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公主带走后我成了祸水》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题名:被公主带走后我成了祸水 作者:道系人生 简介: 从亡国之女到让公主色魂与授的祸水,秋兰溪只做了一件事——出现在她面前 所有人都觉得,韶光公主爱惨了秋兰溪,不然堂堂公主,怎会舍得让其参加家宴,还能在其的撺掇下争夺皇位? 只有秋兰溪知道,她不过是燕清黎为了自己的野心随时可以舍弃掉的棋子,根本没有什么情深如许 但没关系,秋兰溪也是装的 直到有一天,她翻车了 看着几日不回屋睡书房的燕清黎,秋兰溪觉得自己好日子到头了 却没想到,在她收拾包袱跑路时,燕清黎会红着眼恳求 秋兰溪: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 最开始,燕清黎认为,任何因外貌而生出的感情都着实浅薄可笑 可后来,只要秋兰溪一落泪,她便忍不住低声回应:“嗯,都是我的错。” - 世人皆道,韶光公主铁血狠辣,斗倒了太子摁死了兄弟,成功成了大宁朝史无前例的第一位女皇帝 可叹一世英名,却为了秋兰溪罔顾人伦,不偷偷养着也就算了,还将其捧上了皇后宝座 秋兰溪其人,姿容绝世,却生有蛇蝎心肠,诡计多端,勾得韶光公主休夫独宠其一人,实乃韶光公主身上最大的污点和弱点 秋兰溪:……? *貌美柔弱白切黑攻x心机深沉颜控公主受 *1v1双洁 *主攻主攻主攻!弱攻!但弱攻也是攻!问就是好这一口! *在公主没有休夫前,两人感情不会有实质性进展,开篇即休夫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甜文,古代历史,主攻 搜索关键字:主角:秋兰溪,燕清黎┃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撩人白切黑攻&心机深沉颜控受 立意:通过努力获得美好生活 第1章 一棵松树矗立在明媚的阳光里,在徐徐微风中摇曳着。 秋兰溪站在窗口,深情地凝视着这棵松树,恨不能以身代之。 松树在宁朝常被用于种植在陵墓当中,因此很多人都觉得晦气,哪怕文人常用其喻傲骨,也改变不了其‘晦气’的本质,但秋兰溪却非要将松树种在自己院中。 在下人眼里这样的举动倒不觉得古怪,毕竟以秋兰溪的身份,如果有的选的话,她大抵是不愿留在这里的,因此这才将松树种在院前,暗喻此乃她之坟墓。 实际上,秋兰溪种松树只是单纯喜欢,因为在她的世界里松树又被叫做常青树,而她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能跟常青树一样,活得稍微久一点。 “姑娘,外头日头正好,不如奴婢陪您去院子里走走吧?”可儿知她整日愁眉是因为什么,心疼的压低声音道,“姑娘您进京都好些日子了,韶光公主想来是未曾察觉,姑娘您……” 可儿还未将秋兰溪宽慰得展眉,就见一个圆脸丫鬟焦急跑来:“杜安说韶光公主突然带兵朝这儿来了,姑娘,咱们快逃吧!再不走就晚了!” “啪——” 乍闻噩耗,秋兰溪禁不住手一抖,手里名贵的白玉雕花杯子顿时砸落在了地上,就像每一个即将被捉奸的人一样,心跳得像是快要蹦出来:“快!拿上包袱!我们快走!” 自从知道将自己从战场带走的人是个有妇之夫、其妻还是宁朝赫赫有名的韶光公主后,秋兰溪就无不担忧这一刻,做了不止一次的逃跑路线模拟,如今陡然听见这个噩耗竟也勉强还算得上镇定。 将秋兰溪带走的王白英怕人多嘴杂,没敢把秋兰溪塞进相熟友人的家中,而是安置在了自己的私产中,房子很大,唯有一处不好,屋子临河路线少,不跳水就只能走正道。 可秋兰溪穿越前就不会游泳,如非万不得已,她绝不想跳河逃生 秋兰溪不知整条寻烟巷都已经被韶光公主给带兵围住了,以至于当她跟丫鬟刚跑到巷口时,便看到了军容整肃的官兵和坐在椅凳上守株待兔的韶光公主。 这能往哪逃?! 捉奸捉出这么大的场面来,看得秋兰溪腿当即就开始不争气的哆嗦起来,她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血溅当场的画面了。 见人来了,韶光公主缓缓放下茶盏,红唇微扬:“你就是驸马金屋藏娇的外室,过来让本宫瞧瞧,到底是怎样的国色天姿,能把驸马迷得色魂与授!” 秋兰溪闻言顿时脸色发白,怕极了,毕竟在这样一个世界的就算对方将自己打死,怕是也无人为她申冤。 她瞧了瞧对方身边丫鬟手里刚才不知拿去做了什么还染着血的大刀,又看了看桌上明晃晃的火红金鞭,连韶光公主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只觉得对方头上的剑簪着实晃眼睛,晃得她想立即晕过去逃避现实,不去面对之后的场面。 但秋兰溪怕自己一晕过去对方就直接把自己给砍了,所以还是咬着牙慢慢挪了过去,一边挪,一边绞尽脑汁思量起对策来。 众目睽睽之下,她走得速度都快跟蜗牛差不多了,丫鬟看了看公主,见她没有催促,便也耐心地站在原地陪着主子一起等着。 被一群人这么盯着,跟凌迟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秋兰溪再拖延也还是走到了韶光公主面前,如今也唯有赌上一把了! 她看上去似是想跪下求饶,却不知是不是腿软得太厉害了,竟直接因为没站稳扑到了韶光公主身上。 “大胆——” 因为秋兰溪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众人顿时一惊,生怕她是什么刺客,韶光公主却是不动如山,对自己的安危似是极有信心。 韶光公主今日是从郊外赶来的,身上衣服还没来得及换,秋兰溪摔过去时被咯得生疼,不知她衣袍底下穿了什么,约莫是内甲之类的,也来不及思量,她的眼泪当场落了下来,趴在公主膝上,抬脸,睫羽轻-颤,动作一气呵成:“殿下……” 那抬脸的一霎,雪白的面庞在一瞬间仿如驱散了一切阴影,所有光都聚焦在了上面,万物在顷刻间都似乎失了颜色。 燕清黎看着那如雾般的眼睛顿了一下。 怎会有人能生出这样一双好眼睛啊,犹如烟雨蒙蒙的江南湖畔,有人看了沉溺微醺,被她注视着,再铁石心肠的人都忍不住为此心软上了几分。 然而还不等人细细端详,对方却猝然地垂下头去,光线都仿佛因此而黯淡了些许,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去追寻。 燕清黎能清晰的感觉到她轻轻-颤抖的身躯,这样小的胆子,不像是能做出大胆事的人来,不难让人猜测她的身不由己。 但她很清楚,越无害的人,才越会骗人。 她伸手捏住秋兰溪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少女惊惶地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温度微凉,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指尖的温度融化一般。 韶光公主眸色稍深,她伸手慢条斯理地拭去秋兰溪眼角的泪,轻挑着眉尾:“难怪驸马会忍不住金屋藏娇,本宫瞧着都忍不住生怜,以后,你就跟着本宫吧。” 秋兰溪愕然地睁大眼睛看她,一瞬间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施展的不是卖惨攻略而是□□了。 两人的视线交汇,秋兰溪看见她眉眼间晕染出了抹恰到好处的惊艳,状似慌乱地移开视线,不由想,果然是她想多了,那清明的眼神,可不像是被迷住了。 燕清黎见她惊愕,却并不在意。 她大张旗鼓而来,自是不想让这件事情被简单压下,本想着若是看对方顺眼,就行个方便,看不顺眼便扔给手下处理,可现下却是有了更好的主意。 她站起来,没理会因她这突然的行为而跌坐到地上的秋兰溪,转身上了马车,声音淡淡飘来:“把她也带进来。” 这个她,指得是谁不言而喻。 还在愣神的侍女闻言立即把刀往一旁的人身上一塞,直接将人给拽了起来:“姑娘,请吧。” 秋兰溪维持着有点茫然、有点惶恐的表情上了马车,知道自己命保住了的同时,却又隐隐更加不安起来。 坐以待毙从不是她的风格,韶光公主既然没有立刻对她喊打喊杀,显然不是个急性子,在她走过去时,甚至都没看上一眼,这明显不是抓小三的态度。 但她却又闹得如此大张旗鼓,所以秋兰溪大胆猜测,对方是为了驸马王白英而来,在这个基础上,她的命就有了转寰的余地,为此秋兰溪才选择赌上一把。 只是她一开始的打算只是卖惨,就像是博得院子里那些下人的同情一样,把一切锅都甩给王白英,而自己只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受害者,谁知她惨都还没有卖出来呢,对方就突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未曾设想过的道路让秋兰溪这下是真的没法动脑子了,她完全摸不清韶光公主的路子,只好战战兢兢地上了车。 上了马车秋兰溪寻了个角落缩了起来,韶光公主并未理会她,拿起未看完的书看了起来。 见对方确实不打算搭理自己,秋兰溪心下松了一口气,这才不动声色偷偷瞅她。 刚才光顾着苟命了,秋兰溪根本没心思观察对方长什么样,现在才发现韶光公主不愧是宁朝最受宠的公主,眉眼生得着实大气,灼烈又锋利,是很御的长相,不过对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大抵算不得绝色,因为锋芒太盛,会让他们觉得压不住,夫纲不振。 韶光公主压着书页,感受到她的视线,凌凌地目光看去。 秋兰溪顿时受惊的收回视线,眼看眼眸便要盈满晶莹,燕清黎却已收回了视线,淡声道:“茶。”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才手忙脚乱的将茶盏递了上去,低垂着眉眼:“殿下,茶。” 燕清黎抬眸觑向她,对方姣好的眼眸还残留着未逝去的嫣红,看着委实有些可怜,她眸色晦暗,在对方指尖都有点抖时,才接过茶盏,像是宽慰,又像是随口一提:“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宫保你一世安稳。” 不是荣华,而是安稳,秋兰溪隐晦地看了她一下,这是想利用她来达成什么目的?可除了长得好看一点以外,她能有什么值得别人上心的? 没有多想,她嗡嗡地说:“我明白了,谢谢殿下,我一定会很乖的。” 不知是不是不习惯宁朝的官话,她腔调跟京城人士略有差别,但并不怪异,在努力吐字清晰的同时,还带了抹难言的韵味,软乎得让人觉得心尖都化了。 燕清黎眉梢微微动了动,觑了她一眼,顺从自己心意道:“过来。” 秋兰溪立即小步挪到了她面前。 她是跪坐在马车上的,因此这会儿也足够燕清黎居高临下的打量她。 原身身份不算高,只是一个小官的庶女,因生得貌美,便被小官的上司瞧上准备拿去攀龙附凤,故而自小被教养得身娇体柔,吃穿用度比之高门嫡女也不逊色,倒也没吃过什么苦。 毕竟不下血本,贵人也看不上。 也因此,规矩自也极好,知道自己在什么身份时能做什么事,而此时此刻,在有‘主子’的场合,她是不能跟对方平起平坐的。 燕清黎垂眸看向她,乌发雪肤的少女纤细的脖颈无知无觉的展露在她面前,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娇弱可怜,她漫不经心的想,若是现在她将手放到她的后脖颈,对方会不会像刚才那样被吓哭? 韶光公主不迷美色,却独爱那一抹‘玉珠落玉盘’的诗意。 最终,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只抚向了秋兰溪的发丝,她的头发极其柔顺,让人觉得自己手里摸着的不是头发,而是绸缎。 秋兰溪微微低头让她摸得更方便,并不知道对方心里头曾生起过怎样变态的念头,反而因为对方平缓的动作而生出了些许困倦之意来。 毕竟对方目前已经释放了足够多的善意了,所以秋兰溪也很心大,‘放心’的彰显出自己对其的信任,果真顺从内心睡了过去。 连抚摸着她时都没有放下手中书的燕清黎这才明目张胆的垂眸看她。 少女连满头的发丝和圆润的后脑勺都好看得过分,让人难以想象老天该是怎样的偏爱于她,才能让她无一处不美。 马车平缓的停在了公主府,燕清黎看着她思索了一下,须臾,她弯腰抱起熟睡中的秋兰溪,不顾下人活见鬼的眼神将她抱进了自己的卧房。 第2章 秋兰溪前世跟父母斗智斗勇时装睡得很成功,愣是从马车上‘睡’到了车下,心里默默数着数,估摸着躺了快好几个时辰后,这才若无其事的醒来。 在装睡的过程中,她细细复盘了今日的一切,思考着对策,力求苟住性命,此时睁眼看到燕清黎坐在床边也并不意外,她知道对方把她放下后一直没走。 对方似乎是个极爱书之人,此时竟然都还在看书,秋兰溪趁着对方还没发现自己醒了观察了一下四周,这似乎是对方的卧房,家具摆设并不像是不常住人的样子。 似是察觉到秋兰溪的视线,韶光公主放下手里的书看她,只觉对方的一双眼眸生得着实凄美,无论何时看去眼波都像是要追逐着川流而去,带着一股难言的戚戚愁意。 燕清黎眉梢微动,心头生出些许痒意来,她移开视线,淡淡道:“既然醒了,就一起过来用膳吧。” 秋兰溪乖巧的应了声,这才从床-上坐起来,穿上地上的绣鞋,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马车上跪坐得不舒服,这会儿刚站起来,腿便不由一软。 燕清黎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待人站稳便收回手,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半步。 秋兰溪轻轻眨了眨眼,朝燕清黎屈膝:“多谢殿下。” 燕清黎目光在她面上打了个转,才低笑着将手伸了去:“卿卿娇弱,不若牵着本宫?若是再摔了可就不美了。” 秋兰溪立马轻柔地将手放了上去,她知道韶光公主是瞧出她是故意的了,更猜到对方也许连她装睡都发现了,毕竟单从对方能抱起她的情况来看,就不是没练过武的。 但这都没有关系,韶光公主想让自己‘色令智昏’,而她需要这份韶光公主的‘痴迷’了,所以互相飙演技就完事了。 燕清黎垂眸看着她放上来的手,纤细而瘦弱,连指节都像是在展露着她如无根浮萍一般的忧郁。 身为大宁最受宠的公主,燕清黎身边从不缺美人,却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竟无一处不美之人,让她都不由有点理解驸马王白英为什么愿意冒那么大风险也要得到她了。 心中蓦的生出这个念头,燕清黎顿了下,不由想能生出这种念头来,她约莫已是合格了,不枉她看了那么多本落魄书生写的酸书。 她牵着秋兰溪走出去时,春粟正立在门口,见燕清黎竟牵着对方走了出来,不由怔住,直至燕清黎开口叫她,才有些浑噩应声,转身去吩咐厨房的人将膳食端过去。 但她仍觉得有些荒谬。 公主不喜驸马春粟自是知道的,所以她并不意外公主没有对秋兰溪下手,毕竟公主是个讲道理的人。可、可把人带回来便已是破例,怎的、怎的看着倒比驸马还更像夫妻一般? 明明是两个女人…… 没有人知道韶光公主的打算,秋兰溪也不知道,但她知道韶光公主还用得上自己,所以她暂时性命无忧。 而在这个基础上,秋兰溪不介意让自己活得舒坦点。 韶光公主的步子并不含蓄,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她迈步并不收着,人又高,于是一步便抵得上秋兰溪两步,渐渐的,秋兰溪便跟不上她的步伐,她并不委屈自己强跟上,而是道: “殿下,你慢些,我缠了足,走不快的。” 被宁朝灭国的滕国是有缠足的习惯的,不过不是那种畸形的缠足,而是只缠两边,让双足看起来更窄秀,这样走起路来更娇柔,通常都是一些养来做姬妾、伶人的人家才会如此做。 燕清黎闻言立时忍不住微蹙眉,步履不由放慢了一些,迁就着她的步伐。 秋兰溪为此粲然一笑:“谢谢殿下。” 燕清黎侧头看她,昏暗的月光浇在她脸上,眉眼并不如她哭泣时那般带着令人心悸的易碎感,却更添了几分让人不明所以的悸动。 她没有应声,平静地收回目光。 因为秋兰溪的缘故,到底还是用了些时辰才走到地方,饶是如此秋兰溪仍有些微微气喘,可见这身子不是病美人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由于燕清黎一直没有松手,秋兰溪便只好坐在了她旁边,韶光公主用餐很是奢侈,桌上几乎摆满,每一样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然而不知是克制还是吃惯了,这一切都并未让燕清黎胃口大开,几乎每盘都不见她动多少,秋兰溪却是不客气,她早就饿了,又无肉不欢,专逮着肉食吃。 对向来克制的世家大族而言,这样的吃相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燕清黎目光转了转,又忍不住落在了秋兰溪身上。 她的坐相其实不算差,坐姿挺拔,看着倒是不差,燕清黎想到暗卫呈上的资料,不由想,人倒也没有上头说得那样不堪。 比起白日里凄楚可怜的模样,此时的她看着更有活力了几分,像是吃食安抚了她焦躁的情绪一般。 倒也算好伺候。 不过……燕清黎想着对方的试探,漫不经心的想,就是心思太多,得磨一磨才有用。 这么想着,她不动声色的搁下筷子。 秋兰溪并没有忽视燕清黎,毕竟韶光公主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见她不吃了,自己也立马放下了筷子。 燕清黎面色不变:“饱了?” 秋兰溪睫毛颤了两下,像是不知该说饱了还是没饱,不等她纠结完,便听燕清黎道:“卿卿太瘦了,不若还是多吃点罢。” 不是疑问,而是命令。 秋兰溪只好重新拿起筷子,哪怕一直被燕清黎盯着,她也没有半点食不下咽的感觉,心理素质好得出奇,然而目光投去的目光却像机警的兔子,相撞的一霎便飞快移开,像只小心翼翼揣摩着主人用意的猫,看着乖巧,却不定琢磨着什么捋虎须的事。 燕清黎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重新拿起了碗筷,只目光仍没有移开,一边看着一边吃,像是她适合拿来下饭一般。 秋兰溪为此不禁觉得有点怪异,韶光公主难不成是有什么怪癖?看她下饭? 等秋兰溪吃得小腹都微微鼓起时,韶光公主才放下筷子,伸手牵着秋兰溪离开。 按理来说,这么晚了,秋兰溪该被安排进客房或是什么别的地方才对,可燕清黎却丝毫没有吩咐下人的打算,径自将她带回了睡醒时所呆的卧房。 侍女垂眸屏息的进进出出,规矩极好,竟无人阻止,秋兰溪看着燕清黎被人伺候好洗漱,自己也晕乎乎被打理好一切,等韶光公主在床-上朝她招手时,秋兰溪紧急从自己脑海中拉出了许多年前因为好奇看过的拉片,力求自己叫声婉转动人,低泣引人凌-虐。 面上她却装作毫无经验的模样,有些僵硬地爬上了床,像是为即将发生的事而紧张,燕清黎眸色幽暗,伸手拖住了秋兰溪的腰,就这样轻轻一用力,便让她趴在了自己怀里。 但除此之外,燕清黎却是没有再做别的出格之事,因为趴得离心口近,秋兰溪听得见对方的心跳,平缓而规律,并不激动,不像是期待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的样子。 秋兰溪微妙的产生了点遗憾,因为她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因此没有派上用场,同时也让她明白,对方果真不是图谋她的美色,带她走是令有她用。 拿来指证王白英?人形宠物?工具人? 不等她琢磨透彻,燕清黎便已经拿着书看了起来。 掌灯的侍女见此,默默将镶着夜明珠的青铜雁鱼灯往前凑了凑,这才垂首退下。 雁鱼灯充满了匠人的巧思,竟还能调节明暗,不至于让人在夜间看书时伤眼,秋兰溪安静地趴着,将头往书本的方向转了转,见燕清黎没有反对,便安心看了起来。 原身虽然识字不多,但还是认识几个字的,秋兰溪连蒙带猜,勉强看清了书里的内容,是个话本,讲的大概是一个书生为科举入深山学习,结果在路边救了一个姑娘,在山里红袖添香,被迷了魂,竟连科举都不愿去,任妻儿老小哀求,也只想跟那貌美的姑娘长相厮守。 秋兰溪难以理解韶光公主是怎么对这种故事感兴趣的,她看得实在费力,又见对方确实不打算做什么,于是便干脆睡了过去。 燕清黎垂首看她,黑夜中,她的肤色看着比白天要更白一些,柔弱的身躯攀附着她,好似这世间便只有她一人能依靠一般。 这样娇柔的人,无疑是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的,像菟丝花一样。 然而燕清黎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见过,菟丝花并非常人所想的那般柔弱,它们攀附于大树上,树被迷了眼,等待树的,便是自己的日渐枯萎和越发娇嫩的菟丝花。 菟丝花是致命的,而放纵菟丝花攀附在自己身上的燕清黎却是不惧,再有心机,依托的也得是权势地位,而恰好这些对方却是都没有。 没有这些的菟丝花,就算真有吸血之能,也只能任由碾磨蹂-躏,就如此时此刻。 她的指尖划过对方细嫩的脖颈,发出一声似遗憾似满足的喟叹。 第3章 韶光公主突然带兵围了寻烟巷,这样大的动静几乎将京城明里暗里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寻烟巷这个地头本就是许多高门权贵养外室的地方,平常注意着这边动静的人就不少,所以燕清黎才刚离开,消息立时就开始满天飞。 大宁历来都有驸马不得为官的传统,王白英被圣上点为探花时何等的意气风发,被点为驸马时就是何等的抑郁。 美人虽美,公主虽贵,可哪个有抱负的读书人会愿意自己自此成为摆设,看着同泽一路高升? 是以韶光公主心怜驸马,竟求得圣上将驸马送去了前线,若不出意外,携军功回来之后有个一官半职不是难事。 也因这事,近乎所有人都相信韶光公主定是深爱驸马,毕竟哪怕受宠如韶光公主,想办成如此有违祖制之事也绝非易事。 驸马大抵也是将外界流言当了真,自觉韶光公主如此深爱自己,定能像别家大妇那样为了自己委曲求全,这才敢将秋兰溪带回来。 谁知韶光公主得知此事后竟直接围了寻烟巷,还更是让人让驸马的东西都扔了出去,带人打砸,至于王白英本人如何,却是全然不理会了。 王白英与燕清黎结婚三年,三年间从未沾花惹草,甚至还凭其文采,写下数首赞扬公主的诗词文章,引得无数待字闺中的贵女对自己未来夫婿的要求都不由添上了一条文采飞扬。 然而文采从不能跟人品画上等号,秋兰溪很清楚像王白英这种人,只是慑于韶光公主的身份不敢妄动,本质上来说,还是对贤妻美妾的生活充满了向往。 不过身为那个“美妾”,秋兰溪觉得自己也没有任何立场评价这些,可燕清黎却是不避嫌,侍女向她汇报王白英动向时,竟半点没避着自己。 所以秋兰溪也被迫吃了一嘴瓜,知道了王白英写的悔过诗有多华丽、凄美动人,公开场合谈起公主时不顾场合数次哽咽,几天内就消瘦了下去,仿如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般令人心怜。 哪怕是以秋兰溪那稀疏平常的文学素养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诗才确实不差,如果诗里不把什么锅都甩给她就更好了。 不过旁人信没信秋兰溪不知道,但燕清黎显然是对这番操作无感的,甚至在那天还送了秋兰溪一根琉璃钗,也不知是不是在安慰她。 …… ………… 燕清黎今日下朝后脸色有些不好,看样子是在上朝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没错,燕清黎是有官职在身的,她的存在几乎刷新了所有人对公主受宠的认知,哪怕不是个实差,只能站在朝堂上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当今圣上有多喜爱这个公主了。 不过她们看似亲密,但也不过只是看似罢了,燕清黎从不对她倾述什么,所以秋兰溪便也只当没看见,笑问道:“殿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用晚膳吧?” 燕清黎嗯了一声才道:“是不早了,你来京城也许久了,想来还不曾四处逛过,等用完膳后本宫带你出去走走。” 秋兰溪一顿,这是铺垫了这么久,终于打算用到她了? 她很快就露出一个笑来,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般:“那我们快些用,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燕清黎看她一眼,在她唇角略停顿,平静地收回视线。 用了膳,秋兰溪便去换了身衣裳,嫩绿的襦裙让她显得越发娇嫩,腰更是被束得极细,轻轻伸手一掐仿佛就能折断,让人手痒,心也痒。 偏她自己仿佛还未觉察出有何不对,还在燕清黎面前转了圈,笑吟吟道:“殿下觉得我这身如何?” “甚好。” 虽是这么说,但她口吻极其平淡,仿佛只是礼貌性的称赞,只有秋兰溪知道对方道貌岸然的表象下,近乎挑逗的摩-挲着她的手,把什么叫假正经诠释到了极致。 燕清黎牵着她出门时,马车在门口早已等候多时,但比马车更瞩目的,却是公主府门前褪去上衣负荆请罪的人。 如今还不至夏,尚有寒意,这般行为足以让人冻得发抖,更别提对方背负的荆条刺似乎还没有除尽,竟刮出了几条血痕。 读书人最重脸面,秋兰溪看了看周围的围观群众,心想王白英这可真是豁出去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跟道德绑架差不多了,毕竟男权社会,对方做了这么多,在旁人看来,公主再不原谅他就是不识好歹了,哪怕是女人都不会再帮着她说话。 说到底,这终究是个吃女人的男权社会。 秋兰溪不由看向燕清黎,对方眼中没有一丝动容,也无甚厌恶,就像是在看路边的草木一般平静。 “韶光!” 终于见到了燕清黎,王白英眼神立马明亮了起来,触及她冷漠的眼神,才有些失魂落魄地接着道:“见过公主殿下!” “晦之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公主原谅,只是当初是晦之见秋姑娘生得可怜,不忍之下将其带回,此间之事,要杀要剐,全我一人之责!” 他说罢,深深伏在地上。 秋兰溪想,他把自己罪可真是摘得干净,口口声声全说是自己的错,但说得这样严重,仿佛韶光公主平常在家跋扈霸道喜欢动用私刑似的,还什么生得可怜,意思就是她诡计多端迷惑了他呗。 这一跪更是将自己洗得干净,自古天地君亲师,除这五者男儿又怎可跪其它? 跪了,这种管不住下半身的小事谁再斤斤计较那就是对方的问题了。 “本宫并未责怪驸马,”燕清黎瞧了瞧被微风吹起的帷帽,隐隐可以窥见帷帽之下的容颜,运气将帷帽压下,温和笑道:“卿卿便是本宫瞧了也尚且怜惜,何况驸马?” 她执起秋兰溪的手:“昔日父皇将驸马赐给本宫,也算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直至见到卿卿起,本宫才知何谓一见卿卿误终生,从此萧郎是路人。”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便陷入到了难言的寂静当中去。 韶光公主化用的是一首前朝诗《赠婢》,一个赐字,一个从此萧郎是路人,便足以说明燕清黎从来都是将驸马当成当今赏赐给自己的东西,而如今昔日情郎变成了陌路人,显然她是已经对王白英没了兴趣,更爱“卿卿”。 这样惊世骇俗的话,直接就让王白英愣在了当场,根本没来得及深思那些更让他羞愤的用意,等他回过神来时,燕清黎却早已牵着秋兰溪上了马车离去。 身为漩涡中的主角之一,秋兰溪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燕清黎这张嘴可真损,也真够敢说,一个赐字就足以把王白英绝杀了,燕清黎把他与送的姬妾相提并论,日后谁提起他都能想到这个字。 但身为当今最受宠的公主,燕清黎哪怕说出这等话又有谁敢说她的不是?所以最后倒霉的显然是只有王白英了,而秋兰溪,旁人大概会更好奇她究竟生得怎样的绝色,不仅让王白英甘冒风险,连燕清黎都为她撕破了脸皮。 不过王白英是真的对她上头过,但回京后就理智了,把秋兰溪安置到院中后一次都没来过,光写信倾述自己的‘迫不得已’,但燕清黎却是从未上头过。 秋兰溪在出门前戴了帷帽,所以跟燕清黎一起出门时王白英才没有注意到她,不然对方必然是会临时换个说法的,这点应变能力他还是有的。 本来秋兰溪还奇怪,大宁风气比较豪放,女儿家出门并不常戴这些,为什么自己要戴,现在才知道这是燕清黎给王白英挖的坑。 可她费尽心思演这么一出戏,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在想什么?”燕清黎突的搁下手中书,出声道。 秋兰溪眨了眨眼,茫然看她:“嗯?” 燕清黎摩-挲了一下手边的书封:“驸马负荆请罪,你心疼了?” 人对救自己出水火的人,总是会生出几分爱慕,尤其是对方模样还生得不差时,便足以叫人以身相许了。 这样的人,虽容易利用,但到底让人觉得不甚完美。 “那倒没有。”秋兰溪摇头,看着燕清黎,没有把这话定义成简单的吃醋,心头反而一凛。 “嗯?” “我只是好奇,他不是上过战场吗?为何看上去会如此……文弱?” 她委婉的用了个听上去不那么难听的字眼,一点都不羞耻于自己竟然在关注这些。 王白英负荆请罪,秋兰溪却只注意到他既无肌肉,也无上战场后留下了伤口,连肤色都是白皙的。 “……君子不立危墙。”燕清黎重新低头看书。 秋兰溪竟从她的口吻中听出了一分惋惜,也许一开始燕清黎送他上战场时,未必没有扶持对方的想法,只是对方的所作所为并不符合她的设想。 所以哪怕没了她,韶光公主大概也会另谋它法除掉对方。 不过这与身如浮萍的秋兰溪也没什么关系。 马车行进了好一会儿,秋兰溪便听见了外头热闹的人声,大约是到了闹市,声渐悄后,马车才停下。 知是到地方了,秋兰溪便重新戴上帷帽,燕清黎看她一眼,放下书下了马车,将手递了过去。 秋兰溪把手递给她,有她在,哪怕帷帽有点阻碍视线她也不怕自己会摔跤,这样的信任让燕清黎眉梢微动,很快便平淡的移开视线。 第4章 今天是大宁的花灯节,马车停在的河畔两边已经挂满了各色漂亮的灯,河岸都被灯火照耀得犹如白昼。 这样的场景让秋兰溪难得的生出了些许恍惚,有一种自己还未穿越的错觉。 她前世所居住的城市就是个旅游业发达的古城,每到夜晚也是这般热闹,许多旅游人士穿着古装、汉服穿梭于其中,让人不由忘记自己身处于何朝何代。 可惜,她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曾经她走在其中时不时会被人潮挤到,而如今身着便衣的侍卫却不动声色的在人潮中给她们腾出了一片空白区域来。 而她与燕清黎手牵手走在其中,看似亲密,也不过是如镜花水月般虚假。 “你不开心?”走着走着,燕清黎蓦地开口。 秋兰溪愣了一下,才道:“只是有些触景生情罢了。” 她情绪不高,声音听着便跟着有些微涩,让人如同感同身受一般,被拉入到她的世界当中。 燕清黎闻言却没有顺势追问安慰,让秋兰溪稍显遗憾,毕竟如果自己主动开口的话,那无疑就落了下层。 走了会儿,燕清黎终于结束了漫无目的的闲逛,在一个摊贩前停下,示意摊主把灯拿下来。 秋兰溪瞧了一眼,这灯以七仙女组成,浮动的光影让仙娥看上去仿佛真的在翩翩起舞一般,充满了匠人的巧思,更难能可贵的是这还只局限于手提灯笼的大小,已经宛如灯笼界的核舟记了。 这得多少钱? 没有艺术欣赏水平的秋兰溪脑子里只冒出了这个念头。 燕清黎平静从摊主手里的接过灯笼,比起秋兰溪对匠人手艺的惊叹,她似乎见过更让人赞叹的手艺,所以从始至终脸色都没变过。 看了几眼花灯,燕清黎才道:“替我拎着吧。” 秋兰溪愣了一下,接过这盏灯,琢磨了一下,对方看上去又不像是喜欢这灯的样子,那还买回来做什么? 她微眨了眨眼,不由朝燕清黎笑了笑:“谢谢殿下。” 燕清黎掀起眼皮看向她,面庞在花灯的光线下被晕得稍显柔和:“谢我做甚?” 秋兰溪柔柔一笑:“能替殿下分忧,实乃我之幸事。” 说罢,她低头看着在空中微微摇晃的花灯,禁不住伸手想要去触碰那如星纱一般的裙摆,却在还未触碰时便被燕清黎握住手腕。 “这灯看着好看,内里温度极高。”燕清黎说完便松了手,秋兰溪恍然,见对方已经朝前走了去,连忙跟上去,重新将手递了过去。 燕清黎与人牵手的方式总是有些怪异,秋兰溪不是被抓着手腕便是被捏着指节赏玩,仗着宽大袖袍的遮掩,她在阴暗的角落里几乎是为所欲为。 她试图在心里分析燕清黎这样行为代表着什么,却因为对方突然的驻足一个踉跄,若不是燕清黎眼疾手快抱住她,准要出丑。 不等燕清黎出言训斥,一道声音突然传来:“皇姐怎的在这儿。” 秋兰溪闻声看去,模样俊朗的青年正带着女眷朝这边走来,女眷带着帷帽,让人看不清模样。 青年扫了眼还被燕清黎扶着的秋兰溪,显然并不是侍女,他眸中露出一分兴味,“皇姐倒是好兴致。” 发生在公主府的那一幕哪怕离此时才过去不久,该知道的其实也都知道了,对方这么说,是讥是嘲还真让人分不出。 “彼此彼此。”燕清黎看了眼他身旁绝非王妃的女人,嗤笑了一声。 秋兰溪这才知道对方是谁,这些时日燕清黎似是怕她无聊,身边的侍女春粟没少给她讲京中的‘风土人情’。 容妃所出的七皇子锦王,其母是宫中长盛不衰的宠妃,子凭母贵,七皇子也因此能时常在皇帝面前露脸,据说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见过韶光殿下……还有这位姑娘。”似乎不知该怎么称呼,锦王身边的女子顿了一下才接着道。 锦王的嫡妻比他还要大三岁,然而这声音听着却像是刚及笄的小姑娘。 燕清黎轻挑眉尾,才认出来人:“原来是丹湘县主。” 丹湘县主朝着燕清黎微微屈膝,声音甜美:“不曾想会在此处遇到韶光殿下,多日不见,不知殿下可安好?” 秋兰溪眼睫轻-颤着,遮住自己八卦的神情。 这欲语还休的语气听上去好似跟公主像是有什么私情似的,但燕清黎却称其为县主而不是某某夫人,显然对方未婚。 未婚,却出现在一个已婚人士身边,还又似乎跟燕清黎有旧,这复杂的关系实在是引人遐想。 秋兰溪脑洞朝着无数狗血剧情一路狂奔。 “如此良辰美景,便带卿卿出来走走。”燕清黎淡淡道。 丹湘县主一怔,愕然地抬首。 跟锦王不同,她显然是不可能知道今天公主府门前才发现的事,所以她虽也见到了刚才那一幕,却并未多想,此时才终于忍不住看向秋兰溪。 迎着对方的视线,秋兰溪垂眸羞涩一笑。 丹湘县主眸色稍凝,旋即便轻拧眉心将视线移向锦王,对方俊朗的容颜让她微红脸颊,心头那点不适便也顷刻间没了踪影。 锦王看了场好戏,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弟弟有家酒楼在河畔,正好能将河中美景一览无余,不知皇姐能否赏弟弟一个脸,随我一道上去赏灯?” “如此……倒是叨扰了。”燕清黎沉吟一下才答应下来,后一句便话锋一转,“卿卿穿得少,去喝杯热茶休憩一番也好。” 她一开口,就说得酒楼仿佛是自己的东西一般反客为主,锦王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不由深吸一口气,拿他的东西讨好人,问过他没有?! 锦王克制住内心的无名火,脸上的笑意到底淡了些。 韶光公主在宁朝的盛宠向来压得一众皇子抬不起头来,有人讨好,自也有人看不惯,所以锦王此行自然是来看好戏的。 如果说一开始寻烟巷的那番言论众人还觉得韶光公主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才那么说的,那么公主府大庭广众之下的言论,却足以让人意识到她是来真的,正因如此,才让人觉得荒谬。 可这样的事发生在韶光公主身上,却又让人觉得这似乎一点都不出人意料。 故而许多人不由想到了韶光公主那些曾经的密友,既惊叹于她的生冷不忌,又忍不住揣测那些人中有几个是她的入幕之宾,亦或者,全都是? 须臾,一行人便来到了酒楼,周围侍卫无数,以至于在这样热闹的环境下酒楼都稍显冷清。 燕清黎走在前头牵着秋兰溪上去,顺着楼梯去了二楼,略走几步,便见楼上已是坐了不少人。 “七弟你可来晚了,”见着锦王的身影,有人当即便道,直至看到后头的燕清黎,脸上笑意便立时收敛了些,“皇姐?” 在坐的人其实算不上多,但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朝着两人行礼,一番寒暄这才落座。 燕清黎似笑非笑地看了锦王一眼,这才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她伸手拿起秋兰溪的帷帽递给侍女,秋兰溪眨了眨眼,被拉着坐下时,才抬眸扫了眼四周。 这一抬眸,顿时让满室俱静。 那临窗而坐的美人,宛如老天最完美的杰作,只看一眼,便让人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似踩在了云端,连走路都是飘的。 古有《洛神赋》一书来写尽洛神之美,放在此时竟也并不让人觉得她配不上。 这等倾国之色的女子…… 本来是来看笑话的锦王恍惚的想,也许自己才是个笑话。 丹湘县主脸上的笑也不由变得有些勉强起来,昔日她出入于公主府,承蒙韶光公主另眼相看,虽后来疏远了,但总归还是觉得自己是特别的,此时也未尝不带着些许高高在上的打量,毕竟,再如何,对方也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但此刻,她竟不能肯定了,真有人愿意将这般颜色的女子只当玩物看待吗?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样貌近妖之人?! 近乎所有郎君的视线都不由飘了过来,燕清黎呼吸顿了下,她抬手端起茶盏,扯唇轻声道:“尝尝这茶,润润嗓子。” 秋兰溪下意识抬手去接,对方却略抬手移开让她落了个空,她本就极擅察言观色,见此顿时便伸手扶住她手臂,笑着轻啜一口,抬首看她:“好茶。” 有燕清黎的广袖遮挡,无人瞧见她孟浪的行为,却知韶光公主亲手将茶盏递与了她,众人这才如梦惊醒般的收回视线,努力克制着视线不飘过去。 美人笑颜如花,唇瓣把茶水浸润得更加娇嫩,燕清黎觑她一眼,从容地放下了袖子,像是完全不受影响,垂下的青丝隐约露出耳朵,只丹湘县主注意到,如玉如绯。 锦王看向秋兰溪:“这茶如何?” 燕清黎看他一眼,接过话头:“不过拿来润嗓子的,何须在意?” “自是没法跟皇姐的茶比。”锦王笑着恭维了一句。 “七弟说笑了。”燕清黎淡声说了一句,便不再开口,锦王竟不知为何也不开口了,任由气氛冷凝了下去。 须臾,才见有人迫不及待道:“听闻丹湘县主剑舞双绝,不知小王可有荣幸一品?” 说话的是福王,乃当今第一子,只生来残缺,走路一瘸一拐,注定了与皇位无缘,圣上怜他,便养成了极骄横的性子。 爱欲令其生,恨欲令其死说的便是福王,因着与王位无缘,说话做事更是不分场合的跋扈,在场谁不知福王曾属意丹湘县主,却不想他会丝毫不顾忌锦王的脸面和韶光公主的心情有意为难。 一个县主,大庭广众之下献舞,谈不上自甘堕落,却也会凭白让人低看几分,毕竟,如今包厢内坐的可不止几个皇子,还有世家公子。 给长辈献舞那是荣耀,可如今俱是同龄人,除了侍妾,哪家正经姑娘会如此行事?传出去除了小门小户,没人会愿意让她做正室。 丹湘县主自也知道这些,大宁民风开放,与男儿走得近些顶多被传出些风言风语,舞一跳,却是直接就定性了。 不知为何,她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像锦王求助,反倒下意识看向了燕清黎。 燕清黎视若无睹,低头捻起糕点,朝秋兰溪淡笑:“尝尝这糕。” 竟像是眼中只有秋兰溪,全然没注意到周围动静一般。 第5章 丹湘县主下意识的举动顿时让众人看她的眼神都意味深长了起来,再想到近来京中的流言,八卦之心骤起。 在场中人谁不知丹湘县主因自幼失父亡母,有传言其克死了父母,无人愿养,只韶光公主见其可怜接对方进宫小住,虽地位比不上其伴读,此后却也让人高看上了几分,住进姨母府中后,也全然谈不上寄人篱下,吃穿用度甚至比其亲生的还要好上几分。 若不是如此,她也没机会见到福王,更枉论让后者对其情根深种了。 不过无论是福王还是韶光公主,皆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存在,故而也无人出言站队,免得自己反而成了那个遭殃的人。 唯独作为东道主的锦王脸色难看,丹湘县主是他带进来的人,福王有意为难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放任不管,毕竟一个未来注定不是威胁的皇子,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他并不在意。 但这并不意味着锦王就能眼睁睁看着丹湘县主掠过自己求助于她人,这岂不是认为他还不如一个女人?! 脾气一上来,本打算出言的锦王顿时便径自换了个坐姿端起茶盏,竟也如局外人一般全然不理会起来。 燕清黎的态度已是说明了一切,丹湘县主眸子黯淡起来,这才想起锦王来,然而对方事不关己的作态,碾碎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丹湘县主脸色顿时为此僵硬起来,不得不起身道:“在下献丑了。” 燕清黎面上笑意不变,眼神却是冷了几分,秋兰溪才来京城,不明白丹湘县主为什么要答应下来。 她完全可以拒绝的。 福王再如何受宠,也不过是个注定坐不上皇位的存在,拒绝了,总有人对她高看几眼,不怕与福王结仇与她深交。 这一点丹湘县主未必不明白,但她却仍这么做了,显然在她眼里比起这点名声,她有更想要达成的目的。 丹湘县主的剑舞确实不差,有种难言的飒爽,是跟她静立在锦王身侧时全然不同的风姿,只还不等秋兰溪细细欣赏,便感觉桌下燕清黎的手伸了过来。 在宽大广袖的遮掩下,她摩-挲着秋兰溪手腕间的手串,像是捻佛珠一般,在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秋兰溪不由看向她,心想难不成她们真有什么私情?自己是那个让丹湘县主吃醋的炮灰? 毕竟,虽然燕清黎坐怀不乱,但她好像也确实不怎么直。 “丹湘县主舞艺果真不凡。”一舞闭,福王便出声赞扬,旋即便道,“皇姐身边这位姑娘腰似不堪一握,想来……” 秋兰溪抬眼看去,打断他:“这位公子细腰宽胯,想必舞艺也定是不凡。” 此言一出,福王面上不由露出一丝愕然,他跋扈惯了,一个无甚身份地位的人,哪怕是被皇姐带过来的他也不怕,却没成想皇姐还未开口拒绝,对方竟抢先开口了,言语更是极不客气,谁给她的胆子这么对自己说话? 然而一见秋兰溪这张脸,福王却不由想,这般颜色的女子,哪怕行事跋扈些,也无甚大事,连往日无比在意的丹湘县主,竟也觉得颜色平平了。 若是还肯献茶赔罪…… 燕清黎看向福王:“福王怎的还没喝酒,就先醉了。” 她一出言,福王顿时便有点怵,韶光名动京城可不仅仅是因为她受宠,还因为她‘战功赫赫’,跟他们这些兄弟可不亲近,惹了她没准能直接掀桌子抽出鞭子就打,顿时便呵呵一笑,混不吝的揭过这事:“出门前确实喝了点小酒,韶光怎么知道的?” 燕清黎抬了抬眼皮,没搭理他这话,淡淡道:“时辰不早了,本宫与卿卿就不久留了。” 说罢,她抬手虚敬了周围一杯茶,不等锦王这个东道主挽留,便径自站了起来。 锦王为此脸色顿时有些不好起来,这是他的地盘!燕清黎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能想起这一点来?! 但他到底不是福王,不可能不动脑子直接开口把燕清黎的话堵回去,只能憋着气起身相送。 出了酒楼,夜风顿时便让人觉察出了几分凉意,燕清黎抬手将侍女递上来的薄披风在了秋兰溪身上,与她相携离去。 丹湘县主远远瞧着,心头难免有些晦涩难言,韶光公主高高在上,何曾亲自动手为人穿过披风,更枉论,那姑娘言语那般不客气,无非是底气十足。 可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人尚且可以如此,而她堂堂县主…… 哪怕此时无人注意她,她也不由为此生出了一点难堪来。 扶着秋兰溪上了马车,燕清黎自己也上了去,一进入封闭的空间,她脸上的表情便顷刻间褪去,看上去有点吓人。 但秋兰溪知道,她私底下向来没什么表情,并不是对自己有意见,只这次不同,她确实是因为酒楼中的事有点心情不好。 难道真被她猜中了? 秋兰溪偷偷看向燕清黎,却蓦地撞进了燕清黎的眸子中。 她立马慌乱垂眸,只觉得好奇心太旺盛果真要不得。 过了须臾,才听见燕清黎开口:“我与丹湘并无私情。” 她说着话时,手便不自觉握住了秋兰溪纤细的手腕,摩-挲着上面自己送去的檀木手串。 秋兰溪诧异看她,难不成对方以为她吃醋了? 虽然锦王的作派确实微妙,带着丹湘县主走了这么一遭,像是完全出自于巧合,丹湘县主什么话都没有说,可她的行为却就是让人觉得她似乎曾与燕清黎有过什么。 可那跟她又有什么关系?除了膈应燕清黎以外估计也没什么别的用处,反而做出这种行为的人显得小家子气。 燕清黎淡淡道:“丹湘的父亲战死沙场,其母悲伤过度也跟着去了,小弟因当时下人疏忽烧成了傻子,外界便传她命硬克亲。” “本宫瞧她可怜,便带进了宫,只后来她姨母到来,她便跟着回了家。” “后来本宫与驸马成婚,许是见驸马俊美体贴,她便有了些慕艾之心。” 她说到这时,并无恼怒,也不觉得丹湘县主是白眼狼,秋兰溪想,或许在燕清黎心里,未出阁的姑娘平日里所见男性不过父兄,对一个皮相好、作派又恰好符合心中幻想的男性生出点心思再正常不过了。 “本宫敲打了一番,她便收了心思,只是大抵是平常与本宫离得太近,竟瞧不太上寻常男儿了。” 秋兰溪闻言恍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锦王身边,这是觉得锦王以后能当皇帝,提前押宝去谋个荣华富贵? 燕清黎解释之后,便不再多言,她没说的是,她当初确实居心不良,想借此博得其父旧部好感,后见丹湘天资聪颖,这才求得父皇请封县主。 只可惜还没等她暗示对方留下,她就迫不及待跟姨母回去,而之后对方的所作所为也让燕清黎明白,比起走上一条注定艰险的小道,她更愿意在家相夫教子。 这本没什么,燕清黎从不强求别人非要与自己一般,但想借自己的关系进锦王府中谋个更高的地位,就有些犯了她的忌讳。 不是一路人,自该分道扬镳,既然做下了决定,又何必还想着借她的势? 故而燕清黎在酒楼时并未替她出头,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自己走,又与她何干。 某种意义上来说,燕清黎与福王其实是一类人,瞧得上时便极尽优待,一旦瞧不上了,顷刻间便是陌路人。 “原是如此,那殿下,你可真是个好人。”秋兰溪握住她的手,笑眯眯发了张好人卡。 虽然她不知道燕清黎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但秋兰溪太清楚这种时候自己该说什么话了。 燕清黎视线从她眉眼一点点划过,轻轻笑了一声:“若不是因为我,丹湘也接触不到这些,是本宫害了她,这也算是好人?” 秋兰溪似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惊讶抬眸,半晌才摇头道:“殿下怎会这么想,是殿下拉她出了泥潭,可日后走的路平坦与否,不该看她自己如何做的吗?” “难不成拉了人一把,就得当爹当娘,鞠躬尽瘁不成?” 她抿唇对着燕清黎弯眸一笑:“在我心里,天下间再没有如殿下这般心善的人了。” 旁人嘴里阿谀奉承的话,从她嘴中说出却一点让人找不出虚假来,那双透彻的眸子直直地看着燕清黎,让人毫不怀疑她的真诚。 但燕清黎知道她定是口不对心,可不知为何,她仍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 事实上,她也不是最近才察觉丹湘县主的心思,只是为此而生了怒,事不过三,未曾想再苦口婆心去劝,毕竟……她确实不是她爹娘,为何一定要帮人帮到底? 只不过她确实是有能力、也有机会把人拉出来,却惫懒的不想去做罢了。 见燕清黎避开她的视线,秋兰溪轻-颤的眼睫掩盖住眼底的笑意,人在与人倾述时,下意识就会美化自己几分,秋兰溪不需要知道真相,只需要引出这其中的心虚。 虽然她觉得对方这么说未必是想美化自己,更多的应该是想让她更加“认清”她燕清黎是个什么样的人好更方便为她所用。 但那不重要。 她只需要将对方针对丹湘县主些微的愧疚转移到她的身上。 瞧,她的地位比丹湘县主更低、更可怜,只能全心全意依附于她,若有朝一日,她已经用不上自己了,凭着以往的情面,能不给她安排好退路? 吃人的古代社会,秋兰溪位卑言轻,所能利用保全自己的,也唯有情了。 她不可能安安心心当一个工具人,这么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自然得最大限度利用起来,不然等韶光公主利用完了,有些感情的前提下,至少会真心实意为她留几条后路,而没感情的,大概直接就丢给手下处理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了解,秋兰溪已经大约猜到了对方的目的了。 未免燕清黎多想、想透,秋兰溪悄悄转了转话题:“殿下,那盏灯我能挂正院里吗?” 她微红着脸颊看她,决定以后这就是她跟燕清黎的定情之物了。 一句话,便让燕清黎轻拧的眉头散开,她微抬下颚,露出优美的弧度:“依你。” 第6章 回到公主府时夜已经很深了,燕清黎亲手将花灯挂在了内院。 她的心情看上去并没有因为今天见了不喜欢的人而不好,仍然一如既往的翻着书,不过今天终于不再看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而是翻起了本兵书。 她看得很认真,是与之前看话本一样的认真,让人分不清她是爱好广泛单纯喜欢读书还是别有目的,秋兰溪也不需要知道这些,她只需要试探、磨灭燕清黎对自己原本设立的底线。 所以在燕清黎看兵书看得入神时,秋兰溪抽掉了她的兵书。 秋兰溪选的时机很有技巧,选在燕清黎看到结尾时才动手,这样她哪怕发火,也有挽回的余地。 这几天她并非一点事情都没做,至少强迫自己适应了这个时期的文字、排版,不至于一看就两眼昏花想睡觉。 燕清黎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所以见此也只是稍一蹙眉,未曾生怒。 秋兰溪道:“殿下,不若明日再看吧?太伤眼了。” 燕清黎垂眸觑向她,指尖拨弄着她颊边的发丝,像在把玩一件刚得手的艺术品,不过短暂的缄默,便让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勇气,眼睫颤得厉害,像是株大雨下岌岌可危的花。 她这才低笑一声:“便依卿卿的。” 神经病! 秋兰溪眼睫抖了抖,心里不由骂了一句。 人的喜好哪怕是有意隐藏也总是会露出端倪的,更别提对方还没有隐瞒的心思。 所以秋兰溪很容易发现,燕清黎这个人似乎有点恶趣味,你要说她多变态,那也不至于,她是个很能克制自己的人,连放纵都只是在一些小事上。 可就是这些小事,才反而让人精疲力竭,因为她必须每次都得给出对方想要的反应,不然如果对方失了兴趣对她来说才是更致命的。 私底下两人相处时燕清黎察觉到她的视线时会突然看来;或是在她说话时,蓦地盯着她陷入的沉默…… 这些行为看似喜怒无常,但几次之后,秋兰溪就摸清了规律。 一开始她以为燕清黎是在调-教她,通过这种方式让她下意识服从、掌控她的情绪,但很快秋兰溪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燕清黎根本没必要在她身上废这么多心思,她也必然有更高明的做法。 所以很快秋兰溪就发现了,燕清黎这么做,可能只是单纯因为她高兴…… 推测出这个结论时,秋兰溪都怀疑她是不是被深宫生活给憋坏了,不然又怎么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爱好? 虽然放下了书,但燕清黎并无睡意,身为习武之人精力旺盛,她向来睡得少,有限的时间便都被拿来学习了。 此时不想睡,便挑起话题闲聊:“卿卿觉得,若是吃透一本兵书,能行军打仗么?” 秋兰溪略一思索,才仰头看着她形状优美的下巴,认真地轻声说:“那怕是不行的。” “哦?”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秋兰溪抿了抿唇,才迟疑地说,“就像诗作得好的人不一定会做官一样,如果读本兵书就会打仗的话,那天下间又怎会一将难求?” 这不像一个从小被教导着该怎么讨好男人的女人能说出的话,燕清黎稍颔首,才说:“父皇曾跟本宫说过,兵书是写给不知兵的人看的。” 顿了下,燕清黎道,“所以本宫看兵书时,将其奉为神作,反复揣摩。” 秋兰溪琢磨着她这话的用意,就听燕清黎淡声道,“本宫不觉自己有错,因此本宫便把兵书借给了驸马,让他上了战场,后驸马连败三场。” “却是本宫想当然了。” 秋兰溪眸中透出软软的光:“实践才能出真知,殿下,你真厉害,这都能想得到。” 嘴上这么夸着,秋兰溪心里却想,对方怕是早就做了这个局,兵书再纸上谈兵,那在当下也是战争神器,驸马得到兵书后秋兰溪不信燕清黎没有弄得人尽皆知,而在当下大多数人都会将兵书视为神功秘籍,王白英在这种情况下失利,那他以往的光环必然也会因此消失无踪。 这种情况下,王白英哪怕上了战场,手里的权利也必然会旁落,没有人能放心把军权交给一个连吃败仗的人,而驸马不得干政,如果他这一次如果不做出成绩,以后就更不可能踏得进权利圈子了。 然而一个读书人干武将的活,能出成绩不是才是会让人大跌眼镜的事不是吗? 再恶毒点想,战场风向瞬息万变,万一王白英死在了战场上了呢? 秋兰溪这下明白王白英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容易上钩了,那等打击之下,人情绪难免出问题,于是当时她的出现便让对方破罐子破摔上头了。 听着她的话,燕清黎扬眉轻笑一声。 秋兰溪伏在她身上,小鸟依人、眼神崇拜,燕清黎知道这都是假的,她在宫中见惯了妃嫔为博得宠爱费劲心机,如何利用自己的一颦一笑,所以她从不信这些。 但燕清黎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父皇在看到千娇百媚的妃嫔为了自己明争暗斗时,并不失望于她们与自己心中展现出的形象不一样,反而为此兴致盎然。 然而与她的父皇不一样的是,她并不需要自恃身份让别人揣测不出自己的喜好,所以她坦诚地说:“卿卿夸人可真好听,本宫还想多听几句。” 秋兰溪:“…………”她似惊诧抬眸,“殿下突然这么说,我反倒不知该怎么说起了。” 燕清黎似笑非笑看她。 秋兰溪并不怵,燕清黎的性格还没到神经病的地步,甚至其实只要不触碰她的底线,反而能很宽容。 所以她像是苦恼了一下,才伸手触碰她的眉眼: “殿下眉眼生得极好,我第一次见到殿下时便在想,怎会有女子眉眼生得这样气势磅礴?” 她说着,微凉的指尖慢慢滑了下去,从眉眼落到鼻尖,眼看就要滑落到唇瓣时,突的被燕清黎握住,眸色凉凉的看她。 不过屏息的功夫,秋兰溪眼眸便红了一圈,水蒙蒙的:“抱歉,殿下,是我冒犯了。” 心下却遗憾的想,韶光公主就算是个弯的,估计也不是个随便的人,不然不至于连这点尺度都受不了。 燕清黎眯了眯眸子:“卿卿倒是胆大。” 她抬手,竟重新让秋兰溪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秋兰溪想让自己手抖一下,作出害怕的姿态,无奈实在做不出来,便干脆改了策略,抚上了对方的眼睛。 眼睛这种极脆弱的部位,被触碰时很难不下意识闭上,燕清黎却是个狠人,不仅没甩开秋兰溪,反而由着她。 轻轻碰了碰燕清黎的睫毛,秋兰溪便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反倒露了怯,燕清黎握着她的手向下,落到了刚才没能触碰的唇边,俯首吻了吻她光洁纤细的指尖。 秋兰溪轻轻一颤,下意识想蜷起手指,燕清黎却像早有预料一般,张唇叼住。 唇舌蜻蜓点水般的从指尖滑过,秋兰溪目瞪口呆,燕清黎却像无事人一般道:“本宫竟是今日才发现,卿卿这双手却是生得这般好。” 秋兰溪一抖,顿时觉得自己好像作了个大死。 她只得垂眸以示羞涩,燕清黎却像是发现了新玩具一般,捧着她的手细细欣赏起来,手腕上被自己亲手戴上的珠子都似乎觉得有点碍眼起来,被她拨弄开去。 秋兰溪握着珠子任由像是被触发了奇怪爱好的燕清黎把玩自己的手,心虚地想,她不会真把对方给扳弯了吧? 燕清黎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她生来高贵,又不与贵女攀比,满腔壮志,连身边伴读都只关注智谋,又哪曾关注过这种小细节。 是以燕清黎现在才发现,竟会有女子的手生得这样美丽柔软,揉捏起来手感极佳,与美玉相比,还添了温度,着实让人爱不释手。 只秋兰溪被摸得毛骨悚然,她现在倒是对燕清黎的性取向倒有点怀疑起来了,可却并不是只觉得她是百合,还觉得她是不是恋物癖。 忍耐了许久,秋兰溪终于还是憋不住开了口:“殿下,时辰不早了,明日您还要去早朝。” 燕清黎闻言,扫了眼沙漏,未成想时间竟过得这样快,她看了眼笑容有点僵硬的秋兰溪,笑了笑才道:“那便歇息吧。” 然而,说是这么说,却是没松开秋兰溪的手,对了对手指后,竟以十指相扣的姿势躺下,不打算再分开。 秋兰溪为此心中有些烦闷,本来跟别人一起睡就已经很不舒服了,不过平常睡时燕清黎颇为守礼,所以互相之间其实还隔了有一段距离的,虽然她是想与对方关系拉近点,但也不是这种近啊! 她肯定是故意的! 秋兰溪不由忿忿不平的想,堂堂公主,怎么就这么小心眼呢?这点小事都要报复回来?! 第7章 晨雾薄晞,金鸡报晓,哪怕天才蒙蒙亮,昨夜又睡得晚,燕清黎第二日也醒来的很准时。 她起身时垂眸觑向秋兰溪,见她整个人都像是快要掉到床底下一般,把自己缩到了大床边缘,不由轻笑一声。 一个人平常装得再好,睡相却是骗不了人的,对燕清黎来说,这并非不能理解,人世间阴阳调和本是大道,选择孤阴孤阳的才是少数。 就如戏曲《怜香伴》,宵同梦,晓同妆,看似美好,本质上来说,也不过是男人为了三妻四妾给自己找的遮羞布罢了,在燕清黎看来,这类故事最终得益的其实也只是男人,而女人,不过是迫于环境的妥协,不然谁愿意不与相爱之人成婚,而去嫁给同一个男人? 而秋兰溪长大的环境注定了她不可能轻易接受这样的事情,然而就像是许多被高位者看重的细腰公子,他们在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入幕之宾时,难道真的都是能全盘接受的吗? 只是不能反抗罢了。 但同所有高位者一样,燕清黎同样也不在乎她排斥与否。 她没有惊动秋兰溪,下床后由着侍女换好朝服,她虽领的是闲差,却也不能缺席朝会,更何况,她的好父皇可还等着她呢。 不过一夜功夫,昨夜之事却早已传遍,只是一个个却都装作不知情,只在韶光公主被当今留下时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谨身殿中,燕清黎一入殿,便伏首跪在庆和帝面前:“儿臣拜见父皇。” 还未等她起身,奏折便摔在了她身侧:“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燕清黎并未去看,想也知道上头写的什么,她直起身道:“父皇也觉得儿臣错了?” 不等庆和帝回答,燕清黎便接着道,“他王白英因与儿臣成婚不能入朝为官郁郁寡欢,是谁舍了脸面连私兵都搭进去让他进的军营?” “又是谁将兵圣所书求来予他?” “这世间总该讲究一个善恶有报,儿臣当初难不成没给过他拒绝的机会?天下间哪能便宜都叫一人占尽呢?” 她说着,竟不等庆和帝说话便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这样的男人,谁爱要谁要去,反正儿臣不稀罕!” 天下间又哪有男人不偷腥?又有哪个男人不爱俏?庆和帝时至今日宫中依旧不缺新人,然而燕清黎虽不是他唯一的女儿,地位却非常人能比,庆和帝自不可能理解王白英,只觉得其不识好歹。 庆和帝软和下口气:“那你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种话,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对庆和帝来说,这个驸马不识趣,再给韶光换一个就是了,可她那话传出去,要点脸面清名的世家都不会愿意让自己精心培养的孩子做驸马,捏着鼻子认了都不可能,怕是他挑一个就能“告病”一个! 燕清黎闻言不在意的笑了笑:“儿臣何曾在意过这些?” 庆和帝哑然,头疼的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便是如此,你又何必自污?你瞧瞧你说的什么胡话?什么叫一见卿卿误终生,从此萧郎是路人?” 见他头疼,燕清黎立马凑过去帮他揉着,才道:“父皇,儿臣这可说得不是胡话,原先儿臣想着,以后儿臣的驸马,定要是个如父皇一般天底下顶好的男儿。” 见他被哄得眉眼舒展开,燕清黎才接着道:“可父皇您也知道,儿臣最后也没找着,还被耽误成了老姑娘,最后见王白英他好歹皮相出众,儿臣才愿意下嫁的。” “父皇,您知道的,儿臣是有好好在过日子的。” 庆和帝点点头,韶光性子未定,连选夫婿都仅仅是因为在适龄人中生得最好,原本他还担忧着,后来见她成婚后确实收了性子才放下心来。 “但儿臣给了他这么好的机会他竟不知珍惜,父皇,三次大战,他竟三次都输了,儿臣自己上都能比他做得好!” 庆和帝顿觉好笑,韶光到底年纪小,喜欢也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她气的不是王白英后来私养外室的行为,仅仅是因为对方俊美聪慧的形象在她的心里坍塌了。 “这与你说的那胡话又有何干?”庆和帝面上未曾露出任何异样,韶光不满意驸马,换一个就是了,可那话…… “因为儿臣原以为,驸马虽不能像父皇那样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可好歹也算痴情,”燕清黎振振有词,“儿臣便想着去看看,那让驸马鬼迷心窍之人,究竟有何优点竟将儿臣给比了下去。” 庆和帝心道,还能如何,家花再好,看久了自然就想去尝尝新鲜,在绝大多数男儿眼中,王白英唯一做错的就是没把人给藏好。 “儿臣见了之后才知,世间竟有如此绝色。”燕清黎一副色魂与授的模样。 庆和帝:“…………” 他被燕清黎的态度梗得心头一口气都快上不来,好在庆和帝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过了会儿便语重心长道,“你若瞧上她了,养在身上当个侍女便罢了,你……” “可儿臣不想只拿她当侍女,”燕清黎理所当然道,“以前儿臣还不明白,为何会有人为美人茶饭不思,直至见了卿卿儿臣才懂,这样的美人拿来当侍女岂不浪费?自该做儿臣的入幕之宾!” 燕清黎向来胆大,时有语出惊人之举,教她的先生无一不憾她不是男儿,庆和帝却没想到,她竟连这种男人的坏毛病也沾上了。 但庆和帝也知道燕清黎并非无理取闹不分轻重之人,能让她大张旗鼓把人捧到台前,那可不像她嘴里说的那样轻松。 “你对那女子便如此情根深种?这像什么话?” “谁又敢说我?”燕清黎抱着庆和帝的手臂,语带悲戚,“父皇,难道你想拆散我和卿卿?” 庆和帝沉默,他确实想,毕竟他舍不得对自己女儿下手,难不成对别人还狠不下心么? “父皇,您还记得那次和亲吗?”燕清黎抬头看着他。 庆和帝一怔,开始回想当年。 他的皇位来得其实并不顺畅,为皇子时过得还不如受宠的公主,许多人都认为,他的皇位不过捡了个便宜,因此地位并不稳固,连儿女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唯独那天看着年幼的女儿发了狠,石破天惊地说出了‘这是朕的宁国,若和亲,也不该吾儿去,而该朕去’这样的话来,熄了朝臣们和亲的心思。 庆和帝的前半生充满了身不由己这四个字,燕清黎便是他的梦,所以他对燕清黎宠爱有加,几乎要什么给什么。 燕清黎眼眶微红,把头轻轻靠在他膝上:“父皇,儿臣跟母后以前过得太苦了,儿臣现在什么都不想管,所求无非顺心如意这四个字。” 别看燕清黎现在风光无限,但她其实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庆和帝失势时,感染了风寒都无人管,是燕清黎一步一磕头,求来了太医,几近饿死时,是其母割肉喂夫,才让庆和帝活下来的。 这些往昔的情谊,才是燕清黎如今无往不利的利器。 庆和帝怔松良久,才道:“罢了罢了,便依你。” “是儿臣的错,孩儿又让父皇为难了。”燕清黎语带哽咽,她低着头,双肩微微颤抖。 庆和帝极其温柔的抚着她的背:“朕也不逼你,你心里有数就行。” 他话锋一转,“不过,总沉溺于男女……女女私情可不行,朕可还记得你当初说过,比起儿女情长,你更想成功立业,这样吧,你那些私兵也别回去了,就留着,由你领着吧。” 庆和帝算盘打得极好,因幼年的经历,华服珍馐在韶光这里都比不上一个实差,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等她忙于事业,自然而然对那女子感情也就淡了。 而若是他强加干涉,反而会加深她的决心,这庆和帝昨日就想到了,可她现在连以前的事都给搬出来求他了,显然如今是正在兴头上。 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庆和帝知道自己不能直接棒打鸳鸯,以免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父皇……”燕清黎闻言立时苦着脸,吞吞-吐吐道,“那私兵本就是父皇从禁军里调拨的,不若还是让他们回去算了。” 庆和帝拍她一下,瞪着她:“说什么胡话,还不快走?小心朕改主意了!” 燕清黎见此,连忙行礼告退,等出了宫坐上马车后,才露出一个淡笑来。 当年庆和帝待她确实极好,和亲时连那种话都说得出来,可人终究是会变的,不止父皇变了,她也变了。 父皇想收回曾经给的私兵,她自然得还,可怎么还,怎么借此为此谋利,就是她的事了。 那个慈爱的父亲如今已经成为了合格的帝王,而燕清黎,也想在那个位置上坐一坐。 然而她知道,一旦她展露出这种心思,不仅满朝文武会反对,兄弟会反对,连她的父皇也同样会反对,不然曾经也不会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出嫁了。 她不能成婚,因为一旦成婚了,在所有人眼里她就只能去相夫教子了,可凭什么呢? 福王他们是父皇的血脉,难不成她就不是了?他们能争,为何她就不行? …… ………… 秋兰溪睡一觉起来,发现身边有道黑影,看清是燕清黎后,反倒冒出了冷汗。 昨天晚上她睡得不太-安稳,梦里梦见了些春色,但俱为小黑屋、强取豪夺,她的手脚带着枷锁任由燕清黎为所欲为。 这些梦都足够刺激,可她却认为这是噩梦,归根结底,秋兰溪从未想过自己要与一个女人如何。 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给自己下的心理暗示,看到对方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但短时间内,她是没法消去自己这种心理阴影的。 “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她强撑的笑意,燕清黎挑了挑眉,面上反倒露出几分笑意来:“刚回来。” “本宫与父皇说了卿卿的事,父皇同意了。” 秋兰溪理衣领的动作一顿,这宁朝的皇帝思维这么开放的吗? 其实比起这个结果,秋兰溪更想庆和帝勃然大怒棒打鸳鸯,以秋兰溪对燕清黎的品性了解,对方不会让她就这么死,不管被安排去做个尼姑还是道士秋兰溪都能接受,只是没想到韶光公主果然不愧为宁朝最受宠爱、连皇子都比不过的公主,竟然连这种事庆和帝都能选择性无视。 虽然如此,她却没有表现出失落,反而歪着头瞅她,眸光如秋水:“那……恭喜殿下?” ------ 作者有话要说: 秋兰溪:我以为我是个枕头公主,没想到我要为爱做1 第8章 “同喜。” 燕清黎面不改色的说出了这两个字,堵得秋兰溪都想问一句喜从何来? 她端详着燕清黎的神色,推测她的目的大概达成的很圆满,连平常私底下惯来沉闷的眉眼都舒展了几分,于是秋兰溪眉眼间的愁意便也散了去,仿佛真的因此而放松欢喜的模样。 哪怕燕清黎知她是装的,也为此不由看得更舒心几分。 她抬手捏了捏这个小狐狸的鼻尖:“这么高兴?” “殿下高兴,我就欢喜。”秋兰溪说谎话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燕清黎闻言挑眉:“有多欢喜?” 她像是杠精在蓄意找茬,秋兰溪不以为意,反而仰起小脸,笑意盈盈:“殿下心里有多欢喜,我就多欢喜。” 燕清黎略加思索,倏然道:“本宫心里并未欢喜。” 早已预料到的结局,达成之后所取得的并非欢喜,而是告诫自己该越发慎重。 “…………”你怕是有大病! 秋兰溪面上笑嘻嘻,“那我就替殿下多欢喜几分。” 她嘴角嗪着笑,眸光真切,燕清黎斜眼觑她,很难想象她怎么养成的这样的性子,这张粉嫩怕是死人都能给说活了。 看着这张嘴,她突发奇想伸手碰了一下,不够,又碾磨一番。 极好的触感,柔软、轻盈,若有若无的甜蜜仿佛飘过鼻端,分不清是哪里飘来的甜。 秋兰溪积极回应,放飞自我,人像没骨头一样软在她怀里,美目迷蒙,一脸春色。 燕清黎是个克制的人,不耽于情爱,更不好奇,除曾经大婚之日翻阅过的避火图,再未刻意了解过这些,只近日话本才让她有所了解,这世间竟还有一种女人,身体柔得像水,被轻轻触碰便会战栗,稍加碾磨便如微醺一般。 这样谬误的知识渠道获取而来的知识,反倒没让燕清黎怀疑秋兰溪此刻是装的,还真被唬住了,为此不由愣了愣。 须臾,她迟疑抬手,指尖滑过自己的唇舌,还沾着口脂的指腹果真因此品到了些许稍纵即逝的甜意,让人忍不住再去索求更多。 秋兰溪眨了眨眼,这韶光公主什么毛病?这种情况下都能搞出一个间接接吻,是不是不行? 燕清黎并不知她在想什么,这样的举动对她来说已是越线,她出神地看住秋兰溪,眸底深处似有暗色一闪而过。 “殿下?”秋兰溪眨了眨眼,像是因为她长久的凝视而透露出了一点胆怯来。 那点闪烁的泪光,像是天光乍泄时的晨露,让人忍不住晃了晃眼,燕清黎目光移了移,这样的光出现在她身上,让人心跳莫名失了节奏。 见她避开,秋兰溪唇间露出不明显的笑意。 所以说有些时候,其实颜控的好感是最容易赚到的,因为她们对一个人感兴趣时,什么举止都容易被诗化,于是便谁都比不上。 然而事实上,只需要摸清一个人最浅层的审美,这样的美好,秋兰溪能制造出无数个。 …… ………… 自燕清黎被庆和帝传唤不到一日,众皇子皇女便接到了懿旨,庆和帝举办了一场家宴,让所有人都得过去参加。 说是家宴,实则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庆和帝为了燕清黎的事要落下一个章程来。 但一个驸马而已,实则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所为何事,也仅有皇帝自己清楚了。 不过这事与秋兰溪无关,是以她并未多想,直至燕清黎让她也一同收拾时才傻了眼:“我也要去?” 燕清黎淡淡道:“你是家眷,你为何不能去?” 秋兰溪心说,别人是王爷带着王妃,公主带着驸马,她算哪门子家眷? 她欲言又止,但燕清黎显然不是在跟她商量,坐上马车时,秋兰溪忍不住祈祷,希望庆和帝看到她时不会忍不住直接一刀把她砍了。 燕清黎来得早,秋兰溪随着她走进主殿时,殿里竟还没什么人,反倒是庆和帝早早到了,在主位上自斟自饮。 庆和帝并不是一个喜怒不定的帝王,不爱摆架子,过往的经历让他对儿女总是很宽和,哪怕在燕清黎进宫时就已知道她带了谁来,还能隐忍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行完礼,燕清黎便毫不客气坐在了庆和帝下首第一的位置,庆和帝觑她一眼,又隐忍的收回视线。 秋兰溪想,这庆和帝可真是好脾气,这都能忍。 庆和帝活下来的儿女不多,除了福王与燕清黎是在潜邸生的,剩下的都是他登上皇位后才有的,如今也不过仅有九子三女。 这个数量,在皇室还真算不上多,但等都到来之后,一眼看过去殿内却也跟冷清搭不上什么边。 坐在燕清黎旁的秋兰溪很难被人忽视,刻意精心打扮过的她近乎将殿内女眷的光彩都给压了下去,使得整个席间鲜少有女眷说话,只有皇子在不余余力的说话逗乐庆和帝。 燕清黎倒不怕自己的地位因此被抢了去,老神在在的品着茶,等着庆和帝主动开口。 “既然你的弟弟妹妹们都来了,那朕就再问你一遍,是否真要和离?” 此话一出,殿中原本还算欢庆的气氛顿时消散一空,有人面露惊诧,仿佛现在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有人一脸沉重或目露担忧,庆和帝将一切都尽收眼底,默默在心底打着分。 他的目光看向燕清黎,不知她是一时气话,还是果真“看破红尘”当了磨镜。 但大抵是后者,不然也不至于将人给带了过来。 庆和帝忍不住看了眼秋兰溪,确实生得不错,此时正看着燕清黎,脆弱而美好,像是无根浮萍一般,只能紧紧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燕清黎不动声色的拢住她的手,这样的场面,她理应害怕,她看着庆和帝道:“君若无情我便休,何须再多考虑?” 正殿有片刻沉默,秋兰溪悄悄打量着庆和帝的神色,以为他是不愿,却见他目光不时的掠过底下的皇子。 他大概是期望有皇子能在此刻说些什么,但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答复再去思量自己该如何回答。 最后,反而是瑞安公主举起了杯盏:“君若无情我便休!说得好!皇姐,瑞安敬你一杯!” 燕清黎为此也有点意外,但还是抬手拿起杯盏,瑞安公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旋即从席间走出:“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驸马的心思早已不在我与儿女身上,儿臣恳请父皇,允我与之和离!” 瑞安驸马没想到向来沉默寡言的瑞安公主会在此刻发难,脸顿时一白,深深伏地朝着庆和帝跪下,竟连辩解的话都没胆子说出。 这一变故着实出乎庆和帝的意料,目光沉沉地看向瑞安驸马:“既如此,朕便允你们和离,平日里让你的弟弟们多照应着,”话毕,他看向几个皇子,“你们可有意见?” 宁朝的公主,向来比不受宠的皇子更入得庆和帝的眼,每个夫婿都是庆和帝精挑细选的,如今竟接连出事,着实让他有些不爽利,这岂不是说明他眼光不行? 更让他不爽利的是,他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了,在表示无异议后,竟然无人再借此说些什么。 庆和帝捂住心口,不知自己是怎么生得这堆榆木脑袋! 燕清黎见此,主动站起身为他分忧:“父皇,弟弟们早已成家立业,难免有照料不到的地方,不如父皇您多劳神劳神,免得我们姐妹俩被人小瞧了去?” 庆和帝原本不怎么好的脸色为此露出了些许笑意来:“你个滑头,朕还不够为你劳神?” “谁叫儿臣贪心呢?”燕清黎笑语晏晏,“父皇若得闲,不若多召我进宫陪陪您,至于瑞安,孤儿寡母,不若父皇将我那外甥女外甥改为母姓,随便赏个爵位,多召进宫来陪陪您,也让父皇多享受享受孙儿承欢膝下的乐趣。” 只要沾上皇姓,身份便大大不同,以庆和帝为儿女考虑的性子,他未必没想到这一点,只是不想亲自开这个口。 庆和帝失望地看了底下皇子一眼,这样的人情,也无人能把握得住,一个皇帝,可以冷酷,可以无情,却不该眼睁睁看着凭白的好处从自己手里溜走。 他看着燕清黎,笑吟吟道:“既如此,便依你。” 天下间最懂他的,也只有这个女儿了,也幸好,是个女儿…… 瑞安公主感激地看了眼燕清黎,秋兰溪注意到这个眼神,她记得,瑞安公主的母妃好像姓汤,而其弟的嫡子,似乎是王白英率领的那支队伍的副将? 发现自己似乎发现了个了不得的华点,秋兰溪眨了眨眼,低头喝了口茶。 这样一看,庆和帝好像也没那么宠爱燕清黎? 秋兰溪没有多想,她看了看燕清黎,对方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十分自然的吃吃喝喝,时不时便跟庆和帝说一句这个不错父皇您尝尝,那个不错父皇您赏我点我要带回去。 偏偏庆和帝还就吃这一套,被哄得眉开眼笑。 注意到了秋兰溪的视线,燕清黎眉梢微动,见她身前餐食几与来时无异,猜她大抵是不适应,因此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些食不下咽,便抬手替她夹了块兔肉。 秋兰溪立即朝她笑了一下,眼底的光影在烛火下明明灭灭,如天上星辰一般。 她怔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口茶水。 秋兰溪看了一眼,笑意渐深。 ------ 作者有话要说: 燕清黎:因为没有掌握相关知识被迫做受.jpg 第9章 与皇帝一同用餐,哪怕他与在座之人皆有血缘关系也很难让人吃得自在,庆和帝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在事情解决后不久便离场,留给众人交流感情的机会,然而剩下的公主皇子们却显然并不想跟自己的兄弟姐妹交流,也在呆了一会儿后便相继离开。 重新坐回燕清黎的八宝软轿中,秋兰溪不由复盘了一下殿中所发生的一切,他们对她的到来无疑是吃惊的,有一小部分甚至藏不住事的当场就变了脸色,或许在她们看来,秋兰溪坐在跟她们同样的位置,无异于是对她们的一种侮辱。 也许燕清黎带她来或许就是为了让她认清楚这一点,毕竟只有认清楚了,才会更想抓住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而能让她抓住这一切的,只有燕清黎。 秋兰溪懒得深究这其中一切,毕竟她想得再透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她并不为此而紧张,掀开车帘看了看外界的风景。 人流挤在道路两侧行走,把中间的宽敞留给了权贵,只有这种时候,秋兰溪才深切认识到自己身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从燕清黎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弧度柔美的下巴,在黑色的帘幔下越发雪白。 秋兰溪没有在意燕清黎的视线,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注视,从一开始还要在心里劝慰自己,如今却是已经能做到无视了。 她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有些羡慕他们的自由,可秋兰溪又很清楚,一旦给她这样的自由,她在这个时代一定是活不下去的。 马车似乎走进了闹市,叫卖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秋兰溪看着商贩递给孩子的糖画,还有插着糖葫芦叫卖着的老叟,这是她在这个时代看到的唯二熟悉的东西了。 秋兰溪忍不住拽了拽燕清黎的袖子:“殿下……” “何事?” “我想吃糖葫芦。” 她的眼中透露出几分渴望,让人很难拒绝她这样微不足道的小要求,然而燕清黎冷漠无情,蹙眉道:“脏。” “殿下……”秋兰溪拽着她的袖子晃了晃,“求你了。” 她睁着雾一样的眼眸,语调绵软得出奇,燕清黎眉头不由跳了跳,很奇怪,这样的请求她拒绝起来明明再容易不过,此刻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她试了几次,却仍是如此,然而秋兰溪见她不应,人却已经靠了过来,不再满足于仅仅只拽着衣袖,而是直接伸手环住了她的胳膊。 “成何体统!”燕清黎忍不住斥责。 要是被旁人知道了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估计得惊掉下巴,因为大宁朝备受宠爱的韶光公主,干的最多的就是不和理教不成体统的事。 “殿下……”秋兰溪不怕她发怒,就怕她毫无反应,见此声音愈柔,“求你了,殿下~” 燕清黎觉得自己唇舌像是不听使唤了一样,因为她听见它们鬼使神差地说:“外面的脏,回去以后我让人去做。” 说完燕清黎都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邪一般,心头弥漫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恼怒来,鲜少有人在她做决定后还能左右她的想法,现下却鬼迷心窍了一般。 秋兰溪眨了眨眼,璨然一笑:“谢谢殿下!” 她伸手,像是因为情绪激动而控制不住一般,忍不住抱住了她,温软的脸颊贴在了自己脸侧,燕清黎不自觉蜷了蜷手指,那股子恼怒奇异的消了下去,进而生出的却是更难言的感觉。 只是一串糖葫芦而已…… 燕清黎绷住脸,微抬下颚,没有人能瞧得见她内心的波澜。 秋兰溪垂眸,掩住眸中的笑意,她始终相信人是不可能没有弱点的,就算真的没有,也能人为制造出软肋来。 瞧,这可不就快有了吗? 马车很快便回了公主府,换下入宫时的衣裳穿上常服,秋兰溪进屋时见燕清黎又捧起了本书看了起来。 她左右瞧了瞧,心下了然,面上却忍不住有点急切地问:“殿下,我的糖葫芦呢?” 燕清黎从书中抬眸,淡淡道:“公主府哪来的这等吃食?” 秋兰溪一愣:“可是……你答应过我的……” 她声音渐悄,燕清黎见她垂着头,心头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了点愉悦来,马车上那股暂时被压下的恼怒像是终于找到了出气口,霎时便消散了下去。 但等了一会儿,见秋兰溪仍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既不开口也不失落,燕清黎反倒有点不自在起来,她不禁放下书掀起眼皮看了过去:“过来。” 秋兰溪没动弹,过了会儿才迈步走了过来,离得近了,哪怕她低着头燕清黎也瞧见了她脸上的泪痕,顿时感到了些许难以理解。 不过是个糖葫芦,至于这般难过吗? 燕清黎稍顿,她这模样,活似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这反应着实没趣,与燕清黎一开始预料的相差甚远,她捉弄的贵女公子大多不是灰溜溜的放着狠话就是忍着气对她强露笑脸,哪有真被气哭的? 燕清黎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秋兰溪看着瘦,脸上却还是有肉的,摸上去细嫩柔软,指尖的湿意让她稍显不自在,不动声色的收回手道:“叫-春粟进来。” 韶光公主的侍女都是练家子,走路几近无声,秋兰溪根本没听见有没有人进来,只看见燕清黎抬了下手,眼前便出现了一个颜色鲜亮地糖葫芦。 见她不动,燕清黎瞥她:“还要本宫喂你不成?” 秋兰溪这才接过。 燕清黎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地抿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看着秋兰溪小口尝着,忍不住道:“不过是个糖葫芦罢了,值得你这般大费周章?” 秋兰溪轻眨了眨眼,心说糖葫芦不值,可你值啊,她也不反驳,只温声细语的请罪:“是我的错,还请殿下恕罪。” 不知为何,燕清黎只觉越发气闷,说得好似她无理取闹一般,她觑了秋兰溪一眼,又觉得这气来得好没道理,可偏偏她就是觉得憋闷。 秋兰溪见好就收,若有似无地拉了拉她衣袖:“好殿下,下次不要逗我了,我笨,会当真的。” 她的眼眸还带着雾蒙蒙的湿意,燕清黎眉梢微动,明知她是故意的,轻描淡写就抹去了一切,不自觉就跨过了原本该有的界限,可哪怕清楚,也让人拿她没办法,一不留神就进了坑。 燕清黎不想承认这一点,转移话题道:“很喜欢糖葫芦?” 秋兰溪轻眨了眨眼:“也不是很喜欢,只是突然想尝尝这里的糖葫芦跟家里的有何的差别。” 燕清黎瞥她一眼:“有何差别?” “尝不出来,”秋兰溪有点怅然,“我很久没吃过了,早忘了。” 像是被暴晒的花,她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的,燕清黎想,她大抵是不喜欢这一切的。 燕清黎给她华服珍宝时,除了对它们的惊叹,也没见她露出过渴望,唯独在握住糖葫芦时,反而流露出了几分满足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追求荣华富贵的,也有很多人追求平凡、平安,燕清黎很清楚这一点。 她淡淡移开视线,可唯独这个,她们都拥有不了。 默了片刻,燕清黎抬手将她摁在心口,让秋兰溪顿觉喘不过气,挣扎无果,只得茫然道:“殿下?” 燕清黎眸色稍闪:“无事。” 那你倒是放开我啊! 神经病! 秋兰溪轻撇嘴,她的糖葫芦可都还没吃完呢! 怕糖葫芦沾到衣服上,秋兰溪只能抬着手,这让她忍不住在心里又把燕清黎骂了一通,虽然她也很清楚,像燕清黎这样的人自然是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的,向来都只有别人配合她的份,所以燕清黎的有些行为在秋兰溪看来总是莫名其妙的。 燕清黎望着自己怀里的秋兰溪,这样一个脆弱的、娇嫩的花,在像她们这样的人手里,轻而易举就能被结束生命,只能身不由己……然而这样的脆弱,所反而拥有着比任何生物都强烈的求生欲,仿生长在碎石中也能找着机会见缝插针将根须埋下去,开出令人心醉神迷的花来。 比起那些一陷入劣势就分寸全无的人来说,这样的人骨子里无疑是坚韧的。 虽然,她其实并不需要这些特质,毕竟只是一个挡箭牌罢了。 秋兰溪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因为她很快就松了手。 燕清黎的亲近总是点到即止,秋兰溪哪怕反复试探,都不明白她究竟有没有弯,毕竟她看着不怎么直,但似乎也不怎么弯,这让秋兰溪至今还没能拿捏好自己的定位,是当知心闺蜜、贴心妹妹还是温柔情人? 美色事人终不长久,秋兰溪需要她在感情上的青睐,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虽然如今对方表现出的情况似乎已经很符合预期了,但她很清楚,这还不够,至少如今,燕清黎不可能为她放下利益,两者之间,她只会选择后者。 而如今的一切之于对方来说,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付出,既能轻易收回,也能毫不留情的舍弃。 等秋兰溪终于吃完了睡下,燕清黎才平静看她,盯了片刻,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含进嘴中,仿佛依稀品到了点糖葫芦的甜。 第10章 有庆和帝的金口玉言,事情很快便彻底盖棺定论,隔日就连下两道圣旨,既解除了婚约,又把驸马背后的家族也给骂了一顿,言其家风不正。 同时,各种华服珍宝也如流水一般被庆和帝送进了公主府中,安慰其受伤的心灵。 在对待子女上庆和帝一向宽和,若公主打算息事宁人,庆和帝自不会说什么,但一旦其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那事情就不可能被简单平息,而被庆和帝点名道姓骂家风不正、德行有亏的家族,又有几个敢走得近? 谁都清楚,白家必定是完了,甚至,如今的一切都还可能只是小打小闹,圣上是不可能把白家放在京中碍着自己的眼的。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便有人弹劾白家欺男霸女、欺上瞒下,随即雪花一样的奏折被送到案前,帝大怒,官职一贬再贬,最后白家老祖不得不壮士扼腕自请辞官,一家老小尽皆告老还乡才算是此间事了。 秋兰溪听着春粟打听到的绘声绘色的描述,当时请求庆和帝和离的不仅仅只有燕清黎,然而白家这边彻底离了京,另一个公主的驸马却仅仅只是当起了缩头乌龟,其背后的家族没有丝毫被影响到。 如此明显的差别,哪怕是有政治考量在,也难免让人心生不平,尽管有燕清黎为对方子嗣请封的事在前,对方在这之后又会对燕清黎心存多少感激? 所谓烈火浇油,大概莫不于此了。 秋兰溪忍不住想,庆和帝真的喜欢燕清黎吗? 燕清黎早已不在意这些,庆和帝终于肯给她一个实差,但越是这种时候,她越得谨慎,不能流露出渴望,却又同时不能把事情办砸,为此,她干脆让秋兰溪陪着自己上朝,每次去办事时,都有秋兰溪在侧红袖添香。 换个皇子这么干,早就该被言官喷得唾面自干了,到了燕清黎这里却是所有批评的折子都被压而不发,像是没人对此感到不满一样。 只秋兰溪每日醒时都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脖子,觉得自己似乎离死亡越来越近了,毕竟帝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为此,秋兰溪本来被养得生了些肉的小脸又因此消瘦下去,燕清黎自不可能因此就改变自己的计划,但也没有一点表示也无,闲暇时便带着秋兰溪出门散心。 京中不得纵马,但也不禁人骑马,只是大多人家为避免横生事端,宁愿只靠自己双脚走路也不愿骑马,燕清黎却不需要顾忌这些,与秋兰溪同骑在一高头白马上。 秋兰溪前世并不是宅女,假期时常去各地旅游,如今能跟随燕清黎出门,心情自是松快许多。 说到底,在反抗不了时,能调整的就只有自己的心态了。 燕清黎今日穿了件袍衫,利落潇洒,秋兰溪带着帷帽靠在她身上,不自觉抓着她的手臂才敢往下看,前世什么玻璃大桥之类的秋兰溪也走过,然而此时骑在马上,她却觉得自己恐高。 这让她不得不与燕清黎贴得极近,燕清黎眸色稍深,白马在宽阔的道路上奔袭片刻,在人流多时才勒马停下,慢悠悠朝着人流走去。 秋兰溪好奇问:“这是哪儿?” “九市。”燕清黎看了眼来来往往的行人,脸色有些晦暗。 所谓九市,还有另一个广为人知的称呼,就是‘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的地方,京城所有的商人与作坊都在这九市中。 “当初父皇将九市印信交与我,希望我能将其管理好。” “那殿下一定是办成了吧?”秋兰溪看着繁华的街市,并不觉得对方会办不好这件事。 虽然她已经可以想见其中的困难了,有春粟整日在她面前讲着八卦、京城的风土人情,秋兰溪很清楚九市是什么地方,京中绝大多数纨绔子弟一旦有欺男霸女的事情,都必是出现在九市。 除此之外,商人背后所站着的高门权贵,让一些奸商得已借此横行无忌,贫苦百姓被欺压得苦不堪言,势力盘根错节,贸然插手极容易惹得一身腥。 “没有。”燕清黎扯了扯嘴角。 九市作为京城的经济中心,甚至有个说法,只要管好了九市,京中的大部分问题都能被解决,所以庆和帝竟然将九市印信交给自己时,燕清黎是惊喜大过惊吓的。 然而,等她费尽心思把九市治理好时却遭遇了更大的困境时才恍然发现,庆和帝实则是想让她知难而退,所以,她后来便开始打着学习的口号,主动求庆和帝给自己找了个主官辅佐自己,装作自己只是一时兴起,没兴趣了便不想再管这些。 她把自己给“供”了起来。 那之后,九市果真没再出乱子,没有人暗中谋反在其中私藏兵刃,也没了当街仇杀…… 燕清黎一点都没有避讳的将这一切说给了秋兰溪听,听得她咋舌不已,她知道对方并不需要安慰,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转移话题道:“那殿下如今呢?也还是要当吉祥物吗?” “这可不是我求来的。”燕清黎淡笑一声。 秋兰溪理解的点头,所以她现在可以一边卖萌一边干实事了,本质上来说,其实还是吉祥物,但只要不超过了那个度,庆和帝都能选择忍耐。 “殿下,您真厉害。”秋兰溪真心实意的赞叹道。 在现代,秋兰溪自己算得上事业有成,开了一家小诊所,但她有着典型小富即安的思想,从未想过做大做强,若是跟燕清黎处在同样的位置,她更不会想去碰个头破血流。 一个男权社会燕清黎想要做的事风险无疑是极大的,以她如今的地位,其实哪怕其它皇子上位也必须得把她供起来,足以让她活得潇洒,她却选择去攀登了一座一步踏错就有可能万劫不复的陡峭山峰。 她的语气全然没有对这等惊世骇俗之事的不认可,燕清黎眉梢微微动了动,沉默了一下,目光看向远方:“我若是厉害,早该被立为太女了。” “我不这么认为,”秋兰溪反驳,“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殿下,被别人推上去终究如空中阁楼,又哪能比得上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说句难听的,这世上有多少太子是活到登基了的?” “这话倒是有趣。”燕清黎短促的笑了一下,眉目微敛,“我若是上位,我敬爱的父皇、友爱的兄弟、敬重的师长……所有人都会背叛我。” 秋兰溪静静听着,她知道对方其实并不需要安慰。 燕清黎的目光看向远方:“在选择这条路时,我便不会因此而退却,我只是在想,若是我倒下了……” 秋兰溪主动握住她的手:“若殿下倒下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殿下站起来。” 其实秋兰溪很清楚,如果燕清黎失败了,女子的地位必然会更低,因为男人会害怕再出现一个燕清黎,所以他们会选择压制,但人就像是弹簧,总会有触底反弹的时候。 百姓日子过不下去会反,女人日子过不下去自然也会反,最可怕的其实不是失败,而是毫无希望,只要希望之火不灭,就算燕清黎失败了,有她这个前车之鉴在,有野心的后来者必然会更加谨慎。 秋兰溪不知道燕清黎是因为什么而有感而发,或许是听见了什么,又或许是军队接手的并不顺利,她扭头看向燕清黎:“难道就因为惧怕于失败后的后果,殿下就要放弃了吗?” 燕清黎不怕自己最后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她只怕因为自己,害了全天下的女人。 她抬手捏了捏秋兰溪细嫩的脸,触感滑腻,不由为此露出淡淡地笑来:“卿卿说得对,男儿可往,吾亦可往。” 秋兰溪被捏得腮帮子有些疼,她看着燕清黎唇边的笑,心头只有一个念头—— 中计了! 第11章 秋兰溪有点为自己的莽撞而懊恼。 想想也是,这样一个志向高远、又不缺谋略的人,怎么会轻易动摇自己的想法,还无缘无故的说给一个并非全然信任的人听? 只是关心则乱,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诞生过女皇帝,不像秋兰溪前世已经有了位女帝,燕清黎做为先行者,实话实说秋兰溪当然是倾佩、且不希望她动摇自己的意志的。 所以她见对方丧气立马就想鼓励她、让她重新振作起来。 然而话虽如此,秋兰溪却并不想过多的牵扯其中,当对方的工具人自然是没什么问题,让她为此倾尽全力却不可能。 她并不想去冒这个风险,因为先驱者很少有下场好的。 而燕清黎,显然是想让她与自己‘志同道合’的,毕竟秋兰溪是摆在明面上的人,如果真的彻底成了自己人,那她的行事无疑会更方便几分。 可如果真的如此做了,那秋兰溪就真的会成为‘红颜祸水’了,而历史上的红颜祸水,又有几个得了善终的? 秋兰溪从不相信野心者的节操,没准到时骂名她全担,燕清黎一上位就杀她以平民愤呢? 唯一让秋兰溪不明白的是,燕清黎完全不需要她‘志同道合’也能做到这一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难道她觉得她长得像个‘革命同志’? 如果燕清黎真是这么想的,那她恐怕就失望了,因为她真的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秋兰溪垂了垂眼帘,不自觉将手收了回去。 见她收回了触角,燕清黎并不在意,唇边的弧度反倒加深了几分。 如秋兰溪所想,燕清黎确实从未动摇过,如果这点觉悟都没有,她又怎么会走上这条路?她不是那种头脑一热就往上冲的人。 之所以会在秋兰溪面前吐露‘心声’,却也同样非是秋兰溪想的那种龌蹉心思。 燕清黎只是单纯的想要去探究,这样一个看上去不像是养在深闺不知事的少女,内心究竟是如何想的。 这个答案其实并不重要,也动摇不了燕清黎的决策,但她就是单纯的好奇。 除了在谋权这件事上足够小心谨慎以外,燕清黎向来都很任性。 秋兰溪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她身上,燕清黎等了片刻,见她并没有再说话的兴致,目光扫过她髻边摇摇晃晃的颤簪,伸手扶了扶,问:“不想逛了?” “那还是想的,”秋兰溪微咬唇,细声细气道,“我没有殿下那样高远的志向,无非想活得自在些,溪边草堂、桃源梦乡,这些才是我心之所向。” 她说着,眼眸软软,眼底的水光盈盈,心中的向往暴露无遗。 燕清黎知晓她是何意,稍眯起眸子,看向别处淡声道:“京中是有几处不错的景致,我陪你走走。” 说罢,她便策马调转马头,陪着秋兰溪游了几处平常读书人踏马观花爱去的地方。 燕清黎其实并不是一个沉默的人,说话或许算不得有趣,但她书读得多,各种典故信手拈来,秋兰溪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想,如果她只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哪怕她是个直女,怕是也会为了这样的人而心动。 尤其是身为一个古人,燕清黎从不在意外界眼光,无论周围是平民百姓还是高门权贵,她都能全然不在意的展现出亲密姿态,然而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的屈尊,太过于美好梦幻了,正因如此,才显得不真实。 秋兰溪其实一点都不介意被燕清黎利用,毕竟她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可让她真心实意全心全意为了她的事业添砖贴瓦那还是免了。 活着确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可如果让自己活得特别累,那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在外面游荡了一圈,两人回公主府时夜幕便已经挂在了天上,秋兰溪看了一圈风景后心情好了不少,燕清黎牵着马走在前头,秋兰溪坐在马上想,其实她们今天在外头见到的景致,还不如公主府里的好。 毕竟,京城中绝大部分好地方都早就被权贵圈地了。 燕清黎的公主府是庆和帝特意赐下的,堪称一步一景,越矩的地方不少,但显然无人在意这些。 走过一个美轮美奂的小湖,燕清黎伸手,正想将秋兰溪扶下来,却不知从哪个地方突然跑过来一个形容枯槁的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燕清黎面前。 “殿下、殿下你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秋兰溪看了看面容平静的燕清黎,又低头看了看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疯狂磕头的丫鬟,身上脏兮兮的衣服隐约可以窥见料子不差,就算是丫鬟,想来平常日子过得也应是比一些小家小户的嫡女都要好。 直到这时,秋兰溪才恍然想起,燕清黎身边常现身的大丫鬟似乎只有春粟和一个嬷嬷,那其她几个大丫鬟呢? 看着对方脸上的血迹,燕清黎平静地开口道:“好了,不必磕了。” 满脸是血的丫鬟顿了顿,不知该听还是不该听,然而还不等她下定决心,就见有人匆匆走了过来:“殿下恕罪,奴婢一时疏忽让她给跑了出来。” 秋兰溪看了看来人,立马想起对方就是那个在寻烟巷跟在燕清黎旁边的那个侍女,对方染血的大刀着实让她印象深刻。 “带下去。”燕清黎牵着马从对方身旁走过,秋兰溪隐约听见了人的嘴被捂住后才能发出的嘶吼声和重物坠地的响声,她忍住了回头看的冲动,全当自己没经历过这个插曲。 把秋兰溪放下马后燕清黎便进了内室换了身衣裳,以秋兰溪对公主府下人的规矩来看,她隐隐觉得并不像能因为疏忽把看守的人放出来的样子,但她对公主府那点浅薄的了解也不能代表真相,所以便没有多想。 燕清黎出来时束起的头发便被放了下来,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和,她牵起秋兰溪的手一起去用膳,也没有提起那场意外的想法,直至走在花园消食时,才听见她问:“卿卿不好奇今日跑出来的那个女子是谁吗?” “不好奇!”似是觉得自己说得太急,她眼睫轻-颤了两下,“她一定是做了对不起殿下的事才被关起来的,做错了就是做错了,难道还能因为她有苦衷事情就成了对的不成?” 至于动用私刑这种事,秋兰溪想,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所以她一点都不好奇。 然而看着燕清黎投来的视线,秋兰溪心头突然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秋兰溪眼睁睁看燕清黎吐出几个字:“卿卿是吾的挚爱,这等小事本宫又如何会瞒着卿卿,不若随我一同过去吧?” 第12章 昏暗的密室犹如恶兽择人而噬的巨口,除了黯淡的烛火,室内更是没有丝毫光源,烛火下的人的光影更是狰狞得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 秋兰溪脸色发白的被燕清黎牵着走进了其中,地上的污水溅起,将她的镶珍珠绣鞋染上了几抹难看的暗色,她注视着密室阴森的环境,雪肤下浅青色的血管因为苍白的脸色而变得更加明显了一些。 燕清黎虽是询问她要不要来,可她的眼神、举止无一都不在说明她非去不可,秋兰溪就不明白了,她似乎还没到能让对方信任到如此地步的程度吧?她是怎么敢让她过来的? 而且…… 秋兰溪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限制级场面,又想到自己来这个世界后第一天就见识到的那些血腥,脸色不由更白了一些。 要知道,如果她不是心理医生会调节自己的心态的话,光穿越那天的场景就足以让人心态崩了。 在宽敞的通道中复行数十步,两人终于来到了一个不太干净的屋子中,地上覆着薄薄一层污水,漆黑得让秋兰溪根本分不清是污水还是血水汇聚而成。 而在门口对面,一人被铁链挂了起来,双脚只能踮起,得不到放松的机会,凝结成块的头发搭在颊边,中衣下的肌肤隐见血痕。 这并不是今日跑出来的那个侍女。 燕清黎牵着秋兰溪坐到一旁的桌子边,实木雕花的桌子和上面精致的杯盏看上去跟周围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她悠闲的坐在那儿为秋兰溪倒了杯热茶,不过倒茶的功夫,暗卫便将一人带了过来,扔在了燕清黎面前。 听着对方身上锁链哗啦啦的响声,秋兰溪不由一激灵。 燕清黎抬脚走了过去,一点都没在意污水弄脏了她华美的外袍,带着红色丹蔻的手抓着对方的头发迫使早已失了力气的囚徒抬头看她,语气遗憾:“秋实,你错过了最后一个活命的机会。” 秋实恐惧地睁大眼睛,嘴中徒劳的发出“嗬嗬”声,直到这时秋兰溪才注意到,她似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可明明还在不久前,她还能跪在燕清黎面前求饶。 秋兰溪突然想到,秋实“逃跑”是不是就是燕清黎看在往日情分上授意的,只要她供出幕后主使,燕清黎就会选择给她一条生路,毕竟,在曾经的主子面前求饶,对方未必不会心软,在下人手里招供就不一定了。 也可能,燕清黎想看看对方会不会冒死联系别人将自己暴露的消息传出去,好借此将对方的势力连根拔起? 看着这恐怖的一幕,秋兰溪突然想,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冷静分析的自己,是不是也很恐怖? 燕清黎手一松,看着秋实的头重新跌回污水里,凌厉的眸子毫无波澜起伏,不过眨眼间,就有人从黑暗中走出,重新将秋实拖了下去。 她直起身,看着被挂起的侍女,不疾不徐道:“秋实是个硬骨头,那么夏蝉你呢?” 根据秋兰溪跟公主府丫鬟打听的情况来看,燕清黎不喜人近身,是以只有四个大丫鬟和一个嬷嬷,而其中四个大丫鬟就以春夏秋冬命名,结果竟然其中两个都有问题? 心头的困惑并不影响秋兰溪的行为,她默默将自己的锦帕递给了看着自己手皱眉的燕清黎,只是,手并不稳,仿佛这个动作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气力一般。 燕清黎看她一眼,平静的收回视线,接着道:“偏偏本宫最不喜欢的就是硬骨头,本宫听说,你有一哥哥,在皇宫当差?又有一妹,嫁与了永安巷的王屠夫做妻?” 她笑了一下:“既然你的骨头那么硬,那最好给本宫一直这么硬下去!” 夏蝉恐惧地看着燕清黎,不明白她从未找过他们,连话都不曾跟他们说过一句,对方是怎么挖出来的?! 燕清黎面带笑容:“你们给本宫好好招待她,可别死了,万一父皇想见见她呢?” 她看着秋兰溪,微微挑眉笑了笑:“卿卿,走吧。” 秋兰溪尴尬地望着她,干巴巴道:“殿下,我腿软了。” 虽然在边疆的经历拉高了秋兰溪对血腥事件的承受上限,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不害怕这样的场景了,恰恰相反,她怕得不行,尤其是致使这一切发生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枕边人。 燕清黎轻笑着摇头,道了句:“倒是本宫考虑不周了。” 她走过去将秋兰溪抱起,对方深谙顺杆子往上爬的到底,直接借此伸手环住了她,颤抖的眼睫扫过她的脖颈,带起些微的痒意。 仗着燕清黎看不到,秋兰溪疲惫眉眼里满是思索。 燕清黎不可能无缘无故带她过来,一时兴起也不是这么兴起的,她听春粟说过,对方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是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她的,而能提前这么久就布下暗子,不像是宁朝内部的手笔,毕竟她无论如何都只是一个公主。 也就是说,是滕国? 被宁朝灭国的滕国与宁朝打了几十年,起先一直都是被滕国压着打的,以那时滕国的实力,倒确实有可能把宁朝漏成筛子,燕清黎带她见夏蝉,难不成是怀疑她也有可能是探子? 秋兰溪心里一突,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身在国破家亡后,其实也没有受多大的罪,因为她长得好,被充作军妓或是献给大人物都有可能,毕竟她在长得好看的同时又没有多高的身份,在国破家亡时能供操控的空间就明显很大了。 不是如此的话,她也不可能轻易接近得了如王白英这样有身份的人,而不是只能看见大头兵,毕竟如果只能看见普通军人,她就是有千般手段也无处使。 可也许就是因为如此的优待,让燕清黎对她的身份并不放心,但天可怜见,这样的操作在战争中并不少见,战场上兵痞何其多?就算上头下了命令,下头照样敢暗箱操作,有着原身记忆的秋兰溪很清楚,这真的就是个巧合! 该怎么办? 秋兰溪想着自己进密室后的神情举动,不由松了口气,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也很难低档潜意识,她相信暗处肯定不缺乏盯着她的人,所以她应该是合格了吧? 但这还不够…… 秋兰溪想,她还应该做什么? 思索片刻,她抿紧了唇,不停的给自己下心理暗示:你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太可怕了,你会因此而做噩梦,很多很多的噩梦…… 走出深不见底的密室后,月光便重新洒落到了身上,燕清黎将秋兰溪放下来:“本宫还要去沐浴一番,卿卿先回去吧。” 秋兰溪还有些恍惚,像是还没有冲击中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闻言并没有立即答复,过了会儿才迟钝的点点头。 燕清黎眸光一暗,须臾,她轻描淡写地垂下眼帘,转身离开。 “姑娘?” 秋兰溪还站在原地,直至春粟唤她,才轻轻吸了一口气,裹挟着几分勉强的笑意浮现在她的面庞:“劳烦姐姐扶我一下。” 燕清黎站在暗处看着她被扶走,指尖抚了抚脖颈,密密麻麻的痒意似乎在这里弥漫,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第13章 那日之后,秋兰溪因此做了好几天噩梦,燕清黎看在眼里,却不成想她会因此病了。 这是燕清黎在半夜察觉出来的,怀里的人体温滚烫,眉心紧蹙,像是被梦魇住了一般嘴里发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梦呓。 燕清黎知她这几日都没睡好,梦魇不断,却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在她眼里,秋兰溪虽看着看着柔弱,但内心却无疑是坚韧的,纵有惊吓,影响也该很快消弭才是。 她也确实怀疑过秋兰溪的来意,因为她在暗卫的资料里显示着‘性情大变’,而滕国刚亡国,难保会做出什么疯狂事来。 但燕清黎更倾向于这才是她的本性,只是秉持着万无一失的念头,才去做的最后的试探,却不成想会晾成这样的苦果。 因着大战的缘故两国都乱象颇多,许多贵女都绝非没见过血腥之辈,曾经最危急的一次滕国都奇袭到了京城,就算刨除这些,许多家族的内宅阴私也从来不少,又没有亲眼见到对方如何死的,不说转眼就忘,但至少过个一两日确实也就在心中没有任何痕迹了。 其实在秋兰溪为此而做噩梦时,燕清黎就隐约觉得不对了,只是秋兰溪一向乖巧听话,除了夜间噩梦,平日里与往日差别不大,她便也没有在意。 等待太医来的时间,燕清黎不由垂首看向秋兰溪,她本就白皙,如今褪了血色,透明一般的肌肤更让她显得缥缈,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燕清黎抬手用锦帕帮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微抿起唇,她拿起一旁的书,想在等候太医的间隙看书,不过片刻,却又重新将书放了下去。 她眉眼沉下来,重新看向秋兰溪,盯了半晌,终是忍不住伸手将她扣进了自己怀里,滚烫的温度仿佛从指尖一路烫到了心口,让她也似乎跟着有点难受起来。 太医背着药箱进来的时候,燕清黎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不待太医行礼,她便从锦被中抽出秋兰溪的手,示意太医上前诊脉。 “这位姑娘倒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身子骨弱了些,来了京城又有些水土不服,如今受了惊导致外邪入侵,今日怕是要熬一熬,醒了便没什么大事了……” 太医一边说着,一边便开起了药方,被韶光公主看得头皮发麻,以他的诊断来看,对方确实没有什么大事,但他也不敢把话说死,免得到时自己倒霉。 深夜被急匆匆唤出宫,他还以为是韶光公主出事了,但想起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他也不觉得如今的情况比韶光公主病了好多少。 燕清黎垂眸看着秋兰溪,什么叫醒了便没什么大事了?若是没醒呢? 她沉下眉眼,有一瞬的悔意在心头一闪而过,对方无知无觉的靠在她怀里,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能随风远去。 有那么一瞬间,燕清黎倒真觉得自己十恶不赦起来。 心头些微的波澜很快便被燕清黎压下,下人被她派遣去跟着熬药,春粟端着铜盆走来,想为冷汗津津的秋兰溪擦洗。 燕清黎皱眉站在一旁看着,在秋兰溪内衫即将被剥去时,终是没忍住叫人退下。 她不想让别人经手这样的事。 怕秋兰溪不舒服,她不敢直接将衣衫褪尽,只略微拉开衣领将温热的脸帕伸进去,被拉开的衣领展露出她雪白圆润的肩胛,一点绯红点缀在其上,隐人遐思。 偶尔指尖会不可避免的触碰到她的肌肤,滚烫、炽热。 她飞快给她换了身亵衣,身形挺拔得过分,下意识抚了抚心口,为刚才所看到的景象而感到些许窒意。 燕清黎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春粟端着药碗进来时,发觉燕清黎的脸色有些怪异,她没有多想,低声道:“殿下……药来了。” 燕清黎应了声,她接过药碗,低头看了看秋兰溪,她没甚知觉,显然是无法自己喝的。 于是便将碗递了回去,本想直接卸了下巴,终是没舍得,而是用了更麻烦的法子撬开了她的牙关,温热濡湿的气息绞着手指,燕清黎眸色稍暗,却没有欣赏的心思,而是示意春粟喂药。 春粟连忙颤颤巍巍地拿起了勺子,想喂又有点不敢,怕药汁脏了她的手,可殿下既然选择如此做,必然是已经考虑了后果且不在意的。 所以最终她还是闭了闭眼,如赶赴刑场一般将药给喂了过去。 “不要……” 药汁一入喉,便见秋兰溪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似是把这当成了毒-药一般,在不得不咽下去后,竟报复心极重的一口咬在了燕清黎手上。 春粟惊得手上的药碗都险些掉下去:“殿下……” “无碍。” 燕清黎眉梢微微动了动,她病了,哪怕看上去似乎恨不得咬断力道也跟挠痒痒似的,所以她也并不在意,不然为了自己安危着想,她也会抽-出来。 君子不立危墙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垂眸看了秋兰溪一眼,等感觉到手指上的力道松了些,燕清黎翘起手,让她嘴巴张得更大了一些才道:“接着喂。” 不知是不是发现自己的反抗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绝望的落下泪来,无声无息,看上去可怜极了。 燕清黎愣了一下,但又不能跟一个不清醒的人解释什么,她抬手捏着她的后颈,示意春粟把剩下的药汁速战速决的灌下去,而她则按住了秋兰溪的穴位,让对方不至于把药吐出来。 对方因此无助的落下一串又一串泪水,像是要把眼泪流干一般,让人莫名生出种难言的罪恶感,她拿着锦帕帮秋兰溪擦了擦唇边的药汁,看着她因为泪水而变得凌乱不堪的眼睫,好一会儿,她才将手给递了过去。 这么委屈,再给她咬一口好了。 想到刚才的感受,燕清黎眸色稍深。 只是秋兰溪又哪能知道自己面前现在放着一块上好的肉供自己啃,贝齿闭得紧紧的,生怕再被灌进苦涩的药汁。 燕清黎只好收回手,替她擦起了脸,好一会儿,她才止住了泪意,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被逼到了极限,燕清黎把她安置在床上时,她竟拒绝任何东西的靠近。 捉着秋兰溪踢来的脚,燕清黎眸色幽暗,不自觉捏了捏她的脚心。 她是被秋兰溪赶下床的,对方踢来的力道其实算不得大,她只要想,完全能无视这一切,只是如果她这么做,对方大抵是又得哭上一遭。 也罢…… 她坐到床边,背依旧挺拔,将秋兰溪的身子给严严实实的塞进锦被中,这才拿起一旁的书看了起来。 然后,在看书的燕清黎被秋兰溪报复性的一脚踹到了地上。 第14章 这一夜可实在是折腾极了,或许秋兰溪清醒时足够乖巧,但她无意识时却全凭自己的性子,跟平常展露出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让燕清黎不得不搬了个椅凳,憋憋屈屈的连床边都坐不了。 她书看到一半时,秋兰溪又被噩梦魇住了,她不大会安抚人,只抬手抚着她的后背,道了几句莫怕,胸前都因此被洇出了一团水渍,好不容易秋兰溪终于安静下来了,却也跟乖巧搭不上边,发挥着用完就扔的本性,立即让人离她远点。 来回被折腾了几次之后,燕清黎一度怀疑她是不是早已清醒了。 但看她这么有活力,燕清黎漂浮不定的心也落了下来。 秋兰溪醒来时已过黎明,才刚醒,她便觉察出了不对,身体传来一股难言的惰性,嗓子更是难受,她立时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这些时日,她反复为自己下心理暗示,脑补了不少前世恐怖电影的桥段把自己代入进了受害者的视角,为此夜夜梦魇,沐浴时又刻意时时将身体暴露于空气中,如此一番“内忧外患”,果真就这样着了凉。 也亏的秋兰溪不适应丫鬟替她做一些太过私密的事情,沐浴时身边不留人,不然计划还真没这么好实施。 “水……” 她微不可查的声音几乎在开口的刹那就被燕清黎觉察到了,她昏睡了将近一天,燕清黎不想别人碰她,于是便事事自己亲力亲为,但她到底没有照料人的经验,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她竟滴水未进。 秋兰溪没有睁眼,或许是生了病让她变得有些惫懒,于是连眼睛都懒得睁,但她日日与燕清黎睡在一起,生病了她不至于察觉不出来,肯定会有侍女留下的,所以她倒不怕耽误了自己的病情。 感觉到自己被人扶起来,秋兰溪从对方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应当是燕清黎留下的侍女,她啜饮了几口温水润喉,总算觉得舒服了一些。 燕清黎垂首瞧了下怀中无甚血色的秋兰溪,微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秋兰溪一激灵,这样的举动不是一个侍女该做的,立马警觉地睁开眼。 她一抬眸,便瞧见燕清黎冷凝的脸,微哑的嗓音难掩错愕:“殿下?……” 她没有掩饰眸子里的惊讶,因为她确实没想过竟然会是燕清黎,四目相对,燕清黎被看得有稍许不自在,竟下意识别开了视线。 她看不出情绪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些许微赧,顿了片刻才道:“看上去是无甚大碍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秋兰溪怔愣的眸子还落在她身上,闻言摇摇头:“并无。” 她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来:“殿下来了多久了,”说着,秋兰溪看了眼窗户,“也不知几时了,可别因为我误了殿下的事。” 燕清黎想说自己不过碰巧遇上了,又觉这样能被轻易戳破的谎言着实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于是便沉默下来。 她的沉默似是吓到了她,淬亮的眸子稍显无措,呐呐出声:“是我冒犯了……” “……没有。”燕清黎敛下眉眼,幽暗的眸子盯着她苍白的脸,半晌才道,“倒是本宫莽撞了,却是没想到卿卿胆子这般小。” 她说话的语气平淡而冷静,知她心意的,能理解她是在复述事实表达歉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嫌秋兰溪不顶事。 不管如何,秋兰溪都会坐实这个印象,因为她属实不想以后再看到什么限制级的场面,只有让自己一直处于对方不熟悉的领域,才能让对方因为这份“特别”而心生顾忌。 她眨了眨眼,纤细的手指勾缠住燕清黎的手,素白的手被衬得越发雪白,轻声道:“殿下,我都说过了,我笨,不要再逗我了,我都会当真的,你知道我最怕死了的。” 秋兰溪说着,似委屈似的看着她,眼眸因此而染上了湿意。 燕清黎似不耐地移开视线,嗤笑道:“你当那等地方是你想去便能去得了的?” “那便好,”见状,秋兰溪弯了弯眼眸,她将脸颊贴在她肩上,好似这世上只有她一人可倚靠一般,“殿下,我饿了。” 燕清黎将她耳边散乱的发丝理顺,对侍立在门口的春粟道:“去取粥。” 春粟应声退下了。 秋兰溪不主动开口,周围立马就能安静下来,但她终究是病了,没那个心情去维系和谐的气氛,因为近日总做噩梦的原因,她难免出汗,每日一早便要沐浴,此时身上却是难得的清爽。 她没多想,以为是侍女的功劳,毕竟这种活燕清黎总不可能自己来,还好她发质好出了汗也不油,不然秋兰溪觉得燕清黎怕是没那个忍耐力还能抱着自己。 春粟很快便将热粥给端了过来,秋兰溪并不意外,生病了总不可能还大鱼大肉,而且她现在嗅觉有点失灵,药味都得凑近才能闻到,味觉想来也差不多,这种情况下,吃什么大学都味同嚼蜡,她的人设也不容许她挑剔。 然而捧着粥喝的第一口,就立马被秋兰溪给吐了回去,生无可恋:“这粥是不是加错东西了?” 秋兰溪觉得,寡淡无味的白粥在此时都变成美味了,身为一个肉食系美人,她能因为环境随波逐流,可这粥跟毒药有什么区别? 燕清黎:“是太医开的药粥,对你身体好。” 她猜到药粥味道大抵是不怎么好的,不然不至于一直温顺示人的秋兰溪都能展露出如此排斥的姿态来,顿了下,才安抚道,“你且忍一忍,过些时日便不用吃了。” 燕清黎不想承认,是她让太医特意开给秋兰溪调养身体的,毕竟太医署的人医术精湛,平常是不可能给旁人瞧病的,但如今既是被叫出来了,只拿来看发热岂不可惜? “可是我忍不了,”秋兰溪的眼睫被泪水打得凌乱不堪,“殿下,我吃不下的,光尝尝味我就想吐了。” 她生病后情绪起伏似是极大,燕清黎没成想她竟又哭了,不由蜷了蜷手指,须臾,她伸手轻揽住她,道:“你闭着眼,像吃水一样,一下就喝尽便好了。” 她传授着自己喝药的经验。 秋兰溪想,她需要这种经验吗?燕清黎她那么多才子佳人的话本都是白看了吗? 还是说,对方是察觉到了她在试探她的底线? ------ 作者有话要说: 秋兰溪:我要开始秀操作了! 第15章 “可是殿下,我不想吃。”秋兰溪用她那还盈着泪的眸子楚楚可怜地看着她。 燕清黎轻拧眉心,不自觉的伸手去接瓷碗,嘴上却道:“此药粥所耗珍财不少,若不食岂不浪费?” 注意到她的动作,秋兰溪眸中光影不由浮动了一下,在发现自己生病后病床前呆着的竟是燕清黎后,她就觉得自己似乎小藐了自己的重要性,现下对方的举止更是佐证了她这一猜测。 这样一来,她的行事似乎可以更大胆一些? 秋兰溪绞着手指,声音低低细细的反驳:“可是殿下,我吃了再吐,那不也是浪费吗?” 燕清黎闻言顿住,讶然挑眉,自她认识秋兰溪以来,对方十分知情识趣,凡是她所恶,秋兰溪也必不喜,她全然没想到对方竟会在这种事上与她扳扯。 虽言语忐忑,底气不足,似乎说完这句话便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可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但…… 燕清黎无情道:“那也还是要喝的,”说罢,她命人去取蜜饯来,似是觉得这还不够,又道,“我私库里,有一支羊脂玉玉簪。” 说到这,她已没了言语,但言下之意不言而愈。 然而这对秋兰溪诱惑不大,她垂了垂头,似羞涩:“殿下,我不要这些。” 燕清黎觑向她,终于察觉她似是露出了狐狸尾巴,然而一向敏锐的她,却直到这时才注意到,沉默了一下,她才问:“那卿卿想要甚?” “我……”秋兰溪大胆地看向燕清黎,“殿下,若我乖乖吃完了,不如您……亲我一下吧?” “…………” 燕清黎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不着痕迹捏紧了指尖,心境因这句话而些微起伏起来,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 秋兰溪是不喜欢她的,这一点燕清黎毫无疑问,毕竟人熟睡时下意识的举动是瞒不过枕边人的,但她仍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显而易见,是因为内心的不安全感让她想要从别处寻到能让她觉得安全的事物。 燕清黎看向秋兰溪,她漂亮的眸子里藏着期盼与爱慕,那点微不足道的爱意夹杂在其中,显得微不可闻,像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 她忍不住想,逆境中遇上了救命稻草,哪怕当事人满是算计,恐在对方心中,那人也该是特殊的吧? 燕清黎忍不住轻嗤一声,平静地收回视线:“好。” “这、殿下你答应了?”秋兰溪有点迟疑地眨了下眼,晶莹的眸子惊喜与讶异藏都藏不住。 见她情绪因此而高涨,燕清黎敛下眼皮,淡淡道:“你若是后悔,也可换一个要求。” 她像是全然不在意一般,直到此时,燕清黎仍觉得自己的行为只是出于利益,毕竟将人安抚好了,她也能省下许多功夫,而且她也非小气之人,一些不过分的要求答应下来自无不可。 “不、不用换了。”秋兰溪红着脸,看着药粥时又忍不住轻叹一口气,湿漉漉地眸子看着她,“只是殿下,这药粥我一人怕是没办法吃下的,还得劳烦殿下一番了。” 她说着,捏住自己的鼻子,张开嘴:“啊~” 燕清黎不觉好笑,对她顺杆子往上爬的能力着实叹为观止,然而虽然洞悉了这一切,她却没有拒绝。 因为她闭着眼,凌乱的长睫不安的颤动着,失了血色的唇瓣越发衬得口腔内壁红糜诱人。 燕清黎不自觉摩挲了一下指节,秋兰溪那点力道,痕迹消得很快,如今已经全然感觉不到了,那点余温却仿佛一直缠绕在其上。 她眸色微深,什么也没戳破,就这样一勺一勺亲自喂了起来。 秋兰溪着实对燕清黎刮目相看起来,直接推翻了原本她可能笔直的猜测,毕竟这看上去实在不怎么直,能屈能伸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也就是说,她能有如今的处境,一半是因为确实于燕清黎有用,另一半,可能是她真的是入了燕清黎的眼。 想到这个可能,秋兰溪被眼帘遮住的眼珠不由转动了一下,想到了好几个“好”主意,她克制住自己的不安分,老老实实将难以下咽的药粥给吃进腹中。 秋兰溪从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事实上,就是燕清黎不答应她也会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虽然药粥不好吃,可于身体有益,她才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燕清黎亲力亲为的喂着她,注视着她开合的唇齿微微眯起眸子。 她真的要亲下去吗? 燕清黎长这么大从未真正与谁亲近过,驸马呆在公主府三年也守了三年活寡,眼看他快憋不住了,她这才使法子把人给送走,在这之前,她更是无心情爱,旁人嘴里多令人爱慕的人,在她眼里都只在意对方的才干。 她承认,她确实喜欢秋兰溪的样貌,可这就像她喜欢的书画、珠宝,她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只是喜欢的对象换成了人而已。 因此,此时燕清黎也难免有些踌躇,随着药粥修炼见底,这种焦躁也越发明显起来。 秋兰溪说吃完了再亲而非亲了再吃,为的就是这个“奖励延迟”的目的,在这个等待的时间里,只消燕清黎为此生出一点忐忑期待来,对她来说便是胜了,因为她必定是没有尝过这样的滋味的,足以让她记上好久,然后时时回忆,不是心动,也便能在记忆里被美化成心动了。 终于,一碗药粥见了底,秋兰溪悄悄看向她,对方眉眼浅淡,一时间倒看不出她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是什么态度。 “殿下……” 秋兰溪期期艾艾地叫了声,便窘迫地闭了眼,手指绞着衣袖,让自己看上去没有丝毫的侵-略性。 燕清黎眸中情绪晦涩难辨,她抬手捏住秋兰溪的下巴,盯着她恢复了些许血色的嘴唇,须臾,她俯下身去,长长的睫毛因此微微颤抖。 这是一个轻到了极致的吻,也缓慢到极致的吻,像是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具备了很大的难度一般,迟疑了良久才终于落下,但却还不等人细细品味,便已分离,仿佛这个触碰对她来说只是迫不得已,全然没有半点喜爱一般。 可是……她又没有规定需要亲在哪里,一张脸那么多的地方可以选择,怎么就偏偏选了嘴唇呢? 秋兰溪像是震惊一般的睁开眼,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无措:“殿下,你、你怎么亲这里呀?不苦吗?” 第16章 秋兰溪的话立马就让燕清黎沉默了下来,平淡的表情为此都有了一丝龟裂。 不苦吗? 苦吗? 燕清黎不自觉抿了下唇,那如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在心头荡起了阵阵涟漪,然而,若叫她回忆,竟是想不出那究竟是何种滋味。 约莫……是苦的吧。 不知为何,她突的看秋兰溪极其不顺眼起来,冷睨了她一眼,然而秋兰溪见她这副模样,泪珠子立时就掉了下来:“殿下,是我不好……” 燕清黎又怎会不知她是故意的,她当然知晓秋兰溪怕血腥、怕生死,可相比其他人对皇权的敬畏,她眼中更多是对权势会为自己产生的影响而畏惧。 这跟燕清黎的其他友人是不同的,因为她的身份地位永远会凌驾于那些情感之上,所以燕清黎跟秋兰溪相处是比较自在的,她聪明、懂分寸,最关键的是,在她眼中从不觉得她高人一等。 燕清黎从不为此而感到冒犯,独独此刻有点恼怒起来。 又哭了!除了这一招她就没别的法子了吗? 燕清黎与她对视,像是不为所动,她觉得秋兰溪实在是太得寸进尺了,但秋兰溪也太了解她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她便敛下眸去,泪珠顺着下巴滑落下去,让衣襟都因此洇出了一团水渍。 最终,燕清黎狠狠闭上眼,再睁眼时,却是云淡风轻道:“没尝出来。” 燕清黎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服软的人,哪怕是她的父皇,也曾不止一次被带到了她的节奏中去,所以此刻她当然也不会简单就泄气妥协。 然而身为一个来自现代的老司机,秋兰溪更不存在会接不上话的情况,手指抚上柔软的唇瓣,听上去很体贴地问:“那殿下是想再尝一次吗?” 她真诚的表达出了自己的疑惑,面颊还应景的浮上了红云,燕清黎冷笑一声,她蓦地清醒,无论她回应什么,对方都会将自己拉入到她擅长的领域当中去,说什么都会是错的。 燕清黎从床上站起来,决定不再搭理她,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她不擅长这些,不接招就是了,何必执着争个高下? 安抚住自己的情绪,燕清黎彻底冷静了下来,秋兰溪眨了眨眼,抓着她的衣袖,轻轻唤她:“殿下……” 如倾如诉,婉转呢喃。 即使这种时候,她也看不出丝毫慌乱,依旧游刃有余的唤她。 最终,燕清黎泄气地坐了回去。 秋兰溪弯了弯眸眼,这才若无其事的讨论起正经事:“殿下,我睡了多久了?” 燕清黎觑她一眼:“没多久,也就一天。” 秋兰溪点点头,也不意外,毕竟这点小病哪可能让人昏睡太久,她扯了扯衣领,羞涩道:“殿下,可否叫春粟过来,我想换见衣裳。” “不必,”燕清黎轻拧眉心,“你身上穿的已经换过了。” “可是殿下,它又湿了,穿着不大舒服。”秋兰溪指了指自己被哭湿衣襟,这身体有点泪失-禁体质,所以秋兰溪想哭就哭,但缺点也不是没有,太发达了,眼泪好似流不干一样,攒攒都能拿去洗脸了。 燕清黎不自觉将视线移了过去,被微微扯开的衣襟暴露出了她的锁骨,她这才发现,秋兰溪除了肩上那颗红痣以外,锁骨下方竟也有一颗,透骨生香。 她控制不住的呼吸重了些,这与给她擦洗时不同,那时燕清黎觉得若她还能有兴致去欣赏些什么着实有些禽兽不如,现下那些被压下的欲望却一同汹涌了出来,压也压不下去。 微微摩挲着指腹,燕清黎禁不住的想,她也不是没打量过自己的身体,怎的没有这种奇怪的感受。 不愿多想,燕清黎绷紧下颌,从箱中将衣物拿了出来,秋兰溪接过衣裳,道了声谢,有点奇怪的想,她好像还没有色-诱吧? 是她杀伤力太大还是燕清黎攻高低防? 秋兰溪懒得深想,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本事能把一个人扳弯,对方本来就有点像有这个倾向的人,只是似乎从未试过,也不知是没找到合适的还是不愿放纵自己。 但不管如何,秋兰溪对自己试探的结果是很满意的,燕清黎能隐忍、有谋略,但她自然也有不擅长的领域,她以后,只消顺着这个领域一路钻研深入就好了。 至于自己是直还是弯…… 秋兰溪觉得,她没得选,她前世也根本没谈过恋爱,谈不上对此有什么排斥的,就算有,她也能自我开解,反正以后往床上一躺就是了,燕清黎体力那么好,也没有她出力的地方,要是技术不行……秋兰溪想,她又不是那种会憋在心里不说的人,慢慢让对方练就是了,毕竟也没有人能生而知之,不都得多练练才能熟练嘛。 换了身衣裳,秋兰溪折腾够了,又吃饱喝足,便又困了,再加上又知道燕清黎对自己并非毫无感觉,更加没了心理负担,表现在身体上,便是她睡觉时没有刻意远离燕清黎,反倒主动贴了过去。 燕清黎为此有点意外,但她并不排斥秋兰溪的靠近,不然平常也不会经常抱着她,只是此时的心情却算不上多好。 比不过别人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不过……她行事进退有度,处处游刃有余,哪怕燕清黎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至少她在相处之道上,确实让自己没讨到过好处。 而这些,又是如何练出来的? 燕清黎对她的过去知之甚详,更知道她平日住的府邸那些官员早已被斩杀,以至于她连想发泄都找不到人,她轻掐手心,一想到若是滕国没有亡,她这些手段不知会用在谁身上,不免有些不虞。 这情绪来得好没道理,燕清黎很少会为还没有发生过的事而杞人忧天,她拧了拧眉心,轻吐一口气,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然而,不知是不是最近着实看了太多话本——那些落魄读书人为了话本能够赚取更多的银钱,往往会在男-欢-女-爱-上多下功夫;又或许是今日所见到的一切有驳于她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于是,羞于启齿的东西,便在梦中肆意的生长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秋兰溪:我以为我可以躺赢,结果殿下怎么也躺下了? 第17章 轻薄的纱幔被扯落在床,层层叠叠的纱幔缚住了秋兰溪的双手,幽暗的内室中,她的眼眸是星火一般,是黑暗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燕清黎拉下她的衣襟,指腹摩挲着她肩膀上的红痣。 半晌后,才终于腻了似的移开,扯开她的腰带。 “殿下……” 她抽抽搭搭地看她,眼中带着控诉。 燕清黎明明知道她不是真的伤心,见状还是不觉松了手,须臾,她终是情不自禁的低头,轻轻扯开了她手上的纱幔。 她这才破涕为笑,贴着她颈间亲吻,宛如一阵温柔的春风,让人沉溺其中,迷迷糊糊间,一阵凉风吹过,身上传来一阵凉意,燕清黎才惊觉自己着了道,连忙按住她的手。 秋兰溪眨了眨眼,仰起白皙修长的脖颈,眼中有泪花涌现:“殿下恕罪,是我僭越了。” 燕清黎叹息着移开手,心下一软,低声道:“本宫恕你无罪,莫哭了。” “这可是殿下你说的,”她轻笑着,眨眼间就变了脸,热气从耳边浇过,“好殿下,那接下来,你可不许反抗。” 话毕,她轻咬了一下燕清黎的耳垂,感受着她的动作,燕清黎身子微微颤-栗起来,细细密密的吻不断落下,让她喘-息逐渐加重。 “好殿下……” “殿下。” 现实与梦境交叠,燕清黎蓦地睁开眼。 入眼的是稳重厚重的床-幔,而非轻浮浪-荡的纱幔,来人衣着整洁,明媚的阳光浇在她脸上,只双眸似乎因为受到了惊吓而稍睁大了些许。 秋兰溪确实被她突然睁眼给吓到了,谁睡着之后睁眼不迷糊?可唯独她看着倒像一直清醒没有睡着过似的,只眼尾有点泛红,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昨晚熬夜了没睡好。 ——自知道了那个密室后,秋兰溪一直觉得燕清黎是个铁人,会趁着她睡着后去密室审讯犯人,白天晚上都不睡觉。 但这不是她该打听的事,秋兰溪怯声解释自己叫醒她的缘由,道:“听禅嬷嬷说殿下你该去上朝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燕清黎沉着脸按了按额角,不自觉回忆起已经随着苏醒细节记不太清的梦境,但仅仅是大致的情况,就足以让她心情恶劣了。 她冷睨了秋兰溪一眼,这才起身唤人梳洗。 秋兰溪坐在床上,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怎么了这是? 难道是她昨天做得太过火了,之后燕清黎回想起来越想越气? 还是她昨天晚上睡相不太好磨牙打呼噜? 秋兰溪沉思,以她对燕清黎的了解,这些事应该不至于让她发怒才是,可如果不是这些,又还能是什么? 以她的地位,也做不出什么能真把燕清黎给气到的事啊? 实在想不到答案,秋兰溪只能暂且按下,有些忧心忡忡,毕竟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更进一步’,要是莫名其妙又白费功夫那也太折腾人了,而且还找不到缘由,这样她也就无法因地制宜去改变了。 真难伺候! 秋兰溪抱怨了一句,却半点没有影响自己的食欲,可燕清黎下朝回府时,就看见她忧郁的倚着窗檐,像是因她今日的态度而惴惴不安。 燕清黎被迷惑,走过去将她拉了过来,温声道:“站那作甚?又想病一回?” 看着对方湿漉漉的眸子,燕清黎越发觉得自己今早的脾气来得好没道理,只是一个梦罢了,她竟分不清的联系到了现实身上,她那谨小慎微的性子,便是自己亲自让她去做,想来她必也是不敢的。 “殿下……”秋兰溪眨了眨眼,敏锐发现都不等她自己讨好,燕清黎竟然自己就开解完负面情绪了,可见是把‘吾日三省吾身’的道理践行到了极致,这样的人,不成事都让人怀疑是不是老天刻意跟她过不去了。 燕清黎摸了摸她的脸,觉察到有点微凉,不由微蹙眉,直接将窗户给关上了,唤春粟拿碗姜汤过来。 见她老老实实喝完,燕清黎才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去了书房。 秋兰溪习惯了她的行色匆匆,实际上,除了晚上,她是很少有跟燕清黎相处的机会的,平常在公主府燕清黎大多时间都呆在书房,而那地方显然不是她该去的。 她也乐得清闲,人能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若是燕清黎真的跟她像连体婴一样,对方疯不疯她不知道,她自己肯定是要疯的。 没成想这日燕清黎在书房呆的时间却格外长,正在秋兰溪以为是出了什么事需要燕清黎去‘开会’时,春粟担忧地看着她:“姑娘,殿下进书房都几个时辰了,滴水未进,您过去劝劝吧?” “我?”秋兰溪惊讶地睁大眼睛,为难道,“这、书房重地,我去合适吗?” 春粟比秋兰溪还有信心:“姑娘出马,定是能手到擒来的。” 更何况,燕清黎呆的是驸马之前所用的书房,其实也谈不上什么重要的,她们也是没法子了,才想着让秋兰溪送送,公主向来不听劝,谁来了都不好使,以往她们都只能焦急等着,现下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秋兰溪见此,也没拒绝,毕竟对方敢带自己过去,那应该不是多重要的地方:“那劳烦春粟姐姐带我过去吧。” 随春粟绕过一步一景的院子,秋兰溪提着盘子敲了敲门:“殿下,是我,我让厨房做了些糖糕,殿下想尝尝吗?” 等了片刻,书房的门这才被打开,秋兰溪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装炭的铜盆像是烧了不少纸,不知是书信还是其它,书桌上摆了本……《周公解梦》? 秋兰溪:“???” 燕清黎瞥了眼食盘:“放桌上吧。” 秋兰溪点点头,将东西放好后也没急着离开,而是问:“殿下今日是怎么了?” “……没怎么。”燕清黎沉默了一下,梦中之事到底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影响,虽说今早出门时被早风一吹就冷静了下来,但那个梦于她而言冲击力实在有些大。 偏偏她又是个有点固执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这等事出现在自己身上,哪怕逻辑不通,她也想去扳扯一二来。 最后,燕清黎得出结论,这绝对是王白英书房里的那些话本害的! 燕清黎的书房是没有那些儿女情长的书的,她也不可能主动去买,这种事一旦亲自动手,必然是会留下痕迹的,她是在王白英书房发现的。 能被王白英收录的书,故事不说,文笔自是斐然的,燕清黎看书又认真,难免被影响到。 毕竟,她又不是男儿,那些书却是以男儿的视角去书写的,无论是心声还是旁枝末节中展露出的思想都让燕清黎厌恶,自是代入不起来的,所以虽本着这世上没有无用之书的心态去学习,但她更多的代入的还是女子视角,多是我若是某某某遇到那种事该如何应对…… 这才导致她梦里竟将自己代入了那等身份。 都怪那些小说家,平日里写些什么狐妖女鬼、富甲商女、县令千金也便罢了,竟连一国公主都敢乱写,不然她怎会代入进去? 越想越气,燕清黎心想,写这等yin书的小说家可别让她抓到背后书写之人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 燕清黎,1的外表,0的内涵( ̄0 ̄) 第18章 见燕清黎不想回答,秋兰溪便体贴的没有多问,不过桌上的那本《周公解梦》却已经让她隐约有所猜测了。 显而易见,燕清黎做了个于她而言不太美好的梦,而这个梦可能还与自己有关? 燕清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暴露了,她瞥了一眼被秋兰溪带进来的糕点,不由皱了皱眉。 习武之人在初练武时对食物的消耗极大,所以才会有穷文富武这个说法,但一旦练至高深之处,往日所食食物的精-气便不会有丝毫浪费,会一直储存在丹田里,并不会让人感到饥饿。 不过燕清黎真正的练武进度从未告知过任何人,因此自然也不怪别人会担忧。 秋兰溪看燕清黎盯着糖糕没动,不由道:“殿下可是觉得没有胃口?我听说酸梅开胃,不若我叫人去取来?” 燕清黎一向少食,平日里饭量还没秋兰溪大,但若说她厌食,秋兰溪也没瞧出来,都不知她吃那么少是怎么维系身体的营养的。 “不必,”燕清黎一听酸这个字眼皮便忍不住跳了一下,目光转向秋兰溪,眼神微变,“不若如此,还是卿卿来喂我吧。” “好呀,”秋兰溪浅笑,“能为殿下分忧,我求之不得。” 燕清黎“呵”了一声,看着她‘真情实感’的假笑,就不由想起她梦中是如何诓骗自己的,心情越发的不美妙起来。 秋兰溪脸上的笑意却变得越发好看起来,她伸手捻起一块糕点来递到燕清黎唇边,燕清黎伸手揽住她,她立马就温顺的贴了上来,弧线优美的面颊对着她,含羞带怯。 燕清黎心里不由舒服了一点,梦毕竟是梦,秋兰溪再胆大包天,又哪敢做出那等行为?对方能做什么,不都得听她的? 在秋兰溪的小意讨好下,燕清黎心情终于彻底平复下来,不再将昨夜的梦境当回事,说到底还是她最近杂书看得太多了,不然以往何曾梦到过这等事? 若她真有那等想法,早该如京中那些贵女一般偷偷养着面首伶人了,又何至于等到现在? 所以果真是yin书害人! 燕清黎毫不犹豫的将黑锅甩给了话本。 见她没了刚见到自己时的微妙排斥,秋兰溪才开口,柔软的眸光像是要将春水都融化一般:“殿下,这糖糕终是不管饱,不若叫春粟姐姐上膳?” 燕清黎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须臾才道:“不必,”她微抬下颚,“倒杯茶给我解解腻吧。” 秋兰溪稍挑眉梢,这态度怎么比刚才还奇怪? 其实燕清黎倒对秋兰溪没有意见,她只是突的意识到,自己近来的行为已是有些越界,难免让人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妄想,可无情的说,无论最后成败,她都没想过跟秋兰溪生同衾,死同椁,既如此,自不该给人什么错觉。 她对秋兰溪或许是有些好感的,但她始终认为这种基于外貌所产生的好感实在浅薄,虽然她如今做的事已经是冒天下大不韪了,可这不意味着她还想给自己多添一笔。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无论成功与否,她都会给秋兰溪安排好退路,做到这等地步,燕清黎觉得已经足够了。 秋兰溪不知道自己已经一只脚踏进了自己最满意的一条路,反倒因为燕清黎的举动而有些没有安全感,她是不可能容许自己辛辛苦苦‘打怪升级’却被燕清黎给回档了的。 她伸手给燕清黎倒茶,茶泡得怎么样先不说,动作却是一等一的优美,长长的袖摆拂面而过,带起道道涟漪。 “殿下请用。” 燕清黎觑她一眼,冒着热气的茶握在手中让指尖被烫的有些发痒,她轻啜一口后便放下茶杯,秋兰溪眨眨眼,眼眸像是融化的春雪,声音近在她耳旁:“殿下怎的不喝了,是不合胃口吗?” 鼻息喷-吐出的热气顺着耳骨传递到全身,燕清黎不知怎的下意识想起了昨夜梦中她凑在她耳边呢喃,一遍遍唤着殿下,带着些许得不到回应的泣音。 一股颤-栗感直传导到脊骨,燕清黎下意识咬着唇瓣,恼怒地看了秋兰溪一眼,不着痕迹的让自己偏了偏头,让自己耳朵离她远了些:“没有。” 她说着,直接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蓦地从椅凳上站起来,“走了。” “殿下……”秋兰溪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携幽带怨地看着她,“怎的不跟我说一声呀,人家差点就摔了。” 燕清黎皱眉看她,耳朵透着粉粉的淡红,秋兰溪有点目瞪口呆,她也不是第一次做有点暧昧的举动了,也没见她脸红呀?怎么今天就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了? 注意到秋兰溪的视线,燕清黎越发恼怒地瞪她,她抿抿唇,便想直接大踏步离开,刚一迈步便又停下,朝着秋兰溪道:“还站在那里做甚?过来。” 秋兰溪窃笑,将手递了过去,委屈巴巴卖惨:“殿下,我腿疼,走不动了。” 这倒不是瞎说,公主府驸马所住的地方竟恰好在燕清黎内室的对角线,着实让秋兰溪一番好走,也可见当初王白英住进来时燕清黎有多不待见他。 燕清黎在前头没好气道:“怎么?难不成还要本宫叫人给你八抬大轿抬回去?” 秋兰溪往前一倒,搂着她的脖子:“好殿下,你心疼心疼我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病还没好呢。” 燕清黎觑她一眼,一时倒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毕竟她惯来会装可怜,倒叫人无法确定了。 “下来。”思索片刻,燕清黎还是觉得她装的可能性更大,语气稍冷。 然而这却吓不到秋兰溪,反而搂得更紧了几分。 她看着瘦,实际无论从长相还是身材都再完美不过,前胸于是就那样紧紧贴着燕清黎后背,武者感知本就敏锐,燕清黎顿时不自在起来。 这比梦里还要更多了几分真实,她顿了顿,冷声道:“还不松手!” 秋兰溪踮脚不放心的去瞅她的神色,以免自己真的踩雷了。 “殿下……啊!” 还没等她看清什么,燕清黎却直接伸手把她凌空甩到了自己身前,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秋兰溪有点惊恐的睁大眼睛,漂亮的眸子顿时掉起了金豆子。 在即将落地的一刹,燕清黎将她抱起,沉着声:“……走了,好好呆着,手别乱动。” 秋兰溪眨巴眨巴眼睛,她何等机智之辈,稍稍一复盘,线索便被串联了起来,也因此,她似乎猜到了对方今天怎么会如此喜怒无常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秋兰溪:曾经有个可以离开的机会我不仅没有珍惜,我还把她给勾回来了 第19章 对秋兰溪来说,猜到燕清黎今天为什么如此喜怒无常并不是一件多困难的事,因为她给出的线索已经足够多了。 只是秋兰溪有点想不明白的是,她梦里究竟做了什么让对方会起这么大的反应? 做到最后觉得自己还是接受不了这种事跑了?不不不以燕清黎那力气她哪里能跑的掉!所以这个可能性已经可以划掉了,那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 秋兰溪努力回忆了一下,在她将糖糕喂给对方吃时,那种满意的神色并非针对的是食物的味道,因为如果她觉得好吃的话神情应当是满足,可她在当时又没有刻意给她福利勾-引她,又有什么可满意的? 她垂眸细细思索了一下,也就是说,在梦里她可能做了什么让燕清黎觉得自己处于下风的事,这才让她在看到自己小意迎合时而顷刻间变了脸,情绪很快就缓和了下来。 这可真是…… 一想到对方做的梦大概率是个春-梦,秋兰溪就不由面色古怪起来。 什么程度的春-梦会让燕清黎觉得自己吃亏了? 秋兰溪看着燕清黎绷紧的下巴眨了眨眼,又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满地飘零?无一无靠? 她不由有点茫然,公主您属性是不是有点问题? 秋兰溪曾经也接待过被父母强行扭送来的同-性恋,她是知道其中男性好像体-位匡死的占大多数,女性的话,反正也就只能靠手和嘴,大家都有,短了还有道具,这样也还能匡死吗? 她若有所思,难道……不仅性-向是天生的,连体-位也是天生的? “你盯着我作甚?”燕清黎狠狠皱起眉。 秋兰溪无辜地眨了眨眼,崇拜道:“殿下,这就是轻功吗?好厉害。” 在将秋兰溪抱起后,燕清黎似乎是想尽快远离她,因此并没有走路,几个起跃间便离一开始的目的地老远。 燕清黎嗯了一声,她不觉得武艺高强有什么好的,传说中的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她从未见过,反倒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连百人军队都不需要,几十人围拢过去就能将之斩杀,只有无知稚子才会对那些武功高强的大侠心生向往。 秋兰溪‘哇’了一声,才问:“那殿下能带我飞到房顶上吗?我想跟殿下一起看月亮。” 燕清黎垂眸看了她一眼,视线一落到她脸上,就不由想起自己推拒时她张嘴咬住了自己,唇珠红得犹如滴血一般。 她顿时有些心烦的移了移视线,看着她的衣襟时脑子里又不由生出了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最终,燕清黎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她知她必定是又有了什么作妖的法子,但仍几个起纵落到了琉璃瓦房顶上。 小狐狸爪子不利,却着实够心机,燕清黎有时一个不注意便会着了道,偏她还似乎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明知没好事,却仍想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秋兰溪靠着她坐在房顶上,仰头看了看夜幕,繁星满天,让她不由惊叹一声:“殿下,你瞧。” 燕清黎今日暂时还不想跟她有太多肢体接触,心里虽明白,脑子里的画面却不受控制,所以便道:“别拽我。” 秋兰溪翘了翘唇角,听话的往一旁挪了挪,抱着双膝仰头看着天。 燕清黎眉梢稍松,若无其事地抬头看了眼,她鲜少关注这些风景,王白英以往倒时常跟同窗组织什么诗会,诗一首比一首美,但她显然是个不解风情的,对这些全然不感兴趣。 如今瞧着,倒似乎确实有几分美感。 沉默地看了会儿,夜晚的天空让她也忍不住回忆起她靠在贵妃塌瞥见星光的场景,燕清黎平静地收回视线,实在对自己的行为有些看不过眼,着实没出息! 她嘴角动了动,不想等影响渐渐消弭,迎难而上般的将身体移了过去。 秋兰溪只感觉一股巨力从身侧传来,她本来就只挨了点边坐,这一撞身体顿时前倾,让她不由惊叫一声。 燕清黎:“…………” 她连忙伸手将人给捞了回来,屋顶的瓦片因此向下滑落,引得檐下侍卫顿时因为这响动而大惊:“来人啊!有刺客!——” “闭嘴!”燕清黎呵斥了一声,有点恼怒,真想把开口那人的嘴给堵住。 这是内院,侍卫自不可能认不出燕清黎的声音,不由有点疑惑殿下怎么又当起了梁上君子,这又不是皇宫,没什么能给她看的,但他识趣的没有试图去探听,反而过去将被自己喊声吸引而来的人给打发走。 见地上的骚乱渐渐平息,燕清黎这才松了一口气,只唇线仍抿得很紧,看上去心情极差。 偏偏秋兰溪一点都没有安分的意识,她抬起自己秀气的脚:“殿下,我鞋落下去了。” 燕清黎皱了皱眉,下意识看了过去,她足上穿着罗袜,并不能瞧见什么,只能看到她罗袜下的脚趾调皮的动了动,尽管如此,这仍让她狠狠的皱起了眉。 在梦里,她曾抓住过她的足踝不让她离开,害她气得踢了自己一脚,最后故意磨她,一口一个好殿下的问她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下手却一点都没有分寸,把什么叫口蜜腹剑演绎到了极致。 燕清黎眼神狼狈的移开视线,越是告诫自己不要想,想得就越多,本来已经有点模糊的梦境都快被完全记了起来,她的目光在屋顶四处漂移,片刻后,她将卡在瓦砾间的绣鞋捡了回来,握住她的足踝放到自己膝上。 她抿了抿唇,以最快的速度给她穿上,然后便立刻弹起了身。 秋兰溪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样子,伸手拽住她的衣摆,故意问道:“殿下,你今日怎么了?” “若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如说与我听听,我也想为殿下分忧。” “殿下,我看您书桌上摆着本《周公解梦》,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殿下……” 燕清黎蓦地转头盯着她那张恼人的嘴,知她在看自己笑话:“你平日不是最善解人意吗?今日怎么这么没有眼色?” 秋兰溪眨了眨眼,像是不可思议似的:“我关心殿下,殿下竟然还吼我?” 她咬着下唇,水眸蒙着层雾气,时刻都能雾盈成雨簌簌落下。 燕清黎冷眼瞧着她作妖,须臾,心情平复下来之后便蹲在她面前。 四目相对。 燕清黎将手帕递了过去,眸含歉意:“是本宫的错,卿卿莫哭了。” 秋兰溪扯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偷偷瞅她,这点小把戏她知道燕清黎不可能看不出来,现在哄她的语气就好像以往那般游刃有余,可如果真的游刃有余,又怎么会才须臾就这么做? 以往她可是自己欣赏够了才出声的。 第20章 燕清黎没错过她偷偷打量的神色,似乎没想到才这点时间她就没事了。 忍不住笑了一下,燕清黎将手放在她的发顶,语气似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温柔:“卿卿是我这辈子最亲近的女人,我又怎么会舍得让你哭呢?” 秋兰溪眉梢微动,面上立即做出了感动的神色,内心却毫无波动。 你瞧,这就是野心家,明明心还乱着呢,就已经下意识开始做局了。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能将三分情谊说成十分,甚至连三分情谊都没有便能表现出十分,她自己就是这种人,所以就更不相信燕清黎的话了。 更何况,有些人连在当下真心实意的誓言,过了阵便能被全然忘记,去信这些话,倒不如用最大恶意去揣摩一番,到时什么情形都不会让人再上头了。 见她顺势止住泪意,燕清黎不由觑了她一眼,虽然早知这眼泪绝非,但如今猜测成真瞧着也没甚喜悦。 但心里那点小爱好却不由又冒了出来,对方眼尾殷红,鼻头粉润,着实让人忍不住生出了些难以启齿的念头来。 燕清黎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圈,掠过她白皙的脖颈处时,脑子里依旧不识趣的蹦出了些让她心情不太美妙的画面,她叹息着想,也不知几日才能不想,面前却平静道:“夜里风大,还是先随我回屋吧。” 秋兰溪应声,没不识趣的自己其实还想再呆一会儿,毕竟她今天作的妖已经更多了。 于是燕清黎便将她抱了下去,带着她进了屋。 燕清黎让春粟端了碗热汤进来,秋兰溪闻着味皱了皱眉,到底还是老实喝了下去。 看着她乖乖喝完,燕清黎眉目舒展了几分,她穿得单薄,夜间风又大,她早想到了,却并未拒绝她的提议。 到底还好受了些影响,连披风都未叫人准备。 想了想,燕清黎口吻平淡道:“公主府里有一汤池,你今日便去那儿沐浴一番吧。” 秋兰溪诧异地看着她,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点头。 《养生经》里有言,盖温泉者,乃自然之经方,天地之元医。 京中温泉不多,但以燕清黎的地位,公主府自有引来的温泉水用来沐浴,只是往日只她一人享用过,便是闺中密友,也不曾分享过。 秋兰溪不知这其中门路,在她眼里燕清黎是特权阶级,还是地位不一般的特权阶级,那她府上藏着什么都不是奇怪的事。 随着燕清黎走去汤池,汹涌的雾气顿时将她淹没,侍女将一应衣物放在了架子上便退去了,这种场合,秋兰溪没想去勾她,免得对方真被勾得兴致盎然开场鸳鸯戏水,那到时顶不住的就该是她了。 可这会儿燕清黎却似是没有了一点不好意思,脚下跟生根似的,看得秋兰溪不由悚然,难道她这么快就想通了?这自我调节能力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可劝人出去这种事秋兰溪是不会做的,毕竟万一把人惹恼了怎么办? 她轻咬了咬下唇,似羞涩一般背对着燕清黎,迅速给自己做起了心理建设,她来公主府的第一晚就为自己心理辅导过,那会儿都没什么障碍,没道理现在却有了。 秋兰溪很快心情就平静了下来,她对这些本来就看得不是很重,当下便利索的退下了外衣,不知是不是错觉,燕清黎竟还从她的动作中品出了几分急切来。 燕清黎:“…………” 其实燕清黎这么看倒也没错,自己躺着任对方施为秋兰溪或许还会有些忐忑萌生,但既然猜到了燕清黎的属性,那秋兰溪反倒不慌了,以对方的身份总归是她占了便宜,难得有个能支楞起来的机会,没道理慌不是? 燕清黎觑她一眼,等她脱得只剩小衣时,便没让她再继续下去,而是直接将人给拎进了水中。 “咳咳——” 秋兰溪从浴池中浮起,不由深感燕清黎之恶劣,老这么突然来一下,她就是再大的心脏都得被吓得神经衰弱。 燕清黎把手背在身后,神情平静的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那边水深,不要过去。” 言罢,便直接转身离去,秋兰溪呆怔地看着她,心里的某个想法不得不落空,她琢磨了一下,对方不像是对她没“兴趣”的样子,如此柳下惠,是觉得还不到享乐的时候? 她对燕清黎更加敬佩起来,毕竟能管得住自己欲-望的狠人,怎么想都是很可怕的。 燕清黎不知道自己的形象竟然因此在秋兰溪心中伟岸了几分,她狼狈的走了出去,凉风一吹才感觉到被洇湿的下摆带来的不适,微蹙着眉,她抬声唤人将浴桶抬来。 春粟古怪地看了眼最近奇奇怪怪的殿下,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跟秋兰溪一起进汤池,难道是嫌她脏?殿下有这么洁癖吗? 秋兰溪没有多揣测燕清黎的行为,她呆的位置水深只到她腰,走动了几圈,她舒舒服服的找了个位置靠坐着,十分悠闲的享受着难得的时光。 不知泡了多久,秋兰溪都快睡着时,听见了入口处传来明显的脚步声。 燕清黎淡淡道:“温泉不可久泡,上来吧。” 秋兰溪脸上悠闲的表情顿时变得可怜巴巴起来,她的双臂交叠的搁在案边,被打湿的头发贴在肩头,白与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面颊与唇被蒸腾的热气氤氲出诱人的色泽。 “殿下,头晕……” 知她是不放心刻意过来的,秋兰溪仰头扯着她的裙摆,如同刚出生的幼兽一般让人心生怜爱:“我喊了人,可能是声音太小了,没人听见。” 燕清黎皱了皱眉,声音少见的添了点无奈:“别装。” 低头看了看她,水滴正顺着下巴跌进深渊中,显然是刚刚才爬到岸边的,不然哪来的水滴,真当她一个武者的五感是摆设吗? 她的话语明显让对方有些气弱,小声道:“我、我就是想让殿下抱我出来。” “…………” 这一刻,燕清黎真的为此而感到了些许头疼,她以往所表现出的温顺乖巧都仿佛是种假象,装了那么些时日便似乎就到极限了,如今言行举止真是大胆到让人不知该如何应对。 现在怎么就不怕她了? 燕清黎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她如今的底气,目光微沉的盯着她,不开口,也没有拂袖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燕清黎:开始吓人.jpg 秋兰溪:开始运功……QA□□□□□□Q 第21章 燕清黎觉得她大抵是从自己这里尝到了甜头,所以这一次才会故意如此,偏偏这个甜头,还是自己给的。 她目光微沉,踌躇了一下,不知该干脆轻拿轻放还是警告一番,可还没等她开口,秋兰溪就似乎已经被吓到了,连即将坠落的泪珠都给逼了回去,只是眼角依旧透着红,没有故意使坏时的磨人,反倒像个娇娇怯怯的少女。 秋兰溪不使坏了,燕清黎心情反倒没有因此而好转,因为她不明白,她也没有像父皇那样积威甚重,怎她就好像很怕自己似的? 抿着唇角,秋兰溪想,哭了这么多回,再好看也得腻歪了,所以她这次没有选择靠掉几滴眼泪来抹平一切,揪住她裙摆的手紧了紧,紧张又惶恐:“殿下,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燕清黎的目光在她拽着自己裙摆的手上停顿了一下,湿润的手让她的裙摆扩散开了一团水渍,像是烙印在上面永远都不会褪色一般。 略略移开视线,燕清黎才开口问:“怎的不哭了?” 秋兰溪一滞,揣摩不出她是抱着什么心态说出这话的,好奇?不满? 她垂首,颈间因为窘态而泛起些许粉红:“我、我若说了实话,殿下会不高兴吗?” “怕什么?”燕清黎好笑地觑她一眼,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来招她了,不过这话燕清黎没说出口,反而道,“就算本宫不高兴,还能把你打入冷宫不成?” 她说了个一点都不好笑的冷笑话,但也说清楚了她的态度,自燕清黎把她捧到台面上起,秋兰溪就不可能轻易退场,在这期间她怎么作燕清黎都能看在大局上容忍。 当然,秋兰溪也知道,若是她真的这么做了,等自己能够退场的时候会遭遇什么不言而喻。 秋兰溪下意识舔了舔唇角,觉得燕清黎果真不是个好对付的,她今天还没爽够呢,对方就警觉的发现自己投入的太多,立马就能收放自如。 至少表面上来看,是如此的。 可秋兰溪又怎么让她如愿? 她再接再厉,将湿漉漉的脸贴到燕清黎的腿上,白皙的手臂抱着她,海藻一般的长发贴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另一端浮在水面上,是惊心动魄的美。 “可怕殿下会因为这样就不喜欢我了,怕殿下觉得我只会哭,怕殿下会将我送走。”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颤意,说话的逻辑略有些混乱,像是已经对燕清黎有了一些信任,又或许觉得对方会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于是便像抓住了浮木一般紧紧攀附了上去。 直到此时,秋兰溪仍不忘做戏,甚至觉得这是个机会,身体上的亲近不算什么,心灵上的紧贴才是海上渡她着岸的扁舟。 这一次,稍许沉默之后,燕清黎才道:“你先从汤池里出来。” 她说着,俯身将手递了过去,秋兰溪愣了一下,才把手放上去,因泡得有些久了,她的指腹也因此起了褶皱,手感没平常摸着舒服,燕清黎眉梢微动,将一旁的沐巾递给了浑身湿漉漉的秋兰溪。 她身上的小衣因为湿-透了而变得有些透明,燕清黎立刻移开视线,目光只落在她那张美丽精致的面庞上,稍许的停顿之后,才将衣袍递了过去。 秋兰溪弯腰将头发薅到身前拧了拧,免得新换的干衣服等会儿因为头发而白换了,这才老老实实穿上了衣服,没有故意让燕清黎瞧见自己是怎么换衣服的。 毕竟没有人会在换衣服时还刻意凹造型,同处一室,对方只要想看自然是能够看到,不必她多此一举。 燕清黎伸手用内力帮她蒸发了些许头发上的水分,这样等出了汤池被外边的风一吹她也不至于因此着凉。 没有伸手牵着她,燕清黎走了出去,秋兰溪跟在她旁边,落后了她半路,漫不经心的想,对方会什么时候开口? 一个喜欢迎难而上,大部分时候下决定都能果决、雷厉风行的人,绝不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揭过一件事,顶多在想不到怎么回答时先自己慢慢思索一番,虽然等她回应时,对方未必知道她在说哪件事。 但秋兰溪知道。 沉默的走了段距离,她绷紧的下颌线似乎也沾了些许月光的温柔。 “秋兰溪。” “殿下?”这是燕清黎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这可总算让她知道,对方一直卿卿、卿卿的叫她,原来不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啊。 就像现代,某些记不住对象叫什么的渣,就喜欢喊宝贝、亲爱的之类的称呼,并不是因为这种称呼更亲昵,纯粹是没花心思去记过对方原本叫什么名字。 在秋兰溪看来,卿卿这个昵称,某种意义上来说,跟宝贝是同一个意思。 她看着燕清黎的侧脸,等待着她的回应,确切的说,等着她怎么编。 “本宫若是不心悦你,从一开始就不会带你回来。” 燕清黎轻拢着眉心,虽然事情或许跟她一开始所预想的有所出入,但她确实没有因为将秋兰溪带回来而后悔,毕竟,不能相知相爱相守,难不成还不能中途私相授受一段时间吗? 她并不是不懂享受之人,不排斥,但也不想给自己添太多麻烦。 但给予对方一定优待却是可以的。 她坦诚地说:“你不必如此小心谨慎,本宫既然将你带回来了,就不会因为你说了、做了和本宫设想中不符的事而不悦。” 燕清黎想,天下间她不满意的事多了,总不能事事都如她的意,她很早前就认清了一个事实,自己一个人所想的始终都只会是“偏见”而非“事实”,人是很复杂的,这世间哪会有完全照着自己心里样子长的人。 而且……说白了,以秋兰溪的身份,也无法真正做出什么能让她感到厌憎的事来,这是她的身份所决定的。 她是个很坦率的人,你肯跟我开诚公布,那我同样也能在觉得周围安全时告诉你一些信息让你安心,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家好好商量着,买卖不成仁义在,总比一个人瞎琢磨害人害己强。 当然,虽然如此,可有时候说话的艺术就是如此,你说的是这个意思,但同样也能被理解成另一个意思,燕清黎显然深谙说话的艺术,不会将赤luoluo的现实讲得太过令人寒心。 秋兰溪听她讲着也许算是告白,也许是哄人的话,不知是不是月色太美,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对方是真的在跟她花前月下。 ------ 作者有话要说: 燕清黎:简单来说,本宫馋你身子,但是本宫想白piao,等我登上皇位咱们就一刀两断 秋兰溪:嗬——呸! 第22章 秋兰溪其实根本不信燕清黎的鬼话,相信野心家的鬼话,那跟主动寻死有什么区别? 但燕清黎喜欢她什么样,她就可以一直把自己演成什么样。 所以此时她轻轻扯着燕清黎的袖摆,忧愁地说:“殿下说得轻松,可我怎么能不怕呢?” 燕清黎轻拢起眉心,显然,她其实不信秋兰溪是个多胆小的人,或许某些方面她确实足够胆小,但更多的方面,她比绝大多数墨守陈规的人都要大胆的多。 人在自己坦诚时,自然也希望对方是坦诚的。 “我也不想这样的,”秋兰溪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畏,想到这里,我就总忍不住。” 燕清黎说得含蓄,秋兰溪她比对方说得更含蓄、态度更暧昧,眼眶都应景的红了一圈,说得都要哭了,偏还强忍着仰起头不让她落下来。 “在我心里,殿下便如天边那皎洁的月,我便是那月色下一株不起眼的小白花,永远都不会知晓月光洒落到多少人身上,而我依靠着月亮而生,也想奔月而去。” 她在说到一半时,便将视线移了过来,目光灼灼,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伸手抱住了燕清黎:“还请殿下恕罪,我、我本来打算永远都不说的。” 燕清黎垂眸看着她,不知她是故作这般还是真心实意,也许是都有的,在这个吃人的世界,只消有人能稍稍拉一把,就足以让人记一辈子,就像她直到如今,始终都还记得听说自己要被送去和亲时的惶恐,和父皇选择拒绝时高大的身影。 更何况……燕清黎并非对自己没有自信之人,谁接近自己都得一直怀疑其来意,这样的人活着太累了,她能在相处中发觉自己态度有所转变,对方为什么又不能? 甚至,这对自己来说只是一件无足轻重随时都能结束的小事,可对对方来说,说出这种话来想来便是耗尽了所有的勇气了吧? “你何错之有?”燕清黎举起的手迟疑片刻,终是落在了她身上,轻轻抚着。可她固然为此动容,却也无法给出回应,她看着她半湿的黑发,只轻轻道,“便是有,本宫也恕你无罪。” “谢谢殿下。”秋兰溪声音闷闷的,没有抬头,怕自己笑出声,燕清黎给了她这么个机会,她当然得好好发挥。 人在面对对自己有好感自己也不讨厌的人时,总是会多生出几分怜意的,尤其是双方还有着明显强弱之分时。 因为从未势均力敌,所以她可以猖狂随意,而对方却可以任人欺凌。 所以秋兰溪相信对方必定不会怀疑这些话的,不是对自己的魅力有多自信,而是这样的环境本来就很容易诱导着人不自觉生出更激荡的情绪,自然而然便成了爱,这就是所谓的吊桥效应。 但秋兰溪不会让自己这么自取灭亡,她眨了眨眼,纤细的手却攥住了她的背,就像溺亡之人攀附上了救命浮木:“我、我没想殿下竟然会……殿下,你真好。” 她最终还是将话语隐没,最后只道出了一句真好,声音控制不住的有些哽咽,燕清黎恍然意识到她似乎误会了自己的话,也许是爱情让人盲目,她仅仅是没有直接拒绝,便让对方当成了默认。 又或许是她知道如此,却在顺杆子往上爬。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燕清黎这么问自己,若有朝一日,秋兰溪跟自己的皇位有冲突,她难不成还能为此选择为了她而退让吗? 这时候,秋兰溪突的从她身上离开,脆弱凄婉的眉眼看着她。 那么的我见犹怜。 燕清黎重新将她抱住,不去看她的脸色,怀抱温暖而有力,口不对心地说道:“安心,本宫说过了,一切有我,你不必怕。” 哪怕现实是残酷的,可活在虚假的谎言中,也许对她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若她真能成事,想金屋藏娇难道还会是什么难事吗? “嗯。”能说会道的秋兰溪,在她表态之后反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半是羞涩半是欣喜,纠结了半天,最后飞快的在她唇边啄了一下就迅速埋进了她怀里,连耳朵都因此而变得滚烫起来。 燕清黎为她冷不丁的袭击而怔愣了片刻,像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片刻后,见秋兰溪似乎没有离开她好好走路的打算,只好将她抱了起来。 于是秋兰溪越发得寸进尺,禁不住的往她脸上偷香,燕清黎着实被她亲得有些无可奈何,沉着眸子警告她:“别乱动了。” 然而秋兰溪本就是大胆之人,又哪会儿因此就停下,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唇角又带着能将冰川都融化的笑意:“殿下,我好欢喜。” “你不喜欢吗?” 说话间,她又仰起头,亲了亲她耳畔。 燕清黎低头看着她,有点无奈:“卿卿可知,有个词叫做得寸进尺?” “这可不是我的错,”秋兰溪无辜道,“这是殿下给我的勇气。” 燕清黎睨她一眼:“合着还是本宫太娇惯你了不成?” 秋兰溪瘪了下嘴,复又没脸没皮的亲上她的唇角,嬉笑:“这怎么能叫娇惯呢?殿下,这叫宠爱。” 她惯会说话,燕清黎觑她一眼,走到人前:“……随你。” 嘴上说着随她,只这个走到人前的举动就让秋兰溪不敢再乱来了,私底下轻浮跟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轻浮那是两回事,她只好安分的靠在燕清黎身上,由着她抱自己回了内室。 燕清黎背对着秋兰溪,将她未干的头发绞干,哪怕有内气做辅,想让头发在短时间内干透也不是易事,秋兰溪坐在那儿,渐渐生了困意,最后忍不住靠在了她身上。 顿了一下,燕清黎没有叫醒她,凝视了她一会儿,她又重新将目光放在了她的发丝上。 这个她以为聪慧乖巧的女人,最近实在是有点活泼的过分。 燕清黎不喜太过吵闹之人,因为她喜欢看书,所以便喜欢安静的环境,但秋兰溪的行为,在她这里竟只得了个活泼的评价。 虽然对方已经浪费掉了她不少看书的时间。 “殿下……” “嗯?”燕清黎垂眸看她,才发现这是梦呓。 不知她是梦到了什么,她的唇角竟带着一丝甜蜜:“如果这就是喜欢殿下的代价,我愿意承担。” 她说的时候,脸上浮起了红云,比之初晨的花都更要娇艳欲滴。 ------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自己酸痛的手臂,秋兰溪:如果这就是喜欢殿下的代价,我愿意承担 第23章 燕清黎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她的告白,比起之前的含蓄,这话显然说得更坚定,更郑重。 她垂了垂眼睫,可还能有什么需要她付出代价的? 燕清黎不明就里,却也因此心情好上了几分。 夜半时分,燕清黎有些不合时宜的醒了过来,梦见了什么不提也罢,但现实中她也同样不好受。 以往秋兰溪睡觉时自己就会缩到边上去燕清黎还没什么感觉,这次才发觉她放松下来时原来睡相会这般差,让她因此呼吸都有些不畅。 燕清黎温热的手试图在不惊动她的前提下将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拿开,却不想秋兰溪睡得也并不沉,迷迷糊糊间本能的唤了一声:“殿下?……” “没事,睡吧。” 黑暗中,秋兰溪看不见燕清黎的表情,但至少她的语气是温柔的,虽然秋兰溪觉得她的心一定比她的语气要硬得多,但肯为她做戏就已经殊为可贵了。 她打了个哈欠在燕清黎怀里蹭了蹭,翘起唇,心想,也不枉她睡前给自己下了足够多的心理暗示,不然哪能迎来这样的效果? 翌日,秋兰溪醒来时,燕清黎已经赶赴早朝而去,她像是望妻时一般在门口等待着,像是生怕昨夜的一切都是梦。 燕清黎回来时看到她有些诧异,走过去握住她有些微凉的手,轻声问:“站门口做什么?” “等殿下回来呀!”秋兰溪弯了弯眼眸,她做戏向来充足,便是再对她观感平平的人,也很难在她刻意的讨好下生出恶感来。 燕清黎闻言,唇边也不由露出一丝淡笑,但却没有做出更亲近的动作,反而道:“容我去换身衣裳。” 秋兰溪点点头,目光有些诧异,因为燕清黎上朝是没有官服一说的,所以回来时自也不会刻意去换,除非还有事要做,现在突然讲究起来,显然是有旁的事影响了她。 “春粟姐姐,殿下今日怎么了?”秋兰溪没有瞎猜,反而看向了春粟。 从她住进公主府后,春粟几乎都快成了她专用的侍女,在旁人眼里这是盛宠,秋兰溪觉得,这大概是监视。 不过作为燕清黎的心腹,她显然不可能同她一般对什么事都两眼一抹黑。 “想来殿下是怕晦气冲撞了姑娘吧,”春粟闻言垂了垂眼睫,才道,“殿下今日上朝的路上,被一具尸体挡住了去路。” 秋兰溪闻言一怔,今天燕清黎没有带着自己上朝她还以为是对方看自己在睡觉不忍心,现下却忍不住琢磨起来,实际上可能是与今天路上会发生的这件事有关? “什么尸体?”秋兰溪眸光闪烁了一下。 春粟:“是秋实,”她叹息,“当初殿下在远郊遇刺,慌乱中秋实不知所踪,不成想竟是被贼人要了性命,真是可惜了这大好年华。” 秋兰溪看着对方脸上真切的惋惜和悲痛不由梗了一下,她可没忘记这个‘失踪’的秋实前些天可还在公主府的密室里呆着呢。 对方的英年早逝让秋兰溪背后不由冒出了一股寒意,她还是无法适应这个时代对人命的轻贱,轻吸了一口气,秋兰溪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往好处想,燕清黎能这么无声无息的将尸体运到京城的主干道,可见手里的势力着实不小,毕竟上朝能走的大路无非就那么几条,这样的路一整晚都是不缺巡视的侍卫的,可尸体却仍能在官员上朝时才被发现,幕后之人在京城的势力可想而知。 那次地牢之行,秋兰溪是知道另一个被关押的侍女是在庆和帝面前露过脸的,但显然秋实被燕清黎给在庆和帝眼皮子底下藏了下来,想到这一点,秋兰溪反倒心里放松了一些。 至少,燕清黎越强大,就意味着能庇护她的可能越大。 等燕清黎换完衣服回来,秋兰溪的脸色已经重新变得正常起来,燕清黎今日特意没带她出门,大约就是不想她再被吓上一次,所以春粟也没怎么描述对方死时的模样,只用了‘惨烈’一词,然后告知她此事由大理寺去处理。 春粟肯给她说这么多,大约是燕清黎授意的,没有想过瞒着她,虽然只要对方不说,秋兰溪就能一直当个瞎子。 替燕清黎泡了杯茶,她又拿起书看了起来,秋兰溪瞥了眼,是讲仵作如何验尸的,里头的内容让她笑容又隐隐僵硬起来。 她看书可真是不挑!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适,燕清黎很快合起了书本,叹道:“好歹也是跟了本宫这么久的侍女,希望大理寺能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 秋兰溪像是从未见过那侍女一般,握住燕清黎的手诚恳的说:“殿下定能得偿所愿。” 她不由想起燕清黎第一次见自己时侍女手上的刀,还有燕清黎衣袍下的內甲,也许她们便是在那天遭到刺杀的? 瞅了瞅燕清黎,秋兰溪其实很怀疑,她也许连那场刺杀都早已察觉到了。 “借卿卿吉言。”燕清黎闻言看她一眼,不由笑了笑,“不说这种倒胃口的事了,大理寺办案本宫向来放心。” 秋兰溪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来,觉得大理寺没准此时正骂娘呢,恨不得一切都没发生过吧? 燕清黎身为圣上身边的大红人,哪怕她身边只是两个侍女失踪,也足以让人重视,毕竟以往许多官员见到她们,都还得客气的叫声姑娘。 而这两个大侍女与燕清黎从小一起长大,为了找她们公主还求了庆和帝,带兵搜寻了好些地方,闹得沸沸扬扬。 这种情况下人还未被找到,早有人猜测对方凶多吉少,本以为这会是京中又一无头案,却不想凶手竟这般嚣张,简直是对朝廷的挑衅。 圣上为此十分震怒,命大理寺尽快将幕后凶手捉拿归案。 秋兰溪好奇燕清黎最后想把这事嫁祸到谁的身上,所以一直让春粟时时汇报进展。 八卦吃了一嘴,但实质性进展却是一个没有。 然而吃瓜没几日,秋兰溪就听到了一个离谱的猜测,不知怎么的有流言说,秋实姑娘与燕清黎青梅竹马,颇得她宠爱,而秋兰溪这个‘天降’不满对方的存在,才下的杀手。 这么离谱的流言传到民间偏偏还有人信!对方失踪时她都还不认识燕清黎! 但偏偏民间这事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显而易见比起其它复杂的原因,这种爱恨情仇更让百姓们感兴趣。 而秋兰溪锅从天降,莫名背上了个蛇蝎美人、嫉妒成性的印象。 秋兰溪:“……?” 这种事能这么短时间传开,显然不可能没有推手,而这么离谱的事高层是不会有人信的,只会让人觉得是有人故意针对,但谁会针对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人呢?显而易见,对方真正的目标是燕清黎。 这么一猜受益者是谁,秋兰溪便不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她就说,在野心家的野心面前,再喜欢的东西都能被利用起来。 第24章 秋兰溪并不是一个会为名声所累的人,因此这个消息没有让她心情不好,毕竟自古以来,哪个祸水不是由当权者捧上去的,再添一个她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自己未来可能还会因此名声大噪,有可能被好事者评为历史上四大美人之类的名号,秋兰溪自娱自乐的想,这大概也算不上一件坏事吧? 毕竟古代女人出名的方式无非就那么几种,要么凭才,要么靠貌,前者她丁点没有,后者倒是还算富裕。 莫名其妙来这个世界走上了这么一遭,能被历史记住也挺好的,无论是什么方式。 她亦对燕清黎没什么不满,至少这证明了她还有利用价值。 而有利用价值的人,是不会轻易死去的。 所以秋兰溪心情挺好,听了这个消息也一点没耽误自己之后去花园里荡秋千。 照例是由春粟陪着,迎着微风,闻着花香,秋兰溪不由露出了轻快的笑意。 突的,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又忽的驻足。 秋兰溪刚回头,便见对方迟疑道:“不知这是哪家的娇客?” 敏思郡主见对方也闻声看来,肌肤赛雪,貌似神妃仙子般,不由怔了一下,略垂了垂眼。 知秋兰溪不认识她,春粟朝对方行礼道:“见过敏思郡主,这位是秋姑娘,是殿下带回府的贵客,公主还未回府,郡主可去前院等待片刻。” 敏思郡主闻言,这才细细打量起对方来,复才笑道:“不急,不成想我不过才两月未归,殿下竟做起了这等金屋藏娇之事。” 秋兰溪觉得对方态度似乎有些怪异,毕竟她不认为这么轰动的事对方现在才突然得知,但她却仍这样说了。 她心下留心起来,坐在秋千上跟对方交谈太过失礼,虽说以她的身份无论怎么见礼也都不伦不类,但也不能全然忽视过去。 只是秋千不是想停就停的,秋兰溪正想扶着春粟下来,那边敏思郡主却抢先将手伸了过来。 秋兰溪想了想,一只手放一个人手上,下来之后才道:“谢过敏思郡主。” “这是在做什么?” 听着燕清黎的声音,秋兰溪看了看自己放在敏思郡主手上的手,莫名有种偷情被撞破的错觉。 还没等她开口,便听到敏思郡主有点激动哽咽地声音:“韶光。” 这声韶光婉转动听,一分暗藏的情谊,两分思念,剩下全是终于见到日思夜想之人丢盔卸甲的激动,让人一听便不难猜想在无法见面的日子里,她是如何难熬,才能在听到对方声音时便克制不住情绪的。 秋兰溪不由笑了一下,感觉自己姬达好像有点亮了,之前那丹湘县主似乎也对燕清黎有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心思,这位却大抵是心知肚明。 她看了燕清黎一眼,不由轻啧一声。 “敏思,”燕清黎淡淡道了一声,“怎么不回府到我这来了?你娘知道又该怪你不着家了。” 她显然对对方深情的呼唤没什么感觉,平静地移开视线,“卿卿今日怎么有兴致出来了?” 她说话间已经走了过去,伸手扶了扶她鬓边有点往外滑的步摇。 秋兰溪微笑:“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嗯?”燕清黎没听懂她的意思,莫名觉得大抵不是什么好话,她没多想,只道,“今日-我晚些回去用膳,敏思与我有些要事相谈,你若饿了便先吃吧。” “那我可不等殿下了。”秋兰溪直接无视了前头的话,绝不可能为了等燕清黎饿了自己,她自己都说晚了,那肯定不是一般的晚,所以她才不会等她。 燕清黎闻言笑了一下,不以为意,复才看向敏思郡主:“走罢。” 出了花园,燕清黎脸上的笑便略收了几分,敏思郡主回头看了眼,才道:“我记得她头上那支彩凤衔珠金步摇是你及笄时圣上赐你的吧?连你自己都舍不得戴,竟舍得给她戴着玩?” 她没觉察自己语气有些不对,燕清黎平静道:“你库里比这精致的步摇不少,这还瞧上了?” “我库里倒还有一支孔雀衔珠金步摇,你若喜欢便拿去。” “不过随便说说罢了。”敏思郡主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她戴凤凰自己戴孔雀,那不是凭白低了一头? 眼神晦暗的看了燕清黎一眼,敏思郡主想,她大约是没想到这些吧。 秋兰溪不知被自己嫌弃太俗没瞧上拿走的步摇被燕清黎借花献佛了,回了内院,她直接让厨房将膳食呈上来,才饶有兴致地问:“敏思郡主与殿下关系很好?” 关系不好,能不通知便往内院走? 春粟垂眸立在秋兰溪面前,闻言不由看她一眼,才道:“敏思郡主是圣上当初为殿下择的伴读,才思颇为敏捷。” 秋兰溪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有点八卦的想,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 其实仔细想来,如果说未来燕清黎会跟谁走在一起,大抵就是敏思郡主那种人吧?在事业上能跟燕清黎有共同语言,可以为她分忧,能担当一个优秀的贤内助,而她这种“花瓶”,大抵是更适合当两人相处之中增加感情让对方吃醋的炮灰。 可惜,燕清黎显然对敏思郡主没什么友情之外的感觉,甚至可能连她暗恋自己都不知道。 不,也许现在知道了。 毕竟以前没开窍,现在她彻底弯了,可不像丹湘县主那样根本意识不到,还选择为了博一个未来嫁进了王府做妾。 春粟在她无聊时已经跟她讲过了,花灯节那天的事不日就传到了庆和帝耳中,不仅福王被训斥,锦王也被勒令将被毁了清誉的丹湘县主接回府做了侧妃,据说不太得锦王喜爱。 见秋兰溪陷入沉思,春粟头更低了一些,外界的传言春粟从未放在心上,现下她却觉得,对方大抵是对敏思郡主的存在有些不舒服的,只盼着她别为此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毕竟,殿下有意将她赐给秋兰溪,到底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没把人劝住,自己也要吃挂落的。 并不知道自己八卦的心态被误解,秋兰溪甚至还胃口极好的多吃了半碗饭,半点没有发现自己可能多个情敌的担忧,更何况,若燕清黎真想出轨,她难不成还能拦得住不成? 不,也许在对方眼里,这根本不算出轨,毕竟这世间有男女大防,可无女女大防。 秋兰溪心很大的想,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就能借着燕清黎的愧疚和怜惜选个好地方养老了。 第25章 燕清黎果如她所言那般,过来的时间比平日要晚上了许多,但也不算太晚,至少在秋兰溪吃完准备将膳食撤下时,她就刚好赶巧回来了。 说实话,秋兰溪还以为她要跟那个敏思郡主一起吃呢,毕竟人家回京第一时间来找她,怎么着都得留下来吃顿便饭才是,所以她看到燕清黎回来这么早,还不由愣了一下。 燕清黎看了眼膳食,也没想到对方会真的没等自己。 秋兰溪面不改色迎上去:“殿下不是说要晚些回来吗?”她说着,看了眼桌上的残羹剩饭,“这下可怎么是好?我让人撤了重新上?” 燕清黎不甚在意道:“就这样吧。” 言罢,她不甚在意的坐了过去,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哪怕无人说话气氛也不显得沉凝。 秋兰溪笑眯眯地给她夹菜:“殿下多吃些。” 燕清黎看了眼,桌上没怎么被动过的便是被她夹来的青菜了,自己不吃,倒一点不耽误她夹给别人,也不知从哪儿养成的挑食习惯。 秋兰溪笑眯眯地撑着下巴看着,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含义也就只有自己懂。 实话实说,秋兰溪确实是有点心情不爽的,倒不是喜欢上燕清黎了,纯粹是膈应,毕竟燕清黎跟对方走得近,而她连让她们注意社交距离的话都没法说出口。 以秋兰溪在现代养成的三观来说,她自然是对这一切反感的。 如果是在现代,秋兰溪就算是弯的,找对象也是会有各种要求,符合她心理预期的才会交往,但只有独立、且被爱的人才有资格去挑剔这些,她现在不仅不独立,还只能去求爱,连泄露出一丝情绪都要考虑对方会不会不满,又哪里还能说别的? 所以,不爽归不爽,秋兰溪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更何况,两人身份摆在那里,她们就算真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因此秋兰溪还是能忍受的。 燕清黎没想到不过是府里来了个好友就能让秋兰溪想那么多,她全然没察觉有什么不对,见对方看向自己,还下意识的露出了个笑来,只觉所谓秀色可餐,大抵就是如此了。 为此,她甚至多用了半碗饭,秋兰溪怪异的想,对方都没留下来跟她吃饭,心情就好成这样? 一顿膳食用完,燕清黎净了净手,才起身拿了本书过来。 秋兰溪坐在她旁边,才好奇问:“殿下,敏思郡主走了吗?” 燕清黎‘嗯’了一声,敏思郡主其实是不想走的,不过燕清黎将人给劝了回来,毕竟远行回京不第一时间回家接风洗尘便罢了,还在旁人那儿用餐留宿着实不像话,难免被人戳脊梁骨。 虽然她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但燕清黎以往一直都只以为她是不喜回家,毕竟继母不慈,亲爹不爱,也确实没什么回去的必要。 只是这次燕清黎明显的察觉到了些什么,因此就更不能把人留下了,男女长大之后需避嫌是因日后的婚嫁,而她既对男人无意,自为该在女人间避嫌,以免徒生误会。 燕清黎很清楚,以她的身份做下将秋兰溪抢走之事后,日后就必然得与以前那些密友保持距离,不然哪怕她的那些好友不多想,她们背后的爹娘也会为此彻夜难眠。 毕竟,以她的身份私底下真想做什么,他们还真只能装糊涂。 秋兰溪闻言,眨了眨眼问:“像敏思郡主这样的闺中密友,殿下还有很多吗?” 虽然秋兰溪觉得燕清黎不是那种利用别人感情帮自己办事的人,但至今见到的两个女性竟然都多多少少对她有些好感也不由让秋兰溪心里有点犯嘀咕。 同性恋的比例在人群中占比很小的,偏偏燕清黎身边就一抓一个准,这着实让秋兰溪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有意如此? 毕竟这些女眷以后嫁了人,但凡生活稍有些不顺遂,就会忍不住回忆起从前,届时燕清黎想借她们做什么,似乎也很容易。 这些女眷不出意外嫁出去都是嫡妻正室,执掌着掌家大权,胳膊肘稍微往外拐一点,就能让燕清黎借此抓到那些官员的把柄或是有途径跟他们合作,再不济依靠这些人吹枕头风,总能消除些对燕清黎的敌意。 而在这其中,燕清黎却根本不需要付出太多,只是利用了感情而已,这样堪比走后门的快速通道,有几个能坚守原则忍受诱惑呢? 燕清黎这会儿总算察觉到异常了,只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怪异。 她有点不悦地卷起书敲了敲秋兰溪:“胡说些什么?” 秋兰溪捂住头撇了撇嘴:“是我冒犯了。” 她垂着眼睫,看不清眼中神色,看上去不像信服的模样,燕清黎心平气和的解释:“京中并非没有磨镜,我若真与她们有些什么,又哪会自你之前从未传出过风声?” 对京中的人来说,谁家少爷年轻时去过青楼,谁家小姐去过象姑管,谁家兄弟有断袖之癖明面上谁看着都不知情,但私底下谁都门清,根本不可能瞒得住。 尤其是像燕清黎这种在京中备受瞩目的,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想隐藏也会流露出破绽来,所以秋兰溪所猜测的,全然是子虚乌有。 她原本就不是个好女色之人。 秋兰溪无辜道:“我没有说殿下沾花惹草呀。” 燕清黎好笑的想,连沾花惹草都说出来了,这还叫没乱想。 “我自是信殿下的,”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秋兰溪任何事都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她说话本就留有余地,此时狡辩起来也不心虚,“可殿下又怎知她们会没有那心思呢?” 秋兰溪觉得,如果燕清黎一直都是直的,那些人怕跟燕清黎连朋友都做不成,或许能瞒一辈子,但现在她们没准不少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毕竟秋兰溪可以,她们为什么不可以? 甚至燕清黎以往对她们的亲近,都能往自己想脑补的方向去脑补,全然不信她们之间是纯洁的友谊。 燕清黎:“…………”她不解蹙眉,“她们的心思,与我何干?” 除了秋兰溪,她从未对谁流露出过那方面的意思,引对方入此道,若她们也是磨镜,那也是她们自己的选择,难不成就因为她们曾经走得近了些,她就要为此承担责任不成? “因为殿下太好了呀,我怕她们万一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秋兰溪的目光落在她灼烈的眉眼上,并没有被击中的感觉,或许是她不太姬的原因,所以她一点也不明白燕清黎是怎么吸引到她们的。 但秋兰溪前世曾接诊过一个直女,那倒霉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吸姬崽,每一个想跟她做朋友的女性都是想跟她在一起,整得那铁直的直女都因此有了心理阴影,后来治愈后还隔三差五跟她吐槽,真的是上到四五十岁的富婆下到刚成年的小妹妹,就没有不往她身边凑的。 前世秋兰溪开诊所经常都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过她身边的朋友倒没有这种例子,如今发现燕清黎好像也隐隐有这么个趋势,秋兰溪也为此有点苦恼。 万一有人因此嫉妒她的存在暗中谋害她怎么办? 秋兰溪忧心忡忡,本以为自己已经快高枕无忧了,这会儿又觉得高危起来。 见她为此忧心忡忡,燕清黎不由笑了一下,想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自己一般喜好的人,但这种话说出来显然是不能安抚对方因此生出的不安的。 她伸手摸了摸秋兰溪的脸颊,温和道:“卿卿且放心,就算她们有意,只要我无心,她们难不成还能将本宫从你身边抢走不成?” 燕清黎在京中瞧见过不少-妇人恨毒了拐走丈夫的‘狐狸精’,可在她看来,若是丈夫无意,难不成他们还能‘情难自禁’不成? 所以在她看来,秋兰溪是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些的,除非她变心,不然谁也不会有机会。 燕清黎的保证让秋兰溪不由怔愣了一下,她不由多看了对方一眼,才垂眸笑道:“有殿下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心下却不以为然,她不认为这话是保证,而是认为她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毕竟有心无心,还不是她自己说了算,燕清黎想蒙骗天下人不容易,蒙她一个还不简单吗? 秋兰溪不认为一个舍得把自己推出去当工具的人对自己有多情深不悔,人喜欢猫的同时,还能喜欢狗、喜欢貂,谁规定只能喜欢一种? 燕清黎以为她是真的放心了,便不再多言,她或许没有多喜欢秋兰溪,可至少确实是喜欢,但其她人她确实是无意。 伸手抚了抚她的发,燕清黎才道:“你身子也大好了,父皇让我亲自去调查秋实失踪一案,实在不便带你出去,府中也难免顾及不上,日后这公主府便由你好好打理吧。” 秋兰溪吃惊地睁大眼睛:“我?” 燕清黎嗯了一声。 “可我从未学过这些呀。”秋兰溪有点为难道。 “你身边的春粟和府上的听禅嬷嬷又不是摆设,”燕清黎不以为然,“若是有什么不知该如何处理的事,你便去请教她们便好。” 秋兰溪一时没说话,听禅嬷嬷是先后的侍女,因放心不下燕清黎便跟着一起来了公主府,是府上真正的主管,燕清黎肯让她来,看来确实是真心想让她管家的。 还真把她当公主府女主人了? 秋兰溪更倾向于这也许算是一种补偿,毕竟外面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还一直在蔓延着呢,燕清黎一点都没有压下去的意思。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秋兰溪有点不安道,“若是出了纰漏殿下可不能怪我。” 燕清黎伸手在她发顶抚了抚,面带笑意:“不怪你。” 她垂下眼睑想,外头的流言一时半会儿也散不尽,忙起来了,也就不会为此烦心了。 燕清黎很清楚,这种流言不能去管它,一旦管了,哪怕是假的也会有人以为是真的,不然为什么还会有人出手去管? 就是不知谁这么闲着无聊,非给她添堵。 燕清黎很清楚,这种对她造不成什么影响但却能恶心人的事,幕后之人肯定是跟她有仇的,但地位或许不太高,不然流言不会这么不痛不痒,只会恶心人。 不过也亏得有这流言,父皇为了安抚她竟让她接手了这事,操作起来倒是更方便了。 虽然如此,幕后之人若是被她查出来了,她也绝不会放过。 恶语伤人六月寒,她那么爱哭,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不放在心上。 燕清黎不知道秋兰溪已经把这是安在了自己头上,她垂眸看着对方,秋兰溪恰好抬头,四目相对,她牵出一个真情无限的笑来:“殿下,你真好。” “能得殿下这般信任,实乃我之幸事。” 她笑容灿烂,任谁都看得出她的好心情,燕清黎不觉勾了勾嘴角,才重新低头去看书。 等她不再看自己,秋兰溪眼中立马便没了笑意。 她相信燕清黎是真的想让她管家的,但正因如此,秋兰溪反而会让一切都维持在原样,什么都不做只走个过场,因为这固然代表着对方进一步的信任,同样也代表着更深层次的绑在一起。 她可不想等燕清黎登基后狡兔死、走狗烹,也不想到时候当她的秘密情人,凭借往日里的情分,她肯定是能走的,或许对方会因为她的离开而发怒,但燕清黎是个讲原则的人,最后肯定还是会答应的。 可如果她管家了就不一样了。 到时府上的秘密、她的阴私再如何秋兰溪都会知道一些,这样一个知根知底的人,除非死亡,谁都会选择放在眼皮子的底下而不是放任对方离开。 秋兰溪可没想自己后半生就这样跟燕清黎绑定了,也不觉得现在的日子有什么好的,这可不是恋爱,这是上下级。 燕清黎看书向来容易忘了时间,秋兰溪陪着她看了会儿,实在受不了这个时代竖行又没有标点符号的书,没一会儿就生了困意,便直接更衣睡觉。 侍女轻手轻脚的将秋兰溪打理好,燕清黎看了眼,低头继续看书,等春粟前来提醒天色不早后,这才收起书上-床。 她垂首看着秋兰溪,将她跑到脸上的发丝撩开,近来她胆子越发大了,于是睡相也随之越发不含糊,一个人就能霸占大半张床。 将她往内里移了移,燕清黎将薄被往下拉了拉,天气渐热,如今反倒不太适合盖紧了,免得捂出一身汗。 然而稍往下拉,便瞧见了她衣衫不整的模样,半边肩颈从领口露了出来,燕清黎伸手想将其拉好,心头却像是有团火在燃烧。 燕清黎是没想过要对她做什么的,她并非轻薄无礼之人,更别提时机也不对,只有被随意赏玩的‘玩意儿’才会被没有任何礼节的被送上-床,不然哪怕是妾,也是有文书和小轿才能抬进府的。 虽然她早已做了许多不合礼节的事,但燕清黎仍恪守着最后的底线。 幽深的眸光落在她身上,良久,燕清黎移开视线,屋内彻底陷入沉寂当中。 …… ………… 燕清黎上朝向来起得早,秋兰溪不用跟她一起出门后懒病便犯了,往往都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春粟替秋兰溪更衣,讶然道:“姑娘脖根怎的红了?” 秋兰溪闻言一怔,往镜子里看了眼,不像是睡出来的印子,不以为意道:“可能是蚊子吧。” 总归不是燕清黎做的,毕竟她这人别的不说,规矩倒是挺规矩的,像是没有世俗的欲望似的。 “那奴婢将药膏取来。”春粟闻言蹙了蹙眉,“今年夏蚊倒是来得有些早了。” 春粟也没有怀疑她那形象光辉的殿下,毕竟殿下若想做什么早就做了,又怎会这么久夜间一次水都未叫过? 懒洋洋的打理好一切,秋兰溪才听春粟道:“姑娘,殿下给你订做的几套首饰送来了,可要瞧瞧?” 秋兰溪闻言,有点狐疑起来,燕清黎不是那种‘大方’的人,送什么都缺从自己库房取现成的,她也猜得到为何如此,无非便是囊中羞涩罢了。 公主当然不缺钱,可想要成事的皇子却没有一个是不缺钱的,毕竟要让别人替你卖命,银钱肯定得给足了,燕清黎自然无法再负担起多余的花销。 她撑场面的东西都是时不时进皇宫打秋风得来的,不过大多都以为她这是在昭示着自己的盛宠,倒无人知道她是真穷。 这种情况下,还给她打首饰? 看了几套首饰,秋兰溪越发肯定对方是心里有鬼了,因为首饰明显就是有品级之人才能戴的,虽说秋兰溪不在意这些,但燕清黎谨慎,送她的也没有太过分。 可这次的却明显十分逾越了,被皇帝知道了准得把她骂上一通。 把玩着凤钗,秋兰溪饶有兴趣的想,这不是燕清黎她自己才能佩戴的吗? 秋兰溪也没多想,她敢送自己就敢收,就算戴不出去看着这巧夺天工的手艺也心情愉悦不是? “殿下,您觉得此事跟锦王有关吗?” “殿下?殿下?” 燕清黎回过神来,才道:“陆大人多虑了,区区一点争执,还到不了仇杀的程度。” 秋实在去世前曾在为燕清黎取东西时与锦王妃的侍女起了点争执,所以今日她便上门问询了一番。 锦王脾气不大好性格张扬,容妃怕娶个性子烈的两人整日吵架,所以为他选了个性格温柔的,可惜温柔的太过,导致威严不足,府里规矩有些散漫。 加之锦王又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连带他府上的人也自觉高人一等,不过寻常人看在锦王的面子上也不会与锦王府上的人争,可燕清黎府里的人却不会怕,自然而然便起了争执,锦王也因此被卷入了此事中。 更何况,就算没有,也有的是人想将他拖下水。 陆大人闻言也点点头,心下也觉得此事跟锦王没什么关系,怀疑大抵是滕国的残余势力在作乱,可这其中,多得是人想让政敌因此‘通敌卖国’,所以事情并不好查,线索也乱糟糟的,谁也不清楚哪些线索才是真的。 在打击敌人这方面,朝廷上那些人可一点都不会顾忌燕清黎的身份,将一滩本就浑浊的水搅得越发不能看。 陆大人见燕清黎出神,以为她也在为此头疼便不再出声,实则燕清黎根本没想破案的事。 也不知她发现没有…… 燕清黎有些心虚,她昨日也没有做什么,就是不自觉摩-挲了一下,本以为那点印子睡醒就没了,谁知不知是不是无意识下手有些重还是她皮肤太过娇嫩,第二天醒来竟然还留着,明显得有些过分。 她为此有些心虚,这等偷偷摸摸的行为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她堂堂公主之尊,怎可做出这等窃玉偷香之事? 真要做,也该在她清醒时才是。 燕清黎为此有些心烦,不自觉磨蹭到了天黑才回去。 “殿下,你回来啦?”秋兰溪摇着团扇,见她进屋便立即将手里的团扇扔到了一边走过去,见她脸色不好,不由道,“殿下心情不好?” 见秋兰溪神情自然,燕清黎心下稍松,啜饮了一口茶水才道,“最近府上拜帖估摸着不会少,若我不在你就看着接待,若是春粟没有提醒的人你便只作不知,名单上有的你便看着说。” 秋兰溪惊诧:“我来接待?” 她觉得燕清黎想将她拐上船的想法真是贼心不死,她一个没有身份又没有品级的平民,不,罪民有什么资本去接待那些人? “本宫相信卿卿可以胜任的,”燕清黎摸了摸她的脸,“你随机应变便好,本宫相信你。” 人都有个一技之长,在燕清黎看来,秋兰溪的能力便是她那张嘴,这样的嘴只拿来说甜言蜜语实在可惜。 她不知她有多大的能力,但自己却可以替她挖掘出来。 更何况…… 燕清黎看了秋兰溪一眼,以色事人终不是长久之计,女人被困于后宅消磨的志气,眼里只看得到那四四方方的天和‘良人’,她并不希望秋兰溪也是如此。 她争位,既是为了自己,可同样也是为了这天下的女人,所以又怎会学那男人的作派,将自己的女人拘在后宅。 当然,若是推出去之后不成事,燕清黎也不在意,她又不是养不起。 燕清黎明显不想在此事上多纠缠,秋兰溪嘟了嘟嘴,只好熄了推拒的心,见她还有点不乐意,燕清黎忍不住捏了捏她鼻尖:“等以后你便知道本宫用心良苦了。” 秋兰溪抬起下巴扯了扯嘴角:“呵呵。” 怕不是用心和苦的都是我,还得骂娘吧? 燕清黎觉得她笑得有点奇怪,只以为是在敷衍的附和自己,不由无奈的摇摇头,这等机会多少人想要还求不来呢!也就她不求上进。 “叫人传膳吧。”燕清黎也不多言,她相信等秋兰溪体会过那种一言左右他人的感觉之后,是不会舍得放下的。 毕竟她可不如外表那般柔弱,谁都知道有力量才能保护自己,这等能掌握权利的机会,哪里会拒绝? 在燕清黎看来,秋兰溪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自然知道自己该抓住什么,哪怕她或许没注意多大的志向,但上行下效的道理总该懂的。 用了膳,秋兰溪瞧着她又准备拿书去看:“殿下,我想自己去园子里走一走消消食。” 燕清黎闻言抬了抬眸:“去吧。” 秋兰溪嗯了一声,刚打算朝外走,突的被对方叫住。 “等等——” “殿下?”秋兰溪以为她是打算跟自己一起去,毕竟她连书都放下来,谁知她只是弯腰替她在腰间系了个香囊。 “夜里蚊虫多,把这个带上。” 秋兰溪怔了下,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才笑着说:“还是殿下心细。” 燕清黎垂了垂眼睫,退了回去:“好了,去吧。” 秋兰溪低头看了眼才举步离去,等走得远了,才忍不住低头捏了捏香囊,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上位者俯首,冷情者温柔,最是叫人抵抗不住。 她低笑一声,可但凡野心家,无论男女,用冷酷无情来形容都绝对不会出错。 任何一个野心家都会本能的去拉拢铁杆,无论地位高低,无它,利益最大化。 秋兰溪是认可这样的行为的,换成她来没准还会做得更没底线,但她可不想因此沉沦下去。 望着园子里争奇斗艳的花,秋兰溪抚了抚心口想,花无百日红,被盯上的花更是只会被采摘鲜艳不了几日,所以她可得更小心谨慎一些。 她固然敬佩燕清黎,这样一个人确实很难让人反感,她有野心,也有底线,不是那等为了达到目标什么都能抛下之人,更不独断专行,哪怕秋兰溪只能仰她鼻息也能给予一定的尊重,可那又如何? 这不是恋爱。 秋兰溪再次警告自己。 看着天边的皎月,秋兰溪脸上的笑意缓缓消散,心头那点悸动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秋兰溪又不是没有心的人,当然不是对燕清黎没有一点感觉的,燕清黎一个白富美整日在自己面前晃,说话又算不得难听,也没有瞧不起人,且又是这样的地方,她能说话的就只有几个侍女和她。 而侍女往往恪尽职守,并不能与她交谈什么。 所以她就像笼中的鸟雀,一开始或许会排斥让自己失去自由之人,时间一久,却反而会期盼着对方的到来,因为她的世界只有她了,连生存都要依靠对方。 可这不是喜欢,也不是爱,是不正常的依恋。 秋兰溪尚能客观的分析自己的感情,她冷静的将燕清黎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不然时间一久,秋兰溪怕自己就被这个时代给驯化了,甚至甘愿成为对方掌心的笼中雀。 然而金屋藏娇这样的典故,秋兰溪从小就很厌恶。 她父母从军,长年在外,只能由老人照料,可老人精力不济,又怕她出什么意外,休息时便会拿绳子绑住她,而秋兰溪则只能盯着窗外的蓝天和室内那一亩三分地发呆。 后来父母察觉出不对,商量后不得不让母亲退役,然后有次出去时,她下水救人,让秋兰溪在岸边等着。 可她再也不会等到她。 秋兰溪不喜欢这种无望的等待,在她看来,燕清黎于之她,便是无望的等待。 她其实也不怨恨谁,每个人都是自由的鸟,妈妈献身于她守护的人民,燕清黎献身于她的理想,都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而秋兰溪,她没有崇高的理想,也从未想过未来,于她而言,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就可以了,别的她都不想牵扯太深。 看了会儿风景,觉得肚子不怎么胀了,秋兰溪便打道回府,燕清黎还在兢兢业业的看书,秋兰溪闲不住,塞了颗果仁入嘴,觉得光自己吃不太好,便又往燕清黎嘴里塞。 燕清黎张嘴咽下,不知对方怎么挑的,每次到自己嘴里的果仁都不太甜。 她不想再吃,只好匆匆放下书:“时辰不早了,不如我们早些歇息去。” “好呀。” 她立即扔下了果仁,燕清黎都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伺候的下人听到这话,立即有眼色的将一应洗漱之物呈了上来。 秋兰溪与燕清黎是分开洗漱的,这主要是因为燕清黎为了保持自己的体魄用水与常人不同,加了些东西,不适合普通人长期用,所以两人并不一起。 每到这时候,秋兰溪就会熄了想习武的打算,因为实在是太麻烦了,燕清黎每次睡前都得折腾大半天,比秋兰溪前世敷面膜加各种化妆品轮流上脸耗费的时间都多。 因为原身有些痛经的毛病,所以秋兰溪每天都会用热水泡上一段时间的脚,白嫩的双足因此被蒸腾成了粉色,看上去倒是更加诱人。 燕清黎用完药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药包,秋兰溪看了眼,也没在意,谁知对方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殿下?” 燕清黎面色平静的将药粉倒入水中,才道:“我找医科圣手替你拿了副药。” 秋兰溪不明所以,她病不是都好了吗? 燕清黎没有多解释,将袖子挽起,伸手探入木桶之中,握住秋兰溪的脚。 秋兰溪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殿下千金之躯,您……” 她都惊恐的用上了敬称,不明白燕清黎今日是发的什么疯。 燕清黎却毫不在意:“别动。” 她握住秋兰溪的脚,找准穴位,耐心的一点点按揉过去,让药力更好吸收,才安抚道:“且忍一忍,你还小,日后身子还有再长的可能,现下难受一番,等以后骨肉长好,你就不会走不快了。” 秋兰溪倏然怔住,缠足这事她不过只说了一次,之后再未提起,燕清黎更没问过,没成想她会记着,还不知从哪儿找来了药方。 今日才拿来,显然哪怕对于她来说,这也不是易事。 低头看着燕清黎,她似乎没有一点勉强,丝毫不觉得自己公主之尊做这样的事有什么不对,鸦羽般的长睫也遮不住眸中的认真,锋利的五官倒是一如既往的冷硬,全然看不出是会做出这等事的人。 秋兰溪轻声道:“殿下,你让下人来就好了,何苦自降身份?” 燕清黎轻描淡写:“她们功力不够,容易误事。” 实际上,其实谁来都可以,只是心头那点占有欲在作祟,就如上回她生病,燕清黎同样不想别人给她换衣服。 对燕清黎来说,或许她确实没有多喜欢秋兰溪,可从小养成的性子让她到底吝啬于展示自己的珍宝,到底是自己求来的,多费些心也是应该的。 燕清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屈尊降贵,谁也不是生来便高高在上。 秋兰溪怔怔地看着她,含混的应了声,也不是信没信,片刻后,她拿起手帕帮她擦了擦被热气蒸腾出的汗水,开玩笑道: “殿下,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燕清黎有点困惑,沉默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将对方影响得更深,而她却无法回应对方炽热的感情,但她没有保持距离,仍然选择了这么做。 说到底,不过是仗着位高,于是稍一俯首,便给人情深的错觉。 她平静道:“受着便是,还能如何?” 秋兰溪眯着眼笑:“那我可受着了,若是时间久了,我视作理所当然了可怎么好?” “那便理所当然。”燕清黎不以为意。 秋兰溪屈了屈手指,叹气的想,她可太会了,竟然被她装到了。 她知道燕清黎毫无希望是喜欢自己的,可也仅仅只是喜欢,但只是喜欢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她若是爱上了谁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秋兰溪想,要是燕清黎长得丑一点,或者说话不好听一点,但凡有一点不好,她都能给一票否决了,哪还会像现在这样。 她有点惊惶的发现,自己竟然为此有点心动。 可野心家的喜欢,始终是低于野心的,那是无望的等待,她连心动都不该心动。 可别长心了! 秋兰溪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 不过很快,秋兰溪就发现自己无需做多余的事,因为在药效发挥作用双脚痒得惊人,燕清黎还死死将她的脚摁在水里不让她拿出来时,她就恨不得掐死她了,又哪还有什么心动。 第26章 秋兰溪还是哭了,她从未想过有时候痒会是比痛更要折磨人的酷刑,或许是这个世界有武功的关系,连中药都见效得要快一些,所以秋兰溪的感觉也更明显,那无孔不入的痒意着实把自认意志还算坚定的秋兰溪给折磨得够呛。 “殿下,你快松手!” 前世秋兰溪泡脚,最难以忍受的也不过是水温太烫,哪像现在竟跟受刑一样。 见她反应这般明显,燕清黎反倒松了一口气,毕竟若是一点反应也无,那再珍贵的草药,显然都无法让人恢复健康。 “在坚持一下就好了。”燕清黎温声宽慰她,手上用力却半点没有放松。 秋兰溪险些骂娘,泪眼婆娑:“殿下,算了吧,我没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好的。” 她确实没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事,就像整牙成功之后如果不戴保持器就会反弹一样,只要她以后不想不开接着缠足,后半生那么长的时间足够她的脚重新恢复野蛮生长,药方的好处不过是加快这个过程且更加健康罢了。 但如果为了健康所付出的代价是这种折磨,那秋兰溪觉得还是算了吧。 “莫胡说。”燕清黎知她难受,但她已经按压她的穴位减轻了这种痛楚了,应是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的,而且都这样了,又怎么半途而废? 她是铁了心要将一切进行到底,秋兰溪又是哭又是劝,最后实在被折磨得火气上涌,没忍住骂道:“燕清黎你个王八蛋!” 扑通! 屋内下人顿时跪了一地,燕清黎抬头看她,她难受得眼泪直掉,一头青丝半点装饰也无,贴在脸上只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她重新低下头去,倒看不出生气的痕迹,秋兰溪却不由噤了声,只觉冲动误事,但这样的折磨下,她连跟燕清黎鱼死网破的心思都有了,又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但她知道只自己这句话,就足以让自己自取灭亡了。 于是秋兰溪因此重新安静了下来,怕自己再口不择言,但光是对抗这股痒意便让她腾不出心思去怎么消磨刚才那句话所带来的影响了。 燕清黎看着她额际细密的冷汗,泪珠子一个劲的往下砸,嘴唇被咬得发白,却再不敢开口,但其实她并不在意——如果这能让她觉得好受些的话。 秋兰溪不是习武之人,若是她在这种环境下还能隐忍,那才显得奇怪,燕清黎想得很明白,所以她心平气和。 毕竟如果她真生气的话,在秋兰溪争执时洗脚水快溅到她脸上时就该生气了。 等看着浑浊的药水逐渐清澈,燕清黎才道:“好了。” 战战兢兢的侍女立即过来将木盆抬走,此时秋兰溪都还在忍不住垂泪,可见确实被折磨得够呛,但燕清黎知道,她的眼泪一半是难受的,另一半约莫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自己刚才的话,想借此再拖一会儿。 燕清黎垂眸看了眼身上被水打湿的衣物,微蹙了蹙眉,她没有吓人的恶趣味,所以没有先去换衣服,拿起手帕帮她擦了擦眼泪,这个举动足以让对方知道她并未因此生气。 秋兰溪确实为此松了一口气,然后身子便忍不住朝后仰:“殿下,你手才刚碰过洗脚水。” “…………” 燕清黎又好气又好笑,非但没收手,还恶狠狠的揉捏了一番她脸上的软肉:“小没良心的!” 秋兰溪嘟了下嘴,她抬手自己抹了抹眼泪,低头看着红肿的双足叹气。 其实洗脚水的温度并不高,只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一个想离开,一个不想,遭殃的就只有脚了,事后直接便肿了。 好歹没脱臼。 秋兰溪只能如此宽慰自己,更希望它明天别更肿,不然鞋子都该穿不进去了。 燕清黎见她已无事,便去换了身衣裳,等回来时她还坐在凳子上,盯着自己的脚不敢下地,显然怕更加难受。 她问过大夫,在未来七天药效都会一直持续下去,不过并不会像刚才那样明显,等药效过去时,便是开启第二个疗程的时候,如此三月,方才能结束。 燕清黎决定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暂时还是不告诉她为好。 她走过去将人抱到床上,帮她往有些肿的双足上抹了抹药,上药之后室内都飘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倒并不难闻。 秋兰溪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并无嫌弃之色才往她怀里蹭了蹭:“殿下,明天还要这样吗?” “不用,”燕清黎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感受着她紧绷的身体立即放松下来,眼中不由带了些笑意,“睡吧。” 秋兰溪嗯了一声,这一晚着实把她折腾得够呛,傍晚那点伤春悲秋早就被忘在了爪哇国,毫无心理负担的睡了过去。 燕清黎说她没良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知她没有生气后,连表面功夫竟都不愿意做了,换成平日里,她准得为燕清黎这般放得下身段吹上几句彩虹屁将她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潜意识里倍受鼓舞,日后就能更加往这方面发展了。 这次事后竟没有甜言蜜语,燕清黎想,大约是心里有气。 熟悉了之后,燕清黎很容易就发现,秋兰溪连仇放到隔夜报都不愿意,大抵是摸清了她的秉性,知她不会因此生气,所以性子也放开了一些。 她无奈的想,明明是为了她好,怎的反而还记仇上了? 但燕清黎再不了解她的心思也明白这话说出去大抵会跟火上浇油差不多,所以相当识趣的没有开口。 只是,有点遗憾罢了。 燕清黎本以为,她会为此感动的,虽然她做这事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得到夸奖,但她本以为等秋兰溪缓过来之后,会为她的行为而动容,因为这本就该是她会关心的事不是吗? 这么一想,燕清黎心头掠过一丝怪异,蓦地想,秋兰溪好像也没有她表现得那么对自己情根深种。 黑暗中,燕清黎无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多疑的毛病实在是有些改不了了,她今夜被折腾得精疲力竭,顾不得再想其它也正常,何必再把人往坏处想? …… ………… 翌日,燕清黎起身上朝,她看了眼秋兰溪的双足,一夜的功夫已经让它们恢复了本色,显得玉雪可爱,肿也消去了些。 她重新将其塞进被子里,淡淡的移开视线,起身离开。 秋兰溪也在燕清黎离开不久后便醒来了。 昨夜她睡得并不安稳,能里都在被人按在那儿挠脚心,还好燕清黎已经走了,不然秋兰溪怕自己控制不住也让燕清黎尝尝那是什么滋味。 因天气逐渐转夏,秋兰溪也换上了绸纱裙,可惜她现在无法再当米虫了。 燕清黎一做下决定,第二日听禅嬷嬷便带着账本等东西来找她,秋兰溪前世开诊所一开始也是自己管账,所以倒是学了些会计知识,哪怕是为了方便自己,也将账本改成了更简单明了的模板。 除此之外,秋兰溪才知道每日送往公主府的邀约有多少,但燕清黎既然让她管,她当下便毫不犹豫推了一切邀约。 人情往来对一个有野心的人是很重要的,毕竟不走动交情肯定是会淡下去的,秋兰溪懒洋洋的靠在贵妃榻上想,这种事燕清黎若是忍耐不下去,刚好能把管家权收回去,到时她可就轻松多了。 听禅嬷嬷抬首看了秋兰溪一眼,又垂了下去,殿下既然将一应事物选择放权给了她,她自就不会越俎代疱。 更何况,昨夜之事对她们这些人来说自是知情的,虽知殿下性子,可半点都不曾恼怒,也可见殿下对其的宠爱了。 所以谁会跟女主人过不去呢? 秋兰溪不在意旁人想什么,若燕清黎为此问责自己,她当然也有应对之策,所以并不怎么怕。 挑了一个圆润的冰葡萄扔进嘴里,秋兰溪接着翻着听禅嬷嬷她们呈上来的东西。 ——一些诗词歌赋。 自燕清黎性向曝光后,投机者可一点没含糊,一些怀才不遇的学子会喜欢将自己的诗词之类的东西送到一些大臣府上,希望得以被看见进而得到举荐,而这些人更是厉害,直接让家中夫人来,什么仰慕韶光公主风华,暗示自己也是同道之人之类的。 可真够恶心的,当燕清黎是曹贼,就喜欢别□□妾不成? 这样想着,秋兰溪不由顿了一下。 旁人会生出如此龌蹉的想法,好像是因为她的缘故? 毕竟,在外人的眼里,她就是被燕清黎横刀夺爱过来的,加之燕清黎以往身边俊男美女不少,从未传出过什么风言风语,若说她们与秋兰溪有什么不同,便是她曾是别人的女人。 所以也难怪会让外界生出这样的不解了。 秋兰溪为此有点无语,对手上的东西更看不上眼,像扔脏东西似的扔到桌上,淡淡道:“以后这些东西不用呈上来了。” 春粟应了声,明白这些再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时候,殿下也不会知道里头藏着多少貌美妇人的画像,纸上又多多少香粉。 听禅嬷嬷看着这一切,眼观鼻鼻观心,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又处理了一些小事,秋兰溪便觉累了,让她们把东西带下去,休息了一会儿,秋兰溪习惯性的复盘了一下昨日的行为,去分析有没有错漏之处去查漏补缺。 过了一会儿,秋兰溪霍然从贵妃榻上坐起。 昨天忘了装深情,燕清黎那么聪明一人,会不会心生怀疑? 第27章 秋兰溪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恋爱脑,伴侣任何不合理的行为她们都能选择性无视,但燕清黎无疑不是这样的人,一点点的怀疑,就足够她抽丝剥茧的找到真相了。 她不由为自己的不谨慎而懊恼起来,昨天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好在,在那种情况下这种行为也能得到勉强算是合格的解释,她亡羊补牢应该还来得及。 一个无权无势的人,感动之下,能为她的‘爱人’做些什么呢? 秋兰溪眼眸闪烁了一下,心中有了定计。 因为最近政事繁忙的缘故,燕清黎回来的一向都比平日要晚上一些,那些资料皆有意无意的将疑点指向锦王,为了给那蠢货反应的时间,燕清黎反而为此耗费了更多的精力。 当她回府时,只瞧见秋兰溪正站在门口,她唇畔抿着笑,暖意融融,眸子在见到她时骤然明亮了起来,妃色束腰襦裙穿在她身上,跟发间的桃花簪相映成辉,犹如一个从桃花中走出的神妃仙子一般。 秋兰溪也看到了燕清黎,皇家贵女的仪态气度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她只看着她,然后便笑了起来,眉眼唇角弯弯,不符合当下对女子的仪态要求,却足够感染人,洋溢着止不住的快乐。 她提起裙摆朝着燕清黎跑了过去:“殿下!” 秋兰溪一点都不矜持地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脖子,燕清黎注意到她今日妆容略深,不仅眉心描上了花钿,眼尾还晕出了一抹绯红,本该是极其美艳的妆容,出现在她身上却仍带几分纯然,这种矛盾之处,让人更忍不住去被她吸引、入探寻。 “像什么样子。”燕清黎不轻不重的呵斥了声,瞥了眼四周把头低得更深的下人,“怎么站在门口?等我回来?” 她看着秋兰溪脸上灿烂的笑容,心下明了,她约莫是终于回过了神来,现下才会觉得高兴,不知为何,她自己也不自觉牵起了唇角。 “对呀!”秋兰溪眉眼弯弯,试图挤出一滴泪来表现自己激动到流泪,但不知为何,这种时候她反倒哭不出来了,只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殿下,我真的太高兴了。” “高兴就好,”她轻描淡写的道出这么一句,便牵起她的手道,“先进去吧。” 燕清黎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但却为此时的一切由衷的尝到了甜意,她猜想,秋兰溪的心情大抵也是如此—— 在对方心里,原来自己如此特别。 这种感觉,无疑是愉悦且让人沉迷的。 燕清黎并不为此心虚,因为在她心里,秋兰溪确实是特别的,只是对她来说,这份特别平常也稀奇,如果她喜欢这样,燕清黎空闲时不介意为她俯首,但她是个现实的人,不会因为贪念这些就舍不得放手。 两人相携走进屋子,用膳时,她眸光楚楚,捧着脸看着她,面上染着红霞,娇艳异常。 燕清黎为此感动了些许不自在,因为她虽知道她高兴,却不曾想过她会高兴成这样。 但实事求是的说,她眼里视为平常的举动,换个人来,就足够让人直接情根深种了。 野心家的忠诚、自私者的牺牲、无情者的奉献……这往往才更让人震撼。 就像坏人做一件好事就会让人觉得他还有的救,而好人做一件坏事便会让人觉得伪善一样,燕清黎的身份为她套上了太多的光环,于是稍微屈尊便让人觉得情深至此。 当然,秋兰溪也清楚,这可算不上稍微屈尊,燕清黎能做到这一步确实是有心了,可她对当一只宠物没什么兴趣,所以就全把燕清黎的情话和行为当成舒适的空调这样的公共设施。 ——自己可以享受,别人也能享受。 这样一想,也就不觉得自己有多特别了。 而且,精神和物质都不贫瘠的人,是不会被小恩小惠打动的,对秋兰溪来说,若不是身处陌生的环境,她连那一点悸动都不会有。 心里平静,面上她却表现出一副十足的少女怀春的模样,燕清黎禁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这么高兴?” 秋兰溪笑眯眯的,也不回答,燕清黎便不再问,依旧按照以往的节奏,可秋兰溪就像是一条热情的金毛,平常在她做事时好不打扰的她,现下却能冷不丁凑过来:“殿下,我可以亲你吗?” 燕清黎怔了一下,才道:“为何要亲?” “就是突然想了嘛~”秋兰溪的声音都带着股难言的甜意,没来由让人觉得酥了一下。 见她没有直接拒绝,秋兰溪就自然的坐在了她腿上。 突然的亲密姿势让燕清黎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然而秋兰溪却是直接就捧着她的脸亲吻起来,像是要用唇描摹她的容颜一般,细细密密的落下。 她并不纠缠,燕清黎没回过神来时,她便直接离开没有再纠缠了,好似对她来说,就是突然想亲她一下,于是便过来了,满足了,也就离开了。 这样热烈的直球,第一次让燕清黎感到了些许吃不消,她是内敛之人,而秋兰溪表现得却有些过于跳脱,这是她再怎么隐藏骨子里也磨不掉的。 全天下,不会再有另一个像她这样表达情感的人,也不会像她这样放肆。 燕清黎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不知她这样究竟是好是坏,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份待她的特别能持续多久。 她垂首,像是毫无波澜起伏一般继续做着自己的事,秋兰溪也没有再打扰她,直至入睡时才又凑了过来,含羞带怯:“殿下……” “嗯?” 燕清黎轻轻扬眉,包容地看她。 于是秋兰溪便像是得了首肯一般,俯身沿着她的嘴角轻轻描绘。 她不曾做过这些,理论知识却极为丰富,于是表现得便像是无师自通一般,炽热又浓烈的引着她一起沉沦。 意乱情迷,呼吸缠-绵。 直至衣襟被敞开时,燕清黎才骤然清醒过来,捉住她的手,轻抿起唇:“可以了。” “什么?”秋兰溪愕然地睁大眼睛,像是没反应过来,须臾,她脸上血色便顷刻褪去,闷声道,“是我冒犯了。” 她的眼睫颤抖不停,像是好不容易爬上悬崖的人又被残忍的推了下去,连晶亮的眸子都变得黯淡起来。 “卿卿……”燕清黎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些什么,然而秋兰溪却像是觉得她要说出什么更残忍的话来,立马伸手捂住耳朵,整个人便直接离开她躺了下去,背对着她,直接肩膀还因啜泣而小幅度的耸-动着。 燕清黎沉默地看着她,只轻轻为她盖上被子,却没有再开口,因为此时就算将她重新抱回怀里,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当然是想过要与秋兰溪做些什么突破界限的事的,不然也就不会有那场梦,可当这一切开始在现实中上演时,她才发现自己无法稀里糊涂的让一切进行下去。 秋兰溪对她当然是特别的,正因如此,燕清黎愿意给她一份尊重再去做其它,比如——成婚。 哪怕那无三书六聘,更无长辈誓言。 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观念,秋兰溪既在她眼里已不是随意可以舍弃的存在,那就不该无名无份的失了贞-洁,对燕清黎来说,这件事是无关紧要的,因为她可以失去的东西太多,不会为此一蹶不振。 可对秋兰溪来说,只要没有走到那一步,日后她若离开,便总会放下这些,去过她梦想里溪边草堂、桃源梦乡般的生活。 只是对此时的她来说,也许自己现在的行为才更伤人,但燕清黎无法将那些说与她听,说什么?她想跟她成婚,但那不是为了与她相守,只是惦念洞房花烛? 燕清黎分不清哪个更伤人,但她仍觉得那样的话说出去太伤人,她的观念是成婚才可洞房,可对别人来说,这也许是叫做承诺。 秋兰溪并不清楚燕清黎的仪式感,她早有预料,所以并不觉得受伤,那场梦才过去多久?对燕清黎来说,她此时必定是排斥的,而她是个陷入了‘爱情’的女人,只消她在这其中表现出丝毫不适,秋兰溪都能借题发挥。 消除怀疑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对方先失去主动权,让自己占领高地,这样她就不会再去思索原本的不对,反倒还得为了哄自己而头疼。 当然,秋兰溪也不需要她如此,大家既然都各怀鬼胎彼此彼此,那这件事大家就一起揭过当无事发生就好了。 她很满意现在的结果,不枉她先发制人。 反正,她也没有多想做,如果说燕清黎还有些意动的话,那她反而真的是一点都没有。 秋兰溪可以欣赏燕清黎的一切,她知道她有着不差的个人魅力,也有着不差的容颜和连女性看了都心动的身体,但这是女性对女性本能的欣赏,并不夹杂什么情-欲。 不反感,但也没有多心动。 秋兰溪客观分析着自己的感觉,她一切的行为都是为求自保,也确定自己没那么直,之所以对这样一个优秀的女性没什么反应,秋兰溪想,她好像更追求情与欲的结合,缺一不可,缺了,在她心里就没什么感觉,只是完成‘任务’了。 但这样对她来说反而才是最好的,不然秋兰溪觉得,她大概反而会因为亲密行为陷进去,因为人是很难将身体上的快乐和心灵的快乐彻底分开的。 秋兰溪一面逼着自己落泪,还能一面冷静分析着自己这一关是不是过去了,连什么时候可以不哭了都在心里算得明明白白。 但燕清黎大抵是被她哭得有点受不了了,从身后抱住了她。 但她什么都没说,就这样任由时间流逝。 第28章 第二天一早,秋兰溪醒得比燕清黎还要早,确切的说,她几乎一晚上都没睡。 毕竟一个被伤了心的人如果还能睡得好觉的话,那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虚假,可秋兰溪确实不伤心,如果真的睡着了的话,她必然会醒得比燕清黎晚的。 赶在她醒之前,秋兰溪小幅度揉了揉自己的脸,要知道,即便是长得再好看的人,一觉醒来也是会有缺点的,头发太乱、水肿、睡相不好、嘴唇干燥……更有甚者,还会打呼磨牙。 虽然对亲近的人来说,这种真实或许更温馨,但秋兰溪现在需要的不是这种真实,而是一眼就能将人拉入悲伤氛围的哀愁。 这种氛围感,是很容易营造的。 秋兰溪用力揉了揉眼睛,顿时便又有了想掉眼泪的冲动,然后才去理了理头发,别的姑且不说,脸一定不能被头发遮住。 她知道燕清黎会武,但她的动作并不大,不睁眼看只会以为她在擦眼泪,而不会想到她在做这种操作。 燕清黎确实是醒了,她一向浅眠,这是以往被刺杀留下的后遗症,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但此时却本能觉得,她也许该装睡下去。 片刻后,燕清黎才装作刚醒的样子直起身,她垂眼注视着秋兰溪,她的眼睛有些微肿,雪一样的肌肤透露出一种难言的易碎感,不知为何,燕清黎突然有些不敢直视这双眼睛睁开的样子。 她沉默片刻后道:“我去上朝了,昨夜之事你不必……”顿了一下,她只道,“本宫会好好待你的。” 秋兰溪闭着眼睛,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泪水却顺着脸颊没入了发间。 燕清黎抬手帮她拭去眼泪,心头有些沉闷,替她把被子重新牵上:“卿卿,你别这样,你这样……我瞧着也心疼。” 紧闭的双眼长睫颤了颤,交错在眼下蒙上了一层阴影。 叹息一声,燕清黎终是离去。 秋兰溪这才睁开眼,凄婉的神情中却分明露出了几分笑意。 瞧瞧,一到做承诺的时候自称就下意识变成了本宫,估计连她自己都清楚这种承诺有多不值得信任。 可无论如何,她对权术看得再透彻,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都是容易栽跟头的,在野心家的眼里,一份珍贵的感情不能说不值一提,但也算不上多重要。 可当它失去时,才会突然意识到那有多难得,这就是人的劣性根。 感情也是如此,得来的太容易,自然也就不会太珍惜,哪怕一开始珍惜,也会逐渐将之视为平常。 秋兰溪倒不觉得燕清黎会因此成为恋爱脑,可只要她还想要重新拥有这份感情,态度自然而然就会改变了,因为她会意识到,这不是有权有势就能得到的东西。 出了公主府,燕清黎心情依旧算不得好,如今的她已经算得上是大权在握了,毕竟大战之后还有许多余波,庆和帝刚好能趁这次机会查清楚谁家私藏了兵刃、谁家多了未在册的下人,这种事庆和帝无论是交给朝臣还是皇子都不会放心。 朝臣会成为权臣,皇子会想要皇位,只有女儿,注定远离权利中心的公主和内侍能替他办好这件事,因为他才是他们的后盾,别人他们都依靠不了。 燕清黎并非公私不分之人,该认真做事时依旧认真,只有善于察言观色的内侍注意到了,她今日心情不大好,毕竟身为皇帝的女儿,她有着跟皇帝一样的毛病。 ——自己心里不好受,别人也别想好受。 好在,这股脾气她是冲着被审查的人发的,身为庆和帝身边倍受倚重的厂公,他不得不感慨,其实韶光公主才是脾性跟陛下最像之人,但凡有利用价值,连丁点气都不会波及到对方,反倒能把人捧得飘飘然。 可实际上若是真飘了,今天的事立马就会被记下留着秋后发作,安公公谦卑的微躬着腰,同情地瞥了一眼在韶光公主面前做长辈架势的官员,当初被陛下礼贤下士的那些人,现在有几个还风光的? 无非都是先捧后杀。 燕清黎并非故意逃避,但去找庆和帝汇报时被留下说了些话,等出宫时天色便已经暗了,哪怕她催促车夫快一些,回府时也确实迟了。 看着院里今日不知何时被撤下的花灯,燕清黎微抿了抿唇,才迈步进去。 “殿下,你回来了?我让春粟去布菜。” 见燕清黎回来,秋兰溪毫不迟疑迎了上去,脸上还盈着笑意。 作一时会让人心疼,久了就该让人觉得厌烦了,更别提她还是个比较识趣的‘聪明人’,不是伤春悲秋的恋爱脑,完全没必要故作姿态。 毕竟,演久了她自己都憋不住,人总是善于自我脑补的,哪怕她表现得与平日无意。 燕清黎为她如常的态度怔了一下,明明今日醒时,她还觉得难过,可现下却已经看不出丝毫悲伤了。 妆容精致,笑意融融。 她垂了垂眼睫,轻应了一声。 厨房极快的将膳食呈了上来,净了手,秋兰溪见燕清黎仍盯着自己,俏皮地眨了眨眼:“殿下盯着我作甚?怎的不吃了?” 昏黄的灯光下,轻盈的纱裙覆在她身上也显出了几分单薄,雪白的肌肤在光下仿佛有着冰凌的质感,唯独眼眸像是照不尽光一般。 燕清黎突然意识到,她的眼瞳比之常人要黑上许多。 还有…… 看着发上只着绢花的秋兰溪,没有以往她送的金银珠宝,燕清黎沉默片刻后才道:“素了些。” 秋兰溪面色不改:“戴久了也想换些素雅些的,殿下若喜欢我明日换回去就是了。” 燕清黎心头一闷,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在感情上,她终究是个新手,看着笑容几近完美无缺的秋兰溪,燕清黎确实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甚至觉得就算自己此时提起昨晚之事,对方都能轻描淡写的揭过。 可她真的就这样不在意了吗? 燕清黎不知道,但她没有想再去提起,至少目前来说,她愿意选择放下昨夜之事对她们两个来说反而是件好事,提起才是不识趣。 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燕清黎很明白,不然非要较真的话,只会让以后两个人都不自在。 想明白这一点,燕清黎心情也平静下来,不再看她,心平气和的用膳。 屋内恰如其分的安静,很奇怪,明明以往也是食不言寝不语的气氛,燕清黎却丝毫不觉得气氛沉凝,此时却有种说不出的沉闷。 眉眼下压,燕清黎抬头瞥了眼,对方老老实实用着膳,吃相极好。 可明明以往她几次抬眸都能猝不及防撞上她看来的视线,有时她会慌忙压下,有时她也会古灵精怪朝她眨眨眼,眼神都像是要撞进她的心里,直白而热烈。 燕清黎沉默的用完膳,她给不出对方想要的,所以她能做到将这一切都视而不见。 而头一回不用看燕清黎眼色用饭的秋兰溪,心情却是难以言喻的愉快。 毕竟吃饭时还要想着抛媚眼,实际上是很影响胃口的。 一顿饭就在秋兰溪有滋有味而燕清黎索然无味下结束,燕清黎一如既往的拿起了本书,秋兰溪习以为常,随便拿了根绳子翻花绳玩,一点都没有打扰她的兴致。 燕清黎更觉不自在起来。 以往她就算是不打扰,也会凑到她身边来,有时还会让自己分了心,不得不去警告她适可而止。 她轻吸口气,沉下眉眼让自己心思放在书上,良久,她闭了闭眼,终是道:“过来。” “殿下?” 秋兰溪闻言,立马放下了手中事走了过来,甚至还一点都不含蓄的坐在了她的腿上,温软的眸光看着她。 明明与以往没什么差别,可燕清黎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燕清黎伸手抚上秋兰溪的脸,鼻尖蹭着她,直勾勾看着她,秋兰溪在她的视线下微垂下眼睫,唇角的弧度完美的找不出破绽。 “殿下?” 燕清黎没有说话,突的吻住了她,秋兰溪仰起头,接受她有点猛烈的吻,眼眸因此而变得有些迷离起来,脸颊也洇出了一团红云来。 可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秋兰溪在她的注视下,笑意也变得有些僵,小心翼翼看她:“殿下,怎么了吗?” 可燕清黎分明觉得,她似乎在说。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燕清黎:“你去睡吧,我再看一会儿。” “嗯。” 秋兰溪应了声,立即毫不犹豫的抛下她,没有一点迟疑的上了床。 燕清黎凝视着她的背影,直至她躺下,她都没有再回头一眼。 她轻轻拧了拧眉,锁眉望着手里的书,比以往看得都要更加认真。 秋兰溪缩在被子里,舒服地伸展着肢体,默数着时间,等心中的‘闹钟’响起,她才蓦地出声: “殿下——” “嗯?” 沉默片刻,秋兰溪低声道:“很晚了。” 燕清黎放下手里的说,平静道:“这就来。” 她不疾不徐的将书放了回去,须臾,秋兰溪感到身侧凹了下去,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拥进怀中。 秋兰溪僵了一下。 燕清黎掐住秋兰溪的下巴,低头轻吻而过,缓缓道:“睡吧。” 秋兰溪轻应了一声,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燕清黎注视着她,心情微微好转。 ------ 作者有话要说: 燕清黎:她关心我,她心里有我 第29章 燕清黎近几日心情都不大好,虽然她的计划其实进行得很顺利,有内侍盯着,庆和帝没有怀疑其中有燕清黎的痕迹,但其他人在这其中掺了多少脚他却看得很清楚,更知道了锦王的愚蠢,从此以后,这个破绽太多又不够聪明的王爷必然会出局,连权利中心都不会再接触到,哪怕这一次的危机已被他安全度过。 可那是多方妥协的结果。 而最终,谁也没有倒霉,因为事情最终被推到了福王府头上。 因为福王注定无缘皇位,人又张扬,所以基本上京中每件可大可小的事都能从他那找到些线索,毕竟他府上早就被渗透成筛子了,他自己除了吃喝玩乐也不怎么管事,故而只要事情不好处理,审出来的结果都能让福王去背锅。 这次自然也是如此,以斩首福王府上几个小厮为结果,福王也写了忏悔书,毕竟他也有错,但他最大的错,就是御下不严。 是他早已习惯了的错处。 不管如何,至少表面上事情是结果了,但燕清黎很清楚,接下来的几个月直至年终,都会不断有人落马,只是这都与她无关了,因为她的戏已经唱完了,被庆和帝赏赐了一番升了官便算是了解,只锦王的形象在大臣眼中一落千丈,至于福王…… 在所有人眼中,他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形象可言。 这样一件波及深远的事出自自己之手,燕清黎得到的成就感却远逊于以往。 明明一切都跟以前没甚差别,秋兰溪也没有与她闹过脾气,但燕清黎还是觉得,有什么已经变了。 如果说以往燕清黎有时还会为她的行为而感到些许头疼的话,那现在的秋兰溪就像是彻底‘沉’了下来,不再抱有什么莫须有的幻想,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几乎是所有人都会喜欢上的解语花。 可燕清黎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种难言的心情绞着她,让她做什么都不由失了几分兴致。 燕清黎也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她不想秋兰溪变成这样,可又是她促使着对方变成这样的。 她不是一个走一步看一步的人,如果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她宁愿一开始就先失去。 但她又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后悔,就像曾经父皇不想她出嫁,于是整个宁朝没能因为和亲迎来喘-息之机,父皇不得不选择以她和亲之事激起民愤,宁朝上下这才一条心,所有人都勒紧了裤腰带去支援前线,看似一往无前,实则稍有错漏宁朝绝对会因此崩塌的更快。 那几年,父皇其实是不太愿意看到她的,燕清黎很清楚,他那时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如今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未必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那时宁朝所透支的潜力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被弥补回来。 燕清黎知道,父皇做下这个决定时必定是不后悔的,他以为自己承担起这个选择的后果,但当后果真的开始显现时,他仍会忍不住去想,若是当初没有那样做……就好了。 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也这样。 燕清黎并不清楚,但她又没办法将这事说与师长听,没有人能替她做决定,只有她自己可以。 她垂了垂眼,这世间没有两全法,自她无动于衷时,燕清黎其实就明白自己已经有答案了,只是这个答案还有更改的余地,这才让她这些时日因此被反复折磨。 迈步走进后院,没见到人,燕清黎问:“她在哪儿?” 听禅嬷嬷笑道:“殿下今日回来的有些早,姑娘在园子里荡秋千呢。” 燕清黎不由觑了她一眼,这话说得好似还怪她回来得太早似的。 她迈步要走,听禅嬷嬷连忙道:“殿下,把这披风带去,姑娘身子弱,还是要注意些。” 燕清黎想说自己没想去找她,而是打算去书房,但听禅嬷嬷毕竟是自己的长辈,她沉默的想,替她走一趟也未尝不可。 拿着披风离去,燕清黎很快便瞧见了秋兰溪。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纱裙,裙摆在风中飘荡,像抓不住的风一般,披帛也随之在空中飞着,随着一阵风刮过,落在了树上。 燕清黎脚步一顿,她仰头看着天,唇角分明带着笑意,眼眶却是红着。 她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下子给攥住了,闷疼。 她想要离开这里。 不看见,至少便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她并不是掩耳盗铃的人。 燕清黎轻轻吸了一口气,足下用力将披帛取了下来才走过去问:“要我来推吗?” “殿下?”秋兰溪没回头,她揉了揉眼,心想花园可真是除了美一无是处,风一吹花粉尘土全往身上跑,也不知有没有丑到燕清黎。 她柔柔道,“殿下想推,我自然是乐意的,只是风迷了眼,还烦请殿下等一下。” 她说话客气的过分,燕清黎沉默了一下,将绢帕递了过去。 秋兰溪接过绢帕,涟涟泪水因为眼睛的不适而盈满了眼眶,好一会儿才让她觉得终于舒服了,回头看她,展颜而笑:“殿下,好了。” 燕清黎微抿起唇,晶亮的眸子蒙了一层水雾,更如水晶一般,本该是极美的画面,她却觉得心口有些闷疼。 她将披风系在她身上,秋兰溪微抬起下巴,眼眸弯弯:“谢谢殿下。” 燕清黎动作微顿。 又是这样,生疏而有礼,分明是在刻意划开距离。 燕清黎知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是永远都能克制住自己,一时的失控很快便会被理智压下,因为对她们来说,感情本就只是人生中的一个组成部分,有了固然可喜,没了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不管心里有没有放下。 但她也不知自己希望秋兰溪能放下还是放不下。 燕清黎双手轻轻放在她背上,往前一推,秋千便顿时高高扬起,比秋兰溪自己来要飞得高了许多。 灿烂的阳光落下,秋兰溪仰面享受,漫不经心的想,早知她该找个画师过来,白受了罪还没有照片留下,等彻底入夏园子里也没甚好看的花了。 正这样想着,突的又一阵风刮过,雪白的梨花被纷纷扬扬的吹落而下,秋兰溪的发间、颈间都不能幸免。 这着实让人痒得有些难受,秋兰溪机警的捂住眼,闷声道:“殿下,我不想坐秋千了。” 燕清黎愣了一下,听出了她不太高兴,在秋千落下时便伸手将她接住。 梨与离同音,很少会有人家愿意种,燕清黎将其种在园子里,不过是为了告诫自己,但现下却似乎让她也触景生情了。 燕清黎的手放在她肩上,慢慢收紧。 秋兰溪毫无所觉,仍笑道:“殿下,我们回去吧。” “等等。” 燕清黎伸手,轻纱质地的披帛蒙在了秋兰溪的眼睛上,也遮住了她泛红的眼眶。 秋兰溪歪了歪头:“殿下?” 燕清黎不语,她伸手摘去她发丝间落下的梨花,不知她在园子里呆了多久,身上全都是各种花的香味,将她身上原本淡淡的香味都给盖了过去,变得不像自己。 她拇指拂过秋兰溪沾着口脂的唇瓣,良久才道:“若本宫真心爱惜你,定能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天下间不缺轰轰烈烈的感情,却鲜有长久,若是想一辈子相伴,那定能克制,只若是如此,却不能再见光。” 不见光,她仍是运筹帷幄的棋手,没有人会过于关注一颗棋子,因为谁都知道那是假的。 燕清黎想,她到底还是想要两全,若为此艰难些,也非是不可行,只是承诺能够信手拈来,却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哪时会失了兴致。 若真到了那时,也许还不如现在就此打住。 可她到底还是任性了。 秋兰溪立马哽咽道:“便是不见光,我也甘之如饴。” 她心里却平静的想,燕清黎可真是个利己主义,觉得相处不如曾经舒服,立马便想法子将她给哄回去,若承诺是真的,又怎会连看都不敢让她看一眼。 便是真的,秋兰溪也是不愿意的。 为什么就一定要她牺牲呢? 说得好听,不就是她不想做,落实了自己同-性恋的身份,但又想享受如今的这一切吗? 秋兰溪想,这大抵是为了以后的继承人考虑吧,古代人怀孕生子虽是九死一生,但习武之人多少都会些医,怀孕生产自然也就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艰难,而女子就算登基地位也很容易不稳,只消将过往的一切定义为年少荒唐,婚姻便能作为交易的筹码。 她抱着燕清黎想,真是可惜了,她还想试试有没有机会就这样维持友好的上下级关系呢,但显然对方是个贪心的人,既想要权利,也想要跟秋兰溪暗渡陈仓。 可便是如此,她也还是连甜头都吝啬给一下,可谓将空手套白狼展现得淋漓尽致。 燕清黎却以为她是听进去了,心下稍松,她始终认为,根基不稳时,什么弱点都不该暴露出来,不然出事的不会是她,而只会是秋兰溪。 虽然,秋兰溪也并不是她的弱点,但防范于未来也总是好的。 她也会试着带秋兰溪走出去,对方会爱上她,是因为她是对方身边唯一的依靠、唯一对她好的人,当有一天,对方的身边不再只有她,而她仍还眷念于她,燕清黎想,也许那时才是她落子无悔的时候。 而现在,她们的一切都来得太过轻率,不够郑重,自然也就能随时反悔,就像父皇冲动之下拒绝和亲,事后无数次为此而懊恼于自己的冲动一样。 第30章 燕清黎是个行动派,做下了决定之后,便不再拘着秋兰溪,反倒支持她独自外出。 秋兰溪虽奇怪于近日春粟总时不时在自己面前提起一些听上去就很有意思的地方,但她也没有多想,毕竟春粟就是燕清黎的传话筒,她想让自己去哪儿,那就去好了。 所以她从善如流的在春粟说过的地方都出现了一回,感想就是……没有感想。 秋兰溪不知道别的穿越女是怎么融入陌生的时代的,对她来说,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适应着这个时代,却也始终拒绝融入。 因此无论是去什么地方,秋兰溪都谈不上特别感兴趣,她是个庸俗的人,直白点说,如果短视频里的土味视频和这个时代的歌舞一起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会想要去看上几眼的也一定是前者。 故而应付了几次之后,秋兰溪就不耐烦了,可春粟仍撺掇着她出去,于是秋兰溪干脆以毒攻毒,去了青-楼——群芳阁。 春粟:“…………” 秋兰溪终于因此而找到了些许乐趣,因为群芳阁是服务于上层人士的地方,所以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直白赤luo,最关键的是,她们多才多艺能言善语,同样是揣摩人,秋兰溪觉得自己从她们身上偷师到了许多。 毕竟她的经验更多的是病人与医生的关系,目的是为了治愈对方,而群芳阁里的人了解‘恩客’却是为了留住别人,目的不一样,方法自然也不同。 除此之外,秋兰溪职业病发作,也没忍住依靠自己的经验去开解了一下‘病人’。 春粟站在门口看着每一个出来的女子都红光满面,心情之复杂难以言喻。 殿下不会杀了她吧? “春粟,你怎么在这里?”圆脸小姑娘惊讶地看着守在门口的人。 春粟闻言看了眼,是礼部侍郎家的嫡女,她又瞥了眼她身后一堆志同道合的密友,更觉头疼。 没等她回答,薛宝珠就自顾自道:“殿下在里面?” 她眸子骤然明亮了起来,想也不想便直接推门而入,春粟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被她身旁的人推到了一边。 一群身份贵重的贵女,春粟没法直接动粗,只能急道:“薛小姐,您不能进去,殿下也不在这儿。” 薛宝珠瞥她一眼,理了不理,转脸便扬起笑容:“表姐——” 刚一进去,笑容便骤然凝固,“你是谁?” 那坐在案前的人身着一件绛紫色软绸袍,同色的发带将头发束起,眉眼精致而肤白如雪,哪怕穿了件男装,也让人一眼就认出绝非男性。 其实不需要问,薛宝珠就猜到了对方是谁,这样盛极了的容颜,是对方身份最好的证明。 薛宝珠心情顿时一落千丈,还有一种难言的愤怒:“你竟然背着我表姐来这种地方?!” 秋兰溪微蹙着眉,她身旁的貌美女子俯身低声道:“这位是薛侍郎家的千金,常来寻妾身吃茶。” 看着那女子的行为,薛宝珠看向秋兰溪的目光顿时更尖利了。 秋兰溪这才恍然,薛家是先皇后的母族,难怪在看到春粟后还敢问都不问就跑进来。 “原来是薛小姐,”秋兰溪笑意渐深,“我听殿下提起过你。” 确切地说,是秋兰溪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对方以各种理由送到公主府的邀约,这才好奇地问过燕清黎。 薛宝珠闻言,立即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本还想接着质问,却不由自主道:“表姐说了什么?” …… ………… 燕清黎来寻秋兰溪时,脸色倒是平常,春粟人有些呆,比起更能揣摩上意的冬雪,她只会一板一眼的去践行主子的命令,无论要求有多离谱。 正因觉得她不会被秋兰溪的花言巧语蒙骗,燕清黎才选择了让她去伺候对方,却没想到她真能憨到这种地步,还是秋兰溪又跟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燕清黎知道她是不大乐意出去的,因为她曾为此试探了数次她的想法,只是被她轻描淡写挡了回去,却不曾想她会给因此就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她有些好笑的想,在她眼里自己竟然能大度如斯吗? 燕清黎踏进群芳阁时,阳光正好,她站在阴影中看着坐在那儿的秋兰溪,不知她说了什么,笑声老远便能听到,她身在其中没有半点不自在。 她的眼神微微一变,须臾,她迈步走了进去。 听见脚步声,薛宝珠下意识看了眼,下一秒便立刻端正了坐姿,期期艾艾唤了声:“表姐——” 她瞥了眼秋兰溪,见她对此没有任何反应,都不知她是破罐子破摔还是有恃无恐。 秋兰溪见她过来,将喝了半碗的绿豆汤递了过去:“殿下怎的来了?” 燕清黎用了半碗后,才平静道:“若玩够了,便随我回家。” 不谈秋兰溪什么感想,围观众人却是清晰的认识到了什么叫盛宠,要知道,以往韶光公主哪怕不将她们放在眼里,也不至于这么久了都不曾看她们一眼。 再联想到之前的传闻,本还觉得太过离谱,此时却觉得未尝没有几分道理。 秋兰溪漫不经心瞥了眼自从知道她身份后便一直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女人,好奇道:“若没玩够呢?” 燕清黎轻笑一声,不以为意:“若是喜欢,便带回去就是了。” 此言一出,顿时让屋内的空气骤然凝固,看向燕清黎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烽火戏诸侯的昏君。 秋兰溪倒是面不改色:“好呀,谢谢殿下。” 燕清黎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身侧的冬雪,对方会意离去。 她确实不介意这种事,群芳阁说是青-楼,实则却早已成了京中饱富盛名之地,就如曾经的昆仑奴、新罗婢,如今群芳阁中的群芳,也是诸多世家贵族用来炫耀自己家族底蕴的一种新风尚。 不是如此的话,这里又哪能看到一些世家小姐出没? 她府上的人确实太沉闷了些,多几个能陪她逗趣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心下这么想着,燕清黎余光瞥着女人温柔如水的神情,却仿佛有一团郁气横亘在心中。 她微微敛目,看了眼周围的千金,歉然道:“扰了诸位的兴致实在见谅,本宫与卿卿先走了。” 她说着,便直接牵起秋兰溪的手离去,女人犹豫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离开了人群,燕清黎便不再说话,直至上了马车都是如此,秋兰溪从她的神情之中看不见怒意,便不由微微垂眸。 她习惯性的抓着她的手腕,为了行动方便,秋兰溪今日没有穿广袖,此时垂眸立马便瞧见手腕上的珠子不知何时裂了个口子。 秋兰溪嘴唇动了动:“殿下,你生气了?” “嗯?”燕清黎疑惑,“为何这么说?” 秋兰溪默默低头看着手腕。 燕清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微微移开视线道:“抱歉,我记得库里还有串檀木珠,一会儿让春粟拿给你。” 秋兰溪凝神看她,觉得越发看不懂她了,今天她只是临时起意,哪怕去的地方已经成了一个风尚,但青-楼那层皮到底是脱不掉的,这样她都能忍? 可若真的能忍,又何必再提醒她? 她眨了眨眼,笑言:“殿下难不成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突然到来的表妹、人多眼杂的地方,她完全可以直接叫上侍女带她离开,这才是最稳妥的做法,可她不仅来了,还让别人见证了这一切,秋兰溪想,这是打定主意让她做个祸水,以后什么坏事都好往她身上推了? 气氛突然沉默下来,良久后,燕清黎才道:“若是喜欢群芳阁的人,让人去找群芳阁管事便是,不必亲临。” 秋兰溪越发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了,以她们现在营造出的关系,燕清黎既不以亲密关系哄她去做什么事,也不告诉她自己此时需要什么,仿佛她存在的目的,仅仅就是当一个声名在外的花瓶。 但如果仅仅只是如此的话,她根本不该费这么多心思。 是因为信任还不够吗? 她点头,手抚上燕清黎的脸颊,认真道:“我知道了,殿下,你若有什么事需要我,一定要告诉我,我虽位卑言轻,但定然会为殿下竭尽所能的。” 脸颊旁的手有些温热,燕清黎看着对方唇角温柔坚定的弧度,本想说她成事哪会有需要她的时候,不知为何,到嘴边却成了一句“好”。 至少,这个回答能让对方觉得自己在被需要。 燕清黎其实并不需要对方做任何事,只消她一直存在,就能够阻挡她的婚事,她对秋兰溪的要求也就仅此一点,旁的,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她都不曾想过。 毕竟一个被无辜卷进来的人,若她还要压榨尽对方所有价值,那她与旁人,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虽然燕清黎很清楚,自她被卷起来起,便又无数事情会朝着她涌来。 她低头亲了亲她,提醒道:“从群芳阁带回来的人不要放太近,不干净。” 秋兰溪看着她,轻笑一声:“那殿下觉得,我……干净吗?” 第31章 秋兰溪其实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她知道燕清黎对她并非没有感觉,不然也不会做梦,然而在面对自己时她却什么都没有做过,比起燕清黎是在克制自己的欲望,秋兰溪更倾向于另一个把人想得不太美好的猜测。 ——她有洁癖。 毕竟在被她带走之前,秋兰溪是跟着王白英的,见色起意、孤男寡女,这些词组合在一起,不发生什么似乎都不对劲。 但事实上,还真没有发生过什么,因为王白英这个人好忽悠,看着聪明,实则想法极容易被人左右,又好面子,答应了的事之后哪怕反悔也不好意思去悔诺。当然,最关键的是,他头脑一热把秋兰溪带走之后,又开始害怕了,既想拥有秋兰溪,又怕公主和皇帝知道真相后对他做些什么,纠结着纠结着,反倒便宜了秋兰溪。 事发后,对方未必不想告诉燕清黎这些,只是私下里他们一次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大庭广众之下他要面子,更不可能谈论这些私事,所以在绝大多数人眼中,秋兰溪确实是不仅出身不行,还是残花败柳之身。 人难免会有疏漏的时候,这个问题秋兰溪之前并没有想过,因为在她眼里这根本不是个事,但这里却是个封建礼教社会,燕清黎长于这样的地方,虽没有被同化,但却不可能一点都没有被影响到。 所以,在与这个世界的高门贵女一通交谈后,秋兰溪突然意识到,燕清黎不想跟她做,也许并不是她在克制自己的欲望,而有可能单纯只是一边喜欢着她的模样,一边又无法接受被‘用过’的东西。 秋兰溪的心情为此有点复杂难言,别说没有发生什么,就算有,她也不会为此觉得羞耻和恶心,在命和尊严之间,或许有人会选择后者,但她绝大多数情况却都是会选择前者的。 燕清黎介意这点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对秋兰溪来说,就像是被乌云遮住的圆月,蝴蝶落进了蛛网,总让她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但她又清楚,没有人是完美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燕清黎怔了一下,眉眼浮上些许无奈,“我想,我说的不干净,与你理解的不干净,似乎不是一个意思。” 在燕清黎看来,群芳阁这样的地方当然是有问题的,这样一个日进斗金的地方背后不可能没有靠山,这也就罢了,京城水深的地方可也不是一处两处。但从群芳阁出来的人不是去哪家做了美婢便是成了侍妾,这么多诗词歌赋才情出彩的女子,培养所耗费的成本极大,单个还好,所有人都是这么培养的,燕清黎不相信幕后之人只是为了那点钱财。 秋兰溪眨了眨眼,意识到了是自己今天与薛宝珠她们聊得太多,思维逻辑也被圈定在了特定的范围内,明明以往立马能意识到的问题都不由往儿女私情上拐。 她抿了抿唇,锁眉道:“可是殿下,我还是想……” 燕清黎叹气地看她:“我从未觉得你有何不好,非要说的话……” 她淡声道,“不要想那么多,想得多了,把自己都给困住了。” 秋兰溪干巴巴的笑了一下,不以为然的想,她要是不多想一点,怕是早就被敲骨吸髓了,猜错了又有什么关系,总比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要好。 见她明显没听进去,燕清黎也不多言,她清楚,这种事就算放在外面说道,大抵旁人也会觉得是她有什么问题,若是个男子,没准早该被怀疑有什么隐疾了。 她倒好,反倒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世间女子,在感情中出了问题,好似大多都喜欢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但燕清黎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她只是在坚持自己的原则,没有契书、没有任何规矩的与人结合,那叫苟且,本就是不对的。 燕清黎不是圣人,但她很清楚,在三媒六聘之前将人交出去,日后便很难再被人重视,因为潜意识里就会给对方定性,哪怕时时提醒,谁又能保证日后自己还会记得那些呢? 她比秋兰溪年长多岁,已二十有二,再过几年,甚至都能到了被叫祖母的年纪,秋兰溪她才刚及笄,背后又无人撑腰,她总该多考虑一些,哪怕,她也谈不上仁善。 燕清黎觉得她被对方压着难以接受,也未尝没有对方才刚及笄的缘故,那么小的年纪,她光想着就脸红。 但她也能理解对方的纠结,有些事一旦落实了,才会叫人真正感到安心,因为那样才会变成‘自家人’,可这世间同床异梦的人那样多,又何必非执着于此呢? 燕清黎抚着她的发顶,知晓只要她一日不做,这样的疑惑始终会横亘在她的心里。 她看着秋兰溪,想了想,才若有所思道:“你若不放心,本宫也能让卿卿瞧瞧本宫放浪形骸的模样。” 秋兰溪:“……?” 见她有点不知所措的模样,燕清黎轻笑一声,将桌子收进壁里,马车顿时变得宽敞了起来,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她伸手,像招小狗似的朝着秋兰溪招手:“到这儿来。” 秋兰溪心突突直跳,有点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但还是乖乖走了过去。 燕清黎伸出手来,秋兰溪自觉揣摩到了圣意,跪着将头顶到了她掌心。 “…………” 燕清黎眸中划过一分无奈,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总觉得自己身份卑微,可若是自己真这么认为,她会现在还住在她的院里。 想了想,燕清黎也就由着她,看她像猫一样蹭着自己的手,片刻后,她将手移了个位置,指尖从耳畔滑过,又从脸颊落到她唇上。 秋兰溪心神不自觉被牵引。 燕清黎按了按她柔软的唇瓣,须臾,撬开了她的唇齿,秋兰溪呆怔着,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起了兴致。 秋兰溪被牵引着,从指尖吻到了手腕,带着些许湿-意的掌心抚着她的面庞,燕清黎的长袖堆积到了臂弯,皮-肉流水般包裹着骨骼,柔软又不缺力量感,淡红的口脂被印在了上面。 终于,她似是觉得不过瘾,蓦地让秋兰溪栽进了她怀里,按着她的手滑进自己衣襟。 秋兰溪禁不住一抖。 燕清黎低笑:“卿卿怕了?” 她不疾不徐捏着秋兰溪的指尖落在自己的腰带之上,秋兰溪听着马车外嘈杂的人声,期期艾艾道:“殿下,这、这里是马车上……” “卿卿怕什么?”燕清黎挑眉,“你连外衫都没被脱一件,放浪形骸的是本宫。” 秋兰溪曲了曲手指,不愿去触碰,明明就算被发现倒霉的也该是燕清黎,可她却比对方还要紧张,面上泛起了病态的潮红,漂亮的眸子也氤氲上了一层雾气,连声音也染上了哭腔:“殿下……” 燕清黎漫不经心的摩-挲着她的手,凑近她耳边问:“不想要了?” 热风从耳侧灌入,秋兰溪头皮发麻,不自觉吞咽了一下,直觉告诉她,燕清黎在逗自己,她不可能真的在马车上做什么,不论她原来不想做是为什么,但原则如果能被轻易打破那就不叫原则了。 可燕清黎的行为属实有点吓到她了,秋兰溪得承认,自己似乎是个理论强者,对方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她不仅不想顺势而为,还想让她别发疯了正常点。 燕清黎亲了亲她泛红的眼角,将她按到自己颈侧,不动声色道:“卿卿乖,从这里亲下去。” 秋兰溪:“…………” 见她良久不动,燕清黎终于看了过去,幽暗的眸子像是随时都能掀起凶猛的海啸。 “殿下,公主府到了。” “真是不巧。”燕清黎似笑非笑的道了一句,慢条斯理的理好衣服,又替秋兰溪理了理缠在一起的步摇珠链,才淡淡道,“以后乖一点,本宫非是不想,是你受不住。” 秋兰溪一点都没有被小瞧的感觉,心有余悸的垂着头,她确实受不住,她甚至不知道如果马车没到站,对方会不会就任由一切就那么顺理成章的展开。 燕清黎觑她一眼,才从她身侧走过,下了马车,秋兰溪跟在她身后,有些腿软。 吓的。 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重见天日,秋兰溪情不自禁的长出一口气,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另一番模样。 她的脸颊泛着红-潮,眸子沁着泪意,衣上的褶皱都没来得及理好,还有终于出来时如释重负的模样,无一不在向众人说明,在马车上四下无人时,燕清黎对她做了什么难以言喻的事。 秋兰溪没察觉到春粟震惊的视线,下意识跟上燕清黎,对方脚步不停,只吩咐道:“带她回后院。” 见燕清黎确实没打算继续,秋兰溪松了一口气,一点也不关注对方要去哪儿,连忙脚底抹油溜了。 “冬雪。”燕清黎理了理袖口,遮住手臂上残留的口脂。 “殿下有何吩咐?” 燕清黎敛了敛眸子,平静道:“备水,本宫要沐浴。” 冬雪猝然睁大眼睛,备、备水?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殿下真的在马车上……了?! 祸、祸水! 第32章 燕清黎将头没进了水中,良久才重新从水中浮出,水滴顺着面庞弧度重新坠入进水中,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热水氤氲出的水雾蒙蒙中仿佛看到了一道俏丽身影在靠近,肌肤胜雪,媚眼如丝。 她当下便不由狠狠皱起眉。 在马车上时燕清黎其实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游刃有余,毕竟秋兰溪只是单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才对这种事格外在意,而燕清黎却是真切的想过。 所以哪怕马车外人声鼎沸,哪怕这还是青天白日,燕清黎也觉得心头像是有团火在燃烧,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真的去做出什么白日宣yin的事来。 故而在回府后,她这才几乎迫不及待甩下秋兰溪离开。 浴桶中的水早已冰凉,燕清黎却仍觉得身体有些燥热,她仰起头,少女眼睫盈着泪珠的模样又似乎浮现在了她的面前,让她几乎想就这样伸手将对方拽进水中。 燕清黎紧抿起唇,良久才站起身,她不太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仿佛名为理智的那条线随时都会崩断一般,以往的自制力仿佛都成了摆设。 她大抵猜得到这是因为什么,任何问题,都能够从书中得到答案,英明神武的君王,晚年会变得昏聩;浪-荡不羁的纨绔,也会因亲人一夜长大;禅意在身的佛子,也会因佳人还俗。 燕清黎其实很明白,像她这样自出生起从未对情-事感兴趣过的人,在开窍后才更容易一发不可收拾,那些早早按部就班经历过男女之事的人,才反而更容易看得开,更有理智。 兼之她又从小习武,武者精力旺盛,以往燕清黎有的是途径发泄精力,但自她开始上朝后时间不得不被压缩,也不能再时时舞刀弄木仓,所以她喜欢通过看书来分散自己的精力,毕竟想得多也是很费力气的,不然也不会有忧思过度之类的病症了。 对绝大多数武者来说,发泄精力的途径除了打架,便是情爱之事。 燕清黎按了按眉心,虽觉烦恼,但也没想放纵自己的欲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果连修身都做不到,又何谈其它? 将头发用内力蒸干,燕清黎换了身衣服才回后院,秋兰溪正坐在窗边,夕阳的余晖浇在她的发丝上,染上缕缕金色,见燕清黎走来,猝然慌了一下,竟没有起身相迎,只站在原地,有点呐呐开口:“殿、殿下。” 燕清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知道自己今天的行为大抵是吓到她了,可她也不难猜测,对方必定会因此安分上一段时间,叶公好龙,莫不如此。 对她来说,这样的结果正是她想见到的,不然秋兰溪总日日挑拨,总有那么一天,她也会克制不住的。 燕清黎走到她身边牵起她:“怎么没去把衣服换了?” 尽管在马车上秋兰溪身上早就沾染了她的气息,可燕清黎还是从她身上闻到了微不可查的陌生脂粉味。 秋兰溪干笑一声:“这、这就去。” 她表现得格外乖巧,片刻才回来,燕清黎看了眼,是锦绸缎制成的衣裙,而非薄如蝉翼的纱衣。 果真是老实了。 秋兰溪其实也不想这样的,只是她怕自己再向以往那么穿燕清黎会忍不住真的兽性大发,她自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实践出真知,秋兰溪发现自己真的不行,她根本没想过怎么去做那些。 她不禁埋怨起燕清黎来,看着这么强势一人,怎么就不能受点累在床上也攻一点了,这样她哪里需要做心理建设,眼睛一闭一睁就完事了,哪里还需要做什么心理建设? 以往秋兰溪被朋友带着看拉片,秋兰溪从未代入过任何一方,甚至还能从专业角度去分析她们究竟是不是真的快乐,并秉持着学术的态度跟海王朋友探讨了一番。 她一点也不理解为什么身边的人会对这些事热爱,用朋友的话来说,她就是个性冷淡。 秋兰溪认为自己不是的,很客观的去分析自己的情况,她从专业角度明显的看出了自己的问题——她排斥任何亲密关系的建立。 但她觉得这没有什么,付出了什么,就会想要去得到回报,如果她没有抗拒这一切的话,面对燕清黎这样的女人,她也许早就沦陷了。 可人生如此短暂,爱情如此虚幻,她更爱自己一些,所以大概任何会让她觉得有可能伤害到自己的事,她都不想去招惹。 燕清黎却像是没看出她微妙的抗拒一般,轻笑着牵住她:“真吓到了?” 秋兰溪幽怨看她:“殿下,你又在吓我是不是?” 燕清黎觑她一眼:“怎么?这不是你期待的吗?” “那、那也不能在马车上……”秋兰溪小声辩驳,偷偷瞅着她,“坏殿下。” “…………”燕清黎蓦地失笑,低低地笑声飘进秋兰溪的耳中,须臾,她才道,“马车又如何?” 燕清黎的开放程度让秋兰溪大为震撼,马车跟车-震差不多都属于同一个层次的了,秋兰溪自认思想谈不上保守,但她对马车这样的场合确实敬谢不敏。 毕竟这种私密事,在一些过于开放的地点是很容易被察觉的,光想想那样的场面秋兰溪就觉得窒息。 秋兰溪羞红着脸:“殿下,不要再逗我了,我真的会当真的。” 燕清黎扬了扬眉,想说这话还真不是在逗她,她习武,那样的场合她也有信心保证不会被人所察觉,但显然秋兰溪却是有些接受不了这些的。 于是她便不再多言,并将脑子里一些奇怪的场合所摒弃,燕清黎不太喜欢强迫别人做一些意愿外的事。 她甚至忍不住反思,秋兰溪猜到自己的野心时都没有觉得惊世骇俗,现在却反而觉得不能接受,难道真是她思想出了问题? 不过书中知识也确实不能全然相信,燕清黎想,她倒也不必总是代入那些场景。 或许是因为最近的事还不够多,不然她不会总想着这些,毕竟父皇忙起来时,几个月不进后宫都是常事。 用过膳食后,燕清黎今日没有看书,而是在后花园里打了套拳法发泄精力便上了床。 秋兰溪忐忑不安,她吞了一口气,磨蹭了许久才过去,看着早已上床的燕清黎,她本想说自己来月事了不方便,转念一想,自己不方便又影响不了动手,只好作罢。 她吞了一口气,上前环住燕清黎的腰,压了压嗓软声说:“殿下,我准备好了。” 在秋兰溪看来,燕清黎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她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同她培养这么久感情已算不错,秋兰溪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矫情什么,毕竟她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秋兰溪向来拿得起放得下,自己接不接受是一回事,能不能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燕清黎轻抚着她发端:“……你准备好什么了?” “殿下——”秋兰溪糯着声音,羞涩无比,“你、你别再逗我了。” 燕清黎听着,伸手环住她的腰,蓦地意识到,她的退缩似乎仅仅只是因为场合不对,而非她不想,这样简单的道理,她不该现在才注意到,所以马车上的行为,与其说是想吓退她,倒不如说是自己在给自己找一个能够动手的理由。 这大抵是因为,在群芳阁时,她只是很突然的想到,秋兰溪才刚及笄,对她另眼相看,很大概率是因为她交际圈狭窄,所以她能同年岁相差不大的薛宝珠她们相谈甚欢,也会对那名看上去样貌平平的女人感兴趣。 她想让她多看些,可当这一切真入了秋兰溪的眼,燕清黎发现,自己却急了。 燕清黎目光复杂的掠过她的眉眼,突的问道:“在你眼中,我是怎么样的?” 秋兰溪精神一震,电光火石间,瞬间明白了该如何躲过今夜春宵。 她状似认真的皱着眉思索:“我深居后院,从小就没见过几个人,更别说与谁亲近了……哪怕是殿下,我也只能在后院里见到,我能看到的总是有限的。” 她伸手抚上燕清黎的脸颊,想到她如今的行为,推测她大抵是对爱情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脸上浮出虚幻的笑意:“所以在我眼里,殿下是对我最好的人了,殿下每天都有那么多需要操心的事,回来之后却还会关心我,待我这么好,这样的殿下……”秋兰溪贴着她的脸颊,“好得让我像只飞蛾扑火的蝶。” “在我心里,再没有比殿下更重要的人了。” 燕清黎怔住,她按住秋兰溪的后脑,让她深埋在自己怀里,因为她的坦诚,心情反而说不上好。 秋兰溪与她的推测没有太多差别,在对方眼中,会觉得她好,仅仅只是因为她是她的人生中,唯一对她好的人。 可这样的心思,无疑是无关情爱的。 很奇怪,明明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什么心思,她却在知道对方没有爱上自己时,反而失落了起来。 这与她一开始心中所想差别甚大,在她的设想中,她是能欣然接受这一切的,甚至如果对方真的从中找到了所爱,她也能安排好一切送她离开。 燕清黎敛了敛眸子,但现在她突然发现,她的心思,似乎比她设想的要龌蹉得多,因为她好似早早就笃定,哪怕她在外面接触到了许多人,最后也还是会回到她身边。 这样想是不对的。 燕清黎不想自己变成刚愎自用的人。 收敛起内心的起伏,她拍了拍秋兰溪的背:“睡吧。” 秋兰溪应了声,弯了弯唇。 第33章 对于燕清黎的想法,秋兰溪总会觉得很意外。 明明是在一个封建的环境下长大的人,甚至还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权谋者,在某些方便却又显得过于天真。 她难以理解燕清黎为什么会对爱情抱有幻想,毕竟她身边也没有、更不曾见过什么爱情神话,理应不该对此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的。 不过认真想了想,秋兰溪又觉得也许自己的想法才是有问题的,她也不在意,至少对方的这种状态明显是有益于她的。 不过秋兰溪也知道,有些事可以拖,却不能不做,甚至拖了还得去想办法消弭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 于是秋兰溪第二天醒得很早。 对她来说,只要在睡前给自己下足够的心理暗示,第二天必然是能在自己想醒的时间醒来的,误差都不会超过十分钟,这是她上学那会儿就练就的神迹。 醒得早,无事可做,便伸手轻抚燕清黎的脸。 在秋兰溪眼里,其实比起自己,燕清黎才是那个真正天然去雕饰的美人,至少燕清黎是她迄今为止第一个见到的睡相极好,且早上醒来跟入睡时几乎没有差别的人,这跟她这种有偶像包袱刻意营造出的美感不同,而是她生来如此。 不过秋兰溪倒并不羡慕这些,她更羡慕她的家世,如果能拿自己的全部颜值去换这样一个身份,那秋兰溪也是愿意的。 燕清黎睡得浅,任由她摸了会儿才睁眼,入目的是对方离得很近的容颜,眼睛像是窗外的天景,天光乍破,猝然让人眼前一亮。 “殿下,你醒了呀?” 秋兰溪见她醒了,也不窘迫,反倒更加大胆起来,燕清黎嗯了一声,将她拉入怀中亲了亲,嬉闹了一番,眼见天色不早了,这才准备起身。 可对方却期期艾艾的拽住了她的袖摆。 她并非任性之人,不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留人,燕清黎扬了扬眉,问询地看她。 秋兰溪不好意思的低垂着眼帘,又大胆地看她:“殿下,不用叫春粟姐姐进来了,我帮你换衣服吧?” 燕清黎不由看她一眼,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因为燕清黎每日都起得极早的缘故,秋兰溪鲜少在早上与她说过话,这人自律得出奇,早朝时间本来就够早了,她上完早朝后还有心情去练武再去做别的,像是从没有精力不济的时候。 秋兰溪真的很真心实意的觉得,这样的人非要去做枕头公主才可惜,但也许就是因为平常太累了,在床-上才会只想躺着享受? 真是浪费了一身大好配置。 在给燕清黎系腰带,不小心感受到衣物下她紧实的肌肉时,秋兰溪的这种想法不由更强烈了一些。 将荷包系在她腰上,秋兰溪退后一步,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 给人穿衣服是个技术活,尤其是穿得还是古代的衣服,燕清黎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本就从小学习礼仪,又练武,两相叠加,让她站在那儿便一眼就能与其她人区分开了,天生的发光体。 燕清黎低头捏了捏荷包:“这是?” 秋兰溪作羞赧状半垂着头:“是我跟春粟姐姐学的,殿下喜欢吗?” 她理直气壮的想,她好歹也是穿了几根线缝了几下的,当成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 燕清黎一怔,她垂眸看着荷包,上好的云纹锦料上绣着象征平安的褔兔,流苏上打着精致的如意结,比起她平日里佩戴的做工确实显得简陋普通了许多,她伸手摸了摸秋兰溪的头,给予了肯定答复:“喜欢。” “殿下喜欢就好。”她于是便立马弯了弯眸,喜上眉梢,眼眸像盈了汪清泉,会说话般动人。 燕清黎又忍不住抱了抱她,这才离开。 对燕清黎来说,这种体验无疑是新奇的,她幼年失母,父皇忙于朝政,但她占嫡占长身份贵重,后妃自不可能抚养她,宫中又无太后,所以一直都是先后的侍女在照料她。 她们无疑是尽职尽责的,但也不可能会越矩的连她身上的荷包都要配好,毕竟公主的服侍自有其定制,除长辈亲人,她不可能再戴别人送的荷包。 因为荷包本就是亲密之物。 燕清黎捏着荷包,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中升起,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至少,感觉不赖。 而且…… 燕清黎抚平这袖口的褶皱,蓦然感觉这身寻常的朝服都像是被赋予上了独特的意义。 这跟让侍女服侍完全是不同的感受,燕清黎知道夫妻之间,在晨时妻子会为丈夫打理好身上的一切,这被他们视为恩爱的象征,燕清黎曾对此不以为然,毕竟明明是下人可以做的事,为什么还要让枕边人受累? 可当秋兰溪认真地替她整理衣物时,她却突然有点理解那种感受了,她当时甚至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拥抱她,只是理智让她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 燕清黎抚着自己心口想,诗人极尽美好之词描绘之情,她好像终于不觉得是雾里看花,而有些理解了。 但这种理解,燕清黎也有点不知是好是坏。 她最近花在对方身上的心思实在有点太多了,虽没有影响她办正事,可万一呢? 人总是会对自己的自制力产生极为强烈的自信,认为没有什么能够影响到自己,但燕清黎不这样认为,纵观史书,人每个时期的想法都是会有所变化的,现在的自己,又怎么能为未来的自己下定论呢? 所以燕清黎也没有让这种情绪影响自己太久,在去上朝的路上,便让自己的心重新沉了下去。 秋兰溪并不关注自己的行为后续会带来什么影响,她又爬回去睡了个回笼觉才唤人过来替自己更衣。 万恶的古代权贵,连换衣服都不需要自己动手,秋兰溪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适应,现在却早已诚实的认清了现实,接受了自己被腐化的事实,因为这确实很爽,而且这个时代的衣服也确实不是她一个人就能穿好的。 古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不然秋兰溪也不会闲到让春粟陪自己绣花,但原身是被朝着美妾方向培养的,可不会什么绣花,秋兰溪自己体验了一番也觉得没意思,无聊到都差自己想撸起袖子去写小说自娱自乐了。 但她理智的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字里行间是最容易透露出自己思想、主张的地方,她可不想被燕清黎瞧出什么来。 无聊的看了一会儿花,秋兰溪才想起昨天被带回来的那个群芳阁的女人。 那姑娘有抑郁症,但因为没法照脑部ct,秋兰溪也不知道她是生理性的还是病理性的,昨天才刚开解了没一会儿就被不速之客打断了,此时一想起对方来,心里那点职业病又犯了。 更何况,所学知识如果不经常应用,迟早要被遗忘的,知识是秋兰溪从‘老家’唯一带过来的东西,她不想让自己也遗忘了它们。 春粟听到秋兰溪想把那人找来,却是大吃一惊,不赞成地看着秋兰溪:“姑娘,不可啊!” 秋兰溪撑着下巴,纳闷看她:“有什么不可的?殿下都把她带回来了。” 她厚颜无耻的把自己给摘了出去,仿佛人是燕清黎想要的一样。 “姑娘你这是在玩火啊!”春粟苦口婆心,“殿下脾气虽好,但君心难测,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姑娘,昨天你还没吃够苦头吗?!” 秋兰溪:“…………” 见她不语,春粟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她承认秋兰溪确实手段惊人,要知道,昨天殿下赶至群芳阁时,她都以为秋兰溪要完了,毕竟殿下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极为讨厌自己身边的东西被人染指,虽然这些年殿下心思越发难测,可她们这些丫鬟是从小跟在殿下身边伺候的,有些事最清楚不过。 对方这般消耗两人的情谊,无非是因为如今正受宠,但殿下的耐心总有被耗尽的一天,到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听春粟提到昨日之事,秋兰溪不由一囧,她们在马车上也没发出声音啊,她怎么知道的? 转念一想,秋兰溪又觉不对,在外人眼里,她那也算不上吃苦头吧? 古怪地看了春粟一眼,秋兰溪不知她是脑补了什么,但清楚昨日之事只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后,秋兰溪就放下心来,摆摆手不以为然道:“殿下都同意了,怕什么,快把人叫过来。” 春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秋兰溪一眼,还是去叫人了。 秋兰溪撑着下巴看着她离去,凭着专业知识,她已经将对方变成半个自己人了,但她知道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限了,因为对方的奴性思想根深蒂固,永远都是忠于主子的。 她无意改变这一切,毕竟这是这个时代很常见的事,而且她也改变不了。 秋兰溪很清楚,别看她现在劝得这么情真意切,当燕清黎让她汇报自己的情况时,她也必然不会有一点犹豫。 很快女人便被找了过来,跟秋兰溪进公主府直接被当成贵客不同,她一进来就成了侍女,秋兰溪在群芳阁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发现她与常人不同,那种与四周格格不入割裂的气质,让秋兰溪有那么一瞬间都觉得她是自己的老乡。 可惜并非如此,她只是不喜欢周围的一切,悲切于自己注定的命运,但不过才短短一日,她的气质便有些变了。 似乎对她来说,比起呆在群芳阁受人追捧,她更喜欢当个默默无闻的下人。 秋兰溪能猜到她的想法。 群芳阁到底是青-楼出身,这人被破了身,要么被人看上带走做妾或外室,要么就只能一辈子呆在群芳阁里,对安分守己没有大志向的人来说,这两个选择无疑都是不幸的。 因此,没做个侍女,对她来说反而是幸运的,所以秋兰溪来找她,她一面感激,另一面却是惶恐,生怕秋兰溪想在韶光公主的眼皮子底下跟她暗度陈仓。 到时她或许没事,自己可就倒大霉了。 秋兰溪从她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不由有些啼笑皆非,确定她‘不药而愈’后,便让人走了,免得她呆在这儿觉得坐立不安。 第34章 根本不需要下人朝燕清黎汇报,在对方下朝时,秋兰溪自己就跟她说了。 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必须得保密的事,大庭广众之下,她与对方清清白白,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而且当两个没有共同语言的强行凑在一起,能够交流的也就只有每天的日常了,毕竟她不可能每天都去投其所好,那也太累了,小把戏也总会有用尽的时候,所以总得依靠其它方式来度过相处的时间。 燕清黎觉得自己与秋兰溪相处时很舒服,这并不是错觉,而是秋兰溪刻意营造出的场面,但人不可能一直都能投其所好的,毕竟对方的阈值会提高,而秋兰溪自己也会觉得疲惫。 这种时候,当然就得想办法‘换画风’,让日常相处的场景从热恋转变为更寻常细水长流的家常。 这方面秋兰溪向来拿捏的十分到位。 至少燕清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事情也没有出乎秋兰溪的意料,燕清黎确实也没有在意秋兰溪见了谁,事情轻描淡写的就被揭了过去,之后秋兰溪也没怎么再见对方,毕竟对对方来说,什么权贵她是都不想接触的,只想过平凡的生活。 对方本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因此几天之后秋兰溪就差不多把人给忘了个干净,直到秋兰溪突然从春粟口中听到燕清黎跟几个大臣联名上奏,把群芳阁给端了。 秋兰溪:“……?” 她一开始都以为对方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可反复确认确有其事后,秋兰溪都不由有点怀疑人生起来。 在旁人眼里,这就跟爱人出轨小三,原配却只针对小三一样,显然是爱极了秋兰溪,心里有火都不愿冲着她发。 秋兰溪却忍不住自我怀疑,当初她去群芳阁真的是出于自愿吗?毕竟她能知道这个地方,也全是因为身边的人说过才能记得。 与其他人相比,秋兰溪无疑是不信燕清黎单纯只是因为吃醋才会这么做的,她不是那种人,唯一让她有所疑虑的就是,对方究竟是一开始就抱有这种打算,还是在知道她去了群芳阁后顺水推舟制定的计划? 这个先后顺序很重要。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意味着秋兰溪的所有行为她其实都心知肚明,那秋兰溪这些日子的苦功无疑是白费了,反而有自己给自己挖了坑的样子;如果是后者的话,那顶多也就代表着燕清黎会因势利导,她还是很安全的。 秋兰溪从不是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但这些日子的顺风顺水确实是让她的心态有些松懈,可她就像是野外的兔子,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重新惊醒。 她仔细回忆着这些日子里燕清黎的言行举止,以她的眼光来看,私下的相处并没有包含太多演戏的成分,但这也只是她以为,如果那些都是对方刻意营造出来的话,秋兰溪想,那这个人未免也太可怕了。 …… ………… 燕清黎下朝时,秋兰溪还在纠结这事,连她回来了都没有注意的,燕清黎征询地看向春粟,春粟小声的汇报了今日值得注意的事,她顿时了然。 她知秋兰溪聪明,但也说过,聪明人就是喜欢想得太多,而想的多了,就容易将自己困住。 显而易见,对方并没有把她这话当回事。 燕清黎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秋兰溪立时吓了一跳,慢半拍地问:“殿下你怎么不出声啊?” 她自然的抱怨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燕清黎闻言,看了眼秋兰溪,心里突然生出一丝狐疑,因为这样的表现,让她突然想到了父皇的后宫。 所有后妃在父皇面前时,都是一副情深入骨的模样,位份、权利、孩子……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没有一个心上人重要,连燕清黎有时看着都信了,父皇却从未当真过。 因为他见过母后是如何爱他的。 但那究竟是什么模样,燕清黎也不知道,因为母后在父皇登基后不过强撑着参加完封后大典就病逝了,所以燕清黎也无法分辨。 她没有多想,聪明人都有多疑的习惯,燕清黎不想让猜疑毁掉一切。 她摸了摸秋兰溪柔顺的发丝,问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秋兰溪眸子闪烁了一下,才道:“殿下怎的突然朝群芳阁下手了?” “突然?”燕清黎笑了一下,“本宫为何会下手,卿卿不该很清楚吗?” 秋兰溪清润的眸子看着她,像是有些无奈,燕清黎忍不住捏了捏她脸颊,才实话实说:“父皇早就想对群芳阁下手了,我不过是去给父皇递了把刀罢了。” 任何一个突然爆火的地方,背后都免不了幕后推手的存在,燕清黎很早之前就调查过,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这本身便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毕竟那样多才情皆备的女子,培养的时间无疑是漫长的,不可能一点苗头都找不到。 但群芳阁却又一直存在了这么久还没有被取缔,燕清黎一开始以为是父皇的势力,毕竟天子脚下,能让人什么苗头都查不出来的似乎也就只有他了。 可后来经过蛛丝马迹的观察,燕清黎确认那并不是父皇在背后支持的产业。 所以一有机会,燕清黎毫不迟疑选择了拿此事做筏子上奏,毕竟她如今是个‘色令智昏’又受宠的公主,会因为这种事就视群芳阁为眼中钉不是合情合理吗? 秋兰溪在燕清黎说话时,便一直在观察着她的神色,见此心下稍松,以她的感觉来看,这应当不是假话。 “原是如此,”秋兰溪抓着她的手道,“我还以为我真有祸水的本事呢。” 燕清黎皱皱眉道:“什么祸水?便是我真是因此才做出的这等是,那也是我的问题,如何能怪到你的头上?” 顿了顿,她像是安抚似的拍了拍秋兰溪的手:“这可算不得什么好词,莫要往自己身上揽。” 秋兰溪怔怔地看着她,有点恍惚。 这点恍惚,是因为她发现对方并不是口不对心,而是真的如此认为的。 秋兰溪觉得自己的心跳,正节节攀升。 明明她清楚,对方说得并不是情话,甚至这样的话,她还可以对每个被冠以祸水名号的人说出口。 可哪怕她真的如此认为的,也不影响在利益面前,她主动给人冠上这样的名号。 这么一想,秋兰溪蓦地冷静下来,她冲燕清黎一笑,眨眨眼道:“我倒觉得这个名号挺好的。” 她摸了摸自己脸,眨眨眼道,“谁会不想自己的样貌能美到被冠以祸水之称呢?” 燕清黎诧异地看着她。 秋兰溪问:“殿下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燕清黎摇了摇头,摸了摸她的发丝道:“你能这样想,也好。” 秋兰溪想,她心态要是不好,早就该抑郁了。 她也确实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他们无论怎么说,至少确实是已经默认了一个前提——她长得好看。 而且这个时代骂人喜欢引经据典,而不是污言秽语,所有就算秋兰溪当面听了,也不会为此而觉得难堪。 见她确实没有为这事伤神,燕清黎也松了一口气,以此做了筏子,她确实是有些心虚的,虽然她清楚此事大众的重点必然是在她色令智昏上,秋兰溪只会因此被连带着提到,可总归还是会被提到的。 燕清黎很清楚,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一样看得那样开,世间从不缺因为流言蜚语而香消玉殒的人。 微抿起唇,不知为何,对方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她反而更在意起来,可有些事错过了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燕清黎眸子闪烁了一下,抚上她的指尖道:“别坐在窗边了,这里风大,小心着凉。” 秋兰溪嗯了一身,朝她伸出手去,燕清黎下意识将她抱起。 她扭头看向窗外,天色比平常要暗一些,秋兰溪问:“殿下,今夜是会下雨吗?” “嗯,”燕清黎眉宇间沉郁一闪而过,“应是场暴雨,怕打雷吗?” 她突的这样问,秋兰溪愣了一下复才笑道:“殿下又不是不知我夜间睡得多死,又哪会怕打雷。” 燕清黎闻言,忍不住笑了一下。 却是她想多了,秋兰溪的外貌太有欺骗性了,燕清黎有时总下意识将她当作菟丝花看待,觉得寻常女子怕的东西,她也会怕,却忘了菟丝花除了外表,可从来都跟柔弱搭不上边。 秋兰溪都没想到燕清黎会关注这种问题,她眼珠转了转,伸手捧住燕清黎的面庞,抵着她鼻尖道:“虽然我不怕,但是到了晚上,殿下,我觉得我约莫就要怕了。” 燕清黎:“?” 四目相对,燕清黎觉得自己思绪都似乎因此变得有点迟钝起来,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不由无奈笑了笑,故意道,“就算怕也别来招我,我明日还要上朝呢。” 秋兰溪也没想大晚上去招她,万一把人性子给吊起来了呢? 她贴着燕清黎的脸颊,声音温软:“我自然晓得轻重,殿下放心,今晚我肯定睡得比什么时候都熟。” 燕清黎觑她一眼:“谎话连篇。” 秋兰溪露出甜美的笑颜,燕清黎不由收回视线,只道,“司天监说近几日都有雨,这些天穿多一点,别着凉了。” 第35章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天际,豆大的雨点砸落到瓦砾上,时不时划破天际的闪电让夜晚变得尤其可怕。 秋兰溪在入睡前根本没想过自己会真的因为下雨而睡不着,但她没想到这场雨会这样大,雷声会这样响。 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秋兰溪重新闭上眼,她确实不怕打雷,所以雨声她完全能当成白噪音让自己重新入睡,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她翻了个身,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竟然没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秋兰溪不由想,燕清黎她果然每天晚上都在背着她偷偷出去搞事! 正这样想着,又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骤然的明亮才让秋兰溪注意到对面鼓起的锦被,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想多了,原来燕清黎不是离开了,而是又抱了床被子自己一个人盖着睡。 秋兰溪满脑子问号,每天她们入睡时都靠得极近,苏醒时也没有分开,哪怕床足有两米多宽,她俩都仍然挤在一起,像是睡在狭窄的一米小床-上只能紧紧贴在一起一样。 有时候秋兰溪都会怀疑燕清黎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皮肤饥渴症,不然怎么会日日如此都不嫌腻歪? 今天怎么转性了? 她注视着燕清黎的背影,不同于以往规整的睡姿,今晚她的发丝倒是出乎意料的凌乱,像是频繁翻身所导致的,秋兰溪没多想,以为她今日是在朝堂上碰上了什么事,导致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正这样想着,就见对方突然翻了个身,与秋兰溪面对面,黑暗中,秋兰溪下意识屏息,以为燕清黎是注意到自己醒了,可对方并没有开口,她便也不说话。 又一道惊雷,室内因此而短暂变得明亮,秋兰溪也借着这点光亮,终于看清了燕清黎的模样。 她锋利的五官此时呈现出一种极端的破碎感,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以往丰润的唇褪去血色,显出了些许虚弱,鼻尖沁着汗珠,一瞬间就剥夺了人将视线离开的权利。 秋兰溪突然明白为什么燕清黎喜欢看自己哭了,人的劣性根似乎就让她们难以对这样的场面移开视线。 她抿了抿唇,迟疑了一下才问:“殿下,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应,须臾,才听见燕清黎的嗓音低低传来:“吵醒你了?” 秋兰溪听见了对方克制的呼吸声,她分不清这是对方不想在人前示弱,还是不想被她听见担心。 她伸手抚上燕清黎的脸,指腹触及到的体温有些微凉,但今夜温度虽比平常低一些,可盖着被子,按理来说应当是不会有这样的温度的。 于是秋兰溪问:“殿下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太医?” 看对方一直忍着不出声的模样,秋兰溪猜她是不想声张的,她不由有些疑惑,就今天燕清黎那抱她游刃有余的样子,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啊? 她掀开被子挤进燕清黎的被窝,伸手揽住她,这才察觉到异样,对方被下的手是捂在小腹上的。 秋兰溪霍然开朗,燕清黎她痛经! 这个结论一出,秋兰溪反倒愣了一下。 她痛经吗? 秋兰溪仔细回忆了一下,她根本没有察觉到燕清黎是什么时候来月事的,她自己的月事刚好就是月底最后那几天,原身身体不大好,所以秋兰溪也会有轻微的不适,当时她还在羡慕燕清黎,一度怀疑练武是不是能避免那七天的到来,不然她怎么会一点都感觉燕清黎来没来过? 而燕清黎每天的表现都差不多,像是根本没有那几天一样,秋兰溪一面疑惑,一面将手递了过去,轻声问:“殿下,我帮你揉揉?” 虽然不能理解明明上个月还一点迹象都看不出来的人这个月怎么突然明显成这样了,难道是因为这场雨? 秋兰溪试探性的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并非柔软的触感,她的腹部紧紧绷着,有些湿-意,显然出了不少汗,隔着里衣都能察觉到。 在被子里蒙了许久的手像是暖炉一样,燕清黎的眉眼略略舒展开,这对她来说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但那股暖意却像是沁到了心里,她语气听不出什么不适来,仍温和道:“卿卿先睡吧,我无事。” “殿下这样我又如何睡得着?”秋兰溪想,她这会儿要是睡了,那人设就该崩了。 燕清黎并不知她的想法,闻言却是沉默了下来,不再多言。 秋兰溪打着圈替她揉着,手臂都因此感到了些许酸涩,贴得这样近,她都未曾感觉到燕清黎有片刻的颤抖,仿佛对方身上的汗意和刚才捂住小腹的行为都是她的错觉一般。 她从未见过这样能忍的人。 察觉到放在自己小腹上的力道渐轻,燕清黎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好了,睡吧,我无事。” 秋兰溪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不适来,犹豫了一下才收回手,燕清黎轻揽着她,有力的指尖捏着她的胳膊,那股酸胀感顿时便因此逐渐消去。 “…………”秋兰溪一时之间都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不是在安抚她,而是在给对方找麻烦增加工作量的。 不知道为什么,秋兰溪脑子里突然不可抑制的冒出了一个念头,以后她跟对方doi,不会doi完之后燕清黎还要给她按摩免得她第二天胳膊太酸抬不起来吧? 淦! 想到那样的画面,秋兰溪尴尬得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了,那也太丢人了! 她飞快的将这种奇怪的想法甩出脑海,才忍不住问:“殿下,你要不要把衣服脱了?” 燕清黎顿了一下,良久才发出一声疑问的气音。 秋兰溪并不知道自己的言语引起了多大的误会,认真道:“殿下你衣服都湿了,穿着多不舒服,还是先换了吧。” 顿了顿,想到自己还在被窝里容易擦木仓走火,她又道,“我去给殿下把干净衣裳拿回来。” “不必,”知是自己想歪了,燕清黎伸手按住她,“别出去了,小心着凉。” 黑暗中,秋兰溪看不见她的神情,犹豫问道:“殿下你难不成想自己拿?你……” “我无事。” 她看着确实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但秋兰溪已经深刻感受到了这人有多能忍,不禁问道:“那殿下你还脱吗?” 沉默了片刻,秋兰溪听见了燕清黎低低地回应:“嗯。” 秋兰溪听见对方从床-上坐起的声音,但她什么也看不到,自然也不会因此起什么旖旎心思,燕清黎入睡时穿得从来不少,脱了里衣还有肚-兜,不知是不是在防着她,总之入睡穿得也并不少。 当然,哪怕是这样的穿着,也完全称不上热的,她的衣服都是上好的用料,舒适又透气,不过秋兰溪倒不觉得这是在完全针对自己,毕竟看床头挂着的匕首就知道,她这样睡觉没准是为了方便晚上随时可以与人动手而不走光。 在滕国没有灭亡之前,两国互相针对对方的刺杀层出不穷,折在其中的皇嗣都算不上少,燕清黎有这种类似于被害妄想症的行为也可以理解。 听着窸窸窣窣的响动声,秋兰溪有点漫不经心的想,要是这时候来上一道闪电…… 正这样想着,明亮的闪电骤然划破天际,秋兰溪看到了对方正伸手拢着湿-发,后背完全暴露了出来,几根细细的带子绑着,一切都一览无余。 她的皮肤极好,说是肤如凝脂一点都不为过,但比起普通女性那种精美又需要精心养护的感觉不同,旁人可以清晰的从中感受到一种力量感,每一个部位都像是精密的仪器组合在一起,看不出丝毫柔弱感。 但真正让人惊诧的,却是从后心一直快蔓延至尾椎骨的一道巨大的疤痕,暗沉的色泽与周围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什么利物在刺进去后仍不过瘾,而是要将人一分为二劈开一般。 秋兰溪忍不住一抖,难以想象在这个医学还没有完全发展起来的时代,燕清黎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柔滑的指腹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种凹凸不平的感觉,燕清黎身躯骤然僵住。 秋兰溪一下就明白了今夜燕清黎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了,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痛经,纯粹是因为暴雨影响到了这道伤口吧。 她将身子贴过去:“殿下,疼吗?” 燕清黎轻轻挣开她,不想对方触碰,她伸手一捞,不愿谈起这个话题,拍了拍她的背:“早不疼了,好了,快睡吧。” 秋兰溪愣了一下,以燕清黎的心胸,她觉得对方应当不是会厌恶身上美丑之人,她抿了抿唇,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弄的?” 燕清黎沉默了一下,才说:“父皇在潜邸时遇上了刺客,我帮他挡了一刀。” 她很少有坐姿不端的时候,秋兰溪以为她是对自己要求高,实则只是那样做才是她最放松的时候,其余姿势她保持不了多久,便会觉得隐隐作痛。 秋兰溪恍然,突然明白庆和帝为何会对燕清黎这么纵容了,除了确实宠爱燕清黎以外,也有这一刀‘救命之恩’的缘故吧? 燕清黎摸着她柔顺的发丝,低声询问:“吓到了?” 秋兰溪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是觉得这道伤疤会让她联想到什么血腥的场景,她心下一软,在燕清黎唇角亲了亲:“殿下,我也是上过战场见过大场面的,怎么会被吓到?” 她轻叹:“我心疼还来不及呢。” 第36章 秋兰溪说了那么多的假话,唯独这一句真真切切。 她记得,庆和帝登基时燕清黎年岁并不大,将将十几岁的年纪,哪怕早熟,但在为庆和帝挡刀之时也必然没有想那么多。 这样的疤痕现在看着尚且让人心惊肉跳,她都难以想象以往燕清黎是怎么熬过来的。 对秋兰溪来说,这是她必然不可能做到的事,虽然她的父母都走在了一条‘无私’的道路上,可她却从小就对此无感,让她为了别人付出生命,她必然是不愿意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总容易碰上与她截然相反的人,或许是父母的缘故,秋兰溪从小的交际圈见到的都是这样的人,同龄人成绩好坏尚且不论,几乎各个都是那种哪怕平时看了大人都能叹气的,关键时刻却总能让人放心、骄傲。 换了一个世界,秋兰溪本以为自己是碰不上这种人的,结果又遇上了燕清黎,简直是权谋者中的一朵奇葩,奇葩到秋兰溪有时都觉得这个人与这个时代才更格格不入。 她甚至觉得,这样的人如果身处于她那个时代,也必然是不会泯然众矣,甚至还会因为没了‘传男不传女’这个限制,变得更加耀眼。 这样的人,秋兰溪不可避免的想,好像她的存在,才是对方人生中的污点。 燕清黎抚着她柔软的发丝,她像是火炉一样,暖烘烘的,阴雨天渗入骨髓的寒意都仿佛因此减轻了许多,她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的情话,只道:“快睡吧。” 秋兰溪其实已经没了睡意,并非因为屋外雷声作响,大雨连绵,只单纯的因为心头那点涩意。 她总习惯性将人想得很坏,此时却禁不住有些心软。 潜意识里,秋兰溪就很难把愿意为别人牺牲的人跟坏人划上等号,哪怕她无比清楚人是会变的。 她抱紧燕清黎,这是秋兰溪第一次没有隔着衣料触碰到她的身体,这本该会让她极为不适应,此刻心头却冒不出丝毫不礼貌的念头。 燕清黎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侧躺的姿势于她来说其实不太舒服,这种天气,她其实很少睡得着,多数都会在床上枯坐一夜运功疗伤,只是这次不赶巧撞上了月事,连运功都做不到。 秋兰溪不知道这些,但她很清楚侧躺这个姿势对脊椎的压力,而燕清黎那道伤口,是绝对伤到了脊椎的。 她轻轻问:“殿下,你趴着会不会好受些?” 燕清黎迟疑了一下,才有点羞赧开口:“胸-口压着不大舒服。” 秋兰溪一想也是,她自己自从步入发-育期就再也没趴着睡过了,而且这个姿势也挺影响脊椎健康的。 趴着想要舒服,那就只能跪趴了,秋兰溪以前玩手机久了就喜欢做那样的姿势舒展肢体,自己做时还好,有外人在场,其实看着还挺不对劲的。 秋兰溪脑子里乱糟糟的,不可避免思绪有点跑偏,她将其拉扯回来,不再多言。 没了布料阻隔,秋兰溪能清晰的感受到燕清黎身上紧绷的肌肉,她的身体没有丝毫的颤抖,像是感受不到一点不适一般,可秋兰溪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没有不舒服的话,她的身体不会这么紧绷。 这一点秋兰溪还是感觉得出来的。 以前哪怕抱着她,燕清黎的身体也是放松的,秋兰溪那时也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皮-肉紧绷,但那种紧绷是长期锻炼形成的,哪怕放松时也能感觉得到,而现在却不同,她像是条紧绷的弓弦,从哪处摸去都是僵硬的。 理性告诉秋兰溪,她可以去睡觉不必去管这些了,毕竟燕清黎以往不都是这样熬过来了,有她没她都一样。 但情感上来说,秋兰溪很难忽略这一切。 秋兰溪此刻难得的有点懊恼自己观察力太好,真奇怪,她明明不是那种见到别人可怜就受不了的人,她天生缺乏共情能力,此时却做不到心安理得的睡去。 这大概是因为,燕清黎明明没有故意装可怜,还竭力隐藏这一切,却反倒让人忍不住去关注。 更何况,不管怎么说,自住进公主府后,吃她的用她的,有点良心的都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还睡得下去。 忍耐了半天,秋兰溪终于还是没忍住坐了起来。 燕清黎不由问:“怎么了?” 秋兰溪摸黑拉着她胳膊:“殿下,你过来。” 燕清黎:“……?” 秋兰溪没有多言,她壮士扼腕的闭了闭眼,将燕清黎给带进自己怀里,跨-坐在自己身上。 燕清黎脾气很好,在这种身体不适的情况下,她也不介意秋兰溪突然的兴起,但这个姿势却着实让她有点不自在起来,换作平时,她轻而易举就能阻止这一切,但现在内力无法动用,她力气也比秋兰溪大不了多少。 秋兰溪扯过锦被盖住她后背,免得燕清黎本来好好的,被自己一通折腾反而着凉了。 做完这一切,秋兰溪才伸手捧住她的脸,绵密地吻了下去。 她落在燕清黎腰上的手打着圈划过那道疤痕,燕清黎的注意力不可避免的被吸引了过去,早已长好了伤口突的滚烫了起来,一种难言的痒意突的蔓延开来。 燕清黎隐忍的咬住下唇,本来的想要制止这一切。 “卿卿……” “嘘。”秋兰溪封住她的嘴,手指灵巧的打着圈,那股子痒意更加明显,宛如汹涌的潮水一次又一次的拍击着她。 她埋首在秋兰溪颈间,克制的拢起眉,迟疑了许久才将手环在了的秋兰溪脖颈间。 除了年幼时,燕清黎再未对人做出过这种姿态,仿佛将自己完全交给了对方,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相信秋兰溪真的会胡闹,虽然……她的举动很难不让燕清黎想歪。 秋兰溪微微侧头贴着她,嘴里哼起了不知名的歌谣,偶尔她会俯首亲亲对方。 她是排斥这样的接触的,此时做起来却再自然不过,但这种其中并不掺杂任何旖旎心思,只是她很清楚,什么样的行为能把她的注意力完全牵引走。 催眠,秋兰溪是会的,但这并没有电视剧里表现得那样神奇,对意志坚定的人也很难起到作用,不过很多东西一旦配合起来,却足以牵扯走燕清黎的注意力。 秋兰溪以往是不会做这些的,医生和病人最忌讳产生感情,尤其是心理医生,这种治疗中的依赖性会让人很难不上瘾,到时哪怕是为了治病,燕清黎估计也不会想放她走了。 她感受着燕清黎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眉眼也不由舒展开来,歌声更加轻柔。 秋兰溪并非封心锁爱之人,燕清黎对她其实不差,她不想跟对方在一起,在自己有能力时,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低头在她颈间落下轻柔的吻,秋兰溪又不可抑制的感到了些许焦躁和惶恐。 就算是出自于政治考量,在燕清黎登基时,她这个污点也该会抹去,无数人会将她视为眼中钉,到时哪怕燕清黎并不想那么做,也未必能平息,谁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帝王也不会例外。 到时,她会怎么样? 做都做了,秋兰溪懒得深思,感受到对方已经进入到了深层睡眠,她的动作却没有停。 她的手法是跟一个带着孙女来看病的老中医学的,用处就是让人进入深层睡眠,当然,这种手法其实只涉及几个穴位,只是一开始按穴位的话反而容易让燕清黎警惕,所以只能依靠近乎调-情一样的手法来转移视线。 燕清黎习惯了浅眠,一旦秋兰溪停下,她很容易就会重新清醒,所以她不能停,连歌声也是如此。 她营造出了一种让人放松的氛围,一旦有任何一点缺失,以燕清黎的敏锐都能察觉出来。 秋兰溪觉得这对自己来说也算不上太麻烦的行为,她做得到,只有点恨恨地咬了燕清黎一口。 燕清黎身家富裕,投入到秋兰溪身上的付出不能说不值一提,想舍弃她也完全承受的起代价,可秋兰溪一无所有,丁点付出她都觉得自己亏大了。 对本来想明哲保身的秋兰溪来说,这就相当于自己在主动往坑里跳。 她越线了。 秋兰溪一直都将尺度把握得很好的,燕清黎真喜欢她还是假喜欢秋兰溪都不在意,反正以对方的理智她都能放手,可一旦建立起了依赖关系,不只有秋兰溪是单方面的柔弱需要保护,脱身就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了。 她心情复杂的想,都怪燕清黎,这种时候干什么不跟她分房睡?这样她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 ………… 大雨绵延到了第二日还未停,已经快到了早朝时间,听禅嬷嬷见燕清黎还未有起身的意思,不由提醒道:“殿下,该去上早朝了。” 听见嬷嬷的声音,秋兰溪把下巴搁在燕清黎肩上,解放似的推了推她。 燕清黎猝然睁眼,清明的眼眸难得的带上了几分茫然。 过了会儿,见秋兰溪钻进被窝重新躺了下去,她才有点迟钝的从床上起来:“进来。” 几个丫鬟立马捧着东西鱼贯而入,嬷嬷刚走进内室,迟疑地住了脚。 须臾,她才重新迈步,余光瞥见被随手扔到地上的衣物,不敢多看,垂眼小心的为燕清黎更衣。 然而整理衣领时,仍禁不住小声道:“殿下怎可这般放纵?” 燕清黎:“……?” 第37章 听禅嬷嬷从小看着燕清黎长大,完全是把她当成自己孩子看待的,情谊非常人能比,所以这样越矩的规劝之语也敢说出口。 燕清黎不明所以,她不由往镜中看了看,银白的铜镜中可以清晰地看见脖颈处红了不小的一块,隐约还能瞧见半边牙印,以她现在穿的衣服,根本无法将其遮住。 她不由看向秋兰溪。 秋兰溪在燕清黎让人给自己穿衣时其实便想起来自己昨晚干的好事了,心虚的用被子蒙住了半张脸,燕清黎看来时,只余下了一双漂亮的水眸还暴露在外面,对着她投来的视线讨好一笑,眼睛都要弯成月牙状。 燕清黎无奈地收回视线,昨夜她难得睡得死,根本不清楚对方做了什么,但那样的情形下,她不觉得对方真能下得去手,虽是如此,脸色也难得有些微红。 她不动声色的垂了垂眸,平静道:“春粟,把妆粉拿过来,看看能不能遮。” 虽然燕清黎想让人觉得她沉迷美色,可也没想顶着这副模样上朝,那太荒唐了。 然而这个时代的妆粉遮盖能力实在有限,无论是上好的迎蝶粉、珍珠粉还是玉女桃花粉都会隐隐约约透出一点来,非但不能让人忽视,反而因为这份遮遮掩掩而显得更加欲语还休起来。 秋兰溪看着燕清黎眉头已然拧了起来,弱弱道:“殿下,要不你今天就告假不上朝了吧?” 燕清黎瞥她一眼,虽未开口,却已是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因为这种小事就不上朝,她是昏了头了吗? 再度端详了几眼,燕清黎面无表情的想,只要她不害臊,别人就是看到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吗? 见燕清黎不同意,秋兰溪看着对方挺直的背,外头还在下雨,昨夜她熟睡之后秋兰溪其实就发现了,她只是装得若无其事,因为人熟睡之后是很难伪装的,她在秋兰溪怀里出了一身的汗,甚至偶尔还会疼得肌肉抽搐。 虽说今天雨小了些,但也只是相对昨夜而言,维持着端庄的仪态往金銮殿上站上几个时辰,那人不得去掉半条命啊? 秋兰溪忍不住劝道:“殿下,你还是告假吧?有句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啊,你一直忍着不告诉别人,谁会知道你难受?” 在秋兰溪心里,闷不吭声一直都是最愚蠢的行为,刚出生的宝宝都知道疼了要哭,怎么长大了反倒要什么都憋在心里,又不是有读心术,不说谁会知道你的不容易? 在她看来,燕清黎有时候实在有些太倔强了,要是秋兰溪有燕清黎这身份,她肯定天天卖惨,不仅下雨天卖惨,平常就是舒服也要让自己看起来不舒服,当疼爱一个人成了惯性,哪怕是女子登基这样的事,为了哄人对方也能暂时答应当权宜之计。 而在这个过程中只要表现不差,其实地位很容易就稳固了。 当然,秋兰溪也知道,自己能做到这样,是有她现代学的心理学做支撑,可以保证自己这样做还不让人厌烦,旁人未必能做得这样好,可秋兰溪住进公主府这么久,从未见春粟她们紧张过燕清黎的身体,由此可见,这样的天气,她大概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一个人默默忍受了。 听禅嬷嬷听到秋兰溪这话也不由愣了一下,旋即才看向陷入沉思的燕清黎,脸色大变:“殿下,您怎么了?” “卿卿惯爱夸大,嬷嬷不必担忧,”燕清黎回过神来,安抚了一句,想了想,才道,“冬雪,去给本宫告个假吧。” 顿了顿,又看向听禅嬷嬷道,“劳烦嬷嬷将当年为本宫治病的老太医请来。” 听禅嬷嬷担忧地看了燕清黎一眼,这才应是。 燕清黎看了眼穿好的朝服,示意丫鬟脱掉,又躺了回去。 她并非不知变通的人,之所以一直都没有对外说过,也是觉得小题大做,毕竟这样的伤势,留下些后遗症是在所难免的。 一开始不声张是因为觉得父皇忙于朝政,再拿这种小事打扰他不好,后来则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习惯了,这一次若不是不赶巧暴雨来临之际又碰上月事,其实她反应也不至于这么大。 但卿卿的话也确实提醒她了。 她确实该示弱些,虽然这并不能让她在夺嫡时占据什么先机,可人的感情是有限的,在这个人身上上了心,就很难在偏心他人。 事实上,秋兰溪这么说时,燕清黎想到的却是福王,在成年皇子当中,他或许不是最不成器的,但也绝对排的进前三,可每次宫中一有什么赏赐,都绝对少不了他的份,每次吃挂落最严重的也不过被禁足。 这并非因为他有什么受宠的母妃,也非他有多会讨巧卖乖,单纯就是因为只要见到他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庆和帝都很难不对他宽容上几分。 燕清黎对福王观感很一般,在潜邸时她见多了对方胆小怕事的样子,最难熬的日子,都是她一个人从狗洞钻出去想法子把吃食带回来的,连带着还把福王和他母妃给养活了。 虽然长姐理应承担起这些,燕清黎没有怨恨过,可在她眼里,福王确实是很无能的一个人,却仅仅因为受宠,哪怕干尽了一些放在寻常人家能被逐出家门的事,至今仍好好的。 女不言父过,但在燕清黎看来,父皇确实是一个有些容易感情用事的人,哪怕他事后会着补,但天子金口玉言,一开始造成的影响却不是事后找补就能完全消弭的。 秋兰溪给燕清黎让了让位置,才问:“殿下,我要不要暂时回避一下?” “回避什么?”燕清黎瞥她一眼,不以为然道,“京中谁不知道你的存在?” 秋兰溪想也是,反正来的也只是一个太医,她怕什么? 不过身为枕边人,她以现在这副模样出现就有点不太好了,毕竟做戏要做全套。 秋兰溪昨天熬夜一直熬到今天,脸上其实已经是有些憔悴了,她揉了揉眼睛,顿时一股清泉便流淌而下。 燕清黎看了,忍不住帮她擦了擦,刚想开口,秋兰溪却连忙拉了拉她的袖子。 “快别,殿下可别费了我一番苦功!” 燕清黎无奈收手,只道:“离太医过来还有好些时辰。” “我知道,”秋兰溪努力把眼睛揉肿一点,唉声叹气,“可是殿下,刚哭和哭了很久,是有很大区别的。” 燕清黎无奈,看着她的脸色眉头微皱:“你去休息吧,不想见客不见便是。” “那怎么行,”秋兰溪眨了眨眼,“那样我现在不是就白哭了?!” 燕清黎无奈,只好由着她。 秋兰溪倒是不难受,毕竟本来就是泪失-禁体质,也不用她特意憋眼泪,想哭多久就能哭多久。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抓着燕清黎的手,突发奇想哀哀切切道:“殿下哎……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呜呜……” 燕清黎被逗得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快闭嘴吧,说得这是什么话!” 看着她憔悴的脸色,顿时便忍不住心软下来,低声道:“别哭了,已经够了,要不要先睡一会儿?等会儿来人了我叫你。” 秋兰溪摇了摇头,她现在睡了肯定就起不来了,这太考验她的职业素养了。 燕清黎见状,只好作罢,好在以她的地位,太医也不敢拖延,哪怕老太医如今已经是养老状态了,非皇帝传唤都懒得出院门,但一听燕清黎的名号,却是半点苦都不敢叫。 只是太医到底年纪大了,听禅嬷嬷也不敢折腾他这把老骨头,生怕还没到公主府看病太医就先出事了,只能焦急如焚的安慰自己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然而这一慢,竟是跟前来的庆和帝撞到了一起。 “皇上驾到——” 老远就听到了内侍尖利的嗓音,秋兰溪吓了一跳,连忙抓着外衣披到自己身上,还没从床-上下来,就听见燕清黎闷哼一声。 秋兰溪回头一看,便瞧见燕清黎的里衣后背处以极快的速度往外沁着血。 “…………”秋兰溪不由感慨,这不是很会嘛,一见庆和帝过来了,连卖惨都卖得这么一步到位。 没有多想,庆和帝来得太突然了,秋兰溪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衣冠不整了,披了件外衣总比还躺床-上好,至于披的外衣是燕清黎的,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不爱穿大袖,所以她的衣服披身上也见不得人,倒是燕清黎一向衣服外面都爱套件大袖长衫,一披上就什么都瞧不见了。 披着燕清黎的衣服,秋兰溪突的想,以前她见燕清黎穿这么多,还以为她是练武之人寒暑不侵穿搭不在意季节,现在却忍不住想,难道她穿这么多是因为身体原因只能这么穿。 她不由看向燕清黎,没等多想,便听见脚步声传来,连忙跪了下去。 混在一群行礼的人中,她也着实显眼,庆和帝看见她时,还以为是燕清黎,下意识就想叫起,旋即才发现自己女儿还好好躺在床-上呢,所以其人是谁,不言而喻。 没有家长会喜欢一个把自己孩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庆和帝脸一黑,正想开口,那边燕清黎便动了。 第38章 “儿臣拜见父皇。” 燕清黎走到秋兰溪身边跪下,乌发因此而垂落到地方,秋兰溪余光瞥见落在自己手背的发丝,乖巧的当自己是个雕像。 庆和帝顿时觉得心里一股邪火直往外冒,他说话了吗?他做什么了吗?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庆和帝深深吸了一口气,要不是看到了她背上的血迹,都想直接开骂了,他眼不见心不烦的背过身去:“起来!” “太医呢,还不快过来!” 燕清黎顺势拉着秋兰溪站了起来,她不露声色地看了秋兰溪一眼,见她没有被吓到,才道:“父皇,儿臣并无大碍。” “没有大碍还需要请太医?”庆和帝转过身,看着秋兰溪搀扶着燕清黎,又背过身去,“行了,你别说话了,朕现在看到你就来气!” 燕清黎面色平静,见太医神情紧张的走过来,微微颔首:“有劳。” 庆和帝赶过来,自然是带了不止一个太医,秋兰溪都直接被挤了出去,水眸担忧地看着燕清黎。 几个太医轮流把脉,资历最老的太医朝庆和帝行了一礼:“皇上,韶光殿下并无大碍,只是近日身子虚,又恰逢雷雨天这才遭了罪,殿下从小习武底子强健,当初伤口愈合得极好,只是到底不是小伤,每逢阴雨天都难免受些影响,倒是殿下一味苦熬,却是伤了些根基。” “臣建议殿下近几日少食辛辣之物,若是无嗜睡呕吐等现象待雨过天晴自可自愈。” 庆和帝拧起眉,阴雨天身子不适这种情况他也有,这是曾经被幽禁落下的,他不满地看向太医:“若只是如此,韶光后背又是怎么回事?” “这……” 太医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习武之人脉象本就与常人不同,哪怕他们经验丰富,也着实很难分辨,最关键的是,韶光公主并无大碍,他们该怎么说,才能不得罪韶光公主又不让陛下觉得他们是庸医? “回皇上,殿下这是自己撞的,”秋兰溪见燕清黎打算开口,立马抢答,毕竟卖惨也是有技巧的,她抹了抹眼泪,“昨夜我被惊雷吓醒,才发现殿下昏迷了,我又叫不醒,一时情急便、便咬了下去……” 她羞赧的看了眼燕清黎,才接着道,“殿下清醒之后让我不要声张,只是殿下实在疼得太厉害了,不小心撞上了床檐。” 秋兰溪口齿清晰,唱作俱佳,配上她那梨花带雨的面容,任谁都难以去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燕清黎眉稍皱,实话实说:“没她说得那么夸张,父皇,儿臣只是有些不耐痛罢了。” 庆和帝收回落在秋兰溪身上的视线,见她确实忧心得情真意切,心里倒是舒服了些,闻言不禁不赞同地看着燕清黎:“你耐不耐痛朕还不清楚?你从小就要强,以后莫要逞能了。” 他看向太医,有些忧虑问:“什么叫若是没有嗜睡呕吐现象,若是有会如何?” “回皇上,臣在一本古医书上曾看到过,这类大伤恢复不易,亦有数年后复发的迹象,不过依臣之见,殿下这些年将身子养得很好,生机盎然,应当是不会出现最严重的后果,但保险起见还是卧床休息几日,不可劳累。” 见庆和帝对此上心,太医也不由解释得更加详细起来。 庆和帝闻言心下稍松,摆摆手让他们下去开方子,这到底是对方闺房,他略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又是心疼又是责备:“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朕知你心思细腻不想让朕担忧,可你现在这样,朕心里难道就能好受?” “是儿臣思虑不周,”燕清黎垂首听训,顿了顿,才道,“只是父皇,寻芳阁之事正值关键,儿臣……” “此事你不必再管,”庆和帝觑向秋兰溪,没好气道,“待你上朝之日,朕保管那群芳阁已经不复存在了。” 虽然庆和帝也想朝群芳阁下手,燕清黎刚好给他递了个筏子,可一想到她这么做的目的,他就觉得心梗。 “如此便好。”燕清黎垂眸笑了一下,再深入查下去就不是她该知道的东西了,此时收手倒正好远离了那漩涡中心。 庆和帝到底还有早朝要上,能推迟便是极限,略说了几句便离去。 等他一走,秋兰溪立马就重新爬回了床上,这么一通折腾,非但没有将她的困意给折腾掉,反而越发困倦起来。 燕清黎看着她疲惫的脸色,下意识想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秋兰溪避了避,躺靠在床头:“殿下,你不用管我,好生歇着吧。” 她就是熬了一夜,年轻人底子好,睡饱了就什么不适都没了,可燕清黎不同,她可是真的疼了一晚上的。 燕清黎皱眉:“我无事。”顿了顿,她才道,“我确实只是不耐痛罢了。” 她并没有说假话,只是无人信罢了,毕竟练武是要吃苦的,她在潜邸时也没少吃苦,见得多了,所有人都下意识以为,她耐痛力比其她人都要高。 但其实她比谁都不耐痛,只是那时父皇的那些兄弟家的子嗣喜欢找她麻烦,无论是反抗还是求饶都只能加剧他们戏弄的心思,燕清黎便习惯了装作麻木的忍耐,这样‘无趣’的反应,只消出现过几次,他们就只会觉得她无趣,而不会再横生多少波折了。 或许爱哭爱闹的孩子更容易博得关注,但于燕清黎而言,她早早就学会了该怎么自己解决问题。 燕清黎:“我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她这么说,秋兰溪倒是信了,毕竟一个想登基的人哪会不爱护自己的身体,正因如此,她才觉得震惊。 燕清黎开始练武时才几岁,那种时候都能有许多成年人都不具备的耐性,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秋兰溪心情复杂的朝她竖起大拇指:“殿下,你是这个。” 燕清黎:“……?” 这古怪的手势燕清黎并不能理解,但结合对方的表情她大抵也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她无奈地笑了笑,替秋兰溪掖了掖被角:“没什么值得敬佩的,我相信便是卿卿处在那样的环境下,也是可以做到的。” 那是人最本能的求生欲,她那会儿哪有什么雄图壮志,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自己日子能好过一些而已。 秋兰溪没反驳她,虽然猜不到燕清黎小时候经历了什么,但她觉得自己大抵是做不到的,毕竟严格来说,她上辈子加这辈子还真没遭遇过什么苦难,最难以接受的也不过是至亲离世的痛彻心扉。 燕清黎伸手摸了摸她脸颊,柔声道:“睡吧。” 秋兰溪朝她笑了笑,果真睡了过去,燕清黎看了她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起身去换了件干净衣服,挥退了下人。 等人都走了,燕清黎才不由凑近铜镜仔细看了看,她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可身上的痕迹又做不得假,除了这处,还有别处吗? 燕清黎盯着那道牙印,半晌才收回视线,并没有疑神疑鬼去仔细勘察身上是不是还有别处,她觉得秋兰溪不是那种趁人不备的人,虽然这话看着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微凉的指尖抚上去,燕清黎无法想象她究竟做了什么,又是抱着何种心思做的,只有些微妙的遗憾,她竟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她沉静地收回手,重新做到了床边,伸手给秋兰溪舒缓了一下紧张的肌肉,那样的姿势维持了不知多久,身体是不可能感觉不到不适的。 然而秋兰溪睡觉本就不是安分之人,此时觉得舒服,立马整个人都贴了上去,熟睡也一点不影响她指挥人给自己揉腰揉手,半点不客气。 燕清黎不由笑了笑,顺着她拉扯的力道将手放了过去,顿了一下才接着按揉。 她的腰极细,也极软,比起燕清黎自己来,秋兰溪的腰才像一个女人该有的,柔软的手感很难不让人流连忘返,燕清黎并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好,此时也不由想,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身上太硬? 京中贵女偷偷摸摸养面首的不少,也有人会豢养腰肢纤细的舞姬,她们……好像都喜欢柔情似水的女子。 可她永远也成不了那样的人,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但秋兰溪,大抵也是喜欢那种的吧,她带回的那女子也是那种人。 燕清黎晃了晃神,很快便丢去了那些莫名的想法,贵女喜欢柔情似水的女子,但自己也爱做男儿打扮,她知道她们是在憾自己不是男儿。 既把自己当成了男儿,自会喜欢柔情似水的女人,可秋兰溪她自己便是这样的人,所以也许,她并不喜欢那样的人? 燕清黎思绪纷飞,不着边际的想着些有的没的,等秋兰溪终于觉得浑身都舒坦滚进床脚时,她才收了手,拿起桌上的药碗一饮而尽,坐在床头随时拿了本书看起来。 今日一番折腾,她如今也没法靠着,好在燕清黎本就不喜欢倚靠,倒也不觉得如今的坐姿有多累。 第39章 不必去上朝,但在秋兰溪看来,燕清黎的日常也没有比平常轻松多少,近几日都是阴雨绵绵,她却全然无视了身体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哪怕秋兰溪极善于察言观色,都很难从她身上找出不适的破绽来。 习武之人对身体的掌控力很强,但能做到这种程度无疑是极需要意志力的配合,秋兰溪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为她对自己狠到这种程度而感叹了,这样的人,便是真的深爱一个人,大抵也是能做到一直都理智思考的。 秋兰溪不在意这些,看在对方不适的情况下,她很好的充当着对方的入眠工具人,而雨一停,她便不再管这些,燕清黎也重新去上朝,半点不曾懈怠。 或许是这场病,让庆和帝重新忆起了往昔,以至于对燕清黎的宠爱比以往还要更浓厚一些。 旁人或许觉得难以理解,秋兰溪却觉得正常,再亲密的关系,感情也是需要维系的,庆和帝的子嗣都成年了,他也老了,人一老,就爱去回忆过去。 再加上,战乱结束于他在位期间,历史上必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常人追求的名利他皆已得到,目标陡然达成的空虚,急需要另一种情绪来填补。 亲情、爱情都是可以的,毕竟他已经有闲情逸致去关注这些了。 但皇子注定是不行的,朝堂上立太子的声音已经有了不少了,对还能在皇位上呆上不知多少年的庆和帝来说,这自然是让他不悦的,连带着对皇子也多了几分猜忌。 所以这种宠爱,便只能倾注到没有什么威胁的女儿身上,毕竟,这是个曾经险些为自己付出性命的女儿,无论他把对方捧得再高,也总归还是个只能依靠自己的公主。 可他却忘了,谁都有野心,一旦掌握了权利,谁又舍得放手呢? 但庆和帝的思想却是这个时代极普遍的,秋兰溪想,她那个世界的李治,在给武后权利时,也许未尝没有抱着这样的想法过。 然而这与秋兰溪无关,虽然燕清黎不介意带自己出席任何重要的场合,看在燕清黎的面上庆和帝也没有当众摆什么脸色,但无名无份的她始终不可能在京城贵妇中游刃有余,所有人怕得罪燕清黎,会敬着她、捧着她,却永远不会亲近她。 秋兰溪也不想亲近谁。 在古代呆得越久,秋兰溪就越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个时代的割裂,思想超前的燕清黎可以因为不想秘密泄露,而轻描淡写的说出‘打死不论’这样的言语来。 而这,还是秋兰溪所接触到的,这个时代最‘温柔’的人了。 或许燕清黎认为她展露这一切,是信任的表现,但对秋兰溪来说,她只是更清楚的认识到了她与这个时代的隔阂。 所以她开始减少出门的次数,大多数时候,宁愿出门与自然相伴,也不想再与古人有太多交谈,秋兰溪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她开始抗拒融入这个时代,这样的行为,迟早有一天会让她自己把自己逼死。 人的精神是坚韧的,也是脆弱的。 秋兰溪很清楚这些,却无法抑制内心的空茫,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怀念现代的设施,喜欢为病人解决问题时的付出,更怀念那个看到哪处有趣,就订票说走就走的自由。 不必担心安全,没有分明的阶级,男女或有一定的不公平,可至少绝大多数人,都自由的掌控着自己的人生。 而封建社会习以为常的常态,对她而言又是何等的可悲? 但秋兰溪把自己的心思隐藏得很好,一个学心理的,想要人看不出自己的心情,何等的容易。 燕清黎也只以为她是喜欢自然,就像一些有名的士子,不慕荣华,纵情于山水间。 她也确实没有分出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关注秋兰溪,或许在她眼中,她已经给予得足够多了,家长、掌家之权、出入外界的权利、吃喝不愁的生活……这样怎么会还不开心呢? 燕清黎更关注于朝堂,因为庆和帝对她的宽容,她能得到的权利明显比之前要更多,步子也能迈得更大些,这殊为不易的机会,她不可能不抓住机会。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这件事上投入得更多,放在另一件事上的心思自然就不可避免的减少,但秋兰溪对此并不恐慌,反而还觉得舒服。 一直关注、揣摩另一个人是很耗费经历的,前世秋兰溪碰到棘手的病人时,在设计出治疗方案并成功后,都会休息很长一段时间,对她来说,燕清黎不过度关注她,于她而言反而是另一种程度上的休假。 如此,时光悄然在指尖溜走,转眼就到了秋收的季节。 宁国击败了滕国,今年终于不用勒紧裤腰带将粮食送往前线了,丰收的喜悦和能不必饿死的幸福让整个宁国都沉浸在了欣欣向荣的气氛当中。 在这种时候,秋猎被提上了日程。 秋兰溪听到燕清黎的问询时,禁不住吃惊的睁大眼睛:“怎么会有秋猎?!” 在秋兰溪看来,这着实有些不可思议,庆和帝不是糊涂蛋,不该不清楚一场秋猎所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那足以让这一年所积攒下来的家底都给花光。 宁国是胜利了不错,但多年的大战结束,正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近几年内都不该有什么大型活动,而该一切从简才是。 难道庆和帝飘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自古以来许多英明神武的皇帝晚年都很容易变得昏聩,一世英名被毁于一旦。 看着秋兰溪的吃惊,燕清黎想到那些兴高采烈的官员还不如一个未当官的人看得清,她便有些不悦,将剥好的栗子塞她手里解释道:“这场狩猎必须得有。” 也就是说,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秋兰溪若有所思。 燕清黎见她没有拒绝进食,眉眼舒展了几分,不知是不是苦夏,她整个夏季都吃得不多,天气转凉后似乎又有点不太适应京城的气候,还小病了一场,前几日才见好。 “你想去吗?”燕清黎问她。 私心里,燕清黎是不想她去的,毕竟再如何猎场也不如京中安全,但她不会替秋兰溪做决定。 秋兰溪想了想,有庆和帝在,安保水平应该是很有保证的,周边景象她也看腻了,于是便痛快的点点头。 燕清黎见此,也不劝说,只道:“那你在秋猎时很紧我,不必跟那些家眷呆一起。” 她鲜少有把秋兰溪看得紧的时候,秋兰溪机警的察觉到不对来:“有危险?” 如果有风险的话,秋兰溪想……她好像有点更迫不及待了。 明明她是很惜命的,可如今,她似乎已经开始产生点自毁倾向,秋兰溪心知肚明,但医者不自医,她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治愈自己。 燕清黎看着她有点渴望的眼神,不禁咽下了原本的话,只答:“没有,只是难得有机会能做到跟卿卿做到形影不离。” 她自然的将话题转向松快的方向,权利养人,这些时日掌权后与那些人老成精大臣的争锋相对已然让她对人心都开始变得游刃有余起来,再不是一开始能轻易被秋兰溪挑拨得不知该如何收场的雏鸟了。 秋兰溪闻言便不由笑了一下:“我们每晚不一直都形影不离吗?” 虽然从未doi过就是了。 燕清黎说:“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她却是不说。 秋兰溪也不在意,瞅着她手里那点吃的,如今掌权的燕清黎看着更加的凛然和威仪,这种气质让她看上去更具有距离感,以往那些还会递帖子来邀请燕清黎的女眷都因此少了许多,大抵是意识到对方与自己已然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按理来说,这种变化身边人感觉应当是最不明显的,尤其是秋兰溪大多与燕清黎独处,她并不会摆出多高高在上的姿态,还为了她缠足的脚屈尊亲自动手了三个月。 但秋兰溪是看着她一点点蜕变的,就像是在看着一个传奇的诞生,然而这其中没有崇拜也没有亲近,而是一种燕清黎不会理解的,横亘在她们之间的距离感。 燕清黎没察觉出这种不对,她将栗子放进秋兰溪手心,道:“我从父皇私库里挑了几匹布来,让绣娘给你做几身劲装,你想穿盔甲吗?” 她突发奇想地问,秋兰溪不由想起上次燕清黎把王妃才能佩戴的首饰给她带上出现在庆和帝面前时对方的脸色,连忙摇了摇头:“太重了。” 燕清黎一想也是,盔甲虽安全穿着到底不便,便道:“我让冬雪去将金丝软甲改改,到时你记得穿上。” 秋兰溪应了声,便专心吃起了栗子,独处时,她已经不再绞尽脑汁的找话题了,燕清黎也已经习惯,她认为这是从陌生走到熟悉的必然过程,却未曾想过,若真的心意相通,哪怕是一点小事都会想要分享,又怎会默默无言。 燕清黎却不这样觉得,她没有见过恩爱夫妻是何种模样,只能靠自己所见所闻和自己的理解去猜想,伸手给秋兰溪倒了杯茶怕她干渴,秋兰溪捧着茶杯对她笑了一下,就像是明媚的重瓣花开放,夺目而靡丽,全然看不出丝毫愁思与脆弱,尽是被娇养出的贵气。 于是燕清黎也不由跟着笑了一下,她已经逐渐明白,始于容颜的吸引,再如今却已然不需要她再做什么,只需秋兰溪笑一下,她便足以知晓自己的心意。 她觉得秋兰溪也定是知晓的,但她之所以一直维持原样,便是想为了那份名正言顺。 毕竟,还未正式在父皇那叩首过呢。 第40章 京中众人前往北郊秋猎当日,天色正好,不过燕清黎似乎没有骑马的兴致,跟秋兰溪一起进了马车。 她的衣袍内大抵是穿了什么软甲,跟秋兰溪第一次碰上她时所感受到的那种咯手的感觉大差不离,不过秋兰溪现在却已经不会再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强忍着了,发觉靠的不舒服之后立即便换了个坐姿,宁愿靠在有些颠簸的马车上也不想再靠着她。 燕清黎无奈看她,倒也没故意再将她拽回来,只非要拉着她的手,秋兰溪觉得燕清黎大概是个手控,不然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到皇家猎场时已至午时,大大小小的分布在其中,并不需要人如何修整,但今日仍不会正式开始狩猎,毕竟跟着大领导一起出来‘团建’,形势主义是怎么也少不了的。 不过燕清黎倒是没想这种时候往庆和帝身边凑,直接将自己的马牵了出来,把手一递:“上来试试?” 秋兰溪其实挺想自己一个人骑的,但那显然是不现实的,燕清黎握紧她的手,俯身揽着她的腰将人抱到马背上。 马蹄踩进泥土里,比在京城中骑马要轻松许多,不需要太过顾忌是否会冲撞到人,燕清黎将缰绳递给她,自己则覆在她手上,轻声问:“想学吗?” 热气在耳畔喷洒,秋兰溪忍不住躲了一下,才道:“我可不学,颠久了腿疼。” 对任何初学者而言,一开始学的时候都必然会吃苦头,若吃苦之后能尝到甜头还好说,可秋猎也不过就这么几天,学会了回去之后也用不上,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去受罪? 燕清黎轻笑了一声,也不多劝,策马让其奔驰起来,秋风拂面而来,尚有些绿意的风景一眼望去别有一番滋味。 奔驰了一会儿,怕秋兰溪被颠簸得受不了,燕清黎把速度降了下去,秋兰溪不由扭头看她:“怎么停了?” 这种近乎于自由的感觉让人忍不住迷恋,秋兰溪前世跑步嫌累,飙车嫌危险,很少进行极限运动,在她眼里,骑马也属于危险运动之一,此时却有些迷恋。 燕清黎愣了一下,才捏了捏她大腿问:“不酸?” 秋兰溪摇摇头,今天在马车呆了那么久儿,明天肯定得腰酸背痛,既如此,也不差这一点了。 燕清黎见此才重新加快了速度,秋兰溪享受的闭上眼,野外无疑是很容易让人舒缓压力的地方,不过呆了一会儿,她就感觉内心仿佛轻松了一些,干脆整个人都往后一躺,享受着这难得的‘放风’时刻。 大抵是觉得狩猎与自己无关,她没有将头发束起,此时发丝被风吹得乱飞,燕清黎在她背后着实吃了不少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燕清黎见跑得实在有些远了,才不由慢下速度往回走。 她低头看着秋兰溪,才发现她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睡着了,燕清黎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被风吹了不短的时间,摸上去触感微凉,燕清黎不由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因为穿着劲装,燕清黎没法找到衣服披在她身上,又怕骑得太快把人颠簸醒,便只好慢腾腾往回赶,时不时低头看她一眼。 秋兰溪并非没有感觉,心理出现问题人很容易出现久睡的情况,但她坚持每天按时起床,准点入睡,并没有让心理问题影响到自己的身体健康,可精神状态却反而因为这种‘健康’而变得更不健康。 所以此时她什么都懒得想,只想就这样放任自己,阳光明媚、微风拂面,这是最好的良药,秋兰溪很快就打起精神来。 她见过战场上的生死,也曾遇上过自然灾害,此间种种都让秋兰溪很难放弃自己的生命,哪怕她确实不喜欢这里,必须得依靠一再调节自己的心理状态才能生存下去。 但比起成为农民、乞丐、花魁之类的穿越者前辈,秋兰溪觉得自己处境已经很好了,她的压力更多是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实在不痛快,就把这种压力施加给别人就好了。 她睁开眼,将一边的腿扬起放在了另一边,直接让自己变成了跨坐,燕清黎托着她,不赞同地皱眉:“太危险了。” “不是还有殿下吗?”秋兰溪伸手揽住她的脖子,贴着她蹭了一下。 燕清黎抿了抿唇,不好再说什么,秋兰溪眨了眨眼,轻笑道:“殿下,再快一点呗?” 她只好扬起马鞭让马儿重新跑了起来,手紧紧箍住她,没好气道:“抱稳了,掉下去了我可不管你。” 然而她的话已经对秋兰溪毫无威慑性了,非但不听,还更加得寸进尺的手臂用力让她低下头来,燕清黎皱了皱眉,不等她斥责,秋兰溪便直接张嘴咬了下去。 燕清黎下意识捏紧缰绳,枣红色的骏马因此前蹄高高扬起,若只是燕清黎一个人还好说,再加一个秋兰溪却是直接让她朝后倒了下去,秋兰溪却像半点没察觉到危险似的,不仅没有停,反而按着她的肩不让她起来。 胯-下的骏马重新奔跑了起来,燕清黎难以控制,不由瞪着秋兰溪,偏她一点也不在意,直接借着放在她肩上的力,又曲腿让自己变成了跨坐。 这样高难度的动作让燕清黎手里的缰绳都甩了出去,生怕自己手臂伸得慢了一点秋兰溪就会从马上落下去。 她憋着气,不想再任由她胡闹,秋兰溪却在她爆发之前,摸索着扣住了她掌心,十指交扣的将她的手按在了脸颊两侧。 燕清黎狠狠皱眉,反抗的动作却不由停了下来,秋兰溪攫取着她口中的空气,直把她的唇瓣欺负得嫣红才向下滑落。 颈间传来些许刺痛,十指交扣的手渐渐握住了她的手腕,烈马的背部躺着并不舒服,确切地说,是这样下腰一般的姿势不太舒服,燕清黎呼吸都不由带上了几分颤意,咬牙吐出两个字:“胡闹!” 她要反抗再容易不过,燕清黎绷紧下颌,指尖禁不住掐住掌心,她略别开脸,怕颠簸的马上自己骤然起身惊吓到秋兰溪,只能隐忍的将目光落在马下的草地上。 然而这种纵容无疑加剧了秋兰溪的恶行,肩颈因此传来了些许凉意,燕清黎觉得脑子有些混乱,秋兰溪很长时间里都没有再强求过刻意的亲近,燕清黎也很克制鲜少主动,这样的落差一开始燕清黎确实有些不适应,后来也习惯了,不明白今日她怎么就突然起了意。 待烈马终于跑累了停了下来,燕清黎才立即起身,她的力量本就不是秋兰溪能制得住的,此时轻而易举便制止了她的行为,冷下去的脸流露出了几分凛然。 她穿了內甲,没研究过的人很难将其脱下,所以燕清黎倒也没有觉得太过难以忍受,她伸手将衣领牵回去,见秋兰溪眸光乖巧,不禁狠狠捏了一下:“我哪招你了?!” 燕清黎早知她性子并不温良,尤其是夏日天气燥热,她见多了秋兰溪晚上嫌她烦不想被抱的场面,也遇上过她有时心情不好懒得理人的样子,她装得再好,对在意她的人来说都很难一点端倪都看不出。 只是燕清黎不明白,她最近也没有做什么吧? 秋兰溪眨了眨眼:“只是想给自己找点刺-激。” 燕清黎不由轻轻拍了她一下,瞥见她唇角的笑心头不由掠过些许怪异,她没多想,没好气道:“这不叫刺-激,这叫不要命!” 两人面对面而坐,燕清黎见她低下头去,不禁有些心软:“等这次……” 她倏忽噤了声,将后头的话咽了下去,她是想让父皇承认一切乃至大婚,但连她都并不确定结果的事,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免得空欢喜一场。 秋兰溪并不在意她的未尽只语,燕清黎别在腰间的马鞭被她抽出,双手捏着将燕清黎匡了进去,燕清黎后脖颈抵着马鞭,伸手虚握住她的手腕:“你今日是怎么了?” 话问出了口,她却没有阻拦,反而伸手抚了抚她面颊,无奈道:“你这样让我回去之后怎么见人?” 秋兰溪想,她好像真的有点喜欢我。 她无趣地松了手,燕清黎接住马鞭,看了眼天色,翻身将她抱下马:“怎的还不高兴起来了?” 她迈步走进林子里,确定暗卫只敢远远跟着,才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肩头,温声问询: “还想做什么?” 秋兰溪觉得有点烦躁,她其实更想对方不搭理自己,这样她也好清静几天,她快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自毁倾向了,却又很清楚,没有人对不起她。 以前秋兰溪转修心理,便是她本就没有拥有一个健康的心理,父母离世带给她的影响远比旁人想象中大得多,但她以为这些早就对自己没有影响了,一切却在穿越后悄然加剧到她有些难以控制的程度。 她拽了拽燕清黎耳垂,难以理解:“殿下就不生气吗?” 她一生气,秋兰溪遭上一顿毒打立马就能重新清醒,没有什么比一顿毒打更容易让人认清现实,她需要外界的刺激维持自己的冷静,而不是因为周围的优待任由精神将自己拖垮。 燕清黎更不能理解:“我为何要生气?” 她很久都没有被秋兰溪主动亲近过的,虽然这是自找的,燕清黎偶尔也难免遗憾,所以没有坏她兴致,此时不禁捏了捏她鼻尖,“我只气你在那等危险的境地任性。” 第41章 秋兰溪无言以对,良久才道:“殿下,你把把柄送出来了。” 在一个善于利用人性弱点的人面前暴露自己,实在是很有风险的一件事。 听到这话,燕清黎只是笑了笑,没有开口。 秋兰溪抗拒她这样的温柔,像是要把自己拉入这个世界,可是她已经不想融入进去了。 她相信燕清黎一定是出自真心的,可把自己的一辈子只寄托在另一个人的真心上实在是太绝望了,那绝对是比心理疾病还更让人绝望的事。 燕清黎托着她的腿,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大树树皮粗糙,她用另一只手抵着,轻叹着妥协道:“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秋兰溪怔住。 燕清黎想过了,她们这样僵持着总归不是个事,父皇虽对她宽容,但她并不能肯定父皇就一定会答应,毕竟众所周知跟直接上宗牒是两回事,如果总这样拖着,她知自己的心意,对方却很难不为此而感到不安。 所以燕清黎决定让自己后退一步,但也仅限于自己,因为她不必考虑清誉,也不用在意后果,可对方却不同,因此燕清黎不会碰她,这样以后真出了什么事,她清白之身仍在,她走之后,想做什么决定都会因为过往而横生枝节。 她的眉眼有些晦涩,秋兰溪垂了垂眼:“都出来这么久了,回去吧。” 燕清黎不由敛了几分笑,她略抿了下唇,才低低应了声,将马儿召唤回来。 秋兰溪靠在她身上,目光不禁添了几分茫然,她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更近一步的好机会,燕清黎大约是厌恶‘盲婚哑嫁’之人,所以相处愈久,她的态度就能愈和缓,只要没有什么意外,在初始好感不低的情况下,感情自然而然就会越发深厚。 可燕清黎看到的从不是真正的她,她也不可能装一辈子,如果是刚穿来那会儿,秋兰溪可能不会多想就欣然同意,因为她也谈不上多排斥对方,如果以她那时的心态,到现在感情再如何也培养起来了。 人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有句话叫‘智者不入爱河’,在秋兰溪看来,再理智的人,在坠入爱河后都有可能会做出一些让人大跌眼镜的事,而秋兰溪自认为自己还比不上燕清黎冷静理智,如果真的被感情左右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可身为一个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的现代人,她除了大学没去军校外,从出生开始身边几乎都不缺乏军人的身影,所以从燕清黎带她去暗室起,她就很难再以平常心对待对方。 哪怕理智告诉秋兰溪,这是这个时代很常见的事,但她也忍不住想,如果哪天她真的触怒了对方,她是不是也能轻描淡写的做出那样的事? 燕清黎在她面前越坦诚,秋兰溪就越能感受到她们之间的隔阂,也许还有心理问题的影响,这种隔阂甚至让她在此时选择了最糟糕的处理方式。 对方并不是个蠢人,秋兰溪知道她很难不为此生出疑惑。 她在当时也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去打消对方的疑惑,却仍选择了只略微给自己留了一些余地的避轻就重。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现在陷入了一个怪圈,她不反感燕清黎,能不能接受一个人,只需要在脑子里想象一下与对方开展的亲密行为就能知道,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但却抗拒与对方建立更近一步的关系。 秋兰溪能够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尽力分析自己的心理,但行动上,她无法客观。 回到营地时,这里早就热闹了起来,只等一个号令便能热闹起来,燕清黎身为臣子,不得不先暂时与秋兰溪分开,等文臣武将比试而去,她才来接秋兰溪。 燕清黎骑射很好,若不是当年挨了那一刀甚至还能更好一些,很快便追上了庆和帝。 明明庆和帝已经让他们自由狩猎了,可事实上庆和帝身边不仅跟了侍卫,还有几个王爷和将军。 作为一个年近不惑皇子都已经成年的帝王,即使他认为自己身体健康还能在位许多年,却挡不住底下皇子的野心勃勃和臣子想要从龙之功的渴望。 因此这一次大张旗鼓的秋猎,嗅觉敏锐的人自然是能发现不对的,因此,聪明的便直接决定这段时间最好都往庆和帝身边凑,毕竟庆和帝肯以身试险,显然是胸有成竹,再深想一些,这会不会是父皇对他们的一个考验? 庆和帝对他们为何凑在自己身边心知肚明,但没有人会喜欢被窥觎的感觉,哪怕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这种不悦,在看到燕清黎过来时,两眉之间更是深深扎根出一个‘川’字。 燕清黎视若无睹,在马上行了一礼便道:“父皇,那狐狸是您猎的?您也用不上,不如这狐狸皮送儿臣做个耳暖?” 庆和帝虚起眼看她:“你怎么又来了?” 他其实更想说,对方怎么把秋兰溪给带来了,庆和帝是个赌徒,他不介意以身涉险,更不在意儿子们在过来时有没有考虑过后果,燕清黎想要过来,他也顶多是劝上一句,可她却把秋兰溪给带来了,若是出个好歹到时还不得怨上他? 亦或者,她根本没有察觉出此行的危险? 庆和帝知道韶光是个聪明人,她在朝堂上的表现足以证明这一点,所以他不信对方会察觉出异常,却依旧神态轻松的将秋兰溪给带过来了,难不成是以为他早就布置好一切了,相信不会出现意外? 不管如何,庆和帝心情到底缓和了下来,板着脸道:“快别在我这儿讨嫌,带着你家小娘子快滚。” 燕清黎唇角牵出一抹笑:“儿臣可不走,父皇,你骑射惊人,儿臣可还缺一件白狐裘呢。” 这种皇家猎场自然是不缺暗箱操作的可能,当然,这只针对于庆和帝,只要他想要狩猎什么动物,什么动物就能立马出现在他附近,换别人就只能看运气了,显然燕清黎打着的就是蹭吃蹭喝的主意,毕竟白狐珍贵,平常负责养狐狸的那些人未必舍得放太多只进来。 庆和帝扯了扯嘴角,什么衣服她缺过? 瞥了一眼秋兰溪,庆和帝拢了拢眉心才道:“那你可就要失望了,此次送进来的猎物中仅有一只白狐。” …… 秋兰溪看着燕清黎三言两语就自然而然混入了队伍当中,起伏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哪怕她因为圈子的局限没有其他人的敏感度,可看皇帝周围反常了围了好几个皇子就明白问题所在了。 这些皇子揣摩着庆和帝的用意,最后或许权衡利弊后宁愿因此引得庆和帝忌惮,也不想表现得像是个无知无觉的蠢货,哪怕秋兰溪都能窥出庆和帝性子宽和,他们自然也清楚,庆和帝忌惮不忌惮他们,都不影响以后立太子时从他们中择出。 因为庆和帝对皇子偏爱不多,没有谁特别不说,他只可能在衡量利弊之后选出最合适的。 所以哪怕他们心知肚明自己的行为太明显,也还是得硬着头皮这么做,而燕清黎相比用的方式就柔和得多了,有她的存在,庆和帝再如何都不可能像其他皇子那样,对燕清黎抱有太多的疑虑。 故而秋兰溪也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燕清黎对她的喜爱并不影响她仍然拿自己当工具人,是她太高看自己了。 秋兰溪为此反倒松了一口气,身负一个人的深爱是件很沉重的事,只要对方依然头脑清醒,那她就依然可以毫无负担。 燕清黎低头看了看秋兰溪,不动声色的让马混在了人群中间,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的反应太平淡了。 对方那么敏锐的一个人,不可能一点问题都察觉不出来,燕清黎也没有利用她的心思,只是她习惯靠自己解决问题,哪怕明知庆和帝身边更危险,也不想把秋兰溪留在女眷当中,毕竟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无疑是这边的力量更强,而女眷那边却有出疏漏的可能。 如果秋兰溪生气亦或者是失望,她都能够解释,可她毫无反应。 这恰恰是最大的反常。 无暇分心去想其它,燕清黎目光如鹰隼一般注意着附近的隐蔽处,父皇是一个赌性很强的人,一次次的豪赌让他坐稳了皇位、打赢了滕国,所以哪怕明明可以耐心布局等上几年便能了结对方,她的父皇仍想要去赌。 燕清黎猜不到那群芳阁背后之人是谁,但料想应当是那几个叔伯中的一个,当初皇祖父前有威视不浅的长子,后有疼爱有加的幼子,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在他们中产生,最后却落在了早早落败了庆和帝身上。 能如此,不过是当时时局糜烂,先帝不认为宁国有获胜的可能,又恰好她当时身负重伤勾起了先帝一点怜悯,于是皇位便落到了庆和帝身上。 或许在先帝看来,虽然庆和帝当了个亡国之君,可至少也当了皇帝不亏,却没想到她的父皇竟然扭转乾坤,撑过了一切。 军权当时在叔伯手里,文臣中最有声望的也非庆和帝,谁都看得出他是被推出的傀儡,没有多少实权,在叔伯看来,庆和帝就是捡了个便宜,皇位本该是他们的。 这种不甘,随着滕国亡国,庆和帝被百姓逐渐神化,让他们越发难以接受。 秋兰溪猜测可能是滕国余孽,却没想到这次针对的其实完全就是内乱,她也不在意,毕竟在她看来,这完全是在请君入瓮,自然是没有多大风险的。 这群人也不去狩猎,秋兰溪在马背上坐了没多久就有点困了。 正松懈时,一声明显的呼喝声让她立时清醒了过来。 “敌袭——” “保护父皇/皇上!” 一行人立即朝庆和帝聚拢过去,就像是早就准备着这一刻的到来一般。 庆和帝神情从容,看向以往总能在第一个冲过来的韶光正低头宽慰着秋兰溪,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第42章 “别怕。” 燕清黎低声宽慰着秋兰溪,将她往怀里按了按。 秋兰溪也没添乱,虽然除了护驾之类的声音,她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不过她始终认为,一个在皇位上呆了十几年的人,权利根深蒂固,钓鱼难不成还能把自己钓进去不成? 正这样想着,秋兰溪突然听见了数道破空声响起,她禁不住扭头看去,□□破空而来,不难想象其杀伤力。 电光火石间,燕清黎立马搂着秋兰溪翻身下马,飞快的拿起打猎的弓箭,精准的朝着敌人射去。 不过眨眼功夫,林间突然就冒出了许多人,不仅有敌人,还有自己这一方的。 虽然如此,秋兰溪这方也短暂的陷入了劣势。 □□虽装填的时间比弓箭要长,射程、杀伤力和命中率却比前者更高,而且□□手培养起来无疑也比弓箭手要容易得多。 在有武功的世界,想悄无声息潜伏反而要比普通的古代世界更容易一点,秋兰溪站在燕清黎身后,心神不自觉绷紧,在场的人为了捕猎人人都带着武器,连庆和帝都非需要多少人看护的累赘。 不过无论敌人的攻势有多猛烈,庆和帝面色都始终没有变过,因为对手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一旦场面僵持,等援军到来他们就不可能有胜利的机会。 庆和帝搭弓射箭,不一会儿箭囊就空了,她冷静道:“尔等留下殿后,盛将军,韶光随朕走。” 秋兰溪发现,他这个决定一下,那些皇子看上去反而有些亢奋,是因为庆和帝已经没有把他们看成被保护者,而是独当一面的人看待? 可刀剑无眼,万一他们都死了怎么办? 秋兰溪不禁想,这大概就是普通帝王与铁血帝王的区别,毕竟自己吃过苦,就不会想要未来的继承人是温室中的花朵,死了,也只能算他们倒霉,反正自己孩子多,从剩下中的人再挑就是了。 当然,能这么有底气,大概也是庆和帝正值壮年,还觉得自己有的是时间去培养新的继承人。 有燕清黎在,秋兰溪还比较镇定,庆和帝虽只叫了一个将军过来,但实际上自然不可能只有他们几个人,小股的侍卫也从中撤了出来,有林木遮掩,一时半会儿很难让人察觉到少了人,毕竟庆和帝没有刻意穿得显眼,局势混乱之下,还真不容易分辨。 他们离营地还有一段距离,秋兰溪方向感不算差,发现他们并非朝着营地前进,她不由看了看燕清黎,对方也没有惊讶的意思,像是猜到了他们会去哪里。 周围人的冷静,让秋兰溪在这场惊变中心情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但很快,这种心情就被打乱。 如果说刚才的还只是军中精锐、只有联合在一起才能展现出强大的话,那如今截道的武林高手就是各个单兵作战能力都极强。 刀剑无眼是没错,但武学逐渐到高深处的武者若是练了硬功,刀剑砍上去都未必能留下痕迹。 军中将士大多不会将武功视作主要的谋生手段,盛将军眼见他们快要抵挡不住,立马就冲了过去,留在庆和帝身边的便只有几个不知从哪儿赶来的暗卫和燕清黎了。 见盛将军将人拖住,庆和帝也并未留在原地看戏,这些年宁朝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下,敌人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发展是很难的,所能做的无非是擒贼先擒王,然而庆和帝当初早就将武林圈子端得差不多了,对方能出动的武林高手也不可能太多。 一行人接着赶路,这种地方探子想要先把人找到都困难,更枉论袭击了,所以他们路上倒是没有经历多少波折,正稍微松懈之时,周围的暗卫突的到底不起,秋兰溪只听见叮当几声,便见燕清黎不知从哪抽出了软剑。 “寒魄针!”燕清黎面色凝重,内力鼓动之下,衣袍都猎猎作响,她头也不回,把秋兰溪推向庆和帝道,“父皇您先走。” 寒魄针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便是因为其隐蔽的特性,和非内力深厚之辈不可驾驭,然而武者三四十气血便会衰败,这导致此门武学非天骄不能涉足。 庆和帝虽练了武,但对自己有几斤几两也清楚,他知燕清黎非无的放矢之辈,见秋兰溪还愣神,立马就拉着对方离开。 他心里有数,这种层次的人,怕是对方最后的手段了。 这种时候明显不是顾忌男女大防的时候,庆和帝伸手抱住秋兰溪,几个起跃就消失无踪,这种层次的轻功显然昭示着他造诣不俗,秋兰溪回过神来,立马就明白他是在钓鱼。 可谁钓鱼,还拿自己做饵的,就不怕把自己和孩子都搭进去吗? 她忍不住往燕清黎的方向看去,土地炸响,轰鸣声宛如雷霆,显然没了无关人等,武者的杀伤力才被彻底展露出来。 到了山洞,庆和帝立马将秋兰溪放了下来,让她进里头呆着。 山洞陆陆续续来了几波人,秋兰溪坐在桌前,忍不住想,既然早有布置,他怎么还让燕清黎去断后,真就不是自己的命就不用在意呗? 等庆和帝安排好一切回来,见秋兰溪还在那儿发呆,怕她惊了魂,坐在一旁倒了杯茶问:“吓到了?” 人只要挨了毒打,脑子就能立马清醒,亲眼见证了战场的血腥,那种心情足以压下心头的那点伤春悲秋,人只要还有求生欲,就总能被拉出来,秋兰溪摇了摇头:“殿下不会有事吧?” 庆和帝平静道:“她自然有把握才会留下。” 秋兰溪:“万一她没把握,只是想让你先走呢?” 她说得有些不客气,庆和帝倒笑了:“那你会成为宁国唯一的异姓公主。” 那种时候她还把秋兰溪带着,可不就是上了心吗?既然如此,他不介意让她走的安心。 秋兰溪不能理解庆和帝的思维,或许皇帝永远都会将理智凌驾于亲情之上,她的父母如果在她遇上危险时,必然是会毫不犹豫挡在她面前的,而庆和帝只会选择让自己活。 这一点,燕清黎大概也清楚,她与庆和帝不仅是父女,还是君臣,秋兰溪不知道她有没有为此而难受过,毕竟她从未对庆和帝怀有过恶意,孺慕之情从不是假的。 也许是见惯了现代父母儿女间的无私奉献,秋兰溪越发感觉到那道将自己与这个时代清晰的割裂线,庆和帝倒了杯茶给她,想劝几句,毕竟打不过韶光又不是跑不掉,他确实没有太忧虑,然而没等他开口,就见秋兰溪捧着茶杯闷声道: “谢谢公公。” 庆和帝:“…………” 他眼皮不由跳了跳,没想到秋兰溪能这么不客气,然而还不等他拒绝这个称呼,就听见秋兰溪哽咽道:“公公,若是殿下出事,她的遗产是不是都归我了?” 庆和帝按了按眉心:“韶光还没死呢?!” 秋兰溪:“我也说了是若是,咱们提前扳扯好,毕竟以后我也未必能见到您。” 庆和帝无言以对,万没想到对方变脸变这么快,当着他这个亲爹的面就惦记起遗产来了,他沉下脸:“好歹也是夫妻一场,你就……” 顿了一下,庆和帝觉得这话怎么说都有点不对,于是话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秋兰溪神情恹恹:“您都不在意,我跟殿下才认识多久,又能因为她出事有多难过?” 若真的触怒了庆和帝,死了一了百了倒也挺好,燕清黎能在庆和帝面前毫不在意的表达自己的感情,可对秋兰溪来说,这有点太沉重了,她什么也没付出过,也不想抱着别人的期望而活。 “……我跟殿下才认识多久,又能因为她出事有多难过?” 燕清黎顺着印记赶至山洞,听到这话,脚步不由顿了一下。 “你找死?”庆和帝听不出怒意的声音传来。 燕清黎一惊,连忙出声:“父皇。” 她把秋兰溪护到身后,“儿臣无能,让他逃了。” 庆和帝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才道:“无事。” 他目光掠过对方暗色的衣袍,不太能看得出血迹,但他还是立即皱起眉,“你受伤了?” 燕清黎敛目道:“右臂有些使不上力,无甚大事。” 秋兰溪听见这话,才不由伸手,掌心一片粘腻,她下意识想抬起确认一下,眼睛就被捂住。 燕清黎:“不是我的血。” 秋兰溪不信:“我看看。” 燕清黎还记得她之前被吓到的情况,那回她还没见过血了,只道:“确实不是我的,我只有些骨裂。” 她把秋兰溪往怀里按,顿了顿,才接着道:“很快就能回去了,你先睡吧。” 不等秋兰溪出言,燕清黎便直接点了她睡穴。 庆和帝觑她:“你可真出息。” 燕清黎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垂首道:“儿臣有罪。” 庆和帝把茶盏一搁:“行了,里头有屏风挡着,别在朕面前讨嫌。” 燕清黎闻言,便把秋兰溪抱了进去,发觉她身上只有赶路时留下的擦伤不由松了一口气。 伸手摘掉她发间的树叶,燕清黎坐在床边,神情有些晦涩。 第43章 并没有在山洞中呆多久,甚至秋兰溪醒来时都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出现在了马车里,不过燕清黎并不在其中,只有春粟。 她掀开帘子看了看,才发觉对方在外头骑马。 秋兰溪眸光闪烁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问了问春粟目前的局势,很快便理清了情况。 庆和帝那几个参与谋反的兄弟俱被诛杀,其家眷皆已被捕,秋兰溪大概理解庆和帝的想法,那些兄弟对他不满已久,同时也清楚拖得越久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势力和钉子被一点一点拔除。 因为战争的关系,庆和帝无暇分心太多惦记他们,所以也让他们经营出了一些势力,但战争一结束,庆和帝就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他们,因此哪怕明知这次秋猎有问题,他们也心甘情愿踏入陷阱。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毕竟庆和帝愿意以身涉险,目前来看,无疑是成功率最大的机会,所以他们会不留余地的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派出来,不然围皇宫之类的方式更难操做了,那可是庆和帝扎根最深的地方,他们一有异动庆和帝很快就能发觉。 所以他们这样做无可厚非,毕竟他们只能赌一把,秋兰溪唯一搞不明白的便是庆和帝的操作,毕竟优势在他,他根本不必如此做,等个十年八年,那些兄弟自然也就一点风浪都掀不起来了。 如此急切,要么就是庆和帝对他们有深仇大恨,要么就是他身体出了问题想给未来的帝王留下一个稳固的宁朝。 以秋兰溪的观察来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其中或许还掺杂着后者,不想把烂摊子留给子嗣解决。 略微思索片刻,秋兰溪便不再想这些与她无关的事,因为精神不济,她又睡了过去,等再醒来,已经回府了。 屋里没有燕清黎的身影,春粟说对方要去书房休养几日,秋兰溪明了她大概是听到了什么,不过哪怕没有那件事,之前她的行为就足以让人生疑了。 她有些诧异地是,燕清黎竟然没想让她搬出去,而是自己走了。 秋兰溪认真想了想,觉得也许是自己把自己看太重了呢,没准燕清黎去书房是为了方便布置呢,毕竟內患已除,继承人就该提上日程了。 至于自己在其中占了多大的比重,秋兰溪已经不想去揣摩了。 血腥场面让她短暂的有些清醒,但很快那种心情就被一层更深的疲惫所取代。 她做不到认命,却又明白自己除了认命别无她法。 因为两人以往的关系是有目共睹的,几日不同房并不会让人怀疑什么,只有几个亲近的大丫鬟隐约窥见了什么,却不敢多说。 毕竟不管怎么说,秋兰溪住的地方就已经说明了一切,闹矛盾跟失宠是两回事。 秋兰溪听到‘失宠’这个字眼时,其实还愣了好一会儿,虽然她之前所做的一切行为,确实都是为了夺得燕清黎的‘宠爱’,可当这个词真的被宣之于口时,她还是会觉得有点接受不了。 这大概是因为现代培养出的独立人格让她永远都无法做到真正依附一个人,所以离原本的成功越近,她反而越排斥。 两人谁也不去找谁,无论春粟怎么劝秋兰溪都不动如山,不过很快公主府的众人就无暇关心这一切了,因为庆和帝立太子了。 是七皇子瑞王。 瑞王便是当初凑在庆和帝身边的皇子之一,他曾经过生日那天正好宁朝也迎来了与滕国的第一场大胜,大喜之下,七皇子就成了瑞王。 因为这个名头,母族家世又不差,瑞王本身也不拉垮,便一直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此次又救驾有功,更在其中展示出了不错的军事才能,于是便成了太子。 秋兰溪不禁撇嘴,如果没有燕清黎的话,没准庆和帝还真翻车了,若真论救驾有功,那为爱燕清黎才是,毕竟人一死万事皆休,其它方面做得再好又能如何? 她不知道燕清黎现在作何感受,是早有预料还是不平?毕竟在有实权后,她做出了不少实绩,没少压其余皇子的风头,以至于跟几位皇子的关系更加冷淡。 如果说其它皇子只是皇室精英教育下培养出来的正常水准的话,那燕清黎无疑算得上是超常发挥。 只是在古代,仅仅是一个性别,就足以扼杀这一切。 秋兰溪想了很多,燕清黎也不是铁人,大概此时心情是算不上多好的,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了决心。 不管如何,燕清黎也没亏待过她,如果连这种时候都不想着去看上一眼,那未免太无情了。 虽然,对方可能也不会太想见到她。 秋兰溪只身前往,燕清黎并不在书房里,而是在亭子里自斟自饮,走得近了,她才闻见是酒不是茶。 “殿下,你还好吗?”秋兰溪走过去,犹豫了一下,坐在了她对面。 燕清黎沉默了一下,才说:“不大好。” 她看向不远处的池子,月光下池水显得有些凄冷。 像在缄默的哭。 庆和帝立太子时问过她更属意谁,因为在他眼里那些皇子都可以,没有谁是非他不可的,韶光性子与普通女子差异极大,庆和帝不想立个与她不对付的日后登基她日子会不太好过。 燕清黎当时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她更属意她自己,庆和帝只当她是开玩笑,或者说,她上位以来的功绩庆和帝虽看在眼里,却从未动摇过原本的念头,最后选定目标闲聊时,他还说若她是个男儿,太子之位非她莫属。 非她莫属……呵。 燕清黎承认自己为此猝然生出了不平,但大约是早已有所预料,心情虽低落,但还不至于让她大受打击。 更让她受打击的是,她一心以为的相爱,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甚至,对方非但不快乐,还‘郁结于心’。 想到太医的诊断,燕清黎目光更是晦涩。 秋兰溪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白,不由愣了一下。 燕清黎目光转向她:“卿卿是恨我大宁吗?” 以往燕清黎并未想过国仇家恨,因为对底层百姓而言,其实敌国更像是一个符号,改朝换代他们更担心的也是这件事对自己造成的影响,但同样的,也有一介布衣却对自己的国家爱得深沉的。 只是秋兰溪一直都没有表露过这方面的情绪,燕清黎也从未多想,她思来想去,才不由浮出了这个念头。 毕竟对一个认可自己背后的国家的人,跟仇人朝夕相处,大概是很难以忍受的一件事。 秋兰溪愣了一下,才摇头道:“我对滕国并无感情,又哪里会恨?” 这个猜测被否决,燕清黎却并不觉得放松,因为如果不是国仇家恨,那只能说明,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自己。 可是,为什么? 在回来以后,燕清黎无数次这样问自己,她自认已经做到了她能给予的一切,衣食住行无一不优,更待她如珠似宝,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顾忌过对她的宠爱,连父皇私底下说了她数次也依旧故我,这难道还不够吗? 燕清黎并非钻牛角尖的人,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想,并不是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的,就像她为了皇位所做的一切,旁人不会因为看到了她的努力就选择为她效力。 可她仍然不解。 燕清黎摩挲着酒杯,又问:“你曾有相爱之人?” 秋兰溪不由看她一眼,才说:“并无。” 她再问:“你讨厌我?” “殿下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最好的人了。”虽然思想有差异,但秋兰溪也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土著,她的思维或许有极限,但确实已经做到了她所能想到的一切。 燕清黎终于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不爱我?” 明明她之前的所有行为,都在告诉她,她是喜欢她的,如果那都是假的话,那为什么现在又突然不装了呢? 秋兰溪不由笑了一下:“殿下了解我吗?” 燕清黎差点立刻就给予肯定的答复了,可触及她唇角的笑意,又说不出话来,如果她真的了解对方,就不会一直自以为她们早就心意相通了。 “殿下所看到的,不过是我想给殿下看到的,那并不是真正的我,”秋兰溪垂了垂眼,“殿下连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又何谈喜欢?” 她忍不住笑:“殿下现在还喜欢我吗?” 在发觉她过往的一切都是装的,难道就真的能毫无芥蒂?不埋怨?不生气?不难过?不受打击? 燕清黎怔住,静默片刻,她才说:“可你连你的真实都从未向我展露过,又怎知我会不喜?”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她的情绪有些外露,秋兰溪不仅从她话中品出了几分委屈,还从她眼中瞧出了几分水光。 秋兰溪不禁被问住了,过了会儿,她仍游刃有余地笑,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动摇:“殿下想看,自然可以。” 她说着,便敛了笑,倏的放松,就像每一次独处一室呆在密闭的小房间一样。 燕清黎蓦然怔住。 入目的不再是眸光的灵动,也没了眉眼间的易碎感,只有难言的麻木与漠然,光活着仿佛就已经耗尽了全力,于是再难分出心神去关注其它,摇摇欲坠得像是随时都会枯萎的花。 秋兰溪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样的姿态了,她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的心态其实很不健康,她亲眼见证了母亲抛下她见义勇为死亡,而父亲因为执行任务第二年才得已回来扫墓,严令她在任何有人的场合靠近他,甚至不能当作认识他。 她寄人篱下,外婆家与奶奶家皆符合当时社会形态的生了数个孩子,所以父母也不是自愿从军,只是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起了才想着送去军队吃白饭。 她听多了以为她还小听不懂时当着她面讲的许多嫌弃的话,后来父亲的战友将她接走,她以优异的成绩‘健康’的长大。 他们觉得她该为这样的‘英雄’父母所骄傲,可她恨他们;他们觉得她该与亲戚打好关系,因为他们除了言语从未苛待过她,可她讨厌他们;他们觉得她该与大院中的孩子一样,从政从商,结婚生子,不让人挂念忧心,可她从无所爱。 秋兰溪是很自我的人,也是很孤独的人,这种孤独无人可以倾述,少数人能够理解,她毕业后开了诊所,因为她不希望这世界上还有跟自己一样不幸的人,她努力的生活,因为她不想让负面情绪战胜自己。 可如果说现代还有让她能够感受到快乐的事物的话,那这个时代则可以说是一点都没有,因此秋兰溪真的想放弃了,如果一个人活着找不到丝毫快乐,那为什么还要活着? 她曾庆幸过王白英是个迂腐好骗的书生不用献身,也曾满足于燕清黎足够高随口吩咐就能让自己后半生过得足够好的地位,但如今,她只想远离这个世界。 这不是她所熟悉的文明社会,充斥着愚昧与权利掩藏下的野蛮,她是来自于文明社会的人,为什么要来接受、适应这个时代的肮脏,而不是拒绝接受这一切? 她不喜欢被当作物件看待,不想靠别人的宠爱而活,没有对皇权的敬畏,也不想为爱失去自我。 秋兰溪缓缓道:“殿下,我宁愿去当随时都会被碾死的蚂蚁,也不想当你的金丝雀,我的灵魂该是自由的。” 它也理当是自由的、必须是自由的。 燕清黎觉得自己心脏像是被死死攥住,再难说出一个字来。 第44章 秋兰溪离开了。 她来的目的只是怕燕清黎会因为庆和帝立太子而心情不好,以她的经验,足够将人开解。 但此时既然确定燕清黎并没有因此神伤,那她也就没必要在留下来了。 身为一国公主,燕清黎在庆和帝登基后她想要的都鲜少有没有得到过的,所以比起立太子,才会格外在意这种事,但在秋兰溪看来,她并不是那种恋爱脑,成年人的生活中本就不止有爱情,接受这一切对她来说并不难。 秋兰溪也不想知道她之后会为此做什么,以她的权势而言,放弃亦或者强求,她其实都能理解,这毕竟是古代,出现什么情况她都不会觉得意外。 甚至,在许多人看来,她大概才是那个不识好歹的人,一个人为你提供了一切,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这难道不好吗? 理智上秋兰溪明白这已经是她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了,她一开始其实也接受了,她一直认为自己的适应能力其实不算差,可人总会在经历后才发现,并不是所有的事自己都能接受得了的。 燕清黎坐在亭中许久没有回神。 她其实不太能理解秋兰溪的话,她甚至不知道世上还有金丝雀这种鸟,但燕清黎大抵能推测出这种鸟是什么模样,约莫是因为其外形姣好,被一些权贵养在笼中的鸟类。 燕清黎没有养过任何鸟,但她见别人养过,它们会被剪去飞羽,呆在笼中供人欣赏。 有权势者可以依靠权势来满足自己的喜好,燕清黎虽不喜,却明白这是人之常情,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在她看来,只要不超过那个度便无事,就像父皇会严惩贪官污吏,却同样也会对官员们不过分的贪而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清官之所以被赞誉,本就是因为少见。 所以燕清黎更不能理解秋兰溪的话,若以鸟雀喻人,那指的也该是姬妾,毕竟大妇不可能被关在笼子里,平常交际行动都全凭自己。 她从未将秋兰溪当成无足轻重的姬妾看待,她想去哪儿也无人阻挠,燕清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金丝雀,又什么叫我的灵魂该是自由的? 燕清黎试图去理解这一切,却反而把自己脑子搅得一团乱。 …… ………… 秋兰溪去找燕清黎,对方却并未跟着一起回来的事,顿时让她失宠的流言更加喧嚣尘上,不过因为秋兰溪鲜少与下人接触,倒是没有感受到什么。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会住在这里。 不过既然已经做下决定,秋兰溪便懒得再管,对春粟的欲言又止也全然无视,毕竟无非就是劝她服个软,公主必定不可能真不理她。 可她觉得这样挺好的。 毕竟欺骗一个并非虚情假意之人,良心也是会受到谴责的。 此后一月,两人都不复相见,这日大雨,秋兰溪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雨滴出神,很快便睡了过去。 她对古代的娱乐活动没什么兴趣,这里的话本之类也不是大白话看着费劲,所以秋兰溪无聊时,最常做的便是盯着某处走神,然后睡去。 再醒时,才发现身前站了个人影。 “殿下?” 燕清黎凝视着她,她的头发是湿的,衣服也是湿的,像是下雨后丝毫没有打伞。 秋兰溪没想到再见她时对方会是这般模样,不禁道:“殿下怎的不去把衣服换了?” 这种离谱得如偶像剧一般的剧情,不像她能做得出来的。 燕清黎不答,只问:“你想为官吗?” 她尽力用自己的思维去理解秋兰溪,想了许久,燕清黎终于觉得自己抓到了点线索,宁朝并没有择婿后夫家不好便一辈子都完了的情况,多得是二嫁三嫁女,因为打仗需要人口,所以能生孩子的女人和离之后反而能门槛都被踏破。 而妻族强势之人更不用说,君若无情我便休是常有的事。 但燕清黎很清楚,还有很多并非这种情况,更多的是忍耐着丈夫对自己的不满尽心侍奉一家老小的人,因为她们没有底气也没有能力去反抗。 她约莫猜到了秋兰溪的不安,对方的一切皆来自于她,她能给出,也能收回,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得到的,总有被收回的可能,就像如今,若父皇想要收回她手中的一切,那也得衡量一番影响。 一个强势的母族,孤立无援的秋兰溪不可能会有,但自己去取得力量,却不是没有一点可能。 她也权衡了许久,因为这跟自己的情况差很多的,她素有才名,从小就展露头角,饶是如此当初为官时反对者也如云。 可最终燕清黎还是做了,因为她清楚,自己是有希望能做成这件事的,她想了许久许久,这究竟值不值得,难道仅仅就因为她喜欢她吗? 燕清黎始终还是个有理智的人,这世间有许多人囿于后宅,纵有才华却无人可知,她想要帮助她们,可如果连身边的人都选择沉默,又如何能保证以后还会给予帮助? 她甚至从中分析出了自己的劣性根,她会为了满腹才华的女子嫁给一个处处不如她的人而惋惜;也会因为一个八岁幼童脑子里学好一切都只是为了以后能嫁一个如意郎君而愤怒,为什么独独到了秋兰溪这里,她却从未想过她也许还能有更多的选择呢? 明明她也知道,秋兰溪也能在看到她需要思量几分才能解出的术数中不假思索的给出答案,交谈间也并非胸无墨水,她凭什么以为,对方就一定愿意做她妻呢? 察觉到自己似乎不自觉将思维代入了‘男子’的视角,燕清黎恍惚间发现,她自以为自己身上不会出现的傲慢,也似乎开始滋生。 燕清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在心里轻轻问自己。 秋兰溪怔住,她甚至都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想入朝为官吗?”燕清黎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秋兰溪望着她,她想吗?当然想。诚然,这并非最好的出路,但古代却只有这一个能让自己拥有自主权的道路,无论是背后的家族势大还是嫁个好人,那始终都是别人赋予你的权利,而为官,虽更加危险,但哪怕最后死了,那好歹也是自己努力了的。 毕竟,能改变世界的,本就只有那一小部分上位者。 然而秋兰溪认得清现实,她既没有经世之才,也没有什么势力能为她所用,出身更是限制着她只能随波逐流。 她从未想过,燕清黎敢自己冒天下大不韪,也敢将救命浮木递与她人。 深深凝视着她,秋兰溪觉得心中的薪柴被重新点燃,那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再未升起的希望掷:“想!” 燕清黎轻嗯一声,才道:“明年三月便是殿试,父皇允你直接参加殿试,若你能博得头筹,自可万事皆允。” 宁朝的科举与秋兰溪记忆里的没有什么区别,都有乡试、会试,殿试只取前一百,由庆和帝亲自面试,考得都更贴合实际,而非前面的纸上谈兵。 若让秋兰溪从乡试开始,她必定是不行的,因为她确实不会那些。 燕清黎曾经倒是隐藏身份去考过,所以当初她为官更多的是质疑于礼不合,而非她不配为官。 但换成秋兰溪,说是千夫所指,万民所唾也不过分,别说她自己了,连庆和帝都会遭到非议。 所以秋兰溪很难想象燕清黎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她不觉得对方对自己的感情能深到这种地步。 ……或许? 她已经不太能肯定了,她已经无法再理智分析燕清黎的动静了。 “谢谢殿下。” 秋兰溪没有再多想,认真地对她磕头,再造之恩莫过于此,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偿还。 燕清黎微微侧身避开,才拉她起来,知她这样做或许会觉得好受一些,她微抿起唇,才道:“不必如此,本宫亦有私心。” 秋兰溪已经很久没听见她在自己面前这么自称了,微微有些恍惚。 燕清黎平静道:“朝堂上不能只有本宫一人,你若真感激我,那你就好好做,争取成为一个表率。” 秋兰溪顿时明了,燕清黎再优秀,她们都会觉得那是应该的,毕竟她从小声名在外,又是皇帝的女儿,可秋兰溪不同,她若是进去搅动风云,很多人都会不由自主产生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这足以勾动许多女性深埋的野心。 她垂首道:“属下必不会让殿下失望。” 秋兰溪几乎立马就重新认清了自己的定位,或者说比起对原本身份的排斥,她巴不得拥有这样的新身份。 燕清黎眸眼晦涩,良久才道:“我不需要你这个属下。” 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生硬。 秋兰溪嘴唇动了动,静默了片刻,她问:“殿下想要什么?” 燕清黎凝视着她,就在秋兰溪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听见她说:“要你陪我做我们之间早该做的事。” 秋兰溪愕然地睁大眼睛,有点难以接受这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她不由吸了一口气才问:“所以这是交易?” “这是请求,”燕清黎垂了垂眼,“你拒绝也无事,不必担心。” 这是她的私心,她没有想剪断秋兰溪的飞羽,她出生的地方让她本就没有长出过飞羽,但燕清黎知道,当她入朝后,长出飞羽的她就会飞走,可在那之前,她也想短暂的拥有。 这有意义吗? 没有。 但燕清黎仍想这么做,因为她不曾体会过男欢女爱,若是如此,她定能记忆深刻,更何况,能答应的,至少证明绝非全无感情。 燕清黎得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圣人,她能不忍心强占的,愿意为她插上飞羽,却介意她轻飘飘的飞走,不留一点痕迹。 秋兰溪张了张嘴,有些瞠目结舌,她从燕清黎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疯狂,偏偏这种疯狂,好像是被自己逼出来的。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背脊挺直,脸色平静,像是无论何种结果,她都能坦然接受一般。 秋兰溪眉梢微微动了动,有桃色绯闻的君臣,跟确实有过一段的君臣那是两回事。 前者能重新成为两条平行线,后者最大的可能却是剪不断理还乱。 可对方都往前走了这么多步了,她也狠不下心一直站在原地。 秋兰溪靠近她,把她牵到床边,燕清黎凝视着她:“我没有逼你。” “我知道。” 或许一开始,燕清黎确实想逼她演一些戏,可后来,就仅仅是因为她不信任燕清黎而一直演戏了。 她解开她的腰带,将她身上的湿衣一点点剥离,最后手覆在了她膝上。 秋兰溪注视着膝上的青紫,突的明白自己的殿试资格是怎么得来的了。 心头顿时为此涌上了难言的酸涩,她轻轻亲吻上去。 “你别哭,”燕清黎有些无措,“我们不……” “嘘。” 秋兰溪伸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按到床-上。 燕清黎注视着她被泪打湿的眼睫,有些后悔起来,她真的没有想挟恩图报,但她好像又让对方误解了。 第45章 翌日,天大亮。 燕清黎仍然习惯性的早起,等秋兰溪醒时,她早已不见了踪影,直至快至午时才将她请去书房。 她指了指桌上的一摞:“这是历届殿试前三所书考卷。” 说话间,她眼神还不自觉有点飘忽,等秋兰溪走进,更是不自觉紧绷起来。 秋兰溪有点惊诧:“这也能拿到?” 燕清黎嗯了一声,不在意道:“本就不是多难的事。” 历届殿试前,几乎不少官员都会为了子嗣想法子得到这些,在官位不高的人那里,这些自然是珍贵的,而对高层来说,却是很容易得手的东西。 这些也确实对秋兰溪很有用,历届殿试的题目都是由庆和帝亲自选定,代表着他的政治主张,管中窥豹,秋兰溪足以在详细分析后借此押题。 “谢谢殿下,”秋兰溪没有急着看,她凑近燕清黎,“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殿下解惑。” “陛下怎么会同意这等荒谬的要求?” 昨天秋兰溪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但冷静下来之后心中顿时便被疑惑所填满,论能力,她至今没有表现出丁点,论出身,在滕国被倾覆成为宁国的领土后,她虽也勉强算得上是个宁国人,却不可能不防备。 庆和帝也不是那种真的宠女无度的人,从他在遇刺时能把燕清黎留下阻敌就看得出,他绝非全然感情用事的人。 她凑得实在有些近,连呼吸都能感觉到,燕清黎微覆眼帘:“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罢了。” 秋兰溪当然不可能信事情真如她所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只是对方不愿说,她也确实很难得知真相,刨根问底不是她的作风,若真想知道,与其从燕清黎口中得知,到底不如去问庆和帝。 嗯……前提是他不会一见自己就把自己拿下问斩。 她不难猜测,如今在对方心里,自己大抵就是个十足的妖女、祸水。 见秋兰溪不追问,燕清黎心下也不由暗松一口气,她也不算说谎,确实是使了一些小手段而已,也不过就是……以死相逼罢了。 燕清黎其实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庆和帝心里与旁人是不同的,只是她很少滥用这种权利,因为帝王的偏宠用一分便少一分,每一分她都该拿去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所以一向乖巧体贴的女儿突然提出这等荒谬的请求,可想而知庆和帝的暴怒。 他着实觉得燕清黎是被冲昏了头脑,她能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是因为她从小就没有长于妇人之手,一直是由他亲自教导,又数次旁观过他与大臣议事,她自己也天资聪颖,这样的条件才造就了她,可这世间也仅有一个燕清黎。 她秋兰溪算什么东西? 然而只要庆和帝不想看着燕清黎死,他终究还是会妥协,燕清黎知道他重感情,他也知道对方能说到做到。 所以燕清黎才说,她使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庆和帝曾经无权时,敢穿着一袭红装去阻挡燕清黎和亲,他那时根本没有料想过自己此举会促成宁国全国上下拧成一股绳针对滕国,只是单纯不想燕清黎被带去和亲,如今自然也能在燕清黎的逼迫下妥协。 但他已经是个合格的帝王了,他所有的感情也会被圈定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燕清黎很明白,自己已经犯忌讳了,以后庆和帝绝不可能再如以往那么待她。 甚至,就连这个机会,也仅仅只是能进入朝堂的可能罢了,殿试只取全国前一百的考生,可想而知都绝非泛泛之辈,庆和帝又不是不知秋兰溪什么出生,一个从小被教导着该如何讨好人的庶女,在其中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燕清黎也明白,秋兰溪未必能在其中脱颖而出,殿试在明年三月,在这期间她若想知难而退,明面上一切都会平静无波,除了她与父皇,谁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若她仍坚持上场,庆和帝也不会反悔,他对宁朝的把控正值巅峰,并不惧这点私德有亏,可秋兰溪与燕清黎就不一样了,非议会始终伴随着她们,寸步难行。 但庆和帝不会去管这些,她们在做出这种选择时,就该去承担后果。 燕清黎也不会去管这些,她已做到了她所能做到的全部,无论是秋兰溪在殿试上表现太差被庆和帝斩首,亦或者是真的表现亮眼,那都该是她自己去取面对的,她绝不会干涉。 自己做下了什么选择就该自己负责,她不后悔自己的行为,也不会因为对秋兰溪的感情就一直帮她,燕清黎问心无愧。 她若因此而死,燕清黎不会去阻止;她若的势,燕清黎也不会去借势。她的心里有一杆秤,做到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后,便不会再去加码。 秋兰溪不知这其中的内幕,但也不难猜测后果,只要她出现在了那样的场合,她面临的就必然是口诛笔伐,并且,这一届的‘面试’难度一定是历届之最,断人前途如杀人父母,而能出现在殿试的,混得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到时燕清黎也未必能护得住她。 便是她在殿试中表现亮眼,那也仍不会让质疑消失,就像现代在她去世之前依然还有许多人认为女高管是通过肉-体而得到的职位,更枉论如今这个时代了。 并且,庆和帝也不可能毫无芥蒂的给她官位,儿女糊涂,家长都会恨上那个让儿女变糊涂的人,庆和帝再开明,恐怕也未必不会给她下绊子。 虽然以秋兰溪目前的了解来看,庆和帝勉强算得上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只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哪怕曾经与他对立的官员,他也能捏着鼻子把人放到合适的岗位上,是难得的在位多年没有做过兔死狗烹之事的皇帝。 只这一点,就足够让人佩服了。 然而虽然如此,不代表他真的就没有任何私心了,这是不可能的,秋兰溪清楚自己已经走在了悬崖边,随时都可能跌落下去。 可那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仍愿去闯一闯。 秋兰溪其实对殿试是没有任何信心的,她前世经营的是诊所,不是城市、乡镇,她的所有经验未必能有用上的时候,但那在如今并不重要了。 她无比清晰的感受得到心里熊熊燃烧的那团火,她适应不了这个时代,可她有机会去改变这个时代,哪怕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连试都不去试一下,又怎么知道不行? 燕清黎没有打扰她,过了许久,她才敲敲桌子道:“该用膳了。” 她垂首看着被整理到一半的考卷,眸中不由划过一丝异色,虽然不知道秋兰溪是依靠什么去整理的,但燕清黎看得出来那整理好的两堆纸一堆是父皇手中权利旁落时期,另一堆则是父皇开始逐步开始掌握权利时所出的考卷。 秋兰溪揉了揉眼睛,简单做了套眼保健操才站起来,微笑道:“清黎,走吧。” 燕清黎脚步一顿,她敛了敛眉目嗯了一声,平静地走在最前。 她有点不明白秋兰溪为什么要这样叫,叫人名字是很冒犯的一件事,便是亲近之人,不是叫封号便是用表字,只有骂人时才会直呼其名。 这一点,便是滕国也是如此。 可秋兰溪看着也不像是在骂她。 燕清黎有心想问,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倒是秋兰溪自己过了会儿想起了古代的规矩,解释道:“在我的家乡,都喜欢这么叫以表亲近。” “原来如此。”燕清黎回了一句,又沉默下去。 从昨天之后,她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秋兰溪相处了,耳边有时甚至还会传来她让自己放松一点的幻听。 秋兰溪态度倒是很自然,当有人比自己更不自在时,那另一人必然就会因此而放松,她轻轻勾住燕清黎手指,跟上她的脚步。 …… ………… 因为没有燕清黎那样晚上看书还不怕近视的能力,秋兰溪并没有看得很晚,她对庆和帝的人格分析报告已经写了将近一页,政治主张因为还不熟练倒没有推测出多少。 与其他读书人相比她的劣势明显,所以秋兰溪很明白自己若想脱颖而出,就必然得投其所好,在这个基础上在拿出真才实学来,殿试的考题更多考的都是实践,基本都是庆和帝当时打算实行或是有关于民生的,这倒是让秋兰溪松了一口气,毕竟如今的那些四书五经之类的她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就掌握。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屋睡觉明日再接着分析,见燕清黎静立不动,不由挑了挑眉:“清黎是想以后都睡书房了?” 燕清黎愣了一下才跟上她,静默地走了许久,嘴唇才不由动了动:“你不必如此。” 秋兰溪轻笑:“殿下是觉得我在报恩?” 她叫自己名字时燕清黎觉得不适应,不知为何,她用回原来的叫法,燕清黎身子更不由紧绷了起来。 “殿下是个好人。” 秋兰溪淡淡说了一句,这并非是发好人卡,她只是觉得,她并没有那个好定力在面对这样的人时,还能不去想要深入接触。 她确实破防了。 燕清黎怔住,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又为什么说了这一句之后就不开口了。 不过…… 她低头看着地上两人重叠在一起的阴影,露出淡淡的笑容。 应该是件好事吧? 第46章 睡觉时,秋兰溪并没有与燕清黎做什么,她更喜欢水到渠成的感觉,有时候,光相拥就足以让人生出难言的满足感。 第二天并非休沐,所以燕清黎早早便赶去上朝。 秋兰溪让春粟去关注消息。 如果她所料不差的话,这次上朝燕清黎很难不收到刁难,毕竟她惹火的是一个帝王,而帝王,是很难在有气时还能忍住不去苛责别人的。 燕清黎固然也能等庆和帝气消一些之后再回去,但那种作法无疑才是下策,如今她回去固然会有些举步维艰,但庆和帝心中的郁气有了出气口,过一阵他反而会因此觉得愧疚。 因为燕清黎没有顶撞过他,逐渐的,庆和帝就会开始想起她的好,到那时,他对燕清黎的感情又会逐渐占据上风,仇恨也就自然而然会向秋兰溪转移了。 秋兰溪曾经会为了庆和帝身上所代表的权利而惶恐,如今却是无所谓了,她清楚自己失败的概率绝对会比燕清黎要大上很多,但她并不在乎,至少在这个期间,她想尽可能的去帮燕清黎。 她与她之间,总该有一个人活得顺心一些。 秋兰溪觉得人性之复杂实在有些难以言喻,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高尚的人,会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去妥协一些事,也会因此去做一些她并不喜欢的事。 所以她在窥探到燕清黎的野心时,第一反应并不是去帮她实现这个伟大的理想,而是觉得她身边就是一个危险的漩涡,被卷进去只会不得脱身万劫不复。 然而在她以为自己已经认命了时,她却走上了一条比燕清黎更有风险的路,甚至还做好了为此牺牲的准备。 但秋兰溪清楚,无论自己成功与否,她都不可能再束手旁观,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无法再站在事不关己的角度去看燕清黎,而是她的灵魂在经历了这些事后,也仿佛得到了升华。 她不再想寂寂无名的来,也寂寂无名的走,也想要去留下点什么。 她不想接受这个时代的肮脏,但她可以去试着洗刷这个时代的肮脏。 不过,秋兰溪前世也就仅仅只是个被保送的学霸而已,除了学习能力值得称道以外,她也没有什么出奇的,所以她会试着与燕清黎倾述自己的观点,或许在这个碰撞中她们也会分道扬镳,但秋兰溪也自认为,她无愧于心。 没有出乎秋兰溪的意料,这次早朝燕清黎确实在庆和帝面前出了挂落,甚至庆和帝还收回了她手里的一些权利,这着实让大宁的官员都有些大吃一惊。 要知道,在庆和帝面前,燕清黎可一向都是长盛不衰的主儿,从来都无人敢在这方面与她争锋。 许多人都觉得自己似乎嗅到了风向的变化。 然而虽然如此,当燕清黎再出现在秋兰溪面前时,脸上却看不出丝毫郁色。 可秋兰溪很清楚,那些权利都是她一步步费尽心思得来的,舍去又怎会不心痛? “清黎,是我拖累你了。” 秋兰溪从不觉得自己是祸水,许多人总喜欢把自己的问题冠到另一个人的头上来减轻自己的责任,但这一瞬间,她倒真觉得自己确实是个祸水了。 燕清黎看她一眼:“你能拖累我什么?” 顿了顿,她说,“当下的局面是我一手促成的,本就是我想要看到的,我确实需要暂时避一避风头。” 庆和帝封了太子,反而才是几个皇子斗得最激烈的时候,因为庆和帝还不算老,太子如无意外至少要在太子的位置上呆上个好几年,直至庆和帝死才有可能继位。 这期间无数人会盯着他身上的错处,就算没有,几个皇子也会想办法让他有。 所以,无论是太子还是几个王爷都会想办法去拉拢势力,燕清黎无疑是其中重要的对象,因为谁都知道她受宠,在朝堂上也有势力,即能帮他们在庆和帝面前刷脸,又能在朝堂上有助力,这可比后妃的枕边风还要有用,谁会不想拉拢她? 可如今不同,燕清黎一失宠,谁都会掂量掂量要不要接近她,毕竟时至今日,仍有许多男人并不认可她的才华,只觉得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她受宠,一旦失去了庆和帝的宠爱,她就什么都不是。 而且,朝堂上的职务一个萝卜一个坑,比起放在别人手里,他们又怎么会不想攥在自己手中? 秋兰溪听了燕清黎的解释,却不这么认为,她有的是办法先暂时退避争锋,而如今的选择无疑是下下策,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你不用想那么多,当务之急安心备考便是,”燕清黎唇边甚至露出了点笑意,“我也并未吃亏,倒是有了些意外之喜。” 秋兰溪见她并不是安抚自己,倒是有些好奇:“什么意外之喜?” 燕清黎神色有些古怪:“太子好像是认为,我这些天去找父皇,是想让父皇撤去他的太子之位。” 谁也不会想到燕清黎做的事其实更疯狂,她在庆和帝的御书房外长跪不起,谁也没有往秋兰溪身上想过,而需要让她如此做,庆和帝也没有立刻满足,再联想到最近发生的大事,很容易便让人将其联想到太子之位上。 毕竟庆和帝为了燕清黎做到离谱事太多了,以至于这种说法反而有了市场。 太子也为此惶恐了一阵,他很清楚庆和帝对他们这些儿子感情都不深,堪称一视同仁,也就福王得了几分偏爱,而他又确实与燕清黎不是全无矛盾,可最后的结果却反倒是燕清黎遭了斥责,这很难不让人对自己的地位生出错误的认知。 太子并不是一个得势便猖狂的人,不出意外,接下来几年他必然会更加小心谨慎,以免自己位置不稳,毕竟宁朝历史上被废的太子也不少。 然而人的理智是有限的,长久根深蒂固的观念突然被打破,短时间内,太子很难再维持以往的平常心。 他们这些儿子从小就亲眼见证过庆和帝待燕清黎有多不同,这种情况下,发觉自己地位竟然比她更高,又怎能不膨胀? 而人一旦猖狂起来,得罪的人就多了,破绽也会更多,几个王爷与太子间的争斗也会更加的势如水火。 这样的场面,必然会加深庆和帝的不满。 人总是这样,事业有成后,便会想要家庭美满,哪怕他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也还是会忍不住心生幻想,而打破他这种幻想的人,自然是会不喜的。 而燕清黎,只要在这期间好好做好一个‘女儿’的职责,庆和帝就自然而然会觉得,还是她更好。 想明白这一点,秋兰溪忍不住道:“那确实是意外之喜。” 单纯从心理角度分析,秋兰溪觉得,如果她以后都不会在庆和帝面前碍眼的话,没准庆和帝对她的宠爱不仅会恢复,还能更近一步。 燕清黎嗯了一声,迟疑了一下,才抬手拍了拍她肩膀:“所以你不必担忧,专心备考便是。” 秋兰溪笑了笑:“我心里有数。” 见她重新埋首与考卷当中,燕清黎便微微挪了挪步子避免遮到光,发觉镇纸下压着几张被用过的纸,不由抽出来看了看。 《女驸马》、《木兰从军行》、《梁山伯与祝英台》《铡美案》…… 燕清黎:……? 每一个书名下面,都跟着一个故事梗概,时下话本小说多以情爱或朝中臣子的一些功绩有关,燕清黎嗅觉敏锐,立即就察觉到如果这些故事被投入到民间会造成的影响,带来的财富更不必说。 并且,这些故事虽大多以爱情为开端,但结局多以爱□□业双丰收做结尾,这会让它们在推行的过程中阻力少上许多,但却能刺激一部分女人对此产生思考。 哪怕会因为其中故事产生反思的是少部分,那也都是一粒粒发芽的种子。 这也是燕清黎的盲区,她接触的都是贵族,也确实扭转了一些女子的思想,但影响力也有限,民间却不同,许多贫苦家庭都是男女共同养家,甚至不少男人赌博、重病、好吃懒做全靠妻子撑起全家的,这些人,比起燕清黎她们这些贵族,身体上其实早已独立,一旦精神上也做到了独立,她们便会成为一阵风,吹往各处。 燕清黎先是惊喜,旋即便忍不住皱眉:“你当下最要紧的是备考,这些……” “这些不会耗费我太多精力的,”秋兰溪打断她,微笑道,“殿下放心,我心里有数,只待我把细纲写出来就会交给殿下让其他人去写出来,我不会费太多心思的。” 燕清黎仍皱眉:“待你殿试后再写也无事。” 秋兰溪想,那可能就来不及了,毕竟殿试那天,也可能是她的死期,她不能确定自己展现出的价值能不能够让庆和帝动容,如果不够的话,她大概就要死了。 所以在那之前,她得尽量多留下些东西来保证燕清黎以后能走得更稳当些。 她也不觉得这会浪费自己多少精力,毕竟信息化的时代她接触到的知识太多了,这个时代的人才能写出贴合这个世界的故事,她只是提供了一个梗而已。 秋兰溪相信,燕清黎手下的人足够借此延生出更多的版本。 她用爱情先把人骗进来杀,然后再打碎她们的恋爱脑,be永远是让人更深刻的,而这种故事完全能多出许多换汤不换药的变种。 秋兰溪不可能跟燕清黎说她觉得自己活不长,只道她心里有数,燕清黎看着她执拗地目光,第一次感受到,她真的入了她的眼。 可她现在却不想秋兰溪将心思再分散到其它事身上。 然而虽然如此,燕清黎喷涌而出的情绪却让她自私的再说不出制止的话。 “殿下?……” 被突然袭击的秋兰溪懵了一下,才忍不住笑着说:“这算不算白日宣yin?” 燕清黎明明只是没忍住亲了她一下,却被说得仿佛在书房里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似的,不由红了脸,毫无威慑性的瞪了她一眼。 第47章 秋兰溪花了两周的时间,才终于将燕清黎拿来的考卷做好了分类,并从中开始为庆和帝做性格特写。 他有着帝王特有的专横,但或许是因为过往的经历,也让他拥有了远比一般人要宽广的胸襟。 另外,庆和帝似乎有点智性恋的影子在,比起手底下的官员知情识趣,他更欣赏他们超凡的头脑,在这个基础上,哪怕他被冒犯,只要没有超过他的底线,他都能毫不在意的继续用对方。 燕清黎拿给她的考卷不能说有一半,至少也有三分之一与庆和帝政治主张完全不同的考生,这在秋兰溪看来已经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比例了,因为任何一个政治家在执政时都会本能的拉拢铁杆,忠心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比才华要更重要的属性,无它,追求利益最大化而已。 可庆和帝却能容忍思维理念与自己截然相反的人出现在朝堂上,最关键的是,有几份考卷的考生甚至直接在上面喷庆和帝,哪怕考生有真才实学,这种人按理来说也很难入选,更休提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了。 毕竟官场是个情商比智商更重要的地方,铁面无私的官员之所以名声大噪的少,便是因为在他们还没有名声大噪时,就已经因为他们的处事方式被其他人给摁死了。 然而在宁朝,这些人官职不能说特别高,但基本都没有出现一身才华无处使的情况,显而易见,这必然是有人替他们保驾护航。 可就秋兰溪所知,这些人中,很多都并没有强大的关系网,也没有能替他们保驾护航的老师、家族和岳家。 秋兰溪从这其中,窥见了几分希望。 如果可以不用死,秋兰溪自然是不想死的,毕竟此一时彼一时,她现在并不缺能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东西。 身为一个学霸,秋兰溪很快就规划好了自己的学习计划,她不会舍本逐末,无论如何,比拼这个时代的真才实学,她肯定是比不过其他学子的,因此只能剑走偏锋,以庆和帝的思维去揣测他会出什么样的题,提前押宝。 而如今的科技又与她前世天差地别,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她也得把握好那个度。 在这期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练字。 见字观人,现代尚有卷面分,更枉论评判一二全看考官喜好的古代了。 秋兰溪是会写毛笔字的,她在现代也报过不少兴趣班,只是学而不精,大多还没有完全深入便被她所抛弃,她主学的并不是楷书、草书之类的,而是瘦金体。 据秋兰溪所知,这个世界还没有瘦金体,这种侧锋如兰竹的字体很有气韵,甚至有人说瘦金体是仙风道韵的骨感美人,同时又具备着强烈的个人色彩,瘦硬有神,如屈铁断金。 人对能写得一手好字的人观感总会好上一些,不能说另眼相看也总能多少改变一些原来的观念,所以在殿试之前,秋兰溪必须得把这一手字练起来。 因为前世就已经放弃书法很久了,秋兰溪一开始写得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好在很快她就找回了熟悉的手感,毕竟原身也不是不识字,在有基础的情况下要重新捡起并不算难。 燕清黎最近都有些忙,以一介女儿身掌权,本身就让许多人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如今她有失宠的征兆,自然便有许多人克制不住急切动手。 虽然等他们回过味来,发现庆和帝并没有撸下燕清黎的意思便会重新收敛,但至少在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内,燕清黎都不可能清闲下来。 对燕清黎来说,这还算不上棘手的事,毕竟能这么冲动跳出来的本身能力也有限,只是会耽误她一些时间而已。 她走进书房时,秋兰溪甚至没注意到她的到来,燕清黎站在她身后,微微蹙起眉。 以她的眼力来看,秋兰溪的字其实写得不差,尤其是在她用的并非本朝流行的字体时,评判起来很容易因此高上几分,但她的字却缺了几分筋骨。 这指的不是其中的神-韵,而是字面意思的手不够稳、不够有力。 这是当然的了,一个居于后宅,从小就没有运动过,如今也运动量有限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具备多大的力量。 燕清黎不由道:“你不能这么发力。” 身为习武之人,燕清黎想了想,很快找到了一种取巧的方法,她点了点秋兰溪手上的穴位,告知她更适合的发力方式。 秋兰溪听得认真,她悟性高,学东西也快,没多久就掌握了要领,比燕清黎想象中的还要快上几分。 她接触得除了自己以外学东西最快的便是敏思郡主和敏慧,但哪怕是她们,其实有些时候也需要燕清黎放慢速度刻意迁就。 想到这里,燕清黎蓦地遗憾起来,如果女子也能上学当官,她觉得她们的成就是不会比很多男子差多少的。 秋兰溪见此也不由舒了一口气,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能提前搞定一样就能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另一项。 她折身抱住燕清黎,身体贴着她:“谢谢殿下,辛苦了。” 秋兰溪的脸颊贴在了燕清黎的腹部,头顶与绵软相抵,她的身体为此有点僵硬起来,又不想推开她,脸颊因此而泛起了红晕,低声道: “不、不必如此客气。” 燕清黎好不容易开口将话说了出来,却并没有就因此放松下来,身体反而更僵硬了。 秋兰溪笑眯眯的:“清黎是说,让我对你不客气?” 燕清黎:“嗯。”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秋兰溪却道:“那我们去休息吧。” 燕清黎愣了一下,她下意识看了眼天色,确实该到用膳的时间了,于是便没有反对,刚想迈步出去,手却被秋兰溪给牵住了。 “走错地方了哦。” 听着对方柔软地声音,燕清黎脑子仍有些混乱,她下意识应了声,却根本不知道对方究竟说了什么。 只是觉得气氛突然变得奇怪了起来。 确切地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奇怪。 以往她们也不是没有亲近过,但很奇怪的是,曾经燕清黎还尚能保持理智,如今却不行,秋兰溪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将气氛拽入到奇异的氛围当中去,目眩神迷,色魂与授。 有时候燕清黎恢复理智,都会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给自己下了什么蛊。 但事实上,秋兰溪只是加深了一些心理暗示罢了,如果燕清黎没有那个心思,根本不会影响到她。 可每一次,秋兰溪都能得手。 秋兰溪的手包裹着她,柔嫩娇小,任谁看着这样一双手都无法违心的用出安全感之类的词,但却能让燕清黎从脚底都开始发麻。 她是个很擅长于观察的人,燕清黎不止一次在理智稍微回笼时注意到她在观察自己,她不喜欢黑暗,不喜欢看不见彼此的姿势,娇柔低软的声音每一次在床-上都能让燕清黎不合时宜的生出点羞愤来。 可她的眼眸总是带着湿湿的水汽,让燕清黎宁愿紧紧拽着身旁的锦被,也做不到推开她。 橘红的晚霞下,燕清黎脸上的轮廓也被渲染出了几分不明显的暖意,她不善于表达,神色总是又清又淡,却又足够温柔。 明知秋兰溪喜欢观察她,也不会依仗着武力反对她的行为,只会拢着眉眼难为情的别开脸,往往这种时候,她颊边的汗珠都会顺着脸侧的弧度滴落,鼻尖的那滴摇摇欲坠,落下不久,便会有新的汗珠重新汇聚到上面。 但只要秋兰溪轻轻唤她,她就会重新把头转过来,眼底是沉默的纵容。 她甚至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声音,她是个很诚实的人,只要秋兰溪问她,哪怕那个问题令她再难为情,她沉默片刻,也会回答。 这让秋兰溪那点仅存的恶趣味都无处安放,总觉得仗着对方的喜欢去欺负她,实在有些不是人。 …… 当黑夜来临时,燕清黎声音微哑的叫了水,牵着秋兰溪走进浴桶中。 她低头揉着她的手腕,灼烈的眉眼都氤氲出了几分融融的温柔,秋兰溪重新钻进她怀里,好奇问:“殿下,你还会别的发力方式吗?” 燕清黎疑惑看她。 “就是你今天教我用笔的那种,但是不是在写字的时候用。” 身为一个用弱柳扶风来形容毫不夸张的人,秋兰溪发现发力方式对一个人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从持久度来说,简直让她惊为天人。 燕清黎:“…………” 她无语凝噎,几乎转瞬间就察觉到了她的心思,神色不由有点微妙起来,过了会儿才皱眉道:“这世上没有捷径。”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正经,“你不满意,以后跟着我一起早起锻炼就是。” 秋兰溪凝神注视着燕清黎,乌黑的发丝贴在她的颈间,虽然竭力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却难以自抑的身体都红了,眸眼闪烁。 她笑眯眯地:“殿下,你真可爱。” 燕清黎不解地看她,但大约明白这是在夸她,于是她说:“你也可爱。” 秋兰溪不由噗呲笑了出来。 第48章 一个从小就没有出过远门,且被拘束在内宅中的人,其体力自然是不可能跟习武之人比的。 秋兰溪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伤自尊的,毕竟就算是她前世经常锻炼的身体也不可能会是燕清黎这个习武之人的对手,所以她认为技巧才是最重要的。 体力不行不丢人,要是对方在doi的过程中睡着了那才丢人。 不过,她们大多数夜晚其实都还只是单纯的相拥而眠,生不出太多别的心思来,倒不是精力有限,燕清黎有武力在身精神充沛,秋兰溪自己也知道如何高效睡眠,只要保持着足够的深度睡眠,她第二天并不会精力不济。 但尽管如此,她们的夜生活也仍然不丰富,这大概是由于学习氛围的影响。 燕清黎是个很自律的人,虽说古代娱乐活动少,但她确实不是那种容易玩物丧志的人,入睡前书不离手,这点如今也没有改变,秋兰溪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虽然她没有燕清黎那么爱学习,但也确实是能在学习中感受到快乐的人,所以一般情况下,秋兰溪看到她学习也不会去打扰,自己也会在脑子去归纳总结一天的所学,有时灵光一闪,会比燕清黎都还要沉迷。 这种相处模式,让秋兰溪都有一种在大学图书馆遇上的那些结伴学习的学习搭子。 如果遇上了一个合适的‘共学’,对许多人来说好处是很多的,监督、陪伴、鼓励、竞争……这些都能促进她们更加用心学习。 秋兰溪其实是不太理解这种模式的,因为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学的,她不会因此懈怠,也不觉得孤独,更不会因为只有一个人就在学习时偷懒摸鱼,她的执行力并不算差。 但如今秋兰溪倒有点理解那些搭伙学习的人了,毕竟人再努力用功也会有疲惫想放松的时候,这一点秋兰溪自己其实也能调节好,但燕清黎却能缩短这个过程。 最关键的是,秋兰溪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一种名为‘家’的感觉。 她们都在互相了解,有摩擦、有矛盾,同样也有温情。 秋兰溪也在这个过程中发现,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 确切地说,是不那么擅长处理与自己建立了亲密关系的人而产生的情绪。 这一点秋兰溪在以往开诊所去别的医院时经常能遇上,在左右逢源却唯独在家脾气极端暴躁的,在外被盛赞耐心温柔的老师教育自己子女时却只能让他们恐惧…… 绝大多数人,都在下意识将自己最亲密的人当作负面情绪的发泄桶,他们会下意识在亲近的人面前不加一点隐藏,哪怕不承认,心里也会认为既然对方爱自己,就应该去接受这一切,不然就是不够爱。 秋兰溪以往所学的大部分情绪管理,也会在这种时候失效,少部分能运用起来的,也是下意识为了让一切都偏向自己。 这样当然是不好的。 相比之下,燕清黎无疑就有耐心得多,也脾气好得多,她不擅长跟秋兰溪斗嘴,因为人情绪激动之下是很容易说出伤人的话的,而秋兰溪却是个阴阳怪气的大师,她太清楚该如何踩人痛点了,总能让人破防。 所以有时候她与燕清黎产生摩擦时,真的是能把人给气到心口疼,不过通常这种时候,燕清黎要么会退一步让两人都冷静之后再交谈,要么就会干脆封闭自己的听觉,彼此鸡同鸭讲一阵,也就彻底消停了。 秋兰溪并非不会管理自己情绪的人,在意识到问题后并不会放任而会去改善,毕竟这种问题并非解决不了的,端看当事人愿不愿意去改变。 而她是愿意的。 秋兰溪着实为此感受到了点世事无常,她前世得到过许多人的帮助与照顾,也明白世间美好事物不少,但始终没有与别人建立过任何亲密关系,倒不是没有遇上过态度真诚的人,而是秋兰溪的内心始终是封闭的。 她不是没有试着去了解,可就是无法在他们面前展露出真实的自己。 她从小就习惯去分析一个人的动机,去推测如果自己做了什么对方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她一早就以局外人的角度为对方定好了结局,理性压过了情感,自然就不会与他们更近一步。 而燕清黎不同,她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意外。 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莫名其妙纠缠在了一起,在理顺这两条线的过程当中,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而随着这种了解的加深,秋兰溪再难将对方当成土著看待,哪怕她们的思想不那么契合,她们受到的教育截然相反,她们曾身处对方想象都想象不到的时代。 秋兰溪很难形容她现在的感觉,那不是用她现有的心理学知识都阐述出的话,人的爱情是由荷尔蒙产生的,所以许多人说,很多人的爱情在最后都会变成亲情。 以往秋兰溪是认同这种说法的,但现在她不那么认为了。 她很确定,自己一开始并没有被燕清黎吸引,无关激素的影响,那是精神上的碰撞,秋兰溪相信,就算现在燕清黎换了副躯壳,她也能认出对方来。 但秋兰溪仍不能肯定,这可以被归纳到喜欢还是爱,她只能说,现在如果有人告诉她,只要她去死就能回到现代,她可能顶多去做个正式的告别仍然会选择去死。 秋兰溪想象不出自己会为别人不理智时会是什么样。 她并没有在这些事上多思考,古代的科举对绝大多数学子来说都是比高考还难过的关卡,全国的学子到最后只会取一百人入殿试,殿试中所有人有只会记得那前三名,如果秋兰溪稍有轻视,她都觉得自己最后会成为跳梁小丑。 古人也并不笨并不蠢,甚至有些技艺放到现代都还能让人大感困惑他们是怎么在那种科技落后的时代做到的,譬如数学,秋兰溪也很难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哪怕他们的算术没有现代那样简便会比较麻烦,可最终他们仍然会得出正确的答案。 数学上是如此,文学方面她就更不能跟这个时代出口成章的才子比了,如果没有来自未来的见识,秋兰溪很确定,自己至少要在这个时代学上个几十年才有可能勉强出头。 好在,秋兰溪一直都很清楚这些,所以一开始就做好了剑走偏锋的准备。 殿试那天,燕清黎本想让秋兰溪穿上青襟,所谓青襟,亦作青衿,乃时下学生所着,殿试学子大多都会做此穿着,乃是学子正式场合的学生服。 不过秋兰溪拒绝了,没有必要,她都没在这个世界的学校上过一天学。 燕清黎见此也不强求,只将喜报三元坠给她系上。 她并不是迷信的人,这种求个好兆头的事在燕清黎眼里无异于临时抱佛脚,毕竟如果平时有好好准备的话,又何须在多此一举祈求并不存在的东西? 可现在她却又如此虔诚的愿满天神佛庇护于她。 秋兰溪捏着玉坠,终于到了这一天,她的心情却很沉静,其实古代封官并不难,许多世家贵族的子嗣无需真才实学便能领着朝廷的俸禄,宁朝朝堂上真正做实事的官员人数甚至不及前者,但那也只是针对特权阶级。 这是个中央集权的世界,只要庆和帝肯坚持,所有的反对声音都能被压下去。 殿试之日,保和殿大开,这是许多学子这一生唯一一次进入这里的机会,燕清黎已经能想象得到接下来沸反盈天的场面了,她不确定秋兰溪能否承受得住,她见过许多学子在这样的场合因为紧张而发挥失常的情况。 但她什么都没说,不顾礼数的帮她理了理衣襟: “祝你……金榜题名。” 燕清黎其实更想说平安归来,但这种时候,对她来说也许这四个字才更好。 金榜题名,蟾宫折桂,她如此真心的希望,秋兰溪能够战胜接下来的一切困难,乘风破浪。 燕清黎也不知自己当初做的决定是否正确,因为事到如今,比起坦然,她其实更多的是惶恐与不安,这与她自己第一次以‘官员’的身份上朝时的感觉是不同的,她当时只有豪情壮志,全无忐忑,她能猜到,秋兰溪也许也是如此,无比坦然。 她应该信任她,可她现在又确实无法做到冷静自如,在当初恳求父皇时,她认为自己是理智且冷静的做下决定的,不干涉她之后的行为,也不会再出手助她。 现在燕清黎也仍不会出手,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秋兰溪既然选择走出她的保护圈,那她就该去自己面对风雨。 燕清黎对自己、对别人都是如此要求的。 然而她仍为此焦虑和害怕,这种焦虑随着殿试的到来真正的来到的顶峰。 她想,她也许是后悔的。 哪怕她长不出飞羽,可她至少是安全的。 许多人都渴望自由,渴望飞翔,然而许多人的自由,都是用生命去换取的。 秋兰溪却只朝她笑了笑,没有说任何能让人安心的话,因为这种时候,一切言语都是苍白的,只能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再说。 她随着学子们进入保和殿,算上她,这次殿试共有一百零一人参加,庆和帝在今日之前从未透露过口风,所以朝臣瞧着那多出来的案桌本还惊异又是哪家狂生,毕竟宁朝也不是没有特意为一些人在殿试开过先例,只是在一些狂生因此而成为笑柄后,除非对自身才学极为自信之人,已经没人敢如此做了。 是以当秋兰溪抬头挺胸进来时,比之燕清黎还要震惊朝野。 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秋兰溪的,但朝臣略略交流了一会儿,便也立马明了了她的身份,只是她能被放行毋庸置疑必然得是庆和帝授意的,所以他们还勉强按耐住了自己。 没过多久,庆和帝便入场,这些天来,燕清黎自己都很少出席各种宴会,就更不用说秋兰溪了,秋猎一别,庆和帝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 若论变化,大抵就是精气神的差别,她就像是被点燃的火,要么自己燃烧殆尽,要么将旁人点燃。 第49章 随着时间的流逝,庆和帝其实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气了,甚至回过神来,反而对燕清黎另眼相看起来。 人在顺境中的成就算不得什么,那只能算是下限,而逆境中的表现却是上限,帝王的喜怒极容易影响下位者的行为,如果说庆和帝一开始确实是有那么一点让她知难而退的心思的话,那后面则只是单纯的想看看她能走到哪一步了。 燕清黎并没有展现出多喜人的成绩,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很低调,朝堂上的目光也被太子与其他王爷的争斗给吸引了过去,但庆和帝却没漏过她的表现。 她非但没有在打压下沉寂下去,反而聚拢了一小股力挺她的势力,就庆和帝所知,已经有好几位清贵大家在公开场合赞颂过她表示过肯定了。 这些表现,让庆和帝也忍不住为她开脱,她并不是一个色令智昏的人,也许秋兰溪是有真本事的人呢? 但哪怕如此,庆和帝也仍不能理解她的行为,若觉得秋兰溪一身才华无处使,她站在对方前面就可以了,这不算是‘杀良冒功’,毕竟秋兰溪本就是她的人。 就像那些王爷太子拿出来的东西,较真起来,真的都是他们自己想的吗?可世人只会将这些成就都灌在他们身上,而去忽略他们背后有多少人出力。 从这一点来说,庆和帝无法理解燕清黎的行为,觉得她太过感情用事,当然,自己的女儿就算有千般不好在他眼里也不是大事,他只会觉得是秋兰溪的问题。 长长的冕旒遮住了帝王的神情,庆和帝平静地开启了这次殿试,他不是食言而肥的帝王,若秋兰溪真有本事,他不会介意朝堂上再添一位良臣。 殿试考的是策论,秋兰溪是应试教育出来的,所以她先大致看了遍考题,心里有数后,这才开始写。 没有出乎秋兰溪的预料,这次考题确实是历届之最,第一题便直接放了个大招。 这第一题,讲的便是宁朝的杀神苏武之事。 这苏武一介白身,因天生神力入了苏将军的眼被收作义子,后更将其爱女嫁与对方,而苏武也没有辜负老将军,在宁国与滕国的战争当中战绩卓越,攻城七十余座,宁朝与滕国的第一次大捷也是由苏武领兵打出来的。 虽然如此,苏武也仍然难封,盖因其曾在主将说出降者不杀后仍带领手下亲自屠城,平日里杀性也重,日常好饮敌血。 这让百姓对他的崇拜,都逐渐变成了恐惧。 另外,除了这些事以外,苏武也曾因为怕是敌人陷阱而拒绝给同为宁朝子民的溃军开城门,眼睁睁看着他们尽丧敌手。 这让苏武虽然功绩卓越,但仍有许多人反对将他捧上高位,认为其无德,不配其位。 秋兰溪在心中打好腹稿,这才提笔写下:‘臣对臣闻……谨对。’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因为朝廷封肯定是要封他的,但难的却是该怎么封、如何封才能说服百姓,宁朝以仁礼治国,苏武的行为让很多人道德上都接受不了,这也正常,国难当头,谁也不会觉得他做的有多偏激,但事情一结束,那跳出来的圣母就绝不会少。 而且,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有机会,谁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位置被别人取而代之。 可在秋兰溪看来,在其位谋其政,苏武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值得人不耻的,当然,屠城这种事,他确实是冲动了。 事实上,每逢大战,杀红眼了的士兵其实根本不会在意什么降者不杀,将士们入城后绝对都比土匪还土匪,但之所以史书上不会有记载,是因为大家都有默契,始终没让事情闹大,而闹大了,以人的是非观来说,自然是很难接受的。 秋兰溪这些天没少关注朝政,提前押过题,这一道在她的押题范围内。 第二题,则是需要秋兰溪临场发挥了,讲的是地方官员与当地勾结,外来者去了往往不是意外身亡就是成了摆设,无法治理,也有官员被派往地方后,自知升调无望,在当地作威作福,问何解? 中央的命令无法到达地方,是历朝历代都难以解决的问题,秋兰溪沉吟片刻,写下南官北调四字,之后提笔写下类似于现代选调干部的培养。 宁朝不缺顶级人才,缺的是基层、中层人才,秋兰溪选择的方法是无论何种身份,想升高官都得先去基层走一遭,穷山恶水方显本事,所能将出了名的穷县经营成富县,能力无论如何也差不了,至于本土势力,只要设定一个任期,任期一到就远调,再如何也不至于让当地成为没有任何升迁渠道的一坛死水。 当然,秋兰溪也知道这不可能完全适用于当下的情况,她说得也颇为空泛,因为细节她不可能笃定,但面试嘛,要展露出来的本来就不该是缺点,至于别的,由庆和帝他们自己判断利弊就是了。 殿试一共有十题,涵盖广泛,之后又有水患、数学、民生等题,一路写到最后,秋兰溪看向最后那道不计入分数的附加题。 “宁朝以仁、礼立过,上尊祖制,下顺民意,朕自临御以来……言牝鸡司晨,何解?” 秋兰溪不由深吸一口气,她在看到这一题时,第一反应是庆和帝不仅打算对自己下手,还打算对燕清黎下手,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至于。 庆和帝再讲理,他也是个帝王,若是真的特别抗拒女子为官,燕清黎现在就不会还好好呆着,所以明面上看这是为难,反而更像是想开一个口子。 要知道,如今哪怕是后宫,也是没有女官的,后妃的升迁之路便是生育有功,她们的功名只会与孩子有关,而前朝命妇,她们的荣耀则来自于孩子挣的诰命和丈夫。 按照秋兰溪的想法,这种问题就算会被提出来,也该是燕清黎上位以后,她略略一想,这个问题会出现在考卷上,可能还是跟她有关。 这些日子以来,她写的小说在民间热销,她喜欢先用爱情把人骗进来杀,再以悲剧作尾打碎她们的幻想,之后就是先抑后扬的爽文打脸模式,连‘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家长里短对照组、假少爷对真千金强取豪夺、灵魂互换女穿男、抛妻弃子火葬场…… 总之,只有宁朝想不到的,没有她写不出来的,大大丰富了宁朝百姓的娱乐生活,甚至有人因为书里的故事开起了饭店等等,这些名声大噪的女人更加为这些故事添了一把火。 然后,书就被禁了。 嗯……很合理。 但众所周知,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你越藏着掖着,这种东西反而会传播得更快,更别提京城随便一个人一刨根问底身份都不简单,胆子自然比其他地方的百姓要大,越禁越看。 据燕清黎所说,背后下令之人似乎是太子,如果没有被禁止,这些故事要传播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发酵,因为看这些的都是女人,她们没有发言权,很多男人也没有那个耐心听妻女讲这些,然而这一禁止,冲突也就有了,自古以来,矛盾被激化事情一下子就会被闹大了。 然后,庆和帝也知道了。 对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庆和帝原本是不关注的,宁朝因为大战刚过的缘故,言论是历届最自由的时候,就算不是,其实宁朝也不缺大臣乃至皇帝被百姓指着鼻子骂的事情发生。 这跟汉代有些像,他们尊老,只要年纪大,不仅能见君不跪,骂人都不会有事,因为对方是‘长辈’。 当然,话虽如此,还真没几个敢倚老卖老的,毕竟虽然自己没几年就死了,可自己后面又不是没孩子没孙子,谁敢真的去作死。 不过庆和帝虽然知道了此事,却没有去禁止,要知道,他出手跟太子出手那完全是两回事,秋兰溪觉得,他没禁止那就算是默认了。 秋兰溪也不清楚庆和帝是不是查到了那些书是从哪里流传出去的,但不管如何,这一题她都会只有一个答案,毕竟她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出身。 沉吟片刻,秋兰溪才落笔,她不是喜欢硬刚的人,跟人讲道理她都会先把人给夸舒坦了再说,没有人会拒绝顺毛撸,所以秋兰溪先词汇量不带重复的拍了一通马屁,再接着阐述自己的观点,之后言辞犀利的将否认自己观点的定性为嫉妒贤能,瞧不起生母,否定这个观点就是看不起自己的母亲。 孝道是古代的一座大山,谁敢对爹娘不敬,那基本就不会再有前途,哪怕母亲刻薄父亲冷血,旁人见了或许会可怜孩子,但一旦孩子反抗,立刻就会有许多人觉得孩子不对。 因为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父母。 所以秋兰溪后面疯狂开始扯大旗,不仅把母亲扯出来了,还扯出了宁朝历史上的幼帝和太后,先让自己站在伟光正的方向。 这让秋兰溪这道附加题字数直接写超了,根本没控制在一千字以内。 不过尽管如此,她的速度在众人间依旧不算慢,与其它朝代的制度不同,写完的考生考卷立马就会被传阅,当天就会确定名次,这当然是有些不公平的,毕竟一百多人,看到后面谁都会累,且庆和帝也不可能一整天都会去看学子试卷,可能看不了几张就会走。 所以殿试不仅考验才学,还考验速度。 等秋兰溪写完,庆和帝摆摆手,示意先将对方的考卷给他瞧瞧,他也很好奇,对方究竟有何依仗。 考卷一入手,庆和帝首先便被那一手好字所吸引,之后才注意内容,不由抬头看了秋兰溪一眼。 若论内容,她的言语着实有些质朴,有些门生为了给庆和帝留下一个好印象,恨不得每个字都引经据典,内容在庆和帝看来也不是特别惊艳,毕竟大宁其实从来都不缺惊艳绝才之人,这些人中,能出头的也仍还是少数。 时运、出身、政治主张都能影响这一切。 让庆和帝惊诧的是那些标点符号,他敏锐的察觉到,若是将这推广出去后所带来的好处,汉字一词多义是常有的事,断句不同意思顿时也会变得截然相反,若是这个被推广出去,不难想象会产生何种效果。 第50章 庆和帝静静看着秋兰溪的策论,此时此刻,他真的有些明白为何韶光能昏了头做出这种事了。 他见过许多策论写得极好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少数能站在旁人的立场,但无论如何,主旨都是说服别人相信自己。 而看秋兰溪的策论,庆和帝却忍不住生出了一种‘我就是这么想的’错觉。 但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其实冷静下来再去看,只对了一部分罢了。 这个人,有点妖。 庆和帝不由想。 不过至少确实是有真才实学,并非溜须拍马之辈的,从立场上来说,庆和帝是欣赏这样的人的,毕竟无论男女,都是大宁的子民,都在他的庇护下生存。 但人年纪一上来,行事自然而然就会变得稳健,尤其是在大敌已去,內患已除的情况下。 可同时,庆和帝也有一颗不太安分的心,他始终还觉得自己还年轻,前半生波澜壮阔,后半生自然也不想安于平凡。 人这一生,为名为利,同样是千古留名,他也想做那个能被所有人第一时间想起的那一个。 于是,改革这个字眼自然而然就出现在了庆和帝心头。 而秋兰溪策论中的挥斥方遒,更让他仿佛找回了些许少年时的热血。 所以庆和帝才觉得这个人有些妖,他平静地朝后翻,先去看了最后一道附加题,人在不涉及自己利益时,都能理智去应对,但面对切身利益时,却难免激动。 没有出乎庆和帝的意料,比起前面策论口吻之温和,在这道题上对方言语十分之辛辣,将许多人反对女子为官的理由都揭露了出来。 如今掌权的都是男人,王公贵族世家勋贵的继承人也皆是男人,他们理所当然的会反对这一切,因为这触动的是他们的利益,自古以来男为阳,女为阴,各司其职,男女颠倒,岂非天下大乱。 他们赞颂德才兼备的女子,贤妻良母宜室宜家是对一个女人最好的夸赞,他们让女人紧守着这些牌坊,提高着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可如果这真的是好事,他们又怎么会不去争抢,而心甘情愿让给别人? 庆和帝皱眉看着,因为已经习惯了溜须拍马的人,所以他直接略过了开头的部分,有些辛辣的讽刺几乎让他都感受到了些许不适,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着。 不过庆和帝还是耐心看了下去,因为他推测,对方很快就会缓和语气,果不其然,对方显然深谙打一棒给颗甜枣的道理,紧接着就话风一转,先把一批人给捧得高高的,让他们觉得自己与别的妖艳贱货不一样,哪怕以庆和帝的冷静,都不由生出了种错觉,这里面形容的人似乎是自己。 庆和帝:“…………” 他沉默地看完,深深地看了秋兰溪一眼,难怪韶光这么久身边除了秋兰溪就没有别的女人,就凭她这张嘴,死人都能给忽悠活了。 还不错。 庆和帝这下是真有些动了心了。 这倒不是因为秋兰溪策论有多好,她虽然优秀,可这样的优秀,放眼整个大宁,并非只有她一人,庆和帝看重的是她这张嘴,不难想象,将这个人放进朝堂之中会将水搅得有多浑。 庆和帝是想要改革的,但纵观历史,改革派总是草草收场,为什么,因为触碰的利益太多了,谁也不会想要放开自己手里的利益,哪怕那个人是自己效忠的皇帝也不行。 所以这其中需要一个人作为搅屎棍,说实话,这个人选,庆和帝一开始是放在被推出来的太子和韶光身上的,太子想上位需要政绩,而韶光失败顶多退出朝堂,对庆和帝来说都不是太大的损失。 但人有远近亲疏之分,将韶光卷进来庆和帝多多少少有些不忍,太子耳根子又有些软未必能不动摇,可除了他们,偌大的朝堂,庆和帝再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苏武会打仗,但政治思维还不如刚进朝堂的学子,好在他也有自知之明,清楚仗打完了自己就不该蹦哒了,庆和帝对他还算满意,所以不打算让他来躺这一趟浑水,主要是他虽然立场不会被外人动摇,但他没那个脑子不被朝臣算计。 而丞相位置稳如泰山,不需要站在改革派里冒险,底下人就是想冒险也被压得死死的,毕竟丞相只要不犯什么大错,是不可能倒台的,文官最高的晋升渠道被封死了,许多文官都不可能踏入改革派的漩涡。 真以为许多官员立场鲜明的支持改革是真心觉得这个政策能为国为民?并非如此,更多的是想要借此留名爬上高位的,就像每次夺嫡之争提前押宝的官员一样。 庆和帝一直都在为这个人选头疼,现在他觉得,秋兰溪是个好人选。 无它,只要她进入了朝堂,就注定不可能跟他对着干,只能立场鲜明的支持他,且她无论是安分还是跳得高,旁人都不可能看她看得顺眼,这跟韶光是不一样的,她到底还是有公主的身份在,更是大宁与滕国开战绝不求和不死不休的导火索,这些光环注定了她进入朝堂后是不可能遭受太多的针对的,因为庆和帝会不爽。 而庆和帝不爽,倒霉的会是谁? 心里有了决定,庆和帝这才平静地翻回去看前头的策论,找找哪篇能让自己特别满意拿出来作秀的。 这一次回头看,庆和帝心态已然大不同,连觉得有些锋芒太盛的字体,都不由觉得颇具风骨,还没节操的想,有没有哪个名声很大又已经不出现在人前去山里修仙的名士字迹跟秋兰溪写得像的,能不能让对方担个老师的名头,毕竟师出名门所带来的影响跟寒门差别还是很大的。 他一面看下去,不时点头,惹得一直暗中观察的朝臣都不由焦躁起来,一个韶光公主买朝堂上呆着就已经够让人膈应的了,尤其是有些不讲究的敌人,骂人直接就说你‘连个女人都不如’,这本来就已经让一些人对女人出现在朝堂上很不满了。 可燕清黎到底是庆和帝的女人,不到庆和帝退位,她的去留始终都不是旁人能决定的。 但她秋兰溪又算怎么回事?! 庆和帝并不在意旁人怎么看,装得还很像那么一回事,但很快,他霍然起身,失态道:“你说的筒车可确有其物?” 秋兰溪早有准备他会有此发问,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有的,此物如今正在公主府中,早已寻匠人做了模型,不知陛下可要瞧瞧?” 为了自己能成功,秋兰溪可是绞尽脑汁想了许久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有哪些能运用到如今的时代,想了半天才回忆起筒车来。 这还是她为了让某个患者与自己交心特意去从《天工开物》水利篇学的,筒车起于隋兴于唐,时下还并没有出现,取水灌溉农田作法颇为原始。 庆和帝出这道题时,本也没报太大的希望,大家能提出的建议,无非就是开渠挖沟引河水,又能想出什么新招来? 可如果真按秋兰溪所言,那筒车一物,无疑是利在千秋。 筒车机械结构不难,秋兰溪因为了解过所以能画出来,她不仅画出来了,还画了好几种,依靠流水灌溉的筒车、依靠牛力运转不靠流水能从湖中运水的和几尺大小能够手摇从小池塘汲水以及高转筒车。 秋兰溪不得不感叹这个时代匠人的创造力,在她无法提供尺寸的前提下,他们仅仅凭着图纸就做了出来,不过为了保密,这些匠人暂时都被燕清黎给看住了,燕清黎也仅仅是拿筒车灌溉过公主府里小园,从使用效果来看,成果还是很喜人的。 但哪怕有此物在,燕清黎也仍然担忧,皇帝想治一个人的罪时,只需一句你创造出来后为何不第一时间献出来就足够了。 庆和帝也没想到秋兰溪能给他带来这样一个惊喜,摆摆手示意内侍随人去取,有筒车吊着,他对其他人的策论都有些丧失兴趣了,也不管剩下没写完的学子的心态,直接将这份策论丢给大臣传阅。 先在庆和帝手里走了一遭再被传递给官员,跟官员看了之后呈递给庆和帝,那完全是两回事,他们彼此看了看,这才沉默地看了起来。 之所以没有在秋兰溪入场时第一时间跳出来,自然是为了给庆和帝留面子,不然他脸上挂不住,真反对,也得在考完之后再说,也站得住脚。 所以一时之间殿中无人说话,都在传阅秋兰溪的策论,然后,都沉默了下去。 庆和帝心情很好:“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他觉得,自己没有直接问这篇策论可为状元否已经够给面子的了。 然而众人面面相觑,没有敢开口。 论耍赖,庆和帝可是行家,当初一袭红装逼得所有支持和亲的大臣不得不闭嘴,如今他们也相信,只要他们敢开口夸一句,庆和帝立马就能顺势给秋兰溪封个官,可她拿出的筒车又确实让人没法睁着眼睛说瞎话。 谁都清楚,对方既然敢写,那肯定就是东西已经做出来了。 所以,哪怕他们反对,也没人去当出头鸟。 身为执掌棋局之人,庆和帝并不急,总会有人按捺不住跳出来的,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有人迫不及待道: “敢问……师承何处,”似乎不知该怎么称呼,对方干脆略过,直接道,“观其神韵,似乎有半圣的痕迹在?” 此言一出,顿时让注意力被筒车和附加题吸引过去的朝臣不由低头看去,越看,越觉得好像确实有点像…… 唯有庆和帝有点牙酸,不由瞪了燕清黎一眼,这可真敢吹,当他不知道这是谁手里的人吗? 半圣琴棋书画皆是一绝,更是神医,曾经大宁风雨飘摇之际,他几次献策,成功指导了多次成功战役,只是后来对大宁失望,辞官纵情于山水间,再不见踪影,之所以称其为半圣而非圣人,并不是他不配,而是他自己拒绝了,认为自己德不配位,这才被称作半圣。 不夸张的说,如今书院对立的几个学派,甚至都是从半圣的思想中分流出来的,如果这个名头坐实了…… 秋兰溪眨了眨眼,摇头否认道:“大人可能认错了,教我用笔的老师只是个不出名的教书先生,叫赵佶。” 有人幽幽道:“我记得,半圣母族就姓赵?” 半圣说他德不配位,便是因为他曾经拒绝接受其父的衣钵,更言平生最大憾事便是不能随母姓,出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了一篇赋痛骂对方。 在这个孝道大于天的时代,半圣年轻时因为这事仕途颇为艰难,但也正因如此,反而添了几分可信度。 尤其是半圣的心学,他的思想主张跟大部分人都不同,也是个坚定的一夫一妻制支持者,更对包办婚姻深恶痛绝,妻子乃自己求娶的。 嗯……他的老师之所以有他这个学生,就是因为他看上了对方的女儿…… 后来更是因为深感妻子生产之坚,一口给自己灌下了不孕药,一生仅有一女。 越想,他们看秋兰溪的眼神就越不对了。 半圣博学多才,如果说一切都是秋兰溪自己想的,他们可能还会拒绝相信,但如果说她的老师是半圣,那一切似乎都合理了起来。 半圣最后一次现身,小道消息似乎也说了对方去了滕国。 第51章 朝中不少人都自诩半圣门生,这个名头一出,顿时便不由让一些人哑火了。 总不可能,这种字迹是秋兰溪创造出来的吧? 如此个性极为强烈,至瘦而又不失其肉的字体,怎么看都该是出自书画大家之手。 秋兰溪也并不怕自己被揭穿,为了抬高自己扯虎皮这种事自古以来都不少,就算没有半圣这个人物,她也能往其他人身上扯,譬如被称为瘦金体之祖的薛曜,只要想攀亲戚,还能找不到该怎么编吗? 反正人都不在了,想怎么说还不是全凭她一张嘴? 不过她跟燕清黎讨论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半圣,一是他名声够大,二是对方如今肯定已经去世了,其后代就是听到了这件事,心里没准也得打鼓,怀疑是不是对方真在外面收过徒弟。 以燕清黎的本心来说,她是不想这么做的,毕竟创造出这个字体的确实另有其人,但秋兰溪又没有隐瞒真相,只是别人误解了,那也怪不得她。 这种有争议的做法,如果瘦金体日后传承下去了的话,秋兰溪相信这大概会成为一个未解之谜。不过也不一定,因为半圣自己或许有其傲气不会去占据别人的名声,但他的后代却可能被忽悠瘸了。 但对秋兰溪来说,那都是无所谓的,借半圣名头传出的争议足够让瘦金体迅速流传开来,到时是不是半圣创造出来的也都不重要了。 反正,质疑声肯定是不会少的。 因为很多人都不会愿意相信,创造出这种字体的大家,其传人会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女人。 因为半圣的名头,一些人的注意力难免被转移,开始更详细的询问起来。 庆和帝静静地看着,大宁的朝堂上养着一群不怎么看实事的官员,他们最大的能力就是文采飞扬,嗯……作用也简单,毕竟皇帝身边哪缺得了拍马屁的,很多政令也需要他们去润色,所以他们一开口,有些人就开始不说话了。 毕竟这些文采斐然的文官,若是专门写了首诗词歌赋去骂人,那可就真的千古流传了。 庆和帝养着他们就是因为烦某些在他面前叽叽歪歪的官员,吃过几次亏之后,官员们基本都有了默契。 他观察秋兰溪,对方的口才确实似妖,跟文官们一番争论后,反而让许多质疑的人都开始动摇起自己的判断了,就凭她这张嘴,庆和帝相信,她要是想改革什么,绝对能拉拢不少人进去。 他略略移开视线,观察起其他人来,两拨人吵起来时,反而是沉默的第三方更容易露出破绽,因为他们潜意识里会觉得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观察自己,所以会放松警惕。 庆和帝的目光扫过高台下各异的神情,最后落在燕清黎身上,又心烦地移开视线。 她望向秋兰溪时,眸子里盛满了骄傲与自豪,似乎看着对方大放异彩,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也就这点出息了! …… ………… 等到筒车在群臣面前露脸之后,秋兰溪入朝之事便再无悬念,只是对该给对方排何种名次起了争议,最后还是庆和帝一槌定音,让她成了状元。 这届科举中确实没有特别出彩的人才,更别提秋兰溪还拿出了筒车这个大杀器,所以庆和帝不介意把她捧高一点,就算她不是师承半圣,但曾经教她的老师也必不简单,在这个情况下,他不介意先出点血。 尤其是,民间如今的言论对女官的排斥并不是特别大。 不过虽然亲点了状元,庆和帝却没有让她去翰林院,一般来说,殿试前三通常都是要先去翰林院走一遭再出来的,但庆和帝却让她成了御史。 所谓御史,说白了就是言官,劝诫帝王,也负责勘察官员的言行,这是彻底让她跟所有人站在了对立面。 她想升官,就必须得去挑刺,而如果把她放到别的职位上,庆和帝毫不怀疑她能跟其他人打成一片,那她的存在也就失去价值了。 可对庆和帝来说,这才是她应该起到的作用,对燕清黎的宠爱和对秋兰溪脑中知识的欣赏,都不足以让他动摇。 殿试至此结束,秋兰溪从殿中出来时,不一会儿便看见燕清黎走了出来。 她凝视着秋兰溪,最终只道:“恭喜。” 恭喜之下,隐藏的却是愁绪,通过了殿试只是一个开始,庆和帝的目的实在有些昭然若揭,别说是燕清黎了,许多人老成精的大臣都未必没看出来,但历来在朝堂上跳得高的,又有几个好下场。 秋兰溪却说:“同喜。” 她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庆和帝的心思,可她又不是燕清黎,会遭到针对才是正常的,至少她有利用价值,而在这个价值还存在的前提下,她毫不怀疑庆和帝甚至反而会想方设法保住她的性命。 有天下间权利最大的人保护着,又有什么值得惶恐不安的? 燕清黎抿唇,忍不住皱眉道:“你如今如履薄冰,不必在意我。” 送秋兰溪入朝,她根本没有让对方助自己的打算,又何来同喜之说? 秋兰溪诧异地看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变得不太聪明起来,顿了顿才道:“我先天便打上了你的标记,就算我想投靠别人,他们还得怀疑我是不是你派去的卧底哩,就是因为如履薄冰,我才更需要抱紧殿下这条大腿啊,这叫互利互惠。” 燕清黎哑口无言,不管愿不愿意,她们都是天然的同盟,所以她只能沉默点头,心里却不免有些不舒服。 她的态度太过坦然与平静,燕清黎很难分的清她究竟抱有何种心思,以往的自作聪明让她很难再客观的去分析,所以燕清黎无法判断,对方是视她为各种身份。 为友?为君臣?还是为情-人? 燕清黎很难做下判断。 她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来替你簪花吧。” 殿试之后有簪花披彩的流程,一路从宫门游街至会馆参加早已设好的宴饮,不过如今秋兰溪去会馆无疑与耀武扬威没什么区别,但游街却是肯定需要的。 因为有燕清黎这个先例在,秋兰溪倒不用面临没有专属礼服的尴尬情况,她与燕清黎分别,很快便骑上了温顺的大马。 这些马有人牵着,又经过专业训练,哪怕在闹市中也不会受惊,不会晾成惨剧。 众多进士面对秋兰溪时还颇为别扭,不过她的社交技能很快就在此时发挥了作用,这倒不是因为众人思想有多开放,纯粹是一心备考就为了科举出头的读书人多多少少都还是有些单纯的,简单来说就是好忽悠。 再一个,秋兰溪长得好,只要她不给别人摆脸色,别人就很难对她恶语相向,毕竟在古代的观念下,没有哪个男人会没有风度的对一个女人破口大骂,哪怕心中颇为不满。 不过秋兰溪也不在意就是了,她也没指望能跟这些人搞成多好的关系,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古代相貌不端的人连当官的机会都没有,如果真能凭一张脸就减少恶感,那利用起来也没什么。 可惜,任何喜好都是很难动摇利益的。 而且,秋兰溪不难猜测,只是以后肯定要被安上祸国妖女的名头的,燕清黎不会利用她,庆和帝往她身上扔黑锅把自己摘干净的行为却一点都不会少,如今的议论,已经算是她现在难得的太平日子了。 她也不在意被人当成妖女,只是人的长相是很有迷惑性的,秋兰溪觉得,就凭自己这张脸,大约都会让一部分人去怀疑她是被污蔑的,因为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怎么看都担不起祸水的名头。 一路游街归去,满足了百姓的好奇心后秋兰溪才回府,一回去,她立马就放松了下来,毕竟一直维持笑脸也是件很累的事。 脱了衣服她便去了书房,准备将大宁律令好好研读一番,这样日后她挑刺才能师出有名,也不容易落入敌人的陷阱中。 虽然她相信燕清黎不会不帮自己,可自己立身正,才更能保证让敌人无从下口。 燕清黎并没有打扰她,庆和帝瞒着众人给殿试带来了一个王炸,后续的影响也需要关注,以免有人借此做文章,不过对此最尴尬的无疑便是太子了,从秋兰溪出现开始,以往的谣言便不攻自破,这些日子以来隐隐标榜自己在庆和帝心中的地位比燕清黎更高,还因此忽悠了不少人的太子自然不可避免的为此有些难堪。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猖狂,对他不满意的不少,燕清黎不难推测,他此后日子大抵是会不好过一阵。 她等着看好戏。 燕清黎为此忙碌了起来,等太阳下山才去叫秋兰溪用膳,然后默默注视着她回屋。 按理来说,从今日起,她们就该避嫌了,毕竟从秋兰溪成为大宁御史起,她们的关系就可以开始一定程度的分割了,避免将裙带关系代入朝堂。 但她却没有说,这是否代表着一定程度的默认?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第52章 燕清黎回到房中时,发现秋兰溪还趴在桌上写着什么,凑近一看,才发现纸上写着几个罪名。 莫须有罪、腹诽罪、寰中士夫不为君用罪、意欲罪…… 她不由有点纳闷:“你在写什么?” 秋兰溪:“在练习怎么当好一个祸水。” 燕清黎:“……?” 见她仍然困惑,秋兰溪便给她解释了一下罪名的意思,譬如莫须有罪,莫须有的意思就是可能有,意思就是我觉得你以后会犯错所以我提前先把你给杀了。 秋兰溪太清楚自己的定位了,她就是一把刀,不过,她也没想按照庆和帝的意思来,因为她不在意自己以后会被人怎么骂,让她为了点好名声附小做低卧薪尝胆是不可能的。 她要玩就玩个大的,庆和帝他们做事都得讲究师出有名,所以哪怕是面对自己想弄垮的对手无论如何也得让自己站在正当的立场上,可她不用啊。 对秋兰溪来说,只要能把政敌搞垮,她才不在意用的方法有多离谱。 而寰中士夫不为君用罪,则是秋兰溪苦思冥想下才被启发,当初半圣愤而离朝,这种做法在之后吸引了很多士大夫效仿,不管是真的失望还是因为在官场混不下去的,都打着这个名头体面离场,而皇帝还不能追究,毕竟得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秋兰溪想的这个罪名,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有才华不来出仕为皇帝效力也是一种罪。 听上去很离谱,但秋兰溪相信庆和帝采纳的概率还是很大的,因为这条罪名既能去治那些游离于朝堂之外又名声大能左右一批读书人的士大夫,也能强行将一批眼热的人才收入囊中。 哪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罪名能通过是因为跟庆和帝一拍即合,但他们都不会去恨帝王,只会不满秋兰溪这个提议者。 欺软怕硬是大多数人的本能,不畏强权才是少数,更何况,能提出这种建议的,本身也不无辜。 燕清黎不赞同地皱眉:“你这样还哪来的活路可寻?” 筒车的存在足以让民众念着她的好,有这个基础在,只要她不犯什么大错,最后退场下场也不会太难过,可如果她这些想法真的被施行出去,不难想象恨她的人会有多少,他们会日日夜夜都盼着她死,各种针对的手段频出。 “怎么就没活路呢?”秋兰溪笑容不变,“只要最后上位的是你,难道清黎还不会护着我不成?” 跳得高的人下场凄惨,无非就是因为他们背后的人倒台才不得善终,可对秋兰溪来说,她本就也没有多少退路,也不过只有燕清黎这一条而已。 她不确定燕清黎最后能不能上位,因为她与庆和帝的感情做不得假,所以秋兰溪敢肯定,她是做不出逼宫之类的事的,就算真想下手估计也会等新帝继位以后再说,可秋兰溪不想等那么久,也不想把自己的事丢给别人去做。 她像是已经被点燃的干柴,烈火熊熊,难以熄灭,早便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燕清黎不认同她的想法,连她自己都不能肯定最后胜利会属于自己。 “好殿下,别皱眉了,都不好看了。”秋兰溪笑着抚了抚她紧皱的眉。 燕清黎轻叹一声,可到底没再说什么,只道:“你开心就好。” 这话中不知包含了多少无可奈何。 倘若是别的人,燕清黎绝不可能这样,毕竟论身份,谁能大得过她去,所有人都被身份限制着,自然不可能在她这里占据主动权。 可秋兰溪不同,燕清黎哪怕不懂人心,也能看出她吃软不吃硬,并且,哪怕你什么都不说,以她的观察力也很难看不出来,像是被看透了一般。 “我自然是开心的。”秋兰溪眉眼弯弯,在这个时代中,谁过得不开心,她都不会为此觉得愧疚。 或许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他们从不认为自己的思想又问题,拿现代的思想去看待他们,本身也是不公平的,但人都有排他性,既然庆和帝给了她这个机会,她为什么不能好好利用,拿去排除异己? 当然,严格来说,秋兰溪其实也没有什么政敌,因为她看朝堂上的男人都不可能会顺眼,但要说矛盾大到恨不得对方去死,那也没有,她只是一把刀,会挥向谁全看持刀人的意思,但她又是有思想的存在,所以她会在不触及庆和帝底线的情况下,帮燕清黎排除异己。 毕竟,至少目前来说,她们的理念还没有什么分歧。 燕清黎阻止不了秋兰溪的行为,她摸了摸秋兰溪的发髻,轻声道:“去睡吧,明早还要上朝。” 殿试的好与坏,只会略微影响职位,但除了前几名,影响也并不大,因为一切在会试时早已定好了,因为之前战争的缘故,大宁取消了殿试后三天在上朝的做法,通常第二天就得去报道。 秋兰溪眨了眨眼:“太兴奋了,睡不着。” 说是兴奋,但燕清黎并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兴奋的痕迹。 秋兰溪笑道:“殿下,陪我喝点酒吧。” 燕清黎犹豫了一下,但想到自己有内力在身,哪怕对方喝醉也并无大碍,而且因为殿试后琼林宴的缘故,历来第二天都会有喝醉耽误了事的学子,大宁并非不近人情,毕竟取消了三日的休息时间,所以通常第二天早朝时间都会更改得晚上一些。 想到这里,她这才点头,让人拿了水酒过来。 秋兰溪不怎么喝酒,还大多都是果啤,好在水酒度数也不高,她尝了尝,味道还行,毕竟是公主府上的,味道差不到哪里去。 她觉得自己没有醉,然而燕清黎看得分明,不过几口下去,她就有点不行了。 清冷的月光衬得她眉眼更加精致,秋兰溪朝着圆月遥遥举杯,不知遥远的故乡,有没有人在她忌日时敬上一杯酒。 排斥这个时代的秋兰溪,终究还是认清了现实,接受了自己从拥有华夏人民共-和国国籍的公民变成了‘百姓’的这个认知。 她要么改变这个时代,要么被这个时代所摧毁,她不会接受第三种可能。 “怎么哭了?”燕清黎看着圆月,隐隐猜到了什么。 “想家了,”秋兰溪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子,认真地看她,“我问你一个问题。” 燕清黎拿来她的酒杯:“你问。” “你喜欢我吗?” 爱太沉重,对秋兰溪来说,喜欢就足够了,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她需要给自己的心开个口子,不然与时代的格格不入就足以逼疯她。 这不是在治病,只是试图与时代何解。 燕清黎怔了一下,时下人表达情感都颇为含蓄,多是以物暗喻,直白点便直接就越过当事人找媒人提亲了,她不自觉绷紧身体,低低道:“喜欢。” “那我们交往好了。”秋兰溪立马做了决定,她并不觉得草率,毕竟又不是没有感情基础在,那是想否认都否认不了的。 更何况,只是交往而已,这个阶段本来不就是考虑喜欢与否吗?在这个基础上再深入去接触了解,才有可能做出共度一生的准备,秋兰溪之前从无表示,是因为还有殿试这个门槛在,人都还没有立住,去谈感情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她总时不时说些怪话,燕清黎大概能理解她的意思,不由弯了弯眉眼。 秋兰溪站起身贴近她,手按着她的肩膀,在她耳侧轻轻吐气:“人生三喜今日有二,殿下,不如我们庆祝一下?” “你醉了。”感受着她的动作,燕清黎微微仰头,月色印着湖水,缄默地注视着一切。 “嘘,殿下,别出声,把人给招来了怎么办?” 她说完,就在她的唇角轻吻了一下,接着便深入而缠-绵。 燕清黎不觉得自己能叫醒她,只好伸手抱住她,怕遇上下人,跟做贼似的,直接翻窗户进了屋。 秋兰溪拉着她的衣领,半倚在窗檐:“别走,太黑了看不清。” 燕清黎:“…………” 她不知道她想看清什么,沉默地把窗关好,跟一个醉鬼讲道理显然是不理智的行为,对方拽着她的衣领,在她的下巴脖颈上留下了细密的吻。 随着她的动作,燕清黎的眸色也变得越发深沉,她蓦地抬手按住她。 秋兰溪歪了歪头,扯下自己的腰带,指尖滑过雪白的肌肤:“朝这里亲。” 燕清黎并不是个主动的人,甚至有时秋兰溪都会有一种自己在欺负良家的错觉,因为她既不动手也不动嘴,大多数时候,秋兰溪把她衣衫都褪尽了,自己身上衣服还穿得好好的,果真应了她曾在马车上说的那话,瞧尽了她放浪形骸的模样。 但分明,她并非多放得开的人。 燕清黎无言以对,不再伪装的秋兰溪放飞自我后几乎没有羞涩这个情绪,但也没想到她醉酒后还能更放飞自我。 似乎等得不耐烦,她还抱怨了一句:“快点呀!” 燕清黎听话的凑近,只是手紧紧的攥紧,克制的放在两侧,绷紧的身体弯曲出好看的弧线。 细嫩的手指抚上她背后的崎岖,但很快,她就不耐烦起来,睁着湿漉漉地眸子,又像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学生,借着月光,不放过每一处,试图去刨根问底。 她像个耐心的老师,教导着她该如何攻城掠地。 第53章 秋兰溪第二天醒来时,头还有点痛,她也没有想到这个身体的酒量会差成这样,才那点酒就不行了。 不过晚上因为运动而出了一身汗,此时倒也没有很难受。 她有点懵地坐起来,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添了些许凉意。 燕清黎睡得浅,发觉她醒了,不由抬手覆了上去:“难受?” 其实昨天燕清黎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她让人准备的醒酒汤秋兰溪并没有喝,嫌难喝,最后只喝了点水,她想着对方喝的毕竟也不多,便也没有强求,此时不禁有些懊恼。 秋兰溪摇了摇头,大致想起了昨天发生了什么,她跟燕清黎在一起了。 她有点坏心眼的想,要是她假装自己喝断片了,对方会怎么样? 稍微想象了一下,秋兰溪还是放弃了玩这种无聊游戏的想法,玩弄别人的真心可不是好的做法。 但情侣会做什么? 秋兰溪努力回想了一下,面色不由变得有些古怪。 她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无论是身边的爱情还是从网络上看到的爱情,她都总会不由自主去推测出一个被当事人知道没准都会忍不住朝她吐口水的结果。 所以她也向来对他们表现亲密的各种肢体语言而无感。 然而…… 秋兰溪在燕清黎脸上亲了一口:“早安。” 她并不反感与燕清黎做这种事。 人果然容易变成自己曾经觉得最不可能会成为的人。 燕清黎愣了一下,她总不太能理解秋兰溪不时冒出的古怪言语,但她大体能理解,于是也道:“早安。” 她的眼神格外认真,这样随口而出的话,她似乎都是抱着虔诚的心态说的,秋兰溪不由想到她每次去给庆和帝请安时,都会注意避讳身上容易冲撞之物,旁人都觉得她是在固宠,但秋兰溪知道,她是真的在请‘安’。 她是一个很真诚的人,同时却又并不迂腐。 秋兰溪看她耳尖都红透了,不由捧住她的脸又亲了一口。 “你,”燕清黎有点不好意思,“你这是……” “我这是在玩火,我懂。” 燕清黎有点茫然,她只是想说时间还早,若是她想,也不是不行,只是到时上朝难免会因此而仓促一些,第一天上朝就这样,未免不太好,万一在朝堂上走神了怎么办? 当然,刚上朝的官员其实都不怎么会发言,还有个适应的时间,偶尔走神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见燕清黎接不上梗,秋兰溪不由敛了敛笑,她是个很自我的人,也是个利己主义者,所以平常并不怎么会迁就人,但这是不好的,感情不可能只让一个人去维护,既然是恋爱,肯定就得端正态度。 秋兰溪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再跟燕清黎说些‘奇怪’的话了,一直听不懂的话,对方也会为此而感到焦虑的。 “抱歉。”见秋兰溪心情低落下去,燕清黎也不由敛了敛眉眼,她才比对方年长几岁,似乎就已经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 秋兰溪匪夷所思:“你道什么歉?”她不由揉揉燕清黎的脸,“还能每次我一有事,都是你的错不成?” 燕清黎摇了摇头,皱眉认真道:“人如何能这样是非不分?” 她不可能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什么都得实事求是,而且,一旦这样做了,人就很可能在这样的纵容下变得认不清自己,这是种很危险的状态,尤其是在朝堂上,很容易栽跟头的。 秋兰溪听了不由失笑,莫名觉得她较真起来很有种老干部的风范。 “你说的对。” 秋兰溪扒拉了一下衣服,结束了这场谈话,第一天上班,她可不能卡着点去。 虽然看燕清黎现在的样子,她并不像要迟到,可皇宫离公主府也有点距离,万一路上堵车了呢? 秋兰溪熟悉了宁朝的衣服该怎么穿之后就不让人贴身伺候了,这个时代习以为常的事她总是适应不了,燕清黎也起身开始打理自己,两人互不干涉,就像是结婚已久的老夫老妻一般。 秋兰溪觉得这样的状态不对,刚在一起的小情侣,不都是黏黏腻腻的吗?她们一下子跳过了这个过程,是不是不太好? 可让秋兰溪生出刚谈恋爱的情侣会生出的羞涩那也不可能,毕竟她们本来就不是走正常程序谈了恋爱。 想了想,秋兰溪自告奋勇:“我帮你画眉吧!” 燕清黎没有拒绝,于是秋兰溪仔细端详了一下才开始落笔。 秋兰溪虽然自己会化妆,但从未给别人化过,着实折腾了一段时间才勉强给画对称。 因为秋兰溪的缘故,早膳还有民间腌制的泡菜,对这个时代的世家贵族而言,这样的吃食实在上不得台面,燕清黎不喜欢也不讨厌,对她来说,只要东西能入口便好,又不是没吃过苦的人,没什么值得挑剔的。 她的行事作风真的让人挑不出错来,秋兰溪吃着粥,不出意料的尝到了些许不明显的药味,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府上所有人好像都觉得她需要进补,可实际上,她还真没什么需要补的。 她将勺子递到燕清黎嘴边:“殿下,你尝尝?” 燕清黎迟疑了一下,大庭广众之下太过亲近终究让她有点顾忌,踌躇了一下才张嘴,立时便有点羞赧。 秋兰溪很少投喂别人,成年人了,有手有脚,做这种事不无聊吗? 可此刻,她发觉好像、似乎确实是挺有趣的。 尤其是当对方骨子里就是个很正经的人,稍微亲密点的举动都能感到害羞时。 这样的黏糊让燕清黎感到很不自在,她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燕清黎能感觉到她这些举动下的生涩,就像是在强迫自己改变一样,可她不觉得对方有什么需要改变的。 但她没有说什么,直到上了马车,才跟她说:“你不必如此。” “嗯?” 燕清黎蹙眉道:“昨晚之事是我自愿的,你不用感到愧疚。” 秋兰溪:“……?” 燕清黎左思右想,觉得秋兰溪行为突然如此奇怪,可能便是因为昨晚之事。 秋兰溪呆滞了一下,她今早醒来并没有怎么深思过昨晚之事,不就是交往了嘛,然后夜色正好,顺理成章的春风一度,又不是没有过。 但此刻燕清黎这么说,秋兰溪才意识到,昨晚似乎还发生了什么比前头交往更重要的事?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朦朦胧胧的记忆顿时开始变得清晰,秋兰溪震惊地睁大眼睛,看着燕清黎欲言又止。 天下间怎么会有这种老实人? 身为武者,燕清黎对自己的身体自然是了如指掌的,天下间再没有人比她自己更了解她身体的每一处,哪怕是秋兰溪善于观察都不可能。 这倒算不上令人头疼的事,毕竟哪怕不了如指掌,她们也是快乐的。 可昨晚喝了酒。 所以秋兰溪就……嗯,她没有再自己默默观察,她直接打直球去问燕清黎了。 亲口告诉对方自己身体哪些地方最敏感,用多大的力量感觉最深,这样羞耻的事换成谁来都是不会答应的,可燕清黎仅仅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开口了,不仅开口了,秋兰溪问她什么感受,她还如实回答了。 秋兰溪很难把燕清黎折腾得精疲力竭,这是两人体力上的客观差距,但昨晚…… 她回想起自己那种发自内心的变-态笑声,一遍遍问她“是这样吗”“这样对吗”“真的很舒服吗”就忍不住捂脸,这也太过分了。 秋兰溪难以想象燕清黎当时颤抖着失态的被折腾出声时是什么感觉,偏偏那些弱点还是她自己亲口一个一个说出来的。 “你……”秋兰溪心情复杂,“你是不是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燕清黎干咳一声:“你问我的。” 虽然有点难为情,但、但也不是特别难以忍受。 她只是也没有想到,这些小问题落在对方手里时会让自己那样狼狈,连内力都紊乱到使不出来,羞愤自然是有一点的,毕竟她一向冷静自持,因为那种事失态实在有些叫人难以接受,但、但也还好。 反正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问了你就要说吗?”秋兰溪忍不住敲了敲她,“万一我心怀不轨怎么办?” 她忍不住道,“美人计又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以前秋兰溪觉得她心机深沉,现在却着实觉得她有些憨,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莫测的东西,便是现在忠诚,谁又能预料得到以后呢? 世间恶心事那么多,现在就全无保留,以后怎么办? 燕清黎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多言。 但她相信她是不会的,有些人把自己想得高尚,有些人把自己想得丑陋,只有极少数才能客观的认识自己,燕清黎相信她是不会的。 她比她自己想象得底线要高得多。 不过燕清黎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这样的想法说出来她总觉得有点难以启齿,所以她只是笑,眼神中像是蕴藏着世上最温柔的光,寒风不侵,雷击不倒。 秋兰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 她觉得自己被钓到了。 第54章 秋兰溪的存在不出意外的在朝堂上刮起了一阵妖风,甚至她发挥的比庆和帝想象中的好。 不过上朝第一天,她就借着官员‘衣冠不整’借题发挥,以至于之后官员出门都几乎下意识的带上了镜子,下马车之前照一下,生怕被秋兰溪借题发挥。 这才以往全然是众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因为这些年大宁一直都处在战乱中,官员有时会因为一条战时消息急匆匆上朝,谁还有心情去在意着装,如今虽然战争结束,但这种风气却被承袭了下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识到时代已经变了,风气自然会随之而变,庆和帝也不好拿这些小事说事,可秋兰溪却不怕,于是两人默契的一拍即合。 但朝臣们不这么看,只觉得秋兰溪果真是个祸端妖女,先是王白英,再是燕清黎,现在连庆和帝都开始被迷惑了。 当一群人众口铄金的认为一个人有问题时,绝大多数人都会忍不住怀疑起自己原本的判断来,这让秋兰溪在民间的名声也逐渐被烙印上了祸水妖女的印象。 秋兰溪对此倒是无所谓,毕竟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她的行为确实跟好官搭不上边,活脱脱一个奸臣,技能全给点内斗上了。 然而虽然如此,秋兰溪在朝堂上也不是事事顺心,并非是庆和帝想压制她,恰恰相反,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她的官位可以说是节节攀升,可她却反倒与燕清黎矛盾渐深。 职场情侣,最容易发生的便是公私不分,而秋兰溪和燕清黎,都算不上公私不分的人,但她们理念不合。 在又一次燕清黎保下了秋兰溪想拉下台的敌对官员后,秋兰溪已经不想说什么了,下朝后如风一般谁也没理会,直接就叫上春粟走了。 燕清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她离开的方向,垂眼与同僚们周旋着,直至庆和帝身边的内侍过来,才让她得已脱身。 随着内侍走进御书房,燕清黎一板一眼行礼:“儿臣参见父皇,不知父皇有何事找儿臣?” 庆和帝垂眼看她,他没想到,曾经纯良坚韧、体贴入微的女儿,也起了窥觎皇位的心思了。 他向来懒得绕弯子,尤其是面对曾经疼爱有加的女儿,此时便也直接问:“你想做太子?” 燕清黎愣了一下,心下了然,父皇不是傻子,对朝堂上的风吹草动本就敏感,如今动静大了,自然不可能瞒得住,有些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她立即回道:“回父皇,儿臣认为,不想当太子的皇嗣,不是好皇嗣。” 至于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当皇帝?毕竟庆和帝身体健朗,有些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把这件事说出来,燕清黎心情也很平静,她不可能让自己得位不正,那必然会让她受制于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即使坐上去,也会如父皇一般,等了那么久,才找到一个破局的机会。 最主要的是,民间的风向、秋兰溪潜移默化的言辞,都让庆和帝的观念有了些许改变。 所有自信的人,都会觉得自己能够掌控一切,认为自己不会动摇,可秋兰溪最擅长的,就是让人觉得那种思想转变是自己内心做下的选择,与旁人无关。 “你倒是坦诚,”庆和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你就不怕朕从此厌弃你?直接把你赶出朝堂?” “自然是怕的,”燕清黎抬起头,看着无悲无喜的帝王,“只是这是父皇的权利,父皇想让谁继位,自该按父皇的心意来,儿臣又如何会去置喙?” “儿臣想当太子,是儿臣的想法,父皇会做什么决定,儿臣也毫无异议,这是儿臣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还请父皇明察!” 庆和帝平静地听着,蓦地笑了一下,这世上,可没有多少人会在他面前说实话,更别提直白的告诉他自己在窥觎什么,每个人都会装得兄友弟恭。 韶光却还是曾经的韶光。 只是,庆和帝也并不是一个容易被言辞所打动的人,在皇子时磨砺了那么多年,继位后又是十几年,无论心智还是手腕,他都非寻常人所能比得上的。 “既然如此,韶光,那朕给你一个机会……”庆和帝半阖着眼,“只有一点,你与秋兰溪断了。” 燕清黎怔了怔,沉默下来。 “韶光,人人皆知太子风光,可太子肩上担得是社稷之重,为君者,不该有被人牵制的软肋,更不该耽于情爱。” “……请恕儿臣恕难从命。”燕清黎深深伏在地上。 “韶光!”庆和帝震怒,“这就是你的决心?不过区区供人玩乐之物你都舍弃不掉,朕又如何放心将大宁交给你?” “还请父皇恕罪,”燕清黎抬头看他,“她是我这一生挚爱。” “挚爱?”庆和帝怒极反笑,“韶光,你还年轻,你难不成,还想为了她放弃皇位不成?” “儿臣……“燕清黎闭了闭眼,蓦地流下一行清泪,“父皇,剑若能出鞘,固然是好事,可若能与她相伴,便是一辈子不出鞘,儿臣也甘之如饴。” “韶光!” 燕清黎自顾自道:“儿臣看她方兴未艾,胜我自己如日东升。” 如果秋兰溪在现场的话,很容易就发现,燕清黎几乎将她‘我见犹怜’的神态学了个十成九。 “滚!” 茶盏在身侧碎裂,燕清黎俯身行礼:“儿臣告退。” 坐进回府的马车,燕清黎抬手拭去颊边泪痕,将大宁交给她?父皇近来真是越来越爱讲笑话了。 怕是她刚一下定决心,就被幽禁了。 燕清黎喝茶润了润嗓子,这一关算是过了,想来之后父皇不会在怀疑她把秋兰溪推上去的目的,搁下茶盏,她问:“她去哪儿了?” 有时秋兰溪也会在自己的衙门留宿,至于真的是有事要忙还是不想回去那就见仁见智了。 冬雪垂首道:“姑娘已经回府了。” 燕清黎嗯了一声,思量了一下今日之事,才道:“那边可以动手了,叫我们的人撤出来,别被牵连了。” …… 向春粟打探了一下秋兰溪的行踪,燕清黎这才换下朝服走过去。 秋兰溪在书房练字,她已经养成了习惯,情绪波动时便会依靠反复的书写来平复。 燕清黎从门口进来时,秋兰溪并没有搭理,过了一会儿,她才甩下笔,见燕清黎眼红红的,不禁软了口吻:“怎么了?陛下跟你说了什么?” “无事。”燕清黎摇了摇头,抬手覆上她手腕轻轻按揉,“还在生气?” “我不是生气,”秋兰溪试图跟她讲道理,“你到底明不明白,好人她跟一个好君,它们本来就是对立的,是,我知道你惜才,但你也考虑一下立场啊,他是太子的人,你以为你替他说话他就会感动吗?他只会觉得你妇人之仁!” “说得难听点,你就是干着农民下地的活,操着皇帝的心,他潘寻真是有才华,但你不会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吧?” 秋兰溪真的不能理解燕清黎的做法,潘寻真是个极端男权,是朝中少数连表面功夫都懒得与燕清黎做的,坚定的认为女人只配呆在家里,而不是来霍乱朝纲。 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思考问题秋兰溪并无意见,但总是站在别人或者中立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不觉得自己太圣母了吗? 她们日常的甜蜜,逐渐因为理念上的分歧而矛盾渐深,秋兰溪是个标准的利己主义,所以她能在曾经觉得燕清黎残忍,也能在如今再不想起公主府的暗室。 说白了,就像人在网络上看到了凄惨的社会新闻,虽觉得死的人是咎由自取,但也会对杀人者感到惋惜,觉得她太过冲动,也不会想要跟一个杀人者有什么深入接触。 可当自己身在其中,立场就会自然而然转变,希望那些与自己对立的、有仇的再也蹦哒不起来。 “我自然知晓,莫生气了,”燕清黎捏着她的指尖,小意讨好,“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秋兰溪提高声音,“你知道我找了多久才找到这个机会的吗?你不帮忙也就算了,你还拖我后腿!” “任何一个执政者在执政的时候都会本能的拉拢铁杆,你想过没有你替他出头支持你的那些人会怎么想?你想一视同仁,那也得等到你登基再说吧?他潘寻真也没优秀到非他不可吧?”秋兰溪真的觉得很疲惫,“你以为你现在位置很稳吗?你都阻我多少次了?” “腹诽你否了,莫须有你也否了,朝廷不乱起来,你怎么有机会?” 秋兰溪甩开她的手:“你要是觉得不需要我,你直说,免得我多管闲事!” “我并无此意,”燕清黎仍然温和,“我知你是为我好,只是他活着,比死了更管用。” 她将人圈进怀里,轻轻道:“你用的那些方式都太极端了,你想过没有,若你真以腹诽之类的罪名将人拉下马,你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秋兰溪张了张嘴。 “是,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我不想看你举世皆敌,哪怕或许千百年后或许会有人替你平反,但那又有什么用?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杜绝呢?”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身不正,”燕清黎轻轻叹息,“卿卿,你在这世上,又不是孤身一人。” 秋兰溪哑口不言,半天才道:“那你也不能放了潘寻真,我又不是拿莫须有的理由找他麻烦的。” 燕清黎沉吟片刻:“如果我说,他是我的人呢?” 秋兰溪一怔,悚然而惊,过了会儿,她抿了抿唇:“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燕清黎安抚她。 秋兰溪:“…………” 她沉默下去,过了会儿才想明白,燕清黎怕是早盯上潘寻真了,甚至连他能得太子亲眼,都未必不是她在其中出力,只是无论是太子还是潘寻真,都以为这是巧合,毕竟一个极端的男权主义,言谈举止都是做不得假的。 只是再料事如神的算计,都免不了意外,秋兰溪是大宁朝堂的搅屎棍,除了庆和帝想让她做的那些事,平常秋兰溪也没闲着,她当然会为自己谋利,也会去清除朝堂上的政敌。 毕竟她只是个臣子,不会去考虑大宁的利益,而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所以就算她内心是个平权主义,行为上也会让自己变成极端女权,无它,利益最大化而已。 而燕清黎不是,她唯才是举,若真有才学,哪怕与自己不是一路人,她也能忍耐。 因为她毕竟是大宁的人,先天就会站在大宁的立场上考虑。 “莫气了,”燕清黎温声细语,“我也只是做给他们看罢了。” 秋兰溪冷笑。 确实,因为她的缘故,燕清黎风评因此好了许多,人一旦有了对比,才会意识到前者的好,在秋兰溪的衬托下,曾经被认为‘不安于室’的燕清黎也着实成了好大一朵黑莲花,尤其是在她把庆和帝都给‘蛊惑’了时,燕清黎都还敢发声,他们当然会觉得她是好人了。 怕是连庆和帝,都相信她是全心全意为了大宁着想,纵有私心,也不贪念权柄,承担得起责任。 虽然她是被燕清黎带进朝堂的,可现在又还有多少人会觉得她们是一路人? 电光火石间,秋兰溪蓦地意识到什么,帝王多疑,燕清黎这么做,在庆和帝那里,怕是彻底将她们分割开,会放心将她委以重任而不担心她为了燕清黎暗渡陈仓了吧? 秋兰溪狠狠抿唇,她并不笨,这一瞬间,她突的不能肯定,燕清黎把她推出去,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她自己了。 人心中一旦生了质疑,就很难再生出信任,秋兰溪后退几步:“你骗我?!” “嗯?”她没有给出答案,伸手拖住她的腰,就这样轻轻一用力,便让她重新跌回自己怀里,垂眸看着她,“我骗了你什么?” 燕清黎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你对我了如指掌,不是吗?” 秋兰溪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只得放弃,她不想让怀疑盘亘在自己心里,抬头看她,目不转睛:“如今的局面,是你一手策划的?” 燕清黎捏着她的手指,不答。 秋兰溪顿时了然,想到自己的转变,她扯了扯嘴角,“什么时候开始的?” 燕清黎轻轻说:“你说过,你想为官的。” 她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她不笨,事到如今,哪还不能明白燕清黎的意思,若她老老实实呆在公主府里,那燕清黎自然能在感情渐深后什么都与她说,因为她们没有利益冲突,可朝堂上不一样,关系再亲密,也不可能将自己的目的行动都全然告诉对方。 那太被动。 她早已暗示,她却没有听懂,或者说,秋兰溪那会儿根本没有考虑过她们会有办公室恋情。 但燕清黎早已考虑到了这一点。 秋兰溪想,她明明早知道,对野心家来说,哪怕深爱,也不会影响野心家利用深爱的人,她怎么还是忘了呢,明明,庆和帝这个先例不还摆着么? 她不怀疑燕清黎不爱自己,对方确实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但也算计得足够深了,深到哪怕秋兰溪发现了问题,也已经不会离开,因为利益和感情都在捆绑着她。 秋兰溪用力咬了咬下唇,突然意识到自己就像只被人绑架的流浪猫,一开始,她孑然一身,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哪怕为了生存向人讨食,也能吃饱了就不认人。 可喂食的人足够耐心,她任劳任怨保你吃穿,被你挠了不计前嫌,等你终于意识到她的好了,愿意跟她走了,门一关上,你才意识到她早就准备好了一切,逗猫玩乐的玩具、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什么都准备好了。 秋兰溪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世家贵族女对她念念不忘了,她若想勾引谁,何须开口,整个人都像是游走于你的欲望间,指缝中滑过的是沾染了你欲望的香气,剑尖在你心口缠绕不休是让你念念不忘,眉目间尽是引动你欲望的得寸进尺。 何须勾引,你就已经送上门去了。 秋兰溪蓦地挫败,在她最引以为傲的领域,她竟然全然被瞒了过去,时至今日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可燕清黎却将一切都算计好了,生活里,她堪称完美情-人,她连被发现的后果都想好了,秋兰溪再如何也无法否认,燕清黎会纵容她在她身上为非作歹,会亲口将所有把柄都送到了她手上,会数次在床榻间失态也没舍得拒绝她,推开她。 可她就是能将一切都分得很开,这大概是所有野心家的本领,但却能让秋兰溪看到她就想起那些事,更因为如今的地位而舍不去这一切。 毕竟她曾经无依无靠的来,无论是偷偷离开还是一死了之,对她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因为本来就没有的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可现在不同,她虽然是借力才在朝堂站稳脚跟的,但她已经拥有了权利,甚至拥有了自己的党羽,她根本舍不得放手一走了之。 她被困住了,却是自己主动走进去的。 秋兰溪知道,自己被全盘碾压了,就连床上,要不是燕清黎让着她,她根本就打不过她! 她不可抑制地悲从心来,她就短暂的把燕清黎钓到了,然后就一直被反钓,还自己咬着饵不肯放。 “别哭,”燕清黎一点点吻去她的泪痕,“好卿卿,我心疼。” “我就不疼?”秋兰溪只觉得心肝俱疼,野心家的爱情就像是刀口舔蜜,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口尝到的是甜,还是被割伤的疼。 偏偏她自己这样也就算了,还非让别人也尝到这种滋味。 心坏透了! 燕清黎低眉顺眼:“都是我的错。” 秋兰溪抬手擦了擦眼泪,为自己失了气势而感到些许烦躁,但情绪一激动就泪失-禁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她恨恨道:“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她还没有输!燕清黎也只是暂胜一筹,若是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也不可能出现在朝堂上。 秋兰溪被激起了斗志,她并不甘于屈居人下被人压制得死死的,她喜欢掌控主动权,不然也不会对心理学感兴趣,那固然是因为理想,也因为那种状态确实令人着迷。 而恰好,燕清黎也是个喜欢将主动权握在手里的人,她可以‘让渡’权利,却不能容忍自己全然被动。 燕清黎听了秋兰溪的话,轻轻道:“我昨晚便伏在你身上哭了半宿。” 秋兰溪恼羞成怒:“……闭嘴!” 第55章 朝臣们发现,朝堂上的风向开始变得越发难以揣测起来,太子自秋兰溪上朝以后行事便越发偏激,几乎是全然没有遮掩的争锋相对,又有几个王爷对他虎视眈眈,日子因此越发难过起来。 圣上看着似乎并不想插手这其中的争斗,只在他们过分时稍压一压,然而他同样也在搅混水,因为秋兰溪的一系列举措,后面若不是有他的支持,也不可能会进展得那般顺畅。 他们一开始以为,燕清黎和秋兰溪才是一伙的,毕竟秋兰溪是从公主府里出来的,但到如今,谁也无法肯定这样的猜测,因为她看上去更像是拿燕清黎当了跳板,入朝后就投靠了庆和帝,平日里也没少与其争锋相对,倒是燕清黎真像是被妖女蛊惑了的裙下之臣。 山雨欲来风满楼,谁都感觉得到,在几个王爷的针对下,太子是否是储君最佳人选的这个话题,开始逐渐的被传播开来。 明面上不可论,私底下太子身边的党羽却频繁遭到了针对,太子也被委婉参奏,几乎一瞬间,仿佛就成了孤家寡人。 严格来说,太子也没有那么不堪,但同样的,他也没那么强,因此他也没能力压服其他王爷们,而其他王爷同样觉得,太子都能上,换成他们那自然也可以。 庆和帝对此并没有多加干涉,秋兰溪能感觉得出他并没有多少想废掉太子的心思,不过同样的,他也不在意最后是哪个儿子上位,他就像在养蛊一样,谁有能力最后谁就是胜利者,至于在这其中他们是死是伤,帝王并不在意。 这大约是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走来的,所以并不想将未来的储君养成温室里的花朵。 秋兰溪对此也毫不在意,她也彻底将私事与公事分割开了来,因为她本身就不可能让自己培养的党羽拿去给别人做嫁衣,哪怕那个人本质上来说该是与她关系最亲密的人。 没有谁就必须得为了爱情牺牲掉自己的一切,燕清黎是如此,秋兰溪也是如此,说到底,爱情它只是人生中的一部分,燕清黎不可能为了它就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野心,但同样也不想舍弃后者,所以她会尽力在两者间找出平衡。 谁都无法否认她在其中所做出的努力,她已经把自己能想到的、能做到的都施行了。 而对秋兰溪来说,她也不觉得燕清黎有什么不好,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道理自己做不到的事还要求别人就必须得做到,那太双标了。 她们唯一的矛盾,就是处于同一个‘公司’,所以注定会因此而生起矛盾,若是两人的事业各不相干,那毫无疑问,她们的感情绝对会走得比大多数人都顺畅。 哪怕是情侣,也免不了一较高下,所以比起别的,对秋兰溪来说其实更多的是挫败,虽然她早就明白,这世上比自己优秀的人从不会少,但争强好胜的心却是不可避免的。 很客观的说,秋兰溪离不开最大的原因绝不是因为燕清黎,而是自己手中的权利,她也不会去想若未来有朝一日,燕清黎不再将她视为爱人而视为威胁会怎样,皇帝强势时,所有朝臣都阻拦不了皇帝的决策,皇帝弱势时,朝堂甚至能成为权臣的一言堂。 秋兰溪没有当后者的野心,但也不想让自己成为前者,说到底,所谓爱情,不过便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总有一方会掌握着更多的主动权。 她无法离开这个时代,又不想被时代左右,便只能站稳脚跟让自己无法被撼动,而只有权利才能让人做到这一切。 彼此势均力敌才能算爱情,她只会做她自己直到死,如果有人对她不满意,可以比她先死。 当然,秋兰溪如今有点事业狂的意思,也是因为她确实觉得有点太丢脸了,她太松懈了,在燕清黎的步步为营下,她根本没察觉到任何的不对来,虽然这也有她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原因,可到底是把自己卖了个彻底。 要知道,在此前秋兰溪一直认为她们勉强还能算是□□开,她有她的优势,燕清黎也有燕清黎的本事,可事实上,确实是□□开不错,只是是她一个滑铲死过去,燕清黎六翻了,天降美食。 可一时的得失成败算不了什么,秋兰溪不在意她们会不会打得激烈,打出真火,若真到了那种失控的地步,那也只能说她们并非良配。 她所爱的人也是她,这本来只是一件很寻常的事,可对身临其境的两个人来说,却是千载难遇的巧合。 所以就算最后不爱了,又有什么关系呢,本来就只是小概率的事件不是吗? 秋兰溪跟燕清黎都不是耽于儿女情长的人。 …… 她们尚且还有在这种时局下互相越界谈情说爱的心思,太子却着实被一堆事烦得焦头烂额。 曾经因为储君未立,几个王爷动手都会有所克制,生怕最后会便宜了别人,可如今太子已立,他们的共同目标就变成了先把太子给拉下马,压力陡然的增大,太子并没有展露出燕清黎那般的行动力,处处受限,放不开手脚。 这导致他当了一年太子,非但没有做出什么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成绩来,反而吃了不少挂落——他是大宁未来的君王,那些朝臣不来投诚也就罢了,竟还处处找他的麻烦! 太子不会觉得这些人中有些人只是在拿储君的高标准来看他,只觉得自己处处受掣肘,连带着对庆和帝都多有埋怨。 是他选他当了储君,却放任旁人欺辱他,甚至对其他人的步步紧逼轻拿轻放,太子总有种说不出的恐惧,觉得庆和帝会废掉他。 这种恐惧,又逐渐被演变成了怨恨。 有些人,越把自己当回事,就越容不下人,更不堪忍受自己即将唾手可得的一切被失去。 今年越冬时,庆和帝生了一场病。 他到底年纪大了,这些年来多有操劳,为大宁禅精竭虑,若不是有武功傍身,身体可能还要更大一些,但武功也做不到延年益寿,所以理所当然的,在换季又操劳的情况下,他病了。 秋兰溪早料到了这样的情况,或许是武道带来的力量让庆和帝觉得自己还年轻力壮,他半点都没有对熬夜的忌讳,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病的。 好在一场风寒还要不了他的命,只是病好之后,他到底身体变得大不如前。 于是病好之后,他开始坐不住了,不再像以往那样放任几个儿子龙争虎斗,而是急切的开始以储君的要求去对待太子,迫切的希望在自己去世之前,能把太子给培养得独当一面。 说到底,太子乃是国本,不可轻易动摇,庆和帝选谁当了太子,其实本身就代表着内心有所倾向了。 在这样的压力下,太子更加焦头烂额,他急于证明自己,却又多疑,或者说,与王爷们的交锋、有心人的挑拨,都让他不得不生疑,于是便忍不住想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抓在手中,事事亲为。 可须知术业有专攻,强行去接触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所能得到的结果自然不可能有多好。 而庆和帝不会安慰他,他在儿子面前,向来都是严父而非慈父。 妻子劝导他,大臣责备他。 所有的善意,在太子的多疑和积怨下,都变成了别有用心的恶意。 父皇想废太子,大臣觉得他不是让他们满意的储君,所有人都不想看着他成功。 “太子坐不住了。” 秋兰溪与燕清黎面对面而坐,两人对视一眼,秋兰溪端起茶杯:“就在今天?” 太子坐不住是理所应当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高压面前保持冷静,太子看不透庆和帝是在培养他,可其他人看出来了,于是王爷们的手段越发激烈,大臣也不再观望,而是顺着庆和帝的意开始真正的培养太子。 然而太子只能感觉到,庆和帝开始频繁的斥责他,朝臣们对他步步紧逼。 这些压力带来的压迫感,快把太子逼疯了。 尤其是,底下隐隐传出的谁谁谁更堪为太子的流言蜚语。 秋兰溪曾经是个心理医生,她看得出来太子已经要被逼疯了,今天他准备了接近半年的项目被呈递上去,却忽略了一个重大问题而导致被庆和帝责骂时,他心态彻底崩了。 而主导这个项目的人,是潘寻真。 于是秋兰溪立马判断出,太子要动手了。 至于动什么手? 庆和帝一死,他立马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皇帝,毕竟他是太子,一般来说,逼宫这种事只会出现在非储君的王爷身上,但太子不同,他已然认为,自己只是被庆和帝立出来的一个靶子,即将被废去,与其如此,为何不能先下手为强? 成王败寇,哪怕担了弑父杀君的名声又如何? 燕清黎嗯了一声,她衣着整洁,俨然是没有入睡的意思。 这是天家儿女间的事,秋兰溪没有想去掺和,她只是好奇,以燕清黎和庆和帝复杂的关系,她是希望庆和帝还活着,还是死了。 秋兰溪对庆和帝并无感情,哪怕他给了她高位,可秋兰溪同样清楚,一旦她失去了利用价值,庆和帝绝不会像容忍其他激流勇退的权臣那样让她致仕,她看得分明,庆和帝同样也清楚,她没有对皇权的敬畏。 “螳螂捕蝉?”秋兰溪撑着下巴看她,并不担忧她的安危,越深入朝堂,她越能看出,相比于庆和帝的赌性,她实在稳扎稳打的可怕,尤其是在对方从她身上学会了对人心的把握之后,更是如此。 燕清黎摇头,平和道:“我是去救驾的。” 秋兰溪讶然,想了想,也能理解,她不是无情之辈,如果真的眼睁睁看着庆和帝死,她确实良心上过不去,可她救了之后呢? 她看得出来,庆和帝确实没把她放在继承人的选择当中去过。 这点在庆和帝生病之后精力不济后越发明显,他宁愿将权利交给大臣,交给几个儿子,也不愿意交给燕清黎,甚至连让她辅佐太子的想法都没有提出来过,他很清楚,燕清黎不可能会接受这个安排,所以干脆在一开始就断了这一切。 秋兰溪很矛盾,燕清黎做出这个决定,她并不意外,这是她与其她人本质的区别,可另一方面,她是不希望庆和帝能碍眼的,对太子来说,庆和帝死了,就移去了头上的一座大山,对秋兰溪和燕清黎来说,亦如是。 只是利益和感情,往往并不能趋向于一致。 燕清黎握着她的手,安抚她:“我的父皇,是个容易感情用事的人。” 不感情用事的人,做不出以身试险的事,也干不出女装逼迫朝臣的事,他当时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当然不是。 他不清楚把燕清黎送去和亲能让他更有时间去做好应对敌国的准备吗?他当然知道。 可感情,总会在那么一瞬间,压垮理智。 但偏偏,他们连这种时候,都仍然能冷静思考,所以事后哪怕后悔,也不会去出尔反尔,只会去尽力弥补这个决定所带来的损失。 没有人能比燕清黎更懂庆和帝,她见过他与朝臣争锋相对,也见过他私底下的失态,他无法在任何人面前泄露自己的心情,却唯独在燕清黎面前可以。 因为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潜意识里,燕清黎就成了他情绪的发泄桶,哪怕他知道这不应该。 所以,燕清黎确实是跟庆和帝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父女的,别人都是先是君臣再是父子,唯独他们是反过来。 庆和帝在时,她只会努力去展示自己,却不会去抢,除非庆和帝在他在世时,剥夺了她去抢的能力。 可人老了,心也就软了,他该赐死她的,可他不忍心,所以只要他一离去,她就绝不会再隐忍。 他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急切的希望太子成才,所以他让太子开始接受军权。 可这些权利,进一步滋长了太子的野心,所以他不能忍受别人的责骂,对唾手可得的位置不再忍耐,因为他已经不用等着庆和帝让位,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去取了。 所以这样的局面,并不让人意外。 而燕清黎会告诉他,这世上,只有她会将他们的感情,放在权势之前。 至于真的是否如此,谁知道呢? 秋兰溪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她没兴趣去干涉燕清黎的选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责,时至今日,就算燕清黎失势,她也能依靠自己的势力与别人扳手腕了,除非对方不计后果,但就算是这样,她也能在死之前给对方找点不痛快。 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她握着燕清黎的手:“早去早回。” 燕清黎应了一声。 第56章 公主府中,秋兰溪临窗站着,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平静。 说到底,刀剑无眼,她此行为并不是一点风险的没有的。 最关键的是,太子是被所有人一起逼疯的,按道理来说,燕清黎应该不会这么做的,因为本质上来说,她是个很宽宏大度的人,不应该会等到这种时候才出手。 逼宫未遂跟已经逼宫是两回事,前者还能当个闲散王爷,后者不是被派去守皇陵便是被圈禁,以燕清黎在庆和帝跟前的表现来说,这已经有些崩人设了。 除非,太子做过什么她不能容忍的事? 想到这,秋兰溪皱了皱眉,思绪逐渐理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庆和帝还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好活,所以这时坐上太子之位的至少得当个十几年太子,当然,要是太子能顶得住这种压力,上位之后位置自然是固若金汤谁也无法撼动的。 如果燕清黎能在这其中出力的话,她必然会将自己最为厌恶之人推上去,因为她清楚对方的下场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秋兰溪伸手接了接雨滴,静立了一会儿便回去睡了,翌日醒来,雨过天晴,昨晚的一切都在风雨的遮掩下悄无人知。 不过秋兰溪猜得到,京城中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这会儿肯定都已经知道了,但他们仍然会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上朝,毕竟如果躲在家里不出来,那岂不是等于递刀给别人砍? 秋兰溪也换上了朝服,今日早朝仍然正常进行,只是庆和帝来得稍晚了一些,她偷偷瞅了瞅,这时候,对方气色好了些,甚至面色都有些红润,让人都不禁怀疑起这些日子以来他是否在做戏,可秋兰溪很清楚,他身体是真的出问题了,不是装的,或者说,不完全是装的。 不过胜者为王,现在去想这些也没有了,秋兰溪在出门前看到冬雪在时,就知道结果了。 庆和帝也很雷厉风行,直接就颁布了一系列命令,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太子则被送去了守皇陵,最后,他站起来,对众人道:“朕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决定静养一个月,这一个月朝中大政由韶光代为监国,丞相、骠骑大将军……辅佐,倘遇事不决,在禀报于朕!” 朝堂上顿时一片寂静。 所谓监国,那是太子的权利,基本上,这个信号就已经表明庆和帝属意谁来接任,事实上,大臣们对庆和帝选择让子嗣来监国并不意外,太子已废,而庆和帝的身体情况有眼睛的也都看得到,哪怕庆和帝短时间内不想立太子,朝臣们也会每天都去劝。 所以监国是自然而然会被提起的事,只要监国期间表现得中规中矩没出大错,监国结束之后,顺理成章的就会被立为太子。 可…… 别说王爷们了,大臣们都觉得自己要疯了,怎么会是韶光公主?! 她是公主啊! 若是庆和帝没有露面,他们还能说是燕清黎自作主张,可问题是庆和帝他亲自露面了!他想做什么?他疯了不成?! 然而庆和帝似乎不知道自己往朝堂上丢下了怎样一个炸-弹,消息一宣布完,就施施然退场了,根本不给众人反对异议的机会。 这种耍无赖的做法,庆和帝已经很久没用过了,毕竟他对朝堂的掌控已经不需要让他不顾脸面做出这种行为,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能做了。 而他这一做,朝臣也只能干瞪眼。 但谁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等一个月之后庆和帝重新上朝,他们绝对不会再任由庆和帝就这么糊弄过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除非,在这一个月期间,燕清黎拉拢到足够多的支持者。 可这是很难的,因为朝堂的局势在这一个月期间不能有太大的变动,名义上是监国,决定权却还是在庆和帝那儿,但燕清黎监国是因为太子造反,这就让一些位置被空了出来,给了她可操作的空间。 这是燕清黎故意设计的,还是庆和帝早料到的。 秋兰溪不清楚,站的高度不一样,有些东西她是很难预料的,她只能肯定,庆和帝给了她这一个月的时间去操作周旋。 或许是因为朝臣都还是懵的,或者是因为他们判断不出庆和帝在这件事上的决心究竟如何,因此一场朝会勉强还算得上是比较平和的。 嗯……反正在秋兰溪看来没有人当场撞柱自-杀反对就已经是平和了。 燕清黎大抵也是如此认为的,所以下朝时,并没有因为满朝的反对声而心生不悦,她隔着衣物握住秋兰溪的手臂,一点也没忌讳周围目光:“怎么不等我?” 秋兰溪眨了眨眼:“你不忙吗?” 燕清黎看她一眼:“不差这一会儿。” 对朝臣来说,哪怕庆和帝已经下令了,他们短时间内也是没法接受这一切的,而且近期确实并无大事,燕清黎晚一会儿再去处理也没事。 更何况,她不可能在庆和帝的地盘处理,那些机要文件在庆和帝下令后,会直接转送到公主府去,她也确实不需要留下。 秋兰溪哦了一声,说实话,她是有点意外的,现在还不到放松的时候,她以为对方会先把事情处理好再来找她呢。 把自己跟野心家的事业相提并论,是一件很自取其辱的事。 上了马车,燕清黎便将秋兰溪抱在了怀里,她歪了歪头:“怎么了吗?” 燕清黎沉默了一下:“没什么。” 她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找到庆和帝时,他看上去很平静,燕清黎原本就是猜测过他究竟知道了多少的,虽说人到了一定年龄,从身体到思想都必然会开始向下跌落,区别只是在于是缓慢滑落还是极速坠落而已。 可他太冷静了。 冷静到让燕清黎觉得,他仍然还是在赌,拿他的儿女们去赌,这一刻,她突然不能肯定,他究竟真的是最近才发现的她的心思,还是在老师惋惜她不是男儿时,就窥见了她的不甘。 但这又不重要,难得糊涂。 他愿意相信他的女儿在权利与感情之间选择了后者,所以他愿意为了这份感情披荆斩棘;她也愿意相信她的父皇只是单纯被她的言行所打动,所以最终妥协。 至于真相如何,那重要吗? 不重要。 不清醒的人才会在乎对方的感情是真是假,她只在乎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有没有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她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劝导。 燕清黎抚摸着她浓密而乌黑的头发,秋兰溪仰头冲着她笑,敏锐地察觉到她心情大约不怎么好,就像是早已预料到的事实真的已经上演了,可有些时候,当事人其实反而希望会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打破自己的自以为是。 她思索了一下,笑了一声,在她耳边轻声说:“清黎。” 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耳廓上,带着些许痒意,燕清黎看着泄进马车的光,发出轻轻地疑问声。 “不如我们庆祝一下?” 燕清黎僵了一下,她曾在马车上吓过她,却不曾真的想过要在这种环境下做什么,仿佛下一瞬便会暴露。 更别提,以公主之尊做这种事被发现,和以‘国本’做这种事被发现,那完全是两回事。 所以她沉默下来。 秋兰溪并不是只管自己开心不顾别人感受的人,每个人格健全的人都会厌恶自己被别人抓在手掌心里,只能可怜兮兮的祈求着对方居高临下的垂怜。 所以她需要去试探,去确认,去掌控。 她攀着她的脖子,眼眸蒙了一层迷离的水光,她轻轻呼唤:“清黎。” 燕清黎偏头看她,轻皱起眉,语气听不出多少起伏:“坐好。” 秋兰溪无辜看她:“你把我抱上来的。” 燕清黎一滞,她微微偏头,于是秋兰溪心满意足的贴了上去,她肆无忌惮的亲她,帘子偶尔掀起泄露的阳光照在燕清黎脸上,她垂着眼帘,指尖不禁微微蜷缩起来,牙关紧闭。 可秋兰溪不甘于这样的浅尝辄止,指尖在她后颈打着圈,最终插-入发间。 她如墨般深邃地眸子注视着她,最终低下眉眼,顺从的张开了嘴,由着她在这样的场合下胡闹。 车轴滚动的声音如此清晰,她眼睫湿润,咬着从秋兰溪手上摘下的檀木珠,轻轻抽着气,阳光落在她光滑柔韧的肌肤上,让她下意识蜷缩进光照不进的阴影中,一道又一道的浪潮拍击着海岸。 缓慢行驶地马车停在了公主府门前,却迟迟不见有人下来。 “殿下?” 燕清黎没有理会,她低头抚平衣服上的皱褶,面容平静地走了出去,代表庄重威严的朝服板正,谁都不会瞧见,她衣袍下的凌乱。 秋兰溪从容淡定地跳下马车,燕清黎抬手接住她才收回手,侧首吩咐冬雪:“让他们把文书放在侧殿。” “是。” 燕清黎微微颔首收回视线,从秋兰溪身边走过,她低了低头,忘了被取下的黑檀木手串被她不动声色的塞了回来,浸润了些许水光的珠子光滑更加沉静,秋兰溪重新戴回手上,不禁笑了一下。 她们都在清醒着沉沦。 第57章 代皇帝监国其实并不是一个多好差事,因为所能得到的权利看起来很大,但实际上却没有一件是能完全握在手里的,可事却有一大堆,稍有差池,所有的努力便都会被否决。 但至少监国却能给当事人一个学习、了解各个衙门的机会,不夸张的说,就算监国结束燕清黎当不成太女,仅凭这段时间的了解,她以后造反都能顺利上三分。 毕竟身居高位和总揽全局,本质上来说还是有差别的。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燕清黎就能在这其中有多少可操作的余地了,她每日必事无巨细的向庆和帝呈报自己处理政事的结果,顶多在其中施加些影响,但这些影响能不能同意,却还得看庆和帝。 秋兰溪一开始是不太能理解燕清黎的做法,不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汇报,而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头上有个‘爹’,但后来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虽然燕清黎可能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哪怕离了庆和帝也能登基,但没有庆和帝亲自作保,终究还是属于得位不正的范畴内,到时大宁肯定不得安宁。 然而如今大宁最需要做的却是休养生息,换个寻常的时代,燕清黎估计是不会有那么多顾忌的,可如今不同,她想要皇位,同样也不想大宁再掀起纷乱,毕竟这是一个透支了国力才打了胜仗的国家,将近五十年的战争,才结束几年? 若是再出现问题,大宁可不会再有一次能逆风翻盘的机会了。 秋兰溪觉得,也或许是这个原因,庆和帝才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燕清黎? 他是个利益为先的人,如果有利可图,他能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不拘小节得多,譬如福王那个皇室专用背锅侠,秋兰溪也研究过他的生平,目测小时候没少给庆和帝背锅,不然哪怕他身有残疾,他也不应该能得到仅次于燕清黎的盛宠。 因为如果庆和帝对燕清黎还有几分真情在的话,那他看向几个儿子的眼神,真的就像是在挑剔放在橱窗里的一个个商品,在衡量哪一个表面光鲜的同时还能用得更久。 一月之期要结束的前几天,庆和帝将秋兰溪召进了宫。 “臣拜见皇上。” “嗯。” 庆和帝不叫起,秋兰溪就跪着,她已经很熟练了,反正庆和帝连骂她滚出去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并非没有顺毛摸的能力,但很奇怪,她就是想在别人的底线边缘反复横跳,归根结底,没办法反抗,但同时又看对方不爽。 “朕其实很满意你,”庆和帝口吻平淡,“大宁朝堂上,也就你敢说真话。” 庆和帝并非常人所想的那么有容人之量,他只是很清楚,一个人如果耳边只有夸赞的话,那很容易就让人认不清自己,只可惜,他们的立场比庆和帝想象中的还要脆弱几分,或许在他们眼里,一个帝王能对自己如此容忍,又怎能不以身报之? 越是忠心,越是崇拜,越是崇拜,越是神化。 于是再无法理智分析对错。 他们当然会神化他,因为他们亲眼见证了庆和帝是如何把一个岌岌可危的王朝拉扯到胜利。 所以秋兰溪的存在,恰好填补上了那个空缺。 虽说年纪大了,越发听不得忤逆之言,但庆和帝几次上火都按捺了下来,一是吾儿叛逆,二是她话术了得,胆子也大。 这样的人,用得好了,都不需要磨,就是一把好刀,也不必担忧会变钝,因为她会越来越锋利。 但太锋利了,也不是好事。 他像是陷入了回忆中:“朕的几个儿女中,所有人都认为,韶光最优秀不过,朕也这么觉得。” “他们幼时朕忙于对敌,疏忽了他们,待朕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有些平庸过了头。” 庆和帝眼里的平庸,其实放在寻常人家眼里,已经属于尖子生的范畴了,只是这一代朝臣在战争的磨砺下能力自然也比其它时期的朝臣要强,本事普通的继任者是很难压得住他们的。 “这可能是朕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你说心里话了,韶光她有一颗王心,所有人都以为,当初朕是为了她,才死活不和亲,但其实,是先有了她那句‘大宁只有寸土不让,才会让敌敬你三分,才会让民为我所用’,后才有了朕力阻和亲,不然,滕国还以为我大宁怕了它。” “那之后,大宁与滕国打了十数年,果真没了烦人的苍蝇。” 虽然是两个强国间的战争,但周围的一些其它势力却不会不想在这其中分一杯羹出去,然而庆和帝的行为,却制止了他们想捡便宜的想法。 因为他们觉得庆和帝是只疯狗,一只疯狗,逮谁咬谁,还将手底下的人都变成了疯狗,他们可不敢去冒险。 若不是如此,大宁也不会能全心全意的对付滕国。 这个内情,秋兰溪还真不知道,因为连燕清黎自己都认为是庆和帝冲动之下做出的选择,结果最后归根结底,这个选择背后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为了利益。 不过,燕清黎没能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大约也是因为她说这句话时,针对的也不是自己和亲的事,而应该是之前大宁有城池被打下,一群人在商讨要不要打回来还是暂时放弃的情况。 毕竟那会儿燕清黎也不大,和亲的事陡然砸下,她自己估计也是懵的。 “这些年来,韶光一直做得很好,唯有一点不好,”庆和帝终于图穷匕见,“为皇者,不可有被人牵制之咽喉,窃物者为贼,窃心者为盗,连心都能被能盗走,又如何能做一个好皇帝?” “只有舍了你,韶光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皇者。” 秋兰溪很不走心的听着,等他说完才抬头看他:“如何舍?” “朕不杀你,”庆和帝说,“只需你辞官归隐,你一日还在这朝堂上,韶光就一日不得安宁。” “而且,你也很难受不是吗?为敌国效力,不得不打压滕国,还要被你庇护的滕国百姓所唾弃,既然如此,何不归去?” “那陛下可就失望了,臣在大宁的朝堂上,快活得不得了。”秋兰溪笑眯眯地说。 其实,秋兰溪出名以来,骂她最凶的不是宁国的人,而是滕国的人,在他们眼里,她被敌人带走时,没有自刎以殉国,便是天大的罪恶,更别提她入朝为官之后,不仅没有为滕国谋福利,反而还没少压榨打压。 这是当然的了,滕国至少三代以内都不可能出得了头,不然宁国就白把滕国给打下来了,会出乱子的。 在庆和帝眼里,秋兰溪做下这些决定是不愿意的,她也没少对朝堂上的人展露出厌烦,只有一点他猜错了,秋兰溪的痛苦与厌烦不是讨厌这个时代人,而是讨厌这个时代施加在所有人身上的制度,厌烦于绝大多数人,都将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 秋兰溪微笑道:“臣觉得陛下不必如此担忧,韶光殿下心里自有考量,臣也不在乎天下人如何评价于臣,陛下放心,臣不会被流言蜚语压垮的。” 庆和帝:“…………”他隐忍地说,“你难道就不能为韶光想想?” “她若是背着你这个污点登基,世人该如何说她?!” 秋兰溪无情地说:“那与我何干?” “殿下是殿下,臣是臣,臣为何便要因为她放弃如今臣苦心孤诣来的一切?” 见庆和帝看自己的眼神已经有点磨刀霍霍了,秋兰溪仍然八方不动:“陛下不必担忧臣霍乱朝纲,臣对滕国复辟并无兴趣,臣不过是想在有限的一生中,走自己的路,然后像蜡烛一样,多一分光和热,做给全天下几不自当为人的女人看,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任何人都能够影响你、改变你,但能主宰你人生的,只有你自己。” 庆和帝看她的眼神已然像看一个疯子。 秋兰溪自然也清楚,在这样的时代做这种事、说这种话,本身便与疯子无异,连爬都没有学会,便妄想学跑,可早一天有人觉醒,就早一天少一些人受罪。 哪怕是她那个时代,也不缺被男权洗脑之人,早一天,便会少一份悲剧。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也许死去的人会更多,虽然,她点燃的可能只是一根很快就会燃烧殆尽的火柴。 庆和帝:“哪怕所有人都会因此与你为敌?” “虽千万人吾往矣,九死不悔!” 秋兰溪想得很明白,这种事只有她能做,因为燕清黎哪怕上位,她也不可能成为极端女权主义,这毕竟是个男权社会,她要是偏向太明显的话,全天下的男人都得炸锅,而这个时代到底还是男人在当家做主,连女户都没有。 所以她只能拉偏架,却不可能不顾及官场上那些男人的想法。 这或许也是燕清黎身边聚集的女性多多少少都与这个时代有些‘与众不同’的原因,只是如果不是秋兰溪的到来,燕清黎这个想法无疑是失败了的,因为比起燕清黎来说,她们绝大多数人,仍然还是选择了向现实低头。 因为她们能够被燕清黎影响,但同样的,周围的一切也在一刻不停的修正燕清黎所带来的影响。 庆和帝深深看了她一眼:“你退下吧。” “臣告退。” 秋兰溪躬身退下。 良久的沉默,庆和帝说:“你听到她说的话了吧?” 燕清黎敛了敛眸子:“儿臣觉得她说得很好。”她撩起衣摆跪下,“望父皇成全。” 庆和帝长久地凝视着她,缓缓开口:“你需要子嗣。” 燕清黎:“弟弟们又不是不能生。” “你舍得?” 如非迫不得已,没有人舍得将自己辛苦得来的一切便宜了外人。 燕清黎平静道:“儿臣当初伤了根基,不能有孕。” 庆和帝:“果真如此?” “果真。” “滚!” 燕清黎深深伏在地上:“儿臣告退。” 无论是不是真的,当她这么说时,就必须得是真的,可如果真是如此,当初那么多太医在,又如何没有一人看出过端倪? 可燕清黎不在意,庆和帝也不会在意。 他们都只是需要一个态度。 庆和帝不在意秋兰溪会不会霍乱朝纲,说到底,臣终究是臣,若掌权者一意针对,或许代价是伤筋动骨,但并非不可除。 他担心的,诚如他所言,为皇者不该有弱点。 而她们也用自己的表现告诉了他,他的担忧是多余的,在庆和帝看来,秋兰溪的话与其说是她自己的意思,倒不如说是燕清黎的政治主张,每一个高位者,都会有自己会践行的政治主张,所为的不过便是青史留名,只是哪怕是自己的政治主张,也不一定要自己站在台前。 因为他们也无法分清这个政治主张出来,所侵犯的利益集团反对有多激烈,如果推出去的不是自己,一见事不可违,那全然可以将台前的推出去送死结束这一切。 而庆和帝当初也不是不想如此做,全然是因为他无人可用罢了。 至于秋兰溪是否忠心,那反倒是次要的,绝大多数臣子,他们对自己家族的忠诚,都是远胜于对皇室的。 庆和帝轻轻敲击着案牍,良久才道:“来人,将福王叫来。” …… “儿臣参见父皇。” “这可能是朕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你说心里话了……” …… 秋兰溪并不知道,庆和帝几乎找所有成年的皇子都谈了心,但她料想,庆和帝必然会让权利的过度尽量不起波澜,因为大宁需要休养生息,他不会在外患刚刚平息的情况下,又滋生出不小的内忧来。 至于庆和帝找自己的原因,如果能兵不血刃解决她,对方必然是不介意的,就算没有,那也无伤大雅,秋兰溪相信自己的言语足够迷惑住他了。 至于燕清黎会怎么做,那就是对方的事了。 在她过去之时发现燕清黎不在时,就有所察觉事情蹊跷,可她并不在意。 燕清黎这些日子以来忙于事业,往往深夜才会回来,所以秋兰溪没有等她的意思,不管她知不知道,她也没有把今天之事告知对方的想法。 直至深夜,秋兰溪才感觉身侧陷下去一块,她伸手将对方抱住,迷迷糊糊蹭了蹭。 燕清黎低头亲吻她。 秋兰溪被扰得有些没法安眠:“殿下?” “没事,睡吧。” 她终究没问,她话里的虽千万人吾往矣,是不是也包括自己。 可至少她自己……九死不悔。 第58章 一月之期转瞬即逝,庆和帝也重新出现在了朝堂上。 秋兰溪有理由相信,他这一个月真的是去休养了,人的脑子是很难一辈子都保持清醒的,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大部分人在过了五十后,身体机能各方面都会下降,包括脑子。 而在平均寿命不长的古代,这个时间还更会被缩短,庆和帝若不是练了武,可能身体在抗战中途就垮掉了都没准。 尽管如此,他的精力不济秋兰溪也是看在眼里的。 对一个足够理智的人来说,他必然会开始思考对策,他不会让别人毁了大宁,更不会想自己毁了自己前半生辛苦打下的基业。 秋兰溪在这一个月期间数次为他做人物侧写,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庆和帝还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高压只会对太子起到反作用吗? 所以他因此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庆和帝在配合燕清黎的行为。 这是因为感情吗?秋兰溪认为不是的,如果有的选,庆和帝一定更愿意找一个男性继任者,没有任何原因,从小的教育就是这么告诉他的,他只是更加理智。 人的追求无非就是那么几样,现代人更多求财,而对庆和帝来说,显然追求的便是青史留名了,不仅想要青史留名,还会想要稳压所有帝王成为第一人。 为了这个目的,庆和帝肯定是愿意为此呕心沥血。 他前半生为了扶稳大宁这岌岌可危的江山步步为营,他做到了,目标达成之后,便是空虚,于是他开始思考自己还能做什么。 所以他开始推动改革,但每一个想施展报复的皇帝,都会推动改革,这还不够。 帝王的心智不是常人能动摇的,秋兰溪认为,不是燕清黎打动了他,也不是她的话术影响了他,而是他自己察觉到了这其中有利可图。 好好算一笔账就知道了,燕清黎的能力她已经展现了出来,她确实稳压当下这一代,所以庆和帝扶她上位并不用担心她日后会将大宁搅得一团乱,恰恰相反,她为了证明自己不比男人差、没有让庆和帝做错选择,她上位之后绝对会兢兢业业很难懈怠。 这样的情况下,后世会如何评价庆和帝? 他力挽狂澜带领着上一辈眼中即将亡国的大宁走向了胜利,广纳贤臣,开明的将皇位传给了更优秀的女嗣,以后的人回望历史,都会记得世界上曾还有过这样一个英明神武宽容开放的皇帝,这是哪怕燕清黎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位女帝,都无法压下的光辉。 因为她是庆和帝亲封的继任者。 这脚下的热图,因他而骄傲,他不仅守住了这片土地,还扩大了宁国的版图。 千百年后的百姓,仍会传颂着他的名字。 所有人都会记得,有个毋宁死不和亲的帝王,有个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明君。 燕清黎呢?她又是否早已看出了庆和帝最想要的是什么? 秋兰溪没有深想,反正如今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她只有一个想法,她修炼得还不够深,比起自己这只‘狐狸精’,朝堂上绝大多数人,其实看上去反而比她更像狐狸。 没有出乎秋兰溪的意料,庆和帝回归之后,所宣布的第一件事便是封燕清黎为太女。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几个皇子像是接受了现实似的,竟没有一人站出来反对,这让大臣们不由大眼瞪小眼,皇位的主要竞争者都不站出来,他们又替谁不平? 几位皇子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从庆和帝找他们‘谈心’时,他们就认清了现实,庆和帝不是仁慈的帝王,没有人比他们这些儿子更清楚庆和帝对朝堂的掌控力,宁国的大胜将他的威望推到了最顶峰,他若真的想推谁上位,那根本不是朝堂上的大臣能阻挡得了的。 庆和帝从小对韶光的宠爱有目共睹,太子上位时他们还有信心把人拉下马,因为他们知道庆和帝不会在意太子的死活,只在意对方的能力,当初韶光“失宠”确实短暂的迷惑住了他们,对针对太子的行为都有所顾忌,可后来真相大白,他们下手立马更加疯狂且毫不手软。 然而韶光不同,他们有理由相信,一旦他们对父皇亲手捧上去的韶光流露出丁点敌意,父皇一定不介意在韶光之前就亲手了结了对方。 为什么这么肯定,自然是有先例的,当初宁国与滕国打得不可开交,庆和帝甚少入后宫,他继位以后生下的第一个皇子自然深受宠爱,也因此,不怎么把韶光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然后呢,庆和帝说他戾气过重,亲自把他送去了佛寺,无名无份,恐怕许多新成长起来的臣子都不知道大宁还有这么一位皇子。 当然,最主要的是,韶光虽然要当皇帝,但她的继任者却是会从他们的孩子中挑啊! 只这一点,就足够压下他们的不甘了,毕竟庆和帝都亲口对他们这么说了,他们同意了,一切照旧,不同意,对方绝对会将他们压得再无一丝反抗之力。 朝臣敢跟庆和帝闹,因为他们知道庆和帝宽宏大量,可他们眼中的庆和帝却绝非如此,他亲口说过,他只需要他满意的、听话的子嗣,或许他早已忘了自己酒后说的话,可每一个年幼的皇子,都将他那时的言语包括眼神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除了韶光,没有人试图去讨好他分润那份微薄的宠爱,因为每一次面对他,他们都会想起那时对方犹如看着一个个还未雕琢好的木雕一般的眼神。 能长到成年,还手握权利的皇子,每一个都是足够合庆和帝心意的人,他不在意时,他们可以去争那点从庆和帝手里泄出来的权利,他不想给时,没有人敢去争。 除非他死。 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根深蒂固的惯性,他已经不是压在众人心头的大山了,而真切的就是那头上的天。 所以也无怪乎庆和帝只对燕清黎看得上眼了,因为只有她是短暂的神化过他,便仍然始终认为他是人。 而是人,便是有弱点的。 无欲则刚,但每一个手握权利的人,都是欲望磅礴之辈。 众人以为的惊涛骇浪,以一种他们绝没想到的平静而安然度过,倒不是没有人不怕死在这种情况下还反对,只是出乎意料的是,第一个跳出来的竟然不是秋兰溪,而是皇子,再然后是保皇派,整个皇室都是一条心,那他们这些为人臣的又还有什么好说的? 更让许多人感到惶恐的是,这其中很多跳出来说话的,明明之前立场不是中立便是对立,此时却摆明车马支持燕清黎,这是‘回头是岸’还是早已勾结?而他们生在漩涡当中,为何竟从未察觉到过? 朝会很快结束,掀起的余波却还刚刚开始,秋兰溪回府时,已经看到嬷嬷和冬雪开始收拾东西了,不管是太子还是太女,肯定都是要住进少府中的,不然难免有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所谓少府,便是宁朝的太子府,内部构造类似于一个小型的朝廷,太子可以光明正大在其中培养手下,可以这么说,只要能将整个少府管理得井井有条,那之后登基就绝不可能把朝廷管的一团乱。 虽然监国之后,燕清黎其实也并不太需要这个机会。 秋兰溪平静地看着她们有条不紊的收拾东西,绝大多数人其实都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撑着下巴看了会儿,便收回目光。 历史上是有几废几立的太子,但绝大多数时候,太子都是国本,不可轻易废力,最关键的是,有些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只要燕清黎不出大错,之后哪怕庆和帝想反悔,朝臣也会站在庆和帝的对立面。 毕竟国本岂是儿戏能轻易动摇的? 事到如今,燕清黎只需走稳每一步就好。 而她…… 秋兰溪看向春粟,微微笑道:“收拾好了吗?” 春粟闻言,忍不住蹙眉:“大人真的要走吗?” 自从秋兰溪掌权后,周围对她的称呼自然而然就都改变了。 “无名无份,自然得走。”秋兰溪口吻平静,神色中看不出一点忧愁,她不仅得走,还得光明正大的走。 只有这样,所有人才会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燕清黎布的局,她的身上没有任何污点。 她的离开会让那些‘聪明人’不自觉脑补燕清黎的一切行为,为其添上合适的解释。 反正,确实也只有燕清黎身边亲近的人才知道她们确实是真的发生过关系。 不就是地下情-人吗?她也不是喜欢秀恩爱的人,以后燕清黎想她了,偷偷爬墙就是了,反正她会武,也不怕摔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她不会为了燕清黎失去自我,可她愿意为了燕清黎妥协,庆和帝的威胁对她毫无作用,可人的感情,却会影响自己的决定。 说到底,她不想仅仅因为图一时的痛快,而让燕清黎饱受争议。 这是她能为燕清黎做的,微不足道的一点事。 当然,要是燕清黎真把她当地下情-人养,还想移情别恋,那她一定会让对方付出代价的。 第59章 对许多人而言,当一个人从能力上挑不出错处时,自然而然就会放大对方感情方面的问题,明明前者与后者根本没有联系,但只要从对方身上挑出了一个值得攻击的点来,就能因此被肆意攻击。 也许他们是害怕的,害怕她们是宁折不弯的竹,是冰雪中傲然林立的梅,却不再是忠于生产的工具、只追求美丽皮囊不想枯萎的玫瑰、便宜沉默的容器。 她们理当不在意这些,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不公平,所以秋兰溪不想让人将目光放在燕清黎的感情生活上,古往今来女人倾尽全力才让历史一点点记住了女性的脸,可一旦牵扯到了感情,比起她们的功绩,人们就只会记得那些风流韵事。 虽说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当事人也未必会在意这种事,可就是很奇妙,当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甚至都无法掀起些微波澜,但出现在别人身上,却成了一件光一想想就难以接受的事了。 来自魔鬼的考验往往都不是残忍而酷烈的悲剧,而是像春风一样温柔而愉快的,好逸恶劳是大多数人都会拥有的天性,没有人会不臣服于温柔。 雪落地无声,雨落云有意。 秋兰溪找房子的事,自然是瞒不过京城众人的耳目,如她所想,仅仅只是这样的举动,就让无数人开始自觉颠覆起了自己以往的认知。 毕竟这样一个人,怎么想她都不像是一个会被情爱所困的人。 燕清黎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但她没有去阻止。 燕清黎是燕清黎,秋兰溪是秋兰溪,她不会去阻拦她的选择。 世间对女子本就苛责,哪怕她功绩卓越,只要她一天还跟她在一起,就会一直有人觉得,她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 燕清黎不由想,这样也好,她无比真诚的希望她走过的路能繁花盛开,她飞过的天空能无风也无雨。 至于旁的…… 都不重要了。 秋兰溪并没有多少东西需要收拾,真正让她耽误时间的只是京城的房价,虽说以前出书时燕清黎把钱都给她了,但京中宅院可不便宜,不便宜也就算了,地段稍好一点的还都有主,得凭关系才能买到。 她不想提前起床太久就为了赶路去上朝,所以为此着实耽误了一些时间,等终于到了搬家这一天,除了几件衣服,秋兰溪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自己带走的。 燕清黎在这期间一直没有出现,有那么一瞬间,秋兰溪以为她是想结束这段荒唐的关系,说到底,对野心家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能够用来给事业让路的。 秋兰溪为此,有那么点恼怒,或许在对方眼里,现在就是结束了,等以后自己登基了,就能重新水到渠成修复这一切,可对秋兰溪来说,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自己想做,跟别人默认了你理所当然的牺牲,那是两回事。 但秋兰溪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打消了这种莫须有的猜测,因为她这个过程,把选择权交给别人后就不会再想去收回,所以在她眼里,秋兰溪想怎么做,她也都不会去制止或是挽留。 在她眼里,那不道德。 可她其实应该表达的,因为没有谁能每一次都准确的猜中另一个人的内心,哪怕她极擅此道。 将一切都收拾好时,已经到了下午,当下乔迁新居都会选一个良辰吉日,但秋兰溪不讲究这些,东西收拾好便打算走,左右不过是一个住的地方罢了,也并不是多重要。 她喜欢的装修风格,这是时代永远都不会有。 秋兰溪看了眼自己呆了许久的房间,有点漫不经心的想,她会出现吗? 这些日子以来,燕清黎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每日早朝见面时一派自然,私下从未多说过什么,她们永远都不会有绝对的坦诚,她是储君,是未来的帝王,她永远都得恪守着那条线。 而秋兰溪也不会坦诚,她不介意告诉燕清黎自己借尸还魂,却永远都不会告诉她自己对她的感情,这算不上无望的爱,只是她们都太懂分寸,也太怕越界。 那需要太多的无畏,无知者无畏,她们恰好都无法做到。 可哪怕如此清醒,却又期望着对方能为自己越界,以此来求证真心。 要有多炽热的热度,才能融化理智的界限。 客观的分析,秋兰溪觉得这大抵只能依靠昏了头,她们没有轰轰烈烈的感情,一切不过起始于有利可图,在这个过程中更没有成为灵魂伴侣,她们都窥见了对方的几分真诚,却都无法毫无保留的献上那份真诚。 她们的勇敢,永远都奉献给了事业和理想,却吝啬于分给感情分毫,她们都是感情中驻足不前的胆小鬼。 “大人,该走了。” 春粟在门口轻轻道。 秋兰溪闻言放下茶盏,刚起身便感觉到身后的阻力,会武的人总能做到神出鬼没,她轻轻扬眉:“殿下怎的不出声?” 身为储君,燕清黎的着装比之前更加精致华贵,衬得锋利的眉眼越发威严,平日里若是沉默不说话时,自然而然便会让旁人觉得忐忑,这或许是身份地位赋予上的新光环,也可能是她真的在权术上又有所进步了。 但秋兰溪对此却没什么感觉,好整以暇看她。 燕清黎张了张嘴,她其实知道她不该来的,这毫无意义,她可以依靠强权让秋兰溪留下,可然后呢? 她不吭声,只渐渐红了眼,这些日子以来她找各种理由拖延去少府,却始终清楚自己不可能不去,就像她清楚秋兰溪不可能不走。 这样的分别,让她总有种她们在短暂的交集后,会渐行渐远的错觉。 这其实是可以预料的,她能够在后宫与爱人交心,也能够在朝堂与臣子相惜,对前者能做的事却不会对后者做,这几乎是不可调和的。 人只能守得住自己的心,却守不住别人的,她赌不起,更不可能拿江山去赌。 秋兰溪支颐着看她,见她始终不出声,才道:“那我走了?” “别……”几不可闻的声音传来,燕清黎微抿起唇,片刻后,她问,“你走了,还会再回来吗?” “那可说不准,”秋兰溪平静道,“没准我住过去之后就发现我其实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呢?” 秋兰溪是想过这种可能的,她与燕清黎近乎同进同归,短暂的分别,没准真的就冷静下来,真的就成了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了呢? 燕清黎不由偏头抿唇,忍了一下,她才说:“我不喜欢。” 秋兰溪一下就笑了:“看出来了。” “……也就是说,你早就看出来了?” “嗯呐。”秋兰溪随意的应了一声,并不想说自己其实并不游刃有余。 她不信诺言,不信誓言,她只是在想,如果她敢来,哪怕只是来哄她低头,她也愿意去赌一赌。 一辈子而已,又不是赌不起。 燕清黎沉默几秒,在她眉眼间落下一吻,没有什么可觉得不满足的,能付出的代价,大家都付出了。 她指尖滑过秋兰溪的下颌,拖着她下巴看她,低笑道:“卿卿日后若是需要孤,孤随时都能献身于你。” 明明动作再轻挑不过,语气也从容不迫,可她言语中却反而是把自己摆在了地下情-人的位置,秋兰溪饶有兴致地看她,以往她不动情时,总会在别人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赏玩她,可她动情后,再没有这样做过,像是永远都不会伤人的忠犬,永远都不会再露出伤人的獠牙。 但秋兰溪知道她是想的,想像以往那样在阴暗的角落里为所欲为,想要亲遍她的全身,又唯恐让她感到不悦与恐惧,于是便日日忍耐,只那双望着她的眼眸才能泄些许欲望。 能屈能伸得惊人。 秋兰溪轻笑着:“这话该我说才对。” 她不赞同皱眉:“我早知你不喜欢,可你今生再无法轻易离京,是我对不起你。” “你做的已经足够了,”秋兰溪淡笑,她了无牵挂,能被强取豪夺,说到底,她自己也做出了选择,只是到了最后也是她后悔,让对方操心良多,她看了看天色,“也许,是命中注定,让我遇见你,让你遇见我。” 她倾身去咬她嘴唇,轻笑调侃:“殿下若是忍不住,也可以把我按在门后、按在假山、按在桌下……” “休要胡言!”燕清黎脸上露出两分窘迫,她总招架不住秋兰溪的语出惊人。 秋兰溪揉-弄着她轻-颤的指骨,笑问她:“殿下果真没想过?” 掌权者需要懂得放权,但这只能说明他们会衡量利弊,却不代表着掌控欲就不强,其实比起如今的局面,秋兰溪猜,她也许更想把自己关起来,牵动着她的一切,但她又太会衡量利弊,更知该如何留住人。 燕清黎垂眸沉思一下,才说:“这些都是你想过的吧?” 秋兰溪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怎会想这些?”她碰了碰燕清黎眼睫,“我就是想,也该想殿下呵斥于我……” “行了!”燕清黎不想再听她说下去,直觉告诉她那绝对比话本中的场景要更加让她面红耳赤,她转移话题道,“春粟等你好一会儿了。” 秋兰溪:“也不差这一会儿。” 第60章 燕清黎当了五年的太子,五年的时间,庆和帝身体依旧健朗,健朗到让众人都觉得他曾经的大病不过是做的一场戏,就为了推他最喜爱的韶光公主上位。 当然,也有人认为,他没准是打算熬死燕清黎,再推个孙子上位。 但秋兰溪知道,实际上庆和帝还在位,只是因为他镇的住场子,有许多事,太子可以做,皇帝也可以做,但想要一件事做起来还不会掀起太大的波澜,就只能两人一起做。 庆和帝身上的光环,让他几可媲美在世圣人,有他压阵,什么不合理的事都不会闹起太大的乱子来。 所以当燕清黎将一份女子的名单交给她时,秋兰溪就立马明白,为什么她非要庆和帝活着了。 第一次女子科举,是在燕清黎当上太女第二年,范围也很小,只有京城众人参与,被录取的人选更是只有十个,其中八个都是内定的…… 这是没办法的事,这种开先例的情况,总得给支持的人一点好处,不然人家凭什么支持你?更何况,不给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几个名额,他们脸上也挂不住。 不过虽然暗箱操作的手段不少,但至少这个先例一开,自然也就能顺理成章的举办第二场、第三场。 入选的女子,尽皆被归入了少府,成了秋兰溪的手下。 上位者需要平衡,而秋兰溪不需要,她一斗起来,比起燕清黎,他们也必然会将更多的视线放在秋兰溪身上。 毕竟燕清黎虽然可能会影响未来的子孙后代的前程,动摇如今社会上最底层的规则,可说到底,那也是以后的事,但秋兰溪的存在,影响的却是他们自己的利益啊?! 并不是所有人都看重其它大过自己的。 人是学习动物,秋兰溪的存在是一定会促使女性觉醒的,她跟燕清黎不同,有庆和帝压阵,朝臣奈何不了燕清黎,所以他们可以把她捧得高高的,说她是开国皇帝亲自选择的继承人,说她是神仙下凡,总之,就是让她变得高高在上,你想效仿?你觉得你有那个能耐吗?你是神仙转世吗? 可秋兰溪不同,朝臣绝不愿意去捧她,因为他们想把她驱逐出朝堂,这注定了他们不会给她戴高帽,可不戴,自然而然就会让很多女性生出些许异心。 秋兰溪相信,绝不是所有女性都甘心接受自己如今的命运,她们幼时或许也曾疑惑过,为什么哥哥/弟弟能去书院,而她们却只能呆在家里。 为什么他们能随意上街,她们却只能看着。 这些疑惑或许长大了仍然存在,或许随着长大逐渐被掩埋,但它们存在过,就不会消失。 五年的时间,足够秋兰溪经营好这份力量,也足够让朝臣对她恨之入骨。 毕竟她自己抢他们的功也就算了,还在带着别人一起抢。 庆和帝可不在意这些,见局势已经稳固,几个老狐狸不用他出手便也能老老实实,便大手一挥,退位让贤了。 这着实有点出乎众人意料,自古以来,鲜少有愿意退位的皇帝,多数都是皇帝自己老死或是被逼,才愿意让出自己死死拽住不肯放手的东西,像庆和帝这样明显还能再活不少年却愿意退位让贤的,着实少见。 但庆和帝金口玉言,朝臣自然不会不从,毕竟说到底,每年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是燕清黎在监国,退位不退位,其实差别都不大。 对燕清黎来说,这却是意义重大,太女终究只是太女,头上有人压着,很多事终究做起来有所顾忌。 燕清黎的登基大典进行得很顺利,也很繁复,不过这些都不是朝臣所在意的,比起上一任太子在这个过程中所遭遇的责骂,庆和帝显而易见是对燕清黎极其满意的,所以谁都没有怀疑过燕清黎以后会登基不了,只是时间长短的差别罢了。 故而他们更关注的,反而是燕清黎登基后所发布的第一道政令,这代表着新帝的政治主张,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跟他们切身相关的。 谁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燕清黎上位后颁布的第一个命令,竟然是册封皇后。 那道圣旨充斥着各种溢美之言,由于夸赞得太过理所当然,大家忍不住怀疑,这是陛下自己写的,毕竟,除了她,谁眼中的秋兰溪会是这副形象? 但众人对此保持着沉默,毕竟有没有私情,虽不至于一眼就能看出来,可看得久了,再怎么也是会有端倪显现的。 只是大家都默契的没说而已,反正大宁历史上也不是没有皇帝跟朝臣眉来眼去的事迹,如今只不过是将男人与男人变成了女人和女人罢了。 不过没有人去反对这些,说到底,他们巴不得秋兰溪入主后宫别在朝堂上蹦哒了,少了她,朝堂上的娘子军就少了最重要的主心骨,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只是第二天,看着来上朝的秋兰溪,他们绷不住了。 你特么不都接旨待嫁了吗?怎么还来抛头露面? 但他们又很清楚,秋兰溪能出现,燕清黎肯定是不可能不知情的,所以表面上一切和平,然而一下朝,立马一群人就去找了太上皇。 可惜,庆和帝是个很清醒的人,他退位后,就不会再去插手朝廷中的事,更何况,他退位了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了,秋兰溪说服了他。 庆和帝爱才,因为他从小文才并不出众,人总会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更在意一点,他的军事素养不差,曾经也曾御驾亲征过几次,若不当皇帝,也能成为一个极好的将军,但他却不可能成为一个文道大家。 因为他在这方面,确实没天赋…… 但这有什么关系,他能让那些文采斐然的学子都恭恭敬敬叫他一声老师。 其实每一次殿选的学子,都是天子门生,但那种学生更多的不过是个□□,庆和帝想要的也不是这种,毕竟那些殿选的学子就算出来了,难不成还真敢叫他一声老师不成? 可现在他不是皇帝了,那自然可以,他甚至还能在学生面前快乐说我这一辈子最喜欢的不是我当皇帝时的那些日子,而是我现在坐在这里教你们的时光。 所以庆和帝退位后,扒拉了一下太妃中的才女,快乐的带着她们进了自己早已选择好地址准备开的书院住了进去。 作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秋兰溪觉得她只是帮太上皇认清楚了自己的内心而已,对庆和帝这样的人来说,离开了自己的事业,内心必然是会空虚的,以免他退位后还忍不住关注朝政,她自然得给对方找点事做。 庆和帝是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而且,只当皇帝青史留名那有什么意思,以后读书人里都照样得称他为圣人! 因此秋兰溪很清楚,太上皇不会管燕清黎做了什么,只要她没把大宁给玩坏。 唯一心情不好的,也就只有朝臣了。 可没有人在意他们的看法,秋兰溪更不在意。 说到底,他们关注皇帝的感情,真的是因为皇帝吗? 他们见不得皇帝过于宠爱哪个后妃,他们会骂那个后妃是妖妃,是祸水;可如果皇帝宠爱皇后,他们同样会骂皇后善妒,不懂分享独得恩宠;更见不得皇帝看重内侍,骂他们是阉党,归根结底,只是因为皇帝最看重的不是他们。 只有这样,皇帝的行为才会被宣扬成佳话,落得个令人艳羡的美名。 然而秋兰溪两个都占了,可不就是找骂吗? 皇后的册封典礼极为盛大,更有违祖制,因为既没有戴盖头,更没有老老实实在屋子里等着燕清黎回来,而是跟燕清黎一起出现在了台前,等场面话说完了,才与燕清黎相携离去。 燕清黎帮她扶了扶脖子:“重不重?” “还好,反正也就只来这么一回。”她们没有坐步撵,相携走在皇宫里,这是一座更大的牢笼,但无论是阳光还是月光,都始终照得进这里。 燕清黎侧首看了看她,她的妆容明艳,看起来却并不盛气凌人,但却很好的淡化了她长相天生带着的那点易碎感,月色温柔,她也温柔。 她看着高高的宫墙,轻轻问秋兰溪:“你觉得我待你好吗?” 燕清黎不会问你喜欢我吗之类的话,那没有意义,因为这并不能左右什么,她也不会对秋兰溪完全坦诚,总有人认为喜欢一个人,就要将自己的一切好与不堪都展露在对方面前。 可那样一来,自己是舒服了,难道对方就一定也会觉得高兴吗? 所以她只会问好不好,当你自己成为了她心中对她好的人,谁又会舍得离去呢? 秋兰溪不禁笑了一下,反问:“怎么不问我对你好不好。” 秋兰溪想,大约是不好的,她很任性,更不愿意牺牲自己,在这个时代,在掌权者眼中,她永远都是过错大于优点,就像所有人都认为,她是燕清黎身上无法抹去的唯一的、最大的污点。 而燕清黎,只是在忍让。 “很好,”燕清黎看着她,心跳加速,缓缓道,“你是我心中最好的人。” 大婚之夜,别人在月色下互诉衷肠,她们在互发好人卡。 秋兰溪忍不住笑,她其实不是很爱笑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却忍不住。 看着她眼中的那抹光,燕清黎希望即使白发苍苍,她望向自己的眼里,依旧有光。 秋兰溪跳到她怀里,凑到她耳边说:“陛下,春宵苦短……” 不等她说完,燕清黎便已经运使轻功迅速带她离开。 第60章 番外一 一 燕清黎也不是所有时候都能保持着理智的,也会因为旁人对秋兰溪的亲近而吃醋,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她都并不会表现出来。 秋兰溪第一次看她吃醋,是在自己手下聚集的女性越来越多时。 那些名单都是燕清黎提供的,几乎各个都是世家大族的优秀女性,理所当然的,秋兰溪想让她们心悦诚服也得费些心思,这并不算难,很多时候,女性对女性都是天然带有好感的,尤其是这些还并没有完全被男权洗-脑的女性,更能体会到时下女子多艰。 其实一开始,这些人都隐约对燕清黎更有好感,但时下人心思多内敛,燕清黎做了什么大多时候都是她们自己察觉到的,而秋兰溪不同,出了三分力气她都能说成十分,尤其是时下自古以来的打击式教育长大的儿女,更无法抵挡来自情绪价值的需求攻击。 所以自然而然的,心思便开始有所偏移。 认真来说,秋兰溪对她们的用心程度其实还比不上燕清黎的一半,可事实上就是这么不公平,脚踏实地的付出,有时候就是比不过一个舌灿莲花的小人。 而秋兰溪在一群人中混得风生水起时,燕清黎却在为了身边的‘莺莺燕燕’而头疼。 秋兰溪刻意出府居住给了许多人一种错觉,燕清黎也许还是喜欢男性的。 时下男性很多都被灌输了一种思想,女人只是他们生命中的消遣品,连明媒正娶的妻子在遇到困难时都可以典掉,更休论妾室和儿女了。 很少有人会去思考这样对不对,儿女在他们眼里也只不过是能交换利益的工具,所以许多大臣可以将庶女嫁给比对方大上一轮多的男人,稍要点脸面的,则会退而求其次娶对方的女儿或是让自己女儿嫁过去。 这样的‘商业联姻’并不罕见,理所当然的,燕清黎身上有利可图时,他们自然而然也能将自己的儿子推出去,不在意对方有实无名,更不在乎他们以后会不会入主后宫成了男妃。 在利益面前,无论男女,都会成为牺牲品。 秋兰溪故意给他们制造了种错觉,他们想杀她的人,她就去诛他们的心,试问,在这个大男子主义横行的时代,有多少年轻人能忍受自己跟家里的姊妹一样,成了家族的牺牲品,靠美色事人? 当年轻一辈不再与长辈一条心时,场面自然而然便会变得很难操控。 虽然当他们在官场沉浮后,或许回首过去,会后悔曾经的行为,可到了那时,他们也影响不了什么大局了。 这世上不会有感同身受,只有自己经历过,才会觉得难以忍受,也只有这样,这些人入官场后才不会一心想着先把朝中的女人给弄走,勉强公平竞争,这不是在为女性出声,而仅仅只是在抗拒父辈的安排。 秋兰溪勾动了他们迟来的叛逆期。 然而这可苦了燕清黎,她绝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面临这样的场面,毕竟以往驸马不可入朝为官,那些大臣对自己的优秀儿子都是严防死守,生怕被她看上,可现在却巴不得燕清黎能看上,哪怕名声不怎么好听,利益却是实打实的。 目光长远的终究只是少数,更别提还有利令智昏了。 燕清黎以为这是庆和帝出的手,乱花渐欲迷人眼,看得多了,也许就对秋兰溪没有兴趣了。 可当她深入查下去,发觉这一切都跟秋兰溪有关时,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她们都默契的不过分彼此的布局、计谋,可这一次燕清黎却忍不住想要去问个明白,她不明白秋兰溪为什么要将她往外推,试探她,还是真的想离开了? 可她找到秋兰溪时,却眼睁睁看到了她与众人的亲昵,她会在冰盆旁帮人打扇,会容许别人伸手碰她,还会冲她们笑得甜腻。 燕清黎想冲进去带走她,可她终究什么都没有做,直等到所有人都离去,秋兰溪才在视野盲区看到她。 “殿下什么时候都来的?”秋兰溪突然瞅见她时,不由被吓了一跳,武功高强的人总是神出鬼没,哪怕不是第一次了,但她还是会容易被突然冒出的身影吓到。 “你当然看不到我。”燕清黎想说,她眼里那时哪还看得到别人,可她说出口时语气却始终都是冷静的。 于是秋兰溪根本没听出来她是在乱吃飞醋,毕竟在她看来,她已经很注意与周围人保持距离了,但正常的社交肯定是避免不了的,而且燕清黎并非患得患失的人,哪会去担忧些莫须有的事。 可事实上,燕清黎在意得不得了。 燕清黎走进秋兰溪,她身上沾染着各种香粉的味道,没有一种是属于自己的,这个认知令她极为憋闷。 她将秋兰溪抱进怀里,秋兰溪不由伸手捏了捏她紧绷的、看上去一本正经地脸:“殿下难不成是想在这儿与我偷情?” 燕清黎沉默不语,她捏着秋兰溪的手,柔软的手一如既往地触感极好,可她却不自觉用力,像是想要擦掉上面别人留下的痕迹。 秋兰溪吃痛地皱眉,立即甩开燕清黎的手:“你干什么?!” 她这下才察觉到不对,有点懊恼地抿了抿唇。 秋兰溪直接挣开她的怀抱,拧眉看着她:“你有什么事直说,莫名其妙发什么火?” 燕清黎有着一双很锐利的眼睛,眼角眉梢都带着锋芒,没有什么表情看人时会很慑人,大多数时候,秋兰溪都是不怵她的,尤其是在她与对方有了情侣关系后。 但很偶尔的情况下,秋兰溪还是会被她吓到,从她冷凝的表情,联想到她在地下室里漠视生命时的样子,那与对方平常面对自己时的模样尤其割裂,秋兰溪会尽量回避这一切,因为法制社会长大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坦然面对这些,而古代长大的燕清黎,也永远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动容后悔。 因为在这里,她是高于法律的。 秋兰溪受不了她的低气压,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她是那么理智清醒的人,又是个悲观主义,所以总是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产生一些联想,比如,当温情不在,燕清黎拿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呢? 毕竟,她曾经也不是没有这样看过她。 “卿卿……”燕清黎将秋兰溪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为她的排斥而感到些许苦涩,轻轻扯着她的袖摆,仰着头看她,“不要怕我,好吗?” 再理智冷静的人,在感情面前都会如履薄冰,她连直接将对方抱回的举动都不敢做。 微弱的力道从袖摆上传递而来,秋兰溪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伤到燕清黎了,她总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但秋兰溪并不是杞人忧天的人,所以她也能很快就将这些心思压下,在对方什么都没有做过时把对方判死-刑是一种很没有理智的行为。 “我没有怕你,”秋兰溪压下那一瞬间的心悸,重新坐了回去,思索着措辞,过了一会儿才说,“只是你强我弱,我对自己的自信让我不足以每时每刻都坚定不移,我不是在怕你,我只是……患得患失?” 她用了个不那么恰当又似乎很恰当的词。 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是浅薄的,燕清黎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才能让她相信,她绝不会对不起她。 最终,她只道:“抱歉,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信心。” “这不是你的问题,”秋兰溪摇摇头,很客观的说,她认为燕清黎已经自己做得足够多了,只是在她不够强大时,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真的放心,她略过这个话题,问,“所以你今天是为什么而来?” 燕清黎凝滞片刻,才说:“我身边那些男人……” 她还没有说完,秋兰溪立马明了了是什么事,不由讪讪一笑,小声道:“我就是请殿下帮个小忙。” 毕竟让那些世家子认清他们与他们瞧不上的女人没有区别,再没有比燕清黎更合适的人选了,要是庆和帝好男风,秋兰溪绝对不会选燕清黎来当这个工具人的。 燕清黎闷声道:“你就不怕我受不住诱惑?” “他们有我好看吗?”秋兰溪不以为然,“有我更能让殿下感受到快乐吗?” 燕清黎:“…………” 她的手缓缓伸入秋兰溪的发间揉了揉,无可奈何地微别开脸,“休要胡言。” 秋兰溪看着她垂着地眼睫轻轻-颤动起来,不由笑了一下,在她脖颈上啃了一口。 燕清黎虚扶住她,看着门口夕阳洒下的光影。 她可以一辈子都让她沉浸在快乐中,所以,不要离开,不要害怕,不要不喜欢我。 直到燕清黎离开,她都没有说自己吃过醋,她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能一个人默默咽下,然后咀嚼消化掉,让人只能在事后回想时,才能隐约窥见几分真实。 秋兰溪并不知道,燕清黎也不是没有不安,不会永远都冷静自持,但她总归记下了燕清黎的话,确定事情已经完成后,便挑了个时间找了个正当理由在少府留宿。 如此几次,原本‘清清白白’的燕清黎,身上又重新出现了桃色绯闻,让迟迟见不到希望的大臣们也不由渐渐偃旗息鼓,不再试图从感情上做文章。 二 大婚当日,秋兰溪差点因为负伤而叫了太医。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因为燕清黎在与她亲密接触时总是很内敛,宁愿抓着身下的床单也不碰她,可这种事还保持距离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于是秋兰溪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情正浓时,燕清黎一失神,手上没把握住力道,秋兰溪的手就险些折了。 她终于明白,普通人跟武林高手谈情说爱的风险了,也明白她为什么抖得不行都不敢推开她了,这一推,可不得要人命吗? 秋兰溪很忧郁,她本来想忍住不叫了,可她这身雪肤本来就是娇养出来的,稍重一点都能留印,她哪能忍得住。 但秋兰溪说什么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把太医给叫来。 燕清黎小心翼翼捧着她的手:“真的不用叫太医?” 秋兰溪态度坚决的摇头,这又不是现代,随便去个医院就好,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更何况燕清黎反应过来时就松了手,并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等缓了一会儿,秋兰溪才不禁动了动左手,虽然依然还残留着些许痛感,但已经没事了,所以秋兰溪便不怎么在意,只燕清黎脸色依旧不好,让秋兰溪不禁亲了亲她:“别不开心啊,我又没事。” 而且,能一直这样忍耐,也必然是需要很大的自制力的,秋兰溪很难想象,那样酣畅淋漓的时刻她是怎么忍耐得住的。 周围鲜红的色泽让她瓷白的肌肤也蒙上了一层霞光,秋兰溪捧着她的脸:“很难受吧?” 燕清黎在床-上总是表现得很顺从,她心知肚明对方是让着她的,只是以往并没有多想,她本就是性格内敛的人,近乎沉默的忍耐着一切。 其实仔细想想,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燕清黎抱她时,通常都是在她冷静的时候,一旦要更进一步时,她都会变成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秋兰溪曾经想过这是不是因为古代的教育,现在才知道对方只是怕误伤她。 然而人大概都是有劣性根的,越理智的存在,便越想让人去挖掘出她不理智屈服于欲望的时候,为此秋兰溪兴致盎然,现在看来,更像是在危险的边缘反复横跳。 难怪每次燕清黎濒临失神时,都会一直望着她,又一言不发的偏过头去,秋兰溪那时以为她是在生气,现在想来,燕清黎只是在依靠她维持着自己濒临溃散的理智。 好几次,秋兰溪都能感觉到她在自己身下颤抖,她还一直以为这是燕清黎身体比较敏感来着。 这样一看,她到现在才吃到教训,已经是一件很让人意外的事了。 “没有,”燕清黎摇了摇头,她敛着眸眼,湿润的发丝还贴着脸颊,声音微哑,“抱歉,又吓到你了。” “我没有被吓到呀,”秋兰溪眨了眨眼,她的手指描摹着燕清黎的轮廓,“我只发现了,原来清黎这么喜欢我啊?” 正是因为喜欢,才能够去克制,不俗的武力,强大的权利,这都是能够让内心膨胀的基石,人在可以为所欲为时再如何提醒自己,都是会有一些出格的举动的,可她却始终克己,任秋兰溪施为却没想过去让她退步,而是自己默默忍受。 她比秋兰溪心中所想的要更爱她。 燕清黎不语,只目不转睛地看她,眼底的温柔如溪水一般潺潺流淌,无需言语,便可意会。 相恋之后,她反倒不再说甜言蜜语,并非觉得虚假,也非廉价,而是她怕自己说了,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她先是皇,再有情,在她还走在这一条道路上时,这条线绝不会略过。 也许父皇是对的,皇者不该有软肋。 可既然已经有了,难不成还能硬生生抽走不成? 秋兰溪认真地看着她,笑着问:“殿下要亲亲我吗?” 燕清黎一怔,她从未在这样的场合主动过,并非不愿,而是害怕,想亲遍她身上的每一处,又唯恐自己动作重上一点,就会让她感到疼痛,避之不及。 秋兰溪泫然欲泣:“你不想吗?” “没有。”燕清黎小心翼翼攀着她肩膀,仰头亲吻着她线条柔软的下巴,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反复的辗转而过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大约是之前秋兰溪痛到落泪吓到她了,接下来连续几天,她连牵手都不敢用力,好几天才勉强敢多用几分力。 真是可爱。 第62章 番外二 燕清黎其实并非从小就得庆和帝宠爱的,她是庆和帝的第一个孩子是没错,但对当时已经失势的庆和帝来说,他连自己都自顾不暇,又如何还有精力和心思去管子女? 当然,他也并非是轻言放弃的人,哪怕那种时候,也一直在想办法破局。 可那都与燕清黎无关。 反正对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来说,就算儿女都死光了,还能再生不是? 她的父皇跟这世间的男儿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要更心狠一些,在他的野心面前,什么都得让位,可她的母亲却是个重感情大过一切的人,所以出嫁后她为父皇考虑大过家族,也理所当然的,在母亲的教导下,燕清黎在发现有人对父皇不利时,不假思索的挡在了他面前。 然后,父皇以此为机会重新回归了政治中心,她们母女也因此而平步青云,可惜母亲在那段时间便因为操劳身子就已经不大好了,这导致她还没享受到那胜利的果实几天便离世。 而身为母后唯一的女儿,父皇的愧疚与宠爱都被灌注到了她的身上,对她疼爱有加,之后再无人越得过她。 但燕清黎在很久很久之后才明白,那其实只有宠,没有爱。 她天生神力,是练武的好苗子,父皇其实是在老师摸骨检查出这一点后,才将她带在身边的,因为侍卫防不了一切,暗卫也终究不可能贴身光明正大的出现,而谁又会去怀疑一个年岁不大的公主武艺高强呢? 燕清黎不喜欢这种恶意的揣测,现实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没准就是一个巧合呢? 所以不去深思这些,她仍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 什么时候滋生的野心,燕清黎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是老师的赞誉同辈的欣赏崇拜,也可能是因为她能随意出入军机要地时,更可能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时在父皇他们商议时出言被认可被运用取得成果时。 说来说去,也可能是因为一切都因为她是个女儿家而被否认一切的不甘驱使着她。 有得到就必须有付出,燕清黎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她的母后成了父皇心里永远的美好,因为她死了;她成了父皇最宠爱的孩子,因为她为他在生死上走了一遭;他的父皇得到了皇位,却离亡国之君只有一步之遥。 所以燕清黎不觉得有何委屈,有何艰难,连最基本的付出都没有,又何谈收获? 会注意到秋兰溪,其实完全是个意外,她早知驸马从战场带回了一个敌国女子,但一开始燕清黎其实并不打算去干涉,貌神合离并没有什么不好,若王白英真心爱她,她也并不介意成全他们。 但驸马的品性终究没有他的诗才那样出众,世间男儿多薄幸,从小那些长辈无论男女都在告诉他们,女人不过是玩物,只有正妻才是能共度一生的人,可哪怕是正妻,民间也不缺典妻之事。 燕清黎为那名被带进京的女人感到些许惋惜,一个想要名要利还想要美色的人,注定不可能会是良配,可天下间哪有好事都让一人占了的道理,所以她带人过去了。 起初,她真的没想过对秋兰溪做什么。 但她也没想到,只一眼,竟似万年。 世间总有些相遇好似掉进池里的石子,你以为你不过只心动了那么一瞬,可实际上它一直都存在着,总有一天会被记起。 善谋者不可动情,可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些叫人意料不到的奇遇,比方说她遇到了秋兰溪。 秋兰溪以为,她是先有了那个想法,才找的她,却不知,自己分明是先看到了她,才有的拿她阻婚事的想法。 她是大宁高高在上的韶光公主,所以她无需在意旁人的非议,不必去顾忌她愿不愿意,她想,对方就注定只能成为自己的女人。 于是一开始,便注定了她们咫尺也比天涯远。 燕清黎曾以为自己更像父皇,可她后来却发现自己也许更像母亲,但她又继承了父皇的精明,因为她与天下间所有人都一样贪心,既想要那个位置,也想要她。 人多数的执念,大约都是从‘想要’开始的,一开始只是想要得到,得到了便想让对方只能看得到自己,看得到自己了便想让对方将满腔真心的送上。 燕清黎其实很少会考虑得失,她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她其实与父皇一样,本质上都是很自我的人。 在这个过程中,她得到了很多,也失去很多,虽然这其中得到的、失去的都有很多是她一开始也没有预想到的,但这些她都不在意,想得太多,求得太多,都会容易沟壑难填,她有野心,也懂得收敛,反正,她想得到的,都得到了,而别的,来日方长。 所以她从未问过爱不爱这种问题,也不曾告诉过对方自己爱不爱,人世间并不是所有感情都一定要说出来才算尘埃落定、真相大白,只要它是存在着的,时光就会必然会告诉想要得到答案的人真相。 但很偶尔,燕清黎也会不安,大约是她们都清楚在彼此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永远都无法为了爱人抛弃一切,故而便会在午夜梦回时,滋生出点不安来。 不是最重要的,便无法坚定不移笃定她们永远都不会分离。 事业上,她们也有着不一样的政治主张,燕清黎需要平衡,而秋兰溪想要平等。 所以她们也注定不可能永远和睦。 她需要平衡,所以朝堂上她不会摆明车马支持秋兰溪,秋兰溪想要平等,所以她的每一个政令她也未必会认同。 但好在她们都是能够做到公私分明、自己消化情绪的人,并未因此就感情破裂,不过她们也会有冷战的时候。 人的情绪不可能时时都能控制得完美,秋兰溪太过激进,而她却愿意花费个数十年、百年来达成一个目的,所以哪怕目标一致,她们也不一定就会和谐。 秋兰溪不理解她为什么能这样温吞,百年之后谁能肯定事情就一定会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走,燕清黎也不理解她的急切,做好自己想做的就够了,便是在当下把事情做完了又如何?难道在自己身死之后就不会触底反弹? 可只要举止温和一些,哪怕她们死后,这条路也不会被堵死,总有被重启的一点,但若是手段激烈,那些害怕这一幕重新出现的人,必然会想尽办法让世间再不出现这一幕。 燕清黎试图说服她,这不仅仅是因为想让她认同自己的做法,还因为害怕,帝王也不是万能的,谁都是在摸石头过河,若有一天,她真出了岔子,被群起而攻之时,因为她做人从不留一线的做法,那些恨她入骨的人,会怎么对她? 秋兰溪却全然不在意,自斟自饮了一杯凉茶,然后才说:“无妨,君廉我贪,君贤我恶,天下恶名若能尽归于我,那反倒是一件好事。” 她坚信不疑的笃定这一点,毕竟当所有的恶名都在她身上时,天下人都看不见燕清黎,看不见她背后的女官,更不会再看见下一任女太子。 人的底线是可以被一次次拉低的,人总是中庸的,先抛出一个极端例子,自然而然就会让许多人接受原本觉得不能接受的事。 每一任帝王在朝堂上都不会缺替罪羔羊,可燕清黎不希望这个人会是秋兰溪,她也会害怕有朝一日,一切都会到不可收场的境地。 秋兰溪却只朝她笑了笑,伸手捏着她的脸:“别那么严肃嘛,你知道我不在意的,你也不在意不是吗?有些事,留待后人辨奸忠就是了。” 燕清黎想反驳,想告诉她自己其实是在意的,她不在意的只是自己的风评而已,可那些出现在秋兰溪身上,光想想她便会觉得难受。 同样也是这一刻,燕清黎无比的确信,她是爱她的,最荡气回肠的故事,莫过于她成就了她。 “覆水难收,我现在就是回头,也不会有人信不是?”秋兰溪亲了亲她,言语却撇清关系,“我也不单只为了你,其实更多的只是为了我的梦想和我身后千千万万的女郎,而且我可不是你,我可是会狭恩图报的人。” 燕清黎说:“那你求得多一点。” 她看上去似乎有些惊讶,轻轻笑道:“我还不够贪吗?” 燕清黎轻轻摇头,她总会想,若是没有她,也许秋兰溪永远都不会想到这些,因为对方一开始明明从未追求过这些。 所以她总希望对方能更贪心一点,索求更多一点,迟来的光救不了枯萎的花,燕清黎不希望有一天只能看到枯萎的爱意在坠落。 她忘不了那天所看到的一切,或许她们都不相信时间有海枯石烂的爱情,但她无比的希望,对方能够相信她会与她共度一生。 秋兰溪摊手:“那我就多贪一点咯,反悔的人,是要受罚的。” “好。” 她窥觎至高无上的权利,也窥觎自由灼烈的灵魂。 她甚至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窥觎的,就像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何那样坚定的走上了一条无人敢想的道路。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我慕卿卿,年年岁岁共枕度一生,何幸? ------ 作者有话要说: 君廉我贪,君贤我恶,出自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 第63章 番外三 秋兰溪其实走了很长时间的弯路才明白,不能用后人的价值观去硬套前人,不要用几百年后的思维去处理前人事,有些事一旦超过了时代的局限性,结局也不过是另一个王莽。 而在她明悟这一点之前,不难想象燕清黎在这之前究竟为她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但当她明白这一点时,来自未来的经验与现实的磨练,让她先是右相,后官拜宰相。 倾斜的局势,已经打破了一开始燕清黎想要维持的平衡,她将朝堂上的男人都压得只能暂避锋芒,但这样的局面,大概率只会持续到她跟燕清黎离开,所以也无伤大雅,并未引起朝野动荡。 命运显然没有再眷顾大宁,因为秋兰溪目前还没有发现有哪个继任者可以做到她这一步。 毕竟她拿出的东西太多了,筒车、曲辕犁、火-药、酒精、花露水、豆腐、精盐、海运…… 能想到的、能做到的,她都做了,除非再出一个妖孽,不然大概率是做不到她这种程度的,虽然这世上不缺天才,但有些东西往往也都是机缘巧合下才会诞生的。 而她,窃取了先辈们的智慧,还算顺利的做到了这一切。 所以秋兰溪是真的不在意别人怎么评价自己,反正无论如何,以后她跟燕清黎都必然会活跃在考场上,刷足了存在感,让无数考生为她们要死要活。 甚至,没准还会有无数以她们为原型的正剧、野史和古偶。 按理来说,事业爱情双丰收,谁来都该满足了,但秋兰溪仍然心情不大好。 燕清黎病了。 在许多人眼中,这或许该是一件令她高兴的事,因为没了她,谁也不能压制她,她封自己一个摄政王都不是难事。 虽然一开始只是政敌抹黑,但也逐渐有人相信,她从一开始与燕清黎相遇,便故意耍心机让她对自己上心,后又步步为营,燕清黎不过是她达成自己野心的工具。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结论似乎也谈不上多谬误。 秋兰溪甚至还曾拿着民间传播的话本刻意试探过燕清黎,正如燕清黎也会不安一样,哪怕对方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也仍然还是会想要去试探。 她不信天长地久,人无时无刻都是在变化的,可同样的,秋兰溪也很明白,她能如此有恃无恐,也是因为她知道这一刻的燕清黎会纵容她的恃宠而骄。 所以现在她也很明白,生老病死是自然的规律轮回,虽然燕清黎从小习武显得身子甚至比普通人强健,但较真起来,同年龄段也许她的身体比庆和帝还要差上一些。 所以在人至中年时,燕清黎便总免不了为此而焦躁,因为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体的变化,而她又比秋兰溪年长,所以难免担忧若有一天自己真的不在了,卿卿一个人怎么办? 以前秋兰溪笑她杞人忧天,因为她设想过她们或许会分道扬镳,却真的没有设想过这样的离别,所以当这一天似乎真的到来时,她便有点说不清的焦躁和茫然。 她其实从不觉得她跟燕清黎之间有什么轰轰烈烈荡气回肠的爱情,她们的开始并不美好,燕清黎高高在上,她蓄意勾引,一切都不过是阴差阳错,若稍有差池,便不过是不值得让人留心的萍水相逢。 秋兰溪也从不认为自己有多爱她,不过是晓看天色暮看云,偶尔看她,恍然意识到世间不止一个月亮。 可哪怕是现在有人问她,只要自己一死就能换燕清黎平安,她也是不愿意的,但她同样也无比的希望,燕清黎不会被病魔所打倒。 她从树上折下一朵桃花,秋兰溪记得,燕清黎三十那年,突然焦虑起了自己的年龄来,毕竟在这个时代,这个年龄都有孙子了,所以她开始有意识避开亮色,可在她的要求下,对方依旧换上了粉色的广袖留仙裙,舞了一曲桃花仙,只因为她喜欢。 秋兰溪不喜欢的东西那样多,喜欢的却几乎每一样,都与她有关。 可如今桃花依旧在,人面却不知何处去。 秋兰溪想,如果燕清黎真的走了,她大概再也不会想来皇宫了,这里有太多太多她熟悉的东西了,她不会想要去回忆。 燕清黎是她人生中的节外生枝,枝上开满了花,也许正是因为开得太满了,所以才会压得枝头不堪重负,枯萎着坠落。 她扔下桃花,转身离开,还未到龙凤殿,便见冬雪满头大汗地跑来:“大人!皇上……皇上她……” 自古帝王都是与皇后分房睡的,但秋兰溪从未与她分居过,既是习惯了,也是因为每次她想一个人时,对方都会拿很可怜地眼神看她。 燕清黎其实也是个很会装可怜的人。 这一刻秋兰溪有点茫然,她像是整个人都在与这个世界抽离。 “皇上醒了!” 冬雪大喘气般地将话说完,像划破天际的闪电,霎时明亮。 秋兰溪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原来人在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场景时,真的会拒绝接受一切信息。 她还有闲心这样想,不知喜杯的急步往龙凤殿走去,内室中太医繁多,一阵兵荒马乱,甚至无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可燕清黎却一下就发现了,侧头看了过来:“怎么又哭了?” “都是你的错!”秋兰溪迈步走了过来,一直被压抑的心情像是有了宣泄的对象。 “嗯,都是我的错,”她回答,轻声细语,“莫哭,莫哭,我怎么舍得你难过。” 秋兰溪想,她大概也是舍不得的,还好,来日且长。 她伸手紧紧抱住她,泪眼婆娑,于是燕清黎便细细的吻去,再无法欣赏她垂泪时的我见犹怜。 第64章 番外四 对下一任继承者,燕清黎并没有施行养蛊政策,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十二定终生。 她将所有适龄的孩子都接受统一的教导,每周布置一次作业当天在院里写完交给她,一次次的摸底、考试足以让她大致摸清楚她们的能力和思想主张。 在这个基础上,要选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算不上难。 因为往后几代,大宁都不需要一个开扩之君,只需守成之君极可,所以下任储君更需要具备的品质是认得清自己的能力,接受得了现实,能够守住如今的一切,几代之后,便不会再有人质疑女子凭甚能入朝为官,大宁与滕国大战所透支的家底也基本补回来了,那之后,后代是选择去征伐它国还是有什么别的野心,燕清黎都不在意。 基于这个基础,燕清黎选出了一个太女。 太女是福王的嫡女,长得也很有褔态,见谁都能笑呵呵的,最关键的是,她对与人相处把握的分寸很好,而如今的大宁朝堂,是很考验储君的社交能力的,尤其是以后在秋兰溪退下后,她们必然会形成几个新的党派,没有一个真正能站出来领军、让所有人都服众的人物。 包括男性官员那边也是如此,党派之争颇为激烈,没有一个好的手腕将这一切都压制住,是很容易导致大乱的。 跟油盐不进的燕清黎不同,太女对同龄的男人在情窦初开时便展露出了明显的兴趣,所以对想要走捷径的人来说,太女显然比燕清黎更加吃香。 毕竟有些事,一年两年或许还会让人诧异、去谈论,可五年十年后,就不会再有人去打美人计的主意了,若是那一天燕清黎变心,没准世间文人还会忍不住对她口诛笔伐,可那些熄灭的念头,在太女出现后,又被重新点燃。 所以太女身边一直都不缺好男儿,但出乎意料的是,太女最终向秋兰溪提起的人选,却是一个庶子。 并不是说庶子有什么不好,以储君的重要性,太女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自然都被调查过,在一众男儿中,对方并不出众,唯一值得人称道的皮囊,也并非无人可及。 秋兰溪她们并不在意凤君身份的高低,她们早已做好了决定,日后储君嫁娶的人,若想入朝为官,都只会给清贵但不影响大局的职位,除非对方能证明自己在某个位置上的作用不可取代。 这并不能完全避免裙带关系,但至少不至于让人人都想着靠关系上位,而且哪怕是秋兰溪,每一次的升职也走得并不容易,因为她需要无可争议,与燕清黎的关系在朝堂上反而是阻拦她更进一步的阻碍。 “你很爱他?” 秋兰溪翻了翻安慰呈递上来的资料,便大抵摸清了对方的品性。 太女想了想,才说:“儿臣确实比较喜欢他,但还谈不上爱,但我不需要依靠联姻来增长自己的实力。” 所以在太女看来,对方嫁过来当正君并无不妥。 秋兰溪说:“你有没有想过,他身上对你最大的吸引力,就是你的想象力。” 太女怔了一下。 其实在秋兰溪看来,对方的招数并不高明,无非便是太女身边献媚讨好,而独独他不冷不热,看上去颇具风骨,整天一副清高的样子,可若真有真才实学,又怎会至今寂寂无名,只有‘美名’? 时下声名鹊起的世家贵族子弟多是以才学闻名,秋兰溪和燕清黎以及朝堂上的女官扭转了当下的一些风气,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所以世家子弟男女都攀比着个人的能力。 但也因为这种风气,一些胆大的女子也敢如男子一般私下探讨他们的长相来,也就是所谓的‘美名’。 在一些想开女户的女人眼里,娶一个颇有美名的男人回家琴瑟和鸣并无不可。 但无论男女显然都更想靠能力出名,尤其是对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如果有的选,他们哪会选择靠美色出名? 太女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她果真认真思考了一下,才说:“也许您说得有道理,”她接着道,“但两个人一开始被吸引,不就是因为第一眼看到对方时的想象吗?” “但人的想象跟现实是有差异的,”秋兰溪说,“你们了解的还不够深入,若有一天,他与你想象的不符,你又当如何?” 太女平静地回答:“我是太女。” 因为她是太女,所以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迎合她的喜好,她何须去考虑那种情况下自己该如何?那是对方该考虑的事。 秋兰溪眨了眨眼,还算满意她的回答,太女是想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后宫三千她其实都不在意,只要她不恋爱脑就可以。 “不过您说得对,儿臣会再好好考虑这件事的。”太女微笑着补了一句,她好奇问,“母亲当初跟母皇有因为婚事争执过吗?” 太女在确定后便被过继给了燕清黎,所以她也能称秋兰溪一声母亲。 秋兰溪闻言,猜到太女与那个人大概产生过关于婚后生活的争执,她问:“争执什么?” “就是……”太女咬着笔想了想,才说,“让你放弃权利回家相妻教子。” 许多女官在入朝为官后都会逐渐面临这个困境,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不婚不育主义,婚恋的选择便因此尤其重要,毕竟在这个时代传宗接代是头等大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放弃的东西,”秋兰溪说,“对我而言,我的事业更重要。” “可如果不愿意放弃的东西对另一个人来说唾手可得,那又有什么意义?”太女下意识说,“我是大宁未来的帝王,他想要的,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又有什么区别?” 太女似乎很困惑:“又不是每个人都像母亲您一样,失去了是大宁的损失。” “一个人有自己不愿意放弃的坚持,便已经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了,”燕清黎不知从哪走了进来,“观念不同,不必强融,只要可以为之承担相应的责任。” “母皇。”太女朝她行了一礼,才重新坐下,“可儿臣有能力做到去强融。” “那你可以去。”燕清黎并不强求储君一定就得与自己观念一样,“但我希望你不要将对方的牺牲都视作理所当然。” “嗯?”太女有点不能理解,权贵者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拥有着一切,她足够聪明,却也早已习惯了享受别人的付出。 她认真思索片刻,才点头道:“理应如此,若是不去体恤,定然容易离心离德。” 她从燕清黎的话延生到了官场,以为燕清黎是在教她为君之道,燕清黎也不在意她是如何理解的,走过去扶住秋兰溪的腰:“累不累?” 秋兰溪把她的手往上移了移:“这里酸。” 燕清黎依言按揉了一下。 太女看了眼被秋兰溪丢给自己大半的公务和闲的看话本的对方,无情的打断了她们:“母亲当初也因为母皇牺牲过吗?” 在大宁,她们的故事算得上一个爱情神话了,太女从未见过像她们这样相处的伴侣。 “并无,”秋兰溪说,“我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出于种种考量,没有牺牲不牺牲这一说。” 燕清黎却说:“她牺牲良多。” 太女左右看了看,不知该信谁。 燕清黎握住秋兰溪的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讲究那些,你想找谁那是你自己的事,只需告诉我结果便好,无需去想是否要效仿我,我与你不同。” 她坦率地说:“不是卿卿需要我,是我离不开她,我愿意奔她而去,而非她奔我而来,你能如此吗?” 燕清黎知道,京中许多人因为她的缘故突然一个个都变成了一心一意的痴情种,但很客观的来说,这是很难做到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与其去效仿别人,不如尊重自己的喜好。 毕竟,若是哪天憋不住了自打脸,还不如一开始就坦坦荡荡。 而太女显然跟她爹一样,都绝非痴情种,当初福王为了丹湘县主要死要活,可不过一年,他便又为了另一人要死要活,他对一个人的专情只能维持个两三年。 太女到底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哪怕对外表现得信心十足,实际上她走每一步却都还是会考虑燕清黎的想法,历史上并非没有因为‘此子不俏我’就被废掉的储君。 太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如此,但她知道自己肯定是不愿意的,尚书家的公子眉目俊朗,将军家的长子貌若好女,连她如今属意的庶子,都同样长得令人难以割舍,可燕清黎身边从无外人,太女很难不去在意对方对此的看法。 “儿臣明白了,谢母皇教导。”太女恭敬跪下磕头,也许她不该如此小心谨慎,从数十皇戚中挑出的储君,该是难再找第二个的。 屋外的阳光明媚,太女脚下一顿,回头看向殿内,这世间真爱本就难寻,她渴望过,羡慕过,可终究,她拥有的太多,人世间的诱惑也太多,她做不到舍弃只留其一,所以她注定不可能成为母皇那样的人 但这种事若不是世间难寻,也就不值得被赞颂了。 她是大宁尊贵的储君,是母皇看重的太女,又何必再奢求事事圆满? 连月亮都有圆缺。 屋内秋兰溪被说得有点晕头转向:“离不开我?” 燕清黎有点赧然。 秋兰溪刨根问底:“有多离不开?” 连吐露心声都要借着教导太女的名义,秋兰溪以为她是不会再说的,却听她轻轻道:“胜于昨日,略匮明朝。” 她不禁眯眼笑了一下:“殿下的情话还是这么动听。” 燕清黎只跟着笑了笑。 她在心里轻轻纠正,不是情话,是事实。 第65章 番外五 “扑通——” 巨大的落水声一下像是一下就将人抽离的灵魂拉扯了回来,秋兰溪回过神,很轻易地就从记忆里找到了今天的场景,清晰如昨日。 东升大桥常有跳桥轻生的事情发生,清晨人流量不大,雾气却大,秋兰溪趴在桥边,她知道很快她的母亲就会因为救人而溺亡,而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她如果跳下去,结局不过是这里又多了一个溺亡的人。 她仍有些恍惚,一个人能有第二次人生便已是意外,她没想到竟然还会有第三次。 虽然穿越之后她对当时的环境和处境都颇有不满,可后来她也融入了进去,死前并无不甘,如今骤然回来,往后余生又该如何? 秋兰溪没有多想,她大声地呼救,拿出手机拨打电话,这是她前世做过的,但其实什么也挽救不了。 她盯着雾蒙蒙的水面,出乎意料的是,两个重叠的身影费力的来到了岸边。 秋兰溪本能的跳了下去。 有一对从军的父母,秋兰溪从小运动神经就很发达,但未成年的身体和成年人是差别很大的,她当时就知道这一点,没有不自量力去做什么。 她似乎从小就很冷静。 可她什么都没有改变过,那又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呢? 前世母亲救得那个小孩,叫什么来着? 好像……姓燕? 秋兰溪不记得了,人身体本能的保护措施让她一直拒绝关注那个人的一切,葬礼过后从未见过,她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剧烈,无法被抑制的期待在心里滋生。 像是察觉到她的迫切,少女蓦然回头,被打湿的发丝朝下滴着水珠,凝眉抬眼间,从她山眉海目中寻到了归处。 秋兰溪伸手抱住她,燕清黎迟疑地抬手推了推她:“会染上风寒的。” 局外人秋母:“……?” …… ………… 秋兰溪其实从未对燕清黎谈起过自己曾经所处的世界,但燕清黎也是隐隐有所察觉的。 毕竟她拿出的那些东西过于不可思议,倒不是觉得秋兰溪做不到,而是很多明显是需要大量人工才能试验出成品的,她却像是一开始就看到了结局。 除非是生而知之,不然是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 但燕清黎也没有去问过,那没有什么意义,反而容易触景生情,不过燕清黎确实为此而难过过。 并非在意秋兰溪不告诉自己,而是为两人之间的差距。 在燕清黎的时代,这种情况通常都是用仙人转世历劫来解释的,燕清黎自然也跳不出这个思维来,秋兰溪以为她是因为自己老去而不安,但她其实只是怕若干年后,当自己老去,而她归去,再不会记得她漫长的人生中,还曾有自己这样一个人。 为这样莫须有的事情而伤春悲秋实在不像她的风格,所以燕清黎也没有说出去过,如今骤然来到对方的世界,她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她总觉得秋兰溪跟世界格格不入。 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是燕清黎连想都想象不到的,她幻想过几千年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但穷尽想象,跟这里比起来也显得单薄。 好在燕清黎是一个适应性很强的人,虽然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她也渐渐适应了。 秋兰溪也很关注她的心理状况,故土难离,骤然换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哪怕是心理强大的人,也未必不会出问题。 燕清黎一开始也确实表现出了对她极为强烈的依赖,当整个世界你只有一个熟悉的人时,这是很难以避免的事,不过她是个很理智独立的人,并没有被这种状态困扰许久。 唯一让人遗憾的是,秋兰溪的世界没有内力,燕清黎无论怎么修炼都不会改变这根本的法则,这让她们总算可以毫无顾忌的拥抱,也让秋兰溪开发出了更有趣的玩法。 但燕清黎总是包容的,对于她,她好像从来都狠不下心。 …… 身为一个无法否认的天才,燕清黎的学习能力自不必说,在这个世界,她比秋兰溪大了五岁,所以早早的参加了高考,秋兰溪并不紧张她的高考,她只是好奇:“你未来想要做什么?” 燕清黎早有想法,此时不假思索地说:“设计飞行器,上天吧。” 人对征服天空似乎自古以来就有一种难言的渴望,这个世界有许多让燕清黎想要去探索的东西,但最让她渴望的,却是世界之外。 秋兰溪闻言有点诧异:“我以为你会想从政。” 毕竟这是她做惯了,也并不觉得厌烦的事。 燕清黎实话实说:“因为这里并不需要改革。” 或者说,这里不缺她这一个人,固然这里仍然也有很多矛盾,但确实已经很好了,燕清黎来这个世界的第四天,就拿秋兰溪的压岁钱买了几本法律法规相关的书,一条条的规则,让她对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抱有好感。 虽然……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皇帝会消失就是了。 秋兰溪‘唔’了一声,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毕竟对方并不是不理智的人,她很快就关注到了别的问题上:“那如果你参与到了什么重要工程中,会不会一直都见不到你了。” 燕清黎闻言愣了一下,古代匠人在设计什么时,为了保密,甚至会在东西做出来之后杀掉他们,现代虽不至于此,但显然为了保密也会杜绝对方联系外界。 她垂了垂眼睫,轻轻道:“还有书信。” 顿了顿,她又说:“抱歉。” 秋兰溪无奈:“我又没说什么。” 没有谁规定爱一个人就一定得牺牲自己的梦想,那对另一个来说未免太不公平,她爱她,却不会为了她放弃自己,只是会因此感到不舍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撑着下巴看她:“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就好啦,毕竟我也有自己想做的。” 秋兰溪没打算重复一遍曾经的道路,并不是感到厌烦,客观来说,她前世做的还算成功,但其实很多患者哪怕在用药后也很难治愈,时常让人感觉精疲力竭,秋兰溪自己接待的病人多数都是生理原因大于病理的,饶是如此,也时常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需要靠旅游散心去缓解。 所以她不想再重复一遍那样的道路,而且,穿越的经历到底改变了她,她仍然为语言的魅力而痴迷,但比起影响一人,她更想全面的影响。 秋兰溪想成为外交官。 唇枪舌战间的刀光剑影前世她就体会过了,却一点都没有为此而觉得厌烦过,交锋瞬间大脑内的权衡,言语间的斟酌用词,那真的是一种让人战栗又着迷的感觉。 燕清黎应了声,才迟疑问:“阿姨同意你今天过来了吗?” 原身跳河自-杀,是因为她的所有亲人都已经死亡了,秋兰溪的妈妈在了解情况后本想收养燕清黎,结果因为秋兰溪一句‘童养媳’不仅没做这件事,还给秋兰溪上了好长时间的思想教育课。 秋兰溪鼓了鼓脸:“她有个案子要办,这几天回不去我才过来的。” 燕清黎不由笑了一下,秋家家风很严谨,尤其是两人一开始都没有想到在她们那种年龄下有些行为看起来有多怪异,所以他们尽量避免在成年之前她们有太过密切的接触。 说到底在他们眼里她们还只是孩子,未必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摸了摸秋兰溪的脸:“那我帮你把房间整理出来。” 她真的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秋兰溪垮下脸:“你成年了。” “你还没有。”燕清黎面上浮出点无奈来,客观地指出,“如果住在一起,我会忍不住的。” 人在时光面前总会变得坦率,秋兰溪不禁眯眼笑起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燕清黎无奈看她:“说什么呢?”她不由捏了捏她鼻子,“口无遮拦。” 秋兰溪揽住她的腰,轻轻叹气:“我怎么还没有长大。” 燕清黎把下巴搁在她的头上,不禁轻轻笑了起来。 秋兰溪听见了她温柔而漫长的心跳,逐渐与自己趋向于一致,她曾认为爱情最终都会随着熟悉而成为亲情,却在自己亲历后才知,爱始终是爱,只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得醇厚,却不会消失。 多幸运,有生之年能够遇见你。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