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养的金丝雀后》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穿成反派养的金丝雀后》作者:闻荼 文案: 全修仙界的人都怕大魔头季无休,只有韩淼淼不怕。 因为她穿进了自己的书里,她知道虽然季无休是个毫无人性的嗜血大魔头,但韩淼淼是他的心头宝,他爱她爱的要命,宠她宠的无法无天。 所以得知自己穿书的那一刻,韩淼淼的心情很是美妙。 打包好行李,韩淼淼穿越艰难险阻来到妖魔界,来到了季无休面前。 韩淼淼:“不用你找了,我自己送上门了。” 季无休:“???” 韩淼淼理直气壮:“好好爱我吧,现在我好累,脚好酸,想吃葡萄。” 季无休:“……?” 韩淼淼指点江山:“你院子里那白白的黑黑的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花我不喜欢,要换掉。” “还有,你房间冷冰冰的没有人味,我也不喜欢,我要重新改造一下……”咦?怎么这个最爱我的男人他脸黑了?他的眼神好吓人哦,我怎么有点怕怕的? 后来韩淼淼被倒吊在崖边梧桐树之上,她身边随风摆动的是一具具被魔鸟啄的千疮百孔还风干了的尸体,然后,她就吓昏了过去。 紧接着一页页旋转着的文字涌入她的脑海…… 韩淼淼这才知道,草,她丫的穿错书了。 她穿到了她小说的同人文中,这本同人文中大魔头季无休是个毫无感情的搞事机器,全年无休搞事情,全文一杆子都没提她这个小宝贝韩淼淼…… 韩淼淼:“坑死个人啦!哪有事都搞完了才拿到剧本的啊!!” 韩.自不量力.调戏了大魔头.态度极其嚣张.随风飘荡还有点冷.淼淼:“……”多希望这一昏就是一辈子。 一句话简介:攻略搞事机器大魔头 立意:每个人都有追求自由的权利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淼淼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铜镜中的女人至多十六七岁,长着一张无可挑拣的脸,轮廓柔和,五官精致,似菡萏初绽,又似晨露染桃花。 她头上攒着朵素雅的小簪花,整个人的气质都被衬托的十足温软可人。 韩淼淼每逢看见这张脸都要由衷的感叹一番,美则美矣,就是很短命。 这不,若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就是她韩淼淼的死期了。 “小姐,今日虽说天气清朗,但到底是有风的,不若就带件披风如何?” 透过铜镜看去,韩淼淼身后是一道忙碌的如同小蜜蜂的身影,那女孩名叫如诗,十四岁,她贴身服侍的小丫鬟,为人机灵又可爱,很是讨人喜欢。 韩淼淼听了她的话,很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心不在焉回了句,“随便。” 带不带披风不重要,韩淼淼现在主要纠结的是要不要节外生枝搞一搞原主妹妹,毕竟那个妹子太过嚣张毒辣,她不喜欢。 是的,韩淼淼穿书了。 而且不是别个,正是她自己多年以前、少不更事时期写过的一本狗血虐恋仙侠文。 故事是标准的古早狗血虐心,男主浪荡多情,女主白莲无脑,被男主伤害了无数次却还是选择原谅,最后圆满HE。 但有一点值得庆幸,她既不是被虐的死去活来的女主,也不是多情浪荡的男主后宫某一位,而是,本书最大反派放在心尖尖上的白月光。 虽然这个白月光只是一个毫无灵根的凡人,但却在反派的偏爱呵护下活得无比滋润,与女主的虐心虐心相比,她显得更像是天道宠儿。 不过若想以后活得滋润,韩淼淼今日必须得先死一回。 韩淼淼想起初初穿来时她做的那个梦,在一片漆黑中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那柔弱无匹、娇娇柔柔的模样,正是她这幅身子的原主。 娇软美人原主红着眼眶,楚楚可怜地对她说:“其实带你来这个世界,我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这辈子,我想要你替我爱一爱季无休。上辈子,我对他不起。” 娇软美人说上辈子她对不起季无休,这不禁引起了韩淼淼的深思。 因为是自己的作品,所以虽然时间过去了许久,但韩淼淼细细回忆,还是能想起大半剧情。 在她笔下的季无休是个标准的反派,他童年凄惨、心狠手辣、暴虐成性,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主角团制造各种各样的困难。 他实力强大,作为他哥哥的男主季怀谦并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最后为了能顺理成章的让主角团赢得胜利,韩淼淼就安排了“韩淼淼”这个红颜祸水的角色。 原书男主季怀谦和反派季无休是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异就异在季怀谦他娘是当今的天后,他亦是血统纯正的凤族后代,而季无休呢,则是天帝和妖魔私通所出,不仅是个私生子,更是个半仙半魔的杂种。 天帝视他为污点,天后视他为眼中之钉,而天界众仙们更是瞧他如猪狗,对他不是冷嘲就是热讽。若是谁看见了自家孩子同他玩在一起,必定会当着他的面把孩子牵去净池清洗干净,好似沾染了什么病毒瘟疫一般。 天后恨他,一看见他就想到自家男人曾宠幸过一只畜生,所以季无休自幼起便一点错误都不能犯,哪怕就是用饭时掉了一粒米,也会被天后关在雷霆阵中受雷霆之劫。 在这样的暗无天日的童年中,季无休遇见了自己的白月光。某次他受劫,一道雷劈歪了将他打入了凡间,他被一个名叫韩淼淼的凡人小姑娘所救,小姑娘待他很好,给了他他从未体验过的关爱。只是后来他被天后寻回,便也同韩淼淼彻底断了联系。 在天界的每一日都是一样的荒芜黑暗。 季无休本已经习惯了这样没有尽头的生活,只是后来发生一事促使了他堕魔,那就是所谓他娘死后留给他的唯一宠物,自他出生起便陪在他身边,后来被他喂开了灵智的兔精赤草,也背叛了他选择了季怀谦。 季无休堕了魔,那时的人类和妖魔间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且不平等的关系,就是契约兽。 妖魔们没有自由,只能为与他们签订下契约的人类所驱使。那是上古诸神给妖魔们祸乱人间的惩罚,可上古诸神早已陨灭,这种惩罚也不过是一种习得性的牵制罢了。 季无休叛逆强大,他一剑斩断了人与妖魔间的契约柱,彻底还了妖魔们自由。自此他便与主角团们彻底背离,成为了为祸人间的大反派。 堕魔后季无休一直在人间寻找韩淼淼,终于,在韩淼淼死后,季无休找到了她,复活了她。 季无休对韩淼淼极尽宠爱,视她为白月光,心头宝,会满足她的所有要求,只有一点,她没有自由,说白了就是把她当成了金丝雀养。 韩淼淼不爱他,抗拒他,她恨他剥夺了她的自由,于是她背叛了他。 在故事的最后,季怀谦找到了韩淼淼,说是可以还她自由,只要她帮他做一件小事。 韩淼淼同意了。 她假意被季怀谦俘虏。可季无休明知这是季怀谦设下的陷阱,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跳进了这陷阱。 季无休死了。 像所有的故事里描写那样主角团赢得了正义的胜利。 所以,如果是这样说的话,韩淼淼确实有些对不起季无休。 原主站在韩淼淼面前声泪俱下,失声忏悔:“我没想过我居然能对他做那样的事,他明知那是陷阱啊,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来救我。是我对不起他,他只不过是爱错了人,可我却要了他的命。” 她哭到不能自己,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最后,他跟我说,‘淼淼,好好活下去。’” “他说…” “他说……” 美人哽咽不止,“‘我不放心你啊。’” “他说的都是真的啊,他自始至终都是真的爱我,可我呢……” 美人呜咽垂泪,神伤欲绝。 韩淼淼当时心中巨撼,原主说的这些她都未曾写过,关于季无休到他死的那一刻他就结束了作为一个反派的使命,管他会说什么话? 是啊,她的笔向来都在刻画男女主角,关于韩淼淼,只是个她安排给季无休的软肋而已,可就是这根工具性极强的软肋,把她拖到了这个世界。 韩淼淼蓦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既然现在故事还未开始,那你为何不自己去爱他?”呵呵,不会是为了惩罚她这个作者吧?互相理解一下啦,他是反派诶,她怎能留他? 美人哭得梨花带水,很惹人怜,她痛苦地摇了摇首。 “我没机会了。” “他死后我才认清自己的心,我爱他,可我却一直不愿承认自己的内心,直到最后我亲手害死了他。” “好在天道宽厚仁慈,垂怜我,给我弥补的机会……” 韩淼淼:“那你就弥补啊。” 美人继续垂泪摇首,眉眼之间满是悲恸之色,“我用自己的彻底消失,才换得这次机会……” 韩淼淼还想拒绝,故作为难道:“这个你知道吧,我演技不太好……” 美人的身形开始变透明,她的手和脚已然化作了细碎的光,消失在了这片茫茫黑暗中,她急迫道:“只要你帮我爱他,完成了我的遗愿,你就能回你的世界去……” 想到这里,韩淼淼对着镜子又是一声深深的叹息,所以要想回去,她得先死一死,还得被人养一养,还要去爱一下那个大反派。 其实待在大反派身边被他宠爱着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韩淼淼忒怕疼,她不敢死。 如诗小丫头细致熨帖,听闻韩淼淼叹息,她抱着一大包裹的东西凑到她面前,关心询问:“小姐这是怎么了?今日出去踏青不开心吗?” 看着小丫头青稚的面庞,韩淼淼无声地摇了摇头,自顾自踏出了房门。 如诗抱着大包裹站在原处,看着小姐穿着淡绿纱裙的曼妙婉约的背影,呆了呆,不禁想小姐是吃什么长大的呀,明明只是随意地走动,却浑身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气质,连个背影都这样美。 …… 韩淼淼是岭东韩家的大小姐。 韩家在岭东城是有名的盐商,韩老爷韩秉立这人贪恋美色,除了一房正妻外又纳了三房小妾。正妻也就是韩淼淼的娘给他生了一儿一女,二夫人给他生个一个女儿,三房四房皆无所出。 韩家的大儿子在年幼时被一下山游历的修士以他灵根精纯为由收去当了弟子,如今离家已有十年。 今日的踏青就是由二房的妹妹韩晶晶提起的,她说今日天清气朗,白香山的桃花开得漫山遍野,如烟如霞,十分霸道,不去看看实在可惜。 韩淼淼知晓自己这一趟出去怕是有去无回,但为了剧情的和谐发展,她还是同意了。 这次出行韩淼淼没带多少人,身边只跟了如诗这么一个贴心的小丫头,踏春的马车停在韩府的后门,从韩淼淼的荷香院走过去,差不多得绕个一炷香的时间。 她提议要帮如诗拿着包裹,但如诗这个丫头实在执拗,累的吁吁喘也不让她碰一下,韩淼淼没得办法,只得以自己走累了为由,停在后花园的长廊处歇息。 远远的,穿的五彩招摇的韩晶晶就从后花园的拱门处穿了过来,现在正值春季花期,后花园中百花齐放,自成一方景色,然而她一过来,顿时使百花失色,任谁都艳不过她。 芍药花洁白淡雅,簇簇开满枝丫,视线穿过那淡雅花丛,韩晶晶便一眼看见了坐在长廊中休息的韩淼淼。少女垂长的乌发铺了满背,侧脸曲线美好又朦胧,肌肤被这淡雅景色一衬更如羊脂般细腻,仿似那毫无瑕疵的画中仙。 韩晶晶顿时觉得心中老大的不舒服,呵,都说人靠衣装,她显得那样优雅美丽还不是因为自己穿的好吗?作为岭东韩府的大小姐,自幼便更受爹爹偏爱,所有东西全率先送到她院中任她挑选,她选剩下的才能轮到旁人,自然气质比别人更加出众喽。 看着自家主子愠怒的神色,她身边的丫鬟很适时地上来说韩淼淼的坏话,“哼,还真当自己是个美人了吗?还不是因为昨日送来的首饰最好看的先被她挑了去?呵,如果那只簪花小姐你带,定然比她好看万分!” 韩晶晶扬着眉瞥了眼身边的丫鬟,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红玉宝石步摇,顿时觉得却实不如韩淼淼那只,她眸中闪过一道骄横的凶光,袖一甩,带着四名伺候的丫鬟气势汹汹走向那处。 韩淼淼余光看见长廊尽头摇曳的人影,还以为是牡丹花成了精。 她稳坐着纹丝不动,便听韩晶晶过来阴阳怪气道:“姐姐头上的簪花真是好看,想来昨日是挑了个遍才选了这支吧?” 韩淼淼:“……”她是真的很烦这个韩晶晶,跟没有脑子的恶毒女配一样,但拜托搞搞清楚,她不是女主好伐?而且,都是亲姐妹,作何每次见她都跟见了仇人一般?难不成是嫉妒她的美貌吗? 但顾及原主的人设,韩淼淼还是站起温软一笑:“妹妹是喜欢吗?喜欢我同你换便是。” 她说完很是利落地取下簪花,递给韩晶晶。 韩晶晶看着她白软手掌中静静躺着的簪花,内心觉得它再平凡不过,但一想到方才看见韩淼淼惊艳的那一幕,她立马抽下头上的步摇跟她做了交换。 韩淼淼浑不在意,当着她的面带上步摇离了去。 长廊之中,少女的背影婀娜蹁跹,那一步一摇的红玉步摇在她发间愉快的跳跃,更为她添了几分生气与活泼。 而那个步摇,戴在韩晶晶头上,则只剩老气和俗气,若不是听说这红玉价值高昂她才不戴。 韩晶晶手中攥着白玉簪花黑了脸,那向来会舔的小丫鬟此时也噤了声——她不得不承认大小姐的气质与簪花无关,那是她自身散发出来的,从骨头里。 她都意识到这一点了韩晶晶能意识不到吗?韩晶晶愤恨地一把摔下簪花,泄气似地在上面踩了好几脚,她阴毒的一眼再次锁住韩淼淼,低声喃喃:“哼,得意什么,今日一过,我保证你死无全尸。” “小姐说什么?”会舔的小丫鬟一脸的茫然与害怕。 “没事。”她憎恶地剜了她一眼,高高昂着头离去。 如诗在为韩淼淼打抱不平,一张嫰脸气鼓鼓的十分可爱,“哼,小姐你干嘛要跟她换,她就是那样,见别人什么都好,什么都要与你争,你就是吃粒花生米她也觉得比她的圆。” 啊,没想到连她都看出来了啊。 韩淼淼温柔一笑:“无碍。”打脸不一定要吵架撕逼,只要让她自心底认定自己不如旁人,且自己越想越气,气死自己,就算赢。刚刚那一局,她两句话都没说就让她气个半死,她赢了个满分好吧。 —— 坐在虽然柔软舒适却也颠颠簸簸的马车上,韩淼淼闭着眼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书中她只用一句“韩淼淼是死于山匪刀下。”便交代了她的死因,其他的,她便一概没写——因为不是主角都不重要。 现在她终于吃到偷懒的苦,时时刻刻惴惴不安,没有什么比知道自己会死,但不知道自己怎么死,啥时候死,更痛苦了。 “小姐不舒服吗?”如诗看见韩淼淼唇色苍白,有点担心。 韩淼淼声音恹恹的:“现在到哪里了?” 如诗:“刚上山不久,说是正当季的时候官道上马车多,所以走了小道。” 一听这话,韩淼淼登时杏眸一睁,撩起身侧小窗的纱帘,就看向窗外。 刹然将外头青翠欲滴的山景纳入眼帘,如如诗所说,这处却然是条荒无人烟的小道,很适合被杀。 她严肃了起来,对如诗道:“你现在下车,去二小姐的马车上。” 听闻小姐在赶自己,如诗顿时就急出了眼泪,“小姐,你别赶我走,我乖乖的。” 韩淼淼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想到她的人生尚未开始,她不能害她,便温柔的却不容拒绝道:“听话,回去我给你买糖糕吃。” 熟料如诗还未来得及下车,便闻一声骏马嘶鸣,马车被紧急停下,韩淼淼直接被甩了下来,甩的她个七荤八素。 “快跑!”韩淼淼对如诗喊道。 马车又是一震,二人摔在了一起,韩淼淼头撞了小案几的一角,磕的头昏眼花。 如诗倒还好,她爬起来,撩开轿帘去看外面,熟料她还什么都没看清,便被一只粗糙大手抓了去。 兵器相接,铮然声响,脚步杂乱叠沓,有人尖叫,有人嘶吼,有人痛苦的一声闷哼,趴在地上便再也没有起来。 韩淼淼懵懵然爬起,还未来得及揉脑袋,就闻一声—— “大小姐,快跑,是山匪!” 紧接着韩淼淼便被一护卫模样打扮的人从车内扯了出来。 因为重心不稳,她将被拽出马车就呈狗爬式摔倒在地。 变故突发于一瞬间,使韩淼淼来不得反应的一瞬间。 “小姐,是山匪,别愣着了,快跑啊。”护卫一脸焦急的看自家小姐,忽而见斜刺里插过来一满脸横肉的山匪,山匪高喝一声,持斧坎了上来,护卫举刀,一刀将人从头劈到了腰。 滚烫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了懵逼中韩淼淼一脸。 鼻尖嗅见了浓烈的血腥味,韩淼淼怔楞楞抬头,才见那身穿短大褂的山匪身上裂开了道血淋淋的口子,就那么直直扑倒在了她面前,染了血的铁斧重重砸在她足前二寸。 “啊——” 反应过来的韩淼淼一声尖叫。 她看见空旷的山道被鲜血浸染,她看见有人在血泊中不认命的挣扎,她看见有人死不瞑目,灰暗空洞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她。 韩淼淼被护卫扯出了这片遍地鲜血横尸之地,她素净的裙摆沾染了污血,一路跑去,一串血脚印,一道拖痕。 不对,如果是一同上的山,那韩晶晶呢? 内心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韩淼淼边跑便问:“二小姐呢?” “二小姐的马车方才一直跟在后头,只在一个拐角处不见了,我们刻意放缓了速度,但一直都没有等来,应当是回去了。” “谁……谁提议的走小道?”韩淼淼气喘吁吁,原主这个身体太单薄娇弱,不太能跑。 “二小姐身边行事的小厮。” 正说话间,韩淼淼便被逼至断崖前,下视一片茫茫江河,河流湍急,水声滔滔,掉下去后生还几率几乎为零。 这里是山匪的地盘,很快数量庞大的山匪就围了上来。 几名护卫将韩淼淼护在身后,强撑着与山匪们对峙。 为首的山匪一脸恶相,他手中惦着这一把大刀,狰笑着一步步将这呈防备状态的主仆几人逼得步步后退。 “跑啊,怎么不跑了?跳啊,有本事就跳下去啊。”那山匪带着邪恶的笑去看韩淼淼:“啧啧,这岭东韩家的千金还真是个可人的小娘子,不给爷几个玩玩真可惜了。” 韩淼淼被他的神情吓到了。说真的,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有如此面目狰狞丑陋之人,下意识里退后了步,结果脚下土一松动。 伴随着直入云霄的尖叫,她整个人都坠下了山崖。 我操!  “救命啊,我不想死啊!”虽说是剧情要她死,但是说真的,有谁会真的想死呢? 极速的下坠带来了极致的失重,风往上跑,韩淼淼仰面朝天,眼中收揽的蓝天渐窄,崖边肆意生长的绿侵占了她的眼球。 也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在下坠的猎猎风声中,在那一瞬间,韩淼淼听见了遥远的天边传来一声清丽婉转的啼鸣。 刹然间风云变幻,湛蓝通透的蓝天被红霞浸染,紧接着她便看见东方的天际爆发出一道道耀眼的金色光辉,又闻一声啼鸣,一只巨大的,遮天蔽日的大鸟便自天际振翅而来,霞光万丈,尾羽飘翎夺目。 韩淼淼呆了一瞬,好似忘记了自己正在下落。 然而那大鸟却朝着她的方向俯冲而下,将她稳稳托起。 韩淼淼有些惊魂未定。 大鸟振翅,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巨大的翅煽动着,那数名山匪被这气流搅动,如下饺子般一个个被搅下了山崖,跌落进了滔滔不绝的江河中。 唯有那几名趴在地上呼唤着韩淼淼的护卫得以幸免。 —— 渐渐的大鸟飞行速度平缓了下来,韩淼淼在它背上翻了个身坐起,才发现这大鸟是真大,她在它背上平稳的根本感觉不到它正在飞行。 韩淼淼想起她给这个世界的设定,人类中极少一部分人受天道偏爱,身来便怀有灵根,可入道修行,而另一部分人则是肉.体凡胎,只有匆匆数十年寿命,不过那时日子其实并不难过,因为无论凡人还是修士每个人都可以召唤契约兽。但后来季无休堕魔,契约柱被断,妖魔强大起来,人类便如同蜉蝣蝼蚁般弱小,只能活在仙门修士的庇护下。 所以说,这大鸟是妖魔还是修仙者? 韩淼淼正想着呢,突然重力顿失,她整个人都被一股大力甩翻在地。 “你……”她艰难爬起,却在视线聚焦的一瞬间正正对上了一张放大的鸟脸,一噎,声音顿时憋了回去。 那鸟开口,说了一嘴标准的人话:“你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语气十分不善,带着令人胆颤的质问。 韩淼淼:“……!!!”救命,当面听着鸟说人话真的很诡异好嘛!而且,我一凡人我能对你做什么? 韩淼淼举起双手,战战兢兢的,“天地良心,我都不认识你,绝对没有对你做过任何不轨的事。” 大鸟显然不信,一步步逼近韩淼淼,它一双圆圆的鸟眼凶光毕露。 韩淼淼被它逼得节节败退,最终退无可退,靠在了一棵枯树上。 倏然韩淼淼脑中闪过了剧版杨过身边的雕兄形象,原来一人高的雕兄站在杨过面前他就是这种感觉吗?莫名觉得有些滑稽是什么鬼啊?韩淼淼扑哧一笑,那大鸟顿时恼羞,掀起翅膀欲来扇她。 韩淼淼紧张地一缩,那大鸟却整只鸟都弹飞了出去。 韩淼淼震惊了。 自己扇飞自己?这是什么操作? 远远的看见大鸟狼狈地爬起,它身上火红的羽毛沾满了尘土草屑,它好似懊恼地看了身上一眼,接着向她走来的每一步都带着怨怼憎恶。 韩淼淼急忙躲到树后,解释道:“你看见了,我啥也没干!你不能找我!” 大鸟撂下了句狠话:“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撕碎你!” 面对这狂暴的鸟兄,韩淼淼识趣地缩起了脑袋装鹌鹑,直到一道阴影自她头顶掠过,她才想起了一件要紧事,跟着鸟兄飞走的方向追了几步,大声喊道:“不对啊鸟兄,这是什么地方?喂,你不能把我丢这儿啊!” 然而辽阔的天地间,只余下她高昂的回声,鸟兄那硕大的身形早已没入了天边云海间。 韩淼淼体力不支,一屁股跌倒在地。 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是问号。 ——什么情况这是?这凶巴巴的鸟兄它是谁?那我,是死还是不死啊? 当蝴蝶煽动翅膀,活着的韩淼淼还是死了的韩淼淼吗? …… 然而满腹迷惑的人并不止韩淼淼一个,分明前一刻还在妖魔界纵容妖魔祸乱人间的季无休,却在一息之间化作了原形出现在了人界。 待他反应过来便见自己翱翔在云层之间,而他背上好似骑了个什么东西。 轻飘飘的一个,全然感受不到灵气,似乎是个蝼蚁凡人。 什么东西连他都敢骑?是没有听过他季无休的恶名,还是嫌自己活得太久? 季无休冷嗤一声,无情地将人自空中甩下,本想着跟上去将人掐死,却悚然发觉自己化不了人形,而且那凡人在他眼中只是一团花白的雾影,还自有一层护体结界,他动不得她分毫。 看不见,动不了。 一股燥怒之感陡然笼上这个魔头的心头,他似一只被绳链束缚的家犬,面对挑衅他的自由的小猫,除却呲牙狂吠却毫无办法。 自从堕入妖魔界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般无力而羞愤的心情了。 丢下蝼蚁凡人后,季无休随手炸毁了座山头,然郁结怒气却丝毫不消,他又接连炸了几座,这才有了点缓和之意。 看着钟灵毓秀的山川变成浓烟滚滚的焦土荒原,听着浓烟中传来的撕心裂肺的悲吼,这个大魔头满意地展翅,回到了妖魔界。 第2章 大鸟走后,韩淼淼才发现这是一座不见人烟的荒山,不过,好在这山也并非荒到毫无人迹,她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往山下行去。 每走一步韩淼淼都要骂一声娘,这原身身子委实娇贵,那一双玉足更是又嫰又软,丝毫经不起锤炼。 她就了块还算光滑的岩石坐下,褪下鞋底已经磨穿了的绣花鞋,掰起脚,看着嫩白却沾满血渍的脚底起了十来个大小不一的水泡,虽然不是自己的身体,但确确实实是疼在她身,她心疼地吹了吹。 那一瞬间她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锈腥味,脑中蓦然想起那遍地的横尸,她浑然一抖,顿时将鞋抛出老远。 如诗就趴在马车旁一步远的地方,身上蔚蓝色的衣裙被鲜血染成了黑红的颜色,一双如同浸泡在水中的黑眸中满是恐惧绝望,明明前一刻还是那般鲜活灵动之人,下一瞬却成为了具破烂不堪的尸体。 韩淼淼活了一辈子没见过死人,可是却在穿来后见识到了如此血腥残酷的画面。 心中余惊未消,眨眼眼前便是一片猩红,残肢与绝望在血泊中蔓延开来。 韩淼淼无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她木木走到绣花鞋旁,见上面镶了两颗豆大的夜明珠,思忖了下,还是薅下连同头上的红玉步摇揣进随身携带的荷包里。 死她可以随时死,可是活着她就活着的责任,如诗的命还有那些为了她而倒在血泊中爬不起来的护卫,她要一一为他们讨回来。 这山间道路坎坷难行,脚底的血泡磨破又重新长出再次磨破,她咬着牙一一忍下。 走着走着她听见耳边传来了泠泠溪流声,应当就在不远处,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狼狈的模样,决定过去清洗一下,不然到时下了山再吓坏人就不好了。 这个位置山势很缓,水流的速度也很缓慢,不过到底是山上清泉流下来的泉水,很是清澈,清澈到韩淼淼方至岸边,便被倒影里那个犹如恶鬼的人影吓到。 她一身浅色衣衫沾满了污血,就连脸上头发上都是干涸的血渍,再搭配上披头散发的形容,以及要死不死的眼神,简直恶鬼本鬼。 她以手为舀,捧起一抔水浇脸,清凉水感顿时让她清醒了不少,一张白皙空灵的小脸,也渐渐露出了本来的模样。 韩淼淼垂首看了眼倒影,再次被那溪水中美丽的少女颜惊艳到。 明明身着破烂染血的衣衫,却也掩盖不住那份优雅脆弱的气质,乌发如云,脖颈纤长,再由破烂衣衫一衬,更显纤弱柔美,弱柳扶风,很让人有保护欲。 不过这原主的气质看起来也忒柔和纤弱了些,仿佛生来就是做金丝雀的,莫名的一看见她就想给她建最华美的金屋,吃最精致的吃食,穿最华丽的衣裙,精心侍养,藏起来欣赏。 韩淼淼啧啧两叹,可惜了这幅身子给她用,她就一糙汉,这不白白糟蹋了吗? 她褪下被磨穿了的罗袜,对那双血肉模糊的脚有点不忍直视。 果然如她所想,这幅身子却然娇贵,清水方一触及脚底伤口,她就眼前一花,疼昏了过去。 —— 韩淼淼在一间简陋却整洁的木屋中醒来。 她睁着一双潋滟的眸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整体老旧,陈设简单,却不乏烟火气息。正在她茫然时,一个穿着质朴的小姑娘推门而入,看见她,对她露齿一笑:“你醒啦?” 韩淼淼欲下床,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痛,尤其是双腿,动都动不了。 “我在哪儿?你是谁?”韩淼淼警惕的问。 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见她有些不安害怕,于是置下手中的木盆,走过来安慰她:“你别害怕,我叫穆禾,我不是坏人。只是我跟我哥哥上山打柴时在溪边发现了你,哥哥见你可怜,我们就把你捡了回来。” 穆禾小姑娘长得水灵稚嫩,笑起来的时候也很灵动,看她模样却是不似撒谎,只是韩淼淼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她半撑起身子,透过半敞而开的窗子去看窗外风景,但见窗外阳光灿烂,青竹围了个简单的栅栏,栅栏外绿树茵茵,虫鸣阵阵,而院内吊着根晾衣绳,绳上正晾晒着她那件染血的青裙,洗过,洁净如新。 韩淼淼泄力躺回去,她觉得或许是自己神经紧张想多了。 穆禾看着她的眼神带了三分羞怯,看却又不敢一直盯着看,不敢看吧却又偷着看,韩淼淼察觉,拧眉问道:“怎么了吗?” 穆禾扭捏半晌才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人了。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是了,连她自己都会被原主的脸惊艳到,更何况是一个童言无忌的小姑娘了。 她闻言勉力朝穆禾了个苍白的笑,说了自己的名字后又问:“这里是哪里?” 穆禾音色脆甜:“追鹤山呀。” 没听说过。 “追鹤山?距离岭东城远吗?” 穆禾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半晌后摇了摇头道:“我生来便在追鹤山,从未离开过这里,也从未听说过岭东城,不然等我哥哥回来你问他吧?” “也好。”得到了一个不期望的答案,韩淼淼有些忧愁,她虚虚躺回去,瞪着房梁发呆。 …… 就在韩淼淼发呆发到自己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抖动了起来,好似不是她在抖而是床在抖。她心下觉得奇怪,难不成是地震了? 桌案边的瓷碗“咵嚓”一声落地,摔了个四分五裂。 她看了看头顶摇摇欲坠的房梁,惊觉不妙,连滚带爬逃到了院中。 穆禾正在院中浣衣,一见韩淼淼爬了出来,立即过去搀她,“韩姑娘,你这是作甚?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吗?” 韩淼淼惊恐地指了指房梁,“地,地震啊,要塌啊。”嗯?你这么淡定是怎么回事啊?好像很习以为常的样子,难道这里是地震带吗?三天两回震? 穆禾失笑,把韩淼淼搀到了院中的藤椅上坐着,这才回道:“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吗?” 韩淼淼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 穆禾道:“是妖魔啊。你看……” 她说着话就指向了山与山之间凹下去的地方,透过那一角,韩淼淼看见了缭乱翻飞的五色剑花,以及一只正在抬爪驱赶剑花的巨大怪兽,伴随着它的每一个动作,大地都在颤动不止。 “是仙者们在降魔,你不用害怕,仙人们很厉害的,会把妖魔赶回去的。” 韩淼淼:“……”不,我好害怕。 她在岭东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大的怪兽,比山还高,比哥斯拉还要狰狞,这就是她笔下的妖魔吗?怎么和其他仙侠小说里的不一样?太吓人了吧。 ——所以说从未感受过地震的岭东城应该是距离这里很遥远吧? 对了,她方才就说有什么不对呢,这穆禾一家都不对啊,在荒山里捡了一个浑身是血的陌生姑娘回家,不觉得奇怪吗?也不担心是坏人吗?他们经常捡人的吗? 听了她的疑问,穆禾笑开了怀,“原来韩姑娘是害怕这个啊,哈哈哈,因为我们在时空裂缝边界,时常会有妖魔出来祸乱人间,所以经常有远处的人或者修士被妖魔丢过来,我们都习以为常了。” 韩淼淼:“……”这样啊。 看着若有所思的韩淼淼,穆禾红了红脸,小声又问:“说到这个,韩姑娘你是仙女吗?你生得这般好看,应当是仙女吧?” 韩淼淼被她这么一说还有点脸红,但想到她说这里也经常会有修仙界的修士被丢过来,应当是在问她身份,便道:“我只是个普通人,只不过确实是被一只妖魔丢过来的。” 韩淼淼想到了那只对她有救命之恩的大鸟,便问穆禾:“说到妖魔,不知你可了解一种巨大的火红的还会说人话的鸟?” 穆禾脸上拧眉思索,“妖魔吗?很少有妖魔会说人话的。你说的应该是一种很厉害强大的妖魔吧。” 强大的妖魔吗?韩淼淼想到那气势恢宏的大鸟携金光而来俯冲直下的一幕,确实壮丽非常,非一般魔物可媲美。 她再抬首去看妖魔作乱那处,但见那灰扑扑的巨大的怪兽依然处于败势,面对分花缭乱的剑光应对的很是吃力,忽然她见五色剑光凝成一道耀眼青辉,斩断了怪兽一只巨爪。 看见这热血沸腾的一幕,她还未来得及叫好,便见那只妖魔巨爪径直朝她飞来,阴影落下,那巨爪化作庞然大物,“飕飕”迸来,她躲无可躲。 淦! 花样百出的要她命这是!看来今天她必死!不死也得死! “救命啊!” 韩淼淼瞪大了眼,瞳仁骤缩,整个人都缩在了藤椅中。 就在韩淼淼认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儿时,忽而又闻一声熟悉清丽的啼鸣,那渐近的阴影骤然远去,一只色彩昳丽的大鸟在半空中飞舞,尾羽飘翎,绚丽斑斓。 韩淼淼白皙细嫩的脸庞被它身上的霞光映照的十分姝丽,她浅杏色的瞳仁中倒映着飘逸绚丽、风华绝代的大鸟。 大鸟冷漠无情的一眼自半空睨来,韩淼淼有一瞬失神,彻底呆了住。讲真的,她真的有被这鸟兄霸气侧漏的帅气震撼到。 第3章 第一次被这个毫无慧根的凡人召唤时季无休感觉到不可思议的同时又屈辱非常,五百年前是他亲手斩断了契约柱解放了整个妖魔界,可五百年后,他怎么可能被一凡人随意召唤? 第一次他虽愤恨恼怒却也只当是个意外,但短时间内的第二次让季无休不得不真正的重视起来。 无论什么原因,胆敢召唤他,他定要将她千刀万剐,让她知晓召唤他的代价。 于是,正在享用午餐,却被韩淼淼强制召唤至人间的季无休疯狂地煽动翅膀,妄图用浑身的金辉烧死这个不知死活的蝼蚁凡人。 不过他也没有坚持多久,方才他的右翅好似被什么东西砸到,有点痛,使他挥动翅膀的动作都有点不自然起来,这让他自我感觉不太好,一点也不霸道,于是他收敛了周身耀眼夺目的灼灼光华,化作一人高的火红大鸟气势凌厉地站在了韩淼淼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一双鸟的眼睛会透露什么情绪呢? 韩淼淼瘫在藤椅中,视线一直黏在那只虽然每次出现都会救她,但也曾扬言会撕碎她的鸟兄脸上。 它一张鸟脸看起来很是无害,只是那双鸟眼瞧起来忒凶,一双圆眼猩红猩红,看起来很是冷血残暴。 鸟兄开口,声音冰冷:“你可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韩淼淼表示自己很无辜,瑟缩在藤椅中,十分小可怜地看着他,不敢有半点动作。 鸟兄逼近,语气阴毒冷冽:“那你还敢……” 意识到危险逼近,韩淼淼麻溜翻下藤椅,她躲在椅后,“鸟兄,你不能不讲道理,我没动,是你主动过来的!” 大鸟像是想到了什么,狐疑打量了她一眼,继而问道:“你是谁?何许人也?” 脚底传来的疼痛分走韩淼淼大半的注意力,不过大鸟的问话却让她神经再次绷紧。 这大鸟关心她是谁?住哪里?这正常吗? 韩淼淼细细思索她自遇到这鸟兄以来发生过的点点滴滴,任何一个细节都不曾放过。 这鸟兄确实是救了她两回的救命恩鸟,但却见它的态度好似并非自愿,甚至还有过要将她撕碎的过激言行,可见它对救下人类一事怨愤憎恶,十分抵触。 可都如此抵触了,它又为何会救她第二次? 而且它每次出现都略显匆忙又毫无征兆,就像是被她的危急情况紧急召唤而来一般。 还有,第一次将她救下之时它并非不想杀她,只是它对她的伤害都会反弹至它自己身上,所以才见它抬翅将自己扇飞的一幕。 思及此,韩淼淼悚然一颤,颇是警惕地看着她的救命恩鸟—— 若是它因自身有限制而不能伤她,那得知她是谁后,便可以叫旁人来杀她了吧? 不然它一只鸟儿怎么需要知晓她之姓名? 小样,跟她斗,她是作者来的好吧,都是她笔下的人物,你们谁的智商能超过她? 韩淼淼斟酌一番,谨慎道:“咳,那个,我失忆了。” 她挺了挺腰板,缓缓站起,拉过藤椅,毫无顾忌地躺在了藤椅之上。 若一切都如她所想的那般,眼前这只鸟儿应当便是她文中设定的契约兽,因为契约牵制,即使它恨她入骨,却也伤不得她分毫。 罡风刮过,大地颤了几颤,洁白的茉莉花簌簌落了一地纯白。 火红的大鸟站在满地洁白落英之间,静默地看着韩淼淼,那一双猩红的眼诡异的沉寂。 在季无休眼中,美人不是美人,只是一团花白的雾影,他虽看不见韩淼淼挑衅试探的姿态,但却可以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戒备与警惕。 眼前这女人虽然只是个天资平平的蝼蚁凡人,但也却然聪慧,面对他如此不露声色的试探她居然能完美应对,看来这是个很棘手的凡人。 韩淼淼躺在藤椅之上不自觉的抖了一抖,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压迫着她,使她手足发软。 她下意识去看大鸟,但见大鸟的神情严肃深沉,看着她的眼神凌厉阴鸷,浑身的气势是与羽毛颜色不相称的冷硬——她猜的,一只鸟儿能有什么神情?只是她就是有一种这只鸟儿很恐怖的直觉。可能是巨物恐惧症吧,毕竟是个人都会比较怕很大的东西。 想清了这一点韩淼淼舒坦了不少,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清了清嗓子,试探问道:“听先祖们说,五百年前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皆可召唤契约兽,只是这五百年间人类丧失了这种能力,若我没猜错的话,鸟兄与我如此默契,次次都能救我于水火之间,想必我与鸟兄之间渊源颇深,若我没猜错的话,鸟兄应当是我的契约兽吧?” 啊啊啊,这是什么金手指啊!韩淼淼突然察觉到了此次穿书的美妙所在,在整个修仙界都不能再召唤契约兽的五百年后,她!韩淼淼,却拥有了如此粗壮的一根金手指!还是这么一只霸气侧漏的飞禽做契约兽,美都美死了好吗? 有了契约兽那去妖魔界还算问题吗?她就当这次穿书是旅游散心来了,欣赏一下她笔下世界的青山绿水、异世人文,再去妖魔界找到季无休,对他胡乱表一表爱慕心,完成任务回到现代,继续过她的小日子。免费旅游,专属座驾,岂不美哉? 然而与韩淼淼悠哉悠然的心情相比,季无休的心情简直愤怒憋懑到了极点。 契约兽?她怎敢这般称谓他!当真是个得寸进尺不知死活的无知凡人! 然而即使是在这般心境中,季无休也依然没有对韩淼淼出手,他自知自己伤不得她分毫,若出手的次数一多必出端倪,被她察觉,她岂不是会更加放肆猖狂? 虽然大鸟面无表情,但莫名的,韩淼淼就是感觉他在生气。它身上火红的羽毛仿佛燃烧着的火焰,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焚烧殆尽。 好可怕。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韩淼淼试探性的对大鸟道:“鸟兄,劳烦给我摘枝花来,谢谢。” 季无休全身的羽毛都炸了起来,这凡人居然还妄想支使他做事?他定要将她撕碎。 然而下一秒,他便不受控制的走到芍药花旁,为他的契约主采摘来了一朵红艳艳的芍药花。 哇哦。 韩淼淼礼貌地接下花,心情有些美妙。果然与她设定的一致,契约兽无法拒绝契约主的命令口吻。 然而为美人献上鲜花的季无休阴沉着一张鸟脸,许久没有说话。 韩淼淼:“既通人语,便说明你是个十分强大的妖魔,但无论有多强大,还是要懂礼貌一些,别人在跟你说‘谢谢’的时候,你最好要说‘不客气’。”关于这个,只是韩淼淼给季无休提的一个小小的建议。 季无休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开口,然而咬牙切齿的“不客气。”三个字,依然从他齿缝间溢出。拒绝无效。 这个得寸进尺的无耻凡人,季无休凶狠的目光剜着韩淼淼,好似要挣脱那层雾影,将她的面容看清。他要割开她的脖颈,将她倒悬于高高的梧桐木之上,让她的血液流干,让魔鸟啄食她的骨肉,让她永不超生! 同样的韩淼淼也并不知晓季无休的心理,她现在也正在盘算自己的小心思。如果说去到妖魔界寻找季无休不是什么难事的话,那是否就说明她还有更多富余的时间去做其他事?比如在原书中她只描写了韩淼淼是被山匪所害,但却并没有写原因及经过。 或许,她的被害是场阴谋? 在创作原书时因为侧重点并不在韩淼淼身上,是以她也并不在乎韩淼淼的死因,但如今她就是韩淼淼本人,无论如何她也想要弄清楚事情原委,哪怕不是为了她自己,也为了那些因她惨事的无辜性命,那个小姑娘也罢,守护她到最后一刻的护卫也罢,她定要为他们讨来一个公道。 然而就在韩淼淼分神的这片刻,季无休忽然觉得浑身一松,仿佛被去除了某种禁锢。他尝试性的展翅而飞,整个人便凌于高高的蓝天之上,他趁机飞走,一路头都不回的逃回了妖魔界。 —— 妖魔界的天空向来晦暗,浓密的黑云遮挡天幕,黑云之中自在的游弋着某些奇形怪状的属于天空的妖魔。 一只金凤破云而来,照亮了妖魔界的天空,也照亮了黑云下方有妖魔缠斗的山谷。 金色的凤凰径直飞向远处那座最高的山巅。那是季无休居住的蔑天峰,整个魔界最高的山,下视万物皆在足下,方圆百里不见活物。 浓重的黑雾被强风破开,季无休落地便化作了人形。 身形瘦削却高大的少年身着红衣赤足立在梧桐树梢,风猎猎袭来,鼓动着他的衣袂,黑发飞舞而去,露出一张惨白凌厉的脸。 妖魔界本就没什么秩序,向来以强者为尊,自季无休堕下妖魔界的这许多年,他从未遇到过对手,当然面对臣服于他的妖魔,他也从未提出过什么要求。 但是这一刻,平静而松散了很久的众妖魔们被他们敬仰的魔王召集,他们平静到快要枯死的心脏都有些激动—— 所以说终于要开始了是吗?自从恢复了自由后他们等待了整整五百年,他们无一刻不期待着与人类来一场真正的较量,那明明弱小无能却在神的帮助下压迫了他们千千万万年的弱鸡人类,他们一脚就能把他们踏的个稀巴烂! 以往他们的魔王大人总会深沉的望着人界的方向,深沉地说上一句“时机未到。”所以说,现在终于时机成熟了吗? 太好了,他们终于不用偷偷溜去人界作乱了!他们可以正大光明的杀入人界了。 然而当大批的妖魔浩浩荡荡地聚集到蔑天峰下,捋臂揎拳、跃跃欲试地跪伏在他们的大魔王足下时,却听大魔王轻飘飘来了句,“我要你们,杀死一个人。” 他们还未来得及高呼,却有机灵的妖魔率先反应过来。 争论声起,有妖魔用蹩脚的人话问:“杀死,一个人?”他们没听错吧?就一个人?五百年来第一次召集他们,就为了让他们杀死一个人? 他们的魔王不会是昏头了吧? 不过那可是他们最最崇敬瞻仰的王,他强大而正义,解除了他们的禁制,给了他们自由,他的决策必然不会出错。 那如果是魔王让他们必须杀死的人,那应当是一个对妖魔界有威胁,且很厉害的人吧? 季无休望着足下浓烟浩荡汇聚而来的狰狞怪状的妖魔们,他们攒动着巨大而丑陋的头颅,他稍微侧了侧首,将视线投向了远方冒着一线银光的天际,肃穆又沉静地道:“一个我在人界经常会接触到的人,我要你们在不伤害其他凡人的基础上,杀掉她。” 语音落下,黑云之中劈下一道粗壮的游龙状紫色雷电,将他的脸照的愈发诡异苍白,却又威迫力十足。 没有谁敢小瞧这个看起来病秧秧的少年,他是他们的王,无妖魔敢忤逆他。 然而虽然得了整个妖魔界的助力,病秧秧白脸少年眼中的忧思却分毫未减,凛冽寒风猎猎鼓吹,他完全不晓得将自己在哪一刻会被那无耻凡人召唤。 他必须杀掉她。 第4章 对于季无休在妖魔界所做的一切韩淼淼都一无所知,更不会知晓自己已经成为了妖魔界所有妖魔们的猎杀目标。 这个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危险中的美少女在大鸟飞走后就掺起早就被吓昏了的穆禾,强忍着自己脚下传来的剧痛,将人拖到了床上。 穆禾悠悠醒转,看着面色苍白、满额香汗的韩淼淼,一脸的茫然,哑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足下缠着的雪白纱布已被鲜血渗透,韩淼淼咬牙坐到椅上,想到这小丫头肯定被吓得不轻,便摆了摆手,忍着痛笑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你且安心休息着。” 穆禾见她唇色苍白,神色虚弱,连忙掀起被子来到她身旁,关切道:“你脚上有伤,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再次躺回床上,韩淼淼面如死灰,到哪里说理呢,明明穿越到了修仙世界,却受了点伤都这样难捱。 双目无神的望着房梁的时候韩淼淼又想到了方才逃跑的大鸟,其实在大鸟逃跑后她也试了无数种方法召唤,但都以失败告终。 关于召唤兽,只是她文中的一个设定,她从没有正面描述过如何进行召唤,现在自然就两眼一抹黑。 算了,想来应该是当她处在危险中时,鸟兄就会自动出现吧,到时她强行留下它便是。 啊啊啊,想到这个,韩淼淼就觉得自己疯了,她怎么会想自己再遇到危险啊,她这么自信了吗?如果鸟兄没被召唤那她是死还是不死? …… 很快穆禾的哥哥穆庆峰就回到了家。 穆庆峰是个靠山吃山的猎户,一年前他爹死于妖魔爪下后他就担起了照顾整个家的重任,十八九岁玩心正盛的少年郎,为了养家养妹妹,通常这一天在山上狩猎,下一天就去城中售卖,然后再带回些家中需要的常用物。因为为人踏实勤奋能吃苦,所以日子被他们兄妹俩过得很好。 这不,这天回来他就买了许多平日里舍不得用的营养品,以及大堆药物和一件衣料上佳的衣裙。 韩淼淼毕竟是个女子,穆庆峰很知道避嫌,不同韩淼淼呆一间屋子,也不同她在一张桌上用饭,韩淼淼若有什么需要问的,全部通过穆禾转达。 暮色四合时分,穆禾来到屋中掌了一盏小油灯,在油灯的摇曳火焰中,她捧着一件素色的衣裙走了进来。 虽然衣裙颜色清淡款式素朴,但韩淼淼一眼就能看得出这料子不一般,是类似丝绸的面料,与穆禾身上的棉料很不相同。 穆禾将衣裙摊在搁在被上,笑着对韩淼淼说:“这是哥哥今日帮你从城中带回来的,我们这里地处偏远,衣料也都一般,自然不能与你身上的相比,还望韩姑娘莫要嫌弃啊。” 韩淼淼拧了拧眉,觉得有些奇怪,他们兄妹二人于她而言有着救命之恩,分明该感谢的人是她,怎的他们却对她态度如此之好?还有这衣裙,分明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干嘛为了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付出这样多?如果是单纯的善良的话,那也太善良了吧?不该是她将就他们的条件吗? 韩淼淼婉拒了这件衣裙,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这样的善意她可承受不起。 穆禾表情有些失落:“韩姑娘这是嫌弃吗?” 韩淼淼当即否认:“当然不是。”只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便转移了话题,“你哥哥有说岭东在什么方向吗?” 穆禾闻言失落地摇了摇头:“哥哥说他从未听说过岭东,想必应当是很远的地方吧。” 看着床榻上的女人流露出类似失望的神色,穆禾踌躇了下,又道:“哥哥说如今乱世,一个女孩若要赶路是很危险的,不说妖魔祸世,但说山匪横行就足够惹人惊心,若非必要的话,韩姑娘还是留在这里,不要离开的好。” 韩淼淼没有听她接下来的话,只是想着这山里僻远闭塞,还是得去城中问问。 穆禾给她用的药材都是上等药材,她估计不出三日便能下地走路了。 结果接下来一连几日,每当韩淼淼想要出去转转熟悉熟悉环境时,穆禾都以她须得恢复身体为由,将她控制在院中,哪处也不让她去。 直到第五日的时候,韩淼淼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穆禾将饭菜送至韩淼淼榻前,例常给她洗脑,只是言辞更直白了些,“韩姑娘,反正当今乱世,你又不晓得岭东在哪处,我哥哥是个好人,若你不嫌弃的话,你愿意做我嫂子吗?我们会对你好的。” 韩淼淼:“……”韩淼淼表示很无语,看来这个原主还真是个金丝雀属性,除了反派,想要囚禁她的人还真不少。 第5章 其实,在韩淼淼心中,穆禾兄妹二人并不能算太坏的人。 毕竟面对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们没想着霸王硬上弓,只是想用对她好将她感化,使她自愿留下来。说白了就跟神话故事里牛郎和织女的故事没两样。 但他们错就错在,在被追求者已明确表示了不愿留下后,依然一意孤行执迷不悟,甚至还选择囚禁她。 韩淼淼生平最讨厌被别人逼着做什么,一旦有人按着她脑袋做事,她就没了理智,整个人都只剩下了愤怒。 …… 当天晚上,打猎回家的穆庆峰就将穆禾拉到了偏屋,关切的询问着韩淼淼的情况。 “怎么样?韩姑娘同意了吗?” 正屋的门自外面被上了锁,韩淼淼出不出去,只得耳朵贴在墙壁上去听隔壁屋的动静。 虽然声音很轻,但仔细听还是可以听见些。 ——“没有,韩姑娘说她要回家,她说有家仇未报。” ——“哥哥,你真的不知道岭东在哪里吗?” ——“……岭东城,在……东南,距离我们……太过遥远,一旦离开……”男人刻意压低着声音,使韩淼淼听见的声音断断续续。 ——“可是,哥哥,韩姑娘真的不愿意留下来,要不我们放她走吧。” ——“……你懂什么,我背过韩姑娘……还看见了她的脚,她是必须得嫁给我的。” ——“可是,她不想留在这里……”穆禾的声音软怯怯的,她想到了韩淼淼坚决的态度,隐隐约约间,她觉得哥哥这样做不对,但这人是养大她的哥哥,她不能违背他。 ——“罢了,其他的事情你不要过问了,你只管看好她就行。” 穆禾声音高了些:“你要做什么,哥哥?” 那句话好像是咬着牙说出,“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等了许久,隔壁没了动静。 紧接着韩淼淼便听见走动的脚步声,她慌乱地走到桌边坐好,手中摩挲着青竹茶杯,开始思索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 没有电的夜晚没什么娱乐活动,基本上吃了饭后就洗洗睡了。 韩淼淼躺在柔软的床铺之上,无声的瞪着眼看屋顶发呆。 穆禾就睡在两张桌子拼凑的床上,在韩淼淼床边,似陪伴又似监视。 她翻过身来看韩淼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韩淼淼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扭过头去看她,“怎么了?” 跳跃的火光下,穆禾的五官揪到了一起,她稚嫩的声音里满是为难:“韩姐姐,你真的想要离开吗?” 韩淼淼没有回答,冷声反问她:“你愿意离开你的哥哥吗?” 穆禾摇了摇头。 韩淼淼:“同样的,我也很思念我的家人,我也不想离开他们。你们虽然对我很好,但是,我还是不能离开我的家人。” 穆禾听了这话,默默翻过身去,背对着韩淼淼一言不发。 看见她的动作,韩淼淼也不在意,吹熄了灯,继续去瞪房顶。 很快耳边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女孩睡着了的动静就像小猫一般。 韩淼淼去看她,喊了声:“穆禾……” 女孩睡得很熟,没有应声。 确认了穆禾睡着后,韩淼淼就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她拎起一盏油纸灯笼,轻轻地拉开了房门。 伴随着泄进来的银白月光,一道高大的黑影骤然落到了韩淼淼头上。 她抬头,看见一个身强体壮的少年。 韩淼淼:“……”淦! 穆庆峰沉默地看着她,眸中情绪复杂。 韩淼淼稳了稳心神,将紧张与慌乱藏匿,以袖遮住了脸,带着轻怒问:“穆公子半夜守在女子房前,是有何事吗?” 穆庆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在莹白月光下美的像那月中的仙子,白衣翩然,肌肤细嫩,尤其是那一双盈盈的杏眸,带着薄怒瞪向他时,颇有些欲拒还迎的意思。 哪个青春躁动的少年郎能抵得住这样的眼神呢? 他激动地表了一番真情,“韩姑娘,我,我知男女授受不亲,但那日救你穆某迫于无奈背了你,与你有了肌肤相触,且……”少年说到这很适时的红了红脸,扭捏了片刻才接着道:“且穆某看了韩姑娘的脚……但请你放心,穆某绝非那般不负责任之人,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对你负责的。” 穆庆峰说的认真,看着韩淼淼的眼中燃烧着某种热烈的火。 韩淼淼:“……”说了一万遍了真的听不懂吗?她不要他负责啊!她只要回家啊! “啊,说到这个,我还真要感谢一下你与穆禾的救命之恩与照拂之情呢。”韩淼淼说着摸出两颗夜明珠,“这些日子多谢了你们兄妹二人的帮助,这一点小小心意,还望穆公子收下。” 穆庆峰微微一愣。 韩淼淼又道:“对了,可能是因为距离遥远,风土人情不同,穆公子并不知晓我们那里的规矩。我们岭东啊民风开放得很,也对婚姻关系很是负责,并不会因为看了脚便要穆公子负责的,穆公子别有心理压力,更不要为此误了一生。” 韩淼淼这话说的委婉,但话里话外都是明晃晃的拒绝。 夜晚是感性的时候,被拒绝了的穆庆峰目眦欲裂,整个人便朝韩淼淼扑了过去,边扑边大声叫道:“韩姑娘是嫌弃穆某家贫吗?可穆某都对你这样了你还要如何?” “我给你用最好的药材,垫最柔软的棉被,给你用我这辈子都舍不得用的补品,你还是嫌弃我吗?我对你这么好你还要怎么样?你不要不识好歹,你知道在我们这个地方,我完全可以对你做那种事!” 从他的眸中韩淼淼好似看见了某种失控的疯狂,好似下一刻就要将她扑倒,可倏然,他眸中的疯狂褪去,变成了恳切的恳求,“嫁给我吧韩姑娘,你哪里也去不了,就嫁给我吧,我求求你了,就当是我求你了好不好?” 韩淼淼:“???”你脸怎么变得这么快? 高大的少年如一座山般压来,韩淼淼避闪不及,被他的大手抓住了肩膀,他垂涎的目光赤.裸的落在她胸前,又完全变成了一副精虫上脑的模样。 韩淼淼突然觉得恶心的不行,她抬脚,一脚踢在了他毫无防备的下.身。 穆庆峰痛苦地哀嚎一声,额间瞬间爆出了冷汗,他双手捂住,放开了她。 韩淼淼得了自由,紧接着便举起一直握在手中的门栓,用尽全力砸在了穆庆峰脑后。 穆庆峰吃痛,怪叫一声倒在地上。 韩淼淼:“……”该死,高估这个身体的力气了,如果是她的话这一下子人直接撂倒好不好。 韩淼淼将夜明珠抛在他怀中,“奉劝穆公子别做傻事,我虽然看起来柔弱,却并不是好欺负的。” 吃了韩淼淼一个闷棍,这个精虫上头的少年并没有清醒,他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捂着后脑,神情狰狞的欲站起。 韩淼淼二话不说,又是一棍抡上了他耳边,他闷哼一声再次倒地,并且再也没了动作。 看着穆庆峰倒在面前,韩淼淼毫不犹豫,拎着门栓灯笼逃出了房门。 …… 夜晚的天空浓的像一块黑布,纵使悬着清亮亮的月牙,可那点微弱的光照在这样的崇山深处,经过树影的重重叠压,落在韩淼淼眼前的就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黑暗且陌生的地方,恐惧与害怕来的后知后觉。 油纸灯笼在黑夜中散发着荧荧昏黄的光照亮着韩淼淼脚下的路,她耳边是极其静谧的黑夜,可就是这样的夜,有呼啸的山风自远处刮来,如野兽在低吼,粗粝的舌尖舔舐着她每一寸感官,好似要将她吞吃入腹。 韩淼淼后背发麻,脚步都在颤抖。 山间的路并不平整,在又黑又惧的心境下,韩淼淼踩了一道牛车压出来的车辙,整个人重心不稳,脚一崴,跌倒在地。 韩淼淼这幅身体娇弱得很,脚脖子又细,顿时钻心的痛楚便密密麻麻扎进了她心头。 韩淼淼的心神有些崩溃,这根本就是炼狱级难度啊,真的要她去爱季无休,何必不直接给她传送到妖魔界去,给她搞个要死的时候干嘛! “鸟兄,我需要你,你听见了嘛!”韩淼淼悲痛的大喊一声,震起一林飞鸟,唯独没有鸟兄。 …… 而另一边,因等待着韩淼淼的召唤而无法安眠的季无休,木木讷讷地蹲在梧桐树上打了个喷嚏,他觉得可能是高处不胜寒的原因,于是去极北杀了头熊,扒了皮裹在身上,继续等。 目下熏黑的大魔王此时正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他并不能听见韩淼淼真情的呼唤。 …… 哭声中余光瞥见了星星点点的光亮,韩淼淼回头去看,泪眼模糊间却见是从村子里有人追了出来。 莫大的恐惧涌上她的心头,她因被限制自由而怒,怒起来她给了穆庆峰两棍趁着黑夜逃离追鹤村。 在她可以预料的情况下,穆庆峰也会因为她的逃跑而愤怒,接下来面对她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脚崴了,韩淼淼寸步难行。 可在这个地方,她又能行去哪里? 耳边呼呼淌着血的穆庆峰狰狞着一张脸,血糊了半边,在黑夜里,他像从地狱而来的修罗魔鬼,要将韩淼淼拖入地狱。他身边跟着几名邻里的村民,黑暗中韩淼淼并不能认清他们,但透过黯淡的光,她看见了他们手中抓持着的农耕工具。 “鸟兄,鸟兄,我需要你。”韩淼淼紧闭双目默念,可念了十遍二十遍,耳边唯独夜风呼啸,并不闻凤鸟啼鸣。 “不要跑好不好?我们回家好好过日子,只要你愿意跟我好好过日子,我可以既往不咎。”穆庆峰走近,光照在他脸上,韩淼淼看见了他眼底的凶戾,和他渐近的粗粝大手。 “不要,不要……”油纸灯笼倒在一边,火光暗下,韩淼淼翻身就跑,脚腕的刺痛传来,她骤然失力跌倒在地,整个人都滚在了地上。 “救命啊!”翻过身,看见高壮的少年压近的身影,韩淼淼一声呼叫,凤鸣声起,浓稠的黑夜骤然被奇异的霞光照亮,地上树影绰绰,一团人形火光燃烧在韩淼淼身前。 韩淼淼听见痛苦的嘶吼,她面前的人形火团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物,撕扯下来的不熄火团被丢的哪处都是,完全照亮了这个黑夜。 而那个人形的火团则一头扎进一侧的溪流中,哀嚎声止。 …… 惊魂未定的韩淼淼在群火之间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高傲的鸟兄,它趾高气昂地站在她身前,眼神冷傲地睨着她,好像在觉得她麻烦。 “鸟兄……”在看清了大鸟以后,韩淼淼边哭边抱住了季无休的鸟腿,“我要你一直陪着我,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丢下我。”韩淼淼这样说。 然而对于韩淼淼内心的惊惧季无休一无所知,相反的他的心情难得有些激荡起来—— 他就知道!这个无耻凡人肯定会再次召唤他!她就知道! 她要死了!她终于要死了!他要她马上死! 第6章 自从得到魔王的命令后,众多妖魔们都陆陆续续赶来了人界。 他们没有像以往那般招摇过市,带着报复性的在人间大肆破坏,相反的他们都很小心谨慎,巨大的兽躯化的与人间普通小动物无异,常人绝对看不出那只雪白可爱的小兔子的原形比一座山还高,身上看似柔软洁白的毛发实则比松针还要坚利。 这只可爱的小白兔蹲在某个美少女的床头,对下面趴着的小狗狗说:“感受到了吗?是王的魔气。” 小狗狗耷拉着无神的眼皮,警惕地站了起来,“他终于来人界了吗?” “走,去看看。” 小白兔跳下床,骑在小狗狗头上,二者在跳出房门的那一刹那变得硕大无比。 大地也随着它们的奔跑而震颤起来。 季无休此刻心情还算爽利,是以就对韩淼淼有了那么点包容心,他低下高贵的头颅睨了眼那团花白的人影,试图甩甩脚,却发现她抱得忒紧。 算了,大魔王想,饶她这一次吧,看在她也活不过今晚的份上。 韩淼淼抱着鸟腿,抬头去看鸟兄:“鸟兄,你带我离开吧。” 季无休:“……”带你离开?不急,我等会就送你走。 然而嘴巴却不受控制道:“去哪?” 季无休:“!!!”淦淦淦,魔王抓狂。 韩淼淼抹了把泪,“岭东城。” 季无休:“岭东城?那是个什么地方?” 韩淼淼:“嗯……”好像想到了什么,韩淼淼口风一转,“算了,你先带我下山吧。” 听着韩淼淼这样说,季无休整只鸟都暴躁了起来,她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还敢用这种命令的口吻对他说话?她信不信他现在就撕碎她?就现在! 然而下一刻,“是。”季无休毕恭毕敬的说。 季无休:“……”今天也是更恨这个无耻凡人的一天。 韩淼淼脚踝崴了,她借着火光看了眼,只见原本纤细白嫩的脚踝此时已经肿成了一个大馒头,根本动不了。 这多灾多难的脚啊。韩淼淼感叹一声,可怜巴巴地看着大鸟,可怜地说:“鸟兄,我脚崴了。” 笑死,季无休根本看不见她的脚在哪里,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安慰道:“哎呦,好可怜,心疼你。” 韩淼淼:“……”懂了,对于这鸟,得有话直说,稍微婉转一些他都不再能听懂的,“劳烦背我一下,谢谢。” 鸟也这么直吗?在鸟背上,看了眼大鸟那袖珍的脑袋,韩淼淼悟了,脑容量问题。 满怀怒火的季无休此时当然不晓得自己已经被这个无耻的凡人划分到了脑袋笨这一类,飞在高高的夜空,向下看去时能看见正在颤动着的大地,远处有各种巨大的野兽朝着他的方向汇集而来,嘴边露出邪魅的一笑,季无休方飞出了追鹤山范围,便迫不及待地落了地。 韩淼淼姿势别扭的站在地上,看了看周围的荒山,懵逼地看向大鸟:“鸟兄,劳烦问一句,这是个什么地界?” 季无休理所当然道:“山下啊。”有问题? 韩淼淼:“……”还真就山下吗? “我说的山下,是指山下有人的地方,我是个人,我需要有人来医治我的脚。”面对种族的差异,韩淼淼表示有些无奈。 季无休:“哦。”不必医治了,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有的妖兽善在夜间出没,虽身形巨大但行动起来却无声无声,如同一团夜色,即使靠近了韩淼淼背后十步,也不会让她有任何察觉。 但它却逃不开季无休的眼,季无休看见了它一眼,默默与韩淼淼拉开了距离。 得到了大魔王的默许,夜行兽在黑夜中猛然露出了尖厉的牙齿,“嗷呜”一声,一口将韩淼淼咬在了参差的齿缝间。 …… “这就是能威胁到咱们妖魔界的人类吗?”巨兽白兔躲在高高的山头,瞪着一双红通通的兔眼远远的观望着下方的魔王和那个魔王口中恐怖如斯的凡人少女。 虽然在人界它身形巨大,狰狞可怖,但是在妖魔界,它完全算得上是身形娇小的妖魔那一拨,是以赶到的时候它并没有着急对那个凡人出手,而是选择静观其变,先让那些更凶猛的妖魔去试探试探。 “如果按照凡人的审美来看,还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呢。”巨兽哈巴狗与它比肩躲在山头,开始分析那个娇柔女孩的可怕之处,但许的是因为在人界装了太久的宠物狗,以至于它现在的审美比较趋向于凡人,而它又向来对这种甜美温婉系的女孩子没有什么抵抗力,是以怎么分析也分析不出这个女孩子到底恐怖在哪里。 夜行兽巨大的身躯融在夜风中缓缓靠近少女,哈巴狗倒吸了口凉气,它不能想象,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下一刻就会成为夜行兽的腹中餐。 它不忍的以爪覆眼,然而透过稀疏的指缝间,它看见少女那颗美丽的头颅完全没入了夜行兽巨口中,它想到了那个与他有过短暂相处的人类小女孩,想到这么可爱的生物就要从这个世上消失,顿时觉得有些不能接受。 “真希望这个女孩罪大恶极。”他说。 在他心中,那个罪大恶极的凡人女孩已经是个死人了,然而下一刻,一声震耳发聩的兽喉从那处呼啸而出,那好似承受了极端的痛苦而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吼叫。哈巴狗再看,却见那处爆发出了一道道如同白昼的金光,是他们的王用利爪生生掰下了夜行兽的牙齿。 伴随着夜行兽的嘶吼,隐匿在黑夜中的各类巨兽齐齐发作,或跳,或奔,或飞,或自土下遁出,一时之间大地再次颤动,而他们的目标,则是那个只有豆粒般大小的女孩。 哈巴狗再次捂住了双眼。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她是注定逃不过今夜的。 …… 头颅被巨大而丑陋的巨兽含在齿间是什么感觉呢? 韩淼淼表示那是她人生中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的感觉,一瞬间整个人都腾空,腰部被巨兽坚硬的牙齿卡住,脑袋泡在它粘稠腥臭的口水里,耳朵鼻孔眼睛仿佛都灌入了这腥臭的口水,下意识的挣扎使她的双臂不停捶打它的舌头,那黏糊温热的怪异触感包裹住她的双手,它就算没有把她吞吃下腹,她也很想死。 然而她没被吃掉,也没被恶心死,她很可靠的鸟兄及时将她从巨兽口中拯救,并且掰断了巨兽的牙。 韩淼淼有些惊魂未定,瘫坐在地,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口水味。 韩淼淼:“呕……”好恶心。 她借着鸟兄璀璨绚烂的光,呆愣愣地打量自己的手,见自己整个手臂完全包裹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口腔分泌物,韩淼淼没忍住,趴在地上哇哇吐了起来。 她这一吐,则完全没看见周身发生的惨烈战况,只是觉得大地晃动得厉害,使她吐了更久。 等她吐完了胃里最后一点东西,她抬起头,在被口水味完全充斥的空气里,她看见了黑暗的天空中有什么在往下淋。 下雨了?太好了,可以洗一洗。 韩淼淼伸手去接,却感觉这雨触感有些不对,略显粘稠,且很是温热。 金凤自浓厚的云层间撞出,再次照亮了这片荒野之地,它巨大的翅膀搅碎了浓黑的云层,使清亮亮的月光洒落人间。 韩淼淼看清了浇了她一身的液体,漆黑的颜色,她屏住呼吸,抹开一个黑点,露出来的是浓艳的红。 她眨了眨眼去看这片荒凉的地界,入目皆是被撕扯的七零八碎的巨兽残肢,每一处都如同堆了一座血肉做的小山,血顺延着流淌下来,没过了她脚踝,向河流奔涌而去。 韩淼淼:“!!!” 正在她惊诧间,夜空传来一声凄厉的鸟鸣,远处一颗比她整个人都大的眼珠子砸落山头,“笃笃笃”拔山倒树,滚到她面前,“咣当”一声将她撞翻在地。 韩淼淼:“……”淦,离谱,就他妈离谱! 天上下着血雨,将韩淼淼完全浇了个透,作为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凡人,她昏的顺理成章。 昏迷后的韩淼淼当然不晓得在她昏后季无休又厮杀了多久,直到整座追鹤山被肉山血海埋没,那个浑身是血的凤凰才停下了近似疯狂的屠杀。 他立在云层之上,沉默地看着下方被鲜血染红的大地,血液静谧地流向河流,一双杀红了的圆眼中泛着压抑的冷光。 因为是凤凰的形态,有羽毛覆盖着脸部,是以并看不清季无休扭曲的神情以及黑沉沉的脸色。 他愤怒到浑身颤抖,有蹦飞的火星自他翅间落下,紧接着便是热烈的火焰,点燃了尸山,燃烧了血海。 灵敏的动物自山林间疯狂奔逃,四散开来,被浇了个浑身血红的白兔哈巴狗惊恐地尖叫,头也不回地逃回了妖魔界。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天上云层厚重,地上的风却狂妄起来,携火而去,扫荡万物。 火海之上那只金色的凤凰,冷眼看着大火蔓延的金色凤凰,眸中闪过一丝挣扎的异色,他在云层中翻飞、咆哮般嘶鸣,好似在挣扎着。 但没挣扎多久,他便一闷头扎入了火海,捞起了那个昏迷不醒的无耻凡人。 果然一切都如他所想,他不仅不能伤害她,在别人意图伤害她时,契约会驱使他不顾一切去保护她。 他成了她的附属物,不到她自然死亡,他完全不能耐她何。 季无休有种被郁怒的火堵住胸口的感觉,时时刻刻灼烧着他,使他没有一刻平静,但也无法疏解,简直气到发狂。 —— “怎么会?难道季无休疯了吗?他为什么会杀死那些妖魔?” 在遥远的九天之上,亘古不变的暖风刮过檐角垂下的金铃,发成沉闷而悦耳的声响。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数十名仙气飘飘的男男女女端坐殿中,他们俊俏清秀的面庞上皆是一副压抑严肃的神情,那副紧张惊惶的样子,好似面临着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为首那人至多凡人三四十岁的模样,着龙袍,戴金冠,气势沉稳,威严而又端庄。此时他紧紧锁着眉头,犀利而坚毅的眸则紧紧盯着殿中的画面。 有大火在蔓延,滚滚浓烟铺天盖地。 左下首一眉眼与男人三分相似的俊朗男人浓眉紧皱,他抓了把蹲在他肩头的赤红色兔子,再次开口:“对,他是个疯子,最好让他把妖魔都杀光。” 季怀谦满怀愤恨,自五百年前季无休堕入妖魔界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界了,虽的他在妖魔界时常会纵容一些躁动的妖魔来人界作乱,但无疑都是些小打小闹,收拾他们总归是有办法。 但几日前,镇守时空裂缝的修士前来禀报,说是来到人界的妖魔数量激增,不过比起以往的高调狂暴,他们这次低调的十分不同寻常,且数量十分庞大,还一入人间便隐匿起来,如寻常动物相似,十分难以分辨。若他们这群偷渡过来的妖魔集体发难,不出三日,人界便会沦为废土荒原,而若人类覆灭,那么依托着凡人而存在的修仙界也不会撑太久。 整个修仙界如临大敌,日日聚在这金銮殿中开大会,可商量来讨论去,结果都只有一个——先弄清楚这个季无休想干嘛。 根据他们这几日的分析判断,他们一致认为季无休之所以五百年都没有动静,是为了修整蓄力,毕竟要收复整个妖魔界不是易事,而现在他们修整完毕,是该要对修仙界发难了。 他们在坐的所有人都见识过季无休当年堕魔的那一幕,那时他那副扭曲疯狂的嘴脸,眼睛里闪烁着如同野兽狩猎时的凶恶光芒,像一个十足的妖魔,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很难不相信他不回来报复。 就当所有人都为季无休要对修仙界出手而惶惶不安、焦头烂额之时,那个堕魔的季无休却在一夜之间亲手将那群妖魔消灭,这可疑的行为让这群本就焦头烂额的修仙者们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他一定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他们想。 或许是示威,毕竟能像他那般凶残强大,能以一己之力消灭这众多妖魔的人在修仙界也是少数,甚至就连天帝之子季怀谦都做不到。 或许是杀鸡儆猴? 于是为了分析那个令他们恐惧忌惮的大魔头有着什么阴谋,他们便开始了下一轮更加激烈的讨论。 —— 然而弱小可怜还被契约牵绊的季无休能有什么阴谋呢?只不过是单纯的想要重新获得自由罢了。 他将昏死的犹如一条咸鱼般的韩淼淼甩到另一座山头,却发现自己依然挣脱不了她的禁锢,只得被迫守在她身旁。 清亮亮的月光,凉飕飕的风,季无休缩着脑袋蹲在一颗高大粗壮的梧桐树上,缓缓闭上了疲惫的双目。 韩淼淼这一昏实在昏了许久,最后她还是被炽热的太阳晒醒的。 她迷迷糊糊醒来,嗅觉恢复的那一瞬间顿时又被自己身上的恶臭熏了个干吐。 她神色有些萎靡,坐起身来的时候惊起身上的十几只乌鸦,惊吓之余脑中一幕幕回放起了昨夜的血腥画面—— 淦!她严重怀疑这次穿越是来锻炼她的心理承受能力的。 她驱散了那几只对她恋恋不舍的乌鸦,才发现身上昨夜被鲜血浸透的衣群被这高高悬于天空的太阳晒了个半干,坚硬的如同一张晒干了的鱼皮,紧紧粘连在她身上,又腥又臭。 她整个人都没点人样了,完全就是一条被大浪冲上岸边枯死的鱼。 没有最狼狈,只有更狼狈。 掩藏在梧桐树叶间的季无休偷摸瞧了眼韩淼淼,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整个身体又往树叶里藏了藏。 韩淼淼:“鸟兄?鸟兄你在吗?”她的声音有些涩哑,缺水的原因。 虽然亿万不情愿,但季无休还是来到了韩淼淼面前。 “我在。” 看着从梧桐树上扑腾下来的肥鸟,落在她面前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在。”那滑稽又正经的模样,莫名的就让韩淼淼想到了智能音箱。 这熟悉感一下子就上来了,韩淼淼清了清嗓子,“我想喝水。” 季无休还想挣扎,没好声道:“我上哪给你整水去?” 下一刻,一杯玉壶装盛的琼浆就出现在了韩淼淼面前。 季无休:“……” 这是他私人的东西,她敢碰他就敢喝光她的血。 哇哦。 韩淼淼眼眸一亮,既是智能音箱又是哆啦A梦,简直不要太完美好吗? 道了一声谢后,血泥人一般的韩淼淼一手抓过玉壶,给她和季无休皆来了杯琼浆液。 季无休生她的气,扭过头去表示不喝。 韩淼淼却不客气,嗅了嗅白玉耳杯中那淡绿色的液体,是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如同雨后的竹林一般,她轻轻抿了一小口,清凉琼浆自她干涸的口腔一路开疆辟土流经至了她的每一寸经脉,使她浑身的不适得到了放松,甚至还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 韩淼淼眼睛又是惊奇的一亮,这神奇的令人上瘾的感觉,她举杯,将整杯琼浆一饮而下。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在饮下琼浆后,她觉得自己五识变得更灵敏了。眼神更加清明,听觉更加阔朗,嗅觉更加深刻,触觉更加细密,神思更加清朗,就连刮过她身上的一阵风,她都能分析出是从哪处刮来。 她惊叹地看着季无休,“鸟兄,你这是什么饮料,饮下后我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很不一样了。”唔,貌似就连脚踝的伤都被治愈了呢。 季无休蹲在那里连个眼神都吝于分给她,心中只觉十分不屑。无知且无耻的凡人,只一口便饮下了修仙界人人求而不得的天山竹仙水,修士喝一口修为能连跳三级,凡人喝一口估计能直接原地长出灵根。 等等,季无休倏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讶的眼神瞪向韩淼淼。 这个无耻凡人刚刚是饮用了整整一壶吗?那她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普普通通的样子? 一股无言的难以化解的羞怒顿时再次将这个魔头笼罩,这么一个普通到用天材地宝都无法给她堆砌入仙道的普通凡人,凭什么可以召唤他! 然而平平无奇却饮了琼浆仙露的韩淼淼并不晓得季无休的想法,五识更加敏感,她也只认为自己是因喝了水而清醒了的原因。 面对季无休的次次及时搭救,韩淼淼感激涕零:“鸟兄,韩某人对鸟兄的感激之情真的是无以言表啊……” 季无休:“……”那就不用表了。 韩淼淼恳切道:“当然了,韩某人并不会白白占了鸟兄的便宜,只要鸟兄能安全将我送回岭东城,然后再带我去妖魔界,那么,关于鸟兄的一切需求,我都会满足的。” 听见熟悉的妖魔界,季无休觉得有些意外,终于肯正眼看韩淼淼了,“妖魔界?你一寻常凡人,去妖魔界作甚?”他有点好奇。 韩淼淼看着歪头看着自己的大鸟,它一双鸟眼漆黑透亮,看起来颇是无害,又一想它毕竟是要伴她一路的伙伴,若遮遮掩掩岂不是显得自己很不敞亮? 于是道:“找一个人。” 季无休声音冷淡,“妖魔界只有妖魔,没有人。”疯了吗?去妖魔界找人?就她这样的凡人妖魔界的一只蚂蚁都能踩死她好吗? 韩淼淼:“一个很不寻常的人……”可能是因为被原主影响了的原因,想到季无休,韩淼淼率先想到的不是他有多穷凶极恶、不可饶恕,而是他悲惨的过往,以及对韩淼淼毫无保留的深情与宠溺。完全从另一个角度切入了。 她开始质疑自己笔下的季无休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到底她眼中的季无休是真实的还是原主眼中的季无休是真实的,她看了看大鸟,突然有些好奇,“你若是妖魔的话应该听说过季无休吧?你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吗?” 第7章 季无休? 她找他做什么? 季无休心中一震,再看向韩淼淼的眼神不免就带上了些探究震惊。 看见大鸟的神情,韩淼淼顿时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你认识季无休对不对?也是呢,那么有名的人,你们妖魔界应该无人不识他。” 季无休看不见韩淼淼的神情,但是却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雀跃。 他不免觉得有些讽刺好笑,提起那个令整个修仙界都闻风丧胆的季无休,她好似无半分惧意?呵,到底是个无知凡人,想来是没听过他的恶名吧。 忽然季无休起了些恶劣的心思,他恶劣的想击碎她的雀跃,让她知道季无休的真实面目。 “季无休可是个危害人间的大魔头呢,他丧尽天良,滥杀无辜,这世上无人不惧他……”季无休语气幽森,一双黑圆的鸟眼仿佛燃烧起了幽蓝的鬼火,像是在讲恐怖故事。 “相传他堕魔那日,有数以万计的修士前去围剿他,而他呢,则一个个割掉了他们的头颅,嚣张的悬挂在天界金銮殿殿前,密密麻麻的人头,随风飘荡,撞着那檐下的金铃,鲜血淋漓而下,染红了那百十来阶的玉石阶梯……” “当今天帝,也就是季无休的生父,为了匡扶天道,忍痛对爱子痛下杀手,却被残暴没有人性的季无休打碎了元神,他就是那么一个毫无人性、六亲不认的主,他的恶行罄竹难书……” 然而韩淼淼却出乎意料地没有被他吓到,她拧着眉看向他,叫停了他的滔滔不绝,“他是妖魔,要人性做什么?” 季无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女人?季无休他残忍弑父、滥杀无辜,这个不是恶魔吗?你怎么表现得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你还是人吗? 韩淼淼:“什么叫滥杀无辜,他只是选择变成了妖魔而已,并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性命,是他们自己惶恐至极先对季无休下了杀手,季无休只是正当防卫。有别人要杀你难道你还能不还手吗?那自己厉害完成了反杀不该庆幸吗?无能的人被反杀了才会编排别人的坏话,真是没用的垃圾,呸,想到那群垃圾就烦。” 季无休:“……”他看着韩淼淼的眼神变了变,有些迷惑不解的意味。 韩淼淼越说越激动,“还有他爹,呸,那玩意也配叫他爹?生了儿子不管养,任由自己老婆对其欺辱践踏,这也就是季无休心慈人善,要是我,我肯定毒死他们一家人,什么玩意儿!” 韩淼淼没有发现,虽然嘴上说着自己是在质疑哪一面才是季无休真正的样子,但是却已经完全将季无休划分到了小可怜那一类。如果是站在小可怜这头的话,那么主角季怀谦的所有看似正义的理由就都不成立了,他有自己要坚守的正义季无休也有,不能因为立场不同就说季无休是坏人,那如果站在季无休的角度,他们一家子才是坏人呢。 季无休有点不相信韩淼淼的态度是真的,于是更加咬牙切齿:“那都是借口!他就是一个弑杀的恶魔!” “你闭嘴吧你!”季无休的话被打断,韩淼淼瞪着他,声音有些怨怼,“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传说五百年前季无休堕魔,堕魔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斩断妖魔与人类之间的契约柱,还了妖魔界自由。你身为妖魔,不该敬仰尊崇他吗?他纵使杀了再多的修士,那记恨他也该是人类做的事儿,连你也编排他,你是站哪边的?你怎么拎不清楚?” 季无休:“???”你又是站那边的? 被韩淼淼这一顿凶,大鸟怔楞着蹲在那里看着她,眼睛里有着震惊茫然。韩淼淼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毕竟会陪伴她一路的人是鸟兄,她是傻了才为了季无休得罪鸟兄,于是她笑嘻嘻地顺了顺大鸟胸前的羽毛,讨好笑道:“嘿嘿嘿,吓到了吧,你可别往心里去,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韩淼淼这才想到了一件要紧事,可能其他妖魔却然很尊崇季无休,但是她面前这个鸟兄可能不太一样,毕竟,季无休一剑斩断契约柱还了妖魔们自由,却好像独独落了这个鸟兄,不然它此时也不会蹲在她面前跟她说这些…… “嘿嘿,那个,季无休真不是个东西。”善解人意的韩淼淼选择站在鸟兄这头,帮他一起痛骂季无休。 季无休:“???” 看着鸟兄震悚的眼神,韩淼淼再接再厉:“他就是个魔鬼!我最讨厌他了!” 季无休:“……” 韩淼淼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鸟兄,我是你这头的,季无休他就是个屁。” …… 因为五识变得更加灵敏了,韩淼淼便愈发不能忍受自己身上的气味,她觉得自己现在需要洗个澡,冲刷一下浑身的污秽。 当她提出这个要求时季无休不出意外的又是拒绝加上嘲讽,然后乖乖背着她去寻找适合沐浴的汤池。 起先韩淼淼还不能适应,在季无休拒绝她时总会难受一阵子,但没用多久,被拒绝的多了她也就习惯了,反正他也就是说说而已,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实际上身体是很诚实的,总会竭尽全力的满足她的需求。 其实对于这一点韩淼淼是很感激的,毕竟她自小父母离异又各自重组家庭,她一直跟着奶奶生活,但是奶奶也并不喜欢她这个孙女,是以自小连吃顿饱饭都是个奢侈事儿,更遑论是对谁提出什么要求了。 现如今遇上了这么一个人,虽然大鸟不是人,但他会在她有危险的时候保护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她,他牙尖嘴利刻薄毒舌,但又细致可靠让她很想依赖他。 她一定不会亏待他的,韩淼淼想,大不了回去之后给鸟兄加个戏,给他一个最好的结局。 早春微凉的风拂过面颊耳畔,韩淼淼眯着眼睛感受着,忽然重心一歪,她整个人便被那细致可靠的鸟兄自半空甩下,“噗通”一声砸入冰凉池中。 韩淼淼:“……”尼玛,我的错,他细致可靠个屁,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弄死她! 这水池子不深,且很是宽敞,阳光径直的铺满池面,粼粼泛着波光。但却因为是初春时节,池子里的水冰凉冰凉,方一入内,便冻得人一层一层褪鸡皮疙瘩。 韩淼淼在池中摸索了半晌,透过池面扭曲的光影她看见了挺着肚子站在池岸的大鸟,本想着越出水面的韩淼淼灵机一动就决定忍了忍,咕嘟咕嘟吐了几个泡泡后她就在池内彻底没了动作。 不会是死了吧? 季无休站在池边,冷眼看着平静的池面,内心不可谓不激动,如果被淹死则算是意外死亡,那他也就解脱了吧? 这般一想季无休探着脑袋往水中瞧了一眼,这一瞧,乍见一颗脑袋自水下跃出,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勾住他的脖子,一把将他带下了水。 季无休扑腾了两下,掉了几根柔软鲜艳的毛在岸边,整只鸟儿都没入了冰凉池水中。 季无休:“……”这个狡猾的无耻人类! “哈哈哈……”韩淼淼抱着大鸟的脖子,借着他的浮力浮在寒凉水面之上,得意地哈哈大笑。 因为呛了点水,这一笑她禁不住的连声咳嗽,咳罢她才察觉冷,抱着大鸟,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咳咳,你不要整我鸟兄,咳咳,我可不是好惹的。” 因为看不清韩淼淼的面容,是以季无休并不知晓眼前之人有多美,她清丽绝俗的一张脸,因为寒冷而过分的白,黑润的发贴在颊侧,脸上淌着水,如出水芙蓉一般,娇美得令人心悸。 但季无休看不见,他恨恨的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地推开韩淼淼,阴沉地游到岸边,不耐烦地梳理着身上被水打湿的毛发。 韩淼淼抱着胳膊在水中抖了抖,“鸟兄,你不洗洗吗?你身上好多血。” 季无休:“……”无耻凡人,不知羞的无耻凡人,他堂堂一界魔王,怎会与她一无耻凡人共浴?呸,占他的便宜,她也配。 然而季无休是真的误会韩淼淼了,毕竟……在她眼中,他连个人都不是,甚至都比不得阿猫阿狗,最多算是鹦鹉…… 不过既然鸟兄不愿意泡,韩淼淼也不会强求他,她整个人再次没入池中,细致地揉搓着干结在身上的污血,随着她的动作,原本清澈见底的一汪潭,很快便浮出了锈铁一般的颜色。 洗干净了又是一个美人,不消半刻,那种寒凉之感则彻底从韩淼淼周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温热的水流淌过她心脉的每一处,好似在为她清洗体内的污浊一般。 韩淼淼觉得身体里有些许奇怪,但她也没在意什么,察觉不到寒冷后她一开心还在水里游了两圈。 殊不知季无休一直在密切的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在池子里快乐的游,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就连修仙界万盛山上可以洗髓的紫晶潭都无法使她得到突破,这哪是什么肉.体凡胎,这根本就是根腐木吧?他再次感觉受到了羞辱,什么垃圾都能跟他结契,呸! 洗了干净的韩淼淼这才意识到自己缺少了什么,她可怜巴巴地一眼就望向了季无休。 虽然季无休看不清她的面容,但经过了这两日的亲密接触,他已经完全摸清了她的套路,他颇有些防备的往后撤了步,警惕地问:“你又要干嘛?”这人绝对没安好心。 韩淼淼眨巴眨眼,故作可怜地说:“鸟兄,我需要一身衣袍,最好是男子的,越丑越好。” 相貌出色固然是个优势,但若自身处在劣势,这样的优势则会拉着她跌向更深的深渊。 季无休下意识嘲讽了她一句,但还是乖乖去给她找衣服了。 大鸟走后,韩淼淼爬上了岸,春日的微风浮动这波面,但却并不能对她怎样,她既没感受到冷,也没有了那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她狐疑的一眼看向泛着碧波的池面,觉得这汪小池好似没那么简单。 看了看四周,只见天空湛蓝,浮云缥缈,青烟环绕山群,景色有些过分秀美。 明明是山也是树,但就是让她觉得有哪里不同,美的有些不似凡间。 不管了,韩淼淼的疑心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这里风景秀美如仙境,还想那么多干嘛?她舒服的闭上了眼,开始享受这难得的假期。 —— 这个时候韩淼淼当然不晓得在遥远的岭东城发生了什么。 这次韩秉立南下归来,方一下船便得知大女儿韩淼淼遭遇山匪一事,尚未来得及问清事情原委始末,他便气急攻心,当即就昏了过去。 韩秉立这一昏韩家的主心骨就倒了,韩淼淼的娘周温黎本的是撑住撑着等老爷回来主持大局,可老爷是等回来了,却是被抬着进门的,她看清韩秉立那张惨白无神的老脸,当即就那么一抽,也昏了过去。 韩秉立没昏多久,当天晚上就清醒了过来,他追问身旁伺候的小厮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厮战战兢兢原原本本根据自己知晓的如实汇报,当得知韩淼淼是跟韩晶晶一同踏的青,而淼淼出了事晶晶却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府上,这个精明的老头顿时就觉得哪里不对。 虽然晶晶无事对韩府而言是个好事,但这事儿却很蹊跷。 “你是说晶儿毫发无伤?” 小厮回道:“听闻踏青那日二小姐忽觉身体不适,便半路回了府。” “她自己回府的?淼淼没有一同回来?”韩秉立知晓,她们姐妹二人虽然平日里算不得多么亲近,但淼淼这个女孩子乖顺妥帖,若晶儿说她身体不适,淼淼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一人回府的。且女子踏青当要结伴而行,一个人算什么话? 小厮摇了摇头,他没有老爷想的那样多,基本上别人说什么他便听什么。 韩秉立拖着一副虚弱的身体下榻,在岭东韩家每年纳税最多,是以也就同官府往来密切,他此番就是要去找官府调查此事。 然而他将将下得床榻,就闻韩淼淼的护卫回来了。他们这一见面,韩秉立才从他们口中得知大小姐逃过此劫,不过却被只巨大无比的凤凰掳了去。 被凤凰掳走总比死了强,韩秉立勉强打起了点精神,一封书信就写去了上界天华宗,要求他那个入了仙道的大儿子韩盛奕在三界内寻人。 且不说书信有没有送到,韩盛奕有没有开始找人,就是韩老爷的这个焦紧到昏迷的态度,也把韩晶晶气了个半死。 韩晶晶为二房所出,娘亲不受宠也就罢了,她自己也不得父亲宠爱,但偏偏她又不是个安分的性子,争宠争不过她便下了杀心。 那日她通过多种关系联系到了白香山附近的关汉山上的山匪,她与他们达成了合作,目的只有一个,将韩淼淼凌.辱至死。 可她竟没想到,那个韩淼淼虽然看起来娇弱不堪、弱不禁风,但命却这样硬,都将她逼至断崖了她还不死。 不过好在她被妖魔掳走,想来也没有几日活头了。 大少爷不在,大小姐又死于非命,到时她若表现的乖巧知事些,那伤心欲绝的她爹岂不是就会将所有专注全部转移到她一个人身上?那到时这偌大一个韩府,什么不是她的? 韩晶晶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在整个韩府都沉浸在沉痛且悲戚的气氛中时,唯独她显得异样鲜活。 二夫人注意到了她,都说知女莫若母,光是瞧了眼她说话的神态,她便意识到了大小姐遭山匪一事与韩晶晶脱不开关系。 她知女儿这是在做错事,但谁的女儿谁不疼?是以在当天晚上韩秉立到她院中,装作是关心实则是套话的周旋中,她巧妙的在他面前为韩晶晶说好话应对,费尽心思才哄走了半信半疑的韩秉立。 于是那一夜,她来到了韩晶晶的院中。 韩晶晶正在院中侍弄一盆韩秉立自江南带回来的团花,现在正值花期,那团花开的又白又大,聚簇在一起,十分好看。 见了花前那如娇花一般的少女,二夫人心中酸涨不已,她这个人向来性情温吞,随遇而安,从来也不会去主动争抢什么,可她的女儿,怎的没有半分与她相似? 她支走了贴身的丫鬟,韩晶晶听到动静,回过头一看是二夫人,当即一张嫩脸上就昂起了甜美笑容,她喊了一声娘,毫无戒备地迎了过去,然而她一张笑脸,却突然遭了二夫人一个巴掌。 二夫人身娇体软,这一巴掌却打得尤其响亮。 韩晶晶直接被打懵了圈,她捂着脸,眼眶顿时就红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二夫人,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娘,你打我?”清嫰的声音里满是委屈。 二夫人虽很不忍,但也知道好女须得教养,若没及时将她这根歪枝掰正,日后她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此刻绝不是她心疼的时候。 她撂下一张脸,怒斥:“混账,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韩晶晶被她问的一愣,当即想到她应当是知晓了她陷害韩淼淼一事,可她有些不能理解,她那一向对她温和疼爱的娘亲居然因为韩淼淼那个贱人而对她出手?她还知不知道谁是她亲生的? 但若承认了是她联合山匪对韩淼淼出手,那她便是杀人之罪,她必然是不能认的。 韩晶晶可怜楚楚地捂着半边脸,一副泫然欲泣又隐忍不发的模样,“娘亲,晶儿不知晓你在说什么,晶儿什么都没有做过啊。” 二夫人一声深叹,有些痛心疾首:“晶儿,世上有一个词叫‘命中注定’,命中注定是你的谁也夺不走,命中不是你的即使百谋千计也不会得到,即使得到也不会长久,你懂不懂啊。” 又是这话。韩晶晶这些年来真是听够了她娘说这话,于是一声冷笑,“娘,懦弱就说懦弱,拿什么‘命中注定’来当借口,不争不抢难道就是最好的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懦弱不争,你的女儿在府中也被人瞧不起?你不争,我从没有逼你争过,可是我要争,你为何要拦着我?” 二夫人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好似有点不认识她了,她那个天真活泼的女儿,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愿为了荣华富贵而手上沾满鲜血的屠夫? 二夫人语重心长的劝慰:“晶儿,争,不是你理解的除掉兄弟姐妹就为争,淼淼一事涉及山匪,官府定会出面查个水落石出,到时,你想怎么办?” 韩晶晶没想那么远,听了二夫人这话,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但随即她就想开了,“不会的,韩淼淼死了,我就是爹唯一的女儿,他是不会把我送入牢中的。” 二夫人摇头叹息,失望地离了去。 二夫人走后,韩晶晶整个人脱力委顿在地。 她自认从未露出什么马脚,可是她娘又怎知这事儿是她做的? 眼角余光入目处是大团大团的白,她侧过首去,看了看那开的正盛的团花,唇角微微扬了起—— 手上沾满鲜血又如何?韩淼淼不死,像这样美丽盛开的花又怎么会被送到她院中?在这个府中,她吃穿用度,哪样东西不是韩淼淼挑剩了给她的?同为小姐,她又跟吃剩饭的有什么区别?哪似现在,无论府上送来了什么,东西都由她随心的挑,比起这个,手上沾了点血又如何? 反正人也不是她杀的,只要韩淼淼回不来,她这样的日子还不是想过多久有多久? 雕花木门大敞而开,穿堂的夜风格外凉爽。韩晶晶裹了裹外衫,按照以往的惯例明日布庄便会送来新布,以往都是由着韩淼淼先挑,这次终于轮到她了吧? 这一夜,韩晶晶是满心痛快含着笑入睡的,然而到了第二日,她久久等待的布庄的车马尚未到来,却是率先等来了韩淼淼。 春日院中景色好,心情畅快的韩晶晶躺在花架下的藤椅上,身旁沏了壶花茶,手中捧着本小册,悠闲地享受这个春日午后闲适的时光。 就在她昏昏欲睡间,一道纤细熟悉的身影斜斜倚在门框上,白皙俊俏的小脸上含着抹淡淡的笑意,无声地看着她,意味不明的在笑。 韩晶晶:“???”淦!说好的被妖魔掳走了呢?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第8章 岭东城算得上是凡人界数一数二的大城,是以很好找,这不,只用了两天的功夫韩淼淼就带着季无休回到了岭东韩府。 回到韩府的时候是一个乌漆墨黑的深夜,恰逢天上白胖的圆月被黑云遮挡,夜风很凉,荒寂的街道树影幢幢,仿佛有野兽跟在身后,散发着恐怖的气息,使人毛骨悚然。 韩淼淼这人打小就怕黑,且脑补能力极强,就这么一阵风的功夫,她已经联想到了阴兵借道,百鬼夜行,于是颤着声儿宽慰季无休,“鸟兄,你莫怕,马上就到我家了,我保护你。” 察觉到了身侧之人在害怕,季无休不屑地瞥了她眼,一声嗤笑。但身边人颤抖瑟缩的那个弱鸡样子真的很影响他心情,于是他臭屁道:“害怕什么,有我在,阎王爷来了都不敢动你。” 听到这话,韩淼淼垂头看了眼脚边那态度嚣张的鸟兄,虽然他浑身金光的时候真的是霸道又强势,但是他目下这幅样子真的很难让人对他的话信服。 就这么说句话的功夫,韩府那高阔的院门就映入了眼帘,两盏暗淡的灯笼在这片荒寂的夜中散发着聊胜于无的光辉,目标近在咫尺,韩淼淼暗沉了一路的目光倏然亮起,她噔噔噔跑上前去,叩响了那扇实木包铜的红漆门。 守门的小厮本的是在打瞌睡,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扣门的声动,他想这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听这动静约莫是阵风,便缩了缩脑袋,没有开门。 门外的韩淼淼对季无休露出苦涩的一笑,正当她欲再扣门之时,季无休一翅膀把她抻到一旁,上前,一脚将两扇厚重的红漆大门踹了飞。 街道上萧瑟的夜风陡然灌入院中,那小厮顿时清醒,混浊的一双目望去时,黑云被风吹散,幽凉月光洒落,照见门前那道漆黑森然的兽影—— 野鸡般大小,头颅高昂,气度不凡,且十足嚣张睥睨的兽影。 小厮瞪大了眼,确认了两遍才确认这真的是只野鸡,于是恼怒地撩起袖子上前,骂骂咧咧道:“好你个死鸡,大半夜的扰我清闲就莫怪我今夜拿你打牙祭了!” 因为是只不足为惧的野鸡,他便自动忽视了那两扇被踹飞了的大门。可当他跨出门槛,尚未来得及对野鸡出手,便看见了银白的月光陈铺在光洁的大理石街面上,一身形娇小瘦弱的男孩正仰面朝天的躺在那里,男孩面目扭曲,一边揉着胳膊肘一边站起,对那野鸡就开了口:“鸟兄,说过多少遍了,不能太粗鲁!” 男孩的声音清亮甘甜,尾音带着上挑的娇柔嗔怨,分明是个少女。 再一细看少女的脸,竟与那传闻被妖魔掳走的大小姐有九分相似,那一分差就差在眼前的这个小姐更是貌美出众,虽的大体五官没变,但气质上升了不晓得几层境界。 他想到诸多民间鬼怪异谈,都说人死之后若有怨气则会化鬼,鬼气质妖娆,比人时更美。 “鬼,鬼啊!”这厮指着韩淼淼大叫一声,当时就晕了去。 韩淼淼:“……”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分明同野鸡相差无二却能一脚踹飞大门的季无休,他妈的,到底谁更吓人? —— 如果被妖魔掳走那日算是死期,那么正正好好,今日就是韩淼淼的头七,按照惯例,她是理应回家中转一转的。 撞门那么大的动静吸引来了护院,他们自不能同这守门的小厮相比,自幼习武的人,胆量是要大上许多。这不,当他们排成一排候在一侧守着韩淼淼进门时一个都没晕,只不过是不晓得夜风太大还是怎么,只见他们一个个的嘴唇青紫,双股颤颤。 韩淼淼负手进门,见了他们的这般仪态不由得忧伤一叹。请保镖当然要请些威武雄壮的,最好是魁梧的肌肉男,往那一站就能唬住人,哪像他们,这般没出息。 熟料伴随着她这么一叹,护院们刷刷倒了一排。只余下几人,含着一筐热泪瞧着她。 韩淼淼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是那日护着她到断崖边的护卫们。 …… 夜色下的韩府景致幽深,一路行在挂满廊灯的长廊之中,往花园望去,犹如夜游苏州园林一般。韩淼淼发出深沉的一叹,这里也算是她阔别已久的家了。 季无休被韩淼淼安排进了荷香院,而她则在护院的带领下,一路行至了大夫人的院子。 因着爱女失踪,大夫人可谓是日日神伤,为了怕大夫人做出什么傻事,韩秉立则夜夜宿在她院中守着她。 于是当这一夜韩淼淼扣响大夫人的院门,她贴身的丫鬟前来应门,一看见韩淼淼那张秀丽含笑的脸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吓,而是呆怔,呆怔了许久,直到韩淼淼纤细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方才回神,登时热泪盈眶。 韩秉立面色有些憔悴,当他披着外袍打开门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婢女,第二眼,则令他不敢置信。 他揉了揉一双昏花的眼。 韩淼淼喊了一声爹,顿时眼圈就红了,眼泪大颗大颗的落。说是演技不好,那是因为自身没有代入角色,像韩淼淼如今入戏已深,很容易就对着这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委屈般哭了起来。 听见外头的动静,周温黎跌跌撞撞扑至门前,她一双肿的如同桃子般的眼,登时便又滚下了悲伤的泪水。 大夫人扑到韩淼淼身前,抱着她大哭起来,“我的乖儿,这几日在外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吧。”哭着哭着就拉过她的手,仔仔细细的看,“瘦了……”她说:“我儿瘦了好多。” 韩淼淼:“……”真的吗?你要不要仔细看看,我不仅没瘦,而且还便漂亮了呢。 到大夫人那里刷了一拨存在感,深刻地表演了一番母女情深的戏码,韩淼淼便逃回了荷香院。 怎么说呢,作为一个三岁就被亲妈抛弃了的可怜人,韩淼淼很难跟旁人表现的多么亲近,当大夫人哭着抱住她时,她的心中只有疏离,丝毫没有动容。可以代入人物,但无法代入人物内心,韩淼淼觉得自己还需要多多历练一下。 见了韩淼淼回来,季无休迫不及待地问:“你都回家了,何时放我离开?” 韩淼淼脱掉被被泪沾湿的外衫随手甩到临窗的小榻上,深深地望了一眼韩晶晶所在的稻香居,语气森森道:“不急。” 季无休:“……” 作为岭东韩府备受宠爱的千金大小姐,韩淼淼自然有数不清的珠宝首饰,她来到梳妆台前,随手打开了只梳妆盒,瞬间就被里面的珠宝翠玉晃了眼。她捧起那只沉甸甸的梳妆盒,丝毫没有留恋地交给了季无休,“说了不会亏待你的,这些算是定金了,等你将我送到妖魔界后我再付尾款。” 因为韩淼淼说人一样大的鸟有些过于诡异吓人,所以被迫变成野鸡般大小的季无休此时正蹲在柔软的闺房锦被之上,圆圆的鸟眼看了看那筐珠宝,又看了看韩淼淼,眼神阴冷的仿佛要杀人。 用钱就想打发他?就想跟他扯平?她当他是什么了!他也是她用钱就能打发的?他要的是她的命,她的命! 韩淼淼当然不懂他是怎么想的,但在她的常识中鸟类生物通常都比较喜欢亮闪闪的东西,难道鸟兄不喜欢吗?看来他还真不是一般的妖魔。 她再一看鸟兄那副落魄的山鸡样,忽然觉得有些遗憾—— 本来觉得他这样的大鸟变小后应该会像虎皮鹦鹉一样飘逸潇洒,没想到居然变了只鸡,要死的,居然还看上去特别好吃。 那个对金钱不屑一顾的.好吃的.尾羽飘翎的.野鸡季无休最终还是没有抵抗得住天性的诱惑,他“哒哒哒”走到梳妆盒前,叼起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宝珠,快乐地玩耍起来。 季无休:“……!”淦,这是什么妖术,我为何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更加肯定要弄死韩淼淼的决心。 见此,韩淼淼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如同老母亲般的微笑。果然科学是不会骗人的。 —— 因为昨夜韩淼淼对大夫人说想清静两日的原因,她回府的消息除却昨日在场的几人外就再也没人敢传,是以,韩晶晶对她的回府一事一无所知。 韩淼淼对此表示很满意,第二日就穿着原主曾经惯爱穿的素雅衣裙来到了韩晶晶院中。 她很期待看到韩晶晶看见她时的神情,她觉得那一定很精彩。 果然没让她失望,看见她的一瞬间韩晶晶那张红润有光泽的小脸顿时血色尽失,紧绷地站在那里,眼睛里的错愕惶恐惊惧抗拒轮番上演,精彩极了。 今晨她听小丫鬟说她失踪的这几日韩晶晶的日子过得滋润极了。因为都知晓韩晶晶很有可能成为韩府唯一的小姐,所以她们皆悄悄站了队,明里暗里都在讨好这位以往并不那么受宠的小姐。 在她爹她娘为她的失踪黯然心碎时,只有这位小姐记得韩老爷南下带回来的宝贝,挑拣挑拣,中意的全部拉回了自己院中。吃相十分难看。 又听说今日布庄有一批上等布料要送来,她自两日前就吩咐好了,说是得由她率先挑拣,她不要的才能送去给三夫人四夫人。 光从表面上看,她的失踪,直接使韩晶晶的生活水平达到了一个质的飞跃。 还真是可喜可贺。 韩晶晶惊惧地看着她,脚步不自觉后退,“你,你是人是鬼?” 韩淼淼含着抹温柔如初的笑意,却故意颤着声线回她,声线十分凄然:“妹妹这是怎么了,不认识姐姐了吗?今日可是姐姐的头七啊,姐姐甚是思念妹妹,所以想带妹妹走啊。” 她掩面故作悲伤,“妹妹怎该如何惧怕姐姐?这叫姐姐好生难过……” “啊——”这个做了亏心事的少女一声凄厉的尖叫,疯狂地往后躲避,不停地将手边一切趁手的物件丢向韩淼淼,书卷、茶杯、花盆、她精心侍弄了数日的团花,砸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你滚啊!你想我干嘛!我们关系有那么好嘛!” “你是鬼啊,你滚去阴曹地府去啊。” 看着韩晶晶声泪俱下的滑稽表现,韩淼淼有些想笑,但演员得有专业素养,不能笑场,她还是从容地幽然道:“妹妹是忘了吗,是你杀了我啊。你忘记了吗?” “我是冤死之魂,心中含怨,判官说我不能入地府,除非消除我心中的怨气……” “可我有什么怨气呢,我不过是希望带走那个害我之人而已……” “妹妹,妹妹,跟姐姐走吧?好不好?” “妹妹你别躲啊,街头有一口枯井,你一头撞死在那里好不好?” “如果妹妹不敢的话,姐姐这便附身到你身上,替你再捱一回这撞死之痛……” 她声音凄楚哀婉,袖一甩作势要朝韩晶晶飘来。 这个时候韩晶晶已经恐惧到失去理智了,她尖叫,大哭,大喊:“我没有害你!我才没有害你!救命啊,来人啊,有鬼啊!” “你你你,你是山匪杀的你,你凭什么来找我!” “啊啊啊,滚啊你!” 看着韩晶晶惊恐到了失态,韩淼淼陡然脸色一变,她缓步走到阳光下,春日的阳光打在她秀美的脸庞,细腻如羊脂般的肌肤没有半点瑕疵,眉眼浓艳精致,美的不似凡人。 她露出一副担忧的表情,逼近韩晶晶,“妹妹这是怎么了?” 韩晶晶撕心裂肺的叫喊吸引来了一大堆丫鬟小厮,他们一见院中是大小姐和二小姐,很自觉地去请了老爷和大夫人。 看着韩淼淼那副柔美明媚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是她故意吓唬的韩晶晶,众人皆见韩晶晶失魂落魄的狼狈样,两厢一对比,自然更觉气度优雅的大小姐更有大家闺秀风范。 “你们愣住干嘛!她是鬼啊!”韩晶晶目眦欲裂,冲着围观的人群愤然吼道,“快弄死她,弄得她灰飞烟灭!” 众人看着阳光下身姿曼妙的大小姐,太阳一照美的都要发光了,谁家的鬼能这样?都觉得二小姐疯了。 韩晶晶见围观的众人无动于衷,惊恐愤怒使她充满了勇气,她胡乱抹了把泪,恶狠狠道:“好,好,你们都不愿动手是吗?那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她说完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地朝韩淼淼扑去,冷静的韩淼淼听见了外头韩秉立焦急的声音,她当即就蓄了两汪泪,详装害怕地倒退而去,却突然脚下一扭,整个人都跌坐在地。 “魔鬼,你是个魔鬼!我要请道士来消灭你,把你的尸骨扬了,让你再敢来吓我!”韩晶晶疯疯癫癫扑倒她,双手就掐上了她白皙修长的脖颈。 “住手!”一声凶戾的怒喝。 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抓住韩晶晶后劲,一把将她掀飞了出去。 被掀飞的韩晶晶双目通红,犹如厉鬼转世,她再度扑向韩淼淼,声嘶力竭地喊道:“爹,杀了她啊,她是鬼!她要把我带去阴曹地府!” “她要害我啊!” “胡闹!”韩秉立怒目圆瞪,简直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 几名身强体壮的护卫连忙上前阻隔韩晶晶,生怕她再对韩淼淼发疯,韩秉立着紧地欲去搀扶韩淼淼,但有碍于父女之别,忍了忍,还是令身边的丫鬟去扶。 韩淼淼一副惊吓过度惊魂未定的模样,她如桃花染水般的一双眸,流转着淅淅泪光,望过去时使人心中一悸,即便她什么都没说,韩秉立这个做人家爹的立即就心疼起来。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韩淼淼现在深有体会。 韩淼淼凄楚的眼神看了一眼她爹,继而转过去看韩晶晶,蓄着的两汪泪便徐徐滚落下来,“妹妹,我今日前来不过是想找你一同去看最新到的布匹,可你刚刚说是你害得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全场一震。 韩秉立逮住了韩淼淼的话头,惊然问:“淼淼,你说什么?!” 韩淼淼痛楚地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眼神就望向了韩晶晶,韩秉立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难以置信地看着仓皇失措的韩晶晶,随即大步流星走过去,不由分说地大声问:“晶儿,可是你害的你姐姐!”说是问,实则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第9章 午时明媚的春光被厚重的乌云遮掩,满园新绿亦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空气中有潮湿和泥土的味道,种种迹象无一不在昭示一场春雨即将到来。 “看来今夜会有场雨呢。” 行去韩家祠堂的路上,韩淼淼听见有丫鬟躲在角落了这样说。 有雨? 韩淼淼的心情变得糟糕起来,说真的,她是真的很讨厌下雨。儿时生活条件不太好,每逢下雨出门都不太方便,总会把衣服弄得湿漉漉的,洗了也不容易干,真的很烦人。 就这么忧愁了一会儿,肃穆古朴的祠堂已然映入了眼帘,方一踏入,便听得韩秉立如平地惊雷的一声,“混账,你还不跪下!”是对韩晶晶说的。 一向骄纵蛮横的韩晶晶此时被吓得像只小鸡仔一般,她本就有点惧怕韩秉立,现如今在祠堂,面对着老祖宗们的一块块碑,她这个心里有鬼的人更如同见了活鬼,腿一软,完全不受控制地跪在了地上。 她有些惊惧的瞥了眼韩淼淼,方才来的路上,她趁着没人凑到她身边,幽森森跟她说了句,“其实我早就是了,但我怨念太深,才得以在人面前显形,今日不带走你,我便缠着你一辈子。” 此时她看着祠堂昏黄的光线内的韩淼淼,好像觉得她真的变得更真实了一点,一定是因为这里是祠堂,阴气重。 韩淼淼见状,也十分小可怜地跪在一团蒲团之上,一直低着头轻轻啜泣着,无声地告诉韩老爷她这一路上是吃了不少苦。 韩晶晶一看见她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都恨不得要将她掐死,然而她却然这么做了,她跪行着朝韩淼淼扑去,癫狂地喊道:“你个贱人,死了你都不放过我!” 韩淼淼弱柳扶风,跪在那里也就是小小的一团,看见韩晶晶扑过来她一点没有反抗,任由她的手扼上自己的脖颈,半晌,她眼神游离,气若游丝地道:“妹妹,便这般恨我吗?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还恨不得我去死?” “我自问从小就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恨我?”声音很是凄然,听着惹人心酸。然而只有韩晶晶可以看见,说这话时韩淼淼挑衅的眼神。 她本就没什么脑子,现在被韩淼淼一激,她便完全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场合,嘴里不停地叫嚣着,“贱人,贱人,死了你都不放过我,贱人,贱人,我定要让你再死一次!” “够了!”韩秉立满脸的深恶痛绝,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二女儿对大女儿怨念如此之深,甚至不顾手足之情,他气得胡子都在抖,命令护院拉开发了疯的韩晶晶。 韩晶晶被扯开后,韩淼淼捂着被她掐的通红的脖子倒在那里大口喘息,整个人柔弱的如同一朵萧瑟秋雨中的花,好似随时都要凋零而去。 正在这时,大夫人二夫人一同来到了祠堂,看见自己的女儿脆弱的倒伏在地,周温黎的心揪着疼了起来,她再不顾以往端庄舒婉,悲号一声扑倒韩淼淼身边,掺起这个软弱善良的女儿,目眦欲裂地对韩秉立道:“韩秉立!你是疯了吗!淼淼刚刚回来你便让她跪祠堂?我告诉你,若是淼淼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同时二夫人也扑到了韩晶晶身前,“晶儿,你这是怎么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女儿,披头散发毫无形象,神情惊惶,似乎在惧畏着什么。 韩晶晶眼神聚焦,在看清二夫人的那一刻顿时委屈的嚎啕出声,她挣开护卫们的禁锢,一头扎进了娘亲怀中。 她指着韩淼淼,“娘,娘,她是鬼,她说她要带我走,娘……”韩晶晶是被二夫人疼爱着长大的,虽然她一贯看不起娘亲的性格,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扑在娘亲怀里时能获得安心的感觉。 二夫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向韩淼淼,但见那个柔弱无匹的小姑娘此时正倒在大夫人怀中,眼神里有委屈和惊吓过后的灰糜,还有她白皙娇嫩的脖子,有一圈深深的掐痕。 这哪里是鬼啊,分明就是一活生生的人啊。 唉。 二夫人看着自家女儿,心疼地揉了揉她脑袋。晶儿这怕不是魔怔了吧。 撂下狠话后的周温黎掺起韩淼淼就出了祠堂,临走前韩淼淼看了一眼韩晶晶,在她惊惶的眼神中留下了一个如同魔鬼般邪恶的笑。 这个刚在母亲怀中有点安慰的小姑娘,顿时再被激怒,张牙舞爪地朝韩淼淼扑去,还好,被护卫拦了下。 “跪下!”韩秉立黑着脸愤怒地说。 二夫人知道老爷的性格,乖顺地拉下韩晶晶跪了下去。 韩秉立:“晶儿,你说实话,踏青那日为何你一人回来,却将你阿姐留在山上。又为何,你放着官道不走,要去走僻静无人的小道,是不是,你知道在那条道上,会发生什么?” 韩淼淼走后,韩晶晶的理智逐渐回归,听闻韩秉立的问话,她惊悚地抬头看向他。 当初之所以让身边的小厮提议走小道,是因为她心里认定韩淼淼一伙人会全然死于山匪刀刃下,她哪里能想到居然还有几个人活着回来了? 她一脸的后怕,“爹爹,我,我不知道啊,只是那日,我忽觉身体不适,但又不想打扰了阿姐踏春的好兴致,便没有同她说。” “哼!”韩秉立脸色更难看了,“你说你阿姐遇难你毫不知情,那你今日见了许久不见的阿姐,为何做这幅惊惶惧怕之样?你不该开心吗?还是,心中本就有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韩晶晶痛哭流涕,“阿姐失踪后,所有人都说她死了,我也这样认为,所以,所以……” 二夫人插话道:“老爷,晶晶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可能有害人之心?而且,平日里晶晶就和淼淼关系亲近,更不可能做这种事啊。” 因发簪“不小心”丢在祠堂正回来取的韩淼淼听闻这话顿时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对韩秉立说:“爹爹,山匪一事应当与妹妹没什么关系,毕竟妹妹尚且年幼,应当没有那般恶毒,会与山匪勾结,还会命令小厮将车马引上小道,你可不能平白冤枉了妹妹,不然,我这个做姐姐的会良心难安的。” 她说完,意味不明地一眼就看向了韩晶晶:“我想,妹妹说是她害得我,是因为,那日她独自走掉没有告知我一声,从而对我心里有愧吧。可,可身体不适并不是妹妹的错,且,若我那日真死于了山匪刀下,那妹妹便是韩家唯一的女儿了,这是上天给咱们韩家留下的希望啊,爹爹一定要珍重,要更加疼爱妹妹啊。” “虽然跪祠堂是咱们韩家代代相传的家法,但晶晶只是一个女孩子,而且今日她也只是把我的脖子掐红了而已,女儿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所以,恳请爹爹一定不要让妹妹跪祠堂啊。” 韩淼淼说的情真意切,语言与神情都真诚到无懈可击,然而话是这个话,但意思可能不是就这个意思了。就比如听了她这番话,韩秉立的心中却莫名的更加确认是韩晶晶勾结山匪残害姐妹,也更加肯定,无论如何都要罚韩晶晶跪祠堂。 而韩晶晶呢脑袋笨,还没听出这话里有什么窍儿,真当是韩淼淼傻逼替她说话呢,于是应和道:“对啊爹,我不可能害姐姐啊,要掐死阿姐也不过是因为我惊吓过度,姐姐回来了大家都开心嘛……” 韩秉立:“……”要掐死阿姐是应为她惊吓过度?这句话顿时使韩老爷愈发怀疑起来。 而二夫人则一言不发的看了韩淼淼一眼,她突然察觉到了这个向来柔弱的大小姐的可怕之处,字字句句皆是刀,刀刀扎在韩老爷的心头,韩晶晶的身上,却如软刺一般,使他们都无从察觉。 韩秉立看了一眼韩淼淼纤细修长的脖颈上那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想到自己女儿生来就没吃过苦,可如今方历了艰难险阻逃回家,心中定然脆弱不已,而欲与妹妹亲近亲近却险些被掐死,不免心中一坠,便对韩晶晶道:“好,既然淼淼都这般说了那那日之事我便不追究了,但,今日你对长姐出手,理应家法伺候!从今日起,便罚你跪祠堂!” 韩淼淼大呼出声:“不要啊爹爹,妹妹还小啊。” 韩晶晶更是恐惧地眼泪横流,“爹爹爹爹,我不想跪祠堂啊!” 然而一家之主自然有一家之主的威严,岂能容她们说不要,便又道:“你一个人跪。”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二夫人,意味很是明了。 —— 韩淼淼以找发簪为由最后一个离开祠堂,当时偌大的一个祠堂只余下韩晶晶与韩淼淼二人。在这种环境下韩晶晶不敢放肆,毕竟她看着供台之上的老祖宗牌位心中总有一点毛毛的感觉。 她从小就觉得祠堂阴森森的,不喜欢这里。 韩淼淼详装找发簪,可是哪处都找不到,她懊恼地挠了挠头,“在哪里呢?明明是丢在这里了啊。” 韩晶晶当时已经没有在跪了,她坐在蒲团上揉膝盖,因为韩淼淼方才替她说了话,她现在态度对韩淼淼有些缓和了,她疑惑地看着她,问:“你找什么呢?” 就在这时,门外的天空顿时更加阴暗起来,有刺骨的寒风在呼啸,吹得堂内白纱缥缈翻飞,烛火摇曳不止,供台之上传来一个苍老空灵的声音,“哎呦,有什么东西在扎老夫的脚啊……” 韩晶晶顿时寒毛竖了满身,警惕地看向四周,“谁?是谁在说话?” 然而韩淼淼却表现寻常,她走下供台底下捡起发簪,松了口气道:“原来在这里呀。” 她冲着供台拜了两拜,“多谢祖宗提示,孙儿这便回去不打扰祖宗休息了。” 说完她诡异地看了韩晶晶一眼,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踏出了祠堂,顺带着锁上了祠堂的门。 昏暗的光线被厚重的木门阻隔,韩晶晶这才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跑到门口开始拍门。 “韩淼淼,你个贱人,你快放我出去!我不会放过你的!” “啊啊啊,你放我出去!” 然而祠堂本就离人居住的地方遥远,且门又厚重,拍都拍不响,根本无人能来救她。 韩晶晶绝望地委顿在地,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呜呜的哭了起来。 明明无风,可供台上的蜡烛却在摇曳不休,“啪”地一声,熄灭了。 “啊——!” —— 韩淼淼抬头看了一眼天,只见天色愈发的昏暗,乌云愈发的浓厚,颇有要大下一场春雨的架势。 想到这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黑夜,韩晶晶将孤立无援地待在好似闹鬼的祠堂中,那一定很好熬吧? 她心情愉悦地往荷香院走去,身后响起阴恻恻的一道声音,“啧啧,没想到你这般阴毒,是我小看了你。”是巴掌大的鸟兄蹲在她的肩头。 是了,方才祠堂里貌似闹鬼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韩淼淼无所谓一笑,她甚至觉得这惩罚对于韩晶晶有些过于轻了。她接下来的任务便是说服她爹给官府捐钱剿匪。 走在满园春色的花园中,突然一只肥嘟嘟的毛毛虫自树梢掉到了韩淼淼手背,她吓得尖叫一声,甩掉了虫子。 季无休则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废物,这么阴险的人,连条虫都怕。” 韩淼淼最怕毛毛虫,因为小时候被一种名叫“毛辣子”的毛毛虫蛰过,那种虫子有毒,掉在人身上则又痒又疼,痒到心眼里,却不敢挠,挠了则更疼,又痒又疼又要命,十分酸爽。好在这个毛毛虫不是那种。 韩淼淼瘪了瘪嘴,“笑屁啊,我就不信你就没有害怕的东西!到时候我笑话死你!” 话音刚落,只见浓厚牙压抑的云层中陡然劈下一道炸天响的惊雷,狂风再起。 原本肩上的那只毒舌小鸡抖了一下子缩到韩淼淼脖中。 报应来的如此之快。 是怕打雷吗? 韩淼淼抓起缩在自己脖间瑟抖的小鸡,唇间含着抹和善温柔的笑意将他看着。 第10章 这一场春雨来的又凶又猛,风分外大,拍的窗扉“咯吱咯吱”作响,房顶的雨水从瓦缝间淌下,如水柱一般。 因为害怕会说人话而又心思恶劣的鸟兄故意在旁人面前说人话吓人,所以韩淼淼的院中根本就没有留下丫鬟伺候,窗扇被急风拍开,春风夹带着雨水簌簌往里吹,那窗下的小榻不一会儿就湿了透。 窗外风急雨急雷更急,雷声轰隆隆的轰个没完,且每次响雷都要劈下一道粗壮骇人的紫色雷闪,隔着窗都能照入屋内,照的屋内亮如白昼。 韩淼淼就躺在一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拔步床上,她瞪着眼去看床边的帷幔,心中隐隐泛着一股怒火。 她这个人睡着了被闹醒不气,但最气的就是被闹得睡不着。 她不怕打雷,但这毫无规律的响雷每次都劈在她将睡不睡的时候,只一通雷就能让她睡意全无,酝酿了许久的睡意全部消散,只能痛苦地干瞪眼。 有风吹动帷幔,她偏头去看,适时一道照亮天宇的雷闪劈下,她看见了那扇被吹开了的窗,紧接着她便捂住了耳朵。 待轰隆雷声自耳边褪去后,她才慢吞吞趿上鞋,摸着黑儿的去关窗。 平时她住床上,鸟兄就会闲闲的息在窗边小榻上,可等韩淼淼走到榻边,踩上去要去够窗户的时才发现这榻上的锦被全湿了个透,而榻上并不见鸟兄。 韩淼淼确认这样一个打雷又下雨的天气鸟兄定然不会出门,可是他又去了哪里? 韩淼淼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此时的她可以大致看清房内的摆饰,但她能看见的每一处都没有鸟兄。 “鸟兄,你在哪?”她试探性的问了句,但这样微小的声音在这样一个狂风骤雨的深夜里并不能叫季无休听见,她并没有等来回应。 …… 季无休害怕打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许久之前他还只是个婴孩的时候,那时他并不知晓自己肮脏不堪的身世,也并不知晓他的亲人全都不待见他。 他是只毛绒绒的幼鸟,同时也是一个襁褓里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的婴儿,他住在一座空荡荡的神殿,身边只有只巨大的兔子作陪。 时常他会感觉到寂寞,也会感觉到饥饿,而婴儿表达不满的方式只有啼哭,他的嗓音尖锐高亮,哭声往往能传出神殿外许远许远。 那个时候他看见了一个穿着雍容华贵,气质高傲刻薄的女人徐徐踱入大殿,他停止了啼哭,好奇而又不乏期待地看着她。 然而下一刻,他便被那个女人带走,丢下了雷霆阵中。 一道道雷闪劈入他娇小脆弱的身体,雷声覆盖了他的嚎啕大哭,女人远远地看着,唇边露出了一个满意而又刻毒的笑。 所以在很小的时候,季无休就知道了什么叫做“痛”。 不停歇的雷电不晓得劈了多久,直到最后他失去了意识,当他被那个女人从雷霆阵中带出时,他认为自己终于结束了痛苦的折磨,却没想到,那只是折磨的开始。 他惧怕雷电,刻在骨头里的惧怕。 虽然人间的雷闪远没有雷霆阵中的可怖骇人,它远在高高的天际,像只张牙舞爪的纸老虎,换句话说就是真的会劈到他的头上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他现在的身躯,可经得起任何捶打,可即使这样,它也仍使季无休害怕。 他不可控制地发抖,抽搐,扎在衣柜里的小小鸟儿,恐惧到肝胆俱裂。 然而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一只温热而又柔软的小手缓缓覆上他的脑袋,那手轻柔地类似抚慰的一下下顺着他的毛发,带着一点芍药花浅浅的清香,像是温和的流水,一点点将他浸透,紧接着他就被团到了一处十足温暖的地方,芳香馥郁,好似有甜软空灵的声音在他周身响彻,温柔的声音,温软的话语,将他渐渐安抚下来。 震耳发聩的雷声好似从耳边渐渐退去,他紧绷颤抖的身体渐渐不再战栗,那种温热绵软的感觉渐渐使他紧绷的心神松弛下来,他昏昏睡去。睡了自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 睡,睡着了? 感受到怀中的小鸟不再颤抖,韩淼淼本想询问一下他现在感受如何,可是却听见了鸟兄发出规律的如同小猫一样的轻微鼾声。 方才韩淼淼在屋中没有看到季无休,想着他可能是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逃跑了,她也没在意,但回床上的时候窗外突然打下一道尤其亮的雷闪,瞬间照亮韩淼淼的眼睛,余光里她看见衣橱敞开了一条细缝。 直觉告诉她她应该过去寻找。 韩淼淼点亮油灯,持着灯打开衣橱的时候,她看见原本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被弄的乱七八糟,而衣服下鼓起一个可疑的小包,小包下的生物貌似在不停地颤抖着。 韩淼淼动作轻缓地一层层掀开衣裙,看见了那只瑟缩的、颤栗的、可怜的小鸟。那一刻韩淼淼忘记了鸟兄平日里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忘记了他浑身金辉遨游在高高的天宇,忘记了他一人撕碎了成千上万的妖兽,眼前只余下一只可怜的小鸟儿。 她忍着内心的颤抖,轻柔地抬手抚摸上他小小的头颅,轻缓地顺着他的羽毛,竭尽所能的给他一点安慰。 现在看着鸟儿在酣睡,韩淼淼露出了一个如同老母亲般欣慰柔软的笑,是他帮了她一路,现在她终于能为他做些什么了,哪怕只是像这样小小的不足为道的事情。 窗外雷声缓缓平歇,激烈的雨势也缓和了下来。 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韩淼淼抱着鸟儿也渐渐睡去。 然而与这边温馨的场景截然相反的是,韩府的另一边,紫色的雷闪下,幽森肃穆的祠堂被照亮的何其诡异。 大雨噼里啪啦拍打着万物,滋润着万物。 雨声之中,一声一声,不断地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嘶吼。 韩晶晶看着眼前是不是被雷电照亮的牌位,凄森的夜风使她想起了下人们口中描绘的那些人凄惨的死状。 好似他们的怨魂踏着这个凄然的雨夜,如韩淼淼一般纷纷来找她寻仇了。 她突然就后悔起来,恨自己一时鬼迷心窍,竟与山匪勾结,使自己手中沾满鲜血。 她缩在角落里,眼睛直楞楞地看着牌位,渐渐失去了神采。 …… 第二日清晨,外头是一片被春雨洗刷的洁净如新的新鲜园林,雨后清新的空气使人即使在睡梦中也心情愉悦。 季无休率先起来,起床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哪里不对,他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住了。 脑中蓦然闪昨夜的记忆,他摇了摇头,把那记忆晃散,都是错觉,他想,应该是自己精神错乱了。 可当他艰难的从那重物下钻出脑袋时,他的鼻尖蓦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他侧头一看,却见压住自己的是一团花白的雾影,再一下,他身下是一床绣着花团的锦被,那略微有些熟悉的花色,淦,是韩淼淼床上的。 渐渐的,我们的魔头露出了一副被人强睡了的阴沉神情,他不带情绪的一眼缓缓再此看向酣睡中的韩淼淼,他再也忍受不了这个屡次要占他便宜的无耻凡人了,蓄满力量的一掌扇向韩淼淼…… 准确的说韩淼淼是被吵醒的,她茫然地揉了揉那双睡眼惺忪的眸,爬起来的时候一头柔顺的乌发自肩头垂落,眼睛聚焦,她看向敞着一个洞的房门,内心惊觉不好,拉开门,看着黏在墙上的季无休,发出了真诚的问号,“鸟兄,你这是什么兴致,好好的觉不睡,转爱上墙玩儿?” 季无休怨愤乖戾地一眼瞪向韩淼淼,“你敢睡我,我定要撕了你!” 韩淼淼:“???”睡你? 第11章 许的是鸟兄这幅鸟样在他们鸟界却实很吃香,所以才养成了他这么一副对谁都防备颇深的样子,但真的很遗憾,韩淼淼她是个人,且还是个审美正常的人,是以恕她真的想不通有谁会馋一只鸟的身子。 啊,如果是正常意义上的馋的话,她可能却实很馋。 每天早上都有丫鬟将早饭送来韩淼淼院中,正在韩淼淼纠结着如何接季无休的话时,季无休身侧的那扇乌黑的门被扣响,韩淼淼随手披了件外衫,冻得哆哆嗦嗦去开了门。 丫鬟手中拎着两桶精致食盒,韩淼淼笑眯眯接过来后,就婉言赶走了她。 小丫鬟本来就是韩淼淼院中的,曾经和如诗一起伺候韩淼淼,现在听闻主子在赶她,那泪珠子顿时就掉了下来,韩淼淼真的很惊奇,她是真的不晓得曾经的韩淼淼是怎么调.教丫头的,这一个个的眼泪说有就有,不像她,就算是再想装哭也只能干打雷不下雨,效果大打折扣,她在心里寻思着日后若有空了须得向如歌好好讨教讨教。 小姑娘泪眼婆娑:“如歌知晓小姐向来都嫌弃如何本笨手笨脚的,一直都爱叫如诗姐姐跟在身旁,可如今如诗姐姐不在了,小姐身边也不能没有人啊。”听听,多么情真意切。 韩淼淼叹了口气,对她道:“这样吧,我今日想吃飞禽,什么烤鸡翅啦,蒸乳鸽啊之类的,你且盯着厨房去做,中午给我送来吧。”看吧,这才是馋鸟的正确姿势。 听闻小姐给自己交代了任务,且还是最最重要的入口的,她当即就如同打鸡血般来了劲儿,眼泪花儿一抹,欢欢乐乐地就去了厨房方向。 韩淼淼拎着食盒回来,正撞见季无休瞪着她的怨愤眼神,她耸了耸肩,骂我可以,但你不能羞辱我。你既然羞辱我,那也别怪我当着你的面吃你的表亲了。应该是表亲吧?毕竟都是长着翅膀天上飞的。 用完早饭后韩淼淼就出门去找韩秉立了,全程理都没有理季无休一句。 而季无休也察觉到了这个无耻凡人对他的态度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但具体是什么变化以他现在一只鸟的脑容量并想不通。 这无耻凡人以前可黏着他了,怎么单单只是睡了他一晚就对他愈发冷淡了?卡在墙上的鸟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莫名的,一股燥怒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开来,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让他十分陌生。 然而对于季无休的情绪韩淼淼一无所知,她方至韩秉立的院子便得知他一刻钟前出去了,问他去了哪里,小厮只说是去了城主府上。 如果是去城主府的话,韩淼淼心中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她觉得韩秉立也是想要剿匪的。 如果是那样最好,也就省了她再去多费口舌。 雨后的空气清新而又润凉,虽然风回了些冬日的寒气,但到底是令人舒爽的。 走在青石铺就的蜿蜒小路,韩淼淼一不留意就穿越了几重门,竟来到了祠堂外的花园边。这花园里栽种了许多桃树,以往开的热烈灿烂的桃花被昨夜骤雨击打,今日再看竟只余下稀稀落落的几朵残花。 望着枝头被骤雨打得七零八落的残花,韩淼淼的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伤感。她伸手接住一片在风中摇摇欲坠的花瓣,看着粉白的花瓣孤零零躺在手心呈半透明状,她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不由得一声叹息。 那是一种全世界只有她一人的孤独感。 …… 韩秉立不让二夫人来祠堂,他一贯严厉,若被他看到自己对韩晶晶宠溺,那韩晶晶得到的必然是更加严苛的惩罚。 眼看着韩秉立乘着马车离府,二夫人才能偷偷跑来祠堂看一看韩晶晶。 然而方至祠堂外,二夫人便看见了一身素色衣衫,站在凋零的桃花树下的少女。明明是个正直豆蔻年华的少女,本该明媚灿烂,可不知怎的,她总感觉韩淼淼身上的气质是清冷而疏离的,和以往的娇弱也很不同。 她本想着装作没看见她,却被她率先叫了住。 “二娘,可否借一步说话?”韩淼淼端端地立在那处,唇畔含着抹笑意,眸光柔和,不带任何攻击性,使人没有拒绝的理由。 …… 祠堂不远处有一个纳凉的凉亭,对着一湖碧绿的水,润凉的风徐徐自湖面吹来,携来了股水面之上的清凉味道。 小丫鬟往那处铺了两团坐垫,便自觉地远离了。 韩淼淼一看这个二夫人就知晓她是个温和的人,她的眉眼乃至全身都没有一丝攻击性,应当和韩晶晶的性格截然相反,至于这样的娘为何养出了韩晶晶那样善妒刁蛮的女儿,想来就是因为她的性子太柔和了。都说物极必反,她没有刺,韩晶晶若也同她一般不长刺儿,想来在这府中便会任人欺负了。可韩晶晶身上的刺已经远不止是自卫那样简单了,她扎了人,而且还扎死了许多人。 “二娘,关于昨日妹妹被爹罚跪祠堂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韩淼淼诚恳的说。 一阵湖风刮来,吹乱了少女颊边的碎发,使这个身子单薄一看就弱不禁风的少女显得更加脆弱怜人,二夫人看着她,想到经历过那场厮杀的护卫们的话语,想到这个柔弱的小姑娘亲眼见到自己亲近的人死于眼前,而自己又坠下悬崖险些丧命,心中对她的怨气被冲散了些,愧疚之情反而占了一点上风。 二夫人神情有些憔悴,她声音有些暗哑地说:“本就是晶儿做错了事,受些惩罚是应当的。” 知道她会这样说,韩淼淼又道:“二娘,不过你大可放心,是韩晶晶勾结的山匪要将我害死一事我不会告诉爹的。” 说完这句话,二夫人不出所料的瞪大了眼,一副震恐的模样。这个模样不像是对她这句话的惊诧,反而像是震惊于她为什么也知道这事一般。 不管二夫人的态度,韩淼淼只说自己想说的,“想来二娘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同以往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如何说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再和往常一样怎么也说不过去。”管你看没看出来。 “二娘为人和善温和,我同你感觉亲近,也不欲瞒你。老实说,我已经死了,我现在只是靠着一口气撑回来的。我这次回来没有别的目的,就是看看亲人,然后复仇。” 看着二夫人浑身在抖,韩淼淼也只当没有看见,“韩晶晶要了我的命,要了如诗的命,要了韩府那么多护卫的命,那些护卫都有家庭妻儿,失去了这根顶梁柱,那他们的妻儿如何活?知道我其实已死,我真的想象不到娘和爹该会如何难过。还有如诗,才十四岁的小丫头啊,我就看着她死不瞑目的趴在血泊里,她眼里有着满满的求生欲,然而,她却再也醒不来了……” 二夫人嘴唇青紫,想来是受了这冷风的原因,她好似想说些什么,但她的唇嚅嗫了下,最终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韩淼淼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她,眼神如一汪死潭,平静而又可怕。 二夫人是个寻常的女人,她一生追求不过是个“安稳”二字。曾经她认为自己是这个府上最幸福的女人,老爷虽说对她不远不近,但每月的月钱从不吝啬,府中大事小事也从不用她过问,她还有一个机灵活泼的女儿,每日除了赏花喝茶做做女工便也无甚大事。 对于这样的日子她很知足,可是她竟不知,韩晶晶竟然对于这样的生活怨念颇深,甚至还为此,做了那样的事。 可再如何,她也是她唯一的女儿啊,是她生活着的支柱啊。如果晶儿死了,或者晶儿落入牢狱,那她还有盼头吗?那她活着的意义还剩什么呢? 晶儿还小啊,大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更何况是一个孩子呢?孩子难道不是天生就应该被原谅的吗? 二夫人想通了,她熬了一夜干涩的眼此时通红通红,她看着韩淼淼,蓄着泪恳求道:“淼淼,你放过晶儿吧,她还是个孩子呢。” 韩淼淼平静地注视着她,眼前却一幕幕闪过如诗的一颦一笑,她爱笑爱闹,韩淼淼曾说她吵,打趣她说要把她嫁出去,她虽然羞红了脸,但还是一本正经的说自己不要嫁人,自己要伺候小姐一辈子。 韩淼淼一字一句:“那如诗呢?她不是个孩子吗?” 二夫人摇着头:“如诗,如诗毕竟是个买来的丫头啊,怎么能和你的妹妹晶儿相比?那可是你亲妹妹啊,你难道就不顾姐妹情分吗?” “人命难道也分贵贱吗?”韩淼淼有些对二夫人有些失望,“还有,谁家亲妹妹会用如此歹毒的手段至自己亲姐姐于死地?” 看着韩淼淼坚决而冰冷的态度,二夫人自知无论说什么也没有用了,韩淼淼不会放过晶儿,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哪怕她就是自己死,也绝不会看着自己的女儿出事。 湖上吹来的风十分瑟冷,实木铺就的地板尚还浸着湿色,在这个生机盎然的春日里,二夫人的心却如枯死一般寒冷。最终她还是什么都不顾了,她跪行至韩淼淼身前,双手紧紧抓住韩淼淼的衣裙,哀求道:“淼淼,淼淼,你放过妹妹吧,你带我走!她是无辜的啊,她什么都没有做,是我,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害的你,是我……” …… 于此同时,远远地候在祠堂门口的小丫鬟红叶伸长了脖颈看向湖边,透过枝枝叶叶的缝隙间,红叶看见二夫人跪倒在了韩淼淼面前,伤害未来得及惊讶,突闻身后传来一声,“是你?我娘呢?” 红叶被骇了一跳,回头看去,但见祠堂幽静的门楼下,站着一个如同鬼魅的身影。 女孩艳丽的衣衫褶皱,一头乌发被抓挠的毫无形状,脸色煞白,双目混浊,浑身上下死气沉沉,只望一眼便叫人害怕。 她被吓得又一噎,等到韩晶晶第二次提问的时候才回答:“在,在湖边凉亭那儿。” 韩晶晶皱了皱眉,“去哪里做什么?” 她说着便如同僵尸一般坚硬地往湖边走,她想清楚了,既然韩淼淼不饶她那她也不让她好过,她不是说自己是鬼吗,那她就不怕再杀她一次,她就不信,鬼死了还能回来。 整个韩府唯一会真心站在她这一边的人只有她娘,她一定要说服她娘帮她一起杀死韩淼淼。 “我求你了淼淼,真的和晶儿没有关系,都是我做的,我求你了……” 韩晶晶看见了什么?隔得很远,她透过翠绿的枝叶,看见了她娘跪俯在韩淼淼足下,一下一下不停不歇地给韩淼淼磕头。 她娘向来性情温吞,做什么事都很迟缓,曾经她在某个茶楼喝茶,那个茶楼不知何故失了火,所有人都焦急的不行,只有她娘,慢吞吞地最后一个走出茶楼,不急不慌,面上还含着笑,好在人没有什么大碍。 她这样的娘什么时候这般狼狈过? 看来这个韩淼淼不仅要逼死她还要逼死她娘是吗?好,既然她不仁也莫怪她不义了。 “二娘,你起来说话。”韩淼淼试图去搀扶二夫人,然而她磕的急猛,韩淼淼拉不住,直到最后她的额头血红一片,她还是不知痛一般磕着。 对于二夫人这种人韩淼淼反而不会同情,心中更多的是烦躁与气愤,“难道你觉得你这样我就会放过韩晶晶吗?人做错了事,就得经受惩罚,哪怕那惩罚是丢掉性命,也是她该经受的。我没有资格替被害的人说原谅。”韩淼淼不怕别人说她心肠硬,二夫人只是磕破了额头,可是如诗呢,她丢掉的是性命。 “我替她死,我替她还债还不行吗!”二夫人的声音彻底嘶哑了。 “娘,我们不求她,到最后还不知道是谁弄死谁呢。我能弄死她一次,就能有第二次!”韩晶晶急匆匆跑来,搀住二夫人,抬头去瞪韩淼淼,“韩淼淼,我没想到你居然这般恶毒,你不仅把我锁在祠堂,你现在居然还逼我娘给你磕头!呸,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韩淼淼看着她,从容道:“你搞错了吧,逼得你娘给我磕头的人是你,不是我。” 她越是从容,韩晶晶越是愤怒,凭什么她们母女二人要被这贱人这般折磨?凭什么她那样都不死? “我?韩淼淼,你疯了吧,我怎么可能逼我娘给你磕头!” 因为气质使然,无论韩淼淼怎样笑看起来都很温柔,然而她的眼睛里却流淌着使人惧畏的冷光,“不是你吗?那你娘怎会求我不要告诉爹,是你……勾结的山匪呢?” “你胡说!不是我!”韩晶晶尖声叫道。 “那你急什么?” 韩淼淼无论韩晶晶如何失态,永远都是那副从容不迫稳操胜券的样子,就是她那副样子逼得韩晶晶疯狂跳脚。 韩晶晶恶狠狠的目光剜着她,好似要剜掉她的肉。 韩淼淼:“你别急着承认啊,爹马上就要联合官府的人去剿匪了,到时候,真相如何,自不必你我多言……” “啊——你胡说!”因为恐惧真相败露使韩晶晶彻底失去了理智,她尖叫一声,奋力而起抱住了韩淼淼,“你去死,你去死!” 韩淼淼身后不足五米便是冰冷的碧湖,湖边没有围栏遮挡,很适合把人推下去。 韩淼淼没想到韩晶晶会像一个疯狗一般扑过来,她一个不察,当即被她撞倒,但下一刻,为了不使自己处于被动,她紧紧抱住了韩晶晶。 韩淼淼不得不再次感叹这具身体的柔弱无力,虽然抱住了,但是去没有力气反客为主将她按在身下。然而眼看着就在韩晶晶抱着她快要滚入碧湖时,韩淼淼不晓得怎么了,突然觉得手足四肢都比曾经更有力量了,她一只手扣住地板的缝隙,一只手抓着韩晶晶趁手的长发,强硬地把她拽起,紧接着抬腿就是一脚,直接把人蹬到了湖中。 韩淼淼还有些惊魂未定,她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她怎么突然这般威猛了?就好像在一瞬间充满了力量一样,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啊——!” 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 韩淼淼回头去看,却见是满脸鲜血的二夫人自台阶下冲了上来,她直接撞倒了韩淼淼,将她往湖里推,想要完成女儿未完成的事。 就在那千军一发之际,浑身充满力量的韩淼淼一个侧身闪到了一旁,眼睁睁看着她因为惯性“吨吨吨”也扎入了湖中。 第12章 因为有护院在附近巡逻,所以落水的母女二人很快就被打捞了上来。 今日本就天寒,再加上她们落了水,上来的时候就犹如两只落汤鸡,哆哆嗦嗦抖在一起,模样十分小可怜,估计都冻傻了,谁都没有再冲韩淼淼叫唤一句。 红叶远远地将韩淼淼把二夫人韩晶晶推下水的事情看了个一清二楚,她知晓这件事对韩淼淼十分不利,便悄悄躲了远,心里盘算着该要如何就此事从韩淼淼那里获利。 而此时已经回到荷香院的韩淼淼当然不会想到有人目击了方才那一幕,虽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事天经地义,但韩淼淼毕竟是法治社会下长大的守法好公民,比起把韩晶晶推下湖淹死,她更希望的是韩晶晶得到法律的制裁,所以说当韩晶晶母女二人被捞上来时她也在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 不过她还是有些迷惑而惊奇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怪哉,真真怪哉,若不是突然变成了大力士,被推下水的人就是她了,而原主这幅娇贵的小身板,即使不死也得落下点什么隐疾。 难道说属于她的光环已经悄悄降临在她头上了? 举着小铜镜韩淼淼看了眼自己乌漆墨黑的头顶,果然啥也看不见,然而透过耳后,她看见了窗外那只仍然坚持挂在墙上的鸟儿。 这鸟可能不止脑容量小这么简单,它可能还轴,一根筋,爱钻牛角尖! 昨日一场急雨,将天空冲刷的无比透亮,午间的太阳驱散了空气里的湿寒,直直照射着那面裂开了缝隙的白墙。 而那鸟依然固执地挂着,愤恨地眼神一刻不停歇地瞪着韩淼淼。 得,韩淼淼承认她轴不过一只鸟儿,再烤下去,她估计这鸟兄都得变成鸟干了。不过变成鸟干也不错,撒点孜然估计就能端上桌了。 搁下铜镜,韩淼淼就站到了季无休面前,昂头面无表情地将他看着。 季无休:“你看什么?”声音哑了,干哑干哑的,一看就是因为缺水。 韩淼淼:“你不下来等啥呢?”没忍住韩淼淼还是露出了一副不解的神情。 没想到憋了整整一个上午,韩淼淼居然会问他这么一个问题,季无休一怔,有些没回过神,他等啥呢,她说他等啥呢?等着被烤成人干吗?他当然是等着她求他下去啊,不然这样没人求着就自己下去了,那多没面子?他不要面子的吗?他堂堂魔界至尊,他不要面子? “哼!”这位倨傲的大魔头傲娇地扭过头去,决定再也不要搭理这个无耻凡人了。分明刚才他还替她解了围,笑话,没有他她认为自己凭什么能打得过那个刁蛮粗鲁的女人?凭什么她不报恩不讲,还要装作这么一副无辜的样子?还“你不下来等啥呢”,真不要脸,呸。 看着季无休这幅样子,韩淼淼内因内心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她感觉这只鸟而好像还在生她的气,他早上说的她睡了他好似不是玩笑,他是当真了。 所以现在在他的意识中自己就是一只失了贞的鸟儿。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二人互相生着对方的气真的毫无意义。 算了,语言才是最有效的沟通,她毕竟是个人,多让让一只鸟儿也没什么。 “对不起。”韩淼淼突然说。 季无休被她这句话搞得又是一愣。 在他人生的前三百年中从没有人给他道过歉,在自他堕魔后的五百年岁月里每个给他道歉的人都是抱着一种恐惧至极的语气,他们也不是真的想为自己的过错道歉,他们只是不想死。 可是像韩淼淼这样给他道歉的人还是第一个,她语气平淡却又不乏真诚,即使看不见她的脸也可以想象她的认真,一下子搞得这个传闻中残暴凶残的大魔头有些不知所措。 “关于你理解的‘你被我睡了’,这我可以解释一下,我并没有对你行过任何不轨的事……” 昨夜的事儿韩淼淼给季无休讲了个大概,一下子就与季无休朦朦胧胧的记忆重叠了。昨夜的感觉顿时再次笼上心头,使这个大魔头平静不久的心再次烦燥起来。 “所以,您老可以下来了吗?”韩淼淼毕恭毕敬来了个收尾。 在韩淼淼诚恳的道歉以及诚挚的邀请下,我们的大魔头季无休还是决定给她三分薄面,勉为其难地从墙缝里跳了下来。 看着墙上斑驳的那个坑,又看了看大鸟东倒西歪的走路姿势,韩淼淼突然自顾发笑起来,莫名的,这个鸟兄给了她一种小朋友的感觉,就是那种很别扭的小朋友,莫名显得很是可爱。 回到屋内的大鸟抱着一盏茶“吨吨吨”的喝,顿时就给韩淼淼造成了一股错乱感,“吨吨吨”?鸟是这么喝水的吗? 感觉到有人看自己,季无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是一个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的可怜人啊,接下来喝水的动作就变得更加做作起来。 韩淼淼:“……”不是,鸟真的是这么喝水的? —— 令韩淼淼没想到的是,她本认为韩夫人与韩晶晶落水一事不出今日便能传到她爹耳中,却没想到,时间过去了三日那边楞是没有一点动静,想来应当是自知理亏,不敢将事情往大了捅。相反的她却是等来了另一个好消息,韩秉立给官府捐了不少银子,官府终于决定出兵剿匪了。 红叶小丫鬟本想着在二夫人将事情告到老爷那里去时,先去联系韩淼淼,只要她肯花银子,那么她就可以为她作伪证,可怎么也没想到,明明吃了亏的二夫人愣是咽下了这口气。跟在二夫人身边许久,她也知晓二夫人向来温和无争的性子,所以她便去找到了韩晶晶,经她一番游说之后,心中本就因韩淼淼而不痛快还必须隐忍不发的韩晶晶一只瓷瓶就扣到了她脑袋上,完全拿她当了个出气筒,人差点被打死。 又一个礼拜过后,城中传来关汗山山匪被剿的消息,因为关汉山距离岭东城不远,山上的山匪时常会下山祸害岭东的百姓,是以看着关压在囚笼中的凶神恶煞的山匪们,被祸害过的百姓们开心极了。 其中就包括韩淼淼,她在那群山匪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那□□她跌落断崖的那个恶匪。她看见了他,同时他也看见了她,透过铁质的囚笼,二人的视线在菜花纷飞中相撞,二人皆有些诧异。 她竟然没死? 他竟然没死?不过也快了,能被关在铁笼中的人,都是要被砍头的。 然而与城中欢呼雀跃的氛围格格不入的韩晶晶则偷偷躲在某个隐蔽的巷口中,她用白纱遮住了面容,阴毒的一眼就看向了人群中的韩淼淼。 韩晶晶对于外人出手阔绰,是以平日里在城中也结识了不少纨绔子弟,其中一人性情恶劣,就是他在韩晶晶随口提起的讨厌韩淼淼时给她提议让她去找关汉山的山匪,只要钱到位,他有路子。起先韩晶晶还有些犹豫,但每次看韩淼淼她的恨意在变得更加深刻,于是那一日,她鬼迷心窍一般跟着那人去找了山匪。 如今看着在囚笼中的山匪,她才真正的后怕起来。 如果山匪供出了她,让爹知道是她勾结的山匪,爹就算不会杀她,也不会继续让她过好日子了。 但如果,她先下手杀死了韩淼淼,那么一切说不定就有转机。 对于韩晶晶心中的阴暗韩淼淼当然一无所知,因着在韩府她也不太可能会有什么危险,所以一周前她就放季无休离开了,这一周内她几乎时时刻刻陪在周温黎身旁,她看着周温黎那张温和的脸,总是会有些感伤。 上辈子她妈在她还没有记忆时就另嫁他人,自那后便再也没来看过她。她爸另娶了别的女人后也有了一个儿子,他们一家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她完全就是个多余。 她自幼没有感受到过母爱父爱,可就是韩秉立和周温黎这两个在她笔下连名字都没有的纸片人给了她如高山流水一般可靠而又温暖的爱,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她也清楚她陪不了他们多久了。 可是,她要如何跟他们说呢? “怎么了淼淼?眉头怎么老是皱着?”周温黎笑吟吟地揉了揉她眉心,温热的温度自额间传来,韩淼淼笑着摇了摇头,“在想娘亲怎么这么年轻啊,皮肤真的好好,不知道的还认为我们是姐妹呢。” “又胡闹。”周温黎被她逗得眉开眼笑,然而她笑得越开怀,韩淼淼的心情就越沉重。 当天晚上夜风萧萧,韩淼淼在房中酣睡。 窗外有黑压压的树影在摇,一管迷烟顺着窗缝徐徐漫入屋内,韩淼淼无从察觉,睡意越来越浓。 韩晶晶身着黑色夜行衣,手中举着一把尖刀,推开窗户后便爬了进来。 今夜的月光格外亮堂,趁着月光她准确地摸到了韩淼淼床前。 床上的少女无疑是美的,她行时美,坐时美,就连睡着觉都美的让她嫉妒发疯。 看着少女恬静的睡颜,她毫不犹疑,一刀就插入了韩淼淼的胸膛。没有转折,没有铺垫,甚至都没有疼痛,韩淼淼日日惴惴不安地死亡就在一个平静的深夜里骤然降临。 灵魂缓缓飘到半空的韩淼淼:“……”靠靠靠,就这?就这?就这?我他妈就这么死了?假的吧?就这么死了? 鲜红的血液自她胸口渗出,染透了洁白的泄衣。 淦,死外头也别死家里啊,死外头还能让韩父韩母有点念想,可是死家里,这不是杀她的人诛她爹娘的心吗? 此刻,已经完全魔怔了的韩晶晶没有丝毫畏惧,她拔出深深扎在韩淼淼胸口的短刃,尖端滴下一滴黑红的血珠,血珠在韩淼淼白净的面庞晕散开来,很有一种别样的妖冶美感。 “你很美是么?就连死都很美是么?”韩晶晶一双眼瞪的白多黑少,唇边是冰冷而又疯狂的笑,尖薄的刀刃划过韩淼淼的脸,留下一道道血痕。 “好,那今日我就毁了你的脸,让你下辈子也丑着!”冰冷的刃面折了一抹月光在她脸上,她面庞扭曲,宛如地狱修罗。 刀刃立起来的那一瞬间,窗外骤然亮起刺目金光,如同初升的朝阳,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韩晶晶被晃了眼,她以袖遮脸看向窗外,突然有一团光破窗而入,一只尖利的鸟爪在她脸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血痕。 剧痛之感使她丢下了短刃,她双手覆面,在地上滚成一团。 “谁,是谁!” 韩淼淼浮在空中也表示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看外面,是她熟悉的金光,也是她熟悉的鸟兄。 忽然不晓得怎么,内心缓缓升腾起一种类似委屈的情绪,她这个人很少哭的,可是做了鬼,却哭得如此顺其自然,果然做人时她还是脸皮太薄。 当刀刃插入胸膛的那一刻,当感受到疼痛的那一刻,说不害怕吗?那肯定是骗人的,可即使害怕,她也知道没有办法,她已经死了,尚还未看得见韩晶晶被制裁,她却是死在了她刀下。 她也认为自己真的就要这么无声的死在这个黑夜里了,可是,鸟兄却来了,他为她而来,带来熠熠闪耀的金光。 季无休看了看床上那团黯淡下来的花白人影,有一团团鲜红在她身上绽放,如同一团团艳丽的曼珠沙华开在死境。 此时此刻,季无休的心中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燥意,这种感觉很难明说,但却比从他身上剜肉还要痛苦,比将他关在雷霆阵中受雷霆之劫还要疼痛。 杀意在他体内游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韩晶晶,胸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导致他整个人都在迸发着火星。 他猩红的双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凝聚,是怒火,是悔恨,还是自责?无从说起,也无法明说。 “为什么?”他看着滚在地上犹如破布一般的韩晶晶,声音是韩淼淼从未听过的冷厉。 听见他的声音韩淼淼一怔,在她的印象中鸟兄是经常生气的,可是像这般充满戾气而又压抑的声音还是头一回。 怎么回事?她死了他就能解脱了,难道他不应该为此开心吗?他不是很不情愿被她召唤吗?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带给了韩晶晶一些理智,她看了眼躺在自己身旁的短刃,才想起来自己杀了人。而此时山鸡般大小飞在她头上抖着金辉的鸟儿却让她十分窒息。 “你,你,你是妖魔?”她惊恐地问。 “为什么?”季无休又是一句,问完他才想起,这世间很多事都是没有缘故的,没有为什么可问,问就是“我就愿意这样做,你能奈我何?” 他自上往下地睨了一眼韩晶晶,尖利的爪一道道划在她脸上,直到最后她的脸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皮。 他是这样的,自从堕魔以后从来都是睚眦必报,别人欠他一分,他便让人偿他一百分,别人捅他一刀,他便让别人还他千千万万刀,不怕死动他的人,他便要她死。 韩晶晶的死状可以用“惨烈”二字形容,完全就是一坨肉泥,连骨头都碎成了沫。 当韩晶晶的魂魄缓缓自身体升起时,却被季无休一把抓过,他有的是折磨人魂魄的法子,每一种都比让她魂飞魄散来的更加歹毒狠辣。 韩淼淼对于韩晶晶的尸体选择装作看不见,她看着季无休,颇是无辜地托着腮,“我死啦?”这是明知故问。 季无休:“你不是废话?你往下看看要不?” 韩淼淼就真的信了他的话往下看了眼,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很诡异,明明自己还在说话,可是自己的尸体就躺在那里,让人很难相信自己真的死了。 韩淼淼觉得有些遗憾,没能好好跟韩父韩母道个别,可是随即她就摇了摇头,就算给她机会她又能怎样道别呢? 韩淼淼又道:“你开心吗?我死了,你就解脱了,这世间再也没人可以支使你了,你自由了。” 季无休看着她,冷冷道:“我不让你死,你就死不了。” 韩淼淼:“???”不是老兄,你不是天天要弄死我吗?让我死是你,不让我死也是你,等等,你该不是是个抖M吧? 季无休:“只有我能杀死你。” 韩淼淼:“……”你还可以再中二一点。 …… 知道孙悟空大闹地府吗? 在这平平无奇的一个黑夜里,韩淼淼经历了被杀,然后她便被季无休带入了地府。关于地府的情形韩淼淼不想多述,总之,她就像孙悟空把自己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划掉了一样被从生死簿上除了名,再一睁眼她还是躺在她那具裂了一道口子的身体里,她缓缓抬手捂住胸口,闷哼一声,“好痛。” 站在她枕旁的季无休眸光又是一暗,他往她口中塞了粒丹丸,很快那伤口便恢复如初了。 既然是死过一次的人,韩淼淼便不再留恋这个韩家了,这个世界太危险,还是尽快完成任务回到法治社会吧,还是法治社会比较安全。 毕竟这里光是人界就随随便便都要死人,更何况是修仙界和妖魔界了,她不想折腾太久,赶紧表白,赶紧回家。 “劳烦鸟兄给我捏一具假的尸体吧,我想离开了。”韩淼淼穿着一身血衣坐起,苍白无力地说。 就这样,季无休拔了一根鸟毛,幻了个韩淼淼死前的形容。 韩淼淼把自己塞到床上,贴心地盖上了被子,随后站在床边看着床上那根面容惨白的鸟毛,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离开吧,韩淼淼对自己说,这里终是虚假的,再是贪恋也不是她的生活。她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爸爸不要她,妈妈也不要她,就连不甘不愿养着她的奶奶也嫌弃她吃得多,每天都盼着她走丢,这才是真正的她,一个不被任何人喜爱珍重的人。原主才是韩父韩母手心的宝,她终究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外来者,何必霸占着他们富足的关爱?再富足也终究不是给她的不是吗? 第13章 临走的时候韩淼淼看了一眼韩晶晶血肉模糊的尸体,思忖了下,还是觉得这样惨烈的场面非人类所为,便再次让季无休将韩晶晶的尸体复了原。 是以这一间闺房就剩下一根面色苍白,浑身是血的“鸟毛”,以及床下躺着的毫发无伤,还手中握刀的韩晶晶。 “好你个韩淼淼,我斗不过你,全因你有这个妖邪帮你是吗?”韩晶晶面目扭曲地冲韩淼淼咆哮道。 韩淼淼心下为周温黎看到她尸体时会作何反应而神伤,便没太把韩晶晶的话放在心上,随口接了句,“你如何斗不过我?第一次你害我被山匪所杀,第二次你则亲手杀我,每次不都是你赢么?” “那你怎么没死?每次你都不死!”韩晶晶气愤又激动,瞪着一双血红的眼,却被季无休捏在爪下动弹不得分毫。 韩淼淼却忽然看了她一眼,颇有些奇怪地问:“韩晶晶,你这一生到底所求是何呢?你是岭东韩府的二千金,光是身份就已经优越于绝大多数人了,如果你踏踏实实,一辈子都会顺风顺水,你为何非要同韩淼淼过不去?” 韩晶晶冷笑一声,凉凉道:“韩家二小姐?只是个在别人看来好过的身份罢了,其实呢,不管我做什么,永远都有一个你挡在前面,他们说韩家大小姐温婉贤淑,他们说韩家二小姐纨绔泼辣,他们说二小姐事事不如大小姐,不杀你,我便永远被你压一头,不杀你,你说我凭什么不杀你?” 韩淼淼这时才察觉到这个女人的可怕来,若说她是白眼狼,也完全形容不了她的狠毒与没人性。如诗小丫头之前跟她说过,说韩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作为一个韩府的孩子却很孤独,原主从来都没有机会出去疯玩,只能日日被锁在这院中,是以她真的很珍惜韩晶晶这个妹妹,自小什么东西都让着她,哪怕是后来她们被分了院子,韩晶晶说想要她的,她也二话不说,拱手相让。 可是她想不到,她的“友”并没有换来妹妹的“恭”,反而是将这个白眼狼的胃口越喂越大,最终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很快韩家的院子便在黑夜里亮起一盏盏昏黄的灯,韩淼淼实在是不忍见到韩父韩母的反应,在所有人都到荷香院之前离开了这里。 “你知道韩晶晶这样的人要如何惩罚吗?”坐在季无休背上,韩淼淼突然这么来了一句。 季无休:“我会日日用烈火淬炼她的魂魄……” 韩淼淼却笑着摇了摇头:“她越是害怕什么,便越是要给她什么。她善妒,不满足,没有感恩之心,手段毒辣,贪财,喜欢权威,喜欢被众星捧月……那我,便要她什么都没有。” 季无休无言。 韩淼淼又道:“鸟兄,我们再去一趟地府吧。” …… 就这样,韩晶晶带着这一世的记忆投了胎,她的父亲是个滥赌的酒鬼,娘亲是个任人欺负的傻女,生了她后便难产而死,这于傻女而言或许是个解脱,但于韩晶晶和她那酒鬼父亲而言却是个新一轮的嗟磨。 被困在一具婴儿的身体里,韩晶晶睁着眼看着破烂漏风的房顶,以及这不用一砖一瓦,只用破布竹竿搭建而成的棚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 韩淼淼是这样的,从小到大她只有自己,从来没有谁可以依靠,这也就直接养成了她不肯吃一点亏的性格。别人待她一分好,她便十分的报答,可别人若欺负她一下,她必定成倍的报复回来,因为她知道,如果不一下把欺负她的人教训个够,他们是绝不会停手的。 就像韩晶晶一样,第一次她没死,她不就是又下第二次手了吗? 不过关于这事韩淼淼也想明白了,这就叫命,在书里她就是死在韩晶晶手上,哪怕她逃过了第一次,她还是要死在韩晶晶手上的。 不过…… 巨大而金光熠熠的凤凰无声徜徉在云海之上,天地清幽,他们飞过了月亮,留下了一道深刻而又夺目的剪影。 身下的大鸟可以依靠吗?韩淼淼不知道,但她知道,在这个世上,唯一一次又一次救过她的人是他。 “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韩淼淼突然问,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小小羞涩。 听到她突然的问话,季无休也开始思考,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首先她很麻烦,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而且还在他一个不注意间她就丢掉了性命,其次她很奇怪,知道季无休却不害怕季无休,甚至还维护他,为他说话,最后她胆子好像很大,看见他杀人她也没什么反应,好像什么都不害怕。 总之是个奇怪的人。 季无休故意说:“像你这么狠毒的人,应该是个丑八怪。” 方才那小小的羞涩被夜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韩淼淼抽搐的嘴角与冷笑,“呵呵。”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契约在我们到达妖魔界之后就会失效,到时候你就自由啦,我再也不能召唤你了。” 迎着风,韩淼淼的脸被冷白的月光照映的犹如渡了一层银粉,整个人都美得宛如月下仙,然而却是个清冷落寞的仙人,就连声音里也有三两分的失落。 季无休冷哼了一声,道:“到了妖魔界你就想甩开我?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我是一定要将你撕碎。” 然而这番咬牙切齿的话听到韩淼淼耳中却换了另一番意味,她语气里带着惊奇,“你是说即使到了妖魔界你还要陪着我是吗?” 季无休:“……”你这个凡人真的长脑子了吗?这都吓不到你? “还有多久才到妖魔界呀?”韩淼淼对于即将到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也对季无休充满了美好的遐想,那可是一个无论如何也会对她好的人啊,接下来的日子才叫真真正正的享福呢。 季无休:“快了。” 季无休一声快了,韩淼淼就打了个昏昏欲睡的哈欠,这不能怪她,折腾了一宿,是个人都困。 鸟兄的羽毛铺展而又柔软,韩淼淼掀起一根,就着他的温度,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一觉睡醒,朝霞满天,就连身边的云海都被染成了艳丽的橙红色,在鸟兄飘翎的尾羽下,就像是被他拖曳出来的一片霞海。 这番景象在韩淼淼看来只能用震撼来形容,然而她还未来得及震撼多久,便见着层层云霞间出现了一扇雄伟阔大的门,无数脚踩祥云仙剑的仙人自门下鱼贯而出,看那架势像是冲季无休而来。 韩淼淼:“救命啊,这是什么情况?” 季无休冷冷地眼神不屑嘲弄地瞥了眼那群不自量力的小小修士,一声啼鸣,整只凤凰便携着比朝阳还要耀眼夺目的金光直冲天际,朝阳失色,变得宛如一颗鸭蛋黄。 静谧美好的天空被大鸟撕裂,阵阵雷鸣震的韩淼淼眼花耳鸣,她只得痛苦地捂住耳朵,紧紧闭上双目。 倏然她脑中一个搭弦,想到鸟兄可是很害怕雷闪的。 “鸟兄,你没事吧?”她睁开眼去看季无休的情况,然而这一眼,却看见了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致。奇异美妙的霞光化为了浓重灰暗的铅云,碧蓝如洗的天空亦蒙上了一层灰暗不明的雾霭,而她整个人都在急速的下降。 灰暗厚重的云打在胳膊上,有一种猛烈撞击的痛感,意识到这里的云厚重到有了实物形态后,韩淼淼就瞄准下面的一团云,落到那团云边上时韩淼淼一只手紧紧抓在云团犹如棉花一般柔软的云边,接着双手紧紧抱住,整个人都趴在了云朵上。 果然,云的浮力给她带来了一些缓冲,使她下落的速度渐渐舒缓了下来。 ——鸟兄怎么样了? 韩淼淼禁不住想,曾经在人界只是打了一场春雷,他便吓成了那副可怜样,如今如此粗壮骇人的雷电就在他头上劈下,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受伤。 …… 最近季无休频繁的初入修仙界早就引起了天帝的注意,因为不确定他到底要做什么,所以才更叫他们惶恐。如果是一般妖魔也就罢了,可是这人是季无休,是连天帝本人都不能奈他何的季无休,一定要给他点教训。 是以,在以往季无休出入自如的时空裂缝入口处,天帝季翔布下了天罗地网,目的当然不为将他抓获,而是警告他天界绝非是任他拿捏的软柿子,再若随意到人界来,他便要动真格了。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此番季无休居然还拐了个凡人少女,在那场声势浩大的雷霆阵中,那个人类少女能生还的几率几乎为零。 不过,不过是一毫无根基的凡人而已,牺牲了也就牺牲了,比起天界和人界两界的安详平稳,牺牲了一个小小人类并没有什么。 季翔毫无心理压力,甚至还为此事觉得十分庆幸,当时的场景他看的一清二楚,本来那场雷劫并劈不到季无休,好在因为季无休顾及着那个凡人的死活,动作都迟钝了些,他一个不注意有一道雷劈进了他右翅,当时就劈糊了,想来他得好好休养一阵子了。 人类终于又能安详一阵子了。季翔欣慰的想。 …… 不甚被雷击中右臂的季无休黑着一张脸蹲在蔑天峰光秃秃的梧桐树上,他右臂不停地往下流淌着鲜血,鲜血顺着树干一路蜿蜒直下,流入了树根。 他的脸色从未这般难看过,眼眸中的戾气也从未这般深刻过。 在妖魔界他感受不到韩淼淼的气息,在人界他也同样没有感受到韩淼淼的气息。 这只有两种原因,一是,韩淼淼死了,被那场雷劈的连抹魂都不剩。另一种则是,韩淼淼掉入了妖魔界,生死未卜。 可她一小小凡人,从那么高的高空跌落,即使侥幸不死,也会死于某只想贪新鲜的妖魔口中。 想到这里,这个大魔头苍白的脸色更是阴郁了几分,他看了一眼修仙界的方向,眸中有鲜血凝聚。 …… 然而季无休还真的是高估韩淼淼了,虽然魔界凶险无比,但是,她韩淼淼实在是太小了。 小的就像是于人类而言的蚂蚁,踩都踩不死的那种。 初初韩淼淼趴在云头好奇地打量这个妖魔世界,然后她就发现这里更像是一个原始世界,所有的山川河流没有一点人工雕凿的痕迹,只不过却有各色各样的野兽。 耳边听见一声震耳发聩的吼叫,韩淼淼垂头去看,却见下方是两头比山还要高的狰狞怪兽在打架。 一只像是牛妖,而另一只,则像一只山羊。妖魔互掐,牛妖一把掰折了山羊的羊角,然后就将它甩飞到了一旁的一座山上,顿时黄烟纷飞,那座山就在尘土飞扬间被夷为了平地。 韩淼淼:“……”所以,你们妖魔就是这么改造大自然的吗? 韩淼淼平安落了地,就在两只大妖再次打到这处时,韩淼淼不由得发出了“我要死了”的呐喊,然而喊了半天才发现,无论他们打出多么大的阵仗,都伤不得她分毫。牛妖一蹄子落下,正正好好将韩淼淼卡在蹄缝间。 韩淼淼微笑,看来。过于小,也是一种优势。 就是这样,韩淼淼在妖魔界探索了三个月,终于摸索到了蔑天峰的外围。 蔑天峰的地界比其他处要安静许多,许的是因为有季无休的威压在,曾不见有哪些不怕死的妖兽敢在这里放肆。 所以这一路要比其他的地方好走许多,但每当夜晚降临的时候韩淼淼还是很害怕,每次都想要放弃,然而一想到鸟兄,她便又咬了咬牙坚持了下去,一定要完成任务,一定要找到季无休,一定要利用他找到鸟兄,她一定要知道鸟兄是否还活着。 时间一晃又是两个月,这一天,韩淼淼终于爬到了蔑天峰。 蔑天峰是光秃秃的一座山峰,很高,云层浓厚时站在峰顶便能摸得到云层。 被厚重的云层压着,让人很有压抑感,觉得喘不上气。韩淼淼抬手拨开了一小块云,没想到上面居然是更厚一层的铅云,她放弃了,但她还是觉得如果让她一直住在这种地方还不如死了。 还有这是什么花?韩淼淼凑近看了眼围绕着大殿盛开的黑乎乎的花,花都养了为什么不养些颜色艳丽的,香喷喷的?搞得这么黑黑白白的,还有股子血腥味,有点恶心。 这个时候季无休已经闭关修炼了五个月了,右臂的伤口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在蔑天峰上那座空荡荡的大殿中徐徐张开了眼,一股铺天盖地的空旷感顿时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空旷。安静。无声。 很久很久了,他身边如形随形的永远都是安静。 这让他有些暴躁,他随手打开身边的一个兜子,将里面红红绿绿的宝石有一下没一下的丢到空旷的大殿中央的那潭碧池中。 听着噗通噗通的声音,他暴躁的情绪终于得到了稍微的缓解。 自五个月前那个无耻凡人死后,他的身边就再也没人烦过他了。 “你好,劳请问一下,这里可是季无休的住所?” 巍峨而高阔的殿门下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于这个高大的大殿而言如同一粒芝麻般大小,可于季无休看来那是一个纤弱伶仃的女孩子,她身着一身破烂的衣衫,风带过来她身上的味道,甘甜而又清新,像是洁白的芍药花,她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柔软甜澈,虽然曾经的她在他眼中只是一团雾影,但是此时,他完美的将这个女孩与那团雾影重合了。 他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随即便又刻意压下,保持那一副高冷的形容。 她要说什么?是表白吗?曾经她对他说过的那些,崇拜与仰慕? 我去,这住的这叫什么地方?站在高阔的殿门下,韩淼淼入目皆是一团漆黑,漆黑的墙,漆黑的地板,就连那一张少得可怜的矮桌也是漆黑的颜色,不过漆黑中却点缀了一点艳红,貌似是个人。 韩淼淼想到她所描写的季无休就是爱穿红衣的,瞬间便确认了殿中之人的身份。 既然确认了便好办了,在季无休这里,韩淼淼不需要拿自己当个外人。 她大剌剌走进大殿,在漆黑而洁净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串串脚印。 季无休:“……”进屋不知道脱鞋吗?什么家教这是???怎么办,忍不住想拖地。 韩淼淼走到季无休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季无休也微微昂着头看她,一脸的漠然。 韩淼淼:“找了我那么久累了吧?” 季无休:“???”她在说什么? 韩淼淼:“不用你找了,我自己送上门了。” 季无休:“……”谁他娘找你了? 韩淼淼:“好好爱我吧,我现在好累,脚好酸,想吃葡萄。” 季无休:“……”你怕是很想死。 第14章 这个时候,沉迷在自己世界里的韩淼淼并没有注意到季无休的异常,毕竟在她心里,季无休最多算是一个必须要对她好的工具人,工具人需要有想法吗?当然不需要,不仅不需要,还必须得对她言听计从,对她百般宠爱,不能拿自己当个人,否则那就不合格。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环视着整座大殿,并在心中规划着这座清冷空荡的大殿日后要被改造成什么模样,熟料她那一副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态度完全激怒了季无休。 自堕魔后,还有谁胆敢在他季无休面前指手画脚?而且还是这么一副嚣张不怕死的态度,好像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中。 韩淼淼自顾自:“对了,来的时候我看了,你院子里的那些花我不喜欢,白白的黑黑的还散发着一股子血腥味,要换掉,最好种些茉莉百合芍药花一类的,香喷喷的。” 季无休:“……”很好,马上就用你来浇灌。 韩淼淼:“还有,你这个房间冰冷冷的没有人味,我也不喜欢,我要重新改造一下,最好是温馨一点,要有暖黄色的光,还要有柔软的垫子和香喷喷的味道……”说着说着韩淼淼终于意识到这里是季无休的地盘,便象征性地扭头看了季无休一眼,“那个,你,没有意见吧?”这一看才发现不得了,红衣少年原本苍白的一张脸此刻神情很是骇人,脸色乌黑乌黑,眼神还有点吓人。 “嘶……”韩淼淼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表情不太对啊,我怎么有点怕怕的?后背怎么有点毛毛的? 季无休:“……”我现在就要用你来浇我那棵梧桐树,希望你也没有意见。 眼睁睁看着红衣少年站起,他身形虽瘦削单薄却也高挑颀长,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无声无息地向她走来。 韩淼淼:“……”糟糕,腿怎么软了,我动不了了啊。 季无休声音阴恻恻的:“你还当这里是人界吗?” 韩淼淼一脸懵逼:“什么人界?” 啊,他应该是在人界寻觅她太久脑子还没转换回来,也是么,他怎么会想到她会主动送上门呢?此刻他应当是很惊喜吧?不过,他们妖魔惊喜时难道都是这种表情吗?一种恨不得要把她吃了的表情? 许的是他身上的威压过于强盛,直接导致了韩淼淼不敢直视他,韩淼淼垂下头去,一眼就看到了衣摆之下,少年那一只苍白到接近透明的脚。 不是,这种黑漆漆的地板一看就很冷的,还是穿上鞋子比较好,要不就是铺层地板吧,这样光着脚对身体不好的,容易体寒。 季无休丝毫没有察觉韩淼淼四下纷飞的思绪,每逼近一步他便要说一句话:“都来到了这里你居然还妄图支使我……” 这边韩淼淼还想着给他买双鞋子,下一刻就听到了他的话,她一时有些不明白,“不是,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怎么会想要支使你呢。”啊啊啊,他怎么看出来的,糟糕,工具人也有思维了,好恐怖。 季无休才不管她狡辩什么:“你真当我不敢把你怎么样了?” 她走到了韩淼淼身前,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就是这么一睨,使韩淼淼看见了他眼皮褶皱里那颗从来没有暴露过的妖痣。 韩淼淼呼吸莫名的一滞。 下巴就被一只冰凉而又苍白的手掐住。 她就说吧,不穿鞋子会体寒,不然手会这么冷吗?瞧这孩子给冻的,小脸煞白的,啧啧,别说,长得还挺秀气,嘴还挺好看还,哇,这个发质好极了,漆黑又乌亮,看着很顺滑的样子,他是怎么保养的? 季无休:“你要怎么死?”  韩淼淼:“你得穿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二人皆惊愕地看着对方。 季无休:“穿鞋?”  韩淼淼:“怎么死?” 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危险的韩淼淼决定挣扎一下,“不是,哥,你好好看看,我,是我,我是韩淼淼,你的小宝贝韩淼淼。” 而她这句话听到季无休耳中却是十足的挑衅——我可是韩淼淼,你的契约主,怎样,该死的妖魔,难道你还想对我动手吗? 于是季无休就动手了。 季无休冰凉的手放开了她小巧的下巴。 忽然一股巨大而又不可抵抗的吸引力吸着韩淼淼不停朝后退去,鞋掉了一只在屋内,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倒着悬挂在了一颗光秃秃的梧桐树上。 她试着挣扎了一下,然而却不晓得捆住她脚的绳子是个什么材质,她动一下,就捆得更紧一分。 韩淼淼:“???”什么情况这是?季无休难道不记得他的宝贝韩淼淼了吗?不可能呀,即使不记得她这张脸,也不能不记得她的名字啊。她可是他的白月光啊。 这棵梧桐树虽然不长叶子,但枝干却养的十足高大,就长在蔑天峰的崖边,往下看去,下面是雾蒙蒙的一片山景。 人在被倒挂着的时候容易头昏脑涨,韩淼淼抱着自己脑袋,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这一抱可不得了,崖边刮过一道劲风,几具如同风铃般铃铃碰撞的还风干了的尸体在韩淼淼眼前摇来荡去,对上一双黑洞洞的头骨,韩淼淼的胃中蓦然翻涌起一股酸水。 “呕,救命啊。”她还说为什么树根下都是乌漆墨黑的一片呢,原来是鲜血浇灌长大的树吗?地上都是血吗? 又一阵风过,一颗脑袋直接砸到了韩淼淼怀里。 韩淼淼:“呕……”昏了过去。 正在殿内一遍遍拖着地板的季无休唇边露出了一个邪魅而又霸道的微笑。 —— 这一昏不晓得昏了多久,模模糊糊中韩淼淼看到了一些跟原书不同的场景——天崩地裂,海水倒灌,大火弥漫天际,巨兽妖魔站在云间嘶吼,而季无休,则面无表情地立在满目疮痍的修仙界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 逆天的季无休没了韩淼淼这根软肋,最终在被季怀谦惹急了后,轻而易举搞翻了修仙界。 倏然她想到最开始时原主说的话“我没机会了,我用自己的彻底消失,才换得这次重来的机会……”。彻底消失,彻底消失,原主彻底消失了,也就意味着这本书里压根就没有“韩淼淼”这个人了,这人都没了,她还怎么救儿时的季无休?她还做哪门子的白月光? 想到自己方才在季无休面前的所作所为,想到自己身旁被风干了的尸体,又联想到他冷漠地看着世界毁灭,他睚眦必报、残酷无情,而她在他面前还又那么嚣张猖狂,简直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作死! 啊啊啊,她是嫌自己活得久了在作死啊! 她就说!她就说!穿趟书总不可能叫来她养老来了!老天爷啊,不知者无罪啊,救救她吧,如果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死都不会靠近季无休的,她还想多活两年! 韩淼淼被悬挂了有约莫一刻钟了,殿内的地板也被季无休来来回回拖了七八趟,光洁的可以照见人影儿,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想到外头还挂着一个,而她那副弱鸡样子,估计再挂下去,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但,他不要面子的吗?被人欺负上门了的挑衅过后还要关心她的生死,这样岂不是很没面子? 季无休是个要面子的魔头,救人这事儿他做不来,但是他擅长制造意外。又一阵风过,捆住韩淼淼脚踝的金丝绳“啪嗒”一声断了。 季无休端坐殿中,等待着无耻的韩淼淼前来认错,然而他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地面都落了一层灰,也没等来人。 神识铺开,覆盖了整座蔑天峰,在一片黑黝黝的山景中,他看见了一个快速活动着的小黑点。 视线拉近,是光着一只脚的韩淼淼,她似乎在害怕着什么,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跑。期间还摔倒了两次,手心被磨破,洇出了艳红的血珠,但她好似全然不在乎,手心在身上蹭了蹭,继续逃跑。 季无休的脸顿时就黑了,黑的和地板不相上下。 她也觉得他可怕了?连她都要逃离? 晚了。 眼皮压下眸中最后一丝光亮,季无休负手站起,深深地看向殿外。 第15章 在韩淼淼将将祈祷完成后捆住她脚的绳索就“啪嗒”一声断了,不知道这是季无休故意为之的韩淼淼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天意,于是她便顺应天意,撒丫子就跑,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其中的不合理性。 这个季无休不能完全算是她笔下的季无休,她笔下的季无休虽然看似凶残狂妄不可一世,但也只因是和主角团立场不同,毕竟他有底线,有软肋,有自己坚持的东西,所以才会被打败。他的悲惨的结局是因为败给了自己,而非季怀谦。 可目下这个失去了韩淼淼的季无休就像是被剥夺了人性的一面,从未吸收过阳光的童年如何让他折射出哪怕一丝的光亮呢?他没有软肋,没有畏惧,哪怕是一切毁灭,也没有他在乎的东西。这样的人当然可怕。 那,她又怎么解释?韩淼淼彻底消失了,可她却还在啊?难道说,只是她笔下的那个韩淼淼消失了?那个拯救过季无休的韩淼淼消失了,书里没写的韩淼淼却依旧存在? 算了,韩淼淼真的不想想太多了,她现在唯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逃跑。 她不是季无休的白月光,而方才她在季无休面前还那么放肆,现在的季无休当然不可能容忍一个人在他面前这样这样嚣张,如果不跑,落到了季无休手中,难道就这么任他折磨吗?当然不可能。 蔑天峰不是单独的一座峰,方圆数百里,矮山连绵,且山上怪石嶙峋,荆棘遍布,路很难走。 上来的时候韩淼淼吃了不少苦头,一双细嫩白皙的手,手心被磨穿,露出里面白白红红的肉,她也不在意,随手撒了点药粉,扯了层布缠上后她便继续攀爬。可她不想,下山的路更是千难万险,许多爬上来时不觉怎样的陡坡自上望去全高的吓人,而且,上来时她有目标,就是高高的矗立云中的那座峰,可下去时她却没了目标,周围都是奇形怪状张牙舞爪的怪树,根本也找不见自己身在何方,每次摸到边界望出去时,所见到的风景都是不同。 这不由得让韩淼淼慌了,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更要命的是她还丢了一只鞋,即使包裹上了厚厚的一层布,还是被扎了满脚血,很影响她发挥。 不晓得走了多远,韩淼淼扭头看了看那座屹立不倒的峰,叹了口气,随处捡了块石头蹲下。来的时候心情与此刻不同,她满怀欣喜与期待,自然就更有动力,可下去时她心如死灰,自然体力也不太能跟得上了。 不过还好,虽然路很难行,但这里至少还算清净,不用担心有哪只不长眼的妖魔打到这处,也不用担心会有谁盯上她这么一只填牙缝都不够的肉丝,起码可以安心。 熟料,她想安心,可季无休偏偏不让她安心。 神识铺散开来,那个快速移动的小黑点运动的越来越慢,视野拉近,季无休便看见那个瞧起来柔弱娇软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手中拄着一根棍,面色苍白的咬着牙在山中探路。 季无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一开始是怎么上来的? 这座蔑天峰是他来了妖魔界后才命的名,在他来之前这只是一座高高伫立在荒野间的一座孤峰,被矮山环绕且背靠死海,因着地处实在偏僻,也没什么资源,就算是妖魔也没有愿意在此处筑巢的。 清静惯了的人,本就不太喜欢吵闹,他也就随意选了这么一块远离众妖魔的地界。因着此处太过偏僻难心,他来了之后也只是开发了峰顶的一块地,下面他都没管,杂草也罢,荆棘也罢,路不用他走,他自然也不愿意花工夫修理。 可是韩淼淼不一样,她只是一个毫无慧根的普通凡人,曾经那样多的天材地宝都没有将她喂开窍,这样一具凡躯,又在陌生的异世,周围全都是凶残而又巨大的凶兽,她来找他,路还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来的。 心中忽然有种顿顿的感觉,有点不得劲。 她来找到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他有点好奇。 视野再次拉近,季无休毫无顾忌地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娇弱却又坚韧的女孩,她长而乌黑的秀发简单的束在头顶,用的是根朴素的布带。束起的乌发垂搭在肩颈处,细弱白皙的脖颈上是一道又一道的划痕,妖魔界的树木比人界高大数十倍,能划伤她的应该是丛生的杂草。 她抬袖沾了沾滑下的汗珠,手上缠着的白布被鲜血渗透,只是经过了简单的处理。 再往下看便是她缠着外衫的脚,同样的血已经渗透了外衫,而她另一只鞋也被磨得了个破破烂烂,蹬在脚上,只显寒酸。 不疼吗? 季无休纳闷地看着她,这样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娇小的让他怀疑他一根指头都能将她碾死,可是却在异世存活了这样久。 他想起他自小见过的女孩子们,她们大都是仙门世家的女子,自出生起便受天道垂爱,天生灵根,自小便被如珠如宝的养着,就是那样的女孩,哪怕是顽皮时磕了一跤,也要眼睛红上半天,通常需要仆人父母哄许久才能好。 韩淼淼的家世在人界应当不算差,可这样的女孩子不都是应该娇气的吗?她为何如此不同? 难道说,她是体内蕴藏着连他都察觉不到的能量吗?因为体质特殊,所以各种天材地宝都对她无效? 季无休想不通,便继续观察着她。 女孩摸过随身携带的水壶,很是可怜地灌了一小口水后便又撑着拐杖回头看了一眼,季无休心头莫名的一突,感觉她是在看他。 是要回来了吗?也是,在这样一个恐怖的丛山之中,她一个女孩子是走不出去的。 然而女孩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撑着拐,继续探着下山的路。 现在已是酉时末刻,太阳不久将要沉入死海,到时整个妖魔界便会陷入如浓墨般的漆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温度会降至极低,她一个小小凡人,被冻死都有可能,她不怕? 季无休越发好奇起来。 而韩淼淼则完全没有察觉自己正在被别人窥探着,作为一个凡人,她有着作为凡人的基本素养——五识迟钝。起码比起修士要迟钝许多。 穿过一片密不露光的树林,出来后她才察觉天色变得更加晦暗,意识到是妖魔界的黑夜要来临后,韩淼淼紧紧蹙上了眉头。 这处不是个好地界,全部都是坚硬的山岩地质,想要挖个坑把自己埋里头也挖不动,那就只能临时给自己搭建一个庇护所了。 她在靠近山体的地方看到了一块巨大的山石,这处山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夹角,只要燃上火堆,还是可以扛过一夜的。 方才她在树林中挖到了一块巨大的根茎类食物,形似芋头,应该也都是淀粉含量极高的,她就挖了一大块,用来当晚餐。 季无休看着她手中提着的东西,那个东西他有些眼熟,一些不爱吃肉的鼹鼠经常会过来挖,他曾尝过,根本难以下咽。难道她要吃这个?蓦然想到她在人界时吃的那些精致吃食,她真的能吃下这种玩意?季无休表示很怀疑。 韩淼淼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了一些枯草,在岩石夹缝里熏了熏,随后便在夹缝外燃起了火堆,而她则又找来一些相对比较柔软的枯叶垫在夹缝中,就蹲在了夹缝里开始烤那坨大芋头。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完全沉入了死海,天地之间不见丝毫光亮,唯有燃着火堆的那处,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夜中,摇曳着炙热的火光,隐隐约约间,透过摇曳的火光,季无休看见韩淼淼好似在笑。 笑? 她不害怕吗?在这种时候怎么笑的出来?也有一些夜视能力出众却身姿笨拙的妖兽会在夜间觅食,危险随处都在,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呜呜呜,这什么东西,也太好吃了吧?”韩淼淼幸福的都要哭了,果然是季无休的地盘,就连块芋头都不敢长得难吃,软软糯糯、香香甜甜,简直是这几个月来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韩淼淼曾决定来妖魔界找季无休的时候因为怕不太习惯妖魔界的生活,便找鸟兄要了一只储藏袋,但因着法器都有灵,高阶的法器自然不愿意认她这个凡人做主,所以她只得到了一只很低阶的普通袋子,但也比寻常的口袋空间要大上许多。 是以一开始的时候韩淼淼的日子并不难过,起码每天都有好吃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袋中的食物日渐消耗,没俩月便吃的个干净,自那以后,她便只能找到啥吃啥了。 像这样的美味,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到过了,能不开心吗? 黑夜与寒冷她早已经习惯,但像这样的美味可不多见,韩淼淼当即决定,明日一定要多挖些带走。 韩淼淼幸福地打了个饱嗝,还剩下大半的芋头被她丢在火堆旁,她打算留着做早餐用。 吃饱喝足她开始查看自己身上新增的伤口,小心翼翼从储物袋中翻出了润白的小瓷瓶,看了眼里面所剩无几的药粉,她叹了口气,还是撒了些在伤口上。要是感染了可就不好了,这里又没有大夫,感染了基本上等于死亡。 处理好伤口韩淼淼掏出了一床大棉被,将自己完全包裹在其中后,就就着温暖的火堆睡起了觉。 见着下面的人久久没有动静,季无休居然有点小小的担心起来?当神识贴到韩淼淼脸上的时候,一道拖着长长衣摆的红色身影便出现在了火堆旁。 季无休赤着脚,颇有些嫌弃地踢开碍脚的韩淼淼的早餐,无声地蹲在了她面前。 女孩睡起觉来的时候容颜很是安恬,乖的不像话,总是莫名的令人产生保护欲,让人觉得她脆弱又金贵,需要给她建个金笼子好生豢养,哪怕就是说话也得对她温声细语,生怕重了一句都会使她红了眼眶。可事实则完全不同,她坚强到有点像石缝间生出来的竹,好似把她丢在任何环境中她都能存活下去,只要给她生堆火,哪怕就是让她是老鼠吃的东西她也能吃的很开心。 很开心? 季无休扭头看了一眼被他踢到一边的芋头,外表被薄薄的烤焦了一层,鬼使神差地他捡起,撕了一块到嘴里,芋头的味道顿时在口腔弥散开来,他连忙吐掉,不可思议地看着韩淼淼——这什么怪味你也吃得下?还吃得这么开心?太恐怖了这个女人,果然很不一般。 莫名的季无休不是很想把她抓回蔑天峰吊起来了,他真的对她产生了十分的兴趣,他就是要看看她要怎么从他蔑天峰的地界逃出去。 还有,太可怕了这个女人,这种东西都吃得下去,没有味觉吗她? 季无休在韩淼淼身上翻出了储物袋,摸出白瓷瓶后就碾碎了一颗丹丸进去,丹丸小小的一颗,捏在里面也完全看不出来。 想了一下,他又捏了一颗丹丸塞到韩淼淼嘴里,他觉得像她这样连药粉都上那么一小点的抠搜家伙,可能以后都不舍得再用药粉了。 做完了这些季无休便毫不留情地回到了蔑天峰,只是却一直分出一缕神识观察着韩淼淼。 睡梦中的韩淼淼当然不晓得自己被别人投喂了,她只是在一片黑甜中感觉到自己浑身都舒畅了许多,就连一直都在折磨她的手心上的久久不好的伤口也产生了一点点温暖奇异的感觉。 一定是因为芋头,她想,明日一定要多挖些芋头带走。 在这样的异世中韩淼淼并不能睡得□□稳,太阳将将自死海浮出,给远处的山峦镀上了一层微弱的金边,韩淼淼便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她伸了个懒腰,浑身舒畅,丝毫没有以往的那种腰酸背痛之感。 嘿,她惊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扯去白布,露出的是白嫩如昔的手心,而身上也没了伤痕,那双脚更是一点都不疼了,五个脚趾珠圆玉润漂亮非常。 一定是因为芋头! 昨日她就吃了芋头! 韩淼淼要去挖芋头,可一个转身,她就在将熄不熄的火堆旁看到了两只爪爪。 是那种类似鼠类的爪爪,粉粉嫩嫩的两只大爪爪,指甲坚硬又奇长,上面覆盖了一层绒毛,往上看去,是两条肉嘟嘟还油光水滑的腿,再往上,则是巨大的一座身躯。 如果韩淼淼没猜错的话,这应当是只老鼠,巨大的老鼠。 淦!最怕老鼠了啊! 啊啊啊,老鼠不会吃了她吧? 韩淼淼当时就捂住了嘴巴,无声无息地往夹缝中缩了缩。 虽然是老鼠,但是它的爪爪挺大的应当伸不进这夹缝中来,但如果它聪明到只用一只小爪爪扣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想到这个,韩淼淼更是一动都不敢动了。 呦?危机来了呦,时时刻刻观看着直播的季无休顿时来兴致,他侧了个身,“啪嗒”丢了块宝石入碧潭,表情很是认真,他打算看韩淼淼会如何应对。 第16章 在这个空气湿凉的清晨,韩淼淼一身的冷汗。她在等待着硕大的老鼠离开,然而那老鼠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它缓缓放下了前爪,开始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韩淼淼能听见它鼻子里的粗粝喘息声,那声音听得她毛骨悚然,她觉得这个所谓妖魔界就是一个动物的世界,人类在这里就如同蚂蚁在人类世界里,人类没注意到你时你相安无事,可是当人类一旦注意到了你,那危险可就来了,灭了你全家都有可能。 韩淼淼全家就她一个,很容易被灭。 她看见老鼠粗壮的胡须自夹缝里扫过,比钢针还要坚硬,然后便是一个硕大的粉色鼻头贴近了夹缝。 湿热的鼻息喷到韩淼淼身上,夹缝被堵了个结结实实,韩淼淼选择当场死亡。 老鼠也吃人吗? 也是,有的人连老鼠都吃,这在里老鼠吃人也很正常了。 “请问,你是人类吗?”一个嫩嫩的男声传入韩淼淼耳中。 会说人话?那就好沟通了啊。 “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依旧是嫩嫩的男声,像个六岁的小孩一样。 “老鼠”往后退了退,给韩淼淼留出了一个足够的空间,韩淼淼迟疑着走出夹缝,对上了一个湿润的粉嫩的鼻头,以及一双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它看着她,眼神很温柔,好像真的没有恶意。 看到她,类似老鼠的大家伙好像很开心,唇角就往上翘了翘,“真的是人类啊,我已经有五百年没有见过人类了呢,真好。” 这下子却是轮到韩淼淼懵逼了,“你很喜欢人类吗?” “你是好人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烤的芋头真好吃。”巨大的家伙头趴在地上看韩淼淼,因为韩淼淼太过微小了,它变成了一个斗鸡眼儿,不过也是个可爱的斗鸡眼。 怎么说呢,韩淼淼迟疑了下,遇到这种问题的时候,就是傻子也知道必须得回答自己是个好人啊,但是面对着稚嫩的童声,她顿时危机感全无,好似内心还有点软乎乎的感觉,可能是亲切吧,毕竟她好久没听过人说话了——季无休不是人。 “这个你知道吧,咳,我是好人。我是不小心掉进了时空裂缝才进了这里。”韩淼淼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啊?那你会不会很害怕呀?”大家伙索性趴到了地上,它腿一蹬,踹倒了好几棵树。 韩淼淼:“……”悄悄看了眼倒了一片的高大粗壮的树,韩淼淼倒吸了口凉气,你说呢? “对呀,我超级害怕。”忍不住,韩淼淼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说。 “对了,你看起来很小的样子,你是怎么会说人话的?”韩淼淼趁机问,虽然它看起来没有恶意,但她还是要多了解一点比较好。 大家伙童声童气地道:“你可以叫我团团,她都是那么叫我的。而且,我不小啦,我今年已经六百岁了,再过两百年我就成年了。” 韩淼淼倏然想到“他还只是个六百岁的孩子啊”这句话,果然真的有六百岁的孩子。 “她?她是谁?”韩淼淼问。 团团回答:“她是我的契约主啊,不过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大概有五百年了。” 这么说着,团团坐了起来,它身上油光水亮的皮毛一层层叠堆下来,在肚子上形成了三个圈,它掰着五根指头,神情有点落寞的样子。 韩淼淼问:“你的契约主,你很想念她吗?” 因为团团坐了起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变得很遥远,团团没有听见韩淼淼的话,它就顺手把她捞在了爪子里。团团是个温柔的鼹鼠,它的力道很轻,即使它的爪子坚硬非常,也叫韩淼淼没有受到一点儿伤害,他很自然的把韩淼淼放到了自己肩上,垂头看了她一眼,“这样我就能听清你说话了。” 韩淼淼又重复了一遍,“你很想念你的契约主吗?” 团团落寞地点了点头,“嗯,五百年前人类再也不能召唤我们了,可她还和我约定好下次见面要带我去吃蜂蜜饼呢,我好想她啊。” 看着小鼹鼠这幅温柔而又失落的样子,韩淼淼鼻子一酸就想到了她的鸟兄。 呜呜呜,韩淼淼猛虎落泪,同样是契约兽,怎么别人的就很温柔可耐,她的就又霸道又毒舌啊! 但她还是得告诉团团什么是现实,“这个你知道的吧,人类的寿命可活不了五百年。” 团团这才有点开心的神色,“我当然知道,不过她可不是普通的凡人呢,她是一名伟大的修士,她的寿命长长久久,等我成年了我就能去人界了,我会找到她的。” 看着大家伙信誓旦旦的样子,韩淼淼还是选择不去打击它了,毕竟它只是一个孩子,若它知道现在人类和妖魔到了彼此不容的地步,它一定会很难过的。 团团又道:“对了,你可以再帮我烤几个芋头吗?作为报答,我会送你去时空裂缝处的。” 听闻这话,韩淼淼眼眸倏然一亮,她惊喜地看着团团:“真的吗?” 团团太单纯,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假的,便露出了一副思索的形容:“唔……什么是假的?” 韩淼淼乐呵呵抓着它的皮毛从它身上滑下,刨了很多芋头过来烤,团团就乖乖巧巧地蹲在火堆旁,一双大爪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韩淼淼的动作。 韩淼淼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这里应该是季无休的地盘吧?你不怕他吗?” 提到季无休,韩淼淼明显看见这只大鼹鼠浑身的皮毛都炸了一下,它惊恐地看着韩淼淼:“你,你见到王了?” “王?”韩淼淼露出了一副疑惑的神情,然后点了点头,“是,他还差点把我杀掉呢。” 然后,她就看见大家伙一副惊掉下巴的模样,“什么,你居然还活着?活着从王手下逃出来了?哇,那你应该好厉害吧?” “这个……”韩淼淼挠了挠头,“也没有啦,只是我运气比较好……” “哇,王真的很讨厌人类的,只要他感受到妖魔界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就会把人都抓过来杀掉,很多年了,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的。” 想到挂在树上随风飘摇的尸体,韩淼淼起了一身寒毛,“这个……我知道。”离火堆又近了近。 大家伙真诚夸赞道:“你真厉害。”它还沉浸在韩淼淼从季无休手下死里逃生这事儿。 韩淼淼汗颜:“过奖过奖。”随即又问:“对了,你不讨厌人类吗?” 大家伙抱着烤好的芋头大吃一口,摇了摇头,“当然不啊,人类很善良的。” 韩淼淼不置可否,人类确实有很多很多种模样,就连她这个人类都没有摸透呢。 一边烤着芋头,一边看着团团吃芋头,韩淼淼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温和起来,妖魔也有很多种模样不是吗? “对了,你有没有见过一种红色的鸟儿?”韩淼淼想到鸟兄,就试探性地打听一下。 团团含含糊糊道:“红色的鸟儿?有很多红色的鸟儿,你说的再具体一点。” 韩淼淼略微的回忆了一下,“唔,很厉害,很多妖魔都不是他的对手,它可以变得很大,比火还要艳丽的颜色,身上会抖落金辉,脾气很坏。” 团团又抓起一块芋头,想也不想回道:“你是说王吗?” 韩淼淼震惊了,“王?季无休?” 团团点头:“对啊,整个妖魔界只有王会发光的,它会抖落金辉,比太阳还要夺目。” 韩淼淼:“……”想起那日云海上的一幕,鸟兄的光彩确实使太阳都失去了神色。 不过应该不会是季无休吧,如果是季无休的话,那他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她就成死人了好吧?还能容她撒那一会儿野? 应当是团团这个小朋友年纪太小见识太短,只见过季无休而已。 韩淼淼:“那其他的鸟你见过吗?” 团团摇了摇头:“没有,整个妖魔界不吃鼹鼠的鸟只有王。” 韩淼淼:“……”所以是真的不具备参考性的吧,比起季无休,其他鸟它可能连看都不敢看。 一顿饭吃饱喝足,团团几乎吃光了这片地里所有的芋头。 等他们收拾完离开后,原来茂盛的树林已经秃了一块。 季无休冷漠地看着骑着大鼹鼠离去的韩淼淼,脸色更是如铁一般青黑—— 她是谁都敢骑吗? 第17章 骑上大鼹鼠,速度果然快了不少,只见大鼹鼠熟练地在山林间奔跑跳跃,一路拔山倒树,很快地功夫就远离了蔑天峰。 韩淼淼回头看了一眼云层中的那座孤峰,想到了赤着双足一身红衣的季无休,想到那样的地方只有他一人,且失去了韩淼淼后也永远都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忽然不知怎了,原本还算愉悦的心情顿时就如浇了水的木炭,熄了。 对于这样的季无休,她有些不忍起来。 季无休做错什么了吗?在这个故事里,他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是天帝季翔强迫了季无休的母亲,才让她诞下了季无休,又因着一小小妖魔会坏了他的名声,他便随意寻了个由头将刚刚产子尚还虚弱着的她关入了九天水境中。 而季无休无论怎样说也是季翔的血脉,是以才被留了下来,开始了他被折磨的悲惨的一生。 他很可怕,但也很可怜,他最后会变成那个样子,她完全不意外。 …… 鼹鼠虽然是个巨大的鼹鼠,但是在妖魔界,比起其他巨兽而言,它还是只能算是一个小家伙。 是以远离了蔑天峰的地界之后,它的行动便愈发的小心谨慎起来,也不敢再招摇地在山林间跳跃,而是穿梭在密林之中,专行些僻远的路子。 “我们鼹鼠一族最喜欢的是钻在泥土里,但是带着你我不能钻土。”团团这样说。 韩淼淼当然表示理解,毕竟这个鼹鼠小兄弟实在是太温柔辽,她趴在它柔软的颈背上,软乎乎的感觉像是在睡席梦思,而它动作又很轻,完全不会把她摔到。 只不过随着行去的地方妖魔越来越多,团团走的路便愈发奇僻,偶尔它也会被一些天敌盯上,但它都能过有惊无险的化解,虽然只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但它已经展现出来了超凡的生存能力。 同样一条路来的时候韩淼淼走了三个月,可是团团小兄弟居然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 “就在那边了,再翻过一座山就到了。” 团团小兄弟把整个人都藏在山野间腐败的树叶底下,小心翼翼地把韩淼淼捧在手心,一双漆黑溜圆的小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鼹鼠的天敌超多,蛇鸟一类的都是,它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是有些心慌慌的。 …… 躺在光秃秃的梧桐树上,季无休看见被鼹鼠团在手心里的韩淼淼,他的神情有些冰冷,这场关于生存的直播令他觉得乏味极了,他不想再看下去了。 随手从身上拔了根羽毛,火红的羽毛被峰顶的寒风吹远,它穿过了浓浓的一层云,再出现时,就变成了一只硕大的苍鹰。 苍鹰破云而去,犀利而冰冷的眼神在丛林间寻觅着,倏然它俯冲直下,好似是锁定了目标。 正在啃着烤芋头的韩淼淼觉得头顶落下了一大团的黑影,她昂头去看,透过稀疏的枝叶间,她看见一只肥硕的鹰。 “鹰,鹰,是鹰啊。”她不受控制地喊道。 再转头去看团团时,一大坨湿润松软带着腐败气息的泥土就劈头盖脸浇了她一身,她抖了抖脑袋,又抖了抖烤芋头后,默默吃了一大口。 韩淼淼:“……”我的错,一只鼹鼠反应当然比我这个凡人要灵敏,真不知道我在瞎担心着什么。 然而令韩淼淼没想到的是,虽然团团反应灵敏迅捷,但那只大老鹰的目标好似并不是它,它直接忽略了躲在泥土里瑟瑟发抖的小鼹鼠,一对锐利的尖爪直接勾起了韩淼淼。 韩淼淼:“???”我??? 这时韩淼淼才发现,这老鹰也并没有妖魔界寻常老鹰那般硕大,它那一对小爪爪,抓她好似刚刚好。 鹰飞至半空,原本那对死死钳住她的爪爪倏然一松。顿时腰部一空,韩淼淼整个人都径直的朝下坠去。 所以说是不喜欢吃活的是吗? “救命啊。”韩淼淼一声尖叫。 季无休冷漠地看着她,他知道她不会死,她的名字已经被他从凡人的生死簿上划掉,死不了,但那样的高空跌坠下来,粉身碎骨都是轻的。 束发的布带被挣脱,女孩满头的乌发往天上跑去,她一张惨白的小脸满是惊恐的神色,双手双脚不断地扑腾挣扎。 “哼。”季无休面无表情,鼻孔里出了一口气。 然而视野下拉,他又看到那只不知死活的肥硕鼹鼠伸着两只爪爪要去接韩淼淼。 倏然,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燥意冲上这个大魔头的天灵盖,他的表情变幻莫测,但就在肥硕鼹鼠将将要接到韩淼淼的那一个刹那,光秃秃的树上没了那抹慵懒的艳红,而另一边,韩淼淼整个人都撞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中。 意识到自己不再下落也没有死,韩淼淼如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抱住了季无休劲瘦的腰,是个像个树袋熊一样的姿势。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当然是鼹鼠团团,只见它还维持着方才等着接韩淼淼的姿势,一双乌溜溜水灵灵的小眼挤吧了挤好几下,待看清了头顶之人却然是他们的王后,他犹豫不再犹豫,当即钻入了新鲜的土坑里,一路遁走了。 虽然只是个孩子,但他还算是个聪明的孩子,韩淼淼既然能从王的手下逃生,这说明了她的不一般,但它不一样,若是得罪了王,它丝毫不怀疑王会把它烤成鼠干。 啧啧,看着王抱着韩淼淼时那珍重的姿势,它就知道,王沦陷了。肯定是沦陷了。 因为重力的影响,韩淼淼虽然感觉自己没有再继续下落了,但还是缓慢地往下坠着,感觉托着她腰部的东西根本就没使劲。 韩淼淼这人一向不爱依靠别人,她自力更生,当即就更紧地抱住了季无休的腰,往上顿了顿。这期间她一直紧闭着双目,张都没敢张开眼。 季无休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着她抱着他的腰往上顿,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然而却还是紧闭着双目,又好似在恐惧着什么,他平静了许久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没忍住问出了声,“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好奇心使这个大魔头不再高冷,他真的是很想很想了解这个无耻凡人是个什么来头。 第18章 听到这阴冷而咬牙切齿的声音, 韩淼淼原本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更是在那一刹那绷断了。因为怎么说也有好几个月没有听见过人声了,她对人声可谓是非常的敏感,就譬如现在响在她头顶的声音, 就很像是季无休的,无论是音色还是语调,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差别。 如果是季无休的话,那她岂不是完犊子了? 韩淼淼木愣愣抬头,正正对上一双狭长凌厉的眸。 那双眸漆黑深邃, 当它盯着人看时犹如两个旋涡, 会使人晕眩。 韩淼淼此刻就很晕眩,她捂住眼睛, 做出一副很难受的表情。 却被季无休无情地揭穿, “别装了, 否则把你丢下去。” 韩淼淼偷偷瞄了眼下面, 起码也有个十层楼的高度, 她嘿嘿一笑, 讪讪道:“季兄,这不巧了吗?又见面了, 呵呵。” 鸡兄?大魔头的脸色顿时又黑上三分, 在人界时他还尚算鸟兄,这冷不丁一到了妖魔界,他倒是变成鸡兄了,这个瞧起来不怎么样的弱小凡人果然胆大。 看着季无休冷眼看着自己, 韩淼淼的寒毛炸了一背。要死了要死了, 这是什么眼神?要死了要死了,这是要她死的眼神。 韩淼淼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她抬眼对上季无休的眸,强忍下内心的颤抖与抗拒,扯出一个还算温和柔软的笑容,声音软甜:“我是来爱你的呀。” 季无休听到这话该是个什么反应呢?韩淼淼没想那么多,她只想先对付过这事儿再说,毕竟她真的有点恐高,而且胳膊好累啊,都发抖了,再撑一会儿她可能要掉下去。 听到这样的话确实很意外,季无休意外地扬了扬眉,探究的漆黑眼眸便再次落到了韩淼淼清丽的脸上。 女孩清澈明丽的一双眸看着他时很纯粹,然而当她对上他的视线时眼神还是闪了一闪,微不可查地避了避。察觉到这一点,季无休眼底的冷意更深,他冰凉的右手缓缓贴上了韩淼淼的后颈,是个随时要掐的动作。 脖上贴了冰凉的一物,韩淼淼生理性的浑身一抖,她抬头怯生生的一眼就对上了季无休的,那阴冷幽深的眼神,这老小子明显想掐死她。 “为什么?”季无休似笑非笑的问。 韩淼淼知道这是送命题,酝酿了一下,想了个自认为绝不会出错的答案。她脸上的笑容荡漾开来,美好的不似凡间之物,“因为你好啊,你天下第一好,我当然要爱你。” 骗子。 季无休眼神一冷,手上的力道就重了重。 韩淼淼眼睛一闭,脖子一缩,做好了准备迎接死亡,然而她等了许久,他却是没有动手。 脖子缩累了,韩淼淼的神经开始放松,意识到自己没死,她胆大地掀起一只眼去看季无休,却见他漆黑阴冷的眸中好像掺杂了些茫然的情绪,他的手停在她颈后没有动作,眼神却有些游离涣散。 莫名的,韩淼淼感觉这时候的他苍白的像一片纸,脆弱又凌厉。 片刻,季无休茫然的眼神开始聚焦,手上的力道又重新贴回韩淼淼颈后。他此刻是在笑,不过笑得比哭还吓人,眼神冰冷冰冷,嘴角却咧上了天,瞧起来十分诡异,“好?那你倒说说,我哪里好。”语气还往下压,好像带了些威胁意味,总感觉一个没说对就得死。 得,又是一个送命题。 韩淼淼在恭维别人的时候最害怕别人问这个了。都是恭维话,大家随便听听就好,哪里有往心里去的?还让她详细举例,这不是难为人吗?她哪里知道他哪儿好?总不可能是睚眦必报、心狠手毒吧?让一个将死之人夸赞他,季无休其人,当真卑劣至极啊。 但她还是得试试,“嗯……你长得贼帅,身材也不错,我刚刚摸了摸,还有腹肌呢,嘿嘿。” 季无休露出了一副“就这?”的表情。 韩淼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然呢?我又不了解你,还要我怎么说?” 不过帅是真的帅,韩淼淼脑中浮现出了在蔑天峰看见季无休的第一眼,毫不夸张的说,是惊艳到震撼的第一眼。 漆黑空旷的殿中,清凉山风浮动他艳红的衣摆,他就慵懒地斜斜倚在一张矮几前,修长而又指骨分明的手捻起一块宝石,随意而又闲适地将宝石抛入碧潭中。 宝石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少年的衣袖滑至臂间,露出的那一节手臂柔韧有劲。 像是一幅画,独孤而又高雅。 初初韩淼淼看得呆了,直到那画中人投了一个凌厉的眼神过来,她的心脏顿然一跳,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来。 季无休是好看的,这事自韩淼淼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深信不疑。 因为他帅就翻越千山万岭过来找他?因为他帅就放弃了人界富足优越的生活过来吃老鼠食?她所经历的一切苦楚都是因为他帅?那他得多帅?季无休当然不信。 但怎么说呢,被别人夸奖,哪怕知道别人是违心的,还是会有些开心。就像现在的季无休,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正经,但唇角还是忍不住地往上扬了扬,“说实话,到底来干嘛的。” 韩淼淼:“……”大哥,你这个表情就很不对劲了。 “做你的光。”韩淼淼正了正神色,端了端姿势,认真道:“做你的小仙女。”说完她好似忍不住般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甜脆悦耳,眼神清朗澄澈,却又透着一股儿勇往无前的韧劲,真诚而又坦荡。 季无休就怔住了,直到很多年以后,他也无法忘记这样的一个少女,在他面前这样大言不惭而又肆无忌惮。 这下子眼神躲闪的人轮到他了,他看都不看她,轻蔑笑道:“呵,就你?” “就是我呀,你要记住我一辈子。”韩淼淼主动把脸送到他的视线里,无论他头转向哪边,她有些脏兮兮却又昳丽非常的一张脸永远都在他眼下,笑容如花般灿烂。 横竖都是一死,躺着等死就不是她韩淼淼的风格,她这个人,尤爱作死。 —— 值得庆贺的是,尤爱作死的韩淼淼在季无休这里并没有真的把自己作死,她说她爱季无休,她说她要做季无休的光,季无休就宽宏大量,真的把她带回了蔑天峰。 韩淼淼脏兮兮的一双脚局促地站在殿外的台阶上,伸头看了看里面光可鉴人的地板,有些不太好意思踏足。她昨日就发现了季无休老是盯着她的脚看,一开始她还认为是季无休这人有什么特殊癖好,到后来她才想明白,对她那一双满是泥泞还破破烂烂的鞋能有什么癖好,他就是有洁癖,嫌弃她脏,走到哪里都是一个脚印子。 走在前头的季无休丝毫没有注意到韩淼淼的异样,他当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只不过她说她爱他,那就好办了,他自顾自道:“知道吗?爱我没有那么简单,我喜欢干净,日后这个地板你要早中晚各拖三遍……”听着身后没了动静,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空空荡荡,再一看殿门,脏兮兮的一个小黑点。 见季无休注意到了她,韩淼淼眯眼一笑,有些脸红道:“我身上有点脏,不敢进去。” 季无休:“……”等等,你该不会是对我有要求吧? 韩淼淼更加羞赧了,她垂下了小小的头颅,闷声道:“我想洗个澡……” 虽然在妖魔界韩淼淼无法再支使季无休,但许的是因为习惯性,或者是别的,在韩淼淼提出需求的时候季无休习惯性地拒绝了她,“洗澡你去洗啊,怎么还想支使我不成?” 韩淼淼的头垂的更低了,“我不熟悉这里……”然而她想说的话都没有说完,就见着季无休甩着袖子阔步流星地向她走来。 韩淼淼:“???”不是吧,想要洗个澡就要杀我? “我不洗了,不洗了,就脏着……”在求生欲的支配下,韩淼淼惶急地说。 然而季无休却是抓起了她后颈,一个移形换影的功夫,他们就出现在了一汪温泉旁。 韩淼淼偷瞄季无休:“……”哇哦,其实他也没有那么恐怖嘛。 季无休:“……”淦,大意了,习惯了。 这里是一处天然的温泉区,大大小小有数十汪温泉,季无休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爱来这处泡泡,许的是因为温泉水太过于纯净,总能吸收掉体内污浊的污秽之物,看了邋里邋遢的韩淼淼一眼,季无休觉得自己是疯了才带她来这里,以后他甭想泡了。 等等,这个无耻凡人还不赶紧进去泡一直这么盯着他看做什么?想到方才韩淼淼亲口所言贪恋他容貌的那一番话,季无休颇有防备地侧了侧身,她不会是疯了吧?还想和他一起泡?她是真不怕死吗? 季无休凶凶的:“看什么,再不进去,我就杀了你。” 韩淼淼被他凶得一愣一愣地,委屈巴巴看了他一眼,又很为难地看了看蒸腾着热气的汤池子,摇了摇头。 季无休无奈了:“安心,里面没有妖兽。”想来是被妖魔吓怕了。 韩淼淼:“……”淦淦淦,我是真的知道自己天人之貌娇艳无双,你说是馋我身子也能理解,但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占我便宜不太好吧? “那个,我要洗澡,劳烦季兄避一避。”韩淼淼只得直说道。 季无休:“……”避一避?你还知道避一避?搞得我跟很想看你一样。哼,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不知羞的东西拖着我一起下池子呢。 算了,他季无休大人不记小人过,离开了。 …… 看着季无休离开后韩淼淼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褪去满是脏污的外衫,缓缓沿着岸边趟进温暖舒适的泉水中。这汪池子不算大,也挺浅,就是池子中间最深处也不过将将能没过她肩头,池子底部围了一圈岩石,被这泉水浸泡的光滑又透亮,韩淼淼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一个不注意滑倒。 遇到季无休后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梦一般,无论是谁都说季无休无情可怖,就连窥见的天道都说季无休是个祸害,可是刨去听他们说的,光是从这两日的接触来看,韩淼淼就不觉得季无休是个太坏的人,他不仅救了她,更是不嫌她麻烦的带她来泡澡,这些本都是他不必做的,可他虽然不情愿但也都做了。 如果这是坏人的话,那好人该是什么样? 散开头发,韩淼淼整个人都扎入水池中。温热的泉水冲开了她的毛孔,冲刷着她体内的每一处。 闭着目的时候眼前又出现了原主通红的眼眶,似乎是在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该做的。 韩淼淼蓦然张开眼,扑腾了两下自水下跃出,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在水下飘到了池中央。 她踩着水往岸边游去,可不知是因着这一双腿太过于疲累而这猛然一放松令她的神经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腿居然抽筋了。 说真的,韩淼淼不是没有在水下抽过筋,按照以往的经验,她使自己冷静下来,一面用手揉着抽筋的脚,一面往岸边轻轻游去。 可这汪池毕竟是天然的池子,没有一点儿人工雕凿的痕迹,方才下来的时候她就是捡了个稍微平整的地方滑下来的,这上去就没有那么好上了。 脚依旧在抽筋,韩淼淼咬着牙,喊出了“救命”。 许的还是因为习惯性,听见韩淼淼喊救命,季无休不知怎的,就来到池岸边。 季无休:“……”淦。 来到池边,季无休昂着脑袋垂着眼,声音颇有些不耐烦,“你又喊哪门子的救命?” 韩淼淼完全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方才说是抽筋腿也只有一点点疼,但随着她在池子里泡得越久,腿就越疼,到了现在,两条腿就像是被挑断了脚筋一样,疼得她开始抽搐了。 察觉到她的异样,季无休蹲下身子,结果一个不察,被扑腾不止的韩淼淼浇了水在脸上,他这个人最怕脏,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然后就被韩淼淼抓住了脚踝,整个人都被扯入了池水中。 季无休:“……”我脏了。 抱住了季无休,韩淼淼就如同飘在海上的人抱住了浮木,死活都不再撒手的。 季无休:“松手。”他有些嫌弃地说。 韩淼淼则又是抱得更紧了些,拼命地摇头:“疼疼疼,腿疼。” 季无休垂头看了眼她在水下胡乱扑腾的腿,他还真没见过说是腿疼还能扑腾的这么欢的,“真是个废物。”对于用天材地宝都没有办法给韩淼淼开灵窍这事儿季无休耿耿于怀。 “疼疼疼,好疼,现在连屁股都抽筋了。”韩淼淼痛苦地喊着,喊得真情实意,完全不像是装的。 看见她这样,才真正的引起季无休的重视来。 提起韩淼淼,季无休整个人身上的水汽全部蒸发,像甩条鱼一般将韩淼淼甩在地上,他就看见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自她身下溢出,而她则在地上滚成一团,不停地喊疼。 洗髓? 季无休脑中浮现出了这个词,凡人若想入仙道,第一步便是洗髓,有灵根的人通常只需要得到稍微的牵引便能洗髓成功,也有一些人,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洗髓之时都会特别痛苦,看韩淼淼这种情况,或是因凡躯污秽太多,或是因灵根太过精纯。 不过倒是奇了,修仙界的宝物无一样能使她开窍,怎么转到妖魔界,普普通通一汪池倒是有用了? 洗髓时的痛楚无法化解,是以季无休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 “季无休,你不是人。”韩淼淼疼得昏头转向,见季无休在一旁看热闹见死不救,她张口就来。 季无休:“……”真想掐死她。 “呜呜呜,大哥,你救救我。”韩淼淼挣扎着跑过来抱季无休大腿。 季无休没想到韩淼淼变脸变得这样快,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抱住了大腿,他嫌恶的甩了甩腿,没用,韩淼淼抱得忒紧。 就这么着疼了整整一个时辰,那股子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才从身体内部褪去,韩淼淼此时口干舌燥、头昏眼花、脸色苍白,将将能喘口气,就被季无休一脚蹬回了池中。 “脏死了,好好洗洗。”季无休龟毛地捏起袍角看了眼,索性脱了不要了。 …… 回到蔑天峰的时候韩淼淼一直心虚不敢看季无休,她刚才虽然疼到失去理智,但还没有疼傻。她清晰的记得自己指着大魔头的鼻子骂他不是人,自己抱着他的大腿蹭了一身脏东西在他身上,又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但她也没有办法,这是疼到极致的本能反应。 看着大魔头一身阴云的走在前头,韩淼淼就跟犯了错的小鸡仔一般哒哒哒跟在她后面。 大魔头走进了大殿,洗干净了的韩淼淼也顺脚跟了进去。 “季兄,您还疼吗?”韩淼淼一脸的歉疚。 听到这话,季无休挺了挺胸脯转回身,不屑道:“呵,就凭你一小小凡人也想伤我吗?” 也是。 被季无休点透了这一点,韩淼淼瞬间就不内疚了。 —— 太阳落下西山,很快就要沉入死海,妖魔界的黑夜不久就要来临了。 韩淼淼摸了摸肚子,折腾了一天,那点芋头早就被消化完了。 韩淼淼抬头去看季无休,看的第一眼他席地而坐,一脸的严肃正经,她收回视线,觉得自己今天已经麻烦他很多了,实在是不应该再提要求,可是,好饿哦,肚子饿的咕咕叫,整个人都变得心浮气躁起来。要知道,肚子饿的时候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于是她就去看了季无休第二眼,这第二眼季无休的姿势就变得懒散了许多,斜斜倚在矮几上,手上随意把玩着一颗圆润的宝石,那手,那身段,就特别好看。 算了,她还可以忍忍,饿了也比大半夜被这位仁兄丢出去强。 然后她又忍不住看了第三眼。 季无休叹了一口气,他就真这么容貌出众吗?把这小姑娘迷成这样?冒着得罪他的风险也得看他这张脸?不过这个姿势应该很帅吧,应该很是潇洒不羁。 算了,就不跟她计较了,乐意看就看,别叫人家说他刻薄到连欣赏都不让人欣赏了。 最终,饥饿还是打败了内心虚无的恐惧,韩淼淼凑到季无休身旁,哆哆嗦嗦来了句,“季兄,有吃的吗?我好饿。” 季无休瞪了她一眼,就要说这?所以一遍遍看他? 这个时候季无休突然后悔起来,就不如一开始就把她杀了,否则哪里需要费这样多的事?还要给她找吃的,她倒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韩淼淼对此表示,那就是再外的人,她也是需要恰饭的。 季无休无情回道:“没有。” “啊!”韩淼淼痛苦地嚎了一声,当即就摔倒在了季无休身边,虚弱道:“我,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浑身无力?我是要饿死了吗?” 季无休:“……”装什么柔弱?你骑在鼹鼠背上的时候也不见你说声怕,现在就要死要活的了? 见季无休无动于衷韩淼淼再接再厉,“季兄,季兄,你怎么变成两个了?啊?我怎么有二十根手指了?难道我是饿的出现重影了吗?” 一开始韩淼淼跟原主说的那句话不是胡诌的,她这个人演技确实不咋地,她的演技浮夸又流于表面,一下子把季无休都给整乐了。 季无休侧过头去,哼笑一声,虽然他认为自己动静极小,却被韩淼淼眼疾捕捉,韩淼淼噔噔噔凑到他另一面,看着他,笑得像个小狐狸一样,“你刚刚笑了啊季兄?” 季无休咳嗽了声,冷脸回道:“笑?你看错了。” “没有啊,你笑了,你就这么笑的……”韩淼淼学了一下季无休笑的样子,“笑得可可爱了,眼尾弯弯的,像小猫一样。” 被戳穿了的季无休恼羞成怒:“你到底要干什么?” 被吓到的韩淼淼一脸无辜:“吃饭啊,我好饿。” 季无休:“等着!”他起身,拖着长长的衣摆出去给韩淼淼找食物了。 跪在地上一脸无辜的韩淼淼目送着某魔头离去的伟岸背影。 “哇哦。”她发出惊喜的一声。 早知道这个魔头这么好说话她还跑个屁? 季无休这座大殿太过于空旷,说个话都有回音,而且没有隔断,一览无余。韩淼淼跑到碧潭前看了一眼,这汪室内的碧潭是个四四方方的形状,嵌在如墨的地板下,隐隐约约能看见潭底有微波流动,想来这是汪活水,只是不知水从何来又往哪里流去。 潭面之上倒是静得如一面镜,可以照见人影,看见水面之上自己的影子,韩淼淼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如果里面可以游上两条鱼就好了,会热闹许多。她想。 就在韩淼淼研究碧潭的这阵功夫,外面的天色已然完全暗下,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韩淼淼本能地朝角落里摸索而去。 踩着冰凉的地面,韩淼淼挤到了一处犄角旮旯处,摸出储藏袋中的火石蜡烛,在面前生了微弱的豆粒般大小的微光。 大殿四面透风,一根小小的白烛如寒风中摇摇欲坠的一片叶,颤颤巍巍地摇,险些熄灭又坚强的重新燃起。 温度开始下降,韩淼淼抖抖索索摸出铺盖棉被枕头一类的,在这个犄角旮旯里搭了一个小窝。她把整个人都藏到了柔软的被窝里,只露了半颗脑袋在外面等着季无休,蜡烛暖黄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浅浅淡淡的香熏了她一身。 没有火堆,这样一床棉被并不足以御寒,季无休再不回来,她就只能冻死在他这殿中了。 此时的季无休当然想不到韩淼淼会被冻死,毕竟这样的温度不会对他造成丝毫的影响。韩淼淼说饿,他下意识里就是去给她挖芋头,毕竟昨天看她吃的挺香的应该是喜欢的,可是,一想到她跟那个大老鼠坐在火堆旁你一块我一块的分食那难以下咽的芋头,他就一个暴躁,毁了整座蔑天峰的所有芋头。 芋头被毁,季无休只得摸着黑的去给韩淼淼抓别的东西,当他飞在半空看着下方跑动的比一座山还要高大的兔子时,他还是决定算了,应该想点别的法子,于是他就来到了人界,给韩淼淼抓回去了一个厨子。 拎着厨子回妖魔界的时候季无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 他也不是没有在夜晚回过蔑天峰,黑暗中的蔑天峰比起白日来更显荒凉冷清,每一处都是能沁入心神的孤冷,是以晚上他都是躺在梧桐树上睡觉,那间冰冷空荡的大殿他进都不愿意进去。 可远远的季无休看见大殿的一角亮着一点暖黄的灯光时,他的心情忽然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那处黑洞洞的大殿也变得没那么令他讨厌了。这个时候的季无休当然不晓得这样的变化意味着什么,他手里拎着厨子加快速度落到了殿门处。 这座空荡的大殿以往是没有任何味道的,即使有味道也是偶尔风携来片刻的青山湿冷泥土味,可是此时殿中香味浓郁,说不出具体,还有种自己的地盘被别人侵占的感觉,但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并不令他讨厌。 人界抓来的胖厨子被他随手丢到一边,季无休的视线便投向了角落里那团鼓鼓的大包。 他觉得有些好笑,曾在人界时她向他讨要储藏袋,就是用来装棉被的? 季无休站在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只有那么一粒黄豆般大小的光,却照亮了他这个终年黑暗冰冷的大殿,回头看了看投在自己身后的影子,季无休只觉得心里软乎乎的,像是有什么微小的东西在发热,一点一点的将他灼烧。 他走过去,踢了踢那个小包,“起来。” 等了好半晌,小包没有任何动作。 季无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他蹲到韩淼淼面前,宽大的红袍完全遮住了蜡烛的光,淡淡的馨香涌入鼻尖,他看着韩淼淼那张被烛光映的很有血色的脸,伸手摸了摸。 触感冰冷而滑腻,像是一块冰,再也没了她之前的柔软与鲜活。 冷? 这个时候季无休才意识到,这个凡人是怕冷的。 那个被季无休抓过来的胖厨子看见抓他来的那个恐怖妖魔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后,他翻身就跑,眼睁睁看着殿门近在咫尺,但闻“啪嗒”巨大的一声,一阵寒风将他掀了回来,四周敞开的门窗全部在这一瞬间闭合。 强劲的风熄灭了豆丁大小的蜡烛,偌大的一座殿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胖厨子瑟缩在地瑟瑟发抖,一方面是惧另一方面是冷。 可是慢慢的,他感觉周身的温度在迅速升高,极短的时间里他就不冷了,不仅不冷了,额头还沁出了一层汗,这没办法,胖子都比较怕热。 再接着他便看见有一点点飞舞的光亮在黑暗中亮起,不多时便将这偌大的漆黑的大殿照映的亮如白昼。 胖厨子尚未来得及惊奇,就被那个红衣妖魔盯得浑身冒刺。 胖厨子:“???”这么看着我干嘛? 季无休:“你认为我抓你来是干嘛的?” “吃?”妖怪抓人只能是这个目的了,不然还能是什么?他一个男人又不能给他当妖怪夫人。不过抓他干嘛呀,那么多人呢,非得抓他?他一身的油,可不太好吃。 红衣妖魔眼神锐利,“那你还不去做?是在等我扒你的皮吗?” 胖厨子这才明白为啥这红衣妖魔不仅抓走了他,还把他厨房里的家伙事儿全部洗劫一空了。 胖厨子麻溜儿滚出大殿生火搭灶台,真是奇了他想,以前也从未听说有妖魔抓人来做饭这事儿的,妖魔什么时候也换口味了? 胖厨子在外面叮咣做饭,殿内,季无休又捏了颗丹丸塞到了韩淼淼口中。 奇经八脉被一股暖流冲刷,浸入骨髓的寒冷被灵力喊打喊杀的驱逐,韩淼淼虚弱地张开了眼,在一片暖黄的光亮中她看见了季无休那张妖孽的脸。 “唔,真好看。”还没有完全清醒,她便这样感叹道。 季无休:“……”该死,我这迷惑人的美貌。 韩淼淼:“我是死了吗?”她记得自己刚才被冻得失去了意识,都言高处不胜寒,这蔑天峰果然比其他地方寒冷许多。 季无休:“是。” 韩淼淼很惊奇:“那你也死了?” 季无休:“是。”这是个正常人吗?脑子被冻坏了? 韩淼淼捂着脸呜呜大哭起来,“呜呜呜,我好惨哦。”她哭了,她装的,捂着脸就是为了不让季无休看出来她在笑。季无休到最后真的会变成那样一个凶残的人吗?她完全不相信啊,最起码,到现在,她看到的都是这个大魔头温和到堪称温柔的一面啊。 季无休:“别笑了,嘴巴都咧到耳根了。”这是个什么奇葩?真叫人捉摸不透。 韩淼淼放下手在被窝里笑得乱颤,她佯装抱怨道:“季兄,你好坏啊,我刚刚都要被冻死了。”其实她想说的是“季无休,你好善良啊,看见我被要冻死居然还给我开了暖气”,但是理智告诉她季无休绝对不是一个适合这么夸赞的人,她若是夸赞他落在他眼里一准是蹬鼻子上脸。 果然,季无休给了她她想要的反应,“哼,知道就好。”冷酷又无情。 很符合人设。 “季兄,我看你这屋子里空空荡荡的诶,你平时都睡哪里啊?”因为温度上去了,她就又是活蹦乱跳一美少女,她跳出被窝,跟着季无休走。 “睡觉?我从来不睡觉。”总不能说自己睡树上吧? 韩淼淼拧眉严肃道:“不睡觉可不行。” 季无休:“修为高到我这个程度,基本上是不用睡觉的。”听那语气里还有些隐隐的小骄傲。 韩淼淼倒吸了口凉气,如果不睡觉那得多难受?她就失过眠,很痛苦的,想睡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翻着翻着天就亮了,很折磨人。 “你是睡不着吗?还是不需要睡?”韩淼淼的表情一直很严肃。 下意识里季无休被她带着走了,“不需要。”不是,你话怎么这么多?不是,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白痴问题? 他一定是疯了,让她冻死得了,他干嘛救她?真是自作孽。 “那你睡觉会有什么影响吗?”韩淼淼不依不饶。 季无休:“……”默默让温度下降了一点。 韩淼淼抹了一把脑门上的薄汗,凑到季无休面前,“睡觉很舒服的,当然了一定要有一张柔软的大床,最好铺上可爱柔软的床单,还要松软的大抱枕,睡起来那叫一个香呦。” 季无休这才意识到她好像并不是真的在关心他的睡眠情况,她暗示来暗示去好像只是想要一张床。 他掀起眼皮凉飕飕地瞅了她一眼,“有话直说。” 韩淼淼嘿嘿道:“我觉得你这屋里缺少一些东西。” 季无休:“……” 韩淼淼:“一张床肯定是缺的,不是,两张。”如果以后她都住这里的话肯定不能和季无休睡一起,她得为自己做好打算,“一张白天睡,一张晚上睡。” 季无休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韩淼淼只当做没看见,愣是不去接他这个茬。 韩淼淼在屋子乱转,她看了一眼隐隐蒸腾着热气的碧潭,意识到季无休把这屋子弄热的法子好像是烧了整个地下暗河的河水,她震惊且崇拜地一眼就看向了季无休,“你把地下河的水弄热了?” 被她那毫不隐藏的崇拜眼神看着,季无休一下子就原谅了她方才的聒噪,虽然很开心,但还是稳重端庄的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看出他好像很开心,韩淼淼又天花乱坠地吹了一圈彩虹屁。 熟料彩虹屁还没有吹完,她的肚子却是第一个跳出来抗议。 韩淼淼摸了摸肚子,露出了一个沮丧的表情:“好饿哦。” 季无休眼神冷了冷,正想着要把办事不利的胖厨子吊起来,结果殿门就被撞了开。 但见一身寒气但却一脑袋汗珠的胖厨子抱着一个硕大的餐盘,上面用瓷碟倒扣着好几碗菜,喜气洋洋地就搁到了季无休面前的矮几上。 他一道道将瓷碗掀开,就露出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全部冒着新鲜的热乎气儿,“二位老板,请慢用。”他很热情。 说着他偷偷瞥了一眼韩淼淼,以一个厨子的直觉来看,他能看出她是个人类。什么事儿就叫,把他抓来原来是为了给妖魔夫人做饭的。真希望她喜欢他的菜。 韩淼淼再次震惊了,有这么细致为人的大反派吗?她本来认为他会给她逮只巨大的兔子或者其他动物的,没想到他直接请来了一厨子。 高,简直太高了。 韩淼淼吃了一口菜,幸福地眼冒泪花。 看着韩淼淼的表情,季无休原谅了这个手脚并不麻利的厨子,并且暗下决定,明日再去逮一个厨子来。 第19章 厨子是个圆滑世故的厨子, 即使面对的是可怕的妖魔,依然没有锉削他拍马屁的能力。看着韩淼淼幸福的表情,他就知道她喜欢他的菜。那事情就好办了, 只要有价值,就不会轻易被杀,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讨到这个妖魔夫人的欢心,毕竟这个凶残强大的男妖魔对这个妖魔夫人可是着紧的很。 不过妖魔也会这么疼老婆吗? 胖厨子又一眼看向了季无休,只见那个在人界凶残暴虐的大妖魔此刻面容平和,那一只前不久还捏碎了人头沾满了脑浆的手正把玩着一颗红色宝石, 好似是注意到了他在看他, 他漆黑的一眼就睨了过来。 胖厨子忙不迭垂下头,就听“咣当当”几声, 那颗圆润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红宝石就咕噜噜滚到了他膝前, 不知道这个妖魔想干嘛, 胖厨子吓得抖似筛糠, 汗珠子啪嗒嗒打到宝石上。 却突然一道男声, “赏。” 赏? 胖厨子赶忙收下宝石, 连连磕头致谢。 许的是因为得到了妖魔的赏赐,胖厨子翘起了尾巴, 他再看向韩淼淼, 用拍马屁的口吻诚恳又恭敬地道:“夫人真的好福气啊,能像老爷这般疼爱夫人的人即使在人界也是不多的。” 正塞了一颗狮子头入口,撑得腮帮子圆鼓鼓的韩淼淼:“???”夫人? 看着韩淼淼迷惑的表情,胖厨子认为是自己的马屁拍出了效果, 于是接着道:“是啊, 若不是太爱夫人,老爷怎会千里迢迢去人界请我来为夫人准备膳食?夫人你是不知, 方才见你冻昏了过去,老爷那一副着紧的模样呦,跟丢了魂一般,可见老爷对夫人的珍重呀。” 胖厨子说完偷偷去瞟了季无休一眼,感情中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没个人多嘴,像方才那一幕,若不是由他告知,这大妖魔一看就不会自己讲,这很影响感情升温,如今他替他讲出,岂不是会再得到赏赐? 哪成想,赏赐没有,这一眼看到的却是大妖魔铁青的面容,宝石在他手中化作齑粉,下一瞬,他便被一股大力掀飞,直接撞出了大殿。 韩淼淼艰难地吞下那只狮子头,抬起头巴巴地看季无休。 季无休很暴躁,“看什么看?再看挖眼。” 韩淼淼就收回了视线。那胖厨子在放什么屁呢?就季无休这人还能真的担心她的生死?她虽说厚脸皮能作死,但还没到那种自恋到没有自知之明的地步,季无休现在把她留在身边,也就是想留着慢慢折磨而已,她死了,他玩谁去? “什么东西,也敢胡言乱语。”季无休冷冷道。 听出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韩淼淼附和道:“就是,季兄你放心,他说的话,我是一句都不信。” 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韩淼淼继续低头干饭。呜呜呜,好吃,好久没有吃到这样热乎乎的美味饭菜了。 不知怎么,季无休看见她这反应,却更加暴躁起来。 一颗蓝宝石被他丢出殿外,在外头躲在火堆旁烤火的厨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啊——” 韩淼淼丝毫不同情那个为她准备吃食的胖厨子所遭遇的一切,她知道,与其同情旁人,不如多留点爱心给自己,好好享受这一顿,毕竟还有没有下一顿就不好说了。 看着她闷头吃饭,季无休却突然冷着脸暴躁问她,“你怎么这么能吃?” 韩淼淼:“……”你有没有事?话又不是我说的,您凶我干嘛? 韩淼淼乖巧懂事又可怜地放下筷子。 看她那样季无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吃你的吧。” 韩淼淼:“哦。”捡起筷子继续干饭。 …… 昨日胖厨子的话提醒了季无休,他也明显感觉到自己有些过于纵容这个无耻凡人了,毕竟她在他的地盘作威作福了那么久他都没有杀她,以她那个没有自知之明的性子恐怕很容易就会蹬鼻子上脸,于是第二日,面对韩淼淼提出的想要改造大殿的计划时,季无休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被季无休拒绝韩淼淼倒也不意外,毕竟他这个魔头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她不能因为他一时的好脾气就把他划分为好人这一类,这样也有点忒不尊重他超级大反派的身份了。 但韩淼淼还是觉得自己可以争取一下,“那个,季兄,房子咱们不改造,那昨日说好的床我们什么时候去买?” 季无休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床?什么床?拖地去。” 韩淼淼:“……”淦,不认账?季无休是白痴,大白痴。 季无休照样往水池子里丢宝石,漫不经心来了句,“好好拖,若有一根头发丝,就把你头拧下来当拖把。” 韩淼淼:“……”看了眼手里不晓得是什么动物皮毛做成的拖把,韩淼淼抖了抖。 托韩淼淼的福,胖厨子并没有死,他在送来早餐的时候看见夫人在勤恳拖地,于是贼心不死的他便又拍着马屁道:“老爷也真是好福气啊,夫人踏实肯干,一看就很会持家。” 季无休凉飕飕地盯了他一眼。 他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座大殿占地面积极其宽广,起码有二十个室内篮球场那么大,只拖了十分之一韩淼淼就直不起腰了。她停下抹了把额头的汗,心道,说好的修仙世界呢?真的需要人工拖地吗?难道就没有那种掐个诀就能变干净的法术吗?韩淼淼有些后悔,觉得就算是为了应对穿书,她也应该多描写一下生活常识,毕竟拖这么大一片地真的要累死人了。 季无休还说要她早中晚各拖一遍,那她这一天也没有别的事了,穷等着拖地吧。 韩淼淼拉开架子正准备大拖一场,可突然肚子咕噜噜叫了声,她停下动作揉了揉肚子,就闻见了香喷喷的饭菜香味,她这个人从来都是工作不积极干饭第一名,当即丢了拖把就跑了过去,很自觉地坐到了季无休对面。 “那我就开动啦。”季无休不吃饭,而胖厨子不出意外地话肯定做的时候就已经吃饱了,韩淼淼拿起筷子,很有礼貌地说完就打算开吃。 熟料季无休并不想让她如愿,“谁让你吃了?” 韩淼淼:“???”不然你吃? 桌上摆了盘新鲜的水果,有碧灵灵的葡萄,脆生生的樱桃和一看就很酸的杏,这些都是妖魔界没有的,韩淼淼一看就很馋。 然而看见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果盘上,季无休面无表情地将果盘拖过去,果不其然,对面的小姑娘的眼神一直跟着他的动作。 下一刻,季无休捏碎了一颗樱桃,红色的汁水顿时染红了他的手指。 韩淼淼:“……”她发誓,她再也不觉得季无休那双万恶的手好看了。 好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心痛,季无休笑了下,继而变本加厉地又捏碎了葡萄,接着就是杏子,他手上动作不停,满满一果盘的水果,到最后愣是一颗没剩。 “什么声音?”他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 韩淼淼:“呜呜呜……”是我心碎的声音,是我心在滴血的声音,你这个该死的恶魔! 一顿营养丰富的早饭韩淼淼没有吃上,正痛苦的时候却对上了胖厨子有些躲闪却又饱含歉疚的眼神。 韩淼淼:“???”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吃不上饭全部怪这个毫无人性的大魔头,跟你有什么关系? 韩淼淼当然不会知道她吃不上饭和胖厨子之间的关系,她只知道她比那生产队的驴还要不堪,不给吃草也就算了,还让驴,不是,让她继续拖地。 昨日仿佛一场梦,那个善良的季无休在她心里彻底死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恶劣的、卑鄙的、残暴的、毫无人性的大魔头。 拖了一个上午的地韩淼淼累得眼冒金花,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坐下喘口气,就见着坐在那里玩了一上午石头的季无休突然面容严肃地站起,一瞬不瞬地盯着殿外。 韩淼淼害怕这个阴晴不定的魔头发疯,几乎是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她立马屏住了呼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好在季无休并没有管她,他拖着长长的衣摆,气势凌厉地步出了大殿。 看着他走路的姿势突然给了韩淼淼灵感,她决定等一会儿就改一件和季无休差不多的衣裙,这样拖地也不用弯腰了,只要沾湿了裙摆在地上走来走去就好了。 正因为自己绝妙的灵感而沾沾自喜的韩淼淼忽然感觉到身边刮过了一道风,凉凉的,她侧头,看见了才出去不久的季无休此时正阴沉着一张俊脸地站在她身边。 韩淼淼:“!!!”你有没有事?跟个鬼一样,什么时候过来的?! “怎么了吗季兄?”韩淼淼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温婉笑容,只是眼神里却不是这样说的。 “跟我走。”季无休拉过她,还是一脸的冰冷严肃。 韩淼淼感觉此去绝对没有好事,便怂怂的挣扎道:“不了吧季兄,我地还没拖完呢。” 反对无效,人已经被季无休薅起来,拉着就往外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季无休走得又快又急,韩淼淼光是目测他的身高就超过了一八五,那腿几乎比她人都长了,她被拽得踉踉跄跄,连跑带跳的。 韩淼淼急了,“不是季兄,咱们去哪儿啊?” 季无休头也不回:“杀人。” 韩淼淼:“……”杀……人?杀谁?呵呵,该不会是她吧? 第20章 怂逼韩淼淼被吓得大哭起来, “我错了季兄,我再也不烦你了,你别杀我。” 她开始挣扎, 想要给季无休跪下。尊严不重要,她就想活着。 然而季无休那双修长又冰凉的手抓着她用很大的力气, 韩淼淼实在挣脱不开,同时还又不敢说,他真的把她抓的很疼。 她这幅身体娇贵得很,无论她怎么造, 那一身的肌肤就是嫩的跟羊脂一般, 轻轻一碰就容易破,像季无休这个力道, 她的手腕早红了一圈, 掉皮一样的疼。 本来还好, 现在季无休是真的觉得她很聒噪了。他扭头看了她一眼, “我杀你干嘛?” 韩淼淼不哭了, “不杀我?” 季无休:“现在有点想杀了。” 韩淼淼:“别, 别……”只要不杀她杀谁都行。 韩淼淼捂嘴,瞪着一双潋滟清朗的眸颇是无辜地将他看着。 季无休扫了眼她手腕, 皱了皱眉, 放开她,不悦道:“跟上。” 韩淼淼:“是。” 手腕被放开,韩淼淼心疼地揉了揉,果然红了一圈。 韩淼淼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季无休身后,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 她总觉得季无休迈的步子小了许多,接着她便看见天边飘来了一片五光十色的云, 季无休踩上去,回身把韩淼淼也拽了上来。 这片五光十色的彩云飘起来又快又稳,十分拉风,韩淼淼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继续聒噪起来,“哇塞,我从来没有坐过这么拉风的交通工具呢。”上一辈子韩淼淼连飞机都没有做过,谁知道一朝穿书,居然能真的腾云驾雾?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的感受到这是一个修仙世界。 季无休听她这话不高兴了,怎至于随随便便踩一朵云她都这般激动?她是忘记了曾经骑在他身上的那段日子了吗?虽然他也不是很想承认自己被这废物凡人骑过,但无论怎么说,他跟一朵云比还是不会输的吧? 季无休不屑道:“呵,这算什么。” 韩淼淼扭过望他,一双美眸充满希翼:“季兄,如果不麻烦的话,你愿意教我腾云吗?太拉风了。” 季无休干脆回道:“不愿意。” 韩淼淼:“……” 被再次拒绝了的韩淼淼选择沉默是金,毕竟这个时候作为一个大佬挂件,她很有作为一个挂件的自觉。趴在云头向下望去,只见苍翠连绵着苍翠,一直延续到天边,仿若一片没有尽头的林海。苍翠之间还蜿蜒飘浮着一段墨色的绸缎,流动而飘逸,给这苍翠点缀了些许生机。 这就是妖魔界同人界不同的地方,他们的水拘起来看是透明色,可是若大片大片的看,则是如墨一般漆黑。 韩淼淼正欣赏着呢,忽然云头开始极速地下坠,季无休把她安放在了一座山头,还画了个圈把她圈子了里头。 韩淼淼:“……”这剧情怎么有点熟悉?孙悟空也是不是这么干过? 季无休:“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出去。” 韩淼淼掏出小板凳就地做好:“是。”特别乖巧。 …… 这些年来季无休在妖魔界看似安安分分,实则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去修仙界一趟,目的不是别的,而是为了调查当年他母亲死亡的真相。可许的是那真相过于肮脏,天帝季翔生怕季无休调查出点什么,每当他在修仙界察觉到季无休的气息时都不能平静。 前几日季无休在人界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季翔惧怕之时心中悬着的那根弦丝却也有稍微的放松了些。当年季无休堕魔,他为了阻止被他打伤了元神,这些年来他已如强弩之末,没有多少日活头了,可是他死后还有季怀谦,他不确定他是否能坐稳帝位,作为亲爹,他一直想着怎么给他铺路。 目前对于季怀谦而言最大的祸患就是季无休,可季无休能力强大,连他都不是对手,若想对付他,只能举全修仙界之力。可这些仙门正派,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和谐统一,但一旦涉及到根本利益,人人都只会保全自己,绝不会干那种损害自己利益为他人做嫁衣的蠢事。 可前几日季无休给了他这个机会。 他在人界展示了自己的强大,引发了修仙界的恐慌。一旦有了恐慌,人心便可轻易操控,利用他们除掉季无休,为季怀谦铺路就变得顺其自然理所应当。 恐慌之下,各大仙门请愿至金銮殿前,要求天帝为了天下苍生出兵灭掉季无休。 季翔适当的露出了为难的情绪,表示当初季无休堕魔那一日许多人都在场,他之强大也绝非一兵一卒可以应对,若想真的除掉他,修仙界各大仙门恐怕都得出点血。 季无休在人界厮杀妖兽的那一幕谁都看见了,若是不除他,任由他在妖魔界野蛮生长,日后若他再对修仙界发难,则无人可以幸免。 季翔对他们的态度很满意,当时就派了一波人潜入妖魔界,他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于是,各大仙门抽调弟子人手,十人为一拨,被陆陆续续地送入了妖魔界,只是送进去的虽多,却无一人回来过。 这是被送进来的第三十六批人了,在他们之前有三百五十名师兄弟们在妖魔界失去了音讯,他们有可能死了,也有可能没死,这就如同薛定谔的猫,修仙界的人只能猜测。 “庄师兄,你确定是走这条路吗?”生满浓密树木的山林间,白衣男弟子跟在另一名穿着淡青色道袍的男人身后,他怀中抱着一把剑,脸色煞白,声音带着颤抖的音儿。 被称作庄师兄的男子同样眸中也有恐惧的神色,但要比白衣男弟子淡定许多,“是,地上是我们苍羽的独门追踪粉,他们是走了这条路没错。” 白衣男子闻言抖得更厉害了,“可是他们都没回来了,说不定是死了,这条路可能很危险。” “要我说,不如我们回去吧,进来也只能是送死啊。”他这样提议道。 庄师兄明显很不喜他胆小怯懦没有担当的样子,“回去?我们回去了,修仙界怎么办?” 白衣男子嘟囔道:“说的就跟我们不逃跑就能拯救修仙界一样。” 庄师兄正色道:“当然,我们可以拯救修仙界。到时我们可就是整个修仙界的英雄了,那时,我们要什么没有?” 他话音刚落,忽闻左侧林中传来诡异的声音,他立马做出一副防御的姿势,白衣男弟子也学着他的样子警惕地看向那个地方。 等了半晌,那处没了动静,他们小心翼翼趟了过去。 妖魔界的丛林大都原始,满地腐叶发酵出难闻的气味,暗淡的阳光艰难地穿透浓密的枝叶,星星点点的落下,却使他们并不能看得太清晰。 但好在他们这次出发秘宝带了无数,庄师兄凭空掏出一个手袋,敞开口里面就飞出了数十只亮着璀璨光芒的小虫,小虫飞舞而去,登时照亮了前方,这时他们便看见,在璀璨的光芒下,那片密林中,密密麻麻倒吊着无数干尸。 在死前他们应当经历过非人的折磨,每一具尸体都伤痕累累,有的已经腐烂,而有的却很新鲜。 在看清尸体的那一瞬间白衣男弟子便扶着身边的树哇哇大吐起来,吐完他颤着声儿地问庄师兄:“庄师兄,现在怎么办?” 而庄师兄哪里还管得了他,吓得剑都不要了拔腿而逃。 白衣小弟子正欲追去,却见庄师兄像是被什么东西逼得一步步退了回来,他抬头看去,才见是半空中飘着一红发赤足的诡异男子。 不知死的发光虫悠悠飘到红衣男子身前,照亮了他眸中的邪光,以及他似笑非笑的唇角。 密林深处传来了两声凄惨的尖叫,韩淼淼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投向了天边。 淦淦淦,她刚刚看见了什么?! 韩淼淼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今天她就一直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劲,具体的她也说不清楚,但是刚刚她突然搞清楚了。 她被季无休安置在小山平坦处,一道结界将她完完整整的罩住,她觉得无聊就四下探去,结果她却发现自己的视力不晓得何时居然这般优秀了,她可以望出很远很远,她正试着看清黑暗的山林深处有何物,结果里面突然亮了,然后她就看到了很多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她虽然心中害怕,但还是想装作看不见的,却不曾想,下一刻季无休就当着她的面杀了两个人给她看。 呕,还是那么血腥残忍的手段。 还是远处比较好看,虽然妖魔界的阳光比起人界来要暗淡许多,云层也要更厚一些,但好就好在它不刺眼不晒人,远处的山是山云是云,景色壮阔…… 然后她就看见浓厚的云层之间,还是季无休,当着她的面儿又虐杀了两人,血从云层中洒了下来,被风一吹,哗啦啦浇了她一头。 倒是没有浇到她头上,但全淋结界上面了啊,淋漓的鲜血往下淌也是够血腥的好吗。 呕,居然还有些细碎粘稠物,类似于被搅碎的人肉…… 至此,心理承受能力濒临极限的韩淼淼明白了,季无休这厮他就不是一好东西,杀人,果然是杀人,好一个杀人,不就杀给她看的吗?不就诚心吓唬她吗? 韩淼淼趴在地上干呕。 他成功了。 这个时候季无休完全不晓得韩淼淼把他虐杀人的一幕幕都看在了眼中,他之所以把她带在身边完全是怕在他离开期间有人摸到了蔑天峰,对她造成伤害,毕竟曾前也不是没人到过。 这个弱鸡凡人的命是她的,就算是死,也只有他能把她弄死,别人,不行。 看见韩淼淼趴在地上干呕,季无休露出了一副不解的神情,“你怎么了?” 韩淼淼:“……”你个杀千刀的还有脸问?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我被吓死了,你就开心了。还整个结界把我圈起来,不就是怕我跑了? 在回蔑天峰的路上,韩淼淼斗胆来了句,“我想修炼。” 季无休看了她一眼,笑了一声,没接话。 韩淼淼知道他那个笑里的意味,嘲笑又不屑,但她还是由衷道:“我真的想修炼,我不麻烦你,只要给你我一本小册就行。”她知道一般初入仙道者都从熟读一本修仙小册开始,小册记载了灵力的运转方法以及五行灵属一类,她自认自学能力出众,所以很有信心。 季无休嗤之以鼻:“别妄想了,你不行。” 韩淼淼信誓旦旦:“不试试怎么不行?” 季无休:“回去拖地。” 韩淼淼:“……” —— 到下午的时候季无休不晓得跑去了哪里,偌大一个蔑天峰此时就剩下了韩淼淼和胖厨子二人。 因为上午观了场那么刺激的虐杀秀,导致韩淼淼对季无休的恐惧达到了极点,即使他此时不在,她也是浑身毛毛的,丝毫不敢松懈。 胖厨子偷偷摸摸凑到了她旁边,递给了她一个馒头,陪着笑道:“我姓方,别人都叫我方厨子,你呢?” 看见宣软雪白的大馒头,韩淼淼没忍住吞了下口水,接过,回道:“韩淼淼。” 方厨子跟着套近乎,“你也是被抓来的?” 韩淼淼想了想,诚实回道:“不是,我是自己来的,后来想逃,晚了,逃不了了。” 方厨子有些不太能理解她的话,但还是应和道:“不过他对你不错啊。” 韩淼淼:“……”面无表情看他。 “你哪只眼睛看到的?”她问。 方厨子没听出来这是刺弄人的话,迟疑了下,似乎是在思考,而后道:“两只啊,是真心不错。” 韩淼淼冷漠地啃着馒头:“哦,那你的眼睛可以捐掉了。” 方厨子疑惑不解:“嗯?你不这么觉得吗?是,你可能是当局者迷。” 韩淼淼心想,那你真是旁观者傻。 见韩淼淼没有回话,圆滑的方厨子自然就认为她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于是很自然地换了个其他话题,“你叫韩淼淼吗?真是巧了,跟我们城里那个方老爷子家的千金重名呢。” 韩淼淼看了他一眼,“你哪个城的?” 方厨子,“岭东城啊,怎么?听说过?” 韩淼淼摇了摇头。 等等,岭东城?岭东城距离时空裂缝距离甚远,若真的随便抓个厨子怎么至于跑去岭东?难道说季无休是害怕她吃不惯其他地方的菜? 韩淼淼打了个哆嗦,她有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先不说她没有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就单单是季无休这个人设,他就做不来这事。就早上他还不让她吃饭呢。 方厨子独自唏嘘,侃侃而谈:“啧啧,要说那个韩老爷子是真的惨哦,前些日子听说他二女儿联合土匪要将他大女儿羞辱致死,结果他大女儿命大逃了回来,可是结果怎样?两个女儿双双死啦。啧啧,真是惨哪。” 听到方厨子的唏嘘感慨韩淼淼默默地啃了一口馒头,毕竟她也只是一个年轻人,很多事情也都拿不定主意,就像韩老爷和韩夫人痛失爱女这事,她虽然很难过,却也不知该再做什么反应。要不就日后修习那种可以给人托梦的法术,给他们托个梦,告诉他们她没有死,她也是出来修仙了?会不会太多此一举?她想不通,也不知如何做才是正确的。 方厨子看了眼殿外的天色,颠颠跑了出去,“我先不跟你聊了,这个地界晚上忒冷,我出去搭个木棚,晚上用来御寒。” 听说他要出去搭棚子,韩淼淼原本无神地双目倏然一亮,灌了口水把最后一口馒头送下肚后她也跟着跑了出去。 “诶,方厨子,你等等我,我们一起,我也搭一个。” 方厨子闻言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她,手上抱着木头的动作都停了,“别逗了,你不住里面?” 跟那个杀人狂魔住在一起?韩淼淼摇了摇头,“不了不了,昨夜怕冻死。”再住下去她怕被吊到那棵树上。 有个人能帮忙打打下手,方厨子自然高兴,搭个棚子对于他来说不算难事,他很高兴地就答应了韩淼淼的提议。 就这么着,一个下午的时间,在蔑天峰下半山腰处的岩石夹缝里,多出了两座粗糙的小木棚子,两个棚子间隔挺远,但样式别无二致。 方厨子看了看粗糙的木棚,又看了看韩淼淼,酝酿了半晌,终是问出了声,“那个,你出来住木棚,大妖魔不会生气吧?” 韩淼淼思考了下,摇了摇头:“不会,他有洁癖,还觉得我挺烦的,我出来住,他应该没话说。” 方厨子瘪了瘪嘴,再也没有说话了。有些话可以说,但有些话可以但没必要说,毕竟这是人家小两口的事,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小两口可能是吵架了。小两口吵架,外人咋劝?劝分劝和都不合适,只能装作听不懂。 不过,他又看了眼韩淼淼,他从第一眼看见这姑娘就知道她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小姐,气质婉约柔和,皮肤光滑细嫩,双手更是柔嫩纤细到没有一处挑头,这样的小姐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现在让她来住这驴棚一样的棚子她能住的惯?估计要不了几个时辰就会回到大殿中了,所以他给她搭棚子时就没太用心,虽然外边看起来没多大差别,但牢固程度就很难说了。 —— 这一天,在杀掉修仙界的第三十六批先头小部队后,季无休大摇大摆地来到了修仙界。 在时空裂缝处镇守的小修士们都太过年轻,并不认得这位五百年前堕魔时曾搅翻过修仙界的大佬,是以当季无休慢吞吞从时空裂缝里走出来的时候,他们都没能反应过来,互相看了看,呆呆地目送着季无休朝南天门飞去。 “这是谁?天庭的吗?还是哪家仙门的大佬?”看起来稚气未脱的小童挠了挠头。 另一小童也摇了摇头:“不太像,不过也是奇了怪了,以往能从这里出来的都是巨大的妖魔,或者缩小了原身的妖魔,从未见过这般的呀。” 因着自那日季无休在人界完成了一场屠杀后便鲜少有人妖魔再来人间了,是以修仙界就对时空裂缝放松了警惕,只派了些年轻的小家伙来把守。 “不管他了,威压这般强劲,想来是哪家仙门的大能吧。” 这位大能飘逸的背影消失在了云烟深处,一路大摇大摆毫不避讳地走到了天庭季翔的宝库。 凤族的天性就是喜欢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季翔又是天帝,他在位的这数万年来可谓是敛了无数宝藏在他库中。 季翔谁都不爱,得闲的时候就爱在他这宝库中打滚。 季无休走进去的时候踩了一脚的鸟毛,他低头看了眼,像只猫一样跳了起来。 觉得自己脏了,季无休的神情就变得很是阴郁,他把天帝的宝藏洗劫一空,这才有点心情愉悦地回去妖魔界。 把守的还是那两名稚嫩的小修士,季无休心情好,随手给他们甩了两个玉镯子。天帝的宝藏自然不能是凡物,那是高阶到生出了器灵的玉镯子,小童拿到镯子,腿一软,当即就给季无休跪下了,然后感激地目送着季无休飞回了妖魔界。 怎么说呢,特像两只看门的哈士奇,恨不得说上一句欢迎下次再来。 …… 这一夜,结束了一天的繁琐政务,季翔需要回他的宝库里放松一下。 高大厚重的玉石门缓缓推开,原本金光闪耀的宝库如今空空如也,宝藏被盗的一干二净,徒余一地鸟毛。 “啊——”黑夜里,季翔发出了一声悲痛地呐喊,原本疲累的眼神就充满了怨恨与愤怒,熊熊的火在他眸中燃烧,火焰中出现季无休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 对于天界发生的那一幕季无休一无所知,回到蔑天峰时韩淼淼在勤恳拖地,见了他回来,她立马端正姿势,行了一个规矩圆满的礼。 季无休用那种“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他总觉得自己出去一趟这个无耻凡人就变得奇怪了许多。 韩淼淼看着他,颊边一直挂着一抹标准而又温柔的笑。 季无休反倒是被她笑的毛毛的,总觉得她那笑里掺了点不怀好意。 季无休:“你干嘛?” 韩淼淼很狗腿子地凑上前去:“季兄可是累了?” 季无休皱眉:“别过来。” 韩淼淼及时刹住车,在他十米远地地方停下脚步,“是。” 季无休:“……” 太阳沉入死海,黑暗将这座无声的大殿笼罩。 韩淼淼一直站在那里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同时也一言不发,甚至连呼吸都是最小幅度的。 黑暗落下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死寂将他笼罩,他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五百年,日复一日好似没有尽头的死寂。却是不知怎么,他突然有些不适应起来。 黑暗中他看向韩淼淼,却见那个姑娘依旧维持着一个姿势站在那里,不吵不闹也不聒噪。 季无休:“……”被鬼附身了? 第21章 被鬼附身是不存在的, 就算是有鬼,就算给鬼一身的胆,它也不敢靠近季无休这蔑天峰。 只不过是季无休那一招杀鸡儆猴起到了奇效, 韩淼淼现在乖得很。 被冻死也不敢打哆嗦。 长久的一段死寂过后,大殿敞开的门被无声闭合, 屋内温度开始缓缓上升,有星星点点的光亮聚集将大殿照映的亮如白昼。 季无休端坐矮几前,形同一尊雕像。 韩淼淼等啊等,等啊等, 都没等到他有什么吩咐, 真是的,她都站累了。 韩淼淼:“那个, 季兄……” 季无休:“闭嘴……”很不耐烦的样子。 韩淼淼:“……”如果是让她闭嘴的话, 那么也就表示很不愿意她待在这里吧? 韩淼淼冲着季无休的侧影再行了个礼, 然后转身无声地退出了大殿, 再然后如释重负般奔向那避风的小木棚。木棚前早已燃起了一堆火, 韩淼淼蹲到棚下取暖。 夜风萧萧, 火光摇曳不止,也不晓得是不是受心境影响, 韩淼淼总觉得今夜的风格外大。 …… 该要怎么给她呢? 虽说是搬空了季翔的宝库, 但其实季无休的真正目的只有他宝库中的那本术法书而已。 书不是普通的术法书,而是由多年以前一个误入妖魔界艰难求生从而在天地之道中悟出了妖魔界的规则的魔修撰写,当时写完这本书后,那魔修一心一意回到修仙界想要造福人类, 结果当他好不容易通过契约柱回到了修仙界, 尚还未来得及宣扬他的修道之法,便被天帝打成了歪门邪道, 当时他被仙门围剿,数千道天雷劈进他的身体,结果他毫无损伤。 意识到他功法特殊,天帝开始慌了,然而他也没慌多久,那名魔修就在他眼皮底下功消云散了。 虽然他人是没了,但记载着魔修功法的书却留了下来。 那日感受到韩淼淼的不同后,季无休便意识到她的身体可能更适合修魔道。 但他是绝不可能直接交给她的。那多没有面子?搞得他跟多在乎她一样。他也不过是从季翔的宝库里随手那么一拿,结果没想到就拿了这么一本书,他要来无用,正好她能用得到,就随手给她得了。 季无休酝酿半晌,才道:“咳,这个,今日无意间得了本书,我也用不到,你拿去吧。” 季无休很随意地把黑皮厚的跟砖头一样的书丢到矮几上,一回头,却见自己身侧空无一人,他四下找了找,但见整个大殿都没有人影。 季无休:“???”人呢? …… 人在屋外烤着红薯,吹着冷风。 红薯是方厨子给的,作为一个敬业的厨子他时时刻刻觉得如果燃着火火上不架些什么东西烤来吃就很浪费,远远地看见韩淼淼,他一手提着扒了皮的红通通的兔子,一手提着红薯,腆着圆圆的肚子走了过去。 熟料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间,韩淼淼鼻尖嗅到了淡淡腥味,抬眼又看见那只红通通兔子,当场就吐了出来。 方厨子:“嘶……”莫不是有了吧? “淼淼,整只兔子,再来块红薯,好睡觉。”那更得多补充点营养了。 韩淼淼偏过头去摆手,“不用了方叔,兔子就不用了,来块红薯吧。” 实心木头燃出的火很大,而红薯皮薄,很容易就烤得个外糊里生。是以韩淼淼烤的很仔细,竟然意外地没有糊太多,树叶包着红薯,韩淼淼小心捧着,幸福感再次降临。 风越刮越大,峰下的丛林里发出的森森风声像是巨兽的嘶吼。浪迹在妖魔界的这几个月这种小场面韩淼淼经历多了,她当即就裹着被子钻到被火烘的暖烘烘的木棚子里。橙黄的火光自棚外打入,将这个小棚子照的温暖舒适。 韩淼淼剥开一角红薯皮,顿时露出内里香甜软糯的瓤儿,冒着热乎乎的热气儿。 头顶的屋棚被吹得“咯吱咯吱”响,韩淼淼没在意,“啊呜”一口张大嘴,结果红薯没有吃到嘴里,棚顶却是哗哒哒砸了下来。砸中了一旁的火堆,顿时火星子乱溅,尘土飞扬。 幸运的被木材架住,没有被砸中头的韩淼淼巴巴看了眼塌在身旁的棚顶,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被砸得稀巴烂的烤红薯,顿时哭出了声。 超大的声音吸引来了黑脸的季无休。 季无休:“你在这干嘛?” 废墟里的女孩被吓得呆若木鸡,她呆呆侧头看了眼季无休,摇动的火光照映在他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将他的脸照的忽明忽暗。他眉峰很尖锐,被光影拖出一道阴影,衬着他本就阴冷的眸光,就显得很凶,仿佛下一秒就要骂人。 不是,要杀人。 在这般险境下,韩淼淼不忘保持安静,她昂着一张小脸看季无休,原本捧着红薯的手就缓缓捂到了嘴上。 她泪眼婆娑,嗡嗡地说:“我不说话,我不吵。” 季无休皱眉看她:“……”作何做这么一副惊惧的样子?他又不杀人。 惊恐的像呆鸡一样的韩淼淼被季无休从废墟中拎了出来,方厨子远远地躲在一旁看,结果被他瞪了一眼,当场去世—— 要是被他知道是他没用心搭棚子才导致现在的意外,他会不会也被挂在那棵梧桐树上? —— 发现韩淼淼从大殿里消失的那一瞬间季无休不可谓不紧张,当即他的神识就铺满了整座蔑天峰,很快就在黑暗中寻到了两团火光。 他看见小小的一个人儿缩在火堆旁烤红薯,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是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放松。当时他就有点怀疑了,这个老鼠啃的东西真这么好吃吗?让她回回吃回回都这么开心?不过看她那个架势她好像今夜要住在那小棚子里了?那他这么大一个殿还烧了暖气给谁用? 可他总不能去找她吧?而且,作为一个要被他折磨的人,住在外面吹冷风才好像更合适一点吧? 大魔头纠结了,又气又怒又纠结。 怎么样?不是说要来爱他吗?虽然他表现的对她很抗拒,但,她的决心呢?被狗吃了?这点小挫折都经受不了?这人类啊,就是无能。 大魔头愤怒着,傲娇着,一个分神,韩淼淼的棚塌了。 棚塌的很及时,他也发现的很及时,当即就用术法把人护在了里头,然后他就心情美妙,但黑着一张臭脸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本来是等着她求着他跟他回去呢,却不想她吓成了那副样子,估计砸中了头,傻了。 季无休就很勉为其难地将砸傻了的韩淼淼带了回去。 他冷着一张脸质问道:“谁让你离开的?” 韩淼淼被吓得打了个嗝,嘟囔道:“你不说让我闭嘴……” “闭嘴是让你走吗?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能去。否则,我就撕碎你。”季无休威胁道。 韩淼淼当然相信他会把她撕碎,赶忙答应下来:“是是是,没有你的允许我哪也不去。” 看着她那副吓傻了的样子,季无休却察觉出了哪里不对,今天之前她还是一副很嚣张的样子,怎么说变就变了? 意识到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凝眉肃然问:“到底怎么了?” 韩淼淼当时就给吓跪了,声泪俱下:“季兄,我今天都看到了,你想让我看的我都看到了,你放心,从今往后,我肯定不招惹你。” ——都看到了?都看到什么了?季无休忽然想到韩淼淼对他的态度就是从午时开始产生变化的,她看到了,是他杀人?她认为他是专门带她去看他杀人好叫她乖一点? 想到这里,我们的大魔头神思变得更加凝重。 可大魔头不会解释,他只冷冷道:“知道就好,安心睡下吧。” 韩淼淼:“……”呜呜呜,我睡不着。 等了半天不见韩淼淼动作,季无休看她:“怎么不去睡?” 韩淼淼委屈巴巴:“被褥被烧了。” 季无休:“麻烦。” 然后,韩淼淼就眼睁睁看着季无休跟变戏法一般一样样把东西摆在了空荡的殿中,有巨大的一看就造价不凡的拔步床,不晓得是什么材质,但晶莹剔透,内里还有什么东西在流动。接着就是各式各样的家具,不多时就把这间屋子挤满了。 韩淼淼:“……”哈喽,你还可以再口是心非一点吗?搞这么多东西来真的不麻烦吗?而且看起来就很贵啊,不像是人界有的玩意,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下午是去搞这些东西了。 只是东西摆的杂乱无章,丝毫没有规划感。 曾经在修仙界的时候他所居住的神殿也同样空空荡荡,那时殿中只有一只巨兔陪伴他,对于家居布置,他可谓是一窍不通。 韩淼淼:“季兄啊,我觉得书桌放在这里比较合适,你觉得呢?”韩淼淼不知何时恢复了活力,噔噔噔跑到窗边,给季无休指了指。 季无休从善如流,果真把沉重的书桌变了过去。 韩淼淼在亮堂而又宽大的大殿内跑来跑去,很快,偌大的一座宫殿就被他们布置的整齐又统一,就连地上都铺上了毛绒绒的毯子。 这个毯子韩淼淼最满意了,她觉得铺上这个毯子后,季无休的脚就肯定不会再冷了。 然而季无休却皱着眉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方厨子趴在殿外悄悄的伸头看,感动地抹了一把泪,真好,年轻真好,这才有点小两口的样子嘛,动不动就吵架真的不行。 第22章 也算是托了方厨子的福, 韩淼淼成功博得了季无休的一丢丢同情,现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睡在大殿中了。只不过几道屏风帷幔将大殿分割出了内室外室,韩淼淼就宿在外室的一张小榻上, 听季无休的话头,她得时时刻刻听着他的吩咐, 绝不能睡太死。 就跟守夜的小丫鬟差不多。 虽说是小榻,但材质也同样特殊又金贵,柔软的被褥铺开,韩淼淼整个人都砸到了榻上, 舒服的扭成了一条虫。 这种能睡在床上的感觉她分外想念。 躺在上面的时候好似有源源不断的灵气灌入她的身体, 使她白日里沉重的四肢得到舒缓,就连精神都得到了放松, 不多时她就睡死了过去。 …… 听着外面均匀又轻缓的呼吸, 季无休躺在床上缓缓张开了眼, 他摸了摸身下柔软似云的被褥, 一眼就望向了外室的韩淼淼。 被褥是韩淼淼亲手铺的, 怕他睡得不舒服, 她还特特将床整理得没有一丝褶皱。床前燃了安神助眠的香,躺下去的时候柔软而馨香, 全身都得到了放松。 虽然只是一张床, 但季无休活了一千年却从未宿过。比起柔软平阔的床,他更习惯于宿在梧桐枝头。化出原型,将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头埋在胸里, 翅膀将整个人包裹, 这样才能使他得到略微的安全感,才能让他虚虚的阖上双眼。 活了一千年他都不晓得, 原来舒展开四肢,瘫在床上,居然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儿。 手中幻出那本黑砖一样的术法书,飘飘忽忽飞至了韩淼淼枕边。 正在享受安恬美梦的韩淼淼,梦境中突然出现了一间教室。 韩淼淼:“???”我这么好学吗? 梦中的教室模样简陋破败,水泥地坑坑洼洼,白墙斑斑驳驳,因为渗雨,墙角处脱了一层皮,露出里面灰黑的墙体,天花板悬了只生了锈的老式风扇,结了好几层蜘蛛网。教室中间稀稀拉拉几张破损的课桌,上首是一块破破烂烂的黑板,前面站在一个身着玄黑色广袖宽袍的男人,男人没有脸,但却一副准备上课的模样。 韩淼淼不受控制地走到教室中央,坐姿端正地坐了下去。真奇了怪了,现代的教室,却是一个古装扮相的夫子。 无脸男人:“既然大家都已经就位了,那今天就开始我们的课程吧。” 韩淼淼:“???”喂喂,醒醒,你得睡觉,不能上课! 无脸男人:“人之所以可以修行,便是感通了天地之道。同样的,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不同的道,与修仙界不同的是,我发现了妖魔界的道之本源似乎可以使人类更加强大……” 修道?妖魔界的道?更诡异了。 这一场梦韩淼淼做了多久,就被迫学习了多久,一觉醒来她腰酸背痛,全无睡觉之前的放松。 清晨尚未来临,大殿漆黑而静谧,只有一点烛火燃在榻尾,火光微小。 韩淼淼盯着那点烛光,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刚刚的那就一场梦吧? 韩淼淼开始尝试回忆梦的内容,才发现,梦中那个无脸男人讲得内容她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是梦的话,那她的记忆也忒好了吧? 她记得在梦中那个男人讲到了引气入体,首先要感受妖魔界的本源,才能从本源获得力量。 要不试一下? 韩淼淼打坐入定,按照男人教授的方法想在黑暗中感受一下所谓的妖魔界本源。 她感受了许久许久,困了都没感受到什么本源。 果然是场梦。她想。 正当她想要从那种状态抽离时,一个回身,她在一片漆黑中看见了星星荧光,紧接着她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的像不存在。渐渐的不存在的她根据直觉的指引吞吃下那些诱人光点,就像鲸鱼在海中吞吃小鱼一般,很快就将暴露出来的光点全部吞吃入腹。 世界顿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韩淼淼缓缓张开了眼,此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大白,推开一条缝隙看去,太阳自西方的死海升起,破开浓重的云层,将金光洒满每一处黑暗。 睡一觉腰酸背痛,可不成想打了一回儿坐后居然神清气爽了? 韩淼淼觉得一定是这张特殊材质的床榻的原因,她翻身下床想研究一下这张小榻,却一个打眼看见枕边的一本书,又黑又厚的一本,像一块砖。 这什么东西?怎么在我枕边?韩淼淼完全不记得自己接触过这个,挠了挠头,摸过砖头翻了翻,却见里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文字。倒也不是看不懂,而是和现在人们惯用的文字不同,更像是甲骨文这样。 阴魂不散的季无休出现在她身后,阴沉沉道:“拖地。” 韩淼淼:“……”都铺上地毯了还要拖地,您老是对拖地有什么执念吗? 季无休继续:“不要让我看见屋内有一粒灰尘,否则……” 韩淼淼:“否则撕碎我!大佬,安心。”都会抢答了。 韩淼淼扭过头去昂着脸看季无休,灿亮亮的眸中带了些讨好意味,笑容甘甜昳丽,只是却不深刻,眼底的光不深刻,就连那样的笑都不深刻。 季无休眸光沉了沉,负手离去。她眸中对他有了惧怕,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如果她于他而言不再特别,那到那时再杀了她也不迟。 一连几天下来,韩淼淼发现季无休其实很少会待在蔑天峰。他好像每天都很忙,总是早出晚归。 不过对于他这个习惯韩淼淼表示很满意,至少不用每天都那么兢兢战战,有很长的时间放松,来做自己的事。 …… 这一天洒扫完卫生后,韩淼淼很有成就感地看着这座同她初次相见时完全不同的宫殿,想着如果她给每扇窗都挂上轻薄的白纱帘不晓得季无休发现了会不会生气,但,如果他没发现呢? 这般一想她就把目光投向了堆着白纱的橱柜,说做就做,韩淼淼这人向来行事干脆利落,当即就打开橱柜,把里面的白纱取了出来。白纱是季无休带回来的,因为一直没什么用,便被韩淼淼塞进柜子里吃灰了。 当双手触及到白纱的时候韩淼淼不由得被这白纱如流水般的触感惊艳到了,看着只普通的白纱,可光线下它的每一针都仿佛有生命一般会流动,把白纱摊开在胳膊上,舒服到像是有流云穿过身体,轻盈而又润凉。 如果是这样的布料,那用来做纱帘也太可惜了,明明很适合贴身穿嘛。 韩淼淼这个人动手能力强,当时出发来妖魔界时她就考虑到了衣服破损的问题,所以就带了全套的缝剪工具过来。 可是直到最后想要下剪刀剪时韩淼淼才发现问题,她本来是想要给季无休裁剪两套泄衣的,毕竟以她对他的观察,她就没见他换过衣服,可眼下的问题是,她没有他的尺寸。 像泄衣这种贴身的衣服如果尺寸不合适的话,即使用再好的布料也会不舒服。韩淼淼犯了难,她在想要怎么自然不刻意的搞到季无休的尺寸。 —— 这天晚上季无休回来的时候状态有点不对,他以往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毫无血色,殷红的唇也干裂了。 韩淼淼看着他:“大佬,你怎么了?” 季无休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阴郁,那一双狭长的眸中居然布满了血丝。 韩淼淼:“嘶……”倒吸了口凉气。这大哥哪里不太对。 季无休沉默地走向内室,在屏风处脚步却顿了顿,“没我吩咐,不允许进来。” 韩淼淼愣愣地看着他,“是。” 受伤了?面色虽说苍白,但身上却是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啊,而且就连他那身几万年都没换过的衣服都依旧完好无损…… 应该是她想多了,就季无休那副凶残的样子,谁能伤得了他? 太阳沉入死海,温度开始下降,韩淼淼浑身炸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跑过去关白日里用来通风的窗,关窗的时候她看了一眼窗外,也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今夜要比平日里亮一些,云层之中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她见过云层之上的如游龙一般的巨大妖魔,想来应当是上面的妖魔没睡好觉在翻身吧。 韩淼淼没在意,关紧门窗后就一盏盏点亮了烛灯。 温暖的橘色火光将这座高阔的大殿照的温馨而又很有生活气息,韩淼淼赤着脚走在绒毯上,突然她脚步一顿。 绒毯是深色的,同样不晓得材质,但踩上去的时候立马就有柔软的绒毛包裹住双脚,如踩云端一般舒适,可就是刚刚那一脚,韩淼淼感受到了什么不同,仿佛有什么湿湿的东西舔了一下她脚底,她举着灯台弯腰看去,才发现是血,滴在深色的绒毯间,光线又不好的时候根本看不清楚。 确实是受伤了吗? 韩淼淼在发现的那一瞬间心头一坠,有种不可名状的心堵,让她接下来做任何事都没了兴致。 外室和内室就如同光明和黑暗的交界,她就是贴着幔帘放一盏烛灯,那灯光也是半点漏不进去。 他在做什么呢? 韩淼淼坐在屏风外,橘色烛光把她的影打在屏风上,少女侧脸朦胧,缓缓将耳朵贴到了屏风上。 安静,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偌大的一座宫殿,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微声响,里面安静的像是没有活物存在。 韩淼淼觉得实在不对。 现在的她不同以往,又在梦里跟那无脸男人修习了许久术法,现在的她听觉不是一般的灵敏,以往他们这样相处时,里面虽然安静,但她还是能够听见他细微的呼吸声。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要不要进去? 第23章 屏风外暖黄的光将少女的影子投进来,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大魔头的记忆却被拉回了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他还只是一个五百来岁的小小少年,从大家碎片化的谈论当中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份, 他知道自己是仙魔杂生之子,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只是一头来自妖魔界的畜生。 他们说是他母亲引诱了天帝, 毕竟妖魔都很通魅惑之术,而天帝只不过是犯了天下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不过他离谱就离谱在睡的是个妖魔,若随便是个什么人, 他季无休都绝不会被这般对待。 那时少年对于流言并没有什么分辨力, 从大家的只言片语中他便恨上了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同时也恨那些被人类所支使的妖魔。 他阴郁, 自卑, 孤僻, 身边充斥着尖叫、辱骂、白眼, 那时他觉得人生无望, 日日在绝望里沉沦。 好在他身边还有一只巨兔赤草陪伴着他, 赤草只是只普通的妖魔,不通人性, 不善人言, 但每每看向他时,那一双血红的双目里流露出来的都是同情与怜爱。 还好有赤草。季无休想。 虽然童年不幸,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季无休的天赋,在季怀谦还在苦参道法之时, 他早已将各类术法运用自如, 不仅如此,他还可以逆转体内灵力的走向, 当他还是个幼崽时,天界便没了他的对手,甚至就是天帝,也无法轻易与他对抗。 五百岁是凤族的劫,须得浴火重生,那是每只凤凰最最脆弱的时候。 季怀谦涅槃重生之时天帝与天后不问世间政务,日日夜夜守护在他身旁,这才使得他毫无痛楚的安然度过。轮到季无休的时候他自然知晓无人能替他分担什么,那段时日他独自一人躲在修仙界的某个无人处,他本想着悄悄熬过此劫,却不曾想,唯一知道他去向的赤草却背叛了他,它被他喂开了灵智,却投向了季怀谦。 在赤草的带领下,天帝携众多弟子,将他围困于烈火之中。 天雷与烈火在身体内碰撞开来,每一下都激烈到仿佛要将他心神撕裂,可更要命的是,这样难以忍受的痛苦,他还要再继续承受七七四十九日。 精神已经在烈火的摧残下麻木,可令季无休没想到的是,在这种时候天帝却带兵前来,欲将他杀死在这个他最最脆弱痛苦的时刻。 巨大的痛苦之下季无休选择堕魔,那一日血雨腥风,尸山血海,整个修仙界的天空都被染成了鲜血的颜色。 强大却又脆弱的季无休孤立无援,在他猩红的眼底,他所看到的每个人,看他时眼里流露出来的感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厌恶恐惧与恶意。 因为他的强大,他们惧怕着他。他们都知道自己曾对这个强大的人做过什么,面对这样强大又无法控制的人,他们害怕他反击,所以想在那种设想发生之前消灭他。 尤其是季翔。 可是他们终是失败了。 那是季无休第一次杀人,却让尸体堆的比山还要高。 自那以后,关于季无休是个毫无人性的魔头的流言便在修仙界流传开了。 …… 来到妖魔界后季无休获得了难得的清净,同时在这般清净下他又难得的清醒。 他的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魔?真的如那群道貌岸然的修士们所言的一般吗?可是他们的流言太过虚假,都说着一些偏向于自己的话。 好奇心驱使着他一次次返回修仙界寻找真相,他嚣张又毫无顾忌,每逢出现在修仙界都要杀死一大堆人,整个修仙界人心惶惶,于是更加证实了流言。唯有季翔清楚,季无休虽然看似嚣张癫狂,但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有其背后的目的,他便愈发小心,把肮脏的不可告人的真相掩藏的结结实实。五百年来,每逢季无休将要摸到真相时,都会遭到巨大的反噬。 可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季无休摸到了真相,而是,他盗走了他库中的秘宝。 季无休躺在床上无声冷笑,若是知晓他最在乎的是宝库中的那堆死物,那五百年前他就该放火将它们烧干净。可怎么会有人将死物看得比人命还重要呢?指腹摩挲着玉质床缘,季无休实在是想不清楚。 …… 与上次带着韩淼淼回妖魔界不同,这次季无休方一踏出妖魔界就落入了季翔早已布置好的阵网中,这次可不是为了吓唬他,而是要他死。各门各派各显神通,五光十色的阵法自四面八场向他砸来。五百年了,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成长到强大的地步,可季无休却也比曾前强大了百倍不止。 季无休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眼神里不含一丝感情色彩地看着将他围困于阵法之中的仙气飘飘道貌岸然的修士们,和五百年前有所改变的是,如今他们看向他的目光中除却厌恶恐惧,更多了些怨恨。尤其是季翔,他威严凌厉的一张脸扭曲变形,一双凤目喷出了熊熊烈火。 这一场战争持续了数个时辰,天色开始变暗,季无休心中惦记着韩淼淼会在黑夜里冻死,于是加快了进程,逃离了战场。 众修士们皆身负重伤,逃走的季无休反而给了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只有季翔低垂着眉眼,神色凝重。虽然方才季无休看似从容不迫,但他们密如牛毛一般的攻击还是使他有一些应付不来,不然以他那般凶残的性子不会放任他们活着。 于是他提出了乘胜追击,却被各大仙门异口同声拒绝,这次能侥幸捡回一命已是万幸,让他们冒险去妖魔界追击季无休?可别,机会多的是,可命就只有一条。 季翔虽然对他们怒其不争,但到底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季无休那抹暗红的身影消失在了时空裂缝处。 他猜得不错,季无休受了伤。 小伤而已,对季无休而言并算不得什么,潜心修炼三五个月伤口便能恢复如初。反正他也时常受伤,自己早就习惯了。 可韩淼淼要怎么办?季无休似乎是被韩淼淼柔弱的外表蒙蔽了,完全忘记了她可是一个独自在妖魔界跋涉了五个月,最终还爬上了他蔑天峰的奇女子,她完全比他想象的要坚强的多。 “……季兄,那个,你没事吧?” 虚无缥缈的一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散去焦点的双眸开始重新聚焦,季无休看见屏风上的人影探来探去,眼皮变得异常沉重,光影自他眼前散去,他整个人都坠入了一片无法挣脱的黑暗里。 他是这样的,强大的时候无比强大,可受伤之后,疼痛在他身上的体感更是比任何人都要强烈。或许这就是强大的代价。但他知道,这和曾经无数次受伤一样,睡醒了就没事了。 “……那个,你不回答我就进来了啊。”像是退潮的海水,声音越来越远。 韩淼淼动作轻缓地掀开帷幔,举着烛台踏入这片属于季无休的黑暗当中。 暖黄的光自她身后打入,撕裂了黑暗,照亮了她的脚下。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涌入了韩淼淼鼻下,她心里一惊,不可思议地回身看了看那薄如蝉翼般的幔帘,这样的一层帘,怎会把味道阻隔的这样好? “季兄啊……” 烛光往黑暗的深处推去,一点一点照亮屋内的陈设,也照亮了地上一连串血滴,最终韩淼淼看见倒在床榻之上的那个高瘦人影,浑身上下都是暗淡的颜色,就如树木燃烧殆尽的灰烬一般,鲜血沿着床缘流了一地。 内室的灯被一盏盏点亮,韩淼淼撩开季无休凌乱遮住面容的黑发,露出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眉长而锋利,眼皮点缀着一颗浅褐色的妖痣,鼻长而挺,唇薄而紧闭。看见他被鲜血染透的衣襟,韩淼淼有些不忍,褪下他的外衫,才发现他内里的泄衣也已完全被鲜血浸透。 韩淼淼的脸上浮现出了震惊的神色,她实在想不通,像季无休这般修为,有谁能把他伤成这幅样子? 把人翻过来调过去的寻找伤口,出乎意料的是,只有胸前一道一指长的伤痕,像是刀伤,伤口绽开,露出里面红红白白的肉。 韩淼淼:“……”我是没看错的吧?就这一道伤口?淌了一地的血?你这血不要钱吗? 自从天天半夜跟着那无脸男人修炼后,韩淼淼的身体强健了不少,寻常小伤口她基本上就是念个咒就能恢复如初,像季无休这样的反派巨佬,他怎么可能还没学会这项基本技能? 韩淼淼叹了口气,开始给季无休处理身上的污血,毕竟他这个人龟毛又爱干净,带着这一身血睡觉,估计他半夜醒来都能把自己气疯。 韩淼淼尝试调动点灵气输送到季无休的伤口,随着滢滢绿光的渗入,韩淼淼看见那道虽然不长却可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鲜血不再洇出,可她实在是能力有限,也只能做到这样,并不能使他的伤口完全恢复。 叹了口气,韩淼淼又掏出自己珍藏的药粉,抖了些在那伤口上,而后就用白纱缠住,在缠白纱的时候韩淼淼注意到,季无休劲瘦而苍白的身躯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疤,看那形态,刀枪棍棒各色武器击打出来的都有,虽然不晓得他曾经都经历过什么,但莫名的她胸口一涩,就是特别不得劲儿。 费了半天功夫,把人收拾干净之后又给他把床单被褥全换了套新的,折腾了这么久,季无休始终闭着眼,没有醒来的迹象。 屋内灯火通明温暖舒适,可是窗外却夜色沉沉,韩淼淼看了眼躺在柔软被褥里的季无休,不由得开始想他到底是怎样控制温度的,明明都已经昏迷了屋内却还是这般温暖。 灯光明亮,映着玉质的床榻,被褥里的人黑发白脸,面容平和,少了眸中的戾气,他整个人都乖的不像话,十分惹人怜爱。 韩淼淼:“……”乖?我一定是疯了,他杀人的时候可没见哪里乖,这人呐,一定不能被外表迷惑。 正在观察着季无休的韩淼淼余光里突然一闪,她惊而望去,但见窗外依旧一片深沉黑夜。似乎是错觉?只是风好像更大了些。 韩淼淼将欲错开视线,忽而紫光撕裂夜与云层,轰隆隆带着如虹的气势劈下,隔着一层窗韩淼淼就看见了窗外那粗壮的紫色雷闪,劈的极近,仿佛就是冲着蔑天峰来的。 韩淼淼:“???”扭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但见他平和的眉眼皱了皱,好似开始不安起来。 什么情况?如何说她来妖魔界也有五六个月了,从来没有经历过打雷啊,偶尔倒是下过雨,但真的从来没有打过雷啊。 揣着满腹狐疑韩淼淼挪步至窗边,掀开了条缝,刺骨的冷风瞬间扎到她的脸上,眯着眼去看天边,但见原本一片黑暗的天色此时隐隐泛着紫光,浓重的黑云陈铺了整片天际,电光隐隐蓄势待发。 真的要下雷雨?关上窗,韩淼淼琢磨着可能这就是妖魔界的春天,和人界一样,春天都会下那么几场雷雨。 韩淼淼回过身,忽然又是一道闪光劈下,紧接着就是一道道雷柱震耳欲聋,每一道都劈的那样近,仿佛就在头顶炸开,炸的向来不怕打雷下雨的韩淼淼也有了几分心悸。 不过也只有那么几分,这里是季无休的蔑天峰,她倒不信这雷真敢招惹季无休。 逆着雷光,韩淼淼走回了床边,被子凌乱,可是原本老实安静躺在那里的人影却消失了。 韩淼淼:“???”人呢? 人在床角,受了伤的孩子一般缩成了一团,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浑身颤抖。原本小孩子像这样害怕的缩成一团的时候就够惹人怜惜的了,可像季无休这种平日里嚣张凶残的主展露出这么一面,真的叫韩淼淼觉得诡异极了。 不会是,怕打雷吧? 呵呵,好巧哦,她统共就认识三个妖魔界的人,两个都害怕打雷。 但,淦,为什么看过他虐杀人的那一面,现在再看到这样脆弱可怜的他,还是会觉得他很小可怜啊!这正常吗? 窗外的雷噼里啪啦砸下,每一道都凶狠带着要人命的气势。 韩淼淼犹豫半晌终于爬上床,动作无比轻柔地把人拦在了怀中,柔声安慰道:“不怕哦,就是打个雷而已哦,不吓人的。” 少年好似什么都听不进去,颤抖个不停,且每随着一道雷劈下,他都痉挛似的抽搐一下。 这个时候韩淼淼突然机智的想到前今日修习的隔音的术法,不晓得对他有没有用。 一双柔软而温热的小手染上滢滢绿光,轻柔地拉下少年的手,绿光覆上了少年的双耳,形成了一道屏障,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看着季无休不再恐惧颤抖,韩淼淼心满意足地把他塞回了被窝里,不停地顺着他的头发,就像撸猫那样。 这个时候韩淼淼的心里柔软的不像话,所以说,像季无休这样的魔头也会有害怕的东西吗?看着他惊惶的神情,颤抖的身体,他害怕起来也和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 这个时候季无休在韩淼淼心中的形象有所改变,他好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反派大魔头,他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只不过是有点凶残而已。 看着床上的人再次安恬睡去,韩淼淼的唇边露出了一个老母亲般的笑容。起初当无脸男人教授这个术法的时候韩淼淼的心里是拒绝的,在她心中隔音的术法没用,她需要的是那种可以控制物体的术法,这样就不用她亲自干活了。没想到今日看来是她狭隘了,明明就很有用! 约莫半个钟头,外面的雷不劈了,打开窗再看去的时候发现黑云消散,天空又恢复了熟悉的平静。 韩淼淼这才放心地回去睡。 因着昨夜折腾到很晚,这一觉她睡得很香也很沉。 第二日清晨,季无休醒来,昨夜发生的事情若隐若现的在他脑中浮现,不过都很不清晰,像是梦,像是笼着一层云雾,抓不到看不清,他便不想去琢磨了。 不过…… 不痛了?胸口的伤居然不痛了?曾经那种划破手指都会痛上两三个月的经历仿佛是假的一样。 掀开被子,本想着去查看身上的伤口,可不成想,刹然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他赤条条的胸膛,缠着一圈圈的白纱。 季无休:“???” 第24章 一觉醒来发现床边站了个半裸美男是个什么体验?韩淼淼表示如果美男没有黑着脸, 用那种要杀死人的目光盯着她时或许还能算是个美好体验,但现在,韩淼淼只想死。 “呵呵, 那个,你醒啦季兄?”韩淼淼靠着墙往里缩了缩, 尽量拉远她与季无休之间的距离。这大哥身上散发的气息忒冷,怪吓人的。 季无休静默地站在哪里,清晨破云而出的阳光透过一层朦胧的窗纸镀在少年肌理分明的上臂和过分白皙的肩膀,他身上的纯白柔软质地泄衣半挂在小臂, 露出一副伤痕纵横又缠满了白纱的胸膛。 啧啧, 好一个病弱美少年。 就是眼神忒阴冷了些。 那阴冷的眼神看着韩淼淼,阳光半点投不进去, 他张口, 声音阴郁而沙哑:“这是怎么回事?” 韩淼淼:“哈?”我不晓得你说的啥。 季无休:“别装傻。” 韩淼淼:“……”不是, 我一个救人的, 怎么搞得跟杀人的一样? 季无休:“你别认为我不会杀你。” 韩淼淼:“……”那你倒是来哦, 说杀我说了那么久, 你倒是动手哦。 季无休:“你那眼神什么意思?”居然不怕他? 韩淼淼:“或许是崇拜?”韩淼淼没有注意到的是,自从昨夜无意见到季无休那副病弱美少年的小可怜样后, 她内心对季无休的看法就悄悄发生了转变, 害怕畏惧减少了三分,觉得他可爱怜人多了两分,这么一下来,她看他的时候眼神就柔和灵动的多, 即使他是这么一副凶巴巴的问罪的态度, 在她看来也就跟小猫闹脾气差不多。 换句话说,韩淼淼在自己没发现的情况下, 飘了。 季无休被气得咬牙,“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在没有充分的证据下,他的怀疑有些立不住脚,但也不是那么立不住,这屋里就他和她两个人,他身上的伤口不是她处理的还能是谁?她居然还帮他换了床被,她凭什么?经过他允许了吗?居然违抗他的命令,岂不是不将他放在眼中? 韩淼淼模样认真:“你那么厉害我能对你做什么?” 那副故作无辜的模样,十分不把他放在眼里。 季无休:“那我……”耳红。 韩淼淼继续装不明白:“你……怎么了?”他耳朵怎么红了? 季无休脸色沉了下来,“昨夜,你是否进了内室?”她居然还在这里装傻?是真当他不会对她动手吗?那好,他偏偏就要凶给她瞧,让她知道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后果。 韩淼淼坦然点头,“是,昨夜打雷下雨,你屋里窗户没关,我关上了。” 季无休:“……”打雷下雨?她说谎话居然说得这般面不红心不跳?妖魔界压根就没有雷这种东西。 不过…… 打雷?季无休脑中倏然一个搭弦,记忆就破开云雾闪回了昨夜。 昏迷之时他并非全无感觉,只是意识不再能够支配身体,哪怕身上再不舒适他也只能忍着。 曾前这样的事情发生过无数遍,他像是被禁锢在一处囚笼动弹不得,然而却能感受到鲜血自他身体里流出凝固腐臭,以往这个时候他只能痛苦的忍受,可是昨夜,他昏迷之时并未来得及处理身上染血的衣衫,他倒在床缘一侧,鲜血顺着他的伤口流了一身,浸湿了身下的被褥,他痛苦又折磨。 但他并没有折磨多久,有一束束温暖的光打在他的眼皮上,鼻尖嗅到了清新的芍药花香,淡淡的。伴随着馨香,他感受到有什么温软的东西拂过他的面庞,紧接着就是有人将他翻过来调过去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那人动作轻柔细腻,小心翼翼地褪去了他染血的衣袍,用温水为他擦净那尚未干涸还黏腻着的污血,当她的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皮肤时,本能的抗拒使他浑身都如同被电击一般酸麻了,然而他却动弹不得,只能任人拿捏。 不多时,鼻尖腥味淡去,胸口那处原本疼痛发寒的伤口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灌溉,很快疼痛便褪去了大半,就连伤口散发出来的寒意也温和了许多。 紧接着他便感受到自己身下被弄脏了的棉被重新变得宣软馨香。 伤口不痛了,身上也干净爽利了,被子柔软蓬松,他满足地在无意识下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然而他并没有舒服多久,在本就痛苦的昏迷中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来自记忆深处的惧怕,这使他不安起来。 直到第一道雷劈下,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摧毁了他自愈式的昏迷,他再也无法保持摊开四肢的放松动作,下意识里将自己缩成一团,好似在等待着某种疼痛的降临。 然而他颤栗着等了许久,理智渐渐回归,他意识到不过是场雷而已,可是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惧怕就是让他无法摆脱。 雷电开始密集的劈下,每一道都气势万千,他仿佛回到了一千年前,变成了那个只会在襁褓里大哭的婴孩,他被天后丢入雷霆阵,雷电灌入他幼小的身体,劈裂他的筋骨,让他痛到无以复加。 可是忽然,又是一股淡淡的芍药花香,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他的耳朵。 他的世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声音全部自他耳边退去,有人温软的小手一下一下温柔地顺着他的头发,脊背,那种温暖的感觉蔓延了他全身,给了他一种难得的纯净的安宁。 恐惧疼痛也一同退去,他紧张的身体不再颤抖,缓缓归于平和。 灯火朦胧,依稀之间他仿佛看见一个少女坐在床尾的地毯上好像在忙碌着些什么,只是不待他看清,意识便又混沌不清起来。 …… 所以…… 她身上为什么这么香? 恢复了昨夜记忆的季无休,脑海中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看着季无休变化莫测的神情,韩淼淼心里真的很慌。讲真的,如果你养的猫要来挠你你可能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但它在那样做之前肯定也经历过类似季无休脸上的那种纠结。 “你脱了我的衣服?”季无休问。 韩淼淼:“???”不是昏迷了吗?怎么还记得?难道他装的? 韩淼淼认真解释道:“这个我可以解释,您知道吧,我关窗户的时候看见您你很不舒服的躺着,眉头都这样皱着……”韩淼淼说着学了一个他昨夜的动作,“然后你就说‘过来,伺候我更衣’,我就给您换了衣服。但您放心啊,我全程是闭着眼睛的,啥也没看到。”没看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瘦的跟竹竿一样,有啥可看的? 季无休:“……”我说了吗?在这个时候,季无休对于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有可能,毕竟昏迷的时候他太难受确实有可能这样说。 季无休冷冰冰:“不可有下次。”转身回了内室。 韩淼淼:“???”就这?我就这么胡诌了句他就信了?就这?这boss除了性情凶残点,看来脑子也没那么好使啊。 韩淼淼大松了一口气,紧绷了一早上的神经倏然放松了。难度太低了,她想。 不过回想昨夜,她还是觉得这个大魔头还是闭着眼睛的时候比较讨人喜欢,睫毛纤长,睡容恬静,平白添了些令人怜惜的乖巧,不像现在,一副随时都要杀人的凶残样子。 回到内室的季无休开始整理缠在胸口的白纱,白纱解去后,他惊奇的发现昨日那道伤口居然恢复如初了,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他扭头看了一眼外面,对这个无耻凡人的身份便愈发好奇起来。 白纱被他随手丢在一边,重新穿好中衣的季无休却发现纯白的衣摆处同样用白丝绣上了什么图案,指腹摸了摸,对着光,他看见那处隐秘的绣着一只不标准的凤凰。 凤凰? 这件中衣好似也不是他惯穿的那一件,忽然想起昨夜朦朦胧胧间看见少女在他窗前忙碌着什么,难道……就是缝制这件衣服? 说不清什么感觉,季无休扬了扬眉,摇身重新变了套绛红色的广袖宽袍,发不束,挺直了腰板走了出去。 正在清理地毯的韩淼淼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脸的无语样。 不是,他那套衣袍不是被她扔了吗?怎么又搞了身红的?不能换换?不是,您就不能穿双鞋吗? —— 季无休虽然是个魔头,但却也是恩怨分明知恩图报的魔头,这几日他心中总是觉得自己亏欠了韩淼淼什么,总是迫切的想要报答她。 可是他们凤凰一族最喜欢的是亮闪闪的东西,那人类呢?他们喜欢什么? 为了弄清楚韩淼淼的喜好与厌恶,季无休近来可谓是十分纠结。问吧他是不可能直接问的,毕竟他觉得像韩淼淼这样的无耻凡人一定不能被她发现他想对她好,否则她一定会蹬鼻子上脸,最好是悄悄的打听。 于是接下来的好几天,韩淼淼都觉得季无休很怪。 就比如若是以往季无休在蔑天峰的时候她就别想着清净,就像跟故意的一般他总有干不完的活派给她。 不是那里脏了要她拖地,就是他肚子饿了让她做些糕点,每次韩淼淼照做了他都尝也不偿,对她的劳动成果十分嗤之以鼻,好似就为了折磨她一般。 可这几日来季无休安静到可怕,即使二人待在一间屋子里,他也对她没有任何要求,搞得韩淼淼心里毛毛的,巴巴自己走上去求折磨,“那个,季兄,你觉得这块地毯怎么样?” 中午吃酥饼的时候韩淼淼故意掉了一块酥饼渣在桌下,很显眼的位置,只要他一看,就能发现,那样他就会正常的命令她扫地了。 谁知季无休只无所谓地扫了一眼,朗声回:“不错,花纹优美,质感柔软。” 韩淼淼:“???”大佬?你被雷劈傻了吗?那么一大块酥饼渣你看不见? 季无休:“……”我忍,我忍,我忍。韩淼淼在拖地的时候总会抱怨,骂他,显然不喜欢。 于是在趁韩淼淼外出时,季无休把地毯里里外外吸了三遍,心里才略微好受了一些些。 …… 梧桐树上悬挂着的风干尸体早已被取下,土壤也翻新了一遍,韩淼淼此时正在梧桐树下徘徊,一副沉思的模样,时不时拍一拍自己脑壳。 季无休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倒不是什么抖M体质喜欢被虐,而是季无休实在转变的太突然,令她有些接受无能。 “咳,季兄,你觉得咱们这屋里挂上白纱怎样?”韩淼淼尝试着提出以往只要她张嘴就会被拒绝的提议。 谁知季无休只颔了颔首,温和回:“我觉得不错。” 韩淼淼:“???”季无休杀我! 韩淼淼继续作死:“咳,那个,我够不到,季兄可否帮我?” 季无休话都不说,直接上手,将仙气飘飘的白纱帘挂了满屋,风吹过来的时候格外飘逸朦胧,就是有些娘里娘气。 韩淼淼:“……”呜呜呜,更怕了。这都不是你的人设啊季兄!你别这样!你吓唬我啊!你让我给你当牛做马啊!你别这样啊! 第25章 面对季无休突然的转变, 韩淼淼表现的无所适从,战战兢兢。 于是,终于受不了了的韩淼淼在晚饭时对季无休发出了试探性的疑问, “那个,季兄啊,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最近哪里不一样了?” 都已经开始陪着韩淼淼一同吃饭了的季无休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韩淼淼抖啊抖,“倒不是不喜欢,就是有些不习惯。” 季无休:“那你习惯我什么样?” 韩淼淼继续抖:“像往常一样就好。” 季无休颔了颔首, 表示理解与认同, 然后翻手就把手中的筷子丢到了一边,把勉强送入口中的一根青菜吐了出去。以为她会喜欢所以才陪她吃饭, 却不想她不喜欢, 那他为什么要吃这般令人难以下咽的东西? 韩淼淼:“……”呼, 舒坦了一点, 果然还是吃独食比较香。 季无休逼逼:“谁让你把那五颜六色的花搬屋里的, 丑死了。” 韩淼淼端着碗面无表情地看他。 季无休这才想起来, 这花好像还是他白日里亲手端进来了。 他不说话了,转头继续挑刺, 挑着挑着突然来了句, “你吃饭可不可以不要漏?” 在他面前吃饭几乎连嚼都不敢嚼的韩淼淼:“???” 呵呵,懂了,是说昨日她掉的那块酥饼渣呢,就知道他介意, 果然这老小子这几日都是装的, 不过他有猫饼吗?装什么装?在他自己的地盘,谁逼他装了? 果然, 每当她对他的观点有了点转变时,这位仁兄总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迫使她转回去。 韩淼淼专心吃饭,决心不再搭理这个时不时就会犯病的季无休,反正她是看出来了,以她的功力是斗不过季无休的,还不如爱咋咋地,是死是活她都不管了。 这个时候真的是一心想要报恩的季无休当然不晓得自己被韩淼淼想象成了怎样一个诡谲多变不可理喻的大恶之人,既然想要报恩,就得做出点实质性的改变,看着对面之人低垂的温顺眉眼,季无休突然问:“你想要什么?” 韩淼淼:“???”问我? 季无休:“别这么震惊地看着我,回答。” 韩淼淼:“……”等等,问她想要什么?这正常吗? 不过看着他很认真的表情,韩淼淼还是回道:“修炼。” 季无休这人不爱问为什么,既然韩淼淼说想修炼,那季无休就带她去。 于是第二日大早,静修了一夜的韩淼淼张开眼,就看见面前一张放大的人脸。 韩淼淼:“呵呵,这大清早的,季兄您有事吗?” 季无休:“你这样修炼是要打算修到下辈子吗?” 韩淼淼:“???” 季无休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抓住一脸懵逼的韩淼淼就往门外拖。 这个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自死海浮起,空气中凝着一层浓浓的雾气,冰冷非常。 韩淼淼捡起鞋往脚上蹬,踉踉跄跄地跟着,“不是,你要带我去哪?”她有预感,上次他这么拖拽着她的时候是带她出去杀人,这次恐怕也一样。 空气之中是浓浓的一片雾色,飞在雾中,使人什么都看不清楚。 韩淼淼怂了,开始在脑海中回忆这一段时间来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他,不过她这个人一向很乖,出格的事她没做过几件啊?难不成他还是纠结于那日她看了他的身体?难道,他脑袋转过来了,现在要杀人灭口? 淦!早知如此她就不多事救他了,还不如让他死呢。他死了她不就解脱了?她一定是脑袋坏了才救他。 后悔啊后悔。 看见她懊恼的样子,季无休问:“你怎么了?不舒服?”这个时候一心报恩的季无休当然不晓得她是在后悔什么。 估计知道了,肯定会当场就把人丢下去。 韩淼淼大哭着认错:“我错了季兄。” 季无休:“???”她是不是脑子不好? 浓厚的冷雾开始淡去,渐渐的可以看见淡蓝色的天空,很浅很浅的蓝,融在灰色的雾间。 在猎猎的风声里,韩淼淼听见了一些别的声音,此起彼伏,时而汹涌澎湃,时而温柔缠绵,空灵的涌动着。韩淼淼一生从未见过海,不过却很爱听海浪的声音。 她惊奇地去看季无休:“是大海?” 有橙红色的光浅浅的映在季无休身上,他那向来不束的发稍被映成了金红色,听见韩淼淼的声音,他奇怪地垂眸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这么没见识的吗?大海都没见过?” 读懂他的眼神,韩淼淼撇了撇嘴。 飞过最后一片浓雾,忽然漆黑一片的死海就出现在了韩淼淼面前,紧接着就是一道瑰丽绚烂的霞光在天与海相接的地方出现,绚烂刺目非常,韩淼淼本能地捂住了眼睛。 等等,季无休该不会是带着她出来看海上日出吧?真的吗?他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趣?韩淼淼表示怀疑。 …… 由于海浪日夜的侵蚀,死海边上的礁石表面都是被冲刷出来的空洞,密密麻麻,很是粗糙。 站在岸边的高石之上,季无休整个人都被染上了金红的金光。 第一次看见大海,还难得的看见了海上日出,韩淼淼表现得十分激动,她在礁石上跑来跑去,季无休一个没注意的功夫,她就跳了下去,站在了仅在海面之上露出一个角的礁石上,大喊:“哇,是大海啊。我是第一次看大海啊。” 季无休:“……”他一直目视着金乌升起的方向,并不太愿意搭理她。曾经他初来妖魔界,日日无事可做,每天都在这死海边上从日出看到日落,看得十分烦腻,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激动。 韩淼淼继续:“哇,这就是海浪的声音吗?感觉充满了力量感啊。” 她蹲下,去看岩石上的空洞,待看清了里面的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后,她头皮一麻,转身就走。 季无休仍站在高处看着她,看着她蠢蠢的动作,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海里有一种小虫,夜晚会宿在礁石之上,密密麻麻,看起来挺恶心。 少女慢吞吞地走在礁石之上,被这金红的霞光渡了一身,模糊了轮廓。 清晨空气静谧,海浪涌上了礁石,季无休眯着眼看她,又将视线投向眼前那一望无际的大海,明明是同一片海,可是给他的感觉却很不相同。 少女撩起裙摆蹲在礁石边,伸着手好似要去捞海水。 忽然季无休面色一沉,他一个幻影换至她身旁,拉着了她的手,轻喝道:“你做什么?什么都想摸吗?” 韩淼淼被他这幅严肃的样子吓到,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我只是想看看这水为什么是黑色……” 季无休把人抓回了高石之上,“死海之所以被称为死海,是因为它能吞噬万物,只要不是属于死海的东西,被它吞下,可就永远上不来了。” 韩淼淼震惊地看着他:“啊?那太阳不是?” 看着她一脸不信的样子,季无休松开了她的手,“不信你下去吧。” 韩淼淼躲到了他背后,摇了摇头,眼神再投向死海时就充满了敬畏。 …… “季兄,我们来这里干嘛?” 季无休:“升级。” 韩淼淼:“???”升级?怎么升?看海? 韩淼淼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懵逼,可是突然,季无休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他一只冰冷的手按上了她肩膀,“别乱跑。” 西边的一轮红日冲出了云霞,在黑色的海面露出完整的一张,正是这个时候,那漆黑的看似平稳的海面忽然跳出无数漆黑丑陋的海底生物,离得很远,纵使韩淼淼这样的视力都看不清,只能看见一道道漆黑的剪影,陆陆续续跃出海面,在云霞之间飞舞跳跃。 虽然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但韩淼淼真的有被震撼到。 然而更令她震撼的远不止此,他看见属于季无休的那一抹红飞向远远的红日,他飞得越远,身体便越小,不多时,在韩淼淼的视野中他就变成了一颗小黑点。 韩淼淼瞪大了眼,如果季无休是黑点的话,那那堆海底上来的东西,到底得多大? 黑点穿梭在黑色的剪影之间,不多时,他们便一个个重新坠回了海里。 季无休回来,净白的脸上有几点血珠,一身的腥味。 韩淼疑惑地看着他,他却塞给了她几个赤红色的珠子。大小嘛,跟龙珠差不多大。 “季兄,这是何物?”韩淼淼挠头,放到鼻下闻了闻,腥腥的,还有点热乎。 季无休:“妖珠。” 韩淼淼:“妖珠是什么?” 季无休:“一种吃了可以提升修为的东西……”抹去脸色的血珠,奇怪道:“你还看什么?还不赶紧吃?” 韩淼淼再次瞪大了眼:“吃?”瞪得都有抬头纹了。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就让她吃?而且这么大一颗,确定她可以咽的下去吗? “真麻烦。”季无休说完,从她手中抓起一颗,捏开她的嘴,直接给了怼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这颗看似很大的珠子到了嘴中却并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韩淼淼咽下,惊喜地看向季无休,“嘿,季兄,这到底是什么?甜甜的诶。” 季无休道:“妖珠,也就是海妖的心脏。” 韩淼淼:“呕……” 季无休:“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怎么样,韩淼淼白眼一翻,直接晕了。 还差点滚到了海里,被季无休捞了回来。 第26章 走捷径是什么感觉呢? 在妖珠入腹的那一刻, 化作蓬勃的荧绿光点,粗暴地冲击在韩淼淼的身体每一处。它们游离活跃在她的经脉脏腑,一路开疆拓土, 让她原本细弱的经脉涨大到极致,又收缩到极致, 这一张一弛的过程,彻底改造了她的身体,也让她几乎在一瞬间痛昏了过去。 这一昏韩淼淼昏了半个月,等她恢复了意识, 才发现自己躺在轻纱曼舞的大殿中。 季无休在一边抛宝石玩, 水溅了一地板。 一张眼就看着这么令人窝火的一幕,韩淼淼咬了咬牙, 我忍。 “你还想要什么?”感觉到身后的人有了动静, 季无休漫不经心又问。 一头雾水的韩淼淼:“???” 季无休:“快说, 我没那么多耐心。” 这个时候韩淼淼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对, 季无休的形象在她心目中又变成了阿拉丁神灯, 她试探性问:“你该不会是要满足我的三个愿望吧?” “三个?”季无休扭过头来看她, 眼神晦暗不明,“你还真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顿了顿他好似想到了什么, 又不耐烦道:“算了算了, 就三个吧。” 得知了自己有三个愿望的韩淼淼激动得差点要跳起来,但很快的,理智就将她心中的激动彻底压了下去。 三个愿望…… 该不会是她许完三个愿往后就要死了吧? 怪不得季无休最近总是怪怪的呢,这就跟死囚犯要被执刑前都会给顿好的吃一样, 没想到他还这么有人性呢? 韩淼淼心事重重地爬了起来, 看了眼少年宽而薄的背,小心谨慎道:“那个, 我刚睡醒,还没想好有什么愿望,以后再说吧。” 季无休好似不再意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情绪,韩淼淼逃似的溜出了大殿。 逃出大殿韩淼淼颇是后怕地拍着胸口顺气,还好,还好她刚刚没有昏头许下愿望,不过这一缓过神韩淼淼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她坐到秋千上,整个人都有点懵。 低头看了眼自己纤细的胳膊,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皮肤上居然凝了层厚厚的灰灰的不明凝液物质,像是许久没搓的灰垢。不过这不应该啊,自从她在梦里跟着那无脸男开始修炼以后,她的身体就变得干净了许多,再不生尘垢了。 不止如此,她好似还看见了自己体内多了个什么东西。她闭目凝神去看,却发现如何也看不清晰,只是朦胧间能感受到是泛着滢滢绿光的一团。 既然看不清韩淼淼索性就不看了,反正感觉没什么坏处,倒是身上黏糊糊的一层,糊的难受,她得要去洗澡。 走起来的时候韩淼淼才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万分,只是一个垫脚好似就能飞起来一样,对于这样的变化她同样惊叹,想到无脸男人曾经教授的飞行之术,韩淼淼莫名自信的觉得自己现在可以了。 昨夜刮了一宿风,浓厚的云层被吹散开来,这一日天清气朗。韩淼淼飞出了蔑天峰地界,整个人轻盈的像一只鸟儿,她能感受到带着山林气息的风刮过她的皮肤,又托着她飞向更高处。 太魔幻了。韩淼淼真心想。 哪怕是穿越到了玄幻世界,她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乘风飞翔,但是这种感觉就是无比真实,好像她天生就该如此一般。 寻着记忆她来到了第一次季无休带她来的温泉区,当整个人都被浸泡在泉水中,当她洗去身上那厚厚的一层灰垢时,她再次惊然发现,自己的外貌也随着修为的提升而得到了改变,以前她是美,美的清新脱俗,但现在的美,则更多了股缥缈的仙气,就连那股子天生柔弱的气质也减退了三分,取而代之的是如月光般纤尘不染的清冷。 韩淼淼对着水中倒影眨了眨眼,再次被这具身体的美颜暴击,作为一个女孩子谁能不爱美呢? 韩淼淼美美地洗了一个澡,回到蔑天峰的时候正撞见方厨子在准备晚饭。韩淼淼见了他,愉悦地打了个招呼,在她的背影消失在大殿中时,方厨子的勺子“啪嗒”一声,掉了。 如冰似雪,惊为天人。在很久以前见过韩淼淼的第一眼时他就知道她是美的,但再美也是凡人可以见识的美,不似现在,美的遥远又缥缈,如那空中月,只可远观矣。 …… “想好了吗?到底要什么?”韩淼淼方一回到大殿,季无休就黑着一张脸踱出了内室,他看着她,表情十分凝重。 韩淼淼:“……”又来了。 韩苗苗手中摆弄着一面小镜子,回答得小心谨慎:“我还没想好,等几日呗?” 季无休却奇怪地看着她,“你总拿着面镜子做什么?” 他大步地走了过来,一把夺下她手中的镜子,反复看了下,只是一面寻常的镜子,黄铜打造,照人影都照不清晰。她为什么总拿着这么一面镜子?该不会是想要用它做法器吧? 韩淼淼:“我……”这要怎么说呢,我总不能说我是沉迷于自己的美貌无法自拔吧? 季无休:“确实,你是很需要一件法器。”他模样郑重。 韩淼淼:“???”我什么时候说了? 季无休;“这就算你的第二个愿望吧。” 韩淼淼:“!!!”我不要,我拒绝啊! “我不要!”韩淼淼几乎是尖叫着拒绝。 季无休好奇看她:“那你要什么?” 至此韩淼淼才算是真正明白,季无休要她死她不得不死,反正都是死,那么死前就是去见鸟兄最后一面也好啊,那她也能算是在这个世界里死而无憾了。 韩淼淼注视着他漆黑的双眸,认真道:“我想见一个妖魔,他对我很重要。” 听着韩淼淼认真的说完这句话,季无休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韩淼淼看见了,不过她并不在意,她继续道:“他是一只火红的鸟,很厉害很强大,飞在天空中的时候身上会抖落金辉。” “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韩淼淼神情认真而诚挚,完全没有戏弄的成分,可正因如此,也完全将季无休一颗原本沉沉浮浮的心拍下了海底。 是啊,她不认得他,自一开始便不认得。 他是契约兽时她嘴上仰慕着季无休,可当他是季无休时,她却又要去找契约兽。她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人。 季无休:“你找他做什么?” 韩淼淼眼神中出现了落寞的情绪,“他说过他会一直陪着我的,我就想知道他是否安好。”对,他说的是要杀了我,不让我好过。但我就是当那是陪伴了。 也许是想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季无休居然答应了她这个要求。 于是在接下来的整个晚上看着韩淼淼心情愉快地在屋子里乱跑乱蹦乱收拾,季无休真的是气得吐血。 见一只鸟就让她这么开心吗?! 丝毫不懂得什么叫我醋我自己。 …… 因为季无休答应了会帮韩淼淼找到鸟兄,所以接下来的三日真的是韩淼淼来到妖魔界后最快乐的三日,她的快乐感染了方厨子,方厨子一边劈柴一边乐呵呵问她:“淼淼,这么开心啊?是不是因为修为又渐长了啊?” 韩淼淼侍弄着院子里新栽的花,点头回道:“算是吧,不过有更开心的事儿。” “更开心的事?”方厨子停下了劈柴的动作,在妖魔界能有什么更开心的事儿? 韩淼淼笑逐颜开回:“嗯,我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想到要去见鸟兄,韩淼淼的心情更是激荡起来,恨不得赶紧来到约定的那天。如果他没死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如果他死了…… 方厨子惊讶地问:“是要回人界吗?”那确实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啊。 韩淼淼摇了摇头:“应该不回吧,他是个妖魔来的,应该在妖魔界。” 方厨子:“……”妖魔? “大妖魔允许你去吗?”他提出了正常人都会有的疑问。 韩淼淼理所当然点了点头,“当然。” 方厨子干干地笑了笑,“看来,那个妖魔对你很重要啊。” 提起鸟兄,韩淼淼激动地眉飞色舞,侃侃而谈:“那是当然,你不知道,他可厉害了……” 韩淼淼激动地诉说着鸟兄的英勇过往,丝毫没有感受到大殿里坐着的人黑了一张脸,威压弥散开来,落到韩淼淼这样稍微有点修为的人身上就是冷气,她摸了摸脖颈,“奇怪,怎么突然降温了?” 方厨子抬头看了看天色,“估计是太阳要落海了吧。” …… 这一晚韩淼淼睡梦甜香,梦中的无脸男人难得没有出现,不过在这一片黑甜中,她却是又看到了另外一个男人。 男人只有一个高大却模糊不清的背影,有点熟悉,韩淼淼凑近,那个背影突然转过头来,露出一张骷髅脸,看着那双黑洞洞的眼眶,韩淼淼被吓得尖叫出声。紧接着她便看见骷髅脸伸手一只骷髅爪,抓过她的手腕,一口咬了上去。 从噩梦中惊醒,韩淼淼模糊的视线缓缓聚焦,然后她就看见床边果然坐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果然在抱着她的手腕子啃。 韩淼淼:“……”不是,大佬,您都这种修为了还要吃人吗? 嗯?是我眼花了怎么看见有什么红红的线条繁复的图腾消失在了伤口里?她把手腕举到眼皮子底下看了看,只见肌肤光滑细腻,连个牙痕都没有,应当是看错了。 “季兄,我不好吃的。”她这么说。 季无休放开她:“不是要去见最重要的人,还不起来?” 韩淼淼用力嗅了嗅,奇怪了,空气里怎么酸酸的?方厨子在酿醋不成? 昨夜没有修炼,现在一看天色果然已经不早了,韩淼淼麻溜爬起来收拾洗漱,最后在几套衣裙间纠结。 季无休:“……”气气,明知道她要去见的人是自己但还是控制不住的气气。 韩淼淼拎着一件红裙和一件白裙凑到季无休面前,带着讨好地笑问:“季兄,你觉得我是穿红的好看,还是白的?” 季无休瞥了她眼,“人丑穿什么都丑。” 韩淼淼:“……”刚刚她看见他的视线在白裙子上停了一会儿,应该是觉得她穿白的好看吧。 “好吧,那就听你的,我穿白的。”韩淼淼神色自然道。 季无休:“???”我什么时候说了? “白的丑,穿红的。”季无休挽尊。 虽然知道季无休说的是违心的话,但是出于对自己外貌的自信,韩淼淼还是穿上了那件轻纱红裙。 红色的华丽衣裙衬托着少女一张宛若天人的脸,简直美到不可方物。 “季兄你眼光真好。”穿着红裙出来,韩淼淼衷心地夸赞这季无休的审美。白裙子穿多了,果然还是红裙子更亮眼一点。 季无休别过头去,根本不搭理她。 …… 两道昳丽的红色身影消失在云雾间,他们穿越了崇山峻岭,最终来到了死海边。 季无休:“路线你也看清楚了,等会儿自己回去。” 韩淼淼:“是。”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既然今天出来了她就没打算回去。 季无休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你大可逃跑,我给你种了火印,只要离开我你就会炸。” 韩淼淼:“……”所以刚刚那个玩意是火印???淦???他怎么知道她想逃跑? 看着韩淼淼震悚的眼神里倒映出他英俊的面容,季无休转过头去笑了下,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中季无休明显摸出了韩淼淼的尿性,不能惯着,只能吓唬。 一人分饰两角是很考验演技的一件事情,季无休躲在一座深山里化出原形开始一遍遍练习见到韩淼淼后他要说的话—— “怎么?还敢出现,就不怕我撕碎你吗?” “呵,你居然还活着。” “……” 糟糕,季无休发现因为这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真的很难演出那种久别重逢的感觉。神识压过去陈铺到海边,他看见崖上的少女手中举着一面铜镜不停地顺着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脸上的表情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应该叫娇羞。 娇羞? 所以说她都是骗他的?说什么爱他要做他的光都是骗他的? 季无休再不顾什么精湛演技,他展翅,破云一声清丽啼鸣,硕大的一片阴影就飘至了韩淼淼头顶。 韩淼淼惊喜地抬头看他,向他招了招手,“鸟兄,鸟兄,下来说话可好?” 季无休下来了,铁青着一张脸,一双眼睛猩红又孤冷。 韩淼淼激动地说:“你没死啊,我就知道你没死,太好了。” 她欲上前抱他,却被他退半步的动作逼停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鸟兄?难不成在妖魔界你就不能说话了?”韩淼淼愣愣地站在原处,海风吹动她的衣摆,招摇的一片红色,衬着背后一片死气沉沉的海,显得越发鲜活。 季无休被她蠢到,无奈开口:“你找我做什么?不怕我撕碎你?” 听到这话,韩淼淼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眯着眼笑了起来,声音甜甜的:“不怕,你是不会伤害我的。” 风将她的声音吹抖,一段完整的话被吹的断断续续。 季无休看着她脸上放松的表情,微微一怔,难道她在跟他说话的时候都是这个表情吗? 原来那团花白的人影,面对他时,脸上的表情竟是这般鲜活与放松。 跟在蔑天峰时完全不同,她好似永远都在惧怕着什么,哪怕她在笑着闹着,可是那笑容只有浅浅的一层,他能感受到她内心深处如履薄冰的恐惧。 季无休冷笑:“呵呵,你永远都是这么自信吗?” 韩淼淼当即反驳:“当然不是,只有在你面前才是。” 季无休逼近了一步:“你知道的吧,在妖魔界我随时可以对你动手。” 韩淼淼站在原地有恃无恐地看着她,表情嚣张而坚定,“你也知道的吧,你不会让我死的。” 季无休:“……” 季无休忽然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去,被她这样直白地看着,他的心底莫名很虚,仿佛整个人都被看透了一般。 可,如果她知道他就是季无休她会怎样?还会想现在这般鲜活吗?还是恐惧? 季无休恶劣地想揭开最后一层布,看看韩淼淼绝望时的真实反映。 但内心又在抗拒着,他好似也在害怕戳穿后的结果。 季无休:“你找我有何事?” 韩淼淼的笑容荡漾开来,“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否安好,毕竟那日情况那么危险。” 季无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死了对你而言不是好事吗?” 韩淼淼反驳:“当然不了,你安好对我而言就是最安心的事儿。毕竟你救了我许多次又陪伴了我那么久,我在心里早就把你当亲人了。而且,那日是我要求你带我来妖魔界的,如果你真的死了,我肯定会内疚一辈子的。” 想起那段时间自己对她的恨意,季无休真的搞不懂这种情况下她是怎么拿他当亲人的。 韩淼淼纠结了半晌,终于还是将这段时间来缠绕心头的困惑说出:“鸟兄,你知道吧,我找到季无休了。” 季无休浑身一颤。 韩淼淼继续道:“他和我想象中的并不是一个人,但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韩淼淼说着就转身去看海,黑沉的海面无边无际,与晦暗的天色相接。那日的情形不由得又浮上韩淼淼眼前,她记得季无休站在岸边时望着大海的神情,形单影只,阴郁沉默,孤独的像一道影。 “他可凶啦,天天就知道吓唬我,还会当着我的面虐杀人,哎呀,手段相当残忍。” 季无休语气淡淡的:“所以呢?” 韩淼淼沉默了一下,道:“所有人都告诉我季无休很可怕,到后来我也认为季无休真如他们说的那样可怕了,可是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我发现他虽然很凶,但是却从未真正的伤害过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说他为什么不杀我?” 虽然韩淼淼心中时常把季无休的各种反常举动归类于想杀她,但是她心里又清楚的知道,季无休想杀她也就是一弹指的功夫,那日被吊在树上时她就该死了。可是她偏偏没死,根据季无休的人设,这就很奇怪了,很令人费解。 季无休:“所以,你很想死吗?” 韩淼淼当然摇头:“不想啊,谁能想死。” 季无休这下子更加是不懂韩淼淼了,听她的语气总觉得她感觉自己没死很遗憾似得,但从她的日常表现来看她又真的很怕死。 季无休试探又问:“所以,你是想让我带你走?” 韩淼淼摇头:“当然不想,他很厉害的,还说给我种了什么什么火印,我走了就会死,你带我走肯定会连累你的。” 季无休咬牙,所以,不逃跑的原因是害怕连累他? 韩淼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这些天下来我有多担心你。” 季无休:“……”你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韩淼淼冲着他摆了摆手:“你回去吧鸟兄,我也要回去了,出来这么久他该发疯了。” 季无休:“……”她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他又不在乎她发个什么疯? 韩淼淼抱怨道:“很烦的他,一生气就喜欢不让我吃饭,故意把地板搞得很脏,故意支使我干活,跟孩子一样。” 季无休:“……”你又多成熟?还有,你干嘛老提他,我有说我很想知道吗? 韩淼淼话音一转:“不过他根本就不会饿我多久,还不是会偷偷让方厨子给我准备吃的?我都知道。” 季无休:“……”谢谢,我不想知道。 韩淼淼:“鸟兄,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季无休:“……”谢谢,一定比你活得久。 送走了鸟兄后韩淼淼独自一人坐在海边礁石上看海,她想起那日季无休递给她的妖珠,她只吃了一颗修为就得到了猛增,直接由炼体阶段跳到了吞噬,中间白白越过了凝元、意欲两个阶段,修为的突飞猛进简直跟做梦一样。 她摸了摸剩余的十几颗妖珠,十分珍重地又揣了回去。 …… 回到蔑天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许多,她还未进殿中就被方厨子拉到了一旁。 方厨子一副受折磨颇深的模样,拉过她,抹眼泪,“呜呜呜,你可算是回来了。” 韩淼淼十分不解:“你怎么了?” 方厨子瞥了眼大殿方向,叹了口气道:“你可别说了,下次你再也不要离开了,你不知道方才大妖魔那表情,像是随时随地都要杀人一般!你在时他可从不这样!可吓死我了!” 韩淼淼疑惑地看了大殿方向一眼,不解问:“我都不在怎会是因为我?大概是因为他这个人精神不太好。” 方厨子:“……” “别管那么多,日后,你可半步都不能离开!” 韩淼淼:“离开,这是我的人身自由,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话音刚落,便听得有一道深沉而又森冷的声线传出—— “呵,你果然是要离开吗?” 韩淼淼:“???” 第27章 铺着毛绒地毯的大殿肃冷非常, 纯白飘纱无风翻舞,韩淼淼站在碧潭前瑟瑟发抖,牙齿打颤, “呵呵,那个, 我从未说过自己想离开你信吗?” 季无休斜斜倚在矮几上,在翻舞的白纱下盯了她一会儿,韩淼淼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差点要跪了。 韩淼淼带着哭腔:“你别这么看着我, 你都给我下火印了, 我就是想跑,我也有那心也没那胆啊。” 季无休先是一声不屑的嗤笑, 琢磨了琢磨她的话, 抬起眼来看她, 嗓子眼里“嗯?”了声。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韩淼淼再度认怂, “不是, 我就是有那胆也没那心啊。” 季无休又是一声嗤笑,继而再是一声, “嗯?”她搞什么?这个时候还来挑战他的耐心吗?明明看着都要跪了嘴还这么硬, 是谁给她的勇气?一只鸟吗? 韩淼淼真的哭了:“不是,我没那心也没那胆,反正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季无休走了过来,长长的衣摆拖到了碧潭中, 沾湿了一大块。 他站到韩淼淼面前, 苍白冰凉的手指挑起了她下巴,顿时一股寒冷顺延着韩淼淼下巴渗入了皮肤, 冷的她浑身发抖。怎么说呢,自从她做了魔修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冷过了,像这样渗进骨头缝里的寒冷更是前所未有头一回儿。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眼神由她的发顶缓缓游移至额头,再是鼻尖,最后是嘴唇。 韩淼淼被迫昂着头,艰难地吞咽着口水,眼神开始变得散乱不定,眼前充满了季无休那具散发着冷气的身体,和那张结了冷霜的脸,她实在是不晓得该看哪里合适。 冰凉的指尖沿着她的下巴滑至她纤长细嫩的脖颈,他宽大的手掌在上面摩挲了一会儿,冷气丝丝渗入皮肤毛孔,韩淼淼直接就给跪了。她抱着季无休大腿大哭出声。 “呜呜呜,你别杀我,我留着很有用。”废物才会被丢到垃圾桶里,有用的人不会。 季无休睨了她眼,明显很轻蔑,“你有何用?” 韩淼淼:“我,我,我,我必须爱你,我不爱你就会死。”慌到口不择言。 季无休:“???”你跟大鸟骂我的时候我可没看出来你哪里需要爱我。 韩淼淼壮着胆子拍马屁:“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吗?你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季无休挑了挑眉,即使知道她是极端恐惧下为了求生才说出来的话,但不妨碍他喜欢听。 然而虽然这话他是喜欢听,但,“爱慕我的人多了,现在说说你对我的作用。” 韩淼淼:“……”我对你的作用?或许是混吃等死? 韩淼淼这时才惊恐的发现,由于季无休这魔头过于强大,她就是给他当挂件都不合格,更不要说是有什么作用了,她丫的压根就没有用! 韩淼淼默默地安静了下来,她这么没用,一定不能让季无休发现! 她缓缓松开了抱着季无休大腿的双臂,委顿在地。 季无休踢了踢她,“说啊。” 韩淼淼的大脑在这时开始高速运转,几乎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等我一下。”她说着就翻出储物袋从中掏出了几颗会发光的巨大蘑菇。 季无休眨了眨眼,看了看她嫩白手心里捧着的巨大蘑菇。 那蘑菇色彩艳丽,整体都流转着犹如宝石一般的莹润光泽,红红蓝蓝绿绿,如水晶般质感,看起来十分诱人采摘。 看见季无休盯着自己手里的蘑菇看,韩淼淼献宝一样地自豪道:“你喜欢吗?我回来的路上特意为你摘的,很难摘的,我手都破了,你看。”她把蘑菇抱在怀中,腾出右手,举到季无休面前让他看她掌心的那道类似擦伤的伤口。她也不晓得是何时伤的,但总归的是她摘蘑菇时没注意搞伤的,这锅必须甩给季无休。 韩淼淼当时正在海边飞行玩耍,一眼就看见了海边岩石缝中的多彩蘑菇。蘑菇长在岩石缝里稀奇,会发光更是稀奇,韩淼淼当时就想到季无休最是喜爱这种闪闪发光的东西,不然也不会一池子都是宝石,于是她就采摘了许多,本想着再晚些再送给他的,现在看来再晚一些她就没机会了。 季无休又看了一会儿,语气古怪地问她:“你没什么感觉吗?” 韩淼淼懵懂地摇了摇头,憨憨道:“当然没有……嗯?你不要晃,别晃。” 季无休无奈开口:“我没晃。” 韩淼淼又甩了甩脑袋,口齿不清道:“嗯?你怎么变成两个了?是分身术吗?我也想学。” 季无休淡定道:“不是我变成了两个,是你中毒了。” 韩淼淼瞬时瞪大了眼,拔高了音量:“中毒?不可能,我好得很啊。”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好得很,韩淼淼甩了甩晕沉沉的头,正欲站起,可却突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头重脚轻,腿也软软的,像一滩奶油,她站不起来,手也开始软了,蘑菇哗啦啦滚到地毯上,她蹲在原地晃了晃,接着白眼一翻,整个人都砸入了一侧的碧潭中。 季无休掸去溅到身上的水,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韩淼淼在水里泡,没有一点儿要把她捞上来的意思。 很快的功夫沉在水底的韩淼淼就浮了上来,她吐了一口水,开始在水面上飘。 这蘑菇名叫迷萝菇,靠食灵智为生,在食人灵智的时候会往人体内注入一种可致幻的毒素,毒素无解。被食灵智之人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只是接下来的三日会变成傻而已。 季无休蹲到一旁,他真的很想看看韩淼淼的幻觉是什么。 处在幻觉中的韩淼淼完全忘记了现实世界,她身下冰冷的池水开始变的滚烫翻滚起来,她模糊的眼神开始变的清晰,她看见自己正飘在一大锅奶油蘑菇汤中,空气中都是鲜嫩的菌香味,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喟叹道:“哇,好香啊,我真的好久没有喝过奶油蘑菇汤了。” 奶油蘑菇汤? 季无休嗅了嗅,空气中只有淡淡的芍药花香,旁的什么也闻不见。 再去看韩淼淼,就见她十分讲究地从袖兜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银勺子,然后舀起了一勺潭水,吹凉,“咕嘟”一口咽了下去,一套动作完成的行云流水,使人想阻止都来不及。 季无休:“……” “哇,呜呜呜,好好喝。”韩淼淼扭来扭去,激动地都要跳上岸来了。 季无休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 “诶,季兄你也在呀,要不要喝蘑菇汤?”韩淼淼看见了季无休,奇怪的是,在她眼里什么都变了唯独季无休还是季无休。 季无休冷声拒绝:“不用了。” 韩淼淼已经游上了岸抓住了季无休手腕,“哎呀,不要见外嘛,吃一点嘛。你看你手腕这么细,就是饿的你知道吧?” 季无休:我不知道。 “来吧。” 韩淼淼迷迷瞪瞪地把人往池子里拉,季无休拒绝着往后退,却是不知韩淼淼哪里来的熊劲,她扯着他胳膊,一个使劲,两个人都被顿到了池子中。 季无休从水中冒出了头,一头不扎不束的乌发贴了满脸,他抹了把脸,把头发捋至颊侧,侧首,冷脸看韩淼淼。 韩淼淼丝毫察觉不到此刻已经降至零下的温度,她乐呵呵舀了一勺潭水送到季无休面前,笑眯眯哄道:“你从来都没有喝过奶油蘑菇汤吧?” 季无休抿紧双唇,臭脸。 韩淼淼去捏他的嘴,“不要拒绝嘛,很好喝的,你尝尝嘛。” 季无休挣开她的手,下一刻,又继续被她捏住。 少女的手指细如嫩葱的葱杆,仿佛一用力就会断掉一半,捏着他的脸时软绵绵的,隐隐约约还有一股幽幽的香。 季无休看了她的手,又去看她的脸,少女的脸贴他很近,脸颊红扑扑的,眼神中氤氲着一层水气,瞧起来十分迷糊可爱,她粉嫩嫩的嘴唇不满地微微嘟起,固执地把水往他嘴巴里灌,“喝一点嘛,就一点。” 季无休固执地不喝。 韩淼淼放弃了,她泄了一口气,戳了戳他的脸,季无休避开,她失落道:“唉,你怎么都不吃东西。” 季无休:谢谢,洗脚水我不太爱喝。 韩淼淼:“没吃饭怎么能行嘞,你看你瘦的,我都可心疼了。” 季无休一怔,这才认真去看她。 少女脸上红晕未消,眼神依旧迷蒙,不似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话。可,她怎么可能会真的关心他? 韩淼淼又舀了一勺水,呼噜噜喝了一大口。 季无休:“……” 把沉迷于喝洗脚水的少女从潭子里揪出来,季无休冷着一张脸的把人给弄干。 他一个不查,韩淼淼趴在他身上,照着他的胸前就来了一口,边咬边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呜呜呜,好大的鸽子啊,烤了干嘛,浪费,炖汤多合适。” 季无休:“……” 韩淼淼口中保持着咀嚼的动作,退开看了一眼季无休,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她挠了挠脸,艰难发问:“诶,季兄,你怎么变成了一只鸽子了?不过你的肉还挺香。” 季无休震惊了,她到底在幻觉里看见了什么? 韩淼淼:“你要不要来一口?”她的手伸了过来,一副真的在拿着什么的样子,“不过,你胸口肉不好吃,我建议你吃大腿吧。” 季无休:“???”自己吃自己?你也是个人? 当着他的面韩淼淼好似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一头扎进了潭边的花盆下,头埋进了地毯里。 季无休跟了过去,就看见她整个人抖啊抖,抖啊抖,嘴中还念念有词,他探头去听,只断断续续听得—— “一定不能,一定不能让他发现。” “一定……不能让他发现……” 季无休皱了皱眉:“谁?发现什么?” 韩淼淼:“季无休啊,不能让他发现我没有用。” 季无休:“……”这个我大概早就发现了。 …… 韩淼淼折腾了大概一宿,直到第二日天快亮了才睡下。 中午的时候方厨子就过来敲门,结果被季无休无声地吓唬走了。 吓走了方厨子,季无休关上殿门,缓缓走到韩淼淼身边。 韩淼淼睡得酣甜,梦中啥都有。 季无休站在她身旁发散冷气,他这股子冷气很骇人,蔑天峰之所以没有其他妖魔的多半原因就是受不了他这股冷气,谁知他眼睁睁看着韩淼淼抖了抖,然后手就在榻上摸啊摸,最终摸到了一床被子,扯到身上盖好。 季无休:“……”她什么时候这么肯睡了?是迷萝菇的作用吗?他记得前些日子韩淼淼还不是这样的,她虽然看着是睡着了,可是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她就会醒过来,有时候他就是轻轻咳嗽了声,她这边就有动静。 季无休伸手推了推她。 韩淼淼脸上就出现了不耐烦地情绪,拍开他的手翻个身继续睡。 季无休扯开她的被子,她坐了起来,冲着季无休一冲龇牙咧嘴后,直挺挺倒了回去,还把被子盖到了头上。 不是变傻吗?胆子也跟着变大了? 韩淼淼类似撒娇地嗔怨道:“哎呀,鸟兄,你别闹了,我还想睡一会儿呢。” 季无休原本平常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去。她还惦记着那只鸟?不是,还惦记着他这只鸟? 他走到碧潭边,报复性的把昨日韩淼淼说是给他的毒蘑菇一股脑丢进了碧潭中。 韩淼淼在他身后坐了起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眸,对季无休说:“鸟兄,你在干嘛?” 季无休浑身一僵,迟迟不敢转过身去。鸟兄?她发现了什么? 韩淼淼走了过来,站在他身旁,一脸严肃地道:“鸟,啊不是,季兄,我想好了,我也并非全无作用。” 看着季无休在看自己,韩淼淼庄重地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 韩淼淼心里有一个秘密,她发现她需要攻略的反派居然和她在人界时的契约兽是同一个人。 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她震惊到无以复加,但看着大反派本人完全一副不愿承认的样子,她也实在是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只能陪着他演一桩什么都不知道的戏码。 初初察觉他们是一个人只是韩淼淼心中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想,因为大魔头害怕打雷时的反应简直和她的契约兽如出一辙,她本没太在意,但直到知道是她安抚了他后他和鸟兄的反应不能说毫无二致,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但季无休一个罪大恶极、修为高绝的反派头头怎么可能是她的契约兽呢? 韩淼淼内心是拒绝承认的。 直到昨日再见鸟兄,韩淼淼确认了,季无休就是鸟兄,鸟兄就是季无休。 按理说得知季无休就是鸟兄后韩淼淼应该觉得自己与他更加亲近了才是,但那个人可是季无休啊,而且季无休知道她就是他口中的无耻凡人啊,那他为何没有戳穿?或者说直接杀掉她?他是憋着什么大招吗? 韩淼淼想不通,便愈发的战战兢兢。 尤其是再次面对季无休时,虽然心里知晓他就是鸟兄,但她的态度还是不能有任何改变。 这不废话,他不戳穿肯定有他的道理,她若强行替他戳穿,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直到中毒前韩淼淼的心情都可以说是穿书以来最最痛苦纠结的。 好在她中了毒。 毒素侵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她得到了难以言喻的放松,虽然中毒之后发生了什么她没有半点印象了,但一觉睡醒以后,她发现自己的思绪变得无比清晰,自从穿书后,她从未觉得自己的思维这般通透过。 她知道季无休是反派,也知道自己注定扎根在了反派阵营,那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清晰自己的定位,帮助季无休完成他作为一个反派的使命——救出自己的妈妈,搞翻修仙界。 原书中的内容开始在韩淼淼的脑中变得无比清晰,她记得季无休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找男主季怀谦麻烦,只是因为他想要找到自己的母亲。可是季怀谦当然不能让他找到他那个妖魔母亲,毕竟他还没有成长到强大的地步,还不是季无休的对手,只要季无休发现了他妈妈被那样残忍的对待,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修仙界发难。 现在就是一个关键的节点,季无休去修仙界闹事,可男主季怀谦却因为得到了一个秘宝,重伤了季无休,使他不得不蛰伏了数百年,完全拖缓了搞事的节奏,给了季怀谦成长的时间。 现在韩淼淼要做的就是——破坏季怀谦得到秘宝! 韩淼淼:“我知道现在无论你做什么都不顺心,前面总有个季怀谦之流在挡着你,所以你现在需要一个秘宝。” 季无休冷漠地看着她。 看着季无休颇感兴趣的样子,韩淼淼继续侃侃而谈:“你知道洛云秘境吗?修仙界中有秘境无数,可唯独洛云秘境最是难得,里面灵力充沛,秘宝无数,往往数百年才会开启一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一次洛云秘境开启的时间就在不久后,到时季怀谦会去秘境中寻宝,他会寻得一物,对你来说非常重要,你必须抢在他前头得到它,否则你就会被他重伤百年不愈,而这百年间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变得强大。” 季无休还在看她,表情一言难尽,当然也可是说是嫌弃与不屑。嫌弃韩淼淼,不屑季怀谦,那个废物,怎敢与他相提并论? 韩淼淼看着他的表情,觉得他真的是太轻敌了,虽然前期季怀谦是很废物,但他如何说也是男主啊,季无休这般不屑可是会打脸的。 韩淼淼凑近踮起脚,伸手戳了戳季无休的脸,语重心长道:“季兄,你不能这样轻敌的,洛云秘境我们必须得去,那个秘宝我们必须得到。” 季无休冷哼一声,讥诮道:“呵,轻敌?他季怀谦也配做我的敌人?” 韩淼淼恳切回:“当然了,季兄你之修为之高天上地下无人能及,但那个秘宝我想要,听说可以美白养颜呢。” 看着韩淼淼诚恳的样子,季无休忽然察觉到了不对,“不对,你一普通凡人,怎会知晓我与季怀谦之间的事儿?” 韩淼淼毫不在意地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修仙界的人都知道。我哥哥就是一名修士,小时候他跟我讲的呗。还有洛云秘境,还有你,季兄的威名,都是小时候他告诉我的,我自小就可崇拜你了,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厉害!”呵呵,不管什么,只要他怀疑,拍马屁就对了。 季无休:“……”我有多厉害我还是知道的。不过原来你那么早就崇拜我了吗? 这个理由虽然漏洞颇多,但被一通马屁拍开心了的季无休并不多计较。她既然想要那个所谓秘宝,那他就为她讨来便是,她何必胡诌个为他好的名头? —— 洛云秘境的现世在整个修仙界都是值得热议的话题,秘境之中灵力丰沛,随随便便在其中炼上个个把月,都够修仙界的修士们苦逼哈哈的在外苦修百年了,是以虽的洛云秘境尚未开放,秘境外便早已围聚了无数身穿华丽法衣的修士们,他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韩淼淼和季无休算是远道而来,他们过来的时候只见远远那那处蒸腾着渺渺仙气,天空之下云层之间停着无数华美壮丽的飞行灵器,各种造型,各种材质,应有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韩淼淼这还是初次在修仙界看到这么壮观的一面,她惊讶地目不接暇,却一个打眼,看见季无休眉头紧蹙,一脸厌恶,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韩淼淼好奇地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这一看不得了,她看见了一个很装逼的男的,初步估计是男主季怀谦。 第28章 “那个男的就是季怀谦吗?”看着季无休的视线时不时飘向那处, 韩淼淼也在云头上伸着脑袋去看。 只见湛蓝的天空下,那聚集的众多修士的地界云蒸霞飞,明显的不是天地间充沛的灵气, 而是修士们自身散发的仙辉。自诸神陨落后天地间灵气大盛,有天生灵根之人便摸索出了修炼的秘诀, 一步一步修炼成仙。到如今,修仙界已发展了数十万年,早培养出了无数仙门大派,看着各家的仙旗在风声中猎猎翻飞, 韩淼淼不由得赞叹出声。实在壮观。 这些仙门发展了无数年, 有古老的门派遍寻修仙界都无敌手,可就是这般厉害的仙门大户, 却是联起手来也对付不了一个季无休, 想到这里韩淼淼骄傲地瞥了眼季无休, 挺了挺腰板——选择大于努力, 她觉得自己没有站错队伍。 而那方的众修士们虽的各个身穿华服容貌俊秀仙辉熠熠, 但被其中一男子一衬就显得何其庸庸, 其实倒不是那男子有多出色优秀,而是他的主角光环太过闪亮, 简直要闪瞎了韩淼淼的眼。 季无休点了点头, 神色不辨悲喜。 自小到大季无休就生活在季怀谦的阴影下,他的所有东西最后都会沦为季怀谦的,幼时他在极其凶险的秘境中获得的灵珠也罢,他在天澜阁打败各方修士获得的血祀剑也罢, 他的灵宠赤草也罢, 到最后,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成为季怀谦的。 无论他有多么强大, 他永远都避免不了被季怀谦夺走心爱之物。 幼时他心智尚未成熟,只听得大家都在传是季怀谦天生高他一等,天生就会被人喜爱,而他天生低贱,自然不会有任何人愿意留在他身旁,就连宝剑,也会为自己寻得更优秀的主人。没有人喜爱他自然是他不配被人喜爱,天赋再高,做得再好,也依然不配被人喜爱。 这种话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但是他始终不如季怀谦的阴影却是永远的留在了季无休心底。 他侧首看了看身旁的韩淼淼,只是不知,她是否也会同他身边的所有人一样选择季怀谦。 韩淼淼撇了撇嘴,啧啧两声:“其实季怀谦也不怎么样嘛。”这就是她写出来的男主吗?怎么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也忒油腻了些,这人吧年龄一大就喜欢清清爽爽的小鲜肉,季怀谦实在跟她的品味相去甚远。 在这种地方季无休若以真身示人必定会引起极大的骚动,是以落地之时他们二人皆易了容。韩淼淼被迫换了件灰扑扑的道袍,容貌也变得平凡许多。而季无休更是低调,他把身上的修为直接压到了结丹期。 因为是十分难得的洛云秘境,是以大家都想获得里面的资源,但根据前人的经验,这偌大的秘境实则只能容下万人,可修仙界的修士远不止此,是以众多仙门约定,每家仙门只能派十人进入秘境,若有违背则会成为众矢之的。 是以他们所能看见的修士们皆十人为一组,他们着装也很明显,一眼便能看出属于哪家。 也正是这个情况,使得韩淼淼和季无休二人显得格外突兀,他们二人方一落地,便被周围的人打量起来。 季无休注意到了,但他并不在意,韩淼淼也注意到了,但有季无休在侧她也完全不在意。 只是随着风,有那么些不悦耳的声音飘了过来—— “咦,这二人是哪家仙门的,可有登记过吗?” “啧啧,看他们身上的衣饰廉价又低级,也没有个徽标什么的,估计是散修吧……” “呵,那个男的也才只有结丹修为,修为低成这样也敢过来……” “要不,咱们逗逗他们去?” “走。” 伴随着不愉快声音的结束,韩淼淼便看见不远处几名身穿天丝缎的高级弟子向他们走了过来,几人身上的修为颇高,起码都到达了化神期。 “呵,你们身处哪家仙门?”为首的男子模样俊朗,只是声音里何其轻蔑。 韩淼淼不欲在这时惹事,便拱手回道:“我们兄妹二人无门无派,只是琳琅山上一对散修而已。” 男子扬眉:“散修?你们可知各大仙门有令,各门各派只能出十人进入秘境?” 韩淼淼思考了下,认真回道:“唔,十人,我们只出了两人,其他的八个名额便让出好了。” 那男子听闻这个答案明显气得不轻,他逼上前一步,“喂,这做人呢,应该有自知之明,就你们那琳琅山根本就连个屁都不算,你们凭什么进去?” 呵,果然是找事来的。 韩淼淼毫不畏惧,她注视着男子的双目,冷脸道:“这秘境从不属于哪家仙门,咱们全是凭本事进去。约定算什么,不过是扶贫罢了,这若真是凭能力进去,你们几人,怕是连个门都摸不到。”韩淼淼看了,在场数万人皆是修为高绝,不过是有的人刻意隐藏了修为罢了,像她眼前这几个小虾米,真真是不够打的。 那男子被气得脸色铁青,方欲冲上前来便被他身后的人拦住,那模样颇像被主人牵住的狗,他挣这狗绳狂吠不止:“呵,说我不够修为?好啊,那你们跟我打一场如何?” “算了算了,师兄,洛云秘境马上就开启了,我们不惹事为好。” “就是,就是,如他们所言就算是凭本事进入,他们也是进不去的。你何必跟他们计较……” 这处闹出的声音大了,围观的人也就多了,他们人人都在这处等了许久,都等的百无聊赖,有人闹事打架,他们喜闻乐见。 就连季怀谦那儿都被惊动了,季怀谦淡淡地瞟了一眼那处,见只是几名名不见经传的低级修士,很快便转过头去。他有要务在身,本就心思繁乱,无心瞧热闹。 可他身旁的赤草却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方向不动了。 赤草本是一只妖魔界的兔妖,很久以前是季无休他娘留给他的灵宠,后来她被季无休喂出了灵智,化了人形,便选择跟随了季怀谦。 她此刻明显能感受到,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人身上有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她拉了拉季怀谦地衣袖,贴在他耳侧对他道:“怀谦哥哥,那个人好像是季无休。” 听到季无休这三个字,季怀谦登时挺直了腰背,他随着赤草指的方向看去,才看见那个易了容的季无休。 自小到大季无休都是他嫉妒的对象,虽然他从小便为天之骄子,拥有着修仙界最最顶端的资源,可是无论他享用了多少资源,他永远都追赶不上季无休的脚步。这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个仙魔所出的杂种,凭什么比他天赋高?越是追赶不上,他便越要抢夺走他身边的一切,直到把他逼到堕魔,他的心里才得到稍微的慰藉。 现在看着他带着一名样貌平常的低修为女子在那里,他的内心激荡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傲气,修为再高如何,来到修仙界,还不是得易容吗?待他去洛云秘境寻得能对付他的雷玉,他便要彻底将他打入地狱! 他瞥了眼身旁的赤草,暗示她上前揭穿季无休的身份。他很自信季无休即使被揭穿了也不会如何,毕竟他知晓他的体质便是受伤后极难自愈,前几日他才被修仙界联手重创,此次应当是来洛云秘境修炼恢复的吧。 因为有季怀谦作为靠山,赤草很有底气,得了命令后便带了两个炮灰走向了季无休。 “唔,这不是季无休吗?”赤草走到了人堆里,叫出了季无休如雷贯耳的大名。 原本喧闹吵嚷的人群在听见这三个字的瞬间变得雅雀无声,尤其是那个方才挑衅的男弟子,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动也不敢动一下。 “季,季,季,季无休?五百年前堕魔的季无休?”在场的更多人也只是听说过季无休的故事,并没有真的见过他本人。 不过现在他们看着那个所谓丧心病狂的妖魔季无休,顿时就觉得这个看起来修为平平穿戴庸庸的小弟子身上气度不一般,仿佛浑身上下冒着冲天的煞气。 季无休看见了赤草,一些不美好的回忆在他眼前呈现,他心中不适,缓缓移开视线。 韩淼淼注意到了季无休的异常,也意识到了这人应当是季无休在修仙界时的老相识,便一个阔步迈到季无休身前,用她那具单薄娇小的身子把季无休挡在身后。她也就搞不清楚了,难道现在的季无休还不够恐怖吗?都知道他是季无休了,还敢上前挑事?这是上赶着送死吗? 韩淼淼:“你是何人?” 赤草看了韩淼淼一眼,看她修为低微又见她相貌平庸,便挖苦道:“你一修仙界修士竟与妖魔为伍,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知他的身份?” 韩淼淼:“???”阴阳怪气的屁呢?还有,她修的是魔道,不跟着大佬季无休混,跟谁混? 赤草直勾勾地眼神再次锁定季无休,像是说给韩淼淼听的一般:“这位可是季无休啊,五百年前选择堕入妖魔界的妖魔,非仙非魔的杂种,怎么,你也想要进入洛云秘境修炼吗?可你是杂种啊,洛云秘境内那样精纯的灵气你确定自己可以吸收吗?” 韩淼淼:“???”我懂了,这位是恶毒无脑炮灰吧。如果在原书里她是属于季怀谦那头的,过来是打季无休的脸,挑拨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那既然是炮灰,就应该在嘴炮完之后被季无休炸死。 她回身去看季无休,却发现他的视线依然看向的是远处,即使被这个人这般羞辱,他也没什么表示。 韩淼淼感觉很不对劲,她狐疑地看了眼赤草,是个女孩,身上有股子妖气,容貌一般,修为更是一般。 天哪,这样一个处处一般的人敢过来挑衅季无休,那就一定表明她不一般。 于是面对这个不是那么一般的一般人,韩淼淼抽出凛月剑,架在了她脖侧。凛月剑是修仙界排名第二的神剑,一直收在天帝的私库中,是那日季无休随手丢给她玩的,她在手里掂了掂,觉得还算趁手,就用来做了武器。 “是凛月剑?” “这,这,这女子是个什么身份?她的佩剑居然是凛月剑。” “师兄,还好我们刚刚阻止了你,不然啊,你简直就是用自己的血肉在祭她的剑啊。” 最先挑衅的男子站也站不稳了,却还是哆哆嗦嗦道:“凛,凛月剑算什么,即使有神剑相助,她这般修为,也,也不如我。” 搀扶着他的男弟子颇无奈地说:“师兄,你带了随身换洗的衣裳了吗?” “呵,你还怕她斩我个血肉模糊不成?” “不是,你尿裤子了……” “……” 随着韩淼淼手中宝剑的祭出,原本鸦雀无声却还敢凑在不远处处瞧热闹的众人十分有默契地远离了。确认保持了安全距离后,人群便再次热闹起来,开始讨论那把寻常人一生都不见得能看见一回儿的神剑。 季无休,凛月剑,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韩淼淼冷声道:“我不管你是谁,你曾经跟我大哥是个什么关系,但既然今日你当着我的面羞辱我大哥,便是找死。” 赤草满怀恐惧地瞪着眼去看架在她肩头的剑,她能感受到凛月剑不怒自威的剑气,那股剑气刺痛着她的脖子,她颤抖着,求助地眼神就看向了季怀谦。 然而原处早就没了季怀谦的身影,就在他们这一闹间,东方天空的云霞开始流动起来,有凝结成实质的灵气自那处渗出,在天地间形成灵雾,完全笼罩了天地。 洛云秘境既开,原本因为无聊而远远围观的众人早就争先恐后地进入了秘境中,就连季怀谦也不例外,他丝毫不顾被他派过去挑衅季无休的赤草生死,仿佛派她过去挑衅就是为了拖延季无休进入秘境,给他寻找雷玉留出更宽绰的时间一样。 然而这确实就是季怀谦的真正想法,死一个或者死一堆人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要在季无休之前得到雷玉,这样才能再次重创季无休,这比任何事都重要。他的名声,他的地位,才是这天底下最最重要的事,而重创季无休,就是他获得这些的垫脚石。 赤草看见季怀谦的身影消失在了秘境入口出的旋涡里,她绝望地颤抖着身体,大声哭喊道:“怀谦哥哥,救救我!” 而她身后跟着的炮灰也早就看清了局势,当即掉头就跑,追在众人身后飞向了秘境中。 赤草因为恐惧纤长的睫毛不停地轻颤着,她圆圆的漂亮的杏眸中有泪花滚滚,然而她却死死咬着牙,愣是不说一句求饶的话。 剑虽然架在赤草脖侧,但说要韩淼淼杀人的话她还真做不到,她去看季无休,却见这大佬没有半点反应。 韩淼淼:“……”淦,大佬,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这样我很尴尬的好吧? “呵。”韩淼淼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道:“那,那你这般羞辱我老大,不觉得该道歉吗?”她就退而求其次了,只要她道歉,她就勉强不杀她。 季无休没有反应。 赤草也没有反应。 韩淼淼:“……”淦,原来小丑是她吗?不是,她难道是你旧情人吗?那算了,对她动手她怕是当场就得死了。 韩淼淼自己决定,一股绿滢滢的魔气打出,当即就将赤草打昏在地,她再去看季无休,急迫道:“季兄,我们快点进去吧,一定要在季怀谦之前得到雷玉。” 季无休这才有了点反应,他看了看韩淼淼,指尖飞出千丝万缕的红色丝线,红色丝线扭动出诡异恶心的形态,沿着赤草的每一根毛孔钻了进去。 韩淼淼先是瞪大眼睛看赤草,而后就偷偷瞟了一眼季无休,暗忖道果然是老情人吗?不然也不至于她只轻轻的把她打昏他就要去救吧?还好此时已经没人围观了,不然她这个样子真的很像个小丑。 赤草在地上诡异地扭动了半天,突然张开了一双猩红的眼。 她僵僵地站起,看也不看季无休,动作僵硬地朝着秘境飞去。 季无休看了韩淼淼一眼,沉声道:“走吧。” 韩淼淼忙不迭收了宝剑跟上。 进入秘境后韩淼淼有些闷闷不乐,她实在是搞不懂这个人是谁。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季无休真正在意的人吗?被她羞辱成那般也不吭声,真的可是说是老舔狗了。不过她心里就是有些不得劲儿,那可是季无休啊,毫无人性季无休,最终毁天灭地的季无休,居然还真的有他在乎的人。 她这个作者怎么不知道? 啊对,毕竟她现在不能算是这本书完全的作者,没了原主韩淼淼,这书最多只能说是个同人。同人文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并不重要。 想通了这一点韩淼淼才有心思去看这个洛云秘境,所谓秘境其实也和外面的千千万万座仙山没什么不同,只是灵气更充沛了些,行在其中令人感到浑身上下舒爽非常,不过这般丰沛的灵气对于韩淼淼却是并没有多大作用,毕竟她这具身体需要的是魔界本源。 浓郁的灵雾下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再远方是皑皑白雪的雪山,韩淼淼直接懵逼了,不是,原来秘境这么大的吗?那她要如何找到雷玉? 耳侧响起一道清冷润凉的声音:“不要走神,跟上。” 韩淼淼侧了侧首,看见季无休那张清俊出尘看似内心毫无波动的脸,她撇了撇嘴,还是选择了跟紧他。在她心里,季无休翻车了,他再也不是她心里的那个残暴不仁、阴狠毒辣的季无休了,他变了,变成老舔狗了。 然而对于韩淼淼复杂的心思季无休一无所知,她给赤草下了牵引丝,那是一种把她身上的气息与季怀谦绑定的特殊术法,只要有她在他便能很快的寻到季怀谦的踪迹。 不过刚刚是什么感觉呢? 在被人羞辱时,有人维护到底怎么样的感觉呢? 从小到大季无休都是在别人的羞辱谩骂下长大的,初初他会生气会愤怒,但时间久了,他便也就麻木了,面对着那些骂了几百年还就是那么几句的车轱辘话,他早就不在意了。有兴致时会随手杀两个人玩玩,没兴致时他就装作什么也听不见。 方才看见赤草过来时他是冷漠的,毕竟她是母亲留下来的唯一东西,虽然她背叛了他,但一想到母亲,他便如何也对她下不去手。 听见她那些羞辱的话语时他也是没有感觉的,那样的话,他人生的前五百年每天都听,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韩淼淼居然会出言维护他,这却与他人生前五百年遭遇的完全不同。 他懵了,感觉自己不存在,他不知所措,整个人都乱套了。 可没多久,他又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那颗早已麻痹了的心脏开始变的柔软,柔软到让他像是烈日下暴晒的冰,开始融化,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 温暖四溢开来,让他不适,却又无比享受。 他看了眼跟在他侧后方的韩淼淼,回过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扯了扯嘴角。 偏偏不巧,韩淼淼看见了,她看见了他脸颊动了动,应当是在笑。 韩淼淼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哼,花痴。” 前头的花痴突然问她:“你说我们要找什么秘宝?” 韩淼淼被吓得咯噔一下,端正身形,正色回道:“雷玉。具体是什么模样我也不晓得,但就是雷玉。” “下去。”季无休忽然这样说。 韩淼淼跟着他急急调转方向,二人破开浓厚的灵雾,落到了一片流势平缓的河流边。 此时河边已经聚集了许多仙界弟子,皆成入定势打坐。 韩淼淼看见身穿一袭白纱的赤草直愣愣地立在前方,面对着他们,僵僵抬起右手,指了指河对岸方向。表情和动作都很诡异。 韩淼淼被她这诡异地举动吓到,她躲在季无休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赤草,用那种好奇又惊悚的语气问:“她,她怎么了?” 季无休拎着她飞越了河面,落到了另外一侧,神色如常道:“她被我下了牵引丝,在帮我们指路。” 牵引丝?! 韩淼淼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对老情人这么狠的吗? 第29章 别的不说, 这个牵引丝韩淼淼可是很了解的,它就相当于是修仙界很寻常见的傀儡术,只不过它的威力比起其他任何傀儡术都要巨大, 且会使中术人在临死之前承受剧痛,经脉寸断, 脏腑尽碎,神魂被绞灭,神思被迁出。 这个牵引丝是季无休独创的,到了剧情发展的后期, 修仙界的众大佬们为了对抗他的牵引丝可谓是劳神伤财, 但直到大结局他们也没有寻到破解之法。 韩淼淼很难相信季无休会用这般凶残暴虐的手段对付他的老情人,毕竟修士被绞灭神魂, 很痛不讲还意味着绝无重生的机会, 这得多恨啊? 韩淼淼去看季无休:“你是不是很恨她啊?” 跟随着赤草深入, 地形也愈发复杂, 丛林中毒瘴弥漫, 一个不留神便会中招, 而中招者则会随着吸入的毒瘴的多少而全身麻痹,修为倒退, 且这秘境山林中有诸多妖魔界与修仙界都未见过的怪物, 它们性情敏感惧生,自他们踏入之后便一直躲藏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窥视着他们,季无休自己倒不怕什么,就是担心韩淼淼这般不专心会受到伤害。 他警惕地将韩淼淼护在身前, 一边用术法铺平她脚下的路, 一边回道:“这深林之中魔物众多,你还是不要说话, 专心一点,小心为妙。” 韩淼淼:“……”逃避话题。看来应该是很恨了,又联想到赤草方才对他的态度,想必是一段不为人知的虐恋情深。难不成是季无休暗恋人家,却被人家瞧不上眼吗?就因为他是仙魔之子?韩淼淼几乎在一瞬间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再看向季无休的眼神中就不免多了些同情。 少年啊,无论是谁的自尊心都不应该被践踏啊。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不喜欢也可以委婉拒绝的吧,怎么需要恶语伤人呢?你不知道你给他的伤害会比别人给的伤害多上数倍吧? 再次跟上赤草,看着她僵硬的如同木偶一般的背影,韩淼淼的心中只有活该二字了。 不晓得在丛林中穿梭了多久,终于他们破开了浓厚的毒瘴远远的看见了一块平坦的荒原。韩淼淼觉得奇怪,这样一个草木葱茏,山灵水秀的地方,她还真想不到隐藏其中的居然是这么一块巨大的犹如被烧焦了般的荒原呢。 不过浓浓的灵雾之下,她好似看到了有什么黑如雪花般的东西在空中飘飞,她伸手接了一片回来,才发现居然是未烧尽的草灰。而且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她感觉空气似乎变得灼热起来,她拉了拉衣襟,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来。 “好热啊这里。”她边用手扇着风边说。 季无休同样凝着眉神思浓重地看着眼前那一片余温灼热的荒原焦土,空气中隐隐的还有烧焦的气味。 “应当就是这里了。” 听见季无休这样说,韩淼淼一脸疑惑地扭头看他,不明所以地问:“什么这里?” 季无休沉声吐出两个字:“雷玉。” “雷玉?!”所谓牛逼轰轰的雷玉原来就藏在这一片光秃秃的荒原中吗?她还认为会很难找呢,而且应该会是在一个神秘莫测的地方,结果就在这一片毫无遮拦的荒原里? 韩淼淼没忍住问出了声:“雷玉就在这种地方吗?我还认为很厉害呢。” 季无休道:“雷玉本是洛云秘境的本源,不是藏在穹顶之上,便是埋在灵脉之下。此处明显是整个秘境的中心,且灵气最为丰沛,守护妖兽等级也俱是高等妖兽,想来此处就是洛云秘境的灵脉中心点了,千丈之下应当就是雷玉所在。” 他的一番陈词分析听得韩淼淼目瞪口呆。不是,她不是作者吗?这些她怎么不知道?不是,季无休就一反派他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韩淼淼崇拜地看着季无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季无休口气淡淡道:“我自幼无人辅助指导我修炼,是以只得一人呆在季翔的藏书阁中参悟,那时我看了许多书,曾在一本上古神书中看到过关于秘境的记载。每个秘境都是由一具上古之神身躯化成,洛云秘境便为雷神之躯所化,它的本源便是雷玉。” 韩淼淼有些懵懵的,在她的印象里,季无休生来便是天纵奇才,曾不曾修习过术法,他会的便是天生就会的,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别人羡慕不来。今日听他这么一说,原来不是这样吗?他也是靠刻苦修炼才有的今日的修为成就吗? 韩淼淼短暂的忘记了雷玉,她的心思全放在了季无休身上,“所以说,你修为这般高绝不是生来便有的,也是修炼来的?” 季无休闻此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当然了,没有谁会平白的获得成功。别人眼里我修为高深力量可怖,可我也只是自幼开始便比别人努力一点罢了。” 季无休深深地望着眼前烟雾笼罩下的荒土焦原,记忆却是闪回了千年之前。 那时候他还很小,并不知道自己与季怀谦之间的差别,那时他只知道季翔是他爹,而天后却不是他娘。他也知道季怀谦是他的哥哥,但是他这个哥哥却好像并不是那么喜欢他。 很小的时候他只能偷偷躲在哥哥所在的宫殿外面,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那时幼小的他看见天帝天后皆因为季怀谦有了一点点小进步而夸赞他亲近他奖励他,他便认为只要自己修为进步,也同样会得到这般待遇。 然而他没有师傅,没有指导,就连天帝也是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分给他,哪怕就是无意间看了他一眼,都是满满的厌恶。他便认为是爹爹嫌弃他笨,于是他便钻到了藏书阁中,读书,参悟,修炼。庆幸的是,因为天宫之中本就没人关注他,是以他的修炼也从来无人打扰过。 或许他真的是天赋比别人要优秀一些,他生来便能吐纳天地灵气,修炼入道也就出乎意料的顺利,在二十岁那年,在季怀谦初次筑基被称为天才之时,他也结束了修炼,而那时他已经是合体期修为。 区区二十载,不靠天材地宝不靠吞人修为,修为便能到达合体期,放眼整个修仙界,前前后后数上十万年,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个时候,亲眼看见季无休的所有人便都意识到他的天赋强大到可怖。 在天帝为季怀谦举办的庆祝宴上,只有筑基修为的季怀谦显得像个小丑一般。 季无休知道自己的天赋与努力都碾压季怀谦,他本认为只要这样,爹爹就会喜爱他,天后就不会再用雷霆阵折磨他。可是他却错了,由于他的出现,修仙界众人一片哗然,天后颜面扫地,天帝也面色不快。 好似他的成功是令所有人都不愉快的源头一般。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 季无休也只是得到了季翔的一个憎恶的冷眼。 而天后,则把他锁在了雷霆阵中,劈了整整七天七夜,直到把他的修为劈下一个境界,她方才罢休。 至此,季无休懂了。 他不是季怀谦,永远不是。 那一天后,季无休便变得冷漠起来,他一心修炼,不为任何,只是为了不让空寂的心有空闲的时间。 没有天材地宝,没有名师指导,他的修为与术法全是在一日日孤独沉默的日子里磨炼出来的。 韩淼淼浅浅瞳仁中闪烁着晶亮的小星星,在她的心中,季无休的形象又伟岸了不少,只用了五百年,便能一剑劈倒契约柱,只用了千年,便成长为了令整个修仙界都畏惧的存在…… 这也太酷了吧! 韩淼淼都要激动地哭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十分励志且逼人落泪的浓鸡汤故事一般,她情不自禁抓住了季无休衣袖,“大佬,您太厉害了,请受我一拜。”虽然不知道季无休在修炼途中发生了什么,但她也是知道他之成长环境的艰险,天帝无视,天后迫害,就这样他还能强大至斯,季无休的牛掰超出了韩淼淼的贫瘠的想象力。 季无休没想到韩淼淼会是这种反应,毕竟曾经的所有人面对他的修为跟进一层时只有恐惧。可是莫名的,他心里竟隐隐腾起了一点点酸酸麻麻的感觉,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骄傲? 因为韩淼淼诚心的夸赞而骄傲? 季无休故作沉稳道:“这有什么,只要你有我这般勤勉努力,你也会像我一样的。” 虽然他面色凝重,语气沉稳,但是韩淼淼就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点的骄傲,她的心情忽然好了一点,便继续吹捧道:“哪有!一般人即使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也不会有您这般成就呀!你当所有人都叫季无休吗?不,天下只有你一个季无休,是所有人都无法超越的季无休!”呵呵,以一己之力就能搞翻修仙界的大反派,还真不是谁都能超越的。 季无休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道:“继续努力,相信自己,有我在,相信你也会成功的。” 韩淼淼:“……”不是,你怎么像给员工画大饼的无良老板?我就恭维一下啊,你这么当真我很难办的。 —— 那处荒原焦土虽然看着近在咫尺,但俗话说望川跑死马,飞到跟前,即使是季无休也用了一炷香的功夫。 尚还未落地,韩淼淼便被看到的景象惊撼到了。 原来不是荒土焦原,而是有人在这处放火,席卷了这片灵力浓郁的灵脉宝地。 熊熊大火像是将将熄灭不久,空气中余温不消,就连一碧如洗的天空都被烟火染成了灰红色,站在云头之上,韩淼淼便看见了下方惨烈的一幕幕,漆黑的土地上,灵雾散尽,远远看去像是云烟的只是山林烧毁时的浓烟。许多秘境中的普通动物逃脱不开这般大火,丧生在了烈火之中,它们焦黑的尸体呈各种凄惨的形象倒下,瞪着的一双双圆眼中,透露出的是绝望与目眦欲裂的恐惧。 地上是铺了后厚一层的灰烬,踩上去,每走一步都是一个深刻的脚印。身处这样的环境中,令韩淼淼头皮发麻,浑身不适。 看着那些逃生失败的动物们,韩淼淼有些痛心地去问季无休:“是天灾吗?” 季无休摇了摇头,本着脸道:“不,这是凤族的天赋血脉中的天火,只有天火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造成如此规模的破坏。” 韩淼淼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是季怀谦干的?”韩淼淼可以理解季怀谦迫于得到雷玉重创季无休,可是她不敢相信他会是这般蔑视生命之人,明明他是拥有主角光环的主角,不说慈悲为怀、达济天下、乐善好施了,可放火烧山怎么看怎么都是反派才能干出来的事啊。 季无休点了点头。 这一事令韩淼淼无比惊心,对于这个世界她又陌生了些,无论季无休还是季怀谦,似乎都不是她想象中的模样。 深入荒原腹地,能看见的令人痛心的被烧焦了的动物尸体也就越多。尸体边上有着一排杂乱的脚印,瞧起来有八九个人,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季怀谦一伙。 韩淼淼心里一抽一抽的痛着,她实在不知,季怀谦看到这满地的尸体是个什么感受?他可是会后悔放火烧山? 正是这样想着,韩淼淼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拽停,她踉跄了下险些栽倒,回身去看却是季无休扯住了她的后领。 韩淼淼瞬时间接收到了季无休的暗示,她立刻屏气凝息捏了个隐身诀。 在前方不远处她看见了季怀谦众人,他们应当是累了,此时正在前方不远处歇脚。那碍事的尸体被他们腾空,原地就用术法划出了一个洁净的有禁制的空间,空间内有窗床榻、软垫,瞧起来很舒服很好睡。 韩淼淼恨恨咬牙:“凭什么,杀死了这么多生灵,他能却还能心安理得的安睡?” 韩淼淼摸近了他们的空间,破解了他们的禁制,几乎就是一瞬间,他们聚头讨论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首先是一道声线清亮的男声,“真是该死,那地心的入口到底在哪?我们都绕了一圈了,居然一无所获。” 然后就是一道轻柔的女声,“我们可以先不用着急,师傅说此次秘境会开放一个月,我们还有时间。” 另就接上了一道粗狂的男声,“一个月?你们可都是看见季无休也在秘境中了,我们有一个月,他给吗?” 轻柔女声又道:“那怎么办,反正就在这一片了,我们把山都烧了也不见有入口啊。” “够了。”浑厚的男声打断了他们的争论,“都急什么,我们得不到的,季无休也得不到。而且季无休就算是得到也会是我的。还不如,就让他先替我们探路呢。” 季怀谦发了话,争论不休的几人顿时安静如鸡了。 男声又道:“趁着现在夜幕将临,我们都好生休息一下,明日再寻。” 此时确实天之向晚,硕大的一轮红日斜斜吊在西面的天空,艳丽的光辉洒下,照着少年少女清冷白皙的面庞,美的像副残忍又绝美的画。 少女咬牙,一脸的愤恨。 而少年眼底的冷意,却是越凝越深。 韩淼淼气急咒骂:“这个季怀谦真是凶狠又残忍,还不要脸!季兄,我们一定要在他们之前得到雷玉!我们一定不要给他!就让他死!他做了缺德事保准明天就死!” 季无休默默地没有接她的话,忽而一抹诡异的弧度在他唇角绽开——他凭什么觉得他能从他手里夺走一切?谁给他的自信,是他这一千年来对他的容忍吗? 韩淼淼提步要走,却又忽闻内里传来小小的议论声,“不过还是殿下修为高绝啊,就今日那一道天火,我就敢保证,整个修仙界不超十个人能使出来。” “就是就是……”立马有人小声应和,“你都没看到,那群蠢动物被火烧了居然还妄图逃出来,不过还好有我在,我一道仙障把它们拦住,一个都没跑得掉。” 韩淼淼:“!!!”畜生! “你都不知道呦,它们看着我,居然还流泪了。可谁叫它们是畜生呢,它们不死谁死,哈哈哈。”那个男生说得慷慨激昂,好似自己是做了什么光荣事儿。 韩淼淼无法形容听到这话时她内心的愤怒与错愕。修仙界的修士,在凡人眼中那就是高高在上普度众生的神明,他们慈悲仁爱,他们清风雅乐,他们脱离凡尘,他们是自己的守护神,他们虔诚供奉他们,可谁又能想到,他们供奉的神明居然这般丑陋狰狞,他们蔑视生命,他们以剥夺生命为乐。 韩淼淼绝不相信,自己的笔下能塑造出这样的人为正派! 韩淼淼撩起袖子欲冲进去与他们论个高低,却被季无休伸手拦下,季无休的神情阴沉难看,漆黑的眸子里隐隐透着如冰刀般的光芒。 “哈哈哈,就是,看见这种小畜生就跟看见蝼蚁凡人一般,都是这般不堪一击啊。”有一个女声在附和着。 他们皆打坐修整,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缕缕透明的火苗无声无息地侵入了他们的禁制,分成九缕,分别钻入了结界内的九人鼻内。 吸入了火苗他们忽然都感觉到了难以抗拒的睡意,在地上东倒西歪的睡做几团。 韩淼淼依旧愤恨:“季兄,这种人都不配为人,他们不得好死。” 季无休一双漆黑的凤眸中有火光闪烁,他似笑非笑道:“那就让他们经历一下它们死前所经历的。” 以季怀谦为首的九人清醒之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完全陌生的环境中,他们当即就猜到了这是别人设置的结界。 然而不待他们有反应,纯白一片的结界开始迅速变化起来,他们脚下生出了茵绿的草丛白花,身旁窜出了高大齐天的树木,空气开始变得清新,有灵雾滋润着他们的肌肤。 “殿下,这是怎么了?”一女子惊惶地看向季怀谦。 季怀谦神色凝重,摇了摇头道:“不知。” 另一男弟子惊恐地道:“谁,居然有人能在我们都无从察觉的时候侵入我们的禁制!” 不待他们继续恐慌惶惑,他们头顶原本湛蓝的天忽然变得暗沉起来,紧接着便是浓厚逼仄令人无法呼吸的空气,继而就是茵绿的草丛化作丛丛烈火,疯狂舔舐着他们的衣袍。而他们则全都失去了法力,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只能仍由这大火爬上身体。 恐惧与绝望渗入他们的每一丝毛孔,这种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们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想着向前跑,跑出去。 随着他们心念的强烈,他们果然可以拔起双腿了,他们在浓烟烈火中拔腿奔逃,跑啊跑,跑啊跑,跑了很久很久,跑到精疲力竭,然而烈火已经烤穿了他们的法衣,烧的他们娇嫩的肌肤开始融化。 有一个人倒下了,有被烧的噼里啪啦的荆棘缠住了他的双腿,他绝望的呼救,可是他朝夕相处的同伴们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继而决绝扭过头去,继续逃命。 他绝望地撕扯荆棘,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直到浓烟让他彻底没了呼吸,大火碳化了他的身体。 继续奔逃的人也并不好过,这场连绵的大火仿佛没有尽头,就在他们绝望之际,他们看见了希望,他们看见了不曾被大火侵袭的边际,他们冲过去,却看见了自己,那个一开始被他们抛弃的人目光冰冷冷地看着他们,然后他打出一道仙障彻底断绝了他们的生路。 临死之前他们看清了自己的表情,嘲弄的,轻笑的,冰冷的,残忍的,高高在上的表情。 他们死了,却又没有完全死,张开眼来居然又是最开始的画面,草地树木生长,大火蔓延。 绝望重复上演,只有细微不同,他们不能片刻停歇。重复逃亡,重复绝望。 听着那些绝望的呐喊,韩淼淼浑身一抖逃出了季无休的幻境。 此时天色是如浓墨般的漆黑,苍穹之上不见任何星光。 韩淼淼看着倒在地上摆出忏悔的姿势,却在幻境中绝望的季怀谦几人,狠狠地啐了他们一口,问季无休:“季兄,他们是死了吗?” 季无休摇了摇头:“没有。” 韩淼淼:“那他们还可以醒过来?” 季无休点头:“对,不过至于怎么醒来就看他们了。” 韩淼淼一拍脑门,这才想到最重要的,“哎呀,季兄,我们到底怎么找雷玉啊?” 季无休看了一眼焦土深处,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已经找到了。” 第30章 幽黑天幕悬着一轮清凌凌的圆月, 如霜的月华倾洒在这片破败零落的旷野,漆黑的残枝,被月光映的犹如银粉般的灰烬, 触目惊心的倒伏各处的尸体,一眼望去就很有恐怖片的氛围。 韩淼淼顺着季无休的视线看去, 但见空寂天地间,有点点滢绿的光点在不远处的地面下浮出,像萤火虫一般在夜空中腾升而去,它们在夜空中四散盘旋, 点缀在遥遥的夜空, 就变成了闪亮的星光。 韩淼淼好奇随手抓了一颗过来,然而当那滢滢的绿光在接触到她掌心肌肤的那一刻便融入了她手心, 如雪花一般融化了, 毫无痕迹。 这样惊奇美妙的场景令韩淼淼感叹, 仿佛一下子从恐怖片转换成了儿童动画片。 韩淼淼问:“这是什么?” 季无休拎着她的后颈把人提溜了过去, 道:“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股巨大的灵气荡开了那处铺的厚厚一层的灰烬, 韩淼淼便看见很大一片的焦黑土地泛着奇幻的光芒, 好似地下另有乾坤。 季无休这人向来做事干脆,意识到他要寻找的东西在地下后, 他便又是祭出一团劈山倒树的术法, 将那处砸出了一个大洞。 随着地面被破坏,无数荧光冲天而去,暗夜流火,霎时间驱散了周围浓郁的黑夜, 将天地照映的如同白昼。 乍然看见这般灼眼的光亮, 韩淼淼下意识捂住了双目,可是下一刻, 她整个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巨大而又不容抗拒的吸引力,她整个人凌空而起,继而在那片耀眼荧光中急速下坠。 韩淼淼忍着双目的剧痛看见了自己在一处地下的通道中,通道边缘利石黑土遍布,稍不注意便会被割伤,那些荧光穿透她的身体,使她产生了一种犹如筛子般的疼痛感,她只得尽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然后大声呼救,“季兄,季无休,你救救我啊。” 然而她不知道的事,季无休的情况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他们应当是掉入了雷玉的空间内,因着他的术法更强,是以雷玉击打在他身上的力道便更重,他恢复意识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先于韩淼淼坠落了。 不晓得坠落了多久,他只知道那漆黑的长长的通道结束后,他好似掉入了天上,他身边是清澈通透的蓝天,丝丝缕缕的白云飘浮在他眼前,而他最终也夺得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云烟之下好似没有尽头,他控制着身体落到了一座极高的山巅。 站于山巅极目远眺,仙雾蒸腾,白光璀璨。 无数座山峰破云而出,矗立在云层之上,有仙鹤悠然偏飞,有飞瀑直落九天。 看着这般仙境,季无休意识到这里应当就是雷玉正真的所在,同时也是洛云秘境的内里空间,只是没想到竟是这般另有乾坤,他还认为就是普通的地下空间呢。 韩淼淼比季无休出来的晚一些,当破开云雾她还仍在下坠时,她破音的喊出了季无休的大名。 她在空中张牙舞爪,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关于飞行的法诀是一个都想不起来。 远远的听见有声音自云雾的另一端传来,季无休踏云而去,在半空之中接住了那个被吓得涕泗横流的少女。 韩淼淼趴在他怀里呜呜的哭,眼泪糊了他整个胸前都是。 季无休看着怀中的少女,因为长时间的惊心挣扎,她整个人的皮肤都呈粉红的颜色,头发有些凌乱,满脸泪痕,但就是像这样蜷缩在他怀中不安地颤抖,莫名就令他心尖一颤,好似有一种心疼的情绪在他胸口蔓延。 韩淼淼双手死死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都用力地往他胸口里缩,嗅着他身上熟悉而清淡的味道,韩淼淼感受到了绝无仅有的安心,紧蹙的眉目也渐渐舒展开来,只是双手依然紧紧环着他的脖颈。 看着她表情的变化,季无休一怔,他忽然感受到了她对他的依赖,表情是放松的,可是双手却依旧紧握。 季无休耳根微不可查地红了红,他直男地道:“别哭了,丑死了。” 韩淼淼眨着被泪水冲洗的潋滟明丽的一双眸,巴巴地将他看着,想要辩驳什么,但还是乖巧地闭上了嘴,只是时不时抽噎一声。 季无休看她。 她连忙解释道:“我没再哭了,只是打嗝,很快就好了。” 季无休:“……” 她说完悄悄摸去看身下翻腾地云海,再度抱紧了季无休。 季无休抱着韩淼淼落到了最近的山巅之上,他面无表情道:“该放手了。” 韩淼淼看了看季无休脚下,拼命摇头,“我不放,掉下去不死也得粉身碎骨。” “诶……”韩淼淼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她问:“季兄,我们不是掉入地底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季无休:“这里应当就是雷玉的内里空间,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雷玉。” 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指引,在四周都是云海的山巅,韩淼淼突然指了一个方向,“我觉得,雷玉应当在那个方向。” 季无休看了那儿一眼,在遥远的天际悬着一轮白阳,阳光淡而清冷,幽幽散发着蓝光,完全不像是太阳。 季无休沉默地抱着韩淼淼飞向那处。 与此同时,在季无休设下的幻境中终于不堪折辱的季怀谦选择了自杀,当宽剑刺入胸膛的那一刻,巨大的疼痛让他整个人头脑开始发蒙,真实的疼痛一丝丝蔓延至四肢百骸,季怀谦缓缓张开了眼。 这是一种找回身体的感觉,他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居然呈忏悔的姿势跪倒在地,而禁制之外,则是无数被烧毁的树木和丛林中的动物。 “该死。”他暗骂一声,陡然站起身体,他眸光幽森地看着外面的死树,冷声笑道:“呵,这是对我的报复吗?可我季怀谦从不惧任何人!胆敢让我下跪,我便让你们尸骨无存!” 他踏出结界,手中幻出一柄青光泠泠的宝剑,他凌空挥剑,凌厉剑气横荡而去,一层一层扬至旷野最外层,土地崩裂,枯树崩碎,满地尸体尽化为齑粉。 他唇边勾起一抹讥诮得意的冷笑,“我乃修仙界未来的帝王,就凭一小小幻境就想叫我折服吗?待我寻得雷玉,我必定毁了你这洛云秘境!” 随着季怀谦的自杀,幻境中的人一个个都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将剑对准了自己。他们醒来,态度各不相同,有人虔诚地跪拜,有人不屑地用法力炸翻早被炸翻的土地,有人木木愣愣久久无法从幻境中脱神。 调整一翻,几人皆恢复了些精神,整装待发,继续深入。 这一次他们出奇的好运,没行多远就看见了被季无休炸出来的深入地底的通道。 他们鱼贯而入地跳入通道,因为在幻境中被搞得精神恍惚,以至于并不能太好的控制下落的情况,在利石上被撞的鼻青脸肿,有的甚至胳膊腿都给撞断了。 对于季怀谦他们的情况季无休一概不知,他与韩淼淼在云雾中艰难地穿行着。 越是靠近白阳,他们能感受到的阻力就越大,周身的云雾犹如凝固了的凝胶,他们穿梭其中,便如陷在沼泽中一般难行。 在这里就是这样,修为越是强大受到的阻力就越大,明明韩淼淼还没有感受到什么,季无休便已经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无法动弹了。 韩淼淼很快就弄懂了这个颠倒世界的规则,继续深入,季无休怕是还未靠近雷玉便会死在这里。 看着明明十分痛苦却咬牙隐忍不发的季无休,韩淼淼突然感觉胸口传来一种闷闷的疼,如果她真的是为季无休好,接下来的路还是她一个人走比较好。 “你回去吧季兄,雷石我去取就好。”韩淼淼郑重地说。 季无休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摇了摇头,“不可,这里神秘莫测危机重重,你若一人深入,不可能取得雷玉。”只是他没想到,这里的规则居然完全是反着来的。 韩淼淼认真道:“你不要小瞧我。” 周围仙云缭绕,韩淼淼驱动法力将仙云凝结成了一个巨大的云团,她毫不客气地将季无休塞进云团中,掌中出力,当即就把云团连带人拍出许远。 看着硕大的云团在翻涌的云海中犹如一艘海中的帆船,韩淼淼舒了一大口气,她抹了把额头的汗,回身看着不远处那巨大的、雷光闪闪的白阳,咬了咬牙,继续抵抗着阻力,缓缓靠近。 随着距离的缩近,她便看见有紫色的雷电附着在白阳之上,紧接着便有轰鸣的雷声灌入她耳中,好似在警告着她让她不要靠近。 果然她没有猜错,这雷玉之所以能重伤季无休,完全是因为它本就是雷电的化身,而恰巧季无休最惧雷电,是以在他毫无防备时,季怀谦先出雷玉击溃他的神思,继而便趁他没有反抗力之时重伤于他。 初初韩淼淼写这个剧情时心偏到姥姥家了,一心向着主角团,可目下当她身份转变,她就是觉得季怀谦是真的卑鄙,坦坦荡荡打不过,就会使这些下三滥的阴招。 不过,还好有她韩淼淼,她曾有愧于季无休,便有义务帮他找回一个公道。 韩淼淼润白的额头沁着晶莹的汗珠,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袖去擦了,现在她的每一根头发丝感受到的都是能将人拖垮的沉重,一双脚更是如被钉在云上一般,每一步都要迈上许久许久。 她能感受到雷玉在拒绝她的靠近,同时她也能感受到它是温柔的。明明是雷之化身,明明身怀万千气势的雷电,明明只要一道雷闪劈到她脚下,就能让她停止脚步,或者退缩,但它就是没有这样,它在用最温柔的方式抗拒她的靠近。 温柔的人或者雷电,都更容易使人得寸进尺,即使到了现在她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经脉也由于过大的压力而开始收缩,但她还是没有放弃。 就在这时,韩淼淼周身的压迫感顿消,一道威严的浩渺的像是从亘古的混沌中传来的声音自天外传至韩淼淼耳中—— “尔因何而来?” 像一个威严而身居高位的老者,自天外看着渺小如尘土般的卑微人类,明明是那般弱小,却坚韧的令神为之动容。 韩淼淼想到季无休说过,所谓洛云秘境是由上古雷神所化,那么这道声音想来就是那雷神老人家了,韩淼淼冲着白阳的方向作揖虔诚回道:“为得雷玉而来。” 那声音静了许久许久,久到韩淼淼都要怀疑他离开了,他的声音才再次传回—— “尔可知雷玉于这秘境意味着什么吗?” 韩淼淼思索了下,谨慎回道:“曾听闻雷玉是洛云秘境的本源,不知是否是这样?” ——“尔既知雷玉乃秘境本源,却还妄图将此据为己有,不觉得有些过于利己自私吗?” 自私? ——“秘境失去本源,则会崩塌坍陷,秘境之中数以万万计的生灵会化为云烟,不曾留下丝毫存在过的痕迹。” 听闻这话韩淼淼顿时有些站不住了,她总觉得这老雷神在骗她,给她就万千生灵化为云烟,合着就给季怀谦不会呗?就因为他是气运之子,有男主光环? 不过虽然心中很气,但韩淼淼还是稳住了脾气,真心发问:“敢问神尊,若我必须要取得雷玉,可有什么两全之法?” ——“雷玉虽为秘境本源,但它亦可认主,只要你能通过雷玉的考验便能成为雷玉的主人,认主之后,秘境将会属私人所有,但若没有经过考验强行得取雷玉,秘境便会即刻坍塌,届时就连这秘境之中的万千修仙弟子亦会一同消亡……” 韩淼淼显得有些愣愣的:“要怎样才算是经得过考验?” ——“雷玉存于天地间万万载,自然会有自己的灵思,它选择了谁,谁便算是经得了考验。” “呵,这有何难。” 韩淼淼尚未来得及答话,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肆意玩谑的声音,她闻声回头去看,但见云烟蒸腾之间,有一名身穿华贵宽袍的男子阔步而来,男子容貌俊朗,气度不凡,只是眉眼之间尽是掩藏不住的傲气,仿佛一切都入不得他的眼。 这般姿容还有他浑身上下那种异于常人的光辉,一眼就使韩淼淼认出了他的身份——男主季怀谦。 想到原书中的内容,韩淼淼知道季怀谦多半就是雷玉的主人了,但她还想要挣扎一下,便回过身与季怀谦道:“这位道友应该遵从个先来后到的规则吧,是我先来的,也应当是我先去经历考验。”韩淼淼觉得自己应该也不是一般人,不为自己争取就将雷玉拱手相让不是她的作风。 季怀谦看了眼面前与他讨论规则的女子,就一眼他便觉得她有些面熟,他身后一男子伏到他耳侧,小声道了句,“殿下,此女就是秘境外跟在季无休身边那人。” 听闻这话,季怀谦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才真的有些重视起来,因为修为比韩淼淼高,所以他略施小术便剥去了笼罩在韩淼淼脸上的那层朦胧易容,随着容貌的清晰,季怀谦眼都直了。 因为贵为天帝之子,自幼靠近他的漂亮女人无数,他也自认阅美人无数,可面前这个女人却真真是惊艳到了他。 眼前的美人生的柔弱纯澈,如雨后芍药,莫名令他生出了难得的怜惜之意,这样的女子就如同天边那清凉娇柔的云,远远的看着是美,靠近了却又怕她化了,很想为她在云端建造一座金制的宫殿,将她豢养其中。 不过……这样的美人,竟会选择跟在季无休身边?不可能,一定不是她自愿的,她一定是被季无休那个杂种囚困在身侧的。 看见季怀谦的眼神,韩淼淼心里咯噔一下,这宛如花痴一般的眼神……糟糕,他不会是对她一见钟情了吧?要命啊,一定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季怀谦唇边扬起一抹潇洒笑容,朗声回道:“那是自然。”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韩淼淼先请? 季怀谦这么好说话的吗? 韩淼淼狐疑地转过身,却又听身后男子道。 “我乃天宫太子季怀谦,姑娘若有难诉之苦不妨告诉季某,季某相信我有能力替姑娘解忧。” 韩淼淼浑身一抖,背后爬满了鸡皮疙瘩。 这男主真的忒油腻了吧?好好一段话怎么能被他说得这样油腻? 韩淼淼再度转身与他道:“没有,有你也解决不了。”让你让出雷玉你能吗?不能就闭嘴,真想泡遍天下妞呢?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是的,即使是出于自己笔下,韩淼淼也是很不喜欢这种浪荡多情的男主,但,谁叫那个古早的时候读者喜欢呢。 季怀谦闻言冷冷笑道:“这天下之事,岂有我解决不了的?” 韩淼淼:“……”卧槽,您也忒自信了吧大兄弟? “那要不……”韩淼淼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形容,娇弱道:“雷玉考验必定凶险万分,我一弱女子自知很难通过,若殿下这般恳切邀请,不如,殿下取得雷玉赠予我如何?” 然后她就看见季怀谦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沉了一沉,随即又恢复如初,“不知你要雷玉何用?” 韩淼淼自然道:“美容喽,听说雷玉美容效果奇好。” 闻言对面的季怀谦爽朗笑出了声,朗声道:“季某以为姑娘之容貌艳绝三界,天上地上再找不出二个比姑娘貌美之人,姑娘……” 韩淼淼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不愿意就不愿意,扯这么多作甚?说得再多不还是不行吗?闭嘴吧你。” 被打断的季怀谦:“……”身为天宫太子,他自幼便是被人捧着长大的,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当时他枯燥的内心就小小的悸动了下。她不一样,他想。 美人即使犯了错误也容易被人轻易原谅,他当时就原谅了韩淼淼的不礼貌,赞许道:“你的性格我喜欢,之前见你一直跟在季无休那魔头身侧,那魔头乃是杂种,又毫无人性作恶多端,想必你是被他强迫的吧?你且安心吧,有我在他便不能对你怎样,你且安心跟着我吧。” 韩淼淼:“???”你脸怎么这么大? “你是不是有那大病?我凭什么跟你走?还有,你凭什么说季无休毫无人性?你又比他好到哪里?你凭什么羞辱他?你别忘了,你体内跟他流着一样的血,而且你不仅修为不如他,你更是比他还没有人性。” 跟傻逼说得多了容易降智,韩淼淼当即就要求雷玉开启考验。 伴随着一道刺目的紫色闪过,韩淼淼的身影消失在了雷玉里。 季怀谦目色沉沉看着韩淼淼消失的背影,又想到她方才那番话,对她的好感不由得转变成了恨意。季无休有什么好的?她凭什么不愿意离开她?她又凭什么把季无休同他相提并论?她是不知道季无休的真正身份,还是不知道他的尊贵? 身后有一男声道:“殿下,若真被这女子获得雷玉该如何?” 季怀谦眸中闪过一道凶光,冷漠道:“怕什么,抢了便是。区区一个女子,从她那里抢走雷玉,定比经过考验来的轻松。” “这……” 那男子跟班随即笑了笑道:“殿下说的是。”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韩淼淼就被雷玉传了出来,不出所料的她没有经过雷玉的考验,并且还忘记了在里面发生的任何事情。 对于韩淼淼说忘了在场的几人当然不信,皆认为是她故意隐瞒,季怀谦对那雷玉颇有防备,当即就派了身后一炮灰进去参加考验。 炮灰本不愿意,但迫于季怀谦的淫.威,还是不甘不愿地走了进去。 季怀谦在外面还欲与韩淼淼搭话,可韩淼淼哪里搭理他,当即就在自己周身划了道仙障,将他完全隔绝,她一直坚信跟傻逼呆久了会影响智商。 而季怀谦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心中顿时燃起了一股熊熊的征服欲,他定要让她看看他的厉害,他要她自愿臣服在他足下,以他为天,以他为尊,没他就会死。 很快的那炮灰也一脸呆滞地走了出来,和韩淼淼一样的情况,他也失去了在里面的记忆,只不过整个人的情况都不太好,面色惨白,精神恍惚。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却就是使人联想翩翩,对那雷玉很是畏惧。 同样的季怀谦也有些拿不准,于是一个又一个的炮灰被他派了进去,但都一无所获的出来。同样的是,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太好,有一两个严重的甚至当即倒在了地上。 终于,轮到季怀谦了。 第31章 看着季怀谦那高大伟岸的背影一步步往雷玉里走的时候, 韩淼淼表现得比他还要紧张。不过她紧张的却是在想如果这个时候她偷袭季怀谦不晓得他那几个渡劫期的几个跟班会不会把她给秒成渣渣。 似乎是她的紧张情绪感染到了季怀谦,他步子一顿,回过身来看向她, 他那一眼深沉而又嚣张,掷地有声地对韩淼淼道:“你且看着吧, 这雷玉今日必定认我为主。” 韩淼淼冷笑一声,嘲讽道:“呵,看着就看着,今日我还就站在这里看, 我还就赌你不配得到雷玉!” 虽然心里真的很虚, 看声势绝不能落于人下,尤其是季怀谦, 要不然他还不晓得多嚣张呢。 季怀谦被她一噎, 也不欲再同她多说些什么, 一个回身踏入雷玉中。 随着他背影的消失, 韩淼淼的底气也瞬间消失, 她继续焦急地在原地团团转, 平白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是那样漫长。 在里面不晓得经历过什么,珞衣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好。她服用了一颗凝神丸, 又在原地入定调休, 这才感觉神思好了许多。 待她回神时季怀谦已经进入了雷玉中,她看见的便是韩淼淼急迫地在原地打转,一脸的担忧迫切。 呵,还说不喜欢季怀谦吗?不喜欢他还能为他担心成这样? 珞衣喜欢季怀谦, 从她拜入季翔门下的那一日就喜欢了。她跟在季怀谦身边五百多年, 看见无数在季怀谦身边流连的女子,每一个都入不得他的眼, 她也从未担心过,至少他不喜欢她,但也不喜欢旁人,可是面前这个姿容绝色的女子确实是使她心如止水的心动摇了。 她能发现,季怀谦看着她的眼神只能用惊艳二字来形容。 她慌了,可是并没有慌多久便听得她毫不留情地羞辱了季怀谦,虽然她听不得别人羞辱季怀谦的话,但好在季怀谦对她的好感急转直下。 但现在,情况似乎不是她想的那样,这个女子这般挂念季怀谦,说不是喜欢,谁信呢? 可就凭她也配吗? 珞衣朝韩淼淼走了过去,却被身边一身条硬朗的男子拦住,“珞衣,你做什么?不要多事。” 珞衣挣开他,气愤道:“你别管。” …… “你也喜欢季怀谦吧?” 听到身后传来这么一声,韩淼淼顿时脑袋里就冒出了一串问号。 季怀谦?也? 她回身去看,但见来人是一直跟在季怀谦身边寸步不离的女修,这女修一身水蓝长裙,杏脸桃腮、冰肌玉颜,是个美女。 韩淼淼道:“喂喂喂,说话要讲证据,你不好乱说的。” 珞衣冷冷一笑,不屑道:“你知道季怀谦是个什么身份吗?就凭你这般货色,你觉得他凭什么喜欢你?” 韩淼淼:“???”你又凭什么觉得我喜欢他?你们是不是都有病?都病得不轻我看。 珞衣继续道:“我告诉你,不要觊觎他,你不配。” 韩淼淼:“……”我也觉得你也不配跟我说话。 “喜欢他?就凭他天材地宝堆了无数还是这等修为的垃圾?也就只有你,一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逮着只土鸡就拿他当个宝了。”韩淼淼把对季怀谦的轻视厌恶全然写到了脸上。 比起有人跟自己争男人,更让人生气的是什么?那就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别人瞧都不瞧一眼,不仅如此还啐上一口唾沫。 珞衣气得小脸发红,恼火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般羞辱殿下!” 韩淼淼忙出言打断她,“诶,我说的只是事实陈述,万万说不上是羞辱。”不过她总觉得面前这个小姑娘瞧起来分外面熟,见是一定没见过的,难道她们之间还有什么渊源不成?便问:“顺道问一嘴子,姑娘芳名?” 珞衣红着眼眶,却是高傲地板起了脸回道:“珞衣。” 珞衣? 韩淼淼想起来了。 珞衣可是她写给季怀谦的那个被虐身虐心虐的死去活来的可怜小白花女主啊! 真晦气。 韩淼淼又加了一层仙障,还把自己耳朵堵了起来。 珞衣:“???”她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她的名字不堪入耳吗? 珞衣:“喂,你是哪个仙门的?你懂不懂礼貌?你信不信我明日就让殿下去灭了你的仙门……” 然而她的聒噪完全被仙障阻隔在外,韩淼淼那是一句都没能听见。 珞衣气呼呼地走了回去,只是眼神却一直死死盯着韩淼淼。 季怀谦进入的时间比任人都要长,他时间越长,韩淼淼就越是紧张坐立难安。 直到又一炷香过,伴随着一道夺目白光,季怀谦高大的身影则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众人大舒了一口气。 季怀谦脸色阴沉地走向他们。 珞衣红着眼眶围上去,关怀道:“怎么样殿下?可是通过了?” 长相略显粗狂的男子高声道:“你这不是废话吗,咱们殿下如不能通过这等小测验?” 又一清秀男子追问季怀谦:“殿下殿下,我们怎么带走雷玉?” 隔着两层仙障看着他们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韩淼淼的心凉了个透,怎么会,韩淼淼心中其实一直是有一个隐隐的期待的,因为季怀谦蔑视生灵侮辱秘境,她本认为他不会通过雷玉的考验,可是却没想到他主角光环这般强劲,还是通过了吗? 那季无休要怎么办? 韩淼淼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一双浅浅瞳仁浸在一汪秋水中,显得十分落败无助。 却突闻天外传来威严的一声—— “诸位仙友挑战失败,还请速速离去。” 失败? 韩淼淼眸光晶然一亮,大声问:“所有人都失败了吗?季怀谦也失败了?” 声音再度传来—— “是。” 看着韩淼淼幸灾乐祸的样子,季怀谦压抑的怒火在这一刻全然奔溃,他狠厉厉的一眼射向韩淼淼,厉色道:“不一定吧。” 韩淼淼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不一定?你都已经挑战失败了,雷玉都没有选择你还有什么不一定?难不成你还要再次挑战吗?” 季怀谦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稍微侧了侧首,冷声道:“拔剑,摆阵!” 季怀谦手中祭出一柄青光凛然的宝剑,双眸漆黑不透任光彩,他身后众人听令摆阵,各个祭出宝剑,顿时,五色剑光漫天纷飞,犀利又凛冽。 韩淼淼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季怀谦这是要抢。 难不成原书中的雷玉也是他强抢而来? 韩淼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季怀谦的行事做派哪有半点正派人物的意思?一开始雷神便说得十分清楚,只要有人强抢,整个秘境便会迅速坍塌,所有生灵全部湮灭,就包括那万名修士,他难道没有听见吗? 韩淼淼站了出来,喝声道:“神尊既让我们离去,你们又要做什么?还要强抢吗?雷玉竟比外面那数万修士的性命还要来得重要吗?” 季怀谦看都没看她一眼,飞身而入云间,数道剑气横向雷玉而去,劈在那覆着雷闪的雷玉表面,却如泥牛入海,不见丝毫踪迹。 这个时候韩淼淼也顾及不了其他,心急之下她左手执剑,足尖点着一片云,横剑挡在季怀谦身前,冷声嘲讽道:“呵,天宫太子,修仙界未来的帝王,就是这般不将人命放在眼中吗?” 季怀谦幽暗深沉的一双眼扫向韩淼淼,嘲弄笑道:“不过区区几条人命而已,哪里来的天下大义重要,只有拥有雷玉,我才可以拯救天下苍生。” 韩淼淼:“拯救天下苍生?为天下苍生?你们都这么会给自己的行为找理由吗?是真相肮脏到你们都不愿承认吗?你所谓的拯救天下苍生可是灭杀季无休?你们忘记了吗?是你们畏惧季无休的强大,所以逼得他入魔,是你们惧怕他的强大,所以你现在想杀他。为了杀他,你不牺白白牺牲外面的数万修士,他们难道不是苍生吗?你所图的,到底是拯救天下苍生,还是图个名声权利?” 韩淼淼觉得很失望,眼前的这个季怀谦不是她心目中的男主,她的男主虽然多情风流,但到底骨子中是正义的,他知道孰可为孰不可为,不是眼前这个畜生,目中只有名利,毫无人性。也正是这样的他们,逼得季无休黑化。 因为一击失败,季怀谦本就聚集了满腔的怒火,此时看见韩淼淼挡在身前,又闻她这般伶牙俐齿地将他的险恶用心剖白,他神色一厉,当即剑锋一转,对她挥剑而去。 一道青光迎面而来,伴随着如凤鸣般的尖啸,韩淼淼及时去挡,凛月剑将他的剑光拦腰横斩,继而她便出剑直指季怀谦命门。 可季怀谦再不济也是修炼了一千多年的天仙,疾光剑影、人影纷飞,不出两招,韩淼淼已然处于败势。虽用的是神剑,但她实战经验几乎等于零,当然不会是季怀谦的对手。 最终她被季怀谦打翻在地,吐了好大一口血。 季怀谦杀红了眼,看见韩淼淼匍匐在地,他拎剑上前想着再补致命的一刀。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红光将季怀谦击飞出去,季无休那道骚红的身影便赶到了韩淼淼身边。 他搀扶起韩淼淼,从袖中掏出一枚丹丸给她咽下。 韩淼淼虚弱道:“不能……让他得到雷玉……” 倏然她又似想到了什么,精神问:“嗯?你,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过不来吗?” 季无休的脸色却是十分难看,他又掏出了张小榻将人安置好,声音不辨悲喜道:“安心待着。” 莫名的,韩淼淼就是觉得现在的季无休十分危险,他额角的青筋暴出,漆黑双眸中遍布血丝,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专属于反派的戾气,瞧起来十分骇人。 季怀谦在半道被人搀扶住,他挣开那人的手,抬手抹了把唇角的血。 看见手背上的那一道鲜红,他翻起眼皮阴毒地看向季无休,冷笑道:“你要和我打是吗?若我没记错的话,几日前你受了伤,应当没有恢复吧?” 季无休不愿跟他废话,伤了他的人,就必须以命来偿还。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犀利红光,冲天而去。 季怀谦防备心起,无耻道:“摆阵!”一副要以多欺少的架势。 然而季无休并不给他起阵的机会,鲜血自云中星星点点的洒下,季怀谦的小跟班们几乎就在一瞬间化成了一蓬蓬的血雾。 韩淼淼很自然地撑开伞,还好这次有准备,不至于被淋得个狗血淋头。 阵未摆成,季怀谦惊恐地看了看四周,但见身侧只剩了两名修为最低的女修在侧,他自知不是季无休的对手,收剑欲逃,却被紧跟而上的季无休挥剑斩断了双臂。 巨大的疼痛使得季怀谦全身扭曲成了虾米模样,断掉的两只爪在地上不甘地挣扎。 珞衣眼疾手快,当即幻影过去捡起了季怀谦的断肢,又开启了传送门,抱着季怀谦,消失在了传送门中。 天上大片大片的云团被季无休搅得如同柳絮一般,季无休收敛了一身杀气自纷飞缥缈的云烟中现出身形。 韩淼淼撑着伞愣愣地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季无休永远都会她最需要的时刻出现,如神祇降临,将她救出水火。 季无休的脸却冷了一下,不快道:“笑什么,不疼了?” 韩淼淼这才想起来疼,她捧着胸口,作一副虚弱可怜样。 季无休看着她的眼神又冷又凶,看的韩淼淼心里直发毛。 突然他伸手掐住了她脖子,凶狠地问:“是谁给你的胆子把我踢走的?” 韩淼淼想到了方才在外围的场景,有恃无恐地道:“不是踢飞,而是拍飞……“”韩淼淼又重复了下之前的动作,不怕死道:“我也太牛逼了,说出去,我也是占了你季无休上风的人,我比你厉害多了。” 季无休不屑笑了笑:“比我厉害?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方才我没来你该怎么办?” 韩淼淼盯着他的脸看,很厚脸皮的灿烂笑道:“不会,你一定会出现的,因为你是季无休。” 季无休被她气笑了,冷了冷脸,威胁道:“你真不怕死,再有下次,我亲自杀你。” 韩淼淼故意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演技贼差,气得季无休额角青筋直蹦。 —— 韩淼淼身上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吃颗滋补的丹药,经脉便可自动修复如初,转眼就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美女。 季怀谦的双手被季无休亲手斩断,估计近一段时间内他是不会再到季无休面前蹦跶了,便愉快地与季无休道:“季兄,我们回去吧。” 可季无休却不大愿意走了,他静静地站在哪里,昂着头,无声地看着雷玉。 韩淼淼道:“没有人能通过雷玉的考验,我们回去吧。” 季无休摇了摇头:“我要试试。” 韩淼淼下意识拒绝道:“你疯啦,当然不行!”那可是雷玉,进去就先劈你一道,天上的雷你都怕,更况是劈你身上的了。你可受不了。 季无休狐疑看她,“为?” 韩淼淼支吾半晌,终于道:“啊,就刚刚我发现雷玉不能美容养颜,垃圾死了,我不想要了。”反正洛云秘境最多开启一个月,只要他们在秘境中盯着不要让别人取了就好了,下次再开启也不知会是年。 季无休却直接阔声道:“我要参加试炼。” 韩淼淼蹦起来去捂他的嘴,赔着笑道:“神尊大人恕他玩闹,他不参加!” 季无休划了个圈,直接把人锁在了圈里,韩淼淼原地跳脚,差点以死相逼。 季无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好像在说“你死一个我看看来”。 既然硬的不行韩淼淼就来软的,她蓄着两汪热泪,楚楚可怜地将季无休看着,“季兄,咱们不参加试炼好不好?咱们出去玩玩好不好?” 季无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不好。” 伴随着一道熟悉的紫光,季无休那道骚红的背影消失在了雷玉中。 韩淼淼委顿在原地,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显得有些精神不定。 雷玉的考验说白了就是探查到人内心最最脆弱的一角,然后让人重新陷回那般处境。 韩淼淼看见的是童年时父亲抛下她带着他的新老婆和新老婆的儿子去游乐园。看见的是母亲挺着大肚子和另一个男人自她面前走过,看见她,却如同看见一条千足虫般蹙紧了双眉,那个男人注意到是因为她,上前把她推倒在地。看见的是奶奶背着她吃肉,她放学回到家,桌上等着她的只有冷掉的糙面粥。但可笑的是,在很久之后她有了赚钱的能力,他们又纷纷回到她的身边,厚颜无耻地让她为那些她从未接触过的便宜弟弟买车买房……那个世界无人爱她,甚至都连她自己,也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对自己痛恨。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她本身并没有错。 她不知道自己在试炼中做了什么,总之,她失败了。 “雷玉的考验意义着什么呢?” 韩淼淼昂头望着高高在上的雷玉,却是不懂这般考验的意义所在。是直面痛苦吗?可是她却早已不觉得那般是痛苦,她早已释怀,早已接受了。 而那个古老的声音却慈祥的传来——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无法忘怀的阴影,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但却可以决定自己怎样做。” 韩淼淼:“所以,怎样做是对,怎样做是错?” 那古老的声音确是没有回答她,却问—— “你灵魂特殊,想来不是此方世界中人吧?” 韩淼淼:“!!!”巨佬不愧为巨佬,居然一下就能看出她的灵魂。 不过虽然面对的是巨佬,但雁过不拔毛不是韩淼淼的作风,她便虔诚地向雷神发问:“弟子有一困惑不知神尊是否可解。” “这个世界与我而言不过是我笔下的世界,但自从我来到这里后,发现一切都变了,甚至就连很多人也不是我笔下的模样,这是因为蝴蝶效应,还是说这就是平行世界,或者我本就不了解他们?” 等了很久很久,那声音久久没有回应,又在韩淼淼认为他睡着了时,他才道—— “这重要吗?” 韩淼淼:“……”不重要吗? 因为神尊他老人家故作玄虚的一句“重要吗?”直接给韩淼淼整不会了。 不重要吗?她之所以愿意在这个世界替原主去接近季无休,不就是拿这当场游戏吗?她总觉得只要她完成任务就能回去。但若一开始就告诉她她就是书中的韩淼淼,那她肯定选择哪里都不去,老老实实在韩府做她的千金。 韩淼淼没有意识到,伴随着她陷入沉思,时间便快如流水一般转瞬即逝了,半个时辰都过去了,季无休那里还没有动静。 不好! 韩淼淼惊而站起身来,拍打着结界去看雷玉。半个时辰了,他该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神尊神尊,这考验不会让人有什么危险吧?” ——“唔,当然会,吾仍记得万年之前,有一求取雷玉之人,陷在考验中,便再也没有出来了。” 淦! 韩淼淼召出凛月剑,一剑一剑劈砍在结界上,很快结界就被她砍出了错综复杂的碎痕,最后彻底崩裂开来。 重获自由,韩淼淼飞身扑入雷玉之中,那道亘古苍老的声音被隔绝在外—— “不要……” 扑进雷玉后,韩淼淼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可控制的眩晕,她抱着肚子呕吐起来。 待胃里吐了干净,韩淼淼这才有了点脚踏实地的感觉。 她站在原地四顾看去,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仙境一般的地方,周身蔼蔼仙雾,浓的叫人直感觉要得风湿病。 她此刻应当在谁家院中,回廊曼妙曲折,翠竹青翠欲滴,假山流水,仙气飘飘。 沿着一条蜿蜒小路韩淼淼试图走出院子,却将将迈出一道拱门,就听得两个小丫头躲在一座假山后头嚼舌根子。 “啧啧,你听说了吗,天后今日又将那杂种关在雷霆阵中了,这都七日了,不晓得人是否还活着呢。” “呵,都说是杂种了,自然命硬,同情他,你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讨得殿下的欢心吧。” “呸呸呸,谁同情那杂种……” 话未尽,却被一陌生女子拎着前襟拽起,她冷着脸,压着声音问:“你说谁是杂种?” 那小丫头当然没有意识到韩淼淼的异常,嬉笑道:“还有谁,那个杂种季无休喽。” 韩淼淼:“他在哪,快带我去!” 第32章 韩淼淼很快就跟着带路的婢女来到了一座被云雾遮盖的只露一个尖尖角的巍峨山前, 那座山周围所围绕的雾气分外厚重,好似是因为灵气过于浓郁的原因。 小婢女抖抖索索地说:“就,就是这里呢, 这座山中有天后布下的雷霆阵,我等进不去。” 韩淼淼冷飕飕的眼神扫向她, 威胁道:“日后再若被我听到你说季无休的坏话,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小婢女立刻被吓得眼眶通红,她眼泪汪汪地捂住嘴巴,摇头就跑。 韩淼淼独自一人往山中深入, 很快便穿过了两层结界, 来到了山顶。 流动的云雾浸在周身,韩淼淼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里那看似是蓝天的穹顶实则只是一层幻术, 四面八方都有巨大的刻着雷纹的漆黑柱子撑着, 每根柱子上都缠绕一条巨大的锁链, 精铁质地, 锁向阵地中央。 穹顶之上无休无止地劈下紫色雷闪, 轰隆隆的声音在阵中回荡,仿佛能震碎人的心神。 韩淼淼再一仔细去看阵中被锁链所束那人, 雷电一道道自他的天灵盖灌入身体, 每一道都通透了他的四肢经脉,错综复杂的经脉亮着紫蓝色的光,因为过烫的温度,他身上被灼出的雷纹久久不消, 瞧起来如同某种邪恶的图腾, 十分触目惊心。他的身板很是弱小,四肢颀长纤细, 绝对不出十岁,且还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十岁。他一声声生不如死的哀嚎掩藏在回荡的雷声中,听得人心头阵阵发麻。 所谓天后,万物之母,就是这般对待一个弱小孩童的吗? 韩淼淼看得实在痛心,她当即召出凛月剑,气势万千的剑光横扫出去,带着某种怒火,斩向铁柱上的铁链,铁链在凌厉的剑光下被断,如同脱了力一般委在地上,韩淼淼见此纵身一跃,整个人都来到了雷霆阵中。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雷霆中所能听见的声响要叫外面强上百倍不止,雷光更是刺目骇人,令人根本就张不开眼,她又挥剑斩断束缚着少年的铁链,抱起少年单薄瘦弱的身体,远离了这里。 雷声渐渐远去,小季无休却还如同没有反应过来一般,身上的红色雷纹时不时炸出蓝紫色的光亮,整个人也都在不停地颤抖着。 这便是令他无法脱身的噩梦吗? 蹲在巨大的剑身之上,韩淼淼看着怀中羸弱的少年,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自那雷霆阵中脱身,现在他的身体只是习得性地有规律地颤抖着,即使被韩淼淼团在怀中,即使她的掌中一直源源不断地往他体内灌入可以安神的温暖灵气,可他却丝毫不见好转,仿佛沉在一片漆黑的没有边际的海,无论如何挣扎也上不了岸,索性,他又就放弃了,任由自己沉沦。 “季无休,别怕,有我。”她俯在他耳边小声道,声音温和柔软,又带了些难以掩藏的怜惜疼爱。 少年颤抖的身体好似一愣。 韩淼淼双手覆了一层隔音的术法,轻轻捂住了他的双耳。 就在那一瞬间,季无休好似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芍药花香,那是一种能令他安心变得宁和的味道。 这时他才惊然意识到,他是在一个温暖馨香的怀抱中,而非那个黑暗的痛苦的冰冷的只有雷霆阵与疼痛的童年。 意识到的时候他的双臂正死死地缠着少女纤细柔软的腰肢,少女温热的双手就覆在他耳上。他张开眼,便看见了少女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白皙又精致,她满目柔软,见他醒来,她的唇边就扬起了一抹笑。 “季无休,你好了吗?”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根据她的口型判断,她说的应该是关心他的话。 然后,季无休的脸就红了。 他从她怀中挣脱,触电一般弹到一侧。 “这,这是我的考验,你怎么在?”难不成他这么依赖她了吗?即使是考验,她也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不不不,一定不是这样的,不是。 韩淼淼坦然道:“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说完粲然一笑,笑容灿烂耀眼,真诚而又坦荡。 季无休嘴硬道:“不需要,你哪来的回哪去,我自己可以。” 韩淼淼:“……”是吗? “那是当然啦,你超厉害的好不好,只是你接下来必须得受累带着我了,不然我就出不去了……”她脸上故意露出了那种落寞的神情。 季无休:“嗯?” 韩淼淼说了在雷玉外面的事,不出意料地又被季无休指着鼻子一通乱骂。他恨恨道:“我真想杀了你。” 韩淼淼昂着脖子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季无休:“……”真的要被气死了。 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的陪伴,季无休接下来的考验就变得简单许多,不多时他们二人就双双出现在了雷玉外面。 韩淼淼惊奇地眨了眨眼,问季无休:“我们出来啦?那考验是过还是没过啊?” 季无休神色深沉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那道古老庄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恭喜这位仙友通过考验,获得雷玉,同时也获得了洛云秘境。” 听见这道声音韩淼淼愣了老半天,终于回过了味来,他激动地抱住了季无休,原地乱蹦。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季无休,你是最厉害的!” 季无休有些不适应,但到底没有推开她。 韩淼淼继续道:“你都不知道,方才那个傻逼季怀谦,特别不屑的走进去,结果也失败了,只有你,只有你成功了啊!” “他特别想要这个雷玉,但是这个雷玉属于你了哇!”韩淼淼表现得比季无休激动多了。 季无休唇边一直噙着一抹浅浅淡淡的笑,仿佛一个看着宝贝女儿在闹腾的老父亲一般的笑。 因为季无休获得了雷玉,整个洛云秘境就变成了他的私有物,但他老人家现在可没功夫将外头修炼的那群修士赶出去,于是就只能带着韩淼淼原路返回。 再次回到那片被烧毁的丛林,一股子难以压抑的伤感情绪再次浮现在韩淼淼心头,关于无辜被烧死的动物,关于她所认为的她的世界,实则并非是她的世界。 天上的云很轻,刮过肌肤的风更是温柔。 韩淼淼去看自己身边一直都是一张臭脸的季无休,打趣道:“喂,季无休,你过分了啊,都拥有一个秘境了,你还不开心。” 季无休? 从雷玉中出来后,她对他的称呼就变了,由原来颤颤巍巍的季兄,到现在略显亲密的直呼大名,但他却是感觉挺好,好似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季无休故意清冷道:“说了是给你的,就是给你的,应该开心的人是你。” 韩淼淼:“我开心啊,我就是替你开心啊。而且,这雷玉我才不要呢,我是魔修诶,这个灵气对我一点帮助都没有!”说的就是这个嘛,作为魔修,她就是想蹭秘境来修炼都不行,真惨。 忽然一阵轻柔地风送了阵奇怪地声音到韩淼淼耳中,她顿住脚步,伸长了耳朵去听。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韩淼淼小声问。 季无休:“没有。”这里声音这样嘈杂,要他听什么? 韩淼淼却神秘兮兮地向一个灌木丛走去,她扒拉开灌木丛,里面是一头黄乎乎胖乎乎的小兽,长得很像小老虎,就是没有黄黑纵横的花纹,还有身上的皮毛被烧焦了一半。 小老虎原本趴在那里睡得香甜,只是被韩淼淼扰了它的甜梦,它伸了个懒洋洋的懒腰,就闭着眼睛去找奶喝。 它找了半天,身边什么都没有,他睁开一双水汪汪的眼,待看清了周围之后,哇哇大哭起来。 韩淼淼:“……”呜呜呜,原来小老虎也会哭哦,太可爱了吧。 就听讲季无休冷漠地说:“它母亲死了,它是大火之中唯一的户活物。” 韩淼淼蹲下身子,摸了摸小老虎的头,柔声道:“他还没断奶呢,一只幼崽老虎在这里肯定会死的,要不我们养它吧?” 季无休看了看那被烧的半焦的小东西,冷漠地拒绝了,“不要,我的蔑天峰已经养了你,够烦的了。” 韩淼淼原地开始撒娇:“拜托你就养了它吧,你看它多可怜啊,如果你不养它的话,它会死的。” 季无休依旧拒绝,“每天都会有很多人很多动物死去,我都要养吗?” 韩淼淼站了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季无休,一步步向他走来,季无休被她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他退了半步,警惕道:“你干嘛?别过来,有你没它有它没你。” 韩淼淼扯住了季无休的衣袖,继续撒娇,“季哥哥,它真的好可怜哦,你就养嘛养嘛。”呕,人生第一次撒娇,韩淼淼觉得自己十分做作,自己都有点受不了自己了,好想打自己一拳。 季哥哥? 季无休心念一动,但仍做一副嫌弃的模样。心想,你再多叫一声,就一声,我兴许就答应了。 谁知道韩淼淼给他玩了招当场变脸,气呼呼地甩开他的衣袖就去抱小老虎,“你不养我养。”小老虎虽然看起来还没足月,但吃得好喂得胖,抱在怀里沉甸甸的,韩淼淼揉了揉它脑袋,心都化了。 太萌了,太乖了,她爱猫咪。不是,她爱老虎。她如今也是有猫的人了,不是,是有老虎的人了。 季无休:“……”他看了眼空荡荡衣袖,又看了眼韩淼淼亲昵地抱着小家伙的姿势,莫名的,心中十分不爽。 就是那种,酸溜溜的不爽。 直到韩淼淼问他,“你觉得它应该叫什么名字?” 季无休脱口而出:“醋包。” 韩淼淼:“醋……包?” 季无休:“……”不好! 韩淼淼笑开:“……真是个好名字啊,不愧是你,随口起的名字都这么好听。” 季无休:“……”多谢夸奖。 …… 回到蔑天峰韩淼淼积极地给小醋包搭窝,季无休看着她忙得跟个小蜜蜂一样在屋子里转,整个人脸都青了。 “我出去一趟。”他这样说。 忙着给小醋包喂羊奶的韩淼淼头都没回,敷衍道:“哦,早点回来。” 季无休:“……” 季无休在殿外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会儿,转脸就看见方厨子一脸呆滞地抱着大勺蹲在树荫底下看着他。 他觉得很烦,又下山,来到了死海边上。 他离开后,方厨子憨憨地挠了挠,自言自语道:“咋了这是,跟看见老婆被别人勾搭了一样。” 雷玉存在了季无休的神识空间里,只要他想,洛云秘境随时都可以开启关闭,他可以选择从外界进入,也可以直接从识海进入。 今天他心情不好,他就不想让那些人待在他的地盘了,他先关闭了洛云秘境,而后又把秘境开在了死海之上。 而秘境内,意识到秘境关闭了的众修士们很有默契地聚集到了一起,开始讨论为何往常会开一个月的秘境,此次就开了三日,然而还未等他们讨论出什么结果,秘境便又再次开启。 而恐秘境不知何时会再次关闭的众修士们再不贪图这宝贵灵气,争先恐后地逃离了秘境。 然后他们就在秘境出口发现自己站在漆黑的海面上,而且海岸边还站了一个浑身戾气,面色青黑的大魔头——季无休。 这时他们那还能顾得了其他,撒丫子开始跑路。 —— “废物!”看着失败而归还丢失了双臂的季怀谦,季翔的脸狠狠抽搐起来。 双臂被断之痛使得季怀谦的神思开始模糊,他脸色苍白,一头冷汗,而源源不断的灵气则从他的断臂出涌出。随着体内灵力的流逝,他的身体状况也愈发糟糕。 天后得知了消息匆匆赶来,她身穿一袭华丽厚重的华服,头戴宝饰,走起路来头上金光闪闪,而她足下则是被拖得很干净的一条道。 听见季翔愤怒的声音,她更是比他还要愤慨,“季翔,我儿也是能容你这般辱骂的?雷玉既然这般重要,你为何不自己去讨!我告诉你,今日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杀你来祭!” 愤怒地骂完季翔,她转而扑倒季怀谦身旁,她几乎是疯了,一脸的悲痛:“我儿,我儿,痛不痛啊?” 一边说着,她一边上手给他接断臂。可情况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因为季怀谦的修为几乎算是天材地宝堆砌出来的,他自身的修复能力不足,她废了老大的劲才勉强给他接上,可也就是单单的接上了,日后能不能用,好不好用,则就难说了。 看着季怀谦躺在那里一脸的痛楚,天后禾婉哄着一双目转而去看跪在一旁的珞衣,咬牙问:“是何人所为?” 珞衣哆嗦了下,道:“季无休。” 天后不敢置信地瞪了瞪眼,“季无休?不可能,前些日子他被修仙界联手重伤,而且还被我的天雷恐吓,他怎敢再来修仙界!” 听出了天后话语里的怒气,珞衣身子伏得更低了,“回师母,弟子看得千真万确。” 天后冷笑着看向季翔,拖着裙摆走到他面前,当真珞衣的面,重重地一个巴掌就甩到了季翔脸上,她恨恨道:“季翔,这就是你干的好事!那杂种一日不死,我儿的双臂就用你的命来偿!” 季翔脸上难堪,却是没什么话说。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天兵高唱,“天祥宗,顾宗主求见。” 话音方闭,便见大敞而开的门外撞进来一身穿白袍的年轻人。年轻人一脸担忧之色,沉重地道:“我宗有弟子带消息传回,说是秘境被季无休腾到了妖魔界,已为他自由控制。雷玉,想必也落他手中。”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天后再去质问珞衣,“怎么回事?” 珞衣被她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恐惧地将秘境内发生的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天后。 季翔不能相信,“怎么可能,就连谦儿都经不过的考验,那个杂种怎能通过!” 天后闻言当着顾宗主的面一巴掌再次甩到季翔脸上,撕心裂肺地尖叫道:“弄死季无休!弄死季无休!” —— 故意让那些小修士回家告状的季无休在秘境中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种缀满树梢的红艳艳的小果子。小果子比杏略小一圈,味道甘甜清爽,很适合无聊的时候吃。 回到蔑天峰天色尚还清明,穿堂而过的山风吹得屋内白纱飞舞,馨香郁郁。他随手把一包果子丢到用餐的矮几上,视线漫不经心地在屋里扫了一圈,才看见精神抖擞了一天的韩淼淼此时就趴在角落里她为小醋包搭的小窝旁酣睡。 而小醋包喝足了羊奶,正幸福地窝在韩淼淼怀中,呼喽呼喽,睡得正香。 看着这一幕,他皱了皱眉,走过去,把小醋包抱起来塞回了窝里。然后一回头,就看见少女不安地眨了眨睫毛。 季无休愣了下。 少女安静地趴在软垫之上,手背垫着半张脸,线条柔和又顺畅,肤白似雪,唇红如血。 心脏没由来的地重重一跳,他突然觉得,这个韩淼淼,好像还长得挺好看的。 季无休被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吓到,他甩了甩脑袋,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内室。 这一切韩淼淼都毫无察觉,梦里啥都有,她睡得很香。 一觉睡醒,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迷蒙的双眼,看向窗外。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温度也渐渐散去。 又去看了看小醋包,只见它安和地趴在窝里睡觉,身上那烧焦的毛发也在灵药的效果下生出了柔软的浅白毛发,小小的黑鼻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不大,但听起来贼可爱。 她忍不住又撸了一把老虎头,这才满足地去关窗关门。 矮几上的小红果子幽幽的散发着果香,韩淼淼好奇地过去看了一眼,待看清了是什么,她就愣住了。 从洛云秘境中出来的时候韩淼淼看到了一种红彤彤的果子,她觉得那个果子很像樱桃,很想摘来吃,但是她这个计划还没有开始实施就因为捡到了小醋包而完全忘到了脑后。 没想到,季无休居然记得。 韩淼淼快乐地把小红果抱去洗,尝了一个后她简直跳了起来。味道也和樱桃一模一样,只是更甜,更香,吃起来更满足! 之前她一直都觉得季无休不爱和她一起吃饭是因为出生在仙界的人,饮的是琼浆,吃的是仙果,必然是瞧不上她们凡间的食物的。目下这个红果果蕴含丰沛的灵气,滋味还又如此鲜甜,他肯定会喜欢吃。 这般一想韩淼淼就抱着一盘洗干净了的果子闯入了季无休的内室。 季无休起初很是嫌弃,但一看红彤彤的果子被少女捏在白皙细嫩的指尖,而少女又满脸真诚期待的模样。 不想打击她的期望,他就勉为其难地吃了颗。 韩淼淼一双浅浅瞳仁里闪烁着小星星,讨好地问:“好吃吧?” 季无休点了点头,“还不错。” 韩淼淼听到这个答案,立马又给他喂了两颗,然后墨迹半天,才有些为难地道:“那个,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季无休:“???”我没听错吧?你用我摘的果子来讨好我? 见他不回答,韩淼淼自顾自道:“我想快速修炼,但如果服用妖珠的话就会陷入昏睡,你可以帮我照顾小醋包吗?” 听到是这么过分的要求,季无休无情回道:“当然不行。” 韩淼淼叉着腰,理所当然道:“你必须得照顾小醋包,你给他起了名字,你就是他爹!” 季无休:“抱歉,我生不出来一头老虎。” 韩淼淼开始撒娇:“求求你了,季哥哥……” 季无休:“年轻人不能急于求成,该走的弯路不能少。” 韩淼淼:“可是我没有时间了!我需要修炼!” 季无休嘲讽道:“你天天贪吃贪睡养老虎,修炼来做什么用?” 韩淼淼挺了挺胸脯:“有上进心的人都会想要修炼的!而且,我还要亲手杀了天后呢!” 听闻这个答案季无休心中一个抽痛,他眯起眼去看韩淼淼,“你……”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韩淼淼抱着头落荒而逃。 第33章 上次那一战输给季怀谦给韩淼淼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她知道,如果她一直很弱的话,日后必然会成为累赘, 为季怀谦所拿捏,用来威胁季无休。 韩淼淼打小就不爱干这种拖累人的事儿, 现在既然有时间给她修炼,她当然得把握好机会。毕竟她现在任重而道远,说不定得在这个世界耗一辈子,都选择站在反派阵营, 自己不强, 受折磨的还不是她自己。 至于小醋包…… 她看了眼此时已经吃饱睡足在窝里打滚的黄米团子,光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她的心就融化了。这么可爱的生物季无休会坐视不理吗?当然不会。 她走过去, 小醋包就睁着一双黑漆漆湿漉漉的眼来寻她, 支起短短胖胖的四条小短腿跌跌撞撞向她迎来, 然后用那颗圆乎乎的脑袋噌她的脚踝。 韩淼淼瞬间心就再次软成了一汪水, 她把胖乎乎的软圆子团在怀里跟它玩闹了会儿, 又把它捧到面前, 郑重地跟它说:“我跟你说哦,妈妈等会可能要睡上几天的觉, 这个时候你饿了就要找爸爸, 就跟面对我时一样,要可可爱爱的,可不能害怕他,可不能犯傻啊。” 小醋包听她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兴奋地“嗷呜”了一声, 继续在她怀里滚, 也不晓得听没听懂。 韩淼淼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像一个要出远门而不放心老公和奶娃的操劳母亲。 …… 韩淼淼拉上用来做隔断的白纱, 独自一人坐在榻上,因为害怕一次性吃得太多会有副作用,所以韩淼淼这次只吃了三颗妖珠。 当三颗妖珠化作灵雾灌入韩淼淼腹中的那一刻,巨大的疼痛将她全身经脉打散,帘外朦胧的光线在她眼底暗去,伴随着“咣当”一声,她整个人重重地砸到了榻上。 正在趴在毛毯上玩流苏的小醋包听见了动静,颠颠跑过来看她,他“嗷呜嗷呜”叫了几声,声音很是凄惨,但躺倒在榻上的韩淼淼就是不为所动。 小醋包意识到了这个两脚兽可能是死了,转脸就想要去寻求季无休的帮助。 可刚跑到内室帘外,嗅到季无休的味道他就有点怂了。 根据这一段时日的相处来看,他能明显感觉得到季无休这只两脚兽不太喜欢他。 他总是会在韩淼淼看不见的时候瞪他,要不就是坏心眼地拽他尾巴,虽然每次他拽他尾巴的时候都会被韩淼淼凶回去,但好像那只是他对韩淼淼的偏爱,而不是他的。 小醋包纠结了。 急得在帘外转来转去,虽然他是头老虎,但这个焦急时的姿势真的像极了韩淼淼。 纠结的时候小醋包想起了韩淼淼和季无休相处时的一幕幕,他虽然不是头聪明的老虎,但也能明显感觉到季无休对韩淼淼的纵容与宠爱。 而他也是基于对韩淼淼的纵容才能容忍他在这殿中有个一席之地,韩淼淼若是真死了,他还能容忍他吗? 那肯定不能啊。 想通了这一点,小醋包便决然地冲进了内室,冲着季无休“嗷呜嗷呜”地叫。 季无休漠然地看着它。 它瞪大了眼看回去,气势弱弱地“嗷呜”了声。 季无休蹙紧了眉头,“你饿了?” 讲真的,季无休真的不擅长和这么小的幼崽沟通,他觉得这样小的东西,他一个指头都能给捻死。 小醋包着急地甩了甩头,“嗷呜”一声,摇了摇尾巴,仿佛在说我带你去看,上前咬住他的衣摆,努力地把他往外拖。 …… 季无休撩开幔帘看到倒伏在榻上、面色苍白的韩淼淼,人没什么大事,气息很平稳,是服用妖珠后的正常反应。 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走过去,给她拉了云被盖在身上。 白纱幔帘使外面透进来的光亮变得温和又朦胧,照得少女一张白净的脸越发无瑕,倏然季无休想起少女曾眸光晶亮的对他说要做他的光。 那时她曾嚣张地说他会记住她一辈子。 她虽然看似什么都没做,但她好像成功了。 她丝丝点点的渗透了他生命的每一处,季无休没办法想象以后没有韩淼淼的生活,他害怕又回到那种毫无生气的日子,又回到那种令人绝望的安静中。 季无休看得出神,手背轻轻抚在韩淼淼滑嫩的侧脸,小醋包过来蹭了蹭他的脚,焦急地“嗷呜嗷呜”叫。 季无休像做了坏事被抓包一般收回手,有些恼火地把它踢到一边,它又坚强地爬了过来。 季无休冷着脸,无奈地道:“她没事。” 小醋包像是能听懂一般,在地上打了个滚,又跑到一边玩韩淼淼给她准备的小毛球。 暖黄朦胧的灯光下,季无休一颗枯寂的心却慢慢的暖了起来。以往空寂的丢颗石子都能回响半天的大殿,如今被铺上了柔软的地毯,被挂上了温暖的白纱,有了一个聒噪的人每天在他耳边分享她的趣事,虽然看似都是些无聊的事情,但是却让他的生活除了血色外更多了些其他颜色。 季无休仍记得之前他提议让韩淼淼再次服用妖丹时她的抗拒,她说她就是死,就是从蔑天峰跳下去,就是一辈子也提升不了修为,她也不会再服用妖丹了。她说她怕疼,她说海妖的心脏真恶心。 可是现在,她却是为了他而选择再次服用妖丹。 怎么说呢,这个世上,从未有人为了他做过什么,也从未有人把他放在心上过。 韩淼淼,好像是第一个。 …… 第二日大早,天色微明,季无休在修炼,却觉得有什么东西舔了他的手。 他回神去看,是小醋包。 小醋包凄惨地叫,“嗷呜嗷呜”,一边叫一边用脑袋撞他用舌头舔他。 季无休不理解地看着它,叹了口气,“她没出事。” 小醋包依然在撞他。 季无休这才想起来它是要吃东西的,于是半是疑惑地问:“你该不会是……饿了吧?” 听到这个答案,小醋包激动的叫了两声,又叼起季无休的衣摆,把他往饭盆那儿带。 季无休跟着它走了过去,看见光滑的一个小瓷盆,小醋包撞了撞瓷盆,又“嗷呜嗷呜”地叫。 这个时候,这个一向冷酷的大魔头却难得的不知所措起来。 他没喂过幼崽啊。 季无休蹲在地毯上挠头。 “那个,你几顿不吃应该饿不死吧?”他一副为难又焦灼地样子。 说真的,哪个男生第一次做奶爸就很有经验呢? 听到两脚兽这样说,小醋包整张脸都垮掉了,随即便更加凄厉地叫了起来。 ——你要饿死我啊。我死了,韩淼淼跟你没完!你别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我知道你很爱她的。爱屋及乌,你不能饿着我。 季无休被它烦得不得了,他记得当年赤草都没这么多事,她饿了就会自己出去吃草,吃饱了也就回来了。 季无休再次进入洛云秘境,给它找来了鹿奶。 他记得韩淼淼总爱给它喝奶,不过他没在意它喝的是哪种,不过这个小东西懂什么?随便给它喝点就成了。 小醋包嗅了嗅小盆中那味道非同寻常的奶,味道比之前韩淼淼给他喝的要更醇香一些,也没有了腥味,好像很好喝的样子。 它一头扎在盆里“吨吨吨”喝了起来,不仅喝得满脸都是,尾巴更是摇上了天。 小醋包不是那种无情的老虎,虽然吃饱喝足后他更喜欢趴在软垫上晒太阳,但因为知道伺候他的两脚兽有需求,所以他吃饱后总爱扎到韩淼淼怀中跟她玩一会。 现在韩淼淼不在,他习惯性地一头扎到了季无休怀里,把一脸的鹿奶蹭了他一身。 有洁癖的季无休:“……” 季无休嫌弃地提起了小醋包的后颈皮,差点没把他甩出去。 不过…… 它身上的毛真的好软哦,撸起来很舒服的样子,怪不得韩淼淼总爱撸它呢。 小醋包没有被他丢出去,他倒是学着韩淼淼的样子把它团在了怀中,挠了挠它肚子,又用脸蹭了蹭它的脸。 突然,一股羞耻的满足感传遍全身。 大佬沉迷撸猫。 而同样的,因为季无休给小醋包弄来的奶太过鲜美醇香,喝了一段时间后小醋包就打心眼里更偏向季无休这个两脚兽了,说句没良心的,它甚至都忘记了还有韩淼淼这个人。 于是一个月后,韩淼淼醒来,撩开纱帘,一眼看到的就是大佬怀里窝了只堪比小猪仔的小老虎,他慵懒闲散地倚在门框前,温和的日光落在他们身上,大佬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撸着小虎仔肚皮儿。 韩淼淼:“!!!”什么情况!我还没醒吗? 他撸着撸着还抱起肉团子“吧唧”在它脑门亲了一口。 亲完,大佬一脸的满足仰回去。 那个一向害怕大佬的小醋包、胖到韩淼淼差点不认识了的小醋包也是一脸的满足地瘫在大佬怀中,四条小短腿朝天,露出一个软乎乎的肚皮。 韩淼淼拍了拍脑门,回去继续睡。 她一定还没睡醒,这一定是梦。 第34章 看见大佬晒着太阳撸着猫仿佛真的是一场幻觉, 自从发现她醒了以后,季无休就很是嫌弃地把小醋包丢到了她怀中,嫌弃道:“终于醒了, 还你。”说完还煞有其事地掸了掸身上的毛,一副真的很嫌弃的样子。 韩淼淼一脸懵逼地被迫接过小醋包, 被它的重量一坠,整个人险些摔倒。 韩淼淼:“……”呵呵,我信你个鬼,喂猪都不再长这么快的。 小醋包在她怀中挣扎起来, 韩淼淼抱不动, 任由它跳了下去。 跳下去后它快步跟上季无休,动作熟稔地沿着他的外袍爬到了他肩上, 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很是不舍的模样, 然后它又委委屈屈叫了两声, 声音软的像猫, 像是在撒娇“你为什么要把我丢给那个女人!”, 季无休也不抗拒,只是耳朵根红了, 一脸的冰冷又尴尬模样。 韩淼淼跟做梦一样看着他们俩, 意识到自己是小丑后,她很识趣地离开了。季无休好似还想解释什么,但韩淼淼不听。 …… 没想到那么一个凶残高冷的大魔头居然喜欢吸猫? 泡在温泉里,韩淼淼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他也隐藏得忒深了吧?平时还表现出一副很烦小醋包的样子, 真的是太难为他了, 啧啧,怪不得曾经他老爱逗小醋包呢, 她还认为他是讨厌,现在看来他是想撸而不好意思吧? 韩淼淼撩了一捧泉水浇上肩头,本就白皙的肌肤在初夏灿烂的斜阳照耀下显得愈发吹弹可破,看着随着修为的提升而更加出众的皮囊,韩淼淼深深地叹了口气——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所有人都能看出她是个美人,唯独季无休不能。他仿佛是一个没有审美的瞎子。 一阵风过,梢头纯白的芍药花瓣落了韩淼淼一身。自从上次韩淼淼摔在池子里差点挂掉后,季无休就不晓得什么时候把这天然的池子改造了。池子底部铺上了满满的圆润宝石,边缘用白玉石围了阶梯状的边,玉石上雕凿出防滑的花纹图案,四周更是种上了繁盛的花木,使人泡在池子中十分有安全感。 洗着洗着韩淼淼忽然想起了在昏睡的那一个月里她做的一个梦。 梦中她变成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而且好似是和家人在某处避暑山庄避暑。 山庄修建在山间,环境清幽,景色宜人。因为在妖魔界待的时间太久了,韩淼淼对于这样的人间美景十分亲切,如归水之鱼一般在在林子中撒丫子奔跑起来。 身后的丫鬟小厮跟不上她,她很快就跑到了一片小溪旁,赤着足玩了一会儿水,逗了一会儿小螃蟹后,她就看见上游漂来丝丝缕缕的红色。 她回身去望,但见溪边倒了一个小男孩。男孩身穿一袭破烂红袍,浑身的伤口,倒在溪边不省人事。 她本想着等着小厮们跟上来时再把他救回去,却不想当她靠近的时候男孩突然张开一双漆黑的眸,待看清了她,他满目的警惕憎恶,随即拖着一副病弱的身躯,挣扎爬起,跌跌撞撞跑入了山林深处。 韩淼淼不知道他从哪来,但莫名的对他感觉很亲切,且看到他的时候她的心中会没由来的钝痛,她一时就没想太多,撩起裙子追了上去。 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韩淼淼的记忆开始模糊起来,她只大概记得她救了小男孩,还陪他玩了很久,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亲密无间,男孩告知了他的名字,他说,他叫季无休。 韩淼淼忘记了自己的反应,只记得听见“季无休”这三个字的时候她内心的激动与心疼。 再后来韩淼淼就记得她和小季无休在山上玩捉迷藏,她一个没注意被毒蛇咬中了脚腕,蛇毒攻心,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后来是季无休找到了她,他给她喂了血,才将濒死的她救回。后来等韩淼淼彻底恢复了以后,季无休却是彻底消失了。 当梦醒后,梦里的画面就变成了被摔碎了的盘子,变得支离破碎,任由她绞尽脑汁地去拼凑,碎片与碎片之间就是有着无法复原的裂缝,那样梦就变得愈发不真切起来,觉得一切都应当是虚假的。 可是韩淼淼却不觉得那梦仅仅是场梦,因为虽然梦中画面淡去,但梦中留给她的感受却很真实,还有她可以召唤季无休,她觉得就是因为她喝了季无休血的缘故。 …… 回到蔑天峰时太阳将要落入死海,整个蔑天峰的东面都是橙红的一片瑰丽景色,季无休不见人影,可是桌上早就摆上了一些韩淼淼爱吃的食物水果。 韩淼淼很自然地抓起来就吃,吃完就瘫在那里摸着肚子等天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打心眼里把蔑天峰当成了自己的家,吃喝都很随意。而且殿前的院子也被她布置很温馨日常,种了果树,种了花,还种了许多蔬菜,葡萄架下搭了棚子,放了茶桌还有秋千,虽然不说多么华丽了,但比起以往就显得有人气许多。 季无休又去了修仙界一趟,这一趟和往常一样他并没有什么收获。 这些年他也算是将修仙界翻了个底朝天了,可是,就是没有他娘的踪迹。 难道他娘真的在当年难产而死了吗?他不相信,如果她真的死于当年,为何当他开始在修仙界调查她的踪迹时季翔会千般万般的阻挠他?一个死人而已,即使被他调查出来了又能怎样?值得季翔这般大费周章吗?只有一个可能,他娘没死。不仅没死,可能现在还被季翔关在某处受刑。 可是,他为何就是寻不到呢? 回到妖魔界的时候寒冷的黑夜已经来临,飞在云端之上,远远的季无休便看见蔑天峰上一片灯火通明,不由得,白日里因受挫而闷闷不乐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内心的某个地方因为那热烈的灯火而温暖起来。 在韩淼淼陷入昏睡的这一个月里,蔑天峰清冷又安静,白日里还好,会有小醋包陪伴他,但一旦陷入黑夜,蔑天峰就死寂成了一片,在修仙界忙碌了一天的他只有来到昏睡的韩淼淼身边,内心的那种荒芜与孤独才能得到稍微的安慰。 就如同现在一般,只有她活蹦乱跳地待在那里,他才能真正的获得安心。 …… 睡了一个月,韩淼淼不知道小醋包为啥就开始嫌弃她了。 本来韩淼淼瘫在那里好好的,然后她就发现角落里的小醋包一直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看,那眼神中有试探有渴望,想到它有可能是许久没喂饿了,韩淼淼就主动过关怀它。 可是没想到,她刚一走过去,小醋包就如同受到惊吓一般躲回了小窝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幼圆眸子警惕地盯着她。 韩淼淼想有可能是她很久没和它玩了,所以它对她生疏了。她就出门问方厨子要了些羊奶来,她用羊奶引诱小醋包,“小醋包,是不是饿了?过来妈妈这边……” 小醋包看见自己碗中被盛了满满的羊奶,纠结了下,还是慢吞吞爬出了小窝。 它先是嗅了嗅,感觉味道变了,这奶又膻又腥,比它平常喝的差远了,它就嫌弃地做了个扒土埋的姿势,高高竖着尾巴走回了小窝里。 宁愿饿着不吃,也不喝滋味不好的羊奶。这点倒是很像季无休。 韩淼淼:“……”等等,你刚刚做的那个是什么动作?你把它当屎吗? 韩淼淼很快就意识到,小醋包被宠猫大户季无休把嘴养叼了。 韩淼淼不死心问:“小醋包,那你还饿不饿啦?” 小醋包给了她一个白眼,表示很看不起她。 这个时候韩淼淼才注意到,小醋包现在住的小窝已经不是之前她给它亲手做的了,它现在的小窝很大很奢华,面上一层还镶了不少玳瑁宝石,内里应当是某种长毛兽类的皮毛,瞧起来就很柔软。应该是之前的窝小了,季无休给它新换的。 韩淼淼:“……”你这是不喜欢猫吗?你是猫奴吧? 是以当季无休回到殿中时,看见的就是韩淼淼和小醋包在吵架。 韩淼淼:“你不喝?你是不是仗着有季无休宠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 小醋包也炸起了浑身的毛,很凶的样子:“嗷呜嗷呜……”是又怎样,你那玩意猪都不喝!你自己喝去吧! 韩淼淼撸起袖子,也凶道:“你不喝,你不喝,你就饿着,我是再也不会喂你了!”给羊奶也不喝,给肉也不吃,还一副很嫌弃她的样子,真的是很让人窝火。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它是忘记当初是谁把它救回来了吗? 因为韩淼淼是背对着殿门方向,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季无休已经回来了,可小醋包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季无休,它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如一道影般就从韩淼淼身旁穿过,跑到季无休面前,委屈巴巴地“嗷呜嗷呜”叫,边叫边蹭着他衣袍,耷拉着耳朵眼睛,偷偷去看韩淼淼,又很害怕地缩回脑袋,显得十分小可怜。 韩淼淼回头看它,同时也看到了季无休。 韩淼淼这个时候脑中就飘过三个字——绿茶猫。 可一个直男,谁能抗拒的了绿茶呢?韩淼淼放弃抵抗了,她想等着季无休的反应。 却见季无休用脚踢了踢它,径直来到韩淼淼面前,皱着眉问:“它气你了?” 韩淼淼:“额……倒也没有。” 小醋包:“……”喵喵喵? 小醋包傻眼了。两脚兽,你是最爱我的你忘记了吗?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怎么能跟我比呢? 因为过了一个月的幸福生活,小醋包完全忘记了当初被韩淼淼捡回来的那段艰苦岁月。 季无休回头看了一眼小醋包,用那种很冰冷的眼神,又抓着后颈皮把它拎了起来,声音冷飕飕地问:“为什么气她?” 他这个语气韩淼淼真的很怀疑下一秒他就能把小醋包剥皮了,赶忙过来解围道:“没有没有,它就是没吃我给它煮的肉而已……” 小醋包弱弱地:“嗷呜……”她做的难吃。 季无休眉毛一压,把小醋包丢了过去,“吃。” 韩淼淼:“……”也,也不用这么严厉吧? 韩淼淼就看见小醋包夹着尾巴不甘不愿地过去吃肉了,那副小可怜又委屈隐忍的模样,看的韩淼淼心中十分不忍。 小醋包:“……”呜呜呜,狗男人,爱我都是假的。 第35章 也不晓得是不是韩淼淼的错觉, 她总觉得她这长长的一觉睡醒,季无休对她的态度就愈发和善起来。 那些吓唬人的话他再也没说过,吓唬人的事儿他更是没做了, 每天都温顺的像只猫儿一样,不是蹲在秋千上晒太阳, 就是听韩淼淼的摆弄,收拾家务,折腾摆饰,变得很是居家恋家。这给了韩淼淼一个感觉, 她觉得她面前的这个季无休和原书里的不是一个人了, 他温和了许多,也不像原书里那样, 动不动就杀人, 每天都去修仙界搞事情。 不过对于季无休这样的变化韩淼淼表现得很是放松喜悦, 毕竟身边蹲着一只猫儿, 总比蹲着一头随时都要杀人的狮子强。 这一天晚上韩淼淼难得的没有修炼, 她睡了一觉, 半夜就梦到了赤草。 在她的梦中季无休还是季无休,只不过不是她笔下那个痴恋原主的季无休, 也不是天道所说的毫无感情的季无休, 而是一个和赤草纠缠了三生三世的季无休。 梦中赤草还是那时在秘境外见到的那副样子,穿着华丽夸张,对季无休不屑一顾。 季无休卑微地跪伏在她面前,只求她能爱他一下, 看他一眼。 而赤草呢, 只是羞辱了季无休一顿后,与季怀谦手挽着手傲然离去。 一觉醒来, 韩淼淼瞪着一双眸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房顶。 不是,她怎么做了这么一个梦?不是,就算季无休是真心爱慕着赤草,那梦中那副卑微的姿态也不是他季无休的人设啊?他能卑微吗?他都给赤草下了牵引丝,他还能卑微? 这么一个操蛋的梦,搞得韩淼淼一夜无眠。 第二日大早,天尚未完全亮,小醋包就跳到她榻上“嗷呜嗷呜”地求投喂了。 韩淼淼本就睡不着,索性起床去洛云秘境给小醋包找鹿奶。其实两个多月大的小老虎可以吃肉了,但杀生韩淼淼是真的不擅长,是以小醋包只能喝奶。尝过肉滋味的小醋包倒也不是多喜欢喝鹿奶,只是季无休这只两脚兽近来对他态度大变,它不敢去招惹他。 天色微微明,韩淼淼守在小醋包窝前看它喝奶。 季无休赤着脚走了过来,声音里带了些沙哑地问:“怎么没睡?” 韩淼淼看都没看他,恹恹道:“刚醒。” 季无休道:“你翻来覆去了一夜,吵死人了,为什么不睡?” 韩淼淼:“???”假的吧,当修为高到一定等级睡觉时会自动结出一层禁制,而且她昨夜跟死鱼一样一个身都没翻,这他都能听见她没睡? 季无休当然不会说光是从呼吸的频率他就能判断出她是否处于入眠状态,只冰冷冷道:“下次睡不着就修炼,修炼比睡觉恢复体力更快。”又怕她会想他是在关心她,加了句,“不要闹出动静打扰旁人休息。” 韩淼淼也不知怎的,听到他这话瞬间就来了火,她噌地一下站起,看着季无休,半是奚落半是嘲讽道:“呵,那您老睡眠还真是够浅的,呼吸都能吵到你,那还不如识趣点,主动搬出去,绝不打扰您休息!” 她说完头也不回,摔门而去。 一脸懵逼季无休:“……”她怎么了? 看着韩淼淼火冒三丈的背影,季无休下意识看了一眼小醋包,本着脸严肃凶道:“你惹她了?” 无辜背锅小醋包听闻这话奶都不顾及喝了,一闷头扎回小窝中。它也就是不会说话,不然骂死季无休这个不要脸的甩锅侠。 韩淼淼气呼呼地出门,季无休也不知道原因,只当她是有起床气,他不在意,跑到秋千上晒太阳。小醋包远远地看到他,还是没忍住,战战兢兢地跳到他怀里,本想着只要他一动就逃跑,却没想到他没动,只是撸了把它的毛。 而负气离家的韩淼淼在跑出很远后开始想自己生气的原因,想来想去都不成立。 难不成她真的是被季无休惯坏了?一点小事都敢和他生气了?不就是睡觉时翻不翻身的问题嘛,这要是搁以前,她敢跟他闹脾气?他要是真觉得她烦肯定一巴掌就把她拍死了好吧?她敢有脾气吗,肯定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好吧? 难道她真的是被季无休惯得有脾气了? 韩淼淼还是不敢相信。 那她为什么生气? 想来想去韩淼淼也没有想到自己生气的原因,在外头枯坐了一会,约莫半个时辰后,她就讪讪回了家。 季无休看似是闭着眼在睡觉,实则韩淼淼的身影方一出现他就注意到了,她走近了,他突然问:“回来了?” 居然没生气?她还认为他会因为她生气了,而生她气呢。 韩淼淼咧了咧嘴哈哈笑回:“啊,对啊,回来了,发现那个妖珠真的有副作用哦,心火容易旺。”极力甩锅。 看着季无休在晨风的秋千上摇来摇去,韩淼淼独自回到了殿内。 此时方厨子正把早餐送上桌,一看见韩淼淼他赶紧拉过她,焦急问:“你去哪了?” 韩淼淼不甚在意道:“出去锻炼锻炼。” 方厨子像是大松一口气的模样:“哎呦,你可吓死了。你以后不要再不声不响地走了,你都不知道……”他看了眼外头,附到韩淼淼耳边,小声道:“方才,外面那位,可是吓死个人,还好你回来了。” 韩淼淼“切”了声,道:“你安心啦方叔,就是死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最多是觉得自己身边一条狗被人杀了而愤怒而已,他又不在乎。” 说完这句话韩淼淼自己先是愣了下,不好,她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有股酸溜溜的味道。 方厨子听她说这话却是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沉痛道:“你怎么这么说?方叔能看出来那个大妖魔可是很着紧你呢,前些日子你在昏睡,他但凡离开蔑天峰,都会用厚厚的一层仙障笼罩蔑天峰,以前他都不会的,你觉得他是因为吗?肯定是因为你啊。” 韩淼淼不信,笑了笑道:“这就跟出门随手锁门一样,有什么好奇怪的?” 方厨子又道:“以前大妖魔出门回来,什么时候带过什么东西?哪像现在,出次门,恨不得把外面的云都摘给你,你还说他不在乎你?” 听到方厨子这话,韩淼淼的脑中却是莫名浮现出了赤草的模样,她的心又乱了起来,她摆了摆手,“方叔,你先出去吧,得吃饭了。”在乎她吗?他即使真的表现出哪点在乎她,也不过是随手在乎一下而已,他心里另有其人。 方厨子临走时指了指桌案正中央的一盘红果,坚硬粗糙的外皮,但看起来很美味,他道:“这个,大妖魔给你带回来的。” 韩淼淼潦草地应了声,并没有去吃。 这个时候在秋千上看似正在假寐,实则一直关注着韩淼淼一举一动的季无休实在坐不住了。 他看四下无人,抬手就把小醋包从怀里推了下去,随即掸了掸身上的毛,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走进殿中。 韩淼淼看着他进来了,还看见他在她能看见地地方转了几圈,不过她一直一副熟视无睹地样子,该剥鸡蛋剥鸡蛋,该吃豆子吃豆子。她也是不知怎么了,一看见季无休就生气。 被无视了的季无休:“……”她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真认为自己提高了修为就能是他的对手了?还装作看不见他,瞎子吗看不见他?平时看见他她都会笑着打招呼的。 季无休自己走了过去,落座在韩淼淼对面。 韩淼淼对他视而不见,哼哧哼哧干饭。 季无休:“……”真可怜,她一定是饿坏了。 季无休指了指中间的那盘果子,语气寻常地问:“怎么不吃?” 既然他主动搭话了,那韩淼淼必然不能装作听不见,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漫不经心道:“难剥。”她说的是实话,即使心里跟季无休置气,但她这个人不会跟吃的置气,不吃那个果子真的纯属是因为难剥皮,尤其是剥开时甜甜的汁水还会把手搞得黏黏的,让人很不舒服。她这个人就是这点懒,实在觉得麻烦的,宁愿不吃也不动手。 季无休随手捏起一颗,两手一掰,轻轻一挤,莹白如玉的果肉就从红红的坚硬的外壳里露出头来,他把果肉递到韩淼淼面前,一副很麻烦地样子说:“很难剥吗?不是很好剥?” 韩淼淼看了眼那散发着清甜气息的果肉,撇了撇嘴道:“好剥你自己剥喽。” 季无休觉得她麻烦,随手拿过来一只空碟子,不屑道:“你真没用,连个果子都不会剥。”这可是长在洛云秘境中极其难得的果子,《各方秘境志》中曾有记载,这种果子美颜亮肤效果极好,她不是爱漂亮喜欢美容吗?如今都给她送到嘴边了还不会吃,真笨。 又听见季无休嫌弃自己,韩淼淼回呛道:“对,就是没用,但跟你有什么关系喽。” 季无休一边剥着果壳一边道:“你没用你有理了?你这样的一只手能掐死三个。” 韩淼淼继续道:“有用的人家也不喜欢你,你再是喜欢有什么用?”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季无休甩下果子,看着她,“你胡说什么?” 韩淼淼看他急了也急道:“胡说什么了?说的不就是你魂牵梦绕的人喽?就是那个怎么骂你你都半句不回,也不生气的人喽。”话至此,韩淼淼突然意识到,她生气的原因好像是因为半夜里做的那个梦。 那个,季无休卑微地爱着赤草的梦。 她是在因为一个梦生气?!不可能! 季无休被她说得更是满头雾水,捡回果子继续剥,脑中却在一幕幕闪回着他们曾经发生的所有事儿。谁还能在他面前骂他而他还不生气? 当果子剥到第七个,季无休突然想到那日秘境外发生的一幕,在赤草过来搞事,韩淼淼护在他身前把他给感动的不要不要的那回儿。 她说的难不成是赤草? 季无休抬头看她,“你在说赤草?” 韩淼淼明显愣了下,“赤草?哪个赤草?被你下了牵引丝那个?” 季无休道:“是啊,你怎么突然提她?” 韩淼淼:“……”别人韩淼淼尚且不知,但是这个赤草她再熟悉不过了啊,那个背叛季无休的宠物兔子啊。 韩淼淼愣愣地,“她不是你之前养的兔子吗?” 季无休:“是,你怎么知道?” 韩淼淼:“那个,哥哥告诉的。她不是你老情人?不是你老情人你怎么那么纵容她?骂你你都没反应啊。” 季无休默不作声,他甩下一碟子莹白如玉、清香甘甜的果子,负手而去。 不是老情人为什么能容忍那只兔子?那一定是因为他喜欢撸猫啊,既然喜欢撸猫,肯定也会喜欢从小陪伴他到大的兔子吧?动杀心之前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舍的,但最后不还是给人下了牵引丝吗?那说明关于老情人什么的都是她脑补出来的啊! 解了自己心里的一个结,韩淼淼此刻心情美妙得很,她一把端过季无休剥了扔在那里的果肉,送了一颗入口,美味到整个人都要飞到了天上。 呜呜呜,也太好吃了吧。 —— 为了弥补自己的无理取闹,为了弥补自己无缘无故地对季无休发脾气,韩淼淼跑到死海边的一座小山上,趁着夜幕将至,给季无休抓一种会发光的飞虫。 那种虫子会发出幽蓝的光,白天由于太亮并不能很好的捕获它们,可一到傍晚时分,天色暗下,便能在山林间看见如精灵般飞舞的小虫。 季无休那么喜欢亮闪闪的东西,韩淼淼觉得他是不会拒绝的。 不过令韩淼淼觉得奇怪的却是,明明这座山离季无休的蔑天峰很远,但是不晓得为何,这山中几乎没有妖魔踪迹,在天色暗下时,整座上密密麻麻都是幽蓝的小虫。 奇怪虽然是真的奇怪,但也没有妨碍韩淼淼去捕捉它们。 她做了一只捕蝶网,一网兜下去,满满一兜子的小虫。 韩淼淼看着奇异幽蓝色的小虫在网中惊恐地挣扎飞舞,她突然如同被迷了心窍一般,将手伸了进去。 数只幽蓝小虫一窝蜂涌向她的手,她拿出手,看着手上趴满了的奇异小虫,凑近看了看,只见小小的虫子很像长了翅膀的蚂蚁,通身蓝光,唯独鄂是漆黑的颜色,在那蓝光中显得很不起眼。 看着蓝色小虫那发达的口器,韩淼淼就如同浑身爬满蚂蚁一般炸起了鸡皮疙瘩,她拼命地去甩手,却不晓得那小虫的脚是什么做的,就如同涂了胶水一般死死黏在她手上。 韩淼淼现在已经到了合体期修为,身躯基本上可以说是刀枪不入,可是当蓝光小虫尖利恐怖的鄂咬上她看似细嫩实则比铁还要刚强的皮肉时,一股钻心的疼痛还是在一瞬间传遍了韩淼淼的四肢百骸。 她忍着手上的疼痛去薅虫子,却见它们纹丝不动,她稍一用力带下来的就是一小片的皮肤。 韩淼淼:“……”淦,妖魔界的蘑菇和虫子都不好惹,她再也不打它们的主意了。 强忍着手上的痛疼韩淼淼逃出了这片山林,可是天空却在一瞬间黑了下来。 感受到背后有强盛的光,还有嗡嗡的声音,韩淼淼回头去看,但见丛林中跟出无数幽蓝小飞虫,好似要将她拆骨吞吃。 紧急之下韩淼淼在周身划了一道结界,她觉得不是很安心便又加了一道。 伴随着第一只蓝光小虫落到透明的结界上,很快,第二只第三只,无数只飞虫黑压压地扑了上来,很快就将第一层结界围的了个密不透风。 这个时候韩淼淼才真正的搞明白,为何这座山中只有这样小到不起眼的飞虫了。原来是因为它们身量虽小,却数目众多,且十分缠人,但凡有一个猎物落入了它们的包围圈,那便是死都逃不出去了。 她忍着痛一个个揪下手上的飞虫,装入随身的琉璃瓶中,看着瓶中小虫那死死咬下一点皮肉的鄂,又看了看自己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手,韩淼淼的心中只有后悔。 这要是人包围着她她反倒是不怕,可就是这般密密麻麻的小虫,无孔不入,只要被一个咬住,哪怕是只有一个小小的伤口,也会痛的人整条胳膊就麻了,若是冒然与它们硬拼,她占不了多少便宜。 随着飞虫数目的无限增多,第一层结界不堪重负,最终嘣然碎裂,很快它们又围上了第二层。 它们怕火吗? 看着这般密密麻麻的飞虫,韩淼淼心中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很多妖魔野兽都是怕火的,再是凶残,它们也应该畏惧火吧? 这般一想韩淼淼闭目回想,梦中的无脸男师父曾教授过她火术,想到咒诀,韩淼淼当即掐诀念咒,伴随着一点滢缕的光打到结界上,层层火焰便从结界最底缘升起,在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小虫化作一层黑灰脱落,但很快就会铺上第二层,它们一往直前,即使是死,也不想放过韩淼淼这块大肉。 这个时候满头大汗的韩淼淼才突然意识到,在结界外放火,她是要把自己给焖熟啊! 韩淼淼大声且撕心裂肺地喊出了“救命。”,虽然这里不是人界无法召唤契约兽,但是就是死也得要挣扎一下的。 而这个时候,远在蔑天峰的季无休撸着猫的手突然一顿,一双狭长而凌厉的凤眸蓦然一睁,看向远处时目光凝住。 小醋包感受到了什么,很自觉地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就在韩淼淼痛苦地纠结着到底是要该把自己焖熟还是破开结界与他们来一场最后的厮杀时,妖魔界漆黑的幕宇亮起一片闪耀夺目的金辉,伴随着一声清丽的凤鸣,一只高雅飘逸的金凤从天而降。 透过落着密密麻麻灰烬的结界,韩淼淼看见了季无休的真身,不晓得是被他身上的金光刺的还是感动,泪水流了她满脸。 或许是因为看见了季无休,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她任由自己瘫软在地,无神的睁着眼看季无休在天上秀。 是的,这种飞虫在咬住人的时候会往人身体里注入一种可是使人肌肉酸麻的唾液,仅一只飞虫便可放倒一头成年野兽,韩淼淼一下子被这么多飞虫咬,其实早就该趴了,但她这人怕死,求生欲忒强,硬生生挺了这么久。 直到等来了季无休。 直到看见季无休在她面前暴露了金凤原身。 第36章 韩淼淼被揪回蔑天峰的时候浑身上下透着狼狈, 她一身白裙被撕毁了几处,手上的血淋在上面,星星点点的红, 显得有些过分妖冶。 而且韩淼淼现在的情况真的不算太好,被麻痹了的右手已经恢复了知觉, 现在她整个人就剩下了一个痛字,丝丝缕缕的痛由手部神经传回大脑,让她脸上的五官都痛苦地纠到了一起。 季无休随手把她丢回榻上,站在榻边黑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小醋包本来见她回来了很兴奋, 从殿门一直跟到了榻边, 然后它敏锐的小鼻子就嗅到了血腥的味道,整只老虎的毛都炸了起来, 这倒不是因为血腥味, 而是因为季无休身上散发的可怖的气息, 好似要吃人一般。 它很怕殃及自己地躲回了小窝里, 还用小枕头封住了进入小窝的小洞。 韩淼淼这个时候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太妙, 当即就把右手藏到身后, 嘿嘿一笑,“季兄, 真巧啊, 你又救我了。” 季无休黑着一张脸,纹丝不动。 韩淼淼又道:“对了季兄,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就, 你知道吧……”本来当季无休在她面前暴露原形的时候她是有些激动的, 毕竟能亲自揭穿他这种机会很难得,但真的当她想要说的时候却发现有些莫名的难以启齿, 但即使再艰难,该说的还是要说,毕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就,我之前说的鸟兄。” “你……”空气变得安静,她一双清丽潋滟的眸子盯住季无休的,压下内心的颤抖,鼓起勇气认真问:“你是不是他?”我知道,你就是他,那个一次次救我于危难之中,陪伴我渡过人世艰难岁月,给我勇气给我底气,口口声声说会亲手杀我,但在我死后还是不顾一切救我的人。 她认真地盯着他看,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她什么都没看出来,季无休表情平静,语气冰冷地问:“疼吗?” 啊? 韩淼淼装作随意的样子,随口道:“啊,还好,区区小虫而已,我还能应对。” 季无休:“……”继续装,看到我的时候都哭了还区区小虫? “在妖魔界,体型越是微小的生物便越是恐怖,那种小飞虫叫鬼火虫,被它盯上,没有任何妖魔可以逃脱。”季无休道。 韩淼淼:“……”这么恐怖的吗?!明明看上去是很可爱漂亮的小虫子啊!大意了大意了。 季无休:“你去招惹它们做什么?” 韩淼淼这才表现出后怕来,“我,我认为它们就和萤火虫差不多,谁知道它们这般凶残……” 季无休叹了口气,逼近一步要去拉韩淼淼的手,她下意识往墙边缩了缩,把手藏得更深了。 季无休冰冷地眼神扫向她。 被那样的眼神一看,韩淼淼顿时就怂了,主动送出手。 季无休拉过那只被叮咬的血肉模糊的手,看了看,默不作声地给她浇上一种白色的药粉。不多时药粉就发挥了作用,烧掉了那层被咬烂了的腐肉,重新长出娇嫩细软的新肉。 韩淼淼惊奇地看着手上发生的变化,随着新肉的长出,原本那种蚀骨般的疼痛也在瞬间烟消云散了,她看着季无休,开始拍马屁:“哇,季哥哥,你用的是什么东西啊?好厉害啊。” 季无休冷冷地一声假笑,露出一排森冷的白牙,阴恻恻道:“很厉害的药哦,要不要断条胳膊试试,三五天就长好了。” 这是韩淼淼第一次看见季无休露出这样狰狞又生动的表情,她愣了下,红着耳根,默默扭过头去。 果然,不管他是副什么表情,说出怎样恶劣的话,都是一张令人心动的脸。 季无休突然问:“去那里干嘛?” 韩淼淼这才跟献宝一样掏出一个小琉璃瓶,瓶中装着十来只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小虫,小虫在瓶中飞舞,折射着琉璃瓶本身的流光,显得十分好看。 韩淼淼自豪道:“给你送礼物哇,你看,好看吧?” 这是一个令季无休没想到的答案,她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就是为了给他送礼物?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 他接过瓶子看了眼,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不咸不淡道:“就这?” 看着自己冒着生命危险送出去的礼物被人这么嫌弃,韩淼淼顿时就觉得很不值,不想送了。 她一边说:“不想要还我。”一边伸手去抓,可是季无休人高腿长,胳膊一举就把瓶子举过头顶,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嘲弄道:“送出去的东西还想收回?” 韩淼淼伸长了胳膊去够,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越来越近,韩淼淼没注意到,自己的脸贴上了少年的胸膛,她一心一意盯着瓶子,不愿道:“你不喜欢就还我,我拿命换的呢。” 季无休跟逗她玩一样瓶子越举越高,“你送我了,就是我的,你管我是丢还是怎么?” 韩淼淼想到了之前送他被嫌弃了的蘑菇,嘟囔道:“不喜欢还收下干嘛?” 季无休冷哼了声,还想要说些什么,可一低头,少女一张莹白的脸就贴在他胸前,距离他那样近,一双精致好看的眸中好似倒映了天上细细碎碎的星光,粲然明亮。他怔了下,突然惊觉,他活了一千年,眼里从来没有过什么人,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千篇一律的模样,关于容貌姿容什么的,他从未关注过。 在和韩淼淼接触后也时常听闻有人夸赞韩淼淼是美人,季无休不屑一顾,只当那是凡人对皮囊的痴崇,后来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一身乌漆墨黑的模样,他觉得她很一般,和所有人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可渐渐的,她的脸就在他的眼中愈发清晰,当第一次意识到韩淼淼的美丽是令人惊艳时,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慌神乱,觉得自己变成了凡人,觉得自己的眼光与凡人无异。 可是此刻他又再次确定了,韩淼淼——是特别的。 在所有人都是黑白的脸上,唯独她出现了浓郁的色彩。 令他目不转睛。 被季无休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看,韩淼淼心里真的是毛毛的,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确定了季无休是脸盲,因为在这厮心中,只有他自己的美貌惊为天人,而其他任何人,则连他身上的一根毛都不如。 当这样不可一世的大魔头露出这种不属于他的缱绻深情的表情时,反倒比他平时那种随时都要杀人的眼神恐怖多了。 “你,你干嘛?”韩淼淼怂了,绷直的身体一点点垮下去,这是生物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想逃。 韩淼淼身上的温度是温热的,那种温热的温度透过衣料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季无休的身上。此时感受到那股温热在渐渐褪去,他下意识揽住少女柔软的腰背,好似害怕温暖逃离一般。 韩淼淼受了力,整个人都贴到了他怀里,耳边就是他有力跳动着的心跳,鼻尖萦绕的,则是他身上那股子清淡却又令韩淼淼欲罢不能的味道。 韩淼淼:“!!!”别这样! 季无休冰凉的大手鬼使神差般握住韩淼淼高举的那只手,她的手也是温热的,指尖透着微微的粉色,指头圆润又柔软,跟她整个人人一样。 韩淼淼:“……”大佬我错了,我还是太高看了我自己,要不你现在杀了我? “为什么送我?”他突然这样问。 韩淼淼:“啊?” 她抬头去看他,只见少年人一双狭长的眼眸漆黑深邃,表情却又严肃认真,她倒吸了口凉气,回道:“哪有什么为什么,想送就送喽,觉得你喜欢就送喽,能有什么为什么?” 送别人礼物,需要理由吗?因为想要看到收礼物的人惊喜开心的表情,所以才会想要送礼物啊。 然后韩淼淼就看见了季无休脸上浮现出了类似迷惘的神情,好似对她的话很不能理解。 他松开了她的手,倒退了步,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波澜不惊,沉声道:“以后除了蔑天峰,哪里都不要去。” 韩淼淼差点跳起来,“为什么?以后我会小心的。” 季无休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你还要我救你几次?” 韩淼淼:“……” 少年转身离去,不晓得是不是韩淼淼看错了,她总觉得他的背影孤单又寂寥,好似一朵盛开在高岭的花,拒人于千里之外,令人难以亲近。 爱上这样的人真的是个简单的任务吗? 韩淼淼看着季无休柔韧有力的手撩开纱幔,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追问:“那个,你还没说呢,你是不是鸟兄?” 季无休高大的身形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令他难以忍受的事情,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紧攥成拳,他几乎是咬着牙的冷声回:“不是。” 不是?怎么可能不是?她又不傻? 这不是韩淼淼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早就知晓季无休就是鸟兄,他们之间只是需要一个捅破窗户纸的契机而已。 可是,他为什么一直都不愿意承认? 可如果错过这次,他们是不是永远都捅不破这层窗户纸了? 韩淼淼下定决心继续追问:“可你就是啊……不然,我第一次踏足你这蔑天峰,你就该杀我了……”当一个陌生人在他的地盘那般嚣张放肆,以季无休的人设,他不杀她能是因为什么? 韩淼淼在打柔情牌。 可季无休却突然暴怒道:“我说了我不是!” 他转过身来,眉眼一片阴翳。 是韩淼淼从未见过的神情。 第37章 韩淼淼被季无休的反应吓到, 直到季无休走了很久之后她也没能反应过来。 季无休走了,那种迫人的威压也从殿内退去,小醋包小心翼翼地从窝里探出头, 见四下无人,这才慢腾腾走到了韩淼淼那里。 韩淼淼被吓得一直楞在原处出神, 直到感觉有什么重重的东西跳到她腿上她才回过来神,想到季无休方才的暴怒,莫名的,她的心中不是害怕恐惧, 而是后悔, 和对季无休的心疼。 他的心结到底是什么呢? …… 季无休活了一千年,即使是五百年前被天帝携众人围剿, 他也不曾像今日这般暴怒失态过。 可是面对韩淼淼, 他那可笑的自尊心却在那一刻达到了极致的崩碎。 承认自己是契约兽代表着什么?不就代表着自己真的是妖魔畜生吗?代表着自己却然如那些人所说是个杂种, 为人奴役, 猪狗不如, 天生卑贱, 落人一等。 五百年前的修仙界不似现在这般,那时人人皆可控制契约兽, 但凡涉险腌臜之事, 他们皆立在高高在上之地,依靠着妖魔们无法违背契约的禁制,强行命令契约兽们去做那些谁都不愿意做的事情。 比如下深渊探险寻宝,入火海求火种炼丹, 生死场上两兽相争以娱乐, 战场之上冲锋御敌……他们依仗着契约兽,达到了人生从未有过的高度。可人类之争, 受伤的却永远只有契约兽。 可即使契约兽替他们承受了这么多,在他们眼中也从未有过契约兽,他们从未对契约兽起过感恩之心,从未在乎过契约兽的感受,在他们眼中契约兽生来就是为他们所驱使的畜生,若是死了,便再结一只,若是倦了,便设计杀了契约兽,重新结契。 幼时他看着伤痕累累的契约兽,看着契约兽们一双双如死灰般的瞳孔溃散流泪,他总是禁不住的会心酸心痛,他觉得这般对契约兽不公,同为生灵,为何要分出个高低贵贱? 可有人看见了他在同情契约兽,便会骑着他们各自的契约兽过来嘲弄,他们骂他是畜生,跟他骑着的畜生没什么两样,他们说他们很好奇,真的是不晓得未来他会成为谁的契约兽,被何人所骑。他们说他娘就是这样的契约兽,这样如傀儡一般的畜生,替人类出生入死的工具。他们问他,你觉得这样的畜生,能决定自己是否要把一个孩子带来世间? 因此,未来会成为谁的契约兽,便成了季无休童年时期无尽的噩梦。 他害怕像畜生一般被支使,他害怕被支使着做那些猪狗不如的蠢事,他害怕杀不掉自己痛恨的人,他害怕失去自己,害怕形同傀儡…… 他不懂为何神要这般安排,不懂为何要让人类高出妖魔一等。 五百年前他被逼堕魔,第一件事便是斩断了连通妖魔界与人界的契约柱,他打破了上古诸神的禁锢,还了妖魔自由,也给自己的心灵松绑。 可他没想到,五百年后,他居然还是成为了凡人的契约兽。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爱上了那个他本该痛恨到要将她千刀万剐的人。 这是讽刺吗? 让他陷入这般境地,让他越陷越深,甚至想要自欺欺人的沉沦。 韩淼淼得知他是契约兽,是那个任由她驱使而不能反抗的畜生,她会怎想? 是鄙夷?是嘲讽?还是洋洋得意? 他曾无数次扬言要将她撕碎,可在她有危机之际还是忍不住的一次次将她拯救,她会作何想?瞧不起他?觉得他天生奴性?注定低贱? 那些她曾对季无休做过的,可还会对一只任她驱使的畜生做? 不会的,不会的。 得知他是畜生,她肯定如那些人一般,将他压榨,让他为她出生入死。他得不到平等,自尊注定被碾入泥土。 夜漆黑又寂静,幽深的死海之下亮起幽绿的光。 季无休立于海岸礁石之上,海风拂动他不束的发,来自深海的幽异的光芒映入他的眼底。 他不会给她这般伤害他的机会,大不了,杀掉她便是。 —— 韩淼淼有些无助地抱着小醋包叹气。 她现在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悔”字。 早知道季无休反应会这般剧烈,她就是憋在心里一辈子,也绝不会在他不想说的时候去追问。 不过脑中突然闪过在人界时和鸟兄相处时的一幕幕,那些她本认为是快乐的难忘的时光,她本认为值得自己铭记一生的时光,难不成是只有她在快乐吗? 不过现在再一回想,确实,快乐的人只有她一个,鸟兄的态度确实一直都是抗拒怨愤甚至是憎恶的。 一直以来需要保护与陪伴的人只有她一个,季无休一直都是被迫的。 那,他为何在她死后还要救她?为何在她出现在妖魔界,他摆脱了契约还是没有杀她? “我本认为,戳穿了季无休就是鸟兄的这层身份会使我们更加亲近,可是却不曾想会激怒他。”韩淼淼撸着虎头,深深叹气。 小醋包“嗷呜”一声,不晓得是安慰还是对韩淼淼挠痛它的不满。 …… 就在韩淼淼与季无休出了嫌隙的这个档口,时空裂缝外却有几名仙门弟子,为首那人举着一个罗盘在外踌躇不前。 这名弟子模样瞧起来年岁不大,最多十八九岁,身穿属于天宫的统一白色道袍,头束玉冠,修为不过练气九层,是个属于修仙边缘的弟子。但他模样却生的十分俊俏,风神俊秀、唇红齿白的,尤其是那双略有些女相的浅瞳圆眼,和韩淼淼的简直如出一辙。 他身后几人见他在时空裂缝外踌躇,便有些疑惑地道:“韩师兄,你在这儿转什么?难不成你妹妹能在妖魔界不成?” 韩盛奕白皙圆阔的额头渗出层层冷汗,他点了点头:“辩位罗盘上是这么说的。” 他身后弟子闻言道:“那就不用找喽,在妖魔界,你妹妹死定了。” 韩盛奕一双浅瞳也闪着惊疑不定的光,淼淼只是一柔弱良善的凡人女孩,若是在妖魔界,必然凶多吉少。 当今世道,修仙者与凡人之间往来密切,韩秉立给韩盛奕寄信,本来一两个月便能送到,但韩盛奕师承九重天宫,若要收信便得经过层层递转,是以当韩盛奕收到信时,时间早已过去了一年之久。 信中得知妹妹被一怪鸟掳走,而时间又过去了这么久,他也认为妹妹已经死了,但怀抱着最后一点期望,他从师傅那里借来了辩位罗盘,没想到,当他将妹妹的头发置于罗盘中心时,罗盘便迅速地转动起来。 跟随罗盘,他来到了时空裂缝,而罗盘指向的则是妖魔界。 辩位罗盘只能辩活人的位,辨不了死人的位,虽然有可能凶多吉少,但她是一定活着的。 他身后有同门师兄弟在劝他,“韩盛奕,别傻了,多少修士进了这妖魔界就再也没出来过,就凭你吗?进去也是送死。” “就是,就是,好好活着吧,你好好活着,才是你们家里的希望啊。” “……” 听着众位师兄弟的话,韩盛奕目光游移,犹豫不定。 —— 韩淼淼躺在榻上打滚,“我要不要给他道个歉?” “可是我说什么呀,我都把他气成那样了。” “他说不定会真的宰了我哦。” “……” 韩淼淼整夜未眠,小醋包鼾声如雷。 第二日大早,韩淼淼顶着一张蜡黄的脸打开门,方厨子被她吓得一个趔趄。 季无休不在,方厨子也放开了些,还与韩淼淼开起了玩笑:“淼淼,这怎么,一夜不见,你面色愈发难看了?难道是修为倒退了?” 韩淼淼本就被季无休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听闻方厨子的话,她拿起镜子,果然见自己脸色有些暗沉,分明是太过忧愁的结果。 她向方厨子取经,“方叔,假如啊,一个女的把一个男的惹生气了,她该怎么道歉?” 方厨子看着她,大声道:“你把大妖魔惹生气了?” 韩淼淼紧张地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压低声音道:“嘘嘘嘘,假如,假如,我才没有惹他生气,我还没活够呢。” 方厨子沉思片刻道:“你要是把大妖魔惹生气了很好办的,反正对于你,他永远不会有什么脾气的,哄哄就好了。” 韩淼淼挠了挠下巴,“哄哄?” 方厨子理所当然道:“对啊,就撒个娇什么的,这个你应该会吧?女孩子应该都会,不难。” 韩淼淼:“……”撒娇?拍马屁她行,撒娇怎么撒?而且,她想起昨夜季无休的表情,对着那一张暴怒的脸撒娇,真的很有难度好吗! 方厨子离开的时候韩淼淼依然坐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方厨子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啊,这小情侣哪有不吵架的呢?这感情嘛,越吵越浓,小孩子现在不懂,以后就明白喽。 韩淼淼现在是不懂,但以后她也不见得能明白。 季无休又是一日没回来,韩淼淼瘫在地毯上撸猫,表情愈发忧愁。 自她来到蔑天峰后,季无休还真的没有像这样成日成夜的不回家呢。 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 夜幕再次降临,韩淼淼无力地起身去关门窗,熟料门窗将将关上,她便听见身后清晰的“笃笃笃”声,像是有人在敲门。 听见的那一瞬间韩淼淼摇了摇头,她一定是幻听了,季无休压根就不知道敲门为何物,而方厨子入夜了根本不可能过来。 她泄了一口气,方一抬脚,便又听见“笃笃笃”的声音。 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响得十分清晰。 是季无休回来了? 脑中浮现这个答案,韩淼淼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精神焕发起来,她用术法理了理褶皱的裙摆,又梳了梳蓬松的乌发,确保自己看上去漂亮而又精神时,她几乎是用跑的冲上去打开门。 寒风在一瞬间灌入。 “你回来啦……”韩淼淼的声音却被这风越吹越小,她脸上那种欣喜的表情变得凝固僵硬,终于确定了外面的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韩淼淼眉头一拧,警惕地问:“你是谁?” 能来妖魔界蔑天峰的肯定没好人,不过眼前这个俊俏的小郎君修为颇低,她还能应对。 就怕修仙界的那群龟孙有什么阴谋,比如趁着季无休不在把她掳走什么的。 妖魔界的夜晚寒冷黑暗,韩盛奕一颗本就忐忑不安的心在这个严寒的夜里几乎绝望死去,可临死之前他看见了黑暗中的一点暖光,而罗盘所指的地方正是那点暖光处。 妹妹没事。 他的心似乎被注入了一点活力,顶着寒风他叩响了房门。 伴随着一道暖光的泄出,他也看见了妹妹那张美到不似凡人的脸。 “太好了妹妹,你果然没事。”韩盛奕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他笑起来也和韩淼淼有三分相似。 与他的激动相比,韩淼淼却对他防备颇深,她用膝盖抵住门,狐疑地问:“妹妹?谁你是妹妹?你是谁?” 韩盛奕知道她可能还不认识他,便对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述了一遍,最后怕她不信,他还摸出了韩秉立一年前给他寄出的信,以及信中附带的原身最爱的耳坠。 耳坠子韩淼淼不认识,但是韩秉立的笔迹韩淼淼还是认识的,确定眼前这个和她长得三分相似的人确实是原身的哥哥时,韩淼淼真的是尴尬到要死。 他这信息也太延迟了吧?要找妹妹之前不能先回家看看父母吗?那样他就会知道她这个妹妹是死了啊。闹成现在这样可怎么办喽,说她死了吧,她没死,说她没死吧,她确实是死过了。 “妹妹,妖魔界凶险非常,我们还是尽快回修仙界吧。”韩盛奕正色道。 听闻韩盛奕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云层之上的季无休伸长了耳朵,神情愈发凝重。 昨日他就注意到了韩盛奕,放他安全进入妖魔界也是他故意为之,只要韩淼淼敢答应一声,他就有完美的理由将她撕碎了。 第38章 韩淼淼用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一会儿韩盛奕, 心里想的却不是要不要和他回修仙界,而是如果现在季无休回来看见他最讨厌的修仙界修士,他会不会把他撕碎。 再怎么说也是原主的哥哥, 也是韩父韩母心中唯一的牵挂,如果他死在了她这里, 那她可真的是丧尽天良了。 “那个,哥哥,现在情况紧急,我就不招呼你进屋暖暖了……”是啊, 就季无休那个龟毛狗鼻子, 如果嗅到屋内有旁人的气息,指不定怎么想呢。就他那个臭脾气, 知道他不在时韩盛奕来过, 到时韩盛奕就算是死了, 他也得把尸骨给挖出来鞭尸。 “我就跟你长话短说吧。其实我已经死了, 爹娘都知道我死了。你不知道的原因可能是书信得一年后才能收到。死后呢我有了段机缘, 嫁了人, 我现在日子过得很好,以后再也不可能离开妖魔界了, 你呢就不用太挂念我, 快快回去修仙界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韩淼淼一心一意赶人走,却是不知云头之上的季无休差点摔下来。 嫁、嫁人? 韩盛奕听闻韩淼淼这番话后不晓得脑补了什么,表情顿时就变得痛苦万分起来,“妹妹, 这些年哥哥不在你受苦了。你且安心, 哥哥今日哪怕就是死,也必须带你回家。” 韩淼淼表示很无语, 她都说了自己过得很好了他听不明白?便无奈道:“不苦不苦,哥哥,淼儿嫁人后过得很幸福,夫君宠我爱我何事都依着我,你就不用挂念我了,还是快快回去吧,别耽误了自己的事儿。” 夫、夫君?云端之上,听见“夫君”这个词儿,季无休内心不受控制地变得火热起来,整个人都有了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之前的所有激荡情绪都如同金乌坠入死海,万物俱静。 韩盛奕气得咬牙切齿,原本略有些女相的脸就变得刚硬起来,他暴跳如雷地道:“是那妖魔逼得你是不是?它是不是以爹娘的性命逼你的?你且放心,哥哥入仙门本就为护佑众生百姓,还能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保护不了吗?” 韩淼淼:“……”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脑补能力,我都自叹弗如了啊。 韩淼淼看了看韩盛奕,他只有练气期的修为,虽然达到了练气九层,但想要突破几乎不太可能。她能理解他一颗守护妹妹的心,但是,他是真的不够打的啊,还是快点走哇,她现在总能感受到季无休的气息,也不晓得是不是太紧张产生的错觉,但总之,他越快离开越好啊。 韩淼淼有些为难地道:“哥哥,你想太多了,我是自愿嫁给我夫君的,他是个很好的人,待我也很好,要不是今日他有事外出,我就介绍你们认识了。无论如何,你先离开吧,日后若有机会我再带着夫君去看你。” 韩盛奕警惕看了看四周,最后视线定格在了韩淼淼身后,他小声地道:“是不是那妖魔逼你这般说的?他在屋内是不是?”他说着手中就摸出了一柄木剑,一副要往里冲的架势。 韩淼淼见此当然得把他拦下,她觉得他脑袋八成得有些问题,要不就是他们俩的脑回路压根就不在一个频道,不然何至于她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还听不懂?韩淼淼赶忙关上门,有些着急地道:“哎呀,你怎么说不听呢。哥哥,妹妹我嫁人了,是自愿的,我夫君对我很好,我也很爱很爱他,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只想跟我夫君过没有别人打扰的生活。” 在韩盛奕接受的教育中,妖魔一直都在修仙界的对立面,他们凶残低智攻击力高,与畜生无异。自愿嫁给妖魔?这可能吗?当然不可能。不过他再一仔细去看妹妹,却见妹妹姿容绝色、气质卓然,比修仙界他所见过的所有仙女都要美丽,而且提起她口中的那个妖魔时她双眸晶亮,充满朝气活力,这明显是很幸福的表现。 不过嫁给妖魔真的能够幸福吗? “你说的是真的?” “那是当然,不然我是傻吗?哥哥你这么厉害,如果我过得不幸福的话肯定会跟你走哇。”韩淼淼真诚道。 韩盛奕相信了,毕竟韩淼淼这番话真诚到无懈可击。 他还想说着什么,却被韩淼淼推远了,“那哥哥你先走吧,日后我定带着夫君去看你。” 韩盛奕挣扎着大声道:“我来都来了,妹夫一眼都不让我看吗?”这话当然不是对韩淼淼说的,而是冲着闭的严丝合缝的大殿喊话。 韩淼淼紧张地左右看,咬牙道:“哎呀,哥哥,你不要吵了啊!” 韩盛奕道:“妹妹不是说妹夫不在家吗?还怕我吵吗?还是说妹夫在里面,只是不愿见我这个修为低下的大舅哥?” 韩淼淼:“……”有病,真是有病。 “不在,他不在!哎呀,哥,你赶紧走吧。” 云头之上的季无休在听见诸如“夫君”“我很爱很爱他”“我很幸福”“只想跟他过无人打扰的生活”后就彻底昏了头,又一听闻韩淼淼的哥哥想见他,当即一个换影移到了殿中。 看着凭空出现的两脚兽,小醋包“嗷呜嗷呜”叫了两声,以示欢迎。 季无休没空搭理它,他对镜整了整仪容,在确保自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后,手中抓来了柄风流玉骨扇,站在门后,轻轻扇动着。 两扇乌黑大门吱呀打开,大片大片的暖光泄了出去,落在门外争执不休的两人身上。 感受到有光落在脚下,韩淼淼怔楞楞回头,却见逆着光,一袭绛红宽袍的季无休十分装逼的执扇而立,发不束,唇含笑,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他手中抓着的那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动着,发丝轻轻拂动,看起来就很冷。 韩淼淼:“……”大哥,你能不能尊敬一下这零下好几十度的天气?大哥,装逼之前能不能穿上鞋先?大哥,不是,哥哥,快跑啊,你要死啦! 暖光正好泄在韩盛奕脸上,他微微眯了眯眼,却在看清那人脸后,“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季、季无休! 韩盛奕认识季无休,不是别人那种只是听说过或者见过画像的认识,他是真的见过。 前些日子他奉命驻守时空裂缝,见过季无休一次,还收了他的玉镯子! 后来得知他就是季无休后,他被吓得三天三夜没睡觉。 这人就是季无休?妹妹竟然嫁给了季无休?她一定不是自愿的!他要救妹妹逃离苦海! 韩淼淼看着哥哥麻溜的动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脸颊抽了抽,呵呵,不是要看看妹夫的吗?就是这么跪着看的?早走了能有这出? 然而想是这么想,她却也随是着韩盛奕的动作跪了下去。 韩盛奕感受到身边人的动作,他扭过头去震惊地看着韩淼淼:“……”不是宠你爱你惯着你的夫君?你这下跪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韩淼淼干干扯了扯嘴角,神情有些苦涩:“……”下意识反应,我也没有办法。 季无休:“……”受伤了。我不是你最爱的夫君了? 这般氛围尴尬而又诡异,三人心思各异,面色个顶个的好看。 小醋包并没有察觉这群两脚兽的小心思,它远远地看见了门外的韩淼淼,“嗷呜……”一声,激动地扑了过去,直接把韩淼淼撞翻在地。 季无休这才走过来掺起韩淼淼,“这位想必就是哥哥了吧?” 被扶起一半的韩淼淼脚下再次一滑,险些再次摔倒,好在她腰后的那只手很有力,拦着她让她站的稳稳的。 韩淼淼笑了笑道:“那个,我可以解释。”你一定得听我解释啊,我并不是想要亵渎您。 季无休宠溺地道:“先回屋吧,外面冷。” 韩淼淼:“……”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后脑勺都麻了。 季无休侧目看着韩盛奕,面色柔和,丝毫没有传言中那副杀人魔的样子,“大舅哥吧?屋里请,淼淼方才不懂事怠慢了大舅哥,季某在这里赔个不是了。” 韩盛奕:“呵呵……”白眼一翻,直接栽倒在地。 趁着这个功夫韩淼淼赶紧解释道:“季兄,方才你都听到了?” 季无休颔首。 韩淼淼心里一惊,急道:“我可以解释!” 季无休:“哦?” 韩淼淼:“我不是有意占您便宜的,而是,而是……”韩淼淼而是了半天也没而是出个所以然来,忽然想到方叔说过的撒娇,韩淼淼急中生智道:“而是因为淼淼太喜欢季哥哥了嘛,淼淼很想嫁给季哥哥,所以才未经季哥哥允许,擅自告诉家兄与季哥哥成亲一事,季哥哥你宽宏大量,应该不会生气吧?” 季无休心中得意,他微微昂起了下巴,淡淡道:“我知道。” 韩淼淼:“……”你怎么说的跟真的一样?我都不知道你知道什么? 如果当着他的面说的有可能是假的,但自己偷听来的一定是真的。她既然能忤逆她哥哥的意思选择了他,那就说明她一定是爱惨了他。季无休对此很自信,韩淼淼爱他,恨不得嫁给他,他都知道。 看着季无休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韩淼淼放松了下来,算了,管他怎么想呢,不杀人就随他去。 韩盛奕被拖到了屋内,韩淼淼一个巴掌给他扇醒了,他模模糊糊的第一眼看到了妹妹,唇角尚未来得及勾起,第二眼就看到了妹妹身后那个皮笑肉不笑的大魔头,当即再次昏了过去,丝毫不给季无休和他交流的机会。 季无休:“啧啧,令兄还真是身心脆弱。” 韩淼淼:“……”你确定吗?真的不是因为你凶名在外? 第39章 第三次醒来韩盛奕接受了现实, 自己凡人妹妹的夫君就是那个恶名在外的大魔头。 他捧着一盏热茶哆哆嗦嗦地咂着,视线斜向韩淼淼,才见她并非普通的肉.体凡胎, 她之修为高深,只是乖巧地坐在那里, 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威压就足以让他腿软了。 妹妹不是普通的妹妹,妹夫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妹夫。 韩盛奕再偷偷去瞥韩淼淼身边的季无休,只见他们二人姿态亲昵,似乎妹妹所说的夫妻恩爱不是假的。 在季无休这种超级大佬面前, 韩盛奕这种小菜鸡根本连头都抬不起来。 季无休看了眼身侧的韩淼淼, 却正好对上她注视着自己的眼眸,那双眸子粲然晶亮, 分明是对他有所求。 有何所求? 他的目光就放到了韩盛奕身上。 感受到有一道探究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韩盛奕浑身一僵, 像是被鳄鱼盯住, 头皮里渗出道道冷汗。 季无休掏出一只瓷白小瓶置到韩盛奕桌前, 含笑道:“这是上等的筑基丹, 可助你突破。” 韩盛奕:“!!!”筑基丹!有钱都买不到的筑基丹!魔头季无休给的筑基丹! 韩淼淼则皱着眉头一脸不解的神情,不是, 大佬, 你这戏有点过了吧?他是死是活与你有何干系?你还给他筑基丹?不会真把他当成你大舅哥了吧??! 韩淼淼没有留韩盛奕在这里过夜,几人对坐了会儿她就把人赶走了。 …… 揣着满满一兜子丹药回到修仙界的韩盛奕有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他服用下筑基丹,那多年没能提升的境界却在一息之间突破了。 这时, 他才感觉是找回了一点真实感, 季无休那张诡异的似笑非笑的脸在他的脑海中也愈发清晰。 不仅如此,突破筑基后他接连服用下几颗丹丸, 修为突飞猛进,没几日,就突破了金丹。 一时之间,韩盛奕的大名在天宫外门风头大盛,被传为自季怀谦后的又一天才少年。 甚至引起了季翔的注意。 —— 送走韩盛奕后,韩淼淼想跟季无休解释来着,解释那日不该惹他生气,解释她撒谎说他们成亲了的原因。可他老人家根本不听,每当韩淼淼张嘴要说,就被他故意打断,韩淼淼闭了嘴,不说就不说,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季无休。 那日季无休暴怒的事情仿佛翻篇了,他在韩淼淼面前又恢复了以往那般无害,甚至对韩淼淼比以往更是宽容。可他越是这样就叫韩淼淼的内心越是焦灼,明明是被宠爱着,可她就是愈发的小心翼翼,在他面前丝毫不敢放肆,生怕一个不小心再踩中他的雷区。 她的这种态度惹得季无休不爽,十分不爽。 季无休跟只生气的猫一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小醋包仿佛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它走过去,攀至季无休的肩头,安抚性地舔他的脸。它最近又长胖了许多,蹲在季无休肩头,看起来就很不协调。 韩淼淼近来修习了关于妖魔界的药理知识,终于从无脸师傅那里彻底认识到了妖魔界本来的面目,她翻山越岭找来了许多灵植,开始修习炼丹之术。 炼丹炉是季无休给的,他就像个百宝箱,只要韩淼淼需要,他什么都有。 韩淼淼在专心炼丹,季无休就在一旁盯着她看,时不时在她最要紧的关头吹上一股仙气,灭了她炉下的火,让她那些珍贵的灵植化作一堆废丹。 任谁都能看出来季无休是在故意激怒韩淼淼,他在发泄自己的不满,他需要韩淼淼来跟他吵一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表面看似平静和谐,实则内心渐行渐远。 可韩淼淼呢却变得很有耐心,仍由他摧毁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不恼不怒,一炉丹毁了她就接着炼第二炉,直到最后季无休都不忍心了,她也终于练出了一炉莹白如玉的丹丸,虽然品阶很低,但杂质很少,韩淼淼满意地清出丹丸,递给了季无休。 季无休挑了挑眉,“干嘛?” 韩淼淼道:“清心丹。我看你最近有些心浮气躁,想来应该很需要。” 季无休接过丹丸,不屑地道:“就你?” 韩淼淼早就习惯了他这喜不喜欢都表现的不稀罕的德行,满不在意地道:“瞧不上也随你,反正我就是这种水平。” “品阶忒低,杂质也多。”他这么说着,就倒出一粒吃了下去。 甘甜的果香瞬间弥漫他的口腔,一股如山间清泉般的气息贯彻全身,让他那一颗暴躁的心得到了顺抚,随后他就嗅到了淡淡的芍药香,唇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看着他的表情,韩淼淼安心了。这是她才惊然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居然能透过季无休的表象看透他的本质了。 就像他现在虽然嘴上说着不开心,但心里却乐开了花一样。 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季无休依然不爽,他暴躁地道:“你在我面前做你自己就好,无须顾及其他。” 那件事情虽然嘴上是说着不在意了,但确实在韩淼淼她心里生了根,不能不在意。 但既然季无休这样说了,韩淼淼也不跟他客气了,毕竟像这样憋着谁都难受。 韩淼淼:“我怕说出来你生气。” 季无休:“我不生气。” 韩淼淼:“你可还记得那日我问你你是不是鸟兄你生气了的事?” 提及这个话题,季无休原本轻快的神情就再次阴翳起来。看见他的表情,韩淼淼赶紧投降认输:“不是不是,我什么都没说……” 却见季无休站起身,面无表情的,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韩淼淼好不容易提上来的那口气泄了去,她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果然还是不能提及的禁区吗? …… 是夜,寒风森森,院中的花灯笼被吹得东倒西歪。 韩淼淼躺在榻上歪头望去,窗上凝了一层白霜,黑暗之中的几点光亮模糊成团,时不时在寒风中摇曳两下。 韩淼淼忧忧愁愁地无声叹了口气,害怕吵到季无休,她连个身都不敢翻。 忽然,一道深沉的声音响在她耳畔,“你想知道原因吗?” 韩淼淼:“……”我可以知道吗? 她回过身,却见一片温暖的昏黑之中立了道高大的人影,窗外朦胧的光打在他脸上,使得他那张一向线条凌厉的脸柔和了许多,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瞳却依旧是透不进丝毫光亮。 韩淼淼下意识往里避了避,小心地道:“也可以不想。” 季无休却坐到了榻缘,眼神莫测地盯住了她。 半晌,他似喃喃地道:“你到底是谁?” 却惊得韩淼淼出了一身身的冷汗。 他发现了?她这具来自异世的灵魂? 季无休自顾自笑了声,“与你说倒也无妨……” 韩淼淼:“……”爱说不说的,你别墨迹了好吗?怪渗人的。 忽然他话锋一转,“你怎么看待契约兽?” 韩淼淼:“嗯……感恩感激感谢?” 说实话,在最开始设定契约兽这个点时韩淼淼根本没有深思过,那只是神对妖魔祸乱人间的惩罚而已。但来到这个世界经历了与鸟兄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后,韩淼淼内心才对所谓的契约兽有了点真情实感。她真心的觉得契约兽与人类是密不可分的关系,起码对于人类而言是这样,但或许对于契约兽而言,则是痛苦的折磨。 看着季无休默不作声地看着她,韩淼淼正色道:“别人我不知道,但在我与鸟兄相处的那段时间里,我单方面的觉得鸟兄是我的恩人,甚至是亲人。是我离不开他,有他在我才有底气。但其实……他根本就不需要我,或者说是契约兽不需要人类,而人类依赖着契约兽,离不开契约兽。” 季无休眯起眼问:“你真这么想?” 韩淼淼:“当然,不然呢?” 季无休在黑暗中死盯着她,好似在寻找她撒谎的证据,但她的神情太过真诚,完全没有说谎的痕迹。 季无休冷笑了声,“就没有觉得洋洋得意?可以驱使一个畜生,可以主宰一个畜生……” 韩淼淼拔高了音量:“你怎么能这么说!据我所知一直以来契约兽与人类的关系向来是单方面的付出,人类获得契约兽这般恩馈,必然是感恩才对。” 季无休大笑起来,“感恩?真的是感恩吗?妖魔注定低人一等,所以才会被人类主宰,它们天生低贱……” “我生来便是妖魔,可以被人类呼来喝去的妖魔,我与畜生无异……” 好像是回到了那段令人不堪回首的时光,季无休的神情都狰狞起来,他越说越多,越说越激动,那些偏激的想法时刻刻在他的心底,他从未与谁诉说过,现在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他一吐为快。 韩淼淼听着他激动地诉说着那些曾折磨着幼小的他的往事,眼前便又浮现出他曾被铁链束缚在雷霆阵下的那一幕,有婢女躲在角落里骂他是妖魔杂种的那一幕…… 她的心脏倏然剧烈地抽痛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在诉说痛苦的少年,她内心的抽痛便如同在经脉里流淌的黄连水,苦遍全身,内心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她很想抱抱他,给他温暖,给他怀抱,给他全世界最多最好的爱。他此时再也不是那个凶残嗜杀的大魔头,他只是一个需要关爱的可怜少年。 韩淼淼没忍住,她跪坐起身,在黑暗中把那个浑身冰冷的少年揽在了怀中。 她双手轻而缓地抚摸着他的脊背,时不时怜惜地亲吻着他的发顶。 季无休一怔,话音止。 韩淼淼依旧动作柔和的抚摸着他,口中喃喃安慰着:“不是你的错,即使是妖魔也没有错,错的是他们啊,我们杀光他们好不好?” “那些曾经对不起你的人,那些给你带来无尽痛楚的人,我们杀光他们好不好?” 早在季无休的考验里韩淼淼就起了杀心。 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犯了错,却在需要承担结果的时候拉上无辜的人给他们陪葬。季翔是这样,天后是这样,明明只是他们犯了错,却打着为天上苍生的名号,妄图拉下整个修仙界和他们一同承担。 在韩淼淼心中,季无休从来不站在修仙界的对立面,他只是站在了季翔的对立面,季无休从来不该被整个修仙界恐惧,在这个以强为尊的世界,季无休应当是被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那么,该死的人死去,抹黑、欺辱、伤害季无休的人死去,剩下的,才是季无休应该有的。 听着韩淼淼喃喃的安慰,季无休彻底怔了住。 这个世上,从没有人跟他说过不是他的错。 所有人都在指责他,无论他做了什么,得到的永远只有指责与谩骂。 也从来没有人站在他这一头。 韩淼淼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你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现在的妖魔们也没有,你总不能为那些犯了错的人承担后果。” “是他们该死,不知感恩……” 修士就注定圣洁高明吗?不一定,起码在洛云秘境中季怀谦那一伙人就告诉了她不一定。 “我们杀了他们……” 季无休忽然被她搞得不知所措,“你真的这么想?” 韩淼淼理所当然道:“当然,我永远站在你这一头。我属于你。” 我属于你。 我属于你。 季无休抓着韩淼淼的双臂扯开她,黑暗中他看见她那一瞬间的惊慌表情,忽然有一股再也压抑不住的情绪破土而出。 “唔……” 猝不及防的一个吻落在韩淼淼唇角,属于季无休的味道扑面而来,韩淼淼瞪大了眼。 他极快地放开了她,眼睛里闪烁着某种疯狂的光芒,“你属于我,你属于我,如果你哪天不想属于我了,我就杀了你。” 韩淼淼:“……” 第40章 虽然夜里季无休跟韩淼淼说了许多话, 但韩淼淼在睡前脑袋里重复播放的只有季无休那个极快的吻。 这样算是接吻吧?接吻就等于是确定恋爱关系了吧? 韩淼淼把头埋在锦被里,幸福地在被窝里打滚。 韩淼淼不晓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季无休,或许是他纵容她在他地盘撒野的那一刻, 或许是得知他就是鸟兄的那一刻,或许是他一边毒舌一边将她救出水火, 但总归是在无数个被季无休的宠爱包裹着的瞬间里。 他明明比她强大无数倍,但每每想到他时,总觉得他是一个需要被她保护的少年。 害怕他吗?不,每当看见他孤独的侧影时, 心里都是细细密密的怜惜与疼爱。总会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想要为他打抱不平。 这是喜欢吗?或许吧, 如果这都不是喜欢的话,那韩淼淼也实在无法为这种情绪命名了。 可是, 怎么样才算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韩淼淼没谈过恋爱, 并不知晓如何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这使她甜蜜又忧愁, 辗转反侧了整夜, 也未寻得一个恰当的答案。 …… 翌日。 韩淼淼早早醒来, 她觉得这应当是不寻常的一天,必然有什么令她愉快的事情发生。 她如往常一般开窗通风, 当清凉的晨风吹动纯白的帷幔, 当懒散的小醋包蹭着她的脚踝求投喂,虽然都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韩淼淼心中的满足感就是达到了鼎盛。在很小的时候她就渴望过这样的生活,有一座全按照自己喜好装饰的房子, 养只猫或养条狗, 以及…… 她侧首看向内室,温驯的日光投在白纱帘上, 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撩开纱帘,片刻,季无休那张精致绝美的脸就沐浴在了日光中。 一个爱人。 韩淼淼扬起一张幸福的笑脸,准备迎接来自爱人的问候。 季无休却是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看都没看韩淼淼,大步走向殿外。 韩淼淼:“???”没看见我?这个时候你不该来抱我一下吗?或者说上一句“宝贝早安吗?” 算了,山不来就她她便去就山,韩淼淼理了理额前碎发,凑到了季无休面前,洋溢着一张笑脸,不说话,就这么满眼欢喜地盯着他看。 季无休:“……”她在干嘛? 少女的眼神炙热而又璀璨,令季无休有些无所适从。昨日恍惚就在眼前,他一颗枯寂了千年的心难得的鼓胀发烫,这让他很受不住。 看着季无休一脸正经疏离的模样,韩淼淼原本那种心花怒放的心情顿时就如同被凄风冷雨摧残过的花,凋零落败,有种难以言喻的怅然。 他说“如果哪天你想不属于我了,我就杀了你。”他却没说如果哪天他不想要她了会怎样。 会怎样?能怎样?亲他都亲了现在难道想跑路不负责任吗? 韩淼淼冷下脸,倔强地上前抱住季无休。 少年人腰肢劲瘦有力,韩淼淼双臂环住,倔强地昂头看他,眼神坚定又挑衅,却一言不发。 季无休:“!!!” 韩淼淼理直气壮:“看什么看?亲都亲了,你难道还不给我抱吗?” 季无休:“……” 韩淼淼大声道:“哇哇哇,你该不会是不想负责吧?你不会想要玩弄我的感情吧?” 季无休:“……” 韩淼淼原地撒泼耍无赖,双手用力,环抱地更紧了,“我不管,亲了就要负责,你要是不负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季无休低头看着怀里撒娇耍赖的少女,眼神变得柔和又温柔,他顺了顺她的头发,像哄孩子的语气道:“我,会负责……” 韩淼淼昂起头,撅起嘴巴:“那你亲亲,亲亲我就相信你。” 怀中的少女昂着巴掌大的一张脸,柔和的日光洒在她白皙光滑的脸上,她卷翘浓密的睫羽轻颤,微微撅起的嘴唇如晨露下的桃花般光泽而又饱满。 季无休本是装得一副高冷如霜、狂拽炫酷的霸道样子,但禁不住耳根发红,心跳加速。活了一千年的人,初临□□,仍局促的如同十六七岁的少年。 晨风携过,少女颊边一缕青丝被拂起,挂在她秀挺的鼻梁,微微骚动。 感觉到脸上有点痒,韩淼淼晃了晃脑袋,季无休心尖颤动,抬手想要帮她捋过去,可尚未触及她的脸,就见她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张开,他浑身一僵,犯错的小孩一般立正不动了。 韩淼淼微怒,她一把撩开脸上的头发,拉下季无休的脖子,垫脚,利索又霸道地吻了上去。 这一吻与昨天季无休给她的十分不同,不是那种蜻蜓点水式的一碰就过,而是十分用力十分霸道的一吻。 方厨子过来送早餐,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大妖魔和韩淼淼之间气氛的转变,很微妙的转变,不是他这般细腻的人根本察觉不到。 虽然他们仍是平常那般相对坐着,但就是有一种古怪而又缱绻的奇妙气氛。 内心产生了这种感觉,他就忍不住地多看韩淼淼两眼,这一看不得了,他脱口而出:“淼淼,你嘴怎么破了?是上火吗?那我得做些败火的膳食了。” 这边关心完韩淼淼他本能地看向季无休,却一眼,在季无休嘴上也发现了同款伤口,他强按捺下内心的惊愕,退出了大殿。 季无休脸色不太好,韩淼淼偷偷看他,想到了自己方才的莽撞与粗暴,她想认错,但又拉不下脸,于是便用了女朋友专属的道歉方式,内疚而又霸道地说:“这个,这个谁让你不配合的?你别臭着一张脸,受伤的又不止你一个,我也受伤了。” 看他仍旧一脸的生气小猫样,韩淼淼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 “哎呀……”她挪到了季无休旁边,指尖运了股治疗的灵气摸上他的唇角,哄道:“乖哦,乖哦,不疼不疼哦。” 却一个抬眼,对上了少年漆黑如墨,隐晦不明的一双眸。 韩淼淼的心突突一跳,少年翻身压来。 …… 一顿酒足饭饱后,韩淼淼摸着肚皮,打量起了季无休那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虽然那头秀发如流水一般披散着也是挺美,但总归显得不是那么利落,不太精神,她总觉得如果把他那头秀发用玉冠束起发来,则更能体现出他的毓秀英姿。 季无休这人向来不喜欢拘束,束发、穿鞋,他都不爱,但面对韩淼淼提出的这个要求时,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得到允许的韩淼淼美滋滋地从储物袋中翻出十来个做工精美的玉冠,殷切地询问季无休的意见。 季无休微不可查地瞪了瞪眼,有些不敢置信,她是从何时起打他头发主意的? 韩淼淼注意到了季无休微妙的表情变化,打着呵呵道:“呵呵,这些可不是给你准备的啊,我,我是想自己用的。” 季无休:“是吗?”这般说着,却是扬起了唇角。 他随手一指,韩淼淼便精神抖擞地给他束起了发。 少女柔软的指尖时不时擦过头皮,带来一阵阵颤栗的酥麻感,这种感觉硬是要形容的话很像猫被撸时的感受,很舒服,让人变得放松懒散,不知不觉中收起了利爪。 季无休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倏然想到他不爱束头发并不全是因为不喜被拘束,而是童年见惯了天后给季怀谦束发的一幕幕,那时他便是无人问津的,他终日披散着头发,像个小疯子般游荡在厌恶他的人群中。 —— 与季无休这边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的甜蜜氛围不同,修仙界,养好了双臂的季怀谦则表现得十分苦大仇深。 他尝试提剑,却发现剑虽在手中但并不能运用自如,明明是天下第一神剑的血祀剑,此刻在他手中却变得形同废铁,威力全无。他眸中写满了仇恨,神情都扭曲了,“季无休我此生绝不放过你!” 少年人不甘的怒气掀起一阵罡风,震得殿外云絮飘飞,枝叶飞落。 听着那牙齿都要被咬碎了的恨意,尊贵的华贵天后心疼地抱住了儿子,无声垂泪。 她此刻心中有悔有恨,悔就悔在自己曾对那杂种太过仁慈,却不想正因为自己一时的仁慈,留下隐患,害的谦儿承受这般断臂之痛。恨就恨在季翔那个狗杂种,搭上她灵凤一脉居然还不满足,背着她与那畜生妖魔勾勾搭搭,居然还有了野种,她当初真应该趁着母家势力还在将季翔拉下天帝之位,而不是一时糊涂选择原谅,现在却因为当初的原谅日日恶心自己。 季怀谦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扑在天后怀中,愤恨哭道:“母后,母后,儿臣恨季无休,恨季无休啊!” 天后原本端方的面容笼上了层阴翳,恨恨地道:“吾儿大可安心,季无休的命,母后自会为你讨来。” 季怀谦却突然道:“外门有个小子韩盛奕,前些日子修为连连突破,自诩为在我之后的第二个奇才,昨日我与他谈了话,才知他之修为之所以能这般突破,全是因为吃了季无休炼的丹药。” 韩盛奕这个名字天后有些印象,目下听季怀谦这么一说,她顿时起了疑心:“季无休?那个韩盛奕可是叛徒?” 季怀谦摇首,并将从韩盛奕那里听来的消息给天后详述了一遍,最后道:“我有一计,还望母后成全。” 天后神色一变。 季怀谦阴狠狠道:“据韩盛奕所言,季无休很是在乎那个女子。巧了在秘境中儿臣也曾见过她一面,季无休却然很着紧她,只要我们将她骗来,挑拨她与季无休的关系,利用她,必能重伤季无休。” 对于从季无休身边夺走什么季怀谦有十足的把握,毕竟他有百分百成功的经验。 第41章 虽然恋爱了, 但季无休依然没有被美色所惑,照旧每日早出晚归,像个勤恳的上班族, 生活很是规律。 曾前韩淼淼从不过问他的事儿,但是现在, 她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总觉得自己得对季无休的生命安全负责,她不能眼睁睁看他去搞那些危险的事情。 不过奇怪就奇怪在,在她的笔下季无休只有在关键节点才会被拉出来溜一圈, 其他时间他都处于待命状态, 原来在她的笔触及不到的地方,他是这般繁忙的吗?那还真是辛苦。 这一日季无休照例要出门, 韩淼淼拦在了他身前, “要走可以, 带上我。” 季无休揉了揉她脑袋, 温和笑道:“别闹, 我尽快回来。” 韩淼淼坚持拦着殿门, 但还是选择了退让,“那好, 你说你每日都出去干嘛了?” 这句话一出口韩淼淼顿时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强硬, 听起来像质问一般,不像做人家女朋友的,倒像是亲娘。而亲娘嘛,都是唠叨惹人嫌的。 意识到这一点韩淼淼顿时态度一转, 凭空捏来了块锦丝手帕, 沾了沾眼角莫须有的泪,泫然欲泣道:“季郎可是不知, 你日日早出晚归,奴家心里担心得紧,且奴家白日里一人守着这偌大空房,好生辛苦,呜呜呜……” 季无休笑出了声,“你没事吧你?” 浑身都在演的韩淼淼:“……”直男吗?女朋友都这样了该做什么不知道? 她收了手帕,楚楚可怜道:“我担心你。” 季无休一怔,从前从没有人关心过他,他是死是活都无人过问。短短四个字,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心中一暖,他拍了拍她的手,郑重保证:“安心,我会平安归来。你不是说修仙界的糕点好吃吗?我给你带。” 季无休离开了,却把洛云秘境留了下来,韩淼淼带着小醋包去秘境里玩,小醋包放虎归山,一路追逐着仙鹿仙兔跑没了影,韩淼淼也不闲着在秘境中采灵植用于炼丹。 在多日的相处中,韩淼淼也和她的无脸师傅混熟了,她知自己的师傅是开天辟地魔修第一人,只可惜多年以前去修仙界布道,却被季翔忌惮他之不受天劫的功法,从而被迫害,肉身消弭,灵魂则融入了他呕心沥血写出的功法书中,成为了字灵。 “师傅,这秘境中真有你说的赤心草吗?”这洛云秘境如今对韩淼淼而言简直混得比自家的后花园还熟,不过这赤心草她还真是从未见到过。 比砖头还要厚重的术法书发出一道属于青年人醇厚似酒的声音:“传闻洛云秘境中生有赤心草,此草入药,可快速修复人体创伤,专治季无休的特殊体质。” 韩淼淼叹了口气,季无休体质特殊,修为越高,所受的伤就愈难恢复,且很是古怪,她修为低时为他疗伤效果显著,如今她修为猛增,再去给季无休疗伤时,效果却大打折扣,明明是道微不足道的小伤,有她在,却还是得养上好几日。 “去里世界吧。”雷玉所在的空间被韩淼淼称为里世界,寻常时候她害怕打扰雷神他老人清净从未踏入过,如今情况特殊,就容她失礼这一次吧。 里世界跟韩淼淼上一次来没甚区别,只是通往雷玉的路更加顺遂了些,韩淼淼边走边试探,“神尊,雷神神尊,您在吗?” 脚下是厚重到凝成实质的云层,走在上面如履平地,可是不知怎么,韩淼淼走着走着脚下飘忽一轻,要不是她及时稳住,差点一个跟头栽过去。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左脚突然消失了一样。 她疑惑地去看自己的脚,又上手摸了摸,却见完全并没有什么大碍。 雷神没有应她的话,她一路走到雷玉下,伸手摸了摸那触感冰凉的雷玉,想到那时明明畏惧雷电的季无休只为了她的一句雷玉可美容养颜便主动要求雷玉考验,她的唇角就禁不住弯了弯。 那时他就对她心动的吧?经过考验,获得雷玉,不仅打开了心结,更是杜绝了季怀谦毁掉洛云秘境,祸害生灵的可能。不愧是她男人,简直厉害到没变。 突然,一道亘古缥缈的声音自天外传来—— “小道友,你又来了。”声音里似乎还带了些愉悦上挑的尾音。 “是,神尊,弟子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不知神尊可是哪处有赤心草?”韩淼淼直入正题,怎么说呢,毕竟对于神,她还是有些敬畏之心的。神,是用来崇拜的,不是用来闲聊的。 那声音却道—— “小道友这般急着走么?” 韩淼淼乖巧又尴尬地挠了挠耳朵,“倒也不是,只是我聒噪惹人烦,怕扰了您清净。” 那声音却猛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笑声—— “哈哈哈,小道友严重了,老夫守在这秘境之中数万年了,见过的人从未见过第二面,你是头一个呢。” 韩淼淼:“……”尴尬到抠脚,救命啊,虽然自从到大她就一直属于好学生那一挂的,但她是真的不善于跟长辈相处啊。 雷神这么一笑,韩淼淼只得更尴尬地挠头干笑。 雷神却话音一转,突然唏嘘道—— “小道友快要离开了吧?不知你离开后,这个世界又当如何啊。啧啧,世事难料,还真是有趣得紧呐。” 韩淼淼:“???”离开?这个世界?她何时说要离开了? “神尊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我没要离开啊。”好好的干嘛要离开?这里还有一个她挂念的季无休,那个世界有什么,她银行卡里的几个零吗? 雷神却道—— “小道友能来这个世界是因为被某人以性命为祭召唤而来,只要达成你们的约定,你自可离去,怎么?难道这不是小道友心之所愿吗?” 韩淼淼连忙否认:“不是啊,我必须要走吗?”她突然想起那日原主所说,只要她帮她爱一爱季无休,完成她的遗愿,她就能回到她的世界。 所以说,这坑爹的规定是,只要她不爱季无休,她就必须得一直呆在这个世界,只要她爱上季无休,她就必须滚蛋?! 如果是这样,这绝壁是惩罚吧? 雷神沉吟片刻,苍然回道:“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天道,这是她与天道达成的契约……” 接下来的话韩淼淼听得浑浑噩噩,因为对季无休动了心,所以她的身体对她发出了即将离开警告,先是腿,紧接着便是整个人。 这不是季无休的劫,这是她的劫啊! 只有当她真的动心,只有当她真的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她才能脱离这个世界。 同时,也会离开季无休。 这是一个爱与不爱的选择。 她会不爱季无休吗? 若是在一开始,她一定会坚定的、掷地有声地回答:“会!”,何止不爱他,就是恨他她也可以做得很好。 可是现在,经过多日的相处,季无休俨然已经成了她心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爱就如覆水难收,只会随着时间的沉淀而深刻,绝不会因为权衡过利弊就及时止损。 可她如果不爱季无休…… 如果不爱季无休,就算是留在这个世界也是毫无意义的。 韩淼淼没有接雷神这个话题,她也不愿多去思考这个问题,回到最初的问题,她问:“敢问神尊,赤心草生于何处?” 雷神苍然的声音传来—— “里世界,崖底深渊……但,深渊之下毒瘴重重,又孕育诸多不见天日的妖物,贸然进入,怕是会大吃苦头啊。” 吃苦头? 韩淼淼不怕吃苦头,她拜别了老雷神,独自一人深入云海之下。 这一趟深入崖底深渊,左腿突然消失的情况又发生了两次,只不过,第二次,她却是连整条腿都透明化了。 韩淼淼觉得自己现在就已经离不开季无休了,只要不是在参悟,季无休的身影每时每刻都会在她脑中出现,他说的每一句话,他表情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是那么的清晰而生动,都让她心动尖叫,一个人甜蜜的滚作一团。 这种状态,她把它定义为深爱。 可是,身体的变化却在告诉她,即使已经到达这种程度,也不过只是心动而已,到达深爱,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这让韩淼淼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深爱,会怎样? 会不会离开他比生不如死还要痛苦? …… 所谓崖底深渊,虽然听上去十分唬人,但于现在的韩淼淼而言简直就是新手村副本,她身轻如燕地在浓雾毒瘴中穿梭,在一株株黝黑的、张牙舞爪的毒树下采摘一颗颗叶儿翠绿、叶心赤红的赤心草。 因为是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地方,是以这里赤心草遍布,寻找起来毫无难度。 有诡异的邪气妄图攀上韩淼淼的身体,却在靠近之时看见她身上闪耀着的繁复图腾,那图腾呈现出血雾茫茫的红色,充满了杀机与戾气,它被灼烧了下,委屈巴巴又蛰回了浓厚的毒雾中。 带着满满的收获韩淼淼回到了蔑天峰,习惯性地要去给小醋包喂食的时候才发现它被她遗忘在了洛云秘境中。 一股浓浓的愧疚之情顿时笼罩上了韩淼淼的心头,她这个老母亲,也忒不负责任了。 重新回到洛云秘境,在一座独独傲出的孤峰上,韩淼淼仿佛看见了狮王辛巴的身影。 虽然尚且年幼,但因血统缘故,小醋包已经长得十分霸道了,淡黄色的柔软毛发变得尖利起来,一双虎目更是炯炯生威,它对日长啸,声浑厚又富有穿透力,仿佛昭告天下,它是这秘境中的王。 脑中再次不受控制地想到那日捡到小醋包时的场景,想到季无休当时那蠢蠢欲动但极力克制的小手,韩淼淼唇角绽开了一抹笑。 小醋包远远地看见了韩淼淼,它向她狂奔而来,哈士奇一般大的身躯将她扑翻在地,带着倒刺的舌头顽皮又轻柔地舔舐着她的头发,尾巴摇上了天。 韩淼淼撸了撸它的虎头,跟它玩了一会儿后就把它带了回去。 …… 小醋包在花园里滚,韩淼淼站在梧桐树下看这个被她改造的面目全非的蔑天峰。 由曾经的“不不不”到现在的“好好好”,这一路走来,其中心酸让韩淼淼只想抹泪。 蔑天峰北面的高台被韩淼淼改造成了一处演武台,寻常时候她都在这里修炼剑术,无脸师傅什么都教,她也什么都乐意学。 以往季无休没事时就会被她拉过来指导动作,但往往他都看不起无脸师傅的剑式,手把手教她一些他自创的剑招,她学不会他就毒舌她笨,但依旧耐心十足。 他教她学剑的时候可比他骂她时温柔的多。 东边被季无休改成了一间可以炼丹的静室,以往她都是在主殿中炼丹的,但由于她是新手,炼丹时常炸膛,搞得屋内烟熏火燎,甚至有一次夸张到差点烧了屋子。季无休就专门给她辟了间屋,在那间屋子里她时常给季无休下毒,不是,试丹。 她记得前几日季无休两种丹药一齐下肚,结果被烧回到了五六岁的模样,同样的心智也回到了那时。韩淼淼逗着五六岁的小季无休,才发现一个曾前她从未发现过的秘密—— 季无休有耳朵。 不是正常人形的耳朵,而是高高束在头顶的两只白乎乎毛绒绒的短耳。 韩淼淼差点给他萌死,她从来没想过蔑天峰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居然长了对软软的短兔耳朵,更没想到这个大魔头在五六岁时就已经可爱到是少女杀手了。 一个模样精致、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顶着一对可可爱爱的兔耳,凶巴巴地将她看着,说着威胁的话,“你别碰我,否则我就揍你。”,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展现了出色的战斗天赋。 她试图对他耳朵下手,被他毫不留情地咬住了手。 然后……韩淼淼就抓出一把包装纸五光十色的牛乳糖,引诱地对他说:“我是你老婆,摸你耳朵是应该的。给我摸,糖就给你吃。” 小团子看着她手里的糖块,最终选择了屈服,他抱着糖在一旁啃了起来,还特别珍重地收起了糖纸,动作像极了小兔子。 韩淼淼揉着他的耳朵,那软软嫩嫩的手感简直让她心里发酥,小腿发软。 这个时候韩淼淼才意识到,他的娘亲应该是只妖魔兔。 而那天下午,她还因为嘴馋打了只兔子让方厨子烤来吃了。 那天晚上是她头一次和季无休睡在一起,睡梦里她一直抓着他的耳朵,直到一觉睡到大天亮,韩淼淼醒来,发现睡在她怀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从一个小团子变成了衣不蔽体的大魔头,她一只胳膊被他枕着,一只手抓着他的耳朵。 那只耳朵,红了。 韩淼淼做贼心虚地收了手,却看见了大魔头那张近在咫尺的、恬静安和的一张脸。 皮肤瓷净,眉毛锋锐,眼尾狭长,鼻骨挺拔。 轻轻浅浅的呼吸着,唇角微微翘起,像是满足地在笑。 韩淼淼觉得她在做梦,但是,呜呜呜,为什么大魔头什么时候看起来都这么可爱啊,好想戳一戳。 呜呜呜,这种一觉醒来就能看见男朋友的感觉也太好了吧。 她伸出手去戳了戳季无休浓密纤长的睫毛。 他眼皮子动了动,有点要醒的意思。 韩淼淼含着笑期待他醒,然而他并没醒,搭在她腰上的那条手臂用力收缩,将韩淼淼搂得更紧了,他还亲昵地在她怀里蹭了蹭脑袋。 韩淼淼一颗心都要化了。 啊,如果接下来他没醒来,没发现自己嘴上都是黏腻的糖汁,以及怀里揣满了乱七八糟的糖纸的话就更完美了。 这对于韩淼淼而言是段美好的记忆,她甚至觉得多年以后,她双鬓斑白、记忆衰退,她可能忘记全世界也不会忘记那一幕。 但,如果她的世界中注定没有季无休…… —— 这次季无休回来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天已经完全黑了,夜间的寒风呼啸,主殿乌漆嘛黑的一片,只有静室亮着几点灯火,季无休身心俱疲,他推门而入,看着少女背着他的纤弱背影,那种疲惫感淡去不少,他安心地走到韩淼淼身边,把一颗脑袋扎到了韩淼淼怀里。 韩淼淼感受到了他,炼丹已经进入了最后一个阶段,她用灵气控制着火候,抬手抚了抚他鬓角,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韩淼淼:“你不开心啊?” 他看起来心情有点低落的样子,整张脸都垮着。 季无休自下而上地看了看她,侧身环住了她的腰,鼻尖充萦着少女身上的淡淡馨香,头发被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顺去他浑身的疲惫。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季无休声音闷闷的:“没有。” 韩淼淼:“你骗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不想和我分享吗?”话一这么说韩淼淼突然意识到,如果她离开了,季无休是不是就剩下一个人了? 突然想起她初到蔑天峰的那日,天光暗淡,大殿空寂,季无休一人呆在殿中,漆黑中的一点红,凌厉又脆弱,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她不想她走后,他再恢复曾经的样子,她希望有人能代替她陪在他身边,让他不要孤单。 季无休突然睁眼看她,他的眼漆黑狭长,张开的时候眼皮里的一点妖痣便被隐藏,他黑眸沉沉,一瞬间闪过茫然忧虑,瞧起来特别小可怜。 韩淼淼撒娇:“告诉我吧好不好?你这样我好担心你啊,你说出来,或许,我能为你分担呢?”就是这个眼神,每每看到都会令她怜爱到失去理智,觉得命给他都行。 季无休像是在思量着什么,半晌,忽道:“魔界有一株由魔界本源滋养的生命树,树上的每一颗果实都代表着妖魔界的一个生命,或大或小,挤挤挨挨,十分壮观。当妖魔界出生一个生命,树上则会冒出果芽,逝去一个,则会掉落一颗果实。果实落地归根,重新滋养本源。” 像是讲故事一般,他道:“五百年前,我堕魔,来到了生命树前,我并没有看见属于我的那颗果实,但是感受到了一个气息与我相近的存在。那颗果实是树上最大的一颗,但却也是光芒最暗淡的一颗,这代表着那个生命奄奄一息,随时都会凋零而去。” “如今五百年了,那颗果实一直暗淡,维持那个状态,不会更好,也不会掉落。它,就是我的母亲。修仙界的所有人都说我的母亲死了,说她在生下我后就死了,我也一直这么认为,直到看见生命树,我才知道,她没有死。” 季无休的声音里有些微的哽咽,但他隐藏的很好,声音淡淡并听不出来什么:“不仅没死,还一直在饱受折磨,每每靠近生命树,我都能够通过相连的血脉,感受到她的痛楚。我在修仙界寻觅了五百年,几乎是寻遍了修仙界的每一处,可是季翔那个老贼把她藏得忒深,我一直都未能寻到……” “我想了解当年的真相,可是……” 听到这里,韩淼淼明白了,她家男朋友去修仙界是想要给她找婆婆。 他初初堕魔的时候并没有现在这般强大,又因季翔对他防备颇深,每当他出现在修仙界,都会被季翔大张旗鼓地追剿。 后来季无休没得办法,只得放任妖魔去人间捣乱,以此分散修仙界的注意力,从而给自己争取机会,让他能收敛气息,在天界寻找线索。 那段时间妖魔们虽然不平静,但是季无休很平静,渐渐的季翔就对季无休放松了警惕。 直到那一日,季无休故意放了只千年巨兽过去与修士们缠斗,借由那般大的声势,他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摸到了季翔设置的禁地之中,季无休正在争分夺秒的翻找,却突然,他被人毫无预兆地召唤了。 一直小心隐匿声息的他那时却大摇大摆、声势浩大的地现在了人界…… 救了韩淼淼。 自那后他再去季翔的禁地之中,却发现禁地被毁,谨慎龟缩如季翔,藏起了所有线索。 韩淼淼:“……”所以,是我耽误了你找妈妈?! “你放心。”韩淼淼拍着胸脯道:“我会帮你找到咱妈的,季翔那个老不羞早该死了。” 第42章 关于季无休母亲的事情韩淼淼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只记得在她的设定中季无休之所以成为反派,就是因为童年备受折磨,从而对修仙界产生了报复心理。 但这不是她设定的世界, 季无休既然说他母亲还活着,那她就肯定还在三界之中。 等等, 有可能不在。 季无休作息很规律,每天都要早早赶去修仙界上班,韩淼淼不用,她安顿好小醋包后, 就再次进入了洛云秘境。 她只记得在她的设定中有一个处于三界外的扭曲空间, 好像是叫什么水天境的,反正她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凤凰原本是上古某个神养的一类灵鸟, 那时诸神陨落后他们养的各种灵兽灵鸟占据了天界, 其中凤族血脉延续最久, 久而久之这天帝的位置就落到了凤族手中。 发展到今日, 天界资源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季翔想要分修仙界的一杯羹,就抹消了天界与修仙界之间的界限, 所谓九重天宫, 也就演化为了修仙门派,区别就是大家占的都是山头,只有他占的是整片天。 那个水天境,好像就是当初饲养凤凰的那个神的某个器官化的, 一直是凤族私有的资源, 一辈辈传下来,如今就掌握在季翔手中, 季翔死后才传给的季怀谦。在原文中她也只是提了一句,并没有详说。 但同为陨落后化为秘境空间的雷神,他一定知道。 …… 再次出现在雷玉面前,她还来得及张口,就听闻雷神那道苍然缥缈的声音—— “小道友,你又来啦。”语气里,仿佛能听出他的早有预料。 …… 韩淼淼在秘境中起码呆了有半个时辰,出去的时候她心思万分浓重,雷神老爷爷跟她说得太多太复杂,她得好好消化一下。 洛云秘境被季无休丢在了蔑天峰北峰的一座矮山里,那里环境清幽,湖泊遍布,韩淼淼出来的时候足下点着一片云,一袭白衣,翩然若仙。 忽然好似感受到了什么,她睨了眼下方泛着微波的湖面,又瞥了眼远处密密匝匝的山林,神色变得凝重。 好浓郁的人味。 韩淼淼详装术法不精,在云头歪歪扭扭,最终足下云雾陡然散去,她挣扎尖叫着坠落。 “妹妹,小心。” 看着她从云端坠落,旁边的山林中果然飞出了一名见义勇为的正派修仙人士,却是她那许久未见的亲哥哥。 韩盛奕着紧道:“这妖魔界这般危险,你切不可大意鲁莽。” 站在湖岸,韩淼淼摆出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后怕道:“哇,还好有你哥哥,诶?不过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她还认为又是修仙界那群人在搞什么鬼,不想居然是他。 听她这么问,韩盛奕解释道:“还不是为了你么。” 韩淼淼:“我?”这话她就听不明白了,那藏在林中湖下的人没有三十也有五十,这么多人兴师动众来到妖魔界,竟不是为了季无休,还能是她了,这不奇了怪了吗? 她还以为是因为韩盛奕是唯一摸到蔑天峰还活着回去的修士,所以被委以重任带人来妖魔界送人头呢。 韩盛奕一脸沉痛地道:“妹妹你大可安心,哥哥我今日过来是要安全带你回家的。那魔头毕竟是个没有人性的妖魔,你在他身旁,我总归是不放心的。” 韩淼淼一脸的黑人问号,“你这话未免也忒有些白眼狼了吧?你吃了季无休的丹丸修为才得以提升,这一转脸的功夫他就变成没有人性的妖魔了?他若真是没有人性的妖魔,那你怎么还能活着回去?你这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啊,有你这样的吗?” 韩盛奕下意识瞥了眼密林方向,磕绊道:“这……这个……” 韩淼淼没好气地打断他,“算了,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吧,以后就权当没有见过我这个妹妹,若你执意要带我走,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韩盛奕的态度让韩淼淼心凉了半截,所有人都这么想季无休吗?即使得了他的好处也依然固执地认为他是没有人性的妖魔?若这个世界一直如此,她离开后,季无休该当如何? 韩淼淼回身要走,却突闻身后传来一声—— “令妹如此固执,想来是受了那妖魔蛊惑。但你且安心,我们天宫之人,绝不会容忍妖魔祸害凡人。” 韩淼淼:“……”有病,有病!有病吗? 韩淼淼双手紧握,掌中汇集了一股法力,然而她回身,却见不远处葱翠的丛林中负手飞出一人,那人衣着夸张华丽,腰间一柄血祀剑,浑身上下的防身法器,明明气质看起来是那般霸道邪魅,但一看他就很怕死。 季怀谦端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长发半束,妖魔界向来暗淡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笼罩着他那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他走近韩淼淼,韩淼淼瞥了眼他腰间的剑,又瞥了眼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默默敛了周身修为。 季怀谦浅浅挂出一个温和笑意,有白色的仙光若有若无般环绕他周身,他道:“韩姑娘安心,只要有我天宫的人在,就决计不会让你再陷险境。” 韩淼淼:“……”日你仙人板板的,你们修仙界的人都这么自以为是吗?不晓得什么叫人权? 她眼神错过季怀谦瞥向他身后的韩盛奕,韩盛奕低垂着头,脚尖相对,食指相搅,一副心中有愧的模样。 明白了,说白了他们修仙界的人就是想要她,无论扯些什么冠冕堂皇的幌子都不过是一层遮羞布而已,他们急了,想用一个女人来对付季无休。 不是,这都两个世界了,季怀谦怎么还是只会这一套?离开利用女人他就没有别的计谋对付季无休了吗? 韩淼淼嘲讽地看着他,瞥了眼他那重新接好的手臂,讥诮道:“季怀谦,你不会忘记你的胳膊是如何伤的吧?识趣的,就赶紧带着你的走狗们滚出妖魔界,不然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季怀谦下意识捂住了伤臂,接茬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任面色不改,笑意春风和煦。 韩淼淼继续道:“若你再打我的主意,我保证,季无休能做到的,我同样能做到。” 说着眼神又瞟向他另一只手臂,冷冷一笑,威胁力十足。 韩淼淼这样的女孩季怀谦从未见过,明明生得这般柔弱娇美,却冷酷犀利,处处带刺,若不是有心利用她,像她这般女子他怎能留她。 听见韩淼淼这么说,一向了解季怀谦为人的韩盛奕忙不迭上前一步道:“妹妹,你怎么能这般同殿下说话?” 若惹急了季怀谦,以他的能力,根本不可能保住她。 季怀谦却笑容不变,看似是对韩盛奕说,但眼神却一直看着韩淼淼:“韩姑娘被妖魔蛊惑,我不怨她,将她带回修仙界,抽神思,洗神魂,她自会恢复正常。” 洗神魂?韩淼淼呆了,这般恶毒到邪修都不屑的做法也是正派修仙人士能说得出口的?洗神魂?何不直接说把她给变成一个任他驱使的傀儡? 韩淼淼知晓再说下去于她无益,本欲拔剑与他一搏,却不想正此时藏在湖下林中的修士们皆提剑而发。 韩淼淼放弃挣扎:“……”好,你们人多,我不跟你计较。 —— 修仙界,三十二重天。 薄雾冥冥,西天的流云被霞光浸染,韩淼淼被缚在一座空旷的殿中,前前后后把守有数十人。 季怀谦离开的时候丢下一句话,“韩姑娘且好生休养着,待日落西山后天后自然会来为你洗神魂,届时你便能看清季无休的真实面目,绝不会再执迷不悟。”在妖魔界蹲点了这么多日,他竟是没想到这女人戒备心如此之低。呵,他也是高估了季无休对这女人的重视程度,不然怎会如此轻易就叫他把人抓了来? 修仙界的建筑壮观大气,比起季无休随手搭盖的大殿,这里简直就是飞阁流丹、人间仙境、瑶台琼室。 室内摆饰虽然几乎没有,但这琉璃雕的瓦,黄金筑的阶,玉石支的柱,哪一样看起来都价值不菲,韩淼淼绕着大殿转一圈,当即宣布她看中这栋房子了,等回家就给搬走。 来到修仙界就代表着可以召唤季无休,但韩淼淼俨然不想这么早召唤他,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她瞥了眼外头大都在化神期修为的修士们,根本就不想跟他们动手,哐哐往身上贴了几张隐身符。 隐身符是季无休画的,他好像什么都会,只要韩淼淼提出需求,他都跟变戏法一般能帮她做到。 以外头那群修士的修为当然看不见韩淼淼,韩淼淼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大殿,院外却是季怀谦设下的结界,她毫不客气将结界戳了个洞,跟着追踪符的方向一路追季怀谦而去。 橙黄色的落日余晖笼罩了整个三十二层天,但季怀谦的余影却是一路向下的。 穿梭在云海之中,韩淼淼不得不感叹修仙界是个风景壮美的好地方,这么优美的环境让给季怀谦真是可惜了,她希望以后这整个修仙界都是属于季无休的。 她骑上一只偏飞的鹤,驱着它来到了一十六重天。 季怀谦的宫殿就在这儿。 韩淼淼一路无声无息走进了他的宫殿,视结界于无物,也视那些拱卫的天兵于无物。 回到殿中,季怀谦先前强装出来的那副镇定傲然不在,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抓狂的疯子,他胡乱摔了一地玉器瓷器,又扯下帷幔撕扯。 韩淼淼看着他青筋暴突,眼中血丝如根须一般蔓延,发出愤怒地低吼。 “该死,该死,老子不过是断了两条手臂,凭什么连那个女人都敢低看我!哼,待我日后除掉季无休那个杂种,我必定让她拜服在我脚下,折辱她,将她丢下万鬼窟!” 殿门被推开,余晖下一条被拉得笔直的影子映入殿中,季怀谦抓起一只花瓶砸过去,花瓶在珞衣足下爆开,瓷片割伤了她的小腿,鲜血淋漓而下。 她站在原处瑟瑟发抖,季怀谦盛怒未消地问:“你来做什么?” 珞衣似乎是被吓傻了,语无伦次道:“我,我来给殿下上药。” 熟料就是这么一句话,再次刺痛了这个无能的男人的神经,他又是一只花瓶摔过去,怒吼道:“现在连你也敢轻视我了是不是?”他脑中浮现出韩淼淼那个看垃圾的眼神,下一瞬,珞衣的脖子就出现在他手中,他用力掐住,癫狂般道:“你凭什么瞧不起我?滚,滚!” 珞衣修为不及他,在他手下就如同一只病弱的鸡仔一般。她双脚浮空,整个人都出于求生欲地掰着他的手,然而无济于事。 不多时的功夫,她浑身皮肤红透,眼神开始变得迷蒙涣散。 意识到季怀谦是想要掐死她,韩淼淼一道法力打中他手腕,他吃痛松手,珞衣如破布娃娃一般跌落在地,拼命呼吸。 “啧啧,咱们牛逼轰轰的太子殿下,在外头受了气,回来就拿女人撒气,不合适吧?” 韩淼淼蹲在那金雕的房梁之上,衣摆垂落,神情闲适却又充满蔑视的鄙夷。 就是那个眼神最能击中季怀谦痛处,刺痛着他那敏感的神经,他不顾地上的珞衣,发狂一般朝房梁打去,韩淼淼轻松躲过一击,原处多出了一道深重的刀痕。 站在半空韩淼淼扭头看了眼那房梁,贱兮兮地道:“啧啧,太子殿下就这点本事?连根梁都打不断吗?你这样还怎么跟季无休比啊?他就是一根小指,就能把你碾死呢。”韩淼淼说着特意伸出一根小指出来比划,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怒气上头,季怀谦完全忘了以大局为重,他现在就是想弄死这个对他处处羞辱的女人。 韩淼淼不慌不忙,一道隔音罩将大殿罩住,确保里面的任何一点动静都传不出去。 她就是要季怀谦动怒,越没有理智越好。 季怀谦一袭宽大衣袍被自身灼热的怒火烧化,他怒目圆瞪,满是怨恨地瞪着韩淼淼。 韩淼淼一脸天真无邪地看回去,挑衅意味十足。 季怀谦身上炽热的火焰燃成了透明色,皮肤却被烧得苍白如薄纸一般,头发尽散,眉眼之间满是戾色。 伴随着他浑身衣物的爆开,他一声不再压抑的怒吼,那属于天仙的威压便陡然袭来。 然而韩淼淼却还是淡淡的扫了他眼,继续挑衅道:“怎么?想要杀我吗?就凭你?”她闲散地扣着手指头,“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天仙了吗?忘记自己的修为都是怎么来的了?天材地宝堆着,天劫时你爹你娘给你扛着,你经过一道雷吗?你现在说白了,至多也就炼虚修为,你打不过我……” 她凉幽幽的一眼看向季怀谦,缓慢地轻声道:“更打不过,季、无、休。” 随着季无休三个字的落下,韩淼淼明显注意到空气中的威压更盛起来,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在升高,帷幔纱帘等物都在空气中翻卷燃烧起来,门窗也似受不住一般剧烈抖动着,而地上修为更低的珞衣直接昏了过去。 就是这般威压下,韩淼淼依旧表现得像个无事人一般,唇角挂着挑衅的笑,看笑话般看着盛怒中的季怀谦。 “该死,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轻视我!” 他眼底血意更浓,身后便浮起千万枝凤羽箭羽,剑端为黑铁,箭尾如烈火。 箭羽密集如蛛网,铺天盖地朝韩淼淼袭去。 随着万箭齐发,韩淼淼瞪大了眼看清了他左下腹的丹元所在,看见目标,韩淼淼便不欲跟他瞎折腾了,她腾空飞跃而起,急速的箭擦破她衣裙,烧起一道灰痕,然而下一刻,她的身影却是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陡然没了目标,季怀谦愕然,急速收手,正在他寻找韩淼淼的间隙,韩淼淼飘逸的身影持剑自他眼前一晃而过,他侧身去寻,一抹白影再次从他余光里掠过,她不伤他,只是戏谑玩闹一般将他当个傻子耍。 季怀谦再次施法,腹间精元闪烁了下,韩淼淼瞅准时机,一剑再次斩下他的右臂,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斩断,鲜血喷涌而出,季怀谦目眦欲裂,无数箭羽再次扎向韩淼淼。 他一生,从未被这般折辱过。他要杀了她,他要杀了她。 韩淼淼脆如银铃般的笑声破空传开,“殿下这是作何,不是你将我请来这修仙界的么?你既然知晓我是季无休的人,就应该想到我也不是个好人啊,怎会想要将我救出水火呢。” 又是一剑斩断了他的左臂,两只鲜血淋漓大的断手在地上扭曲蠕动着,断手还活着,只要给他机会自然会再被接上,韩淼淼不想给他机会,当即洒了腐骨水在那断肢之上,伴随着一阵阵类似烤肉的香气,季怀谦的断肢在他眼皮子底下化为了灰烬。 季怀谦要疯了,他通身经脉暴突起来,颜色逐渐由青绿化为了红色,红色愈深,不多时的功夫居然变成了黑红黑红的颜色。 他没想到,明明上次在秘境中她还至多只有化神期的修为,几日不见,居然已经在他之上了。而且他如今双臂未愈,面对她的攻势,他完全没有反击之力。 看着他的变化,韩淼淼心底一惊,意识到他可是要走火入魔以后,她赶紧趁着他邪毒还未侵入丹元,当即把他放倒,挖了他的丹元后,还不忘取走他的血祀剑。 韩淼淼临走之前看了趴伏在地的季怀谦一眼,他的整张脸犹如走火入魔一般遍布恐怖扭曲的黑色经脉,面色灰白如死人,双目爬满骇人的血丝,但恨意与戾气却愈发浓郁。 韩淼淼颠了下手中的血祀剑,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神剑,其之锋芒万不是凛月剑可以对比的。 她道:“霸占了别人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了吗?早晚是要还回去的,你今日也别怪我对你下手狠,毕竟,我警告过你,不是吗?你阿妈没告诉过你,不要轻敌吗?” 第43章 韩淼淼在季怀谦面前再是嚣张, 也是知道这里是修仙界,是旁人的地盘,拿到东西后她丝毫没有迟疑, 一路向时空裂缝处逃出。 摇摇欲坠的神殿中季怀谦不甘而无能地悲吼着,被夺走本命佩剑, 被挖去内丹,被斩去双臂,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不仅如此, 他此刻还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这种感觉与灵力流逝时的疲惫感不同,更多的是绝望不甘。 由于季怀谦释放的威压过于强大, 珞衣脏腑及经脉神魂全有被震到, 此时尘埃落地, 她忍受着全身的痛疼去看倒伏在地的季怀谦, 看到他那副狼狈脆弱的模样, 她心神巨震, 却是不顾自己已经崩裂的经脉,向他爬去, 血从她的喉间涌出, “殿下,殿下……” 她的声音微弱而又凄然。 终于她爬到季怀谦身侧,将他搀扶起。 珞衣不敢置信地看着季怀谦身上诡异的黑色血脉遍布全身,她手足无措, 用灵力去封他断臂的伤, 然而她做不到,反而还猛吐了一口血, 倒在了他身上。 快要陷入昏迷之前,季怀谦和着血发出微弱的一声,“告诉……母后。” 天后赶到看见季怀谦的惨状时,几乎都要疯了。在被丈夫背叛、没有尽头的婚姻生活里,季怀谦就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可以失去一切,哪怕就是自己,也是决计不能失去他的。 从珞衣口中得知罪魁祸首是韩淼淼后,天后眸中一片狠厉,“给我追,给我追!发动全天宫的修士,决不能让她逃出修仙界!”一边给季怀谦治疗,她一边狠狠地对身后的修士们道。 天后有令,他们不敢不从,一道道仙光划过暗色的幕宇,寻着韩淼淼的踪迹追去。 在韩淼淼的计划里他们不应该这么快就追上来的,唯一的可能就是——珞衣报信。 她还真是不懂了,这个时候的珞衣就已经对季怀谦情根深种了吗?还是说她就是一受虐属性,无论季怀谦怎么虐她,她都对他矢志不渝?狗逼男主,光环也忒强大了,明明就是个人渣垃圾也有人爱。 身后追上来的人没有八十也是一百,论修为都不是韩淼淼的对手,但很黏人,怎么甩都甩不掉。 韩淼淼不想伤及无辜,只时不时丢下一道术法减缓一下他们的速度。 高阔气派的天门就在眼前,韩淼淼加速冲过,却突然天门处多了一道结界,那结界流转光华,强韧有力,且设立者修为比韩淼淼更高,韩淼淼避闪不及,只得临时掐诀撞去,却是不出所料,整个人都被弹了回来。 韩淼淼在半空稳住身形,这才发现结界并非设立在天门处,而是呈一个碗状倒扣下来,将她盖在其中。 后面的修士远远看着,好似都近不了她的身。 天后的声音自云层之上更高的地方传来,语气悲怒又威肃:“既伤了我儿,还想这么轻松就离开天宫吗?” 话音将落,便见层层雾霭之间,飞来一金光灿灿的女人,那女人发髻高耸,一身比这烂漫夕阳还要光彩夺目的鎏金华服,首饰堆了一身,光是从装扮看来身份就很尊贵。 隔着一层结界看着她,韩淼淼眸色沉了一沉。 在季无休的考验中,韩淼淼曾数次直面这个女人,她刻毒又疯狂,对季怀谦有多爱,就对季无休有多恨,她无数次对季无休下死手,完全将季无休当成了一个泄愤的工具。 此刻看见她,还真是仇敌见面,分外眼红。 此番天后前来倒不是为了杀她为季怀谦报仇,而是为了更重要的一物,“呵,我还当伤我儿之人会是个什么厉害的货色,不成想只是这般,我儿的丹元交来,今日我便不同你计较。” 韩淼淼一声冷笑,自从选择原谅季翔的出轨行为后,天后的心理早就变态了,说什么不计较,不过是想骗取她手中的丹元罢了,她之手段狠辣,落到她手里还能好吗? 韩淼淼当然拒绝,满不在乎道:“季怀谦的丹元我已经吃了,怎样?要杀我吗?” “你说什么?”天后刻意维持的一副端庄形容不在,她的脸上笼上了层阴翳,神情扭曲恍如地狱来的修罗恶鬼,“你怎敢,你怎敢!”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顿时周遭风云剧变,百里之内云絮搅动,彻底吞噬了那夕阳余光。 韩淼淼心头一沉,抬头望去,但见场景变换,她整个人都被一层厚重到如棉花般的雷云环绕,头顶厚重的云层之中紫龙游曳,沉闷的轰隆声自字面八方的云层中传来。 而天后就半浮在她对面,此时怀中抱着一把凤首箜篌,眼神阴毒狠厉,却又透露着势在必得的自信。如何说也是活了上万年的凤凰了,她之修为,岂是眼前这个杂种可以企及的?她定要将她抽骨扒皮,碾碎她的丹元,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她神色沉沉看着她,玉片动弦丝,靡靡之音传出,轰隆声更密,紫色游龙身形在云中时不时出头露尾。 这般雷声使韩淼淼想到那时在妖魔界季无休被雷惊的时候,她还认为那是天生的异象,不成想居然是天后在搞鬼? 季无休那副小可怜的样子再次浮现在韩淼淼眼前,幼小的他在雷霆阵中受劫,天后对他的侮辱与谩骂,幼崽季无休自我怀疑、自我厌弃的小表情…… 韩淼淼深深吸了一口气,掌中聚力。 近到仿佛劈在头上的雷声使人心神发蒙,寻常修士,哪怕是真仙级在她的雷霆阵下也与砧板鱼肉无甚区别,根本连反击之力都没有。 一道道雷闪降下,轰隆雷声在狭窄的幻境空间内回响,流云飞散。天后阴毒地看着那处,她能想象到这个可恶的女人会变成什么模样,不过她不会让她死,也不会击溃她的丹元,她会把她丹元挖出,让谦儿亲手揉碎! 雷声渐歇,云雾落定,而空荡荡的幻境空间内空无一人。 天后惊愕地瞪大眼。 怎么会! 人呢? 韩淼淼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天后身后。 “天后还真当所有人都怕雷不成?”身后蓦然传来一声,天后惊然回身去看,却突然一掌打在她胸前,那一掌凝聚了韩淼淼全身的灵力。 韩淼淼神情轻松地看着天后,沉声道:“我平生最不惧雷电,但也最痛恨雷电!” 天后一个不备,被韩淼淼从背后偷袭,她想结印已晚,生生吃下韩淼淼全力一击的一掌,当即五脏六腑动荡,大吐一口鲜血。 “卑鄙!” 韩淼淼手中化出凛月剑,不屑一嗤,“对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动手天后就不卑鄙吗?打着冠冕堂皇为我好的幌子,想要洗我神魂,让我对付季无休就不卑鄙吗?比起你,我连小巫见大巫都算不得吧?” 雷电劫对韩淼淼无用,天后不得不想其他法子。 她是雷灵根,因为雷术法威慑力足够,这些年来她也是主修雷术法,对于其他略有荒废,但无论如何荒废,对于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也是够用。 天后幻化出来的幻境之中,剑光琴声纷飞缭乱。 天后毕竟不是季怀谦那样的草包,她应付起来十分吃力,这个时候她当然不晓得季无休那边发生了什么。 季无休没想到季翔会把禁地结界设立在天宫的后花园中,当他无意摸索到那里时,整个人都掉入了阵法之中。 当他破开阵眼,才发现自己被季翔带人团团包围。 季翔震怒,他没想到季无休这般执着,这些年来他将禁地换了无数地方,他却还是锲而不舍地找来了。 面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女人,她的生死对他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季翔:“你既已堕魔,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修仙界?是真当我修仙界无人吗?” 季无休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为何而来天帝难道不知晓吗?作何都要扯上个修仙界,怎么,是想拿修仙界来压我?还是说你怕黄泉路上孤单,想要拉上整个修仙界给你陪葬?” 面对这个可怕的大魔头,跟在季翔身后的修士们皆惶恐至极、瑟瑟发抖,本能的想逃。 季翔心思其他人可能看不透,但是季无休却是十分了解。 他这个人自私至极,若无限制,天下的一切他都想掌控在手中,但寿命虽长却有尽头,他纵使一世掌权,翻手覆手间便能断许多人生死,在死亡面前这一切都是空谈。这个时候天帝之位便是他最放不下的,与其被其他人抢走,他更愿意给自己的儿子铺路。 他是他的算计上最大的绊脚石,他不可能留他,但他能力有限,除了拉上整个修仙界,他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可惜,由于对强大到逆天者的恐惧,人人都甘愿为他手中棋子,为他做嫁衣。 季翔厉色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生为妖魔却天天流连于修仙界,行为莫测,其心可昭,不除你你终归是个祸患。” 季无休缓缓道:“除……我?” “天帝怕不是忘了,我的身份了?” 季翔心思沉稳,面对季无休断不会轻易动手,可若是不动手,被他误打误撞进入水天境中,看见鸾尾,他的所有大计皆会…… 看着季翔丰富多彩的表情,季无休冷面以对,既然他这般在乎这个禁地,必然代表里面有他要的东西,既然如此,他今日无论如何也是要进去的。 可就在这转瞬之间,风云骤变,近在咫尺的距离,雷云集聚。 天后的雷云季无休再是熟悉不过,他漠然看过去,很多年了,这还是她看见除他外天后对第二个人出手。 …… 万年修为犹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纵使韩淼淼再是机警灵活,可在天后的攻势下依然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几招过后,韩淼淼持剑跪地,琴音如利剑割裂着她的身体,极快的功夫,她那身雪白衣裙已被染得血迹斑斑,鲜血顺着剑柄徐徐流下,轻薄剑身闪烁着残忍嗜血的光芒。 再去看天后,她身上却也是有多处剑伤,但比韩淼淼的情况要好上许多,她于半空之中睨着韩淼淼,眼尾下拉,下巴高翘,“呵,不知死活的黄口小儿,今日本宫便要你为吾儿偿命!” 韩淼淼的眼神从看见她的那一刻就从未和善过,她抬手蹭去嘴角那道血痕,撑着剑站起身,脊背绷直抬眼去看天后,“那又怎样,今日我死,季无休会灭了整个修仙界,你也救不回季怀谦。” 听见季无休这个名字,天后面部表情更狰狞了,玉片被她磨秃了一层,隐隐约约冒着过热后的热乎气儿,她拨动箜篌疯狂朝韩淼淼攻去,眼神疯狂,“季无休那杂种能耐我何?我是他一生的阴影!只要有我雷霆阵在,他,只能乖乖跪地求饶……” 韩淼淼身姿变换成一道白影,灵巧地躲避着她咄咄逼人的进攻,可是倏然,天后攻势骤急,万千琴弦编织成网向她压去。方才的缠斗已经耗费了韩淼淼九成的灵气,这里不是妖魔界,她没办法源源不断地从魔界本源中获得灵气,消耗的一直都是储存在体内的灵气,如今面临着天罗地网般的琴弦,她只得以剑结印,殊死一搏。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雷霆万钧破空袭来的弦网铮然崩碎,化作密集的灵气点点,轻飘飘地落到了韩淼淼的阵法之上。 万千气势退去,韩淼淼半张开眼去看,才见天后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而她手中的那座凤首箜篌,弦丝尽断。 本命箜篌弦丝尽断,天后元神震动,又是大吐了一口鲜血。 密集如细雪的灵点散去,一道嚣张狂妄的红色人影出现在半空之中。 他负手立于空中,无端狂风大起,猎猎吹动他的衣袂黑发,他回头看了韩淼淼一眼。 看见他的眼神,韩淼淼心中一愕。他双目赤红,几乎癫狂,是韩淼淼从未见过的神情,可怕却又令人心安。 韩淼淼:“……”是,因为我吗? 嚣张红影缓缓落地,韩淼淼赶忙掐诀换去这一身染血的白衣,却被季无休冰凉大手一把抓住。 韩淼淼怂怂地说:“虽,虽然我没打过她,但我没吃亏。”想伪装的很好,不想让他心疼,明明是不起眼的伤,于她这个修为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可是一看见他的眼神,她的心里就很痛很痛。她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想要替他报仇,却只会害得他担心。 季无休一直无言地凝视着她,眉头始终蹙着,半晌他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珠,亲了亲她的眼睛。 韩淼淼的心彻底安宁了下来,这一瞬间,她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她平生最怕疼怕死,可是这一瞬间她仿佛有了天大的勇气。 季无休给她喂了一颗雪白丹丸,哑声对她说:“别怕。” “安心待着,这世间谁伤你一分,我便要她的命。” 第44章 站在天后面前, 季无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小男孩。 意识到这一点的天后原本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猝然崩塌,在季无休尚还是个襁褓婴儿的时候她本可以杀死他,但那时季翔哀求, 还说他与季怀谦本为手足兄弟,仙途漫漫凶险无测, 若谦儿修炼时不甚出了什么岔子,他正好可以做谦儿的血包。 那时她方得知季翔出轨,整个人都没了理智,爱与恨矛盾的交织在她的心头, 她选择相信了季翔的鬼话, 留下了季无休,只是她将所有的错误源泉原本归根给了季无休。 那时她不会想到有今日。 不会想到曾经那个抱着她的腿乞求她不要将他送入雷霆阵中的小小少年, 如今已经成为了不可控的存在。 哪怕就是五百年前他堕魔, 最后也是她用雷霆阵逼走的他。天后理所当然的认为季无休永远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只要有雷霆阵在, 他在她面前就只有求饶的份。 这些年她也利用季翔的恐惧, 用雷霆阵拿捏了他许久。 可是…… 面前的红衣少年双目赤红, 乌发衣袂无风而动,有烈焰自他足下涌出, 将这一片幻境映成了橙红的血色。 她试探出了几招, 招招都被他有条不紊地躲过。他看向她的目光很复杂,也不主动出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幻境之外的沉沉天色下,围了不少好事群众, 面对这一场高手对决的战局, 他们兴奋地血液都在沸腾。 季翔带人姗姗来迟,站在百丈之外, 他一脸忧思肃穆地看向那处。天后可以说是修仙界最后的底牌,若是连她都败于季无休之手,那修仙界的天可就彻底变了。 天后心中挂念着季怀谦,本就不欲恋战,几招过后,她便发动了雷霆阵。 浓浓暮色,黑云聚集陈铺天际,云中紫光闪烁,紫龙游曳。 “季无休,以往都是本宫对你太过仁慈,才给了你一次次伤害吾儿的机会,如今你做的太过,天理不能容,本宫今日就代表天道,收了你。” 天后说完,无数紫色光柱携万千气势自云层劈下,各自落在季无休脚下八个方位,顿时化作八根精铁高柱,高柱顶端垂下无数铁链,蜿蜒如巨蟒一般游向季无休。如成人手臂般粗壮的铁链缠上季无休的身体,紫色惊雷狠狠劈下。 霎时间,天昏地暗。再看不清雷霆阵中的景象。 天后见此唇角微提,她就知道,季无休若是孙悟空,那她必然是如来佛,她是克他的,生来便是如此。 “季无休,今日,你便死在阵中吧。” 天后气定神闲地说完,手中便再加强了雷霆阵法,黑色铁链数量骤增,如万千黑蛇,蜿蜒入阵。 她的雷霆阵已经修炼至十层,这世间绝不可能有人能从她的阵法中逃脱,季无休,尤其是。 眼睁睁看着雷霆阵成,阵中无声无息,幼小的季无休在雷霆阵中承受雷劫的那一幕再次闪回韩淼淼脑中,与此同时的还有季无休在雷雨天里恐惧到瑟缩发抖的一幕幕。 季无休畏惧雷电。 “不行!” 韩淼淼相信季无休的修为,她知道天后不会是季无休的对手,但雷霆阵不一样,韩淼淼绝不能看见季无休承受哪怕一丁点儿的伤害。 手中召出凛月剑,韩淼淼使尽全身力气去劈砍季无休留下的结界,却突然,一道令人心安的声音传入耳中,“淼淼,别怕。” 是季无休的声音,声音从容不迫,丝毫没有对雷霆阵的畏惧忌惮。 韩淼淼怔怔停下手中的动作,想问:“你,不怕了?” 但她终是没有问出口,她相信季无休,季无休不会让他们陷入险境。 周围云絮被狂风搅动,一道道雷闪劈的韩淼淼眼冒金星,惊雷入耳,声声震得她耳膜发痛。 她看着外表漆黑一片的雷霆阵,目光坚毅。 突然,气势如虹的雷霆阵中爆发出一束束夺目的金光,在黝黑的铁链之下,季无休化出了金凤原身,一声清亮的鸣啼,金凤盘旋而上,簌簌抖落金粉。 雷霆阵未破,他却是挣脱了雷霆阵的束缚,游蛇般的铁链随他而出,黑云之后缓缓攀上他的凤尾。 这是天后没有料想到的结果,她愕然了好一会儿,显得有些不能接受,可是下一刻,她便又打起精神,再次加强了阵法,更多的铁链朝季无休封锁而去。 金凤振翅,游蛇尽断,化作黑云弥散在空中。 黑云尚未散去,季无休便化出了人形提剑自云端直下。 天后慌然去挡,可箜篌已断弦丝,她的全部精力都耗费在了雷霆阵上…… 剑没有预料之中的斩来,她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季无休一双赤红的眸出现在她眼前,他神色漠然,冷声道:“那就尝尝自己的阵法如何?” 下一刻,天后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雷霆阵中飞去,她完全挣脱不了。 方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将阵法强度调至了最高等级,现在哪怕就是她自己也无力抵抗。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为何一开始季无休在阵法中无动于衷,原来他是为了这一刻,借力打力,用她的阵法绞杀她自己。 她绝望地看向幻境外,季翔那张脸在她眼前一晃而过,她伸出手去,却见他冷漠决绝地回转了身子,带着大批的银甲卫兵离开了。 铁锁蟒蛇一般将她缠绕,道道惊雷劈下,她神魂崩裂,丹元尽毁,身躯碳化。天后身死,陡然一股浓烈的灵气自雷霆阵中荡漾开来,气势排山倒海,瞬间冲散汇聚的云雾,更高的天空之上,深蓝色的幕宇清透澄澈,缀着繁星点点。 季无休揉了揉韩淼淼的脸,“哭什么。” 韩淼淼抱着他哭得更大声了。 季翔满脸深沉忧虑地离开了,他之所以一直以来都能够容忍这般跋扈霸道的天后,不过是把她当成了对付季无休的最后一张王牌,如今季无休不似当年,便是连天后也无法奈何他了,他现在是应该好好筹谋一下日后的出路了。 …… 季翔来到了季怀谦的宫殿,方一踏入便听得里面哭成了一片。 本就忧虑至极的季翔顿感不好,他随手抓过一人,“发生什么了?” 原本哭得不成样子的小修士瞬间止住了抽噎,哆哆嗦嗦道:“殿下,殿下他,被人重伤了。” 宛如一道惊雷劈到季翔的天灵盖,甩下那人他阔步走向殿中,但见几名医修正在给季怀谦输送灵气。可以修复身体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季怀谦身上,而他却一直紧闭双目,胸膛也丝毫没有起伏。 季翔喝问:“怎么回事!” 珞衣跪地颤颤巍巍地将季怀谦受伤的经过说了个大概。 季翔听罢额角青筋猛跳,“废物!废物,怎能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正在给季怀谦诊治的医修忽然道:“殿下目前神魂在溃散边缘,若不能尽快找回丹元,怕是……无力回天。” 季翔瞳孔再是一震,“什么?!” 他大步上前扒开几名医修,伸手探向季怀谦额间,一阵白光闪过,季翔神情剧变,霎时间血色全无,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灰败起来。 —— “你知道水天境吗?” 因为使用了隐身符,韩淼淼季无休二人手拉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在天宫之上。 天上悬着一轮清凌凌的月,地上如积水空明,季无休顺手拨开她脸颊的一缕发,不确定地道:“水天境?传说中是属于三界之外的空间?” 韩淼淼没想到季无休连这个都知晓,内心不由得对他更是崇拜了一点,兴奋地对他吹了好一通彩虹屁,才道:“对,你阿娘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就在那里。” 季无休蹙了蹙眉,“你如何知晓?”明明只是一个凡人,却知晓修仙界许多东西,五百年前他堕魔也罢,洛云秘境也罢,甚至就连仅在古书中提了一句的水天境她也知晓。 曾经她说是她哥哥告诉她的,可是那日他见韩盛奕才发现他就是单纯的草包一个,这些秘辛他决计是不会知晓的。 “啊!”面对季无休略带怀疑的目光,韩淼淼拍了拍脑袋,心虚地挣脱了他的手,关于她的身份她现在还不晓得该不该说,该如何说。 看见韩淼淼在为难,季无休上前牵住了她的手,“又是你哥哥告诉你的?” 季无休给了台阶,韩淼淼很识趣地踩了上去,“啊,对啊,我哥哥虽然天赋不怎么样,但是哦,他人是很爱学习的,知道许多东西……” 韩淼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季无休的眼睛侃侃而谈,她没意识到,就在她说话的功夫,她的手悄然变得半透明了。 季无休感觉到手里一空,他垂头去看,正看见韩淼淼抽出手去夸张地比划着。 月下的少女活泼灵动,眸光晶亮,仿佛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有她在,他就永远不会感觉孤独。 内心突然变得异常柔软,季无休拉过韩淼淼手腕,把人拉到怀里,低头亲了一下。 韩淼淼当时就给他亲懵了,反应过来后她不甘示弱,拉下季无休的脖子,垫着脚,狠狠地亲了他一大口,得意道:“这才叫亲亲。” 在季无休怀里,看着季无休专注缱绻又温柔的眼神,韩淼淼真的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一开始的时候她是打死也想象不到季无休居然也会有这么柔软的一面啊。 像是在挖掘宝藏,越挖越多,越挖越想要深入。 可是…… 韩淼淼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好在季无休一把把她捞了回来,她脸红道:“哥哥你好威猛哦,人家腿都软了,还好有你在呢。” 季无休:“……”耳根悄然红了。 韩淼淼犹豫了一下,突然话锋一转道:“我们,得尽快了。” 她没有时间了。 她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的帮助季无休完成愿望…… 耳边突然擦过雷神的声音—— “若是不离开,便等于单方面毁约,天道会强制世界重启,季无休逃不开你给的结局。” “天道,无人能违背的天道……” 季无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倏然伸出手戳了戳她脑袋,“你的小脑袋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韩淼淼灿然笑开:“当然在想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我婆婆啊,我这么可爱,婆婆肯定会喜欢我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成亲了。” 雷神说,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气运之子,若是伤了他,便等于是触碰了天道的根本,天道之子若是死了,天道就会变弱,其他人或许都能得到解放,但韩淼淼是天道可操控的人,它会对她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但若不伤天道之子,季无休就永远不可能见到他的母亲。 世间安得两全法,总要在各种痛苦之中选择一个。 被韩淼淼这么一逗,季无休也笑了下,韩淼淼完美捕捉到他的笑容,两根食指戳住他的脸颊,认真道:“就是这样,你笑起来超级迷人。” “以后,要多笑笑好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也努力想笑,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如果必须要离开眼前这个男人,如果以后的人生中再也没了他。 她倒是没什么,区区几十年寿命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可是他呢?她不希望他再孤单,她希望他可以在舒适的环境中快乐地渡过每一天啊,即使是没有她的每一天。 看着韩淼淼在流泪,季无休顿时就慌了,这种慌张比五百年前在他最最脆弱的时候被季翔带人围剿还要强烈百倍,他擦去她的眼泪,“哭什么?” “带你去吃好吃的,别哭了。” 控制不住啊。 韩淼淼抽抽噎噎道:“那个天后太可恶了,我一想到她欺负你,就想哭。” 季无休安慰她,“没人能欺负我,别哭了,她不是死了吗?” 韩淼淼点了点头,瓮声道:“以后,一定不要让任何人欺负你,谁欺负你,你就杀死他。” 季无休摩挲着她的脑袋,“好。” …… 意外的韩淼淼季无休走到后花园一路十分顺遂,顺通无阻,韩淼淼想象中的那种厮杀半点没有,她心底大舒了一口气,还好,她并不是什么暴力狂,没有那种想要杀人的强烈欲望,尤其是那些无辜的小小修士。 天宫的后花园即使是夜晚风景也是极好的,郁郁葱葱的灵植玉树占地十分广阔,一脚踏入其中,首先感受到的便是一股十分清新浓郁的灵气。 韩淼淼摸了摸浑身的鸡皮疙瘩,“好冷。” 季无休,“你的身体更适合妖魔界的魔气,浓郁的灵气与你而言就跟冷空气差不多。” 虽说是花园,但是栽在地里的树远比花要多,一路深入,茂密树影遮掩了大半月色,只有些银银碎碎的光斑露在脚下,气氛莫名诡异。 树下有些灵植会发光,花啊草啊之类的显得十分奇妙美丽。 韩淼淼撒了欢,一会儿去逗逗花,一会儿去摸摸叶子,笑得像个傻子。 “修仙界的灵植要比妖魔界的昳丽许多啊。”她如是感叹。 季无休无所谓地,“喜欢回去给你种。” “好啊好啊。” 韩淼淼摸了摸树根下的小蘑菇,摸了一手的银粉,她在身上蹭了蹭,忽然看见前方有一棵结满红灯笼的树,那树参天巨大,缀满了挤挤挨挨的灯笼果,在这幽幽深夜里,散发着红幽幽的光,韩淼淼兴冲冲跑过去,却突然撞上了一堵结界。 她捂着脑袋去摸那个结界,却见这结界如非牛顿流体一般,用力撞很疼,轻轻试探,手指反而轻易就穿了进去。 季无休冷着脸过来,“这是季翔老东西的结界。” 韩淼淼眨了眨眼:“他这么厉害吗?这个结界我一点都没感受到。” 季无休:“季翔的修为高深莫测,若不是当年他不慎被我打碎了元神,这结界,我们怕是走进去了都无从察觉。” 韩淼淼:“那现在我们要怎么进去?” 季无休拿出老婆帮他讨回来的血祀剑,看了半天,又收了回去。 最后掏出之前一直用的小破剑,对着结界就是一阵猛劈死砍。 韩淼淼:“……”所以,你是觉得天下第一的神剑,会崩了刃吗? 第45章 一脚踏入结界, 率先看见的便是硕大的两轮明月,天空呈迷幻的紫蓝色,星河如光斑一般遍布在星云之上。 看见这般夜色, 韩淼淼惊叹了声,“哇, 这地方还挺漂亮呢。” 季无休神情凝重道:“季翔那个老东西向来阴诈,当心一些,不要乱跑。” 韩淼淼听闻这话当即停止了蠢蠢欲动的动作,忽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逼得他们倒退了步。 虽然这里天空很美, 但他们足下的土地却如荒原一般干涸,辽阔而又静谧, 寸草不生, 蒸腾热浪。 随着热浪的袭来, 韩淼淼看见天边有一群黑压压的东西朝他们飞来, 近了的时候才见是一群黑鸦。 黑鸦绕着他们转了几圈, 在韩淼淼迷惑不解的眼神中搭成了一座窄桥, 从他们足下一直通往圆月之上。 “它们?” 季无休:“季翔养的血乌鸦,可以辨识人的气味。” 韩淼淼:“所以, 它们认识你的味道?” 季无休摇头, “这种乌鸦很笨,根本不能精准的辨人,只能记住大概,就比如, 我身上的血跟季翔的没大差。” 韩淼淼:“……”懂了。 季无休拎着韩淼淼踏上鸦桥, 很快便来到了圆月前。 随着距离的靠近,圆月在他们眼前无限放大, 清辉之下,迷雾散尽,顿时一股强烈的焦虑感笼罩上了韩淼淼的心头,她感觉不是月亮变得无限大,而是她变得无限小。 这样的感觉使她呼吸不畅。 为了不让季无休担心,她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感,可是突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紧接着她就被揽入了一个怀抱。 季无休没有说话,带着她径直地踏上了圆月表面。 本来他还在纠结着到底要去哪个,踏上去后才发现原来两个月亮呈镜像关系,就譬如他现在在这个月亮上,另一个月亮上也有他们的身影,他打出一道法力在另一个月亮,如投石入水一般那个月亮泛起了层层涟漪,很快恢复平静。 他足下的月亮表面覆盖了一层浓厚的雾气,雾气仿佛有实体,踏足其中寸步难行,就像陷入沼泽地一般。 可是奇怪地他却是能够听见潺潺水声,好似身边有着源源不断的流水。 正在他挣扎着却越陷越深之时,在他身前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道石门。 石门也是十足的高大巍峨,厚重而又森冷,季无休韩淼淼二人站在石门前,显得渺小如尘埃。 季无休看着凭空出现的石门,拔剑欲劈。 韩淼淼扒下他的手,偷偷瞥了一眼,这一眼只看到石壁,昂头望去,才看见石门完整的一个轮廓,高大的通向上方无穷尽的黑暗之中,由星光点缀。 韩淼淼看了眼季无休,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剑:“你要把它劈开?” 季无休颔首。 韩淼淼默了一瞬,才道:“我觉得……这难度系数有点高吧?光看这石门的坚硬厚度,老鼠打洞都费劲,你要劈开?” 韩淼淼说着欲上前找寻机关之类的,却被季无休一把拽住,“小心,这是天外之物,且周围遍布杀阵,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天外之物韩淼淼看出来了,所谓杀阵她却是正没看出来,但想到季翔那个阴险的老东西,布下杀阵确实有可能,她就怂怂地躲到了季无休身后,探头去打量这面石门。 韩淼淼的笔下没有出现过这个地方,但她就是用鼻子想也知道这扇门劈是劈不开的,或许季怀谦的丹元就是玄机所在? 韩淼淼掏出季怀谦的丹元,对季无休道:“昨日我请教了雷神,他说这水天境为金凤一族私有之物,唯有季翔的丹元可以开启。但五百年前你打碎了他的丹元,这水天境便是连他都进不去了。” “但是,他又说,丹元灭,水天境就默认易主,现下唯有季怀谦的丹元才可以打开。” “喏,这是季怀谦的丹元,或许我们可以从这个下手。” 季无休看着韩淼淼手中的物什,只见是小巧玲珑的一物,色泽明黄通透,却然是季怀谦的丹元。 他先是一愕,想到那时在洛云秘境时韩淼淼的状态,再对比今日,没想到她这么优秀,进步的这样快,就算是他也不能说自己比她有天赋了。 他轻笑着揉了揉韩淼淼的脑袋,笨拙地夸赞她,“真,真棒。”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韩淼淼却被哄得很开心,在很久之前她还只是一个会拖累他的累赘,但是现在她成长了,她一个人灭了天道之子,牛逼到叉腰好不好。 季无休掌中托着那枚丹元,本想琢磨着如何使用,正当他转身之时,石门恍若有感一般“咔嚓”响了一声,似有松动之象。 继而丹元凭空飘起,化作点点金光融入石门之中。 伴随着金光的消失,高大巍峨的石门之上流转亮起道道复杂的金光图腾,伴随着图腾的亮起,门内亦是如机关转动一般“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哇,这也太简单了吧。”韩淼淼发出一声赞叹。 季无休亦是含着笑的看了她一眼,又去揉了下她脑袋。 然而随着韩淼淼的语音落下,石门之上的金光却突然暗淡下去,“咔嚓”之声也戛然而止,安静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原本期待到两眼泛光的韩淼淼:“???”就这就这? “是不是要我们过去推一下?”她试探性地去问季无休。 季无休谨慎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在原地莫动,我去看一下。” 他抬脚欲行,才发现足下的雾气依然如沼泽一般使他寸步难行。 韩淼淼也尝试动了下,情况跟他一样。 没道理啊,默认易主,不就是由季翔变为季怀谦吗?她都写了是季翔送给季怀谦的东西,为何又不行了? 韩淼淼看了季无休一眼,呼吸一滞。 一个虽说理论上不可能但逻辑上非常有可能的念头涌上了她的心头,如果是水天境自主易主,那它绝不会顺遂天道的心意选择季怀谦,而是……但凡是季翔的血脉,皆是它的主。季怀谦是,季无休也是。 那它开启的条件,就必然不止是季怀谦的丹元,还有季无休的。 她去看季无休,同时季无休也看向了她。 二人四目相对,显然他也想到了。 感受到他的想法,韩淼淼当即抱住他的手,急迫道:“不行,挖丹元很痛的!” 季无休:“……”你的小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自己的不用挖。” 想到了这一点,韩淼淼红着脸收回手,嘿嘿一笑,“我记忘记……” 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季无休再次揉了揉她脑袋。 …… 属于季无休的血色丹元徐徐升空,融入了石门之中。与金光图腾相对的,另一半的血色图腾亦被点亮,伴随着沉重的“咔嚓”声,两扇通天石门应声而开。 足下白雾散去,一阶阶玉石阶梯出现在眼前。 走过石门,景色大变。 一眼望去,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汪洋碧海。海面很平静,没有一丝风,与碧海相接的天际亦是一片清莹碧色,明明没有太阳,却有光落进海中。 手被季无休牵着,韩淼淼垂头去看足下,但见立在水面如履平地一般,每踏一步,脚下都要生出一朵莲花。 她回头看,却见那扇恐怖森然的石门没了踪迹,四面八方都是碧海一片。 韩淼淼本来还想问季无休去哪处寻人,却见他已经拉着她往一个方向走去。 莲花在他们身后绽放,水波荡开,干净剔透的碧空亦生出朵朵云絮。韩淼淼醉心于这片奇异景象,不知不觉间季无休蘧然停了脚步。 韩淼淼闷头撞上他的背,她揉了揉发痛的鼻头,抬眼去看,但见海面之上盛开着一朵巨大的莲花,有一条莲叶小径通往莲花之中。 踏上莲花,顿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纯白的荷花生着嫩黄的蕊,蕊心之中架着一张云絮做的床,床周垂着半透明的纱帐,影影绰绰间能看见帐里的模糊人影。 韩淼淼好奇想多上前看看,却总被季无休拦在身后。 季无休蹙眉警惕地看向帐中,神情万分难看。 他挥袖掀起一道掌风,风吹起薄如蝉翼的纱帐,女子姣好的身形便显现出来。 帐中女子身着藕荷色的长裙,身形娇小玲珑,她跪坐在云床之上,手中拨弄着一串润泽深红的佛珠。 她头发披散在身后,头上竖了两只毛绒绒的短耳,眼上覆着一条白绫,可饶是这样,也丝毫不能掩盖女子的美貌。 那是一个如冰雪般貌美的一张脸,鼻、嘴、耳,乃至下颌骨,都精致至极。 韩淼淼倒吸了一口气,这个如高岭之花一般的气质,原来季无休是随了他的母亲吗? 初次见到婆婆,韩淼淼有些紧张。 季无休则是面无表情,完全不晓得他在想什么。 “是,休儿吗?”鸾尾开口,声若飘雪落入寒池,光是听着便叫人心神平静,很是舒服。 季无休刻意冰冷冷的:“你是谁?” 鸾尾朝他招了招手,“过来,过来给娘看看。” 季无休身体僵硬,无动于衷。 鸾尾却是突然笑了,“他没骗我,这是他唯一没有骗我的事儿,你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她笑起来时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光是声音里就荡漾出了一朵冰清玉洁的雪莲花。 她想向季无休走去,可是方一挪动脚步,就听得足下哗啦啦的响,一颗大铜球砸落在地,稳稳扎扎,铜球上的铜链捆着她纤细伶仃的脚踝,限制了她的活动。 她苦笑着,“抱歉,我,我……”她想解释着什么,可是一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她不想让儿子看见她这幅狼狈的模样,可被囚禁了一千年,她什么也做不了。 季无休骤然一道法力打向她脚踝,却见法力被弹了回来,铜链却是完好无损。 季无休的声音依旧是僵硬着的,“你没死?” 鸾尾愣了愣,原本燃起的一点活力陡然泄去,她好似是有些茫然,“我死了?”她白皙纤细的手摸上自己的脸颊,好像有些恍惚。 季无休奇怪地看着她,她却突然有些疯魔急迫地道:“休儿休儿,快过来给娘看看……” 季无休不欲上前,虽然他能感受到眼前这个女人与他气息相似,但猛然告诉他这人就是他的母亲,他接受不了,也无法亲近。 韩淼淼看着季无休,他明明是渴望母亲的啊,怎么无动于衷?他明明找了她五百年啊? 她拽了拽他的衣摆,附在他耳侧,小声说:“过去看看吧,许多关于当年的真相你应当了解。” 季无休依然不愿意动,韩淼淼却推了他一把。 季无休“被迫”走到鸾尾面前,近距离看着眼前陌生而又无比熟悉的女人,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片段—— 应当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是被这个女人轻柔爱惜地搂在怀中,他看她是巨大的一个,她在逗他笑,柔软的吻一下下落在他额头、脸颊。 她的声音缥缈又动听,似乎在说“休儿,休儿,我们可爱的休儿,娘亲真的好爱好爱你啊……” 季无休不敢置信地一愕,却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鸾尾看不见他,只是听着他走动的声音伸手过来寻找他。 那个片段一晃而过的时候季无休记得她的双眸,那一双眸润圆如杏,清波流盼,很是漂亮灵动。 季无休在韩淼淼的眼神示意下不甘不愿地把脸伸了过去,鸾尾欣慰地一寸寸抚摸着儿子的面庞,又摸了摸他宽阔的肩。 只是被她摸着,季无休彻底僵了住。 …… 鸾尾用动听的声音平淡地诉说着当年的真相。 她说,她并非天后所言的是个狐媚,她亦从未勾引过季翔。 她生来便是妖魔界的一只短耳兔,在妖魔界生活了百年之后,她第一次被人类召唤。 她的契约主是梵天寺的一名佛子,他待她很好,日日诵经与她听。 一千年前,佛门与天宫有一场交流会,她好奇天宫的景致,佛子宠爱她,便应了她的要求带她去了天宫。 道佛两家交流会严肃正经,契约兽不可入内,鸾尾便化了人形妄图蒙混过关,可哪成想修士们都不傻,一眼就认出了她,把她赶了出去。 不能参加论道交流会,鸾尾也不沮丧,当即就在天宫闲逛起来。 这一逛,她便遇见了季翔。 那时鸾尾懵懂单纯,认为这天下之人尽如佛子那般仁慈博爱、随和亲切、纯粹可信,可结果就是她被动了歪心思的季翔带去了宫殿囚禁起来。 在季翔的宫殿鸾尾见了许多新奇有趣的东西,本想着回去都和佛子说一说,却不想…… 那日交流会结束,她问季翔什么时候送她回佛子身旁。 他却玷污了她。 鸾尾当然不爱季翔这个人渣,可是却也逃脱不了他的掌控,无论她如何反抗挣扎,把他惹得急了,换来的永远只有拳脚相向。 很快,鸾尾就有了身孕,显了身形,为了保护腹中的孩子,鸾尾学乖了,可终归还被天后撞见她与季翔的龌龊事儿。 天后为保住面子,强扯着说她是狐狸精,天生魅术,勾引了天帝。她让天帝杀了她。 可季翔却在这一日日的相处中爱上了鸾尾,他一直拖延周旋,直到鸾尾诞下季无休,他本认为这样就可以给鸾尾一个身份,却不想天后到底霸道骄横,一直不从,但最后在他的巧言令色之下,她同意了留下季无休,但鸾尾,必须死。 天后母族强大,季翔若是招惹她必定大动根基,于是他表面杀了鸾尾,实则把她藏到了水天境中。 鸾尾不爱季翔,但是却爱自己的孩子。在水天境中不能与自己孩子相见,很快她就有些疯魔了。 起初季翔经常会来水天境中看她,时间久了,兴趣淡了,而她又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再是好看的一张脸也留不住他了。 他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他回来了一次,却是挖了她的眼睛,怕她再疯,他就用了链子锁住了她。 这一锁就是很多年。 因为太痛苦,在这无边无际的寂静中,她只能靠着一股信念活着。 季翔答应了会让季无休来看她,她就一直等着,一边给季无休祈福诵经,一边在绝望中等待。 好在,她最后等到了。 鸾尾抱着季无休泣不成声:“休儿,是娘对不住你啊,娘不是个好娘亲……” 韩淼淼恨得咬牙切齿:“太过分了,季翔他就不是个东西!恶心!太恶心了!” 季无休却一直沉默。 鸾尾哭得够了,就对韩淼淼招了招手,韩淼淼受宠若惊地走过去,尚未想好怎么打招呼,鸾尾就含着笑地拉过了她的手。 这一拉,韩淼淼也怔了住。 鸾尾说:“你在乎休儿,我能看得出来。” 韩淼淼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季无休一眼,鸾尾又说:“我也能看出来,休儿像爱着生命一样的爱着你。” 韩淼淼:“……”爱着生命一样爱着她? 鸾尾:“牵挂着一个人的感觉甜蜜又幸福,有冲破一切的力量。天或许可以将相爱的人分离,但天,永远无法左右人的心,而人的心则有着逆天而行的能量,只要爱着,就能够冲破一切。” 韩淼淼:“……”是说,她对季无休的牵挂吗?来自母爱的力量吧?确实很伟大啊。 鸾尾继续:“只要心中有爱,有牵挂的人,便能抵抗天命。” 她说着松开了韩淼淼的手,摸起那串被她盘了千年的佛珠,从中取下两颗,分别戴在了季无休二人的手腕。 她说:“相信信念的力量,它远比你们想象中的强大。” 这般说完,她就要求韩淼淼稍微回避一下,她有些话需要单独同季无休讲。 韩淼淼从善如流地退了出去,在海面上兴致寡然地踩莲花。 方才鸾尾摸上她手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鸾尾早就死了,云床之下是她的骸骨,而留存下来的,是她心念所凝的虚像。她或许死在无边的孤寂与刻骨的思念中,或许死在季翔挖下她双目的那一刻,季翔没有必要一直留着她,而唯一能让她留下来的就只有对季无休的爱与思念。 见到季无休,她心念散去,或许就是生命果坠落之时。 韩淼淼摆弄着手腕上的佛珠,这得多强大的心念啊,居然可以操控实物。 …… 季无休出来的时候面色平静,他拉过韩淼淼的手,一言不发朝石门方向步去。 韩淼淼去看他的脸色,虽说他一向没什么好表情,但是像这般落寞可怜还是头一回儿。 仿佛能感受到他心底的悲伤,韩淼淼的心也开始疼了起来,她很想安慰这个承受了极大悲伤的男孩,但喉咙却是酸涨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想抱着他,紧紧地抱着他。 季无休的头埋在韩淼淼脖间,他缓缓闭上了双目。 再张开眼的时候,恨意如藤蔓般蔓延。 明明自始至终,季翔才是那个无恶不作、形同禽兽般的人,可却将所有的惩罚都施加在他人身上,将自己摆在无辜的高位。 他强行玷污了鸾尾,最后死的人是鸾尾,而他依旧过得这么风生云起。 他是一切罪恶的因,现在他是时候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了。 …… 季无休方带着韩淼淼踏出禁地,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 季翔的声音自上空压来,“季无休,你作恶多端,今日留不得你了。” 抬首去看,但见乌漆墨黑的天空之上,密密麻麻聚集了无数修仙界大能,各门各派各人各个如临大敌,剑拔弩张。 季怀谦的丹元丢失后季翔就发现了季无休找到了水天境。水天境中有鸾尾,他苦心孤诣营造了多年的形象必然会在那女人口中崩塌,季无休必然会受那女人蛊惑与他为敌。 修仙界与季无休以往维持的那种微妙的平衡已经被打破,此刻不是他容不得季无休,就是季无休容不得他,他索性召集天下修士将他围在自己地盘,殊死一搏。 其他人皆是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夜半时分,天帝突然发通告告急,说是季无休在凤族秘宝水天境中寻得修炼大法,届时他修为会突飞猛进、无可匹敌,唯一的办法便是趁他没能完全适应消化之时将他围剿。事关修仙界的安危存亡,为了天下苍生,希望人人都能重视起来,切不可再敷衍了事。 魔头季无休再加上凤族秘宝,修仙界的众修士们仿佛看见了修仙界血雨腥风的未来。 第46章 以往各大仙门都对季翔有所顾忌, 说白了就是不相信他,是以每次参与围剿时都保存了核心实力,都想着别人用劲了我就不用那么用劲, 说不定还能趁着他们虚弱玩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是往往一场声势浩大的围剿下来,才发现被围剿的季无休相安无事, 反倒是他们,或多或少都吃了不少的亏。 这次不同了,意识到季无休这个魔头会比曾经更加强大时,他们背地里的那些尔虞我诈、貌合神离都显得是那样的不堪, 他们不得不真正的出一回血, 想要永绝后患。 是以,这一回的阵仗要比以往浩荡许多, 当夜各门各派闭关的真仙长老全部出关, 齐聚一堂开始商讨对策。终于, 在季无休待在水天境的这一个月里, 他们做足了准备。 天上地下杀阵遍布, 只要他走错一步, 便会陷入杀阵之中,到时, 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逃。 “季无休, 五百年前你堕仙成魔,灭杀了多少无辜修士,这般血海深仇,是时候该还了。”季翔身侧, 一白发白须的老者如是说, 他鹤发童颜,眸光犀利。 又一貌美女子满目仇恨地道:“当年你险些灭我全门, 今日我就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天上仙风道骨的修士们各个振振有词、道貌岸然,好似全然忘记当年季无休因何而堕魔。 尚未踏出禁地季无休就感受到了外面强劲的威压,他将韩淼淼护于身后,抬眉望去,翻滚的血液里有肆意横生的嗜血戾气。他与修仙界无法和解,毕竟在他们眼中,他是必须死亡的存在。 只是这一次他们明显比以往来势更汹。 季无休不确定在这般情况下是否能保护好韩淼淼,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对上少女一双清澈潋滟的眸,少女还了他坦荡的展颜一笑,清脆好听的声音传来,“别怕,有我陪你。” 她摸出佩剑,一副要与他们斗个鱼死网破的模样。 季无休摸了摸她的脸,“吧唧”在她发顶亲了一口,“等我回来。” 说完就拍了一道符在韩淼淼额头,韩淼淼一愕,整个人就从原地消失了。 送走了韩淼淼,季无休再也无须顾及其他,寒风猎猎而起,他乘风至云端之上。 一袭红袍在寒风中鼓舞,他足下铺出烈焰,浓郁翻涌的魔气将他笼罩其中,顿时四溢而去。 季无休的威压弥散开来,在顷刻之间充盈了天地。一股强烈到不容抗拒的威压自天上压下,仿佛空气都变得灼烫起来,使人下意识想要逃离。 季无休一双凤眸变得赤红如血,他注视着季翔,满眼的嘲弄与讽刺,“哦?就凭你们几个臭鱼烂虾也想杀我吗?” 季无休一张口,他们顿时如临大敌,各个摆好了防御姿态。 他们面色凝重,手持仙器,只不过却无一人肯先动手。 外围有的修士仅筑基修为,他们懵懂天真,知晓季无休是个大魔头,却完全不晓得他们祖师长老对季无休的恨意为何如此深重,之所以前来或许是自愿或许是被逼无奈,有的人想要立功,也有的人被这威压压得想逃却逃不掉。 注意到那些人,季无休眼前突然闪过韩淼淼那张脸,她那个人爱憎分明,想要杀谁就不会殃及无辜。突然他意念一动,伸手抓过季翔旁边的那名老者,掌心腾起火焰,几乎就在一瞬间,那个大乘修为的老头就在他手中化作了一堆齑粉,夜风一吹,连个末都不剩了。 季无休从容道:“我与你们中的多数人无仇无怨,今日我不想同你们动手,日后我也不会对你们的动手,现在你们可以逃。” 杀死那白发老头是示威,让他们见识一下魔头季无休的实力,至于接下来的,就要看他们的选择了。 果然季无休这一举动唬到许多人,被他烧成灰的老者是天衍宗的掌门,而天衍宗又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最强宗门,就连最强掌门在他面前都这么不堪一击,那他们这些人—— 不就是拉来陪葬的炮灰嘛! 有人意动,想要逃离,现在动手就是现在死,若是不参与这场战争,说不定还能苟活一段时日。 看着人心犹疑,却然有人要退,季翔赶忙给他们打一剂强心剂:“大家不要被他妖言蛊惑!他是季无休,是要妖魔,是五百年前放任妖魔祸乱人间的始作俑者!他是异类,是注定要与我们修仙界为敌的!” “他这样说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分散人心,给他自己争取机会罢了。现在他将从水天境出来,是他最最虚弱的时候,现在动手我们还有赢得希望,若是日后他恢复修为,可就是会死更多人了!” 天帝一语既出,在场所有人果然都更坚定了些,如何说也是曾为王者的天帝,他之感召力可撼天地。 “杀了他,杀了他还我修仙界安宁!” “还天下苍生安宁!” “……”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起来,由某位五百年前被季无休重伤的德高望重的长老带头,一道剑光携雷霆之势向季无休斩去,片刻怔楞后,所有人都各自施法,仙光剑意铺天盖地如牛毛密雨一般向季无休射去,急速穿梭在季无休的黑雾之中。 季无休眸光一暗,血意更浓。 —— 韩淼淼如天将神兵一般出现在了蔑天峰上。 看见乍然出现的她,正在淦饭的方厨子和小醋包二脸懵逼抬起头。 下一瞬,懵逼变成了惊喜,方厨子赶忙搁下饭碗,欢喜道:“淼淼,你回来啦?你这一个月都干嘛去了?” 我怎么在这儿? 韩淼淼揉了揉脑袋,迷迷瞪瞪才想起季无休往她脑袋上贴的那张符。 他是要一个人面对吗?那般凶险的境况,他居然要撇开她一个人面对?! 看见韩淼淼,小醋包激动地扑过去。 韩淼淼离开的这一个月里他长速飞快,身体已然如人间的普通老虎那般大了。 韩淼淼没注意被它扑倒,整个人丢了半条命。 “一个月?什么一个月?我不是才走了两天?”韩淼淼不走心地安抚了下小醋包,去问方厨子。 明明她才离开至多两日啊。 方厨子道:“两天?就是一个月啊,我都记着呢。” 方厨子不会记错,妖魔界与修仙界的时间流速也相同,这也就说明了是水天境中时间流速过慢,如果是一个月的话,那季翔他们是有了充分的准备时间,季无休应战仓促,更因为丹元离体而虚弱,这个时候打架,他完全不占便宜啊。 不行,她得去帮他,无论结果怎样她是一定要陪伴在他身边的。 看着刚回来的韩淼淼一副要走的模样,方厨子拦住了她,“淼淼,你又要去哪里?你走之前能把外头那个大怪兽赶走吗?看着怪吓人的。” “大怪兽?”在季无休的地盘,还有妖魔敢过来吗? 方厨子一通吐黑水,“可不是么,你们走后没两日它就过来了,明明长得像头犀牛,一张口就说人话,还说哪怕就是死也要见到王,见不着就不走,它还真就没走,在外头趴了一个月了。跟座山一样大,夜晚还打呼噜,呼噜声比雷还要响,一打我那小屋都在震,我都失眠一个月了,它再不走,我就要抓狂死了啊。” 虽然急着要走,但是看着方厨子眼下熏黑的黑眼圈马上都要媲美国宝熊猫了,韩淼淼到底有些不忍心,就在小醋包的带领下去会见了那个所谓山一样高大的怪兽。 怪兽块头却然很大,浑身皮毛坚硬的如铁疙瘩一般,翻个身都是地动山摇的架势,此时它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吃树。 树?这么大的块头是吃草的? 韩淼淼清了清喉咙,是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有些威迫力,“咳咳,这位妖兄,王目前不在蔑天峰,你若有事找他还请过些日子再来吧。” 过了好一会儿,无事发生。 大块头对韩淼淼有如蚊蚋一般的声音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啃木头。 韩淼淼乘着剑飞至它眼前,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这个时候,正在专心致志啃木头的大块头才发现在自己眼前乱飞的小人,它凝神去看,待看清了韩淼淼后好像吓了一大跳,它站了起来,显得有些激动,用浑厚的男低音道:“女人?你就是俺们的王的女人?看来团团那小子没说错,王确实有了女人!” 韩淼淼:“……”你这说的都是哪儿跟哪儿。 韩淼淼:“王不在……” “俺不管。”大块头任性地道:“五百年了,王还不带领俺们进攻仙界,俺们都不晓得王在等什么,今天,你必须给俺一个交代。俺不怕死,俺代表着五百年前所有遭受过人类虐待的妖魔发声,俺就要王给俺个交代!” 韩淼淼:“……”你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 很快,王召集妖魔自愿进攻修仙界的消息就伴随着犀牛妖魔醇厚的嗓音传遍了妖魔界,且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韩淼淼就聚集了十分庞大的一只妖魔队伍。 韩淼淼持着凛月剑来到了时空裂缝处,那道时空裂缝很小,像犀牛妖魔这般巨大的妖魔连一个脑袋都穿不过去,然而它忒激动了,一头扎了过去,留下半个屁股在后头,卡住了,进退不是,还堵了别人的路。 很快,会说人话的妖魔就抱怨开来,哪怕是不会说人话的妖魔也都用嘶吼代替不满。 搞毛啊,他们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可能进攻修仙界的这一天,路还被那傻子堵了,谁能不气! 面对着大家怨声载道的声音,韩淼淼站了出来,郑重道:“那个,最后再确认一下,去到修仙界是要作战的,有死亡的风险,希望大家考虑清楚!” 大块头只露着半个屁股,急迫喊道:“考虑啥啊考虑,俺们都考虑了五百年了,干他丫的!” “就是就是,咱都是自愿的,生死不惧,干他们丫的。” 好战,直接,妖魔本性。 韩淼淼有些感动,默默湿了眼眶,“真的很感谢……” “哎呀,别墨迹了,快些整吧!” “就是就是,让他们蹦跶五百年了,该死了他们。” 韩淼淼:“……” 时空裂缝以妖魔的力量是挣脱不开的,韩淼淼手中持剑,看了眼腕部那颗润红深沉的小檀珠,低头亲了一口。 “保佑我。” 韩淼淼再抬头的眸中温情不再,满是坚毅与决绝,手中的凛月剑爆发一阵耀目清辉,引出无尽的剑意,疯狂劈砍那处。 可时空裂缝不似其他,仍由她如何劈砍都纹丝不动。 渐渐的,韩淼淼掌心出了血,鲜血沿着剑刃挥洒,她疼到指尖发抖,浑身冒冷汗,可依然不停不歇。 ——“傻姑娘,这是两界的壁垒,你以为以你一个人的力量可以破开吗?”无脸师傅又急又恼道,“我以前是如何教你的?魔界本源,魔界本源,你的力量来自于魔界本源,你需要做的,当然是从本源中借力啊。” 无脸师傅的这一句话陡然点醒了韩淼淼,她静了静,鲜血沿着剑尖滴落魔界大地。 闭目,凝神,感受着魔界本源。 很快,在一片漆黑深邃的世界中,无数的灵气光点在她周身飘荡,自觉的汇集至她体内。 随着汇集的光点越多,她掌心的伤口便不再疼痛,可是这远远不够,她需要的是魔界本源的力量。虽然修炼了这么久,可她从未触碰过魔界本源。 “用心去感受。”无脸师傅及时说。 韩淼淼原本因为寻不到本源而愈发浮躁的心再次平顺了下去,她攥住珠子,想到季无休现在的处境,强迫自己彻底平静下来。 这是一个漆黑的世界,韩淼淼一直行走其间不断摸索,突然,她在黑暗的深处看见了一团白光。 那团白光静静地在黑暗中,等待着韩淼淼的靠近。 近了的时候才见那团白光原来是颗树,它无比高大而又圣洁,驱散着这片黑暗。韩淼淼呆了一瞬,随即找回神智。 找到了。 韩淼淼凝神抬眸,浅浅的瞳仁润亮如洗,充满杀意。 她挥剑,一层层势不可挡的剑光劈向时空裂缝。 天光大开,妖魔犀牛滚了出去。 看着那被破开的时空裂缝,众妖魔们兴奋到沸腾,乌央乌央朝着修仙界奔腾而去。 因为身体承受了太大的能量,一种无法忽略的痛楚在韩淼淼身体中蔓延开来,像是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溃败,使她浑身痉挛,寸步难行,只得跪倒在地。 借用魔界本源强大的力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在力量灌入她这具不甚强大的身体的一瞬间,力量冲爆了她的经脉、骨血,使她五感顿失。 力量退去后,那被冲刷过的身体变得满是空洞,脆弱的像一张纸。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妖魔界渐渐变得安静。 “淼淼,你没事吧?” 有声音,很微弱的声音传到韩淼淼耳朵里。 “你怎么变得透明了?你还好吗?”声音渐渐变得清晰,是嫩嫩的男声。 “我要怎样才能帮助你?” 韩淼淼跪在地上的身体陡然倒去,她双眼由模糊到清晰,她看见了团团那具肉嘟嘟的身体。 她很想来一句好久不见,可是却连半个字都发不出。 剧烈的疼痛再度袭来,痛到韩淼淼每一根发丝都在扭曲,她能清晰的感受到生命在流失。 这个世界离她远去,变得如死一般寂静。 韩淼淼有些不甘心,这不是她想要的告别,明明她连季无休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明明她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告个别…… “去……见……季无……休” —— 修仙界有许多恶毒的禁制杀阵,寻常时候是无人敢用的,但是这个时候,它们却被一一祭出。 若是在季无休状态巅峰时应对这些完全不是问题,但是他现在将将出得水天境,丹元支撑着水天境的开启耗费了许多精力,尚未来得及恢复便匆匆应战。 现在他有些吃力了。 不知道是谁的一剑划过他的臂膀,带出一道血痕,有一串血珠随着剑刃的走势洒落。 “啊啊啊,是我,我刺中他了!”一个男修激动到狂喜地喊道。 长达十二个时辰的激战,修仙界损失了数十名长老,无数弟子,可是依旧近不得季无休寸毫,士气愈发衰败,无论长老们怎么说些振奋人心的话大家都越发疲惫。 可是这一剑,就是这只伤了季无休皮毛却见了血的一剑给了大家莫大的鼓励,他们都认为这是希望的开端,于是越战越勇。 随着他们额越战越勇,季无休的身体愈发疲惫起来,他的目标只有季翔一个,可总也近不得季翔那个老狐狸的身,他太狡猾卑鄙了,永远躲在无辜的人身后,害死一片又一片。 “他不行了,大家快密集攻击,发动人海拖延战术!” 修士们兴奋地一窝而上,却在接近季无休的时候化作一蓬蓬血雾。 又是一剑刺中了季无休大腿,割下一大块被热血浸透的布料,那块布料沉甸甸的,落在云上,染红了半片天。 正当这群修士们士气大盛之时,一个聪明的躲在外围的修士抱着剑也想上去刺一刀,可是突然,一股热浪自身后喷洒在他身上,他不在意地回头看,却见是一头巨大的犀牛。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犀牛。 “啊——”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一声,那人只剩下半只脚脚在外面了。 被妖魔犀牛咔吧咔吧嚼碎了后随口吐到了地上,“呸,真臭,难吃。” “王,我们来了,撕碎他们!无耻的人类!” “俺们来了,俺们来了!” “……” “妖魔,是妖魔啊,好多妖魔!” “啊——” 前方作战,后方被袭。 面对着这巨大的数也数不清的妖魔,原先被鼓舞起来的士气彻底萎靡不振了,战也不是退也不是,不多时的功夫,他们已经被妖魔团团围了个圈,在圈内瑟瑟发抖。 有执念要来修仙界的妖魔们就是五百年前有仇要报的,或者有想见的人要去见的。不过巧了,战场之上,居然意外地有许多老熟人。 一个活了六百岁的某门派长老级人物被妖魔犀牛按在脚下发抖,“你可还认得俺?不认得没关系,俺记你一辈子,俺的角就是你割的!”它说完一脚踩碎了那人的头,报了五百年的怨。 余下的许多人多是这般,被妖魔缠住,自身不保。 在这般乱斗下,季无休得以喘息。他实在是想不通如此多的妖魔是如何过来的?原本的时空裂缝至多只能通过一些体型偏小的妖魔而已。 是韩淼淼吗? 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此刻人在哪里? 天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在朝气蓬勃的晨光之下,大火弥漫在整座天宫,吞噬着每一处可吞噬的。 残垣断壁之间,有巨大的妖魔站在云端咆哮,天是红色,云是红的,鲜血如泼墨一般洒在天宫的每一处,空气之中弥漫着经久不散的血腥味。 有乌鸦盘旋而至,啄食着那些鲜美血肉。 季无休摩挲了下腕部的珠子,眼底一片戾色。 …… 季翔早在妖魔大队到来之前就逃之夭夭了,他现在还不想死,他还不能死。 可他又能逃去哪里?他把季无休逼得疯魔至此,他是一定会杀了他的。 季翔狼狈不堪,一路隐藏踪迹,一路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布满巨兽的天界逃窜,可是突然,他遥远地看见了一只老鼠。 那只老鼠虽说身形巨大,但比起其他凶神恶煞的妖兽来说显得温顺许多,且它背上还载着一人,定睛一看,居然是先前跟在季无休身旁的女子。 他当即换了套行装,拦住了团团的去路。 “小兄弟这是要去何方啊?”他和善地问。 因为没有跟上大部队,团团出来的时候在天界转了好久才摸到这里。这里的天都一样,云也一样,很快它就迷路了,不过眼前这个人类看上去不像个坏人,它问:“你是个好人吗?” 季翔道:“那是自然,我们修仙界鲜少有坏人的。” 团团开心了,“那你可以帮我看一下我的朋友吗?她也是个好人,只不过她生病了。” 季翔一笑:“乐意效劳。” 事到如今,季翔当然知晓自己命数将尽,他也不追求什么了,只想要杀了季无休。 是以当他看见团团背后那个全身半透明,左脚完全消失了的韩淼淼时只当她是受了过重的伤,完全没有多想,抓了她就赶回了战场。 自丹元碎掉那天就注定这天下要易主,在易主之前,他只需要杀掉季无休这个祸患,季怀谦此时还吊着半条命,待他康复,有了血脉,凤族还是可以世世代代的传承。 “孽子季无休。” 在季无休背后,他远远地这么喊了一声。 季无休回身,一眼就看见被他抓在手中的韩淼淼。 那一瞬间他神色变了。 看见他陡然失魂的模样,季翔得意道:“季无休,你自碎元神,我便可饶这女人一命!”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他手中提着的女人在□□之下,化作灵气光点,一点一点消失了。 什么都没能留下。 季翔:“!!!”淦,我还没有动手啊,这是要搞哪样! 第47章 周身的痛楚退去, 韩淼淼陷入一段绵长的睡梦。 那是许久没有的深度睡眠的感觉,她贪恋的睡了许久许久。 一觉醒来,满室昏黑, 只有一道白光沿着窗帘缝隙打进来。 她头疼欲裂,满脸泪痕, 就连枕头都浸湿了。 摸到枕头上湿乎乎的一片,她胡乱抹了一把嘴,不是吧,睡觉还留这么多哈喇子, 够丢人的。 不过她好像做了一场梦, 好长好长的梦。 双脚踩上柔软的地毯,她上前拉开遮光的窗帘。 霎时间争先恐后涌进来的阳光差点刺瞎她的眼, 她下意识抬手去挡, 却被原本空荡荡的手腕多的那根朴实无华的手链吸引了全部目光。 她颓然坐回床边, 对着光观察着手链, 一脸的茫然。 手链只是由普通的麻绳编织而成, 上面坠着一颗被盘包浆了的木珠, 木珠光泽纯正润红,不像什么值钱的东西, 但总感觉意义非凡。 看了一会儿韩淼淼觉得饿了, 她趿拉着棉拖去冰箱里觅食,凉气扑面而来,面对着满满一柜子零食,韩淼淼陷入了沉思。 她作息一向不规律, 时常饥一顿饱一顿, 但这种饥饿就是有种很久违的感觉,像是第一次这么饿一样, 很诡异。 还有她租住的这间一室一厅的小窝,明明都很熟悉,可样样又很久违,觉得它们熟悉又陌生。 倏然她脑中闪过一间古色古香的房屋,屋内有飘逸翻飞的白纱,纱下还有一抹艳红的剪影。 韩淼淼摸上冰箱里的一罐可乐,心脏怦怦跳得飞快。 应该是梦。 梦就是这样,无论在梦中情绪有多么激动刺激,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忘光,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 吃饱喝足韩淼淼打开电脑开始工作,点开网页,她以往写过的书一本本呈现在她面前,她不在意地翻了翻,鼠标定在最下面那一本《仙道.珞衣传》,鬼使神差点了进去,三章没看完就羞耻的退了出来。 她甚至怀疑自己当年写这本书的时候是个弱智,男主怎么可以一出场就这么油腻?恶心死了。不过那个只提了一笔的反派看起来却是没由来的顺眼。 就这么着韩淼淼浑浑噩噩过了三天,每次睡醒都淌一地哈喇子,她认为是饿的,一睁眼就开始胡吃海塞。 不过时常会有些梦中的画面会突然在她脑中闪过,是一个模糊不清但感觉很漂亮的男人,他总爱盯着她看,时不时笑上两声。 韩淼淼甩了甩头,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去摸摸手腕上的珠子,只有这样她心中那种难以言喻又莫名其妙的悲伤苍凉才能够得到稍微的缓解。 —— 亲眼看见韩淼淼死在自己面前,季无休几乎要疯了。 季翔只看见季无休的神情变得很可怕,他双目之中血丝蔓延,浑身上下魔气翻涌,他想要解释他并没有动手,他也不晓得她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可下一刻,一柄宽刃的剑就刺入他胸膛,紧接着他的神魂就被人抓出,伴随着强烈的痛疼,神魂灭了。 眼睁睁看着韩淼淼被坏人抢走的团团好不容易赶了过来,就看见季翔魂飞魄散的那一幕,他们的王很吓人,像地狱来的魔鬼一般,他转身想逃,却被季无休抓住。 季无休:“发生什么了?” 团团:“就,就……”他把韩淼淼劈开时空裂缝的壮举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拍马屁,“她好厉害,不愧是王的女人。” 劈开时空裂缝。 就连季无休都不能完全倚靠自己的力量劈开时空裂缝她又如何能做到? 她是魔修,魔修功法中曾有记载,只要运功得当,修士是可以借助魔界本源的力量。不过,若是身体支撑不住,则会遭受反噬而溃败,身体与灵魂皆会献祭给本源。 天道曾给韩淼淼看过的结局还是发生了,不仅发生了而且还提前了近百年。 整个修仙界恍若人间地狱一般,大火弥漫,海水倒灌,群山崩塌,哀嚎不断,遍地横尸血流成河。 看着比山还要高大的动物在天地间撒泼打滚仰天长哮,修仙界的小动物们心灵遭受重创,这颠覆了它们的认知,它们不敢相信,瑟瑟缩在没有大火弥漫的角落,不吃不喝。 季无休翻遍整个修仙界找到了被季翔藏起来的季怀谦,当时季怀谦已经恢复了意识,看见季无休时他恐惧到肝胆俱裂,他崩溃地说:“季无休,你不能杀我,我们可是亲兄弟啊,你不能弑兄。” 季无休讽刺地一嗤,毫不犹豫捏碎了他的脑袋。 季无休不相信韩淼淼死了,可他将整个修仙界掘地三尺,都没能找到韩淼淼的半缕神魂。 人间,妖魔界,每一处都没有她的踪迹。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十年后。 十年前季无休发疯屠了修仙界,却并没有占领修仙界,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蔑天峰。 而在修仙界作乱的众妖魔们该复仇的复仇,该认亲的认亲,它们做完了自己五百年前想做的事儿后,就成群结队地跟随它们的王回家了。 被糟蹋过的修仙界满目疮痍,硝烟弥漫,一切归于平静后有些幸免于难的小小修士灰头土脸地冒出头来,他们看了看自己面目全非的家,看了看曾经那些朝夕相处却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的同门,来不及悲伤来不及哀悼,聚集幸存者,于是开始着手重建家园。 经过他们的不懈努力,十年后的今天,修仙界已经被他们重整的很像样了。 再去看妖魔界,却与十年前并无什么不同。 只是蔑天峰上那个凡人厨子,因为吃了季无休给的丹药,算是半脚踏入了仙途,十年来,容貌未曾发生过半点变化。 或者说整座蔑天峰都与十年前一模一样,啊,硬要说什么不同的话便是这峰上多了漫山遍野毛绒绒的小兽,还有果树上缀满了青丫丫的果子。 小兽们和果树都是韩淼淼十年前留下的,她怕自己离开后季无休孤单,于是就想了这么个法子,她想有猫陪着他总不至于孤单。可十年了,蔑天峰一直都由方厨子打理着,季无休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越过一片连绵起伏的葱翠山群,死海就静静的躺在浓浓的冷雾之下,海中有一座孤岛,被黝黑又静谧的海水四面环绕,如同死地一般。 太阳落入死海,橙黄的霞光给这片漆黑的海域带来唯一一抹短暂又艳丽的色彩,很快消沉。 天地陷入黑暗的寒冷之中,却只有这座岛,在黑暗中散发着生机勃勃的光亮。 那是一株庞大到几乎可以遮天蔽日的生命树,树上散发着莹白光亮的密密匝匝的生命果刺破这无垠的黑暗,像一个永恒的指引矗立在天地间。 树下一抹红影虔诚跪拜,像尊雕像一般。 少年双手合十,一颗殷红的血珠垂在他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背。 他双眸紧闭,那张好看的脸变得越发棱角分明。 曾经季无休不信天地不信命,他只相信自己。 可随着日日无望的等待,他变得绝望又疯狂,他无数次想,若是淼淼真的死了,那他也没有活着的意义,他是要去陪她的。传闻不可入轮回之人死后要去到混沌之地,那里漆黑又寒冷,淼淼一个人在会怕。 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的固执的认为韩淼淼没死。那若日后她回来了,他却不在了,她是否会更伤心? 在那段绝望的日子里是鸾尾留下的檀珠给了他理智,鸾尾说“只要心中有爱,有牵挂的人,便能抵抗天命。”她说“要相信信念的力量,它远比你们想象中的强大。”。 那为什么,淼淼还没有回来? 生命树前季无休把自尊碾到了尘埃里,只要韩淼淼能回来,他愿意付出一切。 可十年了,有无数生命果掉落在他身侧,融入大地,又有无数果芽蓬勃生长,太阳无数次升起无数次落下,他的淼淼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 韩淼淼又做梦了,随着时间的发展,她梦里的画面就愈发清晰,即使醒来也久不能忘。 以前她只会在梦里哭,可是现在她居然梦着梦着,就心疼醒了。 心痛居然是这种感觉吗?怎么比被人拿刀子剌还要疼? 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不到三点。 梦中她永远梦到的都是同一个男人,他好似只有一身衣服,永远穿着鲜艳的红。只不过这一次,她却是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就算是放到娱乐圈也是经久不衰,只要有比美绝对会被拉出来溜的一张脸。 拉开台灯,韩淼淼根据模糊的记忆在纸上勾勒出男人的模样。 看着白纸上简单勾勒出来的线条,韩淼淼的心脏陡然一缩,顿顿的疼一丝丝渗入她的骨血,使她整个人都天旋地转起来。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和那个不晓得什么时候戴在她手上的珠子有关吗? 韩淼淼疼得满头冷汗,拉开床头柜找到那颗珠子攥在手中。 突然,她看到了一副画面。 在一团混沌的黑暗中,有一棵果实会发光的树,那树长得十分遮天蔽日,树干有十人合抱那般粗壮。 树下跪俯着一人,身瘦削,着红衣,姿态虔诚,卑微至极。 他的手上同样也有一枚檀珠。 韩淼淼一愕,无数祈求的声音灌入她耳中。 ——“淼淼,回来吧。” ——“……我愿付出一切。” ——“……” 声音悲凄祈求。 一看见他那副卑微颓靡的模样,韩淼淼的心顿时更痛,她曾看到过的无数画面中他永远都是从容强大游刃有余的,何时像现在这般? 是谁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那个如此作践他的人。 ——“我求你,回来……” 少年抬起了头,沉沉一双凤目望向无垠黑暗。 仿佛被他看了一眼,韩淼淼心神一震,画面弹出脑海。 …… 这一夜韩淼淼又是未眠,天蒙蒙亮时才有了些困意。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在想季无休—— 他是谁?我和他认识吗?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总是看见他?然而季无休朦朦胧胧的影子在她脑中犹如水中之月,方要触碰,便会漾着微波散去,无处可寻。 韩淼淼带上眼罩,倏然她好似听见了一声呼唤,重新被她套回手腕的珠子在晦暗的光线下散发出奇异的红色光芒。看着那闪烁的光,韩淼淼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季无休。 “季无休?!”她惊然坐起,男人的容貌在她脑中无比清晰,她甚至都能看见他双眼皮褶皱里的那颗妖痣。 就在她念出那三个字的瞬间红光大盛,一股强大的拉扯感将韩淼淼扯入了红光之中,待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在下坠,冷冽的寒风在她耳边呼啸,她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坠落。 淦淦淦! “救命啊!救命啊——” 韩淼淼狂呼出声,不停挣扎。 忽然,黑暗被一缕金光划破,她愕然看向光源处,才见是一身着红袍的男子,他浑身散发着耀眼夺目的金光,一路飞来,洒落一片金粉。 韩淼淼下落的势头止住,腰间多了股力量的支撑,她瞪着一双眼去看接住她的男子,他眸光幽深,一瞬不瞬。 看见他的眼,韩淼淼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她抬手想要去触碰,想要说一句,“你看上去好悲伤啊。”然而她的手将将抬起一半,整个人都被他大力揉入怀中。 她的脑袋被他按在颈边,鼻尖里全是他身上的味道。一种好闻的令她安心的味道。 在那一瞬间韩淼淼想起来了一切。 她居然会忘了季无休。 她没想过她会忘了他,她曾认为回去之后她会开启全新的生活,虽然是没有季无休的生活,但他在她心中是永恒的。 可是,她却忘记了他,还忘得这样彻底。 “对不起。”她的手臂攀上他的脖颈,把头埋得更深了。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韩淼淼突然看着他的眼认真说:“不用你找了,我自己又送上门了。” 季无休一直静静地凝着她,目光缱绻幽深,看得人禁不住面红心跳。 韩淼淼清了清嗓子,“咳咳,好好爱我吧,我好累,想要休息一下。” 转瞬间周身环境大变,等韩淼淼再一反应,才见周身黑暗寒冷不再,她所处的地方温暖馨香,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绒毯,飘逸的白绫静静悬在漆黑高柱之上。 再次回到熟悉的环境,韩淼淼欣喜地想要乱跑,却被季无休一把捞了回来。 “这么多年,你去哪了?”季无休抓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 韩淼淼呆呆地看着他,听他沙哑的音色,顿时心脏又是一痛。 她伸出手去摩挲他的脸,他的脸柔软而瘦削,少年意气不再,只余满身疲惫。 她走后他竟然会这般伤心吗?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是她更爱他多一点,却没想到,她消失了几日,他竟被折磨至此。 等等。 “这么多年?明明我只回去几日不到啊。”韩淼淼迷惑。 “回去?”季无休蹙了蹙眉,又从她的头看到她的脚,“说说吧,你怎么变样了。” 听闻季无休这么一说韩淼淼才想起什么来,问季无休要了面镜子,她就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韩淼淼与她笔下的韩淼淼长相简直南辕北辙,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她仿佛天生就带了一种生人勿进的气质,偏偏那张脸也同样清冷,一看就是高冷范儿的,不好接近,但她笔下的韩淼淼柔柔弱弱、纤美无匹,使人看上一眼就充满了保护欲,这俩人风格完全不同。 韩淼淼看了眼镜子中那面相清冷的自己,又联想了一下自己曾经用的那张脸,她转而去看季无休,发出了真诚地问号:“话说,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完全不一样啊,就是她自己都在犯迷糊,觉得像梦一样。 认不出吗? 季无休看着韩淼淼,虽然此刻她蓬头垢面,衣着怪异,但无论如何也没道理认不出啊。只有她看自己的眼神是这样的,炽热、怜惜又充满光芒,让他觉得自己始终被爱着。这样的眼神,无论她变换万次,他也不能忘记。 “啊!”韩淼淼这才想起季无休的问题,端了端身形,正色回道:“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不晓得你能不能接受?” 看着季无休的眼睛,韩淼淼狠了狠心道:“其实,我本不是这个世界中人……” 韩淼淼虽然说得颠三倒四,但半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季无休一直在安静地听她说,其间不打断,时不时给她递上一杯水,给她擦擦额间沁出的汗。 “就是这样。”韩淼淼说到最后觉得特别对不起季无休,因为自一开始她的目的就不单纯,怕他难过,她又刻意强调道:“但,我爱你是真的。和什么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感激她给了我一次爱你的机会。” 韩淼淼说完乖巧地半跪在季无休面前,神情紧张而又诚恳,她害怕季无休难过生气,更怕他一怒之下会赶她走。毕竟,他的命途多舛有她多数功劳,而她的靠近自一开始就是目的性极强的,他会觉得被欺骗吧? 可季无休只是深情地看着她,满目疼惜。 他知道,在水天境中时他便从鸾尾口中得知了韩淼淼的身份,也知道了她为何总是会古怪地避着他的原因。因为爱着他,她的身体在消失,虽然不晓得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也不晓得她是何时得知自己会有如此结局,但这一切,她都一个人默默承受着。 那时他曾狂妄地想着自己会有方法对抗这个天道,可是天道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让他见识到了自己的渺小。那时他便恨上自己,恨自己没有给韩淼淼更多的关注,以至于那么多的悲伤她都是一个人在承受。 他忽然再次把韩淼淼扯到了怀中,用那种恳求的语气说:“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一定要告诉我。” 看着他的眼神,韩淼淼忽然坚定了。季无休爱着她,是那种即使他死在了她手上也仍然爱着的那种爱。 韩淼淼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何德何能被人这般爱着。他爱的是她啊,是韩淼淼,无论变换成什么样的韩淼淼,他爱的永远是她,不是其他任何,也不因为其他任何,只是她这个人。 韩淼淼淌了满脸的泪,捧起季无休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夜色漆黑静谧,暖帐暧昧灯黄。 韩淼淼缠上季无休的脖子,“你真的,等了我十年?” 季无休轻轻“嗯”了声,去寻她的唇。 十年啊,凡人的十年可是由少年至青年的变化。 她忽然觉得自己欠季无休的一辈子也补偿不完。 —— 死海之上跃出一轮金日,天际被侵染,无边无际的白蔓延至了蔑天峰。 韩淼淼躺在柔软的锦床之上,蓦然睁开了一双眼,她动了动,立马就被一条胳膊揽住了腰。 “怎么了?”季无休苏苏的声音自她身侧传来。 韩淼淼去看他那张睡意惺忪的脸,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想到他们第一次在蔑天峰相见的场景,那时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们会有这般结局。 她是韩淼淼,是她自己,不是任何人。 她爱季无休,季无休爱她。 韩淼淼:“突然好想吃修仙界的白玉海棠糕。”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可是是昨夜太饿了,饿着饿着她就馋了,脑袋里一直循环着之前只尝过一次的修仙界的糕点,特别想吃,控制不住的那种。 “好。”季无休抱着她亲了一会儿,才出门。 韩淼淼缩在被窝里,抱着被子蹬腿。 季无休不会拒绝她,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这种感觉超棒的。 韩淼淼又躺了一会儿,觉得闷了,这才起床。 虽然季无休几年也不回来一次,但大殿的卫生却要求方厨子每天收拾一次。 这一天方厨子照例过来开门通风,结果一打开门,就见着一陌生的妙龄女子站在殿中伸懒腰,他脸色登时就冷了下来,过去扯她,“你你你,你是哪个?如何入得了这蔑天峰?我告诉你,不想死的赶紧离开,大妖魔回来了保准你死的渣渣都不剩。”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就想起了十年前,那时季无休仍在满世界的寻找韩淼淼,但他之形象俨然在生性慕强的妖魔心中高大起来,日日都有爱慕季无休的女妖魔们化了人形过来这蔑天峰投怀送抱,大魔王见了一个就烧一个,可就是如野火一般,如何也烧不绝。 后来大魔王也不晓得在外头忙什么,蔑天峰也不回了,可仍然有许多女妖魔候在山脚,这一候就是十年,但像她这么大胆的,敢直接入殿的,还是头一个。 韩淼淼刚想解释,就被方厨子丢了出去。 她是忘了,她现在凡人一个,完全就一弱鸡。 韩淼淼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方叔,是我,淼淼。” 听见“淼淼”这两个字,方厨子登时瞪大了眼,他上上下下看了韩淼淼一遍,见她身材瘦弱伶仃,面色灰暗如凡人,尤其是眼下那俩黑眼圈,明明就是一凡人吧?!于是嘲笑道:“大胆凡人,居然连淼淼都敢冒充!” 凡人?! 不对,凡人怎么可能入这蔑天峰?! 韩淼淼还欲解释着什么,可是突闻身后传来一声虎哮,她的头顶就落下来了大团的阴影,她惊然回身去看,但见硕大一头老虎向她扑来。 韩淼淼根本躲闪不及,被它扑倒身下。 它兴奋地甩着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韩淼淼的头,激动起来还添了她好几下。 韩淼淼被它舔的满头口水,细皮嫩肉的脸颊也隐隐约约的疼着。 看着小醋包对这女的这样亲近,方厨子信了她就是韩淼淼,当时就欣慰的落了把辛酸泪。十年了,虽然换了个壳子,可到底回来了不是?没让大妖魔白等,呜呜呜,真好。 他欣慰地杵在一旁看这样一副人兽相处其乐融融的场面,完全没有注意到韩淼淼要被成年小醋包压死了的这个事实。 暖阳和缓,微风不燥。 韩淼淼被硕大的一头老虎按在玉石地砖上,花簌簌地落,场面果然十分美好。 方厨子觉得心旷神怡,候在一旁微笑。他也算是孤单了十年了,终于有伴了。 小醋包虽然久未和人玩闹,但到底知分寸,动作都是小心翼翼。 然而它的小心翼翼落在凡人韩淼淼身上就很要命,“救,救……我。”她求助地向方厨子伸出手,满脸的泪。 方厨子笑着摇摇头,“不了不了,你们耍,你们许久未见,我不能耽误。” 韩淼淼,“它要,把我……压死了。” 方厨子哈哈大笑,“哈哈哈,你们玩,你们玩就好。” 韩淼淼:“……”淦! 韩淼淼被小醋包蹂.躏了一刻钟,等她双目无神地被解救出来的时候,小醋包和方厨子早被丢出了蔑天峰,季无休一脸阴沉地拉起她,把人抱去泡温泉。 韩淼淼一身的口水味,趴在季无休怀里啃糕点。 “其实小醋包没有错,是我现在太弱了。” 季无休顺着她的头发,轻轻“嗯”了声。 自那后,韩淼淼就再也没有在蔑天峰看过小醋包的身影。 韩淼淼关心问起,季无休就说:“他在洛云秘境,不愿出来。” 蔑天峰漫天遍野的毛绒绒小兽消失了一半,一问方厨子,就见他翘着兰花指,用夹子音说:“雄兽有野性,怎甘于被囚于一方,它们都下山耍去了。” 看着娘里娘气的方厨子,韩淼淼不忍直视地问:“方叔,你是不是修炼了什么邪功?类似于葵花宝典一类?” 第48章 完结篇 夜深了的时候韩淼淼缩在季无休怀里睡觉, 小猫一样的动作,使她那张原本有些薄冷的脸都柔和了许多。 借着帘外那盏长明灯昏黄的光,季无休深深地看着怀中失而复得的爱人。 失而复得的欢喜激动淡去后, 他的内心徒留下一片巨大的空洞。虽然她就睡在自己怀中这般真实,可他却一直在患得患失。只有他知道, 他绝对再承受不起失去她之痛。 …… 韩淼淼的身体与灵魂于这个世界而言是个完全的外来者,她虽身在此方世界中,但这个世界的一切规则都对她毫无作用。 正比如无论是用妖魔界的方法还是修仙界的方法,都无法对她进行洗髓, 仿佛天地间的一切灵气都作用不到她身上。 季无休不让韩淼淼知道, 韩淼淼就对此毫无察觉,她只知道, 在他的宠爱下, 她简直变成了一个废人。 这一天韩淼淼躺在秋千上晒太阳, 身边悬浮着各式各样的糕点蜜饯, 随她心意而动, 她看了什么一眼, 那东西就会自己飘到她嘴里。 这个时候季无休就待着丹房中,炼丹。 韩淼淼吃得累了, 觉得无聊, 翻身去看季无休。 她知道自己不能永远如此,否则早晚有一天会成为季无休的拖累,可她不想那样,她想修行。 当她这么跟季无休说的时候他神色淡淡, “修行?很痛苦, 不行。” 韩淼淼自顾自:“我觉得我现在的身体感受不到魔界本源,可能我更适合修仙界的功法?要不我们去修仙界吗?” 季无休随手给了她丹丸, 她接过吃下,觉得甜甜的,继续为自己争取:“去嘛去嘛,回来好久了,我还从没去过修仙界呢,我们去玩玩?” 季无休凝视着她,见她服用下自己的洗髓丹后身体完全没有反应,他默了片刻,道:“走吧,去修仙界。” 韩淼淼像个即将去旅行的孩子一般兴高采烈,激动地整晚都没能睡着,季无休无奈地看着她,连夜把她带去了修仙界。 韩淼淼骑在季无休背上,搂着他散发着金辉的脖子,她周围环绕了避风术法,完全感觉不到风,只看着下方朝阳升起时的昳丽壮观景色,惊叹连连。 他们二人在修仙界转了好几日,该吃的该玩的都玩了个遍,最后决定回程的那一天季无休突然说要带韩淼淼去个地方。 酒楼里,韩淼淼啃了口虾球,“去哪?” 季无休:“去一个,可以让我们永远都不分开的地方。” 看着季无休,韩淼淼的心没由来的跳得飞快。 她突然问:“你是不是打算求婚?” 意识到他可能听不懂,她换了一种说法,“啊,用修仙界的话来说,你是邀请我跟你结成道侣吗?” 季无休:“你愿意吗?” 韩淼淼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现在不愿意。” 没有入道修行,就注定她是一个凡人,她的人生只有短短数十载,可季无休不同,他有冗长的岁月。 韩淼淼不是一无所知,她知道结契成为道侣后,生同生,死同死,心意相连,没有任何东西能叫他们分开。若是曾经她愿意,可是现在…… 韩淼淼:“等我入了修行,我们再结契好不好?” 季无休果断拒绝:“不好,你让我等了十年,就现在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他强硬地说。 韩淼淼开始扭:“可是……” 韩淼淼摊牌了,其实那样说是有一些小小的考验在里面,但是现在,季无休的态度让她坚定到心花怒放。 季无休:“没有可是,有我在,你担心的所有问题都不会是问题。” …… 传说当年掌管姻缘的月神死后遗留下了一个秘境,后人只要能在秘境中经受过雷劫考验,便能结成婚契,成为道侣。 月神秘境地处修仙界极东,常年开放。 跟韩淼淼幻想不同的是,她认为的月神秘境应该是一片装扮的喜气洋洋的红,却不想入目皆是一片素白,圣洁的像天边的云,又像永恒不变的时光。 在这一片纯白圣洁的天地中,季无休将韩淼淼团在身前,他将她按在怀中,一条手臂揽过,遮了她的耳。 道道天雷劈下,季无休游刃有余地应对着。 时间过去良久,雷劫方歇,季无休放开韩淼淼,冲着她露出了满足的笑。 看着季无休那轻轻浅浅的笑,韩淼淼愣了下,当即还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老公,我就说你笑起来超好看!你以后一定要天天笑啊,我喜欢看。” 经过一场雷劫,天空被清洗的澄澈到接近透明,一切都是新的,仿若新生一般。 —— 凡人的一生有多久呢?或许放在凡人眼中是漫漫没有尽头的一生,但在修士眼中,几乎就是刹那。 为了不让韩淼淼多想,季无休对她使用了障目法,在她眼中,她永远都是青春靓丽的模样。 可是她却是能够感受到自己在日渐衰弱,她窝在那个犹如大猫一样的男人怀中,弱弱地说:“我向来害怕被人忘记,我想死后,世上能有一个永永远远挂念我的人。” 季无休揉着她的头发,亲吻她的额头。 在预感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刻,韩淼淼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不舍不甘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她是那样的害怕死后要去往的世界,又是那样的渴盼着季无休能够长长久久的活着。 蔑天峰陷入黑暗之中,仿佛是个预示,这一夜,连风都不曾吹来。 时间仿佛停止在了这一刻,可那盏长明不败的灯,终归还是灭了。 …… 季无休抱着韩淼淼缓缓走向院中那丛盛开的花,浓郁的花香沾湿了他的衣摆,他们躺了进去。 那一刻夜风吹来,纯白的芍药花簌簌落了一地,很快就将他们掩没。 …… 她从死亡中醒来,被莫大的悲伤笼罩。 床边燃着熏香,满室的昏黑中只有手机亮起一点光。 韩淼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她是回来了?还是说一切都是一场空梦? 她试图去摸手腕上的檀珠,可她的手腕空无一物。 是梦吗?那么真实的梦。 韩淼淼有些浑浑噩噩的,吃了几片褪黑素后她勉强睡下,可即使是睡也并不安稳,梦中总是浮现出那男人的脸,一幕又一幕,仿佛她的整个人生都被他占据。 大清早韩淼淼被一阵聒噪的闹铃吵醒,接通电话,对面是一道女声—— “韩淼淼,你是疯啦,论文答辩你还敢迟到!你不想毕业啦!” 论文答辩? 是了,梦做的太久她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 收拾好东西韩淼淼急匆匆跑出门,下楼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这个真实的世界的陌生。 茂密的梧桐树在道路边落下阴影,青红方砖铺就的人行道宽阔安静,这个点大街上没人,只有斑驳的阳光细细碎碎落了一地。 一阵暖风袭过,韩淼淼被激了一身的燥意,她看了眼身后的公交车,又看了眼前方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 车上开了空调,瞬间平复下了她心底的燥意。 韩淼淼喘匀了气,抬头看向车厢寻找座位。 就是那抬眸的一眼,在摇摇晃晃的车厢中,在窗外变换的风景下,她看见了一个人。 道道树影从他身上晃过,他的脸忽明忽暗。 他的神情冷而疏离,仿佛厌恶着身边的一切,他也在看着她,用那种她所熟悉的眼神。 深情而又专注。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眼神,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韩淼淼按捺下心底的激动,尽力平静地走过去,三步,一步,她快要接近他了,她想好了台词,应该说:“你好,请问你旁边有人吗?”虽然说的是废话,但社交告诉我们就得这么问上一句。 韩淼淼一张薄冷的脸上扬起了温和的笑,还未等她开口,公交车忽然剧烈地抖动了下,她足下一个不稳,正在栽倒之际,她落到了一个怀抱中。 那人眼神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她刚才看见的深情只是幻觉。 只是这个怀抱很熟悉,韩淼淼舒服地没有挣扎。 “我叫韩淼淼,你记得我吗?”她这样问。 男人倏然瞪大了眼,盯着她看。 韩淼淼:“你深深的爱着我,你忘记了吗?” 男人看着她,露出了一个粲然的笑。 他说:“或许,我们应该先去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