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神他到底行不行》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邱神他到底行不行 作者:桔儿 文案: 01. 医大临床医学院风云人物邱凛,因为人帅多金却不找女朋友,被告白失败因爱生恨的某女以《临床Q姓帅哥到底行不行》为题挂到了医大BBS上。邱凛不逛BBS,所以他自然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看着他贱笑。 有人不怕死地问他:到底行不行啊? 邱大神:滚。 02. 护理学院新生代表江韵舟长相御姐,成绩拔尖,追求者无数。 医大男生宿舍甚至形成了奇怪的竞赛机制:追到江韵舟者,顶级游戏装备奉上。 有人怂恿邱凛:你上,必定一战封神。 邱凛:滚。 03. 两朵高岭之花,因为一场密室逃脱遇见。 在一起之后,两人因为“谁追的谁”这个问题大打出手,最后还是邱凛败下阵来:行行行,是我追的。 其实,要说是“追”,用“等”更确切些,江韵舟并不知道,邱凛等了她很久。 但事实上,江韵舟比他喜欢得还要早。 双傲娇人设:天才医科男VS学霸美小护 内容标签:近水楼台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配角:┃其它:一句话简介:他是不是不行? 立意:我的理想,就是和你一起救济苍生。 第1章 她很难追 10月的望京市依然燥热难耐。医大男生宿舍,随处可见打着赤膊的男生翘着二郎腿歪坐在书桌前敲打电脑,嘴里高频率输出,“快快快,给我掩护!” 302宿舍,老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病理学》教材垫在泡面桶下,边刷手机边吸溜一口面,今天的口味是老坛酸菜。 “最近发生啥事儿了?学校BBS又崩了!” 上铺兄弟人称“八卦捕手”的老船来了兴致,终于舍得将他的背部从床板上离开。 “听说今年护理学院有个学妹绝了!长得和刘亦菲似的,还作为新生代表在开学仪式上发言,喜欢她的男生从咱宿舍能排到校门口。” 老庄“呼哧”几口把面汤喝下肚,不以为然道:“我们班洛黎不也是尖碰尖的大美女,当时没见BBS崩掉啊?” “你别急啊,先听我把话说完。” 老船一把掀开被子,从爬梯一跃而下,趿拉双拖鞋凑到桌边,“话说这个妹子可比咱洛大美女高冷多了,开学还没俩月呢,就已经拒绝了十多个追求者的当众表白,拒绝方式还特不委婉,直接把一男生给整哭了。” “哭了?哪个怂包,真丢咱们男人的脸!”老庄忿忿地说。 “就是说啊,这可是关乎医大全体男人尊严和脸面的事儿,这不,刚刚BBS上有个大四学长发英雄帖,说是谁有本事追到她,他就把英雄联盟练到30级的账号送给他!” 老庄抹了把嘴,情绪立马高涨:“我去,顶级账号!这赌注太诱人了吧!” 从厕所拎着裤子出来的钱途急吼吼地问:“妹子叫啥名儿?老子赶明儿就去追!”被老庄顺手丢过去一团擦手纸,“你小子先把裤子穿上!” 宿舍最靠窗的位置,邱凛正戴着耳机翻译论文,耳机纯粹为了降噪,没有音乐的掩盖,那仨人的高嗓门还是传入他的耳朵。 “妹子叫啥来着——我翻翻帖子啊,这会儿BBS又活过来了。”老船走到床沿枕头下掏出手机,“就是这个帖子,等等啊,叫——江韵舟。” 邱凛正在论文纸上写写画画的笔头忽地一滞,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老船。 老船觉察到了他的注目,以为他也感兴趣,兴奋地拖出邱凛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伸出一只胳膊搭在他肩头:“老邱,要不你上?就凭你这副让男人艳羡、让女人痴狂的好皮囊,我保准你一战封神!” 书桌上放着鱼缸,浅水里立着一只乌龟,此时正慢悠悠地将脑袋探出水面。 邱凛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爱宠,将老船的胳膊打掉,沉声道:“没兴趣。” 老船顿时萌生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情绪,眼瞅着身边这人,优越的骨相、立体的五官,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锐气和冷隽,不仅颜值出众头脑还好,以临床医学专业第一的成绩考入医大,“学神”人设一直立得稳稳的。 只要他出马,什么样的妹子拿不下来?可是人家偏偏对风花雪月的事情不感冒,平日里除了上课、泡实验室,就是逗他的龟儿子。 无巧不巧,BBS上正好翻到了一条关于邱凛的帖子,把老船笑得捶胸顿足:“老邱,你再这样下去可不行,网上都有人怀疑你取向有问题了。”话音未落,帖子链接已经发送到邱凛的手机上。 邱凛随手点开帖子,胡乱扫了两眼,都是些无根无据的猜测,眉头微挑,顺手关了手机。 见对方毫无反应,老船的笑容一僵,这厢一派淡然并且不急于否认的态度,让人很慌啊……“我说,你不会真对女生不感兴趣吧?难道……”老船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胸口,一脸惊恐状。 邱凛瞥他一眼,不耐烦地吐出一个字:“滚!” — 学思楼,英语课还未下课,教室门外就探头探脑有男生透过玻璃窗往里看。英语老师皱了皱眉头,低头看眼时间差不多了,便匆匆阖上课本:“同学们下课!下节课默写单元生词,大家做好准备。” 下课铃应声响起,江韵舟和舍友将书本文具塞进包里,起身往教室外走,刚走到走廊就被拦了下来。 “学妹你好,我是大二临床医学专业的钱途,可以加你一个微信吗?”一个高个子男生突然出现,挡在江韵舟前面,她身旁俩舍友见怪不怪,很有默契地绕到了一边,心里不约而同地默念着秒数。 “1,2,3——”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江韵舟就背著书包朝她们走来,表情淡然地说:“走吧,去吃饭。” 舍友褚美琳瞪着圆圆的大眼睛问:“舟舟,你和那男生说了什么,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另一个舍友蒋燕乔则指着手机屏幕上的计时器说:“叮——刷新记录,解决战斗用时36秒。” 江韵舟揉了揉“咕咕”作响的肚子,拽着褚美琳和蒋燕乔往食堂的方向快步走去,“我说我赶时间啊,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吃饭,刚上课的时候我肚子就开始叫了。” 直到眼睁睁看着她狼吞虎咽解决掉一只大肉包,褚美琳才完全确认了刚刚江韵舟所说的“赶时间”并不是托辞—— 她是真的饿了。 “舟舟,开学还没两个月呢,据我所知这已经是你拒绝的第十二个男生了吧?里面不是也有几个看上去还不错的嘛,可你想也不想都给拒绝了。”褚美琳有些疑惑,“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江韵舟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玉米,认真地想了一想,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就算顶着鸟窝头也仍然自信挺拔的身影,叹了口气说:“我喜欢比我强的。” 女子慕强,这样的心理其实蛮普遍的,但要找一个无论学识、能力还是颜值都比江韵舟强的,难度很大。褚美琳这样想着,对于那些铩羽而归的男生也就不再怀有遗憾了。 补餐完毕,江韵舟把书包里的课本取出来塞到一旁的蒋燕乔手上,“燕子,你帮我把书带回去,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蒋燕乔接过书,问:“又有兼职要做啊?” 舟舟:“嗯。” 蒋燕乔:“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对了,我这周末生日,你可一定把时间空出来啊,到时候请你们去吃香的喝辣的!” 舟舟:“没问题!” 看着江韵舟远去的背影,蒋燕乔感叹道:“美琳,你见过这么拼命的美女吗?天天泡图书馆,还要兼职打两份工,我真为她的美貌感到惋惜。” 褚美琳无力地摇头,怅然地说:“舟舟真的,她太强了。” — 学姐给江韵舟介绍了份家教工作,雇主家在市中心,从大学城坐地铁得转两趟车。虽然课时费开得不高,但舟舟答应得也爽快,毕竟现在大学生家教内卷很厉害,她又急需要钱。 因为是工作日,大白天的地铁里人不算太多,江韵舟找了个空位坐下,从书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纤长的手指立即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这是她的第二份兼职,在医大“生活服务互助群”里接的,帮某杂志社翻译一篇英文小说,她比较喜欢这样的兼职,时间上面会比较灵活,但就是客单量不太稳定,有时候十天半个月的也接不到一份单子。 从地铁站出来,还要走上十五分钟才能抵达家教地点。等到她气喘吁吁地爬上六楼,雇主家十六岁的女儿茜茜已经笑嘻嘻地等在门口,见到她后声线清脆地说:“江老师,你来啦!” 江韵舟高中成绩拔尖,知识点掌握得牢,每次做家教前仅需把以前的笔记本拿出来梳理一遍,便可做到游刃有余。她讲题逻辑清晰,步骤简洁,还特别擅长抓重点,茜茜对这位江老师十分膜拜,学习成绩也在稳步上涨。 不过,茜茜最喜欢的,还是江老师年纪轻,可以在课间悄悄咨询她一些青春期的苦恼。 “江老师,你还记得我跟你提到很喜欢的那个男生嘛?他真的好厉害,评上全市三好生,在望京大会堂被表彰了呢!可是我感觉和他越来越远了,怎么才能让他看到我啊?”课时结束后,茜茜凑在江韵舟耳边小声说。 市三好生表彰……江韵舟正忙着收拾散开一桌的辅导资料,有些许愣神。 高二那年,是江韵舟第一次参加全市三好生表彰大会。准备上场前,会务老师按照综合排名给他们列队,江韵舟排在队尾。 “邱凛,邱凛在不在?”会务老师扯着嗓子高声问。本次受表彰的高二学生一共有十名,已经到场的却只有九人。 人群里开始骚动,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转头问身后的女同学:“邱凛?就是这次会考的全市第一?” “他可不只是这次会考的全市第一,每次第一都是他。” “这么厉害!” “还不止这些,我听说他刚获得了省数学奥赛一等奖呢!” “搞竞赛不是很费时间吗?其它科目还能考那么好?” “所以说人家是学神啊!” 距离上台领奖还有不到十分钟了,会务老师着急起来:“有没有认识邱凛的同学?想办法联系他一下!” 队伍里不断有人回头朝门口的方向张望,忽然有同学高喊:“老师,邱凛来了!” 江韵舟也忍不住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男生顶着蓬松的鸟窝头从光线刺眼的会堂入口小跑进来,像一阵风从她的身边刮过,站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会务老师用点名册敲敲他的头顶,他立即心领神会地试图用手把一头稻草理顺,但仍然有几根呆毛不服输地翘立着。 江韵舟站在队末,垫脚看向相隔八个人头的邱凛,看向那个穿着运动服,正回头和身后同学说笑的少年,脑海里涌现出八个字:神清骨秀,恣意张扬。 “江老师?”茜茜的声音将江韵舟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江韵舟皱皱鼻头,浅笑着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那你更要努力把成绩提上去哦,因为只有做到和他一样优秀,才能让他看到你啊。” “嗯!我会努力的!”茜茜认真地点了点头。 窗檐不知何时飞来一只好奇的麻雀,跳着、蹦着、吵嘴着,学生时代的回忆裹挟着细碎的光,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 暗恋就像一颗青梅,酸涩苦口,却能在回望的刹那,带来回甘。 他,应该还是一如既往的,那般好吧。 如今,她终于考上了他的学校,可是却从来没有在校园里遇见过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呢? 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的。 第2章 去玩密室逃脱吧 江韵舟去商场给蒋燕乔挑选生日礼物。POS机刷完卡,手机上弹出一条银行短信,显示此次消费的金额以及银行卡余额。 江韵舟打开手机备忘录,点开置顶的“账单”页,开始记录今天的两笔收支。 家教月结费:(+)1550.00元 燕子生日礼物:(-)315.20元 账户余额:3147.85元 这个月可以还款2000块钱,江韵舟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 周末风清气朗,江韵舟宿舍三人在新街口喝着可乐吃着炸鸡,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蒋燕乔从手机屏幕里缓缓抬眼,做出一个非常具有建设性的提议:“不如我们去玩儿密室逃脱?” 她最近不分白昼地刷着一档综艺节目《快逃离这里》,宿舍里时而传来她倒吸冷气的鼻息,时而又爆笑如雷捶桌作鹅叫,大家纷纷调侃她看个综艺也能变“精分”。 密室逃脱是一款实景逃脱类游戏,在年轻人群体里十分风靡,可以因不同的设计理念衍生出不同的主题,具有较大的趣味性和挑战性。蒋燕乔是寿星,所以她的提议没有人反对,她们用手机软件搜索了一家附近的密室逃脱馆,满怀好奇地去了。 这家名叫“外星人”的密室逃脱馆位于保隆大厦23层,当电梯门缓缓打开后,她们被眼前的盛况惊呆了:这里的生意也太好了吧! “新店开业酬宾,全场密室主题打7折,快进来看看!”老板是个30岁出头的帅大叔,热情地将她们领到张贴着密室主题的海报前:“这些都是我们店独家开发的主题,海报上的星星个数对应了主题的难度,火苗个数对应了主题的恐怖程度,盖了红戳的是有真人NPC的,你们可以先考虑一下玩哪个。” 由于一些密室主题正在运营中,她们又不想等太久,所以可选择的余地其实并不多。当一行人敲定主题,江韵舟代表大家签写安全协议书的时候,胆子最小的褚美琳方才弱弱地问:“燕子,我害怕怎么办?” 蒋燕乔一手揽过江韵舟肩膀说:“有舟舟在呢,怕啥!” 江韵舟眼角跳了一跳,自己何时变成宿舍的勇气担当了?不就是用拖鞋拍死过两只蟑螂,又半捂着眼睛看过两部恐怖片嘛! 然而大局已定,她欣然接受了自己勇敢无敌的设定,拍拍美琳的肩膀说:“一会儿跟在我身边,没事。” 主题要求玩家人数不少于5人。江韵舟她们被老板安排和另外两个男生拼团。 因为翻译工作临时出了点变动,舟舟忙着在开场前和杂志社的编辑沟通几点问题,所以没有注意到一起拼团的两个男生正朝她们走来。 “舟舟,你快看那个男生好帅啊!”蒋燕乔推了推江韵舟的胳膊,激动的整个人像是快要抽搐了。 江韵舟不经意地抬眼,却是没想到一秒之后,心脏扎扎实实地漏了一拍。不是因为那个男生有多帅,而是因为时隔多年,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是邱凛。 他穿着深蓝色的卫衣,浅灰色的运动长裤,修长宽厚的身材骨架,将普通的衣服穿出了一点也不普通的气场,和江韵舟印象中的那个少年很像,却又很不一样。 江韵舟的视线撞进少年深邃的眼眸,邱凛礼貌地向她点头:“你好,我们分在一个主题,待会儿大家打好配合。” “好。”她点点头。 很快,五个人就被工作人员戴上眼罩,后手搭着前肩地踏进一间黑漆漆的密室,褚美琳紧紧地搂着江韵舟的肩膀,像一个遭遇海难搂抱着浮木的求生者。 江韵舟握紧她的手,掌心微微沁出点汗。 摘下眼罩,第一个房间的场景布置就瘆得慌,昏暗的灯光投射在一面写着“奠”字的白墙上,花圈中间是一副棺材,四周都是墙壁,看不到任何形似出口的设置。 系统提示音响起:【公元二零一八年十月十八日,王氏痛失千金,空无一人的灵堂,可能藏着通往真相的通道。】 大家各自寻找线索。 江韵舟左胳膊挂着褚美琳,右手摆弄着灵台上的三根蜡烛,烛身长度不一,但都棉芯发黑,蜡油零散地滴落在案台上,这里应该藏着解开机关的线索。 一米开外,蒋燕乔大声分享着自己的发现:“我周围的墙都仔细察看过了,没有开口的痕迹,你们觉得出口会在哪里?” “棺材里。”江韵舟和邱凛异口同声地说。 话音刚落,她的视线便和对方撞了个满怀。 邱凛眉眼浓郁,站在昏暗的密室里却也淡定从容,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江韵舟撇开视线,继续在灵台上翻找,差点将手中的蜡烛掰断。 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开棺的机关。如果说蜡烛是被人动过的,那么就应该想办法找到火源,江韵舟边思忖着边摸索案台的底部和边缘角落。 “邱哥,这儿找到一块奇怪的石头。”说话的是个胖胖的小眼睛男生,他右手边位置一篮花圈斜倒在棺木旁,塑料插花已被零碎地拆撒遍地,石头是他从花篮里找到的,不规则的形状泛着金属的光泽。 邱凛拿过石头,借着微弱的灯光摩挲打量,大家屏息凝神地看着他。 “咔嚓—” 石头沿着一条不规则的裂缝被打开,冒出一簇蓝色的小火苗。 胖男生惊讶地说:“原来是打火机,我刚怎么没发现呢?” 江韵舟看到打火机,瞬间了然。 “打火机借我用下。”她朝邱凛伸出手。 邱凛点点头,将打火机递给她,和她一起走到灵台边。 根据蜡烛的长短,江韵舟由短至高依次点燃了三根蜡烛,随着三簇火苗的燃起,他们身后的棺木缓缓打开,露出一具形容枯槁的白骨。 “啊——” 褚美琳小声惊呼,再次像八爪鱼一样扒拉在江韵舟身上。 江韵舟轻抚她的背,笑道:“不就是一副人体骨架嘛?实验室里我们看得还少?” 这话听到邱凛耳朵里。 他朝那两个女生瞟了一眼,心想:看来也是学医的。 骨架被男生们从棺材里抬出来,一条纵深的密道展现在众人眼前,尽头是未知的黑洞,隐约泛着点绿光,在幽静的氛围烘托下更显阴森可怖。 人类害怕未知。 胖男生也有些犯怵,犹豫地看向邱凛:“邱哥,要不你打头阵?” 邱凛二话没说,箭步钻了进去,胖男生、江韵舟、褚美琳、蒋燕乔依次跟在后面。 密道尽头,是一条更加幽深的走廊,只有几盏绿色的壁灯照亮道路。 邱凛对身后的胖男生说:“小北,你站到队尾去。” “嗯。”小北点点头,尽管心里害怕得要命,但作为男生他总不好意思让女孩子殿后。 就这样,江韵舟站在了邱凛身后。 周遭很安静,导致一点点异响就足以惊心动魄。 邱凛淡定地领着一队人往前走,江韵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耳边有风的呼啸,以及电流滋啦啦的声音,灯光摇曳不定,他们的影子投在墙壁上,诡异涌动。 忽然绿色的灯光闪烁,前方不远处猝不及防闪现出一个长发披肩、身着白衣的女鬼。女鬼朝他们伸出长爪,露出獠牙,一副就要冲过来的架势。 “啊——” 尖叫声冲破房顶,身后的一队人四处逃窜。 小北往反方向跑得最远,蒋燕乔见他指望不上,转身和向她扑来的褚美琳紧紧抱在了一起。 只有邱凛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因为他被江韵舟从身后环住,女生的双手扣住他的腰,脸埋进他的后背,轻轻颤抖。 邱凛嘴唇微抿,刚刚这位女生不是表现得挺勇敢吗?还安慰别人来着。 幸好女鬼只是一时闪现,过了没多久就消失了。 邱凛四肢僵硬地转头告知身后情况:“人走了,没事了。” 当江韵舟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的时候,立刻松开双手,往后倒退几步,羞愧难当。她捋了捋额前有些凌乱的头发,抱歉地看向邱凛说:“不好意思啊,刚刚太紧张了。” 邱凛无所谓地摇摇头,淡淡说了声:“没事。” 然后目光便越过她,朝队尾的小北大喊:“别跑了,再跑撞墙了!” 江韵舟的耳根灼烧得厉害,还好周围昏暗,没人能看清她涨得通红的脸。 身后的褚美琳和蒋燕乔仍然瑟缩地蜷在一起,她上前牵起她们的手,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接下来的一路上,江韵舟都紧紧地攥着舍友的手,倒不是她有多害怕,而是因为她担心自己又一个应激反应,再往邱凛身上投怀送抱。 这种丢人的事情,一次就足够了。 沿着狭长的走廊往左拐,是一间布置成卧室的房间,透出昏黄色的柔光。 邱凛率先走进去,开始四处观察,走廊尽头只有这一间房,如果要逃出去,这里必定设置有出口。他打开身侧衣柜的门,柜体最里面是堵空墙,衣柜隔板上粘着一个密码输入器,看来这里暗藏玄机。 “你们快来看,书桌里发现一本记事薄,应该是主人公的。”蒋燕乔手里扬着一个本子大声说。 大伙儿凑了上去,只见记事簿头几页画了几幅色彩灰暗、图案诡异的人脸画像,似乎带着极强的心理暗示。 再往后翻,是两篇日记,蒋燕乔大声朗读着第一篇上写着的内容:“今天又有人往我的水杯里丢毛毛虫,放学后我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妈妈不耐烦地对我说,你不要再撒谎了,又想找理由不去学校上课吗?一想到明天还得去学校,我就感到非常害怕。” 翻开下一页,蒋燕乔接着读下去:“今天李老师又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他把手伸进了我的衣服里,我不敢反抗,因为我知道就算反抗也没用的,妈妈不会相信我,只会让我不要再撒谎了。” 蒋燕乔读完日记,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褚美琳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好可怜的孩子,原来是自杀。” 记事簿的最后一页上,画着一只眼睛,大而空洞,透出一股绝望的气息。 “难道密码是让我们数前面的画像里一共出现了几只眼睛?”小北提出自己的猜想。 他的猜想并不是毫无道理的,蒋燕乔“哗啦啦”把记事薄翻到第一页,开始仔细计数,画像里面出现最多的元素便是眼睛,他们仔细数了一下,一共是13只。 小北连忙跑到衣柜前,在密码输入器的键盘上摁下“1,3”两个按钮,然而系统提示“密码错误”。 “怎么会不对呢?明明数了是十三啊……”小北泄气地自言自语道。 “房间里应该还有别的线索,我们继续找吧。”江韵舟分析着。 大家纷纷点头,开始了第二轮搜索。 就在这时,卧室的小床下突然传来了震动的声响。 第3章 原来是你 众人皆是循声望去,小北已经眼疾手快地蹲到床边上,伸手去探。没一会儿,他从床底下掏出一只手机,却在解锁屏幕前犯了难。 “需要开机密码。”小北举起手机说。 “应该是主人公的生日。”蒋燕乔抢答,以她刷了两季综艺的经验,这是手机开机密码设置的惯常套路。 “刚刚哪里出现过生日信息?”褚美琳歪着脑袋回忆。 “灵堂。”邱凛和江韵舟再次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们还真有默契呢!”蒋燕乔八卦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连,附在江韵舟耳边颇有些戏谑地说。 江韵舟小声说了句“别闹”,然后用正常的音量和她解释道:“灵堂的摆台上,有主人公的生辰八字,可惜我当时没太在意。” “灵堂?难道我们还要再返回去一次吗?”褚美琳绝望地问,说不定返回去的途中,又撞上那个女鬼! 江韵舟摇了摇头,很自然地将目光投向邱凛,她笃定他一定记得。 邱凛果然不负所望:“主人公的生辰是农历八月初六。” “这个男生好厉害啊,肯定是老玩家了,连这些细节都不放过!”蒋燕乔忍不住又在江韵舟耳边说起悄悄话。 可江韵舟想的却是,邱凛才不需要老玩家的经验加持,过目不忘罢了。 小北在手机上迅速输入“0806”,可是系统再次提示“密码错误”。 “不对啊。”小北皱着眉头说,他表哥的记性是不可能出错的,难道手机密码不是生日? “0806是农历生日,我们这代人都习惯记阳历生日了,得换算一下。”江韵舟说。 “有道理!可是农历怎么换算成阳历啊?”小北问,同时懊悔地想,早知道进密室之前就偷偷藏个手机在身上了,不然还能上网查一下。 “这边墙上挂着日历!”褚美琳指着一处光线十分昏暗、并不易被察觉的墙面说。 密室前半段,她因为害怕一直瑟缩在别人身后,可她才不希望一直拖团队后腿,所以当终于有机会输出点价值时,她表现得很激动。 “太棒了,美琳!”江韵舟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果不其然,手机在输入了阳历生日后顺滑地解锁了。点开手机备忘录,上面只有四个字:黑灰蓝紫。 “什么意思?”褚美琳在一旁疑惑地问。 “刚刚记事簿里的那些图画。”江韵舟思考片刻后沉静地说,“眼睛,按这个顺序数不同颜色眼睛的个数。” 另一边,邱凛飞快地翻看过记事薄后,默默将本子递给江韵舟她们。江韵舟接过本子,其余三人围在她身边,按照她的思路数着数,最后由小北往密码输入器上摁下四个数字。 果不其然,衣柜后面的那堵空墙向右平行移开,下一个密室的场景豁然展现在他们眼前。 这间密室由一套挑高Loft改造,分为上下两层,上层被设计成了天台,高度仅够一米八高的男生勉强站立,邱凛只能弯着腰走进去,下层摆着一张巨大的软垫,两层之间的地面距离高达四米。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公元二零一八年十月十八日,王氏爱女在天台纵身跳下,家人悲痛欲绝。悲剧发生后,家人在其卧室发现了一本日记,数日后某校老师因涉嫌猥亵被公安机关拘留。】 “难不成是要我们从这里跳下去?”蒋燕乔从高处往下看,虽然有软垫但还是免不了一身冷汗。 “显然是这样。”小北流露出一副并不十分愉悦的表情。 褚美琳欲哭无泪:“舟舟,怎么办?” 江韵舟朝下看了眼腿就软了,所以她决定暂时闭上眼睛:“不知道,我恐高。” 褚美琳和蒋燕乔纷纷以惊异的眼神看向她,原来舟舟也会有弱点! “小北,我先跳下去负责接应,你最后一个跳,在上面把女孩子照顾好。” 邱凛朝小北说完,转向一旁的三个女生:“你们准备好了再跳,我会在下面接住你们。” 说罢,邱凛纵身一跃,轻轻松松地落在了软垫上。他张开双臂朝上面喊道:“垫子缓冲很好,放心跳。” 这次江韵舟没有冲在前面,倒是蒋燕乔心一横,朝下面潇洒地喊道:“帅哥,我小命交你手上了啊!” 邱凛点头示意,几秒钟后利索地将蒋燕乔接稳落地。 “舟舟,你跳吗?”褚美琳看向仍然闭着眼睛的江韵舟,迟疑地问。 她刚刚看到邱凛和蒋燕乔都轻轻松松地跳了下去,并无大碍,胆量也大了起来,密室逃脱胜利在望,她可不能拖后腿。 “你先跳吧。”舟舟说。 于是一分钟之后,天台上就只剩下舟舟和小北两个人。 “美女,你还好吗?”小北看到江韵舟双眼紧闭,脸色不太好看的样子,关心地问。 江韵舟:“我没事,要不你先跳。” 小北有些犹豫:“你一个人在上面没事吗?” 江韵舟:“没事,我需要再做会儿心理建设。” “好吧,你一会儿注意安全。” 于是半分钟后,偌大的天台只剩下舟舟一个人。 邱凛看向一旁的小北,有些不满地问:“不是让你殿后吗?怎么先下来了?” 小北刚想解释两句,就看见上面江韵舟站起身,缓缓地走到了天台边上。 邱凛来不及反应,只听到另一边两个女生的惊呼“舟舟”,然后那个叫舟舟的女生就从半空垂直落下,双脚着地后,膝盖迅速弯曲,身体朝侧边翻去。 倒是标准的跳伞落地姿势。邱凛心想。 当密室出口打开的刹那,虚拟与现实的分界让大家恍惚失神。 “那么,再见。”邱凛说,礼貌却疏离。 “再见,今天谢谢你们。”江韵舟的目光在邱凛处短暂停留,最终落在了一旁的小北身上。余光瞥见邱凛转身离开,她提着的一颗心才终于稳妥落下。 见美女诚恳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小北害羞地挠挠后脑勺,说了句“今天合作很愉快,再见”,然后跟在邱凛身后也离开了。 直到去储物柜取手机和背包,江韵舟的脑海里还不断浮现着刚刚在密室里的一帧帧画面:无论是冲在最前面保护大家的他,还是不愿出风头却能在关键时刻提供线索的他,又或者是被她搂住后僵直了腰板的他,都和她想象中的样子不谋而合。 还好是这样。 “舟舟,你刚真是吓死我了,怎么自己默不吭声地就往下跳?”蒋燕乔一边打开储物柜,一边朝江韵舟念叨着。 “……” 江韵舟没有回应,对此蒋燕乔倒是不太在意,只当她还沉浸在从高空跳下来的心有余悸中,于是转头对正在另一边补妆的褚美琳说:“美琳,你觉得刚刚那个男生怎么样?” 褚美琳正对着镜子认真涂口红,嘴里还不忘啧啧称赞:“太帅了,我的小心脏直到现在还怦怦直跳呢!” “是吧是吧!刚刚跳天台,要不是看着他在下面接,我肯定放弃。”蒋燕乔难得地红了脸。 “我也是,我也是!”褚美琳捂着嘴笑,“而且他接人的时候,真的超级绅士手!” 蒋燕乔:“就是有点可惜,刚刚手机不在身边,不然我就上去要微信了。” 褚美琳:“想什么呢?人家那么大一帅哥,铁定有女朋友了。” 蒋燕乔:“我可不敢想,只是觉得挺适合咱们舟舟的。” 江韵舟背好书包,插到她们中间,伸出两边胳膊一手挎一个,把两只喋喋不休的小麻雀架出了密逃馆:“想太多不如干饭,快走快走,我要吃生日蛋糕!” 另一边,邱凛处理完手机上的未接来电,闲庭信步地来到密逃馆的办公室。 小北正坐在一张办公桌前全情投入地打游戏,另一个坐在老板椅上的年轻男人从电脑屏幕后面露出脸来:“小凛,今天这个主题体验感如何?” 老板椅上的男人正是“外星人”密逃馆的投资人兼主理人林翔,同时他也是邱凛和小北的舅舅,恰逢新店开张,他特意叫两个外甥过来玩,顺便听听他们的反馈。 特别是邱凛这孩子,他看着长大的,典型的“别人家孩子”,自小聪慧,当初在设计密室机关的时候,林翔还请他出过不少意见。 “氛围感不错,就是机关解密环节单薄了点,还可以再丰满一些。”邱凛说。 林翔听明白了,他这大外甥是嫌密室设计得太简单了,于是点点头,将反馈意见默默记在心里。紧接着他从老板椅中站起来,走到小北身边敲敲他的脑袋瓜:“小子,你这把打完就给我去写作业,不然你妈又该吵我了。” 小北还是个高中生,怕被林翔向妈妈那边打小报告,于是潦草结束一局游戏,卸下耳机开始拍彩虹屁:“小舅,你这密室设计得可真不赖,一看就是下血本了,上下两层光房租一年得不少钱吧?” 林翔打趣道:“可不,我就等着你高中毕业来我这儿扮鬼,给我省下一份人工钱呢!” “你咋不让邱哥来,就知道欺负我!”小北不疑有他,委屈地说。 “你邱哥有那个美国时间吗?都大二了,连个女朋友都没空谈一个!”林翔偷瞄了眼大侄子反应,顺势帮大姐探口风。 邱凛低着头看手机,听到这话心底一片了然,肯定又是老妈在小舅跟前问东问西了,于是选择充耳不闻,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刷手机。 “诶,说起这个,刚刚和我们组团的有个小姐姐长得好漂亮啊!”小北跑到林翔的办公桌前,点开密室监控录像,指着里面的江韵舟说。 林翔盯着电脑屏幕说:“我对这个女孩儿有印象,长得确实让人过目不忘,她签保密协议的时候我看了眼,字写得也不错。”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向沙发那边的邱凛说,“小凛,她们好像和你一个学校,我刚刚刷她朋友微信看到的。” 然而,沙发上空无一人。 不知何时,邱凛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俩身后,盯着屏幕若有所思。半晌后,他开口问林翔:“小舅,这个女生,她叫什么名字?” 林翔随手翻起桌上还未归档的一叠保密协议书:“我找找啊——找到了,她叫——江韵舟,名字还挺好听。” 邱凛接过林翔递来的那页纸,只见落款处的签名笔锋苍劲有力,倒像是来自男孩子的出手。 邱凛眼眸下垂,心想:原来,你就是江韵舟。 第4章 你们别被她外表骗了 秋意渐浓。 去实验室的路上,江韵舟将外套拢了拢,脸埋进毛衣高领里,只露出一双黑葡萄般的灵动眸子。 蒋燕乔搂着她的胳膊,开心地分享学院最新八卦,听到有趣的地方,黑葡萄笑弯成了两抹月牙儿,可惜如此生动的模样被衣领遮住,外人很难一睹其风采。 “对了,你们还记得上次和我们组团玩密室的那个帅哥吗?我无意中发现,他竟然就是我们学校大二的风云学长邱凛!”蒋燕乔激动地说。 褚美琳瞪大眼睛:“真的假的!他真是邱凛?” 顿愣两秒,补了一嘴:“不过他看上去确实有点不近女色那意思。” 江韵舟疑惑:“什么意思?” 褚美琳吐了吐舌头说:“忘了舟舟不刷BBS的,就是医大论坛上有个很火的帖子,题目叫《试析临床Q姓帅哥到底行不行》,说是邱学长空有一副好皮囊却不找女朋友,被惨遭指控性取向有问题。” 江韵舟皱眉:“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呢?” 褚美琳:“我记得帖子好像是一个跟邱学长表白失败的女生发的,帖子本身是有点报复的性质,没想到跟帖的人实在太多了,直接被加精置顶,有人还以邱学长为原型,写了几万字的耽美小说,主题是他和医学院另外两大美男的爱恨情仇。” 江韵舟:“什么乱七八糟的?” 蒋燕乔笑:“舟舟,看来你还没领略过耽美的乐趣,邱师兄可是很多人幻想中的终极攻。” “什么??” 看到江韵舟一脸困惑的表情,褚美琳笑得比蒋燕乔还欢:“燕子你千万别解释,咱舟舟终于不是六边形战士了,请让她继续保留这块知识盲区。” 江韵舟无法忍受自己的知识欠缺,更无法忍受她们对自己的无情嘲讽,于是决定出手反击:“你们都不知道今天去实验室要面对什么吗?现在笑这么欢实?” “什么?今天要去实验室?”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江韵舟无奈:“就知道你们又不看班级通知!居然连上课地点改了都不知道……” 蒋燕乔笑嘻嘻地说:“这不是有你嘛!” 江韵舟扶额:“今天系统解剖课要见大体老师了,你们现在要不要做下心理建设?” “什么?” 同样的一句问话,两双眼睛里却呈现出不同的戏剧效果。 一双充满期待,一双充满恐惧。 很快,无论是期待还是恐惧,都化作了铁皮箱前的沉默。 今天要观察的是臀大肌,系解老师走到教室最后一排的铁皮箱子前扬声问:“班长在哪里?过来一下。” “在!”江韵舟应声道,心里想着这一刻终于要来了,从包里掏出双层口罩戴上,然后快步朝铁皮箱子走去。 神秘的铁皮箱被打开,一个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腿部标本展现在众人眼前,散发出一股强烈刺鼻的气味。不断有人好奇地往前凑近看,也有人脸色惨白地往角落里倒退。 “班长,你戴副手套,把标本取出来放在旁边的不锈钢台子上。”系解老师吩咐道,又指着班上唯一一个男生说,“可能有点重,你去帮下忙。” 被指的男生有些犹豫,但看到江韵舟已经二话不说地挽起袖子、戴上手套,十分利索地伸进福尔马林里把标本往外抱,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标本的皮肤呈深棕褐色,臀大肌已经是被分解成了一层又一层的“立体书”,老师一层一层地认真讲解,学生们分组轮流上前观察学习。 过程中,有同学拿出手机拍自己和标本的合照,老师瞄了一眼见怪不怪,只是提醒道:“拍了照片回家复习可以,但不要发布到社交媒体上。” 拍照的同学脸色“唰”一下涨得通红,连连点头,把手机默默地塞回了衣兜。 下课后,系解老师把江韵舟叫住:“班长,你帮我去人体标本陈列室找孙老师取份材料,下午之前放到我办公桌上。” “好。”江韵舟说。 系解老师看着江韵舟甩着马尾辫离开的背影,心里暗自赞许:这孩子胆儿大、心细、脑子活络,是个学医的好苗苗。 从实验室到人体标本陈列室,要经过一个长满粉色无名小花的走廊,江韵舟采撷两朵,小心翼翼地用餐巾纸包裹好,放进外衣口袋里。 来到陈列室取完材料,在征询过孙老师的同意后,江韵舟得以在这里逗留片刻,认真地观察里面的标本。 记得刚入学那会儿,辅导员曾带她们来这里参观,讲解老师有一句话让她印象深刻:他们缄默不语,却是你们今后无可替代的良师,要心怀敬重,要以专业的态度对待,不辜负大体老师的无私奉献。 江韵舟在一面玻璃前驻足,里面陈列的是一个婴儿标本,自上一次来参观,至今挂念。 她将口袋里的餐巾纸拿出来摊在掌心,里面的粉色小花俏丽依旧,江韵舟用手指拈着花朵轻轻立在玻璃柜旁,对婴儿标本柔声说:“宝宝你很可爱哦,爸爸妈妈一定都非常非常爱你,谢谢你来过,小天使。” “咔嚓。” 身后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江韵舟立即转身查看,却发现空无一人。 “孙老师?”江韵舟绕过玻璃柜体,走到里面的一间办公室,却发现负责陈列室日常管理的孙老师已经离开了。 周围好像有些过于安静,江韵舟的脑海里忽然想起曾经蒋燕乔绘声绘色讲起的关于标本室的诡异传闻,心里毛毛的,于是拿起桌上的待取材料快步离开,临走前还不忘轻轻地关上房门。 正值中午,学校食堂人山人海,无论哪个窗口都排着长队。江韵舟远远看到蒋燕乔在她们常坐的位置上朝她招手,便拽著书包肩带小跑过去。 座位上,可爱的燕子已经替她打好饭,舟舟将书包放到一边,跨过横椅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吃。 蒋燕乔看到她狼吞虎咽的模样,频频摇头说:“美琳,我真想把舟舟吃饭的样子拍下来发个帖子,你说那些准备告白的男生会不会有一丢丢幻灭?” 美琳并不认同:“我倒是觉得舟舟吃饭的样子好可爱啊,光看着就觉得很有胃口。” 江韵舟用筷子夹起餐盘里的鸡腿,激动得两眼放光:“这就是臀大肌,让我们顺便复习一下臀肌的三层结构吧!” 话音未落,两道恶毒的眼神朝她射去,她乖乖地闭嘴吃饭,不服输地在心里默背起知识点来。 褚美琳感觉有些反胃,蔫蔫地放下筷子;蒋燕乔则反复念叨着实验课眼睛被熏到,需要看帅哥洗洗眼睛。 “我看到邱凛了!” 蒋燕乔的眼睛好像装有那个什么“帅哥雷达”,她指着远处某窗口的排队队伍说。 褚美琳扭头:“哪里哪里?” 江韵舟恋恋不舍地放下鸡腿,也扭头看,可惜只见人群熙攘,哪有邱凛的身影? 沿着蒋燕乔手指的方向仔细看,邱凛确实站在队尾没错,前面还排着他的几个舍友。 老船没事总喜欢四处张望,正好好排着队呢,突然转过身指着远处说:“喂,你们快看!那边是不是有一桌女生在朝我们这边看?” 老舟不嫌麻烦地戴上眼镜,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激动地说:“是哦是哦!难道是在看我?我跟你们说,最近我称体重掉磅,脸是不是变瘦了也变帅了?” 钱途对老舟的话嗤之以鼻,“你也真好意思说,就你那体重基数,得掉多少磅才能显脸瘦啊?” 当钱途好不容易看清那桌女生的长相后,脸上闪过一丝非常明显的厌恶:“我去!坐外面那个是不是江韵舟啊?” 邱凛听后立马转身,循声望去,没找多久便看到了眼神失焦的江韵舟。 他抿了抿嘴唇,转回身,脑子里回想起刚刚在标本陈列室门外看到的,她的模样—— 她站在阳光里,对着婴儿标本温柔地说话,周身像被镀上了一层圣光。他看得失了神,直到手中矿泉水掉在地上才回过神来,鬼使神差地落荒而逃。 “这个江韵舟啊,你们可别被她的外表给骗了。”钱途忽然恨恨地说。 自从上次表白失败后,钱途就对江韵舟怀恨在心,他不止一次在宿舍发表言论:“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护理生吗,我一临床专业的未来医生她也确实配不上。” 宿舍的人懒得搭理他,他就变本加厉。比如此刻他继续说道:“我们部里有个学妹和她一个宿舍,和我爆料说江韵舟其实心机得很,表面上高冷,背地里勾搭起富二代来一套一套的。” 邱凛皱眉:“空口造谣一张嘴,别瞎说。” 钱途急于验证自己所言真实性:“我可没造谣,我那学妹还说江韵舟每周都能收到一束玫瑰花,都是那个富二代送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她们女生宿舍的都知道。” 老船用手肘顶了顶邱凛的肋骨说:“看来这个追求者有点生猛啊,老邱你抓紧时间上,咱们医大男生的脸面就靠你来挣了。” 邱凛甩开老船顶过来的手肘,语气冷漠地说:“滚。” 第5章 你这不叫三步上篮 学思楼是“回”字形建筑,中庭空间设有花圃和石凳,不少学生会在这里晨读或散步休憩,也有不少学生来得早在这儿等着上课,比如邱凛。 邱凛挑了个人少的位置坐下,从书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开始阅读文献,他看得认真且投入,周身自然竖起“请勿打扰”的结界。 系花洛黎远远看到他,嘴角噙笑,用手将耳边的长发撩到肩后,步履款款地走过去。 “邱凛,你在忙吗?” “嗯。”邱凛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眼继续工作。 洛黎并不气馁,而是直接坐在他旁边,语气熟络地问:“我最近在考虑要不要加入徐教授的实验室,你在那儿工作有大半年了吧,作为过来人给点经验呗?” 邱凛并不喜欢工作的时候被他人打断,所以微微蹙眉,奈何思路已经像断了线的珍珠,所以他只得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论文的字里行间抽回,合上电脑,扭头问:“想进实验室?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在那里啊!洛黎心想。 但身为美女怎能倒追得这么明显?所以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儿,故作姿态地说:“我想跟着教授多学习。” 邱凛听了这话,有些想笑,却又忍住了:“其实本科生进实验室,能直接跟在教授后面的机会很少,不同人进实验室的目的不一样,有人是为了考研,有人是为了培养科研思维,你得先把个人职业规划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实验室很占时间,本科生进去很大可能就是在做大量重复劳动,还不一定能参与到课题,所以我建议你慎重。” 洛黎其实并不怎么关心实验室的事,所以听完后依然笑容明媚:“谢谢你的解答,要是有空我中午请你吃饭吧,还有一些专业方面的问题想和你请教。” “我一会儿下了课还有事,吃饭就算了,有机会再聊吧。” 课间铃声响起,学生们从教室里蜂拥而出,邱凛站起身,与不远处的舍友汇合。 老船看到他,忍不住打趣:“老邱,看来咱班洛黎大美女对你有意思啊!我看你们也挺般配的,不如你就从了她?也算成就临床一大佳话。” 邱凛斜眼看他:“我说你脑子里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老庄:“可能他上辈子是个红娘。” 前面也说过了,老船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四处张望。突然,他对着一间教室眼神放光:“老邱老邱,我最近运气这么好呢?又让我碰到舟舟女神了!要不我上去要个微信?” 邱凛下意识地看过去,江韵舟正和舍友从教室里走出来。 他赶紧对老船说:“别丢人。” 然而,刚刚还杵在身边的老船已经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然后……半分钟不到的时间,老船一脸受挫地折了回来。 邱凛:“……” 老庄嘲笑他:“你这就叫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老船闹出的动静挺大,同班的女生也看到了。站在洛黎身旁的马尾辫女生双手交叉叠在胸前,哂笑道:“那个护理学院的女生最近风头很足啊。” 洛黎睥睨一眼,言语不屑:“那又怎样,还不就是个护理生。” —— 通往宿舍的路上,褚美琳感叹道:“舟舟,你现在拒绝人的速度真是越来越快了。” 江韵舟一想到这里就愤懑不平,流露出少有的气愤:“我刚知道,他们男生竟然大张旗鼓地发什么英雄帖、请愿书,把我当成什么,攻下后可以到处炫耀的猎物吗?” 褚美琳瞪大眼睛:“你居然在刷BBS?” 江韵舟一脸理所当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蒋燕乔忽然想起来什么,插嘴道:“刚刚那个来要微信的男生好像是邱凛学长的舍友,我在学生会见过他。” 江韵舟、褚美琳皆是仰天长叹状:“你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回到宿舍,蒋燕乔脱了鞋子就钻进被窝里,说是要睡个回笼觉养养颜,褚美琳坐在书桌前开始追美剧,江韵舟把换下的两件衣服放到脸盆里,跑去门口的水池清洗。 水龙头“哗啦啦”地流水,江韵舟先将衣物浸透,往水里按了一泵洗衣液。 “让一让,我要洗个手。”宿舍另一个女生梁蕊面无表情地来到水池边。 “等一下。”因为脸盆里接满了水,衣物浮在厚厚的泡沫里,江韵舟只得费力地把脸盆从水池里端出来。 梁蕊洗个手水花四溅,洗好后还用力甩了甩,搞得江韵舟眯起了眼。 “砰!”没隔多久,梁蕊背著书包走出宿舍,门被她用力关上,引发余震。 已经快进入梦乡的蒋燕乔被惊得从床上弹了起来,提着嗓门大骂:“梁蕊你特么有病吧!” 褚美琳也摘下耳机,不解地问:“我们和她有什么过结吗?怎么总是一副我们欠她的样子!” 江韵舟把脸盆又搬进水池里,提起衣服反复漂洗,凉水浸到贴身的衣服上很凉。 她想起在高三复读班第一次见到梁蕊的场景,女孩明眸皓齿地朝她笑,问她是否可以做同桌,她们彼此陪伴度过了最难熬的一段时光,却最终走向了陌路,令人唏嘘。 —— 江韵舟体育课选修篮球,期末要考三步上篮,考试一共会给十次机会,投进六个即为合格。 傍晚,江韵舟从图书馆出来,看到操场边的露天篮球场没有什么人,便踏了进去。 “假设自己手中有一颗篮球。” 江韵舟摊开手掌手指微蜷,然后仔细回忆体育老师课上讲解的动作要领,嘴里念念有词:“第一步,持球点前走一步;第二步,持球点后走一步;第三步,第二步结束再跨一步,同时手臂做投篮状。” 可是理论和实践完全是两码事,她盯着自己的双脚,到底是先出左脚还是先出右脚来着?手上又要跟什么动作?行进过程中球要落地几次? 江韵舟拍打着意念中的篮球,尝试着往前跨出一步,再一步,最后跳跃,看准篮筐扔球! 空气篮球打中篮板,在篮筐里旋转了几圈,有惊无险地落了下来。 Bingo!江韵舟为自己鼓掌—— 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 江韵舟绕着篮球架练习了很久,她感觉自己的步伐越来越熟练了,手中的姿势也非常游刃有余。 篮球场四周用绿色漆皮的铁丝网围住,她在网洞里抠下一枚别人遗留下来的网球,决定暂时用它代替篮球,来一次实战演练。 正当她掂着球跑回篮下的时候,篮球场入口进来个人,因为灯光昏暗她一时没有认清,等走进了些才发现—— 居然是邱凛。 邱凛穿着运动背心和篮球鞋小跑进来,黑色速干衣将他的手臂肌肉勾勒出紧致流畅的线条。他一路运球小跑到了江韵舟南面的篮球架,开始练习三分线投篮。 “咚—咚—咚——”是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也是舟舟心跳的铿锵。 江韵舟有些手足无措,血液上涌,紧张得手脚冰凉。 网球从僵硬的手中滑落,弹起、跳跃、滚动,最后沿着一条笔直的线朝邱凛的方向滚去。 糟了! 江韵舟心中暗叹,箭步冲上去想要及时拦截网球的行进轨迹,可惜事与愿违—— 这枚出逃的网球最终精准地停在了邱凛的脚边。 邱凛有所察觉后停下脚步,弯腰将球拾起来,递给一路小跑过来的江韵舟。 “谢谢!”江韵舟接过球,说话还带着喘。 “不客气。”邱凛低头看向江韵舟,她脸颊微红,眼眸低垂,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也不看他,只是认真地盯着手中的那颗球。 江韵舟心想:我是顺势搭个话呢?还是现在转身就走,假装不认识?脚步因为犹豫而变得细碎,她不敢抬头去看邱凛。 “你是……之前一起玩密室的那个女生?”倒是邱凛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江韵舟猛地抬头,撞进邱凛深邃的眼睛里,心脏漏了一拍,脸上却还要演绎出惊讶的表情:“是你!好巧啊!你也是医大的学生?” “嗯。”邱凛点头,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江韵舟猜不出他想要说什么,于是主动自我介绍:“我是大一护理学院的新生,我叫江韵舟,很高兴认识你。” 邱凛也自报家门:“我叫邱凛,大二临床的。” 江韵舟继续装惊讶:“原来你就是邱凛。” 邱凛有些意外:“听说过我?” 江韵舟:“嗯,你很有名。” 邱凛欲言又止:“那个……” “嗯?”江韵舟仰着头,好奇地看向邱凛,眼神清澈灵动。 “我刚刚看到你在练习……三步上篮?”邱凛问。 江韵舟点头:“是啊,期末考试要考这个,我想说先练练投篮姿势吧,过两天再和同学借个篮球实际操作一下。” 邱凛回想起她的投篮姿势,忍不住笑:“你可能对三步上篮有什么误解,三步上篮不是跨三步再上篮的意思。” “啊……” 江韵舟顿感一阵害臊。脸上的粉红色变成了绯红,心中默念:好丢人! 邱凛顿了片刻,说:“我这儿有球,要不要简单教你一下?” “好啊,那就麻烦了!”江韵舟回答得十分干脆。 天色渐转为青黛色,点燃一盏盏路灯。篮球场上,邱凛认真地给江韵舟示范慢动作,女孩认真地跟着学,错误的地方被一点一点全部纠正过来。 “你用我的篮球试试。”邱凛把手中的球抛给舟舟。 江韵舟接过球,看着前方的篮筐咽了下口水,在邱凛的注视之下,她感觉比正式考试还要紧张。 第一个球,毫不意外地被篮板弹飞了,舟舟低头默默捡球。 邱凛在一旁给她鼓劲:“还不错,动作要领都掌握了。” 舟舟心头一暖,继续练习。经过不懈努力,她终于成功地完成了几次投篮。 “谢谢你!”练习结束后,舟舟将球递给邱凛。 邱凛却并不接,只说:“球你先拿着练,我最近挺忙的也没时间打。” 舟舟还挺意外的,她看向邱凛,对方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只是日行一善。 “那好,要不我加个你微信吧,等我考完试就把球还你。” 就这样,江韵舟要到了邱凛的微信。 第6章 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午后的图书馆暖阳和煦,阳光穿过透亮的玻璃窗洒到桌面一角,让刚刚在食堂大快朵颐的孩子们昏昏欲睡。 江韵舟坐在靠窗的位置写笔记,马上要课堂测验了,她在抓紧把知识点串联起来记忆。才刚大一,课程表就排得满满当当,学姐们说这就是医学生的日常,永远忙碌,永远在路上。 可是,虽然手中的笔在不停转动,精力却总是无法集中。那天在篮球场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盘旋,惹得她心痒痒。 “三步上篮不是跨三步再上篮的意思。” 一想到邱凛当时看向她的表情,江韵舟就忍不住弯了嘴角,露出难得一见少女的娇憨。 邱凛的表情,无奈中藏着笑意,生动且真实,这是她想象中不曾出现过的样子。 手中的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三两下就勾勒出了一颗心脏的形状,不同颜色的铅笔描绘出上房下室,用黑色水笔一一标注出主动脉、肺动脉、肺静脉、上下腔静脉,还有二尖瓣和三尖瓣……很快,一张心脏流动结构图便跃然纸上,这可是舟舟的拿手绝活儿。 因为太过逼真,心脏仿佛真的在跳动。 剧烈地跳动……房室震颤……坐在一旁复习《组织与胚胎学》的褚美琳正拖着脑袋看教材,大段大段的文字看得她直打瞌睡,于是她阖上书本缴械投降:“舟舟,我可能不是学医的料,书上的这些话,我每个字都看得懂,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舟舟的笔记很醒目,她探头看过去,忍不住低声称赞:“舟舟,你也太牛了吧!笔记能不能借我复印下?” “OK啊,不过先等我这两天把其它几章整理好。”舟舟头也不抬地说。 “好啊好啊,我支付宝转账你啦。”褚美琳说。 “什么?” “复印笔记的钱呀,要知道‘舟舟笔记在手,期末挂科难有’,你的笔记在我们专业可是有口皆碑的。” 江韵舟:“笔记而已,不用给钱。” 褚美琳:“不不不,这可是为知识付费,你一定要收。” 江韵舟沉默半晌,心里酸酸的,又有些感动。自从美琳和燕子知道她既要兼顾学业,又要同时打两份工之后,就对她格外照顾,这种照顾来自平日里的细枝末节,做得无声无息,保全了她那可怜的自尊。 “那我明天把已经整理好的先复印出来给你,后面的会实时更新。”江韵舟说。 “好啊。”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江韵舟打开一看,是表姐发来5岁侄子的照片,附言:童童说他想你了。 江韵舟看着侄子摆出的各种搞怪表情,脸上绽开了花,回复:告诉童童,我也想他。 褚美琳凑过来看,打趣地说:“呦,这不是你小男友吗?” “是啊,越来越皮了。” 身后的桌子上,老船正带着连体帽枕着一叠教材呼呼大睡,她们之间的对话悠悠然飘入了他的梦乡。 —— 因为需要临时跑一趟大学生活动中心办事,江韵舟潦草收拾好笔记和文具,和褚美琳说了声“宿舍见”便快速地离开了图书馆。 医大建在半山腰,哪哪儿都是坡,正当江韵舟踩着自行车费力往坡上爬的时候,链条忽然断了。 还真是正儿八经的“掉链子”。 她立马跳下车查看情况,车链条因为生锈老化从中间断成两截,一端以非常诡异的姿势绞在车轮里。靠她自己肯定是修不好的。可是距离大学生活动中心还有好一段路,这附近又没有修车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真是件麻烦事儿。 正当舟舟思忖着要不要先把车抬到路边,自己走去大活的时候,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男生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你是…护理学院的江韵舟?” 舟舟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心想不会又是哪个揭下英雄榜的无聊男生吧? “有事?”她警觉地问。 男生笑了,笑容爽朗,他指着她的自行车说:“没事,就是觉得你可能遇到点小麻烦,需要帮忙吗?” 后来经过交流才知道,男生叫颇高懿,是大一药学院新生。他坦言自己是在医大BBS上知道的舟舟,并义愤填膺地痛斥了男生们的这一行径。 “不喜欢就拒绝咯,有什么好不爽的?这些个男的就是喜欢没事扯着自尊立Flag。”颇高懿说,他已经弯下腰尝试把断掉的链条从车轮毂里扯出来,不然自行车没法儿往前推。 舟舟有些想笑:“你这么说,好像你不是男的一样。” 颇高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是妈妈带大的吧,身边相处的朋友也大多是女生,所以更能站在女孩子的角度想问题。” 舟舟心中一热。看着他忙碌的样子,双手因为碰到机油乌黑一片,连忙翻书包找纸巾:“喏,擦擦手吧!” 在颇高懿的帮助下,舟舟的自行车成功抵达修车摊。 “我这会儿要去学生处盖个章,你一会儿有空吗?请你吃饭,当作答谢了。”舟舟问。 颇高懿:“好啊,我正好要去社团点卯,一起走吧。” “你是哪个社团的?” “推理社。” “推理社?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对了,密室逃脱你玩过吗?” “玩过一次。” “我们社团最近打算搞一个密室逃脱嘉年华,社长正在联系几家大型的密逃馆,如果有空可以一起来玩儿啊!” “大概什么时候?” “最快也要到下个月了。” 江韵舟在脑海里盘算了下时间,说:“我不一定有空,到时候再说吧。” “OK。” —— 邱凛从实验室回来,就听见老船在宿舍里鬼哭狼嚎。 邱凛特意绕开正在过道里来回折返的老船,到座位上把书包放下,将笔记本电脑拿出来充上电,又取出点龟粮投进玻璃鱼缸,小龟正在一块石头上悠闲地晒背,见到邱凛回来赶紧把脑袋伸了出来。 老庄对老船的嚎叫充耳不闻,懒洋洋地从书架上取出《病理学》教材,把泡面桶放了上去,今天的口味是韩式辣白菜。不一会儿,宿舍里便传来辛辣浓郁的泡面香气。 邱凛端着个小纸杯跑到老庄旁边,从老庄手中抢过筷子,吸溜了几大口面,因为全程速度太快导致老庄来不及反应。 等到老庄终于反应过来后,流年不利的302宿舍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啊!我的面!” “抱歉,从上午做实验到这个点儿,一口饭也没吃上,快饿晕过去了。”邱凛淡定地抽出纸巾擦嘴解释道,举止优雅得仿佛刚刚那一幕饿狼扑食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老庄不解气,愤恨地斜眼看他,用两只胳膊护住自己的面桶:“老邱,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可知道,这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哦?那我买对了。”邱凛从书包里拿出三桶韩式辣白菜泡面,丢到了老庄面前:“当做之前的补偿。” 老庄看到面,眼睛都亮了:“我收回刚才的话,老邱,你是神仙吧?这个口味学校教育超市卖断货了都。” 邱凛笑笑,继而关心起仍在暴走的老船:“喂,他又在发什么疯呢?” 老庄一碗面已下肚,感觉没饱,又开了一桶,边撕塑料封膜边说:“他说他失恋了。” 邱凛挑眉,感到讶异:“失恋?他有恋过吗?” 听到这话,老庄爆笑。 老船终于停下脚步,满脸幽怨地看着邱凛说:“老邱,我的情路太坎坷了,舟舟女神她……有男朋友了!” 邱凛正在打开笔记本的手停在了半空。 “什么?” 正在床上挺尸的钱途忽然爬了起来,把宿舍其他三个人吓了一跳。 老庄捂着惊魂未定的胸口大吼:“我靠,钱途你小子什么时候回宿舍的?” 钱途不理睬,而是继续追问:“老船,你刚刚那消息是从哪儿听说的?” “我今天在图书馆补觉,正好舟舟女神和她舍友坐在我后面,我听到她亲口说的!” “她男朋友谁啊?那个富二代?” “她们又没提名字,我哪里知道?” 钱途表情悲痛地重新倒在了床上,302宿舍发出第三声高呼:“啊!我的英雄联盟满级账号啊!” 老庄看不惯钱途,忍不住补刀道:“你不是早就被拒绝了吗?那账号轮得到你?” 钱途“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把脸朝向里面的白墙,只留给大家一个孤傲的背影。 邱凛不参与讨论,他只觉得他们吵,于是把耳机戴上,沉浸在噪音降级的灰白世界里。 笔记本屏幕上的英文文献看着有点眼花,他揉了揉太阳穴,把平时不怎么习惯戴的眼镜架上,可眼前却仍是一片混沌,轻叹了一口气,又把眼镜搁下了。 脑海里浮现出那天的落日黄昏。 他从实验室出来,路过篮球场。隔着场外灌木的掩映,他看到江韵舟一个人在篮球架下举止笨拙地比划着什么,便停下原本匆忙的脚步,就这么安静地望着她。 观察了一阵,他终于反应过来,江韵舟在练习空气投篮呢,看样子似乎是在准备体育课的三步上篮考试。 鬼使神差的,邱凛奔跑着回到宿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换上运动鞋和衣服,从床底下拿了颗球就往宿舍门外冲。 身后,是正在泡面的老庄传来的疑惑:“老邱你什么情况?跑这么快赶着投胎呢……” “唉,韩式辣白菜怎么就卖断货了呢?” 第7章 我听说过你 医学生们常常劝诫那些正在高考志愿表前踟蹰的后辈:不要学医,不要学医,不要学医!别人的大学是大学,医学生的大学就是加强版的高三,上不完的课,背不完的书,考不完的试,以及遥遥不可期的未来。 所以,在医大随处可见拼命三郎式的学霸,哪怕食堂也不例外。 江韵舟上完早课来食堂吃顿加餐,她点了碗米粉痛快地嗦着,边吃还边翻看着《人体寄生虫学》复习知识要点。 “蛔虫在受到生活环境改变的激惹时,活动性会增强,并会出现钻孔的习性。”江韵舟嗦一口粉,看一眼书,书本旁边配有肠道蛔虫的病例图片。 一旁的褚美琳自从上完寄生虫课就闷不吭声,脸色惨白,直到她看到江韵舟点的米粉上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只来得及丢下一句“我出去吐会儿”就没了踪影。 蒋燕乔看到美琳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和江韵舟一起吃饭简直太要命了,可惜始作俑者仍然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一脸自在。 似乎是终于感受到了外界的纷扰,江韵舟缓缓抬起头:“美琳没事吧?” 蒋燕乔决定刺激刺激她:“舟舟,你不觉得米粉和咱今天学的肠道蛔虫很像吗?” 孰料对方一脸泰然:“是啊,就因为很像我才点的米粉,这样复习起来才有画面感!” “……” 蒋燕乔放弃了对非人类舟舟同学的敲打,掏出手机查看未读邮件。 “哎,舟舟,徐教授实验室在招人。”蒋燕乔分享一条最新消息。 “嗯,我刚也看到了。” “你说我们要不要报名啊?”燕子习惯于在很多事情上咨询舟舟的意见。 江韵舟的一碗米粉吃完,上午学习的知识点也梳理好了。她推开餐盘,打开报名通知重新研究起来。 蒋燕乔突然划着手机屏幕兴奋地说:“舟舟,群里有人说,邱大神就在徐教授实验室里。你说我要是报名成功,是不是可以天天和邱大神近距离接触了?想想就好激动!” 对面的舟舟神色自若,只淡淡地分析道:“千万不要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去决定或改变自己的路,除非你有很强的内驱力想进实验室,不然别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毕竟挺花时间的,盲目不可取。” 被舟舟一瓢冷水浇灭热情的蒋燕乔恹恹地说:“我也就是说说,我知道我不是搞科研的料。不过舟舟,你这么聪明,成绩又那么好,我感觉你可以去试试。” “我得好好想想。” 体育课三步上篮测试终于结束,舟舟以全组最高分顺利通过了考试。她拿出手机,点开邱凛的对话框,里面空空如也——自从上次两人互加微信之后,谁也没有在里面说过一句话。 舟舟怅然地想:他会不会都忘了,还有颗篮球在我这儿呢。 于是敲过去一行字:学长,我体育考试通过了,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把篮球还给你? 没过多久,对话框就弹出一条回复:这会儿行吗?我正好在宿舍。 好!舟舟发了一个OK的表情,然后抱着篮球往男生宿舍跑。 抵达男生宿舍楼下的时候,邱凛已经在门口处等着了,舟舟用手抚平起伏的喘息,慢下脚步走了过去。 “嗨,学长!” 邱凛正低头看手机,听到她的声音后立刻抬头看她。 舟舟把怀里的篮球递给他:“多亏了你的教学,我体育测试顺利通过了。” 邱凛接过球,赞许地点头:“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为了表达感谢,我请学长吃个饭吧?” 邱凛看向她,眼前的女孩活泼明朗,还带着点娇憨,全然不是之前印象里的“高冷”形象。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舟舟为了这一句话,在宿舍阳台练习了整整一个晚上,表情、语气甚至是音量都有反复琢磨过。 听闻舟舟的邀约,邱凛颇有些意外,思忖着要不要和学姐说一下,实验室那边可能要晚点到。 舟舟看出了邱凛的迟疑,连忙摆手道:“要是不方便没关系的,我就随便问问。” 邱凛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刚想说话,一个男生从宿舍楼出来。 那男生用充满惊喜的语气和舟舟打招呼:“嗨,你怎么在这儿?” 舟舟看到是颇高懿,便和他简单寒暄了两句,等颇高懿走后,舟舟也准备和邱凛告别了。 “学长,那我先走了,再见!” “等等!” 邱凛把她叫住。 舟舟疑惑地转头,只听他用温润的嗓音笑着说:“不是要请我吃饭吗?走吧,肚子正好饿了。” 因为还没到饭点,食堂里的人并不太多。江韵舟问邱凛想吃什么,邱凛说“要不就砂锅吧”。 医大食堂的八宝砂锅是一绝,里面共使用了河虾、肉丸、蛤蜊、红肠等八种主食材,放在一个小砂锅里细火慢炖,汤料鲜美,食材新鲜可口,特别适合天气转冷的时候来上一碗。 邱凛埋头吃饭,看上去很专心。 舟舟吃两口就往对面瞥一眼,心想着得快说点什么来缓解眼前令人尴尬的沉默。 “学长,临床专业大二是不是很忙?我刚刚还以为你有事,所以才……”舟舟身体往前倾,手中的筷子在砂锅边缘细密地敲打。 邱凛终于把头从砂锅里抬了起来,锅里的食材已经下去了一大半,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说:“大二专业课变多了,然后我加了实验室,所以一会儿就得赶过去。” 江韵舟了然:“这样啊,我们班级群里最近也在发关于实验室招人的通知,我还在想要不要去面试呢。” “哦?你对实验室也感兴趣?”邱凛有些惊讶。 江韵舟:“其实,我当初填报志愿是奔着临床医学专业去的,但高考没有发挥好,后来被调剂到了护理专业。” 邱凛点点头:“嗯,这我知道。” “你知道?”江韵舟心里一咯噔。 这个话题让邱凛陷入久远的回忆。从小到大,他一直是充满骄傲的,甚至是过度自信的,因为所有人都告诉他:你注定是金字塔尖的那个人,继续往前冲吧,不必回头看。 所以,直到高三二模考之前,他从不关心其他任何人的成绩,因为他总是能把第二名远远甩在后面。 “其实,我高中的时候就听说过你的名字,还记得高三的二模考吗?你考了全市第一那次。”邱凛解释道。 不用再多说,江韵舟立刻就懂了,但她只是“嗯”了一下,脸颊微微泛起红晕。 邱凛接着说:“那是我高中三年里,唯一一次没拿到全市第一。” 哦,这突如其来的凡尔赛! 江韵舟努力控制住上扬的嘴角,面无表情地说:“那真是抱歉了。” “后来全市三模考,我还特意去看了你的成绩,总分只差我两分。”邱凛回忆道。 江韵舟点头。 “可是,为什么后来……” 当邱凛发现对面女孩儿开始苦笑微露,一直想要问的话便戛然而止。 舟舟明白他要问的是什么,以她当时的成绩,怎么会到需要复读的地步? “可能是我考运不济吧。”舟舟低头看面前的砂锅,热气早已褪去,鱼丸浮在汤料中间,看着还挺孤独悲伤的。 邱凛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于是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很聪明,如果想走科研这条路,完全可以早点来实验室。” “谢谢学长,我会再考虑的。”江韵舟说。 回到宿舍,江韵舟伏在书桌上发呆。 原来,他真的知道她。也算是不枉费自己挑灯夜读,誓死要撼动他第一宝座,以期他注目的那些日子了。 只是,有点可惜。 如果当初的自己没把任性当洒脱,如果后来的种种都没发生过,如果今天她江韵舟不是以一个复读生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那么她一定可以不似今日怯懦,做回勇敢的自己,向他讨一种可能。 时至今日,她的心态全变了,明明被火焰吸引,动了飞蛾扑火的念头,却又矛盾地后退,努力违背真心。 手机忽地震动,把伏在桌上胡思乱想的舟舟拉回现实。 高中时候的闺蜜娜娜发来微信:舟舟,咱高中校花黄嘉莹你还记得吗? 舟舟:有点印象。 高中时代的舟舟还是个成天穿校服的朴素姑娘,黄嘉莺就不一样了,她很早就学会了化妆打扮,自然成为校园里非常亮眼的存在。 娜娜:我和她大学一个班,她刚刚忽然向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可以给她吗? 舟舟:我和她不熟啊……娜娜:给不给?她现在就坐在我边上,盯着我给你发消息。 舟舟:呃……那行吧。 隔了好一会儿,娜娜才又发来消息:我把你微信名片推给她了啊,莫名其妙突然和我套近乎,吓死宝宝了o(╥﹏╥)o微信底部的通讯录突然弹出一个红点,舟舟点开来,果然是来自校花的好友申请,因为留言框里写着:我是黄嘉莺,想和你聊聊邬宸的事情。 江韵舟盯着邬宸的名字看了很久,最终还是通过了对方的好友请求。 第8章 我在等你 徐教授实验室的招人通知一出,应聘者蜂拥而至,办公室里一名研究生学姐忙着筛选报名表,初筛留下来的堆成一叠进入复审,作废的则用黑色水笔画一个大大的叉扔到一边。 “大一护理专业也来报名?”学姐皱着眉头想把这张报名表丢掉,却被实验室副教授张虹汝拦截下来。 报名表张贴的照片上,女孩有一张柔美流畅的鹅蛋脸,五官立体明媚,浓淡平衡,天生冷白皮。特别是那副眉眼,所谓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将一个自信锐气的女子形象刻画得鲜明。 张虹汝对这个孩子印象深刻,她是大一护理班那个第一次上解剖实验课,就敢把手伸进福尔马林抱尸体标本的女班长。 “可是,她是学护理的,咱们实验室好像没招过护理专业的吧?”学姐疑惑地问。 张虹汝嗔怪道:“实验室招人公告上有写护理专业不可报名吗?她大一就已经申请了一项发明专利,这样拥有创新精神的学生我们更应该好好培养。” “好的。”学姐吐了吐舌头应和着,将报名表规规整整地放在了复审的一叠纸上。 就这样,江韵舟成功地进入复审,又顺利通过了面试,成为徐教授实验室五年以来第一位护理生。 第一天进实验室,她便感到热血沸腾,因为放眼望去全是仪器设备,实验台上摆放着数不清的烧杯试管以及透明滴瓶,学长学姐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显微镜操作和各种实验。 带教学长是医大博二在读,他把江韵舟领到小组实验台,说:“你可以先熟悉一下环境,一会儿有个活儿我叫你。” “好。”江韵舟恭敬地说。 学长笑着拍拍她肩膀说:“别这么拘谨,以后就要看你的了。” 看我的?江韵舟感到一丝奇怪,然而这奇怪的感觉只持续了几分钟,不一会儿实验台上就多了一个圆形器皿,学长说:“小江,这边细胞数一下,12个小时一数,数完做好记录。 玻璃器皿里,密密麻麻全是透明的细胞,看得江韵舟头皮发麻,这要数到猴年马月?她尝试着从上面往下数,但细胞分散毫无规律,往往是数了这头,便忘了那头刚刚是不是曾经数过。 玻璃瓶罐堆放得几乎密不透风的实验台二层架后面,突然丢过来一只蓝色记号笔,一个低沉温润的男声传来:“在盖子上划分几个区域,可以方便计数。” 江韵舟感觉声音很熟悉,低头穿过玻璃的缝隙看过去,邱凛穿戴着白大褂和护目镜坐在自己对面,正向烧杯里添加试剂。 刚刚竟然没有发现他,江韵舟浅笑着和他说了声“谢谢”。 有了分区,数起细胞来果然顺手多了,但仍然花费了舟舟不少时间。把数据上交给学长后,江韵舟又忙着清洗试剂盒和试管,前前后后,忙忙碌碌的。 临走前,学长对她说:“小江,今天表现很不错,明天带你上实验。” “好!”江韵舟表面上笑得一脸灿烂,低头擦桌子的时候却改了一副面色沉重,今天怎么做事毛手毛脚的?刚上手就打破一根试管。 等到江韵舟收拾好书包,从实验楼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天色已是薄暮冥冥,榆树下影影绰绰站着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江韵舟眯眼看去,那身影却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学长?你怎么还没回去?” 江韵舟奇怪地问,明明十分钟前就看到他收拾东西从实验室离开了的。 邱凛眼神闪烁,暮色掩映着红霞,流动的光影将少年的面容满溢色彩。 他站在深深浅浅的树影里,淡定从容地说:“我在等你。” 医大建在半山腰,从实验室所在的西区到他们宿舍楼所在的东区,跨度很大,有一段很长的坡路要走。 霞光转瞬即逝,天色很快便黯淡下来,江韵舟走在邱凛的右手边,两人之间大概隔着一臂的距离。 舟舟很想问他“为什么等我”,但话到嘴边变成了一缕青烟,她想等他先开口。 “第一天进实验室,还习惯吗?” 确是邱凛先开了口。 舟舟问:“说实话吗?” “当然。” “实话就三个字,很不爽。”江韵舟闷闷不乐地说,“感觉自己进了实验室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什么都不会,笨手笨脚的,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白痴一样。” “噗。”身旁的男生居然毫不掩饰地笑了。 舟舟垂着眼睛没精打采地说:“我知道了,你就是专门等着看我笑话的。” 路过西区食堂,邱凛示意舟舟进去吃饭,两人并肩往窗口走的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好奇或探询的目光。 邱凛打了一份猪排饭,舟舟要了一份盖浇,两人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坐下后,邱凛依旧是闷头干饭,他吃饭的速度很快,没多久盘子就见底了。吃好了抬头看对面的女生,盖浇已经被舀了吃掉,剩下残留汤汁的白米饭仍然堆得高高的。 看得出来她情绪不高,邱凛放下筷子,弯下身看她:“怎么,第一天就受打击了?还能坚持不?” 江韵舟用筷子捣鼓着餐盘中的米饭,语气恹恹:“其实我是知道的,我一个大一新生进实验室还能干点什么呢?肯定得经历一段漫长的时光,重复做一些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但我就是有点郁闷,怎么那么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大脑像灌了浆糊似的。” 这时候,正巧有认识的同学经过,戏谑地指着江韵舟问邱凛:“呦,这是你女朋友啊?” 邱凛一掌拍向男生的后背:“吃你的饭去吧。” 江韵舟被这突如其来的玩笑搞得有点尴尬,于是假装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努力维系着神色如常。 邱凛瞥了眼她的反应,把话题绕回到之前的:“看你这么郁闷,和你讲点我刚进实验室那会儿的糗事吧。” 江韵舟意外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好奇,糗事这个词貌似和眼前这个男孩联系不到一起。 “我参与的第一个项目需要做小白鼠试验,当时我负责养老鼠。” “噗。”江韵舟才听了一句就忍不住了,养老鼠这件事情本身就和邱凛这个人极其不搭好嘛?反差太强烈了。 邱凛也不恼,继续他波澜不惊地讲述:“我每天去实验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小鼠喂食,都快喂出感情来了。后来就在实验的前一天小鼠突然越狱,虽然我明明记得笼子是关好的,被学姐抱怨了一通后我只能满实验室地抓老鼠。” 看到女孩笑得花枝乱颤,邱凛嘴角微扬:“所以你看,谁都是从小白来的,不着急,慢慢来。” 回宿舍的路上,路灯已经全部亮起,在柏油路面投下一圈圈淡白的光晕。 江韵舟走在邱凛右后侧的位置,欢欣雀跃地踩着他的影子,心情已是一片焕然。她忽地想到些什么,歪着脑袋问他:“学长,刚刚那个故事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没等来邱凛的回答,倒是被人从身后大力搂住。 蒋燕乔从天而降:“舟舟,大半天不见,想死我了!” 江韵舟惊魂未定,身旁蒋燕乔已经滴溜着眼睛看向邱凛,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这不是邱…邱大神吗?舟舟,你们…” 江韵舟赶紧捂住她的嘴低呵:“没有,闭嘴!” 蒋燕乔轻松挣脱开舟舟的禁锢,蹦蹦跳跳地拦住邱凛的道:“邱大神,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一起玩密室的,你还抱过我。” “咳咳…”邱凛被眼前这个大大咧咧的姑娘一句话搞得有点狼狈,一口口水呛到自己,“我记得你,高空跳台你是第一个跳下来的,我接住过你。” 江韵舟剜了燕子一眼,无声地说:想好了再说话! 可惜燕子却把无知者无畏演绎得出神入化,她倒退着往前蹦跶了好几下,对着邱凛和江韵舟说:“我眼光真好,之前就觉得你们很般配了。那什么,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正所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燕子转身一溜烟地没了影儿。 场面一度非常安静,江韵舟能感受到他们的头顶稀薄的空气中有一只乌鸦飞过,后面还跟着一长串省略号。 还好图书馆就在眼前,邱凛指着不远处雄伟气派的建筑说:“要不要进去坐会儿?” 江韵舟乖巧地点了点头。 —— 夜晚的医大图书馆灯火通明,舟舟跟着邱凛来到五楼的期刊杂志区,邱凛悠然地在书架间徘徊,然后取下一本专业杂志递给她:“这里面收录了很多最前沿的医学研究论文,你可以看看。” 又走到公用电脑前给舟舟示范了一遍论文的查询和“学校内网可以登录知网免费下载,如果你对科研感兴趣,现在就开始阅读文献吧,可以先从硕博论文开始,找到你感兴趣的方向,里面的方法学会比SCI详细很多,比较好上手。” 邱凛又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翩跹,不一会儿舟舟的手机上便收到了一份专业书单:“这些是我大一时候看的书,觉得还不错,推荐给你。” “谢谢你。”舟舟抬眸,眼睛里有波光涌动。 他怎么这么好,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真可惜啊,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认识他。 第9章 你可真不要脸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不少学生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了。江韵舟抱着一捧期刊,打算回去大快朵颐。邱凛走在她手边,步履稳健,安静悠然。 如果把今天在实验室算在内,他们几乎整天都泡在一起,这完全超出了舟舟的想象,又比如说此刻邱凛将她一直送到宿舍楼下,也不在她的预想范围之内。 “那么,再见了。”舟舟微笑看他,有点俏皮,又有点局促。 “再见。”邱凛不由莞尔。 就在这时,宿管阿姨从传达室跑出来,操持着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吊着嗓门儿说:“江韵舟,你的花收一下!” 邱凛微斜身朝传达室瞥一眼,是一大捧红色的玫瑰花,几乎占据了宿管阿姨用来登记的大半张桌子。 江韵舟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偷瞄他的反应,邱凛已是板直了身体,一脸神色自若的样子,淡淡地和她说了句“走了”,便真的扭头走了。 江韵舟自嘲地摇了摇头,可别想太多了,人家对你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心里的怅然却无法排解,她拿出花束大踏步走出宿舍楼,随手把花扔到了楼外的大垃圾箱里,留下一地散落的玫瑰花瓣等待着枯萎。 —— 打开宿舍的门,江韵舟就被蒋燕乔和褚美琳团团围住,威逼利诱地让她交代和邱凛的关系。 “老实交代,你是怎么和邱大神认识的?”蒋燕乔伸出一根食指轻挑舟舟的下巴,调戏人很有经验的样子。 可江韵舟哪是能被随便调戏的人?她张开嘴佯装要去咬燕子的手指,吓得调戏者原地弹开好几米。 “舟舟,你属狗的哦!”蒋燕乔心有余悸,但上前继续逼问的步伐还是跃跃欲试。 江韵舟见这架势,决定随便找个说法搪塞过去,于是漫不经心地说:“我今天正式加入徐教授实验室了。” “哇,好厉害!”褚美琳小声称赞。 然而蒋燕乔可没有美琳那么好忽悠,她立刻抓住了漏洞:“不可能啊,你们俩看上去很熟的样子,完全不是初次见面的感觉。” 江韵舟故意说:“确实不是第一次见面啊,我们不是还一起玩过密室逃脱吗?” “不对,不对,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蒋燕乔微眯着眼睛,认真地推理道:“他今天也见到我了,态度和对你的完全不一样。” 美琳不在场,已经感到万分惋惜了,她揪着燕子的衣服问:“怎么不一样啊?” 燕子眨巴着眼睛回忆相遇时的场景,努力地想用一个词来概括邱凛的表情:“嗯……有点惶恐?” “噗,谁让你忽然说什么被他抱过的话,随便一个正常人都会被你整懵的好吗?”江韵舟忍俊不禁地说。 “真是这样……?” “真是这样,你们赶紧忙去吧!” 宿舍门口的水池边,水龙头“哗啦啦”地流,是漂洗衣服的声音。 梁蕊沉默地关上龙头,徒手把衣服费力拧干,然后捧着脸盆一脸阴郁地往阳台上走,在经过江韵舟身边的时候,用音量不大却清晰可辨的声音朝她说:“你可真不要脸!” 蒋燕乔和褚美琳本来都各自回到座位上准备卸妆梳洗了,听到这话后诧异地抬起头。 江韵舟抿紧嘴唇,半晌冷冷地问:“梁蕊,你这话什么意思?” 梁蕊背对她,手中的脸盆重重地摔在阳台的水泥地上,一件已经洗净的上衣从盆顶滚落,沾惹了一层浮灰。 “呵,我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邬宸是怎么对你的?现在脚踩两只船觉得自己特别牛掰是吧?我看你就是个臭不要脸的!” 蒋燕乔大声呵斥:“梁蕊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褚美琳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帮衬着说:“舟舟不是那样的人,你们之间一定是有误会!” 空气一时稀薄,没有人再说话,梁蕊动作幅度极大地弯腰捡起已经脏了的衣服扔进盆里,然后踩着沉重的脚步气咻咻地从宿舍里跑了出去,门依然被关得震天响。 “舟舟,你没事吧?”褚美琳看到江韵舟面无表情地坐在书桌前,辨不清情绪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问。 江韵舟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将脸埋进了臂弯里。蒋燕乔和褚美琳使了个眼色,默默地退出宿舍,留给她一个人独处的空间。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甚至能听到窗外湖水的潺潺流动,以及蟋蟀的浅吟低唱。 她的思绪很混沌,仿佛置身在一个白茫茫的世界,这个世界没有围墙,也没有建筑和街道,甚至连地平线都不甚明晰,她孤独地站在这一片白土之上,找不到出路,耳边传来邱凛那一句淡淡的“走了”,心如刀割。 手机在桌面发出“嗡嗡”的震动,不恰其时,她原本并不打算理会,只是震动声连续不断地传来,像是尖锐的催促,或是无形的监督。 舟舟不情不愿地把头抬起来,将自己从那个诡谲的世界短暂抽离,手机屏幕亮得刺眼,她不得不眯上眼睛。 全部的讯息都来自一个叫黄嘉莺的女生,她说:江韵舟,今天邬宸约我来酒吧喝酒,他好像有点醉了。 随信附带的五六张照片上,一个留着飞机头满脸痞帅的男生正歪头靠在她肩膀上,她微笑着低头亲吻男生的额头,那表情像极了热恋中的少女。 舟舟已经搞不清自己在看到这些照片时候的心情,所以漠然地回复:收到。 然后利落地关机,梳洗,裹进柔软的被子,闭眼睡觉。 朦胧中听到燕子和美琳蹑手蹑脚地开门进来,在她的床边默默查看状况,而梁蕊似乎是一夜未归。 一夜的荒唐梦,被宿舍不挡光的窗帘灼刺了眼睛,隔壁警官学校的早操音响声很大,周末难得的懒觉计划彻底没辙了。 江韵舟放弃了难得不自律的机会,打开枕边的手机看时间,7点38分。这个点儿,去食堂吃个早饭,图书馆也该开门了,她一骨碌爬起床,洗漱收拾好,看看其他的几张床,燕子和美琳还在沉睡。 属于梁蕊的那张床果然是空的,她没有来得及晾晒的衣服还拧成几个麻花冷冰冰地躺在面盆里,在宿舍阳台上吹了一夜的寒风。 她轻叹一口气,把窗帘拢了拢,然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 周末的清晨,校园还未完全苏醒,路旁的枝桠都笼上一层白霜,呼出来的气也呈雾色,天气是真的奔着寒冬去了。 舟舟在食堂窗口点了一份营养早餐,里面是一大张鸡蛋灌饼,配一杯豆腐脑,为了赶时间她选择打包带走,在前往图书馆的路上三下两口地就给解决了。 如往常一样,舟舟踩在图书馆开门的时间点刷卡进入。不过,今天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直奔三楼的科教自习室,而是乘电梯来到四楼的医学资料室,在公用电脑上搜索昨天邱凛推荐给她的书单。 她用铅笔记下其中几本在架图书的索引号,在一排排书架间认真地寻找。 医学资料室的自习位不多,一大早便已是位置告罄状态,舟舟捧着一摞书走楼梯重回三楼,选择了习惯的靠窗位置坐下。 医学专业是内卷得相当厉害的专业,虽然每个学校都有学霸和学渣之分,但在医大图书馆你能切实感受到那种努力的氛围,大多数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学习,为了更高的目标在无涯医海苦苦作舟。 江韵舟仅仅是将本周学科知识点简单过了一遍,把几本刚借来的书大体翻了一遍,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匆匆过去。她看了眼时间,11点50分,把书本存入图书馆的寄存柜,她小跑着往校外地铁站奔去。 今天是每周家教的日子,她要赶在下午一点钟之前赶到雇主家。算上转地铁和路上的时间,她只来得及在路边买份外卖了,好在早上吃得多肚子也不太饿。 地铁上,随处可见穿着光鲜、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学生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聊着一会儿要去哪里逛街购物,舟舟把目光淡淡移开,从包里拿出电脑做起翻译来。 当她气喘吁吁地赶到家教地点,距离下午一点还有十分钟。 她敲开雇主家的门,却没有看到茜茜像往常一样笑盈盈地站在门后等她,茜茜妈妈看向她的表情也有些奇怪,但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领进房间。 房间里,茜茜没精打采地伏在桌上,看到她进来后眼神只是放亮了一秒,随后又暗淡了下去。 “怎么了?考试没考好啊?”舟舟关上门,关心地问。 “江老师!”茜茜语气恹恹地说:“我妈让我晚点再和你说,但我忍不住了,他们说要给我换家教老师。” 舟舟无言以对,心情颇有些沉重,她不明白茜茜最近成绩明明提高得很快,为什么茜茜父母要忽然换掉她。 但她仍然十分敬业地守好最后一班岗,认真地帮茜茜把错题知识点整理成一张表,叮嘱她今后学习上的一些注意事项。 临别前,茜茜妈妈支付了她两倍的课时费,十分抱歉地说:“小江老师,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们都很喜欢你,但是你也知道,现在学校出题的思路一年一变,可能茜茜更需要的是在校任课老师的指导。” 江韵舟点点头:“行。” 然后转头向茜茜说:“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题还是可以问我哦。” 茜茜泪眼汪汪地扑上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为师至此,也算是幸事一件。 从茜茜家出来,吹了几口迎面的冷风,江韵舟忍不住剧烈地咳嗽。口袋里手机震动,是妈妈的来电,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直到画面暗淡下去,才默默地准备把手机重新塞回衣兜。 可是来电挂断不一会儿,手机上就跳出一则短信,打开看仍是妈妈的:过年有空回来一趟,你二表姐要结婚了。 眼角濡湿,但没关系。仰天长舒一口气,潮气就散去了。 她裹挟着外套,把连体帽扣在头顶,只露出一张小巧白皙的鹅蛋脸,朝着地铁口的银行柜面走去。 “你好,请问办理什么业务?” “汇款,请帮我打到这个账户。” “好的,请稍等。” 从银行出来的时候,舟舟的账户成功回到解放前,她拍拍干瘪的荷包说:再来个大单吧,让这一切快点结束。 求求了。 第10章 因为我喜欢他 褚美琳是《医大青年》内部刊物的记者,每周都要去大学生活动中心值夜班,她不敢独自走夜路,所以把江韵舟给拐了过去。 “舟舟,你就当换个地方自习了,我们值班室有空调有热水还有零食,条件比图书馆好多了。”美琳双手合十,一脸的虔诚。 于是,舟舟便把阵地从图书馆暂时挪到了校刊值班室。一路上,美琳像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向她讲述校园采访的一些趣事。 “你知道吗?其实基础医学院的张教授年轻时候老帅了,可惜啊被科研熬秃了头。” “大四的张晴学姐你知道吧?就咱护理直博的那个传奇,她男朋友居然是第二临床学院的辅导员,据说俩人从小就认识,家里是世交。” “还有还有,研究生院的汪书记居然是妻管严,我那天采访的时候听他接老婆电话,那态度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等等。”舟舟忍不住吐槽:“你们确定是叫《医大青年》,而不叫《医大八卦》吗?” 褚美琳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挑好玩的和你讲嘛,从这里上台阶,值班室在三楼。” “八卦杂志社”的面积不大,紧凑地排列了三张桌子,舟舟挑了最后面那张坐下,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开始翻译工作,这篇稿子编辑催得紧,要马上做出来。 正当她遨游在一堆专业单词的海洋时,门外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密室逃脱嘉年华,想要报名的速度来我这儿领表,名额有限,先到先得啊!” 又是什么社团在招募人呢,虽然这活动听上去有点耳熟,但她没当一回事儿,继续埋头工作。谁知,坐在前头的美琳坐不住了,她激动地转身问:“舟舟,我们去报名吧?” 江韵舟十分讶异地抬起头:“你不怕了?上次玩密室是谁全程树袋熊一样趴在我身上的?” “不怕了,这不在你和燕子的启发下,我现在对密室特别感兴趣。” “那你去吧,我没兴趣。”舟舟面无表情地说着,继续埋头苦干。 “舟舟~你最好了舟舟~” 最好的舟舟灵活地转起手边的铅笔,一脸狐疑地看着她:“说吧,有什么隐情?” 褚美琳脸颊染上两抹坨红,两只手指在胸前可爱地比划着,嘴里细声细语地说:“站门口说话的是推理社的学长,之前我们一起做过一个采访项目。” “嗯,然后呢?” “哎呦~”美琳害臊地说:“就因为我喜欢他嘛,这次机会多难得。” 小可爱眨巴着一双大眼看她,搞得江韵舟骑虎难下,她顿了顿说:“你让我考虑一下。” “啊,舟舟你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 “……” 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美琳可不管这些,兴冲冲地跑出去领报名表了。 回宿舍的路上,美琳才突然意识到,她准备报名参加的是“密室逃脱嘉年华”,顾名思义就是普通密室的升级版,环节升级,解密升级,恐怖当然也升级。 推理社分发的宣传单页上,用黑体加粗标注着:本次活动合作单位为“夏洛特密室”,拥有全国最顶级的场馆和配置,带好你的脑子和尖叫,凛冬将至,让我们抱团取暖! “舟舟,我觉得背后有点冷是怎么回事?”美琳弱弱地往江韵舟手边靠近了些,把她的胳膊紧紧抱在自己怀里。 她们刚入学那会儿,就从师兄师姐那里听说了很多校园诡异传闻,其中最可怕的大概是在十年前吧,学崖路上曾经有一个女医学生下夜课回宿舍的路上,遇上了群鬼集聚事件,据说那天晚上之后这名女医学生就出现了神经失常,后来因为无法正常上课而退学了。后来的好几年里,学校在全校范围内取消夜课。 而她们此刻走的,正是那条曾经被封禁许久的,学崖路。 舟舟正在处理杂志社编辑那边传来的工作事务,一时没顾得上搭话,但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清晰可闻的脚步声。 “舟舟,我们身后好像有人。”美琳手上力道加大,勒得她没法忽视,于是转身查看,正好和一个男人的眼睛对上。 那是一双凌厉的犬眼,瞳仁略小,乍一看去有些吓人。 但江韵舟却是笑了,“原来是你啊!” 颇高懿在确定了眼前人身份后,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刚刚在大活就看到你了,但怕认错人不敢贸然,正犹豫着要不要上来搭讪一下,你就回头了。” 江韵舟给两人做介绍:“这是我舍友褚美琳,这是药学系的颇高懿,和我们一样也是大一的。” “你好。” “你好。哦对了,你们刚刚有收到推理社的宣传单吗?就是我上次说的密室逃脱活动,打算下个月办,我看了下行程安排得还是挺有意思的,要是你们感兴趣的话,我这边有两张内部票,到时候一起来玩啊。”颇高懿说着,从包里掏出两张票递给她们。 美琳激动地说:“好啊,我们会来的!” 她觉得,这张从天而降的内部票,大概就是她与推理社社长缘分的开始吧。 而舟舟呢,只有:“……” 生活依然忙忙碌碌,又随时充满着意外。 这天,舟舟在图书馆看论文,觉得有点口渴,就提着保温杯到茶水间接水。图书馆的热水供应设备最近刚更换了新的型号,操作起来不太熟练,尝试的过程中不慎烫到了手,疼得杯子一下子被甩开,热水溅了一地。 “嘶——”她赶紧打开水龙头,把手伸进冷水里冲洗,心想糟糕了,这要烫出水泡可做不了实验了。 “同学,你没事吧?”身后探进来一个窈窕的身影,长发披肩的美女弯腰替她把水杯捡起来放在洗手台上,眼神担忧地看着她通红的手问,“是被烫到了吗?我这里正好备着一管牙膏,你先敷上看看,严重的话最好去一趟校医院。” “谢谢。”江韵舟接过牙膏,厚涂在伤口处,薄荷的清凉渗透进皮肤,表皮灼烧的不适感缓解了一些。 没太在意这个小插曲,舟舟马上又投入到学习中。等到做完两篇论文的梳理和笔记,抬眼一看时间已到饭点,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准备去食堂干饭。 没想到在图书馆的大门口,又遇到了那个长发美女。 美女见到她很是惊讶:“好巧哦又遇到你了,你去食堂吃饭吗?” “是啊。”舟舟朝她点点头。 美女热络地挽住她的手臂,“我也正好去吃饭,不如一起吧?” 不习惯被不熟悉的人这样靠近,但想到刚刚对方帮了自己,舟舟也就没有什么反应,让她挽着好了。 一路上,美女叽叽喳喳地问清楚了她的年纪、专业、家乡、兴趣爱好,最后提出要加她微信,“我怎么有一种和你相见恨晚的感觉?都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江韵舟。”她掏出手机让对方扫二维码。 “名字真好听,加你了,我名字发你微信上了。” 江韵舟点开最新的对话框,美女的名字很有古风的意味,她叫:洛黎。 两周后的一天,江韵舟没有去图书馆,也没有去实验室,她面色苍白地伏在宿舍的桌上,忍着痛边翻字典边做翻译。 对于每个月都会造访的这位亲戚,她无可奈何,只能认真款待,痛苦自己承受。 目光无意间瞟向桌角的一份礼物,用深蓝色的单面绒布纸做的外包装,米白色的绸带绑了个无懈可击的蝴蝶结,看上去就很贵的样子。 舟舟叹了口气。 就在两天前洛黎找到她,笑盈盈地说:“我刚听说你和邱凛在一个实验室,有个事想要请你帮个忙。” 当她听到洛黎的请求后,第一反应是想逃离现场。 “圣诞节快到了,我给邱凛准备了一份礼物,你可以帮我转交给他吗?”话还没说完,一个礼盒就推到了她眼前。 “不行,不方便,不合适。”舟舟马上拒绝三连。 可是洛黎撒娇求人的本领堪称一绝,在她的软磨硬泡下,礼物莫名其妙地就在舟舟书桌上摆着了。 手指毫无节奏地敲打着蓝丝柔包装,心里五味杂陈,舟舟情绪复杂地拿出手机,编辑了几遍终于给洛黎发出一条信息:礼物你还是取走吧,你们是同学,关系肯定比我铁。 回信很快就来了:就是因为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方便啊,要是被拒绝我该多尴尬啊。(暴风哭泣)舟舟你最聪明肯定能明白我的处境,就帮学姐这个忙吧!求求你了~~(跪谢)(大佬请喝茶)(兔兔卖萌)“啊啊啊啊啊!!!”舟舟把手机狠狠地扣在桌上,双脚蹬地烦躁不安。 江韵舟,你就是个不会拒绝人的白痴!后悔去吧你就! —— 隔日,实验楼下,舟舟拎着个大袋子站在老榆树的阴影里。来来往往的学生时不时地瞄她一眼,搞得舟舟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后来她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手上拎的塑料袋是大红色太扎眼了吧,谁让送礼物的人不准备礼袋,她这个传递员只有掏出自己压箱底的水果超市拎袋……上面还印着几个大字:精品水果,包你好吃。 邱凛比平时来实验室的时间要晚了一刻钟,当他看到舟舟拿着一个巨大的塑料袋蹲在地上像是等人的样子,忍不住上前打趣:“怎么,想着在实验楼下摆摊儿卖水果呢?” 舟舟看到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一时两眼昏花脚下不稳,“你等等。” 说完这句,便单手扶额闭上了眼睛,愣是缓了小半分钟才好。 “体位性贫血?”邱凛微微皱眉问。 “嗯,老毛病了。哦对了学长,那个……我有个事情要和你说。”舟舟从地上把礼物拎起来,塑料袋发出摩擦的窸窣,声势浩大地递到他眼前。 邱凛盯着这匪夷所思的礼物,不由挑眉,心里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舟舟,你别说……” “不是的学长,我必须说。”为了做到不声张,舟舟特意往前凑近一步,踮起脚尖将手附到他耳边,一张娇俏的脸蛋也慢慢靠近。 邱凛闻到了她身上清甜的香气,她的发丝掠过脸颊,痒痒的。 一切就像电影场景里的慢镜头,拉长了时间的维度,可以清晰地看到男生鬓角大片的绯红,以及女孩嘴唇的轻颤。 她在耳边说:是洛黎学姐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说祝你圣诞节快乐。 WTF??? 上一秒还是浪漫温情的校园爱情片,下一秒就变成了寒冬腊月的悲情韩剧。 邱凛的脸一下子冷下来,嘴角露出一抹嘲讽,言语清冽:“没想到你还挺闲的。” 说完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实验室的大门。 舟舟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看来自己不配在实验室继续呆下去了,在这里摆个水果摊儿赚钱或许更适合她。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没让洛黎得逞不是吗?她可算是回味过来,这个洛黎学姐摆明了就是有目的、有预谋地接近她! 可是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 脑海里突然像是一根银针闪过,邱凛刚刚叫自己什么?? “舟舟,你别说……” 他叫她舟舟! 第11章 他好像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如果懊恼能够有一个评级,那么江韵舟的一定可以评到A+。 看到她闷闷不乐地窝在床上躺尸,蒋燕乔无比感慨地说:“舟舟你是恋爱了吗?最近怎么这么容易多愁善感,都变得不像你了。我一人血书,把原来的舟舟还回来好吗?” 褚美琳扒在江韵舟上铺的床沿栏杆,一只手笔直伸向天空:“请愿加我一个。” 舟舟将整个脑袋都埋在被子里,郁闷地朝墙翻身,脚还在半空扑棱两下,声音闷闷地说:“别管我,没结果。” 被窝被她的手机屏幕照得通亮。 昨天下午在实验室,她和邱凛全程零交流,她感觉到他似乎是有点生气了,于是晚上犹豫很久给他发了条微信:对不起啊,今天的事是我多管闲事了。 可是,消息石沉大海,她苦苦守了一夜,也没有等到一个回复。 —— 很快就到了密室逃脱嘉年华的日期。 这天,褚美琳拖着一个粉色的行李箱,背上一个超大登山包,拽着她的最强后援团——江韵舟同学,踏上了此番被她定义为追爱之旅的两天一夜行程。 宿舍门口,被无情抛下的蒋燕乔一个人坐在床沿发呆。 美琳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燕子,我也没想到名额那么快就满了。” 燕子嫌弃地朝她们挥手道别:“再见再见,再也不见。” 江韵舟有点左右为难,“要不你陪美琳去?我正好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 “算了算了,你最近状态很疯魔,出去转转总比待在学校里强。走吧,我一个人看家。” 于是,抱着对燕子的愧疚,两个人费劲地提着行李离开宿舍。 对于行李多这件事,江韵舟是一直没搞明白,两天时间而已,为什么要准备这么多东西,甚至连急救箱都准备了一全套。 而褚美琳自有她的坚持:舟舟,要是社长一个不小心手划破了或是什么的,我可以上演美救英雄啊。 没…救…了…如果这话放在几个月前,估计舟舟会这样腹诽,但现在她无法理直气壮地这么想了,因为好像出现了那么一个人,让她也陷入了愚蠢和无可救药的漩涡里,圈地自萌。 —— 校门口,出行的大巴已经停靠在那里,推理社社长正站在车门外点着人头,颇高懿看到她们来了,立刻迎上前帮她们把行李搬到底车厢。 “颇童鞋还真是热情啊!”褚美琳朝他挤了挤眼,一副“我懂你”的表情,颇高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往社长方向努努嘴,一副“与君同盟”的了然。 上车后,江韵舟才意识到,这次密逃嘉年华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因为—— “舟舟,好巧啊!你们也来参加这次活动?”坐在靠走廊座位的洛黎朝她热情地招手。 江韵舟尴尬地回应,心想上次礼物转交失败后,你不是还责怪我笨来着? 而在洛黎的左手边靠窗户的位置,邱凛正安静地靠在椅背上,塞着耳机闭目养神。舟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要靠意念让他醒来,但很可惜对方显然没有睁开眼睛的意思。 自那件事情以后,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过交流,可能邱凛已经把自己划归为多管闲事的陌生人一列了吧……舟舟叹了口气,和褚美琳找了个后排的座位坐下。 “夏洛特密室”建在郊区的一栋废弃厂房里,开车需要爬一条蜿蜒的山路,路途中颠簸不断,惹得一车人昏昏欲睡。 “请各位注意,我们已经顺利抵达目的地,接下来将由工作人员为大家佩戴眼罩,依次排队进入密室。”当推理社社长用扩音喇叭进行通知的时候,舟舟仍然在睡梦中遨游。 “舟舟,快醒醒,我们到了!”褚美琳在一旁推她。她不情愿地睁开惺忪睡眼,前排已经有同学戴上眼罩摸索着下车了。 “什么情况?”舟舟还没完全清醒。 “佩戴好眼罩,密室逃脱马上就要开始了。”工作人员递给她一只黑色的眼罩,面无表情地说。 —— 此次嘉年华活动的参与者一共有二十一个人,分为四组同时进入难度相当、不同主题的密室,先逃生出来的一组即为胜方,作为奖励,每个团队成员都可以许一个心愿,并指定全部参与者中的任何一人协助完成。 One,Two,Three,Go!密室逃脱通过抽签的方式正式成团。舟舟、褚美琳、邱凛、洛黎、颇高懿分在了一组。 邱凛还是像上次一样主动站在了队首,颇高懿也很自觉地排到队末,把几个女孩子护在中间。 他们被领到一个幽闭的空间,头顶上能听到“呲拉呲拉”的电流声。系统提示音响起:【现在请各位玩家摘掉眼罩】。 这是一间挑高的客厅,有旋转楼梯直通二楼,装修极尽豪华,但四处蒙灰,可以看出很久没人居住。客厅背景墙是一面两层高的书架,摆满了各式书籍以及相框,巨大的水晶灯死气沉沉地吊挂着,全屋只有从二楼走廊透出的微弱光亮,一闪一闪,忽明忽暗,像极了惊悚片里面的恐怖前兆。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十五年前,随着顾氏集团大太太的离世,这个曾经叱咤商界的风云企业随之分崩离析。就在十天前,你们五个人分别接到一封神秘信件,信上书明的原因让你们今天聚在这里,身边的他究竟是谁?是善是恶?是信任还是怀疑?接下来请大家自述身份。温馨提醒:每个人都可能面临隐藏任务,小心你们的身后!】 大家面面相觑,刚刚工作人员在分发眼罩的时候,其实给每个人都偷偷塞了一个信封,上面标注了他们在密室里的身份和大纲剧本,这个形式很特别,有点像剧本杀的游戏设定。 “咳咳。”颇高懿清了清嗓子,“作为推理社的一员,要不就我先开场吧。 我叫贾一,是一名服装设计师,几个月前我在网站上发帖寻找一本失传已久的皮革鞣制技艺手册,有网友回帖约我今天在这里见面,完成手册转交。下一个我来指定吧,江韵舟你说。” 江韵舟回忆了一下信封里的内容,缓缓说道:“我叫姜五,是个电器维修工,顾客说他们家投影仪坏了叫我今天来修。” 见她说完,颇高懿开始自觉Cue起流程,“韵舟,你来指定下一个人。” 韵舟? 邱凛盯着颇高懿眉毛微挑。眼前这个男生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眼熟,通过他超常的记忆搜索机能,基本锁定这个男生就是上次在宿舍楼下江韵舟来还篮球的时候,和她打招呼的那个男生。 叫得这么亲昵,看来他们之间挺熟啊? 江韵舟的眼神在其余三个人之间徘徊,当视线落到邱凛身上的时候不由心悸,因为他正目光深邃地望着她。不敢再对视,她慌乱地挪开视线,手拍向身边的女生,“美琳,你来说。” 褚美琳:“我叫荣四,是一名心理医生,今天过来是因为这里有病人需要做治疗。” 美琳说完,指定了洛黎。 洛黎:“我叫林三,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法人代表,我今天过来是要处理和顾氏集团的一笔历史往来。” 最后剩下邱凛。“我叫张二,是一名律师,房主今天约我过来,是为了处理一份遗嘱。” 邱凛顿了顿,又说:“我们之中,有一位是遗产继承人。我猜我的隐藏任务,就是分辨你们之中谁是继承者。” 听完他的分析,褚美琳思维开始发散,心里的念头让她忍不住捂住嘴。 “你怎么了?”舟舟问她。 “我是心理医生诶,难不成你们之间有人是精神病?” 舟舟环视四周,“说不定,不过也有一种可能,这屋子里还有别人。” “……” 美琳看着她淡定从容的表情,光线一闪一闪地打在她的脸上,忽然觉得后背发凉,怎么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大家开始分头找线索,首先是要找到门。很快,颇高懿在旋转楼梯的最高处往下喊:“这上面有一道门,是密码锁。” 美琳跟着舟舟亦步亦趋,客厅光线很暗,沙发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浮灰,舟舟发现茶几上有一块干净无尘的长方形图案,应该是原来放着什么后来被搬走了。另一边,洛黎紧跟邱凛,两人在书架前翻找着什么。 舟舟回头偷瞄一眼,两人的瘦高背影竟然般配得很,酸意上涌,他们不会真的在一起了吧?就因为洛黎送给他礼物吗?还是因为洛黎长得美?舟舟找到面镜子看了又看,可是自己也不赖啊? “舟舟,你看什么呢?”美琳看到她正噘着嘴,对着客厅墙面的有色玻璃左顾右盼,迷惑地问。 舟舟回头想要解释,却发现美琳脸色“唰”的一下子惨白僵硬,颤抖地用手指着她背后的墙面,嘴里发出一阵嘶哑地尖叫:“舟舟,有鬼啊!” 隔了几米远的邱凛闻声翻过沙发一个箭步冲过来,发现墙面的有色玻璃上衬出一个绿色的鬼影,憧憧戚戚,瞳仁漆黑,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绿光闪现了几秒后,鬼影就消失不见了。 邱凛用手指扣击镜面,是空洞的回声,“后面有人,扮鬼而已。” 就在这时,原本“呲拉呲拉”的电流声忽然消音,整个房间陷入一片寂静的黑色,伸手不见五指。 “啊!!救命啊!!” 美琳的尖叫声从背后一米远的距离传过来,舟舟想要伸手去找她,却碰到了一双温热干燥的手。 这双手像是终于抓住了想要找的人,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身边,头顶有低沉醇厚的男声震动耳膜。 她听见邱凛说:“别怕,跟在我身后。” 这句话,就算再回听一百遍,也还是温柔。 第12章 她居然凭空消失了! 刺眼的灯光骤然亮起,巨大的水晶吊灯璀璨夺目,将客厅照亮得恍如白昼。舟舟低头看自己的手腕,仍然被邱凛覆着,隔了好几秒才无声无息地松开。 邱凛只给她留下一个好看的后脑勺,也猜不到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会不会是发现自己慌乱中抓错了手,现在正在暗自懊恼呢? “舟舟!”美琳从沙发的缝隙中钻了过来,一把抱住还在失神打愣的江韵舟,“刚刚吓死我了,周围都找不到你,还好颇高懿同学在我边上,不然我得哭死!” 颇高懿也大跨步地上前关心询问:“韵舟,你没事吧?” 江韵舟摇了摇头,她看见洛黎站在书架那边若有所思地向这边望,眼神刹那间显出一丝阴鸷,也只是刹那,然后洛黎便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笑着说:“邱凛你刚刚怎么忽然走了,刚想和你分享我刚刚的发现呢。” 洛黎的发现还是很有价值的,虽然书架上摆放了很多顾氏家族的大合影,但她从一本书中找到了一张被剪成小半截的照片,上面只有一个表情严肃的中壮年男子,他的左手处被剪去了一个不规则的弧度,照片后面是残留下的笔墨:上面一行单独一个“于”字,下面一行是单词“满月”。 “这极有可能就是顾氏家族的男主人,照片应该是家族某成员满月当天照的。”洛黎分析说。 邱凛点点头,褚美琳在舟舟耳边小声说:“这个美女好厉害的样子。” 有了良好光线的助力,第二轮搜索即刻启动,舟舟盯着茶几上的干净图案发呆很久,这是有效线索吗?还是密室工作人员没有收拾好才留下的痕迹? 邱凛被她专注的模样吸引,也观察起这个图案来,片刻后问:“这个是一开始就有的?” 舟舟点点头。 邱凛眉峰锁紧,然后像忽然想起些什么似的转身在书架翻找起来。 “你在找什么?”洛黎问。 可是邱凛并未理会,而是加快了翻找速度,很快手中就多出了几本不同开本的书。他折回茶几处,一本一本地与茶几上的图案进行比较,其中一本《世界地理》大小恰好吻合。 “难道是书?”舟舟心领神会地问。 邱凛附和道:“是的,我们要开始找书了,书的名字应该差不多就叫摩斯密码翻译表。” 颇高懿有些奇怪地问:“刚刚哪里出现了摩斯密码?” 不待邱凛开口,江韵舟就已经替他做了回答:“停电之前,电灯的闪烁是有规律的。” 颇高懿一脸看外星人的表情看着他们俩,“这都行……” 虽然书架高达两层楼,但上面几层的书都是用纸壳子糊弄的,只有最下面两层是真书。邱凛举起手中的《世界地理》向大家示意:“把这么大开本的找出来就行。” 经过一通搜索,果然在一叠书中找到了一本薄薄的《摩斯密码对照手册》。 很快,第一道门顺利打开,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间敞亮的书房。 —— 书房的装修很考究,深棕色的木质板墙面上摆满了相框,但与客厅的不一样,这些相框里摆放的都是独照:从裹在襁褓里的婴儿,到蹒跚学步的孩童,活泼可爱的少女,再到优雅雍容的少妇,以及满脸皱纹的老人,这是用一面墙的照片生动展现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书桌上,有一本摊开的笔记本,里面的字体很潦草,翻页时一张照片从里面飘落,褚美琳捡起来一看,也是被剪裁的半张照片,是照片墙上的那个女人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孩子拍的,背面写着“拍摄”、“英子”两个词。 “谁还记得客厅里那张半截儿照片的背面写着什么吗?”褚美琳问,洛黎从口袋里取出照片,两片拼接在一起形成一张完整的照片,背面是两行字:拍摄于英子满月。 洛黎看着照片中央被抱着的小孩说:“英子应该就是顾氏夫妇的孩子。” 可是,照片暂时用不上。 一群人把书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团队陷入迷茫困境,距离他们进密室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这个密室也太难了吧?”褚美琳有些困顿,无意识地翻看着手中的笔记本,忽然在最后一页发现了惊喜,上面用铅笔写了行字,刚刚因为字迹太淡所以没有注意到。 日薄西山,余音绕梁。 褚美琳疑惑地想:这是什么,诗吗? 颇高懿凑了脑袋来看,问了句:“这是什么,诗吗?” 不管它是不是诗,毫无疑问应该是一个重要线索。颇高懿挠了挠下巴,心里盘算了半分钟,给出了答案:“暗。” “???”再现美琳式疑惑。 颇高懿一只手支着桌面,另一只手拿笔在纸上画:“按照我的经验,一般诗句的出现极有可能伴随藏头诗,但这句话很短,可以考虑将简单字进行组合,比如‘晒’、‘暗’。” 美琳点点头。 颇高懿继续分析:“这两个字都和光线有关系,这肯定说明了什么。” 美琳继续点点头。 大概是吊桥效应发作,她怎么觉得颇高懿童鞋单手撑桌讲解的姿势有点小帅? 见她表情呆呆的,颇高懿把头转向另一侧的舟舟,舟舟说:“不如我们把灯关了试试吧。” 光线代表繁华,可惜繁华一世徒有虚表,当垂暮老矣孤独笼罩,一切往事如烟,生命的光一点一点熄灭,还剩下些什么? 老式的电源开关下拉,书房里重新回归寂静的黑暗,但与之前的黑有所不同,因为墙壁上散发出微弱的光源,那是用特殊化学材料写下的荧光字:女儿。 褚美琳忍不住发出感慨:“居然真的有!颇高懿你好厉害呀!” 颇高懿很兴奋,大声问:“女儿!顾老太太的女儿叫什么来着?” 洛黎抢答:“英子。” 颇高懿急切地跑到出口处,正当他兴致勃勃地想要把“英子”的拼音输入进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脚步声,像是单脚趿拉着拖鞋在地上故意发出的摩擦,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聆听,似乎是一个苍老的女人发出嘶哑的嚎叫,如果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估计会有人将其误以为午夜鬼号。 “门外有人!”他转身向大家发出讯号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邱凛走到门边侧耳倾听,隔了一阵他说:“人已经走了,我来开门,还保持刚才的队形。” 邱凛的话为大家注入强心剂,随着“英子”的拼音字母被输入,书房的门“咔嚓”一声清脆地开启,门外是一条黑暗的长廊,四周安静得令人发慌。 —— 令人感到更为不适的场景很快出现了,他们列队前行的途中,忽然有人发现长廊的两边墙上铺满了镜子,黑暗中匍匐前进的影子哪怕是自己的,落入余光里也可以摄人心魄。 “大家不要看镜子里!”邱凛在最前面大声提醒道,然而人的好奇心就和猫一样,越是心里惧怕的东西,越是要一睹为快,没隔多久队伍里就传来尖叫,然后大家三三两两地组团抱在一起,惊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等到他们从最初的恐惧中回过神来,江韵舟捂着小心脏问褚美琳:“刚刚发生了什么?” 美琳一脸迷惑:“我不知道啊,我听到洛黎学姐叫,我也跟着叫了。” 舟舟忽然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连忙起身查看,前面的邱凛也和她一样四处张望,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他问:“洛黎呢?” 这句话,在漆黑寂静的环境里显得异常惊悚,众人回头望去,空洞的长廊没有丝毫生气,洛黎凭空消失了! 系统提示:【林三已偏离主线,请其余玩家继续前进。】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动弹。 最后还是邱凛带头往长廊尽头走去,大家才纷纷跟上。 —— 长廊的尽头是一间卧室,房门微启,从门缝里透出一点光亮来。 江韵舟本想护住美琳,却发现她和颇高懿靠得更近,心想男孩子肯定比她强一些,于是她往前又走了两步,缩短了与邱凛的一臂距离。 邱凛沉声说:“我现在开门,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他余光瞥向身后,看到江韵舟又往他身后靠了靠。 木质的房门被他快速推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窗帘被风鼓动飞扬,空气中流动着一股诡异的气息,看得邱凛微微蹙眉。 身后的三个人试探性地走进来,颇高懿观察四周后还舒了一口气,“这间屋子还算敞亮。” 话音未落,窗帘后突然异物涌动,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白色的鬼影从那里面飞奔出来,贴着他们的身侧窜逃出屋,速度快到面目模糊,只来得及看到那个“鬼”披头散发,身穿白色宽大罩衫,喉咙里似乎还发出似野兽的低吼。 “什么鬼!”颇高懿高喊,弹跳着避开“鬼”进了屋,身后的房门忽然“砰”地一声自动闭合,他赶紧去拉把手,却发现把手像被铁焊住一样纹丝不动。 他们被锁在了屋子里! “美琳!她还在外面!”待众人惊魂甫定,江韵舟失声大叫,可惜无论她怎么拽拉房门都无济于事,她隔着门板大声呼喊褚美琳的名字,这个全队胆子最小的女生却毫无应答。 和洛黎一样,褚美琳仿佛也凭空消失了! 第13章 我做你的辅助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荣四已偏离主线,请其余玩家继续前进。】 颇高懿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双手自责地搓着脸:“都怪我。” 作为团队殿后,已经有连续两个女生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江韵舟没有说话,她并没有责怪颇高懿的意思,她只是担心褚美琳的安危,虽然这一切都是虚拟的,但她这位舍友一直都是柔弱的少女画风,真不知道她一个人要怎么走过黑暗长廊,会经历什么样的事情。 邱凛也没有说话,他环顾四周,开始搜查线索。 不一会儿,他的手中就出现了一本相册,说:“都别纠结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先从这里逃出去,然后找到其他两个失踪的伙伴。” 邱凛好像一直都是团队的主心骨,有他在场,大家都能够很快找到前进的方向而不至于迷失。 相册暴露出的线索很多。里面的照片还是从老旧的胶片相机里洗出来的,都是同一个女孩和各种人的合影,画面中女孩虽然都在笑,但笑容拘谨不自在,像是被人胁迫似的。根据每张照片下面的手写描述,合照的人里面有商业巨贾,有明星名流,也有政界人士,相册的时间在二十五年前戛然而止,像是一曲华丽乐章突然被画上休止符,旋律停得唐突。 江韵舟从邱凛手中接过相册,一页一页认真地翻看,女孩很美,衣着打扮在那个年代称得上时尚,如果按照年龄来推算,极有可能就是顾氏夫妇的女儿英子。忽然,她的手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停下来,那是一张略显诡异的照片,因为除了女孩以外,其他的人都被黑色记号笔划掉了眼睛。 江韵舟继续往下翻,发现不止这一张,而是从这一张之后的每一张,都是如此的。 她抽出其中一张照片,“这一年里,在相册的主人身上一定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邱凛和颇高懿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第二轮搜索展开,这次是全员参与,所以很快又出现了新线索——一本日记,这一线索是颇高懿从床垫缝隙里抠出来的。 与之前在书房里找到的日记不同,这本里面的字迹很清秀,通过几篇日记,发生在顾宅的悲惨故事方才徐徐展开。 “今天父亲又喝了很多酒,他每次醉酒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外人眼中温文儒雅的文化商人,变成了一只暴怒躁狂的野兽,而家则变成了炼狱。” “父亲的应酬很多,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因为我不知道在他醉酒后又会把我强塞给哪个男人,可能在父亲的眼里,我大概就是他生意场上的一柄温柔剑,也是不值得爱与保护的工具。” “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他对母亲的大声辱骂,甚至拳打脚踢。我不止一次地想要逃离,逃离这个虚假繁荣的城堡,逃离这个写满酷刑的牢笼,直到那天那件事情的发生。” 江韵舟捧着日记本认真朗读,英子凄惨的遭遇让她频频哽咽。 邱凛看见她颤抖的双手,眉头紧蹙。 “那天,父亲下手太狠了,他把母亲像麻袋一样从楼梯拖下楼,台阶发出骨头撞击的沉闷声响,我看到母亲的脸形若槁骸,像是失去了精气的残躯,而佣人们个个呆若木鸡地站在一边,没有一个人敢动。我冲下楼想要制止父亲的暴行,但奈何力量悬殊太大了,我被他的手掌力道甩飞出去,牙齿磕在茶几上断成两截,鲜血在口腔里肆意横流,一瞬间我的神经官感抑制不住地兴奋,好像饥肠辘辘的嗜血蝙蝠终于尝到了新鲜血液,我亮出自己锋利的爪牙朝父亲扑了过去……我把父亲制服了,他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倒地,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皮以兽的形状露出枯黑的獠牙。” 日记写到这里潦草结束,众人陷入沉默,江韵舟的眼角不知何时滑落一滴泪,在纸页上洇出一滩水迹,干了,又皱了。 “你没事吧?”颇高懿凑上前关心地问。 邱凛则默不作声地拿过舟舟手中的本子,手指拂过那被泪水浸润的凹凸,若有所思。 “抱歉。”江韵舟赶紧用手背擦拭泪痕,“又是个悲惨的故事。” “又?你之前玩的密室故事情节也很悲惨吗?”颇高懿问她。 “是。”不等舟舟开口,不远处的邱凛已经替她作答。 颇高懿抬眉惊讶地看过去,“你们……” 邱凛却打开窗帘,将上半身探出窗框,手指着上空说:“是出口。” 其实刚刚颇高懿也查看过窗外,但因为外面就是一个狭小的天井勉强够一个人站立,四面又都是水泥砌的结结实实的高墙,他也就没当回事儿。 他要是抬头往外侧的墙壁看,就会发现有好多级铁焊脚踏一直从卧室延伸到上一层楼的窗口,而那窗口还隐约透出点光亮。 “你先上去?”邱凛问颇高懿。 “没问题。”颇高懿从窗口猴儿一样窜了出去,行动敏捷地攀上第一级脚踏,然后手脚并用地继续往上爬,很快就顺利地钻进二楼窗口。 没过一会儿他从窗口往下喊:“我已经仔细查看过了没有‘鬼’,这里还备了水和食物,你们可以放心地上来!” 楼下的卧室里,只剩下江韵舟和邱凛大眼瞪小眼。为了避免尴尬升级,江韵舟爽快地指指上面问:“我先上去,不介意吧?” 邱凛点点头:“当然不。” 于是,江韵舟硬着头皮翻上窗沿,尝试用手去够第一级台阶,可惜她虽然手臂细长,但距离那台阶还是差了一段距离。 话放太早,这下可真糗大了! 江韵舟心里暗自懊悔,一边懊悔一边还在扑棱着那只手。 这样的画面看在邱凛眼里,便像是两军交战败方无力挥舞的白旗,他无声一笑,侧身越过窗沿站在天井里,抬眼看向舟舟,也不说话。 舟舟的背部僵直在半空,她对上邱凛隐约含笑的眼,心头剧烈震动,可表现出来的却是镇定如常:“你等等啊,我马上就上去了。” 然后一只手继续半空扑棱,力道是比刚才强了,但明显没有什么用。 颇高懿在楼上补刀:“我刚忘了说,第一级台阶太高了,韵舟你可能需要一些辅助,不然肯定够不着的。” 辅助?!难道邱凛是在等着做她的辅助??舟舟惊异地看向天井里的他,只见邱凛向她走近了一步,半蹲下身子,指了指自己的肩头说:“上来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舟舟不由自主地在窗框上蹭了蹭鞋底,这一脚踩上去,邱凛肩膀上不得留下一个大鞋印子?还有还有,要是被他发现自己很重怎么办?要是把他踩趴下了那自己这张脸该往哪儿搁?? 一时之间,脑海里涌现出无数的问号,脚是一点也不敢往前伸的。 大概是半蹲的时间久了,邱凛无奈地站直身子,沙哑着嗓子催促道:“难道你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吗?快点上来,我现在非常想上去喝口水。” 邱凛看样子是真的很渴了,天人交战了半晌,舟舟决定放弃扭捏,咬紧牙关伸脚踩了上去。 还好没有想象中的尴尬,邱凛既没有被她踩趴下,肩头也没有留下很深的鞋印,他只是很稳地撑住她,让她得以顺利攀上铁架,悬空的双脚也在他双手的托举下找到了向上的支点。 楼上,颇高懿向她伸出双手,她终于安全上岸。 —— 这是一间餐厅,长方形的餐桌上摆满了水果饮料和糕点,颇高懿已经抽出一张椅子坐下,狼吞虎咽地塞进一小块黑森林蛋糕。 没过一会儿,邱凛从窗户里跃进来,随着他的矫健落地,舟舟也落座了,与颇高懿隔了一个座位,她坐下后给大家每人都倒了一杯白开水,其中一杯放在了中间的空位上。 邱凛自然地搬开中间椅子坐下,想要伸手取可乐,舟舟把杯子往他前面推一推,“白开水解渴。” 邱凛愣了一下,伸出的手垂垂降到了透明的玻璃杯上,一口饮尽,心想白开水果然是消热降燥的良方。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密室情节,距离启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他们的体力和精力都消耗了大半,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再经历几个密室才能顺利出逃。 “你们之前认识吗?我看你们还挺熟的样子。”颇高懿看着身侧的两人故意发问。 这个问题他刚刚就梗在心里,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肯定不简单。 舟舟正在撕手中的面包,并不接话,而手边的邱凛显然也不打算回答,沉默的空气让颇高懿显得有些尴尬。 舟舟认真地咀嚼着面包,想了想还是说:“我和邱学长是一个实验室的,他帮了我很多。” 邱凛不动声色地起身给每人的杯子里添水。颇高懿一副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盯着眼前的玻璃杯陷入了沉思。 休息了没一会儿,三人起身开始搜找线索。就在这时,靠墙角摆放的一张玻璃茶柜开始剧烈晃动,正站在附近的江韵舟赶忙往反方向跑,逃到了餐厅的对角线位置,还未站定就听见玻璃炸裂的声音,在空荡沉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可怖。 惊魂未定,餐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身穿西装马甲、头戴白布面罩的男人快步走进来,径直朝舟舟走过去。 舟舟见势想往后躲,可以背后是坚硬的白墙。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快要抓住舟舟的前一秒,邱凛一个箭步冲过来把她挡在身后,厉声喝道:“你是谁?你要干嘛?” 神秘男人开口说话,从面罩后传出来的声音明显添加了变音,“这个女孩现在要跟我走。” “不行。”邱凛斩钉截铁地说,他比神秘男人高一个头,从气势上就略胜一筹。 可是,神秘人是谁?是NPC啊,他可是带着系统任务来的,所以他仍然公事公办地重复着:“这个女孩我必须带走。” 邱凛见对方态度强硬,于是给系统换了个思路,把自己的手伸给神秘男人:“我换她。” 神秘男人不为所动,只是坚决摇头。 系统提示音此刻响起:【玩家注意,请勿干扰游戏进程,否则游戏宣告失败。】 一开始见到神秘男人朝自己冲过来,心里还犯怵,可是此刻她被邱凛护在身后,安全感油然而生。江韵舟不愿让邱凛为难,于是主动站了出来,对神秘男人说:“我跟你走。” 神秘男人力道很大,一把就拽住她往门外走。她听见身后男生用低沉浑厚带有磁性的声音叫她的名字:“舟舟,注意安全。” 第14章 你很了解她? 餐厅的门已经被神秘男人打开,邱凛和颇高懿面面相觑,然后默契且沉默地一起走了出去。 经过一条暗黑的长廊,他们朝着唯一的光源走去,然后他们看到了一座小花园,这里草木茂盛,花团锦簇,圆形喷泉正在汩汩地冒泡,淙淙的水流活跃了密室的枯寂,泉水中央的小人鱼雕像被人擦得锃亮,这里显然是有人长期精心打理的。 花园非常显眼的位置,是一扇铜色的铁艺大门,颇高懿查看过开关设置后对邱凛说:“这里是一把链条锁,我们需要找到钥匙才能出去。” 喷泉旁边的铁架上缓缓落下一块幕布,投影仪的灯光骤亮,屏幕上播放起一段VCR,邱凛放眼望去,录像是顾老太太生前的生活日常,她曾经非常喜欢在花园里面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黑白老电影。 片尾,顾老太太起身对着镜头连摆几个pose,笑眯眯地问:“小宝儿,你看我这水平,可以做你的模特不?” 黑幕起,影片戛然而止。 颇高懿看向邱凛:“这影片什么意思?” 邱凛摆弄着投影仪,将短片又重新播放了两遍,对于接下来的走向已经基本了然,但他并不急于揭晓谜题,而是看着颇高懿说:“走吧,要逃出顾宅,首先我们得把大家找齐。” 由阳光明媚的花园重返暗黑走廊,他们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眯上再睁开的时候,走廊的灰色墙壁亮起昏黄小灯,一盏一盏逐次点燃,无声地替他们指明前进的方向。 沿着小灯路径,他们在弯弯绕绕的长廊艰难摸索,两手边不时出现一扇门,有的开着,有的锁着,有的空无一物,有的……里面躺着人。 颇高懿打开一扇生有铁锈的红漆单开门,扑面而来浓重的消毒水味儿,这间屋子面积约有十五平,被蓝白条纹的拉帘分隔成里外两间,外间摆放着一张操作台,台面上整齐码放着药剂瓶和医用托盘,墙面上嵌着几枚铁钉,一套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和一顶蓝色的手术帽挂在上面。 “这儿是医疗室?”他回头看向邱凛,看到邱凛肯定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掀开了拉帘。 “卧槽!”帘后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往后倒退了一大步。 一张单人病床上,平躺着一位双手交叉放于胸前的女病患,一头长发凌乱地散在枕边额前,一双大眼空洞地望向天花板,嘴唇苍白干裂,毫无生气。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颇高懿试图与其对话,但女人全然无反应,仿佛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仿佛灵魂已经出窍,甚至连眼珠子都纹丝不动。 邱凛拿起病床边柜台上的一张化验单,信息显示病床上的女人正是顾家大小姐英子,她的肌肉长期处于萎缩状态,患有软骨病,甲状腺激素水平很低,但她最严重的问题还是精神上的,医院出具的诊断单上标注的是CPTSD。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CPTSD是复杂型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简称,是由于长期生活在创伤环境中而引起的心理疾病,这种创伤包括身体、精神或者情感上的虐待。英子青少年阶段长期处于父亲的暴虐之下,后来又失手将其杀害,这些应该是CPTSD形成的部分诱因。”邱凛沉声说。 “太惨了。”颇高懿低声慨叹。 两人都盯着英子那张惨白的脸,陷入了沉默,而在他们的身后,一双低跟皮鞋正缓缓走来。 颇高懿的耳朵动了动,悄声说:“我们后面好像有人。” 二人回头,来人竟是褚美琳。邱凛毫不意外地说:“这就是你的单线任务?” 美琳看着他们,眼含热泪,终于见到“家人”了!她点点头说:“我的角色是一名心理医生,任务就是找到病发的英子,并将她带到这里来接受治疗。” 颇童鞋仔细回忆了一下她消失前的细节,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当时你坚持走在队伍最后,原来是故意的!” 美琳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我当时已经提前知道了英子会从卧室里冲出来,但碍于游戏规则又不能告诉你们。害你们担心了,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颇童鞋拍拍她的肩膀,笑容爽朗。 “那我们接着往下走吧。”邱凛说。 褚美琳点点头,临走前替英子把被子掖了掖。 走廊蜿蜒,迷宫一般,他们一行三人沿着壁灯指示的方向又走了很久,忽然环境有了变化,手边不再是灰色墙壁,取而代之的是整面墙通铺的绿色玻璃。 颇高懿看着镜中的自己说:“为什么我觉得这里好熟悉?” 美琳不敢看玻璃,她怕看到鬼影。 邱凛朝走廊的前后方各看了看,说:“我们来过这儿,这里就是洛黎消失的地方。” 颇高懿诧异:“诶?这房子上上下下的都把我整糊涂了。” 邱凛用手推了推玻璃墙,问:“颇高懿,洛黎消失的时候你在队尾,有发生什么异常吗?” 颇童鞋摸了摸下巴仔细回忆:“当时因为看到玻璃里的鬼影,洛黎大叫一声,我们就慌乱地抱作一团,我好像隐约听到身后发出‘吱呀’的响声。” 邱凛点点头:“我怀疑玻璃墙上有暗门,大家一起找找看。” 不一会儿,美琳激动地指着身前的墙壁喊:“这里,这里!” 正如邱凛预料的那样,玻璃墙面发现了一道隐藏得极其隐蔽的暗门,推开后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里面摆放著书桌、书柜和一圈皮沙发,老板椅的椅背正对着他们,椅子下方露出一双修长的小腿。 听到动静,椅子缓缓转动,一个精致的女人面庞出现在眼前,只见洛黎正舒适地斜倚在扶手上看向他们,娇嗔地朝他们抱怨着:“等你们好久,可算来了!” 颇高懿环顾四周:“所以,这是你的单线任务?” 洛黎点点头,开始述说她的经历。 和褚美琳一样,她也是从刚开始就接到指令,告诉她在经过玻璃长廊的时候,如果遇到墙面绿光闪烁就推门进去。 为了避开其他人注意,她还假装遇鬼尖叫,成功地进到这里。 任务卡片上说,她扮演的角色林三是顾氏集团的大秘,同时也是顾家男主人的地下情人,这间办公室是他们之前经常幽会的地方,林三知道这里还藏着他生前立下的遗嘱,而她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份遗嘱,看看上面是否有自己的名字,夺回属于她的财产。 “为了找到它,可费了我好半天时间。”洛黎指着桌上的一份文件袋笑着说,“谁能想到保险箱竟然藏在地板下面!我差点把这里翻得底朝天,沙发都快被我拆了!” 打开文件袋,她一字一句地读着遗嘱:“本人将名下全部财产,包括顾氏集团56%的股份,五套房产等,赠予我的爱妻。” 听完遗嘱,众人震惊,他不是个“暴君”吗? 洛黎讥讽地说:“什么臭男人,嘴里甜言蜜语叫着爱妻,背地里却找小三儿,对他来说面子可比里子重要多了!林三这又是何苦呢?做三儿被世人辱骂,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一无所有。” 这下只剩下江韵舟了,团队四人继续往前走。指示灯闪烁不定,忽明忽暗,直至完全熄灭。不远处的房间透出点白光,隐约听到有女人的抽泣。 褚美琳躲在颇高懿身后抖索:“这又是什么?女鬼吗?” 颇高懿张开一只手臂护她:“应该不会,这间房里应该是江韵舟了。” 听到舟舟的名字,美琳立马精神起来,她从颇高懿的手臂护栏下面钻过去,想要跟上前面的邱凛去看个究竟。 颇童鞋一把抓住她,说:“我也只是猜测,没准真是鬼呢,你小心点!” 美琳听到“鬼”,又温顺地退回他身后,看着邱凛快步走到门前停住。 颇高懿远远地问:“韵舟在里面吗?” 邱凛透过门窗往里看,这是一间影音室,白幕上正在播放顾家老太太生前影像,白幕对面的舟舟窝在懒人沙发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肩膀上下起伏地抖动,瘦瘦的一小只,就像蜷缩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小猫。 影像里老太太慈眉善目地对着镜头说:“小宝儿,你看我这水平,可以做你模特儿不?” 见邱凛没有回应,颇高懿凑上来。看到舟舟在里面,既喜悦又疑惑地问:“什么情况?你怎么不进去?” 说着就打算推门进去,却被邱凛一把拉住,邱凛摇摇头轻声对他说:“再等会儿吧,给她点时间。” 屋子里,江韵舟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她哽咽地说:“外婆,我好想你。” 颇高懿揉揉眼睛:“我没看错吧?她在哭?” 邱凛点头。 美琳关切地问:“舟舟她怎么了?我第一次看她哭。” 洛黎看了眼,表情有些不屑:“不是吧,玩个密室而已,入戏这么深?” 邱凛将目光从舟舟身上收回,淡淡地看向洛黎:“谁都有情绪崩坏的时候,她可能是触景生情了。” “你这么了解她?”洛黎敏锐地捕捉到什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 邱凛没有回答。 他的思绪飘到了高三那一年,在医院病房的楼梯间,一个女生坐在冰冷的台阶上,也是这般哭泣。 那天,是他这辈子第一次遇见她。 第15章 你可以把我当作树洞 高三的第二次模拟考试邱凛遭遇滑铁卢,对此母亲的态度居然是……有点高兴? “我的宝贝儿子,终于不是第一了。”母亲端着一笼热腾腾的小笼包,用筷子夹了一个沾上醋放到邱凛碗里,“多吃点儿,不要有心理压力,谁还能一直是常胜将军呀?” 邱凛不说话,沉默地把早餐吃完,拿纸巾擦了擦嘴和母亲说:“妈,我去趟书店。” 母亲拉住他:“你呀再读书都要读傻了!书店等会儿再去,先帮我把餐盒给你爸送过去!” 于是,邱凛面无表情地接过三层高的餐盒,头发都没打理,从衣架上随便拿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邱凛父亲是西京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外科主任,昨天晚上有台手术,估计又是一场鏖战,因为到天亮也不见他回来。 这样的情况在邱家属于家常便饭,邱主任以一己之力充分坐实了“外科医生不顾家”的罪名。虽然也有怨言,但母亲还是予以最大的宽容,她对邱凛的外婆是这样解释的:“妈,老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医生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邱凛他爸是在为我们全家积福行善呢!我们邱凛以后呀,也要像他爸一样,做个好医生!” 因为常年驻扎医院的关系,邱凛和父亲之间的相处总是硬邦邦的,母亲为此想了个法子,没事就指使儿子往医院跑,这不又安排上送饭了。 邱凛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还没有从手术台上下来,他百无聊赖地坐在主任办公室里翻报纸,报纸还没翻几页呢,一波又一波的人推门进来找父亲。看到是邱主任的儿子在,一个个忍不住关切起来:“小邱都长这么大啦!马上都能接你爸爸的班咯!” 不想一遍又一遍地应付这个话题,于是邱凛决定先出去晃悠一圈,透透气。 医院总是人很多,到处嘈嘈切切,但他有一个秘密基地——住院部顶楼的楼梯间,这里几乎没有人会光顾,可以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思考,或者发呆。 手边有一扇玻璃门通往天台,医院为了确保安全给锁住了,但阳光穿透玻璃洒上台阶,光影中是舞动的浮灰,窗外是寂静的飞鸟,让心里躁动的情绪呼之欲出。 马上就要高考了,将来真的要像所有人希望的那样,子承父业当个医生吗? 他很迷茫,自己的未来,不该成为出厂设置,他想自己掌控。 就在他盯着半空闪着金光的灰尘颗粒陷入沉思,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搅乱他思绪,随着脚步的逐渐临近,他闪过一丝慌乱。 和大多数人一样,他并不希望自己的秘密基地被别人发现。 好在,那脚步声停在了楼下一层,他们之间隔着堵白墙,彼此看不见。 可是,脚步声停下来以后,为什么就没声音了呢? 这就跟你快睡着了,忽闻楼上掉落的拖鞋一样,明明掉了一只,另一只却总是盼不到,困意算是彻底消散了。 出于同样的心理,邱凛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安静空气里的细枝末节。 没过一会儿,果然被他听见一阵轻微的抽泣,连金色浮尘都被吸引,舞动出和刚刚不一样的旋律。 这小猫儿一样的呜咽,应该是个女孩儿?好奇心一旦被勾起,原本刻在骨子里的距离感和分寸感就全都被薛定谔的猫吃掉了。 鬼使神差的,带着一点半点恶作剧的,他向这个陌生人打起招呼:“嗨。医院楼梯间,很棒的地方不是吗?” 抽泣声戛然而止,对方似乎是被吓到了。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孩儿,满脸泪水地抬起头,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 额,是不是打扰到人家了……有些抱歉地挠头,他试图解释一下自己的冒昧:“我在这儿坐挺久了,忽然听到你在哭,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因为从小到大我就没在这里遇见过谁。” 邱凛做好了可能根本收不到回答的准备,所以当听到那个人说话,心里居然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果然是个女生,尽管带着哭腔,但声音出乎意料地清脆悦耳。 “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会儿,避开人群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你呢?你刚刚说从小到大,难道你一直住在医院?” “我爸是这里的医生。” “哦,真好啊。” “真好?” “嗯,这样家里要是有谁生病了,也不至于手足无措的。” 窗外飞来一只麻雀,蹦跳着在地上啄食,过一会儿嘴里添了条肥虫,心满意足地振翅飞走,许是回去喂那一窝嗷嗷待哺的鸟宝宝了吧。 邱凛忽然想起小时候经常生病,母亲三天两头拽着他往医院跑,却从来都是不慌不乱的,因为母亲知道她的丈夫在医院,而且她的丈夫是全市最好的外科医生。 心里的那抹愁云,好像散下去些。 两个陌生人,因为同处一个空间的缘分,开始了一段走心交谈。 邱凛说:“如果你有心事,和我说说也无妨。” 沉默的空隙,又补充说:“反正我们不认识,你可以把我当成树洞。” 阳光透射的角度不断偏移,邱凛所在的二层已经完全沐浴在金色的橙光里,好像一个巨大的暖意玻璃罩,罩住所有的秘密和心事。 他听见那女孩说:“外婆生病了,需要做手术,可是大人们却不同意。” “为什么?”他问。 女孩苦涩地笑:“你也不理解是吧?冠冕堂皇的说辞谁信呢?依我看不过是舍不得钱罢了。最让我难受的是,外婆躺在病床上还来安慰我,说她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可是医生都说了,如果不做手术的话最多只剩6个月啊……” 啜泣声再起,悲伤似河水漫过堤岸,明明是干燥的晚秋,却感受到了凉凉的湿意。 邱凛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沉默。 女孩似乎并不需要安慰,因为她好不容易止住抽泣后又接着说:“我最近总是异想天开,如果我是个医生就好了,那样我就不必眼睁睁看着外婆一点点枯萎却又无能为力。 如果有一天医学可以发达到,用廉价的药就可以治愈绝症,用简单的方式就可以延缓衰老,用普通的手术就可以拯救死亡,那世界上能换回多少悲伤的眼泪,回归幸福笑脸。” 傍晚的斜阳角度清奇,已经完全覆盖住楼梯转角的地砖和墙面,邱凛盯得入神,他忽然希望光线可以长脚,去拥抱楼下那个刚刚哭泣过的女孩。 “或许吧,会有那么一天。”他说。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邱凛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衣袋,楼下的女孩已经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高亢,哪怕没有开免提,邱凛隔着堵白墙都能听见。 电话里喊:“江韵舟,外婆快不行了,你赶紧过来!” 女孩匆匆丢下一句“先走了”,甚至连一声“再见”也来不及说。 脚步声磕磕绊绊,短促得像是在刀锋跳跃,不一会儿便被某一层楼的防火门吞噬。 秘密基地重新恢复死寂。邱凛坐在原地,反复回味着那个名字:江韵舟。 呵。 居然,是你。 晚秋的暖阳稍纵即逝,光线黯淡,天幕降成雾霾蓝,冷风从玻璃门的缝隙里钻进来,让人忍不住一个寒噤。 变天了。 邱凛裹紧身上的冲锋衣,哆嗦两下离开了楼梯间。 再回到外科主任办公室,父亲已经下了手术台,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按压太阳穴。 “爸。”邱凛把门轻轻关上,从保温袋里取出饭盒,“妈让我给你送了点饭过来,趁热吃点吧。” 父亲轻启眼皮,拖了张椅子给儿子:“小凛啊,等好久了吧?快坐会儿。” 父子之间总是沉默,父亲沉默地吃着饭,邱凛沉默地翻着医学期刊杂志,标题写着“打破洋药垄断,开创我国抗癌药研制先河”。 耳边忽然浮现女孩坚定的声音:“如果有一天医学可以发达到,用廉价的药就可以治愈绝症,那该多好……” “小凛啊,马上就要高考了,有想好填报哪所大学吗?”父亲扒拉下最后一口饭,伸手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装作不经意地关心起儿子来。 父亲的吃饭速度一向很快,三层的饭盒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还没等邱凛说话,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冷风呼啸着从走廊灌进来。 邱凛舒了口气,还好被人打断,因为问题的答案他还没完全想清楚。 门外,一个穿着单薄的男人扛着一大袋米颤颤巍巍地探身进来,身上蹭了许多白灰,肩头的衣服磨破了一个小洞,露出里面大红色的线衣。 他激动地走到父亲身边,用一双皴裂的手紧紧握住父亲,眼睛里饱含热泪:“邱主任,谢谢您救了我家娃娃,你就是我们家的活菩萨,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忘!” 父亲赶紧起身把男人扶起来,因为再不扶,男人可能就要跪在地上了。 “你别这么说,治病救人是我的工作,孩子没事了就好。” 后来,在男人断断续续的描述中,邱凛才知道父亲曾为这男人的孩子做过脑垂体瘤开颅手术。 在男人的一再坚持下,父亲勉强收下那一袋沉甸甸的大米,等男人走后,父亲递给邱凛一张银行卡:“小凛,你一会儿去趟超市,帮我买点营养品。” 邱凛心领神会:“给刚刚那个脑垂体瘤的患者送去?” “嗯。”父亲疲惫地点点头,因为昨晚连轴了两台手术,他体力不支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邱凛穿上外套准备出门办事,临开门前看了眼用蛇皮袋子装得鼓鼓囊囊的大米,这一路扛过来得多沉啊。 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冲动,他回头对父亲说:“爸,我想报望京医大。” 父亲倏地睁开眼,眼底的惊喜像平静湖面激起的涟漪。 第16章 属于她的奇迹 花园的喷泉以波浪的线型随着舒缓的音乐此起彼伏。花香阵阵,阳光宜人,很难想象这里竟是密室一隅,而大家还在等待“逃亡”。 团队终于全员到齐,大家围在桌边讨论出逃策略。 邱凛双手交叉胸前,一双好看的眼睛扫视着眼前各位:“逃出密室的最后一道关卡,就是找出顾氏继承者,因为大门的钥匙就在他/她身上。” 大家面面相觑,有人心若明镜,有人一脸迷惑,比如褚美琳。“什么意思?是我错过了什么吗?” 邱凛耐心地解释道:“还记得我们各自的身份吗?依据身份,大家都被分配到了隐藏任务,褚美琳你是心理医生,任务就是将顾老太太的女儿英子带到病房诊疗;洛黎是上市公司法人,背后隐藏身份是顾氏秘密情人,任务是潜入书房找到遗嘱;江韵舟是修理工,所以被人单独带到影音室维修投影仪;我是律师,刚开始我就猜想,我的隐藏任务可能是找出我们之中谁是继承人。现在大门被链条锁扣住,不难推理钥匙肯定就在这个继承人身上。” 洛黎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桌上敲击,不经思考,她伸手指向舟舟:“继承人是你,钥匙交出来吧。” 褚美琳左看右看,犹豫着也伸出手来:“舟舟抱歉啊,我也觉得是你,看到你刚刚哭好凶哦,是不是替顾老太太伤心啊?” 颇高懿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喷泉,手指用力搓着下巴,殷红一片。 江韵舟哭红的眼睛还没完全消肿,她刚想为自己辩解几句,系统提示音忽然响起:【请律师指认继承人,注意只有一次机会,错认即为全队挑战失败。】 “不是我!”江韵舟看着邱凛,斩钉截铁地说。 邱凛看向她红肿的眼睛,轻轻蹙眉。 江韵舟看到他皱起的眉峰,以为是他不信任自己,立马着急了,语速加快、声调提高:“真的不是我,我发誓!” 洛黎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别装了,除了你还能是谁?” 左右为难的褚美琳无奈地掰着手指,声音小小的、糯糯的:“我肯定不是,秘书也被排除了,就剩修理工、律师,还有个什么职业来着?” 洛黎眼神压迫地盯着江韵舟,江韵舟红着眼睛焦急地看向邱凛,只见邱凛的眉峰逐渐舒展成峻峭的山岚,朝他们中间一人伸出筋骨利落的手:“拿来吧,继承人。” 反复游走的继承人终于停下焦躁的脚步,乖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色钥匙,“可算揪出我来了,这什么破规则,都快把孩子憋坏了。” 随着十字型钥匙顺利插入锁芯,最后一道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宣告这场历时3小时的密室逃脱顺利解困。 复盘室里,颇高懿拖着下巴一脸崇拜地问邱凛:“学长,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是我的?我自以为藏得还挺好的呀?” 这话可是认真的,因为特殊的游戏规则,颇高懿从刚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继承人身份,而他的单人任务就是隐藏身份直至游戏结束,否则团队全员宣告失败。 邱凛陷在软皮沙发里,双手交叉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淡然地说:“你藏得不错,我是到花园录像那里才猜出来的。” 花园录像?颇高懿回忆了一下录像内容,顾老太太笑眯眯地对着镜头说:【小宝儿,你看我这水平,可以做你模特不?】 “原来如此。”颇高懿恍然点头,之前他们一直忽略了彼此的职业身份,而他的职业是一名服装设计师。 故事的脉络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 顾氏家族家业繁荣,顾老爷是叱咤风云的商界大拿,对外他扮演着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对内却是一副严苛恐怖的封建大家长作风,他放任合作伙伴对自己美丽女儿的觊觎和猥亵,只为赢得商场得意;他放任自己酒后的兽性大发,肆无忌惮地对妻女施加暴行;他放任自己的花天酒地,情人无数,温柔乡里常流连。 英子受尽□□,意外怀孕,又失手将顾老爷砸死,从此她的精神彻底崩塌,被“囚禁”在这座幽深的大宅内,终生未嫁,一生悲戚,疯癫至死。 众人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邱凛起身出门,大家才从悲伤的故事里走出来,看向门外的光。 待他们出来外面,另一队人马早就等候多时了。 洛黎瞪了眼江韵舟,嘴里小声抱怨着:“要不是刚刚等着你哭,我们哪里会输?” 刚刚在密室,她察觉到了邱凛对待江韵舟的态度和别人不同,心生妒忌,这会儿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江韵舟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玲珑如她,却怎么也猜不到洛黎忽然对她苛责的原因,只当是因为自己耽误了团队时间而暗自懊恼。 推理社社长双手插兜走了过来,伸胳膊搂住邱凛的肩膀,笑着说:“老邱,恭喜啊,你们赢了。” 什么?赢了? 江韵舟讶异地看着社长,以为自己听错了。 洛黎迎上去,眼角飞笑:“庄亮,不带这么讽刺人的啊,明明是你们先出来的。” 庄亮,亦称老庄,302宿舍泡面之神,邱凛舍友是也。 此人身材健壮,麦色皮肤,谈吐流利,才思敏捷,是临床医学专业仅次于邱凛的大学霸。 此刻,面对心仪女神洛黎,他小麦色的脸微微泛红,说道:“我们在最后一关回答错了问题,全盘皆输。” 身后的同队队友哀叹连连:“太惨了,明明我们离胜利那么近!” 邱凛说了句“承让”,随后掀开老庄的胳膊,扭头去寻舟舟身影。 只见江韵舟正搂着她舍友的胳膊,垂着眼不知道在说什么,嘴角噙笑,看来是从刚才悲伤的情绪里走出来了,邱凛轻舒一口气,嘴唇微抿。 仰望天空,今日天晴气暖,恰是四季好时光。 这边,褚美琳倚在江韵舟身上,脸颊粉红地低声说悄悄话:“舟舟,我打算今晚和庄学长表白。” 按照此前约定,凡是胜方团队成员均可许愿,并邀请一人协助完成心愿。 所以,一向胆小怯懦的褚美琳,决定借此机会向喜欢的学长告白,江韵舟看着舍友粉扑扑的模样,竟然无比羡慕起她的这份勇敢来。 原来在感情的世界里,随时会有奇迹发生。 可是,属于她的那份奇迹,什么时候到来? 天色逐渐转为淡蓝,几颗星子零碎闪烁,橘色的星光灯带渐次点亮,装扮了傍晚的郊外小木屋。 烧烤架成为男生们施展身手的主战场,老庄撸起袖子蹲在炭盆边煽风点火,猩红色的火苗并不热烈,总有偃旗息鼓恹恹熄灭的想法,飞扬的炭灰熏得他两眼刺痛,咳嗽连连。 但女神洛黎就在目光所及之处,所以他不能输! 邱凛和颇高懿一组,负责上架烤肉。 女生们三两成团,有的负责洗菜,有的负责将腌制好的肉和清洗好的蔬菜用竹签串成串儿。 洛黎不愿意接触冷水,戴着副橡胶手套坐在塑料凳子上串蔬菜,生肉太腥气了,她可下不去手。 好不容易串好一托盘韭菜,她迫不及待地端起来走到邱凛身边,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说:“先把这盘韭菜烤了吧!” 邱凛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这个动作的后果就是他不得不伸长手臂去翻滚架上的羊肉串,他的额角被火烤得焦热,淌下汗珠来。 他接过洛黎递过来的托盘,随手放在一边的铁架上,说:“蔬菜等下一批,让我先把这拨肉搞定。” 火光下认真料理的男人贼帅,洛黎心头一动,又上前一步,伸出袖子给他擦汗。 动作之快,让邱凛都来不及反应,待脸颊被纱袖轻拂而过,他尴尬地又后退一大步,清冷地说了句“谢谢”。 洛黎轻快地回了句“不客气”,然后就像被火烤过的棉花糖一样黏在邱凛身边,寸步不移。 老庄仍然在和炉火较劲儿,察觉到邱凛身边的异样,忍不住也凑了过来,话里有话地说:“老邱,你这盆火烧得够旺啊,给我也支支招呗。” 邱凛斜睨了一眼左手边的炉子,只黑炭表面泛起一星半点的猩红,眼见着又要熄灭,他把手中的羊肉串递给老庄,嘱咐说:“我们换一下,这串再翻烤两次就行了。” 然后径直朝炭盆走去。 因为炭盆周围灰烟四起,洛黎悻悻地看了两眼,便作罢不再黏过去。 - 冬至已过,江韵舟伸手在冰凉刺骨的自来水里清洗蔬菜,不一会儿就手指发麻,知觉尽失。 褚美琳端着篮子在一旁接菜,眼光瞅着烧烤架边的庄亮和洛黎,心里颇为酸涩。 “舟舟,这位洛黎学姐可真漂亮啊!如果说你的美是清雅脱俗翩翩仙子,那么她的美大概就是人间牡丹富贵花了。你说,她会不会喜欢庄学长啊?” “不会。”江韵舟回答得斩钉截铁,毕竟之前这位洛黎学姐可是拜托她给邱凛送礼物来的,刚刚她不是还替他擦汗了吗?可真是登对一双人呢……心中的酸涩,像秋后上涨的潮水,汹涌漫过堤岸、漫过田地、漫过村庄,直至水天一线,与太阳交融。 铁锈斑驳的龙头水流如注,水面漫过铁盆四溢,小水花从池边飞溅出来,失神的江韵舟赶紧跳脚后退,裤腿已湿了大半。 寒风凛冽,濡湿的布料紧贴在皮肤上,传来清晰的冰冷刺痛,让人忍不住哆嗦。 “舟舟,你没事吧?” 褚美琳丢下手中的菜盆,关心地问。 江韵舟摇了摇头,踩着地上凸起的鹅卵石,垫脚跳到池边关了仍在咆哮的水龙头。 正当她打算继续处理水池里的烂摊子时,胳膊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抽离出了水面。 “别洗了,先去那边烤火。” 同样温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抬头仰看,是邱凛。 他靠近,她心跳如雷。 属于她的奇迹,终于来了吗? 而此刻,象征爱情的小精灵才正式拉开表白之夜的帷幕。 第17章 表白之夜 暗潮涌动。黑夜的精灵扑扇翅膀,是谁挥舞的仙女棒,将心意偷偷写入他的心上? 烧烤露营地彩灯闪烁,圈圈点点的光晕中,年轻的孩子们举杯畅饮,欢声笑语不断。 “咳咳!”庄亮清了清嗓子,开始今晚重要环节的主持,“首先,恭喜我们今天的获胜组顺利脱逃密室。” 众人欢呼尖叫,掌声雷动,邱凛淡然处之,紧贴着他坐下的洛黎昂着头笑容明媚,舟舟和美琳坐在他们俩对面,手拉手在下面说小话,而颇高懿落座舟舟右手边,此刻正十分得意地接受着大家的喝彩。 庄亮挥手做了一个“收”的手势,喧闹声骤停,他相当满意地接着说:“作为一个言出必行的社团,我们要履行承诺,接下来有请胜利组成员讲出你们的愿望!” 起哄声尖叫声再次响起,大家的视线在五人身上逡巡,期待着接下来会有好戏上演。庄亮拍了拍洛黎身边一个男生的肩膀,示意他给自己挪个座位。 在洛黎身旁坐定后,他凑到她耳边问:“有什么心愿?说来听听。” 洛黎瞟了眼对面的江韵舟,邪魅一笑,然后从座位上款款走到舞台中央,举起话筒说:“今天大家聚在这里,有新朋友,也有老朋友,为给各位助兴我特意准备了一首歌。” 下面有人嚷嚷着:“美女,歌等会儿再唱,先说出你的愿望!”不少人也应声附和。 洛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目光定定地投向邱凛和庄亮的方向,庄亮不由得坐直上身,跃跃欲试状。 洛大美女朱唇轻启:“我的愿望是,邱凛陪我把这首歌完成了。”说完,一脸羞涩地望着邱凛。 像被神秘力量抽走了灵魂,庄亮挺直的脊梁轰然倒塌。他闷着头,沉默不语。 “邱凛,邱凛,邱凛!”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开始瞎起哄,可邱凛作为当事人偏偏坐如钟鼎,岿然不动,双手交叉支撑着下巴说:“我不会唱歌。” 洛黎也非省油的灯,只见她歪着脑袋甜甜地说:“不用你唱,陪在我身边就好。” “哇靠!美女直球起来谁能忍?”人群中某吃瓜路人激动得拍着桌子怒吼。 可惜,邱凛仍然不动弹,嘴边是晦涩难懂的笑意,只盯着面前的桌面,像是陷入沉思。 这样的反应就搞得洛黎很下不来台,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原本沉默以对的庄亮心下一横,决定不再沉默,而是抬起头,安装上笑脸,伸手拍打邱凛的肩膀,开玩笑地说:“游戏规则可一早就说明白了啊,大家都要愿赌服输。老邱,是个男人就快上去!” 邱凛抬眼,正对上江韵舟的目光,两对漆黑的眸子忽闪着、流连着、探寻着、对峙着,最终还是江韵舟败下阵来,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突然看我干嘛?又不是我让你上去的。 舟舟以酸柠檬心态暗忖。忽然回想起刚才在小木屋里烤火的场景,屋外人声嘈杂,屋内寂静如春。 邱凛一路拽着她的衣袖把她带到这里,安排她坐下,然后一个人忙着生炉点火,前后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壁炉点燃。 “这种燃木壁炉我也是第一次搞,所以慢了点,你不要紧吧?” 邱凛俯下身,查看她湿淋淋的裤腿,“有带换洗的衣服吗?这种情况最好是把裤子脱下来放在火上烤。” 听完这话,江韵舟的脸蹭地一下红了。 邱凛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点引人遐想,于是慌忙起身补充道:“那个,我先出去,你等会儿烤火注意安全。”说着,便匆匆退出了小木屋。 看着紧闭的房门,江韵舟仰头捂住脸,一双小腿在地上轻快地舞蹈。 他刚刚和自己说话的样子,真的好温柔啊!怎么办?今天好像又更喜欢他了一点! 她全程含笑着换好裤子,烤好火,再出门的时候才发现邱凛一直守在门口。 “这门不好反锁,所以我才等在这里。”邱凛解释道。 舟舟上前一步,抬头看向他的眼睛,真诚地说:“谢谢你。” 耳边嘈嘈切切,因为是游戏规则,邱凛无奈起身,走到了洛黎身旁,隔着一人距离。 洛黎见他上来,开心地往他身边靠了靠,“那接下来,就由我们为大家带来一首陈洁仪的《喜欢你》。” 音乐前奏响起,洛黎随着轻柔的旋律轻盈摇摆。 喜欢你 给我你的外衣 让我像躲在你身体里 清甜的女声声线,唱述着暧昧的情愫,洛黎微笑着看向邱凛,继续缓缓唱到, 喜欢你 借我你的梳子 让我用柔软头发吻你 邱凛拿着话筒也不唱歌,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地杵在舞台中央,无视着身旁女生投来的目光。 没搞清楚状况的吃瓜群众只当是男生害羞,于是不再起哄,而是彼此交流着“磕到了”的八卦眼神,在底下悄咪咪地说着小话。 江韵舟望向舞台上的他们,心情复杂,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无法确认的心事被人捷足先登,带着点慌乱,带着点担心,却又因为一些愚蠢的约定,始终无法跨出本该勇敢的那一步。 褚美琳凑来脑袋,用手捂着嘴说:“舟舟,你觉不觉得邱凛学长杵那儿,活像一根高冷的电线杆。” 江韵舟“噗嗤”一声笑了,看邱凛漠然目视前方的样子,别说还真有些神似。 不料,她的笑声引起了高冷电线杆的注意,他竟突然举起话筒,调整站姿直直面对着她的方向,开口唱歌: 喜欢你 那微笑的眼睛 连日落也看作唇印 吃瓜群众见状不淡定了,男主角终于有了回应,此处应有欢呼和掌声!于是,口哨声再次雀跃响起,甚至有人振臂高呼:“在一起,在一起!” 有人欢呼便有人附和,于是一群路人开始起哄“在一起,在一起”,直将台上唱歌俩人的声音掩盖了去。 洛黎羞赧地跑下台,而大家八卦的心情如洪水猛兽般奔涌。 于是,待邱凛刚落座,就有人扯着嗓门问:“邱大学长,你有什么心愿,咱们趁热打铁一起帮你们完成了!” “对啊对啊!”一众附和道。 邱凛看了眼对面的江韵舟,只见她也一脸好奇地望着他,忍不住勾起嘴角,说:“我的愿望啊,就是希望你们别再瞎起哄了。” “什么啊?”大家八卦的心没有得到满足,沮丧失望溢于言表。 有人脸皮厚,继续追问挑事儿:“邱大神,BBS一直有人发帖质疑你‘不行’,你不想借此机会解释说明一下?” 邱凛蹙眉,刚想开口说话,不料被庄亮抢了先:“你问的什么屁话呢?邱凛有必要和你解释?” “我……”那人被呛了声,眼见都是些学长学姐,也不好意思辩驳。 邱凛拍拍庄亮以示自己没事,然后接过刚才的话头,目视前方缓缓开口道:“我觉得喜欢是一件需要运气的事,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会努力抓住机会的。” 因为一个不算愉快的小插曲,茶话会草草收场。 露营地,江韵舟和褚美琳正忙着收拾场地。美琳一边整理塑料桌布,一边问舟舟:“你觉不觉得,刚刚邱学长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盯着你看?” 舟舟将餐盘残渣倒进大垃圾袋里,听了这话赶紧辩解道:“不能吧?应该是无意中看过来的。” 美琳可不认同她的观点:“怎么就不可能了?我觉得邱凛学长一定是对你有好感的,我看你们就是很般配,比洛黎学姐强!”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舟舟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问。 “当然是认真的!舟舟加油,我支持你!”美琳紧握拳头,向她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舟舟眼神游离,慌乱地抓起手边的塑料袋,别扭地说:“什么支持不支持的,谁说我喜欢他了?” 美琳撇撇嘴:“好好好,你不喜欢他。” 就在这时,舟舟的手机响了,是颇高懿打来的:“江韵舟同学,我这会儿在湖边,有话想对你说。” 美琳瞟了眼舟舟的手机屏幕,戏谑地说:“呦,我们舟舟的桃花来了。” 江韵舟犹豫地交待:“怎么办?颇高懿叫我去湖边说点事儿,刚还答应你,一会儿陪你去找庄学长的。” “没事儿。”美琳挥挥手,深吸一口气说:“告白这种事,我自己可以的。” —— 夜晚的湖面繁星闪动,潮水拍打着礁石,远远传来吉他和弦,以及好听的男声独唱,是庾澄庆的《情非得已》: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 一双迷人的眼睛 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 挥散不去 颇高懿抱着一把木吉他坐在高脚椅上,独自唱着歌,他其实长得很好看,瘦瘦高高,总是穿一身宽松的运动服,笑起来自信阳光,让人忍不住跟着愉悦起来。他的歌声已经吸引了不少女生的驻足,大家围在他身边,而他坐在月光下深情地凝视着她。 湖边散步的人很多,茶话会之后,洛黎也假借咨询学业的理由把邱凛叫到这里,此时他们正并肩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想遇到了下面的这一场景—— 一首《情非得已》唱完,颇高懿放下木吉他,耸了耸肩膀朝江韵舟走过来。人群中响起一声嘹亮的口哨,吃瓜群众纷纷感叹:今晚还真是好戏连台啊! 江韵舟站在原地,手脚冰凉,眼睁睁地看着颇高懿走到她面前,然后听到他说:“江韵舟同学你好,我是大一药学专业的颇高懿,很高兴认识你。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图书馆出来的小路上,你对着链条断掉的自行车手足无措,我上前和你打招呼,你抬头的时候鼻头皱皱的,还有一小抹黑,看上去怪可爱的。 那天之后我总是忍不住地想起你,在学校每一次的遇见,你总是行色匆匆。一打听才知道,你既要顾学业,又要打工兼职,还申请加入了实验室,我想说你是铁人吗?不会累吗? 我很感激这次密逃嘉年华活动,让我有机会进一步接触你、了解你,我愈发感觉你是一个勇敢坚毅、聪明睿智的女孩儿。其实今天我一直很犹豫,要不要和你告白,但刚刚邱凛学长的话点醒了我,他说喜欢是一件需要运气的事情,而我必须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 所以我鼓气勇气站到你面前,我想对你说: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今后的日子里陪伴在你身边,当你难过的时候哄你笑,当你开心的时候陪你乐,当你想要休息的时候给你一个肩膀吗? 江韵舟,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皎洁的月光下,颇高懿眼神恳切。 江韵舟看着他的眼睛,默默地低下了头。 谁说喜欢的形态是万般变化?在她眼里,喜欢只有一种形态,那就是—— 真诚。 第18章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青春,大抵是青柠檬味儿的。 湖边的表白,正以几何倍的传播速度,吸引了一波又一波吃瓜群众的围观。 在江韵舟眼中,颇高懿是个很好的男孩子,干净、阳光、真诚,可是判断你喜不喜欢一个人,并不总是以“好”为标准的,很多时候讲究的是“先来后到”,是“天时地利人和”。 而且,眼见阵仗越来越大,着实令她感到尴尬,她想要果断拒绝,但又觉得这样做会让颇高懿下不来台面。正当她犹豫的空档,无意中扫到人群中一对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邱凛和洛黎吗? 邱凛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一旁的洛黎倒是一副看热闹的专属表情。 呵,看来他们还真是形影不离呢,所以之前他给自己造成的种种错觉,果然就只是错觉罢了。 罢了,就罢了吧。 “颇高懿。”江韵舟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措辞委婉一些:“很感谢你的喜欢,但你也看到了,我平时很忙,忙到根本没有时间恋爱。” 这话虽然已经委婉表达了拒绝之意,但却能让执着的人看到一丝希望,只听颇高懿说:“放心吧,我不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 江韵舟摇头,连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大学期间并不打算谈恋爱。” 人群里开始出现骚动,有人在底下嘀咕:“咱们医大是不是有毒啊?男神没女朋友的稀奇事儿也就算了,连女神也不想谈恋爱?” 旁边的人不由感慨:“所以你知道医学生之间有多内卷了吧?都忙着搞学业拼未来呢!” 有人听后哀嚎:“不是吧,我才大一,你别吓唬我!” 听了江韵舟的回答后,颇高懿沉默良久,随后自嘲地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是你不用为了拒绝我,找出这样的托辞的。” “我没有。”江韵舟对他说。 “抱歉,打扰了。” 颇高懿落寞地转身,穿过汹涌人群,抱起陷入土壤的那把木吉他,拂去泥土灰尘,不再回头看一眼,径直离开。 风鼓噪着他敞开的运动外套,月光苍凉,离别流觞。 哎,终究还是搞砸了……江韵舟垂眼轻叹了口气,也默默转身,避开人群往远处商业街边的小超市走去。 货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各式零食饮料,江韵舟弯着腰认真挑选,怀里已经捧好两大袋山楂话梅和一排养乐多,再买可能就兜不住了。 也不知道美琳那边怎么样了? 江韵舟边想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发个短信问问情况。 奈何光顾着看手机,没顾得上眼前来人,一脑袋撞在对方身上,自己倒被弹出去好远,怀里的零食仙女散花似的洒落一地,好不狼狈。 “抱歉啊。”江韵舟不及抬头,直接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东西,却听得被撞的“无辜路人”声音有点耳熟—— 是那种清朗圆润的嗓音,磁性十足,低浅的时候又夹杂着一丝沙哑。 “晚上没吃饱?买这么多零食。” 邱凛也蹲下来,伸手把一包话梅塞到她手里。 江韵舟惊奇地抬头,邱凛离她很近。 原来近距离看他,一个大男生皮肤居然也这么好,白色的奶油肌泛着健康的红润,唇形也是饱满好看,软软糯糯的,像是草莓味的棉花糖……打住!在想什么呢?! 江韵舟的脸颊像傍晚的火烧云一般,羞耻感着火似的从头顶冒出缕缕青烟。 她别开眼睛,“噌”地一下站起身,脚步凌乱地前也不是,退也不是,慌神间手臂扫到货架,又带下来几包薯片。 啊——真是丢脸到家了! 邱凛拾起薯片,重新放置上货架,扭头笑她:“怎么?被表白的后遗症?” “你都看到了啊。” “是啊,挺轰动的。” 江韵舟撇撇嘴,抱着一堆零食走到收银台付钱,邱凛只拿了一瓶汽水跟在后面。 江韵舟瞟了一眼,拿过他手里的汽水一并放在柜台上,说:“我帮你付了,作为回报,刚刚的糗样儿你帮我保密。” 邱凛犹豫了下,说:“好。” 回露营地的路上,他们并肩走在夜色里。 夜已经深了,月光很温柔,他们被笼罩在银色的薄纱里,连步履都显得轻柔。 邱凛拧开瓶盖,仰头灌下几大口汽水,江韵舟并排站在他右手边,中间隔着几拳的距离。 伸手拎过她手中的塑料袋,像是不经意地靠近她一点,然后问道:“大学期间不想谈恋爱,认真的?” 江韵舟本来规规矩矩地走路,听他这么一问,奇怪地抬头看他。 邱凛看她这反应,笑了:“怎么,关心一下不行吗?” “没有,我这不是向你学习吗?认真搞事业。” 江韵舟眼神流转,随后小小地试探道:“不对,你刚刚说要抓住机会,看来洛黎学姐就快把你这座城池攻陷了。” 刚问完,她就后悔了,因为邱凛突然不说话了。 沉默了很久,左手边“快被攻陷的城池”终于发话,虽然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你还好意思说,帮忙传递礼物啊情书啊什么的看来没少干,这么热衷做红娘?” “红娘”感到一丢丢惭愧:“抱歉啊,我本来想拒绝的,可她不给我这个机会啊。” “城池”语气软了点:“好吧,以后别再这么做了。” “红娘”点点头:“我懂了,你果然还是想认真搞事业。” “……” 邱凛又拧开瓶盖,仰头灌下几大口汽水,然后幽幽地问:“我说,你为什么大学期间不想谈恋爱啊?” 他怎么就死盯着这个问题不放了啊? 江韵舟看了眼悬在半空的月亮,好像比刚刚清冷了些、锐利了些。 她不是不想谈恋爱啊,她是不能……心里挣扎反复,最终还是选择找个最拿得出手的理由搪塞他:“我曾经的理想是当一名医生,可惜复读一年还是没能如愿以偿,所以我想尝试一下,自己是否还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邱凛听后若有所思,然后信任地点点头:“我相信你,你很聪明也很执着,只要你愿意,梦想总有一天终会实现的。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一定尽全力帮你。” “谢谢。”舟舟感激地说,可是说完后回味了一番,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不过,你为什么这么好奇我的事啊?” 邱凛也仰头看月,嘴角上扬:“好歹是曾经的对手、现在的队友,关心一下不行吗?” 江韵舟想了想,欣然接受了这样的解释,于是微挑着眉说:“行行,当然行。能够成为你的对手还有队友,这感觉也不错。” 远方传来吉他伴奏,一个男生用沙哑的嗓音唱着歌,还是那首《情非得已》: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不敢让自己靠的太近 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 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也许有天会情不自禁 想念只让自己苦了自己 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再回到露营地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邱凛和江韵舟互道晚安,各自钻进帐篷里。 一进帐篷,舟舟就听到了啜泣声,褚美琳正窝在睡袋里,周围是一圈揉成团的纸巾。江韵舟有些心疼地走过去,盘腿坐在一边,隔着睡袋轻轻拍打着她起伏的后背。 “乖美琳,不哭啦,不然明天起来眼睛该肿了。” 哪曾想美琳哭得更厉害了,她从睡袋里漏出脑袋来,小巧的脸庞已经是泪流纵横,她想忍着不哭,但声音却越发哽咽:“舟舟,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庄学长,是在新生见面会上,当时的他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短袖衬衫,站在满是阳光的窗户下,低头和辅导员说话,我当时心里就想:怎么会有人能把天蓝色上衣穿这么好看的? 后来,我们一起合作了一个采访项目,访谈中他的口才是那么流利,临场反应是那么迅速,认真工作时的模样是那么好看,我当时又想:完了,我这下可能是沦陷了。 结果,喜欢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明明知道他喜欢的是洛黎学姐,可怎么都不肯承认,怎么都想着要去试一试,万一他就答应了呢?” 舟舟拿纸巾帮她擦去泪痕,声音轻柔地说:“我觉得你很勇敢啊,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很多呢!” 褚美琳用力摇着头,说:“不是的,舟舟。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表白,我鼓着多大的勇气去找他,可是你知道庄学长对我说了什么吗?” “他说了什么?” 美琳抽张纸擤了擤鼻涕:“他说:学妹抱歉,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但你不要难过,说不定今后我们相处久了,我也会慢慢喜欢上你的。” “……” 这算什么话?放线钓鱼,他想当海王吗? 据说女追男成功的概率普遍在80%以上,远远超出了男追女。 但是,对于褚美琳来说,真正让她难过的不是被拒绝,而是她曾经热烈喜欢过的人,并非她想象中的模样。 另一边的帐篷里,住着“城池”和“海王”。 啊说错了,重来—— 另一边的帐篷里,住着邱凛和庄亮。 庄亮看到邱凛回来,正在吃泡面的手难得停滞下来,他十分在意地转过身问:“怎么才回来?洛黎安全送回去没?” 邱凛解开外套,瞥了眼他的泡面桶,只剩下小半桶面沉在桶底,桶壁上还挂着汤油,看上去并不十分美味的样子,于是花了一秒钟决定不和他抢食,然后说:“你这么在意,你倒是去追啊?” “你不喜欢她?”庄亮拽着邱凛衣角,疑惑不解地问。 “谁规定了我要喜欢她?”邱凛不满地扯过自己的衣服,好好的毛衣都被拽变形了。 庄亮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透亮,兴奋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桶海鲜味泡面:“你饿了吧?我泡面给你吃啊?” “嘁,谁饿了?”邱凛小声嘟囔着。 滚烫的开水浇在面饼上,冻干的蔬菜在水面缓缓绽放,隔五分钟在挤入酱料包,用泡面桶附赠的塑料叉子搅拌均匀,不一会儿帐篷里就充满了泡面独有的香气。 邱凛撕开泡面盖,捧着桶身大快朵颐,这一晚上被洛黎给整的,都没吃饱。 庄亮像一位慈祥的老父亲一般看着邱凛吃面,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于是说:“老邱,你小子不对劲,老实交代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之前他一直有种以己度人的观点,以为邱凛喜欢的人是洛黎。 后来仔细一想,这次密逃嘉年华洛黎好像是在知道了邱凛要参加后,才向他要报名表的。 那么问题来了,邱凛一向不喜欢参与这些集体活动,他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了呢? 邱凛刚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此刻腮帮子鼓得像只河豚,他语焉不详地说:“我没有。” 庄亮眯眼盯着他看,努力回想着那天在宿舍的场景—— 那天他拿着密逃嘉年华的宣传单页在宿舍吆喝,钱途兴致寥寥,老船说时间冲突,让作为组织者的他感到非常挫败。 他看了眼坐在窗边“肝”论文的邱凛,还和往常一样置身事外、一副神仙模样,老庄无奈地“啧啧”摇头,本来就对他没指望。 手机响了,是社团小颇打来的电话:“社长,我这儿有两个人报名。” 他打开免提,从邱凛桌上顺了支笔说:“名字报给我,我登记一下。” “江韵舟、褚美琳。” 登记完,挂了电话,老庄扭头问老船:“这名字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老船已经在床上嚎啕了:“啊,我的舟舟女神!学生会为什么要挑在那天开大会?!” 自从上次被江韵舟当众拒绝,钱途就一直耿耿于怀,此刻听到江韵舟的名字,一脸不屑地说:“哼,有她在,我更不去了。” 至于神仙模样的邱凛,此刻却突然摘下耳机,从老庄手中抽出一张宣传单页,认真地研究起来? “老庄,活动搞得不错,帮我报名。” 如此想来,邱凛不正是在听到江韵舟名字之后才报名的吗? 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惊天秘密,老庄再次伸手拽住邱凛的衣角,以审视的眼光盯着这个性情大变的男人:“说吧,你是不是对江韵舟小学妹感兴趣?” 邱凛放下叉子,面桶已见底,他悠然地拿纸巾擦嘴,似笑非笑地说:“你先操心好自己的事情吧。” ——青春,大抵是青柠檬味儿的。 ——当你走过半生将百味尝尽,蓦然回首,还是曾经的那一抹酸甜,最令人沉醉。 第19章 学神的心思谁能懂? 如果向医大学生发放一份问卷,题目是“什么事情最令你绝望”,那么答案一定是期末考试周。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只要专业选得好,年年期末胜高考。 302宿舍,就连热衷八卦、日常“躺尸”的老船都躺不住了,顶着一头鸡窝围着邱凛寒暄:“老邱啊,看在哥儿几个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笔记借我看看呗。” 邱凛晃了晃手中的生化笔记,绝情地摇头:“没用的,张教授说整本书都是重点。” 302宿舍再次响起了惨绝人寰的嚎叫。 — 另一边,江韵舟早早起床,背了满满一包的书和笔记,准备去图书馆刷题。 天还蒙蒙亮,宿舍内仍笼罩着睡意,蒋燕乔迷迷糊糊地拉开床帘,伸出一只绵软的手打招呼:“舟舟宝贝,帮我占个座,我还想再睡十分钟。” 下床传来美琳懒洋洋的声音:“加我一个。” “没问题。” 江韵舟回答道,然后轻轻关上了宿舍的门。 今日有雾,天阴沉沉的,江韵舟用力掂了掂沉重的书包,匆匆往图书馆走去。 然而,她很快发现了异常,平日里这个时间点,路上不可能会有这么多人的,难道图书馆座位不保? 她惴惴不安,脚步不由得加快,直到抵达图书馆下延小路,不详的预感才终于得到验证——图书馆还没开门呢,队伍已经排出五六百米开外了。 队伍里有人犯嘀咕:“我还以为自己来得挺早的呢,这阵仗也太夸张了吧?” 另一人边啃包子边科普:“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医大图书馆每到期末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正所谓一座难求,甚至有人重金买座的呢!” “这么夸张的嘛?” “可不,你知道现在排队伍最前面的那些人都是几点来排队的吗?凌晨四五点!” “我去,比不过比不过。” 听了这番对话,再次刷新了江韵舟对于医大的认知。 之前也预想过期末图书馆的火爆程度,但没想到会这么火爆啊? 她的心里开始焦躁起来,眼瞅着这个队伍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况且就算进到图书馆里面,也不一定能有什么好座位了。 更何况,她还背负了俩舍友的占座重托……舟舟看了看手表,还有五分钟开馆,要不就先挤进去试试吧。 她忧愁地看着眼前望不到尽头的队伍,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 真是的,为了抢座位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一会儿得让燕子她们给自己带张煎饼来。 —— 老船书包斜跨着,一头鸟窝也没理明白,就跟在邱凛后面踏出宿舍大门。 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非常稀奇,他并不太清楚早晨六七点钟的医大是什么样子的。 路过图书馆的时候,他忍不住地“卧槽”:“这才几点钟啊,都这么拼命的嘛?” 邱凛斜了他一眼,抢过他手上的葱油饼就往嘴里塞:“不然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 都像你一样,有个在三甲医院当院长的爹,上课摸鱼下课睡觉,学业不管八卦最强。 老船自知在勤奋这一块儿是欠缺了些,但这次期末考试如果再挂科,他老爹可能会打断他的腿,这两天晚上可没少做噩梦。 于是他抓紧邱凛的胳膊:“学神助我!” 邱凛甩着胳膊,试图将老船的一双爪子甩开。 忽然看到图书馆的排队阵仗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戴着顶浅灰色的毛线帽子,套一件鹅黄色的短款羽绒服,脚上蹬一双雪地靴,整个人看上去毛茸茸的,像一只刚刚出生的小鸭子,在原地呆站着居然还一摇一摆的。 晃什么呢? “让我帮你,我有什么好处?”邱凛问。 听听学神这问法,看来是有戏了! 老船眼睛一亮,竖起右手三根手指说:“只要你帮我补习,你让我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做牛做马就算了,你帮我跑个腿吧。” 老船还当是什么艰难险阻的事情呢,哪想到学神这么贴心关怀,让他给女神舟舟递小话儿还不简单?还不从容?还不满怀欣喜?还不小鹿乱撞? 循着邱凛的目光所至,他很快就在熙攘的人群里看到了江韵舟—— 舟舟女神实在是太好看太特别了,所以就算湮没在人海,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被看到。 “我在自习室等你。”邱凛留下一句话,自己跨着大长腿悠悠然走了。 老船有些疑惑了。 邱凛这玩儿的哪一出? 管他呢,学神的心思谁能懂?要想搞明白,自己不也成神了?老船晃晃脑袋,激动地跑向自己的女神。 —— “学妹,好巧啊在这里见到你。” 江韵舟摘下耳机,回头看过来,眼前的这个男生有点眼熟,但又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在哪儿见过。 看到女神迷茫的眼神,老船也不忍提起之前自己表白失败的惨痛经历,于是随便编了个瞎话:“害,学妹贵人多忘事,我们之前在学生会见过的。” 啊,原来是学生会的某一位学长。 江韵舟赶忙恭敬地打招呼:“学长好。” 老船心里乐滋滋,想不到舟舟女神这么好骗,但他也没忘自己是背负着任务来的,于是装作不经意地问:“期末考试了,你准备去图书馆复习啊?” 江韵舟点了点头。 老船前后左右看了看,忽然低下头悄声说:“学妹,你刚来学校可能不清楚,其实学海楼有很多空教室,期末的时候是对学生开放的。” 江韵舟一听,眼睛都亮了,立马也低声问:“在哪里?” “你跟我来。” 于是,江韵舟就跟着老船,来到了学海楼的阶梯自习室。 教室里已经三三两两地坐着几拨复习的学生了,虽然这里比不上图书馆有暖气空调,但好歹可以自习,况且暖气吹多了容易打瞌睡,多不好。 “学妹,那边是我舍友占的座儿,我们坐过去吧。”老船指着教室最后两排靠窗的位置说。 “好。”江韵舟有点散光,只迷迷糊糊看到最后排有个高个子男生正伏在桌上敲打着电脑。 直到走近了,她才发现:嘿,可太巧了,居然能在大马路上偶遇邱凛舍友,然后被带过来和他一起复习。 邱凛的视线从笔记本电脑上短暂挪移开,在见到她之后也笑了:“这么巧。” 只有老船夹在中间腹诽:巧个屁,老子就是那座鹊桥。 江韵舟在邱凛前面一排坐下,低头给两个瞌睡虫室友发消息:“学海楼三楼阶梯教室,速度来!” 等了半天没有回复,于是忍不住加了句:“男神坐镇,你们快来!” 好家伙儿,这条消息刚发出去,群里就炸了。 燕子:男神?哪个男神? 美琳:我起来了,我起来了! 燕子:我们马上到!留座啊留座! 舟舟:帮我带张煎饼过来,饿死了。 美琳:好(^o^)/~ 燕子:只要有男神,煎饼不是梦。 舟舟:……江韵舟发完消息,从书包里取出本《基础护理学》开始研读。由于平时在课业上花的时间很多,所以期末备考相对来说轻松些,不过她还是很认真地拿着纸笔做思维导图,整理全书框架体系。 阶梯教室空间很大,窗户也比较老旧,冬天凛冽的寒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舟舟冻得直哆嗦,两只手互相搓着哈气取暖。 可惜手还是冻得不行,写字都不利索,她想了想打开保温杯盖,拿手在杯口上方蒸烤。 有人轻拍她后背,邱凛从后排递过来一个运动水杯:“刚接了热水,拿着捂手。” “谢谢。” 舟舟微笑着接过来,热量透过杯身传递到手掌,她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颗逐渐融化的冰块。 一颗快乐的冰块。 这场景给老船看到后,满脸戏谑地靠到邱凛身上,故意语气酸酸地说:“老邱,人家手也冷。” 邱凛冷面以对,一把推开他,反手甩过去一本几百页的讲义说:“冷就多做点题。” 老船心里苦: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一个小时后,蒋燕乔和褚美琳带着舟舟的大饼姗姗来迟。 俩人一落座,就八卦十足地闷下头,凑近正在奋力干饭的舟舟,问:“什么情况?邱大神居然坐我们后面?” 舟舟认真地嚼着饼,话语不清地回:“巧合。” 蒋燕乔举起她手边的运动水杯上下打量道:“舟舟,你什么时候买了个这么男性化的杯子?” 舟舟一把夺过水杯,拉过蒋燕乔小声说:“邱大神借给我的,你们小点声儿,别影响人家复习。” 另外两人意味深长地交换了眼神,默默地拿出了各自的手机发私信。 燕子:你们之前去密逃嘉年华,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美琳:从头到尾都挺特别的。 燕子:我问的是舟舟和邱大神啦! 美琳:我知道,我打字慢,你等等。 美琳:那天在密室里,我就觉得他们之间很暧昧了。舟舟裤子被打湿了,邱学长还专门带她去烤火,还有还有,后来有个美女学姐邀请邱学长上台合唱,邱学长唱歌的时候一直盯着我们舟舟! 燕子:我去!这么重要的消息你都不和我讲,还拿不拿我当家人了?! 美琳:家人!宝贝!我错了!┭┮﹏┭┮ 中午吃完饭,等江韵舟她们再回到阶梯教室,身后邱凛的座位已经空空荡荡了。 老船趴在书桌上睡觉,听到前排动静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对江韵舟说:“你们回来了啊,老邱他下午有点事,先走了。” “哦。”江韵舟有些失落,回头看桌上,原本放运动水杯的地方多出来一个粉红色的小东西。 拿起来仔细摩挲,竟然是一只兔子形状的暖手宝,表面材料是磨砂质地,摸着很舒服。 抬头张望了一下,大家似乎都在认真地背书,于是她拿着“小兔子”询问老船:“学长,你有看到是谁把这个放我桌上的吗?” 老船一直在睡觉,哪里会知道?于是迷茫地摇了摇头。 江韵舟又看了眼他身旁空荡荡的座位,心想:难道是他? 第20章 否认也没用的 只有经历过一次复习周,医学生们才会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究竟适不适合学医。 江韵舟惊喜地发现,医大复习周的自习教室是可以通宵的,而且相比较图书馆,这里的学生其实意志更加坚毅。 为什么会得出这么个结论呢? 因为在隆冬腊月,很多学生居然会选择驻扎在没有暖气的自习室,连回宿舍洗漱的时间都省下来背书。不止自习室,教学楼的每一个有灯的走廊,都有举着教材大声背诵的学痴,用老船的话来说就是:再这么学下去,该傻了。 或许,他们是在提前适应未来的值大夜? 但的确,有人在这第一轮的考核中就退赛了。 复习周到了中段,学校忽然开进来一辆救护车,学生们之间疯传是大二某临床学生因为连熬三天夜而体力不支,在教学楼去上厕所的时候晕倒了。 江韵舟揉揉疲惫的双眼,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都快挂到嘴巴了,还好这两天邱凛没来自习室,不然也太丑了点。 虽然邱凛不在,但老船倒是天天雷打不动地来自习,单从这表面看上去,倒是显得他比邱凛刻苦认真多了。 这天,老船从《生理学》的课本里睡醒,窗外已经是漆黑一团,繁星如坠。 手表显示此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而教室里仍然有四五个学生在自习,就比如说他前排的这位美女,或者说学霸更贴切些。 他用笔戳了戳江韵舟的后背,小声说:“学妹,你不会打算在这儿通宵吧?” 舟舟放下系统解剖学的笔记,上面是她图文结合的思维导图,据传她的笔记是护理系公认的“笔记界爱马仕”。 她扭头和老船说:“我要再过一会儿,学长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的。” 江韵舟心想,这个老船学长每天晚上坚持送她回宿舍,难不成是在追求自己? 噢,她当然是忘了老船曾经问她要过微信的糗事。 “没事,你继续。”老船瘫软地倒下,心想:这个老邱,自己做课题项目抽不开身,非要把护送美女回宿舍的任务交给自己。 虽说对象是舟舟女神,可是她也太能熬夜了吧! 回宿舍的路上,老船忍不住开启他的八卦雷达。 “学妹,你和我们老邱很熟吗?” 江韵舟还在默背着知识点,冷不丁被问到,有些诧异地看向老船:“为什么这么问?” 老船双手插兜,酝酿了一番措辞后说:“觉得你们之间磁场不一般。” 磁场不一般?有吗?江韵舟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心里不免甜滋滋的。 “那你觉得我们老邱人怎么样?”见江韵舟不回答,老船不死心地继续问。 江韵舟仍然打太极,一脸云淡风轻地表情:“风云学长嘛,学术能力很强。” 老船着急了:“我不是问这个。” 江韵舟故作疑惑:“那学长是想问什么?” 老船挠了挠头:“我就是好奇,如果老邱和你表白,你会不会答应。”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老船是真的很好奇。但他问完就懊恼了,自己问得似乎太过直白。 他侧头偷偷观察江韵舟的反应,只见她垂眼微笑,说:“这个假设不成立,所以我没法回答你。” 老船毫不避讳地深深叹了口气,说:“有的时候是真搞不懂你们,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你们法眼?” 江韵舟裹紧羽绒服,将脸埋在毛茸茸的围巾里继续低头往前走。 橙色的路灯像一颗颗星,将校园小径装点得明亮又清冷。 已是隆冬,天是真冷啊。 回到302宿舍,老船把书包往桌上一丢,就疲惫地脱下鞋子爬上床。 铁架床受不了他突如其来的飞扑,抖抖索索地发出“吱呀”的抱怨来。 因为是期末,所以宿舍里仍然灯火通明,靠窗的位置上邱凛也刚从实验室回来,这会儿正在给桌上的椰土喷水—— 进入冬季,他的宝贝“龟儿子”躲进土里冬眠了,对于每一只乌龟来说,冬天都是一道坎儿,熬过去了就是春暖花开,熬不过去就是诀别,所以每天不论回来多晚,邱凛都会细心地查看一下保温箱,确保土壤保持湿润。 听到老船发出的动静,邱凛斜睨了一眼,收起喷壶,然后拿起桌旁的脸盆往卫生间走,在经过老船床边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人送回去了?” 老船的脑袋埋在枕头里,因此声音闷闷的:“嗯。” “哦。”邱凛点点头。 正准备回座位拿衣服,哪想原本安于躺尸的老船突然“诈尸”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忿忿不满盯着他说:“老邱,我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邱凛眼神游离不定地问:“什么啊?” 老船看了看宿舍其他两个人,老庄塞着耳机在背书,钱途跑阳台上打电话去了。 于是凑近邱凛八卦地说:“我发现,你对人家舟舟小学妹有意思。” 值得注意的是,老船这里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邱凛清清嗓,沉声说:“没有的事,别瞎说。” 老船眯着眼看他,然后愈发肯定地说:“你尽管否定好了,在这种事情上我还没出过错。” 邱凛冷脸走了,遥遥丢下一句:“生化思维导图整理好放桌上自取,要想及格你今晚别睡了。” 深夜的302宿舍再次传来常规性嚎叫,老庄取下耳机掏掏耳朵,反手给身后上铺丢去一团擦嘴纸。 期末考试终于在崩溃边缘如约而至。 翻看医学生的朋友圈动态,早已是哀鸿遍野,可爱的他们用表情包书写着“我们是学医的,不用睡觉,全凭一口仙气吊着”的心酸。 就连老船这种不学无术的人,也迫于无奈熬了好几个大夜,三天背个八百页开创人类记忆的奇迹。 可是,老师的出卷风格永远令人摸不着头脑,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老船在回宿舍的路上发出杀猪般的疑问:“我们刚才考的真是《生理学》,我怎么一道题都没背到过?” 老庄用诡异的眼神看他,然后摇了摇头,同情地拍打着他的肩膀说:“兄弟,我们刚才考的是《病理学》。” “啊?啊!啊!我完了!这个寒假要被我爹搞死了!” 老船抖动着肩膀,老泪纵横。 脸上的泪还没干呢,他忽然看见两三百米开外有一簇熟悉的身影,于是指着那个方向凑近邱凛耳边问:“老邱,你看那边是不是舟舟女神和她舍友啊?” 邱凛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江韵舟正和舍友挥手再见,一个人往宿舍楼相反的方向走去。目光追随,他给老庄、老船留下一句“有事先走了”,然后奔跑离开。 看着邱凛离去的背影,老船心里暗自喟叹:啧啧,还说不喜欢,我的八卦雷达什么时候出过错? —— 那边,江韵舟也考完了本学期的最后一门课,走出考场的路上,忽然想起来回程的火车票还没买,于是和蒋燕乔、褚美琳打了声招呼,只身一人往学校西区的车票代售点走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箱回家的学生。她心情有些沉重,要不是二表姐结婚,她是真不想回去的。 等走到车票代售点,窗口外已经按照火车票、汽车票划分成了长长两列纵队,因为她家离望京市有一千多公里路程,所以她排在了队伍更长更蜿蜒的火车票一列。 正当她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准备刷会儿微博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舒缓的声音唤她的名字:“舟舟?” 不用回头,江韵舟的心跳已经快到脱离轨道。在她的小小世界里,只有一个人的嗓音能够如此拨动心弦,让她心间的小鹿迷了方向,而且—— 他叫她“舟舟”,如此亲昵,让人忍不住恍然,快要沉醉在自己幻想的粉色泡泡里。 见眼前的女孩不回头,邱凛只当她是没听见,又重复叫了一遍,才见江韵舟缓缓转过身。 “邱学长,好巧啊。”江韵舟微笑着打招呼。 邱凛眉毛微皱着说:“以后别叫我学长了,挺别扭的,你买回去的车票呢?” 心里的那只小鹿啊,它横冲直撞,慌慌张张。 “是啊,你也来买票?” “嗯,一起等吧,说不定还能买到一个车厢。” 邱凛从容地说,然后将手插进兜里,目光越过她朝队首看去。 江韵舟握着手机,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犹豫着将手机放进口袋,然后碰到了一个圆润温暖的东西—— 这个暖手宝陪伴她度过了一整个考试周,在最深最冷的夜里,她借着这掌心的一星点热,挨着北方最冷的冬,心里也是暖的。 掏出粉粉糯糯的小兔子暖手宝,江韵舟握在手上左右地掂着,余光有意无意地往身后的人溜去,她在等他的反应。 终于,不负她所望,身后的人开口了:“暖手宝好用吗?” 江韵舟抬眼看向他,少年好看的眉眼里,闪烁着繁星般的笑意,她跟随着他也弯了嘴角:“我就说是哪个好心人乐善好施,做了好事也不留名的。” 大约是眼前女孩的笑容太耀眼,邱凛别开了视线,着急慌忙地解释道:“超市搞促销送的赠品,我用不着所以……就顺手放你桌上了。” 管他什么理由,是真的还是借口,江韵舟看着他通红的耳廓,歪着脑袋弯了眉稍,说道:“邱凛,谢谢你。” 第21章 凛冬已至 又是和邱凛并肩走在校园小径的一天。 暖阳和煦,温柔地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在青灰色路面,江韵舟低头看着那一双依偎的影子,好像一对亲密的恋人。 邱凛看她。 见她低头不语,似是沉默却又生动异常,好奇地问:“想什么呢?” 江韵舟终于将目光从地上挪开,抬眸远眺,群山如黛,好一副写意山水画,而近处是大学生们鲜活的匆碌,欢笑与嬉闹。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一不认识的男生骑着山地车从他们面前经过,调皮地回头吹声口哨,挑挑眉毛,惹得邱凛冲上去蹬一脚后车轮,虚空挥两把拳头。 “你们认识?”江韵舟问。 邱凛的“风云学长”称号果然名不虚传,好像走到哪里都能碰到熟人,社交能力杠杠的。 风云学长揉了揉鼻头,不经意地说:“别理会他,就是一个插科打诨的,整天不正经。” 江韵舟“噗嗤”一声笑了,邱凛疑惑地看向她。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男生之间的相处模式很特别。” “是吗?我觉得你们女生之间的相处也很有意思,成天手挽着手形影不离的,连上个厕所都要一起去。” “观察这么仔细呢,邱同学?”江韵舟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 “那是,复习周你们坐我前面,每次一出门都是三张椅子齐刷刷往上翻,阵仗这么大不注意都不行。” 邱凛扭头看着她笑。 阳光细碎地洒在他们身上,精灵一般跳跃在男孩的肩头和女孩的发梢。 就在这一刻,江韵舟还很傻地以为,少女时代的梦啊,可以再做得久一点。 穿过教学楼,绕过操场,离宿舍越来越近,江韵舟敏感地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动。 看到迎面而来女生宿舍的一些熟悉面孔,在经过她的时候投来奇怪的表情,然后扭头和身边的人悄悄议论着什么。 江韵舟心中警铃大作,脑海中轻易勾勒出了一个糟糕透顶的画面,她在心里叫嚣着:不要,不要,不要! 就在她打算悬崖勒马,随便找个理由把邱凛支开的时候,一切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发生了,并且是以她最不希望的方式—— 男生女生宿舍楼中间的绿廊旁,一辆鲜红色的保时捷跑车大剌剌地停靠在路边,一个梳着飞机头、身穿黑色皮夹克的高个男生摘下墨镜,从后车座抱出一捧鲜艳的红色玫瑰,满脸邪魅地朝她款步走来。 江韵舟的大脑当机了。 空气像是一团加了过量水的面团,黏腻凝滞,她甚至不敢看身边邱凛的反应。 如果此时有个地洞,她一定会不顾形象毫不犹豫地刨土钻下去。 四周仿佛被笼罩在一层水雾里,她迷糊中看见邬宸一步两步地踩踏着尘土走来,围观群众发出变了调的惊呼,天与地都失了形状。 “韵舟。”邬宸走到她跟前,低头温柔絮语地叫她。 余光中,邱凛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竟然还没走。 怎么办?这尴尬到令人窒息的场景。 耳边传来千言万语的细碎,有人尖着嗓子说:“看着挺高冷,还不是傍了个富二代。” 气血上涌,直顶颅腔。 眼前雾气弥漫,艳红的玫瑰就在手边,而邱凛站在身后,不发一语。 江韵舟一把拽住邬宸的袖口,嘴里没好气地说:“你跟我离开这里。” 邬宸眉骨轻扬,朝邱凛投去挑衅的目光,然后乖顺地跟在江韵舟身后,离开。 留下原地一众吃瓜看客,以及,一个沉默的风云人物。 —— 医大建在半山腰,后山有湖,取名“怀光”,释义“因风起,波皱平,湖光山色跌入怀”。 这里平时不常有人来,所以江韵舟一路拉拽着邬宸过来,然后气愤地甩开手。 湖面此时泛着波澜,阳光清冷地抛洒在如缎的水上,刺人眼眸。 “您这是玩儿哪出?”江韵舟冷着一双眼问。 这样的表情并不常出现在她脸上,但邬宸倒是可以经常看到,也不知道是他的三生有幸,还是时运不济。 邬宸玩味地重复着她的话:“我玩儿哪出?江韵舟,要不是梁蕊,我都不知道你背着我在学校干的这些破事儿!” 江韵舟也猜到梁蕊迟早会戳自己脊梁骨。 但邬宸话说得难听,让她的声音因气愤而扭曲:“邬宸,我做了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你说话放干净点!” 邬宸眯起眼,狭长的眼睑释放出危险的讯号,他扳过她悬在半空的手指,咬牙切齿地威胁道:“我可不是什么慈善家,别忘了你欠我的!” 说着,他转身离开,玫瑰花束跌进土壤,花瓣散落一地,化作明日春泥,埋葬些许不甘和悔恨。 轿跑马达轰鸣,呼啸着寒冬凛冽的风,风驰电掣地裹挟着怒气扬长而去,留下江韵舟缓慢蹲坐在地上,眼神望向波光泛滥成灾的湖面,失了焦。 这漫长的凛冬啊,要等到何时才能过去? 这一时的小风波,经过时间的发酵,已经酝酿成为医大BBS上的大热点。 众多不明所以的人点击、留言,几张照片就足够俘获大片的义愤填膺,最为猖獗的便是曾经揭下英雄榜誓言拿下江韵舟的男性“猎手”们。 —— 302宿舍,钱途翘着二郎腿躺在下铺,嘴里叼根牙签,一脸不屑地刷着论坛上的最新回复,碎碎地念叨着:“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让你们不要被她的外表给骗了,表面上装清高,实际还不是个拜金的娘们儿!” 邱凛沉默地给桌上的乌龟保温箱喷水。 老船正跪在地上打包行李,听了这话赶紧瞥了邱凛一眼,然后转向钱途说:“就几张照片而已,在我看来舟舟学妹不是那样的人。” 钱途并未发觉宿舍上空涌动的异样,仍然不偏不倚地打中某人痛点道:“老船你别天真了,但凡你大少爷能显山露水点儿,没事也跟你爸借辆超跑来学校拉拉风,你那舟舟学妹保准张开大腿朝你扑过来!” 老船脸色苍白,连忙道:“老钱,你快别说了。” 然而已经晚了,靠窗座位的桌子被人用拳头捶得震响,他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就听到钱途一阵闷哼,眼前两个人互相撕扯扭打在了一起。 老船迅速跳后一步逃离暴风中心,心痛地看着刚收拾好的行李箱被二人踢翻,想要上前阻止却又止步。 他,他瘦胳膊瘦腿儿的,打不过啊! 钱途被打得莫名其妙,上头地怒吼道:“邱凛你特么有病啊?干嘛打我?!” 邱凛打红了眼眶,兽一样揪住钱途的衣领说:“我好像和你说过,空口造谣一张嘴,闲得蛋疼也不要瞎说话!” “哦,我知道了,你小子喜欢她!”钱途用手指抹去嘴角的唾沫,脸上浮现出丑陋的笑容。 邱凛用力推开他,身上的衣服不知道被刮在哪里,一大个豁口狰狞在外。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言语里是疏离和烦躁。 他说:“关你特么屁事。” 钱途感到身心都受到了屈辱,气不打一处来,口不择言地说:“是特么不关我事儿,但作为兄弟我奉劝你一句,离那个臭□□远一点。” 本来打算转身罢手的邱凛一个扭头,又是一拳直挥向钱途嘴角,两个人再一次扭打在一起,宿舍狭小的空间爆发出剧烈的声响,椅子脚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峥峥拳头撞击骨肉,场面一度不可收拾,惹得其他宿舍一众围观。 谁能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邱凛,也有这样不冷静的时候。 打架的事情最终闹到辅导员那里,邱凛被记警告处分。 这也成为了他人生中遭遇的第二次滑铁卢。真奇怪,好像他平顺轨道上的每一次失常,都拜她所赐。 但这件事终究还是没被声张,正如江韵舟认为的那样,邱凛在男生宿舍里面的人缘好到,没有人愿意去说他闲话的地步。 就连被胖揍一顿的钱途,也没有。 —— 所以对于上述种种,江韵舟当然不会知道。 她盯着手机看了一下午外加一晚上,也没有等到邱凛发来的只字片语。躺在床上她怅然若失地想,白天发生的事情,究竟会让邱凛如何看待她? 点开医大BBS账号,上面铺天盖地都是邬宸手捧玫瑰递给她的照片,配文极其煽动,作者不去当狗仔可真是屈才了。 所以,邱凛也会相信网络上的这些话吗? 那个少女时代织就的粉色梦境,终于还是破碎了。 看着前两天还活蹦乱跳的江韵舟,现在如一团灰烟般蜷缩在被子里,蒋燕乔和褚美琳担忧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对于邬宸这号人,她们也只是略有耳闻,刚开始看到宿舍传达室每周一捧的鲜花,以及好多次在扔垃圾时发现的玫瑰残束,她们只当是个对舟舟求而不得的追求者。 今天这一遭闹腾,让她们看出了邬宸的影响力,好像并不能如原来那般小觑。 “舟舟。”蒋燕乔伏在江韵舟床栏上,犹豫地开口道:“你和那个邬宸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褚美琳怪她多嘴,赶紧朝她使了个眼色。 江韵舟在被窝里扭动了一下,然后掀开被面,露出红彤彤的脸蛋和红通通的眼睛。 她眼神乌沉地盯着天花板,久久方才吐出几个字:“冤家。” “债主。” 第22章 你丫可不能谈恋爱! 隔日,江韵舟推着行李箱艰难地挤上了直达火车站的公交车。 大抵开学校专线的司机脾气都火爆,一路上车子开得风驰电掣,速度飙得直逼违章上限,左插右拐的,车厢里摇摇晃晃,空气又臭又闷。 江韵舟被人群夹在过道里,脚下已经没有挪步的空间。为了维持平衡,她不得不压低重心,伸出一只胳膊用力地攀上相隔两个身位的座椅把手。 中途下车的人不多,后面又陆续有人上车,好在挡在她前面的人往后挪了挪,已经发麻抖索的手臂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眼前座椅上坐着的,竟是个熟人。 “嗨,洛黎学姐。”舟舟主动打招呼。 洛黎快被这沙丁鱼罐头似的公交车烦死了,要不是零花钱这个月早早用光,同班追求自己的小开今天又恰好不在,她才不会来遭这趟罪。 听到有人头顶上叫她,潦草抬了看一眼,居然是江韵舟。 自从密逃嘉年华一别,她们之间便不再有联系。 那次邱凛不声不响地就把她给拒绝了,她感觉很没有面子,毕竟从小到大享受着众星拱月,哪受过这样的委屈怠慢? 就在她打算趁着寒假好好把邱凛给忘掉的时候,却忽然撞见了江韵舟,还是在这样一个令人光环尽失的场景里。 她动了动眼眸,扯上点笑意,“原来是舟舟啊!” 然后灵光一闪,从书包的侧兜里拿出一个粉色的小兔子暖手宝,手掌手背地掂靠着。 瞟了眼站在一边的江韵舟,只一眼就看出她面色骤变,脸色苍白,眼神呆呆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小物,牙齿撕咬着嘴唇,那副委屈的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 心下升腾起报复的愉悦,脸上却蒙上一层少女的娇羞:“上周在超市遇到邱凛,他塞给我这个,说复习的时候手容易冻着,我用了用果然暖和很多。” 江韵舟死死地盯着洛黎手中的暖手宝,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款式,甚至新旧的程度都差不多。 她清楚地记得邱凛对她说,暖手宝是他在超市买东西送的。 原来,是买一送一,只不过洛黎掌心里的那只,恰好是正品罢了。 而她,不过就是顺水人情,随机赠送。 返程的火车上,她的邻座空着,从起点到终点。 江韵舟把书包放在邻座的空位上,塞上耳机闭目养神。 车厢里很嘈杂,快要过年了,因此连过道里都站着人。 有人走过来,示意她把包拿走,她很不爽地问:“这是你的座吗?” 那人昂着脖子说“是”。 这下,江韵舟更不爽了。 骗人可耻,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骗子。 于是她也扯着脖子怼那人:“是你的座位你拿车票出来啊!没有车票我就不让。” 那人骂了句“神经病”,然后白着眼,骂骂咧咧地走去了别节车厢碰运气。 大概是她刚刚的态度很蛮横,之后竟然都没有人过来占座。 直到一个农妇模样的女人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她:“小姑娘,这个座位要是暂时没人坐,可以让我家婆婆坐一下吗?她忽然叫嚷着胸口痛,一直站着没法子嘞!”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面色苍白,正捂着胸口一副很难受的表情。 江韵舟见了,心下一惊,连忙把书包拿开让老太太坐下,然后对那媳妇说:“赶紧通知乘务员,问下列车里有没有医生。” 广播里很快传来紧急求救的声音:“2号车厢有位乘客身体不舒服,如果您是医生,请立即到2号车厢帮忙!” 与此同时,江韵舟让列车员拿来血压计,并开始认真询问起老太太的病情,“奶奶,我是医大的在校学生,您能和我讲一下哪里不舒服吗?” 老太太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断断续续地说:“我上车后就牙疼,越来越厉害,然后就突然开始心慌,胸口痛,这左半边的头还疼得厉害。” 过了一会儿,一名40岁左右的女性小跑着来到2号车厢,张口问:“我是省人医的神经内科医生,哪位是患者?” 此刻的老太太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江韵舟见状立即起身和这名医生交接病情:“患者65岁,主述牙痛断断续续两周后变重,心悸胸痛,左半边头部疼痛。刚刚血压测量150/70mmhg,初步怀疑是牙痛引发的相关伴随症状。” 医生愣了一下,问了句:“医学生吧?” 江韵舟点点头,然后退后到一边,方便医生为患者做体格检查。 经听诊,老太太的心脏没有大问题,医生翻了翻列车药箱,没有找到合适的止痛药。 江韵舟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背包里有芬必得,是治疗姨妈痛用的,正巧可以派上用场,连忙翻出来递给医生。 医生接过药,赞许道:“小姑娘急救意识很好,反应很快,在校期间要好好学,毕业以后来我们省人医。” 江韵舟由衷地笑了:“谢谢老师鼓励,我会加油的!” 老太太吃完药,躺在座位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那媳妇儿双手合十,对着江韵舟抱歉地说:“姑娘对不住啊,这个座位可能还要再占一会儿。” 江韵舟摇摇头,微笑着说:“座位你们坐吧,那个人不会来了。” 就在列车启动前,她给邱凛发了一条微信,问他怎么还没来。 明明那天在买票窗口,邱凛对售票员说:“帮我选她旁边的座位。” 隔了没多久,邱凛回信了,话很短,就几个字:“临时有事走不了。” 她不死心,继续问:“那车票改签了吗?” 他回:“算了。” 所以,她邻座的位置,等不来主人。 所以,他们之间的对话,最终停留在了那个冷冰冰的—— 算了。 —— 寒假的一件大事,就是二表姐结婚。 江韵舟的妈妈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二表姐是小舅舅家的,比她大6岁,大学刚毕业就和校园时期的初恋扯了证,同居两年有了孩子,表姐夫这才想起来还欠自己老婆一场婚礼。 仅从这一件事情上来看,江韵舟就觉得这个表姐夫不靠谱,奈何二表姐甘之若饴,之前结婚领证的时候也是,家里谁劝都没用,铁了心地要跟他。 江韵舟的这位二表姐,学生时代也是个风云人物,高考文科状元,从小就舞文弄墨的,写得一手漂亮文章,充满了诗意和远方。 若是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她有点理解二表姐的选择了,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爱情可以从校服走到婚纱呢? 想到这里,江韵舟茫然地打开手机,和邱凛的对话框,仍然停留在那一天,他们之间的空白,安静而残忍。 “看什么呢?” 手机忽然被人从身后抢走,汪俊俊阴阳怪气地朗读着屏幕上的对话,一脸坏笑地问:“江韵舟,你谈恋爱了?” “你干嘛偷看别人手机?!快把手机还给我!” 江韵舟气得像一只浑身炸毛的小狮子,伸出利爪朝汪俊俊扑去。 如果说让江韵舟选择一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那么汪俊俊肯定首当其冲。 江韵舟身在一个重组家庭,眼前的这个讨人嫌的男人就是她继父的儿子,和她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12岁那年,江韵舟的亲生父亲因为意外事故去世了,相隔一年,她被妈妈领进了一个陌生的家门,那里面住着一个嗜酒如命的男人,以及他不学无术的儿子。 继父汪建仓开了一家建材门店,家中经济条件不错,老婆很多年前和他离婚了,而他和妈妈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没谈多久就领了证。 平日里,汪建仓对她说不上多好,也提不上多差,但只要他一喝酒就翻脸不认人,回家后但凡见了个活物就破口大骂,曾经还和妈妈动过手,扇过舟舟一个耳光。 当然,汪俊俊就更惨了,他经常被汪建仓像小鸡崽儿一样扔到床上,撩开裤子就是一顿胖揍。 但是,江韵舟非但不同情汪俊俊,反而对他恨之入骨。 每当妈妈把醉酒到不省人事的继父拽到床上安顿好,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哭泣的时候,汪俊俊总会踢开她的房间门,掀翻她书桌上的文具和书本,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这里是我家,这个房间是我妈妈的,你给我滚出去!” 每当这时,江韵舟就会伸出自己的小爪子,扑上去和他厮打起来。 这么想来,从小到大他们之间爆发的战争也已经有不下上百场了。 高中毕业后,和自己同届的汪俊俊因为成绩太差,就读了当地的一所职校。 而就在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汪俊俊做了一件让江韵舟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事,如今每当想起这件事,她都恨不能把他大卸八块,丢进海里喂鱼。 “汪俊俊,你把手机还给我!”江韵舟跳上床沿,借着高度优势一把勒住他脖子,一只手抠进他肩膀里,另一只手掣肘着他胳膊,惹得汪俊俊惨叫连连。 “江韵舟,你属狗的啊?还真抓!”汪俊俊吃痛地把手机扔了出去,一把甩开背上的江韵舟,扭头查看肩膀上的红指印。 江韵舟的脑袋撞在了床帮子上,她忍着眼泪弹坐起来,快走几步去拿摔在地上的手机,可怜无辜的手机屏幕完全碎裂,一拿起来还往下掉玻璃渣子。 她举着手机怼到他面前,气得声音发颤:“汪俊俊,你赔我手机!” 汪俊俊指着自己的肩膀说:“江韵舟,你赔我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见眼前就是个无赖,她一咬牙,伸手把汪俊俊连拖带拽地往房门外驱赶。 汪俊俊扶着门框,一脸威逼地说:“江韵舟,你丫可不能谈恋爱,你答应了邬宸的就得做到,千万别害我!” “滚!” 江韵舟发出低沉的咆哮,然后也不管汪俊俊的手还在不在门框上卡着,反手用力关上了门。 第23章 ???????行??拌??铷#$??琧?隧伤芯???蟦?砦?纂??  那天在婚宴现场看到大舅舅,她也打了招呼的,直到宴席结束,宾客离场,酒店大厅只剩下婚庆公司的工人搬运物料,以及娘家亲戚们帮忙收拾酒水饮料。 江韵舟帮主家打包好餐食,准备去趟洗手间,在经过酒店大堂的时候看到斜靠在沙发上摆弄手机的大舅舅,她犹豫片刻后径直从他眼前走过去,没想到在回来的时候被叫住。 “舟舟啊,现在见了舅舅怎么连声招呼都没有?亏得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大舅站起身,低头凝视着她,面露不悦。 江韵舟闷着头,轻轻叫了声:“大舅。” 大舅听着她蚊蝇般的叫声,显得很不满意,继续发问道:“你是不是对舅舅有什么意见啊?” “没有。”江韵舟嘟哝着。 大舅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摆出一副长辈教育小辈的姿态来:“我发现你从外婆走后就和舅舅生分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知道吗?” 江韵舟听了这话,心里的小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她抬起眼冷冷地看着大舅,憋在心里很久很久的埋冤终于脱口而出:“那您可知道,两年前的抢救室门外,当您签下对外婆的放弃治疗同意书后,这个家就再也‘和’不了了!” 大舅舅脸色霎时变了,用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她鼻子说:“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就在这儿和我瞎嚷嚷?” 就在这时,妈妈和小舅舅也从宴会厅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场景,妈妈不问青红皂白就冲上来甩了舟舟一个耳刮子,嘴里噼里啪啦地骂:“你个臭丫头,怎么和大舅舅说话呢?快和舅舅道歉。” 小舅舅也在一旁帮腔道:“舟舟啊,外婆那件事我们也是有苦衷的。” 江韵舟的左半边脸颊被扇得生疼,她眼眶通红地对妈妈和小舅说:“有苦衷?有什么苦衷可以眼睁睁看着外婆走掉?外婆的死,你们都是帮凶!” 妈妈听完面色都狰狞了,叫骂着,冲上来就要打人,两个舅舅立在原地,气愤得瞪大眼睛、浑身颤抖。 江韵舟再也呆不下去了,她躲开妈妈的追打,哭着朝酒店门外跑去。 —— 鲁迅先生说过,人类的悲观并不相通。 可是,无独有偶,邱凛这边也遇到了些家庭方面的小矛盾。 起因来自他的妈妈芳华女士。 这天,芳华女士盯着儿子紧闭的房门,满眼忧虑地问丈夫:“邱启峰,你说我们儿子可怎么办哦?” 邱主任日理万机,这会儿正满门心思地想着上午的手术方案,哪里知道妻子在想什么?于是顺嘴道:“我们儿子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 芳华剜了他一眼,碎碎念道:“整天就只知道手术,什么时候关心过你儿子?你没发现放寒假回来,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邱主任看着儿子房门上的“请勿打扰”挂牌,也不当回事儿:“害,他最近在忙学校实验室项目的事儿,昨天还问我论文的事情呢。” 芳华忍不住念叨:“都放假了还在弄论文,我看儿子快和你一样,钻到字眼儿里面去了。他才大二啊,正是享受大好青春的年纪,这怎么搞得和老干部似的,天天呆家里干嘛呢!哎呦,真是急死个人!” 邱主任不服气地说:“他爹可比他强多了,凭本事讨到一位美丽善良的老婆。老婆你放心,我明天就把他揪出家门,今天医院还有几台手术,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啊!” 话还没说完呢,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芳华女士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叹口气说:“这爷俩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中午到了饭点儿,邱凛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他有点轻度近视,戴着一副眼镜,顶着一头鸟窝,在芳华女士眼中就是毫无形象可言。 所以她忍不住又唠叨起来:“小凛啊,我说你自己也收拾收拾,没事别老窝在家里,你们高中没有同学聚会的吗?” 邱凛慵懒地抻了抻筋,说:“没有。” 芳华取出钱包,抽出一张信用卡塞到儿子手里说:“没有你就去组织一个,反正你今天别在家里待着了,趁着放假多出去见见朋友,好好玩一玩,放松下。” “可是我论文还……”不等邱凛把话说完,他就被老妈强制推出了家门。 可怜他穿着一身家居服,头发不服输地翘在天上,黑框眼镜把他衬托得活像一个书呆子。 “妈,我脸还没洗!”邱凛无奈地捶着门。 可是大门那侧安静异常。 看来芳华女士是真的……不想见到他。 这大概是邱凛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狼狈地出门。他双手插兜,漫无目的地在小巷闲逛,手机也没带,口袋里空有一张信用卡,连路边的煎饺都买不了。 所以,今天应该做点什么呢?这可真是个好问题,甚至比医学论文都难办。 邱凛家住在市中心,因为是老城区,所以周围有很多很有年代感的小巷。 穿过寺街巷往南走,经过两排铺着青砖的老房子,再朝东走上个两三百米,在青竹掩映的灰墙里,藏着一家神奇的店铺,店主不售卖任何商品,因为它的店名叫做“储梦阁”。 邱凛是在寺街巷巷口看到江韵舟的,就在煎饺摊儿边上,她和老板要了两只纯肉馅儿的煎饺,然后啃上一口,转头往里巷走。 他好奇地跟着,不紧不慢地,看着她的马尾在眼前轻快地摇摆。 然后,他就跟着她来到了这家店门口,她推开玻璃门进去,像是和店主进行了一番交流,然后她埋头写字,写好以后把小纸条递给店主,店主把纸条塞进一个小瓶子里,又把小瓶子放进了身后打了一面墙的类似于中药铺的某一格小拉屉里。 见舟舟快要出门,邱凛赶紧找了个地方藏身,毕竟今天的装扮不宜见人。后来转念一想,以他今天这副装扮,舟舟未必能一眼认出他来。 不过,跟着她逛逛街也不错。 这样想着,他步伐轻快地随在她身后,天空很晴朗,小鸟在枝头歌唱,连风都是温温柔柔的形状。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舟舟和他一样,也是在漫无目的地闲逛。 她走出小巷后,穿过马路来到了市民广场,在音乐喷泉前停留片刻,接着又闲庭信步地绕过写着“新年快乐”的字型花架,沿着河边散步。 大约是走累了,她找了张长凳坐下,弯腰揉揉小腿肚子,用袖口擦了擦眼睛,然后从衣服口袋掏出手机来。 像是误触到了什么,她抓着手机用力地按,然后满脸懊恼地跺着脚。 原来私底下这么毛躁呢?偏偏让人觉得生动可爱。 阳光炽烈,邱凛仰头看天,不让微笑从嘴角漏出来。 然后,他选了张离她不远的石凳也坐下。 她在看手机。 而他在看她。 落日西沉,余晖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就算是如此通俗的比喻,此幅画面还是深深印刻在邱凛脑海之中,久久挥散不去。 这就是邱凛陪舟舟逛街的一天。 晚上,当他把舟舟护送回家,走在月色笼罩的小巷时,才忽然感觉到深冬时节的寒冷来。 裹紧居家服,他一路小跑地回到家,芳华女士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太师椅上摇晃,看到他这个点儿才回来,好奇地问:“你今天去哪儿玩了?” 邱凛换了鞋,赶紧跑到取暖器前面烤,嘴里嘟囔着:“就大街上瞎晃悠。” “你没去找同学玩儿啊?”芳华问。 邱凛想了想,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芳华从太师椅上坐起来,好奇地追问道。 邱凛的脸开始泛红,大概是被取暖器烤红的,他不做回答,而是脱下衣服跑到厨房道:“妈,晚上吃什么啊?我都要饿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妈这就给你做。” 芳华女士乐滋滋地想:准是个女同学。 吃完晚饭,洗了个热水澡,邱凛慵懒地打开卧室的门,论文安静地躺在电脑里,手机也随意地搁在床边枕头下边。 他边擦头发边拿手机查看消息。说手机是人类的体外器官果然没错,才大半天的功夫,他的微信未读消息就已经100+了。 今天刚和老妈说没有聚会,高中同学群里就有活跃份子开始策划组织拉人了,有人在群里单独艾特他:“邱大班长,咱们班聚会您给发个话啊!” 邱凛想了想,回道:“你们组织,我来买单。” 群里瞬间沸腾了,鞭炮齐鸣,烟花绽放。 这时候,老爸敲门进来,走到他床边坐下,开口道:“小凛啊,论文方向定下来了吗?” 邱凛答:“准备就写昨天和您讨论的那个课题。” 邱主任点点头:“这个课题不错的,好好做,期待你的大作。” “嗯。” “小凛啊。”邱主任顿了顿,伸手拍拍儿子的膝盖骨说:“明天起你跟我去医院见习一段时间吧,正好消化科的王主任在做你课题相关的研究,你可以跟在他后面多学习学习。” 邱凛点点头,说:“好。” 邱启峰满意地起身,拍了拍儿子肩膀:“没什么事儿就早点休息,明天要起早。” 关门离开的瞬间,他喜滋滋地想:老婆交给我的任务,这不就轻松搞定了嘛! 邱凛疲惫地躺倒,举起手机继续翻看未读消息,忽然手指在其中一个对话框上停滞了。 他“腾”地一下坐起身,从书桌上拽过眼镜认真地看,心跳明显加速。 对话框的最后一条留言是他发的:算了。 然后是一条灰色的小字,时间显示今天下午,上面写着:舟舟“拍了拍”你。 第24章 ???????#&??????蟥Φ┧??????  自打在二表姐婚宴现场和舅舅们顶嘴,妈妈已经很多天没和她说话了,吃饭也是阴沉着一张脸,搞得母女之间陌生人一样。 那天她从酒店大堂哭着跑出来,不想回家又无处可去,于是便在酒店附近的小巷瞎晃悠。“储梦阁”是她高中时候就知道的一家神奇小店,曾经在同学群里刮了很大的风,高三那年她也曾经来过,当时她写下的心愿是:希望能够尽快筹到外婆做手术的钱。 她是外婆从小带大的,祖孙俩感情深厚,在她高三那年,外婆突发晕厥住进了急救室,病情一度恶化,医院向家属下达了多次病危通知书,好在外婆坚强,几次都从死亡线上挺了过来。 那段时间,正是决战冲刺高考的关键期,妈妈不让舟舟去医院,说是怕影响她考试。舟舟不理解,高考再重要,能有外婆重要吗? 妈妈不让,她就悄悄地去,可是当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外婆面色蜡黄,瘦成一张薄纸片的模样,她再也绷不住了。 她对着医院的白墙哭泣祷告,孩童时期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小时候妈妈工作很忙,外婆就拖着她去菜场买菜、去车库给人看车、去小公园陪她玩耍。当年《还珠格格》首映,万人空巷,外婆就开了电视,婆孙俩人津津有味地追剧一集又一集。 童年的夏夜蚊虫多、空气燥热,是外婆手中摇摆的蒲扇,赐予她一个又一个香甜的美梦。而她最喜欢的是外婆自制的梅花蛋糕,刚烤出来的第一口酥脆是人间至味。 她曾经抱着外婆的脖子说:“舟舟最喜欢外婆了,等舟舟长大,要给外婆买大房子住。” 外婆笑得眼角堆满皱纹:“等舟舟长大,外婆都走不动路咯。” 舟舟抱着外婆的手又紧了紧:“那舟舟就给外婆推轮椅。” “好,我的舟舟最乖了。” 可是时间为什么走得那么快,为什么等不及舟舟长大,外婆就已经满头白发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与病魔做着殊死搏斗。 在外婆生命的最后一程,医生提出一套手术方案,如果接受手术治疗,那么外婆将有50%的概率转危为安,但如果拒绝手术,那么外婆将仅有半年不到的时间。 医生办公室里,舟舟亲耳听见大舅舅说:“我们放弃手术。”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大舅舅,而妈妈在一旁掩面痛哭。 病房走廊里,她拽住妈妈的衣服问:“为什么不做手术?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外婆走掉?” 妈妈无力地拿开她的手,说:“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永远都是这句话,大人眼里,小孩永远都不懂。 后来,舟舟听到有人嚼舌根,说大舅舅不愿给外婆做手术,是因为舍不得钱。 是谁说过,久病床前无孝子?又是谁说过,世界上最绝望的病,是穷病? 舟舟的心里,一团小火苗在燃烧。 她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外婆因为没钱治病而走掉! 可是,十万块钱的手术费用,对于舟舟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她找到继父汪建仓,立下保证书,只要他借钱,她今后保证加倍偿还。 汪建仓看着她的保证书冷笑:“你吃我的用我的,我都没和你算过帐呢,这么一大笔钱你拿什么还?” 她找到家里的亲戚苦苦恳求,大家都劝她:“你舅舅他们都放弃了,你个小孩子起个什么劲儿?人命无常,你外婆她没这个福气。” 在舟舟18岁那年,她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直到,那天邬宸找到她。 邬宸是个纨绔公子哥儿,老爹是当地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在那个普遍以自行车代步的年代,他们家就早早换上了大奔,每天司机接送,在学校里别提有多拉风了。 再加上邬宸长得痞帅,笑起来颇有《无间道》里少年刘建明的味道,所以身后总有一大帮女生追着跑,特别是校花黄嘉莺也天天围在他旁边,羡煞一众春心荡漾的小男生。 可邬宸偏偏喜欢上了江韵舟。 高中时代的江韵舟,天天罩着一件校服,扎一把朴素的马尾辫,鼻梁上还架一副黑框眼镜,半点校园女神的意思都没有。 她比不上黄嘉莺漂亮,没有黄嘉莺会打扮,更别提像黄嘉莺一样讨男生喜欢,她唯一比得过黄嘉莺的,大概就是她越来越拔尖的成绩了。 藏在粗糙装扮下的江韵舟,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邬宸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 可就是在那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邬宸在图书馆自习室把她拦住。 “江韵舟。”邬宸高高大大地站在落地窗的背光里,寸头露出饱满的额头,一双花心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她,胳膊抵著书架挡住她去路。 江韵舟困惑地抬头,问:“干嘛?” 她不喜欢别人拦她路,也不喜欢邬宸这种到处招惹桃花的男生。 邬宸低头看她,咧嘴坏笑:“我听汪俊俊说,你最近很缺钱。” 汪俊俊这个煞星!净给人找麻烦。 江韵舟淡淡地问:“好像不关你的事?” 邬宸掏兜,取出一张银行卡,蛊惑道:“做我女朋友,这里面的钱你随便花。” 金色的卡片在眼前放射光芒,江韵舟仿佛中了蛊,她听见自己问:“卡里有多少钱?” “十万。” 十万!是刚好够外婆动手术的数字。 江韵舟的内心动摇了。 “怎么样,答不答应?”邬宸看不清她的表情,低下头问。 江韵舟不习惯别人的无故靠近,于是向后退了一大步。 “不要。” 如果答应了,好像卖身契一样,况且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邬宸听了回答,有些着急:“做我女朋友哪里不好?那么多女生排着队,你别不知好歹。” 江韵舟不耐烦了:“我又不喜欢你,做你女朋友当然哪里都不好。” “不是,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邬宸嗓门儿忽然提上来。 图书馆很安静,他的话像春日里的惊雷,在停滞的空气里炸开了。图书馆老师皱着眉头喊:“图书馆禁止喧哗!有事出去说!” 女孩子脸皮薄,江韵舟红着一张脸,拽着邬宸就往外面走。 直到操场边,她才恨恨松开手,生气地说:“你那么大声,想搞得全校都知道吗?” 邬宸看着女孩通红的脸蛋,像红苹果一样可爱,于是想都没想就说:“是啊。” “……” 江韵舟觉得自己遇到了泼皮无赖,没好气地说:“反正我不会答应你的,走了。” “诶,你等一下。”邬宸再次拦下她,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然后转身就跑。 看着他漱漱离去的背影,江韵舟无声地摊开手掌,是那张金光闪闪的银行卡。 里面装着的是救命钱。 那天回到家,江韵舟坐在书桌前盯着卡片发呆,煞星汪俊俊又不敲门就跑进她房间,一把抢过卡片问:“靠,这是张金卡啊!江韵舟,你哪儿搞来的?” 江韵舟起身、抢抓、夺手,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冤家相处后,她的动作敏捷得像一只豹子。 她把卡片锁进了抽屉,没好气地说:“还不是拜你所赐。” 汪俊俊一脸惊诧:“邬宸给你的?” 江韵舟皱着眉问:“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汪俊俊一下子明白了,他悠然地坐到书桌旁的小床上,翘起二郎腿打量起眼前的舟舟来:“想不到啊,万花丛中过的邬大少爷,竟然喜欢你这样儿的。” “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是他自己找我问的啊,他说你妹妹最近怎么愁眉苦脸的,遇到什么麻烦了?我就顺口说了呗,你不是还求我爸借十万块钱的嘛!” 江韵舟听得头都大了,汪俊俊这张臭嘴,哪天真该找针线给缝起来。 好不容易把汪俊俊赶出房间,江韵舟反锁了房门,打开抽屉拿出卡片,陷入了久久沉思。 第二天,江韵舟来到邬宸他们班门口,探头往里看。校花黄嘉莺从教室里出来,冷眼看她,问:“你找谁?” “我找邬宸,能麻烦你帮我教一下吗?”江韵舟问。 黄嘉莺上下打量了她几遍,充满敌意地问:“你找他干嘛?”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找他当然是有事啊……不等江韵舟开口,邬宸和几个男生说笑着从楼梯口上来,看到门口的女生后,那几个男生都推搡着邬宸开他玩笑。 邬宸一脸愉悦地表情小跑到江韵舟面前,问:“你找我?” “嗯。”江韵舟瞥了眼一旁黑脸的黄嘉莺,以及邬宸身后三脸看好戏的男生,低声对他说:“你和我来。” 江韵舟带邬宸来到教学楼楼顶,这里堆放着旧桌椅,平时很少有人上来。 天台这种地方,总会发生神奇的事情。 比如《无间道》里,刘德华被梁朝伟用枪抵着头,一脸真诚地说:“我想做个好人。” 比如《我的少女时代》里,林真心和徐太宇在大雨中因为误会错过。 比如高三的这个寻常下午,微风和畅,江韵舟一脸严肃地对眼前的少年说:“卡里的钱,请你借给我。” 邬宸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半叼着找打火机:“我说过了,做我女朋友,卡里的钱随便你花。” 江韵舟摇摇头,说:“除了做你女朋友,其它条件你随便开。” 邬宸嘴角扯出一抹邪魅的笑,他吐掉嘴里还没点燃的香烟,用靴子撵成稀碎,然后一只手捏住江韵舟的下巴,痞帅的脸慢慢靠近,慢慢靠近…… 第25章 你没看出她不愿意吗? 舟舟从梦中惊醒。 梦境里,天台又起风了。 大风把距离吹得好远,而那天发生在天台上的对话,也距离如今好远好远。 房间里昏暗如夜,窗帘被拉上了看不清外面的天色,她揉着惺忪睡眼,打开手机查看时间,已是傍晚6点半。 这个寒假过得有点费啊,大半天又给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假期她可是给自己制定了一份严格的学习计划的,不能被这几天的情绪给影响了。 于是她一骨碌地爬起床,打开电脑开始查资料,自从邱凛鼓励她读论文,她已经从刚开始的“刘姥姥进大观园”慢慢有了长进,才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她已经开始尝试着阅读一些外文文献了。 沉浸学习的时光总是飞快,拉开窗帘,窗外的天空已经由淡蓝变为藏青。 因为眼睛长时间盯着屏幕有些发涩,她揉了揉眼睛,决定先休息一会儿。 手机屏幕不由自主地跳转到和邱凛的微信对话框,最后一句是——你“拍了拍”邱凛。 而被她误拍的邱凛,并没有一点反应和表示。 不会是没看见吧?江韵舟心里小鹿乱撞,想要再“不小心”弹弹他的头像碰碰运气。 他的头像是一只白色的萨摩耶,看上去也真是怪可爱的。 不过,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她及时收回蠢蠢欲动的手指,暂停了脑海里的放肆。 就在她犹豫着放回手机,打算再次投身到学术的海洋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她再次解锁,可是却失望地发现,发来消息的不是邱凛,而是另外一个她并不想看到的名字——邬宸。 “晚上金码头1502包厢,有话和你说。” 舟舟疲惫地抚额,当机立断地把手机关机了。 晚上8点半,江韵舟终于完成了当日的学习计划,她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才想起来打开手机。 屏幕亮起后的几秒钟内,短信、微信疯狂炮轰她的视线,邬宸疯魔一样地打来电话,电话不接就发无数条消息刷屏,看得舟舟心惊胆跳。 汪俊俊恰如其时地闯进她房间,张口就问:“你干嘛呢?邬宸正在满世界地找你。” 这话听得舟舟头皮发麻,她觉得邬宸怕不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吧。 手机再次响起,“疯子”的来电,她盯着屏幕看了半天,终于深吸一口气按了接听:“喂。”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没有想到这通电话能接听,愣了一会儿,然后扬起慵懒的嗓音说:“你干嘛呢?” 江韵舟隔空翻了个白眼:“接你电话。” “疯子”忍不住笑出声:“金码头1502,等你过来。” 然后也不等人说话,就把电话给掐断了。 汪俊俊眼睛骨碌转,八卦地问:“邬宸约你出去?” 江韵舟心烦得很,尤其是眼前还有个杀千刀的家伙儿翻着他那难看的鱼眼,于是没好气地说:“管你屁事。” 拿了外套,飞快地夺门而去,在汪俊俊看来,颇有些壮士断腕的气势在。 “啧啧。”他看着舟舟消失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丫头脾气差成这样,邬宸到底看上她哪点了?” 金码头,是宁港市出了名的高消费场所。 江韵舟穿着素色羽绒服,头发也凌乱着,被看人下菜的保安拦在了门外。 “入场费1500块。”保安一副倨傲的姿态,摆明了她消费不起。 这也不是江韵舟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了,她老练地拿出手机,拨通邬宸电话。没隔一会儿,保安的无线通话装置就响了起来:“蠢货,邬公子的女朋友你也不认得了?快请人家进来。” 保安瞪眼看着眼前的女孩,怎么也无法将她和那个挥金如土的阔少联系在一起。他赶忙换了一副面孔,脸上的肉都堆到一块儿,笑得要多假有多假。 “原来您就是邱公子的女朋友,是我有眼无珠,该死该死!” 看着眼前点头哈腰的男人,江韵舟颇为不自在地说:“我不是他女朋友,你也别朝我笑,怪吓人的。” 在侍者的指引下,江韵舟穿过金碧辉煌的走廊,绕了几个弯,终于来到了邬宸所在的包厢。 当然了,不出她的意外,是金码头最高消费的总统套。 包厢里坐着一圈人,男男女女,有的喝酒猜拳,有的唱歌跳舞,空气中漂浮着酒精和香水混杂的味道,置身于这声色犬马场景绝对C位的邬家大少爷,此时正倚在一短裙黑丝的美女身边,吃着美女手中的烈酒。 他知道自己喝多了,揽过美女柔嫩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黄嘉莺紧紧地搂住他的腰,笑得花枝招展。 门被侍者打开,江韵舟杵立在门口,也不打算进到里面去。 有人认出了她,附在邬宸耳边说了句什么,邬宸抽回揽在美女脖子上的胳膊,调笑地往门口看过来。 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一边是死水微澜,一边是暗潮汹涌。 邬宸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进来。 江韵舟并不理会,继续门口杵立着,像一根高冷的电线杆。 包厢里开始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叫嚷着:“呦,这位美女何方神圣,连邬少的面子都不给。” 旁边的人赶忙拉他衣角:“快住嘴,你不怕一会儿邬宸甩脸子啊?” 那人听了,立即噤若寒蝉。 两个人就门外屋里的僵持着,后来江韵舟觉得有些无聊,转身走了。 包厢里一个女声沙哑着嗓子唱:“得不到的都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玫瑰的红容易受伤的梦,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 邬宸站起身,不顾黄嘉莺的拉扯,甩手追了出去。 —— 高中同学聚会,因为有邱凛做东,所以地点选在了金码头。 邱凛心想,真是一帮虎豹豺狼啊,还好芳华女士有这里的会员卡,不然今天一定被宰到吐血。 一群人在包厢里鬼哭狼嚎的唱着“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磨得耳根子疼,于是拿起外套想出来透透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江韵舟。 她看上去无聊极了,在电梯口来来回回地踱步,也不知道来这里干嘛的。 今天他的打扮还算规整,刚想上前打声招呼,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人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跑什么?”他对她说。 这男人他认识,就是那天在学校开敞篷捧玫瑰四处招摇的男生。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那边江韵舟被邬宸拽住,面对他的质问,觉得十分可笑:“我说大少爷,把我叫来的是你,坐那儿搂着美女不理人的也是你,我走还不行吗?” 邬宸思路清奇地问:“你是在吃醋吗?” 问完,话梢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江韵舟被气乐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在吃醋了?” 邬宸眯着眼睛,往前凑了凑,表情痛苦地问:“所以,我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你真的一点都不嫉妒?” “当然。”得到的回答斩钉截铁。 邬大少爷被江韵舟的态度激怒了。趁着酒劲,他用力将她抵到墙角:“为什么不喜欢我?两年了江韵舟,我明明对你那么好,可是你怎么对我的?动不动就不接电话,搞人间蒸发,有意思吗?觉得我特别可笑是吧?” 眼见邬宸的脸越靠越近,脸上全是他喷出的酒气,江韵舟企图用力推开他:“你喝醉了。” 可是喝醉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醉了。 邬宸双手禁锢住她的肩膀,一双眼迷离地看着她的脸:“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我的吗?他们骂我是舔狗!我邬宸特么的有一天居然被人说成是舔狗!你特么真特么牛逼!” 国粹开始疯狂输出,说到激动处,眼眶泛红,嘴唇发白且不住地颤抖。 江韵舟看到他的模样有些害怕,想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但是男女力量到底悬殊,邬宸把她攥得紧紧的,她根本无法动弹,眼睁睁看他的脸越来越近,呼吸越来越炽烈,危险正在发出刺耳的警报。 就在江韵舟皱眉闭眼,准备抬腿踢打他的关键部位时,颊边有一阵风吹过,邬宸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开,往后倒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 睁开眼,她看到一个宽阔的后背挡在她前面,肩膀因为喘着粗气而上下起伏。 “你没看出来她不愿意吗?”邱凛朝邬宸吼道。 “你特么是谁啊?”邬宸晃晃脑袋,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那么模糊,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点眼熟,但他又看不太真切,因为世界好像在晃动,天与地之间左右摇摆快要倒置悬挂……下一秒,胸口像是有一股气血在贲张上涌,紧接着他就捂着嘴,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跑去厕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呕吐物从他嘴里喷出来。 与之一并的,还有好多血。 前一刻还在疯魔的邬宸,猝然晕倒在地,面色如蜡,嘴唇惨白。 邱凛没有一丝犹豫地冲了上去,扶住他的头颈,然后对吓傻在一边的江韵舟说:“舟舟,快打120。” 第26章 ???馎???㊣#%?颧??隧啮?悦辑??盥??祥???菨?荩撧????苦呦????h糦????  急诊室外的走廊上坐满了等候的病人家属,有的太疲惫直接仰头倚墙睡着了。江韵舟靠墙站着,眼神焦虑地望向急诊室里忙碌的医护,牙齿啃咬着大拇指。 她从来没曾想过,有一天不可一世的邬宸会在面前轰然倒地,他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生命从来是脆弱的,特别是你熟悉的人正在经历生死大考,无论那个人是你喜欢的还是厌恶的,在那一刻你都希望他能平安地挺过去。 邱凛默默地走到她身边,说:“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刚刚在金码头,谢谢你。”江韵舟看向他,邱凛因为进行了一场紧急抢救,衣领凌乱地开敞着,身上甚至还残留了一些污秽物,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点狼狈。 就在刚刚,邬宸晕倒后出现了呼吸困难、面部发紫的情况,场面一度非常危急。 “当时我怀疑他气道阻塞,所以对他进行了海姆立克急救,这个急救方法你可以学一下,关键时刻能救人命。”邱凛说。 对于邱凛来说,邬宸既是他看不惯的人,也是病人。 治病救人,这是医生的本能,也是作为医学生的他,需要随时谨记的。 经过抢救,邬宸的生命体征终于稳定下来。 主治医生摘下口罩,对他们交待情况:“病人是因为饮酒过度引发的胃出血,出现血压下降的休克表现,已经给他上了止血的药,接下来要禁食几天,还需要做几项检查,你们谁是病人家属,一会儿去窗口缴个费。” 江韵舟上前一步,说:“我去缴费。” 邱凛向主治医生点头致谢。 这位医生是认识他的,工作之余露出八卦的秉性,朝江韵舟离开的方向努努嘴问:“小邱啊,上了大学以后好久不见你来医院了,那是你女朋友啊?蛮漂亮的。” 女朋友?邱凛对于这个称呼有些意外,所以笑着摇头:“还不是。” 医生是过来人,立刻心领神会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一表人才的,我相信你!” 邱凛摸了摸后颈,还是笑着摇头。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江韵舟坚持陪护在邬宸身边。 对此,邬宸颇为得意,完全不在意自己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模样有多难看。 “江韵舟,我要吃苹果。”猛男式撒娇。 “医生说你要禁食。”直女式拒绝。 “……” “江韵舟,我要喝水。”猛男继续撒娇。 “医生说你要禁食禁水,三天。”直女继续拒绝。 “……” “江韵舟,我要上厕所!”猛男撒娇不成,换作咆哮。 “哦,我叫护工。”直女淡漠地起身离开。 “……” 隔壁床的阿姨给看乐了,扭头问邬宸:“小伙子,她是你女朋友哇?” 邬宸再次上演猛男式娇羞,低眉垂眼,像是默认。 阿姨忍不住称赞道:“这个小姑娘不错的,陪护很认真的,你要对人家好点哦!” “那是肯定的。”邬宸认真地点头道。 这天,消化科王主任早间查房,身后跟了一帮小医生。 因为父亲的嘱托,邱凛提前来到临床见习,跟在王主任后面顺便做点课题。所以他也穿上白大褂,成为那一帮小医生中的一个。 查到邬宸的病房,医生们把他的病床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主任指着其中一个实习生,说:“小李,这是你收的病人,你来说一下病人的情况。” 听完小李的汇报,王主任满意地点点头,又指着另一个实习生说:“小周,你去做下查体。” 小周做得毛毛躁躁,王主任双手交叉叠抱在胸前,眉头打了结:“我们做腹部体格检查,有哪些步骤啊?” 问题虽迟但到,小周感到压力山大,回答得底气全无:“视触叩听。” 王主任扬起声音:“问题回答的不错,那你刚刚查体的时候做到了哇?” “没……”小周声音越来越小。 一阵可怕的静默后,王主任又开始新一轮的抽考,这回被他抽到的是邱凛。 “小邱啊,我也来考考你,上消化道出血一般是由什么引起的?” 邬宸好整以暇地看着邱凛,很像看他答不出来出丑的样子。很可惜,邱凛明显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因为他对答如流:“胃溃疡、严重肝病、胃癌、药物影响、不良生活习惯、外力因素等都可能会造成上消化道出血。” 然后他又盯着邬宸,意味深长地说:“有临床数据统计表明,胃出血的死亡率高达10%。” 这话听在邬宸耳朵里,俨然是赤果果的恐吓了。 王主任肯定地点点头:“理论知识掌握得还不错,继续努力。” 邬宸被邱凛吓了一遭很不爽,决定扳回一局,于是他当着众医生的面,侧身对江韵舟撒娇道:“我肚子好饿,你帮我削个苹果。” 江韵舟并不为所动,转念一想邬宸已经足足饿了三天,也是怪可怜的,于是起身说:“我出去给你买点粥。” 经过邱凛身边的时候,她屏住一口气,对方并没有丝毫反应。 看着江韵舟离去的背影,邬宸朝邱凛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邱凛嘴角一斜,转身漠然离开。 当天下午,邬宸的妈妈蹬着高跟鞋、穿着一身皮草匆匆忙忙地赶来医院。 病房里,她摸着儿子的额头,心疼地说:“我们家小宝儿受苦哦,瞧瞧这小脸瘦得只有巴掌大了。” 邬宸瞥一眼江韵舟还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扭过头,语气烦躁地说:“妈,我都说了我没事。” 邬宸妈妈把保温罐递到江韵舟手中,客气地说:“韵舟啊,谢谢你帮忙照顾我们家宸宸,这里是我让阿姨煲的汤,你空了让宸宸喝下去哦。” 江韵舟接过来放在床边柜上,弯腰把邬宸的病床摇上来。 眼前的女孩儿看上去聪明伶俐,又乖巧能干,听说还是985大学的,邬宸妈妈越看越喜欢,抓起江韵舟的手说:“我早就听宸宸念叨你了,想不到我们家这个臭小子干啥啥不行,找女朋友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o⊙)…什么情况这是,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江韵舟赶忙否认:“阿姨,我不是……” 躺在床上的邬宸难得地脸红了,他的嚷嚷声直接打断了江韵舟的否认:“妈,你不是公司还有事情吗?赶紧走吧,别误了事。” 邬宸妈妈剜了一眼儿子,又和江韵舟寒暄了两句,然后踩着高跟鞋匆匆离去。 江韵舟看着病床上红成番茄的邬宸,丢下一句:“我送送阿姨。”转身也走出病房。 病区走廊上,邱凛正斜倚在护士站台上翻看病历。 因为身穿白大褂的他外形太过出众,引来好多女性病患的注目,护士小姐姐也忍不住和他打趣道:“小邱啊,你条件这么好,学校里肯定很多女孩子追吧?” 很多女孩子追吗? 邱凛想了想,好像并没有。 其实,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但大概是因为邱凛给人的感觉,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鼓起勇气上前搭讪的女生也常常被他清冷的态度吓退,所以围在他身边的女生其实并不多。 他摇了摇头,说:“没有,学医的女生眼界都比较高。” 护士小姐姐觉得他太自谦了,吐槽道:“你这样的都不行,眼界得高到什么地方去哦。” 从病房匆匆走出来的邬宸妈妈,自带高跟鞋BGM。她看到护士站边上的邱凛,一表人才,给人十分的信任感,以为他是邬宸的主治医生,于是上前热情地打招呼:“医生你好,我是25床病人的妈妈,我们家宸宸要麻烦你多照顾照顾哦。” 说着想要拽邱凛进一步说话,借机塞个红包什么的。 邱凛刚想拒绝,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阿姨。”江韵舟小跑着过来,她不知道邬宸妈妈拽着邱凛要干嘛。 “哦呦,韵舟你来得正好,我们请这位医生那边说会儿话好吧?”邬宸妈妈给她使了个眼色。 邱凛尴尬地抽回手说:“病人我们会照顾好,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一样的。” 邬宸妈妈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不再坚持,抓过江韵舟的手说:“医生啊,我这个做妈妈的工作太忙了,这丫头和我们家宸宸关系好,医嘱什么的你就和她说哦。” 江韵舟很尴尬,一双手被摩挲地无处安放。 而邱凛的心里,“噌噌”窜起几簇小火苗。 邬宸妈妈来也一阵风,去也一阵风。 她走后,邱凛和江韵舟俩人还待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原来你们这么快就见家长了,看来好事将近,恭喜。”邱凛感觉自己说出来的话呆着一股子醋味,而且他也不想让她听出自己声音的哽咽。 “那个……”江韵舟试图开口解释点什么。 可是邱凛看上去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因为他合上手中的病历,眼神清冷地对她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办公室了。” “哦好,你先忙。” 邱凛的白大褂像是兜着风,仆仆地在她眼前挥舞着,然后鸽子一样飞走了。 病区的走廊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心事。 没有人有闲情逸致,去关心一只鸽子的扑朔失落。 第27章 新型恋爱关系? 江韵舟从外面回来,就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任邬宸怎么使唤,她都木然地去做了。 怎么回事?这样可一点都不好玩儿。 邬宸蹙眉,忽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候的场景。 那是高中的一个寻常课间,他经过江韵舟她们班门口,随意地往教室里瞥了一眼,就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儿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台下的全班同学讲解习题。 讲台上的她自信张扬,虽然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校服,但袖口被撩到胳膊肘的架势却显得干练无比,一手拿粉笔,一手在空中比划着手势,感觉世界上全部的光都被她吸引,就连面部清淡的五官都变得生动异常。 他手上抱着的篮球滑落,弹跳,滚远。 身旁的男生轻撞他肩膀,“喂,看什么呢?” 呆愣在原地的邬少爷扯住他衣领:“这女孩儿,她叫什么名字?” “她不就是3班班长,那个次次都考年级第一的江韵舟嘛。”男生瞪大眼睛看向他,不可置信地问:“你不会喜欢这种学霸吧?” 邬宸摇摇头。 这个世界上美女很多,但大都无趣。 学霸的世界太复杂,他也懒得了解。 他只知道那一天,他爱上了她身上的光。 此后经年,念念不忘。 “喂,你想什么呢?”邬宸挥舞着胳膊吸引她注意。 江韵舟蔫蔫儿的,像一只被剔了骨的火鸡,“邬宸,连续照顾你三天太累了,我一会儿就走了。” “你走了我怎么办?”邬宸着急地去抓她的手。 没抓到,她躲开了。 “你自己想办法吧,哦对了这几天照顾你的费用,我一会儿发个清单到你手机上,就从我欠你的钱里面扣掉吧,毕竟请个专职陪护也不少钱呢不是?” 邬宸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你说什么?原来你这几天在这里照顾我,就只是为了钱?” “算是吧。”江韵舟疲惫地说着,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还躺在病床上的邬宸气得浑身颤抖,一挥手把床头柜上的东西全部打翻在地上,指着江韵舟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堂堂一个大少爷哪里配不上你了?” 江韵舟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我配不上你,你的钱我会慢慢还的。” 说完,也不管邬宸在身后怎么胡闹,拿起包就往外走。 在病房门口和一个人撞上了,那人身上的香水味太浓,不用抬头就能猜到是谁。 “江韵舟?”画着一脸精致妆容的黄嘉莺吊着嗓子喊她名字。 江韵舟抬眸,对上她那双写满嫉妒的狐狸眼睛,指了指身后暴躁如雷的男人说:“正好,他交给你了。” 这一幕被隔壁床的阿姨看在眼里,她瘪嘴道:“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哦,看不懂看不懂。” —— 江韵舟没有走远。 她推开病区电梯间的防火门,沿着楼梯一级一级地往上爬,然后找到曾经熟悉的那一阶坐下。 这里很少有人来,所以格外安静,适合一个人呆着不受打扰。 两年前,她也是在这里,独自消化着人生中最晦暗的心情。那时候外婆还在世,眼巴巴地等待死神来敲门。 和邬宸的孽缘就发生在那天之前。 天台上,邬宸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你不做我的女朋友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在你还完钱之前,不可以和别的男人交往。” 年少无知,她断然地点头答应了这个荒唐的要求。 不谈恋爱而已,又不妨碍她喜欢一个人。 谁知道,当她拿着这笔钱跑到医院,却被母亲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个死丫头,这笔钱哪儿来的?你今天不给我交待清楚,别想走!” 结果,没有妈妈的同意,她个未成年人根本没办法签手术同意书。 她哭着跑离妈妈的问询,找到了这里。在这个安静的角落,她还遇见了一个素未蒙面的男生,他用温柔且富有磁性的声音和她说:“你可以把我当作树洞。” 再后来,妈妈打来电话,说外婆不行了。 这一次是真的不行了。外婆曾经像一个披荆斩棘的战士,死神都兵临城下好几次了,她都能勇敢地化险为夷把敌人击垮。 可是,这一次她放弃了。 她选择了敞开城门,不再殊死抵抗。 因为她知道,这座城迟早要被攻破的,城池已空,人走茶凉,而她的守护不再具有意义。 外婆走了,未能进行的手术是心里永远的结,无人能解。 自那以后,她开始学会叛逆,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葬礼之后的高考考场,她语文作文交了白卷。 她赌着一口气,想要把自己毁灭给妈妈看。 高考成绩还没出来前,她翻开抽屉,打算找个时间把那张银行卡退还给邬宸,顺便解除他们之间那个愚蠢的约定,谁知道抽屉里原来存放卡片的铁盒子里,竟然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意味着十万块钱不翼而飞。 她的心脏停跳了半分钟,感觉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缓过呼吸,深吸一口气,她踹开了汪俊俊的房间。 “你是不是翻我抽屉了?” 怒气冲冲的模样着实有些吓人,汪俊俊搂紧被子,只露出一颗丑陋的脑袋说:“你抽屉不是一直锁着呢?我怎么翻。”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眼神明显有躲闪。 江韵舟咬紧嘴唇,不再和他废话,直接去翻他的书桌,里面杂乱无章地放着各种东西,甚至还有臭袜子和黄。色。光盘。 光盘封面上,胳膊浑圆的女人裸。露着身子,身姿妖娆地盯着她看。像一块烫手山芋,她赶紧把光盘扔到一边。 汪俊俊也急了,连滚带爬地从被窝里出来,一把夺过光盘护在胸前,伸手去推江韵舟,“发什么神经,我没拿你的卡。” 空气一时凝滞,“你怎么知道我丢了卡?”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汪俊俊说溜了嘴,脚下抹油风一样跑了。 江韵舟托腮凝眸,胳膊肘抵在膝盖上,眼眶湿润,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把所有委屈都宣泄出来。 都怪当时年少,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苦恼的一件事。 楼梯间有风呼啸,她瑟缩成一团,收紧了脖颈处的衣领。 拿出手机,查看她还欠邬宸多少钱,心中盘算着如果一个月再多打一份工,估计还得再过四五年才能把钱全部还完。 呵,等到那个时候,邱凛估计都已经结婚了吧。 楼梯间有人拾级而上,脚步沉稳有力,一步一步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她抽抽鼻子,把眼泪用袖口擦掉,准备起身离开,她并不希望被陌生人在这里撞见,一个人的脆弱无助应该独自留在黑暗里就好。 可是,来人并非陌生人。 从墙角漏出来一截白色的褂子,然后一个挺拔的身影笼在她眼前,目光清澈,脸部线条流畅奇峻。 这不是那个,五年后已经结婚了的男人吗? 邱凛蹲下身与她平视,好奇地观察她眼里的情绪,发现女孩眼眶通红像是哭过。 “怎么了?一个人躲这里哭鼻子?” 江韵舟别开脸,用手再抹一把已经泪痕干涸的脸颊,“没什么。” 邱凛伸开大长腿,迈上一大步,与她并肩坐在同一级台阶上。 “是……因为他吗?” 他? 就在半个小时前,邱凛到病区查房,看到邬宸床边多了个不认识的女生,而江韵舟却不见踪影。 邱凛看那女生和邬宸举止亲密的模样,皱起眉头,这场景要是让那丫头看见可怎么办? “25床邬宸,排便正常吗?”邱凛例行公事地问。 邬宸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他,故意为难:“王主任去哪里了?我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见习生来查房了?” 邱凛懒得搭理他,转头问黄嘉莺:“你是他家属?” 正握着邬宸手给他用温水擦拭的黄嘉莺仰起头,“我是他女朋友。” 邱凛挑眉,观察到一旁的邬宸并不否认。 于是点点头,走出去几米远,又回过头嘱咐道:“近期可以吃一些小米粥,忌油腻辛辣和生冷食物,还有远离烟酒。”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走出病房,邱凛两手插兜不得其解。 刚刚还萌生着醋意,这会儿又鬼使神差地想要立刻找到她。 他也有点搞不懂自己了。 直觉告诉他,她没有走远。推开楼梯间的门,拾级而上,距离他的秘密基地越来越近,他听到了一阵低声啜泣。 时间溯回,两年前,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同样的情节,在时空中交叠。 心,突然就变得柔软下来。 台阶不宽,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暧昧。 察觉到了身边女生的局促,邱凛双手一撑,坐到了上一级。 “我说,你们这是什么新型的恋爱关系吗?”他若无其事地开口,仿佛玩笑。 “我……”江韵舟刚要开口,忽然想起他之前清冷如鸽子的背影,觉得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所以叹口气:“算了。” 她的后背很瘦削,躲在宽大的毛衣开衫里,显得愈发娇小。 邱凛凝望着她衣领后露出的一截脖颈,纤长白皙,碎发俏皮地从发圈掉落,点缀出一点慵懒可爱来。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狭小的楼梯间回响:“我最近心情不太好……”刚想说他们同病相怜,她有什么可以不开心的不妨说来听听,她突然问:“为什么?” 犹豫着怎么开口,又听她抢言:“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我知道了。” 江韵舟语气急了:“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的处境,你不知道那个很蠢的赌注,你也不知道我……” 话说到一半及时刹车,刹住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我喜欢你”。 她的心脏狂跳,有些机会可能一旦失去,就永远失去了。 “邱凛,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黄昏的光影总是迷人,在墙上刻画出他们一前一后的剪影。 犹豫自保,还是勇敢出击,从来没有固定的公式推导,有的只是无数的光影里,浮动的尘埃里,一颗悸动的真心。 第28章 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 邱凛家,芳华女士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沙发上自己的好闺蜜。 “美达,你先别哭了,现在的孩子都一样,越来越不好管了。” 美达女士和芳华女士是高中时期的同桌,也是芳华女士在宁港最好的朋友。 让她颇为感慨的是,她这位好友经历太坎坷,她的第一任丈夫因为车祸去世,年纪轻轻她含辛茹苦把幼女拉扯长大,如今孩子长大了,却和妈妈不对付,这不母女俩又吵架赌气,哭到了她这里。 亲子关系有时候挺奇怪的,明明双方都是出于好心,但可能是因为两代人思想观念的原因,总是会出现情感偏差。 一个总是想给予,一个却总想逃离。 有人说,安慰别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说得比对方还惨。 芳华女士决定用自己的经历安慰好友,“美达我和你讲,我们家小凛也是个让人操心的主儿,别人都羡慕我有个宝贝儿子,但我现在真是看着他就来气,明明是青春正好的男孩子,整得和他爹一样老气横秋的,戴上副眼镜就是老学究,小时候只知道学习,现在上大学了直接泡实验室不出来,都二十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都怀疑他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 这最后的一句话很有亮点,整得美达女士连哭都止住了,瞪大眼睛朝好闺蜜挥手道:“你净瞎说,你儿子那叫个一表人才没得说,男孩子嘛事业还是第一位的,你这个做妈妈的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芳华女士无奈地摇头,端了茶杯抿一口:“我可真羡慕你们生丫头的,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儿子就是墙头草。” 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发亮地看着美达问:“对了,你还记得我们上学时候有过的约定吗?” “什么?” “就是以后如果我们有孩子了,如果都是男孩子就让他们结拜,如果都是丫头就和我们一样做好闺蜜,如果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就两家并一家?”美达也回想起了那些少女时代的幼稚约定,像是自嘲地摇头道:“那是小时候不懂事随便说说的,哪能当真呢?” 芳华女士努嘴,故作生气地说:“我知道了,你这是看不上我们家小凛!” 美达女士赶紧摆手否定:“那哪儿能呢?是我们家丫头脾气冲,不懂事,配不上你们家儿子。” 听了这话,芳华女士粲然一笑,身体前倾抓住美达女士的手说:“你不嫌弃就好!我想着最近找个机会,让他们也见个面认识一下,培养培养感情。” “也好,年轻人是要多交交朋友。”美达女士附和道。 —— 医院楼梯间,某个脾气冲、不懂事的丫头低头垂眸,像是破釜沉舟似的开口道:“邱凛,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嗯?” “那个,在我说之前,能不能请求你一件事?” “什么?” “一会儿无论我说了什么,你都不用回答我。” 邱凛觉得这个请求有点奇怪,但决定还是听她的。 “好。” 江韵舟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挺直了腰板的她看上去像个骁勇善战的小斗士。 “邱凛,曾经我从来不逛学校BBS,因为觉得浪费时间,后来听说有人发帖诽谤你,所以我注册了一个账号,想要找到那个人怼回去。” 她说得风平浪静,却无意中掀起邱凛心中的惊涛骇浪。 “那天你在食堂和我说,你早在高三的时候就听说我了。可是你知道吗?金字塔尖真的太难爬了,为了你的一句‘听说’,我付出了多少努力。” 邱凛的眼眸颤动,睫毛上下扑扇,心脏狂跳不止。 “恒星是那么闪耀,又怎么看得到它身边暗淡无光的行星?所以我拼尽全力,只是想着有一天能够和你并肩而立。可惜了,最后还是事与愿违。” 楼梯间安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听得清,所以邱凛不确定对方是否能听见自己狂躁的心跳声。 “其实,洛黎学姐让我转交礼物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输了。她的喜欢是那么炽烈,而我呢?连一句光明正大的‘喜欢你’都没法说出口。” 到底是谁输了啊?你又知道些什么?邱凛不服气地想。 江韵舟自嘲地笑了:“说出来你可别嘲笑我,大概每个女生都会有这样的玛丽苏时刻吧,我有的时候也做梦,心想你会不会也有一点点喜欢我。无论是实验楼外的老榆树下你说等我的那个黄昏,还是月光下的露营地你开口对我说出的关心,以及期末考试周放在我书桌上的粉色暖手宝,都让我有过刹那失神和妄想。直到我看到洛黎学姐手中那个一模一样的暖手宝,我才清醒过来,这一切都是我想多了。” 什么鬼?邱凛坐不住了。 江韵舟听到了背后衣料的窸窣,连忙站起身,往下走了几级台阶,依然留一个落寞又骄傲的背影给他:“没关系的,暗恋本来就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我喜欢你,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对于我今天的这一通胡言乱语,你不必放在心上,说到底我只是不想给自己留有遗憾罢了。” 好一句“我喜欢你,和你没关系”!邱凛生气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空气中漂浮着的诡异涌动,江韵舟急切切地补充道:“你答应我的,千万不要说话。”说着又往下跳了几级,跑到防火门外定住,“你千万不要觉得困扰啊,也不要回应我什么,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她抽动了下鼻子,袖口擦了擦脸,在晦暗难辨的阴影里,甚至连声“再见”都吝于开口,就这么推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黄昏的光影在白墙上跳跃舞动,将邱凛的影子打斜。 墙壁上,影子的后背躬曲入肘,直至楼梯间陷入永久的黑暗,将所有的情绪吞噬。 —— 男人和女人脑回路的差别究竟有多大? 邱凛懒散地躺在床上,一条腿翘在另一条的膝盖上,耳机里播放着网抑云,歌单无一不例外全是凄凉。 关于男女脑回路差异这个课题,感觉值得深入探讨。 话说他实在不理解江韵舟到底在想什么。什么叫“喜欢你,和你没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还说什么“你千万不要觉得困扰”,在听了那些话以后又怎么可能不困扰?“现在这样就挺好”,真看不出来这样到底哪里好! 翻了个身,烦躁不安地蹬腿踢被,闹出不小的动静。 客厅里,芳华女士扫了眼丈夫,问:“小凛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在医院遇到什么不愉快了吧?” 邱主任埋头干饭,眼睛也没抬地摇头说:“他一个见习生,顶多也就是给带教老师训两句,能有啥的。” 芳华女士嫌弃地瘪瘪嘴,决定不再指望她这个“没用”的丈夫,孩子的事情还是得自己出马。 她敲开儿子的房门,里面闷声闷气地传来一句“睡了”,她也不理会,而是径直开门进去,然后就看见一个颓废的少年面朝墙壁侧躺着,双腿弯曲靠在胸前,戴着罩住半边脑袋的圆形耳机,里面的音乐大到她隔了半步远都能听到残音。 “这么大音量你也不怕聋了!”芳华女士一把扯掉那耳机,世界重新归于静谧。 突如其来的静谧让人心慌,邱凛烦躁地从床上弹起来:“妈,你干嘛?” 他头发乱成一只鸟窝,过冬的候鸟可以跳过捡枝筑泥,直接在上头栖息了。本来干干净净的脸上写满了“我不爽”,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了他百千万呢! 作为母亲,看到眼前这样的场景,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回学校,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你这头发多久没剪了?快套上衣服,跟我下楼理发!” 邱凛抓挠着头顶,低垂眼睑道:“您饶了我吧,真没心情。” 随后重重躺倒在床,一副生无可恋。 芳华女士双手叉腰,寻思了一会儿问:“儿子,你不会是失恋了吧?” 枕头里传来闷哼:“我恋都没恋过,哪儿来的失恋啊?” “那就成,明天我约了美达阿姨,给你介绍她女儿认识认识。” “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现在就给我滚去理发,立刻!马上!” 十分钟后,邱凛生无可恋地坐在理发店的镜子前,继续盯着自己的脸生无可恋。 “小伙子,想剪个什么发型?”发型师轻掸他的发顶,心想这小伙儿长得怪俊俏的,一会儿搞个离子烫再剪个斜刘海,拍了照片都可以直接挂墙上当海报。 “板寸,谢谢。”邱凛淡淡地说。 发型师迟疑地扭头看向芳华女士,这位看上去颇为优雅的女士颇为优雅地点点头:“小伙子头发短了才精神。” 哦,这母子俩的审美可真是一点都不Fasion!发型师默默朝空中翻了个白眼儿。 为了彰显他的技术水平,发型师在邱凛的头顶进行着花样繁杂的操作,各种剪子齐上阵,再加上店里面的空调温度打得高,搞得邱凛昏昏欲睡。 睡意朦胧中,耳边响起一首没有听过的歌,歌词这样唱道: 如果我,我是说如果我 想牵你的手,然后带你远走 如果我,不对真的就是我,想带你飞 别哭,前面一定有路 仿佛幸福在不远处 你心里有我,你身边是我 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 在陷入梦境的最后一秒,邱凛在心中默念: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 这样如何? —— 江韵舟是从楼梯间逃出来的,“落荒而逃”这个成语用在她身上再贴切不过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时脑热,一股脑儿全说出了口。 捂着起伏的胸口,她心想:还好他什么都没说,如果当面被拒绝,那得多尴尬啊。 可是不知为何,怅然若失的情绪就像秋天的河流,漫过枯萎的山岗,奔腾不息向前。 那天夜里,她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拉开窗帘,倚在窗沿看向外面的街道,宁港的夜晚远不如望京繁华,没有高楼大厦炫目的灯光映衬,梧桐泛黄的树叶从枝头坠落,在路灯橙色的渲染下显出一丝萧瑟。 的确是深冬了啊。 漫长的睡梦中,她光着脚丫走在寒风凛冽的雪地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看不到天的边际。风裹挟着雪,而她只着一身单薄衣裳,竟然也没觉得冷。 雪地中央是一座西式教堂,门外荒无人烟,可是推开门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人们穿着西装礼服,端坐在两侧,中间的红毯上一个美丽的新娘正身披头纱慢步上前,舞台上翘首等待的男人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他在笑,幸福的微笑。 她想看清新娘的脸,她迫切地想知道未来的日子里,谁能让他这样子地笑。 是洛黎学姐吗?她快步上前,却被一个人不客气地拦下,侧目看去竟是洛黎。 哈?不是洛黎?那是谁? 她被拽着坐下,看着新郎从岳父手中接过新娘的手,然后新娘款款转身,与邱凛深情对视。 新娘的面目为何模糊不清?她使劲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真切,孰料教堂的门忽然被推开,暴风雪巨浪一般汹涌进入,红毯被吹向高空,花束被吹散成片,新娘的头纱在风中优雅地飘舞,遮挡住了原本就辨不清的一张脸。 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遮住不让我看见?梦境的迷幻,让逻辑变得荒唐不羁,她挣脱了洛黎的手,门外的风雪也如她的助力,她被吹到了舞台中央。 可是……邱凛去哪儿了?新娘去哪儿了?台下的宾客又去哪儿了? 舞台只投下一束追光,将此刻的她照射得凄冷荒唐,教堂内陷入无尽的黑暗,就连大门都在缓缓地闭合……她拼命奔跑,想要去阻止大门关闭,可是她的脚下像是添加了慢镜头BUFF,怎么也迈步不前。 神啊,谁来救救我? 耳边传来神的口谕:“江韵舟,你现在后悔了吗?” 后悔啊,怎么可能不后悔? 可是后悔有用吗? 江韵舟是被妈妈叫醒的。自从之前在二表姐婚礼上闹得不愉快,这还是妈妈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虽然语气冷冰冰的,明显还在和她置气。 “快醒醒,今天妈妈的好朋友请我们去家里做客。” 妈妈的好朋友?好像有点印象,但又拼凑不出一个模样。 懒洋洋地抻了抻胳膊,窗帘遮光性不太好,暖暖的太阳洒进来斑驳的光点,精灵一样在被单上跳跃舞蹈。 如果翻看老黄历,今天的日期上大概写着:“宜出门,宜做客。” 妈妈打开衣柜帮她挑选衣服,嘴里絮絮叨叨:“芳华阿姨是妈妈上学时候的同桌,你小时候还在她家住过一段时间呢,一会儿见了人嘴巴放甜点,她还有个儿子和你是一个大学的,好像大你一届,你们小时候也是见过的。” 对于妈妈说的这些,江韵舟的印象不是很深刻了,她隐约记起来当时因为父亲车祸严重住院,妈妈为了不让娘家人担心,所以把她临时寄放在芳华阿姨家中。这个芳华阿姨家好像条件特别好,有一个很大的柜子,里面堆满了零食和饮料。 后来,妈妈来接她回家,她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至于她有个儿子?这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妈妈从衣柜里给她挑了一件浅蓝色的圆领针织衫,搭奶白色的羊绒百褶裙,舟舟对着镜子给自己绑了两个松松的马尾辫,看上去像个小甜妹儿。 这身装扮是妈妈特别满意的“走亲戚装”,因为舟舟的气质过于清丽潋滟,所以得借衣服衬托得乖巧可人一些。 舟舟知道自己之前闹得过火,也有意和母亲示弱示好,所以对于其今日的安排完全服从,没有异议。 但是,母女之间的隔阂到底还是没有消解,所以一路上俩人还是冷冰冰着彼此的面孔,话也很少说一句。 芳华阿姨的家位于闹市中心。 这是一栋闹中取静的三层小洋楼,敲开黄铜门锁进入绿意盎然的小花园,芳华阿姨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看到江韵舟,这位气质典雅雍容的女士脸上竟然笑开了花,热情地拉过她的手说:“舟舟呀,阿姨好久没见你了,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被温热的手掌覆着,江韵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礼貌可掬地微笑:“芳华阿姨好!” 进入客厅,江韵舟紧挨着妈妈,拘谨地端坐在深棕色的真皮沙发上。 芳华阿姨忙前忙后地给她们倒水、端果盘,热络地招呼着:“舟舟啊,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随便玩随便吃哦!”边说着,在舟舟身旁也坐下,拉着她的手问:“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在阿姨家住过一段时间?” 妈妈扫了她一眼,递给她一个“好好说话”的眼神。 江韵舟乖巧地回答道:“记得的,您待我可好了,后来妈妈接我回家,我还赖着不肯走呢!” 这话让芳华女士开心坏了,回忆像泄了洪的闸道,“当时你们家出了那么大一件事,我作为你妈妈最好的朋友,总想着也帮衬一把,就提出把你接来家里了。” “谢谢阿姨那段时间的照顾。”大概是提到了去世的父亲,江韵舟的嗓音变得有些沉闷。 芳华女士停顿了一会儿,抚着她的手背说道:“舟舟啊,你别怪阿姨多事。大人的世界,很多事情都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很多时候我们都是无可奈何甚至迫不得已,你妈妈从小拉扯你长大,那些年风风雨雨的我看在眼里真的特别不容易。你妈妈她啊就是关键时刻脾气爆,但其实心肠特别软,你这么乖巧懂事,平时就多体谅体谅她。” 舟舟的眼眶逐渐氤氲了雾气,因为芳华阿姨的话,她忽然想起父亲刚去世那几年,妈妈这个柔弱女子硬是撑起了一个家,白天匆匆忙完工作,下班后还要接她放学回家,给她做饭、洗衣、收拾家务。后来邻里乡亲的看到母亲第一句话总是说:“美达,你怎么瘦成这样啊?” 那段艰难时光里,母亲总是生病,面色永远苍白,因为身体的缘故她无法再继续以前的工作,被迫提前下岗了。舟舟深刻地记得,母亲下岗后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有一个学期她甚至连学费都交不上,后来还是外婆家贴补,才勉强维持了一段生活。 其实她一直不愿意承认,母亲的再婚和她有很大关系。小时候,她总听大人说:“舟舟啊,要不是因为你,你妈妈不会过得像现在这样辛苦。” 因为背负的心理压力太大,所以她总是会刻意回避这个问题。但现在长大来看,母亲和继父的感情一直寥寥,他们更像是搭伙凑在一起过日子,至于母亲为什么会选择和继父结婚,很大可能是因为继父经济条件不错,可以给她和女儿更好的生活。 无论这个男人是不是喜欢酗酒,至少比自己一个下岗的女人强。 纵然埋冤,纵然不解,但子女对于父母恩情,可能永远是亏欠。 看到舟舟低头不说话,芳华女士和好闺蜜美达女士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赶紧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叉,递了一瓣苹果过来:“舟舟啊,你看阿姨年纪大了就喜欢唠叨,快吃水果吧,再不吃苹果都要生锈了。” 又把果盘往美达面前推了推:“我就不和你客气了,你自己拿了吃。” 舟舟糯糯地说了声“谢谢”,苹果清脆可口,汁水香甜,她又一连吃了两块,嘴里还不忘连连称赞道:“这苹果可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儿!”芳华笑得眼角皱纹都起来了,她越看眼前这个丫头越喜欢,长得聪明伶俐的模样,乖乖巧巧的,小嘴又甜,如果是自己的女儿那该多好! 美达吃完水果,四周打量了一下问:“你们家宝贝儿子呢?不在家啊?” 芳华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说:“他啊,上午被老邱揪去医院了,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说着兴致上来,从房间里取了本相册出来,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一张照片给舟舟看:“我忽然想起来,你和我们家小凛还有过一张合照的呢!你来家里那段时间,他正好去望京参加夏令营了,直到你临走前一天才回来,我就赶紧抓着你们俩拍了一张照片,你看你们小时候多可爱啊!” 照片四角都泛了黄,但胶片相机的出片还是很有质感,两个毛头小孩别扭地并排站着,小男孩的脸蛋很漂亮,眼睛乌溜溜的炯炯有神,皮肤很白,穿着牛仔背带裤,双手插在裤兜里扮酷,却顶着一个傻乎乎的锅盖头,咧嘴笑的时候大门牙缺了一颗,侧着身体往舟舟的方向偷瞄,表情别提有多逗了。 这个小男孩怎么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舟舟认真地盯着照片看,想要在记忆的谷仓里找到一点关于他的库存。 忽然之间,一个神奇的念头在她脑海里闪现:芳华阿姨刚刚说她丈夫姓邱,他儿子叫小凛?! 呈现出来的表情可能给人看上去特别惊讶,芳华笑着问:“是不是还有点印象呀?说来也巧,你们还是一个学校的呢,他比你高一届,现在上大二。” 江韵舟此刻的大脑十分缺氧,她感觉短时间内很难快速消化这个略显仓促的爆炸新闻。 她轻声开口问:“阿姨,他读的是什么专业呀?” “他好像是读的临床吧,就是你们学校那个八年制的本硕博。” 医大的八年制本硕博可是拳头项目,每年的名额本就十分有限,都是高考最拔尖的一批人里面挑出来的人才,况且整个年级里面也不存在第二个姓邱的男生,所以……江韵舟绝望地闭上双眼,然后就听到玄关处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传来。 声音是那么熟悉。 他说:“妈,我回来了。” 第29章 ??禊?????#&????剩貒????耤诰?????疒???  江韵舟第一次觉得,原来男生剪掉长发可以这么好看,清爽干净的好看,少年感扑面而来。邱凛的五官很漂亮,鼻梁立体锋锐,下颌骨却又柔和上提,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不再被刘海遮盖,一整张脸全部暴露在外,让人不由感叹造物主的不公,竟可以把光全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很多年以后,江韵舟常常回味起那时的场景,那时的心跳,以及花开满室的葳蕤和悸动。或许是因为名叫“喜欢”的滤镜加持,但那一幕逆光剪影终将成为往日回想的念念不忘。 “妈,我回来了。”邱凛换上家居拖鞋,趿拉着鞋后跟走进来。 芳华女士踏着小碎步跑到门口,接过他手中的塑料袋,里面是她早晨吩咐要买的几样熟食,有酱鸭、五香牛肉还有一份凉拌什锦。 “先去客厅和美达阿姨她们打声招呼,然后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知道了。”邱凛按压了两下玄关鞋柜上的手部消毒液,两手熟练地搓着。 早就听母亲念叨起这位美达阿姨了,也知道她有个女儿和自己一般年纪,但一直没机会见过。今天母亲郑重其事地设宴招待,昨天晚上还神秘兮兮地说什么“我打听过了,美达阿姨她女儿也还是单身呢”,让他无比头痛,是不是妈妈辈的都喜欢操心年轻人的感情问题? 芳华女士进了厨房准备午餐,邱凛沿着走廊向客厅走去。 直到看清了沙发上坐着的姑娘,他原本打算糊弄了事的心情一下子打了个结。 两人相视,皆是愣神。 连原本应该客套的说辞,都忘了说出口。 此时最尴尬的当属江韵舟,昨天一通霸道的表白和头也不回的离开,也没想过今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她还只当有一个不长不短的寒假可以平复波澜。 她红着脸,在与他的眼神对峙中败下阵来,决定先低下头不看他。 最后还是芳华女士的出现化解了沉默,她兜着小碎花围裙,一手端一盘热腾腾的饺子过来,“小凛,有没有和你美达阿姨打招呼?” 邱凛这才意识到自己礼貌不周,赶忙朝美达女士点头致歉:“阿姨好,刚刚看到江韵舟有点吃惊,一时忘了招呼,抱歉。” 美达女士修养良好的摆摆手,笑着说:“原来小凛和我们舟舟认识啊?” 邱凛点头,朝着仍然低头不语的江韵舟说:“我们早就认识了。” 餐桌上,芳华女士心情愉悦地观察着两个年轻人,并筷勺不停地给江韵舟碗里夹菜:“舟舟,这个西红柿炒蛋是阿姨的拿手好菜,你多吃点。” “嗯,谢谢阿姨!”江韵舟乖巧地应和,乖巧地埋头吃饭。 邱凛看着她这副模样感觉很好笑,昨天对着自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这微笑看在芳华女士眼里,自然是又镀了一层蜂蜜的甜:她儿子什么时候会对着一个小姑娘笑的?真是破天荒第一次,这里头绝对有猫腻! 看到江韵舟脸红害羞的模样,她决定朝着自己儿子开火:“小凛啊,快和妈妈说说,你和舟舟是怎么认识的呀?” 邱凛扫了眼餐桌对面,芳华和美达两位女士的眼睛齐刷刷看着自己,竟然是如出一辙的八卦表情,顿觉压力山大,筹措了一下语言,决定跳过其中的弯弯绕绕,蜻蜓点水一带而过:“我们正巧进了同一个实验室的。” “大一就进实验室,看来舟舟是个学霸呀!”芳华女士赞许地说。 美达女士谦虚否认:“什么学霸呀,比起你们家小凛差远咯!”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江韵舟为了不被提问,一直闷头吃饭,餐毕才发现自己好像吃多了,于是揉揉自己的小肚子,想要舒缓一下肠胃负担。 芳华女士看了,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说:“小凛啊,这会儿外面天气不错,你带着舟舟出去逛逛吧。” 正打算帮忙一起收拾碗筷的江韵舟连忙摆手道:“不用的阿姨,我帮您洗碗吧。” 芳华女士抢过她手中的碗说:“你是客人,哪能让你洗呢?我们家小凛天天闷在家里,你也帮阿姨带他出去晒晒太阳。” 美达女士也帮腔道:“是啊舟舟,你们年轻人多出去走走,芳华阿姨这边有我呢。” 不待她回答,邱凛就抢言道:“美达阿姨,妈,那我们出去了。” 说着,一双长腿就往玄关处迈。 江韵舟只得和两位长辈告别,心里绝望地想:完了,秋后算账了。 至于是不是秋后算账不知道,和邱凛并肩走在春节繁闹的街巷,这种贴近生活的现实感让江韵舟感到很不真实。 邱凛戴了顶黑色的毛线帽,双手插兜边走边逛,看上去并不急着说话。 于是江韵舟也不说话。说什么呢?该说的昨天似乎都已经说尽了。 闹市区的小街巷,充满了人间烟火气,路边的小吃店生意颇为红火,烧饼师傅兜着白色的围裙,用沾满面粉的手在面板上揉搓着面团,擀面杖熟练地拉扯着面团的形状,抹油、加料、撒芝麻,一个个初具形状的烧饼就整齐地摆放在案板上,等待着火炉的烤制。 “这家烧饼店在这儿开了二十年,老板周叔是福建人,来宁港的时候还是个小伙子,现在儿子都上高中了。”邱凛终于开口说话,说的却是平凡家常。 “想尝尝吗?”他问。 江韵舟抚着自己的小腹,示意自己吃撑了。 身边传来轻笑,“就看你埋头吃饭也不说话,到我家做客是有多不好意思啊?” 一句带着点玩笑的话戳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其实江韵舟也不明白,自己平时大大方方一个人,怎么每次见到他就变得羞怯胆小,真应了蒋燕乔的话:“舟舟你谈恋爱了吗?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于是尝试着找回一点自我来:“还不是因为昨天和你表白了。” 邱凛显然没料到她会旧事重提,惊讶地挑眉:“你还好意思提,第一次见到女生表个白这么霸道的,还不让人说话。” 这句话有很多个重点,但江韵舟属于抓错重点的那个,玩味了一会儿方才酸酸地说:“看来你接受过不少女生的表白,那就好,反正也不多我这一个。” 邱凛再次败给了女生的脑回路,他无奈地仰头望天,阳光很刺眼。 “所以,你真觉得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对于你的这个论点,我实在搞不明白,甚至觉得你是在故意撩我。” 听了这话,江韵舟的脸又红了,她很想顺着话头问一句:所以你被撩到了吗? 但她没有这么问,她还纠结在那份巨额的欠债和这场无望的喜欢里,更没有信心觉得邱凛会真的喜欢她。 穿过像迷宫一样狭窄的小巷,他们的外套偶尔碰擦在一起,江韵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一步一步,踩着青石板上自己的影子。 在小巷里散步的时光可以很漫长,这里没有外街的嘈嚷喧哗,偶尔有一辆自行车从他们身边穿过,车铃声让人仿佛一下子穿越到了上个世纪。 那个年代,人们还不习惯把“喜欢”放在口上。 江韵舟忽然感到一丝羞赧,忽然意识到邱凛刚刚的那句问话,是不是暗示她的告白给他造成了困扰? 她仰起脑袋看向身边同样不执一辞的邱凛,少年的侧脸被阳光照得通透,此时正垂眼看着地面,和脚边的一颗小石子较劲儿。 “那个……我是不是对你造成困扰了?”她轻轻地问,声音软糯。 石子长着浑身的棱角,被踢得吃痛,倔犟地在地上弹跳了三两下,往路边上滚去。 少年咬着嘴边的肉,像是满脸的不在乎:“你说呢?” 远处的巷口传来一群孩子的嬉闹,把他的这句反问衬托得像羽毛一样轻巧。 江韵舟没有听清楚,侧身靠近又问了一遍:“嗯?” 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扰得心烦意乱,他颇为不自在地往旁边跳了一步去够那颗倔强的石子儿,一个飞踢把它踢到了两米开外。 他也没打算回答,继续挑着自己在意的问题说:“所以,真不打算谈恋爱?” “嗯。”江韵舟用力地点点头,像是在说服自己:“人们不都说嘛,智者不入爱河,投身祖国建设。” 邱凛鼻间轻哼:“瞧把你能耐的。” 江韵舟扬着脑袋:“可不,是挺能耐的。” 从前,邱凛也不知道这条从小走到大的小巷,竟然能够从冬日午后,逛到日落黄昏。他们肩并着肩慢悠悠地走,从医疗健康畅聊到宇宙科学,惊喜地发现彼此拥有这么多共同的兴趣爱好。 走出小巷,跨过一个街口,便到了宁港市市民广场。巨大的铁架上,成百上千盆七彩小花摆出“恭贺新春”的图案,四处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张灯结彩的氛围感烘托出节日的喜庆。 他们沿着河岸漫步,河面倒映着路灯的橙黄光影,游船零星地行驶在略有波澜的水面上,桅杆上的小彩灯一闪一闪的。不时有笑声灿烂的小孩从他们身边跑过,孩子们都穿上了新衣服,一个个脸上都写着无忧无虑。 真好啊,他们拥有幸福快乐的童年。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邱凛低头问她。 江韵舟认真思考了一番,回答道:“我在考虑参加下学期的转专业考试。” “想转什么专业?” “临床医学。” “那你需要补修很多门课,僧多粥少你知道的吧?” 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哪里来的那么多一帆风顺? 江韵舟握紧拳头为自己鼓气:“我知道。” 然后她就听见身边的少年笑着说:“好,那我在临床等着你。” 第30章 一起返校吗? 这是只属于两个人的黄昏,繁花为路,落日温柔,心爱的男孩就在身边。 也是这样一个平凡的黄昏,让江韵舟在多年后爱上了一部电影—— 《爱在日落黄昏后》。 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这样长时间的和他接触,了解他的爱好和习惯,甚至是他喜欢听的音乐和咖啡的口味。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聊,然后江韵舟“绝望”地发现,原来邱凛是个越了解越让人喜爱的男孩。 他的内心世界富足且坚定,充满了超越这个年龄阶段的对社会的理解,他喜欢历史,喜欢政治,喜欢科学,喜欢一切新鲜有趣的事物。 和他聊天是一件放松舒适的事情,他会用一种包容的方式掌握着节奏,让你自然倾听他的观点,又不会让你因为无话可说而无聊。 他也愿意询问你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两方思想的碰撞总能迸发出新的火花,让你觉得世界如此美妙,继而拥有不断发掘其边界的勇气。 “你一般用什么播放器听音乐?”她无法自控地,想要了解他的一切。 “网易云用的多一些。”他答。 “看来还是个文艺青年。”她笑,“加个好友吧,想听听你的歌单。” “没问题。” 盘弄手机加好友的功夫,俩人已经慢悠悠地走到了邱凛家门口的小巷。周叔的烧饼店生意依然红火,高温炉口蒸腾着热浪,排队的人抱着胳膊刷手机,就算在寒冬腊月吹冷风,只为那刚出炉的第一口酥脆。 “等下次人不多的时候买给你吃。”邱凛望着烧饼摊的长队说。 买给你吃……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亲昵呢? 江韵舟仰头看他的侧脸,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似乎是自己想多了。 邱凛家大门口。 芳华女士早早就在小花园里翘首以盼了,看到他们回来,立即起身迎接。 “两个小朋友都去哪儿逛了呀?” 邱凛手撑着大门,让江韵舟先进了家,“就在家附近随便逛了逛。” “快去洗手,一会儿开饭了!” 晚餐,芳华女士在美达女士的帮助下,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肴。邱主任还在医院忙着手术,芳华女士挥挥手表示不必等他,“大家就先吃吧。” 比起中午只顾埋头干饭的尴尬,晚上的江韵舟已经可以大方分享自己的大学生活了。 “舟舟啊,在学校有没有追你的小男生呀?”芳华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邱凛瞄了眼舟舟,只见她淡定自若地回答道:“没有,大家都挺忙的。” 没有?不是追你的人从宿舍都排到校门口了吗? 他一面腹诽,一面将白斩鸡的盘子转到舟舟面前,她下午才说最喜欢吃的就是这道菜。 果不其然,她开心地伸长筷子就往碗里夹了一大块,吃得乐滋滋的。 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掉母亲大人的眼睛,于是她又追问道:“那舟舟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呀?” 舟舟也瞟了眼邱凛,心想自己的理想型不就在这儿搁着吗? 但她还是组织了下语言说:“我希望他是一个正直善良,温暖包容,好求上进,拥有一颗有趣灵魂的人。” 芳华女士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儿子,默默心想:怎么办,他的儿子可真是无趣的很呢。 另一边,美达女士对邱凛也是越看越欢喜,于是忍不住发问道:“小凛长这么帅,在学校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江韵舟悄悄看了眼他,只见他微笑着摇头说:“没觉得,可能医大女生眼光比较高。” 不是医大女生眼光高,是您给人感觉太高冷好吗?她在心里默默地怼,又夹了块白斩鸡塞嘴里。 “那小凛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呀?”美达追问。 想不到妈妈这么给力,这个问题也是江韵舟一直好奇的。 她假装吃着碗里的菜,实际上一双耳朵竖得高高的。 “我这个人其实挺看眼缘的,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在我这里可能就是一眼认定的事情。”他说。 什么嘛?这回答等于没回答啊。 那你现在遇到了那个一眼认定的人吗?她想问,但又不敢问。 愉快的一日做客接近尾声,邱凛把江韵舟送到巷口,芳华女士和美达女士在前面领路,他俩就在后面跟着。 “喂,你觉不觉得今天像是特意安排我们的一场相亲?”江韵舟小声问他。 小巷的灯光并不敞亮,邱凛走在灰暗处,双手抱在脑袋后面,迈着大步,却步伐缓慢,悠悠哉哉的样子更显顽皮少年气。 “你才反应过来啊?”他慵懒着嗓音说。 临走前,邱凛把她叫住,附耳说了句:“回去记得听歌。” 江韵舟耳朵痒痒的红,不太明白他忽然的话是什么意思。 芳华阿姨舍不得地抓过她的手说:“舟舟,有空再来阿姨家玩噢,还有马上开学了,你和小凛两个人也要互帮互助,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你尽管找他噢,不用客气的!” “嗯好,谢谢阿姨今天的款待!” 做客到最后,依然是那个乖巧懂事的舟舟。 —— 回家的路,舟舟和妈妈美达并肩走。 今晚的月色朦胧,好在风不大,不似寒冬的凛冽。 有多久没有和妈妈漫步在宁港街头了?努力回想,上一次好像还是初三毕业考那年,妈妈为了缓解自己的大考压力,提出带她到外面散散步,一路上她给自己讲了很多年轻时候的经历,求学的经历,找工作的经历,遇到的挫折和困难,然后鼓励她:“不必担心,无论发生什么,有妈妈在。” 那一年的中考作文题叫《怦然心动的感觉》,很多不怕死的勇士写的是早恋,而她在考场想也没想,提笔写下了和妈妈在夏夜晚风的吹拂下,散步宁港街头的心情。 那一年的中考作文,她拿了满分。 后来外婆生病瘫痪在床,作为唯一的女儿,她担负起了床榻边照顾生活起居的重任,这一照顾就是三年,每见一次面妈妈就憔悴一点。 再后来,外婆去世了,妈妈在灵堂守了三天三夜没合眼,强装精神地照顾着亲戚朋友前来吊唁,当人潮散尽的寂静夜里,她孤孤单单地躲在角落抹眼泪。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妈妈美达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 只是,仍然有一口气堵在胸口。 “妈。”她终于选择开口问道:“当初为什么不给外婆做手术?” 语气不似当年的愤怒和质问,时光的打磨,让脾气变得温顺。 往事重提,美达女士再次湿了眼角:“孩子啊,那场手术的成功率只有50%。” “那也要试试啊!” 面对女儿的不理解,美达女士深深地叹了口气:“用十万块钱去换只有一半机率的可能吗?” “为什么不能呢?” “因为妈妈没用啊。” 城市的霓虹闪烁,到处都是不夜城。高大的霓虹灯下,美达女士再也忍不住多年的愧疚,情绪崩溃蹲地痛哭。 因为妈妈失业了啊。 因为妈妈没有钱给自己的妈妈治病。 舟舟,你要坚信女性自强独立的道理,千万不要步妈妈后尘。 —— 回到家,舟舟洗了个热水澡,和美达女士说了“晚安”,然后舒舒服服地钻进被窝里。 汪俊俊和他爸回老家过年了,家里难得的清净。 舟舟掏出手机,点开网易云,找到邱凛的账号,上下翻看着他的歌单。 就从第一首开始听吧。 Robbie Williams 的《Better man》就很好听。 “坏小子”的迷人嗓音在耳机里绽放,她跟着旋律不由自主地摇摆,脑海里浮现着黄昏落日里他笑着对自己说:“那你加油,我在临床等着你。” 那你就等着吧,我一定可以转专业成功的! 舟舟一想到这里就心潮澎湃,当下决定瑟缩着爬下床,趁着夜黑风高学它个通宵达旦! 激情学习的后果就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 当她再次苏醒的时候,耳机里还播放着音乐,但已经不知道播放到第几首了,而窗外隐约可以看到鱼肚白的光亮。 她把试题集往前面一推,决定爬床上再睡会儿。 但是在摘掉耳机之前,她听到了一首歌,前调很清新,然后一个男人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唱着: 遥望着宁静的夜空 你指着想住的星球 嘴角在勾勒着温柔 带走我一抹抹哀愁 如果我我是说如果我 想牵你的手 然后带你远走 如果我不对真的就是我想带你飞 别哭前面一定有路 仿佛幸福在不远处 你心里有我你身边是我 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 江韵舟忽然有一种福至心灵的感觉,她退回到邱凛歌单的首页,刷新歌单列表。 置于歌单最顶端的,就是这首《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 而歌单更新的时间,是凌晨1点。 像是隔空的一场对话,他用最温柔的方式对她说:没关系。 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 凌晨的黑夜忽然绽放最美丽的烟火,最炽烈的燃烧,温暖最寒冷的冬。 伴随着康姆士的曲调,江韵舟终于甜甜睡去。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醒目。 没关系,她隔天早上醒来就会看到,是来自邱凛的一条讯息。 他问:“过两天,一起返校吗?” 第31章 被我强迫过的女人,你敢要吗? 邱家。 芳华女士斜倚着门框,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盯着眼前正在收拾行李的儿子。 有的时候,邱凛是真的搞不明白自己这位娘亲。 好好一富家千金,你没事多逛逛街买买买不好吗?非得守在家里盯梢,不是看老公不顺眼就是看儿子不顺眼,别人的妈妈都是宠儿狂魔,唯独他妈,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挑儿子的刺。用邱主任的话就是,这要搁在别人家不懂事的身上也就算了,自家儿子都这么优秀这么努力了,你咋还是不行呢? 此时,芳华女士就会气咻咻地驳斥道:“我就是觉得他凡事太追求完美了,这样的人生迟早是要吃亏的呀!” “妈,您能别站那儿吗?看得我心里发毛。”邱凛忙着把春装叠好塞进行李箱里,从小到大他的行李都是自己整理的,妈妈从来不会代劳。 “小凛啊,你觉得美达阿姨家的舟舟怎么样?”这才是她倚在门口半天的最终目的。 忘了说,芳华女士还有个缺点,就是特别喜欢八卦。 当然了,也不是说八卦不好,人生在世谁还没点八卦的心呢?八卦八卦,乃生活的调节剂嘛。 但芳华女士的八卦技能就有点可怕了,她会不停地问,一遍不成问两遍,两遍不成问三遍,如果把这种契而不舍的精神放在科研上面,或许可以拿个诺贝尔奖什么的。 邱凛装作很忙没听见,并没搭话。 芳华女士觉得可能是距离的影响,于是甩开双臂往房间里走进来。 “小凛,妈妈问你话呢,你觉得美达阿姨家的舟舟怎么样啊?” 被妈妈这样怼着脸问,不回答也不行了。 他抱着一叠衣服往箱子里收,又拢了个空荡塞点耳机、书本等小物件,随口回了句:“挺好的。” “妈妈昨天问了,她还没有男朋友呢。” 是啊,她不仅没有男朋友,她还不打算谈恋爱呢。 “哦。” 芳华女士看他这不紧不慢的反应,着急了:“你也二十岁了,趁着年轻,可以谈谈恋爱了。” 妈妈的这番问话,颇有些封建时代包办婚姻的意思,而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控制。 整理箱的东西装得有点多了,他费劲地跪压在箱盖上,为拉链争取到闭合的空间。 “妈,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有数,您不用太操心了。” “儿子啊,妈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是喜欢女孩子的对吧?” “妈!”邱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瞪大眼睛。 什么情况?我不就是不谈恋爱吗?已经到了连妈妈都要怀疑的地步了吗?! 说着,用力把行李箱推到墙边,拿起桌上的手机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芳华女士看着儿子潇洒离开的背影,心里万分沮丧:果然儿大不中留! 所以,他应该是喜欢女孩子的。 是吧……? —— 邱凛怒气冲冲地跑出家门,才发现自己连外套都没穿。 还好裤兜里装着手机,他找了家附近的星巴克钻进去,坐在窗边无聊地看着街上的风景。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人影匆匆,车影憧憧,如今无论哪个城市都是这副光景。人们似乎永远都不得闲,永远都为生活疲于奔命,碌碌庸庸。 就这样喝着咖啡发着呆,手机上传来一条短讯:好啊。 心情瞬间晴朗。 他立刻打开购票软件,订了两张后天返校的火车票,连座的。 付完款把截图发给她,她很快回复:谢谢啦。 然后是车票的转账链接。 他什么都没说,点击了接收。 位于家门口的这家咖啡店,装修格调不错,配合老街道布置了一些怀旧的场景,留声机里播放着黑胶唱片,一个男人用慵懒的嗓音唱着蓝调。 他不曾想,本该被熨帖的心情,会因为接下来的一则短信扰了阵脚。 —— 两天后,江韵舟提着拉杆箱先登上了火车车厢。 因为是提前返校,所以列车上的人并不算太多。她把行李安置好后,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给邱凛发短信:你到哪儿啦? 等了五分钟没有回信,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吧,她于是放下手机,翻开摊在膝盖上的一本习题集开始勾画选项。 列车上的环境嘈杂,并不适合学习,所以在做了半页题目后她就放弃了,把习题册丢进书包,又抽出一本小说来看。 才看了没两页,车厢广播响起:【各位旅客请注意,列车即将启动。】 糟糕,身边的座椅还是空的,他人呢? 心里惴惴不安,于是又拿起手机发了一条:列车马上就要开了,你在哪里? 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她甚至沮丧地想,之前从学校回来的列车他就没来,这次不会又放她鸽子吧? 可是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不来呢?车票明明是他帮忙预定的呀! 不行,要是这次他再失约,说明这个男人不靠谱! 心里的小九九,它像藤萝一样不断蔓延,四散而开。 —— 被江韵舟判定为“不靠谱”的男人,两天前被人打了。 两天前,就在那家颇具格调的咖啡店里,邱凛收到了来自邬宸的讯息,上面只有一行字:我们见一面。 原本,邱凛是打算嗤笑一下然后忽略的,但就在他把手机塞进裤兜的时候,又有一条讯息传来:她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想都别想。 之前也说了,邱凛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控制,所以……什么叫她不可能和我在一起啊?这事儿难道你说了算啊? 身为男人的好胜心一旦被激发,就很难回头了。 按照短信里写的地点,邱凛只穿一件单薄的毛衣就只身赶了过去。他也没想过,这姓邬的小子,心也是真黑,不仅有左青龙右白虎的两个彪形大汉护着,身后还站了一排小瘪三,吊儿郎当地看着他,那场景光看着就让人来气。 邬宸选择的地点远离市区,是位于郊区的一栋烂尾楼,据说这房子刚造了一半老板就破产了,资金链破裂直接导致工程款断截,偏偏又没有别的开发商愿意接这趟烂摊子,所以这里倒成为宁港市一处独特的风景。 外地人来到宁港,本地人总会绘声绘色地向他们讲述一番这里头的故事,各个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楼内四面透风,水泥灌注的地面坑坑洼洼的,风一吹全是扬灰。 说实话,在看到邬宸说的地点时,邱凛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了。 于是,他头也不回地进去赴约。 邱凛沿着没有护栏的楼梯,一步步小心翼翼地爬到三层楼的位置。 邬宸,和他的一帮“护卫”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呦,看来邬少爷觉得我挺能打?”他忍不住嘲讽道。 大风将他宽敞的毛衣吹得鼓风,这里可真的太冷了。 邬宸看到他来,举手向身后的人示意,然后一个人往他的方向走过来。 邱凛斜倚着嘴角看他来,表情充满不屑。 眼前这位邬大少爷比他矮半个头,一脸痞气,在距离他一拳的位置停下来,凑近他的脸挑衅道:“在这儿等半天,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身高优势,邱凛以低头俯视的角度朝他嗤笑一声:“我当然要来,问个明白。” “看来,你果然对她有意思。” 几天前,邬宸收到黄嘉莺的电话,那头潋滟地笑着对他说:“微信上给你发了点好东西,你有空看看啊。” 他本来也没当回事,黄嘉莺这个女人胸大无脑,无趣得很。 但是当他点开她发来的图,就再也淡定不了了,因为图片上的江韵舟,正和邱凛对视微笑。 上一次见到她这样笑,还是期末考去医大接她的时候,远远的她也是这样和邱凛并肩而笑,在他的印象里,她好像没有对第二个男人这样笑过。 也是那次之后,邱凛这个名字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面对邬宸的“肯定句”,邱凛不置可否,而是反问一句:“你凭什么说她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邬宸笑了,笑得很嚣张:“因为她和我有过约定。” 约定?这个词用的,还真是暧昧。 “哦?是吗?”邱凛仍然表现得淡定自若。 这表情,让邬宸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关于男人的胜负欲也熊熊点燃。 “当然,我和江韵舟的关系,你怎么可能懂?” 邱凛挑眉,“既然你们关系这么特殊,又有约定傍身,为什么要把我叫来?还不是你怕了。” 邬宸有被戳到,揪起邱凛的衣领道:“你懂什么?我比你早认识她那么多年,不可能让你抢了去。” 这是什么话?江韵舟难道是一件放在货架上等待顾客抢购的商品吗? 邱凛不由皱眉道:“我还就打算和你抢了,你说怎么着吧?” 怎么着? 邬宸没想到邱凛态度会如此坚决,心中的不爽积蓄后终于爆发,上前就给了邱凛一记勾拳。 突入其来的力道让邱凛一个趔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嘴角火辣辣地疼。他舔了舔唇边的血,依然斜咧着嘴笑:“如果你们的关系真像你说的那样,你根本不需要把我放在眼里,但你所做的和你所说的恰恰相反,这就很好解释了,第一你追求她不成,担心我的出现会破坏局面,第二你所说的那个什么破约定,一定是你强迫于她的。” 其实,和邬宸废话这么久,邱凛最关心的还是他一开始说的那个什么约定。 那个约定一定有问题。 邬宸打出一拳后手也有点麻,面前的小子骨头还真硬。 他揉搓着手背,左脚碾着地上的香烟头,嘴里玩味地说:“强迫?呵呵是啊,我就是强迫她了,被我强迫过的女人,你还愿意要吗?” “混账!” 下一秒,邱凛躬身冲了上去,朝着他的小腹就是一记上勾拳,把邬宸直接打倒在地。 而他的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保镖站起身,一步步朝他逼近。 第32章 妈,那个人是江韵舟 江韵舟盯着车厢入口处,广播里又再次响起列车即将开动的提示音。 看来,他真的不来了。 眼眸下垂,睫毛颤抖着,手指在键盘上用力地敲着:火车马上就要开了,你不来了吗? 如果这句话是用语音而不是文字发的,那一定可以听出她声音里的委屈。 真的很过分诶!好歹发短信说一下吧,就这么闷不吭声地鸽别人吗? 一个身穿灰色羽绒服的大哥突然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的空座上,坐下来后就很大动静地把椅背调到最下,紧接着躺下来闭上眼,双臂交叉在胸前,睡得安然得很。 后面座位上的女学生不爽地剜了他一眼,但也不敢说什么。 出门在外,连和人理论一句都存在风险,特别是女生。 “大哥,这个座位有人了。”江韵舟点了点那人的胳膊说。 大哥不耐烦地睁开眼,粗粝的眉毛弯皱着,四处张望:“不是没人坐嘛?” 面对这个看上去脾气糟糕的男人,她并不打算姑息,仍然执拗地说:“这是我朋友的座位,他还没上车。” 男人脸面挂不住,粗哑着嗓门嚷嚷:“小丫头骗谁呢,这车都要开了也不见个人影,我看你就是霸王占座。” 这脏水泼得有些突如其来。 旁边有人听到动静往这边看过来,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舟舟,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火车开始缓缓启动,窗外的风景往后移动,逐渐拉长成线型。 被人鸽了的委屈,被人诋毁的不平,一下子涌上心头,化作眼周蒸腾的雾气。 本以为就要同这无赖大哥继续尴尬相处,车厢的门忽然打开,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高个子男生推着行李箱走了进来。 他戴着毛线帽和口罩,整张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在对照着车票上的座位号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 江韵舟并没有在意,她把自己往靠窗的地方挪了挪,努力和旁边开着外放刷抖音的抖腿大哥拉开一些距离。 直到那个男生以压迫式的身高听在了抖腿大哥的身旁,圆润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你好,这是我的座位。” 江韵舟和抖腿大哥齐刷刷地向他看去,原来是邱凛。 大哥继续抖着腿,脸颊的肉往眼角一堆,只当他也和自己一样是骗座的,右手用力指着身下的座位说得铿锵:“这是我的座位,OK?” 邱凛懒得和他打口水仗,把手中的车票举起来给他看,因为担心他看不清,又把票靠他眼睛前推了推。 大哥的眼睛被搞得都快斗鸡了,在邱凛气势的压迫下,滑稽十足地摇摇头,嘴里念叨着:“哦呦,这是8号车厢啊,走错了走错了。” 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后排的女生忍不住小声唏嘘:“装吧就!” 前排的座位终于抬上去了,女生心情愉悦地伸长了腿。 一段小插曲过后,车厢归于相对的平静。 江韵舟开心地转身看他,像个小女孩一样碎碎念道:“我还以为你又像上次一样不来了呢,我给你发了好几条微信都没回,只当你是有什么急事在忙,想着你是不是改签了或者别的什么,但你改签应该会和我说一声对吧?所以我又在想你是不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邱凛看她那兴奋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便也温柔地回应:“出门有点事耽搁了,刚刚差点赶不上火车,我是从第一节 车厢穿过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还好你及时赶上了。”江韵舟笑眼弯弯地看着他。 心脏“咯噔”一下漏了半拍,邱凛别扭地说:“你别笑。” 她奇怪地收起嘴角,问:“怎么了?” “怪傻的。” 诶?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说傻的江韵舟傻傻愣在原地。 又过了一会儿,列车员推着小车售卖起零食和饮料。 “要吃点什么吗?”邱凛转头问她。 江韵舟摇摇头,然后变魔术一样从书包里掏出了两瓶饮料和大包小包的饼干、话梅和薯片:“我带了好多,一起吃啊。” “背这么多也不嫌重。” 邱凛说着接过饮料,却不打算喝,他很奇怪地从上车到现在都没摘口罩。 “你干嘛一直戴着口罩啊?车厢里又不冷。” 余光扫过女生认真地盯着自己,怕漏出什么破绽,手下不自觉地捏了捏鼻夹,闷声闷气地说:“感冒了。” “啊?”江韵舟的手自然而然地覆上了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比对着自己的额头,嘴里喃喃:“还好,不发烧,吃药了没?” “嗯。” 手落下的时候,碰到了邱凛的帽檐,耳边露出一块触目惊心的青紫。 “这里是怎么回事?”江韵舟立即伸手去掀帽子。 邱凛抓住她的手,然后赶紧把帽子往下扯了扯。 “没什么,昨天不小心摔到了。” 江韵舟当然不信,好歹也是学医的,这哪里像是摔倒的伤? 分明就是被重力击打的挫伤。 —— 时针倒拨到两天前。 在宁港市著名的烂尾楼上,一群少年扭打在一起。 邱凛被邬宸的保镖抡了一拳,直接打在太阳穴上,当时就眼冒金星眼前一片黑摔倒在地,心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还好避开了眼睛,但很可能要脑震荡了。 邬宸捂着腹部,吃痛地站起身,伸手示意那保镖收手。 然后他走到被打趴在地的邱凛面前,居高临下地问:“怎么?这点痛就受不了了?如果你不及时收手,以后还有你好受。” 邱凛掀开眼皮看他,慢慢蹲起身,膝盖半屈跪地,一只手撑在地上。 粗粝的砂石陷进皮肤里,倒也不觉得疼。 他冷哼一声,说:“我偏不。” 然后突然站直身子,一记直拳直接打在他脸上,邬宸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击,口中暴躁:“草!” 后面的一帮子小弟再也安耐不住发痒的拳头,一哄而上把邱凛团团围住。 只听邬宸一句指令:“给我打!”乌泱泱十几只拳头就像黑云压阵般在邱凛四周炸开了花。 邱凛双手护头蜷缩在地上,耳边是血肉之躯实实在在的撞击声,疼痛如黑暗的血液在全身蔓延,他不知道这样的击打要经历多久,他又能撑多久。 直到后来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中听到熟悉的兄弟的声音嘶吼着从楼梯奔上来,一群人厮打在一起,而他终于可以安静地躺着睡一会儿了……邱凛是在医院抢救室醒过来的。 这是他第一次以仰卧的姿势看抢救室的天花板,白色的吊顶和白色的灯,照得人眼睛刺痛。 高中时候的好哥们东子拍拍他的肩膀:“老天,你可终于醒了。” 原来,就在他走进烂尾楼的前一刻,邱凛给自己在警校的哥们儿发了个定位,附言:半个小时后,要是没有接到我电话,就带几个兄弟到这个地方来找我。 “幸好你给我发了消息,不然还不知道你现在是死是活呢!”东子愤慨地说。 “今天谢了,兄弟。” “小意思。” 没隔一会儿,芳华女士痛哭流涕地赶来,一见到病床上的儿子满脸的淤青,哭得更厉害了。 “妈,我都是些皮外伤,您别哭得和奔丧似的。” “呸呸呸,说什么呢!”芳华女士拍了一下他的手,结果碰到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好不容易把老妈的情绪给安抚住了,结果人家又在旁边抱怨起来:“真不是我说,你这个老爸怎么当爸爸的?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自己在医院居然还不来看一下!真是气死我了!” “妈,老爸他不是有手术吗?况且他已经第一时间帮我和急诊科主任打过招呼了。” “果然和他的事业比起来,我们都得靠后排。” 显然,老妈在唠叨的时候就让她尽情唠叨吧,千万别和她讲道理,更不要和她抬杠。 反正你是杠不过她的。 邱凛疲惫地闭上眼睛,刚刚脑部检查结果出来,幸好没有内伤,马上就可以转去病房住院观察了。 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打架最后,被一帮警校学生围挡在中间的邬宸,最后崩溃喊出的那句话:“邱凛,除非我死,不然你想都别想!” 至于这一场打架斗殴,虽然先动手的是邬宸,但因为邱凛这边都是警校的兄弟,为了防止他们被学校的教官责罚,所以他选择了不了了之。 两天后,邱凛对着镜子拆头上的纱布,脱掉病号服,穿上羽绒外套。 芳华女士从食堂打饭回来,看到儿子忽然从病床上下来了,着急火燎地跑过去:“你干嘛啊?伤还没养好呢,不能出院!” “妈,我好多了,我昨天问过医生了,他说我已经可以出院了。”邱凛试图安抚母亲,虽然医生的后半句是“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再住院观察两天”。 芳华女士显然没有被说服,瞅瞅他的脸上,大片乌紫色的淤青还没有消掉,嘴唇发白一看就是需要静卧修养的样子,若是儿子要出院她是铁定不肯的。 她张开手臂挡在儿子面前,执拗地说:“要是想出院,除非你把老妈我给推到。” 论耍赖功力,芳华女士要自称第二,没人敢争第一的。 于是,邱凛打算和她实话实说:“妈,有人在等我,我得走了。” “谁?你把他电话给我,你要是不好意思,我来和他解释。况且你都伤成这样了,你那些兄弟朋友的,肯定会理解的。” 看来,不把事实的全部真相说出来,芳华女士是肯定不能放过他的了。 “妈,那个人是江韵舟。” 第33章 ?????????駌??#%藨?妆?鶧滥该肥砥?嬩猤???恦???鴥?荤???氧?耥????????锲???  车厢里,江韵舟盯着邱凛的眼睛问:“脸上的伤,到底怎么弄的?” 邱凛觉得,她一定是得到了妈妈的真传,因为追问起来单刀直入,不留余地。 他盯着座位上,仍然没有松开的,她的手。 刚刚因为着急捉住她上来查看伤口的手,现在发现了,反而又不想着放手了,心里恶作剧地想看她的反应。 可惜,她好像没有反应……因为她仍然盯着他,想要得到一个回答。 于是,邱凛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笑着说:“前两天回家的路口遇到打劫的小混混,我身上没钱就被抡了几拳,不过没关系只是些皮外伤而已。” “真的假的?”江韵舟感到很惊讶。 “当然是真的。” 手心微微出汗,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邱凛便悄无声息地松开了她的手。 算了,放过她吧。 江韵舟默默地从书包里取出一本书来,两个人都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干着各自的事情。 窗外的风景线性地移动着,广袤的田野光秃秃的,等待着春天的发芽,秋天的结果。 她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掌心里已经全部都是汗了。 掌心还能感受到余温,她抿嘴,捏紧了自己的手。 在经历了五个多小时的旅程后,列车终于停靠在了望京火车站。 因为是终点站,所以车厢里的旅客蜂拥挤到过道里,人群汹涌澎湃,同行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冲散。 “我们也走吧。”邱凛转头对江韵舟说。 江韵舟点点头,站起了身。因为久坐不动,浑身上下都像板结了一样,僵得肌肉酸痛,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扭扭脖子和肩膀。 他们往车厢外走,一个后排男子赶时间,一路说着“让一让”从他们中间穿插过去,惹得江韵舟一个后仰,差点摔下去。 “小心。”邱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接下来出站的一路上,他的手就没松开过。 邱凛的手劲很大,因为用力所以骨节分明,手背上是清晰的血管,呈青色,皮肤白皙。 从前还不认识他的时候,江韵舟总觉得邱凛是一个很难接近的人,因为太优秀了嘛,会让人产生自卑感。 如今他们从认识到一点点变得熟悉,她开始觉得邱凛其实是个骨子里很温暖的人,他有一种天然的气质,让人只要待在他身边,就能感受到安全感。 就比如这人流如梭的火车站前广场,虽然天色已暗,又困又饿又冷的。 但因为有他在,所以没关系。 邱凛替她推拉杆箱,她跟在身后,偷瞄一眼少年好看的后脑勺。 手机在衣袋里传来震动,又是什么垃圾短信吧,她没太在意。 排队坐上回学校的大巴,邱凛转头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 “没什么胃口,想喝点粥。” “好。” 没聊几句,邱凛便在身边安静地睡着了。 车窗外,路灯渐次亮起,橘子色的光一盏一盏地打在他脸上,他的呼吸很平缓,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脑袋乖正地倚在靠枕上,眉头时而蹙起,像是陷入了什么梦境。 经历了一场长途的困倦,江韵舟也有些睁不开眼了,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想要给妈妈报声平安,目光却定格在了刚刚没有看的那条讯息上。 讯息是黄嘉莺发来的,她说:邬宸和你朋友打了一架,现在正住在医院里。 以及一张照片,洁白的病床上,邬宸头上裹着纱布,嘴角淤青。 大巴车穿梭在晚高峰车辆的海洋中。 车外鸣笛的吵闹,让江韵舟的心情复杂至极。 愤怒、焦躁、烦闷、心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邬宸于她,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何时就会突然爆炸。 她气愤地点开邬宸的头像:“你有什么冲我来,别拉不相干的人下水。” 等了很久才等来一条回复:“如果是不相干的人,就好了。” 等到大巴横冲直撞地闯入大学城,邱凛才在颠簸中醒来。 他的身上还有伤,长途跋涉让他的疼痛加剧,强忍着疲乏和病痛,他睁开眼看身边的人,女孩儿沉默地坐在阴影里,手机屏幕亮着,照到她脸上的表情。 平静中带着悲愤? “这是到哪儿了?”他假装才醒,嗓音沙哑地问。 “到大学城了,你身体还痛吗?” “还有点……” 邱凛愣住了,她怎么知道自己身体痛? 耳边传来轻轻的啜泣声,让邱凛不知所措。刚刚自己睡着这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你怎么了?别动不动就哭鼻子。”安慰人这种事 ,邱凛并不擅长。 很奇怪,江韵舟每次哭鼻子的时候都能被邱凛撞见,可她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对不起。”江韵舟抱歉地说。 邱凛笑了,笑容扯得嘴角疼:“喂,你对不起我什么啊?” “因为我,你莫名其妙被表白,莫名其妙被相亲,甚至莫名其妙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打,就觉得如果我是你的话,肯定恨死我了。” 邱凛看着女孩哭红的鼻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在并不明亮的车厢里闪着光。 “并不会。”伸手刮她的鼻子,“别哭了,小哭包。” 小哭包。 江韵舟忽然想起小时候,她每次在幼儿园被小朋友欺负,都会哭着在爸爸跟前撒娇,然后爸爸便会一脸宠溺地捏着她的脸说:“又是哪个调皮的小男生欺负我们家小哭包了?告诉爸爸,爸爸去替你出气!” 后来,爸爸走了。大家都说,妈妈一个人带她很辛苦,要听话要懂事,不要惹妈妈生气,于是她学会了遇到委屈沉默以对,用沉默抵御泛滥的情感。 哪怕心里下着雨呢,也要和天上的太阳一起晴朗。 很多年过去,她再也没有在人前哭过,所以也再也没有人会用如此温柔的声音叫她“小哭包”。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温柔啊?明明受伤的是他,被安慰的是他才对。 江韵舟不知该如何应对。 好在大巴车恰如其分地停在了医大门口,司机大嗓门儿地招呼着:“望京医大的同学可以下车咯!” 借着混乱的环境,她匆匆对邱凛说:“你等人都走了再下车,别被碰到伤口了。” 然后她先行一步下了车,去后备箱帮邱凛拿行李。 后备箱的车门缓缓打开,大家簇拥而上,她被推搡到了后面。 邱凛不听话地也早早下了车,看到她可怜兮兮垫着脚尖在外围张望,无奈地上前把她拽到一边,说了句:“在这里等我。”然后扭头去取行李。 “别啊,你在这儿歇着,我去。”江韵舟拉他衣袖。 “喂,别小巧我好吗?”邱凛故作生气地说,然后强行让她待在原地。 行李箱的车轮在水泥地上滚动,月明星稀,除了天气冷,这天气晴朗得不像话。 空气也清新,江韵舟深吸一口气,五脏六肺都仿佛获得了滋养。 “走吧,去喝粥。”邱凛说着,方向却是朝着校门外走去。 “不去食堂吗?” “请你去吃粥公道。”邱凛回,“刚刚哭那么凶,不得多吃点补补?” “别了,你身上有伤,又坐了长途,还是早点回宿舍休息吧。” “可你不是想喝粥?” “大少爷,我说的粥就是食堂13窗口的南瓜粥啊。” “……” 不得不说,有钱人家孩子的思维方式的确与众不同。 —— 食堂13窗口,江韵舟排队买粥,邱凛被她强制按在座位上休息,美其名曰“占座”。 “舟舟女神!”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一整个寒假没见的老船,正穿着双凉拖,像个老大爷一样在食堂四处溜达。 “嗨,学长好。” 老船早在三天前就返校了,谁让他上学期期末挂了两门课,回家被院长老爸教训到生无可恋,还是来学校好,没人管落得逍遥自在。可是……一个人待着真的好无聊啊! 他已经没日没夜玩了三天游戏,再玩下去或许会因身体严重亏损而猝死……猝死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他的舍友还要再等几天才回来,那他可能会发臭……如此想下去,他连打游戏都没了兴致。 所以,当他实在无聊到需要来食堂和打饭阿姨唠嗑的时候,看到江韵舟的那份油然而生的愉悦和快乐。 “你也提前返校啊?” “是啊。”江韵舟把打好的两碗粥、两张煎饼以及几碟小菜整齐地码放在托盘上,小心地端好防止泼洒。 老船看到她打了两份饭,顺口问句:“你舍友也返校了啊?是小燕子还是小美琳?” “呃,准确的说,应该是你舍友也返校了。” “谁?是不是老邱!”老船兴奋地四处张望,然后朝某个无人的角落奔跑了过去。 可惜兴奋过头,忘了自己脚上穿着的是凉拖,一个跟头栽到地上,一只拖鞋甩出去好远。 躲在无人角落里的邱凛,抽动了下嘴角,缓缓站起了身。 十分钟后,还是那个无人的角落,叽叽喳喳全是老船的声音。 他泪眼纵横地抓住邱凛的手:“亲人,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过得有多苦!” 邱凛的脸上仍然是全副武装,此时为了吃饭不得已把口罩摘下,相比额角的伤,口罩遮盖下的淤青更加触目惊心,与嘴角连成一片,稍微牵扯一下都疼。 老船看了,下巴惊掉到餐桌上:“老邱,你这是被谁揍了啊?” 邱凛舀一口热粥,南瓜软软糯糯地甜感在唇齿蔓延。 然后,他一本正经地抬头看老船:“那天我去动物园,一只猩猩穿着一双凉拖逃了出来,就有了之后的故事。” 老船的下巴直接掉在了地板上:“那只猩猩还挺潮的啊。” 吃完饭,邱凛和老船把舟舟送回宿舍。 宿舍大门口,江韵舟和他们挥手道别。邱凛点点头,然后对老船说:“兄弟,可能得麻烦你帮舟舟把行李箱拿上去了。” 长途跋涉了一天,他体力快透支了。 “没问题。”老船拎起箱子就往楼上跑,传达室的宿管阿姨看到后朝他吼:“喂,同学你干嘛呢?女生宿舍男生禁止入内!” 江韵舟赶紧上前解释了一番,宿管阿姨才翻了翻眼皮说:“乖乖,吓死我了,他知道你宿舍是哪一间?” 显然是不知道的,所以他究竟跑什么呢……气喘吁吁地追上老船,把他从六楼领到四楼,安顿好后江韵舟把他叫住:“学长,邱凛伤还没好,麻烦你帮忙多照看一下。” 老船手指挠着下巴,眼神意味深长:“我就说我的直觉不会错,你们两个肯定有问题!” 江韵舟也不否认,双手合掌表情诚恳:“拜托啦拜托啦!” 其实吧,哪怕江韵舟不求他,老船也会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照顾一下舍友的,但既然她这么诚心诚意地求他了,他也想卖个关子:“照顾可以,但你先答应我一个要求。” “学长,你说。” “等你那两个舍友返校了,你帮我一起约出来吃个饭呗。” 哈,原来老船也有春心萌动的时候! 江韵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默契十足地答应道:“明白,没问题!” 第34章 ???妋????抣#$耥?穑???蟥??h蹧??????撤??  一点开,全都是长串的语音。 “学妹,老邱半夜开始发高烧,还说胡话,好可怕!怎么办?” “舟舟学妹,我用物理降温没效果,应该是伤口发炎导致的,得上药。” “我不敢走开,你要不过来搭把手吧,顺便去校医院开点药过来。” 江韵舟不敢怠慢,匆匆披上件衣服就往校医院跑。 校医老师叮嘱道:“先用药看看效果,如果高烧持续不退要过来挂水的。” 她用力点点头,一路小跑着往男生宿舍赶。 然后,在男生宿舍的值班室被宿管阿姨拦下来。 “诶,小姑娘,这里是男生宿舍,女生不好随便进去的。” 江韵舟举起手中的药袋:“阿姨,我有个同学发高烧,给他送点药过来。” 阿姨双手叉腰,扫了两眼袋子,然后用审视的眼神直视着她的脸,“那你送好了就下来。” “好的,谢谢阿姨。” 302宿舍的门敞开着,门边儿的水池正在四溅着水花,老船正穿着双凉拖拿着茶缸刷牙。 满嘴的白色沫子,老船潦草地漱口:“舟舟学妹你来啦!邱凛躺床上刚睡下。” 这是江韵舟第一次进男生宿舍,比想象中的凌乱,桌子上零食书本和茶具堆放得杂乱无章,椅子靠背上挂着的衣服和小山似的,狭窄的过道里摆满了各式球鞋,她艰难地落脚,好不容易才来到邱凛的床边。 这个靠窗的角落是宿舍唯一整洁的地方,邱凛正躺在下铺闭目养神,脸上潮红一片,眼皮微睁,眉头紧蹙,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梦。 江韵舟伸手去摸他额头,滚烫。 “学长,邱凛温度量了吗?”她探头去问门口的老船。 “十分钟前量的是38.5°,一会儿你再量量。我上午还有点事,老邱就麻烦你照顾了。” 说完,老船仿佛脚底抹油般窜出了宿舍。 “诶……”眼见着宿舍门在眼前“砰”一声关上,江韵舟无奈地扶额,一会儿该被宿管阿姨骂死了。 宿舍里都是陌生的味道,江韵舟有点不知所措。 窗帘的缝隙里,一束光直直照射在邱凛的床上,他不满地用手肘挡住眼睛。 江韵舟见状赶紧拉紧了窗帘,宿舍里一下子陷入昏暗里。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把邱凛叫醒,于是轻轻推了推他,“邱凛,我是江韵舟,先起来把药吃了吧。” 男孩儿困难地掀开眼皮,意识混沌中看到一个模糊的小小身影,身上是熟悉的橙香味。 听说,人在发烧的时候,容易做一些难得的美梦,比如现在。 这样说来,发烧也未必是件坏事。 他嘴角一抿,伸手去抓她的衣袖。然后,怀里便钻进一副柔软的身骨。 嗯,这个梦感觉很真实。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江韵舟被这突入其来的拥抱整懵了。她瞪大眼睛,鼻息凌乱,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也不怪她,没有哪本教科书上写过,在遇到这种情况后人类的基本反应应该是怎样。 怀抱的力度很大,箍得她快要无法呼吸。 她听到邱凛嘴里的呢喃,隐隐约约地在说着什么,但又听不真切。邱凛的脸近在咫尺,她开始面红耳赤。 “舟舟……”他叫她的名字。 气氛被暧昧拉满,他们的脸慢慢贴在一起,她能感受到来自他的温度,滚烫炙热,发烧都仿佛会传染。 无法抑制住心里的小鹿乱撞,江韵舟觉得自己快要晕厥过去,趁着意识尚且清楚的最后一秒,她用力挣脱开眼前的怀抱,开始慌乱地在药袋里翻找。 不管怎样,药还是要吃的。 塑料袋的声音“哗啦啦”地响。 好吵。邱凛的意识开始逐渐清醒,眼皮子还是很沉重,但也不影响它慢慢睁开。 梦境还是现实,他终于能够分辨。心里当即一沉,自己刚才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好尴尬……怎么办……偷瞄她的反应,只见她脸颊像颗红苹果,耳廓也是滴血的红,此时正专心地盯着药盒上的服用指南,按照说明准备药片和药水。 眼见她就要朝自己看过来,邱凛连忙闭上眼睛,假装昏睡不醒。 于是,江韵舟奇怪地发现,这个明明躺在床上已经睡着的病人,竟然可以十分配合地张开嘴巴吞咽药片和液体。 狐疑地看向他颤抖的眼皮,很容易地就能发现,其实他已经醒了。 这下,她的脸更红了。 两人皆是沉默,302宿舍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安静。直到五分钟之后,宿舍门被人一脚踹开。 逆光里,老庄背着登山包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身后还裹挟着一股冬日的寒冷。 “兄弟们,俺老庄回来了!”他也不看屋里,直接在门口叫嚷起来,随着他往屋里踩下的步伐,江韵舟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 两分钟后,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的,尴尬逐渐升级。 不过老庄到底是社团老大,这点世面还是可以把握的,于是他很快调整了自己呆懵的表情,瞟了眼床上的邱凛,心领神会地和江韵舟打招呼:“呦,这不是舟舟小师妹嘛,你来找我们老邱啊?” 江韵舟觉得这个场面有点难以解释和描述,还是快点撤比较好,于是她把手中的温度计甩了甩,和老庄交待道:“庄学长,邱凛他发高烧,退烧药已经吃下去了,刚刚量的体温是38.6°,麻烦你过一会儿再帮忙量一□□温,如果烧还是不退得送校医室。” “咋还发烧了啊?” “他身上有伤,没有养好。” “有伤?咋还有伤?” 这个话题很难继续聊下去了,江韵舟慌乱地拿起挂在邱凛椅子上的包,和老庄随口糊弄了两句就匆匆离开。 江韵舟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迎面碰上了302宿舍的最后一位——那个因为表白失败,对她怀恨在心的钱途。 眼见一校花级别的美女从自己的宿舍里跑出来,还满脸通红,任谁都会想歪。钱途和她擦肩而过,心存狐疑地打开302宿舍的门。 一进门就大声嚷嚷:“你们哪个小子干坏事了?能耐啊,竟然能钓到江韵舟这样级别的投怀送抱。” 钱途的话向来难听,邱凛想要开口回怼,但嗓子里一阵灼烧,说不出话来。 老庄一直看不惯钱途,于是也扯着嗓门儿说:“老邱发烧了,大美女亲自过来送的药,你小子就眼红吧。” 上学期末,俩人因为江韵舟大打出手的场景又再次浮现眼前,钱途嗫嚅了两句,不再说话。 没一会儿,门口出现一双清凉的人字拖,老船在门口探头探脑地问:“舟舟小学妹这么快就走啦?” 两个人影慢慢逼近,看得老船心惊肉跳。 老庄表情严肃,钱途则是一脸戏谑:“老船,我们需要你的老实交代,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对于这个问题,老船其实也没搞明白。 从他所掌握的情报线索来看,邱凛对舟舟学妹肯定有意思,都为她大打出手了能不有意思嘛!但是难就难在揣测舟舟学妹的态度。 或许,他们正处在暧昧期? 老船眼神放光地说:“兄弟们,看来咱302宿舍马上就要扬眉吐气了!” 邱凛的高烧在服用完退烧药物后慢慢褪了下来,而新的学期也终于正式到来。 实验室里,邱凛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若有所思。 正好负责带教的师哥从面前经过,被邱凛拽住:“师哥,江韵舟最近怎么没来?” 师哥诧异地问:“她最近忙着转专业考试,你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很熟呢。” 邱凛笑着点点头,还好,不是因为躲他。 教务处将转专业考试安排在大一下学期的第二个月,由各学院自主命题,无论什么专业的学生均可填报心仪的专业并参加笔试,最终按照笔试成绩1:3进入面试环节,由学院教授组织面试答辩进行二轮筛选。 这是医大的历来传统,为专业不满意的学生提供二次选择的机会,当然由于医学专业的特殊性,每一名转专业学生将面临大量补修课程,期末考试周堪称炼狱级别。 还好,江韵舟习惯了这种hard模式。她向实验室请了一个月的假,理由是为了准备接下来的转专业考试,但其实更重要的原因她心里很清楚。 她怂了。 主动告白的时候不怂,现在被喜欢的人抱了一下,反而怂了。 为了拒不承认自己的懦弱行为,她选择没日没夜地泡在图书馆,反正家教的工作也黄了,她可以放心地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她也不必担心会在图书馆遇到邱凛,因为他大部分的时间全部泡在实验室里,学校别的地方很难看到他人影的。 于是,就这样“心安理得”地消失了一个星期,某天手机里突然蹦出来一条信息。 是邱凛的。 只短短一行字:“转专业考试,需要帮你划重点吗?” 安静的图书自习室,江韵舟的心脏“噗通噗通”狂跳。 这是一份于情于理她都根本无法拒绝的邀约。 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然后认真地敲下一行字:“好,我去实验室找你。” 第35章 ??????茶#)?盥?????????诰???狤?妆?????览??¤?锲????????锄????湤韦诤荥?滟??  但这也意味着,他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心血和努力。 实验室徐教授曾经向评审会专家这样介绍自己的得意门生:“邱凛,科研方面很有天赋,创新性思维在同龄人中独树一帜,而且他还年轻,未来不可估量。” 此时的实验室人不多,很安静,邱凛坐在电脑前记录数据,看上去心如止水。 其实,心里慌得一批。 他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剧烈心跳,感受到耳廓的灼烧。 满怀着忐忑和期待的复杂心情,他在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这在他二十年来的人生中也是不多见的。 大四学姐抱着一个纸箱从他身边经过,她因为实习和考研的事情堆叠在一块儿,所以决定先退出实验室。 科研还是临床?国内还是国外?医学生也常常在无数的选择面前充满迷茫。 “学弟,我走咯。” 邱凛起身把学姐送到门口的电梯间。 等电梯的时候,学姐对他说:“从前我也和你一样,怀着一颗赤诚的心来到实验室,但可能是因为我天赋欠缺吧,在实验室待了两年多也没出什么成绩,但你不一样,你的几个项目都很有临床意义,我非常认真地希望你今后更多更好的表现。” “谢谢学姐。你今后有想好方向吗?” 电梯抵达他们所在的楼层,银灰色的金属门在眼前缓缓打开。 学姐走进电梯厢,自嘲地说:“我准备考本校的研究生,要是考不上的话可能会放弃医院,找个事业单位养养老吧。” “加油学姐,等你考上研究生我们再聚。” “谢谢,你也加油!” 医学这条路,很漫长也很艰难,在经历了无数次的筛选后,能坚持下来的本身就已经是胜利者了。 江韵舟抵达实验室的时候,只有邱凛一人盯着电脑跑数据。 在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后,她发现邱凛身上有着非常稀缺的品质,抛开天赋异禀不谈,他拥有同龄人中难得的勤奋认真,以及坚韧不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最怕别人比你聪明还比你努力。 关于“内卷”,你永远可以相信邱凛。 担心会打扰到他,江韵舟挑了个靠走廊的位置坐下,从包里翻出一本习题开始刷。 实验室的窗靠南,晴天的时候光线极好,透过一整排的落地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蓝天白云,时或有鸽群滑翔飞过,只觉岁月静好,人间值得。 当然,这是在不用考虑因为实验数据不好而抓狂发疯的前提下,不然无论给你几段岁月、几个人间都不够霍霍的。 阳光从玻璃跳跃进来,照射在木质地板上,将邱凛和江韵舟拉成一条斜对角线。因为四周环境太安静了,以至于江韵舟翻动书页的声响也显得格外清脆,邱凛警觉地回头察看。 办公椅的走轮在地面滚动,江韵舟也闻声抬起了头,目光对视的刹那两人都没有说话,眼波流转,仿佛在无声地述说着什么。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听见。”邱凛率先笑了,光影下的笑容特别清浅好看。 江韵舟合上习题册,抱著书包走到他身边,“看你在忙,不忍心打扰。又有新项目在做了?” 邱凛点点头:“嗯,最近实验室和赣云生物合作了一个神经反应辅助项目。” “听说你这学期开始独立带组了,恭喜啊!” “谢谢。” 邱凛边说边收拾起手边的资料,把桌面空出一个刚好够两人并排坐的位置出来,然后像是言归正传地说:“来吧,我们开始。” 动作行云流水,表情波澜不惊,仿佛他全部的目的就只是帮江韵舟复习功课。 不带有一点私心的。 江韵舟向来从善如流,于是也十分自然地从隔壁工位拖了张椅子在他身旁坐下,从书包里翻出一叠厚厚的复习资料出来。 她最近在图书馆找了好多参考书,准备一本本地啃,但因为材料实在是太多了,她已经做好了通宵达旦的思想准备。 看着桌上小山似的书籍纸张,邱凛感到万分不可思议地扫了眼她的书包,真心搞不懂这么小的包是怎么装下这么一大摞材料的,更加搞不懂的是她到底打算怎么准备这次的转专业考试,难道都不打算睡觉了吗? “喂,这么多书你打算怎么看啊?” 江韵舟被问得脸上一红,随手翻起最上面一本习题册:“这本是我在论坛里看到有人推荐的,刚做了三分之一。” 然后又取出下面一叠复印材料:“这个是我从一位学姐那儿讨来的,她说这是一本集结了临床大一所有专业课程的‘葵花宝典’。” 当她准备再费力地从半截儿中间抽出一本黄色的教辅书时,被邱凛无情地按下了:“同学,你费这么老大劲儿地到处找资料,就没有想过来找我问问吗?” 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爽,也有些无奈,让江韵舟的手停在半空滞留了许久。 当然想过啊,第一时间就想来找你。可你不是刚把人家给抱了吗?况且你把人给抱了,这么久也不见你有什么表示啊解释啊什么的。 这么一想,江韵舟竟然有点委屈了。 “我怎么来找你啊……”江韵舟轻声呢喃。 邱凛心领神会,立刻明白了她话里的话:“舟舟,我……” 实验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群男生勾肩搭背地走了进来,其中有人甚至还穿着一身运动装,不像是来做实验的,倒像是过来打球的。 嘈杂声瞬间涌入室内,他们还在讨论着NBA的最新赛况,完全没有注意到被实验器具挡在后面的两人。 江韵舟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紧张地埋下头,生怕被那一群人看见。 邱凛见她脸涨得通红,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好不容易坚持的屏气立马破功,江韵舟“噗”的一下从鼻腔撤出气来,声音不大却吸引了穿运动装男生的注意。 “江韵舟?”那男生从实验架后面探出脑袋。 江韵舟抬头看过去,竟然是个老熟人。自从上一次嘉年华露营地被表白,她就再也没见过颇高懿,倒是偶尔听舍友褚美琳提到过两句。 这次再见,颇高懿倒是显得落落大方,她便也不觉得特别尴尬了,于是向他挥挥手:“你也进实验室了?” “没有,我跟几个实验室的学长过来见见世面。”说着拍了拍身后男生的肩膀。 那几个男生江韵舟是见过的,因为在不同组所以不太熟,他们此时正满脸八卦地将目光流连于自己和邱凛、颇高懿三人之间,仿佛亲临现场吃一个大瓜。 有人推搡颇高懿:“这不是你之前表白过的那个女生吗?” 声音不大,但听得却清晰。 颇高懿赶紧捂住那人的嘴:“你们不是刚喊肚子饿吗?我请你们吃炸鸡去。” “真的假的?赶紧走,别反悔啊!” “当然是真的,快走快走!”颇高懿说着,朝邱凛和江韵舟打了声招呼,就揽着那人的脖子打闹着出了实验室的门。 实验室再一次归于安静。 可是有些话题,却因为一时的打岔,再没有了重新提起的勇气和机会。 江韵舟盯着门口方向怅然若失。 邱凛皱着眉头,用水笔敲她脑袋:“别看了,人都走了。” “我没看……” “哦,那麻烦你收收心,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我哪有……” “我不管,快点,先从这一门课开始。” 学习的时光总是充满着各种敲打。 江韵舟觉得邱凛敲她脑袋上瘾了,每做错一道题就会被水笔敲一下额头,关键是轻轻的,特别痒,直接挠到心窝窝里。 “喂,邱同学,我额头都要被你敲红了。”一气之下,江韵舟甩笔不干了,用力揉搓着额头,然后殷红一片。 这倒是她第一次在邱凛面前露出生气的表情,邱凛纳罕地瞧着她嘟嘴的模样,竟然觉得十分可爱。 “没听说金子需要反复地锤炼?那你听说过严师出高徒的道理不?”觉得她可爱,所以决定逗逗她。 “好吧好吧,谢谢严师的不吝赐教,到饭点儿了,我请严师吃个饭以表感谢啊?” 又到一天黄昏日落时,金灿灿的阳光将校园小径照得明亮温馨。 江韵舟背著书包,慢吞吞地跟在邱凛身后。邱凛忍不住回头催她:“今天怎么了?小蜗牛附身?” 再看一眼她背后的书包,很快便了然了,于是一把拽过来挎在自己肩上,嘴里还不忘嗔笑道:“你书包里大概是装了一座矿山吧?” 被挪走了沉重的负担,江韵舟的脚步一下子轻快起来,“都怪我,没有早点来请教邱老师,不然都没这些资料什么事儿。” 邱老师被夸得洋洋得意,于是在她的脑门儿上又轻轻敲打了一下:“还好现在醒悟也不算太晚。” “喂,你又敲我!”江韵舟佯怒地去打他,邱凛顺势作逃。 一路上留下了他们打打闹闹的欢声笑语,而这一幕也被某爱好摄影的路人用手机记录下来,成为日后学校论坛上又一热议话题。 吃完饭,俩人漫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手臂与手臂的距离只有一毫米,不能再多了。 月亮已经爬上云端,邱凛抬头看天,轻声说了一句:“今晚的月色真美。” 江韵舟怔愣在原地,讷讷地问:“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邱凛嘴角轻扬:“我说,今晚的月色真美。” 心脏“噗通噗通”狂跳,她不敢相信地问:“或许,你知道夏目漱石?” 他坚定无比地答:“是啊,我知道。” 山茶花迎着早春的料峭而绽放,传来淡雅的香,在这个温柔的夜格外沁人心脾。 她看见邱凛转身面向着她:“舟舟,我有话想对你说。” 今晚的月色真美,是夏目漱石对“我爱你”含蓄的表达。 第36章 ???娄??娄????#&?剥悧???????九?莥??  月光下,邱凛的目光真挚且直接,看得江韵舟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 “首先,我想和你说声抱歉。那天我发高烧意识不清,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哦,那个拥抱原来只是个梦。 江韵舟勾着自己的手指,心里凉了半截。 “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才怪。江韵舟轻轻地摇了摇头。 “舟舟,在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吃醋。” 江韵舟意外地仰起头,月光下的他眼神清澈,表情认真还带着些委屈,心里动了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听到你说大学期间想以学业为重不谈恋爱,我感到很遗憾,然后安慰自己没事,长久的关系必定是细水长流,一切就按你希望的方式慢慢来吧。” 邱凛轻笑着叹气:“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又不知道以什么身份询问你,那段时间我过得很糟糕,寒假每天以‘我要认真学术’为念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被老妈赶出家门,无意中撞见你。” 江韵舟瞪大眼睛,这是什么剧情走向、情节发展? 心跳仿佛就在嗓子口,那只横冲直撞的小鹿就快要蹦出来了。 “那天因为个人形象实在见不了人,所以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然后回家发现微信里,你‘拍了拍’我。” 江韵舟终于想起来他说的是哪一天,那天她也过得很糟糕,坐在河边的排椅上想心事。在心情low到谷底的时候,忍不住点开他的头像,谁知道微信新出了那么一个功能。 “原来你看到了啊,那你为什么不回复我?”为此她还耿耿于怀了好久。 “我哪知道你是不是误触。”邱凛替自己辩解道:“况且那时候我还在介怀那个程咬金呢。” 江韵舟扶着额头无奈地笑,想不到啊,原来邱大神也有这么别扭的时候。 “后来,在金码头看到你和他因为什么发生争吵,然后就是你守在病床边照顾他,我的醋坛子都打翻了。”邱凛话很直白,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出来。 江韵舟听后大为震撼,原来那阵子他那么冷漠的一副样子,竟然是因为吃醋。她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气势汹汹地朝他表白,明明可以换种方式温柔一点的,毕竟邱大神比表面看上去的要玻璃心……“再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我开始渐渐了解到你有一些苦衷不方便说出口。”邱凛低头凝望着她,目光温柔似水:“所以我想说,你想如何,我们就如何,决定权在你,我全力配合。” 脚下的泥土开始松动,蛰伏的冬虫渐渐苏醒,春夜旖旎,月光温暖,一切都在慢慢变得更好。 —— 江韵舟晕晕乎乎地回到宿舍,然后开始对着台灯发呆。 时而傻笑。 褚美琳和蒋燕乔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一边一个凑到她身旁。 蒋燕乔勾住她的下巴,笑嘻嘻地问:“舟舟,什么好事这么开心啊?” 褚美琳双手合十做星星眼:“舟舟,你这是不是恋爱了呀?” 江韵舟的思绪还游荡在刚刚月光下的小花园,邱凛弯腰平视她的眼睛,一脸挫败地问:“喂,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给个回应啊?” 台灯的光影里,她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忽然捂住脸,用力摇晃着脑袋,一双脚还在地上小狗似的踩着。 全然一副魔怔的样子。 这可让褚美琳摸不着头脑了,她悄悄问蒋燕乔:“你说,她这到底是承认还是否认啊?” 蒋燕乔从兜里掏出手机:“别急,我来问问看。” —— 302宿舍,老船正悠闲地躺在床上刷论坛,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 照片应该拍摄于某个黄昏落日时,医大的某条小路上,一对小情侣互相追赶嬉闹着,橙色的阳光将他们的周身仿佛笼上一层金粉,男生一身休闲装扮跑在前面,正回头朝后面笑,女生伸长胳膊在他身后追,飘逸的长发似是随着风的方向摆动。 虽然照片因为快门慢导致人影模糊,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老邱和舟舟学妹吗? 老邱还有这么活泼的时候呢?切,不懂的还当他清心寡欲,一天到晚只知道泡实验室。 舟舟学妹这笑得也太甜了吧?切,不懂的还当她冷漠清高,一天到晚只知道拒绝别人。 都这样了,还跟他说他们之间没什么?!真当他老船的“八卦捕手”称号是浪得虚名啊?? 正当他义愤填膺之时,宿舍门从外面推开,随着一股冷风进来的还有一阵轻快的口哨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老船也知道此人心情甚好,特别是发生在向来一张扑克脸走天下的邱凛身上,实属罕见之稀奇,在他身上必定发生了比买彩票中大奖还要值得高兴的人生奇遇。 “老邱,今天心情不错啊?”老船弹坐起来,好奇地问。 “嗯哼。”邱凛十分愉悦地回应道,把双肩包卸下来挂在椅背上,然后打开台灯观察保温箱里的土壤变化。 春天到了,乌龟就要破土而出了。 老船心中的八卦探照灯疯狂发出信号:邱凛他不对,相当不对。 平时问他什么事,他只会惜字如金地从鼻腔里喷出一个“嗯”字,怎么可能像今天一样语调上扬地回他一句“嗯哼”呢?! 刚想开口问他是不是踩狗屎运了,手机传来一则短讯,是蒋燕乔的! 关于老船和蒋燕乔的渊源,可能需要从十几年前开始追溯,暂且按下不表,直到上学期末他们在阶梯教室再次遇到,老船惊讶地发现,这个头发剪得短短的女孩子怎么这么飒啊!而且越看还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刻,手机里躺着她的短讯:“邱凛回宿舍没?” 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加了微信后收到她的第一条消息,竟然是关心他的舍友有没有回宿舍?! 老船的心态有些爆炸,脑袋像鱼雷一样砸到枕头上,结果一个没投准,后脑勺狠狠砸在了枕头后边的横杠上,发出一阵沉闷的金属与骨头撞击的声响。 “啊啊啊啊啊啊!!!”这回心里的咆哮从嘴里真实地吼出来,302宿舍难得的平静又再次被打破。 —— 临睡前,邱凛内心躁动,于是套上外套冲出宿舍夜跑。 头上鼓了一个大包的老船举起手机看时间,屏幕显示此时已经是北京时间深夜十一点半,于是他激动的心里默默地想:老邱他出问题了,而且是出大问题了! 然后他赶紧给蒋燕乔回消息:“我觉得他也疯了。” 而对话框的上一条,是蒋燕乔发来的:“怎么办?我觉得舟舟疯了。” 深夜的医大并不孤独,自习室的灯远远地亮着,近处的宿舍也大多还没进入睡眠。 晚间的空气很纯粹,深深吸一口,直通肺部的清凉。 脑海里总是不由回想起刚刚月光下的小花园,他弯腰向她追问一个回应,然后她真的回应了,轻轻巧巧、不疾不徐,踮起脚尖上来就给了他一个拥抱。 邱凛在空无一人的车道上奔跑,怀抱里仿佛还是她香甜的气息,以及她把小脑袋埋在他胸口的温糯可爱,声音软软地说:“回你一个抱抱。” 嗯,有来有往,很有礼貌。 他的嘴角疯狂上扬,越跑越快,和心的频率共振。 怎么办,忽然好想她。 停下脚步,邱凛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放弃了想要给她打电话的冲动。 点开红色图标的网抑云,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塞上,好听的音乐和节奏震动着耳膜。 这首歌是他最近的“新欢”,点击左下角的爱心,让它变成好看的红色。 让它静静地躺在歌单的最上面,等待有一天被她听见。 —— 在这样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江韵舟怎么可能睡着? 她躺在床上左右睡不着,忽然想起今天自己的投怀送抱,然后不禁一阵羞涩,又左右滚动了一番。 人家只是让你回应一下,你这样也…也太不矜持了。 再次懊恼,耳根发烧,于是从枕头下边找出一副耳机给手机插上,然后点开邱凛的歌单。自从知道了他的网抑云账号,每次听歌都成了习惯,他对音乐的喜好和自己很像,倒是省去了淘歌的时间。 歌单开头,她惊喜地发现,又更新了一首。 而这首歌,只看一眼歌名就让她爱上了。 这是一首来自落日飞车的《I Know You Know I Love You》:Watch the sky,you know I,like a star shining in your eyes. Sometimes I,wonder why,just wanna hold your handsand walk with you side by side. I know you know,I love you babe. I know you know,I love you babe. Just wanna you to know,I love you,I love you,I love you…我知道你知道我爱你,你的眼睛里有星星闪烁,我想牵着你的手肩并肩漫步在街头,反复呢喃,说爱你,爱你。 这是一首为她点播的专属情歌。 来自邱凛,一个她暗恋了很多很多年的人。 一个刚刚把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说“有困难我们一起扛”的人。 一个很好很棒很优秀的人。 在这样清甜的初春夜晚,她很想他。 第37章 委屈你了,女朋友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江韵舟揉揉惺忪的睡眼,抓起枕边震动不停的手机,怀着点起床气按下接听键:“喂?你哪位?” 屏幕显示是个同城陌生号码。 听筒里传来低哑的颗粒感男嗓音:“还睡着?” 声音按摩着耳朵,迷糊的梦境瞬间从大脑里清零,仿佛迷雾的困境一下子被暖阳拨开,江韵舟一下子就不困了。 邱凛的声音里难道含有□□? 她握紧手机,因为宿舍其他人还在睡着,所以掩着嘴低声说:“醒了。” “那一会儿下来,今天继续帮你划重点。” “好,你等我一下。” 挂了电话,江韵舟捂住眼睛偷笑,弯成了两道彩虹,阳光星星点点地洒在她明媚的脸上,预示着今天的甜度超标。 她快速地跳下床洗漱,正准备随手拿件外套就出门,突然瞥到镜子里自己素面朝天的脸,原本就快踏出宿舍门的脚立即收了回来。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来到褚美琳床边,推了推正在熟睡的人:“美琳,你化妆品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褚美琳正做梦和一帅哥牵手逛街呢,这会儿被突然叫醒有些不爽,于是抓了把脸把身子翻向里面,迷迷瞪瞪地说:“桌上自己拿,我这会儿忙着呢。” “好好好,你忙。”江韵舟把她踢到脚头的被子盖好,然后转身去研究那一桌五颜六色的化妆品。 平时因为忙着学业和打工,她从来都是素着一张脸四处跑,好在皮肤底子不错,就算不化妆也好看。 但大概是因为昨晚兴奋到失眠,今天黑眼圈痕迹太重,她可不想顶着一对熊猫眼去见邱凛。 可是,化妆应该怎么个步骤啊?可以徒手搬运标本的舟舟同学第一次在胭脂膏粉前不知所措。 就在她试图把一管白色的膏体挤出一点往脸上抹的时候,救星恰如其时地醒了过来。 因为刚刚美梦被打断,无论褚美琳怎么试图衔接剧情都再也梦不到之前的那个帅哥,她万分惋惜却又无可奈何,实属主观努力无法达成,于是所幸放弃了睡觉,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思绪终于从梦境回归现实,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舟舟刚刚是不是问自己借化妆品了?!什么情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要知道,大一上学期当宿舍女生们对照着网上的视频一步一步学习底妆和彩妆技巧的时候,只有舟舟意志坚定地说:“化妆好麻烦,我不要化妆。” 当时她的这一行为被广大女生定义为凡尔赛,要是谁可以拥有舟舟的颜值和皮肤,不想化妆当然也没问题。 对比从前和现在江韵舟对待化妆的态度,美琳一下子就心如明镜了。 昨天晚上回宿舍后就傻呵呵笑了一晚上,今天又来这么一出,舟舟她肯定是谈恋爱了! 作为舟舟的好闺蜜兼好室友,她不得好好帮忙捯饬捯饬? 于是乎,舟舟改造计划紧锣密鼓地启动了。连一向最爱赖床的蒋燕乔也不睡懒觉了,积极加入到改造计划队伍中来。 美琳在舟舟对面坐下,认真查看了她的脸部状态后,拿出一瓶橘子面霜说:“我先给你涂个妆前打底,一会儿妆效会更加贴合。” 她是第一次给别人化妆,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是说出来的话倒是听起来很有一套:“你五官很立体的,不需要画太浓的妆,主要是把黑眼圈和几颗小痘痘遮一下,再用腮红提亮脸色就很好了。” 江韵舟觉得她说得很专业很可靠,于是很认真地点点头。 蒋燕乔在化妆方面没什么造诣,倒是在服装搭配上很有点想法,她迅速从自己的衣柜里翻出几套不同风格的衣服让江韵舟挑选,最后江韵舟选中了一件羊绒的墨绿方格马甲裙,搭配黑色短靴,显得十分娇俏可爱。 “感谢两位姐妹的倾力相助,小女没齿难忘。”江韵舟侠女抱拳。 蒋燕乔挑起她的下巴调戏:“小妞约会顺利。” 侠女式娇羞:“谁说我是去约会了……” 蒋燕乔佯怒:“你不约会那你把这身衣服给我扒下来。” “别啊。”江韵舟跳着逃开,挥手和她们道别:“我先走了啊,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 邱凛今天也特意打理了下头发,此时正站在女生宿舍楼附近等人。 江韵舟还没下来,已经有一拨又一拨的女生经过他身边,悄悄打量他。 “这个男生好帅哦,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他看着好眼熟,像不像BBS那个帖子里的‘临床Q姓帅哥’?” 女生打开帖子远远比对着,然后发出惊呼:“我靠绝了,照片已经很帅了,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帅。” 没过一会儿,江韵舟下楼了,和邱凛肩并肩地往外走。 女生瞪大了眼:“那是帅哥女朋友?帖子上不是一边倒地说他‘不行’吗?” 江韵舟急匆匆地从台阶跑下来,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也刚到。”邱凛很自然地接过她背上的书包。 很好,和昨天一样沉。 刚打算吐槽一下,可是在扭头看到她粉扑扑的脸颊时忘记了说话。 江韵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沾到什么脏东西了吗?” “没有,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你今天很好看。” 猝不及防,江韵舟的脸更红了,但她试图找回一点自己的节奏,于是故作不经意地背起手,转身一脸明媚地笑:“我哪天不好看啦?” “是,你哪天都很好看,但是今天特别好看。” 这次,江韵舟被夸得有点不会了,大脑当机继续倒退着往后走,没注意身后石柱差点撞上去。 “小心!”邱凛反应迅速地一把拽住她的小臂,把人往自己的怀里揽。 一阵急速的风从耳边掠过,她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男孩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左脸擦上他的外套,头顶是他嗤嗤的笑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连路都不会走呢?” 江韵舟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很糟糕,决定把脑袋埋进他衣服里,但忽然瞥见了他黑色外套上的白色粉末,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推开他。 “怎么了?”邱凛疑惑地看着她。 江韵舟在心里懊恼:今天脸上抹粉了,蹭到他衣服上了! 不过打眼看去不太明显,一会儿找个机会再擦掉吧。 她摇了摇头,指着远处的实验楼说:“走吧,今天还有好几门课要你划重点呢。” 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邱凛低头笑,迈开大步默默跟在她后面。 等到了实验楼,他们才发现今天的实验室有点热闹,邱凛一只脚刚踏进大门,就被同组一个男生揽住肩膀。 “组长,刚得到的消息,省人院的赵教授一会儿要来实验室交流。” 邱凛意外地问:“就是最近上新闻的那个负责脑机接口实验的赵教授?” 男生点点头兴奋地说:“是啊,据说是看中了我们上报的研究课题,要来谈合作。” “好,那我们赶紧准备一下材料。” 邱凛听了这话后也很兴奋,要知道脑机接口技术是当前神经工程领域中最活跃的研究方向之一,拥有非常广阔的应用前景,早在上个世纪末的《黑客帝国》电影中就有过天马行空的想象。 然而,这项技术因为涉及的领域众多,研究难度相当之复杂,目前国内进行这一课题研究的实验室还比较少。 这次赵教授对他们伸出橄榄枝,一是对他们课题前景的看好,二是说明有了结合临床试验的可能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邱凛抱歉地看了眼江韵舟,江韵舟微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和自己的一场考试比起来,孰轻孰重她掂量得清。 与赵教授的会议进展得很顺利。 原来赵教授此次来,是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有一个长期负责治疗的病人,已经瘫痪在床很多年,在听说了脑机接口的志愿者招募实验项目后,他和家人商量后决定报名参加。 “这位病人已经78岁了,属于高位截瘫,他之所以愿意参与实验,是希望通过实验改善晚年的生活质量,也希望实验的成功能够造福更多和他拥有相同经历的患者。” 科技的革新,医疗技术的进步,能够让更多人看到希望的曙光。 这也是邱凛投身科研的初衷和信仰。 临走前,赵教授拍拍他的肩膀:“你们的课题方案很有前瞻性,接下来有任何需要支持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邱凛眼神坚定地回复道:“好。” 因为赵教授那边还需要一份详细的汇报材料,所以当邱凛把全部材料成功发送至赵教授邮箱后,实验室已经走得只剩下他一人了。 窗外的夜色浓郁,他疲惫地揉揉太阳穴,打开手机时间已经很晚了。 不过大半天的时候,手机上的未读邮件已经99+,邱凛一条一条地点开,重要的就挑重点回复两句,不重要的群邮件就直接跳过。 而江韵舟的讯息发送于半小时前,很简单的一行字:晚饭吃了吗? 很简单,很有烟火气,让他在初春的料峭冷意中感受到温暖。 他点开回复框,快速输入文字:马上去吃。 发送出去后,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片刻,又接着打字:抱歉,今天失约了。 那边没有回应,应该是已经睡了。 邱凛快速收拾好桌上的材料和物品,然后查看了一圈实验室,最后关灯关门,独自一人朝食堂走去。 高校食堂,总有几个窗口是打烊很晚的,大都是卖些混沌汤面之类的,前半夜肚子饿了来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食物暖暖胃,抱着圆鼓鼓的肚子直接入睡,很适合早春的天气。 等到邱凛跑来食堂,最后一个亮着灯的窗口里,兜着围裙的食堂阿姨正拿着抹布擦拭玻璃,看到邱凛后朝他直挥手:“打烊了打烊了,小伙子怎么又是你啊,下次来早点哦。” 邱凛无奈地朝阿姨点点头,肚子咕咕直叫,看来又得回去抢老庄的泡面充饥了。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江韵舟的来电,应该是才看到他的回信。 “喂,到宿舍了没?”他接听了电话问。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邱凛,你回头看一下。” 他蓦然回头,微亮的灯光下,江韵舟正朝着他使劲挥手。 “我朝你招半天手了,你也没看见。”江韵舟小小地抱怨着,然后拉着邱凛坐下。 “猜到你今天要加班,所以提前打包了一份饭,刚在微波炉加热过,快趁热吃了吧。” 眼前的煲仔饭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气,邱凛接过江韵舟递过来的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饥肠辘辘的肚子终于得以富足。 江韵舟在一旁心满意足地看着餐盒逐渐见底,不由感慨:“你吃饭一直都是这样吗?” 邱凛还鼓着腮帮子嚼着,抬头好奇地问:“什么样?” “从头到尾埋头干饭,都不说话不盘手机的。” 餐盒里最后一点米粒也被收拾干净。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江韵舟递给他一张纸巾,两人起身往宿舍走。 走着走着,她忽然回忆起第一次主动约邱凛吃饭的场景:“我还深刻地记得第一次请你吃饭,你也是这样全程埋头干饭不理我,我当时就很沮丧地想你肯定对我不感兴趣,所以才吃这么快。” 这样听来,邱凛觉得自己简直缺根筋。于是他牵住右手边舟舟的手,“委屈你了,女朋友。” 邱凛的手掌宽大干燥,又温暖。 江韵舟盯着他们交覆的双手,还有地上相互依偎的影子,心想:不委屈的,男朋友。 大抵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临睡前,江韵舟接到了一条来自邬宸的短信:“你们在一起了?” 默默按下关机键,拿胳膊盖住眼睛。如果说邬宸的眼线是梁蕊,可梁蕊已经很久没有回宿舍住了,他又是从哪里得知自己消息的? 如此一想,背脊不由发凉,到底是谁还在默默观察她,而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38章 ????#%??谤??菱蚨e??祥??  在邱凛的帮助下,江韵舟经历了长达一个月的特训,终于能够胸有成竹地走进考场。今天是她为了梦想逆风翻盘的最后机会。 邱凛一大早就等在宿舍楼下,陪着她一路走到考场外。 “紧张吗?”刚刚在路上的时候,邱凛问她。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要说充满信心也是真的。过去这一个月里,她不知道熬了多少个通宵,不知道写光了多少根笔芯,不知道烧死了多少亿个脑细胞,眼底的乌青见证了她奋力备考的决心和行动,她甚至觉得这一个月比高考冲刺还要拼命。 况且,她还有大神护佑呢。 江韵舟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得意地说:“有了你的这本绝世秘籍,我就不信我考不过。” 这本笔记,是邱凛熬了三个晚上给整理出来的各科思维导图。在学霸的世界里,知识点从来不是孤零零的,只要将它们系统化地融会贯通,学习起来根本不必死记硬背。 邱凛笑着刮她鼻子:“那是当然。” 所以,考场上江韵舟可谓见神杀神,题目答得那叫一个淋漓畅快,甚至还提前半小时就交了卷。 走出考场,就看到邱凛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花坛上敲字,神情专注认真,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工作着,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花坛的砖坐着有多凉多硌人。 “邱凛。”江韵舟走到他身边,有点心疼地说:“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以为你先走了。” 邱凛抬起头,一边将电脑阖上装进书包里,一边云淡风轻地说:“今天正好没什么事,走吧去吃饭。” 胡说,明明就忙死了。 邱凛的实验室课题已经进入了动物实验的重要阶段,可是就算是这么忙的时候他也努力抽出时间陪江韵舟备考,这些江韵舟都知道,其实她心里已经很感激了。 所以她主动搂住邱凛的胳膊,撒娇地说:“邱凛,谢谢你。” —— 之前答应了老船,今天是两个宿舍联谊的日子。 早在几天前,老船就发来消息探口风:“舟舟学妹,啥时候帮我约你舍友出来吃饭啊?” 江韵舟想了想,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她在问了俩室友时间后,给老船发送了一个“搞定”的表情。 老船兴奋地回了她一个“666”的表情,并感慨道:“不愧是老邱看上的女人,做事效率和他一样干脆又利落!” 江韵舟不知道该怎么回,于是发了个“擦汗”的表情过去。 其实,她和邱凛是做过一个约定的。 那天和邱凛手牵手回宿舍的路上,她迟疑地问:“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面对江韵舟,邱凛总是习惯性挑眉,大概是越了解越觉得她的一些想法很奇特,于是笑得一脸无奈地说:“当说不当说你都问了,有什么想法你就直说吧。” 于是江韵舟就直说了:“我们能不能,先暂时不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 邱凛皱眉,语气有些不爽地问:“理由呢?” 江韵舟朝他挥挥手示意他低下身来,然后自己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说:“我那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在事情处理完之前我不想太过张扬。” 关于欠了邬宸一笔钱的事情,江韵舟后来是一五一十地和邱凛交代过的,她不想怀揣着秘密和邱凛交往,这对邱凛本身也是不公平的一件事。 当获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隔天邱凛就拿出一张信用卡递给她,并且在她诧异震颤的眸动下一脸淡然地说:“你与其欠他的,还不如欠我的。” 有钱人的世界,都是这么豪横的吗? 那天以后,江韵舟再次感到人与人之间真的是有鸿沟的。 就比如拿信用卡给她这件事,邱凛或许可以采取一种更委婉的方式,但他就是这么直球地给了,并且理由也挺令人信服的,反正都是借钱,当然是借自己男朋友的更合适。 可是江韵舟却在这件事上别扭起来,正是因为邱凛是她男朋友,她才更不能拿他的钱。 在这段关系里面,她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和骨气。 当她断然拒绝的时候,邱凛表示很无法理解。 同样无法理解的,就是江韵舟想要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保密。 “所以你欠他的钱到底打算怎么还?继续打工身兼数职?难不成在那之前你要一直保密我们的关系吗?” 邱凛难得地耍着性子问道。 但江韵舟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因为要牵涉到王俊俊这个王八蛋。 她双手合十地撒着娇:“拜托了,就先保密一段时间,等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就可以了。” “舟舟,我之前说过的,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扛。”邱凛真的生气了。 “很快啦,等事情处理好我保证从头到尾一件不差地和你汇报。” 江韵舟又费了好大劲儿,才勉强将邱凛哄好。 这些都是小情侣生活中常见的摩擦,当时的他们都没有想到,很多关系都是因为这些细小的缝隙而越走越远的。 两人从考场出来后,就一起坐上计程车前往吃饭的地点。 当然,在江韵舟看来,坐计程车完全没有必要,坐地铁其实一样可以到,但邱凛养尊处优惯了的,早在他们没出校门就用打车软件叫了一辆。 江韵舟忍不住嘀咕着:“之前从火车站回学校怎么没见你打车的?” 邱凛靠着她坐下,关上车门,向司机师傅报了一个准确的目的地,然后合上眼准备闭目养神。 昨晚熬夜做项目,今天又起了个大早陪考,坐在冷风里等了女朋友俩小时,又困又冷又饿,然后还要被女朋友怪罪打车乱花钱。 怎么想怎么委屈。 于是过了很久以后,他幽幽地开口道:“之前还不是为了追你。” 计程车已经驶入湖底隧道,车窗外的灯隔段亮一下又灭,江韵舟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对自己刚刚一小段吐槽的回应呢。 扭头,顺着光影看他忽明忽暗的侧脸,觉得他委屈的表情比平日里的冷漠模样可爱百倍,心中一悸向他靠近一点,去勾他交叠在胸前的手。 被突然抓住手的邱凛不明白江韵舟又要干嘛,但她的小手软软的划过掌心,挠得他心痒痒,忍不住清清嗓子问:“干嘛呢?” 耳边传来她挫败的疑问:“看不出来吗?我在哄你啊!” 邱凛抿嘴,之前的疲惫感消失了大半。用力抓紧她的手,把她拉得更近一些:“是吗?我脾气不好,你得好好哄。” —— 穿梭在车流如织的大街小巷,很快他们便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间年轻人开办的创意料理店,老船在网上比较了好几天才定下来的,据说评价很不错。 餐厅门外,江韵舟磨磨蹭蹭不肯进,硬是要让邱凛自己一个人先进去,美其名曰“身先士卒”。 邱凛不爽地敲打她脑门,霸气十足地揽过她肩膀就往里走,语气不悦:“你就和他们说,我们是‘碰巧遇见’。” 餐厅里,只老船一人坐在长桌边正在翻看菜单。 其实,老船这人如果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是挺正经的,长得也还算周正,但可惜脑子不太好使。看到他们走进来,老船激动地站起身朝他们夸张地挥舞着双臂,好像在迎接什么贵客似的。 邱凛淡淡地说:“差不多得了,我们今天早上一起出的宿舍门。” 老船并不受此影响,而是直接走到江韵舟面前,张开双臂就想进行一个法式拥抱,被面无表情的邱凛拽着衣领拖到十米开外。 “呜呜,舟舟学妹,你可得替我好好管管老邱,他太欺负人了。” 江韵舟此地无银三百两:“邱凛是你们宿舍的,我可管不了。” 老船眯着眼睛审视着她,嘴里念念有词:“还在装,我老船的眼睛什么时候出过错,舟舟学妹你这是在侮辱我的视力。” 第一次听说视力也可以被侮辱的。 江韵舟好奇地问老船:“今天这局,是为谁设的呀?” 老船难得羞赧一笑:“秘密。” 真是想象不到老船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江韵舟暗暗思忖着,反正不可能是蒋燕乔,谁让他们每次见面都忍不出互呛,实在看不出他们之间会产生什么奇妙的火花。 几个冷盘陆续上桌。所谓创意料理,就是用普通人想象不到的食材,做出令普通人意想不到的口味以及意想不到的摆盘。 比如眼前这碟看似红樱桃的食物,端上桌的时候还不断往外冒着白烟,可实际上它不是普通的樱桃,而是用樱桃酱制作的仿真水果蛋糕。 没过一会儿,褚美琳一个人先到了。 “燕子呢?没和你一块儿来?”江韵舟往她身后张望着,疑惑地问。 “燕子她学生会还有点事,说要再过会儿才能到。” 见到美女,老船仍然热情地招呼,“美琳学妹,又美又灵,这边有请。”可他的眼神似是时不时地往餐厅门口闪烁。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江韵舟以为老船中意的是美琳,所以总把话题抛给他们俩:“美琳你可能不知道,老船学长这个饭局早在一个月前就和我约上了,再三和我确认你和燕子能不能来。” 美琳笑得勉强,老船也并不在状态,餐桌下邱凛拉了把她的手,凑近低声说:“你点错鸳鸯谱了。” “欸?” 又过了一会儿,蒋燕乔姗姗来迟。 蒋燕乔是个爽朗的北方女孩儿,一头齐耳短发干净利落,性格也和男孩子似的活泼外向,爱憎分明。她一来便亮起嗓子,把气氛带动得活跃异常:“抱歉啊乡亲们,有点事情来晚了,我自罚一杯以此谢罪。”说着就拿起桌上的橙汁啜饮而尽,颇有侠女风范。 在邱凛的提点下,江韵舟这才注意观察老船反应,只见他的状态一下子亢奋起来,眼神都比刚刚要明亮了。 但说出来的话却明显不太中听:“自罚一杯橙汁算哪门子事儿?唬人呢?” 蒋燕乔被激得双手叉腰,杏眼圆瞪:“那你倒是请我们大家喝酒啊?” 那边,老船被激得出手阔绰起来,立马点了一瓶82年的轩尼诗给大家杯子里斟上,嘴里还不忘cue点游戏流程:“既然人到齐了,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第39章 ????????#&?????莯????ゼ?撩骦诤耦?????红????踦菣¤耨謦踦菧??纨??该??回?锄???耻??踦菧?呦??赋賥??磥??锄?????  比如老船。 他从口袋里变魔术一般掏出副转盘,“啪嗒”一声摆在桌子正中央,大声宣读着游戏规则:“转盘连续转动两次,第一次被指的人向第二次被指的人提问,答不上来的人罚酒。” 转盘快速启动,颜色混成一团,然后慢慢降速旋转,最终指向的人是邱凛,而他的提问者是蒋燕乔。 有个问题埋在蒋燕乔心里很久了,今天终于有机会让她一吐为快!她兴奋地拿着手中的刀叉比划着问:“邱大神,我就问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吧——你到底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 众人陷入一场死寂般的沉默,甚至连最喜欢八卦的老船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蒋燕乔这个人,她是不是没心没肺啊? 倒是被问的当事人一脸淡然,用手指了指身边的江韵舟,说:“我喜欢她。” “……” 现场再次陷入一场短暂的沉寂,但也只是极其短暂的,因为很快现场就被惊叫声渲染得异常沸腾。 蒋燕乔用手捂住嘴巴,拼命摇晃起江韵舟的胳膊,在她耳边大声说:“舟舟,你听到没有?!邱大神说他喜欢你!!” 呃…听到了,我耳朵又没聋。 老船就更夸张了,直接沸腾出了眼泪花儿,仿佛刚刚被表白的是他。老船用拳头敲击着桌子,充满着哭腔说:“老邱,我果然没看错你!我就说我这双眼睛不可能看错的!” 就连向来人畜无害的褚美琳也忍不住奋力鼓起掌来:“啊我没了,这该死的爱情!” 大家都用热烈的目光打量着江韵舟,期待着她的“获奖感言”。 “……” 舟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以酒当水灌下去一大口,红着一张脸去转眼前的□□,嘴里招呼着:“好了,我们进入下一轮。” 蒋燕乔还沉浸在邱凛的表白中无法自拔,眼巴巴盯着转盘希望下一轮能好好盘问一把江韵舟。 可惜事与愿违,被指的是她自己。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当然,北方姑娘无惧挑战,所以她豪爽地把酒杯往桌上一震,“来吧,尽管问。” 好巧不巧,提问者是邱凛。 他朝老船处瞟了一眼,嘴角上挑,慢悠悠地问出口:“我也有个困扰很久的问题,你——喜欢老船吗?” 邱凛就是邱凛,妥妥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下,连江韵舟都替老船捏了把汗,又默默灌下一口酒。 熟料酒杯被身边的人一把夺下。 “喝这么多,一会儿别耍酒疯。” 老船自己先害羞了。 “老邱,你这问题问的,人家女孩子当这么多人面怎么回答?”然后试图找个台阶,把这一Part顺利地跳过去。 可是他忘了,蒋燕乔非一般女生,她可是个侠女。 只见她表情严肃地盯着手中的酒杯看了良久,然后英勇就义地举起来,一仰头全部灌下。喝完后满脸通红,豪迈地巴掌拍桌,大吼一句:“下一轮!” 看得老船眼睛都直了。 第三轮,抽到老船提问江韵舟。 大家屏气凝神,期待着老船的精彩问题。老船果然也不负众望,问题抛得那叫一个直接:“那啥我就不绕弯子了啊,舟舟你对我们家邱凛啥感觉?” 餐桌对面,蒋燕乔和储美琳皆是满脸兴奋地朝她挤眼睛,而提问者老船则直接越过大半张桌子,伸出一只手做话筒状递到她眼前。 就连身旁的邱凛则一脸好整以暇地托着脑袋看她,想知道她会怎么回答。 江韵舟是不太能喝酒的,之前几大口灌下去,酒劲儿上头后搞得脑子有点懵。 所以当她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觉得这个问题可太小儿科了,于是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什么感觉?就是喜欢呀,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 一边说一边还用手势比划着,是这么多的喜欢哦,大家可千万别看错了。 她的眼睛弯成一道彩虹,脸上红扑扑的,微醺的模样十分可爱。 她的话音刚落,对面三个人立马炸开了锅。其中,蒋燕乔的声音最响亮:“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女人,你们俩怎么这么可以啊?!” 老船也不甘示弱地扯着嗓子喊:“在一起!你们快给我在一起!” 就连美琳也鼓掌附和:“在一起!在一起!” 甚至餐桌附近的顾客听到动静也受到煽动,一起跟着节拍鼓起掌来,还有不明所以的人高喊一句:“亲一个!” 一时间,场面热闹又混乱。 江韵舟哪料到是这样的阵仗?害羞得用双手捂住脸颊,侧身躲进邱凛怀里。 自然又是惹得起哄声不断,“亲一个”的叫嚷声不绝于耳。 邱凛伸手示意大家点到为止,然后举止自然地揽过舟舟的肩膀,把她带出了餐厅。 —— 远离了餐厅的喧嚣,户外的空气特别清新。吃饭的时候下了场大雨,这会儿虽然停了,但地上到处湿哒哒的,要小心避开路面的坑洼和“□□”,再加上喝醉了酒,江韵舟走得歪歪扭扭的。 但她很开心,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这是她第一次喝洋酒,没想过会这么上头,也没想过醉酒后的自己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漫步。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游荡在空气中的氢气球,邱凛就是那根牵着她的线,防止她一不小心飞到天上去。 不时有路人投来惊奇的目光,惹得她心生不爽,嘴里嘀咕着:“看什么看?没看过这么帅的男朋友吗?我的,我的!” 邱凛低头看她,醉酒后的她和平日里完全判若两人,不再像一只刺猬随时准备冲锋陷阵,不再随便把他推到一边假装不认识,也不再像一座飘零的孤岛,而是能够真实地清晰地感受到她小女生的一面,憨态可掬的可爱,小小占有欲的可爱,任性耍宝的可爱,只属于他一个人。 于是在这样一个寻常的湿漉漉的夜晚,在他眼里的她又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邱凛把她搂紧了些,拍拍她毛茸茸的脑袋,轻叹一声:“笨蛋,傻不傻。” 怀里的“笨蛋”对这个新晋的称呼并不满意,她嘟嘟囔囔地抗议着:“这位同学请注意你的措辞,我可不笨,我是我们专业第一。” “是我口误,抱歉。”邱凛认真地承认错误。 对于邱凛诚恳的态度江韵舟表示很满意,立刻将眼前的“这位同学”视为自己人,把他拉近一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而且我跟你讲,我曾经考赢过邱凛!” 过半晌见对方没有反应,于是疑惑地问:“邱凛你不认识?” “不认识。” 江韵舟拍拍他的肩膀遗憾地说:“我和你讲,邱凛可是学神级别的人物,高中的时候自从在三好生表彰大会上见到他,我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考赢他一次。” 关于三好生表彰大会,邱凛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经和江韵舟一起登台接受过表彰。 “为什么一定要赢他呢?” “你问我为什么?” 像是陷入一段久远的回忆,江韵舟仰头看天上的繁星,虽然宇宙中有无数颗星,但总有一颗特别闪耀。 “因为,他就像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对我来说太遥远了。要想靠近他,只有把自己先变成一颗星星。” “恭喜你,你做到了。” 望京的夜晚一直是敞亮热闹的,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街边的小吃店生意兴隆,排着长长的队伍只为吃上一口铁板上现煎的锅贴,一口下去鲜香多汁,唇齿留香。 食物聊以果腹,但却能在平凡的日子里给人带来微小的幸福。 约是四月的晚风吹散了酒气,或者是满树的槐花香味熏人,江韵舟的脑仁儿比之刚刚清醒了些,但仅限于把眼前的陌生同学认回邱凛。 一棵缀满粉色花瓣的老槐树下,江韵舟被一阵清风吹醒了意识,惊喜地伸手环住邱凛的腰,仰头巧笑嫣然地说:“你终于来啦,等你好久了。” 我在漫长的青春岁月里,等你好久了。 然后,你变成了我的青春,而我变成了你。 感谢你让我成长,让我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 邱凛深邃的眉眼在瞳孔里逐渐放大,脑海里突然回想起餐厅里众人的起哄声:亲一个!亲一个! 江韵舟睁大眼睛,睫毛震颤个不停,就连空气都变得稀薄,槐花的香味在鼻尖萦绕,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变轻,漂浮在空气里。 像是中了蛊惑,她伸出双臂勾住邱凛的脖子,踮起脚尖去亲吻眼前的少年。 柔软,带着点冰凉,轻轻咬一口还有回弹,江韵舟生涩地吻着,慢慢闭上眼睛。 然后她感受到了一股强劲的力量,将她包裹在密不透风的温室,唇边是他急促的呼吸,以及同样生涩却又霸道的回应。 春风沉醉的夜晚,伴随着花香,伴随着月明,伴随着一整条马路的车水马龙,以及鸣笛和人声的喧嚣。 他们相拥在一起,亲吻在一起。 还以为可以就这样一辈子,永不分离。 第40章 ??馈?#%?脑騧??耧?賥剧????????蘧???猩?辵????蟨?剧?姥???????耤苯??Ψ???????  眼皮怎么像灰石板一样重?脑袋也是晕乎乎的,打一声哈欠,嘴里还有酒气。 奇怪,昨晚好像发生了点什么,但为什么全都记不清楚了? 江韵舟眨巴着眼睛,盯着白刷刷的天花板,大脑飞速运转,努力回想昨天夜间发生的事件。 昨天…老船请她们宿舍吃饭…然后…他们边喝酒边玩游戏…“亲一个,亲一个!” 餐厅众人的起哄又在耳边响起,引起一阵害臊。 宿舍里传来动静,蒋燕乔和褚美琳竟然都醒了,她们今天怎么没赖床? 江韵舟双臂支撑坐起来,朝床尾看去,蒋燕乔正在换衣服,而褚美琳已经开始对镜梳妆了。 “你们今天起好早。” 蒋燕乔刚套上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扭头看过来。 “不是我们早,是你今天睡太死了。” 欸?江韵舟赶紧打开手机,一看竟然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 还好今天是周末,不然早课都得记旷课。 床沿,蒋燕乔过来扶在栏杆上,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目不转睛地让人害怕。 “喂,你干嘛?” 蒋燕乔的眼珠溜溜地转:“昨天,你和邱凛从餐厅出去以后,干嘛去了?” 江韵舟听到这话头都大了,很好,这也是她想知道的。 “不记得了,我好像喝断片儿了。” 蒋燕乔一脸质疑:“真的假的?”仿佛江韵舟私藏了什么好东西不愿意和她分享。 然后是一脸好奇:“所以你们现在到底在没在一起?” “不记得了。”江韵舟半真半假地说:“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那我问你,昨天晚上我是怎么回的宿舍?又是怎么爬上床睡觉的?” 江韵舟的表情不像是在瞎扯,所以蒋燕乔试图帮她构建起一部分回忆:“昨天我们都回来挺晚的,我刚到宿舍没多久,邱凛就打电话说让我们下楼去接你,等我们感到楼下的时候一看,好家伙!你一直对着我们笑,咯咯咯笑个不停。” 身后的美琳一边画眉一边补刀:“真的是,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笑成那样,还挺傻的。” 挺傻的……这话可不中听,但为什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有个人也对自己说过“傻不傻”。 记忆的齿轮开始缓慢运转,虽然没上油似的一阵阵发涩,但仍然有一截截记忆的片段在脑海里闪回。 从餐厅走出去以后,他们好像沿着马路一直走…一直走…街边有很香的煎饼摊排了很长很长的队,当时怎么没停下来买一袋儿? 后来呢?他们走去了哪里? 死活就是想不起来了。 这种感觉很糟糕,江韵舟有些烦躁地从床上爬下来,趿拉着拖鞋走到水池边洗漱。耳后听到蒋燕乔问美琳:“昨天来接你的那个男生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们什么关系?” 美琳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地说:“普通朋友,正好也在附近,就过来接我回学校。我们没什么关系,你小声一点!” 小声一点?江韵舟疑惑地皱起眉头,难道是不想让我听见? 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听见的? —— 在接到邱凛的电话后,江韵舟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匆匆出门了。和邱凛真正在一起后,她又回归到了从前那个素面朝天的模样,她本就不喜欢化妆,还好最近脸色还不错,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爱情的滋润? 宿舍楼下的老槐树开花了,葡萄串一样的粉色花簇将树冠点缀得十分明艳,小小的花瓣随着微风飘零,邱凛腰板挺直地站在树下,在花瓣的纷飞中回过头来。 记忆的齿轮好像被上帝加了润滑油,此时此刻,在槐花漫天的场景里飞速运转起来。那天晚上,就是在闹市区街边的一棵槐树下,她踮起脚尖吻了邱凛。 哦天啊,她怎么可以那么主动。 表白她主动,初吻她先来,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很上赶啊。 迟疑的脚步,突然就不知道进退了。 “怎么了,没睡好?” 邱凛看她立在原地踟蹰不前,便迈步走过来,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睡挺好的,一觉醒来断片儿了。”江韵舟决定对昨天自己犯下的错选择性遗忘。 “谁让你一股脑儿喝那么多酒的?下次我不在你别喝酒,太危险。”邱凛屈指刮她的鼻子。 江韵舟眯眼,小声嘀咕着:“是挺危险的,初吻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你说什么?”邱凛问。 “没什么。”江韵舟交缠两根手指,自己和自己较着劲儿。 看着她一副悔恨莫及的表情,邱凛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于是轻笑着牵过她的手,把她软糯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里。 他们牵着手经过男生宿舍,绕过足球场,穿过塑胶跑道,来到教学楼西南侧的小游园。小游园的喷泉汩汩地冒泡,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 邱凛的掌心很温暖,干燥宽厚,给人以莫名的安定感。 他唤她:“舟舟,昨天的事情还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吗?” 江韵舟脸色羞赧,硬着头皮点点头。然后她的肩膀被扳正,直直撞上邱凛闪烁着微光的双眸,灼热的注视让她移开了眼睛。 “舟舟。”邱凛低哑地再次唤她名字。 冰凉的脸颊被他的双手捧起,她的瞳孔里邱凛的面孔在不断放大,放大,他温热的鼻息慢慢贴近她的脸,直至她的鼻尖触上他的,唇被他温柔包裹。 嘴唇被轻轻启开,远处喷泉汩汩地冒着泡,流水淙淙晃动着此刻波澜的心跳。江韵舟觉得没有哪一刻比现在真切,又觉得没有哪一刻比现在玄幻。 她被紧紧拥抱,身体由刚开始的僵硬紧绷逐渐变得柔软,她开始感受着他的亲吻,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迎上去。 感受到了她的回应,邱凛的鼻翼流露出一抹笑意,然后按住她的后脑勺,更加热烈地加深了这个吻。 春日的暖阳洒在他们身上,周遭静悄悄的,只听见他们短促的呼吸声彼此交缠着,将这个吻变得更加绵柔,充满无限温情。 “舟舟。”邱凛第三次唤她。 江韵舟眼神迷离地仰头,看到了邱凛眼中涌动的情。欲。 “我爱你。”他说。 —— 转专业的成绩出来了,榜单张贴在临床医学系的教学楼里。江韵舟一大早起来就不停地搓着手,她一紧张就手冷。 榜单下面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一群人,站在外围的江韵舟根本挤不进去。听着人群里不时有同学激动地拍手鼓掌,时不时还冒出来一个陌生的人名,她感到更加忐忑。 因为急着想要看到榜单结果,她反复踱步思考着如何突出重围闯进人群的办法,远远看去活像一只被困在铁笼里的小兽。 邱凛从楼梯上来就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光景,低头无奈地笑,然后朝她走去。 “还没看到榜?” 江韵舟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邱凛敲敲她的脑袋:“放榜这么重要的日子,为什么不叫我陪你一起来?” “这不是怕你太忙么……” 邱凛最近确实很忙很忙,实验室项目进入了关键阶段,省人院那边又催着要实验结果,江韵舟都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他了。 “别看了,和我去个地方。”邱凛牵起她的手就往楼梯口走。 江韵舟哪里肯?她用力往反方向挣脱,和邱凛的力道拉扯着:“我不去,我要看榜。” “榜我早给你看过了。” “欸?你什么时候看的……我……”江韵舟紧张地舔嘴唇:“我笔试过了吗?” “你说呢?”邱凛捏捏她的脸。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不是……”江韵舟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急躁地拍他的手,然后忽然幡然醒悟,激动地扯着邱凛衣袖问:“我过了?我过了?” 邱凛一把揽过她的肩膀,满脸得意地说:“那当然,毕竟名师出高徒。” “走吧,带你去买面试穿的衣服。” —— 这还是江韵舟第一次和邱凛出来逛街。平日里,他们不是泡在图书馆,就是泡在实验室,要么就是各自上课吃饭,很多时候忙得连见上一面都困难。 用老船的话来说就是,你们俩这恋爱谈得也太磕碜了。 虽然江韵舟从没抱怨过,但邱凛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实验室太忙怠慢了她,所以他决定忙里偷闲抽出半天时间陪女朋友逛逛街。 当然,他俩谈恋爱这件事情已经在小范围里成为心照不宣的秘密,江韵舟一再嘱咐他们:“低调,低调,千万不要宣扬。” 朋友还是靠谱的,起码目前在医大论坛还没有掀起什么浪花,邱凛仍然继续被人质疑着“行不行”。 在邱凛的参谋下,江韵舟选中了一件天蓝色的花边衬衣,搭配一条藏青色百褶裙,看上去自信大方,简约又不失恬静。 她在试衣间换衣服的时候,邱凛就抢先把单买了,掀开拉帘出来,导购员就满脸职业微笑地拿着拎袋对她说:“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 邱凛替她拿过拎袋,不理会她懊恼地发问:“你怎么替我把钱付了?多少钱我转你。” 虽然江韵舟为了还钱,手头一直很紧张,但她始终觉得不能随便花男朋友的钱,而且他们都还是学生,邱凛的钱还是他父母给的。 从小锦衣玉食惯了的邱少爷并不以此为意,在他的理解里,给女朋友花钱天经地义。况且,他妈妈很喜欢舟舟,要是她老人家知道了这事儿,肯定乐坏了。 所以,当他们从商场出来的时候,江韵舟偷偷从背后递给他一个礼盒,直接让他愣住了。 “喏,给你的礼物。”江韵舟笑眯眯地对他说。 礼盒的底色是深空蓝,上面缀着金色的繁星,撕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首饰盒,邱凛扭开盒子侧边的金属纽扣,一对银色的戒指相互依偎着躲在里面。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江韵舟得意地取出男戒,比划着邱凛的手指套进去,然后解释说:“刚刚你在点菜的时候我溜出去买的,之前和美琳她们逛街相中很久了,当时就想说如果以后有了男朋友,一定要买下来和他一起戴。” 银色的戒指,款式简洁,套在邱凛的右手中指上,不大不小正合适。江韵舟抓着他的手左右端详着,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的眼光可真不错。” 邱凛的眼眶微热,他从小方盒中取出女戒给江韵舟戴上,她的手指纤细白皙,素净的戒指戴在她手上很好看。 “傻不傻。”他说:“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做。” 第41章 ??覈?楏禋劣奂礽?#(??祥????蟨蟥?蹿??熥????捥?芤菱蚨?苎????妆???綩紩??龥弨?????  而且,有些事情,还是尽快解决为好,一直拖着也不是回事儿。 这天,她发了条短信给汪俊俊:“之前你拿走的十万块钱,我不会再帮你还了。” 很快,汪俊俊就气急败坏地打来电话:“江韵舟你什么意思?” 当年被锁在房间抽屉里的金卡曾经被汪俊俊无意撞见,之后没隔几天就不翼而飞,这些江韵舟心里清楚,奈何汪俊俊浑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赖皮功夫比天高。 后来,江韵舟也曾找过邬宸。 邬宸一脸痞笑:“你说是汪俊俊拿的,那就让他把钱乖乖吐出来。拿不出来的话,要么你替他还,要么报警咯。” 他说得没错,钱是在她手上弄丢的,做出选择的只能是她。 江韵舟深吸一口气,语气极尽平缓:“汪俊俊,那笔钱你比我更清楚去了哪里,这些年你利用邬宸的关系拿单跑运输也赚了不少钱,这是该你偿还的。” 汪俊俊高中毕业以后,和几个兄弟攒了两辆货车,开始全国各地跑物流运输,一开始拉不到单子,只能帮他爸跑点短途生意,赚不到什么钱。后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邬宸搞上的关系,业务量骤增,原来的两辆货车翻番变成了四辆,还租了间仓库做运转。 这些年应该是挣了不少钱的。 可是,挣到袋子里的钱,再让他掏出来可不是件容易事。 “什么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韵舟早就受够了汪俊俊的一再耍赖,狠声说:“你要再装傻,我只能选择报警了。” “江韵舟,你敢……” 还没等汪俊俊那边话说完,江韵舟就不客气地掐断电话,关机,世界清净。 —— 不知道别人是否有相同感受,江韵舟觉得,很多时候急事难事糟心事都是一股脑儿来的,从来不讲先来后到,毫无秩序。 就仿佛生活给你一记重拳,要么你抹掉嘴角的血咬牙站起来,要么就直接把你击垮,不给你回旋的余地。 女生宿舍,消失了大半个学期的梁蕊忽然提着行李箱回来了。她面无表情地收拾床铺,整理行李,也不和其他人说话。 宿舍内的氛围从原来的沸腾降至冰点,蒋燕乔和褚美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而江韵舟则戴着耳机,默不吭声。 梁蕊收拾完行李,开始在宿舍煲起电话粥。她是用方言讲的,燕子和美琳听不太懂,但江韵舟却是句句听清,虽然耳机里放着音乐,但她的声音还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飘到耳朵里。 “我没事,孤立就孤立呗,反正我不愿意和她们那样的人为伍。” “就我们宿舍有个女生,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臭不要脸。” “哎呀,她你应该也认识,就原来实验高中的,从黄嘉莺手中把邬宸抢走那个,现在又和我们学校一男的纠缠不清。” “害,听说这男的那方面有点问题。” 握着笔的手攥成拳头,江韵舟扯掉耳机站起身,冷脸走到梁蕊床边。 “说够了没?” 梁蕊掐掉电话,一双眼挑衅地上扬,嘴角嘲讽地笑:“怎么?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战争一触即发,一旁的燕子和美琳见情形不对,赶紧上前调和。 江韵舟不吱声,沉默地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然后打开免提。这个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从扬声器里传来一个慵懒的男声:“喂?” 听到这个声音,梁蕊的脸色不由一变,紧张地咬唇,撕下一层皮。 见没人应答,邬宸又问了一遍:“喂,江韵舟?” 慵懒中还带着一股子不敢置信。 话筒里有杂音,像是被子翻叠的窸窣,不一会儿又传来个女人迷迷糊糊的声音,“谁的电话?吵死了,再睡会儿嘛。” 然后抱怨似地想要抢夺下他手中的电话,被邬宸低声呵斥地收手。 江韵舟扫了一眼梁蕊,见她脸色煞白,嘴唇被牙齿撕裂了一道口子,鲜血丝丝渗出。 “邬宸,关于那笔钱汪俊俊会还给你,如果他不还你告诉我,我来报警。” 邬宸像是愣了一下,随后冷笑着说:“江韵舟,没想到你可真够狠的啊。” 江韵舟继续说:“还有,我不喜欢你,你的花不要再送了,没什么事也不要再来找我,我男朋友会不高兴。” “就这样。” 不等邬宸的叫骂声传来,江韵舟直接挂断电话,干脆利落。或许有些事情,本该这样早早说清了结,越是拖延反而越容易滋生问题。 江韵舟低头,把邬宸的电话号码设置成黑名单。 然后,她冷冷地对梁蕊说:“这下你满意了?以后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梁蕊苍白着一张脸,对于江韵舟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刚刚在电话里邬宸身边的那个女声。 回想起曾经那个倚在复读班门口一脸阳光灿烂的邬宸,在凄凉的雨夜向她倾诉“我非江韵舟不可”,以及喝醉酒后把自己当成江韵舟拥抱亲吻。 梁蕊爱邬宸的深情,这份深情而不得让她心疼。 她对江韵舟既羡慕又嫉妒,最后演变成恨意,恨她被爱却不珍惜,恨她让邬宸伤心落寞,恨她聪明漂亮的资本,恨她的全世界。 可是才一年不到的功夫,他就和别的女人……睡了……? 曾经有多么痴情落寞,现在就有多么可笑荒唐。 原来,男人都是善变的,怪不得有人说:不要可怜男人,不然会变得不幸。 梁蕊心里慌乱得很,想要找江韵舟问清楚,但宿舍的门被人生气地打开,然后“砰”地一声,气旋带动地上的灰尘,在明暗的光线里浮沉。 —— 快中午了,生活区人头攒动,年轻的女孩搂着男朋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微风拂面,带来春天的暖意,鼻尖可以嗅到幽幽花香。 江韵舟盯着手机,想给邱凛发个消息问他吃没吃饭,但又怕打扰他实验,手指在对话框上方犹豫地摇摆,最终作罢。 为什么人总是在最需要别人关心的时候,却常常孤立无援?燕子去学生会了,美琳最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嘛,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一个人蹲在路牙子上数蚂蚁,看小小“工兵”合力举起饼干碎屑往巢穴搬运,想象着这些小小的生命每天需要长途跋涉多少路程,才能囤够一个族群的食粮。身边的来来往往与她无关,自有小小世界供她神游天外。 这幅模样被趿拉着凉拖啃大鸡腿儿的老船看到了,他本来迈着的大步一下子细碎,紧急刹车停在了江韵舟附近。 在他看来,江韵舟拥有一个很神奇的特质,用比较文学的说法就是浓厚的疏离感,让人明明站在她身边,却觉得怎么也无法走近。 让他产生同样感觉的,还有一个邱凛。 呵,果然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 老船不想打扰她与小蚂蚁的午后时光,只远远拍了张照片发送到邱凛的手机上。 “舟舟小学妹喜欢研究小昆虫?蹲这儿一中午了。” 可惜,等了好久,那边都没有回复。 老船反复查看手机信息,直到确定没有任何消息过来后,双手滑进裤兜摇头皱眉地走了。 他俩这恋爱谈的,可真够磕碜的。 —— 邱凛是直到傍晚才看到手机消息的,他打开屏幕的时候,实验室的落地窗外夕阳正盛,倾斜的一束光刚巧停在他的眼角,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随手点开老船的图片,心想这小子又开始四处犯花痴拍美女了,轻敲返回,在看到老船的留言后又急急重新点进去,两只手指把照片里的人放大了仔细看。 那不是江韵舟是谁?照片里,她抱着膝盖独自蹲坐在路边,眼神放空地盯着地面,一只胳膊耷拉着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 看着怪委屈的。 界面跳转到她的对话框,这里空空如也,没有一条未读消息,上一次的对话还停留在两天前。 邱凛这才意识到,他已经有整整两天没有和自己的女朋友联系了,自己是因为忙,可是她呢? 明明一脸落寞的样子,却又一通电话甚至一条简讯都不发来。 坚强独立的,好像单枪匹马也可以扛下全世界一样。 一通电话拨过去,过了很久才接听,而且说话的声音也是很小声的:“喂?” “在哪儿呢?” 江韵舟用手捂着话筒,把头埋进桌板下面,继续用气声说话:“我在自习教室呢,不方便说话。” “我下实验了,一起吃晚饭吧。” 舟舟火速收拾完桌上的书和文具,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阶梯教室,朝食堂小跑而去。马尾在她后脑勺来回摆动,夕阳将她的发色染成了金。 远远的,她看见邱凛单手插兜站在食堂外的石阶上刷手机,像是心理感应一般,他突然抬起眼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两人对视,然后彼此微笑。 邱凛朝她走来,她也朝他走去,然后不顾周围的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一把抱住了他,倒是让素来处事不惊的邱凛僵在原地。 隔了有半分钟,江韵舟听见头顶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喂,怎么不怕被别人看到了?” 江韵舟把脑袋往他的衣服上蹭,嘴里小声嘀咕着:“男朋友这么帅,不秀一把太憋屈了。” 声音虽小,但邱凛还是听见了,于是他加紧了眼前的这个拥抱,贴在她耳边说:“以后想我了就来找我,见不到我就给我打电话,有什么委屈就直接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让我蒙在鼓里,知道吗?” 江韵舟的耳根痒痒的,脖颈激起一小片鸡皮疙瘩,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可你不是在忙吗?” 食堂门口不时有人进,有人出,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还会朝他们看上几眼,把江韵舟看得不好意思了,于是想要推开邱凛。 可是邱凛把她抱得更紧,根本不给她后退的机会。 “喂,大庭广众的,这样不好。” 谁知对面耍起赖来:“不管,两天没见了,我要多抱一会儿。更何况,女朋友这么漂亮,不秀一把太憋屈了。” 于是,这个旷日持久的拥抱被人拍下上传至医大论坛,标题是:《号外号外!护理系高冷女神和男友在公开场合深情相拥!》 照片是正对着江韵舟拍的,邱凛只能看到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又有人盗取照片另开一帖,标题摇身一变:《女神被拿下!此处@某学长,游戏账号拿来吧你!》 就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一群女生哭成泪人,掩面哭泣的同时不忘发帖,因为她们拍到的照片是另一个视角,照片里的邱凛将下巴垫在舟舟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微笑,惊人的颜值让大家一时分辨不清,到底是该羡慕邱凛,还是羡慕江韵舟。 有人第一时间评论:“临床Q姓帅哥终于行了??? 有人跟评道:“谁说他不行了?我告诉你,他行得很!” 第42章 再见了,邬宸 转专业的面试安排在五月底,由填报专业的副教授级别以上老师形成评审组,负责对通过第一轮笔试的学生进行一对一面试。 考试通知写得很笼统,没有给出复习范围,更没有复习资料可以参考。江韵舟咨询过往届的学姐,对方告诉她老师们的问题五花八门,可能是关于专业的,也可能是和专业毫不相关的,属于随性发挥式提问。 这就很难办了,江韵舟苦恼地托腮,无意识地按压着水笔的屁股。 “踢它,踢它。”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自习教室回响。 学期刚开始,教室里都没什么人。 这阵子邱凛甚至比之前更忙了,吃饭也是有上顿没下顿,人都瘦了一大圈,但他仍然坚持每天给江韵舟煲半小时电话粥,电话内容不讲别的,都是抽问她有可能出现的面试试题。 蒋燕乔听着这对小情侣打电话,感觉头都大了,这难道就是学霸的恋爱吗? 还好自己不是学霸,不然可真是太无趣了。 但在江韵舟看来,她实在是乐在其中,哪怕不能经常见面,但只要能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就已经十分欢喜。 这天,她正在上课,放在桌肚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隔着单薄的铁皮板,在安静的课堂上发出十分显著的噪音。 正在讲台上激情讲课的教授不满地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江韵舟红着脸,连忙把手机按下关机键。 等下了课,吃完饭回到宿舍,她才想起来手机还关着机,连忙打开查看来电消息。 电话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地址是宁港市,当时只当是个推销电话没太在意。 直到下午时分,那个陌生号码再次打来,她看着眼熟才迟疑地按下接听。 来电的果然是个熟人。 黄嘉莺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和她的名字一样婉转悠扬,是很好听的女声,和她的长相一样甜美。 她说:“我在望京,有空见一面吧。” —— 望京医大地处郊区,是千禧年后政府规划的大学城第一批开发项目,当时学校举着“开荒者”的旗号来到这里,没有水泥路,没有植被,交通极其不便,周边别提商场了,连个小卖部都没有。 当年第一批来这里上学的学生,一到下课便拎着水桶到路边给小草小花浇水,如今校史馆里还珍藏着年轻的他们积极投身学校基建的照片。 当然,经历了这么些年的发展,如今大学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地铁通了,大型超市入驻,沿街的小摊小贩从星星点点到聚集成团,以至于后来影响了市容市貌,政府不得不集中整治,重新造了栋楼把这些个体户安置进去。 学习闲暇之时,大学生们便会三五成群地在街上闲逛,三块钱一张的鸡蛋灌饼,五块钱一份的海苔炸鸡腿,掀开塑料袋当街就吃,也顾不上什么形象。 快乐至上。 江韵舟和黄嘉莺约在临近地铁站口的一家麦当劳见面。 这是方圆十几公里的唯一一家全球连锁餐饮,所以生意很好。 等江韵舟从学校赶来这里,黄嘉莺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来了。”黄嘉莺站起身迎接。她今天穿了一身淡黄色的长裙,其实很少有人能把淡黄色穿好看的,但她做到了。 江韵舟朝她点点头,卸下身上的书包放在一边的椅子上,自己在黄嘉莺对面坐下。 “说吧,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 黄嘉莺把餐盘往她的方向推了推,餐盘里点了一份大号薯条,一盒炸鸡,还有一只没开封的汉堡,以及一杯没动过的冰可乐。 “给你点的。”她说。 江韵舟点点头说了声“谢谢”,但是并没动手。 对面的黄嘉莺也不再劝说,而是直奔主题道:“自从上次你给邬宸打了通电话,他已经很久不理我了。”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江韵舟不解地看着她,只见女生眼底淡淡的青色,是涂抹了粉底也遮盖不住的、肉眼可见的苍凉。 这下连反问都有点不忍心了。 黄嘉莺继续说道:“我和邬宸早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我们两家是世交,小时候起我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跑,跑着跑着就成了习惯,要是哪天见不到他就会失落难过。 小时候我长得很普通,曾经被同龄的男生指着鼻子骂“丑八怪”,但邬宸从来不会这样,他永远是跳出来维护我的那一个。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以后我也要一直做维护他的人。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虽然他的身边总围绕着好多女生,但我就是有那个自信,毕竟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后来,我变好看了,开始有男生给我送情书了,我的自信就更明显了。 可惜他遇到你,后来什么都变了。” 江韵舟沉默,从餐盘里捻起一根薯条咬一口,时间放太久,都凉掉了。 黄嘉莺的表情很平淡,继续说着:“刚开始,我只当他是一时兴起,过一阵便会对你失去兴趣。但时间久了,他的执念却越来越深,这让我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和他闹,和他吵,却发现把他闹远了,吵跑了,很多时候我明明就在他身边,可却能感受到他的心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后来你拒绝了他,这让他消沉了好久。我看不过去,便对他说要不我们在一起吧,他嘲讽一般地摇头,我当时很受伤,转身逃跑。 我亲眼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徘徊在你复读班的门口,风雨无阻,有一次因为淋雨生了一场大病,我为他感到绝望。他脾气很臭,常常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生气,有次他一个人在金码头喝闷酒,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醉成一滩烂泥,我费了好大劲把他拖到酒店房间,然后他把我当成你,疯了一样地吻我。 那真是急风骤雨般的吻,那也是我的初吻。 他却对着我的脸,叫你的名字。多么讽刺,我居然还是不放弃爱他。” 餐盘里的薯条被吃掉大半,蕃茄酱在盘纸上洇成一滩红,江韵舟又捻出一根把最后浮着的一层酱刮了刮,不放弃最后一点残留。 她安静地听着,决定只要黄嘉莺不停下,她就一直听到底。可惜,黄嘉莺忽然不说了,突兀地沉默,也抽出一根薯条塞进嘴里,番茄酱刚刚被吃完了,她只能吃原味的,还是凉透了的。 江韵舟想要开口打破沉默,却又被黄嘉莺抢了先。 “虽然在那之后,邬宸默认了我是他女朋友的事,但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爱我。” 她哽咽住,目光涣散地盯着桌面,眼珠轻微晃动着,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但江韵舟还是看见一滴泪悬空落下,在桌板上碰了个稀碎。 江韵舟不习惯处理这样的事情,犹豫再三递过去一张纸巾,黄嘉莺也不看她,伸手去接,可这张纸就像触发了某种情绪按钮,她哭得更厉害了。 过了很久,直到随餐配送的纸巾全部用光,直到餐厅里换了两拨客人,直到耸动的肩膀不再颤抖,黄嘉莺终于停止了哭泣。 然后,她深深吸气,开口说道:“我决定放弃了。” 江韵舟诧异地抬头,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 但黄嘉莺的表情很坚定,对于这样的表态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她终于不再低着头,而是扭头望向窗外的远山,淡淡地说:“我原来以为喜欢是一辈子的事情,一旦认定了就不会再变了。可我没有想到,原来喜欢也是会累的,走到今天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说完,黄嘉莺抽抽鼻子,霍地一下站起身:“我要走了,一会儿还得赶动车回去。”然后就准备离开。 江韵舟一把拽住她:“你大老远赶来,难道就是为了和我讲述你们之间的过往故事的?” 黄嘉莺愣了,神色有些局促,想了一下然后说:“本来我是想和你说,如果你不喜欢他,那就爽快给他一刀让他死心,后来转念一想他那么轴一人,除非他自己想明白吧。” 江韵舟叹了口气,松开手,目送那抹淡黄色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被远山掩映的地铁站台里。 黄嘉莺走后,她又独自在餐厅坐了一会儿。 眼前的餐盘里,薯条被消灭了大半,加了冰块的可乐融化成一滩失去灵魂的甜水,汉堡软塌塌地堆叠着,里面夹着的生菜早就没了生气。 但忽然,她就想明白了。 黄嘉莺的此次突然来访,其实本不是为她而来。 宁港到望京,从南至北穿越一千多公里的铁路线,崎岖漫长,若非极重要的原因,谁愿意吃这份奔波之苦? 可她却连千里迢迢赶来的目的都忘了讲。 所以,最后的那个理由,是她编出来的。 编造理由欺骗别人很容易,但是想要蒙惑自己却很难。 黄嘉莺所讲述的一切,都是为了说服自己相信,她的确不爱了,她爱不动了。 而江韵舟,就是她最理想的见证人。 冒着把男朋友拱手让给情敌的风险,极其刻意地在自己和邬宸之间画出一道沟壑。 此行既出,不留后路。 一别两宽,深情不复。 邬宸,再见了。 第43章 ???芣#$????????蟥酦???谦?窝?????战?|???啮?诤诵呤荥????详????战????妆??????幥?臤荨恦???  原来只要态度强硬一点,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难以解决。江韵舟盯着手机上的文字,梗在心里郁积很久的闷气终于吐了出来,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随时间慢慢消逝了。 学期过半,5月份的时候她参加了转专业的复试。 复试候场区,熙攘坐着很多和她同一年级的学生,有些面熟,有些从没见过。江韵舟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记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里面都是备考以来她记下的知识点,密密麻麻像小蚂蚁般在纸上游走,掀开一页会发出脆生生的响。 坐在她前面的似乎是一对小情侣,两人头凑很近地在说着什么,女孩儿笑得花枝乱颤,拿手很重地往男生胳膊上打。 吵吵闹闹,这大概就是年轻情侣之间的普遍状态,充满青春的气息,洋溢着今后不复的光彩。可是,她和邱凛之间似乎不是这样的,和其他情侣相比,他们之间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至于是什么,江韵舟自己也说不清楚。 教室里有些吵闹,瘫在眼前的笔记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江韵舟默默把视线移开,扭头看向窗外。窗沿上不知何时飞来一只麻雀,探头探脑地往窗里看,满怀好奇。 江韵舟和它对视了几秒钟,麻雀歪着脑袋停留片刻,然后蹦跳两下,再振翅离开。 耳边忽然传来对话,听得她心下一沉。 “老大,你面试准备怎么样了?” “准备个屁!” “对哦,我都忘了你爸和院领导认识。” 江韵舟猛地看过去,只见一个男生背靠墙壁坐着,二郎腿翘得直抖索,他旁边刚问话的男生此时满脸谄媚地递给他一支烟,就差为他点火了。 她听见递烟的男生问:“老大,能不能帮我也通通关系?要是成了好处你随便提。” 被叫“老大”的男生斜眼看他,嘴里敷衍地说:“到时候看情况吧。” 大概是嫌旁边的人絮叨麻烦,他向另一边挪动了方位,一抬眼,正好撞上了江韵舟直盯盯的眼睛。男生愣了一下,然后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看什么看?你都听到了?” 江韵舟厌恶地剜了他一眼,扭过头,试图让忙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可惜,一颗石子投湖都会激起波澜,更何况刚刚听到的话,无异于海啸。 原来自己用尽全身力气攀爬的高峰,不过是别人生来就踏足的平地。忽然就觉得好讽刺,怪不得曾经有人说过,大学就是一道风水岭,可以提早从象牙塔的梦境里醒来,窥探到社会的险恶。 以至于真的到了面试考场上,义愤的情绪甚至掩盖了紧张,高跟鞋踩踏地面的节奏和音量,让考官席的教授们忍不住推推眼镜,觉得眼前这位女学生真是…充满煞气……江韵舟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完考官的提问的,当然也没有在意答题过程中教授们频频的点头认可。因为她觉得这场考试简直可恶至极,更觉得之前那么努力的自己可笑至极。 当天晚上,她把自己闷在被子里,舍友不放心走到床前问,借口胃子不舒服搪塞过去。手机在枕边震动不止,连邱凛的来电她都不想接。 没有理由,更没有道理,她就是不想接。不想开口说话,蜗牛一样只想躲在自己脆弱不堪的壳里,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天醒来,又是满血复活的一条“好汉”。 褚美琳也早早醒了,正在对镜梳妆,发觉她的动静后转头问:“舟舟,你胃痛好些了吗?邱大神找你找疯了,后来托老船学长问燕子,燕子在电话里反复和他说你胃痛先睡了,他不放心大半夜的还买了胃药送来。” 她指了指自己的书桌,果然躺着一袋子的药。江韵舟后知后觉地打开手机,十几通未接来电醒目耀眼。她感到抱歉,但手指在他的号码上流连片刻,还是轻叹一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洗漱完毕后,江韵舟往脸上胡乱拍打着爽肤水,看到褚美琳还在一笔一画地描着眉,打趣地问:“画这么隆重的妆,约会去啊?” 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褚美琳听了脸色一红,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有的事,我上哪儿约会啊?就,就一会儿去趟校刊办。” 江韵舟忽然想到了庄亮,推理社就在校刊办隔壁,她轻蹙眉心,没再往下问。 女生宿舍临近后山,背面是一大片人工开挖的湖泊,春天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樱花盛开,粉色浓雾一般笼罩在山头。风从湖面吹来,温柔甜暖。江韵舟停下脚步,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看了一会儿,耳边是鸟儿婉转的啼鸣。 有多久没有这样静静欣赏身边的风景了?好像她一直都在奔跑,眼里只有目标,却忘了偶尔停下来,看一看身边的美好。 她难得慢悠悠地下楼,扑面而来的春意融融让她的心情变好了不少。宿舍楼下的槐花还未结果,粉色的花束像葡萄一串串落下,和远山的粉色烟雾相映成趣。花瓣细小,随风碎碎飘落,翩跹着坠到站在树下的少年肩头。 少年好身骨,挺拔俏然,蓦然回首。 江韵舟随风飘渺的思绪忽然被拽紧收回,邱凛怎么在这儿? 邱凛的脸色冰凉,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由内而外散出来的。 江韵舟暗想可能是后者,于是硬着头皮,碎着步子,走过去。 犹犹豫豫的。 “你怎么来了?这个点儿不是应该在实验室吗?” 邱凛看到她,从满地落花里走过来,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怎么样?胃痛好些了吗?”他关切地看她,好像要从她脸上的细微表情里看出些什么端倪。 江韵舟心里有鬼,别扭地侧过脸去,嘴里胡乱地说:“好多了,昨天手机调静音了没听见,抱歉呀。” 眼睛一瞥,偷偷看旁边人的反应,似乎是蒙混过关了,她悄悄舒了一口气。 邱凛的实验最近遇到了一些技术性难关,他没日没夜地泡在实验室里,眼底都有了淡淡的青。江韵舟看了有些心疼,伸手抚摸他的眼角,又想给他揉揉太阳穴放松神经。 奈何手被他捉住。 “走吧,带你去喝粥。”邱凛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朝校门外走去。 “你不去实验室了?”江韵舟不明所以地被他带着往前走,疑惑邱凛为什么要放下实验室的一堆活儿带她去喝粥。 他是不是昨晚没联系上她受刺激了,转念一想不都解释过去了吗?他似乎也信了的。 “你不是胃不舒服吗?喝点粥养养胃。”邱凛只字不提实验室的事,而是一反常态地念叨起她来:“早就和你说过,饭要按时吃,不要图快吃凉食,怎么就是不听呢?” “喂,你这样念叨很像我妈。” “……” —— 粥公道,位于望京医大南大门左拐第一个巷口,虽然是一家做粥的店,但是环境一流,据说老板是潮汕人,带着祖传的料理秘方来到北方创业,食材用料都极其讲究,每天都是限定的客量,售完即止。 这家粥店在大学城显得格格不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它高昂的价格。普通大学生口袋里的票票有限,况且相比较喝粥,他们还是更喜欢炸串和火锅。 餐厅门口,江韵舟拽了拽邱凛的手,“喝粥而已,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邱凛知道她是担心破费,于是用力握紧她的手:“上次就想带你来了,这家的砂锅海鲜粥很好吃,是地道的潮汕风味,你今天一定要尝尝。” 上次……是邱凛忍着一身伤痛,还要坚持陪她返校的那天。想到这里,江韵舟又忍不住心疼了。 最后还是拗不过他,江韵舟第一次踏进这家在大学城贵出名气的店。 店内的装潢果然和它的价位很匹配,无论是门口的石雕还是庭院的烟雾缭绕,都甩出附近小吃店几条街。 他们坐着等了一会儿,老板亲自端上来一锅热气腾腾的砂锅粥,一并上来的还有九宫格菜点,十分精致诱人。老板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亲切地招呼他们多吃点,邱凛朝他点点头,看上去很熟稔。 江韵舟好奇地问:“这家店你经常来吗?” 其实,邱凛才是那个经常不按时吃饭的人,之前被江韵舟吐槽吃饭很快,也是受了父亲的影响。虽然医生总是在向他人宣教健康的重要性,但其实医生这个职业本身就是生活极不规律的,因为忙所以常常日夜颠倒,因为忙所以一日三餐总没个饭点儿。 大一的时候,邱凛就曾经犯过一场严重的胃病,大病初愈后他来到这家店,为自己点了一份砂锅粥。当时的那一份温暖下肚,他到现在还记得。 邱凛舀了一碗粥递到江韵舟面前,里面食材很丰富,青鱼、虾仁、鱿鱼、海参、蛤蜊,他都细心地一一网罗进碗里。 “来过几次,有点烫,吹吹再吃。” 粥的香味已经扑鼻而入,昨晚上因为情绪堵塞饿了一宿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江韵舟不再说话,拿起勺子开始大快朵颐。 老板不愧是潮汕厨师世家,仅仅第一口,味蕾就被软糯清甜的口感征服了。蒋燕乔曾经说过江韵舟吃饭就像饿狼扑虎,此时她早就把淑女形象之类的辞藻忘在九霄云外,吃得大汗淋漓,连续添了两碗后才发觉不对劲。 坐在对面的是邱凛,自己这么吃也太不文雅了。 想要继续添粥的手弱弱地放下来,抬眼却发现邱凛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喂,你怎么光看着我不吃饭啊?”江韵舟先发制人。 邱凛轻轻笑了:“你吃太香了,怕这一锅不够你吃的,所以不敢动筷子。” 被这么一埋汰,江韵舟反而不扭捏了,大大方方地拿勺子又添了满满一碗,“那就承让了。” 一顿餐完毕,江韵舟抚摸着自己微微鼓起来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和并没有吃几口的邱凛往餐厅门外走。 “你刚刚都没吃,一会儿不饿吗?” 邱凛站在收银台前,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支付宝页面,“我早饭吃过了。” 粥店老板很有礼貌地说:“您好,这边消费一共是385元,请问是现金、微信还是支付宝?” 江韵舟暗自咋舌,这顿早饭吃得也太奢侈了。 本以为邱凛陪自己吃完饭就会赶去实验室继续工作,但没想到他却难得悠闲自在地揽过江韵舟的肩膀说:“走吧,女朋友,我们去约会。” 第44章 ?????#(??悦诤???耨巤????耦??????¨?蔯??盦莦辥?该?蒥彤???  江韵舟觉得邱凛很反常,在她一再的追问下,他还是对实验室的事情只字不提,反而对接下来的各项行程相当感兴趣。 邱凛今天穿着一身运动服,休闲惬意,他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悠然地揽着江韵舟的肩膀,脸上是慵懒自在的表情。 他指着地铁站牌上的某一站说:“我们先去这里。” 按照邱凛的安排,他们的第一站来到了位于望京市远郊的游乐场。 周末的游乐场很热闹,人头攒动,江韵舟不得不紧紧地抓住邱凛的手,以防被人群冲散。 “你喜欢玩什么项目?旋转木马吗?”此时他们正好途经宫殿般繁华的旋转木马,邱凛想当然地认为,女孩子应该都喜欢这种梦幻又温和的游乐项目。 可是江韵舟并没有停下来,甚至是不加思考的,一口回绝:“我不喜欢这种。” 直到江韵舟兴奋地把他领到过山车的排队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对女朋友的认识还有待提高。 过山车项目排队的人不少,邱凛有些犹豫,“要不我们等会儿再来?” 奈何江韵舟满脸激动,态度十分坚决:“我想玩儿这个很久了,你知道吗?这里的过山车全国有名的……” 她叨叨叨科普了很久,邱凛听着时不时蹦出来的什么GCI、什么L□□弹射有些恍惚。 眼前的云霄飞车占地很大,基本铺满了游乐场的中区和入口,他搞不明白那些专业名词,只知道光是看着那如心电图一般的轨道,开始有了心脏早搏反应。 但是女朋友喜欢,他必须“舍命陪君子”。邱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悄无声息地咽了下口水。 队伍很长,他们排队花了些时间。终于排到他们了,江韵舟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蹦跳着踏上台阶,没有在意身后的邱凛苍白如纸的一张脸。 云霄飞车缓缓启动,咯噔咯噔地往第一个高坡攀爬,邱凛紧紧闭上眼睛,右手用力地抓住江韵舟。 心跳已经抑制不住地往外狂奔,他们正在一步一步地往云霄上飞去,然后,伴随着犹如虎啸龙吟的风的鼓噪,以及穿透云层的尖叫,邱凛切实体会到了此生难忘的失重感。 在一片惊悚的尖叫中,邱凛大声呼喊:“舟舟,我爱你!” 炽烈的表白,没有被云层吞没,没有被喧嚣覆盖,它们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如鼓槌般传入江韵舟的耳朵里。 她也用力握紧邱凛的手,奋力喊出“我也爱你”,来回应这份年轻蓬勃的爱情。 他们当时还不懂,在所有热烈真挚的感情里面,年轻它既美好,又残忍。 邱凛从过山车上下来,脸色惨白,直接跑到路边吐了。但是因为他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只能干呕,最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江韵舟这才意识过来,邱凛不能玩这个项目,但他还是陪她玩了。 她赶紧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和一沓纸巾递过去。眩晕的感觉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停,邱凛终于站定,仰头漱口,然后把嘴角擦净。 “刚才你怎么不说呀?我都不知道你不能玩。”江韵舟有些懊悔,自己光顾着开心了,却忘了身旁的男孩子也是需要人关心的。 邱凛却不以为然,“我也是才知道,我不能玩。” 隔了一阵沉默,他问:“玩得开心吗?” 开心,当然开心,但江韵舟现在只剩下心疼。 街边人群骚动,是花街巡游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她被邱凛拽到一边,给一群欢笑尖叫的孩子让路。 见江韵舟低头不说话,邱凛弯下腰,眼睛齐平地看着她,关切地问:“怎么了?不开心吗?” 身后不断有人推搡着挤过来,藏在草丛里的音响开始播放欢快的音乐,气急败坏的母亲大声喊着“臭小子,等等我”,巨大的花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卡通玩偶在车上随着节拍跳舞。 江韵舟被人撞了个趔趄,直接撞进了邱凛的怀里。 邱凛下意识地抱住她,江韵舟把头埋在他怀里,半天都没有动静。低头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音响声太大,没有听见她的回答,却在后来她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通红的眼眶,和一双湿漉漉的瞳仁。 夜幕降临,游乐园的灯光五彩斑斓。在江韵舟的坚持下,邱凛放弃了本来安排的其它行程,和她留下来,一起等待八点钟的烟火大会。 烟火大会开场前,江韵舟意外地接到洛黎学姐的电话。这是她第一次接到洛黎的电话,从前她们关系最密切的时候,也是互相通过微信联系的。 江韵舟和邱凛此时正站在烟花的最佳观赏点位上,这里还是邱凛刷攻略找到的。他今天几乎不怎么看手机,全程相当认真地在玩儿,认真到有点刻意。周遭嘈杂,游客们大概都翻到过类似的攻略,一窝蜂地往这里赶。江韵舟看了眼手机,和他交待了一声,便只身往人烟相对稀疏的地方走去。 “喂。”她接听了电话。 电话那头,洛黎的声音清冷,她说:“拜你所赐,邱凛出事儿了。” 烟花绽放,照亮漆黑的夜空,幸福的人们在火光中相拥,亲吻,微笑,世界在这一刻显得特别美好,让人差一点遗忘了它面目可憎的模样。 江韵舟木然地挂断电话,耳边还清晰地响着洛黎冰冷的指责。 “他现在这个情况,都是你害的。” 都是她害的。 明明就不能玩过山车,还硬着头皮陪她玩。 明明忙得要命,还要抽时间给她复习功课,熬了几个晚上给她整理笔记。 明明身上全是伤,为了“一起返校”的约定也要忍痛,陪她长途辗转。 明明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还要为她打架,高烧一整夜。 明明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现在却为了她……视线逐渐模糊,空中五彩斑斓的烟火变成了一团团柔软的棉花,人群也变得模糊,黑夜笼罩着本就糟糕的视线,让她看不清眼前的路,如临深渊。 她用袖口拭去泪水,身后有人急匆匆经过,她被撞得差点跌倒,那人着急地回头说了声“抱歉”,见她没有大碍于是更加匆匆地跑远了。 烟花表演结束,人潮散场,她逆流而上,想要去找邱凛。可是,人群汹涌,她不断地被人碰到,原本并不太长的一段路,她走了好久好久。 忽然之间,夜空中再次绽放绚丽的色彩,这一场烟花甚至比刚刚的更好看、更灿烂、更宏大。就像是演唱会的安可曲,把观众感动得泪流满面,全场大合唱。 而就在烟火的尽头,她远远地看到了邱凛正在四处寻找她的背影。 他焦急地四处张望,在巨大的烟火中,他的焦急显得特别寂寥。 —— 两周后,转专业考试的面试成绩出来了,一并出来的还有最终的入选结果。 虽然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江韵舟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地来到放榜的教学楼。和之前一样,榜单前仍然挤满了伸头垫脚的学生。 她安静地站在人群最外围,耐心等候。 因为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把她从人群中拎出来,更不会有人对她说“结果我早就帮你看好了”。 是的,他们分手了。 和所有吵吵闹闹的情侣一样,他们以争吵结束了这场短暂的恋爱。分手那天,外面下着很大很大的雨,滂沱的雨滴砸在水洼里,漾出一圈圈涟漪。屋檐落水成了帘,心里的悲伤也成了帘。 一撩开满目疮痍。 江韵舟还记得邱凛最后离去的表情,一脸的不可置信,以及令人心痛的—— 鄙夷。 每当午夜梦醒,她只要一想到那个表情,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原来恋爱有多甜,失恋就有多苦,怪不得单身的人总自嘲,说想要尝尝爱情的苦。 是真的苦,甚至苦到了脸上。 分手后,江韵舟浑浑噩噩在床上躺了一天,那天不是周末,她们专业排了满满一天的课。学霸如她,第一次翘课了。 这在燕子和美琳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燕子不放心地来到她床前,扒拉着栏杆对她说:“舟舟你怎么了?你知不知道你最近这样子特吓人。” 美琳朝她使了个眼色,柔声安慰道:“刚刚老师点名,我们帮你蒙混过去了。对了,你晚上想吃什么,一会儿我们去食堂,帮你打包带回来。” 江韵舟摇了摇头,然后把被子拉上来蒙住了脸。 燕子着急地发消息问老船:“邱凛在宿舍吗?我找他有事。” 得来的消息却是:“邱凛?我从昨天开始就没看到他人,晚上也没回宿舍。” 隔了一会儿,又来一条:“你怎么每次找我就是问邱凛在哪儿?!” 虽然手机无法透视,但能够明显感受到对面人的委屈和怒气。 但是燕子随意一瞥,然后不再回复。 江韵舟的状态实在糟糕,翘课绝食之后,她又开启了拼命三郎的模式。虽说她原来就很三郎本郎了,但这次明显和以往不同。 连楼下的宿管阿姨都看出来了,她这是要把自己往死里整的节奏。 整晚整晚地刷夜看论文,然后一大清早去操场跑步。别人问起来,她还特开朗特若无其事地说:“我这个人没啥优点,就是精力太旺盛了。” 后来,蒋燕乔实在看不下去了,在男生宿舍楼下守株待兔了好几晚,终于把邱凛给逮住了。 其实她和邱凛算不上太熟,但为了给闺蜜出气,她还是壮着胆冲上去,一上来就是当头怒喝:“邱凛你给我站住!” 邱凛被突如其来的吼声镇住,奇怪地扭头,在看清了来人后拔腿就走。 “喂,我让你站住!”蒋燕乔立刻百米冲刺拦住他去路,气势汹汹地问:“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把我们家舟舟怎么了?” 听了这话,邱凛竟是一声冷笑:“我把她怎么了?这话你貌似不应该来问我。” “什么意思?”蒋燕乔被他的反应乱了阵脚。 在她的印象里,邱凛虽然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但为人礼貌周到,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厌烦的表情。 “你去问她比较方便,我无话可说。”邱凛冷着一张脸,比寒冬的风还凛烈。然后他直接绕过蒋燕乔,大步迈入宿舍楼消失不见。 再后来,江韵舟奇迹般地恢复了,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甚至比从前的作息还要健康了些。大家伙儿都以为他们俩只是小情侣吵架,别扭之后又和好了。 但只有江韵舟知道,他们是再也回不去了。 “同学,麻烦让一让。”身旁有人推了她一下,回忆戛然而止。 聚集的人群正在撤退,转专业的成绩榜单就在眼前。深吸一口气,她忐忑上前查看。 然后一颗心沉入谷底,陷入彻底地安稳—— 她落榜了。 第45章 ?????艹??㊣#%<??胧?????浤锃???详?晤锄譣?  为此,江韵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还是和往常一样,吃饭、上课、自习、睡觉,生活似乎被她框死在琐碎的日常里,平淡如水。 最近唯一的大事,就是舍友褚美琳恋爱了。 你看,这个世界分分合合,风云变幻,有人失恋伤神的时候,就有人幸福满怀。 其实褚美琳恋爱的消息是江韵舟无意间撞到的。 那天她正在食堂一个人吃饭,忽然看到隔壁桌一对小情侣的背影很眼熟,担心认错,故意在吃完饭后从他们前面绕了一下,假装不经意地回头看,果然! 陷入热恋的小情侣,眼睛里只住得下彼此,外界的一切都看不见。就像此刻,江韵舟定定地站在他们面前不到一米的距离,他们愣是丝毫没有察觉,依然我行我素地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那股肉麻的劲儿把江韵舟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咳咳。”她大声清了清嗓子,又往前走了几步。 小情侣这才扯断拉丝的眼神。 “舟舟!你怎么在这里?”褚美琳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好像一个被家长抓包逃课的小孩。她旁边的男生也顺势站起来,两人双手不好意思地摩挲着,眼神逃避,仿佛犯错一样。 江韵舟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故作姿态地拿两只手指托住下巴,眼睛微眯地说:“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褚美琳连忙摆手说:“舟舟,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然后又不安地看向身旁的男生。男生闻言没说话,可是没过一会儿,他却坚定地握住她的手。 十指相扣,是恋人才会有的手势。 褚美琳想要挣脱,可男生却抓得更紧。 “我们在一起了。”男生直视着江韵舟的眼睛说。 江韵舟的眼神在男生的脸上和他们交叠的双手上流连,褚美琳见她沉默,紧张得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嘴里嗫嚅:“舟舟,你听我解释。” 看到美琳那副模样,江韵舟终于绷不住,一下笑了出来:“喂,我说你们两个,这么好的消息怎么也不早说!请客吃饭啊,别想逃!” 美琳长舒一口气,旁边的男生笑容明朗:“没问题,想吃什么随便挑。” 江韵舟万般感慨地看向他,然后十分熟稔地拍拍他的肩膀,大家长一样地嘱咐他:“颇高懿同学,我们家美琳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 面对女朋友娘家的嘱托,颇高懿郑重地点头:“必须的。” 掌心的那只手,又握紧了些。 —— 江韵舟与他们道别,然后一个人往校门口走。她最近又接了份家教的活儿,匆匆往地铁站赶。 等地铁的时候,她扫了眼手机信息,又是老船发来的:“舟舟小学妹,蒋燕乔怎么又不回我消息了?她在宿舍吗?” 江韵舟直摇头,回了几个字后把手机放进衣兜。没想到老船学长还是个痴情种,可惜他看上的是颗小钢豆。 啧啧。 她叹了口气,仰头看天。碧空如洗,湛蓝通透,连白云的形状都分外可爱。 感觉全世界都在恋爱,只她一人,独自游走。 自从和邱凛分手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在学校见过他。邱凛这个人,只要他愿意,自有神隐的办法。实验室那边,江韵舟请的假快到期了,她正愁着再去见到他,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和言语,又或者假装是陌生人吗? 心里一阵烦躁。地铁由远而近,带着金属与铁轨摩擦的呲啦声,裹挟着一阵风呼啸驶来,撩动江韵舟鬓角的碎发。 她顺着人群挤上地铁,头也不回。 因为很多事情,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 等到江韵舟从校外返回,在宿舍楼底下看到了老船。 关于老船和燕子之间的爱恨情仇,江韵舟只是略知一二,他们貌似是两小无猜的关系,只是后来断了联系。 他们是如何再次相认的,以及燕子对老船的态度,就连作为舍友兼闺蜜的舟舟和美琳都一无所知。 所以,当老船看到她时连忙上前拽住她问东问西,江韵舟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处理这件事。 “蒋燕乔怎么一个上午都不接我电话,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你一会儿回宿舍帮我看看,有事没事都给我个信,拜托拜托。”老船语气十分恳切。 惨啦,你坠入爱河啦!最近的网络流行语好像是这么说的。 江韵舟点点头,朝宿舍走去。但还没迈开几步路,就又折了回来。 “那个……”江韵舟欲言又止,眼神飘忽不定,不确定该不该问。 但老船却是心领神会,不需她说出口,直接给她答案:“你是想问我邱凛的事情吧,真搞不懂你们之间是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江韵舟低下头,沉默。 “邱凛他准备出国了。” 江韵舟倏地睁大眼睛,心里有无数问题却找不到抒发的出路。她问不出口,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 老船看着她的样子有些不忍,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她:“邱凛申请了美国的一个交流项目,这学期结束就要走了。” 心脏仿佛滚落巨石,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他要去多久?” “半年?一年?谁知道呢,也有可能就留在那里不回来了。” —— 江韵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刚上楼梯的时候碰见同班同学和她打招呼都没有反应。 那女生撇撇嘴,嘀咕着“什么人啊,真没礼貌”。 宿舍门打开,里面空空荡荡,完美契合此刻的心境,心缺了一块,漏着风。 她茫然地给老船回了个消息,慢慢在桌前坐下。鬼使神差的,她打开邱凛的网易云个人主页,歌单的最新曲目还是那首《I know you know I love you》。 当初听这首歌的时候是甜蜜,如今甚至连点进去听的勇气都没有。 眼眶微热,她用手扇了扇,然后开始收拾书桌。桌上的书太多了,瓶瓶罐罐的也摆放的太凌乱,早该抽时间整理的。 所以当褚美琳哼着小调回宿舍的时候,看到的是江韵舟撸着袖子,弯腰拖地的勤劳身影。 “舟舟……?”美琳叫了她一声。 没反应,依然弯着腰和地上的一块黑斑较劲儿,于是她又提高音量叫了一声。 江韵舟拔掉耳机,这才发现美琳,“你回来啦?” “嗯,怎么突然搞起大扫除了?我没接到宿舍卫生检查的通知呀?” “不检查,就突然觉得打扫卫生挺有趣,不是吗?” 有趣吗?褚美琳不置可否,直觉告诉她江韵舟心里有事儿,于是迟疑地问道:“舟舟,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和颇高懿的事情在生气吧?” 江韵舟终于停下手中的拖把,疑惑地问:“你们在一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生什么气?” 美琳舒了口气,“毕竟之前他跟你……” 毕竟颇高懿之前向江韵舟表白过,所以褚美琳觉得面对她的时候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想什么呢?颇高懿是个好同学,你们很般配。”江韵舟笑着说,言语真诚,同时又开始八卦。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呀?讲讲呗!” 于是褚美琳便红着脸讲起了俩人的故事。 故事讲完,窗外的天色已经逐渐暗淡,江韵舟意犹未尽,喃喃地说着“真好”。 真好,在青春炽热的年纪,遇到一个真诚善良的人。 没过一会儿,蒋燕乔也回来了,一进门就咋咋唬唬地说:“原来手机被我忘宿舍了,亏我找大半天都没找到,还以为被偷了,万幸万幸!” 原来是手机没带啊……江韵舟赶紧说:“你快给老船学长回个信,他找你快找疯了。” 蒋燕乔虽然嘴里嘟囔着“他找我干嘛”,但行动比语言诚实,拿着手机跑到外面给老船回电了。 另一边,颇高懿来电话,美琳对着话筒笑得花枝乱颤。 宿舍里氛围太甜蜜了,江韵舟有点接受无能,于是随手拿过书包挂在肩上,趁着黄昏暮色走出了宿舍楼。 —— 如果说要对一天的时段分个喜爱程度的话,江韵舟最喜欢的就是黄昏。夕阳的余晖不断变换着色彩和形状,此时的天幕足够恢弘。 只是,恢弘中又带着一丝遗憾和伤感。 所有离别的情绪,都会在这万丈光芒中逐渐融化,然后慢慢流淌在血液里,涓涓绵绵。 江韵舟背着包,不知道要去哪里。 然后,她停在了实验室门口。 推开门,实验室里静悄悄的,大概都去食堂吃晚饭了。她找到自己的工位坐下,盯着对面的位置发呆。 邱凛,曾经就是坐在那里,向她伸出援手。 他说,用记号笔把培养皿划成几等份,这样方便计数。 他说,我在等你,走吧一起去吃饭。 他说,曾经在实验室负责养老鼠,结果老鼠越狱了,满实验室地找,闹了好大笑话。 他说,你看谁都是从小白来的,所以慢慢来别灰心。 实验室的光线逐渐变成昏暗,忽然头顶的白炽灯全部亮起,江韵舟一惊,朝门口看去。 暗含着期待的眼神,在看到来人的时候也黯淡了。来人是高她几级的研究生学长,见到她后热情地招呼:“小学妹,你来啦!” 江韵舟站起身,礼貌地和他点点头。 学长热络地拉开她旁边的座位坐下,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后发现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便掏出手机玩起消消乐的游戏。 短暂的沉默,江韵舟迟疑地开口了:“学长,实验室这两年遇到过老鼠集体越狱吗?” 学长游戏玩得正起劲,头也不抬地说:“哈哈你听说了啊,去年的事情吧,当时大家满实验室地追耗子,那场面可太好笑了。” “说来也糗,我那几天忙到精神恍惚,忘记给笼子锁扣了,后来给教授一顿猛批,你以后可要注意了哦。” 果然,小老鼠的故事是他编的。 为了安慰她,把别人的糗事移花接木到自己头上了。 江韵舟想哭,强忍住了,因为她还有关心的事情没有问。 实验室里响彻着消消乐欢快的音乐声,学长又开始了一轮升级。 “学长,我听说邱凛要出国了?”江韵舟小心地试探。 “嗯。” “那他实验室的课题项目怎么办?不是还和人院合作的吗?” 原本还沉浸在游戏里的学长倏地抬起头,讶异地问:“你不知道吗?邱凛他离开实验室了?” 看到江韵舟一脸正经地表情后,学长有补充道:“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吧,他不知道什么原因顶撞了院领导,被记过处分了,后来他就从实验室退出了。” “那个项目挺可惜的,费那么大劲儿的项目结果给别人做嫁衣了。” 消消乐欢快的音乐奏鸣着。 江韵舟听到好多泡泡破碎的声音。 第46章 ????#$?鴥∑?  望京医大附属医院。这里是全国著名的综合性三级甲等医院,拥有华北地区最优质的医疗资源和专家团队。 江韵舟来这里工作两年,已经有实习生叫她“老师”了。 和五年前一样,她还是忙忙碌碌,生活像一颗停不下来的陀螺。 可是,五年的变化也是巨大的。 就比如,曾经身边的朋友飞散到世界各地,蒋燕乔回老家工作了,顶头上司居然是老船的亲爸;褚美琳本科毕业后没有继续学医,而是出国攻读金融硕士;颇高懿选择留在望京医大,他和美琳因为跨国关系和平分手。 而邱凛,听说他在国外研究室待了两年,回国后继续硕博,并且已经被国内顶尖团队提前收入麾下。 似乎,大家都过得还不错。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时间脆弱,唯有用坚硬的铠甲把自己包裹,用快乐的假象予生活以粉饰。 这天,江韵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从医院大门出来的时候,接到了蒋燕乔的电话。 电话里,蒋燕乔还是一如往常地火爆脾气:“奶奶个熊,今天居然有个病人家属喊我服务员。服务员?!服务员用得着三班倒吗?服务员用得着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吗?服务员用得着打针挂水,一不小心还被病患投诉吗??” 由于声音太大,江韵舟不得不把听筒拿得离耳朵远一点,不然容易引起耳鸣。 “不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单纯字面地回复问题。 蒋燕乔又气咻咻地抱怨了一大通,从奖金分配吐槽到医院体制机制,江韵舟默默地听着,只在她提出疑问的时候回上两句,不知不觉就横跨了整个望京,从医院到她租的小公寓。 大四那年,江韵舟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被望京医大附属医院提前录取。毕业后,她便开始了在望京居无定所的漂泊。两年间,她经历过被房东突然退租,经历过中介骗钱跑路,也经历过室友因为吸。毒被抓进局子。 可能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后来又因为种种奇葩的理由,被迫拖着行李箱流落街头的时候,她只觉得这是一场修行。 她现在租住的这套小公寓,位于望京五环开外,距离附属医院几十公里的路途。 她也不想每天赶最早趟的地铁晃晃荡荡一个多小时才到单位,但圆周范围内能找到的,且是她能支付得起的独居公寓房源,实在少之又少。 况且在经历了之前被警察敲门抓人的惊魂夜后,她铁了心地不再和人合租了。 平时要是白班倒还好,如若遇上值中班地铁停运,她便索性替夜班的同事多值会儿班,然后直接在值班室睡到隔天大早。 “你到家了?”蒋燕乔的耳朵透过无线电传播,敏锐地抓住江韵舟开门锁的声音。 “是啊。”江韵舟用脚后跟把门带上反锁,在玄关处换上居家拖鞋,背包随意挂在衣架上,然后四肢酸软地倒在客厅的沙发,闭着眼睛说:“又是超长待机的一天。” 蒋燕乔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好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学医?三班倒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江韵舟想了想,说:“要不你也学美琳,出国读个研?” 电话那头,果不其然响起一阵哀嚎以及各种悔不当初。其实,当年护理学院毕业出来的同学中,大部分人还是选择进入医院工作,毕竟望京医大的护理专业还是很吃香的,况且四年的沉没成本在那里摆着呢。 再者说,跨专业考研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所以,美琳的选择在当时看来也算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了。 挂断电话,江韵舟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水蒸气不断升腾热烈,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视线。 洗完澡,只觉全身松软,慵懒和疲惫瞬间占领高地。她一边擦头发一边擦拭镜面的水雾,只见镜中的自己头发湿漉,脸颊白里透红,像颗熟透的苹果。 她朝自己满意地笑一下,可惜笑容有点勉强,于是作罢。 不一会儿搁在案台上的手机震动了下,差点从半空掉到地面,还好江韵舟反应迅速捞起,才避免了一通财产损失。 原来是属于她们仨的小群有了动静。燕子艾特美琳,并表达了她的艳羡之情。 过了好久,群里都没有动静,远在大洋彼岸的美琳大概还在睡觉。就在江韵舟躺倒在柔软的床上即将和美琳一同进入美国时间,手机又震了下。 她努力撑开眼睛,还是蒋燕乔,不过这回改成小窗私信:“哦对了,我听老船说邱凛现在也在望京医大附院。你们后来碰到过吗?” 原本快要跌入梦乡的神经一下子惊醒过来,对着手机好半天也不知道回啥。 脑海里只有拜伦的浅吟低唱:若他日相逢,事隔经年,我将何以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迷迷糊糊地睡去,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醒来后枕头上潮湿一片。 —— 隔天白班,洗漱结束后,江韵舟看着镜子里自己素净的脸庞,有些惨淡。 忽然想起从前邱凛曾夸过她好看。那是她第一次化全妆,可惜之后因为犯懒,她都是只抹点护肤霜就出门。 那时是因为仗着年轻,现在呢?仗着没有喜欢的人吗?不需要化妆打扮讨任何人欢喜,甚至连自己都不想取悦。 接连的三班倒,高强度的工作,日常的不注意保养,眼角都开始长细纹了。江韵舟皱眉,从柜子里拿出还没拆封的眼霜,撕开包装纸舀一勺抹上。 这还是去年生日,燕子买给自己的礼物。 鬼使神差地,她又往嘴上抹了点口红,这支口红用了三年了,也不知道过没过期。镜子里,玫瑰的唇色将她暗淡的一张脸提亮许多,嘴角微扬,肆意明媚。 可惜口红的出镜时间还不满一分钟,就被她自嘲地擦掉。想什么呢?医院那么大,怎么可能轻易碰到?从衣架上随手拎了件外套穿上,匆匆往地铁站赶。 直到气喘吁吁抵达病区,在休息室更换上工作服的时候,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开始懊恼不已,这副模样要真撞见可怎么办?不过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呆了五秒钟,下一秒她便迅速换上白袍,戴上口罩,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如果只是凭这双眼睛的话,他应该认不出来吧?毕竟这么久了。这样一想,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虽然有点怅然。 完成交班后,江韵舟开始了当天的查房。 十三床的病患是一位九旬高龄的老爷爷,前阵子因为肺部感染住院,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指标有了好转。 江韵舟推着小车,给老爷子发药,“王爷爷,一会儿把药吃了哦!” 这位王爷爷曾经是一名军人,虽然年事已高,但眉骨硬朗,此时看到江韵舟喜上眉梢,用浓重的地方口音说:“小丫头,你来啦!今天又要给我扎针啦!” 江韵舟麻利地给老爷子胳膊绑上皮条,拍打观察手背上的血管,“一会儿给您挂水哦,还是挂两袋哦,一袋抗生素,一袋是调理胃的。” 手部消毒,扎针回血,固定好后江韵舟还贴心地把老爷爷枕边的毛巾卷好垫在输液的手下。 王爷爷看着江韵舟,越看越满意,这时候护士长来病房,他赶紧一顿夸:“护长,你们这个舟舟很不错的,人长得漂亮,还能干,要好好提拔哦!” 护士长朝老爷子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脸催促江韵舟道:“动作快点,一会儿上头来检查。” 江韵舟点点头,又把王爷爷的滴速调整好,快步走出了病房。 —— 医院领导来检查,浩浩汤汤一大拨人。 护士站,江韵舟忙着掰药瓶和药,一旁的裴小红凑过来小声说:“刚得到的小道消息,要不要听?” “又是院长家小姨子的八卦吗?” “不不不。”裴小红指着朝主任医生办公室走的一列人说:“看到里面个子很高,穿卡其色西装裤的那个男人吗?据说他是院长的准女婿。” 果然还是院长家的事。 江韵舟掀了下眼皮看过去,穿着白大褂的错落背影里,有个人的后脑勺显得格外熟悉。 呼吸一滞。 她希望是自己的感觉出了差错。 “小红,院长家女婿什么来头?” “听说还在读博士,好像要到我们科室来实习。” 没过一会儿,小红的小道消息得到了印证。 科主任带着几个年轻医学生开始熟悉病房环境,来到护士站向他们一一介绍起来。 “小江、小裴,你们来一下。” 被科主任cue到,江韵舟不情不愿地离开配药室,脚步缓慢地往护士台走,边走还不忘把口罩往上提了提。 四目相对的瞬间,江韵舟听到自己心里的一声喟叹,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哪怕相隔五年,哪怕口罩遮住脸庞,她还是一眼认出来,对面的人是邱凛。 科主任还在介绍:“这几位是新来的博士,邱凛,庞展,张雨诚,你们大家认识一下。” 礼节性的寒暄,护士长的笑容热情洋溢。 邱凛的目光只在江韵舟的脸上短暂停留,但只是一瞥。 然后漠然地移开,仿佛他们从不曾相识过。 第47章 ???省?#%舍灥谩?盦诤?钛???  江韵舟面对蒋燕乔好奇的提问,呆愣了片刻,然后淡淡地说:“没什么特别的。” 的确,没什么特别的,她的生活甚至没有因此掀起一点波澜,太阳照常日升日落,她不会因为谁的突然出现而放慢脚步。 只是,难免有短兵相接的时刻。 这天轮大夜值班,查房的时候王爷爷着急地朝她招手:“丫头,你来帮我看看这手机是不是坏了?” 原来,王爷爷的儿子很久没来医院了,之前每天还有一两通电话打来,最近更是连一通电话都没有。王爷爷每天捣鼓着他的老人机,生怕因为不留神而错过了来电,只是那手机就是不曾响过。 江韵舟接过手机,正正反反地检查了半天,老人机的信号出奇的好,按键功能也没有任何问题。 思考片刻,江韵舟决定撒个谎。她把手机递还给王爷爷,然后说:“不是您手机的问题,是最近病房这边的信号有干扰,有时候我也会接不到电话的。” “哦呦,我说呢,怎么家里也没个电话打过来的。”王爷爷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问:“那我家里人要是联系不到我咋办呀?” “一会儿我给您儿子打个电话吧,让他有什么事就打到我们护士站来。” “那好啊!要是他打电话来,你帮我和他说哦,不要老是对小土豆大呼小叫的,小孩子嘛好好说的啊!”小土豆是王爷爷经常念叨的小孙子。 “嗯嗯,您放心,我空了就来联系。” 就在江韵舟低头写备忘,准备往病房外走的时候,差点和迎面来的邱凛撞个满怀。 “啊,抱歉。”她下意识地抬头看,邱凛的身高优势压制,俯视的眼神冰冷。 没想到会在王爷爷的病房撞见,明明排班表上,他是白班。之前为了尽量少碰面,她还特意和同事调了班。 穿白大褂的邱凛气质清冷,被口罩遮住的脸看不出情绪。他没有应答,直接从她身边经过,径直走到王大爷的隔壁床,那是一位刚刚动了手术的病患,邱凛是手术二助。 原来是不放心患者啊。江韵舟了然,匆匆离开了病房,耳边还残留着邱凛低沉的问诊。 这是五年多来,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 医院的夜晚,从来就不平静。今晚又新办理了两位患者,手术分别安排在明天和后天,护士站的铃声没有间断,不是这床换水,就是那床呼吸不畅需要上氧气。病房的走廊里,可以看到江韵舟的身影一直在小跑。 邱凛大概是看完患者就离开了,她来来回回跑了几趟都没看到他。好不容易歇下来,江韵舟疲惫地坐下,拿手肘敲打酸痛的小腿肚子。 旁边的同事也锤锤肩颈说:“后半夜应该可以歇歇了吧。” 事实证明,这句话绝对是医院工作者的大忌,因为忙碌永远紧随其后,步步紧逼。 十三床的呼叫铃响了,江韵舟看了一眼匆匆赶去,心里升腾出一股不详的预感。病床上,王爷爷面色惨白,一旁的监测仪上各项指标数据都在直线往下掉。 “十三床叫医生!十三床叫医生!”她大声呼喊,行动迅速地给王爷爷戴上氧气面罩,并开始胸外心脏按压。 一、二、三、四、五—— 血压还在下降。 一、二、三、四、五—— 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 手臂酸痛到麻木,但江韵舟不敢停下,因为这是一场与死亡的赛跑,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不能停下! “换我!”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他还没走。 邱凛把她推到一边,迅速接过这场与死亡赛跑的接力棒。不一会儿,主治医生也到了,给王爷爷注射肾上腺素,而胸外心脏按压一直没有停下,五分钟一换人,每个人的额角都是流淌的汗珠。 经过紧急抢救,王爷爷终于从死亡线上回来了。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江韵舟后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丫头,你给我儿子打电话了没?”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地,江韵舟抹一把鬓发上的汗,大声说:“您儿子说了,明天一早就来看您!” 王爷爷点点头,心满意足地昏睡过去。 事实上,在告知家属情况后,王爷爷的儿子大半夜地就赶来了。病房外,他抓着主治医生的手不停地鞠躬道谢,“医生,谢谢您救了我老父亲!” 主治医生摇摇头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 隔日清晨,在和下一班同事做好交接后,江韵舟脱下工作服踏上了回家的路。临走前,她放心不下王爷爷,去病房看了两次,王爷爷靠在床上,儿子正在给他一口一口地喂稀粥。 “爸,是儿子不孝,没法天天来医院照顾您!”她看到儿子的背影上下起伏,随后传来哭音:“不是我不想来啊,实在是工作太忙了!昨天我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还在办公室里做材料……” 中年人的崩溃可能只在一瞬间。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在父亲面前,他终于又能退回成一个委屈无助的小孩。 江韵舟默默地退出病房。清晨的望京附院,能听到小鸟在枝头啼叫,悠扬婉转,阳光从树叶缝隙里钻出来,眯眼迎去,可以看到微尘在空中飞舞。 大清早的,医院食堂的窗口已经排起长队,江韵舟排在员工通道的最后面,饥肠辘辘地等待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小肉包。终于排到她了,垫脚朝窗口里面张望一圈,然后朝食堂师傅比划了个“2”的手势。 食堂师傅朝她点点头,默契十足地往她的餐盘里送上一屉鲜肉小笼,和一碗南瓜粥。就在她准备朝自己的小碟子里倒醋的时候,旁边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也伸出手要去够那只醋瓶。 一抬眼,竟然还是邱凛。 嘿,今儿是怎么了?黄历上难道写着“今日宜偶遇”?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江韵舟忽然眼疾手快地拿了醋瓶,赶紧往自己的碟子里加醋。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浅浅的碟子还没加满,醋瓶居然就再倒不出来醋了。 江韵舟不甘心地又抖了抖瓶身,真是一滴也倒不出来了。她抱歉地抬眼看邱凛,然后显得万般无奈地把空瓶子推给他,准备马上拔腿走人。 可是老天不遂人意,下一秒她的餐盘就被人截胡了。 截胡的人语气不善:“你的醋碟子我征用了。” —— 餐厅里。 江韵舟看着摆在桌子正中央的醋碟,以及坐在对面的男人,一时不知道是该先开口打破沉默,还是先提起筷子开吃。 敌动我动。邱凛气定神闲地举起勺子喝粥,那姿态仿佛坐在他对面的不是前女友,而是凑巧拼桌的路人。 或者空气。 肚子“咕咕咕”叫起来,江韵舟终于忍不住了,赶紧夹起一只小笼包全部塞进嘴里。 肚子太饿了,哪里还顾得上矜持呢? 就在她准备夹起第三只小笼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幽幽开口了:“你最近是在躲我?” 虽然看上去是个疑问句,但问话的语气十分笃定,搞得江韵舟差点被包子皮噎住。 “我躲你做什么?”她咽下食物,反问道。 邱凛放下勺子,目光直视着她:“五年前你把我甩了,现在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 江韵舟被他炙热审视的眼神盯得无处遁形,只能也直勾勾地盯着他:“话是这么说没错,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邱凛不说话,把餐盘往前面推,椅子向后挪一步,后背倚着,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像是在认真地思考。 尴尬的沉默中,有不认识的白大褂经过,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医生回头朝邱凛挤眼睛,“可以啊邱凛,我说你大半夜的不见人影,原来是佳人有约啊!” “怎么,就允许你天天给我撒狗粮?”邱凛掀起眼皮,半开玩笑地说。 邱凛竟然没有着急否认! 年轻医生敏锐地察觉出这其中的异样,长腿一迈坐到了邱凛旁边的座位上,明目张胆地观察起斜对面的江韵舟来。 江韵舟被盯得颇为不自在,清清嗓子,埋头喝粥。她忽然想起大学的时候,有一次邱凛和她去食堂吃饭,当时他们还没有在一起,也有人这样调侃他。 那时候的他是什么反应?好像也是这样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他永远是这样,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年轻医生凑他跟前说悄悄话:“这位不会就是传说中那个把你踹了的奇女子吧?不见不知道,这么一看还真是——” 邱凛瞥他一眼:“真是什么?” “真不愧是让你念念不忘的女人。”年轻医生充满感慨地说:“就凭这颜值,绝了啊!” “谁说我念念不忘了?”邱凛反驳。 年轻医生不理会他的反驳,朝江韵舟伸出一只手说:“美女你好,我叫蒋宇超,邱凛的同学兼室友,现在在肝胆脾胰科。” 江韵舟不失礼节地也想伸手回应,结果蒋宇超的手被邱凛用力拍掉,痛得他龇牙咧嘴:“你打我干嘛?” “桌上有油。”邱凛扔过去一张纸。 “欸?”蒋宇超扯了衣袖一看,果然沾了一大块油污,哀嚎道:“啊啊啊,我刚换的工作服!” 邱凛轻声说了句“活该”。 蒋宇超拽着他:“你把工作服借我。” “不要。” “我不管,一会儿就去你办公室偷。” “你穿会拖地上。” “卧槽,嫌我矮你就直说!” 不知为何,看到眼前俩人一来一回拌嘴的样子,江韵舟又恍惚回到了大学时光。 五年了,有些东西似乎变了,有些东西似乎又没变。 第48章 有空吗?找你聊聊 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乌龟沉寂了漫漫长冬,终于在一个暖阳拂面的日子捅破土层,露出它慵懒又好奇的绿豆小眼。 江韵舟把冬眠箱摆在阳台的花架旁,冬天的时候每隔两天就去喷一次水,如此往复,只期待着春天来临的时候,小乌龟能够顺利醒来。 客厅里,小乌龟带着满身土壤,慢悠悠地四处闲逛,身后留下一道淡淡的泥痕。对于这一切变化江韵舟并不知情,因为她最近心烦意乱,烦得很。 就在一天前,邱凛给她发来一条消息。内容很简略,不带一点温度和感情:作为补偿,这次换你来追我。 江韵舟盯着这行字看很久,也没搞清楚邱凛想要做什么,她一个电话打给蒋燕乔:“燕子,你说邱凛到底什么意思?” 谁知道对面传来一个八卦的男人声音:“邱凛?是我认识的那个邱凛吗?舟舟,你和老邱又联系上了?” 江韵舟吓一跳,赶紧把手机拉下来看一眼屏幕,去电显示是蒋燕乔没错。“老船学长?燕子的手机怎么在你这儿?” “哦,她这会儿在洗漱呢,我看是你就直接接了。” “哈,你们终于在一起了?” “嘿嘿。”老船笑得春风荡漾。话说老船追燕子不是一般辛苦,本来大学毕业后老船是打算留在望京的,但为了燕子他一路追回老家,最后不得不在院长老爹的淫威下继续生活。 “恭喜啊!”江韵舟一路见证了他们之间的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如今看到他们终成正果,别提有多高兴了。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阵暴击和惨叫,然后蒋燕乔接过电话:“喂,舟舟,怎么了吗?” 毕竟一大早的,江韵舟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是不会忽然打电话过来的。 因为知道老船在边上,江韵舟说起话来多少有些顾虑:“要不我改天打电话给你吧。” 作为多年的朋友,蒋燕乔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现在在阳台呢,他听不到,你尽管说,有些话憋在心里会得病的。” 江韵舟感激于老友的体贴关心,把这两天和邱凛发生的那一点点小故事全说了出来,蒋燕乔听完后沉默了许久,久到江韵舟差点以为是手机信号中断了。“燕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终于,电话那头有了动静,信号满格,通话质量良好。 燕子再开口竟然有些哽咽:“舟舟,虽然你的智商很高,但情商实在堪忧,邱大神这□□裸的要求,不就是想要复合的前兆吗?” “不可能。”江韵舟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他已经订婚了,和我们院长的千金。” “订婚?”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燕子显然没有来得及消化,“什么时候的事情?” 江韵舟叹了口气,当初科室小红和她八卦的时候,她还沉浸在重逢的震惊中,后来逐渐反应过来,小红所说的“院长准女婿”竟然就是邱凛。 疼痛感是缓慢袭来的,像是一把生锈的刀,钝钝地割破皮肤,渗出细密淋漓的鲜血。 “所以,我觉得他这时候提出这个要求很奇怪,一切的发生我只想到一种可能——他不甘心。” “啧啧,没想到啊,堂堂邱大神竟然是这种人。” “哎,所以我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蒋燕乔再次沉默,虽然已是舟舟多年的感情军师,但她其实还是个母胎solo,前不久拜某人所赐刚刚脱单。显然,目前这个状况对于她来说有些超纲。但她还是努力稳住自己因在情感知识面前欠缺所造成的慌乱,脑海里拼命搜索着在各大营销号上看到的鸡汤文。 “首先,拒绝对方的施压。五年前固然是你甩了他,但初衷是为了他好,本意上你并不亏欠他的。其次,过期的糖再甜也是一地玻璃渣,别总想着过去,你要朝前看。最后,抓紧时间找个男朋友,投入一段新感情是忘记旧情伤的良药。” “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那必须的。”狗头军师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那我试试看。” “加油,你可以的!” “嗯。” —— 根据狗头军师的支招,江韵舟没有回复邱凛的信息。而且在她的价值观里,作为一个体面人,应该离别人的未婚夫远一点。 科室值班,她仍然刻意调整班表,所以在医院见到邱凛的机会也不多。偶尔在病房撞见,彼此也都忙忙碌碌,没有时间停下来说一些私人的话题。所以,江韵舟还以为,他们可以就这样相安无事地继续下去。 可是,生活永远不会按照“你以为”的脚本进行演绎,它自有一套狗血剧情搞得你猝不及防、满地找牙。 这天医院内网发布公告,是一则关于竞聘上岗的通知,范围全员不设限。公告一经发布,医院上下蠢蠢欲动,工作间隙到处都是讨论此事的声音。作为科室的青年骨干,江韵舟的身边自然也少不了添柴烧火的人,最后就连护士长都找到她,旁敲侧击地询问她想法。 “小江啊,最近工作上有什么想法没有?”午间交班之后,护长将她拉到示教室的角落里,递给她一杯茶。 江韵舟明白护长的意思,于是选择迂回:“这个星期接连收了三个手术病人,都有术后风险,要多加看护留意,然后十三床发生过一次急救,老人家年纪大了并发症也要做好预案处理,还要照顾到病患心理。” “这些具体的工作你一直做得不错。”护士长想听的显然不是这些,所以制止了她的继续汇报,“最近医院发布的竞聘上岗通知你看到了吧?” 江韵舟点点头。 “什么想法?” “我还在考虑。”江韵舟的回答模棱两可。 护士长拍拍她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啊有冲劲是好的,但还是要脚踏实地,你来医院工作时间不长,作为领导奉劝你一句,凡事不要急于求成。” 这话听得江韵舟极不舒服,但她只能点点头,客套地感谢护士长的一番“好意”。 但是内心的斗志却在此刻升腾起来。或许,也可以把这份斗志称为一个成年人的“叛逆”。 当天晚上,江韵舟就在网上提交了报名表。 江韵舟的另一条价值观是:人们不必为了讨好环境,刻意抹去自己的光芒和棱角。 —— 这天,医生办公室新来了位年轻貌美的女医生。 江韵舟不消多问,没多久便收到来自裴小红的最新情报:“美女医生叫杜清凝,UCLA的高材生,作为高端人才引进到咱们医院的,我终于体会到什么是降维打击,人家才26岁居然已经是博士了!” 然而,国际顶尖医学院的博士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江韵舟在处理医嘱时,看到了她对一名病患的处理意见,当时觉得有些奇怪,还特意去病房看了眼病人。 随着心中疑虑的增加,她敲开杜医生的诊室门。“杜医生,这个病人想和您探讨一下。” 杜清凝长着一双猫一样的眼睛,再加上她的眼线细长向上吊着,让人感受到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虽然对方只是短暂抬头看了眼她,但江韵舟仍然坚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觉得这个病人很可能是马凡氏综合征。” “哦?”杜清凝停下开处方的手,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她:“所以,你觉得我的诊断是错的?” 江韵舟的回答不卑不亢:“我刚刚去病房看了眼,病人脸部瘦长,肢端细长不均匀,配戴着很厚的眼镜片,和马凡氏综合征的特征很符合。” 杜清凝的脸沉了下来,刚好科主任从手术台下来,听到了江韵舟的后半截话,颇感兴趣地说:“来了例马凡?你们几个和我一起去看看。” 经诊断,该患者的确是马凡氏综合征,CT显示主动脉夹层。对于这一案例,隔天科主任在例行晨会上重点表扬了江韵舟,同时他还语重心长地对年轻医生们说:“我们科的护士,很多都是身经百战富有经验,你们要心怀谦虚,多请教多学习。” 杜清凝的脸又黑了一度,江韵舟看后撇开眼,心想她应该再经历一段临床就能够理解,医院和实验室完全是两个天地。 从此杜清凝和江韵舟结下梁子,每次在茶水间撞见,杜清凝总是飞快地接完水,然后留给江韵舟一个孤傲的背影。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江韵舟只能耸耸肩,转身离开。 本来以为和杜清凝就是关系不那么融洽的普通同事关系,没想到事情走向朝着更为复杂的态势在发展。 先是小红和她八卦:“舟舟你猜,那天我去新街口逛街看到了我们科室的谁?” “……” “就知道你猜不到。”不等舟舟发表看法,她就着急说:“我看到邱凛和杜清凝!而且你知道他们在逛什么店吗?” “不想知道。”江韵舟迅速回道,然后飞快地离开小红一米开外。有些事情选择不听不面对,就可以避免被伤到。 结果,老天非要找她茬。杜清凝找到她,眼神挑衅地对她说:“有空吗?想和你聊聊邱凛。” 第49章 ??糖褴??#%?崦?腥睥鋧??锸耥?隤芯???蟦?谤??卢??ズ§?ダ貒??卢???????钛詥???苤誧伦?葥戨恦?柦???幨????a誩季¢?  江韵舟想起了美丽的芳华女士,妈妈一样温柔的芳华女士,于是答应了。 邱凛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很快挂断电话,就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传话机器,就仿佛之前那则奇怪的信息只是恶作剧,无聊生活的调剂。 —— 杜清凝约她在上海路的一家高级餐厅见面。一进门,就有西装笔挺的侍者前来替她安放外套,这让江韵舟颇为不自在,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格格不入。 在侍者的引领下,她来到了二楼西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风景视野极好,临窗而坐的杜清凝穿着一袭珍珠白的长裙,领口的剪裁设计极好地修饰了她的天鹅颈。江韵舟低头打量自己起球的薄款羊毛衫,把袖口往里掖了掖,走过去。 在侍者的提醒下,杜清凝扭过高傲的头颅,自信起身,笑容端庄,一颦一笑都优雅地像一只白天鹅。 “今天请你来,首先是想感谢你之前在工作上的帮助。”杜清凝为她沏了一杯红茶:“我们读博时钻研的领域太细了,很多临床上的病症没有经验。” “杜医生不必客气,您在科研方面的造诣是我们望尘莫及的。”江韵舟说,她此刻饥肠辘辘,刚刚来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红茶冒着白烟,可是江韵舟饿得胃疼,所以只是象征性地抿一口。 客套的对话很快结束,杜清凝直奔主题。 “不知道我和邱凛的事情你有没有听说?” 当然,杜清凝明显并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她很快又说:“邱凛是我的未婚夫,我们的婚礼定在明年6月。” 杜清凝捏着杯柄喝茶,修长指腹上圈着的一枚戒指亮得刺眼。 袖口偷偷露出来的毛球也很刺眼,江韵舟不动声色地把手从桌上移开,然后笑着说:“第一次听说,恭喜你们啊!” 杜清凝对她的表现并不满意,眯着眼疑惑地问:“你是邱凛的前女友吧?” 江韵舟刚想开口,忽然想到“前女友”这个词或许并不准确,因为她不知道过去的这五年邱凛的感情状况,所以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前女友”还是“前前女友”还是……“算是吧。”她说:“不过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所以你不必太在意。” 杜清凝细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击着,这个动作有点眼熟,因为就在前不久邱凛也在她面前做过同样的动作。 “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杜清凝开口道。 这话听了让人憋闷,江韵舟往后将背仰靠在椅子上,问:“那你想象中的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你很漂亮,也很聪明,可是邱凛身边这样的女生太多了,你并不出挑。”杜清凝的言下之意是,她实在看不出来,邱凛为什么会喜欢你。 而且是,这么多年。 杜清凝高中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出国读书了,从小就是天之娇女的她,身边自然不乏各类追求者,但她偏偏就是看上了那个从国内学校来交流学习的邱凛。 他们在一个实验室工作,在她看来,邱凛的话很少,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做着实验,但每次汇报成果的时候他又大放光彩,充满自信。杜清凝很快就喜欢上了他,他比那些整天追在屁股后面的花花公子强多了。 况且,他们在专业研究领域有很多说不完的话题,她觉得他们就是一类人,出生在罗马却又始终不忘向前奔跑的人。 所以,在一次校园舞会上,杜清凝穿着华贵的礼服,在乐曲的终章踮起脚尖,鼓起勇气想要去亲吻邱凛,却被对方后退一步巧妙地躲开了。 杜清凝像个落难的公主逃离舞会,可惜她以为的王子没有追上来。 后来,她便知道了江韵舟的存在,这个藏在邱凛钱包暗格里的女孩子,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能够让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直到在国内见到江韵舟本人,杜清凝变得很失望,这个女孩子,自己到底哪一点不如她了? “抱歉,让你失望了。”江韵舟在桌上放下一张红色现金,然后准备起身离开。她并不认为,对方可以再继续用言语伤害自己。 餐厅门打开,春风凛冽,行人匆匆消失在街口,地铁站的空气浑浊,客流奔涌,江韵舟揪着袖口的毛线球,觉得周围的人都很亲切。 —— 科室里来了一位新病人,陪护的朋友唤他一声斌哥。 斌哥是个一米八五的壮汉,头顶光溜溜,胳膊上纹着条青龙。从急诊送来病房的时候,他的朋友满脸惊恐地告诉医生:“我们在KTV唱歌唱得好好的,他飙了个高音,忽然就倒下来了。” 结果医生一查,心脏主动脉撕裂。 这天,江韵舟来病房挂水,斌哥虚弱地躺在床上,主动伸出自己的手:“护士姐姐手下留情,给我少扎几针吧。” 旁边床位的老大哥笑他:“你别把人家护士叫老了,怎么就变成你姐姐了?” 江韵舟抓住斌哥的手,这双手生得肥厚,拍打了好几遍手背上的血管还是不很明显,她把手调整了位置,又重新绑定皮条,终于找准了一条血管。 “大叔,人家才18岁!”斌哥委屈地瞪大眼睛,他眼中朦胧的水雾和胳膊上的青龙着实不搭,惹得老大哥也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江韵舟手起针落,一针见血,全流程完成得十分漂亮,斌哥感激地说:“护士姐姐,你扎针的技术真好!” “听说你喜欢唱汪峰的歌?以后还唱不?”江韵舟一边调整药液低速,一边笑着和他拉起家常,据说让斌哥唱到晕倒的正是来自汪峰的一曲《北京北京》。 斌哥一脸追悔莫及地说:“不唱了不唱了,太吓人了。” 江韵舟收拾完用材,看了眼斌哥的床号,忽然想起一个月前也是在这张床上躺着位男生,因为吃鱼卡了喉咙,听信家人意见吞米饭下咽,结果鱼刺卡在食道上,把心脏给戳破了。最后不得不进行心脏修补术,开胸把鱼骨头取出来。 后来查房的时候主任逗他:“以后还吃鱼吗?” 他和斌哥的反应如出一辙:“做手术的费用够我吃一卡车的鱼了,以后可再也不吃了。” 男生和江韵舟同龄,出院后还约她出来吃饭,但江韵舟都找理由拒绝了。 下班的时候江韵舟打开衣柜查看手机,那男生锲而不舍地又发来消息:我朋友给了两张话剧票,有空去看不? 随信还发来票面,是阿加莎的《无人生还》,有些心动。 犹豫片刻,她回复道:好。 —— 生活正向他们铺展开一条全新的轨道,离那个曾经越来越远。 邱凛的宿舍离望京附院比较远,为了减少通勤时间,他在医院附近找了间公寓,最近正在忙着搬家。 几个好兄弟帮他搬箱子,蒋宇超抱着一个落灰的纸箱子问:“老邱,这个箱子放哪儿?” 邱凛接过箱子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下面,用小刀划开塑料绷带,从里面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呦,这是啥?”蒋宇超眼疾手快地从他手中抢来,拨开金属钮,一枚银色的男戒安静地立在里面。“这是,你的戒指?” “不是。”邱凛一把从他手中夺回来,迅速盖上盒子收进了床边柜的抽屉里。 蒋宇超狐疑地看着他,回忆起刚刚那枚戒指的成色,银色有些暗沉,金属边缘还有被磨损的刮痕,应该有些年头了。 福至心灵,他一下子联想到了什么,于是八卦地打探道:“多少年前的东西了吧?还留着呢?” 邱凛在忙着整理和拆箱,随口丢了句:“扔了浪费。” 从大少爷口中听到“浪费”二字实在稀罕,蒋宇超抬了抬眉骨,不再多问。 天都黑了,屋子终于收拾出个大概来。杜清凝踩着高跟鞋出现在公寓门口,热情地和大家打招呼:“不好意思来晚了,大家忙一天辛苦了,我请大家去吃火锅怎么样?” “大嫂就是大嫂,够意思!”有人开玩笑。 “你们别瞎叫,人家女孩子脸皮薄。”邱凛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杜清凝熟稔地和邱凛的一众兄弟插科打诨,然后绕过一地的纸箱来到邱凛身边,递过去一块手帕:“擦擦吧,脸上都黑了。” 邱凛自然地接过来,擦一把,手帕上果然黑了一片,他扬扬手:“洗干净了还你。” 杜清凝点点头,随意地坐在一个还未拆封的纸箱上,翘起二郎腿来看着邱凛。她今天穿了一身休闲服,看上去青春洋溢。 “忘了和你说,我那天约她见面了。” 本来只顾着埋头收拾的邱凛猛地抬起头。 “你和她说什么了?” “DON’T BE SO SERIOUS.”杜清凝笑着说:“我问她是不是你前女友,她大概是误会我们之间关系了,让我不用在意她呢。” 包裹着礼盒的牛皮纸霍地被撕开一个大口,邱凛不耐烦地扯掉全部包装,然后把纸揉成一团。 “我说过,这件事让你不要插手。”空荡的房间里回响着他清冷的声音。 不远处的男生们听到动静看过来,杜清凝面子挂不住,委屈上涌,说出来的话开始哽咽:“我如果不插手,你到底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拖到我可以看清自己的那一天。” 第50章 ??????#&??蟧?????艧?隤芯?秥?币???彤???  白天补了一个美美的觉,临赴约前她对着镜子画了个淡妆,算是对邀约者的一种尊重。 这位因为吃鱼不幸开胸取骨的哥们儿如今恢复得挺好的,精神抖擞地开着轿跑到她家楼下等候,手里还捧着一束粉色的玫瑰。他今天非常正式地穿了一身西装,头发特意用发胶抹得油亮,脚上的皮鞋也擦得锃亮,胸口还特意别了一枚蓝宝石的胸针。 如此精致的打扮,和江韵舟小公寓楼下萧瑟的环境格格不入。拎着菜篮子的大妈从他身边经过,忍不住回头打探,热络地问:“小伙子,来接女朋友啊?” 这哥们儿姓开,就叫他小开吧,面对大妈的询问依然昂首挺胸,模棱两可地笑一下以示回答。 大妈摇着头离开,嘴里念叨着:“小伙子看着挺精神的,耳朵怎么不好使的。” 直到江韵舟下了楼,小开还是刚刚那副模样,只是笑容像是被冻僵了。 很快,车厢的暖风空调把小开的嘴巴解了冻,一路上都是他说个没停,江韵舟微笑着倾听,偶尔应和一句。 工作日的大剧院依然人头攒动,都是因为这部话剧太火了。2015年的时候,BBC曾经推出过《无人生还》的迷你电视剧,这回还是阿婆的作品第一次搬上望京的话剧舞台。 大剧院外,远远就能看到话剧的巨幅海报悬挂在建筑的玻璃幕墙外,江韵舟有些兴奋,捧着花拾级而上,她的情绪感染到了一旁的小开,这让小开觉得这场约会可安排得太棒了,他的那位朋友可太神了。 话剧舞台很成功,尽管故事情节已经非常熟悉,但江韵舟还是跟随着话剧演员的表演时而紧张,时而恐慌,时而激动。她倒是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小开,中途仰头睡着了。 演员谢幕后,观众退场。因为人群拥挤,小开在前面开路,并向她伸出一只手。江韵舟犹豫地缩着手,旁边忽然一阵推搡让她差点崴脚,情急之下她终于还是牵住了小开的衣袖。 而就在快接近出口的时候,她无意间扭头看向一旁,却和一个人目光相对——这个女人她还挺熟的,前一阵子刚听闻她的婚讯。 视线下意识地往她身后瞟,果然被她看到了紧随其后的邱凛。她看到杜清凝转身和他说了什么,他忽然抬起头四处张望,最后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 然后看到她攥着的,男人的衣袖。 人群裹挟着向前行进,他们就像大海里的两朵浪花,一个巨浪袭来,各自离散。江韵舟松开手,任由四面八方的人推搡着她,可是当她再次向那个方向望去的时候,只看见熙攘的脑袋瓜子一个挨一个,密密麻麻的,却不见那些熟悉的身影。 回家的路上,小开继续着他的演讲,对于话剧演出服化道的看法云云,江韵舟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但她仍然在关键停顿的地方予以应和,表示她的参与。 城市的霓虹闪烁,在车速的带动下纷纷向后倒退形成彩色的魅影。远眺的路灯逐渐形成放大的光斑,江韵舟的眼眶湿气浓重温热,她忽然想起大学的时候,他们曾经讨论过最喜欢读的书。 彼时,BBC的迷你短剧《无人生还》正在热映,他们自然而然地就聊到了阿加莎·克里斯蒂,并且兴致勃勃地畅聊起对孤岛模式创作的理解。 当她兴奋地说着本格推理和社会派推理的区别,以及最喜欢的推理小说家的时候,邱凛安静地看着她,眼睛里是惊讶,以及惊喜。 要不是遇见你,我还以为女生喜欢的是亦舒琼瑶。你真的很特别。当时他好像是这么说的。 “总的来说,我觉得刚刚这个舞台还是有很多进步空间的,无论是故事情节还是演员台词,都有欠缺。”小开还在滔滔不绝,直到轿跑缓缓停在公寓楼下,他才暂时停下了话闸子,大概是因为话说太多了,他一直强调自己口渴想喝水。 江韵舟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谢谢你今天的邀约,就不请你去家里了,我家阿爸喜欢喝酒,万一再失态什么的让你看见就不好了。” 小开被发胶抹得油光蹭亮的头发掉落一绺在额角,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他讷讷地接过矿泉水瓶,仰头灌下一大口。 两人互道再见,轿跑的尾灯飞快地消失在城市的黑夜里。江韵舟回到这间小小的公寓,打开客厅的灯,空荡荡的房间里连一点影子都看不见。 这是她孤身在望京的第七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 她只有自己。 —— 日子仍在继续。十三床的王爷爷最近精神状态有所好转,江韵舟给他送药,他已经可以坐起来和她聊天唠家常了。 “丫头,你结婚了没有啊?” 对于病患突然的关心,江韵舟早已习惯,她很自然地接过话头:“爷爷,我连对象都没有呢!” 王爷爷惊讶地张大眼睛:“姑娘长这么水灵,怎么会没有对象呢?” 江韵舟把药分门别类地码放在王爷爷床边柜的药盒里,然后给老人家掖了掖背角,说:“您看我这工作三班倒的,没有时间呀!” “哦呦,你们干这行的辛苦着咧!我看啊,你可以找个医生处处,一个单位的还能互相理解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邱凛忽然走进了病房,检查隔壁床的术后恢复情况。王爷爷看了眼邱凛,然后朝江韵舟挥挥手。 江韵舟心领神会地凑过去,低下头,便听到王爷爷小声对她说:“丫头,我看这个小伙子就不错,长得周正,工作还特别负责,你可以考虑考虑。” 余光撇过去,邱凛正在认真地查看病人的伤口,显然对这边的悄悄话毫无察觉。她用气音对王爷爷说:“这个小伙子是不错,不过人家已经有女朋友啦!” 王爷爷失望地又扫了眼邱凛,一时忘记控制自己的嗓音,说:“哦呦,可惜咯!” 邱凛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眼,吓得江韵舟赶紧朝王爷爷竖起食指。 “嘘。”耳廓变得通红。 王爷爷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也赶紧学着她的模样竖起食指来。 告别了王爷爷,在病区走廊再次撞见邱凛。 “不要和老人家撒谎,他们会当真的。”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丢下这么一句话,轻飘飘的,江韵舟甚至怀疑是自己的幻听。 撒谎?他是说她在撒谎?她撒什么谎了?江韵舟感到莫名其妙。 自打重逢以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别扭,邱凛仿佛一阵风在她的世界来来去去,没有形状,没有方向,她既看不清,也抓不住。 当天晚上,邱凛没头没脑发来一个定位,以及一行字:明邓酒楼201包厢。 清冷疏远,不带感情的传话工具。江韵舟憋着嘴回过去一个字:好。 —— 芳华女士这次来望京,是想干一件大事。 在她的眼中,儿子呆头呆脑的,也不懂得什么花言巧语讨女孩子欢心,长这么大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让她这个做妈的干着急。 她这次来,就是想给儿子在望京物色个对象,听说江韵舟也在望京附院,更是开始动起心思来。正好儿子刚搬家,她先来到公寓帮他打扫打扫卫生。 “妈,我上午有台手术走不开,你到了以后就歇着,屋子不用你收拾。”邱凛在电话里这样嘱咐道。 芳华女士满口答应,然后一到公寓就开始了大扫除,窗户脏了要擦,窗帘脏了要卸下来洗,地板全是灰,客厅里还有好几个纸箱子没有打开整理。 这个臭小子,他一个人可怎么生活哦! 她端来一盆温水,浸湿抹布开始擦柜子,床头柜的抽屉半张着,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打开一看竟然是枚戒指。芳华女士心里一动,看来是有情况啊,这小子真沉得住气,竟然什么都不和自己说! 把戒指原封不动放回原处,躺在旁边的钱夹吸引了她的注意。对方女孩子是谁?说不定这里面会找到答案。她看了看身后,确认没人后掀开钱包,发现了那张藏在暗格里的照片。 —— 明邓酒楼201包厢。 江韵舟的手搁在膝盖上,紧张得互搓着。面前是芳华阿姨刚给她沏的茶,冒着热气,茶叶在淡褐色的水中沉沉浮浮。 “舟舟,咱们好久没见了,阿姨这次来望京办点事,想着正好和你聚一聚。”芳华女士充满慈爱地打量着未来儿媳的脸:“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 江韵舟嘴巴甜甜地回应着:“阿姨才是越来越年轻。” 包厢里开着恒温的空调,江韵舟觉得有点热,于是把外套脱下来挂在椅背上,然后抿一口茶,润润干涩的嗓子。桌上有几个冷盘,热菜还没上,她们还在等人。 过会儿,邱凛会带杜清凝来吗?一想到那样的场景,江韵舟就尴尬得起鸡皮疙瘩。她舔了舔嘴唇,又伸手举起茶杯。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邱凛来了,一个人。江韵舟轻轻舒了口气,目光往门外又扫一眼,确认是没有人跟来。 邱凛进来后,径直往她对角线的方向走去,两人隔着整张桌子最远的距离坐着,仿佛在默默述说着他们之间的陌生。 芳华女士看在眼里,也不急于戳破。这小情侣的把戏,是想继续瞒着她呢!转动餐盘,她招呼着两位小朋友夹菜吃,准备把话题慢慢绕到他们的关系上。 “舟舟啊,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一定有很多男孩子追吧?”她问。 江韵舟摆手否认:“没有的阿姨,工作太忙了没时间关心这方面的事情。” 正对面,邱凛气定神闲地加了一块鱼到碗里,像是自言自语,但声音刚好三人都能听见:“太忙?昨天也不知道是谁和男朋友出去看戏了。” 江韵舟被噎得哑口无言,她刚想解释一番,自己只是因为太想看那场话剧演出才答应了曾经患者的邀约,但芳华女士打断了她的话。 “哎呀,舟舟你也别和阿姨藏着掖着了,阿姨都知道啦!” 知道什么?江韵舟茫然地看过去,难道自己昨天出去看话剧的事都传到芳华阿姨那里了吗?桌子对面,邱凛同样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她到底知道个啥? 芳华女士清了清嗓子,微笑着看向江韵舟:“知道你们在一起,我很欣慰。” 诶?这是什么剧情走向?江韵舟愣住了,片刻后回过神,连忙说:“阿姨,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哎呀,你们别骗我了,我都看到了,小凛钱包里夹着你照片儿呢。小年轻谈个恋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啊!阿姨我百分百支持你们!” 第51章 ???铷#)?﹨??峥???丯???蟥??荥纥????¤?幥?綥?处???躜???伡??隧?战???荧数??  她充满疑惑地看向邱凛,只见对方眼神闪烁飘忽,让人捕捉不住。 一顿饭吃得不明不白,中途邱凛打了通电话,说是项目上临时有事,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走了,留下江韵舟在原地凌乱,还要不知所措地去应付芳华女士的嘘寒问暖。 “舟舟啊,小凛他从小就是这样,一遇到学习啊工作上的事情,其它事就不管不顾了,让你受委屈了吧,多担待啊。”芳华女士抱歉地说,她看江韵舟的表情还以为是小情侣之间闹什么别扭了。 江韵舟打哈哈地绕开话题,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弄清楚邱凛他到底什么意思? —— 邱凛赶到实验室处理课题项目。他的导师是研究心血管病方面的专家,目前他们正在做一个关于ASCVD防治的课题,邱凛的国外实验室经历让他成为目前团队主力。但是,他最近的科研精力明显呈下降趋势。 导师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邱凛,你应该尽快确定今后的方向,到底是继续科研还是投身临床,越早决断对你越有好处。” 邱凛点点头,道理他都懂,但偏偏每个可能性他都想尝试。科研固然是他的兴趣所在,但在临床上,通过手术可以切切实实地挽救生命,这让他充满力量。所以,他需要时间思考。 踏出实验室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黑,空中寥寥几点星光寂寞相伴。他仰头看了一会儿,想起曾经那个熟悉的身影,总喜欢在他身旁这样仰望星空,她说每当有烦心事的时候就看看满天繁星,想象恢弘宇宙,与之相比自己这一星半点的烦恼实在不值一提。 突然很想,和她说说话。 她并不擅长安慰人,但有她在身边便能感受到平静,以及她身体里的力量,那是曾经点亮他迷茫前路的微光。 杜清凝曾不止一次地问他:为什么是她?他答不上来,但或许答案就是如此简单。 等他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厨房的灶台上煲着汤,菜香扑鼻,才察觉到自己是结结实实地饿了。 芳华女士从厨房探出头,“小凛回来啦?快,洗洗手准备吃饭。”再往里走,听到客厅里的动静,不由加快脚步。餐桌边,有人背对着他码放碗筷,这是他在宜家淘来的胡桃木小圆桌,才摆了三幅碗筷便显得拥挤,女孩调整着摆放间距,试图让每个座位都没那么局促。 邱凛心里一动,他的微光。 他不动声色地从她身边经过,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额角的碎发被浸湿,滴下的水珠在眼角集结。他盯着镜子里,拿手把头发抓了抓。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芳华女士正端着一大碗汤颤颤巍巍地从厨房往外挪,他箭步上去帮忙。 “呜呼,烫死我了。”芳华女士跳着脚,一双手急促地抓着耳朵,“你厨房里怎么连块干净的抹布都没有?” “都知道烫了还倒这么满。”邱凛无奈,母亲从小便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本就不是干活的料,这次来望京帮他打理房子可真是难为她了。 在一旁的江韵舟有些局促,今天她休息,本想着中午吃完饭就回家睡觉,谁想会被芳华拽到这里。邱凛看上去并不欢迎她,面对她就像面对空气,心里翻涌出委屈来:摆什么臭脸给我看,明明是你没把误会解释清楚!又不是我自己上赶着过来的! 情绪的小泡泡越聚越密,倏地被电话铃声戳破,她扫了眼桌上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正跳跃着“鱼刺”俩字。时隔太久她已经忘了小开的名字,所以就这么备注了,反倒比较容易记忆。 此时三人都已入座,桌子又小,铃声一响大家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都落在了她的来电显示上。她硬着头皮接听电话,小开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刚好够三人听见。 小开想约她周末去美术馆看画展,还说票已经买好了,定位已经发到她手机上了,仿佛万事俱备,只等着她点头了。对于小开的热情,江韵舟感到有些难堪,特别是一抬眼对上芳华阿姨探询的目光,让她更不知该如何开口。 邱凛倒是没看她,只顾埋头扒饭,像个没有感情的干饭工具饿死鬼投胎!她腹诽。 “我要看下排班表,不一定有时间。”她敷衍了几句挂断电话,心想小开请她看了场话剧,那么找个时间请小开吃顿饭吧,顺便把话说清楚。但转念一想,人家又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自己忽然这么一提,倒显得自作多情了。 就挺难办的。 “舟舟?”芳华女士的声音将她拉出沉思:“有别的男孩子约你出去呀?” 芳华女士并不愚笨,之前她只是觉得两个孩子之间闹了点小别扭,作为长辈的她只需要从中调和一下便好,但现在看来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江韵舟张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似乎越解释越不清楚,她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后,倒是邱凛救了她的场,“妈,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照片是怎么回事?”芳华追问。 邱凛沉默,空气一时凝滞,江韵舟看向他,心里紧张,却又有一丝期待。 “照片……”半晌他终于开口:“可能是我忘记拿出来了。” 面对母亲疑惑的眼神,他又贴心地补充道:“我和江韵舟,曾经短暂地交往过。” 短暂地,交往,过。 江韵舟五味杂陈,一粒米噎在嗓口,硌得难受。中华语言多么博大精深啊,不需要复杂的语法形式,简单的几个字就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描述得一清二楚。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脸上好不容易扯出点笑意,站起身对芳华说:“阿姨,我单位还有点事先走了。今天,谢谢您的款待。”然后穿上外套,拎了包就往外走。邱凛的公寓楼在高层,电梯间的窗户大敞着,春日的晚风从窗口灌进来,倒春寒的凛冽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听到身后芳华着急地对邱凛说“你去送送人家啊”,以及邱凛的沉默以对。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将他们隔绝在两个世界。 其实,早就结束了的,不是吗? —— 从邱凛家出来,江韵舟还真去了趟医院,反正离得也近,况且她现在不想孤零零地回家。 走在望京熟悉的街头,她还是再一次感受到了异乡人的落寞。无论是从家乡来望京上大学的时候,还是奔波在望京的各大地铁线跑兼职的时候,甚至是当她决绝地向邱凛提出分手的时候,没有哪一刻比现在的心境更荒凉,更想家。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情愿邱凛待她仍是初分手时的厌恶,也比现在这般冷漠要强。她抬头仰望星空,城市的灯光太刺眼,把星星都吓跑了,只剩下深邃寂静的夜空,像一张巨大的黑布吞噬所有快乐。 江韵舟不再抬头看,埋头加紧步伐。 夜晚的望京附院没有白日里喧闹,但急诊楼仍然人流如梭,救护车呼啸着急刹在大门口,车顶的灯旋转着光亮,急促而惹眼。担架被人合力抬下来,急匆匆地推往急诊室,家属跟着车奔跑,医护迅速上前查看生命体征,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 在这些真实的病痛和生死面前,自己的那一点小情绪,实在是不值一提。她这样安慰自己。 心胸外科的病房在急诊楼后面,她穿过急诊大厅,从后门绕出来,在通往病房的风雨连廊里看到一只黄鼠狼,机警地四处张望,一双绿豆小眼瞪向江韵舟的方向,然后飞奔向附近的草丛,隐匿进了夜色里。 江韵舟是南方人,黄鼠狼在城市里并不常见,但她倒是听北方的朋友说过,他们管黄鼠狼叫半仙,听说这种动物身上有灵气,要是在晚上遇见会走财运。当然这些都是迷信的说法,江韵舟并没放在心里,此时只是无意想起,所以笑笑,有时候好的寓意也能给人带来好心情。 她没有想过会在病房里遇到杜清凝,其实看看排班表是可以避免的,但她偏偏忘了。当她拎着刚刚从路边买的糕点来到护士站,同事小红正在埋头填写病例。 “肚子饿没?我来投喂了。”江韵舟将塑料袋递到她手边,刚出炉的新鲜肉松面包香味从袋子里冒出来。小红动了动鼻翼,抬起头的时候满脸是笑。 “舟舟,你是天使吗?” 在江韵舟看来,小红是她在心胸外科关系很好的学妹和同事,也是她在这个异乡唯一说得上话的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记得有一次值夜班,江韵舟犯了很严重的肠胃炎,那天科室很忙,急需人顶班,其他同事找各种借口推脱,护士长又联系不上,只有小红爽快地答应了,冒着寒风来顶她。 小红是望京本地人,后来逢年过节的她还邀请江韵舟到家里吃饭,小红的妈妈烧得一手好菜,每次她去都会好生款待,大鱼大肉的一点也不含糊。 所以,当看到小红开心的笑容,她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正想要伸手偷吃的小红看了眼不远处的走廊,立马缩了回来,江韵舟奇怪地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拿着病例边走边看的杜清凝。 小红朝江韵舟招招手,压低嗓门儿说:“你听说没?杜医生是院长千金!为人怪低调的,要不是那天我恰好路过主任办公室,听到他们的对话,像我消息这么灵通的都被蒙在鼓里诶!” “我知道。”江韵舟望着杜清凝涂抹得精致的脸庞,手指拽了几下袖口的毛球。 “你知道?” “嗯,我知道。” 因为小红眼里低调的杜医生,曾经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过,骄傲炫耀过,甚至高高在上地疑惑过:你明明这么普通,邱凛以前怎么看上你的? 当然,她只是短暂地,和他,交往过。毫无杀伤力,根本不值一提。 第52章 邱凛,救救我 星座运势显示,江韵舟最近可能会有血光之灾。作为一名崇尚科学的现代女性,她嗤笑了一下,心想月经不是才刚走吗?当然也没当回事。 这天晚上,她突然收到一通电话,里面的男人嗓门儿很粗,凶神恶煞的:“你是汪俊俊什么人?他欠了我们一大笔钱,现在人玩儿失踪,你给他还?” 江韵舟都给问懵了,潦草回了句“你打错了”,然后挂断、关机,一气呵成。 手机关机后她其实有点后悔,汪俊俊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之间已经好久没有联系了,她想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电话里的男人说汪俊俊玩失踪,他难道又借人家高利贷了??追债的会讨上门吗?那她妈妈怎么办?? 望京与家乡几百公里的距离,她鞭长莫及,越想越心慌,于是重新开机,急匆匆地给妈妈拨电话。电话一开始没有人接,她心口的火像一团球般燎烧,又赶紧给汪俊俊他爸打电话,结果忙音被挂断,从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焦灼,她烦躁地咬着嘴皮,一股咸腥味漫到舌尖。 她又给汪俊俊打电话,一个女人机械地回复: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已关机,已关机,关机你妈!汪俊俊你个杀千刀的惹事精!我这辈子遇见你简直就是倒八辈子血霉! 她紧紧地攥着手机,一刻不停地看着有没有来电,过了一会儿手机真响了,但不是妈妈的,而是一个陌生电话。她心里蒸腾起不详的预感,连按下接听键的拇指都轻微发颤。 “喂。” “江韵舟是吧?想不到汪俊俊还有个妹妹,不要和我耍心眼,我知道你在望京。望京是个好地方啊,大都市人,有钱。”这次换了个男人,声音里多了份油滑,同时也多了份危险。 江韵舟已经听不清他的话,手心沁出汗来,电话不知道是怎么挂断的。再给妈妈拨电话,终于接通了,那边声音很吵,美达女士声音很大地告诉她正和汪叔叔在外面参加朋友儿子的婚礼。 没事便好,江韵舟舒了口气挂断电话,然后跳下床把门窗关好。她现在租的这间小公寓有些年头了,虽然装了防盗门,但门锁还是最简易的那种,她从前在网上刷过一个视频,说这种锁专业人士撬开只需要五秒钟。 心里有鬼的时候,就会听到许多平时不会在意的声音。比如现在,她汗毛耸立地竖起耳朵,冥冥中好像听到玄关处窸窸窣窣,害怕得拿被子裹紧自己的头。 夜越来越深了,可是江韵舟一点睡意都没有,房间的灯开得敞亮,手机被她紧紧攥着,手汗将屏幕蒙上一层水汽。 “咚——咚——咚——”玄关处的敲门声异常清晰地传来,吓得江韵舟一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心脏砰砰直跳。 江韵舟穿上拖鞋,缓慢地朝玄关挪动,她去厨房拿了把菜刀护在胸前,继续往前走。可是敲门声戛然而止,门口安静得诡异。 恰好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吓得手一滑,屏幕朝下直接摔在瓷砖上。刹那间,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糟了屏幕不会碎了吧”。 直觉告诉她,要债的此时正站在门口给她打电话。慢慢蹲下身,手指触碰到手机冰凉的背壳,然后慢慢地把屏幕转过来。 屏幕没有碎,上面跳跃的也不是要债的电话,邱凛的名字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悬着的一颗心找到了落点,紧张和害怕一缕青烟般消散了,血流回涌,冰凉的手指开始回暖。她毫不犹豫地接听电话,忘记了邱凛的冷漠,忘记了杜清凝的试探,忘记了自己的懊悔和不甘,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快要溺水的小孩,而邱凛就是那块可以拯救她的浮木。 “喂。”邱凛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 可是她顾不上矜持,“邱凛,救救我。” 短暂地沉默,一个急切的声音覆上耳朵:“你在哪里?” —— 从江韵舟发定位,到邱凛敲开她的门,前后只用了二十分钟。江韵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赶来的,无论是从医院还是学校,这个时间都明显不科学。 邱凛从进门后眉头就没舒展过,他简单地询问了前因后果,就开始认真地检查门锁,发现锁眼周围有被人故意撬动的痕迹。 “你一个人住?”他简单扫了眼玄关处的摆设后问。 “嗯。” “你这把锁,我随便找把起子就能撬开。”他继续皱眉:“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怎么也不知道换把好锁?” 江韵舟没说话,邱凛来了,虽然赶走了恐惧,但也带来了尴尬。她看着邱凛把门反锁,将玄关处的鞋柜搬到门后抵住,不断地调试开门的角度。 男人认真的时候连后脑勺都是好看的。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江韵舟感到一阵害臊,想什么呢,这是别人的未婚夫。杜清凝高傲的脸忽然浮现在眼前。 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自己说:你最好要点脸。 耳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江韵舟低头,原来是消失了好几天的乌龟,从鞋柜底部的缝隙里慢悠悠地爬了出来,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小小的动静,让男人好看的后脑勺转了过来。他也低下头,然后整个人滞住。这只乌龟他再熟悉不过了,他养了它五年,背壳上的纹路只要看一眼就能确定。 他看向江韵舟:“它怎么会在你这儿?” 江韵舟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五年前,老船找到她,把这只乌龟托付给她,说是因为邱凛出国了把这龟留给他照顾,但他又不会养。 我也不会养啊。当时她好像是这么说的。 老船嬉皮笑脸地把一整套养龟设备连袋子一起丢在她怀里,“你们女孩子心细,就当行善积德了,不然放我手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升天了。”” 被老船这么一抬举,江韵舟也不好再推辞了。管它是谁的龟,好歹是条生命嘛! 可是,养龟哪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这只龟大概是被邱凛娇生惯养了,普通龟粮碰都不碰,连续向她绝食几周后,她急得买了一堆各种品牌的龟粮回来一种一种地试,结果这龟竟然挑了那款最贵的。 还要注意给龟晒背,不然壳容易缺钙结斑,最难的是过冬,稍不留意第二年冬天龟就醒不来了。所以,她上网研究各种过冬攻略,去花鸟市场跑了一趟又一趟,终于熬过了一年又一年的冬,在一个又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把沉眠的龟盼醒。 她甚至迷信地认为,这是一种象征,一种他们或许还有可能的虚渺象征。 邱凛弯下身,将龟捧在掌心里,认真地抚摸着龟壳上的纹理,那表情认真到江韵舟甚至以为,他对这龟感情至深。 心里泛出一丝失落,同样是久别重逢,他对她的态度还不如一只龟? 邱凛走近她,眼睛凝望着她:“它怎么会在你这儿?” 江韵舟也盯着龟壳,心里玩味着,这个问题很重要吗?手指拧巴在一起,嘴唇轻轻启动:“这龟是你的?” 邱凛眉梢轻挑:“你不知道?” “这龟是老船学长当时拜托我照顾的,我不知道是你的龟。” “看不出来,你还真是热心肠。”邱凛轻哼出声,略含讽刺:“当年你对我,还不如一只龟。” 面对这样的质问,江韵舟委屈上涌,当年的万般无奈纵使被误解,也只能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吞,现在的她没有立场,也就不再需要解释。 “当年的事,你不想再说点什么吗?”邱凛追问道,他由上而下地俯视着她,气势压迫,眼神里带着些危险的意味。 “没什么好解释的。”她说。 “哦,是么。”邱凛嘴角下压,少顷自嘲道:“那你今天为什么要叫我来?为什么要去我家?为什么要一直出现在我面前?想看我笑话吗?看我是如何对你念念不忘,以此证明你的魅力?” 这话听得江韵舟大脑“嗡嗡”响,他在说什么? 邱凛转身想要离开,却在这时又听见江韵舟的手机铃声响起,沉默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 屏幕的白光透过口袋单薄的布料一闪一闪,江韵舟一时搞不清楚她此时是更希望邱凛走还是留。 邱凛迈出去的步子戛然而止。他回过头,沉默地看着她。 江韵舟赶紧掏出手机,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外地号码,她迟疑地按下接听键,里面居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汪俊俊!什么情况,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她抓紧手机,新愁旧憾一并朝她这个麻烦精哥哥吼去。 汪俊俊如今四处逃债,手机不敢开机,躲在电话亭里给江韵舟打电话:“先借我点钱应个急吧,具体情况等我熬过这阵子再和你解释。” 他全身上下只剩下两百块钱,马上就要弹尽粮绝。 “我不会再借钱给你。五年前我就和你说过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江韵舟语气强硬,声音却忍不住发颤:“汪俊俊,我现在因为你再次被放高利贷的打恐吓电话,半夜被人撬门锁,你到底要害我到什么时候?” 五年前,汪俊俊小额贷款欠下一大笔钱搞投资,好好的物流业务不满足,硬是要跟风开KTV,结果前期投资太大,KTV还没开起来呢,合伙人突然撤资走人,留下一个烂摊子还有一屁股债。 那是江韵舟第一次听说贷款担保人,也是第一次被当上了汪俊俊的担保人。五年后,故伎重施,她恨不能把汪俊俊掐死。 “我和你有什么愁什么怨,你要这样坑我害我。”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伤心全部涌上心头。 成年人是很能忍耐的,但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间。 一瞬间,江韵舟修饰良好的心态土崩瓦解。 邱凛站在她对面,看着她掩面而泣的样子,陷入沉思。 第53章 ???覃???#$?鴥鍯?踤鐥???诵隤芯???铦??ズ?  “你把邱凛害惨了。”电话里,洛黎告诉江韵舟,邱凛因为替她打抱不平,和学院教授发生激烈的争吵,惹得院领导大为不满,决定取消邱凛的保研资格。 没过几天,她就从邱凛的朋友们口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因果。原来,邱凛经过教授办公室的时候,无意中听见学院领导们在讨论转专业名单,并且意外地听到了她的名字。 “转专业的名额每年就那么几个,多少关系户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你就算再优秀有什么用呢?背后没人,最后只有被牺牲的份。”后来有学姐这样安慰她。 可是年轻气盛,让人如何坦然面对这些藏在阴暗面的不公?邱凛直接冲进办公室,和院领导叫板。 “你们这么做有失公允!”当时他大概是这么说的。 院领导大惊失色,愤怒地青筋暴露,拍着桌子红眼斥责:“瞎说什么?像你这样目无尊长,成何体统?” 江韵舟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邱凛早在之前就被学校记过一次,同样还是为了她。 没有人能知道她当时的心情,心里的钝痛,缓慢但却痛感尖锐。她的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浮现洛黎的指责:“你把邱凛害惨了。” 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邱凛的未来一片光明和美好。她开始动起分手的念头,可是私心让她犹豫不定,每次话到嘴边又生生给吞了回去。 她是多么地,希望可以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后来,还是汪俊俊的事情让她坚定了决心。因为汪俊俊,他们家欠了一大笔债务,后来汪叔叔甚至不得已把店铺卖了,才勉强填上了那个黑黢黢的窟窿。 她想起邱凛那间漂亮的房子,以及种满鲜花的院子,还有美丽的芳华阿姨。他的家是那么美满,而她的家早就满目疮痍,房顶都没了还四壁漏风。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两个世界的人是不应该在一起的。她不想拖累他。 分手那天下着雨,她面无表情地说着反复排练的台词。 “我不喜欢你了,我们分手吧。”她说,盯着自己的脚尖,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邱凛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疑惑地重复着:“不喜欢?” “嗯,不喜欢。” “我不信。你怎么了?”他追问,眼窝凹陷,最近因为烦忧的事情太多经常熬夜,此时却眼睛圆瞪,里面写满了不可置信。 江韵舟有些撑不下去了,于是不耐烦地朝他吼:“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呗!相处以后我发现从前对你的喜欢都是自己的想象,所以我不想继续了,可以吗?” 邱凛脸色苍白,嘴唇却通红,他的眼底蒙着一层雾气,不甘和愤恨交织在一起,表情复杂地执拗地瞪着她:“江韵舟,你是认真的?” “嗯。” “江韵舟,但愿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邱凛冷冷地抛下这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的背影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只是冰冷地让空气都结了霜。 那时她以为,邱凛一定会如愿以偿,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 五年后,在望京外环的这间小小公寓里,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邱凛会站在她面前,更想不到他会亲口对她说出“念念不忘”这四个字。 她也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魅力”,可以让邱凛“念念不忘”。 邱凛的问话咄咄逼人,他靠近一步,炽热的目光让她低着头也能感受到温度。 “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邱凛的气息突然靠近,她紧张地后退一步,脚步慌张地被桌腿绊倒,重心不稳直接朝后栽倒……“小心!”邱凛下意识地伸手去捞,搂住了她的腰,用力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 结果下一秒,她就投进了邱凛的怀里。她本应该礼貌地道谢,然后体面地退出,但他的怀抱好宽厚好温暖,好闻的气息在鼻尖萦绕,让她舍不得撒手,舍不得离开。 时间凝滞,房间安静,他们默契地沉默不语。 邱凛低头,鼻尖抵到她毛茸茸的头顶,她的头发很香,她的身体很柔软,她的鼻息轻轻喷在他胸前的毛衣上,她没有动,他也没有动。 五年了,他常常疑惑自己对她的念念不忘,究竟是不甘还是不舍。如今,身体的情感先于精神被唤醒,他抬起手,想要揽住她的后背。 可是,江韵舟的理智上线,她面红耳赤地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嘴里还在说着该死的“对不起”。 短暂的温情过后,邱凛冷了脸,他觉得自己可笑至极。“看来江小姐这些年来撩人技术不减,半夜把男人叫回家,投怀送抱、欲拒还迎的把戏一定也没少做过吧?” “我没有,不是这样的!”江韵舟试图辩解,邱凛的话说得难听,像一把把利刃直扎胸口,刀刀见血。 “江小姐,告辞!”邱凛转身离开,背影和五年前的一样决绝。 门“轰”地关上,四周安静得不像话,只有那只龟缓缓地爬过玄关,在地砖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九月,医院的竞聘上岗结果出来了,江韵舟又落榜了。 如今的她看得很开,继续做着她该做的事情。小开后来又约了她几次,她觉得既然没有那种感觉,还是不要让对方心存幻想的好。 至于邱凛,她很久没见了。那晚之后不久,她被护长通知去急诊室报道,急诊的工作节奏太快了,她离开的那天同事们都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特别是小红,眼眶红彤彤地抱着她说:“舟舟,我听说这次调动是背后有人故意针对你,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凡事都要小心啊!” “嗯,我知道。”江韵舟回抱住她,点头说道。 她不争不抢,信奉一切凭自己努力和成绩说话,这些背后的小动作她可以理解,但绝不认同。 急诊室的工作,每一天都像在洗衣机滚筒里旋转,休息的间隙里她偶尔想起邱凛,只觉得有些人有些事都在渐行渐远,既然无法掌控,那就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地,第一千零一遍忘记他。 这天难得休息,小红约她出去逛街,当她素面朝天地在约定商场门口看到小红,迎来的却是一幅诡异的画面。她如何想象得到,小红身边并排站着的竟然是杜清凝,以及……邱凛。 江韵舟尴尬地走过去,和旁边俩人简单打了招呼,然后连忙把小红拉到一边:“这什么情况?” 小红也满脸无奈:“我也想知道什么情况……” 原来,小红刚在门口等她的时候正巧碰到杜清凝了,寒暄了几句后杜医生得知小红正在等的是江韵舟,便热络地问她们一会儿要去哪儿,还询问是否可以加自己一个。 “就算是正常同事这么问我也没法拒绝啊,更何况她是院长千金!”小红委屈地说。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过了没一会儿,邱凛忽然也过来了。 “你说怪不怪?人俩情侣约会好好的,干啥要往我们这儿挤?”小红疑惑不解。 江韵舟向邱凛他们望去,那俩人并肩走在左侧,杜清凝时不时微笑着和他说话,而他时而侧耳倾听,时而低声说话,特别地温柔耐心。 心里又酸涩泛滥。 杜清凝他们虽然加入了她们,但又极少交流,仿佛只是故意站在她们面前秀一把恩爱,塞一把狗粮。 这街逛得也是三心二意,索然无味。她俩更像是院长千金的小跟班,在她买珠宝买包包的时候提供无与伦比的夸赞。逛到最后,连小红都夸不动了,她和江韵舟人手提着两个大购物袋,手指都勒出了红痕。 “不愧是院长千金,这买起东西来可真是大手笔呀!我的手都快脱力了!”小红忍不住和江韵舟抱怨道。 江韵舟盯着手中的购物袋,揶揄道:“刚刚是谁抢着去拿拎袋的?自己献殷勤不够,还拉我下水。” 直到她们逛得精疲力尽,杜千金才终于停止了买买买,老佛爷发话般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饭吧。” 午餐选在一家很有情调的法餐厅,杜清凝踩着高跟鞋走在前面,对比之下她们显得灰头土脸,和这里的就餐环境格格不入。 餐厅位于二楼,需要经过一道狭窄的楼梯,江韵舟提着购物袋艰难地往上爬,袋子时不时刮在墙上,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 邱凛站在她身后,一声不吭地抢过她手中的拎袋。她回头看他,两人目光在今天第一次对视,邱凛面无表情,她连忙把眼神移开,心想本来就该他拿,不然要他这个未婚夫有何用? 法餐厅的菜单都是法文,一点也没有考虑过入乡随俗,杜清凝优雅地和侍者交流着前菜和主菜的搭配,以及红酒的品牌年份。 邱凛熟练地摊好餐巾,熟练地摇晃着红酒杯,熟练地使用刀叉,和身旁他的未婚妻一样优雅。 江韵舟笨拙地切着盘中的牛肉,原本酸涩的心忽然就如死灰一般平静。 他们是一国的,而她则是游离在外的流浪汉,本就不该再有交集。 光顾着埋头吃饭,没想到再抬头,身边的小红不见了,对面的杜清凝也不见了,只有邱凛还坐在原地,刀叉搁置在桌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她们人呢?”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她问。 邱凛的一只手搁在桌面,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皱眉思考状:“你在想什么呢?” 你在想什么呢?邱凛的这个问题,她曾经无数次地问自己,为什么她的人生会这么艰难,为什么她的爱情会这么无望,为什么她的前途会这么渺茫? 为什么今天她要坐在这里,吃一顿让她尴尬的饭?为什么要硬着头皮面对眼前的一对璧人,是没事闲的慌给自己添堵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想弄明白自己的想法,她也想捋清楚对他的心意。 直到他盯着她,一脸疑惑地问她: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啊。”藏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第54章 ??????#&??????侥?譥??侧??????蟧?谤??卢????剑?  在脱口而出那句“想你”之后,她感到惶恐,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说出这样的话,她自己也没有料到。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邱凛眯起双眼,危险得像一只发现猎物的草原狼:“你刚刚说什么?” 明明是听到了,却还要再问一遍,无形之中将气氛拉升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江韵舟面红耳赤,全然一副受惊的猎物姿态,警觉地直立起身,脚步向外随时准备拔腿而逃。 “我刚刚没说话,你听错了。”既然覆水难收,那么就选择赖账到底吧。 邱凛察觉到了她的离势,小腿蹬地也绷紧了肌肉,面部表情却还是一副泰然自若:“哦?我不认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那你还问?”江韵舟气急,索性梗着脖子问,脚步却是微不可察地继续后退,眼看就快要挪到雅座屏风后了,眼前却是一阵疾风袭来,胳膊被人牢牢攥住,断了后路。 眼前出现邱凛狼一般的冷冽眼神,寒霜遮盖了他的眉梢,嘴角扯住狠狠地问:“那你逃什么?”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阵由远及近的高跟鞋声打破僵局,杜清凝看到邱凛仍未松开的手还停留在江韵舟的衣袖,她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垮了足足三秒钟。 小红也随后赶到,看到眼前这一幕,惊讶和好奇和不解等等情绪写满她的全身,甚至是头发丝。 江韵舟连忙挣脱他的手,努力摆出一副自然的神态解释道:“我有急事要赶回去,邱博士你不必留我的,改天请你们吃饭赔罪!” 然后不等对面反应,她兔子一样迅速地逃离,因为太着急下楼梯的时候脚还崴了一下。 餐厅门口的一棵老槐树开花了,满树葡萄串的小白花娇俏可爱,弥散成烟雾似的繁茂树冠,偶随风飘落一朵朵小花跌进泥土里,江韵舟不忍睹物思人,忍着脚痛歪歪扭扭地离开了这里。 —— 夜里,江韵舟再次收到了催债电话,男人的声音在电话里恶狠狠地,“姓汪的小子到底在哪里?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要是再找不到他,我就上你门口堵着! 恐惧在黑夜里无限蔓延。 黑洞洞的房间,就算把灯全部打开,细枝末节的声响还是会让人心惊肉跳。她裹紧被子,假装这是抵御恐惧的铜墙铁壁。 孤身一人,客守他乡,有的时候是真的希望身边能够有个人,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陪伴也好。 妈妈打来电话,说是她在望京有个老同学,儿子35岁,搞金融的,有房有车,让她周末去和人家认识认识。 挂断电话,她忽然就想向自己妥协,都这把年纪了,生活圈子基本固定,除了相亲,她还能去哪儿结交异性呢? 妈妈的微信里,发来那个男人的名片推送,她稍加迟疑还是点击了添加,自我介绍里中规中矩地写着“你好,我是杨美达的女儿”。 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接收。江韵舟并不当回事儿,把手机切换界面,想在睡前刷会儿综艺舒缓一下最近紧张的神经。 综艺节目总是吵吵闹闹,主持人夸张地表情在眼前无限放大,后期音效各种哈哈大笑,这让她觉得莫名地安心,下一秒她就可以就着这笑声入眠。 邱凛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听筒里他的声音有些微喘:“开门。”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江韵舟也不知道为什么,迅速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套上拖鞋趿拉着就往门口跑。打开门,邱凛带着一身冷气地踏进屋,然后反手将门反锁上。 “你干嘛?!”邱凛的举动让她不由提高了嗓门,但嘴巴很快被对方捂住。 邱凛朝他竖起食指,然后拽着她来到阳台,示意她往楼下看。几个穿着黑色长衣的男人正围着单元门口的花圃抽烟,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领头的还时不时往楼上瞟一眼。 江韵舟看得心尖颤抖,连忙蹲下来避开他视线,一边用气音问邱凛:“什么情况?” 邱凛眉目深沉地说:“你被人盯上了。” “那我该怎么办?报警吗?他们还没对我造成伤害,警察会管吗?可是等他们真伤害了我,到时候再报警就晚了呀!”毕竟是女生,江韵舟瞬时慌了神,急得快哭了,嘴里也开始碎碎念叨起来。 邱凛看到她这副模样,却是冷哼一声:“你男朋友呢?这种情况不该他出手吗?”语气之不屑,倒是完全忘了深更半夜他突然跑来这里,人家男朋友会不会介意。 “男朋友?”舟舟疑惑我哪儿来的男朋友?忽然想起上次小开请看话剧,散场时候在大剧院和邱凛撞上的场景。 刚刚是被楼下的黑衣男子吓到了,这时和邱凛安安静静地面对面站着,理智回来了,心里开始涌上一些异样的情绪。 他不是订婚了吗?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会提到小开? 邱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睛里的情绪捉摸不定:“我都看见了,你和那男的不是走得很近吗?” 一种越来越强烈的猜想在心里萌芽,她刚想开口,手机突然亮了屏,并且间隔很短地弹出消息提示。 邱凛也发现了,目光死盯着手机。 她无可奈何地解了锁,想知道这位不合时宜发来消息的是何许人也。结果一打开微信,就看到了一长串的询问:你好,我是洪翼。 我今年35岁,金融硕士,目前在信贷资金公司做金融分析师。 请问你今年多大?在哪家医院工作?什么职称? 方便的话请发一张近期的生活照给我。 我想具体了解你未来五年的人生规划。 我很忙,请及时回复信息。 说话的语气不像是相亲,倒像是HR在招人。聊天框最后,他居然还发来一张照片,“为显公平,这是我的近期生活照。” 可是,照片上的人明明是吴彦祖啊,喂! 江韵舟举着手机,心想要怎么言简意赅地结束这场对话,既要打消对方的念头,又要向妈妈好交待。 正思忖着,头顶忽然飘来一个声音:“你在相亲?”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是啊。”江韵舟苦笑着应道,这样的场景令人难堪,却偏偏让他看到。 “上次那个,也是相亲?”邱凛追问,语速很快。 江韵舟觉得他管得有点多了。 闭上眼睛提一口气,缓慢舒气后再睁眼,眼底多了一分锐利,说出来的话也多了几分火药味。 “邱凛。”她叫他的名字,一字一句用力地说道:“我相不相亲,似乎不需要和你报备。” 邱凛听了这话,焦急的表情瞬间冷冻结冰。他背手后退,低头自嘲地笑了:“是啊,你当然不需要向我报备,是我白痴……” 江韵舟打断了他的话:“杜清凝是你的未婚妻。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来这儿,但我不希望让她误会。” 本以为这话说完邱凛便会转身离开,可是邱凛没有动,他伫立在原地,仍然低着头,眼睛一丝不苟地看着地上瓷砖的纹理,仿佛在研究推演一个举世难题。 厨房的水龙头坏了很久,水滴间隔着秒针的运转坠落到水池上,滴答滴答。 客厅墙壁上的挂钟还是房东留下来的,秒针绕着轴心画着圈儿,滴答滴答。 阳台外传来雨点的声音,突如其来的雨水让黑夜的风变得潮湿,滴答滴答。 邱凛倚着沙发的扶手低头沉思,眼底聚起浓雾,浓雾凝成水汽,滴答。 只是一滴泪,在脸上划过一道断线的水痕,不再有第二滴。 江韵舟听到他问:“如果我不是呢?” 她不明白:“什么?” “如果我不是杜清凝的未婚夫,你还会去相亲吗?”他继续追问。 “假设不成立,所以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她悲哀地摇头,感觉到口干舌燥,打算从他身边经过去厨房倒一杯水。可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的手臂再次被他攥住。 男人的力道很大,她一下子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邱凛从后面环住了她,熟悉又陌生的味道笼罩下来,暧昧的气息让她心乱如麻。 “我不是。”他温柔地说。 她很想相信,更不想怀疑,但她不能。因为杜清凝和她说得那样笃定,小红曾经的八卦也侧面印证了这个事实。 “舟舟,我也很想你。”他说,鼻息就在领口,她觉得痒。 她的意志开始涣散,开始动摇,开始瓦解。她的耳朵里是他长久未闻的温柔,她的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杜清凝骄傲的眼神。 神呐,她也不想就此沉沦,可他亲口说的,他不是。 他会骗她吗? 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五年了,你怎么知道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人? 内心的两个小人在激烈地争吵,势不两立,谁也不愿让步。理智和情感的交战,让她疲惫不堪。 她放弃了挣扎,乖顺地被他搂在怀里,感受他亲热的鼻息。 直到,她看到邱凛的手机亮起,屏幕上赫然跳跃着“杜清凝”三个字。 第55章 同居?! 关于杜清凝,邱凛对她更多的是感激。 当他还在国外交换学习的时候,第一次进实验室就是杜清凝带他参观。后来,她还救过他一命,那是一次集体活动,实验室的一帮大佬组团去爬山。冬季的Bear Mountain白雪皑皑,加州的地势很高,山脉连绵,有很多滑雪爱好者喜欢来这里滑雪。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让落单的他差点丧命。浓密的雪被强风裹挟着运行,他的视野里一片白茫茫,周围空无一人,身上的温度正在急速地往下降,在雪地里看不到方向,他像一只无头苍蝇,人生第一次感到绝望。相隔数百米外的休息室里,人们热烈地讨论着这场暴雪,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团队中少了人。 最后还是杜清凝发现了,她紧急呼叫了救援人员到雪场找人。当救援人员找到邱凛的时候,他已经躺倒在雪地里,嘴唇发紫,基本失去了意识。 也是因为那一次的事故,让邱凛和杜清凝加深了渊源和了解。杜清凝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出国,她在加州待了很多年,对这里的大街小巷都十分熟悉,同为华人的她也更愿意和他混在一起,经常带着他穿街走巷,去酒吧,去聚餐,去唐人街买食材。 回国前,邱凛问杜清凝:救命恩人,你想让我帮你完成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杜清凝粲然一笑:做我男朋友吧!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男人能够拒绝一个美女的直球,除了邱凛。他皱眉,手指敲击桌面:别闹,我说认真的。 美女的笑容僵住了,但是邱凛没有注意。他只听见杜清凝说:我是说让你假扮我男朋友,不然回国我爸准给我摁去相亲。 邱凛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他心想反正她爸也不认识他,配合演一次就够了,谁知道她爸居然是院长。这个事情闹大了,院长对这个“女婿”格外满意,盛情邀请他到家中做客,结果这场饭局医院的高层全在。 院长女婿的消息在医院不胫而走,颇为轰动。他本来不在意的,给别人说去呗,杜清凝都不怕,他一男的怕什么。 可是,他遇到了江韵舟。不是没想过再次遇见,虽然这五年他从来没有打探过她的消息,只是偶尔听到游戏语音里老船的无意提起,她好像留在望京了。 所以,这次来望京附院他心底是有隐隐期待的,只是骄傲让他负气,让他故意忽略了这份期待。 但是,她却无处不在。 邱凛找到杜清凝:抱歉,我没法继续陪你演了。 杜清凝问:是因为她吗? 邱凛点点头。 杜清凝很够意思,周围关于他们的传闻渐渐消失。而他,内心的骄傲正在土崩瓦解。 “你,不接电话吗?”怀抱里还是她的气息,清甜的,淡淡的香。邱凛回过神,手机上正跳跃着杜清凝三个大字。 接通电话,杜清凝的声音清脆:“邱凛,我正好路过你家门口,要下来一起吃夜宵吗?” 他的怀抱没有松开,怀里的女人像猫一样小小挣扎,他用力把她摁在胸前,然后按下功放按钮。 “我不在家。”他对杜清凝说:“我在她这儿。” 单字一个“她”,江韵舟听懂了。关于杜清凝,她也猜到了大概,心中郁顿的情绪一下子舒展开。 电话那头,杜清凝竟然轻声笑了:恭喜啊。 多谢。邱凛浅笑着回答。 这大概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狗血的撕逼,人人都在追求体面。如果我亲耳听见你说要继续爱她,那么我也就不再爱你,哪怕只是假装不在意,也要微笑离场,潇洒祝福。 邱凛挂断电话,感受到怀里的人儿乖顺了下来,嘴角噙笑,然后缓缓松开她。 “想什么呢?”他问。 “在想我们。”她这次答得坦率。 “哦?我们如何?”他好奇地问。 “作为补偿,这次换我来追你。”江韵舟仰头看他,满脸真诚。 邱凛显然忘记自己曾经冷冰冰说过的这句话,她居然记仇一样记到现在。她脸上的真诚转瞬即逝,一抹促狭悄然登上眉梢。 局势似乎一下子扭转过来,卸去所有顾虑,江韵舟轻装上阵,化被动为主动,倒让刚刚还在深情流露的邱凛显得呆愣。她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可爱,比之前冷冰冰的样子可爱多了。 邱凛被她盯得脸红了,轻咳一声走到阳台上,楼下穿黑衣的男人们不在了,他回头对江韵舟说:“我们的事慢慢来,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江韵舟认同地点头,邱大神很识时务,而识时务的人能办大事。可是,这里虽然被讨债的人盯上很危险没错,但她又能去哪里呢?望京那么大,这里已经是她能找到租金最合适的房子了,以她现在的工资,再搬家也实在是费钱又折腾。就算是暂时去住酒店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她不是不明白处境危险,而是她无能为力去改变现状。 该死的汪俊俊!她一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在心里骂骂咧咧。 就在她思来想去的时候,邱凛已经从床底把她的行李箱搬了出来:“先简单收拾些行李吧,洗漱用品什么的就不用带了,我那里有新的。” 什么?江韵舟认真地消化着这句话,瞪大了眼睛:“你那里?” 邱凛十分自然地蹲地开箱,动作麻利:“对啊,不然你还想住哪里?” 问得倒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江韵舟一时语噎,红着脸去衣柜里拿衣服,以及抽屉里的内衣……“喂,你先出去一下。”她说。 邱凛还在帮她把箱子里的衣服理齐整,看到她犹犹豫豫的模样,笑得很坏,然后起身摸摸她的头顶,转身离开了卧室。 江韵舟感觉脑袋充血,眼前的邱凛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五年后他再次闯入她的生活,以这样横冲直撞的方式,让她招架不住。可是,每当幸福来敲门,她总会诚惶诚恐,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去守护这份感情? 这个答案,她并不确定。 趁着夜色,江韵舟带着行李坐上邱凛的车。城市高架灯火辉煌,一盏盏黄色路灯依序闪过,邱凛用余光看她光影交错下的脸庞,正撑着下巴凝视窗外发呆。 晚风将她的发丝吹起,几缕飘散在颊边,女人味十足。他的心里波澜再起,五年来她变化很大,不似学生时代的青春张扬,她眼底的温柔也成为他看不懂的讯号,他搞不明白她的心意,全凭一腔热血和她纠缠到今天。 “想什么呢?”他又问,刚刚她促狭说着的话犹在耳边回响,也不知真假。 江韵舟回头望他:“我在想……怎么追你啊!” 半晌,他看着前方空旷的道路说:“其实,不用追的。” —— 邱凛的霸道是他做事果决凌厉给人的错觉,在面对女孩子这件事情上,他又异常绅士,绅士到江韵舟感觉到遗憾的地步。 比如刚刚,她还在充满各种幻想和娇羞地跟在他身后进了门,看着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品替她摆好,然后带她来到客房指着床说:被单被套都是新的,你早点休息吧,我去医院了。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出门了,留下她一人干瞪眼。看一眼时间,凌晨十二点,他居然要值夜班? 不可思议地去浴室洗澡,抱着松软的被子躺下,脑海里还回放着今天晚上的事,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她迫切地想找一个人分享,可惜时间太晚了,她还有尚存的理智和公德心。 所以,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那层窗户纸明明一捅就破,如今却高悬着看得人心痒痒。 不行,明天一定要找个机会问问他。 在繁复的心绪中,她陷入沉睡,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到门响的声音,隔一阵门又关上,最后归于一片宁静。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今天江韵舟中班,白天休息在家。可是直到中午,她都没有看见邱凛回来。 心里既期待着他,又不免失落,他在车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应该就是她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吧?可是,为什么夜班的人,中午还没有回来? 江韵舟无聊地在屋子里转悠,一会儿打开冰箱看看,里面洁净如初,倒是冰箱贴上贴满了外卖的宣传单页。一会儿她又跑到阳台上,把挂在外面的衣服收回屋里,整齐叠好后想要塞进他的衣柜。 就在手伸向柜屉的时候,她缩回了手——她好像还缺个身份,缺个名正言顺开他抽屉的身份。 心里又痒痒的。 最后和自己妥协,决定不再去想他。她穿上外套下楼,到附近的超市买了食材将冰箱填满,简单收拾好卫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邱凛仍是没有回家。 说不定是临时加了台手术走不开,也有可能是回学校实验室做项目去了,江韵舟想要给他发个消息问问情况,可是转念一想又作罢。 算了,连发消息都好像缺个身份。 第56章 ??襮槭馈?#%????曲?耧钒???|蟦蟧?????胧?铥???芯??苤耩?????察??荣¨?详??蟦???猧??????盨?详?????  医院里不见他踪影,主任说他向科室请了长假。手机常常忙音,短信留言隔很久才会回复:“在忙,回头说”,语气冰冷的仿佛之前那个夜晚的拥抱只是一场梦。江韵舟不禁开始怀疑,邱凛难道是在躲着她? 恹恹的情绪把雾霾蓝的天幕衬托得更加忧郁。 蒋燕乔的来电让她心情好了些:“舟舟,下周就国庆了,我和老船计划来望京,到时候约了出来玩儿啊!”江韵舟满口答应地挂断电话,不禁羡慕起她和老船的感情。 邱凛的单身公寓,一间主卧连着外阳台,隔壁是一间次卧,房间很大,摆上一张双人床后都绰绰有余,他说是为了方便父母朋友来的时候留宿。这倒是给她捡到了便宜,在这里住得很舒适,离医院也是两步路的距离,除了租金高昂外,这真是一间理想中的房子。 如果再加上一个人,就更好了。晚上,江韵舟独自坐在餐桌前吃面的时候这样想。 突然,门铃响了。她惊得站起身,一股电流窜上心头,难道是他回来了?脚上的拖鞋都来不及穿好,她一路小跑着向玄关去,甚至都忘了通过猫眼看一下来人,“嚯”地一下打开门。结果,她愣了,门外敲门的人也愣了。 蒋宇超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一扎啤酒和烧烤,满脸诧异地盯着她,半晌冒出一句话:“你是?”蒋宇超看着江韵舟有点眼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之前在食堂见过,邱凛的“念念不忘”嘛! 蒋宇超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吃瓜的表情,自来熟地朝她笑着说:“失敬失敬,原来是嫂子啊。”头还不忘往屋里面伸,“我邱哥呢?好几天不见,办大事儿呢?” “他这两天不在家。”江韵舟说,对于他的那声称呼不置可否:“要不你先进来坐坐?” 一听邱凛不在家,蒋宇超马上摆手说:“不了不了,那我下次再来。”他把手中的食物一股脑儿塞进江韵舟怀里,然后一溜烟走了。 江韵舟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烧烤,香味透过塑料袋扑鼻而来。关上门,坐回桌,打开包装盒,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刚出炉的烤串蘸着饱满的酱汁很可口,就着啤酒吃更为爽快。 —— 医院传闻要发生重大人事变动。听小红说,杜院长要被调动到卫健委当副主任,新院长的来头不明,感觉很神秘。 江韵舟只是听听,毕竟高层领导调动的事情,和她这种基层干事的人来说实在不相干,起码当时她是这么认为的。 最近望京迎来一股冷空气,门诊挂水的患者很多。这天她值中班,快要下班的时候突然听到医生办公室里有个患者在吵闹。 “你要是不给我处理,我就告到你们院长室去!”患者是个年轻小伙儿,头上全是血,灯光下的血渍里还闪着无数细碎的光亮,凑近一看竟然是玻璃渣。 医生很无奈地说:“头皮上的大玻璃碎片已经帮你取出来了,还有很多小的不打紧,皮肤愈合会自动吐出来的。你看后面还有那么多患者,总不可能让他们都等你一人吧?” 小伙儿双手叉腰,急得青筋暴起:“你们这什么破医院!我是患者,我需要救治!你没时间,那就找个有时间的来!” 诊室外,候诊病人时不时探头进来,不一会儿就传来许多抱怨和催促。医生愈发焦急地说:“我们这边处理不了,你去别家医院吧!” 医生的态度让年轻男子更为暴躁,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嗓门很大地喊:“我就不信邪了,你们医院居然还把患者往外赶?!我明天就要去电视台曝光你们!” “要不打电话给总值班请示一下吧。”有同事劝那位医生,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真闹到媒体那边,上级脸没处搁,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置呢! 值夜班的同事已经到达科室,江韵舟想了想走上前:“张医生,这边交给我来处理吧。” 张医生迟疑地看了眼时间问:“你不是马上要下班了吗?” “不要紧的。” 江韵舟将小伙儿带到治疗室,搬了张凳子让他坐下,拿来病历卡核对身份信息:“律铭扬?”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她也搬了张凳子面对面坐下,然后用双氧水清洗伤口。 律铭扬看上去还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江韵舟决定和他说说话,好让患者情绪放松下来。 “你这是怎么搞的呀?”她一边用镊子夹取头皮上的碎玻璃渣,一边问。 律铭扬疼得龇牙咧嘴:“开车没注意撞电线杆子上,挡风玻璃震碎了。” “……”急诊室永远不缺稀奇古怪的受伤理由。 江韵舟有条不紊地夹着被震碎的玻璃,心想得多不注意才能搞成这副模样,“你头皮里还有很多小玻璃渣需要花点时间的,一会儿给你用碘伏消毒,会痛忍着点。” 大概是江韵舟的态度好,律铭扬的脾气很快就被捋顺了,他看眼护士的工牌,默默记下了她的名字。江韵舟距离他很近,一张脸被口罩遮住大半,露出的眉眼浓密,让他开始好奇口罩之下的模样。 玻璃渣实在是太多了,江韵舟只能先把相对较大的挑拣出来,再去寻找更为微小的碎片。时间就在一分一秒中慢慢度过,律铭扬偶尔问她几句,比如:“我不会秃顶吧?” 江韵舟笑着宽慰他:“都是些浅表的伤口,放心吧。” 两个多小时过去,玻璃渣已经细密地铺了大半只托盘。漫长的治疗过程终于结束,江韵舟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最后还把律铭扬送到医院门口。 “最近我们科室比较忙,患者多,医生也是没办法,还请你多担待啊!”因为担心他投诉,江韵舟特意代医生道歉。 律铭扬下意识地挠脑袋,碰到伤口后龇牙咧嘴道:“要不是遇见你,我真会去投诉!” 半夜的小插曲,终于圆满解决了。江韵舟伸伸懒腰下班回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可惜家里还是空无一人,邱凛的房间冷冷清清的,这让她愉悦的心情大打折扣。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以为的小插曲并没有结束。 隔天江韵舟上白班,张医生找到护士长把她表扬了一通,还让给她发加班工资。急诊护士长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行动利索且有责任心的江韵舟很合她心意,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今天急诊忙碌照常,江韵舟忙着给病人扎针换水,救护车刚送来的工人手指被机器绞了血流不止,她奔走于治疗室和医生办公室之间,配合医生做好伤口处理。团团转的她自然没有注意到,科室里来了一位手捧鲜花的英俊男子,还引起众多围观。 直到快交班,科室里才迎来了短暂的闲暇。江韵舟锤锤后背,快步走回护士站,被同事叫住:“那个男的说是找你,在那儿等半天了。” 江韵舟心跳加速,第一反应是不是邱凛回来了,顺着同事努嘴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一男的,怀里抱着一大捧红玫瑰朝她走来。 一瞬间的失望,不是他。 江韵舟和律铭扬打招呼:“嗨,伤口好些了吗?”瞧瞧他的头顶,纱布已经被取掉,头发用发胶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了血渍的干扰,竟是个白净清爽的男生。 律铭扬把花递给她:“好多了,我今天来是想谢谢你,顺便给你送面锦旗。”在众人的注目下,他变魔术一样从大衣里掏出一面锦旗,上面写着“人美心善,白衣天使”。 这还是江韵舟工作以来收到的第一面锦旗,心里有些激动。律铭扬等她下班,邀请她共进晚餐,地点选在CBD的一家日式料理。 他们并肩走出医院,恰好被蒋宇超撞见。蒋宇超讶异地望着他们的背影陷入沉思,转身从白大褂里掏出手机,给邱凛发消息:“速回!再不回来小心被偷家!” 等了半天没有回复,蒋宇超嘟囔着“什么情况”,然后默念“我已仁至义尽”,径直走进病区。 日料店的环境很好,律铭扬带她来到铁板烧区域,并排坐在吧台看厨师挥舞铲刀。因为不是面对面,所以两人也并不尴尬,律铭扬细心地替她铺好餐巾,询问她的喜好和口味。 经过一番交流,江韵舟发现律铭扬这人还挺有趣的。他和她讲述着自己在美洲留学时的见闻,眉飞色舞地学当地黑人说RAP,饶舌居然说得还不错,逗得江韵舟拍手叫好。 “牛哇!”她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 聊到兴头上,律铭扬讲起他的前女友:“她是日裔,有四分之一的拉美血统,但她长着一双亚洲人的眼睛,和你很像。” 这话听得江韵舟心里“咯噔”一下,腹诽道:这种套路很烂好嘛? 律铭扬见她没反应,于是撑着脑袋侧头看她,试图套话:“你男朋友人怎么样?” 恰逢此时,江韵舟搁在桌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跃动的名字让她雀跃。她当着律铭扬的面接通电话,听筒里传来邱凛熟悉的声音:“喂,在干嘛?” 江韵舟捧着手机,屏幕紧紧贴着脸,声音温柔:“在外面吃饭,一会儿回去。” “好,我明天回来,在家等我。”邱凛的声音很好听,驱散了多日来的烦躁和沉闷,让她悬着的一颗心安稳下来。 挂断电话,迎上律铭扬探询的目光,她笑得粲然:“他很帅,聪明,勤奋,三观正,我很爱他,一直都是。” 第57章 ??????复?娴??#%悦该?鳦祩貒??詀?????蟧?<??谦祤芤艧?????幧?兯???猦綥軦???峥?????  昨天挂电话的时候忘了问他几点回家,想到后给他打电话,却是关机。 心里藏着事儿,以至于夜里做梦梦到他回来了,她一把冲上去抱住他。 关于梦境里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太好描述了,江韵舟第二天醒来后,仔细回味了一下梦里面的情节不愿睁眼,因为眼睛一睁开就会羞红脸。 她裹在被子里滚来滚去,把自己裹成了手握寿司。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啊?难道是自己单身太久,太饥渴了?啊啊啊,这也太害羞了吧! 江韵舟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站到水池前,脸还涨得通红。挤牙膏的时候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他回来以后,他们会住在一起吗?如果住在一起,他会吻她吗?他会……啊啊啊,她究竟在想什么! 拼命摇头,把脑子里少儿不宜的画面甩掉,听到门铃响了,应该是刚点的外卖到了,她没有多想,一边刷着牙一边去开门。 门推开,竟是风尘仆仆的邱凛。 江韵舟长大满是牙膏泡沫的嘴,第一映入眼帘的是他青色的胡茬,和冲锋衣外套上的尘土。 “能帮我把热水器打开吗?我想先去洗个澡。”邱凛声音略显疲惫地对她说,然而眼神里却是笑着的,擦身而过的时候还伸手摸了摸舟舟蓬松如鸟窝般的头顶。 江韵舟赶紧冲到厨房开热水器阀门,调试出水的温度。略过镜子的时候瞥一眼自己的模样,恨不能当场找地洞钻进去。 她匆忙漱口洗脸,用梳子把头发理顺,试图替自己的形象挽尊。就在她对着镜子“大打出手”的时候,邱凛穿着短袖短裤走进浴室。 浴室面积不大,邱凛的加入让空间狭小到暧昧。他站在她身后,几乎紧贴在她后背,然后他突然靠近,无限靠近她的脸颊。 江韵舟的小心脏砰砰直跳,她面红耳赤地闭上眼,心想不会吧,不会大白天的就……左脸颊感受到了冰凉的触感,她倏地睁开眼,发现邱凛正一脸认真地指着她的脸颊说:“这里,还有牙膏没有洗干净。” “哦。”江韵舟羞愤地再次闭上眼,胡乱用毛巾狠狠地擦脸。牙膏是吧,她一定是这辈子命中犯牙膏! 身后,邱凛打开淋浴花洒,布料摩挲的声音,像是在脱衣服。 不是吧,她还没出去呢!江韵舟强忍着回头看的冲动,学螃蟹横着走出去。 “出去记得帮我把门关上。”邱凛在身后喊。于是她今天第二次羞愤地闭上眼,“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羞愤归羞愤。江韵舟来到厨房,倒半锅子水烧火,然后从冰箱冷冻柜里拿出速冻水饺,一颗颗地丢进煮至沸腾的水里。 待饺子热腾腾出锅,邱凛正好擦拭着头发走出浴室。他的身上散发着沐浴的热气,以及清爽好闻的洗发水味道,披着浴袍走到她身边,肚子咕噜噜叫着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他在身旁的身高压迫,哪怕并肩站着都让江韵舟紧张,她觉得自己变成这样一定是因为昨晚的梦造成的。谁说只有男人心里有鬼了? “快去换衣服,一会儿饺子该凉了。”她心里有鬼,都不敢看着他说话,只能假装去厨房拿醋,借机躲开了他的压迫范围。 端着醋碟子回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邱凛的房门半敞着,浴袍脱掉正在往身上套衣服。惊鸿一瞥,她看到了邱凛胳膊和腹部的线条,很结实,很优美。 虽然只是一眼,但直到邱凛坐到餐桌边,那副画面还久久萦绕在脑海里。 邱凛敲敲她眼前的桌子,奇怪地问:“想什么呢?” 江韵舟回过神,把碟子往他那边推了推,催他快吃。邱凛看上去是真饿了,一口一个吃得狼吞虎咽,一盘饺子不消十分钟迅速扫光。 吃饱喝足,邱凛舒适地倚在靠背上,看到江韵舟探询的目光后笑着说:“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呗。” “你这些天去哪里了?科室说请假了,学校那边你也没去。”她问。 邱凛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她:“最近没再有人找你麻烦吧?” 听到这话,江韵舟瞪大了眼。兴许是在邱凛家待得太舒服了,每天光想着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倒是很少去想汪俊俊那边的破事儿。 根据邱凛的描述,那天之后他找了些关系查到汪俊俊行踪,并在第一时间联系到催债头子,承诺对方自己会在一周之内找到汪俊俊,让他们不要再盯着江韵舟不放。邱凛连夜坐飞机赶到汪俊俊所在的城市,根据大致定位开始了艰难地搜寻。 南方的山城,他常常绕迷了路,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在窄巷深处的一间破旧民房里找到了汪俊俊。 “当时他正被房东太太举着扫帚打,房租付不起被赶出来了。”最后汪俊俊走投无路,看到邱凛倒像是看到救命稻草,在他的苦苦央求下,邱凛帮他垫付了房租,然后将他带回宁港,“欠债的问题我正在想办法帮他解决,你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邱凛轻描淡写地讲述着这些天的经历,江韵舟听得却是心潮澎湃,原来突然消失是因为她,原来电话忙音是因为信号不好,原来冷冰冰的短信回复是因为他正在满山城地替她揪出麻烦精。 原来,就算他们之间隔着漫长的五年,就算白云苍狗野马尘埃,他依然将她的事放在心尖。江韵舟的眼眶湿润了,泪珠大滴大滴地滚落,逐渐抽泣哽咽,积压在心底的情绪不断释放,像泄洪的闸奔涌而出。 “爱哭包,怎么还和以前一样?”邱凛的声音里带着宠溺,起身抽纸替她擦拭脸颊上的泪。 江韵舟伸手搂住邱凛的腰,将脑袋埋在他的小腹上,说:“谢谢你。” 邱凛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好看的眉眼含着坏笑,促狭地问她:“怎么谢?” 江韵舟飞快地啄了下他的脸颊,邱凛觉得轻轻痒痒的,像一根羽毛在他的心头撩了一下。他一把摁住她的后脑勺,凑很近地说:“不够。”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突破暧昧,朝着粉红的方向发展,纵是做了一晚美梦的江韵舟也招架不住,正当她盯着邱凛湿润的唇思考下一步行动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江韵舟想要起身,但邱凛不让。可是门铃响得锲而不舍,隔着门板还能听见蒋宇超的喊叫:“邱哥,开门啊邱哥,我知道你回来了!” 邱凛松开她,恨恨地咬着后槽牙去给蒋宇超开门。 门打开,蒋宇超兴奋地上前一把抱住邱凛:“邱哥你可算回来了,实验室那边没你是真不行啊!” 邱凛拍拍他后背,嫌弃地将他拎在手里的辣油袋子扯开:“这什么东西?” “挂你家门把手上的外卖啊,不是你点的?”蒋宇超一边换鞋一边往屋里探脑袋,“嫂子在家?你们刚在干啥呢外卖来了都没听到。” 客厅里,江韵舟早不见了踪影,客房门关的死死的。邱凛抿嘴一笑,对蒋宇超说:“她不在家。” “哦,好可惜。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一会儿就走。”蒋宇超这么说着,自来熟地躺到沙发上玩起茶几上的魔方,手速飞快,半分钟不到就复原了。 他没劲地把魔方一丢,一脸八卦地问:“你们这就同居啦?” 邱凛清了清嗓子,朝客房那边看过去,房门纹丝不动。“她最近只是在这儿暂住。”他解释道。 “加把劲儿啊老邱,把握一切机会向她展示你的男性魅力!”蒋宇超挤眉弄眼地说。 邱凛觉得他不太正经,怕再不赶他走还不知道说出什么话来,赶紧开门送客。 蒋宇超走了,公寓又恢复了宁静。邱凛敲客房的门,江韵舟没过一会儿过来开门,她换上了一身外出的衣服。 “刚干嘛躲起来?”邱凛倚着门框问。 “我刚穿着家居服不太方便嘛。”她回答道。 邱凛看着她现在的装扮问:“那现在是怎样?你要出门?” 江韵舟点点头,理了理头发走出来,“我今天上夜班,走了!”她朝他扬扬手,准备去玄关处换鞋。 还没走出几步,胳膊就被邱凛抓住并拽进怀里,邱凛捏着她的下巴,声音低哑:“你还没好好谢我呢。” 危险的气息逼近,江韵舟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这时闹铃不恰其时地响起来,惊得她赶紧去兜里掏。 “我再不走要迟到啦。”她有些撒娇地对他说,邱凛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末了在她嘴上轻啄一下。 江韵舟雀一样从他怀里飞出来,心情很好地跑去玄关换鞋,愉悦地朝他挥手道别:“我要半夜才下班,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看着江韵舟蹦蹦跳跳出门的背影,邱凛心想:她刚刚是不是让我不要等她回家睡觉? 嗯,女人的话都是反的。 他掏出手机,给她发消息:“没事,我等你回来。” 第58章 他的爱,笨拙可爱 入秋的傍晚,天边的霞光总是千变万化,叫人沉醉。江韵舟匆匆往医院赶,在斑马线等红绿灯的时候看到邱凛的消息,脸上一阵滚烫,堪比晚霞炙热。 久别重逢,亦或旧爱复燃,都难以形容江韵舟此时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只小兔乱撞,“咚咚咚”地莽莽撞撞,怎么也无法平息。 好在她不一会儿就到了医院,急诊室川流不息的人群让她的心思得以转移,科室里俩同事边配水边嚼着耳根子,看到她来,眼神闪烁地拿着点滴瓶擦身离开,倒像是在背地里说她什么似的。 这让江韵舟百思不得其解,她自认为来到急诊室没多久,和周围同事的关系处得不咸不淡犹如白开水,自己又是默默做事不抢功不炫耀的人,有什么值得别人说的呢? 她撇了撇嘴,也没当一回事儿,按部就班地做着她该做的事。晚上十点多,救护车呼啸着汽笛声急停在急诊门口,护工推车跑过去,门外闹哄哄一片人声嘈杂,江韵舟闻声也赶过去,只见担架上搬下来一人,腿部鲜血染红了下半身,人已是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全然失去了意识。旁边随行的人大声嚷嚷着:“医生救命啊,我老公腿被钢筋砸断了!” 对于断肢患者而言,时间就是生命!江韵舟顾不上眼前情状之惨烈,赶紧蹲下身去找患者的断腿。 可是推车下面空无一物,她心急地问:“断肢呢?有没有一并送过来?” 病人妻子大概是没有听见她的问话,仍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求救:“医生,医生人呢?快来救救我老公的命啊!” 急诊室大厅实在嘈杂,人声鼎沸,江韵舟的耳朵“嗡嗡”作响,她不得不放大嗓音朝对面吼:“我问你!断了的腿去哪里了?” 这一声吼实在是很震撼,对面的女人终于从慌乱无措中缓过神来,像是好不容易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揪住她的衣袖,满面泪痕地说:“护士,你快救救我老公吧!” 都说溺水的人力气出奇地大,江韵舟的胳膊被女人捏得生疼,她皱着眉头忍痛又重新问了一遍:“你老公的腿呢?” 谢天谢地,女人终于听清了问题,她指着男人血肉模糊的大腿说:“在这儿,在这儿。” 在那一刹那,江韵舟感到很无力。直到男人被抬到急救室的病床上,她才发现他断了半截的腿被压在大腿下面。 她狠狠地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在药物的控制下,男人的生命体征得以平稳。由于处理及时,他的腿接上了,但日后的恢复还要看个人造化。 急诊室就是这样,永远都有突发,永远都在与时间赛跑。江韵舟从岗位歇下来的时候,后背已是一片汗湿,疲惫地来到休息室准备换衣服,却意外地隔着门板听到同事的议论。 “她可真是好表现,你没看她刚才那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医院是她家开的。” “就是就是,我听说她之前就是因为想要往上爬,被神外护士长给搞到急诊来的。” “噗,活该。” —— 深夜的街道寒风簌簌,江韵舟觉得冷,于是将风衣的领子竖起来,包裹着自己往公寓赶。当她打开房门,屋里面静悄悄的,玄关处却为她留了一盏灯。 这盏不算明亮的壁灯,让她忽然有了温暖的感觉。这是她来到望京的第八年,在异乡漂泊久了,久到她习惯了单枪匹马独自奋战,习惯了黑布隆冬的单人公寓,习惯了来自他人的无端误解和猜忌,直到她在夜半三更带着一身寒凉回到这里,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有人亮着一盏灯,在等她回家。 邱凛为了她的事在外辗转了好些时日,此刻已经困倦地靠在枕头上睡着了,床头柜的夜灯也还亮着,江韵舟轻手轻脚地进到卧室里,想帮他把灯熄了。地板不合时宜地发出老化的“吱呀”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江韵舟一惊,连忙抬头去看,只见邱凛眉头微蹙,闭阖的眼皮轻微颤抖。 还好,没醒。江韵舟更加小心地踩着步子上前,想要把他垫在后脑勺的靠垫拿开,不然这样睡到隔天醒来,脖子准疼。 正当她轻手轻脚地准备移靠垫的时候,手腕忽然被邱凛抓住,同温度一并传递过来的还有男人的力道,下一秒她便因为惯性脚下趔趄,似是飞扑般倒在了他的身边。 “回来了?”邱凛的声音带着惺忪睡意,转身一把将江韵舟搂在怀里。他的气息贴着耳朵,姿势暧昧却又自然,怀抱真实而又温暖。 “嗯。”江韵舟在他的怀里动了动,“你继续睡吧,我要去洗个热水澡。” 邱凛的怀抱依然坚固,他蹭了蹭江韵舟鬓角的发丝,懒洋洋地说:“那我等你。” 江韵舟耳边酥酥麻麻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蕃茄,她轻轻挣脱开来,理一下鬓角的发:“我洗好澡去隔壁睡,你不用等我。” 然后兔子一样逃出邱凛的卧室,钻洞似的一头钻进卫生间锁上门。 镜子里的她娇羞可爱,眼神顾盼生辉,全身都洋溢着快乐的笑意。从前怎么不知道,邱凛这么会“撩”呢? 等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邱凛已经浸入梦乡,呼吸平稳均匀,床头柜上的夜灯也已经熄了。 躺到床上,江韵舟睁眼盯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今汪俊俊找到了,催债的问题解决了,她是不是该搬回去了? —— 次日,江韵舟是被厨房叮铃哐啷的声音吵醒的。她看了眼手机,居然一觉睡到大中午,颇感惭愧的连忙下了床,去厨房看个究竟。 厨房的画风有点不同寻常。只见邱凛正杵在一堆锅碗瓢盆前,灶台上面粉蹭得到处都是,凑近一看不锈钢的盆里还有一坨诡异的物体。她狐疑地看着邱凛白花花的脸,问:“你在做什么?” 邱凛看到她,忙用手抹了把脸,结果手上的面粉蹭得脸更白了。没等他开口,搁在灶台一旁的手机里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凛,家里有客人呀?” 江韵舟睁大眼睛,她刚刚怎么没有在意,邱凛正开着免提讲电话呢! “妈,是舟舟。”邱凛一点不遮掩地和芳华女士交待着。 电话里,芳华女士难以克制激动的心情,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几个分贝:“舟舟?是美达阿姨家的舟舟?你们在一起了吗?臭小子你终于开窍了——” 邱凛咳嗽,然后赶紧挂断免提,举起手机放在耳边说:“妈,没什么事我先挂了,改天聊。” 仓皇地挂断电话,邱凛扭头看向江韵舟,不好意思地说:“想尝试着做手擀面,刚电话里我妈在教我来着。” 难得看到邱凛如此笨拙的模样,竟然异常的迷糊可爱。江韵舟歪着脑袋看他,眼睛笑成了两抹弯月—— 她昨天随口说过一句,想要吃手擀面。谁知道,他这么行动派——虽然结果不太如人意。 “你过来一下。”江韵舟朝他招招手。 邱凛乖巧温顺地像一只金毛犬,走到跟前低头问:“怎么了?” 江韵舟踮起脚尖,伸出一只手去触摸邱凛的脸。邱凛的瞳孔震颤,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自觉地慢慢弯下腰,然后闭上眼睛。 可惜,预想中的morning kiss没有如期而至,倒是换来了一阵“扑哧”的笑声,脸上是布料柔软地摩擦。他睁开眼,原来是江韵舟在用睡衣袖口帮他擦脸。 女孩狡黠地仰头看他,眼睛里盛着坏笑:“想什么呢你?” 邱凛倒是实诚:“想我女朋友亲我一下。” 女朋友……江韵舟心里虽然甜滋滋的,却还嘴硬:“谁是你女朋友了?” 虽然他们这两天亲亲抱抱地也没少做,但她还是想得到一个明确的说法。 女孩子就是这样,口是心非第一名,常常不安,常常需要安全感。 好在,邱凛懂她。牵着她的手,邱凛带她来到客厅坐下,然后变魔术般从身后抱出一捧粉色玫瑰,眼神真挚地看着她。 “舟舟,在遇见你之前,我没有想过爱别人,可是自从遇见了你,我想的全是往后余生。” 邱凛话没说两句,江韵舟已是濡湿了眼眶。 曾经的一幕幕,放电影般一帧帧在脑海中播放。 篮球场上,他一脸无奈地对她说“你这不是三步上篮”; 实验室楼下,他在黄昏夕阳下对她说“我在等你”; 密室里,他挡在她前面对黑衣人说“我换她”; 返校的车厢里,他伸手刮她哭红的鼻子说“别哭了,小哭包”; 深夜的校园,他因为实验室太忙而愧疚地说“委屈你了,女朋友”; ……回忆似洪水猛兽,咆哮泛滥,直教人溃不成军。 邱凛用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接着说:“我现在还在读博,工资很低,但相信假以时日收入会高的。我平时工作很忙,可能会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但我保证会尽全力地保护你、对你好。还有,我这个人不太懂什么浪漫,做事情喜欢直来直去的,但我会想办法逗你开心。” 江韵舟哭得更凶了。 “喂,你别哭了。”邱凛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掉眼泪,不忘打趣道:“一把鼻涕一把泪知道不?再哭鼻涕都要出来了。” 江韵舟继续哭,脑袋轻轻搁在邱凛肩头,恶狠狠地威胁道:“那你要小心了,小心我把鼻涕蹭你衣服上。” 邱凛将肩膀往她那儿又靠了靠,一副大义凛然地说:“只要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一切都好说。” 江韵舟捂着脸,蜷进邱凛怀里,说:“首先,我现在工资收入还不错,所以你安心读博,期待你的毕业成果。其次,我工作三班倒,要说到忙我也不输你的好吗?最后,我要的幸福其实很简单,你在身边一切就很好。” 邱凛没有说话,低头亲吻她柔软的鬓发,潮湿的眼角,以及圆润的耳垂。 耳后的肌肤敏感异常,他的吻像羽毛拂过,也像电流蔓延全身。 心里头禁不住的战栗。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近,鼻息均逐渐变重。 江韵舟仰着头,缓缓闭上眼睛。她听见邱凛在耳边充满蛊惑地说:“舟舟,搬来和我住。” 第59章 笙歌起,锦瑟和鸣 江韵舟觉得,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国庆节,邱凛和江韵舟回到宁港,芳华女士看着他们牵着的手,喜出望外。按照邱凛的意思,她在宁港最高档的酒店订了一间包厢,叫来自己的好姐妹美达女士。 酒席间,美达女士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家丫头好像谈恋爱了,对象正是自己好姐妹的宝贝儿子。 对于这对年轻人的恋情,两位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她们都觉得,这俩孩子延续了老一辈的友谊,并将这份感情升华成了爱情,可喜可贺,真是可喜可贺啊! 在家待了没两天,邱凛和江韵舟又匆匆赶回了望京。医院需要值班,职责所在,没有办法。 回到望京的那天,邱凛牵着女朋友的手,一边摇晃着一边问:“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韵舟觉得害羞,转移注意力地将他拽到火车站旁的咖啡店,选了个靠窗的座位,点了一杯美式和一杯摩卡。 可惜咖啡没能堵住邱凛的嘴,他抓着纸杯外壁仰头抿一口,很“霸总”的继续问:“别想着岔开话题,回答我。” 就在国庆节之前的某一天晚上,邱凛在她耳边暧昧地说“搬来和我住”。江韵舟有被蛊惑到,但她没有立刻答应,因为不等她开口,吻就已经覆了上来,堵住了她的嘴巴。 咖啡苦香淳口,江韵舟垂下眼眸,耳廓通红地说“好”。她的声音很轻,像一根羽毛挠在邱凛的心窝里。 搬家的过程很顺利,江韵舟的行李不多,只够装满两个大箱子。邱凛一手提一个,轻轻松松把女朋友领回家。 还在宁港的时候,美达女士曾经把江韵舟叫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邱凛是个好孩子,你和他在一起妈妈也放心。就是女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有些事情还是要想清楚了才能做。” 想到这里,江韵舟害臊地红了脸,推着行李箱搬进了邱凛隔壁的客卧。 合租而已,别想太多! 国庆节的最后两天,老船和燕子来望京找他们玩儿,约在远郊的环球影城。 刚开业的缘故,环球影城的游客量大到他们好几次都走散在人海里。不过,他们玩得很尽兴,哈利波特、变形金刚、功夫熊猫、好莱坞、侏罗纪世界等各大主题全部玩儿个遍。燕子兴奋得直蹦跶,拽着江韵舟要去坐过山车。 排队的时候江韵舟对邱凛说:“你要不要先去餐厅?我们玩儿好这个项目就过去找你,到时候可以直接吃饭。” 邱凛点点头,走了。蒋燕乔“啧啧”地在一旁揶揄她道:“真没想到,堂堂邱大神,竟然这么听你话。” 眼前的过山车号称是国内最大,惊悚程度可见一斑,江韵舟想起五年前的那次约会,浅笑着说:“邱凛他不能坐过山车。” 曾经,他硬着头皮陪她,结果一下来就吐得天昏地暗。别人说他聪明绝顶,偏偏有时候又“傻”得不行。 蒋燕乔不禁感慨:“你们俩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真好。曾经看你爱得那么痛苦,我管他是邱凛还是蚯蚓的,恨不得帮你去揍他几拳,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恨屋及乌,看到老船就气不打一处来。庆幸的是,你们兜兜转转又在一起了,看到你们现在这么幸福的样子,我真替你感到开心。” 一旁的老船恍然大悟:“我说呢,怪不得有段时间你见了我就跟见仇人似的,背后那怒火哦,噌噌往上冒,怪吓人的!” 蒋燕乔斜眼看老船,伸两根手指拧他胳膊上的肉:“怪吓人的?那你还起劲儿追我,舍生取义呢?” 老船仰天长叹:“苟利老船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看着眼前小情侣打打闹闹,江韵舟笑得开怀。真好,她们都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过山车上下跌宕,耳边充斥着刺破苍穹的尖叫。江韵舟闭着眼睛冲上高峰,心里想的居然是:还好邱凛没来坐,这可真是太刺激了。 不愧是号称全国最大,下来后就连她这个过山车爱好者都有点腿软,更别提旁边的老船满脸苍白,几乎是被蒋燕乔架着走出来的。蒋燕乔骂骂咧咧之中又显出心疼:“你早说你不能坐啊,逞什么能呢?” 老船脸色苍白,把头倚在蒋燕乔肩膀上,虚弱地说:“你都念叨好几天了,我不想扫你兴。” 他们顺着人潮向餐厅走去,眼前赤霞漫天,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出温柔的桔色。 邱凛在餐厅安静等候,桌上已经摆满各种好吃的,江韵舟微笑着在他身边坐下。邱凛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问:“好玩吗?” 江韵舟开心地点点头,朝他身边又靠了靠,然后略显忧虑地望向老船:“他貌似不太好。” 邱凛见老船弱不禁风的模样,皱眉问:“他怎么了?” 老船自己抢答道:“为博美人一笑,不打紧。” 邱凛看了眼一旁把担心写在脸上的蒋燕乔,一副了然地点点头。 烟火大会在晚上八点如约而至。周边嘈杂,大家都想要抢占最佳观景点,很快两对小情侣就被汹涌的人潮冲散了。 邱凛紧紧搂住舟舟的肩膀,把她带离拥挤的漩涡,后退着来到一处空旷的高地,这里的视野当然比不上看台,但胜在空气清新,耳根清净。他们的头顶,是一棵亭亭如盖的日本红枫“橙之梦”,夜晚的灯光将其照射得犹如名字般梦幻。 在这闹中取静的一隅,江韵舟的手被邱凛牢牢地握在掌心。他的手掌宽大,干燥,有力,江韵舟抬头看他的侧脸,坚毅的鼻梁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然挺拔。 “想什么呢?”邱凛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于是问。 江韵舟搂着邱凛的胳膊,侧着脑袋回答他的话:“还记得五年前吗?你带我来游乐场看烟花,当时的心境和现在的真是天差地别。” 邱凛“哼”了一声,耿耿于怀地说:“当时你是不是想着怎么和我分手呢?” 江韵舟感到很抱歉,顶着一双愧疚的双眼看他:“我当时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里说你的项目被实验室叫停了,原因是为了我。你那么好,我怎么能让你为了我而承受那些,实验室项目是你的心血,我不值得你那样。后来,汪俊俊那边又欠了一屁股债,牵连到了我们全家,更加坚定了我离开的念头,我想要你好好的,我……” “你知道五年前的烟火大会,我在想什么吗?”邱凛及时打断了她的话。 江韵舟的眼眶已经微热,她好奇地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时候把你带回家。我在想和你的未来。” 邱凛扳正她的肩膀,直视她湿润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真想对我好,就不要再离开我。” 盛大的烟火绽放天际,巨幅光影将邱凛的眼睛映衬得闪闪发亮,江韵舟觉得那双眼睛是她见过最好看也是最诚恳的一双,他的背后是耀目的火花,簇发成壮观的漫天银河,那些都化为他身后的光,刺眼,却又温暖。 像是磁铁的吸引,又仿佛冥冥的蛊惑,江韵舟觉得心里温柔的情绪泛滥成洪,于是踮起脚尖,双手捧住他的脸,刚触碰的时候脸颊微凉,掌心的温度却很快变热变烫。 “我爱你。”她说,然后不顾来来往往的陌路人交错的身影,认真地吻了上去。 邱凛闭上眼,俯下身,将眼前的可人儿全部揽在怀里,耐心地回应着她不算熟练的吻。他们的头顶,变换着不同的颜色,他在人声鼎沸的喧闹声中略带沙哑地问:“我现在带你回家,好不好?” 暧昧的涌动一触即发,江韵舟将脸贴在他的胸膛,清晰地说着:“好。” —— 卧室的地灯光线柔和,床边的地毯上贴身衣物凌乱地散落着,屋内很安静,偶尔能够听到窗外传来的汽车鸣笛,以及塌上轻微的喘息。 “紧张吗?”邱凛双手撑着床,裸露着的肩膀线条俊美,肌肉若隐若现地彰显著力量。 江韵舟不愿承认,但泛白的指节暴露了她的胆怯。房间里有些燥热,脸颊潮红,邱凛看在眼里显得格外羞涩可爱。 她用被子捂住半边脸,糯糯地说:“你去把灯关掉。” 房间很快陷入一片黑暗,邱凛高大的身影绰绰逼近,被子掀开一个角,冷风灌了进来。江韵舟猛一哆嗦,紧接着就被揽入一个强壮滚烫的怀抱。 “还冷吗?”邱凛迷人低哑的嗓音就在耳边。 江韵舟摇摇头,此时的被窝何止是不冷,完全就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炙热难耐。 邱凛的吻细密地覆盖下来,他的吻开始温柔,渐渐变得霸道,江韵舟呼吸的频率越来越错乱,感观无限放大,嗅觉灵敏,近处全是他身上好闻的薄荷清香。 吻沿着头发,沿着眉梢,沿着眼睛,沿着鼻尖,沿着耳垂,向下。酥麻感随着神经传递全身,江韵舟缴械投降,彻底沉沦。 记忆的最后,是邱凛贴着耳边的呼吸。“放轻松,我们慢慢来。” 光线不明的卧室,被褥如起伏的山丘。 连绵,不绝。 第60章 谢谢你,我的灯塔 江韵舟很快就适应了同居生活。 最近她颇有些春风得意,当她满面红光地走在医院长廊和裴小红迎面撞上的时候,对方突然大力按住她的肩膀,狐疑地凝视着她的眼睛问:“你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什么消息?”江韵舟满脸的疑惑。论打探医院八卦、小道消息这一能力,她永远是后进生。 裴小红似乎松了一口气,说:“我就说嘛,院长室刚开会讨论,你怎么可能知道。” 江韵舟并没有反问她关于“院长室刚开会讨论为什么你就知道”的疑惑,而是忍不住好奇地追问:“到底什么消息啊?搞这么神神秘秘的……” 裴小红瞥了眼四周,把江韵舟拉到一旁的角落,贴着耳朵小声说:“新来的院长刚上任就来大手笔,最近要提拔一批年轻干部,我听说你也在讨论名单上!” 这倒是让江韵舟没有想到,她颇为惊讶地问:“真的假的?” 裴小红朝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消息基本可靠,等院长室开完会我再帮你打听打听去!”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小道消息,江韵舟惴惴不安了一个上午,甚至觉得科室同事朝她投来的目光都另有它意。 医院的人事任命当然没有那么快公布,还没等裴小红那边传来消息,江韵舟倒是因为一次偶遇,提前得知了答案。 —— 职工食堂,她竟然意外碰到了新任院长,以及他的外甥律铭扬。 对于这个仅有两面之缘的男生,自从上次他们吃过一次晚餐后,便不再有联络。当时她假装邱凛是男友,直接斩断了对方的进一步追求。 律铭扬伸出长腿挡住她去路,咧嘴笑着打招呼:“江护士,好巧啊!赏个脸一起吃饭啊?” 江韵舟记性很好,反应也快,虽然有段时间没见,但她还是认出了眼前的人。但是,毕竟她打探小道消息的能力太差,所以自然不知道坐在他身边的,竟然是屈尊降贵来到职工食堂吃快餐的—— 院长本尊! 鉴于律铭扬的嗓门儿实在太大,引发了不少周围同事的注目,为了防止关注进一步扩大,江韵舟只能咬着牙坐到了他的对面。 “你今天怎么会在这里吃饭?”江韵舟故作轻松地问。要知道,一般的病患及家属是进不来医院职工食堂的。 律铭扬一把搂住身边中年男人的肩膀,笑着说:“这是我老舅,刚调来这里没多久。” 中年男人皱着眉头拍掉律铭扬的手,嘴里嘟囔一句“没大没小”,然后抬起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向江韵舟,似是打量。 江韵舟心想这是哪个科室引进的专家吧,于是礼貌地点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律铭扬偏偏选择这个时候偃旗息鼓不做声,场面略微尴尬。 正当她埋头吃饭准备火速逃离的时候,对面传来低沉的问话:“你就是江韵舟?” 江韵舟猛地抬起头,心想莫不是律铭扬对他说了什么,只能机械地点点头。 “我看过你的简历,学历方面差了点。” 中年男人的语气让江韵舟火大:什么人啊,第一次见面这么说话的?就在她心里默默打着草稿准备怎么凌厉回击的时候,身后走来一人,用充满谦恭和惊喜的声音叫了声“院长”。 江韵舟觉得声音怪耳熟的,于是扭头看过去,竟然是消化科的王主任。此时的王主任眼睛里根本看不见就在身边的江韵舟,而是无比殷勤地朝她对面的位置弯腰鞠躬,与平日里那个清高孤傲的形象判若两人。 随着王主任弯腰鞠躬的方向明确下来,江韵舟的身体逐渐僵硬——什么??这位中年男人居然是院长?? 看到江韵舟一脸闷了臭屁的表情,一旁的律铭扬居然扯着嘴角笑得幸灾乐祸。 一顿饭吃了个寂寞。 院长吃完饭很快离开,留下江、律二人大眼瞪小眼。 “喂,干嘛一直盯着我?难不成知道我老舅是院长后,觉得我变帅了不少?”律铭扬调笑地问。 “没有。”江韵舟霍然起身,端起餐盘准备离开。 律铭扬不甘心地一把抓住她衣袖:“你和男朋友分手没啊?” “没有,准备结婚了,备孕中。” —— 日子倏忽而过,江韵舟依然是急诊室里那个风风火火的小护士,擢拔升迁似乎一直和她无缘。她不记得在哪本书里读到:“这世间所有的厚爱,都与你的努力无关。” 但还是得努力,不然你连入场资格都没有。 邱凛就不一样了,他从来都是那个集宠爱与天赋于一身的人。博士读到尾声,他不得不面临今后的职业选择——科研?还是临床? 周围的人都劝他搞科研吧,像他这样精密的大脑,应该为人类医学的未来做出贡献。可是他却陷入犹豫,他想找个人聊聊。 江韵舟刚刚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回家冲了个热水澡,此时正穿着家居服对着镜子吹头发。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领口洇了一小片。镜子上的水汽还没散去,她用手擦去一块,凑近了给长发分缝。 邱凛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衬衫走了进来,外人看来精力充沛的小伙子,却在女孩儿面前卸下防备,一脸疲惫地将脑袋耷拉在她的肩膀上,鼻尖蹭上湿漉漉的发丝,闻到洗发香氛的味道。 “怎么啦?”江韵舟斜过脑袋问他,语气温柔。 邱凛开始讲述他的矛盾与困惑,江韵舟耐心倾听。“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好像哪一条路都很吸引我,但哪一条路都看不到头。” 江韵舟偏头把湿发拨到另一边,拿毛巾拭水,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吐槽:“真好,你的人生还有得选择。” 邱凛一怔,略感抱歉地看看她,她却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拍拍他的脑袋说:“我觉得你最终无论选择哪条路,凭你的能力和个性,都一定能够成功。关键是,你的心意。” 我的心意……邱凛抬起头,望向女孩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他从来不是个犹豫的人,她的话拨开他心头的迷雾——他之所以犹豫,其实是心里在抗拒。尽管人人都劝他走科研,但他心里面真正想做的,其实是治病救人。 他想起了当年决定学医的初衷,想起了医院楼梯间的那场谈话,不由豁然开朗。 医者,仁也。他更想成为一名与死亡赛跑的医生,在手术室与病魔操戈相向。 “谢谢你。”邱凛从后背搂住女孩的腰,轻轻亲吻她的侧脸。 谢谢你,我的灯塔。总在我迷茫的时候,为我指明方向。 —— 二零一九年末,新冠疫情暴发的前夜,江韵舟从网络上刷到武汉发现不明原因肺炎的新闻,嗅觉灵敏的她察觉到了危险临近,但她未曾料到即将到来的是一场席卷全球且旷日持久的战争。 二零二零年,春节前夕,医院各科室接到驰援武汉的招募通知,江韵舟果断报名,甚至都没来得及和邱凛说一声。 邱凛得知这一消息还是在除夕夜的饭桌上,电视里持续播报着武汉疫情,芳华女士不无担忧地问她老公:“邱主任,你说这次疫情应该没有SARS那么严重吧?” “不好说。”邱启峰皱着眉头说。他难得除夕夜休息在家,埋头吃饭间手机响了,是医院通知紧急会议,他赶紧放下碗筷,丢下一句“医院有事”就匆匆出门。 芳华女士抱歉地对一旁的美达女士和江韵舟说:“你们别介意啊,他这人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抵不过医院的事重要。” 对此,江韵舟感同身受,十分理解地说:“估计是关于驰援武汉的事,我们医院已经发通知了。” 美达女士紧张地问:“你们科室不会派你去吧?” “我……已经报名了……” 结果,好好一顿团圆饭吃得意兴阑珊,美达女士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反反复复念叨着一句话:“你这个死丫头,怎么不早说?” 江韵舟听得耳朵起老茧,捂着耳朵逃离被骂现场。真是的,早说晚说不都是说,有区别吗? 很快她就发现,早说晚说真的有区别,很有区别。 因为——邱凛沉默了。 鲁迅先生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江韵舟逃到屋外的小巷口,听到身后追随而来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于是她停下来,转身向他。 邱凛站在孤独的路灯下,晦暗的光将他的半张脸投入阴影里。江韵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能明显察觉到周围的空气,气压很低。 “邱凛?”江韵舟叫他的名字。 隔着一米的距离,邱凛沉默不语,只是用目光直直地看向她,辨不出情绪。江韵舟没来由地紧张,慢慢朝他走去,然后牵起他垂在身旁的手,微凉。 她试图先发制人。 “我妈她年纪大了,总喜欢碎碎念。你是学医的,肯定能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做,是吧?”她甚至尝试撒娇,拖着他的手来回摇摆。 结果邱凛仍然不为所动,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就在江韵舟觉得他一定会在沉默中灭亡的时候,雕像突然发话了。 开口的声音嘶哑,他问:“你也是学医的,那你肯定更加清楚此行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 “不。”邱凛冷着脸说:“很显然,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一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更不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 说到后面,邱凛声音哽咽住了,这是江韵舟第一次看到他哭。 这下,轮到她沉默了。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站在昏暗的巷口,对立,不语。他们的手仍握着,彼此传递着一点微弱的温度。 小巷深处传来犬吠,周遭更显寂静。隔了很久,江韵舟握紧邱凛的手,说:“我会尽量小心,争取平安归来。” 头顶传来男生的一声长叹,他一把将女孩揽进怀里,脸颊湿润。 江韵舟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心想:虽然他的手心冰凉,但好在胸口还是滚烫的。 —— 驰援武汉的队伍很快集结完毕,刻不容缓,大年初五就出发。 此次出征的队伍里,有快要退休的资深专家,也有宝宝才刚断奶的年轻护士。送行的队伍颇为壮观,还有媒体前来报道,其中一个小男孩紧抱妈妈大腿哭的场景被摄像机记录下来,登上了当天的晚间新闻频道。 江韵舟躲在摄像机拍不到的角落,和前来为她送行的邱凛依依惜别。 邱凛低头为她整理衣领,替她把一缕碎发捋到耳后。“洗漱用品都带了吗?常备药呢?手机充电器没忘拿吧?到了以后要随时报平安……”江韵舟第一次发现,邱凛的唠叨水平比美达女士有过之而无不及。 “带了带了都带了,你就放心吧。”江韵舟欢快地说,听到远处领队的催促声,她急忙推着行李往大巴方向赶。 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放心不下的叮嘱,到处都是割舍不下的啜泣。江韵舟听不得这些,不由加快了步伐,却被邱凛拦住。 他逆着光,朝她张开双臂:“再抱一个吧。” 豆大的泪珠滚落,江韵舟红着鼻头,钻进了他的怀抱。 邱凛紧紧拥着她,贴着她的耳朵说:“保重!我等你回来!” 人来人往,在他们身旁成为模糊的影子; 山高路远,但好在原地还有人守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