阿姊。”荆慕羽从外急急忙忙冲进来,大喊道:“不好了,他们来了。” 果然,在室内渐渐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还有夹杂着兵器铠甲颤动的声音。 荆慕羽一不做二不休背上荆落笙从后门撤离,苏子墨则忍痛撑起身体,跟上少年的脚步。 三人行至一处山崖制高点,山壁下集结了大批军队,为首的骑在马上的宋铮身披银色甲胄,眉宇间透出一股势在必得的杀气。 荆慕羽对望而去,有些慌了神。 他转头瞧着荆落笙的侧颜,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细汗,眼睛似睁未睁,像是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般,他狠一咬牙,将她放到了苏子墨的怀中,似是做了很大决定,眉头微蹙,抚了抚她的眉梢,“阿姊,你们先走。” 而后敲向一脸忍痛的苏子墨,语气变得狠厉,“带阿姊走,若是你待阿姊不好,我就是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的声音虽不大,荆落笙听来却如雷贯耳,荆慕羽转过身后,她忽然睁开眼睛,抬手往前伸,想要抓住他,却什么都没抓住,微弱的气息声从口中吐出,“小羽,小羽......” “你不要去......” 荆慕羽陡然停住,眼眸已染了湿意,回身紧紧抱住她软绵绵的身体,触感间柔软,他竟不想放开了去,他狠一闭眸,“阿姊,我永远是你的小羽,而小羽毕生所愿便是阿姊能够好好活下去。” 然后不忘朝苏子墨最后一次威胁道:“若是阿姊有任何不测,我绝不会放过你。” 说罢,他立刻将她推给苏子墨,倏地转身,毅然朝山下走去。 少年挡在一众军队前,忽而抬眸,目光直直射向为首的宋铮,“谁敢上前?” 宋铮见山谷中冲出了一个人,下意识抬手示意军队停下,一看请来人竟是一个病恹恹的少年,呵笑了一声,“不自量力。” 他抬手示意旁边行长去解决这个来送死的少年,却忽而见少年解开衣袍,露出挂满全身的火药,众将士皆大惊,宋铮亦是拧起眉头。 宋铮认得此种火药,威力极大,一旦引爆方圆数里皆不可幸免,况且此处山林淋漓,天气干燥,极易引起山火。 他拽紧了缰绳,万不敢再轻敌。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宋铮还没想出应对之法,对面的少年忽而唇角扯笑了一声,宋铮心中一个咯噔,立即下令,急驭马掉头而去。 一时间马蹄声密如擂鼓,不绝于耳。 身后的少年点了引线,一路狂奔朝他们追去。 骤然间,一声声爆裂声在山谷冲击回响,火光冲天,整片山林顿时蹿起熊熊烈火。 宋铮身上烧伤多处,幸亏保住了一条命,但也折损了不少将士。 * 另一边苏子墨背着荆落笙,费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跑出了山谷,身后灼热的火气透过衣襟扑到肌肤上,热浪滚滚。 荆落笙回头望去,眼角滑下几抹清泪。 此时,前面一队马蹄声踏踏而来,为首是一袭黑衣铠甲的苏子慎,旁边是常林,常林一见便极速下马奔到跟前,“王爷。” 他们回了暂避的大营,苏子墨将荆落笙放于榻上,唤来赵医正为她诊治,赵医正蹙着眉头,诊了右脉,又诊左脉,面色愈加难堪。 苏子墨亦是绷紧了神经。 赵医正回身道:“她身上有蛊,必须尽快将蛊虫逼出来,若不逼出,我们的位置很快就暴露了。” “怎么会?”苏子墨一震。 “这就要问王爷自己了,王妃可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 此话一出,苏子墨神色难看起来,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可又为什么在荆落笙身上下蛊呢,难不成是宋铮早有打算? 这时,赵医正又出了声,“可能会很痛。” 苏子墨紧了紧手指,“没关系,你尽管来。” 就算有多痛,全然是他承受了去,他只盼能尽快解了这蛊。 荆落笙醒来时,眼睫微动,四处望了望,面色苍白如纸,“小羽呢?” 声音虽细如蚊蝇,却惊醒了一侧趴着的苏子墨,她看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小羽呢?” 他愣住,微微侧过头,有些不敢看她的眼。 荆落笙急了,拽住他的衣领,“你说话啊,小羽呢?” “他......牺牲了。”苏子墨望着她不忍道。 听此,她呆了片刻,眼泪如断线的风筝一样,簌簌地流了下来,“他怎么......” “他是不是傻。” 她双手抱住头痛哭了一场。 半柱香后,她才渐渐止住了哭泣,眼角一缕缕泪痕,眸中血丝透出,她望向苏子墨,定定道:“我要跟你一起,杀了宋铮。” 苏子墨叹息一声,沉声道:“好。” “我究竟为何会晕倒?” “你被人下了蛊。” “蛊?”她一脸茫然。 “你最近有没有遇到可疑的人?”苏子墨继续道:“我怀疑是宋铮搞的鬼。” 荆落笙歪了歪头,绞尽脑汁地想着,嘴里喃喃道:“我一直跟小羽在一起。” “那王府呢?” “从王府出来之前,有日晚上我饮了你让竹桃熬的姜汤。” 她望向他。 听此,苏子墨眉头深深皱起,言语急切了些,“我从未吩咐过让她熬什么姜汤。”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竹桃是奸细!” 荆落笙思绪回转,反应过来道:“也就是说宋铮很早就把眼线安插在了王府。” ** 长坡镇一竹苑内。 “哥哥,你受伤了?”温婉漂亮的小娘子急急拽住宋铮的手。 他回望一眼,收回了手,淡淡道:“已无大碍。” 竹桃抿了抿唇,乖乖地站在一侧。 “你走吧。” 头顶淡淡地来了一句。 竹桃倏而抬起眼,宋铮转眸,此时眼中多了点柔情,他搭上她的肩膀,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现下战乱不止,带上你更会让我分心,我先派两名将士将你送到扬州,等战事结束我再接你回来。” 竹桃动了动唇,眸中一抹悲伤划过。 宋铮添了句解释,“你放心我一定会接你回来,不会食言。” 室内静默良久,窗外渗进丝丝冷气,宋铮看她肩膀瑟缩了一下,正要去关窗,却听她道:“我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吗?” 声音哀如鹂声,宋铮顿了一瞬,闭了闭眸,复又睁开,眸色一片坚定,朝着她定定道:“会的,相信我,我一定会赢。” 竹桃唇角绽开了一抹笑,“哥哥,我会扬州湖畔等着你的好消息。” 宋铮扯了扯唇,点了点头,道:“回去好好歇息,明早我派人送你走。” 竹桃颔首,停留了片刻,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似是有万千不舍,最后转身离去。 她离去后,宋铮立刻召见了两位军长,向他们布置明日送竹桃姑娘的任务。 话毕,神色陡然肃穆,视线往二人身上扫了一眼,道:“若是竹桃姑娘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提头来见!” 两位军长皆道:“属下遵命,定护卫姑娘安全。” 宋铮撇了撇手,示意他们退下,忽是想到什么,又唤了他们一声,顿了片刻,声音不由得发软,“如若日后我没有派人去接你们,就让她把从前的事都忘了,换一个身份好好在扬州生活。” 两位军长愣了愣,回过神来,神情皆是不忍的样子,朝着宋铮跪拜下去,齐声道:“是,属下定不辱统领使命。” ** 一月后,苏子墨率领大军与宋铮大战于源城下,战火烧了三天三夜,宋铮死之前,大笑几声,其声苍凉怆然,他向苏子墨说:“我输给你了,输给你我不冤。” 说罢,自刎于此。 扬州湖畔,竹桃再也没有等到来接她的人,她忽而笑了,仰天望去,呢喃道:“哥哥,你是在天上吗?” 苏子墨带领大军班师回朝,此时帝都动荡,皇上早已被宋铮斩于剑下。 众臣皆拥立苏子墨为帝。 偌大的金銮殿寝殿中,苏子墨拥上荆落笙的后背,“可以留在我身边吗?” 荆落笙转过身,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如果我说不呢?” 他浓眉拧起,有点委屈巴巴的,“真的不能吗?” 她忽而唇角扯开,笑吟吟的,揪了揪他的左颊,“逗你的,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