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宠千娇在八零》来自www.aqbxs.com 《万宠千娇在八零[年代]》作者:大漠风铃文案 文案 【人间富贵花×行走荷尔蒙,甜宠爽】 董思思穿进年代文里了。 原身是个漂亮女配,还没领证就死了对象。 叔婶使唤她,堂姐夫骚扰她,被发现时还说是她勾引自己,最后她被扫出门,病死街头。 上一秒还是顶级豪门千金的董思思:??? 她第一时间找到那濒死的炮灰对象,告诉他—— “你快死了,我救你,你的命是我的了。” “你要报答我呀。” 炮灰对象是个糙汉,人狠话还少,但有恩必报,满足她所有要求。 “怎么是的确良呀?一点层次感都没有。” 男人加倍打渔,买乔其纱给她做裙子,裙摆飞扬。 “只有正红色吗?可我这件衣服要配豆沙色。” 男人学做生意,赚到第一笔钱给她买全色系口红。 别人感叹:这男人娶的不是媳妇,是大小姐哪! 大小姐早晚榨干他家底,日子过不下去只能离了。 不料,男人给董思思的越来越多,家底反倒越来越厚,最后成了全球富豪,所有人才明白: 这朵人间富贵花,只有他养得起! 内容标签: 甜文 穿书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董思思,陈默 ┃ 配角:完结文《配音演员在七零》 ┃ 其它:完结文《七零反派娇养我》 一句话简介:人间富贵花×行走荷尔蒙,甜宠爽 立意:自强不息。 第1章 临近过年,海沙公社的裁缝组都忙活起来,家家户户都往工房跑:来交棉花棉布和手工费的,来取衣服的等等,好不热闹。 然而,腊月十三一大早,裁缝组工房不但不让人进,还把人往外赶。大伙儿在外面探头探脑,一问之下,原来是中沙大队的董思思昏倒了,赤脚大夫正在里头救人呢! 说起这姑娘,不少人都摇头叹气。 董思思的亲娘是地主分子,尽管亲爹是普通社员,但按规矩,董思思生下来就得背上地主分子的身份,要干最脏最累的活,分成却只能拿最少最差的。 一个戴眼镜的知青说:“地主分子怎么啦?现在地主分子都能参加高考了。” 旁边的中年女人翻了个白眼:“那前些天她婶儿托媒人到处说亲,咋没见你答应?” 董思思虽然性格木讷,但脸长得漂亮,身段也好,小伙子们没少眼馋的。 不过,这年头谁也不傻:漂亮能当饭吃?过几年熬成黄脸婆,生的孩子还受连累成地主分子,分粮都少一半,正经社员哪个敢娶? 眼镜知青果然讪讪地闭了嘴。 另一个大娘满眼不忍:“那孩子爹娘去得早,留下的东西都叫叔婶占了,还被他们当下人使。工房里那两件呢大衣,说是董春玲的,实际那呢子布是董思思他爹早些年买的哩!” 大家夏天穿的劳动布,成衣也就六块一套,冬棉袄三十块,而呢子布是高档料子,城里的百货商店才能看见,一件成衣能卖上百块钱,从香岛进口的还要再翻两三倍。 董春玲上星期拿那呢子布过来量尺寸的时候,一脸得意,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有人愤愤不平:“董思思那婶儿方美娟心黑得很,给自己亲闺女找了个知青对象,但给董思思找的对象是下沙大队那煞星!”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一脸怜悯。 “唉,这姑娘后面的日子,怕是更难了。” “怎么偏偏是那白眼狼,方美娟简直不是人了,居然给侄女谈了这么个东西,这还不如做自梳女呢!” “要我说,方美娟从前就嫉妒董思思她娘,所以现在使劲儿折腾那孩子呢!” 话题扯到那些陈年往事,大家一下子来了精神,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背后就传了一道响亮的怒骂—— “朱大嘴你这臭三八!老娘我什么时候嫉妒那薄命鬼了?敢在这儿胡说,讨打是不是?!” 众人回头一看,来的正是方美娟。 方美娟膀大腰圆脖子粗,脚步却非常利索,蹬蹬蹬地朝朱大嘴冲过去,一副要干架的势头,被旁边的宋裁缝拉住:“董家嫂子,还是先去看看思思吧!” “也是,”方美娟白了朱大嘴一眼,故意扯着嗓子大声说,“唉!谁让我心善呢,替那薄命鬼养丫头。唉!那小贱种没点福相,彩礼都谈不到多少,赔钱烂货……” 这话说得难听,宋裁缝看不过眼了,干脆拖着她的手臂往小工房里挤。 方美娟平日里最恨的,就是别人拿她跟董思思亲娘比较,即使刚才骂了回去,也消不掉心里的火。 她怒气冲冲地撞开面前的一堆小伙子,被她顶到的人“嗷”地一声,正要回头骂人,一见是她,又不情不愿地让开,露出了中间刚被救回来的董思思。 四周闹哄哄,董思思坐在板凳上,捧着个破碗,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微微翘着的尾指像朵白兰,说不出的好看。 那碗水热气腾腾,给少女苍白的皮肤染了点血气,红润的嘴唇沾满水光,让她整张脸都鲜活了起来,像一颗原本干瘪的花骨朵,沾了雨露之后娇艳绽放,让人挪不开目光。 那些小伙子脚下生根似的挤成一堆,就是这个原因。 方美娟见那便宜侄女瞥了自己一眼,这一眼可不得了,她竟然看到对方眼里满满的嫌弃,没有半点平日的卑微和讨好,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侄女确实换了个灵魂。 现在在众人面前的,是21世纪的顶级豪门继承人董思思。 * 董思思一觉醒来穿到年代文里,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捋清楚原著内容。 按照原著剧情,她那个正在谈的煞星对象,明天就意外身亡,然后她会落个克夫的名头,加上堂姐夫本来就馋原身的身子,背地里怂恿丈母娘留着她当免费保姆。 原身一边被叔婶堂姐虐,一边被堂姐夫骚扰。有次堂姐夫将原身拖到房间里时,被堂姐撞破,他马上反咬一口是原身勾引自己,堂姐打了原身一顿,将她赶出了家门。 结局里,堂姐彻底收服花心堂姐夫,两人成了模范夫妻,还赚大钱做富豪,而原身穷困落魄,最后病死在街头。 在原来的世界,董思思没有输过哪怕一场家族内斗,生意场上直接给家族集团盈利翻倍,碾压一众兄弟姐妹叔伯姑婶,现在这点狗血伦理剧情连小菜都算不上。 她更在乎的是,身为名媛时尚风向标,她现在这身打扮实在是太土了! 这时,方美娟火冒三丈地指着她,冲宋裁缝大喊大叫:“谁说这贱胚子要不行了?这不好好睁着眼吗?害老娘我白走一趟!” 董思思仿佛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玩着发梢,盯着墙上的日历。 1979年1月11日,腊月十三。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歪了歪头,花瓣似的嘴唇轻轻一勾:“好日子。” 就这么个小动作,周围的小伙子们又是一阵神魂颠倒,甚至来不及想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就在方美娟想过来拧董思思耳朵时,争先出手阻止,想要来个英雄救美。 “怎么能在公社的工房里打人呢?” “这我可看不下去了,大家来评评理,有这样当婶婶的嘛?” 别说想拧耳朵了,方美娟甚至连董思思一根头发都碰不到!她恶狠狠地朝董思思说:“等你姐的新衣裳做好了,就拿着滚回家里来!” 装,让你装!回头不抽死你这贱骨头,她就不叫方美娟! 小伙子们刚准备再次正义出击,不料董思思目光一转,眼里波光粼粼,轻快地说了声:“好啊。” 小伙子们差点被已经到嘴边的话噎着,都呆呆地看着少女那双眼睛。 以前的董思思漂亮是漂亮,但眼神总是木木的,连说句话都畏畏缩缩,哪像今天这样,这双眼睛它们会说话呀! 方美娟本来没指望董思思会搭理自己,听到回话,反而一愣,紧接着又想,这臭丫头肯定是知道怕了,以为这样就不用挨打吗?想得美! 现在对面人多势众,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于是方美娟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打算回家抄起藤条等董思思。 其他人开始为董思思担心,尤其是裁缝组组长林绣。 林绣年少时是林家的仆人,受林家恩惠,后来林家的地被分了,她也从林家里出来,成了贫农,但是半点没忘记林家的恩情。 董思思是林家的外孙女,林绣平日里也尽力帮衬她,甚至让她住到自己家里来,但方美娟夫妇不肯放人。 之前董思思昏倒,也是林绣第一时间去请大夫。 林绣叹了口气,朝董思思说:“思思,你今天来我家吧,你身子这么差,万一方美娟下手没轻没重怎么办?” “谢谢你,但不用了。”董思思将呢子大衣取下来,即使以她最挑剔的目光来看,这位林女士的手工也不比她从前的定制服差。 林绣一脸怪异地看着她,总觉得这孩子醒过来后,哪儿都不对劲。 该不会是磕坏了脑子吧? 她正想着,就看到董思思脱掉身上的破棉袄,换上那件金贵的呢大衣! 只见董思思走到镜子前,把麻花辫拆开,直接披散下来,那辫子的折痕成了波浪,看上去竟然跟城里那些烫了头发的时髦姑娘差不多…… 不,比城里那些姑娘好看多了! 原本还闹哄哄的工房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董思思,直到她带着剩下一件呢大衣离开后,他们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最后,宋裁缝嘀咕了一句:“这丫头活腻了吧?要是让方美娟看见,还不扒了她的皮?” * 董思思并没有直接回家。 原身老实人,分成都上交给叔婶了,全副身家不过几块钱,还是林绣和其他邻居这些年给的压岁钱。 董思思要去县里,自然不可能走路,花钱坐了马车和公交,到站后直奔最大的供销社,卖掉呢大衣,花钱跟别人换了好些布票粮票等。 她包了辆马车,给了车夫平时三四天才能赚到的钱。 车夫是个老实人,跟她说不用这么多钱,但她坚持,于是车夫拿着钱有点不知所措,又高兴又不好意思。 他每天跑车,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一看这小姑娘就直觉她非富即贵,那气质,不是那些打肿脸装胖子的人能比的。 董思思买了一堆东西,都不用她动手的,车夫非常主动地替她搬到车上,摆得整整齐齐,又把车驾得平平稳稳,生怕颠着了这位贵客。 马车一路往海沙公社走,直奔下沙大队。 * 海沙公社紧靠海边,很多人以前打渔为生,吃住都在船上,也就近二十年才陆续在组织的安排下,到陆上生活。 现在不少家庭还留着祖传的连家船,有时还会外出捕鱼。尤其是现在开放了买卖,很多人趁着年底不用上工,打渔之后直接走水路送到城里卖,贴补家用。 马车来到下沙大队外的海边时,几个青年正好从码头下来,提着木桶,嘴里骂骂咧咧,边往回村的方向走。 “今天又什么都没打到,他奶奶的,真是晦气!” “能打到才有鬼了,那煞星的船这两天都靠在这儿,碰见他准没好事!” 等那些人走远了之后,董思思才跟车夫说:“大叔,麻烦你把东西都搬到最边上的那艘船里。” 车夫爽快地应了一声:“好嘞!” 岸边停了一排渔船,船距都挨得很近,唯独一艘不合群地隔了大老远,孤零零地像是被排挤一样。 车上东西不少,车夫来回搬了好几趟,才全部搬了过去,回来时一脸惊疑地跟董思思说:“姑娘,那船里的小伙子好像不太对劲呐,咋睡得那么沉,一动不动!” 刚才他搬东西的时候,船板咯吱咯吱响,还怕吵醒人家,可直到搬完了,对方愣是连眼皮都不动一下! 董思思说:“我过去一趟,你在这儿等我。” 说着,她下了马车,走过码头,往石滩上走。 这会儿已经下午三点多,阴云薄雾,风有点大,浪花哗啦啦往岸上冲,渔船也跟着摇摇晃晃。 董思思上了船,推开前舱门。 因为没有打开顶篷,里头有点暗,前舱里放着她从县里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码得整整齐齐。 中舱隔板没关,能直接看到地上的席子,上面躺着个模糊的人影,胡乱地裹着被单,连腿都盖不全。 董思思拿起崭新的手电,装上电池,却没有着急打开,而是慢慢地走了过去,在男人身边蹲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触感滚烫。 她掀开男人的眼皮,啪地一声打开手电,看到对方的瞳仁迅速收缩后,松开手,把电筒放地上。 瞳孔反应正常,不算太糟糕。 与此同时,男人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眼皮终于动了动,费力地睁开眼,目光涣散,想要看清来人。 董思思也垂眼看着他。 这就是原身那个炮灰对象陈默。 虽然下巴冒了点胡茬,但还是能看出来长得还不赖:五官深邃,身材魁梧,肌理分明,宽肩窄腰长腿,目测至少一米九,放到她那个世界,能跟顶级健身男模一比。 他有一双黄琥珀瞳仁,乍眼看去没什么,但强光下边缘泛金,像狼眼,看起来凶悍无情,因此从小就被别人当怪物,加上传闻父母都是因为他而死的,煞星的名号就这么传开的。 陈默跟伯父全家住一起,包揽所有家务活苦力活,分成上交给伯娘。 最近伯娘让他出海捕鱼去卖,直接给他下了死命令,要他卖够五十块,补全堂弟的老婆本,于是他只能没日没夜漂在海上,连着十几天没睡过好觉,病倒了。 陈家还有个规矩,每个月农历十四号改善伙食,所以陈默都得当天上山打猎,给家里人加荤菜。 在原著里,陈默就是烧成这样还明天去打猎,结果失足掉落断崖身亡。 董思思心想,还真是人如其名:默,黑犬,忠心得跟狗一样。 配角?炮灰?任人拿捏?她董思思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三个词。她最喜欢的,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然后反客为主。 她拿出一片之前买的药,掰开陈默的嘴巴,把药片塞了进去,俯下身,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 “陈默,你本来已经命绝,跟你伯父一家没关系了。” “现在我救你,你的命就是我的了,你要报答我。” “听懂的话,就眨一下眼。” 第2章 陈默艰难地转过头,努力地向董思思看去,目光却还是没能聚焦,好一会儿后,终于还是缓缓地合上眼,然后又费力地重新张开。 这算是听懂了。 董思思说:“我会让人来照顾你,退烧之前不许下船。” 说着,也不等他反应,直接下船回到马车上,另外再给车夫三块钱,让他今明两天到船上照看陈默。 这年头,即使是人人艳羡的职工月薪也就三四十块,三块钱相当于职工两天的报酬了。 车夫拿着钱,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原本他因为老实嘴笨,生意比不过其他同行。之前在县里的时候,其他车夫看这姑娘走过来,也是抢着招揽生意,没想到她居然直直穿过了那些人,选了他的车。 他认真地按董思思的要求做,先把她送回中沙大队董家村,然后再回下沙海边这里,把马车绑好,上船照顾那个生病的小伙子,还主动跟小伙子搭话,提到董思思时更是赞不绝口。 * 最近海沙公社的供电线坏了,广播自然也听不成。 公社里有装电池的小收音机,所以这几天公社支书都得守在旁边,把重要新闻记下来,固定时间召集各大队支书,传达信息,然后大家回去再各自跟村民们说。 董思思刚回到董家村时,村支书正火急火燎地敲锣,让所有人马上集中到禾堂,大队有重要事情宣布。她已经重新穿回原身那件破棉袄,慢悠悠地走到家门口。 方美娟正坐在桌边嗑瓜子,一抬起头看见董思思,瞬间就气得肺都炸了,连瓜子皮都来不及吐掉,张口就骂:“你这狗娘养的小贱种还知道回来!一天不打就皮痒了是不是!” 董思思挑了挑眉:“你是狗娘?” 方美娟平时动不动就说原身白吃白喝,要她感恩叔婶好心将她收留养大,一句狗娘养的,还真是把自己骂进去了。 方美娟早就习惯了有事没事都打原身,用手拧胳膊都是小的,拿藤条抽那是家常便饭,听到原身哭痛求饶,再想想原身亲娘当年那个清高劲儿,方美娟就觉得无比解气。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便宜侄女会还口,反应过来之后血冲头脑:反了天了这臭丫头!居然敢骂她是母狗! 董春玲顾不上她妈,心心念念都是那两件盼了许久的呢大衣,连忙跑过去,朝董思思身后看了又看,着急地问:“董思思,我的呢大衣呢?” “什么呢大衣?”董思思一脸无辜,“你哪里来的呢大衣,我怎么不知道。” 董春玲瞪圆了眼睛,生气地说:“你别给我装傻!” 说着,她朝董思思扬起了巴掌,方美娟也抓起早就放在身边的藤条,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恨不得生吞了董思思:“你这坏分子,贱东西!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方!” 然而,不等她们碰到自己,董思思转身就跑。 这破屋在村尾,董思思一路往村头禾堂跑,其他村民也早就已经出来了,整个中沙大队四个村的人,乌泱泱站了一大片。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董思思白着一张小脸,眼里全是泪水和惊恐,方美娟挥舞着藤条追在她后面,像一只贪婪凶猛的野猪追赶兔子。 “都要开会了,这方美娟怎么还在打她侄女?” “谁知道她在发什么病?我可烦死她了,整天到处叭叭个不停!”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人劝了几句,有人抱着手看戏。 支书和大队长站在最前头,本来已经拿着大喇叭准备开会了,看到那情形,顿时就急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大队长直接拿起大喇叭往嘴边一凑,大吼:“方美娟你干什么?马上把藤条放下!你以后不许再打董思思了,听到没?再敢动手就去改造吧!” 大队长本来嗓门就大,还用上了扩音器直接怒吼,全场所有人都被震得耳朵嗡嗡响,方美娟更是直接被吼懵了,像一只被提着脖子的肥鸭,瞪着眼又出不了声。 哪家还没打过孩子?别说不亲的,就是亲的,大家也都照打。更何况,那臭丫头还是坏分子,怎么就打不得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队支书瞪着方美娟:“今天组织决定了,要给地主分子和富农分子摘帽。以后他们和别人一样,都是普通社员,过几天的年底分成,也按普通社员重新计算。再有敢搞歧视的,那就是思想有问题!” 大队长紧接着补充:“方美娟,咱们整个大队,现在就你家思想问题最严重,尤其是你!我告诉你,上头会派人下来查看和监督,报社记者也会来走访!” “你还敢打人,董思思身上那些伤,有个头疼脑热,到时候别人来慰问的时候瞧见,我看你怎么办!” “你非要跟组织唱反调,你去改造事小,要是连累整个大队一起接受思想教育,搞得大伙儿都没时间趁年底去卖东西赚补贴,你赔得起吗!”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方美娟彻底傻眼了! 她僵硬地站着,四周的人一下子都往边上退,离得远远得,对着她指指点点。她打了个冷战,马上把藤条扔掉了。 偏偏这个时候,董思思打了个喷嚏,纤细的手指轻轻扶着太阳穴,娇声娇气地说:“哎呀,头好晕……”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身上的破棉袄本来就不合身,抬手的时候露出一截手腕。她皮肤本来就白,上面那些交叠的伤痕就更触目惊心,让四周的村民们看得一清二楚。 方美娟:!!! 方美娟看着董思思那微微翘起的尾指,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今天早上在裁缝组工房时,董思思说了一句“好日子”。 难道这丫头未卜先知,知道今天会摘帽子? 方美娟打了个冷战,又马上恨恨地想:不,怎么可能?凑巧罢了! 董思思平时怎么挨打的,大家都是知道的,这会儿她一说头晕,离她最近的一个大娘马上扶住她,顺便把她袖子一撸,果然看见了更多的伤痕。 其他人倒抽一口冷气:手上都这样,身上十有八九也有了!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说:“廖大夫说了,董思思同志严重营养不良!今天方大婶还想在工房里打她,要不是我及时阻止了,后果不堪设想!” 其他人跟着声音看了过去,原来是林家村的知青潘石文。 潘石文却是在看董思思,一脸痛心,加上他这话,要是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之间有多深厚的革命友谊呢! 潘知青的脑子转得很快:现在脸蛋漂亮身段好的董思思,能按社员分成,她本来就勤快能干,以后只会比其他女人分得更多,要是能娶到她,简直是赚大发了! 于是他这样表现自己,大声提醒董思思,让她记起自己的好。 自从1977年高考恢复之后,很多知青都在找门路回城,于是各地出现了很多“病退”,从乡下返回城中。 不过,有那么一小部分人静不下心来复习,一是搞不到“病退”证明,二是老家也没什么门路,回去跟留在这里,差别也不是很大,三是海沙公社地处南方沿海,是改开的春风最先吹及的地方,比老家更有赚钱的机会。 既然要留下了,那当然就得娶个本地媳妇儿了,漂亮又能干的最合适! 潘石文说完之后,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生怕落后一步:“这方大娘凶得很,潘知青一个人哪里拦得住,还是得靠咱们这些干活力气大的!” 哼,这诡计多端的小白脸,居然想独吞功劳,想得美! 其他人纷纷附和,知青们和本地小伙子开始明里暗里互踩。 这时,林绣打铁趁热,站出来跟大队长说:“大队长,不如我替思思检查一下伤势,方美娟一家思想问题这么严重,要是影响咱们公社评比就不好了。” 方美娟本来暗自庆幸,年轻男人们开始争董思思,算是转移了火力,谁知道又冒出来个林绣! 她马上朝林绣说:“呸,谁不知道你是老林地主家的狗腿子,让你检查,你铁定要故意说得严重,想陷害——” 不料,大队支书不等她说完,就脸色铁青地打断了:“闭嘴,现在还哪有什么地主家,方美娟你他娘的不会说话就别说!” 在公社里,大队长负责安排劳动生产,而支书是负责行政工作,做好群众思想工作,这方美娟开口闭口每个字都踩在雷上,炸死她自己也就算了,可这还事关他的工作不到位! 见方美娟死性不改,其他村民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方美娟你这个臭三八!老子好不容易搭上国营饭店,每天给它厨房送菜,你要是坏了我生意,我打不死你!” “这婆娘本来就不是咱董家村的,让董国柱跟她离婚,叫她滚回方家村得了!” 董国柱本来缩在一个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会儿被旁边的人推了一把,大家终于注意到他。 他家本来就是方美娟做主,他妻管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都在起哄。他看看其他村民,又看看方美娟,张着嘴却什么也没说。 方美娟跟他夫妻一场,见他这怂样,当即一拍大腿,怒目圆瞪地看着他:“董国柱,你敢试试看?!” 董思思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一个年轻男人出来打圆场:“各位乡亲,队长和支书召集咱们开会,不就是为了通知咱们摘帽子的事情吗?” 男人语气温和,声音不急不慢:“之前是之前,今天是今天,方大娘他们只要以后都对思思好就可以了吧?” 是原著男主殷二山。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董春玲,示意她说话。 董春玲心里恨死董思思了,但这时候也不得不低头:“我们肯定是跟随组织的,以后好好对董思……对妹妹。” 方美娟也立马跟上,表情转换比变脸还快,冲着董思思硬挤出一个自认和蔼的笑容:“思思啊,咱们有话好说,婶儿给你买新衣服,今晚给你做肉吃!” 董国柱也连忙附和:“对对对!” 狗改不了吃屎,这奇葩一家的话谁都不信,大队长又不傻,于是说:“刚才他们几个说的话,大家可都听见了,以后大家一起监督他们,要是看见他们歧视董思思,对董思思动手,大家要见义勇为出手阻止。” 大伙儿响亮地应了一声“是”,尤其是青年们,已经把护花重任视为自己的使命。 大队里刚好就有个学医的女大学生,过年放假回来,大队长就让她和林绣一起给董思思检查。 检查之后,医学生告诉大家结果,大家不知道那些术语具体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而且要是不好好养着,伤痕可就没法很快地褪去! 大家听了之后,又骂了一阵子方美娟,大队长和支书又好言安慰了董思思一番,再三严厉警告方美娟夫妇,这才散会。 林绣再次问董思思要不要搬到她家,方美娟一听,眼神立马就亮了,恨不得替董思思答应了。 董思思礼貌地摇了摇头,方美娟顿时有种从天上落到谷底的感觉。 “大队长说了,叔婶姐姐的思想问题很大。我觉得呢,好歹是亲戚,我怎么也要给机会让他们给我做新衣服、炖老鸡汤、做细白面等等等等,这样才能帮助他们改邪归正。” 方美娟:“……” 董国柱:“……” 董春玲:“……” 董思思数了一大堆细致活,最后一脸纯良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我只能帮你们这么多了,你们可要好好抓住机会呀!” 第3章 给人做牛做马还倒贴钱,还要感谢对方,方美娟几个又憋屈又火大,可旁边路过的人都看着他们,“监督”他们,于是方美娟笑得比哭还难看:“那肯定的,回家就给你做。” 董思思又朝林绣说:“绣姨,明天我姐姐会去供销社买两匹桑蚕丝,然后给你拿去工房,你替我做几套衣服吧。” 林绣正要点头,董春玲先不满地嚷起来:“什么?你让我给你跑腿?” 她声音不小,董思思抖了一下,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眼眶红起来,漂亮的瞳仁里迅速蓄满泪水,咬着嘴唇,怯怯地看着董春玲不说话。 董春玲:??? 这贱货的眼睛是开关吗?眼泪说来就来? 本来就还舍不得走的小伙子们看到董思思的眼泪,心疼得呀,马上挺身而出,朝董春玲就是一顿喷。 “董春玲,你吼董思思同志做什么?平时你们使唤她的时候,她有说过一个‘不’字吗?” “就是,她现在身体不好,要养病,你做姐姐的去买东西怎么了?就你俩腿儿矜贵?” 董春玲有这么个爱占便宜的泼辣娘,家里条件在公社里算是不错了,最帅最有前途的知青又是她对象,还事事哄着她让着她,不知让多少人眼红。因为这样,她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听到别人酸她,她还更得意。 可现在,这些人居然骂她! 按照平时,她受到哪怕一丁点委屈,殷二山就马上来哄了。现在殷二山就在旁边,她等了半天,居然没听到他的声音,回头拉着殷二山的手臂摇了摇:“二山哥,你说句话呀!” 殷二山也被董思思的娇媚晃花了眼,但女人跟前途比起来,当然是前途更重要——有前途才有钱途,有了钱,还愁弄不来女人? 所以,他马上又回过神,朝对面那些人说:“你们也不用急着出头,不就是几件衣服吗?又没说不给买,你们不必抠字眼拿跑腿说事。” 不愧是二山哥!董春玲马上叉着腰,底气十足地跟着说:“就是,我家又不差这点钱!” 殷二山假装深情地看了她一眼,董春玲只觉得他满满都是对她的宠溺!心里的火气都消了大半。 果然,下一秒殷二山就说:“谁去不是去呢?天这么冷,要是春玲冻着了,我又要心疼,还不如我去就好了。” 董春玲满脸飞红,心都快甜化了,丝毫不知道殷二山心里打的是另外一个算盘。殷二山余光偷偷看向董思思,却发现董思思根本没在听他们说话。 对于董思思来说,跑腿的就是跑腿的,女跑腿跟男跑腿没有任何区别,她更在意的是她的衣服,要舒适和款式兼有,于是拉着林绣说设计细节。 林绣听了之后双眼发亮,连连点头,恨不得马上就变出丝绸来,实现董思思说的那些设计,那些从前她闻所未闻的设计。 两人商量完后互相道别,董思思转身往村里走。 而一旁的小伙子们眼巴巴地看了半天,连她一个眼神都没得到,也完全没有气馁。本地小伙子们回家的回家,知青们回宿舍的回宿舍,路上免不了一番讨论。 一个已经有对象的知青忍不住提醒说:“那姑娘不是已经有对象了吗?你们别是瞎折腾。” “你说下沙大队那煞星?”潘石文“切”了一声,说,“那算哪门子的对象?原本就还没定下来。” 潘石文这话也确实没乱说,就这几天,董家和陈家还因为彩礼而讨价还价。 陈家说董思思病怏怏的,还是个地主分子,有人娶就不错了,竟然还敢要一百块彩礼。 董家说陈默天煞孤星,克妻命,名声臭,有人嫁就该偷笑了,居然还想空手套白狼。 寻常人家嫁娶的彩礼,一般是四大件加两百块,因为董思思身份尴尬,方美娟也就只要一百,陈家却只想给五十。谁也没想到,就在今天,一切都变了。 另一个知青冯川也说:“就方美娟那贪财的为人,肯定要反口了,别家能多给彩礼,她才不会把董思思同志嫁给陈默呢!” “就是,原来董思思同志没得选,那才不得不跟陈家谈婚事。现在她也是普通社员了,大把选择,怎么也该选个配得起她的男人。”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甚至预言董、陈两家的婚事明天就告吹,又暗自盘算着要怎么在重重追求者中脱颖而出,夺得那娇媚美人的芳心。 * 董思思折腾一天,已经累了,趁着方美娟做饭的时候,让董春玲去给她烧洗澡水和铺床。 原身本来就很会整理,房间收拾得非常干净,但床铺被席都差得不能再差。 在穿过来之前,身为顶级豪门继承人,董思思是很忙的,有非常固定的作息时间。 不管是名下豪宅的卧室,还是外出在酒店或者邮轮过夜,她都只睡VISpring,卧室的光线、温度、湿度等等,也要随她的状态变化。 董思思坐在摇椅上,一边抱着热水杯暖手,一边说:“这么硬的床我睡不了,去铺两层棉胎在席子下面,盖的被子太薄了,也要换。” 董春玲震惊大过生气:铺棉胎?这董思思真是疯了!她和爸妈铺的都是干稻草,董思思居然敢开口要用棉胎铺?! 方美娟本来在灶台前炒菜,听到董思思的话,拿着锅铲就冲过来:“什么怎么睡?以前怎么睡现在就怎么睡!你真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啊?!这几天不用你干活你就该偷笑了!” 董思思慢慢地吹了吹杯子的热气,瞥了她一眼,说:“你是不是又忘了支书说的话了?支书说了,你们这种问题思想分子,不会说话就别说。大家随时都监督你们呢,待会儿有人经过,听到你骂我,那可就不好了。” 下午支书确实很严厉,方美娟想起自己被围攻的场面,瞪着她不说话了。 董思思扶着太阳穴,开始装虚弱:“你的脸好吓人,看得我头晕。” 方美娟想骂人,但又不敢,气得几乎吐血:“你!你……” 她才是被气得头晕的那个!这臭丫头,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是装的! 棉胎家家户户都有,可没几家是多出来几张的,因为大多人家都是棉胎旧了后,拆散和新棉花一起重打,这样做出来的新棉被,全新棉花做的,一般都是喜被才这么奢侈。 他们家算是村里底子厚的了,也不过是多出一张旧棉胎,还是因为太破了才放置。 董春玲扯了扯方美娟的袖子,小声地说:“妈,忍忍吧,万一闹大了怎么办,二山哥的职工岗位还没到手呢!” 刚才回来之前,殷二山和董春玲一起散了会儿步,让她最近劝方美娟不要冲动。 这年头职工是铁饭碗,别人也可以从职工手里把这铁饭碗买过来,但机会不多,大多时候是有钱也买不到。 因为董国柱下边不行,方美娟这么多年了,也就只生出了一个女儿,村里其他人背后没少笑她下不了蛋,以后老了也没儿子送终。 方美娟气到不行,但冲上去跟人吵架总归是没底气的,后来她想出了个办法:儿子又不一定要亲生的! 她没有儿子,但有女儿啊!要是女婿爹妈都死了,那不是相当于女婿只用孝敬她和国柱?那就是跟儿子一样嘛! 几年之前,在这么个目标下,十六岁就下乡、父母双亡的殷二山,就是这样被方美娟看中的,然后被她当成未来女婿看待。 殷二山也很上道,哄得方美娟高高兴兴,隔三岔五就说一句“您对我比亲娘还亲,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眼看着董春玲成年了,殷二山也对她呵护备至,送花念诗跟喝水似的,没人的时候还搂着抱着说情话,哄着她让方美娟给他买个职工岗位,说是这样以后一家人都面上有光。 当时方美娟一想,觉得也是,于是拿着钱到处打听,还真是让她给等到了个陶瓷厂的空位,但交接还得等上一阵子。 刚才方美娟气昏头,把这事儿忘到背后了,被董春玲一提醒,这才反应过来,要是董思思一个不高兴,在来视察的领导跟前乱说,那女婿的前途可就不好说了呀! 她暗暗告诉自己:忍忍,忍忍就好了! 方美娟把唯一多出来的旧棉胎拿出来,砰地一声扔到竹椅上,正要说话呢,董思思就已经先嫌弃上了:“这么大的灰尘,晒都没晒过,我才不要!” 方美娟差点又炸了:“这不要那不要!你当我是会变戏法给你弄出来?” 董思思一脸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 董春玲说:“董思思,你这不是故意刁难我们吗?你可要想清楚了,作得了一时,能不能作得到一辈子。” 规矩刚出来的时候肯定都是严查的,所以现在公社才这么上心,等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董思思嗤笑一声:“能作多久,那是我的事。现在我要什么,就是你们的事。” 她打了个呵欠,一脸不耐烦地说:“我累了,你们最好抓紧时间。不垫棉胎,我身上这伤可消不掉。” “我房间里那破被子,还有这破棉胎,你们自己用,然后把你们房间的棉被垫到我席子下,棉被上面再铺两层布隔开,不然我嫌脏。” “还有,前些天新做的被子拿出来,我今晚就盖那张。” 董思思劈里啪啦地说完,董春玲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声音都尖了起来:“董思思你要点脸!那是我留着结婚的时候用的!” “结婚?”董思思站起来,走到董春玲身边,一下子凑到她跟前,轻声细语地说,“如果我现在自己拿板砖拍一下自己后脑,然后跑到外面说是你砸的,你猜别人信不信?” 她的脸一下子在董春玲面前放大,艳丽又危险,那目光仿佛像是在看一只蚂蚁,轻易就能碾碎。董春玲在那双清泠泠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惊恐的脸,整个人僵在原地。 第4章 董思思轻轻一笑,眼里带着恶意,轻佻地拍了拍董春玲的脸:“你和你爹娘以前怎么对我的,嗯?要是命薄点都被你们弄死了。这是你们欠我的,要不老老实实还,要不就去改造农场吧。” 说到底,原身确实就是被这家人害死的。 董春玲打了个冷战,看着董思思那张明明很熟悉的脸,却觉得这一刻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堂妹。 简直像恶鬼! 她知道的,董思思如果真那么做,别人也一定会觉得就是她对董思思下手,因为她以前就抓着董思思的头发把脑袋往墙上撞,还被村里人看见了! 如果是这样,她一定会被抓的。到时候别说一张棉被了,她连跟二山哥结婚都不能了,甚至下半辈子都得吃牢饭! “你、你不能这么对我……”董春玲一下子就慌了,伸手去拉董思思,却被她躲开,急得眼都红了,“思思,我们是姐妹啊,我……我发誓!我以后都好好对你,真的……” 刚才董思思故意贴着她耳边说,方美娟和董国柱也听不清,这会儿看见女儿突然这样,方美娟连忙问:“怎么啦怎么啦?董思思,你刚才说了啥?!” “好好劝劝你爹娘,别一天到晚讨我嫌。”董思思施施然坐回摇椅上,“收起你的眼泪,你哭的样子丑到我了。水凉了,去给我换杯热水。” 方美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心头火起。 这臭丫头在拿她女儿当下人使! 方美娟上前一步,谁知董春玲马上抓着她的手,使劲地摇头使眼色:“妈!你快别说了……” 说着,董春玲又回过头,拿过董思思的杯子,低声下气地说:“我这就给你换热水,待会儿把新棉被给你铺上。” 董春玲怕再生什么事,急急忙忙把爹妈往一边推,小声地说着话。 也不知道这一家三口之间说了什么,反正董思思终于落得清静了,便宜叔婶远远地看着她,一脸见鬼的表情,再也不敢说什么,一时间屋里只剩下炒菜和铺床的声音,连喘气都得小口小口地。 * 第二天,好几个知青结伴敲响了董家的门。 供销社营业时间是早八点到晚五点,他们昨晚想散会后到供销社买东西,也来不及了。于是,他们今天一大早就赶在营业前去到,买了东西后就马上赶回来。 大家都商量好了,虽然大家都想追求董思思同志,彼此都是竞争者,但有时候也可以合作合作。比如现在,一个人上门容易惹闲话,但一起上门,那就是纯洁友谊。 至于最后谁能跟董思思同志升华感情,那就各凭本事了嘛! 他们满怀期待地等着,提前摆出练习了一晚上的微笑。 门终于开了,却是董春玲,青年们不免失望了一下下,有个沉不住气的甚至嫌弃地“啧”了一声,但大家都很快调整过来:“我们是来找董思思同志的。” 董春玲没好气地说:“她还没起。” 怎会如此?董思思同志平时都是最勤快的,平时天都没亮就起来喂鸡做早饭!知青们转念一想,很快又找到了解释:她昨天都虚弱到晕倒了,不可能好那么快,得再养一段时间呢! 潘石文说:“你去跟董思思同志说一声,咱们几个代表知青来看望她,给她买了补身子的礼物。” 其他人马上附和:“对对,还带了早餐,得趁热吃!” 董春玲昨晚做了整夜噩梦,一时梦见自己被扔臭鸡蛋烂叶子,一时梦见自己在改造农场刨地,最可怕的是,她竟然梦见二山哥也被董思思那狐狸精迷得团团转! 被吓醒之后,她忽然就想起,昨天下午,二山哥可不就跟这些知青一样,盯着董思思挪不开眼! 她一会儿觉得二山哥对自己一往情深,应该是不会变心的;一会儿又觉得,董思思一张狐媚子脸,要是主动去勾引,说不准殷二山哥一不小心就着道了。 董春玲一想起董思思警告她时的样子,还心有余悸,根本不敢主动去找她。 然而,就在这时,董思思的声音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姐姐,怎么了?” 董春玲:“……” 一瞬间,知青们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少女,觉得屋子里都亮堂起来了,脚下开满鲜花,连空气都散发着一股幽香,让他们情不自禁地陶醉。 “早、早上好!董思思同志!” “董思思同志,这是我刚买的麦乳精,补身体最是合适,一点心意,希望你收下!” “这是新鲜的五花肉,补身体,还是吃肉最实在!” 送麦乳精的那位不满地看了五花肉知青一眼:说好的公平竞争呢?怎么还带拉踩的! 董思思其实早就醒了,公社里的供电线昨晚修好,今天广播六点钟就准时响起,其他人习惯了这个点起来,她可不习惯。 即使铺了两层厚棉胎,她仍是睡不好,好不容易后半夜有点睡意,还没睡熟,新闻联播就开始了,让她很是郁闷。 她可不想要这些臭男人们的东西,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也正是因为其他人把她放心上,所以董春玲一家才会那么听话。 董思思朝知青们点点头,转成董氏集团继承人的商界营业模式:“谢谢你们,你们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 “但你们是将来要读大学的国家栋梁,比我更需要这些营养品,所以我不能收,你们拿回去吧。” “而且,之前也没有人给我送过这些,我已经习惯了,没关系的。” 青年们愣愣地看着她,先是感动得想流泪,又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董思思同志在鼓励他们,她真的好善解人!而他们之前对她不闻不问,现在才因为她的身份改变而关心她,他们真的好肤浅! 他们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好几个大娘也找了过来,说是要找方美娟,一看董思思,夸张地围了上去,一脸心疼:“哎呀,这孩子,怎么脸还是没点血色?一看就是没吃饱睡好!” 她们叉起腰瞪着董春玲:“你们胆儿真肥,昨天嘴上说得好听,是不是回到屋里觉得没人看见,就不给思思饭吃!” 董春玲被气得两眼发黑,昨晚她和亲娘为了伺候董思思,忙得团团转,这些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昨晚家里特地蒸了咸鱼,做红薯饭时足足放了一半米!哪家能像她家昨晚那么大方,不过年就吃上肉? 可这董思思什么反应?先是嫌碗筷脏,又是捏着鼻子说咸鱼臭,连红薯饭都说吃不下,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砰地关上房门。 今天一大早,她爹娘就出门了,去买新碗筷鲜肉活鱼精米面,不然董思思还不肯吃饭,保不准什么时候又昏倒,那她家真是没地方说理去了! 董思思看了董春玲一眼,一脸虚弱地、惹人怜爱地跟大娘们说:“不是姐姐的错……” 董春玲悲哀地发现,虽然董思思说的是实话,但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在说反话,而董春玲不管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她。 知青们刚才只顾着惊艳,这时才发现,董思思的脸色确实仍是很苍白,于是跟着大娘们一起愤怒,如果不是董思思拦着,差点就要去大队长跟前讨公道了。 大娘们原本是想来探一下方美娟的口风,看看她什么时候跟陈家退婚,结果人没在,只能改个时间再来。 等把这些人送走之后,董春玲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如果把董思思这麻烦精嫁出去,她家不就不用受她祸害了? * 董思思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方美娟做出来的鱼,不管是咸鱼还是鲜鱼,总有股腥味,而肉又总有股膻味,以至于她再怎么饿,闻到就倒胃口,一点都吃不下。 最后,方美娟只能用新买的小砂锅给她煮了白粥,她才总算是吃下一点。方美娟当面不敢说什么,转个身就大翻白眼:贱胚子就是贱胚子,没福气,肉喂到口边都吃不来! 晚上董思思躺在床上,正琢磨着明天要不要去林绣家吃饭,然后就听到“哒”的一声,外面有小石子砸在窗户上。 外面天冷,房间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董思思窝在床上,看着窗户,没动。 “哒”,外面又砸了一下。 董思思终于走下床,推开窗。 这房子在村尾,紧靠着河涌边上,仅靠一道矮墙隔开,河边的榕树高大茂密,越过墙来,像一把巨大的绿伞,撑在她房间上。 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撒下一片斑驳又温柔的银光。 一个布袋挂在窗下,董思思拿起来,打开一看,是两截饭碗粗的竹筒,做成了简单的饭盒。 她用手碰了碰,上面还有点烫手,掀开一个竹盖,里面是一条烤鱼。 烤鱼的人显然很熟练,烤得金黄,没有半点焦黑,鲜嫩白皙的鱼肉从刀花中翻出,挂着一层薄薄的鱼油,没有一点腥味,咸香诱人。 董思思的肚子一下子不争气地、小小地叫了一声。 董思思:“……” 她四周看了看,虽然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但她还是试探着开口:“陈默,是你吗?” 两秒后,她头顶的榕树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嗯。” 第5章 董思思抬起头,这才看到粗壮的丫杈上藏了个人影。 正是陈默。 不知道陈默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就带着这一袋热腾腾的食物,越过河涌,爬到树上,再翻过了土房后院这道墙,把它挂在了她房间窗外。 最不可思议的是,居然一点儿声响都没有。董思思就在房间里,要不是他投了两次小石子,她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陈默本来没打算露脸,但董思思喊他了,于是他又默默地、飞快地从树上爬了下来,站在树下,却没有走近窗边。 房间的窗口并不高,董思思双手一撑,腿一翻,就稳稳坐到了窗台上,朝陈默说了一声“过来”。 得到董思思的允许,陈默这才靠近了窗口,微微低着头,盯着地上的杂草。 男人长得高大魁梧,站到她跟前,一下子就挡住了月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身影里。董思思坐在窗台上,比他矮了一大截,仰着脸说:“低着头干嘛?我丑到你了?” 陈默愣了一下,马上说:“不是。” 他犹豫了下,虽然抬起了头,但仍是不敢看她,眼观鼻鼻观心,耳根发烫,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自在。 别人都说他长了一双狼眼,背地里叫他白眼狼,叫他煞星,他知道自己长得凶,不想吓到她。 董思思问:“退烧了?” 陈默点点头,说:“已经好了。” 董思思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低下头:“我看看。” 陈默以为她要探自己的额头,于是配合地弯下腰。 谁知,他只感到眼前忽然一花,那张明艳娇俏的脸毫无预兆地放大,他脑里轰地一声,一片空白,狼狈地往后退,仿佛面前是什么洪水猛兽。 董思思坐在窗台上,刚才搭着他的手臂借力,他这么一退,她差点被带倒,他眼疾手快地托住她。 他将她定稳后,马上就松了手。他有点不知所措,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一想到刚才自己碰到她,连忙把手一背,藏到身后。 董思思差点摔下去,恼羞成怒地瞪着陈默:“你躲什么?” 陈默局促地站在一边,低着头不吭声,老实地挨着骂。大冷天的,他穿得单薄,弓着背,后背肌肉绷紧,像一头隐忍蓄势的孤狼。 董思思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明明自己没怎么着他,这情形搞得好像她欺负了他一样,让她心里有点窝火。 她抬起陈默的下巴:“你知道吗?说话的时候,如果不看着对方,是很不礼貌的。” 少女的手指冰冷,陈默浑身正滚烫着,下颌那点凉意反倒让他好受了不少。他被迫和她对视,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微哑:“没人教过我这些。” 董思思哼了一声,说:“所以我现在就在教你。” 她定定地看着他,直看进他眼里,一字一句地说:“我还没手把手教过人,陈默,你最好是值得。” 要是放到以前,她董大小姐什么时候缺过人?能到她手上的简历,外形和能力都是上乘的,既养眼又能干活,在她扳倒家族里其他人时派上用场。 她是董氏集团的皇太女,自然是不可能亲自教人做事的,身边的人但凡有一点跟不上她,就会被直接就踢出核心团队,下放到其他无关紧要的职位。 可现在,她落到这个鬼地方,手边就只有这个粗糙男人能用。 不过……董思思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双黄琥珀眼睛,心里又想:不过要是这家伙长在她那世界,她也起码愿意雇他做保镖。 这男人,脑子是比她那些常春藤盟校出来的秘书笨,但优点也很明显,且难得——听话,忠心,单这两样就赢过她以前的所有下属。 毕竟,她的下属们没有把命卖给她,她就是再有钱,也买不到别人的命。 而陈默,她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情。 董思思的手慢慢往下移,落到陈默的衣襟上,微微用力。 陈默有瞬间的犹豫,但她刚才的话在脑海里回响,他身体已经比脑子快,顺着她的力道弯下腰,俯身倾向她。 董思思微微仰起脸,跟他额头贴额头。 陈默闻到了少女身上的香味,他说不来是什么味道,只觉得那无形的香气丝丝缕缕,正悄悄地穿透他的衣裳,钻到他血管里,游走全身,汇到心口,搅得他心头天翻地覆。 他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僵硬地站在原地。 董思思退后一点,好看的眉心皱成一团:“怎么还是这么烫?不是让你退烧了再下船吗?” 直到这个时候,陈默才总算明白了:她的手很冰,直接用手探他额头,摸不出退没退烧,所以才额头贴额头。 “已经退烧了,我只是……”他先是马上做出解释,后面的声音却小了,“只是热。” 热?董思思挑了挑眉,很快又反应过来。她微微翘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什么也没说。 明明对方是个柔弱的姑娘,陈默刚才扶过她,隔着棉服,也能感到那片肩骨的单薄。可不知为什么,她的目光却能叫他热出了汗,自己的心思和想法,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他总想撇开头,但又不得不忍住,因为不礼貌。 董思思正饿着,开始打开竹筒,吃起夜宵来。 陈默的手艺很好,食材处理得也很细致,鱼骨头竟然全都剔了出来,外脆里嫩,一口下去鲜嫩咸香,油脂丰润却又不腻,配着清香竹筒饭,虽然简单,却十分美味。 董思思对此很满意,心情好了不少,又有闲情关心起身边这男人了。 她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中沙,你们下沙离这儿不是挺远?待会儿回去,不怕被你伯娘骂?” 陈默老实地说:“我这阵子都住船上,打渔。” “噢,”董思思拖着调子,露出恍然地表情,“还在给你那堂弟攒老婆本嘛。” 陈默马上说:“不给他,给你。” 董思思的动作顿了顿。 不是给堂弟的老婆本,是给她的……她一乐:“彩礼?” 男人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脸上有点窘迫,语无伦次地解释:“给你的,不是给你家的。我还打了野兔,放在海洞里养着,你明天想吃的话,我明天烤给你吃。新衣服还要等一段时间,等我把后面几天的鱼卖了……” 少女微微侧着头,带着点好奇的目光看着他,陈默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这点钱,怎么够彩礼? 他知道自己伯娘下午来这里闹过一场。前几天,他伯娘跟方美娟谈彩礼的时候讨价还价,方美娟要一百,伯娘只肯给五十。 现在地主分子脱帽,以后所有分成都能跟普通社员一样,伯娘马上就把彩礼加到一百,但现在是轮到方美娟不愿意了。 就今天一整天,公社里几个大队,不止是知青,家里但凡是有适婚儿子的,都托人过来打听这姑娘的消息。 所有人都在盼着他和她的婚事告吹,所以他伯娘来闹,都不用方美娟开口的,其他人一人一句话加起来,就够把伯娘轰走了。 陈默从来没为自己嘴笨这么着急过,恨不得再多长十张嘴,把话说清楚:“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给你的,不是彩礼。我知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他白天的时候就来过,但根本找不到机会出来,因为来找董思思的人实在太多了。 那些知青们,读过书的知识分子,会说话,总能让她开心让她笑。而他刚刚就那么会儿功夫,就已经惹她不高兴了。 她是人人喜欢的漂亮姑娘,而他只是个讨人嫌的煞星。他送彩礼,可不就是癞哈蟆想吃天鹅肉? “你配不上我,”董思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这还要你说?” 听到这话,陈默并没有多大意外,但仍是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破旧的布鞋。他正准备说会让伯娘别再来打扰她家,然后就听到她说—— “你配不上,其他人更配不上。” 陈默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董思思,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的意思是,她愿意嫁给他吗? 半晌后,陈默有点迟疑地开口:“昨天在你来之前,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今天上山打猎,踩到青苔石上,摔下山死了。” 他今天还是上山打猎了,特意避开了梦里的地方,结果还是滑了一跤,但因为反应快,体力也已经恢复很多,所以有惊无险。 如果这姑娘没有来找他,即使做了那个梦,他也只会觉得是自己多心,会拖着高烧的身体上山,这样的话,结果可想而知。 董思思安静地听着陈默说,忽然觉得有意思起来。 所以,这男人是梦到原著的剧情,而她救他的时机和说的话,又符合他梦里自己将死的预知,所以对她产生了怀疑? 董思思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鱼肉,动作是说不出的优雅,陈默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吃东西吃得这么好看的人。 少女坐在窗台上,轻轻地晃着双脚,嫣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角,灵巧地卷走那半点汁水。 那双漂亮的瞳仁微微转动时,里面波光粼粼,像是藏了星河的湖面,又像是看不到底的漩涡,让人忍不住看,又不由自主地沉沦。 她笑了笑,看向陈默:“怎么?怕我是狐狸精变的?” 陈默摇了摇头:“不怕。”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给的。”他迎着她的目光,认真又坚定地说,“你说的话,我都记着的,我会报答你。如果你想退婚,我就回去跟我伯娘说,让她不要缠着你家;如果你……” 他想起她刚才说的那句“其他人更不配”,心里腾起一股冲动,鼓起勇气说:“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半年内攒够彩礼。” 董思思正听着呢,以为他说完“如果你嫁给我”后,会接一句“那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怎么也没想到他说的还是彩礼。 她看着一脸认真的男人,忽然觉得他这执着的仪式感居然有点可爱。她忍不住笑了笑,朝他招了招手,一脸狡黠:“那我教你怎么一个月内凑齐。” 就在今晚,一个空手套彩礼和嫁妆的计划,悄然诞生。 第6章 有了这第一次爬墙送饭,陈默见董思思在家里还挨饿,本来想早中晚都给她送吃的,但被她拒绝了。 陈默不免有点沮丧。他想来送吃的,确实是怕她饿着,但还藏了个小心思:他想来看看她。 月光朦胧,少女漂亮得像仙子一样。 不仅长得像,心肠还好,不仅救了他,还没有嫌弃他,除了父母,还没有人跟他脸贴脸这般亲近。 这一整晚,简直像做梦一样,他甚至不舍得走,怕白天一到梦一醒,所有这一切都消失不见。 等董思思吃完烤鱼米饭之后,陈默开始默默地收拾着竹筒,像个勤劳的、任劳任怨的田螺小伙。 董思思在旁边边呵气搓手,边说:“你把自己屋子收拾干净,过些日子我搬进去的时候,要是有一点不干净,我可饶不了你。还有,我要大一点的衣柜,床铺要软的……” 她话还没说完呢,陈默一下子站直了,眼神发亮地看着她,又带着小心翼翼:“搬、搬进来?” 董思思见他反应这么大,不由得皱了皱眉,说:“怎么了?你不会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吧?所以你伯母给你讨媳妇,是要你带着人住到连家船上?” “有的有的!”陈默马上回答,心口砰砰直跳,紧张得都有点磕巴了,“有、有房间的,不住船。我明天就开始做柜子去,做最大的,能放很多衣服。”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一颗心就从谷底蹦到了天上,让他怎么能不紧张? 陈默的木工活跟他的打猎身手一样,在公社里都是一等一的好,他以前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现在却只恨没有随身带个亲手做的小板凳,给董思思展示一下自己的手活。 董思思生意场上见惯了各种男人,听多了甜言蜜语,连给她开车的司机都挑机灵的,还是头一回让这种木头男人离自己这么近,感觉有点新鲜有意思。 原身底子实在太差了,她搓了半天,手还是凉的。于是她又朝陈默勾勾手:“你过来。” 陈默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听话地往董思思身边挪。这回不用她动手,他就自觉地微微俯下身,这样她就不用仰着头跟他说话了。 可谁知,董思思也不是要说话,抬起手把掌心贴在他脸上,懒洋洋地说:“别动,我暖一下手。” 陈默一动不动,就着这个姿势,稳稳地定了十几分钟,期间还被董思思考查,被问记没记住之前定的计划。 原身被叔婶家霸占的家财,还有陈默被伯父家忽悠的钱票,她都要一并讨回来,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董思思也不要求陈默理解计划的设计原理,只需要他听话照做,提了几个问题,确定他确实是记住了,这才让他回去。 * 隔天后,陈默就回到了下沙大队陈家村。 陈默父母过世早,他跟伯父陈继东一家住。 当年他父母还在世时,爷爷奶奶也还在,一大家子三代同堂,屋子大,所以也没分家。后来他父母过世之后,他年纪小,就更谈不上分家了,一直到现在。 虽然伯母梁晓敏一直说给堂弟攒老婆本,但实际上,堂弟陈国豪也才十八岁,远没到结婚的年龄,还在念高中,放寒假没几天就跑去外婆家了。 陈默一回到家,看到伯父伯娘都在。 之前他几天都没回来,眼下刚进门,两人也没关心他,直接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 梁晓敏在一旁阴阳怪气:“陈默,现在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两手空空,兔子没有就算了,连条鱼都没有?” 陈继东早上出去打牌输了钱,心情本来就差,一看到陈默,就更火了:“你这白眼狼,昨天十四,也没给家里改善伙食,白养你十几年了,跟你那白眼狼亲娘一个德行!” 陈默低着头,握了握拳头,抿着唇。 他亲娘谢青枝是头批的下乡知青,后来得了点机遇,在镇上的陶瓷厂做会计,惹得人人羡慕。但后来遭逢变故,厂里说她挪用公款,这事刚开始查的时候,她就出事身亡。 因为这事,陈默从小没少被戳脊梁骨。 等陈继东夫妇骂累了之后,陈默这才抬起头,脸色没多大变化,解释说:“我捕到一网龙虾,差不多两百只,这几天都在省城几家国营饭店里跑。” 村民们平时的鱼大多都是拿到县里卖,要是偶尔得了些个头大的鱼,就会拿到市里卖,因为县里人的收入没城里高,消费水平自然也低一点,饭店也就不一定收,毕竟收了不一定能卖出去。 他们这地儿属禅城,要是有顶好的货,那就再走远点儿,去隔壁的羊城卖。 羊城是粤省省城,自古就是通商口岸,商业发达,就是在前面这些年,羊城的广交会风雨不改每年两次,大量外商通过交易会做生意,带动羊城经济发展。 现在改开的春风一吹,羊城马上就热闹起来,外国商人和游客都不少,别说国营饭店常备高级食材,就是敢尝头啖汤开私房菜馆的老板,也会留一点龙虾大蟹,招待大客户。 华国龙虾长得跟澳洲龙虾相似,肉质却比澳龙更加紧实清甜,所以非常受外国友人欢迎,本地渔民捕到华龙,大多都会往省城跑,因为省城外国人多。 普通塘鱼也就两毛五一斤,海带鱼三毛一斤,而龙虾能卖到八毛一斤,而且只能整只买,一只下来要两到三块。 海沙公社在打渔上也算是得天独厚,华国龙虾俗称华龙,就是产自粤省沿海,喜欢在海洞群居,而海洞因为潮涨,大多时候难以靠近,即使趁着潮退靠近,能逗留的时间也很短,所以捕龙虾是十分困难的,就算发现了龙虾洞,也要挑选合适的机会才能下手。 这样一来,陈默错过改善伙食的日子,也说得过去了。 陈继东和梁晓敏听着他的话,仿佛看到了一张张大团结围着他们打转,马上脸色阴转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差不多两百多只,那岂不是好几百块钱?这陈默是捅了龙虾窝嘞! 梁晓敏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褶子挤得跟菊花瓣似的:“哎哟你这孩子,不早说!刚才是伯娘错怪你了,吃过没?来来,咱边吃边说!” “来来来,”陈继东连忙拉开凳子,推着他往凳子上按,“坐下坐下,这几天都累坏了吧?让伯娘给你加个鸡蛋!” 这要是搁在从前,陈默一定会感到很高兴,因为伯父伯娘不骂他,还夸他。 可陈默想着昨晚董思思说的话,再看着陈继东和梁晓敏的嘴脸,只觉得自己的伯父伯娘虚伪和恶心。 以前他们就是这样大棒子加糖,把他使得团团转的。 在他小时候,其他孩子叫他怪物的时候,只有爸妈告诉他,他不是怪物,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他面上点点头,但心里还是知道,他和别人长得不一样的。 等爸妈去世之后,再没有人在他被喊怪物后安慰他,哪怕是回到家里,伯父一家也跟外面的人一样,嫌弃他的眼睛。 只有董思思那姑娘,总喜欢盯着他眼睛看,要是他难为情别过脸了,她还不高兴,反问他看两人怎么了,看你两眼又不会少块肉。 他不想她不高兴,还没开口解释,她就已经告诉他—— 陈默,你这个人,浑身上下就这双眼睛最好看。 全世界不止有黑眼睛,还有其他颜色的眼睛,而你的黄琥珀是最罕见,全世界只有2%的人拥有,华国的锡伯族里就有琥珀瞳孔的人。 那些嘲笑你眼睛的人,不过是井底之蛙,无知。你想想,你去羊城的时候,是不是从来没有人嘲笑过你? 陈默这才开始回想,他去省城交鱼的时候,确实没人专门盯着他的眼睛,顶多感叹一句他长得结实。 而且,她说他的眼睛好看。 “陈默?陈默!你怎么回事?”伯娘连喊几声,陈默回过神,刚好看到伯娘眼底厌恶不耐、却又强行忍着的眼神。 陈继东已经端着红薯饭过来,见梁晓敏不耐烦的样子,连忙瞪了她一眼:“喊什么?阿默在外面干了几天活,不累吗?” 梁晓敏的态度又马上软了下来,附和自己的丈夫:“对对,是伯娘糊涂了,来来,咱先吃饭!” 陈默心想,他以前怎么会因为这女人一句半句好话,就完全看不到背后的虚伪呢?他借着扒红薯饭的动作低下头,不想看到伯娘丑陋的嘴脸。 梁晓敏一边看着他,一边也等不及了,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伯娘刚才说,那龙虾已经卖了不?钱呢?” 陈默闷声说:“饭店经理还得请示负责人,说是金额太大,不能做主。” 陈继东一听到“金额太大”几个字,笑得更开心了,连忙说:“应该的应该的,没事儿,那咱再等等!马经理都是老客了,懂货的,肯定能说服他的一把手!” 陈默趁机问:“伯娘,我那媳妇儿,什么时候能娶回来?” 提起这件事,梁晓敏就想起昨天去董家村时,她被一群人炮轰的事情。 她也一肚子火:“别提了,方美娟那死肥婆,掉钱眼里了!之前说好的一百彩礼,现在反口了,狗东西!” 梁晓敏一说完,就看到这侄儿脸色一沉。 她还在挂念着那三百块,马上就想着哄住他,说:“没事儿,不就是一个女人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着急,伯娘再给你说个媳妇!” 陈默说:“不,我就要她。” 梁晓敏一向拿捏得这侄儿死死的,从小到大,这还真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不”字,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想起昨天看到董思思的那张脸蛋,还有那些小伙子们献殷勤的情形,没想到这狼崽子平时不声不响,话都没几句,居然也被迷了个七荤八素。 那个方美娟狮子大开口,要的是两百彩礼,要是还娶这媳妇回来,那岂不是要再浪费一百块?她儿子过两年也要娶媳妇哩,这钱当然不能花在狼崽子媳妇身上! 梁晓敏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说:“娶媳妇,就得要娶个听话能干活的!你这几天不在没看见,我昨儿个可都看见了,那个董思思,见谁都发骚,那些小伙子们才被她迷得团团转!” 陈默脸色一黑,砰地放下饭碗,碗底重重地磕在桌子上,发出砰地一声。 梁晓敏一看,以为他是听到董思思勾男人就生气,心里一乐:这傻小子,还是这么好骗,等她再多说几句,他就不会想要这个董思思了! 她朝丈夫使了个眼色,陈继东收到,拍了拍陈默的肩膀,摆出个父子谈心的架势,说:“默啊,你爹娘去得早,我和你伯娘早就拿你当亲儿子看了,都是为了你好!” 他又添油加醋地说:“你想啊,要不是因为这样,方美娟哪儿来的底气抬价?董思思这种女的一看就是不安分的,要是真娶回来,保不准哪天就让你戴绿帽子——” 砰—— 陈默握着双拳,撑着饭桌,一下子站了起来:“她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别这样说她!把龙虾卖了,除去给国豪的五十块老婆本,还剩下不少钱,方美娟到底要多少彩礼?” 梁晓敏还坐着,年轻男人身高体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带着愤怒,一双狼眼里全是冷光,看起来又凶又狠。 她一下子被吓懵了,在她印象中,这侄子大多时候都不敢看人的,话也少,什么时候敢这么大声跟她讲话了?怎么出去一趟,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她正懵着呢,陈默又说:“伯娘要是谈不拢,那我去董家村问问,两百彩礼嫁不嫁,要是不够,过几天我出海找龙虾,攒个三转一响。” 说到钱,梁晓敏马上就回过神来了,急急忙忙地劝阻:“别别别,你先别着急!” 二百块,这傻小子当是两毛呢?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钱,是她儿子的老婆本! 她当然是不可能让陈默浪费这些钱的,但她也要稳住陈默,不能惹急了他,到时候直接拿着钱跑去董家村了! 毕竟,盖个房子也就两百块,陈默可是只大羊,能让他们家薅一辈子的,平时轻活重活都他干,隔三岔五还能到山上打猎,下海捕鱼,给家里改善伙食,猎到野猪还能卖给大队,得了不少钱。 可以说,陈家的家底,大半都是陈默赚回来的。 退一步说,就是没了这几百块,也不能少了陈默这只大肥羊,可千万不能让他跑了去。 这时,陈默又说:“伯娘,思思之前在家里总受欺负,收了彩礼也不会给董家的,到时候钱还不是回到我们手里?” 被他这么一提醒,连陈继东也想起来了,说:“对,方美娟夫妇之前被拉到禾堂训了一顿,为了向大队里证明有悔改的决心,这阵子要给那董思思贴了不少钱哩!” 什么都买新的,顿顿有荤有素,吃的还是大米饭,养得比亲闺女还上心。按照这么个势头,要是趁着这段时间把这姑娘娶回来,方美娟想不多给嫁妆都不行! 听说方美娟的亲闺女董春玲也快结婚了,还给女婿贴钱买岗位。轮到董思思了,都是董家的女儿,虽然不是一个爹妈…… 梁晓敏又想起来,之前听媒人婆说过,董思思那叔叔,也不是董思思她爹的亲兄弟,是后娘的拖油瓶。真要算起来,董思思这叔根本不算董家人,最后居然占了董家的家财,可真不是人! 梁晓敏心里顿时有了计较:给出去的彩礼也是会回到自家的,亲儿子以后反正也要娶媳妇,要是现在先把三转一响买了,然后对外说是给董思思的彩礼,到时候东西放家里,谁也不许动,两年后还是新的,到时候给亲儿子娶媳妇用! 这就相当于空手套了董思思的嫁妆和人,梁晓敏本来就是为了多一个人干活,才给陈默找媳妇的。 现在能做买卖了,到时候陈默就捕鱼打猎,拿去城里卖,他媳妇儿董思思呢,就留在家里伺候他们一家,这样陈默就不用急着赶回来劈柴做饭了,还能夜里多出趟海。 梁晓敏越想越美滋滋,跟陈默说:“默啊,你放心,这媳妇儿啊,伯娘一定给你娶回来!” 陈默仍是板着脸,一副心事重重不放心的模样:“嗯。” 陈默猎过几次大野猪,野猪是要上交公社的,公社再折回钱票给个人。陈默没分家,这钱自然也就落到伯父伯娘手里了,所以家里可以说是公社里最宽裕的了。 之前跟董家讨价还价,那是因为以为彩礼会落到方美娟手里,现在知道实情了,那可就另外一回事了。 伯娘美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劈里啪啦响,仿佛已经看到了钱票滚滚来的画面,迫不及待地开始拉着丈夫着手去张罗事情。 陈默看着他们积极的模样,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什么捅了龙虾窝,那当然是假的,只是陈默从小到大都没撒过慌,伯父伯娘都知道他老实,打心底里也觉得他脑子笨,好骗,也就不会想到,这个老实的侄子居然会骗他们。 刚才那些话,都是董思思教他说的。她说这个计划,只要他按着她的“话术”说,就能让伯娘给准备好礼金和四大件,还能让她婶婶下血本给她准备嫁妆。 结果,他还有好些“话术”没说呢,伯娘居然就自动去准备了。 那姑娘怎么能这么厉害,什么都能料得到! 也不知道她那么怎么样了,计划还进行得顺利吗?陈默明知道董思思很聪明,就连刚才引伯娘入局的话,都是她教的,但他就是忍不住去挂念她。 第7章 陈默把饭碗收拾了,等陈继东夫妇走到看不到人影时,他这才背上箩筐和斧头出门。 他回到海边船上,从船底的养鱼桶里捞了一条大肥鱼,包好后放到框里,又捡了些草铺在上面盖着。 接着,他回到村里,走到家对门的房外,朝里面探头:“兰翔?” 屋里有人应了一声,没多久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跑了出来,跳起来,一把勾住陈默的肩膀:“默哥,可算回来了!我服了,你还真听那臭妖婆的话,在海上这么多天!” 陈默放下箩筐,掏出那条大肥鱼,塞到兰翔怀里:“给三姨补补身子,别声张,我伯父家没有的。” 兰翔一看到这鱼,第一反应就是震惊:这大冷天的居然还能搞到这么肥的海鱼,默哥是太神了! 紧接着听到后半句,他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陈默似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却又说不出话来。 兰家是陈家村里为数不多的亲近陈默的人家,兰翔的爸爸兰志凌,当年是跟陈默亲妈谢青枝同一批下乡的知青。 谢青枝性格爽快耿直,为人仗义,当年的知青们几乎都受过她的帮助,所以当年谢青枝出事的时候,所有知青都表示不相信,一起抗议,跑到陶瓷厂里要求说法。 当年这事情关系到全厂工人的奖金,听说是会计贪了钱,导致奖金没了,工人闹得也凶,差点把来找厂长的知青们揍一顿,最后是厂长协调双方,才平息了双方的怒火。 钱已经被还了回来,人也不在了,厂长也私下带着慰问品拜访过陈默父子,给了点钱,表示于公他没办法,但于私他其实一直很欣赏谢青枝,只是可惜了。 也许是厂长想要尽量保全谢青枝的名声,当年的事情在陶瓷厂里是禁忌话题,但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以讹传讹也更加离谱,一时间陈家村里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当年的知青们有不少都被调离了,还有的考上了大学,剩下的也都找机会病退,想要回城一搏,临走前都不放心陈默,把能给的都给陈默了,还让他有什么困难,写信也好打电话也好,务必要让他们知道。 兰志凌娶了陈家村的姑娘,把家落在陈家村,妻子陈翠香当年也是跟谢青枝交好的,两人跟另一名女知青姐妹相称,陈默也就喊陈翠香一声三姨了。 兰志凌夫妻俩知道陈默那性格,不会主动跟他的知青叔叔阿姨们吐苦水,所以兰志凌承担起转达的工作,在跟好友们通信时,顺带提起陈默。 陈家村的人虽然不待见陈默,但不敢对兰家说什么,因为兰志凌是机械工程师,技术过硬,学历也高,公社里大大小小的机械难题,都是兰志凌解决的。 兰翔和妹妹兰心,从小就跟陈默亲近,看到陈默被伯父一家压榨,拳头都硬了不知道多少遍,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去出头。 但是陈默阻止了,因为他不想母亲继续被骂。 其他人都觉得谢青枝一个外来人,公社收留她,她却不识好歹,想要占公家财产,说她不懂感恩。而伯父一家在他父母去世后给他吃穿,养活了他,有人就预言他长大了也就跟他那个白眼狼妈一样,留着也是个祸害。 所以,不管陈默被伯父伯娘如何压榨,他都不吭一声,默默承受,就是为了不让别人说一声谢青枝生了个不懂感恩的儿子。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兰翔听到陈默居然不给伯父家留鱼,整个人都震惊了!他一下子既兴奋又开心,捶了一下陈默胸口,哈哈大笑:“默哥,好家伙,你终于不傻了!” 说着,他看到陈默背上的箩筐,又怀疑地看着他:“不对啊,那你这是又去给你伯父家打兔子?” “不是,”陈默脑海里闪过董思思的笑脸,脸上微红,耳根发烫,“是去砍木头和竹子,做衣柜。我先走了,你好好看书复习,还有半年就高考了。” 说着,脚步飞快地走了。 被留下的兰翔一头雾水:砍木头就砍木头,他脸红个啥? 而另一边,陈默背着箩筐和斧头,往山头那边出发。 往日他总是走小路,这样就可以少碰到人,但从今天起,他要坦坦荡荡地走大路。刚走到村口,果然就碰到其他村的人,糟了白眼和冷嘲热讽。 “真是晦气,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走这儿干什么?” “就是,还想去搞个十斤八斤鱼的,得,今天肯定又是出师不利。” “妈的,还不滚边儿去?” 陈默没有理会那几个年轻男人,继续往前走。 可那些人显然是从小就挤兑惯陈默的,因为陈默长期的隐忍退让,一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是觉得陈默软弱可欺。 其中一人直接挡到他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好你个煞星白眼狼,装聋是不是?也不看看自己这德行,你配吗?赶紧退婚,老子已经托了媒人去董思思家里说亲了。”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陈默面无表情地说:“我不配,你更不配。” 男人:??? 这家伙平时不都夹着尾巴,什么时候学会回嘴了?! 男人被驳了面子,其他人正看着呢,他觉得脸上有点过不去,见陈默要离开,他不依不饶,追到他跟前,想找回场子。 陈默只想快点把木材和竹子弄到手,根本不想搭理这人,于是直接往前走,健硕的胸膛硬碰硬,直接把那人顶开了。 陈默一支棱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又冷又凶,其他人顿时就不敢惹他了:这家伙,那蛮力可是能一个人猎野猪的呢! 他们呆在原地,看着陈默矫健的背影,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草,这煞星怎么回事?” “我看,肯定是知道自己要被退婚,气的呗,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呢!” “哼,活该,就他那熊样,哪个姑娘愿意嫁他?” * 在陈默上山劈木头的时候,董思思则是悠闲得多。 来献殷勤的人依然很多,她之前已经做过样子应付了一下,后面也就懒得再浪费表情,直接柔柔弱弱地扶着太阳穴,都不用她说什么,小伙子们就慌张心疼起来了。 董思思同志生病了! 于是,一时间,为了让董思思同志好好养病,他们也压抑着想要见她的冲动,大大减少了路过她家的次数。 但总有个别人想趁机上位,其他人又想出了个办法:在离董思思同志家外的十来米,轮流站岗,杜绝一切想要打扰董思思同志养病的可疑分子,等她病好了之后,大家再继续公平竞争! 一来二去,董思思终于乐得清静了,让董春玲搬了张摇椅到房间窗户旁,再垫上厚厚的坐垫,旁边烤着火盆。 她坐在上面看书,手里捧着暖手的小铜壶,那是方美娟咬牙花钱给她买的,小巧精致,灌上热水,外面再裹层柔软的布,既不会太热烫到手,又能持续保温。 摇椅旁还有一张小木桌,用来放置水杯和水果零食。木桌旁边的墙上垂下一根棉线,贴着一直连到房外,尽头系着一个铃铛。 董思思牵了牵绳子,没过多久后,董春玲就进来了,满脸都写着“好烦你怎么又有事了还没完了是吗”,但是又拿董思思没办法。 董春玲忍气吞声地问:“怎么了?” “这本我看完了,”董思思把书合上,放到桌子上,“你去还给袁知青吧。” 董春玲差点翻了个大白眼:“这就看完了?二山哥看都要四五天呢,你才看了几个钟?” 她心想:你就只是翻了一下里面的插画吧。 这厚厚一本书,里面的字密密麻麻,她本来还指望能让这贱人消停点儿呢!她就知道,这贱人又没文化,就是看也只能看里面那几幅画。 董思思睨了她一眼,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噢,原来你二山哥也看过呀,那我刚好可以跟他讨论讨论呢。” 然后,董春玲就看到她这堂妹支起了手肘,撑在扶手上,身子也往一边斜,那腰就跟没了骨头似的,软软地靠着,手指轻轻抵在唇边,眼里波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姐姐,你和你二山哥讨论过吗?”少女眼神无辜地看着她,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遗憾地说,“啊,我都忘了,姐姐你字都不认识几个,又怎么跟他讨论呢?” 董春玲脑里警铃大作,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前两天在心头浮起过的想法,再一次出现。 她也顾不得装了,朝董思思尖声叫了起来:“董思思,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勾引二山哥?!” “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二山哥是我的!就算我不认字,他也只爱我一个!” 董思思拈起一颗石榴,慢悠悠地补刀:“那你着什么急?反正我也勾不到不是?” 她嘴上是这么说着,但脸上丝毫没有挫败的神色。 董春玲一想起殷二山之前盯着这堂妹看,后来又梦见这两人搞在一起,本来就想得多,这会儿被董思思一点就炸了。 她一副心肝都扑在殷二山身上,现在只被气得脑袋嗡嗡响,指着董思思的手都抖了:“你、你……” 董思思冲她甜甜一笑,声音很软,但每个字都直戳董春玲的心窝:“姐姐,干嘛这么生气呀?我又没有跟你抢对象。我现在选择多着呢,也不一定就要你的。” 不一定跟她抢,也就是有可能跟她抢……董春玲不停地跟自己说:不能发火,不能发火!一个字,忍! 她已经熟悉这小贱人的套路了,现在那些追小贱人的男人们就在附近,这小贱人一个不高兴,又会跑到他们跟前哭,装可怜,最后倒霉的还是她家! 她又恨恨地想,以前她抓这贱人头发往墙上撞的时候,怎么没再用力点呢?当时就该把这贱人撞傻,划花这贱人的脸! 她就是太心软了,才叫这贱人今天欺负到她头上! 董春玲怕自己再呆在这里,会忍不住打董思思,于是马上拿了书就往外面跑。 * 最近这几年,书籍刊物的种类都多了不少,海沙公社的知青们有时到县城里,也会买上一点来看,互相之间也会借着来看。 这年代没电脑没手机,虽说城里的娱乐项目慢慢多了起来,但对于董思思来说,那些老电影、跳舞等等,都没什么吸引力,所以也就只剩下看书了。 于是,董春玲就被使唤着去跟知青们借书,看完之后又还回去。 如此过了几天,就在董春玲习惯了自己的作精堂妹,又一次去还书之后,等她回到家,发现殷二山来了。 之前董思思说要新衣服,点名让董春玲跑腿,殷二山表示心疼,要代替董春玲走这一趟。 殷二山买来桑蚕丝料后,送到裁缝组,等了好几天,这才终于领到了新衣裳,给董思思送过来了。 董春玲刚从上沙大队的一个知青那儿回来,在寒风里走了几里路,一边冻得发抖,一边在心里咒骂董思思。 她本来是想着待会儿去找殷二山诉苦的,没想到却在自己家里看到这一幕—— 董思思坐在桌子旁,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什么,脸上冷淡又骄傲,但她旁边的殷二山正弯着腰说着什么,痴迷地看着她的脸,甚至都没能发现自己的对象就站在门口! 董春玲听到了脑里轰的一声,顿时怒火遮眼,大步地冲了过去:“董思思你这个小贱人,你在干什么!” 殷二山被她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自己这对象,跟野猪似的横冲直撞过来,一副要跟董思思拼命的样子,他当即上前把她拦住:“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董春玲一看自己被拦,而且还在殷二山拦的,顿时委屈得眼泪直掉,扯着他的袖子哀嚎,“二山哥,你不要被这狐狸精骗了!” 殷二山不是第一次看到董春玲吃飞醋了,他毕竟脸长得好,平时走在路上,也有姑娘看他,而他也是有意纵容,时不时还若有似无地勾一下姑娘们,就是为了拿捏董春玲,让董春玲有危机感,从而让她加倍讨好自己。 他被方美娟当成准女婿关照,自然也跟这一家人走得近,也就一早就留意到董春玲的这个漂亮堂妹了。 眼下其他男人都没法靠近董思思,而他殷二山借着董家准女婿的身份,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之前他去买蚕丝料子的时候,特意挑特级的,还专门买了酒心巧克力,送给董思思。 董家是方美娟做主,他只要把方美娟母女哄得服服帖帖就行。就连这酒心巧克力,他也已经跟方美娟解释好了,甚至是当着她的面给董思思的,把功劳往方美娟身上推,说这是方美娟送她的。 结果,董思思还真的非常配合,难得对方美娟的脸色好了一点,让饱受折腾的方美娟总算好受了点,方美娟还暗暗夸了他一下。 然后,等方美娟夫妇出门办年货后,殷二山又转身跟董思思暗示,这其实是他买的,他为了让她婶婶对她更好,所以才这么说,他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董思思把东西照单全收,又说,她知道是他做主买的,婶婶才不会舍得给她买这么好的呢。 殷二山心头狂喜了,这意味着,董思思不收其他男人的东西,唯独收了他一份,她对自己不一样! 他正想继续进攻,一点点拿下这个漂亮堂妹的心,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他那个蠢对象回来了,坏了他的好事! 董春玲又哭又闹,一边恨恨地骂着董思思,一边又说殷二山没良心,她家给他贴了那么多钱,他怎么能这样对她云云。 董思思在一旁悠闲地吃着巧克力,一边轻飘飘地看着两人的闹剧。 殷二山脸上有点挂不住,低声训斥董春玲:“你胡说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以前对思思那么差,万一她去大队长那儿告你状怎么办?我现在是在给你收拾烂摊子!” 这蠢女人,居然当着董思思的面,说他吃软饭! 没脑子,也不想想要不是因为她家有点钱,谁愿意要她这个长得一般般还没前没后的女人? 董思思扔下一句“吵死了”,然后抱着新衣裳回房间,准备试衣服去了,剩下殷二山耐着性子安抚董春玲。 她听着身后的声音,脚步轻快,甚至哼起了曲子。 她当然心安理得收殷二山的东西,这个软饭男,拿的是方美娟的钱,而方美娟她老公董国柱,本来就是原身亲爹的继弟,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最后却硬生生从原身手里抢过董家的东西。 这一家子鸠占鹊巢,霸占了原身的家财,殷二山花的钱,本来就该是她的。别说这几件衣服,哪怕她设计让他们净身出户,他们也该受着。 殷二山是方美娟母女的死穴,她只要拿他做引子,给董春玲下了这剂猛药,以这对母女的疯魔程度,到时候她们宁愿大出血花钱,也要把她从这个家弄走。 第8章 殷二山对董春玲很了解,几句话化解了矛盾,加上衣裳和巧克力的事,本来就得到方美娟的同意,等到方美娟夫妻俩回来之后,还一起劝解董春玲。 董春玲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她看着殷二山的时候,听着他的甜言蜜语,就觉得没有人能分开他们,但一想到董思思那天在房间里跟她说的话,她又坐立不安。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看什么都不对劲。 比如,殷二山从前都是只会夸她的,但这次之后,但凡她有一丁半点质疑,他就会劝她,让她不要那么小心眼,说现在搞定董思思,让董思思不要去大队里告状才是最重要的。 就这样,殷二山一边暗自献殷勤,而董思思也不客气,使唤他买各种各样的东西,董春玲看在眼里,恨得牙痒痒。 直到有一天,董春玲见殷二山在写诗,完事之后夹在书里,她偷偷抽出来,拿去问队里女知青周丹。 董春玲借口说这是其他知青给董思思写的,但董思思不识字,不知道什么意思,又不好意思问,所以让她这个堂姐来问其他女知青。 周丹一看,说:“这不就是首情诗嘛,指名写给董思思的,喏,诗里都带着思思两个字呢!” 董春玲拽着那封情诗,抖着手,眼都红了——她的二山哥,真的变心了!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闪过一瞬间,她又马上否认了:不,都怪董思思那贱人!二山哥不可能变心的,只是因为董思思在他眼前勾引他! 这本来也不能怪二山哥的,别的知青也一样被董思思那狐狸精迷得团团转!二山哥是正常男人,一时被迷惑了,那也不是他想的,只是因为董思思太下作! 这时,周丹又一脸感慨地说:“思思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好在摘了帽子,不然真要跟下沙大队那个陈默结婚,那真是一辈子都毁了。” 旁边另一个女知青谢晓萌也说:“可不是?我听说啊,那个陈默知道思思这边要退婚了,现在到处发疯呢,好像还打人!这大块头,思思这小身板,要真嫁给他,怎么受得了?” “就是,他一个拳头一个巴掌下来,别说女人了,男人都遭不住!” “春玲,你让方婶儿赶紧退婚吧,不然思思都不好再找人家。” 女知青们都替董思思庆幸,说董思思像她亲娘一样,找到一个疼爱自己的好男人。 董思思亲娘林燕君虽说没能熬到摘帽子,但当年被丈夫董国丰捧在手心里,那是不知道让多少女人羡慕的。 周丹又捂着嘴偷笑:“思思长得多漂亮啊,哪个男人娶了不捧上天?” 董春玲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心里的妒火越烧越旺。 谢晓萌摆了摆手,说:“那还是要剔除陈默那野蛮人的,你还记得前年回城的那个女知青王美丽吗?人也长得很漂亮啊,下沙大队的男人们都当她是个宝的。那陈默凶过她哩,都把人家吓哭了。再漂亮的姑娘嫁给陈默,陈默那也是牛嚼牡丹,给他浪费,不配!” 这话就像一道白光,在董春玲脑里炸出了一个法子。 “你说得对,”她朝谢晓萌说,眼里透着疯狂的凶光,“只有陈默。” 只有让董思思嫁给陈默,才能让这贱人一辈子翻不了身!等陈默把这贱人打残打废,她就不新二山哥还看得上这贱人! * 事实上,最近方美娟也在给董思思物色新人家,很多人都来向她打听董思思,极力向她这个婶婶展示实力。 大家都知道方美娟为人贪钱势利眼,所以都在努力凑钱,承诺会给多少彩礼。 方美娟最近这么顺着董思思,给买各种各样的东西,就是抱着“后面多收点彩礼,用彩礼抵回来就行”的心思,不然早就先被董思思气死了。 董思思最近“生病”,所以小伙子们也接近不了她,于是就由小伙子们的家里人,趁着方美娟出门时,跟方美娟套近乎。 因为方美娟生不出儿子,背后被其他村妇嘲笑,那些来找她打探婚事的女人们,自然也没少说过风凉话,于是方美娟这个时候就趁机摆起架子来,搞得那些爱子心切的女人们,为了让儿子娶心爱的姑娘,不得不送点东西去讨好她。 方美娟刚从赵家村打完牙祭,手里提着把野菜,正准备转去李家村再收割一波,刚走到村头,就看见董春玲红着眼赶过来。 “阿玲,你咋在这儿?”方美娟十分惊讶,一下子又急了,“那家里不是没人看着董思思?” 这些天,她和自己丈夫董国柱“分工合作”,每天到各村晃悠,就能从来打听董思思事情的人手里收到不少东西。 而董春玲就留在家里,明面上是供董思思差使,实际上也是看着她,防止她一个不顺心就去跟大队长告状。 董春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恨恨地说:“那小贱人现在哪里还有空去告状,就顾着勾人了!” “妈,”她一把拉住方美娟,哭哭啼啼地说,“你别给董思思退婚了,咱一定要让她嫁给陈默!” 方美娟瞪了她一眼:“你怎么又在说胡话,那小子能给多少彩礼?你又在跟二山耍性子了是不是?跟你说了多少遍,二山将来是有出息的,你做他女人就要知道贴心!” 方美娟当初看中殷二山,就是因为这小伙子聪明机灵,嘴巴又甜,这种人最会过日子,能抓住一切机会。 等以后她给殷二山买了陶瓷厂的职工岗位,哄得厂长高高兴兴,升职都是随随便便,到时候他们一家就有光了。 董春玲把那首情诗塞到亲娘手里,哭诉:“我就是太贴心了,才让董思思那贱人趁机勾人!” 紧接着,她抽抽噎噎地说了情诗的事情,末了还又将之前董思思是怎么暗里勾人、殷二山又是怎么被迷得魂都丢了,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方美娟一开始还不相信,拿着那首诗自己去找人问了一下,回来时脸都黑了,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声:“殷二山这小兔崽子!” “妈,你别骂二山哥,”董春玲哭得眼都肿了,“我这辈子就只认他了。妈,咱不能让董思思好过,让陈默弄死她,等她残了丑了,二山哥才会死心。” 方美娟恨得牙痒痒:“殷二山这臭小子当然还是你的了,他必须是你的!不然别人怎么笑话我?” 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婿,都当半个儿子来养了,那小子在撑门面这块上还算有点本事,那些说她生不出儿子才养殷二山的,就是因为酸! 要是殷二山最后娶了董思思,那还得了?她一张脸往哪儿放! 董思思……董思思!好不容易熬死了她那个死鬼娘,现在她女儿又来碍手碍脚! 方美娟确实嫉妒董思思亲娘林燕君,从小到大都不对盘,甚至见她嫁进了董家,方美娟当年就在董家托人来给二儿子说媒时,答应了,就是为了用贫农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欺压地主分子的林燕君。 就为了出那点气,她搭上了自己一辈子,她那个丈夫董国丰,下边根本不行!她还没感觉到什么,那不中用的男人就完事了,这么多年,她跟守活寡没区别。 她明明身体健康,但凡男人那儿争气点,她就能生,可她却要顶了外面所有的嘲笑。 方美娟想到这么年来的委屈,所有的源头都是因为林燕君,再想想如今董思思又要抢她女儿的对象,心里怒火冲天:难道她方美娟一辈子都要这么窝囊?! “走,回家去,”方美娟咬牙切齿地说,“这小贱人必须嫁给陈默!” * 董春玲原本是被董思思打发到镇上买水果的,就是趁着这个空挡,顺便去问女知青那诗是什么意思。 而殷二山得知董春玲要到镇上,来回时间至少一个小时,于是又来献殷勤,疏解他那难耐的心痒病。 虽然董思思这姑娘看起来还是冷冷淡淡,但殷二山可太懂了:不就是因为突然抬了身份,要拿出矜持的架子来么? 欲拒还迎的小把戏,也是个小情趣,她真要想拒绝他,还会收他的东西? 于是,殷二山对着那张漂亮但冷漠的脸,愈发热情。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董春玲居然提前回来了,而且还带着方美娟! 殷二山惊了一下,但很快又冷静下来,站起来笑着迎了上去:“方婶、春玲,你们回来了,正好,我刚做了红茶牛奶,还放了糖,这可是城里最近流行的,快来尝尝!” 董思思仍是坐在摇椅上,一手提着白瓷杯,慢慢地喝着奶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红茶加奶?还放糖?方美娟气得直想给殷二山一巴掌:这败家玩意儿,当她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这一杯东西得花多少钱呐? 方美娟眼下是确认了,殷二山这好女婿果真着了董思思的道,连这金贵东西送出去,眼都不眨一下! 要是继续留着这董思思,这殷二山哪天就把家财都败在她身上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个董思思这个祸害叉出去,而且是要把她嫁给陈默,这样才能解气! 她已经因为这小贱人的死鬼娘搭上半辈子了,这个仇一定要报! 方美娟压着怒火,直接没搭殷二山的话,坐到董思思跟前。 这几天她已经习惯顺着董思思了,熟练地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说:“思思啊,之前媒人婆来说亲事的时候,你也是答应的,还记得吗?” 董思思动作一顿,皱了皱眉,脸上显然有点不高兴。 方美娟见她这样,笑得更灿烂了:“咱们做女人的,名声可太重要了,不能让别人说你贪慕虚荣减钱开眼呐……” 董思思表情越来越黑,咬着唇瞪着方美娟,又看了殷二山一眼。 殷二山听到方美娟的话也很意外,这会儿一接收到董思思的目光,只觉得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委屈,正等着他解救呢! 他马上说:“方婶,陈默那家伙哪儿都不好,连彩礼都给不起……” “你给我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方美娟对着殷二山可不需要这么客气,本来就正火大,这会儿他可算是撞在枪口上了,“花了老娘这么多钱,你要不向着这个家,那你就别做什么工人了。” 殷二山还是头一次被她吼,回过神后马上就怂了:这老女人看出来了!现在在警告他,要是敢帮董思思,那就别指望她出钱给他买岗位。 他讪讪地闭了嘴,董思思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朝方美娟说:“我是答应了,但那又怎么样?你之前不是开的两百礼金?陈默给得起吗?” 方美娟回来之前,就是先去找了陈默那伯娘的。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伯娘陈翠香是想拿着亲儿子的三转一响来做假彩礼,也愿意拿出两百块,反正陈默说了,董思思是不会把钱给那缺德叔婶的,那不就相当于把彩礼又带了回来?也是要交给她这个伯娘的,于是开出的条件看起来无可挑剔。 要知道,海沙公社能拿得出三转一响做彩礼的人家,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方美娟没想到陈翠香突然变得这么大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她已经气昏头了,而且两百礼金十分吸引,于是她就跟陈翠香达成了共识。 她阴恻恻地看着董思思说:“当然给得起了,你那对象多有本事呐,两百礼金算什么?三转一响都给你买好了。董思思,你这要是不嫁,以后在海沙公社还怎么做人?” 董思思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随后又一副强自镇定的样子:“行啊,我又没说不嫁。彩礼是有了,嫁妆可还没有。” “婶婶,你和叔叔从前怎么对我,不用大队长再说,你心里也有数。我跟姐姐都是董家的女儿,她有的我当然也要有,你给你女婿买岗位,是不是也要给陈默买一个?” “我知道你不够钱买两个,没关系,你先给你女婿买,我慢慢等着,等你什么时候再攒够钱了,我也不用你跑什么关系找岗位,你直接把钱给我就行,我马上嫁。” 最后董思思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做出了总结:“在这之前嘛,我就在这里好好待嫁。我可没说不嫁,随时准备着嫁呢!” 方美娟一看她这样子,就猜到这便宜侄女是打的什么主意了:就是想拖,后面再想其他办法。 小贱人,老娘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跟她斗?还嫩了点儿!方美娟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压着心中的激动,说:“这可是你说的,你敢不敢让大队长过来作证?” 董思思嗤笑一声:“谁怕谁?” 董春玲和殷二山在一旁看呆了,董春玲急急地扯了下亲妈的衣袖:“妈,这不是让她有借口继续留在家里吗?” “你听妈的就行!”方美娟肯定地说,“去,把大队长叫过来。” 也是,要是亲妈都信不过,还有谁值得信任的?董春玲镇定下来,转身叫人去了。 为了稳妥起见,她不止叫上了大队长,甚至连本村的生产队长和书记,都一并叫过来了,一路上嘴巴还没停过,重复循环:董思思要嫁给下沙大队那煞星陈默了! 一时间,村里炸开了锅,许多人纷纷涌向她家里,尤其是年轻男人们都慌神了——明明上午自家亲妈还跟那方美娟商量,怎么下午就说要嫁给陈默了? 大队长李正光以为这董家又闹矛盾了,猜测是方美娟逼迫董思思嫁人,十万火急地赶到董家村,到屋之后看到闹哄哄一片,他挤开众人,抹了一把脸:“怎么回事?” 方美娟劈里啪啦地把约定说了一遍,对李正光说:“大队长,事情就是这样,你给做个主,现在乡亲们也在,刚好一起作证。” 说着她一脸挑衅地看向董思思,李正光问董思思说:“董思思,是这样吗?你可要想清楚了。” 董思思优雅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半点被迫的迹象,于是李正光在小伙子们的一片心碎声里,给两人做了证。 这时,方美娟直接从兜里掏出一叠大团结,啪地一声摔在董思思跟前:“这是三百块,你数数!” 四周一片哗然! 这方美娟疯了吧?谁不知道她家准备给殷二山买职工岗位?这是为了让董思思嫁给陈默,把女婿本都豁出去了! 董春玲急红了眼:“妈!你这是干嘛!” 说着,就要去抢回那些钱,但还没碰到,就已经被董思思收走了。 殷二山才是差点疯了的那个,不停给方美娟使眼色:“方婶,咱们之前不是已经跟厂长说好了?过了这条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呀!” 方美娟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你急什么?我老方家亲戚多得很,每个人凑点钱借给你还是有的,到时候写好借据,你画押欠着钱就行。” 殷二山浑身一震,眼睛瞪得老大,这婆娘居然不给他买岗位了?这跟他自己买有什么区别? 方美娟一眼就看穿他心里的想法,冷冷地说:“二山,婶儿关照了你这么些年,可别说婶儿没提醒你,你可想清楚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一个人攒不攒得了买岗位的钱?” 小兔崽子,男人都一个德行,容易得到的就不珍惜,她之前就不该对他这么好! 现在这法子既不用她家出钱,他借着她方家的钱,相当于把人拿捏在手里了,以后都要矮她女儿一头!要是以后再敢吃里扒外,直接催他还钱! 殷二山一脸挫败地捂着脸,方美娟不再管他,又看向了董思思:“钱你拿到了,后天就是黄道吉日,陈家也准备好东西了,你后天就嫁过去吧!” 这话又是一滴冷水落入热油锅,四周瞬间就炸开了,反应比刚才更大。 “这也太离谱了,这不就只有一天准备时间,有这么儿戏的吗?” “你这还没明白呢,方美娟就是故意的!这心肠真歹毒啊!” 大家议论纷纷,谁也没想到,董思思没有半分落入狼口的害怕,冲方美娟甜甜一笑:“黄道吉日什么的,无所谓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 所有人:??? 所有人都石化了,就连方美娟都傻眼地看着董思思。 屋内落针可闻,董思思朝村支书说:“支书,我可以借用一下队委的电话吗?打到下沙陈家村队委,让他们喊陈默过来接我。噢对了,让他划船过来,自行车太颠了,我不要坐。” 村支书呆呆地点了点头,还亲自去打了这通电话。 半个小时后,陈默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第9章 董家村村尾挤满人,大伙儿连活都不干了,就想来围观这场热闹。 “唉呀,这孩子,嫁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呐,怎么能这么随便呢?” “还不是那方美娟,心肠是真的毒!思思那孩子被她一激,性子也是上来了,唉……” 别说董家村了,就是放眼整个中沙大队,甚至全公社,都没有哪个女人就这么把自己嫁了的。 方美娟之所以让董思思后天嫁过去,不是好心给她一天准备时间,而是因为通常情况下,要结婚的新人,都是先去公社办婚姻登记,领证,然后再办酒席。 也就是说,按照乡里结婚的流程,怎么也得两天:明天领证,后天吃席。 而且,男方来迎亲的时候,是要抬猪肉和鱼肉过来的,这些肉是要给女方家里办嫁女宴用的。 可现在,董思思连证都还没领,陈默那边别说肉,连颗白菜都没带过来!董家这边也没有给她摆嫁女酒,她就这么直接过去陈默家了,连“嫁”都说不上,简直就是倒贴了! 谁都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女人这么轻贱自己? 一时间,在这土房子内外,什么样的目光都有,可坐在中间的董思思却一脸淡定。 所有人都瞧见了,董思思这姑娘,既没有要嫁作人妇的喜悦,也没有即将面对一段糟糕姻缘的哀愁,好像根本没把结婚当回事。 而事实上,他们确实也没猜错,董思思对此毫无所谓。 在等待陈默来的期间,董思思甚至继续翻起了还没看完的书,把周围的人全当不存在,不时想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她已经穿越到这个时空一段时间了,但她也并没有想过一辈子留在这里——既然能穿过来,那应该也能穿回去才对。 当初她穿过来之前,正在自己的别墅卧室里好好睡着。她的身体一向健康,周围安保也没有问题,不可能在睡梦中无缘无故死去。 这年代,连手机电脑都没有,什么都落后,就是有一座金矿又能怎么样呢?她可没兴趣在这个年代玩什么白手起家、发家致富。 所以,她最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想着说不定哪次一觉醒来,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重新做回她的董氏皇太女。 做家务?赚工分?又或者再读一次大学,还是考国营工厂?不,她董大小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可生在这个年代,这些就是普通人的日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救了陈默。 她当然会嫁给陈默,这男人对她言听计从,比谁都忠诚,能保障她吃穿无忧,还能保护她免受其他人骚扰。 现在暂时回不去,那就当度个假,反正她也很久没休息过了。 等四周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来,董思思就知道,肯定是陈默来了。 果然,她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高大的男人扛着两个大箱子过来,那是早前她就吩咐过的。 而此时此刻,陈默的心口还在咚咚狂跳。 他这些天日思夜想的姑娘,就近在眼前。刚才一路上,他既期待又不安,可现在见到她的时候,之前那点不安一下子不见了。 明明四周都是嫌恶他的人,都是嘲讽他、嫉妒他、甚至是诅咒他的目光,可他只要看着她,他心里就充满了勇气和希望。 陈默不是一个人来的,尽管他平时被大多人排挤,但也有几个朋友,知道他来接亲,也马上骑着车一起过来撑场面。 这里面除了兰家兄妹兰翔、兰心之外,还有住在陈家村隔壁的周少鸣、黎愈,两人也都是从小被欺负大的,跟陈默也算是同病相怜。 四个人临时组了个迎亲队,但也来不及准备什么,兰家兄妹平时胆子大,而且亲爹在公社里也有地位,于是兄妹俩带起头朝董思思“嫂子嫂子”地喊。 比起其他震惊的人,这个兄弟团很激动:嫂子对默哥真好,不要虚礼,也不像其他人那样看轻默哥,真性情! 董思思知道他们跟陈默的关系,于是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朝陈默说:“你把我的衣服收拾一下,噢对了,床铺上的棉被也带走吧。” 陈默看着她,耳根发烫,听话地点了点头:“好。” 然而,他说了之后,并没有马上就去,而是先走近董思思,把木箱放下。 董思思这才发现,原来他手里还攒一把花。 她还坐在桌边,男人显然也记得她不喜欢抬起头看人,于是主动单膝蹲下,脸上带了点羞赧,把花递到她面前:“送……送、送你。” 花朵显然都是被精心挑选过的,大红、玫红、水红、粉红等等,全是红色系的花,花瓣新鲜饱满,连叶子都没有一丝折痕。 董思思不由得也佩服他了,真不知道这男人是怎么扛着木箱的同时,还握着这么一束花。 她笑着接过了花束:“谢谢,我很喜欢。” 陈默眼神都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鼓励一样,浑身都充满干劲。他起身,正要越过方美娟母女,方美娟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尖声叫道:“等等!” “你骗我!”方美娟指着董思思,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眼里都是愤恨和恶毒,“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贱人!骗我钱!把钱还给我!” 直到这个时候,当她看着这个平时凶狠孤僻的煞星,才发现,这煞星对着这小贱人时,是那么的听话,眼神既卑微,又充满爱意。 她们被董思思骗了,陈默根本不像最近大家说的那样凶狠! 陈默脸色一沉,愤怒地看向方美娟:“你说什么?” 迎亲小队也纷纷朝方美娟开火:“姓方的,你说什么呢?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陈默本身就长得高大健硕,跟他一比,方美娟就跟侏儒似的,她终于见识到了这煞星的凶狠,心里先是害怕,随后又想到那么多人都在这里,她还怕他不成?! “干什么?你想干什么?这是老娘的屋子,你敢在这里动我试试看?” 方美娟发了疯似的,甚至想要上手从董思思那儿把钱抢回来,眼看着就要扑过去,陈默挡在跟前,连手都没碰她一下,勾起脚,把方美娟绊倒了。 董思思一脸委屈地说:“伯娘,这里一屋子人可都作证了的,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你这个坏分子,撒谎精!你做局骗我的钱!”方美娟恨不得过去一把掐死她,转身又去朝大队长诉苦,“大队长,你要替我做主啊!” 董思思眼睛一红,也朝大队长说:“大队长,让我马上嫁过去陈家的不是婶婶吗?大家都听到的。” 是啊,所有人都看到了的,明明是方美娟巴不得把董思思赶出家,连准备婚事的时间都不给董思思! 方美娟这人,竟然还倒打一耙! 围观了整场闹剧的群众顿时义愤填膺,骂起了方美娟,大队长和支书不得不出面安抚,又呵斥了方美娟一顿。 而在整个过程中,殷二山和董春玲这两个原著男女主,看着自家妈一个人出头,连出声帮一句口的勇气都没有,最后跟方美娟一起颓废地坐在地上。 女孩子的房间,陌生男人当然不好进去,于是也就只有陈默这个对象能进去,兰心本来也想一起帮忙,被董思思拒绝了。 陈默平时包揽家里所有大小家务,收拾东西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他第一次进姑娘的闺房,不仅叠了外衣,还要一并收拾贴身衣物,这让他一边收拾时,一边脸上发热。 等他收拾完之后,两箱果然满上刚刚好。装满后的箱子沉了许多,因为要扛肩上,陈默嫌动作施展不开,干脆脱了棉袄搬,只穿了件棉汗衫,漂亮的肌肉线条绷紧了薄薄的布料。 众人又感叹:划船来是对的,这要是骑自行车来娶亲,哪里带的动这两个大木箱。 就这样,董思思和陈默带着家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董家村。 两人仍是坐船回去,其他人一共带了两辆自行车,两两一组,沿着海边小路骑,跟陈默的船保持差不多的速度,还朝陈默挥手。 陈默忍不住憨厚地笑了,又偷偷地看向董思思。 自从那天夜里,她交代了让他做的事情之后,他每一样都有仔仔细细地做,甚至反复检查,生怕有什么漏的。 就连这船,他都里里外外擦过的,垫子也都是新的,就是为了哪天要是她嫌闷,要是她愿意,就去附近的海岛玩玩,又或者坐船到县城里逛。 董思思显然也对船很满意,趴在垫子上,支着手肘托着腮,哼着小曲儿看海:“这水还挺干净。” 放眼看去,远处青蓝浅蓝交汇,还有小块的岛,夏天会是个游泳的好地方。 说到海,那就是陈默的擅长之处了。他点点头,说:“这里离岸近,远一点儿的更清,不用潜到水下,也能看到鱼,还有珊瑚。” 董思思一脸感兴趣,陈默见她这样,连忙又继续介绍了一些,最后说:“现在天冷,下不了水,不过晚上有月亮的时候,海上也很好看的,要是你想看,我带你去。” 董思思随口应道:“好啊。” 陈默心里雀跃,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已经开始绞着脑汁想,晚上出海时除了看海,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做。 * 陈家村队委收到电话时,董思思要嫁过来陈家村的消息,已经开始飞速扩散了,等两人一进村,不止陈家村了,整个下沙大队都知晓了。 一时间,所有未婚小伙子们梦醒心碎,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看着并肩而走的两人,视线落到董思思身上时,伤心;视线落到陈默身上时,又恨得牙痒痒。 真是便宜陈默这家伙了! 董思思早就习惯这些目光了,全当没看到,跟着陈默回到了家里。 伯娘梁晓敏娘家在其他公社,离海沙公社还有点远,去年她娘家出了个大学生,放寒假回来,村里还特意办了欢迎会,全村人都有吃有喝,于是梁晓敏特地带着老公孩子去蹭饭,顺便沾一下喜气。 于是,家里就剩下陈默一个人,董思思倒是觉得挺好,安静。 房子虽然简陋,但胜在地方够大,陈默把木箱扛进房间里,董思思也一起进去看了下房间,对他的准备工作还算满意。 在今天之前,陈默早就全文背诵了董思思提的要求,还查漏补缺,举一反三,想再多做点什么,好让她搬进来的时候,可以开心和满意。 比如,他想到了那天晚上,她身上有好闻的味道,于是在上山砍木头时,还顺便摘了各种各样的野花,或者香木,收集起来,用一个个小袋子装起,供她选择。 董思思闻到的时候十分意外,打开一看,竟然是沉香木。她捡出那块黑漆漆的一小截:“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陈默老实地说:“香木头。” 这笨男人果然不懂……董思思纠正说:“沉香,成色不错,能卖好价钱。” 陈默一脸不解:“就这块木头吗?” 董思思笑了笑,反问:“怎么,看不起木头?” 陈默连忙说:“不是不是,我只是、只是没想到。” “木头分值钱和不值钱,懂行的人当宝,不懂行的人,也就错过发财的机会了。” “沉香木不一定是沉香,没有树脂的沉香木只是一块白木,只有沉淀过带了油脂的,才是值钱的沉香。” 董思思坐到陈默腿上,指尖轻轻地勾着他的下巴,像是在逗弄从前自家养的那只大缅因猫:“陈默,你这大木头,我把身家都投你身上了,你可千万别做一根没用的白木,叫我血本无归。” 陈默面红耳赤,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干得发紧,心里着急,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只沉溺在少女眼中的粼粼波光。 第10章 陈默闻到了少女身上的香气,她还在用指尖一下一下地勾着他下巴,痒痒的,一直痒到了心里。 他不要做没用的白木头,要做她喜欢的香木头! 陈默脸上热烫,脱口而出:“我、我明天去找龙虾窝!” 捕大鱼,抓龙虾,卖大钱,让她的每条裙子都用上的确良来做! 董思思噗地一声笑了:“你傻呀?大冬天的找什么龙虾窝。” 陈默被说傻,也没有半点委屈,反倒心里高兴得冒泡泡,看着董思思的笑脸,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董思思又戳了他一下:“笨。” 趁着伯父伯娘不在,陈默开始飞快地拾掇房间,整理家当,忙得就跟转起来的陀螺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家养的大黑狗旺福从外面遛街回来,看到了陈默,一边摇着尾巴,一边大声吠叫冲进来,董思思惊叫了一声,直接躲到陈默背后,拽紧他的衣服。 陈默一边拦住旺福,单手就提住了它的后颈,一边连忙回头去看董思思,只见那张漂亮的小脸都失了血色,整个人都在发抖,显然是怕得紧。 少女每抖一下,陈默的心脏就像是跟着被攫一下,生疼生疼。他手忙脚乱地拍了怕她后背:“别怕别怕,没事了,我这就把它拎到兰翔家里。” 董思思小时候被绑架过,逃命时被大狗追赶,即使后来回到家里,被安排做了心理疏导,但仍是留下了巨大的阴影。自那之后但凡是出门,身边一百米之内都不许有狗的踪影。 她抿着唇瞪着陈默,瞳仁都湿润了起来,满脸都是委屈。 陈默不知道她怕狗,竟然让她第一天就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又自责又无措,笨嘴拙舌地安慰了一通,又马上把狗提到兰翔家,飞快地跑了回来继续哄人。 董思思好一会儿后才缓过来,脸色却仍是白的,没好气地朝陈默说:“不许养狗。” 陈默忙不迭点头:“不养。” * 接亲临时小队一路跟着他们回来之后,就都去了兰翔家。 兰翔亲爹是公社里唯一的机械技术员,之前供电线出了问题,眼看着快过年了,供电要是出问题会很麻烦,于是公社请他给各大队检查,妻子陈翠香给他搭把手,夫妻档一起干活也将近二十年了,从未出错。 两人今天在外面干活,自然也就错过了陈默接亲,一收到消息,夫妻俩又惊讶又惊喜,马上赶了回来。 陈默这孩子终于有姑娘疼了,这姑娘还什么都不要,如果不是真心对陈默,又怎么会这样做?他们从小看着陈默长大,绝对不能委屈了那姑娘! 陈继东和梁晓敏都不在家,兰家夫妇从儿女口中得知了情况,怕董思思因为陈家家里没长辈而觉得被怠慢,于是把原本准备过年的好菜好肉拿出来做菜,让小夫妻过来吃饭。 兰家夫妇加上接亲小队,加上陈默和董思思,一共八个人,就这样坐在一起吃了顿家宴,大家给这对新人送上祝福。 董思思坐在陈默旁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明明六个人都没怎么间断过跟她搭话,因为他们实在太好奇了,但董思思能每个人都顾及到,没有一个人感到被冷落。 兰志凌和陈翠香不由得直夸董思思:这姑娘,比城里的大学生都还像读书人,懂得不少,还有礼貌! 陈默在一旁给董思思剥虾,每听兰家夫妇多夸一声,他心里就多一分高兴,那个自豪劲儿呀,好像被夸的人是他一样。 “哎呀,咱们只顾着自己说,思思都还没吃多少,”陈翠香一脸慈爱地看着董思思,“思思啊,多吃点儿,以后阿默要是欺负你,你尽管告诉三姨,三姨替你教训他!” 陈默急了:“三姨,我才不会欺负她!” 他心疼都来不及的,怎么可能欺负她?三姨这么说,万一她觉得他以后会欺负她,那怎么办? 男人急得脸都红了,七手八脚地跟董思思解释、保证,惹得其他人哄堂大笑,董思思都能看见他眼里的委屈了,咳了一声,说:“我知道,我相信你。” 陈默这才放心了点,继续给她剥虾。 * 差不多快收尾的时候,陈默的伯父陈继东、伯娘梁晓敏赶回来了。 这会儿已经快晚上八点了,两人舍不得隔壁公社那顿饭,蹭完后又抢了点剩饭剩菜,才紧赶慢赶赶回来。 梁晓敏舍不得让儿子辛苦,加上外甥考上大学,她想让儿子沾喜气,直接让他今年在外婆那边过年了。 陈家村里有跟她相熟的,特地赶过去给她递消息,等她和陈继东回来后,才知道,隔壁兰家已经做了饭让陈默和董思思过去吃。 梁晓敏拎着从娘家带回来的剩饭,啐了一口,骂道:“陈翠香这臭婆娘,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呢?肯定是见董思思带了三百块嫁妆,想要点好处,故意做样子的!” 陈继东也附和道:“就是,我可都知道的,陈默平时私下里没少给他们鱼和野菜!” 两人骂骂咧咧一通,走到兰家门口前,又收起了狰狞的表情,扯出虚伪的笑容。刚进去,就看到他们那侄子和侄媳妇,被兰家人和隔壁村两个小子围着,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梁晓敏把笑容扯得更大,脸上褶子都挤到一起,朝董思思说:“哎呀,思思,我跟你伯父一听到你嫁过来了,马上赶回来。” 陈继东也笑开了花:“就是呀,你伯娘娘家那儿吃肉吃饭,我们这都没忘记你跟陈默的份儿,给你俩带了些回来,你在这儿肯定没吃饱吧?来来,咱回去填肚子,第一天嫁过来怎么能饿着呢?” 兰志凌夫妇给陈默夫妇做的这顿饭,半点儿不含糊,家里最好的都拿出来了,听到这话,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两人也不想跟陈继东夫妇吵,这毕竟是陈默夫妇新婚第一天,吵架伤感情。 但董思思可不在乎这些,她护短,陈默是她的人,跟陈默关系好的,自然也被她归入了自己人。 陈默正要说话,她在桌子下捏了捏他的手,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让她来。 以前不管是谈判桌,还是家族撕比,她嘴巴上都还没输过呢。 董思思不紧不慢地撩了把头发,将发丝拨到耳后,轻轻嗤了一声:“我嫁过来第一天,你就让我吃剩饭剩菜?方美娟都不敢这么干。” “什么剩饭剩菜,带肉的咧!”梁晓敏正说着,忽然看到董思思手上的梅花手表,一下子没忍住就大叫出来,“你怎么把这表戴上了?!” 那可是他们未来儿媳妇的彩礼! 所谓三转一响,三转指的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一响则是指的收音机,这四大件做彩礼,那是放到整个公社里都没几家有这能耐的。 董思思就是故意露出手表的,一脸无辜地说:“这不是我的彩礼么?我戴上怎么了?” 陈继东、梁晓敏:“……” 兰志凌夫妇是知道这两人的德行的,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这刻薄夫妻为了骗人进门,提前准备了儿子的彩礼,然后忽悠董家,说是给董思思的彩礼,等人进门之后,就不让人碰。 结果也是巧,董思思提前进门了,这夫妻刚好没在。 陈翠香说:“梁晓敏,阿默这些年打猎捕鱼都攒了不少钱,你们的活儿也都是他一个人干的,都够买多少块手表了,他娶媳妇给的彩礼怎么就不能戴了?” 梁晓敏正想反驳,董思思悠哉游哉地说:“我也就戴了这手表,其他的我都用不上。” 反正,出门她有陈默,缝缝补补她又不会,听广播频道她也不需要,重要事件发生的节点她都清楚。 陈继东夫妇一听,互相看了一眼,暗暗点了点头:也还好也还好,算了算了,待会儿回去之后,一定要跟这女的说清楚,不许碰剩下的三大件…… 可谁知,下一秒,他们就听到董思思继续说—— “可是,放着也是浪费,卖了又不好,毕竟是彩礼,卖了多不吉利呀?所以,我把它们都租给公社了,每个月收三十块钱。” 下午陈默在清点完家当之后,就把三大件搬到公社,公社正缺这些,二话不说就爽快地租下了,以后每个月一号,陈默去公社收租就行。 陈继东夫妇:!!! 梁晓敏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你这混账,那是我儿子以后给他媳妇的彩礼!谁准你碰的!” 董思思不慌不忙:“你说是就是?那么多人看见了,都知道是陈默给我的彩礼。再说了,现在东西又不在我手里,你要是有意见,去公社讨说法呗,要是公社认,那你拿回来就是。” 梁晓敏气得脖子都歪了:故意的,这臭丫头绝对是故意的! 就是趁着他们不在,把东西送到公社,现在外头都以为这彩礼真的给这两人的,公社那边当然也知道,如果他们去要,他们怎么可能要得回来?! 陈继东气不打一处来,朝那稳坐在董思思旁边的侄子说:“陈默,你没跟她说清楚吗?你伯父我跟你才是一个姓!这丫头就是个外人,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往外拐’?”董思思挽着陈默的胳膊,往他那边一靠,像一支柔软的菟丝攀在他身上,漂亮的脸蛋枕着男人的肩膀,轻笑着看了那两个周扒皮一眼,“我是他妻子,他向着我怎么了?你们才是外人。” 第11章 梁晓敏看看董思思的娇媚模样,又看看全副身心都挂在董思思身上的陈默,哀嚎一声,拍着大腿哭喊:“哎呀!造孽啊!咱们老陈家怎么就娶了个狐媚精……”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默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沉沉地看着她,目光冰冷。 梁晓敏对上自家侄子那锐利的视线,剩下的半句话卡在喉咙,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一时间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陈继东也是,大冬天的,额头甚至冒出了冷汗。 就连董思思也有点意外,她刚才明明暗示了他不要出声。 而剩下的兰家夫妇和接亲小队,却一副期待的样子,甚至暗暗给陈默打气。 陈默看着自己的伯娘,说:“你们骂我,可以;骂我媳妇,不行。” 陈继东和梁晓敏瞪着他,想像一直以来那样训斥他,却忽然发现,他早就不是那个低头沉默、任打任骂的小辈了。 从前他任打任骂,那是他傻他愿挨。可现在,他挺直脊背了,抬起头了,他不愿意再受伯父伯娘的气了! 这狼崽子已经长大了,只需要站在他们跟前,那势头就足以让他们腿脚发抖! 这时,董思思又慢吞吞地补充:“骂你也不行。” 陈默马上又朝伯父伯娘改口:“骂我也不行。” 陈继东和梁晓敏:“……” 兰翔最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其他人本来还想憋着,但笑声是能传染的,于是整张饭桌上都笑得停不下来。 陈继东夫妇被自己侄子这样驳面子,也呆不下去了,最后灰溜溜地走了。 “好样的!”兰志凌拍了拍陈默的肩膀,一脸欣慰地说,“早该这样了,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继续保持,不然你媳妇可就要被人欺负了。” 陈默点了点头,又偷偷地看向董思思,心里有点忐忑,刚刚他没忍住站了起来,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气。 董思思朝他挑挑眉,眼里带着笑意,陈默这才松了口气,又觉得她这样特别好看,心头雀跃,怦怦直跳。 其他人本来还怕董思思性子软,会被欺负,现在看来,是他们想多了——不止不会被欺负,还能反压回去! 陈翠香说:“我看呐,你们干脆跟他们分家得了。从前阿默就是太老实了,一个人还养他们三张嘴,居然还觉得自己欠了他们?就是个冤大头!” 兰翔十分认同:“我娘说得对,嫂子,以后默哥的钱就靠嫂子你管了。” 兰心点点头:“嫂子你身体不好,那就好好养着,把默哥的钱管好了,那比你俩辛辛苦苦在外面下地、回头还要让钱给贪走强得多!” 周少鸣、黎愈点头如捣蒜,表示同意。 兰志凌最后又说:“思思,你别看陈默块头大脑子笨,他呀,可能干了,要不是有那黑心伯父一家,咱村里,他肯定是最宽裕的!” 陈默都被说得不好意思了,兰叔叔怎么越说越夸张了呢?思思聪明得紧,可不是轻易就被哄了去的,万一她觉得他是在吹牛可怎么办? 他又往董思思那边看了,却只见她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偶尔跟着夸他一两句。 陈默听着,心里非常高兴,暗自跟自己说:刚才大家夸他的那些,他一定都要做到! * 老陈家原先三代同堂,屋子建在一块,互相连着,跟一个大院子差不多,一直没有分家。 现在陈默娶媳妇了,就住到他爹娘以前的屋子,跟伯父一家对开。 梁晓敏从兰家出来之后,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东西都收走了,心想:等这俩人什么都没得用,他们就会知错了! 到时候这两个小辈来认错的时候,她一定得端着,要他们至少要给她认三回错,她再根据他们的表现,决定要不要原谅他们! 她和陈继东在自己屋里等呀等,听到外面一阵阵声响,心中得意,肯定是陈默那小子在找东西了! 梁晓敏一边抠脚丫,一边说:“董思思这个人,毛病多得很,听说每天都要热水洗澡,还要每天换衣服,洗衣服内外还得分开洗,就是纯纯折腾人!” 她刚才可是特地把澡桶藏起来了的,等董思思洗不了澡,一定会发脾气!那死陈默,才认识这女人几天,就忠心得跟狗一样! 然而,等她往外面一看,却发现陈默正从兰家那儿搬东西,显然是早就买好了,只是先放在了兰家。 梁晓敏这才知道,陈默这是早有计划,要跟他们作对了! “陈默这小子真是反了天了!”她气得鼻子都歪了,“被个女人迷昏眼,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白浪费那么多的钱!” 骂着码着,梁晓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一拍脑袋,才发现:家里进了个生人,旺福怎么半点声响都没有? 她去让陈默找,陈默头也不抬地告诉她,狗被送到兰家了。 这大黑狗都养了五六年了,好好的怎么陈默就不养呢?问都不用问的,肯定是因为董思思了。 梁晓敏正想骂人,还没开口,就发现陈默无声地看着她,健硕的体格把衣服撑得紧紧的,像一只盯着猎物随时暴起的野狼。 她被盯得有点害怕,夹起尾巴回去了,刚进房就开始骂骂咧咧:“真是见鬼了!” 本来是为了让陈默在外面多干点活赚钱,才想找个女人回来伺候他们的,现在倒好,到底是谁伺候谁? 又不是城里的大小姐,哪儿来那么多事情,农村哪家不养狗,偏生就她董思思娇气! 旺福本来就是陈默从兰家那儿抱回来养的,就算他们去朝兰家要,兰家肯定也不会给了。 如果他们想要重新养狗,就只能从小狗养起,直接养大狗是养不熟的,也不会有人家把养好的大狗给他们。 梁晓敏知道这侄子没救了,心想彩礼跟礼金这么大两笔,可不能便宜了那臭丫头。 等明天他们出去登记的时候,她就偷偷进屋把钱拿走——她就不信他们随身把这么多钱带身上,万一弄丢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再次往外看,见陈默已经回了房间,于是又悄悄摸了过去,想从门缝里偷偷看一下,这小夫妻会把钱藏哪儿。 结果,等她仔细一看,原先布满裂缝、跟摆设没两样的破门,变成了厚实崭新的木板,连门锁都是新的! 这侄子,拿他们当贼防呢! 梁晓敏接连被打击到,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会儿都差不多到点睡觉了,陈默当然不能让她吵着媳妇,快步走过去把门一拉,皱着眉板着脸,看着伯娘那种讨厌的嘴脸。 董思思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伯娘,说到底,你不就是看不起我以前是地主分子吗?那好啊,明天我去找你们下沙的大队长评评理,快过年了,上头也很关心咱们这些刚摘了帽子的,到底过得好不好。” 梁晓敏:“……” 董思思早就料到梁晓敏不会那么老实了,不往这女人头上扣帽子,往后都清净不了。而且她后面还有更重要的计划,现在怎么都要让这女人把气憋回去。 梁晓敏现在一听到董思思的声音就来气,每次这丫头说话,就能气得她半死!她气大地说:“董思思,一码归一码,你扯什么地主分子,跟这有什么关系?” 董思思也走了出来,看着她,轻轻笑了笑,温声细语地说:“我说有,就是有。所以伯娘,大晚上的,回去睡觉吧,不然你再闹,今晚就是你最后一个安稳觉。” 伯娘又惊又怒地看着她:这臭丫头,在威胁她! 董思思一张小脸清纯又无辜,任是谁见了她,都不会想到,刚才那些话竟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她像是没了骨头的美女蛇一样,靠在陈默身上。 梁晓敏看着眼前两人,忽然觉得这两人还真是绝配! 一只狐狸精,一只白眼狼! * 大帽子扣下来,梁晓敏秒怂,再次夹起尾巴走了。 董思思打了个呵欠,朝陈默抱怨说:“你是不是傻?就站在这里由着她骂?下次不许这样,吵死了,把睡觉的情绪都破坏了。” 陈默一脸愧疚,马上说:“下次不会了。” 董思思哼了一声:“睡觉。” 她走到床边,回头看着陈默:“我习惯了一个人睡,你睡床还是睡地铺,让你先选。” “什、什么?”陈默懵了,有点不知所措,“可是……可是……” 少女坐在床沿上,双手撑在身侧,修长的天鹅颈和肩膀处,凹出一个精致漂亮的肩窝。她微微歪着头,眼里映着跳跃的烛火,浮着柔和的光,纯洁又无辜:“可是什么?” 陈默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局促地说:“我睡地铺。” 董思思走过去,踮起脚尖,只需要微微仰着脸,就能刚好对上男人垂下的目光。 可她还是不喜欢这样,于是勾着他的脖子,引得他弯下腰。 “陈默,你原本过着被你伯父一家压榨的生活。他们不关心你,甚至不拿你当人看,所以你才会连续十几天飘在海上,劳累生病。” “如果不是我,你现在不会有命站在这里,也不会知道要反抗你伯父一家,更不会认识到,自己并不比你村里其他人低一等。” 董思思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男人的后脑,像从前揉那只宠物缅因猫一样,慢慢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去登记领结婚证吗?” 陈默的喉结动了动,沙着声问:“为什么?” 董思思笑了笑,说:“在大医院,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如果我们不领证,你的家属是你伯父一家,我的家属是叔婶一家。你猜,如果我们发生什么意外,他们是巴不得我们死,还是会出钱出力把我们送到医院抢救?” 陈默闷声说:“他们会巴不得我们死。” 董思思点点头,奖励般地揉了揉他有点扎手的短发:“答对了。” 她接着说:“陈默,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且愿意在你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反之同理。” 陈默一下子就明白了。 “我说过,我救了你,你的命就要归我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的命,包括了你的人,你的一切。所以陈默,你是我的,但我不是你的。” “我们还没有领证,我现在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彩礼归你,嫁妆归我,以后各走各路。” 董思思顿了顿,最后看着认真地看着男人,问:“陈默,你愿意吗?” 第12章 “愿意!”陈默急切地说,见董思思眼里飞快地闪过惊讶,以为自己声音太大吓到了她,又马上放低了声音,“我、我愿意的……” 他知道的,他配不上她。 她不但给了他性命,还让他第一次认识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狼眼煞星。他甚至有了自信,因为那双原本代表不详的狼眼,原来是世界上最罕有的瞳色。 就在下午的时候,她就已经把嫁妆钱都交给了他,也不要求摆酒席,而且还愿意挽着他的手。 他到底还在奢求什么呢?她明明已经那样好,而她虽然一直说要他报答她,但他除了给她做过饭吃之外,还为她做过什么呢? 这样一想,陈默就有点沮丧,理智上知道自己不配,不该拖累这姑娘,可他心底却又有个声音,想要抓住这一缕温柔的阳光。 见过光明之后,他不想再回到从前那种灰暗的日子。 陈默看着董思思,坚定地说:“我会努力的。” 意料中的回答,连反应都跟她预想的差不多。这男人真的好单纯,董思思还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 不管是生意场上,还是家族内斗,她对人从来都毫不手软,因为她知道其他人虎视眈眈,等着她出错,将她从位置上拖下来。 而眼前这男人,因为她的话既煎熬又纠结,不敢开口留她,又不舍得放手。 她将这些看得一清二楚,觉得自己也许是受这悠闲的环境影响,居然有点良心发现,反思自己将心理战术用到这男人身上,是不是太过分了。 可董大小姐是不会认错的,于是她摸了摸他的头:“乖。” 陈默感受着头顶那只柔软的小手,脑里有点晕乎,脸上发热,却又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他想啊想,等董思思已经回到床边时,他终于想起来了,他平时揉旺福狗头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个手法…… 陈默抬起头,却看到一片雪白的颜色。 少女脱下外衣,露出里面的吊带睡裙,光洁的雪肤在烛火下,泛着珍珠一样的光泽。她单膝抵在被子上,另一个脚尖还踮在拖鞋上,双手撑着席子,身段凹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陈默忽然觉得有点热,鼻管干燥得发烫。 董思思躺下盖好被子:“熄灯。” 陈默马上应了一声,飞快地把灯熄了。 男人在黑暗中看着少女的背影,舔了舔干燥的嘴角。 她可真好看啊,对他还这么好。 陈默又想到了她的神秘,甚至怀疑,她其实是下凡来渡劫的仙女。 这么一想,他又开始丧了,但忽然又想到,牛郎和织女不也能在一起吗?嗯,只要他努力,他也可以的! 于是,一整夜,陈默都在“我不配”和“我可以的”之间来回撕扯,人生二十二年以来第一次失眠。 * 第二天,董思思睡到将近七点,才在陈默的轻声叫唤下醒来。 这还是她穿越以来的头一回,往常都是六点钟准时被广播吵醒的,董思思很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窝在被子里,整个人仍是懒洋洋的,根本不想动,打了个呵欠,说:“奇怪,今天广播停了吗?” 陈默老实地说:“我把咱们广播箱子的线拔松了。” 家家户户门外都有一个小音箱,用来听广播的,陈默把线拔松了,自然也就不响了。 陈默咳了一声:“思思,今天我们要先去县里拍照,然后再带着照片去公社办结婚,八点钟出发差不多了。” 这年代还没有数码相机和照片打印,拍照都是胶卷相机,拍完后在暗房里洗照片,一般是过几天才能拿,当天拍当天拿是属于加急服务,要另外的价钱。 陈默这么说,就是该起床的意思了。董思思伸了个拦腰,把手伸出被子外,又缩回被子,皱着眉抱怨:“好冷,你替我把衣服拿过来。” 她的衣服都是陈默收拾的,陈默当然知道哪些衣服放在哪里,问了一下她想穿哪件袄子或大衣,拿出来后,又红着脸强行镇定地拿出贴身衣物。 董思思接过之后,直接在被窝里换衣服,陈默站在旁边,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好低头盯着地板,动都不敢动一下,像是要盯出一个洞来。 耳边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陈默发现自己的脑子不受控制地开始乱想,昨晚少女凹着背跪在被子上的身影,不停地在脑海里回放。 陈默:“……” 他慌慌张张地转过身:“我、我去拿热水进来给你刷牙洗脸!” 说着,男人逃也似地跑了出去,留下一头雾水的董思思。她抓了抓头发,心想她刚才也没怎么他吧,这看着怎么好像她要吃了他一样? * 昨晚梁晓敏把东西都收起来,一副要“惩罚”反叛侄子、给侄媳妇下马威的架势,但毫无效果,陈默今天一早起来就用小灶熬好了粥,端进房间里来。 董思思洗漱过之后,吃完早餐,正要跟陈默出门。 对门的梁晓敏听到声响,这才赶出来冷嘲热讽:“哎呀,我就没见过哪家媳妇儿这么懒的,起得晚就算了,还要男人伺候,没个女人样。” 那狼崽子说不准骂他媳妇,她可没说名字,但谁听了都懂。 董思思回过头,轻飘飘地扫了梁晓敏一眼。 打蛇打七寸,女人嘛,就算是到了中年,也一样在意自己的脸和身材。 董思思目光落到梁晓敏心口,掩着唇轻轻一笑:“‘女人样’?什么叫‘女人样’?做牛做马没被人疼过,不知道的以为是你男人的老妈子呢,三十几岁就已经快垂到肚子了,真难看。” 梁晓敏阴阳怪气的笑容一窒,都是女人,马上就反应到董思思是什么意思,又想起自家男人前些天刚好也嫌弃了几句,梁晓敏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你……” 然后她又听见这臭丫头娇声娇气地朝那傻侄子撒娇:“陈默,这里离渡头好远,走过去好累的。” 接着,她就看见陈默在董思思跟前蹲下:“我背你。” 看着这对小夫妻,梁晓敏想到了自己男人,哪怕是刚结婚那会儿,她男人也从来没对她这么好过! 别说像董思思这样平时都十指不沾阳春水,渴了有人倒水,饿了有人做饭,梁晓敏记得很清楚,自己当年就是刚生完儿子,第二天就要下床伺候公婆一家,半夜起身喂儿子,她男人还嫌她吵到他睡觉。 梁晓敏越想越气,既心酸又妒忌,而陈默已经背着董思思出门了,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给过她。 * 水路发达,人们很多都是划船去城里,渔民们早上出海,捕鱼后直接划到县城里,下午三点左右回程。 除了鱼之外,有时还有各种从山里得来的野货,也会一并拿去卖。 陈默最近上山砍木头时,挖到不少冬笋,留了一些给媳妇和自己吃,其他的今天顺道去县里卖。 两人先去相馆拍照,给了加急钱还需要等几个小时,于是他们要在县里留一个上午。 陈默背着一大袋冬笋,跟董思思去了天海国营饭店,让她先坐着,他去找饭店经理陆和平。 饭店每天都要收购各种食物,而陈默是捕鱼好手,人又老实,交的鱼个大肥美,要是碰上饭店忙不过来,还帮忙把鱼给处理好,刀工干净利索,所以经理和厨师们都很喜欢这小伙子,优先收他卖的货。 只是今天不巧,在陈默来之前,饭店刚收了一批冬笋,陆和平见他还带了媳妇过来,更加不好意思了:“这样吧,小陈,你去隔壁石湾宾馆那儿,就说是我介绍过来交冬笋,他们会收的。” 陈默知道,平时陆和平优先收他的鱼,已经是很大的关照了,多少人想给国营饭店交鱼交菜,饭店都不收,所以他仍是很感激陆和平:“谢谢陆经理,我这就过去一趟。” 于是,董思思留在这边等陈默,陈默背着冬笋出去跑一趟。她点了两碗糖水,让服务员先上一碗,剩下一碗等陈默回来再上。 这边她正吃着,饭店外面忽然一阵纷乱的人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围了许多人。 这样会影响饭店营业,陆和平出去看了一下,没多久后一脸凝重,快步地往董思思那边走:“小陈媳妇,小陈他碰到麻烦了。” * 与此同时,天海饭店外的马路被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中,一辆三轮车侧翻,汽水瓶子散了一地,一名四十来岁的大叔痛苦地躺在地上,刚吐了一口血,嘴角的血迹在脸上糊开,显得触目惊心。 陈默皱着眉,半蹲在地上,伸出的双手还没收回来,僵在空中,衣袖上甚至还被大叔的血溅到。 “那躺在地上的不是李老板吗?” “是的咧,踩三轮的时候拐弯太急,翻车咧,这小伙子好心想扶李老板,但力气太大了,把李老板捏吐血了。” “太扯了吧,怎么可能捏吐血?别是李老板自己原来有什么毛病。” “哎呀,这……李老板还刚开了个汽水经销部,赚了大钱,怎么就出了这事儿?” “现在没人敢碰呐,万一有什么冬瓜豆腐,都不知道算谁的了,这小伙子,倒霉呐!”[注] 第13章 受伤的大叔疼得脸都白了,没人敢移动他,附近的巡警看到人群聚集,过来查看,发现有百姓受伤,立马打算把人抬上巡逻车送医院。 巡警简单地了解过情况,又问了陈默几句,安慰他:“小伙子,你别着急,咱们不冤枉好人,咱们先把人抬上车。” 有了巡警这句话,陈默稍稍放心,两人正要开始搬动蜷成一团的大叔,董思思刚好赶到过来—— “别动他!” 话音未落,那大叔又吐了一口鲜血,这下巡警也不敢乱动了,董思思快速走过去,半跪在地上,正要伸手去碰大叔,陈默马上握住她的手:“你别碰!” 他飞快地解释:“我来弄,我来,你别碰,不然万一他有什么事……” 董思思当即就明白了,陈默这是怕人出事了,要担责。 这木头男人平时又傻又笨,偏偏碰上跟她有关的事情,居然还能腾出个心眼来。他一脸着急,平时被她挽一下手都要脸红半天,这会儿握着她的手却很用力。 董思思感到一丝微妙在心里划过,快得连她都分辨不出是什么,可眼下容不得她分神,她拍拍陈默的手:“信我。” 陈默看着她冷静沉稳的目光,松开了手。 董思思快速地在伤者腹部摸了几下,朝巡警说:“疑似脾脏破裂,腹腔可能出血,要平稳移动,不能坐摩托车。” 她吩咐陈默:“去找个平板,要能让人躺上去的。” 陈默应了一声,马上钻出了人群,没多久就扛着一张木板过来,那是在莲香饭店员工的帮助下,把长条凳卸下凳腿后,用绳子将凳面拼成的长窄板面。 在董思思的指导下,陈默和巡警将伤员小心地平移到板面上,又用布条将人固定住。 董思思快速地环视四周,这伤情受不得颠簸,因为两人一起抬快速走的时候,步伐、身高等等不一样,容易造成二次伤害。 她犹豫了一下,看向陈默:“你一个人能扛吗?” 陈默斩钉截铁地说:“能。” 说着,他直接连板带人稳稳地顶在肩上,手臂上的肱二头肌绷紧了衣裳。 所有人都发出一阵惊叹:这力气怕不是比牛还大! 这一带是禅城的繁华区,基础设施建设完整,医院就在附近,陈默就这样一直托着木板快步走了一路,甚至有不少围观群众跟在他后面,给他加油打气。 * 巡警已经先一步开着巡逻车去医院了,等陈默将伤员送到医院时,已经有医生护士和转运床在等着,让陈默将平板慢慢放下,由医院这边接收伤员。 董思思将病情简要地复述了一下,又说:“输一升林格氏液,请马上安排做腹腔超声检查,确认体内出血情况。” 医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但情况紧急,没时间做其他交流,于是只朝她点点头,然后和护士们一起将伤者往里送。 到了这里,她和陈默也算是做完了他们能做的了,等医护人员推走了转运床,巡警也确认伤者是自己摔倒的,对两人出手救人的行为给予了肯定和夸赞。 巡警又说:“伤者的家属也来了,正在楼上呢,刚才特地托我留一下你们,说是要表示感谢,你们看……” “不用了。”董思思又朝陈默说,“走。” 陈默马上点头:“好。” 伤员是本地小有名气的老板,巡警猜那家属是想要答谢他们,但毕竟那家属没明说,只托他帮忙留人,他也不可能替人家承诺什么。 两人回相馆取了照片,到莲香饭店吃了个午饭,原先的围观群众看见陈默,都纷纷竖起拇指,又夸董思思医术高明,说他们救人一命积了大德等等。 董思思从小就被告知,将来是要负责家族在国外投资的高端医疗业务,所以家里从小就安排她跟外科医生学习。 陈默还是头一回被这么多人夸,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很高兴,可一看自家媳妇冷着脸,心里咯噔一下。 她怎么……怎么好像生气了?陈默心里七上八下,碗里的叉烧面顿时不香了。 他把叉烧夹到董思思碗里,董思思皱了皱眉,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做什么?夹回去。” 陈默只得又夹了回去,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哪儿了,但他能肯定,自己一定是有做错的地方。 董思思:“吃,别说话。” 男人乖乖地把叉烧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完了,还把自己媳妇吃不下的那点也包揽了。 * 董思思不高兴,陈默心头就跟压了块石头似的。 走路时,他总忍不住目光往媳妇那边瞟,不时把手放进口袋里,终于在上了船之后,等她往中舱的竹床上一坐,他就把揣了一路的宝贝拿了出来。 男人看着她,耳根发烫,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地说:“送、送给你,我觉得这个,你戴起来肯定很好看。” 那是一只景泰蓝珐琅手镯,是陈默卖完那两百斤冬笋后,特意用换来的钱买的。手镯青翠底,上面用金线细细地勾了祥云纹,乍眼看上去颇有几分玉镶金的味道。 董思思的首饰随便一件都是六位数起步,要是从前,这手镯搁在她面前,她连看一眼都嫌浪费眼神。 她心想,真土。 然而,当她抬眼看着陈默,看到男人那双漂亮的琥珀瞳仁里,满满都是她一个人时,鬼使神差地,她朝他伸出了手腕。 陈默眼神都亮了,高兴地笑了起来,把手镯放到她手心里。 董思思:“……” “你是呆瓜吗?”她瞪着陈默,“给我戴上啊。” 这榆木脑袋!到底是开窍了还是没开窍?知道赚了钱买礼物,不知道要亲手给她带上吗? 她刚才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把手递给他! “对对,帮你戴!”陈默手忙脚乱地又把镯子拿回去,紧张得手指都有点抖,弄了半天才把那精细的扣子打开,捧着董思思纤细的手腕,认真又郑重地扣了上去。 喀嗒一声,手镯重新合圆,戴在了董思思的手上。 营业员和陈默说,送镯子,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意思。于是,原本还在发卡、耳环等等之间犹豫的陈默,二话不说就选了镯子。 雪肤翠镯,相得益彰,可惜有一道显眼的红痕。 陈默这会儿才想起来,刚才在救人的时候,他一时情急,抓了董思思的手,这红痕肯定就是那会儿留下的。 他知道自己力气重,所以公社里尽管很多人嫌恶他,却始终没几个人敢真的跟他打架,因为谁也扛不住那双能手撕野猪的手。 陈默顿时悟了,慌了:难怪她生气了,都还没领证,就把人给抓伤了! “是不是很疼?”他捧着董思思的手,心疼又自责,“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打我吧,打到消气为止……” “我打你?”董思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打你,是不嫌手疼吗?” 陈默常年捕鱼,驶的是老连家船,将近十米长,是能容纳几口之家的,全手动,如果没有发达的臂力,是没法在风浪中驾驭这种船的。 这男人的力气,也是从长年累月的海上搏斗里练出来的,可想而知,身上肌肉有多硬,刚才一个人抬伤员的时候,又震惊了多少人。 就是他乖巧坐在她跟前,任打不动,她跟拿手磕石头有什么区别?疼的还不是她? 陈默也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于是又马上改口:“那我打我自己。” 说着,还真就举起手往另一只手上拍—— 董思思原本在他送镯子的时候,气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真的被他气得脑仁突突跳,一把拉住他的手:“你给我坐好!” 陈默不敢动了。 董思思冷着脸,心想,如果可以,她一定会让她公司的人资部总监,亲自给这男人设计一整套情商培训课。 下一秒,她脸色更难看了:不对,这就是个乡野村夫,她为什么要想着把他带回去? 不过瞬间,她又给自己找了充分的理由:不过想想,谁没一时想岔了的时候呢? 董思思缓了缓呼吸,强行冷静情绪,问陈默:“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抓我手而生气?” 第14章 陈默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难道不是”四个字, 可他虽然笨,但眼神好得很,看到董思思脸色又黑了一分, 小心翼翼地说:“我错了。” 呵,男人, 果然不管是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董思思也懒得问“你错哪儿了”, 因为她知道,这笨木头肯定不知道。 “如果今天不是我跟你一起来,你跟那个巡警直接把人抬起来,一路颠着去医院,那伤者很可能会死。” 董思思缓缓地说:“陈默, 如果这个人因为你们挪动伤情严重,最后没抢救过来,先不说最后判定如何, 你觉得你有没有责任?你会自责吗?是不是又会觉得自己是煞星?” 人的心理是很复杂的。 陈默这十几年被歧视被虐待,不可能单凭她这短短的时间,就能发生根本改变, 受过的伤想要真正愈合, 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 人命很重, 要是今天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一辈子都会内疚。 但同时,董思思也知道,陈默没有医学知识,如果乐于助人也需要门槛, 需要十项全能, 那这个世界上也许就没几个人有资格帮人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董思思看到陈默一脸疑问,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撇过脸,嘟囔着说,“我说过会手把手教你的。” 结果,这才几天?不但什么也没教到,这笨男人还差点就要自闭一辈子了。 教人怎么这么难,回头等她穿回自己的世界,她是不是该考虑给人资部涨工资? 董思思说:“脾脏是很脆的,受到撞击可能会破裂。一旦破裂,平时再强壮的人也会倒下。像今天那个男人,看着好像只是摔了一下,但以那个出血情况,估计是要做切除手术了。” 陈默终于明白,自己媳妇为什么生气了:她在怪自责没教好他。 她怎么能这样想呢?她已经很好很好了! 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像绵绵密密的泡泡,包围着他,柔软又细致,一点一点地修复着心头那些累累伤痕的裂缝。 董思思又问:“记住了吗?” 陈默眼眶有点发热,认真地点了点头,见她侧着脸,想到她看不见自己点头,而他又嘴笨,总是说不到位,心想还是得加上表情和眼神,三管齐下,让她最大感受他有努力的决心。 于是,他悄悄地挪了挪脚跟,转到董思思面前,认真地点了点头,真诚地看着她:“我记住了的。” 男人单膝蹲在她跟前,手肘撑在膝盖上,脊背弓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微微往前倾,像一只守着自己窝窝的大狼。 从前他爷爷一家几口就曾经在这艘船上过日子的,这就是渔民的家,而现在,对于他来说,有她在的地方,才是家,而他要好好地保护她。 董思思没想到他还特地转过来。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陈默五官深邃,一双眼睛长得尤其好,专注地看着董思思,明明不带半点情和欲,只为了让她看到自己的真诚,目光却还是莫名地显得深情。 董思思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心想这不会是自己单身太久,憋出毛病了吧?总不至于对着个呆瓜都把持不住。 为了展示自己真的记住了,陈默还将董思思刚才说的话,逐字逐句地背诵出来,那一板一眼的模样,像极了被老师点到名背课文的学生。 背完之后,他还自己又延伸了一下:“所以,我们平时也要注意,不要磕碰到脾脏,要是摔倒的时候,可以腾出手捂一下脾脏的位置,作为保护,这样就没那么容易出现危险。” 这是超预期表现了,董思思意外地看了陈默一眼,难得夸赞一句:“可以啊,没想到你还能想这些。” 陈默十分高兴,眼神明亮,如果身后有尾巴,这会儿早就欢快地摇起来了。 他又问:“那脾脏的位置在哪里呢?” 董思思之前在救人的时候,摸了伤者好几个地方,所以他不知道哪个才是。 董思思伸出手,轻轻按在他左腰子和胃底之间的位置:“在这儿,你自己按一下。” 随后她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人体,主要是针对陈默平时打猎捕鱼时,最有可能面临的突发情况。 陈默听得十分认真,董思思发现他记性和悟性都不错,对他很是满意。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一点钟了,这个时候回去也差不多了,于是说:“就先说这些吧,回头再继续,该回去了。” 陈默点了点头:“好。” 一想到领证,他心里既紧张又兴奋,恨不得马上把船划回去。 船里被收拾得十分整洁,前舱也摆了张矮藤椅,藤椅坐面是藤条编织的密网,坐上去比板凳软得多,再垫层棉垫,就更舒服了。 董思思坐了上去,陈默拿出暖手用的小铜炉,之前烧好的热水就在保温瓶里,他直接把保温瓶里的水倒进铜炉里,用布袋裹好,放到董思思手里。 外面风有点大,但董思思不想坐在中舱,才在前舱这儿刚一坐下,一阵风刮来,她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陈默怕她着凉,马上到中舱的竹柜里拿出一件大衣出来,披到她身上:“船头风大,还是多穿点儿。” 有了刚才戴镯子的意外,男人已经学会举一反三,知道衣服拿出来之后,还应该要给媳妇穿上了。 等董思思的手穿进袖子后,他又仔细地把衣扣扣上:“好了。” 董思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又移开了目光,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这男人,傻是傻了点,但其实也没那么差…… 陈默拿起撑杆,熟练地开摆,船体缓缓离岸。 *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陈默和董思思回到了海沙公社。 两人的婚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公社,成为这两天家家户户谈论最多的事情,甚至还有好事的专门蹲在公社委员会附近,看看两人是不是真的来办结婚。 许多人都在传,董思思是因为跟自己婶婶斗气,这才说要嫁给了陈默。甚至有人说,两人半点不般配,别说早晚离不离的问题,说不定去领证之前,董思思就要后悔了,连公社委员的门口都迈不进去。 放着一堆家底好的小伙子、有前途的知青不嫁,嫁给个凶神恶煞的穷鬼?除非董思思脑子进水了。 董思思远远就看到了那些探头探脑的人,嫌弃地哼了一声:“这些人真无聊。” 也就是在这个落后的年代,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所以人才会这样吃饱了撑,特地过来围观别人领证。 陈默马上说:“我去把他们赶走。” “不用。”董思思说,“让他们看呗,酸死他们。” 董大小姐对自己人一向不错,从不亏待。 以前在她手下干活的员工,不管是基本工资还是年终奖,都是业内最高水平,所以每年招新时,很多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 对普通员工都这样,对陈默就更不用说了,好歹明面上是她男人,就像中午他要把自己的肉给她,她也会让他夹回去自己吃。 进了屋关上门,怎么对他,是她自己的事,哪怕这男人又傻又笨,但在外面,其他人可没资格对他指指点点。 董思思心想,不就是说她不喜欢陈默么?简单。 她牵起了陈默的手,抬头冲他笑了笑,眉眼弯弯,又撒娇般地往他身上靠了靠。 任谁在这个时候只要看她一眼,都能看到她脸上开心又略带羞涩的笑容,眼里都是幸福的光,像落了满天星河。 别说其他人,就是陈默明知道她是做样子的,也几乎要相信她是爱他的,理智在沉醉和清醒间摇摆,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晕乎乎的,分不清东西南北。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牵手,让所有附近原本打算看戏的男人们,瞬间酸到了极致!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那陈默是给董思思灌了什么迷魂汤吗?” “我不懂,那煞星到底有什么好的!” …… 就这样,在这些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陈默和董思思走进了公社委员里。 从公社到生产队,干部们的思想觉悟都比普通村民高不少,也都抱着做人民公仆的心态。 这年头讲究自由恋爱,别说像陈默和董思思这种只是跨了个生产队,别的地方还有人跨城乡,跨南北,跨了半个华国谈恋爱呢! “你们看,咱也不说远的,就兰工和他媳妇,不就是跨了半个祖国嘛,不一样过得好好的?还生了兰翔兰心两兄妹。” “就是,所以你们也别想太多,日子都是自己过,不是过给别人看的,不用在意其他人说什么。要是有做得过分的,你们直接来公社这里就成。” 干部们一边给陈默和董思思办手续,一边宽慰两人。办理手续也没花多少时间,干部把证填好,盖上公章,交给二人。 陈默郑重地接过证书,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直到两人从公社出来,陈默脸上还挂着幸福的笑容。 他眼里带了点期待,问:“走了那么久,你是不是累了?” 董思思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这男人,居然还耍起小心眼来了。她明知故问:“干嘛?” 陈默努力掩藏着心里那点小心思,强自镇定地说:“要是你累了,我……我背你。” 这点距离其实也没什么,董思思是大小姐是作精,但还不至于连走一点路都要人背,这里本来就没健身房,她一向都有健身的习惯,现在也只好走路当运动。 今天早上让陈默背,那是故意要气他那神经病伯娘而已。 “我不累——”董思思起了捉弄的心思,故意拖着调子说,果然看到了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稍稍一顿,又眨了眨眼,瞳仁里都是狡黠,“不过如果你想背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陈默的眼神又亮了起来,长腿一跨,直接站到她跟前,转过身,蹲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回过头看着董思思:“想背。” 董思思忍不住笑了一下,趴了上去,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那就勉强让你背吧。” 少女的气息洒到他的耳蜗里,温暖又湿润,陈默的耳根唰地一下就红了。 董思思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他手臂:“走吧,纯情少男。” * 两人回到陈家村,村里不少人都养了狗,之前董思思嫁过来之前很少出门,就是因为直到农村人家大多养狗的,而她那便宜叔叔因为有鼻炎,所以家里没养狗,她才不用担心。 这年头养狗都没有拴住的,到处跑,但一看到陈默,就都纷纷避开了,像是看到了什么猛兽一样。 董思思把下巴搁在陈默肩膀上,懒洋洋地说:“可以啊,人形驱狗机。” 这词对陈默来说很新鲜,但他大概听懂了。 从前只有他亲自养大的旺福会亲近他,很多人说他“狗都不理”,也更加坐实了他煞星的名号,说心里不在意是骗人的,只是在意也没用,所以到最后也就麻木了。 但现在,他很高兴自己“狗都不理”,因为他媳妇怕狗,只要有他在,狗就吓不到她。 还没到家门口,兰翔就从自家门口探出头来,朝两人用力挥手:“默哥、嫂子!你们回来啦,快过来快过来!” 陈默背着董思思走进了兰家,今天他们两人去领证,兰家夫妇知道经过昨天晚上,对面陈继东夫妇肯定是跟这小两口闹上了,所以他们今天也特意早点回,还是让这小两口过来吃饭。 陈翠香正好端着砂锅经过,看到这小两口,调侃了一句:“唉哟,阿默知道疼媳妇,不错不错,到地了还舍不得放下来。” 兰志凌也笑着说:“好事儿,这样感情才好。” 陈翠香哼哼两声:“你当年背我可没背这么长的路。” 兰志凌无奈:“那我不是力气没阿默大吗?” 兰翔兰心哈哈大笑,陈默从耳根子红到脖子,这才把董思思放了下来:“我、我给三姨搭把手做饭。” “哎,别别别,”陈翠香连忙拒绝,笑着说,“你好好陪思思得了,三姨还缺你这一手吗?” 兰翔也说:“哥,你托我办的事儿,我可都办好了,你跟我过来看看。” 兰心挽起董思思的手,笑眯眯说:“嫂子也一起过来看看吧,默哥可用心啦!” 董思思朝陈默递去询问的眼神,陈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早上拜托兰翔,去赶集的时候,看看有没有鹅苗。” 本地养鸡养鸭比较多,因为鹅比这两种家禽都要贵,大伙儿能吃上肉就不错了,农村里没几个人挑着贵的吃。 兰志凌见董思思一脸不解,解释说:“阿默想得周到,你们不养狗,总要养点别的来看家。” 董思思一下子就明白了,南方这边看家一般是用狗,但在华国别的省份,也有不少地方养鹅看家,甚至有的地方还代替警犬,配合警察一起巡逻,保护地方安全。 兰翔走了三个镇,特意挑了五只个头大的狮头鹅苗,全都给买了回来,放到了院子里。 狮头鹅是最大的鹅品种,一般都能长到十二三公斤,要是养得好,最大的能到二十来公斤,展开翅膀后长度能到将近两米。 而其中,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因为鹅眼的构造特殊,所有东西在它看来,都是微小的,所以它非常有自信,总觉得自己一口下去吞掉对方,干架从不退缩。 因此,大鹅的战斗力,可比狗强多了,牙尖嘴利,一嘴巴咬住后拼命拧,能疼死个人。有它的地方,村霸的名号绝对落不到狗子头上,别说狗和小孩,大人看到成年鹅,都不敢轻易惹的。 兰翔气哼哼地朝陈默说:“哥,我今天在二楼可瞧见了,今天你和嫂子出门之后,那俩狗东西在你们屋前面鬼鬼祟祟,要不是你换了门锁,他们肯定要进去偷东西了。” 董思思皱了皱眉:“这两人还真是贼心不死。” 几个人已经走到院子外面,陈默看了一下鹅苗,估摸了一下,说:“以后我带这些鹅去滩涂,让它们在那儿找吃的,能长得快一些。” 他自己亲手做的门,挑的是山上能找到的最结实的木头,门锁也是他自己亲手弄的,有信心不被伯父伯娘撬开,但他平时要出门干活赚钱,媳妇留在家里,要是那两人天天过来骚扰,肯定会坏了她心情。 有了这些鹅,到时候他在自家屋前围圈栅栏,让鹅守着,伯父伯娘如果一靠近,就会被鹅咬,也就不会来烦他家了。 滩涂是海边的潮浸地,在潮汐下,一些细小的鱼虾螃蟹,会被冲到滩涂上,沉淀的泥土也很肥沃,要是能在滩涂上放鹅,可比喂饲料糟糠强上不知多少倍。 平时没人这样放养鸡鸭,是因为滩涂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去的,边缘没什么可吃,要是走得靠里面了,万一人陷在里面,像沼泽那样,那就有危险了。 陈默倒是不怕,因为他有经验,附近十几里地的滩涂带,他都非常熟悉,如数家珍。 晚上大家一起吃饭,董思思夹菜只夹离自己最近的,陈默之前就发现了她这个习惯,于是一开吃的时候,就先替她夹菜,引得兰家几口又是一阵调笑。 兰翔打趣道:“嫂子,咱哥这就属于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董思思抿唇笑了笑,陈默又闹了个红脸,瞪了兰翔一眼:“就你话多,我捧手里才不会摔着。” 他媳妇太瘦了,背着都没感到多少重量,他要是这都抱不稳,他直接一头撞到豆腐里去得了。 兰翔朝他挤眉弄眼,在遇上嫂子之前,他默哥什么时候脸红过呀?出门后就是整一个大冰坨坨,回到他伯父家又是哑巴软柿子,狗都吃得比他好。 陈翠香又朝董思思说:“思思,这也快过年了,我看,你俩过来跟咱们一起吃得了,也热闹些,不用对着陈默那伯父伯娘。” 她没有问陈默,因为她知道,这小两口里,拿主意的肯定是董思思,就算她问了陈默,陈默也是要看董思思的意思的。 董思思也喜欢兰家,干净、温馨,于是点了点头:“好。” 陈默高兴地说:“谢谢三姨,我待会儿把屋里的腊肉拿过来,之前我抓了兔子放在海洞,还没拿回来呢,明天也一起送过来。” 陈翠香故意板起脸:“你这孩子,拿三姨当外人呢,还怕三姨家里不够吃的?” 这年头哪家的钱粮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兰家把陈默和董思思当成家里人看待,陈默也不愿意白吃的他们的,否则良心过意不去。 可他嘴笨,三姨都这么说了,他要怎么劝三姨呢?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办法,打算先假装应下,然后回头偷偷把肉塞给兰翔时,董思思就开口了。 她笑吟吟地看着陈翠香,说:“其实是三姨做菜太好吃了,我想吃红烧兔肉,陈默他就只会烤兔子。” “哎呀你这孩子,真会说话!”陈翠香笑着说,又朝陈默说,“这下三姨不收都不行了。” 董思思这么一说,就不是陈默给兰家送兔子了,而是他媳妇想吃红烧兔肉,所以他请陈翠香帮忙做,一句话大方又得体,还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吃过饭之后,陈默和董思思准备回对面,陈翠香想起明天算是他们结婚第三天,于是问:“你俩明天回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这个问题下午陈默就问过董思思了,于是他说:“不回了,后面再回。” 结婚后,夫妻一般是在第三天回门,也有七天、一个月后再回门的。 董思思那叔婶,在公社里也是出了名的奇葩,而且董思思爹娘也早都不在了,其实回不回,大家都理解,陈翠香倒是想着不回更好,不然回去少不了受点气。 但她毕竟不是这小夫妻的亲娘,而且要是不遵循传统,就总有喜欢说三道四的,拿这点事在茶余饭后乱说。 “也好,到时候你们回去之前,要是缺点什么,就跟三姨说,三姨给你们准备。阿默你也别跟三姨客气,三姨和你兰叔,跟你爹娘是什么关系?还跟我们客气就不对了。” 陈翠香又说:“从前你一个人的时候,让你过来你不愿意,怕什么拖累我们,但现在你娶媳妇了,你一个小伙子,很多事情没经验,想不周到的,最后委屈了媳妇可不好了哦。” 现在媳妇就是陈默的软肋,这话简直把陈默拿捏得死死的了。 果然,陈默点了点头:“三姨,我知道了。” 陈翠香终于放心了,这才放这对小夫妻回去。 * 陈默和董思思并肩走着,五只小鹅跟着他们后面。 刚才他没有告诉陈翠香的是,他和媳妇会去董家村,但不会带任何东西,因为去那儿不是为了回门。 董思思转过脸,看着陈默:“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陈默想了想,问:“明天早餐,你想吃啥?” 董思思一愣,忍不住笑了起来。 奔走了一天,中午又没睡觉,她有点困和累,挽着陈默的手臂,把大部分重量都挂在他身上:“呆瓜。” 她又说:“都行,你看着做。” 反正他厨艺不错,对她口味,刚才在兰家说他只会烤兔子,也不过是场面话,为了让陈翠香把兔子收下。 她本以为陈默会对她好奇,会想知道为什么她能救人,想知道回董家村不为回门,那应该是为了什么。 可这男人什么都没问,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对她千依百顺。 “方美娟不仅对我很差,对我娘也是。”董思思慢慢地说,“方美娟想用三百块就打发我,想得太美了。” 原身就是被叔婶虐待致死的,原身亲娘身体差,跟这家人也脱不了干系。 她占了原身的身体,用了原身的家财,原身的仇,当然也是她来报。 死亡不是最痛苦的,活着受苦才是最大的惩罚。 既然方美娟最爱的是钱,那就做她的羊,三百块不过是第一波,她要留着那奇葩的一家子薅毛,等他们差不多攒到一笔钱了,她就带着陈默回去找理由收钱。 她看着陈默,问:“你会觉得我很坏吗?” 陈默马上摇了摇头:“不坏,这是他们欠你的。” 董思思笑意更深:“那你伯父伯娘呢?” 陈默毫不犹豫地说:“他们也欠我的。” 董思思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陈默心里很高兴:被夸了。 两人刚进门,伯娘梁晓敏正从屋里探头探脑,一看见这侄子侄媳妇,就恨恨地瞪着他们,却没敢再说什么。 董思思昨晚威胁的话还在梁晓敏耳边回响,这侄媳妇一张小嘴也厉害,死人都能叫她给气活! 梁晓敏看见陈默身后那几只小鹅,又翻了个白眼,心道:又不是城里那些矜贵的姑娘,一只鹅都能顶俩鸭子了,还净挑贵的吃。 哼,等着瞧吧,看这败家娘儿们什么时候把那蠢侄子的钱败光,到时候有他哭的时候!等他养不起这女人了,早晚就得分! 陈默和董思思根本没理她,现在主动权其实是在他们手上,他们是奔着分家的目的,原本陈默是想着马上分,这样董思思就不用对着那两个恶心的人了。 但实际上,对于董思思来说,从前在她继承家业之前,她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比陈继东和梁晓敏恶心的人多了去了。 相对而言,这种乡村极品亲戚,也就是小巫见大巫。 分家当然要分,但如果现在分,梁晓敏肯定会把值钱的东西藏起来,董思思和陈默需要一个契机,打梁晓敏一个措手不及,并且让梁晓敏还没法还手。 * 两人一进屋,陈默就开始烧水,给董思思准备洗澡的东西。 洗过澡后,董思思整个人都舒服了,懒洋洋地趴在被子上。 农村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只偶尔在禾堂放黑白电影,现在用电也还没普及,除了过年那几天全天供电之外,平时大家晚上还是点煤油灯的。 董思思觉得煤油灯太暗了,看书画画都不合适,白天她经过供销社的时候,买了一副油彩和纸笔,因为书看得差不多了,她打算无聊的时候画画打发时间。 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董思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过,最开始她还有种罪恶感,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和生命,但后来又反应过来:虽然这身体跟她的一模一样,但又不是同一个时空。 如果能回到她的世界,那现在的时间就是白捡的,可以先不去想原来的那些勾心斗角和生意场角逐,放松享用难得的假期。 比如说,尝试一些以前没试过的东西。 大多豪门世家的少爷千金们都玩得很开,董氏却是一个异类,家族里的年轻人哪怕只是谈恋爱,都要和家中报备,否则出现什么影响集团形象的事情,那基本就告别家族的核心业务了。 这样实在是太麻烦了,所以董思思干脆拒绝了所有追求者,也就没有过什么伴侣了。 可在这里,她不用受这个规矩限制,等回到她自己的世界,这里发生的一切也不会有人知道。 董思思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脸看着仍在忙活的陈默。今天她买了不少零零碎碎的东西,这会儿他正在分门别类地放好。 男人刚洗完冷水澡,穿着一身单薄的棉衣,隐隐透出流畅的身形线条,宽肩窄腰大长腿,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陈默不是董思思见过最英俊的男人,但绝对是身材最好的男人。跟他纯天然形成的肌理一比,那些在私教指导后再抹上防晒油后刻意摆拍的,简直毫无可比性。 董思思懒洋洋地开口:“陈默。” 陈默马上看了过来:“嗯?” 她踢开了被子,转而趴在枕头上:“我脖子疼,身上酸,你给我捏捏。” “怎么脖子疼了?我看看。”男人快步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拨开她披在肩上的头发,生怕扯到了发丝,露出的天鹅颈光洁白皙,连半点淤青都没有,“是哪里疼?” 少女抱着枕头,下巴抵在手臂上,一双眼睛半张半合,像是有点犯困:“酸痛,你给我按按,捏一下肩背。” 陈默懂了,他从前也给过伯父捏肩捶背,正想下手的时候,又想起他媳妇跟他伯父可不一样,媳妇柔弱娇嫩得多,他这手劲可千万不能太大。 他一下子就有点紧张了,张开手指,指腹轻轻贴着董思思颈边,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摩挲一片温暖而柔软的白玉。 少女穿了件丝绸睡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里面再没有其他衣料,服帖的材质勾勒出完美的线条。 陈默感觉目光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想要挪开,但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样,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那点温度仿佛通过指腹,钻进了他的血液里,搅得沸腾起来。 董思思打了个呵欠:“往下一点,肩膀。” 陈默的目光就落在微微外翻的后领上,颈边连着的那片雪肤。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微沙:“嗯。” 他一点一点地往下滑,轻轻地捏着那两片薄薄的肩骨,大拇指缓慢地揉压。 好软……他一边想着,一边掩饰般地没话找话:“会不会手太重了?” “合适。”董思思本来是因为太无聊,抱了逗陈默的心思,没想到这男人技艺真的不错,被他捏得昏昏欲睡,“陈默,你也算是个全能人才。” 陈默被夸了,心里很是高兴。 他怕董思思着凉,扯过被子,轻轻盖在她背上,又试探着问:“那我以后晚上都给你按,可以吗?” 董思思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于是轻轻地、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拈了拈指腹,上面仿佛还停留着她的温度。 董思思还维持着趴睡的姿势,陈默知道这样睡久了会不舒服,于是给她盖好被子后,隔着被子替她翻了个身。 黑发像墨瀑一样铺开,缠在她脸上,她在睡梦中显然感到了不舒服,皱了皱鼻子,陈默用手指把那几根发丝挑开。 他一手撑着床沿,俯在她上方,心里有个声音在问:她是仙女吗?她懂的那么多,又那么聪明,还这么好看…… 因为洗过澡不久,少女脸上还透着血色,她闭着眼,让人无法看到那双漂亮的瞳仁,但卷翘的眼睫像一对安静停落的黑蝶,又是一番别致的风景。 陈默看着少女那张近在眼前的睡颜,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了一下,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出,生怕一点点气流,也会惊醒少女。 他感到有什么醒了,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悄无声息又迅速地起了身,急急地走出了房间,打了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八,俗话说“年廿八,洗邋遢”,说的就是这一天要做年前大扫除,寓意破旧立新,迎接新年,所以,在这一天,家家户户都非常忙碌。 大概上午九点左右,一辆黑色吉普车缓缓驶进下沙大队,汽车的声音引得村民们从屋里探出头来,一看这黑色大家伙,纷纷目瞪口呆,惊叹声一浪盖过一浪。 这年头百姓还买不到汽车,像这种吉普车,那都是部队团长级别以上的座驾,城里偶尔能见到,但在乡下可是难以见到了。 “我的乖乖,那是吉普车!” “快快,出来看吉普车!” “哬,这车子可真好看呐!” 吉普车停在了大队队委外,一名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 队委里面也听到了声音,大队长周海涛已经走出来,正好迎上那名年轻军人。 周海涛比其他村民镇定,但也没见过这阵仗,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谨慎地上前问:“同志你好,请问你是……?” “队委同志你好,”年轻军人礼貌地问,“请问你们大队是有一位叫做陈默的男同志吗?” 周海涛一惊:“陈默?” 是陈家村那个大个子陈默?可他怎么会跟这些大人物扯上关系呢? “是,”年轻军人又补充了一下,“长得很高很壮,力气很大的年轻人,二十来岁的,应该是最近刚结婚。” “有有有,”周海涛连忙说,“是有这么个人,在咱们大队的陈家村。” 四周的人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已经挂上幸灾乐祸的表情,猜测是不是陈默犯什么事儿了。 “肯定是了,你看陈默那大块头,凶神恶煞,肯定是犯事儿了,现在人家要来抓他哩!” “我就知道那白眼狼早晚要出事,那狗东西就是邪门儿!” “哈哈,我婆娘跟他伯娘熟,听说陈默那媳妇儿啊,矫情得很!吃穿都要金贵的,陈默哪儿养得起啊,怕不是为了养媳妇,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咯!” “那董思思可怜呐,刚结的婚,男人就要去蹲局子了,你说她干嘛要嫁陈默呢?真是啥呀!” “反正人长得标致,就算是离婚了,也有的是人想要。” …… 四周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兴奋,甚至有人上前主动请缨,说可以带他们去陈家村抓陈默。 这时,吉普车的后座门也打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从车上下来,皱着眉环视了四周。 男人虽然不年轻了,但目光锐利,气场强大,他这一眼看过去,那些窃窃私语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仿佛说话的人,也知道自己说的内容污秽,不堪入耳。 男人身上穿了四个兜的军装,显然是个军官。 果然,前面的那名战士见他下了车,快速地结束跟周海涛的交谈,走到男人跟前,说:“团长,陈默同志家就在附近。” 居然真的是团长!所有人都不敢乱说话了。 男人点了点头,周海涛没想到他们这小地方,居然还能见到这样的大人物,刚才那战士也没说是为什么事儿而来,周海涛这会儿也坐不住了,自己迎了上去。 他朝男人说:“团长同志,您是找陈默是吗?他是……出什么事儿了吗?要不您在这儿等等,我去把人给您叫过来?” “只是私事,不劳烦队委同志。”男人的声音威严而清晰,“陈默同志昨天救了我妹夫性命,做了好事就走了,我来是想拜访他,当面替我妹妹和妹夫感谢他。” 所有人一下子就被震住了:那煞星居然是这团长的恩人,那他这不是走大运了吗?! 就是普通人被救了命,多少都会给点谢礼吧?这可是团长呐,救了团长的妹夫,团长不可能只说一声“谢谢”吧? 团长顿了顿,又朝周海涛说:“队委同志,你们下沙生产大队,思想教育做得不到位。刚才这些生产队员说的什么话,想必你也听到了。” 团长表情严肃,刚才说过陈默坏话的人顿时就慌了,恨不得甩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完了完了,他们居然当着团长的面,编排他妹夫的救命恩人…… “据县城莲香国营饭店的陆和平经理说,陈默同志为人正直善良,不肯多占人便宜,我没想到,他在这里竟然会被人随意污蔑,可想而知平日里你们是怎样对他的。” 团长的声音铿锵有力:“我原本是想去拜访陈默同志家的,但是现在,我觉得还是应当先去一趟你们公社,请教一下你们的公社支书,平时是怎么做思想教育的。” 刚才一顿胡说的村民都被这话震得头脑发晕,其他人则反应过来另一件事:那煞星陈默,这回是遇上贵人了! 第15章 团长梅旭东从军多年, 做事雷厉风行,遇到问题都是马上解决,绝不拖沓的。 到了他这个职级, 他工作上忙得很,也一心都扑在事业上, 已经很多年没有休过假了,今年连老上司都看不过去, 给他批了十天假,让他跟家里过年团聚。 他就一个妹妹,比妹妹大了十来岁,兄妹俩从小聚少离多,但血缘和亲情都在, 他是非常疼爱这个妹妹的。 谁也没想到,他这一刚回家,就碰上了妹夫出事儿住院。 他受过大大小小的伤, 一听妹妹说是伤了脾脏,就知道当天妹夫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 要是没有陈默那小伙子,妹夫那天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妹妹跟妹夫感情恩爱, 被妹夫捧在手里宠着的, 要是妹夫有个三长两短, 妹妹也不知道怎么活了。 因此,她非常感激陈默,但那天情况太凶险,她在医院也一团乱,半步走不开, 于是托巡警帮忙和陈默说一声, 请他稍等一等, 让她跟他见面道谢。 然而,陈默那小伙子做好事不留名,巡警也没问他叫什么名字,于是妹妹就这样欠了一个热心路人的大人情,心里实在不安,也很想感谢陈默,于是就拜托自己哥哥,替她走这一趟,等到以后丈夫修养好一点了,她再当面答谢。 梅旭东自然是愿意走这一趟的。 因为妹妹也不了解恩人情况,所以他一开始是先到出意外的现场,跟那边的店铺了解了一下,问到了莲香饭店里面。 陈默救人的场面震撼了很多人,他这一问,四周许多人都说起当时的情况,而其中莲香饭店的职工,对陈默最熟悉,说起他都是赞不绝口的。 梅旭东从他们的描述当中,已经看到了一位虽然不善言辞,但心地善良的青年。 饭店陆经理告诉他,陈默是海沙公社下沙大队的人,于是他第二天一大早,就带上小小的谢礼,从羊城驱车过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来到下沙大队队委这边问路,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这生产大队的人,对陈默显然充满了恶意,而陆经理并没有跟他提过陈默在家里的情况,也就说明,陈默平时也没有告诉陆经理,自己在下沙大队,是这么一个处境。 为了稳妥起见,他也没有贸贸然就直接要主持公道,而是向大队长周海涛确认一下:陈默平时在下沙大队,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周海涛一头冷汗,如实交代。 听完之后,饶是梅旭东平日不轻易发火,现在也都被气笑了。 他过来替妹妹来答谢陈默,现在送礼都是虚的,替陈默解决在家乡被歧视的问题,这才是最实在的报恩! 于是,梅旭东二话不说,直接捎上周海涛和大队支书冯俊,来到了下沙大队的上一级管理——海沙公社。 临近过节,各级生产其实也都停了,大家都在准备过年,公社委员轮流值班,刚好支书也没在。 值班的干部抬头一看,也都被这大吉普吸引了注意力,再一看,下沙大队俩队委居然也在,一脸菜色地跟着两名军人下车了。 等那位战士道明来意之后,值班的干部脸色,也变得跟周海涛和冯俊差不多了,马上让人把公社支书江爱廉叫过来。 江爱廉在赶过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事情,来到的时候,已经一头冷汗了。 在公社社委会这办的屋子里,梅旭东在等待的期间,也没坐下,背着手,站在墙上挂着的那幅“先进大集体”锦旗跟前。 锦旗上面还带着注释:提生产,讲文明,促团结,样样领先。 梅团长不坐,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坐,脸色发绿地站成一排。 “这锦旗,”在这令其他人煎熬的等待中,梅团长终于开口了,“听说海沙公社也拿了好几年了。” 几名干部面面相觑,互相都看到眼里尴尬的眼神,谁也不想接这话茬,但又不能不接,于是年限最长的一名干部赔笑着回答,说:“是,团长,咱们海沙公社连续挂了六年锦旗。” 梅团长转过身,看了这他们一眼,说:“各位也别怪梅某多事,建设祖国,人人有责。这锦旗的荣誉,该落到配得上的单位才是。生产是很重要,但不是唯一,文明和团结同样重要,我想,县长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做错了事不可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像县长为人公正,要是重新评估,发现原来评选工作出了错,及时修正就好。” 干部们慌了,这是要找县长的意思啊!他们这锦旗都挂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要因为陈默而丢掉吗? 作为干部,其实他们的思想觉悟也高,个人是对陈默没有意见的,但架不住下面社员多啊,干部才几个人?社员几个人?社员吃饭睡觉想骂就骂,他们干部总不可能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一整天都盯着吧? 但他们也知道,这就是支书们的责任,想着反正社员们也不敢对陈默动拳脚,陈默那么大个人了,也从小被说到大,应该也不会在意吧? 结果,他不在意,现在有人替他在意了,而且还是那么一位大人物! 梅团长看见了他们的神色,也猜到他们心里的想法,敲打够了之后,又给颗蜜枣: “又或者,像咱们这儿海沙公社,人多,一个公社好几个大队,一个大队下面又好几个生产队,上传下达的时候,有一点点偏差,也是人之常情。” 果然,干部们听出了补救的希望,公社支书冯俊马上说:“请梅团长放心,我们这就去解决这件事,一定会让陈默得到公平待遇,保证以后就跟其他社员一样,该得到的尊重就一定会有!” 这正是梅团长想要的,但他并没有因此停住,而是继续问:“支书同志打算怎么做?” 冯俊不敢随便糊弄,快速地想了想,结合往日的常规宣传方式,谨慎地说:“梅团长,稍后我就打电话到各大队,让各大队长和大队支书,带上手下的生产队长和村支书,来公社这里先开个会。” “这会议内容,就是针对此事的解决办法。我初步的打算,是各生产队回去之后,先召集村会,说明思想问题。” “接着,再由大队召集下辖的生产队,重申事情的严重性。大队集会的时候,公社社委这边也会到场,所以各大队要错开时间集会,这样我们社委才能每个场都能照顾到。” 冯俊说完之后,心里仍是七上八下,梅团长这样的职级,参加过的会议级别能到多高,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了,军区里什么人才都有,他一个公社支书,在梅团长跟前说制定解决方法,那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了。 果然,他刚说完,梅团长就指出了问题:“我看各位也是懈怠之人,工作也确实有努力去做,问题只在于下达时执行不到位。现如今冯支书刚才说的方法,若是执行起来,还是存在同样的问题。” “如果集会从村先办起,参加时村民们很可能松松散散,不当一回事儿。所以,应该反过来,先大队集会,再村集会。” “而且再加一步,稍后召集下面的干部时,各村再派两名有威望、受村里人尊重的村民过来,一同参会,参与你们的方法制定,研究和完善具体的执行房案。” 干部们一边听着,眼神一亮。 平时村里发生大大小小的矛盾,村里人也喜欢找这些威望村民主持公道。如果待会儿开会也让他们参加,让他们认同,让这部分村民帮忙推行方法的执行,效率将会大大提高。 不愧是团长,心思缜密,想得也周到! 冯俊佩服地说:“明白,感谢梅团长的指导,我们会在中午之间就确定具体方法,下午就开始集会,保证今天内解决这件事!年廿八,洗邋遢,这种老问题,旧思想,也应该要在今天一并扫掉!” 这些干部还是很不错的,执行力强。 梅旭东点点头,说:“好,今天各大队集会的时候,我也会跟着你们一起去,然后再去陈家村的集会,这样最后顺便也能拜访一下陈默同志。” 尽管今天梅团长的到来,以及特意到社委来处理这件事,已经让所有人都意外了一番,但他刚才这句话,又让大伙儿再次震惊:他竟然是要从头到尾亲自监督这件事! 陈默这十几年吃了那么多苦头,也算是苦尽甘来了,遇到这么位大贵人,以后肯定要过好日子咯! * 而在同一时间,因为梅团长之前已经都下沙大队走过一趟了,为了陈默去社委“问罪”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各个村落里。 这消息就像是一滴冷水落入热油中,人群之中一下子就炸开了。 村里和大队里平时也有做思想教育,那要是碰到哪些人不端正,是要持续教育的,除了上工时间,其他闲暇时段全要好好学习,直到改过为止。 一时间,所有长期辱骂过陈默的人,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谁又想到,那陈默平时不吭不响的,居然有朝一日搭上了个团长呢?而最重要的是,那团长也不是无理取闹,完全是有理有据地为陈默讨公道! 于是,不少人都想赶在集会之前,先麻溜地跟陈默本人道歉,想要取得他的原谅,好争取待会儿集会的时候“从轻发落”。 然而,等他们来到陈默家时,他们才发现,他屋里根本没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虽然年廿八家家户户都在洗邋遢,但陈默平时就跟勤劳的田螺小伙一样,把每天都当作廿八,仔仔细细地打理自己的家,这样媳妇才能住得舒心又开心。 正是因为有这习惯,他每天只需要维持前一天的劳动成果,做一些简单的清洁,就能让家里干干净净,手随便在家具上一抹,手指上保管还是干干净净,没有灰尘的。 这会儿,他们心心念念的陈默,正带着自己的媳妇上山采蜂蜜呢! * 董思思从前为了养嗓子,有吃蜂王浆的习惯。 这年头哪有什么蜂王浆,连蜂蜜都是金贵的,这种甜甜的营养品,也很紧俏,就连白砂糖,买也要糖票,很是难得,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但这并没有难倒陈默。 他经常上山,知道山上能采到野生蜂蜜,于是自告奋勇上山给媳妇采蜂蜜。 而董思思嫌一个人在家里太无聊,而且天阴没太阳,紫外线不算强烈,带个帽子能凑合挡一下,于是她就跟着陈默一起上山,就当做锻炼运动了。 媳妇跟着他出门,陈默心里简直快乐得想要转圈圈。 平时他一个人出门的时候,几乎不用准备什么,一个饼一壶水,往背上一挎,就能上山下海,乘风破浪。 可这回不行,媳妇身娇体弱,不像他那么粗糙,要是让她吃粗粮饼,他都怕刮疼她的嗓子。 于是陈默一大早就起来各种准备:壶里装的是热腾腾的桂圆红枣茶,特意去兰家借的保温瓶,装细白面馒头,还有一个水煮蛋。怕山上冷,他还又拿布袋装了件厚衣服。 董思思回想一下,自己从前去爬山的时候,她的生活助理也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但董大小姐一向是不注意这些细节的,毕竟这都是花钱就能解决的事情,她的时间很值钱,一秒钟就有大笔资金在手里流转,自然也就不会关心这些。 董思思看着陈默忙碌的身影,疑惑地问:“带这么多东西,都用得上吗?” 陈默边收拾边说:“用得上的。” 董思思不懂,但她知道陈默肯定是懂的,于是也就随他了。 果然,陈默算得很准,还没到半山腰,董思思就不行了,懂得脸都白了,陈默马上拿出衣服替她穿上。 原来,还不止衣服,陈默还带了围巾和手套,见董思思手实在有点冰,还搓热自己的掌心,给她先捂一下。 男人比她高出一大截,做这些的时候,得微微弯着腰,董思思一抬起头,就看到他那乌黑的头顶,有种想要揉他脑袋的冲动,但现在他在给她暖手,她腾不出来。 穿戴好之后,董思思还没走多久,就又觉得不行了。 她穿的是布鞋,虽然袜子很厚,脚不冷,但毕竟不是专门的登山鞋,这又是她失策的一个地方。 在穿越之后,她还没长时间走路,平时走平地也还好,现在走山路就不太适应,总觉得硌脚,还时不时打滑,显得像一个连路都走不好的笨蛋。 在董大小姐的前面二十年里,在同辈的富家子弟之中,她一直是碾压式地站在众人跟前,优雅,大方,仪态万千,有不少人就说过,看董总走路,都是一种赏心悦目。 董思思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原著中,陈默会失足掉下山了,这要是放在她身上,那可能九条命都不够花的,而陈默还是因为高烧集中不了精神,才打了一次滑。 “这什么破路啊,”董思思开始有点恼羞成怒了,不得不拉着陈默的手臂,才能稳住身形,“这是人能走的……啊!” 她话都还没说完,被地上一块只露出一点尖儿的石头磕到,差点往前栽,陈默眼疾手快,抬手横在她前面往回一捞,勾住她的腰,往回一带—— 董思思撞进了陈默怀里,下意识地往抬起头看他。 两人的身影彼此倒映在眼里,呼吸相缠交融,近得可以一根根看清对方的眼睫。 明明穿得那么厚,但陈默仍是感到臂弯里那段腰身很细。 他不是不知道她腰细,昨晚给她按肩颈的时候,那身帖服的睡裙勾勒起伏,他就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眼睛看到,跟用手感受,完全是两回事。如果隔着厚棉服都感到这样,那如果是昨晚那身睡裙…… 陈默发现自己越想越多了,耳根发烫,连忙打住。 而另一边,董思思还正为自己的不雅失态而郁闷,从陈默怀里退了出来,发泄般地踩了踩那颗害自己差点摔倒的石子:“早知道就不来了,这还不如你自己上来更快呢。” 她就整一个是拖慢进度的。 但陈默怎么可能会觉得她是累赘呢?他反倒是怕董思思以后不跟他一起出来了,于是连忙说:“山上很好看的,有花,有溪水,还有瀑布。” 嗯?董思思动作一顿,抬起眼看他,微微翘着唇角:“可我总是走不好,都走不到山上的。” 陈默马上半蹲到她跟前:“我背你。” 到了这个时候,董思思也不得不承认,陈默这个男人,学得还挺快。 谁能料到,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董家村,他第一晚来给她送饭时,他被她额头贴额头探体温吓得差点魂都飞了呢? 嗯,都是她教导有方,她还是有手把手教人的才能的。 她趴到陈默背上,从后面搂着他的脖子,声音里带了点小傲娇:“那好吧,我们继续走。” 媳妇又愿意陪他上山了,陈默十分高兴,托着她的腿弯站了起来,稳稳当当地走出每一步。 陈默对山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边走边给董思思介绍,堪称一个完美导游。 “这种树的树汁是白色的,很黏,还有种香味,用罐子盖好,能存一段时间。我在屋里也存了一盒,过两天咱们就能用它来贴春联。” “这花还有好几种颜色,是冬天才开的。” “这溪里有种鱼,个头小,肉很嫩,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我看看能不能捉几条。” …… 男人说起这些,如数家珍,神色飞舞,董思思昨晚觉得认真的男人最帅,这会儿又想法又变了,自信时的陈默跟认真时,差不多好看。 两人在山里转了一圈,陈默也找到了野蜂蜜,用准备好的玻璃瓶装好,收回布袋里。 这会儿刚好到中午,陈默背着董思思往回走,正打算带她去看看瀑布,然后就听到了,山下隐隐约约传来大喇叭的声音—— “陈默!陈默——” “陈默!陈默!你在哪里!速速下山!” “陈默!陈默!回家!” 好几个声音此起彼伏,显然是有不同的人拿着大喇叭在喊话,惊起了好几只山鸟,扑簌簌地往外飞。 陈默:“……” 董思思:“……” 董思思嘴角抽了抽:“这些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陈默也有点无奈,这样大张旗鼓地找人,估计是有什么急事了,两人只得放弃这次的山内一日游,提前打道回府。 他们刚到山脚,来找他们的人远远看到,马上提着大喇叭冲了过来。 原来是队长陈国春。 陈国春原本一脸焦急,看到两人顿时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哎哟,我的老天爷,陈默,总算找你了。” 虽然村里大多数人都欺负陈默,但陈国春跟支书都没有参与的,只是两个人没法堵住村里每个人的嘴,所以他们对陈默被传坏话这件事,也感到很无奈。 但话虽然是这么说,这两人做村干部的,本来就也要负责调和矛盾的,所以也撇不开责任,陈默对他们虽不像对其他人那么厌恶,但也说不上喜欢。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一脸热切地看着陈默。 陈默不冷不热地问:“什么事?” 陈国春也知道自己理亏,厚着脸皮说:“来来,走,咱们边走边说。” * 海沙公社的干部们开完会之后,已经确定好处理办法,连饭都来不及吃,大家各自回去做准备工作。 这回,从这件事上,所有干部都学到了一个重点:问题它产生了,一定不能因为它看起来无伤大雅,就放任不管,否则,等一旦问题被发现,要处理起来,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这个事件当中,陈默是主角,当然是不能缺的,下沙大队的干部们回去才发,陈默居然带着自己媳妇上山去了。 这要是搁在平时,陈默一个人上山打猎,估计很快就下来了,但人家今天带了媳妇,两人还是刚领的证,有点脑子都能猜到这是上山玩去了,一时半会儿肯定下不来。 本来就是他们对不住陈默,结果现在他们还要耽误人家夫妻约会,实在是不厚道! 但是没办法,梅团长今天这是不见到这事情处理完,是不会死心的,这会儿还在下沙大队队委那儿等着开干呢! 而陈默刚从生产队长陈国春口中得知这一切,心情十分复杂。他仍是背着董思思,跟着几个村委干部往回走。 陈国春本来还想打一下感情牌,还没开口呢,董思思就先说话了:“陈队长,你可以不说话,但是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将原封不动转述给梅团长。” 陈国春:“……” 让陈国春来打感情牌的其他人:“……” 董思思并不尴尬,所以尴尬的就是陈国春等人。她就是喜欢不按常理出牌,打得这些人晕头转向,然后只能被动接她的招。 她还不知道这些人的小算盘?就他们这点段位,都不够格跟她坐同一张谈判桌的。 不就是拿出“家丑不外扬”“大家都是同一个村子同根生的”之类的理由,然后给出一个不痛不痒的承诺,想着先提前安抚一下陈默,让陈默在梅团长跟前看起来像是和村民们达成和解。 可这样一来,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即使梅团长是按规矩办事,也无法改变,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的事实,现在看到有人给陈默撑腰了,还是个大人物,于是现在不但想要求原谅,还想舔着脸跟着一块儿讨好处。 陈默笨男人,看着又冷又硬,实际心软得不行。她能骑到他头上,想怎么骑就怎么骑,但其他人也想欺负他?想都别想,门儿都没有。 对于这些人,董思思出手从来都不花里胡哨的,直接一句话将他们堵死。 她这话一出,队委们原本精心准备的劝说内容,连个标点符号都发不出来,而且还不能说错一句话,不然回头她告诉梅团长,那不是越描越黑? 于是,陈春海等人不但不围着陈默打转了,甚至一下子都不敢离这对小夫妻太近,生怕他们听到自己说话。 就这样,陈默反倒落得耳根清净,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要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快十二点了,”陈默侧着脸问董思思,“刚才还没怎么吃,他们就来了,你这会儿饿了吗?” 董思思搂着他的脖子,脚尖轻晃:“还行。” 陈默安静了一会儿,终于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小时候曾经也在想象过,自己可不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只是做普通的村里一份子,跟同龄人玩,看到大人就喊一声,然后被关心两句。” “后来也就不奢望了,他们骂我可以,只要不骂我亲娘就行。” “可他们骂我,也骂我亲娘。骂得狠了,他们讨厌我,我也讨厌他们。” 陈默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但我也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有今日这样的一天。” 从来没有想象过,那些人会为曾经骂过他的话、欺负过他的事而道歉,乞求他的原谅。 这似乎是应该高兴的,但他却丝毫没感到应有的开心,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紧接着,他感到肩背一紧。 身后的少女小腿发力,夹紧了他,手臂收了收,贴到他耳边,就像是从身后环着拥抱他一样—— “去听他们痛哭流涕,原不原谅没关系,但是要让心里爽一把。如果我是你,我是不会原谅这些人的,凭什么原谅他们?我又不是佛祖观世音,让这些人烂在地里好了。” “听好了陈默,他们这就是道德绑架,不入流的小把戏,你可千万不能上套了。” 那花瓣般的双唇在耳边若即若离,陈默能闻到少女身上的香气,能感到那温润的气息在一点点抚过他的耳蜗,探进他的脑海中,游遍全身,无声地支撑着他。 明明只是简单地两句话,可陈默却感到了,感到心里那无形的桎梏终于被打破,压抑的情绪得到了释放,让他眼眶有点发热。 他明白了,想通了:“嗯,我不会上套的。” 接着,他又沙着声说:“思思,幸好有你。” 一直以来,他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要去遭受那些欺负和不公?可现在他释然了,如果真的有运气一说,那他相信,遇上思思,需要花光他的所有运气。 * 集会按时举行,没有一个人敢开溜,所有人都到场了,并且规规矩矩坐好,甚至没有人开小差,场面十分壮观。 梅旭东团长就坐在前头,干部们在台上激情输出,丝毫不敢含糊,细数某些人是如何欺负陈默的,然后批评这些行为都是不对的。 所有曾经骂过陈默的人,都轮流上台,朝坐在台下中间的陈默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有的人果然如董思思所料,痛哭流涕,撕心裂肺地自我批评一番。 如果是以前的陈默,说不定就已经原谅他们了,但现在的陈默不会了,只冷漠地看着那些人在台上表演,甚至在看到一些夸张的行为时,还忍不住嘲讽一笑。 台上激情表演的人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毕竟陈默被伯父伯娘压榨那么多年,还不是大棒之后给个甜枣,又屁颠屁颠地继续给他们干活? 但是仔细一想,陈默最近可不就是变了吗?正是因为娶了董思思,变精了! 意识到这些骗不了陈默之后,后面的人都老老实实了,该说什么说什么。 最后,一切说的都抵不过实际行动,所以,除了兰家之外,下沙大队需要进行全体思想教育。 三个月内,除了出工之外,其他时间都要集中学习和反思,目标是让下沙大队成为一个团结大集体。 这意味着,这三个月里,他们不能趁着闲暇时间做买卖赚钱了!而其中,有不少人跟别人有长期合作的,断三个月,损失的可就不止是三个月的买卖了! 损失了很多,但这就是他们长期欺负陈默的代价。 * 散会之后,村民们都蔫了吧唧地回到自己家里,梅旭东这才来到陈默跟前,跟陈默握手:“陈默同志你好,我是梅旭东,感谢你昨天仗义出手,救了我妹夫一命。” 陈默连忙说:“团长好,其实这是我媳妇的功劳,我都是听她的。是我该感谢团长才对,刚才的集会……谢谢团长。” 梅旭东又跟董思思握了握手,道谢。 董思思说:“我只是说几句话,主要还是他力气大,能把人扛到医院,不然我说再多也没用。” 梅旭东笑了笑,觉得这对小夫妻真有意思。 两人邀请梅旭东到家里坐,伯父伯娘也想来沾一下光,凑过来抱大腿,但梅旭东的勤务兵上前,无声地将他们挡了回去。 而屋里,梅旭东已经坐了下来,跟陈默夫妇聊了一会儿,也提到了自己的妹妹和妹夫。 梅旭东一脸感慨:“我就这一个妹妹,家里一直就宠着她,她从小就是蜜罐里长大的,要是妹夫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可真是没法想象。” 他家里本来是反对这门亲事的,但妹妹坚持,孩子也生了,还能怎么样呢?难道真的断绝关系吗? 人心肉做,哪里是说断就断的。 家里对这个女婿也一直是没什么好脸色,尤其是他亲爹,逢年过节女婿上门,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但妹夫脾气好,知道自己娶了人家的宝贝女儿,所以一直都是退让的。 这么多年了,孙女都那么大了,父母嘴上阴阳怪气,但其实也还是关心妹妹夫妻一家的。 梅旭东把之前就准备好的小礼物,以及钱票,一并拿了出来,笑着说:“这次来得匆忙,也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钱票最实在,希望二位不要嫌弃。” 陈默把钱票推了回去,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梅团长,您太客气了,这些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不过,我有点事儿,想请梅团长帮个忙。” 董思思也有点意外,这男人平时帮人也不图报,这回居然向对方开口了? 梅旭东也不是矫情的人,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只要是法纪允许之内的,我能做的都可以。” 这是很重的承诺了,陈默一脸惊喜,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大跌眼镜:“我能不能跟李老板学做生意?” 梅旭东顿时哭笑不得,那这岂不是跟他没什么关系?这小伙子,也不知道该说他笨好,还是老实好,放着大好的机会不提要求,居然提了这么个事情,这也算个事? 梅旭东有点无奈:“可以,当然可以。我跟他说一下,到时候等他的伤养得好一点之后,你可以随时去找他。你再想想有没有其他要办的事?” 陈默老实地说:“没有了。” 梅旭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小伙子,人品够好!他朝董思思说:“姑娘,你嫁了个好男人。” 董思思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团长,他也娶了个好老婆。” 陈默忙不迭地点头。 梅旭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朝两人竖起了大拇指,又说:“我听陆经理说,小陈平时经常会去县里卖海鲜和野货。” “你以后要是有多的鱼和野货,就直接放到我妹夫那汽水销售部里卖,他有客源,也省得你们到处跑了,你们也放心,加格绝对是漂亮的。” 陈默连忙道谢,梅旭东又坐了一会儿,让他和董思思有空可以到县里多走动,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两人将梅旭东送走之后,董思思这才回过头,一脸探究地看着陈默:这男人竟然想做生意? 她问:“陈默,你怎么突然想学做生意了,你知道有多难吗?” 陈默点点头:“我知道很难的,但只有做生意,才能赚大钱。” 没想到这男人还有点野心,董思思扑哧一声笑了:“赚大钱干嘛?” 陈默一脸认真地说:“给你换金镯子,珐琅镯子的容易碎。” 第16章 董思思眼里笑意愈深, 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挠了挠陈默下颌,逗猫一样, 声音又娇又柔:“你知道金子什么价格嘛?” 这不是董思思第一次这样逗陈默了,上回她的手冷冰冰, 而现在,屋里烤着火盆, 暖烘烘,少女的指尖又温又软,是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白皙细嫩,像青葱一样,却又像绒毛一样, 一下又一下,勾着他的下颌,也撩动着他的心。 陈默直愣愣地看着董思思, 又老实地摇着头:“不知道。” 董思思收回手,轻哼了一声:“不知道就敢说呀。” 下颌那点温软一空,魂却早就被勾走了, 可撩拨的人说收手就收手, 陈默就像个被抛弃的大可怜一样, 急了:“可我是认真的,等我学会做生意赚到钱,我给你买大金镯子!” 董思思想起粤省人似乎对金镯子情有独钟,到了二十一世纪,有钱人家的女儿结婚, 不管是书香世家还是暴发户, 出嫁当天直接用红绳将一堆金镯子串起来, 挂在脖子上。 要是太多了挂不完,那就直接戴在手上,俩手臂一排金镯子。 董思思想想那个画面,心说那还是算了:“不用大金镯子,小金镯子就行。” 董氏在国外有一堆业务,董思思自己就是负责国外医疗领域投资的,黄金跟货币关系息息相关,她对黄金的行情自然也很熟悉。 在这个年代,黄金属于战略资源,由国家统一管控,没有私营的,金银首饰都是国营渠道出售。除了金银首饰之外,也有从国外进口的宝石。 这个时候的金价,每克大概在一百三十上下浮动,女生带的镯子,一般二十克左右,单单是成本,就要两千六百块,这还没算损耗和人工费。 董思思好整以暇地看着陈默,说:“小金镯子也要两千六左右噢。” 出乎她的意料,陈默没有倒抽一口气,毫无惧色,只是郑重地点点头,说:“我会努力的。” 嗯?这男人是认真的呀!董思思又有点感兴趣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努力呀?” 陈默说:“梅团长回去之后,应该就会问一下李老板愿不愿意教我,等过完年之后,他大概也恢复一点了,我就去医院拜访一下他,看看他的意思怎么样。” 毕竟梅团长只是帮忙转告,李老板愿不愿意教,又是另外一回事。 陈默一脸理解地说:“毕竟有句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男人说得很认真,也表示很理解,董思思哈哈一笑,捏了捏他的脸:“陈默,你有时候真是怪可爱的。” 陈默:??? 董思思收回手,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就像以前坐在会议室主位那样,说:“李老板会教你的,这不用问。” “经销部不是谁都能开的,创办成本至少要十万块,现在没有哪个人能独立拿出这笔钱来,所以这个李老板一定是跟人合伙的。” “合伙人不会太多,因为如果人太多,收益分成容易出问题,也就容易出矛盾,一般来说,这种规模的,三四个人就差不多了。” “但是哪怕是三四个人合伙,个人起步资金也要两三万,而民间买卖开放也没多久,所以他很可能是跟人借钱筹的起步资金。” 董思思说到这里,顿了顿,向陈默提问:“你觉得他是跟谁借的呢?” 陈默听得很认真,马上回答:“梅团长,而且梅团长一个也不够,可能梅团长又问战友借了钱。” 在民间买卖开放之前,农村里就是赚工分,除非像他那样能捉野猪上交,得到奖励,否则一般人家,也只有年底才有点钱分,而城里职工就不同了,每个月都有真金白银的工资。 但普通职工的工资,肯定也筹不够开经销部的钱,而梅团长职级高,资历长,这么多年下来,储蓄应该也不少了,身边差不多职级的战友也一样。 “可是,”陈默犹豫了一下,说,“民间买卖开放之前,也已经有人在隐市暗地里做买卖,李老板会不会也在那儿做过生意?” “他的合作伙伴有可能,”董思思说,“但李老板不会。” “梅团长这个身份,如果李老板去隐市做生意,一旦被抓了,会很麻烦,梅团长那边也不好办。” “而且,你还记不记得,梅团长说过,他家里其实是不喜欢李老板的,而梅团长本身在部队里,跟李老板夫妇见面少,梅团长跟李老板不会太亲近。” “但梅团长却非常笃定,显然跟李老板就只是一句话的问题,如果梅团长不是借钱给他的那个人,跟李老板平时见面又少,感情不深,他不会这样直接告诉你的,而是会跟你说,他会先问一下他妹夫。” 直到这个时候,陈默才露出一脸恍然的表情。 董思思问:“现在明白了?” 陈默点点头,一脸崇拜地看着她:“明白了,思思你好厉害。” 董思思早就已经听腻了别人对她的夸奖,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觉得还挺受用,不由自主地有点小得意,抬了抬下巴,傲娇地说:“还行吧。” 她心里又想想:哼,居然千里迢迢跑去求别人学做生意,她明明这么大一个全球百强公司总裁,就站在他跟前! 董思思想了想,又说:“做生意,不是买卖这么简单。根据已知的信息,判断背后各种可能,这在跟合作伙伴相处,或者在跟客人交流,都是非常有用的。” 陈默连连点头:“嗯,我记住了。” 他的记性很好,董思思是知道的,但理论跟实践总有出入,还是得到时候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现在说这些也没太大用处。 “我们跟李老板他们不一样,”董思思说,“他们有起步资金开经销部,我们可没这笔钱,哪怕有跟李老板一样的起步资金,也找不到合伙人。” 陈默也明白了:“我们现在攒不到那么多钱,或者我可以先试试做临时工?” “那还不如你打渔赚得多。”董思思无奈地笑了笑,话锋一转,又说,“等年过得差不多的时候,你再去给李老板夫妻拜个晚年就好,到时候他们会主动提起这件事的。” 反正陈默什么都不懂,就算有起步资金,也是要吃亏的,总要先学了,甚至在李老板那儿“实习”,积累一下经验。 拜年也是个合适的上门理由,而正月头几天过年的话,人家肯定也忙着走亲戚朋友,陈默说是他们救命恩人,但除此之外,本来就没什么交集,太早去拜年就不合适了。 陈默连忙又记下了。 * 这会儿已经下午五点多,陈默想起昨天跟三姨说好,今天把海洞里的兔子带回来,又想起今天媳妇为了陪他,中午饭都没吃好,决定再加点菜。 他出了一趟海,除了把之前藏在海洞里的野兔抓了回来,居然还抓了两只龙虾回来,顺带还捡了点小毛鱼回来喂鹅。 本来,陈默今天是打算从山上回来后,就带五只小鹅去滩涂觅食的,但今天显然是来不及了,于是他只能先喂一天豆粕,混一点剁碎的鱼肉。 董思思还在看书呢,就看到陈默喜上眉梢地回来了。他快步走到她跟前,一脸兴奋地说:“思思,这回我真摸到龙虾窝了!” 今天真是好事成双,先是梅团长来找他,现在又是龙虾窝,让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这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要知道,华国龙虾虽然行动迟缓,但白天都喜欢藏在石缝下,冬天活跃度也很低,所以除非莲香饭店的陆经理特别要求,否则他不会在冬天找龙虾,因为太费时间。 没想到,今天去取兔子的时候,居然让他发现了! 董思思也有点惊讶,笑着说:“运气真好。” 看到这龙虾,她又想起之前他们给陈继东夫妇做的局,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你伯父伯娘知道,你上回实际上没有捅到龙虾窝?” “嗯,我记着呢,”陈默说,“之前没说,是不想他们吵闹,今天集会,他们是重点批评对象,就趁现在说最好,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估计今晚就会找上门来了。” 董思思见他都打算好了,而且安排也没问题,于是说:“那你要搞定他们,我可听不得他们骂我。” 陈默马上说:“我不会让他们骂你的。” 这还差不多,董思思满意地点点头。 * 晚上在兰家吃饭的时候,陈翠香果然做了一锅红烧兔肉,还有蒜蓉粉丝蒸龙虾,五花肉白菜炖粉条,全是硬菜,比普通人家过年吃得还好。 “哇今天好丰盛啊!” 厨房里还在忙碌着,兰翔看到饭桌上热气腾腾的红烧兔肉,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留了下来,伸出手就要先偷吃一块。 陈翠香拍了一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这还没开吃呢,你嫂子还坐在那儿呢,没点礼数!” 兰翔嚷嚷道:“哎呀,嫂子又不是外人!” 陈翠香真想拧儿子耳朵:“这是外人不外人的问题吗?” 兰志凌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兰翔,你去厨房帮忙,本来今晚就是给你默哥庆祝的,人家还在厨房忙着,你这算啥?赶紧弄完大家一起吃饭。” 于是兰翔又跑去了厨房,一阵过后,菜终于齐了,兰志凌还拿出了自己酿的野莓酒,大家坐到一起,给陈默庆祝。 经过今天这个事情之后,除了平时跟陈默交好的兰家、隔壁村的周少鸣和黎愈,其他人都要学习三个月。 而且,公社里为了保住荣誉锦旗,一定会大力抓文明的,社员里也会掀起一阵讲文明树新风的新潮,大家都是祖国的好同胞,不能侮辱同胞,文明礼让,共建和谐公社。 这也意味着,大家从此不敢得罪陈默了,尽管这种尊重只是明面上的,相熟之间提起,也只是酸溜溜地说不过命好,出门遇着贵人。 “命好?”董思思笑了一下,毫不在意地说,“让他们遇上试试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命捡到这个便宜。” 这话里显然有玄机,陈默之前没跟人提起过在县城里发生的事,因为他确实觉得不值一提,而今天事发突然,兰家也没来得及问。 于是,其他人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董思思为了考一下陈默,让陈默来解释。 陈默解释完,兰翔兄妹不明觉厉,鼓掌表示好厉害。 陈默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都是思思教我的。” 兄妹俩哇塞一声,对董思思的崇拜更高了。 酒过三巡,董思思本人是能喝酒的,但原身这身体一点酒精都没碰过,现在喝了两小杯,就开始有点晕乎了。 “哎呀,这……”陈翠香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差,“这野莓酒也不烈,思思这是一杯倒。” 陈默平时会放点酒在船里,天冷时喝点酒可以驱寒,所以酒量还不错。他看着开始有点迷迷瞪瞪犯困的董思思,也不敢留太久,匆匆吃完饭之后,扶着她走出兰家。 董思思是有点上头,但还是有意识的,靠在陈默身上,整个人像是踩在云里,感到脚步一时轻一时重。 她不想动了,皱了皱眉,朝陈默抬起手,抬起脸看着他:“走不动了,抱我。” 月色下,少女的脸被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脸上浮着红晕,说话间,陈默甚至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 他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低低地应了一声,俯下身,将她打横抱起来。 董思思在他怀里调整了个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把脸往他心口靠,打了个呵欠,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他的衣服玩:“陈默。” 陈默低下头:“嗯?” 董思思皱了皱鼻子:“你好笨噢。” 陈默:“嗯,我知道,我会勤快点的,勤能补拙。” 但少女好像没听到他这句,自顾自地说:“但没关系,你可以做我的保镖。” “嗯?”陈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媳妇说的总没错的,于是他又应了一声,“嗯,好。” 回到对面房子的时候,他的伯父伯娘果然又等在门边了。 梁晓敏一看董思思那样子,就知道这是喝醉了,心里狂喜:太好了!没选错时机,这臭丫头醉得实在是太及时了,这样她就没法碍着他们忽悠这傻侄子了! 但是,想是这么想,梁晓敏虽然心里很讨厌董思思,但她知道,这傻侄子把这狐媚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想哄他,那必须是先装出关心这狐媚子的样子! 于是,梁晓敏“哎哟”一声,一脸夸张地迎了上来,装作心疼的样子,朝董思思的脸探出手:“呀,这孩子怎么喝醉啦?哎唷,好孩子,是不是很难受?待会儿伯娘给你熬醒酒茶去……” 然而,还没伯娘碰到自己媳妇,陈默就马上侧过身,让伯娘摸了个空。他皱了皱眉:这女人在想什么?居然以为他会让她碰他媳妇? 梁晓敏声音尖利刺耳,董思思迷迷糊糊间往陈默怀里拱,又捂了捂耳朵,陈默见状,打算直接绕过伯父伯娘进屋。 陈继东和梁晓敏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这好机会,怎么可能会放过?于是两人脸皮也不要了,夫妻俩手拉着手,又追上陈默,拦住了他。 陈默皱了皱眉,一脸不耐烦:“别挡路。” 陈继东心里有点惊讶,这傻小子居然也会有这种表情!长能耐了,居然敢说自己伯父伯娘挡路,真是没大没小! 不过也是,攀上个团长了,能不牛气吗? “默啊,”陈继东生硬地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伯父跟伯娘想跟你聊两句。” 伯娘连连点头,说:“默啊,咱们毕竟是你伯父伯娘,你就是对伯娘心里有怨气,也不能不理你伯父呀!你和你伯父血脉相连,都是陈家人!” “‘都是陈家人’?”陈默脸色一冷,嘲讽地看着他们,“我十七岁那年,大概下午五点左右,就在柴房里面,你们不是还说我是不知道哪里的野种?” 那个情形,他记得很清楚,甚至连这两人的表情、语气、动作,都记得分毫不差。 他知道的,自己从小就和公社里大多人长得不太一样。 除了眼睛的颜色之外,他的个子,就比其他所有人都高,长得也壮,而他爹也就一米七左右,陈家人的身高一直也就中等水平。 事实上,粤省人普遍都不高的,他也没吃到多少营养品,还能长成这样,显然体格就不是随他爹的。 还有,他的五官,粤省人大多数人脸都是很平的,而他的五官却不是。 而他亲娘,是下乡不久之后,就跟他爹结婚了,据说是早产生下的他,可一般早产儿身体都是很弱的,而他全身上下没半点像早产儿。 陈默笑了一下,却是皮笑肉不笑,对陈继东夫妇说:“难道伯父伯娘不记得了?没关系,我记得很清楚。” 陈继东夫妇脸上一阵尴尬,怎么也没想到,当年他们随便几句,居然被陈默听了去。 梁晓敏马上说:“哎呀,那都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陈默面无表情:“很好笑么?” 梁晓敏:“……” 这死孩子,真是把董思思那讨厌鬼的说话一套学了个精! 两人又开始装可怜打亲情牌了,陈默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来,于是说:“你们想跟我们和好?” 诶?有戏!陈继东以为他这是终于松口了,和梁晓敏互相看了一眼,夫妻俩十分有默契:这傻小子果然还是傻小子!好哄的很! 陈继东一脸痛心地说:“那当然的,阿默,我和你伯娘是说过那些混账话,但这些年我们也把你养大了吧?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梁晓敏赶紧附和,又说:“默啊,你看,你救了团长的妹夫,那就是团长的大恩人哪!让团长给你在城里谋个差事,还不简单?你去了城里,我们替你照顾思思。” 她心里美滋滋地想,然后你每个月给点伙食费就好!看他把那狐媚子当心肝宠,不得把一大半钱都拿回来? 然后,两人就听见陈默说:“没有龙虾。” 伯父伯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嗯?龙虾?什么龙虾?怎么突然扯到龙虾了? 见他们一头雾水,陈默慢条斯理地解释:“之前我跟你们说,捕了一窝龙虾,等着国营饭店收,是假的。” “什么?!” 两人失声叫道,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陈默。 梁晓敏指着陈默,手都抖了:“你你你……你说什么?假的?!陈默,你这不是骗人吗!你有没有良心啊?” 陈继东也反应过来了,马上就说:“陈默,那你俩得把彩礼跟三转一响都还给我们,那都是我们的血汗钱!” 好你个陈默,居然都是骗他们的!为了娶董思思,居然骗他们钱! 董思思这狐媚精,到底给陈默灌了什么迷魂汤? 见陈默无动于衷,丝毫没有羞愧的样子,梁晓敏就知道,这侄子是没打算还钱还彩礼了,那可是她亲儿子的三转一响啊! 也怪当初他们太相信陈默了,谁又能想到,这一向老实巴交的傻小子,居然敢骗他们这么大一笔钱! 梁晓敏气得肺都炸了:“你这白——” “说话前可要想清楚了,梁晓敏。”陈默冷冷地说,“看来你下午的集会是白参加了,你敢再说一次‘白眼狼’,公社的锦旗说不定就会因为你掉没了,你们就等着再多学习几个月,学学怎么尊重人。” 梁晓敏的声音戛然而止,瞪着陈默,像一只被人提着脖子的肥鸭,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董思思在陈默怀里扭来扭去,捂着耳朵:“吵什么,吵死了!扣工资!” 陈默当即不再跟陈继东夫妇废话,走回了自己屋里。 * 董思思的酒品还是不错的。 在从前,她极少喝醉,顶多是微醺,那也一定是人已经在自己的卧室里,她绝不会让自己的醉态落在外面,让人捉住把柄。 她其实很享受半醉半醒的状态,因为可让大脑完全放松,但家族从小的教导不允许她这样做,尤其是成为继承人候选者时,她的一举一动也就更受关注了。 不放纵,约束,自律,才能掌舵董氏这艘庞大的轮船。 董思思半眯着眼,脑海里一片混沌,跳跃的烛火时而是一个模糊的光斑,时而又是一个跳舞的小精灵。 那恼人的吵闹声已经没有了,四周很安静,只有耳边的心跳声。 咚咚咚,像擂鼓一样,又快又急。 她的手在那片心跳上圈圈点点:“跳得好快。” 于是,下一秒,她感到那儿跳得更快了。 陈默抱着她,低头看着她,走得很慢很慢,可惜再慢也到床边了,该把人放下了。 他轻轻地把董思思放到被褥上,正想替她把鞋子脱掉,她却扔是把他衣服拽在手里。他双手撑在她两侧,俯在她上方,声音微沙:“思思?” 董思思“嗯”了一声,目光终于从手里的衣服,落到了男人的脸上。 少女的脸血气十足,眼角也泛着红色,像一条鲜艳的红鲤鱼,游过眼里的温润泉水,荡起几分隐秘的春色。 陈默看着这张漂亮的脸,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理智告诉他应该马上起来,把她塞进被窝里,但脑子会了,手却不会,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更可怕的是,心底有另一个声音,在渴望着做相反的事情。 “思思,”他的声音变得很低沉,简直不像是他了,“你醉了,该睡觉了。”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但他看她表情仍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就知道她根本没听见。 这是跟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思思。 平时他在她跟前,总是捉摸不透她,被她吸引,又被她牵引,喜欢她勾着他下巴时的模样,像一只骄傲又漂亮的猫。 也喜欢现在这样的她,清纯懵懂,迷迷糊糊。 他撑着的手握了握拳,额上青筋凸起,呼吸又快又重。他一边看着她,一边慢慢地继续往下俯,像是在跟什么对抗一样。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眼里雾雾朦朦,像是对他的靠近无知无觉。 无知无觉。 陈默猛地停住了,一下子清醒过来,抬手就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连董思思都被吓了一跳,肩膀抖了一下,一脸迷惑地看着他。 而同时,她的手也终于松开了,陈默将自己的衣服抽了回来,飞快地替她脱了鞋子,扯过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董思思:??? 第17章 少女的眼神懵懂无辜又疑惑, 她被裹得跟蚕蛹一样,挣也不开,开始蹙起好看的眉毛, 黑亮的瞳仁里满是委屈。 陈默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直接把掌心盖到她眼睛上, 一边哄小孩似的拍着她后背,一边哑着声说:“睡觉, 睡一觉就好了。” 如果不这样,他怕自己忍不住。 他还记得她说过的,他是她的,但她不是他的。 他现在的日子比以往好了千倍万倍,能救下梅团长的妹夫, 也多亏了她。他不能趁着她醉了的时候耍流氓。 陈默耐心地拍着,董思思本来就没多少力气,挣了几下之后又累又困, 没过多久果然睡着了。 他这才如释重负,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冲冷水澡把那股热燥压下去。 第二天一早, 董思思是被热醒的, 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汗, 浑身黏糊糊,又热又难受,把被子踢开了。 陈默一贯早醒,加上心虚,一直守在旁边, 这会儿看见她醒了, 连额头都出了汗, 额角的碎发都贴在皮肤上,连忙拿着手帕走了过去。 董思思以前睡觉就不盖被子的,她房间里永远是适合果睡的温度,睡觉时身上没有任何负担,穿过来后才第一次盖被子,本来就不喜欢,结果昨晚陈默还给她裹成那样。 她接过手帕,一边擦汗,一边朝陈默抱怨:“你不知道要给我把棉衣先脱下来吗?热死了,害我出了那么多汗。” 陈默站在床边,就怕她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来,于是非常积极地认错:“是我的错,我下次不会了。” 董思思皱着眉,哼了一声:“没有下次了,下次我才不喝酒。” 陈默乖乖地点了点头:“嗯嗯,咱们下次不喝。” 他忽然又想到,那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再也没机会看到她昨天夜里那模样了…… 董思思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一脸忍耐地说:“我要洗澡。” 陈默马上说:“我去烧水,很快的。” 等洗过澡之后,董思思恢复一身清爽,这才心情好了点。 让被子裹了一整晚,现在她简直连衣服都不想穿了,之前她托林绣做了不少衣服,其中就包括了居家穿的斗篷披肩,直接披上身,带子一系,不像大衣那样贴身,少了很多束缚感。 陈默就没见过这种穿法的,总觉得衣服还是贴身的暖和,董思思里面还只穿了睡裙,小腿都是光的,他怕她着凉,本来已经烤了个火盆,又再多加一个,放在她左右两边。 原身这身体实在是太差了,董思思仍是觉得有点缓不过来,一脸蔫蔫,陈默有点担心地看着她:“思思,还是不舒服吗?” 董思思打了个呵欠:“还行。” 就还是有点乏,要不是热醒了一身汗,她根本不会那么早醒。 喝醉酒不等于失忆,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董思思很清楚地记得昨晚的情形,只是当时像是精神和身体分开了一样。 她看了陈默一眼,这男人满脸都写着心虚,演技也太差了。 本来也没发生什么,但他那表情,董思思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昨晚记忆出错了。 她托着腮,一脸狐疑地看着陈默,难道这男人在她睡着了之后,还做了点什么? 陈默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心想难道思思发现了吗? 董思思收回目光,又问:“你今天不是要去县里交龙虾吗?” 陈默见她又脸色如常了,顿时松了口气,点点头,说:“待会儿就去,我做了糯米饭,放在保温盒里,待会儿中午的时候,你拿出来吃就行。” 董思思应了一声,陈默又说:“兰翔兰心今天也去镇上赶集了,兰叔和三姨在检查电线,今天是在周家村里,就在隔壁村……” 陈默说着说着,又不太放心,于是试探着问:“思思,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县里?” 董思思根本不想动,皱着眉说:“才不要。” 见他还想说什么,她又说:“你快去,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不用担心,我在董家村的时候也都是这么过的,在这儿还没那些奇葩人呢。” 说得倒也是,陈默心下稍稍安定,于是跟她道别之后,就带着五只小鹅出门了。 他用长绳绑在小鹅的脚上,然后带到一处平时没人去的滩涂,把绳子绕在岩石上,让小鹅在附近自己觅食,然后他划着船去远处的海洞,收昨天发现的那群龙虾。 * 龙虾在冬天不活跃,难捕,所以也好卖。 这是改开后的第一个农历新年,许多外国友人都来华国做文化交流,感受节日气氛,他们消费水平较高,所以在国营饭店里经常都会问到是否有龙虾。 莲香饭店是县里最大的国营饭店,最近也迎来了营业高峰。 陈默去问陆经理收不收龙虾的时候,陆经理简直忍不住握着他的手,一脸激动地说:“小陈,你可来得真及时,真是咱们的救星!” 最近水湾陶瓷厂要招待一批外商,正在谈合作,如果顺利的话,能达成长期交易,这对当地经济,将是大大的推动。 招待方面,食宿自然就不能马虎了,餐饮这块就落到了莲香饭店里,陆经理亲自负责,但递了几次设计的菜单,陶瓷厂那边都不太满意。 这其中,陶瓷厂那边就刚好提到,外商团的领队特别喜欢吃龙虾,第一次来华国,听说华国龙虾跟澳洲龙虾有得一比,就兴致勃勃地表示想尝一下。 陶瓷厂那边一口答应,转头就跟陆经理说,别的先不管,华龙必须要有。 “要是夏天就好办,你说现在这季节,我上哪儿去找华龙?我就差自己去海里捞了!”陆和平用力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幸好有你,小陈,哎呀,真是太好了!” 收到任务之后,饭店里还专门腾出三个员工,一起去跟渔民们碰运气,谁都没好消息,这会儿三个员工正好从外面空着手回来,一听到这消息,当场欢呼起来。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还是小陈靠谱呐!” “嘿嘿嘿,经理,那咱们这次的奖金是不是稳了?” 店员们都兴奋起来,这要是陶瓷厂那边搞定了外商团,怎么着也有他们饭店一份功劳吧? 陆和平瞪了他们一眼:“好好招待完再想奖金的事情。” 龙虾金贵,不能长时间离水,所以陈默没有直接将它们带到岸上,而是养在了连家船船底,等找到买家之后,再送货。 华龙是群居的,陈默昨天发现的时候,整整有一百二十三只,他昨晚吃饭的时候,发现董思思夹龙虾片的频率比其他菜高,知道她也爱吃,所以留了二十三只自家吃,剩下正好一百整数拿出来卖。 因为改开的缘故,现在来饭店的客人也大方了不少,尤其是做生意的老板招待客户,就更要舍得花钱了,而且现在临近过年,正是走动的好时机,所以这种金贵的食材很受饭店欢迎。 等陈默来回一趟,把龙虾送进莲香饭店的后厨时,陆和平也不客气,直接做主,一口气把陈默这一百只龙虾全要了,给了最高的收购价,干脆利落地把三百块交到陈默手上。 这是陈默这些年来,第一次交海鲜拿到这么多钱,心里也十分激动:“谢谢陆经理!” “谢啥啊,”陆和平哈哈一笑,朝他竖起拇指,“是你自己有本事,我们该谢谢你才对,真是帮大忙了。” 这会儿还没到饭点,店里并不是很忙,主厨也能腾出空来调笑几句:“老陆,我发现了,小陈自从娶媳妇儿之后,不一样了。” 陆和平也想起董思思救人的情形,也感慨地说:“小陈那媳妇厉害,那天听到我说小陈碰到麻烦的时候,慌都不慌的,要是换成其他人,不说一定吓哭,多少也慌神了。” 陈默听到大家夸赞自己媳妇,心里也十分高兴,连连点头。 他一脸幸福的样子让大家都笑了起来,路和平又一脸过来人的模样说:“小陈,要珍惜呐!” “我会的,陆经理!”陈默抿唇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正准备待会儿去百货商店,给我媳妇儿买点东西。” 本来大家是看陈默平时人不怎么说话,还想传授一下经验,要怎么跟老婆相处有利于家庭和平,结果好家伙,没想到这小伙子看起来不声不响,哄媳妇这是无师自通呐! 大家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了:“买啥?” 陈默老实地说:“口红。” “哎呀!” “小陈,你这……” 大家一言难尽的样子,陈默看了有点慌,连忙问:“怎么了?送口红不行吗?” 可他还苦思冥想了那么久,他看媳妇喜欢打扮,所以才想出了送口红。 陆和平解释说:“不是不行,这口红,很多女人都喜欢,所以就抢手啊。供销大厦每天就放几十支出来,一放出来就卖光了。” 见陈默一脸失望,陆和平又说:“幸好你今天过来了,不然真要白跑一趟。我跟你说,他们营业员都有自己帮人留一两支的,我老婆跟那口红营业员熟,待会儿她过来的时候,我让她带你去找口红营业员。” 陈默的心情又雀跃了起来,连连道谢。 陆和平夫妻都是职工,也都是管理岗,工资不低,妻子王莲也很爱美,也已经休假了,懒得做饭,所以中午干脆都过来国营饭店这里吃。 女人都喜欢买买买,甭管有没有用,挑选和购买的那一刻,本身就是享受。王莲来到后,得知陈默的情况,还听到陈默请她给点意见,想再给媳妇多买点什么。 王莲摩拳擦掌:“小陈,你放心,听我说的买,保证你媳妇收到之后惊喜!” 陈默不懂,但是很期待,揣着刚赚来的三百块,跟着王莲往百货商店走。 * 当陈默被百货商店的化妆品迷花了眼的时候,董思思正在屋里画画。 豪门子弟们多多少少都有能拿得出手的才艺,而董思思也学了不少,最开始是被爸妈逼着学,后来随着慢慢长大,反倒成了静心的一种渠道。 从穿过来的第一天起,她就发现,原身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化,趋向于她原世界的身体。 比如说,原身之前做惯粗活,底子再好,皮肤也不会细嫩,但自从董思思穿过来的第一天起,皮肤就变好了。 她还在等待,猜测再过一段时间,也许身体的健康程度,也会慢慢好转。 董思思边画边想:她还能回去吗? 屋里很安静,外面也很安静,从今天开始,整个陈家村的人就集中到禾堂进行思想学习,陈继东夫妇作为陈默的头号剥削人,自然是站在挨批评的第一线的。 对门屋子没人,董思思也乐得清静。 只是,这个清净还没维持多久,就被打破了,因为方美娟母女带着殷二山,敲响了她的家门。 按照习俗,新婚夫妇应该在第三天回门,董思思之前出嫁嫁得轰轰烈烈,董家那边被她设局要了三百块,心里不知道将她骂了多少遍、诅咒了多少次,自然是不想看见她,巴不得她不回来。 三百块对于很多农村家庭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了,这笔钱到了董思思手里,董春玲原本的嫁妆一下子就紧巴巴了。 然而,就在昨天,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陈默那个大煞星,居然搭上一个团长,走上大运了! 团长亲自出面,陈默多有面子啊!一时间,之前所有说董思思嫁陈默是赌气、是脑子进水的人,一下子就改了口风,纷纷说她有福气。 昨天整个公社都因为陈默而开集会,中沙大队自然也要。 好在不用像下沙大队那样全员学习,但中沙大队长散会后还是找到了他们一家,因为陈默是他们的侄女婿,之前闹过矛盾的,要他们看着办。 又有人调侃方美娟说,现在你去抱董思思大腿还来得及,那可是你侄女呢,你侄女婿现在多风光!做了梅团长的恩人,梅团长能少得了给他谢礼吗? 于是,就有了今天方美娟趁着下沙大队学习的时候,带着女儿和准女婿过来。 “思思啊,思思,”方美娟在外面拍门,“我是你婶婶啊,开门呐!” 因为没分家,院子门是不关的,但是董思思和陈默这屋就很密实。 不仅门板是换了新的,门板上还仿照猫眼功能,做了个小窗口,在门上做了个可以打开的小口,这样不用打开门,只开小口,就能看到门外的是什么人,这也是陈默为了保证董思思一个人在家时的安全。 董思思慢慢地踱到门边,把小窗口打开。 呵,羊来了。 她不去找他们,他们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董思思懒洋洋地说:“叫什么?吵着我睡觉,我要是不高兴了,是要和我男人说的。我看你们就是歧视他,所以故意来气我是不是?昨天梅团长来主持公道的集会,你们是不是没去啊。” 方美娟母女、殷二山就站在外面,看到门板上只开了个小窗,这种新鲜事他们还是头一回看到,傻眼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呢,他们又听到董思思这话,哐哐一顶大帽子往头上扣,方美娟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马上扯出讨好的笑容:“哪里,咱们都是亲人,是一家人,婶婶怎么会这样对你呢?” 屋里的窗也加了防盗框,所以董思思非常安心地往一边走,坐回了窗台旁的藤椅上,继续画画。 外面三人马上挪到窗外,扒着窗口,努力跟董思思交流。 方美娟说:“思思啊,你姐姐快结婚了,咱就想,你之前出嫁的时候,不是还没办嫁女酒吗?你和春玲是姐妹,干脆就一起合办,把之前落下的那份给补了。” 董思思拿起画板,继续画画,头也不抬地说:“我娘早就不在了,就你也想给我办嫁女宴?就你这样的,也配跟她比?你这样的,也就只能生出董春玲这样的货色呀。” 方美娟脸上一阵狰狞,董春玲也被气得够呛,正想开口回怼,被殷二山警告地看了一眼。 殷二山看着董思思,温柔地说:“思思,之前是他们做得不对,但是他们已经认识到错误了,给他们一个机会,好吗?” 他看着木框玻璃后的少女,眼底一片着迷。 只是一段时间没见,思思怎么变漂亮了那么多? 那皮肤白嫩得像刚脱壳的鸡蛋,顾盼生辉,连刚才那一眼不屑的眼神,都是那么的好看…… 董思思嗤笑一声:“嘴皮子上下一动就叫做认识到错误?你们有没有诚意啊?你看看梅团长,这么大的人物,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带着钱和票子报答给陈默,这才叫诚意。” 说着,她又一脸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仿佛他们是不值一提的蝼蚁:“两手空空啥也没用,晦气。” 董春玲终于忍不住说:“钱都让你拿光了,我们哪有钱再买什么。” 要是还有钱,她才不想来这里!是她娘说,那团长肯定是给了很多钱报答陈默,来这里哄一下董思思,让董思思分他们点钱。 “哎呀,”董思思轻轻叹了一声,“你这说话的声音、语气、态度,我都不是很喜欢,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董春玲:“……” 方美娟剜了董春玲一眼,用嘴型朝自己女儿说:你别说话了! 董春玲恨恨地闭上了嘴,余光又看到殷二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董思思,心里就更恨了:这死狐狸精,见着二山哥就开始发骚,故意勾二山哥! 董思思想起陈默之前说,今天还要到山上收点柴,备好过年这几天的份。 她在屋里不喜欢穿厚衣服,所以陈默经常要给她烤火,用的柴火也就更多了。 董思思娇声娇气地唉了一声:“我可没这功夫听你们废话,待会儿我还要上山砍柴呢,好缺柴哦,如果有人能替我砍两把斤柴回来就好了。” 方美娟马上讨好地说:“我们替你砍。” 董春玲:“……” 二百斤,你烧得完吗?! “谢谢哦,”董思思终于大发慈悲地看了方美娟一眼,可此时方美娟在她眼里,俨然是一只老肥羊,“婶——婶——” 她根本什么都没答应,但方美娟显然以为只要砍了这两百斤柴,就万事有商量,于是拖着董春玲和殷二山往山上跑,砍柴去了。 * 等那三人走后,屋内又回复了安静。然而,不到半个小时,董思思又听到了那烦人的声音。 “思思。” 趁着跟方美娟母女分开找柴砍,殷二山偷偷溜了回来,再次出现在窗边,双手抓着窗框:“我已经在镇陶瓷厂买到了个工位,年后就能去上班。” 董思思头也不抬地说:“关我什么事。” 面对美人的冷淡,殷二山并没有因此而气馁,声音愈发温柔:“陈默那人凶神恶煞,对你肯定很不温柔吧?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和二山哥哥说。” 董思思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这就是普信男吗?太好笑了,她都要尬到脚下抠出一座迪士尼了,这人是怎么做到把这种话说出来的? 她起身正要拉上窗帘,紧接着殷二山又补充了一句:“我坐的是陶瓷厂的会计,工资很高的,思思有什么想要的吗?二山哥哥给你买。” 董思思的手已经快碰到窗帘了,动作一顿:“会计?” 她记得在原著中,殷二山就是从陶瓷厂开始起飞的,但进厂时的岗位不是会计,而是后勤员,进去之后,再从后勤员一步步往上爬。 难道是因为她之前把那三百块要了,导致殷二山错过了原来的岗位? 会计…… 董思思眯了眯眼,想起陈默对亲娘谢青枝的死一直耿耿于怀,而谢青枝就是那个陶瓷厂的会计。 会计贪钱挪用公款这种鬼话,忽悠不懂行的人也就算了,在她那个世界,多少公司内外两套账,挪用公款的十有八九是出纳和财务主管。 谢青枝有可能是背了锅。 之前董思思根本没想过要管陈默这些事。 一是她一开始的打算,本来就只是拿陈默当多功能工具人,厨师、保镖、船夫等一体。 二是这年代不比二十一世纪,没有监控,DNA库都还没建立,当年即使有证据,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那些人不傻,早就把大部分证据销毁了。 这年头一切都还不完善,贸贸然去查这些,搞不好会把她和陈默都搭进去。 殷二山如果做了陶瓷厂的会计,也就是说,能有机会查到当年的账本。 殷二山见她停住了,开始抓紧机会勾引:“是啊,会计,这岗位可厉害了,到时候整个厂子的账都是我管的。” 董思思无语了,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也就是因为这年代做会计不用什么资格证书。 她心想还是算了。 虽然这殷二山是原著男主,一路开挂升级,但原著作者本来就是个没脑子的,无脑爽文还真就是半点经不起推敲,作者连个斗智斗勇的情节都写不出来,所以笔下这个殷二山,也就是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本质就是个蠢货。 所以男主升级更多靠的就是外挂金大腿,也就是作者给安排各种机遇,让殷二山跟各种大佬相遇,然后凭着商业吹捧,把大佬哄爽了,事情也就办好了。 谢青枝的事情,可不在原著剧情中,所以,跟殷二山合作,一点都不靠谱,办事可不能找猪队友。 殷二山还在喋喋不休,董思思看了看手表,心里有点不高兴:陈默这家伙,不是说好很快回来么? 她也是跟他去过县里的,知道来回路上大概花多长时间,他明明只是去交趟龙虾,现在龙虾肯定很抢手,不存在说卖不出去的。 按照平时,一个小时之前就该回到这里来了。 要是他按时,就会赶在方美娟他们之前到,现在搞得要她一个人在这里,她连门都不能开——谁知道这几个神经病会不会对她动手呢? 哼,等他回来之后,要好好教训他才行。 就在董思思心中吐槽的时候,陈默终于如她所愿赶到回来了。 他一进院子,就看见殷二山站在窗口前,大步走了过去:“你来我家干什么?谁准你进来这里了?” 琥珀瞳仁的男人身高体健,眼神带着煞气,像是一匹被冒犯了领域而发怒的头狼,随时暴起展开战斗。 殷二山就是个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就靠着一张脸扒拉麦美娟母女,连出工都没怎么出力,他怀疑陈默一根手指就能摁死他,脸上浮起一阵惊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还没说话呢,屋子的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董思思从里面小碎步跑了出来,嘤嘤嘤地扑到陈默怀里:“讨厌,不是说好很快就回来了吗?” 她抬起脸看着陈默,哭得梨花带雨:“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他和方美娟董春玲一直站在外面,我好害怕的呜呜呜……” 殷二山:??? 陈默看着董思思的眼泪,手足无措,直接扔下手里的东西,手忙脚乱地拍着她的肩背:“对、对不起,思思,我回来晚了,你别害怕,有我在……” 他马上看向殷二山,如果目光能杀人,殷二山这一刻已经死无数遍了。 殷二山差点被吓尿,马上连滚带爬地走了。 在这一刻,陈默前所未有地觉得,有自己的房子实在是太重要了。 如果今天他和思思有自己的房子,屋子外有栅栏护围,其他人如果没有他们的允许,根本进不去大门一步。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把分家和盖房子的事情弄好! 董思思当然不是真的被吓哭的,只是想哭一哭,让陈默紧张,知道下次要准时回来。但陈默并不知道她这点小心机,在他眼里,他媳妇就是柔柔弱弱,容易受伤的。 他还在自责,不熟练但是又非常努力地哄着媳妇,董思思估摸着差不多了,于是渐渐收了声,两人这才一起进了屋里。 陈默已经把东西都捡了起来,身后还跟着吃得饱饱的鹅子们。 等董思思坐下后,他这才献宝似的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个包装过的小纸盒,红着脸推到董思思面前:“思思,你看看喜不喜欢。” 纸盒用的是礼物纸包装,董思思有点意外:“你回来晚了,是因为买这些?” 陈默点点头,仍是一脸自责:“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董思思咳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坏。 “没关系,”她清了清嗓子,“下次早点回来就好。” 陈默认真地点了点头。 董思思一个个盒子拆开,原来都是化妆品护肤品,猜想十有八九是那个陆经理给出的主意了。 她挑出一瓶正红指甲油,捏着瓶盖放到陈默手里,陈默不明所以,一脸问号地看着她。 她说:“指甲油啊,你买的时候,营业员总有给你介绍过吧。” “有的有的,”陈默连忙说,“这个是用里面的小刷子,刷在手指甲和脚趾甲上。” “所以啊,”董思思往后一靠,后背挨着椅背,抬起腿,把脚后跟搭在陈默膝盖上,丝绸睡裙随着她的动作往上堆,现出一大片雪色,“还不帮我涂。” 陈默被那片雪白晃花了眼,捏着那瓶小小的指甲油,僵在原地,脸色通红,一直蔓延到耳后和脖根,半晌后,强迫自己低下头。 然而,搭在他膝盖上的少女的脚,也是细皮白肉,脚背上皮肤嫩薄,他甚至能看到上面的血管。 他的手紧成一个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最后微微发抖地握上了那截精致的脚踝。 陈默也说不上为什么,感觉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半天拧不开那瓶小小的指甲油。 忽然,少女另一只脚的足尖轻轻抵在他心口前,不轻不重地、缓慢地画着圈。 “跳得好快啊。” 少女的声音又轻又软,跟昨晚醉酒时说的话一模一样,陈默脑里只听到轰的一声,浑身血液直往头顶冲,满脑子只有一个事情—— 思思记得昨晚的事情! 他慌乱地抬起头:“思思,我、我……” 董思思把腿收了回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她支起手肘,托着下巴,看着陈默说:“陈默,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一碰我就脸红,抱一下也受不了,涂个指甲油也涂不了,搞得我好像是你的过敏原一样。” 陈默磕磕巴巴地说:“没、不是……我只是……” 不是什么?只是什么? 连他自己也答不上来。 是的,他就是那样的,因为抱一下就会想到其他,想要更多,这样的心思,他又怎么能朝思思说出来呢? 然而,下一秒,腿上一重,董思思坐到了他身上,抬起他的下巴:“陈默,你要习惯我,昨晚的事情只准出现一次,以后不许再拿被子卷着我。” “你知道脱敏治疗吗?就是对过敏的人,慢慢增加接触过敏原,让过敏的人提高耐受性,久而久之就能减轻过敏的情况。” 董思思的指尖轻轻勾着他的下颌,黑亮的瞳仁里波光潋滟:“陈默,我给你做脱敏治疗,你说好不好呀?” 第18章 陈默浑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一动不敢动。 少女笑盈盈地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滑到他脑后。 她圈着他的脖子,斗篷随着她的动作向两边滑开, 堪堪勾着肩膀,露出里面的黑色睡裙, 修长的天鹅颈连着精致的锁骨,凹出两个漂亮的肩窝。 他的目光无处可放, 既被那双雾雾朦朦的双眼迷住,又清晰地看见丝绸下的起伏,浓墨叠着雪白,掩着他从未见过的神秘风景。 陈默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叫嚣着喊他扑上去, 一个反骂对面这是野狼才做的事情,可还没等吵出结果来,更要命的来了。 少女挺了挺脊背, 俯身过来,慢慢地凑近他,靠在了他身上。 软, 香, 温热, 陈默只觉得刚刚冲上头的血液,一下子开始疯狂乱窜,让他整个人都热燥起来,浑身滚烫,后背都出了一层汗。 董思思枕着他的肩膀, 像昨晚那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他的纽扣, 只是现在声音里带还着哭腔, 以及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委屈:“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讨厌我了?” 从小生长在勾心斗角的大家族里,董大小姐早就练成了吊打影后的演技,熟练掌握各种哭法,眼泪说来就来,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要心痛。 雪肤桃腮,人比花娇,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滚,滴在她手上,烫在男人心上。 男人整个人都慌乱了,从来没有这么恨自己如此嘴笨:“思思,我、我……” 然而,他还没说完,董思思就抹着眼泪往后退,脚尖点地借力,要从他身上下来,揉着眼睛抽抽噎噎地说:“我就知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走——啊!” 董思思正演得起劲,脚后跟还没踩到地呢,就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重重砸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上,膝盖也在椅子上磕了一下,疼得她差点假哭变真哭。 陈默的臂弯像两条铁钳子,将她紧紧锢在怀里,生怕她一个“走”字,出了这小小的屋子之后,从此不再回头,只留他一个人,又重新回到以前那孤苦的日子里。 他知道自己贪心了,以前什么苦没吃过,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不也一样过来了吗?不也从没奢望过什么吗? 可那时他还没遇见思思,不知道原来日子还能有其他过法。如果他一直在黑暗里,他不会渴求光明,可他已经见过光了,从心底里就恐惧回到从前的黑暗。 “不是的,思思!”陈默的力气很大,大得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声音都有些发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讨厌你,我、我……”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一句喜欢在心底里打转,他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他配不上她,他知道,她也知道,这早在她救他后,他们再一次见面时,两人之间早就清楚明白的事。 她跟他结婚领证,只是为了有人能在她需要动手术时,可以作为家属签字。 她给他的已经足够多,可他却还贪心地想要更多。 这边陈默头脑里正狂风暴雨雷鸣电闪,另一边的董思思却差点被他勒得吐血。 什么叫做搬起砖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董思思装不下去了,一边抽着气,一边又气又急地去捶陈默胸口:“陈默,你给我松手,好疼!” 陈默听到她喊疼,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嗡”地一声,一下子就全都被吓没影了。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马上松开了手,无措地定在空中:“对、对不起,思思,我不是故意的,疼吗?” “废话!”董思思这回是真疼得眼里都冒出来了,生气地说,“当然疼啊!” 她抬起被磕到的膝盖,指着上面一片红痕:“你看!” 本来其实也就撞了一下,刚才磕到的那刻确实很疼,现在痛感是慢慢递减了,但她的皮肤本来就白,还细嫩,这样浅红一片,在皮肤上面就非常明显。 陈默一脸心疼,语无伦次地道着歉,满脸都是后悔,抬着手,想碰又不敢碰,恨不得疼痛能转移,把她这些伤全转到他身上。 她又揉了揉后腰,瞪着他,没好气地说:“腰都要被你掐断了!” 说着她又发泄般地捶了陈默一下,可刚才情急之下没办法,这会儿再打他,痛的反而是她自己的手。 这是她自己先动的手,本来是不占理的,但疼得厉害了也就顾不上这些,捂着自己的手倒抽一口冷气,正准备骂人呢,男人却慌慌张张地捧着她的手,眼眶发红地吹了吹。 董思思:??? 话都要到嘴边了,董思思看着眼眶发红的陈默,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 只见男人低着头,想看她,又不敢,身高体壮的大男人微微弓着背,捧着她的手,像一只被遗弃的大狗。 董思思心里的火气,就像准备炸开的爆竹,突然碰上了下雨,火气顿时就没了,只剩下丝丝缕缕白烟。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个时空这种时候,她突然想到了小时候,那个烙印在她脑海中的场景,有人冲她狰狞大笑,然后歇斯底里地喊—— 董思思,要不是你顶着董家大小姐的身份,你以为有几个人会让着你讨好你? 那时她不懂,只知道委屈和害怕。后来她长大了,就懂了,而且比谁都更懂,所以才把身份牢牢抓在手里,同时还学了一身的本事,让她即使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也能伪装出让陌生人喜欢的形象。 优雅,得体,八面玲珑,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谁会不喜欢呢?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伪装下面,她有着怎样恶劣的一面。 也正是因为这样,落到这个时空,她既不想二十四小时伪装自己,又不想花精力去为温饱发愁,所以她才看中了陈默。 驭下之道,她一直都玩得得心应手,以往那些所谓的常春藤精英,都被她收得服服帖帖,更何况是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男人? 也许是因为这个时空没有人知道她是董氏大小姐,她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行为举止会对董氏造成什么影响,也许单纯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听话服帖,激活了她所有的劣根性,让她做了这样的恶作剧。 她从不亏待自己人,跟过她的下属,只要对她忠心对她有用,物质奖励和精神鼓励,她哪样没给到位? 可为什么到了陈默,她就这样了呢? 以前她不缺钱,用钱就能买到的忠心和业务能力,她都能不亏待对方。可在这里,她起步就是什么也没有,只能通过陈默再得到其他东西,为什么她却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自己的劣根性? 陈默觉得他只有她,可她何尝又不是只有他呢? 在董家村时,那些围着她打转的男人们,不过是看上她的脸,谁心里想的不是要一个晚上让他们快活、白天操持家务赚工分补贴家用的女工呢? 只有陈默,跟那些男人们不一样。 他是傻,但他很努力,而且不笨,能记住她的每一句话,只是因为从前没有人教他,底子太差,所以暂时达不到她的标准。 暂时。董思思在心底慢慢地念了念这两个字。 陈默本来以为董思思会发脾气,心里又忐忑又煎熬,半天没听到她的声音,终于鼓起勇气,偷偷抬起眼去瞄她,却对上了她的目光。 少女那微微蹙着的眉心,一下子就刺痛了他的双眼,他目光一颤,正要垂下眼睛,下巴却被抬了起来。 “只是这样你就受不住了,这么敏感的吗?陈默,”董思思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这样就控制不住自己了?要是让你上了我的床,给你这样那样,你力气这么大,一紧张一兴奋,下手没轻没重,是不是要弄死我,嗯?” 陈默:“……” 男人原本惨兮兮的、近乎灰败的样子,一下子就满脸通红,原本暗淡的眼神被这大胆又直白的话重新点燃,亮得吓人。 她说什么?她刚才是不是说了准他……不,是以后准他,和她一起…… 从地狱到天堂,从绝望到希望,又像是从寒冷的冬天,来到了温暖的春天! 陈默心里很激动,嘴巴却一如既往的笨,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想说什么,但他就是再笨再蠢,本能地知道不能当哑巴:“思思……思思,我、我不会那样的……” “‘你不是那样的’,”董思思戳了戳他心口,又说,“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试试’,嗯?你想得美!” 陈默这可是真冤枉了,刚才的高兴和期待只是一瞬间,瞬间过后,现在他自己心里都乱成一团,只想着要怎么把媳妇哄高兴,哪里还敢想别的? 他真的怕她误会,连忙说:“不是的不是的,我刚才弄疼你了,是我错了,我只知道使蛮力,我会改的,思思……” 想到刚才董思思的话,陈默也被说得一阵羞愧,自己心底里确实幻想着、期待着那些事,却从来没想过,哪怕思思愿意,自己一身蛮力,肯定会弄伤思思的。 他竟然只想着自己,他怎么能这样?他真的太坏了! 董思思嗯哼一声,问:“改?怎么改呀?” 陈默看着她,磕磕巴巴地说:“思思,你帮、帮帮我。” 董思思慢吞吞地问:“怎么帮?” 男人红着耳根,说:“脱敏,脱敏治疗……” 少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说话,他像是受到鼓励一样,重新拿起那瓶小小的指甲油,拧开盖子,又一点一点地去够她的手。 他一边动,一边偷偷地看董思思,见她脸上没有任何不高兴,这才又加快了速度,粗糙的指腹一下子勾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说:“我替你涂指甲油。” 董思思这才终于开口了:“知道怎么涂嘛?要是涂得不均匀,我可饶不了你。” 当初王莲帮陈默挑礼物的时候,推荐了指甲油。 在买指甲油的时候,百货商店的指甲油专柜,刚好来了新款式,王莲看了很喜欢,当即二话不说就拿下了,还马上试了一下,陈默就在旁边好奇地看着,刚好就学到了怎么用,这会儿派得上用场。 他在脑力上不够自信,但手工活上却很有信心,当即认认真真地、自信满满地点头:“会的,我会!思思,你交给我,要是我涂得不好,随你怎么罚我。” 董思思也就随口一说,见他这么认真,也忍不住笑了,调整了一下姿势,背对着他,坐入他怀里,重新靠在他身上,头枕在他肩头,把他当成一张人形靠椅了:“那就看你表现。” 陈默的心脏经过刚才一番上天下地的神奇体验,现在是没有半点歪念了的,全身心的目标都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给媳妇好好地涂指甲油! 他的手臂虚虚地环在董思思两侧,像一个半圆,一边轻轻托着她的手,捏着那白嫩的指尖,一边拿着小刷子,沾一下甲油,均匀地刷在甲面上。 他平日做惯了木工,细节处理到位,如果手不稳,是做不到的,因此,换成刷指甲油,一沾一刷一气呵成,又快又稳,比专业的美甲师还要快,效果却不比她们差。 董思思是爱美的,看到这样,也非常满意,眼角眉梢都是肉眼可见的高兴,陈默余光也瞄到了,心里也跟着雀跃起来。 她身上的香气仍是随着他的呼吸,沁入陈默的肺腑,柔软的身段,依然贴着他,他仍是紧张的,但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患得患失,也隐隐约约明白自己之前到底问题在哪里。 她要他习惯她,这样他才不会激动的时候不小心伤了她。 轻的,就像昨晚那样,不敢给她脱外衣,闷出一身汗,实际上这样也很容易生病,如果他习惯了她,昨晚就应该会很自然地照顾她。 重的,就像刚才那样,直接弄疼了她。 陈默给董思思涂完手指甲之后,放下小刷子,环住她的肩膀,俯身托起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放回了对面的椅子上。 董思思有点意外,刚一抬头,陈默就已经退了回去,然后捏起她的脚踝,接着给她刷趾甲了。 她轻轻勾起了嘴角,心想,这家伙也不是那么笨嘛,这不还是挺上道的吗? 等陈默一丝不苟地完成了任务之后,他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自家媳妇,问:“思思,我涂得还可以吗?” 董思思点了点头,由衷地夸赞:“涂得很好。” “那……”陈默咳了一声,试探着问,“那我以后都给你涂,可以吗?” 董思思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刚刚涂完甲油的足尖踩在他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他的腿:“那如果村里其他男人知道你这样做了,你怕不怕他们笑你呀,他们可能会笑你给女人涂甲油,一点儿都不像男人喔?” 陈默拧了拧眉,有点不解,但是又毫不犹豫地说:“他们笑他们的,我还觉得他们整天欺负自家媳妇算什么男人。” 董思思很满意,不愧是她亲自捡的男人,思想端正,态度诚恳。 给媳妇涂完甲油之后,陈默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上山砍柴去了,却被媳妇拉住了衣袖—— “陈默,今天你不用去砍柴了。” 看着一脸不解的陈默,董思思神秘地笑了笑:“咱们的羊会送过来两百斤。” * 就在同一时间,方美娟母女正在山上吭哧吭哧地砍柴。 董家家里的柴火,在董春玲小时候,是她爹娘砍,等她那短命的伯父伯娘一死,就是董思思砍,她只用上工赚一点工分就可以了。 所以,她董春玲哪里干过这种粗活?拿着斧子没多久,手就已经又酸又疼! 她刚一放慢速度,方美娟就扯着嗓子喊:“阿玲,你干啥呢?抓紧啊!董思思不是说了吗,那陈默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们过来这一趟,是为了给董思思砍柴吗?肯定不是啊,是为了跟陈默那便宜侄女婿搭上话,讨点好处! 董思思那贱胚子小气鬼,心眼小得很,记仇呢,傻子都知道这就是故意糟践她们母女,但这点小事情,跟能搭上陈默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董春玲抱怨道:“妈,干嘛非要去求她,二山哥过完年就是职工了,他那么聪明,一定能在陶瓷厂混得好好的!到时候就轮到那小贱人羡慕咱们了!” “那还不知道要多久!”方美娟瞪了她一眼,“董思思那臭丫头骗了咱家三百块,现在家里紧巴巴的,让人看笑话!现在陈默走了狗屎运,要是能沾点钱,咱们也就能宽松点了。” “你看董思思那小贱人的样子,”董春玲仍是不乐意,“她分明就是耍我们的,费这功夫干嘛!” 她本来就不想去的。去干嘛呢?看董思思得意的嘴脸吗?樵那小贱人刚才小人得志的样子,她恨不得上去甩两巴掌! 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小贱人穿的是桑蚕丝,屋里竟然还烤了两个火盆!陈默那傻小子,没见过世面的的臭男人,没见过女人似的,碰着个贱货就当个宝! 呵,董思思对陈默颐指气使,整个公社谁不知道? 就陈默那还被米的七荤八素的样子,指不定是那小贱人晚上怎么伺候他的呢,被子里一躺腿一分的事情,就白眼狼那大块头,小贱人也不怕被他玩死! 说白了,不就是拿皮肉换来的好日子,下贱! 等着瞧吧,那小贱人总有人老珠黄的时候,甚至都不用等到那时候了,过个几年,她就不信陈默不腻。 哼,所以说,做女人还是得像她董春玲这样的,能赚工分会做家务,多少能帮衬着家里,不然男人娶你回来干啥?要是真的只为干,干不动的时候是不是就能把你一脚踹开了? 董春玲这时又想起,殷二山刚才看董思思时的痴迷目光,恨恨地拿起斧子,想象着面前那丛树枝是董思思那张脸,抡起斧子就用力地砍在树上—— 我砍死你这不要脸的狐狸精! 董春玲这么想着的时候,斧子的斧头忽然飞出来了,刚好砸在了方美娟脑袋上! “啊——” 一声惨叫响彻了山林,方美娟捂着脑袋倒下了,董春玲也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自家亲娘这惨状,吓得斧柄一扔,马上冲了过去:“妈!” 要说中沙大队跟下沙大队的距离也不短,她们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连嫁女饼都不舍得带过来,自然也不可能随身带着斧头。 可她们也不愿意再回去家里拿斧子,刚才在陈默家的时候,看见对面他伯父那屋外面就放着锄头斧子,于是两人就拿了斧子,又去别家那儿顺了一把,打算在陈家村的人学习回来之前还回去,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她们用过。 但她们没想到,陈默他伯父的斧子居然是坏的! 不过,方美娟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她刚才看到个不明物体飞过来,以为就是个干瘪果子,稍稍躲了一下,这才没正正砸中天灵盖,而且也不是锋面那头落头上,而是另一边的钝面,堪堪捡回一条命。 她被砸中头侧,头破血流,一直流到脸上,董春玲尖叫一声,白眼一翻,居然直接被吓晕过去了! 方美娟摸了满手血,本来就觉得头疼恶心,站都站不起来,还指望女儿扶自己下山看大夫去,结果女儿自己先昏死过去了,她真是差点被自己女儿也气晕! 方美娟心里这个气呀,自从林燕君死了之后,她就把女儿当小姐养,故意把董思思当丫鬟使,就是为了出口恶气——当年不是说林燕君是金贵小姐,就是落难了也碰到个好男人,天生小姐命么?她就糟践董思思,看看这林家的贱种还有没有这小姐命! 结果现在,邪门,真是邪门!死了一个林燕君,又来个董思思和陈默,她方美娟怎么就那么命苦啊!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好女婿终于回来了! 方美娟的一只眼睛都快被血糊住了,隐约还看到殷二山身后跟了董国柱,心想真是老天爷关照,好女婿居然还刚好带了她男人过来,这下她可算有救了。 “国柱,二山,快,背我下山看大夫去……” 殷二山最开始是跟着方美娟母女一起上山的,后来想董思思想得心痒,又借口说找去隔壁村找个人过来帮忙一起砍柴,这才得了下山的机会。 从陈默家逃出来之后,他还真是去隔壁村问了,因为他根本不想砍柴——笑话,他一个会计,砍什么柴?而且他下乡到董家村的时候,就被方美娟看上了,时时有她关照,他只需要在她跟前表现出关心董春玲就行了,重活哪里轮得到他? 但他走了一圈,隔壁几乎整个村子也去了禾堂学习,剩下的都是跟陈默熟的,不但不愿意帮他,还骂他是个吃软饭的,让他赶紧滚。 殷二山撂下一句“老子是文化人不跟你们骂粗口”,灰溜溜地去下沙大队的公社,租了一下公社的自行车,特意回到中沙大队,把董国柱喊过来帮忙了,要不然二百斤柴,得砍刀什么猴年马月? 可他和董国柱都没想到,刚来到就看到这么个刺激的场面! 殷二山对方美娟这人,是打心底里看不起的:粗鄙,肥胖,市侩,嗓门大,尤其是他的会计岗位,原本说好了是她替他出钱,竟然因为他多看了思思两眼,就不出了,让她朝她那些个亲戚借! 他看着方美娟,心想刚才那斧子怎么就劈岔了呢?要是把这恶婆娘劈死就好了,这样他也不用娶董春玲了。 董国柱小跑着走过去,扶起方美娟,又看到女儿躺在一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好殷二山说:“阿山,你跟阿玲继续砍柴,完事儿了送到陈默家!我先背你娟婶儿下山。” 殷二山:??? 开玩笑,他叫董国柱过来,就是不想砍柴。再说了,砍二百斤的柴再背下去,怎么都比只背方美娟累很多吧? 于是,殷二山连忙说:“叔,还是我背娟婶吧,我跟赤脚大夫学过点医理,待会儿我还能跟大夫说得清楚些呢!” 方美娟怕死,听到他这么说,马上就拍板决定了:“那就二山背!” 于是,殷二山就这样背着方美娟往山下走,一路上方美娟还喋喋不休叫骂不停,她几天才洗一次澡,平时就每天早上用水过一下口,从来没用过牙膏刷牙,平时殷二山离她没那么近,还能忍一下,这会儿几乎是被脸贴脸近距离输出,他被熏得直接干呕。 方美娟捂着脑袋,说:“二山,你咋还不舒服起来了,这身子是不是不太行呐?我跟你说,将来你可是要生儿子的,咱董家还得指望你和阿玲续灯火哩!” 不错,方美娟之所以在他身上投那么多钱,就是因为他答应,将来第一个儿子姓陈,圆了方美娟生不出儿子不能给董家传宗接代的缺憾。 殷二山忍着将她扔下去的冲动,说:“娟婶,你省着点儿力气,别说话了,不然容易脑子里面出血,要人命的!” 方美娟立马瞪了他一眼:“不早说!” 说着,马上把嘴闭得死死的了。 等殷二山把她背到山下,再背去卫生站,他差点就累死当场。 按说这该去县医院检查检查有没有脑震荡的,但这年代大多数人还没这个意识,包扎了外伤就完事了。 方美娟还不忘骂骂咧咧:“待会儿老娘就去找梁晓敏那臭娘们儿讨说法,天杀的,要不是她家的破斧子,老娘会这样吗?” 殷二山想想那画面就很绝,委婉劝道:“娟婶,可这是你们先拿人家的斧子,人家也没说借你们……” 说白了这不就是偷吗?偷了不好使,还回来主人家告状? 这么野蛮,思思要是看到了,会怎么想他呢?说不定会觉得也跟这娘俩一样不讲道理! 方美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又胳膊肘往外拐了是不是?别忘了你那职工岗位,花的还是老娘娘家的钱!” 殷二山一噎,讪讪地闭上了嘴:行吧,待会儿他就找个理由溜开,这婆娘自己想丢脸就自己去,他可不奉陪! * 直到将近傍晚,董国柱父女才终于各自背着一大捆柴,回到了陈家的院子。 陈默是个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还有点强迫症,柴房里的柴还没用完,他看见三分之一的空缺,就总想去添,要不是董思思阻止他,他早就不管董家送不送过来,直接自己上山去砍了。 这会儿董国柱父女刚进来,董春玲正准备卸货,陈默就走过来,指着拆房说:“放那儿就行,你们也太慢了。” 董春玲本来就长得矮,背柴不容易,这会儿看到陈默人高马大的,这点距离居然都不肯自己动手,气得跳起来大骂:“陈默你还是个男人吗?要女人干这重活,这么点距离你不自己拿?” 陈默脸色冷漠地看着她跳脚:“是你们自己死皮赖脸非要送上门的。” 董春玲气得肺都快炸了,董国柱连忙将她拉到后面,自己朝陈默露出讨好的笑容,说:“搬搬搬,那必须是咱搬过去的!” 都到这儿了,可不能白干了,这点距离算啥?阿玲这孩子真是给他婆娘惯坏的! 董国柱把柴搬到拆房,又连忙回到陈默跟前,搓着手说:“侄女婿啊,这柴咱们就给送过来了,你看,咱们今天为了给你和思思干活,都没去城里做买卖了,没赚着钱呐!听说梅团长给了你不少谢礼,咱也不贪心,给两三件给咱们,就当是今天的辛苦费了,成不?” 陈默:“不成。” 董国柱傻眼了,这跟他婆娘说的不一样啊,不是说砍了柴就给钱?他连忙说:“不是,思思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可什么也没说。” 董思思施施然地从屋里走了出来,走到陈默身边。 “我呀,只是说了一句,‘好缺柴哦,如果有人能替我砍两把斤柴回来就好了’,婶婶就说帮我家砍柴,那我能怎么办?我只能谢谢她呀。” 董思思看着一脸恶毒的董春玲,冲她甜甜地笑了一下:“姐姐当时也在的,都听见了吧,我原话就是那么说的。” 董春玲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但真到这个时候,看着董思思,仍是止不住的生气:“董思思,那就是故意的!” “啊,”董思思毫不忌讳地点了点头,挽着陈默的手臂,笑眯眯地说,“是呀,不服气吗?你来打我呀?” 要不是这奇葩一家还想着占她便宜,又怎么会有今天这个事呢? 陈默一听到媳妇这话,又看到董春玲这眼神,他不喜欢这女的看他媳妇的眼神,于是挺了挺胸口,往前踏了半步。 董春玲果然被吓到得退了一步:“你、你干嘛!陈默,你敢打女人?!” 陈默说:“你要是敢碰思思一下,我就一百倍还给殷二山。” 哇,老实人居然也会放狠话?董思思抬起头,震惊地看了陈默一眼,陈默只点点头,一脸安抚地朝她说:“别怕,有我在。” 董思思咳了一声,应了一声“好”。 殷二山可以说是董春玲的死穴了,一听到这话,立马瞪着陈默:“你、你……” 陈默又说:“我什么也不会给你们的,刚才那些柴,你们要是不愿送,那就自己搬回去中沙大队,也就十几里路而已。” 董国柱:“……” 董春玲:“……” 十几里路!而已! 这陈默以为人人都像他这样有牛力气吗?! 董思思又补了一刀:“你也别想着直接现卖给下沙大队这里的人,我就看有谁敢收的,我就记下名字。” 这可算是赤赤的威胁了,但即使不用她说,董国柱也知道不会有人收,因为下午殷二山就是找不到愿意帮他们的,所以才骑车回中沙大队喊他。 现在谁不知道,董思思跟自己叔婶家不亲,而董思思又是陈默的心肝宝贝呢? 董国柱指着董思思,颤声说:“你这么对自己叔叔婶婶,会遭报应的……” “谁是你侄女呀,别乱认亲戚,”董思思懒懒地说,“董国柱,你原来姓董吗?不过是个寡妇带的拖油瓶,你娘嫁给了我爷爷,我爹可没亏待你,但你却不做个人。” 她哼了一声,说:“我告诉你,董国柱,你们现在住的屋子,是我好心让你一家住的,只是因为缺人看房子,有得让你们住就不错了,还做梦问陈默要钱,没睡醒吧。” 董国柱被气傻了,而这个时候,方美娟包扎完,也从卫生站回来,陈家村的思想学习也刚好结束,双方直接在陈家门口碰了个正着。 方美娟的纱布上还渗着血呢,这大过年的,见血可不吉利,梁晓敏当即就呸呸呸几声,冲她大喊:“哎别别别,你可别进来,晦气!” 方美娟就是回来朝梁晓敏讨医药费的,想到自己头上的伤,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才晦气!你家斧子跟你一样晦气!” 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吵了起来,大家学了一天的习,正闷着呢,突然看到两个婆娘对骂,都围观起来,从她们的话中知道了前因后果,也跟着讨论起是谁对谁错,该不该赔医药费。 方美娟和梁晓敏吵着吵着还打起来了,两人各自的男人一看,自家婆娘在自己跟前被打了,丢脸呐,于是要替婆娘出口气,两个中年男人也加入了战局,一时间成了四人混战,最后有人喊了陈家村队长过来处理,这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在这个时候,陈默和董思思早就已经回到自己屋子里,锁上门,开始了两个人的烛光晚餐。 * 第二天是年三十,陈默一早起来之后,就再次化身田螺小伙,轻手轻脚地忙里忙外。 等到差不多八点的时候,董思思这才慢悠悠地自然醒。陈默刚给自留地的菜浇完水,进屋看到媳妇醒了,连忙伺候她洗漱。 董思思坐在床边刚擦完脸,陈默心里打鼓,接过手帕放到一边,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董思思:??? 他干嘛? 这还不止,陈默抱着她走到桌边,自己坐在凳子上,让她坐在自己身上,红着耳根却强行一脸淡定地打开桌上的保温盒,把早餐一样样摆出来。 在陈默舀了一勺粥要喂她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陈默,你在干嘛?” 陈默一脸羞赧:“脱、脱敏治疗。” 董思思:“……” 她总算反应过来了,扶着额头忍不住笑了笑,又问:“嗯,那……那你觉得一天治疗几次合适?” 第19章 一天几次合适? 陈默没想到, 媳妇竟然是让他自己选,这不就是跟老鼠掉进米缸里一样吗……呸呸呸,他才不是老鼠! 总之, 惊喜来得好突然,他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那股高兴劲掩都掩不住。 董思思靠在他身上,稍稍一抬头, 就能看到这傻男人翘起的嘴角,她相信,如果陈默真的有一根尾巴,这会儿肯定已经欢快地摇起来了。 陈默其实还是很不习惯,他仍是很紧张兴奋, 即使他和思思已经住在同一个屋子里一阵子了,但每次看到她,尤其是看到她穿睡衣的模样, 他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而现在,他更是将她抱在怀里,香香软软的, 还对着他笑, 天知道他只顾着看她, 根本腾不出脑子去想其他事情了。 陈默晕乎乎地想,这么看来,他确实是很需要这个脱敏治疗的。 他看着董思思眼里的笑意,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了滚,耳边仿佛听到了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我……”陈默咽了咽口水, 鼓起勇气, 握着董思思的手, 放到自己心口,一脸耿直地说,“我觉得它跳得很快。” 掌心里少女的手很小,还很软,连指骨都是纤细的,陈默裹着它,甚至都不敢用力,只松松地握着,生怕一不小心力气大了,就会弄疼自己媳妇。 他深深地看进那双乌亮的瞳仁里,几乎要溺死在那粼粼波光中。 他脑里已经快转不动了,但好在他提前想好了要说的话,今天特意早起,偷偷在菜地旁练习了无数遍,才有了现在的话。 “所、所以……”陈默看见那双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一下子就磕磕巴巴了,但还是坚定地把话说完,“所以需要更多的治疗,你……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抱你去。” 董思思忍不住笑出了声,心想,该说这呆瓜突然变聪明了好,还是说这是男人在这方面无师自通好? 她可没忘记陈默之前紧张的时候,根本就是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哪怕是强行硬说,也是说得语无伦次一团乱。 今天虽然还是有点磕巴,可逻辑清晰,有理有据——这会儿她的手还被他握着放在心口上呢! 多么理直气壮,理由充分,完全没法反驳。 男人的心跳确实很快,董思思凭感觉估算了一下,这心率怎么也有一百三四了,这么跳下去,她都要捏一把汗了。 紧张成这样,居然还能说出这么一番技巧满满的话来,董思思不用多想,就猜到陈默十有八九是提前准备过的。 为了这“脱敏治疗”,这男人也算是拼了…… 董大小姐一向是要奖罚分明的,为了鼓励男人继续动脑子变聪明,她决定满足他的要求,但她玩心又起来了,想要逗一逗他。 她装出一副纠结的模样:“可是——” 这个转折的语气,陈默果然屏住了呼吸,更加紧张地看着她,她手掌下的心跳更加快了:“可是你这样不会累吗?” “不会!”陈默先是一愣,随后马上回答,一脸热切地说,“不累,我一点儿都不累!真的!” 他原本以为媳妇是要拒绝他的,没想到媳妇原来是担心他累着了。 媳妇真的好关心他! 陈默脸上发烫,心里又高兴又甜蜜,恨不得直接将人抱起来转圈圈。 董思思怕他这心脏再加速,于是点了点头,说:“那可以啊。” 她随口又说了一句:“反正你暖得跟个火炉似的。” 这也是她喜欢靠在陈默身上的原因,这时空别说制暖空调这种电器了,农村根本就是连电力都还没普及,用得最多的电器也就是手电筒。 华国南北方生活差异大,北方有炕床,南方却不用这个。南方普通家庭为了过冬,会提前砍柴,不到冷得不行的时候,连火盆都不烤的,也就只有陈默,会舍得一次性同时烤两个火盆。 然而,即使是这样,习惯了室内恒温的董思思,脚边是暖了,但上半身仍是凉。 要是在陈默怀里可就不一样了,暖和。 可她不知道的是,陈默因为这句话,原本已经开窍了的脑瓜,在这一刻,各种小心思就不受控制地、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比如说—— “嗯,思思的手确实有点凉,我给思思暖一下。” 说完这句话,陈默那从刚才就和自家媳妇握着的手,就有理由不松开了。 董思思显然也十分意外,这可就不是什么提前准备了,而是临时发挥了。她睁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陈默一样,心想:这男人进步有点快啊。 男人耳根脖子都红了,脸上仍是一副正直老实的模样,但显然业务还不熟练,小心思明晃晃摆在眼里,都不懂得要技巧性地掩饰一下。 他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不知道董思思在这方面说得上是大师级别了,他那点小心思一眼就被她看了个穿。 董思思甚至都有点好奇了:这呆瓜开窍之后,究竟能进化到什么程度呢?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任他握着自己的手,指尖甚至在他掌心轻轻勾了勾,认同地点了点头,脸上却是单纯无辜的表情,仿佛作乱的手指并不是故意的:“嗯,你的手真的好暖。” 陈默脸上果然闪过一丝惭愧,觉得自己是钻了个小空子,思思那么相信他,帮助他脱敏,身体不好想借他暖一下,他却趁机摸她的小手! 可是,思思的手真的好软好滑…… 而且,思思也真的好香…… 陈默还在挣扎呢,董思思忽然拢了拢斗篷,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今天是不是比昨天冷了呀?好冷噢。” 他自己都还没先细细分析、然后想清楚、再做决定,自己的手臂就像是有自己的主意一样,马上微微收拢了一点,几乎是将人揽在怀里,脸侧几乎都要碰到董思思的耳边。 陈默:“……” 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 这下,陈默离董思思又更近了一些,少女那柔顺的黑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他的鼻尖,还很香,勾得他鼻子痒痒的,连带着心头都好像被绒毛扫过一样,却又没法抓得到。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少女回眸看着他,花瓣般的双唇几乎要碰到他下颌。她微微歪着头,眼里有疑惑,黑白分明的眼睛更加显得天真无邪,纤长的睫毛像一对收起翅膀的黑蝴蝶。 也不知道怎的,陈默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当初第一次上山打猎时,在山里看到的那头幼鹿,睁着一对湿漉漉的眼睛,好奇地靠近他,对他毫无防备,察觉不到半点危险。 他没有伤害那头幼鹿,现在也努力地学会控制自己,可他现在就是很心虚,他知道自己在趁机亲近思思,也知道这样是不应该的,他应该好好投入学习。 最可怕的是,他竟然半点都不想改,并且脑子不受控制地钻更多的空子,在想还有哪些情形,可以让他多做点脱敏治疗。 他错了,但他不改,并且想要更多。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陈默甚至超常发挥,脑子转得史无前例地快,迎着少女好奇的目光,强装镇定地问:“现在暖点了吗?” 董思思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里简直叹为观止了,觉得这男人现在是半点不傻了——这不是挺聪明的吗?甩多少钢铁直男九条街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点头:“是暖点了。” 媳妇没发现他的小心机!陈默努力压着自己往上翘的嘴角,内心早就已经欢呼起来了。他飞快地搅了搅小米粥,重新舀了一口喂到董思思唇边。 早餐过后,陈默将董思思放到藤椅上,一脸不舍又惋惜,要不是董思思知道他只是出去遛一圈狮头鹅,不知情还以为他要出远门,没一年半载回不来的那种呢。 董思思推了推他,哭笑不得地说:“快点去,快去才能快回,今天三姨好像准备做很多菜,你早点回来帮忙。” 今天是大年三十,兰志凌夫妇也终于检查完所以电线了,今天一家子都在,让陈默夫妇也过去。 今年对于董思思和陈默都是特殊的一年,董思思摘掉地主帽子,陈默结婚后支棱起来,还遇到了贵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兰志凌和陈翠香都感慨万千,更卯足劲要过个好年,给这对小夫妻辞旧迎新。 董思思待会儿还要好好打扮一番呢,等陈默回来,就跟他一起过去兰家。 陈默点点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屋。 昨天董国柱和方美娟一家过来闹了这么一出,最后有人去请队长,但最近下沙大队为了陈默全员学习,这事发地点就在陈默家,队长肯定也要往上报的。 下沙大队长得知之后,觉得董家这几个货这不是坑他下沙大队吗?本来下沙大队就够惨了的,中沙的人居然还来搞事情,于是大晚上的大队长跑回队委,一个电话打到中沙那边,跟中沙大队长沟通这件事。 陈默虽然是下沙大队的,但之前梅团长可是督促了整个公社解决歧视陈默的这件事,可以说是事关全公社了,各个大队都得积极配合。 中沙大队长知道后也不含糊,连夜带上书记感到董家,等董国柱夫妇几个一回来,就劈头盖脸训了他们一顿,让他们留在村里接受思想教育。 所以,今天董思思不用再担心那便宜叔婶来骚扰她了。 * 最近这两天,陈默都带着狮头鹅们去滩涂觅食,吃小鱼小虾肯定比只吃草长得快。 他甚至会带着它们去不同的滩涂,让它们吃得饱饱的,希望它们赶紧长大,能替他看家,不然每次出门,他总不放心媳妇一个人在家。 家禽的粪便是很好的肥料,陈默每次遛完鹅之后,都会把它们关到一起,方便收集粪便,然后留着下一次给自留地的菜施肥用。 他走到鹅圈外面,先把鹅拎出来,然后一手木桶,一手铲子,开始收集鹅粪。然而,没两下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健康的鸭鹅粪便是没有恶臭味的,吃草多的偏绿色,吃肉多的偏白色,只见一坨灰灰白白里面,藏着一颗颗硬硬的金色小粒。 陈默用铲子挑出来,仔细看了又看,眼里渐渐出现不可置信的神色,拿着沾满鹅粪的铲子,直接冲进了屋子里。 “思思!思思!你看!” 董思思正在化妆,拿着粉扑去沾香粉,听见陈默的声音,还纳闷这男人不是去遛鹅了么,怎么还没出发? 她回头一看,就见陈默拿着个铲子朝她冲过来,那铲子她知道,是用来收鹅粪的。 董思思:“……” 她差点从梳妆凳上跳起来,朝陈默喊道:“站住站住,你先别动!” 陈默太兴奋了,差点没刹住,往前冲了几步,总算停在董思思前面两米,但还是伸着手,想要把铲子递给董思思看:“思思,你快看,这好像是金子!” 董思思:??? “金子?”董思思先是一愣,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想去确认一下,但是又嫌上面沾满了鹅粪,于是朝陈默说,“你先把它弄干净。” “啊,说得是,”陈默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刚才实在是太震惊太着急了,居然就这样拿着铲子给思思看,“我马上去!” 他先是用清水洗干净,然后找了个破了口的没用小锅,直接煮沸水后用烫煮,最后又用杀菌的草木灰水过一遍,这才又重新拿给了董思思。 没了灰灰白白颜色的干扰,董思思一摸一看,就能确定,这确实就是黄金。 陈默一脸期待地看着她,问:“怎么样,思思,是不是黄金?” 董思思点了点头:“是。” “太好了!思思,我们有做生意的本钱了!”陈默兴奋地说,“还有大半天时间,思思,要不我现在去一趟县银行,先把这金子换钱,这样咱们年后就可以直接去找李老板了。” 找李老板,然后开始做生意,赚大钱! 赚了打钱就给思思买金镯子! 这要是换做从前,她还是董大小姐的时候,她一定会嘲笑对方愚蠢。 但是,现在她面对的是陈默,她知道他并不笨,只是从小就在小地方,也没机会像她那样接受教育,所以什么都不懂。 董思思想了想,开始一步步慢慢引导:“这个待会儿再说。我先问你,你知道为什么鹅粪里会有金子吗?” 这个他知道!陈默兴奋地回答:“因为滩涂里有金沙,吃石子,它把金沙当石子吃了。” 也算是对了一半吧。董思思解释说:“鸭鹅吞石子,是为了帮助消化。它们吃了食物之后,这些沙子金子会在它们身体里摩擦,把食物碾碎,金子跟石子对于我们来说区别很大,但对它们来说,没什么差别,都是为了帮助消化的。” 原来是这样,陈默点点头,又崇拜地说:“思思,你懂得真多!” 他又补了一句:“我也记住了。” 董思思眉眼一弯,继续引导:“还记得我们之前算过的成本是多少吗?这点金子,可不够做生意的成本。” 陈默说:“我知道,所以我想着,先把这个卖了,然后我每天去昨天的那个滩涂放鹅,这样就能不停地捡金子了!” “可是,”董思思又问,“你去银行拿金子换钱的时候,是要解释来源的。如果你是银行的职工,听到养几只鹅就能捡到金子,你会怎么想?” 陈默顺着她的提问,迅速思考了起来: 没有人不爱钱的,如果一个人得知这么容易就捡到钱,这个人当然也要学起来。 而银行那边收到他的金子,银行内部的人肯定也就知道了,也想要转这个钱。可他们是职工,没有时间,所以他们会让亲属去弄。 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 陈默思考完毕,认真作答:“他们会让家里人也学我们,到时候就会有很多人跟我们抢淘滩涂的金沙,咱们能淘的金子就会减少。” 被董思思这样一提醒,陈默也找到了自己刚才一时冲动,想要马上去卖金子的不妥之处了,说:“所以,不能这么着急卖。” “答对了。”董思思毫不吝啬的夸奖,让男人既高兴又不好意思,她继续问,“那这里,除了得到金子之外,你还想我们能做点什么其他的东西吗?或者说,有什么需要考虑的。” 陈默又想了想,说:“我们要买更多的鹅。” 董思思等了等,见他没有其他补充,于是说:“嗯,答对了其中一点。” “现在这点金沙,还不够做生意的本钱,所以我们要继续淘金,直到存够足够多的金子。为了加快这个过程,我们要买更多的鹅,这样产出也就更快。” “等到我们把金子拿去银行,这里就会兴起一阵淘金热,所以很多人会去买鹅,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不再淘金,可以把这些鹅卖出去。” “所以,除了卖金子赚钱之后,我们还可以通过卖鹅获利。” “事实上,鸭鹅都可以淘金,但为了保证我们高价卖鹅也有人买,我们去银行上交金子的时候,可以跟银行职工聊天,说鸭鹅都试过,鸭子不产金,鹅才可以。” “职工得知这种方法可以捡金子,一定会跟自己的家人朋友说的,这个时候,歧视养鹅捡金子的消息,就会很快扩散开来,大家开始买鹅。” “而这这个时候,只有我们手上有大批鹅,就相当于我们控制了小范围的价格,不管我们定价多少,都会有人买,因为他们会觉得,一只鹅能淘出的金,可以无限回本。” “这就是卖金子和鹅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滩涂里有金沙,说明附近有金矿,但上面没有人来开发,说明地矿局还不知道。” “所以,在拿金子去银行换钱之前,我们要先去一趟地矿局,将这个发现告诉地矿局,一来是可以获得奖励,二来是表明我们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我们这样攒了一堆金子再去银行,很容易被人怀疑,所以要提前想好合适的理由,让人觉得我们是发现后就立马上报。” “因为你以后是要做生意的,企业承担社会责任,也要跟公务单位打交道,你不能让他们觉得你是投机取巧,搞垄断——垄断的意思,就是卖鹅,只有你手里能卖,你还高价卖出去,不厚道。” “但是,如果那个时候,当他们回顾你淘金这件事,发现你主动向地矿局报告发现,而不是私人不吭不响一个人攒金子,加上在明知道鹅能淘金的情况下,你愿意把鹅卖出去,那就是愿意与人分享。” “只有这样,当你以后做生意出名之后,这件事才不会成为你的黑点,在跟公务单位打交道时,比如说需要申请什么办企优惠,才不会因为这件事被卡。” 董思思将事情利害关系讲清楚,然后看着一脸认真的男人,问:“陈默,听懂了吗?” 陈默听得很仔细,从一开始的震惊,震惊除了卖金子和鹅之外,竟然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最绝的是,他媳妇连以后做生意时,会不会受到这件事影响,都考虑到了! 而他,只看到眼前一颗从鹅粪里挑出来的金子,哪怕是在媳妇的提示之下,也只能想到多买点鹅,多攒点金子再卖。 难怪媳妇平时总说他笨,媳妇说得没错,他真的是太笨了! 可媳妇虽然嘴上说他笨,却一直在仔细地教他,就像刚才那样,这么复杂的事情,她掰碎了讲,他竟然也能听懂了。 他媳妇真厉害! 听到董思思的问话,陈默连连点头,说:“听懂了的,思思你真厉害!” 董思思心想,这还要你说?她执掌的公司,不是现在这些私人小生意能比的,这简直就是牛刀杀鸡。 然而,想是这么想,但是当她看见男人发亮的眼神,以及崇拜的目光,一向在谈公事里嘴巴不饶下属的董大小姐,破天荒地没嘲笑他。 董思思咳了一声,说:“好好学,要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陈默一脸感动,狠狠地点头,然后又问:“那思思,我们不能攒很多很多金子再卖吗?攒几年?” “不能。”董思思解释说,“这样意图就太明显了,别人一看就知道你这是故意压着消息不报,以后做生意,别人一想起你这个经历,就觉得你不老实,靠不住。” “而且,现在刚开放做买卖,头几年是最好的做生意机会,现在起步,如果好好经营,几年之后,就能形成规模,做大做强之后,才可以像你说的那样赚大钱。” “可如果你为了一点金子,错过这几年,哪怕几年后你拿着一笔钱,但那个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生意场上出头了,你这个时候再进场,必然就会被压制。” 原来是这样!陈默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思思。” 董思思又问:“所以,现在我们第一步,是要做什么?” 这个他会!陈默自信满满地说:“买鹅!过完年之后,等集市开了,我和兰翔就去一个镇一个镇地找,把所有鹅都买回来。” “错了。”看着男人错愕的表情,董思思忍不住笑了笑,说,“这几天先找机会分家,不然后面这些鹅和金子,就得分你伯父他们一半。但我们不能净身出户,该你拿回来的东西,一样不能少。” 对,他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明明昨天还想着要尽快拥有自己的房子。虽然刚才已经感叹过了,但陈默仍是忍不住又说了一次:“思思,你真的好厉害!”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董思思轻轻哼了一声,“下次换个夸法,夸来夸去就这么一句,以后怎么做生意。” 陈默的危机感立马就来了,绞尽脑汁后憋了一句:“思思你好棒!” 董思思:“……” 紧接着,连陈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他媳妇突然瞪了他一下,白嫩的小脸迅速地透着点红。 她用力地推了他一下,一副要将他赶出屋子的架势:“快去干活!” 陈默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出去了,赶着几只小鹅往海边走。 * 等陈默出去了之后,董思思拍拍脸,这才开始继续化妆。 大约十点半的时候,外面有人在大声喊陈默的名字。 这会儿整个下沙大队,除了兰家和个别跟陈默交好的人之外,都在禾堂接受思想教育,能在这个时候来找陈默,十有八九是关系不错的。 于是董思思主动打开门,然后就看到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过了栅栏,正站在她屋子门外。 少年穿着一件棉外套,没系扣子,露出了里面的花衬衫,下面穿了一条喇叭裤,还蹬了一双皮鞋,居然是这个年代里最时尚的打扮,配着个吊儿郎当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流里流气。 董思思在心里直皱眉头,陈默什么时候交的这种朋友? 然而,她看对方不顺眼,那少年看到她时,却是一脸惊艳,又开始往她脖颈下面瞄。 董思思脸色一冷,正要直接关上门,那少年回过神,连忙按住门板,笑嘻嘻地说:“是嫂子吧?我是陈国豪,陈默堂弟,之前在外婆家,昨晚队委那边打电话来着,让我今天回来。” 董思思当即懂了,十有八九是大队长想要全大队无死角思想教育,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而陈继东和梁晓敏一家问题最严重,作为他们儿子的陈国豪,当然也不能漏掉。 陈默比这堂弟大了好几岁,堂弟却连一声哥都不喊,直接喊陈默的名字。 既然是那奇葩一家的,董思思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甚至庆幸这么个玩意儿不是陈默的朋友,不然她得膈应死。 董思思见他还想说话,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直接用力砰地一声合上门,马上将门闩锁上,门板还差点拍到陈国豪脸上。 而门外的陈国豪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跳,这才避免鼻子被压扁的危机。他舔了舔嘴角,脸上还是一副留恋的表情。 陈国豪在镇上读高中,一向不是学习的料。 他平时在学校里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跟其他猪朋狗友一起偷看女同学,边看边评头论足:哪个脸长得好看,哪个上边大,哪个一看就知道是个骚的等等。 去年他老表考上大学,外婆家里都高兴坏了,连他亲娘也让他去沾喜气,还让他直接在那边过年,幸好大队长一个电话把他喊回来,否则岂不是错过这么正的小嫂子? 他一直知道他那土狗堂哥结婚了,但没想到对象这么漂亮。 他回味着刚才看到的少女模样,长得真俊呐,那儿还大,腿又长,偏偏长了一张清纯的脸,让他看了就要想象:她被弄的时候还会不会那么清纯——肯定不会! 一想到这小嫂子居然嫁给了堂哥,陈国豪啐了一口:那狗东西也配!简直暴殄天物。 陈国豪又偷偷摸到窗边,惊喜地发现,小嫂子居然没把窗帘拉满,他还能从缝隙中看到她。 他那漂亮的小嫂子正坐在躺椅上看书,他着迷地看着她起伏的线条,可惜没多久,小嫂子就起身到另一边了,而另一边的窗帘捂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陈国豪这才咂了咂嘴,一脸可惜地走回了对面屋,没过多久后,这才慢悠悠地往禾堂走,去跟大队长报到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身后不远处,他堂哥的屋子里,少女重新出现在窗边,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并且在短短的时间内,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为他准备了一个巨大的意外。 等到陈默遛完鹅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媳妇不高兴了。 想到自己临出门前被她瞪被他推,他还以为自己惹她生气了,马上跑过去哄人,又是认错又是帮忙暖身:“思思,你别生气。” 还不消气的话,他只好自己打自己了! 董思思刚才还在想事情,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被陈默抱住了,这男人还一脸惨兮兮地求原谅,搞得她一时间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后才知道,他这是以为她在生他的气了。 她当即无语:“我平时有这么无理取闹吗?” “没有没有,”陈默得知媳妇不是气他时,心里马上松了口气,又一脸认真地说,“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太笨了,总是让你受委屈。” 这话要是换成前世她认识的任一个男人说,她都会直接让对方滚,因为太假了。 可当这个人是陈默的时候,她知道他是真心的。 董思思叹了口气,这才把他堂弟盯着她看的事情说出来 陈默听完之后,果然一脸愤怒,握着拳头,指骨咯吱咯吱响,一副等堂弟回来就要对方好看的模样。 他一边愤怒,一边又心疼自己媳妇,同时又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陈默也顾不上早上的那些计划了,朝董思思说:“思思,咱们不要伯父伯娘家那些东西了,待会儿等他们回来吃午饭的时候,咱们就提分家,再也不要留在这里了,让你受委屈。” 董思思这会儿早就冷静下来了,她知道男人正气在头上,抱着他的脖子,枕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像是在安抚一只暴怒的大狼:“陈默你好凶哦。” 陈默就是吃这一套,正怒火中烧呢,心爱的人躺在怀里,偏凉的身子刚好让他冷静了一些。 听到她说自己凶,陈默以为自己的样子吓到她了,连忙又收敛起来:“思思,我不是凶你。” 董思思扑哧一声,说:“我知道,但是——” 她坐起来,捏了捏男人的下巴,说:“在我面前就不能凶,这么藏不住脾气,以后怎么做生意,嗯?” 她发现了,“做生意赚大钱”已经成了陈默的执念,这简直就像一句神奇咒语,说出来之后,陈默果然一下子就稳住了。 “别着急,我已经有计划了,你配合我,咱们今天晚上就能拿掉你伯父伯娘大半的东西,然后分家。” 陈默问:“什么计划?” 董思思神秘一笑:“钓鱼执/法。” * 除夕夜,一连几天的思想学习终于可以暂停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开开心心回家吃年夜饭,准备守岁迎新年。 万家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从窗户里飘出,新年的气氛笼罩在整个海沙公社上。 而在下沙大队陈家村这边,陈国豪也跟父母吃了团圆饭,饭菜很丰富,他爹娘几乎是全程边吃边骂,因为他的堂哥夫妇拒绝跟他们吃年夜饭。 陈继东几杯酒下肚,越骂声越大:“白眼狼就是白眼狼,年夜饭都不跟我这个亲伯父吃!兰志凌是什么东西?就是个外地山佬,还亲得过我这个亲伯父吗?” 梁晓敏也附和了几句,又想起之前被董思思嘲笑她下垂的事,恨恨地说:“我看那小狐狸精也没少给陈默吹枕边风,就那狐媚样,到处发骚,别看她现在嫁了陈默,我可看见了,外面那些个小伙子就没死心呢!个小贱货,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样子,陈默也不怕被她戴绿帽!” 陈国豪在旁边听着,本来就心痒痒,一听亲娘这么说了,顿时就更加有点难忍了。 等吃完年夜饭之后,家家户户开始在家里守岁,他趁爹娘不注意,偷偷跑到对面堂哥屋,藏在外面一个黑暗角里。 没过多久后,他那土狗堂哥和漂亮嫂子,果然一起回来了。 月光暗淡,他那土狗堂哥把大门关了,可还没进屋呢,就一下子搂着嫂子,贴着她的脸,迫不及待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甚至还从衣服下面伸了进去! “别、别这样……陈默……进去再……” 陈国豪听着女人那猫叫一样的声音,一下子就来感觉了。 即使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连动作都看不大清,但他就是知道,这会儿陈默肯定是在啃嫂子的嘴,手也在弄她。 陈国豪咽了咽口水,还没看够听够呢,那两人已经撞开了屋子门,进屋里了,又马上关了门,居然还点了灯! 他心想,也是,今晚守岁,那这土狗堂哥是打算就这么守岁吗?现在离十二点还有好几钟呢,嫂子这么瘦瘦弱弱的,受得了吗? 陈国豪偷偷摸摸地走到窗边,发现窗户窗帘被掩得严严实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似乎听到了里面传来让人面热耳红的声音。 他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想看,却又……等等! 陈国豪忽然想起来,这破屋子顶上是有个洞的,当年因为他那堂哥跟他们住一块,也一直没修。 这会儿他的理智已经失去得差不多了,他现在心里就想着偷看,心下一横,按着记忆中的位置,往屋顶的位置爬。 而此时此刻,一墙之隔,董思思眼神清明,靠在墙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手臂还搂着陈默脖子上。 陈默满脸通红,双手抵在墙上,将董思思围在手臂和墙壁之间,下边早就醒了,他却不敢让媳妇发现。 很快地,外面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他堂弟陈国豪的惨叫声——企图偷看他们的陈国豪,从两米多高的地方摔下来了! 一切正如董思思所料,陈默在陈国豪必踩的地方砖块上,抹了大量生油,还有一时半会儿无法洗掉的白树汁,陈国豪摸黑爬上来的时候,手上就会沾上洗不掉的树汁,又因为生油而手滑,就会摔到地上。 陈默本来还觉得,堂弟应该不会这么大胆,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张了张嘴巴,半晌后才问:“思思,你怎么会料到阿豪会……” 董思思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狗男人的天性罢了,脑子就长在裤档里。” 此刻还又疼又煎熬的陈默:“……” 第20章 陈继东和梁晓敏正在屋里一边磕着瓜子, 一边骂着董思思。 昨晚董国柱跟方美娟来这儿闹了这么大一出,最后大队长都来了,两边各打五十大板, 大队长跟梁晓敏说的是:方美娟都磕破头了,虽说你没给她借斧子, 但你搁把坏的,大家都是海沙公社的好社民, 她医药费也花了不少,你出一半行了。 然后又跟闹着要全赔的方美娟说:你没事动人家的东西干什么?这事情闹到派出所那儿,也说不清楚的,你要是不乐意,让公安来瞧瞧呗? 都快过年了, 谁也不愿意闹到那里去的——多晦气呀?于是,陈继东夫妇就这样赔了方美娟一半医药费。 这事情不管摊到谁头上,都得喊冤:自家东西放在自家院子里, 别人进来拿了用了,出了事为啥要算她头上? 梁晓敏想起来就怄气,呸了一声吐掉瓜子皮:“要不是董思思那臭丫头嫁进来了, 咱现在至于这样吗?” 他们最近接二连三地倒霉, 算起来, 一切都是从董思思嫁进来那天开始的! 陈默娶了她,就跟丢了魂似的,成了个傻子,被这女人使唤得团团转,连亲伯父伯娘都不管了! 他们这边没了陈默, 每顿饭少了肉不说, 以后上工还得他们自家来, 要知道,从前他们不想去的时候,都是陈默顶替他们上的。 而方美娟这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董思思在这儿,那臭婆娘会摸到这边来吗? 梁晓敏恨恨地说:“难怪方美娟那臭傻比当初又改口了,我就说呢,最开始死活不愿意松口把人嫁过来,后来又让了,还催我赶紧给陈默娶回去!” 这分明就是为了把董思思这祸水泼到她家里来。 最近这夫妻可算是为陈默吃尽了苦头,每天都被大队里批评,以致于哪怕进了屋子关上门,骂陈默也骂得少了,就怕像以前一样骂顺口了,出了门嘴一张,嘴瓢了被人听到。 骂陈默骂少了,自然也就转到董思思头上。 两人越骂越起劲,忽然听到外面一声惨叫,大晚上的怪瘆人的,两人的声音一下子就停住了。 梁晓敏:“这声音怎么……” 好像有点儿耳熟? 陈继东四周看了看,没看到陈国豪:“阿豪上哪儿去了?” 两人这才发现,自己太生气太恨了,只顾着骂人发泄,居然没发现自家儿子从吃完饭起,人就不见了! 夫妻俩心里都涌起不祥的预感,跑到屋外一看,院子里躺了个人影,他们跑过去一看,可不就是自家儿子陈国豪! “儿子啊,你怎么躺地上了啊?!” “阿豪,伤着哪里了没有?” 两人就这么一个儿子,都把他当心肝宝贝宠,他要啥给啥的,现在看到这情形,又紧张又心痛,两人伸手就要去扶他起来。 “啊——疼疼疼——”陈国豪跟杀猪似的嚎了起来,腿脚钻心的疼,根本站不起来,“娘,我腿是不是断了?” 腿断了?陈继东和梁晓敏见他这样,有点慌又有点不相信:他们这儿子平时擦破点皮也叫唤得厉害,在院子里能干啥把腿弄断了? 于是梁晓敏说:“别叫唤了,娘给你抹点跌打油。” 腿断了抹跌打油有个屁用!陈国豪怕爹娘就这么放着他不管了,他不想读书了,以后还要去当兵了,要是腿瘸了还怎么去当兵? 他疼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娘,我从陈默屋子摔下来了,骨头肯定断了!抹跌打油不顶用!” “什么?!”梁晓敏失声叫道,“从屋子哪里掉下来?怎么会从屋子摔下来?” 陈继东也跟自家婆娘一样想不明白,陈默这屋子又不是两层三层,就是个一层的小平屋,除非他们儿子爬到屋顶了,可是,他爬屋顶干啥?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屋子的门打开了,陈默和董思思走了出来,隔着几步远看着陈继东一家。 梁晓敏抬头一看,她那没良心的儿子正黑着脸看她呢,而他旁边的董思思,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梁晓敏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朝董思思骂道:“董思思,你还有良心吗?这是你堂弟!现在你堂弟受伤了,你不关心关心也就算了,反倒还得意起来了?!” 董思思先是朝陈默说:“去把门打开,让大家看一下这小流氓的笑话。” 陈默点点头,过去把门打开了。 “流氓”这两个字,在这年代是一个严重的指控,跟二十一世纪随口骂人的词含义完全不一样,一旦被坐实了,被放到农场改造个十几年都是有的。 因此,一听到董思思这么说,陈继东和梁晓敏反应非常大,两人一起叫骂了起来:“什么流氓不流氓的,董思思,东西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说!” 董思思朝仍躺在地上的陈国豪扬了扬下巴,轻飘飘地说:“那你问问你们的好儿子就是了,问他刚才是不是想爬屋顶,想偷看我家洗澡房。” 她故意把陈国豪偷看她和陈默亲热,往陈国豪想偷看她洗澡的方向引,但又没有直接说出来,只说是看澡房,这样别人一看她还是白天的衣服,就知道她还没洗澡,也就没被这小流氓偷看到。 在这年代,哪怕一个女人没有错,被看了身子就是原罪。流氓当然要被治,但被看了的女人也会被传得不堪,董思思自然也就留了一手。 陈国豪果然马上理直气壮地否认了:“我没有!” 他本来是想看她和陈默那啥的,可不是看她洗澡的,他这可不算撒谎! 梁晓敏现在可管不了这些,只想赶紧带儿子去看大夫,正要跟自家男人一起抱起儿子,陈默就拦住了他们。 梁晓敏气得肺都要炸了:“陈默!你什么意思,你弟现在腿断了,你还要拦着他看大夫治腿吗?” 陈默丝毫不为所动,一脸冷漠:“把事情说清楚了再走。” 董思思也凉凉地说:“就是,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那流氓儿子别想出这屋。流氓治什么腿儿?今天是我运气好发现得早,要是改天他腿治好了,去偷看其他姑娘洗澡,那可怎么办哪?还是瘸着的好。” 刚才陈继东一家三口一通乱嚎,声响大得很,陈默把门打开了,附近果然就有听到声音过来的,大晚上的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还要等到晚上十二点过后,还不如过来看热闹呢! 梁晓敏眼见着人越来越多,计上心来—— 董思思那臭丫头,说阿豪爬屋顶,有什么证据?不就是一个嘴巴张口就来? 既然是这样,正好,她干脆一口咬死是这臭丫头发骚,想勾引她儿子,她儿子清清白白的啥也没干,摔断腿那也是爬树摔的! 于是梁晓敏心下一横,冲董思思骂道:“好你个董思思,老娘我平时给你脸了,你还不要脸!我是在屋里听到猫叫了,嫌吵,让我儿子上树看看,要是有猫就把它赶跑!” “你倒好,污蔑我儿子偷看你洗澡,我还没说你刚才见我儿子一个人,就来勾引我儿子呢!你这不要脸的狐——” 梁晓敏还没骂完,陈默脸色一沉,直接上前,高大的身形直接往前一怼,把梁晓敏显得跟侏儒似的:“伯娘!思思刚才在房里。” 四周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有不少甚至都走到院子里来了,从头听到了尾,也弄明白了两边在吵啥,这会儿一听到梁晓敏的话,有人就嘲笑了起来。 “梁晓敏,也就你拿自家儿子当个宝,也不看看他什么歪瓜裂枣,人董思思长得多漂亮啊,当初追她的小伙子都能绕大队几圈,你儿子算个屁!” “就是,以前不是有个女知青也说陈国豪耍流氓?当时没人信,看来是真的嘛!” “年纪轻轻就这么色,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哟!” “嘿,什么爹养什么儿子咯,陈继东从前……啧啧啧!” …… 大家越说越多,有的连陈年老瓜都挖出来了,陈继东和梁晓敏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梁晓敏叉起腰,朝人群一顿乱骂:“你们别血口喷人!我儿子——” “你儿子就是流氓。”董思思打断了她的话,“今天我看你儿子眼神不对劲,想起我们屋上头有个洞,以防万一,我就让陈默在上面抹了点生油,还有白树汁。” 她看到陈国豪脸上闪过一阵慌乱,又朝梁晓敏微微笑了笑:“你儿子鞋底要是有生油和白树汁,那就是爬过我们屋顶。” 四周一阵哗然,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趁大家还在震惊的时候,已经飞快地冲过去,一把脱掉陈国豪的鞋子,翻过鞋底一看,果然沾了半个鞋子的白树汁! 这热心群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举着鞋子,绕场跑了一圈,朝所有人展示了陈国豪的鞋底:“看哪,大家快看!陈国豪他娘才是撒谎的那个!陈国豪真的爬屋顶了!” “我草,真的!这陈国豪就是畜生吧,自家嫂子都不放过!” “幸好董思思提前防了一手,不然就要吃亏咯!” “唉,那以前的邹知青,真是太冤了,白白投河了!” “就是,不能放过这臭小子!” 这个季节白树汁难得,也没几个人能在这个时候弄得到,也就只有陈默那超乎常人的身手,才能从茫茫树林里找到能出树汁的。 因此,这鞋底一亮出来,先不管陈国豪爬屋顶是想干嘛,但爬屋顶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了。 而且,要是他心里没鬼,刚才为什么要撒谎,说自己没爬屋顶?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义愤填膺,陈国豪没想到自己鞋底居然沾了这么个东西,这回是真的害怕了,朝梁晓敏哭喊:“妈,我不要去改造农场!” 白树汁这一出,直接把梁晓敏夫妇打得措手不及,梁晓敏再一看董思思那表情,难怪这臭丫头从刚才起就在那儿笑,敢情是从一开始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 这时候,她又想起董思思那叔婶一家,虽然当时她不在场,可当初董思思跟他们闹翻、不要嫁女宴直接嫁过来的那天,当时的场面被公社的人津津乐道——毕竟谁也没见过这么荒谬的事情。 据说,当初方美娟就是大喊着,说是董思思故意设局坑钱!现在看来,她跟方美娟当时的情形,不就是一模一样? 可那会儿董思思是为了嫁妆,现在这臭丫头人都嫁进来了,彩礼也拿到手了,还图什么呢? 梁晓敏脑子一片混乱,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理不清楚,加上四周闹哄哄,都在看他们家笑话,她本身就不是什么聪明人,这会儿又没什么理智了,也就没法再细想什么。 她只知道,如果没有陈默的配合,董思思是不可能成功的! 比如当初从她手里骗走彩礼,比如这次特意去采白树汁,还爬到屋上抹在外面等等,这些事情,董思思根本做不来! 也就是说,她这好侄子陈默,明知道董思思是做局坑她儿子,坑他这个亲堂哥的弟弟,他也照做不误! 四周的指指点点,儿子的哭喊,以及想要带儿子去看大夫的焦急,梁晓敏一下子也忍不住了,又气又急,指着陈默,恨不得生吃了他:“你这、你这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陈默早就被骂习惯了,现在也无非再多听一次,脸上毫无变化,心里毫无波动。 董思思可就不一样了,她护短。 眼见着梁晓敏还要继续骂陈默,她懒洋洋地说:“骂,你再骂,建国后动物可都不能成精了,新社会讲科学,说我狐狸精是不,陈默是狼妖对吗?搞封建迷信,待会儿顺便就让警察教育教育你。” 她又指了指一脸土色的陈国豪:“这树汁一时半会儿是洗不掉的,现在我要是去派出所一趟,你这白斩鸡儿子别说想当兵过不了审查,明天就能被发配边疆农场,懂?” 梁晓敏被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儿子是她的死穴:“你……你……” 陈继东一看这场面快收拾不住了,连忙跑去拉陈默的手:“陈默,你还不快去劝一下你媳妇!从前伯父伯娘有哪里不对,咱们关起门好好说不成吗?非要弄得这么难看,咱们就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不能送堂弟去吃牢饭啊!” 真是造孽呐! 他们家这是倒了多大的霉!本来想着家里人手不够,让这侄子娶个女人回来,多个人多双手好干活,结果招来了这么一个大煞星!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陈默看了一眼陈继东,又看了看董思思,往她的方向走去。 陈继东和梁晓敏一看,心里重新燃起希望:陈默这大块头,要是他不配合董思思了,董思思啥也干不了! 然而,他们还没高兴两秒,就看到陈默站到了董思思的身边,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山,沉稳又坚定地做着她的后盾。 董思思朝他们扬了扬下巴,一脸挑衅,在他们恨恨的眼神下,挽着陈默的手,靠在他身上。 梁晓敏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好啊,陈默,真有你的,吃我家的穿我家的……” 董思思再次打断她,说:“是闭嘴还是到派出所继续掰扯,你选一个。” 梁晓敏马上闭嘴了,那当然还是儿子重要的,打死也不去派出所! 董思思一字一句地说:“陈继东、梁晓敏,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了,你们给我听清楚每个字。” “陈默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从前你们对他有什么恩,都已经还过了。” “从我救他的那天起,他的命就是我的了,他是我的人,只有我才能支使他,你们往后有什么活,自己干。” 这是要彻底跟她老陈家撕破脸了,梁晓敏也被气笑了:“行,行,你们有种就马上滚出咱家!” 有本事就睡大街去吧!她要让这臭丫头知道,老娘她才是当家主母! 可她没想到,董思思缓缓地笑了一下:“行啊,那就分家呗。” 这就是今天这出大戏的最终目的。 现在陈国豪落了这么大一个把柄在她手里,不管她提什么要求,梁晓敏都只能答应。 再者,临时分家,梁晓敏没时间藏东西,现在直接分,能最大限度地拿回属于陈默的东西。 陈继东和梁晓敏都被这转折弄傻眼了,然后他们听到董思思说—— “要是分家的话,那咱也不去派出所了。” 董思思微微勾起嘴角,朝人群里喊了一声:“兰翔。” 兰翔早就准备好了,从刚才就混在人群里待机,正听得激情澎湃,这会儿被点名,马上从人群里冲出来,大喊一声:“到!” 董思思朝他点点头:“劳烦你到大队长家走一趟,就说陈默要跟他伯分家了,请他帮忙过来看一眼,免得有人把家当藏着掖着不给陈默。” 兰翔摩拳擦掌地说:“得嘞,嫂子放心,俺飞毛腿马上去!” 梁晓敏一下子就慌了,想去拦住兰翔,兰翔已经哧溜一下从她胳膊肘下滑过,转眼就跑没影了,回家取了自行车,朝大队长加飞驰。 * 下沙大队长周海涛最近为思想学习这事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盼到今天年三十了,终于可以歇几天,过完年才再继续。 他心想着总算可以休息下了,可这才刚吃过饭,老婆孩子兴高采烈,一家人乐融融,陈家村的兰翔就来了。 兰翔快速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了,着重强调了陈国豪是怎么的不要脸,陈继东和梁晓敏又骂他默哥是白眼狼,最后他痛心疾首地总结—— “大队长,这一家子这几天的思想教育,看来是没好好学呐!” 怎么又是陈继东那夫妻俩!周海涛真是烦死这两人了,大好的心情一下子就被破坏掉,也想着只要陈默一天还跟他们住一块,就一天还会出问题。 如果分了家,不用住一块了,那问题确实也能大大减少! 想到这里,周海涛马上跟着兰翔往陈家村的方向走去,路上还顺便叫了大队书记,到了陈家村之后,又把村队长、书记叫上,力求几方一起,快速把这件事情解决掉。 几位干部来到陈默家门口,外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社员们议论纷纷,梁晓敏夫妇的叫骂声居然还能从里面透出来。 他们走了进去,陈继东一看就知道不妙,他可不想把家财分出去一半! 他连忙迎了上去,赔笑着朝周海涛说:“大队长,这大过年的,咱就是家里闹了点小矛盾,不是分家。” 陈默直接走过来,说:“大队长,我们要分家。” 陈继东急了:“陈默!这大晚上的,分了家,你跟你媳妇住哪儿?!” 兰翔马上说:“哥,你跟嫂子来我家,我家还有空房间!” 周海涛大手一挥,朝陈继东说:“你别嚷嚷,陈默长这么大,也成家了,确实也该分家了。” 陈默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周海涛:“大队长,这是我从前交给家里的东西,平时伯父伯娘上工的时候,很多功夫其实是我替他们做的,但工分算他们头上,这点你可以问咱们队长。” 周海涛看了陈家村队长陈满一眼,用目光询问。 陈满一头冷汗,但也不敢谎报,于是点了点头,收到大队长一记白眼。 陈默又说:“伯父伯娘平时也不怎么干活,劈柴烧水都是我做的,我一个人伺候他们一家三口,还给家里贴补了那么多,我也不朝他们要回工分和人工费了,只要回我打猎和我自己的工分钱。” “什么?!你、你——” 陈继东和梁晓敏的工分值多少?家里大头收入,一直都是靠陈默打猎后交给公社拿到的钱,现在他说要拿回去,那跟搬空他们家底有什么区别?! 梁晓敏尖叫一声,周海涛就在她隔壁,耳朵都差点聋了,不耐烦地朝她吼了一声:“叫什么?一天天的就你和陈继东事儿最多,叫叫叫叫你妈呢?给老子闭嘴!” 周海涛接着又冷冷地说:“陈国豪耍流氓这事儿还没说呢,从前邹知青的事,待会儿就重新报公安,咱们下沙大队可不替你家流氓儿子背人命,让公安重新查个清楚!” 陈国豪一听,被吓得直接尿裤子了,梁晓敏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剩下的陈继东,只恨自己没晕过去,但事情都这样了,分家就是必然了,他还得看着陈默搬东西,不能让这白眼狼多搬一星半点! 然而,他想多了。 干部们一项项确认陈默列的清单,上面的每一项,因为都是上交过公社的东西,上交是经村和大队上交的,所以他们每个人都对清单内容有印象,甚至陈默只列了大块的,一些小数额,比如几斤的鲮鱼这种,已经是没算进去了。 确认无误后,周海涛宣布了分家的内容,一项项跟陈继东说,周围的人听了之后,都不由得感慨:以前只知道陈默给伯父一家贡献了不少,却不知道原来是这么多! 到最后,为了加快速度,周海涛还点了村里几个靠谱的人,帮忙一起搬家当,直接搬到隔壁兰家去了。 陈继东夫妇平时好吃懒做,花的就是陈默赚的,现在要把陈默的东西吐出来,当然也就拿不出全部了。 于是,周海涛清算了一下剩下多少拿不出的,直接写了张欠条,让陈继东画押签字,交给陈默,从此之后,陈默就是他伯父一家的债主了,以后能随时讨债,要是还不出来,直接拿家里的东西抵过。 签完字之后,陈继东终于也受不了了,一头栽在了地上,结束了这场分家风波。 * 陈默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提前跟兰家通了气,但所有人都没想到,居然还真的这么顺利。 看着占了小半个院子的家当,兰翔兰心兄妹,已经对董思思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兰志凌夫妇也拍了拍陈默的肩膀,感慨他能娶到董思思,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陈默也觉得这简直跟一场梦似的,兴奋地跟董思思说:“思思,咱们终于跟他们分家了,可以建自己的房子了!” 董思思挑了挑眉,说:“那你要弄得好看点,不好看我不收货的。” 陈默连连点头:“我找最好的师傅!”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屋子,真正开始守岁了。 董思思的作息时间一直很规律,一般到晚上十点就会准时躺床上了,也从来没有守岁的习惯。 这会儿兰家人和陈默还在嗑瓜子聊天,陈默忽然觉得肩上一沉,扭头一看,自家媳妇居然就这样靠着他睡着了。 这样睡显然是不舒服的,于是陈默跟兰志凌夫妇说了一声,自己先抱着媳妇回房间了。 兰志凌夫妇当然也是理解的,调笑了两句,让他赶紧去了。 陈翠香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把房间收拾好,房间不大,但很干净,被子还有晒过太阳后的味道。 陈默抱着董思思,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紧张了,但心里仍是很雀跃。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将人放在上面,把外衣脱了,给她盖好被子,这才回头点了煤油灯,放在桌子上。 房间里立时半明半暗,能看得到东西,但又不会刺眼,将睡着的人亮醒。 从前他们虽然在一个房间,但一直都是分开睡的,董思思睡床上,陈默打地铺。 可陈翠香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陈默也不打算让兰家人知道。 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而是在外头,他和董思思就像是真正的夫妻一样,就连他兰叔三姨也经常打趣,说思思是个好老婆,疼老公。 尽管陈默知道这只是表面的,但他仍是沉溺在其中不可自拔。 假的也是好的。 一旦让兰叔三姨知道,他和思思竟然还没圆房,他们可能也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也就不再当面调侃他和思思。 这样一来,他和思思就连表面夫妻都算不上。 就连陈默自己也没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心眼也多了起来了。 房间里的床很大,躺两个人绰绰有余了,但陈默仍是坐到床下,只占了床头下边的一小块地方,双手搁在床边,把头枕在手臂上,一抬起脸就能看到少女的睡颜。 他媳妇可真好看。 陈默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不由得想到今晚跟董思思故意演戏给堂弟看时的情形。 虽然那只是演戏的,但陈默却有种是真的感觉,少女那仿佛被强迫的、羞耻而细碎的声音,还回响在他耳边。 他最开始本来还放不开,又紧张又束手束脚,可当那声音一响,他当时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半真半假地按提前说好的做,贴着她的颈边,从衣摆下伸进去。 他不敢乱往上,只顺着她的线条,贴着她后背,但那丝缎一样滑腻的触感,就足够让他像被通电了一样,整个人都有种发麻的感觉。 陈默想着当时的情形,呼吸时快时慢,几乎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董思思在熟睡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面朝着陈默。 陈默以为自己的呼气声吵到她了,立马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后,见她没有醒过来,他才无声地松了口气,又继续不怕死地盯着她看。 他心想,可能这就是思思说的,狗男人的天性。 心里又有一个声音悄悄地说:怕什么,她现在又不知道。 陈默又抬眼看着董思思,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地伸了伸手,却又在将将碰到她脸上时停住了,定在了半空。 心里天人交战,男人最后把手指握成拳,又一点一点地收了回来,强迫自己不再看董思思。 耳边又想起了少女说“别这样”时的声音,眼前浮现她为难羞涩的模样,陈默怕自己再看下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把整张脸埋在手臂里,不停地数数,最后总算勉强入睡。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思思脸面飞红,眼角也发红,泪水涟涟,连目光都迷蒙了起来,喉咙里的声音细碎微沙,散乱的发丝随着主人的起伏而晃动。 而俯在她上边的,撑开她膝盖后弯,将人折起来发狠作弄的,正是他自己。 …… 陈默猛地醒过来。 天边已经露出一丝鱼肚白,董思思仍安然熟睡,看起来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 陈默感到下边一阵发凉,伸手一摸,摸到一片湿润黏稠。 陈默:“……” 痕迹在浅色的裤子上很是显眼,他咬着牙,轻手轻脚地站起身,可刚没走两步,每天六点钟开播的广播准时响了起来,他听到身后响起了细细簌簌的声音,随后是少女仍带着睡意的声音—— “陈默,你去哪里呀?” 第21章 陈默整个人僵在原地, 不敢转过身。 情急之下,他的脑子居然还转得挺快,强自镇定地说:“我去把广播音箱的线拔一下, 兰叔他们有收音机的。” 董思思听见之后,含糊地应了一声, 翻了个身,拉起被子, 蒙着脑袋继续睡觉。 陈默松了口气,快速地从行李里头扒拉出一条裤子,又回头往床上看了看,那床被褥只露出几缕黑发。 于是,他直接在房间里飞快地换掉了脏裤子, 然后塞到盆子里,打算晚点再洗,不然这会儿兰叔和三姨肯定已经醒了, 他拿着裤子出去会被看见。 陈默的心口还在怦怦跳,心想好在没被思思发现,他可不能让思思觉得他的脑子长在下边。 可昨晚那个梦…… 陈默有点抓狂地发现, 自从昨晚演过戏之后, 自己总是忍不住回味, 回味着回味着,连梦里都变了样,他从前可不会这样的,连自己解决都很少。 不行,再这么下去, 他就要变成思思嘴里的狗男人了! 他强行打住那些不断发散的想法, 假装镇定地出了房间, 先是跟兰志凌夫妇打了声招呼,问能不能把广播音箱的线拔了,得到同意后,这才付诸行动。 陈翠香正在做早饭,陈默过来帮忙,她笑着说:“起这么早干啥?兰翔兰心都还在睡懒觉呢!” 陈默老实地说:“习惯了。” 兰志凌在饭桌旁听着收音机,听到媳妇的话后,有点无奈地说:“就你惯着他们,你看阿默天天都这么早的,他们还不用出工,就只用读书,多少人都没这个机会,还不好好珍惜。” 兰家兄妹还在念书,一个高二,一个高一,也是在县里读,但跟大多学生不一样的是,兰家兄妹是走读的,每天坐渡船过海去上学。 很多人都说兰家真舍得,一个人坐一趟渡船要一毛钱,兰家兄妹单单是一天的船费,都要四毛。 事实上,兰志凌本人是大学生,现在高考恢复了,虽然他选择在农村里扎了根,但也还是希望儿子女儿能考上大学,到外面广阔的世界见识见识。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每天晚上都亲自督促两个子女复习,做题,每年高考都让他们报名参加。 现在的高考,初中毕业也能报名参加,所以兰翔是已经参加过一次高考的人了。 用兰志凌的话来说,就算没考上,也当作是提前实战,提前熟悉高考了。 而在不到五个月后,这对兄妹就会一起上考场。尽管有大学生亲爹的亲自督促,但学习效果却不怎么好,兰志凌一直很头疼。 陈翠香却看得开,她自己就是农民,也没啥不好的,各人有各人的命,也不一定非要读书,现在还有很多人跑去做买卖哩! 兰志凌跟自己媳妇感情一直很好,但在这方面,却总是达不成一致共识,以至于两个孩子总觉得有老妈撑腰,逮着机会就偷懒。 就比如,平时该五点起来早读的,不过是放个寒假,他媳妇就说,过年连村里的老黄牛都不用开工了,你俩孩子还不如老黄牛是吗? 这大年初一的,陈翠香又听到丈夫这番论调,拿着铲子朝他挥舞两下:“兰志凌,你又来了是不?” 兰志凌有点无奈:“不是,我这不是没叫那俩家伙起来吗?” 他真要是不听,早拿锅铲把那两条懒虫铲起来了! 不起就不起吧,反正这会儿欠下的,他都记着呢,开学之后就给他们翻个一倍。 陈默倒是觉得读书是好的,所以平时也有劝兰翔认真学习。 陈默趁着等粥熬好的时间,先把董思思和自己的衣服洗了,裤子上的“狗男人证据”终于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被销毁了。 大概八点钟左右,董思思准时起床,兰家人看着陈默忙里忙外地烧水、兑水,还要亲自试一下水温合不合适。 兰家看见了,几个人从大到小,都一脸惊呆了的模样。 这时兰家兄妹也已经洗漱好了,兰心一脸羡慕地说:“我以后找对象,就拿默哥做标准,不能对我这么好的,我就不嫁。” 兰翔翻了个白眼:“那你也得要有嫂子的本事才行啊,长没长得嫂子漂亮,脑瓜子没嫂子聪明,还想找跟嫂子一样的男人哦,想得真美。” 兰心气得要伸脚踹他:“兰翔!” “没大没小!”兰翔闪身躲开,拿出哥哥的架势,“你看看,还这么粗鲁,嫂子连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 陈翠香赏了兰翔一个暴栗:“怎么欺负妹妹的,讨打是不是?” 兰翔捂着脑袋,讪讪地说:“没呢,妈,我这不是怕妹妹嫁不出去么,好心提醒她,我要不是她哥,我还就不提醒她呢。” 兰志凌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女孩子又不一定要嫁人,找不到合适的,不嫁就是了,自己养活自己!” 兰心抱着手臂,认同地点了点头,一边朝自己哥哥做鬼脸,一脸挑衅。 家庭帝位和家庭弟位,一目了然。 年初一大家一般是留在家里,年初二才开始走亲戚。过年期间,大家都把家底的肉菜拿出来,美美地吃上几天。 今天陈翠香熬好了绵软的白粥粥底,在桌上架个小炉热着粥,旁边放了一碟陈默新鲜起片的鱼肉,一片片铺在碟子上,晶莹剔透,薄得能看清碟子上的花纹,刀工不比国营饭店的厨师差。 除此之外,还有包子、肉片炒河粉、酱菜等等,摆了满满一桌,颜色丰富,荤素搭配,让人看了食指大动。 等陈默和董思思也入座之后,陈默帮忙把火炉撤了,然后陈翠香把鱼片倒进热气腾腾的粥里,加入姜丝葱花,一锅现做的生滚鱼片粥就做好了。 鱼片粥要趁热吃,这样才能吃到鱼片的鲜甜嫩滑。 两家人围在一起吃饭,陈默又开始给董思思夹菜了,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炒粉,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加点花生,看得对面兰心直羡慕,兰志凌也默默地给陈翠香夹河粉。 陈默和董思思商量过了,两人决定将淘金的事情告诉兰家,以及周少鸣、黎愈。 一来是这几位都是可信的人,而且兰家对陈默有恩,其他同辈的也都跟陈默交好; 二来是只靠陈默看鹅,人手不够,做事效率会很低,也就是一个人吃不下那么大的蛋糕,有钱一起赚,分到个人头上,赚到的钱反而比单干更多。 当陈默趁着吃早餐时,将这件事情告诉对面兰家人时,他们几个都一脸不相信,直到陈默回房间,把昨天洗干净的金子拿出来,他们才相信,这居然是真的。 兰翔瞪圆了眼睛:“我草,那还考啥大学啊,直接养鹅得了!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兰志凌的文化人思想又要发作了,刚想开口,董思思就说:“考大学是考大学,养鹅是养鹅,读了大学有技术了,才能更高效地养出来。而且,这事情做不了一辈子,陈默,你给他解释解释。” 陈默点点头,然后把昨天董思思教他的东西,加上自己的理解,转化成更通俗易懂的话,讲给了兰家人听。 董思思听了之后,也确定陈默确实是已经消化吸收昨天的内容了,心里很满意。 而兰家人听完之后,都被这缜密又周到的想法折服了,当得知这是董思思想出来的时候,兰翔直呼:“嫂子,我还上什么学呀,我直接跟你和默哥学做买卖得了!” 兰志凌瞪了他一眼:“臭小子又在说浑话!” 陈默也连忙说:“还是学习为重,先考了大学,将来毕业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做,也不晚。” “晚了呀!”兰翔拿陈默的话来堵他,“默哥,你刚才不也说了嘛,做买卖,是这头几年最重要,最容易出头,等我毕业之后,早就被捡完便宜了!而且,我这也不一定考得上。” 考试不一定考得上,但他直觉,跟着默哥和嫂子混,就有肉吃! 谁知,董思思说:“收你也不是不行,但咱们只收大学生,你考上了再来跟陈默混吧。” 兰翔:“……” 兰翔其实不是不想读书,只是觉得读书还不如去做生意,他班上就有的同学退学了,跟着家里人做买卖,混得还挺好。 但现在嫂子话都放到这儿 ,他也没办法了,只能全力冲刺! * 淘金的事情一说出来之后,兰翔就先去隔壁村,把周少鸣、黎愈也叫过来,跟他们也一道说了之后,陈默就跟大家说了一下具体的执行计划。 这个计划是陈默先想,再经由董思思修改的,上面有具体的流程和阶段,所有人听完之后都非常兴奋。 他们将以开养鹅场的名义,进行大规模收购,这样以后在上交银行时,就不会被怀疑是蓄意淘金吞货,赚够了再拿出来卖。 兰志凌是电所职工,每天都有固定的工作时间的,而且平时也忙,也就没法参与养鹅了,而兰翔兰心重点也要在学业上,只能课后除掉复习时间之后,用零散的时间帮忙。 因此主要的大头工作,就落在陈默、周少鸣、黎愈三个身上,陈默后面要去跟李老板学做生意,不可能每天都在,所以到时候三人需要轮流分工,其他人做辅助。 商量好之后,陈默就带着他们去鹅圈,展示了整个淘金的过程,接着就决定带他们去看滩涂,让他们了解哪些位置有金沙可淘。 过年难得空闲,去看一下滩涂也不用多久,陈默心里是打算让几个小兄弟看完之后先回去,他则带董思思在海边玩,还可以去稍微远一点的离岛,在岛上一边看风景,一边做脱敏治疗…… 可是,想是想得很美好的,陈默一开口,董思思看了看外面热烈的太阳,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不去,这么晒,会长斑的。” 董思思从前只要是出门,即使是阴天,也会涂防晒,因为光老化是不可逆转的,空中一直都有紫外线,只是阴天时紫外线弱一点。 而这年代连护肤品都只有基础的,更别说防晒了,她之前在县里问了一圈都没有。 只要有太阳,她就不出门,即使不得不短时间暴露,她也要把脸用帽子护得严严实实的,坚决不让阳光晒到自己脸上。 陈默有点失落,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自己出门了。 小兄弟们看他这样,纷纷哈哈大笑。 兰翔跳起来勾着他的肩膀,说:“默哥,你真是个二十四孝好男人,不就是出去一两个钟,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周少鸣也有喜欢的姑娘,可惜一直没追到,他可太懂那种时时刻刻想见对方的心情了。 他朝兰翔啧了一声,说:“一看就知道你没喜欢过人,处得好,那是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 这两人把陈默说得更心碎了:以后太阳太大,媳妇就不愿意出门,到时候夏天一到,可怎么整?那他们分开的时间就更长了。 更让他忧愁的是,就是在屋里,他还只能睡在地上…… 这时,黎愈忽然说:“默哥,你以前不是跟个老知青学过做油纸伞?嫂子不出来,不就是因为有太阳,那她打伞就可以了啊,她那么爱美,肯定喜欢油纸伞。” 兰翔和周少鸣一拍腿,朝黎愈竖起了大拇指:“好主意!” 陈默也觉得这个靠谱,马上点点头,说:“对,我给她做把油纸伞。” 在农村里,只有下雨才会有人打伞,用的一般都是铁骨布伞,只有城里的人才会用专门的太阳伞。 说做就做,陈默在带他们看完滩涂之后,他们就接手遛鹅,让陈默腾出时间开始做伞。 在陈默小时候,在村里能见到从各个地方来的知青,教他做油纸伞的那位,祖籍是荥市的,据说那里家家户户都做油纸伞。 那知青的手工活厉害,陈默的手工就是跟他学的。 陈默已经很久没作过油纸伞了,除了当初刚学的时候,给他亲娘做了一把,但因为当时年纪小,技术还不熟练,所以成品也并没有太好。 他回想了一下步骤,记忆依然非常清晰,先去收集材料了。 这个时候,陈默已经掌握了送礼物的技巧。 陆经理的妻子王莲说,给女人送礼物,不止送的内容有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也就是说,送礼物的方式、时机、地点、女人的心情等等,全都需要考虑到。 而其中,送礼物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让对方惊喜。 惊喜,肯定就不能让对方提前知道,出其不意,才能让对方意外。而内容,则是决定了是“惊喜”还是“惊吓”。 因为这些考虑,陈默决定躲起来做这把伞。 所以,董思思发现,陈默这几天总是经常不见人影,连脱敏治疗都不做了。 于是,她陷入了沉思:心想难道她看走眼了?忠犬最后也不过是狗男人?得不到就直接放弃了? * 陈默对自己媳妇的起疑一无所知,他把所有工具和材料都弄到船上,白天就是一边指导小弟们,一边做油纸伞。 选竹节,刮竹皮,再把竹筒破开,劈成一根根长条,做出伞骨条。这些伞骨条一端被削尖后,还要开槽钻孔,全都要陈默一根根手工钻。 除此之外,还有穿线、长短骨相接等步骤,一把油纸伞的制作,是非常繁复的,所以尽管它好看,也是文人爱的东西,但还是渐渐被现代铁骨布伞代替了。 几天之后,油纸伞已经被糊上纸面,经过太阳晒之后,可以把伞收起来拢合伞面了,剩下的就是在伞面作画,用混了桐油的颜料,这样颜料就不会在伞面上晕染,让画图更清晰。 陈默想起董思思平时也有画画的习惯,如果让她在上面画画,那这把伞就相当于两个人一起完成的了,很有纪念意义。 可陈默不知道董思思会不会拒绝,尤其是这几天,他总感觉媳妇的一天比一天冷淡,每次他想做脱敏治疗的时候,都不敢做得太久。 他抱着伞,心里七上八下地回到兰家,董思思刚好在院子里给兰心画素描。他慢腾腾地挪过去,可媳妇连眼尾都没看他一下! 恍惚间,陈默好像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兰心坐在椅子上,见陈默可怜兮兮地站在一边,以为董思思太专注了没注意,于是朝她说:“嫂子,默哥回来了。” 董思思头也不抬地说:“回来就回来了,又不是什么稀奇事,他每天都回来。” 陈默:“……” 兰心咳了一声,不敢吭声了:这……好像哪里不对呀?她还是乖乖别出声了,免得火上浇油。 等到董思思画完之后,兰心接过画像,说了一声“真好看,谢谢嫂子”之后,一溜烟地跑没影了,把现场交给了她和陈默。 董思思正要走,陈默抱着纸伞追了上去,挡在她跟前:“思思。” 董思思这才看到他怀里的伞。 陈默不知道她为什么好像生气了,但根据经验,应该是生气没错,那这送礼物里的“人和”就不利了。 但到了现在,陈默也顾不上那套理论了,直觉告诉她,再不说,那可能后面就没机会说了。 “思思,我做了把伞,”陈默磕磕巴巴地开口,“现在就差在纸面上作话了,我、我在里面加了夹层,做好之后,有太阳的时候,你也可以出门了,太阳透不过伞面,晒不到你,你就不用怕长斑了。” 董思思看了看他手背上一道刮痕,又看了看他怀里的纸伞,最后问:“所以,你这几天,是在做这把油纸伞。” 陈默点点头,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太阳伞难买,所以我就自己做了。” 董思思一阵无言,最后轻哼了一声:“呆瓜。” 陈默无缘无故挨了一句骂,可他却敏锐地发现,媳妇她的脸色变好看了!太好了,好想媳妇再骂他两句! 最后,一场闷气在陈默不知不觉中发生,又在他不知不觉中结束,油纸伞上得了董大小姐的大作,陈默用最后用桐油封面,这样不管风吹还是雨淋,伞面都能扛得住。 之后几天,董思思果然就撑着这把伞出门了。 伞面上画的是月下牡丹,色彩浓烈而张扬,应了国色天香一词,衬着她一身复古打扮,迅速成为海沙公社的一道亮丽风景。 有她的地方,不仅青年们争相奔过去,就连女孩子们都想学她的打扮。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住找上门来,想请陈默做一把油纸伞,说是可以给手工费。 自从娶了媳妇之后,赚钱的事情,陈默一向是很积极的——蚊子腿也是肉,也能给买金镯子的本钱做贡献! 只是,素伞虽然是他做的,但他不会画画,于是跑过去问董思思,能不能给伞画画,可以卖个好价钱。 董思思看了他一眼,说:“你知道我的画值多少钱嘛?” 她从小就学画画,并且天赋还不错,曾经办过画展,买她的画还得竞价呢,现在居然沦落到靠画画赚那么几块钱。 唉,这破地方…… 陈默感觉自己撞板了,好在最近已经锻练出反应速度,马上说:“无价。” 呵,这呆瓜竟然也学会这套了……董思思靠在躺椅上,懒洋洋地说:“不许做。” 陈默立马说:“好。” 于是,他快步走到门口,朝钱都已经准备好了的姑娘说:“不做了,你走吧。” 买伞姑娘:??? 这陈默有病吧,她出这么高的价格都不做?! 很快,这姑娘又想明白了:肯定是那董思思不想有人模仿她,想独占油纸伞旗袍这个造型! 真是小心眼的女人! 姑娘一边生气地想,一边转身就走了。 然而,没过几天,公社里就又出现了两把油纸伞了,而且这两把油纸伞的主人还不花一分一毛,就得到了—— 一把是兰大工程师的女儿兰心的,一把则是方家村的方晓晴的。 而同一时间,周少鸣春风满面地、兴冲冲地跑到兰家,朝董思思说:“嫂子,谢谢嫂子!您就是小弟的贵人!媒人!晓晴答应跟我谈朋友了,多亏了您的油纸伞!” 董思思淡定地说:“我只是负责画画,做伞的是陈默。” “啊对,也要谢谢默哥,”周少鸣朝董思思亿吨谢之后,又转向陈默,“默哥,太感谢了,以后上刀山下火海,你一句话,小弟我立马去办!” 陈默忍不住笑了笑,说:“你对象喜欢就好。” 周少鸣不由得感叹,能不喜欢吗?本来就是精致东西,嫂子还专门针对晓晴的性格,给画了一副虞美人,晓晴看见的时候可喜欢了! 嫂子真是多才多艺! 通过油纸伞这件事,海沙公社的人明白,能跟董思思做朋友,就能得到关照! * 转眼间已经是正月初十了,陈默打算去拜访李老板,按照董思思的提示,先给对方打了电话,看一下对方时间方不方便。 这年头用的都是公共电话,打到对方所在的接道,接线员再去喊住户来听,电话按分钟收费,所以一通电话不便宜。 最后接电话的是李老板的女儿,说是李老板现在的身体还不能动作太大,所以她来替她爸接,并且欢迎陈默夫妇随时过来,他们也非常期待和陈默夫妇见面。 双方约好在十二见面,陈默回头就把电话内容告诉董思思,董思思听完之后,说:“这姑娘有点料,估计是也有帮忙李老板打理生意。” 陈默本来没在意,但听她这么一说,回想刚才跟李老板女儿通电话时,确实是让人感到说话是很愉快的。 董思思也没有解释太多,说:“做生意也是一门人情往来的学问,说话也是有门道的,先学会普通的销售再说。” 陈默点点头,媳妇说什么都是对的! 到了十二那天,两人都打扮了一番,按照梅团长给的地址,来到了李老板家。 李老板全名李超英,妻子梅玉兰,两人只有一个女儿李瑜。 给陈默和董思思开门的是李瑜,这姑娘高高瘦瘦,却不像时下许多城里姑娘一样长发烫头,而是留了一个抢眼的板寸头,但她五官清秀,仍是能一眼就看出来是女生。 李瑜将两人迎了进来,梅玉兰正搀扶着李超英出来,双方终于正式第一次见面,李超英和梅玉兰握着陈默夫妇的手先感谢了一番,又热情地请他们坐下。 茶桌上已经摆好了茶具和点心,显然早就已经在等他们两人过来了。 李超英亲自沏茶,跟两个年轻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之后,直接进入了主题:“我大舅子说,小陈你想学做生意?” 陈默点点头:“是。” 李超英又问:“那你是想做哪种呢?像现在的话,一般是有三种,大部分人就是从经销商那儿拿货,然后零售——也就是零零散散地卖,卖给各人。” “第二种,就是我这样的,开个经销部,是经销商,批发跟零售一起做。” “那还有第三种的,就比较少,就是直接自己开厂,生产销售都一起了,经销商从厂家那儿要货,销售量更大。” “我原来是校企办的职工,单位就是生产汽水的,还没开放买卖的时候,我就是给单位跑销售,去大街小巷卖汽水。” 李超英顿了顿,又笑着说:“当然了,现在其实也是,进院那天,我就是去给一家小卖部送货。我也不是一开始就直接开这个经销部的,前面在单位零售汽水也有些年头了。” 陈默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说:“李老板说得是,我什么经验也没有,首先要从零售汽水开始。” 李超英原本还担心陈默上来就要搞大生意,现在见他这么踏踏实实,心里也很高兴,连忙点点头:“对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还有一个事情就是,去做销售,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样,你可以先试试,再决定做不做。说实话,也有不少年轻人来我这儿拿货卖的,结果都没卖完,就不干了。” 他想了想,说:“你看要不这样,反正最近我身体这样,也跑不了销售,你可以用我们的三轮车,去试试卖汽水,不用你们出钱,就直接从我们这儿拿去卖就成,利润归你们的,我只收回汽水成本。” 这就相当于无本买卖了,要是有销售天赋,就可以白捞一笔。 董思思怕陈默真答应了,正要先一步拒绝,陈默却已经开口了:“这怎么成呢?李老板,我是诚心来跟你学习的,你已经免了我的学费,我不能再拿你的汽水。就按照规矩来,我从你这儿拿货,再租你的三轮车。” 董思思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反应过来了:不是他真懂,而是单纯因为人老实,不想占别人便宜。 李超英也被陈默的老实震惊了,当初救完人就跑,这小伙子也太老实了。 双方推辞来推辞去,最后陈默仍是坚持,于是李超英只得退让了,让女儿也跟着一起去,随时提点他。 陈默这相当于就是销售实习了,董思思也不可能跟着他一起去卖汽水,于是当天陈默将董思思送了回去,自己又回到县里,开始了起早摸黑的实习日子。 因为陈默晚上也来不及赶回陈家村,于是干脆就把船停在县海边,晚上就在船上住。 * 如此过了几天,兰翔兰心见董思思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好像默哥在不在,都对她没什么影响,于是跑过去怂恿董思思去县里看一眼。 “难道嫂子你不想看看默哥学得怎么样吗?” “而且嫂子你还能顺便买新的指甲油!” 兄妹俩轮流一人一句,一副不把董思思劝去县里就不罢休的样子,董思思拿他们没办法,最后只好答应了。 之前在李超英家里,董思思就听到他给陈默说了几个销售点,都是电影院、百货大厦、市集等客流量比较大的地方,也算是对新手起步比较友好。 董思思想了想,直接带着兰家兄妹去了电影院附近。 在七十年代中期以前,电影院的电影种类很少,外国爱情片几乎都是内参片,只有大院和职工单位才有资格观看。 直到这两三年,曾经的内参片逐步转化为公映片,每每一部新电影上映,人们就会疯狂涌去电影院,有的人甚至还要二刷三刷。 因此,电影院是年轻人最多的娱乐场所之一,情侣也多,看电影买个汽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到了地方之后,董思思带着兰家兄妹,果然看到了在卖汽水的陈默。她并没有走过去,因为不想打扰陈默干活。 只是,接下来,她看到的一幕,就比较有意思了。 一群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围在三轮车跟前,中间一名双麻花辫的被推到陈默跟前,四周是她嘻嘻哈哈的女伴们,麻花辫也在笑,问了很多汽水的问题,眼睛却一直盯着陈默看。 董思思抱着双臂,轻轻地扬了扬尾音:“嗯?” 兰翔和兰心也看到了,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本来是想带嫂子过来,让默哥一解相思之苦的,结果好家伙,默哥是真傻还是假傻,没看到那女的没安好心吗?居然还跟她聊那么久! * 最近来电影院的姑娘们都知道,门口来了个卖汽水的新面孔。 因为长得帅,人又老实,比起县城里混成老油条的男人们,这新面孔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于是很多女孩子都喜欢过去搭一下话,不管买不买,对方都一视同仁,到最后,虽然三轮车周围总是有人,但反而买汽水的人少了。 陈默也有点苦恼,旁边的李瑜一脸欲言又止,婉转地提醒他不用回答那么多汽水知识,但陈默跟客人们说着说着,很容易又认真起来,最后李瑜只得由着他去了。 这天中午,陈默忽然看到兰翔兰心过来,才知道自己媳妇也来了。 兰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默哥,嫂子一定是生气了!你也是,你都是结婚的人了,跟群小妹子聊那么久做什么,都没看出来人家是想吊你的吗!” 陈默是真不知道,于是一下子就慌了:“思思呢,思思现在在哪里?” 李瑜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别是恩还没报,最后搞得人家小夫妻吵架就不好了,于是连忙接过摊子,让陈默赶紧哄媳妇去了。 其实他们属实是想多了,董思思也没生气,毕竟经过前几天油纸伞的事情,她对陈默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可当陈默急急忙忙找到她的时候,见她一副没什么的样子,他又忐忑起来了,满脑子都是想跟她解释清楚的冲动。 可现在外面都是人,不方便说这个,好不容易等到天黑,董思思才问:“我今晚住船上,方便吗?” 陈默愣了愣,心里一阵狂喜,连连点头:“好,我都有收拾过的,也有你的厚衣服,什么东西都是齐的。” 兰翔兰心已经先回去了,两人回到连家船上,陈默把船划到远一点的地方,把前舱门一关,船里就是个小天地。 两人已经在外面吃过晚饭了,这会儿坐在中舱床铺前,陈默终于有机会解释了,磕磕巴巴讲了半天,就差对天发誓,自己真的没有沾花惹草。 董思思看着男人着急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我知道。” 陈默呆了呆:“啊?” 董思思托着腮说:“长得好看也是一种资本,你也不用刻意避开,不过——” 陈默一颗心仿佛被吊了起来:“‘不过’?” “不过你也要学一学怎么在销售里面占据主导,而不是被客人带着跑偏。” 董思思眉眼一弯:“理论说多了没用,我们直接来练一下,怎么样?” 陈默连连点头:“好!” 董思思说:“现在我是一个准备进电影院的客人,你试着向我推销汽水。” 陈默开始一板一眼地介绍着汽水,董思思认真地听着,一直看着陈默的眼睛,看得陈默都有点脸红了。 等他说完之后,董思思忽然靠了过去,眼里波光微荡:“真的那么好喝吗?我不信,除非你亲我一口。” 陈默看着她,心里咚咚跳,七上八下,俯过身,飞快地亲了董思思一口。 董思思意外地看着陈默,陈默低着头,耳根红透。 董思思笑了一下,坐到他腿上,他垂下的目光,刚好就看到了她起伏的线条,又惊慌地抬起头,对上董思思勾人的目光,刚想撇过脸,被她抬手挡住了。 董思思一手勾着他的肩膀,一手掰着他的脸:“怎么,有胆子亲,没胆子看我?” 陈默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想的,脑子一热,就那样了,简直就是十成十的狗男人!他有点慌:“我……我……” 董思思已经收起了刚才的撩汉模式,懒洋洋地问:“那要是在外面有人这么问你,你是不是也给亲?” 陈默连忙说:“不,我不会的!” 他只想亲她。 董思思撇撇嘴,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才不信。” 陈默急了:“真的,你信我!” 董思思挑了挑眉:“自制力这么差,你让我怎么信你呀,嗯?我都不放心你出去做销售了,怕你销着销着,把自己也销出去了,那我可怎么办呀?” 陈默脸都急红了:“那、那我要怎么做你才相信。” 董思思一脸严肃地说:“除非你让我看到你是有自制力的。” 陈默忙不迭地说:“我有的,有的!” 董思思又说:“那我们来试试,要是不通过,那就别做什么生意了。” 陈默如临大敌,坚定地点了点头,心想这次媳妇再说“除非你亲我一下”的时候,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巴。 可谁知,再试,就已经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了! 董思思攀着他的肩膀,先在他脸颊轻轻啄了一下,贴到耳边:“坐好了,管住双手,不许碰到我。” 她一点一点往下,那点细碎的温润落到下颌,在喉结上辗转,她的掌心轻轻按在他的心跳上,在他耳边玩起角色扮演:“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我多看你几眼,你对象不会吃醋吧?” “我买完你这些汽水,我们一起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就我们两个,玩点好玩的。” 第22章 陈默整个人僵成一块大石头, 他连大气都不敢出,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了滚, 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少女平时像一只骄傲的猫,心情好的时候会搭理人, 心情一般的时候连眼角都不会多给别人一下。可现在,她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成了一只磨人的小妖精,能把人的理智勾走。 男人一动不动,董思思勾着他的颈边,枕在他肩上,撒骄一样的语气:“哥哥, 好不好嘛,你说句话呀。” 陈默已经被那一声声“哥哥”砸懵了。 真好听。 “哥哥”好听,撒娇也好听。 他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思思, 声音又娇又软地跟他撒娇,让他有种哪怕她现在要的是他的命,他也心甘情愿送出去。 他感到喉咙发紧, 几乎都快冒烟了:“思、思思……” 董思思“咦”了一声, 坐了起来, 双手圈着他的脖颈,微微歪着头:“哥哥怎么知道我叫小思的呀,是不是……” 她挺着脊背,一下子贴近他,桃花一样唇瓣跟他若即若离:“是不是很早之前就偷看我了, 嗯?” 心跳贴着心跳, 他感到了柔软, 让他一下子额上青筋暴起,连眼眶都红了:“嗯……” 董思思勾了勾他的下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挠:“那还等什么呀,哥哥不想跟我一起玩吗?我懂的可多了,包管哥哥——” 她咬了咬陈默的耳尖,贝齿细细地磨了磨,轻微的声音落到男人耳蜗里,却是放大了无数倍,潮润粘乎的声音,煽情至极,一下子就淹没了他的理智,让他像是喝醉了一样。 他在晕乎间,听到了“满意”两个字—— 包管哥哥满意。 在那一瞬间,陈默只感到血气直往上飙,一股战粟飞快地爬上脊骨,他一阵头皮发麻:“我……我……” 变化就在一瞬,身上的少女突然“哎呀”一声,低头看了一眼,又重新抬起头,娇俏的脸上浮起嗳昧的神色:“原来哥哥都等不及了呀,哥哥好坏哦……” 陈默连平时自己解决都很少,根本经不起挑,看着董思思眼里满是渴求,混着情和欲:“思思——” 董思思把手指放在他唇上,不让他继续说:“思思是谁呀?” 陈默的脑子都快成一团浆糊了,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现在的思思不是思思,而是馋他身子的买汽水的客人。 “小思……”陈默痛苦地闭了闭眼,又重新张开,几乎是带了点哀求,“小思,我不行了,我想……” 他想结束这个磨人的测试,想要发泄出来。 然而,那把磨人的声音,却说出了最残酷的两个字—— “不许。” 董思思说,不许。 这对男人来说,简直是太残酷了,董思思不能感同身受,自然也就不知道这到底会有多难受。 但是,她看出来了,陈默脸上几乎说得上是痛苦了,即使隔着布料,掌心也能感到他整个人都在绷紧,在轻轻打颤。 男人正死死地咬着牙,大冬天的,汗都出来了,全身意志都在抵抗那灭顶的冲动。 董思思看着他,只觉得自己那些被深藏的恶劣因子,全都被激活了。 她抱着他的脖颈,靠在他身上,脸颊轻轻地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忽然又乖巧得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咪:“哥哥,你肚子上有肌肉吗?” 汗水流到眼睛里,有点辣,糊住了视线,陈默感到眼前有点模糊:“有、有……” 董思思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追问:“多少块?” 陈默平时哪里注意过这些事情,一下子就答不上来了,董思思舔了舔唇角,指尖勾着那粗糙的衣摆:“哥哥不知道,我替哥哥数一下好不好?” 布料被轻轻地翻弄,冰凉的指尖点在滚热肌理上,沿着那一道道分明的沟壑逡巡。 陈默仰起头,心脏跳得飞快,浑身血液都在横冲直撞,连呼出的气都是烫的。细嫩的指腹自上而下滑动,他眼前一片迷蒙,少女的声音一时远一时近,像是溺水一样。 “一……哥哥,这里怎么跟石头一样?” “二……讨厌,刮得人家手都疼了。” 少女一块块数下来,沿着斜沟到了腹直肌:“八……哥哥,不要做生意了,一点儿都不好玩,不像我,我可比生意有趣多了,跟我玩好不好……” 腹直肌是最底下的两块,陈默仿佛听到了脑里那根紧绷的弦,叭嘎一声断裂的声音。 他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横在,将董思思推到桌子上。 男人像一只猎豹,在暗中窥视猎物,隐忍蛰伏多时,突然暴起突袭,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人无法反应,于是一击即中,将猎物死死压在爪下。 董思思只觉得眼前一花,视野忽然就九十度大翻转,一直居于下方的男人,眨眼间就跟她易了位,双手钳着她的肩膀,将她摁在桌子上。 董思思:??? 反了天了!这狗陈默!说了不许动,居然敢这样对她! 董思思正要骂人,然后就听到陈默粗着气沙着声说—— “不去。” 董思思眨了眨眼:“……啊?” 陈默咬着牙顺了顺呼吸,一字一句地说:“我说我不去,我不要跟你玩,我要做生意。” 董思思:“……” 一时间,董思思也说不好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教陈默是真的,逗他也是真的,她本来就随性而为,兴致来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她习惯将一切都掌握在手里,在这点上近乎偏执,也知道自己不正常,她的心理医生给过她很多建议,好在一切都在可控中,这点小问题也在合理偏差范围内。 明知道陈默忠于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可当她看到那些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在他身边的时候,她还是想给陈默一点教训,昭示她的绝对所有权。 不管是情,还是欲,都只能被她掌握。 她已经做好了他通不过考验的准备,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惩罚他,让今晚刻在他的骨子里,让她完成绝对掌控。 可偏偏陈默跳出了她的圈套。 他忍住了,证明了自己的自制力,却又动了手,可这个动手,却不是出于“管不住自己”,而是为了最开始的目的。 这可不好,她什么时候失过手? 董思思被挑起了胜负欲,躺在桌子上,眼睛半张半合,眼角眉梢间处处都是风情:“做生意有什么好的?” 她抬起膝盖,目标明确,直往要害处奔:“难道我不比——” 她后半句还没说完,男人一侧身,一抬脚,把她还没来得及抬多高的膝盖压住了:“小思同志,你再耍流氓,我就要报公安了。” 董思思:??? What the hell? 反客为主? 董思思半句话被噎在喉咙,说是肯定不能再说了,她董大小姐什么时候缺过追求者,居然也有“耍流氓”的一天! 可陈默说错了吗?好像,也不能说错…… 男人心口起伏不定,额头颈边青筋冒起,制着她的手劲却半点不重,刚刚好,既不会弄疼她,又不会让她挣开。 董思思无语半晌,终于认输了—— “陈默,你通过了。” 这话是一个信号,意味着这场煎熬的考验终于结束了,而且以陈默成功通过为结束。 陈默如释重负,连忙松开手送脚,满脸通红地把董思思扶了起来,然后自己飞快地坐回椅子上。 他试图用衣服遮挡翘起的一角:“思、思思,我去收拾一下,待会儿去附近一个地方取点溪水烧开。” 董思思仍是坐在桌子上。 按照陈默那性格,这要是在平日,他是会直接将他抱到椅子上的。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走了一圈,陈默被她看得一阵紧张,心想:不会被思思发现了看出什么吧? 好在,董思思转身抽出架子上一叠报纸,看了起来,头也不抬地说:“去吧。” 陈默松了口气,进了后舱,不电灯,也不敢发出生么声音,在黑暗中握着,脑海里浮起董思思刚才的模样。 他的呼吸又重又快,难耐地闭起眼,动了起来。就是这个时候,他还想着千万不能把裤子弄脏了。 弄妥之后,陈默随手扯了一条布,擦了擦手,身上舒服多了,但很心虚,出来后也不敢拿手碰董思思。 陈默把船划到附近的浅滩。 他对这一带都很熟悉,因为从前在公社里总是遭人白眼,也不想呆在那里,所以白天大多时候都是在外面,把自己家的活干完就出海。 他很喜欢海,一望无际,没有束缚。 在浅滩附近就有小溪,陈默把船停靠好之后,就去打水,趁着烧水的空挡,自己直接在溪边洗了个冷水澡,把刚才被带起来的热躁都降温。 从这里就能看到停在岸边的船,还能看到里面透出来的烛光。陈默一想到有人在等他回家,他就感到心里很安宁,又幸福。 等水烧好之后,他返回船里,把之前存在船里煮过的凉水兑进去,给董思思配好洗澡水。 董思思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只擦身体换衣服的准备,没想到就算是在船上,陈默居然还能做到这个地步。 等她洗完澡之后,陈默把船往海上划。 她从前舱探出来,看到男人划桨的身影,背肌将衣服撑得半道褶皱都没有,肱二头肌鼓鼓的,每划一下都充满力量。 她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陈默咳了一声:“有个地方,晚上很好看。”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机会。 船里常备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直接当屋子使用都可以的,只是船上毕竟比不上陆地稳定,有风有浪都很正常,睡觉还是陆上房子更舒服些。 他早就发现了,他媳妇很喜欢睡觉,起床气也不小,每次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脸色都算不上好,所以他也就打算以后再找机会带她来看夜景。 这次她自己主动提出,陈默十分高兴,将船划到离岸上很远才停下。 董思思终于知道,陈默为什么选这里了。 夜幕下天海相连,月明星稀,银光洒在海面上,闪着粼粼微光,耳边只有海水轻轻滑过船身的声音,是最天然、能安抚神经的白噪音。 陈默把桨放好,又回头抱了一堆东西出来。先在地上铺一块布,再在上面铺一张厚棉毯,朝董思思说:“思思,好了,我们可以坐在上面。” “嗯。” 董思思应了一声,脱了鞋子坐在上面,看着海面,有点出神,脸上是罕见的安宁,瞳仁里映着碎光。 身后忽然环过来一双手臂,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唇瓣几乎擦着陈默的嘴角。 男人给她批了一张小被子,自从向前裹着她,连腿脚都包了进去,然后手动给她拢着,带着她靠进自己怀里,给她做人肉靠垫。 董思思抬起眼,对上他强自镇定的目光,他一开口,磕磕巴巴的声音就出卖他了:“顺、顺便做脱敏治疗。” 董思思调把头枕在他肩膀上,眼里带着笑意:“还没好啊?” 陈默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没好,还是很严重。可能是因为这几天治疗做少了。” 董思思挑了挑眉:“所以?” 陈默的心口又开始咚咚咚乱跳了:“所以,我想要不补回来,多、多贴贴过敏原,可以吗?” 董思思忍不住笑了起来,懒懒地说:“可以啊。” 陈默的眼神亮了起来,心里十分高兴。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明明已经是反复靠近,不止一次的拥抱,都能叫他像第一次那样紧张和期待。 他感觉自己可能好不了了,但他觉得这也挺好的。 陈默带着雀跃的心情,拥着心爱的姑娘,和她一起分享自己最爱的景色,偶尔看到跳起的鱼时,会告诉她夜里怎么抓鱼,直到她渐渐把所有重量交给了他,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 李瑜之前就经常跟着亲爹卖汽水,得到亲爹的真传,当天接了陈默的摊子后,也没能把剩下的汽水卖完,只得先自己踩着三轮回家了。 回家后,李瑜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跟爹娘说了一遍。 说完后,她又苦着脸说:“陈大哥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那些女的在逗他,要是思思姐过来当面问,我还能帮忙解释一下呢,谁知道她来都不来,直接走了,估计气得够呛。” 梅玉兰听了之后也有点担心:“怎么会这样呢?那怎么办呀,要是影响他们夫妻感情,那真是……” “别瞎担心,”李超英摆摆手,说,“我看小董是个细心的人,她自己的男人什么品行,她还不清楚吗?不至于远远瞅一眼就吃飞醋。” 之前这小夫妻来做客的时候,他们对两人印象都很好,虽然董思思话不多,但只要是开口的时候,话里都是重点,直切要害。 李超英跑了那么多销售,说得上是阅人无数了,看人也看得准,可对于董思思那姑娘,要不是知道他们是公社的,他还以为是哪个大背景家庭走出来的千金呢。 但即使知道了是来自公社,肯定也还有些故事的,否则一个农村姑娘,怎么会懂得医术?而且还不是那种江湖医生,是实打实的西医。 妻女还在讨论,李超英让他们放宽心,主要是担心也没用:“明天看看小陈过不过来就知道了。” 说的也是。于是李瑜点点头,先去准备好明天开档的东西了。 第二天一早,果然还真是如她爹所料,陈默准时出现在她家经销部外面,身后还背了个布袋。 李瑜连忙上前关心地问:“陈大哥,嫂子没生气吧?” 陈默摸了摸后脑,眼里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点点头,一脸快乐的模样:“没生气呢,她没误会我。” 顿了顿,这男人仿佛终于找到一个跟外人炫耀的机会:“我媳妇很好的。” 李瑜:“……” 不管怎样,人夫妻和睦就好,李瑜点点头,说:“没事儿就好,我爹娘昨晚还担心你们吵架呢。” 李瑜边说边把三轮车锁打开,陈默自觉地上前推车,然后把一箱箱汽水搬到后面,载着李瑜出发了。 李瑜朝陈默说:“陈大哥,你今天可别再跟那些女的废话了,那个带头的,是咱这儿高中出了名的,不读书的,就爱跟人厮混。也就刚缠上你,要是被追她的人知道了你,少不了麻烦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陈默说:“我晓得了,昨天我媳妇教了我一点东西,待会儿我就用起来。” 李瑜有点好奇了:“是什么?” “在我背上呢,”陈默说,“待会儿到地了给你看。” 今天刚好是周末,两人今天换了个地方,去的是少年宫外面。 这两三年文化界百花齐放,原来被禁止的许多东西都重见光明,尤其是京剧、话剧、舞蹈等表演类,也成了许多人的梦想,期待能考进大团,以之为职业。 但是,因为之前的中断,所以很多人都没有基础,因此,少年宫的存在,就是为这些有梦想的人解决难题的。 少年宫是青少年培训特长的地方,每到课余时间,这里都会有很多人来学习,来来往往的都是家长和青少年,对于卖汽水的来说,这是非常不错的销售地点。 到地之后,陈默和李瑜开始摆摊。他们并不是来得最早的,好位置先到先得,已经有其他两个摊档支起来了。 现在的汽水种类不多,基本都是桔子汽水,而其中又分为袋装和瓶装两种。 陈默终于把那个神秘的布袋打开了,李瑜一看,居然是两块纸板,上面分别写着“买七送一”和“买三送一”。 紧接着,陈默将“买六送一”放到了袋装汽水上,将“买三送一”放到了瓶装汽水上。 李瑜惊得差点跳起来:“陈大哥,这这不行啊,得亏多少钱呐?” 在李瑜的想法里,这年头赚钱是靠勤奋的,像他爹,当年做职工的时候,就是起早贪黑地做销售,别人早八点晚六点,他就六点一早就踩着三轮到别人小区下转,赚买早餐的人的钱。 而在一个地点卖汽水,那就是抓紧每一个来询问的客人,凭着口才劝他们买汽水。 一直以来,汽水的价格就摆在那儿,要是边买边送,那不是白卖了吗? “不亏钱,”陈默看了四周一眼,见旁边的档主没看过来,这才小声解释,“不亏的,只是少赚一点。” 接着他开始给李瑜算数—— 袋装汽水,经销商从厂家拿货是五分钱,批发商从经销商拿货七分钱,零售价一毛钱; 也就是说,一袋汽水,经销商赚批发商两分钱,赚零售客户五分钱;批发商赚零售客户三分钱。 玻璃瓶装汽水,经销商从工厂拿货是三毛钱,批发商从经销商拿货是四毛钱,零售价五毛钱,玻璃瓶返还能退两毛钱。 按退玻璃瓶算,一瓶汽水,实际上经销商赚批发商五分,赚零售客户两毛五;批发商赚零售客户一毛五。 现在陈默是批发商做零售,袋装汽水买七送一,赚的是3分钱×7分钱等于21分钱,送掉一袋,也就是减去一袋的成本价7分钱,相当于实际赚了14分,也就是每袋赚的2分钱。 “虽然利润让出去了三分之一,但这样一来,一次性就能卖出8袋,销售速度会大大提升。” “少年宫那么多家长孩子,互相之间很多都认识的,上完课,给孩子奖励一袋汽水,也很合适,大家就会组团一起来买。” 陈默简单地总结了一下:“薄利多销。” 最重要的是,在这之前,没有人这么干,别人就算看到了,大多也会像李瑜刚才那样的反应,不会直接跟风,他们可以先趁机销售一轮。 李瑜静下心来之后,听着陈默算了一轮,发现还真是这样!她自己又算了一下瓶装汽水买三送一,去掉玻璃瓶的话,利润是多少—— “三瓶赚四毛五分,去掉一瓶成本价两毛,实际赚两毛五分,每瓶赚八分钱。” 李瑜有点犹豫:“陈大哥,这玻璃瓶装的,利润直接少了一半呐。” 陈默说:“玻璃瓶装的不好卖,太贵了。” “袋装和瓶装,里面的汽水没有差别,都是一个味道的,小孩子根本不会在意。在这儿肯定是袋装卖得好,瓶装这个价格也不会很多人买。” “买瓶装的,更多的是在年轻人,尤其是情侣间,互相之间还不熟,男方想给女方留个好印象,买汽水买瓶装的,拿着也比袋装好看。” 陈默说得头头是道,李瑜也被说服了,好奇地问:“陈大哥,这些都是思思姐教的吗?” 陈默点点头,一脸骄傲,李瑜顿时对董思思又更加佩服了。 等到少年宫来往的人渐渐开始多起来的时候,陈默开始叫卖了—— “买七送一,桔子汽水买七送一!” “优惠大放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带七个朋友买汽水,自己免费得一瓶!” 李瑜听到最后一句,再次被震惊:还能这样?! 这就是相当于告诉拿不出钱买汽水的小朋友,现在有一个免费拿汽水的方法:找七个本来就要买汽水的同学朋友过来,就能得到八袋汽水,自己也就能喝上了! 贪小便宜是很多人的天性,而且反正本来就要买的,组团买也是买,单买也是买,干嘛不选个便宜的呢,又不是不认识人! 于是,他们这个汽水摊很快就聚满了人,袋装汽水半个小时内就卖完了,就连瓶装汽水也卖出去一些。 其他汽水摊摊主一开始还说嘲讽,说辛辛苦苦买东西,赚那么少,跟亏也没差多少,结果现在见他半个钟卖完他们两天都不一定卖完的量,直接哑巴了,眼里也都是蠢蠢欲动。 虽然刚才嘲笑过人家,但法子好像还可以,赚钱嘛,学就学,不寒碜! 然而,头啖汤已经被陈默抢先了,剩下的虽然也有客人愿意买,但比其刚才陈默那边哄抢的状态,简直是天差地别。 而陈默载着剩下的瓶装汽水,再次来到了电影院。 买三送一的瓶装销售策略,男孩子们只要在等女生时,随便找个同类一打商量,就能直接凑到四瓶购买量,以优惠价拿下了。 瓶装卖得贵,利润也高,很多汽水小贩都喜欢来电影院蹲着,因此客人们选择很多,每个小贩一天也卖不了多少瓶装。 而陈默的这个促销价格,直接在十五分钟内就卖完了! 对于钱包羞涩又要装大方的男孩子来说,能省掉两毛五分,那就是自己平时的一顿饭了,看到这样的价格,怎么会不心动呢? 陈默这个新面孔,之前几天还卖不出多少呢,今天上来直接搞个大的,当即就有个光头男人说他搞坏规矩。 陈默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陈默了,直接挺起脊背,大步走到对方跟前,健硕的身躯极具压迫感。 对方果然被吓得连连后退,失声叫道:“干什么你干什么?我警告你啊,这儿可不是你那山野乡下,打人可是要被抓的!” 陈默比对方高了一个头不止,俯视对方,说:“我没碰到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看不过,你也可以降价。” 说着,他头也不转地走了,只留下四周惊魂未定的汽水小贩。 光头男人像是要找回场子似的,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做这种掉价的事儿呢,瓶装汽水怎么能卖这么便宜!”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然而,就在陈默卖一次换一个地点时,所有他原来经过的点,都卷起了一阵降价潮,汽水售价开始卷起来了! 其他人都觉得:干嘛跟钱过不去呀?不能让那个大块头男人把钱都赚了。面子是什么?能吃吗?打不过就加入! 一时间大家开始降价,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成本计算,甚至为了赢过别人,连成本都不算,直接降价,出现亏损。 而这个时候,大家又发现,那个先搞坏规矩的大块头男人,已经不见了好几天了。打价格战的小贩们纷纷骂了起来—— “哼,肯定是亏本了做不下去了呗!” “就是,都怪这臭傻比,把规矩都搞坏了。” “唉,怎么办呐,卖得这么便宜,连饭钱都赚不到了!” ……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陈默打不过走了,刚开心没多久,这个男人他又回来了! 而且,这男人的三轮车上,除了满满一箱箱汽水之外,三轮车后面还拖了个箱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大家都怕极了陈默,就怕他又搞出什么幺蛾子,连叫卖都不做了,纷纷盯着他的动作。 陈默开始摆摊,放起一个个牌子,上面写着:“甜蜜套餐”,“全家福套餐”,“聪明宝贝套餐”等等,下面摆了不同数量的汽水,又分别搭配一个小玩意儿。 三轮车后面那个箱子,装的原来就是一堆手工小玩意儿,有草编的兔子、小狗、螳螂等小动物,也有木雕的,其中木雕的还有大有小。 紧接着,他竟然还拿出一台录音机,按下播放键,一段录音顿时就放了出来—— 好消息好消息!买桔子汽水,送精美礼物,多买多送,先到先得,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录音的女声甜美动人,瞬间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大家过去一看,马上就被那一件件精致逼真的木雕多去了目光! “哇,那只小猫好可爱,我要这个我要这个!” “我要那个兔子!” “老板,兔子多少钱多少钱?” …… 陈默说:“不用钱,买汽水送的,1袋1毛钱,1瓶五毛钱。1个袋装送1个草编,1个瓶装送3个草编,套餐的送木雕。” 木雕手工精致,而且还是一整套的,让人忍不住就想凑齐一套。 这就跟21世纪里麦×劳的开心乐园套餐差不多了,买套餐送一个玩具,玩具还不一样,许多人为了凑齐一套玩具,不知道吃了多少天开心乐园套餐。 汽水本来就是这个价格,最近已经有不少小贩因为顶不住降价风潮,不干了,降价其实已经有回升的趋势。 而且,客人们本来看中的就是附赠的玩意儿,跟降价的汽水一比,也就相当于花钱买了降价汽水和小玩具,不亏! 于是,陈默的汽水,很快又卖完了,只剩下四周羡慕嫉妒的眼神。 旁边的李瑜惊呆了,原本这几天陈默“请假”,她还以为他被降价风潮打击了,谁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人家这是打完价格仗,准备发起第二轮进攻了,回去准备附赠的礼物呢! 李瑜惊叹地说:“陈大哥,你有个这么聪明的媳妇,还跟我爹学啥啊,你们反过来教我爹还差不多!” 陈默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跟我媳妇学的,我哪有资格教李老板。我媳妇说了,做生意,销售只是基础,管理和跟管理层打交道,才是重点。” 这样的销售很新奇,虽然李瑜很羡慕,但她知道这次没人再仿照做法,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草编木雕。 当天收工之后,李瑜回到家,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亲爹。 李超英惊讶之余,又很感慨,马上让李瑜去乡下找人做草编木雕,成本是高一些,但能多卖点。 因为李超英最近受伤没法干活,两个合伙人都有点不满了。 大家是根据出资额和营业额分成,李家出得最多,但现在卖得少,相当于躺着收钱,合伙人的钱也少了。 李瑜知道这件事后,有点生气,那两个叔叔也是她爹的老朋友了,她爹只是暂时养身体,又不是以后都不卖了。 李超英说:“这世道就是这样的了,不是每个人都像小陈那么仗义,唉,当初也是没其他人适合,才跟他们几个一起开。” 妻子身体不好,李超英心疼妻子,要了个女儿之后就不想要其他孩子了,也从来不觉得女儿有什么不好。 但李瑜从小就感受到了外面不是这样的,尤其是这次她爸生病之后,她想帮忙打理生意,那些叔叔们张口就是“你一个丫头懂什么”“老李家没个小子,现在人倒下了,也没个小子来帮忙,当初早就跟他说再追生个儿子了。” 于是李瑜直接剃了个板寸头,踩着三轮车跑遍大街小巷,当日卖出的货比她那几个叔叔都多。 她要向这些男人们证明,她不比男人差。 就算没有弟弟,她也能接她爸的班。 * 与此同时,新年已经过去了,大家开始恢复出工,陈默和小弟们开始找鹅苗,倾尽家底,把附近的鹅苗全买回来。 海沙公社的人看了,都说这几个小子疯了。 这么多鹅,没地方养,于是他们直接养在了海边,竖起围网,把自家的连家船靠边,直接24小时看着,每天一早赶到陆上的鹅圈,让它们排粪,淘出里面的金子。 附近有金矿,但还没被开发,这里也没有人淘金,沉积在下面的金沙丰富,每天都有收获,大家看着金灿灿的金子,都兴奋不已。 陈默开始忙碌起来,经常县里和滩涂两边跑,隔几天才能回一次兰家。 到了二月之后,差不多就进入雨季了,有天陈默回兰家的时候,看到董思思站在屋檐下,抬头看着阴云。 他提着从县里买回来的点心,快步走过去:“思思,怎么站在这里?累不累,我给你搬个凳子。” 董思思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回过神,转头看着陈默:“陈默,你明天是去县里吗?” “对,”陈默点点头,“李叔说带我去见他那两个合伙人。” 他一脸期待地说:“李叔想让我入伙,到时候我就能直接拿到出厂价了。” 董思思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那挺好。” 陈默很高兴,这离赚大钱又近了一步!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赶去县里,做了许多准备,跟李超英一起见了其他两位合伙人。 陈默最近的销售,在当地算是出了名了,合伙人也很认同,但打了个太极,最后也没定下来,李超英就有点不爽了,他已经承诺了陈默,没想到合伙人居然不给面子,当即就有点僵,最后提前结束了饭局。 李超英一脸抱歉,陈默虽然有点失望,当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跟他说没事的。 既然时间早,他打算赶回陈家村了。 中途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还夹杂雷鸣电闪,陈默比平时多花了一半时间,才赶了回来。 他匆匆洗过澡,轻手轻脚地回到了房间,刚走到床边,却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被褥上的人正蒙着脑袋,陈默看不见自己媳妇,却听到快促的呼吸声,夹杂着隐忍的呜咽。 陈默心里一惊,马上上前掀开被子—— 董思思正蜷缩成一团,双手捂着耳朵,满脸泪水,眼里都是恐惧。 因为突然被掀开被子,她惊叫了一声,陈默马上抱紧她,替她捂着耳朵:“思思,别怕,我在,我回来了。” 思思居然怕打雷! 他忽然想起,昨天思思站在屋檐下看着天,还问他今天是不是要县里,所以,当时其实她是希望他留在这里的,因为她怕打雷! 陈默当即后悔不已,早知道他今天就不去了,昨天思思听到他要去的时候,心里该是对他多失望? 连这点都没有察觉,他实在是太差劲了! 同时,陈默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可是,就算是怕打雷,怕成这样…… 他正想着,就听到少女哽咽着说了一句—— “救命……” 第23章 南方雨水特别充足, 尤其是年初,不时会阴雨连天,伴有春雷。 这一晚的雨声雷声就没有停过, 闪电的光不时从窗户里照进来,映得董思思的脸色愈发苍白。 陈默早就顾不得分床的规矩了, 抱着她躺在被窝里,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可即使这样,也丝毫没法减轻她的恐惧。 他能清晰地感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压抑的呜咽声轻微又弱小,像一根根针一样,扎在他的心头上, 绵密的疼。 他不停地安抚,在她耳边小声地说话,可他和她之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 声音无法传达过去,没有被她听见。 甚至,过了很久, 他才发现她哭声小, 是因为咬着自己的唇, 等他发现时,她嘴唇已经被咬破了,他连忙把手指抵上去,让她咬自己的手指。 两人一整夜都没睡,直到后半夜雷声没那么频繁, 陈默才感到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 只是雷声突然又响的时候, 仍是身体绷紧,拽着他的衣服。 到天亮时,雨势已经小了很多,淅淅沥沥打在瓦片上,听起来很是安宁。外头挂着厚厚的乌云,天光灰暗,连带着房里都比平时暗了不少。 陈默怀里的人也终于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出去房间简单地跟兰家人说一下,说董思思有点不舒服,昨晚没睡好,今天都会在房间里。 兰志凌夫妇一看陈默,小伙子衣服皱巴巴的,胡茬也出来了,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看就知道他昨晚也没睡好。 陈翠香连忙问:“那要不要去看一下大夫?” 陈默摇了摇头。 没伤没痛,怕打雷也不是什么病,大夫怎么看得好呢? 陈翠香还想说什么,兰志凌看出不对了,连忙给自己媳妇使了个眼色。陈翠香一脸问号,但也还是没再多说。 兰志凌朝陈默说:“那你去陪一下思思,最近也确实回来少了,赚钱是重要,媳妇也很重要。” 听到这话,陈默更加愧疚了,情绪都明明白白摆在脸上。 兰志凌夫妇看在眼里,过来人多少都懂一些,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打听的时候,让他赶紧回去陪媳妇了。 陈默回到房间,董思思仍是维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 少女微微蹙着眉,显然睡得很不安稳,脸颊唇瓣都没什么血色,脸上还挂着泪痕,眼角都是湿润的。 陈默看得一阵心疼,悄悄地躺了回去,刚想把手放到董思思耳边,董思思却忽然睁开了眼。 她眼里还覆着一层水光,可眼神茫然又冷淡。 陈默从来没见过她这样,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手也僵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办,是继续躺着,还是像平时那样遵守规矩,只能蹲守在床边。 “思、思思,”陈默小心翼翼地问,“我能睡这里吗?” 董思思整个人都是混乱的,思绪还陷在过去那场噩梦里,大脑像是被重物碾过了一样,连反应都迟钝了不少。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目光落到陈默脸上,男人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她闭了闭眼,慢慢地脸埋到他心口。 男人的心跳沉稳有力,宽阔的胸膛,温柔又强壮的臂弯,让她找回了一点安全感。 “我昨天不该去县里的,思思,对不起。” 陈默又高兴又难过,既高兴董思思这样信任他依赖他的姿态,可她现在这样难受,他也跟着心疼:“以后只要是下雨天,我就不出门,都陪在你身边,思思,对不起。” 董思思一脸疲惫,声音都沙了:“你在不在我都这样,这是病。” “生病了?”陈默一听,紧张了,他之前还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怕打雷,没先到居然还真是生病,“那我带你去卫生站。” “精神病,”董思思想起这年代还没有心理医生一说,又换了个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心里有病。” 她顿了顿,低声地说:“陈默,我小时候被绑架过。” * 董氏家族庞大,不管是直系还是旁系的孩子,从小就被严加教管。 董思思现在回想自己的童年,那些模糊的印象中,也不过是换了一轮又一轮的家庭老师。 董氏给的很多,老师们也很尽力,她妈妈甚至安排心腹在旁边看着,就拿着尺子,走神了或者做错了,直接打掌心。 直到五岁那年,家里给她安排了一个年轻的文化课老师。 那是董思思年少时最小的老师,才十八岁,高三毕业,能给她补课,是因为她爸爸下属推荐的。 中间的弯弯绕绕,董思思也不清楚,当时的她也不在乎,只觉得这个温柔的大哥哥,跟其他所有一板一眼的老师都不一样。 她甚至在没人的时候,连老师都不叫了。 她学得很快,家里也对这个小老师很满意,甚至在董氏举办生日宴会的时候,也给他留了一个参加名额。 然而就在那个下午,他绑架了她。 他带着她偷偷溜了出去,她以为他会像他承诺的那样,带她去好玩的地方。结果她一觉醒来,她被带到了荒郊野岭。 跟她一起被绑的,还有一个小堂弟,因为他们走的时候被小堂弟看见了,于是他把人也一起哄来了。 那是董思思第一次知道,一个平日看起来温柔善良的人,可以转眼间变成恶魔。 堂弟在她眼前被杀了,在那人提着带血的刀转向她时,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使尽全力朝门口跑去。 那人在她身后大笑,让她跑,说是要跟她玩躲猫猫。 那晚也是瓢泼大雨,可她根本找不到路,听着身后不远处的狗吠声和发狂的笑声,她跌跌撞撞地躲在一堆木柴箩筐后面。 那几条大狗转眼就追了上来,咬着她的衣服将她拖了出来,她那小老师就这样看着她摔在地上被吓破了胆,提着刀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过来。 大雨模糊了她的眼睛,可她却清晰地看见,那人衣服上还带着她堂弟的血,冲着她咧开嘴,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 “他没有杀我。” 董思思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急需一个排解的方法。 童年那场噩梦像是一个烙印,深深刻进了她的灵魂里,不管后来做了多少心理治疗,都无法洗去。 雨夜,雷鸣电闪,狂吠的狗,滴血的刀,狰狞的笑脸,那一帧帧定格的记忆,会在雷雨夜里在她眼前自动播放。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住所都会用上最好的隔音材料,房间更是一关上门和窗,就听不到外界一丝声音。 她的生活助理会每天看好天气预报,有雷雨的天气,她就不会出门,呆在没有雷声的房间里。 “我很喜欢他。”董思思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两个人,一个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过往,一个在半空中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可我爸让他家破人亡了,所以他是来报仇的。” 生意场就是战场,没有刀光剑影,却也能将人逼到绝境,绝境之下,人受不了,就没了。 她老师的爸爸,就是在和董氏竞争时落败,资金周转不过来,被追债,不想拖累家人,一死了之,随后妻子一病不起,没多久后也去世了。 陈默安静地听着董思思说起往事,知道了她的世界,她的身世,她的过往,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怕狗了,又为什么昨晚会这样异常。 他甚至忍不住去想象那个场景,想到小小的思思被淋得浑身湿透,惊恐地躲在箩筐里,无助地喊着救命,一想到这些,他就心如刀割。 董思思能感到陈默的臂膀又收紧了些,如果是在平时,她会觉得难受不高兴,会训斥对方,可在这个时候,她却只想他再用力点,让疼痛来麻痹自己。 陈默又心疼又难过,这里没有她需要的心理医生,也没有能完全隔绝雷声的房子。 他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却没有哪一刻能像现在这样让他清晰地认知,这个配不上,到底是有多配不上。 她是全国首富家的千金,是家族的执掌人,放到整个世界,也是榜上有名的。所以,她才能教他那么多东西,随便点拨一两句,就能让他和其他人都震惊。 “思思……”陈默沙着声说,“我们可以搬去别的地方,去那些不会下雨打雷的地方。” 他知道,这里比起思思的家乡,是落后了许多。 他也知道,为什么思思总是睡觉比做其他事多,因为她就是在睡觉的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她大概是想着在睡觉的时候,就能回到那边去。 可是,他也不想放手。 “我会保护你的,思思,我发誓。” “这里无聊又落后,我讨厌这里,陈默。”董思思闭着眼,声音里透着精神损耗后的疲惫,“但你在身边,我很高兴。” 陈默睁大了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一阵狂喜涌上心头,更加用力地抱了抱怀里的人。 他知道这还算不上喜欢的,他知道。但这也能说明,他在思思的心里,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董思思有点喘不过气,扯了扯他的衣服,闷声说:“松开点,我透不过气了。” 陈默连忙松了松手,但还是环着她:“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你了吗?” 董思思“嗯”了一声,又往陈默怀里蹭了蹭:“我想睡会儿,你会摇篮曲吗?” 陈默连连点头:“会的会的!” 于是,他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轻声地哼唱起来。 没过几秒,董思思说:“算了,还是别唱了。” 好难听。 陈默:“……” 陈默脸上微赧,只好闭上了嘴,心想回头还是跟三姨学一下才行。 * 从这天起,陈默每天都留意天气情况,不再落下一天天气预报,只要是下雨天,就在董思思旁边寸步不离。 有了陈默在身边,董思思的情况好了很多,虽然仍是怕打雷,但反应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么大了。 李超英最开始连着几天没见到陈默过来,还以为陈默是因为上次跟合伙人没谈拢,后来才得知原来是家里有事,这才松了口气。 陈默虽然没法像之前那样经常去县里,但在家里也没闲过,做了一大堆草编、竹雕的小玩意儿,不下雨的时候就亲自送到李家,让李家拿着这些小玩意儿卖汽水。 李超英既感动又不好意思,之前他虽然让女儿找人定制类似的小玩意儿,但做工都没陈默的好,花样也少,如果说陈默的是栩栩如生,那他们买的那些就是呆头呆脑的。 最要命的是,别人也有样学样,也找人定制去了,结果现在这招都不好使了。 现在陈默回来,大家都认准了他那张脸,只要他带着李瑜再摆一次,效果马上就能回来了。 陈默和小弟们养鹅也养了两个多月了,狮头鹅们每天好吃好喝,不得不多吞点砂石来帮助消化,吞下金子的机会自然也大大提升,这会儿他们已经攒了一斤多的金子了。 按照每克一百二三十的价格来算,差不多十万块,几个人分成,陈默和董思思肯定是占大头的,在这个年代已经是非常厚的本钱了。 钱生钱才能赚大钱,但如果陈默自己一个人做生意,金子的本钱还是不够的,所以需要跟人合资,李超英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但养鹅淘金的事情,陈默还不能跟他说,于是等到两人谈起进货成本的时候,陈默说:“李叔,你们有想过自己开厂子吗?” 李超英说:“我当然有了,可那俩家伙不是干大事的人,屁点大的事情都算着,他们现在卖卖汽水就满足了。” “我可不满足,”他哼了一声,拍了拍陈默的肩膀,说,“叔也不怕你笑话,我跟你说,别看我几十岁了,我也还是觉得卖汽水不够的,就要做大的,不为别的,我总不能一辈子让老丈人看轻,我得让他知道,我是配得起他女儿的!” 陈默之前早就从梅团长那儿听说过李超英夫妇的事情了,想想自己和思思,顿时觉得他和李超英有点同病相怜。 他不知道思思的亲爹怎么看,但他自己也知道,要是把他放到思思那个世界,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他连走到她跟前的机会都没有! 可不管怎样,他就是和思思相遇了,他现在也碰上国家刚开放买卖,又握着一笔本钱,只要他抓住机会,他就能让思思过上好日子! 陈默点点头,朝李超英说:“李叔你一定可以的,我以后也要继续向李叔学习,多赚钱。” 李超英哈哈一笑,他可太喜欢小陈这小伙子了,踏实又勤快,就算他那两个合伙人还是不同意入伙,他以后也会继续带着陈默干的。 “我明天约了那两个家伙,再谈谈入伙的事情。他们无非就是怕多一个人入伙,多一个人分钱,真是掉钱眼里了,你入伙的钱也不多,分的钱比他们少多了,可你的手工活能给他们多赚多少,这都不会算账!” 陈默之前报给李超英,是入伙一千块,比起他们一个人上万块的资金,确实是少得多。 但陈默记得媳妇说的,这个入伙一千块,不过是个借口和跳板,目的是让李叔看到那两个合伙人的短浅,再一比较,心理上向他倾斜。 甚至,如果李超英和合伙人决裂,等到陈默把本钱兑出来之后,就可以直接跟单干状态的李超英合作,彻底甩开原来的合伙人。 第二天中午,李超英带着陈默,来到了约定的饭馆包厢。谁知,一进去之后,除了两个合伙人冯贵、黄海东之外,还多了一个面生的小伙子。 李超英一看就皱了眉头,而陈默也是,因为那第三个人,正是思思的堂姐夫殷二山。 之前董家那几个人来他家闹了一顿,最初来的借口,就是思思的堂姐董春玲和殷二山要结婚了,来给他家送请帖。 那天最终闹剧收场,他们也没收董家的帖子,董家后面还来过人再请,他直接放了一群鹅追在他们后面。 李超英不认识殷二山,只以为是俩合伙人的哪个亲戚来蹭饭的,也不好说什么,但也只把对方当空气,毕竟冯贵和黄海东明知道谈入伙,还带个外人来,多少对他有点不尊重。 谁知,黄海东先开口了,朝李超英介绍,说:“老李,这是沙湾陶瓷厂的殷会计。我之前不是说搞一批陶瓷小摆件做汽水套餐吗?多亏殷会计介绍,我低价搞来一批。” “这不是老李你说要加个合伙人嘛,那天我刚好跟殷会计提起,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认识陈默,两人还是亲戚!” 李超英很惊讶,转头看向陈默,用目光询问。 他和陈默也认识几个月了,互相都知道家里的一些事。他知道陈默和董思思没什么亲人,都是一些堂叔婶伯父伯娘,也不亲。 陈默并没有点头,只中肯地说:“是思思堂姐的丈夫,我和思思都不跟他们来往的。” 他这么一说,李超英马上就懂了。 岂有此理,冯贵和黄海东这两家伙是什么意思?特意把这个什么殷会计带过来膈应小陈的? 冯贵哼了一声,说:“为什么不来往,你心里有数。” 陈默皱了皱眉,看了殷二山一眼,殷二山正满脸得意地看着他,也不知道私下里跟冯贵跟黄海东说了什么。 他沉声说:“冯老板,我是诚信来谈入伙的,可不跟殷二山来往,跟入伙这件事没什么关系吧?” 李超英也火了,朝冯贵说:“老冯,小陈是我找过来的,你也别阴阳怪气,到底是对小陈有意见,还是对我有意见?” 黄海东开始打圆场了:“老李,你先别着急,咱们也只是有一点点疑问,想跟陈默确认一下,入伙毕竟不是小事。你看,咱们三个是互相知根知底的,但我们不了解陈默啊,对不对?” 李超英可不吃红脸白脸这一套,知道他们两个就是一唱一和,当即直接点破:“那你们可以来问我,可以直接跟陈默一起谈,现在叫个外人来是什么意思?” 冯贵暴脾气,马上呛了一句:“现在问题是,老李你也不了解这个陈默!” “我也不绕弯子了,你旁边这个陈默,他亲娘当年就是在殷会计单位干会计的,挪用公款!现在你要这种人的儿子入伙,我是怎么都不会同意的!谁知道他会不会跟他娘一样,动咱们的抽屉?” 李超英先是一愣,没想到还牵扯出这么个往事。但他看人看多了,从来就没看错过人,陈默是什么人品,他当然知道的! 他马上说:“他娘是他娘,他是他,他是什么人,我比你们了解得更清楚!你旁边这个姓殷的,才是心术不正!” 他奶奶的,这个什么狗比玩意儿殷会计,就是陈默说的那个靠丈母娘买岗位的软饭男人吧?本事没有,就知道搬弄是非! 陈默握着拳头,一脸隐忍地看着冯贵和黄海东:“我娘没有挪用公款,我娘出意外,钱也回来了,这事当年本就没查完。” 冯贵一脸嘲讽的说:“人没了钱就回来了,你自己说说这还不是有问题?查没查完这种事,你可别张嘴就来,话不能乱说。” 陈默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冯贵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椅背上挨:“你你你你想干啥?我告诉你啊,这可不是什么乡下地方,你要是打人,我就去派出所!” 然而,陈默只是朝李超英抱歉地说:“李叔,看来是入伙这事儿,是没必要再谈了,我先走一步。” 李超英一把拉住陈默:“哎,等等!” 说着,他又转头跟两个合伙人说:“老冯、老黄,你们看我不顺眼,我也嫌你们小家子,看来是做不下去了,拆伙吧!” 这经销部在筹备的时候,他一个人能跑了多少事情,这两人几乎就没操心过。他当时想着合伙了,都是自己人,也没分那么清楚,他会就多干点。 谁知,就他最近养伤这段时间,不过是让他们帮忙跑了几趟进货,居然还跟厂家那边,说他李超英现在是好了还在装病,就想躺着收钱。 这些他也都忍了,可小陈明明一身本事,有他入伙,经销部能赚更多的钱,可结果,这俩人鼠目寸光,毫无远见,就只看到多个人多分钱。 就是没有小陈这件事,他以后要想把生意做大,也绝对不能再跟他们一起搞了,还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他们甩掉! 冯贵和黄海东确实对李超英有意见,他们最近跟殷二山勾搭上,殷二山得知陈默要入伙的时候,添油加醋地将陈默亲娘的事情说了出来,又说他也想入伙,他比陈默更好。 殷二山作为陶瓷厂职工,是不能做生意的,但他能挂董春玲的名字。他给这两人提供的陶瓷摆件,实际是陶瓷厂的残次品,本来就是不往上交的,都是厂里自己处理。 他油嘴滑舌,在陶瓷厂里跟谁关系都可以,拍领导马屁也拍得很舒心,最重要的是,他领导也不满足于每个月那点工资。 于是,从里到外,他都畅通无比,给点钱入伙,再提供一些厂里的残次品,他就不用到处跑销售,也能分到钱。 沙湾陶瓷厂的出品很出名,就算是残次品,作为附赠品,那也是甩其他人的九条街的,因此冯贵和黄海东最近的销售额确实是直线上升,所以这两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断掉殷二山这条货路。 加上李超英这一休养就好些日子,只有女儿李瑜卖货,有陈默在的时候还好,陈默一不再,那销售额是直线下降,冯贵和黄海东心里早就有意见了,眼下李超英自己主动提出来,正好合了他们的意。 黄海东马上就说:“老李,你身体确实也需要要继续休养,也不太好太过操劳,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把你出的那部分钱退给你,你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咱们再一起搞钱。” 李超英冷笑一声:“行啊,我还怕你们反悔呢,干脆立个字据呗?” 冯贵和黄海东求之不得,殷二山一听,更是积极地出去找店员要了纸和笔、红泥,写了三份字据,三人看过都没问题了,签字按指模。 李超英收好字据,跟陈默走了。 殷二山看着陈默那背影,满脸得意。 哼,这狗东西陈默,还做着发财的梦呢?他才不会让这狗东西得逞! 听说这狗东西之前把家底都拿去养鹅了,结果到现在也没见卖出的,肯定是亏到裤杈都不剩了,现在着急四处赚钱呢! 就这死穷鬼,怎么养得起娇贵的思思?思思早晚受不了的,然后就会甩掉这狗东西,到时候他殷二山只需要出现在思思跟前,思思就一定会后悔,当初没有选择跟他! 李超英从饭店出来之后,还憋着一肚子火,气冲冲地走了几步之后,又转头跟陈默说:“小陈,今天没入伙,你也别往心里去。就那两个货色,不合伙也罢。” 陈默点点头,说:“没事的,李叔,你别气到自己,我跟你一起干,咱们以后就开工厂。” “对!”李超英用力地点点头,又笑着搂了搂陈默的肩膀,“好样的,有志气!等李叔我东山再起,凑够钱了,一定搞个工厂。” 现在嘛,他要合计一下,从那两个混账东西退回来的钱,肯定是不够单独开个经销部的,出厂价拿货是别想了,但他跟汽水厂那边熟,看看能不能谈一下,比出厂价稍贵,但又比批发价便宜一点,那这样他继续卖汽水,也还是能赚钱的,只是稍微少一点点。 这个时候的李超英,怎么也没想到,陈默说的“以后”,和他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 李超英带陈默去谈入伙,结果把自己谈拆伙了。 陈默回家之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董思思,一脸愧疚,又说:“我看鹅也养得差不多了,不如就卖了,也刚好可以把钱腾出来,开个汽水厂。” 董思思正在画画,听了之后脸上没多大意外,头也不抬地说:“他们早晚拆伙的,李叔倒也不是真的只是为你,他做了那么多年销售,又不傻。” “不过,”她又说,“确实差不多该把金子拿去兑了,再多的话,后面不好跟那些单位解释。” 终于到了这一天,陈默心里很兴奋,想起个事情,又跟董思思说:“思思,咱们的房子差不多建好了,下个月就能搬进去。” 自从分家之后,陈默就开始捣鼓新房子的事情,董思思让他去找队长,队长那会儿刚经历完梅团长监督解决歧视事件,一看到陈默就害怕头疼,生怕又出什么事。 队长本来就是村民的公仆,陈默找上他,他二话不说就找好经验老道的施工师傅,还亲自交代,时不时过去监工,生怕盖不好住不舒服,到时候又出什么问题。 董思思点点头,说:“你安排就行。” 陈默笑着说:“好。” 接下来一个月,陈默都非常忙。 首先,他去地矿局提供了信息,告诉他们某个地方可能存在金矿,地矿局半信半疑,记录好信息,表示会安排核实。 陈默见信息已经送达到位了,直接去了县银行,把金子亮了出来,表示要兑换成钞票。 在那一瞬间,所有银行职员都看傻眼了,就连行长都跑了出来,起初还以为是假的,一番鉴定之下,发现是真的之后,嘴巴都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饶是行长不是没见识的人,也没见过这么多金子。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朝陈默说:“这位陈同志,咱银行里也没那么多现金,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分批来取,也不会等太久,你这次可以先拿一部分,咱这边往上申报了,等下个月,你就能取剩下的部分。” 陈默点点头:“好。” 在等待的过程当中,果然有人来跟他登记金子的来历,陈默按照董思思教的那样,把养鹅淘金的过程说了出来,还特意强调鸭子不行。 在场的还有来银行办业务的百姓,在今天都觉得自己长见识了,很多人甚至业务也不办了,回头直接去菜市场买鹅,打算今天就去海边淘金! 养鹅淘金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当天就从银行里向四处飞翔,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而陈默揣着一捆捆大团结,准备卖鹅赚取第二轮钞票了。 就在当天下午,海沙公社外的海边,从县里来了许多人,海沙公社的人一问之下,才得知陈默竟然从之前养的那批鹅里,得到了将近两斤的金子! 两斤!金子!那不得好几万块?! 于是,社员回来直接朝大伙儿爆料—— 陈默那家伙发大财了! 第24章 一个农村小伙因为在海边放鹅, 结果淘了金子,一下子成了有钱人,带起了一阵淘金潮。 “我那表舅就是银行职工, 那天也在场哩,听说是只有鹅才能拉出金子!” “别说了, 我都跑了几天市场了,根本买不到鹅!” “你们不知道吗?那个陈默不就是养鹅的嘛, 说是明天开卖!” “什么?!我草,那我让家里人明天去一趟那个海沙公社!” …… 与此同时,为了防止出现哄抢的情况,陈默等人早就把鹅放在不同的地点,分批安置好, 分散买客流量,既是方便从不同地方赶来的人,也是减轻自己的接待压力。 陈默现在俨然成了海沙公社的大红人, 所有曾经看不起他的人,现在都恨不得抽以前的自己几巴掌,纷纷带着东西上兰家, 想要买鹅。 他们之前还嘲笑陈默养鹅是亏本, 谁能想到不但不亏, 这怕是直接赚成了整个县最有钱的人了! 而陈默虽然已经订了销售时间,但还是腾出了一部分,直接送给了林绣、方晓晴等人,都是一些跟陈默和董思思有交情的人,而其他人就没这个待遇了, 要留到第二天开卖时才能卖给他们。 收到鹅的几家人都非常惊喜, 林绣还特意带着鹅去兰家, 想要还回去。 她朝董思思说:“你这孩子,这鹅拿去卖不是更好?绣姨我就不去凑那个淘金的热闹了,给我也是浪费。” 董思思送出去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的。她说:“炖了吃也好呀,做成烧鹅也行,就是烤鹅工序多点,我让陈默给你烤。” 林绣顿时哭笑不得:“那怎么成,陈默现在估计都忙得要死了,不能打扰他的。” 兰心原本正在一旁复习,听到这话忍不住说:“那不是这样的,嫂子一句话,默哥马上就回来了。” 现在公社里还有谁不知道,从结婚第一天,陈默就把媳妇捧在手里宠的呢? 别看那些人从前心底都看不起陈默,可女人们看看董思思,再看看自己,谁不羡慕董思思啥也不用干? 别说啥也不用干了,自己男人能帮忙做顿饭就不错了! 陈默呢?董思思要什么给什么,就是董思思没说什么,陈默每次出门回来,都要给自己媳妇带点什么回来,真是羡慕死人! 林绣跟董思思他们熟,当然比其他人更清楚陈默是多宠媳妇了,一脸感慨,眼眶都有点湿润了:“你爹当年对你娘也是这么好了,要是他们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他们也……” 他们也可以瞑目了。 “哎呀,不说这些了,”林绣怕勾起董思思的伤心事,擦了擦眼睛,岔开话题,说,“思思,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个设计,我昨天试了一下,能行得通,等做成之后,我那给你试试。” 董思思点点头,林绣还有活要干,董思思又不收回狮头鹅,只好又领着回去了。 兰心咬着笔杆,歪着头问董思思:“嫂子,要不咱们去看看默哥他们卖得怎么样了?” “不去,”董思思头也不抬地说,“你赶紧看书,我答应你爹了的,要看着你好好复习。” 这会儿已经进入四月了,离高考还剩下两个月,兰家兄妹被亲爹督促着复习,看效果一直不怎么好,兰志凌见自己说不听,但是兄妹俩听董思思的话,于是请董思思帮忙监督。 董思思相当于就是换了个地方看书画画,但兰家兄妹确实是老实多了。 今天刚好是周末,兰翔去帮陈默卖鹅去了,所以兰心只能一个人复习。她眼珠子一转,又问:“嫂子,那你怎么不考大学?” 她和哥哥有不会的题,嫂子全会,还给他们勾出重点,她这么厉害,要是考大学一定能考得上的吧? “我考来干嘛,”董思思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你现在说话的时间不算入复习时间的,原来四点能结束,现在要推到四点十五。” 兰心:“……” 居然还能这样! 于是剩下的时间里,兰心老老实实复习,不再开小差了。 * 而在另一边,狮头鹅的买卖现场热火朝天,人们把销售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殷二山和丈母娘一家人,今天一大早就分散在几个销售点,拿着存款等着开卖。 方美娟从起床之后就一直在唠叨,这会儿还一脸心痛地说:“早知道陈默这么有出息,咱当初就哄一下那小贱人,今天也能分一半金子!” 董春玲和殷二山脸色都不大好,一个是嫉妒董思思,一个是嫉妒陈默,都不想听到方美娟这话。 但两人虽然心里都对陈默夫妇有怨恨,但又舍不得放过淘金的机会——一码归一码,要是他们把鹅养好了,说不定就能拉出比陈默他们更多的金子呢? 前段时间殷二山和他领导,本来打算私下入伙汽水经销部的,正准备交钱呢,这时就传来陈默淘金发财的消息,两人顿时就收回了交钱的手,心想还好没入。 还入啥?把钱都拿去买鹅,家里的人又刚好是农村的,放鹅业更方便,主要是,还能赚得更多! 冯贵和黄海东现在业悔得肠子都青了,听到消息后,舔着脸去跟李超英求复合,被李瑜拿着扫帚赶了出来。 现在他们要把李超英入伙的钱退出去,还要按比例分掉今年的利润,但是殷二山那边原本说好投进来的钱,却又不投了,这下他们得元气大伤了。 要是他们那天答应让陈默入伙,那现在他们已经喜滋滋地坐着等开厂了…… 就在大家争先买鹅的时候,报社也派记者来采访,想要报导这一奇闻了。 因为现场太过火爆,记者没法挤到里头,于是现在外边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再采访一下买到鹅的群众。 从群众嘴里得知,现在除了陈默这里,鹅都是有价无市了,其他地方有些零零散散的,都敢狮子开口要两块钱一斤,只有陈默这里,卖一块钱一斤。 记者问:“可这不比平时也贵了两倍吗?” 那人牵着几只鹅,指着身后的人群,喜滋滋地说:“记者同志,你瞧,咱这抢的不是鹅,是金子!比起能淘到的金子,贵两倍算什么?” 旁边一个经过的人也一脸激动地说:“就是,要我说,陈老板真是厚道,我要是他,我就不卖了,自己多淘点金子,就是卖也得再卖贵几倍!” “是啊,这小伙子,没得说的。” “这就是有钱一起赚,比咱城里那些老板都有气度!” 记者拿着小本本奋笔疾书,把大家说的话都记下来了。 还不到中午,狮头鹅就已经被抢购一空,仍是有许多人还没买到,却也只能失望而回了。 人群散去之后,记者看到只剩下几个人在收拾现场,记者已经提前打听过了,陈默是海沙公社里最高的男人,所以记者直奔长得最高的那个。 “同志你好,请问你是陈默同志吗?” 陈默看了一眼记者的相机,停下了手里的东西,说:“是。” 记者连忙跟他握了握手,说:“陈默同志你好,我是《禅市日报》的记者刘堃明,想跟你做个采访,可以吗?” 陈默点点头:“刘堃明同志你好,可以的。” 兰翔赶紧将他手里的东西接过去,笑嘻嘻地说:“默哥你做采访,我们收拾就行。” 这年头不像后世信息爆炸时代,没有那么多大新闻,因此出了这么轰动的一件事,必然会有报社来采访的。 董思思已经提前跟陈默交代过了,她以前也接受过不少经济刊物的采访,给陈默列了一些可能问到的问题,让陈默自己先答一次,然后她再根据回答给出建议,因此,陈默早就做好准备了。 刘堃明在等待的期间,也做了点小调查,知道陈默连小学都没读完,原本还有点头疼,怕这个采访会牛头不对马嘴,谁知道整个采访做下来,他简直太惊艳了。 对答如流,思路清晰,观点新鲜,心有大爱——连他这个大专生都自愧不如了! 现在开放买卖,也是为了提高经济,为了强国,所以,如果先带头坐起生意来的老板们,如果心有大爱,心有国家,这才是最重要的! 刘堃明来之前,领导都已经交代过了,一定要往这个方向指引,这样报导出来,就能形成榜样效果。 结果,根本不用他引导,这位陈默同志就自己说出来了,果然是心里原本就有这种高觉悟,才能这样毫不犹豫地说出来吧! “金矿是珍贵的资源,这是国家财产,所以我将这个发现告诉地矿局了。” “都是同乡同胞,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赚钱,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 第二天一早,《禅市日报》就刊登了这篇采访,与此同时,地矿局的人也火速派人到陈默说的位置附近勘探,果然初步确认真的有金矿。 南方金矿资源本来就少,而贵金属属于国家重要战略资源,现在多了一处矿产地,这让地矿局里的人一下子兴奋不已。 陈默的名字传遍了大街小巷,在所有人都拿着报纸做淘金梦的时候,他也拎着两只鹅上李家了。 现在人们都一窝蜂似的涌到海边,淘金已经没那么好淘了,而且李超英疼爱妻女,是绝对不可能让她们去海边跟别人去挤的,而他自己又还养着身体,所以这鹅送上去,也只能炖着吃。 但不管如何,送是陈默的心意,如果不送,那就说不过去了。 果然,陈默一上门,李超英夫妇看到他手里的鹅,都说他太客气了。 他们也看到报纸了,李超英朝他竖起了拇指,说:“小陈,厉害,我早就知道你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陈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之前没告诉他:“这养鹅场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所以……” 李超英当然是能理解的,摆摆手,说:“叔明白的,你不用多想。” 报纸上的采访也提到,小陈打算开工厂,还带了一下合作伙伴的名字,正是他李超英,难怪小陈之前说开厂。 两人坐了下来,现在启动资金有了,但是开工厂到底要往哪个方向开,还得仔细讨论,毕竟这和销售不一样,开工厂要有场地、设备、工人等等,每一环都是钱。 这次合作就陈默和李超英两个人出资,双方都占50%。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互相知根知底,也信得过对方。 李超英在汽水相关的方面也有人脉,但现在卖汽水的很多,原有的桔子汽水厂也占据了主要市场,于是他提出:“我们得做款新的饮料。” 陈默也点点头,说:“我在卖汽水的时候,小孩儿苦恼要买,大人不让买,觉得喝了汽水就不正经吃饭。” “这两年大家的日子比以前过得好,零嘴吃得多,大人确实也有这个烦恼,自家小孩不吃饭,如果这个饮料既好喝,又能让小孩儿感到肚子饿,好好吃饭,那应该能比桔子汽水受欢迎。” “对对!”李超英眼神一亮,说,“现在很多厂也开始做保健品了,咱这个也不能算保健品,介乎保健品跟汽水之间,又有营养品!” 两人找到了新方向,接下来就要研发配方,这就要去跟大学里相关专业的老师学生合作了。 接下来,由李超英牵头,两人跑了好几趟当地的大学,大学里有研究所,也经常接像他们这样的外单,从配方到样品,李超英和陈默都能全程看得见。 在师生们调整配方的同时,两人又去着手办厂的其他事情,陈默跟着李超英跑了公务单位。 公务员们认出了陈默那张脸,李超英原来也是当地的汽水销售大户了,这次两人办厂,公务单位都很期待,希望他们带头拉动经济,给百姓们做个好榜样。 流程紧张十分顺利,机器采购责需要更谨慎了,李超英之前只管销售,对机器方面也不算太了解,正有点发愁,陈默就说:“李叔,我有认识专业的机械工程师,我们可以请他帮忙看一下。” 陈默说的,自然就是兰志凌了。 “那这太好了太好了!”李超英说,“那你问问他什么时候方便,我这里是随时都可以的,但咱们这不是收购的老设备吗?去看之前得提前跟人家说。” 陈默点点头,忽然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李叔,这两天我要搬家了,可能要辛苦你多看一下学校和工厂那边。” “哎哟,房子建好啦?恭喜恭喜,”李超英笑着拍了拍陈默的肩膀,“不着急不着急,乔迁入伙,好事!” 陈默眼底都是幸福,李超英是知道他为了新房子放了多少心血,经常两头跑跟施工师傅沟通,还托人帮忙看着施工。 * 陈家村里最近新盖的房子,就是陈默家的。 这座盖了整整三个月的房子,比县里职工住的职工楼还漂亮,墙都是用红砖砌的,外面还围了一整圈高高的围墙,足足两米高,表面平平整整,墙头还插着玻璃片,想从外面翻墙进去,那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红砖墙比灰砖贵多了,而且陈默这房子抹的还是水泥! 所有人都在感叹,都在羡慕:这陈默可真舍得…… 搬家的事情,陈默自然是不需要董思思操心的,房子确实离兰家也不远,董思思愣是一次都没去现场看过。 等到陈默和弟兄们把所有东西搬进去了,整理好了,董思思这才第一次看到陈默这几个月的成果。 陈默带着董思思走,心里有点紧张,担心房子得不到媳妇的满意。 他不知道媳妇在原来的世界,住的房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但从只言片语里面,他能感受到,那一定是很大的。 他知道她家的房子能举办宴会,而那能举办宴会的只是其中一个厅而已。 “陈默?”董思思发现男人走得慢了,疑惑地回头看了看,“你在发什么呆?” 陈默连忙跟了上来:“来了。” 他心里七上八下,明明自己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但总还是觉得不够。 两人终于来到了新房子跟前,崭新的木门油亮光滑,陈默掏出钥匙,转动门锁,那轻轻的喀嗒一声,仿佛也敲在了他的心里。 他缓缓地推开门,鼓起勇气,牵起董思思的手,走了进去。 董思思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见男人微微抿住的下颌,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这家伙怎么动不动就紧张? 她一边走,一边环视了花园一周。 房子总共三层,围墙里面是花园,种了一大片花,全都是陈默亲手从山里移过来的,看得出来细细修剪过。 花丛中间铺了一条鹅卵石道,穿过之后是一个凉亭,旁边还架了个葡萄架,下面是一个秋千。 董思思的目光落到陈默脸上。 少女的目光很清澈,一看到底,清澈到似乎什么也没有。 陈默一下子就更紧张了,不知道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凉、凉亭那个架子,是用来放画板的,你平时就可以在那儿画画,也不会被太阳晒着……你要是不喜欢,我、我还可以改!” “喜欢。”董思思顿了顿,又重新补充了一下,“不用改,我很喜欢。” 陈默微微张了张唇,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就像一个一直努力却只能勉强几个的学生,突然考了九十分一样,心情高兴得无法形容:“那……那就好。” 他又带着董思思从外到里转了一圈,屋里的装修偏暖色,看起来很温馨。 尽管现在电力在农村里还没普及,但客厅和房间里都装了电灯,厅里的沙发都是从百货商店里买的,陈默为此还托李超英帮了不少忙。 卧室在二楼,阳台外面还能看到远处的海,床也是陈默新做的,特意做得很大。 但是,只有一张。 董思思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陈默,没说话。 在这之前,两人不管是分家前跟伯父一家住,还是在兰家借住,因为只有一个房间,所以两人不得不呆在同一个房间。 而因为董思思对打雷的恐惧,前段时间雷雨不断,所以陈默晚上也就陪着她,睡在身边,替她捂着耳朵。 现在春夏交接,雷雨不像之前那么多了,而且陈默最近也忙,不下雷雨的时候,都在外面奔走,所以董思思也没说什么。 可现在,这是他们的屋子,不再是借住别人的,这房子甚至还有其他几个房间。 陈默被董思思看得一阵心虚,强自镇定地走到床边蹲下,朝床底摸了摸,往后一拉,居然拉出一张小床出来。 他咳了一声,说:“这、这几天可能有雨。” 董思思挑了挑眉:“准备还挺周到。” 陈默红着耳根:“嗯。” 忽然,房间外传来“喵”的一声,董思思转过头,看到一只小橘猫从外面探头探脑,扒着门框朝董思思喵喵叫。 董思思很是惊喜,快步走过去把猫抱了起来,细白的手指在小猫下颌挠了挠,抬起头冲陈默笑了笑:“我们以后要养猫吗?” 陈默看着她那熟练的动作,那根让他眼馋的手指,挠小猫跟之前挠他时,果然是一模一样的…… 男人忽然有点嫉妒小橘猫,但看着少女惊喜开心的模样,他只知道她以前是养过猫的,但不知道原来她会这么开心。 他走过去,也学着董思思那样,用指头勾着小橘猫:“嗯,养的,要是你喜欢,我们还可以多养几只。” “一只就够了,”董思思又揉了揉小橘猫的头,“多了会吵。” 董思思看猫,陈默就看董思思:“嗯,那就只养一只。” 他正说着,冷不防被小橘猫一爪子推开了手指。 小橘猫似乎嫌用爪子还不够,又用腿蹬了蹬,在董思思怀里转了个身,用脸蹭了蹭她的手,一脸讨好。 陈默:“……” 这流氓猫! 董思思看着一脸震惊又吃瘪的陈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踮起脚尖,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你要像这样,轻一点,会了吗?” 陈默已经很久没享受到这个待遇了。 自从第一个雷雨夜之后,董思思的话就少了很多,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逗弄他,可也默许他继续做脱敏治疗,就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他能看得见,摸得到,却总触碰不到她。 他心里急,却又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来,可就在刚刚那一刻,那片薄膜终于被撕开了一条裂缝,他隐约捕捉到了什么。 “嗯……”陈默弯下腰,朝董思思凑过来,这样就不用她踮起脚尖了,“好像会了,但好像又没全会……” 这男人,现在心眼是越来越多了……董思思转而捏了捏他的脸:“晚点再教你,现在先去做饭。” 陈默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高兴,重重地点了一下好:“嗯!” 新屋入伙,循例是要请亲朋好友吃入伙饭的,讨个吉利。 除了兰家和几个公社里的熟人之外,李家也是老朋友了,所以陈默也邀请了他们,将入伙饭设在中午,这样李家下午回县里的时候也不至于摸黑。 陈默亲自操刀下厨,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鱼虾蟹都是前天夜里新鲜捕的,煎炒焖蒸,几种做法都有,还特意窄了两只鹅,一只烤一只焖,浓浓的肉香味,即使还没进屋,光在门口也能闻得到。 “哇,好香啊!默哥,你今天这是拿出看家本领了呀!” 兰翔走进厨房,在他身后跳来跳去:“油闷大虾啊,我爱吃!” 客厅里的梅玉兰笑着说:“小陈真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这一手菜香得,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会做饭了。” 陈翠香说:“这孩子从小就做饭,做得比我还好吃。” 董思思抱着小橘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猫头,说:“梅姨和三姨哪天想吃了,随时都能来这里。” 梅玉兰和陈翠香又是一阵调笑。 客厅里,李家和兰家都坐在沙发上,两家刚刚互相认识了一番,李超英得知兰志凌就是陈默之前提的机械工程师,十分意外,非常热情地攀谈了起来。 兰志凌专业技术到位,实践经验也丰富,李超英之前在工厂里也有看过生产现场,但毕竟不是行家,朝兰志凌提了几个没想明白的问题,兰志凌都很通俗易懂地解释了,李超英几乎对兰志凌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超英忍不住感慨地说:“兰兄,你在这儿屈才了呀,你这比多少县里城里的工程师厉害!” 兰志凌在公社里呆了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有上边的单位来人跟他谈,只是现在知青们都陆陆续续找机会走了,厉害的技术员也更愿意往上争,要是他走了,换个小年轻过来,未必能治得了这公社的老机械老电线。 “在哪儿都是一样,有机器能修就行。”兰志凌抬头就看见自家儿子在厨房里上跳下窜,跟个猴子一样,顿时就有点头疼,“我会再多又怎么样呢?孩子读书都读不进去。” 兰翔耳尖,马上就回头说:“爸,你怎么这样说,我最近可是有好好复习的!” 说着,他又朝董思思挤了挤眼,说:“嫂子,你快替我说说话,我跟兰心最近是不是做题都对很多了?” 兰心也不服气地说:“就是就是,爹,我最近可用功了,都没有偷懒的!” 她凑到董思思旁边,挽着董思思的手臂,摇了摇,说:“嫂子,你昨天让我背的单词,我都背完了的。” 董思思“嗯”了一声,毫不吝啬地夸赞:“挺好的,每天都背一下,拿个高分不是问题。” 所有人都只当董思思说的是客套话——小孩子求夸奖嘛,真做得好了,夸两句也没什么。 就连兰心自己也这么认为的,笑嘻嘻地应了一声。 随后陈默做好饭,大家高高兴兴地吃了这顿入伙饭,聊到了其他话题,很快就把刚才说的读书考试抛到脑后了。 直到两个月后,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全国各地都震惊了—— 今年粤省的文理科状元,来自同一个市,同一个县,同一个镇,同一个公社,同一个家庭,是一对亲兄妹! 理科状元兰翔,文科状元兰心,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乡村,在这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样的高考里,一下子出了两名状元! 一时间,海沙公社的兰家成了所有人目光的聚焦点,粤省各地的报社争先恐后地跑到这个乡野地方,想要采访这对天才姐妹。 兰翔兰心现在一看到拿着相机的人就怕了,还有其他村想过来沾喜气的,现在兰家是无时无刻被包围着。 兄妹俩实在受不了了,翻墙躲到陈默和董思思家里,又被陈默赶了回去。 陈默:“你俩嘴巴紧一点,就说是自己复习的,别说是你们嫂子教的,知道吗?别把那些人引过来,吵着你嫂子睡觉,快回去。” 兰翔兰心欲哭无泪,只好又回去面对大伙儿的包围了。 天哪,快点下场大雨吧,让这些人都消停一下! * “兰翔兰心来了?” 陈默蹑手蹑脚地回到二楼,看到董思思已经醒了,正托着腮扒在凉席上,回头看着他。 他走过去脱了鞋子,也坐到她旁边:“嗯,我让他们走了。” 董思思笑了笑,没说什么,也坐了起来,靠在陈默身上,开始看最近新买的书。 一进入六月,南方再次转入下雨时间,夏季的雷雨比春天更快更急,陈默经常连着几天都留在家里,偶然出去也是匆匆忙忙,快去快回,从来不会超过半天。 比起第一次遭受雷暴天,董思思已经好了很多,除了精神也在慢慢适应之外,还在于陈默当初建房子的时候,就一切都用最好的料。 隔音的原来,其实就是用固体隔绝、减少音波的传播,而红砖、水泥正好可以起到很好的隔音效果。 而门窗材质不一样,雷暴来临之前,陈默就用厚厚的棉胎,挂在二楼的门窗前,起到降低雷音的作用。 这样一来,虽然无法完全隔绝声响,但已经缓冲掉了许多,加上陈默捂着董思思的耳朵,最后传到董思思脑子里的,也只剩下听起来模糊又遥远的声音。 因为连着下雨没法出门,又没电脑手机,董思思几乎是在屋里换着位置趟,以至于夜里,根本睡不着。 董思思也不知道陈默是什么时候偷偷练的摇篮曲,比之前进步了很多,但她仍是睡不着。 房间里点了煤油灯,调到了最小的火,这样不至于刺眼睡不着。 男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也是毫无睡意。 就这样硬生生地躺了将近一个钟,董思思已经翻了无数次身,忽然支起手肘,侧躺着撑着脑袋。 她看着陈默说:“你知道吗陈默,人之所以会困,想睡觉,是因为大脑里面一种叫褪黑素的物质。” 陈默以为董思思睡见睡不着,就一时兴起教他新知识,马上进入了好学生状态:“原来是这样。‘褪黑素’,我记住了。” 董思思慢慢地凑了过去,勾着他的脖子:“褪黑素有以药丸的形态被制造出来,也有人本身在大脑受到某种刺激时产生出来,比如说,一场畅酣尽致的——” 她枕着他的肩头,抬起脸,在他耳边,声音又轻又软地说出了最后一个字:“性。” 陈默整个人身体一僵,在被握住的瞬间,脑里轰的一声,那长久被压制的豺狼,被打开了牢笼,在他脑海里咆哮着冲了出来。 第25章 他曾经迷失在无边无际的沙漠里, 风吹日晒,干渴难耐,终于在某天倒下后, 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到来。 可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窥见了天光, 满目亮白,仙女出现在他眼前, 救了他的性命,让他重新燃起生机,在沙漠中看见绿洲。 仙女神秘而善良,为他点亮了潜在的天赋,让他在从前欺负他的人们跟前, 有了前所未有的底气。 仙女的花园是世人觊觎的珍宝,他为了报答她,心甘情愿地为她守护, 在花园周围逡巡,日以继夜,无时不在。 他赶走了一个又一个来犯者, 那些凡夫俗子, 总是用贪婪的目光搜寻仙踪, 不仅想得她的青睐,还想将珍宝占为己有。 看着这些前赴后继的人,他心里很愤怒,恨不得上去一拳一个,将他们揍得满地找牙, 再也不敢踏进这绿洲一步。 可他并不想让仙女看到他这豺狼虎豹一般的这面, 怕她不高兴, 也怕她嫌弃,更怕她赶他走。 然而,当他闻着那日复一日浓郁的花香,他也忍不住在花园外徘徊时,他马上自己打自己巴掌——他是来报恩的,不是来恩将仇报的! 他想用冰水来冷静自己,却从水中倒影看到,里面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眼里也有了贪婪的目光,比被他赶跑的那些人还浓烈。 潜藏在心底的两把声音,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骂战,互相指责,企图说服打败对方。 ——她那么善良,那样信任你,你怎么能辜负她? ——我只是偷偷尝一下,不会叫她发现的,这也不行吗? ——你这样良心过得去吗?这跟豺狼虎豹有什么区别! ——过不去,但我还是想尝一尝。 …… 怎么会不想呢?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 很久之前,他从自己那知青亲娘那儿学到过一个词,“监守自盗”,他心想,他现在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仙女对他的心思无知无觉,在他面前毫无防备。 他隔着朦胧的薄雾,尽管无法看清花园中万千景色,但那些若隐若现的轮廓,足以叫他挪不开目光,心身沉陷。 正是因为看不清,所以到了夜里,他才会一边眼馋,一边百般想象,给自己排解那要命的念想苦痛。 秘隐,愧疚,却又快畅。 可忽然有一天,他看见了仙女曾经受过的伤,那些烙在她灵魂的累累伤痕,让他的良知再一次压过了所有,将那些张牙舞爪的豺狼统统压制起来,关在深不可见的内心底层。 渐渐地,他又回复到最初时那样,只想认认真真地守着她,在她伤痛发作时寸步不离,陪她抵挡一切。 仙女慢慢地好起来了,可仙女是不能淋雨的,连绵阴雨之下,她也没让他淋雨,允许他离花园更近。 然后毫无预兆地,花园的封禁在他面前解开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飘渺天籁一般,日日夜夜的祷告终于有了回应,他急不可忍地踏进了梦寐以求的仙境。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发现,自己平日的想象是多么贫瘠。雨声渐停,月光倾洒,目之所及,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奇花妙草。 白玉山上点点俏粉,柔光浮动,像一层薄纱笼在上面。 他虔诚地伏在山下,听着自己血液奔腾的声音,一边诉说着自己的内心,一边攀着玉山。他在沙漠中行走已久,喉咙又沙又干,俯身吃去白玉上的露珠。 可这显然是不足以解渴的,误打误撞间他跌入了花丛。 娇花还未盛开,却已经花香扑鼻。 他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花,缝隙上沾着蜜露,他忍不住眼眶一红,强忍着摘采的想法,轻轻地捧着,用舌尖轻轻地、慢慢地试探着缝隙,卷走那一滴蜜露,然后像灵蛇一样钻了进去。 翻搅搜刮,轻轻重重,干涸的喉咙想尽一点一滴,润泽他那皲裂的心田。 簌簌玉摇,婉转莺鸣,温暖火光映着朦胧瞳波。 不够,还不够。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梦,他在梦里作弄仙女,跟眼前的景象竟渐渐重合。 他像是溺水时被呼唤一样,仙女的声音一时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时又像近在耳边,他将这花田弄得一团糟,她在唤他,训斥他,哭得声音断断续续说不出话来,只剩下细碎的呜咽…… * 科学知识,提高生活质量。 即使这个年代没有褪黑素药片,董思思也通过运动得到了纯天然版的。跟药片比起来,纯天然版的不好之处,大概就是无法定量吧。 董思思累得浑身快要散架,可陈默这个大块头身体好,能耐多,翻来覆去地摆弄,平时一个老实人,嘴上拿着老实话哄她,手上身上完全不是一回事。 洗过澡后,两人清清爽爽,陈默从背后圈着她,心如擂鼓,贴着她耳边说:“思思,我嘴笨,不会说好听话……” 董思思沙着声,困得几乎快睁不开眼了:“滚。” 已经说得够多了。 陈默被骂了也不生气,仍是一脸幸福,粗糙的掌心握了满手的滑腻:“我爱你,思思。” 懐里的人没有回答,只传来轻轻的呼吸声,是转眼就已经进了沉睡。 陈默有点委屈,他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但他很快又满血恢复:思思身体太弱了,他刚才那样应该是有点过了,看来他之前还是没能给思思好好补身体补到位! 在今天之前,陈默仍是吃素的时候,他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之前就连晚上念想得紧的时候,都要偷偷摸摸躲起来,处理好了再洗一遍,才敢回到房间。 可现在,脑子里那些个豺狼虎豹不过是放出来一时,他根本收不回去了! 脑子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根本不受控制,自动回放中,一帧一帧画面,一声一声叫唤。 他抵抗不了,干脆放任自己,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复盘总结,下次提升,努力让思思有更好的体验。 陈默不自在地动了动,思思根本没管饱,他又开始馋了。 好想好想,可思思已经睡了,难受。 等不下雨的时候,他要多搞点海参,要好好给思思补身体才行,吃海参身体有劲儿,思思吃饱了,他才能吃得饱! 可惜这个时候生蚝不是当季…… 陈默毫无睡意,觉得搞出一张完美的养生补身食谱,才是他现在第一要紧的事情。 但他又纠结了: 因为下雨,思思没法出门,白天睡多了,晚上缺少褪黑素,所以他才有了这个机会。 可要是他想出去搞点食材,下雨可没法去的——下雨他必须陪在思思身边呢! 陈默想了半天,忽然一愣,差点抬手就给自己一巴掌:他傻呀?他为什么要自己亲自去?他托人买不就行了吗?只要他给钱,现在他又不缺钱! 从前陈默并不觉得钱有多重要,所以虽然之前他把钱交给伯父伯娘了,但当时他也不心疼——够吃够喝有得穿,不用钱也行。 可自从娶了媳妇,他才知道,钱真的太重要了,钱真的太好了,以后他还要加倍努力地赚钱! * 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董思思才有了点要醒过来的意思,可没几秒钟又睡了过去,反反复复睡睡醒醒,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了。 她的肚子在打鼓,要不是饥肠辘辘,她还能继续睡。 她揉了揉眼睛:“陈默……” 身后的男人马上应了一声:“在呢,要起来吃点东西吗?” 董思思“嗯”了一声,嗓子又沙又哑,只是稍稍一动,就“嘶”地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僵住了。 陈默已经爬了起来,见她不动,很快又反应过来了,耳根发烫地问:“还、还疼?” “废话!”董思思本来起床气就大,现在是又饿又难受,想起昨晚又来气,抓起枕头砸到陈默身上,“长能耐了啊陈默,是不是想弄死我?” 本来前面还好好的,她还心想陈默这家伙挺会啊,谁知道,紧接着这臭男人直接就给她来了一手蛮牛开荒! 已经过了一晚上,疼倒不至于疼,但董思思觉得自己昨晚丢盔弃甲的瞬间太深刻了。 她心想,自己怎么也是学过点医的,理论大师,动手能力也强,就算是第一次实战,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的,可她居然败给了这么个什么也不懂的臭男人! 陈默是得了便宜的,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躲——枕头而已,砸在身上都是轻飘飘的,背上都被挠花了他也觉得没什么,更何况是个枕头。 “不是的不是的,思思,”男人身高体壮,跪坐在董思思跟前,摆出一副温顺乖巧的样子,努力地否认,“我第一次,还有很多都不懂的地方,你多教教我,我以后……我以后就会了,我会努力的。” 董思思:??? 一时间,董思思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看着陈默那张耿直又老实的脸,听着那离了大谱的话,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甚至有点疑惑,有点恍惚,当初在董家村,连她凑近一点时,都差点被吓得灵魂出窍的男人,跟现在这个大尾巴狼,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假的吧,当初那个一定是假的吧?什么忠犬,趴身上的时候照样是狗男人! 哼,虽然到下半场确实也还算可以。 但在这点上,董思思是不会夸陈默的:为了以后的日子着想,让他继续学继续锻炼去吧!可不能只会埋头苦耕。 董思思哼了一声:“那你今晚睡地铺,好好反思。” 陈默:“……” 第26章 南方的六月已经进入初夏, 新房子位置好,冬暖夏凉,把门窗一打开, 比开风扇还凉快。 董思思皮肤娇嫩,跟皮肤接触的面料只喜欢桑蚕丝, 内到小裤小衣汗衫,外到枕头床单被罩, 陈默打点的时候,全都用了桑蚕丝料子,为此还花了不少功夫收集蚕丝的票子。 之前不是住自己房子的时候,出门就是外人,房间隐私度也不够高, 董思思多少还要顾忌点,只有熄灯睡觉的时候,她才穿睡裙, 裙摆还是过膝的。 现在搬进来自己的新房子了,董思思终于可以随心所欲,想穿什么穿什么, 不想穿什么就不穿。 吊带的睡裙一下子短了十几公分, 直接穿着到处走。 陈默做脱敏治疗的时候, 她窝在他懐里,曲起膝盖的时候,裙摆直接堆到底,露出白花花一片,搞得陈默隔三岔五就流鼻血, 脱敏治疗也不得不中断了。 这会儿董思思穿着墨蓝色的睡裙, 还是昨晚陈默替她清理过之后给换上的。 陈默一抬起眼, 就能看到红梅落雪的美景,从颈边到肩窝,一路蜿蜒而下,落入那道漂亮的沟壑里,是他亲手作弄出来的痕迹。 明明两人都这样那样过了,但陈默看了还是忍不住面热耳红,才发现昨晚太暗,他也很紧张,很多地方都没来得及看清。 董思思一副懒洋洋的模样,醒是醒了,但根本不想动,朝陈默抬了抬手,陈默也很上道,十分殷勤地凑过去将人抱了起来,一起下了一楼饭厅。 之前趁着董思思还熟睡的时候,陈默就已经先快速地备好菜了,这会儿董思思去洗漱,回来后就看到饭桌上摆了点凉拌菜,让她先垫垫肚子。 自从陈默开始筹备开厂的事情之后,就不需要再通过捕鱼赚钱了,但自家捉的鱼,比市场里能买到的好很多,加上媳妇也喜欢吃海鲜,所以他每隔几天都会去一次捕鱼,把捞到的围起来养着,这样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 莲香饭店少了陈默这个大货源,惋惜不已,但碰到一些比较棘手的招待,饭店经理陆和平还是托陈默帮忙的,陈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从前受过饭店不少关照,自然不会推脱,跟饭店那边的关系也一如既往的好。 本地家庭做鱼的方法大多就是清蒸,煮汤,口味偏淡,但只有这些做法,肯定是满足不了董思思的。 董思思也不会做饭,从来就是只告诉陈默菜式,吃起来是怎么样的,什么味道,什么口感。 陈默再去请教莲香饭店的大厨,有一些是大厨会的,有一些不会,但也很感兴趣,回头跟其他同行琢磨琢磨,还真就搞了个差不多的出来。 因此,陈默现在的厨艺是集齐了天南地北各个菜系,经过多次练习,已经达成了董思思的要求,还学会了看她的状态做饭。 今天他做的是金汤鱼和盐水青菜。金汤鱼酸辣开胃,但是也重口重油,所以青菜也不再加重油炒了,直接是盐水姜丝白灼,清爽解腻。 金黄的鱼汤鱼肉满满一大汤盆,鱼片鱼骨鱼头码得整整齐齐,还有各种配菜,热气腾腾,陈默夹了半碗鱼片进汤碗,又夹了点配菜进去,加点汤,放到董思思面前。 以前董思思到饭点就有人备好餐,衣食住行等工作之外的事情,从来不需要她操心,像吃饭这种小事,餐前餐具摆放到位,她到餐桌旁就有人拉凳子,坐下后就会有人开始上菜,即使到了这里,她也心安理得地享受陈默的贴心。 最近她窝在屋子里,也没怎么运动,吃得也就不怎么多,陈默为了让她多吃点,做菜都偏酸甜口。昨晚折腾了一宿,她消耗也大,夹起鱼片就吃了起来。 陈默饿得更狠,但董思思肚子刚才还咕咕叫,这会儿吃相仍是无可挑剔,陈默也就忍着不狼吞虎咽,也一口一口地慢慢吃。 陈默不时偷偷瞄一下董思思,心想:他媳妇真好看,连吃饭都这么好看! 就这么看着看着,陈默忽然就有种越吃越饿的感觉,又有点后悔,自己干嘛要坐在媳妇对面?该坐在旁边才对,离得更近一点…… 他正想着,忽然一阵战粟从脊椎窜起,他整个人一僵,被酸辣的鱼汤呛了一下,捂着嘴巴咳了起来,满面通红。 他的小腿肚正被轻轻地勾着,若即若离。 “咳、咳……”陈默被呛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喉咙辣得很,脸上一阵狼狈,“思思,你……” 那只昨晚被他捉住过的足尖,此时此刻,来回滑了两下之后,一点一点地往上…… 董思思正优雅地吃着饭,听到他的话之后,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嗯?好好吃饭。” 陈默:“……” 那足尖柔软灵活得不像话,不轻不重地踩了他一下,他一下子整个人都绷紧了,咬着牙,脑里山呼海啸。 可正是要紧的时候,压力骤然消失,足尖的主人已经收了回去,把汤碗往前一推:“陈默,我要吃豆腐。” 少女的声音仍是很轻很软,带了点微沙,听着莫名的钩人,一双大眼乌黑明亮,纯洁干净,任是谁看了,都不会联想到刚才桌底下发生了什么。 她托着腮,微微蹙了蹙眉,眼里带了点委屈,说:“陈默,你现在跟我吃饭都走神了,你是不是都不耐烦了?” 这么大一个“罪状”掉下来,陈默都被砸懵了,连忙解释说:“不是不是,怎么会呢?我是因为想你才走神的。” 他怎么会对她不耐烦呢?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董思思拖着调子长长地“哦”了一声:“我就在你跟前,还要想呀?” 陈默这才发现这话简直就是送命题,又嘴笨解释不清楚,他这个想,跟媳妇说的想,完全不一样。 可他能说吗? 他想的那些,要怎么说?那不是光天化日耍流氓吗? 陈默支支吾吾半天,耳朵都快滴出血来了:“思思,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真没有不耐烦你,你信我……” 董思思轻轻地哼了一声:“我想的当然不是你那样了,我脑子又不长在裤档里。” 陈默:“……” 他媳妇这就是知道了呀!知道他刚才是在想什么,故意来踩他。 不行,他这样真的就成了脑子长在下边的狗男人了! 陈默又羞又愧疚,连忙接过她的汤碗,用漏勺去舀金汤里的豆腐。 董思思吃东西时不喜欢分几口,所以陈默把豆腐块都切成小小一块,指节大小,这样就能一口一块了,就是散在汤里时不好捞。 陈默却舀得又快又细致,到董思思手里时,一块都没破:“思思你吃,多吃点,昨晚辛苦了。” 董思思:“……” 董思思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陈默忙不迭地点头,开始认认真真地吃起饭来,再也不敢开小差了。 * 连日的雨天挡住了来采访、蹭喜气的人,兰家人也终于找到了机会,邀请陈默和董思思到家里,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既是感谢董思思,也是庆祝兰家兄妹高中状元。 兰志凌最激动,一时高兴,酒也喝了不少,朝董思思说:“思思,还是你厉害,你是咱们兰家的大恩人,要不是你,这俩兄妹别说状元了,连考上都不知道要到哪个猴年马月!” 兰翔和兰心两人当然心里也是有数的,试卷上的题,竟然几乎都是董思思给他们讲过的,有的地方他们甚至都理解,但就是凭着硬啃硬背的记忆,做对拿分了。 要不是他们知道嫂子天天就在村里,他们都要怀疑,嫂子实际上是出题人了。 陈翠香也不大识字,对孩子考不考得上大学没什么所谓,但自从看到那么多报社记者来,听到他们说考上大学后,将来会是多有前途,看到那么多人羡慕他们家,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做大学生,是真的了不起! 要不是董思思和陈默拦着,兰家夫妇都让兄妹俩给董思思磕头了,最后两边都退了一步,兰翔兰心给董思思上茶。 因为从没料到今年会考上,兰翔兰心之前也就没想过要读什么专业了,这会儿说起来,兰志凌是希望儿子能继承自己的,也学机械。 兰翔本来也喜欢机械,忽然想起个事儿,一拍大腿,笑嘻嘻地朝董思思说:“嫂子,等我毕业之后,我能跟着默哥学做生意了吧?你之前可是说过的,等我考上大学就行。” 陈默皱了皱眉头,说:“那多浪费,你去京市读几年大学,好好学,毕业之后国家分配好单位。” 董思思可不认为读了大学就一定要进什么单位,但这个年代现在大多人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也没说什么,反正四年之后,到时候什么都变了,他们的想法自然也有可能变。 于是她说:“那也要等你拿到毕业证再说,到时候再跟其他大学生一起竞聘。” 兰翔拍拍心口,一脸自信:“没问题!” 他从小就跟着亲爹了解机械,用机械比成绩,他还不信在学校里拿不到好成绩了。 而兰心则是想学英语,现在改开初始,本地跟外商的合作也慢慢多了起来,也有越来越多的外国友人来华旅游,学英语也是大有用处。 兰翔和兰心都希望将来能报答董思思,而董思思和陈默又是一体的,现在陈默要开工厂,兄妹俩也就希望自己的专业,将来能有用武之处。 “也不用想那么远,”董思思笑着说,“现在就做咱们厂子饮料的代言人,怎么样?还有代言费给你们。” 陈默和李超英合作的厂子已经定下来了,品牌就叫做陈李记,厂名就叫做陈李记营养食品加工厂,机械和产品配方都已经到位,暂定生产两款饮料。 一款是针对儿童少年的山楂饮料,现在城里县里百姓生活好了,家庭零食也多了,孩子零食吃多了,吃饭就成了问题,而这款山楂饮料是促进消化的,也能起到开胃的作用。 而另一款是面向全年龄的冰红茶,这年代还没有冰红茶这种东西,一般品茶的都有门槛,普通人也就喝喝凉白开,或者大罐子茶,也不会加点其他东西。 现在市场上的大多是桔子汽水,沙士汽水,人们也已经喝了很久了,国营厂铁饭碗,办事都有流程,求稳,不功不过就是合格线,不会轻易搞新产品。 现在改开也刚开始,能像陈默和李超英这么快就拿出一大笔钱开厂的,全国里一双手都能数得完,而且分布在不同行业,饮料里头就只有他们。 因此,他们这次创业,可以说得上是拔得头筹,唯一的竞争对手就是桔子汽水,而当李超英和陈默喝过样品的山楂果汁和冰红茶后,就知道,这个唯一竞争对手,也不会造成什么威胁了。 现在,缺的是一个让消费者认识他们的机会。 这无非就是打广告,但这年代的广告,仍是非常传统的,还没有代言人这个概念,而董思思深知偶像效应,给兰翔和兰心解释了一下代言人的做什么的。 “简单来说,就是你们给产品打广告,在报纸上登广告的时候,会配上你们的照片。” “现在你们还没有正式接受状元采访,在采访的时候,需要你们趁机提一下产品,具体的说词,后面会给你们。” 文理科状元倾力推荐,打广告的方向甚至能从对口的下手——好好吃饭,好好吸收,才能给大脑提供更好的营养,考更高的分数。 普通人说这话不一定有人信,但文理科状元都这么说,明星效应就来了,必定有很多家长来买。 兰翔兰心听完之后,连连点头:“这还不简单,那必须提,嫂子,咱们这是谁跟谁,就这点小事,你们已经带咱们家赚了那么多钱,咱们怎么还能要那个什么费,代言费,不用,太见外了!” “这不是一回事,想要做大做强,就一切都要按规矩来。” 董思思补充说:“代言费不是白给的,代言人需要维护自己的形象,一旦代言了,你们跟陈默又这么熟,如果你们有点什么不好的形象,会直接影响他的工厂。” 兰翔兰心当即表示,一定注意形象。 董思思让他们推的是山楂饮料,他们疑惑了:“那冰红茶呢?” “冰红茶让其他人来。”陈默说,“我找的是羊城歌舞团的闫倩。” 兰心倒抽一口冷气:“那个白天鹅闫倩?” 陈默点点头。 在这之前,董思思在家里就给陈默讲解了代言人的作用,她举例了兰翔兰心的代言例子之后,提问陈默,陈默最后提出了这位舞者。 封禁解开之后,文化界百花齐放,一度被禁止的西方芭蕾舞再次活跃起来,加上外国电影的公映,其中也有关于芭蕾舞题材的,一时间西方古典芭蕾舞剧受到了极大的追捧。 而《天鹅湖》正是其中一部,羊城歌舞团的闫倩是芭蕾舞者中的新晋佼佼者,因为白天鹅一角色一炮而红,被舞迷亲昵地称为白天鹅。 她是许多姑娘的榜样和学习目标,也是许多青年的梦中情人。 接代言算是私活,流程上还得需要羊城歌舞团的同意,这还多亏李超英人脉广,加上陈默之前在淘金风潮中好评不断,地矿局也是给他发了锦旗的,当地禅市□□也考虑到,陈李记作为第一家私企,如果能跑出来,则是改开一个很好的成功例子,于是在背后也给了不少助力,最后跟歌舞团那边搭上,拿下了代言。 * 陈李记早就已经开始投入生产,在连续的雨天之后,几家大社终于成功采访了文理科状元,而无一例外地,两位状元都在报道中提到陈李记的山楂饮料。 随后,各大报纸的广告版面,陈李记的广告也跟上了,甚至一左一右占据了整个版面,跟平日那些只占一个小豆腐块的广告完全不一样。 广告面页的左边,是今年震惊全国百姓的兰家双状元,一人拿了一瓶山楂饮料,下面配了两行醒目的大字—— 陈李记山楂果汁 开胃,开喂,半点不浪费! 下面还配了一行小注释:以后再也不用妈妈追着我喂饭了! 而在广告页的右边,是那张让人心动的漂亮脸庞,白天鹅穿着舞衣,踮着脚尖,手里捧着一瓶陈李记冰红茶,广告语则是简短有力—— 冰爽一夏! 后面还配了个闫倩的小采访,夏天排练后喝一口冰红茶,苦热就消失不见了云云。 除了报纸广告之外,广播频道的广告时段,也播放着陈李记的广告,无孔不入,不过两三天时间,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两个短短的广告词。 李超英和陈默还搞了一个体验店,展示饮料,对外零售,还去剧院找几个年轻标志的姑娘和小伙,做临时服务员,陈默还做了许多木雕送出去,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天天人气爆满,经销商纷纷找上工厂。 陈默已经学会了经销模式,比起之前谁都能从工厂拿货,容易导致恶意竞争,分级管理销售,错开销售区域,能防止恶意降价打价格战。 这样一来,各区域互不干扰,也就不存在抢生意的说法,大家都有钱赚,这个模式一推出,就受到了经销商和零售商的一直好评。 到位的代言和广告,科学的分级管理销售,以及最重要的是饮料本身确实好喝,山楂果汁和冰红茶一上市,就受到了人们的喜爱。 尤其是现在还是大夏天,山楂果汁原本是为了针对小孩儿的,但天气热,不止小孩儿没胃口,大人也一样,所以销量直线上升。 工厂一度卖脱销,经销商为了天天都来诉苦,问工厂能不能有货先给他安排上,正好被后面来的经销商听见,两人顿时吵了起来,最后还是李超英放下生产线巡查的工作,特地赶过来劝架的。 好不容易搞定之后,李超英又回到线上,朝陈默苦笑说:“小陈,看来咱们得请个人来接待这些经销商才行,天天这样也不是办法。” 大热天的,两人衣服都被汗透了,陈默头发都挂着汗珠,他点点头,说:“也好。” 现在工厂是加班加点,不过老板大方,加班有加班费,所以工人们都非常乐意,又因为工厂名声大,所以他们也为自己在这里工作感到自豪。 陈默看了看手表,李超英一看他这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看了,回去吧,好几天没见媳妇,我媳妇都要骂我不会做人不上道了。” 自从工厂开业之后,起初陈默还是两边跑的,因为厂里事情太多,所以他每天四点多就起来赶回县里,晚上到家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洗完澡搂着媳妇,心思又不单纯了。 偏偏陈默也是开了第一次荤没多久,初尝情和欲,难以节制,弄起来没完没了,差点被董思思直接赶出房间,这才收敛了点,但也被禁止全垒打。 后来董思思是看他越来越忙,也怕他这样来回奔波身体吃不消,干脆让他在县里租个房子了。 这样一来,陈默确实也多了两个钟休息时间,但见不到摸不着媳妇,对他来说也很难。 这会儿还没有商品房,县里的住房都是公家分的,不能买卖,只能交换或者出租,否则陈默早就在县里买房,让媳妇搬到县里来了。 李超英夫妇看了陈默这样也不好意思,李瑜也在努力学,在工厂里也很出得力,合算了一下成本,又刚从别的地方挖了个人才过来,压力这才小了点,连忙就让陈默休息两天,回家看媳妇了。 这不,陈默一整天都肉眼可见的高兴,平时恨不得一分钟拉长到两分钟,今天是不停看手表,想要时间过得快一点。 李超一番调笑,陈默也有点不好意思,又说:“要是能搞到车就好了,四个轮的轿车,有车来回也很快。” 在改开之前,车可不是百姓能买到的,即使是现在,也还是有很严苛的条件才能买到,而且价格不便宜,就算有得卖,陈默的钱都压在工厂里,也没法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买。 李超安慰他:“没事儿,过段时间我问问大舅子,看看有没有什么渠道,咱们工厂也要有个货车,顺便问一下。” 陈默点点头,坚持到下班时间,就扛起一大堆从百货商店买的东西,一溜烟似的跑出工厂了。 第27章 虽然现在还没哪个百姓能自己买到小轿车, 但县里也有公交到镇上,也能坐渡轮走海路,可陈默仍是习惯用自己的船。 从前他的连家船是全手动的, 现在有条件了,他给船装上马达, 速度快了不少,省时省力。 陈李记成了县里的明星企业, 公务单位也在大力帮扶,本地报社还做了专访,现在他和李超英两个人的脸,已经是无人不知了。 陈默扛着东西往码头走,一路上许多人都认出他来了, 还碰到了莲香饭店的经理陆和平。 陆和平也是刚换班,正买菜回家做饭,朝陈默挥了挥手, 满脸笑容地走了过去:“小陈,你这是回公社吗?” 现在陈默是不给莲香饭店供货了,但改成供饮料了。 之前经销商一个个等着要货, 陈默却说服李超英, 优先给国营饭店特供。 单单是饮料这块, 陈李记饮料就给莲香饭店每个月的利润提了将近5%,陆和平都高兴坏了,亲自登厂道谢,两人的关系更胜从前。 陆和平将陈李记的产品推给省里市里的同僚,目前已经陆陆续续有省级市级的国营饭店来接洽。 比起省级市级的经销商, 一家饭店的销量实在不算什么, 但陈默考虑的是要打响名字。 陆和平也知道陈默平时在附近住, 每隔一段时间才回家一趟。他可记得很清楚,这位小陈老板是有多疼媳妇的。 一看到陈默大包小包地扛东西,陆和平就知道,他这准是要回家了。 果然,见陈默点了点头之后,陆和平马上从手里拿过一袋猪肉给他:“没来得及准备啥,来块五花肉,回去就跟小董说,下回肯定让我家媳妇给买到最新的口红色号!” 陈默笑了笑,把猪肉推了回去:“陆经理太客气了,嫂子还在家里等着你买菜回去呢,我怎么能拿?” 哪有把人家今晚上饭桌的肉带走的道理? 陆和平可不管那么多,因为陈李记,饭店涨了收益,他的奖金也是水涨船高,一块猪肉算得了什么? 他直接把猪肉挂在陈默手上,笑着跑开了:“再去买就行,赶紧回去吧,别让小董等久了!” 陈默扛着一堆东西,也不好追,只好冲他喊了一声谢谢,继续往码头走了。 * 陈默不在家的时候,董思思都是在兰家里吃饭的。 回到下沙大队之后,陈默将东西放在家里,从里面拎出带给兰家的东西,往兰家的屋子走。 几只看家鹅一看到他,就开始叫了起来,扑着翅膀围着他转,兰翔从屋里探出头来,见是他,回头冲屋子里高兴地喊:“默哥回来了!” 说话间,陈默已经走到屋里,一眼就先看到坐在里面的董思思,眼睛一下子就挪不开了,那明晃晃的眼神,兰翔兰心在旁边当即就起哄了,把陈默推到董思思跟前。 在回来的路上,陈默明明一路想着,想要快点到达,想着好些天没见了,他心里好多话想跟思思说。 在外头,所有人都夸他沉稳,内敛,做事有条理,他也把话都想好了,见到思思之后,他要先说什么,再说什么。 可真到了跟前,陈默看着她,心口跳得飞快,总觉得仿佛又重新变回了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他在最落魄的时候遇见她,她给了他现在的一切,他甚至还得到了她。 在她面前,他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而事实上,他也知道,比起她从前那个世界,他确实差了很远。 所以他才没日没夜地沉在工厂里,隔三岔五就找李超英商量,什么时候能扩大生产,设备跟不上,从什么渠道可以收购。 陈默看着董思思,脑子里那些反复捋过的话,早就又乱成麻花了,半天才憋屈了一句:“思思,我回来了。” 董思思笑了笑,点点头:“辛苦了。” 她目光柔和,陈默一下子就感到心头上的紧张、深处的自卑不安被安抚下来了:“不……不辛苦的。” 他把手里的袋子交给兰翔,又说:“里面有两支钢笔,跟你妹妹一人一支,下个月就要去京市了,收收心,以后就是大学生了。” 兰心一听,也高兴地凑了过去,兰翔打开一看,里面可不止有钢笔,有酒、面霜、零食等等,兄妹俩笑嘻嘻地朝陈默说:“谢谢默哥!” 陈翠香正在厨房里做饭,听到声音后也走了出来。 她看到陈默也很高兴,但见他又买了东西回来,有点无奈地说:“回来吃饭就好,又买这么多东西干啥,上回的都没吃完,以后带几瓶山楂汁回来就行了。” 她挥着锅铲,朝兰翔说:“你爸还在大队那儿,去喊他回来吃饭!” 兰翔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兰心也很上道,给陈默倒完茶之后,跟着自家老妈进厨房,厅里正剩下陈默和董思思。 陈默在董思思旁边坐下,中间还隔了家里养的橘猫。 橘猫长得快,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大了几圈,还很黏董思思。董思思自己爱打扮,连带着也给猫挂了个小马甲,用的还是丝绸料,看起来居然也莫名有了两分贵气。 董思思本来给橘猫起了个“雪莉”的洋气名字,但其他人喊着喊着成了雪梨,董思思对宠物名字也不执著,懒得纠正,也就直接叫雪梨了。 陈默想悄悄的把猫拨到一边,才刚碰到,原本眯着眼扫尾巴的雪梨就一下子睁开了眼,回头一脸敌意地看了陈默一眼,前爪扒着董思思的手臂,后脚连蹬了陈默几脚。 陈默:“……” 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它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把它带回来的? 董思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揉了揉雪梨的头,雪梨又眯着眼抬起头,用下巴主动去蹭她。 陈默看了有点吃味,但他又觉得自己嫉妒一只猫怕不是疯了,于是又不敢表现出来。可他眼里的委屈太明显了,董思思抬了抬他的下巴:“你这是什么眼神,嗯?” 兰家母女就在厨房里,董思思特意把声音压低了,几乎接近气音了,像一片羽毛,轻悠悠地落在人的心头,又软又撩。 “思思,”陈默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忍不住握着她的手,“我好想你。” 董思思抽了抽手,可男人看着没用多少力,却都是巧劲,她愣是没能挣开。 她瞪了他一眼:“做什么呀?这是别人家里。” 即使已经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短了,董思思在很多习惯上仍是保持着原来那样。 比如,在外人跟前,她永远是端庄优雅,仪态万千,不给任何镜头或者监控机会,捕捉到她一点一滴有可能损害家族形象的瞬间。 兰心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哇,好香啊,妈,我先把这碟端出去哦!” 小姑娘的声音很大,显然是故意说给厅里的两个人听的,以示自己准备出来了。 陈默仍是眼巴巴地看着董思思,像一只眼馋兔子肉的大狼。董思思好气又好笑,小声地说:“有什么也回去再想,快放手。” 陈默眼神一亮,傻乐着把手松开了。 兰心端着菜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陈默努力讨好雪梨的情形,董思思在旁边提醒:“你没给雪梨带礼物,它生气了吧。” 陈默一脸恍然。 没过多久之后,兰志凌和兰翔也回来了,大家坐下来一起吃饭,聊着工厂的事,也聊公社的事,互相补充着彼此间不知道的信息。 * 晚上吃完饭之后,因为第二天陈默打算带董思思出海玩,所以他提前托兰翔照顾雪梨,兰翔把垮着脸的雪梨抱在怀里,朝陈默说:“默哥放心!” 兰家房子离陈默夫妇的房子不远,但也有一小段距离,平时兰翔兰心会把董思思送回家,今天陈默回来了,自然也就不用兰家兄妹送了。 夏天的夜晚星星特别明亮,陈默见董思思总是抬头去看,漂亮的瞳仁里星光点点,于是他说:“海上看得更清楚,明天咱们就能看到。” 董思思轻轻“嗯”了一声,他悄悄地牵住了她的手,见她没有甩开,又慢慢地跟她是指交握,忍不住偷偷翘起了嘴角。 两人终于走回了屋前,等陈默把门打开之后,董思思刚踏进去,就被一股力推到门上。 男人高大的身躯覆了上来,不轻不重,刚好压着她无法挣开,俯下身,鼻尖微微错开,将她的声音堵了回去。 厚实的门板承了两个人的重量,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星光从窗外漏进来,照着无声叠交的双影。 董思思几乎快透不过气:“陈、陈默……” 男人低低地应了一声,俯着身,齿尖轻轻磨着她,蔓延到脸颊,耳边,大手揭开掩藏白玉的丝绸,细细摩梭,手指轻轻一勾,将底下那道细细的布料拨开。 分花探蕊,细捻珍珠,沾着蜜露,轻捣慢搅,破碎的呜咽被他重新吃进去,懐里的人软了下来,所有重量都落到他臂弯里。 董思思在黑暗中睁着眼,眼前一片斑斓,像是身处一叶小舟,四周层叠的海浪将她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一切不能自己,被支配,被掌控,连声音都被吞没。 在那一瞬间,董思思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迟钝。男人俯着身,齿尖轻轻磨着她,蔓延到脸颊,耳边,最后衔着她的耳珠:“思思,我很想你。” “你呢?”他着迷地抚着她,将她揽得更紧,声音隐忍,“思思,你想不想我?” 第28章 男人长年累月干活, 力气活做,细致活也做,手指上都是老茧, 却又灵巧无比,轻轻重重地拨动花瓣, 细捏花蕊,接了更多的露水。 董思思把脸埋在他肩上, 几乎站不住了,捶了捶他的臂膀:“陈默,你这混蛋,就知道欺负我……拿出来……” “我没有,思思, 我不欺负你,”陈默的声音贴着她耳边,“我爱你。” 董思思呜咽一声, 连话都说不出了,陈默托着她,把人带到沙发上, 连上二楼都等不及了。 她终于得了个空隙, 在男人迫不及待地凑上来时, 抬起腿踩着他的肩膀,恼羞成怒地说:“去洗澡,脏死了!” 陈默也不是第一次被打断了,刚才得了手已经算是意外,他想起之前差点被赶出房间的经历, 他怕要是不顺着媳妇, 今晚怕是连房门都不一定进得去。 只是两人最近也确实聚少离多, 想念得紧,少女的香气萦绕鼻端,沁入肺腑,陈默感觉浑身血液都被搅得沸腾起来,连呼出的气都是烫的。 “好,”他舔了舔嘴角,拽着那顺滑的裙角,却也不敢再撕扯了,只一下一下地磨着她,既是暗示,又是缓解,“洗澡,思思,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董思思被弄得不上不下,湿透的料子紧紧贴在皮肤上,有点勒,偏偏还被死死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那儿都要吃进去了。 陈默还在往里磨,桑蚕丝再顺滑,也不是真的人类肌肤,异物感越来越重,董思思又难受又羞恼:“那你倒是走啊。” 男人忍不住笑了笑,急急忙忙就将人抱起,一同进了浴室。 陈默最后还是浅浅解馋了,却仍是没管饱,因为董思思还想明天游泳,要是没有节制,明天是别想下水了,所以不管陈默说什么,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地躺着,顶多只能将人抱在懐里。 陈默把下巴搁在董思思的肩膀上,小声地问,“思思……要是我在县里租个大一点的房子,你愿意搬到县里吗?” “不去,”董思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懒洋洋地说,“现在的房子全是公家的,能有多大?又旧又小。” 意料中的回答,陈默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听到后自然也不会失落,只盼着她口中的“商品房”早点放开。 * 几个月后,刚进入1980年不久,果然传来了商品房的消息。 改开一年多,大家做的仍是小本买卖的多,陈李记仍是本地唯一一家成规模的私人工厂,因为收益也就超远其他人。 商品房的消息一出,因为陈默太忙走不开,但也马上吩咐秘书去打听消息,等得到确切消息之后,他再亲自带着资料去选房子和办手续。 众所周知,陈李记的老板之一陈默是拼命三郎,平时来得最早,走得最晚,要是哪天准时下班了,那肯定就是回公社老家看媳妇了。 陈老板长得帅又有钱,对于那位传说中的陈夫人,厂里除了最初的老人,没有哪个新员工是不好奇的。 这年头,多少知青本来在下乡时娶了个农村媳妇,赶上回城了就跟糟糠妻一刀两断,先是离婚,再是回到县里就再娶个门当户对的新老婆。 陈老板不是大学生,也不是铁饭碗职工,但他有钱呀!现在多少铁饭碗都主动把岗位卖出去,换成做生意的资本,打算捣鼓一番,像陈老板那样白手起家? 而且,陈老板还年轻,跟他那在乡下的媳妇,也是聚少离多,虽说每次陈老板会公社时,都会带上不少东西,可那根陈老板的身家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要是感情真那么深,怎么不接到县里来享福? 不过,这些想法也只是在私下里议论,自然也没人敢讨论到陈默跟前,陈默在厂里都是公事公办,不跟下面的人说家事,因此工人们也就不知道,他们老板是有多希望自己媳妇来县里,只是被媳妇无情地拒绝了。 然而,今天陈老板居然为了房子放下工作,一时间,厂里的人又好奇了起来了。 李超英在午饭时间时,听到有人在议论陈默,板着脸呵斥了一番,工人们这才马上道歉,收敛起来。 随着陈李记规模的扩大,李超英给自己和陈默都配了秘书分担工作,秘书权力不小,从工人到管理层,秘书都能将问题反馈给两位厂长,因此有不少想要走后门拿货的供销商,都想私下攻克秘书,但都失败而归。 陈李记在粤省是已经站稳脚跟了,开始抢占其他省份的市场,于是招了不少销售,到其他省份出差。 一时间,陈李记的员工队伍是不断扩大,销售员里有男有女,李超英亲自培养销售技巧,而陈默虽然不讲课,但也会在新员工欢迎会里露面,有的女销售在下边看着,就动了歪心思。 那个女销售一开始还不明显,仗着长得有几分姿色,借着搭话问问题,时不时又掉一下笔,李超英阅历多,一看就知道有问题,连忙提醒陈默。 于是在那女销售假摔往他身上靠时,陈默反应非常迅速地躲开了,女销售当众摔了个狗啃屎,众人哄堂大笑,李超英出来化解,又趁机敲打一番,这才止住了那种走旁门歪道上位的想法。 这个年代的商品房还没有预售模式,等商品房建成出售,再到陈默手里装修好之后,已经过去一年半了。 在这一年半里,陈默每次回海沙公社时,都要跟董思思抱怨,说这个什么商品房建得太慢了。 而董思思则是告诉他,这还是小楼盘才这么快,要是放到她那个世界,没个两三年都建不完,而且还是分期落成的。 不管怎样,陈默想要媳妇来县里住的心愿,总算是达成了。 而在商品楼正式开卖前的这一年多时间里,陈李记再次扩充生产,除了山楂汁和冰红茶之外,又研发出几款新饮料,推出后广受欢迎。 与此同时,省外的市场开拓进展也十分喜人,因为陈默和李超英做了头两个吃螃蟹的人,在其他人还没有钱开厂的时候,就迅速占领先机和市场,即使是在这个时候,各地小作坊生意像雨后春笋般涌现,但也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 陈默和李超英前期付出的辛苦,终于搭建起一个运转模式,并且做了长短期计划,只要按部就班,就能一步一步继续扩大规模,而现在有了基础,也总算不需要再没日没夜地泡在工厂里了。 * 县里的第一个商品楼楼盘,入住的非富即贵,陈默一口气拿下两套,一套是单元房,一套是独栋别墅。 独栋别墅是陈默和董思思自己住的,单元房是给兰家买的,本来陈默想直接写兰志凌夫妇的名字,但兰志凌怎么也不肯接受,只是来工厂维护机器时小住一下。 兰家兄妹也升大三了,兰翔子承父业,也是读的机械专业,兰心读的英语专业,两人在京市最好的大学读书,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 兄妹俩在大学时成绩优异,跟同学相处友好,还不忘自己是陈李记代言人的身份,抓紧机会宣传陈李记,在大家都讨论毕业后希望到哪个单位时,兄妹俩坚定地表示会去陈李记。 保守一点的会觉得这兄妹俩是昏了头脑,但在全国努力搞经济的大背景之下,又有不少人觉得兰家兄妹的选择是对的,毕竟陈李记这两年说得上是风头无两。 于是,无形之中,又有不少人才暗戳戳地考虑,在毕业之后是否应该像状元兄妹那样,加入陈李记赚大钱——听说陈李记的老板可大方了,工人赚的比铁饭碗还多!铁饭碗名声好听看着光鲜,但名声又不能吃! 这些都是后话,而对于此时的陈默来说,在县里安顿媳妇,成了头等大事。 新家全电力,这个年代能买得到的电器,一件不落,还有专门的书房、画室、健身房等功能房间,装潢都是按照董思思喜欢的风格去做。 因为房子太大,陈默自然是没时间亲自打扫,于是还请了人搞清洁,但做饭这个家务,他还是坚持自己来,一日三顿,顿顿不落。 李超英一家也在隔壁置家,梅玉兰看见陈默这样,闲暇时都忍不住朝董思思夸陈默。 自从董思思搬到县里来之后,陈默现在是准时上下班了。 一天晚上,两人吃完饭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陈默看着看着又摸了过来,董思思靠在他懐里,忽然侧过身,隔着薄薄的睡衣,摸了摸男人的肚子,说:“陈默,你这里的手感是不是没以前好了。” 陈默:??? 陈默大惊,一下子就坐起来了。 怎、怎么会?媳妇这是嫌他身材不好吗? 陈默连忙说:“思思,我每天都有锻炼的,你再仔细看看。” 其实看起来区别确实不大,甚至比董思思从前见过的明星和男模都好。 可运动量明晃晃摆在那儿,从前陈默是什么粗活都干,现在身为陈李记的老板,更多的是做脑力工作,几乎没有粗活,也就只靠锻炼维持了,跟从前自然也是会有实际的差别。 董思思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但陈默却放在了心上,连第二天出海的时候,都不用电动了,用回老式的手动,以此向媳妇证明: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力气大! 这几年流行运动锻炼,公务单位的上层都带头在江里游泳,加上风气开放了不少,不管男女老少,都热衷于游泳,女性泳衣更是比二十一世纪的还要开放。 市里县里就有露天游泳池,票价是六分钱一场,董思思自然是不差那点钱的,但嫌公共泳池人多水脏,而陈默也想和媳妇二人世界,于是就双双出海了。 因为怕晒黑,所以他们挑的是傍晚的时间,船上还备了食物和水。陈默一口气把船划得老远,直接去了以前他常去的小岛。 这里离岸远,也没其他人来,一下子就从市区的喧嚣里脱离出来了。 董思思对这里不熟,陈默带着她在海里游,熟悉环境。 夕阳西下,金色铺满海面,却一点也不刺眼。 董思思在水下潜泳,破水而出,海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滑落,游到一块岩石旁,陈默就在上边,朝她伸出手,将她拉了上来。 这是一块平整光滑的岩石,面向着大海,是看日落的好地方。 董思思靠在陈默身上,细细地平复着气息。 她穿了一身朴素的泳衣,料子少,最大限度地展示了线条。 良辰,美景,最爱的人,陈默拥着她,忍不住低下头,贴着她那漂亮的肩颈,齿间轻轻衔着那根纤细的泳衣绑带。 第29章 董思思刚游了将近一个小时, 刚想把陈默当靠背倚一下,陈默又开始不安分了。 她反手推了推男人的脑袋,声音都带着两分慵懒:“陈默, 光天化日的,你这是想干什么呀?” 陈默放过了那根脆弱的带子, 转而捉着她的手指,放到齿尖下轻磨, 含着那柔软细嫩的指腹,上面还带着海水的微咸。 这也没什么,男人平日也喜欢这些小动作,兴头上来的时候,那股粘人劲儿连家里的宠物都要输给他, 见他没再往下一步,于是董思思也就由着他了。 陈默很喜欢董思思的手指,当然他也喜欢她任何一部分, 其实她即使不用花一分一毫的力气,他也能很快乐。 因为衔着那柔软的指尖,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不清:“思思是不是累了?” 董思思“嗯”了一声:“休息会儿, 别胡闹。” “运动后身体产生汝酸, 所以肌肉会酸痛。”陈默慢慢地背起了董思思教他的小常识, 声音一板一眼,像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我替你按按缓解一下。” 董思思其实也不是全程拼命游,中间累了就仰泳浮着,而且陈默刚才也一直在身边, 时不时就托她一下, 倒也不至于真的很累, 纯粹就是运动后想摊一下。 “不用。”董思思哼了一声,撇撇嘴,说,“陈默,我还不知道你吗?我等下还想再游一会儿,你别乱来。” 这个年代还没有专业的美容店,她就教陈默要怎么按身体,本来是想着教出一个按摩师的,谁知道陈默每次按着按着就变了味,丝毫不能解乏,只会让她第二天都起不来。 陈默低低地笑了笑,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真不乱来,你信我。” 董思思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他一脸正直地说:“要是我撒谎,随你怎么罚我。” 有他这么一句话,董思思虽然仍是有点疑惑,但也还是放心了。 她是一个节制的人,毕竟说白了,那就是大脑产出多巴胺的事情,所以理论上柏拉图式是成立的,只要让大脑足够快乐,大量放出多巴胺,就能得到和高朝差不多的感觉。 让大脑感到快乐的方法很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同样能产出多巴胺。 岩石上不舒服,董思思趴在陈默腿上,枕着自己的手臂:“那你来。” 陈默开始认认真真地给她按,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她舒适得眯起了眼,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手下结实的肌理:“陈师傅,手艺不错。” 男人捏着那细滑的薄肩:“那陈夫人给点小费吗?” 董思思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我就是不给了,你就罢工了吗?” 陈默已经两晚吃不上肉了,有点无奈,却也只能说:“那怎么能呢?” 吃不到,还不能摸一下看一下吗? 趁着最后一丝余晖,董思思又重新跳下了水,陈默见光线暗了,有点不放心,也跟着跳了下去。 九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凉,再往后就不太适合下水了,所以董思思是趁着天气还好的时候,时不时就出海游水。 天色完全黑透之前,两人游回了船上,到舱里用清水冲了一次澡,陈默开始往岛上划。 这个岛离岸远,白天也有一些来附近潜泳的人,晚上基本都回去了,因为岛上没有淡水。 陈默准备齐全,上了岸之后就直接开始做饭,也没有其他人,他干脆赤着膊干活。 在野外做饭比不得在家里细致,却也很考技巧,柴多了容易糊和焦,柴少了又不熟。 好在陈默做了两年陈老板,技术没有半点生疏,烤鱼和竹筒饭,依然是当初他第一次爬董家村墙头给董思思送饭时的味道。 还有白灼鱿鱼、大虾,做法简单,但食材新鲜,白灼配青椒圈酱油,就是最鲜美的吃法。 餐布又大又厚,两人吃过饭之后,躺在上面看星星。入夜后有点凉了,董思思裹着薄毯,缩在陈默懐里:“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陈默低下头:“嗯?” 董思思心想,你平时可没这么老实。 她转过身,捏了捏陈默的脸:“快说,不然我要困了。” 陈默笑了笑,替她拢了拢被子,把她抱得更紧一些:“思思,沙湾陶瓷厂的厂长退休了,接手的是一名转业军人,前几天亲自来陈李记找我。” “他去陶瓷厂上任之后,要查看历年的账本,发现十几年前的账本有问题,也就是我娘做会计前的那些账。他去问财务主管,财务主管找了一堆借口,也没解释清楚。” “我本来是想,等陈李记影响力再大一些的时候,再还我娘清白,可现在……” 陈默低声说:“可那个新厂长是个有魄力的人,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思思,那毕竟是国营厂,万一最后结果不如人意,陈李记也会受到牵连,那现在的一切也许就会没有了。” “那就重头再来。”董思思懒洋洋地说,“这点事还要纠结,有什么好纠结的,上就是。听过一句话没?‘有困难找解放军叔叔’。虽然那个是转业了,但就算是转业了也能找嘛。” “陈默,你娘肯定是无辜的。在我那个世界,一家公司做假账被查,会计被推出来背锅的例子多得是,号子里就有不少会计。” “这种事情,一个人是没法完成的,退一步说,哪怕一个会计真的有问题,背后肯定有人授意,财务主管十有八九有问题,财务主管的上一级也是,放在那个什么陶瓷厂,也就是厂长。” 董思思又说:“当初方美娟他们给我们砍柴那次,殷二山还想来钩引我,我当时还想过要不要从他身上打听账本的消息……嘶,做什么?” 陈默一下子翻过身,俯在董思思上面,眼底带着火光:“你刚才说他做什么了?” “他能做什么呀?”董思思扑哧一声笑了,曲起膝盖蹭了蹭他身侧,“吃什么飞醋,我又不是傻,他说他的,我才不会开门让他进屋里。那天你不是刚好回来看见他在吗?” 陈默当然也想起来了,他那时还自卑得很,一边暗自庆幸娶了个这么好的媳妇,心里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但一边听到别人的闲话,看到别人觊觎,又忍不住愤怒。 所以,那天他回到家,看到殷二山在院子里的时候,他马上就冲过去一顿质问了,然后董思思刚好又跑出来说自己被吓到,他刚一瞪殷二山,那家伙就被吓跑了。 要是他当时知道殷二山原来是在钩引董思思,他绝对打得那臭流氓满地找牙! 陈默又心疼又内疚,又委屈又有点小小的气:“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男人身高体壮,这样俯身跪在她两侧时,整个人都笼在了董思思上边,她攀着他的肩膀,借力抬起身,他却仍是纹丝不动,即使这两年没再做什么粗活,他的体魄仍是极好的。 董思思仰起脸,揉了揉他的头,在他嘴角边啄了一下,又挠了挠他的下巴:“那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能时光倒退,那你说怎么办呢?” 陈默往下压了压,跟她额头抵着额头:“以后再有这种臭流氓,你要告诉我。” 董思思眉眼一弯:“现在谁还敢打你夫人主意呀?陈老板。” 陈默现在是真想揍殷二山一顿。他闷闷地说:“从前海沙公社里的人都说,殷二山是长得最俊最有前途的知青,姑娘们都喜欢偷偷看他。” 就是他这样少跟其他人来往的,也都听见过姑娘们的议论,一边用憧憬的表情说起殷二山,又用嫉妒的声音讨论着董春玲,因为殷二山和董春玲有婚约。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董思思竟然也跟着点评了起来,“正常,谁不喜欢看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呢?” 陈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心口泛酸,又不想表现得自己像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偏偏还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那思思也喜欢看吗?” “当然,”董思思看着男人一脸快要心碎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勾着他身侧翻了个身,跟他调了位置,坐在他上边,俯下叼着他的耳尖,“所以,陈老板给不给看?” 陈默:“……” 陈默猝不及防被撩了个正着,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似的,一下子从谷底直冲云霄,两人老夫老妻了,他居然在这一刻感到脸皮发烫,又高兴又莫名有点害羞。 董思思见他不说话,逗得更起劲了:“你还没回答呢,给不给看,嗯?” “给,”莹莹白兔卧心上,陈默喉咙发干,喉结在黑暗中上下滚了滚,“只给思思看。” 董思思奖励般地在他脸颊啄了啄,扯起薄毯盖着两人,纤纤细指往下探,握着他,他一下子就绷住了。 “陈老板真好,”她一边抚动,一边又衔着他的耳尖,小声地、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一样,“用力点,弄死我。” 陈默脑里那根紧绷的弦,吧嗒一下就断了,冲动铺天盖地而来,让他在反应过来之前,就翻身将人压了下去。 月朗星稀,海风猎猎,吹得树影婆娑,映在银沙上的影子交叠起伏,一时被拉着朝两边大张猛烈冲击,一时被折起轻摇,变化莫测。 天海一线,浪花哗啦啦地冲上岸,掩盖了破碎的声音,粗的,重的,轻的,急的,在寂静的夜里却又奇妙地融在一起。 仿佛一首夜曲,不过刚刚开始,而长夜还很长…… 第30章 沙湾陶瓷厂的新厂长名叫洪立业, 转业前是一名连长,在战场上负了伤,身体状况不适合留在部队了, 于是换了个地方,继续为国家出力。 因为有县级的水湾陶瓷厂, 镇级的沙湾陶瓷厂就显得有点平平无奇,没什么名气。 在改开之前, 因为有国家任务派下来,什么都是按计划执行,所以问题还不明显。 现在改开之后,亏损问题日渐严重,洪立业接手后, 首要就是了解情况,其次是打算主动出击,力求打开销路, 提升销售额。 于是,对内,就有了发现旧年账目不清淅的疑点, 对外, 就找上了风头正盛的陈李记寻求合作, 希望陈李记的酒类产品能使用沙湾陶瓷厂的瓶子。 紧接着,他又了解到,陶瓷厂账目不清晰的另一个内情。 根据财务主管的解释,十几年前会计谢青枝挪用公款,后来厂里失火, 把账本都烧了, 她自己也在意外中丧命。 谢青枝留了遗书, 遗书里写了自己后悔挪用公款,要归还给集体,对不起家人和工友,唯有一死谢罪。 因为出了人命,派出所自然也到场了,但有遗书作证,经鉴定,笔迹确实是谢青枝的,所以当时就判定为谢青枝有自杀倾向,工厂账房意外起火,本来就不想活的谢青枝干脆就在那儿结束生命。 在那之后,因为账本都毁了,自然就需要重新做,又因为会计已经不在了,负责重新做帐本的工作,自然就落到了财务主管和出纳头上。 在洪立业看来,重做的账本有很多不清晰的地方,财务主管则解释,毕竟从前不是他们直接负责的工作,只能清点当时厂里的财产,加上从出纳手里流过的钱,尽量复原,但肯定是没法一一列清楚。 财务主管又说,新帐本跟厂里的财产对得上,这就可以了。洪厂长,咱厂里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的,没事儿。 原本洪立业还只是怀疑,财务主管一说后半句,他心里就有数了:不是怕再次重做账本麻烦,却说什么有事没事——他一个新厂长能有什么事儿?只能是工厂“有事儿”了。 都说隔行如隔山,所以洪立业来接手之前,可是专门去拜访了同样差不多转业情况的战友,了解了一些门道。 现在竟然还涉及了人命,洪立业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很快就去了陈李记做拜访。 因为之前洪立业就在厂里动员,说现在厂里连年亏损,要主动去开拓新业务,拿下陈李记,但厂里的老职工都知道,陈李记的老板陈默跟陶瓷厂的旧怨,都不看好,结果见新厂长坚持去,也只认为他是死脑子一根筋。 这样一来,洪立业反而有了多次拜访陈李记的理由了——一直被拒绝,却从未放弃。但实际上,他是去跟陈默讨论旧案的事情。 * 从岛上回来之后,陈默已经下定决心,要跟沙湾陶瓷厂的新厂长合作,追查当年公款挪用事件,还自己亲娘一个清白。 这不是一件小事,甚至可能影响陈李记的前途,所以陈默找了一个下班时间,跟李超英也说了这件事。 李超英听到这件旧案有转机,也非常支持陈默:“小陈,你放心去干,厂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老李我扛得住。有什么困难也跟我说,我混了这么些年,还是认识点人的。” 陈默本意是想提前跟李超英透个底,让他有个心里准备,可李超英首先关心的是陈默的事情,陈李记的前途反而放到一边了。 “我还真就不信他们能互相包庇了,”李超英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好好解决完这件事,咱们再继续把生意搞大!” 陈默心里一阵感动:“谢谢李叔,我会尽快处理完的。” 李超英摆摆手:“别急,求稳,这种事不求快,别打草惊蛇了。” 陈默点点头,李超英以前在国营单位做了许多年,对国营单位的了解多,于是又拉着陈默,仔细说一些要注意的事情,陈默一一记下。 洪立业来访的时候,李超英偶尔也会跟陈默一起接见他,董思思作为最了解假账套路的人,有时候也会参与其中。 董思思出现的时候,洪立业和李超英都有点意外,还以为是陈默是因为不想有事情瞒着媳妇,所以让她来旁听,没想到坐下来一说话,发现她竟然才是主心骨! “公家财产的转移无非就是几种。” “一是上面拨下来的钱,本来要给工人们的,厂里压着不发,但是这种很容易被查出来,拨款文件白纸黑字,跟上面一核对,就会露馅。” “二是变卖公家财物。像工厂里的桌椅、机器等等,这些东西都有使用年限,到期报废,但如果提前报废,并且用非报废价格出售,这中间操作的空间就很大。” “比如说,一套机器,全新价格一万块,半旧价格五千块,报废当烂铁的价格是一千块。现在这套机器还能用,但厂里提前给它报废,账面上写了报废,然后经由出纳转手,以三千块的价格卖出去,这其中就有两千块的差价。” “这样一来,买方能用低价收购机器,陶瓷厂的内鬼又能赚到钱。在这个操作里面,出纳跟财务主管是绝对跑不掉的了,出纳是直接接触钱票的,但是权力小,没有上头的授意,出纳根本动不了,因为报废不报废,不是出纳说了算。” “还有陶瓷厂本身生产的陶瓷,也有不同级别的残次品,如果账面上打成最低档次,但实际上品质只是比合格品低一点,这中间也是有差价,卖出去的钱,只需要给厂里返回残次品的价位,剩下就可以进自己口袋了。” 董思思顿了顿,说:“一般来说,大型工厂里面部门和人员多,分工也会更细致一点,要动这种手脚也需要一定功夫,但沙湾陶瓷厂就是个小厂,庙小妖风大,管理不规范,也就方便了内鬼动手脚。” 李超英马上想到了自己原来那两个合伙人,连忙说:“我之前还在做汽水经销部的时候,这陶瓷厂的会计,就是那个殷二山,把厂里的残次品卖给冯贵和黄海东。” 之前陈默学做生意的时候,做过一个销售套餐,买汽水组合送木雕小玩意儿,冯贵和黄海东有样学样,想买枇陶瓷小玩偶搭配汽水销售,然后就去了沙湾陶瓷厂。 殷二山听到陈默赚钱愤愤不平,刚好自己跟老厂长关系也好,老厂长也准备退休了,也想趁着改开赚一把钱,于是就通过殷二山跟冯贵和黄海东搭上。 当然了,厂长投进去的钱,到底是怎么来的,冯贵和黄海东肯定也就不会问了。现在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任何人都不能一口断定,厂长到底贪没贪厂子的财物。 但是…… 李超英紧接着说:“只要找买到那俩家伙卖出去的陶瓷玩偶,看一下是不是残次品,洪厂长再回厂里看看账面上这批被处理的小玩偶,是按照什么级别卖出去,就能发现端倪了。” 洪立业之前就看过账本,说:“确实就是按最低等级处理的。” 陈默点点头,说:“那我们这两天就去回收散落在外面的陶瓷玩偶,到时候洪厂长你看看,按你们厂里标准,那应该算什么级别。” 洪立业点点头:“没问题。” 一切都在秘密进行中,陈默隔天很快就回收了十几个陶瓷玩偶。 经过洪立业的确认,这批陶瓷玩偶只比合格品差一点点,远高于账面上处理的品质。 现在陈默等人能确定:殷二山敢这么做,肯定就是老厂长授意的了。流程这么熟练,看来老厂长也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情。 根据洪立业查看账面的情况,十几年前的那些“不清晰”的账目,大多是关于报废工具、机械的出售,这些报废品大多是卖给公社或者大队,因为公社和大队最缺这些。 李超英对下面的地方不熟,而且还要看着陈李记的运作,于是追踪那些报废品的事情,就落到了陈默和洪立业身上。 当年相关的人员有的已经去世了,有的是知青,已经返回家乡了,剩下还有几个的,是能联系上的,不过也进城打工了,去了其他城市,但过年的时候会回来。 因为这几乎是已经能确定的事情,陈默和洪立业决定等那几个人过年回来时,再私下去找。 而在这过程当中,他们制定了相应的计划,打算给老厂长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迫使他露出马脚。 * 殷二山最近总是心惊胆战。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这新厂长洪立业还是从部队里出来的,软硬不吃,嘴巴一张,就能将人训得跟孙子似的。 这姓洪的现在是逮着账本不放了,总是找他问东问西。 幸好他也是接手会计这工作也不过两年多,当年那事情,跟他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他接手的时候,账本就是这么不清不楚的,这么些年也换了好几个会计,这事情就是笔烂账。 按理来说,如果只是因为这事儿,殷二山是不用怕什么的。坏就坏在,他现在是跟老厂长绑在一块儿的! 殷二山知道,老厂长郭琦亮这些年用这个方法,刮了不少钱。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殷二山才会拿着老厂长的钱,去投冯贵和黄海东的汽水经销部,但还没来得及投,淘金潮兴起,他又拿着钱去买鹅了。 结果,那段时间接二连三有人在滩涂陷在海泥里,差点人都没了,上头为了防止出现事故,禁止到滩涂上放鹅。 这样一来,淘金期也没有多久,买鹅买得少的还能回本,像他和老厂长算是亏得裤杈都没了! 老厂长的死活跟他没关系,可拿厂里的东西当残次品买,这就是占了公家财产,一旦东窗事发了,他可是要蹲号子的! 终于,当有一天,殷二山在上班的时候,看见陈默以陈李记老板的身份,来参观沙湾陶瓷厂的时候,殷二山就知道,洪立业打通了陈默这层关系。 陈默这人对亲娘谢青枝的死在不在意?之前为什么一再拒绝沙湾陶瓷厂的合作请求?现在为什么又答应了?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了,肯定是洪立业答应了什么事情,而这件事,就跟谢青枝有关! 殷二山慌了,当天就连夜去老厂长家里,说了这件事情。 老厂长看着慈眉善目,实际夜路走得多,心够狠手够辣,叮嘱了殷二山几句,还不忘威胁他,最后又意味深长地说:“你跟那陈默不是连襟吗?你媳妇跟陈默媳妇也算是血脉相连的堂亲了,要是陈默没了,你们家怎么也能分点陈李记的钱吧?” 殷二山先是眉头一跳,但听到后半句,心又狠狠地动了。 他不满足做一个小陶瓷厂的会计!凭什么?凭什么陈默那家伙能娶上思思,还能发财?一定是老天哪里搞错了,明明他才是该做生意赚大钱娶思思的那个! 一想到白天陈默穿着西装皮鞋到厂里来时,所有人都对他露出讨好的笑容时,殷二山就嫉妒得面容扭曲。 老厂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殷,你替我办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别说陈默那点厂钱,就是他那漂亮媳妇,我也照样能给你弄来。” 殷二山猛地抬起头,虽然没说话,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狂热,仍是让老厂长看见了。 “女人嘛,”老厂长说,“就是那么回事儿,等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就只能从了你了。” 殷二山仅仅是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就觉得身子都要烧起来了:“厂长,您……您的意思是……”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老厂长笑了笑,一脸阴险,“等,我让你去办什么,你去办就成,其他的不要问这么多。” 殷二山应了一声:“是是,您吩咐。” 老厂长交代了几句,殷二山全都一一应下了。 厂里的财务主管和出纳也有份贪钱,老厂长也有话交代给他们,殷二山代为转告,从此他们这边,就私下里暗暗观察洪立业的动向,随时报告老厂长。 * 1983年1月23日,腊月二十九,家家户户都准备过年了,在外务工的农民们也返回了自己的家乡。 在这喜庆的气氛中,老厂长郭琦亮和殷二山等人心情却很差。 他们得知,陈默和洪立业拦住了当年买厂里报废品的人,算是拿到了确切的证据,正在工厂里连夜整理材料,打算整理完就去找公安。 “到底还是低估陈默这小子了。”郭琦亮阴森森地说,“跟他那死鬼娘谢青枝一个德性,既然是这样,那就下去见他娘吧。” 殷二山这时才知道,原来当年谢青枝做会计的时候,发现账目不对,以为是财务主管一个人吞钱,就去跟厂长郭琦亮报告,没想到郭琦亮才是最大的幕后黑手。 郭琦亮约了谢青枝下班后谈事情,实际上找人偷了当时还是小孩子陈默的贴身物件,拿到谢青枝跟前,骗她说是已经控制了陈默,要是她不听话照做,就马上弄死陈默。 郭琦亮不给谢青枝出去的时间,财务主管和出纳也在,她一个女人根本也跑不掉,最后写下了遗书,留在了开始着火的账房里。 而现在,郭琦亮打算故技重施,但这次不一样的是,当年谢青枝没有跟家里说这件事,郭琦亮也亲自去试探过,确认陈默父子不清楚,所以这才放过了他们。 但如今,陈默肯定有跟董思思说这件事,所以郭琦亮并不打算放过董思思。 他让人打听清楚了,陈默夫妇都回来了海沙公社,陈默是要跟洪立业整理资料,所以把董思思留在了兰家。 不得不说陈默还是谨慎的,每天晚上董思思回陈家村的房子时,兰家兄妹都送回去,看着董思思进房子,锁上门了,这才返回去。 兰家兄妹在学校里认识了很多朋友,今年过年也有朋友跟着回家,兰家十分热闹。 而在兰家到陈默房子的路上,郭琦亮已经让人埋伏好,打算直接将董思思,连着兰家兄妹一起绑走。 这中间出了个小意外,送董思思回家的不是兰家兄妹,而是兰翔的同学,一男一女两个大学生。 董思思和两名大学生被押到一个偏僻的房子里,郭琦亮早就在那儿等着了,看到两名大学生时,心里还想:这更好,大过年的不回家,跑去同学家里过年的,肯定家里是没什么背景的穷人,这可比兰家兄妹省心多了! 郭琦亮看了看董思思,伸手扯掉她头上的发绳,摘了她的项链。 董思思瞪着他,说:“郭琦亮,陈默和洪厂长已经知道了你的罪状了,你就是害死陈默亲娘的凶手,挪用公款的是你!就算你绑架我们,你也是逃不掉的,只会罪加一等。” 郭琦亮狞笑着说:“罪加一等?我弄死了谢青枝,本来就是要掉脑袋的,再弄死一个你,又有什么区别,左右都是要死的,但陈默要是不想你死,他就要乖乖听话,把他和洪立业手上的证据都给我毁掉!” 他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甚至都没发现,董思思脸上实际没有多少惧色。 董思思又问:“然后呢?再像当年一样,一把火烧死他和我,这样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可这两个大学生又做错了什么?” 郭琦亮哼了一声:“要怪就怪他们认识了你们!命不好,怨老天爷去吧!” 屋里站了几个壮汉,他为了今晚可是花了不少钱,毕竟这是人命买卖,敢沾上的都属于是要钱不要命的了。 这时,被绑着的那名男大学生忽然问:“那你就是承认你杀人了?” 郭琦亮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说着上前抬起脚,就想给这个不知死活的男大学生一脚。 谁知,变数就在这一瞬间,郭琦亮的脚还没碰到那男大学生,那学生侧身闪开,原本被绑着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挣开了绳子。 最不可思议的是,男大学生掏出了一把枪,在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变化,侧身,抬腿,一脚踩在郭琦亮后膝盖上,一气呵成,把枪抵在郭琦亮后脑勺:“公安办案,老实点儿!” 其他壮汉也反应过来了——这男的根本不是什么大学生,是警帽儿! 壮汉们下意识就想跑,纷纷转身冲向门外,旁边的女大学生也脱离伪装状态,跟搭档直接一枪一个,打在逃犯腿上,顿时一片哀号。 很快,外面一片手电灯光照射,等到外面的公安们陆续进来,郭琦亮已经面如死灰,终于明白了: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 现在即使不用看陈默和洪立业手上的资料,他自己刚才就直接在两个公安面前,直接承认自己是凶手了! 一切尘埃落定,陈默也赶了过来,紧紧抱住了董思思:“思思,你想吓死我吗?” 陈默并不知道这个计划,董思思知道,如果陈默提前了解,肯定是不会让她参与进来的,哪怕有两名警察陪在身边。 这是董思思私下跟洪立业约定的,洪立业从前在部队里,军警间经常有联合行动,认识警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有了这两位假装大学生的警察同志来协助。 董思思拍了拍陈默的后背:“陈老板,你要相信人民警察的实力!” 陈默一声不吭,董思思咳了一声:“别生气,我也是想替你出点力,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陈默眼角都红了,失去家人的那种阴影仍在,哪怕现在已经破案了,沉冤昭雪了,死去的人也无法再回来,他没法想象,如果刚才出了点什么意外而失去董思思,他会怎么样。 半晌后,他沙着声说:“思思,我是想雪冤,但早一点晚一点,我不急在这一点时间。” 董思思马上说:“我错了。” 陈默还是头一回看到她认错,本来就也不是生气,叹了口气,将她抱得更紧。 四周的人吃了一嘴的狗粮,但只能当作没看到。 尽管是春节期间,但因为案件紧急,案情严重,当地派出所仍然是快速地接管了,就连上一级单位也在关注。 这年头办案非常快速,谢青枝恢复名誉,陈默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一切都在除夕夜之前搞定。 当天夜里,陈默和董思思没有在兰家守岁,而是回到了他们最初相遇的那艘船,坐在船头上,看着海面上的点点星光,在相拥中,一起迎接了新年。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过去已经结束,而他和她的未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