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怪我不疼他》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将军怪我不疼他 作者:皎皎星月 文案: 听闻被千娇百宠的小郡主叶穗岁嫁给劣迹斑斑的将军府嫡子沈炼时,百姓们都觉得小郡主大概是瞎了眼。 唯有叶穗岁知道,前世她才是真的瞎了眼嫁给了将军府次子沈轻鸿,在他的纵容下惨死在其表妹手中。 重活一世,她不仅要嫁给沈炼,还要让那对狗男女付出代价! 叶穗岁的确做到了,但她也确实没想到,众人嘴里的桀骜不驯的纨绔沈炼竟然是个未经人事的纯情崽?一边大喊着要杀了她,一边红着脸拉着她的手直哼哼。 最令人惊叹的是,沈炼把生气就回她娘家告状的事练得炉火纯青,熟练的好像他才是叶家的孩子! 就在叶穗岁以为生活会一直这么幸福的时候,沈炼外出养病的白月光突然回来了。 叶穗岁:哦豁。 [小剧场] 沈炼气的眼睛都红了,“叶穗岁,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都告诉你了,就是小时候认识的朋友,你不信就算了。” “你!你什么态度!”沈炼气的转身就走,“既然如此,你就跟你的朋友过一辈子吧!” 叶穗岁笑而不语,微笑着看着沈炼拂袖离开,心里默数几个数后,门口果然冒出了一颗脑袋。 沈炼晃着她的肩膀委屈巴巴地质问:“你为什么不出来追我?穗岁你变了,你都不疼我了!” 娇美自信黑莲花女主vs敏感缺爱纸老虎男主 - 入坑小提示: 1.v前一更,v后双更 2.女主重生,前世嫁过人,重生后双洁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天之骄子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炼;叶穗岁 ┃ 配角:预收《修真界处处是前任》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人人都爱我夫人,好烦! 立意:面对困境,自强不息,风雨过后,便见彩虹 第1章 你不可理喻! 六月,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 即便坐在开窗的房内,叶穗岁依旧觉得闷热。 头上的凤冠压的她脖颈生疼,眼前的红盖头更是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叫她有些喘不上气。 想了想,叶穗岁抬手将红盖头掀了上去。 少女被娇养了十五年,身上的每一寸都娇嫩无比。 一双小手更是皙白如玉,指节纤纤、小巧的指甲被修的圆润,又因为今儿是她的大喜之日,用凤仙花的汁水染上了嫩嫩的粉。 红盖头一掀上去,那种窒息感便荡然无存,她满足的叹了口气。 她是舒坦了,一旁的朱嬷嬷却看的眼皮一跳,她抹了把脸,着急上前,“我的小祖宗哟,您怎么把盖头掀上去了,这不合规矩!” 又不是头一回成亲,叶穗岁也知道这事不合规矩。 可她重活一世,要的便是个舒坦,若是连这点小事都不能顺心,那真是白瞎老天爷送她的这个大礼了。 “嬷嬷,这盖头闷的穗岁难受。” 小姑娘才刚及笄不出十日,白皙小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一双澄澈明亮的杏儿眼透着水光,一双红唇娇嫩,吐出的声音都是甜甜糯糯的。 朱嬷嬷一听立刻心软了,“难受、难受就不盖了!左右这儿也没旁人,小姐先透透气,待会儿嬷嬷再帮你盖上。” “嗯!还是嬷嬷对我好!” 小姑娘的杏儿眼弯成了漂亮月牙,两颊上的小酒窝也显露出来。 只是看到朱嬷嬷发红的眼睛,叶穗岁又忍不住嘟起小嘴,“嬷嬷,您怎么又哭了?” 她这一问,朱嬷嬷的老泪又忍不住地往下淌。 他们小姐的命苦呀! 因为是早产儿,生下来便体弱多病,叶府和宫里没日没夜的照顾,好不容易将小姑娘养到了十五岁。 结果就被人给惦记上了。 沈家的老太爷自知命不久矣,唯一的愿望便是看到孙儿们娶妻,偏生这沈老太爷曾与叶家老爷子把酒畅饮时随口订下了个娃娃亲,还私自交换了信物。于是沈家就拿着信物找上了门。 叶家子嗣少,待嫁闺中的也只有一个叶穗岁。 再看沈家,长子沈炼出入于风月场合,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倒是次子沈轻鸿风度翩翩,温润尔雅,颇有君子之风。 可就算沈轻鸿再好,也配不上他们小姐。 这可不是朱嬷嬷向着自己人,实在是叶穗岁身份特殊。 长公主的嫡亲女儿,当今圣上的最疼爱的外甥女,太后从小带到大的宝贝外孙女,其盛宠是公主们都比不上的。 这般身份,就算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公子都是高攀,又何况是他沈家! 这亲事是不可能结的。 可谁都没想到,听说这个消息后,叶穗岁主动提出要嫁,态度坚决的让她爹叶元嘉抱着大树哭了好几场,最后还是妥协了。 嫁就嫁吧,叶爹安慰自己,这个沈轻鸿好歹还算是一表人才,勉强配得上她闺女。 然而叶穗岁却说要嫁给沈炼,只嫁给沈炼! 那可是沈炼啊!劣迹般般到普通百姓都不肯把女儿嫁过去的沈炼! 朱嬷嬷抹着眼泪,带着哭腔说:“小姐,嬷嬷实在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可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您发话,嬷嬷立马去告诉老爷,让他来接您回去!” 就算是拜了天地又怎么样,只要陛下一开口,谁都不敢说道什么。 叶穗岁摇了摇头,嗓音软糯又坚定,“我喜欢沈炼,我就要嫁给他。” 她看向朱嬷嬷,“日久见人心,嬷嬷以后就明白了。但是在这之前,嬷嬷,还有季夏你们要记住,沈炼就是我的相公,你们可不能欺负他。” “这是当然!小姐喜欢的,季夏都喜欢!”作为叶穗岁最忠实的跟班,季夏立刻表明态度,“以后季夏会好好服侍您和姑爷的!” 事已至此,朱嬷嬷也只能希望沈炼能有所改变,不要辜负自家小姐的期望。至于她么...和离书其实也不难写。 主仆三人聊着天,这时间也不难熬。 天边晴朗柔软的云慢慢被落日染上了温柔的粉和灿烂的黄,看时间差不多了,朱嬷嬷忙上前帮自家小姐盖红盖头。 想起待会就要和沈炼见面了,叶穗岁莫名有些紧张,“嬷嬷,我现在瞧着怎么样?好看吗?” “当然!小姐就是九天下凡的仙女!”朱嬷嬷斩钉截铁地说,“要不是您不常出门,京城第一美人儿的称号绝对落不到燕灵萱小姐头上。” 朱嬷嬷任何时候都无条件的宠爱让叶穗岁心中暖极了。 犹记得前世她死后,朱嬷嬷伤心欲绝大病了一场,没过两个月就随她一起去了。只可惜,她的灵魂留在了天地间,朱嬷嬷却永远地消失了。 大红的盖头缓缓落下,遮住了叶穗岁杏儿眼中浓烈的恨意。 神佛怜爱,让她带着记忆重活一世,她必然不会辜负神灵的美意,一定“用心”对待那些伤害她的人! 但在这之前...叶穗岁垂下纤长睫羽,借着红盖头下方的缝隙,用小手慢慢抚平膝盖上被她攥皱的喜服。 她一定要用最好的状态面对沈炼。 不多时,房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叶穗岁听见朱嬷嬷和季夏恭敬地叫了声大少爷,也听见了少年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接着,眼前大亮。 沈炼从未见过叶穗岁,甚至京城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未见过这位倍受疼爱的小郡主,来的路上,沈炼甚至思考过是不是这位小郡主生的不好,羞于见人。 但现在,沈炼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少女缓缓抬眼,蝶翼似的睫羽轻颤,却遮不住那双澄澈灵动的杏儿眼,花瓣似的红唇扬起娇俏的弧度,粉腮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沈炼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刚想说些什么,就见盯着他的少女眉眼一弯,甜甜的喊了声—— “相公。” 她这样子实在是又乖又软,一双忽闪着的眼睛满是依赖和喜欢。 沈炼与她对视一眼,转过身去,“你们先下去。” “是。” 房内很快安静下来。 沈炼啧了声,走到桌边,骨节分明的大手在椅背上一旋,椅子就换了个方向。 他坐下,面对着床上的叶穗岁,翘起了二郎腿。 “福康郡主。”少年嗓音懒懒的,架不住嗓子好,一字一句慢慢念出来,让人听得耳朵酥痒。 叶穗岁乖巧地嗯了声,软软地提醒,“相公应该叫我娘子,或者叫我穗岁,叫郡主太见外啦。” 见外? 沈炼扯起唇角,真的不是她太自来熟? 看着小姑娘期待的样子,沈炼突然没了玩下去的兴致。 “我不知道郡主是发了哪门子神经非要嫁给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和目的。但无论你想做什么,小爷我都不奉陪。” 他扭身,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以后清风阁归你,我住书房,没事别来扰我。当然,有事也别来。小爷我对你这种娇娇没兴趣,你若觉得我过分想要和离,或者要告御状,我沈炼都认。” 酒杯碰在唇边,沈炼仰头一饮而尽,几滴酒水顺着他的唇角下滑,流过了他鼓起的喉结。 他边说边扭头看叶穗岁,“总之一句话,你我就是毫不相干的陌...” 只一眼,沈炼像是触电一样腾的站起来转过身去,不可思议地低吼:“叶穗岁!你干什么!” 叶穗岁松手,喜服随之掉落,露出了里边的藕粉色纱质长裙。 这亲事来的仓促,喜服也来不及让绣娘们赶制,只得从成衣店买了件最好的。可即便是最好的,叶穗岁仍觉得磨得慌,这才在里面又套了一层轻纱长裙,免了皮肉之苦。 藕粉色的轻纱朦胧,绣着鸳鸯的浅紫色肚兜若隐若现,让少女平添了几分娇嫩与妩媚。 比起沈炼的震惊与慌乱,叶穗岁倒是一脸的无辜,“相公,天色已晚,我们该歇息了。” 沈炼的耳朵都泛了红,说话间也没了方才的游刃有余,露出少年恶劣的一面。 “睡?睡个屁!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见!?” 见他这么凶,小姑娘嘟了嘟唇,嘟囔道:“太困了,没听清。要不...” 少女悄悄踢了鞋子,走过去拉住沈炼的手,从他背后探出小脑袋期待地说:“要不我们去床上躺着说?” “去床上?!”沈炼大为震惊,连多情的桃花眼都瞪的圆溜溜,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她这样一个纯洁娇俏的小姑娘说出来的! 偏生这小姑娘还一脸的理直气壮,沈炼又恼又羞,“叶穗岁,你、你不可理喻!” 丢下一句话,沈炼推开房门大步离开。 在门外正跟季夏聊天的小厮元福愣了愣,赶紧追了上去,“少爷等等我!” 见状,朱嬷嬷和季夏对视一眼,赶紧小跑进了屋内。 “这是怎么了,少爷怎么走了?”季夏很是不满,“哪有大婚之夜把新娘子丢下的。小姐,他这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朱嬷嬷倒是冷静多了,确定自己小姐没有吃亏后,问道:“小姐和大少爷闹矛盾了?” 第2章 小呆瓜 叶穗岁杏儿眼弯弯,酒窝里也漾着得逞的笑,“没有,是我做了点儿坏事,把他气走了。” 没办法。 沈炼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他说要跟自己划清界限毫无关系,那他就一定会做到。 这可不成。 于是叶穗岁当即就决定得做些让他印象深刻的事,让他无法把自己划分到陌生人的行列之中。 其实她还想更大胆一些,又怕给沈炼留下不好的印象,只好点到为止。 想起沈炼红红的耳朵,叶穗岁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朱嬷嬷和季夏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可是...”季夏迟疑道,“不用把少爷请回来吗?” 哪有洞房花烛夜新郎官跑了的。 朱嬷嬷俯身帮自家小姐整理被子,“不请,跑了正好。小姐还小呢。” 朱嬷嬷也是嫁过人的,知晓洞房花烛夜女子的痛苦和辛苦,小姐还稚气未脱的,大少爷又在气头上,控制不好力道伤到她们小姐就不好了。 打定主意,朱嬷嬷嘱咐几句,就拉着季夏出去了。 喜烛还在尽职尽责的燃烧着,许是察觉到了少女的视线,还努力的爆了个烛花,看的叶穗岁又笑出了两个酒窝。 她于及笄那日重生,了解周朝以后的发展,更清楚哪些是好人,哪些是披着羊皮的狼。 所以她也想过就这样算了,惩罚了该罚的人,与沈家再无瓜葛,陪在爹娘他们身边就足够了。 可一想到沈炼,这个真正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她又心觉不忍。 这个表面上玩世不恭的少年,却给予了她人生中最后的一些亮色与安慰。 前世她嫁给沈轻鸿,还不知晓兄弟二人之间的纠葛,正巧是个大雨天,叶穗岁见沈炼行走在大雨中,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就过去给他送了把伞,见他神色落寞,又磕磕巴巴地安慰了几句。 后来沈炼一言不发地接过了伞,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那时叶穗岁还觉得这人好没礼貌,连句谢谢都不说,却不知因为这把伞,沈炼成为了沈府唯一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 他们的身份私下相见于理不合,但沈炼会时常让人偷偷送一些东西进来。 或是有意思的话本,或是开的灿烂的鲜花,或是一些吃食...这些细碎的小东西,给予了她无限的慰藉。 在她死后,沈轻鸿顺理成章地抬了表妹做正妻,二人你侬我侬,哪还记得她叶穗岁。 逢年过节,偌大的沈家也只有沈炼给她上柱香。 喜烛又爆了个烛花,啪的一声,将叶穗岁的思绪扯了回来。 她将小脸在锦被上蹭了蹭,蹭走了眼角的泪珠,唇角又重新抿了笑。 世人都说沈炼是个劣迹斑斑的纨绔子弟,可在她眼里,他就像刺猬一样,用尖锐的刺来保护自己柔软的心脏。 好在现在的叶穗岁已经佩戴了无形的铠甲,并不怕他这只竖起尖刺的小刺猬。而且她坚信,真心换真心,终有一天,这只小刺猬会主动收起尖锐的刺,来到她的身边。 当然,现在她要做的,便是美美的睡上一觉。 明天,还有的忙呢。 - 夜色已深,连草丛中的蛐蛐们都停止了歌唱,沈炼却还是睡不着,并且越想越气。 他今儿去见叶穗岁,是想警告她不要打旁的主意,谁成想最后倒被她这个小丫头给拿捏住了。 他夺门而出,叶穗岁指不定还在背后怎么笑话他。 丢脸!太丢脸了! 他必须得想点办法把这个面子给夺回来,若是让旁人知道沈炼被个刚及笄的小丫头拿捏的死死地,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于是沈炼冥思苦想了半夜,以至于叶穗岁来时,他还在睡。 元福道:“夫人,要不奴才进去帮您叫叫少爷?” 叶穗岁笑着摇头,“不劳烦你了,我自己去吧。” 小夫人笑起来太过可爱,元福有些看呆了,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夫、夫人请。” 书房的房门年久失修,推开时发出一阵“吱呀”声。 沈炼才睡了两个时辰,脑袋昏昏沉沉,以为是元福进来了,也没理,闭着眼继续补觉。 叶穗岁走到床边蹲下来,也不说话,只拿指尖去拨弄他浓密的长睫。 只是才刚碰一下,沈炼就猛地睁开了眼。 叶穗岁收回手指,笑得乖软,嗓音糯糯,“相公,你醒啦。” 沈炼这个人是被惊醒了,但神还没从太虚中归来,布着红血丝的桃花眼呆呆地看着叶穗岁,似乎在想这人是谁。 叶穗岁也不催他,笑吟吟地等着,只见沈炼突然瞳孔骤缩,猛地坐起来,抱着被子快速挪到了墙边,后背紧紧贴着墙壁,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叶穗岁,你怎么在这儿!?” 他这副样子活像被欺负的小娘子。 叶穗岁抿着嘴笑,“今天拜见长辈们,我怕相公起晚了,特地过来叫你的。” 说罢,小姑娘的杏儿眼眨了眨,仿佛在说‘快夸夸我呀’。 沈炼气笑了,“我说过了,我们两个毫不相干。要拜见长辈,你去不就是了,关我何事?” 他没睡醒,语气也称不上好,此话一出,就见那双明亮如宝石一般的杏儿眼肉眼可见的暗淡,小酒窝也缓缓消失。无踪 叶穗岁低着头,绞着手指,蔫蔫地问:“相公真不能陪我一起去吗?” “不去!” “好、好吧。”少女飞速地用手指擦了下眼角,等她再抬起头来,又是一副笑盈盈的乖巧模样,“那穗岁不打扰相公休息了。” 她站起来往外走,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看着沈炼认真嘱咐:“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在小厨房的炉子上温着,相公待会要记得吃哦!” 沈炼以为她转身是要再求他一起去,却不成想等来了一句这个,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好在叶穗岁赶时间没再多留,只是她出门时,沈炼还能清楚听见她的嘀咕声:“算了,还是再嘱咐元福一声,没睡醒的相公像个小呆瓜。” 他?呆瓜!天底下有这么英俊的呆瓜?! 士可杀不可辱! 沈炼掀开被子就想去跟叶穗岁好好理论一番,就听见叶穗岁带着欢喜小小声地说:“真可爱,想亲亲。” 沈炼默了默,重新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了头。 - 沈家本也该是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沈老爷子膝下有三男,只可惜两个儿子都折损在了战场上,老大沈正青虽然活着回来还成了将军,但伤到了根本,一生便只有两儿一女。 因而今天真正需要拜见的长辈极少。 厅外响起了脚步声,叶穗岁拢起回忆,笑着看了过去,正是沈正青夫妇。 叶穗岁垂眸福了一礼,“穗岁给父亲、母亲请安。” 这可是皇上和太后都娇宠着的小姑娘啊! 沈正青赶紧道:“好孩子快起来,一家人不必如此拘束。” 柯慧也挂上慈母该有的笑,“就是,郡主起的可真早。昨夜睡得可习惯?下人们都使唤得顺手吗?” 叶穗岁杏儿眼弯弯,一袭淡雅的藕粉衣裙,浑身上下透着乖巧,“多谢母亲关爱,穗岁一切都好。” “当真?”柯慧瞥了眼旁边的丈夫,拉住叶穗岁的手压低声音问,“我怎么听说昨夜炼哥儿是在书房睡的?你们...” 柯慧话还没说完,一边的沈正青就怒了,“什么?这臭小子在书房睡的?!” 见他听到了,柯慧也不再隐瞒,叹了口气,“可不是,老爷,您可得跟炼哥儿好好说道说道,这么做可不行。” 沈正青只觉得一天的好心情都消失了,想起皇上那锐利且不满的眼神,沈正青一刻都忍不了,当即拍桌而起想去找沈炼。 叶穗岁赶紧拦住了他,“父亲,母亲,你们误会了!是我让相公去书房睡的。” 她垂下长睫难为情地说:“这亲事有些着急,我、我实在没做好心理准备,这才、才...” 小姑娘自知做错了事,说着说着就掉了眼泪,长睫被泪珠染的湿漉漉,格外惹人怜。 沈正青的怒火碰到这眼泪,咻的消失了,说话间还带着些惭愧。 “好孩子,这亲事确实是委屈你了。日子还长,你慢慢来,反正那小子皮糙肉厚,在书房睡个一年半载也不要紧。” 他话说完了,也不见柯慧附和,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平时这么话多的一人,现在倒跟个哑巴似的,也不知道安抚一下穗岁,还得让他这个当公公的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作为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媳妇,叶穗岁听话地擦了泪,杏儿眼带着钦佩,“我先前常听舅舅说父亲不仅骁勇善战,而且尊敬师长、体贴晚辈,如今见了父亲,才知舅舅果然没有骗我。” 这话旁人怎么说,沈正青都能不动如山,可这话若是从皇帝口中出来的,那可就不一样了。 沈正青顿时觉得天更蓝了、草更绿了,连那个只会惹事生非的儿子都变得顺眼起来。 “臭小子!”沈正青上前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凑近低声说,“你总算办了件让你老子满意的事!” 沈炼:“?” 他做什么了?有病吧,他就吃了个早膳而已。 第3章 原来是二弟 叶穗岁身份摆在这里,又有沈正青坐镇,拜见长辈们的环节无比顺畅。 “母亲,请喝茶。” 少女的指如削葱根,指尖还透着淡淡的樱粉,笑起来眉眼弯弯,酒窝浅浅,当真是说不出的乖巧可人。 最重要的事,她虽获盛宠,却不因此骄傲自大、目中无人,早早的起来在厅中等候,可见也是极为懂礼数有规矩的。 柯慧越看越喜欢这位小郡主,可越喜欢,也越觉得憋屈。 这么好的姑娘,该嫁给她儿子才对,沈炼算是个什么东西。 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柯慧笑容慈爱道:“以后就是一家人,郡主千万别拘束,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跟母亲说。” “没错,若是这臭小子欺负郡主,郡主就差人来告诉我,看我不打断他骨头!”沈正青也连忙表态。 虽说小郡主是他们沈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可两人还是不敢直呼其名。 原因无他,不配。 二人的态度与前世不无差别,那时候她还觉得感动和欣慰,现在想想,只觉得自己太傻。 叶穗岁杏儿眼弯弯,伸手抱住了沈炼的胳膊,“那可不行。父亲想点儿别的法子帮穗岁报仇吧,您打相公,我可心疼呢。” 小姑娘嗓音糯糯的像是在撒娇,可在场的都能看出小郡主的态度。 二房的夫人童芳率先捂着嘴笑起来,“瞧瞧,咱们炼哥儿多有福气!” 可不是有福气。 有小郡主护着,就算是沈正青这个当老子的,以后也不敢做的太过分了。 沈正青原本有些尴尬,听见这话倒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福气好呀!总归沈炼是他儿子,他有福了,他这个当老子的也跟着沾光。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能不晓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看向沈炼的眼神很是慈爱和满意,不住的向叶穗岁说起沈炼的好来。 什么帮老奶奶过路、帮老爷爷砍柴、对长辈多么多么孝顺... 沈炼被这群人的嘴脸恶心的不行,抽出被小姑娘紧抱的胳膊,“受不了了,我先出去吐一吐。” 众人正夸得兴起,唾沫星子横飞,根本没听到沈炼说了什么,只见到他匆匆出去了。 沈正青一愣,“他去哪?” 叶穗岁一脸感动,“相公说他实在担心祖父,一刻也等不了,先行一步去拜见祖父了。” “哦哦。”沈正青松了口气,看沈炼的背影,他还以为这臭小子又发疯了,“既然这样,郡主一起去吧。祖父见了郡主,定然欢喜。” “对啊对啊!郡主快去吧!”童芳迫不及待地附和道。 快走吧快走吧,她实在是想不出新词来夸沈炼了,今天说的违心话抵得上她半辈子的量了。 叶穗岁确实也有些烦了,见他们这样说,立刻乖巧点头应了,转身朝沈炼追了过去。 另一边沈炼离开正厅,又快步走出百米,这才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压住胃中的不适。 随手摘了朵花,沈炼嘀咕道:“早知道就不来了。” 方才叶穗岁一走,元福就殷勤地端了早膳上了,什么馄饨、米粥、包子...应有尽有,堆满了桌子。 沈炼看见就惊了,“叶穗岁把我当猪了?!” 元福闻言第一个不乐意了,酸溜溜地说:“少爷您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少夫人说不知道你早膳喜欢吃什么,就特地叫厨子每种都做了些,省的您挑嘴饿肚子。” 真的,别说是媳妇了,就算是当娘的都不一定这么贴心。 元福越想越为小夫人觉得不值,忍不住嘟囔,“人家这么对你,少爷您倒好,躲在这里睡大觉。” 说完他还不忘了拉踩一下,“哼,我元福要是能娶到这么贴心漂亮的媳妇,我一定把自己栓在媳妇的裙带上,她去哪我去哪,谁都休想把我们分开!” 元福打小跟着沈炼,二人说是主仆,却也和兄弟差不多,说话也没那么多拘束。 沈炼听得有些心虚,面上却是理直气壮,“行了啊,少胳膊肘子往外拐。她可是福康郡主,谁敢欺负她。” 元福不想搭理他,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沈炼自知理亏,抬手摸了摸鼻子,坐到了桌边,随手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 肉馅的包子,外皮松软,入口的肉馅鲜香流油,叫人恨不得将舌头也吞下去。 将军府的厨子可没这样的好手艺,一想便知是叶穗岁带来的。 连对吃食都这么娇贵讲究,可见小姑娘真的是被千娇百宠的养大的。 这样的人,真的能应付沈府的‘豺狼虎豹’吗? 想着小姑娘那双如泉水般清澈见底的杏儿眼,沈炼只觉得吃进嘴里的包子也不香了。 最后,看在肉包子的份上,他还是来了。 但现在,沈炼捂着胃暗暗发誓:以后他绝对不再掺和叶穗岁的事了!太折磨人! 准备回书房补补觉,然而刚转过身去,就看见了一身青衫如修竹的沈轻鸿。 “大哥。”沈轻鸿笑道,“还未恭喜大哥,抱得佳人归。” 沈炼闻言也笑了。 他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鼻梁高挺,下颌线宛若刀剑精心雕刻,棱角分明,薄唇轻笑时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多情之中又平添了几分独属于少年郎的灿烂。 只是这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动听。 “哎,这人太优秀了也是一种苦恼!我都这样不堪了,福康郡主竟然还非我不嫁?二弟,你这...不行呀。” 沈夜两家的婚事一传出来,京中上下都认为与福康郡主成亲的必然是沈家二子沈轻鸿。 结果福康郡主就是不走寻常路,让京中百姓们忍不住暗暗猜测,沈轻鸿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否则小郡主怎会宁可选择沈炼也不嫁给沈轻鸿。 没人敢将这话说给沈轻鸿听,可沈轻鸿大概也能猜到旁人是如何议论他的。 少年心中满是怨怼,只是骄傲不允许他表现出来罢了。 可今日,面对沈炼赤果果的嘲讽,沈轻鸿唇角的笑意还是忍不住狠狠一滞,但很快他又整理好了表情,“我福薄,哪里比得上大哥。” 沈炼赞同地嗯了声,抬手在沈轻鸿的肩膀上拍了拍,右边唇角高高翘起,那颗尖尖的虎牙也带了几分野兽的锐利,“你知道就好。” 他眼角眉梢间的不屑和鄙视看的沈轻鸿很是窝火,拳头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他有什么好骄傲的?从小到大,他沈轻鸿哪一点不比他做得好! 区区一个郡主而已,他沈轻鸿也不稀... “相公!” 一声甜软娇喝,让两人都下意识地回了头。 今儿天空蔚蓝,云朵柔软,微风从二人背后穿过,吹起了少女耳畔的鬓发,藕粉色的月华裙也随之飘动,无数朵海棠花在她的裙边悄然绽放。 恍惚间,少女已经到了近前,沈轻鸿眼看着她停在了沈炼身边,杏儿眼里满是惊喜,“相公,这花儿是要送给我的吗?” 花? 沈炼低头一看,才想起自己随手摘了朵花,无所谓道:“你要?送你了。” 明明是一朵普通的三人都叫不上名字来的粉红色野花,叶穗岁听后,却是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将它插在了头发上。 “好看么?”少女晃了晃小脑袋,洁白耳垂上缀的的璎珞也跟着荡了荡。 沈炼啊了声,看向远处,“还行吧。” 还行?沈炼眼是瞎的吧? 沈轻鸿实在忍不下去,笑道:“大嫂别听大哥的,大嫂这般说是仙女下凡都不为过。” 听到他说话,叶穗岁惊讶地看过去,似乎才发现这里还有旁人。 沈轻鸿应当生气,可对着这张漂亮的小脸,他又实在气不起来。 他浅笑着拱手见礼,“沈轻鸿见过大嫂。” 叶穗岁恍然大悟,回了一礼,“原来是二弟。” 沈轻鸿挺拔且清瘦,又穿了一身青色修竹暗纹锦袍,腰间系着墨绿色锦带,配上他那张浅笑的脸,温润公子的形象扑面而来。 京城女子都喜他这一款。 沈炼翘起薄唇,想看看见了沈家二子的真人,叶穗岁会不会后悔得哭出来。 谁料少女说完就扭过了头来,像是没发现沈轻鸿启唇欲言一般,小手抓着他的手臂问:“相公,我们去看看祖父吧。” “不去。” “去嘛去嘛~” 少女晃着他的手臂撒娇,殷红的花瓣唇嘟起来,拖长的尾音像是带着小钩子一样听得人心神一荡。 沈炼立即抬手捂住了她的嘴,他是只想捂住她的嘴,可没想到直接将小姑娘半张脸给罩住了。 只留下那双杏儿眼,忽闪忽闪地望着他。 “跟你去,少撒娇。” 说罢,沈炼就看了沈轻鸿一眼,果然看到这家伙眼神飘忽,一看就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沈炼哼了声,便宜他了。 想着,沈炼率先朝宝墨堂走去,叶穗岁笑着跟上。 沈轻鸿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嫂——” “嗯?”叶穗岁疑惑扭头,笑吟吟地看着他。 “我...”沈轻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他还没想好,少女已经被沈炼一把拽了过去。 “你相公在这,往哪看?” 第4章 我愿意嫁给他 毫无防备的小姑娘被拽的踉跄一下,看的沈轻鸿紧张的上前一步伸出了手。 然而沈炼已经扶住了她,得来小姑娘一个甜甜的笑。 二人肩并肩的走远了,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沈轻鸿才回过了神。 低头看看,掌心嵌着深深的指甲印,有的已经透出了些血丝。 沈轻鸿对着手掌定定地看了几眼,这才将袖子一甩,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 叶穗岁伸手拉住沈炼的袖子,“相公走慢些,我追不上了。” 沈炼呵了声,“小短腿。” 少年嘴上嫌弃,步子却是放缓了些,注意到他的动作,叶穗岁就有些得寸进尺,快走两步握住了沈炼的手。 “干什么?!” 沈炼桃花眼一张,下意识地要甩开,就被小姑娘紧紧抱住了胳膊。 叶穗岁笑眼弯弯,仰着小脸问:“相公,你刚刚是不是吃醋了?” 沈炼剑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吃醋?” “那你方才不让我看沈轻鸿!” 少女又娇娇的嘟起了唇,好似在控诉自己打扰了他们的‘好事’。 沈炼直视前方,左手按住她的手腕,不顾小姑娘的挣扎,用力抽出了自己的胳膊,磁性好听的嗓音里也透着股子冷漠—— “那可真是打扰了。二弟就住在顺宁院,郡主现在过去也一样。” 说话这么阴阳怪气,一瞧就是生气了。 叶穗岁越发笑弯了眼。 生气好呀!生气就说明他心里多少还是在乎她的! 想到这点,叶穗岁只觉得脚步都轻快了些,她小跑着追上去,又要去拉沈炼的手,却被少年侧身躲开. 他唇边带着笑,桃花眼里却是一片漠然,“郡主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不亲?”叶穗岁装作听不懂,“相公误会了,我只是要拉你的手,不是要亲亲你。嗯...我是说,不是要在这种地方亲你。” 小姑娘说的理直气壮,那张娇嫩的脸皮也不知什么做的,丝毫不脸红。 反倒是沈炼自己听着脸皮子都有些发烫,他加快脚步,不想理她。 谁知小姑娘不依不饶地过来抓他,嘴里还碎碎念着,“相公,为什么他们都说沈轻鸿比你好?” 少女疑惑道:“我方才一看,他既不如你长的高大,又不如你生得俊美,笑起来还有点油腻,凭什么踩在相公头上!” 沈炼瞥她一眼,见小姑娘气的雪腮鼓鼓,一副真情实感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 他这才漫不经心开口,“油腻?” “对啊。”小姑娘一边点头一边凑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就觉得他好自信,以为这样笑一笑就能俘获所有人的心。” 说着,小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把又抓住沈炼的手嘱咐,“相公,你以后要少对别人笑,我知道了可是会吃醋的!” 沈炼的视线从少女的花瓣唇滑到眼睛,接着别过头去不屑地哼了一声,“小爷才不喜欢笑。” 跟在二人身后的季夏一脸无奈。 少爷,您腮帮子都快飞出去了,多少收敛一点儿再说话吧。 说着闹着,宝墨堂也近在眼前了。 许是老爷子不太好,宝墨堂内寂静一片,院内的丫鬟小厮们苦着个脸,大气都不敢出。 二人走了进去,就听见沈老爷子重重的喘息声,沈老太太坐在床边擦着泪。 还是伺候老太太的余嬷嬷先发现了他们,惊喜道:“老爷,老太太,您瞧谁来了!” 不等老两口看过来,叶穗岁已经松开手走到了床边。 掌心的柔软和温暖瞬间消失,沈炼不自在地虚握了下,接着找了个凳子,坐下了。 叶穗岁屈膝行了一礼,“穗岁见过祖父、祖母。” 沈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床上的老爷子倒先出了声,“快、快起来。” 简单几个字,将老爷子的脸憋的通红。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人已经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沈老夫人赶紧将人扶起来,连拍带顺气,好一会儿才让人平复下来。 这么一通咳,沈老爷子反倒舒坦一些了,看着叶穗岁感慨道:“穗岁都这么大了。” 他与叶家老爷子有着共同的爱好——钓鱼。二人因爱好结缘,关系也越走越近,叶老爷子在世时,他还时常去叶府做客。 只可惜叶老爷子去的早,他走后,他也再未去过。 如今一晃七八年过去了,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怯生生叫他‘沈爷爷’的小丫头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只是...沈老爷子老眼里闪着泪光,“孩子,沈爷爷对不起你啊。” 因为他的一己私欲,早早将天真烂漫的少女送进了宅院之中。 叶穗岁明白他的意思,笑容乖巧地安抚:“爷爷别这样说,我很喜欢相公,我愿意嫁给他。祖父若是知道我嫁给了喜欢的人,他也会很开心的。” 老两口没想到这娇滴滴的小姑娘会如此坦然,但见她眉眼恳切不像是说假话,沈老爷子内心的愧疚才稍稍散了些。 老爷子身体虚弱,叶穗岁也没有久留,说了几句之后就主动告辞。 一直在凳子上坐着的沈炼这才站了起来。 “炼哥儿。”老爷子咳嗽着唤他,“你等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沈炼哦了声,问叶穗岁,“记住路没有?” “嗯,记得。”叶穗岁露出两个小酒窝,“相公去跟爷爷说话吧,不用担心我。” 沈炼啧了声。 想多了,他没担心,就是觉得她走丢了还要派人找,麻烦。 少女出了门,沈老太太也有些体力不支,去偏房歇息了。 弥漫着苦涩草药味的房内寂静无声。 过了许久,沈老爷子才长长了叹了口气,“祖父知道你对家里有怨,你娘刚去,你爹就抬了柯慧当正妻,这事做的确实不地道。” “可你也得为家里想想。那时你爹要出征,家中总不能没有个女主人来操持家务,你祖母身体又不好,你爹这样做也是为了沈家的安定呐。” 这些大道理沈炼都听腻了,他听完,平静问:“祖父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先回了。” “唉——” 见他这般,老爷子又叹了声,“你不愿听,祖父也不说这个了。如今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穗岁是个好孩子,又那么喜欢你,你好好待人家。” 说着,老爷子费力地抬起手,沈炼抿了抿唇,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老爷子虚弱地笑了笑,“你是咱们家第一个孩子,也是祖父千盼万盼的金孙。孩子,祖父对你没别的要求,只要你记住一句话。” 印象中意气风发的祖父和现在满面病容的祖父相重合,让沈炼有些鼻酸。 “您说。”他道。 “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要忘了这里应该有一颗怎样的心。” 点在他胸口的手指颤巍巍的,沈炼闭了闭眼,嗓音低哑地回:“是,祖父,炼哥儿记住了。” - 从宝墨堂出来,沈炼才发现已然变天了。 乌云不知不觉地出现并占据了大半边天空,俨然一副要下雨的样子。 沈炼皱了皱眉,他讨厌下雨天。 好在乌云虽密,直到沈炼返回清风阁,都还没有落雨,只是天边已经响起了隆隆闷雷。 他刚走进院子,就听见叶穗岁急切又激动的声音,“打雷了!季夏快拿伞来,我去接相公!” “两把?不不,一把就够了!选把小点儿的伞,我和相公撑一把,让他背我!” 沈炼听着,忍不住敛下睫羽笑了。 这个叶穗岁,是真的很闹腾。 挑好伞,叶穗岁兴致冲冲地要出门,就瞧见沈炼已经走了进来,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叶穗岁心虚地扬了扬伞,“相公,你回来了啊,要下雨了,我、我还准备去接你呢。” “接我?”沈炼偏着头笑,露出的虎牙尖尖既阳光又有威慑力,“是去接我还是去惩罚我?” 听见这词叶穗岁不高兴了,嘟囔道:“什么惩罚,我又不重。” 嘟囔完不用人哄,她又自顾自地期待地看过去,“那相公能背我吗?” 沈炼看着少女亮晶晶的杏儿眼,微微一笑,“不能。” 她要什么就给什么,那也太惯着她了。 “好吧。”少女失望地把伞递给季夏,自己安慰自己,“现在不能,以后背也行。” 看着少女鼓起的柔软的雪腮,沈炼手指头动了动。 她这么乖,背一背也不是不行。 他轻咳一声,刚要开口,就被朱嬷嬷抢了先。 “夫人别闹少爷了,明儿就是回门了,您快准备准备吧。” “对!” 听见这个,叶穗岁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杏儿眼像是藏了璀璨的小星星,闪闪发光,“明天就可以见到爹娘他们了!嬷嬷,才离家两天,我就好想他们呀。” 她是早产儿,打小身体虚弱,也就成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 就连弟弟妹妹都知道,姐姐身体不好,要让着姐姐,要关心姐姐。 因而叶穗岁这十五年,真真儿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乍然间从这样一个‘蜜罐子’脱离出来,叶穗岁着实是不习惯。 只是这几日她的重心都在沈炼身上,便下意识地忽略了这样的不习惯。 如今朱嬷嬷一提起来,思念就像翻涌而来的层层海浪,瞬间将叶穗岁包裹。 看着她的样子,沈炼眉眼暗淡了几分,薄唇边的笑也荡然无存。 脚步一转准备回书房去,就听见小姑娘唤他: “相公明天不要赖床哦!我们要一起回家呐!爹娘见了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开心? 沈炼抬头想了想自己在京城的“好名声”,自嘲地笑了下。 叶家人不把他撵出去就算好的了。 第5章 回家 翌日一早。 不用朱嬷嬷来叫,叶穗岁自个儿就起来了。 她急急地套上衣裙,穿上鞋子,头发都没梳,就往门外走。 朱嬷嬷端着水盆忙问:“夫人去哪?” “我去叫相公起床!” 来到书房,叶穗岁轻轻敲了下门,“相公,相公起...” 话还没说完,书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看着长发飘飘,眉眼间还带着惺忪睡意的小姑娘,沈炼挑了下眉,“有事?” “相公你起了呀!”叶穗岁惊讶道。 岂止是起了,若叶穗岁仔细看看,就会发现沈炼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门的状态。 只是小姑娘记挂着回家,见沈炼起了就又匆匆转身,“我先回去收拾。相公你饿了的话就先吃点小点心,我们回家用早膳去。” 说完,沈炼就见小姑娘提着裙摆就往回跑,青丝被晨风吹起,在半空荡起好看的波浪。 沈炼看着,好笑地摇了摇头。 所以她来这一趟做什么,叫下人来敲门也是一样啊。 表弟说得对,女人果然是很难懂。 叶穗岁用最快的时间梳妆打扮,很快就坐上了回家的软轿。 沈炼骑在棕红色的高头大马上,看着越来越短的路程,心里忍不住想,要是叶家给他脸色看,他就早早的找个由头出来,省的扰了人家的天伦之乐。 他连理由都想好了,却没想到,对上的是叶元嘉那张惊喜又不失灿烂的笑脸。 “贤婿!”叶元嘉热情道,“来人,快扶姑爷下来!” 叶元嘉一呼百应,一双双手伸了过来,热情地让沈炼都有些发懵。 “不、不用了。”沈炼笑容尴尬,“我自己能行。” 翻身下马,沈炼刚弯下腰想给叶元嘉见礼,就被一双宽厚又不失温暖的大手给扶住了。 “一家人不拘泥这个。” 说完,叶元嘉笑容温和地问:“怎的光贤婿自己,穗岁呢?” 他这么一说,沈炼才突然发现他自个儿光顾着往前走,把叶穗岁的软轿落在了后面。 沈炼尴尬的脸都有些发烫,“这...我去接她。” “哎,不用再跑一趟,咱们一起等等就行了。” 叶元嘉拉住他,又偏头嘱咐身边小厮,“快去告诉夫人少爷,姑爷和小姐回来了。” “哎!”小厮喜滋滋地应了声,抬腿跑了,只余下两人站在门口。 沈炼实在没有同长辈们打交道的经验,觉得自己应当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叶元嘉笑着说:“我起的早,想出来溜达一圈,没想到正巧碰上你们回来。” 顿了顿,他问:“贤婿,穗岁这两日没给你添麻烦吧?” 看着叶元嘉眼中的紧张,沈炼有些动容,他摇了摇头,“没有,郡、穗岁很好。” 想了想,沈炼又补充道:“我们都很喜欢她。” 一说这个,叶元嘉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不是爹夸嘴,这天底下没有人不喜欢我们穗岁!” 老父亲的疼爱在此刻一览无余。 沈炼正想附和一句,就见叶元嘉突然眼睛一亮,激动上前,“穗岁!” 他这一声,让身后本就仓促的脚步声更加急促了。 沈炼只觉得一阵“风”猛地从身边刮了过去。 “乖宝!” “姐姐!” “二小姐!” 一行人边跑边带着哭腔呼唤,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这些人得三五年不曾相见。 有人去殷切地掀开帘子,有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叶穗岁,还有个少年郎更是俯身提着叶穗岁拖地的裙摆—— 千娇百宠,名不虚传。 叶穗岁被他们簇拥着往府中走,小脸上的笑容比阳光下的牡丹还要美丽灿烂。 沈炼在一旁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小姑娘看了过来,笑吟吟地朝他伸出了手,“相公,我们到家啦。” 停在半空的小手白皙柔软,沈炼眨了下眼,伸手握住了她。 原本安静的众人又热闹起来,说说笑笑地推着二人往府里去。 沈炼原以为是要去正厅,结果进门就先闻到了一股饭香气。 叶元嘉笑问:“贤婿还没用膳吧?” 叶穗岁已经拉着沈炼坐下了,“没有没有,爹快坐吧,我要饿死了。” “你这丫头。” 岑静柔嘴上嫌弃,眼睛却是一刻都不离叶穗岁,“毛毛躁躁的,不怕姑爷嫌弃你。” “才不会呢。”叶穗岁掰开一个豆沙包,将其中一半递给沈炼,“对吧,相公?” 豆沙软糯甜腻,沈炼向来不喜,可手却不听使唤地接了过来,低声说了个对。 小姑娘果然又笑弯了眼。 见二人这般,叶家夫妇也相视一笑,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沈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可叶家却没这么多规矩。 一家人边吃边聊,温馨的环境让沈炼渐渐放松下来。 聊着聊着,叶穗岁就吃饱了。 可她低头看看,碗里还有一大堆,都是家里人你一个我一个塞到她碗里的。 “爹,我吃不了了。” 在粮食方面,叶元嘉一向教育家中人,吃多少盛多少,不许浪费。 即便是最疼爱的女儿,叶元嘉也坚持这条准则。 “不许浪费。”他说。 叶宜年一听举起手来,“我可以我可以,我帮姐姐吃!” “去。”他刚说完就被自家娘亲敲了个脑瓜崩,“你自己碗里的还没吃干净。” 见指望不上弟弟,叶穗岁抱着碗,委屈巴巴地看向身边人,“相公...” 桌上人的视线齐刷刷看向了沈炼。 沈炼也快吃饱了,可看着小姑娘黏糊糊的眼神,还是认命地伸手接了过来。 “给我吧。” 看在叶家都待他不错的份上,给叶穗岁个面子。 叶家夫妇又对视一眼,唇畔笑意渐深。 吃过早膳,叶穗岁就被她娘叫去说体己话,叶宜年倒凑到了沈炼身边。 “姐夫。”少年郎笑起来,如同他姐姐一般灿烂,“你有时间吗?我们切磋一下!” 沈炼正愁一肚子食物没处消化,欣然接受,“去哪?” “花园空地大,我们去那!” 说完,叶宜年拍了拍妹妹叶心慈的脑袋,“慈慈,前面带路!” “好哦!” 叶心慈看着才七八岁,眼睛像葡萄一样圆溜溜的,只是长相上与叶家人并不相像。 但沈炼也没多想,跟着兄妹俩到了花园。 既是切磋,也就没那么多讲究,随意折了两根树枝当武器,二人便对上了。 叶心慈就站在树下给他们加油鼓气。 “哥哥上呀!” “姐夫威武!姐夫最厉害!” “哥哥站起来,快站起来!” “......” 二人你来我往几十招,叶宜年用尽所有招数,最后还是被沈炼“一剑封喉”。 少年郎将树枝一扔,苦着脸道:“我输了。” 看着蹲在地上的气喘吁吁的少年,沈炼想安慰几句,就见叶元嘉竟走了过来。 “贤婿打完了吗?”叶元嘉扬了扬手中的棋盒,期待地问,“打完了可否来陪我下一局?” 下棋... 沈炼迟疑道:“我...棋艺不好。” “无妨,我教你!” 叶元嘉都这么说了,沈炼也不好推辞,抬步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叶心慈跑过来蹲在叶宜年身边,沈炼听见叶宜年颓废地小声地说:“怎么办,慈慈。我打不过他。” 叶心慈也小小声地回:“嗯...楚哥哥能打过姐夫吗?之前楚哥哥同我说,要保护姐姐一辈子呢!” 沈炼脚步一顿。 楚哥哥,谁? “贤婿?” 叶元嘉不解地看着他,沈炼抿了抿唇,“来了。” 棋盘已经备好,二人落座,执子下了起来。 沈炼年少丧母,也少了些耐性,棋艺方面是真的很烂。 他都做好了被嫌弃的准备,谁知叶元嘉耐心极好,下完一局后一步步给他复原,告诉他输在哪里,落在哪里才能赢。 几盘下来,沈炼竟也大有收获。 又一局结束,沈炼竟险胜。 叶元嘉满意地笑起来,“贤婿果然聪慧,一点就通!” 沈炼觉着是叶元嘉故意让他,挠了挠头,“您还是叫我名字吧。” 贤婿?他没脸答应。 直呼名字太生分,叫小沈听着也不亲近,想来想去,叶元嘉道:“既如此,那我就同你家中一般,叫你炼哥儿吧。” “您随意。”沈炼没什么意见,只要不是贤婿就好。 “好!炼哥儿累吗?不累咱们爷俩再来一局!” 许是眼前这位师父教的好,沈炼竟也觉得下棋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他正要点头答应,就听见门外小厮通传。 “老爷,庆公公来了!” 庆公公是当今圣上的贴身总管。 叶元嘉赶紧起身,“快请。” 话音刚落,庆公公就笑呵呵地进来了,“给叶大人请安。” 上头催得紧,庆公公也没客套,直言道:“听闻郡主归家,皇上和太后想请郡主和沈家公子进宫一趟。” 叶元嘉愣了下,“现在?” 庆公公笑着点头,“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见叶元嘉耷拉个脸老不乐意,庆公公只得赔笑道:“大人也知道,皇上和太后也是有日子没见郡主了,想郡主想得紧呀。” “想得紧也不能挑今天,我和穗岁话还没说完呢!” 岑静柔听到消息,带着叶穗岁过来了,圣上是她亲弟,太后是她生母,说起话来自然也少了些避讳。 埋怨完了,岑静柔也知道圣意不可违,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行了,爹娘送你们出去。” 娘俩挽着手往外走,叶元嘉和沈炼就跟在后面。 怕沈炼头一回面圣害怕,叶元嘉边走边说:“你也别紧张,见了陛下就实话实说。他顶多就是吓唬吓唬你,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走在前面的岑静柔听见丈夫的话,也笑着扭过头来。 “你爹说得对!陛下要是欺负你,娘就进宫替你报仇!” 叶穗岁听着又好笑又无奈,“舅舅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坏。再说了,有我护着相公呢,你们就别操心了。” 听见这话,连庆公公都忍不住笑呵呵地插嘴,“可不,有咱们小郡主在,谁敢欺负沈公子。” 叶穗岁已经上了马车,沈炼看庆公公的意思是他也得进去。 他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沈炼不敢违背,正要上去,就被叶元嘉给拉住了。 第6章 进宫面圣 他低头,将腰间的云纹玉佩解下来,挂在了沈炼的腰间。 这才抬头对沈炼笑着说:“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炼哥儿别嫌弃,下次爹再送你块新的。” 沈炼睫羽颤了颤,低声说了句好,转身上了马车。 目送马车离开,岑静柔这才挽住丈夫的胳膊,二人转身回府。 “老爷觉得炼哥儿怎么样?”她问。 叶元嘉沉声道:“传言不可信。” “我也觉得。”岑静柔说,“我听旁人说还以为炼哥儿是个不辨是非、没有轻重的孩子。今儿见了,倒觉得这孩子很沉稳,还有点害羞,不像是旁人口中所说的那样不堪。” 她眉眼弯了弯,“而且对咱们穗岁也是不错的。” 虽然面上看着冷冷淡淡,但他们穗岁要牵手他就伸过手来,要他帮忙吃饭也不拒绝。 她可注意到了,沈炼吃到后面已经不怎么动筷,可见是吃饱了,但还是接过了她闺女的饭碗。 这是什么?这就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 叶元嘉嗯了声,伸出手来,“夫人可否给点钱花。” “用途。” “给女婿买块新玉佩。” - 马车辘辘前行,已经驶出百米,沈炼却依旧有些恍惚。 吏部尚书叶元嘉,为人正直,为官清明,是京城公认的好官。 他以为,这样正派的人,眼中怎会忍得下一粒沙子;这样正派的父亲,又怎会看得上他这样的女婿。 就连与皇上一母同胞的岑静柔,都对他温柔慈爱,好似不知他那劣迹般般的名声。 “叶穗岁。” 他低唤一声,嗓音有些发涩,趴在车窗边看风景的少女回过头来,“嗯?” “你爹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少女闻言皱了皱秀鼻,纠正道:“是我们爹娘。” 说完她凑过来坐下,“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呀,不对你好,还要对谁好?” “一...家人?” “嗯,一家人!”少女坚定地点点头,说完就打了个呵欠,将小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沈炼还是有些不习惯她突然接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他越躲,叶穗岁抓的越紧,甜糯的嗓音带着困意,“相公别闹,今儿起的太早了,我要眯一会儿。” 少女已经闭上了眼,从沈炼的角度看去,只看到少女纤长浓密的睫羽和挺俏的秀鼻。 她是真的很黏人。 沈炼在心底感慨一声,放弃了挣扎,用另一只手去抚摸腰间的云纹玉佩。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叶元嘉的话在他耳边想起,所以在叶家人眼里,他...是君子么? 沈炼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没发现进宫的路比想象中的要长许多。 直到庆公公提醒,沈炼才回过神来。 垂眸看了眼靠着他肩膀睡得正香的小姑娘,沈炼伸手,揪了揪她蝶翼般的睫毛。 上次她就是这么吵醒自己的。 “唔。”小姑娘皱了皱眉,睫羽又轻颤两下,这才缓缓睁开。 她还没睡醒,杏儿眼也朦朦胧胧,好似被雨后西湖上飘荡的薄薄水雾所笼罩,神秘又纯洁。 “到了吗?相公。” 被吵醒了也不闹,只是揉着眼睛偏头问他。 沈炼反而觉得自己有些不地道,“到了,下来吧。” 庆公公说到了,沈炼下意识以为是到了皇宫门口,毫无防备地下了马车,抬眼就对上了高悬牌匾上的三个大字—— 御书房。 御书房?! 他心中大惊,庆公公竟直接让他们乘马车进了皇宫?回头再看看叶穗岁丝毫不惊讶的样子,沈炼悟了。 他这是沾了叶穗岁的光,体会了连他爹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坐着马车直达御书房。 念此,沈炼内心有些复杂。 怨不得天底下有这么多吃软饭的男儿郎,软饭...确实很香。 “相公。”怕他紧张,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叶穗岁上前拉住他的手,“我们进去吧。” 方才沈炼只顾着发呆,也没有扶他们小郡主下马车,单这一点庆公公就很不满了。 如今见竟是他们小郡主主动上前,心里更为叶穗岁感到不值得! 可他不满意有什么用,小郡主喜欢的,便是他们这些人喜欢的。 庆公公只得笑着上前通报,“陛下,福康郡主到了。” “宣。” 宫中御医技艺精湛,因而叶穗岁五岁以前基本都是在宫中长大,皇上太后宠她,又怜她身体不好,从不让她行礼跪拜。 但这次,叶穗岁却和沈炼一同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说实话,岑帝是有些气这个外甥女的。 好好的郡主不当,偏要嫁去沈家,女子嫁人之后就要以夫家为重,说不定还要被婆婆磋磨。 一想到自己千娇百宠的小姑娘送去别家被人指着鼻子教训,岑帝就气不打一处来。 方才听见通传,他都板起了脸,打定主意今日要做一个严厉的舅舅。 可一瞧见小姑娘进来就噗通跪下,岑帝又瞬间心软了。 他努力板着脸,“行了,起来吧。地上凉,跪久了又要麻烦朕的御医。” 叶穗岁这才抬起小脸,笑出两个可爱酒窝,“就说还是舅舅最疼穗岁。” 说着她就要拉着沈炼一同起来。 岑帝见状眼睛一瞪,“朕让他起来了吗?” 拐走他乖外甥女的家伙,光看着后脑勺都来气! 叶穗岁一听又噗通跪下,像是怕气不死她的好舅舅,还抱着沈炼的胳膊不放,“相公跪着,我也不起。” “你你你——” 岑帝又气又恼,指着她的手指头都在颤抖。 在位十五年,岑帝没受过这委屈,偏生又不舍得惩罚眼前人,只得将袖子一甩,“起,都起来!再跪朕就踢碎你的膝盖骨!” 说完,他又朝叶穗岁伸出手,面上一副生气的样子,嘴上倒是实诚,“过来,朕看看。” 叶穗岁乖乖走过去,正想说几句俏皮话安抚几句,就见岑帝眼一红。 “瞧瞧,才嫁过去三天,都瘦成皮包骨了!” 皮包骨? 叶穗岁愣了下,抬手捏住脸颊上的小坨软肉,不可思议道:“舅舅管这个叫皮包骨?” 她上次进宫是八天前,这八天她明明还胖了两斤! 岑帝装作看不见,偏头对庆公公道:“李庆,去挑几个御厨,让他们去将军府伺候郡主。” 庆公公配合地抹抹眼角不存在的泪,点头感慨:“再苦不能苦郡主,陛下圣明,奴才这就去!” 叶穗岁无奈,“舅舅,差不多可以了。我是嫁人,不是搬家。” 岑帝嘟囔道:“你还不如搬家。” 见外甥女不高兴地撅起嘴,岑帝又投降了,“好了好了,朕不说了。沈炼,你上前来。” 沈炼依言照做,抿着唇上前,停在了叶穗岁身边。 岑帝仔仔细细地将他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 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说,从皮相上看,沈炼的确是京城难得的美男子,勉强配得上他家乖宝。 只可惜,纨绔子弟,连个七品芝麻官都不是。 不过这也好说,岑帝直言道:“你既已经成家立业,也该有个正经事做。京中闲散职位颇多,你可有看上的?朕许你明日便可上任。” 见陛下眼神中带着嫌弃,沈炼以为要被狠狠训斥一顿,却没想到天上突然掉了馅饼,将他砸的晕头转向。 怕他不敢提,岑帝还又提醒,“你二弟跟在你父亲身边,前些日子还立了功,勉强算得上是个从五品的副尉。你么,也不能比他低了。” 竟还要送他官做... 沈炼心中既感慨陛下对叶穗岁的疼爱程度之深,又唏嘘自己竟然以这种方式居于沈轻鸿之上。 “怎么样,想好没有?” 岑帝话音刚落,沈炼将衣袍一撩,跪下了。 少年郎脊背笔直,宛如不倒青松,“多谢陛下厚爱,沈炼...哪个都不选。” “你考虑好了再回话!”帝王的声音染了几分不容置疑的薄怒,“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典!” 沈炼睫羽低垂,深邃眉眼间仍旧坚定一片,“回陛下,臣有手有脚,想要的东西可以自己去争取,等着旁人施舍乃乞丐之举。所以,臣...不选。” 说完,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沈炼看着地面,静静等待天子一怒,谁知下一秒,寂静的御书房响起了一阵满意且爽朗的笑声。 “好!好一个乞丐之举!” 叶穗岁一边俯身去拉沈炼起来,一边笑着对岑帝说:“这下您相信穗岁没选错人了吧。” 岑帝不答,反倒开始赶人,“信了信了,穗岁你先出去,舅舅还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我不能听?” 岑帝眼一瞪,“男人间的悄悄话,你一个小姑娘听什么听。” “好吧。”叶穗岁依依不舍地放开拉着沈炼的手,不放心地嘱咐,“舅舅,您可不要偷偷欺负我相公,不然我可是要告诉皇祖母的!” 岑帝一听又气笑了,“赶紧走,走慢一步朕踹他一脚!” “走走走,我这就走!” 叶穗岁提起裙摆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回头不放心的看,生怕自家相公挨踹。 信任呢!他们之间的信任呢!? 岑帝刚消下去的怒火又烧了起来,可气着气着,他就忍不住疑惑地问出声: “穗岁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认识你,还非你不嫁呢?” 沈炼又哪里知道。 他怀疑是叶穗岁看中了他的美貌,可他又不能说,说出来陛下指定踹他。 于是沈炼低着头,沉默以对。 见他不说话,岑帝又来气了。 好家伙,这是仗着有人撑腰看不起他呀! 抬眼看了眼御书房的门关的严严实实,岑帝不动声色地绕到少年郎背后,对着他的屁股猛踹一脚。 哎!走你! 沈炼毫无防备地往前踉跄一下,捂着屁股一脸震惊地转头,就见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终于露出一个满足的慈爱的笑容。 “朕没踹你,是你自己不小心跌倒了,知道吗?” 第7章 青梅竹马 今儿岑帝叫小两口过来,一是因为想念他们家的小姑娘,二也是想看看自家孩子铁了心要嫁的到底是何许人也。 岑帝都做好了棒打鸳鸯的准备,但沈炼此人比他想象中要靠谱许多,再多观察一阵也无妨。 又跟少年郎聊了几句,岑帝就大手一挥,“太后估计等急了,你和穗岁去吧。” “是。” 少年郎规矩的行了一礼,慢慢退到门边,转身离开。 待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岑帝才又揉了揉心口,“哎,李庆,朕心里还是不舒服。” “陛下宽心。”庆公公端着热茶走近,“陛下也见了,沈公子瞧着不是传言里的纨绔子弟,兴许只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 岑帝喝茶的动作一顿,“不过什么?” “不过沈公子在体贴方面,确实是差强人意。”庆公公忍不住将方才自己看到的说了。 “扶不扶郡主下马车倒不影响什么,只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话,又怎么能讨得郡主的欢心。” 岑帝沉吟片刻,觉得李庆说的有理,“待会你悄悄给沈炼送本书,就说朕说的,让他务必细细品味!” “是,只是陛下,何书?” 岑帝神秘一笑,“一本让他终身受益的好书!” - 马车一直在御书房门前侯着,可这儿离慈宁宫已经很近了,叶穗岁便决定还是用双腿丈量这片土地。 皇宫于她而言,就相当于是另外一个家。这里的一切,她如数家珍。 于是一边走,一边同沈炼介绍:“相公你看,这儿原本放着座假山。我小时候贪玩,趁嬷嬷不注意还爬了上去,还从上面掉了下来,可将我给吓坏了。” 奉太后命来接她们的翠嬷嬷后怕道:“郡主还说呢,那次要不是楚公子跑过去给您当了人肉垫子,后果不堪设想!” 沈炼闻言挑了下眉。 又是楚公子。 他今日已经听到两回了,不弄清楚此人是谁都对不起他的耳朵。 沈炼偏头,正要开口,就瞧见少女的杏儿眼猛然一亮,唇畔绽放的笑容当真是比头顶的骄阳还要灿烂。 “非言哥哥!太子哥哥!” 少女嗓音娇娇的,听得沈炼眸光一暗,他舔了舔虎牙尖,转过了头去,看清了来人。 哈,太子伴读,太傅亲孙子,楚非言。 二人走近,一行人又彼此见了礼,岑承泽笑道:“听说你进宫,非言就坐不住了,非拉着本殿来看看你。” 说着,他看向楚非言,“喏,看到了,穗岁好着呢。” 楚非言恍若未闻,只是看着叶穗岁,嗓音平直又低沉地问:“我让人送去的桃子,你吃了吗?” 叶穗岁眉眼一弯,“吃了,很甜呢。” “甜就好。”岑承泽笑眯眯地说,“你可不知道,非言为了给你摘桃,腿都摔断了。” 叶穗岁闻言,惊讶地杏儿眼都瞪的圆溜溜,“我、我不知道...” “无妨。” 看着小姑娘眼底的无措和自责,楚非言的嗓音终于有了些起伏,“都是我自愿的,不怨你。” 叶穗岁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还想说些什么,垂在身侧的手就被人给握住了。 掌心灼热,带着些练武留下的粗糙。 她心头一动,抬眼看去,就看到沈炼唇畔玩味的笑。 “虽然楚公子不怨,但我们穗岁向来是不喜欢欠人情的。回头我让人给公子送个摘桃的钩子,以后摘桃用它,保准公子免受皮肉之苦。” 楚非言的眼神终于从叶穗岁身上挪开,一双丹凤眼看着沈炼,嗓音冷若寒冰,“如此就多谢沈公子了。” 两人间的火药味有些浓,叶穗岁见状赶忙道:“皇祖母还在等着我和相公,二位哥哥,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她就拉着沈炼往前走。 楚非言没拦,只是拿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盯着小姑娘的背影,眸底翻涌着痛苦和思念。 见他这副样子,岑承泽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说你现在看有什么用,当初两家说要定亲时,你就该立刻去叶家提亲,哪像现在,白白便宜了沈炼这个混小子。” 楚非言痛苦地闭上眼,连沙哑的嗓音都在发颤,“你以为,我没去吗?” 他去了,叶家的两位长辈对此乐见其成,于是他就满怀期待地去见了叶穗岁。 当时小姑娘坐在秋千上,漂亮的裙摆如天边彩霞,随着动作一荡一荡。 见到他,小姑娘欢喜地跟他说,她要嫁人了,嫁给沈炼,让他一定要去喝喜酒。 他说沈炼不适合她,让她换个人,他鼓足勇气想要自荐茅庐,可还没开口,就见小姑娘摇了摇头。 她说:“我只要沈炼。” 楚非言不知道沈炼哪里好,只知道自己所有的自信和期待在那双晶亮的杏儿眼下溃不成军,最后...他落荒而逃。 岑承泽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算了,非言。天底下小姑娘多的是。” 楚非言苦笑一声,“你说得对。” 天底下的小姑娘多的是,可天底下,也只有一个叶穗岁。 而他,失去了这个唯一。 - 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叶穗岁实在忍不住心底的雀跃,用气音小声说:“相公,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牵我的手呢。” 沈炼低头看她,低垂的睫羽被阳光染上几分温暖的金色光辉。 他微笑着,“谢谢提醒,差点忘了松手。” “不行!” 叶穗岁吓得赶紧攥紧,结果还是攥了个空,气的鼓起了雪腮,“你怎么这样呀!” “我怎么这样?”沈炼停了下来,屈指敲了敲小姑娘的脑门,恨恨道:“叶穗岁,嫁人之前能不能把你的花花草草解决掉,真的很烦。” 他是对叶穗岁没感觉,可这不代表他不在乎头上戴顶绿帽子! 叶穗岁吃痛地皱起秀眉,“花花草草?你是说非言哥哥?” “不然呢?他眼珠子都黏在你身上了。” 看着他恨不得把楚非言的眼珠子扣下来塞进旁边的土坑里。 沈炼这是...吃醋了? 意识到这一点,叶穗岁笑得更灿烂了,“相公你想多了,我和非言哥哥青梅竹马,我要喜欢他,早就嫁给他了。” 扫了眼周围没有人,季夏和翠嬷嬷早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熟练地低下了头。 叶穗岁一下扑进少年怀里,紧紧抱着他劲瘦的腰,弯着漂亮的杏儿眼撒娇,“但我现在不还是住在你的清风阁,睡着你的床,抱着你的人,头上顶着的是沈炼妻子的称号。” 这一系列的虎狼之词听着沈炼耳朵有些发烫,他伸手去扒拉怀里的小姑娘,“快起来,我还要脸。” “我不!”叶穗岁耍赖地抱得更紧,她眼珠子一转,坏笑道,“松手可以,除非...你亲我一下。” “叶穗岁!” 沈炼实在想不到,天底下的女子都是温婉内敛,怎的他娶得这个行事就如此大胆奔放。 “好嘛好嘛。”叶穗岁也要脸,只不过就想逗逗沈炼,她故作委屈地瘪了瘪嘴,“那牵手总行了吧。” 沈炼猛点头,“行!太行了!” 牵过少女柔若无骨的小手,沈炼这才长舒口气。 好险,脸皮总算保住了。 一行人又若无其事地往慈宁宫方向走,却不知此时的慈宁宫已然热闹起来。 福康郡主叶穗岁,太后和皇上心尖尖上的宝贝,就算是嫡亲的公主,都比不上这位在二位心中的位置,甚至在这皇宫之中有个不成文的守则。 福康郡主一句话,你的小命就保下。 这可不是虚传。 之前宫里有位妃嫔惹了皇上不悦,皇上怒道谁求情就一块打入冷宫,听见这个,众人都赶紧躲得远远的。 唯有福康郡主抱着她的布娃娃过来了,小姑娘年纪小,也不懂得什么曲曲绕绕。 见了皇上就说不要让漂亮姐姐跪着,皇上问为什么,小姑娘就露着小酒窝傻傻的笑。 “因为姐姐长得漂亮,穗岁长大了也想像姐姐一样漂亮!” 就这么一句话,这位妃嫔不仅没去冷宫,还就此青云直上,成了今日的娴妃。 因此,合宫上下真是费尽心思地去接近叶穗岁。 起初是为了讨好,后来瞧着这么个善良却又病弱的小姑娘,心里倒也真有了几分感情。 听闻她今日带着夫婿入宫,受过其恩惠的嫔妃们都想去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得了小郡主的芳心。 可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听得王太后脑袋嗡嗡的,赶紧将人都打发了出去。 因而二人到时,慈宁宫除了太后,也只坐着皇后及四位嫔妃。 方才还非要牵手的小姑娘,进门就甩开了沈炼,哒哒地跑上前去抱着王太后的脖子撒娇。 “皇祖母,穗岁想死您啦!” 少女一边撒娇,一边用软嫩的脸蛋去蹭王太后的脸,蹭的王太后直叫“我的心肝宝儿”。 知道这祖孙俩还得腻歪一会儿,皇后笑着让沈炼坐下,这才又打趣道:“太后娘娘的心肝宝儿一来,咱们这些人可就多余咯。” “可不。连小九都知道,她们皇祖母最疼的就是小郡主了。”淑妃捂着嘴笑道。 九公主岑诗兰,乃淑妃所出,今年刚满五岁。 太后闻言哈哈一笑,“都疼,都是哀家的好孩子,哀家一样疼!” 这话说的让沈炼都觉得敷衍。 太后您倒是抬头对着淑妃说呀,眼珠子怎么跟楚非言一样黏在叶穗岁身上了。 楚非言。 沈炼桃花眼眯了眯,淦,想起他就烦! 第8章 夫妻一体 祖孙两个腻歪够了,王太后这才得空看向沈炼,苍老的双眼中闪过惊艳和讶然。 “这孩子长得还真俊。” “对吧!”沈炼得了夸,可将叶穗岁高兴地不行,小脑袋骄傲地晃呀晃,“祖母,穗岁眼光不错吧~” 王太后看到自家宝贝得意的小表情,只恨不得将小姑娘再拉过来抱一抱,可孙女婿还在这儿看着,她只好克制住自己,抬手点了点小姑娘的鼻尖。 “小猢狲,竟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完,王太后朝皇后那儿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对方心领神会,笑着开口:“穗岁,小六这两日感染了风寒,说什么都不吃药,她贯来听你的,你能不能去帮舅母个忙,过去劝劝她。” 六公主岑倩然,与太子一母同胞,皆为皇后所出。 二人同年同月出生,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比起旁的公主来,更是多了几分亲近。 叶穗岁听完就有些着急,“然然病了,太医怎么说?” “就是受凉了,可这丫头娇气,熬的药都被她偷偷倒掉,这不都拖了十几日了,还不见好。” 偷偷倒药,确实是她岑倩然能干出来的事儿。 叶穗岁有些坐不住了,“皇祖母,我想去看看然然。” “应该去的。”王太后笑容慈爱地点头,“小沈就在我慈宁宫,你且放心好了。” 沈炼是男子,不方便在后宫走动,也只好让他在慈宁宫等着。 但叶穗岁还是忍不住看了沈炼一眼,杏儿眼里满是迟疑和担心。 沈炼看着很是迷惑。 她担心什么?他堂堂七尺男儿,又不是没断奶的娃娃,离了她又不会哭闹。 “你去吧,我在这等你。”他说。 叶穗岁嗯了声,上前拉住沈炼的手拍拍,小脸认真地嘱咐:“你乖乖的,我很快回来!” “...好。” 瞧见小两口的互动,玉妃捂着嘴笑道:“瞧瞧,咱们穗岁这是把小沈当孩子哄了。” “是啊,在咱们怀里撒娇的小姑娘也是长大了,都知道疼人了。”娴妃笑眼弯弯地附和道。 叶穗岁嘱咐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沈炼听着她们的打趣声,很是不好意思。 他也不知道叶穗岁是什么毛病。 明明他年长她五岁,可这小姑娘就是把他当小孩子一样,是觉得他没进过宫怕他受欺负? 垂眸思索着,沈炼就听见王太后道:“坐久了骨头都酥了,小沈,你来陪着皇祖母一起出去溜达溜达。” 沈炼起身,上前扶住了王太后的胳膊。 知道王太后是有话要跟沈炼说,皇后等人找了个由头,窝在慈宁宫磕起了瓜子。 二人已经出了慈宁宫,几人说话也没了避讳。 娴妃叹了口气道:“小沈皮相是好,可这人终究是配不上咱们穗岁。” “可不。”淑妃瓜子磕的飞快,依旧不影响她说话,“依臣妾看,还是得楚家那位。” 玉妃更是忍不住道:“姐姐们有所不知,叶尚书答应同沈家结亲后,陛下把叶尚书叫来狠狠地批了一顿,说他这个当父亲的太狠心太糊涂,陛下还说他坚决不会同意这桩亲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淑妃急了,“你倒是快说呀!” 被几人埋怨了一通,玉妃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叶尚书就说,这是穗岁自己决定的,而且穗岁说了,要么嫁给沈炼,要么她就去山上当尼姑。总之一句话,非沈炼不嫁!” 皇帝坐拥江山,有万千子民,一句话便可定千万人之生死,可终究也逃不过血缘亲情。 面对娇纵的孩子,皇帝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无奈的长辈罢了。 “嗯,这确实是穗岁能说出来的话。可是穗岁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沈炼情根深种了?她可是连府门都极少出。” 娴妃问出了众人心□□同的疑惑,然而,无人能解答。 吃完最后一瓣橘子,见她们也聊完了,一直没插嘴的皇后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细细擦着玉白的手指。 “事已至此,这些话以后就别说了。” 她掀起眼皮,丹凤眼中光芒锐利,“他们二人既是夫妻,以后便是荣辱一体。都给家里传个信,管好自己的嘴,若是惹了穗岁不高兴,在这儿坐着的可就不是本宫了。” 四妃心神一凛,垂下眼睫,齐声道:“是,多谢皇后娘娘提点。” “小沈?” 见身边少年郎突然不吭声了,王太后疑惑地唤他一声,佯装生气地板起脸,“你该不会是嫌弃哀家话多吧。” 沈炼回过神来,“怎会。” 他纤长的睫羽微垂,遮住了那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唇畔笑意柔软,“我只是在想,穗岁何时才能回来。” 这回答一下冲散了王太后心中的不悦,不怒自威地苍老面容也被满意取代。 “她担心你,你惦记她,这才是夫妻应有的样子。” 不知想起什么,王太后看着天边的朵朵白云突然叹了口气,“穗岁是个苦命孩子,生来多病,好多次哀家都以为她熬不过去。” “那时候哀家就想着,只要穗岁能够平安健康地长大,比什么都强。” 王太后用手挡在嘴边,小声道:“偷偷告诉你,哀家都给她物色好了几个干净懂事的面首,就等着她及笄之后送给她,结果被你抢了先。” 沈炼被眼前老人家的虎狼之词给无语住了。 给外孙女物色面首?! 沈炼在心里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宫斗冠军,想法就是如此地狂放不羁。 不知自己得了个赞,王太后自顾自继续道:“不过这样也好,面首终究上不了台面,有你在旁边看顾她,哀家还算放心。” “还算”这词属实有一些勉强,想到京中百姓对沈炼的评价,王太后就心惊肉跳。 可木已成舟,她再担心也已经晚了,只期望自家孩子没有看错人。 当然,就算是看错了人,也没关系。 王太后的眸中冷意一闪而过,她有的是办法替自家孩子讨回公道。 等叶穗岁从六公主那里回来,王太后又留两人用了午膳,这才松口让二人回了将军府。 沈正青昨夜与妾室“奋战”到天亮,早上又早起去上朝,用过午膳刚躺下准备眯一会儿,就被小厮的声音吓得一激灵。 “狼嚎什么!”他坐起来烦躁大吼。 小厮也被他这一嗓子吓得一激灵,委委屈屈地回:“老爷,宫里来人了,夫人请您过去呢。” 只听咚咚几声响,房门被哐的打开。 沈正青既紧张又疑惑,边走边问,“可知道来的是谁?” “听说是太后身边的翠嬷嬷。” 翠嬷嬷?那可是太后的心腹! 沈正青干脆提起轻功,飞到了正厅外的小路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衫,这才快步上前。 “让嬷嬷久等了。” 翠嬷嬷微笑道:“将军哪里话,是老奴叨扰了。” 她惦记着太后,无意多留,直言道:“将军,老奴此次是奉太后之命,来给将军送东西的。” “哦?”沈正青压住内心激动,还有这等好事。 看向厅内凑在一块的小两口,翠嬷嬷笑容间多了几分真诚,“太后和陛下对大少爷很满意,直夸将军养了个好孩子,所以这些——” 她指了指身后上着金锁的两个檀木大箱子,“这两箱是给大少爷和郡主的,剩下的两箱一箱是给沈老太爷的药材,一箱是给将军和夫人的。” 宫中御赐!还是按箱! 沈正青激动地脸都红了,“这怎么好意思...” “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翠嬷嬷笑道,“将军若实在不好意思,以后对咱们大少爷再好一些不就成了。” 沈正青笑容一顿。 再好一些...这是不是在警告他? 甭管沈正青怎么想,将东西送到,又好生嘱咐季夏照顾好自家小姐,翠嬷嬷这才功成身退,回宫了。 看着厅内沉甸甸的四个大箱子,沈正青努力地露出一个慈爱的笑脸,“炼哥儿啊——” 沈炼冷笑一声,“有话说话,别这么恶心人。” 不等沈正青反应,他就让元福与几个小厮抬起了地上的一箱。 这一箱没有金锁! 柯慧忙上前拦住,“炼哥儿这是...” 沈炼瞥她一眼,桃花眸中带着嘲讽,“药材,给祖父送去,你有意见?” “你这孩子,母亲怎么会有意见。只是...”柯慧眼中闪着泪花道,“炼哥儿你也知道,我母亲也病了许久,不知这些药材都有什么,可否让我看上一看?” “当然...”看着柯慧惊喜的神情,沈炼翘着唇角,冷冷地吐出二字,“不能。” 这狗东西! 柯慧忍不住在心底怒骂一声,将目光转向了一边安安静静、极好说话的叶穗岁。 她泫然欲泣,“郡主——” 叶穗岁果然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感动地说:“母亲果然是纯孝之人!” 柯慧垂眸拭泪,心中刚暗道这事要成,就听小姑娘为难道:“只是御赐之物都是在册的,不好随意送人。不如...” 不着痕迹地扯了扯沈炼的袖子,叶穗岁捂着心口咳嗽两声,“不如我再进宫一趟,替您问问皇祖母。” 袖子被人轻轻拽了拽,可沈炼竟然奇异般地明白了叶穗岁的意思,伸手扶住少女,垂下睫羽心疼道:“你今日太累了,应当回去好好休息。” 少女启唇又是一声咳,小脸也肉眼可见地白了两分,虚弱的嗓音确实那样坚定。 “不行,我一定要去。救人要紧,怎能让母亲着急。” 说着她脚步虚浮地就要往外走,沈炼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抬步跟上,只是刚走出两步,就听见沈正青怒喝: “够了!” 第9章 好主意 当初从几个妾室中选柯慧作为当家主母,就是看中了她贤惠体贴,谁知现在像换了个人,一点儿都不懂事! 沈正青怒目道:“你娘那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要真吃上一味两味药就能治好,还用拖到现在?!” 他眉眼之间尽是不满和愤怒,吓得柯慧动了动嘴皮子,却没敢出声。 只是再一转头,方才的“风雨欲来”瞬间变成了“春回大地”。 沈正青温和道:“郡主别理她,回去好好歇着。若是不舒服千万别忍着,叫大夫来瞧瞧。” 叶穗岁为难地看了二人一眼,最终还是无奈地妥协了,“是,穗岁听父亲的。” 瞧瞧,多乖的小姑娘!真是便宜他家的混小子了! 沈正青脸一侧,看着沈炼恨铁不成钢道:“杵这儿干什么,还不快扶你媳妇回屋歇着!” 把小两口撵走,沈正青又偏头看着柯慧重重地哼了声,柯慧赔笑正要讨好两句,就见沈正青袖子一甩,走了。 厅内的四个大箱子也被人一个接一个的抬了出去。 那么沉甸甸的四个檀木箱子,里面不知装了多少宝贝,她一个都没捞到! “啊!”她气不过,一巴掌猛地拍在桌子上,大叫一声,“气死我了!” 菊蕊上前小心翼翼地劝慰:“夫人息怒,老爷也是担心老太爷的安危,所以才...” “哦!他爹就是人,我娘就不是人了?”柯慧越想越来气,“我不就想看一眼有没有我娘需要的药材,又没说把这一箱都拿走,他至于跟我发火吗!” 而且还是当着沈炼的面,这狗东西现在还指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菊蕊也觉得他们老爷这事做的不地道,可又不敢说,想了想还是将矛头转向了看似好欺负的。 她压低声音小声说:“依奴婢看,这事儿也怪郡主。刚刚还好好的,一说要进宫了又突然不舒服,未免也太巧了。” 经她提醒,柯慧也有些后知后觉,“你的意思是...她装的?” 不等菊蕊回答,她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我方才观她脸色苍白,嘴唇都泛了紫,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菊蕊默了默,又低声提醒,“但夫人别忘了,郡主与大少爷可是夫妻。” 柯慧闻言心神一震。 是啊,叶穗岁看着这么喜欢沈炼,万一这小子在叶穗岁面前编排她几句,那她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这会儿柯慧也顾不上生气了,靠在椅背上,飞速地想着对策。 就在这时,厅门口的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突然吸引了她的视线。 一只黄蝶,一只白蝶,绕着厅门口的月季花上下飞舞。仔细看去,那黄蝶像是在追求白蝶一般,一直围绕着它。 明明是两只蝴蝶,却给人一种亲密无间之感,让柯慧都不由自主地想起她与沈正青如胶似漆时的场面。 然而这时,不知从哪里又飞来了一只白蝶,打破了原本和谐的一幕。 两只白蝶缠绕在一起,全然不顾一旁黄蝶的感受,渐飞渐远。 看着四处乱飞的黄蝶,柯慧突然灵光一现,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她,有了一个好主意。 还不知自己被盯上的叶穗岁一想起柯慧方才那张惊讶又尴尬的脸,就忍不住想笑。 上一世她嫁给沈轻鸿,柯慧便是她正牌婆婆,起初她也如同现在似的,对她尚存有一些敬畏。 可沈轻鸿向来听她的话,若自己做了什么令她不悦的事,柯慧就会告诉沈轻鸿。 沈轻鸿也是个机灵的,从不对她说重话,只表现出一副‘都是他不好’的样子。 少女情窦初开时是最舍不得心上人为难,渐渐便顺从了母子两人的意思,久而久之,那些敬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家人的得寸进尺。 叶穗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蝶翼般的长睫低垂,遮住了那双晶亮的眸。 沈炼皱起眉。 他已经看了她三次了,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没有笑嘻嘻地甜甜的喊相公,也没有扑过来拉他的手,该不会是真的不舒服吧? 可、可叶穗岁不舒服又关他什么事,是她自己不消停,又不是他害的。 沈炼在心里嘀咕着,别过头去不再看她,可嘴却像控制不住似的,趁他一个不注意就问出了声:“喂,你没事吧?” 叶穗岁睫羽扑闪两下,未答先笑,“没事呀,相公。” 少女的笑容和嗓音都甜丝丝的,让沈炼回想起了王太后给的那碗甜腻腻的砂糖冰酪。 唯一不同的是,一个让他皱起眉,一个让他翘起了唇。 沈炼目视前方,漫不经心道:“那你方才的脸色是怎么回事?” 今儿小姑娘略施粉黛,嫩白的两颊透着淡淡的樱粉,花瓣唇也是用口脂精心描摹过的,瞧着真是又娇又嫩又...可口。 这两个字一冒出来,沈炼先是一愣,接着又轻咳一声,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苍天在上,他、他只是陈述事实,不是想耍流氓。 有了这样的娇嫩做对比,那脂粉都掩盖不住的病态才越发骇人。 叶穗岁闻言得意的勾起唇角,“相公你不知道,这是我的特殊技能。” 她凑近了,熟练地挽住他的胳膊小声说:“我只要屏住呼吸,不一会儿就会那样。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看着像是要犯病,其实都是我装出来的,一会儿就好!” 说完小姑娘还邀功般地抬起下巴,“怎么样,厉害吧?” 看着小姑娘骄傲的样子,沈炼冷哼一声,不想搭理他。 要不是她提前暗示,他就得让元福马不停蹄地去请大夫,合着都是人家装出来的,白担心一场。 见他这般,叶穗岁也不生气,反倒依赖地将小脑袋贴在他的手臂上,慢慢地说:“相公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休想欺负你!” 沈炼心头一动,忍不住低头看她。 少女才到他的胸口,小小一只,说出来的话倒是豪迈。 他想冷笑一声,说谁敢欺负他,可一张嘴,吐出的却是她的名字。 “叶穗岁。” “嗯?” 少女仰起头,漂亮的杏儿眼在阳光下宛若琥珀,一双小酒窝甜美又醉人。 沈炼抬起另一只手,掌心虚空地贴着她的脸颊上滑,在少女期待的眼神中…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 “别乱摸。”他道。 “哦。” 被抓包了,叶穗岁并不心虚地吐了吐舌头,缩回了去揽他腰的小手。 目睹了全程的季夏内心复杂。 都说沈家大少爷纵情风月酷爱美色,可现在却反过来了。 她家小姐跟个女流氓似的把持不住对人动手动脚,沈家大少爷倒像个寺庙里清心寡欲的高僧,正直地拒绝红尘的骚扰。 但是吧… 季夏看了眼他们姑爷俊朗的侧脸和劲瘦高挑的身材,低下头想,有些事也不能全怪她们小姐。 谁让“高僧”如此诱人。 回了清风阁,沈炼便去了书房。 刚躺下,他又突然想起临走时庆公公偷偷摸摸塞给他的书,而且庆公公还特意叮嘱他一定要偷偷看,不要被叶穗岁发现。 什么书这么神秘? 沈炼禁不住坐起来,从怀里掏出了那本书,慢慢打开外面包裹着它的锦布,扑面而来的六个大字像一记重锤,敲得沈炼头脑发懵。 《男德修炼手册》? 陛下您是认真的吗?他是那种不守男德、呸,不是,他是那种需要修炼男德的人吗?! 恶狠狠地将书塞进抽屉最深处,又不放心地在抽屉放了些别的东西做遮挡,沈炼这才猛地将抽屉一关,躺下了。 - 回门之后,叶穗岁就一直在沈府呆着,时不时往宝墨堂跑。 上一世她于沈轻鸿成亲的第十日,老爷子就去了。 叶穗岁想着既然她都可以奇异般地重活一世,那沈老爷子的命数说不定也可以改变。 她命人请来了御医,可御医也是束手无策。 沈老爷子年事已高,戎马一生落下了不少毛病,就算是用上再好的药材,也顶多是拖延一两天,改变不了什么。 沈老夫人听了后,沉默许久,终是谢绝了太医的提议。 二人成亲第十日,巳时,老爷子还是去了。 沈家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合府上下虽然悲痛,但一切也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出殡当日,京城有头有脸的几乎都来了,连宫里都派了人前来慰问。 叶穗岁作为沈家唯一的孙媳,跟着柯慧跑前跑后,送走前来吊唁的客人后,腿都软了。 柯慧正在同她娘家的嫂子说话,叶穗岁也不为难自己,上前轻声道:“母亲,若无旁的事,穗岁就先回去了。” 有旁人在,柯慧端的是一副好婆母的样子,爽快地哎了声,道:“郡主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季夏,照顾好少夫人。” 主仆两人一走,柯慧的嫂子赵氏就嘀咕道:“她都嫁进来了,你怎么还叫她郡主,你这婆婆当的也太憋屈了。” 柯慧显然被问懵了,“不叫郡主叫什么,叫她名字?”她立马摇了摇头,“我可不敢。” 人家可是被宫里宠着的郡主,那身价简直比公主都要高贵,方才宫里来人吊唁完,都眼巴巴地过来跟叶穗岁“请安”。 她叫叶穗岁的名字,多大脸啊! 赵氏闻言白她一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有什么不敢的!就算她是公主,嫁了人依旧得恭恭敬敬地喊你一声母亲!你现在不拿捏住她,以后她在府中站稳了脚跟,还有你和轻鸿的落脚之地?” 柯慧想了想,觉得嫂子说的也有理。 见她表情有所松动,赵氏心中一喜,面上却是一脸愁容地叹了口气。 “慧慧,嫂子也不瞒你。文哥儿最近有些不顺。” 柯文是柯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头一年科举考试就得了个探花,如今在大理寺任职。 一听他碰到了难处,柯慧顿时紧张起来,“文哥儿怎么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赵氏道,“大理寺左寺承年事已高,上书请求回乡养老,陛下已经允了。如此一来,左寺承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柯慧道:“这不是好事?文哥儿就在他手底下办事,还拜了左寺承为师,如今不正好顶上?” 赵氏叹了声,“哪有这么容易!文哥儿到底资历浅,我托人打听了下,大理寺那意思是想跟陛下推荐左寺承的大徒弟,而且左寺承也同意了,就差递折子了。” 赵氏拉住柯慧的手,恳切道:“我们想着,你能不能同郡主说一声,让她替文哥儿在陛下那儿美言几句。若是这事成了,嫂子定带着文哥儿来给妹妹你磕头!” “这...”柯慧迟疑道,“嫂子让我想想。” 第10章 女人!善变! 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的态度,赵氏也不催,坐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柯慧仔细一想,觉得自家嫂子说的也不无道理。 就算她是郡主,现在也是他们沈家的儿媳妇了。自古以来儿媳孝敬婆婆那是天经地义,甭说是改个称呼,就是婆婆要给她立规矩,她也得乖顺地受着。 毕竟哪家的新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 况且这妮子瞧着乖巧懂事,若是她真能把叶穗岁拿捏住,以后就万事不愁了。 原先那些看不起她的夫人们不得上赶着来巴结她! 念此,柯慧深吸口气,对菊蕊道:“去,把少夫人请过来。” 赵氏大喜,“多谢妹子!文哥儿有你这样的姑姑,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谁不爱听奉承话? 柯慧笑弯了眼,“都是一家人,嫂子别客气。我这个做姑姑的也只能尽力,成与不成,还得看郡、穗岁的。” “你这个做婆母的都开口了,她一个新媳妇难道还敢忤逆婆母不成?” 赵氏笃定叶穗岁这个新媳妇会乖乖听话,却不知那边的菊蕊刚进清风阁的院子,就被人给拦住了。 “菊蕊姐姐这是?”季夏疑惑问。 菊蕊道:“夫人有事要同少夫人商量,还请季夏妹妹通传一声,说夫人正在安和院等着少夫人呢。” 季夏有些无语。 有什么事刚刚不能说,偏等她们小姐回来睡下了又来叫人,这不明摆着折腾人? 季夏可不会让自家小姐受着委屈,“劳烦姐姐转告夫人,少夫人刚服了药睡下,奴婢不敢打扰,有什么事还是等少夫人睡醒了再说吧。” 自打主子成了当家主母,菊蕊都是被下人们供着的份,哪吃过这样的闭门羹,听见季夏这样说,脸上的笑也敛了起来。 “季夏妹妹。”她摇着脑袋阴阳怪气道,“请少夫人前去的是夫人,她的婆母,当小辈的让长辈等着,恐怕...不妥吧?” 柯慧算个什么东西。 季夏丝毫不惧,正要怼回去,就听见朱嬷嬷的声音。 “先前郡主休息时,连陛下和太后都等着郡主睡醒。”朱嬷嬷走了过来,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讥讽,“菊蕊姑娘莫不是觉着,夫人比陛下和太后都尊贵?” 朱嬷嬷先前一直跟在王太后身边伺候,照顾了太后大半辈子,也沾染了一些凤威。 板起脸来的样子震慑一个府中奴婢,绰绰有余。 方才还装腔作势的菊蕊见了朱嬷嬷就像是耗子见了猫,都不敢与朱嬷嬷对视,嗓音慌乱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嬷嬷误会了!” 朱嬷嬷不屑地冷哼一声,“既然误会,嬷嬷我也不追究了,菊蕊姑娘请回吧。” 菊蕊闻言如蒙大赦,灰溜溜地扭头跑了。 见她是跑着回来的,柯慧还有些惊讶,忙问:“你怎么自己跑回来了,她人呢?” 菊蕊哭丧着脸,“夫人,少夫人不来。” 赵氏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腾的站了起来,尖声质问:“不来?她敢不来?!” 菊蕊把刚刚经历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听得二人瞪圆了眼珠子。 柯慧沉下脸,“那贱奴真是这么说的?” “可不!”菊蕊恨恨道,“夫人您是没瞧见她那副得意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呢。” 儿子的事办不成了,赵氏有火无处发,对着桌子就是一掌,“反了天了!妹子,你就是平时太温和了,才叫这群人无法无天,都敢踩在你头上了!” 她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柯慧都替她觉得手疼,忙转身安抚。 “嫂子别生气,我心里有数。你先回家等着,最迟明日,我必定给你和哥哥一个交代!” 赵氏要的就是这句话,又佯装愤怒地替柯慧打抱不平了几句,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她一走,柯慧的脸上笑容立即消失,叫上菊蕊就想去清风阁讨个说法。 结果还没出安和院,就见沈正青满脸疲态地回来了。 朝夕相处数年,沈正青一眼就瞧出她此刻的状态,拧着眉问:“夫人这是要去哪?” 不等柯慧回答,他又冷眸提醒,“父亲刚出殡,母亲心情不好,你少惹事。” “老爷——” 有了主心骨,柯慧只觉得委屈,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红着眼眶道:“我有事想和穗岁说,叫菊蕊去请她来一趟,结果菊蕊却被穗岁身边的嬷嬷给臭骂一顿。” 她低头拭泪,正欲再言,就被沈正青打断了。 “等等,穗岁?”沈正青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直呼郡主名讳,你好大脸!” “我——” 柯慧顿了顿,赶紧解释,“老爷,我这么叫也是有原因的!姑娘家心思敏感,咱们一个劲儿称呼郡主,会不会让郡主觉得咱们没把她当一家人看待呢?” “这...” 沈正青竟觉得她说得也有些道理,一家人之间这样称呼确实是生疏了些。 “好,且不说称呼这事,你说菊蕊被郡、穗岁身边的嬷嬷骂了,所以...”沈正青回过神来,眼珠子一瞪,“你刚才怒气冲冲的是要去找人算账?” 柯慧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老爷言重了,我只是想去把话问清楚。” “行了行了,你消停点,少给我添麻烦。” 沈正青拉住她的胳膊往院里走,“人家穗岁身边的嬷嬷之前是伺候太后的,守规矩的很,怎会骂人,我看就是菊蕊这丫头听错了。” 这意思是让她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柯慧觉得委屈极了,她一个当家主母,竟然还不能教训一个下人! 见她不说话,沈正青脱靴子的动作一顿,拔高声音问:“我说的你听清楚没有?” “知道啦!” 柯慧不情不愿地回了,心里却是越发介意此事。 再想想自家嫂子说的话,柯慧更坚定了要把叶穗岁拿捏在手掌中的想法。 奴才终究是为了伺候主子而存在的,若是叶穗岁都对她言听计从,哪怕朱嬷嬷是太后身边出来的,也得恭恭敬敬地称她一声夫人。 打定主意,翌日一早,柯慧就又派菊蕊去了清风阁。 她到时,小两口正在用早膳。 沈炼在这儿,菊蕊也不敢放肆,赔笑道:“少夫人,夫人有事相商,还请少夫人过去一趟。” 叶穗岁佯装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笑着答应:“好,你先去回母亲,我收拾一下即刻就去。” 这一群人,果然只有叶穗岁好说话! 菊蕊松了口气,忍不住在心底赞美了叶穗岁一句,这才转身离开。 她一走,沈炼就看了过来,磁性的嗓音带着不满,“管她做什么。” “不管怎么行,我可是沈家乖巧体贴的儿媳妇呢!” 接过季夏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叶穗岁起身走到梳妆镜前,一边梳头一边道:“相公,你也别闲着,我想吃城东稻花香店里的荔枝膏,你去帮我买一点。” 沈炼喝粥的动作一顿,抬眼道:“我不去,我又不是你的小厮。” “但你是我的相公啊,做丈夫的买点好吃的讨妻子欢心,这不是天经地义吗?”叶穗岁理直气壮地看回去。 听着是很有道理... 沈炼又突然反应过来,“小爷又没惹你生气,干吗要讨你欢心!” 叶穗岁:“......” 这人好烦! 她不过是看沈炼因为沈老太爷去世的事有些颓靡,这才想着让他出门溜达一圈散散心,他可倒好,跟她辩论起来了。 怕二人因为这事吵起来,季夏忙站出来说:“少夫人,要不还是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穗岁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 她又起身走到沈炼身边坐下。 少女的墨发如上好的绸缎,散发着柔润的光泽,散落在沈炼的手背上,带着些细微的痒,让他险些上手摸一摸。 “做什么?”沈炼警惕地往后仰了仰背。 少女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只是下一秒,突然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 偷袭得逞后的小姑娘杏儿眼里跳动着狡黠和小得意, 她脆生生道:“去给我买荔枝膏,我亲你一口,不给我买,我亲你两口,你自己选。” 啊? 沈炼眨了眨眼,目光忍不住下滑,停在了她柔软的粉嫩的花瓣唇上。 这、这怎么选似乎都很沾光吧。 察觉到少女戏谑的目光,沈炼转过头去,努力无视心中的躁动,再转过头来,就是一脸的不耐烦。 “去去去,你们姑娘家真麻烦!” 嫌弃完了,他还不忘证明自己的节操,轻咳一声补充道:“亲就不必了,小爷不是这样的人!” 朝夕相处这十几日,沈炼也大概摸清楚了小姑娘的性子,她想做的,想尽办法也会达成。 于是说完他就等着小姑娘大叫“不行”,结果等来等去,就见身边的小姑娘遗憾地叹了口气,站起来边走边说:“好吧,相公不愿意,我也不能逼你。” 沈炼:“???” 这、这怎么突然换了一招?! 叶穗岁已经开始梳妆打扮,显然没有要再理他的意思。 沈炼擦了擦嘴,将手帕往桌子上一丢,气鼓鼓地出了门。 女人!果然善变! 第11章 亲你一口 梳妆完,叶穗岁才带着季夏去了安和院。 沈正青去参加早朝了,安和院只有柯慧在。对方似乎忘记了昨日的不愉快,见她来了,笑容慈爱地看了过来。 “见过母亲。”她边说边要行礼,就被柯慧给扶住了。 “都是一家人了,不必这么客套。”柯慧笑着将她拉起来,“穗岁你呀,就是太懂规矩了。” 听见这声“穗岁”,叶穗岁并不意外。 准确的说,她甚至知道柯慧因何事找她。 因为这一切,上一世就实实在在的发生过。 只是那时候她一心想要融入沈家,讨得公婆喜欢,柯慧一唤她就屁颠屁颠地去了,根本没有拖到第二天。 叶穗岁抬眸,微笑着说:“多谢母亲疼爱。” 柯慧嘴上叫的利索,心里却是很忐忑,但见少女笑着应了,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拉着少女过去坐下,柯慧垂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日母亲叫你来,是有事相求。” “何事?”叶穗岁一脸的热心与积极,脸颊两侧的小酒窝又显露出来,“母亲尽管说,能做到的,穗岁绝不推辞!” 要的就是她这态度! 柯慧轻轻拍了下少女的柔软细腻的手背,感慨道:“炼哥儿娶了你,真是咱们家前世修来的福气!” 叶穗岁闻言害羞的垂下长睫,撒娇地唤了声“母亲”。 先给了个“甜枣”,下面就该说正事了。 柯慧脸上的笑容转变为愁容,慈爱的语气也颓了三分,“是这样的,穗岁。” 将柯文的事同叶穗岁说了,就见小姑娘脸上笑意全无,秀眉也拧了起来。 “母亲,朝政之事连后宫都不得参与,我更不能...” 不等她说完,柯慧就急急打断,“母亲知道,母亲只是想让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陛下对文哥儿有个好印象。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就看他个人的造化。” 皇上日理万机,挑选寺承这种小事向来都是大理寺拟好备选人员名单递上去,由皇上来敲定最终人选。 自家侄子是个有能力的,再加上叶穗岁在一旁“吹吹风”,柯慧觉得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可是...” 小姑娘还在犹豫,柯慧凑近了恳切道:“母亲也不想你为难,可文哥儿终归是我的亲侄子。” 她顿了顿,正色道:“母亲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会让你因为这种事为难!” 叶穗岁闻言,杏儿眼里闪过嘲讽。 这是第一次不错,但绝不是最后一次。柯慧从她这里尝到了甜头,哪里肯善罢甘休。 有赵氏在里边掺和,二人私自答应了不少类似之事,靠着她赚了不少钱。 而她呢,多次参与政事、多次忤逆皇权,让原本疼爱她的舅舅很是失望,甚至都不愿再见她。 见她失去了帝心,柯慧是怎么做的呢? 冷脸相待、恶语相向,还立即给沈轻鸿纳了妾。 叶穗岁低着头沉浸在回忆里,将柯慧急得够呛,忍不住出声催她,“穗岁?” 少女抬起头来,揪着手帕嗫嚅道,“只是夸赞几句的话,我想应该也是可以的。” 她深吸口气,似乎想快些将这事解决掉,软声说道:“母亲,我对柯公子不熟,当面同舅舅说恐会露馅,不如以书信的方式?母亲说,我来写,如何?” “当然可以!”柯慧惊喜地点点头,觉得这小姑娘办事很是细心妥帖,她都没想到这一点。 叫人准备好笔墨纸砚,叶穗岁就坐在桌前,将柯慧的夸赞一字不落地写到纸上。 写完最后一字,她放下笔,起身让开一步,“母亲看看,这样可否?” 柯慧正有此意,走过来刚一探头,先被小姑娘的一手簪花小楷给惊艳了。 “呀,穗岁这字写的可真好!” 她总算说了句自己爱听的。 叶穗岁弯起杏儿眼,“谢母亲夸奖,都是皇祖母教的好。” 小时候皇祖母总跟她说字如其人,说只要字练的好,以后她人也会长得很漂亮。 那时候她还病着,人瘦瘦小小,称不上漂亮,可有颗爱美的心。 被这话一糊弄,每天都要花一两个时辰练字,即使病了也不停下。 因为这个,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只要不认真学习,太傅或者妃嫔们都会拿她的事来教育他们,弄的叶穗岁很不好意思。 晃神的功夫,柯慧已经看完了,她满意地点点头,“好,这样就行了!” 说完她就想将信塞进信封中,叶穗岁微笑着制止她,“还没有落款呢,母亲。” “对对,你瞧,母亲一激动就给忘了。” 叶穗岁笑而不语,接过薄薄的信笺,在柯慧的注视下写上了“叶穗岁”三字。 把信笺装进信封中,叶穗岁起身,“母亲若无旁的事,我就回去拿腰牌,让人把信送过去了。” “好!好!”柯慧笑着连声道,“好孩子,快去吧,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叶穗岁笑着敷衍几句,转身离开。 出了安和院,季夏刚想问自家小姐为何要答应,就见沈轻鸿迎面而来。 少年郎迎光而来,颀长的身形被金辉所笼罩,原本温润尔雅的眉眼更是多了几分令人心动的灿烂。 不得不说,沈轻鸿有一幅好皮囊。只可惜,心是黑的。 叶穗岁逆着光辉,娇嫩唇畔的嘲讽看不真切,落在沈轻鸿眼里只是一个温柔的漂亮的笑脸。 他也禁不住勾起唇角,脚步快了一些,“大嫂。” 叶穗岁嗯了声,“二弟。” 少女今儿穿了一袭团蝶烟罗凤尾裙,外罩一层乳白色的云丝披风,三千青丝绾成优雅的云髻,只簪了一朵灵动的蝴蝶钗,与裙装交相呼应,又令人多了几分俏皮。 沈轻鸿喉结微微滚动,轻声问:“大嫂这是刚从安和院出来?母亲可还在,我有些事找她。” 叶穗岁说了声在,与他客套几句,抬步就要走。 错身之际,沈轻鸿突然出声,“大嫂!” 少年郎袖下的双手紧握,不敢与那双纯澈的杏儿眼对视,只好将目光落在了她云髻上的蝴蝶钗上。 “大嫂似乎瘦了些,家务事繁杂,大嫂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沈轻鸿顿了顿,努力用玩味的语气补充道,“若是累病了,有人会担心的。” 他的嗓音与神情很不相符。 叶穗岁愣了下,旋即笑着点头,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一路再没有遇到旁人,等叶穗岁回到清风阁,就见沈炼已经大咧咧地躺在屋内的贵妃塌上看起了话本。 听见她的脚步声,少年慵懒的嗓音流露出不满,“去这么久。” 埋怨完又觉得这样似乎显得自己很离不开她,沈炼又赶紧补充一句,“荔枝膏都凉了。” “凉了才好吃呢。” 叶穗岁应着,擦了擦手,捏起其中一块,走过去递到沈炼唇边。 小姑娘嗓音娇娇的,“谢谢你啦,相公。” 这么客气弄的沈炼有些不习惯。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张开嘴咬住了那块软糯的荔枝膏。 叶穗岁满意地点点头,而后走到桌前坐下,纤细白皙的指节又捏起一块,送入口中。 荔枝的清香和糕点的软糯感随着咀嚼在口中慢慢化开,让叶穗岁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怎么跟只奶猫一样。 沈炼在心中嘀咕一声,坐了起来,问:“她找你有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 叶穗岁将柯文的事一说,沈炼腾的站了起来,不可思议问:“你答应了?” “对呀,送信的人都走了。” “嘶——” 沈炼抬手捂住眼睛,头疼地倒吸口气。 “叶穗岁。”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平和一些,“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 “我知道呀,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管。” 小姑娘说的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是被算计了,还伸手拽拽他的袖子,“相公放心吧,我有分寸。” 有分寸?她有屁的分寸! 合着这小姑娘算计他时聪明伶俐,一到旁人那,就只有被算计的份。 沈炼想说她几句,却见小姑娘自顾自吃的开心,丝毫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也是,人家是千娇百宠的小郡主,他算什么东西。 沈炼薄唇紧抿,不想再管她,扭身欲回榻上躺着,就听见小姑娘慢悠悠地说:“对了,我刚刚碰见二弟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沈炼耳尖一动,嗓音听着却极为冷淡,“小爷管他说什么。” 这回答小姑娘显然不满意。 她皱了皱鼻子,放下荔枝膏,拍了拍小手,“他说我瘦了,叫我要多休息,还说我要是病了,会有人担心的。” 叶穗岁边说边走过来坐到沈炼旁边,拉着他的袖子笑眯眯问:“我若是病了,谁担心我呀?” 脑海里浮现出她和沈轻鸿笑着讲话的样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沈炼面无表情地拽回衣袖,“不知道。反正我不担心。” “好吧。” 接二连三地被打击,饶是早就做好“长久抗战”准备的叶穗岁,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小小的失望和伤心。 她俯身,手肘撑在腿上,两只细嫩小手托着脸颊,挤出了两坨可爱软嫩的婴儿肥。 一双眼睛放空地看着门外,安安静静的样子竟让沈炼品出了一些可怜和落寞。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暗想自己方才是不是太过分了。 一时之间,沈炼只觉得脑海里“噗”地出现了两个小人。 一个穿着黑衣桀桀大笑,“就是应该这样,别理她!谁让她和沈轻鸿聊的这么开心!” 一个穿着白衣温柔地说:“你这样不对,穗岁这么喜欢你,怎么会背叛你呢?肯定是沈轻鸿先跟她搭讪,穗岁这么礼貌乖巧的小姑娘,必然是要敷衍他几句。” 黑衣小人闻言大叫,“她乖巧礼貌?!” 白衣小人点头问:“难道不是吗?她刚刚都谢谢你,还亲手喂你吃糕点!第一块糕点呢!” 黑衣小人被说的哑口无言,挣扎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糕点还是我买的呢。” 胜负已定。 在白衣小人温柔又不失鼓励的目光下,沈炼不自然地清了清嗓音,“喂,叶穗岁。” 第12章 将计就计 “嗯?” 叶穗岁托着雪腮,单调的音节听着有些含糊不清。 沈炼却更加觉得小姑娘是被他给伤到了,说话都有气无力。 撑在榻上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抬到半空时又停了一瞬,最终还是搭在了少女的肩头。 他轻轻拍了拍,嗓音有些低哑。 “不要生病。”他道,“好孩子是不会让人担心的。” 叶穗岁讶然回眸,心底刚涌起的名为“感动”的粉红泡泡瞬间被破碎。 “好...孩子?” 沈炼将搭在她肩头的手缩回来,顺势摸了摸脖子,“对啊,沈初初的个子都要赶上你高了。” 沈初初是妾室所出,患有脑疾,今年虽已经十岁,但实际心理年龄与四五岁稚童无异。 这是嫌弃她个子矮! 叶穗岁这下是真生气了,一巴掌拍在他腿上,鼓着雪腮道:“我还会长的!” “你若天天窝在屋里,八十也长不高。” 沈炼揉了揉被打的地方,嘟囔了一声。不等小姑娘回答,他又突然想到个好主意。 “想长的快就要多吃多动,你身体这么差,更是需要勤加锻炼!”沈炼薄唇间勾起笑意,露出的虎牙尖尖更多了几分少年气。 “不如你早晨早起一会儿,我带着你一起锻炼。如何?” 沈炼自以为是个好主意,谁知扭头就看到了小姑娘瞪圆了杏儿眼,小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惊恐与抗拒。 “我不!我不干!”叶穗岁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云髻上的蝴蝶钗都被甩了出去,“你不要管我,我愿意当小矮子。” 沈炼一瞧,乐了。 哟,难得呀!这天底下竟然还有她叶穗岁害怕的东西! 那就...更不能放过她了! 像是没听见叶穗岁的话,沈炼那双多情潋滟的桃花眼中满是期待和跃跃欲试。 他站起来往外走,到门口时才带着笑音重重砸下一句,“明天别忘了早起,我在门口等你!” “我不——” 叶穗岁急急起身想大声拒绝,可话还没说完,门口的少年郎已经长腿一迈,消失不见了。 叶穗岁气到跺脚,让一旁“观战”的朱嬷嬷和季夏忍不住捂嘴偷笑。 笑完了,还不忘表明立场。 朱嬷嬷道:“夫人,少爷说的对,您确实应该多动一动。” 叶穗岁不依地嘟起嘴,“我动了呀!我的脑子每天都动的飞快,能绕京城两圈呢!” 再说了,她每天在沈府也走不少路呢,哪有呆在屋子里一动不动。 朱嬷嬷还想再劝,被叶穗岁一个手势被制止住了。 “嬷嬷别说了,反正我不要锻炼。爹爹每次带我锻炼都要我跑圈,那简直是要我小命!” 一回想起这个,叶穗岁都觉得嗓子眼里有股血腥味,腿也止不住地发软。 她赶紧坐下来,捏了块荔枝膏压压惊,边吃边嘱咐季夏,“季夏,明天你一定要守好门,千万不要让大少爷进来!” 季夏也觉得嬷嬷说的有道理,可小姐的话就是“圣旨”。 她点点头,一脸郑重地说:“小姐放心吧!我死守!”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 主仆几人开开心心地分食荔枝膏之际,那封信也已经到了岑帝手中。 瞧见上面的落款,岑帝挑眉,有些嫌弃地说:“什么事不能当面说,还写信。” 庆公公一直伺候岑帝,哪能听不出他嫌弃之下的疼爱与欢喜。 他笑吟吟道:“这还不是陛下教的。当初郡主回叶府呆着不宜出门,您每隔个三五日就写封信叫奴才给郡主送去,郡主见了都可高兴了,直说还是陛下最疼她。” 想起小姑娘幼时抱着他脖子撒娇的小模样,岑帝眉宇间满是温柔,“朕可不是最疼她,连小六都控诉朕偏心。” 但能怎么办呢。 这心都偏了十五年了,以后估计也很难扶正。 “说到底,还是福康郡主讨人喜欢。”庆公公笑着总结一句。 岑帝笑而不语,低头亲自拆开信封,舒展开里边的信纸,只是才看了两行,眉眼间的笑就淡了。 这可是稀罕事。 庆公公心里好奇,又不敢多问,只得抓心挠肝地候着。 好在岑帝很快就看完了,他将信纸往桌上一放,似笑非笑地说:“来,你看看。” 庆公公依言照做,看完之后大惊。 他抓着信纸急急道:“陛下,郡主向来懂规矩,这肯定是有人要利用郡主啊!” 岑帝瞟了他一眼,“你慌什么,朕当然知道这肯定不是穗岁的本意,是有人要她这么写的。” 他伸出食指在空中虚点两下,“你看看最后的落款。” 庆公公看过去,叶穗岁三字写的小巧又规整,并无什么不妥。 岑帝随之解释,“以前穗岁写信,落款要么是‘漂亮可爱的穗岁’,要么是‘舅舅和皇祖母的乖宝贝’,要么...” 称呼太多,一时之间岑帝都有些想不起来,他干脆放弃地摆了摆手,“反正不会写叶穗岁。这小丫头是在提醒朕呢。” 这些称呼太孩子气,让原本紧张地皱起眉头的庆公公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想了想,说:“陛下,奴才想起来了,柯文的姑姑柯慧正是沈大将军的妻子,郡主的婆婆。想来这事与她脱不了关系。” 飞速抬眼看了下岑帝的神情,庆公公试探问:“要不要老奴去请沈大将军?” “请他作甚。”岑帝道,“沈证青不屑做这种事,此事朕估计他也不知道。” “那陛下的意思是?” 岑帝微微一笑,丹凤眸中冷厉乍现,“将计就计!” 一个试图靠关系上位的人,哪怕有再多的真才实学,恐也难造福百姓。 对付这种人,就是要把他捧到花团锦簇的高位,然后再将他重重摔下,这样才有趣。 命人将大理寺递上的折子找出来,在“柯文”的名字旁打了对勾。 接着将折子随意一丢,岑帝道:“来人,宣锦衣卫刘毅。” 敢算计到他外甥女头上,他倒要看看,柯文到底是何许人也! 御书房数人来来往往,不知不觉间,天已然暗了下去。 用过晚膳,叶穗岁还特地又跟沈炼大声说了她不锻炼一事,但沈炼只是勾着唇坏笑一下,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转身就回了书房。 叶穗岁一看就知道他还没放弃,临睡前又好生嘱咐了季夏,这才上床休息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心里害怕这事,连梦里都是自己被沈炼强行拽起来,拉着她去跑步。 沈炼的腿又细又长,一步抵她两步,她要好努力好努力才能追上沈炼。 他可倒好,非但不鼓励她,还在前头鼓着掌笑她腿短。 叶穗岁又羞又恼又累,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说什么也不起来。 但凡是个人,看到个小姑娘躺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都该心疼了。 可沈炼呢? 他竟然走上前,背对着她,反手握住她的两只脚踝,快步跑了起来,边跑边得意地大喊,“小爷带你起飞!” 后背擦着地面,脑袋咚咚当当地不知道撞了什么东西,那真实的头晕目眩让叶穗岁从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回想起梦中场景,叶穗岁整个无语住了。 拖着人满地跑,这是人能干出的事?! 得亏是个梦。 她深吸口气,平复了下心中的愤怒,这才又缓缓躺回去。 睡意再次席卷而来,叶穗岁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地想,要是明天沈炼真这么对她,她非对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庞哐哐两拳,打到他鼻血四溅不可!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沈炼,天刚蒙蒙亮,就快速翻身坐了起来。 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穿好衣服,沈炼就要去敲叶穗岁的门。 刚到门口,沈炼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认真的吗?把床搬到门口来睡,也不嫌冻的慌。 不过她以为这样就能拦住他? 沈炼原路折回,从书房的窗中跳了出去,而后贴着墙根,到了叶穗岁的寝室。 雕花木窗被轻松撬开,沈炼轻轻松松翻了进去。 这原本是他的寝室。 一段日子没进来,沈炼反倒觉得有些陌生了。 屋里的陈列变了不说,连味道也是香香的,是叶穗岁身上的那种花香。 沈炼摸了下鼻子,抬步走到了床边。 小姑娘瞧着正睡得香甜。 如雪般白皙的脸蛋点染了桃花的薄粉,她侧身躺着,花瓣唇微微嘟起,柔软娇嫩的样子,叫人很想摸一摸。 但沈炼不敢。 他舔了舔唇,伸手拽了拽叶穗岁散落在床边的长发。 “起床锻炼了。” 本来就为了折腾她,沈炼也不大声唤,就靠在她耳边,一遍接一遍的重复。 念经一样,很快就把叶穗岁给吵醒了。 他坏笑地探身上前,“叶穗岁,起床锻炼。” 叶穗岁人还没醒,光听见了“锻炼”二字,昨夜梦中景象瞬间卷土重来。 沈炼就见小姑娘小嘴一瘪,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哭、哭了...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少年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你你你哭什么,我又没怎么着你!” 叶穗岁闻言更委屈了,她坐起来,一边吧嗒吧嗒掉眼泪,一边控诉:“你怎么这么坏!你都在我梦里跑了一晚上了,还不能放过我吗?!” 在她梦里...一晚上... 沈炼唇瓣动了动,脸肉眼可见地红了。 第13章 嫂子 小姑娘泪滴如断线珠串,一个劲往下掉,被沾湿的睫羽越发浓黑厚重,哭红的小脸看着既委屈又可怜。 娇娇的啜泣声听得沈炼心烦意乱,起身坐到床边,低声哄她,“别哭了,我跟你闹着玩。” “那你看我高兴吗?” 显然...不高兴。 沈炼心虚地抿了抿唇,瞧着少女梨花带雨不停歇的样子,还是投降了。 他抬手轻轻拽了下少女的衣袖,“我跟你道歉还不成?” “不成!” 小姑娘拒绝的干脆,听得沈炼头脑一热,他都道歉了,叶穗岁还要怎样! 正要好好跟她掰扯掰扯昨夜是梦不是他本人这回事,就见小姑娘看过来,眼神湿漉漉的,像是受了委屈到主人那寻求安慰的幼猫。 她抽泣着,软乎乎地说:“你抱抱我,我就原谅你。” 沈炼只觉得脸上刚褪下去的热意又腾的燃烧起来,按在床上的手不自觉地抠了两下垫子,他别过脸去,用流畅又冷硬的下颌线对着她。 “叶穗岁,差不多行了。”他道。 等了许久,也无人说话。 沈炼偷偷用眼角瞥了一眼,就见小姑娘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团,膝盖处的衣料都被打湿了。 她这般乖巧落泪的样子实在是招人疼。 沈炼再一次的举手投降,“抱!抱行了吧!反正又不是我吃亏!” 他一边烦躁地嘟囔,一边起身坐到床边,刚伸出手臂,团成一团的小姑娘突然朝他扑了过来,柔软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然后猛地往后倒去。 沈炼:“???” 直到自己倒在软绵绵的床上,胸口还被叶穗岁蹭了下,沈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叶穗岁,你干什么!”他垂眸,嗓音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 叶穗岁丝毫不怕,小手贴在他的胸口,打了个呵欠道:“再睡一会儿。” “你自己睡,起来!” 沈炼万万没想到自己又一次被她算计,心里既局促又恼火。气自己不长记性,一次次被她捉弄。 他腰腹用力就要坐起来,结果刚起身,腰间软肉就被人给掐了一把。 力道不重,比起疼,更多的是一种异样的酥麻。 沈炼的桃花眼瞬间瞪大了,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叶穗岁。 少女还晃若未查,小嘴动了动,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接着抱着他的腰满足的睡了过去。 她、她竟然还睡得着!? 沈炼甚至怀疑他先前一定是狠狠得罪过叶穗岁,才让少女哪怕赔上一生也要来报复他!折磨他!羞辱他! 腹诽之际,怀里娇软的气息渐渐平稳,显然已经睡着了。 这是个好机会。 沈炼小心翼翼地捏起腰间的细细的手腕,刚想拿走,就见小姑娘瑟缩一下,往他怀里蹭了蹭。 抬眼看去,是他忘了关窗子,微凉的晨风吹了进来。 沈炼痛苦地闭上眼,唇角紧抿地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她的手腕,伸手去够一边的薄被。 被子离得有些远,又怕吵醒怀里不消停的小姑娘,沈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被子够过来,轻轻地盖在了她身上。 做完这些,沈炼长舒口气,认命地躺了下去。 睡就睡吧,反正不是他吃亏。 沈炼想着,闭上了眼。 不就是睡觉吗,他也行! 这边小两口相拥着甜蜜入睡,另一边的赵氏咧着嘴,风风火火地到了安和院。 “慧慧!”赵氏激动道,“成了!文哥儿的事成了!” 柯慧一听也激动地站了起来,“这么快?!” 昨日写的信,今儿柯文就被任命为大理寺左寺承,这效率未免太高了些! 赵氏上前拉住柯慧的手,眼眶红红地说:“多亏了你呀,慧慧!待文哥儿从大理寺回来,嫂子定然带着他来给你磕头!” 两人你来我往地客套几句,赵氏才终于平复下来,同柯慧一起坐下了。 她感慨地说:“没想到炼哥儿媳妇这么有用。” 赵氏顿了顿,倾身向前低声提醒,“慧慧,你可得抓紧她。” “嫂子的意思是?”柯慧眸光闪烁两下,问道。 赵氏眼角眉梢是掩饰不住的贪婪,“她在圣上那儿这么有分量。以后求你办事的人定然是少不了的,这一来二去的...” 赵氏做了个捻钱的手势,笑着说:“这个还能少吗?” 柯慧愣了下,旋即与赵氏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 宝墨堂。 叶穗岁接过丫鬟递来的香,恭敬地插进香炉中拜了三拜,这才转身到了沈老太太身边。 “祖母。”少女微微笑着,两个小酒窝看上去很是娇俏灵动,“我今日带了些有意思的话本,穗岁读给祖母听呀?” 沈老太太还没从丧夫的悲痛中走出来,苍老的眼神中弥漫着忧愁。 她慨叹道:“郡主不用日日来的,我一个无趣的老婆子,实在不用郡主如此费心。” 叶穗岁翻书的手一顿,攥着书紧张问:“可是穗岁吵到祖母休息了?” “这倒没有。” 说实话,自打丈夫去后,见她难过,宝墨堂上下都静默不语,宛如凝固一般。 安静,却也压抑。 只有叶穗岁来时,才响起些欢声笑语,叫人觉得屋里都亮堂了许多。 可沈老太太不明白,她一个糟老太婆,有什么值得这位小郡主费心的,只怕会委屈了人家。 见她说没有,叶穗岁才松了口气,放下书本,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怕祖母觉得日子没意思。” “先前我祖母去时,祖父忧思过度,险些跟着祖母一起去了。后来偶然间碰到沈爷爷,跟沈爷爷一起钓鱼一起喝酒聊天,这才渐渐走了出去。” “沈爷爷对祖父有恩,所以穗岁也不希望祖母日日以泪洗面。” 小姑娘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听着似乎有些自责,“穗岁只是希望祖母能够尽快走出阴影,若是打扰了祖母,穗岁跟您道歉。” 这些事沈老太太也是知道的。 听完之后,疏离冷淡的苍老眉眼也有所松动,“好孩子,祖母不是这意思,祖母只是怕你觉得无聊。” “那...”叶穗岁抬起头,小心翼翼问,“穗岁以后还能来陪您吗?” “当然!”沈老太太笑着说,“郡主不觉得无聊便好。” 叶穗岁抿着笑摇摇头,“不无聊的,祖母还是叫我穗岁吧,叫郡主怪生分的。” 沈老太太顿了下,在少女期盼的眼神中哎了声,“穗岁。” “嗯!祖母,那穗岁继续念啦!” 这话本是让下人从书馆买的时下最受欢迎的,讲的是穷困书生与千金小姐的爱情故事。 女子嘛,不管是何年龄,心中总会有对于美好感情的向往。 二人一念一听,到最后都十分尽兴。你来我往的交谈中,关系也拉进了不少。 在宝墨堂用过午膳,叶穗岁这才起身告辞。贴身伺候的余嬷嬷主动出来送她。 宝墨堂是个宽敞地,却只种着几颗冬青树,许是久不打理,这冬青的叶子也发了黄,看上去蔫蔫的。 打眼望去,院子里还有个小池塘,只可惜爱鱼之人已去,这小池塘也荒废了。 叶穗岁有了个想法。 她偏头对余嬷嬷道:“嬷嬷不用送了,回去照顾祖母吧。” 余嬷嬷哎了声,问:“郡主明日可还过来?” “来的。” 听见少女的回答,余嬷嬷放心地笑了起来,“来就好!不瞒郡主说,咱们宝墨堂上上下下都盼着您来呢!您来了,老太太脸上的笑都多了。” 少女就像蓦然出现在干涸古井中的清泉,泉水甘甜又充满生机和活力,让这深沉颓靡的古井也焕发出了一丝生机。 叶穗岁闻言羞赧地垂眸,“你们不嫌我话多就好。” “怎会!咱们喜欢都来不及呢!” 余嬷嬷记挂着屋里的老太太,真心夸赞了少女几句后,这才行礼告退。 叶穗岁也转过身去,边走边问:“季夏,带钱没有?” 季夏眼眸一亮,兴奋道:“带了!小姐,咱们是要出门吗?” “嗯!咱们去趟杂市!” 杂市位于城南,用来卖花鸟鱼虫以及一些宠物的地方,故而称之为杂市。 她想去那儿买些花和鱼,来装点一下宝墨堂。 杂市离将军府并不远,主仆二人步行出发,不一会儿便到了。 今儿杂市上人不是很多,免去了拥挤之苦,也能更好地挑选想要的东西。 叶穗岁一家一家看过去,挑了几盆开的正好的花,又买了些花种,让店家帮忙给送到将军府去。 “花选好了,走,咱们去那边看看鱼。” 鱼市在最里面,经过鸟市时,鸟雀们清脆好听的歌唱声不绝于耳,甚至有些鹦鹉还比划了起来。 一只大声叫着“恭喜发财”,一只声嘶力竭地喊着“福如东海”,引得路过的游人都停下脚步,给它俩加油鼓劲,更有甚者还是赌它们两个谁会赢。 叶穗岁也觉得好玩,拉着季夏躲在树荫下看戏。 只是鹦鹉们还未分出胜负,她就先听到有人脆生生地喊了声“嫂子”。 接着她就被人一下抱住了。 圈在腰间的手白白的,手背上还有颗小小的红痣,叶穗岁弯起杏儿眼,“琪琪。” 她抬起头来,看向一袭烟墨色长衫的少年,偏头轻笑,“非言哥哥。” 第14章 没意思 少年颔首以应,剑眉下的眸光温柔,“穗岁。” 叶穗岁回之一笑,旋即低头看向抱着她的楚梦琪,亲昵地掐了下她的小脸,“琪琪,不可以这样叫了哦,姐姐已经嫁人了,这样叫别人会误会的。” 说起这个,小姑娘就不高兴地瘪了嘴,松开手,看看叶穗岁,又看看自家哥哥。 小姑娘不解地问:“穗岁姐姐为什么不嫁给哥哥呢,他虽然对琪琪凶了点儿,但是对姐姐还是很好的呀!” 以前她闯了祸,就赶紧躲到叶家去,有穗岁姐姐在,哥哥就算再生气,也只是说她几句。 楚梦琪忧伤的叹了口气。 现在呢,穗岁姐姐嫁人才一个月,她就已经被罚进小黑屋三次了。 楚梦琪同叶心慈一般大,七岁的小姑娘,还不懂什么叫儿女之情。 想不通的问题就找大人解答,在她看来天经地义,却叫两位当事人有些尴尬。 叶穗岁不知该怎么解释,求助般地看向楚非言。 楚非言也很想知道答案,可少女只是微微蹙起秀眉,淡淡的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心中艰难建起的城墙便轰然倒地,不复存在。 他低头,嗓音平直又冷厉,“楚梦琪,管好嘴。” “哦...”小姑娘一边应着,一边往叶穗岁身后躲了躲。 见状,叶穗岁安抚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琪琪来这儿买什么呀?” “买——” 楚梦琪刚开口,就被亲哥哥无情打断。 “你来买什么?”楚非言问。 “买点花草,还想去前面买些鱼。” 楚非言点了点头,“嗯,我们也买鱼。” “真的?” 叶穗岁不太相信的低头看向楚梦琪,却见小姑娘坚定地点点头,“真的!我们来买鱼!” “好吧。”叶穗岁笑了下,“好巧,那我们一起吧!” “好耶!一起去!” 许久未见,楚梦琪有许多话想同叶穗岁说,当然,最多的还是告她哥哥的状。 叶穗岁就跟着愤怒的小姑娘一起“控诉”楚非言。 楚非言呢,安安静静地走在叶穗岁的右侧,像是没听见两个小姑娘说他的坏话。 橙黄色的阳光之下,冷漠的眉眼都染了几分温柔。 见状,明镜东西都顾不上拿,撒丫子往回跑。 一口气跑到清风阁,脚还没踏进书房,明镜就急急大喊:“表哥,出大事啦!红杏要出墙啦!” 沈炼长腿搭在书桌上,连眼皮都没掀,全神贯注地研究着手里的棋谱。 叶穗岁这两日有意要回家,他赶紧命人找来棋谱好生钻研,免得被岳丈“杀”的落花流水。 见他不当回事,明镜急了,探身抢走他手里的书,快速说:“我刚刚去杂市,碰见了郡主和楚非言聊的正欢,还听见楚非言他妹妹喊郡主嫂子呢!” 像是看不到自家表哥阴冷的脸色,明镜说完还又幸灾乐祸地补充一句,“表哥,你绿了呀!” “啊!” 刚勾起唇角,明镜就惨叫一声捂住了头,狼毫毛笔随之掉落。 沈炼站起来,“今年你生日我送你对象牙。” “象牙?为什么?”明镜揉着脑袋疑惑问。 沈炼走到门边,睨他一眼,“因为你需要。” “我需要?” 明镜的大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心中嘀咕道,好端端的他需要象牙干什么,他又不是... 福至心灵,一句熟悉的俗语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明镜将书一摔,大叫着追了上去,“表哥!你怎么骂人啊!” 不过明镜也被骂习惯了。 跑了几步他就忘了这事,笑嘻嘻地凑近沈炼问:“表哥,你去哪?” 沈炼冷笑一声,“捉奸。” “刺激!我也去!” 兄弟俩脚步飞快,只是刚走到一半,就见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几人有说有笑,显然没有发现他们。 沈炼揪着明镜的领子就躲进了小巷中,说话声渐渐近了。 楚梦琪吃着果腹,满足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哥哥,这个果腹好吃,下次多买点儿这个。” “不能吃太多,小心吃坏牙齿。”叶穗岁严肃地说了句,又笑着伸出手,“来,姐姐替你吃一点。” 小姑娘也不小气,给了叶穗岁一大把,接着又递给季夏一些,“季夏姐姐也吃!” 三人分食着小零食,有说有笑地黏在一起,一如... 楚非言眸光轻闪,溢出了深藏其中的苦涩与怀念,一如她没嫁人之前一般。 “穗岁。”他停下脚步,轻唤一声。 少女也停了下来,浅笑着看他,“怎么了?” 楚非言努力抑制着目光里的贪婪,嗓音平静地问:“沈炼怎么没陪你一起?” “哦,他有事要忙。”叶穗岁不以为然地笑道,“有季夏陪我呢。” “有事要忙。” 楚非言垂下睫羽,将这四个字在唇齿间滚了一圈,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拿刀狠狠戳了一下。 他不觉得疼,只替少女觉得委屈。 沈炼一个纨绔子弟,有什么事能比得过穗岁重要?! 就算季夏精通武艺,可京城鱼龙混杂,谁都不知道下一息可能发生什么。 他用尽全力呵护的小郡主,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 “穗岁。”再启唇时,楚非言的嗓音沙哑,望着少女的眼神囊括了千万种柔情,“桃子又长出来了,还要吗?” 触及他的眼神,叶穗岁睫羽颤了颤,然后莞尔一笑,“不用了,谢谢非言哥哥,相公说要带我去摘呢,到时候给你们送点尝尝。” 楚非言看着她,低声说了句好。 到了将军府门口。 楚非言将一直提在手中的鸟笼和鱼箱递给季夏。 “去吧。”他说。 叶穗岁道了声谢,又捏了捏楚梦琪的脸蛋,约定好有空去看她,这才冲两人摆摆手,提步进了府中。 人已经消失不见。 楚梦琪仰头看向自家哥哥,无奈道:“姐姐已经回家了,这下可以去给我买小狗了吧?” 楚非言转身,“不买,回家。” “为什么!?” 小姑娘气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们说好去买小狗的!” 楚非言面无表情,“心情不好,不想去。” 他说完就迈开长腿走了,楚梦琪完全没想到自家哥哥能这么的出尔反尔,捡起石子就砸他。 “楚非言,你不要脸!你连小孩子都骗!” 楚非言嗯了声,“不要了。” 喜欢的女孩子都不要他了,他要这张脸有什么用。 见他就这么走远了,本想原地撒泼打滚的楚梦琪只好又哭着追了上去。 “呜呜哥哥,去给琪琪买小狗嘛...” 将军府门口空无一人。 想象中的激烈场面没有实现,明镜先是遗憾地啧了声,接着好奇问:“郡主跟楚非言站一块还挺般配的,表哥,你说郡主怎么能看上你呢?” 明镜正想问问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听见他表哥问:“自己走还是我帮你走?” 这话听得明镜屁股一痛,连忙护着屁股后退,“不用劳烦!我马上消失!” 大抵是被打怕了,明镜一溜烟就不见了。 沈炼靠着墙,冷凝着脸站了会儿,这才回了将军府。 一路上他都在待会第一句该同叶穗岁说些什么,毕竟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叶穗岁与楚非言又不是私下相见,光天化日之下说几句话也无可厚非。 话虽这样讲,可进了清风阁,面对空空荡荡的屋子,沈炼觉得极不舒服。 “夫人去哪了?”他问。 朱嬷嬷道:“夫人去花房了,少爷坐下等等?” “嗯。” 拿了棋谱心不在焉地看着,沈炼从中午等到黄昏。 晚膳都摆上了,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叶穗岁才终于回来了。 “相公!”少女笑着同他打了招呼,便坐在桌前拿起了筷子,“饿死我了!我今晚要多吃一些!” 宫中御厨做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但沈炼有些食不知味。 “叶穗岁。”他索性放下了筷子,盯着眼前吃的正香的少女,“我有话要跟你说。” 少女咬着排骨嗯嗯两声,含糊不清地回:“你说,我听着呢。” 沈炼抿了口茶,漫不经心问:“你今天怎么跟楚——” 话未说完,对面的少女突然啊了声。 “我想到该怎么弄了!” 叶穗岁欢喜地站了起来,随手拿了个包子就往外走,“相公我还有点儿事,你等我回来过去找你!” 不等他回答,她就风风火火的跑走了。 沈炼眨了眨眼,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起身回了书房。 从落日熔金等到月光如水,见她屋子里的烛光亮了又暗。 叶穗岁始终没来。 沈炼想,她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抬头便能看见皎洁的弯弯的月亮,周围静悄悄的,连元福这个“夜猫子”都已经睡着了。 他却像个傻子一样坐在这里,真是...可笑。 欲从树上跳下去,一声短促的鸟叫声吸引了沈炼的视线。 他这才发现,那只鹦鹉就挂在叶穗岁门前的石榴树上。 它安安静静地窝在笼子里酣睡,看的沈炼眯了眯眼,随手折了根树枝丢了过去。 接着,他跳下去回了书房。 翌日一早,听见隔壁传来的动静,沈炼就随之睁开了眼,起身走到了窗边。 他看到叶穗岁站在空荡荡的鸟笼跟前,震惊问:“鹦鹉呢?!” 负责看管鹦鹉的下人哭丧着脸,“夫人,奴才昨夜睡前又检查过笼子,确定关好了笼门,可谁知...” 他“噗通”一声跪下,“请夫人责罚。” 叶穗岁确实有些生气,可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只罚了他一个月的月银,便让人退下了。 见她愁眉苦脸的,季夏说:“要不奴婢再去一趟杂市?” 叶穗岁摸了摸鸟笼子,“算了,它是独一份。” 少女脸上的失望和惋惜溢于言表,看的沈炼喉头发紧,捏着窗沿的手骨节发白了都不知。 早膳已经布好。 他刚坐下,一个可爱的水晶包就被人放进了碗里。 抬眼看过去,少女亮晶晶的笑眼带着些讨好,“对不起呀相公,我昨天忘记去找你了,现在说还来得及嘛?” “来得及。” 沈炼似笑非笑,漆黑的眸子透着冰冷和嘲讽,“叶穗岁,这样很没意思。” 第15章 百花楼 沈炼从未对她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叶穗岁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她又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 “没意思...”叶穗岁试探问,“没意思是什么意思?” 沈炼扯起唇角,“你知道,别装傻。” 不过是一只鹦鹉,却因为是楚非言送的,在她眼里就成了天上地下的独一份。 这难道还说明不了什么? 他这般笃定,都让叶穗岁真的以为自己应该知道。 见沈炼冷着一张脸,她也不敢多问,咬着唇瓣细细回想自己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 少女垂眸不答的样子,落在沈炼眼中,与默认无异。 心口像压了块大石头,又闷又堵,还带着皮肉被碾压时的酸痛感。 他收回目光,站起来往外走。 “相公?” 叶穗岁讶然地唤了声,没得到回应,她起身追上去想同沈炼问清楚,却见少年脚尖一点,提起轻功直接从院墙上飞了出去。 她仰头看着高高的、空无一人的院墙,脑海里浮现出沈炼嘲讽的、抗拒的神情,委屈的眼睛都红了。 “夫人...” 朱嬷嬷担心地唤了声,就见少女转过头来,杏儿眼里翻涌着泪花,带着哭腔问:“嬷嬷,我做错什么了呀...” - 听闻沈炼找他们,马英浩和边瑜都稀罕地啧了声。 伸手在他胳膊上重重拍了一掌,马英浩道:“老大,你总算舍得从温柔乡出来了!” “可不,重色轻友的人,有了娇妻就不要我们这些兄弟!”边瑜跟着埋怨。 沈炼敷衍地勾了勾唇,“今儿请你们喝酒总行了吧。” “哎!可以!”马英浩凑近了,贼兮兮地说,“正好百花楼来了几位新姑娘,怎么样老大,去见识一下?” 沈炼看他一眼,“阿浩,你老是往百花楼跑,你夫人不生气?” 马英浩道:“气啊!所以我都是偷偷的去。不过我夫人好哄,被发现了就买几件小首饰,哄一哄也就好了。” “你夫人是好哄。”边瑜朝沈炼努了努嘴,“老大的夫人可是福康郡主,若是叫她知道了,老大指定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他还问:“对吧,老大?” 沈炼微微一笑,迅速抬手,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上,“对你个头!小爷我是那种惧内的人吗?!” 他率先迈步,磁性的嗓音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赌气,“就去百花楼!” 百花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纸醉金迷的销/魂窟,自然不能少了纨绔子弟的身影。 一个月之前,沈炼也是这里的常客。 他虽许久没来,可惦记着他的姑娘们却是不少。 在门口招揽顾客的姑娘们瞧见三人的身影,就忙不迭地冲楼里喊:“凤妈妈,沈公子来啦~” 远远望去,姑娘们本就酡红的小脸更红了。 马英浩有些嫉妒地咂咂嘴,“老大,你说你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让咱们这些当兄弟的真的很没面子。” 他来了这么多回,都没见门口的姑娘们这么激动过。 沈炼恍若未闻,看着门口热情洋溢的女子们,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太香了。”他说。 “香?”边瑜吸了吸鼻子,说,“跟以前差不多。” 是吗?可他总觉得这香气又腻又呛,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在里面呆下去的。 三人已走到近前,楼里的凤妈妈已经迫不及待地迎了出来。 她一屁股挤开边瑜,嘴都要咧到耳根了,“沈公子,您总算是来了。您再不来,姑娘们都该得相思病了,尤其是柳柳,她天天念叨您,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就躲在门后的柳柳听见凤妈妈这么说,羞得脸都泛了红,心中却暗暗期待着少年的回音。 可她捏着帕子等了许久,只听见了凤妈妈惊讶地问:“沈公子?沈公子您去哪?门在这呀!” 柳柳心头一紧,赶紧从门后走了出去,只看到了少年郎决绝的背影。 “妈妈,他怎么走了?”柳柳上前问道。 凤妈妈也纳闷,“不知道哇,我这刚要拉他进来,他就扭头走了,话也没说一句。” 好在她这百花楼不缺金主。 看了眼柳柳失落的神情,凤妈妈板起脸,“柳柳,你该不会喜欢上沈公子了吧?” “妈妈说什么呢。”像是听见了有趣的笑话,柳柳噗嗤笑出了声,“沈公子每次出手都这么大方,我就是觉得放他走了很可惜。” 仔细端详了柳柳的表情,凤妈妈这才放下心来,嘱咐道:“你最好是这样想。柳柳,做咱们这一行的,切忌动情。” “放心吧,妈妈,我知道。”柳柳笑着回了句,“待会刘公子还要来,我先上去准备准备。” “去吧。” 穿过摇曳的烛光和不绝于耳的欢笑声,柳柳进了屋,关上了门,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切忌动情。 这话说的轻松,可做起来...难。 她十岁就被卖进了青楼,十四岁就开始接客。 她每日都要应付三五人,六年过去了,甚至都记不清第一位恩客的模样,却独独忘不了沈炼。 说来可笑,旁人都说沈家大少爷沉迷风月,却不知道,他来了只是坐在一旁喝酒,像个误入百花楼的局外人,连她们的手都不碰一下。 另外两个公子带着她的姐妹们去别的房间共赴云雨时,他只拿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看着她,问她会不会弹琴。 她说会,抱来琴弹给他听。 酒喝完了,他就起身离开,临走时会给她一大笔钱。 不用费力就能得到不菲的报酬,她既高兴,又空虚。 可她又什么都不敢做。 楼里勾引沈炼的姐妹都以失败告终,甚至沈炼再不点她们。她怕与姐妹们一样,所以每次都是乖乖的坐在那,或弹琴,或唱曲,不敢越雷池半步。 原以为这样就能维持住二人之间的缘分,现在看来,还是她想多了。 柳柳苦笑一声,用指腹拭掉眼角泪珠,坐在了梳妆镜前打扮起来。 与此同时,满腔疑惑的马英浩和边瑜终于追上了沈炼。 “老大,你怎么走了?” 沈炼用舌尖顶了顶腮,“突然觉得老爷子刚走不久,去那种地方不合适。” “哦,也是。”边瑜与自家祖父关系甚好,觉得沈炼这样做无可厚非。 如此,马英浩也不好说什么,他挠着头想了想,“要不咱们去澄楼?去喝酒听曲总成吧。” 澄楼就是个普通酒楼,不过也有说书的、或者歌女、舞女前去表演,赚些钱维持生计。 沈炼点头应了,“好,就去澄楼。” 进了澄楼,店小二就热情地迎了过来。 “三位爷来了,可还是老地方、老规矩?” “对。”马英浩指了指沈炼,“上好酒,再叫人来唱点儿小曲儿,今儿你沈爷请客。” “好嘞!” 三人是常客,出手又阔绰,听说他们来了,老板娘亲自带着人过来了。 “三位小爷久等了,这几个小菜,是小店送给三位小爷的。” 说完,她又侧身露出身后的姑娘,笑吟吟地说:“给小爷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碎碎,我的干女儿,歌唱的极好,今儿就让她来伺候三位小爷。” 沈炼挑了下眉,“碎碎,哪个碎字?” 他沉下来的嗓音磁性又醇厚,听得碎碎耳朵酥麻,再偷偷抬眼看了下说话人的长相,脸蓦地红了三分。 她软声回:“回爷,破碎的碎。” 碎碎攥着手期待着少年的回音,却只听见对方嗯了声,垂眸自顾自地倒起了酒。 他敛眸的样子很好看。 浓黑的长睫轻轻低垂,遮住了深邃又多情的桃花眸,更多了几分引人探寻的神秘感。 袖子被人拽了拽,碎碎看了眼干娘,咬唇走了进去。 马英浩爱听曲,两人商量着唱什么,边瑜已经和沈炼喝了起来。 一曲作罢,一壶酒已经见底了。 边瑜打了个嗝,问:“老大,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可是碰上烦心事了?” 沈炼端起酒杯抿了口,“没有。” “切,跟兄弟们还不说实话。”马英浩撇撇嘴,好奇道,“是不是郡主给你气受了?” 沈炼眸光微动,不等他回答,边瑜就大声说:“不可能!这天底下只有老大气别人的份!” 他有些醉了,笑呵呵的样子透着傻气,“话说回来了,老大,福康郡主到底长什么样子?漂亮吗?” 沈炼沉默了。 碎碎握了握拳,走过来给沈炼斟酒。 马英浩突然想起什么,手掌一拍,“怪不得老大刚刚问是哪个碎字,郡主是不是也叫穗岁来着?” 沈炼端起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是叫穗岁没错,可这两个字,从旁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不舒服。 正要警告他们放尊敬些,就听见身侧的少女带着笑音轻声问:“这么巧,那不知是碎碎漂亮,还是爷的夫人漂亮呢?” 房内瞬间寂静无声。 沈炼歪头看向她。 大抵沾了同音的光,这女子生的确实也不错,明眸皓齿,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但... 沈炼嗤笑一声,桃花眼里十足的不屑与轻蔑,嗓音更是冷若寒冰。 “你也配同她比。” 托了这副好皮囊的光,碎碎打小还没被男子这样辱骂过,尤其是这般俊秀的男子,她登时觉得面子挂不住,泪花顺着面颊滚落下来。 她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很是惹人怜,可惜,无人买账。 沈炼侧目对墙角的乐师说:“去把老板娘叫来。” “是!” 乐师去的快,老板娘来得也快。 她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刚推开门,就见一个钱袋子重重砸到了她的脚下。 沈炼说:“给她改名,这些银子归你。” 老板娘俯身捡起来,沉甸甸的,至少得有五十两。别说改名了,把碎碎带走都够了。 她眉开眼笑地问:“不知爷想让碎碎改个什么名?” “就叫——”沈炼睨了眼流泪的少女,慢条斯理道,“就叫想美吧。” “想美?何意?”老板娘疑惑问。 老板娘以为是沈炼觉得碎碎不够好看,想让她变得更美,却听见少年嘲讽一笑。 “当然是因为她长得不美,却想的美。” 第16章 求你了 宝墨堂。 自打叶穗岁领着花匠来了几趟,这里已然大变样。 空荡荡的院子如今种满了各种花草,都是些香气淡雅的品种,即便如今鲜花锦簇,也不显浓重,只叫人闻着心旷神怡。 院内原本荒废的池塘如今种上了睡莲,圆圆的绿色荷叶,将或白或粉的莲花衬得越发优雅美丽。睡莲之下,金黄的、殷红的锦鲤正自由自在地漫游。 伴着鸟雀悦耳的歌声和翩翩起舞的凤蝶儿,当真是一派生机。 沈老太太将手中鱼食轻轻洒下,看着锦鲤们争先恐后地贪吃样,眼角眉梢间尽是笑意。 她高兴,余嬷嬷也跟着欢喜。 “要说还是咱们郡主有主意。以前老夫人总是窝在房中,饭食用的也少,如今心情好了,饭用的香了,身子骨瞧着也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沈老太太感慨地点点头,“我也觉着这几日精神好了许多。穗岁说得对,这人呀,就得多看些漂亮有朝气的东西才行。” 以前窝在屋里,虽有暖阳和微风,但她还是觉得屋里闷闷的,叫人提不起精神,只想睡觉。 现在呢?不仅院里生机勃勃,连屋里的角角落落都被摆上了鲜花绿植,瞬间将那种沉闷一扫而光。 叶穗岁又常哄着她到院里逛逛,浇浇花、喂喂鱼,这三五日下来,她倒也尝到了些岁月静好的滋味。 余嬷嬷也笑着赞了声,朝叶穗岁的方向看了眼,低声道:“老夫人,我瞧着少夫人这几日有些不太对劲。” 往日的少夫人总是笑吟吟的,这几天却老是皱着眉发呆,像是碰上了什么烦心事。 经她这么一提醒,沈老夫人也有些回过味来,将手里的鱼食扬出去,接过帕子净了手。 “穗岁。”她走到少女身边,慈爱关切地问,“祖母怎么看你不太高兴,可是碰到什么麻烦事了?” 确实是麻烦事。 自打上次沈炼愤然离开,一连五日过去,她就再没看见过他,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若不是元福偶尔出现在府中,说是大少爷叫他来拿东西,叶穗岁真得派人去找了。 怕传出去家里人担心,叶穗岁还是下意识隐瞒了实情。 她笑了笑,“没什么,祖母。再过三天就要去参加我小外甥的满月礼了,我正愁什么好呢。” “不拘送什么,都是你这个做姨母的一片心意。” 见她不愿多说,沈老夫人也没再追问,刚想隐晦开导几句,就听见男子爽朗的笑音。 “孙儿给祖母请安!”沈轻鸿行了个晚辈礼,旋即朝叶穗岁道,“大嫂来的好早。” 叶穗岁没了与他虚与委蛇的耐心,只颔首打了个招呼,“二弟也早。” “都早都早!” 一个是家中优秀的子孙,一个是讨人喜欢的孙媳妇,无论瞧见他们哪一个,都足以让沈老太太笑弯了眼。 “鸿哥儿过来坐,尝尝嬷嬷刚沏好的西湖龙井。”沈老太太招呼道。 沈轻鸿从善如流,端起茶杯轻轻一嗅,接着又抿了一口,笑道:“唇齿留香,嬷嬷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一句夸赞弄得余嬷嬷喜笑颜开,直说是老太太□□的好,逗的沈老太太也笑了起来。 叶穗岁来这儿就是让沈老太太开心的,如今有人抢了她的“位置”,她也没了呆下去的兴趣。 “祖母,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就先回去了。” 沈老太太哎了声,拉住少女柔软细滑的手拍了拍,“也别太累了,还是身子要紧。” 老人家眼底满满的疼爱与关心,让叶穗岁心中一暖。 当初来宝墨堂,她也不完全是为了自家祖父,也是受了前世的启发,想要先沈轻鸿表妹一步笼络住沈老太太这个“大腿”。 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叶穗岁倒也真把她当自家长辈看待。 她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般地说:“祖母放心,穗岁省的。” 少女嗓音又甜又软,不仅让沈老太太喜笑颜开,也让沈轻鸿忍不住抬头多瞧了她几眼。 叶穗岁起身告辞,沈轻鸿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送大嫂,正好也有几句话要同大嫂说。” 叶穗岁闻言秀眉轻挑,倒也没有拒绝,任由沈轻鸿将她送出宝墨堂。 身侧的香气似有若无,沈轻鸿想要深嗅一口,却又怕太过孟浪吓到少女,只得忍住了。 他笑着侧头,清雅眉眼间笑意浅浅,“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下朝时我碰到了叶伯父,伯父很惦念你,让你与大哥何时有空就回家一趟。” 说完,他顿了顿,疑惑问:“对了大嫂,这几日怎的不见大哥?” “他有事在忙。” 少女漂亮的脸蛋上笑容温软,没有一丝破绽。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大哥又出去逍遥快活了。” 他直直看向那双漂亮的杏儿眼,笑说,“也是,若轻鸿有大嫂这样的佳人在侧,定然也得像大哥一样,时刻守在她身边,不叫她受一点儿委屈。” 叶穗岁有些讶然地张了张眸,旋即笑道:“二弟如此痴情,也不知是哪位姑娘这么有福气。” “大嫂谬赞。”沈轻鸿不好意思道。 瞧见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叶穗岁心中就不爽,同他敷衍几句就转身离开。 少女人生的美丽,连背影都婀娜多姿。 想起那双杏仁眼与殷红的唇,沈轻鸿只觉得有片羽毛悠悠降落在心尖上,带来酥酥的痒。 与此同时,脑中响起了母亲的话。 “儿啊,娘知道你看不上沈炼的东西,但福康郡主和沈炼还只是表面夫妻,你若早早的将她勾到手,她最后还不是你的人。” 沈轻鸿眸光暗了暗。 当初母亲提议此事,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但现在想想,母亲说的似乎也并无道理。 这样娇美的一朵花儿,就该被小心呵护着,沈炼那种不懂风情的粗人,也只会惹得佳人伤心罢了。 嫁过来这些天,想必小郡主也看清沈炼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不知有没有后悔当时的非他不嫁呢? 沈轻鸿勾了勾唇角,双眸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元宝。”他低声吩咐道,“去打听打听,郡主都喜欢什么。” - 躲在明家的沈炼,还不知道自家媳妇被人惦记上了。 他翘着腿躺在贵妃榻上,有人递水果,有人跪在榻边给他打扇,还有人在一边念话本,过的好不滋润。 从外头刚回来的明镜见状磨了磨牙。 这本是他应该享受的待遇! 他走进屋去,问:“表哥,这都五天了,你还不回去?” 说来搞笑,明镜也是头一回看到夫妻吵架,丈夫气的跑出来的。 不过对象是自家彪悍表哥,明镜没敢说出口。 “不回。”沈炼抬眸,懒懒看他一眼,“你这里我住的很满意,并且决定再小住几天。” “小住几天...是几天?”明镜迫不及待问。 “大概...”沈炼拖长尾音想了想,“十来天吧。” 那他不就还要打十来天的地铺?! 不成不成,这可不成。 得想个办法把这个“土匪”赶出去! 咬秃了一个指甲盖,明镜总算想到了个好由头。 “表哥,大嫂的亲姐安宁郡主前些日子生了个男婴,再过三天要举办满月礼,你去不去?” 沈炼耳尖动了动,嗓音依旧冷冷淡淡,“不去。” “那你安生在家呆着,我会帮你盯着点儿大嫂的。” 沈炼哼了声,满不在乎道:“谁要你盯她了。” “不盯?”明镜拿了个梨边啃边点头说,“那也行,反正到时人那么多,楚非言也不一定能见到大嫂。” “楚——” 察觉自己有些着急,沈炼轻咳一声,换了个姿势,这才又漫不经心地问:“楚非言也去?” 明镜像个小老鼠一样,咔嚓咔嚓地咬着梨,“当然!楚叶两家这样好,谁不去也不会少了他们。” 偷偷看了眼自家表哥想去又不好意思再开口的神情,明镜抿嘴笑了下,主动递了个台阶。 “表哥,在家多没意思,要不咱还是一起去吧。”为了自己的贵妃塌,明镜又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拽了拽,“求你了。” 沈炼拽回袖子,瞪他一眼,“你求我去的。” “当然当然!”明镜好脾气地笑笑,“所以,去吗?” “那、那就去呗。”沈炼别过头,无所谓地说。 见他答应了,明镜忍不住握着拳头无声欢呼,欢呼完了,又不禁有些同情那位福康郡主。 摊上这么个傲娇又爱生气的丈夫,真是苦了她了。 - 八月初二。 叶穗岁起来用过早膳,坐在镜前,让季夏帮她梳妆打扮。 今儿是小公子的满月礼,叶家作为娘家人定是要到的。 朱嬷嬷有些担心地问:“夫人,要不老奴去一趟明家,去将少爷请回来吧。” 沈炼在明家的消息,还是叶穗岁让身边暗卫给查出来的。 叶穗岁闻言苦笑一声,“算了,他若没消气,你去了也是白去。” “可也不能让少爷一直住在明家。”朱嬷嬷拧着眉说,“时间长了,难免会走漏风声,到时老爷和夫人也该担心了。” 挑了支珠钗插入发间,叶穗岁安抚道:“嬷嬷别急,明日我亲自去一趟明家。” “这...好吧。”朱嬷嬷红了眼圈,“委屈夫人了。” 叶穗岁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夫妻之间难免有矛盾,说开了就好了。” 这几日她也想开了。她比沈炼多活一世,就该多让着他些。 再说了,沈炼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他这般生气,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因为心里在乎她了。 这是好事。叶穗岁想,等哄好了他,得奖励他一个亲亲才行! 第17章 满月礼 叶穗岁到兵部尚书府时,门口已然停了许多轿子,问好贺喜声不绝于耳。 晴春一早便到门口候着,瞧见将军府的轿子,欢欢喜喜地迎了过来。 “二小姐!”她快步走到轿子边,用眼神同季夏打了招呼,笑吟吟地说,“奴婢可算把二小姐盼来了!” 叶穗岁弯腰出了轿子,莞尔一笑,“我又不是头一回来,怎的还出来接我。” 长姐叶姝姝年长她五岁,她嫁人时,叶穗岁还是个娇弱的小姑娘。 姐妹两个感情好,乍然一分开,叶穗岁晚上都不能安眠,厚着脸皮来兵部尚书府住了一段时间。 现在想想,当时人家新婚燕尔你侬我侬的,姐夫没把她赶出去已经够仁义了。 晴春也跟着笑了,“这不是大小姐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您嘛!二小姐快随我来,小少爷在等您呢!” 上了台阶,到了正门,就听见了温柔宽和的笑音,“穗岁来了。” 叶穗岁抬眸看着一袭翠竹青色长衫的男人,杏眼弯弯,“姐夫!” “哎!”孟川应了,往她身后看了眼,“怎的就你自己,沈炼呢?” 叶穗岁啊了声,“他晚点到。” 相处这五年,孟川对这小姑娘也有了深刻了解,见她眼神闪躲到样子,便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但她不说,孟川也不多问,心里却想着得把这事跟岳丈反应反应。 他笑着点点头,“好,那你先去吧,你姐姐从昨晚就念叨你,禄儿都快听烦了。” 禄儿就是今儿的小主角,叶穗岁的小外甥。 叶穗岁说了几句俏皮话,这才跟着晴春进了府。 二人特地挑了偏僻的地方走,避开宾客的寒暄,很快就到了叶姝姝的梦花园。 既便上一世已经提前见过肉嘟嘟的小外甥,叶穗岁还是忍不住提着裙摆小跑进去,“姐姐!小禄儿!” 叶姝姝正同嬷嬷说着话,听见声音眉眼一弯,“这呢,快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叶穗岁跑到床边蹲坐下去,杏眼直勾勾地盯着襁褓里的胖乎乎的小家伙,专注的样子让叶姝姝都有些吃味。 “嘴上喊姐姐,眼里却没有姐姐。”她伸手戳了下叶穗岁的头,“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叶穗岁摸着额头嘿嘿一笑,这才坐到床上去抱叶姝姝的胳膊。 她撒娇的功力无人能及,本就没恼的叶姝姝更是被逗的合不拢嘴。 “好了好了。”她笑着说,“别折腾我了,去帮我倒杯水来。” “哎!” 给亲姐倒了杯温水,叶穗岁就托着下巴看孟禄。 小家伙估计刚吃饱,躺在床上不哭也不闹,只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看,捏着袖子的小手胖嘟嘟,直想叫人咬上一口。 他不闹,叶姝姝也不管他,拉着叶穗岁的手关切问:“许久没见你了,你和沈炼怎么样?” “挺好的!”叶穗岁道,“父亲不也说相公很好,姐姐就放心吧。” 想到父母对沈炼的评价,叶姝姝心下又安稳了些。 “你回门时,婆婆正好身子不爽利,离不得人,我也没回去看一眼。”拍了拍妹妹的手,叶姝姝道,“眼下也有空闲了,回去之后你们夫妻俩挑个日子,咱们聚一聚。” 叶穗岁笑着答应了。 姐妹两个亲亲热热地聊了起来,与此同时,沈炼和明家人也出现在了兵部尚书府门前。 明镜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轿子,伸手指了指,“表哥你看,表嫂已经到了!” 沈炼闻言眉毛都没抬一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看的舅母李氏有些着急,“炼哥儿,你这样可不行!好不容易娶了媳妇,就该好好待人家,离家出走算怎么回事!” 舅舅明常州也是这么个意思,伸手在沈炼背上拍了下,“别装聋,你舅母说得对!今儿就跟着你媳妇回去,不跟郡主和好,以后休想再进明家的门!” 明镜虽然也很想让表哥回去,可见父母这么说表哥,他又不乐意了,站出来说道:“爹娘,你们只知道说表哥,怎么不问问表哥为什么离家出走?!” 对自己亲儿子,明常州下手可就没这么客气了,一巴掌呼在了明镜的后脑勺上,“哪都有你!你把你表哥偷偷藏起来的事我还跟你算呢!” “老爷打得好!”李氏赞了声,对沈炼苦口婆心道,“夫妻之间有矛盾有误会再正常不过,坐下聊一聊,解开了就好了。这样一味的躲着,那才容易坏感情。” “郡主自小被人宠着,为人处事有些欠缺,那也可以理解。你长她五岁,更该多包容人家。你可倒好…”李氏无奈地看着他,“竟还离家出走?郡主指不定在家里怎么哭呢。” 一提这个,沈炼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小姑娘眼睛红红的可怜样。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语气很是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舅母说的我头都要大了。” 李氏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你这臭孩子!行,舅母不说了,你心中有数就好。” 几人停在原地说完,这才又抬步,走向了尚书府。 “恭喜恭喜!”明常州笑着对孟川道,“恭喜贤侄喜得麟儿!” 孟川也笑着回礼,“多谢明伯父,宴席已经备好,诸位快请进!” 后面还有人等着,明家人也没多墨迹,笑着进了府门。 这时孟川才发现,沈炼竟跟着明家人一起来的。 他有些纳闷,但想到叶穗岁所言,更多的是松了口气,小两口没有闹的不愉快就好。 “妹夫。”他笑着说,“穗岁已经到了,妹夫不用担心。” 沈炼随便回了句,边走边想:他有什么可担心的。叶穗岁明里暗里的护卫这么多,若是真碰上,也是担心别人的份。 - 梦花园。 姐妹俩聊的兴起,床上的小禄儿忽然哭了起来。 小小一团,哭起来却震天响。 叶姝姝赶紧将他抱起来。 “估计是饿了。”小孩子饿了就哭,吃饱了就犯困,怕妹妹觉得无聊,叶姝姝道,“屋里闷,穗岁先去外面聊聊天,爹娘应该也快到了。” 叶穗岁应了,将准备好的小礼物交给晴春,同季夏一起出了梦花园。 今儿宾客众多,男女分席。 叶穗岁便直接去了招待女客的妙安阁。 妙安阁毗邻花园,鼻间萦绕着鲜花芳香,多走几步还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池塘,选在这儿,也是考虑到了女子们爱美的天性。 刚走近,便听到了女子们悦耳动听的欢笑声,让叶穗岁也跟着弯起眼眸。 进入妙安阁的必经之路上,少女浅笑嫣然的样子,一下就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 少女身着丁香色云雾烟罗裙,上好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柔润细腻的光芒,让衣裙上绣着蝶戏丁香纹样更加的栩栩如生。 三千青丝被一双巧手挽成漂亮的朝云近香髻,不需要过多的发饰点缀,只斜斜插了支紫鸢花钗,钗下追着两串细小的珍珠流苏,随着走动在空中轻轻摇晃,平添了几分俏皮。 “这位是?”有姑娘走上前好奇问。 前些年叶穗岁一直病着,不怎么出门,因而大家只晓得京城有位备受宠爱的福康郡主,却不知这位福康郡主到底长什么样。 叶穗岁正要自我介绍一番,就听见有人不可思议地喊出了声:“福康郡主?!” 简单的四个字,却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招引过来,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叶穗岁。 好在叶穗岁在宫中长大,再大的场面也都见识过,便对着众人微微一笑,福了一礼。 “诸位好,我是叶穗岁。” “我是叶穗岁”和“我是福康郡主”差距可是极大,在场的都是官家贵小姐,一听便心里有数,这位神秘的福康郡主应当是个好相与的。 她们也忙回了一礼,迎上前来。 方才那位认出她的小姐走在最前,笑容中带着些局促。 “一年前宫宴上见过一次郡主,今日再见,郡主越发美丽了。” 叶穗岁仔细地看她一眼,“你是…大理寺右寺承的千金吴玉玉?” 吴玉玉一听就瞪圆了眼,心中说不清是惊喜更多还是惊讶更多,“郡主还记得我?!” “当然。”叶穗岁笑着眨眨眼,“那时你跳的惊鸿舞美极了,连太子哥哥都夸呢。” 听到这话,吴玉玉讶然张了张眸,羞赧地垂下了长睫,“郡主谬赞,我、我还差得远呢。” “姐姐可别谦虚了,谁不知你的惊鸿舞是京城一绝。”鹅黄色衣裙的姑娘说了句,笑着看向叶穗岁,“只是没有想到,郡主竟生的如此美丽,叫咱们都看直了眼!” 这话有讨好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发自肺腑之言。 城中都说福康郡主身体不好,久而久之,众人一想起叶穗岁,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走路需要搀扶,走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的病秧子形象。 叶穗岁笑着说:“哪里。倒是姑娘的梨涡,笑起来俏皮可爱,叫人都想捏捏你的小脸呢。” 少女弯弯的杏儿眼认真又诚恳,让抱着跟福康郡主混个脸熟想法的姑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谢谢郡主夸奖!”她笑容灿烂道,“还要等会才开席,郡主若不嫌弃,咱们一起去那儿说会话?” 叶穗岁没什么意见。“好呀。”她答应道。 她身份摆在这儿,脾气又好,让在场的诸位女眷都起了心思,笑容满面地围了上去。 一声接一声热情洋溢的“郡主”,听的永泰郡主盛兰茵怒火中烧,鼻子都要气歪了。 第18章 受伤 方才叶穗岁没来,一个个都围着她热情的跟什么似的,现在叶穗岁来了,全都朝她围了过去。 怎么,叶穗岁是郡主,难道她盛兰茵不是郡主了?! 她这个表情,丫鬟姗子太熟悉了。 再想到这几日因为妾室比主子先怀有子嗣,成为家中的“宝贝”一事,自家主子不知憋着多少火。 好不容易出来享受一下众星捧月之感,结果又碰上了福康郡主。 怕主子惹出什么事,自己跟着挨罚,姗子赶紧说:“夫人,外面日头大,咱们还是去里边坐坐吧。” “她叶穗岁这个病秧子都不怕,我还怕一个太阳!?” 盛兰茵就是要让叶穗岁听见,因而嗓门提的极高,话音一落,叽叽喳喳的姑娘们也瞬间噤了声,紧张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流转。 叶穗岁平静地看过去,唇间噙着淡笑,“许久不见,永泰郡主还是一点儿没变。” 盛兰茵的母亲是平阳公主,先帝在世时最疼爱的一位公主,连她娘这个嫡公主都要避之锋芒。 只可惜后来是她舅舅继位,属于平阳公主的万千宠爱自然落到了她母亲身上,估计是听平阳公主唠叨久了,盛兰茵也觉着是叶穗岁抢了自己的荣华。 因此,盛兰茵也总爱同她比较,跟她过不去。 只是之前,叶穗岁除了身体不好没什么好置喙的,但现在嘛,不一样了。 永泰郡主笑着,眼睛里却是毫不掩饰地讥讽,“本郡主确实没变,倒是福康你,嫁人了不说,还嫁给了沈炼这么个东西。你的恩宠,也不过如此。” 闻言,叶穗岁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一双灵动的杏儿眼也变得冷厉。 往日盛兰茵再怎么说怎么闹,对她而言都无足轻重,只当是个没得到糖的小孩儿在撒泼打滚,不能同她一般计较。 但她这么诋毁沈炼,不行。 她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到盛兰茵面前,“看在杜太妃的面上,我给你个机会,道歉。” “道歉?”盛兰茵笑的花枝乱颤,眉眼中满是快意与张扬。 怎能不快意? 往日她说什么叶穗岁都一副含笑的淡然样,摆明了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头一回瞧见她生气,她怎会妥协,怎能妥协!? 将笑容一敛,盛兰茵恶声道:“道什么歉?难道本郡主说的不对?他沈炼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盛兰茵,也将看戏的其他人吓了一跳。 她们全然没想到这看着娇娇的小姑娘行事竟然如此果断! 但是…看着盛兰茵脸上清晰的巴掌印,她们又觉得很是痛快! 活该!让她总爱仗势欺人!这下碰上硬茬了吧! 她们喜闻乐见,但反应过来的盛兰茵却是疯了,捂着脸,眉眼中满是震惊,“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 “你以为你是谁?还竟敢?”叶穗岁唇畔笑容肆意,“眼下还没有我叶穗岁不敢做的事!” 这话显然又狠狠刺痛了盛兰茵的自尊,看着眼前少女明媚的小脸,她气的牙关一咬,猛地抬起了手。 她要重重地打回去! 只可惜,带着狠劲的巴掌刚要落下,就被季夏伸手一下给攥住了。 季夏是练过一些功夫的,手劲自是盛兰茵所能忍受的,吃痛之下,姣好的容颜都变得狰狞。 “贱婢!给我松手!” 季夏恍若未闻,甚至还暗自又加了两份力,疼的盛兰茵眼泪都出来了,梨花带雨的,再无方才那副嚣张模样。 叶穗岁冷眼看着,待她疼的脸色发白,这才淡淡地说:“盛兰茵,以前是我不愿同你计较,但这不代表我就是任你欺负的软包子。以后再让我听到你诋毁我相公,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若不信……” 她莞尔一笑,“尽管来试。” 教训过了,叶穗岁便不愿再同她计较,毕竟这是她外甥的喜日子,闹大了不吉利。 叫季夏松了手,叶穗岁冷漠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盛兰茵死死地盯着叶穗岁的背影,表情都变得狰狞。 脸上和手腕都是火辣辣的疼,不用多看也知道肿了起来,再扫一眼那群人的反应,眼底的幸灾乐祸都快要掩饰不住!恨不得她被叶穗岁教训似的! 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屈辱,盛兰茵气的浑身颤抖起来。 姗子有些害怕,上前搀扶住她,小声安抚:“夫人,奴婢扶您过去歇——” 她刚开口,就见盛兰茵眸光一暗,猛地挣脱她的手,恶狠狠地朝叶穗岁撞了过去。 围观的小姐们见状惊呼,“郡主小心!” 然而已经晚了。 盛兰茵像疯了似的从背后猛扑过去,过来送茶水的小丫鬟避之不及,托盘上的陶瓷杯盏被撞的落了一地。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鲜红的血水染红了地面。 吴玉玉眼前都有些发黑,急急的朝身边丫鬟吼道:“郡主受伤了!快去叫人!” 这小丫鬟也是头一回来,怎知道该去哪里叫人,再一想福康郡主受伤的样子,急的出了一脑门子汗。 想起来时路过的男席,心一横,朝那跑了过去。 怕耽误事,到了男席她就放声大喊:“快来人呐!福康郡主被永泰郡主打的血流不止啦!” “什么?!” 众人惊的站了起来,就见方才静坐不语的楚非言猛地站了起来往外跑,一路掀翻了不少的桌椅。 还没来得及惊愕,另外一个身影直接从他们头顶上飞了过去,速度快的只留下一道残影。 “谁啊?”有人诧异问。 身边人摸着被猛踩一下的脑袋,好脾气地笑笑,“估计是沈炼吧。” 妙安阁外。 叶穗岁坐在地上,看着掌心里深嵌进去的碎瓷片,有些怔住。 季夏却已经吓哭了,按着她手腕止血的手都在发抖,“夫人,夫人您说句话呀,您别吓我。” 她连唤几声,叶穗岁这才回过神来,慢慢地眨了眨眼,想安抚季夏几句,就听见有人大喊:“快闪开,大夫来了!” 女眷们身体娇弱,难免会有些不适,因而大夫一早就在妙安阁一旁候着,来的不算慢,沈炼却比他还要快。 众人这一让,沈炼就清晰地看到呆坐在地上的叶穗岁。 少女右手上插着块瓷片,殷红的血水从伤口不断流出,染红了她的手掌和衣裙。 沈炼身形一顿,只觉得喉咙里涌上了一股腥甜的血腥味。 他一停,大夫就追赶上来,先他一步蹲在了叶穗岁面前。 没想到是这样重的伤,大夫在孟家数十年,对这位小郡主也很熟悉,见受伤的是她,也很是心疼。 “郡主。”他皱着眉心疼道,“我得先把瓷片拔/出来,才能帮郡主止血,可能会有点疼,郡主要忍着些。” 叶穗岁嗯了声,正想说声“有劳了”,眼睛突然被人给蒙住了。 干燥的有些粗糙的掌心。 叶穗岁心头一跳,脑袋就被人按在了胸前,动作有些粗鲁,让她瞬间红了眼。 “相公。”手掌传来的剧痛和多日积攒的委屈,让叶穗岁一下就哭湿了沈炼的掌心,她娇娇的委屈的控诉,“好疼。” 十指尚且连心,又何况是手掌,她怎能不疼。 沈炼强硬的把她按在怀里,不让她看。 “忍一忍。”他嗓音低沉又沙哑,带着些许的憨哄,“你乖。” 可叶穗岁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受过这种伤,她只能忍着不看,却没法忍住不哭。 随着掌心猛地一痛,叶穗岁终于呜嘤出声。 拔出了碎瓷片,鲜血更是肆无忌惮翻涌而出,呼吸间就染红了叶穗岁的手掌,也染红了沈炼的双眼。 大夫赶紧拿出药粉止血,又用纱布裹住,抬头嘱咐道:“老朽能力有限,郡主身份尊贵,以防万一,还是请宫里的御医看看为好。” 怀里小姑娘哭的都在颤抖,沈炼嗯了声,将人打横抱起,“季夏,准备马车。” 季夏来不及回应,站起来就快步跑了。 沈炼用通红的桃花眼扫了众人一眼,最后落在了盛兰茵身上,冰冷的眸光让盛兰茵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元福。”他道,“看好这里,一个都不准走。” 抱着小姑娘大步离开,就碰上了迎面跑来的楚非言。 少年看到叶穗岁衣裙上的血迹,双膝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伸出手想碰碰少女苍白的小脸,又在沈炼狠厉的目光中缩了回去。 事态紧急,沈炼也没多计较,见不远处有个凉亭,抱着小姑娘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让她坐下。 沈炼单膝跪地,“先让楚非言陪着你,我回去一趟。季夏回来了,就让人去叫我。” 好不容易才见到他,叶穗岁哪里舍得放人,下意识用右手去拉沈炼,却疼的皱起了小脸,只好带着细软的哭腔问:“你去哪?” 沈炼闭了闭眼,沙哑的嗓音里含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我很生气,穗岁。” “不能打女人。”叶穗岁急急道。 沈炼点了点头,“我知道,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着,他站起来,对上楚非言的眸光满是野兽般的怒气和狠戾,“陪着她。” “知道。”楚非言皱着眉提醒,“别闹出人命。” 沈炼翘起唇角,笑容邪气又狂傲,“当然。” 他只叫他们生不如死。 第19章 喜欢我 怕耽误时间,沈炼没再多说,提起轻功原路返回。 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种事,受伤的还是皇上的心肝宝贝,在场的女子们都怕担上责任,难免埋怨了盛兰茵几句。 连叶穗岁都打了,盛兰茵还能怕她们,当即与她厮打起来。 沈炼见状,提着领子把二人给扯开,将盛兰茵扔在了地上。 地上还有未打扫的碎瓷片,一下将盛兰茵的臀部给刺破了,可这位置她又不好意思说,只能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沈炼。”盛兰茵不屑的笑了笑,“你们两口子还真是有意思,方才叶穗岁替你出气,怎么,现在你来替她出气?” 笃定沈炼不敢对她动手,盛兰茵有恃无恐地上前几步,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行啊,本郡主就在这里,有本事你朝这儿打!” 沈炼看着她,沉默不语。 盛兰茵正想要嘲笑他没种,就听见自家相公阎良急切且惶恐的声音。 她没听清自家相公说什么,就看到了面前的少年突然勾唇一笑。 “你说的对,我不能打你。” 他漫不经心地抬手,也没侧头看,就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跑过来的阎良,唇边笑容邪魅,令盛兰茵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我打他。” 轻飘飘的话音刚落,就见沈炼反手一拳,狠狠地打在了阎良的脸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阎良惨叫着捂着鼻子痛苦的躺到在地。 沈炼松开拳头,活动了下手腕,朝呆愣的盛兰茵微笑着说:“你记住,今天他若是残废了,都是因为你。” 说完,不等盛兰茵有所反映,他又抬起一脚猛地踹在了阎良的肚子上。 剧烈的疼痛让阎良险些昏死过去,鼻子里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涌出,配上他煞白的脸,当真是狼狈无比。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盛兰茵,这下也慌了,大叫一声朝沈炼冲过去,“我跟你拼了!” 可惜,她刚抬脚,就被身边人给拽住了。 为首的是刚刚被她撕头发的姑娘,她面上急切,眼里却是明晃晃的笑意,“危险,郡主可不能去呀!来人,快帮忙拉住郡主!” 经她提醒,原先被盛兰茵欺负过的人一窝蜂的涌上来,嘴里说着关心的话,手上却暗自用力掐着盛兰茵。 盛兰茵是有苦说不出,看着被揍的翻了白眼的相公,宛如泼妇一般地连哭带闹,嘴里还不干净地骂着叶穗岁。 她越骂,沈炼揍的越狠,看的众人忍不住在心里骂她蠢。 阎良也是学过点武艺的,加上年轻,底子好,但再好的底子也架不住沈炼这样发狠的一顿揍。 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盛兰茵彻底慌了,腿一软就往下坠,众人一瞧,立刻松了手,让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此刻她也忘了什么身份颜面,膝行过去抱沈炼的腿,哭着哀求,“别打了!沈炼你别打了!你要把他打死了!” “是吗?” 沈炼停下来,甩了甩手上的血迹,低头看着盛兰茵轻蔑一笑,“我说过了,他残废了,因为你。他死了,更是因为你。作为周朝害死丈夫的第一人,永泰郡主,你…开心吗?” 盛兰茵直接用行动回复了他,眼白一翻,晕了。 沈炼敛了笑,眉眼间还有尚未褪去的怒火与戾气,像是在蔚蓝天际翱翔的雄鹰,从骨子里透出的桀骜与乖张,惹得在场的贵女们忍不住多看两眼。 直到沈炼踢开阎良转身离开,贵女们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心中忍不住嘀咕:难怪福康郡主选了沈炼,男色误人呐! - 虽然将人胖揍一顿,但并没有花费沈炼太多时间。 他快步回了凉亭,就看见楚非言正拿着用野草编的小兔子逗叶穗岁开心。 少女的杏儿眼还红肿着,却丝毫不影响笑起来时的娇憨可爱。 她笑,楚非言也跟着笑。 沈炼与楚非言相处极少,但却经常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什么周朝神童、谦谦公子、文坛不可多得的天才等等,无一例外都是赞美。 若要非说出他的一个缺点,那便是性子太过冷淡,说话也像个老学究,一板一眼的。 可现在沈炼知道了,楚非言的冷淡也是分人的。 “相公!” 思索间,亭中的叶穗岁已然发现了他,站起来朝他热情地挥了挥手。 少女的杏儿眼亮晶晶,小脸上的笑灿烂明媚,将柔软两颊上的小酒窝也勾了出来。 见他不动,叶穗岁干脆蹦跳着冲出凉亭,朝沈炼跑了过去。 楚非言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只摸到了她柔软的衣袖。 他清俊眉眼间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淡去,唇齿间苦涩一片。 穗岁。 看着少女欢欢喜喜地扑进沈炼的怀里,楚非言攥乱了手里的兔子草,酸涩又落寞地低问:“我到底哪里不好。” 为什么一定要是沈炼? 目睹全程的沈炼,心中的郁结之气突然就消散了些,怕冲过来的小姑娘再摔倒,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她。 “不疼了?”他挑眉问。 方才还笑盈盈地小姑娘一听,又立刻皱起了小脸,哼哼唧唧地撒娇,“疼呢,要相公抱。” 果然。 沈炼心中暗道一声,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对上小姑娘笑眯眯的眼睛,不自然补充一句:“看在你受伤的份上。” 抱着她刚走两步,季夏就和孟川一起来了。 孟川远远就瞧见了叶穗岁衣裙上的斑斑血迹,还在心里安慰自己说是眼花看错了,但凑近了仔细一看—— “天爷呀!怎么流了这么多血,穗岁你还好吗?!” 叶穗岁抱歉道:“我没事,就是伤了手。对不起,姐夫,我恐怕扫了大家的雅兴。” “说什么呢。”孟川不赞同地看她一眼,“我都听季夏说了,不是你的错。只是你姐姐知道又该心疼了。” 叶穗岁闻言忙说:“姐夫,你想想办法把这件事先瞒下去,今儿是个好日子,我不像爹娘和姐姐她们为我担心。” “可——” 孟川觉得不妥,正想说说自己的想法,就见沈炼眉头一皱。 “别可了,就这么办。”沈炼不悦道,“让一让,我们要进宫。” 这样有些不礼貌。 叶穗岁仰头看他,无声示意。 接受到“信号”的沈炼不情愿地抿了下唇,看向孟川,“姐夫,她伤口又裂开了,麻烦让一下,谢谢。” “哦哦,好!” 孟川赶紧让路,看着沈炼抱着小姑娘大步走开,接着摸着下巴低笑一声,“穗岁御夫有方啊!” 小厮笑着感慨:“可不,沈公子在郡主面前,跟您在夫人跟前也差不多!郡主与夫人真不愧是姐妹俩!” 他刚说完,就被孟川给踹了一脚。 “这话能随便说吗!”孟川紧张地看了眼周围,确定无人听到后,这才松了口气。 又瞪了小厮一眼,孟川道:“我去提醒宾客们不要乱说,你去告诉府里的下人们,把嘴闭紧了,穗岁受伤的事千万不能让夫人和岳父他们知道!” “是!” 满月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与此同时,叶穗岁与沈炼已经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沈炼本想亲自驾车,可小姑娘拉着他的衣襟不放,他也只好跟着钻了进来。 孟家的马车狭窄,叶穗岁一人坐尚可,加上个沈炼就有些拥挤,二人的腿都贴在了一起。 即便隔着衣料,沈炼还是有些不自在。 叶穗岁倒不在意这些,她只想把二人之间的问题给解开。 “相公。”叶穗岁偏头望着他,认真问,“你为什么生气呀?” 她眼神炙热又真挚,即便被冷落了这么多天,也没有丝毫的怒气和埋怨,反倒让沈炼有些不好意思。 他摸了摸鼻子,嘟囔道:“我没生气。” “你都好几日不回家了,这叫没生气?”叶穗岁皱了下鼻子,“还有,你那天跟我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沈炼沉默了下,不答反问,“你为何说那只鹦鹉是独一份?” “鹦鹉?”叶穗岁都快忘了鹦鹉这事,他猛地提起,还有些发懵,顿了一息还是如实相告。 “因为杂市上只有这一只鹦鹉会说祝寿的吉祥话,我买来想送给祖母逗她开心的。” 小姑娘神情坦荡,显然没有说谎。 沈炼闭了闭眼,“你买的。” “对啊,不然还能有谁?”叶穗岁疑惑地问了句,头脑中突然灵光一现,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问,“你该不会以为是非言哥哥送给我的吧?!” 沈炼...不说话了。 说什么?说什么都显得他像个蠢蛋!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下了论断! 最后让人家小姑娘自己来问清楚,还好意思说是个男人? 沈炼一边在心中唾骂自己,一边朝叶穗岁那边侧身,双脚并拢,双手搭在膝盖上,垂眸道:“对不起。” 他这个样子好乖。 大致猜到了前因后果,叶穗岁强忍着笑意,轻声问:“那天去杂市,你跟踪我了?” “没有!”沈炼赶紧摇头,“我不干那种事,是明镜告诉我的!” “那...”叶穗岁偏头,笑着问,“如果是季夏说鹦鹉是独一份,你会不高兴吗?” 沈炼抬起眼眸,有些疑惑她为何这样问,“当然不会。” “但我说了,你就生气了。”叶穗岁往前凑了凑,鼻尖与沈炼的鼻尖相距不过一指,二人的呼吸都缠绕在了一起。 她弯着眼眸,期待地的样子像是看到小鱼干的奶猫,用嗲嗲娇娇的嗓音问:“相公,你是不是喜欢上我啦?” 第20章 真奇怪 不知是因为凑得太近,还是因为她说的那句话,沈炼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烧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已经红透了。 他赶紧抬手将小姑娘的脸推向一边,哼笑一声,“少自恋了,小爷只是不喜欢头上多顶帽子。” 叶穗岁闻言不满意地嘟了嘟唇,但也没生气。 她同沈炼成亲才一月有余,若是沈炼真承认喜欢她,那才奇怪。 叶穗岁在心中嘟囔一句,突然想起什么,拉下他的手,看着沈炼认认真真地说,“不过相公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来问我,不要躲着不见人,我会担心的。” 马车窗帘被微风吹起一角,细碎的暖阳落在少女的眼中,透着柔软又温暖的光。 抬杠的话到了嘴边又被生生咽了下去,他撇了撇嘴,不自然地哦了声。 五日没见,叶穗岁有许多话想同沈炼说,大抵说的兴起,连手上的伤都忘了。 沈炼见状也没敢提醒,只是看着被血浸湿的纱布微微皱眉,敲了敲车壁,催促驾车的元福再快一些。 季夏持着腰牌,一行人顺利地进了皇宫。 庆公公远远的就瞧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眯着眼睛仔细一瞧,老脸上立即挂了笑。 “哟!郡主回来了!” 他往前迎了几步,马车已然逼近,停了下来。 接着就见沈炼抱着他们小郡主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庆公公见状心中一乐。 瞧瞧,上回都不知道扶人,这回直接是将小郡主抱下来了!不错!回去就告诉陛下,他那本《男德修炼手册》没白送! 只是庆公公还不等乐完,就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再仔细一看,吓得手上的拂尘都扔了出去! “郡主!您的手!” 见他双股颤颤,脸色煞白,一副要昏倒的样子,季夏赶紧上前搀扶,急声道:“公公,快请太医!” “对对!”庆公公反应过来,尖声大叫,“小邓子,快去太医院,就说郡主受伤了,让他们快些来!跑着来!” 这里离御书房最近,可岑帝正同大臣们议事,庆公公就先带着一行人去了偏殿。 谁知太医还未到,得了消息的王太后就先来了。 老人家进门就瞧见自家心肝宝儿一身的殷红血迹,手上的纱布红的都要滴出血来,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昏厥过去。 “皇祖母!” 叶穗岁见状忙站起来想去扶她,可今日她实在流了太多血,一起身便觉得眼前一黑,若非沈炼及时伸手拉住她,只怕这会儿脑门上都要磕一个大包。 王太后到底也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自个儿又缓了过来,瞧着外孙女那煞白的小脸,眼泪都不自觉地淌了下来。 “乖宝,你受苦了!”王太后上前一把搂住叶穗岁,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小邓子就带着太医进来了。 王太后眸光一亮,“李医正!你来的正好,快来瞧瞧穗岁的手!” 李医正来时已经听小邓子说了郡主的伤势,因而见到时还算冷静,提着药箱上前,一边轻手去解她手上的纱布,一边问这伤是因何而来。 叶穗岁这会儿是又疼又心慌,根本顾不上回答,季夏也盯着她的伤口,眼圈红红的样子,显然也没把李医正的话听进去。 沈炼只好开口,“碎瓷片插在她的掌心,大夫拔了出去,撒了止血散,只是不太管用,不一会儿就又开始流血了。” “正常。”李医正不慌不忙地说,“郡主体质特殊,一般止血散对她来说根本无用。” 不止是止血散,由于叶穗岁幼年时服过太多的药,很多药在她体内都无法起到应有的效果。 因为这,太医院被迫改进了不少药方,太医院每个人的技术水平都提升了不少。 说话的功夫,被血染透的纱布已经被解开,李医正正欲拿下来,就被叶穗岁给拦住了。 她白着小脸看向王太后,“皇祖母,您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老人家年纪大了,可不能受这种刺激。 王太后本拗着不走,可她不走,叶穗岁便不叫李医正给她治伤,王太后只得起身。 接着,叶穗岁偏头对沈炼说:“相公,你也先出去。” “我?”沈炼不可思议地看她一眼,却见小姑娘坚定地点点头。 “对,你也出去。”叶穗岁瘪着小嘴说,“待会我肯定会哭,哭起来太丑了,我不想让你看见。” 沈炼想笑她想的有点多。 她人生的可爱,哭起来也糯糯娇娇的,只会叫人心疼。 可这话不好说出来,沈炼挠了挠头,听话地出去了。 将门关上,沈炼一转身,就撞上了岑帝怒不可遏的脸。 “沈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炼冷静地行了一礼,将自己所知道的事一一告知。 岑帝的脸色一变再变,听到自家外甥女手上扎进去个碎瓷片,气的将小邓子搬来的椅子都踹翻了,直到听到沈炼将人暴揍一顿,岑帝的脸色才好看了些,只是看向沈炼的眼神有些古怪。 “你把阎良打死了?”他问。 “没有。”沈炼垂眸想了想,“大概...断了他三条肋骨。” 岑帝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眼角眉梢尽是赞赏,“干得好!” 阎良是阎家独生子,若是死了,阎家定然是要闹的,若只是断了几条肋骨,那就好办了。 岑帝凑近了,低声提醒,“以后就这么办,谁欺负穗岁你就揍他,注意好分寸,其余的朕来解决。” 沈炼的桃花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点头答应:“是,陛下。” 待二人说完,一旁的王太后问出了心中疑惑,“穗岁不是那种挑事的性子,怎的会和盛兰茵吵起来?” 沈炼闻言默了默,想起了盛兰茵说的话,长睫低垂道:“大约是因为我。” “大约?”王太后看他一眼,苍老的脸上浮现不悦。 怕自家主子被责怪,元福咬咬牙,噗通一声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哆哆嗦嗦地说:“回太后,奴才知道。” 方才他和季夏驾车时,他好奇多问了几句,季夏脾气好,也就同他说了。 元福将季夏所言如实相告,听得岑帝和王太后无奈之中还多了些嫉妒。 瞥了眼垂眸不语的少年郎,他低垂的眼尾划出好看的弧线,浓黑纤长的睫羽,连后宫的妃嫔们见了都得甘拜下风。 本就嫉妒的岑帝这下更加酸溜溜,“穗岁性子软,还从没这样强硬的替谁出过头。娶到这么个媳妇,沈炼你就偷着乐吧。” 他话音刚落,偏殿的门就被推开,李医正走了出来。 “穗岁如何了?”岑帝也顾不上酸了,忙上前问道。 李医正道:“回陛下,血已经止住了,只是郡主失血过多,这段时间要多多将养。” “好,有劳医正。”王太后客气一句,赶紧进殿去看自己的宝贝外孙女。 岑帝紧随其后,沈炼正欲跟上,就被李医正给叫住了。 “沈公子,郡主说您的手受伤了,让臣给您看一下。” 伤? 沈炼笑了笑,“不用麻烦,只是有些肿,过两天就好了。” “还是要的。”李医正笑眯眯地说,“正好臣还有些话要嘱咐沈公子。” 沈炼只好坐在了门口的椅子上。 李医正一边给他涂着药膏,一边说:“郡主体质极弱,今日又受了惊吓,夜里恐是要发烧。沈公子千万要留心一些,若是郡主烧起来了,就让人按照这个药方煎药。” 将药箱里的药方递给沈炼,李医正严肃地说:“要是服了药三五个时辰之后还没退烧,沈公子一定要记得派人来寻我。” 被他的状态所感染,沈炼捏着药方的手又用力了几分,问:“她病起来,很严重?” “很严重!”想起幼时那个瘦的跟小鸡崽似的小姑娘,李医正叹了口气。 “这么说吧,郡主就如同刚钻出土的小树苗,一阵风吹过来都可能将她折断。平常人的风寒在她身上就如同疾风骤雨,是能要人命的。” 他感慨完,又后知后觉对面坐着的是郡主的夫婿,怕因此让夫妻间闹了不愉,李医正又赶忙找补几句: “当然,郡主被无妄医仙治疗之后,身体强健了许多,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沈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 察觉到李医正忐忑的眼神,沈炼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亲事都成了,他还能因为叶穗岁身体不好休了她不成? “多谢医正,我记下了。” 送走李医正,沈炼便进了偏殿。 王太后正热切地想让叶穗岁留下,好照顾她。 叶穗岁却不乐意。 她不确定姐夫能不能把这事瞒下来,若她留在宫里,父母去了沈府见她不在,肯定是要多想的。 再说了,她每次在宫中留宿都是同皇祖母睡一起,那就又不能见沈炼了。 她执意要走,即便是王太后也只好放人,与岑帝眼巴巴地看着小姑娘上了马车离开了。 王太后抹了抹泪,“皇儿。” “您说。” “阎家护短,明儿指定要弹劾小沈,你可想好对策了?”看了自家儿子一眼,王太后说,“哀家外孙女已经够委屈了,你可不能让哀家的孙女婿再受苦。” 岑帝微微一笑,“母后放心,儿子心里有数。” 罚是不可能罚的,赏还差不多。 于是沈炼二人到家时,庆公公又带着一箱子补品和赏赐的珍宝来了。 只是叶穗岁回来的路上便睡着了,等她醒了,沈炼才将这消息告诉她。 说完,他抬手拨开落在小姑娘眼睛上的碎发,慨叹一句,“他们真的很疼你。” 沈炼真的只是感叹一句,落在叶穗岁的耳朵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她用完好的手抓住沈炼的手晃了晃,清凌凌的杏儿眼满是真诚,“相公,以后我也会很疼你的。” 沈炼眸光微颤,接着抬手戳戳她的脸颊,“我比你大好不好,要疼也是我疼你。” 这话真是随口说的,可说完沈炼又觉得这样太过亲昵。 想收回又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女弯起杏儿眼,喜滋滋地说:“好呀,相公最疼穗岁啦!” 见她笑,沈炼也跟着翘了翘唇,心想她今日受了好大罪,哄她开心一下也没什么。 可下一秒,他就听见叶穗岁期待问:“最疼穗岁的相公,请问晚上可不可以一起睡?” 沈炼:“......” 他忘了,眼前的这位最擅长的就是顺着杆子往上爬。 第21章 懂事又很傻的小舅子…… 不过沈炼还是答应了。 倒不是馋叶穗岁,纯粹是因为想起了李医正的话,怕她夜里发烧。 见他答应,叶穗岁先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接着就害羞的低下头,手指抠了抠柔软的锦被。 她羞哒哒的样子令沈炼笑出了声,屈指敲了敲她光滑洁白的额头,“你脑子里都装着什么?我又不对你怎么样。” “啊?”叶穗岁讶然抬眼,杏儿眼里三分迷惑七分控诉,仿佛在指责他‘既然不做什么为何还要答应’。 沈炼无奈地掐了下眉心。 怎么这年头做正人君子还有错吗? 今儿对叶穗岁来说是个坎坷波折的一天,小姑娘失血过多,又受了惊吓,只和沈炼说了几句话,就困的眼睛都睁不开,自己说着说着就倒头睡了过去。 沈炼想,若非床铺得厚厚软软的,他必然能听到“咚”的一声响。 起身拉过薄被给她盖上,又将季夏叫进来守着,沈炼正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东西,就听见门房传信,说叶家小少爷来了。 叶家小少爷,那就是他的小舅子。 沈炼只好转身回去,捏了桌上几块糕点,“快请。” 估计担心胞姐,叶宜年很快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少年郎红着脸、上气不接下气的问:“姐夫,我姐呢?” “她睡着了。” 沈炼给他倒了杯茶,还没放下,就听叶宜年急急问:“我听人说她受伤了,可是真的?” 孟川这保密做的,不行呀。 沈炼腹诽一句,抬眸问:“你们都知道了?” “不是,是我的朋友偷偷告诉我的,家中只有我和父亲知道。”叶宜年倒豆子一样快速说完,又问一遍,“我姐真受伤了?” 沈炼点点头,“是,伤了右手,已经让御医看过了,没伤到筋脉,只是失血过多,不用太担心。” 平常的一句话,经过十个人的嘴巴,就会与原话截然不同。 听友人的描述,叶宜年都以为自家姐姐断手了。 “还好还好。”跑了一路的少年这才松了口气,瘫坐下来,端起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喝完还不满足,将茶杯往沈炼那儿推了推,“再来一杯。” 沈炼瞥他一眼,直接将茶壶推了过去。 叶宜年嘿嘿一笑,自顾自喝完了一整壶,这才觉得好受些。 在场又没有外人,他干脆直接用衣袖擦了擦嘴,问:“姐夫,我能不能去看我姐?” 沈炼正想说可以,叶宜年自己却又否决了,“算了,不看了。她不让大姐夫说,肯定是怕我们担心,我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 小舅子很懂事,但也有点傻。 方才就说了,叶穗岁睡着了,只要不把她吵醒,她哪会知道他来。 想想小姑娘还有些发白的小脸,沈炼还是放弃了提醒叶宜年的念头。 “对了姐夫!”刚刚还有些落寞的少年这会儿又一脸的激动和期待,“我听人说,你把阎良给打了?” “嗯。” 轻轻淡淡的鼻音,换来了叶宜年一个大拇指,“姐夫!我为你骄傲!” 以前沈炼不是没打过人,只是从没有在打架之后收到过这么一句夸赞,仿佛揍人是什么人间正道一般值得颂扬。 他有些好笑地翘了翘唇,正想提醒叶宜年不要学他,就听见少年做贼一样小声说:“姐夫,下次揍人记得先把他的牙齿打掉!” 沈炼:“?” 他记得叶家小公子叶宜年是出了名的谦和敦厚,从不与人交恶,也如其父一般光明磊落,绝不做损人利己之事。 他惊讶的目光,让叶宜年越发得意了。 瞧瞧,他姐夫这么纨绔,都不知道这个打架秘籍。 少年郎顿时得意起来,摇头晃脑的解释,“你想呀,身上的伤再重,养个一年半载总会好,但是牙齿掉了,可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说完,他就眨巴着眼睛看向沈炼,一副乖巧等夸的样子。 沈炼啧了声,抬起手,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下...猛敲了下他脑门。 “嘶——”对着叶宜年,沈炼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敲得叶宜年倒吸一口冷气,抱着脑袋不满地问,“姐夫!你打我做什么?!” 沈炼收回手,靠着椅背,慵懒的嗓音里带着提醒和警告。 “男人这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脸面,你为打掉了他一颗牙沾沾自喜,却不知道他余生都会因此记恨你、报复你。” “哪有这么严重。”叶宜年被说的有些心虚,又不想轻易认怂,犟嘴道,“我才不怕他们报复。” 沈炼平静地看着他,“那你爹呢,你娘呢?还有你姐姐,你刚出生的外甥,他们怕不怕?” 叶宜年抿着唇不说话了。 沈炼也不催他,等着少年郎自己想通,当然,叶宜年也没让他失望。 “我明白了,姐夫。”叶宜年自责地说,“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用这些阴损招数了。” 少年郎还在因自己的提议后怕和内疚,看上去蔫搭搭的,像是被暴雨淋湿的幼崽。 他这副样子,就让沈炼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叶穗岁。 只不过小姑娘蔫蔫的样子要比叶宜年可爱多了。 “行了,别哭丧着脸。”沈炼屈指敲了敲桌子,“仔细想想,你这个提议也不无可取之处,只是做时要格外小心。要么别让人发现是你做的,要么就强大到让那人不敢报复你。总之,注意分寸。” 听他这样说,叶宜年心中舒坦许多,他认真地点点头,“谢谢姐夫!我铭记五内!” 到底年纪小,叶宜年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会儿功夫就又活跃起来。 他单手撑着下巴,笑容灿烂道:“姐夫,不瞒你说,其实当时姐姐选你不选沈二公子时,我还很不理解,现在看来,还是我姐姐独具慧眼!” 沈炼轻敛眼眸,黑鸦羽似的长睫遮住眸中流转的光,不在意地“哦”了声。 见他这么波澜不惊,叶宜年怕沈炼觉得自己是在奉承他,忙说:“真的!姐夫你想,若姐姐今日嫁的是沈轻鸿,她受伤了,沈轻鸿会暴揍阎良替她出气吗?” 不等沈炼回答,他就站起来一拍桌子,激动道:“他不会!他只会跟阎家人讲理,最多也就是臭骂阎家几句。” 以沈轻鸿平日营造的温润尔雅的公子形象,只怕臭骂的可能性也小。 反观沈炼。 你敢伤我媳妇,我就打你丈夫,绝不让自家人吃亏!这才解气!这才是真男人! 叶宜年眼中冒着闪亮的小星星,崇拜道:“姐夫,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夫!谁敢说你坏话,我第一个冲上去教训他!” 少年郎一脸的真挚,让沈炼压力很大。 真的。 活了二十年,他头一回被人当做正面案例,突然就有了一种要好好做人才能对得起叶宜年的想法。 回想下自己吃喝玩乐的欢快日子,沈炼头疼扶额,“别说了,你快走吧。” “姐夫你累了?”叶宜年关切的看他一眼,乖乖地站了起来,“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什么,回头说:“对了姐夫,等姐姐手好一些了,你们记得回家看看。娘学会了你最爱吃的凤尾鱼翅,就等着你们回去,她好大展身手呢!” “凤尾鱼翅?”沈炼的桃花眼浮现星星点点地疑惑,“我最喜欢的?” 叶宜年点点头,“对呀,上次回门宴你吃的最多的就是这个。” 说完,他瞪圆了眼睛,“你不会不喜欢吧?” “我很喜欢!”感受到少年并不相信的目光,沈炼只好又解释一句,“我只是没想到叶...” 他抿了下唇,“没想到娘观察的这么仔细。” 他看上去不像在说谎,叶宜年又笑了起来,“那当然,一家人嘛。” 说完,他转身挥了挥手,“我走啦姐夫,不用送了,回见。” 沈炼喉间轻“嗯”了声,脑中却一直响起叶宜年方才说的话。 他甚至都已经忘记凤尾鱼翅的味道,也称不上是最喜欢,只是那菜离他最近,所以吃的才多了些,没想到这点小事都被人放在了心上。 沈炼的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将“一家人”三字在唇舌间轻滚几下,桃花眸中的笑意越发浓了。 - 叶穗岁睡醒时,天边已然荡起了美丽的晚霞。 娇嫩的粉与灿烂的黄弥漫开来,占据了大半的天空,看着既浪漫又震撼。 只可惜,叶穗岁现下无心欣赏。 明明睡了一觉,她却不觉松快,只觉得头昏沉沉的,脸色瞧着也不是很好。 好在是没发烧。 朱嬷嬷赶紧督促着小厨房给她熬了补血益气的膳食,只是叶穗岁没吃多少就觉得饱了。朱嬷嬷只好又端回小厨房放在炉子上温着。 小姑娘神色恹恹,清凌凌的杏儿眼也没了往日绚烂的神采,叫沈炼看着很不舒服。 他走过去蹲在床边,“我看看你的手。” 叶穗岁乖乖将右手递过来,纱布干干净净,没有再流血。 “还疼吗?”他仰头问。 小姑娘依靠在软枕上,纤长的睫羽无精打采的低垂下来,轻轻的嗓音有些沙哑,“还好。” 还好?不,是真不妙。 要知道叶穗岁向来爱跟他撒娇,就算不疼,也会哭哭唧唧说疼,要他哄才行。 眼下实话都出来了,显然人还不太清醒。 望着她发白的小脸,沈炼低头抿了下唇。 她裹着纱布的小手还在床边,小姑娘生的好,手指也如葱白一般纤细,微微鼓起的指腹透着淡淡的粉。 鬼使神差的,沈炼伸出手指碰了碰。 很软,也有些凉。 沈炼心中警铃大作,今夜...恐是不好过。 第22章 朝堂争吵 即便服下了李医正准备好的安神药,叶穗岁夜里还是烧了起来。 好在李医正提醒过,药材已经都备好,得到消息后,季夏立刻熬好汤药端了过来,朱嬷嬷拿着糖果盒也站到了床边。 沈炼隔着被子抓住小姑娘的胳膊轻晃两下,压低声音唤了声:“穗岁,起来喝药了。” 叶穗岁本就睡得不安稳,沈炼一叫她便惊醒了。 蝶翼似的长睫颤了颤,接着缓缓张开,杏儿眼朦胧又无神,显然还没清醒过来。 沈炼只是闻着汤药的味道,就觉得人生苦的没有盼头,更别说要让叶穗岁这个娇娇女喝下去。 他忍不住偏头问道:“是趁她还迷糊硬灌,还是慢慢哄?” 依他看,长痛不如短痛,硬灌比较好。 季夏看着他严肃凝重的仿佛要上战场一般的表情,轻笑一声,骄傲道:“少爷多虑了,我们夫人可乖呢,您瞧。” 说着,她就将药碗递过去,叶穗岁就下意识地坐起来,接过药碗,大口大口地喝光了。 她全程面无表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让沈炼险些觉得这药其实就是闻着苦。 直到药碗见底,叶穗岁这才“原形毕露”。 她皱起小脸,张开嘴巴,像小狗似的将舌头吐了出来,好像这样就能把唇舌间的苦味驱散一般。 这时朱嬷嬷立即上前将准备好的两枚枚糖果塞进叶穗岁的嘴里,并且顺势将人给推倒在床,拉起被子将她盖好。 主仆三人动作行云流水,看的沈炼当场怔住,他完全没想到娇滴滴的叶穗岁吃药会这么乖。 见状,季夏轻声解释,“少夫人从刚生下来就开始吃药,服药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小丫鬟说嗓音逐渐低了下去,“但奴婢希望夫人没有这种本能,再好的药,终究还是苦的。” 提起这个,朱嬷嬷眼眶也酸了,她伸手拉了拉季夏,“别说了。”说完又朝沈炼行了一礼,“少爷,我们先去外面候着,有事您就我们。” 二人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沈炼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睡成小小一团的少女,心里很不是滋味。 面对汤药,不哭不闹、面不改色,莫说是幼年的他,就算是现在的他恐怕都难以做到。 而叶穗岁对待喝药如同喝水一般,可见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伸手拨了拨少女的长睫,沈炼低声咕哝一句,“小可怜。” 叶穗岁本就没睡熟,被他这么一碰,下意识地瑟缩了下,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 “相公。” 她嘴里的糖果还未化完,说的话也有些含糊不清,沈炼只好俯下身子又问了遍,“什么?” 这时,小姑娘的柔软纤细的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圈住了他的脖颈。 “我冷。” 冷可以多加层被子,但感受着脖颈上传来的柔软与灼热,沈炼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要我抱?” 小姑娘软软地弱弱地嗯了声,听得沈炼禁不住舔了下虎牙尖。 罢了,看在她这么可怜的份上。 “知道了。” 脱掉短靴,沈炼正想躺下,又想起自己染血的外衫还没来得及换,干脆又站起来,将外衫脱掉,这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练武之人的体温本就比常人要高些,对叶穗岁来说,沈炼就像个大火炉,能够驱散外面的一切寒冷。 她立即钻进了他怀里,小脸贴在他的胸口,右手搭在他的肚子上,右腿搭在他的腿上,十分霸道的样子。 如果以前叶穗岁这样做,沈炼定要说她不知羞。 可她现在病了,沈炼只好老老实实地躺着,充当人肉垫子和人体火炉。 僵直地躺了一会儿,叶穗岁的呼吸逐渐平稳,又过了一会儿,她身上散发出的灼热也消散了些。 应该是药起作用了,沈炼想。 但李医正说的那么严重,沈炼也不敢睡,只能无聊地低下眼去数怀里小姑娘的睫毛。 一根、两根、十根...叶穗岁的睫毛怎么这么多。 二十根、三十根...她的嘴巴跟花瓣似的,真好看。 四...她今天还为了我跟人打架... 沉默片刻,沈炼悄悄捏了把小姑娘软软的脸蛋,压低的嗓音里带着笑,“这么喜欢我吗,叶穗岁?” ... 李医正不愧是照顾叶穗岁多年的御医,一剂汤药下去,叶穗岁身上热度逐渐退了下去,到了清晨,体温已于常人无异。 窗外已经响起了嘹亮的公鸡啼叫声,夹杂着几声细碎鸟鸣,彻底打碎了夜晚带来的宁静,恢复了白日间应有的热闹。 沈炼看了眼睡得正熟的叶穗岁,轻手轻脚地将她从自己身上挪开,看似轻松的一件事,他足足做了一柱香的时间。 确定没把她吵醒,沈炼吐出口气,又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蹲在门口的季夏立刻弹了起来,看见他原本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布满了血丝,作为贴身侍女的季夏有些过意不去。 “少爷,天亮了,要不您先去睡会儿,我进去守着夫人。” 沈炼掐着眉心嗯了声,“有事去书房喊我。” “是,少爷。” 沈炼快步回了书房,和衣躺下,渐渐进入梦乡。 却不知,此刻的朝堂之上,正因为他爆发了一场激烈争吵。 阎大人跪在大殿之上,声泪俱下地控诉:“陛下,昨日犬子去孟府庆贺弄璋之喜,谁料却被沈家二子沈炼毒打一顿。” “犬子被打的浑身是血,鼻梁骨断了不说,还被打断了三根肋骨,身上更是没一块好肉。” 想起儿子的惨状,阎大人嗓音颤抖地以头触地,大声哀求,“还请陛下为我阎家做主啊!” 他的哭腔响彻大殿,撕心裂肺的样子让不知内情的沈正青恨不得刨个洞钻进去。 他怎么能生出沈炼这么个儿子! 沈正青一边在心中唾骂着,一边迈出脚,想跟阎大人道歉。 毕竟这事沈炼的确能做的出来。 谁知左脚刚踩地,就听见一声轻蔑的冷哼。 沈正青诧异地扭头看了过去。 “阎大人可真会倒打一耙。”只见楚非言笔直而立,宛如青松,一双丹凤眼蕴着薄怒,“大人怎么不跟陛下说说,沈炼是为何要打阎良。” 沈正青一听乐了。 不爱管闲事的楚非言都站出来了,莫非这事还有内幕? 他赶紧将左脚收了回去。 而跪在地上的阎大人被问的喉中一哽,心中更是冒出了三千个问号。 楚非言不是喜欢福康郡主,沈炼挨罚,他应当高兴才是,怎的现在站出来替沈炼说话?! 淦!年轻人,真难懂! 阎大人不同楚非言争执,不是不屑,主要是争不过。 他继续眼泪汪汪地看向岑帝,“陛下,当然这事我阎家也有错,永泰郡主与福康郡主闹了些矛盾,但...” “闹了些矛盾?”楚非言又是一声冷笑,脸上的讥讽掩藏不住。 “阎大人可真会避重就轻,明明就是永泰郡主出言挑衅在先,口无遮拦有损皇家颜面,福康郡主这才忍着姐妹反目之痛提点了永泰郡主,谁知却被永泰郡主残忍伤害,右手险些废了!” 每每想起小姑娘那苍白的小脸和身上殷红的鲜血,楚非言都觉得心痛不已,眸中更带了几分戾气,“这就是阎大人口中所说的‘矛盾’?!” 少年言辞掷地有声,短短几句话就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若非底下百官都在,岑帝都想给他叫一声好! 阎大人被这炮珠子一般的话‘打的’头脑发懵,愣了片刻后,才又找回了头绪。 他忙道:“就算是楚大人所说这样,可祸都是永泰郡主惹得,与犬子又有何关?!” 沈正青这会儿可听明白了。 偷偷看了眼岑帝的脸色,他踟蹰一息,站了出来。 “阎大人慎言。”他道,“夫妻本是一体,这话若让永泰郡主知道了,只怕会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 瞟了阎父一眼,沈正青傲娇地抬了抬下巴,“再说了,沈家家训,不打女人。” “沈正青!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阎大人气的一骨碌站起来,指着沈正青的鼻子道,“说到底还是你这个当爹的没教好!堂堂一个大将军,教出沈炼这么个纨...”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个平静的嗓音打断。 “阎大人说的对,子不教父之过,此事都是因为小女而起,是我叶元嘉没教好,连累了令郎。” 叶元嘉嗓音淡淡的,表情也极为平和,看不出他到底是喜是怒,却一下子叫阎大人给噤了声。 这话他实在不敢接。 且不说朝堂之内有三分之二的官员都视叶元嘉为官僚典范,福康郡主自小在宫中长大,教养她的还有太后、陛下和长公主,他这要是应了,那不就等用于把这些人都骂了进去。 见他支支吾吾不敢吭声,高坐在龙椅上的岑帝这才扯了扯唇角,露出个礼貌又不失威严的微笑。 “朕当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 阎大人一听脸就白了,他儿子骨头都断了,这还是小打小闹?陛下这明摆着是要偏向沈炼! 他刚要噗通一声跪下继续据理力争,就听岑帝又说:“不过沈炼下手确实重了些,这样吧,朕命两个太医去给令郎医治,一切花销都由国库承担,令郎痊愈后,太医方回。阎爱卿觉得如何?” 第23章 娶了个 好媳妇 阎大人今儿就想给自家儿子讨个公道,谁知沈炼背后“靠山”竟这么多,眼下公道是讨不回来了,那他们阎家就更不能吃亏了。 阎大人眼珠子一转,试探问:“一切花销?” “一切花销。”阎大人为官还算不错,岑帝也不愿因此寒了臣子的心,目露关切,“朕听闻阎爱卿的母亲身体欠佳,这次也让御医一起瞧瞧,花销依旧是国库承担。” 岑帝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阎大人赶紧磕头谢礼,“谢陛下隆恩,臣感激不尽!” ... 早朝结束。 跟同僚简单寒暄过后,叶元嘉快步朝沈正青走去。 “沈兄。” 看清来人,沈正青笑出一口白牙,“叶老弟!” 叶元嘉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并排走着。 “也无旁的事,只是此次穗岁受伤,都亏了炼哥儿照顾才安然无恙。”叶元嘉眸光恳切,“回去之后,沈兄帮我同炼哥儿道一声谢。” 沈正青听了就连连摆手,“瞧叶老弟你说的,穗岁是他媳妇,照顾媳妇,那是他沈炼该做的,哪能让你这个岳丈道谢!” 叶元嘉闻言微笑着颔首,“沈兄为人正直又有侠义之心,是炼哥儿的福气。” “我就一莽夫,哪有叶老弟说的这么好!” 沈正青是头一回被文臣夸,骄傲中还带着些不好意思,对自家的混小子也多了几分喜欢。 与叶元嘉分别后,沈正青就快步回了府,他边走边吩咐小厮□□,“去把大少爷叫来。” □□很快回来了,只是身边却空无一人。 “怎么就你自己?”沈正青问。 □□道:“老爷,大少爷还在睡,元福说是大少爷照顾了少夫人一宿,眼下刚睡下。” “哼,他小子总算知道疼人了。”原本拧眉的沈正青这会儿脸上又挂了笑,“娶了媳妇,他倒长进了不少。” □□也笑着附和,“可不,自打有了少夫人,大少爷极少惹事,连百花楼都不去了。” 一听百花楼这三个字,沈正青又眉头一竖,“他敢去!再去老子打断他的狗腿!” “谁又惹父亲生气了。” 他话音刚落,沈轻鸿便进来了,少年脸上笑意淡了许多,带着试探,问“莫非父亲也知道了?” 沈正青一脸疑惑,“知道什么?” “告诉爹可以,但您先答应儿子,不要生气。” 他这么神秘,让沈正青都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不耐地催促:“你抓紧说,跟你老子还卖关子!” 他这个老二哪都好,就是跟他娘一样,喜欢绕弯子。 沈炼就不这样,他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但也从不考虑说出来的话会不会气死他。 沈轻鸿被他的态度弄的怔了下,接着才开口:“我听说,大哥将阎大人的独子阎良给打了,肋骨都打断了八条,人差点救没了。” 绕来绕去为了这事,沈正青撇了撇嘴,“没这么严重,就断了三条而已。” “三...爹,您已经知道了?”沈轻鸿不可思议问。 知道还这么淡定,不像他爹的风格啊! “知道,还亲眼见老阎在大殿上哭呢。” 想起阎大人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样子,沈正青就觉得好笑,“不过事情可不是你听的那样,你大哥的确是把阎良打了,可打的对!打的解气!” 再看了眼愣住的二子,沈正青敛起了笑,“鸿哥儿,为官之人最忌讳的便是人云亦云,人家说几句你就信了,那还要眼睛和耳朵做什么?” 沈轻鸿显然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没看到沈炼挨打挨骂,自己反倒被教训了一顿。 好在也没旁人看见,他受教地低下了头,“爹教训的是,儿子知道了。” “嗯,你向来有分寸的。”正夸着,沈正青突然话音一转,“不过也可以多跟你大哥学学,他过去虽混了些,但还是有许多可取之处,比如...” 想举个例子,可一时之间竟也想不起大儿子的优点。 沈正青只好哈哈两句,“比如你大哥这次就做的很好!还有一点,就是你大哥娶了个好媳妇。” 沈炼打人一事也是沈轻鸿是听小厮说的,却不知里面还有他所不知晓的内幕。 没有如愿看到沈炼被罚,他心中本就恼火,如今听见沈正青这些话,更是恨得牙根痒。 娶了个好媳妇?这好媳妇明明应该是他的才对! 之后的话沈轻鸿都听不下去了,随便找了个由头就先离开了。 他刚出门,沈正青突然唤了一声,“去看看你娘在做什么,穗岁受伤了都不知道去看看,这婆婆是怎么当的。” 当着儿子的面,沈正青也不好责备柯慧,自个儿小声嘟囔了几句。 却不知,沈轻鸿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什么,他满脑子都在回荡着一句话—— 穗岁受伤了。 他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 清风阁内。 叶穗岁已然醒了,李医正的药见了效,她脸色也比昨日好了许多。 她伤了右手,眼下吃饭只能靠朱嬷嬷来喂。 她边吃,边好奇问:“嬷嬷,相公呢?” “大少爷回书房补觉了。”想起沈炼的彻夜不眠,朱嬷嬷老脸上的笑意浓郁,“大少爷守了您一晚上,眼睛都熬红了,您待会可得好生谢谢人家。” 叶穗岁还记得自己把人‘拽’上床的事,只是没想到,沈炼守了她一晚上。 垂眸又喝了口粥,香甜的金丝枣在她的口中化开,甜的她弯起了眼眸。 “不谢。”她搭在床边的小脚晃呀晃,嗓音娇娇的,“谁叫他是我相公呢。” 嘴上是这样说,可叶穗岁已然坐不住了。 她加快了吃粥的速度,烫的直吸气,好不容易将粥吃完,出门还没见到沈炼,倒先瞧见个不速之客。 “大嫂。”没想到这么巧,沈轻鸿惊讶又惊喜,他上前两步,关切道,“听说大嫂受伤了,我带了些补品过来探望大嫂。” 叶穗岁还是笑着,只是那双眼眸却不似方才灿烂。 “二弟有心了,多谢。” 因为是刚睡醒,叶穗岁只是简单洗漱过,还没来得及绾发,三千青丝顺在身后,配上她的三分病容,更有种楚楚可怜之感,叫人恨不得将人搂进怀里轻声憨哄。 有人的确这么做了,然而却不是他。 沈轻鸿翘起的唇角耷拉两分,不情不愿地唤了声“大哥”。 沈炼像是没听见,低头去看怀里的少女,带着惺忪的鼻音问:“好些了?” “嗯,好了呢。”叶穗岁也不怕人看,伸手环住沈炼的劲腰,水灵灵的杏儿眼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状,“昨夜辛苦你了,相公。” 许是还没睡醒,沈炼的行事全靠感性支配,忍不住伸手揉揉少女的小脑袋,磁性的嗓音带着亲昵,“知道就好。” 二人旁若无人的甜蜜,险些撕碎了沈轻鸿脸上的假笑。 他之前始终觉得,叶穗岁选择沈炼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决不会是因为爱慕。 可现在,少女清亮眼眸中明晃晃的喜欢宛如一个个无形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他的脸上,并且带着嚣张的狂笑告诉他: 你,就是不如沈炼。 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幼年他还是庶子时,仰望着众星捧月的沈炼,心中卑微渴求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如同沈炼一般夺目耀眼。 现在,他做到了,却又没有完全做到。 多年积攒的骄傲与自尊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只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急急丢下一句‘告辞’就狼狈离开。 沈炼终于抬眸瞥了他一眼,嗓音很是嫌弃,“以后别让他进来。” “不要管他,相公你饿不饿?”叶穗岁仰头,露着两个小酒窝乖巧问,“小厨房还温着粥,要喝吗?” “不想喝粥,做小馄饨了吗?我想吃这个。” 叶穗岁从娘家带来的厨子,做小馄饨那是一绝,只是叶穗岁不常吃,沈炼也不好意思提自己馋这个。 但是今儿不一样了,他可以算保护叶穗岁的大功臣,功臣就吃个小馄饨,不过分吧? 事实证明,不仅不过分,厨子一听是大少爷点名要的,顿时干劲十足。 小馄饨直接包成了皮薄肉厚的大馄饨,配上鲜美的高汤汁,吃的沈炼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叶穗岁本来吃饱了,可见他吃的这么香,又开始馋。 她挪了挪椅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碗里的馄饨,“相公,给我吃一个。” “你方才不是吃了。” 这种美味,吃一个少一个。 沈炼不满地嘟囔了句,又抗拒不了小姑娘眼巴巴的可怜样,只好夹起一个送到她唇边,“烫,慢点吃。” “嗯嗯。” 就着沈炼的动作慢慢吃完,叶穗岁竖起大拇指,“好吃!”她又偏头看向朱嬷嬷,“嬷嬷,明早还吃这个!” “再加上御厨腌的萝卜咸菜。”沈炼赶紧补充。 看着小两口相处得如此甜蜜融洽,朱嬷嬷脸上的笑都藏不住,忙不迭应了,去告知了小厨房,还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赏了厨房内的几位大厨。 大厨们都是见过世面的,赏钱虽少,可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收到赏钱个个都是乐呵呵。 有人笑问:“嬷嬷这般高兴,可是碰上了什么喜事?” “哪有什么喜事。”朱嬷嬷笑吟吟地说,“就是觉得可以开始准备看小公子了。” 第24章 相公长相公短 叶穗岁原还觉得自己倒霉,受了这样的皮肉苦,可后来才发觉,这皮肉苦受的值! 她弯着晶亮的眼眸,理直气壮地支使沈炼,“相公,我要喝汤。” 她伤的是右手,许多事都不方便做,比如用膳。 季夏本想喂她,叶穗岁偏不许,就要沈炼来。沈炼不来,她就饿着肚子等。 怕饿死这位娇娇儿,沈炼只好充当起了她专属的“喂饭杂役”。 用银勺舀了汤,沈炼熟练的轻吹两下,这才递过去,等叶穗岁喝完,他又低头去夹她爱吃的葱爆牛柳。 叶穗岁爱吃牛肉,但不爱吃葱,正要提醒沈炼,就见对方已经将肉上的葱花挑到了一边。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在沈炼的侧脸上,原本分明锐利的轮廓也在这映照下多了些温柔,让叶穗岁不由得想起了上一世的沈炼。 她死后一年,外敌来犯,沈正青率领数十万大军领命迎战。 沈炼隐姓埋名进到了军队之中,隐藏在血脉里的天赋就此被激发。 一场场战役都成为他的垫脚石,凭一己之力从碌碌无为的小卒,一步步走到了沈正青的面前,甚至还在危急之刻,挽救了险些倾覆的周朝大军。 就此,沈炼一战成名。 经历过刀光剑影的沈炼虽依旧张狂肆意,可眉宇间比现在多了几分锋利的肃杀之气,以至于被送到他府上的美妾们,都不敢往他身边凑。 所以,直至沈炼战死沙场,也不曾留下一儿半女。 他一直孤零零的赏着头顶上的月亮。 这样干净的、忠诚的少年,怎会有人不喜欢? 这时,沈炼已经把牛柳递到了她的唇边,见少女只是望着他发呆,心中既得意又无奈。 “叶穗岁,你能不能边吃边看。”他佯装生气的板起脸,“我快饿死了,你竟还有功夫发呆?” 小姑娘金贵,凉的东西吃多了还胃疼,每次用膳,沈炼只好先喂她吃完,再解决她剩下的饭菜。 “抱歉抱歉。”叶穗岁赶紧张开了嘴。 喂她吃完最后一口,沈炼又拿起桌上准备好的干净帕子给她擦了嘴,这才将人推到一边。 “自己玩去,我吃饭。” 叶穗岁哦了声,乖乖站起来,走了两步又背着手回头,笑眯眯地提醒沈炼:“相公,今天还没换药。” “知道了,吃完就来。” 沈炼想,刚出生的幼崽都没她黏人,偏生他又狠不下心来拒绝。 季夏不知同叶穗岁又说了些什么,逗的小姑娘咯咯笑,银铃一般的好听,引得沈炼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明眸皓齿,笑靥如花。 他翘了翘唇,扭回头又吃了一口。 罢了罢了,谁又真舍得跟这么漂亮娇憨的小姑娘计较呢。 - 乾清宫。 岑帝习惯在用午膳时听李庆禀报这两日的大小事宜,当然,其中就有关于叶穗岁的。 庆公公道:“李医正昨日才去了将军府,说郡主气色大好,手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陛下不必太过担心。” “那就好,雪蓉膏可准备好了?”岑帝道,“穗岁爱美,可不能留下疤了。” “都备好了,陛下放心吧。”庆公公笑呵呵道。 岑帝嗯了声,道:“受了这么大委屈,得好好安慰下穗岁。” 不过平常的金银珠宝太过俗气,小姑娘收的多了也不稀罕,得想些有意思的玩意儿才行。 跟了岑帝这些年,庆公公哪能不懂这话里的意思,他眯着老眼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 他笑着提醒:“陛下,柯家的柯文还在左寺承的位置上坐着呢。” “你不说朕都忘了。”岑帝眉眼一凛,“传朕旨意,大理寺左寺承柯文行贿受贿、玩忽职守、拉帮结派,难当重任,即刻革去官职,按律法处置!” 所有罪名不是故意冤枉,而是锦衣卫一一调查且证实的。 柯文自己心里也清楚,因而锦衣卫带人前来时,他也没再做无谓挣扎,就此伏法。 他不挣扎,不代表其母赵氏会善罢甘休。 听到儿子被革职,还被押入大牢,赵氏先是大喊大叫说不可能,接着就眼白一翻昏死过去,等她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冲进了安和院。 “慧慧!救命啊慧慧!”赵氏哭着进来,见到柯慧就跌坐在地上,“文哥儿被抓走了!慧慧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文哥儿吧!” 看着地上哭成泪人的赵氏,柯慧也察觉到事情的紧迫性,她赶忙问:“文哥儿犯什么错了,怎会被抓?!” “说是行贿受贿、拉帮结派…”赵氏哭着说,“文哥儿那性子你也清楚,他绝不会做这种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她抬手狠狠擦了把眼泪,“慧慧,你快叫郡主来,让她去跟陛下解释解释,文哥儿、文哥儿不会做这种事的!” 柯慧哪经历过这种事,也有些慌了神,听赵氏一说赶紧就叫菊蕊去清风阁请人。 叶穗岁正和沈炼下着棋,本不想理她,提前得到消息的季夏俯身耳语几句,叶穗岁顿时来了兴致。 “相公,回来再下吧,我过去看看。” 少女眉眼间笼罩着得逞后的笑意,戏谑得意的眸光让沈炼不由想起山林中红色的小狐狸。 他不在意地问了句:“什么事这么高兴?” “回来再告诉你!” “...哦。” 叶穗岁带着季夏和朱嬷嬷一起出了门,连头都不曾回一下,更别说发现他的小心思。 沈炼“切”了声,将手里的棋子丢回棋盒中。 整天相公长相公短,相公想去她又不管。 叶穗岁!真行! 很行的叶穗岁因为急着看戏,连步伐迈的都比平时要大,很快便到了安和院。 还没进门,就听见了赵氏沉闷的哭泣声。 她的杏儿眼中划过轻笑,抬步走了进去。 “母亲,您找我。” 柯慧还没来得及张口,赵氏已经冲上来一把抓住了叶穗岁的手臂。 “郡主,郡主您救救文哥儿吧!” 叶穗岁吃痛的皱了下眉,季夏已然掐住了赵氏的手腕,怒道:“松手!” 她的手劲可比赵氏大多了,赵氏甚至有种手腕要被捏碎了的错觉,赶紧松开了手。 柯慧也走上前来打圆场,“穗岁莫气,这是我娘家嫂嫂,她没有恶意,只是想请穗岁帮个忙。” 叶穗岁笑了下,“母亲,我没生气。只是不知这位夫人想让我帮什么忙?” “是这样的,穗岁。” 柯慧亲热地拉着叶穗岁过来坐下,将柯文的事同她说了。 叶穗岁闻言震惊地瞪圆了杏儿眼,“母亲,这些都是犯了法的罪过,我一个小小的郡主,又能做的了什么?” “母亲知道,母亲就想着你或许可以进宫一趟,替文哥儿解释一番。”柯慧拉着她的手道,“文哥儿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 叶穗岁垂下长睫,“就算有隐情,那也是刑部与大理寺需要操心的事。” 说着,她抽回了手,“对不住母亲,这个忙,恐怕我没法帮。” 听见这话,赵氏着急了,“别呀郡主!您现在嫁进来了,咱们好歹也算一大家子,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夫人慎言。”她话音刚落,朱嬷嬷轻蔑的眸光就落在赵氏身上,“少夫人乃陛下亲封的福康郡主,恕老奴直言,您实在不配与少夫人为一家。” 她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将听惯了客套话的赵氏说的一愣。 自觉面子上挂不住,赵氏埋怨地看向叶穗岁,“咱们主人家说话,哪有这些贱奴们插嘴的份,郡主应当好好管教他们才是。” 此话一出,叶穗岁脸上笑意荡然无存,“你在教我做事?” 少女原本娇憨可爱的杏儿眼也凝聚起了冷意,面无表情的样子极具上位者的威严,与方才柔软可欺的样子判若两人。 赵氏都不敢与她对视,眼神飘忽地赔笑,“不敢,郡主误会了。” 叶穗岁还想再讽刺她几句替朱嬷嬷出气,就听见窗外传来三声猫叫。 她秀眉一挑,嗓音柔软又不失坚定:“母亲,总之这忙我没法帮。” “舅舅向来赏罚分明,若柯公子无罪,不日便会放出。若是有罪,就算我去跟舅舅求情,那也无济于事。” 她停顿片刻,眸光不着痕迹地向门口瞥了眼,拔高声音道:“母亲只想着娘家侄子,难道就不为父亲想一想?” “若柯公子真有罪,我身为沈家儿媳去替他求情,舅舅会不会以为沈家与柯家沆瀣一气。届时,母亲要怎么做?” 柯慧听完觉得叶穗岁有些大题小做。 她拧着眉不满道:“什么沆瀣一气,你这话说的也忒难听了!文哥儿根本不会做这种事!” 柯慧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只见沈正青走进来,咬牙切齿地指着柯慧的鼻子问:“他做不做,你知道?!” 沈正青在酒馆同下属吃酒时听人说起此事,起初也觉得是弄错了,可听人逮捕柯文的是锦衣卫,心里便知道,柯文的这些罪,没跑了。 再一想柯慧对柯文的疼爱,沈正青酒都顾不上吃,急忙起身往家赶,想提醒她这几日少与柯家来往。 谁知刚进门,就碰见个小厮说赵氏来了,还把福康郡主也叫了去。 沈正青一听就心道坏了,果不其然,柯慧没叫他失望。 一想起自己差点与柯家绑在一起,沈正青就怒火中烧,忘记了自己说出口的‘不打女人’的家训,上去狠狠给了柯慧一巴掌。 “你个没脑子的蠢妇!我沈正青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第25章 叫她大嫂 多疑是每位皇帝的通病,岑帝虽是位难得的明君,但也逃不过这一点。 柯文之罪证据确凿,倘若叶穗岁真的听信了柯慧所言前去求情,依照陛下对叶穗岁的疼爱,自然不会怪罪于她,只会像她所言那般,怀疑沈家与柯家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一想到自己曾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沈正青看柯慧的眼神越发地愤怒。 “陛下圣明,既说了柯文有罪,那他必然有罪!你不好生为他祈福,竟还在这里难为穗岁?”沈正青喘着粗气怒声问,“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柯慧被他一巴掌打的脑袋嗡嗡响,脸上的五指印还发着烫,可瞧着勃然大怒的丈夫,她也顾不上自己的脸,流着泪哀声道:“老爷莫气,我也是一时糊涂。” “是啊。”叶穗岁上前两步,歉疚地说,“父亲别怪母亲,都是穗岁的错。要是当初我没有写信给舅舅,也许就没有这些事了。” 面对一心向着自己的小姑娘,沈正青可板不起脸,嗓音都放轻了几分,生怕吓到她。 “写信?”他目露疑惑。 叶穗岁闻言下意识反问:“母亲没同您说?” 问完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不该多嘴,赶紧低下了头。 她揪着衣角,一副心虚样,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 “没什么,父亲,我、我还是先回去了。” “不行。”沈正青立刻说,“穗岁你说清楚,你写了什么信!” “我...” 小姑娘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急得眼圈子都泛了红。 她看了眼不敢抬头的柯慧,又看了看怒火中烧的沈正青,最后还是妥协了,耷拉着小脑袋将柯慧让她写信赞美柯文的事如实告知。 沈正青听完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他万万没想到,柯慧竟背着他做了这种事。 叶穗岁出阁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怎会认识柯文!不认识的情况下却写了这样一封信,显然是有人要她这么写的! 陛下非但没发怒,还让柯文顺利坐上了左寺承的位置,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正青越想越后怕,又抬起一脚,狠狠地将柯慧给踹在了地上。 “毒妇,你是想害死我啊!” 他连骂带打的,莫说柯慧,连赵氏都给吓坏了,躲在一边不敢吭声。 但沈正青还是扭头看向了她,眼神冷飕飕的像冰刀子,他张嘴想说些什么,突然瞥到了一旁乖乖巧巧的小姑娘。 沈正青压了压火气,偏头说:“穗岁,你先回去吧。” “好的,父亲。我这就走。”叶穗岁乖顺应了,想了想,又关切地嘱咐道,“父亲,您也别太生气了,身体要紧。” 瞧瞧!多么体贴的孩子! “好孩子,父亲知道了。”沈正青感慨道,“有你这样的儿媳,真是咱们沈家的福气。” 叶穗岁闻言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抬步离开,还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沈正青的怒骂声几乎响彻云霄,柯慧的求饶声和赵氏的劝解声与之对比起来宛如蚊子叫。 不过这也足够了。 叶穗岁笑眼弯弯地想,要击垮一个人,就要从她最在意的地方着手。 对一个妻子来说,最重要的无非是丈夫的宠爱。 她也要柯慧亲口尝尝,看着丈夫疼爱她人到底是何等滋味。 思索片刻,叶穗岁偏头问:“嬷嬷,沈初初和柳姨娘那边如何?” “夫人放心,我时不时过去转转,那些趋炎附势地下人们知道有您给她们娘俩撑腰,收敛了不少。” 沈初初是沈正青唯一的女儿,虽是庶女,但比起平头百姓来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有着大好的前途。 只可惜她生来痴傻,今年已有十岁,行为举止与四五岁稚童无异,不得沈正青和沈老夫人喜欢,也连带着讨厌上了柳姨娘。 下人们都是看碟下菜的,见她们母女两个不受宠,便在柯慧的默许下,变着法地欺负她们。 母女俩软弱,生怕被赶出府连个住处都没有,也不敢声张,上一世叶穗岁甚至都忘记府上还有这两号人。 直到她离世的前一年,大雪纷飞之时,一直怯懦柔弱的柳姨娘突然拿剪刀杀死了侍弄花草的老花匠。 要知道这老花匠是看着沈初初长大,对她极好,沈初初也很喜欢他。 因此府里都觉得柳姨娘疯了,将她和沈初初关进柴房,等着沈正青回来审问。 结果不过半日的功夫,等柴房的房门再打开,母女两个的身体都已经凉透了。 杀死沈初初的匕首,就握在柳姨娘手中,而她的胸口上,也有着与沈初初同样的伤痕。 一天之内出了三条命案,府里也有些人心惶惶,见状,沈正青便报了官。 仵作一查,立即发现了不对。 云英未嫁的沈初初,身上满是男人留下的暧昧痕迹。 这一刻,众人总算明白,柳姨娘不是疯了,而是要为女儿讨回公道。至于为何要带着她一起死,叶穗岁想,大抵是不想让女儿在这个肮脏的世上受苦吧。 叶穗岁感动于柳姨娘的母爱,也极为唾弃那花匠。 只可惜嫁进来这两个多月,她只见过母女俩两次,平日里事又多,还是前些日子才猛然想起此事。 她就立即找了个由头叫人把老花匠赶出了府,怕他还对别的女子下手,还特意叫暗卫废了他的命根子,也算是替上一世的沈初初报仇了。 她沉浸在回忆里,并没发现花丛后露出的小脑袋。 倒是朱嬷嬷先看到了,笑着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她朝沈初初招了招手,“三小姐,来。” 小孩子本就没什么警惕心,又见到是母亲夸赞的嬷嬷叫她,屁颠屁颠地就跑了过来。 “嬷嬷好!”她脆声道。 朱嬷嬷本就心疼她,见她这般乖巧,心里更是多了几分喜欢。 “好好,三小姐也好!”说着,她跟沈初初介绍道,“三小姐,这位是你的嫂子。” 叶穗岁笑着蹲下来,平视着小姑娘圆圆的澄澈的葡萄眼,“初初还记得我吗?” 沈初初瘦巴巴的小脸蓦地红了,她看着地面小声说:“记得,仙女姐姐。” 这一声可叫的叶穗岁心花盛开,禁不住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小脑袋。只是入手一片毛躁,仔细看看,她的头发还泛着黄,这显然不是一位高门小姐应该有的秀发。 叶穗岁抿了抿唇,柔声问:“怎么就初初自己,伺候你的丫鬟呢?” “阿花姐姐说她有事,让我先自己玩。”叶初初乖乖道。 哪有这样当奴婢的! 朱嬷嬷在心中骂了句,追问道:“三小姐,阿花她经常这样吗?” “嗯嗯。”沈初初笑容灿烂地点点头,“阿花姐姐说我长大了,可以照顾自己了!” 如果沈初初真的是十岁,的确是可以照顾自己,可她只有五岁心智,正是贪玩的年纪,身边怎能无人跟着! 叶穗岁眉头紧缩的看了朱嬷嬷一眼,对方心领神会,压着火去找人了。 “嫂子那儿有好吃的糕点,初初要不要尝尝。” 到底是孩子,听见‘糕点’两字,沈初初就满眼放光,将柳姨娘的嘱咐忘到了脑后,点头如倒蒜地说:“好呀好呀!” 叶穗岁顺势牵住她的手,“走,嫂子带你去吃。” 沈炼正懒洋洋的半躺在贵妃塌上,手里拿着飞镖漫不经心地扔着。 听见院内传来的脚步声,他偏头一看,就瞧见叶穗岁牵着个瘦了吧唧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这谁?”沈炼的桃花眸闪过疑惑。 叶穗岁诧异地啊了声,“你不认识?”好歹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沈炼竟不认识? 她不可思议地样子让沈炼默了默,接着,他坐了起来,盯着干瘦如柴的小姑娘又仔细看了几眼,这才试探地开口:“沈...初初?” 见他认识自己,沈初初下意识露出灿烂的笑脸,又想起姨娘说大家都喜欢有礼貌的孩子,于是沈初初大声说: “叔叔好!” 这一嗓子与炮弹无异,震得沈炼喉头腥甜,额角青筋暴起。 “元福!”他咬牙切齿地说,“把她给我扔出去!” 小孩子本就敏感。见沈炼不喜欢她,还要把她扔掉,吓得沈初初赶紧抱住叶穗岁的腰,带着哭腔道:“姐姐我害怕!” “姐姐?!” 沈炼将这二字在唇齿间滚了一圈,宛若桃花瓣瓣的眼眸这会儿都气得圆溜溜。 好家伙,叫叶穗岁姐姐,叫他叔叔,他看上去有这么老吗?! 他大为震惊的样子叫叶穗岁笑出了声,惹来沈炼的一个怒视后,她这才绷住唇角,低头对沈初初道:“初初,他是你的大哥,沈炼。” 沈初初对这位哥哥实在没什么印象,但看着对方那张黑如锅底的脸,又想想好吃的糕点,沈初初还是妥协了,对着沈炼怯怯地唤了声,“大哥。” 沈炼哼了声,没理她,显然还在因为那句“叔叔”生气。 叶穗岁也没多说,拉着小姑娘坐下,叫季夏端来了小厨房做好的糕点。 “初初吃吧,喜欢哪个吃哪个,吃不完姐姐帮你打包,你带回去跟柳姨娘一起吃。” 沈初初闻言张了张眸,惊喜地问:“姨娘也可以吃吗?” “当然啦!你尽管吃,不够姐姐再叫人做!” 沈初初高兴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太好了,谢谢姐姐!” 小姑娘本还有些紧张,等叶穗岁陪她说了会话,又有好吃的糕点相伴,她的那些紧张也就渐渐消散了。 因此等叶穗岁起身去如厕时,小姑娘也没闹,乖乖地吃着糕点坐在椅子上等。 只是漂亮姐姐刚走,她的位置就被人给占了。 沈初初虽然害怕这个叔、不是,大哥,但还是握紧小拳头,鼓足勇气,用蚊子般的声音小声提醒:“这个位置是漂亮姐姐的。” “大嫂。” 沈初初眨了眨眼,不明白地“嗯”了声。 想起她心智不全,沈炼只好耐着性子认认真真地重复一遍。 “我说,叫她大嫂。” 第26章 出去玩 这个称呼有些熟悉。 沈初初努力想了想,方才漂亮姐姐好像也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念此,她弯起葡萄眼,脆生生地喊:“嫂子!” “不对!”沈炼蹙着眉,眉眼认真又坚定,“大嫂,只能叫大嫂!” 沈初初实在不明白,同样都是“嫂”,“大嫂”和“嫂子”又有什么区别。 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一脸不高兴的大哥,决定还是乖乖听话,在叶穗岁回来时,脆生生地喊了声“大嫂”。 叶穗岁也没发觉她的不对劲,只揉着小姑娘的脑袋夸了声:“初初真乖!” 盘子里点心还有许多,但叶穗岁怕撑着她,没敢再叫她多吃,让季夏都包了起来,打算待会让沈初初带回去。 刚打包好,前去找人的朱嬷嬷就回来了,稀奇的事,她身后还跟着一位。 沈初初一见来人就笑了,花绳也不玩了,张开手臂哒哒跑过去,“姨娘!” 柳姨娘脸上的忐忑和紧张立刻被慈爱所取代,伸手接住了朝自己扑过来的小姑娘。 “你这孩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她嗓音温柔的责备一句,抬眼看向笑着走来的叶穗岁,清秀的眉眼都多了些不安和局促。 “少夫人,实在不好意思,初初这孩子不懂事,没有吵到您吧?” 叶穗岁笑着摇了摇头,“姨娘多虑了,初初很听话,您把她教的很好。” 柳姨娘闻言鼻头一酸。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夸我们娘俩。”柳姨娘低头抹了下泪,噗通就给叶穗岁跪下了。 叶穗岁赶紧伸手拉她,“姨娘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柳姨娘常年吃不饱穿不暖,瘦削像是能被一阵风给刮走,可叶穗岁生生没能拉动她。 “我们娘俩对亏了少夫人的照拂,这些日子才好过了些。往日不敢打扰少夫人清净,今日既来了,妾说什么也得给您磕个头。” 她是脸上满是坚定和感激,看的叶穗岁抿了抿唇,终是没有再打断她的动作,站在原地受了她的礼。 待她磕完,朱嬷嬷和季夏麻利地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沈炼还在屋里坐着,叶穗岁也没将人往屋里请,拉着母女二人坐在了院里的石凳上。 打发了沈初初去玩花绳,叶穗岁看向柳姨娘,“阿花的事,姨娘知道了吧?” “嗯,朱嬷嬷已经告诉我了。” 一想到阿花丢下自己的孩子去跟男人私会,柳姨娘是又气又后怕,“这种不检点的丫头,就该把她赶出府去!” “姨娘放心,阿花自有她的去处,就是不知道,姨娘以后预备怎么办。”叶穗岁轻声问。 闻言,柳姨娘眉眼间的恨与怒,瞬间化为了苦涩与无奈。 “老爷和老夫人都厌弃我,夫人就更不必说了。”她自嘲地笑笑,“能有个安身的地方,妾身就已经很满足了,哪里还敢想以后的事。” 柳姨娘曾是沈正青最疼爱的妾室,即便这些年她倍受蹉跎,看上去依旧清丽雅致,眉眼间的淡淡忧愁,更平添了一种别致的美感。 叶穗岁本想帮助柳姨娘,让她与柯慧分庭抗礼,听见她这话,心思又消了一半。 毕竟她所想的,说好听点是帮助,说的难听些就是利用。 况且柳姨娘既然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生活,就算她有心想帮,恐怕也无济于事。 于是叶穗岁笑了笑,主动岔开了话题。 没聊一会儿,柳姨娘便要告辞,叶穗岁也没多拦,叫季夏拿来了食盒,递给了柳姨娘。 “这些糕点都是初初特地留给姨娘的,姨娘可得带回去尝尝。” 少女弯着眼眸,笑容宛若冲破阴霾的骄阳,灿烂又温暖。 柳姨娘眼圈又是一红,“这怎么好意思...” “姨娘快拿着吧,初初的一片孝心呢!”叶穗岁笑说。 沈初初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小脑袋用力地点了点,“初初的孝心呢!” “你这孩子。” 柳姨娘被她这一本正经地模样逗笑了,她不再纠结,接过食盒福了一礼,“妾身收下了,谢谢少夫人。” “姨娘不必客气。”叶穗岁捏捏沈初初头上的小花苞,“我与初初投缘,若有什么难事,尽管来清风阁寻我。” 能从她这样尊贵的人身上得到阔别已久的尊重与善意,柳姨娘已经很知足了,哪里还敢奢求旁的。 她温声谢过,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拉着女儿离开了。 朱嬷嬷看着母女两个同样瘦弱的背影,禁不住叹了口气,“好歹也是个姨娘,身边竟连个伺候的都没有。” 叶穗岁想了想,道:“嬷嬷,你从院里物色两个丫鬟送过去,跟她们说,只要伺候的好,少不了她们的赏钱。” “哎!”朱嬷嬷脆声应了,笑容慈祥道,“咱们少夫人就是有颗菩萨心肠。” “嬷嬷可别夸我。”叶穗岁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季夏收拾着石桌上的茶盏,插嘴道:“对少夫人来说,是力所能及,但对于她们二人来说,那便是雪中送炭,弥足珍贵。” “希望吧。”想起沈初初那张瘦巴巴的小脸和枯黄的头发,叶穗岁叹了声,“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她们娘俩的造化了。” 又在院里站了片刻,叶穗岁才猛然想起沈炼还在房中。 她刚要转身进去,就见他那双长腿跨了出来。 一袭蓝灰色劲装的少年瞧着清雅又不失内涵,配上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蛋,很难叫人不心动。 叶穗岁迎上前,“相公去哪儿?” “找老头子。” “现在吗?”叶穗岁睫羽轻扇,担心道,“我回来时他正与母亲生气,你现在过去,我怕他迁怒你。” 少女清澈眼眸里流淌这潺潺的关心,暖流一般直直地流进沈炼的心里。 他笑了下,阳光下的桃花眸潋滟且多情,“托郡主的福,老头子现在看我特别顺眼。” 见了面“炼哥儿炼哥儿”的喊的可亲热,听得一边的鸿哥儿脸色漆黑似锅底。 听懂他的打趣,叶穗岁也禁不住笑了,她往前凑了两步,背着小手俏生生问:“那你打算怎么感谢本郡主?” “小爷想想。”眸中含笑地瞥她一眼,沈炼道,“明天带你出府玩?” 他们两个还从未单独出去玩过! 叶穗岁登时美眸一亮,“真的吗?去哪儿!” 无视少女的亮晶晶的眼眸,沈炼将食指贴在唇边嘘了声,神秘兮兮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叶穗岁先是失落地‘啊’了声,接着又忍不住地想,能让沈炼搞得这么神秘,一定是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吧! 啊!期待! 而吊足了少女胃口的沈炼,这会儿已经到了安和院。 赵氏已经被人给赶了出去,只能听见柯慧呜呜的低泣声,倒是隔壁的书房里,噼里啪啦一阵响,显然是有人在摔东西。 沈炼嗤了声,抬步走过去,一脚踢开了房门。 “谁啊!”沈正青扭头怒问。 沈炼懒洋洋地抱着胸靠在门框上,勾起的唇角玩味,“沈将军眼光可真好,选了个这样热心肠的女人当主母。” 沈正青火还没消下去,又被自家儿子一顿奚落,脸顿时黑了。 他训斥道:“长辈的事你少管。” “小爷也不想管。”沈炼无奈摊手,“可你的好夫人,算计的是我的夫人,你说小爷我管不管?” 这话一出,沈正青目露尴尬,但当爹的还是要脸,他佯装无事发生地清了清嗓子,“事都解决了,穗岁也没受委屈,你抓紧回你的清风阁,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沈炼不屑地切了声,“最后一句,说完就走。” 沈正青强忍着一脚将他踹出去的冲动,“快说!” 沈炼站直了,眼角眉梢尽是嘲讽和嫌弃。 “你既然管不好自己的下半身,就好好做个人。人家嫁给你,替你生儿育女不是让你来糟蹋的。” 他犀利的言辞听得沈正青瞪圆了眼,喘着粗气大声反驳,“你什么意思,老子糟蹋谁了!?” “没糟蹋。”沈炼轻飘飘地看他一眼,“你还记得你有个女儿吗?她叫什么名字?” 沈正青毫不例外地懵住了。 只看他的脸色,沈炼便知没什么好说的了,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候在门口的元福快步跟上。 路上就只有他们主仆二人,说话便也没那么多顾及。 元福感慨道:“少爷,没想到你竟有颗侠义之心!” “少拍马屁。”沈炼道,“我要是真有颗侠义之心,也不会今天才想起来还有个妹妹。” 他自认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好人,今儿会为那母女二人出头,一是可怜她们,二嘛,也不过是想像她一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何况这些事还能把老头子气个半死,很划算。 想起他爹那铁青的老脸,沈炼就觉得快意。 他偏头吩咐元福,“盯着点老头子,看看他这几日都去哪。” “是!少爷!” - 因为沈炼的一句话,叶穗岁激动的夜里都没睡好,不过她精神劲很足,天刚蒙蒙亮便爬起来梳妆打扮。 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正式相约出门游玩,可又拿不准去什么地方,叶穗岁也不好打扮的太隆重。 从衣柜里挑了件樱红的蝶戏水仙裙衫,脚上是轻便又不失美观的云烟攒珠绣鞋。 三千青丝绾成漂亮别致的祥云髻,发髻上插着俏丽又不失优雅的白玉响铃簪,轻轻晃下头,就能听到清脆悦耳的声响。 穿着完毕,叶穗岁又仔细地用螺子黛描了眉,扑了细腻的粉和娇嫩的胭脂,最后再用口脂轻点朱唇。 对着铜镜左右看了几次,她才终于满意,提着裙摆跑到了隔壁的书房。 沈炼才刚起来穿好衣衫,就见少女哒哒哒地跑了进来 。 “相公!”叶穗岁欢快地转了个圈,杏儿眼忽闪忽闪地问,“你瞧,我这样好看吗?” 眼前少女桃腮粉黛、艳若桃李,说不尽的娇俏可人。 沈炼眸中划过惊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摸着下巴疑惑问:“你...要去跟人比美?” 第27章 我没生气 在周朝几代皇帝的不懈努力下,如今的周朝是河晏清平,时和岁丰。 安居乐业的百姓们也不再满足于埋头耕种,开始积极地创造和参与各种娱乐活动。 作为周朝首都的京城,举办的活动更是丰富多彩。 大到三经六艺,小到下厨钓鱼,让各个阶层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有趣活动。 在这其中,有一项呼声最早,那便是选举京城的第一美女! 念此,沈炼又看了少女一眼,在心里暗道,叶穗岁要是去比美,准能赢! 但是一想到有那么多人围着她看来看去,沈炼又觉得心里不舒服,像是独属于自己的宝贝被人抢走了一样。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心里已经是百转千回,但叶穗岁可没想这么多。 “什么比美,我才没那么幼稚。”凝视着面无表情的沈炼,叶穗岁嘟唇问,“不好看吗?” 她精心打扮了好久呢,以为沈炼能夸夸她,谁知这厮臭着脸跟谁欠他钱一样。 叶穗岁登时有些挫败,但念在他头一回主动相邀的份上,她又很快提起唇角。 “相公今日穿什么颜色,我要同你穿一样的!”她坐在椅子上,捧着嫩白的小脸笑眯眯地说,“相公第一次约我出去,我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行!” 沈炼擦脸的手一顿,沾着水珠的睫羽湿漉漉,将眼眸中的诧异和欢喜都浸得缠绵且温柔。 小姑娘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他喜欢什么样子。 沈炼没理她,背过身去,藏住了一个劲上翘的唇。 合着她今日打扮得跟画上的仙女似的,是因为——他。 “相公?”他总不吭声,叶穗岁有些恼了,噘着嘴唤他的名字,“沈炼,你又不理人!” 她嗓音软糯好听,即使是发脾气,听着也像在撒娇。 这是她头一回喊自己的名字。 沈炼舔了舔虎牙,转过身来,桃花眸里满是无奈,“没不理你。”他道:“不用换了,这样就很好看。” 叶穗岁狐疑地看他一眼,“真的?” “嗯,不骗你。”少年磁性的嗓音里带着笑,像醇香的清酒般叫人难以招架。 叶穗岁还未从他突然变得诱人的嗓音里缓过神来,就见沈炼朝她走了过来。 他停在她面前,弯下腰,用那双潋滟的桃花眸望着她,认真地说:“穗岁很漂亮。” 是他此生见过最漂亮最纯真的姑娘。 叶穗岁瞳孔瞬间扩大了些,在这样的夸赞和美颜暴击之下,蓦地红了脸。 沈炼又是一声轻笑,“你也会脸红。” 她整日勾他逗她,沈炼还以为这姑娘天生不知害羞为何物。 本就羞赧的叶穗岁闻言又有些气恼,她猛地伸手推开沈炼,红着脸颊羞恼道:“大清早的,你不要招惹我!” 说完,她就又提着裙摆哒哒哒跑了。 沈炼望着她的背影,禁不住啧了声。 大清早的,到底是谁先来招惹谁? - 简单地用过早膳,叶穗岁便跟着沈炼出了门。 她这会儿已经忘了自己方才的窘迫,像只快乐的小鸟一般,叽叽喳喳地追问沈炼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听她毫不嫌累的将京城所有有趣的地方都数了一边后,沈炼后知后觉的心虚了。 叶穗岁她似乎很期待今日的计划,可...他只是想带她回娘家。 眼见着离叶府越来越近,沈炼只好硬着头皮打断了少女的畅想。 “穗岁,你说的那些地方,下次再带你去。” 叶穗岁一听杏儿眼又是一亮。“好呀好呀!”她飞速应了,越发期待地问,“那这次我们到底去哪里,出城吗?” 沈炼尴尬地扯了下唇角,“不出城,其实...今日我只是想送你回叶家。” 变戏法似的,他话音刚落,叶穗岁脸上的笑荡然无存,冷冰冰的再也找不到一点儿高兴的痕迹。 沈炼莫名有些慌了,他赶紧解释:“主要是你爹和弟弟知道了你受伤的事,是他们说等你伤好了让我带你回家。” 而且他已经提前叫人告知了叶元嘉,这会儿估计一家子都等着他们了,也总不能不去。 看着小姑娘气的发红的眼圈,沈炼后悔极了,早知道他就不故弄玄虚了。 “穗岁。”沈炼小声试探,“你生气了?” 叶穗岁怎么能不生气! 她期待了一晚上,打扮了一早上,就等着跟他留下一段甜蜜记忆,结果这人是要送她回娘家!还有脸问她生不生气? 叶穗岁深吸口气,挤出抹笑,“不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呢。” 说完她抬步往前,决绝的样子吓得沈炼赶紧跟上。 “你去哪?” 叶穗岁扭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回娘家呀。” “...哦。”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沈炼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灰溜溜地跟着走在前方的少女。 她走的飞快,搭在臂弯间的披帛都荡了起来。插在发髻间的白玉响铃簪一直清脆作响,引得不少人驻足观望,不同的脸上有着相同的惊艳。 该让她坐轿子。沈炼拧着眉想。 但叶府已经近在眼前,现下说什么都晚了,叶穗岁憋着口气快步走到府门口,这才转身看向沈炼。 “我娘家到了,相公请回吧。” 沈炼听到就懵了,“我回哪?” “回你家啊。”叶穗岁微笑着说。 沈炼大为震惊,“你意思是不让我进?!”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叶穗岁摊手道。 这话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威慑力,却听得沈炼喉头一哽,顿了一息后才找回声音,质问道:“你不是说你没生气!” “我没生气呀。”叶穗岁眨了眨眼,平静地问,“我打你了吗?骂你了吗?撒泼打滚了吗?” 不等沈炼回答,她就又自顾自开口,“没有。既然都没有,你凭什么说我生气?” 她连珠炮般地发问,震得沈炼薄唇微张,却吐不出一个反驳的字眼。 自觉做错了事,他也不敢再同叶穗岁争辩,只好说:“那我先回去,晚膳前来接你。” “不必。”叶穗岁哼了声,“我今晚不回去。” 沈炼:“...好吧。” 不回就不回,她不生气了就行。 见他连挽留的意思都没有,一口就答应了,原本就有些生气的叶穗岁这会儿更是气的要命,话都不想再同他说一句,扭头便进了府。 沈炼下意识地抬了下脚,回过神来,又失落地放了下去。 他站在门口眼巴巴地往里瞧,确定少女安然无恙地进了府,这才转身。 元福看看他,又望望大开的府门,“少爷,咱们真不进去?” “去干什么?去找骂?”沈炼这会儿又支棱起来了,冷着个脸说,“要去你去,小爷才不去。” 叶穗岁不在他正好乐的清净,把清风阁炸了也没人管他。 见他态度坚定,元福也不好再说什么,拔腿跟上。 只是刚走两步,就见自家主子脚步一顿,蓦地转过了身,神色古怪地往回走,速度快的元福都撵不上。 “少爷?少爷你等等我啊!” 他一边跑一边大声招呼,可他越喊,沈炼跑的越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 叶穗岁走在游廊里,正跟季夏吐槽着沈炼的‘恶行’,胳膊突然被人给抓住了。 “啊!” 叶穗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甩开手,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我,别怕。” 看清来人,叶穗岁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嗓音虽冷硬着,心中却忍不住涌起一股甜蜜。 “不是让你回你家,你怎么进来了?” 沈炼含糊地啊了声,“反正我已经进来了,要不你就派人把我撵出去。” 哼,算他还有良心,知道进来追她。 瞧着少年俊俏的脸蛋,叶穗岁心中的气消解大半。 她不在意地甩了下云袖,嘟囔道:“来就来,也不差你一副碗筷。” 见她松了口,沈炼立即翘起了唇角,可想起刚刚见到的人,他的唇角又耷拉了下来。 “穗岁。”他追上前行的少女,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唤我一声。” 叶穗岁不太理解地眨了眨眼,“唤你什么?” “你平常唤我什么,现在就唤我什么。” 相处久了,叶穗岁也能感知到他的变化,总觉得他看上去有些隐隐的急切和不安。 虽不知为何,但叶穗岁笑了笑,在对方期待的神情之下,甜甜的唤了声—— “沈炼。” 沈炼本人急了,眉心皱起小山去纠正她,“不对!不是这个!” 叶穗岁越发确定这背后有她不知道的事,更加一字一顿地唤他的名字。 “沈、炼。” 她话音刚落,身侧便响起了另一道缱绻温柔的嗓音。 “穗岁。” 叶穗岁循声望去,就见楚非言拉着楚梦琪,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身边传来的怨念和不满浓郁粘稠叫人无法忽视,让叶穗岁一下明白了沈炼为何表现的如此异样。 她眸光流转,笑着点头回应,“非言哥哥。” 小姑娘嗓音甜甜娇娇的,一声“哥哥”唤的可比叫“沈炼”时好听多了。 沈炼狠咬了下口中软肉,凑过去拉住了少女柔软的手。 “楚公子,真巧。”他勾着冷笑道,“我们夫妻刚到,你就来了。” 第28章 怎么哄? 楚非言并不了解沈炼, 但他熟悉叶穗岁。 少女眉眼间的狡黠还未褪去,一声“沈炼”带着得意和赌气,显然是沈炼惹到她了。 再想到来时碰见的挠着头四处张望, 好像在找人的元福,楚非言瞬间悟了。 他脸上浮现淡淡的笑, 宛若雪后白梅, 高洁又不失雅致。 “确实很巧。”他沉声应了,眸光直直地看向沈炼, “但沈公子似乎忘记了什么。” 沈炼紧握着手中柔荑,不以为然地哼笑一声, “笑话,小爷记性好得很。” 楚非言说话向来是有理有据,叶穗岁担心沈炼是丢了什么东西,禁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见她这么快就信了楚非言, 沈炼心里刚腾升的一点儿欢喜瞬间被郁闷所取代。 他嗓音闷了两分, “别看了,说了我没忘。” 一眼瞧上去的确没什么异样, 但叶穗岁往他空无一人的身后看了眼... “元福呢?”她问。 沈炼的桃花眸张了张,不说话了。 叶穗岁失笑地抽出手掐了他胳膊一把, “这么大的人你也能忘了,叫我以后怎么放心让你看宝宝。” 沈炼下意识地同她犟, “他那么大的人又丢不了,再说了,我才不爱看小孩子,又哭又闹的,烦。” 叶穗岁震惊地看他一眼,心中的气恼瞬间卷土重来, 烧的她喉咙发紧。 再看沈炼,一脸的无辜和理直气壮,显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叶穗岁咬紧牙关,提着裙摆狠狠踩了他一脚,还不解气地碾了两下,这才在少年诧异的眼光中转头离开。 “穗岁?” 沈炼惊疑地唤了声,在心里问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小孩子就是烦啊,谁会喜欢,除非是自家的... 本就潋滟的桃花眸突然间灿若骄阳,原本紧抿的唇角飞速上扬,心中更是涌起无限的激动与满足。 可当瞧见少女身边的“狗皮膏药”,这份激动又瞬间被一盆无形的冷水浇灭了。 只见楚非言与她并排走着,轻哄的嗓音里带着宠溺。 “穗岁别生气,天底下像我一样喜欢小孩子的男人本就不多,你犯不着同他一般计较。” 听听!这是什么茶言茶语! 喜欢小孩就喜欢小孩,还像他一样喜欢?做什么,毛遂自荐? 沈炼恼的眼尾都泛了红,俊美的脸上蕴着薄怒,宛如失去了珍宝的桃妖,邪魅又勾人。 他紧抿着薄唇抬步跟上,刚想从背后挤开楚非言,叫他离少女远一点,还没得逞,就见叶元嘉与长公主挽手而来。 看见女儿,叶元嘉眉眼之间尽是慈爱的笑,“刚想同你娘去接你们,你们就已经到了。”他又笑着看向楚非言,“非言也来了。” 楚非言行了个晚辈礼,“叶叔、柔姨。” 叶家夫妇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又听见一个响亮中带着得意的招呼声。 “爹、娘,我带穗岁回来了!” 头一回被女婿这么热情地招呼,叶家夫妇既惊讶又惊喜,但再看到两个少年对视时的神情,一个得意洋洋地挑眉、一个面无表情地绷紧下颌,夫妇俩禁不住笑出了声。 年轻人呀,总是这么充满活力。 - 一行人进正厅坐下聊了几句后,岑静柔这才知道女儿受伤一事。 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她掌心的伤口已经愈合,血痂也快掉没了,只留下了粉色的疤痕。 可即便如此,岑静柔还是泪如雨下,只恨不能以身相代。 叶穗岁见状赶紧上前去哄,“娘亲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是啊,夫人。”叶元嘉附和道,“那挑衅的永泰郡主也没落到什么好,丈夫被炼哥儿狠狠教训一顿不说,回府之后更是被婆母痛骂一顿,听太医说,眼下一家子都不待见她。” 岑静柔拉着女儿的手,泪眼红红地怒道:“那是她活该!自己不如人就用这些个狠毒招数,心真是坏透了!” 狠狠将人骂了一通,岑静柔的心里才好受些。 她擦擦眼泪,看向沈炼道:“炼哥儿,这次多亏了你,穗岁性子软,以后还得劳烦你多护着她些。” “娘客气了。”沈炼现下已经将‘女婿’这个角色玩的熟练,用眼角余光瞟了楚非言一眼,他才笑着说,“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叶穗岁还气着,闻言轻轻哼了声。 小两口之间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叶家夫妇虽然看出来了,但也不打算掺和进去,只当没听见女儿的轻哼,同两个少年又说起了话。 楚非言今日是送妹妹来同叶心慈玩的,小姐妹俩玩到晌午,估摸着叶家快摆午膳了,楚非言便拉着楚梦琪告辞。 “这就走了?”岑静柔笑眼温柔地挽留,“饭菜都备好了,你们兄妹俩留下用过膳再走吧。” 众所周知,叶家的厨子是京城出了名的好,楚梦琪又时常来叶家玩,对叶家的饭食更是喜欢的很。 她刚要点头说好,就听见自家哥哥说:“不了柔姨,家中还有事要处理,我们就先回了。” 楚非言向来说一不二,见他拒绝,岑静柔便也没再说什么,笑着摸摸楚梦琪的小脑袋让她有空再来玩。 楚梦琪乖乖应了,楚非言这才看向一旁给叶心慈擦脸的少女。 “穗岁。”他冷硬的眉眼变得柔软,“李医正医术好,回去好好上药,肯定不会留疤的。” 叶穗岁嗯了声,正想回他一句,却被沈炼抢先一步。 “楚公子不必担心,我会亲自监督她的。” 沈炼把‘亲自’二字咬的紧紧的,如愿看到楚非言暗下来的眸光后,心里还得意的想: 不光亲自监督,他甚至还要亲手给她上药,羡慕死他。 告辞过后,楚非言转身离开,沈炼看了眼连眸光都不分给他半分的少女,抿了抿唇,朝楚非言追了过去。 见来的是他,楚非言丹凤眸里赤/裸裸的不耐和嫌弃,“做什么?” 沈炼笑眯眯地回,“送你出去。” 楚非言闻此气笑了,“难不成我还能偷偷回去见穗岁?!” “我可没这么说。”想起自己还有事相求,沈炼收起脸上的得意,认真地说,“问你件事,她生气了该怎么哄?” 楚非言停下脚步,“你问我?” “不然呢!”沈炼无视掉心里咕噜咕噜直冒的酸泡,“别说不知道,你们两个青梅竹马,你肯定清楚。” 楚非言沉默一息,神情真挚诚恳,“我真不知。” 沈炼刚想说‘不可能’,就见对面的少年勾起唇角,用一副竹马独有的居高临下淡淡看着他,说:“因为她从来没生过我的气。” 沈炼:“......”谢谢,感觉又被针对到。 本来想把楚非言送到门口,听完这话,沈炼扭头就走,再待下去会他怕自己忍不住给楚非言一拳。 用过午膳,叶穗岁就和母亲去睡午觉,顺便说些体己话。 叶宜年今日去书院上学,府中就自己一个男人,怕沈炼觉得无趣,叶元嘉便拉着沈炼又下起了棋。 一局作罢,叶元嘉惊讶地竖起大拇指,“有些日子没见,炼哥儿棋艺可谓是突飞猛进!” “您过奖了。” 这十几年沈炼都是被亲爹打压着成长的,突然碰到叶元嘉这样鼓励式的慈父,还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好在叶元嘉很快就又开口,“对了,上次回门时,说要送你块新的玉。”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往袖中掏,“早就备下了,只是一直没碰上你,你瞧瞧,喜不喜欢。” 两块玉被整齐的摆在棋盘上。一个墨玉制成的扳指,上面雕刻着云纹;一个是羊脂白玉佩,玉佩身上刻着脱俗的仙鹤纹样,既低调又美观。 沈炼定定地看了它们一眼,长睫下的桃花眸带着试探,“这些...都是给我的?” “当然!”叶元嘉点头笑问,“你可喜欢?” 家里就一个男孩子,但叶宜年向来有自己的主意,玉佩什么的也从不让他插手。 有几回给妻女买首饰时,叶元嘉还给儿子带了些小东西,谁知这臭小子非但不感激,还嫌弃他买的东西太老气。 次数一多,叶元嘉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光,担心沈炼会不喜欢。 若是沈炼知道他的想法,定会笑他想的太多。 自打他亲娘去世之后,他收到最多的便是嫌弃与谩骂,还从未收到过一份正儿八经的礼物,哪怕是他的生日。 对上叶元嘉略显紧张的神情,沈炼当着他的面带上扳指,挂上玉佩,认真地说:“谢谢爹,我特别喜欢。” 叶元嘉顿时松了口气,探身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喜欢就好!下回碰见好的,爹还给你买!” 听着少年真心实意地感谢,叶元嘉乐呵呵地想,这才是养儿子该有的快乐! - 母女俩聊的太久,以至于睡醒时,外面已然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傍晚时分本就容易令人多愁善感,一想到明儿又见不到她的乖宝,岑静柔的心又很不是滋味。 她想了想,提议道:“穗岁,天也晚了,就别折腾了,要不今夜就在这儿睡吧。” 第29章 相公,我害怕(一更)…… 叶穗岁自然没什么意见, 倒是沈炼,下意识启唇,“那我...” 他原想说那我明日过来接你, 可瞧见少女瞥过来的冰冷冷的眸光,他呼吸一滞, 赶紧改了口, “那我也留下。” 岑静柔闻言好笑地看他一眼,“你不留下, 难不成还想回去独守空房?” 叶穗岁有心瞒着,夫妻俩还不知二人空有夫妻之名, 却无夫妻之实,只叫人又细心打扫了叶穗岁出嫁前的摘星阁。 待叶宜年下学归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用了晚膳。 沈炼又被叶宜年缠着同他比试了一会儿,这才回了摘星阁。 许是怕叶穗岁夜里摔跤, 院子里挂满了灯笼, 橘黄色的光芒驱散了夜晚的寂静冷冽,只留下了一腔温情。 他摸了摸挂在树杈上的灯笼, 这才抬步走了进去。 叶穗岁刚沐浴完,房间里萦绕着好闻的花香, 湿漉漉的水汽还未完全散去,带着一些余温, 叫沈炼的耳朵都发了烫。 听见他进来,坐在梳妆镜前梳头的叶穗岁头也没扭,只透过铜镜用眼神暗示了下季夏。 对方心领神会,走上前去。 “少爷,热水已经备好了,您可要先沐浴?” 沈炼瞅了端坐的少女一眼, 低声说好。 叶穗岁身体娇弱,怕沐浴之后四处挪动冻着她,岑静柔便命人将打通了隔间,中间用屏风遮挡,这样既不影响美观,沐浴之后又可以尽快回到房中,减少风寒之苦。 季夏领着沈炼进了隔间,很快便又走了出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随之响起。 “夫人。”怕被当事人听到,季夏俯身凑到叶穗岁的耳边小声说,“方才少爷问我,应该怎么哄你开心呢。” 叶穗岁梳头的手一顿,透过铜镜问她,“你告诉他了?” “当然没有!”季夏摇头道,“这种事要自己想的才有诚意!” 叶穗岁笑着嗔她一眼,“还是你懂我。” “那是自然!” 季夏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旋即走到床边替自家夫人铺床。 床单是新铺的,干净柔软,只是被子是叶穗岁出阁前盖的,罩不住他们两个。 季夏正要从柜子里拿床大一些的,就听自家夫人说:“不用了。” 叶穗岁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擦着头发走出来的沈炼,“他睡地上。” “睡地上?夫人,这不妥吧...”季夏迟疑道。 沈炼倒不觉的怎么样,睡地上就睡地上,只要别再惹着她生气就成。 “铺吧。”他说,“睡哪都一样。” 他自以为自己做的挺好,善解人意又很是听话,谁知话音刚落,又被少女凶巴巴地瞪了一眼。 “真是个呆子!” 叶穗岁被这人的不懂风情气的心头一梗,丢下梳子气鼓鼓地翻身上床,拿自己的后背对着他。 沈炼:“......”他又做错什么了? 铺了两床被子在地上,又拿了干净柔软的枕头和一层薄被,季夏同情地看了眼沈炼,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沈炼脱下靴子,衣服解了一半,不知想到什么,又重新穿好,和衣躺下了。 叶穗岁面对着墙壁,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她让沈炼睡地上,不过也是一时气话,谁知沈炼竟然就这么同意了。 一点儿都不像他的性子。叶穗岁嘀咕道。 可话都说出去了,再贸然收回又显得很没面子,叶穗岁赌气地想,睡地上就睡地上吧,反正不是寒冬腊月,冻不着人。 今日起的早,叶穗岁气着气着,便也就睡着了。 本以为能一觉到天亮,却没想到后半夜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伴着震天响的闷雷和紫色的闪电,瞬间惊醒了叶穗岁。 雨夜冰凉的水汽钻过窗纸在房中弥漫开来。 叶穗岁在夜色中迟疑了许久,终是转过了身。 “相公。” 沈炼本就没睡熟,听见少女带着颤音的软软呼声,他立即带着惺忪的鼻音“嗯”了一声。 叶穗岁坐起来,墨发乖顺地披在她的肩头,小脸上还有刚睡醒的酡红,看着乖巧又脆弱。 她怯怯的嗓音里带着细软的哭腔,“打雷了,我害怕。” 这场雨确实来势凶猛,她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害怕也是理所应当。 沈炼没多想,起身将地上的被褥拉到她的床边。 即便是黑夜也不能掩盖住他灼灼的桃花眸,“我守着你,睡吧。” 见他过来,叶穗岁还有些欢喜,可瞧见他又自顾自地躺在了地上,叶穗岁恨不得跳下去揪他的耳朵。 他怎么这么呆! 睡床边有什么用,上来抱着她呀! 若是以前,这话也就说出口了,但现在她还在生气,不能表现的太过分。 叶穗岁心累地躺了回去。 雨还在下,哗啦啦的声音也比方才大了许多,本就微凉的后半夜这会儿又降了些温度,叶穗岁都不敢把手脚露出来了。 这样下去沈炼肯定会着凉。 这会儿叶穗岁也顾不上赌气了,挪到床边,伸手去扯他的头发。 “相公。”她委委屈屈道,“我还是害怕。” 沈炼刚要睡着,又被她给闹醒,无奈地啧了声。 “那怎么办?”他掐着眉心问,“我上去陪你行不行?” 叶穗岁纠结片刻,不情不愿地往里边挪了挪,“好吧。” 沈炼翻身坐到床上,想去拉她的被子给自己盖上,又怕小姑娘害羞,只好停了手,就这么躺了下去。 “会生病的。” 叶穗岁嘟囔一句,主动拉着被子给他盖上。 这锦被本就是给一个人盖的,二人必须贴的很紧,才能盖的过来。 她靠过来时,沈炼的身体已经绷住了,再感受到她紧紧贴着自己时的柔软,他再忍不住,仗着夜色的遮掩,偷偷红了脸。 “可以了。”他握住小姑娘试图给自己盖好被子的小手,将这只小手藏进被子里盖好,“我不冷,你快睡。” 二人贴在一起,叶穗岁甚至都能听到他胸膛里的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赶走了她心中所有的气愤与不满。 是她太贪心了。叶穗岁想。 沈炼安然无恙地陪在他身边,她就应当很高兴很满足了。 她抬起头看他,可这夜色太过深沉浓稠,叶穗岁根本看不清,只能凭着感觉凑了上去。 下巴上传来的柔软与温热,叫沈炼浑身一震,等他低头看去,小姑娘已经抿着笑躺回了他的怀里。 被她亲过的地方发着烫,沈炼吞了下口水,哑着嗓子开口:“穗岁。” “嗯?” “我今日只是没反应过来,不是讨厌孩子的意思。”他认认真真地说,“惹你不高兴了,我跟你道歉。” 叶穗岁翘着唇嗯了声,“知道了,原谅你了。” 道个歉就原谅他,那未免也太好哄。 换做他是叶穗岁,听见丈夫说出这样的混蛋话,定要把人折腾的鬼哭狼嚎才解气。 沈炼蓦地替小姑娘觉得委屈,他默了默,伸出手臂,隔着被子抱住了她。 “翠微山上的枫叶红了,明天带你去看,好吗?” 叶穗岁不太喜欢出汗时那种浑身粘糊糊的感觉,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糯声说:“不喜欢爬山。” “我背你,去不去?” 不用动就可以欣赏美景,叶穗岁弯起杏儿眼,奶猫撒娇似的蹭了蹭他的脖颈,“去,你背我就去。” “嗯,背你。”沈炼轻轻拍了拍她,“好了,睡吧,天要亮了。” 叶穗岁含糊地嗯了声,没了心事,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方才睡意昏沉的沈炼,这会儿却睡不着了。 他又禁不住想起了她唇瓣印上来时的柔软,像天边柔软的云朵,叫人难以忘却,也让人想要得到更多。 “穗岁?”他试探地喊了声,无人回应。 沈炼又盯着夜色默默看了许久,这才慢慢低下去,悄悄亲了下小姑娘光洁的额头。 窗外的闷雷依旧响彻云霄,寒冷的秋雨也连绵不断,可无论它们怎么“叫嚣”,都再不能吵醒房内相拥而眠的二人。 缠绵真挚的情意是他们最好的保护伞。 - 昨夜二人折腾太久,翌日早上都险些没起来,还是季夏及时敲了敲门,两人才没错过早膳。 “爹、娘,早。”叶穗岁打着呵欠走进来,“宜年、心慈也早。” 叶宜年笑容灿烂地扭头,看清自家姐姐的样子,脸上的笑意就变成了担心。 “姐,昨夜没睡好吗?”叶宜年担心地过来扶她,“你眼下都有乌青了。” 叶心慈也哒哒过来牵她的手,“昨晚打雷吓得我都没睡着,姐姐是不是也因为这个没睡好?” “才不是。”叶宜年斩钉截铁地说,“姐姐才不怕打雷!” “宜年!” 叶穗岁惊呼一声,赶紧去捂弟弟的嘴,可是已经晚了。 沈炼已然走了进来,叶穗岁都不好意思扭头去看他的表情。 昨夜她就是仗着打雷害怕这个借口才把沈炼骗上了床,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怕,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她。 叶穗岁甚至都打算死不承认了,谁知却听见沈炼道:“谁说她不怕打雷?” “难道不是吗?”叶宜年被他问的有些懵。 记得以前打雷时,都是他害怕的去找姐姐,姐姐都会温柔地哄他,跟他说小孩子只要乖乖的,雷公电母就不会伤害他。 “当然不是。”沈炼按着叶宜年的肩头,以一种过来人该有的姿态,一字一句地说,“记住了,天底下没有女孩子不害怕打雷。” “真的?”叶宜年狐疑地看他一眼。 沈炼郑重地点点头,“真的,你一定要记住。” 见他这般严肃,叶宜年也认真起来,他重重的嗯了声,“放心吧,姐夫,我记住了!” 多年之后,当被娇妻赶到书房睡的叶宜年,听到外面雷声大作,死皮赖脸地去敲响房门,并且终于拥得娇妻入怀时,他才彻底明白了这话的真谛。 姐夫诚不欺他! 第30章 翠微山(二更) 用过早膳, 沈炼谨记自己昨夜的承诺,带着叶穗岁往翠微山去。 翠微山的红枫称得上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景。 当寂寞黄叶飘落之际,登上翠微山, 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山坡被染成一片灼灼的红, 这样鲜艳夺目的颜色, 像冬日暖阳一般,能够驱散深藏在心中的阴霾与晦涩。 因而京城的百姓都愿来这儿赏景。 沈炼仍记着昨日那些男人们是怎么样看她的, 于是让人提前准备好了软轿。 叶穗岁到了府门口,瞧见软轿后愣了下, 以为他又在忽悠自己。 她看向沈炼,红唇刚噘起不高兴的弧度,就听见他急忙解释:“去了再背你,你没睡好, 路上可以再在轿子里睡一会儿。” 少年难得的贴心像一股暖流瞬间浸润心田。 叶穗岁嗔怪地看他一眼, 嗓音带笑地嘟囔一句:“这还差不多。” 见她弯腰进了软轿,沈炼这才松了口气。 奇了怪了。沈炼想, 明明现在叶穗岁已经原谅他了,可他却总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担心, 生怕再惹她不高兴似的。 可她也很好哄啊。 想不通这种情绪从何而来,沈炼干脆也就放弃了, 牵过叶家准备的马匹,大咧咧地摸了两把它粗硬的鬃毛,脚踩马蹬,翻身而上。 昨日叶穗岁穿着一袭樱红长裙,他鬼使神差地也换了身赤色劲装。 今儿叶穗岁已经又换了身漂亮衣裙,但叶府没他的衣裳, 他只好穿着昨日的。 高坐于马上的沈炼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心道待会到了翠微山,他得跟紧叶穗岁,省的在漫山红枫之下找不到他。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往翠微山方向走着,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翠微山下。 叶穗岁俯身出了软轿,还未看清眼前景致,就见沈炼迈着长腿走到近前,然后平稳地蹲了下去。 叶穗岁:“?” 沈炼挑眉,“不是说了背你上去。” 叶穗岁抬眸看了眼并不是十分险峻陡峭的翠微山,伸手去拉沈炼起来,“我先走一段,走累了你再背我。” “嗯。”沈炼顺势起身,“听你的。” 少年嗓音平稳和缓,与往日一般的磁性好听,明明没有什么变化,可季夏总觉得少爷的话音里带着一股子连他都没发现的宠溺。 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难道睡地板还能促进夫妻感情? “季夏。”见她不动,元福喊她一声,笑眯眯地说,“主子都走了,你再不跟上小心迷路。” 季夏瞥他一眼,“我厉害着呢。倒是你,跟紧一点,不然还得让我来寻你。” 昨日元福跟丢沈炼,他牢记着自家主子说的不可能回去的话,在叶府门口来来回回十几趟的找人,都没想着进门问一问,还是叶穗岁想起来,叫季夏去把他给找了回来。 想起自己做的蠢事,元福闹了个大红脸。 这也不能怪他,要怪就怪他家少爷,说话不算话! 幽怨地对着主子的背影看了一眼,元福还是认命的跟了上去。 不能再跟丢了,否则季夏又要笑他了。 - 如今景色正好,游玩之人络绎不绝,沈轻鸿也恰在其列。 他穿着一袭白衣,一头乌黑的发被白玉冠束起,配上脸上淡雅又不失风度的轻笑,文质彬彬贵公子的形象扑面而来。 一路上,已经有不少女子看了过来,更有大胆的,将手帕都丢了过来。 这般不知羞耻的举动,将安玲珑气的够呛。 眼见着又有女子含羞带怯地朝沈轻鸿走来,安玲珑慌乱地叫了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过去。 “小心!” 沈轻鸿眼疾手快,一把将险些跌跤的安玲珑拉了回来,猛然的力道让少女一下撞进了他的怀里。 “没事吧?”他垂眸问道。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淡好闻的草木香,安玲珑羞涩地敛了下眸,“谢谢轻鸿哥哥,我没事。” 安玲珑人如其名,生的玲珑小巧,二人抱在一起的样子引来数人驻足观望。 有不知情的就好奇问了,“那边抱在一块的是哪家的小两口?” “什么小两口。”旁边人低声道,“那是沈家二子沈轻鸿和安国公府的嫡女安玲珑。” 安国公乃帝王忠诚的拥护者,深得圣上喜爱,百姓们对其也是略知一二,倒是这个沈轻鸿... 那人见同伴目露疑惑,问道:“你可知沈炼?” “这谁不知道!福康郡主非他不嫁呢!”这人说完,突然恍然大悟,“沈轻鸿莫不就是沈炼的弟弟?” 有这茬关系在,这人又飞快地上下打量了沈轻鸿一眼,小声问:“这沈轻鸿瞧着也不错啊,福康郡主怎会选择嫁给他哥呢?” “这谁知道。”那人往沈轻鸿的下半身瞥了眼,“或许有什么隐情吧。” 这二人离得远,又小声谨慎,并未传到沈轻鸿的耳中,可架不住来翠微山的人多,总会有几个说话不小心的,叫沈轻鸿听得真切。 他刚暗下眸光,安玲珑就气势汹汹地站了出来将人狠狠地斥责一顿。 几人自知理亏,道了谦之后便灰溜溜地走了。 安玲珑这才转头道:“轻鸿哥哥,你别把这群杂碎的话放在心上,福康郡主没嫁给你,那是她没有福气,绝不是哥哥的错。” 她父亲有从龙之功,又备受帝王喜爱和信任,连公主见了她都要和和气气,安玲珑自然也不会怕一个区区郡主。 少女明晃晃的维护让沈轻鸿微微一笑。 “多谢安小姐,清者自清,我也不会因这个苦恼。” 安玲珑闻言揪了揪手中锦帕,美眸中七分痴迷三分嗔怪,“轻鸿哥哥怎的还是如此见外,你同哥哥一样,叫我玲珑即可。” 沈轻鸿闻言只笑不语。 安玲珑看着心里既甜蜜又无奈,她的心上人实在太过谦谦公子,连个亲昵的称呼也不愿改口,不过这样也好,省的那些个莺莺燕燕自以为是。 “轻鸿哥哥,我们继续往上走吧。”安玲珑笑着建议。 沈轻鸿回身看了眼,疑惑问:“文栋兄怎的还没来?” 今儿是安文栋约他来翠微山,说是景致好,来散散心。 沈轻鸿本不想答应,可又回想起他娘做的糊涂事,沉默片刻后还是应了。 只是不想,安文栋的妹妹也跟着来了,到了翠微山之后,安文栋说是忘了点东西,让他们先走,他一会儿就追上来。 可一柱香的时间也有了,他还未到。再看旁边一脸仰慕地看着自己的安玲珑,沈轻鸿又蓦地悟了。 今儿约他出来的,八成不是安文栋。 “罢了。”他笑笑,“依文栋兄的性子,也不会碰到什么麻烦,安小姐,我先陪你继续往上走吧。” 安玲珑就等他这句,忙笑着说好。 二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聊。 翠微山虽坡度和缓,但走的时间长了,还是会令人腰酸腿疼。 安玲珑悄悄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后腰,看着前方少年的背影,心想要是能在他的背上赏景就好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听前方传来一声甜糯嗓音。 “累了,背我吧。” 循声看去,就见一袭深红劲装的少年听话地蹲下来,旁边娇小的少女趴了上去,手臂圈住他的脖颈,露出了一截莹白皓腕。 明明二人没有太多亲昵的交流和举止,可不知为何,安玲珑就是觉得这是一对十分恩爱的小两口。 她看了眼沈轻鸿,咬着唇上前正想说些什么,就见沈轻鸿唇角上扬,眼中迸发出一道她从未见过的光芒。 “大嫂!” 他连尾音都是上扬的,以至于下一句的“大哥”就显得很是寡淡冷漠。 安玲珑既有些讶然这对恩爱般配的小两口是沈炼和叶穗岁,又为沈轻鸿对叶穗岁的态度感到惊讶。 不就是大嫂,他叫的这般亲热做什么。 沈炼也是这样想,他稳稳地背着少女,桃花眸在这片红枫中越显灼灼,但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来人的嫌弃,拧着眉问:“你怎么在这?” “我也来赏景,早知大哥大嫂要来的话,我们便可同行了。”沈轻鸿好脾气地笑道。 沈炼闻言嗤了声,似乎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安玲珑哪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被嘲笑,又立即站了出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轻鸿哥哥跟你说话呢!”安玲珑不满道,“白长一副好皮囊,连点儿礼貌都不懂,你娘没教过你吗?!” 沈炼眉眼霎时间冷了下来。 他生的一副浓稠绮丽的长相,笑起来似游戏人间的花妖,美丽又危险。可当他真的板起脸来,又如可以毁天灭地的妖邪,充满戾气又压迫感。 安玲珑被他的眼神生生吓得倒退一步,正想躲在沈轻鸿背后,就听见他背上少女轻飘飘问:“二弟,这位可是你的心上人?” 沈轻鸿摇了摇头,“大嫂误会了,她只是友人之妹。” “原来如此。”叶穗岁笑着,看向安玲珑的眼眸却极为冷漠,“我就说嘛,二弟温润尔雅,怎会选一个这样不积口德的女子做沈家媳妇。” 沈炼自幼丧母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儿,安玲珑这样说,与往病人流血的伤口上撒盐无异。 她用指尖轻轻抚摸了下沈炼的脖颈,对着沈轻鸿笑说: “我有几个闺中密友,个个都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如今她们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不知二弟何时有空,大嫂带你见上一见?” 第31章 他愿意背着她(三更)…… 对付一个人最好的方法, 便是去攻击她最在意的地方。 安玲珑对沈轻鸿的爱慕之情溢于言表,叶穗岁自然是不会放过。 还有什么比心上人不仅否定自己,还要被拉去见旁的女人更令人痛心的。 果然, 不等沈轻鸿回答,安玲珑已经变了脸色, 她咬着一口银牙恨恨道:“郡主的闺中密友莫不是也同你一样是些短命的病秧子吧。” 沈炼眸光恹恹, 漆黑的眼瞳盛满危险的警告,“嘴巴放干净点。” 安玲珑才不怕他, 正要再回上两句,就见沈轻鸿突然抱拳行了一礼, “那轻鸿的婚事,就有劳大嫂了。” 方才还一股子骄傲的安玲珑这会儿蓦地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向沈轻鸿。 “轻鸿哥哥...” 她嗓音轻颤,满脸受伤之色, 显然不敢相信沈轻鸿竟会就这么答应! 沈轻鸿本人也觉得诧异。 安玲珑家族繁盛, 有她的爱慕,能帮自己很多的忙。 可...他抬眸看了眼红枫树下越显肌肤瓷白的少女, 心道他虽然妒恨沈炼,但叶穗岁有什么错呢? 她只是个被沈炼蛊惑的小可怜罢了, 为什么要这么欺负她? 沈轻鸿的目光并不单纯,沈炼盯着他看了眼, 烦躁地舔了舔虎牙尖。 “好心情都被你们两个给搅和干净了。”他嫌恶地撇了下嘴,偏头看背上的少女,“继续走还是回家?” 叶穗岁想了想,将下巴搁在他的颈窝间,“继续吧。” 难得与沈炼出来赏景,因为这两个“苍蝇”草草结束, 未免也太可惜了。 “好。” 沈炼应了声,迈开长腿继续前行。 沈轻鸿迟疑片刻,看向安玲珑道:“安小姐,你先在这儿等文栋兄,我还有话要同大嫂说,先行告辞。” “什么?轻鸿哥哥,我...” 不等安玲珑说完,沈轻鸿已经迫不及待地抬腿追了上去。 叶穗岁本来开心地晃着脚丫同沈炼说话,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大嫂”,她蹙起秀眉,贴着沈炼的耳根小声埋怨:“他怎么跟上来了。” 少女吐出的温热呼吸扑在他的耳朵上,酥麻的痒。她嗓音里赤|裸裸地嫌弃,更是听得沈炼唇角上扬。 “没事。”他说,“我撵他走。” 于是沈轻鸿刚追上来与二人并肩,沈炼便抛过去一个冷冷眸光。 “书读到狗肚子里了?没看见我跟你大嫂正逛的开心,你凑上来做什么?” 被他骂的次数多了,沈轻鸿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甚至还露出抹欠揍的笑。 “大哥急什么,我又不是来找你。” 他看向沈炼背上小小一团的少女,黑眸中带着真切的歉意,“大嫂,我听父亲说了娘做的事。” “她一时糊涂,差点连累了你,实在对不住。” 叶穗岁还未说话,沈炼就已经冷哼一声,“冤有头债有主,让她自己来道歉。” 沈轻鸿闻言苦笑一声,“大哥说得对。” 不是他不想让他娘道歉,是他娘现在被禁足在安和院,也不知何时才能出来。 一想起这个,沈轻鸿又没了兴致,被沈炼冷嘲热讽几句后,拂袖离开。 沈炼看着他的背影啧了声,“他最近的演技也太差了。” 以前任他怎么嘲讽,沈轻鸿都一副“你就是嫉妒我”的样子,现下他才说了几句,这人脸上的笑就已经挂不住,更别说眼中不断翻涌的恶意与妒恨。 谦谦公子?可笑。 “别看他了,相公。”叶穗岁伸手捏捏他的耳垂,“再磨蹭下去天黑了我们也到不了山顶。” 她的指腹柔软温热,不过轻轻揉捏了两下,沈炼就觉得被她捏过的地方开始发烫。 实在是太没出息。 他在心中暗骂自己几句,又把少女往上掂了掂,大步流星地朝山顶走去。 等二人到时,山顶上已经有不少人。 如今日头正盛,众人不约而同地选了棵红枫树作为遮挡,在树下铺上毯子,拿出准备好的吃食,开始边吃边聊边赏景。 叶穗岁等人也不例外,季夏将备好的毯子拿出来铺上,元福放下提了一路的食盒,拿出糕点摆了上去。 耳边是或清脆或爽朗的欢笑声,眼前是比这一片红枫林还要漂亮的美人儿... 沈炼看着,突然有些恍惚。 他梦想中温馨的生活,似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实现了。 “相公?” 见他呆站着不动,叶穗岁奇怪地唤他一声,小手在空中招了两下,“过来坐呀,铺毯子了,不会弄脏你的衣服。” 沈炼用鼻音嗯了声,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 叶穗岁捏起块糕点递到他唇边,笑盈盈地问他:“累了吗?” 沈炼默了默,张开唇,任由她将软糯的甜糕塞进他嘴里。 “不累。”他说。 闻言,少女弯了弯漂亮的眼眸,撒娇的嗓音比精心烤制的糕点还要甜软。 “待会下山,还想要你背我。” 他嗯了声,“好。” 她很轻,伏在他的背上像一朵轻柔的云,没什么份量,却在他心里留下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 他愿意背着她。 - 从翠微山回来,朱嬷嬷先是拉着叶穗岁看了好一通,确定她的好小姐没受伤之后,这才同她说起府里的变化。 “老爷大怒,禁了夫人的足。而且不知怎的,老爷还突然跑去了柳姨娘那里,还连宿两日。”她老脸上布满看戏的笑容,“夫人知道后,足足骂了一宿。” 叶穗岁闻言惊讶地挑了下眉。 她才离开两日,府里就这么热闹了? 想起柯慧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叶穗岁唇角上扬,想起什么,她偏头问:“祖母那边呢?” “老夫人自然是向着您的。”朱嬷嬷说,“您这两天没去,老夫人还差人来问您何时回呢。” 叶穗岁嗯了声,起身道:“那我...” “少夫人,柳姨娘来了。” 她话还未说完,扫院子的小丫鬟就前来通报。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叶穗岁又坐了回去,“快请。” 不过两三日未见,柳姨娘就施施然走了进来。 作为这两日府内最风云的人物,她看上去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妾身见过少夫人。” 叶穗岁笑着上前扶起她,“姨娘客气了,快请坐。” 二人落了座。 柳姨娘笑吟吟道:“托了少夫人的福,老爷突然想起了我们娘俩,还赏给我们娘俩一段上好的云锦。” 丫鬟适时将手中的托盘双手奉上,上面铺放的江南云锦柔软有光泽,单是买去换钱都能换百两银子。 柳姨娘却将其推到叶穗岁眼前,“入秋了,妾身也没什么好拿的出手的,这些布料送给少夫人做身衣裳,还望少夫人不要嫌弃。” 江南云锦这种布料的确难得,在市面上属于有价无市。 对叶穗岁而言,江南云锦或许只是小打小闹,但对柳姨娘,那便正如她所说,是她能够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抬眸看去,柳姨娘的如水的眼眸中盛满真挚的感谢,她笑了笑,“那我就不同姨娘客气了,这云锦的颜色我很喜欢呢。” 柳姨娘不怕她收,就怕她不收,听见这话,提起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她笑着颔首,“少夫人喜欢,是这块云锦的荣幸。” 二人又客套了两句,叶穗岁便问起沈初初怎么没一起来。 方才还笑着的柳姨娘这会儿又笼罩了愁容。拉赫 “不瞒少夫人,是我把初初打发走了。此次来,妾身还有件事想请教少夫人。” 她容颜未衰,能够再次得到沈正青的宠爱,可她可怜的女儿就不行了,沈正青瞧见她便是难以掩饰的嫌弃与厌烦。 沈初初虽然如稚儿一般,但也能感觉到爹爹对自己的态度,躲在柳姨娘怀里哭了好久。 抬手拭去眼角泪珠,柳姨娘红着眼圈道:“孩子总是无辜的,要怪也只能怪我这个当娘的害苦了她。” “我在府中也没有旁的能说话的人,就只能来求助少夫人,希望您能给我们娘俩指条明路。” 叶穗岁轻声问:“姨娘说的明路是指?” “我想着,能复宠固然是好,可若是老爷不能接受初初,那这宠我不要也罢。” 柳姨娘含泪的眼中满是坚定,强烈的母爱在她的身上笼罩了一层柔软又坚定的光。 “哪怕以后一辈子都要吃糠咽菜,只要我的初初能够快快乐乐的长大,这辈子就值了!” 柳姨娘这番话显然是思量了许久,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 不过想起前世她为女儿所做的一切,叶穗岁又很相信她的选择。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柳姨娘亦是如此。 叶穗岁抿唇想了想,谦声道:“一时之间,我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姨娘要不先回去等等,待我想到了,必然通知姨娘。” “好好,多谢少夫人!”见她应下,柳姨娘又喜极而泣。 叶穗岁自小在贵人身边长大,眼界和想法比她宽广多了,柳姨娘相信她绝对能想出一个好主意。 怕自己打扰到贵人,柳姨娘说完之后没敢再呆许久,起身告辞。 叶穗岁也没挽留,只是说:“若之后父亲再去,姨娘可让初初来我这里。” 正如她所言,孩子总是无辜的。 沈初初本就命苦,实在没必要再为了这样不称职的父亲哭泣。 闻此,柳姨娘刚忍住的泪又吧嗒吧嗒掉下来,她带着哭腔嗯了声,又俯身行了个大礼,这才转身离开。 房内没了外人,叶穗岁放松下来,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心想:该用什么方式让沈正青接纳沈初初呢? 第32章 我会吃醋的(一更)…… 叶穗岁仔细想了想, 沈正青之所以讨厌这个女儿,无非就是她心智不全,令他面上无光, 也让整个家族跟着蒙羞。 可他若仔细观察过沈初初,就会发现小姑娘被教养的很好, 即便只有五六岁稚童的心智, 也不会惹人厌烦,反倒是有着难得的天真可爱。 若是让他看到小姑娘的好, 或许事情会不这么糟糕。 用晚膳时,叶穗岁将这事同沈炼说了。 少年闻言越发嫌弃, “这老头子真是叫人大开眼界。自己的亲女儿都嫌弃,也配当个父亲?” 若沈初初是他的女儿,他更会怜她疼她,待她如珠如宝, 决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眼下事情就是这样, 多说无益。”叶穗岁蹙起秀眉,“相公, 你比我了解父亲,你说初初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改观呢?” 沈炼想了想, “他嘛...爱慕虚荣,还喜欢别人夸奖他, 你可以试试从这方面下手。” 他幼时便跟沈正青闹掰了,对他的了解也称不上是丰富,甚至□□更多些。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叶穗岁笑着嗯了声,给沈炼夹了筷子菜作为感谢。 少女浅笑嫣然的样子格外惹人怜。 沈炼深深地看了眼,敛眸夹起碗里的菜。也不知道今夜还下不下雨, 他心想,其实睡地板也挺好的。 只可惜天气不随着人的意愿所改变,当夜不仅没落雨,甚至连月光都格外的皎洁迷人。 见状,叶穗岁过去敲了敲书房的门,“相公,出来赏月呀。” 月亮天天有,有什么好看的。 沈炼心里说着无趣,脚却不听使唤地上前打开了房门。 叶穗岁已经沐浴过,白日挽起的青丝披散开来,在月光下更显柔软。 她不施粉黛,却依旧唇红齿白,穿着一袭淡雅的衣裙,杏儿眼亮晶晶地望向他,宛若山林里不谙世事的白狐,纯洁中带着不自知的娇媚。 他眸光微滞,不过一息的功夫,手就被她给牵住了。 她的小手软软的,握住他的力道轻轻的,动动小拇指都能轻松挣脱开的程度。 沈炼默了默,顺着她的力道走了出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银白色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静谧。 叶穗岁拉着他坐到摆好的小凳子上,沈炼还未坐好,右手臂就被小姑娘给抱住了,她的脑袋也随之靠了过来。 她今夜的发香是淡淡的桂花味道。 沈炼凝视着她的侧脸,眸光从她饱满的额头滑到挺翘的鼻尖,再到那双饱满殷红的花瓣唇。 “相公。” 闭着双眼的少女突然唤了他一声,沈炼赶紧别开脸,不太自然地嗯了声。 叶穗岁没察觉到,抬眸看他,本就清凌凌的杏儿眼在月光下越发澄澈。 “相公有想过成为什么样的人吗?”她轻声问。 沈炼抬头看着月亮,漫不经心地说:“没有。” 他侧脸本就好看,在银白色月光的映照下,更多了几分温柔。 叶穗岁又靠在他的肩头,嗓音里带着笑,“我觉得,相公以后一定会成为万人敬仰的大将军。” “万人敬仰?大将军?”沈炼笑她,“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嫁了个纨绔。” 叶穗岁闻言理直气壮道:“有钱有势又不是你的错。再说了,你又没做什么坏事。吃喝嫖赌、强抢民女、欺压百姓,你占了哪条?” 还不等沈炼回答,叶穗岁就斩钉截铁地说:“哪条都不占,他们凭什么说你是纨绔!” 沈炼被她义愤填膺的小表情逗笑了,他强忍着冲动,不去捏她鼓起来的可爱雪腮。 “你气什么。”他说,“当个纨绔也挺好。” 可以肆意随性,不受约束,还能气死老头子,何乐而不为。 叶穗岁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见他不在意,自己也跟着翘了翘唇角。 不过她又想到了什么,眨巴着杏儿眼问:“相公,百花楼好玩吗?” “还行吧。”沈炼下意识答了,下一息瞳孔瞬间缩小,警惕又忐忑地扭头看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见他反应这么大,叶穗岁也起了逗他的心思。 她松开手,偏过头不去看他,娇娇的嗓音里满是落寞,“我好奇嘛,你以前老去那里,也不知道是跟里边的哪位姐姐打得火热。” 沈炼像是被火烫了一下,猛地站起来,磁性好听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叶穗岁,你别乱说。” “乱说?”小姑娘低着头不看他,乖顺的叫人心疼,“好吧,那我不说了。” 她嗓音闷闷的,连像蝶翼般的睫羽都停止了扇动。明明不哭不闹,却叫沈炼的心猛然酸痛了一下。 他握了握拳,单膝跪了下去,伸手捧住了小姑娘低垂着的脸。 “我没有跟她们打得火热。”他望着那双杏儿眼认真解释,“我只是去那里喝酒,没有做别的事。” 怕自己说的还不够明确,沈炼抿了下唇,嗓音暗哑的开口。 “没有拉她们的手,也没有抱她们,更没有做其他的过分的事。不信你可以派暗卫去查,我真的没有对...”对不起你。 他话未说完,就被唇上贴过来的手指给“封印”住了。 方才还失魂落魄的少女已经又弯起了漂亮的眼眸,漆黑的瞳仁里映出两个小小的他。 “不用查啦,我信你的。”叶穗岁笑着说,“但是以后不准去了,我会吃醋的。” 她前世做游魂时,跟着沈炼的时间比跟着沈轻鸿都多,自然清楚他说的都是真话。 于是不用沈炼回答,她就已经伸手将他起来,让他坐回了凳子上。 “可以牵手吗?”她笑吟吟问。 沈炼喉结滚了滚,将手递过去,任她将葱白的指节插|进了指缝中。 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沈炼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满足和甜蜜,叶穗岁更是闭上双眼,喟叹出声。 “能跟相公一起赏月,好幸福呢。” 沈炼紧紧注视着她的小脸,眸光透着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缠绵。 “是啊。”他听见自己说,“月亮很美。” - 睡醒一觉之后,叶穗岁就将柳姨娘拜托之事提上了日程。 所谓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就不信,沈正青会如此铁石心肠。 让季夏叫来了沈初初,叶穗岁笑着捏捏她的脸颊,“初初跟大嫂一起去给父亲送茶点好不好?” 听见是给父亲送,沈初初先是眼睛一亮,接着又想起什么,难过地摇了摇头。 “初初不去,父亲不喜欢初初。” 小姑娘难过地像是要哭出来,叶穗岁赶紧摸了下她的小脑袋作为安抚。 “初初这么乖,谁说父亲不喜欢?”叶穗岁温声说,“只是父亲前几天遇见了烦心事,所以才脾气不好。” 沈初初听见自己无比喜欢的大嫂这样说,瞬间有所动摇,她揪着自己的衣角忐忑问:“真、真的吗?” “不信咱们现在去瞧瞧。” 沈初初低头想了想,还是没有抵抗住诱惑,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 两人手牵着手来到了沈正青现下居住的寒星阁。 公爹的住所,叶穗岁这个当儿媳妇的不好进去,她蹲下来笑着对沈初初说:“大嫂在外面等你,初初和季夏一起茶点给父亲送进去可好?” 沈初初有些紧张,但面对那双盛满鼓励的杏儿眼,她还是嗯了声,牵着季夏的手走了进去。 沈正青刚在院子里打过拳,正口干舌燥,就听见□□说,季夏和小姐过来了。 季夏他是清楚的,这个小姐是谁? 看出主子的疑惑,□□有些无奈,“是初初小姐。” 沈正青下意识地皱起眉,刚想撵人,又念起季夏是郡主身边的人,他只好将嫌弃的话又咽了回去。 “叫她们进来。”他道。 季夏拉着步伐沉重的小姑娘走进来,行了一礼,笑道:“给老爷请安。” “嗯,你们怎么过来了?”沈正青态度温和地问。 季夏笑着说:“少夫人邀初初小姐去院里吃茶点,小姐觉得味道好,说什么也要送一份来给老爷尝尝。少夫人拗不过小姐的一片孝心,便叫奴婢带着小姐过来了。” 清风阁的吃食有多好,沈正青也是知道的,甚至偶然路过,他都能闻到一股子馋人的香气。 但碍于家主的威严,他也不好到儿子儿媳那里蹭饭。 因而听见季夏带来了清风阁的糕点,他顿时期待满满。 不过... 他看向低着头看地面的沈初初,严厉道:“有孝心虽好,但也不能吵到你大嫂,知道吗?” 沈初初闻言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声若蚊呐地说了声“知道了”。 沈正青对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她七岁还不会说话,见人就吐口水的那一年。 如今见她能与人正常的交流,心中还有些诧异,加上她这样的孝心之举,心中的厌恶稍散了两分。 “行了。”他说,“东西放下,你们先回吧。我还有事要忙。” “是,老爷。” 季夏应了,放下食盒,拉着沈初初出了门。 叶穗岁其实也有些拿不准沈正青的态度,但想着有季夏代表她,看在她的面子上,沈正青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她忐忑地踱步两圈,就听见了一串哒哒的脚步声。 “大嫂!” 沈初初像小旋风一样地跑过来,长了点儿肉肉的小脸上满是惊喜和满足,“父亲同我说话了!父亲同我说话了!” 第33章 他确实舍不得(二更)…… 她黑葡萄似的双眼灿若星辰, 激动的样子让叶穗岁也替她高兴,可问完她沈正青说了些什么,这种高兴又化为了浓浓的心疼。 一顿严厉的提醒, 却让小姑娘如获至宝,高兴的不行。 她暗自叹了声, 心道这样也好, 至少初初愿意相信父亲不是真的讨厌她了。 有了今日的成果在先,再提起给沈正青送东西, 沈初初便没了之前的抗拒,甚至还催着季夏快点走。 大抵沈正青很喜欢小厨子做出来的饭食, 见她们二人前来,笑脸也比嫌弃的样子要多。 柳姨娘还特地前来道谢。 “多亏了少夫人,这几日老爷去我那里,不仅没斥责初初, 还心平气和地同她说了几句话, 可把初初高兴坏了。” 虽然说的是让她多送点儿桂花酥,少拿乳酪, 但对沈初初来说,已经足够了。 可对叶穗岁来说, 依旧是相差甚远。 眼下沈正青对沈初初已经没了先前的厌恶和鄙夷,却也称不上是喜爱, 顶多就是家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沈初初是个讨喜的好孩子,叶穗岁还想多帮她一把。 “相公。”她想了想,凑过去晃了晃沈炼的胳膊,“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沈炼正专心致志研究岳父给他的棋谱,听见这话懒洋洋地嗯了声,“说。” “帮我找个疯子。” 沈炼沉默片刻, 神情复杂地扭头问她:“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前两日吵着要养只猫儿,他还没寻着,她就改养疯子了? “你想哪儿去了。”叶穗岁好笑道,“我是想让他在父亲面前演出戏,真疯假疯无所谓,只要能震撼到父亲就行。” 他不是嫌弃沈初初心智不全给他丢人,那就让他亲眼看看,真正心智不全的人是怎样的。 沈炼松了口气,一口答应,“行,交给我了。”只要不是心血来潮要养个疯子就好。 - 皇宫内。 下了早朝,沈正青便跟同僚说说笑笑往回走。 想起女儿的嘱咐,叶元嘉笑着上前同他说话。 “沈兄。”他笑着从怀里掏出朵珠花,“上次令媛来家中玩,跟心慈很是投缘,这是心慈送给令媛的礼物,还请沈兄代为转交。” 沈正青闻言有些讶然,沈初初竟然都“打入”叶家内部了? 他面上不显地伸手接过,“那孩子不懂事,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没有。说起来,叶某还很佩服沈兄,令媛这般乖巧讨喜,沈兄定然没少花心思。” 沈正青被夸得心虚,又不好意思说真话,只能讪讪笑着客套了几句,心里却对这个独女有所改观。 能惦记着他给他送吃食,还能让叶元嘉都夸奖两句,说明这孩子也不是那种无可救药之人。 与叶元嘉分开后,沈正青边走边忍不住想,要是她是个正常的孩子就好了。 昨夜才下了雨,今日的街道上还有些积水,怕弄脏了官服,沈正青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水洼。 谁知还不等他站稳,一股腥臭的气息由远及近,接着猛地撞在了他身上。 习武之人底盘稳,沈正青自然没有被他撞倒,甚至还下意识地扶住了来人,可当看清来人的面目之后,沈正青只恨自己没摔个屁股墩。 那张脸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他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脸上沾着黢黑发臭的污泥,头发乱的跟鸡窝一般,还插着细碎枯黄的杂草。 再看那一身衣裳,四处破洞不说,还脏黑的发硬,不仅无法贴在身上,还有一股令人作呕地恶臭味扑面而来。 沈正青胃中一阵翻天倒海,再看到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口黄牙和他笑,鼻涕流到嘴里了都不知擦的样子,沈正青顿时忍不住,一把推开他,转身干呕起来。 又有几个人咋呼地追了上来,那人见状又大叫地跑远了,不仅撞倒了几个路人,还将人家的摊子都打翻了。 原本安静的街巷顿时变得鸡飞狗跳。 路边已经聚集起了不少看戏的路人,更有相熟的已经自发解释起来。 “刚刚那个是刘老汉家的儿子,听说他生下来就心智不全,还爱咬人打人,刘老汉没办法就把他关进了猪圈里,今儿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出来了。” “傻子啊?”有人咋舌道,“那刘老汉还怪可怜的。” “可不,你说傻就傻吧,听话点儿也行,结果...”他摆摆手,“算了算了,你还能指望心智不全的人懂事听话?不惹事就不错了。” 谁说不能指望。 沈正青一边擦着嘴一边想,他家的沈初初就很乖巧听话。 这样一想,沈正青简直是无比庆幸。 他迈开腿,迫不及待地往家中走,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的叶穗岁和沈炼这才冒出了头。 “怎么样?这人演的不错吧。” 少年神色懒倦,若不细看,会让人以为他是被迫来的,可你若仔细瞅瞅,就能发现他那双潋滟眼眸中期待又得意的光芒。 叶穗岁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竖起大拇指道:“太好了!我都以为他真的是个疯子。相公,这是你从哪里找的人才?” 见少女一脸的钦慕,沈炼飘飘然地轻哼一声,“花钱雇的。” 城外有个破旧的城隍庙,里边住着很多乞丐和无家可归的人。 一听说装疯卖傻就能得到一些银两,他们简直乐疯了。 能从这一群人中脱颖而出,这“疯子”自然是有点本事的。 二人说话的功夫,前去赔偿小摊贩的元福也回来了。 “回去吧。”沈炼说,“看老头子离开的方向,应该也是回府了。” 叶穗岁嗯了声。 她心里惦记着沈正青回府后的反应,下意识地往前走,一脚踩进了水坑里。 微凉的水浸湿了她漂亮柔软的绣花鞋,叶穗岁赶紧缩回了脚。 不过是湿了点脚尖,叶穗岁眼珠子一转,皱着鼻子回头,可怜兮兮地说:“相公,鞋子湿了。” 沈炼笑她,“谁让你不看路。” 叶穗岁闻言倒打一耙,“明明怪你不提醒我。” 都到这份上了,她一不做二不休,张开手臂,撒娇般地命令他,“不管,你抱我回去。” 少女桃腮粉黛,唇红齿白,在这样凌乱的闹市中更显得美丽脱俗。 沈炼低低地啧了声,“叶穗岁,你真的很不讲道理。” 少女听完眨巴眨巴眼睛,理直气壮地问:“跟你为什么要讲道理?” 闻言,沈炼瞳孔微张,平静的内心也因为这句话荡起了层层涟漪。 他故作无奈地摸了下鼻子,上前将人打横抱起。 “不要乱动。”他道,“摔下去我不负责。” 得逞的少女唇角抿着笑,“才不会摔呢。” 沈炼刚想笑她太过自信,就听见少女甜甜地说:“相公舍不得。” 舍不得吗? 敛眸看了眼怀里的少女,沈炼又很快抬起了眼,神情毫无波动地看向前方。 他确实舍不得。 二人腻腻歪歪的功夫,沈正青已然回了将军府,直奔柳姨娘的轻烟院。 还未进门,他就听见了沈初初的声音。 “姐姐在晾衣裳吗?我来帮忙!” 如今娘俩重新得了宠爱,丫鬟们也收起了轻视之心,哪敢让她做这种事。 “不劳烦小姐,奴婢来就可以了。” 沈初初闻言笑呵呵地说:“没关系,初初已经长大了!可以帮忙的!” 她不知什么叫受宠,只知道以前娘亲洗完衣服都会腰酸背痛,她就帮忙一起晾晒,娘亲还夸她长大了。 丫鬟见拗不过她,只好道了谢,将轻薄的衣裳交由她来晾。 到底是矮了些,沈初初踮起脚尖也够不着,只好搬来了小凳子,踩在上面很努力地帮忙。 中间她没站稳险些摔倒,吓得丫鬟脸都白了,她自个儿倒像没事人,反过来安慰丫鬟。 “姐姐别担心,初初很厉害的!” 见状,沈正青心中最后的一些不满和嫌弃都烟消云散。 瞧瞧!同样是心智不全,他的女儿多能干!多体贴!多乖巧! 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沉厚的嗓音是难得的宽和,“初初。” 原本见到他就有些紧张的沈初初,听见父亲喊她的名字,当即愣在了原地。 待柳姨娘从外面回来时,就瞧见沈正青脸上带笑,笨拙的往她女儿头上插珠花的样子。 他手指粗糙,勾断了沈初初几根头发,可小姑娘像是没有痛感一样,弯着眼睛傻呵呵的笑。 柳姨娘顿时红了眼圈。 她心里很清楚,沈正青不会无缘无故地改变,于是翌日一得空,柳姨娘就快步到了清风阁。 叶穗岁的招呼声还没说出口,她就又“噗通”一声跪下了。 “多谢少夫人!”她红着眼说,“我们娘俩无权无势,也就少夫人看得起我们,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日后少夫人若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妾身必定万死不辞!”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叶穗岁,见她这般,心就稳稳的落了回去。 看来昨日的戏没有白演。 她起身扶起柳姨娘,“姨娘客气了,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于她是举手之劳,对她们娘俩来说却是雪中送炭,弥足珍贵。 柳姨娘没再多说,但却将这份恩情牢牢记下。 她顺着力道起身,笑着说:“少夫人您不知道,昨日老爷下朝回来,就像变了个人。” 第34章 都是我的错(一更)…… 为何说换了个人呢? 给她女儿戴珠花不说, 还平心静气地同她聊天,眼神中还有着令人不可思议的慈爱和满意。 柳姨娘慨叹一声,“您是没见, 初初这丫头睡觉都咧着嘴。” 叶穗岁也为这娘俩感到开心,“恭喜姨娘, 也恭喜初初, 你们的好日子总算来了。” “可不。”柳姨娘笑着应了,接着又敛起三分笑, 认真道,“我们都是托了少夫人的福, 所以少夫人您千万别同我们客气,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柳姨娘也不是傻的。 眼前的福康郡主与大少爷情投意合,主母又极为讨厌大少爷,四处散播他的坏话。 她虽是个不起眼的妾室, 但吹吹枕边风的能力还是有的。 叶穗岁也听出了她的话外音, 她微笑道:“姨娘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帮了我大忙了。” 柳姨娘的日子好过了, 柯慧的“好日子”还会远吗? 柳姨娘一点就通,她笑着点点头, 二人尽在不言中。 - 安和院。 柯慧看着窗外枯黄的落叶,焦躁地问:“我还要在这关几天!?” “老爷说禁足半月, 夫人再耐心忍忍,就剩明日一天了!”菊蕊道。 “还有一天!”柯慧抠着窗框大吼,“老娘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堂堂将军府主母,竟然还要被禁足,说出去只怕会被人笑掉大牙! 可再想想自己做的蠢事,柯慧又没了争辩的勇气。 她满眼愤恨道:“都怪叶穗岁!我就说那小妮子怎会这么快同意替文哥儿写信美言几句, 原来是留着后手呢!” 菊蕊闻言附和地说:“奴婢就说您该多提防她,她与大少爷一条心,又怎会诚心实意地对待您呢。” “是,我也是被她那张无害的样子给迷惑了。”柯慧咬牙切齿道,“等解了禁足,看我怎么教训她!” 这半个月柯慧想了许多法子去对付叶穗岁和沈炼,眼下就等着亲自实践。 她期待又焦灼地在房中踱步,一点点数着时间,终于熬到了第二日清晨。 半个月的禁足,终于结束了。 柯慧兴奋地一夜未睡,天刚蒙蒙亮就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精心打扮过后,才缓缓踏出了房门。 这时,东方才刚泛起鱼肚白,空气中还带着秋意的清冷,枯黄的还未打扫的落叶让安和院显得有些萧条。 可这丝毫不能抵挡柯慧的热情,十五日的闭门思过,再见天日,她只觉得光秃秃的树干都带着别样美感。 她深吸口气,眉眼含笑地吩咐菊蕊,“叫小厨房做几道老爷爱吃的早膳。” 过了这么久,柯慧估摸着沈正青就算有天大的怒气也该消干净了,她再去梨花带雨地掉几滴眼泪,他们夫妻二人定能够和好如初。 菊蕊亲自盯着厨子以最快的速度做完,主仆二人便提着食盒,迎着熹微晨光去了寒星阁。 只是...柯慧看了眼空落落的院子,疑惑又生气地说:“这些下人也忒放肆了!天都亮了还不出来洒扫,简直是不把老爷放在眼里!” 菊蕊见状说:“夫人,我去教训他们!” 怕下人们的哭闹惹得丈夫不悦,柯慧忙拦住她,“不急,待我先见过老爷再说。” 她理了下发髻,掸去肩上看不见的灰尘,柯慧这才笑着地上前推开了门。 “老爷,慧儿来跟您赔罪了。” 她抬步走进去,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柯慧问,“今日不是休沐,老爷人呢?” 菊蕊心想,或许是宿在哪个姨娘房中了,但她没敢说出来,只道:“奴婢找人问问?” “快去。”柯慧冷声道。 菊蕊哎了声,转身出了门,很快就带着个小厮回来了。 “小的见过夫人。” 柯慧用鼻音嗯了声,“老爷去哪里了?” 那小厮闻言抬起眼来,诧异地问:“夫人不知吗?老爷这十余日都宿在了轻烟院,未曾回国寒星阁。”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敢偷懒多睡一会儿。 柯慧听完先是一怒,接着便是疑惑,轻烟院住着哪个贱-人来着? 她仔细地想了想,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突然闯入她的脑海中。 柯慧瞬间瞪圆了眼,“不可能!老爷厌极了她们,怎会宿在轻烟院!” “小的怎敢欺瞒夫人!”小厮道,“夫人若不信,不妨去轻烟院看一看。” 不用他说,柯慧也是要去的。 她立即站起来,怒气冲冲地便往轻烟院去,由于太久没去,还差点走错了路,等真正到了轻烟院,柯慧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印象中那个荒废破败的小院子,现在却整洁明亮,连花草都比安和院的精神许多。 柯慧突然心头一紧,面无表情地加快步伐,在丫鬟们的惊呼声上前踢开了房门。 “呀!”房内传来女子的娇娇的嗔怪声,“青郎!人家的眉毛!” “这可不怪我,我也是被吓了一跳,手才抖了,可不是要故意捉弄你的。” 被称作“青郎”的男人回了声,不高兴地扭过头去,想看看到底是谁坏了他们二人的兴致。 柯慧心中原本还抱着一丝丝侥幸,可当看清男人的脸,她接受不了地大声质问,“老爷!你怎么在这!” 沈正青还不等说话,一边的柳姨娘已经脸色大变,站着来朝着柯慧噗通一声跪下了。 女子娇美的脸上满是怯怯,连细薄的肩膀都微微颤抖起来,“不知夫人前来,妾身有失远迎,还望夫人恕罪!” 都是女人,柯慧哪能不晓得柳姨娘的套路。 她指着柳姨娘怒道:“贱-人!少在这里给我装可怜!” 柯慧上来一句劈头盖脸的质问便叫沈正青心生不悦,如今再见她这般态度,更是冷起了脸。 “夫人!”他冷声提醒,“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沈家的主母,怎可跟个泼妇一般! 他俯身去拉跪着的柳姨娘,“烟儿,起来。”抬眸扫了眼一脸不敢相信地柯慧,他说:“你又没做错什么,不必怕她。” “老爷!” 他赤-裸裸的偏袒让柯慧很是受伤,她不能理解,明明半个月前柳姨娘还是府上人人可欺的贱妾,为何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沈正青的新宠! 难道、难道沈初初不傻了? 这想法刚冒出来,门外就响起轻快的脚步声,只是这种轻快在看到她之后瞬间变成惊恐。 “啊!” 沈初初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扭头往回跑,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了跪在地上的娘亲,一些不好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想起被羞辱的娘亲,沈初初也不知自己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勇气,一头撞开了柯慧,快步跑到爹娘的身前,面对柯慧张开了手臂。 她小脸发白,眼圈却是通红,她颤着嗓音吼道:“坏人!不要欺负我爹娘!” 若说方才有演的成分,这会儿柳姨娘却是真的哭了出来, 她心疼的膝行上前抱住女儿,泪流满面地安抚道:“初初乖,娘没事。” 解开心结之后,沈正青越发发现了有女儿的好处,如今见她自己怕的发抖都不忘保护自己,更是心软的一塌糊涂。 “柯慧!” 他站起来怒声问:“你这个当家主母,就是这么照顾本将军的女人和女儿的?!” “我...” 一瞬的心虚后,柯慧眼角泪珠滑落,她悲戚道:“老爷,你不要被她们给骗了。” 沈正青闻言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烟儿可没你这般有城府!要说骗,还得是夫人你更胜一筹!” 他意有所指,柯慧也不敢再同他犟了,生怕自己又被禁足到冷清的安和院中。 气氛有些僵硬。 柳姨娘飞速瞥了眼柯慧的神色,敛下睫羽哀求道:“都是妾身的错,青郎莫要再同夫人吵了。” “烟儿...”沈正青闻言握住她的手叹了声,“你呀,就是太善良了。” 抬手将她搂入怀中,沈正青冷冷地瞥了柯慧一眼,“还在这做什么,还不滚回你的安和院去!” 往日的海誓山盟历历在目,柯慧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这样对待。 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痛哭着跑了出去。 “夫人——”柳姨娘假惺惺地挽留一声,接着歉疚地看向沈正青,“青郎,夫人是您的妻子,您不该为了我们娘俩同她吵。” 这傻姑娘。 沈正青笑了笑,将母女二人都抱在怀里,“说什么傻话,她是我的妻,难道你就不是?过去是我亏待了你们,以后只要有我在,就决然不会再让你们娘俩受委屈。” “青郎...” 柳姨娘大为感动,伸手环抱住沈正青,用他宽厚的胸膛遮住了眸中的浓烈的快意。 夫人呀夫人,你也有今天。 她笑着想,只可惜,这还只是个开始。 - 柯慧一跑出轻烟院,叶穗岁那边就随之收到了消息。 朱嬷嬷感慨地说:“想不到柳姨娘也是个有手段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老爷拿捏的死死的,夫人这回估计要气死了。” “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叶穗岁边说,边拿软巾擦掉脸上水珠,一双清凌凌的杏儿眼经过清水的浸润更加明亮璀璨。 “嬷嬷,做好准备。”叶穗岁笑着说,“马上又有新角儿要登场了。” 第35章 好狠的心(二更)…… 虽然与她计划的有所出入, 但让柯慧失去应有的宠爱和权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接下来,便是沈轻鸿的那位远方表妹——白晴画。 上一世叶穗岁没将这号人放在心上,自然也记不得她出现的具体时间, 只隐约记着是枫叶红时。 她来后,沈轻鸿还单独同她去赏了红枫。 如今翠微山已经是漫山遍野的红, 想来白晴画也该出场了。 不出叶穗岁所料, 未出五日,叶穗岁正在宝墨堂同沈老夫人聊天, 管家就急匆匆来报,说门外来了位姑娘, 自称是夫人的远方外甥女,前来投奔夫人的。 管家道:“按理不该来打扰老夫人,只是夫人如今病着,又嗜睡, 老奴实在不好擅自打扰。” 是的, 柯慧病了。 大夫说是气急攻心,要静养。 沈老夫人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将人请到安和院吧,慧娘若看见自家外甥女来了, 想来心里会舒坦些。” “是,老奴这就去。” 管家领命离开, 沈老夫人便同叶穗岁感慨,“府里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叶穗岁正要附和一句,手就被沈老夫人给握住了。 老人家笑眯眯地问:“不过祖母还想更热闹一些,穗岁打算何时给祖母添个曾孙?” “啊?”叶穗岁愣了一下,好笑道:“祖母,这哪是我能说了算的。” 沈老夫人欸了声, “怎么不是你说了算?你别让炼哥儿睡书房,孩子不就是早晚的事儿。” 脑海中蓦地浮现出沈炼的宽肩窄腰,叶穗岁眨了眨眼,讪笑道:“不急的,祖母。” “怎么不急?穗岁你听祖母跟你说。” 沈老夫人在这儿苦口婆心地劝导,另一边,白晴画已经跟着管家进了门。 白家在蜀东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与将军府一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本就有些忐忑不安的白晴画,在看到将军府的雕梁画栋之后,心中越发紧张起来。 沈家这样有钱,会不会嫌弃她出自小门小户? 这念头一冒出来,白晴画又赶紧摇头否决了。 不会不会,母亲说过,慧姨母是她未出阁之前的挚友,二人虽然一个是嫡系一个是旁支,但并不影响她们之间的感情。 她是母亲唯一的女儿,生的又与母亲五分相似,慧姨母应当是不会讨厌她的。 想想家里的糟心事,白晴画咬着唇瓣想,不论沈家如何对她,她都要留下来!拼了命也要留下来! 念此,白晴画露出个讨好的笑,“管家伯伯,晴画初来乍到,怕无意间坏了府上规矩,伯伯可否提点一二?” 管家正有此意,顺势说了几句府上规矩后,又提醒道:“还有一点,我家少夫人乃是金尊玉贵的福康郡主,姑娘见了还是要客气些的。” 福康郡主的名号,即使是蜀东成长起来的白晴画,也是听说过的。 她连忙表态,“小女决不敢对郡主不敬。” “你也不必这样紧张。”见她小脸都白了两分,管家笑说,“等见了你就知道,少夫人是个极温和善良的主儿,倒是我家大少爷——” 他还未说完,就听见有人问:“倒是你家大少爷怎样?” 这人嗓音慵懒好听,却叫管家眉头猛地一跳,他赶紧转过身去,弯着腰赔笑,“大少爷龙章凤姿,与少夫人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切。” 沈炼闻言讥笑一声,但看在他后半句的份上,没再同他计较,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今日穿着暗灰蓝色锦袍,衬得他稳重内敛。当然,不能细看。 细看之下,便知这些内敛都是唬人的,他宛如脱鞘的宝剑闪着冷厉寒光,通身的张狂与肆意。 不过白晴画也没来及细看,那俊美的少年郎已经没了踪影。 白晴画望着他的背影,咬紧了唇。 她生的虽不是倾国倾城,但在蜀东,前来提亲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可这位沈家大少爷,连个眼角余光都未分给她,好似她不存在一般。 管家没看出她的异样,不敢再多说,只催促一句,“姑娘,快走吧,夫人等您呢。” “好。” 白晴画脆声应了,又朝那空无一人的小径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才转身跟了上去。 安和院。 柯慧服过药正要再接着睡,就听菊蕊道:“夫人,方才管家来过,说是您蜀东的外甥女来探望您。” “蜀东的...外甥女?”柯慧嗓音沙哑地重复一遍,眼中的迷茫逐渐变为欢喜,“画姐儿!可是画姐儿来了?” 菊蕊道:“奴婢见您睡着,不好自己拿主意,就让他去请示了老夫人。” 临近冬至,是京城名门最忙碌的时候。 不少远房亲戚会在这时赶来,说是许久不见前来探望,实则是来打秋风,好安稳过冬。 柯慧也曾在这事上吃过亏,因而也没怪菊蕊,只努力地从床上坐起来。 “你派人去看看,若真是画姐儿,定要把她带进来!” 菊蕊应了声,刚想找个聪明伶俐点儿的丫鬟前去,就见管家走了进来,后边还跟着个秀丽文雅的女子。 “这位可是白家小姐白晴画?”菊蕊试探问。 见她唤出自己名讳,白晴画心下稍安,微笑着福了一礼,“正是。” “太好了!”菊蕊闻言喜笑颜开,热情地上前去扶她,“奴婢正要派人去接您,您就来了,姑娘快随我进来,夫人正等着您呢!” 拉着白晴画近了屋,原本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的柯慧似有所察,立即睁开眼。 “姨母!” 白晴画眼含热泪地唤了声,噗通跪下了。 柯慧见状也蓦地红了眼,挣扎着要下床扶她,白晴画赶紧膝行上前到了她床边。 许久未见,二人皆是热泪盈眶。 柯慧拉着她的手哭泣道:“原以为我们相聚的时间还多,不成想五年前的相见,竟成了我见你母亲的最后一面。” “是啊,母亲的病来的突然,临走之前还惦记着您说要来蜀东散心的事,遗憾自己不能作陪。” 白晴画任由眼泪滑落脸颊,哀声道:“画姐儿应该早些来看望您,可那位新母亲处处管教我,我实在是脱不开身,还请姨母恕罪。” “好孩子。”柯慧拉她起来坐在床上,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珠,“姨母怎会怪你,只是这次你是如何脱身的?” 白晴画一听,又噗通跪在床边,“不瞒姨母,我是逃出来的。” “父亲的商铺出现了问题急需用钱,在继室的撺掇下,竟要让我嫁给那年近六十的钱大老爷,我假意答应,最后趁他们不防备偷偷跑了出来。” 生怕自己被送回去,白晴画一边说一边磕头,“姨母,求您救我!” 这个外甥女与好友容颜相似,性子又是温柔懂事,家中的姑娘中,最得柯慧喜爱。 她又怎舍得这样娇俏的外甥女去伺候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 “好画姐儿,快起来!”柯慧坚定道,“有姨母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她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有了她的保证,白晴画才觉得眼前变得明朗起来。 知道哭久了惹人烦,白晴画点到为止,眼圈红红地关心起了柯慧的身体。 她嘴甜,又有心讨好,不一会儿就将柯慧逗的喜笑颜开,到最后,柯慧都不舍得放人了。 “画姐儿今日随我一起睡吧,咱们娘俩再多聊聊。” 她留下,沈将军去哪儿? 白晴画心有疑惑,却不敢多问,笑着应下了。 安和院内其乐融融,另一边,叶穗岁也终于借着晚膳的名义回了清风阁。 沈炼已经在饭桌上等她了,见她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担心地皱了皱眉。 “你怎么了?”他问。 叶穗岁蔫搭搭地坐下,接过朱嬷嬷递来的银筷,“没事,就是被祖母念叨的头疼。” “哦,活该。”见她不是生病,沈炼又开始幸灾乐祸,“谁让你一直往那儿跑,也不嫌无聊。” 幽怨地看他一眼,叶穗岁问:“你就不想知道祖母念叨的什么?” 沈炼抿了口酒,敷衍地回了句,“念叨什么?” “让我们生孩子。” “噗——” 话音刚落,沈炼就忍不住将喝进去的酒尽数喷出,将自己的靴子都弄湿了,他也顾不上管,眼神复杂地看向叶穗岁。 “生、生孩子?”可他连主屋的床都没摸到,不过... 沈炼看了眼笑靥如花的少女,不自在地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如果她想要,他倒也乐意配合。 “相公?” 见他在那儿呆呆的傻笑,叶穗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听见我说话了没有?” “啊,什么?” 生孩子是大事,小姑娘这样娇,有什么担心和要求都是应该的。 沈炼想,无论她提一百条还是一千条,他都可以答应。 于是他眸光缱绻地柔声道:“你说,我听着呢。” 叶穗岁哦了声,“我说我现在还不想要孩子。” 沈炼默了默,“你是说你想要两个孩子。” 叶穗岁被他这话弄的一头问号,“相公你耳朵出问题了?我说的是我不想要。” 沈炼又沉默片刻,闭着眼像是做出了很大牺牲一样,“一个也行。” 这人今天奇奇怪怪的。 叶穗岁好笑地揪起他耳朵,在他耳边大声重复,“我说!我暂时!还不想!要孩子!听明白没——” 话还没说完,沈炼就扒拉掉她的手,唇角紧绷的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叶穗岁有些懵,“他什么意思?怎么走了?” “我知道我知道!”季夏积极的举手作答,“少爷的意思是——” “女人,你好狠的心!” 第36章 终于等到你(一更)…… 沈炼脚步沉重地回了书房, 他那愤怒中带着不解、不解中带着伤心的样子让元福有些疑惑。 他担忧问:“少爷,您怎么了?” 沈炼半躺在贵妃塌上,低沉问:“元福, 你说什么情况下,一个女子不愿意给一个男子生孩子?” “当然是不喜欢那个男子的情况啊。” 元福脱口而出, 随即就感觉到一记冷芒射向他, 他赶紧补充,“当然啦, 您和夫人显然不是这种情况!” 沈炼冷哼一声,鼻音中带着些骄傲, “那是自然,她爱极了我。” 但这样他就更想不通,叶穗岁为什么不想要孩子,明明上次他说不喜孩子, 她还生了好大的气, 这会儿自个儿又不想要了? 元福想了想,“或许...少夫人是害怕。” 沈炼偏头看他, 无声示意他展开讲讲。 元福备受鼓励,认真分析道:“民间流传着一句话, 说女子生产,其实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运气好的, 母子平安,运气不好...” 他省去了那些个不吉利的字眼,接着说:“少夫人自小体弱多病,现在身子骨虽好些,但始终是不如寻常女子,她们都害怕的事儿, 少夫人怎能不怕?” 沈家已经许久没有子嗣诞生,沈炼也只见过生下来的幼儿,却不知其中的凶险。 听元福这样一说,沈炼心中的气闷瞬间烟消云散。 他坐了起来,眉头紧缩,“这么说,生孩子是件苦差事。” “不仅苦,还可能要命。” 沈炼还想问些什么,张了张嘴,终是放弃了,他摆摆手,“知道了,你出去吧。” 元福哎了声,转身出去,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沈炼突然推开门,急匆匆地冲进了主屋。 叶穗岁正让季夏准备着吃食,打算给他送到书房,顺便哄哄他,谁知这人突然冲进来按住了她的肩头。 少年的桃花眸灼灼明亮,郑重地同她说:“你说的对,我们不要孩子了。” 叶穗岁:“啊?” 怕她不高兴,沈炼说完又急急补充,“如果你非想要,我们可以去善堂领养一个。” 叶穗岁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为什么要领养?” 她狐疑地往下看去,“相公你不会不行吧...” 沈炼下意识地并了并腿,接着伸手去捂她的眼睛,又恼又气地咬牙道:“小爷行的很!” 看不到他窘迫的样子,叶穗岁遗憾的瘪了瘪嘴,问道:“既然你行,我能行,那为什么非要领养?” “还不是你说的不要生孩子?” 她的睫羽浓密卷翘,眨眼时像小扇子一样扫过他的掌心。 沈炼努力忽略着酥痒,道:“而且元福都跟我说了,生孩子太危险,你这纸糊一样的小身板估计扛不住。” 这话听着人心里暖暖的。 叶穗岁翘起唇甜甜的笑,一边拉下他的手一边说:“相公,你听错了。我是说我暂时不要孩子,不是说不要。” 沈炼闻言垂眸看向她的柳腰,盈盈一握,风一吹都能折断似的,怎能承受得起一个孩子。 他正色说:“不行,不能要。” 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叶穗岁心越发柔软,她踮起脚,伸手圈住他的脖颈,嗓音软软地,尾音却带着诱人的小钩子。 “可是,我想为相公生孩子呢。” 少女呵气如兰,清凌凌的杏儿眼这会儿染上了娇娇的媚,沈炼恍惚了下,然后无情扯开她的手臂。 “叶穗岁,做人不能太贪心!” 她到底喜欢的是他,还是喜欢和他生的孩子? 再想起她对沈初初的千百般好,沈炼合理怀疑一旦有了孩子,她眼里就没他这个相公了。 叶穗岁还想再说什么,就见沈炼竖起手掌,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沈炼熟稔地提起桌上的食盒,回头看向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他严肃地说:“等你想清楚了再来见我。” 说完,沈炼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穗岁是又好气又好笑,方才她说不想要,气的是他,现在说想要的,气的还是他。 “怎么这么难伺候。”叶穗岁无奈地嘟囔一声。 朱嬷嬷笑容慈爱道:“不是难伺候,少爷这是心疼您呢。” 天底下都认为女子传宗接代是天经地义的事,数代的女子都是这样过来的,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说,生孩子危险,你不要生了,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 朱嬷嬷甚至想不到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沈炼到底是有多努力,才能下定决心打破了数千年来的观念,做下这样一个决定。 她可以保证,就算是长公主和叶老爷,也不会轻易的对女儿说出这样的话。 可沈炼说了,而且态度坚决。 不管以后是怎样的,至少他的真心摆在这里。 这一刻,朱嬷嬷才真的是发自内心地赞了一句,“少夫人,您真的没有选错人。” 叶穗岁敛眸嗯了声,心里更是像喝了蜜一样的甜。 她再也按耐不住,提起裙摆小跑到书房。 见她这么快来了,沈炼还以为她还要“挣扎”,刚要板起脸训她,就见少女猛地跳起来挂在他的身上。 沈炼赶紧丢下手里的食盒托住了她,还不等开口,他的脸颊和额头就被少女叭叭亲了好几下。 软软的唇瓣和香香的身体,双重“攻击”之下让沈炼只觉得脑袋晕乎乎,像喝醉了一样。 一口气亲了七八下,叶穗岁才停了下来,将酡红的小脸埋进他的脖颈。 “相公。”她贴着他的耳根认真说,“好喜欢你呀。” 沈炼黑鸦羽似的长睫颤了颤,他没再说话,只用力地抱紧了她。 - 翌日。 用过早膳,沈炼便换上骑装,背起弓箭准备出门。 他今儿跟马英浩和边瑜约好了上山打猎。 叶穗岁正侍弄刚开的秋菊,见他要走了,笑着提醒:“小心一点,不要伤到了。” “该小心的是山中的野兽,不要碰见我。” 沈炼颇为得意地回了句,又敛眸看她,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了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嗯...”叶穗岁想了想,美眸一亮,“李叔烤得兔子是一绝。” 沈炼懂了,眉眼之间笑意飞扬,“行,等着吧,今儿让你吃个够。” 说完,他就出了门。 叶穗岁给秋菊浇过水,正想再去宝墨堂陪老太太说会儿话,就见院外出现了一抹倩影。 凝神一看,叶穗岁笑了起来,主动迎上前去。 “这位应当就是白姑娘吧?” 要在府中常住,白晴画想着怎么也得来跟府里的各位主子们打声招呼。 她先去了宝墨堂,老太太的态度不冷不热,叫白晴画微微有些失落。 如今见了这样一张灿烂明媚的笑脸,自己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她翩然行了一礼,“给郡主请安。” “快起来。” 叶穗岁亲自扶她起来,又笑盈盈地将她领进了房中。 二人客套几句后,叶穗岁关切问:“不知白姑娘预备在这里住多久?” 白晴画笑容一顿,不等开口,叶穗岁又补充道,“白姑娘别误会,我可不是要赶你走,是巴不得你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不然胭脂水粉之类的事,我都不知该找谁讨论。” 昨夜白晴画已经摸清了府里的大致情况,知道府里没有与叶穗岁年龄相仿的姑娘。 她放松下来,嗓音温柔地说:“姨母怜我丧母,留我在这儿多住一段时间呢。” “真的吗?” 叶穗岁惊喜地瞪圆了眼,“那可太好了!白姑娘,以后你可别嫌我吵。” “怎会。”白晴画含笑道,“郡主这般亲和温柔,我喜欢都来不及呢。” 这话倒也发自真心。 有了老太太作比较,活泼健谈的叶穗岁显然能给她更多的安全感。 二人又聊了几句,叶穗岁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白姑娘可见过二弟?” 白晴画摇了摇头,“未曾。” “不打紧,以后有的是机会。”叶穗岁俏皮地眨了眨眼,“二弟若知道有白姑娘这么漂亮温柔的表妹在等着他,只怕会激动地飞回来。” “郡主~” 白晴画不好意思地敛下睫羽,心中却是涌现出一些窃喜和期待。 上次见沈轻鸿,少年只有十二岁,已经颇具君子之风。温文尔雅,落落大方。 如今五年过去了,白晴画真的很期待少年成长成了何等风姿。 是不是...比大少爷还要俊美无双? 那抹暗灰蓝色的身影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以至于听见叶穗岁的声音,白晴画有一瞬的慌张和心虚。 “郡、郡主说什么?”白晴画强装镇定地笑了下,“郡主,实在对不住,我昨夜没睡好,有些走神了。” 叶穗岁假装没看出她的异样,笑道:“无事,我只是想问问白姑娘还需要些什么,我也可帮着添置些。” 她的善意让白晴画更加羞愧,连忙说:“不劳烦郡主,姨母都帮我准备好了。” “那就好。若有什么需要的,白姑娘也尽可开口。” 二人又聊了两句,白晴画就起身告辞。 叶穗岁热情地将她送到门口,目送她远去之后,眼角眉梢的笑瞬间冷了下来。 白晴画,总算等到你了。 第37章 他才不稀罕(二更)…… 上一世白晴画也是因为家中逼婚才被迫逃到了京城。 她刚入府时, 谨小慎微,待人又温柔和气,加之二人年龄相仿, 让叶穗岁很是喜欢。 她待她如姐妹,出入各个场合都愿带着她, 帮她多结交些人脉。 起初白晴画也是发自内心地感激她,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这样的感激渐渐变了味。 觊觎她的丈夫、她的权势、她的身份, 甚至还想要她的命。 叶穗岁闭了闭眼,深吸了几口气, 再睁开时,眸中又是澄澈一片。 “季夏。”她偏头问,“打听到蓝芷的下落了吗?” 季夏蹙眉回道:“还没有,这些日子我一直派人盯着东市, 只出现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 但她不叫蓝芷。” “她容貌如何?” “一般。”季夏如实道,“她跪了好几个时辰都没有上前搭话的。” 蓝芷虽不是倾城之色, 但前世也是百花楼的新晋花魁,不至于无人问津。 叶穗岁嗯了声, 良久后才道:“或许蓝芷是她的艺名。这样,多找几个人盯着东市, 只要出现卖身葬父的女子,就将她带过来。” 季夏应了,脸上却满是疑惑,“少夫人,这女子是何人,您为何非要找她?” 叶穗岁捻着菊花柔嫩的花瓣但笑不语。 上一世她病逝之后, 白晴画如愿继位成了沈家的二少夫人。 她与沈轻鸿你侬我侬,不多时便有了身孕。 沈轻鸿又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主儿,见娇妻不能碰,就在朋友的怂恿之下去了百花楼,认识了当时的花魁蓝芷。 能成为百花楼的花魁,蓝芷又岂是个“软包子”,没过一个月就将沈轻鸿迷的五迷三道,不出半年就哄着沈轻鸿给她赎了身。 等白晴画发现时,已经晚了。 想起她那不可思议的痛苦模样,叶穗岁就倍感解气。 于是她看向季夏郑重地说:“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季夏姐姐,务必要将蓝芷带来。” 见她这般严肃认真,季夏也收起了轻视之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少夫人。” - 打那天之后,叶穗岁便派人关注着白晴画的动向,知道她一连三天都与沈轻鸿错过之后,她都开始替白晴画着急。 这样下去可不行。 叶穗岁想了想,对季夏说:“你派人查查,沈轻鸿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在贵妃塌上看棋谱的沈炼闻言耳尖动了动,眼神却一直未从棋谱上抽离。 季夏办事向来利落,很快便回了。 “少夫人,下人们说二少爷今日去澄楼听曲了。” 叶穗岁美眸一亮,她急急坐在了梳妆镜前,嗓音听着轻快又欢喜。 “快帮我打扮一下,咱们去澄楼!” 沈炼呼吸停了一瞬,接着就拿桃花眼盯着妆扮中的少女,只可惜人家只顾着打扮,根本没注意他。 眼见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沈炼站起来漫不经心地说:“听曲儿?我也去。” 叶穗岁听了狐疑地看他一眼,“你去做什么?” 他去...做什么? 沈炼都要气笑了,他不去,难道要让她和沈轻鸿共处一室吗? 他刚要回答,就听见小姑娘说:“相公你跟去不方便,还是等下次吧,下次咱们一起去听曲儿。” 她是要带白晴画去“偶遇”沈轻鸿,又不是真的去听曲儿,再扰了他的兴致就不好了。 怕错过沈轻鸿,叶穗岁也没注意看沈炼的表情,敷衍了几句后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她这样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去见旁的男人的行为,简直把沈炼看呆了。 好家伙,现在已经放肆到这种程度了吗?他堂堂一个正牌夫君,想跟她听曲儿都得改日再约? 沈炼阴沉着脸对着空空如也的院门口看了许久,这才冷哼一声,又坐回了贵妃塌上。 不听就不听,他才不稀罕! 这边沈炼气鼓鼓地功夫,叶穗岁已经如愿约上了白晴画,让轿夫用最快速度将二人送到了澄楼。 “到了。”她下了轿子,笑着对白晴画说,“澄楼是京城最有名的听曲儿的地方,白姑娘既然来了,也该感受一番。” 终于能出来感受京城的繁华盛景,白晴画也很是欢喜。 她笑盈盈的脸上透着感激,“是,多谢郡主。” “客气什么。”叶穗岁笑说,“来,咱们进去吧。” 来时已经让暗卫探查过沈轻鸿所在,原以为他会在包厢里,谁知却听暗卫说他在大堂。 不过在大堂就更好了,省的她还要想办法将沈轻鸿引出来。 二人一进门,便有店内小厮笑脸相迎。 “欢迎二位姑娘来咱们澄楼听曲儿。不知二位是在大堂还是要去包厢?” 白晴画不常来,闻言看向了叶穗岁。 “去包厢吧,安静。” 小厮哎了声,“那二位楼上请。” 叶穗岁率先抬步跟上,边走边提醒白晴画小心脚下。 这样的贴心,让白晴画都有些受宠若惊,直在心底夸她。 从澄楼到楼梯还有一段距离,叶穗岁不动声色地寻找着沈轻鸿的踪迹。 “呀!”她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白晴画,杏儿眼亮晶晶地说,“白姑娘,二弟也在这儿!” 白晴画闻言也是双眸一亮,“轻鸿表哥?在哪儿?!” “就在那儿坐着呢!走,我带你过去打个招呼。” 让季夏给了小厮些赏钱,叶穗岁就热情地带着白晴画走了过去。 “二弟。”叶穗岁笑容灿烂,“好巧,你也来听曲儿了。” 看清是她,沈轻鸿惊讶地站了起来,“大嫂?” 他也看清了跟在叶穗岁身后的女子,“这位姑娘是?” 叶穗岁侧了下身,露出身后的白晴画,她笑道:“二弟竟连自家的表妹都不认识了?” 白晴画福了一礼,美眸含笑,嗔怪道:“五年不见,表哥就不记得画儿了。” 眼前少女浅笑嫣然,与记忆中的笑脸渐渐重叠,沈轻鸿这才恍然大悟。 “画儿表妹!”他后知后觉地说,“原来你就是那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他这两日也听元宝和其他下人们提起过,只是他们没说明白,他也没把这客人与白晴画联系在一起。 沈轻鸿道:“早知道是你,表哥必得为你接风洗尘才是。” “表哥客气了。”白晴画敛眸轻笑,心里却是喜滋滋的。 这样的态度才对。不像沈炼,将她当一阵虚无的风,连个眼神都不给。 见他俩聊的开心,叶穗岁也跟着欢喜,她道:“既然没接风洗尘,二弟何不请白姑娘听曲儿?也算是一片心意。” “这是自然!” 沈轻鸿朗声应了,亲自上前替拉开离叶穗岁最近的雕花木椅。 “大嫂请坐。” 叶穗岁挑了下眉,坐下了。 接着,沈轻鸿又拉开一个座椅,“表妹也请坐。” 叶穗岁身份尊贵,又是嫂子,白晴画没觉得他的举动有何不对。她轻声道了谢,接着才坐了下去。 “一晃五年过去了,画儿表妹都成了大姑娘了。”沈轻鸿感慨道。 不知想起什么,白晴画轻笑一声,“是啊,那时候表哥还喜欢拿虫子吓唬我,如今也已经成了风度翩翩的公子了。” “什么公子,画儿莫要取笑我。” 白晴画皮肤白皙,眼眸明亮,笑起来更自带一种别致的美感,像是开在淙淙山泉间的花儿,温柔又无害。 这不比小辣椒似的安玲珑顺眼? 沈轻鸿对这表妹又多了几分喜欢,加上白晴画有意讨好,二人可以说是相谈甚欢,叫人都插不上话。 不过叶穗岁也没打算打断他们,她笑眼弯弯地听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这般的贴心倒是叫白晴画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住郡主,我同表哥许久未见,冷落了您,实在抱歉。” “哪里。”叶穗岁托着脸颊,脸颊上露出两个可爱酒窝,“我倒觉得,白姑娘和二弟很般配呢。” 她这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滞,这才发觉他们二人靠的近了些。 沈轻鸿讪讪笑着往一边挪了挪椅子,“都怪这地方太吵,不凑近点儿听不清楚。” “是啊,郡主莫要打趣我们了。” 白晴画嗔了叶穗岁一眼,心下却是微动,眼波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沈轻鸿。 平心而论,沈轻鸿的皮相的确不如沈炼生的好,可架不住他体贴温柔,待她更是亲和。 况且沈炼已经有了正妻,郡主的地位又岂是她能够撼动的? 如此说来,嫁给沈轻鸿,与姨母亲上加亲,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表哥。”她甜甜笑着唤了一声,眸中满是依赖的说,“我初来乍到,也没甚朋友,以后若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表哥可不要忘了画儿。” 沈轻鸿立即点头,“这是自然!母亲近日身子不爽利,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简单一句话,却叫白晴画蓦地红了眼眶,强忍着委屈的样子瞧着很是楚楚动人。 “有表哥这句话,画儿就一路子的苦楚就没有白受。” 说到这个,沈轻鸿才想起来,试探地问了一句,“画儿,你怎会突然孤身前来?” 大抵说到了伤心处,白晴画的眼泪瞬间滚落下来,梨花带雨的样子看的沈轻鸿好生心疼。 二人原本离远的距离又随着哭泣声慢慢拉近。 见状,叶穗岁勾了勾唇,起身离开。 第38章 亲吻 托了叶穗岁的福, 白晴画与沈轻鸿相谈甚欢,甚至此后多次约着一起在京城之中游玩听曲。 直到沈轻鸿有事突然离京几天,白晴画这才猛然想起, 她已经许久没去跟郡主请安了。 对于叶穗岁,白晴画是既喜欢, 又嫉妒。 喜欢自是因为她待自己热情真诚, 嫉妒嘛,自然也是因为她高不可攀的身份和花团锦簇的人生。 她甚至偷偷的想, 老天爷就是公平的,给了叶穗岁这样显赫的身世, 就收回了她健康的身体。 有得有失,也省的叫人抱怨老天爷偏心。 不过无论她怎么想,眼下同叶穗岁交好还是很有必要的。 想了想,白晴画打算亲自做点蜀东的点心给叶穗岁送过去。 先前她娘在世时, 她时常做些点心讨父母欢心。现在虽久不下厨, 但这些基本的东西还没忘,没过多久, 白晴画就做完了。 梳妆打扮过后,白晴画就带着食盒往清风阁去。 眼下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 冬日的寒冷笼罩大地,花草凋零, 唯有几颗冬青树给萧瑟的将军府带来些许生机。 白晴画正感慨着时光匆匆,就见迎面走来一人。 他身着如火焰一般的烈烈红衣,一下就驱散了冬日的寒冷,也狠狠地抓住了白晴画的眼睛。 那是...沈炼。 无论从哪一点看,沈轻鸿都是绝佳人选,可是不知为何... 白晴画捂着心口, 咬着唇想,每次她见到沈炼时,都会忍不住的心跳加快。 可他是个纨绔,还是个有妇之夫。清风阁内绝不可能有她的一席之地。 白晴画清楚地很,可还是在少年擦肩而过时,喊住了他。 “大少爷。” 京城的风水养人,让本就秀丽的少女更多了几分落落大方的优雅。她弯着眼眸,鼻尖被冷风冻的有些发红,又平添了几分可爱。 白晴画仰头望着他,温声问:“请问大少爷,少夫人可在?” 她侧身露出丫鬟手中的食盒,笑道:“我做了些家乡的点心,想送去给少夫人尝尝。” 沈炼看她一眼,嗓音沾染着冬日的寒意,一张口就让白晴画心凉了半截。 “你谁?”他问。 白晴画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且不说她刚入府他们就见过一面,前些日子她几乎是日日出入清风阁,沈炼竟还不认得她? 她有些受伤,声音也不如方才温柔动听,带着几分幽怨地问:“大少爷,我是白晴画,少夫人的朋友,您忘了吗?” 白晴画,这个名字他可太熟悉了。 那双璀璨桃花眸不知想到什么,蓦地沉了下来。 “是你。” 他压低的嗓音醇厚动听,见他想起来了,白晴画刚要扬起唇角,就见少年一脸嫌弃地问:“你没有别的朋友吗?为什么老缠着她?” 白晴画唇角一僵,“...啊?” 她呆滞的样子看上去有点脑袋不太好使,难怪没有别的朋友。 沈炼舔了下虎牙,没再搭理她,抬腿走了。 白晴画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直到被风吹得透心凉,才狠狠地咬了下唇,转过了身。 丫鬟见状有些疑惑,“姑娘,不给少夫人送点心了吗?” “不去了!” 她嗓音也蕴着怒意,可丫鬟根本不明白白家姑娘为何生气,她挠了挠头正欲跟上,就见白晴画突然又转身走了回来。 “姑娘?” 白晴画挤出个笑脸,“我想了想,还是去吧。” 她倒要去打听一下,沈炼是生性如此,还是单纯的讨厌她一个。 清风阁内。 叶穗岁捏起一块糕点仔细品尝了下,笑着夸道:“白姑娘的手艺可真好。” “少夫人喜欢就好!只要少夫人不觉得我烦,我可以天天做了给您送来。” 叶穗岁闻言张了张杏儿眼,“偶尔尝尝就够了,怎好意思天天麻烦姑娘。” 她眨了眨眼,蝶翼似的长睫随之扇动两下,“再说了,若是让二弟知道,他可是要心疼的。” 理智告诉白晴画这时应该害羞地敛眸一笑,可想起那如火一般的身影,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少夫人莫要打趣我了。”她揪着手帕,窘迫道,“我只怕会打扰了少夫人。” “哦?”叶穗岁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 白晴画苦笑一声,“方才碰见大少爷,大少爷似乎很不喜欢我,怪我总是缠着您。” “这样呀。”叶穗岁看她一眼,笑着说,“他就是这样直来直往的性子,你别放在心上。” 白晴画说了声不敢,旋即又好奇地看了眼笑意嫣然的少女,试探问:“大少爷对您...也是这样吗?” “那倒没有。”叶穗岁说,“他的臭脾气只对外人。” 候在一旁的朱嬷嬷笑着附和:“可不,白姑娘不知道,大少爷对咱们少夫人,向来是温声细语,态度好的没话说。” 她指了指插在花瓶里的腊梅,“昨个儿少夫人随口说了句想看梅花,还不等少夫人出门,大少爷就已经将园子里开的最好的梅花给摘回来了。” 待她说完,叶穗岁嗔怪地看她一眼,“好了嬷嬷,说这些作甚。”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都是大少爷疼爱您呢。” 叶穗岁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笑着同白晴画说:“白姑娘你别往心里去,相公他就是脾气差了点,心却是极好的。” “少夫人言重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白晴画回道。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白晴画便告辞了。 她一走,叶穗岁的眼眸就冷了下来。 是她太敏感了吗?总觉得白晴画对自家相公的态度不一般。 可前一世,他们明明没有交集。 叶穗岁支着下巴沉思片刻,还是又多派了几个人去盯着白晴画,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动。 一晃十日又过去了,叶穗岁还未收到暗线的传信,就先被气冲冲的沈炼给按住了肩膀。 他神色严肃郑重,“我同你说件事,你别惊讶,也不要太伤心。” 他这副样子看的叶穗岁心头一紧,颤着嗓音问:“你...在外面有人了?” 话音刚落,脑袋就被人猛敲了下。 沈炼一脸受伤地质问:“叶穗岁,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 他大约气急了,也没控制力道,疼得叶穗岁泪眼汪汪。 她带着哭腔说:“谁让你这么严肃...” 沈炼这会儿也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伸出手去帮她按揉。 “我就你一个。” 这话听着有些肉麻,沈炼又赶紧说:“是白晴画,这几天我老是碰见她,她还总要跟我搭话,我不理她,她还要追上来。” 想起那人狂热的样子,沈炼垂眸问她,“你说这人对我是不是有点别的想法?” 他生在高门,皮相又卓越,打小也是被女子追着过来的。 只是后来“恶名”远扬,扔在他怀里的鲜花和帕子才少了。 不过白晴画的眼神跟百花楼的姑娘们看他的眼神一样,痴迷他皮相的同时,又带着另有图谋的晦暗。 百花楼的姑娘盼望着跟了他脱离苦海,可白晴画是为了什么? 沈炼实在想不通,于是看着少女的杏儿眼认真嘱咐:“我觉得她脑袋有点问题,你还是离她远一些。” 叶穗岁被他这话弄的笑出了声,“要是白姑娘知道你这么评价她,非的气哭了不可。” “白姑娘?”沈炼后退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都同你说了她觊觎我,你竟还这样称呼她?” 世人都说朋友妻不可欺,同理,朋友夫也不可欺! 自己的朋友觊觎自己的男人,任何一个妻子听了不都得勃然大怒,她可倒好,竟还笑得出来?! 沈炼此刻说不上是生气更多还是难过更多,想同她辩驳,话却哽在喉间吐不出一字。 有点丢脸。 他想,叶穗岁的几句话就能挑动他的情绪,将他逼的无处可退。 可她呢,语笑嫣然,运筹帷幄,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想法和情绪。 就像一只自由的鸟儿,固执的要闯进他的世界,将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在他终于接纳她的时候,这鸟儿突然拍拍翅膀飞走了。 到头来不甘心的,只有他一个。 沈炼忽然觉得有些累,他恹恹地看了少女一眼,转身要走,手却被人给拉住了。 “放开。”他冷声说。 “相公,你回头。” 少女软软地命令声让沈炼更恼了,他凭什么听她的。 他是人,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犬。 手被人拉着轻轻晃了晃,软软的嗓音也随之响了起来,“回头嘛,有惊喜。” 什么惊喜,八成又是唬他。 沈炼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转了过去。 “叶穗岁,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是想这样问的,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少女柔软的身体贴了过来,一双殷红的柔软的双唇轻轻贴在了他的唇上。 沈炼蓦地瞪大了眼。 只贴了几息,叶穗岁就放下了踮起的脚尖,她瓷白的小脸透着红晕,杏儿眼却直直地望进沈炼的眼底。 “相公,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少女有些无奈地说,“我不生气,是因为信你不会被她蛊惑,并非是不在乎你。知道吗?” 她紧紧抱着沈炼的腰说:“这个世界上,除了爹娘他们,我最最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好吗?” 第39章 做你的忠犬 被一个小自己五岁的姑娘这样轻声哄着, 沈炼有些惭愧,但同时,内心也腾升起无比的满足感。 他自幼丧母, 原本疼爱他的父亲也在继室的哄骗下渐渐厌弃他。 那时正值反骨的年纪,大人越讨厌他, 他就越去做一些令他们讨厌的事, 看着他们愤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才觉得解气、觉得痛快。 可后来想想, 那时他张扬的笑容之下,掩藏着的, 是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失望和沮丧。 他不是一个受人欢迎的孩子,没有人信他,也没有人爱他。 可叶穗岁就这么出现了。 鲜活明艳,如枝头上开的正好的桃花, 带着满身的芳香闯进了他的生活。 她对他笑, 拉他的手,弯着漂亮的眼睛说着甜言蜜语。 真的,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抵抗这样的诱惑。 他也不能。 他心里欢喜,同时也恐惧, 他怕这所有的美好都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终有一天会醒来。 但... 望着少女水润真诚的杏儿眼, 感受着她掌心的温暖,沈炼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 即使是梦,他也愿意信她。 叶穗岁这才翘起唇角笑了起来,杏眼弯弯的样子娇憨可爱,让沈炼也忍不住勾起了唇。 方才的愤怒一扫而光, 余下的只有二人之间无声的缱绻和甜腻。 沈炼后知后觉的开始不好意思,他敛着眼眸,嗓音几分沙哑地说:“我要回书房了。” “好。” 叶穗岁轻声应了,放开了他。 娇软和温暖同一时间撤离,沈炼下意识地皱起了眉,脚尖刚转过去,没走出几步,身体又不受控制地转了回来。 “怎么了?”叶穗岁见他突然折返,疑惑问了句。 沈炼没应,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肢。 接着,他的唇瓣贴了上来。 不似叶穗岁方才的轻柔碰触,他像是要找回场子一样,来势汹汹。 不再满足于双唇间的摩挲,而是几近霸道地撬开她的唇齿,宛如攻占领地的将军一般,长驱直入,逼的叶穗岁连连后退,双颊泛红,眼角噙泪。 早在沈炼折返时,朱嬷嬷就极有眼力见的将人都撵了出去,房门一关,屋内更是静谧,只余下二人唇齿交融时留下的暧昧声响。 沈炼刚得了趣味,怎会轻易放开怀里的娇软,直到自己的虎牙磨破了少女那娇嫩的唇瓣,腥甜的血腥气在二人口中蔓延开来,他才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 垂眸看去,少女本就殷红的唇瓣如今更加如鲜红花瓣一般地娇嫩,在他的注视下,饱满的下唇上还冒出一滴血珠。 “抱歉。” 他低声道歉,未等眼神朦胧的少女缓过神来,他已然又靠上去,用舌尖卷走了那滴殷红。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叶穗岁本就酡红的小脸更是爆红。 眼下她脑袋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自暴自弃似的将脸埋进了沈炼的胸膛。 见状,沈炼虽心中遗憾,却也没再说什么,低下头来,将下巴抵在了她香软的颈窝。 二人紧紧抱着,胸膛处皆是传来有力的快速的心跳声。 忽然,沈炼闭着眼睛,低声说:“我倒也可以做你的忠犬。” 呼之即来、招之即去,时刻粘着她,只对她摇尾巴。 只要她不嫌弃,他很乐意。 他嗓音很轻,叶穗岁又还没缓过劲来,在他胸膛里喘息着,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不过没关系,沈炼将少女又抱紧了些。做忠犬这种事是不需要人首肯的。 - 清风阁内你侬我侬,另一边的白晴画可是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 她这几日估计是魔怔了,自打听了沈炼对叶穗岁如何好之后,她就越发放不下沈炼。 她总想着,沈炼对叶穗岁好,是因为她显赫的家世,未必是真心实意对她。 再者说,叶穗岁千娇百宠着长大,哪里懂得伺候人,若叫沈炼瞧见了她的好,对她定然要比对叶穗岁好上千倍百倍。 其实说到底,也就是嫉妒心作祟。 她嫉妒叶穗岁含着金汤匙出生,又嫉妒她嫁了这样俊美的夫婿,并且这位夫婿只对她疼爱有加,对旁的女子连眼角余光都不曾投去半分。 凭什么?凭什么天底下什么样的好事都被她叶穗岁占了去。 白晴画越想越不甘心,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清风阁的必经之路,一次又一次地去和沈炼搭话。 沈炼也不常出门,十次里边也只见过四次。 前三次沈炼对她依旧是视若无睹,无论她是呼唤,沈炼的睫羽都不曾眨一下,更不要说搭理她。 次数一多,连她身边的下人都看出了端倪,隐晦提醒她不要做傻事。 白晴画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做傻事,可她实在是控制不住。 沈炼是她此生从未见过的那种男子,张扬、危险、骄傲,这样的人应当是立于山巅睥睨众生,如今却愿意为一个女子跌落凡尘,对她小心呵护。 如果他身边一定要有一人,为何不能是她? 于是第四次,她不敢再带丫鬟,顾身一人,守了五天才终于碰见了沈炼。 她假意摔倒,试图扑进沈炼怀里,结果少年冷冷睨他一眼,侧身躲开,任由她跌在了鹅卵石路上。 他那双桃花眸蕴着冬日的冷意,居高临下地问她:“你活够了?” 她被他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吓到,红着眼圈装傻:“大少爷为何这样说我?” “你心里清楚。”沈炼嗤了声,“连福康郡主的丈夫都敢勾引,你可真是个蠢货。” 白晴画这才慌了,她将头摇成拨浪鼓,连声反驳:“大少爷莫要胡说!我没有!我方才是不小心摔倒,不是要勾引您!” “随你说吧。”沈炼漫不经心回了句,又问她,“穗岁有没有跟你说过一句话?” “什、什么?” 沈炼笑了下,“她说,不与傻子论长短。” 少年丢下这句话就大步流星地走了,根本不给白晴画辩驳的机会。 辩驳什么呢?正如他所说的,真相如何,她心里清楚的很。 白晴画慌张极了,连自己怎么回的院子都不知道,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藏在了被子里,连手脚都不敢露出来。 叶穗岁对沈炼有多喜欢,她也看得出来,或者就算不喜欢,作为妻子,也不会容忍旁的女人来觊觎自己的丈夫。 叶穗岁会怎么对付她?以她的权势,动动嘴皮的功夫都能让她在这个世上消失吧? 她越想越怕,越怕就越忍不住去胡思乱想,加上被子闷的她难以呼吸,最后竟眼白一番,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姑娘,您醒了?”丫鬟上前来,轻声问,“晚膳已经备好了,可要给姑娘端过来?” 白晴画瞳孔骤缩,猛地坐起来,抓住丫鬟的手臂问:“郡主来过没有?!” “少夫人?没有呀,姑娘。” “她没来!?”白晴画不敢相信地吼道。 叶穗岁会这么大度的放过她?还是说,沈炼根本没将这事告诉她?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念此,白晴画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一下子又躺倒在床上,眼中带泪的笑了出来。 “还好,还好。” 还好沈炼不是个置人于死地的恶毒之人,不过经此一事,她可不敢再肖想他了。 沈轻鸿温柔体贴,正室之位又空着,最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白晴画又缓缓坐了起来,对丫鬟道:“晚膳就不用了,你帮我拿些针线过来,天冷了,我想给姨母和表哥缝个护膝。” “姑娘可真体贴。”丫鬟赞了句,转身去帮她拿针线。 白晴画闻言笑了笑,希望他们娘俩可不要辜负她的体贴。 - 入冬之后,雪天频繁。 早上起来还是晴空万里,到了午后,便又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一连几日都是这样,叶穗岁堆雪人都堆腻了,左右无事,便拉着沈炼一起下棋。 她的棋艺是叶父亲传,也得过岑帝的指点,可以说棋艺颇佳。 然而刚开始几天她还能将沈炼打的落花流水,到后来,叶穗岁竟不敌他了。 “你又赢了。” 连输三局,少女也不恼,反倒竖起大拇指,笑吟吟地夸他,“相公的悟性真好!” 不愧是未来叱咤沙场的大将军,就从棋盘上,也能窥见端倪。 “多亏了爹给的棋谱。” 沈炼眼下称呼岳父比称呼亲爹都亲近。 叶穗岁歪着脑袋嗯了声,“说起啦,好久没回家了。”她美眸一亮,兴冲冲地提议,“相公,不如我们回叶府吃锅子吧!” 下雪天就该吃热腾腾的锅子,而且还得一家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地吃才爽快。 只她和沈炼两个,还真吃不出那种大汗淋漓的滋味。 她提了,沈炼自是说好。 叫人备好软轿,给小姑娘围上毛茸茸的大氅,二人这才出了门。 天上还飘着雪,叶穗岁怕冻着沈炼,便随口说了句,“相公,要不你同我一起坐轿子吧。” 一个大男人,做轿子未免有点太弱不禁风。 但...看了眼被毛茸茸的大氅衬得越发可爱娇俏的少女,沈炼喉结滚了滚,嗯了一声。 “好。” 第40章 那你睡地上 沈炼空有一颗贼心, 却没有真的做什么。 光天化日的,他怕小姑娘恼他,一路上也只敢拉了拉小手。 不过沈炼很快就后悔了。 到了叶府, 叶穗岁身边根本没有他的位置,一家老小将她围得密不透风。 许是心境变了, 沈炼在一旁瞧着也不觉得嫉妒和失落, 反而有种理所应当的欢喜。 他的夫人这么乖这么好,就该人人喜爱。 众人闹腾了一番, 厨房已经将备好的锅子和菜品端了上来。 众人落了座,沈炼眼尖的发现今儿席上有位陌生的妇人。 不等他问, 叶穗岁已经介绍说:“相公,这位是兰姨,心慈的母亲。” 叶心慈的母亲? 沈炼偏头看她,确认她没有说错之后, 便礼貌的问候了一声。 他面上淡然, 心中却腾升起巨大的怪异感。 旁人家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可岳父娶得是长公主, 他竟还敢纳妾?竟还敢生下他与旁人的孩子?长公主竟也容得下?! 一连串的疑问让沈炼神色有些复杂,叶穗岁哪能没看出来, 趁着家里人往锅子里下羊肉时,她偏头靠向他小声说: “相公别瞎想, 等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少女气音软软,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脸颊上,酥麻的痒。 沈炼这会儿已经不想再了解什么妾室不妾室,只想将少女抓过来贴一贴她柔软的面颊和湿润的唇。 几片鲜美的羊肉被夹到他碗里,耳边是他岳父大人爽朗慈爱的笑声:“炼哥儿发什么呆?快吃,再不吃都要被宜年给抢光了。” 沈炼胡乱应了声, 连忙敛下长睫遮住眼底翻涌的光,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叶家人多,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地吃着锅子,也不觉得时间漫长。 等二人吃饱了聊够了想离开时,才蓦地发现已经戌时了。 长公主岑静柔起身看了眼院子里落满的皑皑积雪,不放心地回头说:“要不还是别回了,雪下的这么厚,实在是不安全。” “是啊。”叶元嘉也跟着劝,“就在家里住下吧,你们两个又没旁的事,明儿在家再玩一日也无妨。” 叶穗岁没事可做倒也无可厚非,可沈炼闻言却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知道叶元嘉没有讽刺他的意思,但他确实应该寻个差事做了。 于是不等叶穗岁问他,沈炼就先出声答应了,“爹娘说的事,雪天路滑,我们还是住一夜再回吧。” “好啊好啊!” 叶穗岁巴不得天天住在家里,听见沈炼这样说,高兴地就要往他身上扑,却被沈炼伸手给拦住了。 “爹看着呢。”他小声说道。 习武之人感官敏锐,每回叶穗岁黏他,他都能感觉到来自老丈人那无比幽怨的目光。 叶穗岁抿着嘴偷偷笑了下,也小声回他:“那我先忍一忍。” “嗯。” 沈炼嗓音含笑地应了声,他也要忍一忍。 不用回府,就更有时间玩闹,叶穗岁同她娘她们打起了叶子牌,沈炼则走到了叶元嘉身边。 “爹,可否借一步说话。” 跟着叶元嘉到了书房,沈炼也不同他绕,开门见山地说:“爹,我想找点事情做。” 先前游手好闲,不过是借此刺激沈正青,让他光辉的人生上永远有他这样一个污点。 但现在,沈家、沈正青对他来说都无足轻重。 他不介意旁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沈家的废物”,却不想叶穗岁再被他连累,顶着众目睽睽的嘲讽站出来为他正名。 他贪心的想成为她的骄傲、她的荣光。 见他主动提起,叶元嘉自是开心的不得了。 “好啊!知道上进是好事,爹支持你!”叶元嘉眉眼含笑地拍拍少年宽厚的肩膀,问道,“炼哥儿可想好做什么了?” “将军。” 少年嗓音坚定有力,叶元嘉正要赞他一声“好志向”,就见对方目光灼灼,嗓音含笑地又开口道:“穗岁希望我做大将军!” 叶元嘉:“......”合着应该夸得是他闺女。 拉着沈炼坐下,叶元嘉苦口婆心地说:“炼哥儿,我知你疼穗岁,但这种事还是要听从自己内心的决定,不能她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为何不能?” 沈炼下意识地反问一句,就对上岳父大人那无奈的眼神,他默了默,垂下长睫,“爹说的对。” 叶元嘉被他这副“看你是长辈的份上我就认了吧”的样子气笑了。 “算了,我不同你辩。当将军这事你亲爹最熟,你若真想成为保家卫国的将军,回去可多跟他请教请教。” 不等沈炼拒绝,叶元嘉就看着他认真道:“别不情愿,前人的经验无论在哪里都有用。你所看不起的,或许最后会救你一命。” 沈炼薄唇动了动,最后低下头,“是,爹。” 夜色渐深,府里的热闹也逐渐归于平静。 沈炼站在摘星阁的主屋内,看看柔软温暖的大床,又看看冰凉的地面,试探地问了句:“我睡地上?” 叶穗岁眨了眨眼,“睡地上?会不会太凉了?” 见她没领会自己的意思,沈炼失落地嗯了声,“没事,我皮厚。” 他黑鸦羽似的长睫低垂,在眼睑下洒下淡淡阴影,薄唇轻抿着,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又强忍着不说,可怜死了。 叶穗岁一下就心软了,不再逗他,笑着掀起身上的厚被褥,“我可没有那么狠心,快来,我们一起睡。” 原本失落到缓慢跳动的心脏,听到这话猛地颤动一下。 沈炼瞬间抬起眼看她,对上少女笑吟吟的眼神,又忽然开始不好意思。 他眼神飘忽,“这、这不太好吧。” “好吧,那你睡地上。”叶穗岁干脆道。 话音刚落,原本还站在五步之外的少年“嗖”的一声出现在床边。 烛光之下,他玉白的皮肤泛着红,连桃花眼尾都沁上一丝红晕。紧张又期待的样子,都让叶穗岁觉得自己是个诱拐不谙世事美男的坏女人。 但很快,她就明白,他所有的害羞和无辜都是假象。 同睡一榻本就是最为亲密之人才会做的事,如今二人又是心意相通,沈炼刚脱靴躺下,气氛就瞬间暧昧起来。 沈炼再也按捺不住,大掌箍住少女纤细柔软的腰肢,吻上了她娇嫩殷红的唇。 男人骨子里涌动的是灼热的烈烈岩浆,一触即发,极具占有欲的深深一吻,引得叶穗岁也跟着烧了起来。 她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只小舟,被动的承受着汹涌的海浪和呼啸的风雨。 而沈炼也渐渐被男人的本能所支配,原本贴在少女腰肢上的大手也变得不受控制。 本就没有严丝合缝的衣领被打开,灼热的指尖碰到了她鼓起的细薄锁骨。 叶穗岁涣散的意识被迫回拢,她伸手推他,想告诉他今日不可。 然而不等她说出口,察觉到什么的少年已经又将手撤了回去,贴在她的腰间,不再乱动。 一吻作罢,叶穗岁的唇瓣已然红肿,借着微弱的月光,沈炼深深地看她一眼,又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子。 “别怕,我不做别的。” 他的嗓音也变得湿漉漉,落在叶穗岁耳中却是比天籁还要动听。 她嗯了声,纤长的睫羽忽闪两下,小声解释:“我葵水来了,所以才推你。” 抱住少年的腰,叶穗岁害羞道:“等葵水结束了,你就从书房搬回来吧。” 她的身体柔软又温暖,像是能够发热的云,只是抱着她,沈炼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道:“没事,不用解释。” 沈炼曾听人说,一个男人若是爱上一个女人,就会想占有她,想日日夜夜与她在一起。 难道只有占有才是爱吗? 可他只要看到叶穗岁,心里就欢喜,一个亲吻、一个拥抱,他就可以满足。 没有什么比她在身边更幸福的事情了,他不能太过贪心。 但...她似乎不这么想。 捉住她那只在他胸膛上作乱的小手,沈炼无奈地看她,“别闹我。” 他停了停,提醒她:“你不是要跟我说兰姨的事。” “对哦!” 叶穗岁记了起来,她挪了挪,在沈炼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声音软软道:“兰姨是娘身边的丫鬟,跟着娘一起到了叶府。” 在宫里,宫女到了一定年纪可以选择出宫,结婚生子,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等兰花到了年纪,家中给她说了亲事,岑静柔不仅放她归去,还给她添置了丰厚的嫁妆,足够让她在娘家立稳脚跟。 成亲的头两年二人的确蜜里调油一般,只是日子一长,这一家人的本性就渐渐暴露出来了。 他们仗着她认识当朝长公主,活计也懒得做,丈夫又被有心人哄着迷上了赌,很快就将积攒下来的家当给挖空了。 兰花没办法,只得拿自己的体己钱来补贴家用,见状,一家子更是有恃无恐,花钱如流水一般,她那点银钱很快就见了底。 婆家催她去叶府求公主赏几个,兰花表面应了,实则只是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就跟他们说公主不见她。 等着拿钱去赌博的丈夫当即就将她臭骂一顿,许是还不解气,竟对兰花又动起手来。 兰花被打翻在地后,小腹便隐隐作痛,甚至还见了红。 她婆婆也是个有经验的,见状赶紧拦住了儿子,又派人请了大夫。 果不其然,兰花有了。 无论丈夫和婆家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那一刻,兰花都忘记了身上的伤痛,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欢喜的眼泪都落了下来。 她以为孩子的出现会让这个家有所改变,却不知,这还只是噩梦的开始。 第41章 天煞孤星 十个月过去了, 兰花在婆家的期待之下生下了一名女婴。 对于她这个做母亲的来说,男女不重要,只要孩子健健康康的, 比什么都强。 可对于期待了十个月大胖孙子的婆家人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丈夫骂她生了个赔钱货, 婆婆冷脸相对不说, 甚至还想趁她洗衣裳的时候要偷偷闷死她的女儿。 兰花当天夜里就偷偷抱着孩子出了门,跪在了叶府门前。 得了门房消息, 岑静柔立刻叫人将她领了进来。 听了她的遭遇,岑静柔气的浑身颤抖, 恨不得派人将她婆家杀了泄愤。 她日日求神拜佛祈求女儿身体健康,他们可倒好,得了这样健康的女儿竟还嫌弃?他们也配! 岑静柔立即叫人打扫了屋子供娘俩居住,虽没有杀了她的婆家, 却也叫人寻了由头, 将一家子全都赶出了京城。 自此以后,兰花娘俩就在府里住下了。 小女孩渐渐长大, 兰花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就想带着女儿出府。 毕竟她们与叶府无亲无故, 老住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岑静柔听了却不同意,一番商量过后, 兰花成为了叶府唯一的姨娘,而那个小女孩,也一跃成为了叶府的小姐,在不用受风餐露宿之苦。 想不到其中竟还有这样一番波折,沈炼咂咂嘴,赞道:“娘真大度!” 主动给丈夫纳妾, 只怕是头一位。 叶穗岁弯了弯眸,“兰姨也没让娘失望。” 虽成了府上姨娘,对她爹却没有丝毫的觊觎之心,甚至见他如见水火,没回都躲得远远的。 反倒见了她娘倒亲热的跟蝴蝶见了花儿似的,满心满眼的喜欢和恭敬。 “只能说,真心换真心。”就像他们两个一样。 听出他的意有所指,叶穗岁仰头就对上少年灼热的目光。 她赶紧抬手捂住唇瓣,甜软的嗓音从指缝中溢出来。 “不能再亲了。”她小声抱怨,“都肿了。” 没想到她反应这么迅速,沈炼轻咳一声,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你想多了,快睡吧。”他道。 叶穗岁还想同他再聊几句,可说着说着,自己就先睡了过去。 少女的睡颜甜美,瓷白的肌肤,花瓣似的红唇,引得沈炼看了又看,就是不舍得闭眼。 谁能想到呢? 大婚当日他想避而远之的人,如今却成了他最放不下的存在。 叶穗岁,他的夫人,他的生命之光。 - 从叶府回来,叶穗岁刚进清风阁,朱嬷嬷就喜滋滋地迎上来。 “少夫人。”她压低声音报喜,“您让找的那位蓝芷姑娘,找着了!” 叶穗岁闻言杏眸一亮,“在哪儿?” “在后院等着呢!” 叶穗岁松开挽着沈炼胳膊的手,迫不及待道:“我过去看看。” 她小手挽在他手臂上时,轻飘飘的没有存在感,可她若收回去,沈炼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皱了皱眉,却没拦她。 叶穗岁在谋划些什么,她没避着他,却也没完全告诉他。 若搁在以前,沈炼或许还会有些不舒服,但现在他已经看开了。 管她谋划什么,只要不是谋划着和离,她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他呀,就等着侍寝,不,等着帮她暖床就好! - 后院。 蓝芷已经惶然等了许久,久到她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个骗局。 就在这时,透过敞开的门扉,她看到了踏雪而来的少女。 她穿着比雪都要洁白的大氅,毛茸茸的领子衬得她脸蛋小巧白皙,配上水灵灵的杏儿眼,说她是雪中的精灵也不为过。 蓝芷哪里见过这样漂亮的人,一时间有些看痴了,等她反应过来,雪精灵一般的少女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她就是钦天监说的那人?” 甜软的嗓音响起,蓝芷才猛地回神,下意识地跪在了地上。 朱嬷嬷配合着做戏,“是,少夫人。这位姑娘二月二十八出生,姓蓝,家中无亲眷,老奴找到她时,她正在卖身葬父。” 她顿了顿,补充道:“正是钦天监所说的孤星命格。” 蓝芷原还能保持冷静,听到最后忍不住抽泣出声。 孤星命格? 难怪她的亲娘生她时难产而亡,兄长和姐姐都相继病死,唯一陪伴她的爹爹更是突然发病而亡。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蓝芷悲从心头来,哭的不能自已,叶穗岁没办法,只好在一边静静等着。 可这儿实在是太冷,再呆下去只怕要受凉,叶穗岁不得不出声打断了她。 “蓝姑娘,我们做桩交易。” 她也不管蓝芷能不能听见,自顾自地说:“你在我身边呆三个月,每月月钱三两,等三月之后,我若安然无恙,再赏你一百两,你可自去,如何?” 蓝芷早在“月钱三两”时就停止了哭泣,听到最后,双眸中更是迸发出狂热的光芒。 “一百两?!” 她惊喜地大叫一声,眼中又浮现出紧张和恐慌,她试探开口,“民女笨手笨脚,只怕伺候不好郡主。” “这无需你操心,本也不是要你来当正经丫鬟的,你只需安生的呆在清风阁就好。” 朱嬷嬷说完,居高临下地睨她一眼,解释道:“钦天监说了,近日天象有变,郡主体弱恐难抵挡,需要一个孤星命格替郡主挡煞。” “挡煞?!”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差事,蓝芷吓白了脸,下意识地想拒绝,可又舍不得那一百两银钱。 见状,叶穗岁笑着说:“蓝姑娘不必慌张,此次天象变动对普通百姓来说并无损害,只是我命格太弱承受不住,所以才请了姑娘来。” 她眼眸澄澈有光,并不像是说谎骗人的样子。 况且福康郡主体弱多病是人人皆知的事,风一吹都能病倒,更别说无形的煞气。 蓝芷咬了咬唇,不放心地又问一遍:“对民女真的没有影响?” “没有。”叶穗岁笑着眨眨眼,“唯一的影响,就是蓝姑娘可能会因此一夜暴富。” 一夜暴富...多么动听的字眼! 想起乡中人的嘲讽和谩骂,想起这些年她爹为了养家糊口的低声下气... 蓝芷狠狠地咬了咬牙,“好!我答应!” “很好。”叶穗岁对她的回答毫不意外,她偏头看了朱嬷嬷一眼,对方心领神会,从怀里拿出十两银子放在了桌上。 “这十两是送姑娘的,去安葬你的父亲吧。事情结束之后,你再来寻我。” 她这样美丽,又这样大方。 蓝芷感激的双手接过,连谢几声后,才匆匆离开了。 叶穗岁眉眼含笑地看着她的背影。 蓝芷,你可别叫我失望。 - 进了腊月,京城被一片雪白所覆盖,刺骨的寒风呼啸,家家户户都关紧了门窗,若无必要,鲜少出门。 白晴画亦是如此。 可总在房间里闷着也无趣,白晴画便披上大氅,去了清风阁。 叶穗岁怕冷,清风阁内铺满了地龙,一进门便有温暖的热气扑来,暖和的像是在过夏天一般。 “还是郡主这里好。” 白晴画感叹一句,眼尖的发现叶穗岁身后又多了个陌生的面孔,随口道:“郡主这儿又来新人了。” 叶穗岁笑着嗯了声,也没多解释,只是眨着眼好奇问她:“这几日二弟没再约你出去赏景?” “郡主莫要打趣我了,天这么冷,哪有什么景致可赏。”白晴画嗔怪道。 “没有美景,但是还有白姑娘这么个美人呀?”叶穗岁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母亲正张罗着,过了年就让你们成亲呢。” 白晴画闻言害羞的低下头,“姨母也真是的,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 “哦?此话怎讲?” 白晴画脸上羞赧的笑被愁云笼罩,“表哥他从未说过...” 她与沈轻鸿明里暗里见过多少面了,可沈轻鸿就是压着不说喜欢她,也不说要娶她。 有时她忍不住,旁敲侧击的问,他也只是笑,笑的她心里慌慌的。 “这样啊...”叶穗岁也蹙起了眉,纠结片刻后终是忍不住说道,“白姑娘可知道安国公有个爱女,名唤安玲珑?” “安玲珑?”白晴画一下就想起来,“爱慕表哥的那位国公府嫡小姐?!” 叶穗岁点点头,“正是她。过了年,她就及笄了。” 女子及笄就可议亲,安玲珑一心爱慕沈轻鸿,安国公又宠爱女儿,必不会叫她失望。 白晴画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霎时间没了笑容。 对上安玲珑,她可毫无胜算。 不行,她必须得赶在安玲珑及笄之前嫁给沈轻鸿! 心里有事,白晴画也坐不住了,随便找了个由头起身告辞。 一只脚刚踏出房门,刺骨寒冷卷土重来,白晴画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这时,一袭红衣的沈炼从外面回来,迎面而来的样子,宛如时光回溯,回到了一月前她脑袋不清醒,试图勾引沈炼的时候。 一月过去,叶穗岁都没有提起过此事,可见沈炼根本没同她说,所以白晴画才敢在清风阁出入。 可敢归敢,看见本人,白晴画还是心头发怵。 她赶紧往一边躲了躲,连招呼都没敢打,裹紧身上的大氅匆匆离开。 沈炼也只当没这个人,提着刚打回来的雪兔,桃花眼亮晶晶的邀功,“穗岁,今晚吃烤兔子!” “真的吗?太好了!”叶穗岁高兴地拍了拍手,嗓音欢快地接着说,“多烤一点,给二弟送过去!” 第42章 没错,又吃醋了 即使知道她对沈轻鸿的热情是另有计划, 但沈炼还是没控制住,飞扬的神情瞬间垮了下来。 他哦了声,蔫蔫地提着兔子去小厨房了。 “嚯!好肥的兔子!”上好的食材对一个厨子来说简直就是珍宝, 老李喜滋滋地接过。 “天寒地冻的,难为大少爷还能逮到这么肥美的兔子!”他拍了拍挺起的胸膛, “大少爷放心, 这回我定做的比上次还要好吃!” 老李烤肉的手艺那是没得说。 沈炼闻言恹恹地嗯了声,不知又想到什么, 他又猛地掀起眼皮,“其他的好好烤, 那只瘦的烤得难吃一点。” “这怎么能行!” 老李一听连连摆手,小厨房里个个卧虎藏龙,他好不容易凭借烤肉的手艺混出点名堂,做难吃了, 不得被这些大厨们笑死。 沈炼不说话, 也不动,只拿那双恹恹的双眸盯着他。 老李坚定的眼神慢慢涣散, 他缩了缩脖子,“我、我尽力。” 沈炼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转身离开。 他也没回主屋,自个儿默默的回了书房。 叶穗岁刚刚就瞧出他不对劲, 等了又等见沈炼迟迟不回,还以为他又出门,叫人出来看了眼,才知道这人一声不吭地回了书房。 八成是又吃醋了。 叶穗岁好笑地摇摇头,披上大氅,推开了书房的门。 “相公, 你怎么躲这里来啦。” 少女笑靥如花,弯弯的杏儿眼上轻眨两下,娇憨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去摸摸她柔软纤长的眼睫。 沈炼看她一眼,努力压住上翘的唇角,垂下睫羽,用一副专注的样子盯着摊在桌上的兵书。 他嗓音平静,“没躲,回来看书。” 叶穗岁走到他对面,手肘撑在书桌上,小手捧着脸颊,笑盈盈地看他,“真的?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沈炼闻言绷了下唇角,“我才没生气。”只是有一点点醋。 “这样呀。”叶穗岁直起身来,“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相公看书了。” 说完她起身就走,转身时的迅速让沈炼神情一滞。 他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毫不在意,唇角向下,黑漆漆的桃花眸满是委屈,俨然一副受了欺负的可怜样。 叶穗岁本就是逗他,一回头就瞧见他这副被抛弃大狗狗一样的神情,她瞬间投降。 “哎呀呀,我逗你的。”她赶紧走过去拉住他的手,“你别伤心呀。” 沈炼被她这一哄,更委屈了,想抽出手表明自己的不满,又不舍得,只能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叶穗岁柔声解释:“我给沈轻鸿送兔子是另有目的,好相公,你可别乱想。” 沈炼动了动耳尖,嗓音闷闷地控诉:“就不能送点别的。你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逮住这几只兔子。” 天寒地冻的,兔子也懒得出门。 可家里的小祖宗还等着吃,沈炼只好丢下弓箭,捡了个树枝,蹲坐在地上挖兔子洞。 狡兔三窟,他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逮到这么三只。 他这么一提,叶穗岁才注意到他的袖口、衣角和鞋子上还沾着泥。 “好相公,我不知道。” 她一边说,一边在沈炼的脸颊上叭叭亲了两口,“我这就叫季夏把兔子要回来!” 小姑娘一声声叫的这么甜,沈炼就算天大的委屈,这会儿也被她哄的只剩了一半,又得了两枚香吻,剩下的一半也立刻烟消云散。 他彻底绷不住上扬的唇角,沉闷的嗓音也轻快起来,“算了。” 伸手拉住少女,沈炼不情不愿地说:“便宜他一回吧。” 确定他这话没有勉强的成分,叶穗岁竖起大拇指,认认真真的夸他,“不愧是我的好相公,真大度!” “那是自然。”沈炼下巴微抬,灼灼的桃花眸浸着骄傲,“我可不像沈轻鸿一样斤斤计较。” 叶穗岁连忙点头,“是是,他哪能同相公比呢!” 就算知道小姑娘是在说好听的话哄他,沈炼依旧是乐的眼尾上扬,浑身充满了再去挖三十个兔子洞的干劲。 朱嬷嬷已经又来催了,如今天冷,她怕再耽误一会儿,兔子肉就凉透了。 二人拉着手欢欢喜喜地回屋去吃喷香的烤兔子,与此同时,蓝芷也端着一只烤兔子到了顺宁院。 蓝芷不是头一回来了,院里知道她跟着叶穗岁,对她也很是友好。 “蓝芷姑娘来了,这回是给二少爷送什么?” 蓝芷笑着说:“大少爷逮的几只兔子,让奴婢给二少爷送一只尝尝。” 她说着是大少爷,可院里的人心里清楚,大少爷可舍不得将辛辛苦苦猎来的兔子给他们二少爷吃,定然是少夫人让她送来的。 哎,为了缓和这哥俩的关系,少夫人真是操碎了心。 “那蓝芷姑娘快去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他们说话的功夫,元宝也已经跟沈轻鸿通报过了,他打开门,笑道:“快进去吧,二少爷等着你呢。” 蓝芷哎了声,抬步走了进去。 “给二少爷请安。” 她的嗓音清脆动听,像枝头上的百灵鸟一样,沈轻鸿俨然已经记住了她。 “是你啊。”他笑着走过来,“这回大嫂让你送来了什么好吃的?” 见他走近,蓝芷唇畔笑容深了两分,嗓音也越发的柔媚,“是大少爷猎来的野兔。” “大嫂竟舍得给我吃?”沈轻鸿不可思议道,“大哥知道了不得气死。” 蓝芷也跟着笑了笑,“应当不会。” 跟着叶穗岁的这段时间,她发现沈炼对叶穗岁宠溺的很,就拿今儿的兔子举例。 叶穗岁只是睡午觉时说了句梦话,醒来自己都不记得,沈炼也没再提,但翌日天一亮他就带着弓箭出了门,暮色四合时提着三只胖兔子回来了。 这样的男人,很难不心动。 蓝芷也心动,但她不敢有所行动。且不说沈炼根本瞧不上她,她得有多大的能耐和胆量,去撬福康郡主的墙角?搞不好小命都得丢掉。 她在心里碎碎念着,沈轻鸿已经拿起了签子,轻嗅一口,肉食的鲜香味扑面而来。 沈轻鸿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口,刚嚼了两下,他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水!给我水!” 他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将蓝芷吓了一跳,她赶紧放下托盘去帮他倒水,沈轻鸿接过一饮而尽。 “不够!”他用手扇着嘴巴,吸着冷气催促,“多倒几杯!” 咕噜咕噜七八杯凉水下肚,沈轻鸿才觉得好受些。 “沈炼是想辣死我吗?你同我说,他偷偷往上面撒了多少辣椒面!” 蓝芷啊了声,“没有啊,二少爷,我是直接从小厨房拿来的,并未经旁人之手。” “你不用解释,肯定是沈炼搞的鬼!” 他与清风阁的厨子,以及蓝芷都无怨无仇,他们没必要放辣子害他。 至于叶穗岁就更不必说了,纯真善良,哪里会有这样折腾人的坏心思。 说来说去,也只有沈炼会这么做! 嘴里还是辣的发疼,折磨地沈轻鸿都忘了往日风度,恨恨骂道:“一个兔子都舍不得,真他娘的小气!” “二少爷别生气。”蓝芷见他皱着眉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忽然想起之前听过的偏方。 她柔声问:“二少爷这里可有糖?之前奴婢听人说过,把糖化成糖水能够解辣,二少爷不妨试一试。” 糖块这种东西对普通人家是稀罕物,在沈家却很平常。 沈轻鸿立即叫人去拿了糖块,化成糖水喝了,口中的痛感果然消散了许多。 “当真有用!”他惊喜地看向眼前少女,“蓝芷是吧?你懂得还挺多!” 往日沈轻鸿只把眼前人当做个普通婢女,并未正眼想看,如今仔细一看,却发现这女子生的很是标志。 桃腮粉黛、眉眼如画,许是生长在民间,她的眼眸中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坚韧和洒脱。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看的蓝芷有些不好意思。 她低下头,细白的手指将散落在脸颊边的发丝别在耳后,“二少爷谬赞,我这也是听别人说的,能够帮到二少爷就好。” 说完,她又端起托盘,“奴婢就先回去了。” 生的柔美,又不像旁的丫鬟一般贪婪,沈轻鸿对她的满意又增添了两分。 “你把兔子给元宝,今日之事,你不要同别人说。”沈轻鸿温声提醒。 蓝芷闻言眨了眨眼睛,“二少爷将兔子吃光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吗?” 是个聪明的姑娘。 沈轻鸿笑着想,他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还不知自己被夸了的蓝芷端着空空的托盘回了清风阁。 主屋的门关着,蓝芷不敢贸然进去,便走到季夏身边。 “回来啦。”季夏笑着问,“二少爷可喜欢?” 蓝芷点点头,“二少爷说味道很不错。”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那是自然,老李头的手艺是这个!”季夏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两个年龄相当的姑娘凑在一起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聊着聊着,季夏就问了句:“还有一个多月你就要离开了,可想好去做什么了?” 她漫不经心的一问,叫蓝芷恍惚了一下。 这么快吗?三个月竟快要结束了。 这一个多月可以说是她此生最安稳最幸福的时候。 不仅吃得饱穿的暖,每月还有一大笔月钱,简直是她做梦都想要的生活。 蓝芷抿了抿唇,她不想离开这里。 第43章 蛊惑 “季夏姑娘, 我想留在少夫人身边。”蓝芷忍痛道,“只要让我留下,那一百两银子我也可以不要。” 她想过了, 她一没本事二没手艺,一百两银子虽多, 但总有花光的一日, 留下来就不一样了。 管吃管住有月钱,主子又仁厚宽和, 呆上一辈子她也乐意。 于是蓝芷双手合十,讨好地看向季夏, “拜托姑娘帮我美言几句,我保证认真干活,唯姑娘马首是瞻。”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这事...”季夏摇了摇头, 态度坚定, “不成。” 见蓝芷变了脸色,季夏连忙解释, “并非我不喜欢你,实在是少夫人命格弱, 受不得冲撞。” 她言辞恳切,让蓝芷倒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是啊, 她可是天煞孤星的命格,福康郡主这样的病秧子怎么能扛得住。 念此,蓝芷像失去了水分的小花,瞬间蔫了下去。 季夏看着于心不忍,温声道:“你也别难过,将军府又不止少夫人一个主子。” 蓝芷猛地抬起头, “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这样。”季夏笑着点点头,“将军府这么大,总会有你的容身之处。你若是在不想走,就去求求少夫人让她帮你再府里找个别的活计做。” 蓝芷有些心动了,她攥着手忐忑道:“这、这能行吗?我命格这么硬,府里愿意留我吗...” “那就找个比你命格更硬的呗。”季夏道,“咱们沈大将军可是从沙场中搏命出来的,还有二少爷也是,你的命格再硬,还能硬过他们?” 蓝芷闻言眸光闪烁两下,试探的问了句,“二少爷也上过战场?” “对啊!你别看二少爷外表文质彬彬,其实厉害的很呢。” 她话音刚落,房内传来了呼唤声,季夏哎了一声,边走边扭头对蓝芷说:“你也别急,慢慢想想,反正无论怎样,少夫人是不会亏待了你的。” 季夏是叶穗岁身边的大丫鬟,说话极有分量,听她这样说,蓝芷心下稍安,笑着点了点头。 她确实得好好想想才是。 - 临近年关,大雪纷纷扬扬下个没完,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银装素裹,美丽之中,又多了几分凄凉。 白晴画看着手中的来信,泪雨如下。 她孤身一人离开了这么久,父亲的来信上不仅没有一句关心的话,还斥骂她不知廉耻,说生了她这样的女儿是家门不幸。 最后还威胁她快快滚回蜀东成亲,否则以后就当没她这个女儿! 想起幼年时慈爱的疼惜她的父亲,白晴画的心口一阵抽痛,眼泪也越发汹涌。 趴在桌上大声哭了一阵,白晴画突然直起身子,呜咽着将信撕的稀碎。 “没有就没有!我也只当没你这个父亲!” 她红肿的双眼涌现着痛心后的疯狂。 白家不要她,总会有人要她!总有一天,她会让白家所有人哭着跪着来求她! 用手指抹去眼泪,白晴画捂着胸口,虚弱道:“可儿。” 可儿就在外面侯着,也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她一唤,立马推门进来了。 “姑娘,您没事吧?”她担心问。 白晴画泪眼汪汪道:“我不太舒服,你帮我请个大夫吧。” “好!姑娘稍等,我这就去请王大夫!” 高门大户的府上都养着一两位大夫,每月都会来府上给各位主子请平安脉。王大夫正是沈家养着的那位。 谁知白晴画却摇了摇头,“你辛苦一趟,帮我去外面请个大夫。” 面对可儿疑惑不解的眼神,白晴画叹息道:“姨母身子刚好一些,我怕她知道了会担心。” 可儿闻言不疑有他,拿着银钱,正要出门,又听见白晴画说:“我听人说善草堂的赵大夫医术颇佳,你就去请他来吧。” 善草堂从开国皇帝那一代就设立了,是出了名的老医馆。想来这里的大夫也比旁家医馆要好些。 可儿一边在心里说着,一边顶着纷扬的大学和寒风出了门。 等她回来时,白晴画已经平复许多,只是双眼还红肿着,瞧着很是楚楚可怜。 “姑娘,奴婢帮您请来了,这位是善草堂的赵大夫。” “有劳赵大夫跑一趟。”白晴画谢了句,对可儿说,“你去小厨房熬完姜汤,给赵大夫驱驱寒。” 白姑娘总是这么善良体贴。 可儿在心里夸了句,笑着应了,转身出了门。 赵大夫放下药箱,问道:“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白晴画双手紧握,指甲在掌心掐出五个深深的印记,她却像没感觉到似的,压低声音道:“赵大夫,我要买药。” 赵大夫打开药箱的手一顿,面上却没有惊讶之色,笑容甚至还深了两分。 “不知姑娘要拿多少银子来买这副药?” 白晴画紧咬牙关,“你想要多少?” “加封口费,一百两。”赵大夫气定神闲道。 “一百两!?”白晴画瞪圆了眼睛,“你可知道我要的是何药?” 赵大夫笑说:“不管什么药,都是这个价。姑娘请我来,难道就没打听过价格?” 确实没打听过。 白晴画也是在外面听曲儿时偶然听两个打扮华丽的贵妇人提起过,她们说只要给够钱,他那里什么都有。 可一百两未免也太多了! 看出她的迟疑,赵大夫微笑着说:“虽然不知道姑娘想做什么,但事成之后,我想姑娘是不缺这一百两的。” 他就是个年近半百的中年男子,身材发福,嗓音也称不上好听。 可他的话就如罂粟一般惑人心神,白晴画心一狠,答应了。 “好,一百两就一百两!” 赵大夫微笑颔首,“成交,提前祝福姑娘心想事成。” 可儿端着姜汤进来时,赵大夫正好合上了药箱。 她关切问:“大夫,我们姑娘怎么样?” “哦,姑娘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伤心过度,一时没有缓过来罢了。” 赵大夫背起药箱,“姑娘没什么大碍,我就先回去了。” “您把姜汤喝了再走吧。”可儿上前说道。 “不用了。”他笑着说,“我已经收到比姜汤还要暖心的东西了。” 比姜汤还暖? 可儿没听明白,下意识地想追问一句,白晴画抢先笑着开口,“大夫辛苦了,天寒地冻的,路上小心。” 送走了赵大夫,盯着可儿喝完了姜汤,白晴画便打了个呵欠,“我累了,先睡一会儿。” “哎,姑娘,那我在外面侯着。” 脚步声渐行渐远,伴随着房门轻轻关闭的声音,床上的白晴画慢慢睁开了眼,看向了紧握在手中的药包。 一百两。 不仅掏空了她从蜀东带来的所有银钱,还赔上了一盒首饰才换来了这一包药。 这一次,她势在必得! 伴随着野心和期望,哭累了的白晴画逐渐进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季夏快步进来,同叶穗岁耳语道:“少夫人,不出您所料,白晴画果然请了赵大夫。” “那就好。”叶穗岁松了口气,“我的银子没有白花。” 这一世白晴画和沈轻鸿的进度太慢了,慢到她都想伸手推上一把。 于是便学了沈炼,花了五十两银子找人在白晴画面前做了场戏。 她原还担心白晴画不上钩,现在倒可心安了。 叶穗岁弯着杏儿眼笑眯眯地想,只是不知道,她这包药,打算什么时候用呢? 如果是她的话... 叶穗岁回过身去,看向专心致志研究兵书的沈炼。 “相公,父亲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沈炼随口嗯了声,“快了,腊月二十八。” “那就剩七天了!相公,你说我们送什么礼物好呢?” 沈炼想也不想地说:“我这么长时间没给他惹事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他还要什么,要得寸进尺?” 他俊美脸上的浓浓嫌弃让叶穗岁笑出声。 她道:“那爹爹生辰,你要送些什么?” 原本在榻上歪七扭八躺着的沈炼闻言缓缓坐直了,他如临大敌一般地紧张问:“爹的生辰也要到了?” “早着呢,明年九月才过呢。”叶穗岁好笑地说,“你害怕什么呀。” 瞧这眉头皱的,都成一座小山了。 沈炼提起的一口气松了下去,潋滟的桃花眸幽怨地看她一眼,旋即站了起来。 “你提醒了我,我得去想想送爹什么生辰礼物。” 叶穗岁闻言讶然又无奈,“现在?还有好几个月呢!” 路过她之时,沈炼顺手捏捏小姑娘柔软的脸颊,嗓音里带着笑,“你不懂,女婿头一回送的生辰礼,可不能差了。” 不仅不能差,还不能落入俗套。 沈炼拿起披风,“我出去一趟。” “下着雪呢,你去哪儿?”叶穗岁疑惑问。 “去请小舅子喝酒。”沈炼走出门,洁白的雪花洒落在他的发梢与肩头,少年俊美的脸庞更多了几分温柔。 “天黑前就回来。”他说,“给你买糖葫芦和烤番薯。” 许是被他这明媚的少年气所蛊惑,叶穗岁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笑着喊他:“相公,我还要一包奶糖。” 沈炼已经背过了身去,右手高高举起在空中挥了挥,示意他记住了。 门边不如屋内暖和,门外是呼啸着的刺骨寒风和鹅毛般的大雪。 可这一刻,叶穗岁不仅不觉得冷,还听到了内心繁花盛开的声音。 她笑着想,沈炼真的很懂得怎样蛊惑她。 第44章 暖炉和枕头 长辈生辰, 做晚辈的怎好空手前去赴宴。 奈何白晴画刚买过药粉,囊中羞涩,只好红着脸去了清风阁。 “我当多大事, 原来是白姑娘手下没银钱了。”叶穗岁笑着问,“白姑娘需要多少, 我先借给你。” 白晴画不好意思地说:“不瞒少夫人, 我借钱是想给姨夫准备生辰礼物,可眼下我也不知送些什么好。” “这样啊...”叶穗岁想了想, “要不我陪白姑娘出去逛逛,若有瞧上眼的, 我先帮你买下来。” 白晴画闻言目露感激,“那就太感谢少夫人了!” “无妨,我也好久没出门了,正好出去透透气。” 叶穗岁笑着回了句, 就让人备好了软轿, 二人一同出了门。 路上一番商量,白晴画决定去酒局看看有没有什么珍藏的好酒。 叶穗岁自然说好, 不一会儿,软轿停在了酒局门前。 二人下了轿, 踩着积雪走了进去。 进了门,白晴画就开门见山的问:“店家这儿可有什么珍藏的好酒?” “有!百年的女儿红, 可还能入小姐的法眼?”店家笑嘻嘻问。 头一回送礼,可不能太过寒酸。但百年的女儿红价格恐怕不菲... 白晴画咬着唇,迟疑地看向叶穗岁。 漂亮少女莞尔一笑,“喜欢就拿下,银子管够。” 叶穗岁被养的胖了些,配上毛茸茸的围领和那双明媚的眼睛, 越显得娇憨可爱。 然而说出的话却是这样的霸气,羡慕的同时,白晴画又有些嫉妒。 等她成了沈家的二少夫人,她也不愁没钱花! “好,我买了,把酒送到靖勇将军府。” 刚开门就是一桩大生意,店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嘞!二位,这里付钱!” 季夏过去给银子的时候,叶穗岁建议道:“难得出来一趟,白姑娘陪我去一趟漱玉台吧。快过年了,我想添置些新首饰。” 哪有女子不爱漂亮的衣物首饰,即便自己买不起,白晴画也忙不迭答应,“好呀,我陪少夫人去。” 漱玉台离这儿不远,二人只觉得刚进软轿坐下,又站了起来。 叶穗岁边走变说,“若碰见喜欢的,白姑娘尽管开口,我送给姑娘。” “不不,这怎么好意思!”白晴画连忙摆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叶穗岁朝她眨了眨眼,“以后我们说不定就是一家人了,做嫂子还不能送给弟妹件首饰?” 白晴画闻言脸蓦地红了,“少夫人,您就别打趣我了。” 叶穗岁刚想回她,就听见旁边的楼梯上传来一声嘲讽。 “就是,什么嫂子弟妹,郡主莫不是觉得自己权势滔天,旁人嫁娶都要你说了算?” 安玲珑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一双眼眸死死地盯着白晴画那张柔媚的脸蛋。 她早就听说沈家来了个表小姐,时常跟着轻鸿哥哥一起出门,但不巧,她每次都扑空,未曾得见真人。 没想到今日出门买个首饰,竟叫她碰见了,既如此,就别怪她不客气。 轻蔑地将人上下扫了眼,安玲珑用手拨弄了下自己价值不菲的耳坠,讥笑一声,“想嫁给轻鸿哥哥,你也配?” 叶穗岁抬眸看了眼,低声提醒:“这位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安国公家的嫡小姐,安玲珑。” 饶是白晴画对沈轻鸿并没有到情根深种的地步,但听见这样的讥讽,还是冷了脸。 “这位小姐说得对,表哥娶谁,少夫人说了不算,但同样的,你说了,也不算。” “好一个伶牙俐齿!”这一生亲昵的表哥气的安玲珑脸蛋都狰狞了,“来人,给我掌嘴!” 见状,叶穗岁立即站了出来,警惕地望着安玲珑,“安家小姐,我劝你做事冷静些。白姑娘可是二弟最疼爱的表妹,你若打了她,二弟和婆母定是要怪你的。” 安玲珑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听见这话,却是犹豫了。 上次翠微山一别,沈轻鸿就对她不冷不热,若在惹他生气,恐怕自己就再无机会了。 念此,安玲珑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她快步走下来,错身之时狠狠撞了白晴画一下,咬牙切齿道:“你别得意,咱们走着瞧!” 确定她离开之后,叶穗岁才松了口气,关切地看向白晴画,“白姑娘,没吓到你吧?” 白晴画摇了摇头,“没有,方才多谢少夫人了。” 没吓到是没吓到,可白晴画却没了欣赏首饰的心思了,叶穗岁也看了出来,二人草草逛了圈,就坐上软轿回府了。 二人在小径上分别,季夏撑着伞替她挡着头顶的雪花,好奇又崇拜地问:“少夫人怎么知道安玲珑会去那儿?” “我哪里知道。”叶穗岁好笑的说,“我真是想去选几件首饰,谁成想竟碰见她了。京城啊,真是小。” 不过这样刚刚好,有了安玲珑做震慑,相信白晴画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 这次沈正青的生辰是柳姨娘一手操办的,为此,柯慧还跟沈正青大闹了一场,骂他宠妾灭妻,打她的脸面。 柯慧越闹,沈正青就越讨厌她,心中更觉得还是柳姨娘进退有度,温柔体贴。 最后将柯慧大骂一场,这场生辰宴还是交由柳姨娘来办。 若非白晴画在安和院劝慰,估计这会儿柯慧又得气的卧病在床。 “画姐儿。”柯慧拉着白晴画的手,双眼泛红道,“亏的有你在,否则我非要被你姨夫给气死不可!” 白晴画道:“姨夫也是一时被柳姨娘给蛊惑了,他的心里肯定还是有姨母的。” “谁稀罕!” 柯慧生气地哼了声,不想再提这个负心汉。 于是她话题一转,眸光慈爱道:“你父亲来信的事我也听说了,画姐儿,你也别难过,他不要你,姨母要你。” 伸手在少女的鼻尖刮了下,柯慧笑问:“画姐儿留下给姨母做儿媳妇可好?” 白晴画闻言双眸张了张,接着便羞涩地低下头,“姨母...” “瞧瞧,还害羞了。”柯慧道,“你和鸿哥儿投缘,姨母看着也欢喜。原本想着过了年再跟你提这事,但既然赶上了,也不妨同你说了,就是不知道画姐儿愿意吗?” 白晴画羞得不敢抬眼,紧紧揪着帕子,细声细气地说:“我、我自然愿意常伴姨母左右,只是不知表哥是怎么想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他说话的份。再说了,我看得出来,鸿哥儿也是很喜欢你的。” 白晴画声如蚊呐地嗯了声,“画儿都听姨母的。” “好孩子!” 柯慧喜不自胜,伸手搂抱住她,笑吟吟道:“有你陪着鸿哥儿,姨母就放心了。等孝期一过,姨母就立马安排,风风光光迎娶你过门。” 孝期,白晴画心中一紧,她竟把这事给忘了。 周朝规定,长辈去世晚辈需守孝一年,也就是说,她还得等上大半年! 想起安玲珑今日的眼神,白晴画觉得她等不起了。 她的脸藏在柯慧的怀中,眸光晦暗地想,那药,还是得用! ... 几日时间转瞬即逝,眨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此时的将军府已经张灯结彩,喜庆洋洋。 晨起,洗漱过后,叶穗岁坐在镜前任由季夏摆弄着,思绪渐渐飘远。 白晴画很有可能在今日下手。 赵大夫给她的药粉无色无味,趁着这个节骨眼,溶进酒水里是很好的选择。 只是不知以她的能耐,能否如愿将药粉只喂给沈轻鸿一人。 想了想,叶穗岁偏头看向正在披外套的沈炼。 “相公,今日你不要喝酒。” 沈炼低头系着腰带,闻言就抗议般地啊了声,“为何?老头子存了不少好酒,不喝太吃亏了!” 叶穗岁瞧他一眼,收回视线,看着镜子漫不经心道:“好吧,你想喝便喝,喝完记得去书房睡就成。” 沈炼手一顿,抬眸仔细看了眼少女的神情,确定她不是在说笑后。 他板着脸一字一句地说:“喝酒伤身,我想了想,还是听你的,不喝了。” 酒少喝一顿没什么,独守空房是真不行。 怪不得人都说由奢入俭难,他以前觉得一人睡书房自在,可现在,怀里抱着娇娇软软又香香的小姑娘入睡,那种满足的幸福的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 若非得用语言形容,也只有两个字——上瘾。 于是沈炼又不放心地凑过去问了遍,“不喝就行了吧?” 叶穗岁笑着嗯了声,“一滴都不能喝哦。” “不喝,绝对不喝!” 他神色坚定如磐石,引得叶穗岁忍不住去拉他的手,柔声问:“相公就不好奇我为何不让你喝?” 还有她往日的一些计划,从来不避着沈炼,但他也不问,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的淡然。 沈炼顺势握紧她,温暖的橙黄色的晨光在他浓黑的睫羽上跳动。 “你想说自然就告诉我了。”沈炼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再说了,你又不会害我。” 只要她的心还在他这儿,沈炼丝毫不介意这位娇贵的小郡主藏着多少秘密。 他这样无条件的信任和包容让叶穗岁鼻头有些发酸,她瘪着红唇仰头看他,嗓音娇娇的夸,“相公,你真好。” “那当然。”沈炼立即应了,瞥了眼去衣柜那儿给她拿衣裳的季夏,飞速低下头,在少女耳边不放心地追问一遍,“我今晚还能留下吧?” 叶穗岁也学着他的样子小声回:“当然啦,相公不在,被窝里好冷的。” 沈炼唇角刚翘起来,闻言又狐疑地看她,“我是个暖炉?” 叶穗岁俏皮地眨了眨眼,笑着补充,“还是个大枕头。” 少女清凌凌的杏儿眼满是笑,盈盈微光在晨光映照下透亮又闪烁。 沈炼单是看她一眼,便没了脾气,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嗓音既无奈又宠溺。 “罢了,不跟你计较。” 管他是暖炉还是枕头,只要能留下,他都认了。 第45章 醒酒汤 因长辈才刚去世不久, 沈正青的生辰宴也没有办的盛大,只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一顿晚饭,说点儿吉祥话, 图个热闹。 饭厅内。 沈家众人皆在,唯独沈老夫人前两日感染风寒, 如今还在睡, 但也不扰众人的兴致。 沈初初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见众人坐下后, 她就忙不迭掏出自己准备的礼物,哒哒小跑着送到自家父亲面前。 “爹爹生辰安康!初初祝爹爹福如东海、寿比青山不老松!” 小姑娘笑眼弯弯, 笑起来的样子纯真又娇憨,再配上这句吉祥话,惹得沈正青大笑不已。 “好!初初真乖!” 看着父女两人的互动,柳姨娘神色慈爱又温柔地说:“我们娘俩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 这个木偶是初初自己雕刻出来的, 还望青哥不要嫌弃。” “怎会!”沈正青伸手搂着她,“孩子的一片心意, 我喜欢还来不及!” 二人旁若无人的亲昵看的柯慧牙根痒痒,恨不得扑上去咬死这对碍眼的狗男女。 眼见着她要发作, 白晴画赶紧站了起来,“姨夫别只顾着夸初初妹妹, 画儿和表哥、少夫人他们也准备了礼物。” “哦?”沈正青期待地看了过去。 白晴画笑着福了一礼,“画儿知道姨夫喜酒,特奉上百年的女儿红,还望姨夫能够喜欢。” “好!画姐儿有心了!”沈正青很给面子的夸了声,微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来人,把酒打开,咱们都尝一尝。” 除了沈初初和叶穗岁,在场的都是能喝上几杯的。 闻言也没拒绝,任由小厮上前斟酒,只是轮到沈炼那里,又顿住了。 “不用了。”沈炼瞥他一眼,“我不喝。” 沈正青可不知其中内情,只觉得是大儿子忤逆不孝,在他的生日这天还要找不痛快。 他冷着脸呵斥,“沈炼,别逼我在这大好的日子骂你!” “想骂就骂咯,我又没拦你。”沈炼俊美的脸上满是无所谓的笑,“不喝就不喝,你骂上一千句也不喝。” “你——” 他这般态度气的沈正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柳姨娘见状赶紧拉住他,温声劝道:“青哥别生气,大少爷不是这种没有分寸的人,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说完,她看向叶穗岁,“是吧,少夫人?” 叶穗岁站起来,水汪汪的杏儿眼轻眨两下,谦声解释:“相公这几日身子不爽,眼下还吃着药,所以不能喝酒,还请父亲见谅。” 沈正青实在没有看出这逆子有丝毫身子不爽的样子,反倒得意洋洋的不知在高兴些什么,让他恨不得抽他两个大嘴巴子。 不过儿媳妇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他深吸口气,压着火道:“既然姨娘和穗岁都替你求情了,今儿我就放过你。” “哟,那可真是多谢了。” 他这话阴阳怪气的,听得沈正青狠狠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这个逆子。 待众人送完礼物,宴席正式开始。 白晴画也借着这个机会向众人敬了酒,以表这些日子的感激之情。 一番推杯换盏下来,一坛子女儿红也渐渐见了底。 “不行了不行了。”沈正青晒黑的脸上也透出了掩饰不住的红晕,“今儿就到这吧,不能再喝了。” 柯慧闻言立即站起来,“我扶老爷回去休息。” 柳姨娘今日也喝了一些,困的只打呵欠,见状也没跟她争,看着二人远去后也带着沈初初回了。 这时,沈炼也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朝身边的少女伸出了手,“回?” “嗯。” 叶穗岁轻轻应了声,柔软的小手搭在他的掌心,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二人相携离开,柔软又温暖的夕阳光芒洒在他们的肩头,竟让人品出了一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沈轻鸿顿时觉得口中有些发酸。 他不由得去想,如果当初叶穗岁选的是自己就好了。 平日里强压着的疑惑和失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沈轻鸿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永远比不过沈炼。 年幼时的小男孩比不上,现在的沈轻鸿依旧比不上,哪怕...沈炼成为了人人厌之的纨绔。 心口窝酸闷的的发疼,沈轻鸿踉跄地站了起来,“表妹,我也先回去了。” “表哥可是喝多了不舒服?”白晴画蹙起秀眉关切问。 “无事,睡一觉就好。”他已然没了耐心,敷衍一句后便转身离开。 白晴画也没生气,反而对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旋即转身对可儿说:“姨夫和表哥都喝的有些多,可儿,我们回去熬些醒酒汤吧。” 醒酒汤材料常见,熬起来也简单,很快便熬出了几碗。 白晴画带着去了安和院。 “菊香姐姐,我熬了些醒酒汤,不知姨夫和姨母可睡下了。” 菊香闻言咧开了嘴,“姑娘来的可太及时了,我正要去叫人熬呢。” “能帮上忙就好!” 白晴画笑着将食盒递给她,菊香低头一看,“咦,怎么有三碗?” “有一碗...是给表哥的。”少女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 菊香明白过来,快速取出两碗,笑着催促,“既然这样,姑娘就快去吧,省的汤凉了。” “哎。” 白晴画应了声,便带着可儿到了顺宁院。 “表哥可在?”白晴画对守门的元宝说,“我来给表哥送醒酒汤。” 元宝闻言忙回:“在的在的。姑娘来的正好,二少爷不知怎的,回来之后又在屋子里喝起了闷酒,您来了正好帮着劝一劝。” “竟有这种事?”白晴画讶然地眨了眨眼,旋即扭头对可儿说,“醒酒汤给我,可儿你现在外面侯着,我去跟表哥聊聊。” “是,姑娘。” 白晴画提着食盒,边走边想,今日实在是太顺利了,眼下距离她的计划只有一步之遥。 进门之后,白晴画低头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接着扬起笑脸,朝桌边喝的满脸通红的沈轻鸿走了过去。 她伸手握住沈轻鸿的手腕,温声劝道:“表哥,醉酒伤身,你不能再喝了。” 沈轻鸿本就喝的头脑发昏,迷迷糊糊的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只感觉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味。 “什么东西这么香?”他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一声,凑上前去用力地嗅了嗅。 浓郁的香气席卷整个鼻腔,原本昏沉的头脑更是钝的如同生锈的刀剑,无法思考。 他只觉得身体燃起了一团烈烈的火焰,操控着他扑向香气的来源。 “啊!” 他不由分说的上前,让原本坐在凳子上的白晴画掉落在地,后背和屁|股传来的痛感让她吸了口气。 可也就一股气的功夫,衣服就被暴力地撕开了。 白晴画这下真的慌了。 她只想营造出自己被沈轻鸿欺负的意思,逼迫沈家让他们两个早点订亲,但这不代表她就甘愿在这样寒酸的情况下将自己交出去。 她一边挣扎着往后退,一边放声尖叫,“来人,快来人!” 然而已经晚了。 剧烈的痛楚让白晴画以为自己被从中劈成了两半,然而这一切也比不上沈轻鸿在她耳边的喘着粗气的低语。 “穗岁。” 白晴画瞳孔骤缩,不敢置信的看着被欲望包裹的沈轻鸿。 他、他竟然把她当成了叶穗岁,他的大嫂?! 强烈的震惊之下,白晴画都记不清之后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她的尖叫让可儿冲了进来,接着场面便是一片混乱。 等她再回过神来,便瞧见柯慧在她的床边哭。 “画姐儿,真是委屈你了!”柯慧红着眼道,“你姨夫已经狠狠地罚了鸿哥儿,你若还愿意,等过了年姨母就让人去你家提亲!” 白晴画唇瓣颤了颤,缓缓闭上了眼,任由泪珠滑过脸颊。 “姨母,我愿意。” - 这事实在闹得太大,可儿进去吓得一叫,几乎顺宁院满院子人都过去了。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清风阁,饶是沈炼都被吓了一跳,可再看床上面容平静的少女,他禁不住问了嘴。 “你不让我喝酒,是因为这个?” 他问了,叶穗岁自然也不会瞒,她嗯了声,说:“白晴画不想回蜀东,嫁给沈轻鸿是最好的选择。但沈轻鸿压着不提,外面还有个安玲珑虎视眈眈,所以她就选了这条路。” 那日的一百两,买的不止是药粉,还有一包香粉,两者加起来威力巨大,会让人瞬间失去理智,只靠本能行事。 赵大夫也是嘱咐过白晴画的,选一样用即可,但叶穗岁没想到,她竟然两样都用了,也难怪沈轻鸿拉都拉不开。 沈炼闻言沉默片刻,问:“你都知道?” “嗯,沈家到处都有我的眼线。” 沈炼吞了下口水,“只有沈家?” “不,京城处处都有。” 她的舅舅是皇帝,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尚书,给她的暗线加起来可以囊括整个京城。 沈炼顿时觉得眼前发黑,他闭上眼,自暴自弃一般地问:“我之前差点进百花楼,你也知道?” “嗯,还好你没进。”叶穗岁走到他面前,俯身轻轻摸着他的脸颊,杏儿眼里涌动着强烈的占有欲,“不然你前脚踏进去,后脚就会被暗卫们捆起来,扔在我的脚下。” 她的指尖慢慢下滑,勾起了他的下巴,望着他的双眸轻笑,“怕了吗?相公。” 第46章 他不行 小姑娘是被娇养着长大的, 眉眼之间也尽是精灵一般的天真纯澈,一双忽闪着的杏儿眼更如森林里的小鹿一般的无辜。 但现在,她红唇轻扬, 杏儿眼微微眯起,眸光流转间潋滟又危险, 仿若传闻中引诱水手的鲛人, 稚气之下隐藏着的危险的银牙与利爪。 沈炼痴痴看着,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哑声回答:“不怕。” 说着,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自己被麻绳捆成一团, 少女小巧的绣花鞋踩在他的身上笑容恶劣的模样... 淦,还挺带劲! “真不怕?”见没有吓到他,叶穗岁嘟了嘟红唇,又说, “只要我想, 你一日如厕几次我都能一清二楚。” 沈炼闻言好无奈地看着她,“你是有什么大病吗?盯点别的不好, 盯我如厕,我又不能在茅厕里干什么。” “我打个比方嘛。”叶穗岁小声咕哝。 话音刚落, 脑袋就被人轻轻弹了下,抬眼就撞上了那双如星辰一般璀璨的桃花眼。 “我说过了, 你又不会害我,我怕你作甚?”他漂亮的眼眸满是宠溺,嗓音也是极好听的温柔,“别想太多,你瞧,都长不高了。” 叶穗岁内心刚腾升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她一脚踩在沈炼的鞋上, 气鼓鼓地控诉:“长得高了不起啊!” 再说了,她这不叫矮,叫小巧玲珑!烦死了!不懂欣赏的臭男人! 她气到抱胸不理他的样子也是极为可爱的,沈炼撑着下巴乐呵呵的看着。 而另一边的沈轻鸿,却没有这样轻松了。 大抵喝的太多,他很多记忆都已经拼凑不起来,隐约记得白晴画是来过,可之后发生了什么自己却一概不知。 倒也不能说一概不知,肌肤相亲时的欢愉他记得一清二楚,像是被刻意保留了下来一样,时刻提醒着他—— 他喝醉了,还夺去了表妹的清白。 对于这个表妹,沈轻鸿是怜爱和喜欢的,先前母亲提过他们两个的事,他心里虽怅惘,却也没有多么的厌恶和反对。 他总归是要成亲的。 但一看到想到她要做他未来的妻子,沈轻鸿就不自觉地将白晴画和叶穗岁作比较。 一个是天之娇女,璀璨明珠;一个是小官之女,萤火之辉。 孰重孰轻一看便知,他好不甘心。凭什么沈炼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这样一颗“明珠”,而他日夜不休地苦心钻研却只能与萤火相伴? 所以当她母亲贸然提出让他去俘获叶穗岁的心,叫沈炼尝一尝背叛的滋味时,他很不耻,却忍不住的心动了。 不仅是为了权势,沈轻鸿想,她实在是太明媚了。 天真无邪,像一股清风、一条河流,通身都是京城禁锢不住的活泼与朝气。 没有人会不喜欢她,但她却独爱沈炼。 “少爷。”元宝小心翼翼地端着姜汤走了进来,担心地说,“您湿透了,先喝点姜汤驱驱寒吧。” 沈轻鸿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他嗯了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慢慢喝完了姜汤。 见他眉宇间尽是烦闷与不快,元宝劝道:“事已至此,少爷您也别自责了,反正以后你们就是夫妻了,表小姐也不会怪您的。” 倒不是怕她怪。 沈轻鸿烦躁地掐了掐眉心,低声问:“该处理的人都处理好了?” 可儿那一嗓子招来了不少眼光,他院子里大多又都是小厮,也不知他们看去了多少。 一想到这,沈轻鸿又烦的很。 元宝闻言赶紧说:“夫人都处理完了,少爷,当时我真的是什么都没看见!” 他恰好肚子痛去如厕,听见动静还差点栽到坑里,现在想来,倒是茅坑救他狗命。 “行了,我又没说不信你。”沈轻鸿无力的摆摆手,“你下去吧,我睡会儿。” 头疼的厉害,那一处也不知怎的,涨的发痛。 这个节骨眼又不能找人发泄,他也只好憋着,硬逼着自己睡下了。 沈正青这个寿星喝的太多,醉的第二日中午才醒来,醒来听说这个事后,恨不得要去打断沈轻鸿的狗腿,被柯慧连哭带喊的拦下来了。 他气的直喘粗气,桌子都被他一掌拍裂了,直到听见沈轻鸿要娶人家姑娘为妻,心里的火才消了些。 沈正青怒目道:“事已至此,你这个当娘的也应该担起来,对人家姑娘好些,等过了年,快快上门提亲,免得画姐儿心里不舒坦。” “是是,我也是这样打算的,肯定不会委屈了画姐儿。”柯慧忙说。 母子俩态度还算端正,沈正青也没再多说。 毕竟明日就是新年了,他还是想安安稳稳过个好年。 在柯慧的刻意张罗下,本就喜庆的将军府越发热闹起来。 清风阁也在叶穗岁的指挥下变得红红火火,窗花、对联、红灯笼应有尽有,甚至有一些还是沈炼亲手贴的。 贴的时候他不情不愿地直嘟囔,“什么样的对联还得本少爷亲自来帖。” 但众人却看的分明,他们少爷的翘起的唇角一直没放下过。 呵,男人,口是心非。 本来应当热热闹闹的吃一顿团圆饭,却因为白晴画突然病倒,再也热闹不起来。 众人吃了几口就草草散席。 不过这正和沈炼的心意,他本就不愿同这群人吃,见状立即拉着叶穗岁回来,让小厨房做了饭食,还亲自温了酒,二人围着火炉痛痛快快吃了起来。 今夜要守岁,吃完之后俩人就下起了棋,这样的日子他们也不拘着下人们,季夏和元福他们也在屋里组了局打起了叶子牌。 又输了一局。 叶穗岁气恼地丢下棋子,噘着红唇埋怨,“你就不能让我一下。” 沈炼挑了下眉,理直气壮道:“你又没说要我让你,再说了,让来让去的还有什么意思。” 叶穗岁被他讲的哑口无言,只好从侧面突破,身子一扭,鼓着雪腮道:“哼,反正你就是不疼我了。” 沈炼简直被她气笑了,“喂,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心都快挖出来给她了,还要怎样疼她? 叶穗岁不理,下巴翘的更高的,“好啊,还嫌弃我不讲道理。” 沈炼:“......” 瞥了眼一边叶子牌打的正欢的季夏等人,沈炼搬着椅子往少女身边挪了挪。 “没有嫌弃你,你不要生气。” 他哀求一般地小声说:“过年了,别闹我了好不好?” 自打母亲去世之后,他就没有过过一个好年。 因而今日对他来说,意义重大。说的矫情一点,更像是一个新生。 未来的每一年都如今日一般幸福明快。 他黑漆漆眼眸盯着你的样子像是受了委屈的大狗狗,叶穗岁立刻软了下来。 “哎呀,你不要当真嘛。”她拉住他温热的大掌,“我跟你闹着玩呢。” 少女清凌凌的杏儿眼忽闪两下,凑近了看,眸中有两个小小的他。 沈炼握紧她的手,扫了眼屋里的几人,低声问:“待会就放烟火了,要不要去屋顶看?” “好呀。” 叶穗岁欣然答应,任由他给自己披上厚厚的大氅,接着出了房门,被沈炼抱着飞到了屋顶上。 怕冻着她,沈炼把她藏进自己怀里,用后背挡着风,双手捂着她的小手。“冷吗?”他闻。 叶穗岁摇了摇头,肉嘟嘟的耳垂上的水滴挂坠随之轻晃,“不冷的。” 沈炼盯着她的耳垂看了几息,才浅浅的嗯了声。 冬日的夜风冰凉,可二人凑在一起,身上和心里皆是暖暖的。 二人依偎着,什么都没说,只默契地仰头盯着皎洁的明月和深蓝色的天空。 直到“嗖”的一声响,无数朵鲜艳的“花”在天空炸开,一瞬间便是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穗岁。” 沈炼突然凑在她耳边唤她,叶穗岁抬起头来,唇瓣就被人轻轻的、郑重地吻了一下。 少年看着她的眸光比天空的烟火还要明亮,“新年快乐。” 叶穗岁笑了笑,伸手抱住他,“新年快乐,相公,以后我们还要一起过很多很多个新年。” 她撒娇时的嗓音软软糯糯的,让沈炼想起了刚吃过的糯米团子,从口腔甜到心尖。 “好。”他低声答应,“以后都要一起过。” 漫天的烟火像是一个讯号,让所有人都振奋起来,欢呼雀跃,但烟火散去之后,守夜的困顿感便席卷而来。 叶穗岁已经困的泪眼汪汪,沈炼却像喝了醒神的浓茶一样没有丝毫困意。 他直勾勾盯着少女漂亮的小脸,手指慢慢摩挲着她的脸颊,从眉毛到睫羽,从鼻尖到唇瓣。 困急了的少女不高兴地嘤咛一声,却惹得沈炼眼眸一沉,捏住她的下巴重重地吻了上去。 暧昧的气息瞬间将二人笼罩,叶穗岁困的迷迷糊糊,身体却已经诚实地搂抱住了他,细碎的呜嘤声从唇齿间溢出。 衣裳被人解了一半,叶穗岁都做好了准备,谁知沈炼却突然停了。 他喘息着抽回手,撑起身子,桃花眸里氤氲着浓稠的欲望,连眼尾都泛了红。 “怎么了?”她红着脸小声问。 沈炼下颌紧绷,本就分明的棱角越显锐利,落在她眼睫上的吻却很是温柔。 “你先睡,我去洗个澡。” 洗澡?叶穗岁迷茫地看着他,这时候洗澡,不继续了? 少女懵懵懂懂的眼神更是勾人,沈炼不敢再待下去,逃一般的离开了。 叶穗岁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沈炼他不会不行吧? 第47章 长大了 行必然是行的, 但尴尬的是,沈炼发现自己根本不会。 他幼时父母伉俪情深,叫他甚至以为这世上本就是该一生一世一双人。 幼年的想法根深蒂固, 加上见多了宅子内女人的阴险嘴脸,沈炼对女子并没有什么兴趣。 所以即便是去百花楼, 他也只是喝酒听曲, 以至于在这方面像一张白纸一般。 以前不觉得如何,可如今箭在弦上, 他却只能手足无措的慌忙逃窜。 柔嫩滑腻的触感仍留存于指尖,沈炼耳尖红红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既不可思议于小姑娘如云团似的柔软, 又担心自己的莽撞吓坏了她、弄伤了她。 他想,还是要去“取取经”才行。 不过今夜总是要过的,沈炼在书房里屏息凝神地冷静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小姑娘睡着了, 这才又悄悄地回去了。 真气在体内流转一圈, 驱散了附着在身上的寒冷,沈炼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 慢慢地躺在了床上。 叶穗岁已经睡熟了,屋里地龙烧的旺盛, 将她的脸蛋都熏成了可爱的酡红。 沈炼敛眸看着她,神情是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温柔。 “穗岁。”他柔声唤她, 又觉得不够,低下头去爱怜地亲亲她粉嫩的脸颊,“做个好梦。” - 翌日,正月初一。 整个京城都忙碌起来,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去各家各户拜年。 将军府今日也来了不少人。 叶穗岁跟在柯慧身边应酬着,笑得脸都要僵了, 她赶紧找了个由头躲了起来。 “我可怜的脸。”她边说边用手揉了揉,问道,“相公呢?刚刚还见他,怎么这会儿没影了?” 季夏端上热茶,说道:“好像是跟马公子和边公子去假山那边了。” 马英浩和边瑜都是他的好友,许久未见,三人凑在一起说说话也是理所应当。 叶穗岁没再多问,只让季夏帮她捏一捏肩,好养足精神再去外头招待客人。 与此同时,沈炼站在假山旁,一脸凝重的看着两位好友。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们决不可外传!” 他的神情与言辞都好生郑重,让马英浩和边瑜都以为他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秘辛,既紧张又兴奋地点点头。 “放心吧,老大!我们守口如瓶!” “对!绝不让旁人知道!” 沈炼薄唇紧抿,犹豫了片刻,终是忍不住低声问:“阿浩,大婚当夜你、你是怎么做的?” 马英浩听完,迟缓的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接着张大了嘴,发出了超大声的质问。 “啊?!”拉赫 就这!就这!还他惊天动地了不起的秘辛! 沈炼被他们两个的反应弄的有些没面子,但还是强撑着一脸正经地说:“啊什么啊?老大洁身自好这件事你们又不是不清楚!” “清楚是清楚。”边瑜用手托了托自己的下巴,“就是没想到你成亲半年,竟然还能守身如玉。” 说完,边瑜和马英浩对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对着沈炼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都是自家兄弟,沈炼也不怕他们笑话,木着脸说:“行了,少挤兑我,赶紧跟我传授一下经验。” 这种事哪有什么经验,简直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二人实在不懂这有什么好研究的,可见沈炼一脸认真求教的样子,又不好敷衍了事。 马英浩想了想,“这样吧,我回去给你找几本书,你看看就知道了。” “成!你别忘了!”沈炼朗声答应,又突然想起什么,做贼一样小声说,“等我去找你拿,你千万不要送过来。” 若是让娇气的小祖宗知道,定是要在心里笑话他。 他松了口气的样子让二人有些好笑。 边瑜道:“老大,你还记不记得跟大嫂成亲之前你说了什么?” “什么?”沈炼恍惚问。 “你说,管她福康郡主是美还是丑,反正跟你没关系,等她嫁过来,你只当没这个人。” 他这么一说,尘封的记忆瞬间归位。 沈炼摸了摸鼻子,心虚道:“那都是年轻不懂事,胡说的。” “笑死,你才比去年长了一岁,就懂事了?”马英浩毫不犹豫地嘲笑道。 “当然!” 面对他们的嘲笑,沈炼却一脸正色的点点头,“我也不怕你们笑话,自打我娘死后,我就觉得我活的浑浑噩噩,唯一开心的事就是给老头子和柯慧惹事,让他们不痛快。” “但现在,我反倒不在乎他们了。”他敛眸轻笑,纤长浓黑的睫羽洒下了淡淡阴影,“是,我确实只长了一岁,但这一岁,让我明白了以后应该要做什么。” 往日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因为心中的满腔爱意,终于有了几分男人应有的模样。 坚强无畏,又温柔似水。 马英浩和边瑜这下笑不出来了,二人沉默片刻,摆摆手就走。 “不用送了。”他们沉声说,“回去帮你找书,三日后澄楼见。” 三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沈炼正纠结该怎么糊弄过今夜,却发现叶穗岁沾了枕头就睡着了,估计今日是累惨了。 他庆幸的舒了口气,还好,今夜不用再冲冷水澡了。 初二是叶穗岁回娘家探亲的日子。 沈炼表现的比她这个亲生女还要热切,一大早就唤醒她,让她帮忙看看今日穿什么比较好。 叶穗岁打着呵欠,“都可以的,相公,只要你人去了,爹娘就高兴。” “今年头一回见面。”沈炼不满她的敷衍,嘟囔了一句,也不再指望她,下定决心道,“就穿这件深蓝的吧,稳重!” 说完,他又从衣柜里挑出一件雾蓝色的衣裙给叶穗岁拿过去,“你穿这个。” 察觉出他的小心思,叶穗岁无奈的笑着答应了。 起床用过早膳,带上准备好的年礼,一行人便出了门,不一会儿就到了叶家。 叶元嘉夫妇已经等着了,见他们相携而来,皆是笑容满面。 “爹娘,新年好!”二人齐声道。 “好好。”岑静柔笑着招呼,“外面冷,快进来说话。” 几人落了坐,叶穗岁问道:“姐姐还没回来吗?” “还没呢,带着小孩子出门最是麻烦,估计还得等上一会儿。”岑静柔道,“别光盼着你的小外甥,你弟妹也是等了你好久的,快去跟他们说说话。” 叶穗岁闻言忙压下心中期待,“他们在哪呢?” “后院堆雪人呢,你披上大氅,娘陪你过去。” 母女俩有说有笑地出了正厅,叶元嘉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 他看向椅子上堪称绝色的少年郎,“炼哥儿,你之前说想做大将军,现下可还是这样想?” “是,爹。”沈炼桃花眸中神采飞扬,“初心不改!” 叶元嘉沉沉的嗯了声,“前两日收到了些消息,说犹塞武部蠢蠢欲动,约莫想趁着新年之际攻打我大周边境。” 犹塞武部是游牧民族,个个骁勇善战,只靠边境的几万大军恐怕难以抵挡,岑帝已经秘密约见了兵部和几位将军,近日就会出兵。 于是,他望向少年,“我想,这或许是个机会。” 沈炼闻言果然目光灼灼如灿阳,脸上更是抑制不住的期待和惊喜,“多谢爹告知,我正愁一身武艺无处施展呢!” “无需客气,只是…”叶元嘉叹息一声,“我担心穗岁不会让你去。” 天底下的男子心中都会有一个征战沙场的英雄梦,沈炼有勇有谋,出去历练一遭也是好的。 叶元嘉这个当岳父的很是理解,但就怕自己的女儿会不舍得放人。 提起在他心尖尖上的小祖宗,沈炼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战场凶险,谁不能保证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或者说不能保证还能不能回来。 可他们才这样的亲密契合,一想到就要离开她,沈炼自己都有些不乐意。 二人就这样沉默下来,直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叶元嘉才又说了句:“你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商量好了就给我回个信。” “是,爹。” 心里记挂着这事,接下来的时间沈炼过的有些恍惚,唯有眼神时刻黏在叶穗岁身上。 叶穗岁哪能察觉不出他的不对劲,她面上不显,逗得小外甥咯咯笑,等散了席,回府路上,叶穗岁就把沈炼叫了进来。 “相公,你今日怎么了?”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的手指软嫩,掌心温热,沈炼翘了下唇,抬手握住她的小手。 “没有不舒服,只是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叶穗岁眨了眨眼,一副洗耳恭听的乖巧模样,“好呀,你说。” 沈炼抿了抿唇,垂下睫羽,嗓音低沉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都已经想好了,如果叶穗岁不让他去,那他就不去。 大将军可以不当,媳妇不能不要。大不了他换了理想,当个…… 心里的碎碎念还未结束,耳畔就响起了少女柔软的甜甜的嗓音。 “好呀!”她说,“保家卫国是好事,你若想去,我一定全力支持!” 沈炼猛地抬起头,凑近了去看她的眼睛。 杏儿眼清亮亮,没有丝毫的不满和纠结。 沈炼唇一抿,肉眼可见的蔫了下去。 第48章 参军 他既然提出来, 那必然就是想去的,怎的自己答应了,他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叶穗岁疑惑地伸手戳了戳他, “都答应你去了,怎么还不开心?” “战场刀剑无眼, 十分凶险, 稍有不慎就会丧命。”沈炼幽怨地看着她,“你竟还让我去。” 正常来说, 丈夫要去打仗,当妻子的不应该拼命挽留才是。 她可倒好, 笑盈盈的支持他,虽然贴心,但也叫他忍不住冒酸泡。 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叶穗岁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可瞧见沈炼那很认真地在伤心的小表情, 叶穗岁又软了下来。 “我还不是因为相信你!”她坚定地高声说, “相公武艺高强,又饱读兵书, 有你在,一定能把犹塞武部打的落花流水!” 她双手握拳抵在下巴上, 杏儿眼亮晶晶的说:“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夸我眼光好, 羡慕我嫁给了京城最俊美最厉害的男子!” 说完,她就骄傲地扬了扬下巴,仿佛已经在被人羡慕和夸奖一样,让沈炼心里的那点儿小别扭瞬间烟消云散。 “我会努力的。”他说。 小祖宗这么体贴,他也不能叫她失望才是。 叶穗岁忙不迭地点头,“嗯嗯, 我相信你!” 说完,她突然掀起轿子窗帘,“季夏,变道进宫。” “进宫?”沈炼疑惑地问她,“现在?可外面天都要黑了。” 叶穗岁笑嘻嘻道:“不打紧,我有腰牌,进的去。” 想到二人可能分别数月,叶穗岁就不舍的抱住了沈炼的手臂,脑袋紧紧地贴着他的肩膀,“舅舅藏了不少好东西,你马上就要替他去保家卫国的,他这个做长辈的得有所表示才行。” 记忆里犹塞武部的确是在新年这个时候进犯的,他们虽然剽悍,但头脑简单,最终还是不敌周朝大军,悻悻而返。 不过那时沈炼并没有参军,叶穗岁也不知这一战对他来说是福还是祸。 但既然他提出来了,她就应当支持才是,就像他一直包容着她的种种谋划与算计一样。 皇宫内。 岑帝正批着折子,就听庆公公喜滋滋的说:“陛下,小郡主来了!” “哦,怎的这时候来了!?”岑帝笑着搁下笔,“天这么冷,快叫穗岁进来!” “舅舅!” 小姑娘甜甜的嗓音就是最好的醒神药,岑帝只觉得一日的疲乏都消散了大半,正想慈爱的回应,就听见小姑娘毫不客气的命令。 “舅舅快把你那些护心镜、软猬甲拿出来,我相公要去打仗啦!” 岑帝直接给气笑了,“你相公打仗关朕什么事。” “舅舅好没道理!”叶穗岁鼓着雪腮,“相公去打仗,还不是为了保卫咱们大周!舅舅您就别抠门了,快快拿出来吧。” 真的,岑帝头一回被人形容抠门,还是自己最疼爱的外甥女。 锦衣玉食、绫罗绸缎、黄金白银...哪一样他不是一批一批地叫人给她送过去,现在竟说他抠门? 岑帝瞥了眼那抹深蓝色的身影,暗自痛心疾首—— 男色误人! 痛心归痛心,岑帝也舍不得叫外甥女失望,将私库钥匙扔给了她。 “给你,带着你的相公自己去挑,省的再说朕小气!” 叶穗岁拿着钥匙嘻嘻笑,“谁说舅舅小气?舅舅明明是天底下最好的舅舅!” 宝贝外甥女的花言巧语,岑帝向来是抵挡不住的,努力板起来的脸也瞬间破了功。 “行了,你去挑,我跟你家相公说几句话。” 叶穗岁脆声应了,朝沈炼眨眨眼,跟着庆公公离开了。 她一走,岑帝就开始酸,“穗岁对你这小子可真是好的没话说。” 沈炼心里甜滋滋,脸上的笑也是掩饰不住,“是,娶了穗岁,是臣三生有幸。” “你知道就好。”岑帝傲娇地哼了声,不再打趣他,正色问,“你当真要去前线?” 沈炼也收了笑,认真地点点头,“是,陛下。” “这次带队的不是你父亲,是武安大将军,你既下定决心,朕便同他打声招呼,明日你就去军营报到。” 沈炼闻言摇了摇头,“不劳烦陛下和将军,我见街上贴了招兵的告示,我自己前去报名即可。” 岑帝也不是傻的,听他这么一说便知他是不想仗着家世在军营中获取一席之地。 他赞赏沈炼的作风,却不赞同他这番行径。 “你可要想好,你若隐姓埋名进了军队,就要从小卒做起,被人支配、受人打压,还要在前头冲锋卖命,危险的紧。” 沈炼神色未变,语气平静,“总有人要做小卒。况且,武安大将军也是从小卒一步步闯到这个位置上的。” “别人能做的,我也可以。” 少年郎的无畏和果敢凝聚成一层浅浅的辉光,岑帝看着他,觉得自己是在看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好!”他大掌一拍,“你心意已决,朕便祝你马到成功,凯旋归来!” 沈炼欲跪下谢礼,就听见岑帝喊他,“回来再跪,你先过来帮我宽衣。” “宽、宽衣?”沈炼惊疑地重复。 岑帝瞥他一眼,“软猬甲在朕身上,若不给你,你媳妇回来又要嘟囔朕小气!” “陛下,这可使不得。” 沈炼连忙出声拒绝,就见岑帝翻了个白眼,“少在这里推来推去,朕在这宫里比你安全的多了,等你回来再还给朕不就是了。” 斥责与嫌弃之下都是对他浓浓的关心,沈炼没再多推辞,深深行了一礼,“多谢陛下。” 入宫一趟,收获颇丰。 先是“打劫”了岑帝的私库,叶穗岁又让人从太医院拿了不少必备的药品,二人这才回了将军府。 叶穗岁帮他收拾着东西,抬眸问:“明日报名,何时出发呢?” “听陛下的意思,后日就走。” 叶穗岁闻言有些失落,“那就只有两日了。” 沈炼也很不好受,他走过去,蹲到小姑娘的跟前,仰着脸认真说:“我一定平安回来,我保证。” 其实这种事谁都说不准,但沈炼总有一种感觉,他不仅不会死,甚至还能有所收获。 只是委屈了她,要留在这冰冷算计的将军府。 他道:“等我出发了,你就回叶家去,有爹娘照顾你,我能放心一些。” 叶穗岁嗯了声,俯身搂住他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轻声道:“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护心镜、软猬甲什么的,你一定要时刻穿着。” 沈炼回抱住她,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嗯,我记住了。” 翌日一早,沈炼一番乔装之后就去军队报了名,接着便去了叶府,将此事告诉了叶元嘉。 叶元嘉听完倒没有很震惊,只是又耐心地同他说了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毕竟和同伴相处的好了,在军营里也能够呆的舒服一些。 他的经验弥足珍贵,一个时辰的功夫,沈炼就已经受益匪浅。 眼见着就要天黑了,叶元嘉也没再多留他,只严肃又不失慈爱地拍拍他的肩头,“前线凶险,一路小心。” “知道了,爹。”沈炼顿了顿,“这段时间就麻烦爹娘多看顾穗岁了。” “这是自然。” 亲自将女婿送到门口,待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叶元嘉再没了方才的淡然,急匆匆转身道:“夫人,大事不好了!” 听说女婿要从小卒做起,岑静柔也吓得心脏猛跳,“不行,这样可太危险了。” “但孩子好不容易决定了,也不能拒绝。”叶元嘉沉沉道,“倒不如我们安排几个人进去帮他。” “挑几个面生的,告诉他们,只在危急关头护着女婿,其他时候不必有所优待,这样如何?”叶元嘉问。 岑静柔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既不耽误孩子历练,又能保全了性命。 她重重点头,“好!我从暗卫里再挑上几个。” 这样的对话也发生在了皇宫之中,明明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此刻众人却真心地期望沈炼能够一切顺利。 然而... 沈炼看着迎面走来的沈正青,“有事?” “去哪儿鬼混了,现在才回来。”沈正青蹙眉问。 沈炼扯起唇角,桃花眸中尽是嘲讽,“在你眼里,我只会鬼混?” “不然呢?整日游手好闲,连个正经事都没有。”沈正青不满地看着他,“但凡你有鸿哥儿一半的上进心,我死也瞑目了。” 看着他眉眼中的不满与嘲讽,沈炼敛眸嗤笑一声。 这就是他的父亲。 不问青红皂白就先将罪名扣在他的身上,言辞之间尽是嫌弃,知道的他们是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死敌。 幸好。 沈炼碰了下腰间的玉佩,冷峻的眉眼缓和下来,幸好他现在有了真正疼爱他的父亲。 “是,他是有上进心,但就是没福气,没摊上穗岁这样的妻子。”沈炼笑了笑,“老头,以后你少挤兑我,小心我告诉穗岁,让她去陛下那里说你坏话。” 沈正青震惊地瞪圆了眼,“你多大了,还跟你媳妇告状?!” “你管我多大,谁让穗岁就是喜欢我,见不得我受委屈。”沈炼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你那个上进的好儿子,可没这个样的待遇。” 沈正青:“......” 是,就你有,二十一岁的人了找媳妇告状,真他娘的有出息! 第49章 小祖宗 当你有了足够的爱, 也就不在乎那一些稀薄的可怜的情意。 沈炼不再搭理他,匆匆回了清风阁。明日就走了,他想同小祖宗多呆一会儿。 用过晚膳, 季夏等人自觉地退了出去。 沈炼看着叶穗岁将他的行囊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终是忍不住上前, 从后边抱住了她。 “已经全了, 别再检查了,陪我说说话。” 叶穗岁便笑, “那你先松开我,站着说话多累呀。” “嗯。” 沈炼应了, 下巴却固执的搁在她的颈窝不动,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她。 二人四目相对,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舍。 叶穗岁眼圈慢慢红了,她道:“相公, 其他的都是虚名, 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好,我答应你。”沈炼抬手摸摸她的眼尾, 低低地嘱咐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不要生病,等我回来带你出城去玩。” 叶穗岁红着眼圈, 用力地点点头,然后伸出手,“拉钩。” “嗯,拉钩。” 二人相拥而卧,一直聊到深夜,叶穗岁扛不住困意, 慢慢地睡了过去。 她小小一只,窝在自己怀里暖烘烘的,粉嫩的睡颜像幼猫一般的可爱。 沈炼抬起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两下,接着低下头亲了亲她娇嫩的唇瓣。 “穗岁,等我。” 翌日天不亮,沈炼便乔装打扮,带着行囊归队了。 叶穗岁将他送到门口,直到再也看不到沈炼的身影,这才回了清风阁。 这些日子他们两个好的宛如一人,乍然分开,莫说叶穗岁,就是季夏他们也很不习惯。 怕自家主子忧思过度,朱嬷嬷赶紧端上甜甜的糖水,温声劝慰:“少夫人也不要太担心,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够平安归来的。” “嗯,我自是信他的。” 叶穗岁努力忽视掉心中的不舍,闭着眼睛深吸口气,再睁开时,那双漂亮的杏儿眼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她道:“去把蓝芷叫过来。” 蓝芷在外面正与小丫鬟聊的开心,一听朱嬷嬷叫她,心中便咯噔一下,进门听见叶穗岁的话后,更是噗通一声跪下了。 “少夫人,我不想走!”蓝芷以头磕地,“还请少夫人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留在这里吧!” 叶穗岁见状忙让季夏扶她起来,蓝芷却挣扎着死活不动。 她没了办法,叹息一声,说:“不是我不想留你,实在是我这儿留不得你。” 看着泪如雨下的少女,她一副心软的样子,无奈道:“若你实在想留下,我可跟管家说一声,看看府中有无适合你的位置。不过先说好,这些活计恐怕不会太轻松。” 蓝芷闻言既惊喜又有些失望。 她在清风阁很是悠闲,叶穗岁有惯用的丫鬟,也用不着她伺候,也就偶尔让她跑跑腿传个话什么的。 可若成了府里的丫鬟,那她定然得忙的跟陀螺一样团团转,忙的脚不着地,还拿不了几个钱。 见她有些犹豫,叶穗岁也没把话说死,“不急,算算还有三日天象才会结束,你可以再好好想想。” “是,多谢少夫人。” 蓝芷谢过后便退了出去,心中一直盘算着自己接下来的路。 粗使丫鬟她是不会当的,拿着一百两去外面做个小生意也比当丫鬟好,但她好不容易攀上个名门望族,这样离开又太可惜。 要是能给去伺候别的主子就好了。 蓝芷暗暗嘟囔一声,脑中突然浮现了一个身影,她迷茫的神情慢慢变得清晰坚定。 对啊,沈家又不止清风阁,去顺宁阁里伺候那也是极好的。 下定决心,蓝芷就悄悄打听起了沈轻鸿的行踪。 第二日午后。 沈轻鸿从外面回来,路过假山时,就听见了女子伤心的哭声。 她嗓音好听,虽然哭着,却不叫人厌烦。 沈轻鸿觉着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好奇地从假山那儿走了几步。 “是谁在哭?”他问。 藏在假山里的女子似乎被他吓了一跳,哭声瞬间停了,只余下浅浅的抽泣声。 接着,她慢慢挪了出来,哽咽地行礼问好:“蓝芷见过二少爷。” “是你啊。”沈轻鸿笑了笑,关切问,“可是被人欺负了,怎的躲这里哭?” 蓝芷眼圈和鼻尖都红红的,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格外惹人怜惜。 “没人欺负我,是我不想离开将军府。” 沈轻鸿闻言有些疑惑,“你犯了什么错,大嫂怎会让你离开?” “回二少爷,蓝芷没犯错,当初少夫人让我来是为了顶替一位伤了腿的丫鬟姐姐,现下那位姐姐已经好了,所以才...” 天象之说不宜让多人知晓,这个说辞是刚开始叶穗岁便定下来的,蓝芷这样说也没什么问题。 沈轻鸿果然信了,他看了眼泪眼朦胧的少女,迟疑片刻,道:“我院里还缺个丫鬟,要不,你来我院里?” 少女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顺势滴落,“真、真的吗?” “骗你作甚?”沈轻鸿笑道,“别哭了,这么漂亮的眼睛哭坏了可就不好了。” 他生的一副谦谦君子的温润皮囊,再配上这样甜蜜的话音,让蓝芷微微红了脸。 她低下头小声说:“二少爷尽打趣奴婢。” “好好,我不说了。”沈轻鸿好脾气地笑笑,“那你回去同大嫂说一声,她若同意了,你就收拾一下直接到顺宁阁来。” 蓝芷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是,二少爷,蓝芷这就去!” 心里激动,蓝芷也不觉得累了,一口气跑回清风阁,将这事告诉了叶穗岁。 “这是好事!二弟是个宽和的,定不会亏待了你。”叶穗岁道,“等明日一过,你便去二弟那里伺候吧。” 见她这么痛快地放人,言辞之间又尽是关心,蓝芷连声谢过,回屋里收拾东西了。 她的离开,代表着叶穗岁的计划也就此告一段落。 她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充分的舒展开,舒服的她眼睛都眯了起来。 “季夏,嬷嬷,你们也收拾一下,后日咱们就回家去住。” 沈炼不在,这个沈家也没什么好值得她留恋的,倒不如回家呆的舒心自在。 至于沈家这边是不敢不放她的。 柯慧忙着沈轻鸿和白晴画的事,也没空搭理她,倒是沈正青疑惑地问了句。 “这几日怎么不见炼哥儿?” 叶穗岁眨眨眼,用同样疑惑的语气反问:“父亲不知道,相公跟着武安大将军去前线杀敌了。” “什么?!”沈正青惊的站了起来,“他何时去的?这孽子!怎的都没同我说一声!” 他的语气和神情皆诉说着他的不满和愤怒,没有一丝一毫,儿子去保家卫国的骄傲和担心。 叶穗岁敛了笑,轻飘飘的嗓音透着冷意,“是吗?那父亲应当想想,为何我爹和舅舅都知道的事,您却不知道。” 沈正青的眼睛蓦地瞪大两分,“陛下也知道了?” “嗯,舅舅还夸相公很有担当,给了相公很多保命的宝贝。” 少女软软的话音这会儿倒像是一把把利剑,狠狠地戳进了沈正青的心窝子。 他不知沈炼何时去了前线,更不知他竟与叶家和皇家走的如此亲近。 羡慕之余,沈正青竟还有些嫉妒。 明明他才是他的老子,为何他却只跟叶家亲近,待他宛如仇敌。 见他这般的执迷不悟,叶穗岁也不愿多说,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叫不醒一个认为自己无错的人。 这世上的关系,有时候真不能只凭借一身血脉来判断。 她福了一礼,转身离开,坐着软轿回到了叶府。 怕她思念沈炼,岑静柔这个当母亲的,不仅准备了许多的吃食,还将她每日安排的满满当当,让她闲不下来。 原本有些不习惯的叶穗岁,在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中,也渐渐的放松下来。 一连十余日过去,她慢慢习惯了沈炼不在的日子,但沈炼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从这里到前线最少也要半个月,十万人马一路风尘仆仆,十几日下来,沈炼人瘦了整整一圈,可他的精神劲依旧是小队里最好的。 夜里安营修整,沈炼同小队的几人围坐在火堆旁边分着干粮。 硬邦邦的干粮就着冷水,吃的人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 郑文看着手里的干粮长长地叹了一声,“以前总嫌弃我家娘子做饭难吃,现在倒还真有点想呢。” “你就知足吧。”贾哲幽怨地瞪他一眼,“有媳妇做饭就不错了,竟还挑三拣四的。要我娶了媳妇,她就算把菜炒的焦糊,我也是要夸一声好吃的!” 郑文刚想说他太盲目,就见他们小队中一直沉默寡言的叶守岁突然抬起头,认真道:“贾哲说得对,媳妇给你做饭就是你的荣幸,你要感激,不能挑三拣四。” 众人一听乐了。 郑文道:“平日看你不声不响的,合着也是个妻奴。” “实话实说而已。” 郑文就问了,“那你媳妇会做什么饭?” 叶守岁摇摇头,“她不会。” “不会做饭?那你娶她作甚,娶回来当祖宗吗?”郑文不可思议道。 他只是下意识地一问,谁知沉默寡言的叶守岁兄弟认真地点点头,粗犷的脸上浮现出羡煞旁人的宠溺和温柔。 “对,她就是小祖宗。” 第50章 回京 在场的许多都是成了家的, 夫妻之间再亲昵,也没人称呼自己的妻子是小祖宗。 这个词位置太高,妻子是祖宗, 那将他这个做丈夫的摆在什么位置上?一家之主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所以见叶守岁这般抬高他的娘子,惊讶之余, 众人更是好奇。 “守岁兄弟, 你家娘子是何许人也,竟能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 明灭跳动的火光之下, 叶守岁的神情也柔和了下来,“她脾气很好, 不会收拾我,她长得也很漂亮,岳父岳母待我也如亲生子一般,遇见她是我三生有幸。” “竟吹牛。”有人笑道, “你媳妇要真是你说的这么好, 官老爷也嫁的,怎会嫁给你这么个庄稼汉。” 叶守岁闻言也不气, 只是抬眼看着他,眉眼坚定地说:“所以我来投军。” 富贵险中求, 他不要这富贵,只想让家中的娘子能够在人前直起腰板, 再不因他受非议受连累。 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在场的众人沉默了片刻。 接着,郑文就发现坐在对面的叶守岁眼圈子红红的。 “你眼怎么了?可是进虫子了,要不要我帮你吹一下。” 郑文正想说自己在这方面很拿手,就听见叶守岁抹了下眼睛,低沉又理直气壮地说: “没进虫子, 我就是想我娘子了。” 郑文:“......”打扰了。 作为一个七尺壮汉,想娘子想到眼圈发红着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叶守岁却说的坦坦荡荡,众人原本想笑话他两句,可一想到家中的亲人,笑着笑着自个儿眼眶也红了。 郑文用袖子抹了下脸,结果脸上更黑了,转眼他就瞧见叶守岁拿着块帕子。 他也没多想,伸手去要,“兄弟,借我擦擦脸。” 谁知叶守岁立马将帕子往怀里一收,警惕地看着他,“这帕子不能用。” 郑文了然,“哦,你娘子送你的。” “不是。”叶守岁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折起来放回怀里,眼眸亮晶晶地说,“我偷来的。” 郑文无语,好半晌才道:“...那你是真厉害。” 听着几人的交谈和压低的哭泣声,被秘密安排进来的两个死士都无奈了。 旁人不知道,他们却清楚的很,这位叶守岁就是沈炼。 在京城中出了名的桀骜不驯,如今竟会因为想媳妇想的掉眼泪? 连一块睹物思人的帕子都还是自己悄悄偷来的,这事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知晓沈炼功夫好,两人也没敢说出声,只用唇形道:“这事还写吗?” “写!得写!知道沈家公子这么爱重郡主,陛下肯定会高兴的。” 就是希望回京之中,陛下不要拿这件事来取笑沈家公子,不然他们两个可要惨了。 - 前线一战,三月未休。 炮火连天之下,连本该生长的草木都吓得缩回了头,不像京城,处处一片新绿。 沈轻鸿与白晴画的婚事也彻底提上了日程。 叶穗岁对外宣称抱恙,一直呆在自己家中,偶尔回将军府去给老夫人请个安,听柳姨娘说一下府里的情况。 “六月十六的亲事,夫人现下是忙的脚不沾地,欢喜的不得了。只是...”柳姨娘看了眼含笑的少女,“听闻安家小姐以死相逼,说什么也要嫁给二少爷。” 叶穗岁笑了笑,嗓音平静地说:“她不会如愿的。” 这正妻之位可是白晴画的,别人想要,她还不许呢。 窗外响起了鸟雀清脆的啼叫声,循声望去,嫩绿的柳梢在风中摇曳。 叶穗岁看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两分,漂亮的眉眼里满是担心和思念。 春已至,斯人何时归? - 六月十五。 白晴画坐在镜前,看着窗上贴着的大红喜字,心中很是恍然。 明日她就要出嫁了。 可儿帮她梳着头发,见她叹了口气,疑惑问:“小姐怎的不高兴?” “没有。”白晴画低声道,“可儿,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明日小姐就是将军府的少夫人,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是啊,外面或许无人敢欺负她,但府里呢?沈轻鸿呢? 她始终忘不掉那夜,在她疼痛之际,沈轻鸿那一声迷乱的呼唤。 穗岁。那是他大嫂的名讳。 白晴画喃喃道:“我怕他不喜欢我。” “怎么会!”可儿瞪圆了眼睛,“小姐温柔娴熟,二少爷怎会不喜欢?而且,连请帖都是二少爷亲手写的!若是不喜欢您,二少爷何必要费这些力气。” 她倒还不知其中竟有这些事。 白晴画半信半疑地抬头看她,“真的?” 可儿用力地点点头,“千真万确!” 闻言,白晴画的眸中终于染上了笑意。 府中先前只有叶穗岁一个女眷,沈轻鸿被她吸引也是正常的,待他们成了亲,她必然叫他将叶穗岁忘的一干二净。 “好了。”可儿放下梳子,俯身去扶她,“小姐快睡一会儿,明儿您还要做最美丽的新娘子呢!” 夜已深,有人安然睡去,有人却激动的无法入眠。 “跟场梦似的,我们几个竟都活着回来了!” “是啊,将军说明日就能到京城了,我还是头一回去京城,有点紧张嘞!” “紧张啥,咱们现在可是功臣,要挺直腰板,不能给岁兄和将军丢人!” 此话一出,众人赞同的点点头。 郑文不由得看向前方的营帐,感慨道:“说起来,我真佩服岁兄,一个人单枪匹马硬生生把将军给救了回来。” “可不,私下里看他憨厚老实,没想到上了战场这么凶残,得亏咱们是一伙的,不然...” 这人话没说完,可众人都懂他的意思,回想起叶守岁在战场上那副杀神模样,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庆幸起来。 几人正说着,叶守岁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几个月的洗礼,他的身姿越发挺拔,也沉稳了许多,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如今竟也有了一种成熟稳重的魅力。 “在聊什么?”他问。 叶守岁是从他们小队里出来的,如今虽成了将军身边的大红人,但从不以此为傲,待大家一如既往,他们也爱同他闲聊。 郑文打趣说:“我们说去了京城,要好好地宰你一顿!” “没问题,到时候想吃什么随便点。”叶守岁笑着说,“只要你们不生气就成。” “你请我们吃饭,我们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该不会要带我们吃霸王餐吧?!” 叶守岁被他这话逗笑了,他摇摇头,说:“那不至于。就是我瞒了你们一件事,希望兄弟们能看在饭菜的份上,少打我几顿。” 这年头,谁还没点小秘密了。 众人嘴上不饶他,心里却没将这话当回事。 翌日天不亮,大军继续前行,在巳时之际抵达了京城。 京中得了消息,已经派了官僚在京城门外迎接。 “停!” 看清来人,武安将军一声令下,大军齐齐止步。 武安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近前单膝跪地,神情激动地高声道:“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瞧着武安还有些灰青色的脸,岑帝动容地亲手将他扶起,“爱卿辛苦了。” 岑帝不是个苛待下属的人,狠狠赞扬过武安将军,他又高声将士们好生夸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让在场的将领们激动地了满脸通红,只恨不得当时没多杀几个敌人为陛下分忧。 扫了眼将士们,岑帝高声问道:“叶守岁何在?” 单点一人未免有些高调,但联系到叶守岁立下的战功,将士们又觉得这理所应当。 他们目送着叶守岁站了出来,只见他刚要单膝跪地对陛下见礼,就瞧见陛下严肃的脸上露出了慈爱又满意的笑,对着叶守岁的肩膀砸了一拳。 “好小子!朕果真没有看错你!” 这时候,沈炼也不装了,笑着看向岑帝,“多亏了陛下的慷慨解囊,臣才能安然归来。” “不错,这确实是朕的功劳!” 岑帝笑呵呵地点点头,正想顺势夸夸自己有多大方,就听见沈炼迫不及待问:“陛下可否放臣先回家?” 岑帝打趣他,“三五个月都等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等不及要见媳妇了?” “嗯。”沈炼重重点头,“思之如狂。” 被秀了一脸的岑帝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甩了甩袖子,“行行,快走,今儿晚上的洗尘宴你别忘了来。” “是,陛下!” 沈炼一口应了,快马加鞭地冲进了城门。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连同武安将军在内的众人还没缓过神来。 “陛下,他、他是沈...” 岑帝笑着颔首:“爱卿猜的不错,叶守岁就是靖勇将军的长子沈炼。” 武安将军闻言更震惊了。 沈炼的名号他是听说过的,甚至之前他还拿他当反面的例子来教育家中子弟。 怎的这人摇身一变竟成了战场上的杀神、他的救命恩人?! “此事说来话长,爱卿,咱们回去的路上慢慢聊。” 话音刚落,岑帝又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吩咐,“李庆,你挑一匹快马,速去将军府。” 今日是沈轻鸿的大日子,来往宾客众多,正好给那臭小子造势。 至于沈轻鸿...岑帝想,他应该为有这样骁勇善战的哥哥感到骄傲。 第51章 将帅之才 将军府内。 沈轻鸿正穿着大红色的喜服, 笑容满面地接受着宾客们的祝福。 耳边是他们热情的祝贺声,眼前是宾客们热情洋溢的笑脸,让沈轻鸿不由得想起了沈炼成亲时的场面。 同样的热闹, 只是宾客们脸上的笑没有今日的真诚。 原因无他,对着这样一个纨绔子弟, 很难真心实意的说出什么夸赞的话。 那日沈炼胜在娶了个好妻, 而他则完完全全凭借自己的实力获胜。 说到底,还是他赢了。 念此, 沈轻鸿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直到他的肩膀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今儿你成亲?恭喜恭喜。” 沈轻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皱着眉头,疑惑又不悦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脏兮兮的甲胄的男子。 “多谢。”他压着不满试探问,“阁下是?” 这人高大笔直,身上又带着从战场上磨砺出来的锋利锐气。 沈轻鸿以为是父亲认识的武将, 谁知他话音刚落, 就见那男人先是愣了下,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抬手按在了自己的下颌骨。 “我呀。”他沙哑的嗓音带着笑,缓缓撕下脸上的假面皮, 露出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庞,“我是你的好大哥呀, 二弟。” 他话音刚落,沈轻鸿还未反应过来,边瑜和马英浩已经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 “老大?我没看错吧,真是你!”马英浩激动的问,“你怎么回来了?可是仗打赢了?!” 沈轻鸿笑着捅他一拳,“当然!小爷又不会做逃兵!” 闻言, 在场的有些宾客目露尴尬。 也不知是谁放出的消息,反正他们刚听说沈炼去前线杀敌的消息时,内心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混世魔头又不消停了。 战场上瞬息万变、处处凶险,像沈炼这样不学无术的人,去了只怕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四处逃串。 谁知几个月过去,他们都淡忘了此事,沈炼却安然无恙的站在他们的面前。 他的军服破旧,身上的甲胄更是伤痕累累,称得上是狼狈,但却无人敢提出任何质疑或者挑衅的话。 衣衫可以说谎,但眼神和气质不会。 那如同出鞘的宝剑一般的势不可挡的锋利,足够让他们收起怀疑和轻视之心。 沈炼可不管他们心中是如何的翻天倒海,只急切的推开挡路的好友,“以后再同你们说,我先去找穗岁。” 说完,他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众人面前。 宾客们还没从沈炼到来的惊讶中缓过神来,就听见一声尖利嗓音。 “哎哟,累死杂家了。”庆公公夸张的喘了两口粗气,抬头问,“诸位可见过大少爷?” “见了见了,公公,大少爷往那边去了!” 有人热切指路,庆公公这会却又不急着走了。 他看着众人笑容洋溢道:“诸位还不知道吧,大军凯旋归京了!要说这大少爷也真不一般,不仅隐姓埋名进了军营,还单枪匹马救出了被埋伏的武安将军,将军直夸大少爷是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 武安将军何许人也? 白丁出身,全靠自己的努力到了今日的位置,是京城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从不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甚至还敢于指出皇帝的错误。 这样一个刚正不阿的人,若真的像庆公公所言一般的夸赞沈炼,那京城可是要变天了。 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中,庆公公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又蓦地反应过来,朝沈轻鸿拱手道:“还未祝二少爷新婚大吉。” 沈轻鸿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地挤出一抹笑,“多谢公公。” 庆公公微微一笑,“那诸位吃着喝着,杂家奉皇上旨意,告诉大少爷去宫里参加洗尘宴,且先行一步。” “公公慢走。” 庆公公一走,宾客们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震惊和讶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讨论起了方才的事,本就热闹的宴席在这一刻更加的人声鼎沸。 唯有沈轻鸿,脸色铁青,唇角紧绷,眼中几欲喷出愤怒的火焰。 非得是今日! 沈炼非得今日回京,非得在他成亲时出现来打他的脸吗?! 还有陛下,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偏袒于他,一定要让李庆将沈炼吹捧到天上去才罢休! 今日可是他的大喜之日!众星捧月的人该是他!是他! 沈轻鸿再压不下心中怒火,拂袖离开。 另一边,叶穗岁看到大跨步朝自己走来的人,神情有些迷茫。 她是在白日做梦吗?怎的好像看到了自家相公? 明明是在心里想的,沈炼却像是听到了一样,走近了,俯下身亲昵又温柔地来刮了下她的鼻尖。 “不是梦。”他嗓音暗哑,眼尾微微泛红,“我回来了,穗岁。” - 直到沈炼伴着夕阳入宫参加洗尘宴,叶穗岁摸着他脱下来的冰冷的沉重的铠甲,依旧有些恍惚。 她紧张地抬头问:“嬷嬷,相公真的回来了,对吧?” “回来了,回来了。”朱嬷嬷脸上也尽是喜意,“少爷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少夫人可以放心了!” 叶穗岁嗯了声,眼神一寸寸滑过他脱下来的破旧铠甲,看着上面斑斑伤痕,庆幸之余,还有一些后怕。 还好他平安无事。 看了半晌,叶穗岁站起来,亲自将他的铠甲收拾好放在了衣柜之中,又扭头吩咐道:“嬷嬷,你让小厨房再备下些相公爱吃的点心,再叫小厮多烧点热水,风餐露宿了这么久,还是得泡个热水澡解解乏。” “是,少夫人。” 皇宫内,推杯交盏、灯火通明,因为大军的凯旋,宫女和小太监们脸上都带着欢快的喜意。 然而顺宁阁内,寂静一片。 被扰了兴致,沈轻鸿对自己的亲事也提不起兴致,他看了眼盖着红绸,端坐在床上的女子,也没用喜秤,直接上前撩起了红盖头。 精心打扮后的白晴画在烛光映照下当真是美如画卷,奈何沈轻鸿心中窝着火,也没有“赏画”的心思。 白晴画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看到沈轻鸿这副样子,还以为他是喝醉了,害羞的敛下睫羽,娇娇的唤了声:“相公。” 这一声显然让沈轻鸿又想到了某人,他眉头一锁,眼神也变得凶戾。 “别这么叫我。”他沉声道。 新婚当夜就被丈夫训斥,白晴画当即就有些委屈,神色幽怨地问:“那画儿要怎么称呼你?” “随你。”沈轻鸿烦躁地扯开衣领,“总之别那样喊我。” 白晴画想了想,试探地开口,“轻鸿?” “嗯。” 沈轻鸿低声应了,脱下红到刺眼的喜服,“不早了,睡吧。” 洞房花烛夜,自然不是盖着棉被睡觉的。 白晴画闻言小脸肉眼可见的泛红,她正欲请求自家夫君能多怜惜她一些,沈轻鸿已然欺身压了上来。 一番云雨过后,白晴画脸上的妆容已经被眼泪冲刷的干净,身上更是疼痛不已,但更让她难受的,是沈轻鸿的态度。 男人像是在例行公事一般,没有丝毫的温情,结束之后便将被子一扯,自顾自地睡了过去。 这真的是外人眼中称赞的谦谦公子吗? 白晴画又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但...为时已晚。 她只能将这些怀疑和委屈生生咽下去,然后挺起胸膛,笑着做将军府的二少夫人。 另一边,还不知自己又被记恨上的沈炼,在宴席结束之后,骑着快马匆匆往回赶。 此时叶穗岁已经洗漱过,正绣着百寿图等他,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少女惊喜的将指尖都刺破了。 “相公!”心里欢喜,也不觉得疼,叶穗岁将绣品丢下,欢快地张开手臂扑了过去。 许久未见,沈炼也实在顾不上什么脸面,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将下巴抵在她香软的颈窝中,低声说:“跟陛下聊了一会儿,回来晚了,抱歉。” “不晚。”叶穗岁从他怀里抬起头,“吃饱没有?要不要再用些点心。” 沈炼摇了摇头,“不吃了,有热水没,我想先洗个澡。” “早就备好了!” 叶穗岁欢喜于二人的心灵相通,笑吟吟地将他送到了木桶边,又亲手试了水温,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 她一步一步挪到屏风边,又不死心地追问:“真不用我帮你搓背?” 沈炼好笑地看着她,“叶穗岁,摆正你的位置,你是少夫人,不是丫鬟。” “我还是你的娘子呢,帮你搓个背怎么了?”叶穗岁嘟着嘴理直气壮道。 沈炼闻言好生无奈,“穗岁,你是女孩子,矜持一点。” “好吧好吧。” 他都这样说了,叶穗岁也不好在说什么,转身去帮季夏铺床了。 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远,沈炼这才松了口气,将衣衫褪了下来。 几个月的征战,让他从少年人的单薄彻底蜕变成了男人应有的健壮。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手臂和后背上的几道狰狞的伤疤。 沈炼倒是不在乎,可就怕小祖宗看了会觉得丑。 幸好没伤在她最爱的腰腹上,沈炼庆幸地想,不然瞒都瞒不过去。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沈炼穿好衣裳出来,就瞧见床上半躺的少女困的直点头。 他加快了脚步走到床边,伸手将少女往下抱了抱。 “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第52章 再学一学 叶穗岁睡得不熟, 他一碰便睁开了眼睛,伸出细白的藕臂,圈住了他的脖颈。 白日里如玫瑰一般明媚灿烂的少女, 如今像只猫儿,用毛绒绒的脑袋蹭着你撒娇。 “不困的, 相公。”小姑娘嗓音软软的仰起头, “想跟你说说话。” 沈炼低声说好,躺在床上, 让她枕在自己的胸口,“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沈炼想了想, 便从头开始说起。 说来唏嘘,明明是一百五十三天的漫长时间,沈炼却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讲完了。 “是不是很无聊。”他低声问。 叶穗岁摇了摇头,“不无聊, 就觉得你受苦了。” “这不算什么。” 沈炼拉起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在唇边贴了贴, “比起这个,想你的时候更痛苦。” 叶穗岁闻言张了张眸, 撑起身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沈炼本就有些不好意思,被她这样盯着, 耳尖渐渐红了。 “做什么。”他别过头去,故作镇定地问, “想你还不能说了?” 叶穗岁笑容灿烂,“能!当然能!我就是有些意外。” 以前沈炼几乎不会同她说什么好听的甜言蜜语,如今分别数月,嘴巴倒是甜了不少。 她奖励般的亲了亲他的唇,“相公,我也很想你。” 少女话音甜腻, 身体柔软的像一团热热的云,烫的沈炼心尖发颤。 “穗岁。”他桃花眼泛着红,亲吻着她的脸颊和眼睛,请求一般地问她,“晚会睡,好吗?” 察觉到他的变化,叶穗岁也面颊飞红,紧张地咬着唇瓣,点了点头。 “好。” ... 一夜好眠。 叶穗岁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身边的位置冰凉,显然沈炼已经离开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睡过的地方,又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坐了起来。 季夏和朱嬷嬷一直在外面竖起耳朵听着,见房里有了动静,她们连忙进来了。 朱嬷嬷苍老的脸上浮现出高兴又担心的神情,低声问道:“少夫人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呀。”叶穗岁笑着站起来。 不仅没有不舒服,她还觉得这一觉神清气爽,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朱嬷嬷见她行走之间这般自如流畅,并不像是在说谎,她顿时松了口气,“没有不舒服就好,是我多虑了。” 女子第一次总是要吃点苦头的,少爷与少夫人又许久未见,朱嬷嬷真担心少爷会太过鲁莽伤了她们少夫人。 朱嬷嬷这样一说,叶穗岁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便红了脸。 “嬷嬷,您想多了。” “想多了?” 朱嬷嬷没明白她的意思,叶穗岁又没脸解释,恰好沈炼回来了,她赶紧找了个由头将人都撵了出去。 “脸这么红,昨夜冻着了?”沈炼皱着眉问。 叶穗岁闻言,小脸更是艳如桃花。 “没有。”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是嬷嬷误会我们已经...” 她顿了顿,羞恼的捶了下他的胸口,“都怪你!” 非要说她声音好听,不要她捂着嘴巴,这下好了,叫人听见了。 “羞什么,我们是夫妻,做这种事不是天经地义。” 到底是在男人堆里待过几个月的人,沈炼的脸皮也比往日厚了许多,他不仅没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还抱着她低声问:“昨夜我伺候的可还满意?” 叶穗岁羞得咬紧了唇瓣,低着头不敢看他,“你不要说了。” “那不行。”沈炼理直气壮道,“你不说,我哪里知道该怎么改。” 他轻轻勾起她的下巴,看着少女因害羞而变得水盈盈的眼睛,低声说:“穗岁,我想让你快乐。” 的确很快乐。 但如果只有她一人快乐,那也很不公平。 于是叶穗岁问他:“你呢?”她也想让他快乐。 “不急。”沈炼爱怜地亲了亲她的脸颊,“等我再学一学。” 军营里都是男人,大家荤素不忌,什么都聊,沈炼也因此了解到了不少的新知识。 可知道的越多,他就越担心自己会弄伤了她。 所以他今日去找马英浩和边瑜拿了早就该拿到手的那几本书,决心先好好钻研一番,让她少受点苦楚。 叶穗岁羞得要命,不想再理他,坐在窗边拿起了未绣完的百寿图。 “谁的生辰到了?”沈炼问。 “舅舅的,还有六日,我要抓紧时间绣了。”叶穗岁抬眸嗔他一眼,“你没别的事情做吗?不要在这里吵我。” 沈炼眨了眨眼,神色无辜,“我没说话。” “一直盯着我也不行。” 沈炼闻言叹了声,佯装无奈道:“叶穗岁,许久不见,你更难伺候了。” 叶穗岁娇娇地哼了声,“你也可以不伺候。” “那不行。”沈炼快速低下头啄了下小姑娘柔软香嫩的面颊,“我沈炼可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再说了,他愿意伺候她,一辈子伺候她、照顾她。被别人笑话也无所谓,他只要她开心。 沈炼伸手捏住她手里的银针,“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认识的那几个朋友吗?我答应他们到了京城请他们吃饭,你要不要去?” 女子是不该这么抛头露面,郑文他们也没说要见见她。 但或许是男人的虚荣心作祟,沈炼就想让他们瞧瞧,他没撒谎,他的小祖宗漂亮温柔的跟画里的仙女一样。 叶穗岁自然不会拒绝,她放下手里的绣品,认真问了这几人的情况,然后便带着季夏匆匆出了门。 沈炼一头雾水地站起来,“去哪儿?” “准备礼物。”叶穗岁回头笑着看他,“总不能丢了沈前锋的面子。” 那日洗尘宴,岑帝就对有功的将士们大加褒奖。 沈炼作为其中一员,不仅救回当朝主帅,还带兵斩杀了敌方副将,如此出色的表现,让岑帝龙颜大悦,封他为正六品的前锋校。 听闻沈正青知道后,既高兴又愤怒。 高兴的是混不吝的儿子总算有了出息,愤怒的是有出息的儿子根本瞧不上他,人家就要跟着武安将军干,生怕全京城还有不知道他们父子两个关系不好的一样。 为此,沈正青还偷偷过来找过叶穗岁,让她好生劝劝沈炼,不要叫外人看了笑话。 叶穗岁也没多说,只笑着问他:“武安将军也好,您也罢,不都是为了咱们周朝效力,父亲又何必分的这么清?” 沈正青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他实在无法也不敢再说什么,再说下去,只怕会让人误会他有二心。 念此,沈正青不再发一言,脸色阴沉的走了。 - 沈炼将地点定在了第一酒楼满香阁,叶穗岁因为要去买礼物,晚到了一会儿。 她躲在墙边让季夏又帮她整理了下衣裙,这才笑容灿烂地走进去,“来晚了,各位大哥们久等了,实在抱歉。” 她嗓音轻轻柔柔的,叶穗岁愿还担心他们听不到,谁知她刚开口,包厢内便寂静无声。 沈炼走过来揽住她的肩头,桃花眼亮晶晶,下巴微微抬起,一副炫耀的口吻道:“诸位兄弟,这位就是我家娘子。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 他说完好久也没人理他,郑文几人怔怔看着房内漂亮的少女,过了好半晌,他才张大了嘴,夸张地感叹一声:“乖乖!” 怪不得沈炼要把她当小祖宗供着,他要娶了这样漂亮的媳妇,也得是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程度。 贾哲更是呆愣愣地说:“怨不得炼老弟想媳妇想的掉眼泪,换做是我,只怕连夜跑回家了。” 他一开口沈炼就察觉了不对,想上前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暗暗瞪了贾哲一眼,接着若无其事地转头,“别听他瞎说,我那是迷了眼睛。” “放...”瞥见房内亭亭玉立的贵人,贾哲连忙将那不雅之词憋了回去。 “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弟妹你别不信,他还偷了你的帕子,没事就拿出来看,我们碰一碰都要跟我们急,这事连将军都知道!” 沈炼:“......” 真的,大可不必讲的这么详细,他还要脸。 抬头看了眼自家相公那生无可恋的表情,叶穗岁抿着唇笑了下,然后挽住他的手臂,对贾哲说:“是嘛?这样就公平了,不怕各位笑话,我也偷偷哭了好几次呢。” “唉呀,都是犹塞武部的错。”郑文义愤填膺道,“他们若不犯贱,你们小两口也不用被迫分开!” “对!” “没错!不然我也不会丢下我女儿,也不知道回去之后她还认不认得我。” “该死的犹塞武!” “......” 一句话轻松点燃了他们对犹塞武部的仇恨,沈炼趁机握住少女的手,垂下眼眸问她:“哭了几次?” 叶穗岁好笑地抬起头,“谁还一次一次的数呀!” 反正他离开的前半个月,她的枕头没一天是干爽的。 “知道了。”沈炼说,“以后不会让你哭了。” 这事谁也无法保证,但至少说的这一刻,沈炼是真心实意地希望他的小祖宗永远不会掉下她的“金豆豆”。 他的桃花眼里满是心疼和缱绻,叶穗岁有所触动,正欲说些什么,就见男人突然低下头凑在她耳边,哑声说: “床上除外。” 第53章 万寿节 还有五日便是舅舅的寿辰, 叶穗岁不敢再耽搁,紧锣密鼓的将百寿图绣好,又赶紧差人将这绣品裱了起来。 六月正值雨季, 裱好的绣品险些被毁,好在季夏及时发现, 二人才不至于两手空空地前去参加万寿节。 说来也巧, 二人一进大殿就碰见了武安将军。 沈炼下意识地行了一礼,“属下见过将军!” “快起来, 这又不是在军营,不必如此。” 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 大周的一匹黑马,武安将军刚毅的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这两日没懈怠吧?就算不在军中,也不能忘记操练。” “没懈怠。”沈炼翘着唇角说, “在军中习惯了, 眼下一日不锻炼都觉得骨头锈住了。” 这感觉武安将军也是体会过的,一听便知沈炼没有说谎, 心中对他更多了一些喜爱。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武安将军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娇俏少女。 “见过郡主。” 叶穗岁微笑着行了一礼, “这些日子多谢将军照顾相公。” 武安将军闻言忙说:“郡主哪里的话,要不是炼哥儿, 臣今日恐怕都不能站在这里了。” 三人正说着,叶元嘉带着妻儿也走了过来。 “在聊什么?”叶元嘉笑问。 武安打趣道:“在说你选了个好女婿!” “可不是我选的。”叶元嘉慈爱地看向自家女儿,毫不留情地夸道,“都是穗岁的眼光好!” 在爹娘面前,叶穗岁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天真小女儿的样子。 她皱了皱鼻子,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那是当然!” “你这孩子,也不怕将军笑话。”岑静柔笑着将人拉过来,“你们先聊,我带穗岁去拜见母亲。” 母子俩手挽手都走出几步,沈炼又蓦地想起来,快步追上她们,小声叮嘱:“娘,不要让穗岁吃生冷的东西。” 岑静柔一听就明白了,笑着点点头,待沈炼离开后,忍不住捏了捏女儿的脸颊。 “我的穗岁眼光确实好,炼哥儿真是会疼人。” 现下岑静柔很是庆幸没有阻拦女儿嫁给沈炼,这么体贴上进又俊美的女婿,确实打着灯笼都难找。 不像沈轻鸿。 岑静柔低声同女儿分享着来时所见,“不是都说二房是情投意合,怎的我瞧着沈轻鸿并不很爱搭理自己的新媳妇?” 白晴画头一回入宫,正是紧张忐忑的时候,沈轻鸿非但没安慰,还走的极快,根本不管白晴画能不能跟上。 听母亲这么一说,叶穗岁也有些意外。 要知道上一世白晴画可是沈轻鸿心尖尖上的好表妹,白晴画不愿当妾,他就默许她与柯慧毒杀了她。 怎么重来一世,深情无比的沈轻鸿说变就变了? 叶穗岁睫羽轻扇两下,慢慢露出一抹浅笑。 变就变吧,狗咬狗,岂不更好? - 皇帝寿辰,普天同庆。 又逢周朝大胜犹塞武部,这次的万寿节比以往的每次都要热闹。 主位之上,岑帝先是讲了一些客套话,接着就开始夸赞武安将军以及其他在场的兵将们。 自打凯旋之后,武安将军天天被夸,老脸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赶忙起身说:“陛下谬赞!为大周解忧乃是我等份内之事!说起来,臣还得感谢沈前锋校,不顾自身安危,救臣于水火之中!” 这事文武百官皆有耳闻,只是心中还有些半信半疑,不敢相信去年还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今年就摇身一变成了大周的英雄? 但武安将军既然都亲口说了,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众人不由得收起了往日偏见,认真地赞扬的看向了沈炼。 少年郎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数月,瞧着比往日更加的健壮有力。 因为整日戴着易容的□□,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蛋也没被风沙损坏丝毫,再配上这一身宠辱不惊的气度,倒真有点儿少年英雄的风采。 在场的都是人精,便从这一事上嗅出了一些苗头,用尽浑身解数来夸赞沈炼,夸赞陛下慧眼识珠,连原本板着个脸老不高兴的沈正青,也在这一声声夸奖之下喜笑颜开。 唯有沈轻鸿,垂眸看着桌上的珍馐,缓缓握紧了拳头。 错了!全都错了! 今日他们大肆夸奖的、众星捧月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沈炼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沾了福康郡主的光,又运气好的救下了武安将军。 未来的战神?他也配! 他气的手臂都颤抖起来,白晴画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忙低声问道:“轻鸿,你没事吧?” 沈轻鸿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事。” 没事才怪。白晴画心里清楚,他这是感觉不平衡了。 可能怎么样呢,谁让沈炼这么有本事。 她想了想,亲手斟了一杯酒,“喝一杯吧,宫里的酒就是比外面的好喝。” 她随口一句话,又突然扎进了沈轻鸿的心里。 他不由得偏头看向白晴画。 今日她是精心打扮过的,清丽端庄,极其符合她如今的身份。 可无论她如何伪装,都改变不了她的出身。 他不由得望向了坐在太后身边的叶穗岁。 少女眉眼含笑,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便美如画卷。 她不会因为一杯酒感叹,也不会因为丈夫备受瞩目而骄傲,因为这些赞美、这些珍宝都是她自小司空见惯的东西。 或许沈炼今日的成就,也是她一手促成。太后和陛下这么宠她,为了让她有个体面的夫婿,说不定早就和武安将军串通好了。 然而这样的念头并不能让沈轻鸿平静下来,甚至他更加不可控制地嫉妒起了沈炼。 为何他就能幸运的娶得尊贵无双的福康郡主,而他却只能与一个平凡的没有眼界的女子共度一生? 千万种不甘涌上心头,呛得沈轻鸿喉头腥甜,他抓起桌上酒盏一饮而尽。 “再倒一杯!”他眼眸通红的低声道。 一杯又一杯的下肚,桌上的两壶都让他喝完了。 在一旁伺候的小宫女听他还要,紧张地同白晴画小声说:“夫人,不是奴婢不给,是这酒后劲太大,再喝下去恐伤了大人的身体。” 闻此,白晴画连忙劝道:“轻鸿,你别喝了,今儿是陛下生辰,你若醉了恐怕不好。” 沈轻鸿果然不再要酒,但他也坐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偷偷出了大殿。 他原想在外面坐着冷静一会儿,可出去被冷风一吹,哇的便吐了。 吐完之后还觉得不爽利,胃里火|辣辣地痛,他只得差人同庆公公说了声,先回了将军府。 蓝芷正在晾晒被褥,见二少爷被人抬着进来,吓得被子都扔了。 “这是怎么了?!” 元宝急声说:“喝多了,你快去煮些醒酒汤来。” 蓝芷应了声,连忙去小厨房煮好醒酒汤端了过来。 沈轻鸿已经吐完了,像只煮熟的虾子一样蜷缩在床上,眉头更是皱起一座“小山”,显然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元宝不知道去了哪里,蓝芷端着醒酒汤走过去,“少爷,喝点东西暖暖胃。” 她跪坐在床边,小勺勺喂到沈轻鸿的唇边,热腾腾的汤水下肚,沈轻鸿才觉得舒服一些。 见他一直用拳头抵着胃,蓝芷抿了下唇,轻声问:“少爷,要不要奴婢帮您揉一揉?” 沈轻鸿醉醺醺地应了声,于是蓝芷便大着胆子将他扶起来,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接着搓热了手,贴在了他的胃部,隔着衣料轻轻地按揉起来。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抽痛的胃就舒服了许多。 沈轻鸿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少爷可舒服一些了?”少女关切地问。 沈轻鸿看着她白净的脸庞,鬼使神差地抓住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衣领中。 “这样揉更舒服一些。” 少女被他这孟浪的动作吓了一跳,漂亮的眼睛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瞪的圆溜溜,接着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泛起了红。 她垂着眼不敢看他,却温顺地说了声“是”。 她很乖,并不乱动,也不敢看他,只轻轻按摩他发痛的胃部。 白净的脸蛋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红,让沈轻鸿想起了娇嫩的蔷薇花。 “蓝芷。” 他沉沉唤了一声,少女疑惑地抬眸看他,清亮的眼眸让沈轻鸿不由得想起一个人。 他抬起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只见她颤了颤,却没动,只咬着唇瓣紧张地看着他,任由他的手指从她的脸颊滑到脖颈,勾开了她的衣领。 “少爷。” 她带了哭腔的声音更是好听,沈轻鸿以为她会求饶会拒绝或者会让他多怜惜她一些,谁知,蓝芷泪光晶莹的轻声问:“您的胃还疼吗?” 沈轻鸿顿时一愣,反应过来后心中腾升起一种别样的感觉。 是被人关怀的感动,是输掉自尊之后的温情,是被人一心一意地关心着记挂着的满足感。 这一瞬间,所有的疼痛和不适烟消云散,他情不自禁地撑起身子吻住了少女的唇。 “蓝芷。”他嗓音暗哑地低声说,“别怕,我会好好待你的。” 蓝芷眼中含着泪花,虔诚地亲了亲沈轻鸿的额头。 “蓝芷不怕,二少爷,蓝芷只要您高兴。” 第54章 纳妾 万寿节结束时已是月亮高悬。 白晴画坐在软轿之中, 眼角眉梢尽是欢快的笑意。 幸好她逃出了蜀东,不然她哪有这样的好运气嫁进将军府,还能在皇宫中给皇帝庆生。 抬手扶了下云鬓, 白晴画笑盈盈地想,这只是个开始, 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轿子颤颤悠悠地停在了府门口, 别过公婆兄嫂,白晴画便回了顺宁阁。 “也不知道轻鸿怎么样了。”她自言自语道。 按理来说她该早些回来照顾他, 可宫里实在太热闹太有意思了,她硬是磨蹭到了最后。 可儿闻言说:“少爷恐是喝醉了, 回来睡一会儿应该就舒坦了。” “是啊,他喝的太多了。” 沈炼只是当上个前锋校,他就一副要把自己灌死的样子,若有朝一日沈炼真成了周朝骁勇善战的将军, 那他岂不是得自戕? 白晴画的眸中露出几丝嘲讽之意, 但看着近在眼前的顺宁阁,她很快将这些情绪压了下去。 她加快脚步, 小脸上满是担心地走进院中。 元宝蹲坐在主屋门外,见她进来, 蹭的站了起来。 “少夫人,您、您回来了!” 他看上去很不对劲, 眼神飘忽地不敢抬头看她,说话也吞吞吐吐,像是在隐藏些什么。 白晴画心里咯噔一下,脸也沉了下来,她质问道:“元宝,发生什么事了?少爷呢?” “少爷、少爷出去了!” 白晴画闻言气笑了, “少爷出去了,你这个贴身小厮却还留在这里,你觉得这合理吗?” 见元宝憋红了脸却依旧挡在门口,白晴画脸色越发阴沉,一下推开了他,“滚开!” 猛地推开房门,扭头一看便瞧见了床上的耳鬓厮磨的二人。 正对着她的,赫然就是她那身体不适的好丈夫! “沈轻鸿! ” 她大喝一声,吓得背对着她的人儿颤抖两下,当着她的面往沈轻鸿怀里钻了钻。 沈轻鸿也不惧怕,反倒掀起眼皮懒懒地看着她,“正好你回来了,画儿,我要纳妾,你准备一下,不要委屈了芷芷。 “纳妾!” 方才的白晴画还是震惊更多,现下便是真正的怒火滔天。 她双目通红,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丈夫,“我们才刚成亲不过十余日,你就要纳妾!?” 这不是要当着阖府上下的面来打她的脸! 沈轻鸿丝毫不觉得愧疚,甚至还理直气壮地说:“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我如今只要芷芷这一个妾室,画儿应当庆幸才是。” “庆幸?”白晴画讥笑一声,两行清泪滴落在地上,她大声质问,“如果今日你的妻子不是我,是大嫂,你还会纳妾?你还敢纳妾?!” 沈轻鸿的脸上的笑立即消失了,“没有这个如果,画儿,当心祸从口出。” 他嘴上说着没有,心里却忍不住想了下去。 如果叶穗岁是他的妻子,他一定比沈炼待她要好上千倍百倍。只要她一心一意地待他,他也可以守身如玉,不叫她为旁的女人吃醋。 但没有如果。 沈轻鸿烦躁地掐了掐眉心,“就这么定了。” 他不容置喙的样子让白晴画瞬间失去理智,再一瞧他怀里的女子,竟还有脸扭头对她笑。 那赫然就是日日伺候他们的蓝芷! 白晴画只觉得头脑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炸的她失去理智,尖叫着上前想要撕开这对狗男女。 她狰狞的样子让沈轻鸿也是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护住怀里的女子,另一只手猛地将凑过来的白晴画给推了出去。 习武之人的力气可不是白晴画能够抵抗的,她一下就被推翻在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啊!” 她的脸瞬间白了,捂着肚子哀叫出声,“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喘息的功夫她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沈轻鸿这下也有些慌了,赶紧让元宝去找大夫。 蓝芷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白晴画,她今日穿着是浅蓝色的衣裙,裙子上已经染上了斑斑血迹。 她看的心头一紧,该不会是有孕了吧? 大夫来的很快,连柯慧都听到了动静赶了过来。 见外甥女面色煞白、头冒冷汗,衣裙上还有血迹,她是又慌又急,指着蓝芷的鼻子臭骂:“若画儿有半点闪失,我非要将你卖进窑子里去!” “母亲。”沈轻鸿拧着眉站出来,挡住身后的少女,“不关芷芷的事,是我不小心推到了画儿。” 他百般维护的样子让蓝芷心中暖极了,她紧咬唇瓣,悄悄伸出手拉住他的大掌。 他没挣开,甚至还回握住了她。 蓝芷的心安定了下来。 大夫很快就来了,一番诊断后,他道:“恭喜夫人,恭喜少爷,少夫人这是有喜了。” “当真?!”柯慧惊喜地站起来。 大夫点点头,“千真万确。不过少夫人受了冲撞,胎像不稳,这三个月还是卧床休息为好。” “好好,休息!大夫,你再开一些安胎药,务必要保我孙儿万无一失!” 大夫离开时,白晴画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定定地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这、这就怀上了? 沈轻鸿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后继有人,他也是欢喜的。 不过,他看着自家母亲说:“画儿如今需要静养,也没法照顾我。母亲,儿子想纳芷芷为妾,还望母亲和画儿能够同意。” 白晴画下意识地大叫,“你休想!” 柯慧犹豫片刻,将二人赶了出去,同白晴画道:“画儿,母亲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男人家身边总得有人,你怀胎十月,总不能让鸿哥儿去百花楼吧?那多不干净啊。” 看了眼她的神情,柯慧又说:“再说了,她若成了妾,就更得听你这个少夫人的。等你生下孩子,再找个由头将她打发出去不就成了。” 柯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听上去处处都在替白晴画考量。但究竟如何,她心里也清楚。 到底还是她儿子更重要。 婆母都说到了这份上,而且说的也很在理,白晴画也只得咽下这口恶气,点头同意了。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消息也传到了叶穗岁的耳朵里。 “这就同意了?”叶穗岁撇撇嘴,“她可真好哄。” “对!你不要学她,太憋屈了!”沈炼恨恨道,“换做是我,我就让他二选一。” 他愤怒的好像自己才是白晴画一样,叶穗岁好笑地看着他,问:“那如果他选择纳妾?” “立马跟他和离!这种糟烂的男人,不配和我过一辈子!” 叶穗岁闻言笑着拍了拍手,“相公,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我若用这法子对付你,你可别说我狠心。” 沈炼先是一愣,接着他漂亮的桃花眼垂了下来,唇角也低了下去,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干嘛呀?”叶穗岁伸出脚尖踢了踢他的腿。 男人也没躲,只慢慢地掀起眼皮,恹恹地可怜地看着她。 “你怀疑我。”他委屈道,“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说完,他就又低头看向地面,俨然一副受了伤的大狗狗模样。毛茸茸的耳朵耷拉下来,连尾巴也不摇了,有气无力地垂在地上。 见他当真了,叶穗岁是又好笑又无奈。 她走过去揉捏他的脸颊,将原本白皙的肤色揉成了艳丽的红。 “跟你闹着玩呢,别生气呀。” “不生气。”沈炼任她摆布,语气认真道,“是伤心。”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得还不错了,最起码十分能达到七分的程度。 万事她为先,处处顺着她,惯着她。 结果小姑娘还扭过头来怀疑他,怀疑他的忠诚,或许是玩笑,但沈炼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叶穗岁默了默,不再去折磨他的脸颊,拿开他的手坐进他怀里,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跟你道歉,以后不开这种玩笑了,好吗?” 光嘴上说还是不够的,沈炼希望她能够亲亲他的眼睛,亲亲他的唇,最好再抱着他撒撒娇。 可看到她杏儿眼里的自责和忧心,他就又不舍得同她闹别扭。 “穗岁。”沈炼抱紧了怀里的少女,认命地俯下身去吻了吻她水润润的眼眸,涩声说,“你信我,我只爱你一个。” 他以前觉得爱这个字虚无缥缈,如今却觉得,没什么比这个字更能形容他对少女的感觉。 爱之重之,怜之惜之。 叶穗岁被他这小心翼翼地郑重弄的鼻头发酸,她重重地点了下头,“我信你的,相公。” 沈炼没说话,只温柔地看着她,然后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 “肚子还痛吗?” 他一边问,一边将温热的大掌贴在她的小腹上。 “好多了。”叶穗岁将他的手往上拉,接着将脸埋进他怀里,害羞的小声说,“这里涨。” 饱满柔软的触感让沈炼喉结上下轻滚,他低声应了,轻柔地帮她缓解着不适。 也不知是太舒服还是不舒服,小姑娘抓紧他的衣裳,奶猫似的嘤咛出声。 “穗岁。” 他嗓音越发沙哑,连呼出的气息都灼热了几分,几近哀求一般地问:“你的葵水要几日才能结束?” 他实在是等不了了。 第55章 意外发生 叶穗岁也很无奈, 她看着沈炼微微发红的桃花眸,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瓣,“还要三五天。你…很难受吗?” 沈炼低低的叹了声, “还行。” 他瞧着可不是还行的样子,额头冒了汗珠, 连手劲都大了几分, 好在并不痛。只是身侧的触感很难忽略。 “对不起。”叶穗岁搂着他的脖颈,杏儿眼轻眨两下, 认真又谦虚地问,“有没有别的办法?我能帮到你的那种。” 有倒是有, 沈炼贴在少女耳边轻声说了,末了还不忘亲一亲她饱满柔软的耳垂。 “你若是觉得不好就算了,我忍一会儿就行。” 叶穗岁的小脸这会儿已经红若朝霞,垂着睫羽不好意思看他, 就在沈炼以为小姑娘害羞的偃旗息鼓之时, 他蓦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样吗?”少女的杏儿眼像是荡着粼粼水光,无辜的像是生长在山中的精灵, 只是越美丽的事物越危险。 沈炼从来没想过,仅是被她碰一碰竟会有这么大反应。 一双桃花眼泛起潋滟的勾人的红晕, 薄唇忍不住张开,吐出的气息灼热滚烫, 甚至还带着些难耐的低喘。 有些丢人,可是…太舒服了。 只是把她安抚就这样的痛快,沈炼都不敢去想二人圆房时会是怎样的快乐。 “穗岁,穗岁。” 他红着眼睛,碎碎念着去亲吻少女柔软的唇。 叶穗岁被他这副样子弄得也有些情动,任由他亲吻着, 心里却忍不住想── 还有多久?手好酸啊…… 月光皎洁,连鸟虫都停止了鸣叫,叶穗岁都要怀疑自己的两只手就要在今夜废掉,沈炼终于好了。 “对不住,把你裙子弄脏了,明天给你买条新的。” 打开新大门的男人从头到脚散发着愉悦的兴奋的红光,几近谄媚的把人抱到床上,替她脱掉弄脏的衣裙,接着就殷勤的替她按摩起两只手臂。 “累到你了吧?”他问。 叶穗岁敷衍的哼哼两声,岂止是累,她都怀疑再过一会儿,两只手臂都要废掉了。 沈炼翘着唇角,期待的说:“这是情况特殊,以后我出力,你就负责享受就行。” 刚做了这种事,叶穗岁本就有些羞,听完他这话更是忍不住嗔他一眼,“你现在不说话比较好。” “不行。”沈炼想也不想地拒绝,无形的大尾巴摇啊摇,满足又得意地说,“盼了这么久才等到今天,穗岁,你不能这么霸道。” 像是怕她生气,说完了沈炼又忙笑着补充一句,“我的意思是,今晚不能这么霸道。” 叶穗岁又累又困,听完就打了个呵欠,“随你吧,我要睡了,好困。” “好,你睡。我再帮你按一会儿。” 他精通人体穴位,力道又刚刚好,叶穗岁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沈炼也没偷懒,又按了半个多时辰,这才收拾了下,上床安寝。 似乎心有感应,他刚躺下,小姑娘就贴了过来,软软的抱住了他。 沈炼今夜本就软绵绵的心这会儿化成了甜滋滋的蜂蜜水,他小心翼翼地回抱住她,桃花眼亮晶晶地想——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今夜就好了。 什么英雄、什么万人敬仰,都比不得一个软软香香的她。 叶穗岁,沈炼一个人的娇宝贝。 - 那夜之后,毫不夸张的说,沈炼几乎是数着日子度过,眼瞅着就到了他真正的洞房花烛夜,突然有个噩耗传来。 “什么?娘病了?!”叶穗岁一下从圈椅上站起来,起的太猛,眼前又是猛地一黑,险些摔倒。 沈炼赶紧上前让她靠在怀里,握紧她的手,问前来报信的叶宜年,“说清楚些,娘怎么了?” “前两天刚下过雨,池塘边生了些湿滑的青苔,下人偷懒没有打扫干净,娘路过时不小心踩到,摔倒了。” 叶宜年眼眶红红,伸手狠狠抹了把眼泪,“没掉进湖里,但磕在了旁边的石墩上,太医说是撞到了腰,眼下...动不了了。” 眼泪越擦越多,平日里骄傲的像小孔雀似的少年这会儿也跟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带着哭腔问:“姐,我害怕。娘会不会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叶穗岁脸色苍白的靠着沈炼,她深深吸了口气,坚定道:“不会!这世上大夫这么多,娘一定会没事的!” 姐姐坚定的神情感染了叶宜年,他也沈吸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就见自家姐姐已经着急的冲了出去。 “不行,我得去看看。” 怕她不顾一切的跑起来伤到自己,沈炼干脆追上去抱住她的腰,提起轻功纵身一跃。 “这样快些。” 他垂眸,看着怀里少女咬破的唇瓣,心疼的抿了抿唇,但还是没说什么,默默加快了速度。 见到二人赶来,尤其瞧见女儿那红彤彤的兔子眼,叶元嘉先是一惊,接着就是一怒。 “宜年告诉你了?”叶元嘉气道,“我同他说过不要告诉你们!他怎的就不听!” 一日的功夫,叶穗岁分明瞧见自家爹爹的墨发里生出了几根银丝,连原本干净的下巴都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她忽然就冷静下来了,“爹别怪宜年,他也是担心娘。” “我知道!可他告诉你们,除了让你们也跟着担心,又有什么用?” 说完,叶元嘉紧张地看着女儿,“穗岁,你没有不舒服吧?” 叶穗岁摇了摇头,“我没事,爹。眼下你打算怎么办?” “御医已经来看过了,他们说伤到了筋骨,只怕以后...”叶元嘉喉头一哽,接着又立刻说,“我已经派人广贴告示,寻找神医,我相信老天爷不会这样对你娘的。” 神医? 叶穗岁忽然心头一动,“爹可还记得幼时给我医治的那位老爷爷?” “无妄神医?”叶元嘉先是眼神一亮,接着又很快暗淡下来,“这都多少年了,外面再无神医的消息,只怕无妄神医已经不在了。” 叶穗岁并不放弃,“老爷爷不还有位徒弟,他老人家那么厉害,相信他的徒弟也差不到哪里!” 叶元嘉沉默片刻,又打起精神来,“嗯,穗岁说的对!爹这就进宫,让陛下也帮着找找小神医的下落。” 他说着便要走,只是刚走一步又蓦地停了下来,“穗岁,那小神医叫什么来着?” “星无,林星无。”叶穗岁神色古怪道,“爹,您不用忙了,我想...我能找到他。” 她四岁的时候病的最重,御医说几乎没几日的活头,家里甚至都备好了寿衣。 结果有日出门,他爹看到街头上有个摆摊看病的老头子,他身边还跟着个小少年,两人都衣衫褴褛,像极了吃不起饭的江湖骗子。 但他爹就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恭恭敬敬将人请到家里,那个老头子只摸了摸脉,就断定她能活。 那笃定的样子,让家里原还担心他是个江湖骗子,谁知两幅药下去,她的气息就平稳了许多。 接着二人就被封为上宾,一直在府中替她调理身体,直至七岁才离开叶府。 那时候还没有叶宜年,神医的小徒弟林星无与她年纪相仿,两个小孩子很快就熟络起来,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临走之前,林星无送了她一块不起眼的玉牌,跟她说,如果遇见了什么困难,就拿这个去百草堂,他就会来帮忙。 她那时候年纪小,又倍受宠爱,哪有什么困难,只把这个当作二人友谊的见证珍藏在了百宝箱中。 久而久之,她渐渐淡忘了这件事,直到上一世临死之时,一生所发生的一切宛如画布一般在眼前掠过,叶穗岁才讶然感叹,或许她原可以不用死在病榻之上。 收起心中感慨,叶穗岁赶忙回到自己的摘星阁,从床底下掏出了自己幼时珍藏着的百宝箱。 打开之后,果然瞧见了那枚玉佩。 不是高贵的碧绿色,也没有羊脂玉一般的白皙通透,就连上面刻着的“无”字都歪歪扭扭。 叶元嘉默了默,“穗岁,爹不是怀疑你。但...你确定这是神医徒弟留给你的玉佩?” 真的很像从街边小摊子上花一两银子买来的。 叶穗岁也沉默片刻,“可能...是想低调一点?” “别想这么多了,拿去百草堂试一试就知道了。”沈炼拿过叶穗岁手里的玉佩,自告奋勇地说,“我去,我跑得快。” 叶穗岁自然没什么意见,沈炼拿好玉佩提起轻功就走,片刻功夫就出现在百草堂外。 恰好店里也无前来看病的客人,沈炼直接找到店家,将玉佩放在了他的眼前。 “认识吗?”沈炼问。 店家严肃的脸上多了几分恭敬,“自是认识的。不知...” 不等他说完,沈炼就出声打断了他,“告诉你主子,叶家有急事求助。” “可是郡主出了什么事?”他刚说完,店主急忙问。 沈炼看他一眼,“他如果不来,郡主就会出事。” “...明白了。”店家郑重地收起玉佩,“我这就派人给主子传信。” 沈炼嗯了声,放在柜面上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家主子是那位老先生,还是小先生?” 第56章 朋友 店家如实相告, “老先生年事已高,不宜劳累,故而这些事都是小先生打理。” 沈炼嗯了声, 扭头四处看了眼,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那你们这位小先生长得如何?” “啊?” 店家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 短暂地愣了下, 他崇敬道:“我们先生菩萨心肠,生的自然也是玉树临风, 谪仙似的人物,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比...” 店家的表达能力特别好, 吐出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了沈炼的痛点上。 他赶紧竖起右手,“可以了,多谢。你快去传信,不打扰了, 告辞。” 飞速回了叶府, 沈炼就耳尖地听见了岳丈的责骂声。 他赶紧走了过去,果不其然瞧见了正在挨训的叶宜年。 少年低着头, 像是被暴晒过的花草,蔫搭搭的没了往日活力。 沈炼见状抬步走了过去, “爹。” “回来了。”叶元嘉喘了口气,“百草堂怎么说?” “已经派人去送信了, 想来很快就能到。” 说完,沈炼走过去把叶宜年往身后拉了拉,“孩子还小,爹就别骂他了。” “不骂他不长记性!这是亏了穗岁没事,她若是再吓到,别说骂了, 我非的揍他不可!” 眼瞅着叶元嘉气的要抬脚,沈炼忙说:“我觉得宜年也没做错,既然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就该一起担着,况且这世上纸是包不住火的。若等上十天半月穗岁才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事,她只会更伤心,更自责。” “话虽如此,但...”叶元嘉下意识地想反驳,可又觉得女婿这话很是在理,迟疑了半晌终是化为一声叹息。 “算了,宜年你再跑一趟,把这事告诉你大姐。你姐夫说得对,有什么困难就该一家子一起担着。” 虽不挨骂了,叶宜年瞧着也不怎么高兴,沉闷的哦了声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 看着儿子的背影,叶元嘉又是低低一声叹,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沧桑和疲惫。 他看了眼天色,“不早了,你叫着穗岁先回吧。” “不回去了。”沈炼说,“娘出了这种事,穗岁回去也睡不安心,我已经叫元福回去收拾东西了,这些日子我们就住在这里,爹别嫌我吃得多就成。” 叶元嘉紧绷的神经松动了几分,他笑骂:“你小子,不怕你吃,就怕你不吃。” 沈炼也跟着笑了笑,没再说话。 晚膳时,叶姝姝也和丈夫赶了过来,陪着长公主用了晚膳,因为孩子还在家里,没呆多久,就被长公主赶了回去。 “你们俩也真是,我只是动不了,又不是吃不下喝不下,何苦非留下来陪我,让你爹伺候我就成了。” 叶穗岁拿着温热的帕子给母亲擦着脸,笑嘻嘻地说:“我爹笨手笨脚的,哪有女儿伺候的周到。” “你这丫头,你爹还在这呢!”叶元嘉佯装生气道。 他话音刚落,沈炼就说:“爹,女婿也在这呢,您轻点骂。” 原本僵硬沉闷的气氛,在几人的刻意营造之下逐渐放松,连长公主的脸上也多了几丝笑容。 怕打扰父母休息,替母亲梳洗过后,二人就回了摘星阁。 明明路上还可以同弟弟说说笑笑,可房门一关,叶穗岁却累的连提提唇角的气力都没有了。 “累了?”沈炼一下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将人抱在怀里轻拍了两下,放轻了声音哄道,“热水已经备好了,要不去泡一会儿,解解乏。” 叶穗岁含糊地嗯了声,抱着他不撒手。 夏日衣衫轻薄,沈炼很快就感觉到了衣衫被打湿的微凉触感。 他抿了抿唇瓣,没再说话,只将她抱得更紧。 渐渐的,无声落泪变为小声呜咽,最后忍不住的大哭出声。 她哭的嗓音沙哑,身体都在轻颤,像是要昏过去一般,吓得沈炼赶紧抚摸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没事的,穗岁。”他心疼地低头亲亲她哭的红肿的眼睛,“那个小神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娘一定会没事的。” 这是叶穗岁期待的,但同样她也很害怕,怕林星无来了,说他也束手无策。那她娘,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 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沈炼捧住她的小脸,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睛说:“若真的没法子治疗,你我,还有府里这么多人,都可以做娘的腿,她想去哪里,我们就陪她去哪里。” 许是他的神情太过温柔和坚定,像一团柔软的云朵包裹住了她所有的不安,叶穗岁渐渐平静下来,眼眶红红的嗯了声。 她哭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杏儿眼和鼻尖都是红彤彤的,眼皮也有些发肿,让沈炼看着心疼死了。 他探过去亲了亲她的眼睛,低声说:“不哭了,你哭的我心里也好难受。” 说完,他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弯腰将她打横抱起,“乖,去泡泡澡,我在床上等你。” 今日的床上等是很纯洁的床上等,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纯粹是给她暖床,等着充当她的人形大枕头。 没过多久,叶穗岁就带着一身水汽过来了。 她心里难过,做事也不仔细,连头发都没有绞干,在她的身后留下一串水渍。 沈炼见状暗叹一声,认命的坐起来,将她按在镜前,拿来干爽的毛巾替她擦干。 也不知小姑娘又想到了什么,透过镜子,沈炼分明瞧见她的眼眶越来越红,晶莹的水珠再里面荡呀荡。 他赶紧出声,转移她的主意。 “这么说,林星无也是你的青梅竹马。”说起这事,沈炼就又酸又气,“可恶!他们都见过小时候的你,就我没见过!” 他的表情好夸张,果然将叶穗岁吸引了过去。 少女缓缓眨了眨眼,水汪汪的眼眸中透出几丝庆幸,“还好你没有见过。” 沈炼手一顿,透过镜子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叶穗岁,偏心了啊!他们能看,我就不能看?” “不能!”叶穗岁不好意思地敛了下睫羽,“我小时候实在不怎么漂亮。” 她幼时多病,有一段时间吃什么吐什么,瘦的像跟竹竿,可以说是宫里最丑的小孩子。 女孩子都希望留给情郎的是自己最美丽的样子,叶穗岁也不例外。 沈炼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我还能嫌弃你不成。” 若真让他见到了她小时候,他也只会心疼。 小小的身躯日夜都要和病痛抗争,忍着不适和痛苦艰难求生。 这样的人,一定有着常人不可及的顽强和坚韧,也难怪叶宜年会这样的依赖她。 确定她的头发干透了,沈炼这才将人抱到了床上,沈炼原还想要不要给她讲点儿故事,省的她胡思乱想,结果小姑娘沾床就睡着了。 沈炼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应该给她弄点冰敷敷眼睛再睡的。沈炼无声叹息,明儿这眼睛定是要肿成两个“小桃子”。 许是察觉到他的碰触,睡着的小姑娘轻轻动了下,沈炼吓得不敢再乱动,抬着手静静的等了会儿,确定她睡熟之后,这才又抱住了她。 闭上眼睛,沈炼暗暗祈祷,林星无小神医,希望你能快些到。 与此同时,林星无抬头看了眼点点繁星,再看看累的直哈气的小徒弟,只得就地坐了下来。 “今夜就在此歇息吧。” “真的吗?太好了!”小徒弟霞初欢呼一声,接着就舒展开四肢,呈“大”字形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 林星无无奈地摇摇头,从背篓里拿出毯子给他盖上,“当心着凉。” “嘻嘻,谢谢师父。”霞初侧过身来,一脸好奇地看着他,“师父,是谁出事了,要咱们这么快赶过去。” 林星无点燃面前的树枝,跳动着的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他的眉眼。 他眼眸清亮柔和,眼尾微微下垂,眉心之间还有一点红痣,敛眸之间带着一股莫名的悲悯,如同庙中供养的神佛,低垂着眉眼俯视众生。 不同的是,他看上去比神佛更柔软温和。 他想了想,道:“是幼时的一位朋友。” 霞初闻言蹭的坐起来,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说:“啊!师父也有朋友吗!” 林星无默了默,扭头看向他,又好气又无奈地说:“霞初,是人都有朋友。” “好吧。”霞初咂咂嘴,“那这个朋友一定很不一般,毕竟之前好多朋友求您帮忙,您都不管。” 而且那些“朋友”都是非富即贵,也没见他们师父有多上心。 林星无往火堆里添了把柴,温和地说:“他们不是朋友。霞初,你要记住,朋友不是嘴上说来的。” 霞初才七岁,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闻言就眨巴着眼睛追问:“不是嘴上说的,那师父的朋友是怎么结交来的?” 林星无默了默,脑海里蓦地响起了小姑娘沙哑又雀跃的嗓音。 “你叫林星无?我叫叶穗岁,星无大哥哥,我们做朋友好吗?” 见师父不说话,霞初疑惑地喊他,“师父?” 林星无回过神来,看了眼霞初,又看了看身边跳动着的火焰。 他叹了口气,“好吧,霞初。嘴上说的也可以是朋友。” 第57章 林神医 从桐华郡赶到京城, 整整用了三日功夫,师徒二人一路风餐露宿,原本干净的布衣如今也沾满了灰尘。 霞初头一回来这样繁华的地方, 眼花缭乱的同时,还生出了一些自卑。 他看了眼自己打着补丁的衣裳, 又看了眼在街边穿着整洁衣裳吃糖葫芦的小男孩, 伸手拉了拉师父的衣袖。 “可是饿了?”林星无回过头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马上就到叶府了,你且忍一下。” 霞初摇了摇头, 迟疑道:“师父,我不饿。我就是觉得,咱们是不是该换身衣裳,省的叫人以为咱们是叫花子。” 小少年紧抿着唇瓣, 努力地挺直腰背, 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却透着怯生生的不安。 一如幼时的他,敏感又自卑。 林星无弯下腰来, 浅褐色的眼眸温和地注视着他的小徒弟。 “霞初,有一句话叫不可以貌取人。乞丐穿上龙袍依旧是乞丐, 将军穿着破布烂衫依旧可以杀退敌军。” 他拉起霞初粗糙的小手放在他的胸口上,“别人怎么看你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要清楚,自己是谁。” 这是许多年前他的师父同他说过的话,一晃数十年过去,他竟然还能记得。 不过霞初比他当年要聪慧许多,他一点,小少年便悟了。 原本逞强一般挺的笔直的腰背慢慢舒缓, 眉眼中的不安也渐渐淡去,朝他露出个灿烂的笑脸。 他脆生生道:“我知道了,师父!要自己看得起自己!” “嗯。”林星无笑着站直了,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一路上也委屈你了,待会若碰见想吃的,就同师父说。” “好!我可不会跟师父客气!” 霞初嘴上说着不客气,可一路上什么都没要,只要了一串糖葫芦,便催着林星无走快一些,不要耽误了病人的病情。 师徒二人顶着骄阳到了叶府门外,霞初还偷偷担心会被门卫给赶出去,谁知他们刚说明来意,就被人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管家亲自将二人领到正厅,又命人端上热茶点心,热情的叫师徒二人有些难以招架。 为了让自己瞧着没那么尴尬,林星无问道:“这位管家,还不知府里是哪位贵人病了?” “是我们夫人,前些日子摔倒,许是伤了筋骨,眼下不能动了。” 说起这事,管家脸上的笑意变成了愁容,双手合十恳切道,“还请林神医能够帮帮我们夫人。” “您放心,我既来了,自是用尽全力。”林星无默了默,忍不住问了句,“福康郡主近来可好?” 管家又笑了起来,“好!我已叫人去告诉郡主您来了,想来郡主这就能到了。” 他话音刚落,厅门外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林星无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少女逆光而来,暖阳在她身上留下了一层浅浅的光晕。三千青丝被一根梅花簪子松松挽起,随着动作在空中轻荡,瞧着轻盈灵动。 凑近了,才看清她那张素净的鹅蛋脸。弯弯的柳叶眉,明媚澄澈的杏儿眼,挺翘的秀鼻和饱满嫩红的花瓣唇。 她不施粉黛,却比盛装打扮还要慵懒美丽。 霞初哪里见过这样漂亮的人,他瞪圆了眼,张大了嘴,刚吃进去的一块糕都掉了出来。 他也没察觉,只呆愣愣的走到自家师父身边,拽着他的衣袖感叹:“师父,你竟然还有这么漂亮的朋友?!” 怨不得公主找上门都心如止水,合着是根本没瞧上。 霞初年纪小,生的又是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听他一说,叶穗岁难免扬起了红唇。 “这位小朋友嘴巴可真甜。” 夸别人不觉得什么,自己被夸了,霞初反倒害羞的躲在了林星无身后。 叶穗岁顺势看向了林星无,漂亮的杏儿眼弯了弯,“星无大哥,好久不见。” 长袖之下,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林星无也慢慢露出一抹浅笑,“穗岁,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 当初分别时,她还是个瘦的一阵风都能吹走的小丫头,嗓门倒是洪亮,以至于分别后的几日,他做梦都梦得到她死抱着自己不撒手时的嘹亮哭声。 一别七八年,面黄肌瘦的小丫头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倒是那双眼睛一直没变。 清亮澄澈,像潺潺的能够包容万物的泉水,又像广阔无垠的蓝天。 记忆里小丫头的笑脸渐渐与面前的少女重合,林星无轻敛了下睫羽,主动上前说道:“带我去见伯母吧。” “好。”叶穗岁也不多客套,边走边将自家娘亲的病情细细说了一遍,而后担心问,“星无大哥,我娘她还能站起来吗?” 林星无轻轻摇了下头,“说不准,还要看了才知道。” 走在身侧的少女肉眼可见的蔫了下来,林星无偏头看了眼她的侧脸,又回头看向前方。 “你也不用太担心,若我治不好,还可以去请我师父,他老人家可比我厉害多了。” “妄爷爷嘛?他老人家近来可好?”叶穗岁连忙打起精神问。 林星无想了想,笑容无奈地说:“挺好的,我临来时,好几个小老太太争着抢着要照顾他,险些打起来。” 叶穗岁啊了声,旋即也跟着笑起来,“妄爷爷还真是...风采不减当年。” 当初在她家呆时,府里的嫲嫲们就被他迷的神魂颠倒,他们离开后,好几个嫲嫲还相思成疾病倒了。 虽没有刻意地拉进关系,可因为幼时的一些趣事,一路走来,二人渐渐熟络。 跟在后边的霞初看的直咋舌,他都不知道,原来师父这么健谈。 到了清心阁,叶元嘉才迎了出来,看着面前清逸挺拔的少年,他愣了一下,试探的问:“小星无?” 林星无行了一礼,“伯父,是我。” “呀!长成这么俊秀的大小伙儿了!”叶元嘉感慨道,“这要是走在街上,你不说,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林星无闻言笑笑,“无事,星无认得伯父。” 若说师父给了他一个归处,那叶家的人就给了他一个足够铭记一生的温暖的童年。 他也曾坐在叶伯父的肩头看杂耍,被叶伯母温柔的抱在怀里,还跟叶穗岁凑在一起喂小兔子、说悄悄话。 没有人嫌弃他,他们只会温柔地喊他的名字,叫他挺起胸膛,不要看轻自己。 闲聊几句,林星无就跟着进了内室。 有人陪着,岑静柔的状态瞧着还不错,见他进来,也先是一愣,接着便笑着喊了他的名字。 林星无行过礼,又轻声道了声谦,这才垫上帕子,检查起岑静柔的伤处。 他的五指纤长,骨节分明,只是常年侍弄药草,指腹和掌心都生出了薄薄的茧。 足足检查了一柱香的时间,林星无才收回手,对着期待又紧张的叶家人,缓缓点了点头。 “能治。” 简单两个字,却叫三人齐齐红了眼,尤其是岑静柔,知道自己再不能行走时她没哭,如今知道自己还有得救,却忍不住的哭出了声。 叶元嘉赶紧坐在床上把人搂在了怀里。 林星无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叶穗岁也尴尬地轻咳一声,凑近了小声问:“咱们出去说?” “好。” 二人出了清心阁,叶穗岁便道:“你们一路也累了,我已经叫人把星无大哥你以前住的听雨轩给收拾出来了。要不你们先去休息一会儿?” 霞初一听有床睡,登时眼睛一亮,刚想欢呼,就听见自家师父说:“不着急。” 不急吗?他们已经两夜没睡个好觉了! 林星无伸出手,浅褐色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少女,“我给你把把脉。” 她的状态瞧着不错,但不亲自验过,林星无还是不放心。 叶穗岁闻言笑了起来,“好,多谢星无大哥。” 二人也没乱走,就近找了个凉亭坐下。 背后是翠绿高大的树木,凉亭前是五颜六色的芳香花朵,还有几只彩色的蝴蝶翩翩起舞。 本就出色的二人在景色的映衬之下更是如壁画一般地赏心悦目。 就算是沈炼,也不得不摸着良心承认,这场景确实好看。 但谁能告诉他,他只不过是去了一趟军营,怎么就又多了个对他媳妇笑盈盈的男人?! 好家伙,这是挖墙角挖到他眼皮子底下了! 沈炼桃花眸一眯,抬步走了上去。 “穗岁,我回来了。”他亲昵地捏了捏少女柔软的脸颊,然后像是才看到一样惊讶道,“来客人了?在下沈炼,穗岁的丈夫,不知公子是?” 他将其中几字咬的很重,林星无默了默,站起来说:“在下林星无,是来给伯母治病的。” “林神医!” 沈炼陡然收紧大手,捏的叶穗岁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听见自家相公语气复杂道,“没想到神医这么年轻。” 还这么俊美!可恶!感觉又被比下去了!拉赫 “好啦,你不要说话了。”叶穗岁拉着他坐下,眨着眼睛问林星无,“星无大哥,你还没说的,我的身体如何?” 原本还有些别扭的沈炼闻言也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林星无。 林星无垂下眼睫,“虽还有些亏损,但总体来说与常人无异,挺好的,不用太过担心。” 第58章 今夜行吗 听他这么一说, 沈炼和叶穗岁便心安了。 “虽然身体已经将养的不错,但生冷的东西还是要少碰,对吧, 林神医?”沈炼抬眸问。 林星无点了点头,又补充一句, “还应多走动, 不要闷在屋子里。” 这也是沈炼常同叶穗岁说的。 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懒惰。走多几步就喊累, 更别说起来锻炼了。 如今神医都开口了,沈炼顿觉有了底气, 笑着说:“听见没,要遵医嘱!明天开始我陪你在府里溜圈,每日三圈,不许偷懒。” 叶穗岁原还高兴自己身体健康, 听见这话后唇角咻地耷拉了下来, 不情不愿地嘟囔:“三圈呀...” “三圈已经很少了。”沈炼无奈说。 林星无扫了眼少女有气无力的样子,好笑地翘了翘唇角, “我也觉得三圈太少,依我看, 五圈最好。” 他是大夫,说的话最能让人信服。 沈炼闻言刚想改口说五圈, 就见自家夫人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握紧小拳头坚定地说:“三圈就三圈!我可以!我能行!” 她这副故做坚强的样子可怜又可爱,惹得沈炼和林星无都眉眼含笑,气氛比方才融洽了许多。 ... 休息片刻后,林星无就赶在黄昏之前给岑静柔施针治疗。 许是深藏着的心结被打开了,虽然才只施针一次, 岑静柔的精神就瞧着好了许多。 以前是风雨欲来的平静,现在是风雨过后的释然和期待。 见状,叶穗岁高兴地晚上都多用了半碗饭。 她心里感激林星无,便想在别的地方回报他。 晚膳后,叶穗岁便让季夏去听雨轩走一趟,看看林星无和他那个小徒弟有没有需要的。 怕夜里凉冻着他们,还叫人又多抱了床被子过去。 说这些时她并没逼着沈炼,沈炼也没说些什么,低头看着手里的兵书,看似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心只读圣贤书,实则心里已经嘟囔开了。 这才刚开始治疗就这么上心,要是将娘治好了,穗岁不得高兴地摘下星星送给林星无。 烦。 明明都是住在京城,他小时候怎么就没碰见她。平白让楚非言和林星无又沾了光。 可他再不舒服,也知道轻重缓急,没有表露出丝毫。 再说了,穗岁和林星无其实清清白白,是他自个嫉妒心太重,只想让那双漂亮的杏儿眼映出他一个。 “这样可不行。” 沈炼自言自语地嘟囔出声,叶穗岁刚好同季夏说完话,听见这声疑惑地看向他。 “不行吗?相公。”叶穗岁眨了眨眼,“我知道他们喜静,可身边总不能没有下人伺候,怕他们不习惯,我也只挑了几个小厮。” 沈炼说的根本不是这事,可他更不好意思说明,顺着叶穗岁的话嗯了声,“四个太多了,依我看,两个就足够。人多嘴杂,不要扰了他们清净。” 叶穗岁想了想,“也行,挑两个机灵的,不够再加。” 替师徒二人打点好,叶穗岁这才去洗漱沐浴,待沈炼洗完之后,二人躺在床上说起了话。 叶穗岁躺在沈炼怀里,柔若无骨的小手搭在沈炼的胸膛,被他轻轻把玩着。 她感慨道:“我还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星无大哥这么快就到了。” 又是林星无。 沈炼暗叹一声,摩挲着她柔软的指腹低声道:“娘运气好。” “对!”叶穗岁赞同地点了点小脑袋,又道,“不过也是多亏了星无大哥,否则娘就要抱憾终——” 她话还没说完,下巴就被指节轻轻捏住向上抬起,叶穗岁顺势掀起长睫,看到了沈炼桃花眸里黑恹恹的幽怨。 “你今天一直在提他。” 叶穗岁睫羽轻扇,忙解释说:“我只是感激他能治好娘的病,可没有别的意思!” “真的吗?”沈炼摸着她柔软娇嫩的唇瓣问。 他最近去军营操练,指尖又磨出了薄薄的茧,略显粗糙的触感却让叶穗岁的唇瓣烫了起来。 她短促的嗯了声,说出来的话比蜜还甜,“当然,我心里只有你,你知道的。” “那可说不定。” 沈炼忽地翻身,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双臂之间,黑恹恹的桃花眸里像是生出了漩涡,瞬息之间便可摄人心神。 晃神之际,叶穗岁便见他低下头,用牙齿咬开她身上的衣带,嗓音低沉又沙哑地说:“我得亲自验验才知道。” 不是银装素裹的冬日,眼前却有着比之还美的旖旎雪色。 红梅悄然绽放,红与白的融合催生出了极致的秾丽惑人的美。 沈炼亲眼看过,也亲手验了,却还是不满足。 他低声喘着,轻吻少女的花瓣唇,额角的汗珠滴落在少女的墨发之间消失不见。 “穗岁。”他哀求似的问她,“今夜...行吗?” 毕竟长公主才刚刚得到医治,她若担心母亲不同意也是理所应当。 他还是可以再忍忍。 但...少女咬了下唇瓣,声若蚊呐地嗯了声。 “可以。”她说,“你...轻些。” 简短的一句话,瞬间让沈炼明白了何为惊喜,何为飘飘欲仙。 他郑重地点点头,起誓一般地说:“你放心,我绝对不胡来,你说停我就停!” 叶穗岁自是放心他的,心里涌起的甜蜜叫她忍不住伸出细嫩的手臂圈住了他的脖颈,强忍着羞涩说:“那...你来吧。” 真的。 就在前一刻,沈炼还自以为自己有着超于常人的自控力和忍耐力,还自以为自己能够浅尝辄止。 但真当他尝到了这蚀骨般的快活的滋味,他才知道他的自以为有多么可笑。 她已经哭了两次了,嗓音细细腻腻的,也不知道是痛还是快乐。 他应该停下来哄哄她,吻干她的眼泪,可这太难了,比他只身一人去营救武安将军还要难。 毕竟战场上他还可以奋力挣扎,但在这柔软的床铺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欲望吞噬。 干爽的床铺变得湿漉漉,叶穗岁哭的嗓子都哑了,沈炼这才停下来,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背。 叶穗岁过了好久才缓过来,被眼泪打湿的睫羽浓重,沉的她抬不起眼,只听见沈炼轻声问她:“难受吗?要不要请大夫?” 叶穗岁缓慢地摇了摇头。 倒不是逞强,沈炼疼她,又偷偷学了这么久的“功夫”,回忆起来快乐是要比痛多的,所以她才没有喊停。 不过身上粘糊糊的实在不舒服,她强撑着精神说:“要洗澡。” “好,我去让人烧水。累了你就先睡,我帮你洗。” 比洗澡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叶穗岁再没什么心里负担,睫羽轻颤两下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她的小脸还红扑扑的,雪色的肌肤也泛起了娇嫩的粉,看的沈炼喉结轻滚,眸色又深。 想再来一次。 沈炼是这样想,却不敢再这样做。她显然困急了,若是将她吵醒了,自己定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强逼着自己移开视线,沈炼套上衣裳去叫人打水,趁这功夫他又将床重新铺好。 床单已经被他弄脏了,但上面的殷红清晰可见。 沈炼舍不得就这么扔掉,从匣子里拿出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了下来,看着这块小小的布,沈炼欢喜的想: 他们终于是真正的夫妻了。 - 夜里折腾了太久,叶穗岁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缓缓苏醒。 沈炼今日特地跟武安将军告了假在家中陪她,见她慢慢睁开了眼,他便轻声问:“醒了,饿了吗?想吃点儿什么?” 叶穗岁还迷糊着,听见他的声音下意识地想撒娇的蹭蹭他,结果刚扭动身子,就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沈炼登时紧张地皱起了眉,“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记忆慢慢回拢,叶穗岁白皙的小脸变成了桃花般娇艳的红。 她小声嘟囔:“哪里都不舒服。” 身上每一块都是酸痛的,那里就更不必说了。 沈炼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看过了,那儿有点肿,待会我出去给你买点药擦擦。至于旁处——” 沈炼站起来,“你睡着我没敢动你,你躺好,我给你按一会儿,看看会不会舒服些。” 叶穗岁自是没什么意见,沈炼在按摩这方面很是精通,每次都能让她的不适消失不见。 她闭着眼安心躺着,只当睡个回笼觉,沈炼却没这么轻松了。 昨夜烛光昏暗,如今日头正盛,衬得她更是冰肌玉骨,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雪肤上的几个或浅或深的指印。 是他干的好事。 沈炼暗暗想,下次他得轻一些,冷静一些,不能这么急色,显得很没风度。 刚下定决心,就见床上的桃腮粉黛的少女缓缓睁开眼,明媚的杏儿眼望着他,笑吟吟的娇声说:“相公,你好厉害。” “那是当然!” 沈炼以为她是夸自己按摩技术好,正想顺着杆子往上爬,就见少女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按摩厉害,昨夜...也很厉害。” 沈炼闻言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巨响,身体已经先于理智一步跪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眉眼真诚又恳切地问:“白日也很厉害,要不要试试?” 第59章 男人中的榜样 叶穗岁本就泛红的脸蛋这下更是红若娇艳的蔷薇。 她连忙摇了摇头, “不、不用了。” 沈炼闻言嘶了声,不情不愿地放开她细细的脚踝,探过身去惩罚般地咬了下她的唇瓣, 气鼓鼓道:“不要就少勾我。” “知道了。”叶穗岁颤着睫羽小声说,“以后不说了。” 苍天为证, 并非是她要勾他, 实在是她娘就是这样教的。 出嫁之前,她娘便同他说过, 男人最好面子,你多夸夸他, 他就骄傲地不知东西南北。 平日是这样,床笫之间更是如此。 但叶穗岁没想到沈炼这样不禁夸,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她觉得还是少说这种话。 少女刚下定决心, 就听见沈炼道:“没有不让你说。” 他低头仔细地看了眼她的唇瓣, 确定没有被咬破之后,才用那双潋滟的桃花眸看着她, 翘起唇角,露出了一侧尖尖的虎牙。 耳边响起的嗓音沙哑又惑人, “是让你留到晚上说。” 甚至越多越好,他特别爱听。 羞恼地嗔他一眼, 叶穗岁伸手推他,“起来,我要去看看娘。” “好。” 沈炼顺势起身,还贴心地将自家娘子拉了起来,经他这么一按,叶穗岁身上的酸痛的确消减许多。 就是走起路来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过还可以忍受。 沈炼却很是担心,“能行吗?不然我背你过去?” “不用,哪有这么娇气。”叶穗岁描着眉随口道。 经过昨夜的缠绵,沈炼越发觉得自己离不开她,搬着凳子坐在她的身侧,认认真真说:“可以更娇气,你出嫁之前爹娘和宫里都娇宠着你,如今嫁了我,总不能让你受委屈。” 他这么一提,叶穗岁倒也有些怀念以前在闺阁里的时光。 她身体不好,兄弟姐妹都让着她,除了生病受的苦,真真是半分委屈都没受过。 不过,叶穗岁笑眼弯弯地看向沈炼,打趣地问:“相公,你还记得我们大婚那天你同我说的什么吗?” 沈炼一下就僵住了,心虚地慢慢看向一边,没什么底气地控诉,“你、你怎么还翻旧账。” “突然想起来了而已。”叶穗岁红唇轻扬,托着下巴看向沈炼,“有点好奇,相公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就算她身体不好,但她顶着的郡主名号和背后的盛宠,无论嫁谁,他们都会觉得自己赚大了。 沈炼可倒好,一个劲地将她往外推。 叶穗岁俏皮地眨眨眼,“相公,你不会是嫌我长得丑吧!” “没有!绝对没有!”沈炼目露惊恐,连忙说,“你不知道那天你多漂亮,我都看呆了!” 甚至那日他只是想说一句就走,根本不想同个陌生的女子扯东扯西,结果她软软甜甜的喊了声“相公”,他就坐下了。最后还被小姑娘大胆的行为给吓得落荒而逃。 实在有些丢脸。 沈炼垂下眼眸,慢慢道:“我就是不理解,你为什么会选我。虽然我挺看不起沈轻鸿的,但那个时候,比起我,他的确个更好的选择。” 叶穗岁轻轻嗯了声,又问他,“现在呢?” “现在?现在当然是我好!”沈炼挺直了腰板,桃花眼亮晶晶地看着她,“你看沈轻鸿,太不老实,对妻子也不好,你若跟了他,肯定是要受委屈的。” 他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有些歉疚地说:“当然跟我之后也让你受了些委屈,不过我会努力的。穗岁,我要让大周知道,你没有选错人。” 他的小郡主一生光明灿烂,他总不能成为她的“污点”。 干劲突然就来了。 沈炼想,明日开始他得加训一倍才成。 - 待林星无施针过后,叶穗岁便去了清心阁。 女儿家对娘亲总是多有依恋,纠结片刻后,她还是忍不住将这桩喜事分享给了母亲。 岑静柔听完后大为震惊,“什么?你们才圆房!” 他们两个刚成亲时没圆房,岑静柔是理解的。可后来见他们两个甜甜蜜蜜,岑静柔以为这事已经成了,谁能想到,他们两个竟然拖了一年?! 岑静柔忽地有些担心,房内没有旁人,她便压低声音问:“拖了这么久,不会...不行吧?” 她女儿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岑静柔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正常男人在什么情况下能忍了一年才同房。 叶穗岁本就有点羞,听完这话脸更是爆红,“娘,您想什么呢。” 要是让沈炼听见,今晚他又得奋力“证明”自己了。 瞧女儿这副羞赧样,岑静柔就放心了,她不再多问,只是看向女儿平坦的小腹,期待道:“看来我很快就能抱外孙咯。” “哪有这么快。” 叶穗岁一边笑,一边又想,按沈炼那副贪婪的样子,也说不定。 正想着,叶姝姝也推门进来了。 “娘,穗岁,你们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姐妹之间就更没什么避讳的,叶穗岁也同她说了,叶姝姝更是好生震惊。 她一脸复杂地竖起大拇指,“妹夫真是...男人中的榜样。” 叶穗岁被她们说的很不好意思,忙岔开话题:“快别说这些了,我外甥可好?” 说起自家的调皮蛋,叶姝姝是满脸无奈,同母亲和妹妹细数起了他的“罪行”。 聊着聊着,许是药效上来了,岑静柔有些乏了,姐妹俩就先离开了。 刚出门,叶姝姝就抓住了妹妹的手臂,秀眉轻挑,“走,咱们去说会儿悄悄话。” 叶穗岁自然没拒绝,跟着姐姐去了她的碧落轩。 进门之后,她还未坐下,叶姝姝就已经关切问:“穗岁,出嫁前娘给你的册子可仔细看过。” 叶穗岁绞着帕子,“没...” “回去仔细看看,这床笫之事最能增进夫妻感情,也不能只让妹夫出力。” 说起这个,叶姝姝又低声问:“妹夫是习武之人,体力好,你可还受的住?” “有点难。” 昨夜她累的手指都动不了,嗓子都哑了,沈炼却还没有尽兴。只是怜她累惨了,才停了下来。 叶姝姝了然地点点头,“刚开始都是这样的。你身子这么弱,若纵着他定会伤到,但也不能总让他这么忍着。” 她将手掌放在唇边,小声说:“附耳过来,姐姐教给你几招。” 怨不得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叶穗岁听完大为震撼,她竟不知道,这床笫之事也有这么多的学问。 叶穗岁有些跃跃欲试。 谁知到了夜里,沐浴过后,沈炼也不提这事,只抱着她让她睡觉。 他不提,叶穗岁也不好意思主动提起,想着以后还有机会,正好身上也还酸痛着,便闭眼睡了。 她是一夜好眠,却不知沈炼忍到半夜都未睡着,眼尾都晕出了妖艳的红。 想碰碰她,又怕把她吵醒,沈炼只好红着眼低下头,贴了贴她柔软的唇瓣。 他气息灼热,嗓音幽怨暗哑,“妖精,妖精穗岁。” 勾走了他的心与身,却不管他的死活,睡得这样香甜。 想弄醒她,让她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但他不敢,只能忍着、熬着。 明日应当就可以了,沈炼暗暗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忍住!你以后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怎么可以连这点诱惑都抵抗不了! 现在忍不住,以后行军打仗的时候怎么办?那时候可不是一晚,是要分别三五个月的! 念此,沈炼蓦地一愣。 淦!三五个月!那他岂不是过一日少一日! 郑重地想了想吵醒她可能出现的后果,沈炼觉得自己可能还扛得住,于是便装模作样地问:“穗岁,你睡,我自己来,行吗?” 回应他的事规律的浅浅的呼吸声。 沈炼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像是得到了少女的许可一样,认真说:“你放心,我一定轻轻的。” 他说到做到,可是再轻柔,叶穗岁总是能感觉到,醒来时她人都懵了。 “你怎么...” 刚开口,沈炼就凑过来亲她蹭她,像跟主人撒娇的大狗狗一样,瞬间将叶穗岁被吵醒的烦闷消去一半。 “好穗岁,好娘子,好宝贝。”他嗓音哑哑的求饶,“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就这一次。” 叶穗岁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去捏他的脸,“又不是不让你...偏要现在来,天都要亮了,就不能忍忍吗?” 怕她不解气,沈炼还又低了低头,示意她随便捏。 “忍了,但一想起以后打仗我们要分别很久,就没忍住。”说完,他停下来,唇角向下,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你要是不舒服我就不动了。” 叶穗岁又不是木头,被他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气的在他的腰间狠狠拧了一把。 “嘶——” 沈炼虚假的吸了口气,人畜无害的看着她问:“扭我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啊,这人好烦! 叶穗岁又恼又羞,气的想咬他一口,这时,她冷不丁地想起来姐姐教给她的方法。 稍稍一试,便听见沈炼倒吸一口冷气,手臂晃了一下,桃花眸满是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叶穗岁得意地挑了挑眉。 她俏皮的不知危险的样子让沈炼不由得舔了下虎牙尖。 夜,还长。 第60章 写信 诊治了十日, 岑静柔的状态好了许多。虽说还不能行走,但双腿已经有了些轻微的力气,假以时日, 便可行动自如。 叶家上下真是发自内心地感谢林星无,恨不得将自己的好东西都送给他, 就连小丫头叶心慈, 每日早上都去摘来漂亮的花儿放在林星无的窗檐边。 他们热情的让林星无有些不适应,只好同叶穗岁提起了此事。 叶穗岁闻言笑说:“这是我们的心意, 你别想太多,收下就是了。” 林星无本就不是能说会道的人, 迎着少女笑盈盈的璀璨眼眸,他纠结片刻,终是说了声好。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头做的小方盒, 浅褐色的眼瞳在阳光下如琥珀一般透亮温柔。 “这是我炼制的一些滋养的丹药, 原想在你成亲时送给你,但遇上点儿事, 没能过来。”他睫羽轻垂,在白皙的脸上洒下淡淡的阴影, “现在送给你,祝你和沈公子白头偕老, 恩爱不离。” 他能来替她娘治病已经是天大的好事,如今竟还有丹药收,叶穗岁讶然道:“这怎么好意思。” “拿着吧。”林星无抬眸看她,唇畔笑意浅浅,“就像你方才说的,是我的心意。” 闻言, 叶穗岁也不好再推脱,伸手接过,她笑眼弯弯,两颊笑出了可爱的酒窝。 “谢谢星无大哥!” 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掌心,柔软滑嫩,林星无不自在地收回了手,敛眸道:“不用客气。” 二人闲聊几句,叶穗岁正要离开,林星无却突然喊住了她。 “穗岁。”他背对着阳光,身边嵌着浅浅辉光,攥紧了拳头轻声问她,“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们约定好,分别后要时常写信,告诉彼此的近况。” 叶穗岁眨眨眼,笑着点头,“记得。不过说起这个我就要批评你几句了,星无大哥,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你怎么就给我回了几封呀。” 林星无闻言张大了眼睛,“怎么会!我写了...很多。” “是吗?”叶穗岁无奈地摊手,“但我确实只收到了你在咸阳的那几封,后来就再也没有了。” 小孩子的感情就是这样,你不搭理我,我也就不要再搭理你。 一连几个月的只写不回,让幼时的她大为受伤,以为林星无觉得她烦,不想再理她,自此之后,叶穗岁便再也没给他写过信。 “我...”林星无动了动唇瓣,想辩解些什么,最后终是低下了头,涩声道,“抱歉,我不知道。” 他离开咸阳后又写信告诉她新的地址,结果盼来盼去都没再等到她的来信。 他年少时又敏感多疑,以为她有了新朋友,将他给忘了。以至于后来跟师父又来过京城几次,他都没来拜访。 见他低落的垂下眼睫,叶穗岁连忙说:“没事,许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你不用道歉。” 为了缓和气氛,叶穗岁还笑着自嘲,“没收到也好,我那信都是些流水账,你看了也只会觉得无聊。” 林星无慢慢摇了摇头,“不会。” 怕扰乱了少女一日的好心情,林星无随意编了个借口,回了听雨轩。 听雨轩空无一人,霞初应该是前去跟叶心慈玩了。 林星无进了门,坐在椅子上,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柔软的触感还在。 他不由得想起来师父说的话。 “有问题就当面解开,偷偷关注人家有什么用?炼了这么多滋补的丹药,你倒是送出去啊!” 今日终于是送出去了,误会也解开了。 他此生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并非故意忘了他。若他再多写一封信,或许二人也不会就此断了联络。 可他没有。 他只让人偷偷关注着福康郡主的消息,听说她身体渐好,听说有人上门提亲,听说她嫁了人。 林星无闭了闭眼,接着睁开眼眸,起身将手浸在了水中。 冰凉的水冲刷掉了掌心的柔软触感。 错过就是错过,幸好,她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 - 沈炼今日去了军营,回来时还给叶穗岁带了个消息。 “安玲珑以死相逼,要嫁给沈轻鸿做平妻?”叶穗岁重复一遍,讶然慢慢转为了了然。 这是上一世没有的事,但仔细想想也可以理解。 上一世她是沈轻鸿的正妻,即使后面与舅舅闹得不愉快,看在往日的情分和血缘上,他也不会同意这件事。 但现在不同了,沈轻鸿的正妻是一个小小的官家女,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但...叶穗岁问:“沈轻鸿也同意了?” 沈炼给自己倒了杯水,“当然,眼下他巴不得跟国公府扯上关系。” 他这个好弟弟怎会甘愿被他比下去。 叶穗岁啧了声,竟有些期待。 安玲珑可不是好相与的善茬,白晴画比她先进门,如今又怀有子嗣,生下来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就算她也一举得男,儿子也只会被嫡长子压一头。 叶穗岁轻笑着将碎发别在耳后,感慨道:“将军府又要热闹起来了。” 可不是热闹么。 白晴画听闻这个消息,又气又惊,当即便动了胎气,昏死过去。 大夫好不容易将胎儿保住,她醒来之后又哭的死去活来。 “姨母!母亲!您不能这么对我!”白晴画哭喊道,“准许平妻进门,那不就是当着全京城的面打我的脸!” 柯慧也好生无奈。 作为女子,她当然理解白晴画的痛苦和不满,今日换做是她,只怕比白晴画哭的还要惨烈。 但没办法,她还是个母亲,做父母的总是得为儿女多加考量。 安国公有钱有势,有足够的实力去帮衬她儿,不叫他被沈炼那个贱种比下去。 权衡了利弊,柯慧也只能温声劝:“事已至此,画姐儿你也别多想,安心将孩子生下来。他是咱们沈家的嫡长孙,再来几个国公府小姐也撼动不了我孙儿的位置。” 她言辞之中似乎都是为自己着想,但白晴画只觉得心中悲凉。 人心隔肚皮,永远不要将希望寄托给任何人。 她摸着隐隐发痛的肚子,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知道了,母亲。”伸手擦干眼泪,白晴画疲倦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见她这么快就想通了,柯慧还有些惊喜,她连忙站了起来,“好好,你多休息,母亲不打扰你了。” 房门关上,白晴画又慢慢睁开了眼。 她看着洁白的墙壁,眼眶通红地想着对策。 沈家人铁了心要让安玲珑过门,刁蛮的千金大小姐本就看她不顺眼,进门之后还指不定对她做些什么。 她必须得想个法子,保全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她苦心思量之际,沈轻鸿要娶安国公之女的消息也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就连岑静柔都听说了。 不是自家事,岑静柔也没说几句,只是因这事想起来,女儿和女婿在家里住了许久,也该回府去了。毕竟哪有女儿和女婿日日住在娘家的。 于是她叫来女儿,温声道:“眼下我已经没什大碍,你和炼哥儿也无需在这儿守着,快些回府去吧,省的叫人说闲话。” 叶穗岁不以为然,“他们爱说就说,反正也不影响什么。” “你这孩子。”岑静柔伸出手点点她的鼻尖,“人言可畏。听话,先回沈家待几天,朱嬷嬷肯定也想你了。” 人言这种东西,虚无缥缈无需在意,倒是她也有些想朱嬷嬷。 想了想,叶穗岁道:“好吧,待会我和相公说一声。” “哎,这就对了,再怎么说,沈府才是炼哥儿的家。” 叶穗岁闻言在心里嘀咕,那可不一定。 果然,夜里她同沈炼一说,这人就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什么?我不回!”他一脸嫌弃地说,“那儿有什么好的,处处都是算计,还是在咱家好。” 他现在俨然把叶府当做自己的家。 爹娘温柔慈爱,又有听话懂事的弟弟和妹妹,无人厌他,也无人打骂他。这才是他梦想中家的样子。 叶穗岁又哪里想回,她无奈说:“早晚是要回去的。” “晚一天是一天。” 叶穗岁好笑地翘了下唇角,“那你自己去同娘说。” 她娘向来是说一不二,她可劝不动。 “去就去。”沈炼朝她露出个自信又灿烂的笑,“你等我的好消息。” 不是沈炼夸大,他感觉自己已经掌握了讨女子欢心的法子。 一是嘴要甜,二是要多做事,三么,就是要学会装可怜。 就像前几夜似的,小祖宗都已经困的踢他,他可怜兮兮地哀求几句,她就一边娇娇的骂他,一边任他摆布。 女子都是心软的,他想。 昂首挺胸地到了清心阁门外,沈炼收起脸上笑容,英俊的眉宇间皱起“小山”,苦着脸敲响了房门。 “娘。” 他进出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叶穗岁根本没指望他能说动自家娘亲,以至于听见沈炼说“不用回了”时,她还愣了一下。 “你怎么跟娘说的?”她惊讶问。 沈炼摆摆手,“这你就甭管了,反正娘说了,我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叶穗岁:“???” 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第61章 抱一抱 虽然岑静柔应允二人想住多久住多久, 但实际上,夫妻两个也没住几日,就被迫回了将军府。 原因无他, 明日沈轻鸿又要成婚了。 按大周以往的规矩,平妻无需大肆张扬, 但安玲珑乃安国公的嫡女, 做平妻已然觉得很是委屈,婚事再举行的凄凄惨惨, 莫说安玲珑,就是安国公也是不同意的。 因而一进将军府, 叶穗岁就感受到了府里热火朝天的气氛,她不由咋舌,还没进门就这样大张旗鼓,等安玲珑真嫁进来, 那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不过就算她翻天, 也不敢翻到她叶穗岁的头上。 二人没多管,径直回了清风阁。 他们不在, 朱嬷嬷也将清风阁照顾的很好,干净明亮, 一如二人离开时的样子。 见他俩回来,朱嬷嬷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连声问夫人好些没有,老爷身体可还好? 叶穗岁拉着她的手,笑道:“嬷嬷安心,一切都好,就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您说哪里话,这都是嬷嬷我该做的!”朱嬷嬷心里暖暖的, 脸上笑容也越发慈祥。 让下人们上了茶点,朱嬷嬷开始讲起府里最近发生的事。 白晴画那边稀松平常,倒是沈家的老夫人最近身体欠佳,在榻上躺了三五日了。 叶穗岁闻言沉默片刻,起身道:“我过去看看。” 上一世,沈老夫人对她不算太好,也没有太糟,甚至有时还会替她说几句话,就冲这一点,她也应当去探望一番,更何况现在老夫人待她如亲祖母一般的关爱。 走出两步,叶穗岁又想起什么,回头问沈炼,“相公去吗?” “我——” 沈炼抿着唇,桃花眸里浮现挣扎之色,叶穗岁也不催他,等了几息后,便见他站了起来。 “我陪你过去。” 明日便是沈轻鸿和安玲珑的大婚之日,阖府上下被布置的喜气洋洋,便显得宝墨堂有些格格不入。 沉默压抑的气氛让叶穗岁心中咯噔一下,进了门,未见沈老夫人,就先闻到了一股浓稠的药味。 听见动静,余嬷嬷从内室走了出来。 看清来人,余嬷嬷眼睛一亮,“少夫人回来了!” “是,嬷嬷,我和相公刚回。听闻祖母身体不舒服,就过来看看。”叶穗岁蹙眉问道,“祖母可还好?” 一说这个,余嬷嬷脸上的笑容就变为了要哭不哭的愁容,“回少夫人,老夫人...不大好。” 人上了年纪,稍不注意就会病倒。这次沈老夫人只是在花园里多呆了一会儿,回来就烧了起来。 沈正青也请了御医来看,药也喝了,但反反复复发烧总不见好。 一连折腾了两三日,沈老夫人的气息都虚弱了许多。 叶穗岁咬了下唇瓣,轻软的嗓音里浓浓的担心,“祖母可醒着?我想看一眼。” “刚睡着,但也不妨事,少爷、少夫人请随老奴来。” 进了内室,药味便更重了。 沈炼皱着眉,下意识地去看叶穗岁,怕她闻到这药味不舒服,谁知少女毫无波动,像是没有闻到一样。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娘子自小是喝着药长大的,说不定那些药比这还要苦十倍、百倍。 明明都是过去的事,沈炼心里还是一酸,禁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 二人走到床边,看清了床榻上的沈老夫人。 明明上个月还精神矍铄的人儿,这会儿已经瘦了一大圈,颧骨都明显地凸了出来,脸色更是白中泛青,叫人看着心中一紧。 叶穗岁和沈炼对视一眼,彼此神情皆是凝重。 怕吵到沈老夫人休息,二人只是看了看便退了出去。 “还是要再找个大夫瞧瞧。”叶穗岁沉声说。 余嬷嬷抬起袖子擦了下眼泪,“御医都看过了,老奴真不知还能去哪里找大夫。” 叶穗岁抿着唇瓣往内室方向看了眼,旋即温声劝道:“嬷嬷别急,我来想办法。” 林星无连她娘的病都治得好,一个风寒,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不过这也得先征得人家同意才行,叶穗岁想着,没有将话说全。 从宝墨堂出来,叶穗岁便把这想法同沈炼说了,他只嗓音低闷地嗯了声,没有说别的。 叶穗岁禁不住偏头看他一眼。 男人的下颌线流畅,棱角分明,连鼻骨都是高挺的,与他张扬肆意的性子极为相配。 只是现在,他那双柔软薄唇紧紧抿起,连黑鸦羽似的浓密长睫都无精打采地低垂下来。 叶穗岁抓住他的手晃了晃,“相公,怎么了?” 沈炼没说话,只慢慢抬眼,朝她伸出手臂,“抱一抱。” 他看上去像暴雨之时无家可归的大狗狗,迷茫低落,又透着湿漉漉的脆弱感。 叶穗岁立即心软了,也不管有没有人会路过,上前抱住了他。 她的颈窝也是香软的。 沈炼用下巴蹭了两下,睫羽低垂遮住了眸中神色,“以前娘在世时,他们都对我很好。” 去世的祖父、生病的祖母,以及他的父亲,都会笑着唤他的名字,问他今日有没有认真做功课,让他要照顾好自己。 后来他娘走了,一切都变了。 他仍记得自己被柯慧母子设计冤枉时,红着眼去找祖父祖母替他讨公道。 他们却说他是兄长,应该让着弟弟,还夸他们母子是个老实本分的,让自己不要为难他们。 从那时起,他才突然明白,祖父和祖母不是他一个人的,也不会像他娘一样的相信他,为他据理力争。 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对沈家失望,开始做一个纨绔去报复他们。 过了这么久,沈炼都以为自己不在意了,但看着虚弱的躺在榻上的老人,他还是想起幼时祖母慈祥的笑着去摸他脑袋的样子。 他闭上眼睛,自嘲地扯起唇角,“真不争气。” 她都不要他了,他却还跟个傻子一样地为她担心。 他并没有说清楚,但叶穗岁能够感受到他的低落和担忧。 “别担心,相公。”她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们去找星无大哥,他一定有办法的。” 沈炼测了侧脸,长睫擦过她的脖颈,嗓音恹恹道:“你去吧,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 他现在这个状态回去只会让叶家人担心。 叶穗岁也没戳穿他,柔声说好,接着扬起尾音道:“那你乖乖在家里等我,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沈炼闻言僵了一下,接着无奈地直起身子看她,“穗岁,你哄小孩呢。” “对呀。” 少女笑眼弯弯,忽闪的睫羽像是轻盈漂亮的蝶翼,俏皮又娇憨。 只是这样看着她,沈炼紧皱的眉头就舒展了许多,他伸手捏捏她柔软的秀鼻,“少占我便宜。” 叶穗岁哦了声,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过你可以占我的便宜。” 往日都是沈炼主动,黏黏糊糊地往少女身上蹭,如今她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尾音像小钩子一样勾开了沈炼紧闭着的遐想大门。 知晓她是为了逗自己开心,但沈炼还是没忍住,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松开手,催促说:“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家问一问林星无。” 二人是用过午膳才来的,从宝墨堂出来时,已经能隐约看到天际浮现的几丝晚霞。 见状,叶穗岁不再磨蹭,带着季夏又匆匆回了府。 林星无比她想象中好说话,她刚说完祖母的情况,还未来得及请求,林星无就已经问她:“是需要我帮忙吗?可以,我去拿药箱。” 叶穗岁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和馋的吞口水的霞初,赶紧站起来唤住了他。 “不用这么急,星无大哥。祖母刚服了药睡下,明日再去吧。” 林星无脾气极好,她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他停下脚步,转身微笑着问她,浅褐色的阳光在烛光的映照下越发温柔,“好,只是穗岁,我明日何时去比较好?” “嗯...”叶穗岁想了想,“我让季夏来接你,好吗?” 林星无笑着点头,“好。” 见他答应,叶穗岁心中的大石头就落下了一般,脸上的笑也轻松了许多。 怕打扰二人用膳,叶穗岁也没再多留,林星无将她送到院门口,目送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才转身回了屋子。 见他来了,霞初欢呼一声,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师父,可以吃了吗?” “馋猫。”林星无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吃吧,多吃点儿。” 霞初飞快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腮帮子都被撑得鼓起来,他一边吃一边感慨,“师父,这儿的饭菜太好吃了,我都不舍得走了!” 叶府的膳食真的是色香味俱全,但林星无只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好闻的花香。 他垂下长睫,缓缓嗯了声,“是不舍得走。” 说起这个,霞初终于舍得抬起头,用吃的油汪汪的嘴巴问:“师父,夫人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呀?我想师祖了。” 林星无从怀里掏出手帕,帮他把嘴巴擦干净,浅褐色的眸子温柔明亮,“快了,最多半月,我们就可以回了。” “半月!这么快!?”霞初先是一呆,接着就往嘴里塞了一大筷子菜,边吃还不忘关心自家师父。 “师父你也多吃点,回桐华郡可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刚擦过的嘴又弄的油汪汪,林星无摇摇头,没再说话,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第62章 幸灾乐祸 翌日, 待沈轻鸿和安玲珑拜过天地,准备开席之际,叶穗岁便叫季夏去请林星无。 他早就准备好, 因而很快便到了。 季夏在前面引路,“就快到了, 林大夫, 穿过这个游廊就是了。” 林星无温声说好,拎着药箱, 跟在少女身后。 他今日穿了朴素的青衣,却挡不住一身的温润, 游廊一侧准备入席的楚非言一下便注意到了他。 他抢在二人之前快速走到了游廊尽头,看见是他,季夏行礼问好:“见过公子。” “嗯。”楚非言微微颔首,丹凤眸看向她身后之人, “这位是?” “回公子, 这是……” 季夏还没说完,就被个磁性好听的声音打断。 “他是林星无, 是个大夫,来替人瞧病的。” 不用回头, 楚非言也知道是谁来了,他的眼睛依旧看着林星无, 过了几息才缓缓说:“果真是你。” 沈炼闻言扫了二人一眼,“你们认识?” 林星无摇了摇头,看向沈炼,“时间紧迫,我先去找穗岁。” “好,麻烦你了。”沈炼立刻让开路, 目送二人离开。 等他再扭过头来,就对上楚非言复杂的眼神。 “做什么?”沈炼拧眉问。 楚非言也问他,“你知道他是谁吧?” “当然!” 他斩钉截铁的样子让楚非言越发奇怪,直言问:“平日我同穗岁多说几句你都醋的要命,今儿怎么改性了?” 沈炼双手抱胸地轻哼一声,“谁吃醋了。” 怕楚非言又戳穿他,沈炼又立马说:“况且林星无有什么好醋的。” 此话一出,楚非言就明白了。 这人不是不醋,而是应了一句话——不知是福。 优越感瞬间来了。 楚非言慢慢抚平衣袖褶皱,丹凤眸里透着幸灾乐祸,“你知道我为何和穗岁一起长大吗?” 沈炼听见这话就有气,心里好奇又不能走开,只好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 “因为穗岁吵着要哥哥。” 她与林星无一同生活了几年,林星无一走,她特别不适应,身体状况也变得不稳定。 所以叶家就从京城适龄的小公子中挑了他,来代替林星无。 其实楚非言一直还挺介意这件事,可看见沈炼震惊烦躁表情,他不仅释然,甚至还觉得有些解气。 察觉到对方的眼神,沈炼不在意地哦了声,“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穗岁早不记得了。” “是,毕竟我陪她的时间要长着。”楚非言骄傲的说完,又意味深长的补充一句,“但是林星无就不一定了。” 他只在小时候见过林星无几面,今日之所以觉得他眼熟,是因为楚非言曾在叶府门外看过他几次。 眉心的一点红痣便是证据。 沈炼还在挣扎,“或许是他路过,想着来拜访一下...” 楚非言难得露出抹玩味的笑,问他,“那他为何不进门,只在门外驻足,看一会儿就离开?” 沈炼不说话了。 到这种程度,真的很难替他辩解。 过了几息,他才又掀起长睫问:“穗岁知道吗?” 楚非言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我没同她说过。” 至于为何不说,彼此心里也清楚。 这会儿沈炼也不知道是该夸他聪明还是贬他心眼小,最后只能复杂地看他一眼。 楚非言被他看的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转身道:“开席了,我走了。” 他一走,沈炼也没呆下去的必要,本想回清风阁等小祖宗,想起楚非言的话,脚尖硬生生换了个方向。 宝墨堂。 沈老夫人刚醒来一会儿,林星无到时,叶穗岁正哄着老人家吃些东西。 “等会再吃吧,没胃口。”沈老夫人依靠在床上,虚弱道。 听余嬷嬷说昨儿的晚膳她就没用,若今儿再不用膳,身体恐怕会更遭。 叶穗岁刚想再劝几句,就听见门外通传的声音,她惊喜的站起来。 “祖母,我同您说的那位大夫到了!” 说着,她亲自起身去迎,灿烂的笑容比外面的暖阳还要明媚耀眼。 林星无微笑点头,“穗岁。” “星无大哥,你来的正好,祖母刚醒,你快帮她瞧瞧。” 林星无低声说了好,而后跟着她进了内室。 听叶穗岁描述林大夫的医术有多么卓越,沈老夫人还以为会见到个仙风道骨的老先生,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俊秀的年轻人。 心里有些失望,但沈老夫人没表示出来,嗓子沙哑地说:“有劳林大夫。” “举手之劳。” 林星无将药箱放下,取出腕垫,给她把脉。 房内变得静悄悄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 林星无诊脉的时间不长,但他又起身观察了沈老夫人的脸色和舌头,看过御医开过的药方后,才慢慢松开了眉头。 “怎么样?”叶穗岁忐忑问。 林星无嗯了声,“能治。” 简单两字,在余嬷嬷等人耳中宛如天籁。 “谢谢小神医!”余嬷嬷老泪纵横,边抹泪边笑着看向沈老夫人,“老夫人,您听到了吗?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老夫人却看着有些恍惚,磕磕巴巴地问:“当、当真有救?” “本就不是什么大病。”林星无一边执笔写着药方,一边解释道,“您的风寒是小病,只是御医开的方子对您来说太补了,过犹不及。” 说话的功夫,药方已经写好,他低头吹了吹半干的墨,笑道:“先按这个药方吃上两天,两天之后我再过来看看。” “好、好!多谢神医!”余嬷嬷闻言如获至宝,赶忙上前双手接过。 又交代了些老人家应当注意的事情,林星无便退了出来,叶穗岁也跟出来送他。 二人并肩走着,叶穗岁忍不住感慨,“你可真厉害,什么病都会治。” “没有。”林星无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这本就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称不上厉害。” 叶穗岁闻言笑着偏头看她,“星无大哥,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谦虚。要是我有这么精湛的医术,只怕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林星无想了想她叉着腰得意洋洋的可爱模样,禁不住敛眸轻笑一声。 “还是不要了。”他嗓音温柔好听,“学医太苦,会把你累坏的。” 不仅要背书,还要种草药、挖草药,同各种病人打交道,曾经他接诊过一个病人,恶心的他整整两日没用饭。 她就是世上最漂亮娇嫩的花朵,应该被清风和暖阳小心呵护,怎能去沾染那些血污。 叶穗岁嗯了一声,正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白晴画。 许久未见,她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眼下泛着乌青,再不是当时清丽模样。 也不知刚刚遭遇了什么,这会儿她的脸色很不好看,红着眼圈快步往前走。 可儿急得一直在后边大喊:“少夫人您慢些,小心孩子!” 不知哪个字眼刺|激到了白晴画,她不但没放慢脚步,反倒走的更快了。 “这可不成。” 医者父母心。 林星无见不得旁人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尤其还是个孕妇,赶紧上前想要制止她,距离白晴画还有三五步时,只见对方惊叫一声,身子往一边栽去。 “小心!” 叶穗岁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往前跑想要去接住她,但她距离太远,好在林星无眼疾手快,赶在白晴画摔倒之前垫在了她的身下。 叶穗岁赶紧跑过去,焦急问:“你们没事吧?” 险些摔倒的恐惧感让白晴画回过神来,她后怕地护着自己的小腹,摇了摇头。 “没事。”她在可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神色恍惚地向恩人道谢,“多谢这位公子。” 林星无活动了下手臂,嗓音清润温柔,“无事。恕在下多嘴,夫人既然有孕,走路一定要慢、要稳,若是摔一跤,后果不堪设想。” 道谢是发自内心,白晴画根本没看救自己的根本是谁,但听见对方声音潺潺如清泉般的温柔,禁不住抬起了头。 少年身影清隽,眉如翠羽,眸若晨星,眉心的一点红痣更如一粒小小的红豆,寄托着许多缱绻温柔。 白晴画听见了自己的猛烈的心跳声。 “公子说的是。”被一个陌生人这样关怀,白晴画说话间竟有些哽咽,“我也不想...” 实在是安玲珑太嚣张!太过分!竟当着她的面对她腹中的孩子恶语相向。 而她却丝毫没有办法去反击安玲珑,只能灰溜溜的离开,生怕她对自己下毒手。 林星无只尽医者的本分,却没有安慰旁人的情分。 见对方泫然欲泣,他自觉麻烦地后退一步,躲在了叶穗岁的身后。 叶穗岁眨了眨眼,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对白晴画道:“若有什么难处就同母亲说,她总是向着你的。” 白晴画闻言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她更向着她的好儿子。 不愿再想这些糟心事,白晴画盯着她身后的少年,问:“不知这位公子是?” “朋友。”叶穗岁笑道。 她站在前面,自是没有察觉到林星无的眼神。但白晴画却看的清楚,那双璀璨双眼里的满足和隐晦难懂的落寞。 二人绝非朋友这么简单。 念此,白晴画狠狠地咬了下唇瓣。 第63章 找事 凭什么? 抛去家世和长相, 叶穗岁还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为何一个两个的都这样喜欢她! 沈炼喜爱她也就算了,连沈轻鸿都暗自惦记她,如今又竟又多了一个? 反观她, 无依无靠,连个温暖的怀抱都没有。 怕自己控制不住眼底的嫉恨, 白晴画飞速低下了头, 然而她眼眸中的情绪还是被林星无捕捉到了。 他皱了皱眉,没有多言。 “你若不舒服就找大夫来看看。”叶穗岁叮嘱道。 纵使叶穗岁心里恨毒了白晴画和沈轻鸿, 但孩子总归是无辜的。 她边说边下意识看向林星无,谁知对方只朝她眨眨眼, 微笑道:“咱们走吧。” 他不想帮她治了。 医者不能见死不救,方才他替她挡这么一下,已然救了她们母子,尽了医者的本分。 但...他先是个有喜怒的人, 然后才是个大夫。 叶穗岁讶然地张了张眸, 她还以为他会主动请缨替她诊治呢。 不过林星无都这么说了,叶穗岁自然点头答应, “好。” 二人并肩离开,连背影看着都是这样的美好。 白晴画死死盯着, 不一会儿就感受到了唇齿间的血腥气。 可儿看着她的脸色,担心问:“少夫人, 您没事吧?” “没事。” 白晴画从齿缝中挤出二字,转过身去正要离开,竟看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大、大哥?” 沈炼睨她一眼,“叫大少爷,我们两房的关系还没这么亲。” 每一次相见,白晴画都觉得他越发熠熠夺目, 像冉冉升起的明星,即便天空之中有着一片耀眼星海,也叫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他就是与旁人不一样。 一样的是,每次见了她都没有好脸色。 破皮的唇瓣有些痛,白晴画轻轻抿了下,又有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她莫名有些恼了,抬眼看向沈炼,勾着讥讽的笑问:“大少爷还在这里闲庭信步?方才郡主可是跟一个外男并肩走出去了呢。二人瞧着...” 她慢慢绽出一抹笑,托着了尾音说道:“般配极了。” 她的话音轻飘飘,还染着一丝丝暧昧,听得可儿瞪圆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少夫人胡说什么?不要命了! 可儿已经头冒冷汗、后背发凉,却见自家少夫人面带微笑,好似那话不是她说的一般。 她赶紧看向大少爷,想提自家少夫人找补几句,就见对方轻笑一声。 沈炼本就生的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眸,眼尾上扬时像是带着无形的钩子。 只是他在外素来一副“小爷不爽”的表情,连笑都是嘲讽和不屑更多,哪像现在似的,眉眼昳丽痴情。 主仆二人齐齐失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便见沈炼启唇反问: “那又如何?” 白晴画动了动唇瓣,眸中浮现惊讶之色,“你不生气?” 他不是很喜爱叶穗岁,听见她跟旁的男子走在一起,他不应该勃然大怒才是!? 沈炼平静地看着她,“有何好气?我们是夫妻。” 明媒正娶,就凭着一点,再来十个林星无都比不了。 不过...沈炼翘起一边唇角,笑容玩味又恶劣,“倒还没来得及恭喜二弟又多了位妻子,你若有空就替我同他说一声。” 他这句话狠狠地扎进了白晴画的心窝子,她陡然手握成拳,双眼发红的瞪着沈炼。 沈炼见状,笑意又深了些,他佯装恍然大悟地嗯了声,“我忘了,今儿你恐怕见不到他,那就算了,反正他也不配听我的一句恭喜。” 像是怕她听不清,沈炼特地放慢了语速,话音里的嘲讽也被无限放大,一字一句刺得白晴画闷哼一声,捂住了心口。 “少夫人!” 可儿担心地扶紧白晴画的手臂,鼓起勇气求道:“大少爷,二少夫人有口无心,并非要冒犯大少夫人,还望大少爷看在二少夫人怀有身孕的份上,少说两句。” 沈炼闻言冷笑一声。 若不是她怀有身孕,他方才的话只会更难听。 “怀着孕就好好养胎,少胡思乱想,省的惹祸上身。” 冷冷丢下一句,沈炼不愿再同她多言,抬步离开。 他没再跟着二人的身影,而是回了清风阁。 叶穗岁目送林星无离开后,也很快回来了。 见他在,少女眉眼含笑地走过来,嗓音甜软好听的唤他。 “相公,好消息。”叶穗岁语气轻快道,“星无大哥给祖母开了药,说吃上几天就能好,叫咱们大可放心!” 沈炼嘴上嘟囔着“我才没担心”,心里却是松开了那根紧绷着的“弦”。 他刚翘起唇角,蓦地想起什么,又缓缓抚平,不动声色道:“林星无还真厉害。” 他边说,边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少女的反应。 只见对方自然的点了点头,精致漂亮的眉眼中透着钦佩。 “确实!我觉得,宫里的御医们都比不过他。” 许是御医们医治的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行事也趋于保守,谁也不敢出头。 毕竟出头治好了还好,若是治不好,那便是掉脑袋的大罪。 大家明哲保身,也不敢提出什么新颖的建议和方法,只按照经验和医书行事。 但林星无就不一样了,他的医术既有前人传承,又有自己的经验和大胆尝试,故而能够从容的应对各种疑难杂症。 叶穗岁说的是事实,但沈炼还是禁不住醋了。 一想到林星无可能也喜欢她,沈炼既觉得骄傲,又有些烦闷。 比起来,他似乎是最没出息的那个。 沈炼甚至暗暗在想,若是没有这份婚约,让叶穗岁自由地选择一位良人,她...还会选他吗? 这样的假设让沈炼有些后怕,他不由得站起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 “穗岁。”他嗓音低低的,像受委屈的小孩一样问她,“你觉得是他更厉害,还是我更厉害?” “嗯?” 叶穗岁疑惑地偏头,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 从侧面看去,她的长睫如蝶翼般的轻盈美丽,白嫩的脸颊就在唇边,沈炼凑近轻啄一下,催促道:“快选一个。” 他的吻轻轻的,像是羽毛擦过,留下细微的痒。 叶穗岁红唇染笑,脆声道:“在我心里,当然是相公最厉害。” 医者可以救很多人,但武将又何尝不是为了千万人的家园而努力。 作为一个普通百姓,这道题很难选,但作为沈炼的妻子,这根本就不是一道题目。 听她这样说,沈炼心里的烦闷消散了些,他沉默片刻后,在她的耳畔坚定道:“我会更努力的。” 他要成为所有人都承认的厉害的人! 叶穗岁没多想,听他这样说,笑着嗯了声,“可以更努力,但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我身体好得很!” 将她转过来,沈炼惩罚性的捏捏她的鼻子,故作凶狠问,“怎么,郡主觉得臣身体不行?” 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叶穗岁嗔他一眼,“少污蔑本郡主。” 他这种程度叫不行,恐怕这世上也没几个行的了。 沈炼爱极了她娇嗔的表情,从心底涌起的腾腾爱意叫他低下头不住的亲吻少女柔软的脸颊和唇瓣。 不一会儿,娇嫩的唇就被他磨得通红,她看上去像是盛开着的娇艳玫瑰,美丽又脆弱,轻轻一掐都能流出粉红色的汁水。 他有些意动,气息灼热地唤她的名字。 “穗岁。” 这一声磁性又缠绵,叶穗岁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麻了,她赶紧伸出手,食指按在了沈炼的薄唇上。 “我懂,但不行。”少女杏儿眼清澈明亮,义正言辞道,“外面还有宾客等着呢、” 似是怕他不高兴,叶穗岁又补充说:“晚上,晚上可以。” “三次。”沈炼抓住机会立马道。 少女闻言杏儿眼瞪的浑圆,“不让睡啦!?就一次!” “两次!不能再少了!” 对待这事,沈炼毫不相让,坚定的态度让叶穗岁只得让步。 “好吧,就两次,说话算话。” “嗯嗯。” 得了便宜,沈炼高兴地不行,笑容灿烂的将虎牙尖尖都露了出来。 他发自内心地感叹,“娘子真好。” “好啦,别贫了,快松开我,我得再出去帮着招待客人了。”叶穗岁拉开他的手,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装,转身问他,“你同我一起吗?” 沈炼摇了摇头,“懒得去,我去军营训练。” “好,那我先去了,你训练时小心,不要受伤。” 嘱咐一句,叶穗岁便带着季夏又重返宴席。 沈炼收拾一下,刚要出门,就看到了宝墨堂的余嬷嬷。 “大少爷安。”余嬷嬷笑着问好。 沈炼抿着唇瓣点了点头,说道:“你找穗岁?她刚出去。” “不找少夫人,找您。”余嬷嬷微笑道,“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听见这话,沈炼沉默许久,久到余嬷嬷以为他要拒绝,然后才见他启唇: “好。” 两日去了两趟宝墨堂,简直能抵他过去一年的量,也不知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坏。 他步子迈的大,很快就到了宝墨堂。 还是熟悉的难闻的药味,不同的是,那脸色灰白地沉睡着的人苏醒过来。 她偏头看过来,苍老虚弱的脸上绽出一抹慈爱的笑。 “炼哥儿,到祖母这儿来。” 第64章 好消息 沈炼平静地走了过去。 他神色平淡, 像是见了陌生人,完成任务一般地唤了声“祖母”。 沈老夫人似乎并不介意他的态度,温声应了。“别干站着, 坐下说。”她道。 余嬷嬷搬来椅子,沈炼从善如流。 待他坐下, 沈老夫人微笑着问:“听说, 我昏睡时,你过来看过我。” 沈炼盯着床幔上的流苏, 语气淡淡,“是穗岁要过来。” 言外之意, 不是他自己要来。 沈老夫人看着他,慢慢地叹了口气,她慢慢道:“你能过来,祖母很意外, 我以为到死都不能再安生的同你说几句话。” 沈炼长睫轻颤, 没有说话。 这也是这些年,沈老夫人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自己的长孙。 小时候那软糯一团, 如今也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郎。 只可惜,他们再回不到过去。 “那几日缠绵病榻, 过去的日子像画卷一样在眼前闪过。”她苍老的眼中浮现晶莹泪珠,哽咽道, “炼哥儿,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 明氏是个温柔识大体的,对他们老两口也很是恭敬孝顺,只可惜她红颜薄命,早早的去了。 弥留之际, 明氏还曾紧紧拉着她的手拜托自己要帮她看顾好唯一的儿子。 她答应了,但却没有做到。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好像...是从柯慧成为正妻之后。 听话懂事的长孙变得顽劣,不听劝诫,甚至还敢同他们老两口顶嘴,出言不逊,实在是令人生气又失望! 起先他们还想改掉他的坏毛病,可改的时间没他闯祸的时间要多,渐渐的,他们就放弃了,就接受了,接受了长孙成为冥顽不灵的坏孩子的事实。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若她的长孙是个混不吝,又怎会隐姓埋名从军,为自己争回脸面和荣光,甚至还在她卧病时前来探望。 然而再想这些已经晚了,沈老夫人红着眼看向自家孙儿,歉疚道:“炼哥儿,是祖母没有照顾好你。” 沈炼闻言,终于偏头看向了她。 他的桃花眸看着如古井一般平淡无波,没有欢喜,也没有怨愤。 “十年之前,您同我说这个,或许我会感动的抱着您痛哭一场,但现在...”他轻轻一笑,眉眼间尽是洒脱,“祖母,我不需要了。” 他并不期待他们道歉,毕竟道歉的话说上一万遍,也不能弥补那些年他心中的迷茫和苦楚,甚至只会觉得好笑。 有些事,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抱歉就能抹平的。 沈老夫人也深知这点,她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擦了擦眼角的泪。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炼哥儿,以后祖母会尽力补偿你的。” 沈炼摇了摇头,“很是不必。有些事于您而言是补偿,对我来说却是一种打扰。” 说完,脑海中闪过一张漂亮娇憨的笑脸,他顿了顿,道:“若您真觉得过意不去,就对穗岁好些。” 他的娘子是天底下最孝顺的人,她应该得到更多更多的爱。 沈老夫人闻言愣了下,接着忙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把穗岁当亲生孙女一样看待!” “嗯。” 沈炼很轻的嗯了声,然后眸子冷淡的望着她,“还有事吗?没有我走了。” 他冰冷的眼眸和小时候那双依赖的眼睛渐渐重合... 沈老夫人强忍着心中的酸楚,涩声道:“没事了,你去忙吧,有空就来看看祖母。” 你看,到现在了,还是在提要求。 沈炼扯了扯唇角,默不作声的起身离开。 并不知发生了什么都叶穗岁,在宴席结束后,看到余嬷嬷亲自送来的白玉镯,惊讶地张了张眼眸。 “这是...” 余嬷嬷笑着说:“老夫人叫老奴将这枚镯子送给少夫人。” 叶穗岁更惊讶了,“这不是祖母最喜爱的镯子。” 柯慧和老夫人明里暗里要了好多次,沈老夫人都没给她,怎的会突然送来给自己? “正因为是老夫人最喜爱的,才要送给少夫人。”余嬷嬷道,“您为老夫人做的一切,老夫人都看在眼里,心中感动的很,所以嘱咐老奴,一定要让您收下这个镯子。” 叶穗岁还有些迟疑,余嬷嬷忙补充道:“老夫人可说了,您不收,就不让老奴回去。” 主仆二人的话都说到这份上,叶穗岁也不好再拒绝。 “长者赐,不可辞。” 她说着,接过玉镯,当着余嬷嬷的面戴在了手腕上,“嬷嬷替我多谢祖母。” 送走余嬷嬷,在榻上歇息一会儿,沈炼便从军中回来了。 叶穗岁就将此事同他说了,沈炼只是嗯了声,“一个镯子而已,喜欢就收下,不用想这么多。” 他都这么说了,叶穗岁也不再多想,拨弄了两下腕上的玉镯,不知想到什么,她狡黠一笑。 “明日新妇敬茶,正好让柯慧看看。” 私下里,二人连装都懒得装,直呼其名,沈炼闻言好笑地拉过她的手,亲了亲她柔嫩的泛着樱花粉的指尖。 “嗯,气死她。” 只可惜,二人的小心思落了空。 翌日,叶穗岁刚踏进正厅,就看到了柯慧笑容满面地在和安玲珑聊些什么。 骄傲的安家嫡女这会儿也抛去了往日的傲气,一口一个母亲叫的十分自然亲昵。 二人相谈甚欢,自然没注意到二人,倒是沈正青先看到他们,笑着说:“穗岁来了,不用行这些虚礼,快坐。” “是,父亲。” 少女嗓音柔柔,像轻软的云,没有丝毫的攻击性,却叫安玲珑下意识地警戒起来。 毕竟二人每次相见,都称不上愉快。 “原来是大哥大嫂来了。”安玲珑皮笑肉不笑道,“父亲说得对,大嫂的身体本就不好,可别累着,快快坐下歇着吧。” 这是在说她是个病秧子呢。 叶穗岁拉住蠢蠢欲动的沈炼,睫羽宛如断翅的蝴蝶一般哀伤的垂下,唇畔笑容酸涩道:“谢安小姐关怀。若我也能像小姐一样有个健康的身体该多好。” 少女本就生的漂亮美好,性子又体贴温和,就算抛去显赫的家世,沈正青也是很疼爱这个儿媳妇的。 更何况,她可是福康郡主。 沈正青立即你拧起眉头,不赞同地看向了安玲珑。 “我知安国公心疼你,但如今既入了我沈家,玲珑你当谨言慎行才是。” 刚成亲就被公爹教诲,安玲珑面上有些挂不住,正要替自己辩驳,就听见沈轻鸿说:“父亲教训的是,玲珑,还不快跟大嫂道歉。” 安玲珑闻言立即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沈轻鸿。 对方亦是不甘示弱地看了过来,安玲珑的气势一点点弱了下去。 她双手紧握,硬挤出一抹笑道:“玲珑一时语快,还请大嫂不要放在心上。” 叶穗岁杏儿眼弯起,笑吟吟地看着她,温柔又大度地说:“一点儿小事,我自是不会同安小姐计较。” 她怎么一口一个“安小姐!” 安玲珑银牙都快咬碎了,正想纠正她,就见白晴画走了进来。 “父亲,母亲。” 她正欲行礼,柯慧就赶忙让人扶住了她,一脸关切道:“你如今身子不方便,以后就省了这些虚礼。” 柯慧近日一直在忙活儿子和安玲珑的婚事,确实是好几日没见过白晴画,待她坐下,柯慧是将她从头关心到脚,热切的模样让安玲珑又不满的噘起了嘴。 她靠在沈轻鸿的胳膊上撒娇,“夫君,你瞧,姐姐一来,母亲都将我忘了。” 柯慧闻言笑道:“哪能!你们都是母亲的好媳妇!有你们俩照顾鸿哥儿,母亲再放心不过了!” 几人脸上的假笑看着沈炼有些反胃。 扯扯娇妻的衣袖,沈炼并不小声地问:“演的真假。穗岁,我们何时能走?” 这话一出,厅内几人都齐齐定住。 不熟悉他性子的安玲珑更是僵硬地扭过头来,震惊的表情仿佛在问: “你怎么能够说出来!?” 叶穗岁好笑地拍了拍沈炼的手背,“忍一忍,马上。” 她的声音也不小,让沈正青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清咳一声,说自己还有事要忙,让安玲珑赶紧敬茶。 今儿这茶,安玲珑不仅要给长辈们敬,还要敬给白晴画。 这让安玲珑很是不爽,但众人都瞧着,她也不好做些什么,只是奉茶之时,她挑眉看向白晴画,笑道:“茶水滚烫,姐姐可要当心呐。” 她意有所指,白晴画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杯子,骨节都有些泛白,她努力挺直腰背,不让自己落了下风。 “多谢妹妹提醒,一点儿茶水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敬完茶,沈炼便将叶穗岁送回叶府,这才又去了军营。 她进门时,林星无刚施完针,正在收拾药箱。 见她来了,少年浅褐色的眼眸不自觉地亮了几分,“你来了。” “嗯,今天也辛苦你啦,星无大哥。”叶穗岁笑着说。 林星无笑着说了声哪里,然后道:“正好你来了,还有个好消息没告诉你和伯母。” 叶穗岁闻言心头一动,杏儿眼亮晶晶地问:“哦?是什么?” 第65章 离开 林星无也不吊人胃口, 浅褐色的眼瞳在阳光映射下越显温柔,他启唇,朗声道:“伯母如今能下地走上几步路, 我估摸着,再过五六日, 伯母便可行动自如。” 岑静柔的状态的确一日比一日好, 但大夫不发话,叶家人心里总是不安稳的。 如今听他笃定之言, 母女二人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太好了!”岑静柔抹着眼泪感慨,“还以为这辈子都只能在床上躺着, 星无,此番真是多谢你了!” 叶穗岁也用力地点了点头,带着软糯的哭腔感激道:“是啊,星无大哥, 你的恩情, 叶家没齿难忘!” 少女应该是激动极了,眼睛红红, 连鼻头也透着粉,配上一身瓷白的肌肤, 宛如不谙世事的精灵。 林星无弯起眼眸,浓黑纤长的睫羽上跳动着暖黄的光。 “不必这么客气, 幼时承蒙伯父伯母照顾,我才能安然长大,如今能够帮到伯母,星无高兴还来不及。” 他命不好,先是母亲生他难产,接着又克死父兄, 村里人都说他晦气,连同村的稚童都随着大人唤他是“扫把星”,将他赶出了村,连祖父祖母都不要他。 他在外面流落许久,快要饿死的时候,才碰见了他的师父。 师父为了养活他,将身上的银钱都花光了。二人又衣衫褴褛,活像个乞丐,就算他师父一身高超的医术,也无人愿意相信。 直到他们遇见了叶家伯父,他不嫌弃他们师徒二人寒酸,恭恭敬敬地将他们迎进府,好生招待。 后来师父同他说,他原想只替郡主稳住病情便走,但叶家实在是太仁善、太尊重他们,郡主又十分可爱讨人喜欢,这才从几个月慢慢延长到了几年。 林星无想,这边是俗话常说的好人有好报吧。 这样的好消息,待见到沈炼,叶穗岁自是迫不及待地告诉了他。 “当真?” 沈炼先是下意识问了一句,接着便激动地将少女抱起来在转了一圈,他的桃花眸中满是喜意,瞧着倒是比她这个亲生的女儿还要高兴。 “太好了!”沈炼眸光灼灼道,“我就说,娘吉人自有天相,绝不可能一生都困在这病榻之上!” 叶穗岁圈着他的脖颈,柔软的水袖随着动作下滑,露出了纤细莹润的手臂。 她笑着,杏儿眼弯成了可爱的月牙,连嗓音都轻快地上扬着,“是啊,听星无大哥这么一说,我们就尽可放心了!待母亲痊愈后,相公,咱们得好好谢谢他!” 沈炼当然同意,“是应当好好感谢他,就是不知林星无喜欢什么。” 他刚从军中回来,眉宇间还透着些疲惫,叶穗岁可见不得他皱眉,忙用手指轻轻按着他的眉心,温声说:“这就不劳相公操心了,我来办。” 她本意是想让他多休息,但落在沈炼道耳朵里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他垂眸看她,唇角不高兴地往下,硬声问:“是觉着我眼光不好,你的星无大哥会不喜欢?” 叶穗岁奇怪地看着他,“你想什么呢?我明明是怕你累着。” “累?” 沈炼轻笑一声,大掌紧紧贴着少女柔软的柳腰,他微微低头,桃花眸里光芒流转,刻意压低的嗓音有些沙哑,“可是臣最近表现不好?竟让郡主觉得臣累了。” 他本就生的一副妖孽模样,如今这副样子更像个摄人心神的妖精,潋滟的桃花眸像藏着漩涡一般,只叫人看一眼便心神波荡。 叶穗岁好无奈地看着他,“刚到家,饭都还没用,你就要来勾我。” “明明是你先勾我的。” 沈炼蹭蹭她的鼻尖,话说的理直气壮,只是没多解释,他说的勾,是勾他吃醋的勾。 他不说,叶穗岁自是也不明白这人到底想着些什么,只知他这才比前几日更过分,非要弄得她哭出来,一个劲喊他的名字才罢休。 折腾的太狠,以至于她翌日起来腰酸背痛,连道也走不安稳,气的叶穗岁两三日没给沈炼好脸色。 自知理亏,沈炼便更加尽心尽力地去差人找医书古籍,好送给林星无当谢礼。 五日时间一晃而过,在林星无的精心医治下,岑静柔渐渐的从走两步,到走一个时辰,到了第五日,已经完全的行动自如。 这样的大喜事,叶家自是摆了一桌盛宴,一是为了庆祝,二来也是为了谢过林星无。 只是不曾想,刚刚酒过三巡,林星无便提出告辞。 “这么快就走?”叶元嘉诧异问。 林星无笑着点点头,“已经出来很久了,空留师父一人我不放心。” 想起无妄医仙的年纪,原本还想多番挽留的叶家人也只得作罢。只好趁车宴席结束,连夜准备了些谢礼和补品,好给林星无带着。 翌日,叶穗岁和请了假的沈炼同来叶家送他。 要说阖府上下最舍不得这师徒二人的,当属岑静柔这个病人。 人家辛辛苦苦替她治好了病,一两银子不收,还匆匆告辞,生怕多吃他们家一碗饭一样。 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林星无也看出来了,温声道:“伯母,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见面。” “是呀,娘亲。”叶穗岁亲昵着挽着母亲的手臂,“日子还长,大不了我们去桐华郡拜访无妄爷爷和星无大哥。” 岑静柔也觉得有理,慢慢冷静了下来。 林星无这才看向了乖乖站在母亲身边的少女。 漂亮的少女笑起来眼睛弯弯似月牙,花瓣唇轻轻翘起,露出了里边洁白的贝齿,柔软的脸颊更是陷进去两个深深的可爱的“窝”。 “穗岁。”他从袖中掏出那块朴素的玉佩,“这个还给你,以后家里再遇到什么难事便再来寻我。” 这玉佩正是当时沈炼拿去百善堂的一块,叶穗岁犹豫片刻,抬眼看了眼爹娘和沈炼,这才伸手接过。 “谢谢星无大哥。” 林星无慢慢地摇了摇头,“无需客气。” 这玉佩本就是送给她傍身的,能帮上她的忙就好。 林星无想着,转过身,在众人注视下上了马车。 他掀开车窗帘子,叶元嘉笑容慈祥温柔,“星无,到了就写信告诉我们一声,咱们常联系。” 写信。 林星无睫羽颤了颤,下意识地看向了叶元嘉身后的少女。 叶穗岁显然也想到什么,笑容灿烂地望着他,“爹爹说的对,不过这回星无大哥要找可靠的人送信哦~” 少女眨了眨眼,像翩飞的蝴蝶,灵动狡黠。 林星无笑着应了声,同其他人又打了招呼,放下车帘,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下渐行渐远。 在这儿呆了许久,霞初也跟叶家的人有了感情,尤其是叶心慈,俩人年纪相仿,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成了好朋友。 乍然分别,霞初将头伸出去好几次,手臂都挥舞的有些酸痛。 过了拐角,再不见叶家人。 霞初不舍得抹着泪,耷拉着嘴角,无精打采地问:“师父,师祖前些日子不是还来信说自己无恙,叫您不用担心。您为何这么急着要走?” 林星无偏头看他,伸手摸了摸小少年的圆脑袋,“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说想师祖了。” “是有点想,但也不用这么着急。”霞初低下头,小声嘀咕。 马车就这么大,林星无自然是听得分明,只是他没有回,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车帘,看向了车外。 炎热的盛夏已经悄然而过,原本翠绿的山峦也渐渐染上了秋意。 林星无睫羽轻垂,脑海中飘荡着徒弟的问题。 为何急着回去? 他苦笑地扯扯唇角,若是可以,他想一直留下,只可惜,就算他留下了,也只会使自己越陷越深。 不如早些归去。 - 沈炼虽不知林星无为何这么着急离开,但不得不说,他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有点小窃喜的。 只不过听了二人离别一言,心里的那些小窃喜也被疑惑和醋意压了过去。 什么叫找个可靠的人送信?他们之前书信联系过?都在信里聊些什么? 一个个问题让沈炼在心里冒了一个又一个的酸泡。 他终是没忍住,抱着少女柔软的腰肢问了出来。 叶穗岁很坦然,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将二人幼时书信来往,中间突然断了联系的消息告诉了他。 “有什么问题吗?”少女圈着他的脖颈软声问。 沈炼闻言不吭声,只抬头亲亲少女的下巴和娇嫩的唇,心里止不住庆幸。 还好断了联系,这若是从小聊到大,只怕又多一个对她虎视眈眈的人。 沈炼越想越觉得后怕,亲吻的力道也不似方才温柔。 少女的唇被磨得鲜红,像娇嫩欲滴的红玫瑰,引得沈炼有些心猿意马。 “打住。” 叶穗岁趁喘息的功夫,赶紧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软糯的嗓音发着颤道,“还有个事没同你说。” “嗯?”男人嗓音沙哑,尾音上挑,只轻轻一声就勾的人浑身酥麻。 叶穗岁顺势摸了下脸颊,有些烫,估计已经红透了。 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叶穗岁道:“祖母说,她有个闺中密友近日要前来拜访。” 第66章 心直口快 沈炼捏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 漫不经心道:“与我们何干?” 叶穗岁靠在他的胸前,温声说:“确实没什么大关系,只是祖母说, 她那个妹妹心直口快,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让咱们别放在心上。” 心直口快的到了提前告知的地步, 恐怕就不是一般的心直口快。 但沈炼也没在意,只要不踩到他的逆鳞, 他也懒得同一群妇人计较。 叶穗岁也是这样想,只可惜, 二人低估了来人心直口快的本事。 不出三日,沈老夫人的娘家妹妹便到了。 府里就这么一位老祖宗,她的朋友要来,一家子自然要悉心招待。 因而用过早膳之后, 女眷们就都在宝墨堂侯着, 就连白晴画也没有离开,笑吟吟地同老夫人说着话。 她已经快五个月, 小腹已经明显地隆起,面对还未出世的重孙, 沈老夫人自然是高兴地老眼都眯了起来,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 一副热切模样。 柯慧记挂着孙子,自然也挨了过去,将白晴画围在了中间。 她众星捧月的样子,让安玲珑狠狠扯了扯手中软帕,气愤地别过头去,不想再看。 她心里不痛快, 自然是也不想让别人痛快。 瞧见一旁同她一般冷冷清清无人问询的叶穗岁,安玲珑心中升起一股别样的满足感。 就算你是千娇百宠的郡主又如何?不照样同她一般,无人关注。 安玲珑扯起唇角,阴阳怪气道:“大嫂,以后也别日日往宝墨堂跑了,你瞧,祖母连看都没看你一眼。” 叶穗岁今日本就烦。 她一觉醒来就觉得胃里不舒服,身上更是酸软无力,心里还像压了块无形的大石头,又烦又闷。 如今见安玲珑这般挑衅,也没再同她做戏,冷着一双杏儿眼看过去,“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叶穗岁没刻意地压低嗓音,轻易便叫聊天的婆媳三人听见了。 柯慧戴着安玲珑送的金镯子,下意识地想替自家儿媳撑腰,还未说出口,就听见沈老夫人疑惑问:“这是怎么了,玲珑,你是不是惹你大嫂生气了?” 这话是明晃晃的偏袒。 安玲珑又气又委屈,瘪着嘴撒娇道:“祖母偏心,明明是大嫂先骂我的。” “你大嫂向来是个软和性子,怎么会无缘无故骂你,定是你先做错了什么。” 沈老夫人蹙着眉刚说完,白晴画就微笑着补充:“是呀,谁不知道大嫂是个好脾气的,玲珑,你就别嘴硬了,快跟大嫂道个歉,大嫂定是会原谅你的。” 沈老夫人偏心叶穗岁这事已经够让安玲珑心烦,又见白晴画出来添油加醋,当即炸了。 “你住嘴!我安玲珑要做什么,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白晴画似乎怕极了她,立即捂着肚子往沈老夫人那儿缩了缩。 怕吓到重孙,沈老夫人也冷了脸,偏头质问柯慧:“你就是这么教儿媳妇的!?” 就算自己成了婆婆,骨子里对于婆婆的敬畏感让柯慧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赔笑解释:“我...母亲别生气,玲珑平日里不是这样的。” 沈老夫人哼了声,“最好是!” 不再理她,沈老夫人又看向了乖巧坐着的少女,脸上带着如沐春风一般慈爱的微笑。 “她不懂事,穗岁别同她一般计较,气坏了自己身子可不值当。” 叶穗岁强撑着露出个笑脸,“是,祖母,我不生气。” 她只是有些烦闷而已。 如此差别对待,安玲珑气的眼睛都红了,刚想再嘟囔几句,就听见外面轻快的通传声—— “老夫人,吴家夫人到了!” 沈老夫人闻言激动地站起来,“快!快请!”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了女子爽朗到尖利的笑声。 接着,只见一个身材丰腴,珠坠满头的老妇人走了进来,对着沈老夫人热泪盈眶道:“老姐姐!咱们总算又见面了!” 沈老夫人也激动的眼眶泛红,拉着吴氏的手道:“可不,一晃几十年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旧友重逢,难免有许多话要说。 柯慧这个做主母的,自然要出来招待,毕竟今日来的可不止吴氏一人。 她看向吴氏后边同样满头珠花,一身碧绿的少女,笑盈盈道:“姑娘一路舟车劳顿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岂止是累了,坐了一路船,我吐的都快昏过去了。”少女苦着脸抱怨两句,又抬头问,“伯母,有吃的没?我饿了。” 柯慧闻言一滞。 见惯了京城贵女们的委婉优雅,柯慧很不喜欢少女的直白。 但她还是撑住了笑,热切道:“有!当然有!” 招呼下人又上了几样糕点,久别重逢的老友们也终于平复了下来。 吴氏朝少女伸出手,偏头对沈老夫人说:“老姐姐,这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孙女,名唤青碧。青碧,快见过你沈祖母。” 青碧欸了声,立即起身行礼,“给沈祖母请安!” “哎哎,好孩子!长得可真漂亮!”沈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她,将手上带着的翡翠镯子褪了下来,“头回见面,祖母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把这镯子送给青碧吧。” 就算是安玲珑,听了这话也只会笑容乖巧地谢过长辈,然后双手接下,以示尊重。 谁知青碧只扫了眼,撇着嘴说:“既然不是好东西,那我就不要了,沈祖母您自个儿留着戴吧。” 沈老夫人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连带叶穗岁的其他人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对祖孙。 吴氏却像没事人一样,笑着说:“老姐姐你别生气,青碧打小娇生惯养,攒了一箩筐的首饰,实在戴不完。老姐姐您就留着戴吧。” 此话一出,本就尴尬地气氛更加凝固了。 还是叶穗岁先反应过来,杏儿眼弯弯的撒娇:“我可是惦记祖母的这个镯子惦记好久了,既然青碧妹妹不需要,祖母不如送给我吧!” 沈老夫人自然清楚她这是在替自己解围,微笑道:“你这丫头,喜欢就跟祖母说,祖母还能拒绝你不成?来,过来,祖母给你戴上。” 叶穗岁应了声,起身走了过去。 因为今日要见客,叶穗岁特地让季夏帮她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 肤如白雪,唇染绯红,齿如含贝,单是静静立在那儿,便是一副超尘的唯美的画卷。 伸出皓白的细腕,任由沈老夫人给她套上玉镯子,叶穗岁嗓音甜甜的道了谢,正要回位置上坐着,青碧突然起身拦住了她。 “你头上这个发钗我很喜欢。” 叶穗岁眨了眨眼。 她早上烦的厉害,让季夏随意弄的,也不知道今儿是戴了哪只钗。 不过人家既夸了,便要礼貌谢过。 只是叶穗岁还未开口,就听见青碧又说:“这个样式的我没有,你取下来送给我吧。” 她说的特别理直气壮,就连圆圆的脸蛋上也没有一丝不好意思,似乎刚见面就同人要东西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 叶穗岁笑容未变,温温柔柔道:“不行。” 吴家曾请风水先生批过一挂,说长女是个富贵命,能给家里带来财运。果然她一出生,吴家的买卖就红火起来。 因而吴家上上下下都惯着她,吴青碧也从不觉得同人要东西有什么不对。 见叶穗岁不给,她甚至还有些不高兴,嘟着嘴质问:“我喜欢,你凭什么不给!” “你喜欢我就要给,难道周朝有这一条律法?” 其实她若是个礼貌的姑娘,叶穗岁也不是不能给她,一支钗而已,她那儿多的是。 可这姑娘一开口就让祖母没脸,说话还这样的咄咄逼人,她为何要将东西送给这样的人? 青碧哪里被人这样质问过,顿时哑口无言,吴氏见孙女受了委屈,瞬间不乐意了。 “老姐姐,这位是?” 沈老夫人道:“这是我长孙的媳妇。” “原来是孙媳妇。”吴氏眼珠子一转,嗓音尖利道,“老姐姐,我说你这孙媳也太小家子气了,一支钗都舍不得给,委实上不了台面。” 虽是旧友,但叶穗岁如今也是她亲孙女一般的人物,哪个当祖母的听见旁人污蔑自家孙女还能安安稳稳地坐着。 沈老夫人敛了笑,“妹妹慎言,穗岁是个极好的孩子,乃是当——” “行了行了,老姐姐,你也甭提她解释。”吴氏挥苍蝇般的挥了挥手,不屑道,“青碧,咱不要她的,等回头祖母给你买几支更好的!” “哦...” 青碧倒是很听吴氏的话,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后,又拿眼睛剜叶穗岁,“小气鬼!” 一边的季夏都已经忍不住上前了一步,被叶穗岁生生拦下了。 她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和火焰,一言不发地回位置上坐下了。 沈老夫人抱歉的看了过来,叶穗岁朝她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看在祖母的份上,她可以给这对祖孙留点面子。 叶穗岁冷着小脸想,只要她们不再来招惹她。 远来是客,即便心里不满,沈老夫人也不能将人撵了出去。 她笑着介绍了柯慧几人,许是没有其余看上的东西,青碧蔫蔫地没说话,吴氏一心扑在孙女身上,也没找茬。 沈老夫人刚松了口气,想同旧友好好聊一聊,门外就出现了一个清隽挺拔的身影。 第67章 很烦 他逆光而来, 像被神明偏爱,连圣洁的辉光赐予了他。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眸,在辉光的映衬下越显灼灼, 唇畔似有若无的笑意,衬得他神秘又温柔。 吴青碧一下就看痴了, 手中的帕子都攥成了一团也没发现,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人越走越近。 沈炼被人看惯了,如今又多了一个, 他也不觉如何,眼角余光都未施舍半分, 径直朝叶穗岁走去。 柯慧逮住机会,立刻道:“炼哥儿怎的不先同你祖母请安,这样太没规矩了。” 如今他们是撼动不了沈炼的地位,但能见他挨训, 柯慧心里也是开心的。 说完, 她就扭头看向了沈老夫人,内心期盼着这位老祖宗对沈炼大加训斥。 谁知沈老夫人闻言非但没怒, 反而平和的笑了,“一家人没这么多规矩。” 她话音刚落, 柯慧便肉眼可见的呆愣了片刻。 发生了什么? 之前不是还一脸不满和怨愤的,如今突然就一家人了? 沈炼将二人的话音尽收耳中, 只不屑地扯了扯唇角,没理,漂亮有神的桃花眸担心地看着眼前少女。 旁边没有位置,沈炼就蹲了下来,仰头问她:“嬷嬷说你不舒服,好些了吗?” 他今日去军营, 结果武安将军突然被陛下召进了宫,将军便放他先回来了。 路上他还买了些零嘴,结果回了清风阁,朱嬷嬷就同他说,郡主晨起就不舒服,饭也没用多少,强撑着去迎客了。 沈炼一听这还得了,放下东西就赶紧来了宝墨堂。 凑近了看,少女的眉眼间尽是憔悴,连那双清澈透亮的杏儿眼都生出了几条细细的红丝。 沈炼紧紧抿住了唇。 叶穗岁见他这时过来也很诧异,但望着他眼眸里的紧张和关心,她忍不住勾起唇角,甜甜道:“没事,许是昨夜没睡好,现下已经好些了。” 沈老夫人闻言忙说:“穗岁不舒服?不舒服千万别硬撑,快回去歇着,再叫大夫来瞧瞧。” 客人来了,主人家回去休息的确不好。但客人和客人也是有区别的。 叶穗岁起身施了一礼,柔声道:“谢谢祖母,既然这样,那穗岁就不扰了各位的雅兴,先回了。” 在她起身之时,沈炼已经熟练地握住了她的手,只待她说完话就要同她离开。 沈老夫人温声应了,刚想再关切地嘱咐她几句,忽然一个突兀的女声插了进来—— “等等!” 吴青碧站起来,她看着男子俊秀无比的脸庞,自个儿的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烫。 她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你是沈家哥哥?” 沈炼终于瞥了她一眼。 “不是。”他面无表情道,“我是她丈夫。” 吴青碧眨了眨眼,反应了片刻后,一双眼眸嗔怪地看着沈炼,“沈家哥哥,你绕这么大弯子做什么。” 少女怀春,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柯慧眼珠子一转,笑容温柔说:“青碧姑娘,炼哥儿这是同你说笑呢。” 沈炼看着柯慧嗤笑一声,“沈夫人,少管闲事,没发现你最近苍老了许多吗?” 柯慧笑容狠狠一僵,眼眸里的怨毒和愤怒险些掩盖不住。 她当然发现她苍老了!可这种事是可以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吗!啊,小崽子! “好了,相公。” 胃里的那股恶心劲又冒了上来,叶穗岁拉了拉他的手,“我们先回去吧。” 沈炼立即说了声好,牵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吴青碧像是中了魔,又一次大叫:“等等!” 叶穗岁和沈炼是什么人,哪里会管她要如何,径直要往外走。 见二人不理,吴青碧扭头紧握住自家祖母的手,大声道:“祖母!我喜欢沈家哥哥,我也要嫁给他!” 她理直气壮的话音成功地让叶穗岁定在了原地。 还未扭头,便听见吴氏慈爱宠溺的声音:“好好,只要是咱们青碧喜欢的,祖母都替青碧办好!” 说完,她也不管沈老夫人什么反应,满脸笑容道:“老姐姐,你也听见青碧的话了。这丫头难的开窍,就看上了你家长孙,老姐姐就成全她吧。” 沈老夫人都不用看小两口的反应,连忙摇头说:“这怎么使得!青碧是你心尖上的宝,怎可嫁进来做妾!” “做妾?”吴氏猛地提高音量,“我孙女怎会给人做妾!老姐姐,既然你家二孙都有平妻,让我青碧也以平妻的身份嫁进来不就两全其美了!” 想嫁给沈炼,还想以平妻身份嫁进来?这是嫌沈家亡的不够快吗?! 见她是认真的,沈老夫人也收起了脸上笑意,认真严肃道:“此事绝对不行。” 陛下和太后若是知道了,只怕会将他们沈家上下给抽筋剥皮,好给他们心尖尖上的宝贝出气! 吴氏却不依不饶,“为何不行?老姐姐,我青碧若是嫁进来,光是嫁妆就能让你沈家三代吃喝不愁!” 安玲珑闻言小声嘟囔,“那也得有命吃喝才成。” 沈老夫人心中尽是无语,也没听见安玲珑在说什么,只摆手道:“你若还当我是姐姐,就休要再提起此事。” 见她态度冷硬,被捧惯了让惯了的吴氏也有些恼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姐姐,我已经做出很大的让步了!要是青碧她爹娘在这儿,定是要让炼哥儿休妻再娶,唯有正妻之位,才是配得上我青碧的。”吴氏一副我已经很为你着想的样子道。 叶穗岁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 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她红唇微启,轻笑一声。 “休妻再娶。”少女嗓音依旧甜软好听,“你们吴家好大的脸。” 吴氏听了眼一瞪,嚣张又不满地说:“你这丫头怎么跟长辈说话!你爹娘没教过你规矩吗?!” 叶穗岁走回来坐下,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上,轻笑一声。 她叶穗岁生于皇宫、长在皇宫,宫中太后亲自教她规矩,现在竟然被人质问没规矩?也不知道她皇祖母听了是作何感受。 “啊!贱婢,你做什么!” 在自家主子笑时,季夏就已经自觉快步上前,狠狠抽了吴氏一巴掌。 用力之大,以至于收手的时候,吴氏那张老脸上有一个鲜明的掌印。 吴氏本就年纪大,突然又挨了这么一下,顿时有些晕头转向,即便如此,也不影响她胡言乱语。 好好的重逢弄成了这副样子。 沈老夫人无奈道:“妹妹,你快住口吧!你可知道穗岁她是福康郡主!?” “那又怎么了?”吴氏尖声大叫,“一个郡主而已,在齐连,就连郡守见了我们都是客客气气的。” 叶穗岁眨了眨眼,接着玩味的啧了声,用右手轻轻叩击了三下桌面。 下一息,一个暗黑色的身影凭空出现,吓得屋内众人惊叫一声,以为是有刺客闯入,刚要喊护卫,却见那黑影毕恭毕敬地跪在叶穗岁身前。 “文影见过郡主。” 叶穗岁嗯了声,问:“齐连郡守是谁?” “回郡主,齐连郡守名唤闻兴,祖籍山东,八年前中了探花,入了礼部,后因办事不利被陛下贬谪齐连。” 文影记忆力出奇的好,因而在暗卫中负责搜集各种消息和资料,大周有名的几地都被他记得清清楚楚,其中就包括齐连。 叶穗岁佩服地赞了他一句,旋即看向吴氏,微笑道:“去禀明陛下,齐连郡守或与商户勾结,从中牟利,请陛下速速派人彻查。” “是,郡主。” 叶穗岁点了点头,文影又如鬼魅一般突然消失。 她笑起来像小太阳一般的温暖明媚,但一口一个陛下却叫的吴氏心里发慌。 她收起方才的趾高气昂,磕磕巴巴问:“你、你到底是谁?” 这话自是不用叶穗岁亲自回答,作为主子身边最得力的婢女,季夏骄傲地仰起头,一字一句道:“我家少夫人乃当今陛下的嫡亲外甥女,太后娘娘的外孙女,长公主的亲生女儿。” “想让你孙女与我家少夫人平起平坐?”季夏讥笑一声,“吴家老夫人,你恐怕要先问问陛下答不答应。” “我、我...”多年的养尊处优,让吴氏还在虚张声势,“我不怕!我只是说一说,又没逼着他娶!” 看够了,叶穗岁终于开口,身体不舒服,让她嗓音也变得沙哑。 “最好是。”她微笑着,“我现在很烦,也不愿同你们绕圈子。吴青碧,今日我就明白告诉你,我叶穗岁的男人,你想都不要想。” 吴青碧打小就是要什么有什么,头一回喜欢上个男人,却立刻被人警告不要痴心妄想。 少女又气又羞又恼,哭着说:“你管我!我就要想!” “是吗?那你就不要怪我了。”叶穗岁语气轻柔,“你知道的,以我的权利,让你消失在这个世上,让你们吴家家破人亡,简直是易如反掌。” 吴氏惊得瞪圆了眼,“你敢!就算你是郡主,也不能草菅人命!” “我敢不敢,你们试试不就知道了。” 叶穗岁无辜耸肩,嗓音里还带着股子期待,似乎很希望看到她们这样做,好让自己出一出今日的闷气。 祖孙二人看着,齐齐缩了缩脖子。 第68章 请御医 像吴氏祖孙这种欺软怕硬的人, 这两世以来,叶穗岁已经见的够多了,实在是没有必要生气。 所以与其说是同她们生气, 倒不如说是借她们祖孙二人为借口,来发泄心中的烦躁和不满。 可回了清风阁, 没了碍眼的人, 她心里依旧闷闷的,脸上也没什么笑容。 沈炼以为她还在生气, 捧着她的脸蛋温声哄:“别气了,我马上叫人把她们俩撵出去, 绝对不让她们再出现在你眼前。” “她们不值得我生气。”叶穗岁抬手揉着心口,秀眉轻蹙,苦恼道,“应该是要来月事了, 我心里烦闷得紧。” 沈炼有些担心, 拉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自己帮她按揉着, 低头问她:“要不让大夫来看看?” “不用,过两天就好了。” 待月事一来, 身上的不适就会随之消散,没必要去打扰大夫。 她既然这么说了, 沈炼也没再坚持,只同她讲起了这几日军营中的一些趣事,逗她开心。 叶穗岁乖乖听着,被他身上温暖的气息包裹着,慢慢平复了下来,烦闷的小脸上也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沈炼见状, 暗自松了口气。 朱嬷嬷和季夏一直在旁边侯着,瞧见自家小姐终于露出了两个可爱酒窝,她们也跟着松开了眉头。 朱嬷嬷小声道:“你在这儿侯着,我同小厨房说一声,让他们做些少夫人爱吃的菜。” 季夏忙不迭点头应了,接着便眼观鼻、鼻观口,安静地立在屋里当“木头人”。 傍晚时分,天际晚霞满天,橙红色的交织迷人又浪漫。 见她喜欢,沈炼便抱着她去屋顶看了会儿,直到朱嬷嬷催饭菜要凉了,俩人才依依不舍地下来。 “下次再带你看。”沈炼说。 叶穗岁嗯了声,看了眼院中粗高的大树,跃跃欲试:“下次去树上看可以吗?” 沈炼嗯了声,将她吹乱的发丝抚平,“可以,只要你不觉得害怕。” “我不怕,我胆子大着呢。”得了承诺,叶穗岁笑着嘟囔一句,被沈炼牵着进了屋。 季夏立即迎上来,去接自家主子身上的披风,笑着说:“少夫人,今日做了您最爱喝的鱼汤,正好暖暖身子。” 鱼是现杀现做的,新鲜的很,又经过大厨的精心烹饪,满屋都飘着一股鲜香浓郁的鱼汤味。 若搁在过去,叶穗岁定是要先深深地吸口气,让鼻腔都浸润在这股鲜香美味之中。 可今日,她才刚进屋,就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沈炼不解地回头看她。 叶穗岁没说话,只是停滞片刻,接着像闻到什么难以忍受的气味一般,捂着鼻子跑出去干呕起来。 “穗岁!” “少夫人!” 沈炼快速跟过去,一边扶着她一边给她拍背,又担心又无措地问:“刚才还好好的,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没有啊!”季夏也急得团团转,“少夫人打醒来就不舒服,早膳和午膳也没用几口,下午连糕点都没吃...” 朱嬷嬷刚吩咐人端漱口水过来,听见季夏的话心头一动。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狂喜,询问道:“少爷,要不请大夫来给少夫人瞧瞧吧。” “请!让元福去,他跑得快!”沈炼立即道。 元福应了声,撒丫子就往外跑。 叶穗岁干呕了几次,难受的脸色都发白,眼泪如断线珍珠似的往下掉。 她流着眼泪漱了口,又喝了口温水压了压胃里的不适,这才转过头,红着眼、带着细软的哭腔看向沈炼。 “相公,我难受。” 沈炼见状也跟着红了眼睛,恨不得以身代之,却又不能,只能心疼地将人往怀里搂,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一下又一下地亲吻着少女的光洁的额头和柔软的发顶。 “没事了,我在这儿,大夫一会儿就到。穗岁乖,再忍一下。” 马上进入萧瑟的深秋,夜风吹过时已然带了初冬的冷意,即便被沈炼抱着,叶穗岁也忍不住瑟缩一下。 “我们进去。”沈炼怕她冻着,忙说道。 叶穗岁却死活不要,“不行,我闻见就想吐!” 房内的饭菜已经被撤干净了,窗户和门也都大敞开,屋里已经没什么味道了。 但沈炼不敢冒险,小姑娘缓了这一会儿,唇瓣才终于有了些血色,若再吐一次,他不保证自己会不会跟着一起哭。 “好,不进去。季夏去拿厚披风过来,我们在院子里坐一会儿。” 元福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只是那大夫腿脚慢些,不过一路被元福催促着,他也只得一路奔跑,到清风阁时,额头都已经冒了汗。 朱嬷嬷忙上前道:“有劳大夫了。” “应、应当的。”大夫喘着粗气,原地缓了几息后,这才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见笑了,我这就去给少夫人诊治。” 这一吐浪费了叶穗岁许多气力,靠在沈炼温暖的怀抱里,她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轻些。”沈炼用唇形小声说。 来的路上听元福一说,大夫心里就有了些猜测,如今见大少爷对少夫人百般疼爱的样子,竟有些期待如果他的猜测成真,大少爷会是何等表现? 垫上薄巾,轻轻搭上少夫人细软的腕,不过几息,大夫心里就有数了。 见他这么快就收了手,沈炼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叶穗岁得了什么大夫都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 他颤着唇刚想发问,就见大夫站起来同他抱拳行礼,笑呵呵地低声说: “恭喜少爷,少夫人这是有喜了!” “有、有喜了?” 比起大夫的欢喜,沈炼肉眼可见的懵了一瞬,接着就小心、谨慎的握紧拳头追问:“什么意思?” 朱嬷嬷激动地眼泪都流了下来,她哎哟一声,“我的大少爷哎!意思就是,少夫人怀孕了,您后继有人啦!” 沈炼顿时唇瓣紧抿,看不出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什么,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元福,给赏钱。” 他这副冷静到严肃的样子让朱嬷嬷有些不解,难道少爷不愿意少夫人有孕? 待大夫一走,沈炼就扭头看向了她,低声问:“嬷嬷,你能进宫吧?” “回少爷,可以,少夫人的腰牌在我这里。” 沈炼眸光沉沉的看着她,“好,劳烦嬷嬷进宫一趟,去请太医来。” “请太医?”朱嬷嬷不解地眨了眨眼。 沈炼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几分“裂痕”,裂痕之下,透着男人的忐忑和慌张,“我、我担心他看的不准。” 宫外的大夫自是不必宫内的御医,还是要让御医来亲自看过,他才放心。 朱嬷嬷闻言有些好笑。 那大夫在沈家伺候了十几年,不至于连个喜脉也看不准。 不过少爷既然发话了,她也只好照做,拿着腰牌趁夜进了宫。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屋里一丁点儿的味道都没有,沈炼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进了屋里,又小心翼翼地将少女给放在了床上。 待给她盖上被子,沈炼只觉得自己像是打了场硬仗,胳膊都有些酸痛。 季夏在旁边小声问:“少爷,要不您先去吃点东西,奴婢来守着少夫人。” 沈炼没说话,只拉着熟睡少女柔软的手摇了摇头。 季夏也没再多劝,站在一边静静等着。 房内安静了下来。 沈炼听见了自己猛烈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震得他头脑发懵。 穗岁她...有孕了,平坦的柔软的小腹下有了他们二人的骨血。 他不由自主地朝她的小腹看去,有被子盖着,也看不到什么,但沈炼道眉宇却渐渐皱了起来。 她这么小小一个,腰肢细得一只手就能掐过来,怎么能够养育一个孩子... 她身体又这么孱弱,就算平安度过了十个月,到了生产那日,又该怎么办?他们说过,女子生产可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沈炼越想越怕,心中越觉得这孩子简直是个累赘。 他不需要后继有人,也不要什么传宗接代,他只想他们两个能够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牵着彼此的手白头偕老比什么都强。 心中不安,沈炼也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将床上熟睡的少女给弄醒了。 少女不舒服地呜嘤一声。 沈炼立即起身看她,“穗岁,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叶穗岁睫羽颤了几下,才又缓缓张开,对上自家相公的眼睛,她讶然地眨了眨眼。 “相公,你的眼睛怎么红了?”联想到自己方才突然的呕吐,叶穗岁也变了脸色,惊声问,“我该不会得了什么绝...” 不等她说完,沈炼就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不要胡说!你很好,就是——” “丫头!穗岁!皇祖母来了!” 沈炼的话也被人打断,激动的嗓音由远及近,叶穗岁扭头一看。 嚯!这是什么情况,一家子都到全了! “皇祖母、舅母,你们怎么都来了......” 叶穗岁刚要撑起身子,就被满面红光、住着拐杖大步走过来的太后给小心按倒了。 “好孩子!快躺下!你现在是有孕的人了,要多休息!” 叶穗岁闻言瞪圆了杏儿眼,不可思议地张开小嘴,“有孕?!” 第69章 还有一个问题 直到太医再次把过脉, 听着他的道喜声和家人们的欢笑声,叶穗岁才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才不到一月, 什么都感觉不到,可这是这样轻轻抚摸着, 她的心里就无比的满足。 她和相公的孩子。 少女唇角柔软幸福的笑容深深感染了坐在一旁的王太后。 她笑着, 低声同一旁的儿媳妇说:“你瞧穗岁,笑得多开心。当初我发现自己怀了皇帝和公主时, 同她一样地欢喜和满足。” “是,穗岁长大了。”李皇后笑着, 目露感慨,“以前那么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如今也是要当娘的人了。” 王太后闻言先是一笑,接着就担心起来, “穗岁身子骨本就弱, 希望这孩子是个老实的,不要折腾她。” 二人说话的功夫, 太医已经嘱咐完了小两口的注意事项,正欲告辞。 沈炼不知想起什么, 忙站了起来,“我送您!” 说完, 他又看向椅子上端坐的二位,拘礼道:“麻烦二位长辈先照看一下穗岁。” 他严肃郑重的样子有些好笑,仿佛自家娘子不是怀了个孩子,而是藏了个炮弹,离开人就会爆炸似的。 不过这也表明了他的心意。 王太后笑着点头,“去吧, 这有我们娘俩。” 两个男人一出去,王太后就不再端着太后的架子,哎哟着上前抱住了床上半靠着的少女。 “皇祖母的乖宝哟!你可真真给祖母了一个大惊喜!” 李皇后也过来坐在了床边,拉着少女白皙柔软的小手直笑,“可不,你舅舅听说之后,激动得眼睛都红了!非要出宫来看你,只可惜武安将军还候在厅外,这才让我来了,还说明日得空必得是要来看看你的。” 家人们的关心无论在何时都会让人心里暖暖的。 叶穗岁弯着眼眸,嗓音软软道:“不用这么兴师动众,舅舅出门不方便,明日我进宫去探望舅舅也是一样。” “哎,这可不行!”王太后立即道,“你没听太医说吗?头三个月要静养,这离皇宫远,一路上再磕了碰了,那可不得了!” 摸摸宝贝外孙女睡得翘起的一缕头发,王太后笑容慈爱宠溺,“你舅舅愿意来,就让他来,不亲眼看过,他也是不放心的。” 皇祖母都这么说了,叶穗岁也没在坚持。 怕小姑娘刚怀上心里不安稳,婆媳二人同她传授起了经验。 与此同时,沈炼和太医也终于走到了清风阁门口。 沈炼又想起个问题,立在原地,桃花眼浮现出紧张之色,“太医,昨夜我们同房过,会不会影响到孩子?” 太医尴尬地摸了摸胡子,“方才观郡主脉象,并不大不妥,只是以后的日子,大少爷还是...多忍耐些。” 二人才成婚一年有余,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这时候有孕,对二人来说是好事,也是憋人的坏事。 但太医没有从对面这俊美到昳丽的男人脸上看到丝毫的不情愿,反倒见对方迅速的点了点头。 “我记住了。太医,我还有一个问题。” 初为人父的男人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焦虑,“穗岁身子骨弱,生孩子真的没问题吗?” 李太医道:“向来女子生产都是伴随着一定风险的,谁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不过沈公子放心,太医院一定会尽心尽力去调理好郡主的身体,生产当日再请上几个得力的稳婆,想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沈炼沉默片刻,接着才道了声谢,将人一直送到了府门口。 他又在府门口怔怔地站了会,这才转身回了清风阁。 房内,王太后嘱咐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见沈炼回来,便自觉地没再打扰小两口,起身道:“行了,看过我便放心了。穗岁安心养胎,我们就先回去了。” 沈炼刚要坐下,又连忙起身要送她们,被王太后伸手给按了回去。 “你坐着,陪穗岁说会儿话。” 沈炼正有此意,也没拒绝,只目送着二人离开。 朱嬷嬷看了眼房内景象,也默不作声地跟了出去。 “太后娘娘。” 王太后丝毫不惊讶,她嗯了声,漫不经心地问:“听说今儿有人给穗岁脸色看了?” 今儿的事朱嬷嬷也是听季夏说了的,闻言她愤愤道:“岂止是脸色,那吴家祖孙还说郡主没规矩,要嫁给少爷做平妻呢!” “哦?”王太后冷笑一声,眉眼间不再有方才的慈爱,一片肃然道,“她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把那堆祖孙给我押过来!” 方才王太后和李皇后只想看看自家孩子就回,没有大肆声张,因而除了清风阁,沈家上下都还不知府里一下来了两位大神。 如今大神震怒,沈家上下自是诚惶诚恐,连刚刚出门的沈正青都飞速赶了回来。 那对唯我独尊的吴家祖孙,这会儿更是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再不见刚才飞扬的神色。 不过这一切都惊扰不到清风阁。 沈炼已经脱了鞋子和微凉的外衣,他半躺在床上,充当怀里少女的靠枕。 一只手抱着她的腰,一只手虚虚的贴在了她的小腹上。 温热柔软的触感,让沈炼将手上力气一收再收,他还觉得不够,紧张问:“这样压的慌吗?” 他如临大敌的样子让叶穗岁轻笑出声,她往下按了按他的手,让手掌紧贴在自己的小腹上,“哪有这么脆弱,你安心放上吧。” 就算她这样说,沈炼也没敢用什么力气,手臂绷直,连唇线都绷得紧紧的。 不知是累了还是怕压到,他只轻轻贴了几息就赶紧拿开了手,放下她的衣衫,又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叶穗岁又勾了勾唇,自然地握住他空闲的那只手,几分感慨道:“相公,我感觉跟做梦一样,总觉得我们昨日才成婚,今日就有了孩子。” 初见时沈炼对她的抵触还历历在目,一眨眼,他们就已经携手经历了许多事,今日还拥有了属于他们二人的骨血。 有些讶然,但更多的,还是惊喜。 叶穗岁禁不住仰头问他:“相公,你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沈炼认真地想了想,望着少女亮晶晶的杏儿眼认真道:“都行。” 似乎嫌她说的太敷衍,少女不高兴地噘起了唇瓣,沈炼眨眨眼,忙补充说:“生个男孩,就把他培养成男子汉,我们爷俩一起保护你。生个女孩,我就保护你们娘俩。只要是你生的,棒槌我也喜欢。” 他嗓音缱绻又郑重,叶穗岁正有些感动,听到后边这句,感动全无,甚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她坐起来,一双明亮的杏儿眼嗔怪地看着他,“你才生出个棒槌!” 沈炼说完自个儿也觉得不妥,挠头傻笑,“我就是说这个意思。” 于他而言,男孩女孩根本不重要,他不会造反,这辈子再厉害也就是个将军。 家中无皇位继承,又何必纠结男女。 他只有一个愿望,母子平安。 补上晚膳,一番洗漱过后,已然到了深夜。 太医走时留下了些安神的香包,叶穗岁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反倒是忙碌了一日的沈炼,怎么也睡不着。 怕吵醒身边的少女,他也不敢乱动,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桃花眼里都生出了几根血丝。 他还是有些担心。 他长沈轻鸿几岁,也亲眼见了柯慧怀孕时吐的昏天黑地的样子。 好好一个人,不到一月就迅速消瘦下来。 那时他冷眼旁观,见她痛苦还有些暗爽,可今日再想起,他只觉得害怕。 柯慧这样一个身体康健的人都难受成这副样子,他的穗岁可怎么办? 她本来就瘦弱,吐的饭都吃不下,那不就剩皮包骨了。她会觉得自己不漂亮,会难受的掉眼泪。 只是想想他就觉得心里发酸,更后悔自己为何不再谨慎一些。 可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去,伸手搂住熟睡的少女,暗暗做了个决定。 翌日,天刚亮,沈炼就蹑手蹑脚地起来,简单洗漱一番就出了门。 元福还没睡醒,揉着眼睛问:“少爷,还没到训练的时间,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沈炼健步如飞道:“自然是去家里报喜!” 这会儿离早朝时间还早,岳父应该还在家中,这样的大喜事,该是他亲口告诉他老人家才对。 元福恍然大悟地哦了声,想起往日里叶家对少夫人的疼爱,元福随口道:“叶大人知道了恐怕会激动地哭起来。” 元福只是随口一说,沈炼也没往心上记,却没想到,竟被元福说中了。 “你、你说什么?”只见素来稳重的岳父嘴唇颤抖,眼眶迅速泛了红,一副激动又紧张的样子问,“穗岁当真有喜了?!” 沈炼抿了抿唇,还是决定上前扶住高兴到有些站不稳的老父亲,扶稳之后,他才点了点头。 “是的,爹。” 得了肯定,叶元嘉本就忍不住的眼泪这会儿更是哗哗往下淌。 女婿就在跟前,他这个当岳父的哭的不成样子实在丢人,可、可叶元嘉是真的忍不住。 第70章 猛男落泪 知道长女有孕时, 叶元嘉也是开心到热泪盈眶,却断没有像今日似的泪洒当场。 两个女儿都是他的心头宝,可长女就像是来报恩的, 万事不需要他们操心,听到她有孕, 他们夫妻俩是惊喜和高兴更多。 如今听到幼女有喜, 除去欢喜,叶元嘉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她自己还是个孩子, 就要咬紧牙关做一个伟大的母亲。 随之而来的岑静柔见丈夫这般,当即吓了一跳, 听女婿解释过后,她又有些无奈与赫然。 “行了。”她小声提醒,“要哭回房去哭,炼哥儿还在这儿呢, 你这个岳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怕丈夫哭的难以收场, 岑静柔强行将人赶走,接着才笑吟吟地看向女婿, “炼哥儿,让你见笑了。” “没有, 娘。昨日听太医说完,我激动地都要哭了。” 这个女婿真的是越相处越满意。 岑静柔眸光慈爱又温柔, 柔声问道:“太医看过后怎么说?” 沈炼如实相告,说完又补充道:“原想带穗岁一起来跟二老报喜,但太医说她要静养,我便自己来了。” “嗯,你做的对。眼下她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我和你爹过去看她也是一样。” 看着岳母脸上的迫不及待, 沈炼没再多呆,早膳都没用,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他还有事要办。 - 暖阳初升,山林中湿漉漉的雾霭还未散去,放眼看去,整个山林都被若隐若现的乳白色雾气笼罩,显得圣洁又神秘。 沈炼伴着晨雾踏进了白马寺的正门。 他来的太早,寺中只有扫地的小僧弥,一路走来,偌大的白马寺也只见了一两个香客。 “少爷,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元福不解地问。 沈炼瞥他一眼,“你来寺庙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祈福上香。 元福闻言赶忙替自己辩解,“少爷你不要在心里偷偷说我傻,我的意思是,您从不来这种地方,怎么今儿突然来了?” 明明一个信己不信天的人,一大早就来烧香拜佛,难免会让人惊讶。 巨大的恢宏的金身佛像就在眼前,他眼眸低垂,眉眼间尽是慈悲。 沈炼仰头看着,好半晌才启唇,缓声道:“或许是因为终于有了让我惧怕的事。” 以前不信,是因为他除了一条命,没什么别的可以再舍弃的东西。 所以漫天神佛于他而言还不如一把剑、一壶酒、一缕风来得重要。 但现在不同了。 他抬步上前,跪在了佛像前的软垫上,腰板挺直,双手合十,眼角眉梢间尽是恭敬和虔诚。 来的路上,沈炼已经想好了说辞,可当真正踏进这庄严的大殿,跪在慈悲威严的佛像前,他的脑海中只萦绕着一句话—— “求神佛垂怜,保佑吾妻一生平安。” 听见自家少爷郑重的话语,跪在一旁的元福讶然扭头,不可思议问:“少爷,不应该是母子平安吗?!” 合着光要媳妇,不要孩子了? 沈炼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问:“会不会显得太贪心?万一佛祖生气怎么办?” 在一边点蜡烛的小僧弥听完很努力地憋了下,但还是没憋住,笑了出来。 沈炼抬眸看过去,小僧弥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施主宽心,佛祖向来慈悲宽怀,不会因为施主多许了一个心愿就生气。” 沈炼受教地点点头,回了一礼,“多谢。” “应当的。” 为香客指点迷津是他们这些人该做的,但小僧弥万万没想到,方才那个小心翼翼许愿的施主,在听了他的话后,竟一口气说出了十来个心愿,而且个个都是同他的夫人有关。 震惊之余,尽是感动,感动之后,小僧弥不敢再直视殿内的佛像。 总觉得是自己增加了佛祖的任务量...... 在大殿内跪了许久,再出来时,山林里 雾气已经被灿烂的阳光驱散。 沈炼的心情也跟着轻快了许多,哼着小曲儿下了山,又在街上买了点糖果,这才回了府。 他出门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再回来时,清风阁已经被挤满了。 叶家人先带着各种补品到了,没过多久,宫里就送了许多赏赐过来,连带的将李太医都送了过来。 “陛下说,在郡主分娩之前,让臣一直住在这里,好随时给郡主请平安脉。” 如此贴心之举获得了众人的一致赞扬。 岑静柔笑道:“有太医在,我们便安心多了。穗岁,你可要听李太医的话,该吃药就吃药,该休息就休息,可不能再任性了。” 叶穗岁自是省的,她嗯了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炼已经握住了她的手,道:“娘,穗岁一直很乖。” 再说了,就算她任性也没关系,他愿意哄着,也乐意哄着。 他明晃晃的袒护让岑静柔哭笑不得,“炼哥儿,我这还没说什么,你就不乐意了。” 沈炼也不好意思跟岳母犟嘴,只笑了笑,解释道:“我也是实话实说。” 看过了,叶家人也不好一直呆着,午膳之前就离开了。 一家人有说有笑、满面红光的样子,终于传到了沈家人耳朵里。 沈正青这才知道儿媳妇有喜了,听柳姨娘说,他高兴地都忘记身份的蹦了起来。 柳姨娘笑吟吟道:“当初二少夫人有喜时,老爷都没有这么开心。少夫人真真是给了老爷一个大惊喜!” 叶穗岁闻言但笑不语。 柳姨娘见状也没再多提,只把女儿叫过来,拉着她的手问:“初初,大嫂有小宝宝了,你开不开心?” 沈初初笑弯了眼,重重地点头道:“开心!初初很开心!” 小姑娘这段日子被养的很好,白白胖胖,瞧着很讨人喜欢。 叶穗岁笑说:“那以后初初要带着宝宝一起玩哦~” “嗯!”沈初初又点了点头,认真地说,“我是大姐姐,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弟弟?初初觉得大嫂怀的是弟弟?”柳姨娘惊喜问。 看着自家娘亲激动的样子,沈初初疑惑地挠挠头,“不是吗?” 柳姨娘没回她,只笑着看向叶穗岁,“民间总说小孩子说的最准了,看来少夫人这胎是个大胖小子!” 叶穗岁也是听过这个说法的,不过她和沈炼的想法是一样的,无论男女,都是他们两个人的心尖宝。 不过,她还是笑着同柳姨娘道谢,“那就先谢过初初和姨娘的吉言啦。” ... 太阳东升西落,原本挂在枝头的枯黄落叶也在凛冽寒风的摧残下消失不见,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枝干。 窗户被冷风吹开了一条缝,季夏刚要起身去关,就听见身后急促的声音响起。 “等等。”叶穗岁秀眉紧蹙,“先开一会儿透透气。” 季夏见状担心问:“少夫人又犯恶心了?” 入冬之后,叶穗岁就开始害喜,吃得少、吐的多,人都消瘦了一圈。 叶穗岁刚说了句“还好”,下一息,胃里便开始翻江倒海,她赶紧偏头对准了脚下的痰盂。 沈炼回来时,叶穗岁刚刚吐完。 原本被娇养得粉嫩白皙的少女,如今又瘦的腕骨凸起,眼圈发乌,许是太难受,一双杏儿眼也布满了血丝,泪珠将睫羽都打湿了。 沈炼立在原地,握着拳头深吸口气,这才抬步走了过去。 听见脚步声,叶穗岁掀起湿漉漉的长睫,眼圈红红地看向他,“你回来啦。” 少女的嗓音都变得沙哑,明明自个儿难受的要命,却从不同他抱怨,只温温柔柔地冲他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沈炼刚强压下去的酸涩感顿时涌了上来。 叶穗岁呀了声,站起来走向他,眸光温柔又无奈,“相公,你哭什么呀?” 吐的昏天黑地的明明是她,结果这人却像是受了委屈似的,比她先哭上了。 沈炼低着头,浓密的长睫无力的垂下,嗓音听着闷闷的。 “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 如果他再注意一些,她就不用受这些罪了。 叶穗岁拉住他的手,笑眼弯弯地望着他,“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每个母亲都是这样过来的。太医也说了,再坚持一个多月就不会吐了。” 她的手指依旧软滑,只是因为瘦了许多,连指骨都格外清晰,看着很脆弱的样子。 沈炼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眼泪一个劲往下掉,一副难过得不行的样子。 叶穗岁晃着他的手轻声哄:“好啦,你要是心疼我,以后就替我多带带孩子。” “嗯。”沈炼终于抬起浓黑的长睫,桃花眸湿漉漉地看着她,“等孩子生下来,我来带,你就歇着,什么都不用管,只照顾好自己就成。” 叶穗岁眨眨眼,“真的?那孩子拉了、尿了怎么办?” “我不在家就让奶娘负责,我回来了就由我来干。” 他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让叶穗岁轻笑出声,“那我岂不是太清闲了。” “应当的,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就该好好休息。” 怀孕的确很苦,可听完这番话,叶穗岁的心比吃了一罐子蜂蜜还要甜。 她走进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笑着说:“嫁给你可真好。” 第71章 丧子 沈炼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 差点又被她这句话给勾下来。 他有哪里好?无非就是仗着她的喜欢,重新拾起了往前走的勇气。 说到底,能娶到她, 才是他沈炼的一生幸事。 这些话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小心翼翼地将少女抱紧, 在心中暗暗发誓, 一定要照顾好她。 少年人最纯真的爱意,如熊熊燃烧的火焰, 驱散了冬日的严寒,清风阁内, 温暖如春。 而白晴画那边,可就没那么好受了。 她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沈家对她的这一胎也很重视,房内的火盆烧的旺旺的, 但人心寒了, 即便是将整座屋子都点着,只怕心里也是冷的。 沈轻鸿已经快一个月没到她屋里来了。 安国公对他的仕途帮助很大, 因而沈轻鸿有二十几日都是宿在安玲珑那边,毕竟想让人家老子爹帮忙, 就得先哄好人家的闺女。 柯慧对此也很满意,听人说, 二人现在处的跟亲母女一样。 念此,白晴画讥讽地笑了笑。 她可真傻,竟还以为姨母会真的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地疼爱,利益面前,她白晴画算个屁! 要不是肚子里怀着沈家的长孙,只怕现在早就被安玲珑给踩到土里了。 想到这儿, 白晴画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原本阴冷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孩子,宝贝,娘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世间。 这样你就是沈家的长孙,就连叶穗岁那个贱人生的儿子,就要恭敬地叫你一声“哥哥”。 白晴画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这时,肚子突然抽痛一下,突兀又剧烈的痛感让白晴画倒吸一口冷气,手下的布料都被攥成了一团。 可儿见状忙走了过来,担心问:“少夫人可是又痛了?” 这两三个月,白晴画的肚子时不时就会抽痛,时间也不长,但这是头胎,白晴画还是很放在心上,仔细问过大夫,大夫说胎儿很健康,许是快要生产了,所以才会阵痛。 白晴画对此深信不疑,痛感已经消失,她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眉眼间既苦恼又甜蜜。 “这孩子太能折腾了。”她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嗓音温柔,“等你出来,看娘不打你的小屁股。” 可儿笑着道:“这么能折腾,说明是个闲不住的小公子。” 这话说到了白晴画的心坎里,她赞许地看了可儿一眼,“你去请大夫吧,快要生了,我还有许多事要跟大夫请教。” “是,少夫人。” 负责白晴画这一胎的是从民间请的大夫,姓张,据说他对女子生产这一方面颇有研究,甚至还曾徒手改变胎儿位置,让原本难以降生的胎儿安然降世,因此在京中闻名。 白晴画很信他,见张大夫来了,更是叫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把过脉,张大夫道:“胎儿安然无恙,少夫人安心待产便是。” 白晴画闻言松了口气,笑说:“那就太好了。”说完她又想起来自己肚子抽痛一事,为求心中安稳,她又蹙眉问:“大夫,我这几日抽痛得越来越频繁,真的没事吗?” “没事。这是正常现象,少夫人安心就是了。”张大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嗓音却极为宽和温柔,安抚了白晴画心中的些许不安。 她笑了笑,“是,如此我便放心了。” 虽然姨母说她怀孕时肚子并未抽痛过,但人都是不一样的,就像清风阁那位吐的死去活来,而她却只吐过几次,可见孕期的反应都是不尽相同的。 又仔细询问了一些需要注意的方面,可儿才将张大夫又送了出去。 路上还碰到了安玲珑身边的丫鬟,青荷。 她笑盈盈地走过来,“可儿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可儿记着她们主仆是怎样打压自家少夫人的,她收了笑,小脸冷淡道:“送张大夫出门。” 青荷哦了声,“原来这位就是鼎鼎有名的张大夫。”她看向男人,眨了眨眼,问道:“大夫,不知二少夫人胎像如何?我们小姐心里可一直惦记着二少夫人这位姐姐呢。” 可儿翻了个白眼。 张大夫看了青荷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回姑娘的话,二少夫人的胎像,很好。” “那便好。”青荷似乎真的是来关心白晴画的胎像,问过之后就不多纠缠,让开了路。 看着二人的背影,青荷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接着不屑地轻哼一声,转身离开。 - 日子一晃便到了年关,吐了整整三个月的叶穗岁终于不吐了,也有了吃东西的胃口,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她连气色都好了许多。 这可将沈炼给高兴坏了。 少女苍白的脸颊终于泛起了娇嫩粉意,只可惜她瘦了许多,亲上去不再软乎乎的。 但沈炼还是下子亲了好几口,漂亮的桃花眼亮晶晶,像是清风拂过湖面荡起得层层涟漪,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太好了!”他欢喜的尾音上扬,“这些日子你一定要多吃一点,把之前的都补回来!” 叶穗岁也觉得高兴,小脸上露出深深地酒窝,很是可爱。 她道:“嗯!不过也不能吃太多,怕孩子太大,不好生。” 吐的时候吃不下,不吐了又不能吃太多。 满腔的高兴瞬间又被心疼取代,他的嗓音都低闷了下来,像是做错了事,用万分自责的态度说:“委屈你了。” “不委屈。”叶穗岁笑着去捏他的脸,“只要宝宝能够平平安安地降生,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天底下的母亲大多都是如此。只要孩子平安喜乐,自己吃些苦、受点委屈根本不值一提。 虽然她现在和宝宝相处了才三个月,不知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是活泼的还是内敛的,她却已经做好了为他赴汤蹈火的准备。 漂亮的少女已经成了一位母亲,精致的小脸已经多了一层独属于母亲的慈爱的温柔的光辉。 像冬日里的阳光,和煦温柔,叫人挪不开眼。 沈炼却默默低下头,紧紧抿住了唇。 他并不觉得这些苦就是理所应当,甚至觉得她完全可以不用受这些苦楚。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能做的,就是不要再有下一次。 沈炼在心里暗自盘算着,叶穗岁见他低着头不说话,有些奇怪,刚要问他怎么了,就见朱嬷嬷快步走了进来。 她的神情看着很复杂,叶穗岁不由得坐直了。 “出什么事了,嬷嬷?” 朱嬷嬷揪着手帕,道:“二少夫人生了。” “生了?”叶穗岁这才忽地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白晴画,她好奇问,“生了个男孩还是女孩?” “是位公子。只是...”朱嬷嬷犹豫了片刻,才接着往下说,“只是刚生下来,小公子就没气了。” 叶穗岁惊得站了起来,“什么?!没请稳婆和大夫吗,怎么会没气?” 朱嬷嬷叹了口气,“都请了,但也不知怎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脸色铁青,呼吸微弱,没过一会儿就撑不住了。” 叶穗岁闻言狠狠咬了下唇。 见她状态不对,沈炼忙起身扶着她,紧张问:“没事吧?” 叶穗岁缓缓摇了摇头。 她固然是恨白晴画的,但从没想过对她的孩子下手,又因为自己有了身孕,将心比心,便希望天底下的孩子都能平安的来到这个世上。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中莫名的有些害怕,接着,沈炼的掌心贴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的掌心灼热,烫的叶穗岁睫羽轻颤。 男人好听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担心,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安然无恙。” 叶穗岁禁不住抬头看他,那双桃花眸里流转着暖暖的关切和磐石一般的笃定。 他的冷静感染了叶穗岁,剧烈跳动着的心脏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靠着沈炼宽厚的胸膛,偏头问朱嬷嬷,“白晴画怎么样了?要不要李太医过去帮忙?”看在那个可怜的孩子的份上。 朱嬷嬷的表情更复杂了。 还没从生了个男婴的狂喜中缓过神来,白晴画就听到了孩子断气的消息,当即就昏死过去。 等再醒来,她就跟发了疯一样,非说是安玲珑害死的她的儿子。 明明才刚生产过,浑身都还虚弱着,白晴画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硬是下了床,拿着锋利的剪刀一路冲进了安玲珑的水仙阁。外面那么多小厮和丫鬟竟是都没将她拦住。 叶穗岁听得秀眉紧蹙,“她杀了安玲珑?” “没杀成。”朱嬷嬷摇头道。 安玲珑的丫鬟青荷死死护着,沈轻鸿听见消息也很快赶来,让白晴画冷静些,这事跟安玲珑无关。 他的袒护更加激怒了痛失爱子的白晴画,拿着剪刀不顾一切的朝二人刺了过去。 安玲珑被沈轻鸿护着没受什么伤,倒是沈轻鸿没想到白晴画会来真的,一时不防右肩被狠狠刺了一下,他下意识一掌打过去,白晴画吐了一口血,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实在是一场闹剧。 叶穗岁张了张唇瓣,终是没再说什么。 沈炼安抚一般地摸摸她的头,“不管他们,我们过我们的日子。” 叶穗岁慢慢地嗯了声,转身将脸埋进他的怀里。 是啊,由他们闹吧,她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第72章 一个噩梦 原本喜气热闹的一个年, 因为此事也变得沉闷压抑。 沈炼怕影响到自家娘子的心情,干脆收拾起了行李,要带着自家娘子回叶家。 他理直气壮道:“反正在这儿呆着也没意思, 还不如回家去。” 他一口一个回家,当真是比叶穗岁说的都要熟练, 仿佛他才是姓叶的那个。 叶穗岁觉着有些好笑, 却也没拒绝。毕竟沈家这气氛,实在是不利于她养胎。 二人包袱款款地回了叶府, 叶家人见了先是有些惊讶,接着就热情地将二人给迎了进来。 “你这孩子, 要回来不早点说,娘叫人套车去接你们。”岑静柔握着女儿的小手道。 叶穗岁眉眼弯弯,笑得娇憨又乖巧,“还不是相公一时兴起,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呢。” 岑静柔嗯了声, “行啊,回来也好。沈家的事我也听说了, 你那弟妹是有些可怜,但是穗岁, 可不能叫旁人的事影响了你自己的心情。” “我知道的,娘, 我没放心上。” 确定女儿眉眼之间没有染上阴霾之色,岑静柔这才放了心,笑着问起了她的近况。 晚霞渐退,天际的绚丽也归于了单调的深沉的黑,在这样的漆黑之下,家家户户点燃的红灯笼便格外的显眼和喜庆。 小孩子们在红灯笼下踩着自己的影子, 稚嫩的小脸上的笑快乐又满足。 这时“嗖”的一声巨响,小孩子们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往天上看,只见黑沉沉的天际炸开了一朵缤纷的“花儿”。 他们的小嘴都不由自主地张大,还未来得及感叹,无数朵斑斓的美丽的“花儿”在天空中绽放开来。 “过年啦!过年啦!” 他们高兴地蹦跳着,稚嫩好听的嗓音和软乎乎的笑容感染了周围的大人们,对视之时,眉眼含笑。 叶穗岁坐在院子里,身下是柔软温暖的虎皮垫子,身上裹着厚厚的白狐大氅,毛茸茸的大氅衬得她的脸蛋越发小巧可爱,配上那双比星子还要璀璨的杏儿眼,任谁都不会觉得她是个快要当娘亲的人了。 “时间过得好快呀。”她忍不住感慨,“相公,你还记得吗?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还一起在屋顶上看烟火呢。” 沈炼自是没有忘,他撩起大氅一角,认真地把小姑娘的脚丫也藏进去,这才抬眸道:“当然记着,等明年,明年我就再带你去屋顶上看。” “明年呀。” 不知想起了什么,小姑娘笑眼弯弯,纤长漂亮的睫羽轻颤两下,“明年就是我们一家三口一起看了。” 一家三口。 沈炼默默的将这四个字在唇齿间轻滚一圈,瞬间觉得内心的幸福感都要满溢出来。 他不再说孤零零的一个人。他也有了自己的家。 “穗岁。”他低唤一声,偏过头去轻柔地亲了亲少女的额头,用低醇郑重地嗓音道,“谢谢你。” 叶穗岁无辜地眨了眨眼,睫羽的尖尖擦过他的脸颊,流下一串细密的痒。 “谢我做什么?”少女不解地问。 沈炼深深地望着她,桃花眸中缱绻温柔,“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说。” “好吧。”少女晃了下脑袋,娇娇地说,“那这次我就接受了,下次不要再说了哦,怪生分的。” 沈炼立即嗯了声,像一只驯养极好的乖巧大狗狗,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再也没了初见时张狂难训的模样。 这样打改变,让他自己都觉得离谱,但他却不排斥这种改变。 如果能够有人疼爱,谁又愿意去做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呢? “咚——” 正想着,古朴的钟声突然响起,静坐着的二人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向对方。 “新年快乐,相公!” “穗岁,新年快乐!” 相同的话音在不同的人口中说起,就连榻上的白晴画都听见了丫鬟们低低的祝福声。 新年快乐。 她们尚且可以躲着自己偷偷的快乐,而她呢,还未好好看一眼她的儿子,她们母子二人就天人永隔,再也不能相见了。 一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可白晴画已经没了擦掉它的力气,任由眼泪掉落在被褥上,消失不见。 听说叶穗岁回娘家过年了,现在她一定很快活吧。爹娘疼爱,丈夫宠爱,如今又有了孩子,怎么天底下的好事全叫她一人给占去了? 她白晴画又做错了什么呢?怎么就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白晴画越想越激动,忍不住高声唾骂着老天的不公,知晓她心情不好,也没人敢进来劝,她骂了好半晌,骂的自己口干舌燥,眼皮沉沉,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夜已深,守岁的人也上床安寝,原本热闹的京城慢慢归于平静。 这时,床榻上的白晴画猛地睁开了眼。 漆黑的夜色中,她雪白的眼珠和惨白的脸色便格外骇人。 她急促地喘息着,一双手死死地攥紧了被子。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些事如现在一样,她爹比她嫁人,她偷偷逃了出来投奔沈家,姨母很热情地接纳了她。 不同的是,叶穗岁嫁给了沈轻鸿。 少女一如既往的体贴温柔,待她很好,对长辈们也是百依百顺,借着她的关系,姨母和她沾了不少光。 起初她也是有些感激叶穗岁,但渐渐的,她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同沈轻鸿纠缠在了一起,甚至、甚至还偷偷下药,毒杀了她未成形的孩子,让叶穗岁旧疾复发,抑郁而终。 而她,在叶穗岁去世之后,笑容满面地成了沈轻鸿的继室。 梦中的一切是那样真实,以至于白晴画想起来都有些后怕,怕自己那张狰狞的脸和阴毒的眼睛。 难道...这是上天给她的惩罚? 正是因为上一世自己坏事做尽,对不起叶穗岁,老天才让她也尝尝这种痛失所爱的滋味? 心里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可无人能给她准确的答案。 她慢慢躺回了被子里,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窗外,安静的像是死去了一样。 ... 一连在叶家呆了十几日,元宵节之后,小两口这才又包袱款款地回了清风阁。 沈炼自然是不想回来的,可叶穗岁吵着闹着要回。 不回不行了,在娘家呆了十五六日,她整整胖了五斤!再这么呆下去,叶穗岁是真怕自己胖成个圆球。 二人是用过午膳回来的,她习惯了睡午觉,回清风阁就躺下了。 沈炼一直陪在旁边,等她睡着之后,这才起身,小心翼翼地踏出房门。 “嬷嬷。”沈炼停下脚步,“我去跟阿浩他们聚一聚,等穗岁醒了,你同她说一声,天黑之前我就回来。” 马英浩昨日刚得了个女儿,他跟边瑜订好了席面给他贺喜。 到酒楼的包厢坐下,边瑜和马英浩还未到,沈炼百无聊赖,便坐到了窗边,懒懒地往外看。 他坐在二楼,俯视之下,街道上的场景一览无余。 来来往往的行人许多,沈炼的视线却被一对夫妻给吸引了过去。 二人应该是才成婚不久,眼角眉梢都是欢喜和羞涩,连拉个手都要试探半天,沈炼看着都替那个男子觉得着急。 好在有个小孩子突然冲了出来,将那位娘子撞的踉跄一下,他这才得了机会,一下子拉住了自家娘子的手,然后就再也不松开了。 沈炼看着,薄唇间也抿起了笑。 似乎是十指相扣给了那位丈夫一些勇气,接下来的一段路,那位丈夫可以说是关怀备至。 帮娘子提着篮子、给娘子挽挽鬓角秀发、见娘子揉了揉腰,忙不迭地拉人到旁边坐下休息,就连坐着的石椅,都用自己的袖子仔细擦过,确保干干净净的才让人坐下。 沈炼大为震撼。 他平日里觉着自己这个丈夫做的已经很不错了,今日见了外面那位,才忽然发现,自己还差的远呢! 鬼使神差的,一本书蓦地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他心里记挂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恭喜了到来的好友,又同他们小酌几杯,直到马英浩嚷着回家看女儿,三人这才分开。 沈炼快步回了清风阁。 院内院外都安安静静的,显然自家娘子还没醒,沈炼也没回屋,反而调转脚步,去了许久未去过的书房。 元福下意识要跟进来,刚踏进去一只脚,就被房内伸出的大手无情地给推了出来。 “你在外面守着。” 话音刚落,房门也被“砰”的一声关上,元福吓得赶紧退后一步,后怕地摸了摸自己挺直的鼻子。 他忍不住在心里咕哝:这人的感情可真脆弱,以前少爷如厕都不避着他,现在可好了,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元福啊元福,你果然失宠了。 沈炼可不知道元福的这点小埋怨,他关紧房门,走到榻边,凭借记忆拉开了一个抽屉。 抽屉里摆放着一些书和一些杂物,看着并无什么不妥。 沈炼抿着唇伸手往里掏,接着眼眸一亮,将摸到的东西给拽了出来。 入眼的一块材质上好的锦布,打开之后,几个烫金大字赫然出现在沈炼眼前—— 《男德修炼手册》 第73章 西凉开战 叶穗岁睡醒时, 外面已是晚霞漫天,甚是好看。 她缓慢的眨了眨眼,就听见身侧传来的温柔嗓音。 “醒了?”沈炼摸摸她的脸蛋, 憨哄一般地问,“晚膳已经备好了, 起来吃?” 叶穗岁嗯了声, 身体却没法立刻从暖烘烘的被窝里出来,又磨蹭了好一会儿, 这才伸出手,要沈炼将她拉起来。 不吐之后, 她又长了一些肉,但如玉似的腕子看着依旧纤细脆弱,沈炼只是握住都担心会把她的手腕捏碎。 他只好左手握住她的手腕,右手贴着她柔软的柳腰将她被扶了起来。 “坐好。” 屋里的地龙烧的很暖, 但她刚醒, 沈炼还是担心她冻着,拿了件披风给她裹上。 接着便蹲下来, 给她穿上袜子和鞋子。 终于回过神来的叶穗岁见状讶然地眨了眨眼。 怎么睡了一觉,她的相公似乎更贴心了呢?竟还知道帮她穿鞋袜了。 原以为是巧合, 结果这样的贴心竟一直持续了下去。 用膳时要喂她让她先吃,用完膳要拉着手出去走两圈, 回来不仅要帮她梳头,还想帮她沐浴擦背。 虽说是夫妻,但叶穗岁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死命拒绝了,结果这人就在屏风后等着,等她沐浴完了要给她擦头发, 抹香膏。 直到就寝,叶穗岁终于忍不住问他,“相公,你怎么怪怪的?” “怪?哪里怪?”沈炼垂眸看她,不明所以地问。 叶穗岁伸出手一一列举,还没说完,手指就被他的大掌给包住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书上说了,这都是作为丈夫应该做的!” 义正言辞地说完之后,沈炼又有些心虚地捏捏少女软嫩的指尖,嗓音低低的像是在道歉一样,“以前我不知道,做的不够好。穗岁,以后我会好好表现的。” 他态度诚恳,听得叶穗岁却是一脸的茫然。 沈炼做的不好吗?她怎么没感觉到,还有“书上说”,指的是哪本书?竟还教这个吗? 她不解地问了,不过沈炼怎么都不肯说,三两句就把这事给糊弄了过去。 “快睡吧,你不是说明日要进宫看陛下和太后,再不睡明日你午膳也赶不上了。” 怀孕的人嗜睡,叶穗岁怕沈炼一语成谶,赶紧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沈炼晨练完,又洗了个澡,这才过来将熟睡的小姑娘叫醒,帮她洗漱穿衣服。 因为是进宫,多少也要装扮一下,这沈炼可就帮不上忙,只能坐到一边耐心的等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二人才终于上了马车,往皇宫方向驶去。 她今日来是提前报备过的,怕她四处走动会伤了身子,岑帝下了朝,干脆就直接来了慈宁宫。 “母后,穗岁还没来?” 王太后也等得望眼欲穿,不过瞧见儿子急吼吼的样子,下意识道:“急什么,穗岁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要处处小心,当然来的慢一些。” 平白挨了一顿训,岑帝委屈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儿子就是问问,哪里催了。” 王太后假装没听见,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母子俩聊了几句,就听见宫女的通传声—— “太后娘娘、陛下,福康郡主到了!” 因为要养胎,叶穗岁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进过宫,许久未见,见了她,两个长辈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细细地问过她的生活起居,又问过她的胎像,浓浓的关心让小两口心中都暖暖的。 关切完了小孕妇,两位长辈也不忘关心一下孙女婿,只可惜没聊几句,庆公公就急急地进来,在岑帝耳边低语几句,帝王的脸色瞬间变了。 王太后见状也收起了笑脸,眉头紧锁地问:“出什么事了?” “边疆出了点乱子,没事。”说着,岑帝又露出笑脸,看向自家外甥女,“好不容易来了,穗岁跟皇祖母多聊聊,舅舅有事先去一趟御书房。” 叶穗岁笑容乖巧地应了。 岑帝随之起身,大步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扭头唤道:“炼哥儿,你随朕一起过去。” 沈炼眨了眨眼,“是,陛下。” 事情紧急,岑帝一路大步流星,边走边道:“方才前线来报,犹塞武投靠了西凉,在边境处蠢蠢欲动。” 沈炼闻言心头一惊,立即就明白了岑帝变了脸色的原因。 西凉地处西南,土壤肥沃、草木旺盛,粮食产量极高,有了足够的粮食,人口也就随之增长。 单从两国的人数相比,大周就已经处于劣势。更何况西凉这些年凭借买卖粮食,囤积了不少的兵器铠甲,甚至还购入了许多的火器。 若真要开战...沈炼深吸口气,不敢再往下想。 岑帝也心事重重,二人一路无言,只加快了速度冲到了御书房。 几位将军和大臣们已经在御书房侯着,见沈炼也跟来,众人有些惊讶,尤其是沈正青,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自家老大,他动了动嘴唇,但也没多说什么,紧急地讨论起了边疆之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慈宁宫也得知了这一消息。 原本笑吟吟的祖孙两个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西凉可不是块好啃的骨头。”王太后忧声道。 叶穗岁抿了下唇,漂亮的杏儿眼坚定又自豪,“但我大周的儿郎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她嗓音清脆,一下就破了王太后心中的迷障。 是啊,能谈就谈,不能谈就打! 大周这些年逆风获胜的战役还少吗?人多有什么用,人心齐才能发挥出真本事! 王太后笑着捏捏自家孩子的脸蛋,笑容慈爱道:“好孩子,咱们不说这个,聊点儿别的。” “好呢,皇祖母。” 叶穗岁本以为要到午膳时才能见到离开的二人,谁知没过一个时辰,步履匆匆离开的两个男人就回来了。 他们绝口不提方才发生了什么,叶穗岁和王太后也不多问,几人笑着聊了许久,又一起用过午膳,小两口这才在长辈们殷切的目光下离开了。 上了马车,叶穗岁还没问什么,沈炼就已经主动地交代了自己方才跟着岑帝去做了什么。 “陛下让将军们畅所欲言,但将军们都不是贪生怕死的,都说要战便战,陛下也是这么想,所以就让将军们回去准备随时出征。” 叶穗岁听完有些感慨,但心中又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 思索片刻,她皱眉问:“舅舅准备让哪位将军带队?” 沈炼撇撇嘴,“老头子。” 抛去父子两人之间的恩怨,单从军事方面来说,沈炼也不得不承认,沈正青是个好将军,选他带兵出征,也无可厚非。 叶穗岁眸光颤了颤,慢慢嗯了一声。 她想起来了。 前世沈炼就是因为同西凉一战,力挽狂澜,反败为胜,这才成为了大周最年轻的将军。 见她神色不对,沈炼忙低头问她:“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叶穗岁摇了摇头,轻咬了下唇瓣,仰头看他,“相公,要是真的开战,你去吗?” 沈炼闻言桃花眼微张,像是听到了什么离谱的事情一样,“当然不去!你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我得守着你!” 是,天下苍生是很重要,但他恐怕是个自私的人,比起天下苍生,他更想守着他的小妻子,护她平安,才是他人生第一要紧事。 叶穗岁私心里自然也是不希望他去的,可她又忍不住想,若是没有他力挽狂澜,大周败了怎么办? 百姓们会受苦,她的舅舅和皇祖母说不定还会被敌军凌辱。 到时候,这一切的痛苦和罪过便都是她的错,是她太自私。 光是想想,叶穗岁都觉得心口沉重的难以呼吸。 她忍不住紧紧抓住沈炼的手,艰难又坚定地开口:“相公,如果战场需要你,我希望你去。” “不行。”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的人这会儿也态度坚决,“不缺我一个。” 大周有这么多好儿郎,况且他也不属于沈家军,就算出征也与他无关。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场战役里有多么重要。 叶穗岁唇瓣动了动,还想劝他,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别想这些,还不一定要开战呢。”沈炼语气轻松道,“你呀,就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其余的事就不要操心了。乖。” 他的手掌很大,将叶穗岁的半张脸都包裹住,只露出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少女在心中暗叹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只在心里暗暗祈祷事情能够有所变化。 因为心里有事,本应该沾床就睡的叶穗岁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这才慢慢睡着了。 沈炼一直在床边哄着她,眉眼缱倦温柔,没有丝毫的不耐。 直到少女的呼吸平稳下来,他那只轻拍的手才停了下来。 唤来季夏在床边守着,沈炼打算去见一见沈正青,今日御书房所谈的许多细节他都不知道,虽然不打算去,但他还是想多了解一些。 这样想着,沈炼便出了清风阁,往安和院去了。 只是没想到,还没见到沈正青,倒先被白晴画给拦住了。 第74章 觊觎她 白晴画是出来散心的。 丧子之痛如附骨之蛆, 她此生难忘,但她也清楚,如果一味地憋闷在房中, 只会叫害她们的人更加逍遥快活。 只有尽快养好身子,才能有与之一战的底气。 她愿本打算在院子里随便走走, 晒晒太阳就回去, 免得看到什么晦气的东西。 谁知刚走到游廊处,就看到了大步走来的沈炼。 男人一袭暗蓝色劲装, 衬得皮肤白皙,眉眼越发深邃立体, 浓密的鸦羽长睫遮住桃花眸中的流光,看上去既多情又神秘。 无论看多少次,白晴画都忍不住对这张脸心动。 男人快步走来,不曾施舍给她半分的眸光, 一双薄唇轻抿, 冷淡疏离。 但他看到叶穗岁时,分明笑得温柔又灿烂。 二人错身之时, 白晴画又下意识地唤他一声,“大哥。” 她是沈家儿媳, 既然碰了面,唤一声大哥也理所应当。 只可惜沈炼并没有当大哥大觉悟, 像是没听见似的,睫羽都没颤一下,更别提停下脚步了。 见状,白晴画心中更加不甘,她大声道:“大哥请留步,我有事同你说。” 男人脚步未停, 用行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根本不在意她想说些什么。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忽视,瞬间点燃了白晴画那仅有的一些自尊,她狠狠地咬了下唇瓣,接着用更响亮的声音说:“此事与大嫂有关!” 沈炼爱妻之名,可以说在京城已经传遍了。 白晴画料到了他会停下,可看到他真的停下脚步,皱着眉头转过身来时,心里燃烧的嫉妒快将她给烧死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叶穗岁就能得到这么好的男人! 沈炼本就不想搭理她,回头来就瞧见她神色狰狞,眉眼里闪着怨毒的光,他差点扭头就走。 跟这样的人多呆一息他都嫌烦。 “什么事,快说。” 他皱着眉,嗓音冷硬且不耐,但架不住皮相好,就算眉头拢起小山,瞧着也是说不出的清逸俊郎。 白晴画望着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做的那个梦。 梦中,沈炼终身未娶,即便院里被塞了许多个女人,他却一个都没碰。 干净到骨子里的一个人,将一生都献给了大周。 她的眼神让沈炼很不爽,他强忍着不适催促,“你到底说不说?” “说。”白晴画眨了眨眼,眉眼里透出几分疯狂,“我当然要说。大哥,你走近一些,这话要是让旁人听见,可不得了呢。” 沈炼闻言额角狠狠一跳。 看在她刚丧子的份上,他忍了! 走进两步,沈炼压着火,冷冷道:“行了,说吧。” 二人现在相距一米,白晴画隐隐约约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的花香,是叶穗岁身上的味道。 白晴画蓦地冷了脸。 他们二人得多黏腻,才能让沈炼身上也沾染到她的香气。 嫉妒之余,白晴画又隐隐有些期待沈炼听到那件事的反应。 于是,不等男人再问,她就迫不及待地说:“那日他醉酒,对我做那档子事时,嘴里喊着的是大嫂的名字。” 沈炼肉眼可见等懵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脸上的迷茫和不敢置信狠狠地取悦了白晴画。 她笑着,眼中尽是疯狂和快意,“是真的,大哥。若是我骗你,就让我那死去的孩子下往十八层地狱。” 这是个毒誓。 沈炼立即明白,白晴画没有说谎,他的好二弟的的确确觊觎他的夫人,甚至还对她生出了龌龊的肮脏的心思。 白晴画一直期待着沈炼的反应,以为他会暴怒如雷,二话不说就去将沈轻鸿揪过来狠狠揍一顿。 谁知对方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白晴画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小跑着上前追问:“你不生气?他可是想要你的妻——” 话未说完,白晴画只觉得一阵疾风袭来,接着自己的脖颈就被人狠狠掐住。 沈炼看着她,眉眼平静,但眸中的狠戾令人心惊。 “我不打女人,但若是你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可以直接送你去见你的儿子。” 不再收敛自己的沈炼,就像出鞘的利刃,在阳光下泛着冰蓝色的冷芒。只是看一眼,都令人觉得心底生寒。 白晴画丝毫没怀疑他的话。 方才的挑衅和快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脖颈处传来的窒息感吓得白晴画双眼通红,眸中含泪。 “不...不敢了。”她费力地从唇齿中挤出几个字。 沈炼却没放开她,直到白晴画感觉自己喘不上气,眼白上翻时,男人才淡淡地轻哼一声,松开了她。 白晴画顿时像破布一样摔到了地上。 她猛烈咳嗽着,涌上来的泪花糊住了眼睛,以至于白晴画根本没看到沈炼往哪个方向去的。 “少夫人,您没事吧?” 可儿后怕地想扶她起来,就被白晴画抓住了手腕。 “可儿,他去哪了?是不是往碧玉轩去了?” 沈轻鸿原本与她同住顺宁院,但自打安玲珑嫁进来,他便不大回了,时常歇在安玲珑的碧玉轩。 眼下,沈轻鸿正在碧玉轩内。 可儿抬头看了看,“没有,少夫人。奴婢瞧着大少爷往安和院去了。” 捂着颈子咳嗽的白晴画闻言一顿,红彤彤的眼眸中闪过惊讶。 他去安和院干什么?依他的性子,不应该冲到碧玉轩将沈轻鸿揪出来暴打一顿吗? 沈炼的确是这样想的,但迈出脚步时,他又犹豫了。 倒不是担心惹事,就是怕房里的娇娇担心。 他又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别人痛扁一顿的人,若是让穗岁知道,她肯定要询问缘由。 那他该怎么说?不管怎么说他都觉着污了她的耳朵。 当然,忍气吞声是不可能的,今日沈轻鸿必挨这一顿毒打。 不仅要挨,他还要打的理直气壮,打的沈轻鸿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沈炼舔了下虎牙尖,微微眯起的桃花眸透着几分危险。 理由他都已经想好了,现在就只需要一个人配合了。 ... 沈正青气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声道:“你觉得武安将军好那你跟着他就是了,跑我这里显摆什么?!” 沈炼抱着胸,懒懒地靠在柱子上,笑容玩味道:“我不就夸了武安将军几句,这就是显摆了?况且武家军就是要比沈家军更出彩一些。老头,该认就得认,单训兵这方面,你确实不如武安将军。” 沈正青今日本来还觉得这个大儿子给自己长了几分脸面,圣上与将军们议事,独独将他带了过去,可见心里是很器重他的。 结果这逆子可倒好,特地跑过来夸赞武安将军是多么多么厉害,这、这分明就是看不起他! 沈正青气的牙根痒痒,伸手招呼他,“少说废话。来!咱们过两招,让老子瞧瞧武安到底都教了你什么!” 他话音刚落,沈炼便翘起了唇角。 “我不和你打,传出去叫人以为我沈炼发疯,痛殴老父亲。”说着,他无所谓地摊了下手,“我倒没什么,就怕连累了穗岁,她现在还怀着孕呢。” 沈正青刚想说,谁会闲的无事编造他们的谣言,但听到后边,也不敢去冒这个险。 与白晴画都那一胎不同,沈正青可是极为期待这个孩子降生的。 他心里本就对穗岁这个儿媳妇很满意,加上这个孩子还未出生就得了三千宠爱,若平安降生,无论是个男孩还是女孩,他们沈家的荣耀只会更上一层。 但看了眼自家孽子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沈正青又觉得不打不解气。 他拧着眉,狠狠地喘了两口粗气,偏头对下人说:“去,把二少爷叫来!” 沈炼瞥他一眼,不屑道:“叫他作甚?他可不是我的对手。” “少说大话!”沈正青呵斥道,“你二弟的武功也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也是在战场上见过真章的,还未开始就轻敌,武安就是这样教你的?!” 沈炼轻轻嗤了声,漫不经心地捏起一缕头发在指尖转了转,低垂的浓密睫羽遮住了眼底的流光,“行吧,那我就勉强跟他打一打。” 另一边,沈轻鸿见父亲身边的人唤他,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忙不迭地就来了。 进门还未问好,就先看到了沈炼慵懒地坐在圈椅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明明在笑,沈轻鸿却忽然觉得头皮一紧。 这种仅仅对视一眼就落于下风的感觉然沈轻鸿很是不爽,但他还是保持住了应有的风度,笑着颔首道:“大哥也在。” 不等沈炼回应,他就又扭头看向自家老父亲,笑容真诚了一些,“不知爹找我有何事?” 沈正青伸出手,在他们中间指了指,“你跟你大哥切磋一下。” 沈轻鸿神情一顿,不解地问:“切磋?” 沈正青还想给乖乖儿子解释一下,就听见气人精儿子不屑地轻蔑地冷哼声,“不敢就算了。” 沈正青脖颈间的青筋一下冒了出来。 早晚被这逆子给气死! 沈轻鸿的自尊心和胜负欲立马被这话激了起来。 “怎么不敢?大哥别怪我不顾及兄弟情面就好。” 第75章 分房睡 仔细想想, 沈轻鸿才猛然发觉,他跟沈炼从来没有比试过。 他觉着沈炼不配同他比,沈炼同样也瞧他心烦, 二人见了面话都说不上几句,更别提什么比试了。 今日正好是个机会。 于是沈轻鸿活动着手臂, 信心满满问:“大哥想怎么比?刀枪剑戟, 弟弟都奉陪。” 甭管输赢,小儿子的礼让就令沈正青很满意, 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眼眸中的赞许让沈轻鸿腰板越发笔直。 沈炼仿若未见, 唇角扯着几分清淡的笑,“不用这么麻烦,随便比试几招即可。” 用刀枪剑戟照样能赢他,不过哪有拳拳到肉来的痛快。 脑海中浮现出沈轻鸿鼻青脸肿的狼狈样, 沈炼顿时有些迫不及待, 起身踏出房门,“不要耽误时间了, 我的好二弟,来吧。” 沈炼的武功也是沈正青一手教的, 只是后来父子离心,沈炼便不跟着他一起学了。 因而沈轻鸿对大儿子的武艺还停留在他十三四岁的样子, 再被武安将军指点一番,也就到个十七八岁应有的水平。 几番对比下来,还是从小跟他习武,又在战场上磨砺几年的小儿子更有优势。 二人比试开始,沈正青还气定神闲的在一旁看着,下人搬来椅子, 又端上茶水,好不惬意。 可这样的惬意还没持续几息,沈正青的眉头就狠狠地皱了起来。 “鸿哥儿!躲避!” “下盘,注意下盘!” “你在想什么,鸿哥儿?!反击呀!” “......”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在他信心满满的时候,沈炼一拳一拳地捅在沈轻鸿的肚子上、背上、脸上,沈正青甚至都听见了鼻骨断裂时的脆响。 他皱着眉想要阻止,“只是比试,炼哥儿,你没必要下手这么狠!” “这就狠了?难怪沈家军一蹶不振。”沈炼还有空侧头嗤笑一声,“老头,你真该去武家军看看,那里的兄弟们是怎么比试的。” 沈正青被怼的脸色一黑,气鼓鼓地又坐了回去。 沈轻鸿被揍得一肚子火气,又听见沈炼这样鄙视他们父子与沈家军,鼻血顿时流的更汹涌了。 他大声道:“大哥不必听父亲的!比试才刚刚开始,谁输谁赢还不一...唔!” 输人不输阵。 沈轻鸿想着说几句话把面子驳回来,结果话还没说完,又被沈炼一拳给打的面色狰狞,只剩下一声痛苦的闷哼。 原本大义凛然、义正言辞的话语,也顿时变得可笑至极。 这才过去十几招,沈轻鸿的鼻梁和右脸已经明显地肿了起来,原本还称得上是快速和凌厉的动作也已经慢的让沈炼可以轻松化解掉。 他有多狼狈,对方就有多么的游刃有余,甚至还在拆招之时笑着问他:“二弟,你没事吧?要不...我们到此为止?” 被压着暴揍已经很恼火,再听见这样一句话,沈轻鸿哪里还能同意。 他一张口,鼻血就顺着嘴唇滑落进嘴里,看着更加的凄惨狼狈,“不必!我还撑得住!” 他就不信沈炼就没有一点破绽! 十招!十五招!二十五招! 整整三十招过去,沈轻鸿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连衣衫都变得像破抹布一样,反观沈炼,只是额头微微出了一层薄汗。 他的桃花眼像是被雨水清洗过一般,明亮清澈,唇畔勾起的微微笑意,让沈轻鸿只觉得心口绞痛。 他真的找不到沈炼的一点儿破绽! 这样的认知让沈轻鸿很是挫败,泄气之时,动作更是漏洞百出的没眼看,简直就像送上去挨打一样。 沈正青看的眼睛疼,心烦的站起来,铁青个脸大喊一声:“行了,比试到此为止!” 要是沈炼再多打一拳,沈轻鸿都可以说他是公报私仇,可他偏偏没有。 父亲一开口,他就停了下来,活动着手腕,薄唇噙着笑,淡淡地望着他。 “二弟这武艺...不行呀。”他拖长的尾音里带着嘲笑,“幸亏没有外人在,这要是传出去,你爹的面子往哪儿搁?” 沈正青恨不得再给他一脚,“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 沈炼无辜地耸耸肩膀,“我也不想这么说,可是他一直被我按着打哎。” 他这话是事实,任凭沈正青再气再恼,也没法睁着眼说是二儿子的武艺更胜一筹。 一腔怨气无处发泄,他只好扭头训斥沈轻鸿:“没用的东西!我平日教你的,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父亲,我——” 长这么大,还没被自家爹爹这么恶声相向过,沈轻鸿又委屈又心虚又后悔。 这些日子他的确是疏于锻炼了,只顾着跟达官显贵的公子哥们搞好关系,却忘了自己的本职所在。 沈轻鸿仰起的头终是低了下去,“我知错了,儿子以后一定勤加练习。” “知道就好!多跟你哥学学,他——” 作为一个公平的父亲,有罚就该有奖,沈正青静下心来,刚想表扬一下大儿子,就被对方抬手制止。 “哎,不用跟我学,这是天赋,他学不会的。” 轻蔑又玩味的嗓音,让沈轻鸿额角重重一跳,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脚朝他飞踹过去。 他宝刀不老,这一脚来的又猛又快,可沈炼比他更快。 他抬脚的一瞬,沈炼就已经脚尖一点,飞出了几米远。 “打赢了,舒坦,告辞。” 沈正青被他这一出气的发抖,脸色铁青的与沈轻鸿有一拼,沈轻鸿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父亲,您没事吧?” 好心关怀,却被自家父亲狠狠臭骂一顿:“没用的东西!滚回你的顺宁阁去!好好想想今天是怎么输给他的!” 沈轻鸿:“...是。” - 正月十五,元宵灯会如期举行。 叶穗岁在府中憋闷了数日,终是忍不住想出去凑凑热闹。 沈炼听完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起身帮她拿披风,“想去就去,犹豫什么?走,我陪你去。” 叶穗岁其实是有些担心的,元宵灯会人来人往,磕着碰到没什么事,就怕伤了腹中的孩子。 但一听他陪着,心顿时就安定了。 少女殷红的花瓣唇间噙着淡淡的笑,一双杏儿眼比空中的星子还要明亮。 她心里高兴又感动,禁不住踮起脚尖,在沈炼的薄唇上亲了亲。 “呜,相公真好!” 即便快要做母亲的人了,少女的嗓音依旧甜糯,唇瓣也是软乎乎的,亲上来时,可怜的唇珠被压的扁扁的。 她如今快四个月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快四个月没有亲热。 怕自己控制不住,沈炼甚至都只敢亲亲她白皙软嫩的脸颊和柔软的墨发,晚上睡觉也规规矩矩地抱着,大掌贴在她的腰上,以一种保护的姿势,不敢多挪动丝毫。 刚开始时有些难熬,毕竟才刚开了荤,戛然而止,换谁谁都受不了。 凉水澡不知偷偷洗过多少次,心中的欲/望才终于淡了些。 可被她这么一亲,久违的触感瞬间勾起了沈炼强行掩藏起来的记忆。 记忆中蚀骨的快感像遇风之火,腾的一下燃烧起来。 片刻的功夫,他的眼睛就红了,颈间的青筋也明显地凸了出来。 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叶穗岁仰头看着他,无辜又疑惑地问:“相公,你的眼睛怎么啦?” “没事。”沈炼的嗓音听着沙哑又委屈,“就是突然有点想哭。” 一想到还有六个月才能亲亲抱抱,眼泪都要流下来。 叶穗岁一听就明白了,她绞着手指,小声道歉:“对不起啊,要不,我——” 话未说完,方才还蔫巴巴的像没吃饱的狗狗一样的沈炼突然眼神一凛,严肃地看着她道:“你干吗?我不要通房,你提都不要提!” 叶穗岁闻言惊得张开了小嘴,葱白的手指指着自己问:“我看上去这么大度?” 沈炼松了口气,摸着鼻子回道:“我怕你大度。” 不怪他反应过度,昨日他跟好友见面,马英浩便说起最近夫妻二人感情出了点问题,他听来听去,源头就出在了一个通房身上。 而那个通房,是马英浩夫人怀孕之后,特地找来伺候他的。 但凡有点家底的,这种情况家家都有,沈炼可不希望娇妻因为太爱他,从而忍气吞声地找个旁的女子来伺候他。 叶穗岁抿着唇直笑,“你想多了,我才不会。我方才是想说,要不我们分房睡?” 这句话似乎比“找通房”还要过分,沈炼蓦地张大了眼睛,震惊又受伤的看着她,“叶穗岁,你好狠的心!” 好狠的叶穗岁很无奈,“...是分房,不是分开,也不是和离。” “有什么区别!?”沈炼大声质问。 他炮仗一般的样子让叶穗岁举手投降,不敢再提,赶紧上前主动裹上披风,将小手塞进了他的大掌中。 “走吧走吧。”少女笑眼弯弯地催促。 明明连哄都懒得哄他,但一见她笑,心里的那点不情愿和小别扭便瞬间消散了。 将她的小手整个包裹住,不让寒风侵扰她丝毫,踏出房门时,还能听见男人不放心地低问声: “不分房吧?是不分吧?叶穗岁你说句话呀!” 第76章 不守男德 元宵灯会素来热闹, 各式各样的灯笼挂在树梢,将原本深沉的夜空点缀的俏皮璀璨。 柔和的烛光下,人来人往,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小孩子们嬉笑跑跳, 大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说或笑, 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站在花灯下眉眼含笑...再冷情的人置身于此,也会被这样平凡的快乐所打动。 叶穗岁站在拱桥上, 将众人的笑脸一览无余,她自己也翘起了唇角, 幸福地感叹:“真好呀!” 沈炼的眉眼也柔和了几分,握紧她的手,“走,下去看看。” 一路看过去, 有猜灯谜的、舞狮的、杂耍的...项目之丰富, 叫人应接不暇。 叶穗岁都手掌心都拍红了,笑得太久, 甚至都觉得脸蛋有些僵硬。 沈炼捏捏她的手,怕她听不见, 凑到她耳边问:“累了吗?要不去那儿歇歇?” 许久没出来,一出来就赶上这样热闹的时节, 一番玩闹下来,叶穗岁的确是有些撑不住,小腿肚有些胀痛。 她点头说好,二人挤出人群,打算去前边的凉亭休息。 凉亭处也挂着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灯笼,映出亭中的两道人影, 只是灯光微弱,看不清是谁。 叶穗岁也没多想,继续往前走,走近了才突然发现,亭子里坐着的竟是熟人。 “非言哥哥!”叶穗岁惊讶地张大了杏儿眼,唇畔笑意灿烂,“好久不见!” 她站在凉亭下,身后是串串温柔的漂亮的灯笼,在她的周身洒下了朦胧的光芒,本就娇俏可人的脸蛋,也在这样的朦胧中,越发的美丽圣洁。 楚非言蓦地站起来,平静无波的丹凤眸也终于有了起伏,他微微笑着,平直的嗓音也多了几分温柔,引得身边人侧目。 “穗岁,好久不见。” 沈炼低低地啧了声,不满道:“没看见我吗?楚非言,咱们俩也好久没见了。” 楚非言慢慢地移开目光,原本闪动着星光的眼眸瞬间暗了下去,嗓音又变成了一如既往的平直,“我以为我们少见面是好事。” 这话听着很得罪人,楚非言身边的少女甚至都暗暗捏了把汗,但沈炼想了想,一把子赞同,“你说得对。” 情敌相见两生厌,呆的久了恐怕都要打起来,还是少见面的好。 这俩人的对话多少有些令人无奈。 叶穗岁看了看楚非言,又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少女,抿着嘴笑了笑,“那我们就不打扰二位了,相公,我们还是去别处休息吧。” “不打扰!” 见他们要走,楚非言连忙走下来,“穗岁你怀有身孕,累了就别多走动了,还是快进去歇一歇吧。” 他的神情之中竟带着一些恳求,沈炼挑了挑眉,笑容玩味道:“没事,我抱着她走也一样,别耽误了你的好事。” “什么好事,那是我的表妹。”楚非言道。 表兄妹之间结亲的不在少数,楚非言这么说完,只觉得眼前二人看起来更加热切和八卦了。 他忍不住抬手按了下眉心,忽略掉满脸写着“看戏”二字的沈炼,对着叶穗岁低声说:“穗岁,拜托。” 花灯节,他娘执意要他带表妹夏婉儿出来,他心里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原本想拒绝,可又架不住父母之命,只好将表妹带了出来。 谁知刚到灯会,她就在人群推搡下崴了脚,他只好将她扶到这里休息一会儿。 孤男寡女坐在凉亭里,又在这样昏暗的暧昧的灯光下,表妹看向他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楚非言恨不得拔腿就跑。 但他总不能将一个弱女子丢在这里,只好硬着头皮慢慢挪的更远了些。 他一直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能有个人能进来歇歇,哪怕是个冒着鼻涕泡的小孩子也行,至少能够让场面不那么尴尬。 他的祈祷确实生效了,来的甚至还是他最想见到的人,虽然她身边还跟着个碍眼的家伙。 叶穗岁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凉亭中的少女,面容姣好、身材袅娜,称得上是个美人儿。 于是她也低声道:“非言哥哥,你也该娶个媳妇了。” 沈炼原本还有些吃味,听见这话就立刻乐开了,弯着桃花眸附和说:“对啊,你瞧我,孩子都有了!” 他得瑟的太明显,楚非言忍了忍,没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跟你说话!” 他还好意思说,当初若不是他横插一刀,他和穗岁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嘿!你——” 沈炼也跟他杠上了,叶穗岁无奈地拽了拽他的手,示意他少说话。 “好吧,那我们就打扰啦。” 三人踏上台阶,走进凉亭。 叶穗岁走在最前,沈炼和楚非言在后边像两个幼稚的小孩子,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用眼神“互杀”。 可当她转头的时候,二人又是一副风轻云淡、无事发生的样子微笑的看着她。 “怎么了?”沈炼眨眨眼睛,无辜问。 叶穗岁狐疑地扫了二人一眼,“没事。” “嗯,小心台阶。”楚非言薄唇间抿着淡淡笑意,细心提醒。 叶穗岁说了声好,不再理他们,提步走了上去。 她今日穿的衣裙并不华丽,但胜在衣料很好,行走之间,衣裙如月下湖面一般波光粼粼。 披风的领子毛茸茸的,又将她的脸蛋衬得小巧白皙,一双杏儿眼又大又明亮,只是看着就令人心生喜爱。 夏婉儿瞬间就明白了为何如老学究一般的表哥会对她青眼相待。 “婉儿给郡主请安。”她屈膝行礼,温声道。 叶穗岁忙扶她起来,“不必多礼。”她笑问:“姑娘认识我?” 夏婉儿借着她的力直起身子,眉眼弯弯道:“以前曾有幸见过郡主一面。” 那次也忘了因为什么,只记得她到楚家时,母亲催她去找表哥玩,那时候她也小,母亲叫她去她便去,去了之后就看到平日里板着脸一脸严肃模样的表哥对着一个小姑娘笑得温柔又明朗。 她表哥也是天之骄子,伺候他的人不计其数,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做起了剥果皮、剥瓜子、端茶倒水这种下人才做的琐碎小事。 那时候她就意识到,这位姑娘对表哥来说很不一般。 她心里好奇,就逮住下人问了句,才知道那位姑娘就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福康郡主,是表哥最喜欢的小青梅。 她那时还挺看好他们两个,青梅竹马,一段佳话,听闻福康郡主嫁给了劣迹斑斑的沈家大公子时,夏婉儿当时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但是现在,她更多的是庆幸。 还好福康郡主嫁人了,不然她可就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两个姑娘家自然是有话聊,他们一来,旖旎暧昧的气氛也没了,取而代之的二人银铃般的欢笑声。 楚非言顿时松了口气,感激地往叶穗岁都方向看去。 许久没见,他想看看她过的好不好。 只是关心,没有旁的龌龊心思,可是他才刚看一眼,就听见沈炼重重地咳了声。 楚非言看过去,就见沈炼紧紧地盯着他,桃花眸里满是警告,还用手在脖颈间划了一下,明晃晃的警告和威胁。 他禁不住啧了声。 有病。 穗岁都有了他的孩子,他难道还能丧心病狂的地去毁坏二人的生活不成? 看一眼都要恼,真不知道该说他是醋劲太大,还是太在乎穗岁。 不过见着沈炼,他倒还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看了眼聊的正欢的两个姑娘,楚非言给了沈炼一个眼色,起身走到了凉亭外。 沈炼犹豫了下,也走了过去。拉赫 “干什么?”许是还记着刚才他看穗岁的仇,沈炼的语气凶巴巴的。 楚非言不同他一般计较,正色道:“父亲说,跟西凉没谈拢,估计要开战了。” “西凉想要边境十八城,能谈拢才怪。”沈炼也收起脸上不满,淡淡道。 楚非言嗯了声,又拧着眉问:“那你预备怎么办?我听闻是沈将军带兵出征,你去吗?” 沈炼疑惑地看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个,但还是如实说:“不去,我得陪穗岁。” 他以为楚非言会说他不知孰轻孰重,心中没有家国大义,谁知却见楚非言舒了口气,赞许地看着他,道:“我还以为...总之,你不去,我就放心了。” 女子生产是件极危险的事,就算穗岁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也得有体己的人陪着才行,沈炼作为枕边人,自然是不二人选。 沈炼嗯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倒朝凉亭里扬了扬下巴,“你那表妹,我看着挺好的,你哪里不满意?” 他只是随意问问,关心一下情敌的感情生活,谁知楚非言又一皱眉头,方才的赞许瞬间变成谴责,“你都要当父亲的人了,怎能随意看别的女子。” “我——”沈炼下意识地替自己辩解,又怕声音太大被自家娇妻听见,嚣张的气焰瞬间降了半截,小声道,“我就是好奇看了眼,你不要污蔑我,破坏我们夫妻俩的感情!” 试问谁能不好奇情敌的相亲对象长什么样?! 将他拿捏住的楚非言把头一偏,轻哼一声,“不守男德。” 第77章 开战 按照往年惯例, 花灯节持续到戌时才结束,但叶穗岁已然撑不住,困的呵欠连天。 见状, 沈炼忙拉着她要回府去。 叶穗岁也没多抵抗,同夏婉儿和楚非言告了别, 被人搂在怀里, 睡眼惺忪地离开了。 一个高大一个娇小,连背影都诉说着般配。 夏婉儿禁不住羡慕起来, 要是她的夫君待她也能如沈公子一样体贴温柔就好了。 光是想想,唇角就翘了起来, 只是还没容她多笑一会儿,就听见了自家表哥平直无波的声音:“你能走了吗?” 冷冰冰的,丝毫没有方才对着小青梅时的温柔宠溺。 夏婉儿唇角耷拉了下来,蔫蔫地回:“好了。” 楚非言看上去满意了些, 自顾自地起身说:“好了就回吧。” “好...” 夏婉儿低着头跟在大步流星的男人身后, 心想,她以后再也不跟表哥一起出来了。 亲事也就此算了吧, 她夏婉儿实在没本事让一棵“木头”回心转意。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楚非言定住脚步, 回头催她,“在想什么?快跟上。” 他的语气配上这样一张严肃冷峻的面容, 让夏婉儿瞬间想起在学堂被夫子打手心的日子。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应了一声,小跑着追了上去。 太可怕了。 咱就是说,找丈夫还得是沈公子那种温柔体贴的才靠谱! - 由于昨日玩的太尽兴,睡得又太晚,翌日, 叶穗岁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终于舍得轻轻扇动漂亮的蝶翼长睫。 “少夫人醒了。”季夏立即凑上来,柔声问,“可要喝点水润润嗓子?” 叶穗岁轻轻嗯了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双手接过温热的水杯,一边小口抿着,一边问道:“相公去军营了?” “是,少夫人。”待她喝完,季夏又皱着眉,语气沉沉道,“少夫人,开战了。” 原本惺忪的睡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惊醒一样,瞬间睁大。 “开战?!” 季夏点点头,“天不亮,老爷就和二少爷带着军队出发,这会儿估计已经到奇南了。” 她说什么,叶穗岁其实根本没有再注意听,满脑子都在想着开战这件事。 前世大周与西凉谈判失败,沈家父子领命带兵出征,沈炼隐姓埋名进入了军队之中,从此披荆斩棘,救大周于水火,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 如今沈炼已经崭露头角,也因为她的孕期,没有参军,没了他,不知战局又将如何? 叶穗岁越想越后怕,手底下的锦被攥成一团,神色不安的样子让季夏有些担心。 “少夫人,您没事吧?” 叶穗岁没说话,只颤了颤睫羽,低声说:“准备马车,我要进宫。” 兹事体大,她实在不好一人拿主意,还是要进宫问一问舅舅才行。 马车畅通无阻地进了皇宫,听说宝贝外甥女来了,岑帝甚至都没敢四处去,一直稳坐在御书房等她。 娇小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岑帝脸上的焦虑和烦躁瞬间被慈爱所取代。 “穗岁,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岑帝边说边叫人搬了软凳过来,示意她快快坐下,不要累着。 “舅舅,我有件事要向您禀报。” 小姑娘甜软的嗓音很是凝重,听得岑帝心肝一颤,只怕是她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他神色一紧,“快!宣太医!” 帝王都紧张了,做下人的更是慌张的不行,要跑着去找太医的小太监甚至脚底一滑,还没出门就先摔了个屁股墩。 “哎,你慢些!” 叶穗岁看着都疼,忙叫人去扶把小太监扶起来,无奈地看向岑帝,“舅舅,我没事,不用叫太医!您让他们先退下,有件事需要您拿主意。” “真没事?” 岑帝又不放心的问了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后,这才稍稍放心,将殿内人都撵了出去。 叶穗岁偏头道:“季夏姐姐,你也先出去吧。” 季夏眨了眨眼,显然没想到这事自己也不能听,惊讶归惊讶,但主子的话还是要听的。 她也退出大殿,还贴心的关上了殿门。 岑帝这会儿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眉头紧缩,声音沉重道:“穗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叶穗岁抿了抿唇瓣,上前几步,“舅舅,我做了个梦。您先别急着笑我,听我把话说完!” 她打算把前世自己所看到的事情告诉舅舅。 当然,自己遇人不淑这些事就不值得说了,重点是现在大周所遭遇的这个部分,以及沈炼在这场战役的重要性。 其实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一场战役怎么会因为一个人突然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可事实就是这样。 沈炼就像天选之人,救大周于危难,从此如利刃如磐石一般坚定地保护着大周,直到他死去,也没有放下保护大周保护百姓的那把剑。 慢慢说完,看着自家舅舅平静的并不在意的表情,叶穗岁有些着急,“舅舅,我不是来吹嘘相公有多么重要,我是担心...” “别着急。”岑帝打断她,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舅舅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为了大周好。可丫头,梦也不一定会成为现实。” 叶穗岁也深知这一点。 重生之后,有很多事情也不再像前世一样发展,可那些事不过是些琐碎小事,不值一提,无法同今日所言相比。 但是... “万一呢?”叶穗岁握紧拳头说,“舅舅,我们不能拿百姓的命去赌。” 岑帝闻言沉默了。 叶穗岁哪能不明白舅舅在纠结什么。 若是这个“救世主”是京城中任意一个人,舅舅都会斩钉截铁地派他去往前线,如今的犹豫只不过是疼惜她怀有身孕,不忍她在这样的时间跟丈夫分别。 家人就是这样,你疼我,我也要多顾念你才是。 叶穗岁还想多劝几句,就见岑帝竖起手掌制止了她,许是心事重,他看着有些憔悴。 “好了,穗岁,这事你不用管了,先回府去,舅舅自有打算。” 叶穗岁闻言红唇微张,最终还是将话音都咽了下去,“是,舅舅。” 不到一刻钟,辘辘驶来的马车又沿着原路返回。 岑帝负手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了几趟,终于下定决心。 “来人,宣沈炼进宫。” - 听闻陛下传召他,沈炼还以为是自家娇妻出了什么事,来的飞快。 进了御书房就看到岑帝沉重的复杂的心情,他顿时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还好岑帝看出了他的异样,“别紧张,穗岁很好,有旁的事找你。”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菩萨手中的琼浆玉露,瞬间抚平了他心中的不适与紧张。 “臣洗耳恭听。” 岑帝也不瞒他,将叶穗岁进宫之事一一告知。 “穗岁似乎很相信这个梦,执意要你去的样子,所以朕叫你来,是问问你的意思。” 沈炼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这样一件事,有一些懵地眨了眨眼,不答反问:“她很担心?” “嗯,她怕因为一己私欲拦住你,会害的无数无辜百姓丧命。” 若大周战败,靠近战火的八座城池都会在朝夕之间被人占领,以西凉和犹塞武部的风格,城中数万百姓,数千的婴孩稚童,恐怕都难以活命。 任何人都承受不了这样的代价。 沈炼低了低头,又迅速抬起,桃花眸比宫殿中的夜明珠还要明亮,他嗓音沙哑又坚定:“陛下,我去!” 穗岁要他去,他便去。 只要能让她心安。 - 同岑帝一同又研究了战局,一直到暮色四合时,沈炼才终于归府。 “等急了吧。”他抱住迎过来的少女,摸摸她柔软的发,“在宫里多呆了一会儿,没饿坏你吧?” 叶穗岁都脸蛋贴在他的胸膛上,嗓音闷闷,“没有,我吃了几块糕点。” 她顿了顿,又道:“相公,舅舅都跟你说了吧。” 许是分别在即,沈炼抱着她不想撒手,嗓音更是温柔的不像话。 “嗯,说了。傻穗岁,你心里慌张,直接同我说不就是了,何必还要进宫,做马车多不舒服。” 她想要的,他拼尽全力也会帮她实现。 他爱怜地捏捏少女后颈的软肉,佯装生气道:“怎么,你觉得我不会去?” 叶穗岁有些憋不住,细软的哭腔都冒了出来,“不是,我怕我舍不得同你说。” 沈炼是心怀大义的,不会抛下百姓不管。 只是她舍不得同他分开,怕自己一看到他,便将无辜的百姓们抛在一边,只想同他黏在一起,永不分离。 她没法对着他那双盛满星星一样的温柔的眼睛说出分离的话,所以,皇宫,她必须去。 “瞧你,哭什么,我跟你说着玩呢。” 明明是在哄怀里的小姑娘,沈炼自个儿却也禁不住红了眼睛。 去前线说的容易,这一走又不知是多少个日日夜夜,她还怀着孩子,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如果、如果她生产,他赶不回来可怎么办... 女子生产可是一脚踏进鬼门关。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出现,便难以克制。 叶穗岁正把眼泪往他怀里抹,就觉得一滴又一滴的水珠砸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下、下雨了吗? 叶穗岁恍惚地想,可是今日是个大晴天呀。 这时,她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想法,“相公,你...哭了么?” 第78章 桐华郡 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 就被人按住后脑勺,轻柔又不容反抗地按了回去。 “没哭。”沈炼道。 他的声音听着与往日没有太大改变,只是低沉了许多, 仔细听,还能发现一些沙哑。 叶穗岁小小地哦了声, 圈紧他的腰, 不再抬头。 小姑娘很体贴,但沈炼却忍不住想, 真丢人呐。 她一个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也是分外惹人怜, 可他沈炼一个大男人,这会儿比个小姑娘哭的还凶,说出去面子往哪里搁,院子里的下人们会怎么看他?! 怎么想都觉得丢人, 可这会儿, 沈炼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 任凭他在心里怎么安慰自己甚至是斥骂自己,依旧是鼻头发酸, 眼泪一个劲往下掉。 他心里实在是难受。 一想到他们两个要分别,想到她受苦受累时自己不能陪在她身边, 沈炼只觉得心如刀绞。 叶穗岁原本想给他留些面子,装作无事发生, 但他实在哭的太厉害了,胸膛都一鼓一鼓的。 她只好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着,温声劝:“相公,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等你回来的。” 方才是她哭,他哄, 现在完全换了过来。 沈炼也干脆破罐子破摔了,狠狠憋着的哭腔从唇齿间冒了出来,他红着眼,赌气一样地说:“我不担心你,一大帮子人照顾你,我担心你什么!我是担心我自己!” 一个个日日夜夜,叫他怎么熬。 见他真的气恼了,叶穗岁无措的抿了抿唇瓣,仰起头哄他,“那怎么办?要不...不去了?” 沈炼抬手用力地抹了把眼,刚哭过的桃花眼泛着深深地红,微微眯起的样子像是被饿了许久的野兽,唯有鲜血才能抚平心中的戾气。 “去!为何不去!”他非要干|死那群王八蛋才解气! 乍然分别,日日黏在一起的小两口又有一箩筐的话说不完。 沈炼这会儿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眼睛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配上他这张俊美的脸庞,瞧着很是可口。 叶穗岁在他的脸上捏了又捏,揉了又揉,他习武之人,脸上并没有多少肉,可摸着手感就是极好,让她有些舍不得放下手。 沈炼也不阻止她,任她在自己脸上作怪,直到天色渐深,这才催着她快睡。 叶穗岁咕哝着在他怀里又腻歪了一会儿,接着才不情不愿地闭上眼睛,慢慢进入了梦乡。 明日还要早起,应当早点睡,但沈炼一直等着少女睡熟了,睡得脸蛋水蜜桃一样的红扑扑,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听见房门响动,守在门外困意沉沉的元福被吓醒了。 “嘘。”沈炼对他做了个手势,小声道,“跟我来。” 元福以为自家少爷是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豪情满怀地到了书房,却见对方拿起了笔,开始写信。 元福傻眼,“少爷?” 沈炼淡淡嗯了声,说:“这封信你收好,明日一早就给林星无寄过去。” “给林神医?”元福偷偷瞥了眼信上字迹,顿时大为震撼,“少爷,您是想让林神医来照顾少夫人?可、可您不是说,他也爱慕少夫人?!” 让情敌来照顾自己的心上人,这、这多少离谱了。 沈炼哪里想这样,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林星无如果能来,会给他十足的安全感。 他医术了得,连宫内太医都甘拜下风,在江湖上行走又见了许多的疑难杂症,就算穗岁生产遇上什么不测,想来他也是有办法的。 什么都不比穗岁到健康重要。 想着,最后一个字已经写好,沈炼俯身吹了几口,将湿漉漉的墨迹吹干,装进了信封中。 他不理震惊的元福,只认真严肃的叮嘱:“明日一早就寄,加急。” 元福眨眨眼,双手接过,“是,少爷!元福办事,您放心!” “你办事,少爷我自然是放心的。所以...”他轻挑羽玉眉,眸中划过流光,“林星无来了府里,肯定会多有不适,你负责照顾好他,别叫旁人欺负他。” 林星无的人品和医品都有目共睹,但男人嘛,跟喜欢的女子呆的久了,就怕会产生一些旁的想法。 这时候,就需要有人在旁边提醒一下,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元福瞬间悟了,顿觉肩头担子很重,他挺直腰板,重重地拍了拍胸脯,“少爷,交给我了!” 少爷的幸福由他来守护! ... 翌日,天不。。沈炼就又带着一支小队出了城,去追赶前方的大部队。 虽然不是第一次分别,但说实话,就算有了经验,再次分别时的伤感也只增不减。 不过叶穗岁不敢放任自己一直伤感下去,太医说了,这样对腹中的胎儿不好。 喝了些热茶,又用了些香喷喷的糕点,叶穗岁都心情舒缓了许多。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微微鼓起的小腹,漂亮的眉眼间似乎有着柔和的圣洁的光辉。 “宝宝乖乖的,和娘亲一起等你爹爹平安归来。” - 桐华郡。 林星无接到信件时,已经是五天后。 “师父,京城又来信了!”霞初平日也没事,就负责跑腿,蹦蹦跳跳的将信递到自家师父眼前。 林星无正拿着锄头去除药田的杂草,听见这话便停了下来。 他抬起手臂,用袖子擦着额头的薄汗,有些纳闷道:“这个月的信不是已经来过了吗?” 回来之后,他同叶家一直没有断了联系,每月一封书信,了解彼此的近况,原本没有温度的文字如今也成了一种温暖的慰藉。 霞初舔着糖,把信拿到眼前你仔细看了两眼,惊讶地啊了声,“师父!这信好像是沈家公子寄来的!” 沈炼? 林星无动作一顿,他可从未给他寄过信。 念此,他唇畔笑意全无,在衣服上蹭掉手中的汗水与泥土,伸手把信接了过来。 霞初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肉嘟嘟的脸上也浮现出几分紧张和担心,“师父,穗岁姐姐没事吧?” 林星无一目十行,认真看过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她没事,只是战事突发,沈公子不得不去前线,他放心不下,拜托我去照顾她一段时间。” “什么?让你去照顾!” 林星无话音刚落,霞初还没来及插话,便听见了一句中气十足又无比震惊的叫声。 霞初笑嘻嘻地循声望去,跑着上前搀扶来人,“师祖,您怎么过来啦。” “没酒了,你小子替师祖打点酒去。”无妄老人敲敲徒孙的脑袋,顺手将酒袋递给了他,还多塞了些碎银子给他当跑腿钱。 得了便宜,霞初喜滋滋的拿着酒袋跑走了。 林星无将信收起来,唤了声“师父”。 无妄老人哼了声,问:“你又要去?” “是,师父。穗岁身体底子不好,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林星无目光澄澈道。 无妄老人瞥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自己去打仗,让你去照顾,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还有你,也太不争气了,叫你去你就去!还有没有点医仙该有的面子了!” 被骂了,林星无也不恼,反倒怕气着自家师父,露出个讨好的笑脸,“沈公子定是有什么苦处,不然他是不会在这种节骨眼上离开的。再说了,治病救人本就我应当做的。” “你还替他说起好话了!”无妄老人气的胡子都吹飞起来,“我看你都快成了叶家专用的大夫了!” 他家有什么事,跑的那叫一个快,尤其事关穗岁那个丫头,这小子只恨脚下没有哪吒的风火轮。 唉,怎么他们两人就没有缘分呢! 无妄老人在心中长叹,面上却依旧凶巴巴,“我不管你了,你要去就去!” 他转身欲走,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说道:“那支六百年的人参,给岁丫头带上,算是老头子我送她的礼物。” 女子生产就怕没力气,六百年的人参正是大补之物,一条参须都足够她撑上几个时辰。 林星无听了果然欢喜,笑着朝无妄老人行了一礼,“星无替穗岁谢过师父!” 花了一日时间准备,林星无雇了辆马车,准备前往京城。 霞初也到了学医的年纪,这些日子一直在背医书,京城繁华迷人眼,林星无便没再带他。 小男孩不知是舍不得自家师父,还是馋京城的好吃的好玩的,眼泪汪汪的追在马车后边。 “师父,霞初会想你的!” 林星无笑着朝他点点头,“好好背书,照顾好师祖。” “嗯!” 霞初应了声,抹着眼泪,终于憋不住内心的想法,可怜巴巴地祈求,“师父,带点好吃的回来!” 林星无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好笑地在他脑袋上敲了敲,“记住了,少不了你的。快回吧,我走了。” 说着,他放下了车帘,马车随之动了起来,渐渐驶离了桐华郡。 - 许是做母亲的有着天然的使命感,一切都以孩子为重,这次叶穗岁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有说有笑,饭食也用的很多,让一众人都放下了心。 只是整日窝在府里总是烦闷,季夏便每日打听些有意思的消息说给自家小姐听。 今日也不例外。 “少夫人,今儿这个虽不像正妻痛打勾搭寡妇的男人这么刺激,但是你听了一定解气!” 叶穗岁闻言来了兴致,杏儿眼亮晶晶问:“哦,是什么事?快说快说。” 第79章 健康的宝宝 这事就发生在沈家, 事情的几个主人公也不是外人,就是柯慧与她的两个儿媳。 起因是柯慧一边心安理得收着安玲珑孝敬给她的金银珠宝,一边又对白晴画好, 处处向着她不说,甚至还把安玲珑送她的珠宝送给了白晴画。 安玲珑这可不乐意了! 当着二人的面大闹了起来, 府里主事的男人们都不在, 安玲珑一撒起泼来,竟无人能治得了她, 就连柯慧这个当婆婆的也不敢做些什么。 人家的爹可是安国公,当家男人不在, 她一个妇人家惹不起。只能杵在那里看她撒泼,任由她轻蔑地冷嘲热讽。 撒完泼,安玲珑心里就舒坦了,袖子一甩回院子了, 倒是柯慧, 当天就叫了太医,如今已经两天没出门了。 叶穗岁闻言翘起唇角, “看来她气的不轻呀。” “可不是。”季夏笑着说,“听说夫人的脸都气绿了, 当天下午唇上就起了个大泡。” 苦媳妇好不容易熬成婆,还要受这样的委屈, 换谁都得气的够呛。 不过清风阁可没人心疼她。 叶穗岁连盒菊花茶都不想给她,叫朱嬷嬷拿出来分给了院里的下人。 晒着太阳同她们说了会话,叶穗岁都困意又上来了,正想先去睡一觉,就见元福笑嘻嘻地进来了。 他笑容神秘地说:“少夫人,您猜谁来了?” 说着是要她猜, 可叶穗岁还没来得及猜,就见他身子一侧,激动道:“您看!林神医来了!” 林星无眉心的红痣宛如一粒朱砂,笑起来美好又温柔,“穗岁。” 叶穗岁讶然瞪圆了双眼,惊喜地站了起来,“星无大哥!你怎么突然来了!” 元福闻言赶紧说:“是少爷不放心少夫人,临行前特地写信给林神医,拜托他来照看少夫人的。” 所以,都是他们少爷贴心! 如愿看到少夫人脸上的感动之后,元福松了口气,更是干劲十足! 少爷您就放心在前线杀敌吧!你和少夫人的感情由我来守护! 林星无也没觉得元福的解释有什么不对,附和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所以我就过来了。没吓到你吧?” “当然没有!”叶穗岁连忙说,“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觉得相公有点太小题大做了,有李太医守着,哪里还需要麻烦你多跑一趟呢。” 林星无看着她轻笑一声,“不麻烦的,你不要多想,安心养胎。” 说着,他上前两步,“穗岁,我给你把把脉。” “好的。” 大夫说什么就是什么,叶穗岁立马乖巧坐下,将手腕放在了软垫上。 她养出了些肉,但腕子依旧很细,阳光下透着羊脂玉一样细嫩的光泽。 林星无搭上帕子,指节轻轻搭上去,按在了她脉搏上。 事关腹中的孩子,叶穗岁有些紧张,引得林星无抬头看了她一眼。 “穗岁。” “嗯?”叶穗岁以为出了什么问题,杏儿眼紧张地眨了两下,被吓到的猫儿一样,很是可爱。 林星无笑着提醒她,“呼吸。” “哦哦,吸着呢。”叶穗岁说完,凑近一些担心问,“怎么样?” 林星无收回手,“脉象很好,他是一个很健康的宝宝。” 听他这样一说,叶穗岁才真的是放心了。 虽然李太医每隔三五日也会来请平安脉,但对于自家的大恩人,任何人心里都会更多一份信任和依赖。 放开紧握成拳的小手,叶穗岁杏儿眼弯弯,“太好了,多谢星无大哥!” “不谢。” 离得近了,少女眉眼中的困意很容易就被捕捉到,于是林星无主动问:“穗岁,我住在哪里?一路上有些累了,我想去休息一会儿。” 不等叶穗岁开口,元福又立即站了出来,“不劳少夫人费心,少爷都已经安排好了!林神医,您随我来,我带您去您的住处!” 这住的地方也是很有讲究的。 不能离得太远,以免出了急事不能快速赶来;也不能离得太近,若是日日低头不见抬头见,沈炼只担心自己会醋的从战场杀回来。 所以沈炼精心挑选了半宿,终于确定了一个位置。 “林神医,这就是您接下来住的朝晖院,少爷已经派人都打扫好,被褥也都换了新的,您可以安心住着。” 林星无对住处没什么讲究,干净明亮就好。 于是他点头道:“多谢。” “您不用客气,少爷说了,您是贵客。这些日子,就由我来伺候您,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同我说便是。” 元福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很体面,应该透不出自家少爷的那点小心思,可当林星无看过来时,那双琉璃般的眼眸似乎经过了神佛的祝福,一切谎言和新机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元福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 然而林星无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声好,转身收拾起了行礼。 元福轻轻拍了下胸口,接着殷切地上前,“林神医,小的来帮您!” 二人收拾的功夫,叶穗岁已经躺在了床上。 她侧着身,同正在关窗户的季夏说:“想不到相公竟偷偷瞒着我把星无大哥请来了。” 季夏道:“少爷这是放不下您呢。” 叶穗岁哪能不明白,只是这几日好不容易克制住对他的思念,被他这一出又勾了出来。 她忧忧地叹了声,“也不知道相公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被人欺负。” 季夏一听,顿时笑出了声,“少夫人说错了吧,是少爷欺负别人还差不多。” 带队的是少爷的爹和弟弟,哪一个不是少爷的手下败将。 所以被人欺负?不存在的。 叶穗岁一想也觉得有理,放下心来,闭上了眼睛。 她渐渐进入梦乡,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沈家军终于找到了一条河流。 沈正青下令修整片刻再出发。 李嘉木翻身下马,朝沈炼举了举水袋,“打水去啊。” “行。” 沈炼也下了马,二人有说有笑地去了河边。 终于逮着机会,沈轻鸿连水都顾不上打,凑到自家父亲身边低声问:“父亲,这是怎么回事,大哥怎么也跟来了?” 而且皇后娘娘的亲弟陪他一起来了,二人关系还甚是亲密,让沈轻鸿不得不防。 他还想着在前线大展身手,这可倒好,沈炼一来,岂不是要将他沈轻鸿的风头全都抢了去。 沈正青大口喝着水,喝完之后用袖子抹了把嘴,道:“他不是说了,陛下叫他来的。” “可、可这是为什么?穗,我是说大嫂,她还怀有身孕,陛下怎么会让大哥奔赴前线?” 沈正青本想休息一会儿,结果二儿子跟只苍蝇似的在他耳边嗡嗡,嗡的他有些心烦。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他不耐地摆摆手,“别在这烦我,有问题直接问你大哥去。” 沈轻鸿:“...是,爹。” 自觉地离远了些,沈轻鸿看向河边有说有笑地二人,纠结了片刻,还是抬步走了过去。 “李兄头一回去前线吧?可还习惯。”他故作关切地问李嘉木。 李嘉木闻言咂咂嘴,“确实有些不习惯,但我也终于明白,长姐为何非要让我来。” 临行前,长姐,也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同他说,李家不能只靠卖女儿在京城立足,沈炼是个有大造化的人,让他一定要跟紧沈炼,相信他、帮助他,这对他以后的仕途有好处。 虽然李嘉木还没看到沈炼的特别之处,但这一路的风餐露宿却让他有所感悟,不枉此行。 皇后娘娘的事可不是随意能打听的。 沈轻鸿笑了笑,没敢往下接话,只看向沈炼那张精致的侧脸,问:“还没问大哥怎么也来了,没记错的话,大嫂还有五个月就要生了吧。” 沈炼侧头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桃花眸寒冷又锐利,“你倒记得很清楚。” 狗东西,看来上次那顿打还不够狠,还惦记着他的宝贝。 “这是自然,这可是我头一个小侄子,我这个当叔叔的自是要多上心的。” 沈轻鸿话说的好听,也不妨碍沈炼冷嗤一声,“有我这个当爹的在,还轮不着你关心。” 李嘉木听说过沈家兄弟不对付,但还是头一回身处这种境地,他尴尬地打圆场,“阿炼你也不要这么冲,轻鸿兄就是问问,没什么恶意。” “好啊,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回答你。”沈炼直视着沈轻鸿的双眼,提起唇角,露出洁白锋利的虎牙尖尖,道,“陛下说战场上没我不行,我才勉为其难地来了。” 似乎觉得这话不够气人,他说完还啧啧两声,让沈轻鸿勉力支撑的笑脸荡然无存。 他紧咬牙关,冷着脸道:“既然这样,就期待大哥在战场上的表现了。” “嗯,等着吧。”沈炼漫不经心地回。 他胜券在握的样子瞧着很是碍眼,沈轻鸿怕自己再呆下去,会忍不住将沈炼踹进河里,于是他重重地哼了声,扭身走远了。 李嘉木看着他气鼓鼓的背影,用手肘捣了下沈炼,“他竟然还能忍下去。你方才那话说的,我都想揍你了。” “你以为他不想?”沈炼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他是打不过我,怕在你们面前丢人罢了。” 不知内情的李嘉木:“......” 真能吹。 第80章 谣言 有了林星无这个帮手, 李太医心中更加的安定了,有什么事俩人一起商量着来,连安胎药都有了更大的改善。 经二人调养了一个多月, 叶穗岁的气色好的不得了,面如桃花, 没有孕妇的半点憔悴之色。 身体调理好了, 体力也得跟上。 于是叶穗岁时常在院子里活动,院子里走腻了, 就在府里溜达,可只在府里也是闷得慌, 她就又想出门了。 一听要出去,季夏也很开心,麻溜的帮她梳妆打扮起来。 林星无每日都过来帮她把脉,今日也不例外。 见他进来, 小丫鬟立刻奉上热茶, 笑道:“少夫人想出去走走,正在梳妆打扮呢, 林公子且先等等吧。” 林星无笑着说好,走到石凳边坐下了。 院里的下人们各忙各的, 互不打扰,脸上又洋溢着轻松愉悦的笑, 既平静又热闹。 他的耳力好,能透过敞开的门窗听见房内的甜糯笑声。 有一瞬间,林星无甚至有一些恍惚,仿佛他才是这里的男主人,正在外面等着心爱的妻子梳妆打扮好,两人挽着手一起出门游玩。 林星无翘起的唇角慢慢抚平, 长睫低垂,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不好意思,星无大哥,让你久等啦。” 甜糯嗓音传来,林星无下意识地站起来,“无事,你慢些走,不急。” “嗯嗯,我有数的。” 叶穗岁走过来坐下,伸出手腕,趁着他把脉的功夫,她歪着脑袋问:“星无大哥,你来这也一个多月了吧。一直在府里闷不闷,要不咱们一起出去逛逛?” 林星无眨眼的动作一顿,他有些心动,睫羽轻扇,问道:“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逛个街有什么麻烦的,星无大哥你想太多啦。” 她都这样说了,林星无也没什么好扭捏推脱的,他微笑着点头,“好,咱们一起去。” 京城是大周的都城,平日里也很是热闹。 听着小贩们的吆喝声,叶穗岁也不由得来了兴致,哪儿都想凑过去看看。 小贩们也会做生意,见是个漂亮的夫人,腹中又怀着孩子,吉祥话一串一串的。 “二位郎才女貌,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也是个聪明英俊的小公子,不如买双虎头鞋回去,又吉利又威风,配小公子正合适!” 叶穗岁有些无奈,又一遍地解释:“老板你误会了,这位是我的兄长。” 这个老板摆摊十几年,自认眼力极佳,这位公子看向这位夫人时,眼中分明是带着情意的。 竟是兄长吗? 他在心里狐疑地嘀咕一句,面上却是笑嘻嘻,“瞧我,认错了!夫人和公子莫怪!” “无事,你这虎头鞋我要了,季夏,给钱。” 结了帐,一行人就继续往前走。 叶穗岁边走边同林星无说:“看来以后真不能跟星无大哥一起出门了,太损害你的名声。” 林星无闻言低头轻笑,“我一个男子,要名声做什么,就怕对你不好。” “我吗?我也不在意这个,不过...” 叶穗岁想起了自家相公,要是这些话传到他的耳朵里,他肯定是又要闹得。 他委委屈屈的样子很是可爱,叶穗岁想起就翘着唇偷笑。 杏儿眼亮晶晶盛满思念和欢喜的样子,一看便知她想起来谁。 林星无抿了抿唇瓣,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看向了前方。 —— 府里冷不丁来了个男人,还日日出入清风阁,免不了被不知情的下人说闲话。 起先还是下人们偷偷议论,后来也不知是经了谁的推波助澜,谣言越发离谱起来。 等传到叶穗岁耳朵里时,已经成了林星无才是她的心上人,沈炼这次去前线是她撺掇的,目的就是为了支开他,和心上人日日在一起,甚至还说她腹中的孩子都不一定是沈炼的。 叶穗岁听完就被气笑了,“这些人可真能胡编乱造!” “少夫人别生气!”季夏气鼓鼓道,“您安心养胎,这事交给我们来解决!” “不用了,武影。” 她轻唤一声,一个黑色身影如鬼魅一般瞬间出现在房中。 他单膝跪地,恭敬道:“武影见过郡主。” “嗯,武影,辛苦你件事。帮我查查这些谣言到底是谁编造出来的。” 武影闻言有些激动,他已经很久执行过任务了! 他立即抱拳,高声道:“是,郡主!” 主子并没有规定时间,但武影自然是立刻去办,沈府就这么大,下人们又不经吓,很快就查到了幕后黑手。 不过天色已晚,怕耽误主子歇息,武影决定明日再将消息告知主子。 只是第二日,叶穗岁还未起,便有人先来了。 “小懒虫,还睡着呢。”王太后慈爱地摸着外孙女的头发,温声唤她,“快起来,该用早膳了。” 叶穗岁撒娇一般地哼唧了两声,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清来人,她惊喜地张大了眼睛,“皇祖母!” “哎!好孩子,皇祖母来看你了,开不开心?” 叶穗岁坐了起来,凑过去抱着王太后的脖子跟她撒娇,“开心!好开心!” 小姑娘刚从被窝中起来,热腾腾软乎乎,像是刚出锅的糯米丸子一样,甜的人心都化了。 原本有些疲乏的王太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外孙女的笑脸简直比灵丹妙药还管用。 笑着拍拍她的背,王太后道:“好啦,快起来用膳,可不能饿坏了我的重孙。” “好~” 叶穗岁乖巧地下床,边穿衣服边问:“皇祖母可用过早膳了?” 王太后正要点头,伺候她的宗嬷嬷就抢先说:“没呢!郡主,太后等着跟您一起用呢!” “这样啊,季夏姐姐,快让厨房多加几个菜。”叶穗岁闻言忙嘱咐道。 她跟季夏说着皇祖母爱吃的东西,没注意皇祖母看了宗嬷嬷一眼,宗嬷嬷心虚地低下了头。 王太后终是没多少什么,跟着叶穗岁一起做在了桌前。 祖孙二人有说有笑,心情好了,用的饭食也就多了。 宗嬷嬷见状开心的咧开嘴笑了。 她就知道,哄太后开心,还得是她们郡主。 武影一直在暗中等着,见主子们用完了早膳,他就知道自己该出现了。 “武影见过太后娘娘,见过郡主。” 叶穗岁嗯了声,笑着让他起身,“怎样,让你调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武影点头道:“是,郡主。在背后编造谣言、推波助澜之人乃是沈轻鸿的妻子,姓白的那位夫人。” “白晴画?”叶穗岁皱了皱眉。 她已经把这个人都忘到脑后了,怎么她如此不消停,上赶着找虐。 “好,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武影领命,“是,属下告退。” 王太后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直静静听着没说话,等武影走了,她才问发生了什么事。 叶穗岁如实相告。 王太后听完就不乐意了,大手一拍桌子,怒声道:“竟还有人敢编排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可能是嫉妒我吧。” 嫉妒她怀有身孕,自己的孩子却已经回归黄土,除此之外,叶穗岁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其实她猜的也不错,白晴画的确嫉妒她,但这次却不是因为孩子。 王太后多少也听说了沈家发生的事,脸上怒意不减,“自己没本事护住孩子,倒有本事栽赃陷害旁人!穗岁,这事你甭管了,皇祖母替你做主!” 不等叶穗岁回答,王太后就扭头对宗嬷嬷说:“去!把那人给哀家叫过来!” 自打偷偷做了那件事,白晴画就一直心中不安,连觉也睡不好。 等到房门被猛地踹开时,白晴画反倒平静了。 她看向来人,发现竟是个不认识的,她心叫不好,接着就见为首的妇人冷笑道: “二少夫人,太后娘娘有请。” 太、太后?! 白晴画顿时慌了。 她敢去编排叶穗岁,就是拿准了她心软,又怀有身孕,不会杀生。 可太后就不一定了,那可是再三千佳丽中杀出来稳坐皇后宝座的狠角色,绝不是能随意敷衍过去的主儿! 她颤抖着嘴唇想逃,但已经晚了,宗嬷嬷一个眼神,两个婆子就上前钳住了她。 “走吧,二少夫人。” 怕影响了外孙女一日的好心情,王太后把她给撵了出去。 “你去园子里逛逛,待会皇祖母过去找你。” 等少女的背影消失不见,王太后不再克制心中的不满,冷着面容,苍老的眼眸锐利,上位者的威压让进门的白晴画一下子就跪下了。 王太后冷冷睨她一眼,“就是你,胆大妄为编排郡主的谣言。” 白晴画下意识狡辩,“不是的,太后娘娘,我没有!” “没有?呵。”王太后冷笑一声,“欺瞒太后,罪加一等!” 王太后觉着这女子不仅心坏,还蠢,以为旁人都是又聋又哑的瞎子哑巴,顿时失去了兴致。 “罢了,哀家也不想听你狡辩。”她随意摆摆手,“既然管不住你的嘴,宗英,掌嘴五十。” “五十!” 白晴画大惊,五十巴掌下去,她的脸都毁了! 然而宗嬷嬷没给她求饶的机会,熟练的上前捂住她的嘴,将人给拖到了院子里。 竟敢编排福康郡主,这五十巴掌,她要亲自来! 第81章 注意分寸 宗嬷嬷下手毫不留情, 五十个巴掌下来,白晴画的脸已经肿得没法看,连口中的牙齿都变得松动。 被人抬回来时, 可儿都没认出是她,吓得直尖叫, 从送她回来的下人口中听说了来龙去脉之后, 可儿是既心疼又不解。 她小心翼翼地给主子上着药,心疼地流着眼泪说:“少夫人, 奴婢真的不懂,您为何非要跟郡主过不去?” 脸上火辣辣的疼, 白晴画说话都有些困难,但面对唯一对自己好的丫鬟,她还是忍不住内心苦楚,同她吐露了心声。 “我恨她。她明明都有了沈炼, 为何还要纠缠着林神医不放!” 明明只跟林星无见过一次, 白晴画却始终不能忘记,她怀有身孕险些摔倒时, 是他救了自己,还温声提醒自己要小心。 多么温柔的一个人, 凭什么被叶穗岁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所以她编造出了这些谣言,想让林星无能够远离叶穗岁,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只要他离得叶穗岁远远的,就不会被她蛊惑、为她烦忧。 可儿万万没想到自家少夫人竟有这样的想法,震惊的忘了动作,过了好半晌,才瞪圆了眼睛低声道:“少夫人, 您、您这个想法很危险!” 她都成婚了,怎么能对一个外男产生这样浓重的心思的! 白晴画又何尝不知,可她实在是、实在是太寂寞了。 没有丈夫、没有孩子、没有娘家撑腰,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可儿还想劝她清醒一点,房门就被猛地推开,急匆匆的脚步声吓得她赶紧把话都憋了回去。 看清来人,可儿刚想行礼问好,就被推到了一边。 “画儿!你做了什么!”柯慧怒声问,“太后娘娘说你编造散步郡主谣言,这可是真的!” 许是更大的风浪都见识过来,白晴画并不惧怕柯慧,眼皮也未掀,哑声说:“母亲不是都知道了,何必来问我。” 柯慧听说她挨罚了,但没想到被罚的这样厉害,看到她破皮红肿得馒头一样高的脸颊,也禁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你、你糊涂!”她恨铁不成钢地说,“好端端的,你去招惹她做什么!” “我乐意,母亲就当我疯了吧。” 柯慧刚生出的三分怜惜就被这破罐子破摔的话给气的荡然无存。 她指着白晴画的鼻子愤声道:“你太让我失望了!画儿,我自认待你不薄,没想到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好!你就继续疯吧,我再也不管你了!” 骂完,柯慧就扭头离开,背影瞧着愤怒又决绝。 可儿又跪在床边哭了起身,“少夫人,您这是何必呢?这阖府上下,也就夫人待您好了。” 是,姨母的确对她好。 可她也对安玲珑好,对自己的儿子更好,这样不知排到第几位的好,她不稀罕了! 刚涂上的药粉早已被泪水冲刷干净,许是心里太累,白晴画也就不在乎脸上的疼痛,不在乎会不会毁容。 她侧身朝向墙壁,嗓音疲惫萧瑟,“可儿,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可儿犹豫片刻,还是哎了声,走了出去。 白晴画呆愣愣地看着洁白的墙壁,眼泪如断线珠串般落下。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她怎么就走到了这步田地?以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无人告诉她答案,但王太后如愿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看向暗卫,蹙眉问:“白氏当真这么说?” “是,太后娘娘。属下不敢有半分虚言。”暗卫低声道。 暗卫是她一手培养的,自然是不会骗她。 王太后微微颔首,暗卫就自觉地消失在原地。 “林神医就是当初治好静柔腿疾的那位?”王太后沉声问。 宗嬷嬷点头称是,“正是,他是无妄医仙的徒弟,幼年时就和郡主认识了。” “是他啊。”王太后显然也对他有些印象,“这些年过去,也不知道那孩子长成什么样了,你去把他叫来给哀家看看。” 宗嬷嬷闻言道:“奴婢回来时,看到林神医跟郡主正在小花园聊天,此时去请,恐怕会惹郡主疑心。” 王太后觉得有理,起身道:“那哀家也去小花园悄悄。” 冬去春来,小花园也不再是光秃秃的萧瑟一片,枝头上的翠绿新芽,瞧着也别有一番风味。 王太后到时,就见两人跟个小孩子似的,饶有兴致地仰头看着母鸟给巢中叽叽喳喳的孩子喂食。 “穗岁。”她笑着轻唤一声,面前的两人齐齐扭过头来。 看清外孙女身边少年郎的样子,即便是见惯了风月的王太后,也不由得在心底赞了一声。 他的皮相固然俊俏,但最令王太后惊讶的是他通神的气度,让她想起了寺庙里烟火缭绕中的镀金佛像,圣洁不可侵犯。 这一刻,王太后忽然就理解了白晴画的痴心妄想。 介绍他们二人认识之后,王太后就笑着对外孙女道:“哀家出来时,朱嬷嬷说有急事找你,穗岁要不回去瞧瞧?” 叶穗岁不疑有他,“是吗?皇祖母,那我先回去一趟。” “好,去吧。季夏,扶好你主子。” 待叶穗岁都身影消失不见,王太后敛起慈爱笑意,正欲跟眼前的年轻人好好聊上几句,就听见林星无问:“草民冒犯,太后娘娘近日是否精神不佳,没有胃口?” 王太后肉眼可见的惊讶了。 她前阵子感染了风寒,眼下虽已经大好,但身子总是觉得疲乏无力,饭食也用得不香。 这些问题,除了近身伺候的宗嬷嬷等人,无人知晓,却没想到,林星无竟一眼就瞧出来了。 原本还想摆些架子的王太后瞬间收起了威势,态度温和的问道:“神医可有解决的法子?” 太医也给她开了药,可喝了两三天,也没什么好转,反倒被那些药苦的胃里更不舒服。 林星无点点头,“若娘娘信得过,草民待会写张药方,按上面煎服,不出三日便会好转。” 他嗓音淡淡,眉眼间也没有丝毫的谄媚之意,似乎只把她当成了一个需要救治的病人。 王太后反而就欣赏他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温和的嗓音中多了些真诚,“多谢神医。” “娘娘谬赞,这是草民该做的。”林星无敛眸轻声道。 他并非是爱管闲事的性子,可穗岁是个重情重义的,若是身边亲人遇见了麻烦,她定然也是要跟着着急的。 明媚灿烂的小太阳怎可被乌云笼罩。 他态度这样好,倒让王太后不好意思再严肃质问他,只让宗嬷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告知。 被白晴画这样的人喜欢着确实会觉得有些不适,但王太后没想到林星无都反应会这样大,平静到漠然的脸上露出深深地嫌恶和愤怒。 “不可理喻!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恶心的人!” 他双手紧握成拳,呼吸急促,白净的脸肉眼可见的变红,可见是被气惨了。 王太后见状反倒有点儿可怜这位小神医了。 明明是来治病救人的,却被人平白编排一通,不生气才怪。 但是,该提醒的话还是要提醒的,免得以后沈炼回来听见这些闲话,惹了夫妻二人生出嫌隙。 “哀家自然是相信神医你的,但是人言可畏,不得不防。神医日后还是要多注意分寸。” 并不含恶意的提醒,却像夜半钟声,震耳欲聋,让林星无用力地闭上了眼睛,唇瓣紧抿地有些发痛。 他在这痛意中清醒,睁开眼眸,看着地面上的尘土,艰难地低沉地说:“是,谢太后娘娘提醒,草民,谨记。” - 日升月落、云卷云舒,光秃秃的枝头从几粒新芽点缀,慢慢变得郁郁葱葱。 炎热的夏日,一晃便到了。 沈炼已经离家四个月,而距离叶穗岁临盆,也只剩了两个月的时间。 八个月的肚子已经是圆滚滚,很有份量。 好在林星无一直督促她多走动锻炼,倒也不至于太难熬。 “今日觉得如何?”用过早膳,林星无照例来给她把脉,他笑问,“他可有再踢你?” 叶穗岁点点头,眉眼中满是做母亲的欢喜和无奈,“一大早就把我踢醒了,也不知道他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男孩子,力气大些也是正常的。”林星无笑着解释。 叶穗岁嗯了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起来。 林星无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没事,就是突然想到他力气这么大,以后会不会是个难管束的小魔头。”仿佛都看到他闯祸的样子,叶穗岁禁不住扶额。 小孕妇的苦恼有些没由来,但想想沈炼的性子,林星无又有些理解。 不过,看着少女柔软的小脸,林星无笑道:“不会的,有你这样温柔慈爱的母亲,他一定不舍得让你生气。” 毕竟母亲生气,父亲就生气,父亲生气,可不是撒两句娇就能摆平的了。 想想沈炼的脾气,林星无都为这个还没出世的小朋友捏了把汗。 他收着药箱,问:“沈公子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听舅舅的意思,应当是这个月的事了。” 提起心上,她的眼眸就像星子一般亮晶晶,相处了这几个月,林星无都习惯到释然了。 “那太好了,你们一家人马上就可以团聚了。” 叶穗岁重重地点了点头,笑吟吟地说,“等他回来,一定得让他好好谢谢星无大哥!” 林星无看着她的笑脸,嗯了声,“好,我等着。” 正说着,季夏已经收拾好东西走了过来,“少夫人,可以出门了。” 叶穗岁应了声,在季夏的搀扶下起身,笑吟吟地问林星无:“我要回趟叶府,星无大哥一起吗?爹娘也有好几日没见你了。” 林星无望着她的笑脸,慢慢摇了摇头,“不去了,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下次吧。” “好吧。”叶穗岁也没觉得不对,朝他摆摆手,“那我先走啦。” 林星无也朝她摆摆手,目送她出了院子后,这才缓步出了清风阁。 元福跟在他身后暗暗赞许的点头。 第82章 甜言蜜语 边境。 西凉偷袭失败, 反倒折损了三千兵力,连主帅都被沈炼一箭射中右肩,撤退的很是狼狈, 以至于到了夜晚,众人还在火堆前讨论着白日的“盛况”。 “小沈将军可真是料事如神!”有人忍不住夸赞, “西凉的一举一动都在小沈将军的掌握之中!” 旁边人也用力点头, “可不!难怪陛下执意让小沈将军指挥,连玉佩都给了他, 显然是早就知道小沈将军是个将帅之才!不过——” 那人顿了顿,疑惑问:“咱们都赢了, 怎么小沈将军看着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这你就不懂了。”有知情人压低声音说,“小沈将军这是又想家里的娘子了。” 闻言,众人啧啧一声,又是羡慕又有些惆怅。 他们也有点儿想家了。 原本热闹的场面渐渐沉寂下来, 听不见他们对沈炼的夸赞和推崇声, 沈轻鸿也并没觉得心里有多好受。 他原先还暗暗想,沈炼也就是只有一身武力, 不懂排兵布阵,一样不足为惧。 但沈轻鸿万万没想到, 在大周一败再败之时,沈炼突然拿出来陛下给的玉佩, 说他要来指挥战局。 惊讶之余,沈轻鸿更多的是想看他的笑话。 狂妄的家伙,真以为自己是天生的将帅之才? 他迫不及待想看沈炼的笑话,于是便劝着父亲答应了。 谁知,大周三千将士对上西凉的五千人马,在这样打数量压制之下, 沈炼竟然赢了?! 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他却还不死心,觉得这次只是沈炼运气好,所以当父亲安排带领将士们继续作战时,他没说话。 一步错,步步错。 沈炼带领军队一胜再胜,就连原本嫌恶他的父亲,如今提起他都是满满的骄傲,甚至当着众人的面自豪地说自己后继有人。 无人在乎他要说什么了,也没人听他说什么。 小沈将军的名号已经在军中传遍,提起它,众人想起的只有沈炼。 没了木柴,燃烧的火堆渐渐失去了耀眼的光芒,原本的温暖也被夜间的冷风吹散。 沈轻鸿打了个寒颤。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如今大周的胜利已经指日可待,他必须抓住最后的机会,否则沈家再无他沈轻鸿的位置! 打定主意,沈轻鸿起身朝父亲的营帐走去。 李嘉木拿着刚烤好的肉过来找沈炼,正好碰见沈轻鸿,瞧见他眉眼沉沉的样子,赶紧加快速度到沈炼身边坐下了。 “给,刚烤好的。” 沈炼接过,“谢了。” 李嘉木嗯了声,压低声音好奇道:“你二弟又去找你爹了,是不是又要说你坏话?” 原本李嘉木对沈家二子的印象很好,风度翩翩的雅致君子,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觉这一切都是假象。 沈轻鸿很会挑拨离间,惹得沈将军斥骂沈炼。 还热乎的肉喷香,沈炼低头咬下一大口,含糊不清道:“管他呢。” “也是。”李嘉木点头说,“你现在可是沈将军的心头肉,他说什么都没用。” 沈炼闻言咀嚼的动作一顿,桃花眸嫌弃地瞥他一眼,“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这哪儿恶心了?”李嘉木无辜的眨眨眼睛,“阿炼,你不会没说过这种话吧?” 沈炼嗯了声,“说不出来。” “不会吧不会吧!”李嘉木大惊,“你连甜言蜜语都不讲,郡主是怎么跟你过的下去的?” 提起娇妻,沈炼恹恹的桃花眸明显亮了起来,低沉的尾音也轻快的扬起,他自豪地说:“我们心意相通,不需要说这些。” “话虽如此,但世上哪有女子会不喜欢甜言蜜语!” 因为长姐的缘故,李嘉木对福康郡主也很有好感,一想到小姑娘连丈夫的甜言蜜语都听不到,他都替她觉得委屈! 念此,李嘉木清清嗓子,决定替她好好“教训”一下沈炼。 他眼眸半眯,故作神秘地问:“想不想郡主更喜欢你,时时刻刻都黏着你?” 沈炼桃花眸一亮,“想!” “好,那你跟我念,一定要模仿我的语气。” 手里的肉也不香了,沈炼随手放下它,点点头,一副认真学习的乖巧模样。 李嘉木很满意他的态度,决定倾囊相授,吸了口气调整状态,开口时的嗓音缠绵温柔。 “宝贝儿~心肝儿~娇——啊!” 他咕噜噜地滚下山坡,撞到个石头上才停下来,顾不上屁|股传来的疼痛,李嘉木站起来气恼地问:“沈炼你有病啊!踹我|干什么!” 沈炼也理直气壮,“你才有病!大晚上的风|骚给谁看!” “风——”李嘉木气的倒吸口气,“我他娘的这是在帮你!” 沈炼闻言手掌一竖,“谢谢,大可不必。” 刚才还是尊师重道的好学宝宝,这会儿又成了个无赖,李嘉木简直气死了,指着沈炼大骂:“行,记住你今天说的这句话!以后你要是敢对郡主说这种话,我见你一次,嘲笑你一次!” 沈炼毫不畏惧,“呵,随你。” 反正他沈炼今天就算从这山坡上跳下去,也不可能这么肉麻! 被李嘉木这么一闹,绵绵的相思之情也被冲淡了些,伸手将人拉上来,二人讨论起了白日的战局。 与此同时,营帐之内的谈话也在进行。 “你也要带队?”沈正青皱眉道,“鸿哥儿,你的心是好的,但西凉狡猾凶悍,实在是危险。” 沈轻鸿义正言辞,“行军打仗哪有不危险的,就算是大哥,恐怕也不敢在战场之上掉以轻心。” “他不一样。” 沈正青下意识说了一句,就见小儿子眸光沉沉地追问,“哪里不一样?” 沈正青张了张嘴,没说出声。 是啊,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同样都是血肉之躯,怎么沈炼指挥大军、带兵出征时,他心里就极有底气,觉得今日肯定能赢。 思来想去,也没有个靠谱的答案。最后沈正青也只能把这种信任归结于他们沈家世代积累的天赋。 既是天赋,老大有,老二说不定更加的技高一筹。 念此,沈正青的心中的不赞动也随之松动,“好吧,就依你。” 沈轻鸿眉宇间的郁气消散两分,还没来得及翘起唇角道谢,又听见父亲的嘱咐:“但是千万不要鲁莽行事,必要时一定要听你大哥!” 沈轻鸿的唇角被无形的小手狠狠扯下来,他垂眸,眸中划过森冷暗光,低声道:“知道了,爹。” 听沈炼的?不,他一定会比沈炼做的更好! 等沈轻鸿走出帐篷时,高空之上,群星璀璨,神秘美丽的样子,让这群铁血糙汉都不由得躺倒在地上,静静着欣赏着这片盛景。 同一片夜幕之下,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内,还有一抹视线温柔地看着这片天空。 “小姐,夜里凉,您好歹披件披风再出来。” 凝视夜空的少女闻言回眸一笑,柳叶眉,丹凤眼,唇瓣饱满粉嫩,笑起来如水一般的温柔。 “没事,小桃。我的身体已经大好了。”郑芊芊说着,回过头继续仰望着天空,怅惘道,“小桃,你说他何时才能回来?” 小桃眨眨眼,“谁呀?” 郑芊芊偏头嗔她一眼,丹凤眸中流转着羞涩,“还能有谁?当然是炼哥哥呀!” 少女如枝头花苞含羞待放,小桃可是表情惊恐如临大敌,“小姐,您怎么还想着沈大公子,他都已经成婚了!” 对方还是无限荣宠的福康郡主,可不是她们官宦人家能染指的姻缘。 “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我知道。”郑芊芊不高兴地说,“我又不是想嫁给炼哥哥,多年不见,我就想见见他还不成?” 小桃盯着自家小姐仔细地看了几眼,确定她没说谎,这才夸张的拍着胸脯长舒口气,“小姐,您可真是吓死奴婢了。您和沈大公子青梅竹马,分别多年,见一面也是理所应当。” 说起青梅竹马,郑芊芊就有些埋怨和委屈,“他可真狠的心,成亲了都不知会我一声,我也好备上一份薄礼送给他。” 小桃想了想,说:“奴婢跟人打听过了,这亲事是沈老太爷求来的,办的很仓促。大公子又不是任人摆布的那种人,估计心里不承认这桩亲事,这才没告诉小姐吧。” 这话听着很在理,瞬间抚平了郑芊芊心中的不满。 她重新望向天空,明亮的眼眸满是期待,“真想快点儿看到炼哥哥,六年不见,也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子了。” 小桃也没见过,但她听人说了,大公子的容貌乃京中一绝,貌比潘安。 她刚想告诉自家小姐让她高兴高兴,就听见小姐的七分温柔三分懊恼的呢喃:“也不知道炼哥哥喜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小桃刚张开的嘴,叭的闭上了。 她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含笑的侧颜,忍不住想,小姐真的是只想跟沈大公子见一面吗? 如果只是朋友间的重逢,又何必在意自己的容貌是否被对方喜欢。 不大妙。 小桃唇瓣紧抿,心想,她一定得看牢小姐才行! 第83章 再相见 月末, 前线传来捷报。西凉战败,割地求和。 与此同时,叶穗岁也收到了沈炼让鸽子送来的信笺, 上面写着他将脱离队伍,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叶穗岁欢喜的将信笺看了好几遍, 之后就让季夏准备纸笔, 给沈炼回信。 季夏候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娟秀的字体, 疑惑问:“小姐,少爷早些回来是好事, 您怎么反倒劝他跟大军一起归京?” 叶穗岁边写边道:“他是这场战役的功臣之一,理应享受百姓们的赞扬。上次他已经错过了,我不想让他再错过这一次。” 上次战胜犹塞武部,他本可以跟着武安将军一起接受百姓们的欢呼声, 可他先一步回府找她, 于是就这样错过了。 这次同西凉对战,对他来说更是意义非凡, 从此之后,他不再是大周令人嫌恶的纨绔子弟, 他是大周都功臣、是大周最年轻的将领! 这是属于他的荣耀时刻,叶穗岁不想他就这么错过。 季夏觉得这话也在理, 附和地点了点头,又道:“就怕大少爷不这么觉得,他肯定是想飞回来见小姐的。” 晾干墨迹,叶穗岁将信纸卷成小卷,绑到了信鸽腿上。 羽毛洁白蓬松的信鸽咕咕两声,展翅飞离。 看着它逐渐消失的背影, 叶穗岁笑眼弯弯道:“他会照做的。” 虽然可能会很不情愿,但...她的相公什么时候让她失望过呢? 果然,不出两日,她的窗台又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 “呀,是少爷的信鸽!” 叶穗岁接过季夏递过来的信,刚展开信纸,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怎么了?”季夏好奇问。 叶穗岁也不避着她,招呼她过来看,季夏一看,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少爷这画的也太搞笑了!” 只见信纸上,一个“好”字委委屈屈的蹲在指甲盖大的角落里,其余地方都被一个大大的小人头给占领。 而那个大大的小人头,米粒大的眼睛底下分别有两三串墨点,虽然很抽象,但让看的人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泪如雨下。 季夏捂着嘴偷笑,“少爷肯定委屈死了。” 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来陪自家娘子,结果娘子却说不用,你在那儿呆着就行,试问谁听了能不心碎? 叶穗岁几乎都能想到他那副又气又疑惑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明媚的杏儿眼顿时弯成了漂亮的月牙,“没事,等他回来好生哄上两句就好啦。” 嘴上这样说着,但叶穗岁其实也万分期盼着他的归来。 就这样期待的等了七八日,正在午睡的叶穗岁被激动的季夏叫醒了。 “少夫人少夫人!大军已经到了城门口了!” 本还睡意朦胧的叶穗岁登时清醒了,“快,快扶我起来,帮我梳妆打扮!” 男主人的归来,让原本安静的清风阁瞬间忙碌起来。 这时候,外面的大街小巷更是热闹非凡。 人人都想瞻仰大军的飒爽英姿,顿时把街道挤的水泄不通,闻讯赶来的郑芊芊差点被踩哭。 “我的脚——”她疼得说话都带着哭腔,低头一看,更想哭了。方才新换的藕粉色绣花鞋这会儿已经被踩成了接地气的泥巴黑。 小桃见状想给她擦干净,刚蹲下去就被郑芊芊拉了起来。 少女委委屈屈地吸了口气,“算了,还是看炼哥哥要紧。小桃,咱们再往前挤一挤,省的炼哥哥看不到我们。” 小桃哎了声,护着她往前挪。 她们两个身量小,努力地挤一挤,竟也让她们挤到了最前排。 郑芊芊还未站定,就听见小桃激动道:“小姐你看!来了!” 她赶紧扭头看了过去。 骑着骏马走在前方的人不多,但也绝不是一眼就能看完的,可郑芊芊却一眼就看到了她思念已久的人。 男人穿着银色铠甲,端坐在黑色骏马之上。 同旁人激动欢喜的神情不同,他一双桃花眼慵懒的看向前方,薄唇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着很是淡漠,似乎并不在意周围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也正因为如此,他看着要比旁人多了一种不一样的光芒。 并非只是容貌上给人带来的惊艳感,还有他那发自骨子里的宠辱不惊,似乎他天生就该享有这世上所有的荣光。 郑芊芊痴痴看着,连呼吸都忘记了。 耳边响雷一般的欢呼声也诡异地淡去,她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震得她脑海空白,脸颊通红。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时间就此停止了,以至于大军离开,人潮散去,她还直愣愣得看着前方,像是丢了魂一样。 “小姐,您怎么了?”小桃担心地碰了碰她,郑芊芊这才回过神来。 “我、我没事。”她嗓音发颤的回了句,接着又紧紧地捏住小桃的手,眼眸晶亮地问,“小桃,你看到了吗?那是炼哥哥!” 小桃被她攥的有些疼,但还是乖乖点头,“看到了,看到了。沈大公子长开了之后,比以前更好看了!” 以前是俊美稚气的少年郎,现在是神秘又充满力量的真男人。 不夸张的说,只要他想,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子能逃过他的“手掌心”。 念此,小桃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赶紧看向了自家小姐。 那双丹凤眸里欢喜的有些异样。 小桃吞了下口水,忙说:“小姐,看也看过了,咱们先回吧,等明日再去拜访大公子。” 今儿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小桃觉得,就算是多年未见的旧友,也不该在这时候前去打扰。 然而她们知书达礼的小姐这会儿像是失去了理智,固执的摇了摇头,兴奋道:“不,小桃,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 叶穗岁没去街上等着,沈炼凯旋归来的场景,她在前世已经看过了。 她现在只想梳洗打扮一番,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沈炼。 知道他还要进宫,有着充足的时间,叶穗岁连着换了几套衣裳和妆面之后,才终于敲定一套。季夏以最快的速度帮她收拾好,这才扶着她往府门口走。 许是心有灵犀,她才刚在门口站定,下人还没把椅子给她搬来,就听见了哒哒地急促的马蹄声。 看到马背上的身影,叶穗岁的眼眸瞬间红了。 “相公。” 她呢喃一声,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被泪水打湿的睫羽浓黑,眼尾又是娇气的红,配上瓷白的肌肤,美的让沈炼失语。 他抽打着骏马,加快速度冲到了府门口,然后利落的从马上跳下来,站在台阶之下,痴痴地望着她。 “穗岁,我回来了。” 他红着眼睛,开口有些哽咽,笑得却十分灿烂,像个得到了心爱宝贝的少年郎,连虎牙尖尖都露了出来。 叶穗岁嗯了声,伸开了手臂要抱,沈炼迫不及待地抬起脚步,就感到背后有人冲了过来。 他羽玉眉一凛,下意识地反手一招,将扑过来的人猛摔在了地上。 追过来的小桃看到这一幕尖叫出声,“小姐!!” 沈炼这才发觉,被自己摔在地上的竟然是个女子。 “奸细?”他不解地嘀咕一句。 扑过来的小桃听见后哭着大吼:“不是奸细!大公子,您连芊芊小姐都不认得了吗?!” 在战场上都波澜不惊的人,这会儿如临大敌,俊美的脸上满是慌张。 “不认识!你休想毁坏我的名声!”他对着小桃斥责一句,又赶紧偏头看向台阶上的小姑娘,大声解释,“穗岁,你不要听她胡说!我是清白的!我守身如玉!” 今日的沈府本就是万众瞩目,周围“路过”的百姓极多,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本来还有些疑惑震惊是怎么回事,听到沈炼这一句之后,众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没想到威风凛凛的小沈将军竟还惧内。” 沈炼自然也听见了这句,不过他没理,事实嘛,也没什么好解释的,眼下最重要的是穗岁不要因此误会他。 许久没看到他眼巴巴的狗狗模样,叶穗岁竟有些怀念,忍不住面无表情的多欣赏了一会儿,瞧着他变得焦躁无措之后,这才露出了个笑脸。 “不用担心,我没多想。” 她嗓音如天籁,瞬间抚平了沈炼心中的焦躁不安,他三不变两步,赶紧走到她身边。 也不管有没有人看着,不管有没有人笑话他,沈炼拉住娇妻柔软的手,哼哼唧唧的低声撒娇,“穗岁,我好想你,特别想你。” 叶穗岁又何尝不是,她也紧紧握住沈炼变得粗糙的大掌,强忍住亲亲他的冲动,笑着嗯了声,“进去再说。”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炼眼眸一亮,“好!” 不过在此之前,叶穗岁让人将门口被沈炼摔的昏死过去的芊芊小姐抬进了府中。 她吩咐道:“季夏姐姐,你去请星无大哥帮这位姑娘诊治一番。” 毕竟是沈炼做的“好事”,就算这位芊芊小姐行事可疑,也不能见死不救。 季夏领命离开,沈炼已经忍不到回清风阁,瞥到墙角的竹林,拉着娇妻就走了过去。 第84章 他看不起我 他虽心里急得要命, 但还是有分寸的,伸手去护主少女的后腰,步子也配合的放慢, 生怕她会摔跤。 叶穗岁抿着唇轻笑,将步子尽量迈大了些, 同他一起走到了竹林中。 分别这么久, 叶穗岁以为沈炼急着过来是想亲亲她,站定之后, 她嘴巴都嘟好了,脸蛋却被人捧住了。 叶穗岁睁开眼睛, 疑惑地眨了眨。 沈炼只顾着将自家娘子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一遍,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确定娘子身体无碍,脸蛋圆润红嫩之后,沈炼才终于放下了心, 深深地看着她说:“穗岁,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他离开时,她的小腹还没有这么明显, 如今像是被吹起来的球,看的沈炼心惊胆战, 再想想她纤细的柳腰要承受这样的“大家伙”,更是心疼不已。 “我在府里有人伺候, 不愁吃喝,谈不上辛苦。”叶穗岁伸手圈住他的劲腰,“倒是你,可有受伤?” 沈炼摇摇头,“一些小擦伤,没事。不过, 你听说沈轻鸿的事了吗?” “沈轻鸿?他怎么了?”叶穗岁不解问。 “他被西凉人砍断了右臂。”沈炼扯了扯唇角,“不过也是他活该,一意孤行,还白白害死了一队弟兄。” 提起这事沈炼都恨不得揪着沈轻鸿大骂一顿。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违抗命令,偷偷带着一支小队去伏击西凉的副帅,人家打过的仗只怕比他吃的盐都多。 小队的弟兄为了掩护他,二十人无一生还,他自个儿也付出了代价,断了一条手臂。要不是他得了消息及时赶到,这会儿小命都没了。 叶穗岁闻言神色微滞,这倒和前世很不一样。 不过也是,沈炼崛起的速度太快,便衬得他黯淡无光,以他的性子,定是不甘心被沈炼处处压一头,做出此危险举动倒也能够理解。 “只可惜了那二十位兵将。”有了孩子,叶穗岁也变得多愁善感,说几句眼眶都跟着红了。 沈炼见状忙低声哄她,“好了,不提这个,不提了。你别哭。” 情绪波动太大,对孩子也不好。 叶穗岁深吸口气,将眼泪憋回去,泛红的杏儿眼嗔怪的看着眼前男子,娇声抱怨:“你为什么不抱我?” 沈炼也很委屈,伸手指了指她的小腹,瘪着嘴说:“我想,但我不敢。” 总觉得这个“大球”轻轻一压就会爆开。 叶穗岁被他可怜巴巴的样子逗笑了,她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怕什么呀。来,跟宝宝打个招呼。” “打招呼?”沈炼强忍着缩回手的冲动,狐疑问,“他能听懂吗?” 叶穗岁笑着点头:“当然!不信你试试。” 沈炼半信半疑的看她一眼,终于鼓起勇气,将略微虚空的手轻轻贴在了她的小腹上。 他弯下腰,一本正经道:“小崽子,爹爹回来了。” 也不知道小崽子会有什么反应,沈炼目光炯炯的期待着,结果... “他不理我!”他直起腰,皱着眉头控诉。 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这会儿跟个被欺负的小孩子一样,憋着委屈找家人告状,要是家里人不管,说不定还会委屈的跑到墙角偷偷抹眼泪。 叶穗岁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沈炼见她笑,瞧着更委屈了。 她连忙解释:“宝宝可能是睡着了。” 说着,她就将自己的手贴在了小腹上,温柔地拍拍,“宝宝快醒醒,爹爹回——” 话还没说完,手掌心就感觉被顶了一下。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回应,但每一次感觉到宝宝的动作,叶穗岁总有一种心都被他甜的化掉的感觉。 她笑着招呼委屈巴巴的男人,“好了,相公。宝宝醒了,你再摸摸看。” 沈炼薄唇轻抿,小心翼翼地把手贴上去,“小——” 他想叫“小崽子”,又怕小孩子觉得不好听不理他,忙改了口,“宝宝,我是爹爹。” 沈炼都已经想好下一句要同他说什么了,结果,他的话音,石沉大海,甚至连个浪花都没溅起来。 沈炼放弃了,收回手看向自家娇妻,神情严肃道:“我怀疑他看不起我。” “怎么会!”叶穗岁怕他给自己气着,上前给他顺了顺气,温声解释,“宝宝怕生,所以才不理你。你平日跟他多说说话就好了。” 沈炼垂眸瞥了眼她的小腹,不情不愿地哼了声,“知道了。” 怕他再跟宝宝较劲,叶穗岁赶紧说:“好了,我们快回去吧。星无大哥应该给那位芊芊姑娘诊断完了。” 提起林星无,叶穗岁就禁不住提醒他,“待会见了星无大哥,你要好好谢谢人家。他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孕期哪能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澜,她中间有一次感染风寒,到了夜里高烧不退,林星无给她把脉熬药折腾了一宿没睡,眼睛里都熬出了血丝。 当然这些事她没同沈炼讲,怕他担心。 沈炼嗯了声,“放心吧,我知道。” 二人轻声说着去了月华院,郑芊芊被安置在此地。 二人进门时,林星无正好跨出门槛。 习惯了看到孤身一人的少女,再见到她身边亲昵挽着的高大身影,林星无下意识地抿了下唇瓣。 但这样的不适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又翘起了唇,迎上前去,“恭喜沈公子凯旋归来。” “别叫我沈公子了,叫我沈炼吧。”沈炼说着,拱手行了个大礼,“沈炼多谢林兄这些日子对穗岁都照顾,若有什么沈炼能帮得上的,林兄尽管开口。” 林星无见状忙扶他起来,“应当的,沈、沈兄不必这么客气。” 叶穗岁笑盈盈地看着两人寒暄完,这才问林星无,“星无大哥,那位姑娘怎么样了?” “哦,没什么大碍,就是被摔昏了过去。” 叶穗岁闻言松了口气,“没事就好。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 “很快。” 他仔细检查过了,沈炼那一招并没有用太大力气,那位芊芊姑娘的脑袋上只起了一个小包,呼吸也很顺畅,没什么意外的话,今日就可以苏醒。 在医术上信他准没错,叶穗岁笑着谢过,林星无便先回去休息了。 “季夏姐姐,你去帮我把那丫鬟叫过来。” 趁季夏去叫人的功夫,叶穗岁禁不住提醒自家相公,“下次还是要谨慎一点儿,要是把人家姑娘摔出很忙好歹,你可是要对人家负责的。” 沈炼闻言也有些后怕,连忙点点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态度端正道:“绝不再犯!” 战场上养成的习惯,一时之间没调整过来,好在他捏住来人的手腕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只用了三分力气,否则今日恐怕难以收场了。 他像小孩子般认真保证的模样看的叶穗岁心里痒痒的,禁不住伸出手摸摸他的脸,甜甜的夸他:“相公好乖。” 许久没被娇妻亲亲摸摸,沈炼也怀念的不行,更乖的坐好,把头又伸过去些,方便她摸。 狗狗一般听话的样子,让到来的小桃震惊的张开了嘴巴。 这、这真的是桀骜高冷的沈炼公子吗?! 她的震惊太过强烈,让你侬我侬的小两口很快注意到她。 叶穗岁自然的收回手,沈炼也随之坐正,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害羞,似乎并不在意旁人怎么想。 “你叫什么名字?”叶穗岁问道。 小桃回过神来,连忙屈膝行礼,“回郡主的话,奴婢小桃,在兵部郑员外郎府中伺候,房里躺着的事员外郎的嫡女芊芊小姐。” 小桃口齿伶俐,三两句便讲明了身份。 叶穗岁了然点头,又问:“你家芊芊小姐同我相公认识?” “是,郡主。”小桃低着头,如实道,“芊芊小姐与少爷一同长大,五年前小姐身体抱恙去江南修养,这才分开。今日小姐也是见了大少爷太过激动,还请大少爷和郡主见谅。” 她没敢提书信往来的事,没有做妻子的希望听到丈夫同别的女子来往频繁,她怕给小姐和大少爷惹出麻烦。 叶穗岁还来得及说话,沈炼就已经不满道:“再激动也不能从背后扑上来。男女有别,她不怕坏了名声,我还怕呢!” 小桃闻言头更低了,讪讪道歉:“大少爷说得对,还请大少爷见谅。” 虽说他把自家小姐摔晕了,但小桃是真生不出怨气。于情于理,都是她家小姐冒犯在先,也怪她,没第一时间拦住小姐,才酿出了错事。 小丫鬟进退有度,本来错也不在她,叶穗岁便没再同她多言,只让她守着郑芊芊,若她醒了,就派人知会她一声。 小桃应了,正要恭送二人离开,就见守在屋里的小丫鬟跑了出来。 “少夫人,郑姑娘醒了!” 郑芊芊醒过来,只觉得后脑勺生疼,人也有些发懵。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欢快的朝沈炼跑过去,正想像幼时一样拍一拍他的肩头吓他一跳,接着就感觉天旋地转,伴随着咚的一声,失去了意识。 发生了什么?她呆呆的想。 这时,小桃扑倒在床边,眼含热泪担心问:“小姐,您没事吧?可有哪里不舒服,用不用叫大夫?” 看到熟悉的人,郑芊芊眼眸一亮,连疼痛都忘记了,急切问:“小桃,炼哥哥呢?” 第85章 白月光 小桃正欲回答, 就听到身后传来的柔柔女声,“郑姑娘,相公他在外面, 有什么话需要我转达吗?” 郑芊芊抬眸望去,就看到了一张娇嫩俏丽的脸蛋, 她微微笑着, 杏儿眼纯澈,花瓣殷红, 纯真和妩媚在她身上完美的融合,只一眼就叫人难以忘记。 这就是福康郡主吗? 郑芊芊自认容貌尚可, 但对着这样一张漂亮脸蛋,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自卑和失落。 她咬着唇想,不是说福康郡主怀有身孕,怎的还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 状态瞧着比她都好。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 叶穗岁以为她说不舒服,忙上前两步, 轻声问:“姑娘可有哪儿不舒服?我家相公莽撞,伤到了姑娘, 还请姑娘原谅。” 她一口一个“我家相公”,让郑芊芊秀眉轻蹙。 这是什么意思, 提醒她炼哥哥是她的丈夫? 念此,郑芊芊道:“郡主无需道歉,我知道炼哥哥不是有意的,自然不会怪他。” 她与炼哥哥情谊深厚,说是异姓兄妹都不为过,她哪里会在意这桩小事。倒是这个福康郡主, 自以为是。 望着她的神情,叶穗岁眸光轻轻闪了下,微笑颔首,“如此甚好。” 郑芊芊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期待,从床上下来,丹凤眸亮晶晶问:“郡主,芊芊可否和炼哥哥单独说几句话?” 此话一出,小桃就痛苦地闭了闭眼。 小姐啊小姐,你要说话就说话,为何非要加上“单独”二字!这、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小桃都准备好了替小姐跪下求饶,谁知福康郡主杏儿眼俏皮地轻眨两下,嗓音甜糯地答应:“好啊,他就在外面,郑姑娘去就是了。” 闻言,郑芊芊也明显地怔住了。 要求是她提的,可当叶穗岁真的答应了,郑芊芊反而又觉得不高兴。 这么干脆就让炼哥哥同妻子以外的女子接触,真不知该夸她大气,还是该说她不在乎炼哥哥。 郑芊芊比较倾向于后者。毕竟换做是她,她才不乐意呢。 但如今得了便宜的也是她,郑芊芊笑着谢过,欢快的提起裙摆跑出了房门。 小桃福了一礼,也赶紧追了出去。 季夏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眼,“少夫人,真让她跟大少爷独处吗?” 叶穗岁走到椅子边坐下,朝季夏眨眨眼,“姐姐莫急,帮我数三个数。” “数数?”季夏更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乖巧地开口,“三、二——” 最后一个数还没吐出,就见他们大少爷快步走了进来。 季夏瞬间悟了。 想单独聊?可以,他们少夫人的确是答应了,但他们少爷不乐意,一样白搭。 只见沈炼眉头皱起,薄唇紧抿,浑身上下都透着“拒绝”二字。 “穗岁,这姑娘是不是有病?非要跟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快把她赶出去。” 他连语气都是不耐和烦躁,明晃晃的抗拒让追上来的郑芊芊委屈的红了眼。 “炼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沈炼被她的幽怨腔调弄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三两步走到自家娇妻椅子后边,不满道:“你不要乱叫,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妹妹。” 郑芊芊不明白,才两年未联系,为何他就变得如此冷漠。 她泫然欲泣,“炼哥哥,你可是在战场伤了脑袋?我是芊芊呀,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去江南时,你怕我闷,还时常写信给我。这些你都忘了吗?还是说...” 她看向椅子上的少女,幽幽道:“有人不想让你记得?” 即便不看她,沈炼也听出了她嗓音里的不满和谴责,而谴责的对象,正是他的娇妻。 原本还因为她是个女子给她留着三分薄面,但这会儿,沈炼是真的烦了。 他从椅子后走出来,将娇妻护在身后,眉眼和嗓音一般地冷冽,“嘴巴放干净些。” 郑芊芊见状不可思议地张大眼睛,委屈的泪珠滚落下来,“炼哥哥,你——” “停。”沈炼打断她,“我再说一次,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这么叫我,否则我立刻派人把你扔出去。” 不等郑芊芊哼哼唧唧,沈炼又转过身,单膝跪地,桃花眸柔柔的看着少女柔软的脸颊,“穗岁,你先回清风阁等我好吗?我怕待会控制不住脾气吓着你。” 叶穗岁还没回答,他又说:“你若不放心我们说了什么,可以让季夏在这里看着。” 季夏觉得这安排很合理,连连点头。 谁知叶穗岁却轻轻摇了摇头,“不用这样麻烦。”她缓慢地站起来,朝沈炼弯了弯笑眼,“我回去等你,也不要太生气,人家毕竟是个女孩子。” 沈炼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踏出门槛,“嗯,我尽量。” 将娇妻送到院子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鹅卵石子路上,沈炼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快步回了房中。 现在的他,就像是没有剑鞘阻挡的利剑,锋芒毕露,只看一眼就让人心惊。 方才还叽叽歪歪的郑芊芊这会忽然不敢吭声了。 “来,咱们接着说。” 沈炼坐在娇妻方才坐过的椅子上,右腿搭在左腿上,右手轻轻敲了敲桌面,漫不经心又威严十足。 他道:“你说我们书信来往,那书信何在?” 郑芊芊想抬头又不敢抬头,小声说:“我收到了匣子里。” “去取。”沈炼指了指小桃和元福,“你们两个去,速去速回。” 二人去取信的功夫,朱嬷嬷也已经派人打听完了。 她听说这事之后,就立刻让人去调查郑芊芊,结果还真有些猫腻。 考虑到小主人的情况,朱嬷嬷原想瞒着,但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一下就被叶穗岁看了出来。 “嬷嬷有什么事快说吧,你越这样,我越好奇,一直惦记着恐怕连觉都睡不好了。” 朱嬷嬷一听不敢再卖关子了,“少夫人,郑姑娘说的有一点也没错,她和大少爷的确是青梅竹马。” 郑芊芊的父亲曾是沈正青的副将,两家来往亲密,孩子们也自小一起长大。 当然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一些其他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但郑芊芊无疑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 据说,沈炼从小就是个暴脾气,玩伴们没有一个没被他凶过,甚至是那些个女孩子,也全都被他惹哭过。 但郑芊芊没有。 沈炼虽然跟她说的话很少,但从不凶她,就算她做了什么错事,放在别人身上都要被臭骂甚至暴打一顿,但因为是郑芊芊,他也只是看一眼,无奈走掉。 因而玩伴们都知道,郑芊芊对小魔头沈炼来说是特殊的,甚至还在私下里称呼她是沈炼小心呵护着的“白月光”。 “这么说来,他们两个的确是关系匪浅。” 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叶穗岁也是头一回了解。 前世她只知道郑芊芊想嫁给沈炼,但那时沈炼名动京城,哪个女子不想嫁给他?连她一个死去的人都心动了,又何况是个鲜活的少女呢。 朱嬷嬷下意识点头,又赶紧摇摇头,“旁人说的话也不能全信,少夫人还是得听听少爷是怎么说的。” 叶穗岁摸着圆鼓鼓的小腹轻轻嗯了声,“当然,我只信他说的。” - 小桃和元福很快回来了。 在这期间,房门大敞,房内并没有下人伺候。本该是个诉说情肠的好时候,但郑芊芊却一句话也不敢讲。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的男子似乎换了个人。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如果非要讲出个所以然,郑芊芊就感觉叶穗岁离开时,好像把沈炼身上的温柔也尽数带走,留在他身上的只有冷漠、高傲和凶戾。 郑芊芊甚至都开始怀疑,这些年同她书信往来的,温柔的唤她“芊芊”的人真的存在吗? 想起书信上温柔的炼哥哥,郑芊芊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刚吐出一字,就见男人冷冷地睨过来。 “你可以不说话吗?”沈炼道,“我今日本来很开心。” 全被她给毁了。 郑芊芊默默地接上下一句,自尊心大受打击,不再吭声,低着头抹眼泪。 小桃抱着木匣进来,郑芊芊刚哭完。看着木匣,她又蓦地生出了一些勇气。 “炼——”对上那双冷厉的桃花眸,郑芊芊又硬生生改口,“炼公子,信都在这里了。” 她打开木匣,元福上前接过,双手奉给沈炼。 沈炼随意拿起一封看了眼,只看了信封上的字迹,他就翘起一边唇角嗤笑了声,“假的不能再假。” 再取出信笺一看,都不用沈炼开口,元福就已经说道:“这显然不是少爷的字迹!” “不可能!”郑芊芊惊呼,“这信分明就是从京城寄来的,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炼哥哥?!” 元福很喜欢他们少夫人,更不愿意她受委屈,不等沈炼开口,他就主动说:“小姐若是不信,我取少爷的笔墨来,小姐一看便知!” 他们少爷字迹刚正有力,而这信上的字体绵软,任谁看都不能说是出自一人之手。 沈炼也觉得这举动很必要,他点头示意元福去拿,但元福还没出门,就听见门卫通传—— “大少爷,郑老爷来了。” 第86章 怕你吓死 郑父今日醒来右眼皮就跳个不停,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他怕出什么事,今日一直谨言慎行, 好不容易熬到回府, 刚松了口气,就见自家夫人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说女儿受伤了, 被“关”了将军府。 郑父茶也没喝一口,又忙不迭地到了将军府, 求见沈炼。 沈炼命人将他请了进来。 郑父惶惶地进了月华院,一眼就看到了眼睛通红的女儿,他担心向前快走几步,“芊芊, 爹来了。你伤到哪了, 让爹看看?” 看到爹爹来了,郑芊芊顿时有了底气, 她红着眼摇摇头,“没事, 爹,就是磕起了个包, 不打紧。” 她站在父亲身边,拉着父亲的衣袖,幽怨地看了眼主位上的俊美男子,委屈控诉:“就是炼哥哥他好像变了个人,不认识芊芊了。” 郑父闻言老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这个...芊芊啊, 有件事爹一直没跟你说。” 郑芊芊鲜少看到自家父亲露出这种表情,惊讶的同时又有些好奇,“什么事?” 难不成她和炼哥哥还有娃娃亲?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爹爹和沈家伯父那么要好。 郑父没直言,只是偏头抱歉地看向了沈炼,“大少爷,给您添麻烦了。” “是很麻烦。”沈炼毫不留情说,“所以还请郑大人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些信,以及令女所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芊芊越听越迷糊,拽了拽父亲的袖子,“爹,你到底要说什么?” 郑父这才看向女儿,轻咳一声,道:“那些信,包括以大少爷为名送你的礼物,都与大少爷无关。是我和你娘以大少爷的名号为由送给你的。” 郑芊芊听完惊到失语,丹凤眼瞪的浑圆,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她惶然大叫:“爹!你在说什么!?” 自知做错了事,郑父都不敢直视女儿的目光,硬着头皮解释:“那时你身体虚弱,又一直挂念着大少爷。怕你不能安心在江南养病,我和你娘这才出此下策。” 当然,最好的方法是让沈炼本尊来写。一个月一封信,说起来也不难。 可奈何沈炼打小就是个难啃的硬骨头,他不想做的事,谁都逼迫不了他。 郑父和妻子想尽了一切法子,都没能得到他的首肯,只好求到了沈将军头上。 同是为人父母,沈正青自然能够体会他们夫妻两个的心情,又觉得冒名写信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连问都没问沈炼,一下就答应了。 沈炼听完嘲讽的轻笑一声,“他倒爽快。” 眼前的少年人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被人轻视的纨绔子弟,他就像是战场上的一匹黑马,大周冉冉升起的新星,前途无量,得罪不得。 郑父额头冒出冷汗,低声解释:“不过还请大少爷放心,您与郡主成亲之后,下官就再没以您的名义往江南寄过信,这一点下官可以对天发誓!” 沈炼闻言,原本对于郑家的怨怒消散了些。 同叶家相处这么久,又初为人父,沈炼倒是能够理解父母对于子女那种无私的、甘愿付出全部的爱,若只是为了女儿的身体着想,他倒也可以原谅。 念此,他看向满脸震惊的郑芊芊,“这下郑姑娘信了,我与你真的没有半点关系。” 郑芊芊还未从方才的惊讶中缓过神来,听见沈炼这句话,下意识地问:“如果你讨厌我,为何幼时对我这么好?!” “我对你好?”沈炼努力地回想了下,接着无奈摊手,“想起来了,那时候怕对你发脾气会吓死你。” 他娘亲还在世时,总是提醒他郑芊芊身体不好,要对她温柔一些,不要对她恶作剧,怕把她吓出什么好歹。 说的多了,他也就记住了。但温柔他不会,于是就无视她,不同她玩闹不同她说话,这样出了事也怨不到他的头上。 这样也算好? 沈炼不禁怀疑自己以前对朋友的态度是有多恶劣。 郑芊芊万万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答案。 哪怕沈炼说是可怜她,她都可以接受,但他竟然说是怕吓死她? 这两年的挂念和今日的所作所为瞬间就成了一个笑话。 她又羞又恼又失落,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大哭着跑了出去。郑父不放心的追了上去,父女二人渐渐消失在沈炼的视线中。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没了碍眼的人,沈炼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原本压抑烦躁的心情也瞬间舒缓。 他站起来,桃花眼中漾着笑,“走了元福,回清风阁。” 数月未归,清风阁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 一踏进来,沈炼顿时神清气爽,好像他来到的是什么神仙遗留的福地洞天,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穗岁!” 他快步走进房中,就见娇妻正和季夏她们有说有笑。 她漂亮的杏儿眼宛如雨后天空,澄澈透亮,没有一丝阴霾。 沈炼最喜欢她无忧无虑的样子,但这一刻,他却有些不高兴。 难道她就真的不担心他和郑芊芊真的有点什么? “呀,相公,你回来啦。”叶穗岁注意到他,献宝一般地举了举手里的肚兜,“你看,我亲手给宝宝绣的!” 沈炼下意识地扬起笑脸,认真地夸她,“穗岁真厉害!” 他夸的认真严肃,好像她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般,倒让叶穗岁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她女红不好,她绣坏了四五个,才终于有了今天这个稍微好一些的。 “少夫人已经绣了一会儿了,老奴帮您收起来,明日再绣吧。”朱嬷嬷道。 叶穗岁嗯了声,季夏和朱嬷嬷就飞速的将针线收好,眉眼含笑的带着下人们都退了出去。 房内只余下二人。 叶穗岁仰头看着他,“相公累了吗?要不要先睡会儿?” “还好。”她的关心,让沈炼心里冒出的小情绪被稍稍安抚,他抿了抿唇瓣,终是忍不住问,“你就不好奇方才的事是怎么解决的?” 叶穗岁唔了声,笑眼弯弯,酒窝浅浅,“相公想说自然是会告诉我的呀。” 话虽是如此,但如果今日突然冒出个男子亲昵的唤她,他肯定是要问得清清楚楚,咬着她的唇听到她说最爱的自己才罢休。 可她却这样平淡... 沈炼薄唇紧抿,赌气一般扭过身子走到床边,“那我不同你说了。” 叶穗岁见状眨了眨眼。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呀。 于是她道:“相公,我这是相信你呢。” 小姑娘轻轻柔柔一句话,让要跟她赌气三息的沈炼又瞬间缴械投降。 屁股下的被子还没捂热,他就又站起来,懊恼的走到她身边,蹲下来,凑上去咬她的唇瓣。 “穗岁,穗岁。”他吻着她的唇,低低哑哑的唤她的名字,心里欢喜又酸涩。 有的时候,他竟也希望穗岁不要太相信他。他想让她管着他,黏着他,甚至会气鼓鼓的同他说,敢做出这种事就把他关进屋子里,永远只见她一个! 这样的想法有些过火,沈炼不敢同小姑娘说,只将所有的情绪融入到了当下的深吻中。 叶穗岁被他湿漉漉的唇亲的迷迷糊糊,哪还有空闲去想他为什么生气,什么时候被抱到床上都没发现,只在男人去解她衣裳的时候才猛地苏醒过来。 “不行。”她赶紧捂住衣领,伸手推他,“会伤到宝宝的。” 沈炼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他眼尾泛红,本就勾人的桃花眸这会儿更加潋滟生波,他捂着自己的心口幽幽控诉,“我也受伤了。” 叶穗岁轻轻啊了声,故作苦恼道:“那可怎么办呢?” 少女的眼睛里满是笑,沈炼痴痴望着,伸出手指去勾她的下巴,“说些好听的,哄哄我。” 几句也可以,他很好哄的。 “好啊。”少女脆生生应了句,蝶翼般的长睫忽闪两下,轻声说,“相公,你上次离开我哭了一个月,这次你离开我只哭了五天。” 沈炼明显地愣了下,旋即去掐她的脸蛋,佯装愤怒道:“叶穗岁!让你哄我,不是气我!” “哎呀呀,还没说完呐!小沈将军手下留情!” 救回自己的脸颊肉,叶穗岁笑盈盈地接着说:“因为我想呀,如果我难过的话,相公肯定也会放心不下。” “我不想这样,我想让相公平平安安的回来,回来抱我们的宝宝,带着我们娘俩一起游山玩水,再给宝宝生一个弟弟妹妹,我们一家几口,快快乐乐的生活一辈子。” 她并没有说什么思念的肉麻的话,甚至也算不上是在哄他,只是几句美好的畅想,就让沈炼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伸出手臂抱住她,抵着她的鼻尖轻声夸:“娘子真棒。不过——” 垂眸看看她凸起的小腹,回想一下她孕期受的苦楚,沈炼后怕地沉声说:“弟弟妹妹就算了,生不起了。”再来一次,他得先心疼死。 叶穗岁皱起秀眉,下意识反驳,“那怎么行,宝宝会很孤——” 她顿了顿,眸光狐疑,“你不会是伤到那里了吧?” 沈炼沉默地闭了闭眼,额角青筋猛跳两下。 “叶!穗!岁!” 她的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到底装了些什么! 第87章 十三个字 所谓祸从口出, 便是叶穗岁这样。 被质疑不行的男人誓要展露自己的雄风,就委屈了她,被挑拨的脸红心跳不说, 两只手臂都累的酸麻。 沈炼倒是痛快了,盯着娇妻幽怨的小眼神, 他面不改色的帮她按|摩着手臂。 “不能怨我, 是你先怀疑我的。”他理直气壮道,“这关系到作为丈夫的尊严!” 叶穗岁自知理亏, 哼唧两声不同他多说,她以前是早睡惯了的, 如今折腾到深夜,早就困的眼皮打架。 沈炼见状凑过去亲亲她的额头,“睡吧,我再帮你按一会儿。” 叶穗岁想抱着他睡, 带着困意的嗓音糯软, “不用啦,睡一觉就好了。” 沈炼却态度坚决, “不行,你已经很辛苦了, 明儿要是再手臂酸痛,我非得心疼死。” 叶穗岁闻言禁不住笑了下, 杏眼弯弯的样子娇憨可爱,看的沈炼伸手去捂她的眼睛。 “好了,快睡。” 再笑下去他就又要把持不住了。 叶穗岁小声道了声安,就闭上了眼睛,蝶翼般的长睫只轻颤了两下,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沈炼痴痴看着她娇憨的睡颜, 连唇角勾起笑容都没有发现,一双桃花眼像是盛满了月光和湖水,两相交融,璀璨温柔。 “穗岁。”他轻声呢喃,俯下身亲了亲她的唇瓣,嗓音几分酸涩道,“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分别数月,原以为他能渐渐习惯没她的日子,但是不行,他只会一日比一日的思念她。 想她在吃些什么,睡得好不好,宝宝有没有再欺负她,还有...她有没有像他想念她一样的想念自己。 “应该是有的,对吗?穗岁。” 少女睡得正熟,自然是无法回应他,但男人似乎并不在乎,又爱怜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然后慢慢躺下来,把人搂进了怀里。 闭上双眼时,沈炼想,接下来的日子,他要寸步不离。 - 有人欢喜有人愁。 清风阁因为主子的归来弥漫着浓浓的喜意,但顺宁院到了深夜依旧是哭声一片。 沈轻鸿烦躁地用左手按了按眉心,“你们别哭了,夜深了,快回去休息吧。” 柯慧闻言哭着道:“你都这样了,娘怎么还能安心入睡!” “不就是断了一条手臂么,”沈轻鸿故作轻松地安慰她,“这不是还有一条,不耽误什么。” 听见他这番话,已经哭昏过一次的安玲珑险些又哭的背过气去。 蓝芷比安玲珑还冷静些,坐在一边默默流泪,美眸满是心疼地看着他。 如此一来,冷冷淡淡端坐在椅子上,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白晴画便显得格外凸出。 她们哭的沈轻鸿心烦,但见白晴画如此冷漠,他心里又觉得不舒服。 不过眼下沈轻鸿也没空计较这些不舒服,费尽心思把屋里的女人们哄好、劝走,沈轻鸿终于得了片刻的安宁。 房内安静了,心里的惊涛骇浪便越发的明显。 沈轻鸿侧头看向自己的右手,空荡荡的袖管似乎在狰狞的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说什么不耽误都是假的。 他要适应没有右手的生活,还要试着用左手拿剑。 或许以后他左手持剑会比右手还要出色,但...以后是多久? 三年?五年?十年?那时沈炼恐怕早已名震四海。 他再也追不上沈炼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轻鸿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原本俊秀的脸蛋瞬间苍老了五岁。 眼泪止不住的冒了上来,呼吸之间,沈轻鸿已经泪流满面,他哽咽的想,要是一切可以重来该有多好? 他一定听从沈炼的命令,绝不鲁莽,不——这还不够,他应该从根源开始,拼命追求叶穗岁,让她嫁给自己,这样落在沈炼身上的所有偏爱都会成为他的。 大抵是这个幻想太过幸福和美妙,沈轻鸿想着想着竟然唇角含笑的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梦里,他的希冀还在继续。 - 月亮西沉,骄阳初升。 沈炼依照着习惯,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来,缓慢的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大少爷。”在门口守着的季夏低声问好。 沈炼嗯了声,“我去晨练,叫下人们小点声,别吵醒穗岁。” 她昨夜睡得晚,理应多睡一会儿。 数月不见,少爷还是这么贴心。 季夏抿着笑点头,“您放心吧!” 她们做事,沈炼自然是很放心的,他点点头,慢步走出了清风阁。 围着将军府跑了三圈,又在练武场打了几套拳,沈炼这才满意,抹了抹额头的汗往回走。 他回来时,清风阁还是安安静静的,显然女主人还没睡醒。 这时,就见季夏端着一盘子绿豆糕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椅上,元福跟在她身后,手里还端着一杯热茶。 很久没享受到这种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生活的沈炼挑了挑眉,赞许道:“不愧跟了我这么久,连我什么时候回来都猜到了。” 说着,他就伸手要那杯茶。 结果元福竟然侧了侧身子,一副不给的样子。 沈炼:“?” 看着自家少爷震惊的表情,元福忙解释道:“大少爷息怒,这是灵芝茶,您恐怕喝不惯,小的去给您泡别的。” “我喝不惯。”沈炼神色古怪的重复一遍,问,“那你是给谁泡的?” “这...” 元福刚开口,就听见后边下人们的问好声—— “林公子来了!” 沈炼握了握拳头,盯着元福问:“给他的?” 元福缩着脖子,慢慢点头。 沈炼又往桌子上扫了眼,“这些糕点也是给他的?” 元福小心地后退一步,又点了点头。 沈炼见状,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不生气,他不生气。 他们伺候林星无也是应该的,毕竟人家帮了他和穗岁大忙。 不就是事先准备好他爱吃的糕点茶水,不就是准备好了还不让他碰吗,他一点儿都不生气。 “沈兄?”林星无温和的声音传来,“沈兄起的好早,穗岁呢?还未醒吗?” 元福还担心自家少爷头脑一热痛殴恩人,就见对方猛地睁开眼,再转身时已经眉眼含笑。 “还没,昨日折腾的晚了些,她还没醒。” 他将“折腾”二字咬的重了些,听得林星无蹙起眉头,琉璃般的眼眸流露出几分谴责和不满。 “沈兄,穗岁还有一月就要生产,要处处小心,实在不宜房事。” 此话一出,清风阁在场的所有下人都一副不赞同地样子齐刷刷看向沈炼,原本只想秀个恩爱的男人瞬间炸毛了。 “我没有!”沈炼咬着牙低声说,“我的意思是,昨夜我们夫妻二人聊到深夜,所以穗岁才没醒!” 但想到昨夜自己的所作所为,男人再开口时有点心虚,“我没这么禽兽。”顶多是有点欠揍。 闻言,林星无松了口气,眉眼间的不赞同也化为了浅浅的笑,“那就好。” 娇娇主儿没醒,两个男人就坐在石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元福在一边伺候二人,添茶倒水,很是妥帖。 明明当初是自己让他去林星无身边伺候,但如今看着元福照顾林星无这么顺手且习惯的样子,沈炼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舒服。 他垂下眼眸喝茶,口中的茶香压住了心中的淡淡苦涩。 这时,元福说:“林公子,您还记得前段时间胃痛的昏倒的小邓子吗?他吃了您的开的药,如今已经大好了,托我先谢谢您,等他回来当差了,再来给您磕头。” 林星无笑着颔首,“你同他说,痊愈了就好,不用特意来谢我,这是医者应当做的。” 元福说:“话虽如此,但像您一样医术高明又热心肠的大夫已经不多了,您一来,咱们清风阁的下人们都健康了不少。” 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谁还没有个生病的时候,只是下人们命贱,没钱看病,有点头疼脑热也都是自己忍着。 但林星无常年行医眼睛毒辣,一眼就能瞧出下人的不适,主动要给他们看病,还免费给开药方。 清风阁的下人们无一个没受过他的恩惠,就连元福自己都觉着自从林星无养生之后,身体都强健了许多。 听着元福对林星无都夸赞,沈炼不知怎么想的,抬头扫了其余的下人们一眼。 果然瞧见了他们眼中对于林星无的喜爱和尊敬。 沈炼蓦地握紧了拳头。 好家伙,他出去打个仗,保住了国家,自己的家却被人“占领”了?! 连元福都被林星无给“俘获”了,那...穗岁呢? 正酸酸想着,紧闭的房门被打开,叶穗岁被季夏扶着走了出来。 稍作打扮之后少女全然看不出是要当母亲的人,脸蛋白皙柔嫩,眸光轻灵,笑容甜软,像是得了神灵偏爱,叫她永远的欢乐无忧。 “相公。” 她笑盈盈地唤了声,沈炼桃花眼微微张大两分,还没来及从她第一眼看到的还是自己的欢喜中脱离,就听见少女又甜声道:“不好意思星无大哥,让你久等了。” 沈炼的笑瞬间僵住了。 他只有两个字,而林星无却得到了...十三个字? 第88章 母子平安 任凭沈炼心里再怎么羡慕和嫉妒, 面上却是不敢表露丝毫,怕娇妻觉得自己小气。 好在林星无很有分寸,除了每日前来把脉, 其余时间并不踏入清风阁。 二人有着充裕的时间相处,很快, 沈炼就将这些酸溜溜的小情绪抛在了脑后, 专心伺候起了家里的“小祖宗”。 只是十月之期已到,叶穗岁的肚子竟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岑静柔特地来安慰她, “孕妇生产有早有晚,不用太过担心。” 叶穗岁能够感觉到腹中宝宝是很有活力的, 每日都戳着她的肚皮同她问好,只要他安然,她这个做娘亲地自然不担心。 只是可把沈炼给紧张坏了,每日趁娇妻睡着, 他就严肃地给肚子里的孩子“训话”。 “快点出来, 知道吗?不要折腾你娘了。” 许是受不了他夜夜的碎碎念,一日, 叶穗岁正吃着早膳,就觉得身下猛地流出一股热流。 她被这种感觉吓到, 瞪圆了杏儿眼,缓缓地低下了头。 衣裙已经被打湿, 地上还有一滩水渍。 她眨了眨眼,慢慢抬头,和自家相公的呆滞表情对上了。 “相公。”她深吸口气,小声道,“我好像要生了。” 轻轻的一句话,却像是水被泼进了油锅中, 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朱嬷嬷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大喊:“快!叫稳婆来!少夫人要生了!” 短暂的骚动过后,一切又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产房们被紧紧关上,很快就传来了女子痛苦的闷哼,渐渐的,这种闷哼变成了惨叫。 沈炼从来没听过自家娇妻发出过这样痛苦难挨的声音,他站在门口听着,紧握成拳的骨节已经泛白,唇瓣也被咬破,满嘴的血腥气,一双眼睛更是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见他大有一副冲进去的样子,岑静柔忙上前劝他,“炼哥儿别担心,女子生产都是这样的,很快就好了。” 沈炼的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开口时颤抖的嗓音沙哑,“娘,我想进去陪她。” “不可不可,哪有男子进产房的道理。”岑静柔忙说,“再者,你一进去,穗岁肯定会分神,不利于她生产。你要为她好,就安安稳稳地在这里等着。” 沈炼的脚已经往前挪了一步,听见这话又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赶紧缩了回来。 “我不动,我不动。” 他眸光黯然自言自语的样子活像是被主人关在门外的狗狗,害怕的连尾巴都无精打采地耷拉在地上,眼圈红红地努力去想到底是主人不要他了,还是不小心把他关在了外面。 连同样在外面等着的林星无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他抿了下唇瓣,上前安慰道:“沈兄不用太担心,我和李太医都在这儿,穗岁的胎像也很稳,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他医术了得,说出的话也比旁人要可信一些。 沈炼的手臂终于停止了颤抖,可听着产房里的惨叫声,他还是心疼地眼尾透红。 什么弟弟妹妹,他都不要了。多少个孩子也比不上她叶穗岁一个妻子。 他只要穗岁。 沈炼一边悔恨着自己过去的不小心,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房内的动静。 不多时,就听见叶穗岁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接着,便传来了婴孩响亮的啼哭声。 一声啼哭像午夜响雷,惊得沈炼膝头一软,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只是这时产房门被打开,稳婆满脸笑容地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恭喜大少爷喜得麟儿!” 稳婆说完,还未来得及惊讶沈家大少为何跪在地上,就见对方猛地跳起,疾风一般地冲了过来。 以为他是急着见儿子,稳婆喜滋滋地将孩子往他的方向伸了伸,却见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留下,径直的急切地冲进了屋里。 “穗岁!” 仔细听,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稳婆又好笑又羡慕地同走上前的岑静柔说:“大少爷和少夫人真是恩爱的让人羡慕。” “让嬷嬷见笑了。”岑静柔应了声,往屋里瞧了眼,“嬷嬷,穗岁没事吧?” 稳婆道:“没事,小公子很乖,少夫人没遭什么罪,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听见女儿无事,岑静柔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一双美眸也总算看向了稳婆怀里的小人儿。 “乖孙儿,来,让外祖母抱抱。” 产房内。 叶穗岁正闭着眼睛休息,听见自家相公的喊声,眼睛还没睁开,脸上就被人热情地亲了好几下。 她甚至都听见了房内几个稳婆的笑声,叶穗岁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小声提醒:“相公,还有人在呢。” 而且她还刚出了一身汗,身上黏糊糊的,她自个儿都嫌弃,他却亲起来没完了。 沈炼伏着身子,把头埋在了她的颈间,强忍着哭腔道:“她们想看就看。”反正他不能再离开她一步了。 稳婆们闻言又捂着嘴偷偷笑了两声,好在她们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几人悄悄退了出去,把空间让给了小两口。 没了外人,沈炼这下可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少女的枕头上,叶穗岁甚至都能听见他强忍着的“呜呜”声。 “好啦。”叶穗岁既甜蜜又无奈地拍拍他的后背,“我这不是好好的。嗯?好相公,不要哭了。” 沈炼也知道自己这种行为不对,可就是控制不住,他哭腔浓稠,听着委屈又可怜,“你、你等等,我再哭一小会儿。” “好吧。要快些哦,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叶穗岁好脾气地说。 女子生产本就是件极浪费力气的事情,休息也是应当的。 但沈炼却像听见了什么可怕的消息,猛地站直了,一脸惊恐的看着她。 睡、睡觉? 沈炼忽然想起了战场上失血过多的弟兄们,他们临去之前也是说自己累了,想睡。 念此,沈炼都顾不上解释,拔腿往外跑。 “林星无!救命!穗岁想睡觉!!” 床上的叶穗岁迷茫地眨了眨眼。 怎么?这年头生完孩子睡觉都不被允许了吗? - 闹剧过后,叶穗岁终于安然睡去。 沈炼在她床前守了两三个时辰,才终于想起自己好像还忘了一件事。 孩子呢?他的鸦羽长睫茫然煽动两下,男孩女孩来着? “季夏。”他朝季夏招招手,“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季夏闻言想说让大少爷自己过去看,省的孩子哭了吵醒少夫人,但一瞧见大少爷直勾勾望着少夫人的模样,默默叹口气。 算了,谁能劝动一块“望妻石”呢。 出去跟朱嬷嬷说了声,嬷嬷便抱着小公子进来了。 沈炼看着她怀里圆鼓鼓的小包,激动地站起来,只是还没看清儿子的样子,先听见了他嘹亮的哭声。 沈炼瞳孔一缩,赶紧去捂娇妻的耳朵,急声催促:“快,快抱出去!” 朱嬷嬷目露无奈:“...是。” 果然在少爷眼里,儿子不如媳妇重要。小公子呀,以后你可要聪明点儿,千万别惹你娘亲生气,否则你爹能把你打的屁|股开花。 - 沈炼一直在床边守到月上枝头,终于见到娇妻睁开了眼睛。 “相公。”睡了一觉,叶穗岁都精力恢复了大半,只是喊了太久,嗓音听着还是沙哑。 沈炼握着她柔软的小手,“我在。饿了没有?” 叶穗岁摇了摇头,撑着身子坐起来,环视了一圈,没见到自己相见的身影。 她疑惑问:“宝宝呢?” “怕吵着你,让乳娘抱去睡了。”沈炼不在意地说完,又紧张问她,“先别管旁人,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叶穗岁感觉了下,低头看了看胸脯,苦恼地皱起了眉,“有点涨。” 沈炼顺势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忽然泛起了红。 “那、那怎么办?” 叶穗岁想了想,“让人把宝宝抱过来吧。” 她应当是胀/奶了,正好喂一喂宝宝。 这段时间的耳濡目染,沈炼也明白她的意思,他伸手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可是季夏说说,他吃饱了才睡得,这才过去两个时辰。” 叶穗岁闻言刚舒展开的秀眉又皱了起来,“啊,那怎么办?要不你去帮我问问嬷嬷,看她有没有什么办法。” 沈炼眼神飘忽,“我觉得,不用这么麻烦。” 他坐到床边,摩挲着她粉嫩的指尖低声说:“儿子不中用,不还有我么。” 叶穗岁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了些什么,脸颊咻地红了。 “你说什么呀。”她嗔怪的看他一眼,“当爹爹的人了,一点儿正形都没有,还跟儿子抢,羞不羞。” 见她害羞,沈炼反倒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就是怕你忍着不舒服。当然,你如果能忍住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说罢,他就侧了侧身子,俊秀的侧颜看上去一副正直不可侵犯的模样。 叶穗岁低着头抠了抠被褥,还是禁不住小小的叹了声,“好吧,相公,你来吧。” 宝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这样一直钝痛下去也不是办法。 反正夫妻之间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又何必为这个害羞。 打定主意,叶穗岁便心安理得地看向了沈炼。 谁知方才还跃跃欲试的男人,这会儿又变了副面孔。 他欺身上前,眸光灼灼,“帮你可以,但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第89章 胖崽 叶穗岁愣了下, 鼓着雪腮看他,“坐地起价?” “合理交换。”沈炼噙着笑,戳戳她脸颊的软肉, “答不答应?” 一个问题而已,叶穗岁点头, “好啊, 问吧。” 刚睡醒,叶穗岁都思绪还很缓慢, 根本没想到他要猜什么,以至于男人说出口时, 她肉眼可见的懵了一瞬。 叶穗岁狐疑地慢慢重复一遍,“你和宝宝,谁更重要?” 说完她便笑起来,“这算是什么问题, 你们两个都很重要呀。” 一个是她的丈夫, 一个是她的孩子,都是她生命中无法割舍的存在。 沈炼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谁更重要。”他追问。 他一脸的严肃, 好像自己问的是什么关乎国家命运的大事,叶穗岁见状又好笑又无奈, 本不想再理他,但瞧见男人桃花眸里的浓浓期待, 她又软了心肠。 “是你,是你行了吧。”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沈炼看上去还不怎么开心,他垂着眼睫小声嘀咕:“是我就是我,还行了吧,一听就知道是在糊弄我。” 叶穗岁只听到了几个含糊的音节, 疑惑地伸手推了推他,“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再说下去怕她生气,沈炼就此打住,把人捞到自己的怀里,伸手解开了她松松垮垮的衣衫。 肤如美玉,俏若红梅。 许久没有这样亲热过,沈炼登时觉得身体流淌着的不是汩汩鲜血,而是烈烈火焰,烧的他浑身发烫。 他定定地看了会儿,又仰起头来,在心里不断重复—— 还不是时候,忍一忍,忍一忍。 任谁衣襟大敞地躺在心上人怀里,都没法心如止水。 叶穗岁双颊绯红,羞涩的嗓音甜软娇嗔,“你光看有什么用。” 沈炼嗯了声,浓重的鼻音下是掩饰不住的亢奋。 掐着少女的腰将人往上提了提,沈炼这才低下头去,撷取住了那可怜又可爱的红梅。 这感觉,对两人来说都很陌生。 叶穗岁猫儿似的呜呜咽咽,勾的男人出了一头薄汗。 含泪的朦胧双眸对上黑沉沉的桃花眼,无声胜有声,以至于叶穗岁都庆幸他们一个月之后才可以同房,否则就眼下这光景,只怕她三日都下不来床。 好在沈炼还是知晓分寸的,但她说不涨了之后,便松开了磨她软肉的牙齿,微微喘息着抬起了头。 “好喝吗?”叶穗岁有些好奇。 沈炼舔了舔唇瓣,看上去似乎在回味方才尝到的味道,眼尾挑红的样子活像一只蛊惑人心的妖精。 叶穗岁痴痴看着,竟觉得有些口渴,这时,男人又俯下身来,咬住了她的唇瓣。 “你自己尝尝。” ... 生产完这段日子,叶穗岁顿时明白了什么叫忙碌。 除去络绎不绝前来道喜的宾客,便是这个小家伙最能折腾人。 他生来就胖,又爱吃爱动,不出半月圆鼓鼓的脸蛋把黑溜溜的大眼睛都挤小了。 趁给他换尿布的功夫,沈炼捏捏儿子肥嘟嘟的大腿,感慨:“这腿烤着一定好吃。” 叶穗岁听完就把刚叠好的衣服砸了过去,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做个人吧,这是你儿子!” “我就随口一说。” 沈炼讪笑着挠了挠头,利落的给儿子换好尿布,穿好衣裳,拿起旁边的拨浪鼓一边逗他,一边问:“穗岁,你想好给他取什么名字了吗?” 二人初为父母,有许多要注意的事,忙的头昏眼花,导致到现在了还没得空给胖小子起个名字。 哪个做父母的不想自家孩子的名字好听又吉祥,叶穗岁近日得了空便想,但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名字来。 袖子被人拽了一把,沈炼低头一看,胖小子已经把他的袖子当成什么美味塞进了嘴里,他将袖子抽出来,上面已经沾满了亮晶晶的口水。 老父亲嫌弃地看了眼,旋即拿起帕子帮儿子擦了擦口水,他道:“逮什么吃什么,你小名干脆叫胖胖好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谁知自家娇妻竟觉得不错。 “胖胖?听着就是个身体健康的胖小子。”叶穗岁笑着一锤定音,“就这个了!” 她都认可了,沈炼就没有不答应的,“小名决定了,那大名呢?” 叶穗岁苦恼地摇了摇头,“我反正是想不出来了,你是他爹,你来想。” “我也不行。我是新爹,没经验,得找个有经验的老爹。”沈炼说着,眼眸一亮,“要不...让他外祖父起?” ... “我来起?!”叶元嘉又惊又喜,正想一口答应,又蓦地想起什么,搓着手说,“应该让孩子的祖父起吧,哪有外祖父起名的道理...” 沈炼闻言摆摆手,“他一个武将,能起出什么好名字。爹你就帮个忙,我们夫妻俩是真想不出来了,马上就到胖崽子的满月宴了,总不能连个大名都没有。” 女婿言辞恳切,怀里的外孙子又软软地瞧着自己,叶元嘉只思考了一息,立马答应,“好!我来起!炼哥儿你先坐,爹这就去翻阅典籍,一定给我胖孙儿起个好名字!” 他说完就忙不迭站起来,急吼吼的出了将军府往家去了。 也不知为何,他一走,襁褓里的胖胖就瘪着小嘴哼唧起来。 岑静柔一听忙过来看他,紧张问:“怎么哭了?胖胖是不是饿了?” “没有。他才吃过,应该是困了。”他站起来,抱着儿子边走边轻轻摇晃手臂,压低声音说,“娘你和穗岁先聊,我先去把这个胖小子哄睡着。” 说着,他就抱着哼哼唧唧的胖胖走了出去,出门时还细心的用手给他挡着头顶的阳光。 岑静柔禁不住拍着女儿的手再次感慨,“穗岁,你找的这个丈夫可太称职了!连孩子都不用你带!” 叶穗岁悠闲的吃着小厨房刚送来的糕点,甜声道:“他自己答应的,大丈夫说到做到。” 自打胖胖降生,沈炼就兑现了过去的承诺,除了喂奶之外,其他的活儿他全包了。 从一开始被自家儿子恶心的吃不下饭,到现在的面不改色,从容的应对各种突发事件,称得上是京中父亲的典范! 将女婿狠狠夸了一遍之后,娘俩才又谈起了旁的。 正说着,岑静柔忽然想起件事来,她秀眉轻蹙,说道:“穗岁,你近日可见过沈家二少?” 叶穗岁目露疑惑,自打大军归来,她从未和沈轻鸿碰过面。 岑静柔道:“我这两回来,总看到他在外面转悠。看见我和你爹,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是奇怪。” 不怪她多心,实在是沈轻鸿的表情看着就让人多想。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不敢直面他们。 “该不会是顶不住百姓的议论,疯了吧?” 俗话说,纸包不住火。 大周在西凉的咄咄逼人之下奇迹般的反败为胜,百姓们已经把这事编成了故事,口口相传。 沈炼也因此名声大噪,走在路上都有百姓热切的称呼他“小沈将军”。但沈轻鸿就没这么幸运了。 不知是谁将他带着小队一意孤行的事说了出来,导致死者的家人们哭着来大闹了场,执意要沈轻鸿出来道歉。 但战场上本就刀剑无眼,生生死死是常事,宫里和沈家又给了他们足够的补贴,这场闹剧没持续两三天便散了。 只是沈轻鸿的名声也因此一落千丈。 叶穗岁冷眼听着,并不在意,“我与他又没什么关系,管他作甚。” 岑静柔闻言也觉得有理,又笑着把被子给她掖得严实些,“说得对,不提他。说说你舅舅,我听说他昨日又来了?穗岁你得劝劝他,一国之主哪能天天溜出宫,叫那些文臣知道了,又得上折子批他不务正业。” “......” 母女俩聊得尽兴,殊不知在清风阁外的沈轻鸿是有多么煎熬。 回京那日,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穗岁成了他的妻子,二人琴瑟和鸣,很是恩爱。只是后来他被表妹白晴画蛊惑,不仅伤了穗岁的心,还害得她香消玉殒。 而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很快就让表妹成为了他的正妻,就此忘记了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自已,嗓音甜甜喊着“相公”的少女。 梦里的一切是那样真实,他甚至都能感觉她小手抚摸自己脸颊时的温柔,能够感觉到她漂亮杏儿眼里盛着的满满爱意。 醒来后,他一直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固执地想要见她一面。 这两个多月,他时不时“偶然路过”清风阁,想要见她一面。 可沈炼把她守的太紧,简直就像守着宝贝的恶龙,绝不叫她离开自己视线半步。 直到她生产过后,也一直没机会接近。 现在,沈轻鸿就将所有希望寄托于洗尘宴那日。 福康郡主和小沈将军的儿子的喜宴,整个京城恐怕都会赶来贺喜。 人多了,难免就会有疏漏。他的机会也就来了。 沈轻鸿焦急又期待地等着、盼着,终于在满月礼当日,他趁着沈炼出去招呼宾客时,光明正大地进入了清风阁。 第90章 前世 听见丫鬟的通传, 叶穗岁目露惊讶,“你说谁来了?” “回少夫人,是二少爷。” 沈轻鸿?他来做什么? 叶穗岁正想找个由头随便将人打发了, 脑海中又蓦地响起母亲的话—— “我这两回来,总看到他在外面转悠。看见我和你爹, 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很是奇怪。” 沉思片刻,叶穗岁松开紧抿的唇瓣, “去请二少爷进来。” 她倒要看看沈轻鸿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小丫鬟应了声,快步走出了房门。 沈轻鸿焦急往前走了一步, “如何?” “二少爷,少夫人请您进去。” 沈轻鸿闻言立即笑了起来,只是这段时日他憔悴了许多,即便精心打理过, 也难掩眉宇间的疲惫, 平添了几分老态,再不是以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简单整理了下衣襟, 沈轻鸿深吸口气,走进了房中。 坐月子时怕被风吹, 沈炼便让人在床前又加了一道屏风,隔开了风, 也挡住了令人讨厌的视线。 叶穗岁满意地低下头,捏着自己的一缕发丝在指尖打圈。 “二弟怎么突然过来了?快请坐。” 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甜甜糯糯,没有因为他失势就冷嘲热讽,像一股温暖的清流,瞬间抚平了他心头不能面对面的遗憾。 他拱手行礼,“轻鸿还未恭喜大嫂喜得麟儿。” “二弟无需客气, 弟妹已经派人来道过喜了。” 没了柯慧疼爱的白晴画就像是水中浮萍,二房的势力都被安玲珑捏在了手中。许是认清了局势,这厮终于不再孔雀似的耀武扬威,前来道喜时笑得很是热切。 沈轻鸿顿了顿,想起自己的来意,看向屏风的眼神十分复杂。 “其实,我还有旁的话想跟...你说。”不等叶穗岁回应,他就迫不及待问,“你可相信前世今生?” 叶穗岁手上动作一顿,眸中露出几分了然,她声音平静,“不信。” “不信吗?也是,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沈轻鸿苦笑着扯了扯唇角。 他应该知趣些,赶紧离开,可望着屏风后如镜花水月一般地朦胧身影,想起梦中的她小鸟依人的依偎在自己怀里,沈轻鸿怎么也抬不起脚步。 他鼓起勇气,“我、我做了一个梦。” 并无人回应他,可沈轻鸿觉着如果他再不说出来,只怕要生出心魔。 于是,他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出了自己梦中的境况。 但可笑的是,在他口中的叶穗岁,并不是被人害死的,而是突发旧疾不幸身亡。 至于他沈轻鸿,更是在她死后日日以泪洗面,最后在父母的百般逼迫下才娶了表妹白晴画为妻。 叶穗岁听着,禁不住冷笑出声,“二弟还真是个‘感天动地’的大情种。” 她言辞间的嫌恶和冷意让沈轻鸿神色微滞,“穗、穗岁?” 在唇齿间百转千回的字眼,在今日终于得见天日。 他自以为深情,叶穗岁却只觉得无比恶心。 “我的名字,二少爷恐怕是不配叫的。”她冷然道,“至于那个梦,不知二少爷眼巴巴过来同我讲这些是什么意思,大喜的日子跑来给我添堵?”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沈轻鸿无措的站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毫不留情地反问像一把利剑,轻易刺破他所努力维持的谎言和假象。 他还能有什么意思?无非就想通过这样一个梦,来试探她内心的想法,让沈轻鸿这个名字在她心里变得特别,哪怕只有几分。 □□裸的真相摆在眼前,沈轻鸿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他站起来,讪讪道:“就当我没说过吧,大嫂见笑了。轻鸿先告退了。” 估计怕再听到她不留情面的嘲讽,沈轻鸿离开的非常快,这让叶穗岁有些失望,她还想再嘲讽他几句来着。 不过嘲讽过后,留给叶穗岁的就是复杂和...忐忑。 沈轻鸿所讲的,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他们前世真真切切经历过的现实。 只是他估计也被自己的背信弃义恶心到了,不敢吐露后边的实情,硬生生将自己营造成了个“痴情人”,但也足够让她担心。 以前她从没想过这些,以为重生是老天爷对她一人的怜悯,可沈轻鸿又梦到了他们的前世,那也就是说,她可能也不是老天爷唯一的选择。 如果有越来越多的人梦到前世之事,或者说有像她一般重生的人,那她和沈炼还能一如既往的甜蜜下去吗? 想到这儿,叶穗岁不免有些心颤。 她陷入自己的恐慌之中,连沈炼什么时候进来了都没发现。 小脸沉沉的样子,将沈炼吓了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嗓音轻轻的,似乎怕吓着她,“怎么了?谁惹你不痛快了?” 叶穗岁眨眨眼,抬眸看向他。 男人的桃花眼里含着浓浓的深情和关切,像燃烧着火焰的小火炉,烫的叶穗岁垂下了眼睫。 他还不知道沈轻鸿来过,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她完全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从未骗过她。 叶穗岁抿了下唇瓣,涩声道:“刚刚沈轻鸿来过,他同我说了一些事。” “什么?他还敢来!”沈炼一听就炸了,手臂上的肌肉迅速鼓起,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模样。 叶穗岁连忙拉住他的手,“相公你先别急,听我说完。” 她嗓音里藏着一些脆弱,沈炼眸光微滞,立即停了动作,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说吧,我就在这儿。” 叶穗岁咬着唇瓣纠结了几息,才缓缓说明了沈轻鸿的来意。 沈炼颈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他竟敢同你说这个!?” 这个狗东西觊觎他娇妻也就罢了,竟还敢把他这些龌龊心思讲给穗岁听?淦!他脑子跟着右手一起被砍掉喂狗了是吧! 沈炼双手紧握成拳,起身欲走,“我非得去打死他!” 他就像被抢了地盘的野兽,蓄势待发,眼瞳猩红冲过去要给对方致命一击。 叶穗岁险些没拉住他,原本的忐忑也被无奈取代,“你先听我说。” “不行,我先去揍他一顿。”沈炼咬牙切齿道。 叶穗岁沉默了下,也不拉他了,自顾自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个梦是真的呢?” 方才还暴走的男人瞬间定住了,俊美的脸上浮现出疑惑,“什、什么意思?” 叶穗岁鼓起勇气对上他的双眼,“他的梦,我也曾梦到过,只是跟他说的有几分出入,你...想听吗?” 沈炼没说话,只是坐到了床边,认真地看着她。 叶穗岁低下头,攥着被褥,同他说起了那真实的后半部分。 许是在替前世的自己委屈,又或许是在担心些什么,讲着讲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沈炼顿时有些慌张,“好好的怎么还哭了?你不想讲就不讲了,娘说了,坐月子是不能哭的。” “不行,我要说。”叶穗岁推了推他,深吸口气把故事讲完。 沈炼也不知自己该作何想法,只下意识地追问:“所以当初你选择嫁给我,而不是沈轻鸿?” 叶穗岁愣了下,心虚地点了点头。 沈炼嘶了声,伸手捏住她的脸颊,佯装生气道:“啊!可恶!我以为你是被我的魅力俘获了!” 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被他这么一闹瞬间破裂。 在少女的软肉上轻挠几下,拂去她眉眼间的愁容,沈炼这才松了手,温声道:“照你这么说,其实当时你也可以选择谁都不嫁。” 她是倍受宠爱的福康郡主,有着明媚的前途和未来,没必要非要因为一个约定委委屈屈的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叶穗岁默了默,试探地去勾住他的小指,“但我喜欢你。” 前世她短短地二十年困于闺阁,困于病榻,连京城都没有出过。但她死后,却跟着沈炼游历了大周的大江南北,她见过荒漠的萧瑟,见过北境的大雪,见过江南皎皎的月光——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甚至现在想想,前世她根本没喜欢过沈轻鸿,只是困在了“夫妻”这个身份里,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 所以在被他和白晴画残害的时候,她更多的是愤怒,而非被抛弃的绝望和悲伤。 如果对她做这种事的是沈炼,光是想想,心痛的都要碎掉了。 想着,小手又被人轻轻握住,男人宠溺又无奈的嗓音响起,“叶穗岁,你越来越会哄我了。” 他的手掌粗糙,掌心很热,烫的她鼻头又是一酸。 “你不生气吗?”叶穗岁憋着哭腔小声问。 “不生气啊,只是个梦。”沈炼毫不在意,“就算它是真的,比起生气,我更心疼你。” 他伸手把小姑娘揽进怀里,眉宇间是藏不住的戾气,“那个狗东西敢这么对你,穗岁你等着,我这就把他脑袋卸下来给你当球踢!” “你、你怎么没点正形呀。”叶穗岁好无奈的低叹一声,“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你说这些的。” 话音刚落,下巴就被人轻轻捏起,那双桃花眼温柔的平静的望着她。 “所以穗岁,娘子,你到底想听我说些什么?” 第91章 就知道骗他 叶穗岁抿着唇, 紧张二字就写在她明亮的杏儿眼里,受惊的猫咪一样,可爱又可怜。 沈炼不由得低头亲了亲她娇嫩的唇, 问:“你在害怕什么?” “我——”叶穗岁都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小声道, “我怕你在意, 怕你因此生气。毕竟,毕竟梦中的我和沈轻鸿是夫妻。” 既有夫妻之名, 又有夫妻之实。这一点令她觉得无比恶心,但这也是她无法修改的事实。 沈炼立刻明白了。 他眨眨眼, 换了个动作,手掌紧紧的捧住了她的脸颊。 “我当是什么事。”他嗓音轻快,丝毫没有因为此事染上阴霾,“我又不认识梦里的你, 你嫁给谁, 说实在的,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我只要此刻、以后, 你都是我沈炼的妻子,心里装着的也只有我一个。” 即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的眼眸里依然藏着少年人的炽热和真诚,叶穗岁望着他的眼睛, 连自己何时流了眼泪都没有发现。 沈炼见状苦恼的啧了声,“怎么又哭?” 叶穗岁这才后知后觉的眨了眨眼,被泪珠浸湿的睫羽更加浓黑。 黑色的眼睛,红色的唇,不自知的妩媚才最为勾人。 如今不用怕压着她肚子,沈炼正想将人搂住好好香几口, 就听见娇妻呜嘤着哭腔道:“还要再加一个泽初。” 沈炼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泽初就是他家胖仔,这名字可是岳父翻阅古籍,又同大儒商量过后才终于定下的,希望他成为一个温润又永葆初心的君子。 于是他不情不愿地啊了声,“勉强同意,但他要排我后面。” 做不了唯一,就得做第一。不然他可是要闹的。 原本敏感的话题,在他的浓浓爱意映衬之下,显得不值一提。 - 胖胖的满月宴圆满结束,又过了几日,林星无提出了告辞。 “穗岁和泽初的身体都很健康,我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他原想着穗岁生产完就走,可胖胖实在太讨喜,他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家伙,所以这才磨蹭到现在。 夫妻两人听完都很惊讶,沈炼甚至比叶穗岁的反应还大,“这就走?急什么,再呆几日吧!” 林星无笑着摇头,“不了,我怕再不回去,田里的药草恐怕都旱死了。” 师父年老,徒弟年幼,能把他们自己照顾好久不错了,林星无实在不敢祈求旁的。 温温柔柔的人,做起决定来才没有回旋的余地。 沈炼叹口气,“好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先等会,我去把胖仔抱过来。” 林星无也想跟小家伙好好告别,笑着说了声好,乖巧地坐了回去。 沈炼去抱孩子的功夫,叶穗岁才终于同林星无说上几句话。 “星无大哥,这些日子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不用这么客气。”他笑着,眉眼温和,“你既唤我一声大哥,这些都是作为兄长应该做的。” 得不到镜花水月,在一旁默默守护,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正说着,沈炼已经抱着胖胖大步走了进来,胖胖哭泣时的大嗓门瞬间填满院子里的角角落落。 “怎么哭了?”林星无立马站起来,瞧着比叶穗岁这个当娘亲的都担心。 沈炼也很纳闷,“我也不知道,就跟他说你要走了,他就哭了。难不成是听懂了?” 林星无闻言更心疼了,伸出手道:“让我抱抱。” 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个胖宝,抱着他轻声的哄了哄,小胖仔就渐渐止住了哭声,黑亮的葡萄眼直勾勾的盯着他,嘴里嗯嗯啊啊,要跟他说话似的。 沈炼瞧着,不禁有些吃味,“我总觉得这小子更喜欢你。” 不过他知道,这也赖不得旁人。自打发现林星无喜欢他家胖仔,他就开始放飞自我。 理直气壮地让林星无帮他看孩子,自个儿跑回来跟娇妻腻腻歪歪。 有这么温柔又愿意逗他开心的伯伯,谁还稀罕只想偷香的亲爹呢? 林星无却不邀功,甚至还安慰他,“你想多了,父子之前才是最亲近的。” 真是个好人。 沈炼在心里感慨,回想起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挠了挠头,“你俩既然这么投缘,你要不嫌弃,就当胖仔的干爹吧。” “干爹?我吗?”林星无又惊又喜,向来从容的脸上竟浮现出了孩子般青涩的笑意。 沈炼点点头,“对呀,但是你可想好了,我看这小子不是安静的主儿,以后要是跑去你那儿翻天倒海,你可是没机会反悔了。” “不悔不悔!”林星无连忙笑着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此生不会娶妻,也不会有孩子,有了胖胖,倒填补了他想要成为父亲的这份遗憾。 因为他着急回去,几人也没办什么隆重的宴席,只简单办了个认亲的仪式,林星无就匆匆离开了。 送别他那日,胖胖啼哭不止,一副舍不得干爹的样子,林星无走时都红了眼圈,心里甚至都想着以后干脆搬回京城住了。 只是想容易,做起来难。桐华郡是他们师徒三人一直生活的地方,无妄医仙不想离开,他这个当徒弟的也不好忤逆师意,只好时不时送些信笺和礼物,了解胖胖的近况。 清风阁。 已经三个月的胖胖刚学会了一个新本领,翻身。 初为父母的夫妻俩新奇极了,一左一右的趴在床上,逗着胖胖往自己这边翻。 温馨的场景,让季夏都不忍心打扰,在一旁含笑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上前道:“少爷、少夫人,林公子的信。” “嗯,给我。”沈炼下意识地伸出手,就见一只玉白的小手率先捏住了信笺。 沈炼:“?” 叶穗岁疑惑地看他一眼,“有事?” 沈炼点点头,老大不乐意道:“我也想看。” “我看完就给你。” 虽然是干爹,但林星无也是十分尽职尽责,搜罗了许多对婴孩好的东西,还教给她一些应对婴孩生病的哭闹的方法,每次同他通信,叶穗岁都感觉受益良多。 她努力学着做个称职的好母亲,却没注意到自家相公那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模样。 他能说什么呢? 干爹这事是他自个儿提起的,人家林星无也没做什么逾矩之事,言辞之间是对他们一家人的满满关切。 可是,看见她对旁的男人的来信这么激动,他心里就是不高兴。 男人自个儿郁闷的功夫,叶穗岁已经把信看完了,她递过去,“喏,你看吧。” 将信塞到他手里,叶穗岁就笑盈盈地朝儿子伸出了手,“胖胖,来,娘亲抱你出去玩~” 沈炼一听更着急了,拉住她的袖子道:“怎么带他出去?你方才不是说待会我们两个一起下棋。”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相处过了,这个小胖仔越大越黏他娘亲,甚至连晚上都要赖着不走,旁人一抱就哭,就得让娘亲哄。 叶穗岁讶然地啊了声,然后冲他灿烂一笑,“下次吧,相公。星无大哥和娘亲都说了,小孩子就是要多晒晒太阳才长的快。” 说完她就抱起了胖胖,跟季夏有说有笑地出了门。 沈炼深吸口气,还是没忍住,将信给摔到了床上。 “下一次,每次都下一次!”他又生气又委屈地抱怨,“说好了把我排第一个,就知道骗我。” 他都记不清第几次被这样忽略了。之前碍于父亲的这个身份不好意思表明,可也不能次次都如此。 他不止是胖仔的父亲,还是她叶穗岁的丈夫!天底下哪有像他一样憋屈的丈夫。 沈炼越想越觉得委屈,在心中暗道,若还有下次,他非把这面子给挣回来不可! 放完狠话,心里就舒服些了,但沈炼没想到这一日会来的这样快。 - 叶穗岁正要让人把回信给寄出去,就见元福走了过来,笑容讨好道:“我也有一东西要送给林公子,少夫人能不能帮我一块寄过去。” 叶穗岁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你给季夏就成。” “好嘞。” 元福应了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长长的锦盒交给季夏。 他解释道:“之前偶然听林公子说过,他从没收过旁人送的生辰贺礼,所以我就买了支毛笔送给公子,希望他不要嫌弃。” “生辰?”叶穗岁立即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星无大哥的生辰要到了?” 元福点点头,“十月初九,就剩五天了。” 叶穗岁闻言顿时觉得惭愧,星无大哥也称得上是他们家的大恩人了,她竟然连人家的生辰都不知道。 念此,叶穗岁忙说:“季夏姐姐,你快去库房看看有什么好东西,算了,我同你一起去挑。” 林星无不是看重金银财宝的,他此生唯爱各种医书古籍,就是不知道库房里有没有... 想着,叶穗岁加快了脚步,赶紧找找,若是没有还得进宫去拜托舅舅。 结果主仆两个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本像样的医书,出了库房抬头一看,天已经暗了下来。 季夏道:“少夫人,要不明日再进宫吧。” “明日恐怕来不及。”叶穗岁斩钉截铁道,“备马车,咱们现在就去!” 季夏惊疑地看她一眼,“可是您答应了今夜要跟大少爷单独出去用膳。” 他们大少爷可是盼了很久,今早去军营时还特地嘱咐她们要记得提醒少夫人。 乍然失约,大少爷肯定又要炸毛。 叶穗岁咬了下唇瓣,“你让人跟相公说,让他等一会儿,我会尽快赶回来。” 季夏启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头,“是,少夫人。” 第92章 饿了 沈炼欢天喜地从军营中回来, 怕耽误时间,还特地在营中洗漱一番,省的自己臭烘烘的, 丢了她的脸。 “穗岁。”他桃花眼亮晶晶的,薄唇间抿着笑, “我回来了, 你收拾好了吗?” 朱嬷嬷抱着小主子走过来,“少爷回来了。” “嗯, 嬷嬷。”沈炼伸出手捏捏儿子的脸蛋,把他弄的不高兴地哼哼唧唧之后, 这才坏笑着松手,问道,“穗岁呢?去宝墨堂了?” 朱嬷嬷回道:“没有,少夫人进宫了, 让您先等一会儿, 她会尽快回来。” “进宫?”沈炼看了眼擦黑的天色,惊讶道, “这个时候,可是有什么急事?” 朱嬷嬷自是如实相告, “元福说林公子的生辰要到了,少夫人感念林公子的照顾, 就想寻几本古籍送给他。咱府中没有,这才进宫去了。” 沈炼的笑容顿时僵硬了。 他蔫蔫地、冷硬的哦了声,“那我等会儿。” 可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胖胖已经睡醒一觉,她还没回来。 “该不会路上出什么事了?”他越想越不放心,打算亲自去宫里接她, 刚走出房门,就听见了少女清脆的笑声。 那笑声见了他,戛然而止。 叶穗岁总觉得自己忘了件事,但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直到看见自家相公,她才猛然惊醒。 完了,又爽约了。 她赶紧笑着上前,“相公,你回来啦。” “嗯,回来两个多时辰了。”男人也没不搭理他,但冷冰冰的嗓音,一听就是生气了。 “啊呀对不起嘛,医书难寻,舅舅也是斐费了些功夫才帮我们找到的。”她讨好的拉住他的手晃了晃,“别生气啦。” 她休养的很好,即便做了母亲,小脸依旧粉嫩无暇,比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还要娇嫩漂亮,再配上娇滴滴的声音,沈炼就算有一肚子气,这会儿也消了大半。 “算了算了。”他反握住手中柔荑,骄傲地哼了声,“不跟你一般计较,我们走吧,我快饿死了。” 叶穗岁一听这话更心虚了,眼神飘忽的点点头,正想说点什么,就见沈炼低下头,轻嗅几下。 刚舒展开的羽玉眉又忽地皱了起来,他肯定道:“你吃过了。” “没有没有,就吃了几块点心。” 沈炼面无表情看着她,“吃完了还撒谎。” 叶穗岁:“...对不起。” 沈炼忽然就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觉得心里既委屈又生气。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桃花眼委屈的泛红,“胖胖也就算了,现在其他人也要排我前面了?叶穗岁,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叶穗岁眨眨眼,不明白他这是吃的哪门子醋,“相公,你在说什么,我和星无大哥只是朋友。” “朋友,呵。只是朋友就比我还要重要了。” 她毫不在意的样子看的他胸口闷痛,脑袋也气的发懵,想起这些日子被忽略的种种,他气上心头,口不择言道,“那你就去跟你的朋友过一辈子吧!” 说完他就握着拳头,气冲冲的走出了院子。 叶穗岁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这、这是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气。 季夏叹了声,“少夫人,不是奴婢说您,您最近确实太忽略少爷了。” 没生小公子前俩人黏糊得跟一个人似的,如今突然不受重视,任谁也受不了。 大少爷隐忍到现在才发火已经是很难得了。 叶穗岁自我反思了下,觉得季夏说的很有道理,她小脸沉沉的点点头,“你说得对,不能这样下去了。” “那...您先追上去哄哄少爷?他看着很伤心很生气呢。” 叶穗岁翘起唇角,杏儿眼中没有一丝焦急,“再等十个数。” 季夏:“......” 吵架还这么气定神闲的,也就他们少夫人一个了,但很快,季夏就明白,这样的气定神闲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底气十足。 她默默在心里数着,刚数到六,方才气鼓鼓冲出去的人又出现了他们眼前。 他一言不发,冲过来就把他们少夫人拦腰抱起,三步并两步的走进了房中。 “砰——”门猛地被关上了。 沈炼神色冷峻地走到床边,明明气的要命,都不舍得把人摔在床上,轻柔地将她放了下去。 接着,他双手撑在少女的两肩上,黑沉沉的桃花眼直直的盯着她。 叶穗岁率先开口,搂着他脖子认错,“对不起嘛,我最近的记性不大好,不是故意爽约的。” 她稍稍起身亲了亲他紧抿的唇,“还有,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真的。” 沈炼还是没说话,但也没抗拒她的亲近,依旧沉默地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叶穗岁继续检讨,“我近来确实太忽略你了,这一点我也跟你道歉。相公,好相公,不要生穗岁的气了好吗?” 她嗓音甜甜软软的,又很真诚,还有那双忽闪忽闪的杏儿眼,夜空中的星子一样,任谁都无法对着它们铁石心肠。 沈炼本来就心软了,又被她娇娇的亲了几口,唤了几声,就再也绷不住了。 他忽地压下来,将脸埋在她香软的脖颈间,像受了委屈的大狗狗一样胡乱的蹭着,“穗岁,宝贝,娘子,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他越像越觉得委屈,低闷的嗓音都有些哽咽,“我都生气地跑了你也不出来追我,你变了,你不爱我了,你不疼我了。” 他怕她追不上,还特意停在原地等了一下,她可倒好,根本没动,好像并不在意他是否生气一样。 叶穗岁忙解释,“我知道你会回来嘛。” 沈炼僵了一下,抬起头来,泛红的桃花眼幽幽地望着她。 面对他的无声指责,叶穗岁更加心虚和内疚,赶紧抱住他的脸吧唧了好几下,“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恃宠而骄,不应该仗势欺人。” “欺我。”沈炼幽幽更正。 叶穗岁闻言讨好的朝他笑了笑,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再也不会了!以后你要是生气离家出走,我就扑过去抱住你的大腿,让你走到哪就把我带到哪!” 沈炼想了想这个画面,竟还很满意。 他把她发誓的小手给拉下来,委屈又认真地说:“反正以后不能再这样对我了,穗岁,我虽然是个男人,但也是会伤心的。” 被爱的人几次三番的忽略掉,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煎熬了。 他连眸光都脆弱的轻颤,叶穗岁知道这回是真惹他伤心了。 她认真地点点头,“没有下次了!”顿了顿,她又道,“对不起。” 与她的小手十指交扣,沈炼将脸重新埋到她的脖颈,闷闷的嗓音透着温柔,“原谅你了。” 他这么好哄,反倒让叶穗岁更加的内疚,正想再说几句甜言蜜语,就听见男人又道:“我刚刚也不该对你说那种话,就是一时气糊涂了,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你别生气。” 她的心在谁身上,沈炼自个儿再清楚不过。其实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但碍于面子,他没好意思立马道歉。 叶穗岁笑着拍拍他的背,“没事的,我知道你是被我气糊涂了,我没往心里去。”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又自责道:“我也不该凶你。” 叶穗岁好笑反问:“你那样也算凶吗?”她完全没有怕呀。 “算。”他道,“对不起。” 明明是她先做错了事情,结果现在是沈炼给她道歉。 好笑之余,更觉得窝心,窝心之后,便是自责。 她真的是仗着沈炼的爱在欺负他。 “明日你休沐,我们出城玩一玩好吗?不带胖胖了,就我们两个。” 沈炼猛地抬起头来,眸中遏制不住的惊喜,“可、可你不是跟长姐约好了要去听戏。” “听戏哪有相公重要。”她弯着眼眸笑了下,看着他的眼睛甜甜补充,“什么都没相公重要。” “啊——”沈炼忽然苦恼短促地叹了声,自暴自弃的又把脸埋进她的脖颈,“古有孙悟空被如来佛压在五指山下,穗岁,你简直就是我的如来佛。” 她甚至都不用动手,一个眼神,一抹笑,一句轻飘飘的话,都能将他压的死死的。 不同的是,孙悟空日日都想逃离这座五指山,他却没出息,想一直被她这么“压”着。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轻松的将人哄好了,叶穗岁又开始担心他的胃,“饿坏了吧,快起来,我陪你出去吃。” 沈炼撒娇一样的嗯了声,“不想吃那个了。” “那你想吃什么,我都陪你。”叶穗岁说道。 “你。” 她话音刚落,男人就迅速接了一句,然后在叶穗岁疑惑地眼神中抬起头来,还泛着红的桃花眼直勾勾的渴望的看着她—— “要吃你。” 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之后,叶穗岁羞涩又无奈地瞪他一眼,“说正经的呢,再饿下去你胃会不舒服的。” “胃是小事。”他喉结轻滚,拉住她的小手往下,嗓音忽然变得沙哑,“这里是大事。” 见她有些犹豫,男人又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已经十天了,穗岁。再让它‘饿’下去,会出大问题的。” 思考的功夫,身上的衣服就已经被他熟练的撕开,叶穗岁还要挣扎:“但你的胃——” “桌上有糕点,你喂我。”终于能得到满足的男人容光焕发,坏笑的啄了下她的唇,“双管齐下,两不耽误!” 叶穗岁:“......”谢谢,又长见识了。 第93章 大结局 自此之后, 即便再在乎儿子,叶穗岁也不忘了自家相公。 日子就这样平淡又甜蜜的过着,一晃眼, 胖胖都已经五岁了。 在这五年里,沈炼已经成为了真正的沈将军, 他是天生的将帅之才, 五年之间战无不胜,让大周的疆土扩张到了历史上从未到达过的面积。 而他们一家, 也搬出沈府,住进了陛下赏赐的院子里, 没了碍眼的人时不时的骚扰,一家人倍感幸福。 至于胖胖,也已经从一个咿呀学语的“小肉球”成长为了阳光灿烂的小小少年。 他糅合了父母的优点,圆圆的脸蛋, 大大的葡萄眼, 笑起来两颊还有可爱的酒窝,上到七十, 下到三岁,都被他的脸蛋和小嘴迷的团团转。 沈炼这个当爹的都忍不住嘱咐他, “待会进宫你就去陪曾外祖母,少耽误舅公批折子, 知道吗?” 李公公已经跟他哭诉好几回了,说陛下太喜欢小公子,小公子一来,连折子都不批了,等晚上小公子走了,这才又连夜批折子。上了年纪的人了, 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胖胖闻言无辜的眨眨眼,用稚嫩的嗓音认真地给自己辩解,“爹爹,不是我要耽误舅公,是舅公非要我陪他玩的。” “那你就跟舅公说,你要读书,读完了再跟舅公玩。”沈炼低头提醒,“干爹给你的医书你还没看完呢。” 人活着,多学一样本领总没错。 林星无不指望他成为治病救人的名医,只求他能够对这方面有所了解,省的吃了不懂医术的苦。 好在胖胖对这方面也很感兴趣,林星无便将药草一一画下来,装订成书给他翻着玩。 胖胖嗯嗯两声,拍拍肚子上的小包袱,“我带着呢,就快看完了。上次干爹考我,我答错了一个,太丢人了!”他握着小拳头大声说,“这回我一定要全对!” “有志气!”儿子做得好的地方,沈炼这个当爹的也是毫无余力的夸奖,“不愧是爹的好大儿!” 父子俩有说有笑地走到宫门口,眼尖的胖胖就发现了个熟悉的人,他兴奋地举起小短手挥挥,“祖父!祖父!” 沈正青怕错过,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左等右等不来,以为今儿又错过了,原本挺直的腰板都有气无力地弯了两分,忽然听见清脆的叫声,他瞬间就支棱起来了。 “胖胖!” 沈正青兴奋地张开怀,胖胖迈着小短腿奋力地跑过去,被他一下抱起来搂在怀里,“乖孙!想祖父没有?” 胖胖的大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想了想了,不过祖父你又忘了,在外面要叫我泽初的。” 他胖仔也是要面子的。 “是是,祖父错了,祖父一定改!” 面对孙子,沈正青满脸慈爱,游刃有余,可对上面无表情走过来的儿子,沈正青尴尬之余,还有些紧张。 眼前人是名噪四方的护国大将军,不再是那个能够任他吆三喝四的少年郎了。 他讪讪一笑,“我正好有事要面见陛下,不如...就让我送胖、泽初进宫吧。” 沈炼看了眼儿子,“他同意就行。” 胖胖哪知道父辈之间有什么嫌隙,只知道这个不常见面的祖父对他是很好 的,有求必应,还会陪他一起玩。 于是他欢快道:“好呀好呀,祖父陪我去,爹爹去忙。” 沈正青一听顿时心花怒放,要不是儿子在这,他都忍不住要亲亲宝贝孙子软软的脸蛋了。 他都这么说了,沈炼也不强求。况且平心而论,沈正青这个祖父当的是真的没话说,大名鼎鼎的将军趴在地上给孙子当大马骑,就冲这一点,他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又叮嘱胖胖几句,沈炼就转过身去,原路返回。 他没去军营,而是去了酒楼。 李嘉木追求了三年的姑娘终于答应要嫁给他,这小子高兴地发疯,连夜叫人送信过来,说明儿一早就在酒楼摆席,要他们必须来。 大早上起来吃肉喝酒,也就这被爱情冲昏头的小子能想的出来。 但他们几个还是准时到了。 来之前沈炼就想过这一顿会很无聊,却也没想到会是这么无聊。 李嘉木一直在炫耀那姑娘是怎么答应他的,一件事来来回回讲了三遍,听得人耳朵都要起茧子。 “行了行了,你再说我们都能背下来了,知道你高兴,抓紧过来喝两杯。” “就是,天天看老大和嫂子甜甜蜜蜜还不够,以后还多了个你?不行,老子也要娶媳妇!” 说起这个,李嘉木忽然想到什么,哥俩好的搂住沈炼的肩膀,好奇道:“阿炼,你不会还一句甜言蜜语都不跟郡主说吧?” 当初与西凉一战,听闻他从不跟郡主说好听的,他惊讶极了,还好心的要教教他,结果被这厮一脚从山坡上踹了下来。 沈炼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脑海中瞬间浮现昨夜他咬着妻子软嫩的耳垂,哑着嗓子唤她“娇娇”“宝贝”,求她再准他来一次的场景。 到底是当了将军的人,任凭心里再怎么痒,面上,他依旧神色未变,“不说。” “啧,你可真没趣!”李嘉木遗憾的感慨一声,终于坐在了椅子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几人边吃边聊,说着说着,就提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沈轻鸿。 “要我说他也是活该,右臂断了不还有左手,勤加练习重新开始就是了,结果就这么堕落下去,跟烟花女子混迹在一起。我听人说,他还染上病了。” “真的假的?”有人惊叹反问。 那人哎了声,“骗你作甚,沈夫人,我说沈轻鸿他娘,眼睛都哭瞎了,安家小姐还天天在府里撒泼,说自己当初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他。” 当初的天之骄子,竟然成了今日这般下场。 众人不免有些唏嘘,“连个孩子都没有就惹出这种事来,二房恐怕要断根了。” “不是说之前有个妾室怀了吗?” 李嘉木忙不迭把酒咽下去,“这个我知道!不是他的,是妾室跟侍卫私通,还没生下来就暴露了,沈轻鸿直接送他们一家三口到地下团聚了。” 众人:“......” 听他们说完,沈炼平静的举起酒杯,“不提他了,晦气。来,喝酒。” “对对,喝酒喝酒。” “李兄,祝你和嫂子百年好合!” “......” - 喝过酒,醉醺醺的李嘉木被人送回了府,沈炼也没喝多少,又去了军营。 傍晚时分,他又到了宫门口去接儿子。 在门外稍等片刻,就见李公公亲自把自家胖仔送了出来。 “爹爹!” 小家伙高兴地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小嘴甜甜的,“爹爹总算来接我了,我都想你了。” 沈炼蹲下身笑着捏捏他脸蛋,“没耽误舅公批折子吧?” “没有,不信你问李公公!” 李公公忙附和道:“将军,今儿多亏了小公子在一旁陪着,陛下才能这么快把折子看完。” “那就好。”牵住儿子的手,沈炼冲李公公勾了勾唇,“公公回吧,我们也走了。” 李公公哎了声,笑吟吟地目送父子二人离开。 小孩子精力旺盛,一路上小嘴也不消停,把今儿发生的好玩的事全跟爹爹分享,只是正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不走了。 “累了?”沈炼垂眸,疑惑问他。 胖胖摇了摇头,忽闪着大眼睛期待道:“爹爹,为什么他们都有弟弟妹妹?我也想要。” 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沈炼讶然地挑了下眉,毫不留情的打碎了他的期待。 “不行,要不了。” 小家伙不高兴地噘起嘴巴,“为什么呀?我想当哥哥!” 沈炼原不想再理他这个幼稚的要求,但转念一想,他若回去再求他娘亲,他娘亲保不齐是要心动的。 这五年她也一直想再要个孩子给胖胖做伴,是他一直不同意,还偷偷找林星无要了副药,永绝后患。 念此,沈炼拉着儿子走到路面,俩人毫无形象地坐在了路边的石头上。 沈炼把他脸颊上的碎发拨到一边,桃花眸平静又认真,“你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吗?” “知道,从娘亲的肚肚里!” 沈炼嗯了声,又问他:“那你有没有想到,你只是吃撑一点儿肚肚就会不舒服,你这么大的宝宝进到娘亲的肚肚里,她会有多难受?” 胖胖想了想那个场景,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沈炼继续加码,“而且娘亲怀你的时候,你很不乖,你娘吃不下睡不好,你还在她肚子里一直踢她,踢的你娘好痛好痛。” 在这个世界上,胖胖最喜欢的最依赖的就是香香美美的娘亲,一听说自己把娘亲弄的这样惨,大眼睛瞬间涌上泪花。 “我、我不是故意的。” 把儿子搂进怀里,沈炼说:“胖胖当然不是故意的,所以爹爹和娘亲都没有怪你。但是你还想娘亲再受一次这样的苦吗?” 胖胖连忙哭着摇头,“不要!不要娘亲痛痛!” “乖。”伸手擦掉儿子的眼泪,沈炼微笑着夸他,“果然胖胖是最疼娘亲的!但是回家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知道吗?娘亲这么疼胖胖,你一说,万一她答应了怎么办?” 胖胖忙不迭点头,“不说!胖胖不说,爹爹也不要说!” “嗯,我们都不说。” 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沈炼温声哄了两句,又答应买个糖葫芦,胖胖就已经把刚才掉眼泪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不过小孩子没个玩伴也不好,沈炼暗暗记下这件事,想给他寻一只小狗小猫给他做伴。 谁知顺眼的猫狗还没找到,倒先在山上发现了这么个小东西。 叶穗岁和胖胖整齐地蹲在小窝边,看着窝里眼睛还没睁开,鼻子和四只小脚都是粉嫩嫩的小家伙,齐齐“哇”了声。 “爹爹,这是什么呀?” 胖胖问完,叶穗岁也好奇地抬起头,“小狗吗?” 阳光下,她的杏儿眼亮晶晶,时间未在她的身上留下一点儿印记,一如二人初见一般的明媚鲜活,令人心动。 把人拉到怀里坐着,沈炼笑道:“不是,是银狼。” 他上山打猎时偶然发现的,狼窝外面躺着母狼的尸体,窝里,它的三个孩子也已经僵硬了,只剩下草堆里的它,幸运的逃过一劫。 “留它在洞里,它也活不下去了,我就把它带回来了。”朝儿子扬了扬下巴,沈炼笑容灿烂问,“儿子,喜欢吗?” “喜欢喜欢!”胖胖高兴地原地乱跳,是狼耶,比狗厉害多了! 叶穗岁还有些担心,“可它终究是野兽,会不会伤到胖胖。” “万物有灵,鹰石国还驯养老鹰同他们一起作战,只要我们好好待它,想来它也不会伤害我们的。” 话虽如此,但叶穗岁还是有些犹豫,见状,沈炼给了儿子一个眼神,胖胖立即心领神会地走过来,晃着娘亲的手撒娇,“娘亲,我喜欢它,我要养它,您就答应吧~” 谁能拒绝一个可爱的宝宝呢? 见娘亲点头,胖胖高兴地又蹦哒两下,抱着小窝就跑了。 沈炼特地带了人来教他怎么样,就在外面的小花园里等着。 儿子一走,夫妻两个就更肆无忌惮。 叶穗岁坐在他的怀里,嘟起红唇道:“让你给他弄只小狗,你倒好,弄只狼回来。” 沈炼拉着她的手赔笑,“总不能见死不救,再说了——” 他凑过去,在娇妻的脸颊上偷了口香,然后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处,低声道:“家里有我一只狗就够了。” “去。”叶穗岁闻言嗔他一眼,“都是大将军了,怎么能这么称呼自己,不怕人笑话。” 沈炼拖长尾音,懒洋洋地嗯了声,“换个说法,忠犬,忠犬行了吧。” 都说狗一生只认一个主人,这一点他们很像,他这一生,也只认她叶穗岁一个。 叶穗岁听的好无奈,想纠正他,又对上他笑吟吟的温柔看过来的眼睛。 她无奈地啊了声,重新靠回他怀里,“哼,随你吧。” 沈炼搂住她的腰,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今日阳光很好,灿烂明媚,风也温柔,轻轻拂过二人的脸颊。 怀里是温香软玉,鼻尖萦绕着独属于她的淡淡花香,只是这样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起,沈炼心中的幸福感都要满溢出来。 沈炼正想睁开眼说些什么,唇瓣就被人轻轻碰了碰。 他睁开眼睛,就对上了那双明亮的含笑的杏儿眼。 叶穗岁搂着他的脖颈,笑得像枝头上盛放的海棠花。 “相公,好想跟你这样待一辈子。” “会的。”沈炼笑着打趣,“等我们七老八十,两鬓斑白,你可不要嫌弃我变丑了。” 叶穗岁好笑地看他一眼,“我也会老呀,怎么会嫌弃你呢。” 沈炼摇摇头,“不会。”他的桃花眸盛满了似水柔情,静静的望着她浅笑,“你永远是我眼中最漂亮的小郡主。” 男人说起甜言蜜语,叶穗岁向来是招架不住的,她顿时笑得眼眸弯弯,“就你嘴甜。” 沈炼轻笑一声,没说话。 只是在少女靠在他怀里缓缓进入梦乡时,他才又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 “穗岁,我爱你。” 年少时的一次心动便是一生,与她成为夫妻是他沈炼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佛,他不敢祈求其他,只愿他们夫妻二人—— 此生不离。 这样想着,沈炼也渐渐闭上了双眼,似梦非梦中,他似乎听到一个遥远的悲悯的嗓音传来—— “允。” 94. [最新] 第 94 章 番外 沈炼也不明白,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死去五个月弟妹变成了游魂出现在他眼前,而且还只有他一人能看到、能听到,而弟妹本人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正俏皮地坐在窗台上,晃着脚丫, 懒洋洋地看着外面的细密掉落的雨珠。 “哎, 真没意思,做人的时候不行, 做鬼的时候也没办法痛痛快快地淋场雨。” 少女嗓音甜甜糯糯的,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在沈炼眼里, 她的确还小,只可惜,小小年纪就香消玉殒了。 一朵花儿还未完全绽放就已然凋零,饶是沈炼都禁不住替她惋惜。 这时, 看向窗外的少女突然转过头来, 笑吟吟地问他,“大哥,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样的下雨天呢。” “哎呀。”说完,少女又不高兴地嘟了嘟嘴, “忘了,你听不到我说话。” 她觉得没趣, 恹恹的扭回头去,继续看向窗外。只是小脚丫不晃了,连纤细的背影都透着不开心。 沈炼唇瓣动了动,终是没有回应她。 人鬼殊途,他还是小心行事。 但思绪不由得被她拉回了二人初见时的样子。 那日他也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总之是被沈正青狠狠骂了一顿, 不过他也没吃亏,耷拉着眼皮阴阳怪气地怼了回去,把他的好父亲气的直喘粗气,大喊着让他滚出去。 滚就滚咯,反正他也不想见到这个糟老头。 正值六月,瓢泼大雨是常事,砸的窗外的芭蕉叶哗哗作响。 沈炼只淡淡的看了眼,就迈开长腿,慵懒淡然地走进了大雨中。 豆大的雨点密密实实地掉下来,砸的人脑袋疼。下人们已经躲在游廊、墙角处避雨,看见他淋雨过来,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沈炼见状咧着嘴啧了声。 早知道不让元福出去买酒了,不然这会儿还能有个给他送伞的。 同人不同命,若今日淋雨的是沈轻鸿,恐怕那些下人们已经哭爹喊娘的恨不得把衣服脱下来替他挡雨。 至于你嘛,沈炼,淋着呗。 他毫不在意下人们的神情,从容的在雨中踱步,只是路过凉亭时,忽然听到了一个甜糯的略显惊讶的女声。 “大哥?” 沈炼下意识地往声音来源看了眼,便瞧见了一双清澈明媚的杏儿眼。 哦,沈轻鸿的妻子,尊贵的福康郡主。 倍受宠爱的小郡主大概没见过人这么发疯,小嘴微张,不理解地看着他。 沈炼没理,径直往前走。 但小郡主又焦急地唤了他一声,“大哥,等等!”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细碎脚步声,沈炼原本不想理她,但又想起这位郡主似乎身体不好,终是停下了脚步。 他和沈轻鸿的恩怨,没必要折磨旁人。 小郡主撑着伞跑过来,还没站定,就见她突然把伞扔过来,然后手捂着脑袋,哎呀哎呀的尖叫着往回跑。 沈炼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头顶的雨被挡去了大半,没有碍人的雨水,他也终于看清了小郡主的样子。 杏儿眼清亮,秀鼻高挺,唇似花瓣娇嫩,冲他笑起来还有两个圆圆的可爱的酒窝。 只是她那点儿小手实在没什么用,只几步路,就把她的头发淋湿了,湿漉漉的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奇怪的是,并不狼狈,反倒让人觉得灵气逼人,像神话故事里生活在海中的鲛人。 她这番举动把身边的丫鬟们吓坏了,又是给她披衣服,又是给她擦头发,她自个儿却毫不在意,反倒还有功夫同他说话。 “雨太大啦,大哥撑把伞回去吧。” 平生没受过什么委屈的少女连尾音都是轻快上扬的,像被风卷起的花瓣,飘到哪儿都是高兴的。 沈炼抿了下唇,直视着她的眼睛,拒绝:“不劳郡主费心。” “不费心呀,我赏雨呢,用不着伞。”说着,她偏了偏头,杏儿眼中透出几分羡慕,“大哥虽然身体强健,但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你若病了,疼你的人可是要担心的。” 疼他的人?沈炼听完就冷嗤一声,疼他的人早就不在了,这府里只有巴不得快点死的人。 但...看着少女诚恳真挚的眼神,沈炼默了默,撑着伞转身走了。 方一转身,她的小丫鬟就不高兴地说:“少夫人,您管他作甚?夫人不是跟您说过,大少爷不是好相与的人。您冒雨给他送伞,他连句谢谢都没有!” “我给他送伞,本来也不是要图他一句谢。” 少女顿了顿,激动道,“我就是见不得人糟践自己的身子!天知道我喝了多少苦药,才能站在这里!他倒好,还淋雨!我不允许!” 习武之人耳力好,即便透着细密的雨声,沈炼也听出了少女语气里的恨铁不成钢,以及这“恨意”之下的浓浓羡慕。 沈炼好笑地抹了把眼睛上的雨水,自娘死后,还是头一回有人羡慕他。 脚步不停,少女的嗓音渐渐被雨声掩盖。到了清风阁,沈炼看了眼收起来的伞,犹豫片刻,终是扔进了伞桶里。 有机会再还吧。 他那时是这样想的,只是他与小郡主碰面的机会着实不多,久而久之,也就忘记了。 沈炼起身想去看看那把伞还在不在,就见坐在床边的小郡主忽然猛地往后一躺—— 沈炼一时忘了她是魂体,吓得猛地站起来想去扶她一把,就见对方悬浮在半空中,了无生趣地看向房顶。 “唉,做鬼真无聊。”小姑娘长长地叹了句,在半空中转了圈,托着下巴幽幽地看着他。 沈炼佯装要到书柜上拿书,转身避开了她的视线。 小姑娘嗓音也幽幽怨怨,“早知道沈轻鸿是个混蛋,我就该嫁给大哥你。什么浪荡纨绔,我看大哥你比他洁身自好多了。” 不仅洁身自好,还知恩图报。 她缠绵病榻时,已经跟宫中闹僵了,郡主封号有名无实,再无人来搭理她。 唯有沈炼会偶尔差人送些东西过来,或是有意思的话本、或是民间有趣的玩具、或是一些漂亮的花草—— 那时她诧异极了,不好相与的沈大公子怎么会给她送东西,看上她了?不能啊,她都要死的人了! 后来还是季夏点拨,莫不是大少爷在报上次雨中送伞之恩吧? 叶穗岁这才明白过来。 念此,她看向沈炼的眼神越发满意,甚至莫名的握着小拳头给他鼓劲,“沈轻鸿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狗东西!大哥你要努力,我相信你有朝一日一定可以狠狠把他踩在脚下!” 少女说的郑重其事,好像已经看到了这一幕似的,听的沈炼不由得翘了翘唇。 她话真的好多,但是...意外的不讨人厌。 既然这样,那他就稍微...努力一下? - 犹塞武部战败,联合西凉进攻大周。 大周贴出征兵告示,希望儿郎们能够站出来保卫家园。 沈炼乔装一番,过去报了名。 小郡主明明是个游魂,但却不像话本里的鬼魂一样害怕阳光,光明正大地跟在他身边,小嘴更是一刻也不闲着。 “为什么要来报名呢?大哥直接去跟父亲说不行吗?” “哦我知道了,你想凭借自己的实力闯出一番天地。” 小姑娘竖起大拇指,一脸赞赏,“不愧是你!富贵不淫,威武不屈!不像沈轻鸿,靠父亲才换了个一官半职,得意的跟什么似的。” 她每次提起沈轻鸿都很生气,想来也是,一个妻子刚死就迫不及待把妾室提为正妻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这样的男人,配不上她。 - 战场凶险,遍地都是残肢断臂,鼻尖萦绕着的也是浓重的血腥气。 这会儿,沈炼倒有些庆幸她是个无感的游魂。 只是,游魂也会哭吗? 沈炼垂眸给自己包扎着腿上的伤口,耳边是她低低的可怜的啜泣声—— “怎么办呀?会不会变成瘸子。” 她嗓音听着好担心,沈炼甚至差点没忍住要回应她,这时就见一只小手伸过来,似乎想摸摸他的伤口,但却从他的伤口处穿了过去。 她碰不到他。 他们人鬼殊途。 沈炼怔忡片刻,不再理她,黑沉沉的桃花眼盯着自己的伤口,一咬牙,将手中的药粉一股脑的都撒了上去。 剧烈的痛感让他只觉得整条腿都麻了,连眼眶都不受控的发烫、变红。 明明疼得都快要昏过去,可少女的担心的哭泣声却依旧那么清晰。 “沈炼你疯了吗!”她哭着骂他,“哪有人对自己这么狠!” 大抵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沈炼竟还有心思想,她什么时候开始叫他的名字了?那...她叫什么来着? 沈炼下巴抵在自己的膝盖上努力的想了想。 嗯,想起来了,叶穗岁。 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 这一战打的十分艰难,沈炼的这一支小队都只剩了十个人,连连战败,士气不免有些低靡。 沈正青见状,忙弄了一场篝火大会让士兵们放松一下。 期间,将领与士兵同乐,沈炼也看到了沈轻鸿。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边,那个坐在他身边对着烤羊腿眼馋到要流口水的少女已然叉着腰飘到了沈轻鸿跟前。 沈轻鸿正笑着同人说话,她飘过去与他面对面,二人相距不过两三指的距离。 明明人家才是拜过天地的正经夫妻,再亲密都是应该的,但沈炼还是禁不住抿紧了唇。 心里很不舒服,像是宝贝被人抢走了似的,偏生这宝贝又不是他的,他连个寻找的立场都没有。 他伸手扯了扯衣领,今夜没大有风,他有些闷得喘不上气。 不远处,叶穗岁把沈轻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之后,嫌弃地在他脸上啐了一口,但游魂就这点不好,吐出来的口水消失在半空。 “人模狗样的,连点伤都没有,一看就没在战场上卖力。” 少女嫌弃地要命,快速飘了回来,围着他转了个圈后说:“沈炼,你信我!你就算只凭自己,也会比那个家伙有出息!” 沈炼看着眼前的燃烧着的熊熊篝火,睫羽轻颤。 是吗?就这么相信他?要是他没做到,她...会失望吗? 沈炼很想这样问一问她,但他也怕自己一开口,小郡主就再也不跟着他了。 犹豫许久也不敢问出这句话,沈炼气恼地垂下鸦羽长睫。 罢了罢了,他多多努力就是了。 - 报名参战的时候,沈炼真没想那么多,国家需要,儿郎怎可退缩。 但他真没想到自己会因此被陛下传召,还被破例封为了将军,赐了府邸。 搬进去的那一夜,小郡主开心地在院子里跳舞。她应该是没学过舞蹈的,但这并不影响什么,沈炼觉得小郡主跳的特别好看,若不是怕吓到好友,他甚至都想给她鼓掌。 边瑜将手里的空酒坛扔在一边,微醺的眼睛几分迷离,笑起来又有些傻乎乎,“老大,你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没什么。”沈炼喝了口酒,在少女回身时自然的透过她看向头顶的月亮,“觉得月亮好看。” 边瑜闻言啧了声,“月亮好看有什么用,老大,依我看,你该娶个媳妇了。”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眼睛发亮地扑过来,“我妹妹怎么样?她可是喜欢你好久了,就是不好意思跟你说。” 边瑜话音刚落,在半空中跳舞的小郡主忽然停下来,睁着漂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沈炼努力地移开视线,“承蒙令妹厚爱,但是,抱歉。” 虽然猜到是这种结局,但边瑜这个做兄长的还是有些不高兴,“干吗?我妹妹配不上你啊!” “胡说什么。”瞥他一眼,沈炼仰起头,看向夜空上皎洁的明月,“阿瑜,你看月亮。” “啊?” 边瑜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听见沈炼用他如美酒般低醇的嗓音轻声说:“月亮照耀着这大地上的每一个人,但阿瑜,我只想要我自己的月亮。” 边瑜本就喝的醉醺醺,听见这话更是糊涂,气鼓鼓地伸手推他一把,“你有病啊,我上哪儿给你找个月亮去。” “不用。”沈炼长睫低垂,遮住眼底的潋滟流光,低声说,“我已经找到了。” “你说什么?”边瑜没听清,把头伸到他脸跟前,扯着嗓子大喊,“你再说一遍。” 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沈炼嫌弃地把人推回去,“喝你的酒吧。” 边瑜本就喝的意识模糊,被他这么一推,顺势躺在了地上昏睡了过去。 沈炼无奈地叹了声,把人拉起来,扛回了房中。 把被子给边瑜盖好,沈炼一转身就撞上了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背后的小郡主。 他们离得是这样近,沈炼都清楚的看清了她卷翘的睫毛。 即便知道她是碰触不到的游魂,他还是不免慌张地后退了一步。 小郡主见状咦了声,狐疑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能看到我?” 长袖下的大掌已经紧握成拳,电光石火之间,沈炼眉头一皱,捂住了自己的胃,“嘶——好痛。” 小郡主不相信的又盯着他看了会,直到看到他额头冒出的汗珠,才终于放松下来。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能看到我了。”小郡主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脸上的庆幸又慢慢变成了失落,“以前我真希望你能看到我,现在却又怕你看到。” 她垂着长睫,自嘲地笑了声:“喜欢上丈夫的兄长,多荒唐的事,我自己都难以接受,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骂我不知廉耻。” 沈炼闻言顿时懵了。 喜、喜欢丈夫的兄长?说的是...他吗? 愣神的功夫,就见小郡主嘟着唇凑近两分,问道:“沈炼,你方才说月亮,是有喜欢的人了吗?”她歪着头想了想,“是右相家的周小姐,还是尚书大人家的齐姑娘,还是...”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可能的人,未曾注意到沈炼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是你。” 他不想再顾及什么人鬼殊途,只迫不及待地想表明自己的心意,只是薄唇刚张开,字音还未吐出,脑中蓦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让他瞬间眼前一黑,捂着脑袋单膝跪在了地上。 小郡主被他吓了一跳,担心地蹲下身来看他,“沈炼你怎么了?!” 沈炼紧紧按着太阳穴想安慰她说没事,刚开口,刺痛立刻卷土重来,让他脸色煞白的闷哼出声。 这刺痛来的快,去的快,但痛感却是实实在在,饶是沈炼也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身边的小姑娘应该是被他吓到了,带着软绵绵的哭腔不住唤他的名字。 沈炼听着,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测。 他看着地面,试探的开口,“穗——” 察觉到他要说什么,熟悉的刺痛再次到来。 果然是这样。沈炼紧咬着唇瓣想,每当他要回应小郡主,这刺痛就会出现,像是在警告他,不要做破坏规矩的事情。 人鬼殊途,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但...沈炼抬起头来,望着眼圈红红的少女,心里想:若是让她知道她并非是单相思,她会不会开心些?不能说,那写总成了吧? 他眸光一亮,大步走到书桌前,还未拿起笔,就听见了小郡主的惊呼:“我的手!?” 沈炼连忙抬头望去,就见小郡主右手的手指肉眼可见的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沈炼怔住,然后慢慢的、颓然的瘫坐在了椅子上。 上天在警告他,警告他不要试图挑战神佛的权威,否则,遭殃的不是他,是叶穗岁。 念此,他缓缓的闭上双眼,盖住了眸中的痛苦和遗憾。 罢了,是他太过贪心,能以这样的方式了解她,已经是上天开恩了。 以后,他还是装作看不到吧。 —— 此后,他伪装的很好,不叫她看出一点儿端倪。 为了她失去的右手,他也想了好多法子,寺庙进了一座又一座,在神佛面前暗暗求了一次又一次,善事也做了一大堆,可她右臂的长袖下,依旧空空荡荡。 幸好少女也习惯了,苦了几天小脸以后又恢复了明媚灿烂的模样,这让沈炼心下稍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他的有意接近之下,同叶家的关系越来越好,时不时就前去拜会。 这让小郡主很高兴,但高兴之余,又气沈轻鸿害她,让她与亲人天人永隔。 于是他就时不时随便捏个由头去找沈轻鸿的麻烦。 小郡主很高兴,一直围着他转圈,桃粉色的裙摆像春日里盛开的花儿,娇嫩又漂亮。 “沈炼沈炼,跟着你实在是太好啦!”小郡主开心的尾音上扬,“要是天天都看见沈轻鸿的苦瓜脸就好了,我得高兴的能吃下三碗饭!” 沈炼抬手摸了摸鼻子,遮住自己上扬的唇角,心想:吃饭这事她是不能了,但看见沈轻鸿的苦瓜脸,他还是可以为她办到的。 让他想想,明天再寻个什么由头来虐沈轻鸿好呢? ── 沈炼二十八岁时,西域使者来访,还带了几位妩媚动人的美人儿,陛下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要赐给他。 沈炼很是头痛,“陛下,臣真的无意儿女私情。” 年过五十的岑帝瞧着依旧健壮,闻言颇为不解地问他:“难不成你还要打一辈子光棍?!” 沈炼竟还认真的想了想,“是,陛下的建议,臣觉得甚好。” “少犯浑!”岑帝白他一眼,又正色道,“你跟朕说实话,你可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小郡主不在殿内,她听不到,也不算是违背规矩。 于是沈炼放心嗯了声:“是,陛下。不过臣的心上人已经故去,臣只想让她做臣的妻子,如果不是她,臣宁愿终生不娶。” 感情这事真的很没道理。 明明她已经是个游魂,明明他心里无比清楚他们两个永无可能,但他的视线、他的心,依旧是不受控制的迫不及待的奔向她。 想不到眼前人如此痴情,岑帝愿还想劝劝,但终是没再说什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来跟朕说,朕给你赐婚!” 沈炼低下头去,语气诚恳,“谢陛下。”但应当是用不着了。 没有比小郡主更好的姑娘。 —— 跟岑帝表明心意之后,再无人操心他的婚事,这让沈炼很满意,但小郡主觉得疑惑,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太挑剔。 哪里是他挑剔,明明是她好而不自知。 见识过了明媚的小太阳,谁还会喜欢微弱的冰冷的荧光。 这是他此生最快活的一段时光,只可惜,世人难逃分离。 身为将士,战死沙场也是一种荣耀,称得上是死得其所,但恐怕是吓坏她了。 突厥也是看的起他,收买了他身边的副将,还派了三百人的精兵强将来围剿他,把他弄得跟只刺猬一样,箭矢满身,胸口还插着一把红缨枪。 幸好他们没有过来再踢他一脚,让他能够看清眼前的小姑娘。 她吓得呆住了,杏儿眼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惊恐和无措,眼泪也蓦地涌上来,沾湿了她浓黑的长睫。 在为他而哭吗? 沈炼很想问问她,可眼前黑的厉害,身上的力气也随着涌出的鲜血流的干净。 他已经看不清她的脸了,幸好耳朵还争气,听到了她哭着喊他:“沈炼,沈炼你醒醒!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沈炼并不怕死,甚至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他怕这一次闭上眼睛,就再也看不到她。 沙场战死数万人,血流成河,也只有她一个游魂。这就说明,不是所有人死后都会如她一样留存于天地之间。 耳畔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眼前的漆黑像恶兽一般吞噬着他的意识。 沈炼忍不住想,要是有来世就好了,他一定会找到她,娶她为妻,待她如珠如宝,不离不弃。 这时,黑沉沉的天际忽然炸开一道蓝紫色的闪电,引得众人抬头去看。 堕入黑暗的瞬间,沈炼隐约听到一个厚重的慈悲的声音拂过耳畔,他说: “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