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高冷人设》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x)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打破高冷人设》作者:贺铃响 文案: “小霸总”的硬核追夫,双向明恋大甜饼。 预收:“失恋后我把情敌睡了”绿茶A×嘴硬B - 田思鹊(榷)×伊书鲤, 看似高冷实则呆萌的酷哥×爱脑补戏很足的小少爷。 — 自1为是的“小霸总”,从一开始害怕高冷校草的不好惹人设,到扒了他伪装的刺猬皮,又为对方亲手贴上了笨蛋美人的标签,并轻信了论坛上他喜欢自己的传言之后,在拒绝与不拒绝间反复横跳,成功把自己掰弯了。 在他为美色所惑,“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对方的爱意之后,校草却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小霸总”:??? 不是,把我掰弯了,还不想负责? 哼,男人,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 两个脑回路都不太正常的人,在各自脑回路转过九曲十八弯后,阴差阳错地成功对接上并且相爱了。 — 高中校园,很多日常,不太常规的校草×小少爷, 攻前期性格不好是有原因的! 沙雕含量30%,硬核追夫的喜剧片。 因不可抗力改过年龄设定,攻受均已成年,全文已修,可能仍存在bug,欢迎捉虫。 第1章 作者有话说: 桓城有北国江南之誉,气候却没有半点江南的温和。 春节前后正是最冷的时节,狂风肆虐,细碎的雪急急地盘旋,道路两侧都是白色的沙漠,来往的行人都蜷着身子,不是因为冷,而是害怕被风雪迷了眼。 姜寄雁开着车,缓慢地行驶在单向车道,坐在后座的伊书鲤穿得臃肿,被车里的暖气熏得昏昏欲睡,却又碍于不太舒适的座椅睡不安稳,在半梦半醒间感受着道路的颠簸,眉宇间渐渐生出了不耐烦。 终于,他被连着三道缓冲带震得一头撞在车窗上,彻底清醒过来。抬眼拿手机看了看导航,他们已经离家十公里远了,远超宅男小少爷平日的活动范围。 “不是说要给我饯行吗,这是打算把我丢进哪个贫民窟体验生活啊。” 姜寄雁嘴里的棒棒糖转了两圈,“米其林厨师做的菜吃腻了,姐今天带你出来换换口味,顺便猎个艳。” “来这种地方能猎到什么艳啊,” 伊书鲤觉得有点热,向下拉了拉羽绒服拉链,“雪哥一个月办一次联谊会还不能满足你吗?” 姜寄雁切了一声,“他办联谊那是他。姜薄雪那群狐朋狗友都是随随便便就能哄上床的,女人一周换好几次,就没一个好男人,再说了,这年头谁还喜欢你们这些蜜罐里泡大的小少爷呀,一个个长得比女人还嫩,打一拳要哭好久。” 她的语调逐渐变态,“姐姐要找那种,长得又高又壮的黑皮小狼狗,平时凶巴巴的,只对我温情款款,买可乐时又很卖命,还有腹肌可以摸的那种,嘿嘿。” 伊书鲤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别做梦了,就算真能找到你的黑狗王子,你能看上人家,人家还不一定能看上你呢,就算看上了,也说不定只是看上了你那亿万家产。” 他贴着椅背,伸了个懒腰。 “真有欣赏你这臭脾气的,人找你这个男人婆还不如找个真男人。” 汽车驶出了单向车道,姜寄雁扁了扁嘴,没再继续话题。她七拐八拐,把车开进了一个老旧的居民区,下车时给了伊书鲤一个爆栗。 “等下见着帅哥注意着点哈,别跟老娘抢男人也别特么坏姐姐的好事,敢多说一句错话我就缝上你这张大嘴巴。” 一下车冷风又呼呼地往脖颈里钻,伊书鲤迅速拉上拉链,大声反驳:“我是直男!你哪只眼看到觉得我会跟你抢男人了?” 姜寄雁冷眼将他上下打量过一番:“你自己穿成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没数?”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猛一。” 然后又点了点伊书鲤,“娇零。” 伊书鲤低头比较了一下他俩今天的打扮。 因为怕冷,他底下穿了两层秋裤套了件加绒牛仔裤,上面穿了羽绒服,里面还套了一层毛衣一层秋衣。而姜寄雁上身只穿了身毛衣,外搭红色小坎肩,底下是格子短裙,肉色保暖丝袜穿着像没穿一样。 他没好气地指着姜寄雁说:“骚里骚气。” 又抬起拇指朝向自己:“沉稳大方。” 姜寄雁个子比伊书鲤还要高,抬手愤愤地拍了两下表弟的后脑勺,转身两手插兜,朝饭馆的方向走去。 伊书鲤像条尾巴似的缀在她身后,低头缩着脖子,小声嘟囔:“哪有这么好的事,出趟门就能撞上帅哥,这大冷天的,至于为了一顿饭跑这么远嘛。” 也不知姜寄雁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在前面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下了。伊书鲤没注意,一头撞在她的背上,本就不算高挺的鼻梁被撞得又矮了几分,他 “嘶嘶” 抽着气,刚想责问两句,姜寄雁便兴奋地扯住了他的手。 “靠靠靠,我就知道带你出来解锁新地图准没错,不愧是咱家的小锦鲤,”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快点快点,你看那边!Just my type!” “哈啊?” 伊书鲤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面前的几片雪花,眯眼向姜寄雁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高瘦的身影慵懒地跨坐在三轮车上,身边 “莺莺燕燕”:肩上一对儿玄凤鹦鹉正紧挨在一起互相梳理羽毛,胳膊上还蹲了几只肥嘟嘟鸽子。 他手里抓着一把谷子,时不时地向地上撒两把,吸引来四五只麻雀叽叽喳喳地抢食。 伊书鲤觉得这人轮廓有些眼熟,又很震惊:他是鸟人吗,还是百鸟公主? 接着他发出质疑:“你认真的?你不是喜欢黑狗王子吗?就他这身材,这肤色?” 那人好像察觉到了两人的注视,向这边投来极不友好的一瞥,伊书鲤愈发觉得这人眼熟。 姜寄雁把他拨到一边:“你懂什么,就这身材,一拳就能把你这小鸡崽打哭。” 她嘿嘿一笑,摸了摸嘴角不存在的口水,花痴道:“我忽然觉得,冷白皮也很戳性癖。阿伟死了,就这一眼,洒家这辈子值了,待会儿给你加俩菜。” 第2章 作者有话说:, 我没有体验过富人的生活,贫穷限制了平平无奇的我的想象力。 姜寄雁请客的饭馆排面不算漂亮,但很干净。 饭馆的老板娘是个健谈的人,姜寄雁似乎和她很熟,两人相谈甚欢。伊书鲤不爱和长辈聊天,也插不上嘴,百无聊赖地捧着手机刷校园论坛。 启蛰一中的校园论坛不受教职工管控,在这里,上课水论坛也不会被抓典型,你甚至可以正大光明地讨论教导主任那没有世俗欲望的发型。 伊书鲤翻了翻贴子,今天的表白墙也是被两位风云人物刷屏的一天。 一路翻到第三页,才看到有表白自己的贴子,兴冲冲地点进去一看,发贴人竟是自己小号,回贴的人更是寥寥无几,那没事了,伊书鲤兴致缺缺地关掉了手机。 又有人来点餐,老板娘和姜寄雁寒暄了两句,便拿着菜单走了。 姜寄雁笑容依旧,但脸上少了几分兴趣,显然她已经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只是结果不太令人满意。 伊书鲤用纸巾盒碰了碰桌面:“怎么样?” “没劲,” 姜寄雁翘起二郎腿,“比你大一年,但是居然和你一样还在读高一。虽然我不介意姐弟恋,但姐姐的青春可是很珍贵的,没时间咬着手帕守身如玉等小弟弟高中毕业。” “居然连人生日都打听来了啊。” 伊书鲤向她投以敬佩的眼神。 “那是,” 姜寄雁嘴角一扬,笑得得意,“姐给你点人生建议,以后拓展人脉,别只打那些干巴巴的职场老头的主意,这些老头背后的老太太,还有这些在江湖风尘里打拼的好姐姐们,也要多巴结。好相处,而且吧,她们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愿意和你说。” 伊书鲤捂上自己的耳朵,表示不想听她讲的这些旁门左道。 菜很快就端了上来,一碟胖头鱼,两根烤羊腿。 伊书鲤胃不好,姜寄雁要开车,故而她没要啤酒,从制冷柜里拿了两盒桃汁。 “尝尝这个。” 姜寄雁拿公筷夹了一片鱼肉,放进伊书鲤面前的餐盘。 伊书鲤蹙起眉。 盘子是刚拆封的盘子,但浅蓝色的花纹看着有些脏,再配上淋在鱼肉上乌黑的酱汁,看着实在是令人反胃。 他没有洁癖,只是觉得卫生评级为 A 的饭馆才算合格,眼下这盘子这鱼肉的色泽,让他真的很怀疑饭馆卫生状况有没有达到 C。 但这毕竟是姜寄雁请客,就算今晚他食物中毒一命呜呼,也要硬着头皮吃下去。 令他意外的是,胖头鱼的味道确实还不错。鱼肉口感爽滑鲜嫩,酱汁鲜甜可口,和宴席上那些选材高档的菜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美中不足的是肉太少了,比一整盘全是装饰,供着一口就能吃完的鹅肝更可恶的是,满满当当一盘子两条鱼,头占了大半,身子上没贴多少肉,看着量大,却根本吃不够。 姜寄雁见他恨不得把鱼骨头都捞出来舔干净,便没动一筷子鱼,只拿着羊腿啃。 她像是想起什么,“田思鹊,你们学校的,认得不?” 伊书鲤吮着鱼尾巴,差点把酱汁甩进眼里。 方才那位鸟人的身影,和他经常在各类偷拍贴中看到的那个家伙重合了。 伊书鲤了然:原来是他啊。 他当然认得田思鹊,启蛰一中的两位风云人物之一,和他同级不同教学楼,跟高三(2)班的曲恪一起,占据自他入学起表白墙热贴的百分之八十市场份额。 田思鹊帅,曲恪有钱,所以伊书鲤一直都想不明白,两样全占的他为何一直榜上无名。 可能是这两人太能凹人设了,人设光辉万丈高,让朴实无华且低调的伊书鲤黯然失色。 相传田思鹊冷到没朋友,是个对你说一句话超过三个字都算神之恩惠的男人。 他成绩名列前茅,却为了凹人设,每次老师抽查背诵都要说 “没背”,两手插袋,谁都不爱。 而曲恪则是将他的有钱凸显到极致。 背包脏了直接扔垃圾桶,隔三差五请客吃饭,一帮狐朋狗友,看谁不顺眼叫小弟打谁,公然和老师叫板,谈恋爱舞到教导主任脸上,至今依然好端端地呆在教室里,用实践证明了没有什么事是钱摆不平的。 他对这俩人的人设都嗤之以鼻,但想惹又惹不起。 那位公子哥曲恪,他家是他那个废物老爸的重点讨好对象,从小就爱扯他脸,把他脸都给扯肿了,至今没褪去婴儿肥,帅气指数垂直降了好几个度。 田思鹊他虽没接触过,但根据论坛上的八卦,他确实没朋友,不仅人冷,还有暴力倾向,和同班同学甚至舍友关系的都很僵,喜欢他的女生都不敢直接给他递情书。 看他脸色不好看,姜寄雁心里便有了底:“你俩关系不好啊。” “没,” 伊书鲤抽了张纸巾,将已经没了味儿的鱼尾巴小心包好,“我们不熟。” 姜寄雁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机会认识多帮帮人家,小伙子挺不错的,将来必成大器。现在你投他以木桃,人家以后发达了就会报你以琼瑶。” “我不会像我爸一样竟搞劳什子天使投资,” 伊书鲤擦了擦嘴角,“而且没有机会认识的,我平平无奇,人家是校草兼学霸,都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说着,他又瞪了姜寄雁一眼:“还有,你一抬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别想把我当工具人,帮你养未来的姘头。” 第3章 作者有话说:, 曲恪:什么鸟?(翻书)哦,田思鹊(合书)田撕鸡?(翻书)哦,田思鹊(合书)葱撕鸡!!! 葱爆鸡肉很香。 伊书鲤觉得,自己的嘴可能开过光。 他简直就是戏台上的老将军,被一身沉重的 flag 压垮了肩膀。或许在他神仙归位以后,世人会传唱他的光辉事迹,建立祠堂,把他这条金灿灿的锦鲤虔诚地供养起来,子子孙孙香火不息。 启蛰一中文理分科早,高一上学期期末考完就填意向表,下学期直接到新班级报道。 适逢新宿舍楼投入使用,伊书鲤这一年级不仅要换班级换教室,还要换宿舍环境换舍友。 他家离得远,为了早上能多睡一会儿懒觉选择了住校,不得不提前两天报道搬宿舍。 公告栏上,分班和分宿舍情况用鼻子贴上去才能看得清的小字密密麻麻地写了六张大红纸。 伊书鲤顺着自己的学号找了半天,终于分别在第一张大红纸的中间和第五张大红纸的倒数第六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选的理科,启蛰一中的排班奇数理偶数文,他被分到了三班。 而他交了双倍住宿费换来的新宿舍豪华双人间名额,把他安排在了尊贵的、不坐电梯会猝死的十三楼。 嘿巧了,他隔壁宿舍的豪华双人间单住了一个大名鼎鼎的曲恪,而他本人的舍友,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田思鹊。 田思鹊不仅是他未来的舍友,还是他未来的同班同学。 所幸伊书鲤个子不高,田思鹊比他高了整整一头,从人文关怀的角度来讲,他们的班级座位应该排不到一起。 但如果是室友,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从哲学的角度来说,他们不发生点什么矛盾是几乎不可能的。 怀着忐忑的心,伊书鲤坐电梯登上十三楼。 他的新宿舍在西侧走廊的尽头,当他看到大门紧闭时,仍存有一丝侥幸,但他刚要按密码录入指纹锁,门便自己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洗到有些发白的灰色 T 恤,伊书鲤心里咯噔一下,一抬头,就看到了比一般的高一生更成熟冷峻的下巴尖儿。 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伊书鲤连人带行李箱向后退了两米,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墙上。 “我我我我认错宿舍了,对不起!” 伊书鲤不敢多看他一分眼神,拖起行李箱朝走廊的另一头逃去。 田思鹊看着少年慌乱的背影远去,感觉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不过长得好看的人大多是面善的,面善面善,长得漂亮温和,自然容易叫人瞧着眼熟。他也不止一次被人用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这种庸俗的方式搭讪了,便没多想,拎着刚拆封的新衣裳进了洗衣间。 田思鹊刚钻进洗衣间,伊书鲤便从楼道门后探出了头。 他暂时抛下自己的行李箱,踮脚轻而迅速地掠过走廊,扣响了自家宿舍隔壁的大门,并祈祷着里面有人。 不一会儿,曲恪顶着一头炫酷的绿毛,打着哈欠开了门。 看清来人的一瞬,他眼中的不耐便化作了玩味。 “哟,哪阵风把我们的伊小少爷吹来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刮东北风,” 伊书鲤压低了声音,急促道,“我看您一个人住,能看在咱俩家的关系上行行好,收留一下我吗?” “可以啊。” 曲恪答应得干脆。 伊书鲤匆忙道了声谢,便低头要往门缝里钻,却又被曲恪拦下,“好久没见你了,再叫声曲哥哥听听?” “曲哥哥。” 尊严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伊书鲤急得耳尖都红了,只得顺着他的意思来。 曲恪斜倚在门框上,掏了掏耳朵:“没诚意,再说一遍。” 伊书鲤在心底暗骂了他一句,软下声音来哀求:“曲哥哥…” “欸!” 曲恪终于满意了,侧身放他进了门,两人擦肩时还不忘捏了一把他的脸,“真乖!” 论坛上都传曲恪是个傲娇毒舌的公子哥,在伊书鲤这儿,他是一点廉耻心都没有,不折不扣的老流氓。从前两家来往比较密切时,便总是仗着各自父亲的关系对他胡作非为。 伊书鲤甚至曾怀疑过他是不是喜欢自己,直到曲恪因为乱搞男女关系险些被曲凡打断腿,他才明白这人只是变态,对男人没有兴趣,也因此决定离他远远的,不想沾染变态细菌。 现在是走投无路,两害取其轻,伊书鲤不敢面对未知的风险。 他躲在门后面,看着田思鹊回宿舍,长舒了一口气,回楼道门拿自己的行李。 曲恪关了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玩刺激战场,没一会儿又听到敲门声,开门见伊书鲤拖了行李箱,不免有些惊讶:“你是打算在我这儿常住吗?” “不可以吗,曲哥哥?” 伊书鲤投其所好,乖顺地回问。 “可以是可以,” 曲恪双手抱胸,看着他把半人高的行李箱搬进宿舍,又坐回到笔记本前,“但你宿舍不是在隔壁吗?换宿舍的事你得自己找宿管和教导主任说,省得他们找我麻烦,让老曲误会我又金屋藏娇。” 伊书鲤刚摊开行李箱,闻言动作一顿:“你不是不住校吗,又为什么在这里?” 曲恪家同样离学校很远,但他在外面租了房子,而且每天迟到早退,不上早读不上晚自习,完全没有住校的必要。 “你猜?” 曲恪有些神秘地笑了笑。 联想到他知道自己住隔壁这件事,再加上曲家能任他在学校胡作非为也不被劝退的财力,要指定宿舍也不是没可能。伊书鲤打了个寒颤:“你要对田思鹊动手?” 曲恪的笑容消失了,他用拳头砸了一下 shift 键:“我踏马是因为曲凡那个老东西!我都给他摆烂了,还坚持让我在这破地方完成学业!说高三下学期了,住宿舍好收心!” “也不知道谁踏马给我按头的傲娇人设,”曲恪一开口便是十分 “优美” 的中国话,全然不像一位同时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和礼仪教育的公子哥,“曲凡那个死板老头,非按百度百科释义认定我说我不想学习就是我非常渴望学习的意思,我这半年是要被关在这了。” “不过也不是不能玩了,” 曲恪掏出一根电子烟来,吸了两口。“就是麻烦了点。” 他的角色被人偷袭,猝不及防地成盒了,曲恪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你该不会是因为你那个叫什么鸟的舍友来我这求收留的吧?” 伊书鲤把一件件春装展平,挂进衣柜:“田思鹊。” “哦对,田思鹊。” 曲恪拿电子烟蹭了蹭自己的耳后,“这名字有点耳熟,你前任嫂子提过几嘴——你俩有仇啊,还是他单方面欺负过你?再叫两声好的,曲哥哥替你撑腰啊。” “我只是单纯有点怕他,” 伊书鲤摇了摇头,“你听过他那些传闻吗?他以前住老宿舍楼,有人和他在走廊上撞车了,他就把人给揍哭了。” 启蛰一中的老宿舍楼是四十年前建的,和新宿舍楼简直就是云泥之别,最突出的特点便是走廊窄的要命,容不得两人并行,四舍五入就一单向车道,两人碰头要么都侧下身擦着墙皮过,要么一个人倒车做让步。 而高贵冷艳如田思鹊,自然不会拿后背擦墙皮,更不会礼让他人。 “是吗?” 曲恪又排了一把新的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吧,至少我三天两头跑教务处,还没在光荣榜上见过这位田撕鸡仁兄的名字,打人这么严重的事不可能不记过… 说起来,论坛里还传我毒舌呢。” 他深吸了一口烟,划着转椅凑到伊书鲤身边,朝他吐了口气:“我嘴甜着呢,你闻闻,毒吗?” 伊书鲤战术后仰,被曲恪逮住了肩膀:“你什么意思?嫌我嘴臭?” “不是,” 伊书鲤小小声,“保持安全社交距离。” “我怀疑你是充气儿长大的,” 曲恪摇了摇头,“怎么人长了胆和心都还这么小呢。” 过了一会儿,他回头看伊书鲤都开始铺床单了,又问:“你真打算住我这?” 伊书鲤 “嗯” 了一声。 “那个葱撕鸡有这么可怕吗?不行还是曲哥哥帮你找人揍他一顿吧。我可是跟老曲软磨硬泡发了好几个毒誓才换来单住的。你睡的那张床是我留给你未来嫂子的,我还专门订了张好床垫呢。” 第4章 作者有话说:, 宝可梦 = 神奇宝贝 = 口袋妖怪。255 是精灵宝可梦游戏中宝可梦的最大亲密值。 正在挂床帘的伊书鲤动作一顿,面露难色。 许久都没收到回应,曲恪转过椅子来看着他:“你听过咱学校那个人工水池的故事吗?” 伊书鲤想了会儿,摇了摇头,好奇地看着他。 “学校刚建成的时候,那里是一口井,” 曲恪有模有样地弹了弹电子烟,“有只野猫掉进去摔死,变成了水鬼,每逢下雨天就惨叫,有学生好奇地凑上去瞧,就被猫拽下去了,摔得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然后学校就把那口井给填了,又挖了个人工水池,结果还是有学生莫名掉进去淹死。” 他的声线带了几分沙哑,听着像有了噪音的陈旧录音带,听得伊书鲤很紧张,抱紧了他的玩偶:“后来呢?我怎么没听论坛的学长学姐说过这个故事呀。” “后来啊…” 曲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随手丢了块橡皮砸他脑袋,咬牙切齿道:“后来新中国成立了!破除迷信,坚持辩证唯物主义!” “你说你这人,怎么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呢?” 伊书鲤连人带行李都被曲恪一把推出宿舍。 “我看你就是被互联网荼毒太深了,以后少看知乎微博论坛这些东西,” 曲恪站在走廊上,掐着伊书鲤的脸揉圆搓扁,又塞给他必修 4 的政治课本,“营销号专吃你这种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别总被人三言两语就带跑偏了,好好预习。” 伊书鲤有些恍惚,运用量子力学读书法将《生活与哲学》的内容过了一遍,虚敲了两下曲恪的宿舍门。 再开门时曲恪已用宽边发带掀起了刘海,正在敷面膜。 “又怎么了?” 伊书鲤将课本递向他。 “我,我是理科,不用预习这个,” 他还是很怵曲恪的,生怕他像论坛传闻中那样,一言不合找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小弟来,把自己套麻袋里打一顿,“你不背书吗?” 曲恪看了看伊书鲤不住颤动的睫毛,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书,“喔” 了一声抽走课本,重重地带上了门。 站在 1324 宿舍门口,伊书鲤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录入了自己的指纹。 开门前,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要么,田思鹊用冰冷的口吻威胁他,在不呼吸和滚出宿舍间选一个。 要么,田思鹊用冷酷的眼神射杀他,以宿舍中间的地板砖缝为界,告诉他过线者死。 伊书鲤开始祈祷,希望浴室不要在田思鹊的床铺同侧,不然他只能要么每天跑半个学校去公共澡堂洗澡,要么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发烂发臭了。 做足了心理建设,伊书鲤推开了宿舍门。 和曲恪 “打理” 过的宿舍完全就是两种风格,田思鹊没有拉窗帘,整个宿舍都沐浴在阳光下,散发着清爽的气息。 阳台上摆了两盆吊兰,晾衣架上晾着学校统一发放的蓝床单和蓝被子。 西侧是田思鹊的床铺和书桌,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护栏上挂着收纳架,放着几本单词书,书桌上满满当当、整整齐齐地摆着书和试卷。田思鹊正背对着他伏案做题,蝴蝶骨撑起单薄的衣裳,像是那一片雾灰色下藏着一对敛起的翅膀。 田思鹊没有听到他进门的声音。 伊书鲤走路像鱼自荷间摆尾而过,不带一点声响。 他搬着行李箱进屋,轻手轻脚地关门,轻手轻脚地敞开行李箱,又开始重新打理自己的地盘。 他带的衣服不多,除了两身换洗的校服,都是妈妈替他买的爆款。 伊书鲤是富三代,家里有钱,但在学校里大概只有曲恪知道。 因为他节俭低调,除了食堂只吃打着取材天然健康无公害旗号卖得死贵又难吃的三楼,都和平常学生没什么不同,甚至看起来更穷,笔都不舍得买新的用,批发价买的黑笔芯装了满满一兜。 他的节俭是有原因的。 伊书鲤的老爸伊缘君年轻时和曲恪一副德行,不学无术,公司也不会打理,只知道拿钱当石子儿打水漂似地胡乱投资。 姜杏珧劝他少盲目投资多读点书他不听,便只能转过头来告诫他们的乖儿子,像伊缘君这样迟早会把他爷爷留下的家产全赔干净了,他要勤俭刻苦,将来要靠自己生活。 伊书鲤很听话,虽然他学习实在是使不上劲。 伊缘君每周给他打 2000 的生活费,伊书鲤只花其中 300,余下的全部存起来,随时准备伊缘君面临破产时带着妈妈卷铺盖跑路。 挂好衣服,他又收拾床铺,先是踩着椅子把床垫和床单都放上床,然后他掏出了自己的基拉祈玩偶,往床上一丢,只听 “嘭” 的一声,玩偶砸在墙上,接着又弹到了他身后的地上。 伊书鲤吓得挺直了腰板,像骨头生了锈般,僵硬地转身。 田思鹊也听到了声响,但没有立即回头,而是先将玩偶捡了起来,掸去上面的灰尘。 他转过椅子,看到伊书鲤时挑了下眉,那个意思是:你又走错宿舍了吗? 伊书鲤手忙脚乱地掏出了自己的校牌,小小声:“我,我叫伊书鲤,你的舍友。” 田思鹊戴上手边的黑框眼镜,看了眼他手中的校牌,点了下头,将基拉祈玩偶丢给他。 “田思鹊。” 他说,又埋头继续做题。“许愿星,别乱丢。” 伊书鲤愣住了。 刚刚田思鹊一共跟他说了九个字。 虽然是三个三个往外蹦的,但传闻中要从田思鹊嘴里撬出三个字都是天大难的事,所以他这是…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健谈,而且也没那么难相处? 他揉了揉基拉祈有些脏的飘带。 等等,他刚刚叫自己的玩偶许愿星,而不是布娃娃或大头外星人? 伊书鲤记得不久之前,基拉祈的非官方译名是有叫许愿星的。 宝可梦国民度虽然高,但大众耳熟能详的,除了皮卡丘便是关东御三家,基拉祈虽是神兽,人气也没高到出圈的地步。 可能遇到同好的兴奋,让他跨过了令他担惊受怕的红线,“你也喜欢宝可梦吗?” 田思鹊的笔尖一顿,在草稿纸上留下了一个晕开的黑点。 他点了下头,掏出一个黏黏宝的亚克力钥匙扣。 伊书鲤对他的好感度瞬间提升到了 255。 喜欢宝可梦的没有坏人。伊书鲤是这样想的,他在网上结识的同好,性格都很不错。 奈何他身边不仅没有同好,表哥姜薄雪强制带他接触的社交圈子,还都嘲笑他十多岁的人了还看子供向动画片,嫌他幼稚。 遇到同好的兴奋让他斗胆拖着自己的椅子,坐到了田思鹊身边。 他的衣服上还残留着洗衣液的味道,不难闻,但田思鹊还是皱了下鼻子,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些。 田思鹊的五官和同龄人相比,看着更沉稳。 他的五官周正,皮肤很白,嘴唇的颜色像是染了血,远观就很好看,近看之下比例虽算不上完美无缺,但长得都被镜片压变了形的睫毛,点在右眼角的一颗痣,都让他更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本人比偷拍照好看太多了,伊书鲤自叹不如。 人气那么高,看来不止是人设吸睛,形象确实也很加分。 但他还是有些不服气,伊书鲤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形象也不差的,颜值按知乎标准评分算 7 分,如果不是曲恪把他的脸给捏圆了,还能直接拉满。 田思鹊在做他看不懂的热力学题。 他的笔迹和他本人一样,端正漂亮,带了点恰到好处的张扬。 伊书鲤在想要了解的同龄人面前,不太能管住嘴。 “你什么时候到的学校呀,学校昨天开的门,你昨天就来了吗?” “这是哪一部分的内容啊,是新老师布置的预习作业吗?” 田思鹊没有回答,依然埋头算着题目。 伊书鲤不依不饶:“你是游戏党还是动画党呀,最喜欢哪个世代的?我是…” “滚!” 田思鹊被他吵得不耐烦了,左手从桌洞抽出来,拿一根真知棒堵住了他的嘴。 冰冷的口气,简洁的命令句,才说了三句话的伊书鲤想起论坛上田思鹊话不多说专打脸的人设,瞬间噤了声。 他起身抱着自己的椅子告辞回原位,心有余悸地咬着真知棒爬上床,整理床铺。 等他把床帘挂好,躺在密闭的小小空间里体验十足的安全感,剥掉了真知棒的糖纸,尝到了酸酸甜甜的苹果味,心想,田思鹊的态度虽然冷,但给的糖却是甜的,好像也没有论坛中的传闻那么糟。 第5章 作者有话说:,ooc 是崩人设的意思。 伊书鲤是个能伸能缩的大丈夫。 田思鹊叫他滚,他便十分自觉地和田思鹊保持距离,两人共处一室,却又老死不相往来。 伊书鲤一进宿舍便钻进他的床帘里,在那之前大气都不敢喘。 浴室淋浴器边的架子有三排,田思鹊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在最顶层,为了避免拿错,伊书鲤的都塞在最底下一层。他就连洗漱用品也摆得很远,漱口时还要对着马桶漱,生怕自己的口水溅到田思鹊的杯子里,然后被田思鹊残忍地杀死。 他睡觉都恨不得把自己嘴堵上,手脚五花大绑,生怕自己做梦不老实招惹到他的好舍友。 伊书鲤在宿舍活得很压抑。 他想搬出去,但从家到学校太远了,他又舍不得钱在外租房子。 好在他并不需要二十四小时和田思鹊享受二人世界。 事实证明,生活中从不缺乏美,只是少了能发现美的眼睛,田思鹊赐予了伊书鲤这双发现美的眼睛,让他爱上了启蛰一中早上六点半的早读,还有晚上上到九点半的晚自习。 他们班有 43 名学生,排座位时,田思鹊因为个子最高,理所当然地被放在了最后一排,单人单桌。而伊书鲤在中排,两人间隔了千山万水,几乎没有发生矛盾的可能性,伊书鲤微微松了口气。 他长相温和,还算擅长交际,很快便和邻座混熟了。 他的同桌叫徐霜见,梳着俩马尾辫,生得伶牙俐齿,是个看着就很会活跃气氛女生,正式开学的第一天下午,便自告奋勇揽下了班长一职。 后桌的两个男生一个叫田辉一个叫李谦之,分别当了化学和物理课代表。 这三人和伊书鲤关系最好,被一群班干部包围,伊书鲤都不好意思两手插兜做个闲人,扭扭捏捏到最后,报上了语文课代表。 不过,他从不敢亲自收田思鹊的语文作业。 好在班里按座位划分了学习小组,伊书鲤便叫每个组的组长收齐作业再上交,顺便上报未交作业的情况。 文理分科后,少了三门课,理化生的课时比例也变多了,但难度并未像伊书鲤想像的那样,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只是课时变多后,上课明显有些乏味,尤其是物理。 他们的物理老师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谈吐幽默,声音铿锵有力,但这仍不能打消伊书鲤在物理课上无限的倦意。 第一周才过半,伊书鲤便在自己书桌上垒起了高高的书墙。物理课上他撑着脑袋在墙后假寐,只是睡了短短的二十分钟,再睁眼看老师的板书就犹如看天书。反正横竖都理解不了,最后从哪开始抱佛脚也是抱佛脚,伊书鲤便干脆在物理课上放飞自我,睡得天昏地暗,补足了在宿舍提心吊胆严重不足的睡眠。 这直接导致他在第一周结束的摸底考试中,物理考了个非常光荣的 61 分。 好歹是及格了。伊书鲤安慰自己。 他的各科成绩都马马虎虎,只有一门语文能称得上拔尖。 但语文这种过分主观的学科,对他这种身处中游的学生来说,成绩再好也不见得能力挽狂澜。 150 的满分他也不过才得了 132,这已经是年级最高分了。但多数人考得再烂,语文成绩也在 100 分往上,实在拉不开太大差距。 不说别的,在别人 100 他 61,别人 150 他 105 的物理和数学成绩面前,这个分数优势根本不够看。 在考完试后拿到成绩单前,他在家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周末。 周一拿到成绩单后,第一节 课就是语文,他原本也是很快乐的。 冯老师一进教室,伊书鲤便坐得端正,等待接受老师的夸奖。 冯老师将卷子拍在讲台上,扶着眼镜抬头。 “课代表,来发一下试卷。” 伊书鲤立即屁颠屁颠地上了讲台,他抱起试卷,冯老师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低头看他们的成绩单。 伊书鲤有点小失落。 他开始分发试卷。试卷发到一半,冯老师开始说这次的成绩情况,首先说了几个普遍得分不太理想的题目,然后表扬了一下几位考得成绩还不错的同学,重点表扬了语文年级第一的课代表,称他实至名归,接着,她话锋一转,开始进行不点名的批评教育。 “有些同学哈,整体成绩在年级前 10,其他科目都是满分,本来能考年级第一的,一门语文直接把成绩拉到八百里开外去了。汉语作为你们的母语,有这么难理解吗?怎么能考不及格呢?” 她的话音刚落,伊书鲤便翻到了田思鹊的试卷。看到了鲜红的 82 分,一个手抖给试卷撕破了一个口子。 田思鹊上学期时成绩很漂亮。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期末考试时田思鹊的理化生和数学就都是满分。 他神游到田思鹊的座位边,田思鹊抬眼看他,很快视线又落在了他手中试卷的那个豁口上。 伊书鲤拿卷子的手微微颤抖:“对、对不起…” 田思鹊没说什么,抽走了他的试卷,低头看了起来。 全部试卷发完后,伊书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冯老师开始讲题。 讲到古诗词默写时,冯老师点了田思鹊的名:“你来背一下《离骚》。” 田思鹊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平静地垂着眼睑,看着自己手中的试卷,道:“没背。” 伊书鲤震惊:他宁愿抽查背诵站着也不愿 ooc 是真的啊! 下课铃响以后,冯老师讲完阅读理解的最后一道题,喊伊书鲤和田思鹊拿着试卷跟她一起去趟办公室。 伊书鲤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田思鹊将试卷卷成筒,和他并排着站在冯老师的办公桌前,虽然低着头,但气场依旧很足,伊书鲤站得笔直,生怕不慎碰到他,引来杀身之祸。 冯老师在目光在两人间逡巡过几个来回。 “思鹊,” 她语重心长地开口,“你知道这次作文题目是什么吗?” “《成长》。” 高个的少年闷声回应。 “那你写得什么?” “《成长》。” 田思鹊回答得不卑不亢。 冯老师叹了口气,拿备课本敲了敲田思鹊的头。 “你写的是鸽子的孵化与养殖,虽然鸽子的成长也是成长,但老师出这个题目,是希望你写出点有关成长的立意来,不是让你来做科普的。” 田思鹊没吭声,但他动了两下,脸上冒出了一点不安与尴尬的神色。 冯老师又说:“然后你再看看阅读理解,你这都答得是些什么?人家让你赏析句子,这句话就有可圈可点之处,你回答‘平平无奇,毫无意义’是什么意思,故意想把阅卷老师气笑吗?” 伊书鲤有点想笑,但又不敢,只得捏紧了拳头。 他忽然觉得田思鹊也没那么恐怖,甚至在语文老师面前,他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可爱。 但很快,冯老师又点了他的名字,伊书鲤就笑不出来了。 “小书鲤考得不错,阅读理解才扣了三分。思鹊,老师们对你期望都很高,理科学到最后,其他科目都拉不开分数,语文对你的分数排名是起决定性作用的。” “我听老班说,你俩是舍友吧?回去思鹊多向小书鲤请教请教,别让语文拖了你总分的后腿。” 田思鹊说好,淡淡地瞥了伊书鲤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但就这一眼,几乎是把伊书鲤脆弱的小心脏扎了个透心凉。 第6章 作者有话说:, 饿了,下单蜜三刀。 周末,田思鹊白天在超市做收银员,晚上回家帮忙喂鸽子,做家务。 他寄住在养父母的妹妹家,这家除了他,还有一对刚上小学的双胞胎,刘云志为了养家一天打三份工,几乎不回家休息,姜萌身子弱,实在管不住这俩精力旺盛的小家伙。 小孩不懂事,永远都想着玩,父母都不能带他们去逛游乐园,便缠着他这位异姓的哥哥。 但田思鹊也不爱搭理他们。 他打扫完卫生,做完晚饭,就把自己关在阁楼的储物间里,这里没有暖气,上面开着天窗,夏天还算凉爽,冬天却冷得要命,但这里有他学习用的小书桌和睡觉用的木床。 姜萌曾不止一次请他在楼下住,睡刘白和刘语的房间或沙发,但他坚持要住在阁楼上,称是方便随时检查鸽子的数量。 晚上九点,姜萌好不容易把两个吵闹鬼哄睡下,靠手杖撑着上了楼。看田思鹊盘腿坐在矮小的书桌边,蜷着身子做题,难免有些心疼。 书桌上的小台灯光线昏暗,田思鹊几乎是鼻尖贴着练习册在写的,月光透过天窗落在他的脸上,少年的嘴角平得像条直线,神情专注。 姜萌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 “不要贴得这么近,对眼睛不好。” 田思鹊迅速向后仰去,他的动作不像是在听姜萌的建议,而是在躲闪。 姜萌试着与他谈话:“分班以后,有熟悉的同学和你一起吗?和新同学们相处得怎么样?” “没有,” 田思鹊停了笔,逐一回答了她的问题。“还行。” 还行是指没有任何人找过他的麻烦。 开学一周,田思鹊没有和小组组长以外的任何人有过交流。 他冷冰冰的态度劝退了所有对他感兴趣的人,除了他的舍友伊书鲤,还有小组组长刘荣,田思鹊没有记住任何人的名字,以及对号的脸。 “学习吃力吗?” “不。” 他们文理分科早,所以课时安排不那么紧凑,老师讲得很细。考试的难度也没他想象得难,除了语文他少背了一篇课文,其他课他发挥得应该都还不错。 “新舍友怎么样?” “还行。” 田思鹊对他新舍友的印象不算差。 伊书鲤,长得顺眼,人也乖。不抽烟不喝酒不带其他人回宿舍,不打游戏不外放抖音不吵不闹,睡觉安静,也爱干净。 虽然一开始对他很感兴趣,被警告过一次后就对他敬而远之了。于他而言,疏远的关系比起亲近的关系,更接近他的舒适区,他乐得过像没有舍友同居一样生活。 依靠寒假工赚的钱换新宿舍,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住宿条件好了,舍友的质量也高,他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不被打扰。 姜萌仍是放心不下:“你现在是住双人宿舍对吧… 新舍友真的没欺负过你吗?” “嗯,” 田思鹊应得干脆,“他挺好的。” “以后被欺负了,及时和我说,别把自己当外人。” 姜萌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摸田思鹊的头顶,看他有要躲闪的意思,便又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去。“你这孩子,活得确实有些不顺,但不要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天将降大任于你,必然是要你比别人多吃些苦的。有人欺负你不要忍着,但也不能打架,别因为一些琐碎小事断送了自己的前途。” 田思鹊答了一声好,将目光落在姜萌枯瘦的手腕上,“身体还好吗?” “好着呢!” 姜萌拍了拍她的大腿。她的大腿上早已没有多少肉了,原本修身的牛仔裤,空荡荡的撑不起来,已经变成阔腿裤了。 “唉,我有个好姐妹,治病输液,现在都肿得胖若两人了。我是真的幸运,生个病瘦了总比胖了好,起码看着好看点。” 田思鹊低下头,在草稿纸上画下一个质壁分离的细胞。 姜萌知道他在想什么。 田思鹊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她想安慰他,但又怕说的太多反而会起反效果。 “现在医术先进,还有医保,不愁治病的。” 她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小田,你现在是要以学业为重,别把太多事都压在自己身上。” 田思鹊当然知道要以学业为重,现下学习于他而言是救命稻草,不止能改变他未来的命运,还能帮助他逃避眼前不愿面对的一些事。 他几乎把所有在校的精力都摆在了学习上,所以他很在意自己的成绩,冯老师一次简短的办公室谈话,就让他从早上一直记到了晚上。 他的语文确实不好。 虽然他还算有语言天赋,至少英语成绩能做到除了作文不扣分,但语文他是真的不太好。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每天都在使用的语言拿来考试又这么难,哪怕记得没少背一篇课文,他也不一定能考得过一百分,因为他的阅读理解和作文总是拿不到多少分数。 所以,晚自习后回到宿舍,他捉住了想要澡遁的伊书鲤,把他按在自己的书桌前,递上试卷和笔,对他说:“讲题。” 然后他拉了另一把椅子坐下,一脸真挚地看着他伟大的语文学霸舍友。 再然后他很快就发现,他的好舍友好像对他怕过头了。 仿佛他递给他的试卷不是试卷,而是死刑犯最后的晚餐,笔不是笔,而是一根通了电的铁丝。 伊书鲤瑟瑟发抖,“我,我不会讲,我都是凭感觉做的。” 田思鹊沉默了。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除了对他说过一个 “滚” 字,好像并没有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 当时他只是觉得他有一点点吵,又不想刚回学校就惹麻烦,请他滚时还用一根五毛钱的真知棒堵住了他的嘴。 田思鹊没有主动与他人亲近的经历。他封闭自己、克制自己与他人过多接触已经一年多了,一直都是他抵触别人,还没有别人抵触他的份,因而如今他才发觉,如何向人示好就和语文的阅读理解和作文题目一样,俨然已经成为了他的知识盲区。 伊书鲤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田思鹊思考了很久,他以前不是没有为了语文成绩请教过老师,但老师对他匪夷所思的阅读理解能力和作文能力毫无办法,现在冯老师把他交给了舍友,证明他的这位舍友,还是有让他破费去维持一段普通关系的必要的。 于是他又把手伸进了桌洞。 伊书鲤警觉,上一次田思鹊把手伸进桌洞,是准备喊他滚。 这次他是要拿出个什么作案工具来,把他当场击毙吗! 伊书鲤的屁股离开了座位,又被田思鹊眼疾手快地按下。 田思鹊从桌洞里掏出一个红色印着喜鹊的铁盒,伊书鲤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死亡原因可能是被钝器击中头部,失血过多。 按他看柯南的经验,他被打后还能喘一会儿气,在他嗝屁前,可以抹一把血再挠两下田思鹊的脸,在自己的指甲盖里留下田思鹊的皮肤组织,方便警方替自己锁定凶手。 伊书鲤激动得发抖。 田思鹊把铁盒塞到伊书鲤手里,真挚地说:“教我。” 伊书鲤:“?” 这是做什么,田思鹊要我在作案工具上留下指纹,捏造我谋杀不成被他反杀的证据吗? 靠!他好有犯罪天赋,伊书鲤想,也对,毕竟宿舍的指纹锁只有我们两个还有告知我们密码的宿管大爷能开,如果他不把作案过程做得复杂些,那么他连让毛利小五郎脖子上多个孔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带走了。 以他的智商,是没办法和现在的田思鹊抗衡了。 这孩子以后,或许能成为当代莫里亚蒂。 伊书鲤向田思鹊投以决心赴死的悲壮目光。 田思鹊回馈他的目光带了几分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茫然。 他以为伊书鲤有很严重的洁癖。毕竟他的洗漱用品从不和自己的摆在一起,洗发水和沐浴液也是宁可要摆在不好拿的架子底层,也不要和他的挨着。 田思鹊从架子上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替他打开盒子,拿出了一块蜜三刀。 蜜三刀好吃,但是很黏手。 田思鹊想,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还是用自己的手喂给他吃吧。 “张嘴。” 第7章 作者有话说:, 莫问,高考语文是我一辈子的痛。 和设想剧情截然相反的展开,让伊书鲤大受震撼。 他鬼使神差地就着田思鹊的手吃下了蜜三刀,甜腻的口感令他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他方才似乎咬到了田思鹊的手指,第二反应是他吃了生产厂家和日期不明,添了大量食品添加剂的垃圾食品。 总结下来一句话:他完了。 大概是从小娇生惯养坏了,伊书鲤的胃很脆弱,小学时被姜寄雁带着去吃了顿麻辣小龙虾,上吐下泻,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好,打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尝过辣味的菜,也对食品卫生安全有了极高的要求。 偶尔满足下口腹之欲是可以的,但没有姜寄雁这位优质美食家的引荐,乱吃东西味道一般还坏了胃可是得不偿失。 伊书鲤有些忐忑地看向田思鹊。 田思鹊误会了他的意思,给予了他鼓励的眼神,并再接再厉地拾起一块蜜三刀,往伊书鲤的嘴边送去。 伊书鲤犹豫了一下,比起胃痛而死,他想死得更有尊严一点,于是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并合上了喜糖盒子,退回到田思鹊的手里。 田思鹊的眼底泛起一层淡淡的失落。 伊书鲤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大概看懂了,田思鹊可能是条学习的舔狗,为了提高成绩,不惜往一个诡异的方向 ooc 的那种。 而他可能也已经魔怔了,竟觉得现在的田思鹊楚楚可怜。 学习一来讲究努力,二来讲究方法。 田思鹊的努力他是看在眼里的,原本他为了不被嫌弃,坚持在田思鹊洗完澡后自己再洗,但田思鹊每次一回宿舍就摊开书本继续做题,直到零点才进浴室,伊书鲤等他出来再洗澡,都差点在浴室里睡着,然后他就养成了一回宿舍就洗澡,洗完澡就通风散热,把地板和墙裙擦到闪闪发亮的习惯。 就凭他这湿漉漉的眼神,伊书鲤确信,田思鹊绝对不是没有在语文上下过功夫,他就是没有摸着门道。 田思鹊的视线紧紧地黏在他身上,伊书鲤很快便缴械投降,“我、我没给人讲题的经验,你给我点时间。” 田思鹊点点头,像个小学生一样端正坐好。 伊书鲤是真的毫无头绪,大概因为他的脑回路与出题人相近,他每次语文答卷都顺风顺水的,写得随心所欲,没怎么在意过方法,却在阅读理解方面很少扣分,作文也在 50 分上下波动,不算很突出,但也不差。 他想了好久,用笔杆蹭了下鬓角:“让我拿本教材。” 说着,他拖着椅子回到自己的书桌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两指厚的精装笔记,又回到田思鹊身边。 “提高语文成绩,大概分两步吧,第一步,运用干货,比着葫芦画瓢,第二步,扩充阅读量,提高自己的语感。” 伊书鲤翻开笔记,在扉页空白处边讲边写。 田思鹊凑近看他写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连成一道,轮廓十分亲密。 伊书鲤的字迹不算好看,但胜在工整,横竖撇捺都带了有些幼齿的固执,他写得飞快,没有格子约束,字很快便像大雁般倾斜上了天。 “阅读理解是主观性很强的题目,一般是踩点得分,答案要多,但不能太啰嗦。常见的不同题型也有不同的解题思路…” “句子赏析题,一般不会太晦涩难懂。最好先指出它运用了怎样的表现手法和修辞手法,再解释其字面含义,从上下文中,找出它可能要表达的感情,或要渲染的氛围,借此剖析它的深层次含义…” “主旨大意题,一般都在开头或结尾的段首或段尾,这种比较显眼的位置,概括性很强…” “作文一般是议论文,你要通过材料琢磨出题人希望你取怎样的论点,动笔前先列大纲,论点,分论点,论据,这些都要提前在草稿纸上写清楚,保证文章整体结构的紧凑。” 田思鹊一言不发地听着,若有所思地咬着笔杆,眼神像是听懂了,又好像没完全听懂。 伊书鲤讲得口干舌燥,他在宿舍没有准备饮用水,看着田思鹊盛满水的运动水杯有些馋。 他试探着问:“我可以喝一点你的水吗?” 田思鹊没做声,直接把水杯递给他,伊书鲤道了声谢,起身想拿自己的杯子倒水喝,却又被田思鹊一把拽回到椅子上。 伊书鲤只花了几秒钟便读懂了田思鹊的眼神,他不想他逃走。 伊书鲤实在不想多费口舌解释了,被逼无奈,他只得仰头灌水喝。 田思鹊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看着水淌到他的下巴上,流进他的衣领里,心想他果然是有洁癖的,不然也不会宁可弄湿衣裳也不肯沾到杯口。 伊书鲤喝了他小半杯水,看的田思鹊也渴了。 他一放下杯子,田思鹊便又拿了起来,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扩充阅读量,就是多读书。” 伊书鲤又写,然后解释,“尽量广泛涉猎,阅读时要心无旁骛,用你的心去吸收作者的观点。阅读的目的在于提高你对语言的敏感性,扩充你的论点库。” “读什么?” 田思鹊发问。 伊书鲤被他问住了,他支吾了半天:“什么都好吧,不要抱有太强的目的性,如果你把阅读当成是一项任务,不能乐在其中的话,效果不会好… 随便买些课外书,抱着消遣的心态去读最好。” 田思鹊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他低头看着伊书鲤整理在笔记扉页上歪歪斜斜的大纲,神情专注。伊书鲤坐在他身边,有些坐立难安。 “这本笔记里有我高一时誊抄得一些句子。” 伊书鲤抬手晃了两下笔记的封面,“我把它给你,你先把上面的内容当干货记忆,扩充自己写作的论点论据,怎么样?” 田思鹊的注意又从笔记转移到伊书鲤身上:“借我?” “送你,” 伊书鲤说,“好不好?” 伊书鲤有很多这样的本子。 他很喜欢记东西,却很少再翻看,只是很享受记录的过程,有种仓鼠屯粮的满足感。 送给需要的人对他的读书笔记来说,或许是个不错的归宿。 当然,给了田思鹊的东西,他也没有勇气再讨回来。 “谢谢。” 田思鹊面无表情地说,拿湿巾擦了擦手,郑重地将笔记本挪到了自己的面前。 分明他的道谢毫无诚意,伊书鲤依然感觉轻飘飘的,像是做了场华而不实的梦。 大概是田思鹊的人设太骇人了吧。 试想一位人狠话不多的黑社会老大,穿着西装挎着枪用审问对手的口吻问你 “如何洗被套”,问完还用同样的语气对你说 “谢谢”,又有谁能保持镇定呢? 伊书鲤瞧了眼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了。宿舍里暖气开得不算很足,但他身上还是出了一层汗。 田思鹊的眼神依然清明,好像不知困倦似的,正在看他摘抄的句子。 伊书鲤咳了两声,试探着问:“那,那我去洗澡了啊?” 田思鹊冷漠地向他摆了摆手,算是回应。 伊书鲤脱了衣服搭在自己的椅背上,又抬眼看了下时间,忍不住对那挺拔的背影说:“你别熬夜,一天晚睡,隔天不精神,晚上又睡不着,跟多米诺骨牌似的,整个学期的作息都垮掉了。” 田思鹊这下连回应都没有。 伊书鲤心里莫名有些憋屈。他受不了被人漠视,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在自己好心提醒的情况下还一点回应都没有,实在令人火大。 他果然不喜欢田思鹊这个人,但又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关上浴室门,把淋浴器的水开到最大发泄,还差点因为手滑把温度拉到最高,烫掉一层皮。 伊书鲤洗完澡,又把地板和墙裙擦拭干净,裹着睡衣出来时,田思鹊书桌上的灯还亮着,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床上也没人,大概是出去解手了。 “你不洗澡!脏脏鬼!” 伊书鲤仰头对着空荡荡的床铺骂道,“零点还不熄灯睡觉,你明年就成地中海,请人帮忙不说谢谢,你吃韭菜馅饼必塞牙缝!” 他竖着耳朵,听到走廊里传来渐进的脚步声,连忙收了声,转身便往自己床上爬。 他刚攀上梯子,余光忽然瞥见自己的架子底层好像多了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是田思鹊的糖盒子。 第8章 作者有话说:, 田思鹊人生头一回睡到七点多才醒。 他没有听到学校的起床铃,睁眼时头脑昏昏沉沉的,宿舍里还一片黑,以为时间还早,结果一看手机才知道自己早课已经迟到了。匆忙穿好校服,下床时忽然两眼直冒金星,整个人从梯子上栽了下去。 他趴在冰凉的地板上,感觉自己的呼吸比平时都要炽热些,浑身乏力,大概是生病了。 他思考了一下自己生病的可能原因。昨天他睡得有些晚,洗澡到一半没有热水了,最后只能用冷水冲的头发,还有最近一周他饮食不太规律,寒假打工赚的钱都拿来交宿舍费了,上周他只吃早饭,昨天才恢复一日三餐,身体遭不住也是正常的。 他试着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腿脚虽然像灌了铅一样沉,但也不是不能走。他没有存班主任的电话号码,打算自己去一趟班主任办公室请个假,然后再去医务室。 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不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能坚持把课上下来,说不定还需要吃药。 田思鹊扶着椅子坐下来,想等头晕缓过来了再走,但他坐了好久,昏花的视野才恢复了一点点。他发现那个红色的喜鹊糖盒又回到了他的桌子上,他的舍友还在上面留了张字条。他想看看字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一低头一点红色落在了整洁的桌面上,田思鹊有些茫然,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又湿又黏,好像出了好多汗,摊开手掌一看,才意识到自己是流血了。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接着又被椅子绊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田思鹊慌了,他想要求助,但又没有能求助的对象,就算是找宿管,也要先乘电梯下到一层,而且这个时间段,电梯应该是停在一层的,也就是说他要等电梯上来,再下去,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干脆躺在这里歇一会儿好了。 如果是仰躺着的话,血应该不会流很多。 再睡一会儿,醒了才有精神下楼。 田思鹊浑浑噩噩地想,他刚要垂下沉重的眼睑,就听到宿舍门口传来一阵惊呼,接着是急急的脚步声,有人在他身边蹲下,拍打着他的脸,大声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清,他现在只想睡个回笼觉。 “高烧,可能是感冒了,还有点低血糖… 不过额头只是蹭破了点皮,没真的伤到脑袋,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不太好看。” 田思鹊没睡着,但也算不上清醒。 他感觉应该是有一高一矮两个人把他架下了楼,高个的开了摩托,矮个的让他躺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人夹着他把他送到了医务室。 冰凉又柔软的消毒棉棒擦过他的额头,他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有人抬起他的下巴,喂他吃了些什么,田思鹊都尽力咽了下去,许久他才听见了一点交谈的声音,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意识才恢复了清明。 他睁开眼,先是看到了医务室惨白的天花板,紧接着又看到坐在他病床边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的男生,他顶着一头绿色的头发,没穿校服外套,田思鹊想了半天,他对这个人完全没印象,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同班同学。 但他正对着自己打游戏,应该是在照看自己的,而且可能就是送他来医务室的人之一。 田思鹊张了张嘴,他本来想说谢谢,但发现自己好像没力气说话,便继续闭目养神,假装还没有醒来。 不一会儿,他听到有人咒骂的声音:“靠,你有病吗走路不出声,吓我一跳!” 接着是一个压得很低的声音:“小声点,别打扰到他休息。” “这不才是十一点吗,好学生怎么不去上课?” “我们这节上体育,我跟班长请假了。” “买了什么好吃的,给曲哥哥尝一口,帮你拖人的辛苦费就不收了。” 接着,田思鹊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奶香味,他再次睁眼,只见他的舍友正和那个绿头发的男生分蛋糕。 伊书鲤抬起头,刚好对上田思鹊的视线。 接着,他又看到田思鹊的目光落在了他怀中的奶酪蛋糕上。 伊书鲤有些尴尬,这本来就是他为田思鹊准备的,只买了一个,因为曲恪跟他要,他也没能抵挡住诱惑尝了一口。现在蛋糕被他俩掰的只剩一半了,夹心的奶油还都淌了出来,伊书鲤并不觉得田思鹊能接受这个脏兮兮的蛋糕。 “你,你想吃点东西吗?” 他把装蛋糕的袋子藏到身后,“我再去给你买。” 田思鹊摇头,再次合上眼。 “唉,你说你这金丝雀,白长这么大个,身体咋那么娇。” 那个绿头发的男生见他醒了,又打开了话匣子。 他的舍友低声劝了那人两句,但对方没听,又继续叭叭:“伊小少爷喊我去搬你的时候,我看你躺在地上,头上一片红,还以为你是从床上掉下来摔破头了呢,没想到是因为低血糖晕过去的。” 田思鹊微微皱了下眉,他的头还有些胀痛,没力气喊那人闭嘴。 “小朋友周末要不要跟曲哥哥一起去健身房锻炼下?整天病恹恹的多浪费你这张脸啊。” “这医务室的味儿有够冲的… 伊小少爷带手机了没,咱俩打两把吃鸡?” “至于吗,你这个百灵鸟舍友又不是片雪,吹口气就能化…” 田思鹊终于忍无可忍,睁眼瞪他:“你喊我什么?” 伊书鲤被他吓了一跳。 两边都是危险的易爆品,如果三言两语吵起来,他肯定也要遭殃。 “你冷静一点!他只是记不住三个字的名字,对你没有恶意的!” 他迅速插到两人中间,给田思鹊顺毛。 “不信你听我问问他。” 伊书鲤摘掉了自己胸前的校牌,转身看着曲恪:“曲哥哥,我叫什么名字?” 曲恪盯着他捂着校牌的手想了好一会儿,才迟疑道:“伊淑女?” “你看,我俩认识好几年了,他都没记住我叫伊书鲤。” 伊书鲤又回过头来,按下田思鹊拱起的肩膀。田思鹊想拍开他的手,但他还没动手,伊书鲤便自己将手缩了回去。 “出去。” 他对那两人说。 他不需要别人照顾,尤其是这么吵闹的家伙。 曲恪终于回味出了他上一句话里的火药味,又听他这般命令的口吻,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跟谁说话呢这么大的口气,别人好心帮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伊书鲤一个头两个大,眼看着曲恪抹起袖子一副要和田思鹊干架的样子,连忙拦住他。 “他是病号,你现在跟他计较,传出去了对你影响不好。” “我们出去吧,老师也说了他需要静养… 医务室哪有宿舍呆着舒服,你先回宿舍,我等下就回去找你一起吃鸡。” 他苦劝了半天,终于把曲恪的心头火压了下去。田思鹊听着他的声音也有点心烦,但他不想再发火,只能拧着眉头,继续假寐。 伊书鲤将曲恪送出了医务室,没过多久又一个人折了回来。 他看田思鹊的嘴唇有些发白,猜他刚刚摇头拒绝吃东西,并不是真的不饿。他决定再去一趟小卖部,在这之前,他把田思鹊的手机放到了他的枕边。 “我帮你请了病假,刚刚回宿舍正巧听到你的电话响,应该是你的妈妈… 她现在很担心你,你自己打个电话回去,和家里报个平安吧。” 第9章 作者有话说:, 我们这儿的农村,很久以前是把小孩拴在炕或者柱子上,防止乱跑伤着。 再次声明,本文 100% 纯糖。 田思鹊没有碰手机。 他的头脑还不是很清醒,不想耽误太多课,而睡觉是最有利于身体恢复的,他现在只想睡觉。 伊书鲤走时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不知过了多久,田思鹊在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试探着往自己嘴里塞东西,以为是医生喂药,便配合着张开嘴。 直到被塞了满嘴,抵住上颚,他才后知后觉这片 “药” 的形状像块板砖,还带了点醇厚的苦味。他尝试着用牙磨了磨,甜味缓缓溢出,和苦味交织在一起,这才让他确认是一块巧克力。 他的牙微微用力,咬断巧克力后慢条斯理地咀嚼,然后吞咽,一点点地接受投喂。巧克力的末端被人掌心的体温烘得接近融化,吃完最后一点,迷迷糊糊间他恋恋不舍地伸舌头舔了下那人的手指。 巧克力的醇香萦绕在舌尖,片刻之后,他才回味起方才触到的那一点温热的柔软。他睁开眼,看到正坐在床边起牛奶瓶盖的伊书鲤,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猛地一个翻身,背过了身去。 他的这一举动,就像在睡梦中被人动了手脚,醒来后发现自己不干净了,又羞又恼。 伊书鲤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现在的田思鹊不仅没有半点气势,眼神呆呆的还有点可爱,他忍不住掏出了手机,悄悄地拍了张照片。 “醒了自己拿着喝牛奶呗,” 伊书鲤把玻璃瓶递到他嘴边,“刚从牛肚子里出来的,可新鲜了,我专程从食堂三楼买的。” 田思鹊皱了皱眉,抬手想把他推远,手背软绵绵地碰到伊书鲤的胳膊,伊书鲤的手只是微微晃了一下,几滴牛奶洒在了他的脸上。 伊书鲤迅速缩回手去,拿餐巾纸帮他擦了擦脸。 他下手有些重,田思鹊的鼻子都快被他揉皱了。 “别烦我。” 耐心等他擦完,田思鹊又下了一次逐客令。 他又翻了次身,从床头的小书架上取了份英语报纸,摊开遮住自己的脸,以示自己禁止打扰,无需投喂的态度。 床边的人再次没了声响。田思鹊以为他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放松了神经,没过多久,便真的睡了过去。 浅眠往往伴随着多梦。 田思鹊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人用力挤压的海绵,抽痛得紧,他无力地躺在床上,想睡又痛得睡不着,他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苍白的天花板在睡魔同头痛拉扯他的这段时间内发了霉,灰色的,鼓起来的墙皮还有大片的蜘蛛网看着无比亲切,他愣了会儿神,才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家里。 他吃力地坐起身,矮小的房门便 “吱呀” 一声打开了,满头青丝夹着白发、身形佝偻的女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她脸上的皱纹很深,像一片浅色的树皮。 唐晓窦在老人里还算年轻,才六十多岁,只是艰苦的生活过早地消磨了她的青春,让她看起来比实际要老一些。 年轻时太辛苦,老来又很孤独,忍受人生的种种不幸似乎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她有些痴呆,总是哆嗦着嘴唇低声念叨着些什么,有时忘了要做饭吃饭,有时又半夜爬起来熬粥。 她不好看,又矮又臃肿,像个胖葫芦,撑破了衣裳的纽扣;牙齿发黄发黑,形状诡异,还掉了两颗;眸色很浅,又很浑浊,像是蒙了一层白色的雾。 她还浑身散发着异味,让刚从城里回来西装革履的大人们避之不及。 但田思鹊还是能看出她年轻时应该是顶好看的,她天生微笑唇,眼睛的轮廓也很温柔,阳光透过窗洒进满是灰尘的房子,落在她身上,都像仙女散发出来的圣光。 “糖豆奶奶。” 田思鹊看着她过来,老人的步伐有些虚,可每一步都结结实实地踩在了他的心上,让他没来由地感到难过。唐晓窦挪开凳子,在床边坐下,田思鹊抬起手来,不知何时他的手心里出现了一把木梳。 “簪子,要掉了,我帮你梳头。” 唐晓窦闻言便转身背对着他,让他帮自己梳头。 田思鹊摘掉了她的发簪,又扯掉了她的头绳,唐晓窦的头发便披散开来。她的头发不多,梳子落下去,像穿过空气,但田思鹊还是熟练地帮她挽起了一个松松垮垮的卷,插上了簪子。 唐晓窦的发簪是木制的,红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顶上的白花蕊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点点红痕。 听邻里说,这把簪子,糖豆奶奶戴了四十多年了,是她相好的送她的定情信物。 田思鹊想,糖豆奶奶的相好,应该就是她嘴里经常念叨着的那位田老七,也是他素未谋面的爷爷。 “奶奶,头发,梳好了。” 田思鹊垂下手,唐晓窦拿起了一面铜镜,像将要幽会情人的少女般,照着镜子笑起来,将鬓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 “糖小豆,真漂亮,” 唐晓窦低声念叨着,偏脸瞧了瞧自己的簪花,“田老七呀田老七,再不来娶我,糖小豆就要和别人好啦。” 话说着,唐晓窦起身向屋外走去。 她的头发花白依旧,但背挺直了,步伐很稳健,便没再拿拐杖。 田思鹊怔怔地看着她走,才想起自己生了病,想要奶奶留下来照顾。 于是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光着脚追了出去。 然而从床到门的距离好像被拉长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唐晓窦的背影消失在门框后,自己却怎么都追不上,他的头很沉,手脚使不上力气,便不顾形象,连滚带爬地出了门槛。 在充盈着阳光的院子里,他发现自己变小了,被用一根粗绳拴在水泥柱上,任他抠着地面向前爬,满是泥土的指甲都渗出了血,也挣不开束缚,一对面容模糊的青年男女走到他面前,遮住了唐晓窦离去的背影。 “小朋友,你的家长呢?” 女人半蹲下身子问他。 “家里没有别的大人了吗,那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男人摸了摸他的头。 他们仿佛没看到拴着他的绳子,或者看到了,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田思鹊流着眼泪,央求他们帮自己解开绳子,让他去追他的奶奶,但话一出口便零碎得不成句子,那对男女又和他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但男人把他抱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安慰一条哭泣的小狗。 “没事了,叔叔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小伙伴,好不好?” 不好。 田思鹊死死地抓住了捆在他腰上的粗绳,原本的阻碍变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他不要离开,这里是他的家,他要等奶奶回来。 “你看他都饿得这么瘦了,我们快带他走吧…” “虽然年纪不小了,但胜在长得漂亮,看着也不像有大病的样子,应该很快就能领养出去…” 他听那对男女议论着自己,奋力挣扎着,终于他长出了一双翅膀,越过男人的肩头逃了出去。 他还不适应自己的翅膀,像刚从酒缸子里出来般,跌跌撞撞地飞着。 家里那对玄凤追了上来,两只金黄的小鸟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最终合力将他托举了起来,带着他继续飞,飞过无数低矮的房屋,飞过麦田,落在河边。 唐晓窦就站在那里,正笑盈盈地和一个年轻男人说话。 他努力撑着身子爬到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 唐晓窦变年轻了,她的皮肤又光滑又软,透出令人舒适的温度。田思鹊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他唯一的家人,长长地舒了口气,忍不住用拇指肚轻轻磨蹭着她的掌心。 那个和唐晓窦讲话的年轻男人注意到了他,笑着问:“糖小豆,这是谁家的崽噻。” “是咱家的崽呀。” 唐晓窦的声音带了几分少女的娇羞。 “他叫森莫名噻?” “田思榷。算命的说这崽崽命格易被骗,五行又缺木,名里要带个‘榷’字,我又心心念念着田老七你,就叫他田思榷。” 田思鹊侧耳听着他们聊天,一晃神,牵着他的手变成了陌生人的手,面前一个城里打扮的中年人正在侧身而坐,认真地填写一份协议书。 “你叫什么名字?” “田思榷。” “喔,田地的田——名又是哪两个字?” 田思鹊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写。 他也忘了唐晓窦是怎么向田老七介绍自己的名字的,只记得她赐予他的名字,包含了她对两个男人的感情,前一个字是给田老七的,后一个字是给自己的。 “思,是想念的,那个思,榷,是喜欢的,那个榷。” “喜欢的那个鹊?哦,是喜鹊的鹊吧。” 田思鹊点头,他知道每个汉字都能组好多个词语,对方说喜欢的那个 “榷” 是喜鹊的鹊,那就是对的。 眼前的景象又变了,他牵着唐晓窦的手,往家的方向走。 “糖豆奶奶,” 田思鹊攥紧了失而复得的熟悉的温热,“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唐晓窦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如此的寡言,只有在她以为自己看到了田老七时,话才会多一些。 在家的时候,那两只鸣声清脆的玄凤,是唯一肯和他说话的活物。 而唐晓窦之所以会养它们,是因为田老七喜欢。 田思鹊和唐晓窦并肩走着,走着走着,他便泪眼婆娑,失声痛哭了起来。 没有人爱他。 他的父母不爱他,丢下他走了;唐晓窦也不爱他,因为她有田老七。 他被领养后,养母讨厌他,说他带着一身晦气。 他不知道被爱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知道曾经唐晓窦塞给了他一把裹了糖的花生豆,他只尝了一颗,余下的被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可还是在跨过台阶时弄撒了,之后他还想再尝尝糖豆的滋味,可唐晓窦一直窝在沙发里,盯着电视发呆,没再理会过他;只知道曾经养父送给他一只竹蜻蜓,被他不小心飞到了养母的身上,被她丢出了窗外,然后就再也没找到过… 失去糖豆和竹蜻蜓的时候,他都像心里被剜去了一块,他没有哭,但是眼泪哗啦啦的,全都无声地流进了肚子里。 田思鹊带着一身冷汗惊醒,他的身体感觉轻快了不少,但眼睛又涩又疼,脸上黏糊糊的。他知道自己哭了,觉得有些尴尬,所幸脸上的报纸还在,没有人能看到他的眼泪。 一片黑暗中,他听到有人在说话。 意识被拉回现实,田思鹊明显感觉自己手心里捏着什么,但他不敢动,生怕暴露自己醒了的事实。 田辉和李谦之一人占了一个椅子,头凑一块组队刷阴阳师御魂副本。 伊书鲤的一只手被田思鹊捏着,想走开也走不掉,又没有椅子坐,只能坐在床边上,静静地看着他们俩。 “哇,我掉蓝票了哎。” “我也掉了,刚好今天又囤够一千勾玉了,来抽一波?” “走走走,单开出奇迹,今天我必出阿离!” “嘶,又是十连 R,不敢动不敢动了。” “我来帮你抽吧。” 伊书鲤说。 “唉你别乱动我手机,阿离在梦里和我约好了今生今世只有我能碰她的小手,你别把我老婆给吓跑了… 靠靠靠,老婆!!!呜呜呜老婆我等你好久了,你终于来了!!!” “小伊手气这么好吗,来,帮我抽个 SP 玉藻前呗?” “你俩小声点行吗,” 伊书鲤的声音透出一丝无奈,“沾了人家的光逃了晚自习,还不让人好好休息了?田思鹊还在睡觉呢。” “没事,你看他脸上还盖着报纸呢。感冒发烧哪有那么容易被吵醒的,你们信我,我小时候隔三差五因为扁桃体炎发烧,每次都睡得跟猪一样。” “不信你们看,他绝对睡得比睡美人都要死。” 话说着,田辉掀起了盖在田思鹊脸上的英语报纸。 田思鹊没来得及闭眼,猝不及防地被灯光刺到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然后怔怔地和田辉对视。 “……” 田辉手里的报纸像雪花一样飘落在地上。 “哥… 你是我亲哥,” 田辉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抓起了田思鹊卷起的被角,替他把肩膀都捂严实,“俗话说得好,同姓同根,看在咱俩都姓田,一千年前是一家的份上… 卧槽你眼睛怎么红了,烧得这么厉害吗?” 田思鹊垂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发现他正紧捏着伊书鲤的手后连忙松开,然后哑声道:“滚。” 第10章 作者有话说:, 小锦鲤:开始疯狂试探酷哥的底线。 杜甫胸怀天下,大庇天下寒士,小锦鲤胸怀不太宽广,大庇一个舍友就够了。 没有梦想的人和咸鱼是没有区别的,不在作死边缘试探的人生没有意义。 鲁迅并没有说过,但这句话很有道理。 所以在确认田思鹊睡着后,伊书鲤偷偷掰过他的手腕来,抓住了他的手心,找角度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给了姜寄雁。 【小锦鲤】你的黑… 哦不白狗王子,就这身材,就这?还不是被我轻易拿捏。 【大大雁】?你们这是在干嘛。 【小锦鲤】掰手腕呀。 【大大雁】骗鬼呢,当我眼瞎看不出底下白色的是床单吗?你们这是快生了还是刚睡了一觉在你侬我侬呢。 伊书鲤被她的话噎住了,绞尽脑汁想不出反驳的话。他想把手抽回来,又被田思鹊逮了回去,吓了一跳。 田思鹊用的劲不大,但抓得很牢,伊书鲤不敢吵醒他,便索性让他这样捏着。 幸好他浸淫网络世界多年,打会写字起便开始用手机,早已练就拇指神功,徐霜见发来消息时,他单手回复得飞快。 【美少女】田思鹊同学下午能来上课吗? 【小锦鲤】烧还没退,也不肯吃东西。 不过我不觉得他不肯吃东西是没食欲。他这也太不平易近人了。 【美少女】唉。 他这人确实有些古怪。其实他挺好说话的,就是感觉像别人身上都带了菌似的,和谁都不肯多说,也不愿与人接触。可能是被欺负怕了吧。 【小锦鲤】田思鹊也会被欺负?我看论坛都是他暴力别人啊。 【美少女】论坛的话不可信的,很多信息传播得广不见得因为它是真的,毕竟人们更倾向于相信和传播他们更喜闻乐见的东西。 一个危险的寡言校草,可比一个被欺负到自闭的小可怜校草酷多了,前一个版本愿意相信的人多,传播得也广,有些纸片人角色二创人设比原创吃香,导致同人跟风大面积 ooc 差不多也是这个道理。 【小锦鲤】那你怎么确定论坛那些传言不是真的? 【美少女】上学期我发小和他同班,是前后桌,那时他只是话少,两人关系不错。 但我发小那个宿舍住了三个垃圾人,天天破坏宿舍秩序,劝了不听,拿烟头烫伤了他的手指,还说他们在学校里关系硬,威胁他不许告老师。 田思鹊同学主动跟我发小换的宿舍。 论坛挂他在宿舍打人是真的,两边都背了警告处分,但我觉得他打的那些人活该,而且一打三明显是对面欺负人呀,可惜没人信,都说他无故打人。 大概那次之后,他就彻底自闭了,连我发小都不理了。 【小锦鲤】原来如此。 【美少女】身为班长,我觉得他需要心理疏导。 但是很头疼,感觉他现在完全没办法交流。 心理老师那边也不信我的说辞,说我多管闲事,要有困难的同学自愿去找他。 【小锦鲤】哦。 伊书鲤对徐霜见的话半信半疑。 在他和田思鹊不多的相处中,他确实感受到了田思鹊对他人有些奇怪的抵触情绪。但他毕竟看了半年有关田思鹊的种种冷漠、有暴力倾向的传言,也相信了半年,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而在田辉掀开了田思鹊遮脸的英语报纸,露出那双明显是哭红的眼睛后,他,伊书鲤,确信了,田思鹊就是那个被以前的垃圾人舍友欺负到自闭的小可怜。 一个每天以泪洗面,又不愿让人看见,只能每天学习到很晚才睡,蒙在被子里偷偷哭,为了掩饰又早上很早就到教室自习的小可怜。 一个活得很苦,只能靠吃糖硬核补充甜度的小可怜。 班长日理万机,母仪天下,但她的爱是有限的,不能雨露均沾地顾及每一颗幼小的心灵。 而他作为文臣,身为田思鹊的舍友,四舍五入即枕边人,更应近水楼台先得月,哦不,是更应发扬大庇天下邻里的精神,用他的爱感化他被生活残忍地冻得梆硬的舍友。 为了减轻田思鹊偷哭被发现的尴尬,伊书鲤赶走了借探病之名来逃晚自习的田辉和李谦之。 并拉开自己的秋季校服拉链,向他展示自己并不宽广的胸怀。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你可以躲在我怀里悄悄地哭,这里永远都是你温暖的港湾。” “……” 田思鹊觉得他现在很清醒,但伊书鲤可能烧糊涂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穿好鞋子下了床。 伊书鲤看他要出去,连忙追上:“你要去哪?” “宿舍。” 田思鹊掀开医务室的门帘。 “哦哦,那你等我一下!” 伊书鲤匆匆取下挂在衣架上的羽绒服和装了药的塑料袋,小跑着追上他。 田思鹊加快了脚步。 伊书鲤便跑得更快了一点,紧紧地黏在他身后。 “别跟着我。” 田思鹊头也不回,冷冰冰地说。 换做之前伊书鲤可能会听话地迅速和他拉开距离,但他现在已经是钮钴禄 · 小锦鲤了,田思鹊的话在他听来已不是威胁,而是欲拒还迎。 “我们是舍友,顺路的,当然要一道走。” 伊书鲤像蜜蜂一样在他身边绕来绕去,嗡个不停。 “你头一次来医务室吧?宿舍那么远,迷路了怎么办?” “没有我,你都不知道拿药,这些每种一天吃几次,一次吃几片,你知道吗?” “你冷不冷啊,感冒还没好全,只穿秋季校服没问题吗?我的羽绒服可舒服了,穿着跟裸奔一样,又轻快又暖和——阿嚏!” 田思鹊硬了,揣在口袋里的拳头硬了。 可是他要忍,他并没有殴打舍友的正当理由,即便现在的他反常得令人有点心烦,但他平时挺乖的,而且他已经答应了姜萌,不要打架。 他一直忍到宿舍,伊书鲤终于收了声,在嗷了一声作业还没写后,抓起睡衣冲进了浴室。 田思鹊叹了口气,估摸着今天的课程进度看书做练习题。 然后他又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红色糖盒,想起早上想看却又没看清的字条。 “谢谢,但我不喜欢吃甜的。” 有些幼稚的笔触,工工整整地这样写着。 田思鹊爱吃甜,觉得甜味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味道,所以他又忍不住去想,不喜欢吃甜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味道。 像是听到了他心中所想,伊书鲤从浴室探出个湿漉漉的脑袋:“我喜欢吃番茄味的,但不喜欢吃番茄,下次记得谢我请请我吃番茄味的薯片,带番茄酱的手抓饼也行!” 然后又嘭地一下关上了门。 好吵。田思鹊皱了下眉,摊开语文课本,决定先背《离骚》。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 “对了,三楼早餐的生煎包超好吃!” 伊书鲤又从浴室门后探头。“今天给你买药花了我十三块零六毛,舍友价抹个零,你明天请我吃两笼生煎包就好了。” 田思鹊刚一回头,他便又关上了门。 “……” 田思鹊继续默背课文。 等到伊书鲤裹着睡衣从浴室里出来,他便放下课本,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田思鹊难得比伊书鲤更早地钻进了被窝,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能打开口袋书背单词。 “你睡不着吗?” 伊书鲤问他。“要不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田思鹊不理他,默背着 abandon,放弃,无端联想到了伊书鲤记在阅读笔记中的一句话,学习语文从骂人开始,学习英语从放弃开始。 他心里有些乱,半天都过不去 abandon 这道坎,索性选择了真的放弃。 他合上眼,正要放空自己,又听伊书鲤问:“对了,今天你是不是还没有和家里报过平安?” 田思鹊这才摸起手机看了一眼,里面有三个未接电话,是同一个陌生号码。 “没必要,” 田思鹊又放下手机,“他们睡了。” 第11章 作者有话说:, 隔了几天,田思鹊穿了纯黑的内裤和纯黑的袜子。 伊书鲤:你为什么要穿同色的内裤和袜子,看着好色哦。 翌日清晨,田思鹊一睁眼便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考虑到他们都是上铺下桌,床铺的护栏外无端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实在是件非常惊悚的事,田思鹊猛地坐起身来,倦意如潮水般迅速退却。 看清是伊书鲤光脚踩在椅子上看他后,他才垮下肩膀,揉了揉有些朦胧的睡眼,摸索着拿起要换的衣裳。 伊书鲤掏出额温枪,贴着他的额头 “滴” 了一下。 “早上好,记得吃药,日服次数和用量都记在药盒上了。” 他将手藏在过长的秋季校服袖子里晃了晃,语调轻快得像清晨的知更鸟。田思鹊没有理他,系着衬衣纽扣下了床,套上一件深蓝色的 V 领毛衣,将挡在衣柜前的伊书鲤连人带椅子推到一边,打开柜门,对着推拉镜梳理过头发,换上校服裤,又穿上了校服外套。 伊书鲤抱着椅背坐下来,直愣愣地看着他。田思鹊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内裤和袜子,还有他结实漂亮的腿部线条,伊书鲤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忍不住评价:“你为什么要用红白色的袜子搭黑色的内裤,看着好怪啊。” “现在气温还在零度上下徘徊,真不考虑穿条秋裤吗?你感冒还没好全,小心老寒腿。” 田思鹊蹲身系好鞋带,从桌洞里又摸出一只真知棒来,转头塞进伊书鲤的嘴里。 “下次,用这个。” 他居高临下、鼻尖贴着鼻尖地威胁伊书鲤,晃了晃他昨天刚换下来的黑色袜子。 伊书鲤惊恐地向后退回到自己的书桌边,吐掉真知棒,冲进浴室里漱口。 终于换来片刻的清净,田思鹊呼出一口浊气,将脏袜子丢进洗衣盆,挤进浴室里洗漱。 伊书鲤这次没有避让,田思鹊刷牙时,他就在一旁扯着一块毛巾擦脸。 伊书鲤擦脸十分龟毛,恨不得把每一根眉毛都精心擦拭过一遍。田思鹊都漱完口洗完脸出去了,他才开始涂爽肤水。 他敞着浴室门,看着田思鹊喝了放在桌子上的药,收拾好书包准备出门,也不顾保湿乳还没擦,冲出去拎起书包追上了田思鹊的脚步。 田思鹊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伊书鲤小跑着跟上,他揽住了田思鹊的胳膊,又被迅速甩开,高个的少年走得又快了些。 这孩子,或许可以报名竞走,在奥运会上为国争光。 伊书鲤平常很少运动,好不容易追到电梯门口扯住了田思鹊的书包带子,他都有些喘不上气了,脸颊微微发红。 “昨天说好了的,你要请我吃生煎包。” 虽然当时只是伊书鲤单方面提出请求,田思鹊并没有答应,但他也没有拒绝,伊书鲤就当他是默认了,借口搬得理直气壮。 田思鹊似乎听进了他这句话,垂下眼睑,攥紧了手里的一卡通。 电梯到达 13 层时,他率先跨进去,没有疯狂按关门键试图把伊书鲤夹死在门缝里,还十分体贴地按了一下开门键,让他能够安心地进来。 但电梯门一关上,田思鹊便离伊书鲤远远的。 伊书鲤靠近他一步,他便向远离对方的方向走两步。 两人贴着电梯墙做圆周运动,直到电梯抵达七层。 穿得圆润的伊书鲤望着头顶,搓了搓胳膊:“好冷啊。” 穿得单薄,宽松的秋季校服像泄了气的气球般瘪着的田思鹊舔了舔嘴唇,没有理会他。 伊书鲤揉了揉鼻子,然后捂着脸打了一个十分造作的喷嚏。 田思鹊这才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伊书鲤再靠近时没有躲开,只是在他们手肘快要碰上时微微侧了下身子。 走出电梯后,田思鹊也没有走得很快。他的步伐比平时小了很多,并逐渐与伊书鲤同步。 学校食堂共有三层,一楼三楼是对全年级开放的,二楼是高三专用。 三楼又被戏称为贵族食堂,饭菜卖相好,但味道一般,价格是一楼的好几倍。 田思鹊的一日三餐从来都是在一楼解决的,早餐五块钱就能买到满满一碗牛肉面和一杯早餐奶,他头一次到三楼来,看到五块钱一笼,一笼四个加起来都没他巴掌大的生煎包,刷卡时觉得无比肉疼。 但伊书鲤替他垫了医药费,这个钱横竖都是要给出去的,他也没资格管别人的钱包。 田思鹊帮伊书鲤要了两笼生煎包,又买了五块钱一杯的燕麦酸奶,补贴他给自己买巧克力的钱,便要离开去一楼。 他刚一转身,又被伊书鲤拽住了书包带子。 伊书鲤坐着,仰头看着他,将一笼生煎包推到桌子对面。 “我才想起自己要减肥,你帮我吃一笼。” 伊书鲤说。 田思鹊看着他。 伊书鲤穿了好几层衣服,造型滚圆,看不出胖瘦,他的脸也带着几分婴儿肥,但他分明记得他一身清爽地从浴室出来时看着瘦条条的,可能连九十斤都不到,根本称不上胖。 但在伊书鲤殷切的目光注视下,他还是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可能要再加两笼才能填饱肚子的生煎包,在田思鹊眼里就是钱的化身。他不舍得一口一个,而是慢吞吞地用筷子夹着,小心观摩着伊书鲤的吃法,看一步学一步。 事实证明五块钱四个的小生煎包,味道就是比四块钱一大碗的牛肉面香。 皮是温的,里面的馅儿和汤汁却滚烫,一口咬下去,上面的包子皮口感柔软。还带着芝麻的香气,底层的皮是酥脆的,肉很筋道,汤汁的鲜香带了点甜味,令人胃口大开。 田思鹊很快就吃完了一笼,他用袖子擦了下嘴角,刚要走,又被伊书鲤按回到座位上。 伊书鲤猛地吸了一口燕麦牛奶,接着皱起眉,推到他眼前:“齁甜,你喝吧。” 燕麦牛奶还剩大半杯,田思鹊看伊书鲤窝在椅子里,一脸苦大仇深,万分嫌弃的样子,有些无奈,他实在不想白白浪费自己的五块钱,便拆掉塑料杯的盖子,直接仰头往嘴里灌。 味道也没有很甜,还带了点苦味,应该是加了可可。 不过确实味道不算好喝,还不如一楼一块钱一杯的早餐奶。 进了他肚子的当然不算还上了伊书鲤的钱,他还要再还十块。 田思鹊想,或许明天他该请伊书鲤吃一楼食堂,让他尝一尝他最喜欢的核桃味早餐奶,还有限量供应需要提早排队买的黑米糕。 这一顿他吃了十块的早餐,还没有吃饱。但田思鹊不打算再吃了,因为一卡通的余额不允许。 不过他记住了三楼生煎包的味道,想着这两天再省着点花钱,周五回家前买几笼带回去,让姜萌和刘白刘语都尝一尝。 早自习是语文老师值班,恰好第一节 也是语文课。于是早自习期间冯老师抽查了古诗词默写,第一节课一开,便让几个默写出了大问题的同学起来罚站。 “田思鹊,你给我起来!” 冯老师最后点到田思鹊的名字时,田思鹊起得干脆,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吓得伊书鲤一个激灵,回头看向他。 田思鹊面无表情地垂着脑袋。 冯老师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到他面前,将作业本塞进他手里,拧着眉毛一副生气的样子,说话时却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你给同学们念念,你都写了些什么!” 田思鹊嘴角抽了抽,有些不情愿地翻开了自己的作业本。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 民多,之生煎。” 然后他便抿着嘴,不愿继续念下去了。 班上一片寂静,紧接着不知有谁起了头,爆发出一阵阵如浪般的笑声。 冯老师将手里的备课本卷成筒,抽出田思鹊的作业本,念一句敲一下他的头。 “既替余以茴香兮,又申之以蓝筛是吧,蓝色就蓝色,你怎么还带口音呢!” “鸷鸟滋补醇噫,孜然是而固态。你是多久没吃饭了,还固态呢,学物理学傻了?” “何方圆之周兮,夫熟异道而相安。这句话倒是没背错,两句话两个错别字,一分都不得。” 田思鹊沉默地低着头,冯老师看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又多敲了两下他的头。 “这就是你学习语文的态度吗?” 冯老师将他的作业本丢到桌面上,轻轻弹了下他的脑门,又揉了揉他贴着纱布的额头。 接着她转过身去,“其他同学也别笑哈,昨天抽查背诵,没有一个不是背得磕磕巴巴的,《离骚》有那么难背吗?回头我就联系你们音乐老师,让他教你们唱《离骚》,唱到你们都能倒着背歌词为止。” 第12章 作者有话说:, 田思鹊:烦。 珍惜粮食,减少浪费。 不吃的包子也不要丢进有害垃圾里,肉包属于湿垃圾 / 厨余垃圾哦! 中午,田思鹊留在教室里补作业,等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提着书包去食堂。 伊书鲤悄悄跟着他,特意从同他反方向的楼梯下了楼,远远地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他的脚步很轻,距离也把握得很好,但田思鹊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因为伊书鲤穿得厚,目标实在是太大了,每次田思鹊拐弯时余光总能捕捉到那一抹明晃晃的颜色,很难不去在意。 食堂里的人不多,田思鹊从窗口打了两个馒头一碗小米粥,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平素无表情的脸上带了几分明显的不悦。 他打饭时,伊书鲤就在他隔壁的隔壁窗口,为了不显得太刻意,伊书鲤顺手买了两个包子,在离田思鹊不远处坐下,看着他喝完小米粥,又从背包里掏出一袋用夹子封着口的咸萝卜干,伊书鲤咬了一口包子,随即皱着眉头呸掉了。 皮又厚又硬,馅儿是一团暗色的肉丸,味道说不上来,实在是难以下咽,看着田思鹊就着咸萝卜干吃起馒头后,伊书鲤拎着两个包子走向食堂后门,把肉丸倒出来给住在那儿的船长吃。 船长是只黑猫,因瘸腿且脸上有一道疤得名,相貌凶悍,却十分亲人。她看到伊书鲤手中拿着吃的便凑了上来,但闻过地上的肉丸后并没有下嘴,而是温柔地蹭了蹭伊书鲤的脚踝。 哼,一楼食堂的包子,流浪猫都不吃! 伊书鲤将肉包丢进了有害垃圾的垃圾桶,转身上了三楼。 田思鹊回到宿舍时,还有半个小时拉上课铃,他吃了药正打算上床,伊书鲤进了门,十分宝贝地兜着校服外套,羽绒服拉链开着,领口滑到肩膀以下,一副 “老肩巨滑” 的姿态,神色有几分焦急。 “田哥!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伊书鲤神色激动,田思鹊本不想搭理他,但被勾起了好奇心,还是从爬梯上退了下来,凑到伊书鲤身边。 他的秋季校服里兜了二十多个鹌鹑蛋,小心翼翼地挪到了田思鹊的书桌边。 “我听说你有养鸟经验,帮我孵个蛋呗,我可以给你抱窝费。” 话说着,伊书鲤便要将鹌鹑蛋往田思鹊的书桌上倒,结果他忽然趔趄了一下,一枚鹌鹑蛋从高空坠落,啪地一下裂开了,但它并没有流出蛋液,而是露出一点点蛋白的轮廓来。 “哎呀,怎么回事!” 伊书鲤把鹌鹑蛋全都倒在了田思鹊的书桌上,拾起那个碎了壳的鹌鹑蛋来,高举着,一番独怆然而几欲涕下的模样,“我的小鹌鹑,你怎么熟了!可恶,我明明和厨师要的生的,他怎么把你们都煮熟了,呜呜呜我的小鹌鹑,你们闻着好香啊!” 田思鹊扶着架子后退了一步,看着伊书鲤浮夸而蹩脚的演技欲言又止。 “我可怜的小鹌鹑!!!虽然你们从未降生到这世间,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为了你们我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吃鹌鹑蛋,如有违背则天打雷劈,希望你们的在天之灵,能原谅我的疏忽和厨师的无知!” 伊书鲤揉了揉眼睛,又舔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将口水抹在了发红的眼角。 田思鹊觉得这两天的伊书鲤大概是得了疯病,不愿再理会他,转身便要上床。 梯子刚爬到一半,他又被伊书鲤拽住了裤子。 “不,田哥,你不要走!” 伊书鲤呐喊。 “快,让小鹌鹑们安息在他们应该在的地方,我已经发了毒誓,今生今世都不再能为夭折的小鹌鹑们超度,现在只有你,能实现他们生命最后的价值,让他们的灵魂升华,飞往天堂!” 田思鹊的裤子都快被他拽掉了。 田思鹊实在忍无可忍,他转身跳下梯子,按着伊书鲤的肩膀把他压在了架子上。 在他凑近的瞬间,伊书鲤吓得紧绷起了身体。 他第一反应田思鹊要揍自己,第二反应他要非礼自己,便干脆地闭上眼睛,甚至扬起下巴,微微努嘴,一副为了保命甘愿牺牲色相的姿态。 “……” 田思鹊的额头捧在了他的额头上。 纱布柔软的颗粒质感在伊书鲤的额头上摩擦了两下,又迅速退开了。 伊书鲤被轻轻扫过他唇瓣的炙热呼吸烧得满脸通红。 没发烧啊。 田思鹊想着,抬眼看到伊书鲤通红的脸,还是决定慷慨地把自己的退烧药分他一半。 有些人生病是发烧但不上脸的。 同理可得有些人生病上脸但不发烧。 反正以自己的体质,用不着把退烧药全吃完。 田思鹊从几个药盒里各抽出一板药片来,大方地塞到还在愣神的伊书鲤手里。 “有病吃药,” 别乱发疯。田思鹊无比真诚地说。 他分了一半药给伊书鲤,也就意味着他只需再还一半的药费。 也就是说,再请他喝几杯早餐奶就够抵消了。 田思鹊也因此如释重负。 田思鹊知道伊书鲤是刻意想让他吃鹌鹑蛋,虽然不知他有何目的,但那一堆鹌鹑蛋在他书桌上摆了整整一天,到了隔天中午,他怕再不吃就坏掉了得不偿失,还是装在书包里等下午最后一节下课拌着咸菜当晚饭吃了。 第13章 作者有话说:, 伊书鲤:《论送礼的 100 种特殊技巧》 田思鹊:好烦,但也没那么讨厌。 如果不是伊书鲤明确说过自己不爱吃甜,田思鹊都怀疑他是来骗自己的真知棒的。 退烧药并没有治好他的疯病,真知棒也起不到威慑作用,反倒令伊书鲤更变本加厉。 他不仅在宿舍烦他,在教室也烦。 两人座位分明隔了千山万水,下课铃响后,老师前脚刚迈出教室,他便出现在田思鹊身边的空位上。倒是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背书做题吃零食,吃零食也就算了,还吧唧嘴,把包装袋摩擦得很大声,临走前还要故意把剩下大半的零食袋子 “忘” 在他身边的空桌洞里,散发出严重影响学习的味道。 田思鹊只能用夹子将他丢弃的零食封印起来,装包里回宿舍时物归原主。 但伊书鲤每次看到后都很嫌弃,非说打开超过一小时的零食已经氧化不能吃了,把田思鹊挂在护栏上的收纳架当垃圾桶,趴在自己的床铺上练习三分投篮。零食被他二次遗弃又重回到田思鹊手中,田思鹊只得将这些流浪零食全都塞进了自己的桌洞里。 伊书鲤课间烦也就算了,甚至上课只要有机会都不肯放过田思鹊。 音乐和美术课并不要求学生本分地呆在自己的座位上,伊书鲤便正大光明地成为了田思鹊的同桌。 因为不是要求考试的科目,音乐和美术课都在田思鹊的学习安排中,无论老师在台上讲什么,他都按部就班地根据自己的计划背书做题。 但受冯老师的委托,音乐老师没有遵从课本介绍音乐史,而是教他们唱由节选课文改编的《离骚》,这也是田思鹊上高中以来头一次认真上音乐课。 听是认真听了,唱却没有认真唱。 确切来说,他根本没在唱,只是在跟着曲调,拖长了声音,断句诡异地念歌词。 但他天生有一副适合唱古词的好嗓子,少年书生般的温润中带了几分被岁月打磨过的沧桑感,所以即便是不带一丝感情起伏地念词,即便是完全不在调上,听着也十分悦耳。 而伊书鲤学得也快,只是唱得全是感情,没有一丝技巧,跑调比田思鹊还要严重,抑扬顿挫间硬是把原曲扭成了另一首歌,还唱得自己东倒西歪,十分投入。 一个人跑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两个跑调的人坐在一起,还是朝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跑调,其不和谐程度堪比唢呐和小提琴的二重奏。 前桌受他俩歌声的波及不说,两人之间也相互影响,跑调越来越离谱,已经到了跟着伴奏唱也能凹出一首新歌的高度。田思鹊唱歌时声音要低一些,受伊书鲤影响更大,他听伊书鲤唱听得忘了词不说,还要躲闪深情演唱的少年撞过来的肩膀。 美术课上,老师要求画人像。田思鹊按原来的计划背生物,伊书鲤没招惹他,一直都在安静地埋头画画,但下课后,伊书鲤说他给田思鹊画了像,非要他给自己也画一张做交换。 田思鹊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敷衍地画了一张火柴人给他,伊书鲤扁嘴说他态度不端正,田思鹊只得给他添上了一对睫毛很长的卡姿兰大眼睛,画上校服,还打了个红领巾。 “这是什么?” 伊书鲤指着火柴人脖子上的一圈红问。 “围巾。” 田思鹊头也不抬地答。 虽然还是画得很敷衍,但起码有细节了,伊书鲤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自己的肖像画,并把自己的画交给田思鹊。 “要小心保管好哦,这可是未来知名漫画家伊书鲤大大的珍贵手稿。” 伊书鲤很严肃地叮嘱。 田思鹊看了眼伊书鲤画在草稿纸上的大作,他画得确实好看,不过是典型的漫画风格,画中人完全不像他,既不写实也不神似,五官刻画带了浓郁的主观色彩,嘴抿成一条直线,打眼一看酷酷的,细看之下眉宇间又带了几分委屈。 他一身训练师打扮,两手插兜,肩上还扛着一只快要融化的黏黏宝。 伊书鲤见他在看画,抱着胳膊趴在桌子上,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就差把 “求夸” 二字写在脸上了。 但田思鹊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随手将草稿纸夹在生物书里,翻过一页去,继续背知识点。 为了还伊书鲤买药的钱,田思鹊给他带了两天的早餐奶。 第一天伊书鲤怨他买核桃味的是不是在质疑自己的智商有限,第二天田思鹊换了草莓味的,他又嫌包装盒太粉,而且没有草莓味。 不好伺候,而且很吵。 但他的吵并不是严重影响他人生活的那种吵,只是超过了田思鹊的交际警戒线。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作奸犯科,田思鹊不好用拳头解决问题,只能忍着。 原本周五放学时,田思鹊都习惯先写完一门作业再走,避开离校高峰期的。 现在为了避开伊书鲤,放学铃一响他便提着书包回宿舍收拾东西,收拾完就要往自行车棚赶,不料还是开门就撞上了回宿舍的伊书鲤。 伊书鲤戴了条墨绿色的围巾,只是一头松松垮垮地缠在脖子上,另一头拖着地,造型独特。 他显然没料到门会开,左手正悬在半空中,看到田思鹊时下意识地向后让了一步,谁知一脚踩到了自己的围巾上,围巾迅速下坠的同时,他也脚底一滑,向后仰倒去。 田思鹊原本还抱着要换洗的衣物,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丢掉了手中的东西,一手护着伊书鲤的后颈,俯身揽住了他的腰,生怕他后脑勺直接磕在地上。 于是最终伊书鲤以极其暧昧的姿势,离地四十五度直挺挺地躺在了田思鹊的怀里。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看着田思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伊书鲤动作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一副要被心里的小鹿撞死的模样。 田思鹊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地面那一坨保守估计三米长的围巾,手一松,伊书鲤的背便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围巾上。 他叹了口气,拾起自己落在地上的衣服,说:“离我远点。” 伊书鲤生怕他就这样跑了,迅速起身,弹了弹围巾上的灰尘,追上田思鹊的脚步。 “这条围巾太长了,一点都不适合我。” 他将围巾折成三叠捧在手里,刻意跑到田思鹊面前,用手捧着显摆。 田思鹊一脸与我何干,加快脚步,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伊书鲤锲而不舍,再一次跑到了他面前,将围巾摆在田思鹊的胸口比划:“但这个颜色和你很搭,长度和宽度也正好,你戴一定很好看。” “我不需要,” 田思鹊皱起眉,一字一顿道,“不用给我买。” “谁说是我专门给你买的,” 伊书鲤试图将围巾直接套在田思鹊的脖子上,被他躲开后,又说,“这是我妈给我织的,才寄到学校里来。” 田思鹊的脚步一顿,他没有说什么,但伊书鲤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垂眸的一瞬从眼中飞速闪过去的情绪。 他好像被自己的话刺痛到了,伊书鲤想了想,田思鹊应该不至于因为围巾不是自己专门为他买的而感到难过,可能是后一句。结合这段时间田思鹊的吃穿情况,他很可能是… 伊书鲤哽住了,他觉得自己这条围巾可能送不出去了。 于是他连忙改口,试图挽回:“这是我后妈给我织的,其实她一点都不爱我,只是想营造和我好的假象,连做这条围巾的时候都在想着怎么借助外力把我勒死,你看这条围巾这么长,万一我骑车回家的路上有人从后面一把拽住了,我岂不是…” 田思鹊又用真知棒堵住了他的嘴。 “她也是你妈。” 话说完,他径直掠过电梯,走向楼梯通道。 田思鹊回避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 伊书鲤也不是傻子,他看田思鹊说最后那句话时的表情似乎不太开心,目光又像在掩饰什么般躲躲闪闪,明显有大问题。 恰好这时电梯抵达 13 楼了,伊书鲤迅速挤进去,用微信给司机和妈妈发了消息,说他晚上要在同学家写作业,不回家了,电梯一到 1 楼他便狂按开门键冲了出去,赶在田思鹊刷卡出宿舍楼之前追上了他。 伊书鲤十分干净利落地偷袭,将围巾搭在了田思鹊的脖子上,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我刚刚骗你的,我没有后妈,我妈也不会织围巾… 这条就是我专门给你买的。” “你不需要也别丢啊,那可是我从牙缝里抠出来的老婆本买的,你知道我为了买这条围巾,要少吃多少个生煎包吗!而且它确实不适合我戴,也不能退货,只能换,但他们家的围巾都是这种大长款的。” 田思鹊冰冷的神色稍有松动,他挣开了伊书鲤的手,但好歹没有把围巾摘下来丢还回去,只是像戴了条哈达一样,任其下摆垂在大腿前,快步朝自行车棚的方向走。 伊书鲤又小跑着追上他,从一侧姿势别扭地帮他将围巾绕了一圈,然后打了个结。 “这个颜色真的和你很搭,显得气色好,” 他快步走着,评价说,“而且你看这个面料,这个长度,这个宽度,既保暖又漂亮,大气,把你衬得很成熟,脱了校服说你是大学生别人也不会不信的。” 伊书鲤一路跟着田思鹊到车棚,看着他从一众娇小的自行车中推出一辆高大的黑色老式自行车来,退到一边,装模作样地坐在了曲恪停在草坪里的摩托车上。 田思鹊推着车子在他面前停下,将搭在胳膊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放进车筐中,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围巾,朝他点头示意:“谢谢。” 在伊书鲤愣神时,他又开口问:“多少钱?下周还你。” 伊书鲤 “啊” 了一声,刚想摆手说不用还,但看田思鹊的眼神,他还是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斟酌了一下,说了一个他认为合理又不算太贵的价格:“三十。” 田思鹊淡淡地扯了下嘴角,暗暗记下了这个数字,推着车走开了。 启蛰一中不允许在校园内骑车,但周五的学生们大多归心似箭,破坏规矩的人多了,校方便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眼望去,只有田思鹊是老老实实推着车贴着马路牙子走的,甚至还有学生风驰电掣,好好的自行车都要骑出秋名山车神的气势。 伊书鲤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回神,然后翻开备忘录,计算了一下他的小金库余额。 这两天他的开支远超父亲给的周零花钱额度,单是那一条围巾就花了他一千八百块。 平日俭用不省吃的他老婆本一下子少了两千多,不心疼是假的。但他相信姜杏珧知道了也会尊重他的选择,有些东西的价值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如果花钱可以买到,那么无论花多少钱都不算太贵。 姜寄雁说得对,田思鹊这么有上进心,以后等他发达了,再把钱要回来也不迟。 他也总算能理解他爸为什么那么喜欢做天使投资人了。 伊书鲤给姜寄雁和曲恪各发了条消息,向姜寄雁要了上次那家饭馆的定位,同曲恪借了一辆他的变速自行车。 第14章 作者有话说: 田思鹊到家时,家里空无一人,姜萌在餐桌上留了张字条,说刘白生病了,吃药不见好,她带他和刘语去医院输液,大概七点回来。 往常田思鹊都是六点半到家,现在才不到六点。他泡上要洗的衣物,打开冰箱准备做饭时,发现那对双胞胎兄弟最爱喝的酸奶没有了,正好洗衣粉也已所剩无几,便决定先去超市买这两样东西。 姜萌家的小区是五十多年的老小区,又挤又脏,但胜在方便。澡堂超市饭馆理发店一应俱全,早上还有推着车在街巷间吆喝卖早餐的,价格都要比外面便宜些。 田思鹊很快从超市买完东西出来,远远地看见饭馆门口站了两个人,背对着他的那个看着有些眼熟,便戴上眼镜看了眼,确认是伊书鲤在和饭馆老板娘讲话后,立即调转了方向,打算绕个远路回家。 老小区的物业请不起日日打扫的清洁工,被行人踩过、车轮碾过的雪变成黑水又凝结成冰,脏兮兮地堆在街道两侧,和遍地颓败的树叶一起,构成有些萧条的风景。 这里少有车辆进出,所以看到横在大路中间的摩托车,和靠坐在摩托车上谈笑风生的学生们时,田思鹊并不感到意外,他贴着路边走,想快点越过他们,在前面的岔路口拐弯,再往家的方向走。 他没有认出这些穿着启蛰十三中校服的学生,倒是其中一名学生先认出了他。 大大喇喇地将校服外套系在腰上的高个男生向他吹了声流氓哨:“这不是小田田嘛,原来你现在住这儿啊。” 有几分熟悉的肉麻称呼让田思鹊的脊背窜过一阵凉意,他重新审视了一下朝他说话的男生,半天才从脑海中扒拉出一个名字来,迅速向后撤了两步,钻进了单元楼间的缝隙。 比起伊书鲤,他更不愿见到齐楚。 他和齐楚的交集并不多,但每次都十分的不愉快。 毫不夸张地说,齐楚代表了他初中四年全部的不堪。 当他钻进窄巷时,只是一心想错开这些人,并未顾虑太多。所以当听到背后传来摩托车的轰鸣,面前的出口又被一个虎背熊腰的男生堵住时,田思鹊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身后。 齐楚用摩托车堵住了他的退路,带着另一个长得猴精长相的男生朝他走了过来。 田思鹊面不改色地摘下伊书鲤送的围巾装进购物袋,抬手挂在了身后断掉的防盗网上。 齐楚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踢了踢他的小腿肚:“这是一中的校服吧,好学生就是不一样哦?校服都这么气派。” 田思鹊沉默地贴墙而立,低头将指关节按得咔嚓直响,用不悦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看,暗示自己的不好惹。 然而齐楚并未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毕竟他们人多,启蛰十三中又是桓城出了名的问题学生集中营,他带的这两个朋友在十三中也是出了名的打架厉害。 齐楚笑眯眯地看着他,举起夹在指缝间的烟朝他弹了弹:“寄住在姑姑家的感觉怎么样?” 田思鹊不说话,脸色愈发阴沉。 他记得他从养父母家搬出来时,没有告知任何人。 但齐楚这人很古怪,他们初中时甚至连同班同学都不是,可他似乎对他的事都很了解,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拿着他的私事找他的麻烦。 齐楚见他不说话,又道:“成绩进步这么大,你那个干爹应该没亏待你吧?听说你还在利用假期和周末打工?喂喂,要不要别这么财迷啊,你钱那么多,给哥几个点花花呗。” 听到 “干爹” 二字,田思鹊手背的青筋暴起,但他又很快松开了拳头,轻描淡写道:“没钱。” 话说完,他便欲用手拨开那长得像堵墙一样的男生。 不出所料的,“墙” 分毫未动,在和齐楚交换过眼神后,还猛地推了他一把,齐楚顺势拽着他的衣领迫使他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又将他朝墙推去。 田思鹊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防盗网上,眼前骤然一黑,又迅速恢复了清明。 他护着自己的头踉跄了两步,掀起眼皮看向齐楚。 齐楚站在暗处,表情不明。他将才燃了过半的烟摁灭在田思鹊的耳侧。 “确定没钱?” 齐楚拨了两下挂在防护网上的购物袋,“这是什么,没钱你还舍得戴围巾,又怎么从超市买东西?” “是没带现金吧,现在都是移动支付了,哪还有土鳖用现金,我们给你选择的权力,支付宝,微信还是 QQ 红包,你想用哪个我们都可以。” 齐楚的话音刚落,三个男生齐声笑起来。 他们笑的声音不大,但落在田思鹊的耳朵里又十分刺耳。 田思鹊揉了揉自己的脖颈,再次强调:“没钱。” “别挡道。” 这样说着,他想从那个猴精男生身侧绕过去,不料又被齐楚一把拽住,一脚踹向肚子,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身后的男生用脚踩着他的肩膀迫使他躺下,齐楚双手抱胸,踩住他的一只胳膊使劲地碾了碾,仰头道:“给你脸还不要脸了是不是,谁他妈允许你用那种口气跟你爹我说话的?” “你是我爹,” 田思鹊冷笑了一声,“那你,给我钱吗?” 他的话音刚落,齐楚便朝着他的脸踢了一脚。 他穿着钉鞋,鞋底的合金钉扯过田思鹊的嘴角,撕开了一道口子。 齐楚骂了一句不堪入耳的脏话。 “没钱是吧,” 齐楚又拽着田思鹊的衣领拉他起来,将他的头抵在了墙上,“那我们就打你打你到有钱为止。” “给我使劲打,量他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贱种,打坏了也没人追究。” 这些不学无术的男生正值青春火气最旺的时候,平日里积压的火气无处发泄,听齐楚这一声号令,全化作狠劲朝田思鹊发泄了出来。 他们不拿拳头砸,全凭脚踹,这是最侮辱人的。 田思鹊一身黑白相间的校服,白色的地方很快就被脚印染成了黑色。 其中属齐楚踹的最狠,他力气不算大的,但专挑脆弱的地方踢,田思鹊的肚子挨了他好几脚,实在受不了蜷起身子来,又被他用踩着肩膀按回到地上,压着胳膊在地上来回地碾。 田思鹊的手臂很快就被粗糙的水泥地擦破了皮,他浑身酸痛,头晕目眩,但谨记着姜萌跟他说过的话,他紧闭着双眼,攥紧了拳头但没有还手。 “刚刚叫的时候,你不是很狂吗,啊?” 齐楚鞋底的合金钉在田思鹊的脸上摩擦,“怎么,好学生在学校外都怕打架被抓被通报批评,连还手都不敢了?”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手机呢?” 田思鹊咬着嘴唇,气若游丝地回答:“没带。” “你他妈!” 这下齐楚的脾气彻底被他点爆了,“你个把家里人挨个克死的扫把星,活腻歪了是吧,行,我今天就送你去见你那没好命的爹妈!” 齐楚一把揪住他额前的头发往上提,迫使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借着一点微弱的光,他看到了田思鹊藏在刘海下的一抹淡淡的红色疤痕。 齐楚笑了:“哟,你这是给谁磕头求饶都把自己磕破相了?小田田,这么久没见你脾气软了挺多啊,怎么碰上我还敢嘴硬呢?” 田思鹊抿着嘴不说话,齐楚蹲下身,凑近了用食指顶起他的下巴。 “行,没带手机就没带,” 齐楚的语调轻佻而傲慢,“你也给你爹磕几个响头,今天就先放你一马。” 田思鹊头有些发晕,他刻意避开了齐楚的目光,向他身后看去,不看还好,这一看他的神色就变了,挣扎着支撑起身体来。 “你们,别太过分。” 田思鹊咬牙切齿道,又被齐楚压着肩膀再次撞上了身后的墙。 “怎么,士可杀不可辱?” 齐楚拿他粗糙的手心摩挲着田思鹊的脸,“这个眼神可以啊,有你初中时那个味,我… 草,什么东西!” 他忽然大叫着跳了起来,田思鹊看到一个东西从他的衣领里掉了出来,在地上扭动着,明显是个活物。齐楚后退了一步,使劲跺了跺脚,却并没有踩到那个活物,反而被它伸出的一只钳子狠狠地夹了一下小腿。 哦,是小龙虾。 还是红色的、钳子很大的那种成年小龙虾。 别问田思鹊是怎么知道的,因为很快就有一只小龙虾砸在了他的身上,挣扎着起身,还狠狠地夹了一下他的外套拉链。 很多很多只小龙虾像子弹一样弹射到了他们这些人的身上,方才还飞扬跋扈的大男生们和小龙虾一起乱作一团,很快,他们又听到远处一阵警笛声,猴精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轻声在齐楚耳边说了些什么,齐楚暗骂了一声晦气,又狠狠地踹了田思鹊一脚。 “算你今天运气好,下次给我等着。” 言罢,他带着另两个男生匆忙而狼狈地奔向身后的那辆摩托,扬长而去。 田思鹊躺在那一动也不动,白挨了一顿打还不能还手,自尊被碾得稀碎不说,痛也是真的痛。 一段时间后,伊书鲤又从那个巷口探出了头。 他抓着手机,端着一个盆,小碎步跑到田思鹊身边,看着那一地爬来爬去,一受惊便举起钳子来抗争命运的小龙虾们,在离田思鹊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你没事吧?” 他小心翼翼地问。 田思鹊闷闷地 “嗯” 了一声,捂着肚子站了起来。 他一起身便倒吸了一口凉气,紧紧攥住了防护网的铁栏以防再跌倒一屁股坐在龙虾上,许久才缓过来:“听了多少?” 伊书鲤 “啊” 了一声,没反应过来,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你们刚进来没多久,我就在那边躲着了。” 田思鹊回想了一下之前齐楚骂他的话,什么爹不疼娘不爱的贱种,什么克死了家里人的扫把星,眼神暗了暗,心想着这下伊书鲤大概也该对他敬而远之了,便没说什么,摘下挂在防盗网上的购物袋,转身一瘸一拐地向外走。 然而他刚走了没几步,就被伊书鲤一把拽住了胳膊。 他刚好抓到了田思鹊被用力碾过的地方,疼得田思鹊咬紧了下唇。 “对不起。” 身材矮小的少年声音颤抖地说。 田思鹊想挣开他的手,但伊书鲤接下来的话让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帮你的,” 伊书鲤的声音很小,几乎微不可闻,“我以为你一个人打得过,毕竟传闻里你那么厉害的,而且我自己也害怕…” “但是我录像了,全过程都录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报警。” “不用。” 田思鹊说。 他将购物袋挂在了手腕上,腾出手来拍掉了伊书鲤拽着他的手。 其实伊书鲤不讨厌,甚至还挺好的。 田思鹊烦他,也正是因为他感觉到了伊书鲤对自己的好。但他并不想要太多人对他好,正如齐楚所说的那样,他是个扫把星,谁对他好,谁就遭殃。 他打记事起便没见过自己的父母,跟奶奶一起生活。七年前的一晚,奶奶说是在电视上看到爷爷了,然后她就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家,之后村里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后来,有人在河边的草丛里捡到了她的绣花鞋,基本确认她已经死了。 他十二岁时被姜葭收养,姜葭原本有份好工作,在收养他后不久便面临破产清算,养母本就不喜欢他,那之后更是觉得他晦气,吵闹着叫姜葭送他走,田思鹊再努力学习拿成绩出来证明自己也没用。姜葭最后只能借着上学近的由头,将他寄养在妹妹家。 而他到姜萌家后不久,姜萌出了车祸,顺带着查出了乳腺癌。 待他好的亲人总是祸事不断,田思鹊也认定了自己就是个扫把星,自姜萌查出乳腺癌后他便自我封闭了起来,他以为只要自己不接受任何人的善意就没事,没想到上了高中后,就连只是能和他聊上几句话的同学都会遭到横祸。 田思鹊不信鬼神命运,但他更不信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别跟着我。” 然而他刚走了没几步,伊书鲤又追上来了,踮脚用力地抱住了他,按着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压在了自己的颈窝里。 “会好起来的,你不要躲着我,” 伊书鲤用哄小孩的口吻柔声说,“以后会好起来的。” “田思鹊,你叫什么名字?” 他忽然又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 田思鹊被他强行按着,感觉快要被伊书鲤身上沐浴露的味道熏得窒息了,大脑也有些缺氧,只能闷声回答:“田思鹊。” “田思鹊,你不是扫把星,” 伊书鲤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喜鹊是报喜鸟,你生来就是为了给他人带来播报好运的。” “不是那个‘鹊’,” 田思鹊挣扎了一下,但还是没能从伊书鲤的怀里退出来,“是商榷的‘榷’。” 伊书鲤有些惊讶:“你的学生档案不也是这个‘鹊’吗?” “以前不是,” 田思鹊说,“后来,我自作多情,改了。” 他以为唐晓窦为他取名时还特意去找了算命先生,他在她心里的地位应该和田老七是等同的,而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唐晓窦会为了田老七丢下他一个人走,却不会为了他放下田老七留下来。 田思榷的思是她对田老七的念想,田思榷的榷却没有她对田思榷的半点喜欢。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伊书鲤有些生气,“别的我不知道,但有件事… 首先,不经允许擅自打听你的私事是我不对,这里我跟你道歉,但是你知道吗,如果姜阿姨没有出车祸,没有去做全身体检,就查不出乳腺癌。” “乳腺癌早期是能治愈的,术后效果也很好。田思鹊,如果你非要坚持这些是由你而起的,觉得自己是祸源本身,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其实是你救了姜阿姨一命。” 田思鹊本来是想推开他的,但听他说完这些后,他忽然又不想动了。 倒是伊书鲤先放开了他,向后退了两步,然后郑重地看着他说:“田思鹊,你摸一下我的头呗。” 田思鹊挑了下眉,用眼神问他为什么。 “说出来就不准了,” 伊书鲤低下头,用发旋儿对着他,“摸一下嘛。” 田思鹊本来是想拒绝的,他不想和别人有太多肢体接触,但最终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轻轻地用掌心碰了碰伊书鲤的头,甚至还小心翼翼地揉了两下。 等他把手挪开了,伊书鲤才抬起头来,冲他嘿嘿一笑。 “你小时候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伊书鲤伸手虚着搓了搓田思鹊的胳膊,然后高高地举起双手。“呼,呼~ 痛痛飞走了!” 田思鹊愣住了。 “还疼不疼?” 伊书鲤问他,问完后他大概也觉得尴尬了,迅速转过身去,拉起田思鹊的手就要往外走,“哎呀这里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清,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挂彩,出去再说。” “不疼了。” 田思鹊低下头,轻声说。 伊书鲤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他:“真的?” 田思鹊 “嗯” 了一声,蜷起手指,轻轻挠了一下伊书鲤的掌心。 以前田思鹊也经常磕碰着,每次他哭着爬起来的时候,唐晓窦都会立即赶到他身边,念一模一样的疼痛消失的咒语。 小时候不觉得,长大了再感受,这种咒语果然是有效果的。 “那,” 伊书鲤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低下头,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你能不能,帮我把小龙虾都捡起来啊。” “就是地上那些,” 伊书鲤指了指他们身后,“张牙舞爪的,刚刚扔的时候我已经透支了自己全部的勇气了,我不敢抓它们,它们被我当炮弹丢过,肯定很生气了,本来就超凶的。” 田思鹊:“……” 伊书鲤一脸真诚地看着他,补充道:“四十多块钱呢。” 第15章 作者有话说:, 酷哥:烦死了,但好像又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的心动。 手养鹦鹉不经常盘也会不亲人,但还是不怕人的。田思鹊家这两只玄凤已经和他相处了很久了。 小龙虾是极具抗争精神的生物。 具体表现为,面对田思鹊这一庞然大物的抓捕,明知毫无胜算,它们依然勇敢地抬起了钳子,十分激烈地反抗。 田思鹊被夹了好几下,但他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直到他们走出巷子,伊书鲤才看清他手上深深浅浅的红痕和渗出的鲜血,除此以外,又皱又脏的校服还有嘴角触目惊心的伤口,都显得他十分狼狈。 但他狼狈的样子,也有种别样的美感。 伊书鲤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变态。 兴许是田思鹊皮肤太白,五官太好看了,放在小说或动漫中就是典型的美强惨,这副模样既让人心疼,又有些性感。 酷哥就是不一样,被人揍破相都能帅出新风格,不像他,从树上摔下来头着地摔出好大一个包,丑爆了,好几年才消下来。 他盯的时间太久,目光也太过露骨了。 田思鹊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便说:“别看我。” 伊书鲤这才回过神,在心里给了自己两巴掌。 呸呸呸,现在是好色的时候吗,人家受伤了! 回头就得给自己找个精神或心理医生看看,不知道哪一科收心理变态。 他瞄了眼田思鹊挽起的袖子,还有袖子收口下一片鲜红的擦伤,连忙挪开视线。 “你、你你大冬天的露着手腕不冷吗,” 伊书鲤揉着自己的胳膊问,“我先送你去医院?” 田思鹊没有回答,而是问他:“你怎么在这。” 又说:“别跟着我。” 和在巷子里低声说 “不疼了” 的那个温柔小可怜判若两人。 伊书鲤抖了抖装龙虾的盆子:“我来买宠物的呀,寒假时跟表姐来这边吃饭,就看上这儿的小龙虾了。” “你看这颜色,多鲜艳,红得就像你娇羞的脸蛋,” 伊书鲤闭着眼睛夸赞道,“再看这钳子,多棱角分明,锋利得就像你刀削的下巴。” 田思鹊对他的形容感到无语。 田思鹊完全无法和这位语文天才的脑回路对波,他想自己大概这辈子都别想语文拿高分了。 “但是看在你受了这么重的外伤和内伤的份上,我决定勉为其难地将它们赠予你,抚慰你脆弱的心。反正它们虽然表面依旧容光焕发,被我那么丢过,想必早已身受内伤,命不久矣,不如趁着它们还新鲜,做成一道麻辣小龙虾…” 田思鹊摇头:“他们不吃。” 伊书鲤垂下了端着盆子的手:“那你呢?” “我也不吃。” 田思鹊淡淡地回答。 他原本便不馋这些,更何况他也没有不顾及家人忌口,自己吃独食的习惯。 姜萌不能吃刺激性食物,刘白大概也不能吃,田思鹊不认为他能不哭不闹地看着他和刘语吃小龙虾,小孩子永远觉得别人碗里的都是香的。 伊书鲤有些丧气,但依旧不依不饶:“那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家里有药。” 田思鹊回答。 他没再赶伊书鲤走,也没有走得很急。主要是他现在浑身疼得厉害,懒得再费劲去赶了,走不快也只是怕动作太大扯到伤处,并没有要等伊书鲤的意思。 走到楼宇门前,田思鹊看到了姜萌的小电驴。 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脚印的校服,忽然有点不敢回去。身上的伤还好解释,但姜萌绝不会信他是无故将自己的外套糟蹋成这副模样的。 把校服外套脱了带回去更容易起疑。桓城还没入春,零度徘徊的气温下他的穿着本就单薄,脱了秋季校服只穿一件毛衣回去,姜萌见了大概要疯。 伊书鲤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小电驴,很快就明白了他在纠结些什么,将羽绒服脱下来,披在他的肩上。 “你先穿上去!” 他接过田思鹊手里的购物袋,“回房间后再把衣服还给我。” 田思鹊没有拒绝,默默地整了下衣领,拉上了羽绒服拉链。 伊书鲤跟着田思鹊上了楼,田思鹊一开门,他便先挤了进去。 姜萌家的餐厅和厨房都没有隔断,一进门就能看到,姜萌正在厨房里做饭,一听到开门声,刘白和刘语先从书房里探出了头,见了伊书鲤也不认生,看着田思鹊手里的购物袋,都眼前一亮,咋咋呼呼地围了上来。 “思鹊哥哥!又买什么好吃的啦!” 刘语还在仰头甜甜地问着,刘白已经开始扒拉袋子了,一点也没有生了病的样子。 伊书鲤放下盆,先他一步抢走了购物袋,掏出了洗衣粉,在刘白眼前晃了晃,一脸坏笑地说:“洗衣粉吃不吃呀,吃了会把你脑子里的知识全洗干净哦。” 刘白迅速带着弟弟退远。 这个陌生的哥哥虽然长了张平易近人的脸,说话时却比总是冷着张脸的思鹊哥哥可怕得多。 兄弟俩躲在发财树后,警觉地盯着他。 姜萌听到陌生人的声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声音带了几分惊喜:“思鹊带朋友回来啦?” “阿姨好,” 伊书鲤秒变乖乖仔,抱着购物袋朝姜萌鞠了一躬,“我是田思鹊的舍友,我叫伊书鲤。” “你好呀伊同学,” 姜萌笑吟吟地回应,“之前听思鹊说新舍友是个不错的孩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看来你俩关系确实不错,以前思鹊还没带朋友来家玩过呢。” 伊书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搬起了装小龙虾的盆:“阿姨,我带了些小龙虾来,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做,不方便的话,我就联系楼下的饭馆。” “方便呀,怎么不方便——不过等一下哦,阿姨还在炖土豆,伊同学要留下来吃饭吗?” “这个… 要看田思鹊的意思。” 话说着,伊书鲤看向正要上楼换衣服的田思鹊,姜萌也看向他,注意到了他嘴角和额头上的伤,神情由喜转忧。 姜萌关切地问:“思鹊,你的脸怎么了?” 田思鹊低头不语,伊书鲤便替他回答说:“在楼下的时候我不小心把小龙虾给撒了,他帮我捡的过程中不小心被夹了一下,就变成这样了。” 他的谎言编得很流畅,姜萌没有怀疑:“这样哦。” 她责备道:“你们男孩子就是心大,以后可千万要小心,现在被小龙虾伤着事小,将来工作了,被机器伤着可就不好了。” “那必然不可能被机器伤到,” 伊书鲤挂在了田思鹊的肩上,“咱家田思鹊学习这么好,以后肯定是当大老板坐办公室的,怎么可能接触到生产车间里那些锋利的机器呀。” 姜萌被他逗笑了,她搅了搅咕咚冒泡的汤,看着浑身不自在的田思鹊催促道:“思鹊快去上药吧,小心别感染了。” 田思鹊 “嗯” 了一声,将伊书鲤的胳膊从自己肩上卸下来,继续往楼上走。 伊书鲤正要追上他,又听姜萌说:“小龙虾比较难处理,做完饭可能要很晚了,伊同学家离这近吗?不介意的话可以在这留宿一晚。” 他连忙点头:“我没问题!就是不知道田思鹊同不同意… 其实我本来就想在这住上一晚的,因为今天没人在家,回去太冷清了… 只是不太好意思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姜萌笑着说,“思鹊那边你放心,那孩子向来嘴硬心软,你就跟他说是我让你留下来的,他绝对不会赶你走的。” 伊书鲤轻快地答应下来,一步两个台阶地上了阁楼。 他先是看到了挂满了衣服的晾衣架和晾衣架旁关着两只玄凤的大鸟笼,接着又看到了落地窗后的露天阳台,以及阳台上壮观的鸽子棚。 最后,他循着光找到了窝在储物间里的田思鹊。 伊书鲤看着狭小的、头顶开着天窗的房间,以及疑似已经报废的木床、矮小的书桌和昏暗的台灯,皱起了眉:“你就睡在这种地方?” 田思鹊没有理会他,脱了上衣盘腿坐在书桌边,认真地对着镜子,用碘伏擦拭自己嘴角的伤。 他的身材轮廓也很好看,只是此刻伊书鲤根本无暇欣赏。 这里实在太冷了,他穿着三层衣裳都能感受到阵阵寒意,单是看着田思鹊赤裸着上身,他就觉得手脚冰凉。 伊书鲤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 他在田思鹊的身边蹲下来,取了一根新的消毒棉棒:“我帮你吧。” 田思鹊没做声, 但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朝伊书鲤这边侧了下身子, 算是默认了。 光线太暗了,伊书鲤挤了点罗红霉素软膏,凑近了给田思鹊上药。 近看之下,撕裂的皮肤和露出的血肉触目惊心。 即便是在朦胧月色的渲染下,田思鹊嘴角的伤也和 “好看” 完全不搭边,甚至无比狰狞可怖。 田思鹊一直垂着眼睑,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忽然向他投来一瞥,伊书鲤吓得丢掉了棉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田思鹊叹了口气:“我自己来吧。” 他再次拿起镜子和棉棒,重新挤了药膏,小心翼翼地给自己上药。 伊书鲤不敢再凑近了,只是远远地看着他。 田思鹊每次皱眉他就倒吸一口凉气,仿佛疼的人是他。伊书鲤的抽气声越来越大,田思鹊的眉头也越皱越紧,最终他垂下手,无奈地问:“你无聊吗?” 伊书鲤像在医院打针的小学生,紧紧地抱着自己,脸皱成一团,许久才有回应:“啊?” “去找鸟玩。” 田思鹊摆了摆手,言简意赅地说。 伊书鲤瞬间就想到了那两只玄凤,以及他第一次见到田思鹊时,它们站在他肩头的样子。 他有些激动:“我可以放它们出来吗?” 田思鹊点头,伊书鲤瞬间忘掉了田思鹊脸上狰狞的伤口,兴高采烈地去找鹦鹉了。 不一会儿,田思鹊就听到他试图教那两只腮红鸡说话。 “思鹊哥哥,思鹊哥哥。” 回应他的只有两只玄凤清脆的啼声,但少年依旧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他的声音不像鹦鹉那般高昂,但同样清脆明亮,很有辨识度。 像冰层下的潺潺流水,清凉而柔和的月色,令人心旷神怡。 田思鹊莫名觉得心情很好,伤口没那么疼了,只是被药膏涂过的地方有些凉。 直到他听那两只呆头鸟的啼声有了那么一丁点模仿的意思,伊书鲤又改口教它们念:“书鲤爸爸,书鲤爸爸。” 田思鹊:“……” 没过多久,伊书鲤显然已经和两只腮红鸡打成一片,用手小心捧着过来了。 “它俩叫什么名字啊。” 伊书鲤一在田思鹊身边坐下,那两只玄凤便自觉落在了田思鹊的腿上。 田思鹊头也不抬:“田八,田九。” 伊书鲤 “啊” 了一声,有些羡慕地看着两只鹦鹉和田思鹊亲近。 “对了,我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你要不要听啊?” 田思鹊动作一顿:“什么?” “我刚刚查了查,” 伊书鲤故作神秘地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鹦鹉的排泄也是能够训练的,你可以训练它们,听指挥大小便,下次再遇到要欺负你的人,就放鸟空投生化武器。” 田思鹊沉默了一会儿,说:“它们很老了。” 然后他又把一只玄凤放在了伊书鲤头顶,“不会憋,随时大小便。” 伊书鲤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抬手想把鹦鹉抓下来,却因为动作太粗鲁,遭到了激烈地反抗,玄凤用爪子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发丝,揪得他头皮发麻。 他向田思鹊求助,田思鹊无动于衷,直到擦完胳膊上的药,才打了个响指,让他头顶的玄凤下来。 他能看到的地方已经没有外伤了。 田思鹊看着正和鹦鹉怄气的伊书鲤,还是决定不用他帮自己看背上的伤了,揉了揉还有些疼的肚子,将伊书鲤的羽绒服还给他,然后又从床底下翻出一个饼干盒。 在伊书鲤好奇的目光注视下,田思鹊从中数出了七十块,拍到书桌上,“给。” 伊书鲤看着钱愣了很久,指着自己问:“你要买我一晚吗?” 不等田思鹊回答,他又摇头摆手地向后退了些,扭捏道:“不行不行,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再说像我这种姿色怎么说也得一千起步吧,当然是你的话,我可能还得再倒贴你钱… 哎呀,总之这个钱我不能收。” 田思鹊一脸 “你在胡说些什么” 的表情,将钱分成两拨,“围巾,”他指着其中一沓钱说,又指了指另外一沓,“小龙虾。” 这下伊书鲤懂了,同时悲愤地红了脸:“咱俩什么关系啊,我怎么可以收你的钱呢。” 田思鹊冷漠地看着他,那神情显然不认同他俩有什么关系。 伊书鲤忽然泄了气,这一刻,他终于明白 “白月光” 的含义了。 他和田思鹊简直就是地上的萤火虫和天上的月亮,每次他以为自己就快要触碰到他了,一个晃神,便又发现他离自己其实还是很远很远。 “今晚我爸妈都不在家,我要在你这留宿,姜阿姨同意了的,” 伊书鲤又把钱退了回去,“普通宾馆住一晚还要一百来块钱呢,既然咱俩没关系,这笔钱你还是收回去吧,就当我的住宿费了。” 田思鹊仔细想了下,觉得无法反驳,便将钱收了回去。 伊书鲤看着他腹部的淤青,忍不住问:“你现在疼吗?” 田思鹊从来不觉得有必要让他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感受,便摇了摇头。 但伊书鲤还是慢吞吞地拉开了自己的书包拉链,然后朝书桌上一倒。 在田思鹊有些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大把的大白兔奶糖从伊书鲤的书包里抖了出来。 “这些全都是给你的,我也不找什么蹩脚的理由了。” 伊书鲤像是认定了田思鹊会拒绝,阴阳怪气地说。 “你不是喜欢吃甜吗,甜食应该会让你感到放松吧,别拒绝我,吃到牙全蛀坏了最好,以后你牙都掉光了只能喝汤,就不用担心我天天想方设法给你塞吃的了。” 第16章 作者有话说:, 伊书鲤(叉腰):没错,我就是小霸总! 田思鹊沉默地看着一桌的奶糖,陷入了思考:为什么伊书鲤总是试图投喂自己。 他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了,在学校,没有人会在被他警告多次后继续尝试与他接触。 但伊书鲤不一样。 田思鹊明显从他的试探中察觉到了不同于他人的情绪,但他说不上来。 他想到了两种可能性,第一,伊书鲤暗恋他,第二,伊书鲤想要暗杀他。 他很快否认了第一种可能,因为他和伊书鲤都是男生。 然后他仔细地推敲了一下第二种可能,伊书鲤为提高暗杀的成功率,通过不断投喂使他放松警惕是说得通的,但他想不出伊书鲤暗杀他的动机。伊书鲤不像是会因他一个 “滚” 字耿耿于怀的人,而如果他像齐楚一样只是单纯看他不顺眼,也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田思鹊想不通。 伊书鲤见他盯着奶糖发呆,没有收下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大脑放空了一会儿,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田思鹊胸前的俩点上,看了好一阵子,回过神来时小脸一红,手慌脚乱地将田思鹊的毛衣套在了他的头上:“大冬天的光着膀子给谁看呢,不嫌冷吗!” 田思鹊停止了思考。 刘语替姜萌喊两人吃饭,下楼时,田思鹊背上了自己的书包。 因为家里难得来了客人,姜萌多做了两道菜。 小龙虾是水煮的,味道很平淡,其他几道素菜也一般。 但兴许是头顶暖黄色的灯光将环境衬得太温馨了,伊书鲤吃得很香。 寻常人家的餐桌上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姜萌问了些和学校和田思鹊有关的事,伊书鲤都对答如流,有些抛给田思鹊的问题,田思鹊不愿回答的,伊书鲤也替他接了下来。 田思鹊只有刚上餐桌时问了下刘白能否吃虾,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一直沉默地给兄弟俩剥虾,在看到姜萌也吃虾后,新剥的两只虾便都到了姜萌的碗里。 对姜萌的问题,他最多只是 “嗯” 一声,多数时候都在点头或摇头。 伊书鲤的面前只有一只小龙虾的壳,他不敢吃太多,对离他最近的番茄炒蛋情有独钟。 姜萌忽然说:“对了,思鹊穿回来的羽绒服是你的吧?” 伊书鲤愣了下,生怕露出破绽,连忙回答:“他在学校时不是有些感冒嘛,我怕他冻着,就先把自己的羽绒服借给他了,我不冷。” 姜萌了然。 她说:“这孩子就是倔,总把自己当外人,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熬出病来。我给他买的衣服他都不要,最后都给我老公穿了。云志都被他惯坏了,那么多衣服,在单位从来不自己洗的,每次回家都给我带回一座山来。” “不介意的话,小伊同学在学校多帮我看着点他哦?别让他太糟践自己了。” 伊书鲤点头答应,姜萌又用筷子轻敲了一下田思鹊的头。 “别光顾着给我剥,照顾下客人呀。” 田思鹊 “哦” 了一声,微微侧了下身子,剥好的虾又全堆进了伊书鲤的碗里。 刘白刘语对此表示抗议,又被姜萌一人敲了下脑袋。 伊书鲤配合着又吃了两只虾,便忍不住对田思鹊说:“你是喂饭机器人吗,自己不吃饭啊。” 田思鹊不说话,伊书鲤便抢了他的筷子,往他碗里夹鸡蛋和土豆。 田思鹊还是无动于衷,伊书鲤干脆就夹起自己碗里的虾,捏着田思鹊的脖子强行往他嘴里塞。 大概是被他按到伤处了,田思鹊皱了下眉,他抬眼看了看姜萌,见她正笑眯眯地盯着他俩吃米饭,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伊书鲤的投喂。 伊书鲤像是发现了新奇的玩具,兴冲冲地继续喂他吃。 姜萌看着他俩互动,莫名觉得十分和谐,便没再打扰。 于是这一顿晚饭,前半段时间的无情剥虾机器人田思鹊,后半段时间像是没了双手,一直在被动地接受着伊书鲤的投喂。 他能感受到伊书鲤真的很喜欢番茄炒蛋里的鸡蛋,因为他被强喂了很多。 饭后,伊书鲤自告奋勇和田思鹊一起刷碗。 他刷碗不用钢丝球也不用手,倒上洗洁精添好水就一直在那晃,甩的水到处都是不说,碗也像没刷一样,最后还是要田思鹊替他善后。 伊书鲤嗅了嗅碗的味道:“你们家的洗洁精好香啊!” 田思鹊开启了伊书鲤自动屏蔽系统,没有理会他,低头认真洗碗。 “淘米水味的,” 伊书鲤的情绪并不因此而受挫,他很开心地自言自语,“闻着心情会变好,等回家我要给刘姨也买一套。” 姜萌坐在沙发上刷了会儿手机,忽然抬头说:“思鹊,你看过我发你的短信吗?” 田思鹊摇头:“没。” “有个自称是你堂叔的人打电话来找过你,” 姜萌说,“他有话要找你当面说,找你好几次了,你最好给他打一通电话回去哦。” 田思鹊想了一会儿,他不太明白 “堂叔” 是什么概念,便没有回话。 姜萌又补充:“我本来不信他的身份,但他说你的奶奶叫唐晓窦,爷爷叫田老七。我是找姜葭核对后才把你的电话给他的,应该不是坏人,但你也要警惕些,别被骗了。” 听到 “田老七” 三个字,田思鹊的手指一松,险些将盘子摔碎。 他怔怔地点了点头。 刷完盘子后,他没有立即去打电话,而是抓着背包去了书房。 伊书鲤好奇地跟着他,就看到他把自己送他的那些零食一一掏了出来,摆在了刘白和刘语的学习桌上。 “你们吃,” 田思鹊对那俩兄弟说,“他请你们的。” 刘白和刘语看着满满堆了一桌子的零食十分震惊,很快,他们又对伊书鲤的看法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齐声甜甜地对伊书鲤说:“谢谢大哥哥!” 伊书鲤气得肺都要炸了。 他气田思鹊竟然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精挑细选、费尽心思塞到他手里的零食给了别人。 虽然当初他没有说零食是送给田思鹊吃的,送出去的东西也没有管别人怎么处置的道理,但他就是觉得看着这么一幕,心态很炸。 ——但在叽叽喳喳对他吹彩虹屁的俩小孩面前,他又不太好发作。 伊书鲤拉着脸气呼呼地跟着田思鹊回到阁楼。 他刚想兴师问罪,便见田思鹊拨通了电话,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电话接通后,先是那头 “喂” 了一声,田思鹊淡淡地回了声“你好”,那边沉默许久才反应过来,“你就是田思榷吧?” 田思鹊 “嗯” 了一声,那边说:“我是你堂叔——等下,我喊你奶奶来接电话。” 闻言田思鹊愣住了,回过神来时,他攥着老年机的手指尖已经用力到发白。 他不知道该想什么,脑子里好像空空如也,又好像有一大团理不清的毛线。 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他感觉仿佛等过了一个冬夏,听筒中才传来新的声音:“是榷榷吗?” 即便多年未见,即便苍老的声音透过老年机失真严重,田思鹊还是认出了糖豆奶奶的声音。 “奶… 奶奶。” 一个多年来只在梦中喊过的称谓,生涩得像是刺疼的叶子,一出口便扎得他的心鲜血淋漓。 之后糖豆奶奶不停地喊着他的乳名,和他说了很多话。田思鹊一一回应着,到后来他也打开了话匣子,他对唐晓窦的思念像洪水般倾泻而出,滔滔不绝。 唐晓窦和他聊了好一阵,电话又到了田老七的手里,田思鹊听着这位素未谋面的爷爷的声音,这才恢复了沉默,只是不停嗯嗯地应声,以示自己对对方最基本的尊重。 田老七和他说了三两句话,听筒里便传来了堂叔的声音。 他向田思鹊讲述了唐晓窦和田老七的爱情故事。说他们年轻时是如何相爱,又是如何在家人的逼迫下分开至今,糖豆奶奶又是如何在好心人的帮助下,辗转中国各地,终于回到田老七身边的。 一段跨越了数十年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田思鹊听了,却没听到心里去。 他的眼睛很酸,但不是因为唐晓窦和田老七忠贞不渝的爱情,这一刻的他是自私的,他只是在难过因为这一段奋不顾身的追寻,被抛弃了这么多年的自己。 最后堂叔又和他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只是闷声应着,最终主动挂掉了电话。 在方才的通话中,田思鹊后面说得都是方言,他说得很快很流利,伊书鲤听不懂。但田思鹊的手一直在抖,到最后眼眶红得厉害,这些伊书鲤都看在眼里。 田思鹊放下手机,开始盯着桌子腿发呆,伊书鲤纠结了一会儿,拆开了一包奶糖,将糯米纸和糖块捻开,送到田思鹊的嘴边。 “吃块糖吧。” 他说。 田思鹊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张嘴接下了奶糖,缓慢地咀嚼起来。 又甜又软,还带着很浓郁的奶香。 豆大的泪珠终于不受控制地从他脸上滚落下来,伊书鲤看得清清楚楚,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又拆了两包糖,想硬往田思鹊的嘴里塞,却被田思鹊挡了下来。 田思鹊从他的手里拿走了奶糖,转而塞进了伊书鲤的嘴里,接着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又迅速分开。 “谢谢。” 田思鹊说。 他流着眼泪笑着,伊书鲤看得出神。 他觉得田思鹊的脾气像风,令人琢磨不透,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撩拨人心。 就像现在,伊书鲤觉得他笑得很美。 他本来在搜肠刮肚想如何安慰他的,受田思鹊这一笑影响,彻底忘词了。 ——但把零食送人的仇还是要记的,伊书鲤一向十分记仇。 在伊书鲤的注视下,经过姜萌的劝说,田思鹊终于同意和他一起在刘白和刘语的房间睡。 他们分别躺在两张单人床上,伊书鲤努力抹去了脑海中田思鹊的笑容,回忆着他把自己的零食全都分给刘白和刘语时的场景,越想越气。 哼,高冷酷哥是吧。 伊书鲤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你等着,我要让全学校都知道你的黑料,你就等着人设崩塌,然后身败名裂吧! 伊书鲤生气地磨了磨牙。 但他转念一想,如果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一两个黑料的可信度太低,也不见得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他得再多收集些,整理一个黑料包。 一口气掷出重磅炸弹,让全学校都确信田思鹊是个浑身毛病除了颜值哪哪都不酷的哥,侧面衬托他舍友伊书鲤本尊全方位无死角的 perfect,一举成名。 这个计划一箭双雕,完美。 伊书鲤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然后掏出了一个崭新的小本本。 他想记录与田思鹊的酷哥人设背道而驰的黑料,冥思苦想许久,写下田思鹊是个柔弱的爱哭鬼,又重重地划掉了。 爆黑料归爆黑料,这种可能会涉及他人伤心事的料他可不爆,伊书鲤还是很有良心的。 但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别的—— 对了,刚刚打电话的时候,田思鹊说方言不是说的很溜吗! 可他平时说话分明没有这么丝滑的。 每次断句都不超五个字,嗓音那么好听,因为断句问题唱歌又唱得十分诡异。 伊书鲤忽然觉得他悟了:原来田思鹊不爱说话不是因为他高冷,而是他普通话不好! 而他设定自己每次说话断句不超过五个字,想必是因为讲话多了,他一定会飚口音。 伊尔摩斯对自己的推理表示十分满意,他将这一条郑重地记在了小本本上,然后压在了枕头底下。 接着他把偷拍的齐楚等三人的照片发给姜寄雁。 【小锦鲤】三分钟,我要这三人的全部信息。 姜寄雁给他发了很长一串问号,但还是很快把齐楚他们的学校班级和姓名全都贴了出来,伊书鲤给她发了个 520 红包表示感谢,转头又找曲恪。 【小锦鲤】曲哥哥,人家被打了 QAQ [肇事者信息. jpg] 他们打人家,还说一中出来的是贱种 QAQ 没过多久,他收到曲恪回复的一个大写的 “草” 字。 伊书鲤趁热打铁,十分夸张地描述了齐楚他们是怎么霸凌他又是怎么侮辱一中学生的。 曲恪听得血脉偾张。 他虽然讨厌学习讨厌学校,但也有着极强的自我领地意识,听不得其他学校的骂一中,更见不得自家人被外人欺负。 最后听伊书鲤说他们嘲讽一中的都是只会学习的弱鸡,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向伊书鲤承诺,周六就集合一波兄弟去讨伐他们几个。 【小锦鲤】[肇事者照片. jpg] 他们的人都可壮了,曲哥哥一定要注意安全哦 QAQ 【想你的液】就这?放心,你哥我的兄弟哪个不是力大如牛的猛男,绝对打得他们满地找牙,以后谈一中色变。 曲恪又给伊书鲤发了一个千元红包,备注是心灵损失费。 一通操作下来,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替田思鹊解决了后患之忧,还净赚四百八。 伊书鲤满意地放下了手机。 天凉了,让齐家破产吧。 第17章 作者有话说:,* 是余光中写的。 伊书鲤(掀桌):你们说谁小矮子呢! 小锦鲤发育晚,会长个的。 这个周末,田思鹊的运气好得出奇。 先是捡到一个塞满了银行卡和各类证件的钱包,交还失主后收到了三百元的感谢费。 去书店买书,正巧撞见老板处理过期杂志,花二十块买了十多本。 帮值晚班的姐姐买热可可,恰好遇到有人网上预订了十多份椰汁西米露又取消了订单,奶茶店老板为了避免浪费,将已经做好的西米露送给来店中买饮品的客人,田思鹊拿到了第一份。 超市为了清仓进行员工回馈抽奖,田思鹊抽到了一个台灯和一身长款羽绒服。 田思鹊终于肯穿羽绒服出门了,姜萌感动得不行,返校前塞给他两个苹果,让他带给伊书鲤。 回到宿舍后,田思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那两个苹果洗干净削了皮放在伊书鲤的桌子上。 这周伊书鲤返校比较晚,苹果放得都氧化发黄了,惨遭嫌弃,最终还是回到了田思鹊的手里。 不过今年他这身羽绒服大概也穿不了多久了。 周一的清晨,春雨翩然而至。 细雨像一位母亲手中的针线,温柔地补上了这座城漏风的衣裳。 气温开始回暖,道路两侧乌黑的冰消融了,桓城第一次实至名归,有了江南的空濛与恬静。 宿舍楼下的迎春开了,大片的金色压低了枝条,像是落了满地繁星。 升旗仪式和课间操取消了,原定要进行体侧的体育课也改成了自习。老师都不在,徐霜见在台上维持纪律,也是在公然玩手机,高一三班乱成了一锅粥,扎堆聊天的,开黑打游戏的,肆无忌惮。 作为班上的一股清流,田思鹊也没有在学习,而是在看文学杂志。 伊书鲤就坐在他身边,刚经过跨越了课间操的物理大连堂,睡得有些懵,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端详着田思鹊的脸。 田思鹊有轻度近视,专注时会戴眼镜。 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非但没有封印他的颜值,还让他的鼻梁看上去更挺拔,眼角的痣更加瞩目,多了几分斯文败类的味道,让他的好看又换了种风格。 伊书鲤看得入迷,田思鹊浑身不自在。他手中的这本杂志每一篇文章都晦涩难懂,里面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成一串后就又如同外星文字,根本读不下去。 他余光瞥见伊书鲤正托着腮看着自己,一双小鹿似的眼睛像是天生带着笑意,即便是在愣神时也十分灵动,脑海中浮现出一段他在伊书鲤的笔记中读过的诗,便默写在了草稿纸上。 你的眼睛真好看,里面有晴雨,日月,山川,江河,云雾,花鸟,但我的眼睛更好看,因为我的眼里有你。* 落下句点后,田思鹊许久都没能抬起笔尖,他看着这段诗愣了会儿神,意识到这是一句情话后,迅速将草稿纸折叠起来,藏进了口袋。 他从桌洞里摸出一包番茄味的山药脆片,从桌子底下偷渡给伊书鲤。 伊书鲤没接住,他便将脆片甩得哗啦响,伊书鲤这才将零食接过去,拆了封口,田思鹊主动往他那边靠了一点,手伸到包装袋里,低着头和他一起偷吃。 这种感觉对他俩来说都很新鲜。 伊书鲤从未想过有一天田思鹊会在上课期间给他递零食,还和他一起分着吃。 而这也是好学生田思鹊头一次在教室里做 “坏事”,他眉头紧锁,看着十分紧张,哪怕班上其他同学的张狂程度已经到了让他们的偷吃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他仍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窗外,生怕被抓典型。 坐在他们前一排的刘荣和王子丞正在聊八卦,从电竞选手聊到退役球星,最后话题回到学校,说完了高三年级一位语文老师因为勾搭美术老师,被美术老师的老公打断腿的劲爆八卦后,又聊起了曲恪。 周末时曲恪带人和启蛰十三中的地头蛇齐楚打了一架,打掉了齐楚两颗牙,虽然之后砸钱 “和平” 私了了,校方也暂时没有要通报批评或处分的意思,这件事还是很快传遍了整个学校,传得沸沸扬扬。 有关这件事,从早自习到现在,伊书鲤已经听或看到过无数个版本了。 从一开始曲恪因为看启蛰十三中的人不顺眼,带了十几个弟兄把齐楚按在地上摩擦,传到现在两位学校隔了十万八千里的校霸为了争夺一个女人,带领各自的弟兄在老街区爆发了团战,打得有来有回,越传越离谱。 王子丞感慨:“也不知道那个祸国妖姬是谁,能同时把俩学校的地头蛇都迷得五迷三道的,怕不是妲己转世,真想一睹芳容。” “据说是恪子哥先动的手,我觉得大概率是咱学校的,” 刘荣磕着瓜子说,“但几个校花都在论坛里澄清她们和齐楚不认识了,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咱班的陈舒舒?” “得了吧,咱班一共就仨女生,陈舒舒虽然是咱班一枝花,在学校根本排不上号好吧。要我说,在咱班不分男女排颜值,陈舒舒最多排第二,第一你懂得。” 王子丞和刘荣同时向后偷偷瞥了一眼,田思鹊正在低头看书,没有感觉到。 两人继续咬耳朵。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田思鹊?” “不可能,谁不知道恪子哥钢管直男啊。之前不是有个觊觎恪子哥亿万身价的小 gay 鼓足了勇气去表白,结果被按在厕所里暴打了一顿吗。” 他们悄悄话的声音实在太大了,知道真相的伊书鲤有些无语。 而因为听到了齐楚和自己的名字,田思鹊也稍微分了些注意去听他俩的八卦,但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镇定自诺地翻着杂志。 伊书鲤将山药脆片嚼得咔嚓响,田思鹊实在是看不进去书了,便问他:“好吃吗?” 伊书鲤点点头,为了让他的肯定更有说服力,还吮了一下沾了粉的手指,又看向田思鹊摊在桌面上的杂志:“好看吗?” 田思鹊摇头,毫不留情地评价:“无病呻吟。” 前排两个人悄悄话的声音忽然停了。 片刻之后,刘荣和王子丞的脑袋凑得更近了些。 刘荣用气音说:“虽然恪子哥不是,但田思鹊不一定啊。虽然我不是 gay,但要是田思鹊追我,我可能真的要犹豫一下要不要答应。” “得了吧,就你,一没颜值二没钱,人家田思鹊看得上你吗,” 王子丞小小声,“我觉得不太可能是他了,以田思鹊的性格,大概只有别人追他的份。而且他可能也看不上恪子哥那种的,田思鹊居然会主动和伊书鲤搭话,他不会是喜欢这种仓鼠似的小矮子吧?” “我也觉得,” 刘荣说,“所以,田思鹊真的是 gay?” 两人同时回头看,田思鹊正有些不安地看着窗外,伸手去拿被伊书鲤夹在两腿间的山药脆片。 从前排的角度来看,田思鹊正在偷摸伊书鲤的大腿。 而伊书鲤仿佛已经习以为常,正十分专注地趴在桌子上画动漫小人。 刘荣和王子丞都十分震惊,在与田思鹊目光相交的瞬间,迅速回过头去,改用小纸条交流。 “他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啊。从上周起伊书鲤隔三差五就往这边跑,田思鹊好像也不是很排斥… 靠,我想起来了,他俩是舍友来着,该不会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吧。” “!!!” 第18章 作者有话说: 晚上,伊书鲤在宿舍楼下遇到了曲恪。 如果不是曲恪伸手拦下了他,他根本认不出对方来。 倒不是曲恪像传闻中那样在群架里挂了彩。现在他身上甚至比平时都要干净清爽得多,一身校服规规矩矩地穿着,胸口的青龙纹身被衣领遮住了,耳朵上没有耳钉,手腕上没有手表,头发也恢复了黑色,烫了一个微卷的中分。 “高富帅” 三个字,曲恪稳占前俩。 他身高将近一米九,家族企业是住宿和餐饮业一霸,长得也不算歪瓜裂枣,只是平日的打扮过于叛逆,尤其酷爱七彩发色,严重影响了他的颜值。 这回他的打扮总算回归了正常人审美,气质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伊书鲤凭借身高和身上的柑橘调香水认出了他,有些震惊。 曲恪得意洋洋地向后撩了一下刘海,“哥哥帅不帅?” 伊书鲤犹豫了一下:“十三中的把你头发全给拔了?” 干得漂亮… 哦不,杀人诛心吶! 伊书鲤仰头看着曲恪那一头乌黑的秀发,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去确认是不是假发。 曲恪拍了一下他的后脖颈,不满道:“这是我原生的!” “这样啊,” 伊书鲤的目光游移,“你怎么染回去了?” “其他颜色都看腻了,偶尔也想返璞归真一下,” 曲恪说,“你周五有没有空?” 伊书鲤警觉地后退了一步:“干嘛?” “请你吃自助。” 话说着,曲恪掏出了电子烟,刚要送到嘴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别在了耳侧。 “周末我不是带兄弟几个去找十三中的干了一架吗,打完经一个兄弟推荐,我们去枫语自助开庆功宴,在那我见到我的真命天女了。” 伊书鲤了然,原来曲恪是想请他去做僚机。 但很快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曲恪以往的作风,无论看中谁都不会做多余的事,是直接拿钱谈交易的。 答应他的当天晚上就把人带回家了,双方都满意就继续处着,索然无味了就一拍两散,拒绝他的他也从不纠缠。 虽然伊书鲤不认同,但在曲恪的行为字典里,谈恋爱没有追人这一步,更不必说需要僚机。 曲恪像是看懂了心思,脸上难得地出现了 “不好意思” 的表情:“这回我是认真的,主要是她的气质真的太… 那个了,还有她好像很瞧不起我们这种,我想接近她得先扮个好学生。” “我认识的人里没几个像人样的,就你了,你可别拒绝我啊,” 曲恪重重地拍了下伊书鲤的肩膀,“最好你再带个朋友来,要那种长得端正的,带着嘴来吃东西就行,钱全我付。” 伊书鲤本来想拒绝的,但他到底是欠了曲恪一个人情不还不行,只得答应下来。 带着一张嘴去吃饭,顺便当当绿叶衬托下曲恪这朵霸王花而已,不算什么苦差事。 而且其实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好奇那个能让曲恪转性的女孩的。 伊书鲤回到宿舍,刚好撞见田思鹊走出浴室,带着一身水汽去拿吹风机。两个人目光相对,便像时间静止了一般,动作都停住了。 “周五晚上你有时间吗?” 伊书鲤下意识地问,“隔壁宿舍想追自助餐厅的一位服务生,请我们一起去帮他打掩护,带嘴去吃饭就可以了,钱他全付。” 田思鹊想了一会儿,用毛巾擦了下头发,点点头。 然后他拿起吹风机,转身去了阳台,只留下伊书鲤站在门口愣神。 许久,伊书鲤才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放下背包去浴室。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想着田思鹊拒绝了他就去发消息邀请姜寄雁的。 没想到田思鹊居然会答应,伊书鲤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他有些恍惚地褪下衣服,拧开了热水器的开关。 然而想象中的温暖并没有倾泻下来。被冰水砸中脑袋,伊书鲤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向后退,但因拖鞋进了水,他脚底一滑,一屁股坐进了身后的塑料桶里。 他听到咔嚓一声,桶好像被他撞裂了,同时他的肩膀也传来了一阵闷痛。 温水从桶里溢了出来,伊书鲤整个人折叠着坐在了桶里。他回过神来,尝试着想要从桶里爬出来,却发现这个桶还挺深的,竟然让他伸手都碰不到地面。 田思鹊头发吹了一半,回头见浴室的灯亮着,想起今天热水器坏了,他从外面打得水好像也没剩很多,便放下吹风机,敲浴室门问伊书鲤是否需要他再打点热水,需要的话就把桶递出来。 然而他敲了半天门,都没有收到回应,隐约可以听见哗哗的水声下有人呜咽的声音,田思鹊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拉开了浴室门。 然后他就看到了还在不断淌着冰水的喷头,以及红着眼睛坐在塑料桶里的伊书鲤。 上前关掉了热水器,田思鹊转过头来问他:“你还好吧?” 伊书鲤有气无力地回答:“我自己出不来。” “哦。” 田思鹊的目光飞速从伊书鲤的身上掠过去,他大跨步绕过了水桶,拿起了摆在角落里的刮水器,仔细地将地板上的积水推向下水口。 这人眼里只有积水的地板吗,看见我被困住了,都不帮我一下的。 伊书鲤看着他,委屈地抱紧了自己的腿。 “我今天不想洗澡了。” 伊书鲤出声道,企图引起田思鹊的注意,然而田思鹊并不理他。 很好,我下半辈子可能都要蜷在这个桶里度过了。 伊书鲤绝望地想。 确认地板上的积水都推干净后,田思鹊放下了刮水器。 他到洗手池边仔仔细细地用香皂将手洗了一遍,这才又回到伊书鲤的身边,蹲下身来看他。 “看我干嘛?” 伊书鲤不高兴地嘟起嘴,“你是不是没见过像我这样柔韧性好的?我可是练过柔道的。” 田思鹊没有回话。他一手扶着伊书鲤的肩膀,一手从他的小腿下穿过去,用肘窝抵住了他的膝窝,用力往上一提。 伊书鲤被他轻而易举地从桶里拔了出来。 田思鹊的睡衣料子很糙,一点都不柔软,但因为方才的动作太大,他的衣领散开了,伊书鲤的肩膀擦过他的衣服,蹭在了他温热的胸膛上,这种感觉有些难以言喻。 伊书鲤躺在他的怀里有些懵,回神后迅速夹紧了腿,并捂住了自己的要害部位。 他看到田思鹊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落在他的小腹上,又迅速挪开了。 田思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伊书鲤从他的视线走向中读出了一丝鄙夷。 “干嘛啊!” 伊书鲤红着脸说,“你有我也有的东西,有什么好比较的,我还没停止发育呢!” 等会儿,自己这么说是不是就默认他的没有田思鹊的大了? 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挽回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伊书鲤的脸涨得更红了,他努力将自己缩得更小了些。 田思鹊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还洗吗?” 他小心地把伊书鲤放在地上,把伊书鲤的浴巾递给他,让他擦身子。 伊书鲤一拿到浴巾,就系在了自己的腰上,遮住了自己的下半身。 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田思鹊 “哦” 了一声,“我去接热水。” 话说着,他提起桶便要往外走,伊书鲤揉了下自己酸痛的肩膀,喊住他。 “那个桶是你的桶啊… 我刚刚,好像把它坐坏了。” 田思鹊低头看了眼,桶口确实出现了一道裂痕,但没有蔓延到底部:“够用的吧?”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给伊书鲤留一丝反应的机会,说完便径直离开了宿舍。 第19章 作者有话说:, 手机,我们的生活好帮手。 体测这种事,躲得过周一,躲不过周二。 但周一体测和周二体测对高一三班的学生来说还是很不一样的。 周一的体育课整个操场都被高一三班包场了,而周二他们要和十班上合堂。 十班和三班简直就是文理科的两个极端典型,三班只有三个女生,十班只有四个男生。而且,启蛰一中有两个校花提名级的女孩出自高一十班。 体测要测引体向上、俯卧撑和 1000 米,这可是雄性生物们展示自己的绝佳机会。 然而伊书鲤并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 都怪田思鹊,他腰疼。 如果不是田思鹊把塑料桶摆在那种位置,他也不至于折了腰。昨天肩膀磕在裂开的缝上实在太疼了,让他忽略了腰部的不适,今天早上醒来一直疼到现在,是真的要命。 他向体育老师请假:“我腰疼。” 体育老师翻了个白眼:“一边去,小孩子家家哪有腰啊。” 这时两个女生互相搀扶着走过来:“老师,我们肚子疼。” “知道了,” 体育老师说,“你们去看台休息吧。” 又有零星几个女生来请假,体育老师都一一批了。 伊书鲤觉得这是性别歧视,凭什么女生有例假,男生没有。 他的腰是真的疼,感觉做一个俯卧撑都能断的那种。 于是他去找徐霜见:“你来例假了吗,我可以送你去医务室。” “啊?” 徐霜见叉着腰,一脸莫名其妙,“你看我像是会因为例假去医务室的人吗?” 确实。 徐霜见虽然挺小巧一女生,但看着一点都不娇气,伊书鲤也见过她混在男生堆里踢足球。 他又绕了一圈,最终弓着身子回到体育老师面前:“我胃疼。” 体育老师将他上下打量过一遍:“你胃下垂吗?” 伊书鲤低头看了眼自己挡在小腹前的手臂,迅速往上挪了点:“是真的疼。” “行了行了,” 体育老师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知道你想偷懒了,去看台上呆着吧。” 得了许可的伊书鲤如释重负。他没有去看台,因为他觉得和女孩子们扎堆在看台上晒太阳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就找了一片相对没那么潮湿的草地,靠着跑道坐了下来。 首先测的是男生 1000 米跑。 女生们被体育老师轰到跑道外侧结队做准备,田思鹊原本随便找了一条中间的跑道,很快又被其他男生挤到了最内侧。 但他无论站在哪里都格外引人注目。 伊书鲤远远地看着他,不自觉地伸出了一条腿,田思鹊摆好了起跑姿势,抬头看了他一眼,伊书鲤便有些心虚地将腿收了起来。 体育老师的哨声一响,男生们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田思鹊跑得不快,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超过他,占据了他前面的跑道。 他的重心有些诡异的前倾,从伊书鲤面前跑过去时,忽然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往前倒去。 刚想从他身边过去的男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反应过来后,伊书鲤迅速站了起来,也顾不得腰疼,揽着田思鹊的腰,将他从那个男生的手里接了过来。 “谢谢,谢谢。” 田思鹊的嘴唇发青,脸色看着很差。伊书鲤替他向那个十班的男生道谢,男生什么也没说,确认田思鹊整个人的重心都靠在了伊书鲤的身上后,酷酷地点了下头,继续往前跑了。 他们身后的几个男生无论是否有心要帮忙的,步伐都慢了下来,有的在犹豫要不要搭把手,有的生怕碰到他俩。 体育老师和女生们也很快注意到了这边的意外,徐霜见跟着体育老师小跑着过来,女生们在后面乱成了一锅粥。 “低血糖吗?” 体育老师看着歪着脑袋,以极其别扭的姿势靠在伊书鲤身上的田思鹊,不由分说地扛起了他的胳膊,将他架到了看台上。 “你们两个都是他同学?”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体育老师背过身去,对着不太安分的女生们吹了一声口哨。 “在这看着他,实在不行等下男生跑完了,再叫个人来送他去医务室,我去维持纪律。” 看台的阶梯上有水,太凉了。伊书鲤怕田思鹊冻着,目送着体育老师走远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将田思鹊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往他屁股底下塞了两张演草纸。 徐霜见看着他们俩,觉得自己做不到和伊书鲤角色互换,让田思鹊靠在自己身上,便说:“我去买士力架和脉动。” 伊书鲤点了点头,田思鹊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虽然他脸上很干净,但伊书鲤总觉得他在流冷汗。 他抬手摸了摸田思鹊的额头和脸颊,田思鹊有要躲闪的动作,但没躲开,他的脸凉得有些不寻常。 有几个因例假蹲在看台上的女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最终推选出一个代表来,攥着一大把巧克力小跑到两人身前。 戴着厚重镜片的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那个… 是田思鹊同学对吧,你需要补充能量吗,我这里有些巧克力。” 田思鹊不说话。 他根本没听到那个女生在说什么,因为供血不足,他的头脑昏昏沉沉的,耳朵里的轰鸣声像落雷,一切都在挤压着他对外界的感知。 他能听到一点点声音,但选择性地放弃了去分辨。 女生绷着身子,模样十分局促。 伊书鲤觉得总是盯着一个女生看不太礼貌,便低头看着地面。 不一会儿,他的视野里有多了一双鞋。 伊书鲤抬起头,看到一个五官精致得像瓷娃娃的女生。 她从另一个女生手里拿走了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鼓起勇气送到田思鹊嘴边:“不介意的话,我喂你?” 田思鹊的嘴抿得更紧了。 那两个女生的神色都有些尴尬。 伊书鲤连忙道:“他应该还没清醒过来吧… 要不你们先把巧克力留下,等他意识恢复一点后我替你们喂他?我是他舍友。”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最后那个瓷娃娃一样的女生叹了口气,将巧克力放在地上,小声说了句那就拜托你了,牵着另一个女生迅速跑开了。 徐霜见还没有回来,伊书鲤坐在那发了会儿呆,摸出手机来打了会儿游戏,然后就把滚烫的手机贴在了田思鹊的脸上。 贴了一会儿,他想起了妈妈的手机辐射理论。为了保护田思鹊那张尚未被青春痘玷污的脸,伊书鲤迅速收回了手机,改为将自己滚烫的手贴在了田思鹊的脸上。 “你说你这人,白长这么大个,怎么这么娇呢,我几天没跟着你又不好好吃饭了是吧。” “我给了你那么多大白兔,你自己也私藏了那么多甜食,不吃是想留给下一代吗。” 他以为田思鹊听不见,便光明正大地在他耳边嘀咕。 而田思鹊,选择性地把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徐霜见回来的时候,田思鹊已经能睁眼了,只是眼皮很沉,而且浑身提不起劲来。 徐霜见看了看他,将士力架和脉动全塞给了伊书鲤。 “需要去医务室看看吗?” 她叉着腰看了眼正在跑道上秀俯卧撑的男生们。 “麻烦。” 田思鹊的声音哑得像断了线的珠子。 他的脸歪了歪,鼻尖蹭过伊书鲤的头发。 徐霜见觉得自己大概是看耽美小说看多了,竟然有田思鹊在撒娇的错觉。 田思鹊的五感恢复后,嗅到伊书鲤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有点熟悉,像家里的洗洁精,但闻着要更甜一些。 徐霜见将目光投向伊书鲤。 伊书鲤提议:“医务室太远了,就让他在这儿歇会吧。” “行吧,” 徐霜见蹲下来,撕开了士力架的包装,递给伊书鲤,“但是得先让他吃点东西。” 伊书鲤接过士力架,送到田思鹊嘴边。 田思鹊不吃。 “我有…” 他说着,又闭上了眼睛,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 但他摸索了半天都没把手塞进裤口袋里。 伊书鲤便郑重地将他的手挪回到腹部,替他掏了掏裤口袋。 他摸出了三块大白兔奶糖。 伊书鲤愣了一下:他居然贴身带着。 伊书鲤还以为他的大白兔奶糖和其他那些送给田思鹊的零食一样,都留给姜萌家的那对双胞胎兄弟了。 伊书鲤忽然有些感动。 田思鹊觉得自己快要饿死了。 他蜷了一下手指,碰了碰伊书鲤的腰。 伊书鲤这才回过神来,剥开糖纸,塞进了田思鹊的嘴里。 田思鹊只是含着糖,嘴一动都不动。 伊书鲤有些担心:“会不会有点硬啊?” 徐霜见在偷吃巧克力,闻言有些慌乱地将巧克力包装团进手心里。 “要不你含一块烫软了再喂给他吃?” 伊书鲤觉得这个提议可行。 田思鹊又听到了摩擦糖纸的声音,嘴巴终于动了起来,有些艰难地咀嚼起糖块。他咳了两声,睁开眼睛瞪向伊书鲤,只见他正试图将奶糖压在手机底下,用打游戏的方式将糖加热融化。 徐霜见看了眼伊书鲤准备玩的手游,夺走了他的手机和糖,把脉动交给他。 “你喂他喝点,” 徐霜见大大喇喇地往地上一坐,开始操作起来,“我帮你打。” 第20章 作者有话说:, 小锦鲤,目前姑且算是酷哥的一位妈粉。 - 周日有事,提前更。 下课后,田辉和李谦之凑了过来。 田思鹊已经喝了半瓶脉动,吃了三块奶糖和一块士力架,但还是感觉脑袋里一团乱麻,不想动,枕着伊书鲤的肩膀小憩。 李谦之推了推伊书鲤的肩膀:“怎么样,有没有要到荣绒的联系方式?” 伊书鲤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士力架包装纸上的小字,闻言不解地 “啊” 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荣绒好像是十班校花提名级的女生之一,也就是方才 big 胆想要喂田思鹊吃巧克力的那个瓷娃娃女孩。 他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我要要到她的联系方式?” “你傻啊,” 李谦之拍了一下伊书鲤的后脑勺,“认识准校花,多好的机会啊。” 田思鹊微微蹙了下眉。 伊书鲤不以为意:“那也只是准校花,有田思鹊这个正级的校草,我干嘛自降审美去关注准校花?” 田辉和李谦之夸张地向后仰了下身子,拖长了腔调 “噫” 了一声。 田思鹊向下滑了滑,靠在伊书鲤的胸口,眉头渐渐舒展开。 伊书鲤揽住他的腰,骄傲地挺了挺胸,“嫉妒吗?我有校草投怀送抱,小鸟依人。你们两个短腿小青蛙只能对唱孤寡。” “我们的腿比你长,谢谢。” 田辉踢了踢伊书鲤的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别因为天天往最后一排跑连自己的长短都忘了。田哥靠着你能叫小鸟依人吗,大鸟依人还差不多,就你这小身板,也就一低背沙发椅。” 伊书鲤被戳了痛脚,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便拿田辉之前踢足球被徐霜见的一记滑铲铲了个人仰马翻说事,两人拌起嘴来。 他们没吵几句,李谦之便被田辉拉来挡枪,旋即也加入了战局。 田思鹊浑浑噩噩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他们很吵,但还是竭力压下了心头的烦躁。 伊书鲤好像忘了自己不喜欢吵闹。 他似乎和这些人关系不错。 田思鹊抬起眼皮,用力地记下了田辉和李谦之的长相,然后花了一点时间将他们的脸和名字对上了号,储存在脑海中。 终于徐霜见打完了最后一把游戏,叫停了这几个互相阴阳怪气的男生。 “现在时间刚好,再晚点食堂一楼就没饭了,小鲤请我们吃三楼哦?” 话说着,她将手机还给伊书鲤,顺带朝他抛了个 wink。 “我帮你上了 30 分。” 伊书鲤的掌心被手机烫了一下,看都没看,飞速地关掉了手游界面。 田辉打了个哆嗦:“不是吧,就那个死贵还难吃的食堂三楼?” “一楼的食堂菜才难吃呢,流浪猫闻了都连夜学会做菜的那种。” 伊书鲤大声反驳,企图用拉踩的方式为三楼正名。 说完,他终于想起了被忽略不计的田思鹊,感觉脊背一凉,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问:“我们是不是吵到你了?” 田思鹊没有回答,他的睫毛颤了颤。 “对不起啊… 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能不能动?” 田思鹊尝试着抬了下手脚。他现在有力气了,但就是不想动,伊书鲤身上那股很好闻的味道在诱惑着他继续躺在这里,于是他摇了摇头。 伊书鲤抬了下胳膊。他因为腰疼休息了一整节体育课,腰没好不说,现在肩膀也被田思鹊枕得发酸了。 他只得厚着脸皮向刚刚互相阴阳过的田辉和李谦之求助:“在,帮忙抬下人?” 田辉还对伊书鲤说他是弱鸡这件事耿耿于怀,双手抱胸迅速退远,完全不打算帮忙。 徐霜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李谦之看不下去了,怕被人看见了论坛上徐霜见能 “倒拔垂杨柳” 的传言坐实,或者他和田辉一起落得 “不够男人” 的弱鸡名号,抹起袖子,帮伊书鲤把田思鹊架了起来。 他去碰田思鹊时,田思鹊反射性地躲开了,像吸铁石一样贴在伊书鲤的身上。 他第二次去抓田思鹊的胳膊时他没有再躲,只是表情好像忍耐得很痛苦。 李谦之觉得,论坛上对田思鹊的描述只有那层高冷的壳子是真的,其他都假的不行。 田思鹊很像一只高傲的、半成年的猫科动物,对人的戒备是刻在骨子里的,但又招架不住像伊书鲤那样硬核地刷存在感,不停投喂和强行撸毛,沦陷后虽然表面上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会悄悄地用尾巴把人圈起来。 李谦之的个子和伊书鲤差不多,跟田思鹊一米八多的身高比根本不够看。 他和伊书鲤一左一右架着田思鹊,田思鹊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被他们拖着走的。 哦不,不是看起来像,是就是被拖着走的。 徐霜见仍在摩拳擦掌,田辉在一旁看着别扭。他提议要不一人一条胳膊或腿抬着田思鹊走,但话刚出口他便被自己脑补出的画面给辣到了,用食指在自己的唇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走得慢了些。 他在后面打量着田思鹊他们,忽然觉得他们很像… 就是那个什么,公主和小矮人。 唉,同样是姓田,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不说长相,身高和身材比例也都差了这么多。 田辉真想化身恶毒的皇后,给田思鹊吃下有毒的苹果,顺带让猎人砍断他的腿。 田思鹊被李谦之和伊书鲤拖得有些难受。 经过一番努力,他站直了身子,将重心从两人身上挪开,从被小矮人们拖着,到被小矮人们搀扶着独立行走。 伊书鲤实在太累了,累到终于抵达食堂后,哪怕可以坐电梯也不愿再移驾三楼,屈尊纡贵地和其他人一起在一楼就餐。 田思鹊的手肘一碰到餐厅油腻的桌面,整个人就活了过来。虽然目光还有些黯淡,但整个人坐得很直。 他摸出自己的一卡通放在了桌子上。 伊书鲤无视了他的这一动作,皱着眉打量着一楼食堂的各个窗口。 此刻已经没多少还在打饭的学生了,几个套餐窗口的菜都所剩无几,打饭阿姨甚至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看起来还有饭可以打的,只有之前他吃过的那个流浪猫都不肯吃的肉包窗口,还有麻辣香锅。 而麻辣香锅那边的窗口还算干净,食材都是用冰柜放的。 伊书鲤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一卡通拍到了田辉的面前:“辉,帮忙打份麻辣香锅,要不辣的。” “干嘛,” 田辉一脸不情愿,“你自己没长腿吗?” 伊书鲤没有理会他的抗议,继续说:“食材你随便挑,够我们五个吃就行,我请客。” 田辉立即喜笑颜开:“早说呀,不过打一份多不方便,我分开打五份吧,还能一人配杯橙汁一碗米饭呢。麻辣香锅我可熟了,保证让你们吃得满意。就是鲤子哥,你卡里的钱够吗?” 伊书鲤没吃过麻辣香锅,不懂麻辣香锅的消费水平,他想了想,“卡里还剩一千多,够吗?” “够了够了,” 田辉点头如捣蒜,“那,鲤子哥你吃酱香的,我和小李子要中辣的,霜姐和田哥呢?” 徐霜见:“微辣吧。” 田思鹊没说话,伊书鲤便替他做主:“他喜欢吃甜的,有甜口吗?” “那就跟鲤子哥一样要酱香的吧,” 田辉说,“我尽量给他挑点甜的菜。” 他们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田辉才端着托盘一趟趟地将麻辣香锅端上了桌。 浓郁的香味伴随着阵阵热气袭来。 田辉一落座就迫不及待地拆了筷子想去夹鱼豆腐,被李谦之用手肘捅了一下,才在他的带头下和徐霜见一起感谢了英俊潇洒慷慨大方的伊书鲤,开始大吃特吃起来。 其实每个人碗里的料都差不多,蟹棒豆皮鱼豆腐,香菇莲藕鹌鹑蛋,外加一包方便面,和一些不太好分辨的肉类,只是田思鹊碗里的肉类要少一点,蟹棒和鱼豆腐要多一点。 伊书鲤埋头尝了一口方便面,吃着和闻起来一样香。 他不由得偷偷瞥了田思鹊一眼。田思鹊果然如他所想没有在吃,只是盯着升腾的雾气发呆。一双漆黑的眸子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色。 伊书鲤用筷尾轻轻戳了下田思鹊的胳膊,田思鹊下意识地将胳膊往里收了收,偏过脸来。伊书鲤没说什么,只是歪着头脸颊虚贴在桌子上,冲他眨了眨眼。 田思鹊又盯着他那份麻辣香锅看了一会儿,才拆开了筷子。 他一口米饭一口香锅,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看着疑似有厌食倾向的好大儿终于肯好好吃东西了,伊书鲤安心地收回了视线,挑了一根蟹棒嘬着吃。 伊书鲤的胃口不大,偏偏田辉给他打的份是最多的。他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但因为实在是太香了,秉承着吃不健康食品吃多吃少都要进 ICU 不如能吃多少就吃多少的原则,虽然伊书鲤觉得自己的胃已经差不多满了,但还是在努力往嘴里塞鹌鹑蛋。 他忽然听到耳边一个低沉的声音一顿一顿地报菜名:“黑米糕,手抓饼,厚蛋烧,小甜饼,糖醋里脊,肠粉,想吃什么?” 这个声音像极了田思鹊在压低了声音和他说话。 伊书鲤愣了下,吸溜了一口方便面,汁水飞到了他的脸上,也溅到了身边人的脸上,他微微侧了下脸,才确认真的是田思鹊在和他说话。 ——这些应该都是一楼食堂供应的,至少他在三楼食堂都没吃过。 有了之前那两个包子的前车之鉴,除了面前这碗麻辣香锅,伊书鲤实在不愿再尝试一楼的其他食物了。 但这些食物的名字从田思鹊的嘴里说出来… 听起来感觉都好好吃啊。 伊书鲤咽了咽口水,摸了下自己已经滚圆的肚子。 “如果可以的话,每种来一份,” 伊书鲤说,“谢谢,好人一生平安。” 第21章 作者有话说: 伊书鲤发现,田思鹊最近有些不务正业。 当然,也有可能是天降横财,突然有钱烧得慌。 具体表现为,他将宿舍里所有的尖角钝角都用绒布包起来了,连柜门都未能幸免于难。两个梯子和浴室的地板都铺上了防滑垫,所有的挂钩都戴上了塑料帽。 而在教室里,他和他身边的桌椅也都把棱角给藏了起来,空座上甚至摆了个软绵绵的垫子,绑得很结实,坐起来非常舒服。 伊书鲤心想,他果然很娇弱,已经到了需要把自己和周围都全副武装起来的地步了。 同时他也发现,田思鹊对自己的态度明显软化了很多。 虽然话依旧很少,但至少不是一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了,伊书鲤和他说话,三句至少会理会一句,甚至还会主动和他搭话。 而且,他还给伊书鲤带吃的,每次都不重样。 在田思鹊的投喂下,伊书鲤对一楼食堂的饭菜大有改观。 有些味道确实很不错,他最喜欢吃的是糖醋里脊,那个酸酸甜甜的酥脆表皮让他很有食欲。 伊书鲤注意到唯独他吃这道菜时,田思鹊会一直盯着他看,嘴角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推测田思鹊应该也很喜欢吃糖醋里脊。 然后他发现一楼食堂的桌子虽然不干净,饭菜还是很干净的,至少他没被田思鹊喂进 ICU。 于是没了胃病忧虑的伊书鲤下凡到一楼食堂和田思鹊一起吃人间烟火了。 伊书鲤嘴甜的时候比果糖还要甜,把打饭阿姨哄得晕头转向的,每次都多给他打几块里脊肉,每次伊书鲤都要拿两副筷子,糖醋里脊分田思鹊一半。 田思鹊亲眼见证了伊书鲤把打饭阿姨哄得年轻了三十岁,春风满面的过程。 伊书鲤给,田思鹊就吃,两人很快就习以为常了。 还有,伊书鲤发现田思鹊对他好像有点过度关注了。 以前田思鹊从不会在回宿舍后第一时间洗澡,现在他会和自己抢浴室。而他洗完澡出来时,会发现田思鹊一直紧张地盯着浴室看,见他平安出来了才将紧绷的肩膀垮下来,好像很害怕他会在浴室遭遇不幸。 而田思鹊对他人依旧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这种差别待遇让伊书鲤深刻地意识到,他在田思鹊的世界里已经和别人都不一样了。 伊书鲤没有受宠若惊。 作为一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他开始得寸进尺。 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伊书鲤开始尝试着用铅笔在田思鹊的书上画画,在田思鹊课间小憩时用皮筋给他扎小辫子,音乐课唱歌的时候,唱得东倒西歪,最后趴在田思鹊的胳膊上。 田思鹊对他的容忍无限大,仿佛他的怒点为正无穷,毫无脾气可言。 得寸进尺的伊书鲤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着田思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他是颜狗而田思鹊刚好长得很好看,也可能因为他有一颗母仪天下的心而田思鹊刚好能激起他的保护欲。 伊书鲤开始痛恨学校早上六点半的早读,和上到九点半的晚自习。 和田思鹊每晚共处一室邻床共寝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想成为田思鹊的同桌。 作为一个行动派,做出决定后,他立马去找了班主任。 他绞尽脑汁,罗列了无数条他和田思鹊同桌的好处。 比如可以帮沉默寡言的田思鹊拦桃花,避免女生们对他的非分之想;比如他们成绩互补,可以相互学习共同进步;比如他可以 360 度无死角、24 小时不间断地关心他的身心健康,保护这株娇弱的学霸校草,等等等等。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 “你确定自己坐在最后一排,看得见黑板吗?” 班主任的话像颗钉子,简短而又锋利,一下子就戳破了伊书鲤那膨胀的自信。 他说得对,伊书鲤个子太矮了。 他们毕竟是理科班,有四十个男生。田思鹊的海拔在班里并不是断层高的,坐在他前面的刘荣和王子丞对伊书鲤来说也像两座大山一样,把他的视野挡的结结实实。 但伊书鲤绝不认输。 他给自己制定了长高计划。 他很早就留意到田思鹊虽然有时候吃得很不健康,但每天早上的早餐奶都是雷打不动的。 所以伊书鲤也开始喝早餐奶,而且是田思鹊最喜欢而他最嫌弃的核桃味的。 再就是晚饭后,他要去操场上锻炼,锻炼到晚自习预备铃响。 执行长高计划的第一天,伊书鲤很勤奋。 晚饭后,他慢跑了五圈。然后他就像晾衣服一样把自己挂在了单杠上。 田思鹊就在单杠底下背书,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伊书鲤选的单杠并不是很高,属于田思鹊踮脚伸一下手就能够到的高度。 伊书鲤挂在上面,双脚离地二十公分,这是一个还算安全的高度,但田思鹊还是很担心他掉下来时会不会伤着膝盖或扭到脚。 他并没有要爬上单杠,或做引体向上的意思。 但只要他一直挂在那里,田思鹊的忧虑就会加重。 终于,田思鹊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根据牛顿第三定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伊书鲤荡了荡腿,“我在借助抓着单杠的反作用力对抗地心引力,把自己的身体拉长。” 田思鹊觉得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但是… 好像哪里不太严谨。 田思鹊想了想,指出:“按生物逻辑,你挂在上面,锻炼,拉长的是手。” 伊书鲤:“!” 伊书鲤觉得田思鹊说得很有道理。 数理化生在日常生活中是相辅相成的,不能单一地用一门学科的思维去想问题。 而且,田思鹊的观点更贴近他亲眼所见的现象:他从小和姜薄雪姜寄雁兄妹俩一起玩,姜薄雪交际广泛,而富少爷中不乏有热爱锻炼的但练得不均衡的。有人一味只跑步,腿粗胳膊细,有人只举哑铃,胳膊粗腿细… 想了想自己挂在单杠上,只把胳膊拉长了后的样子,伊书鲤打了个寒颤。 他想要完美身材,才不要做长臂猿! 于是伊书鲤费力将两条胳膊都搭在了单杠上,下巴也搁在横杆上面。 田思鹊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出声提醒:“脖子…” 他是想让伊书鲤小心,别把脖子扭了。 但伊书鲤想到了长颈鹿。 他连忙将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但很快胳膊就酸痛得不行,干脆整个人从腹部折叠起来,搭在了横杆上。 虽然不能只拉长腿,但同时借地心引力拉长腿和上半身也还凑合吧。 田思鹊的生物彻底看不下去了。 他很怕伊书鲤从单杠上翻下来头着地,就干脆坐到了他的下面,舒展开腿,抬着头和伊书鲤大眼瞪小眼。 晚自习的预备铃响了,伊书鲤依然搭在单杠上一动不动。 虽然作为一个守纪律的好学生,田思鹊对上晚自习迟到这件事还是很忐忑的,但他还是耐下性子来坐在单杠下等。 两三分钟后,他终于等到伊书鲤弱弱地开口:“能帮我下来吗?我恐高。” 兴许是小时候爬树掉下来留下了阴影,伊书鲤恐高恐得很特别。他很喜欢往高处爬,就是他不敢自己下来。 田思鹊站起身,踮脚托着他的腰,小心地将他从单杠上取了下来。 伊书鲤脚着地时趔趄了一下,往田思鹊怀里倒去。 田思鹊没有躲也没有挡,伊书鲤的头直接撞上了田思鹊的肩膀。 他闻到了田思鹊身上洗衣粉的味道,还有睡莲洗发水的清香。 “你的肩膀好硬,” 伊书鲤说,“你身上怎么一点软肉都没有啊,应该再多吃点的。” 第22章 作者有话说: 启蛰一中建校历史悠久,可追溯至辛亥革命前后,相传是一名留学还乡的秀才出资建成的,最早是一所女工学堂。 学堂宽敞明亮,而秀才家就在学堂不远处,是一所破败的茅草屋。 他在家门口栽了两棵树,一棵为桑一棵为槐,每年槐树花期和桑椹成熟的时候,便叫学生们来采摘了做零嘴。 秀才省吃俭用了一辈子,临终前拿出一生的积蓄,托人将学堂扩建,才有了如今启蛰一中的雏形。牌匾是他亲笔提的,叫 “启蛰中学”,启蛰二字取自成语阳和启蛰,寓意是经过艰苦岁月的打磨,迎接美好而顺利的生活。 桓城的百姓为了纪念他,在学堂附近栽满了桃李和桑槐。 后来启蛰一中不断扩建,至今占地一千多亩,堪比大学校园,其中大半的面积是漫山遍野的树。一些桑树和槐树已经长得比教学楼都高了,遮天蔽日的,启蛰一中每年教师节还要组织学生们栽桃树和李树,这么多年来,启蛰一中的树有增无减,走在林荫道上被鸟粪砸中已是家常便饭。 启蛰一中附近的小区,也有些年头了。 这里最早是教职工宿舍,因为楼前的槐树实在太高了,采光不太好,后来启蛰一中为教职工们提供了条件更好的住宿区域,这里便被一些教职工子女出租给学生补贴家用,房租比住宿费要贵一些,但和在其他地方租房子比还是要便宜很多。 曲恪就租了这里一户三年。 反正也不是经常住,曲恪还是很满意老教职工宿舍的,按他的说法,白天也踏马黑得跟晚上一样,很适合聚众发癫开 party。 周五下午放学后,田思鹊跟着伊书鲤来曲恪这儿换衣服。 按曲恪的说法,他们要扮演的好学生,是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男大学生。 男大学生受众广,无论对方喜欢什么类型的,扮男大学生总不会出错。 起初曲恪见伊书鲤把田思鹊领来时,是有些心梗的。 田思鹊的容貌太出众了,作为一个只负责吃的背景板,未免有些喧宾夺主。 但像曲恪这样的条件,最不缺的就是自信。他觉得自己的长相也没有比田思鹊差很多,综合条件更是优秀,像田思鹊这样的,想要成为他追人道路上的阻碍,还是差了些火候。 曲恪,一个直男,一个平日里以贵为美,追求特立独行的杀马特少年,翘了两节课提前回到出租屋挑选衣服,等伊书鲤和田思鹊都换好了,他还在试衣镜前搔首弄姿,纠结是要穿活泼一点还是穿沉稳一点,足以看出他有多么喜欢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服务生了。 这让伊书鲤愈发好奇那人的长相。 最终曲恪选了一身比较保守的穿着,款式类似运动服,但又不失稳重的气质,很日常。 给自己选完衣服,曲恪又开始挑剔起田思鹊和伊书鲤的打扮。 “你怎么穿得这么素,好土,像个农民工。” “你怎么打扮得像个初中生一样啊,上过大学吗,知道现在的时尚潮流吗?” “你们两个是不是想把我衬成土鸡窝里变异出来的凤凰?这形象也太差了吧。” 田思鹊不说话,伊书鲤噘嘴。 他认为曲恪对田思鹊的评价有失偏颇。田思鹊的帅是那种身上套个塑料袋就能上 T 台走秀引领时尚潮流的帅,怎么可能像农民工。 再说了,他长得幼稚不都怪曲恪把他脸捏圆了吗。而且他本来就是初中毕业没多久,没上过大学啊,比起臭美,健康对他来说更重要,现在桓城的夜间气温还很低,他自然要把自己裹得圆润一些。 但在曲恪面前,伊书鲤选择把所有牢骚都憋在肚子里。 曲恪说:“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俩挑合适的衣裳。” 他钻进了卧室后的储物间,伊书鲤看着他关上门,趴在田思鹊耳边悄声说:“你别听他的,你穿这身也好看,衬得你很干净,像拖曳着鲜红裙摆含苞欲放的白玫瑰。” 田思鹊:“……” 他实在是无法理解伊书鲤这位语文天才的奇妙比喻。 但最终他还是点头 “嗯” 了一声作为回应。 曲恪许久都没从储物间里出来,呆在客厅里的两人间气氛诡异的沉默。 田思鹊想起他在启蒙书上看到的社交技巧,当别人夸奖自己时,除了要说谢谢,最好还要回以同等程度的赞赏。 于是田思鹊盯着穿得像小熊的伊书鲤憋了半天,说:“你这身… 很可爱。” 伊书鲤:“……” 虽然可爱是个很美好的词,但作为一个励志顶天立地成为保护者的男人,伊书鲤并不希望它被用在自己身上。 他更希望田思鹊夸他帅,再不济好看也行。 田思鹊有些困惑,明明他已经按技巧去做了,为什么气氛好像变得更冷了些? 好在他们并没有尴尬太久,曲恪拿着两身衣服出来了,一人丢给他们一套。 看得出曲恪对田思鹊的长相还是有一定危机感的,给他选了身偏摇滚风的衣裳,看着略违和,人穿上后帅还是帅的,只是气质上有些别扭。 而他给伊书鲤挑的则比较中规中矩,看得出是想让他走邻家大哥哥路线。 ——但衣服穿到伊书鲤身上后,就是另外一种风格了。 到底是曲恪自己的衣服,尺码全是曲恪的尺码。他比田思鹊壮,比伊书鲤高很多,他的衣服穿在田思鹊身上勉强还算合适,但穿在伊书鲤身上,已经不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问题了,从上到下都松松垮垮的,不仅肩膀撑不起来,裤子还老掉,配合那张娃娃脸,不像邻家哥哥也不像邻家弟弟,像被金屋藏娇的娇小情人。 同样是穿着极不搭调的衣服,田思鹊看着伊书鲤一只手死抓着领子不让领口滑下去,晃荡着半截空荡荡的袖管玩,忽然 get 到了伊书鲤的颜。 虽然他第一眼见到伊书鲤时也觉得他长得好看,但也只是觉得他的长相看了不会觉得反感。 田思鹊想,他很适合像这样穿大很多号的衣服,看着格外能激起人心底的欲望。 但这样的打扮并不适合穿出门,只适合被人藏在家里。 田思鹊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好像有些危险,及时打住,看向曲恪。曲恪显然也对伊书鲤的上身效果很不满意,但他实在找不出适合伊书鲤穿的衣裳,也来不及让伊书鲤回家去找衣服换了,最终只得叫伊书鲤换回他原来的打扮。 “你就扮演我弟吧,然后我和田小鸟是同学关系。” 曲恪扯了扯伊书鲤的脸皮子。 伊书鲤觉得自己不仅这辈子都不大可能摆脱婴儿肥了,还有可能提早皮肤松弛。 都是曲恪的锅。 而田思鹊已经被伊书鲤打过无数次预防针,对曲恪叫错名字的行为没太大反应,只是看着他捏伊书鲤的手咬了下嘴唇。 第23章 作者有话说:, 日更开始啦! 谢谢宝贝们的海星,深鞠躬! 枫语自助开在郊区,是一家海盗风格的自助餐厅。 其建筑被设计成一艘双桅横帆船的样子,里面的结构简单,站在门口便能一览无余。中间是摆放食物的木质长桌,最西头插着黑色的骷髅旗,餐桌分布在两侧,紧贴着复古风格的木质墙裙。 除了前台接待是人鱼打扮,服务生无论男女都穿着干练的海盗服。 “人鱼” 穿着海蓝色的薄纱长裙,及腰的亚麻色波浪卷下藏着一对鱼鳍状的耳朵。 她很漂亮,高鼻深目,又不失柔和美。 伊书鲤只第一眼就认定了她是曲恪喜欢的人。 然而曲恪的视线并未在 “人鱼” 身上停留太久,付完钱离开柜台时的步伐不带一点留恋。 他带着两人在最边缘的餐桌就座,紧绷着后背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然后说:“你们先去选餐,我去要酸梅汤和烤肉。” 伊书鲤点头,端起托盘拽着田思鹊就往选餐区跑。 这是田思鹊第一次来自助餐厅,眼前琳琅满目的食物让他手足无措,紧张地端着托盘,尾巴一样缀在伊书鲤身后。 伊书鲤边挑边向他介绍:“这些都是熟食,可以直接吃的。自助餐是你付过钱后,想吃多少就拿多少,挑得越多越贵越好,不然吃不回本。” 田思鹊小声问:“可以打包吗?” “不可以,” 伊书鲤干脆地回答,“餐费是固定的,自助餐厅不是慈善机构,允许打包的话,用不了多久餐厅就该破产倒闭了。” 田思鹊 “哦” 了一声,然后就没再说话了。 伊书鲤明显感受到了身后人的失落,他绕了一圈,将自己的托盘装得满满的,回头时发现田思鹊的托盘依旧干干净净,便给他装了两片橙子。 “你没有自己想吃的东西吗?” 田思鹊摇头,说他不知道。 于是伊书鲤张罗着帮他挑吃的。 枫语自助的自选菜式以海鲜为主,但伊书鲤不确定田思鹊是否吃得惯海鲜,因为他自己不能多吃,便只给田思鹊选了两只鱿鱼,一份咖喱蟹,余下的不是海鲜的主菜凡是不辣的每样都拿了一点,路过甜品区时又不顾田思鹊欲言又止的表情,每样甜品都拿了两份,然后又给他放了两片西瓜,美其名曰解腻。 最终田思鹊的托盘以荤菜、素菜、水果及点心的分类分三摞堆叠成小山,分量是伊书鲤自己托盘中食物的一倍还不止。伊书鲤还想拽着田思鹊再转一圈再添点,田思鹊觉得自己是真的吃不下更多了,连忙挡到伊书鲤前面,推着他往回走。 伊书鲤看着田思鹊手里沉甸甸的托盘,很是满足。 “你长这么高,吃这些才是正常的嘛。等会儿我们只管埋头吃就行,不给曲恪撩妹添麻烦。” 话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希望曲恪这次追人不成功,以后我们每周都来蹭他的自助餐。” 田思鹊微微扬了下嘴角,将托盘放低了些,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倒了托盘里的三座小山。 曲恪一直没有离开座位,他面前的托盘是空的。 伊书鲤和田思鹊回到餐桌边时,一位女服务员正站在他的身侧,熟练地翻动着烤架上的肉排。 而曲恪低着头,脸颊红红的,一副视线无处安放的姿态,作为一个阅人无数、放荡不羁的大少爷,他这已经算是将 “喜欢” 二字大写加粗地摆在脸上了。 两人在他对面落座,服务员对他们的到来充耳不闻,依旧专心致志地烤着肉排。 伊书鲤帮田思鹊将托盘里的荤菜和素菜分装到不同的盘子里。 田思鹊有些生疏地剥了蟹,用牙签将蟹钳里的肉顶了出来,沾了酱汁,喂给伊书鲤吃。 伊书鲤吃完后,田思鹊又端走了他面前的蛤蜊,将肉一一剔出装碟,壳全都拢在自己身前的桌面上,然后又将橙子和西瓜去了皮摆在伊书鲤的托盘里。 实在没什么可以去壳的食物后,田思鹊开始盯着自己面前的三座小山发呆。 眼看着喂饭机器人进入了待机状态,伊书鲤拿了田思鹊的筷子,给他夹了根小鸡腿。 “直接用手抓着吃,” 伊书鲤怂恿他,“奥尔良风味的,可香了。” 田思鹊被小鸡腿塞了满嘴,因筷子被伊书鲤绑架走了,不得不用手将鸡腿取了下来。 小鸡腿的外皮炸得酥脆,里面的肉却不硬。 田思鹊没有听说过奥尔良这种食物抑或是调味料,但他从浓郁的肉香中尝到了一丝回味悠长的甜味,确实很令人心动。 小鸡腿吃到只剩包在骨头末端的一点点皮后,田思鹊意犹未尽地舔了下沾油的手指。 伊书鲤又给他夹了两片芦笋:“解解腻!” 田思鹊顺从地接下,同样是甜味,芦笋的甜味脆生生的,很清爽,像深井中冒出的泉水。 曲恪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田思鹊又剥开了蟹壳,将蟹黄剔得干干净净,拿了伊书鲤的勺子,舀了一大口喂给他吃。 伊书鲤吃掉了他挑的冰激凌蛋糕,留下最顶部两颗连在一起的樱桃。吃掉其中一颗后,平静地吐了核,将另一颗送到田思鹊嘴边。 “你吃这个,好甜的!” 田思鹊对他的话抱有百分之百的信任,毫不犹豫地卷走了樱桃,一口咬下去,随即被酸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伊书鲤阴谋得逞,笑得东倒西歪。 曲恪又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并冲他们挤了挤眼睛,然而两人都没有察觉,田思鹊正痛苦地捂着嘴努力克制自己不把樱桃吐掉,伊书鲤差点笑断了气,趴在桌子上抬不起头。 艰难地将樱桃咽下去后,田思鹊终于有了脾气,拿一整只鱿鱼堵住了伊书鲤的嘴。 伊书鲤也毫不示弱,将一整块海绵蛋糕塞进了田思鹊的嘴里。 田思鹊被噎得直咳嗽,伊书鲤这才收起了他恶作剧的笑容,焦急地帮他拍着背问:“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去帮你接点水?” 他的话音刚落,一直默不作声烤肉的服务员直起了身子:“肉烤好了。” 她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溅了油污和汁水的手:“我去给几位端酸梅汤。” 她的声音很清冷,像冬日刺骨的寒风,像带了杀意的剑。 伊书鲤抬起头来看她,和服务员对视的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也难怪曲恪会对她一见钟情,甚至喜欢到恨不得转性了。 这位服务员的五官可能没有前台的那位 “人鱼” 接待完美,但她和田思鹊一样属于浓颜系,长相看着很高级,有比田思鹊更为强烈的风格感,哪怕带着职业微笑,眉宇间也透着疏离,脸部线条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攻击性,像一朵鲜红的罂粟,美丽而又危险。 女款海盗服很适合她,红色长外套下的白色露脐装完美地展示了她傲人的身材。 她的气场很强,之前她一直低着头,实际身高看着也就和伊书鲤差不多,但像这样坐着仰视她的话,伊书鲤总觉得她应该有一米九。 服务员离开后,伊书鲤便迅速收回了视线,而曲恪一直目送着她直到被海盗旗遮住了视野,回神后踢了伊书鲤一脚:“怎么样,够正吧?” 伊书鲤点了点头,他情不自禁地瞥了田思鹊一眼。 田思鹊吃掉了一片西瓜,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终于从被噎住的痛苦中缓了过来。 即便是吃到酸樱桃脸皱成一团,被蛋糕噎到红着眼睛干咳,田思鹊的脸也无法和丑字搭边,伊书鲤只觉得他露出这些表情时的样子也很可爱。 这两个人都是天生一副好皮相,气场也很搭。 作为一个资深二次元,伊书鲤最不缺的就是纳纸片人老婆和牵红线凑 CP 的赤诚之心。如果对方不是曲恪的追求对象,伊书鲤真的很想给他俩牵线,看他俩在一起。 曲恪咳了两声,有些难为情地开口:“拜托你一件事,就一件… 等下她应该会从你那边过来,到时候你能不能找准机会绊她一脚?” 伊书鲤纳罕:“为什么啊?” “霸道总裁文不都这么写的吗,” 曲恪拿牙签戳走了伊书鲤盘中的一块蛤蜊肉,“就是服务员不慎摔跤将饮料洒在总裁价值几十万的高定衣服上,引起了总裁的注意,我觉得这样开始会比较自然。” “当然,我不想把自己摆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上来就败坏她的好感,我想让她在以后惊喜地发现我不仅人美心善还家缠万贯。让她弄脏我的衣服,萌生身为服务业从业者的愧疚之心,再用温和的态度感化她,这样我可以顺理成章地跟她要联系方式,方便进一步交流。” 伊书鲤:“……” 老实说,他不太想为了衬托别人做有败露风险的坏事。 但吃人嘴软,伊书鲤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服务员端着盛了酸梅汤的冷水壶和空水杯过来时,伊书鲤心虚地坐直了身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腿,然后在服务员就要从他身边经过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了脚。 他确实成功地绊到了服务员,然而她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快,在酸梅汤从壶中洒出来之前单手撑住了桌面,另一只手将托盘高高举起,姿势堪比杂耍,有些古怪却并不失态。 站稳后服务员将托盘摆在了桌面上,转头道:“这位客人,请不要对服务人员恶作剧。” 她的眼神锋利得像刀,无情地将伊书鲤那点不堪的小心思剖开、暴露在外。 她好像看穿了自己的图谋不轨。 服务员的目光只在伊书鲤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但就这一瞬,虽然她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伊书鲤还是感觉像被射杀了无数次,吓得往田思鹊那边躲了躲。 田思鹊接住了他,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看向服务员的眼神充满了警惕与敌意。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伊书鲤总觉得服务员看曲恪的眼神,好像也带了点警告的意味。 伊书鲤觉得自己搞砸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绊人的姿势究竟是哪里不对,不仅没能成功助攻曲恪,还亲手将自己想磕的 CP 扼杀在了摇篮里。 服务员走了之后,田思鹊切了烤肉,最大的一份放在了伊书鲤碗里,化悲愤为食欲的伊书鲤吃得衬衣都被撑开了一条缝。 而后来他们桌换了一位男服务员来给他们加酸梅汤,曲恪借汤消愁,喝了满满的好几杯。 曲恪和伊书鲤在田思鹊的护送下扶着墙离开自助餐厅时,天色已经浓得化不开了。 伊书鲤分别给三人打了车,搀扶着曲恪说:“没关系曲哥哥,下次一定行!实在不行的话就… 换个追求对象?” “靠!” 曲恪使劲将一串钥匙丢到地上作发泄,又迅速拾了起来,嘟囔道,“我更喜欢她了怎么办,但她真的好难追啊。” 第24章 作者有话说:,“诚邀大家和我一起磕撕书 cp,今天撕书,明天炸学校。” 不知是因为吃得太撑还是因为吃多了海鲜,自助餐后的第二天,伊书鲤就因胃痛疼得下不了床。 家庭医生给他开了药,药效显著,到了晚上他又觉得自己行了,但在姜杏珧的关心下,伊书鲤还是决定多胃痛一会儿,能在家多呆一天是一天。 躺在温软的被窝里,人也可以享受多种娱乐活动。伊书鲤追完了最新的番剧和小说更新,打游戏打到跳出防沉迷提示,百无聊赖地刷起了校园论坛。 他习惯性地点进了表白墙,向下翻看有没有人慧眼识珠暗恋自己,但悬在屏幕上的拇指还没来得及落下,他就被高悬在顶部的一条贴子吸引了注意。 【震惊!】你校校草竟然是个 gay,有图有真相! ——一首梦醒时分送给各位心碎女孩。 红色加粗的标题,是讨论热度爆表的标志,这在表白墙版块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而且除了田思鹊,伊书鲤实在想不到启蛰一中还有谁能担得起如此流量的校草称号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令他暗搓搓地点进了这篇热贴。 虽然挂着经典的 UC 标题,贴主并没有长篇大论地吊人胃口,非常大方地在一楼就将照片贴了出来。 一共三张照片,拍得很模糊,小图根本看不清。伊书鲤懒得点开看,直接下滑去读评论。 [2l] 卧槽,曲恪和田思鹊,世纪同框梦幻联动啊! [7l]???没点开图之前差点被 2l 误导了,还以为校草把恪子哥这根钢管给掰弯了。 亏我脑内分析了 2w 字他俩到底谁攻谁受,花了三分钟得出结论高冷钓系美人攻 × 傲娇毒舌直男受比较香,结果点开图一看校草的疑似对象居然另有其人。 [8l] 楼上的,身高决定攻受,恪子哥比鹊鹊高了整整三公分啊!恪子哥必须是 1! [12l] 你们清醒一点,都说不是校草 × 校霸了。 这个圆滚滚的小男生是谁啊,咱们学校的吗?没见过诶,感觉有点好看。 [37l] 啊,这不是伊书鲤吗?之前高一九班的。 [39l] 破案了,高一三班的伊书鲤,不仅和校草是同班同学,还是舍友。 伊书鲤:“……” 垂死病中惊坐起,绯闻男友竟是我自己。 翻回至贴子顶部,伊书鲤逐一点开了那三张照片。照片都是在枫语自助餐厅内拍摄的,第一张是他们刚进餐厅时三人并排的合照,第二张是他殷勤地帮田思鹊选餐,第三张是他被服务生吓得往田思鹊那边躲,被田思鹊紧紧地护在怀里。 如果忽略当时的情景,只看后两张照片的话,确实挺暧昧的。 尤其是第二张,因为拍摄角度问题,他们看起来像在接吻。 伊书鲤有些恍惚,他按下倒序阅读,查看最新的评论。 [438l] 女孩们心碎了,暗恋校草的男孩们狂喜不过三秒后也心碎了。 [439l] 呜呜呜高冷男神 × 撩人不自知太香了。 不说了姐妹们,我先磕为敬!高举 “撕书” 大旗! 伊书鲤:“?” 作为一个常年活跃在磕 cp 一线的老二次元,伊书鲤一眼就看懂了 “撕书” 是他和田思鹊的 cp 名。但他想不明白,他怎么就撩人不自知了? 求知欲驱使着他不断往前翻,探寻一切的起源。 [56l] 别怀疑了,他们是真的。 田思鹊在上体育自习时摸过伊书鲤的大腿。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为避杀身之祸给自己厚码,你们就当我是田思鹊桌子上的书吧。 ——从这一层开始,楼里开始各种爆料他和田思鹊的暧昧行径。 有的措辞夸张,有的言之凿凿,看得多了以后,愈发觉得真假难辨。如果伊书鲤不是当事人之一,他就真的信了他和田思鹊有一腿了。 但继续往后翻,舆论很快又转了向。 [233l] 伊书鲤是直男吧? 之前表白徐霜见的贴子里不是也有他? 照片里两个人关系挺亲密的,看着也和谐… 我是说他俩的身高,至少比和田思鹊站一起时赏心悦目多了。 [235l] 啊?伊书鲤表白过徐霜见? [236l] 楼上的什么阅读理解水平啊,不是伊书鲤表白过徐霜见,是他在偷拍徐霜见的照片里出现过好吗! 有一说一,我觉得他和徐霜见走得近不能说明什么,他们也可能是好 gay 蜜啊。 … … [258l] 呜呜呜我们家鹊鹊好可怜! 你们看他多深情啊!死渣男一边和女生搞暧昧一边吊着他,过分! 伊书鲤:“…” 冤枉啊! 伊书鲤在心里呐喊。 我不喜欢徐霜见也没有和她搞暧昧,哪里渣了! 而且我也不喜欢田思鹊啊,我真的是直男! 这篇贴子真的太怪了。 伊书鲤退出了贴子,决定冷静冷静。 三分钟后,鬼使神差的,他再一次打开了它。 不行,实在是太怪了,再多看一眼。 老实说这还是伊书鲤第一次成为论坛热议的主角,黑红也是红,他很想知道别人眼中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哪怕这个人设完全脱离了他的实际。 他将贴子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爬了一遍。 最终经多方的情报收集和各路福尔摩斯的谨慎分析所得的结论是,他,一个过分热情的直男,像一缕阳光闯入了田思鹊的生活,捂化了田思鹊内心冻结了十余年坚冰。 他,一位芳心纵火犯,俘获了纯情少年的心而不自知,只把田思鹊当成是最亲密的友人,是可以牵手拥抱的好兄弟。 他,是田思鹊心头的一点朱砂,分明触手可及,却又因不能互通心意而显得格外遥远。 田思鹊是人间的一片清澈的池水,美好得出落凡尘,可他本来就是天上月,不食人间烟火,田思鹊单恋他恋得辛苦。 通俗点来说,这是一段一楼食堂和三楼食堂的凄美单恋故事。 有人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千字,从每一个可信度比较高的爆料中挖细节,盖章了田思鹊喜欢他,而他对田思鹊的态度暂时不明。 他们分析得实在太有道理了,除了有一点,伊书鲤从未将田思鹊当成是亲密友人或好兄弟过,他一直认为自己在田思鹊面前扮演的是亦父亦母的角色。 但他仔细回忆了下过去田思鹊和自己相处的种种,他发现… 田思鹊好像确实对他有意思。 得出结论后,伊书鲤大受震撼:田思鹊这是孝心变质啊! 不对,好像哪里不太对。 伊书鲤又重新梳理了一下思路,他发现田思鹊好像从未将他当成是可以依靠的存在,还一直试图以长辈的姿态照顾他。 他在姜寄雁的胁迫下看过一些耽美漫画,知道一般攻方都是会比较照顾受方的。 啊!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对自己图谋不轨! 可自己是直男啊,田思鹊那么脆弱,自己该如何拒绝他才能不伤害他的自尊心呢? 等等… 如果是田思鹊的话… 伊书鲤忽然想到了刘荣的经典名言:“虽然我不是 gay,但要是田思鹊追我,我可能真的要犹豫一下要不要答应。” 他觉得刘荣说得对。 这句话应该被加入到启蛰一中的优秀学子名言录里,被装订起来流芳百世。 反正现在是田思鹊单恋他,又不是他单恋田思鹊。 在感情这件事上占决定权的是他,他一点都不吃亏。 伊书鲤释然了,伊书鲤开心地哼起了歌。 虽然他是直男,但看在对方是田思鹊的份上,特许他追自己了。 他可以考虑,至于最终答不答应,还得看田思鹊的表现。 第25章 作者有话说: 田思鹊紧张地观察了伊书鲤整整一周。 在他人生的前十六年,田思鹊有大半的时光被唐晓窦拴在家里,经常接触的人除了患有老年痴呆、时常自言自语的老人,就只有邻居帮他请的普通话老师。 那个老师对他极度严苛和没有耐心,用戒尺强行矫正了田思鹊的发音,抽得他满手满背都是红痕,让他对用普通话产生了浓重的心理阴影,每次用时都小心翼翼,生怕出错。 被带离了生长的语言环境后,因为不敢说,田思鹊和周围人都缺少交流,在与人交际的行为上也缺乏经验。 姜葭夫妇刚收养他时,田思鹊感受到了养父母有些拘谨的爱意,想要回馈,却不会说也不敢开口。想用行动证明,但他实在太笨了,被送入学校后,一度跟不上课程进度。他为了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不希望被二度抛弃,每天都把十成十的精力放在学习上。 成绩稳步提升,但养母对他的态度也逐渐冰冷。 到最后,养母对他的恶评点醒了他的自我认知。 联系之前以及后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田思鹊终于明白,自己遭人抛弃和疏远都是他自身的问题,是因为他会招致不幸。 于是他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杜绝了与他人更多来往的可能。 原本学习是他为了不被抛弃,证明自己的手段,现在学习成了他的避难所,是可以让他忽略被抛弃被疏远的止痛药。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结交朋友,田思鹊没什么经验,好在伊书鲤是个足够主动的对象,给了他很多可以示好的机会。 他按照启蒙书上说的,将自己认为好的分享给对方,陪他做喜欢的事,倾听他所说的一切,主动向他搭话。 当然,最重要的是,保护他。 田思鹊多少也察觉到了一点,他的运势在同伊书鲤接触之后,有了明显的改变。 他忽然变得幸运,周边的一些事也有了好的转机。 或许他招致不幸的体质对伊书鲤是无效的。于是田思鹊开始尝试着与他有更多的接触,不是贪图他所带来的好运,而是他做了太久喧嚣人世的旁观者,渴望能像正常人一样拥有感情。 但他并不敢放开手脚去触碰,因为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不会伤害到伊书鲤。所以他一直都很小心,尽他所能地保护伊书鲤远离危险,并随时准备着在不幸发生后离开他,及时止损。 一周过去了,除了周一时伊书鲤不慎掉进了桶里,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太糟糕的事。 而且… 掉桶里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田思鹊不想太早放弃,他给自己找理由:怪就只能怪伊书鲤太瘦了,如果是他,一屁股下去塑料桶就烂了,根本不给桶卡住自己的机会。 应该把他喂胖一点。 于是田思鹊将捡钱包收到的感谢费全用来给伊书鲤买口粮了。 因为害怕伊书鲤一个人偷吃被老师抓包罚站,他也跟着吃了点,两个人一起偷吃一起罚站的话,他的负罪感也会小一些。 尝试和伊书鲤做朋友的第一周,田思鹊虽然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但他过得很开心。 所以返校后田思鹊发现伊书鲤不在时,他的心好像被挖空了一块,紧缩着吊在胸口。 一开始他仍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伊书鲤应该是有事,不能赶在周日晚上回宿舍。 周一早自习时他想伊书鲤家应该很远,早上才出发往学校赶的话,大概率会迟到。 然后第一、二节课过去了,大课间也过去了。大半个上午的时间,上课时田思鹊看着伊书鲤的空座走神,下课时他盯着门口进进出出的学生们发呆。时间像坨面团,被无限搓长,过得很慢。 终于,在第三节 课后,他忍不住了。 他找到伊书鲤的同桌,好像还是班长的女生问:“他人呢?” 话说着,田思鹊轻轻地叩了叩伊书鲤的桌子。 这可能是田思鹊第一次主动和女生搭话,徐霜见受宠若惊。 “他请假了,” 徐霜见说,“好像是吃坏肚子了,挺严重的,周末在家蹲了两天都没好。” 然后她就发现,总是面无表情的田思鹊,肉眼可见的失落了起来。 像被霜打蔫了的花,也像丢了心爱玩具的狗狗。 果然,还是影响到他了。 田思鹊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从一开始就不该抱有幻想的,后面自己也不应该心存侥幸。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周末结束后伊书鲤又在家呆了半天,丝毫没有撒谎逃课的负罪感。但一想到桓城的春天晚上总是雷声滚滚,他不在时田思鹊要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宿舍瑟瑟发抖,还没玩尽兴的伊书鲤还是决定回归校园生活了。 没办法,谁让他人美心善,强大而又温柔呢? 虽然是田思鹊对他图谋不轨,但按照小说逻辑,他,含着金钥匙出生,一个注定要成为霸道总裁的男人,就算做 gay 也必须是 1,而像田思鹊这样又柔弱又呆的笨蛋美人,只能做 0。 其他人不了解他的身世,站逆了 cp 也情有可原。 但他必须用实际行动让田思鹊认清他俩的真实定位。 下午到校时还有十分钟拉预备铃,伊书鲤没有回宿舍,直接去了教室。 他发现田思鹊旁边空座上那个很舒服的坐垫不见了,坐上去屁股凉凉的,有点不适应。 他坐了一会儿,田思鹊就低着头走进了教室。从他身边经过时,田思鹊抬头有些惊喜地瞥了他一眼,但旋即他的眼睛又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薄雾,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但伊书鲤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异常。 他很快乐,姜杏珧并不知道他装病,以为他热爱学习坚持带病上学,十分感动,给他装了好几盒红枣酸奶。 他将自己的快乐分享给田思鹊,但田思鹊沉迷看书,并没有理会放在桌角的酸奶。 伊书鲤看到田思鹊的头顶落了片叶子,伸手想要去摘,却被躲开了。 田思鹊甚至在他靠近时往墙那边挪了挪,坚守着两人间的距离。 伊书鲤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笑容凝固在脸上。 什么意思,刚开始追人我还没对你产生好感呢,就玩欲擒故纵这一套? 他不满道:“你躲我干嘛?” 自己明明是为了他好,却被吼了,田思鹊很委屈。 “你生病了,” 他僵硬地抻着脖子,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人,“离我远点。” 伊书鲤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生病了又怎么了… 等等,你该不会是怕我传染上你吧?” “我不…” 田思鹊刚想辩解,就被伊书鲤打断了。 “我胃不好是天生的,不是传染病!!!” 自认为理清了因果关系的伊书鲤气坏了。 田思鹊怎么这样啊!有他这样喜欢人的吗?! 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把他捧在心尖上吗! 可他生病了,田思鹊的第一反应不是关心他的健康状况,而是怀疑他有传染病,躲得远远的。 过分! 活该田思鹊单身一辈子! 伊书鲤单方面地宣布他要和田思鹊绝交了。 想追我?门都没有! 他扭过身去,屁股对着田思鹊,正式绝交前还不忘放狠话:“我要真得了传染病,第一个就把病毒蹭到你身… 唔!” 田思鹊捂住了他的嘴,他的眼神很慌张:“你别乱说话。” 生怕伊书鲤误会自己是针对他的后一句话,田思鹊覆在伊书鲤唇上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继续解释:“咒、咒我可以,别咒自己。” “刚才你说的,都不算,” 田思鹊的手从伊书鲤的脸上滑下,落在他的颈窝处,按着他的肩不安地揉搓着他的后颈,“你不会,得传染病,永远都不会!” 田思鹊觉得自己作为厄运本身,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他就是想图个自己安心。 因为糖豆奶奶说过,人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说不吉利的话会被丧小鬼缠住,需要有另一个人替他说反话解救。 伊书鲤安静了。 虽然田思鹊一开始的态度有些不可理喻,但现在他关心自己的神情不像是惨了假的。 他舔了舔嘴唇。 行吧,看在你好看的份上,再给你一次追我的机会。 但这事不能就这样翻篇了,他得让田思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田思鹊 “啊” 了一声,有些茫然。 “我生病了,你应该先关心我的健康状况,” 伊书鲤皱了下眉,“而不是怀疑我是不是有传染病,你这样让我很受伤!”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生气。 “对不起,” 田思鹊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了,他低头认错,“你没事吧。” 他这副诚恳且小心翼翼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像只犯错后自觉墙角罚站的小狗。 伊书鲤的脾气瞬间就泄了:“我没事… 只是吃撑了而已。” 话说完,他紧张地张望了一下四周,贴近田思鹊的耳朵,同时悄悄从桌子底下偷渡给田思鹊一只唇膏:“我和你说实话,你可别找班主任告我的状啊… 其实我是装病的。” “以后你觉得压力太大了,也可以试试。这种鎏金色唇膏涂在嘴上效果就和生病了似的,可逼真了!” 田思鹊怔了许久,攥紧了唇膏。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装病啊。 看来这段友谊还没有中止的必要。 田思鹊像是被暴雨湿透后又重新沐浴在阳光中的花,心情很好,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 阳光经过玻璃窗时,丁达尔效应让它无处遁形。 明亮的白色柔化了田思鹊的轮廓,衬得他带着淡淡笑意的脸愈发温和。 伊书鲤情不自禁地盯着他的侧脸出了神。 田思鹊好像想通了,心头的芥蒂没有了。 但伊书鲤总感觉心里还有哪里堵着。 第二天早上,田思鹊发现他晾在阳台上的袜子少了两只。 最近天昼夜温差太大,他穿着保暖的鞋,正午前后脚捂得出汗,正是换袜子最勤的时候。 其实他有三双袜子,少一对照样能换着穿。但问题是他少的不是一对,而是两只,还是颜色不同,长度也不同的两只。 因为他们住的是 13 楼,楼层太高了,所以阳台上没有防盗网。 田思鹊想,这个偷袜子的贼身手不错,但头脑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偷走了两只不同款的袜子,他也穿不出门去啊! 幸好校服裤很长,裤脚耷拉着,不容易看出他穿了两只不一样颜色的袜子。 田思鹊穿戴好后,伊书鲤还闷在床帘后睡觉。 他的一只手伸到了栏杆外面,田思鹊从他床边走过去时,鬼使神差地捏了一下他的小拇指。 伊书鲤的手迅速缩了回去。 不一会儿,床帘的缝里探出了一个满脸没睡醒的脑袋。 田思鹊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窘迫感,他蜷起了手指,目光躲闪道:“早上好。” 伊书鲤打了个哈欠,低头用手背蹭了蹭眼睛。 “贴身衣物,记得收好,有偷袜子的,” 田思鹊提醒道,想了下又补充说,“死变态。” 出于报复心理藏了田思鹊两只袜子的伊书鲤:“……” 他决定让田思鹊的这两只袜子永远地沉眠在他的床垫底下了。 第26章 作者有话说:, 作者被学习压垮了,作者没话说了 感谢宝贝们的海星!ヾ (o′?`o)? 伊书鲤的长高计划坚持了不到一周,就开始划水。 虽然他也想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但他的腿实在是太疼了,二十四小时的酸痛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一样,让伊书鲤放弃了跑步,只喝早餐奶。 晚饭后,他还是去了操场,但没有跑步,只是抱着酸奶盒子坐在草坪上晃腿玩,倒是田思鹊放下了习惯性带着的课本,脱了外套开始跑圈。 今年夏天,省运动会将在桓城举办,而作为承办地之一的启蛰一中,为响应 “体育桓城” 的号召,发布了四月中旬环校马拉松比赛的消息。 比赛当日全校停课,全年级学生均可报名,只要坚持跑下来就能获得纪念奖品,而全校第一至三名还可获得一部华为手机。 姜萌的手机已经很旧了,每次打开 app 都要等很久才有响应,田思鹊想给她换部新的。 伊书鲤能猜到田思鹊为什么忽然开始锻炼,他觉得田思鹊是在揠苗助长。 先不说想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练出耐力和速度是几乎不可能的事,田思鹊那么柔弱,平时都没怎么见他运动,忽然开始高强度锻炼,身体怎么可能吃得消? 伊书鲤很担心他。 视线黏在田思鹊身上,跟着他绕了一圈又一圈,三圈下来,伊书鲤眼睛都有点酸了,田思鹊虽然脸很红,也喘得很厉害,却没有丝毫要停下或放慢速度的意思。 第五圈快要到终点时,伊书鲤觉得田思鹊喘得像快要猝死在跑道上了,连忙拦下他。 “你不累吗!” 伊书鲤按着田思鹊的肩膀,将他往草坪里推。 初春的桓城冷暖气流势均力敌,打得你来我往的,此时正值冷气流占上风,风吹时带着一缕冬日的冰凉。 田思鹊出了一层薄汗,刘海被浸湿后乖巧地贴着额头。 伊书鲤怕他被风吹感冒,用校服袖子帮他使劲擦了擦,擦到几缕头发飞扬跋扈地翘了起来才算满意,又帮他把翘起的呆毛压了下去。 田思鹊半蹲下身子,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许久才缓过来,用手臂蹭了蹭下巴,又低头拍打起小腿。 伊书鲤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本想劝田思鹊放弃的。 伊书鲤觉得他肯定进不了前三,既然得不到又何苦勉强自己,身体才是第一位的。 但是转念一想,直接否定别人不太好。 田思鹊是他的追求者,他应该在对方面前维持良好形象。 于是伊书鲤将捂了好些时候的酸奶递给他:“你不要一下子就锻炼得这么猛,循序渐进地来吧,先让身体适应一下,然后慢慢增加运动量。” 田思鹊 “嗯” 了一声,接过酸奶撕开封口,仰头猛灌起来。 酸奶中的含水量不高,但浓郁的红枣味压住了他喉咙里的腥甜,多少也减缓了他的不适感。喝完后,他干脆利落地将包装盒抛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伊书鲤看到他嘴角还残留着一抹乳白色,椭圆形接近水滴的形状,上面是半透明的,尾部的白色更浓,衬得他的嘴唇红得滴血,看上去莫名的色气。 他迅速别开视线,铲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 还没喝干净呢直接就丢了,封口都不带舔一下的,这也太浪费了吧! 他余光瞥见田思鹊擦了一下嘴,视线再回到田思鹊的脸上时,那点酸奶已经不见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 伊书鲤愤愤地想。 靠得这么近,他都能闻到田思鹊身上那股洗衣粉味了。 本来就有天生的颜值优势,还玩色诱这一套,小小年纪不学好! 幸好他伊书鲤还是个直男,要是换个 gay 来,恐怕已经晚节不保了。 他的视线游离了一会儿:“刚吃完晚饭,也不要跑那么快,对肠胃不好。” 田思鹊点头。 他想伊书鲤了解得这么清楚,以前肯定是有伤到过身体的。 他必须更加谨慎地保护他,不能让他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受伤。 “对了,” 伊书鲤踮了踮脚,“你看我有没有长高一点?我听说短时间内长很多的话膝盖会痛,我的腿已经疼了好几天了,是不是真的长高了?” 田思鹊有些茫然地 “啊” 了一声,回过神来站直了身子,细细地打量起他。 老实说,田思鹊之前并没有关注过伊书鲤的身高,只知道他比自己矮。 在他接触过的人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是比他矮的。 伊书鲤并不是他有印象的男生里最矮的,但也高不到哪去,他每次都要低头才能看到伊书鲤的头顶,维持平视的话,根本见不着人。 现在不论他有没有长高,在田思鹊眼里都是没有太大差别的。 他还是需要低头才能看到伊书鲤的头顶。 田思鹊沉默了。 启蒙书上说女人的体重和男人的身高都属于禁忌话题,却没有说过,如果对方主动问 “我是不是胖了”,或者“我有没有长高” 的话,如何回答才是最优解。 这时恰有一阵风经过,掀起了伊书鲤头顶的一撮呆毛。田思鹊心思一动,伸手帮他理顺了下头发,顺便丈量了一下那撮呆毛的长度。 “高了,” 田思鹊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高了这么多。” 看起来有三四公分的样子。 伊书鲤有点开心。 这才几天他就长高了这么多,看来运动助长还是很有效果的。他忽然觉得自己腿不疼了,又有动力继续跑步了,再坚持几周,他一定能一转攻势,在身高上压田思鹊一头。 伊书鲤兴奋地搓了搓手:“从明天开始,我和你一起跑。” “好,” 田思鹊点头,“你控制节奏,我追你。” 伊书鲤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怎么回事! 你不是语文总考不及格吗,怎么这么会说话啊! 借着别的事表明自己的心意,真的太绝了,是直球,但又不那么直,真的好险,刚刚他差点就被击中了。 不行,不能让田思鹊看出端倪! 伊书鲤搓了下自己的耳垂。 如果让田思鹊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却迟迟不肯回应他的感情,自己岂不是成了吊人胃口的渣男?! “要不然你跑慢点,我追你吧,” 伊书鲤故作镇定道,“你腿长,跟着我的速度跑起不到什么锻炼效果的。你自己压速度,也好根据自己的直观感受调整节奏,我追你也能提升下自己的能力。” 田思鹊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答应了下来。 离预备铃响还有一段时间,而春季傍晚的风很舒服,田思鹊决定先坐下来背会儿书。 他看书时,伊书鲤的脑袋就搁在他的肩膀上。 “我之前就一直在好奇了,你为什么还在背上学期的内容呀,期中考试不会考的。” “怕忘,” 田思鹊说,“高考会考的,经常看,记得牢。” 伊书鲤了然,也和他一起看。 天色黯淡了下来,伊书鲤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拉远了给田思鹊照明。 看着看着,他忽然感慨:“真好啊,我也好想练成她那样。” 田思鹊翻页的手顿了顿,目光在课本上转过一圈,最终落在了那张肌肉猛女的插图上。 他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伊书鲤,伊书鲤托腮望着远处,一脸憧憬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 田思鹊又看了眼那张插图。 女人的脸在他的脑海中自动替换成了伊书鲤那张有点圆的脸。 几乎是图像在脑海中形成的同一时间,田思鹊斩钉截铁道:“不行。” 启蒙书上说,要尊重朋友的喜好,支持朋友的目标。 但伊书鲤的喜好和目标实在是太恐怖了,田思鹊感到毛骨悚然,所以去踏马的尊重和支持。 “你这样,就挺好的,” 田思鹊按着伊书鲤的肩膀,迫使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十分严肃地劝诫说,“真的,别练了。” 第27章 作者有话说:, 鹊鹊耐力很好,各种意义上的持久(挤眼睛) 三月底要进行月考,四月中旬是马拉松比赛。 伊书鲤发现田思鹊的睡眠时间是固定的,学习时间也是固定的。 为马拉松比赛做准备挤压了他晚自习前的学习时间,田思鹊便开始克扣自己的吃饭时间。 起初是一日三餐边吃边看书,后来干脆开始在吃饭这件事上投机取巧,不饿时连米饭咸菜都懒得吃了,直接吃糖补充能量。 且他学习时变得格外专注,任伊书鲤如何想方设法地吸引他的注意,田思鹊都雷打不动,俨然已经到了人书合一的忘我境界。 伊书鲤管不动他了。 他算是明白了为人父母有多不容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爱学习的孩子也同样令人忧心。 同时,他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虽然从前他也不太经常锻炼,但自我感觉体能上至少要比开学不到一个月就晕倒了两次的田思鹊要好很多。 然而在和田思鹊一起跑过后,伊书鲤发现,他好像严重跟不上田思鹊的速度。 田思鹊的腿比他长,步伐比他大,他是认了的。 令伊书鲤不敢相信的是,他在奔跑时好像从不会觉得疲惫,除非伊书鲤叫停,田思鹊喘得再厉害也是不会停下来的,甚至可以丝毫不减速,一直匀速跑。 明天就是月考了,伊书鲤因为太紧张吃得有点多,跑起来难受得不行,只跑了两圈就叫着田思鹊停了下来。 他一个急刹车,整个人直挺挺地往草坪上一躺,伸展成了一条直线。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田思鹊的气息已经控制得比较好了,两圈对他来说就和没跑一样。但他还是在伊书鲤身边坐了下来,开始背语文。 在有准备的前提下,伊书鲤的成绩其实还算可以,文理分科前稳定在两百名左右,但如果是突击考试,他能考得一塌糊涂。 这源于他像发条钟表一样不拨一拨不转一转的学习态度。从来不主动学习,只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需要考前抱佛脚才能考出比较理想的分数。 如果不抱,以他蒙选择题很少出错的好运气,他的成绩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伊书鲤的运气说好是好,说他不好也是极其不好的。 每次那种出错率在 80% 以上的高难度选择题他都能蒙出来,而他在不抱佛脚的情况下,看到填空简答计算题时大脑就一片空白。 再加上他那一手没有格子束缚就能飞上天的字,答题纸答得惨不忍睹,选择题又过分漂亮,让他从小学起就不止一次地被老师约谈问是不是抄了选择题的答案。 启蛰一中倡导文科育人,教资倾向文科,故而在重理轻文的社会大环境下,是难得一见文理人数接近均衡、甚至文科学生人数偏多的学校。 文理分科后,年级成绩排名的竞争者少一半。 但伊书鲤并不因此而感到轻松,恰恰相反,他比以往任何一次考试都要紧张。 并不是因为他的身边有田思鹊这位努力型学霸在,鲜明的对比让他自惭形秽。 他看田思鹊刻苦学习的样子不仅没有一丝感动,还有些心疼,心疼他明明成绩已经足够好了,还要将大好的青春过度用力地倾注在学习上。 让他感到焦虑的是,在过去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的物理课有 60% 以上的时间是在睡梦中度过的,剩下的不到 40%,也因听老师讲课犹如听天书,而放弃了思考选择发呆或暗搓搓地提升画技。 他的物理作业是东拼西凑抄的百家作业,每次都能精准避开别人做错的题目。 所以物理老师一直以为摸底考后伊书鲤的物理学得很用功,基础掌握扎实了。 而姜杏珧在问他学习是否遇到什么困难时,伊书鲤不想找啰嗦,也是回答没有。 现在看来困难大了去了。 他们这学期物理优先讲的电学部分,而伊书鲤对电的认知还停留在宝可梦中电系技能对地面系无效,以及初中时画的线路图。 明天下午要考物理和化学,伊书鲤便带了这两门的课本出来。他首先打开了物理必修三,从目录看起,企图自学成才。 目录他看懂了,前言他也看懂了,但到了正文部分,他就看不懂了。 物理课本上的汉字和数字在他眼里仿佛跳舞的小人,还是跳草裙舞的那种,嘚瑟,还晃得他头晕。 伊书鲤看了几页,越看越烦躁,他将物理课本丢到一边,开始用量子阅读法狂翻化学书。 田思鹊在默背作文素材。伊书鲤摘抄的优美文段,在他看来就是大段的不知所云,他完全静不下心来,于是难得地被伊书鲤吸引了注意。 他帮伊书鲤弹了弹粘在头发上的草屑:“在找什么?” “炸药的制取方法,” 伊书鲤没好气地回答,“我要炸了学校。” 田思鹊:“?” 伊书鲤将书拍在脸上,哀嚎道:“为什么要安排月考呢?我们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啊!有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要安排这么多严重影响青少年身心健康和家庭和谐的东西!”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虽然伊缘君和姜杏珧对他的成绩要求都不高,但他这次要是物理考不及格,回家绝对会迎来一场史诗级的男女混合双打。 田思鹊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觉得,还挺好的。” 他是真心觉得好。田思鹊在缺乏爱和关注的环境下长大,而无论是普通话老师,养父母还是姜萌夫妇,只有在涉及学习时,才会和他谈论许多,而当他考出漂亮的成绩时,姜萌会不吝言辞地夸奖他,被夸奖的感觉很幸福,所以田思鹊格外期待每一次的考试。 伊书鲤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田思鹊想到了过去的事,眼神黯淡了下来,为了掩饰情绪,他选择了低头,但很快伊书鲤又捧起了他的脸,一双温热的手狠狠地揉搓着他的脸颊。 “你是不是被学习 PUA 了?” 伊书鲤问,“你要是被威胁了不能说实话,你就眨眨眼。” 田思鹊听不懂 PUA 这个词,有些不解地歪了下头。 他想了好一会儿,翻开了随手带来的政治课本。 伊书鲤未能成功与田思鹊的脑回路对波,有些好奇地凑上前。 田思鹊翻了一会儿课本,说:“年满十四岁,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投毒,爆炸等罪的,应负,刑事责任。” 伊书鲤:“……” 原来他一直记挂着自己要炸学校的事。 伊书鲤忽然觉得,像田思鹊这样一板一眼的性格,有时还挺可爱的。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田思鹊有些紧张地瞥了他一眼,因为动作太快,像是翻了个白眼。 “怎么了?” 田思鹊以为他是想炸学校想到疯魔了,甚至露出了反派的笑容,搜肠刮肚地找理由阻止他,“炸学校,需要的炸药,体量大,实验室,提取不出来,外带也不行,会被,保安抓的。” 田思鹊机器卡壳一样的断句方式和严肃的劝诫让伊书鲤彻底憋不住了,他笑得肚子疼。 “你…” 田思鹊急得红了脸。 “没事,我现在不想炸学校了,” 伊书鲤差点笑岔了气,他咳嗽了两声,重重地拍了拍田思鹊的肩膀,“认真学习吧。” 话说完,他又拾起了物理课本,再一次认真地从目录页翻看了起来。 田思鹊还是有些介意他方才要炸学校的冲动性发言的,他将信将疑地打开了摘抄本,用余光盯着伊书鲤看了会儿,确认他真的是在看考试范围内的知识后,设想了一下利用电学知识让教学楼爆炸的可能性,感觉他们所学的物理知识还是比较安全的,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他又背了一段周国平的《人生哲思录》,忽然觉得肩头一沉。 伊书鲤睡着了,怀里还摊着才翻到第4 页的物理课本。 看得出物理催眠对他十分有效了,都一头撞到田思鹊的肩膀上了,还没有醒过来,甚至还皱着眉蹭了两下,试图找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 温热的呼吸轻盈地掉入了田思鹊敞开的领口,有那么一瞬间,田思鹊觉得眼前的文字全都拧成了一朵朵的小花。他艰难地抽出手来,绕过伊书鲤的后背虚揽着他的腰,往自己的颈窝处贴了贴,好让他睡得更安稳些。 约莫十分钟后,伊书鲤醒了,从田思鹊的身上弹了起来。 但他又还没完全睡醒,看着田思鹊的眼神有些茫然:“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早上还是下午?” “晚上了,” 田思鹊俯身盯着伊书鲤的脸看了会儿,“别动。” 话说着,他伸手捏了一下伊书鲤的左脸。 小时候被曲恪扯脸留下的心理阴影,让伊书鲤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田思鹊的手没有追上去,但依然悬在空中,“你的脸,不对称。” 伊书鲤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又打开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盯着看了好半天,才发现自己的右脸扁了。 田思鹊有些忧虑地看着他,但伊书鲤欣喜若狂。 他迅速地挪到了田思鹊的右手边。 “我刚刚睡了多久?” “十分钟… 吧。” “预备铃还有二十分钟,不急,你肩膀再借我靠靠!” 伊书鲤兴奋地说着,再一次地倒在了田思鹊的肩上。 田思鹊没有反对,短暂的诧异过后,又平静地将摘抄本翻过一页,继续背句子。 但他的平静只是表面的,内心并没有那么平静,否则也不会在上一页的内容还没背完的情况下选择翻页。 伊书鲤身上的味道实在太好闻了,淘米水柔和的香味让人很安心,可他又静不下心来。 伊书鲤躺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又从田思鹊身上弹了起来。 伊书鲤一脸惊恐地望着田思鹊。 “怎么了?” 田思鹊有些迷惑地接住了他的视线。 他想了一会儿,以为伊书鲤是睡得不舒服,于是将外套脱下来叠了三叠,摆在自己的大腿上。 “躺这里吧。” 伊书鲤看着他的眼神更惊恐了。 果然,田思鹊对自己图谋不轨。 ——他怎么就忘了田思鹊是自己的追求者呢?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躺在了田思鹊的身上! 就算田思鹊能坐怀不乱,他也不该在已知对方心意的情况下还这样和田思鹊有肌肤之亲,不守男德! 第28章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更! 感谢宝贝们送的海星 = 3= 深鞠躬! 月考成绩出来了,伊书鲤的物理考了个十分勉强的 63 分。 幸运的是,这次考题偏难,田思鹊都只考了 84,63 已经是个很安全的分数了。 伊书鲤的选择题只错了一道,大题将他所知道的公式和定理全背了上去,也多少得了点分。 这是一个学习混子投机取巧的必备技能,给阅卷老师留下 “我很努力在学了,但就是不会” 的印象,骗取同情和步骤分。 他这次的成绩破天荒地进了年级前五十,因为他不擅长的科目大家都考得不太理想,而他的语文因为作文只扣了一分卷面分,考了惊为天人的 145。 田思鹊这次的成绩下滑了很多,就比伊书鲤高了十来名,他的其他科目除了英语一般,都是年级第一,究其原因—— 语文办公室里,伊书鲤看着田思鹊作文答题纸上鲜红的零蛋,倒吸了一口凉气。 冯老师还在擦眼镜,她看起来很平静,但作为她的课代表,经过一个月的相处,以伊书鲤对她脾气的了解,这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田思鹊也低头看着自己的试卷,他的眼眶发红,不敢抬头看老师的脸色。 许久,冯老师叹了口气。 “我知道语文这门课,需要一定的悟性,提升很困难,但你不擅长也没关系,至于这样敷衍阅卷老师吗?” “我没…” 田思鹊想要辩解,又被冯老师打断:“知道为什么给你零分吗?” 田思鹊微微摇了摇头,目光有些闪烁。 “上次你虽然偏题严重,但看在你字迹工整漂亮的份上,老师认为你是认真写的,酌情给你分数了。这一次呢?” 冯老师捏了捏眉心,“你看你除了字好看,哪有一点认真的样子?” “这一次的作文题目是‘春’,你写的是什么?没有一个字是扣题的,还都不是自己的内容。你以为你把名家写的文字分毫不差地背到卷面上就能得高分吗?这是作文,不是读书笔记,你得写出你自己的东西。” 田思鹊耷拉着脑袋,抿着嘴不出声。 伊书鲤也低着头,但悄悄地抬眼看他。 田思鹊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委屈,伊书鲤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为按现在的高考命题,写议论文是最安全的选择,伊书鲤在教他时根本没考虑过要写其他题材的可能性。 而他们这次的作文题目,框死了标题是《春》,和议论文根本搭不上边,摆明了是让写记叙文的。 如果田思鹊完全是按照他教的方法来考试的,从题目中根本提取不到论点,自然写不出东西来,至于为什么背上去那么多不相关的内容,大概是信了他的踩点得分,希望阅卷老师能看在他把格子写满了的份上多少给他点分吧。 是他教学不当,误人子弟了。 伊书鲤主动揽锅:“老师,是我的问题,我跟他讲的方法不对,没考虑过议论文之外的题材,所以他…” “你先等一下,我也有话对你说,” 冯老师用圆珠笔戳了戳伊书鲤的肩膀,“别以为自己这次考得挺好就万事大吉了,做人要严格要求自己,知道为什么给你扣这一分吗?看看你这字,工整归工整,好看吗?高考阅卷很快,第一印象很重要,你这字看着就不像个好学生写出来的,还得再多练练。” 伊书鲤哑口无言,只得讷讷地点头。 现在是大课间,除了带操的班主任,多数老师都在办公室里。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学生在,安静下来后,耳畔批改作业的唰唰声和敲打键盘的噼啪声无比清晰,压力和窘迫感从四面八方而来。 对田思鹊这种过分看中学习的学生来说,因为成绩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是件非常难堪的事。 冯老师训完伊书鲤,一时大脑卡壳,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而伊书鲤也被训得忘了之前想说的话,三人维持着诡异的沉默,眼看着田思鹊那么高大一个男生杵在那儿,竟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了,冯老师连忙摆手让他们走人。 “你们先回去吧,我跟你们班主任打个商量,让你们平时也多接触,互相学习一下。” 伊书鲤和冯老师道了别,推着田思鹊出了办公室。他刚把门虚掩上,田思鹊就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没等伊书鲤反应过来,就大跨步地走进了厕所。 回过神来,伊书鲤没有犹豫,也跟了进去。 然后他就看到田思鹊蜷缩在放拖把的角落里,无精打采地抱着腿垂着头,无声无息地掉眼泪。 学校的厕所很少有打扫干净的时候,总是散发出阵阵臭味,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那种,夏天时在隔壁教室门口都能闻得到。 发黄的地板说不清是有人放水时泚到外面的,还是没涮的脏拖把水渗进了地板砖里,但无论是哪种伊书鲤都万分嫌弃,他没什么洁癖,但就是不能接受坐在厕所的地上,蹲着也不行。 他像蜜蜂一样在田思鹊面前绕来绕去好几周,最终还是决定站着,顺便用自己伟岸的背影给他挡一下,免得有人一进厕所就看到校草竟然躲在角落里哭。 “你别哭了。” 伊书鲤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憋出来了四个字。 他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安慰田思鹊了,甚至不知道田思鹊是为什么而哭,是被冯老师训哭的还是因为成绩太差难过。说实话无论是哪种他都觉得没必要,男子汉大丈夫, 不至于被老师骂两句就委屈成这样子,一次成绩考砸了大不了就是回家挨顿打,一周过后又是条好汉。 但他的教养不允许他把心里话说出来。 姜杏珧无数次告诫他不要以己度人,不同的人经历不同,心理防线也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在别人难过的时候,一定要谨言慎行。 学校的厕所实在不适合久呆,伊书鲤快要被熏吐了,但他不能丢下田思鹊一个人在这,毕竟这学校里大概就只有他一个能护着他了,他不能让陌生人进来看这位哭鼻子的校草兼学霸的笑话。 田思鹊目光空洞地盯着脚边的砖缝,掉了很久的眼泪,才说:“不想努力了。” “那就不努力了,” 伊书鲤试图把他拽起来,“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家可有钱了,你要是不想学习了可以来我家当小白脸,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看我的十四万存款。” 他们背后的厕所门拉开了一道小缝,又迅速被风按死了。田思鹊红着眼抬头看了眼他,蜷得更紧了。 “不行…” 他小声嘟囔,“不学习,没人管我。” 伊书鲤一时间没能理解他的脑回路:“怎么就没人管你了?之前我还因为贪玩连着一个月没做数学作业呢,被老师找过家长后,我爸妈都把我屁股打开花了。” “我…” 田思鹊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把话说下去。 伊书鲤忽然想起来,田思鹊的家庭和他的很不一样。 他是被领养的,像只被抛弃过流浪街头的卑微小狗,养父母因一时善心大发收养了他,后来又不想继续为他负责任了,碍于法律和舆论压力又不好将他二次抛弃,只得将他寄养在妹妹的家里。 伊书鲤收养过这样的一条小狗,他被人抛弃过两次,流浪时还被人虐待过。 他很怕人,刚带回家的那几天总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同时他又很害怕被再次抛弃,总是将尾巴夹在两腿之间小心翼翼地摇晃着,低垂着眼眉讨好着家里的每一个人。 姜杏珧不太喜欢他,因为他是条毛色很脏的小土狗,在装潢得十分漂亮的家里显得格格不入。 同时她又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小狗太丑了,不留在家里,放他出去流浪不好,将他送进收容所,大概率也要面对被安乐死的命运,所以她忍耐了他的存在。 小狗很清楚这一点,面对姜杏珧尤其小心。 他很努力地去解读姜杏珧的情绪,讨好她,学习姜杏珧教他的每一个技能。现在小狗已经会很多技能了,甚至还能帮刘姨拿东西,简直就是狗中博士。然而他至今依旧摆脱不了自卑,明明全家都已经非常喜欢他了,睡觉时还是喜欢蜷缩在角落里,也从不敢踏足主卧。 难顶。 “离高考还有两年呢,先别急着觉得自己不行,” 伊书鲤说,“这次也怪我没教好你。但语文这东西呢,不是能一蹴而就的,很考验你的底子。你现在底子不好,得沉下心来慢慢补,会好起来的,你别自暴自弃。” 田思鹊沉默了好一会儿,闷闷地 “嗯” 了一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奶糖来,拆了包装纸就要往嘴里塞。 伊书鲤一阵反胃,毫不犹豫地拍开了他的手:“在厕所里吃东西,你恶不恶心啊?知不知道这里的空气飘着几十亿细菌?我在这跟你说话出去还得漱口呢,你不怕吃坏肚子吗?” 田思鹊怔了一下,手里的糖就被伊书鲤抢走了,直接丢进了马桶里。 伊书鲤拉着他的手就要往外走,“要吃出去吃,走,先去洗个手。憋死我了,要哭去教室后的储藏室里哭,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属苍蝇的吗,自闭还要选在厕所里哭鼻子。这么不洁身自好,我劝你回宿舍以后立即洗衣服洗澡,不然在那之前别想离我一米以内,我可不想被占一身细菌。” 田思鹊:“……” 他有点懵。 不知道为什么,伊书鲤和他说话的口气很差,他却没有半点被骂被讨厌的感觉。 反而有种很奇妙的开心和幸福感。 伊书鲤带他出了厕所,真的蹲在洗手池前洗了很长时间的手,都快把皮搓掉一层了。 他们回到教室,座位还没坐热乎,田思鹊又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伊书鲤实在放心不下他一个人进龙潭虎穴,也跟了过去。 田思鹊刚哭过的痕迹还没消,但也没有特别明显,只是脸上还残留着两抹淡淡的红色。 他们的班主任是个心宽体胖的数学老师,长了一张非常幽默亲民的脸,他们进办公室时,班主任正在翻学生档案,伊书鲤踮脚看了看,好像是田思鹊的个人资料。 听他们喊了一声 “报告”,班主任才抬起头。 厚厚的眼镜框下,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彻底变成了两道缝。 他笑着问:“田思鹊,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田思鹊:“?” 伊书鲤:“!” 班主任拽着田思鹊的胳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事啊,好事,像你这样才貌双全的,不趁着年轻潇洒一回,以后就没机会了,” 班主任说,“要知道出了高中校门,恋爱就不罗曼蒂克了,要考虑钱啊家庭什么的,很难有纯粹的感情。” “但是你得注意了,我不反对你们早恋,不代表校规不反对。你谈恋爱得谨慎着点,被教导主任逮住了,就别怪我棒打鸳鸯了。还有啊,你自己把握好分寸,有心事及时找我聊,早恋是可以的,平时学习压力太大了,偶尔波动一下也没什么,但你别因为和女朋友吵架啊,失恋被甩这些事波动太大,很危险的。” 田思鹊听得有些茫然。 什么跟什么啊,自己怎么就被动早恋了?难道是因为成绩下滑太多被误会了吗? 而伊书鲤十分震惊,拿笔的手微微颤抖:班主任是不是都看到了? 也是,他们的校园论坛虽不受教职工管控,但也没有设墙防老师窥屏。他们的班主任三十来岁,年轻又时尚,会网上冲浪再正常不过,只要他混论坛,就不可能没见过那个热贴。 伊书鲤弱弱地举手问:“老师,那我呢?” “你啊,” 从他进门起便一直像没看到他一样的班主任终于施舍给他了一个眼神,“毛长齐了吗就想着谈恋爱,也不称称自己的魅力值几斤几两。” 伊书鲤:“……” 行吧,就凭这一句双标的话,伊书鲤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班主任根本没看过论坛热贴,也就不知道田思鹊的单恋对象是自己。 “刚刚小冯老师找我说,希望让你俩能多接触,互相学习,我看行。” 班主任清理了一下桌面,将两人的成绩单露了出来。 “你们学习成绩都有瘸腿,还挺互补的,而且我听其他同学说你俩关系不错,田思鹊上学期的班主任跟我说,他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闷了,伊书鲤你性格比较活泼,平时多照顾照顾他。” 伊书鲤又有些怀疑班主任看过热贴了。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还不知道,想悄悄地给田思鹊创造机会,鼓励他大胆追爱? 伊书鲤忍不住看了田思鹊一眼,恰好田思鹊也在看他,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了,对视过一两秒后,他们又很默契地同时移开了视线。 班主任笑呵呵地看着他俩:“离下节课还有十分钟,回去就调座吧,刚好田思鹊旁边有个空位,就不用挪桌子了,东西都搬过去就行了,田思鹊记得帮忙。” 第29章 作者有话说: 刘荣,田思鹊的前桌,兼任小组组长。 一个身高一米八,在女生面前说话结巴,背地里隔着屏幕为了女爱豆疯狂挥舞荧光棒,会在微博留言 “妈妈爱你” 的男追星族。 忽然发现自己很有当狗仔的潜质。 刘荣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的,但每次他都出现在吃瓜第一现场这件事根本不受他控制,虽然他很鄙夷那些捕风捉影,靠影响爱豆生活吃饭的人,但事实证明,人,总是身不由己的,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是每个人都逃不掉的命运。 上天注定了他要吃这碗饭。 自从刘荣撞破了他的两个舍友在体育器材室里亲热,他就对俩男生谈恋爱这种事接受良好。 当然,前提是那两个人得足够好看。 毕竟作为一个天天追优质爱豆的颜狗,看到一对长得奇形怪状的男女亲亲我我都能 yue 的他,还是无法接受他那两个不知道怎么看对眼的舍友,连夜逃离了宿舍,生怕他们在朝夕相处中发现他比他们的现男友更加帅气迷人,对他暗生情愫。 也是在发现田思鹊和伊书鲤好像有一腿后,他后知后觉,发现伊书鲤这人长得还行。 但令他感到震惊的是,田思鹊这张让他这个 24K 纯直男都觉得可以考虑一下的脸,伊书鲤居然一点都不感冒。 伊书鲤,虽然他长得很不像个铁血硬汉,但他真是直男的行为典范。 刘荣对伊书鲤肃然起敬。 原因是方才他不慎在厕所门口听到的只言片语,以及在门缝里看到的震撼人心的画面。 伊书鲤,一个身高一米七出头,长了一张毫无攻击性的脸的小男生,居然把田思鹊这个生得高大,传闻中一挑三只留了一道疤,却把三个体育特长生揍得人仰马翻的大男生,堵在了厕所的角落里。 看他们的架势,一个趾高气昂,一个瑟瑟发抖,是标准的校园霸凌场景。 只是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两人的角色是不是反了。 伊书鲤还说什么来着,哦,他提了钱。 他说要给田思鹊 14 万,让他离开自己! 刘荣有些恍惚。 回到教室,他忍不住和自己的同桌咬耳朵:“你知道吗,伊书鲤说要给田思鹊 14 万,让他离开自己。” 王子丞震惊:“我可以!我这就去追伊书鲤!” 刘荣无语。 过了一会儿,王子丞又放弃了这一见钱眼开的想法:“不想,万一伊书鲤答应了呢?我对男人不感兴趣,我只喜欢钱啊!” 刘荣很无语:“你傻啊,被甩只有十几万,要是成了,他的钱不就都是你的了吗?” 王子丞恍然大悟:“对哦,那我应该努努力,当个小白脸也不是不行。” 刘荣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上课睡傻了?田思鹊的美色都掰不弯他,你有什么本事能得到他的芳心?” 更令刘荣感到震撼的是,田思鹊回来时,他的脸上有明显哭过的痕迹。 伊书鲤居然把田思鹊说哭了!他一时不知该说伊书鲤是个冷酷无情的钢铁直男,还是感慨爱情使人拥有软肋,连田思鹊这样清冷挂的大帅哥都要为之心碎流泪。 看来论坛上的分析都是对的,田思鹊单恋伊书鲤,而伊书鲤作为一个直男,之前一直没感觉出来,只把他当朋友,现在知道田思鹊的心思了,又气又恼。 唉,可怜的田思鹊。 刘荣由衷地同情他选择了最高难度恋爱副本的后桌。 很快,田思鹊又被班主任喊去了办公室,伊书鲤也跟着一起去了。 刘荣怀疑他是去向班主任打小报告的,痛斥田思鹊对他的图谋不轨。 刘荣在心里默默地为田思鹊点了个蜡。 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两人回来的时候,田思鹊就开始帮伊书鲤搬东西换座了,目的地是他旁边的空位。 刘荣差点折断了笔:靠,班主任怎么想的,他俩才闹得很不愉快,硬要把他俩绑在一起,不就成修罗场了吗!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刘荣很害怕,害怕变成被殃及的池鱼。 他不敢看两人的表情,埋头假装做数学题。 他听见田思鹊问:“看得见吗?” 声音是少有的紧张。 然后是桌椅和地面摩擦的声响,伊书鲤在座位上坐了下来,然后说:“唔… 王子丞的头好像有点大,挡到黑板了。” 忽然被 cue 的王子丞虎躯一震。 “我们换一下吧,我坐里面,斜着看应该会好一些。” “嗯。” 然后两人开始换座位。 无比平常的同学间的对话,却被刘荣听出了剑拔弩张,华山论剑高手之间互探虚实的气势。 刘荣很紧张,刘荣如坐针毡。 在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有 80% 的时间都在分神留意身后的动静。 直到晚饭前,伊书鲤和田思鹊都没怎么说话,两人好像真的闹崩了。 但下午自习课的铃声一响,伊书鲤便开始飞快地收拾书包,一边很高兴地对田思鹊说:“你可以把要带的书装我包里,今天我们不去操场了,我带你去熟悉下比赛的环境。” 田思鹊说好。 刘荣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不是闹翻了吗?怎么又这么好了。 难道伊书鲤是鱼的记忆,早上发生的事晚上就忘了? 刘荣带着疑惑打开了校园论坛,在想自己是匿名单独发个贴,还是去表白墙的那个热贴里同其他知情者交换情报。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被人抢先了。 表白墙又多了一条标题红色加粗的贴子: 【震惊!】伊书鲤扬言要拿四百万,让田思鹊滚开! 1l 听来的小道消息,今天也是为 “撕书”cp 流泪的一天。 2l 伊书鲤那么有钱?咱学校的阔少爷不就曲恪一个吗,难道他被人包养了? 看到这里,刘荣懂了。 原来伊书鲤不是不喜欢田思鹊,他是身不由己。 伊书鲤根本就不是直男,或许他早就对田思鹊芳心暗许了,只可惜他们相遇得太晚,少年已经成了别人笼子里的金丝雀。 田思鹊向伊书鲤表白了,伊书鲤又感动又难过,感动的是原来他们是情投意合是双向暗恋,难过的是这段感情注定要受强权胁迫,没有结果。 出钱让田思鹊离开自己,并不是伊书鲤的本意。 两人间压抑的沉默,是对这段还没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感情的哀悼和反思。 但很快他们又和好如初,一定是田思鹊想到了什么办法,决定再勇一回。 啊,多么令人感动的爱情! 刘荣被自己的脑补感动到了。 他抄起手机,匿名留下了洋洋洒洒两千字的分析,敲定了两人现在已经互通心意,准备共同面对恋爱道路上的阻碍。 十分钟后,他的回复被贴主点赞置顶。 后来,刘荣的这篇分析,成为了撕书 cp 党必读的圣经。 语文从未上过 100 分的他,被赞扬是下笔如神,因为匿名时选了一个草莓头像,而被封为 “启蛰一中建校以来最伟大的磕学家姐姐”、“粉红教主”。 第30章 作者有话说: 校马拉松以升旗广场为起点,终点在外籍公寓楼前,中间蜿蜒曲折约十公里,路线十分复杂。 学校早早地就为这次马拉松比赛贴了指引地标,自由活动时间,有不少结伴的学生按着地标跑步,他们大多没有穿常规校服,是体育特长班的学生。 伊书鲤和田思鹊混在这些穿着白色运动装的体育生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跑的是老校区的一段跑道,这里的路线最复杂,肆意生长的树将道路切割得乱七八糟,哪怕有地标指引,稍有不慎还是会迷失方向。 时不时的有体育生从他们身边绕过去,有意无意地瞥他们一眼,然后气定神闲地加速,远远地将他们甩在后面。起初伊书鲤还能保持镇定,努力维持呼吸平稳,强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随着超过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他实在装不下去了,涨红着脸拽着田思鹊慢了下来。 他拉着田思鹊的半边袖子,田思鹊向他倾了下身。 伊书鲤趴在田思鹊耳边小声抱怨:“我觉得这次比赛就是给体育生送钱的,让体育生和普通学生同台竞技,像话吗?” 田思鹊笑了笑,把他身上的包扯了下来:“你背着这些,肯定跑不快。” “五六公斤呢,” 田思鹊颠了颠书包,然后很自然地背到了自己身上,“继续吧。” 话说完,田思鹊继续往前跑,还略微提了下速,肩上少了重量后,伊书鲤跑起来确实轻快了不少,但还是有些跟不上田思鹊的速度。 他夸张地弓下腰,整个人向前倾,一副马上就要手脚并用的模样,拽了下书包带,田思鹊又慢了下来,逐渐和他的步调同步。 伊书鲤停下来竞走了两步,张望了下四周,悄声说:“虽然比赛时全程都有教职工监跑,我觉得肯定不是哪哪都有老师看着的,到时候肯定有人抄近路。看到那棵槐树了没?从那边绕过去,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可以少跑两百米,你能少跑就少跑,不能只让那些体育生占便宜。” 田思鹊依旧淡淡地笑着,不置可否。 “你今天心情不错?” 伊书鲤有些好奇地问。 田思鹊点头:“调座了。” 今天他就连上文化课时都是和伊书鲤坐在一起的,这种感觉很奇妙。 伊书鲤身上那股淡淡的淘米水香,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往他的鼻子里钻。那是一股令人放松的香味,浓郁而温和,是田思鹊认为最适合用来代表家的味道。 田思鹊一直想问伊书鲤是不是拿姜萌家同款的洗洁精当沐浴露用了,但总觉得这样问不是很礼貌,而且两种味道也是不太一样的,伊书鲤身上的要更甜一点。 伊书鲤差点就忘记这一茬了。 他能理解田思鹊的心情,毕竟他也有过暗恋的人。小学时老师安排他和他喜欢的长辫子女生坐一起时,他比现在的田思鹊还要开心,甚至兴奋得一晚没睡,抱着被子在床上来回打滚。 田思鹊这么稳重,应该不至于开心得在床上打滚吧?伊书鲤想。 他们学校的床还挺小的,有时候他翻个身都能撞到护栏,田思鹊这块头大概翻滚不开。 于是伊书鲤好心提醒:“那你晚上时小心点,手肘撞到护栏上可疼了。” 田思鹊有些茫然地歪了歪头。 不等他消化 “自己调座后心情不错” 和“晚上睡觉手肘撞到护栏”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就又听伊书鲤说:“不然我还是去给体育特长生的班里,往他们饮水机里加泻药吧。” 田思鹊收敛了笑意,坚决道:“不行!” 伊书鲤根本没在听他的,望着一个远去的体育生自言自语:“你看他们一个个的,小腿肌肉好发达啊,胳膊都快比我小腿粗了,万一给你使绊子怎么办。” “刑事责任,” 田思鹊义正言辞地提醒他,“而且,我也有。” 田思鹊逐渐放缓了脚步,蹲下身,挽起了裤腿。 他的小腿肌肉自然不像经过专业训练的特长生那样明显,但确实有,而且线条要更漂亮一点,有种纤细而有劲的美感。 当然,最重要的是,白。 而且还没有夸张得像毛裤一样的腿毛。 咳,我在想什么啊!伊书鲤红着脸别开视线。 要命,不能这么不矜持,他和田思鹊才认识一个月,虽然已经是能看到彼此换洗内裤的关系了,但从本质上来说,他们还不熟。田思鹊还没拿出十足的诚意来追自己呢,这么快就沦陷不太好。 他们又跑了一段路程,在人工水池边停下来歇息。 随着新校区的建成,老校区慢慢地不再被使用,人工水池便很少有人打理了。 但这里或许和人们认知中的 “人工水池” 不太一样,水是活的。桓城地下拥有丰富的水脉,随便找个地往深里挖个十来米就能出水,所以这个水池用的是地下泉水,水常年不臭。 只是因为打扫的人心血来潮才来一次,池底堆着厚厚的落叶。 水池边簇拥着几株樱花和桃树,无数粉红的花瓣铺在水面上,静止在池水中,仿佛是一块很漂亮的果冻。 两人并排着坐下,田思鹊放下包,开始看着新发的作文答题纸发呆。 冯老师要求他重写这次的作文,六十分的满分要达到四十二分才算合格。 虽然课上老师已经简单地提过这次的作文应该怎么写,他在写好标题后,还是大脑一片空白。 伊书鲤从包里翻出了一袋切片面包,又拿出了一罐番茄酱和一瓶炼乳。 他将炼乳递给田思鹊,就开始往面包片上涂番茄酱。 田思鹊接过炼乳来看了一眼。 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新鲜事物,田思鹊没戴眼镜,就没看背后的说明小字,盯着正面的草莓标志思考了一会儿,这个包装很像姜萌的洗面奶,所以应该是某种护肤品… 吧。 田思鹊看了伊书鲤一眼。 伊书鲤正在吃面包片,番茄酱粘在了他的嘴唇上,红得扎眼。 但田思鹊只注意到了伊书鲤的脸颊,白里透红。 应该是护肤品吧? 田思鹊拧开炼乳的盖子,往掌心挤了点,闻了闻,有一股很浓烈的甜味。 他刚要往脸上抹,就听伊书鲤尖叫:“你在做什么!” “这个是吃的,你干嘛往脸上抹!” 伊书鲤一把抓住田思鹊的手,从水池里捞了两片樱花瓣搓掉了田思鹊手上的炼乳。 他的面包片还没吃完,只能叼在嘴里。往裤子上擦了擦沾了水的手后,又拿了两片面包,涂上厚厚的炼乳,然后叠在一起递给田思鹊。 田思鹊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然后才接过去,“好甜。” “是齁甜,” 伊书鲤点点头,“所以送你了,从你用的程度副词来看,你对它的接受程度要比我好一点。” 田思鹊已经习惯了伊书鲤这种送他东西的思维模式,颔首应声,将炼乳收了起来,吃着面包继续看着答题纸发呆。 “你还没有想好怎么写呀。” 伊书鲤舔掉了嘴角的番茄酱,凑过来一个脑袋。 田思鹊闷闷地 “嗯” 了一声。 “其实我觉得这次作文还挺好写的,起码比议论文容易多了,就是写景,要不回去拿我的给你参考一下?” 田思鹊果断地拒绝了。 冯老师跟他说了不止一次要写出自己的东西,那么借鉴他人的也是不可以的。 伊书鲤晃着腿,看到路过的体育生好奇地打量着他俩,朝对方摆了个凶脸。 他拍了拍田思鹊的肩膀,指向对面的樱花树和桃树,“看到那边了吗,那两棵树有什么区别?” 田思鹊抬起头,茫然地盯着那两棵树看了一会儿,然后摇头。 “樱花是一簇一簇的压在枝条上,桃花是一朵一朵的,和刚吐芽的叶子挤在一起。” 伊书鲤说,“而且樱花的花期要更短一点,开花时像烈火,可能上一次你看到它的时候,还是光秃秃的一棵,忽然就毫无征兆、轰轰烈烈地开了一大片。樱花比较刚烈,一般不会死在树上,花瓣枯萎前就随风落在地上了。” “桃花就比较含蓄了,因为花期长,不会忽然开那么多,而且你能看到它们老死后还紧紧地抱着树干,有时春天就会结出幼小的桃子。” 伊书鲤介绍时,田思鹊在一旁认真听着,然后望着他逐渐出神。 “你以前是不是从来没有观察过自己的周围?” 伊书鲤问他,“其实景物很好写的,你只要把自己所见到的,用文字描绘出来,就可以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触。” “春天的风景有很多,你可以随便挑几个,把写作当成是用文字画画。” 田思鹊沉默了,看他的表情,这对他来说并不像伊书鲤形容的那样轻松。 伊书鲤又想了想,说:“如果你觉得写景写满八百字比较困难的话,也可以当加长版的初中作文写,写你在春天里印象比较深的事。当然,最好是能体现生命力、复苏之类,让人提起春天就能联想到的词。” 田思鹊回忆了一下。他的记忆很单薄,像是生活在一个用灰色蜡笔绘出的纸上城市里,一只手就能理清的人际关系,流水一样过去而不留痕迹的记忆,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写的内容。 唐晓窦离开他的时候,河水涨了,但院子里的无花果树还没有绿,所以应该是春天吧。 说起来,现在也是春天。 他遇到了伊书鲤,好像也是在春天。 他很认真地思考了很久,然后说:“桃花,古代的诗人,写过很多了,樱花,日本的作家,也歌颂过。” 他抬起头来,一双乌黑的眸子里有了被花瓣染成粉色的水光。 “都不是,属于我的。我写的话,我写你。” 伊书鲤看着他,眼里除了认真的少年,还有他背后粉得灼眼的桃花,和洋洋洒洒的樱花雨。 这是一个很适合被写进情歌里的场景。 ——在一个最美好的季节里,水暖花开,还有两个最适合入画的少年。 第31章 作者有话说:, 我最近好怠惰,怠惰到卡文严重。(T ^ T) “不行,” 伊书鲤拍掉了落在他头顶的花瓣,否定了田思鹊的想法,“写我做什么,我和春天有关系吗?难道你要写我让你春心萌动?” 话刚出口,伊书鲤就意识到,好像确有其事。 如果不是田思鹊曾因自己的语文成绩真情实感地哭过,伊书鲤都有些怀疑他的语文是故意考不高的,只为给其他学霸多一分反超自己的机会,从长远的角度,为自己其他科目更加精益求精的学习制造压力。 他的语文天赋是不是全点在谈情说爱上了啊! 不得不承认,伊书鲤看着田思鹊在漫天花雨中冲自己笑时,有那么一丢丢的小鹿乱撞。 在他回味过田思鹊说的那句话以后,伊书鲤心里的小鹿撞死了。 如果现在的田思鹊干脆地回答是,伊书鲤绝对会头脑发热答应他。 不过田思鹊并没有。 他沉默地低下头,笔尖轻轻地在草稿纸上滑出了一道毫无意义的曲线。 伊书鲤心里的小鹿又复活了,并且很乖地不跑也不跳。 他觉得田思鹊只撩一下就退缩了,不借机表白,一点都不男人。 既然是田思鹊喜欢自己在先的,他不主动说破,自己就装没注意到,免得被说是自作多情。 这样想着,伊书鲤在心里哼哼了两声,给田思鹊贴了一个胆小鬼的标签。 最终,田思鹊在伊书鲤的监督下,艰难地写了一篇八百字的写景记叙文。 月考刚结束,各科除了整理错题和改试卷,都没布置多少作业。伊书鲤错的不多,直接拿田思鹊的试卷做对比改了错题,晚自习第二大节铃响前便完成了作业,趴在桌子上画画。 他随意地画了好几张草稿,但感觉都不是很满意,就没再继续,看了会儿《锌皮娃娃兵》,又撕了半截演草纸,折了三下,给田思鹊传纸条。 “清明节假有什么打算吗?” 田思鹊还在专心地做英语练习题,并没有注意到落在他小臂上的纸条。伊书鲤用手肘轻轻地顶了他两下,田思鹊这才坐直了身子,朝他投来一瞥,然后捡起了那半截演草纸。 “上班。” 酷哥就是酷哥,哪怕是写小纸条,也言简意赅。 “三天假期都要用来上班吗?” “嗯,双倍工资。” 纸条上,田思鹊端正大方的楷书落在伊书鲤歪歪斜斜的圆形字体下,对比格外鲜明,看得伊书鲤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一笔一画,横平竖直地继续往上写。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贫困生补助每学期的拨款应该够用。” “申请过,但是没批准。” “为什么?” “有困难的是姑妈家,我的父母年收入不能通过贫困认证。” 纸条回到伊书鲤手中后,他费了些功夫才看懂了这段回复。 田思鹊只是寄宿,户口并不在姜萌家,所以哪怕姜萌家只有刘云志一人有工作,收入微薄,需要支付高额的医疗费,还有一对双胞胎小孩要养,也和田思鹊能否通过贫困认证无关。 田思鹊的养父母家境还算可以。 但伊书鲤又有些想不通了:“你爸妈不给你生活费吗?” 田思鹊回复:“给了,每个月 500。” “那你为什么还要兼职啊?有工作的时间拿来学习或放松不好吗?” “姑妈家太辛苦了,他们没有帮助她,只给了我生活费,我就把生活费都留给姑妈了。” “那他们知道吗?” “应该不,我告诉他们,那笔钱是我父亲给他们的,我有额外的生活费。” “他们信了?” “嗯。” 伊书鲤对此有些怀疑。然后他仔细琢磨了一下,发现如果他是姜萌或刘云志的话,好像确实会无条件相信田思鹊的话。 一方面,他们家确实很困难,虽然不好意思开口借钱,但如果是姜萌的哥哥以寄养孩子为由给他们定期提供数目不多的援助,他们应该不会考虑太多。 另一方面,田思鹊长了一张让人愿意无条件信任他的脸。他看着就很乖,完全不像个会说谎的孩子。 但只要姜萌家和田思鹊的养父母稍微沟通一下,这个谎言就会被戳破。 因为对象是田思鹊,伊书鲤情不自禁地将他的遭遇往坏里想:或许他的养父母已经知道了,只是既不想挑明他们本来没有要帮助姜萌家的意思,也不想多花钱帮田思鹊圆谎。 他们已经彻底放弃了他,每月给他 500 元已是仁义至尽,无论他如何处置这笔生活费,无论他是否够用,都不会再有更多。 伊书鲤觉得有些心疼。 他的笔尖落在纸上,许久都没有挪动,留下了一大片墨色。 田思鹊再收到纸条时,本应圆圆的字体都拉得老长,还带了棱角,看得出字的主人有些生气。 “我觉得你爸妈这样对你不管不顾,已经触犯法律了。” 田思鹊没再回复。 在伊书鲤的注视下,他将纸条反过来又对折了两下,丢进了桌洞。 伊书鲤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到了回宿舍以后。 新宿舍楼没有熄灯时间。伊书鲤的睡眠质量极好,困的时候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都能睡着。 自从知道田思鹊是从初中开始近视后,认定了他视力下降是因为在昏暗的环境下用眼过度,伊书鲤便开始要求田思鹊留着宿舍的吸顶灯,到他临睡前再关,免得他年纪轻轻瞎了眼。 所以田思鹊一直以为伊书鲤的床帘很厚,人躲在里面,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 刚结束一次考试的他并不像伊书鲤那样轻松。 除了语文,田思鹊其他科目的试卷也都或多或少暴露出了一些问题,比如有的知识点记得不牢固,有的题型做着手生。 趁热将这些部分逐一加强巩固,田思鹊摘下眼镜时,已经一点了,他重新系了一下睡衣腰带,刚要关灯,伊书鲤的半截身子就从床帘的缝隙里探了出来。 “留着我关吧,你摸黑上床不怕磕着吗?” 伊书鲤上学期住宿时,有几次因为最晚睡觉关过灯,每次摸黑回自己的床位都要被桌角之类的磕几下,爬梯子时还会踩空。 他怀疑自己有夜盲症,所以非常害怕摸黑走动,并且推己及人。 田思鹊在他的床边停下,抬头看了他一眼。田思鹊的睡衣领口开得不大,但从伊书鲤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的锁骨,还有若隐若现的胸部线条。 伊书鲤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变态,一边还是怎么也拔不下眼,最终他选择往回缩了缩,视线从田思鹊的领口处错开,不再继续做趁机觊觎别人肉体的变态。 田思鹊又按着他的额头把他完全塞回到了床帘里,然后关上灯。 “不要趴在,护栏上,很危险。” 他的话音刚落,悬在天花板上的灯又亮了起来。 伊书鲤趴在床头,看着开关一脸激动:“你看,我能够到诶!” 开关的位置很低,伊书鲤的手不够长,但他有基拉祈玩偶,加上玩偶的长度,刚好能碰到。 话说着,为了证实自己在床上关灯很轻松,伊书鲤又将开关上下按了好几次,按到再开时灯闪烁了一下,有要被玩坏的迹象才缩回手去。 他把玩偶和手都垫在了身子底下,再看向田思鹊时脸上的激动劲还没完全褪去,像一只性格贪玩的小猫。 伊书鲤关灯时只有肩膀以上是在护栏外的,看起来还算安全。田思鹊也拿他没辙了,只能说:“那你小心点。” 目送着他在床上躺下,伊书鲤关掉了灯。 但他并没有要睡的意思,没过多久又从床帘后探出了头,手里还捧着一个蘑菇型的小夜灯,映着自己的脸。 “你在哪里上班啊?” 田思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我家附近。” 伊书鲤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具体呢?” “蓝天超市,” 田思鹊说,“出小区北门,左拐五百米。” 第32章 作者有话说: 因为伊书鲤特意问过,田思鹊知道他会找到自己工作的超市来。 只是他没想到伊书鲤冒着大雨也要找过来,更没想到他来时还牵了条狗。 那是一条被喂得油光水滑的田园犬,毛色黑里掺了点棕,看着像在泥地里滚过似的,说实话不太好看,但它有一身长毛都遮不住的腱子肉,是只猛男狗狗,显然被主人照顾得很好。 清明是一个非常神秘的节气,不单单是古诗文中的清明总是伴有连绵的阴雨,自田思鹊记事起,无论他身在何处,每年的清明前后好像都会下雨。 只是在老家,清明的雨淅淅沥沥的下得很含蓄,桓城的雨是不讲道理的,自打浇融了路边的积雪以后,便再也没了温柔,总是轰轰烈烈地来,轰轰烈烈地走,时常把人淋个措手不及。 老城区的排水系统像一位将要退休的老人,虽然还能运作,但反应很迟钝。这场雨下得太烈了,在排水系统反应过来前,路面上的水已经积了浅浅的一层。 而且风很大,雨水并非垂直降落的,而是像柳叶飞刀一样,斜斜地横着飘。 在这样的天气里,如无要紧事,很少有人会出门,因为出门肯定会被淋湿。 伊书鲤虽然带了伞,但头发、上衣和裤脚全湿了,简直和空着手在雨里泡过没什么两样。 倒是那条狗只有脚和尾巴湿了,身上的毛发干燥且蓬松。 一人一狗正要进店,被老板拦在了门口。 老板说:“狗狗不可以进超市哦。” 伊书鲤抓了抓不断滴水的头发:“湿漉漉的狗狗不可以吗?” “那就更不可以了,” 老板耐下心来和他解释,“它会把地板弄湿,会让客人滑倒,很危险。” 伊书鲤扁了扁嘴,将伞再次撑开,斜放在门口。他轻轻拍了拍那条杂毛狗的脑袋,大狗仰头看着他呜咽了两声,安静地在伞下坐好,看着他将牵引绳拴在了伞柄上。 老板在一旁看着,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大一条狗,一把伞可拴不住啊。” “不是为了拴狗,” 伊书鲤拨动了一下伞骨,让伞面朝外,“我是怕伞被风吹飞了,因为点点不会用手抓着伞。” “你可以把伞带进屋,放在柜台边。把狗狗拴在屋檐底下,它不会被淋湿的。” “还是会被淋到的,我就是这么被打湿的。” 老板的嘴角抽了抽,眼前的这位少年长了张乖顺的脸,脾气却莫名有点倔。 他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了,本想说一条杂毛狗而已,没有名贵血统,长得也不惊艳,应该没那么娇贵,不至于淋一点雨就会生病。 杂毛狗还有一张很吓人的脸,和十分强壮的身材。如果不是在这样阴冷的天气里的这种时候很少会有客人光顾,老板恐怕不会允许少年把狗拴在门口,因为它肯定会吓跑不少顾客。 不过他也能理解少年的爱狗如命。 毕竟他有个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女儿,也很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因为妈妈对动物的毛发过敏,所以一直不能养,每次她在外面看到猫猫狗狗都迈不开腿。 他们曾经见到过一只丑得惊世骇俗的猫,眼睛鼻子都被分泌物糊住了,在猫卖命地追赶她蹭着她的裤腿撒娇时,小女儿依然大呼它好可爱。 小孩子的审美和接受能力总要比大人宽容些。 “那你记得还要把牵引绳拴在固定的地方,免得被不怀好意的人连狗带伞牵走了。” 老板本来是想说免得它暴起伤人的,但他看到了杂毛狗藏在伞后小心翼翼的眼神,还是换了一种说辞。 伊书鲤拴好牵引绳,起身往橱窗里看,恰好通过透明的柜门对上了田思鹊的视线。 老板开了门,放伊书鲤进来,又去了冷藏柜。伊书鲤在门口的红色地毯上磨蹭了很久,确认脚底的泥都蹭干净了,才踩在了超市白色的瓷板砖上。 只要不让客人等的时间太久,小超市的员工是可以随意做一些与工作无关的事情的。 但直到老板的身影消失在货架后,田思鹊才有所行动,紧张地看了一眼监控,从收银台底下拿出一条毛巾,递给伊书鲤擦头发。 “你来做什么。” 田思鹊明知故问。 他当然知道伊书鲤是专程来找自己的,想找就找了,只是每次伊书鲤找他或者给他什么东西,总要找些蹩脚的理由。但他这样问,想听伊书鲤这次的借口只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责备他不该在这种天气来。 明明能见面是件很开心的事,看着湿漉漉的伊书鲤,田思鹊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我妈让我来溜狗,出门后想起家里有些东西不够用了,正好顺路,就过来看看。” 伊书鲤十分潦草地擦了擦头发,面不改色地编着理由。 “嗯,” 田思鹊语气很重,“所以,你,大雨天遛狗?” “出门后才开始下的嘛。” 伊书鲤并没有在说谎,他是和点点一起坐车来的,他家离这里很远,车开到半路才开始下雨。好在开车的人是他的专属司机兼职保镖,很体贴地为他准备了伞,但这是伊书鲤第一次牵着狗打着伞,他光顾着照顾点点了,回神时分明才走了一小段路,他已经被大雨淋了个半透。 “你应该回家。” “我都出来了,哪有那么快就回去的道理。而且就算我想回去,点点也不乐意啊,难得能和我出来一次,比起回去,它情愿在大雨里奔跑。” 田思鹊看了一眼趴在门口的狗。 点点不停地梳理着自己湿乎乎的毛发,看着一点也不像会愿意在大雨里奔跑的样子。 而且伊书鲤家到这里一点都不顺路。之前一起吃自助时,田思鹊留意过伊书鲤叫的出租,他家和自己家完全不在一个方向上,少说也是隔了大半个桓城。 伊书鲤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忽然不受控制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田思鹊收回神来看他,伊书鲤的头发虽然勉强算是擦干净了,但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想起刚开学时他穿着里三层外三层还冻得打哆嗦的样子,田思鹊不由得皱起眉。 那么怕冷,自己还不注意。 “过来。” 田思鹊往一边让了让,示意伊书鲤到收银台后来。 伊书鲤的袖子还在不断往下滴水,他有些犹豫,怕弄湿了田思鹊呆的地方,刚要向后退,就被田思鹊拽着衣领拉了过去。 田思鹊从一个黑色的大包里,翻出了一袋衣服,“脱了,换上。” 伊书鲤脱口而出:“这样不太好吧,大庭广众的。”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伊书鲤自觉尴尬,先收回了视线,咽了下口水。 “你为什么会随身带多的衣服啊,去哪里换?” “储物间,” 田思鹊直接跳过了他的第一个问题,用手指了一下不远处,“记得锁门。” 湿衣服穿在身上确实难受,伊书鲤也没再多问,小跑着去了储物间。 衣服上身后,他才察觉到了后衣领和小腹处有明显的不适感,翻出了还没来得及剪掉的价格牌。上下两件衣服上标签价格都是七八百,但伊书鲤从高档定制到淘宝爆款都穿过,一摸就知道这样的面料纯地摊货,顶多也就二三十块,运气不好穿几天就破掉了。 这是一身夏天的衣服。但田思鹊的衣服穿在伊书鲤的身上,短袖短裤和半袖七分裤并没有太大差别。 一身干爽的伊书鲤将自己的衣服收进袋子里。 离开储物间前,他特意往里卷了一下袖子和裤腿。 他走向田思鹊,发现老板正蹲在门口,拿着一盒拆了封的肉罐头诱惑点点。 但在伊书鲤家吃惯了高级狗粮和零食的点点,对这盒加了大量食品添加剂的人粮不屑一顾。 田思鹊也在出神地望着他俩,听到储物间的门被风带上的响声,他又回头看向伊书鲤。 伊书鲤抖了抖袖子,“你看你买的衣服,好像不太合身啊,穿我身上才是正好的。反正都被我穿过了,不如你把这身衣服给我吧,我再还你身同价位的新的——你身高是多少?” “一米八五。” 田思鹊回答着,拉下了外套的拉链。 “哦,” 伊书鲤暗暗记下了这个数字,早上他量身高时发现自己一米七五了,要赶上田思鹊的身高,他还有十公分要长,“我明天就还你,这身衣服总共多少钱啊,一百?” “三十。” 等伊书鲤走近后,田思鹊将外套披在他的身上。 伊书鲤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一是他没想到田思鹊这么实诚,二是他发现这么冷的天,田思鹊的外套底下居然穿的是短袖! 三十块一身的衣服可很难买到啊… 不过伊书鲤本来也没打算真的买同价位的衣服还给他,他得挑身质量好的,再谎报一下价格。 然后他又听田思鹊说:“二楼就有。” 好吧,怪不得他随身带着,原来是从自家店面里买的。 这样的话,伊书鲤一时半会也找不出好理由给他换质量更好的衣服了。 他有些泄气,但又飞速打起了精神,问:“你们这里卖牛油果吗?” “有的,” 田思鹊如实回答,“水果在,第三排,货架后。” 于是伊书鲤推着购物车走开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他又推着满满的一车东西回到了收银台前。 在田思鹊诧异的目光注视下,伊书鲤翘着他无形的尾巴说:“结账。” 一开始,田思鹊只是惊讶于伊书鲤的选购速度之快,并没有多想。 他熟练地过秤、扫码、计价,一件件商品经他之手由购物车移动至光滑的平台上,随着计价的商品数增加,田思鹊愈发觉得不对。 这都是买的什么跟什么啊。 田思鹊的手最终停在了一包特惠装的卫生巾上。 他抬头看了看伊书鲤,又看了看深蓝色的卫生巾包装,欲言又止。 伊书鲤仍像一只精准接住了主人丢出的玩具的小狗般,得意洋洋地翘首等夸,捕捉到田思鹊脸上迟疑的神色,他嘴角的笑意收敛了几分,低头看向田思鹊手边的东西。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写加粗的 420,伊书鲤心里一咯噔。 他该不会是看着价格标签买东西,不小心买到了… 那种令人尴尬的东西吧。 就是那种,和那个方面有关的东西。 伊书鲤虽然时常和曲恪姜寄雁之流放浪形骸的阔少爷富小姐打交道,耳濡目染了一些荤话,但从本质上来说,他是一个非常听话,妈妈不许他碰的东西看都不敢看一眼的乖小孩。 他连小黄漫都是挑着主人公穿着衣服的剧情线看的,只在小说里读过那种东西的相关描写,只知道那种东西长得像气球,不知道具体包装是怎样的。 不过按照他看过的某些小说的套路,还有田思鹊的反应,应该是那种东西了。 伊书鲤的脚趾抠了两下地面,他紧张地咬着嘴唇,目光失焦地盯着田思鹊的小臂。 话说不是田思鹊在追自己吗,自己为什么要和只花孔雀似的,上赶着在对方面前开屏啊?是怕对方对自己爱的不够深,等不到被表白的那一天就被抛下了吗? 这样的问题迅速出现在伊书鲤的脑海里,又被丢了出去。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这个。 田思鹊是他的舍友,兼同班同学,现在还是他的同桌。 就算他因为自己买了不知检点的东西而开始厌恶自己了,在接下来两年多一点的高中生活里,他们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能说疏远就疏远。 所以问题就来了。 如何才能让田思鹊精准失忆,用水管敲他的头可行吗?还是找个专家给他催眠? 或者怎样才能在短时间内获得飞往火星的资格?伊书鲤现在迫切地需要换个星球生活。 田思鹊看伊书鲤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不免有些好奇,怀疑他买卫生巾是真的有什么难言的隐衷:“你… 用这个?” “不、不用!” 伊书鲤连忙否认,眼神躲闪,“这、这个是给我哥买的哈哈哈,你看这个尺寸,像是我能用的吗?” 虽然男人的尺寸是禁忌中的禁忌,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公然在其他男人面前说自己那个不如别人大,但现在比起这方面的面子,还是做人的资格比较重要。 田思鹊疑惑地歪头:“你哥?” “嗯… 曲恪,就是住我们隔壁的,还请咱俩吃自助的那个。” 伊书鲤越说越小。 曲恪好哥哥对不起!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别的人能替我挡枪了,看在我说你大的份上就帮我这一回吧! 田思鹊欲言又止。 他总觉得此刻自己和伊书鲤交流像是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话是传递到了,但总觉得哪哪都透露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之前姜萌住院的时候,他帮姜萌买过卫生巾,遵照她的叮嘱,买的都是最长款的。 卫生巾的长度难道不是越长越好吗?为什么伊书鲤说这个尺寸自己用不了? 田思鹊细细地琢磨了一下。 哦,他懂了。 交友法则第二十三条,当朋友隐晦地通过赞扬他人展现出对自己某方面的不自信时,直接拉踩他的对比对象是禁忌。应当先顺着他的意思中肯地夸奖那个人,然后表明自己还是更喜欢朋友这一款。 田思鹊花了十秒的时间,组织了一下语言。 “哦,那他,屁股挺大,” 田思鹊一字一顿地认真说,“但我,更喜欢,你的。” 啪——! 伊书鲤心里一声巨响,吓得他接连退了好几步。 回神后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响声未免也太具象化了一点,于是他下意识地朝门口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脚边还躺着一只罐头,倒扣着一地狼藉的老板。 老板看着两人的眼神相当震惊。 田思鹊后知后觉自己的话有歧义,又因为工作时间闲聊被老板抓包,有些如芒在背,不安地微微抖动着。 许久,老板沉吟了一下,尬笑道:“你们是熟人呀?” 额滴个龟龟,这何止是熟人吶,居然会开诚布公地讨论屁股! 这,这这这,这难道是炮友? 老板知道现在的小年轻都开放得很,没想到… 竟如此!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田思鹊今年虽然十九了,但还是个高中生啊! 第33章 作者有话说:, 没机会做朋友了。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爱情的巨轮说开就开。 伊书鲤最先反应过来,他们的对话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虽然他也有被田思鹊的精彩发言震惊到,但还是要先解释:“我们是同班同学,还是舍友兼任同桌。” “这样啊,” 两个青春期的小男生,又是亲上加亲的关系,凑在一起讨论些比较私密的问题倒也还算正常。老板心中的疑虑消散了,看着收银台上堆成小山的商品打趣道:“进屋之前我还以为小田的魅力已经大到连男性追求者都来勇敢示爱的地步了呢。要不是我们超市售出商品没有收银员分红,小田恐怕早就住上大别墅了。” 田思鹊有些腼腆地低下头,微微勾了下嘴角。 而伊书鲤从老板的话中提取到了两个信息。 第一,有很多女性追求者像他这样,专程来买一大堆商品向田思鹊示爱。 第二,蓝天超市卖东西收银员没有分红。 啧,失算了。 不对,自己只是钱多烫手,随便买点合眼缘、价格又和自己尊贵地位适配的东西玩而已,为什么要拿我和田思鹊的追求者相提并论啊! 明明是他在追求我好吗! 伊书鲤有些不认同地皱了下眉,但还是忍不住八卦:“有很多女孩子专程为了看你来买东西吗?” 田思鹊不太好意思说话,低头拿扫码枪扫过卫生巾,又去捞购物车里的其他商品。 “当然有啊,可多了,” 老板也来了八卦的兴致,越过地上肉罐头的遗骸,凑到伊书鲤身边,故作神秘地贴在他耳边说,“估计小田自己都没注意过吧,好几个小姑娘,初中生到大学生都有,平时都不怎么光顾的,小田一上班就陆陆续续来了,又是买零食又是买水果的,买那种散装称重的,还要故意在柜台上留那么一两个。” 趁老板说话停顿的空当,计完价的田思鹊插了进来:“总计,六百三十二。” 伊书鲤打开手机让他扫了收款码,田思鹊低头帮他将所有商品装袋,脸颊红得厉害。伊书鲤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他忽然想到,自己的一些做法好像和那些小女生差不了多少。 “其实不止女孩子,反正每次小田值班,客流量就特别大,毕竟爱美之心是不分年龄性别的,” 老板乐呵呵地说,“当然,今天是例外,天气不太好。” “在学校也有很多女生专门来看他,” 伊书鲤很骄傲地说,“而且最近好像又多了一些,每次课间后门那里人来来往往的可热闹了!” 老板八卦地问:“哦,那有小姑娘给他塞情书吗?小田应该经常收到情书吧。” 伊书鲤摇头:“那倒没有。” 田思鹊在一中的人气虽然高,但名声不算好,在外班人的口中已经传得比鬼神还恐怖了。 当然,在本班也好不到哪里去,多数人都还是对他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虽说美色误人,但恶龙长得再帅,也不会有人脑子有坑到冒着被一口烧成炭的风险拿着爱的号码牌排队。 田思鹊长得再惊世骇俗,也不会有人敢轻易招惹一个传闻中脾气不好,打人专打脸的人。 但伊书鲤不打算和老板说这些,因为这件事三言两语很难解释清,说不好可能会给老板留下不好的印象。 而且他也不想让田思鹊知道,因为姜杏珧教导过他,如果一个人对流言蜚语毫不知情,那么这些就都伤害不到他,所以假使你不能替他完全澄清,就不要轻易将这些告诉他,而且应当努力避免他知道。 伊书鲤随口编了个理由:“毕竟一中嘛,大家都还是以学业为重的,看看帅哥就当是放松下心情了,哪有人敢谈恋爱啊。”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老板点了点头:“所以学习氛围真的很重要。现在的诱惑太多了,年轻人的自制能力也越来越差,都说宁当鸡头不当凤尾,但还是考一中好啊。同样的分数,进了一中混个六个百来名,出来还能考个二本,去二中能混个本科就不错了。” 话题本应就此终止。 田思鹊将购物袋递给伊书鲤后,便去拿清洁工具打扫卫生了。他打扫的很认真,肉罐头翻倒后留下的一地狼藉很快就被他收拾干净,地板也被擦得反光。 但伊书鲤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因为姜杏珧在教育局工作过十几年,他多少听到过一些和学校有关的事,从老板的年纪推断出他应该有个十来岁的孩子。在确认老板的小女儿马上要中考后,伊书鲤和他说起了桓城各个高中的利弊。 田思鹊打扫完后又站回到了收银台后,也认真听着,甚至做起了笔记。姜萌一家待他都很好,他希望能多帮他们一点是一点。 老板和伊书鲤聊得很尽兴。少年提议要留下来陪田思鹊多待一会,老板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雨停了,时间也接近晌午,陆陆续续的开始有顾客来买东西。有人被趴在门口的点点吓了一跳,在人行道的边缘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进来,有人则是被点点吸引了,靠近了些试图逗点点玩。 但守在门口的点点到底还是影响了超市的生意。 伊书鲤注意到这一点,和田思鹊打了声招呼,便将点点带到了稍远一些的一片树荫底下。 他试图将牵引绳绑在树上,但是树干太粗了,怕点点被勒着脖子,挣扎了半天,最终把牵引绳绑在了一块砖上,压在树边。 再回到超市时,田思鹊已经投入工作了。他身子站得笔直,脸上挂着一点淡淡的营业式微笑,计价报价,收款装袋,熟练得像台机器。 伊书鲤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像这样嘴角一直挂着笑。 虽然他笑得没伊书鲤见过的其他服务业人员明显,但他笑得好帅哦。 伊书鲤侧身让了下要离开的顾客,快步走到田思鹊身边,从他的购物袋里翻出一袋山药脆片来,撕了包装,没骨头似的趴在收银台上,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田思鹊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站直。 但伊书鲤误会了他的意思。虽然还是站直了身子,同时也把几片脆片送到了田思鹊的嘴边。 田思鹊犹豫了一下,用嘴接了过去。 于是一个人的咔嚓咔嚓变成了两个人的咔嚓咔嚓。 老板看到了,但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低头继续看他的短视频。 平时严格自我要求惯了的田思鹊终于肯放松下来了,他不再站得那么挺拔,还微微侧了下身,伊书鲤将零食摆到两人中间后,他便开始不客气地自己抓着吃。 “好吃吗?” 明明是伊书鲤买的零食,问问题的却是田思鹊。 而且这个问题他其实已经问过一次了。 伊书鲤第一次吃山药脆片,就是田思鹊买的。 “好吃啊,” 伊书鲤舔了舔粘在指尖上的调料粉,“比薯片还脆,上次你买的,害我馋了好久,可惜不能吃太多,我妈说零食吃太多对我的胃不好。” “嗯。” 田思鹊点头,掏出块湿巾来擦了下手,继续应对来结账的顾客。 又送走一位顾客后,田思鹊说:“这个,可以多吃,山药养胃的。” “好像是哦,” 伊书鲤再一次地趴了下去,仔细看着食品包装袋后的说明小字,兴奋道,“那我有借口以后天天吃了,这个葱香味的也好吃,感觉比番茄味的还要好吃一点,不知道其他味道的怎么样。” 田思鹊又 “嗯” 了一声,没再说话。 之后因为临近饭点,顾客越来越多,田思鹊忙起来就连零食都顾不得吃了,伊书鲤闲得无聊,就开始玩手游。 玩到电量告罄时,伊书鲤惊觉已经快要一点了。 老板已经不在超市里了,而田思鹊依然没有要离开收银台的意思。 趁着台前没人,伊书鲤问:“你不吃饭吗?!” 田思鹊摇头:“中午最忙。” “那也不能不吃午饭,我点份外卖。” 伊书鲤说着,给他的司机兼职保镖发微信。 二十分钟后,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气势汹汹地提着两个塑料袋走进了超市。 田思鹊被他吓了一跳,这大汉比起外卖小哥,更像个杀猪的。 大汉瞥了他一眼,将其中一只塑料袋放到收银台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充电宝递给伊书鲤。 伊书鲤道了声谢,他便提着另一个塑料袋走了。 田思鹊的视线追随着他离开,只见他没走几步就又蹲到了伊书鲤带来的那条杂毛狗面前,将一只大骨头翻出来给它吃。 大狗见了他,尾巴摇得可劲儿欢,大骨头只有在刚放下时闻了一下,却并没有着急着吃,而是拼命地在男人腿脚边蹭来蹭去地撒娇。 男人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小心翼翼地、温柔地揉了揉狗头。 田思鹊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奇怪。 伊书鲤费劲将塑料袋上的活结拆成了死结,最终掏出一把小刀,暴力地结果了这只塑料袋,摸着热气腾腾的饭盒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 他环顾四周,拖来个小马扎往上一跨,招呼田思鹊说:“趁着没人,坐!” 田思鹊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无言地看着他。 见他没有动作,伊书鲤扒拉饭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是不是没有其他马扎了啊,不介意的话你坐我腿上?” 话刚说完,伊书鲤就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 看着田思鹊竟然真的开始盯着他的腿看了,伊书鲤心里一咯噔。 完了,田思鹊对自己有意思,肯定不会放过这个亲密接触的机会的。 他要是真坐上来了怎么办,自己能承受得起他的体重吗? 他坐下来后会不会挡着自己吃不到饭? 好在这时又来了位结账的顾客,引走了田思鹊的注意,伊书鲤微微松了口气,将手机充上电,把两个饭盒分开,开始大吃特吃起来。 午饭是风味茄子和胖头鱼,从之前姜寄雁请客的那家饭馆里打包来的。 伊书鲤吃了一上午的零食,并没有很饿,但他来老城区一趟,不止是为了找田思鹊,也是馋饭馆的这道招牌胖头鱼。刚刚打游戏的时候他就一直分神在想,想着想着,就饿得不行了。 田思鹊送走了上一位顾客后,超市暂时没其他人了,他去了趟储物间,拿了个小板凳来,在伊书鲤的身边坐下。 伊书鲤慷慨地给他夹了一片鱼肉:“你有没有吃过这个?” 田思鹊盯着饭盒里乌黑发亮的酱汁,摇了摇头。 伊书鲤有些惊讶:“那饭馆就在你家附近,你居然没吃过啊。” 田思鹊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在吃掉了那片鱼肉后,认真评价道:“甜的,好吃。” “对吧!” 伊书鲤翘起了无形的尾巴,“这次你可得好好感谢我了,如果不是我,你就要错过这道在你家门口就能找到的绝世美味了。” 话说着,伊书鲤又给田思鹊夹了片茄子。 田思鹊看了看自己眼前的饭盒,又看了看伊书鲤的,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两人饭盒里都是一样的茄子米饭和鱼,伊书鲤为什么还要从自己的饭盒里夹菜给他。 不能让伊书鲤饿着。 抱着这样的心思,田思鹊又礼尚往来地给伊书鲤夹了片更肥的鱼肉和更大块的茄子。 然后他发出疑问:“刚刚那个,是外卖员?” “不是,” 伊书鲤没打算瞒着,他吃掉了田思鹊夹来的鱼肉,高高兴兴地说,“是我的保镖。” 保镖?! 田思鹊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的认知里,只有三种人会有保镖。 一,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出游时会随身携带护卫。 二,他偶然听前桌提起过,一些比较红的流量明星出门也是要带保镖的。 三,电视剧里黑手党老大的孩子,因父辈树敌太多,需要有人贴身保护。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伊书鲤,迅速排除了前两种可能,因为伊书鲤不是女孩子,缺乏做公主的硬件条件,虽然长得好看,但唱歌难听演技也很拙劣,好像也做不成明星。 所以,虽然看着不像… 其实伊书鲤是黑二代?! 田思鹊瞬间没胃口了。 他出神地望着饭盒里的米饭,心想,如果伊书鲤是随时都有可能陷入帮派火并的黑道之子,那他和自己在一起,如果不幸沾上了厄运,岂不是… 很有可能在某天的放学路上忽然被暗杀身亡? 田思鹊还没来得及细想下去,就又听伊书鲤说:“其实吧,本来也没什么必要。” “我家最早是靠做服装生意发家的,虽然有钱,但现在也没什么名气了,犯不着担心有人因见财起意绑架我。” 伊书鲤翻出两盒核桃乳,插了吸管递给田思鹊一盒。 “保镖是我爸朋友的儿子,别看他长那样,其实也就比我们大个四五岁。” “他叫伊何,高一时他暗恋了四年的女孩跳楼自杀了,自那之后,伊何成绩一落千丈,而且整天找人打架,被‘劝其退学’了。” “伊何离开学校后,很长一段时间闭门不出,整个人都很丧。我爸把他挖来给我做保镖不是因为我需要保护,而是找个借口出钱接济他。毕竟我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做我的保镖可清闲了,还有高工资。” 伊书鲤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向田思鹊解释这些。 受家教影响,他本来没有在吃饭时说话的习惯,只是忽然想和田思鹊聊这些。 而田思鹊听完伊何的故事,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淡淡地 “哦” 了一声,但神情好似刚搬开了一块压在身上的大石头,夹菜的动作也轻快了许多。 直到把面前的饭盒打扫干净,伊书鲤摸着滚圆的肚皮,才想起自己方才真正想和田思鹊说的是什么。 “据说伊何暗恋的那个女孩,是因为不堪他人的恶语侵扰,过度自我厌弃才选择轻生的。” 伊书鲤抠了一下黏在饭盒上的米粒。 “田思鹊,不论遇到多么绝望的事,就算讨厌全世界,也不要讨厌你自己,一个人的灵魂是只有他自己才能杀死的。不要因为外界的一些干扰因素而轻易地否定自己,在你杀死自己的灵魂以前,你和世界都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如果对于幸福的人来说,选择走向死亡是痛苦的。 那么于满目疮痍的人而言,坚持拥抱生活,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一个总是垂头看着影子的人,他的眼里只有光落在自己身上,投影下来的黑黢黢的一团,绝大多数时候轮廓都是不真实的,要么太长,要么太扁。 他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一道风景。 在过去一个月的相处中,伊书鲤隐隐感觉到了田思鹊身上不自然的地方。 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明明很想靠近自己,亲近姜萌一家,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就像刚到他家时的点点,总是挖空心思想对他们展示自己的爱意,但当有人想要抚摸它时,又会迅速跑远。 它不是害羞,也不是害怕。它只是有点自我厌弃,不敢相信曾被多次抛弃,被人嫌恶被人用石头驱赶,在垃圾桶里翻吃的,边哭边吃边犯恶心的自己,值得有人去摸它的脑袋。 但是点点值得,它也是个可爱的小生命。 田思鹊也值得。 伊书鲤想,即使时间倒流,无论上天安排他们以怎样的方式见面,无论田思鹊再怎样抵触和他人接触,只要有机会,他还是会不假思索地冲上去抱住他,和他成为朋友,义无反顾。 第34章 作者有话说:, 伊书鲤(蓬松):我宣布答应和他谈恋爱了! 田思鹊(状况外):……? 田思鹊的饭盒里还剩大半的米饭和茄子。 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因伊书鲤的一番话而 “嘭咚嘭咚”,十分沉重地敲起鼓来。 有个想法一直被他埋在心底,他不敢自己去碰,又渴望有人能替他挖出来。 “你信命吗?” 田思鹊低头,拿筷子拨了拨饭盒里的茄子,“如果有人说,我会给别人,带去厄运呢?” 伊书鲤把核桃乳的盒子吸扁了。 这下他总算是彻底明白田思鹊身上那种不和谐感是由何而生的了。 他问田思鹊:“你加入共青团了吗?” 年满十四周岁便可入共青团。 每年学校提供的入团名额有限,但田思鹊成绩好,没道理还没加入。 田思鹊没料到他会这样回问,怔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说:“加了… 吧。” “那就坚信唯物主义,不要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伊书鲤严肃道。 说完,他又拆开一包山药脆片,嚼得咔嚓响:“其实你那不叫信命,你那叫相信别人,不信自己。这样挺奇怪的,毕竟多数人都是听不得别人说自己的不是,更愿相信夸奖的好话。” “我觉得与其说是你给周围人带去了不幸,倒不如说是你吸收了他人的不幸,天上天下没有比你更倒霉的了。” 伊书鲤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不太好,田思鹊听了,头垂的更低了些。 “不然哪有像你这样,拿这么匪夷所思的理由,什么坏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啊。” 伊书鲤掰着田思鹊的下巴,让他抬起头,别把鼻尖戳进米饭里,“我之前不是说过,你不是扫把星,你是报喜鸟吗?” “可是我…” 田思鹊的视线开始飘左飘右。 “哦,你叫田思榷,商榷的‘榷’,” 伊书鲤磨了磨牙,“那你也不是扫把星,充其量就是块木头,你怎么就信别人的坏话不信我的好话呀。” “我…” 伊书鲤从手边的糖罐子上拔了一根真知棒,堵住了田思鹊的嘴。 “其实我也迷信,但我只信一半。” 伊书鲤看着茫然无措的田思鹊,吁了口气,给他顺毛,“遭遇挫折,九死一生的时候,我只信那一线生机,是我足够幸运的证明。” 一个真正幸运的人,或许生长在祝福里,脚下是柔软细腻的泥土,身边百花的芬芳萦绕,头顶是晴空万里。 也可能是在一片黑暗中,冒着狂风暴雨行走,在被遍地荆棘扎得鲜血淋漓后,于深渊之下,觅得一处恬静的桃源。 评判命运的标准,从来都只在自己的心里。 “听好了,遇到你之后,我先是卡在桶里出不来,但被你及时发现了。之后我虽然腰疼了好一阵,可也因此逃掉了体测。曲恪请我们吃自助餐,虽然吃坏了肚子,但我也因祸得福享受了几天贵宾级别的优待,还逃了一上午的课。” “而且曲恪请客吃自助的原因… 归根到底也是因为有你。”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伊书鲤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吃了两片山药脆片缓了缓,“田思鹊,至少对我来说,你就是报喜鸟。” “你最大的不幸,就是遇到了那些把你当成扫把星的人。” 伊书鲤觉得田思鹊可能又要哭了,很有预见性地又从手边的小货架上抽了包纸巾递给他,“以后别理他们,不要听他们讲话,你不是扫把星,他们都是嫉妒你帅,嫉妒你长了张可以在命运面前为所欲为的脸。他们就是看不惯你好,你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田思鹊闷闷地 “嗯” 了一声,将手边的纸巾包揉成一团。 “别再被这一点不幸蒙蔽了双眼,否定自己,把幸运拒之门外,听见了没?” “那如果,我真的…” “停!” 伊书鲤再一次拿真知棒堵住了田思鹊的嘴,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总觉得越说越乱,他实在不擅长讲大道理,也不会安慰人。“把‘扫把星’这三个字从你的小脑袋瓜里清出去,听着,以后再看到有不幸的事发生在你眼前,不要想着是不是自己的问题,着急着退远,你要想…” 伊书鲤卡壳了。 田思鹊将已经动样的纸巾包和棒棒糖小心包好,把相应的零钱塞进收钱柜,抬头时恰好对上了他有些发散的目光。 “想…?” 他跟着重复了一遍,静等着伊书鲤的下文。 “你要想你是他们的救世主,” 伊书鲤迅速收神,又往嘴里送了几片山药脆片,“尽你所能的伸手拽他们一把。要知道真正的不幸,不是遭受苦难,而是在受苦受累的时候孤立无援。” 田思鹊沉默了半晌,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一直被田思鹊深埋在心底的想法被伊书鲤挖出来了。 其实他想要的不多,只是希望能得到别人的肯定,肯定他本身,是个值得被需要,被关注,被爱的人。 他不想再背负 “扫把星” 的恶名。 “你是他们的救世主” 这句话,是他从未设想过的,却如一股恰到好处的清泉水,破开了他心底的泥土,挖出了他深埋在层层自卑下的心思,细腻地浇灌了他的心田。 从此春暖花开,令他如释重负。 与此同时,还有一种于他而言十分陌生的情绪,在泉水的浸润下悄悄发了芽。 伊书鲤陪田思鹊到下午换班后,路上的积水已经蒸发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了几个浅浅的水洼。 他拉着田思鹊走到点点面前,点点嗅了嗅田思鹊身上的味道,小幅度地甩了两下尾巴,表示认可了这个气味。 “这是我家养的狗,叫点点。” 伊书鲤十分自豪地介绍。 点点很有气势地冲田思鹊汪汪了两声。 伊书鲤转头又向点点介绍田思鹊:“这是我的舍友兼同桌,叫田思鹊。” 田思鹊:“……” 田思鹊:“汪?” “噗。” 伊书鲤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笑着咳嗽了两声,“你不用这样跟它打招呼的,你汪了也是语法不对,它听不懂的。” 田思鹊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轻轻扯了下嘴角。 伊书鲤蹲身解开了绑在砖头上的牵引绳,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忽然问:“我请你吃午饭,你不礼尚往来一下吗?” 田思鹊不假思索地点头:“想吃什么?” 伊书鲤想了下,他还是很馋饭馆的胖头鱼,但那个价格相对田思鹊一天三十块的工资来说,实在是有点小贵,而且肉太少了,吃着很不划算。 于是他说:“我想吃姜阿姨做的番茄炒蛋。” “好,我给你做。” 田思鹊说着,从伊书鲤手里接走了购物袋。 “姜阿姨不在家吗?” “他们旅游。” “旅游不带你一起吗?!” 伊书鲤很惊讶,他一直以为姜萌一家和田思鹊关系不错,出去玩应该不会留他一个在家才对。 田思鹊摇头:“邀请过,拒绝了。我要上班,还有学习。” 也对,不拒绝反倒不是田思鹊的风格了。 姜萌一家对田思鹊的态度还是和他想象的一样好,伊书鲤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他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那以后再有人假期邀请你出去玩,你可别拒绝了。学习和赚钱不差这一时,和特定的某些人一起游玩某地的机会,错过了可能就这辈子都遇不到了。” “好。” 两人一个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个牵着狗,并行着穿过车来车往的街道,踏入小区,经过一条条飘着花香的小路。 没走多久,伊书鲤的脚步在一株高大粗壮的槐树旁停了下来。 田思鹊也跟着停下,两人一起抬头看那一树风铃般高悬着的白花。 伊书鲤道:“我改变主意了,你先请我吃那个。” “哪个?” 田思鹊眯了眯眼,以为树上有什么灵芝燕窝之类的山珍海味。 “槐花呀,” 伊书鲤晃了一下田思鹊的胳膊,“你没吃过?” 田思鹊怔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他从小到大,无论是跟着糖豆奶奶,姜葭夫妇还是姜萌一家,都很少在外吃过东西,但也听说过鱼子松茸之类珍贵的美味,却不知这遍地可见的寻常树花,也能入口。 他迟疑道:“是吃花蜜… 吗?” “整朵花都可以吃的。你没吃过啊?那我不得给你露两手的,” 伊书鲤把牵引绳递给田思鹊,朝手心呸了两下,一脸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这次算我请你,回头番茄炒蛋多打两个鸡蛋!” “等…!” 在意识到他要上树后,田思鹊下意识地伸手,想要阻止他的这一危险举动。 但他手里的东西太多了,碍事。而牵引绳那头的点点似乎比它的主人还要兴奋,甩着尾巴在树下跳来跳去,彻底挡住了他的路。 田思鹊放下手中的一众购物袋后,就只能眼巴巴地在树底下看着伊书鲤往上爬了。 伊书鲤爬得很快,不一会儿就上了树干的分叉处,抱着树杈小心翼翼地往上挪,伸手去够挂在枝丫上的槐花。 田思鹊仰头看着他,心里只有两个想法。 一个是伊书鲤爬的好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作案了。 另一个是树皮好像很糙,也不知道他的手有没有被划伤。 “嗳!” 伊书鲤大叫了一声。 田思鹊闻声抬起头,便见树枝剧烈地晃了晃,摇下一片清香。 “接好了哦,掉地上就不能马上吃了。” 说着,他咔嚓一下,用指甲折断了花梗。 田思鹊连忙捧起双手去接,一阵风轻轻拂过,槐花串堪堪挂在了他的指肚上。 “你尝尝,” 伊书鲤十分妖娆地趴在树上,笑盈盈地冲他晃了晃手,“我猜你会被惊艳到。” 于是田思鹊捻了一朵小白花下来,犹豫了一下,含在嘴里。 入口是一股寡淡的涩味,细细咀嚼之后,一丝细腻的甜味溢出,带着春日的清凉,迅速充盈口腔。 田思鹊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评价道:“好吃!” “对吧!” 伊书鲤笑得很得意,“你等着,我再给你多摘几串下来。” 说着他又努力向上爬,去够那些开得正盛的槐花。 这是一棵老槐树,分明刚到开花的节气,枝丫上便已挂满了洁白的风铃。 但是槐花们都挂得太高了。 田思鹊看着伊书鲤挂在一支支越来越细的分枝上,压得枝条摇摇欲坠,虽然担心,但也不敢大声喊他,生怕伊书鲤被自己吓到,真的掉下来。 伊书鲤几乎把所有他能够到的槐花都掐了下来。 再往上他就爬不动了,伊书鲤挥手决定收工时,田思鹊也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槐花撞进了盛瓜果的保鲜袋里,空出手来准备在伊书鲤下来时接应他。 然而当他抬头时,伊书鲤仍是挂在原处,死死地抱着树枝,不肯挪动一步。 田思鹊在树下等了很久,越等越心急,只得朝他大喊:“下来!” 伊书鲤小声嘟囔了两句,田思鹊没听清。 “下来!!!” 田思鹊喊得快要破音了,才收到了伊书鲤的回应:“我说我不敢下!” 伊书鲤有恐高症,且恐得很奇特,他打小酷爱上房揭瓦,爬树登天,只是不敢往下。 一说要下去,便觉头晕目眩,浑身不适,屡屡被困在高处,要别人把他救下来,却依旧死性不改,贪恋爬高的快感。 而此时此刻,毫无疑问的,他恐高的老毛病又犯了。 田思鹊无奈道:“那你,松手。” 说着,他走到了伊书鲤的正下方,又往后退了两步,“跳下来,我接住你。” “我不!” 伊书鲤抱着树的手更紧了,“这得有三四米高了吧,万一你没接住把我摔残了怎么办?” “不会的,跳下来。” “那你要是被压骨折了呢?” “没事,我骨头硬。” “好吧。” 伊书鲤妥协了。他撅起屁股,开始计算角度,计算用怎样的力气才能确保自己精准地落在田思鹊的怀里。 田思鹊仰着头在树下等了他好半天,仰得头都酸了,又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一松懈伊书鲤便决定跳下来了,然后摔个狗啃泥。 伊书鲤撅了半天屁股,最终还是放弃了:“不行,我不敢。” 他闭上眼睛,嘴唇不停打颤,“我现在只要想着要往下跳,就感觉山摇地动的。我觉得我是不可能平稳落地了,下去就是进棺材。” “那你抓稳了,” 田思鹊揉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脖颈,“再等等,我这就,上去救你。” “你别上来了!” 伊书鲤险些尖叫出声,“我自己在上面多呆一会儿没事的,你去喊消防队来吧,太危险了,你能安全地爬上来,也不一定能保证咱俩一起平安下去啊!” “没事,不用麻烦。” 说话间,田思鹊已经爬到了树干的分叉处,背靠着树枝歇息。 这是他第一次爬树,比想象中的要简单些。但树皮比他想象得要糙,碎片卡进了他的指甲里,疼得钻心,掌心也被划出了好几道口子。 田思鹊没有因未知和疼痛而退缩或恐慌,他坚定地看着挂在高处的伊书鲤,稍稍顺过气后,便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一手扶着树杈,向伊书鲤伸出另一只手。 “把手给我。”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伊书鲤犹豫了一下,放松了怀抱,向下滑了几寸,轻轻攥住了田思鹊的手指。 然后田思鹊紧紧地把他的手攥在怀里,用力向下一拽。 只听嘣的一声,受了惊的枝丫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伊书鲤整个人撞进了田思鹊的怀里,并带着他向后倒去。 就在伊书鲤以为两人都会从树上摔下去,害怕地闭上眼睛后,他明显感觉田思鹊松开了自己的手,取而代之的,是紧箍在他腰部强劲的力道。 他察觉到田思鹊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但想象中重物坠地的声音和猛烈的痛感并没有来袭,萦绕着他的,除了耳畔两道纠缠不清的心跳声,便只有一阵令人倍感安心的香气。 那是田思鹊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但也不止。因为普通的洗衣粉只是清香,不会像这般令人觉得安全可靠。 伊书鲤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是田思鹊剧烈起伏的胸膛。 田思鹊求稳,在平复下心跳后,他才俯下身子,改双手环抱,小心翼翼地将伊书鲤从树上放了下去。 在点点焦急的吠叫声里,伊书鲤仰头,呆呆地望着田思鹊高瘦的身影,心想,就算田思鹊是个不敢表明自己心意的胆小鬼,略过表白这一步直接和他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第35章 作者有话说:, 姜寄雁:有野男人拐鱼?警觉. jpg - 感谢宝贝们的评论和海星 o3o 谢谢支持,深鞠躬! 因为出门时带了点点,伊书鲤并不打算在田思鹊家逗留太久,计划是吃完饭就走。 鉴于上一次来伊书鲤留宿了,田思鹊默认了他今晚还要呆在姜萌家睡一觉再走,便打电话给姜萌报告。姜萌十分高兴,让他俩还睡刘白刘语的房间,田思鹊欣然应允,挂掉电话后和伊书鲤说明了情况。 伊书鲤小脸一红:他才刚决定接受田思鹊的爱意,这进展未免也太快了点吧! 没想到田思鹊这浓眉大眼的,竟是个言语上的哑巴,行动上的巨人。 伊书鲤对田思鹊肃然起敬。 但这春色撩人,夜色旖旎的,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他们才刚认识一个月,相爱不到一天,就这样干柴烈火会不会不太好? “好。” 伊书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并迅速联系了伊何,让他把点点带回去,联系了姜杏珧,说自己要在同学家过夜。 然后他怀着无比忐忑的心,跟着田思鹊上了楼。 进屋后田思鹊随手将购物袋搁在了鞋柜上,给伊书鲤找了双拖鞋,才去洗手做饭。 伊书鲤的心还在不停打鼓。 他为了转移注意力,胡乱翻了一下购物袋,看自己究竟买了些什么玩意儿,这才发现田思鹊竟然把他乱买乱塞的东西井井有条地按零食瓜果护肤品等等类别分装成了几袋。 他好贤惠。伊书鲤不禁感慨。 但他的心还是静不下来。 怎么说呢,伊书鲤的思想并不保守,如果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一把,他还是能说几句荤话的。但作为蝉联多年三好学生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祖国未来的仙人掌,有些东西是不可逾越的底线。 田思鹊也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伊书鲤希望他也能够冷静。 不然这一夜过去,他俩的德智体美劳就没有德了。 道德底线被僭越了,男德也没有了。 但伊书鲤看的小说多,知道欲火难消,人在上头的时候,浑身燥热,劝了也白搭,如果二人已是两情相悦,甚至还会被当成是欲拒还迎,起截然相反的效果。 于是在田思鹊打开冰箱,于冷气的包裹下数鸡蛋时,伊书鲤趴到他耳边,小声暗示:“田,田思鹊,我还没成年。” 虽然不同于田思鹊因为十二岁以前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晚了三年才入学,伊书鲤也曾因为身体原因,办过两年的休学手续,高中上的比别人晚,所以现在已经过完十八岁生日了。 但绝大多数的高一学生是没有他们这么 “老” 的,伊书鲤本来长得就很显小,他也乐得以十六岁自居。反正小两岁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而没头没尾的话让田思鹊怔住了。 田思鹊放下刚拿起的鸡蛋,对上伊书鲤的目光,开动他的小脑筋,试图解读这句话的含义。 首先,伊书鲤是在他打开冰箱后才说这句话的。 其次,他留意到伊书鲤说这话时,脸颊和耳尖微微发红,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 最后,伊书鲤说的是 “我”,而非 “我们”,把他排除在外,专指自己一个人。 田思鹊抬眼看到了放在冰箱中层的冰激凌酸奶,然后了然:伊书鲤是想喝酸奶,但是不太好意思直接要,毕竟那是刘白刘语最爱喝的牌子,包装上画满了卡通人物,怪幼稚的。 他不介意给伊书鲤喝。毕竟姜萌一家后天才回来,明天酸奶就要过期了,早晚都要补的。 他问:“想喝冰吗?” 田思鹊知道伊书鲤胃不好,胃不好大概率是不能喝太多太冰的冷饮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不能喝,所以他问的是伊书鲤想不想,而不是能不能。 伊书鲤愣了一下,这才循着田思鹊的视线,看到了冰激凌酸奶,咽了下口水,然后点头。 田思鹊道了声好,把酸奶拿了出来,但并没有立即递给伊书鲤,而是抬手放在了冰箱顶上,转身抱着盛了鸡蛋和西红柿的碗去准备菜了。 伊书鲤看着两米高的冰箱,感觉有被冒犯到。 虽然他并不是够不到,但他还是选择了不去动那盒酸奶。毕竟本来他也没多么想吃,田思鹊忽然拿酸奶诱惑他,又不让他吃,自己伸手去拿岂不是坐实了自己馋,着了田思鹊的道? 反正他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田思鹊再不冷静,就是田思鹊一个人的事了。 伊书鲤暂且放下了心事,闲着也是无聊,便开始观察起田思鹊做饭来。 说实话,伊书鲤没想到田思鹊会做饭。 虽然他也听说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他和田思鹊穿着同样的校服,在同一片屋檐下学习,总觉得他和自己和大多数高中生并没有什么不同。 高中生嘛,那可是全家上下的掌心宝,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甚至在伊书鲤家,厨房是禁止他入内的禁区。 伊书鲤不会做饭,也想象不出自己做饭的样子,他觉得让他炒菜他能烧了眉毛,让他煮粥他能炸了高压锅。 做饭在伊书鲤眼里,就是顶着油烟和火魔法斗智斗勇。 脏,而且随时都有被毁容的风险。 但田思鹊把火魔法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把伊书鲤想象中的兵荒马乱,变成了一场精致的演出。 田思鹊还记得伊书鲤不爱吃番茄,但喜欢番茄酱和番茄味的零食,故而他把番茄切成小块,用温火慢煮至半化,加了少许盐又加了一整勺糖,搅拌开以后,又均匀地撒入了一些淀粉,直至将番茄彻底煮化了,浓稠的汤里多了些透明的结晶,才关火将汤汁盛出。 然后再开火,借着锅底的余热烧了油,将加过盐的鸡蛋液一股脑倒了进去。 一面烫熟后,田思鹊一记颠勺翻面,让伊书鲤忍不住凑近了看,惊叹出声。 然后锅底的火舌忽然窜了出来,伊书鲤又被吓跑了,离田思鹊好几步远。 番茄炒蛋这道菜做着不复杂,也很省时。田思鹊将炒好的鸡蛋扣进番茄汤里,用勺子舀着周边的汤汁往蛋里淋了些,就端上了餐桌。然后他取下冰箱上的酸奶摸了摸,还是太冰了,又抱在怀里捂了一会儿,不那么冰了才放心地交给伊书鲤。 半化不化的冰激凌酸奶又凉又软,口感刚好。 伊书鲤一尝便明白了田思鹊的用苦良心,不由得感叹:他好细心! 然后他用吃了一口田思鹊做的番茄炒蛋。 酸甜可口,好吃!他好会做饭! 饭后田思鹊一个人收拾了碗筷,还体贴地问他要不要洗换下来的衣服,还给他准备了崭新的牙刷和牙缸。 临睡前,伊书鲤还有幸欣赏了一番美人出浴图。 而且田思鹊还是很理智的,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他们分床睡,互道了一声晚安后,田思鹊便背对着他躺下了。 独自躺在床上,伊书鲤抓着手机左右滚了几回,总结这一天的收获:田思鹊怎么这么好啊! 伊书鲤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但头一次谈恋爱就捡到这么一个漂亮的完美男友,他现在真的很想炫耀。在床上翻来覆去过好几次后,伊书鲤还是打开了微信。 在看到姜寄雁的头像后,伊书鲤终于想起来了:对哦,田思鹊是他姐的猎物来着。 自己这算不算是抢姐妹男人的绿茶行为? 但是是田思鹊先喜欢他的,人格魅力大也不是他的错啊,姜寄雁应该… 不会介意吧? 伊书鲤想起了小时候,姜寄雁把五六个霸凌他未遂的小男孩揍得东倒西歪,涕泗横流地跪地喊爸爸的场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激动的心情瞬间跌进了冰窟窿里。 他怀着忐忑的心,给姜寄雁发消息。 【小锦鲤】如果有人先你一步,夺走了你喜欢的人的心,你会怎么办? 【大大雁】天下男人千千万,不行咱就换。能被其他小狐狸精勾去的,要么定力不够,要么不爱我,两种都是不适合我的,那我还上赶着干嘛?犯贱吗? 伊书鲤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开始十分欢快地敲打虚拟键盘。 【小锦鲤】我恋爱了!啊啊啊啊他真好,好到我有点恋爱脑了怎么办? 【大大雁】?不可以恋爱脑。 你冷静一点,盲目容易使人变傻。这世上哪有人好到没缺点的,男模还有腿毛和双下巴呢。 【小锦鲤】双下巴? 伊书鲤一个鲤鱼打挺,发出一声闷响,把刚萌生了一丝睡意的田思鹊吓清醒了,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伊书鲤借着月光眯眼盯着田思鹊的脸看了又看。 【小锦鲤】他没有。 【大大雁】绝大多数人都有的,平时看起来没有的人,平躺着也会有。 【小锦鲤】真的吗? 田思鹊刚躺下,伊书鲤就爬到了他的床上。刚拉上被子准备睡去的田思鹊再次睁开了眼睛,然后肩膀被伊书鲤轻轻一拨,由侧躺变成了平躺。 田思鹊:? 不等他发问,伊书鲤又迅速地爬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小锦鲤】他没有!怎么办,他的侧颜和正脸都好帅啊啊啊啊俯视也好看!!! 【大大雁】…… 等等,他?好帅? 姜寄雁终于反应过来了。 【大大雁】说吧,你被哪个野男人掰成蚊香了? 第36章 作者有话说:, 比预想的要长,一章写不完了。 鹊鹊其实也早到了,只是在暗中观察。 “唉,你说我身高一米八,八块腹肌,跆拳道黑带,钢琴十级,能文能武,家里有钱有关系,这么优秀的我,怎么就没人喜欢呢?” 启蛰一中的樱花开过了,满树的浅粉归入尘泥。 风将一地的落花卷起,在天地间游走,却终究是回不到那枝丫上的故乡,樱花死在了空中,像雪一样纷纷落下,被行人的脚步和车轮碾过,最终俯身葬于大地的怀抱里。 校马拉松比赛当日,启蛰一中是半开放的,带着校牌的学生可以自由进出,外来人员登记后也能进入。 姜寄雁嫌麻烦,向伊书鲤借了块备用校牌,跟着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伊书鲤推着电动车在升旗广场前停下,张望着来来往往的学生,姜寄雁就挂在了他的身上,懒洋洋地向他抱怨。 伊书鲤:“……” 你自己什么形象,择偶标准多么严苛,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伊书鲤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再说一遍 “你中意的人若能看得上你,十有八九喜欢猛男,只能把你当好 gay 蜜”。 类似的话他已经跟姜寄雁说过不下数十次了,每次说都要挨一顿毒打。他倒也不是多怵她打自己,伊书鲤是姜寄雁带大的,两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他知道她对自己下手有分寸,不想和她闹是怕错过田思鹊。 马拉松比赛九点开始,八点半报到截止。 伊书鲤本想直接去姜萌家接田思鹊走的,奈何两人家隔得太远,去学校完全不顺路,伊书鲤既不能说服田思鹊等他骑车去接,也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伊何开车绕一大圈去送。 作为一个刚恋爱不到一周,矜持的、内敛的少年,伊书鲤最终决定踩着学校开门的时间入场,在运动员报到处守株待鹊。 依他对田思鹊的了解,他最迟也会在七点半之前到校。 然而直到八点,他还是没能蹲到田思鹊的身影。 绝大多数的参赛者都是来自各年级的体育生,男生占九成,个个孔武有力,长手长脚的,是姜寄雁会喜欢的类型。 她以欣赏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来签字的少年,遇到脸还算说得过去的,目光便会追出去很远。 她不光自己看,还要掰着伊书鲤的下巴让他和自己一起欣赏。 然而看多了田思鹊那张脸,再看姜寄雁口中的那些帅哥,被她说得再惊为天人的,在伊书鲤眼里也浑身都是瑕疵。 见不到田思鹊,伊书鲤觉得与其看这些长得奇形怪状的大老爷们,还不如他开下前置摄像头欣赏一下自己的盛世美颜,或者看看蹲在路牙石上的小姑娘们洗洗眼。 来参加马拉松比赛的女生不多,而来围观的女孩还是不少的。 这其中十个里有三个是来陪男友的,其余的大多和姜寄雁一样,是来邂逅未来男友的。 十来岁的年纪,情窦初开,尚还青涩,却也开得轰轰烈烈,纯粹且勇敢。 会沦陷在动人的嗓音中,会沉醉于一双俊秀的眉眼,会因一份无意的善举爱上一个人温热的指尖,或因拐角处一次偶然的相撞,将心动留给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于是或不问过去,不顾前程地勇敢追爱,或以身躯做棺椁,将青涩的爱小心收藏,直至青春耗尽时下葬,在灵魂死去时才悄无声息地跟着湮灭。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们刚学会化妆,衣柜里也只有几件好看的裙子。 但她们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化了不太明显的妆,穿出了最好看的薄纱长裙。带着水撑着伞,等待一位合眼缘的人。 她们将高中少女的甜美气质凸显得淋漓尽致,又各具特色,有的温婉,有的活泼,坐在成排的花树下,恰好构成了春景中最灵动的一部分。 而姜寄雁和伊书鲤混在她们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且不说伊书鲤虽不算高大,但好歹也是个男生,现在天气转暖了,没有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身材比较直观地体现出来,他的身形纤细,看着轻盈,但也不到弱柳扶风的地步,不至于跑几步就开始喘。 而姜寄雁个子高挑,扎了只利落的高马尾,头戴遮阳帽,脚踩运动鞋,就算还穿了一身紫色的碎花裙,也难以掩饰她极强的运动天赋。 所以每当有空闲时,负责统计参赛者报到情况的老师就会看他们两眼。 他们实在是很像应该在跑道上挥洒汗水的人,而不是在路牙石上蹲着犯花痴的。 姜寄雁感觉还算良好,伊书鲤左等右等都不见田思鹊的身影,感觉愈发的别扭,便想借尿遁去运动员们热身的地方呆着,假装是他们中的一员。 然而他刚要走,就被姜寄雁拽住了:“我陪你一起去。” 伊书鲤小脸一白,甩开了姜寄雁的手,故作扭捏道:“就算我们对同一个男人动了情,你我二人的关系也还不足以好到能手牵手上厕所,毕竟性别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不论你迁就我还是我迁就你,我们之中都要有一个人被当成是流氓的。” 姜寄雁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想什么呢,谁要跟你进一个门了,我初来乍到不知道你们的厕所在哪,你去顺便给我带个路不行吗?” “哦,” 伊书鲤收起了飙戏的心思,点了点头,“那走吧。” 离升旗广场最近的厕所,也有五分钟的路程。 伊书鲤生怕错过了田思鹊报到,走得很快。但到了厕所门口后,他真的来了尿意,心想着说不定田思鹊刚好就在这段时间里报到了,横竖都已经错过了,不如先解下手。 姜寄雁应该不会和他一起走,那他等姜寄雁离开了再回去,转移阵地会比较安全。 再说了,田思鹊长得那么鹤立鸡群,光肤色就白得像聚光灯全打在他身上了一样,他肯定能一眼认出他来。 于是伊书鲤推开了男厕的门,随即屏住呼吸,皱起了眉。 学校厕所因常年疏于清洁而留下的熏天臭气他都已经习惯到可以忽视了,令他倍感不适的是厕所里呛人的烟味。 ——谁踏马这么不讲卫生,在厕所里吸烟啊,不怕吸一嘴臭气和细菌吗? 他听着几个男生的放肆说笑声,绕过了隔墙,看到一片烟雾缭绕后,三个穿着短袖短裤的大高个正靠着涮拖把的水池说笑。 满口脏话,一身腱子肉,一看就都是伊书鲤惹不起的那种问题学生。 伊书鲤不想惹祸上身,没什么表情,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并在心里悄悄地朝他们比了个中指。 从那三人身边经过时,难免要穿过烟雾。伊书鲤身上淡淡的淘米水味将呛人的烟味冲散了些,有一人注意到了他,在他放水期间,问题学生们结束了一个话题,短暂的沉默后,那人便将话题引到了他的身上。 “嗳,刚刚那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哈?有人经过吗,我怎么没看到人,只感觉过去了一阵风啊?” “哈哈哈应该是个小鸡崽吧!” 他们的说话声很大,丝毫不避讳隔板后的伊书鲤,伊书鲤感觉拳头硬了:激素吃得多发育早个子高了不起哦! 那你们还真是了不起,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伊书鲤假装没有听到,平静地放完水后打算平静地提上裤子走人。 但隔板外很快就有人说出了他的身份:“我想起来了,他就是田思鹊的姘头吧。” “哦哟,那还真是巧了,冤家路窄啊。” 听到冤家路窄这四个字,伊书鲤预感不妙,本能地想往后退,然而为时已晚,他半只脚已经踏出了隔板,也已经出现在了那三人的视野内。 其中一人朝他吹了声口哨:“长得不赖嘛,勉强算个小美女,难怪田思鹊那个怪胎喜欢。” 伊书鲤眉头一皱,但经过短暂地思考,他还是决定假装自己耳朵失聪了,就这样走出去。 哪知他分明刻意绕了点远,还是被一个额头带疤的男生拽着衣领带了回去。 “嗳,别走啊,” 男生一脸不怀好意地笑,“这学校里处处是我们的人,你家那位是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上厕所的啊?还是说他本来就不在意你被我们怎么样?” 什么玩意儿。 伊书鲤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田思鹊明明那么乖,是怎么招惹上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的? 还学校里处处是我们的人呢,启蛰一中的小混混不都是归曲恪管的吗,这些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不入流的拉帮结派的中二少年啊。 难道田思鹊也曾年少轻狂过? “嗳嗳,跟你说话呢,别走神啊,” 额头带疤的男生拍了拍他的脸颊,“看看哥头上这玩意儿,知道你家那口子犯过什么事了没?知不知道?”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这些人一直在伊书鲤的雷区蹦迪,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又被脏手拍脸后,伊书鲤的忍耐也已到了极限,他不打算再继续忍下去了。 说我矮还说我女相,又骂田思鹊怪胎是吧。 “看不出来,” 伊书鲤拿湿巾擦了下脸颊,皱着脸说,“毕竟有没有那道疤你都一样丑。” 那人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回神之前,忽然被伊书鲤捏住了手腕上凸起的脆弱的血管,反身一个过肩摔,肩胛骨先着地,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地上。 伊书鲤幼时像所有家底殷实并被寄予厚望的孩童一样,上过形形色色的兴趣班,其中就包括柔道。 而且作为一个热血少年漫的忠实读者,他又有一套十分丰富但不一定能用得上的格斗理论。 他把他所有的技巧都用上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躲过了对方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伊书鲤迅速用脚勾住其中一个的小腿,旋身用力一拧将人放倒在地,紧接着将另一人用力推向便池,然后一个大跳夺门而出。 伊书鲤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系列动作帅呆了。 大概是可以拍片发到外网上,忽悠淳朴的外国人认定 China 人均功夫大师的类型。 然后他出门恰好撞到了准备走人的姜寄雁,抱住她的胳膊,大喊救命。 最先被放倒的额头带疤的男生最先气势汹汹地追了出来。 姜寄雁看过他的表情就懂了,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把指关节按得咔咔响。 “欺负我弟是吧。” 姜寄雁笑着问。 然后她以十分专业的跆拳道动作,再次将那三人逐一放倒,拿了一根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随身携带的麻绳把他们捆成一串,然后又以十分业余但侮辱性极强的村妇打架动作,对他们施以拳打脚踢。 起初因为是三个大男生被一个女生打了,面子上挂不住,三人还憋着一口气奋力挣扎,后来被姜寄雁一顿不留情面地踢打,一个人憋不住惨叫出声,便都纷纷舍弃了面子,哀嚎起来。 有了姜寄雁这个特别令人安心的存在,伊书鲤也有了底气,翘起了尾巴。 甚至开始阴阳怪气了起来:“姐姐怎么可以这么粗鲁呢,他们对你来说还是孩子啊。” 并狠狠地踩了那三人的脚。 个子最矮的那个开始语无伦次地放狠话:“你踏马的嘞哪个班的,知不知道这学校归谁管啊!” “哦,谁管啊?” 姜寄雁将绳子绷紧。 “曲恪,曲恪是我们兄弟!你个小妮子完蛋了!” 听到曲恪的名字,伊书鲤心下一惊。 他没想到曲恪的朋友会和田思鹊有过节。 曲恪本人怎么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他再健忘也只是记不住三个字的人名,具体的人和事还是能对应得起来的。 而姜寄雁听到曲恪的名字,也是动作一顿。 放狠话的人以为她被曲恪的名字镇住了,继续扬武扬威。 姜寄雁回神后笑了:“你们知道曲恪管我叫什么吗?” “他管我叫爸爸!” 姜寄雁狠狠地踹了那个人一脚,“打的就是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龟孙子!” 说罢,姜寄雁打得更狠了。 姜寄雁大学念得是外科专业,打人使得也是巧劲,痛是真的痛,但顶多也就乌青一片,不伤筋不伤骨,过几天就消了,不留犯罪痕迹,没有后顾之忧。 而看讨厌的人吃瘪是件很爽的事。 于是伊书鲤捧着脸在一边围观了全程,如果不是在厕所边,他都要掏一把瓜子来磕了。 后来姜寄雁放他们走之前,有人无意中透露了他们是田思鹊的前任舍友,和他素来不和。 这次知道田思鹊也会参赛后,本来是想给他使绊子的。 被姜寄雁揍过后,他们变得一个比一个乖巧老实。当然,他们已经被揍出了内伤,就算还想给田思鹊使绊子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以他们现在的体力,只够吃田思鹊的尾气。 伊书鲤心想,无意中帮田思鹊拔出了一个隐患,自己果然运气好得可以。 回广场的路上,姜寄雁活动着筋骨,再一次地在伊书鲤耳边长吁短叹:“唉,你说我身高一米八,八块腹肌,跆拳道黑带,钢琴十级,能文能武,家里有钱有关系,正义凛然惩恶扬善,这么优秀的我,怎么就没人喜欢呢?” 第37章 作者有话说: 田思鹊确实像伊书鲤所想的那样,一早就到了学校。 他老远就看到了推着电动车的伊书鲤,本想追上去打声招呼,在看到他身边的姜寄雁后,田思鹊加快的脚步刹住了。 他今天没戴眼镜出门,远远地看着,只知道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女性。 他也有点庆幸自己今天没戴眼镜出门,因为他怕看的太清楚了,自己会难过。 田思鹊知道伊书鲤人缘很好。 从他尝试和伊书鲤接触开始,他便用心去记每一个和伊书鲤关系不错的人,后来他和伊书鲤做了同桌,发现根本记不过来。 班上的大多数人都能和他交好,和他前后桌了一个月都没能说上几句话的刘荣和王子丞,在伊书鲤正式成为他的同桌后没多久,就都和伊书鲤很熟络了,而他们的座位也经常被班上的其他同学征用,只为和伊书鲤说上两句话。 偶尔也会有其他班的同学,透过后门或窗户,同伊书鲤聊上两句。 多数人都是和伊书鲤聊游戏,田思鹊没接触过,听得一头雾水。 还有些是想求伊书鲤帮忙画画的。伊书鲤人物画的很漂亮,似乎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结构和比例很协调,有自己独特的画风,这在没有美术特长生的启蛰一中非常难见,伊书鲤又很好说话,所以自从美术课老师展示过他的画作后,班上有不少同学来找他画画留着收藏。 这些都还不能算作是朋友,而徐霜见、刘荣等人,他们会和伊书鲤聊八卦,让他帮忙收作业和带饭,就算启蒙书上没有说,田思鹊也能感觉到,他们和伊书鲤是关系很亲密的朋友。 每次别人和伊书鲤说话时,田思鹊在一边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按理来说不该如此。自己喜欢的人被很多人喜欢着,本应是件好事,不愿和他人分享美好的人是种非常自私的行为,对这个人来说也很不公平,所以田思鹊不会干涉别人和伊书鲤好,他只会一个人默默地感到难过。 对于田思鹊来说,伊书鲤是特别的。 田思鹊像只从小独到大的流浪动物,被伊书鲤驯养了,好不容易放下了对人类的戒备,对他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然后小流浪动物被抱回家了,小流浪动物内心欢呼雀跃,决定将自己最好的一切都奉献给他。 结果到家后,小流浪动物发现他并不是家里唯一的毛茸茸。 怎么说呢,自从知道食物和玩具都不是专门为自己买的以后,罐头吃着都不香了。 但这个人亲手喂的罐头还是香的。 所以小流浪动物开始为自己的家庭地位而患得患失,生怕自己失宠。 田思鹊有时候觉得自己比小流浪动物还要可怜。 毕竟小动物还有一身柔软好摸的绒毛,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争宠。 而他没有。 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撒娇,毕竟他好大一只,而伊书鲤比他长得小。 田思鹊和伊书鲤并没有多少共同爱好,也就没有共同话题。而且他本身就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只能靠不停地投喂来刷自己的存在感。 田思鹊希望自己在伊书鲤心里是特别的,但他很不确定自己是否是,也不敢多想。 他不敢想伊书鲤为什么要管自己,不敢想伊书鲤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田思鹊觉得自己没什么好的,一个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并不能让伊书鲤感到开心,也不能在他需要时帮忙。 但伊书鲤帮了他很多。和他在一起,田思鹊感到很开心。 看到姜寄雁时,田思鹊直觉这个女生和伊书鲤的关系不一般。 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远远地缀在后面,躲在其他参赛的学生后面,本来不想去看他们的,但视线还是不自觉地往那两人身上飘。 然后他就看到姜寄雁趴在了伊书鲤的肩膀上。 伊书鲤没有表现出不适,仿佛他们之间这样是非常平常的事。 但田思鹊浑身不适。 这绝对不是普通朋友间的举止,更何况他们还是一男一女。 伊书鲤这是… 恋爱了? 早恋是校规不允许的,但在学校,平日里绝大多数时间伊书鲤都是和他呆在一起的,他完全没有感受到伊书鲤有在谈恋爱的迹象。 而且就算他真的在谈,田思鹊也不会做出举报违规、棒打鸳鸯的事。 他就是特别难受。伊书鲤在和那个女生谈恋爱,等于那个女生在伊书鲤眼里是特别的,也就等于田思鹊并不是伊书鲤心中的第一好。 他们在报到处旁停下了,伊书鲤开始左顾右盼,田思鹊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伊书鲤或许是在找他,于是他便开始远远地晃来晃去,试图引起伊书鲤的注意。 然而每次伊书鲤的视线就要和他的运动轨迹撞上时,那个女生就把伊书鲤的脸掰到一边去了。 田思鹊心里苦,但田思鹊不肯说。 后来他们甚至手拉手走了。 田思鹊很失落,但他还是趁此机会报上到,去没人的地方做热身运动。 有一对女生结伴向他走来,在不远处徘徊了很久,终于鼓足勇气,上前问他叫什么名字,有没有人帮忙递水。 而田思鹊因为心思很乱,索性便将大脑放空了,同样的话她们重复了几次,田思鹊才回过神。 “有了,” 田思鹊许久未开口,声音有些嘶哑,“谢谢。” 其实有没有都无所谓,田思鹊觉得就算不补充水分,自己也能坚持跑完。 但他还是希望有人递水的,只是不是刚才的那两个女生。 如果伊书鲤在的话,应该会替他拒绝掉,跟他说别人都在觊觎他的美色,不要轻易接受陌生人的好意,喝他带的水吧。 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太不知廉耻了。 田思鹊搓了搓自己的脸。 伊书鲤应该不会这么说的。 也不知道他和那个女生跑去哪里玩了,这么久了都还没有回来。 田思鹊紧抿起唇。 田思鹊很想快点再见到他。 回到升旗广场后,伊书鲤找了半天,才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田思鹊。 田思鹊今天穿了身白色的短袖短裤,头发也剪短了,整个人的气质和以往截然不同,远远地看着和那些摩拳擦掌的体育生没什么区别。但伊书鲤觉得,如果不是田思鹊躲在树荫底下,他应该还是能通过肤色一眼发现他。 伊书鲤很兴奋,完全把姜寄雁忘在了脑后,远远地喊着田思鹊的名字向他跑来。 田思鹊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呼喊,甚至背过身去,留给了伊书鲤一个后脑勺。 看着他的背影,伊书鲤总有一种他在生闷气的错觉,但他很快便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抹去了,田思鹊没戴眼镜,听不到他喊也没认出他来很正常,而且看样子,他应该是在压腿。 走到近前,伊书鲤拍了一下田思鹊的肩,田思鹊回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的表情很丰富,仿佛在抱怨伊书鲤怎么现在才来。 应该是错觉。 伊书鲤迅速丢掉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将田思鹊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穿这样跑吗?” 田思鹊几乎快要冻成冰块的面部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大家都这样。” 他以为伊书鲤觉得自己冷。 现在的气温确实还不到需要穿短裤短袖的地步,但也不是不能穿。 姜萌说穿的凉爽些,跑起来更轻快,体育生们都穿了舒适透气的运动服,田思鹊买不起,只能凑合着穿普通的短袖短裤。 伊书鲤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膝盖都露出来了,不小心摔着了怎么办?磕破皮很疼的——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 田思鹊 “哦” 了一声,目送着伊书鲤小跑去报到处,他收回视线,看到姜寄雁正远远地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不一会儿,伊书鲤推着电动车回到了他的面前。 “给你,” 伊书鲤丢给他一副黑色的运动护膝,“会穿吗?” 田思鹊点头,刚要在路牙石上坐下,又被伊书鲤拽起来,在屁股底下垫了张报纸。 他坐在报纸上,将护膝套上,伊书鲤就在一边紧紧地盯着。 “感觉别扭吗?” 田思鹊站起来活动了两下,说实话有点不太习惯。护膝的存在感太强了,无论是跑还是跳,都让他的膝盖附近有一种明显的紧绷感,但一想到这副护膝可能是伊书鲤专门给自己带来的,田思鹊摇了摇头。 伊书鲤松了口气:“习惯就好。” 田思鹊远远地瞥了姜寄雁一眼,发现她跟着另一个有点眼熟的男生走远了,也松了口气。 伊书鲤注意到田思鹊的口袋鼓鼓的:“你口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田思鹊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袋:“没什么。” “给我吧,我帮你拿着,不然跑起来硌着你不舒服。” “好吧。” 田思鹊干脆但有些不情不愿地将口袋里的糖掏了出来。 交到伊书鲤手里的是一盒薄荷糖和两支真知棒,但伊书鲤看着田思鹊的口袋里好像还有别的什么,所以他并没有把手收回去,就这样一直摊开在田思鹊面前。 田思鹊看了看他的眼睛,又盯着他的手心看了一会儿,磨了磨嘴唇,才慢吞吞地把三块大白兔奶糖放了进去。 他的手指在无意间擦过了伊书鲤的掌纹。田思鹊的体温偏低,但好歹也是只恒温动物,奶糖已经被他的体温捂得很软了,显然在他的口袋里呆了很久。 看着田思鹊终于扁平了的口袋,伊书鲤终于收回手去,转身将糖全都放进了电动车的车筐里。 他美滋滋地想:田思鹊居然一直珍藏着我送的奶糖,他果然很爱我。 而嘴上说的却是:“你这么喜欢吃糖呀,不怕长蛀牙吗?” 然后他又从车筐里拿出十瓶矿泉水,在田思鹊面前晃了晃:“我骑车抄小道走,在每个 1000 米的标记点等你,想吃糖的时候就跟我说,主要是让你补充下水分。” 田思鹊看着他手里的水,感觉要是全喝下去,自己能变成一只一动肚子里就咣当直响的水壶,但还是说了一声 “好”。 第38章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我要参加集训了,更新时间会比较阴间。 更新频率也不能保证了,但肯定每周四更打底。 最后感谢大家的投喂和评论,小铃铛深鞠躬! 参加这次校马拉松比赛的,总计四百余人。 启蛰一中的升旗广场虽还算宽敞,跑道只有常见的单向车道的宽度。 因为总里程长,起跑时几十米的差距都可以忽略不计,校方为避免进跑道时拥挤,起跑时要求学生们六人一行,男生们都很自觉地把前排让给了来参赛的女生。 女生的人数不是六的倍数,也并没有男生补位。 但即便如此,该争的前排还是要争的。 不是为了少跑几十米,而是为了争一个好位置,毕竟十公里真的太长了,开始的位置会影响心态,而心态又会影响跑步时的状态,所以脸皮厚一点的,插队看人脸色也要往前挤。 而田思鹊不在乎这些,伊书鲤觉得他大概就是人淡如菊的典中典。 依他训练时的表现,田思鹊几乎不受外界影响,无论是被别人赶超,还是前面有一大串的人挡着,他都像物理教科书中的经典例题,做匀速直线运动。 说直线运动可能不太严谨,但匀速绝对是分毫不差的匀速。有时伊书鲤甚至怀疑田思鹊是只高完成度的 AI,不然世界上哪有长得这么好看,性格又这么好的人呢? 排队时田思鹊到的早,本来在第五排。但排着排着,他就被挤到了最后一行。 他一脸无所谓,但伊书鲤看了,气不打一处来。可介于参赛的男生大多是胳膊比他小腿粗的体育生,他只能拧着眉毛,趴在田思鹊耳边小声指责:“你怎么谁过来都让啊,你跑得过他们吗就往后站,在后排跟着跑容易越跑越慢的。” 伊书鲤是希望田思鹊能跑出成绩来的,同时潜意识里,他对田思鹊并不抱太大期待,甚至没指望他能坚持跑下全程,只希望他能不出事。 比赛开始前说灭士气的话是大忌,但田思鹊听了,并没有表现出失落,也不气恼,只是向伊书鲤要了一支棒棒糖,在嘴里含着。 “那我跑快点,” 田思鹊将糖球咬了下来,“请对我,多点信心。” 话到了伊书鲤的耳朵里,自动转化成了:请对你的男朋友多点信心。 伊书鲤关在心里的小鹿又扑腾了一下,撞得头晕眼花。 田思鹊脸上的笑容比四月的暖阳还要暖,把伊书鲤的脸颊烤得发烫。 “对自己好一点,难受的时候就不要跑了,别勉强。” 他背过身去,假装要走远。 田思鹊 “嗯” 了一声,将糖纸和小棍都塞进了伊书鲤背在身后的手里。 伊书鲤帮田思鹊丢掉垃圾后,便没再回去了,他坐在电动车上远远地看着,心中的期待和紧张不亚于站在起跑线后的参赛者们。 离比赛开始还有十分钟,姜寄雁找到了他,她似乎刚从小卖部回来,手里还提着一瓶脉动,攥着几块巧克力。 伊书鲤都差点忘了自己是和她一起来的了。 少年掀了掀车筐的盖子:“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这些的啊,我带的水够的。” 姜寄雁看了眼车筐里塞满的矿泉水,抽空将脉动和巧克力都塞了进去,“不打扰你们小两口. 交流感情,随便逛了一下你们学校,路过小卖部时刚好嘴馋了,反正就算不跑也要等一上午,随便买点路上吃。” 伊书鲤对她的话没有怀疑,随口 “哦” 了一声,刚要把盖子放下,姜寄雁又伸进手去,把她带来的东西抽走了。 “我还是自己拿着吧,” 姜寄雁板着脸,全然没有刚来时看帅哥的兴奋,“免得弄混了。” 伊书鲤不是个容易忽视他人情绪的人,更何况姜寄雁表现得实在太过明显了。他习惯性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姜寄雁挥手说没事,他便也没再追问。 比赛开始时间提早了三分钟,场上没有烟屏,发令员鸣枪的声音也不大,田思鹊的反应明显要比其他人慢半拍,他旁边的人都已经跑出去了,田思鹊才如梦初醒般,身体前倾起跑。 他起跑后的速度非常快,像一束烟花,几乎是转瞬间便从无数人身边掠过,向着前排冲去。 伊书鲤不在参赛的队列中,但横向对比其他运动员,就能感受到这不是田思鹊平常的速度。他不免有些担心,长跑开场就冲刺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一方面他担心田思鹊体力消耗太快,后期会掉队,另一方面他担心田思鹊一直维持这个速度跑下去,身体会超负荷运转。 但他现在追不上田思鹊,没办法拉住他让他保存体力慢着些,只能推着电动车往第一个 1000 米的红旗标记点走。 校马拉松的跑道前半段是新校区外围的柏油路,从中间穿行只需走两百米左右,便能看到第一面写着里程的红旗。 伊书鲤和姜寄雁刚到没多久,第一批跑完 1000 米的运动员便陆陆续续过线了。 多少令人有些惊讶的是,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火红色运动服的短发女生,虽然她和第二名之间只有三两步的距离,且表情十分狰狞,守在道路两边的女生看到她时,还是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 马拉松是男女混跑的,但因为男女生体能差距较大,所以成绩是分别统计的。尽管在起跑时男生们都十分绅士地将前排让给了女生,真正跑起来,谁都不愿意丢面子,跟在女生身后跑。 所以第一个 1000 米还没到,绝大多数女生都已经被甩到了中游,甚至后排。 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因而就算女生要争第一,也大可不必跑在所有人前面。 但是这个女生做到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所以当她从红旗下跑过去,艰难地做了一下表情管理,朝旁边的女孩子们笑着挥手时,立即有人将水拧开了送到她手里。 她只是猛灌了一口,便将瓶子丢到了一边,加快了脚步,又将借机超过她的男生甩在了后面。 女生们都在看着她的背影,情绪激动地交头接耳。 前二十名和之后的参赛者之间有几十米的差距。 伊书鲤的心一直悬着,虽然他觉得没可能这么快就见到田思鹊,但每过去几个人,他的心里便会平添几分失落。大概跑过去五十多个人以后,伊书鲤还是没看到田思鹊,但他看到了另一个熟人。 曲恪出现在道路的尽头,他穿着带号码的球衣,整个人看着格外高大。 注意到他和姜寄雁后,曲恪朝他们这边竖了一个中指,噘着嘴大喊:“傻 x!” 伊书鲤知道他不是在骂自己,便充耳不闻。 对于曲恪也会来参赛这件事,他并不感到多么惊讶。 甚至瞬间理解了姜寄雁为什么会变得心情不好。 打他记事起曲恪和姜寄雁的关系就非常糟糕,见面就打个你死我活的那种,没有原因。 可能最初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反正现在两人都不记得他们为什么看彼此不爽了,但把对方往死里打都已经深深地篆刻在了他们的基因里。 姜寄雁也不是善茬,这两个受过良好礼仪教育的青年男女,见面一张口就都是粗鄙之语。 她也不顾还有其他人在场了,挥着脉动破口大骂:“你踏马骂谁傻 x 呢!” “谁搭话谁傻 x。” 曲恪朝姜寄雁吐了两口唾沫,从她身边经过时,粗暴地夺走了她手里的脉动,拧开盖子往嘴里呲了点水,就往姜寄雁头上砸。 “草,” 姜寄雁往一侧躲了躲,但还是被砸中了肩膀,没好气地说,“好东西都喂了狗了。” 说着她还是将脉动捡了起来,也不管伊书鲤了,沿小路朝着下一个红旗的方向走去。 又跑过去一百来号人,伊书鲤终于见到了田思鹊。 不似其他大多数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田思鹊的脸通红,呼吸明显有些不太平稳。 伊书鲤从车筐里拿起一瓶水,又揣上两块糖,边拧瓶盖边小跑着上了赛道,在与田思鹊擦肩而过时,将水递给他。 田思鹊猛灌了一口,矿泉水下去了一大半,他的领口便湿透了,高个的少年眼睛一眯,随即将水瓶挪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伊书鲤将水瓶从他的手里夺走:“没让你一口气喝完,喝多喝少无所谓,不是很渴的话润润嗓子就行。你吃糖吗?” 田思鹊咳嗽着,许久才缓过来,他擦了擦下巴上的水,头摇得像拨浪鼓。 伊书鲤能明显感觉到他现在的速度不快了,看来是真的起跑时就冲刺用力过猛,消耗了太多体力,甚至连伊书鲤正常的步伐都有点跟不上,而且他喘得很厉害。 “如果感觉不舒服,就别跑了,” 伊书鲤皱着眉说,“如果你想坚持跑完,就千万不要停下来,前面体力消耗太大了,一旦慢下来再提速只会更累,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把呼吸放平。” 田思鹊点头,伊书鲤仍是不放心,他叫田思鹊跟着自己一起调整呼吸,他说呼就一起呼气,说吸就一起吸气,田思鹊照做了,伊书鲤跟着跑出去两百米左右,田思鹊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下来。 倒是伊书鲤被风和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忽然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田思鹊有些慌,他的呼吸又乱了。 “你回去吧,我没问题了。” “那我在下一个 1000 米处等你。” 伊书鲤跟跑的脚步逐渐放缓。 “嗯,” 田思鹊点头,“不要跟跑了。” 说是这么说,当他和伊书鲤彻底错身而过时,他还是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伊书鲤一眼。 因为跟跑耽误了点时间,伊书鲤干脆骑电动车前往下一个标记点。 运动员们跑第二个 1000 米的用时,明显要比第一个 1000 米时要久。 但总得来说,前后差距并没有很大,曲恪已经跑到了二十来名,田思鹊仍是一百五十名左右。而原本在第一的女生似乎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但她依旧在前排,就跟在曲恪的身后。 从第三个 1000 米开始,前后的差距越来越明显。 曲恪的成绩在十几名左右,田思鹊的位置前移到了一百名。 而那个最先领跑的女生,已经落后到了五十名左右的位置。 伊书鲤觉得有点可惜:“她前面跑的太快了,现在可能没剩多少力气了,我总觉得剩下的 7 公里她会坚持不下来。” “也不一定,说不定她还有所保留呢,这才不到全程的一半,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姜寄雁评价,“不过不管她能不能坚持下来,她都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创造过一个被大家都亲眼见证了的奇迹。” 伊书鲤深以为然。 第四个 1000 米,曲恪的位置又回到了二十来名,田思鹊跑进了前五十,而那个穿火红衣服的女生不见了。 第五个 1000 米,曲恪和田思鹊的位置不变。田思鹊和他前后的运动员距离都差的有点多,这一段又是顶风跑,他看起来跑得很吃力。伊书鲤跑到他前面,给他带了一阵子的节奏,田思鹊原本稳健的步伐又略有提速。 第六个 1000 米时,田思鹊和曲恪在十几名左右的位置前后脚了。 伊书鲤远远地看着田思鹊奔跑的身影犯花痴:“怎么会有田思鹊这么完美的人,成绩好,长得帅,跑步也这么厉害,连体育生都跑不过他。” 姜寄雁在一旁双手抱胸,敷衍地 “嗯” 了一声。 因为田思鹊就跟在曲恪身后,她在看到田思鹊时,不可避免的也会看到曲恪。 所以她干脆便对这两人一视同仁,视如草芥。 之后的三个 1000 米,两人的位置都没什么变化。而那个穿火红衣服的女生又出现了,她的名次从一百多名,逐渐又提升到了五十来名。 最后一个 1000 米了,伊书鲤推着电动车,跟着姜寄雁一路小跑到了外籍公寓楼前,一条红色的绸缎不松不紧地挂在两根灯柱之间,绝大多数观赛者都已经在这里等候了,除了他们在比赛途中看到的那些女生,还有不少男同学和老师。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等待第一批运动员过终点线所用的时间格外久。 最先出现的是三个不认识的学生。伊书鲤见了他们,本来都已经放弃希望了,但在看到紧跟在他们身后的田思鹊以后,他的心思又活跃了起来。 他不顾一切地蹦跳了起来,挥舞着胳膊朝那个白得独领风骚的人大喊:“田思鹊——!” 田思鹊本来和第三名仍有二十多步的距离,应该是接收到了伊书鲤的呐喊,他低下头去,加快了脚步,和第三名的距离越来越近。 在终点围观的学生,高一年级的占大半,有几个是现在高一三班的学生,除此之外,应该也有几个田思鹊以前的同学。听到伊书鲤的呐喊,也注意到了跑在第四的田思鹊,不管是否和田思鹊有过交集,都开始为他呐喊助威起来。 而前三名身上的运动服很统一,都是体育班的学生。 启蛰一中的学生就算对田思鹊不太了解,或多或少也听说过他的名字,没有听说过的,一问现场其他情绪高涨的学生,便知道他是人在理科班的学霸兼校草。 校草一词或许还能和体育好挂上钩,但如果再加个学霸前缀,又能在启蛰一中这个能培养出省级运动员的学校里长跑拿到靠前的名次,闻所未闻。 人们更愿意追捧和鼓舞那些可能打破常规认知的人。 随着终点临近,大家开始为即将冲线的运动员们加油,而其中被喊到名字最多的,是田思鹊。 前五名相差不大,最后的最后,运动员们开始冲刺。 田思鹊好不容易追上的距离又被拉开了一些,甚至被他身后的人反超了过去。 然而最后五十米时,他又提速了,迅速超过了原来的第三名和第二名,逐渐向第一名逼近。 伊书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最终,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田思鹊和另外一个男生同时冲过了终点线! 在伊书鲤的眼里,田思鹊的胸口要先一步撞到红绸。但学校举办的马拉松比赛没有特别严格的判定,裁判按距离他的远近分别丢给了另外一个男生和田思鹊一号和二号的号码牌。 田思鹊冲过终点后又慢跑了两步,最终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伊书鲤的面前。 他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眼底好像也积了一滩清水,在阳光下反光,亮晶晶地看着伊书鲤,将自己的二号小圆牌丢给他。 伊书鲤想要扶他一把,被田思鹊躲开了。 田思鹊拉起自己的衣领来,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一股汗臭味。” 伊书鲤皱了下眉,但语气还是难掩兴奋:“汗臭味怎么了,大家都是男生,你有我也有的,你躲什么。” 于是田思鹊不躲了,任他扶着自己坐在了电动车的前座上,递水递糖,还有一块姜寄雁没送出去的巧克力。 田思鹊这下确实是渴了,他一口气将一瓶水喝见了底。明知伊书鲤已经知道了结果,还是要再重复一遍:“我跑了,第二名。” 伊书鲤说:“你不是第二名,你是第一,我亲眼看到的。” 田思鹊一口气吞掉了一整块巧克力,鼓起半边腮帮子,像只仓鼠一样不停地咀嚼咀嚼。 他有些不满地说:“所以,你,该信我的。” 伊书鲤没想到他这样记仇,觉得好气又好笑,也只能给他顺毛,“是我太小看你了,田思鹊最厉害了,什么都能做的天下第一好。” 田思鹊这才满意了,抱着伊书鲤的胳膊,把他拽到自己身边,肆无忌惮地靠在他的身上休息。 他确实是累坏了,即使经过了一个月的突击训练,十公里也不是个能轻轻松松跑完的距离。长期接受训练的体育生们跑完了都累得东倒西歪,更遑论他一个普通学生了。 如果不是伊书鲤说他不能停下来,田思鹊可能中途就停下来走了。 而事实证明伊书鲤说的没有错,在他停下来之后,他浑身脱力,感觉不可能再用停下之前的速度奔跑了。只想找个舒服的地方躺下,躺他个天荒地老。 在田思鹊过线之后,伊书鲤便没再关注赛道上的情况了。但其他围观的学生们还是用一阵又一阵的欢呼迎接着每一位坚持跑到终点的参赛者。 后来又经历了两波助威声的小高潮,一波是那个穿火红运动服的女生过线时,虽然她最终没能保持住自己整体第一的成绩,但还是跑到了全体的第二十三名,女子组的第一。 第二波是在一个跑在第三百多名的男生,将一个崴了脚的女生背回了终点,他的旁边有另外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跟着,而他们身后还有几十个人,都没有要趁机超过他们的意思。 曲恪只比田思鹊晚了一分钟到终点,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便被姜寄雁领走去吵架了。 伊书鲤等她到最后一个参赛者赶到终点,围观的学生们陆陆续续散场了,只等到了姜寄雁 “不用等我” 的微信消息。 于是他非常痛快地拧下了电动车的钥匙,决定不再等她。 伊书鲤拿着田思鹊的号码牌,去帮他领了奖。 回来后,田思鹊很自然地搂住了他的腰,继续挂在他身上休息,伊书鲤拧过身来问他:“你累不累,我送你回去?” 怎么可能不累。 就算经过一段时间的歇息,田思鹊的气顺过来了,腿脚麻的仿佛不是自己的。 现在他连话都没力气说了,只得点头。 然后他起身就要往后座上坐,又被伊书鲤拽住了。 “这个后座很久没坐人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湿巾来,使劲擦了擦后座,一翻手,湿巾上黑乎乎的一层就露了出来。伊书鲤又擦了好几遍,直到擦不下颜色来了,才松开了拽着田思鹊的手,“好了,你坐吧。” 田思鹊虽然累,但脑子依旧转得很快。这个后座很久没坐人了,也就是说,之前和伊书鲤呆在一起的那个女生并没有坐过这个位置。 田思鹊觉得他又可以了。 他假装不经意地问:“之前,和你一起的,那个女生呢?” “你说我姐啊,” 伊书鲤将脏湿巾全部揉成一团,塞进了空水瓶,一个三分投篮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她去找冤家了。” “哦。” 原来是姐姐啊。田思鹊放心了,他在伊书鲤的电动车后座上跨坐下来,有些费劲地将他那两条大长腿踩在了脚蹬子上,在伊书鲤坐上前座时,揽住了他的腰。 连伊书鲤的姐姐都不能坐的位置,他坐了。 田思鹊是特别的。 田思鹊心里很甜。 第39章 作者有话说: 校马拉松比赛一结束,启蛰一中便作为春季高考考场全面封校,整理考场。 班主任自掏腰包组织高一三班的全体同学前往桓城边界的风景区游玩,马拉松比赛结束当日下午三点在汽车总站集合,封校的第三天下午三点自风景区返回。 伊书鲤送田思鹊回家后,姜萌热情地留他下来吃饭,伊书鲤也懒得再来回跑,干脆便在姜萌家和田思鹊一起午休,然后让伊何带着他的行李来接他们去集合点。 上午刚跑完时,田思鹊感觉除了脚底发麻,喉咙疼痛难忍,其他都还好,午睡后他感觉浑身都像散架了一样,差点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但他还是很期待这次出游的。 毕竟正如伊书鲤所说的那样,人的一生可能只有一次和某些特定的人去某地的机会。 而田思鹊希望能把握这次机会,循序渐进地改善他和其他同学的关系。 自与伊书鲤谈心后,他便开始改变自己。 田思鹊先是答应了姜萌要他住刘白和刘语房间的请求。田思鹊在家时,双胞胎兄弟就要轮流睡沙发床和他们卧室中余下的另一张单人床,他们非但没有不开心,反而很兴奋——无论是睡沙发床,还是和他们的田思鹊哥哥睡同一个房间,于他们而言都是十分新奇的事。 无论刘白和刘语问他什么,田思鹊都会耐心解答,偶尔也会说一两个比较生硬的笑话逗兄弟俩开心,而刘白和刘语都是十分捧场的观众,总能被他逗得东倒西歪。 姜萌察觉到了他的改变,对他愈发照顾,而田思鹊虽然仍有些别扭,最终还是全盘接受了来自姜萌的善意。 清明后的周末,刘云志难得回家一趟,脱了不知穿了多久,已经结了硬块又破了洞的袜子,窝在沙发上遮着眼睛抠脚。 田思鹊给他拿了些吃的,又洗了两只酒杯,倒了一杯白酒一杯清水,和食物一起放在茶几上。 刘云志听到声响,睁开那双疲惫的眼睛,看到茶几上的酒杯,和一脸认真、容貌轮廓尚显稚嫩的少年时,会心一笑,拿起了就近的酒杯,举手碰杯间,男人和男孩之间的一些事一些感情,都已心照不宣。 自那时起田思鹊便不再是寄住在姜萌家、游离在外的一分子了,他成了姜萌家的一员。 而在学校,田思鹊发现,要改变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可比改变自己困难多了。 除了伊书鲤,并没有人主动靠近他。 而田思鹊又是极其被动的性格,没有人找他,他便不知该如何与他人接触。 他曾尝试过用勾引的方法,但是失败了。 在刘荣回头和伊书鲤聊八卦时,田思鹊放下手中的笔在一旁耐心听着,面露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刘荣。 因为启蒙书上说,微笑是最好的传递友善的语言,而注视说话的人,能令对方感觉到被尊重。 但是刘荣并没有接收到田思鹊的友善,也没有感觉到被尊重。 田思鹊的微笑和注视让刘荣如坐针毡。 于是 “住在新宿舍楼的高三九班某学生的宿舍床塌了,同时当天高二某同学因为屁股摔伤进了医务室” 的八卦被迫中止了。 田思鹊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严格按照交友法则做的,甚至还做了合理的加法,非但没有成功,还起到了反效果——刘荣被他吓跑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刘荣是误以为他觉得自己和伊书鲤谈论这些,是在向伊书鲤暗示上床,所以才用微笑的凝视警告自己。 而田思鹊的这一举动,更加坐实了刘荣对他和伊书鲤间关系的猜测。 还让田思鹊多了一个 “占有欲很强” 的标签。 毕竟如果不是占有欲强,谁会从一个普通的八卦联想到上床的暗示呢? 田思鹊和伊书鲤到汽车站的时间较早,他们结伴在最后一排坐下,田思鹊原本想的是,最后一排有多个座位,他可以既和伊书鲤坐一起,又和其他同学有接触。 但他没有想过,因为他俩坐在一起,原本想挨着伊书鲤的人也都不敢往最后一排坐了。 田思鹊有些失落,但同时他也乐得和伊书鲤过 “二人世界”。 风景区离汽车站有很长一段距离,途中有将近三分之一的路段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公交车颠簸得厉害。 伊书鲤看得出田思鹊很疲惫,他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个枕头,放在了自己腿上,拽着田思鹊的胳膊往上靠。 田思鹊也不懂两天而已,为什么别人只背了包,而伊书鲤还带了一个超级大的行李箱。 更不明白伊书鲤的行李箱里为什么会有枕头。 但他没多想也没多问,直接躺上去了。 不过碍于不能把腿放在座位上,这样躺着并不比坐着舒服多少。 田思鹊没躺多久便又起来了,伊书鲤看出了他的不适,拉起枕头,垫到了田思鹊的脑后,田思鹊便枕着枕头,斜斜地靠在伊书鲤的肩膀上,和他一起看电影。 伊书鲤原本在看银魂,田思鹊的视线一投过来,便换了部宝可梦的。 两人一起看得津津有味。 田思鹊和伊书鲤的关系早就悄悄地在三班传开了。 原本徐霜见本着不信谣不传谣的原则,想要以身辟谣,和伊书鲤坐一起,却因为班上另外两个女生一定要和她一起坐,不得不放弃了这一想法,现在被陈舒舒拽着悄悄往后看,看到田思鹊和伊书鲤十分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感觉灵魂受到了冲击。 到达目的地时,伊书鲤的手机电量已接近告罄,第二部 电影也已看完了一半。 下车后,班主任带着他们到景区门口的农家乐酒店办理入住手续。 之后他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在农家乐范围内自由活动。 既可以选择留在房间内整理随身物品并休息,也可以选择四处闲逛,自行欣赏养殖圈里能追着人跑十里地的大鹅,或菜地里未来能长到两米高的大葱幼苗。 班主任预订的房间都是标间,原本是按男女生分开后的学号顺序来安排的住宿,被安排到和伊书鲤一个房间的男生,主动要求和田思鹊换了房间。 而伊书鲤进标间后的第一件事,不是置放随身物品,而是检查房间内的环境。 已经住了半年多宿舍的伊书鲤,自然不会嫌弃标间的简陋,但在田思鹊进来以后,他便开始事无巨细地挑剔了起来。 “这个厕所门怎么是坏的啊,看插销旁边的磨损程度,应该坏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修一下的,” 一进屋看到门大开着的厕所,伊书鲤便皱起了眉,“这里又没有什么可以抵住门的东西,厕所还在门口,和陌生人住同一标间,岂不是很危险。” “这种有东西破损的情况,一定要在入住当天及时上报,以免之后算到我们头上。” 田思鹊像条尾巴似的缀在伊书鲤身后,伊书鲤进了洗手间,他也跟了进去。这个洗手间可以说是把 “抠门” 二字展现的淋漓尽致,长宽都是几步的距离,洗手池紧挨着冲水马桶,淋浴喷头四舍五入就是在马桶的正上方,垃圾桶在洗手池的底下。两个男生一起站在里面,挤得让伊书鲤总有种他一转头就能亲到田思鹊的错觉。 咳,想什么呢。 就算酒店的厕所没异味,那也是厕所啊!怎么可以在厕所里做这种事呢! 然后他一转头,真的亲到了。 ——更确切地说,是嘴唇碰到了田思鹊的下巴。 田思鹊或许也意识到他们的距离太近了,向斜后方退了一步,紧贴着墙,和伊书鲤错开身子。 伊书鲤有种诡异的挫败感。 就刚才那一下,他感受到了田思鹊下巴上隐隐冒头的胡茬,也清醒地认识到,明明田思鹊就比他大个半年左右,却在各方面都比他接近大人。 都说年下香,但是首先,他得比田思鹊高啊! 虽然网上也有人说矮攻香,但至少在他看过的耽美文里,没有哪个攻比受矮的。 攻可以比受弱,但不能比受矮,哪怕受一米九,攻也要比他高一公分起步。 长高计划还是不能松懈的。 伊书鲤暗暗握拳。 他清了清嗓子,假装无事发生,拿起了洗手台上的洗漱用品,“这些酒店里的一次性用品,能不用尽量就不要用,有些酒店不明码标价,但最后还是会跟你要钱的,很多还比外面的贵很多,所以能自己带就尽量自己带。” 田思鹊 “嗯” 了一声,他听得很认真,伊书鲤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牢牢记在心里了。 “还有住这种酒店,需要注意排查是否有摄像头。针孔摄像头一般会藏匿在洗手间和对着床的位置,像插座,烟感报警器这种,都属于重灾区。我们都是男生,查一下洗手间就好了,应该不会有人对我们睡觉感兴趣,咳,又不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话说到这,伊书鲤的目光不自觉地躲闪了一下,视线重新回到田思鹊身上时,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伊书鲤的耳尖红透了。 他迅速打开手机,想要做磁场检测和网络检测,然后就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 不巧的是,他的充电宝也没电了。昨晚他本来是想给充电宝充电的,但昨晚他用充电线连着手机玩手机,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于是他便冲出了洗手间,到处找可以充电的地方。 但很快他便发现,房间里竟然只有一个插座,还插着路由器。 伊书鲤急得团团转。人出门在外可以不吃饭,但不能没有电和 WiFi,不然怎么活? 田思鹊也跟了出来,“在找什么?” “插座,我手机快没电了。” 伊书鲤把墙上的挂画,床头柜上的座机,甚至桌子上的外卖广告都抬了起来,试图找到隐藏起来的插座。 再寒酸的酒店标间,应该也不至于连一个多的插座都没有吧? 不然手机充电和 WiFi 不能兼得,谁还愿意住他们的? 田思鹊 “哦” 了一声,视线扫过整个房间,最终落在了放着电热水壶的小柜子上。 他把柜子挪开了,一个插座露了出来。 伊书鲤很震惊:“你是怎么发现的?” “电热水壶,线很短,” 田思鹊比划了一下,“放在那里,所以我猜测,插座,就在附近。” “不愧是你,当代的莫里亚蒂,” 伊书鲤朝他比了个大拇指,飞速从背包里翻出了充电线。然后他就发现插座是三孔的,充电器的插头插不进去。“我去找前台要个插排。” “我去吧。” 田思鹊压着伊书鲤的肩膀,把他按回到床上。“等我一下。” 第40章 作者有话说:,(〃′-?) 投喂海星即可解锁酷哥母鸡叫语音(bushi) 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晚上六点多。 班主任召集全班同学在养殖圈前集合,宣布接下来自由结成四人小组,自行准备晚餐。 每组都会分到一些野餐炊具和调料,但食材需要自行准备和处理。 田思鹊自然是和伊书鲤一组的。 多数人都是按班级里的学习小组组队的,伊书鲤本来也想找刘荣和王子丞一组,但不巧的是,刘荣和王子丞已经分别被三个女生的一组和另外一个三缺一的组征用了。 伊书鲤只得带着田思鹊去投奔田辉和李谦之。 “伊书鲤你知不知道一个词叫覆水难收?” 田辉双手抱胸,垮着个脸问,“嫁出去的鱼泼出去的水,我都看见了,你去找刘荣他们了是不是?和外人没组成才想起娘家人?晚了!” 李谦之笑盈盈地问:“你们有谁会杀鸡吗?” “我会马杀鸡可以吗?手法绝对专业。” 伊书鲤胡乱晃动起手指。 “我,” 田思鹊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也会做饭。” 闻言伊书鲤立即甩起了他无形的尾巴:“我可以证明!田思鹊做的饭可好吃了,绝对的色味俱佳,唇齿留香。” 于是李谦之和田辉十分痛快地同意了组队。 四月能吃的蔬菜不多,基本都是些这个年纪的学生不会辨认的野菜,所以多数学生都把目光放在了溪水里的鱼,和满地跑的鸡和鹅身上。 田辉和李谦之的目标是鸡。 农家乐的母鸡都被关在笼子里抱窝,只有几只公鸡被放养在外,个个毛色鲜亮,膘肥体壮的,一看就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 它们都不怕人,和大鹅一样,都秉承着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往死里啄的准则。鉴于看到太多抓鸡不成被鸡追杀的例子,田辉和李谦之决定采用最原始的狩猎方法——挖陷阱。 两人哼哧哼哧挖了半天,才挖出一个直径十公分,深约二十公分的浅坑。 不是他们不努力,而是下面的土太硬了,被充作铁锹的小锅铲都挖折了。 田辉问李谦之:“你说这下面会不会有个古墓啥的啊?土这么硬,会不会是陵墓的天花板?” “有可能,” 李谦之把小锅铲一撂,擦了擦额角的汗,“还是别挖了吧,我觉得这个深度够了。” “是吗?” 田辉仍有些怀疑,“那我去找点干草铺一铺——我靠,我怎么说总感觉哪里不对,说好的小组合作怎么就咱俩在干活啊,田思鹊和伊书鲤呢?” 他站起来扫了一眼四周,便见那两人蹲在河边,一个百无聊赖地捡着手边的鹅卵石打水漂,一个在发呆。 田辉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前,正要抓他们消极怠工的现行,便见田思鹊的手以快出重影的速度刺入了水中,将一条大头鱼抓上了岸。 他还没来得及惊讶,田思鹊又起身走进了水里,在水底的泥沙里摸索了一阵,将另外两条鱼摸上了岸。 “卧槽,” 田辉发出了最朴实的赞叹声,“你们在抓鱼?” 田思鹊 “嗯” 了一声,伊书鲤小心翼翼地捏着鱼尾巴,将在岸上扑腾的鱼收进桶里,有些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让我打水漂啊?” “这里水浅,” 田思鹊边解释边摸鱼,“有些鱼,行动迟缓,受到惊吓,会躲进,泥沙里。” 他又摸了两条鱼上岸,再摸就摸不到了,见不能平均分到每个人,便让伊书鲤同他换个地方,继续用石头赶鱼抓。 田辉在一边看着,一时间忘了自己本来是要做什么,专心致志地盯着水面,企图看清鱼躲藏的轨迹。 回过神后,他又嘲笑伊书鲤小心翼翼捏鱼尾巴的模样,像极了十指不沾阳春水,头一次见到活鱼的千金大小姐。 伊书鲤把鱼拎到田辉面前,激烈挣扎的大头鱼咬了田辉的鼻子一口。 田辉立即捂着鼻子后退三米,对伊书鲤和大头鱼都敬而远之。 伊书鲤将鱼丢进了桶里。与已经躺平的同类们交叠在一起,大头鱼的嘴巴大张,眼睛外凸,死不瞑目。 田思鹊又抓了三条鱼上岸,将手往衣服上随便抹了两下,问田辉:“鸡呢?” 田辉这才想起他的干草还没拾,一拍脑门,转头要去草垛那边,就看到李谦之已经铺好干草在陷阱旁等着了。 “有个问题,” 待他们走近,李谦之头也不抬地问,“你们有米吗?” 田辉问:“要米做什么?” “诱捕鸡啊,” 李谦之为了等他们,腿都蹲麻了,起身扶着田辉的肩膀跺了跺脚,“养殖圈这么大,难道还要等鸡自己散步过来?” 提着盛鱼的桶,田思鹊看着两人挖的陷阱,欲言又止。 田辉挠头:“只在干草上撒点米也不见得能让鸡闻着味儿跑过来啊。” 李谦之叉腰:“你傻啊,当然是到处多撒点,越靠近陷阱越多,把鸡引过来啊。” 田思鹊终于忍不住发声:“别了吧…” 伊书鲤附和着点头:“真要有那么多米,还不如拿来煮粥呢。” 田辉怼他:“伊大小姐你是不是傻了,能吃肉为什么还要退而求其次喝小米粥?” 伊书鲤一脸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讨论这种问题有意义吗?一夜暴富和全世界的帅哥都爱上你,你选哪一个?” “当然是选暴富啊!有钱还愁没帅哥吗?不对,我踏马一个直男为什么要帅哥,这还用得着考虑吗,你要是换成香香软软的女孩子我或许还可以多犹豫一会儿。” “重点是这些吗?难道你选了就能有?没有考虑这些有什么用?” “嘿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能杠呢,早知如此我家工地缺人的时候就喊你去抬杠了。” 田辉和伊书鲤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没营养地争吵起来,越吵越偏题。李谦之在一旁看热闹,田思鹊多次试图阻止,但他完全插不上嘴。 他兜里只剩一支真知棒了,略加思索后,他将真知棒塞进了田辉的嘴里,然后迅速用手捂住了伊书鲤的嘴。 伊书鲤的嘴唇一碰到田思鹊的掌心,瞬间安静如鸡。 “先别吵,” 田思鹊说,“就算有小米,也行不通的,鸡是不会,进去的,太小了。” 田辉和李谦之都没听明白,但伊书鲤瞬间就懂了。 他把田思鹊的手挪开,补充解释道:“你们会站在餐桌上吃东西吗?” 李谦之恍然大悟,扺掌道:“不愧是学霸,轻易就想到了我们没注意到的细节。” 田思鹊低头笑了笑,没好意思说他之所以知道,是小时候被拴在院子里实在无事可做,便想让院子里养的鸡和他共沉沦,挖过无数次陷阱坑鸡的经验。 而田辉抠了很久的脑壳,才想明白:“那我们该怎么办?陷阱挖大了也困不住吧… 拍拍翅膀就飞出来了,除非能挖得再深一点。” “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伊书鲤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说,“既然都是公鸡,又每天只能和母鸡们隔着铁窗执手相看泪眼,肯定有那么几只欲求不满吧。不如我们模仿下母鸡的叫声,把它们色诱过来?” “虽然听着有点离谱,但好像又很有道理的样子,” 田辉被说服了,“那么问题来了,谁会母鸡叫?” 田辉看向李谦之,一直处于看戏模式的李谦之愣了一下,看向提议的伊书鲤,而伊书鲤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紧紧地黏在田思鹊身上,一脸期待。 在他看来,田思鹊养着鹦鹉鸽子,还能和麻雀打成一片,模仿个鸡叫应该不是难事吧? 田思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提起盛鱼的桶,向后退了一步,故作镇定道:“我要去杀鱼。” 第41章 作者有话说:, 还有五分钟上课,极限更文,不愧是我! 十章以内会有很重要的进展(兴奋地搓搓手) 他们最终还是放弃了抓鸡,因为操作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也难怪农家乐的管理员肯开放养殖圈让他们随意抓捕,这里的家畜战斗力之强,警惕心之高,不是一般人能动得了的。 一些学生饱受鸡和鹅的摧残,已不敢再踏足养殖圈一步,而另一部分学生则试图采取打击报复——既然他们被公鸡欺负了,又打不过,那就只能父债子偿了。 徐霜见最先想到可以摸鸡蛋,虽然鸡笼都上了锁,但手是可以直接从缝里伸进去的。 母鸡的性格相对公鸡要温和些,有的似乎已经被掏窝麻木了,被人当着面从肚子底下摸走蛋也不恼,最多也只是象征性地啄两下,并不做激烈挣扎。 但掏鸡蛋仍是个技术活,有硬件要求。 因为笼子的缝隙比较窄,男生的手大都连伸进去都很勉强,更遑论把鸡蛋拿出来了,又不太好意思麻烦女生,只能看着徐霜见他们组炒鸡蛋看得眼馋。 虽然知道希望不大,田辉还是拉着伊书鲤和李谦之比起手的大小来,选一个手最小的去掏蛋。 在杀鱼的田思鹊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但伊书鲤比了一圈,数他的手最短最小,在受到了田辉的无情嘲讽后,心有不甘,去找田思鹊做对比,企图推翻田辉的小手长不大理论。 田思鹊杀鱼杀得利落,却也沾了一手的鱼腥味,不肯直接碰伊书鲤的手,手在空中无处安放,最终还是抓了把干草,用力搓了搓手心。 田思鹊的手从侧面完美印证了田辉的理论,比伊书鲤的大了整整一圈,伊书鲤的指尖才勉强到田思鹊的手指末节。 这并不是一个暧昧的动作,但伊书鲤还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静静地感受着两人的体温差,以及温度的传递。 不得不说,田思鹊的手型真的很好看,十指修长且骨节分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掌心结了几块厚厚的茧子,摸起来有些粗糙,却也让人忍不住多蹭两下。 “咳咳。” 一旁的田辉十分浮夸地清了清嗓子。 伊书鲤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就扣住了田思鹊的手。而田思鹊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缩着,几乎要和他十指相扣了,但又没有。 他连忙松开了田思鹊的手。 放下后伊书鲤又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重新拽起田思鹊的手,凑近看了又看:“你食指这里划破了?” 这下田思鹊很快就把手缩了回去,将沾了红的食指藏在拳头底下揉了揉,“没,是鱼的血。” “就是划破了,” 伊书鲤笃定道,“伤口不及时处理很容易感染的… 我这里有创可贴。” 话说着伊书鲤又把田思鹊的手拉了回来,强行掰开了他的拳头,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沿着田思鹊的伤处把创可贴缠了上去。 田思鹊的肩膀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伊书鲤把创可贴缠好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把带胶水的部分粘在田思鹊的伤口上了。 他毫不犹豫地将创可贴圈拔了下来。田思鹊皱了下眉,但没吱声,伊书鲤又换了个创可贴,小心地将他的伤口包好,这次虽然包得歪歪扭扭的有些丑,但好歹是让创可贴正确地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了。 伊书鲤又抓着田思鹊的手指挨个检查了一下,两只手都没放过。检查过一遍后仍不放心,又准备再检查第二遍。 田辉受不了了,拿手肘戳了他两下:“嗳嗳,别恶心人了,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都还在看着你们呢,别在外面秀恩爱行不行,要腻歪回房间腻歪去。” 田思鹊默不作声地将手收回,转身继续做菜。 田辉和李谦之推着伊书鲤到鸡笼边,怂恿他快点掏,伊书鲤试了试,他可以把手伸进去,但摸到鸡蛋后就拿不出来了,他试了各种角度,被老母鸡啄了好几下,最终用手指夹着,十分艰难地把鸡蛋掏了出来。 在他努力期间,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男生,看到伊书鲤终于把蛋掏了出来,纷纷鼓掌喝彩。 田辉跟着拍手道:“鲤子哥,我愿封你为掏蛋英雄。” “算了吧,” 伊书鲤小心翼翼地将鸡蛋放在地上,又报复性地把手伸进鸡笼,弹了一下那只啄了他好几下的老母鸡的脑门。“听着好奇怪。” 李谦之笑眯眯地催促:“继续。” 一些其他组的男生也纷纷请他帮忙掏鸡蛋,毕竟他们都已经折腾到很晚了,收获却只有跟风割的韭菜和生菜,而没有鸡蛋的炒韭菜是没有灵魂的。于是伊书鲤不得不以这种高难度姿势,将所有的鸡笼都掏了个遍。 掏到最后,伊书鲤已经可以做到无痛掏蛋了,熟练得令人心疼。 送走了最后一组求鸡蛋的男生,伊书鲤闻到了一股很浓的饭香味。 这个香味有点熟悉,但好像又不是家常菜。他循着味道转身看去,便见田思鹊身边围了一大群人,有男生也有女生。 “这个鱼闻着好香啊,请问可以让我们尝一下吗?” 说话的人是陈舒舒,高一三班公认的班花。 虽然作为一个理科到极致的理科班,高一三班总共就三个女生,但她确实长得很漂亮,个子不高不矮,皮肤很白,一双小鹿似的眼睛,近看之下和伊书鲤是有几分相似的。 田思鹊不是个专业的厨师,但他还记得之前在超市和伊书鲤一起吃饭时少年恨不得把鱼骨头都舔干净的样子,于是特意去找饭馆的老板娘讨教过做法。但桓城不卖胖头鱼,田思鹊以为没机会做了,没想到他刚学会的技能,这么快便排上了用场。 美食的诱惑要高于一切。 这是个很好的改变他人看法的机会,田思鹊不想错过。但胖头鱼的肉太少了,分出去一条,他们组就会少一条,本来就吃不饱了,不论少了谁的,好像都不太好。 犹豫再三,田思鹊将自己的两盘端了出去:“你们,分着尝吧。” 于是男生一盘,女生一盘,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鱼肉就被分干净了,还有嘴格外馋的男生,毫不客气地把盘子端起来喝汤,大家都对田思鹊的厨艺赞不绝口,田思鹊笑了笑没说什么,又继续埋头做他的糖醋鸡蛋。 等到他们这一组真正开饭的时候,仍有些其他组的人闻着味在他们身后探头探脑,对于眼馋糖醋鸡蛋的,田思鹊便把自己的盘子让出来,让他们尝。 伊书鲤看得直皱眉:“你吃得饱吗?” “我不饿,” 头一次体会到被众人亲近的感觉,田思鹊心情很好,笑着回答。“大家想吃,就随便吃。” 伊书鲤看了看对面田辉和李谦之盘子里的两条鱼和满满的鸡蛋,又看了看田思鹊盘子里不到 1/2 的鸡蛋,慷慨地将自己的一条鱼夹到田思鹊的碗里。 田思鹊刚要把鱼夹回去,就被伊书鲤用筷子拦住了。 “这条是我的,不许把它给别人,只能你自己吃。” 伊书鲤说着,又吃了口鸡蛋,“我不能吃太多,吃太多了就会腻,腻了就不香了。” 田思鹊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没再谦让了,埋头吃了起来。 这顿饭他们都吃得不是很饱,但饭后还是披着夜幕在农家乐附近遛弯消食,到了十点多才回房间。 景区的风景就是很不一样,因为远离城市,远离人间灯火,这里的夜空可以看到很多星星,像不慎撒落的棋子一样,密密麻麻地排布在夜晚黑色的幕布上。 这里到处都是形状奇怪的岩石,和从未见过的草木。 但伊书鲤没什么心情欣赏,他总觉得自己的手指像是被什么虫子叮了,又疼又痒。 回到房间后开了灯,他才发现自己的食指一侧有一点点红。 他用拇指轻轻碰了两下,一碰就是一阵刺痛。 田思鹊洗完澡出来,看他坐在床边玩自己的手指,擦着头发往他的身边一坐,看着他泛红的皮肤,皱起了眉。 “别动,” 田思鹊捉住了他不安分的手,“好像有根刺。” 话说着,田思鹊起身去拿了他的眼镜戴好,捏着伊书鲤的食指对着灯光仔细看了又看,确实是有根刺扎进了伊书鲤的皮肤里。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用干草擦过手,应该是粘在他手上的硬草屑扎到伊书鲤了。 田思鹊觉得自己应该对伊书鲤负责。 于是他将自己眼镜盒的底抠开,从中取出一根细针来,用酒店的打火机烧了两下针尖,拽着伊书鲤在他的两腿间坐下,将他整个人环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捏起了他那只扎了刺的手。 “可能会,有点疼。” 田思鹊轻声说,给伊书鲤打了一剂预防针。 伊书鲤的 CPU 快要因为过热而罢工了。 田思鹊刚洗完澡,身上还残留着水温,因为光线太暗,他紧紧地贴着伊书鲤的后背,说话时吐息就在伊书鲤的耳边,水分蒸发时,田思鹊身上的味道将伊书鲤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伊书鲤哪还顾得上疼不疼啊,他都快热炸了。 “好了。” 田思鹊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刺挑出来,他又揉了揉伊书鲤手指泛红的部分,才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放下。 然而伊书鲤许久都没有反应。 鬼使神差的,田思鹊也没有立即离开。 直到他手边的床单湿了一片,田思鹊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吹头发了。 他正要起身,忽然又被伊书鲤拽住了手腕。 “田思鹊。” 伊书鲤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语气是他从未有过的,有些柔软的腔调。 田思鹊有些疑惑,刚要低头问伊书鲤怎么了,便见伊书鲤忽然站起身来,同时拽着他的胳膊往下拉,嘴唇在他的脸颊上轻轻蹭了一下,一触即离。 田思鹊当即失去了响应。 第42章 作者有话说: 熄灯后,田思鹊平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他没问伊书鲤为什么会扣住他的手,也没问伊书鲤为什么要亲他的脸,他觉得问了会很尴尬,毕竟他们可都是男生啊! 他并不排斥,就是感觉有点怪怪的。 也许是伊书鲤受过的教育和他的不一样? 田思鹊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姜寄雁的形象,她个子很高,五官似乎有点立体,不像个汉族,伊书鲤的肤色虽要比他深一个度,但也很白,难道是伊书鲤有外国血统? 他还记得初中英语老师说过,在欧美的一些国家,亲吻是社交礼仪的一部分。 也许伊书鲤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向他表达感谢。 田思鹊被自己说服了,但田思鹊还是睡不着。 他失眠了一整晚,第二天伊书鲤被铃声吵醒,迷迷糊糊地伸手去关闹钟时,摸到一截冰凉,瞬间清醒过来,睁眼就看到田思鹊正探身过来,欲帮他关掉手机闹铃。 因为田思鹊的肤色很白,他的睡眠不足很明显地体现在了脸上,眼下一片乌青。 “是不是我的闹铃吵到你了?” 伊书鲤心生愧疚,困意消散得一干二净。他看了眼时间,才五点三十,是他们在学校正常的起床时间,但这不是在学校,假期是用来休息的,怎么可以这么严格要求自己呢。 田思鹊摇头,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是,混血儿吗?” “我是啊。” 伊书鲤毫不犹豫地点头,掀开被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田思鹊 “哦” 了一声,心里的石头落地了,却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伊书鲤穿上拖鞋,一个转身,便坐在了田思鹊的床上,然后十分自然地靠在了田思鹊的肩膀上。田思鹊身体一僵,但是没有躲,而是任他这样贴着,伸手帮伊书鲤顺了顺睡得凌乱了的头发。 “我是川鲁混血的。” 伊书鲤只在他身上靠了一会儿,又拖出自己的行李箱来,拿了一身新衣服开始换。 田思鹊迅速别开了视线,看向窗外如滚滚巨浪般过境的云。 他微微蹙起眉,忽然想起今天中午要在山顶野营。 但这个天气看着好像要下雨。 可能是下雨前闷热,也可能是应该开窗通风了,田思鹊觉得有点闷,他的耳尖都被捂红了。 伊书鲤毫不顾忌地坐在他身边换衣服,边换边说:“我爸从小不学无术,唯一的建树就是娶了我妈这个天府之国的大美女,当年我爸为了把我妈拐回桓城,全款买了两栋别墅,小的是他俩共同的爱巢,大的给他的岳父岳母和大舅子小舅子住,还没开始赚钱呢就学会破费了,气得我爷爷差点当场厥过去。” 他是听着他爸的故事长大的。 在姜杏珧和他爷爷的故事里,伊缘君像条脱缰的哈士奇,从小便在犯傻这条路上狂奔,白白浪费了一张帅脸,一个好的家世和本应不算太笨的脑子。 所幸他的运气一直不错,遇到的都是好人。但凡他遇到一个有坏心眼的,早就被骗得倾家荡产了。 当年他追姜杏珧时纯粹是听说 “川蜀之地盛产皮肤吹弹可破,温婉可人的美女”,被家里管教到成年还没牵过美女小手,可把他给憋坏了,步入大学校园的第一天,就给同院全部身份证号是四川那边的群发了追求短信,连男女都没筛选。而恰好因为听说“齐鲁大地的男生都很高” 慕名考来的姜杏珧对他一见钟情,两人很快就成了。 直到伊书鲤上小学,姜杏珧才知道伊缘君当年的追求短信是群发的,她和闺蜜吹了十余年的双向一见钟情成了笑话,拿着扫把追着伊缘君从街头赶到巷尾,一点也不像个温婉美女。 好在伊缘君虽然群发追求短信,认定了姜杏珧后便从未变心过,姜杏珧从来不用担心他真像只哈士奇一样被人勾勾手指就拐跑了。 阴差阳错,却也是天作之合。 姜家也很有钱,家里一半人从商,一半人做公务员,但家风严明,不存在官商勾结的说法。本来在川蜀呆的好好的,某一年的五一,伊缘君心血来潮订了几架飞机把姜家人全都接来了桓城,还高价买了一罐川蜀之地的空气,美其名曰帮姜杏珧足不出户地纾解思乡之情。 后来姜家人没能返乡,在桓城呆了几年,也都习惯了桓城的风土人情,姜家老太太还会在跳广场舞的时候用桓城方言和另一波老太太对骂。能返乡了,怕回去睹物思人徒增伤感,也舍不得桓城这边结识的友人,便在桓城定居了下来。 伊家一脉单传至今,基因十分强势,都说儿子像妈,但伊书鲤打小就长得和伊缘君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有肤色和骨架像姜杏珧。 姜杏珧既希望他长成第二个无忧无虑的伊缘君,又不希望他长成第二个活到现在全靠运气的伊缘君。 所以她时常在伊书鲤耳边说:“别学你爸。” 伊书鲤深以为然。 伊缘君活得像只猫似的,人追到手后便不怎么黏人了,只是常常在姜杏珧面前乱晃,为炖排骨炸糊了厨房半面墙,把姜杏珧的唇膏当胶水粘两人的合照,每次示爱都要搞出惊天动地的破坏来,气得姜杏珧多一根白头发,还对此毫无知觉,翘着尾巴等夸,不夸他还低气压。 他,伊书鲤,才不要像伊缘君那样别扭,靠碰掉心爱之人的瓶瓶罐罐来吸引注意。 他要直接要干脆,要细水长流。 穿好衣服,伊书鲤又贴在了田思鹊身上。 这本是个很平常的亲密举动,伊书鲤的体温也不高,田思鹊还是被烫了一下,差点跳起来。 懵懂少年的心里多了一片云,好像只是无意经过,也好像风雨欲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如蔓草,一滋生便一发不可收拾,遮天蔽日地积压在心里。 半个小时后,窗外那些骇人的阴云并没有离开,伴随着滚滚春雷,一场大雨泼了下来。 野营计划被取消了,班主任家中有急事,安排了徐霜见组织同学们在酒店的会议室里做室内活动后,便匆匆离开了。 伊书鲤本来对这次出游兴趣不大,纯粹是因为田思鹊会来,以及听说风景区里有松鼠才来的,一听不能进山了,心情瞬间跌落至谷底,他明面上没什么表示,内心却是极其抗拒室内活动,心想着玩真人游戏多尴尬啊,傻里傻气的,还放不开,他宁愿大家一起拿出手机比赛玩俄罗斯方块。 然后他就真的躲进角落里去玩俄罗斯方块了。 不一会儿又被徐霜见强硬地挖了出来,丢到了田思鹊旁边的空位上。 伊书鲤有些恼,因为徐霜见方才的动作,本来要竖着填进缝里的长条,横着把缝给堵住了,强迫症令他抓耳挠腮,便干脆将手机塞进了田思鹊手里,让他帮自己收拾烂摊子,眼不见心不烦。 田思鹊忽然被塞了一个有些发烫的铁块,手足无措间,各种组成的方块堆成了高高的一摞,游戏失败了。 他迅速按下重新开始键,回忆着方才的方块布局,企图还原。 徐霜见第一次办活动,一时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所以还是玩最老套的真心话大冒险。 其实新班级刚组成一个月,没有经过军训磨合,大家彼此间都不是很熟,仅仅拘泥于各自三两个人组成的小圈子里,玩起来确实放不开,气氛有点尴尬。 所幸田辉嗓门大,爱起哄,靠一己之力把气氛给焐热了,几轮下来,大家的情绪越发高涨,坑起同学来也是毫不含糊了。 伊书鲤本来对这种无聊的团体活动没什么热情,但也还是很快的被带动起了情绪,看别人的热闹是件非常愉悦的事,大家起哄的时候,他也跟着拍手,在自己的座位上晃个不停。 唯一的局外人是田思鹊,伊书鲤之前弄的那个方块乱葬岗实在是太难还原了,他总是会一不小心便把成排的方块消掉。 当矿泉水瓶的瓶口指向他时,全场瞬间鸦雀无声,他没有察觉;徐霜见喊了两次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察觉。 直到伊书鲤悄悄地戳了戳他的腰窝,田思鹊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 只见桌上矿泉水瓶口,还有班上四十二位同学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对准了他。 有些事是大家都秘而不宣的。 比如班上某个同学大清早地到教室,奋笔疾书地抄作业,比如班主任身上的白衬衫湿了,露出了疑似 bra 的可疑痕迹,比如田思鹊和伊书鲤在后排靠着后门的位置悄悄谈恋爱。 大家都知道了,但谁都不说。 但越是这种秘而不宣的事,到了即将被挑明的时候,便越是教人感到兴奋。 尤其是感情方面的秘密,尤其是对田思鹊这样的校园风云人物的秘密。 对于学习紧张,生活缺乏趣味的高中少年少女们来说,谈论帅哥美女的恋情,绝对在人生最快乐的事中排行第二。 ——第一是和帅哥美女谈恋爱。 徐霜见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班长,自然知道同学们最期待的是什么,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问:“田思鹊同学,请问你是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伊书鲤比田思鹊还紧张,他总觉得接下来无论田思鹊是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他都要跟着遭殃。 田思鹊想了想,随便选了个:“大冒险吧。” “咳咳,” 徐霜见又一次地清了清嗓子,挤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请你用自己的嘴唇,触碰一个你认为这里最漂亮的东西。” 田思鹊的表情更加茫然了。 圆桌边传来了兴奋的窃窃私语声,大家都觉得徐霜见这个题目出的妙,不仅是行为问题,也包括了真心话。 还有,用嘴唇触碰,不就是亲吗! 哎呀,当众亲亲,好刺激… 好伤风败俗哦! 而伊书鲤紧张地绷直了背:田思鹊认为最漂亮的东西,不就是自己吗! 亲、亲… 亲亲亲!他会亲哪里呀! 田思鹊收回发散的思绪,目光在会议室内巡视过一圈:这里很空,没什么装饰物,只有桌椅和投影仪,他总不可能当众啃这些东西吧! 亲其他同学… 好像也不太好。 田思鹊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身上扫过,越是接近自己身边时,他的心跳便愈是震耳欲聋,嘭咚嘭咚的,犹如窗外的滚滚春雷。 当他的目光落在伊书鲤身上时,田思鹊的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已经听不见别的声响了。 许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按着伊书鲤的肩膀轻轻往自己这边一带,迫使他转过身来,然后俯身向前。 陈舒舒一个没忍住,尖叫出了声,她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后张开一点点指缝,悄悄往这边瞧。 眼看着田思鹊的脸逐渐放大,伊书鲤下意识地向后靠到了椅背上,盯着田思鹊逐渐接近的喉结,面红耳赤地闭上了眼睛。 田思鹊的嘴唇落在了伊书鲤垂落的眼睑上,并在上面驻足了长达七秒。 听着自己火车过境般轰鸣的心跳声,田思鹊没有要立即逃跑的意思,甚至轻轻托起了伊书鲤的后颈。在离开时还意犹未尽地用鼻尖蹭了下伊书鲤的鼻尖,又用额头碰了碰伊书鲤的额头。 他知道这是一堵南墙,可能还是条死路。 但他偏偏如飞蛾扑火般坚定地撞了上去,既已下定决心,便直到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 第43章 作者有话说: 田思鹊离开后又在做什么,周围的同学都是什么反应,伊书鲤一概不知。 之后的几轮真心话大冒险他也都心不在焉。 原来和一个人谈恋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当他靠近时,犹如破冰船昂首扩胸地挺进结冰积雪的海,天地万物都被他劈开,向两侧退散,而他是唯一的焦点。和他亲密接触时,他的体温是火,触碰到哪处,哪处便会被点燃,他的呼吸是风,一吹便是山火燎原。 伊书鲤的心跳频率有些过快了。 吻眼睛不如亲嘴那般热烈直白,却比亲脸颊更加浪漫且暧昧。 这一动作所能表达的不止有爱慕。 田思鹊亲吻时的动作非常轻盈,像是一片叶子小心翼翼地踩在了湖面上,但当田思鹊的吐息落在他的额头上时,酥麻感迅速侵袭,让伊书鲤的头脑在那一瞬间无比清醒,却又空无一物,将田思鹊嘴唇的温度,微痒的触感全部清晰地刻印了下来,超高清地在脑海中循环播放,导致他血液里沸腾的热流久久不能平息。 田思鹊不像是在亲吻一个喜欢的人,更像是一位骑士在亲吻自己毕生守护的信仰。 就算不照镜子,伊书鲤也知道此刻的自己红得像只煮熟的虾。 他很想知道田思鹊是不是和他一样,但他又不敢看他。 而田思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像是被人从头顶泼了一大桶冷水。 他倒也没有因自己的冲动行为感到后悔,甚至有种小猫偷吃了藏得很隐蔽的零食的满足感,只是忽然清醒过来,又隐隐有点失落。 像是小男孩喜欢上了橱窗里的芭比娃娃,田思鹊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个怪胎。 而如果小男孩自己有钱,或者有一对善解人意的父母,他是可以悄悄地拥有所喜欢的玩具的。 但田思鹊不能。他所喜欢的 “芭比娃娃” 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近到几乎每天都低头不见抬头见,远到有一道认知的鸿沟。 他甚至自己都不太能接受自己的感情。 如果他喜欢的人不是伊书鲤,田思鹊不介意大声地向世人宣布自己喜欢同性,可以忍受一切冷眼和嘲讽。 可因为他喜欢的人是伊书鲤,他害怕对方也不能接受,到头来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又害怕他接受了,这意味着他和自己一样是怪胎,而让伊书鲤和他一起接受那些世俗的批判,是田思鹊无法接受的。 这真的是爱吗?就像唐晓窦对田老七的感情那样。 田思鹊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他用拇指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里还残存着伊书鲤眼睑柔软的触感,指肚一擦,回忆迅速地、争先恐后地回笼,田思鹊又想起了他靠近时伊书鲤慌乱颤动的睫毛和来回滚动的眼球。 田思鹊的心跳开始加速,但当想起伊书鲤淡红色的嘴唇时,他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他有些荒唐地想,伊书鲤的嘴唇那么有光泽,而且从不起皮,应该是经常涂唇膏的,他有点想要尝一尝那个味道。 伊书鲤应该也喜欢自己吧? 他会亲自己的脸颊,会靠在自己的身上,会远远地看着自己笑,然后像条小狗一样兴奋地甩着尾巴向自己跑来。 但他表现得太坦率了,好像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仔细想想,好像也确实如此,好朋友之间,拥抱,依靠,都是很正常的,偶尔有逾越朋友关系的亲密举止也不算太出格。 这么一想,田思鹊更失落了。 伊书鲤的无心之举在他的心里丢下了一粒种子,种子发芽了,却无人照顾,只能茫然地立于天地间,独自承受着日晒雨淋。 田思鹊不敢看伊书鲤后来的反应,他怕看得多了,自己会发疯。 情窦初开的少年无法抑制自己感情的生长。 既然如此,那就悄悄地喜欢好了,反正朋友间偶尔有些逾越的行为,也无可厚非。 于是田思鹊的感情像一只小蜗牛,因为湿润的天气冒出了头,却因害怕刺激而缩回到了壳里,但依然露着一点柔软的肚皮。 窗外的雨停了,伊书鲤以太闷热了为由,逃似的离开了会议室,想独自去景区里散心。 但他还没踏进山林,就被田思鹊捉住了袖口。 田思鹊朝他摇头:“危险,别去。” 虽然雨已经停了,但阴云并没有走远,保不齐什么时候雷声便会在耳边炸开,然后再降大雨。而且山林里遍地是青苔,被雨水打湿后很滑,稍有不慎就会摔倒。被闪电击中过的树木和被大雨冲刷过的山坡看似无事,实际上随时都有大枝或山石坠落的风险。 伊书鲤不知道这些,也就毫不在意。但还是挠着脸颊说:“我就在外围看看,不进去。” 话说着他的耳尖又红了,因为这个句式怎么听怎么像 “我就蹭蹭不进去” 的渣男发言。 自己怎么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啊。 伊书鲤拍了拍自己的脸。 都怪田思鹊,靠的太近了,祸国殃民。 伊书鲤又给了田思鹊胸口一拳,把他推远。 田思鹊有些莫名又有些心虚,他仔细想了下,自己方才似乎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止,于是努力加厚脸皮,大胆地凑上前,拽住了伊书鲤的袖子,“我和你一起。” 伊书鲤迅速别过脸去,佯装不经意地让袖口下滑,手缩在袖子里虚握住了田思鹊的手指。 后来他们走着走着,就变成了田思鹊紧紧攥着伊书鲤的手。 这场大雨对早春的山林影响不可谓不大:被层层枯枝败叶覆盖着的泥土变得格外柔软,散发出一股温热的、腐朽与清新混合的气味;一些长在山坡上的树因根系裸露在外,再也抓不牢地面,倒塌了下来,垂落下密密麻麻的、枯萎的藤蔓;还有些不幸被雷劈开的树,剖面焦黑一片,这个春天恐怕都不能再萌生新芽了。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片。 如果不是田思鹊及时拽住了他,伊书鲤差点就踩到了野枣树下两只黄嘴巴的小燕子。 它们一动不动地躺在枯黄的叶子上,紧闭着双眼,脚爪蜷缩在腹下,羽毛在风中微弱的震颤着,不知是死是活。 田思鹊毫不犹豫地蹲下来,检查它们的身体情况。 没有明显的外伤,但已是奄奄一息。 燕子衔泥筑巢,通常会选在通风良好的屋檐下,或洞穴里。这两只幼燕显然遇到了一对将窝搭在树上的粗心父母,兴许它们此时还在觅食归来的路上,不知道燕窝已被大雨冲垮,孩子从窝里摔了出来。 幸好它们筑的窝应当不算太高,地上还有层层落叶做缓冲,幼燕并没有当场毙命,但雨水毫不留情地掠夺着它们的体温,此时也都已是危在旦夕。 田思鹊将外套脱了下来,用袖子小心地将它们的身子擦干,然后团成一个鸟窝,包裹起来。 伊书鲤怕它们已经死了,已经滋生了大量的细菌,所以不敢靠得太近。雨虽然已经停了,但风一吹,树叶和枝丫上积攒的雨水还会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坠,伊书鲤脱下外套,遮在自己和田思鹊的头顶挡雨。 他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啊?” 田思鹊摇了摇头,他虽然从小负责玄凤的饲喂,到了姜萌家后也帮忙喂鸽子,对鸟类的健康却是一知半解。他只知道这两只幼燕还能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这是它们还活着的证明,但它们的生命力已在彻底消逝的边缘,他不确定是否还能救活。 他看了眼被树枝割裂的灰色天空,如实地告诉伊书鲤,把燕子们留在这,它们必死无疑,带回去是有可能救活的,但希望不大。 “带回去吧,” 伊书鲤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有我的运气在,它们绝对能活下来的。” 田思鹊点头同意。 他将外套搭成的鸟窝贴在胸口,以自己的体温给它们保温,随手从落叶中翻出些蠕虫,拦腰掐断,然后放到幼燕们的身边。 因为靠的近,伊书鲤将他的这一系列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他是没办法忍受将蠕虫放在自己的衣服上的,尸体更是不行,如果一件衣服不幸被蠕虫染指了,无论洗多少遍他都不会再穿,因为这类虫子的体表一般都附着有恶心的黏液。 所以他对田思鹊的这一举止格外敬佩。 田思鹊记得伊书鲤有轻微的洁癖,生怕他嫌弃自己,哪怕知道是无用功,在掐了七八条蠕虫后,他还是向伊书鲤解释说:“这是,应急口粮。” 幼燕可能是在父母外出觅食期间遇难的,如果它们苏醒后不能得到及时投喂,于它们的生命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的。 “我知道。” 伊书鲤说着,伸手将田思鹊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们回到房间,把 “燕窝” 放在了有电热水壶的矮柜上。伊书鲤在矮柜前来回踱步,像一个等待孩子出生的父亲,但他微信步数都快刷爆了,幼燕们仍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田思鹊坐在床上,视线也跟着他来回移动。 忽然,伊书鲤刹住了脚步。 “我记得那棵野枣树的树干分叉处,好像有一坨棕色的东西,那个会不会是燕子的窝?” 伊书鲤说,“再回去看看吧,万一燕子的父母回来了,我们带走了它们的孩子,是不是该通知一下,免得它们担心?” 田思鹊心说没什么必要,因为燕窝十有八九已经被冲垮了,燕子的父母回来看到巢穴的惨状就能猜到自己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但他还是点点头,跟着伊书鲤回到了风景区。 伊书鲤一踏进山林就失了方向,朝发现幼燕的野枣树反方向走,被田思鹊一把拽住了往回带。 他们回到野枣树前,田思鹊仰头看了一会儿,发现树干的分叉处确如伊书鲤所说,隐隐露出一抹不寻常的棕色,颜色和树干十分接近,不细看的话,根本注意不到。 确认了目标枣树后,伊书鲤不由分说地抹起了袖子,准备向上爬。 枣树的树干粗糙,很适合攀爬,伊书鲤轻而易举地就爬到了分叉处,他看到了依靠着树木的分叉搭成的燕窝,已有一半被冲毁,一只大燕子舒展开翅膀一动也不动地趴在那里,将剩下的一半巢穴挡得严严实实,隐约还可以听到幼鸟的啾鸣。 然而大鸟并没有什么反应,风在它的背上留下一个翻滚的涡旋。 伊书鲤忽然意识到,这只大燕子可能已经死了。 他被吓了一跳,抓着树干的手一松,整个人从树上摔了下来。 这个高度不算太高,摔下去大概也就粘一身的叶子和泥,但失重的瞬间伊书鲤还是没忍住叫出了声。 然而他想象中的和大地亲密接触并没有发生,伊书鲤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田思鹊早就做好了接住伊书鲤的准备,只是没料到他爬上去后在分叉处停留了许久,会忽然摔下来,猝不及防跌进怀里的重量让他一个踉跄,险些向后倒去,他迅速向后撇腿维持平衡,半截小腿肚子没入了落叶堆,鼻梁也传来了一阵闷痛。 他紧紧地箍着伊书鲤的腰,直到他觉得自己的脚要彻底陷入泥中拔不出来了,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抱着自己的腿往外拔着向后退。 近距离观察过死燕子的恐惧感褪去后,伊书鲤又想起了隐约听到的幼鸟的啾鸣:“上面应该还有至少一只幼燕,但是它它它… 它们的家长,可能已经死了。” 田思鹊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痒,他摸了摸鼻子,挽起已经沾了泥的裤脚:“我上去看看。” 伊书鲤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鼻血淌了出来,急忙拉住了他:“等会儿。” 田思鹊:“?” “你的鼻血都快淌成河了,还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伊书鲤埋怨着,从口袋里贴出一个创可贴来,贴在了田思鹊的鼻梁上,“好了。” 田思鹊:“……” 经伊书鲤这么一说,他确实能感觉到源源不断向下淌的热流了。只是他有点不明白,他是在流鼻血,为什么伊书鲤要往他的鼻梁上贴一块创可贴。 难道他的鼻梁被撞歪了吗? 田思鹊刚要再摸一次鼻子,伊书鲤就将一截撕过的餐巾纸拦截了他汹涌的鼻血河。 然后后退到几米开外,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田思鹊无奈,只得把要紧事先做了。 爬树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他很快也爬到了树干的分叉处,可以看到趴在窝上的大燕子确实是死了,它的身体冰冷,已经有了要僵硬的迹象。 成年燕子是不怕雨的,雨天是它们捕猎的最佳时期,但幼燕怕冷,冰冷的春雨会剥夺它们的体温。想来这只大燕子应该是在发现了不对劲后,想亡羊补牢,用自己的身子保护它的孩子们,可惜它的身子不够大,没能保护下全部,而且还遇到了其他变故,不幸殒命。 田思鹊轻轻拨开了燕子家长的遗体,看到一只还张着黄嘴巴的小燕子,和他视线相对的刹那,便抿着嘴不再做声了。 他把大燕子的遗体揣进兜里,让小燕子坐在他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 一回头就看到原本已经退远的伊书鲤又回到了树底下,正张着怀抱等着他。 田思鹊的脚一沾地,伊书鲤就把手放下去,迅速退远了——他看到田思鹊把大燕子也带下来了,曾经看过的科普视频让他对死去的动物发憷。 虽然知道伊书鲤是礼尚往来地想要保护他不会忽然摔个狗啃泥,当伊书鲤收起手来向后退时,田思鹊还是没来由地感到失落。 田思鹊蹲下身,在枣树下用十指刨了个浅坑,将大燕子安葬了进去。 “怎么样啊?” 伊书鲤远远地问他。 “还好,” 田思鹊将浅坑推平,将枯枝和落叶重新堆了上去,“这只幼燕,被保护得,很好,肯定能活。” “那就好,至少大燕子的死是值得的。” 伊书鲤舒了口气,再次上前,握住了田思鹊沾满了泥、细羽毛和枯叶残片的手,拉着他起身。 “我们回去吧。” 第44章 作者有话说: 那两只摔下树的小燕子最终还是没能沾到伊书鲤的好运活下来,田思鹊将它们和大燕子埋在了一起。 在伊书鲤的提议下,唯一幸存的小燕子周末跟着田思鹊,在校期间则养在宿舍的阳台上。 田思鹊有模有样地拿泥混了干草屑捏了个窝挂在晾衣绳边,他负责铲屎和喂食,伊书鲤负责教小燕子做鸟。 小燕子有了一个名字,叫小尾(yǐ)巴。 名字是伊书鲤要起的,他本意是想叫它小一,取自己姓的同音,而且听着要比田思鹊那对儿叫田八田九的玄凤地位要高好大一截儿。 但他当时的原话是 “那就叫它小一吧。” 也不知道田思鹊是在哪儿长大的,错当成了小尾巴,伊书鲤觉得这个名字更可爱,便跟着用了起来。 宿舍里多了一个需要记挂的小生命,田思鹊和伊书鲤彻底没了休息时间。 而五月份的期中考试像一把利刃悬在他们头顶,任谁都不敢懈怠。 就连伊书鲤都不敢在物理课上睡觉了。每天都要早起把物理定律和公式背上一遍,晚自习做完作业还会看着物理习题发呆,田思鹊的刻苦更是不用说。 两人都收起了旁的心思,只有在睡前互道晚安时,各自在心底暗潮翻涌。 小尾巴很快便和他们熟络了。它和田思鹊更亲,同时也会放松地站在伊书鲤的手心里。 只要有空,伊书鲤便会试图对它进行说教。 “你已经是半个成年燕子了,要学会自立,体谅一下父母,别让你妈天天为你操心,他每天学习锻炼还要给你找吃的已经够累了,因为你我俩都没什么机会二人世界了。” 伊书鲤戳着它的小黄嘴说,“憋屎和自己铲屎,你必须得至少学会一个。” 小尾巴不懂他在说什么,一开始它误把伊书鲤的手指当成了食物用嘴巴含住,后来伊书鲤戳的多了,它便开始叽叽喳喳地大声抗议他的这种迷惑行为。 伊书鲤的谆谆教诲倒也不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经过不懈努力,伊书鲤成功把握了小尾巴拉屎的规律。小尾巴一撅屁股,他就迅速避开它的空投,或用餐巾纸接住。 时间接近五月,天气已经足够暖和了,晚饭后田思鹊和伊书鲤又恢复了跑步锻炼,捎带着让小尾巴跟着练习飞行。 仗着自己还年幼,小尾巴多数时候都是站在田思鹊的肩膀上,跟着感受疾风。 充实的时光总是流逝的飞快。眨眼的功夫,五一小长假结束了。 田思鹊在家苦背了几天的作文素材,语文考试结束后,仍是心情沉重,提前做好了再被语文老师喊去办公室谈话的准备。 不过许是同样的话说过两次,语文老师已经心累了,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后,她没再找他谈话。田思鹊的语文这次考了 90 分,比起之前的两次可以说是进步巨大,而他的成绩也回升到了级部第九,这次伊书鲤既没有超常发挥也没有太大失误,最拔尖的语文也没能一鸣惊人,成绩又跌回到了中游水平。 期中考试后跟着的是两件大事,第一件是按照成绩重新调整座位,得益于两人一个成绩整体优秀,语文过于不堪入目,一个除了语文别无所长,田思鹊和伊书鲤被班主任盖章锁死了,大概是到毕业都不会再调开的那种。 第二是校运动会。鉴于高一 3 班男女比例严重失衡,总共三个女生,有两个在运动会期间来例假,而每个人最多只能报 3 个项目,女生的项目报不齐,为了班级加分,他们只能男生尽可能多地报满项目。 理科班的男生大多是热爱运动的,但这个运动并不包括跑步,累,而且对抗的趣味性没那么强,虽然径赛全校瞩目更容易出风头,但多数人还是不愿吃这个苦。 尤其是要拼耐力,没那么激情的中长跑。 集体出游后,高一 3 班同学对田思鹊的印象都或多或少有了改观。徐霜见更是发现田思鹊的性格腼腆,比伊书鲤还要好说话,因为他在校马拉松比赛上拿了个出人意料的第一,徐霜见只是通知了他一声,便直接把他的名字填在了男子 3000 米的表格里。 然后徐霜见又自作主张,又给他报了一个 1000 米和一个 4×400。捎带着也给伊书鲤报上了一模一样的项目。 伊书鲤随即表示抗议:“你这是剥削!为什么要给我们报这些啊,1000 米和 4×400 小组赛结束还有决赛,两天全力跑 5800 米,还让我们下床吗?” “不能下床不是更好吗?” 徐霜见完全不接受他的抗议,坚定地把他的名字填到了田思鹊的后面。 “多好的机会啊,在田径场上光明正大地你追我赶,你侬我侬,真要跑废了请个假在宿舍里呆着,关上门,你俩可以尽情地花前月下夜夜笙歌。” 伊书鲤红了耳尖,假装没有完全听懂徐霜见的话:“说什么呢,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田思鹊,你看他这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像是会贪图享乐荒废学业的人吗?” 徐霜见看了眼 “正气凛然” 的田思鹊,脸红得跟被春风吹开的桃花似的,在心中暗暗地啧了两声。 她到底是伊书鲤的前任同桌,善解人意的徐霜见轻易就拿捏了伊书鲤的软肋。 她当着伊书鲤的面划掉了表格里所有他的名字,又在离开后不久,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美少女】我这里有整整一个文件夹的田思鹊的精修偷拍照,你要是参赛并拿出成绩来,我就发你三张。 伊书鲤有些不屑,他每天都能近距离观察田思鹊 360 度无死角的盛世美颜,还要什么精修的偷拍照? 【小锦鲤】三张太少了,十张。 【美少女】OK。 于是为了准备运动会,原本松散的饭后运动又恢复了马拉松比赛前的紧张。 田思鹊甚至又穿上了短裤。 他把短裤套在了校服裤里,一到操场便要脱校服裤,第一次脱裤子时吓得伊书鲤当场炸了毛。 伊书鲤眼疾手快地把他的裤子提上了腰:“你、你你你… 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呢!操场上这么多人都还看着呢!” “我…” 田思鹊被他说得也红了脸,支吾了半天才解释清楚,他里面穿了短裤。 运动会前的最后一节体育课上,徐霜见和体委凑在一起,对接力赛的顺序安排进行调整,并监督交接棒的训练。 徐霜见说:“让田思鹊跑最后一棒吧,伊书鲤跑第三棒。” 体委则持有不同意见:“田思鹊虽然有腿长优势,但个子太高了,难免身体会不太协调,第四棒是要冲刺的,他不太适合短跑冲刺。还是让他跑第三棒吧,伊书鲤跑第四棒。” “相信我,田思鹊冲刺速度虽然不是最好,但也还可以的,” 徐霜见反驳,“把伊书鲤放在第三棒,让田思鹊在他之后跑,就像在驴面前悬根萝卜,伊书鲤绝对能冲得非常快,说不定还能破世界纪录。” 就坐在一旁和小尾巴玩的伊书鲤骂骂咧咧:你说谁是驴呢! 而体委经过慎重思考后,采纳了徐霜见的意见。 交接棒训练开始前,伊书鲤借口换衣服,拉着田思鹊到器材室偷懒。 两人坐在垫子上,伊书鲤抱着他的素材本,抽查田思鹊的背诵。 “你以为你,发现了,新的… 新的…” 上来第一句,田思鹊就卡了壳。 伊书鲤合上本子,叹了口气:“你以为你发现了新的理论,其实只是你看的文献还不够多。*” “你这样死记硬背是不行的,让你背素材的目的不是让你在写作时原封不动地引用,素材的最高级用法是不使用它的原话,而是用自己的语言把其中的理展现出来。” 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亮光,伊书鲤又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写写画画。 “比起一味地引用,更能让人觉得你底蕴深厚的,是你自身的文字所呈现的东西。除了文言文,都没必要一字不差的背下来,最重要的是内化成自己的东西,让你的文字看上去更具有思辨性。” 田思鹊沉默了半晌,问:“那样不算,抄袭吗?” 伊书鲤嗤笑一声:“你是不是对抄袭的定义有什么误解,思想和见解没有固定的形式和细节,不独属于某一个人,只读过几本书的人才会看到一句道理有些眼熟的话就大喊‘哎呀,这不是 xx 说过的 xxx 吗?’连作者本人都不敢说这个见解是他最先想到的,最多也只是他运气好嗓门大,让更多的人看到了他这样说而已。只有见识短浅的人才会成为创作者的附庸,以为某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开天辟地的,别人讲了类似的话,便是抄袭或借鉴。”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广泛吸收他人的观点,是更好实践的前提,也是摆脱狭隘的根本,” 伊书鲤说着顿了顿,“其实我说的这些也不完全是我个人的观点,化用了你刚才背的那句话而已。” 田思鹊似懂非懂。 一页素材背完,他们才开始为接力赛的训练做准备。 田思鹊一起身,伊书鲤便扒着他的裤子往下拉。 他使的劲太大了,险些把田思鹊穿在里面的短裤连带着内裤一起脱下来。 田思鹊一脸惊恐地护住了自己的短裤裤腰:“你要做什么?!” “帮你脱裤子呀,小尾巴在你胳膊上挂着,你自己脱很不方便嘛。” 名正言顺地耍了流氓的伊书鲤一本满足。 田思鹊 “哦” 了一声,把小尾巴捉下来放在了伊书鲤的肩上,蹲下身来系携带。 伊书鲤刚把小尾巴捧在手里想逗它玩儿,田思鹊忽然抬头,一把拉下了他的校服裤。 这下换伊书鲤尖叫出声了,他没穿短裤,刚刚田思鹊那一下直接让他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和红色的平角裤。 他根本无暇指责田思鹊,还捧在手里的小尾巴和已经褪到脚踝边的裤子已足够他手慌脚乱了。而田思鹊本来只是想以牙还牙让伊书鲤也感受下被人扒裤子的刺激,顺便满足一下自己某种难以启齿的变态想法,他没想过伊书鲤今天没有像他一样把短裤也穿出来,结果到头来尴尬的不止伊书鲤,还有他自己。 田思鹊迅速别过脸去,十分小家碧玉地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红透的脸。 而在器材室门外,正要替体委喊两人去做交接棒训练的刘荣,不幸目睹了田思鹊扒伊书鲤裤子的全过程。 天啊!他们竟然在器材室里做这种事! 器材室是不能从里面上锁的啊!不怕被别人看见吗! 田思鹊… 这么野的吗。 刘荣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过一好会儿,见去喊人的刘荣依然鬼鬼祟祟地站在器材室门侧不动如钟,王子丞走上前:“田…”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荣捂住了嘴和眼。 “嘘,” 刘荣用颤抖的气音趴在状况外的王子丞耳边说,“别看,别说,会被杀人灭口的。” 第45章 作者有话说: 校运动会举办当日,也是传说中的 “520”。 作为一个不那么直男的直男,伊书鲤是在拦截了几封从后门门缝里硬塞进来的,给田思鹊的情书后,才意识到将要到来的是一个怎样特殊的日子。 自从伊书鲤搬到这个靠着后门的位置,隔三差五便要替田思鹊接收情书,五彩斑斓带着各种香味的信纸在他的桌洞里堆了不薄不厚的一小摞。 而校运动会前的这一周,他接收的情书更是过去全部情书的两倍多。 看来觊觎田思鹊美色,又不敢亲自面对他的人是真的不少。 胆小者的勇敢需要动机,而即将到来的情人节给予了他们莫大的推动力。毕竟在情人节前夕脱单是件既幸福又幸运的事,而和像田思鹊这样好看得 360 度无死角的人共度 520,哪怕过完就分,也绝对是一段可以回味一辈子的甜美记忆。 ——毕竟国际情人节在寒假,传统七夕在暑假,田思鹊的性子冷和他的帅是一样人尽皆知的,没人敢奢想和他发展到离校之后。 他主动和谁搭话,哪怕只是问一句厕所在哪,也够那人受宠若惊,幻想是不是自己美得不可方物竟能入田思鹊的法眼他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然后连两人的孩子在哪上学都想好了。 在绝大多数田思鹊的爱慕者眼里,能成功约到田思鹊就算谈恋爱了,而田思鹊还不打 TA,那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恩爱小情侣。 情书基本都是女生送的,偶尔也有几封是来自男生的手笔。 伊书鲤是不怪他们当着他的面挖墙脚的。 一方面,启蛰一中的论坛虽然活跃但并没有那么普及,不玩论坛的学生还是占绝大多数的。 另一方面,虽然桓城自小学起便开展宽容博爱教育,大众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很高,但这不是一种风尚,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某几个做出的不太寻常的选择,同性恋到底是少数群体。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中里有两个长得还不错的同性恋,刚好一个 1 一个 0,还踏马恰好在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甚至是舍友兼同桌,这几率可比中彩票低多了。 多数人还是比较理性的,不信论坛上的那些说的头头是道的分析和抠糖,坚定不移地把他当做田思鹊的兄弟而不是老公,否则也不会放心大胆地让他帮忙转交情书。 但主权还是要维护的。 伊书鲤扣留了所有的情书,一封都没给田思鹊看。 因为姜杏珧说轻易毁坏别人的书信就是肆意践踏他们的真心,所以伊书鲤也没有把它们销毁的打算,他也没有看过其中的任何一封,或许那些男生递来的 “情书” 里有些不是真的情书而是约战书,但是管他的呢,写信约田思鹊单独见面的人一律视为图谋不轨,毕竟像田思鹊这样好看又柔弱的,只身在外无论被揩油还是被打都是被欺负,挺让人放心不下的。 虽然伊书鲤一向对 520 这种庸俗的网络节日嗤之以鼻,但这毕竟是他和田思鹊确定关系后第一个可以庆祝的节日,他们现在可是处于热恋期,作为一个决定走宠溺路线的准霸道总裁,伊书鲤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展示财力物力男友力的绝佳机会。 其实他最想给田思鹊留下一段美好的,难以磨灭的记忆。 像歌里唱的那样,带他去浪漫的土耳其,还有东京和巴黎,但现在签证问题还不是最首要的,时间不允许他们浪漫私奔,明后两天他们只能在田径场上狂奔,出一身臭汗,然后躺在草坪上疲惫地喘气。 伊书鲤只能退而求其次,买礼物。 但是买什么礼物好呢? 首先得符合他霸总的气质,又不能让田思鹊看出贵、有心理负担的,所以得要那种低调奢华,极具设计感又富有浪漫气息的。 其次,光好看不行,还得实用、耐用,让田思鹊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对他经久不衰的爱。 最后,最好是能让田思鹊感动到哭的那种。 伊书鲤想破脑袋都没能想出这样一件完美的礼物。 凌晨十二点,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用被子蒙住头,悄悄地打开了手机淘宝,搜索 “收到的男人都感动哭了” 的礼物。 映入眼帘的是打着 “超薄 超滑 更魅惑” 标签的盒装软糖,黑金配色尽显奢华还会喊 “老公” 的水杯,能发出七彩光芒的炫酷跑车模型,还有由内裤折叠成的花束构成的低调蓝礼盒… 一圈下来,伊书鲤感觉自己的审美受到了挑战。 然后他又搜索了 “让女朋友感到到哭” 的礼物。 在看过用纸玫瑰摆出的精美 “5201314” 礼盒,看着就很易碎的粉色水晶拖鞋,和大到身子可以套在头上的钻戒后,伊书鲤觉得他悟了。 原来能令人感动到哭的审美是不太正常的,是越多越好的花,炫彩缤纷的颜色,还有必须要以礼盒包装。 但是纸玫瑰不实用,内裤礼盒用了花就没有了,如果能折中一下的话… 伊书鲤忽然有了灵感。 但现在从淘宝下单已经来不及了,他搜了一下自己心仪的宝贝,最近的就算立即发货,也要后天才能到。所幸他家之前就是从事相关产业的,有的是关系,应该能调到可以让伊何明天就送到学校来的货。 实用,耐用,好看还低调,是高定的同时还不用他出钱。 伊书鲤给伊缘君连发了好几条撒娇卖萌的消息索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在解决了这桩大事后,心满意足地睡了。 到第二天醒来时,伊书鲤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却依旧精神抖擞。直到运动会开幕式上扛着班旗站着听了一个多小时的领导讲话和学生代表发言,他才开始感到困倦和疲惫,回到看台后便找了处阴凉地坐下,靠着斜支撑睡下了。 田思鹊和体委一起被抓了壮丁去搬田赛用的器材,摸了一手灰,洗完手回来时伊书鲤的呼吸已经十分平稳了。 他一回来,原本坐在伊书鲤旁边,随时扶着他的胳膊防着他从斜支撑上滑下来的刘荣便自觉往上爬了一层,给他腾了地儿。 田思鹊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在伊书鲤的旁边端正坐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外套的一边卷了起来,拍到蓬松,充作枕头垫在自己肩膀上,轻轻地拽着伊书鲤靠上来,撑着外套剩下的那一小半边,给伊书鲤挡光。 伊书鲤的睡眠很浅,而浅眠容易多梦。 他在梦里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田思鹊的味道,于是咂了咂嘴,偏头咬了田思鹊的下巴一口。 他咬的很轻,不疼,但是让田思鹊心里痒痒的。 他们的第一个项目在十一点半,是男子 4×400 接力赛的小组赛,在比赛开始前的半个小时以内报道就可以了。 所以田思鹊让伊书鲤靠着他睡了个够,直到十一点才把他推醒,活动着已经麻到快要不属于自己的胳膊,牵着困得不知今夕何夕的伊书鲤去报道。 他们换了短袖短裤,在准备区活动了好一阵,伊书鲤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清醒后便像饿坏了的小尾巴般围着田思鹊不停打转,叽叽喳喳地说些没营养的话,似乎正在因为某件不可言说的事而暗暗兴奋。 看着伊书鲤一副很欢脱的样子,田思鹊也很难不跟着扬起嘴角。 除了 3000 米直接进行决赛,所有的田赛都是先分四组进行小组赛,再由各小组赛的出线者在决赛中角逐最终的名次的。 3 班前几项田赛的实力和运气都欠佳,没有一项是冲进决赛的,这轮 4×400 接力的抽签手气还算不错,同组的三个班都是文科班,参赛的运动员们大多戴着厚厚的眼镜片,文绉绉的,一看就是奔着 “重在参与” 来的。 甚至还有一个班直到他们之前的那个小组已经开始比赛了,都还差一个人。 伊书鲤叉着腰十分随性地活动着脚腕,一脸的势在必得。 田思鹊也没什么压力,经过私底下的不断磨合,他已经克服了交接棒容易脱手的问题,甚至哪怕伊书鲤远远地拿着交接棒往他身上丢,他都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接住。 只是他总觉得有人躲在暗处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男子 4×400 第一小组的比赛结束,很快,第二小组各班的第一棒运动员按要求走到了各自的起跑线前,随着发令枪响,高一 3 班的体委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一开场便为 3 班拉开了绝对的距离优势。 第二棒经过抢道线进入最内侧跑道后,3 班的优势愈发明显,当接力棒传到伊书鲤手里时,他们已经领先了第二名一个直道的距离。 伊书鲤奋力地迈着大步子,以最快的频率向前跑,在他跑出去 1/4 圈后,他听到看台上连成一片的、震耳欲聋的尖叫、呐喊和助威声,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班一起欢呼,他就看到了等候在接力区的田思鹊。 事实证明,徐霜见说让田思鹊跑第四棒,伊书鲤跑第三棒,就好比在驴的头顶拴了根萝卜,是真的话糙理不糙。 伊书鲤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达到自身的极限了。 但在看到田思鹊扎着步子,随时准备着接棒起跑,侧身站着视线还在随他的移动而移动时,瞬间感觉浑身充满了 power,身轻如燕,脚下生风,速度又加快了许多。 看台上又爆发出了一阵浪潮般汹涌的惊呼。 这些赞叹应该是给自己的。伊书鲤骄傲地想。 然而接力区近在咫尺,一抹红色的身影忽然从他的身后蹿出,先他一步将接力棒递了出去。 他开始减速,却并没有立即离开跑道,伊书鲤从他身边经过时,猝不及防地被他绊了一下,受惯性影响,控制不住地向前倒去。 接力棒已经在田思鹊手里了,他下意识地想要扶住伊书鲤的胳膊,但因为此刻两人的距离太近了,照这个势头下去,田思鹊只会被伊书鲤带着一起摔在地上。 回神后,伊书鲤迅速地做出了反应,他在扑到田思鹊的身上前推了田思鹊一把,把他推离危险的同时,催促他继续跑,然后田思鹊在另一个班的最后一棒跑出去 10 米后也跟着冲出了接力区,伊书鲤脸朝下摔在了塑胶跑道上,鼻尖、掌心和膝盖,全都是火辣辣的疼。 面对这一突发状况,高一 3 班的反应很及时,体委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带到急救点进行了简单地消毒和包扎。看着从伊书鲤的掌心上脱落下来的一大块连着肉的皮,几个大男生围着他嘶嘶地直抽气,找了个担架把他扛进了医务室。 田辉和李谦之都没有报任何项目,伊书鲤被校医包成木乃伊在病床上躺尸,这两位娘家人便在一旁守着。 “六班请的那个逼外援,绝对是故意的,” 田辉愤愤道,“我踏马在看台的第一排看的可清楚了,正常人谁跑步的时候腿往外撇啊,而且他就是在你经过的那一瞬往外撇腿的,这要是真的纯意外,我直播倒立嗦螺蛳粉。” 李谦之拿着一个苹果,小心翼翼地削着皮:“吃苹果吗?” “吃不下了,鼻子好疼,” 伊书鲤十分虚弱地回答,“嘴也好疼,张不开嘴。” “我没问你,” 李谦之将削好的苹果递到田辉面前,“吃吗?” 田辉皱着脸十分嫌弃地向后仰去:“拿开拿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手抹过看台上的灰,还没洗手,这个苹果已经脏了,快从我眼前拿开。” 伊书鲤有些痛苦地眯起了眼睛:“你们能考虑下伤员的感受,别在我面前秀恩爱吗,辣眼睛。” “你还好意思说我们辣眼睛?也不知是谁见了田思鹊尾巴摇得跟螺旋桨似的,我看你是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有多辣眼睛,” 田辉一把夺走了李谦之将要收回去的苹果,发泄似的啃了一口,“还有,就这点伤都叫痛,你还是个爷们吗?” 田辉一拍床,不慎压到了伊书鲤裹了厚厚一层绷带的手,伊书鲤的嘴唇瞬间就白了,吓得田辉腾地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低着头站着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关切或道歉的话来。 李谦之拽着他的胳膊将田辉拉到自己身边,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毛:“我们去给你买点流食,能用吸管吸的那种。” 说完,李谦之便带着田辉离开了医务室。 他们前脚刚走,刘荣便后脚走了进来,与此同时,伊书鲤的手机也亮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消息的人,倏地眼前一亮,正要坐起身,膝盖上的伤擦到了被子,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疼得又躺了回去。 刘荣帮他重新掖好被角:“你有什么需要帮忙带的东西吗,吃的什么的。” “可以去校门口帮我取个快递吗,” 伊书鲤问,“是个开着 suv 穿着西装的人送来的,你跟他说你是伊书鲤的同学,他就会把东西给你。” “好。” 刘荣干脆地答应了下来,“对了,田思鹊刚刚和人打了一架,把人伤得不轻,被体育老师留下训话了,估计会晚点来。” 放完消息后,刘荣便转身走人了。房门关上的瞬间,医务室安静得只剩下了钟表的滴答声,伊书鲤百无聊赖地数着秒,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个声音其实不是很大,但在安静的环境下,伊书鲤还是在半梦半醒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动静,头脑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田思鹊带着一身的寒意在他的床边落座。他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好,紧抿着唇眼神冰冷,倒也和传说中他冷面阎王的形象十分契合。 他的气压很低,但手里还提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伊书鲤算了下时间,田辉和李谦之应该早就回来了,但至今不见踪影,田思鹊手里的粥应该是从他们那里截胡来的。 田思鹊的嘴角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红痕,但伊书鲤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我听说你和人打架了,你打赢了吗?” 伊书鲤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像一座冰雕一样毫无生气的田思鹊眼里终于多了一丝活力,他闷闷地 “嗯” 了一声,抓起了伊书鲤的一只手:“疼吗?”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不知是跑步太用力跑的,还是被怒火烧干了喉咙。 “不疼,” 其实伊书鲤被田思鹊捏的有点疼,但他还是竭力放松面部肌肉,故作轻松道,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田思鹊嘴角的伤,“你疼不疼啊?” 田思鹊一直专注于伊书鲤包得比粽子还严实的手,听他反问,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半天才在少年目光的指引下,用指尖蹭了蹭自己嘴角的伤,随即摇头,“没感觉。” 气氛莫名有些压抑,伊书鲤咬牙忍受着剧痛坐起身来,笑着拍起了枕头。 “不讨论这些了,怪沉重的,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田思鹊被他问住了,许久才呆呆地问:“什么?” “你凑近一点,我悄悄地告诉你。” 伊书鲤多动症似的晃动着身子,抬起一只手来放在脸颊一侧,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架势,本来他还想用另一只手把田思鹊拽过来的,奈何他的手被包得跟粽子似的,能忍痛举起来已经是相当不错了,想要抓人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好在田思鹊很快便读懂了他的想法,俯身向前,让伊书鲤只需略微往前一点点,便能贴上他的耳朵。 炙热的呼吸紧贴着田思鹊的耳垂,伊书鲤将下巴枕在田思鹊的肩膀上,轻声地对他说:“我爱你。” 田思鹊:“?” 他的神情有些呆滞,伊书鲤以为他没听清,略微提高了一些音量,在他的耳边重复道:“我爱你。” 田思鹊依然呆呆地没什么反应,伊书鲤的语气多了点不耐烦的意味:“听不懂现代汉语?那你是想听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还是想听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还是你忽然听不懂中文了?那 I love you?大好きだよ?Ты мне нравишься?” 把他所会的全部 “我爱你” 的外语表达全部说完后,看田思鹊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伊书鲤便鼓着嘴往他脸颊上吹气:“那,你的眸子里有泉水的声音,我的左胸回荡着马的嘶鸣?还是你想听我如一张离了枝头日晒风吹的叶子,半死,但是你嘴唇可以使它润泽,还有你的颈脖同额?*” 伊书鲤觉得自己嘴角疼得都快裂了,田思鹊还是没有半点被他打动的迹象,生气地用牙磨了一下他的耳垂:“田思榷,我看你就是块木头!” 第46章 作者有话说: 人不应该做低头族,至少不该在赶路时把注意力全放在手机上。 风险不仅限于会撞墙,还有因不经大脑思考做出的选择撞见的不该看见的事。 刘荣,因过度沉醉于他推的女团最新出的 MV,到医务室门口后直接不假思索地推门而入,一抬头就看到伊书鲤在咬田思鹊的耳朵。 他想迅速退出去,假装自己没有来过,但伊书鲤已经看到他了,短暂的僵硬后,他试图掩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挖耳勺想帮田思鹊清洁一下耳朵,却因手上缠得绷带太厚,稍一用力便压到伤处,疼得龇牙咧嘴的,手一松挖耳勺就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不是,小情侣间搞些暧昧的小动作不尴尬。 毕竟你们长得好看,人民群众就好你们这一口,最尴尬的人是我。 当事人刘荣现在就是非常的后悔。 但是怎么说呢,避免撞破他的两位 “天人之姿” 的后桌卿卿我我的画面,和看女神们的绝美 MV 这两件事,经反复权衡后,刘荣还是觉得后者更重要些。 他咳了两声,把伊书鲤要的 “快递” 放在了办公桌上,然后上前替他们拉上了挂帘。 田思鹊背对着他,刘荣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红透的耳根,还有紧攥着床单、用力到发白的手指。 “那什么,东西我先放这儿了。医务室里有监控,你们悠着点哈。” 话说完,刘荣倒着退回到门外,利落地带上了门,深藏功与名。 田思鹊因为今天情绪波动剧烈,服务器发生了未知错误,卡壳了一会儿后,自动回档到了方才伊书鲤问他的第一个问题: 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阴历的愚人节,还是什么 “向你的同性朋友说我爱你考验他的反应节”? 他也不是没有设想过伊书鲤也喜欢他的可能,但突如其来的表白还是砸得田思鹊头晕目眩。 他不知该作何反应,住在他心里的小猫因被情绪的毛线缠住,激烈地挣扎着,挠得他心里直痒痒。 没有惊喜,有的只是不真实感,还有紧张和不安。 田思鹊怕他只是一个无心的玩笑,怕他是在试探,而试探之后是不认同的疏远,甚至是鄙夷的嘲弄。 田思鹊垂下头,眼神晦暗不明。 而他的这一反应完全出乎伊书鲤的意料,他坐直了身子,和田思鹊拉开了一点距离,仔细地分析着田思鹊此时的表情。 他看起来不像在害羞,也不像在惊讶,感觉有些纠结,又隐隐像是在隐忍些什么。 伊书鲤的心里忽然萌生出了一个模糊的想法。这个想法像一缕烟,伊书鲤可以感知到它的存在,却又摸不透它的形状,它让伊书鲤惴惴不安,竭力想要去把握这一缕烟,却又惧怕它是带了毒的,会腐蚀掉他的手掌。 纠结间,伊书鲤听见田思鹊小心翼翼地发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5 月 20 日呀,” 伊书鲤生怕他理解不透,剥洋葱般逐层解释,“520 是‘我爱你’的谐音,网络上有时候为了追求打字速度,会用数字、字母缩写等来简化拼写。520 的用法普及后,有很多人把 5 月 20 日视作一个非常适合说‘我爱你’的日子,是除了传统七夕和国际情人节外的又一个民间自发兴起的情人节。” “哦。” 田思鹊听懂了,他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同时又有点失落:原来只是因为这一天适合说 “我爱你”,伊书鲤并没有别的心思,他只是想和自己分享这样一个节日。 幸好他克制住了自己,没有欣喜若狂,不然就要因为一个普通的节日祝福,而只身陷入感情的泥沼了。 可是为什么伊书鲤要和他分享这个节日呢? 他们一起度过了清明和五一,伊书鲤也并没有和他说过 “清明安康,我来给你上坟了” 或者“劳动最光荣,让我们一起为美好的未来而奋斗吧。” 所以,伊书鲤是在对他表白… 吗? 田思鹊一个不留神,心里正在想的问题从嘴里漏了出来:“你是在,对我,表白?” 伊书鲤很干脆地否认了:“不是啊。” 哦,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田思鹊垂下了脑袋。 然后他又听伊书鲤理直气壮道:“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嘛,为什么还要表白啊,过节腻歪一下不可以吗?” “这样啊。” 田思鹊心不在焉地回应。 他的服务器延迟 999+,半晌,田思鹊才忽然回味过来,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啊?” “啊什么啊?” 伊书鲤坐累了,又躺了回去,“你不是喜欢我吗?” “我…” 田思鹊的目光开始躲闪,他绞着手指,咬着下唇,真心话像是一株稚嫩的小草被压在沉重的石头底下,呼之欲出,却又挣扎着冒不出头。 他只能在心里以如呼吸般微小的声音不断重复三个字:喜欢的。 田思鹊虽然迟迟没有表态,但他发红的脸颊已经暴露了他的想法。 伊书鲤便接着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所以我们在一起不是自然而然的事嘛。对了,你之前一直都没有对我表白,所以我也没有表态自己已经同意了,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但现在你应该知道了吧,我们是情投意合的一对。” 眼看着田思鹊就要像只大鹌鹑一样害羞地缩起来了,伊书鲤伸手捏着他的脸颊往自己这边一带,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我都已经告诉你我爱你了,你是不是应该把欠我的表白给我啊?” 田思鹊在伊书鲤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倒影。 他的心跳已经失去了控制。 原来伊书鲤发现他喜欢自己了。 而且伊书鲤方才说,他们是情投意合。 ——伊书鲤是从什么时候起注意到他的心思的,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田思鹊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我之前,还是,之后?” 他的思绪有点飘,感觉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句子都说不完整了。 但伊书鲤还是听懂了他的问题,扬起下巴:“当然是你先喜欢我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至少眼光没得挑,所以才接受了你。” “那你…” 那你刚意识到我喜欢你的时候,有感觉到恶心吗? 想问的问题还没问出口,田思鹊忽然感觉一阵恶寒,像是一支冰箭刺穿了他的心脏,冰水被他炽热的血液融化,又使他沸腾的情绪冷却下来了。 他们相互喜欢又能怎样呢,他们都是男生啊。 就像他的爷爷和奶奶,田老七和唐晓窦是互相深深爱慕着的,他们曾经爱的死去活来非对方不可,心里再住不下旁的人了,但哪怕全世界都支持他们的双向奔赴,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个人,一起吃了很多苦,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各在一方,抱着满心的遗憾,白白蹉跎了几十年的时光。 田老七和唐晓窦的感情至少还不算另类,只是他们的家人不能接受。 而他对伊书鲤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正确的。 于情于理,一个男生都不应该爱上另一个男生。 这样的感情,是一片会令人万劫不复的泥沼。 如果田思鹊在知道自己也是之前遇到了这样一个另类的男生,他也不会觉得他恶心,他可以尊重对方的特别。 但世界不是以他为中心划定的,他能接受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 大多数人只认可 “从来如此” 的东西。哪怕有些东西是有失偏颇的,比如男人要和女人相爱,一些事上女人不能太强势,不然会被认为是折了男人的面子,有些东西男人不可以碰,不然会被嘲笑太阴柔。 两个家庭,几个人的反对尚能翻成难以跨越的崇山与汪洋。 那如果是很多人都不认可的呢? 田思鹊喜欢伊书鲤,所以他更不想把他拽进这片深不见底的泥沼,不愿拉着他共沉沦。 是他把伊书鲤引入歧途的,也该由他斩断情丝。 沉吟片刻后,田思鹊鼓足勇气道:“我们分手吧。” 本来强压着内心的雀跃,翘着尾巴等待田思鹊说情话的伊书鲤,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第47章 作者有话说: 沉默半晌,田思鹊又补充说:“还是,做朋友吧。” “为什么啊?” 伊书鲤忍不住发出疑问,“你是怕我会影响你学习吗?” 伊书鲤确定肯定以及一定田思鹊是喜欢他的。 但田思鹊迟迟不肯表白,自己主动了,他还要把自己往外推,除了因为学习这颗他心头的朱砂痣,伊书鲤实在想不出别的缘由了。 田思鹊低头不语,伊书鲤急切的像只失宠后想要重新博得注意力的小狗:“和我谈恋爱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我也不会打扰你学习。我只想要和你更亲近一点,如果你想,我会尽我所能帮你把语文成绩提到 120 分以上。” “朋友也,可以的。” 田思鹊说这话时没什么底气。 他不知道友谊和爱情的界限在哪,对他来说能见到伊书鲤这个人,能和他说上话,看到他的喜怒哀乐,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但如果可以更进一步的话,他又绝不会仅仅满足于此。 他想要把伊书鲤紧紧地抱在怀里,也想要一直牵着他的手,直到逾越友谊的时间界限都不愿放开;他想要和伊书鲤做永远的 “舍友”,共住在一片屋檐下,看到对方毫无防备,最真实最自然的每一个瞬间;他想要品尝伊书鲤的味道,亲他,咬他,甚至有时疯狂到想要他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这些都不是朋友能做的事。 成为朋友,是喜欢一个人最成功,也是最失败的表达方式。 友谊离相爱最近也是最远。近是因为他们的形式相似,可以明目张胆、名正言顺地接近,做对方的不二臣;远是因为没有得到,自然也就控制不住失去。 可是,是他选择的后退,虽然话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但还是要强忍着不回头,因为后悔一时好过后悔一世,他不想陷得太深,也不希望伊书鲤和他共沉沦。 而伊小狗因情绪高涨的飞扑扑了个空委屈至极,他越想越不是滋味。 田思鹊把他掰弯了还不想负责,简直就是渣男中的渣男! 也难怪之前田思鹊明明对他有意思,却一直不肯表白。 他不是害羞也不是胆子小,而是不愿意负责,所以一直保持暧昧关系,这样他名不正言不顺的,以后田思鹊劈腿,他也能说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没想到田思鹊这浓眉大眼的,竟然也是个海王! 伊书鲤气坏了,恶狠狠地在心里给田思鹊记了一笔,在数落过田海王的种种不是后,他泄了气,又有种浓浓的不甘心。 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伊书鲤不饿,只是嘴角疼得厉害,连带着喉咙还有些发干,于是他的目光落在了田思鹊手中的那碗粥上。 伊书鲤并没有很想吃东西,但他觉得那碗粥能治他的喉咙干和嘴角疼。 当然,必须要田思鹊亲手喂的才有效果。 于是他拖长了腔调,用介于撒娇和耍赖之间的口吻说:“我饿了。” 田思鹊 “嗯” 了一声,却没有任何行动,只是盯着床单的某处发呆。 但凡智商在及格线以上的人,只要注意力集中就应该能听出伊书鲤想要什么,但田思鹊没有。很明显他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伊书鲤有些生气,又给田思鹊记了一笔。 不过生气归生气,粥是一定要喝的,不能因为生气而放弃。 他扁了扁嘴,说得更明确了些:“我要喝那碗粥。” 田思鹊闷闷地应着,视线依然没有离开床单,只是把粥放到了床头柜上。 伊书鲤:“?” 他有些没好气地说:“我手不方便,你喂我。” 田思鹊又 “嗯” 了一声,这才抬起眼来,端起了盛粥的碗。 粥分明已经凉下来了,塑料袋上已经铺盖了一层细密的水珠,但田思鹊还是用勺子搅了搅,从粥的顶部刮起薄薄的一层,放在嘴边吹了吹,才送到伊书鲤的嘴边。 但他的眼神明显没有聚焦,在一系列看着无比贴心的动作之后,他手中的勺子差点就怼在了伊书鲤的鼻子上。 伊书鲤感受到了田思鹊的敷衍和心不在焉,本想冲他发脾气,却忽然心思一动,把情绪压了下去,试探着问:“你下午是不是还有比赛啊。” 田思鹊用鼻音回应着,又舀了一勺粥吹凉送到伊书鲤嘴边。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伊书鲤眼中忽然亮起的狡黠的光。 伊书鲤继续试探着追问:“下午两点半的 1000 米预赛,对吧?” 田思鹊:“嗯。” “我跑不了了,你帮我和体委请个假吧,看看能不能找到有人愿意替我去跑。” “嗯。” “他们给我扎得腿好紧,感觉一走就要断了,你能背我回宿舍吗?” “好。” “… 不过这种关乎集体荣誉的活动,我不出席的话是不是影响不太好,不然等下你还是带我回操场吧,不用背了,搀着我走就好。” “嗯。” 伊书鲤舔了舔隐隐作痛的嘴角。 “我只会扫地拖地,手泡水容易皲,以后家里你负责洗衣做饭和刷碗。” “好。” “以后我想找个僻静些的地方定居,住四合院,养两只猫两只狗,你也可以养你喜欢的,再名贵的鸟类只要饲养合法的我都可以给你买,但你要自己给它们铲屎。” “嗯。” “做我男朋友吧,” 伊书鲤悄悄地将自己的一只手搭在了田思鹊的腿上,“我可以养你一辈子,如果我先跟你提出分手,我就给你五百万精神损失费和青春损失费。” “嗯。” 田思鹊回答得毫不犹豫。 而伊书鲤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便不再发问了。经过短暂的时间沉淀,田思鹊忽然反应了过来,他有些错愕地将目光凝在伊书鲤那双带笑的眼睛上,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伊书鲤先发制人夺了勺子,用一颗大红枣堵住了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伊书鲤理直气壮道,“你刚刚答应的已经超过三分钟了,想反悔也没用了。” 田思鹊有些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因为有勺子挡着,送进他嘴里的枣想吐也吐不掉,而且已经沾了他口水的东西,吐掉大概最终归宿也只能进垃圾桶,田思鹊只得用牙齿将果肉一点点磨下来,将带着独特香气的甜味咽下去。而枣核被他按在舌头底下,既不好吐出来,也不想咽下去,有些进退两难。 他此时的心情也是如此。 伊书鲤看出了他的纠结,而在把情绪压下去后,他也察觉到田思鹊拒绝他,并不是因为不喜欢他或单纯想吊着他,可能另有隐情。 他笑嘻嘻地给田思鹊安排台阶下,却又不肯放手:“你不要有太大压力,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一时接受不了也没关系,既然我喜欢你,我可以从今天开始追你,追到你肯放下一切顾虑接受我,或直到我对你失去兴趣为止。” “当然,你最好不要幻想我会在得到你前放弃,因为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伊书鲤骄傲地挺了挺胸,“我可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不仅有钱,还有运气,你不让我喜欢你,我偏要把你追到手。” 话说完了,他的手也已经举累了,伊书鲤看着被他说得从耳尖红到脖子的田思鹊,心满意足地收手。 勺子的主动权刚回到田思鹊的手里,他便十分机械地开始舀粥吹粥,然后递到伊书鲤的嘴边。 田思鹊看着还算镇定,但勺子里粥表面泛起的涟漪还算暴露了他内心的动摇。 “你是不是还没吃午饭啊,” 伊书鲤忽然想起之前刘荣说的,猜测田思鹊是在被体育老师放行后直接过来的,“马上就一点了,再不吃点什么,下午跑步时晕倒了就不好了,我不饿了,剩下的你吃吧,等会儿你还得费力气把我扶回操场呢。” 田思鹊这才收回了发散的思绪,垂眼看着碗里只下去薄薄一层的粥,道了一声 “好”,开始慢条斯理地吃粥。 就算不饿,只看着别人吃东西也是种折磨。 伊书鲤的嘴表示它不太想闲着,嘴角的疼痛愈发明显,伊书鲤开始疯狂想念胖头鱼和山药脆片,他只得将目光从田思鹊身上挪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准备的礼物还没送出去。 一想到田思鹊看过礼物后可能的表情,伊书鲤的心思又开始雀跃起来。 “对了,我给你准备的 520 礼物,就在那边的办公桌上,你要不要先看一下啊?” 田思鹊闻言动作一顿,轻声说 “好”,又低头继续吃粥。 而伊书鲤已经迫不及待了,开始不停地催促轰炸:“你快去看看嘛!现在就看!” 田思鹊只得放下碗勺,先去拆伊书鲤准备的礼物。 那是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盒盖上用金线十分传神地勾勒出一位站在河畔回眸一笑的古风美女,而美女的脚下,是一长串飘逸的花体英文。 好看归好看,这样的搭配实在有些奇怪。 正如田思鹊怎么都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无论颜色还是质感都看着十分高级的礼盒中,装得会是一身绣满了粗枝大叶,挤挤挨挨地盛放着的红牡丹和黄茉莉,缝隙里还点缀着白的粉的,蓝的紫的,各种颜色的小花的秋衣。 田思鹊:“……” “怎么样,是不是感动哭了?” 伊书鲤的语气十分骄傲,“这可是我家去年才出的复古款式,用的可是海藻纤维的布料,表层是德绒磨绒,保暖护肤,还有抑制细菌的效果,而且耐脏,易清洗不掉色,可优秀了!” 但是这么优秀的衣服,销量却不太好。 总共就试生产了五百件,卖了整整一年,连带着今年的反季促销,总计才卖出去三百多件。否则伊缘君也不会那么痛快地答应把这价值五百多的秋衣给他拿来送同学。如果不是伊书鲤觉得一样的礼物送的太多,再好的东西也会变得廉价了所以拒绝接受,伊缘君恨不得把滞销的那一百多身全寄给他让他送同学。 田思鹊用指肚摩挲了一下秋衣上的绣花。 他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布料的保暖,五月的桓城二十多度的天,衣服还没穿在身上,他就已经有汗流浃背的感觉了。 看着田思鹊有些泛红的眼角,伊书鲤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满足:淘宝诚不欺我,果然是可以让男朋友感动到哭的礼物! 第48章 作者有话说:,(:3[▓▓] 晚安宝贝们! 伊书鲤一脸期待地问:“喜欢吗?” 面对这大俗大雅的花秋衣,田思鹊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来,他重新合上盖子,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伊书鲤身后无形的尾巴开始 “邦邦邦” 地敲床,“一定要记得穿呀,我家的布料真的可舒服了,吸汗又透气,虽然保暖但是穿着和没穿感觉是一样的!” 但就保暖这一点,要感觉穿着和没穿一样,田思鹊觉得,难度还是有点大的。 他一想起桓城夏日都能看得到空气沸腾的高温,便预感到了自己将要中暑。 但他还是说了一声 “好”,然后盘算着如果自己晕倒了,如何才能不让别人看到自己套在里面的大花秋衣和秋裤。 因为今天体力和脑力消耗过大,肚子被粥温热后,田思鹊开始犯困。 他有点想回宿舍休息,因为一个小时后他还要跑 1000 米,但他又有点放心不下伊书鲤一个人在这,没人照顾,想要喝水或者上厕所都不方便。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田思鹊还是决定回去睡觉。 他们的宿舍楼到医务室的距离并不近,但新宿舍楼下有共享单车,骑车来回也就三四分钟。这样一来,让伊书鲤有事直接电话找他,他中午的睡眠一向很浅,在十分钟内赶到,也不算太慢。 “我…” 他刚一开口,就被伊书鲤打断了:“你是不是困了?我把这张床让给你,好好睡一觉吧,别影响下午的比赛了。我已经睡了一上午了,躺着也是占地方。” 田思鹊只得改口问:“那你在哪?” 伊书鲤朝他眨了眨眼:“当然是你现在坐着的地方啊,我帮你看着点时间。” 田思鹊忽然察觉伊书鲤的睫毛顶端沾了一点白色,像是屋檐的尖角处落上了雪。他一时有些走神,想帮伊书鲤把那点雪色摘去,但在伸手碰到伊书鲤脸颊的瞬间,又如触电般手指抽搐着惊醒了。 “可是,你的腿…” “又不是骨折,只是他们给我包得太夸张了,走动有些不太方便而已。” 话说着,伊书鲤已经坐到了床的边缘,把枕头和被子都让给了田思鹊。 他还有些费劲地用被绷带裹得比砖还厚的手把枕头拍蓬松,邀请田思鹊躺下。 田思鹊想了下,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医务室、宿舍楼和操场这三者无论是哪两个之间,距离都不算近,来回折腾都是要费时间的,他直接在医务室里休息,不仅可以多睡一会儿,伊书鲤需要帮忙的时候,他随时都可以立即伸出援手。 只是… “你累的话,就喊我起来。” 田思鹊叮嘱。 伊书鲤坐在床缘,干脆地回答 “好”,田思鹊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躺下了。 但他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磨蹭他的手腕,身上的被子也有些发紧。紧接着,床板忽然下沉了几分。田思鹊一睁眼,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试图往他怀里挤。 他本来马上就要睡着了,猝不及防地睁眼看到一个脑袋,那一瞬间感觉手脚冰凉,险些直接从床上弹起来。 伊书鲤被他碰到伤处,发出吃痛的吸气声。 田思鹊迅速冷静下来,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你要,做什么?” “我累了,” 伊书鲤人已经占领高地了,被田思鹊发现便干脆不再遮遮掩掩,直接扑上去,带着他一起躺回到枕头上,手脚并用,八爪鱼一样紧紧地贴在田思鹊的身上,“但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好舍友,我不想打扰你休息,既然如此我们就追求合作共赢,一起睡吧!” 伊书鲤的吐息就在耳侧,田思鹊被他身上柔软的香味包裹着,感觉又闷又热,喘不过气来。 可他又不敢乱动。听体育委员说伊书鲤那一下摔得不轻,身上擦破了好几处皮,肉都刮下来好几块,他怕自己一动又碰到伊书鲤的某个伤处。 “你起来,” 他蜷起手指,轻轻戳了戳伊书鲤露出的后腰,涨红着脸用气音说,“压到我了。” “我就不,” 伊书鲤甚至得寸进尺地用鼻尖蹭了蹭田思鹊的头发,“我又不重,压不扁你,你就忍着点嘛。” 伊书鲤只是手脚紧紧地把田思鹊箍在怀里,确实不至于把他压扁。 非但不会把他压扁,还令他的下面有那么一点要起来的迹象。 虽然田思鹊知道,这是自己作为一个成年男性十分正常的生理反应,但他还是因此感到有些羞耻,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动了给自己绝育的愿望。 伊书鲤躺在田思鹊的怀里,半贴着他的胸膛,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而本来最应该睡着的田思鹊,却是直到两点钟的闹铃响起时,都还没有睡着。 他一闭上眼睛,胸腔里振动的心脏,耳畔少年的吐息,便如擂鼓般不断地敲打着他,他睁开眼,不敢睁眼看枕边人,抬头看着苍白的天花板,余光却又控制不住地朝伊书鲤那边跑去,他又看到了挂在伊书鲤睫毛上的那一点白色,酝酿许久后,他小心翼翼地抬手,轻轻地替他将那点白捻去。 那一点白应该是被子或枕头上起的球,很轻,摸着没什么手感可言,但当田思鹊没能控制住自己,去搞 “偷袭” 时,伊书鲤的睫毛一抖,擦过田思鹊的拇指肚,那种酥麻的感觉,让他的心也跟着开始发痒。 田思鹊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五指连心。 将近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田思鹊非但没有休息好,反而更累了。 两点的闹铃刚响了一个音,就被伊书鲤哐地一下粗暴地关掉了,直到两点十分的第二阵闹铃响起来,他才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眼睛。 田思鹊这才轻拿轻放地把他从自己身上剥下来,起身整理着装和发型。 他刚从床上下来,伊书鲤便朝他伸出两条胳膊。 田思鹊犹豫了一下,还是顺应了他的意思,将他从床上抱了下来。 他往操场走,伊书鲤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 田思鹊有些纠结要不要管他,他是不希望伊书鲤跟着的,距离太远,走着太累,而且午休后医生上班了,在医务室有人照顾他;可他又管不了他。 而伊书鲤其实不是很想走,他希望田思鹊至少可以扶他一下,但作为一个预备役的霸道总裁,伊书鲤也有自己的倔强,田思鹊不主动,他是绝对不会先开口请求的,毕竟因为腿疼不想自己走路这一点也不符合霸总人设。 但是他步伐越来越小,越走越慢。田思鹊走在前面,仿佛背后长了一双眼睛,总是在快要离自己超过一米时停下来,等他靠近了,再继续走。 可伊书鲤走得实在是太慢了,再这样磨下去,田思鹊可能要错过 1000 米预赛报道。 他转过身来,向伊书鲤敞开怀抱:“我背你走。” 你这可不是要背我的姿势啊! 伊书鲤红着脸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扭捏,说出口的话却是:“我不要你背,你的背上又没肉,肯定很硌得慌,而且我胳膊容易疼。” 田思鹊 “哦” 了一声,又把手放了下去。 伊书鲤急了:哦什么哦,男子汉大丈夫,你就这么放弃了?不再为自己争取一下吗? 看来这种时候不能心口不一,伊书鲤只能勉为其难地再主动一次:“当然,你要是想背我,我也不是不可以委屈自己…” “忍耐一下” 这四个字还没说出口,伊书鲤的视线便忽然一阵旋转,田思鹊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这样呢,难受吗?” 田思鹊问。 这分明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动作,田思鹊的表情和口吻却不沾一丝旖旎。 伊书鲤感受到了,田思鹊是真的关心他难受不难受,他的公主抱是绝不掺任何私心的。 但伊书鲤还是害羞又紧张。公主抱可不是一个轻松的动作,毕竟强壮如伊何,可以轻松扛起一袋五十公斤的面粉,叫他去举五十公斤的哑铃,却又看着有点吃力。 伊书鲤身体紧绷,像一根杠杆横在田思鹊的怀里。 他尽可能地避免和田思鹊的身体接触,毕竟叫别人看到了影响会很不好。 但这么一来,他的体重便全都压在了田思鹊的手上。 田思鹊偏瘦的胳膊开始发抖,他咬牙撑了半天,才道:“靠我身上吧,不然好重。” 伊书鲤怔了一下,开动他的小脑筋,运用他贫瘠的物理知识经过一系列复杂计算,意识到他现在紧绷着,体重全压在田思鹊的胳膊上,好像确实不如靠在他的胸口上,将体重部分分散在他的身上要好。 于是伊书鲤便心安理得地揽住了田思鹊的肩膀。 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田思鹊步伐迈得很大,但依旧走得平稳,躺在他的怀里,伊书鲤感到十分安全,甚至闻着田思鹊身上洗衣粉的味道,他又有点想睡觉。 接近操场,开始有学生从他们的不远处经过。原本靠在田思鹊肩头的伊书鲤忽然头一歪,整个人都像脱力了一般,向下垂去。 田思鹊被他吓了一跳,险些失手把人摔到地上。 看着垂头翻白眼的伊书鲤,他急促地问:“怎么了?” “嘘——” 伊书鲤依旧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他转动着眼珠子,目送着一对有说有笑的女同学离开,才继续道:“我在装死…” 不然真的好丢人啊,腿又没断,还要让人这样抱着。 而且万一被学校领导抓住当早恋典型怎么办? 作为一个将要打点公司各项重大事宜,代表公司进行社交活动的预备役总裁,伊书鲤一直都拥有十分敏锐的洞察力,以及随时随地进入状态的精湛演技。 第49章 作者有话说: 把伊书鲤送到看台后,田思鹊直接去了运动员报到处。 他决定从现在开始,远离伊书鲤的世界。因为他发现对方好像有某种特殊的魔力,或许是只针对自己一个人的,那就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对方,这样很危险,不利于他结束这一段不恰当的感情。 可是,离得太远也不行。 田思鹊觉得自己有点贪心。 但仔细一想,似乎也很合理。毕竟他想要保持距离的初衷便是因为害怕失去,而友谊是两个没有血缘联系的人之间,最能持久、也最安全的关系。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越是想要保持距离,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站在起跑线上,他的视线总是控制不住地向高一三班所占领的看台区域飘。因为跑步时不太方便戴眼镜,远景在田思鹊的视野中是模糊的,他只能看到那里有一片挤挤挨挨的小人,有的在坐着和左右的人聊天,有的则在那里站着,朝他振臂呼喊。 距离太远了,田思鹊认不出哪个是伊书鲤。 但他想对方应该不会是那些不停挥舞着双手,朝他呐喊助威的人中的某一个,因为伊书鲤的手脚不太方便,嘴好像也受伤了。 说不定他此时正坐着,还被站着的人挡住了。 田思鹊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说不清是因为伊书鲤不会为他加油而难过,还是因为他不能确定伊书鲤在看台上的位置。 因为走神,发令枪响时,田思鹊反应慢了整整一秒。 得益于之前为马拉松比赛而做的特训,1000 米对他来说甚至算不上中跑。 他的肢体有些不太协调,所以爆发力算不上好,而他耐力好的优势在 1000 米中也发挥不出来,慢 1 秒起跑还是有些吃亏的,田思鹊最终跑了个第四名,堪堪能进决赛。 别人跑完都是先在草坪内喝水休息,而田思鹊无视了来递水的体育委员,径直回到了看台。 靠近后他一眼就看到了伊书鲤,他就坐在第一排靠近楼梯的位置上,手里还捏着一只尖叫鸡。 田思鹊刚到台下,伊书鲤便把自己旁边占空用的书包挪到了脚边,田思鹊十分自然地贴着他坐了下来。 他今天好累。 既然如此,明天再开始贯彻执行远离伊书鲤的计划好了。 田思鹊这样想着,心安理得地靠在伊书鲤的肩膀上,合眼平复了一会儿呼吸,然后开始拍打放松自己的小腿肌肉。 伊书鲤递给他一瓶脉动,田思鹊这才开始咕咚咕咚地补充水分,一口气把饮料喝见了底。 平时田思鹊仿佛一只冷血动物,身上冰冰凉的,旁人感觉不到多少热量,要凑近了才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而经过一番激烈的体力消耗后,他身上的热量随着汗水溢出,气味也挥发得厉害。 伊书鲤觉得自己被田思鹊的气味包围了。那是一种让人感觉很安心的味道,虽然还掺着一点淡淡的汗味,却能让人感到被凉风沐浴的清爽。 伊书鲤捏响了尖叫鸡,田思鹊本来已经困得头快要贴着地了,被沙哑而尖锐的声音吵醒,瞬间困意全无。 “啊,” 伊书鲤后知后觉,将尖叫鸡藏了起来,“我是不是吵到你休息了?” 田思鹊摇头,他看向被伊书鲤放在身后模样夸张且诡异的玩具,“那个…” 他不记得之前伊书鲤有带着这个。 是别人送给他的 520 礼物吗?那个人是谁? “这个是尖叫鸡,一种可以发声的玩具。” 伊书鲤解释着,又捏了捏尖叫鸡的肚子,“我不是嘴角有伤不能喊嘛,就是用这个来给你加油的。” 他没有说这是田辉送的。 因为当时田辉说他给田思鹊呐喊助威和用尖叫鸡差不多,都是鸡叫,他差点就又和田辉打起来。 但他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道具。 而这个回答已经足够田思鹊感到满足了,他没再追问。伊书鲤又问他需不需要休息,田思鹊有些困顿地眯着眼睛点头,伊书鲤便轻按着他的脑袋,将他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田思鹊闻着伊书鲤身上柔软的米香味,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他做了一个和伊书鲤有关的梦。 但不像其他梦到自己喜欢的人的人,田思鹊既没有梦到他们在床上,也没有梦到他们在教堂。 ——他梦到他们两个在鸡窝里,和一排抱窝的老母鸡并排蹲着。没过多久,他们脚边的鸡蛋纷纷破了壳,一群小鸡围绕着他们,声音尖锐地叽叽喳喳着。 原本人鸡殊途,语言不通,田思鹊却还是听懂了它们的言语。 “爸爸爸爸,我们是怎么来的呀。” 伊书鲤十分慈祥地伸出翅膀,摸了摸小鸡们的头:“傻孩子,你们当然是爸爸和我先【哔——】再【哔——】然后才来的呀。” 然后田思鹊从梦中惊醒了。 醒来之后,梦中的场景如潮水般退却。田思鹊不记得梦里伊书鲤究竟说了些什么了,但他可以肯定不是什么健康体面、积极向上的词,因此田思鹊羞愤欲死。 他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都要对鸡叫有阴影了。 晚上七点,运动会第一天圆满收官,田思鹊被体育委员喊去帮忙搬运器材。 他离开前没说要伊书鲤等他一起回去,他默认伊书鲤是会等他的。 毕竟伊书鲤行动不便,而他们又是舍友,没有人比他更适合送伊书鲤回去。 但等体育老师清点完器材,田思鹊回到看台,就发现伊书鲤的人和包都不在了。 田思鹊有些失落。 说来也是,伊书鲤不像他,伊书鲤的朋友有好多,愿意送他回去的,不止田思鹊一个。 既然他选择了做普通朋友,就应该学会接受这一点,作为伊书鲤许多朋友中的一个,接受他会跟着其他人走的事实。 田思鹊去了食堂,点了份没有肉甚至都还没放盐,只有油花的肉丝面,随便扒拉了两口填饱肚子,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宿舍。 他发现伊书鲤已经床帘紧闭,似乎是已经睡下了,而他自己的桌子上堆满了各种零食,几乎全部都是甜口的,最偏也是甜辣口味的肉干。 零食旁边放着精装大花秋衣的盒子,盒子上还蹲着一个盒饭,里面塞满了糖醋里脊。盒饭上贴着一张粉色的便签纸,上面是一行字数不多就已经歪到天上去的,圆润得有些幼稚的字体:“520 快乐!鹊鹊天天开心!” 底下还画了一只模样十分悠闲的黏黏宝。 田思鹊掀起盒饭的盖子,拆开筷子尝了一口,发现菜还是热的。 糖醋里脊比学校食堂一楼食堂卖得要好吃些,外皮酥脆,甜而不腻,配套的米饭也是软乎乎的,咀嚼后会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原来伊书鲤也知道他最喜欢吃的是什么。 仿佛桌上零食的全部糖分都被摄入,在田思鹊的血液中翻涌着的,都是甜到让他有些心慌的、混合着巧克力味和抹茶香的糖浆。 还是从下周再开始远离他吧——不,反正这学期结束后就是暑假了,暑假他们都有很长时间可以拿来沉淀自己的感情,新学期新气象新开始,他们还有两年多才毕业,从下学期开始好像也不算太迟。 第50章 作者有话说: 运动会结束后,校方通报批评了违反校规校纪,破坏运动会秩序的学生,其中就有田思鹊和另一个同他打架的男孩。田思鹊被警告一次,另一个男生则因 “情节严重,影响恶劣”,再加上有前科,被记过处理。 原本全校通报批评这件事,只是听着比较严重,事实上绝大多数学生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听过后一个人名都记不住。但另一个班的男生是七班借给八班的体育生,这两个班在年级是出了名的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兄弟班,七班看不惯自家人受委屈,由班长领头,大肆宣扬明明先动手的是田思鹊,受伤最重的是他们班的人,凭什么田思鹊只是被警告,他们的同学要被记过。而八班也紧跟着附和,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当时确实是田思鹊先动的手,这一点无可反驳,他是在抵达终点后,趁着那人还没走,直接一拳把对方放倒在地的,很多人都看到了。伤得最重也的确是那个男生,田思鹊只是嘴角破了一点皮,那个男生却被他打掉了一颗犬牙,身上还青了好几处。 田思鹊成绩优秀,形象好,一看就是那种很讨老师和校领导喜欢的类型。 这个年纪的学生,最看不惯的就是校方偏袒成绩好的人,而他们所看到的和听到的,无一不指向田思鹊正是这样一个被偏袒的人。 而田思鹊本身在学生间的名声并不算好,再加上某些和他结过梁子的人在其中煽风点火,这件事很快就被闹得沸沸扬扬。 论坛上开始有人阴阳怪气地带节奏,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将论坛各个版块都搅得乌烟瘴气的,很快就成了禁聊的话题。 只有高一三班的学生了解事情的始末。 徐霜见担心一些不明真相的同学会受外界的谣言影响对田思鹊产生误会,甚至最终导致班级在情感上的割裂,特意用了一个小自习的时间,向全班解释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那个和田思鹊打架的男生,是徐霜见发小的原舍友之一,参与过对她发小的霸凌。田思鹊之前就和他们打过一架,让他们背了处分被找了家长不说,还被嘲讽三个人连一个书呆子都打不过,因此才结下的梁子。 田辉说如果不是那个男生故意绊伊书鲤害他摔倒在先,田思鹊也不会去打人,陈舒舒甚至拿出了录像作为佐证。 于是高一三班同学达成了空前的一致,保护我方田思鹊。 奈何一个班的声音太微弱,哪怕有物证在,高一三班还是成了众矢之的。 在接下来举行的校篮球赛中,三班无论是进球还是输球,都会被围观的其他班级喝倒彩。 只有六班和十班对他们还算友好。六班是徐霜见发小所在的班级,十班则是经常和三班一起上体育课,但他们的友好也仅限于保持沉默不喝倒彩,并没有外班的人肯站出来替三班和田思鹊说话。 而作为舆论风暴的中心,田思鹊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他原本便不太在意这些,更何况伊书鲤和三班的其他同学都把他保护得很好。 田思鹊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他明显感受到了班上同学对他态度的改观,不仅刘荣和王子丞开始和他称兄道弟,其他同学也变得愿意和他说话了,甚至原本十分胆小的陈舒舒,在分享周末做得不太完美的点心时,也不会再小心翼翼地空过他了。 而伊书鲤对他的追求一刻也没停止。 起初田思鹊还有些脸红心跳的,不敢直面伊书鲤那双漂亮的眼睛。 但是后来他渐渐的就发现,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似乎和之前并没有多大区别。 伊书鲤会在周末时出现在他打工的超市,和他一起吃一顿午饭;会在晚饭后邀请他一起跑步,然后抽查他的素材背诵;会在课间时和他分享零食,会在物理课上趴在他的肩膀上打盹,会在美术课上画动漫小人,然后分享给他看。 唯一不同的是,伊书鲤也开始和他一起熬夜学习了。但他并不是像田思鹊那般均匀发力然后查漏补缺,而是一门心思扑在语文练习题上,做阅读理解,写作文,再将他答题得出的一些普适性结论和一些作文题目的观点论据全都整理了出来,然后拿给田思鹊做参考。 在感动之余,田思鹊仍有些不知所措。可真要算起来,这最多只能算是一个语文成绩很好的学生对一个偏科生的普通援助,算不上多么暧昧。 他之所以会感到紧张,纯粹是他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田思鹊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将他对伊书鲤的心思雪藏。 一天晚饭后的锻炼和素材抽查结束,两人要结伴回宿舍,把小尾巴放回窝里。 田思鹊习惯性地要抄近道,但他刚迈出了向看台后走去的第一步,就被伊书鲤拽了回来。 伊书鲤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示意他往看台那边看。 田思鹊眯了眯眼,他隐约看到有两个男生正站在器材室门口,举止亲密,而在看清他们正在做什么后,田思鹊瞬间从耳尖红到了脖子根。 ——他们在接吻。 高个子按着矮个子的后颈,将对方整个人都控制在自己的怀里。他们像一位布施的神明和他忠贞不二的教徒,一个深情垂首,一个虔诚地仰着头颅,吻得肆意缱绻。 “我们就不要过去打搅他们了。” 伊书鲤压低了声音说。 田思鹊的视线依旧不能从那两人身上挪开,他有些艰难地问:“他,他们,不怕被,发现吗?” “当然怕啊,学校不让早恋,两个男生也不行,” 伊书鲤拽着他往操场的大门那边走,“当然,只要不是被老师和校领导逮住,他们其实也没那么怕。好多人都知道他们在谈恋爱的,论坛上还有他们的 CP 群组呢。” 田思鹊不了解 “CP” 一词的含义,也不知道什么是群组,却也无暇去问,此时的他脑子已经被另一个问题占满了。 “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伊书鲤的口吻,仿佛一个家庭主妇听到另一个家庭主妇说她不清楚现在的鸡蛋价格,“人和人谈恋爱多正常啊,同性恋最多也只是恋爱关系里一种比较小众的形式而已。” “所有人,都这样想吗?” “绝大多数吧,桓城从十年前就开始普及众爱平等的观念了。” 伊书鲤说,“虽然传统观念上不支持,但至少多数年轻人还是不反对平权的,人们的思想正在逐步开放,以后的同性恋者走在大街上,大概也会像普通的异性恋情侣那样平常了。” “哦。” 田思鹊回答得很平静,而他的心里却有风起云涌。 预备铃猝不及防地响了,这意味着他们要在十分钟以内赶回教室。 伊书鲤拽起田思鹊的袖口,开始拉着他往宿舍的方向跑。 田思鹊被他带着跑了好一阵,直到他们一起冲下田径场外的台阶,田思鹊才回过神来,手向袖子里一滑,隔着布料,紧紧地攥住了伊书鲤的手。 第51章 作者有话说:, 目前状态 小伊(正在撅着屁股推进追求进度) 小田(热恋中) - _(:3」∠?)_是这样的,我用一支猫条高价聘请了一只流浪猫帮我码字。 姜萌换了新手机后,田思鹊继承了她的旧手机。 恢复出厂设置后,旧手机的 APP 启动速度也没有那么慢了,田思鹊搜索了一些同性恋现状的资料,发现如今社会上虽然依旧存在反对的声音,但还是支持和理解的声音要更多一些。 他又询问了姜萌对同性恋的看法。 “为什么要反对呢?” 姜萌不假思索地抛出反问,“每个人都有在不伤害他人的情况下拥有个性的权利,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就和喜欢猫还是喜欢狗一样,是个性的一种。” 田思鹊又问:“那如果,他有喜欢的,对象呢?” “那就更不应该反对了,” 姜萌说,“如果他喜欢的是一个求而不得的人,最多也只是不支持他去追求对方,毕竟他已经够可怜了,为什么还要再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呢?两情相悦就更不必说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呀。” “那如果我…” 田思鹊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便干脆消失在了肚子里。但结合上文,姜萌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低头看着手机新闻,沉默了许久,问:“你喜欢的人,喜欢你吗?” 田思鹊毫不迟疑地点头。 姜萌又问:“你们认识多久了,通过什么方式认识的?” “就…” 田思鹊又开始扭捏起来,“我们是同学。” “是伊书鲤吗?” 姜萌试探着问。 田思鹊抿着嘴不说话了,他的脸已经红得滴血。 看他的反应,姜萌不用细想也知道自己猜对了,她舒了口气,“小伊那孩子不错,我不反对你们两个,但你年纪应该大一些,要多照顾着点人家,知道吗?谈恋爱是需要负责任的。” 田思鹊低头看着沙发垫上已经被拆散了的穗子,闷闷地 “嗯” 了一声。 “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小伊谈恋爱的话,全心全意为他一个人负责就好了,旁的不要管,如果他的家长不同意,我和你刘叔会帮你游说。” 姜萌揉了揉田思鹊的脑袋,又摸了一把他的脸。 她还算年轻,也就不到四十岁,但疾病和生活的压力已经让她的手变了形,手指有些浮肿,而掌心是厚厚的茧子,但被这样的一双手抚摸着,一点都不难受,反倒有种别样的亲切感和安全感。 “负责的意思是,你不能让他因为你而变坏。包括但不仅限于学业,生活条件和处境,所以你在爱对方的同时,也要努力成就更好的自己。” 田思鹊回答说 “好”。 时近六月,桓城的雨越下越大,时间也越来越长。 常有本地人说,桓城北国江南的别称不是美誉,而是自嘲,天知道一个北方城市为什么会有雨季,桓城的夏天在燥热的同时,也有没完没了的狂风和大暴雨,因地势低洼,尽管桓城的排水系统已经足够努力了,排水仍是赶不上积水的速度,一到雨季,道路就会变成河流。 大面积的绿化和湖泊在暴雨面前并没有多大意义。 在城市建设方面,桓城尤其热衷于挖人工湖,湖挖出来并不需要专门引进物种,只需夏日的一场暴雨,就能继承来自周边其他湖泊的生物多样性,在马路上看到成群结队的野鸭早已是见怪不怪。 启蛰一中则是一到夏天就会变成水上森林。 而新宿舍楼投入使用的第一个雨季,不过一周就开始有学生联名上书,要求夏季在新宿舍楼门口配备船只。 因为新教学楼虽修建在高地上,在去往教学楼的路上,却有一处路段水深已经在接连不断的暴雨下达到了 0.5 米。 伊书鲤的鞋不防水,腿又短,每次经过这段路,都需要田思鹊把他背过去。 一开始,伊书鲤并不想让田思鹊背,因为这一点不霸总。但在他尝试藏羚飞渡失败,整个人都泡进水里,还溅起惊天水花,差点让脏水迷了田思鹊的眼睛后,他就乖乖地接受了田思鹊的这一提议。 田思鹊背着他走,他帮田思鹊撑着伞。 虽然伞对横着飞的雨水抵挡能力接近于零,两人皆是穿着雨衣,但在被风吹折了好几把伞后,伊书鲤依然坚持要撑伞,不然他良心不安。 除了撑伞,伊书鲤有时还会唱歌。 因为伊书鲤的声音很干净,有种纯粹的少年感,如果认真唱的话,他的歌声还算好听,奈何他只是偶尔认真,多数时候都是感情过度充沛,音调严重扭曲,但听多了很容易让人上头,彻底忘了原曲的旋律。 经历过几天的心理斗争,田思鹊终于鼓足勇气,在伊书鲤唱歌时打断他:“我们试试吧。” “我们什么?” 雨声太大了,再加上方才他一直在万分投入地唱歌,伊书鲤没有听清田思鹊的话。 “我们…” 田思鹊的勇气已经消耗殆尽了,他支吾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把那句话再重复一遍,而是学着伊书鲤的语调唱起歌来:“我们的爱——过了、就不再回来…” 伊书鲤又接着唱了下去:“直到现在我还默默地等待…” 直到唱过 “现在我想要自由天空” 后,伊书鲤才忽然回味过来,给了田思鹊的肩膀一拳。 猝不及防挨打的田思鹊:“?” “想都不要想,” 伊书鲤气呼呼地说,“我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一说,你不同意,就别怪我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什么,特殊手段。” 田思鹊的脸上浮现出困惑和求知欲。 “就是…” 伊书鲤开始在脑海里哗哗地查阅他看过的霸总小说,“扯你头发,把你按在墙上亲,用肮脏的金钱交易迫使你屈辱地低头,喝下我送出的酒,雇几个彪形大汉在没人的小巷里把你打晕,然后送到我的床上被我这样那样…” 他看过的小说实在太多了。 就算阅读时跳过了有黄色描写的部分,得益于某些作者的意识流车技过于高超,等他看完才回味过来,再就是有那种描写的性张力非常足的,一个很普通的动作感觉都像是要擦枪走火,伊书鲤还没说完就已经浮想联翩,脸红得不行了。 而田思鹊完全没有从他报菜名般的口吻里 get 到 “霸总” 忽然害羞的点:“啊?” “没什么。” 伊书鲤清了清嗓子。 按照霸总文学的标准套路,他的攻略对象要从始至终都是一只纯情小白兔,他怎么可以提前让田思鹊知道世间险恶,用那些大人肮脏的套路污染他的思想呢? 伊书鲤搓了搓田思鹊校服领口露出的线头:“田思鹊,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喜欢你一辈子。” 田思鹊不做声,低头专注地看着脚下的积水。 积水很脏,因为冲刷过泥土和柏油路面上的灰尘而呈现出土黄色,水面上漂浮着陈年的落叶,断裂的树枝,还有被泡发了花瓣,有时会随着水流附着在路人身上,有时又会随着水流飞速地从行人身侧逃离。 他们已经度过了重度积水区,但田思鹊还是没有要把伊书鲤放下来的意思,伊书鲤不抗议,他便想像这样一直背着他前行。 伊书鲤戳了戳他的脸:“你呢,表个态嘛?” “什么?” 田思鹊在水里晃了晃腿,让水流将粘在他腿上的花瓣冲走。 “我说我可以喜欢你一辈子啊,” 伊书鲤的腿微微收紧,隔着层层布料,感受着田思鹊的腰线,“你也表个态嘛。” “一辈子,太久了。” 田思鹊踏上路牙石,“可以不用,想那么远。” “我就知道,” 伊书鲤搂着田思鹊胳膊的手也收紧了些,“你个花心大萝卜,不敢和我在一起,就是怕你烦了我了,我还缠着你,妨碍你和下一任在一起。” 田思鹊说:“没有下一任。” 伊书鲤有些震惊地扬起脸:“难道你要舍弃世俗的欲望出家?!” 田思鹊摇头,他从未考虑过要出家,旁的戒欲方法倒是有想过,“我会去,做绝育。” 绝育? 伊书鲤想了下,对田思鹊肃然起敬:“积极响应国家的少生优生政策,不愧是你,但是现在已经开放二孩了,以后说不定还可以生一窝,大可不必那么着急。” 话说完,伊书鲤忽然意识到不对,他怎么就开始帮田思鹊设想未来儿孙满堂的场景了,他俩又没法生,让田思鹊儿孙满堂不就是在诅咒自己的爱情吗! 都怪田思鹊! 伊书鲤又给了田思鹊一拳:“不许考虑生小孩的事!” “哦。” 田思鹊随口答应着,因为前面学生开始多起来了,顾及伊书鲤的面子,田思鹊把他放到人行道上,接过伞去,撑着伞两人并排着走。 伞面虽然挡不住雨水的侵袭,却还是大体将世界切割成伞内和伞外两部分,其间有一道水帘作为隔断,伞内的世界清晰得连气味都像是有了形状,伞外的世界则模糊得仿佛磨砂玻璃上的倒影。 伊书鲤在看路边草丛里的蘑菇,并思考它们能否食用。田思鹊在看伊书鲤软趴趴的头发,想他是被雨淋过了,还是昨晚空调吹得狠了,洗过的头发还没有干。 田思鹊忽然想起要回应伊书鲤所说的,一辈子的喜欢,“我会在,每一个,能和你说早安的日子里,喜欢你。” 这是田思鹊头一次在普通话老师之外的人面前,用普通话说这样一段长的句子。 他的声音太小了,雨声太大,两人的距离又不够近,伊书鲤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田思鹊说,“晚上吃什么?” “我请你吃热干面吧,” 伊书鲤经过慎重考虑后做出了选择,接着他又有些奇怪地问,“怎么还没到中午呢,就开始考虑晚上了?” 因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时光就会变得非常浅。 田思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雨停的时候,我们,去吃烤串吧。” 第52章 作者有话说:, 集训结束了!然后明天又要开学了,呜。 启蛰一中第一教学楼的高考倒计时变成了个位数,不止高三,全校学生都在闷热的雨季里,感受到了来自鲜红数字的压迫感。 六一这天,姜寄雁一通电话把伊书鲤叫到了学校门口,递给他两箱核桃奶。 “超市促销买一送一,姜薄雪买的,” 姜寄雁皱着眉,一副十分嫌弃的表情,“我喝不惯这个味,但还有不到一周就过期了。你要是一个人喝不完,可以把送的那一箱给你隔壁,觉得难喝全给他也行,反正曲恪的胃就是一个垃圾桶,啥也能往里装。” 伊书鲤瞬间就懂了,送给曲恪才是重点,也许他才是买一送一被送的那个 “一”。 姜寄雁和曲恪的关系一直很微妙,但伊书鲤也懒得深究,他记得田思鹊是很喜欢核桃奶的,既然姜寄雁要通过他给曲恪送东西,他觉得自己不收点进口关税,都有点对不起自己商三代的身份。 “好的。” 伊书鲤前脚答应着,后脚回到宿舍就把两箱核桃奶都放进了他和田思鹊的 “共同财产存放区”,然后拆开其中一箱,意思意思拿出两盒来,敲响了隔壁宿舍的大门。 养生直男曲恪贴着一脸黄瓜片给他开了门。 从不抢他人功劳的伊书鲤,大方地将他的好姐姐供了出来:“雁子姐让我送你的。” 曲恪嘴角下撇,盯着他手里的两盒奶爆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国骂:“踏马的,姜寄雁,拐着弯骂我脑子不好使是吧,当我不知道二是什么意思?” 伊书鲤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吱声。 他不是故意只拿俩的,他就只有两只手啊! “你不要的话我拿回去给田思鹊喝了。” “谁说我不要了?” 曲恪没好气地说着,将他手里的两盒奶都夺去了。“姜寄雁送我的东西,你还真敢给你家那个什么甜心菜尝啊,不怕她在里面下了药,害他食物中毒吗。” 曲恪对田思鹊的称呼已经变形到看不出原名长什么样的地步了,伊书鲤甚至有点怀疑他是真不记得还是故意的,曲恪每次给别人去外号,似乎都不重样。 他目送着曲恪回到书桌边,看曲恪把他那垃圾山一般乱堆在一起的书扫到一边,将奶摆好,问:“那你还要留着自己喝啊。” “谁说我要留着喝了,” 曲恪扶了扶脸上的黄瓜片,“留着分析成分,做她谋杀我未遂的证据,争取早日送她去吃牢饭好吗。” “哦——” 伊书鲤走开了。 一个小时后,伊书鲤发现他们宿舍的吹风机不吹热风了,来借曲恪的。 曲恪正在吃炸鸡,一打嗝却是一股奶味飘了出来。 伊书鲤被他堵在门外,只是匆匆一瞥,发现桌子上的核桃奶少了一盒,心想看来论坛上傲娇大少爷的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现在高考备战已经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为了进一步激发高三学生们上进的斗志,校方发放了大量高校的宣传海报和介绍图册,堆起来厚厚的一摞,比高中三年的语文书加起来还要厚。 伊书鲤拿了吹风机,正准备走的时候,曲恪用吸引小动物的嘬嘬声喊住了他,把那沉甸甸的一摞彩页海报和图册放进了他的怀里。 曲恪又趁机捏了一把伊书鲤的脸,“哥哥请你看点成年人才有机会看的东西,不用谢。” 伊书鲤:“……” 回到宿舍,他看到田思鹊正咬着笔头对着一道数学题发呆,嘭地一下把那一摞彩页都堆在了田思鹊的手边,看着他吓得肩膀一哆嗦,伊书鲤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田思鹊摘下眼镜来抬头看他,眼神带着不满和责备。 他在做题时会投入十成十的注意力,专注的样子天然地带了点冷漠,看上去有些凶,更遑论此时他的眼神中还带着脾气了,但现在的伊书鲤只觉得他这个样子可爱。 他指了指自己的右半边脸:“捏一下。” 田思鹊:“?” 眼中的不悦在顷刻间全部转化成了疑惑,田思鹊迟疑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左脸。 伊书鲤哎呀了一声,拽着田思鹊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放,田思鹊惊得紧绷起了手指。 “不是让你摸自己,” 伊书鲤说,“你没发现我左右脸不对称了吗,帮我捏一下右边呗。” 田思鹊:“……” 他歪着头盯着伊书鲤的脸端详了许久,才看出伊书鲤的左脸似乎确实要比右脸高一点点——但再仔细看他又觉得方才那种不对称感只是自己的错觉。在伊书鲤松开他后,田思鹊便把手缩了回去,犹豫了一会儿,又腾出另一只手来,揉了揉伊书鲤有一点点肿的左脸。 田思鹊看向新出现在他桌子上的海报和图册,“这些是什么?” “是一些大学的宣传海报和介绍图册,有些是知名的双一流学校,有些是和咱们学校有合作的普通一本二本。” 伊书鲤捉住了田思鹊将要收回去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蹭了两下。不得不说田思鹊手上的茧子触感真的很特别,让人蹭起来特别上瘾。 而田思鹊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些海报和图册吸引了,他完全没注意到伊书鲤的小动作,一只手被伊书鲤征用了收不回去,他便单手翻阅着那些彩页。 伊书鲤又蹭了一会儿,发现田思鹊完全不解风情,有些泄气但也只得作罢,注意力跟着转移到了那些五彩斑斓的大学介绍上。 “你对这些感兴趣啊。” 问完伊书鲤就觉得自己是明知故问了,像田思鹊这样刻苦学习的高中生,哪个不是奔着心仪的大学去的。伊书鲤搬过自己的椅子来坐到田思鹊的旁边,下巴搁在田思鹊的肩膀上。 田思鹊在认真地看那些大学的专业介绍,伊书鲤也在认真地看田思鹊的手。 伊书鲤又问:“你有想好未来要报哪个专业吗?” 这样问并非随口一提。伊书鲤是个得过且过型选手,因为喜欢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没有哪个是他想为之奋斗终生的,伊缘君说过不强求他继承企业,但如果填报志愿之前都没找到自己特别想选的专业,他还是会报服装设计或金融相关,为继承家业成为伊总 3.0 做准备。 现在,他想跟着田思鹊选,这样他们可以在学术方面拥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谁料田思鹊翻页的动作顿了顿,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我来帮你选吧!” 伊书鲤瞬间积极了起来。 他去拿了两盒奶,一人一盒,然后将所有的专业介绍页翻出来,摊开在桌面上。 伊书鲤最先想到的,是化学老师因实验失误被炸得坑坑洼洼的脸,“首先理化生直接相关的专业不能选,天天要做实验的,万一不小心毁容了呢?” 他拿起红笔,在这些专业上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法学和医学相关的也不能选,选了就没有休息时间了,会秃的,没有头发就不好看了。” “土木工程,农学这种,要经常在外暴晒的也不可以,皮肤被晒黑晒皱了不好看还是小事,关键是不好受。” “计算机相关的专业也不要选了吧,天天和电脑打交道对你的视力不好,颈椎也容易出问题,还有可能得腱鞘炎。” …… 伊书鲤喝着核桃奶,在彩页上画满了大红叉。田思鹊在一旁看着,几次欲言又止,他发现伊书鲤是真的很想给他选一个能赚钱无害又不累的专业。 但这在理工科的选择范围内,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很快彩页上就画满了大红叉,伊书鲤有些郁闷地深吸了一口气,憋了很久才吐出来,他放下笔,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道:“不然你学文秘,以后给我做秘书吧。” 田思鹊:“……” 经过一番纠结,他缓缓开口:“其实我以后,想做刑警。” 伊书鲤一口奶喷了出来。 他迅速掏出餐巾纸来,擦掉了田思鹊桌子上的奶渍,又抹了抹嘴角:“你认真的?” 田思鹊又思考了一会儿,郑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在遇到伊书鲤之前,田思鹊对未来是没什么想法的。 一开始,他学习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够讨好姜葭夫妇,后来他还是被养父母抛弃了,学习就成了他的避风港。 以前田思鹊想,专业无所谓,只要能考上一所全国知名的高校,他的养父母会比较有面子,会对他多一点喜欢,姜萌也会为他感到高兴。所以他最初的目标是清华北大。 是伊书鲤告诉他,如果总有不幸的事发生在你的面前,你不应该怀疑是否是自己招来了厄运,而应该尽自己所能地拉不幸者一把,相信自己是他们在绝境之中的救世主。 之前伊书鲤还说,他是当代的莫里亚蒂。 然后田思鹊在刘白和刘语去洗澡的时候,拿他们正在看动漫的平板查了下莫里亚蒂是谁,入眼的第一条搜索结果是一张金发男性的动画截图,标题是《忧国的莫里亚蒂》。 田思鹊懂了,伊书鲤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够成为一名保护民众安全的警察。 所以田思鹊有了一个全新的选择。 伊书鲤拿着饮料盒的手微微颤抖,他没有想过,自己帮田思鹊做了这么久的排除法,田思鹊本人却做出了一个最累也是最危险的抉择。 但既然这是他自己决定的,伊书鲤也没道理再进行干预。 “那我学法医吧,” 他沉吟了一会儿,最终下定了决心,不就是和游戏动漫小说说再见嘛,真正忙起来的时候就不会觉得精神空虚了,“我跟你一起,这样你以后遇到危险了,我就…” “给我做,尸检报告?” 田思鹊忍不住问。 “不是,” 伊书鲤以为田思鹊说了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没好气地回答,“我就摆个祭坛做法把你复活。” “想什么呢,” 伊书鲤敲了敲田思鹊的额头,“有我的运气加持在,你永远都不会出事的,我也不会让你出事。” 第53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贝们的海星 = 3= 随着气温的攀升,伊书鲤愈发觉得,田思鹊可能真的不是只恒温动物。 刚开学时他掌心的温度很低,摸着冰凉凉的,现在天气热了,田思鹊的掌心也开始变得发红且滚烫,总是汗涔涔的,伊书鲤每次去牵田思鹊的手都能摸一手汗,他体感田思鹊现在的掌心温度,要比自己的高出整整一度。 而且,田思鹊仿佛不怕热一般,就连老年人体质受不得一点寒的伊书鲤都把秋季校服收起来了,田思鹊依然用秋季校服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他变得不爱活动了,晚饭后伊书鲤拽着他去操场,他都不再跟着伊书鲤一起跑步,而是抱着习题册坐在草坪上用功刷题,只是偶尔抬头确认一下伊书鲤的位置,或者逗一下总是黏着他的小尾巴。 田思鹊冲澡的频率从一天一次变成了一天三次,洗衣服的频率也变高了,但伊书鲤总见不到他把衣服晾在了哪里。 直到高考清场的前一天,桓城的雨停了,在太阳的暴晒下地表气温达到了 60 度,回宿舍的路上,伊书鲤看着田思鹊的头顶开始冒白烟了,整个人也被热得晕晕乎乎的,一把拽掉了他的秋季校服,一切才真相大白。 伊书鲤尖叫:“你怎么还穿着秋衣啊!” ——穿的还是 5 月 20 日那天伊书鲤送他的那一身。 虽然田思鹊这样喜欢自己送的礼物让伊书鲤有点感动,但他是真的被吓坏了。 伊家是靠做平价女装发家的,虽然近些年来品牌的知名度都是靠旗下的化妆品和洗浴用品来维持的,最讲究的还是服装这一块。因为品牌所面向的主流消费群体是最讲求性价比和舒适度的,伊家格外注重面料的选择。 自从引进海藻纤维这种布料后,除了女装,伊家开始大量试产各种款式男女皆宜的秋冬衣物。伊书鲤是穿过自家做的保暖内衣的,吸汗透气而且轻盈,关键是真的保暖,甚至还会自发热,上身的感受就好比裹着厚厚的几层棉被在裸奔。 而且说实话,这身大花秋衣穿在田思鹊身上后,伊书鲤才意识到它是真的丑。连田思鹊这种好看得 360 度无死角的人都驾驭不了的丑,又艳又俗,让田思鹊看着既像广场舞大妈,又像留着花臂的大叔。 趁着四下无人,伊书鲤抓紧时间把田思鹊拽进了附近的小竹林,十分强硬地把田思鹊身上的秋衣连着套在外面的短袖校服脱了下来,又去拽田思鹊的裤子,田思鹊有些别扭地按住了他的手:“底下… 没穿。” 伊书鲤 “哦” 了一声,气呼呼地把田思鹊的夏季校服甩到了他的头上。 “大夏天的你发什么神经呢,穿得这么厚,是要把冬天没能感受的温暖一次性补回来吗?!” “不是…” 竹林里的空间太逼仄了,田思鹊衣服穿得有些费劲,他一边磨蹭着一边瓮声瓮气地解释,“你送的,我以为,你要我,现在就穿。” “别人送你的东西,就一定要立即用起来吗?你该不会从运动会后一直穿到现在了吧?” 见田思鹊点头,伊书鲤的气泄了一半,语气开始恨铁不成钢起来,“怎么这么死脑筋,难怪你语文考不高。” “我不是,” 田思鹊继续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别人送的,和你送的,不一样。别人送的,不合适就,丢了,你的不一样。” 伊书鲤被他猝不及防的情话噎住了。 “我,我送的也不行啊,” 他彻底没了气势,嘟嘟囔囔地要把秋衣折叠起来塞进包里。“我又没让你现在穿,追求浪漫也要注意个度,把自己热出毛病来怎么办。这个你穿太丑了,还是不要了,等冬天我再给你换身新的。” 话说着,伊书鲤就要把秋衣往自己包里塞,被田思鹊一把拦住。 “我拿着吧,” 田思鹊脸上有些发烧,“一股汗臭味。” “是吗?” 伊书鲤质疑道,把秋衣捂在自己脸上,十分夸张地深吸了一口,然后他放下衣服,看着田思鹊烧得通红的脸,笑嘻嘻地说:“没错,我是大变态。” 收拾好回家要带的东西,两人一起去了自行车棚。田思鹊骑的是比较老式的自行车,看着很高大,后座也很宽敞,伊书鲤有专车接送,出校门之前,便任性地坐在田思鹊的车后座上,让他载了自己一程。 经过奶茶店时,田思鹊看着窗口前的长队,停了下来。 他问:“吃冰激凌吗?” “吃,” 伊书鲤干脆地回答,“我想要鲜奶的… 不对,还是巧克力味的吧。” “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吃双拼的——刚好我带了零钱。” 话说着,伊书鲤开始翻口袋。 田思鹊制止了他:“不用。” 他下到人行道上,扶着自行车把倾斜下车身,“帮我看着车,我去买。” 伊书鲤不得不从车座上下来,踩下撑子,虚靠在一旁的灯柱上等田思鹊回来。 奶茶店门口的长队有半数以上的人是女生,田思鹊站在她们身后,显得格外高大。 看着他的背影,伊书鲤有些恍惚,这是他在和田思鹊熟悉起来后,第一次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名为压迫感的东西,他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热出幻觉了,居然觉得现在的田思鹊正像只冰箱那般在制冷。在他看到排在田思鹊前面的三个女孩子忽然开始骚动起来,最终几个人放弃了继续排队,手牵着手放弃了排队跑开以后,伊书鲤终于确认了,田思鹊确实是在制冷。 眼看着田思鹊面前的队伍以一种极其不正常的速度变短,伊书鲤有些窘迫,他实在想不到田思鹊会通过使用魔法给别人制造压力,来加速自己吃到冰激凌的进度。 那些人放弃排队的时候,还在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时不时有人向他这边偷偷地投来一瞥,表情说不出来的诡异,让伊书鲤如芒在背。 没过多久,田思鹊拿着两只冰激凌走了过来。 “没有双拼的,” 田思鹊将巧克力味的冰激凌递给他,“两种,我都买了,你可以,混着吃我的,但不能吃,太多,对胃不好。” 伊书鲤接过冰激凌,一脸严肃地对他说:“你不要在外面随便欺负女孩子。” 田思鹊有些茫然地 “啊” 了一声。 伊书鲤舔了一口田思鹊手中冰激凌的尖儿,指责道:“你刚刚气场太强了,把人家都吓跑了。” “我没有,” 田思鹊辩解,“我还在想,希望,队伍能慢点,这样,我可以和你,待久一点。” “那你以后注意着点,” 伊书鲤觉得今天的天气热得有点过分,冰激凌都止不住他喉咙里的燥热,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好像每次你想事情的时候,都会给人很大的压迫感,强到都能具象化成寒气冒出来了,在外人面前,最好收敛着些。” 田思鹊说好,淡淡地瞥了一眼伊书鲤手背上融化的冰激凌水。 伊书鲤误以为他也想尝一口自己的,便十分大方地将他的冰激凌送到了田思鹊的嘴边,田思鹊在经过片刻的犹豫后,轻轻地舔了一口,但并没有急着咽下去,而是用还带着冰激凌的舌头,舔了一圈自己的嘴唇,又抿着嘴把那些冰凉的甜味一点点地磨入口腔里。 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自行车的把手,刻意把脚步放得很慢很慢,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推着车往前走。 伊书鲤远远地看到伊何的车,在离校门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将手里的最后一点冰激凌吃完,拿了张餐巾纸擦手擦嘴,然后又递给田思鹊一块。 “你可不要让我等太久。” 他冷不丁地说了这一句,让田思鹊怔住了:“什么?” “别忘了我还在追求你呀,” 伊书鲤紧紧地抱了田思鹊一下,又迅速松开,“我可是个大变态,如果你让我等急了,就别怪我做出比今天更过分的事情了。” 于是田思鹊努力回忆了一下,但他发现今天伊书鲤除了走在路上忽然扒掉了他的校服外套,好像也并没有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 等他回过神来,伊书鲤已经跑远了。 伊书鲤站在一个穿着一身黑、背景板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青年身边,大大方方地朝他挥手。田思鹊瞬间觉得,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也没那么无情了,甚至变得活泼且清甜了起来,少年脸上的笑容纯粹得令人很难不动情,田思鹊不由得跟着勾起了嘴角,挥手向那远方的人道别。 他怎么可能是个大变态。 在田思鹊的眼里,伊书鲤是他的光。如果把他的眼睛比作是一汪池水,伊书鲤就是栖居在其中的唯一的一尾鱼,是他眼中最生动的颜色。 第54章 作者有话说:, 小伊:? 放假回家后,伊书鲤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父母坦白自己的性向和未来的打算。 他知道这两件事对大人们来说都比较难以接受,所以回家路上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的话,等真正到了父母面前,依然很难说出口,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爸,妈,趁着还年轻,你们再要个二胎吧,” 伊书鲤声音很大,却低着头,不敢看两人的眼睛,“我不会继承家业了。” 伊缘君正在看最新的股市分析,头也不抬地回:“不用,又不是王位,继承个锤子,正好我也早就不想干了,你也不要的话,我就直接丢给你姜薄雪大哥了。你以为养小孩很容易?我可不想再要第二个了,要不是犯法,当年你尿在我头上的时候我就把你打包丢垃圾桶了。” 姜杏珧问:“是未来有什么别的打算吗?” 伊书鲤咽了咽口水。 根据折中理论,他应该先挑接受度没那么高的事情说。 于是他小心地观察着父母的脸色,缓缓开口道:“两件事,第一个是,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果然,姜杏珧的表情在他说完后僵住了。 伊缘君也放下了手中的平板,问:“人追到手了吗?” 伊书鲤:“还没。” “废物。” 话说完,伊缘君又把平板竖了起来。 “但是他先喜欢我的,” 伊书鲤有些不服气,“我答应他了,他又临阵脱逃了。哪有老婆害羞跑了不追的道理,那样还是男人吗?” 伊缘君的表情终于缓和一些。 “不错,” 他赞许地揉了揉伊书鲤的脑袋,“果然我们伊家的魅力和专一都是一脉相承的。” “他喜欢你,又不敢和你在一起,可能是受到了来自父母那边的压力,” 姜杏珧也缓过来了,她开了两个夏威夷果,直接填到了伊书鲤的嘴里,“最近你一反常态每逢周末假期便往外跑,应该是去找他玩吧?也该叫他到咱们家来了,爱情都是双向奔赴的,你总是在人家家门口堵着他,不让他到咱们家来,能成就怪了。” 伊缘君附和:“最好把他家长也请来。你们小孩子谈恋爱,我们未来的亲家也该好好聊一聊,这种事趁早不趁晚。” 虽然他也不是很能接受同性恋,但小辈你情我愿的事,大人因为自己的喜恶而插手属实不该。伊缘君的想法是,越是刻板的家长就越是向 “钱” 看的,他们家不往大里说,有保镖有管家有保姆,那可是桓城首屈一指的有钱,给他们砸一个亿的聘礼,再不喜欢还不是得嘚吧嘚吧地把儿子嫁过来?让他们把儿子许配给点点,他们都会觉得是自己高攀了。 伊缘君的心里话并没有说出口,但他有被自己的优秀打动到,在沙发上坐得更挺拔了些。 伊书鲤觉得姜杏珧说的有道理。正好高考假期不是常规节假日,田思鹊不需要上班,反正这两天除了作业,他应该没什么要忙的事情,他可以邀请田思鹊来自己家做作业。 于是他打开微信,给田思鹊发了邀请。 自从田思鹊换了智能手机,又在伊书鲤的监督下注册了微信,他们只要分开一会儿,伊书鲤便要给他发消息。 所以田思鹊习惯了在家随手把手机揣在身上,以免回复晚了让伊书鲤生气。 伊书鲤有些嫌弃他总用系统表情包,看着阴阳怪气的,给田思鹊发了一大堆表情包。 而表情包这种东西的出现,也拯救了不爱说话,不会说话,也无话可说的田思鹊。 他打字的次数逐渐减少,到后来完全开始用表情包和伊书鲤交流。伊书鲤看他格外喜欢那个肥啾歪头的表情,便给他画了一套专属的肥啾表情包。 于是在那之后,田思鹊逐渐肥啾化。 【小锦鲤】明天来我家写作业吗! 【小锦鲤】[定位信息] 【小锦鲤】我家在这里!如果你觉得不太好找的话,我可以让伊何开车去接你! 【Tian.sq】[肥啾蓬松. jpg] 田思鹊把这件事告诉了正在拖地的姜萌。 “好呀,” 姜萌放下拖把,将鬓边的头发别到耳侧,“我和你一起去,刚好见见伊同学的爸妈,和他们谈谈心。” “嗯。” 田思鹊应着,低头给伊书鲤回消息。 【Tian.sq】[肥啾点头. jpg] 收到田思鹊的回复,伊书鲤觉得自己暑假也有必要天天见一见田思鹊,不然田思鹊在他脑海中的形象,就要彻底从一个肤白腿长的美人变成一只娇小可人的肥啾了。 因为和父母的交流出乎意料的顺利,伊书鲤的心情很好。明天他就可以在自己家招待田思鹊了,他开始计划起明天让刘姨准备哪些吃的,还有做完作业后要和田思鹊一起做点什么。 直到姜杏珧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说?” 伊书鲤随口回答:“我以后想当法医。” 他觉得既然父母对他的性向没有太大反应,应该也不会反对他的这一未来打算。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话音刚落,便遭到了伊缘君和姜杏珧异口同声地反对。 姜杏珧:“很累的,你能吃得了苦吗?” 伊缘君:“自己什么样你心里没点数吗,让你给点点铲屎你都要皱眉,法医的工作环境,那股味儿一旦沾身上洗都洗不掉,你受得了吗?” 伊书鲤憋了半天,小声反驳道:“我可以的。” 姜杏珧:“那从明天起,你帮刘姨择菜和杀鱼。” “嗯。” 伊缘君:“垃圾你倒,点点的屎你铲。” “好。” “不是爸妈不支持你,是你做决定之前,要考虑好自己到底能不能坚持得下来,” 伊缘君抖了抖手里的时尚杂志,“刘姨年纪大了,让她少操劳点,这段时间你多帮她分担点家务,再好好考虑考虑,别意气用事。” 伊书鲤点头。 他有些恍惚,行尸走肉地回到自己房间后,伊书鲤摊开物理作业发了会儿呆,才后知后觉自己大概是被父母联手坑了。 第二天姜萌载着田思鹊到了伊家门口,眼前干净漂亮的小别墅让她第一次地在意起了自己的外表。 她穿的连衣裙虽一尘不染,但颜色太素了,肩有些松垮,一看就是穿了十几年舍不得丢,用水漂洗过无数次的,实在不像是能进这样一栋别墅的人。 所幸出门前她特地为田思鹊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卡其色的长风衣,把田思鹊个子高和气质冷的优点全都大写加粗地凸显了出来,甚至给他抓了个发型,显得格外成熟帅气,应该不至于让伊书鲤的爸妈看不起。 她这次来,可是肩负着关乎田思鹊幸福的重担的。 加油姜萌! 在心里暗暗地给自己打着气,姜萌捏紧了拳头,然后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还穿着睡衣的伊书鲤睡眼惺忪地给他们开了门。 姜萌有些忐忑:“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打扰到你们休息了?” 伊书鲤摇头:“没有没有,只是我今天起的比较晚,刚刷完牙。” 今天不是休息日,伊缘君不在家。姜杏珧亲手剥了些夏威夷果,装盘招待客人。 “你好,我是姜萌,田思鹊的监护人。” 姜萌坐在沙发上,不敢太放松,她在猜想这沙发是什么材质的,这么软,生怕自己放松下来,就能在沙发上坐出一个消不掉的坑。 姜杏珧把伊书鲤拽到自己身边,笑着说:“我是姜杏珧,这是我们家的独苗苗,伊书鲤。” 她怎么刻意强调 “独苗苗” 三个字? 她应该是知道孩子们的事了吧,然后又不想同意,其实也能理解,家里只有儿子,真要放手让他和男生谈恋爱,就该绝后了。 姜萌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指:“伊同学挺好的,性格好,长得也俊。” 姜杏珧:“小田也是,之前天天听我们家书鲤提,第一次见到真人,没想到这么帅。” 姜萌脑子一团乱麻,开始没话找话:“你是哪个姜啊,三点水的那个江吗?” “是姜子牙的姜。” “哦哦,我也是姜子牙的那个姜。” “那我们说不定同源。” 姜杏珧将盛着坚果的盘子推到姜萌面前。 姜萌连忙道谢,拾了一颗夏威夷果填在嘴里,问:“你是什么辈的?” “‘宗’字辈的。” “我也是‘宗’字辈的!” 姜萌眼前一亮,仿佛见到了亲人。 姜杏珧微笑颔首:“那我们应该能以姐妹相称了,你看着好年轻,我今年四十有三,应该比你大一些。” 两人借此话题聊了起来,逐渐熟络,说起天南地北的事。 穿的像是出来相亲的田思鹊和显然刚睡醒的伊书鲤被她们晾在一边,显得有些尴尬。 终于在姜杏珧第七次称呼姜萌为 “小萌” 时,伊书鲤忍不住插嘴:“你们要不要去做个亲子鉴定,万一是亲姐妹呢?”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姜杏珧剜了他一眼,“带小田回你房间去玩吧,厨房的冰箱里有很多吃的,你们看着拿点,书鲤你不要吃太多,免得又糟着胃。” “得令。” 伊书鲤向姜杏珧行了个军礼,便拽着田思鹊跑开了。 孩子们一走,两个女人之间的气氛,也又回到了有些微妙的起点。 “其实,” 姜萌想起了自己今天的任务,沉吟了片刻开口道,“男生和男生谈恋爱也没什么,就算自己不太能接受,我们做家长的,也应该全心全意地支持孩子们的选择。” “是啊。” 姜杏珧一脸赞成。 伊同学的家长似乎并不排斥同性恋。姜萌想,难道他们不能接受田思鹊,是因为他们觉得他不够优秀? “别看思鹊长了张与世无争的脸,这孩子打小骨子里就有股拼劲,” 姜萌说,“人穷志不穷,未来肯定是能赚大钱的,不会亏待你们家崽。” 姜杏珧回应:“我们家书鲤也是,虽然看着像是娇生惯养的样子,没什么小少爷脾气,绝对不会给你们添堵的。” “思鹊性格也很好,最重要的是勤快,很会做家务,饭也做的好吃。” “别的不说,书鲤挺擅长理财的,生活这一块其实你们不用特别担心,就算小田以后赚不了几个钱,我们家孩子一个也足够养家了。” “那怎么行呢,思鹊太有责任感了,可不会让伊同学受苦受累,你要信我,他以后绝对是能成大器的料。” …… 两个女人夸耀起自家的崽来,相谈甚欢,越谈越满意。 说到最后,姜杏珧甚至掏出了伊书鲤小时候做女装模特的照片,姜萌也翻出她从启蛰一中的校园论坛上搜刮来的田思鹊的偷拍照来,两个女人凑在一起,看得津津有味。 两人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大:对方家长看着挺开明的啊,也不像不欣赏自家小孩的样,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姜杏珧开始旁敲侧击:“你们家小田看着和我们家书鲤真的很配呢,放到电视剧里,一定会成为国民 CP 吧。” “是呀是呀。” 姜萌点头如捣蒜。 看来确实没问题。 两个人悬着的心同时落了下来。 应该是被自己说服了。 当然,也多亏了自家崽的条件足够优秀。 姜萌和姜杏珧同时想到。 临近中午饭点,刘姨开始做饭,姜萌闲不住,说她最知道那两个小孩喜欢吃什么,非要去厨房帮忙。伊缘君回到家,见门口少了两双一次性拖鞋,便问姜杏珧:“是鱼仔喜欢的那个和他家长来了吗?” 姜杏珧点头。 “聊得怎么样?” “挺好的,” 姜杏珧满面春风,“但是亲爱的,我想我们可能不需要准备聘礼了。” 伊缘君:“?” “他们竟然不要钱?” 伊缘君褪下西装和领带,穿上他心爱的小绵羊脱鞋,“我从未见过如此高风亮节的封建家长,难道他们是在拐弯抹角地嫌弃我们要给的不够多?” “不是,” 姜杏珧摇头,替他整理了下衣领,“准备嫁妆吧,刚好我有家里祖传的凤冠。” 第55章 作者有话说:, 只是普通地拿着工资普通地兼职着保镖 & 司机的伊何:我只是一块背景板,为什么我要有名字,害的我无故被 cue 了两次。 去厨房拿小蛋糕的伊书鲤,无意中听到了父母的对话。 他气结,却又不好发作,耿耿于怀到了假期结束,在和刘荣他们一起吃早饭时看着刘荣盘子里的油条和茶叶蛋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刘荣的茶叶蛋直接飞进了王子丞的粥里。 “我不够猛一吗?” 伊书鲤猛地吸了一口奶茶,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刘荣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茶叶蛋夹了回来,“你要听实话吗?” 伊书鲤点头。 “就冲你刚才那一下,猛的,” 刘荣说,“有猛虎下山的威严,有神龙摆尾的气势。” 王子丞补充:“但具体情况还要具体分析,猛不猛还要看跟谁比。” 刘荣点头。 闻言,伊书鲤将正埋头干饭的田思鹊拽了过来,双手捧起他的脸:“和他比呢?” 田思鹊茫然地眨了眨眼。 不等他们对桌的人回答,伊书鲤又揉着田思鹊的脸自言自语起来:“你们看他,多么白净,漂亮,脆弱,像个瓷娃娃一样,是易碎的展览品。纯粹的黑色眼眸里折射出来的,是只有最天真的人才能映照出的彩虹色的光,多么的柔软,多么的弱小,多么的惹人怜爱。” 刘荣要吐了。 但田思鹊还在看着他,刘荣只能装作是被茶叶蛋噎了一下。 王子丞把刚喝进嘴里玉米粥全都吐了回去,他嘴边一圈乳白色,像是粘了白胡子。 他忍不住吐槽:“伊总不愧是启蛰一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语文天才,这句子用的信手拈来,就是眼睛可能要治唔…” 刘荣拿油条把他后面的话给堵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伊书鲤眼中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田思鹊眼神逐渐危险、散发出令人胆寒的黑气来,无比庆幸自己早已练就神之右手,快准狠地堵住了愚蠢的王子丞的祸口。 伊书鲤提出的问题简直就是送命题。刘荣总觉得自己无论回答谁,不管是没能顺了伊书鲤的意思,还是惹了田思鹊,他和王子丞的脑袋都要开瓢。 刘荣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和个稀泥:“我觉得吧,猛不猛不是光看外表就能决定的,还要看气质和力气。”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你们谁更想做。 毕竟是个混饭圈的,刘荣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之前无意中吃到一个瓜,某男团妈粉无数、身娇体软易推倒一看就是小 0 的知名舞担,在休假期间被拍到和他高大威猛、一看就是猛一的贴身保镖,黏黏糊糊地从旅馆中走了出来,这件事让微博瘫痪了两次,第一次就是偷拍照刚爆料出来的时候,第二次是有人实锤,这个软萌舞担,竟然是个纯 1。 不是 0.5 偏 1 只做 0 的那种 “1”,是真的、比熊猫还稀有的活的纯 1。 他在他家乡那边的 gay 吧非常有名,有无数个不愿透露姓名的 “后宫佳丽” 可以为他的能力证明。 而理所当然的,他的那个硬汉保镖,是个 0。 纯不纯不知道,反正是个 0。 所以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万一他们都站错了呢? 刘荣不愿多考虑这件事,作为一个直男,这种事想多了污染脑子。 他甩了甩头,继续干饭。因为王子丞吃了他一根油条,刘荣理所当然地顺走了他一个生煎。 田思鹊听了他的话,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面汤,若有所思。伊书鲤却来了劲,他抱起田思鹊的一只胳膊,非要和他比力气。 “掰手腕?” 田思鹊问。 伊书鲤点了点头,田思鹊便放下筷子,握住了伊书鲤的手。 他的手比伊书鲤的大了整整一圈,只差一点就能将伊书鲤的手整个包在手心里了。田思鹊觉得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块炭,因为五指连心,他被烫得心口发热。 感受着伊书鲤凸起的骨节,田思鹊有些走神。伊书鲤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趁着田思鹊的眼神还没聚焦回来,他迅速地数完了三个数,然后猛地一用力,把田思鹊整个人都掀翻在了桌子上。 “我赢了,果然是我力气比较大!” 伊书鲤耀武扬威地抹起袖子,展示着他并没有多么突出的肱二头肌,无比自豪。 田思鹊的脸被桌角撞得有点疼。 他回过神来,看着伊书鲤一副得意的模样,仿佛背后无形的尾巴都开心得卷了起来,对这个结果没什么异议,把他碗里唯一的一片牛肉夹了出来,放在伊书鲤碗里。 伊书鲤又迅速把那片牛肉夹了回去,还附赠了一个大麻球,“你得多吃点肉和碳水,不然瞧你瘦的,白长这么大个,一点力气都没有。” 刘荣将伊书鲤使坏的全过程看在眼里,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田思鹊乖乖地咬了一口麻球,伊书鲤又抽了张湿巾出来,掰着他的下巴端详了一会儿:“都沾上油了。” 他特地转身绕到了田思鹊的另一侧:“你慢慢吃,我帮你擦一下脸。” 于是田思鹊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他的早餐,伊书鲤柔情似水地帮他擦脸。 刘荣不愿再看,顺手挡住了王子丞的脸。 他们不是狗年出生的,狗粮吃多了容易消化不良。 今天是语文早自习,伊书鲤在台上维持纪律。 刘荣很给他田嫂面子,课文背得那叫一个投入,摇头晃脑的,声音也是全班最大,已经到了书我合一的境界,直到田思鹊给他扔了个纸条。 ——田思鹊竟然会传纸条! 刘荣在被田思鹊踹了三下凳子后才反应过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眼窗外太阳的位置,又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才像太监拿圣旨那样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那张纸条。 “1 和 0 是什么?” 刘荣有些无语。 也难怪伊书鲤问问题的时候田思鹊没什么反应,害得他都无法通过田思鹊的脸色来判断自己该如何作答——田思鹊作为一个 gay,居然连 1 和 0 是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这也不能怪田思鹊。毕竟他很有自知之明,学习能力极强的田思鹊不敢对这方面的知识涉猎太多,他怕自己知道得多了会对伊书鲤萌生更多不好的想法,自己把自己推向犯罪的边缘。 而刘荣作为一个直男,作为一个浸淫饭圈多年的直男,在这件事的解释上根本无法做到客观。 1 和 0 哪个更爽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是 1 是 0,关乎到男人的尊严问题。 刘荣绞尽脑汁,拿出了他语文考 100 分的全部实力,委婉又详尽地向田思鹊解释了 1 和 0 的区别。为了让他能够更方便直观地了解,还拿他不久前刚想到的那个软萌纯 1 舞担举了个例子。 田思鹊认真看完了刘荣递给他的纸条,脸上有些发烧,随之而来的是又一份疑惑:“他为什么要选择自己的贴身保镖呢?” 刘荣:“据说是相处久了,日久生情,而且保镖听话忠诚,有安全感。” 他所看到的有关 gay 圈的描述是很混乱的,在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圈子里,想找个人安稳地过一辈子是件很困难的事,这么看的话,作为一个优质纯 1,软萌舞担会选择长相平平无奇、体格还比自己要 man 得多的保镖做终生伴侣似乎也并不稀奇。 田思鹊看着刘荣的回复,陷入了沉思。 早自习一结束,伊书鲤回座位上放下东西,刚准备飞去上厕所就被田思鹊一把捉住,拖进了储藏室。 “做什么?!” 伊书鲤坐在瑜伽垫上,看着阴沉着脸向自己逼近的田思鹊,惊恐地捂住胸。“田、田田思鹊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婚内… 咳咳,虽、虽然我们两情相悦,但你要在班里对我做这种事好好好像不、不… 不太好吧?” 田思鹊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解释道:“我来找你,谈心。” 说着,他在伊书鲤身边坐了下来。不等伊书鲤完全放松,便把人揉进了自己怀里。 田思鹊:“把伊何,解雇吧。” 伊书鲤:“?” 关伊何什么事,伊何最近做了什么对不起田思鹊的事吗? 田思鹊见他没反应,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补充道:“以后我,接你回家,保护你。” 第56章 作者有话说: 俗话说得好,爱情面前不需要脑子,太在意脑子的人不配拥有甜甜的爱情。 伊书鲤经过短暂的权衡后,坚定地选择了抛弃并不怎么重要的伊何,为了能让田思鹊放心,他还当着田思鹊的面,给伊何发了解雇的短信。 当然,伊何是受伊缘君雇佣的,伊书鲤的口头解雇,并不具备法律效力。 但这并不妨碍伊何多想,他在回复了自家小少爷一个 “1”,表示自己已经收到消息后,开始反思起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或者有什么考虑不周的地方。 而得益于刘荣详尽的解释,田思鹊对 “1” 这个数字变得无比敏感,伊何十分高冷地回复的那个“1”,让他无比介怀,但他没有问,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提了一个非常无礼的要求了,再斤斤计较,好像有点得寸进尺。 于是田思鹊一直把这件事藏在心底,直到周五放学时,他在校门口又见到了伊何,心里沉淀的不快爆发了: 伊何为什么还在这里,是不是平时伊书鲤给他的自由太多过了火? 而伊书鲤看到伊何时,并未察觉到不对。 曲恪邀请他去参加自己的毕业宴,伊书鲤本来不想去,但一听说可以带上朋友一起,伊书鲤摸了摸田思鹊清瘦的胳膊,当即答应下来,不愿错过这次蹭饭的大好机会。而曲恪选的酒店离学校比较远,道路复杂,伊何送他们去会比较方便,也是理所当然的。 更何况平日里呆板的比 NPC 还要无趣的伊何,今天还不是空着手等他们的,他左手牵着点点,右手拿了两杯圣代,胳膊底下夹着一大袋山药脆片,还有一盒奶酪包。 所以他不由分说地拽起了田思鹊的胳膊,撒着欢就往伊何身边跑,哪知平日里看着 “弱柳扶风” 的田思鹊,此时像根柱子一样,钉在原地,任他怎么拽也拽不动。 伊书鲤拽着他的手拽得两人手指都泛红了,又开始扯他袖子,扯得田思鹊都 “香肩半露” 了,田思鹊依然坚定地抓着他的车把手,不肯往伊何那边挪动一步。 这个时间点出校门的学生不多,但也并非没有,他们动作太大了,路过的学生不论有意无意总要瞥他们一眼,伊书鲤忽然意识到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拉拉扯扯过于幼稚了,连忙松开了田思鹊的袖子,看着脸上写满了不悦的田思鹊,问他:“你怎么了?” “他为什么在这里?” 田思鹊气得说话都不停顿了,尾音明显走调。 但伊书鲤并没有听出他的反常,只是想起之前田思鹊叫自己把伊何解雇这件事,心道不妙,连忙解释:“我没想到他还会来的,刚刚是忘了… 毕竟我们等下要去赴约吃饭嘛。” “我可以送你去,” 田思鹊盯着伊何手里的东西看了一会儿,越想越气,“在我之前,他都帮你做什么?我替他做。” 伊书鲤这才忽然发现,田思鹊说话不在奇怪的地方停顿了。 他的普通话很标准,只是有那么一丁点的走调,伊书鲤觉得那应该不是口音,纯粹是被气的,他能看得出来,现在的田思鹊像只气到膨胀的小动物,身上的每一根毛都在颤动着叫嚣着他的不满。 田思鹊在吃伊何的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伊书鲤可以确定,田思鹊就是在吃伊何的醋。 他很想说 “他只是我的保镖兼司机,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但转念一想这个解释实在是太渣男发言了,经典到能在渣男教科书里找到模板的那种,伊书鲤思考了一会儿,捏了捏田思鹊的小拇指。 “我和伊何都姓伊,你还不明白吗?伊可不是个多么常见的姓氏,桓城也只有两三家呢。” 伊书鲤看到田思鹊的腮动了一下,似乎是咬紧的牙关放松下来了,证明虽然他的表情没太大变化,但肯定是有在认真听自己说的。 “三代以内血亲不能谈恋爱,所以我们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样。” 伊书鲤没说自己和伊何有没有血缘关系。 但田思鹊自动补全了信息,他们有。然后他就没那么生气了,因为法律道德不允许的事田思鹊是绝对不会做的,他也坚信伊书鲤不会去试探那些违法背德的事。 伊书鲤看他表情缓和了,松了口气,试探道:“那,让伊何送我们过去?” “不行,” 田思鹊的脸又紧绷起来了,执意道,“我送你去。” 伊书鲤拗不过他,只得同意:“行,但是零食总得拿一下吧,应该是伊何专门给我们两个买的,他辛辛苦苦来一趟,我们既不要他也不要他买的零食,伊何不会太可怜了吗?一个人吃两杯圣代会拉肚子的,起码我们替他分担一个?” 田思鹊觉得有道理。 他把自行车往伊书鲤的怀里一推:“我去拿。”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伊何,在胳膊比他小腿粗的男人面前站定,伸手:“东西,给我。” 伊何看着风一样刮过来的田思鹊一脸懵,习惯性地服从指令,机械地将手里所有的东西都交到了田思鹊的手里。 “谢谢,这个不需要,带不了。” 田思鹊把点点的牵引绳还回到了伊何的手里,又朝他点了点头,“辛苦了,再见。” 风一样刮过来的田思鹊又像风一样刮走了。 直到点点小声呜咽着拽了他两下,伊何才回过神来,他眼睁睁地看着田思鹊把零食袋子一边一个挂在车把手上,把两杯已经化得差不多了的圣代全都交到了伊书鲤手里,抢人一般风风火火地蹬着自行车冲出去了。 第57章 作者有话说:, 伊何: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一块背景板。 好学的田思鹊同学曾提前预习过老婆的一百种叫法。 受邀来参加曲恪毕业宴的,除了伊书鲤,都是启蛰一中各年级出了名的刺头。 曲恪喜欢和这样的人厮混在一起,他结交朋友一向来者不拒,除非是对他进行过人身攻击的,曲恪都不怎么记仇,可能昨天刚打过一架的,今天就是能出生入死的兄弟。 当然,启蛰一中也没人敢人身攻击曲恪,一来是不敢,二来是没人会和钱作对。 这些能进一中的刺头,大多是家境不好又被父母给予厚望,走体育这条路进来吃补贴的,还有些在过去是被霸凌的对象。他们在生活的重压下形成了叛逆的性格,和老师作对,和外校人员打架,是他们宣泄情绪和压力的唯一途径,也是他们安全感缺失的集中体现。 曲恪把他们聚在一起,隔三差五请客吃饭,偶尔和社会上的人打架当活动筋骨,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稳定的避风港,也在一定程度上消磨了他们的戾气。曲恪是不管他们之前有什么恩怨的,也没立什么规矩,但这个年纪的男生,会为了喜欢的女生或被刮掉漆的爱车互相仇视好几年,也会因为一次碰杯而冰释前嫌。 凑在一桌吃次饭,知道大家都是曲恪罩着的人,哪怕之前的矛盾再深,也都一笔勾销,斤斤计较的人会被周围人所不齿。 这是一中的小混混间不成文的规矩,是刘荣告诉伊书鲤的,他曾无意中看到一个高一的刺头被几个高年级的围着训斥,被打掉了一颗牙还不敢反抗,听他们说是因为他坏了规矩,欺负了自家人。 伊书鲤自然还记得那几个仇视田思鹊、两次对自己使坏的家伙,自称是曲恪的人。 和他们打架治标不治本,找曲恪告状也不一定有用。所以这次伊书鲤带田思鹊来赴约,除了蹭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当着全校混混的面宣示他们和曲恪的关系,让那些人不敢再对他们动手。 就座前,伊书鲤故意拽着田思鹊在曲恪包下的酒店大厅里转了好几圈,在引起那几个熟面孔的注意后,又凑到曲恪面前,和他聊了几句,把 “曲哥哥” 喊得甜甜的,诱使他捏了把自己的脸。 曲恪今天的兴致很高,揽着他的肩膀,把伊书鲤介绍给了和自己关系最铁的几个二年级的,告诉他们这是他的弟弟,让他们帮忙照看着些。伊书鲤用余光观察着那些熟面孔的表情变化,得意得像只因为羽毛漂亮被赋予特权的花孔雀,走路都在不停地抖擞他的羽毛。 但田思鹊好像又不太高兴。 因为不方便一直带着他,在去找曲恪前,伊书鲤随便找了个座位把田思鹊安置了下来。 回来时他就看到田思鹊竟然趴在桌子上,半张脸埋在一个陶瓷缸里吹泡泡。 曲恪选的酒店是一家欧风主题的婚宴酒店,卫生评分是优,但伊书鲤仍不愿相信他们的桌子是干净的,他走近后刚要把田思鹊拽起来,田思鹊就自己坐直了,然后把头转到一边,留给伊书鲤一个背影。 伊书鲤在他身边坐下,戳了戳他的背:“我的脸是不是又不对称了?帮我捏一下。” 闻言田思鹊磨磨蹭蹭地转了过来,紧抿着唇捧着伊书鲤的脸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把他的脸颊挤到嘴唇都嘟起来,又像揉面团一样狠狠地揉了两下才算满意。他收手后心情也好了很多,不再对着陶瓷缸吹泡泡了,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连着糯米纸一起填在嘴里嚼。 田思鹊问:“什么时候,吃饭?” “再等一会儿,等上菜以后就可以开始吃了,” 伊书鲤看了眼手机时间,“你是不是觉得这里有点吵?” 田思鹊确实不喜欢这样嘈杂的环境。周围的陌生人太多了,而且都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让他感到有种莫名的压力,只有伊书鲤在身边的时候,他才不会感觉那么难受。 他不掩饰自己的感受,如实地告诉给了伊书鲤,伊书鲤替他抹去了黏在嘴角的糯米纸末,“那就只参加这一次,以后都不会有这种场合啦。” 田思鹊点点头,把手里的糖纸折成了一只船。 “这是,最后一块了。” 田思鹊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一句,伊书鲤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笑着回应:“我这就再给你买新的!” 话说着,伊书鲤打开了手机淘宝。 毫不犹豫地下单了两袋大白兔奶糖后,他又顺着推荐链接,看起其他零食来,摸着嘴唇自言自语:“要不要再屯点别的零食啊,马上就要备考期末了。” 伊书鲤的胃不好,嘴又馋,还不太舍得花钱,所以挑起零食来格外的纠结,一开始挑就没完没了了,田思鹊凑过来和他一起看,下巴很自然地搁在了伊书鲤的肩膀上,看着看着,他的手又环住了伊书鲤的腰,等伊书鲤听到服务员放盘子的声音抬头时,他整个人已经被圈在田思鹊的怀里了。 他是什么时候坐到这个位置来的? 伊书鲤有点懵,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是田思鹊坐到了他的椅子上,还是他自己主动钻进了田思鹊的怀里? 能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手机误人。 伊书鲤红着脸从田思鹊的怀里钻出来,在他身边坐好。 所幸大厅的人很多,大多在和认识的人聊天,至少他抬头时没人看着他们这边。伊书鲤发现这次来的女生居然不少,问过之后才知道,曲恪说的可以带朋友来,所有带了人的,都是把正在交往中的女朋友,或处于暧昧期的女生约出来了,只有他一个是真的带了 “朋友”。 ——不对,模糊一下性别的话,自己和他们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哦? 伊书鲤坐直了身子,小心地观摩着那些紧挨在一起腻腻歪歪的身影,学着那些热恋中大男孩的样子,给田思鹊拿了小蛋糕和鸡爪子,却在起身去拿大勺盛红豆粥时,和田思鹊的手碰到了一起。 两人同时缩回手去,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面前碟子里的黑森林蛋糕和泡椒鸡爪,有些尴尬地抬头相视一笑,然后就十分默契地低下头,各人应付起各人面前的食物来。 之后他们这一桌也渐渐地坐满了人,两人就更加小心了。有时田思鹊夹几个蛤蜊过来,挑了肉,都要装作不经意地甩进伊书鲤的碟子里,伊书鲤则是悄悄地把自己的碟子往田思鹊那边挪了点,偶尔他会低头假装看手机,然后把夹来的烤鸭放进田思鹊的碟子里。 这种叛逆少年们的聚会,总是少不了喝酒的。 有曲恪打头,每桌都有那么一两个带着大家干杯的人,几轮下来,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人的嗓门大了起来,开始拽着身边的人谈天说地,不怎么熟悉的人之间的隔阂也淡了。 凡是能喝的,都被按着灌了酒,宴会到最后变成了酒鬼们的群魔乱舞。 田思鹊也被迫喝了几杯。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第一杯时田思鹊贴近杯口嗅了一下味道,就被熏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最后硬着头皮一口喝下去的;喝第二杯的时候他就没那么勉强了,只是喝完后目光有些涣散;到第三杯的时候,杯子里的酒才下去一半,田思鹊就把酒杯放回到桌子上,然后整个人呆住不动了。 伊书鲤不能喝,就没人给他灌酒。他肉吃得多了,嘴里有点腻,向田思鹊说明了自己的去向后,便去找服务员要水果了。 田思鹊左边的座位空了下来。他打了个酒嗝,摸着伊书鲤的座位,脑子混混沌沌的,总觉得自己失去了点什么,说不清,又怅然若失。 他右手边的兄弟也醉得东倒西歪的,眼睛不住往他这边瞟,许久才鼓起勇气来,戳了戳田思鹊的肩膀。 “嘿,哥们儿,” 那位兄弟脸红红的,头一歪,差点撞到桌子上,“麻烦帮我跟你左边的那位美女,捎句‘我喜欢你’。” 田思鹊盯着他的手看了好半天才转过头去,叩响了女生面前的桌子。 “同学,” 眼看着女生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田思鹊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怔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要说的话,“我后面,这个人,要我,告诉你,他说,他喜欢我。” 女生:“?” 刚刚端了水果回来的伊书鲤:“???” 伊书鲤将水果摆到转盘上,自己留了两片西瓜,拨开田思鹊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田思鹊,” 他在田思鹊眼前挥了挥手,“你喝多了?” 田思鹊没有回答,目不转睛地盯着伊书鲤的手看,看了好一会儿,又打了一个酒嗝。 “来吃西瓜。” 伊书鲤将一片西瓜送到田思鹊面前。 田思鹊低头嗅了下西瓜的味道,把西瓜尖咬掉了,然后又不动了。 而且伊书鲤发现,田思鹊的目光好像一直在随着自己的手动。 伊书鲤起了使坏的心思。 “鹊鹊,看这里。” 他从水果盘里捡了一颗蓝莓,在田思鹊眼前上下晃动。 田思鹊很听话。目光追随着跟着伊书鲤捏在指间的蓝莓上下移动,脑袋也晃了起来。 然后伊书鲤咻的一下,假装把蓝莓丢了出去。田思鹊的头跟着向后拧了,因为没有看到蓝莓被丢到了哪里,他的头拧过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嗳,还在我手里呢!回头呀。” 伊书鲤笑着戳了他好几下,田思鹊才木木地回过头来,继续呆呆地望着他。 这下伊书鲤可以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田思鹊喝多了。 因为不能喝酒,又经常参加这样类似的聚会,伊书鲤见过形形色色醉酒的人,但像田思鹊这样喝醉后死机还坐得端端正正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觉得这样的田思鹊很可爱,忍不住蹂躏了一下他刚长长没多久的头发,还有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好看的脸。 而且田思鹊喝成这样了,就没办法骑自行车回家了。 伊书鲤决定趁人之危,打电话告诉姜萌田思鹊要在自己家留宿一晚,然后就发了信息让伊何开车来接他们回去。 直到见到了伊何,田思鹊才有了一点反应。因为伊书鲤一个人扛不动田思鹊,便叫伊何帮忙,然而伊何根本碰不到田思鹊,田思鹊挂在伊书鲤身上,重得显然是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的,可伊何要抓他的时候,田思鹊又滑的像条泥鳅。 最后还是伊书鲤控制住了田思鹊,让伊何把他扛走了。 坐在汽车的后座上,田思鹊看着驾驶座上伊何的后脑勺,低声嘟囔个不停,表情很是怨念。 伊书鲤看他坐姿别扭,帮他摆正了,顺手往他背后塞了个靠枕,“你喝醉了。” “… 没有。” 这下田思鹊终于能和他交流了,他的声音有些哑,眼神依然呆滞,紧钉在伊何的后脑勺上。 “那我考考你啊,” 伊书鲤朝田思鹊那边挪了挪屁股,抓着他的手指玩,“假设我的父亲是你儿子的爷爷,那我是你的什么?” 田思鹊不假思索道:“弟弟。” “不对,再猜。” “妹妹。” “也不是!再补充一下,我和你儿子也有血缘关系。” “妻子。” “接近了,再换一下身份呢?” 伊书鲤耐心地诱导着他说出自己想听的那个答案,他的语气很平静,内心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田思鹊小声嘟囔了一会儿,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转换问题,忽然他 “哦” 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 这时汽车一个猝不及防的急转弯,田思鹊整个人都扑在了伊书鲤的身上。 他贴近了伊书鲤的耳朵,说出了他冥思苦想的结果:“老婆!” 话说着,他又怀住了伊书鲤的腰,整个人埋在伊书鲤的颈窝里,轻蹭着他的耳根,语调轻快得像是在电线上蹦跶的小麻雀,词儿像倒豆子一样,一粒一粒丁零当啷地落进了伊书鲤的耳朵里:“媳妇儿,夫人,娘子,太太,达令,心肝儿,亲爱的…!” 第58章 作者有话说: 五点刚过,晨光踩碎了云彩投掷在窗台上时,田思鹊醒了。 他一睁眼就看到伊书鲤正以贵妃醉酒的姿势横在自己面前。不等他的意识回笼,伊书鲤便贼兮兮地笑着问他:“你醒啦,还记得昨晚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田思鹊瞬间清醒了。 他惊坐起身,捂着发涩的眼睛,努力回忆着自己睡过去之前发生的事,他记起了昨天下午刚背的化学方程式,餐桌上被人劝酒的场景,却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喝多了以后都做了什么。 田思鹊闻到了熟悉的米香味,是伊书鲤沐浴露的味道,但是是从他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他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件布料柔软轻薄的浴袍。 他昨晚应该是在伊书鲤家洗过澡的,可田思鹊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田思鹊的记忆中断在了他第三次放下酒杯以后。 现在他和伊书鲤躺在同一张床上,看起来,昨晚他们应该枕着同一个枕头,盖着同一张被子。 他该不会是酒后乱性了吧!!! 田思鹊的脸涨红:“对不起!” 伊书鲤的表情开始变得神秘莫测起来:“你真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吗?” 田思鹊在脑海中搜刮了半天,也只能找到零星几个模糊的片段,有些忐忑地摇了摇头。 伊书鲤帮他整了整领口,“昨晚是伊何帮你洗的澡换的衣服。” 田思鹊瞬间崩溃了,脸上的表情是大写的 “我不干净了。” 伊书鲤继续追问:“你真不记得自己对我做了什么吗?” 田思鹊被他逼得脸上越来越烫,他低着头支吾了半天,有些不自在地向后退了几分。 还能做什么,就… 那种事嘛。 田思鹊绝望了,他很想现在立刻马上打电话给 110,让他们把自己抓起来冷静冷静。 他这样想了,也迅速付诸实践,田思鹊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拿起床头的手机,颤抖着按下了拨号。 对他的这一举动,伊书鲤感到有些莫名:“你要做什么?” “我,报警,” 田思鹊的手指悬在虚拟键盘的上空,迟迟不敢落下,“我对不起你,我要自首。” 伊书鲤连忙拽着他的胳膊抢走了他的手机,“想什么呢,别报假警!” 他把田思鹊的手机塞进被窝里,解释:“我刚刚是在逗你的。昨晚你说什么都不肯带着一身酒气上床,执意自己洗了澡,浴袍是我从门缝里拿给你的,结果你洗完刚出浴室没几步就睡着了,差点一头扎进点点的狗厕所里,是我和伊何把你扶过来的,之后你睡得可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田思鹊有些呆滞。 他脑海中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因伊书鲤的叙述而变得清晰了起来,知道自己没有触犯法律后,田思鹊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同时他又有那么一些许的失落。 “但是你昨天喊了我老婆,” 伊书鲤又说,“你知道老婆是什么意思吗?‘老’是月老,‘婆’是孟婆,老婆是从月老到孟婆,要相伴终生的意思,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对不对?” 话说着,伊书鲤拉着被子蒙上了自己的半边脸。 他的口吻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昨晚他诱导了半天,都没能骗田思鹊说出他最想听到的那个词,但 “老婆” 这个称呼他也能勉强接受,有总比没有好,而且 “老婆” 要比 “老公” 多一个释义,更方便他套田思鹊的话。 在伊书鲤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田思鹊偏过头去,果不其然又红了脸。 伊书鲤仍不放弃追问,他抓住了田思鹊的手腕:“你也想和我一直在一起,是不是?” 田思鹊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小声转移话题道:“我,七点要上班,得准备走了。” “我和你一起!” 伊书鲤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这个点刘姨不在,我去给你做饭,你先换衣服,昨天你从学校带出来换洗的,我都帮你洗了烘干了,在出卧室直走的那个阳台上晾着。” 田思鹊说好,正要出门往阳台那边走,见伊书鲤衣服都还没换好,就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上前帮他拽了下衣摆,遮住露出的半截腰,温和道:“做的,简单点就好。” 伊书鲤满口答应着,但走进厨房后,他还是忍不住打开冰箱,把所有吃的都拖了出来。 虽然他没做过饭,但热一下熟食,下个面做个荷包蛋什么的,感觉应该还是很简单的。 伊书鲤对着满满一桌子的食材纠结了起来。 他们昨晚吃得比较多,田思鹊又喝了点酒,理应吃些清淡的。 可田思鹊平时吃的管不管饱不说,看着就没什么营养,难得有机会就应该多补补,所以做点什么好呢? 伊书鲤纠结来纠结去,最终决定给田思鹊做一碗面。 不放任何调味料,但是加排骨加牛肉加风干鱼,加香菇加冬瓜片,左看右看总觉得还少了点绿色,他记得刘姨平时下面条都是加油菜的,但伊书鲤不喜欢油菜,又不想切葱,就从白菜上揪了点叶子丢进了水里。 他是在水开之前把这些倒进锅里的,排骨牛肉和风干鱼都是熟食,水开始沸腾后,颜色就逐渐变得诡异了起来,伊书鲤看着锅里不断翻腾的泡泡,有些害怕地向后退了几步,生怕泡泡破裂后热水溅到自己身上,他拿了个蒸笼的垫子做盾牌,随手抓了一把面条,隔着一米远把面条丢进了锅里,然后拿了个碗往里面打了两个鸡蛋,准备做荷包蛋。 然而他这两个蛋打得并不完美。 有几片鸡蛋壳掉进了碗里,伊书鲤左右开弓,拿勺子和筷子捞了好半天,最终不得不硬着头皮直接下手去抓,捡完鸡蛋壳洗好手,伊书鲤就听见了有人下楼梯的声音,连忙将厨房门反锁,等他准备把鸡蛋投进锅里的时候,锅里的水已经沸到泡沫全溢出来了。 伊书鲤只得先把火关了,眼巴巴地等着泡泡自己落下去。犹豫过一阵后,用大勺舀去了浮沫。他把鸡蛋丢进锅,看着鸡蛋在开水中逐渐凝固定型,似乎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他感觉应该能吃了,刚要把锅里的全都倒进碗里,又看到了放在角落里的牛奶。 想着清汤寡水的大概一看就没什么胃口,伊书鲤回忆起之前刘姨做的奶汤鲫鱼味道特别好,就把碗里的汤倒掉了一半,又掺了一半牛奶进去。 最终当伊书鲤走出厨房时,田思鹊看到了一碗十分 “简单” 的面。 随着蒸腾的热气散发出来的是淡淡的奶香,鱼和肉的混合香味,还有一点点香菇的味道。 汤是浅浅的咖啡色,泡着一大坨面,顶上盖着一片十分敷衍的白菜叶子,和一个包含着两个蛋黄的巨大荷包蛋,还有十分丰盛的加料。 看着好像很好吃,又不像能吃的样子。 在伊书鲤期盼的目光注视下,田思鹊就着汤尝了一口面,又把料挨个试吃了一遍。 味道确实有点怪,感觉有点难吃,又有种诡异的香甜。田思鹊觉得最值得一提的是,以入味程度来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应该是被直接丢在一口锅里煮过的,居然全都熟了。 伊书鲤捧着脸,小心翼翼地问他好不好吃。 “好吃。” 田思鹊点了点头,在伊书鲤动筷子想要自己也尝一口的时候,把碗挪到了一边。 “因为好吃,我全要了,你不能抢。” 他拿筷子敲了下伊书鲤的手背,“再忍一下,去了店里,我再请你。” 第59章 作者有话说: 燕子一般出生一个月左右就能独立生活了,小尾巴虽然很早就学会了飞行,却直到六月份都没学会自己觅食,每天过着饭来张口的生活,身材日渐圆润,甚至已经到了飞个两三米远就嫌累,每次自己出门,都要搭田思鹊的顺风车才能回家的地步。 伊书鲤以为它要这样死皮赖脸地让田思鹊给它抓一辈子的虫子了,田思鹊也有些担忧它不能尽快独立的话,冬天会冻死在北方。到了期末,学习任务吃紧,田思鹊也终于狠下心来,不再给它捉虫,每到饭点便将它放在学校的花坛里,让它自行解决吃饭问题。 起初小尾巴以为田思鹊要抛弃它了,总是蹦跳着紧跟在田思鹊身后,叽叽喳喳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两三天后,小尾巴终于被逼得学会了自己捉虫,那之后身材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燕子应有的优美流线型,反而更黏田思鹊了。它变成了一只非常独特的候鸟,不需要田思鹊揣着它跑,自己在宿舍和姜萌家往返,后来甚至找到了教室和田思鹊工作的超市。 期末最后的冲刺阶段,伊书鲤开始忧心起自己的物理来。整整一个学期,两本书的知识点他都一知半解的,更遑论做题了。月考和期中考试他还能靠运气和背公式糊弄一下混个六十左右,期末考试就没那么好混了,也不能混。 伊书鲤查了下,有法医学专业的高校非常少,他要学这个专业,在读研之前都不能和田思鹊在同一个城市了,但为了他们的未来着想,伊书鲤也要考一所能和田思鹊的成绩水平匹配得上的、有法医专业的院校。 他要考 C 大,而以他现在的成绩,想进 C 大也还是天方夜谭。 伊书鲤平时的运气已经足够好了,成绩依旧比 C 大法医学的录取分数线低了三四十,待全部课程学完后,这个差距只会更大,而且他也不能总是依赖于自己的运气。 他做了一个简单的规划,发现自己的物理要考到八十分以上才算稳。 于是晚上回宿舍后,他便搬了自己的椅子,和田思鹊凑一桌,硬着头皮学物理。田思鹊看他学得无比烦躁,便翻着复习资料,把最基本的题型都誊抄出来让他试着做,他不太擅长讲题,就让伊书鲤把不会的题目空出来给他,他用铅笔把步骤写上去,再用便利贴把涉及的知识点和详尽的解题思路,相似题型的举一反三和难度进阶全部罗列出来留给伊书鲤。 田思鹊的字很漂亮,连带着物理题目都变得眉清目秀了起来,再加上田思鹊自己也复习的很用功,伊书鲤不太好意思总打扰他,便耐下心来自己慢慢磨,渐渐地,先不说知识点掌握得如何,起码他看到物理题目不会觉得讨厌了。 但该犯困的时候还是会犯困的。 小尾巴特别喜欢田思鹊的颈窝,两人凑在一起刷题时,它就蹲在这个地方守着。伊书鲤做题做得头昏脑涨的,一抬头就看到小尾巴正贴着田思鹊的脖子睡得正香,气不打一处来,疯狂用笔戳它的肚子。 “起开,你已经是只成熟的小燕子了你知道吗,不要天天黏在你妈身上,你是真的会找地方睡觉,我还没机会在这里躺过呢,你这个妈宝男!” 小尾巴被伊书鲤戳醒了,十分不满,叽叽喳喳地和他吵架,时不时地扑腾两下,用翅膀和嘴和伊书鲤的笔打架。 田思鹊被他俩吵得题干都读不进去了,他捏住小尾巴的嘴,又用棒棒糖把伊书鲤的嘴堵上,然后替小尾巴正名:“它是女孩子,不是妈宝男。” 伊书鲤眨巴了两下眼睛,“哦” 了一声,有些委屈地把糖吐掉了:“你偏心它。” 田思鹊有些费解:“我没有。” “你有。” 伊书鲤剥了糖纸,却没有直接把棒棒糖填进嘴里,而是拿舌头舔了两下,“同样是吵,刚刚你是整个用手把小尾巴包住了,却还在用糖堵我的嘴,咱俩都在一起了,你就不能换种方式吗?” 田思鹊哽了一下,轻声问:“那,你想要,什么方式?” 伊书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像涂唇膏一样,将棒棒糖在自己的嘴唇上滚过一圈,然后整个人埋进田思鹊的怀里,仰着头眼睛亮闪闪地说:“我的嘴唇被糖黏住了,要鹊鹊亲亲才能好。” 田思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不敢再看伊书鲤的眼睛,别过头去看着台灯:“你可以,自己舔掉。” “我不要,我不能吃糖。” 伊书鲤开始撒泼。 田思鹊只得假装自己没听到,他的视线又转移到了练习册上,开始出声地念起了题干。 伊书鲤觉得无趣,他坐直了身子,不再抱着田思鹊的腰,却依旧揽着他的肩膀,“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吃糖吗?” 田思鹊念题的声音顿了顿,问:“为什么?” 伊书鲤在田思鹊的脸上啄了一下:“因为鹊鹊太甜了,再多吃糖的话,对我的胃不好。” 田思鹊的脸又烧起来了。 习题册是看不下去了,只一会儿的功夫,在田思鹊的眼里,英文全都变成了乱码。他看了眼时间,腾地站了起来,拿起了搭在挂钩上的浴袍,“我去洗澡。” 说完,他把小尾巴留在台灯边,直接转身进了浴室。 伊书鲤看着浴室的灯亮了起来,有点不满。 他觉得一直以来他和田思鹊谈恋爱好像都是他在努力,田思鹊一点都不主动,就想着两人第一次亲亲,能骗田思鹊主动亲他。 伊书鲤查阅了大量小说,发现霸道总裁那套不好使,真猛一就该学茶艺,可无论他怎样明示暗示,田思鹊都油盐不进的,这让他很为难。 小尾巴很记仇,它被台灯的光烤得睡不着,就来找伊书鲤的笔打架,伊书鲤回神后发现田思鹊给他整理的习题本被小尾巴划了好几道,就把气撒在了它的身上。 “欺负你爸?” 伊书鲤拾起笔点了点小尾巴的脑袋,“知不知道为了给你接屎我用掉了多少餐巾纸?不知感恩,光记得你妈的好了,怎么就不知道做爸爸的小棉袄?” 小尾巴很不服,小尾巴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敲它的头,它干脆扑棱着飞起来,用脚和伊书鲤的笔干起架来。 田思鹊在浴室里就隐隐听见伊书鲤在和小尾巴吵架,他洗完澡刷完牙也冷静下来了,出浴室后发现他们正打得不可开交。 他从背后揉了揉伊书鲤的头发,一把捉住小尾巴,带它回阳台的窝里,小尾巴被田思鹊捕获后瞬间安静如鸡,不时地砸吧着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和方才那个叫骂声大得隔着哗哗的水流都能听见的小泼妇判若两燕。 把小尾巴安置好,田思鹊回来把他的台灯关了,才开始吹头发。 那是他要准备睡觉的意思。伊书鲤见田思鹊不打算再刷题了,也打了个哈欠,准备洗澡上床。 伊书鲤用的沐浴露是伊家最新研发出来的,米香味有很好的安神效果,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就困得睁不开眼了。 室内空调的温度也刚好,伊书鲤没有吹头发,只是草草地用毛巾擦了两下,便准备上床睡觉。 然而他刚要上梯子,就被田思鹊拦住了。 田思鹊把他堵在柜子边,用手撑着墙,不让他走。 伊书鲤对这个桥段无比熟悉,眼看着田思鹊的脸凑得越来越近,他觉得自己脸皮再厚也扛不住田思鹊滚烫的气息,便紧张地闭起了眼睛。 然而想象中的吻却迟迟没有落下。 片刻的沉寂后,田思鹊帮他擦掉了肩头未干的水,拽了拽他的袖子,“你不是说,羡慕小尾巴能在我的颈窝里睡觉吗?今晚你和我一起睡。” 田思鹊每次紧张的时候,反而说话不怎么会停顿了。 虽然不是要亲他,但这个请求也足够让伊书鲤心跳加速了,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田思鹊不自在地别过脸去,生怕他反悔,急忙推着田思鹊往他的床边走。 伊书鲤内心激动,嘴上却说:“谁羡慕那个白眼狼了,少自作多情。” 然而他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被田思鹊一把截住腰,直接抱了起来。 “不是,自作多情,” 田思鹊说,“我没在求你,是在通知你。” 二人间上铺下桌的梯子也并没有多宽,往常伊书鲤一个人上都要扶着扶手的,田思鹊把他这么大个人整个抱在怀里,却爬的十分稳健,三两步便把他送上了床。近距离看着田思鹊滚动的喉结,闻着他身上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伊书鲤躺在田思鹊的床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压着,动弹不得,还有点喘不过气来。 看着田思鹊在自己身边躺下,伊书鲤扬起脖子,开始扭捏起来:“我,我头发还没擦干,弄湿了你的床单会不会不太好啊。” “没事,” 田思鹊不假思索地回答,“你枕在我身上,我不怕水。” 说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背对着伊书鲤咳了两声,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揽进怀里。 伊书鲤十分自觉地将头枕在了田思鹊的颈窝里,他的动作很轻很乖巧,却又有点不太安分。他在田思鹊的怀里拱了半天,把田思鹊的浴袍都拱散了,皮肤贴着皮肤,听着两人的心跳紧挨着一起加速,频率逐渐同步乃至趋于重合,这才不再乱动了。 怎么抱着睡可以,亲亲却不行啊。 伊书鲤在心里不满地嘟囔着,嗅着田思鹊身上的气味咽了咽口水。他一闭上眼睛,田思鹊的心跳和呼吸声,胸口的起伏,身上的气味便迅速侵占了他对外界感知的全部内存。 都怪田思鹊。 本来他已经困到头一沾枕头就能睡了,现在虽然头昏昏沉沉的,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第60章 (>3<) 作者有话说:, 没亲过嘴的小铃铛去查了下怎么亲吻更舒服。 然后我就发现真写出来的话我可能会被锁。 暴雨初歇,七月的蝉鸣声渐燥,学生们迎来了暑假。 在过去,于田思鹊而言,假期意味着枯燥乏味。白天在超市做收银员,晚上做作业和自学,课本都被他翻烂了,几套题反反复复地做,学习累了就在楼下喂喂麻雀放空自己,姜萌怕他无聊,叫他和刘白刘语一起看动画片,可田思鹊依然觉得假期很乏味,尤其是在打工的时候,要么僵硬地站在那儿,要么机械地做同一件事,实在是太无聊了。 他想听老师讲解那些他不太懂的知识点,也想有前桌的同学低声唠八卦和偷吃小零食的背景音。 田思鹊不喜欢吵闹和人多的场合,可他又无比眷恋总是充斥着各种声音和味道的教室,那些令他感到烦躁和不安的东西,却又恰恰让他感觉到,自己还在人间。 他不喜欢打工,所以只找了一份工作,算上他每年都能拿到的奖学金,刚刚好够他维持自己的个人开销。 但自从遇到伊书鲤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在得知他换了智能手机,也估摸着他们放了假后,堂叔开始经常性地给他打视频电话,向他介绍每一位家庭成员,然后让他和糖豆奶奶聊天。 糖豆奶奶得了老年痴呆,说话总是不清不楚的。她只记得田老七,不记得田思榷了,每次都要堂叔在旁边提醒,才会喊他一声 “榷榷”,却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向他叨叨她和田老七的凄惨经历,劝他不要再纠缠那个有钱人家的姑娘,早点死了心,免得像她一样,落得个灰头土脸,颓丧一生的结局。 田思鹊打记事起,就没见过他的生父生母。 他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对他们也没有半点好奇,甚至没有一丝感情,因为他从小就和唐晓窦生活在一起,几乎不出门,没有接触过那些有父母的幸福小孩,也不懂什么叫爱。 糖豆奶奶是田思鹊唯一的依赖。其实现在仔细想想,过去唐晓窦对田思鹊并不好,毕竟她连自己都照看不好,对田思鹊更是疏于照顾,除去赋予了他名字,几乎没把他太当成是孩子来呵护。 田思鹊的童年是无比昏暗的,像一只小狗一样,被一根绳子限制在一方小小的院子里,没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陪他玩耍,没有人爱抚他的头,那个偶尔给他端一盆水,留一碗饭的人,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 现在他遇到了姜萌,遇到了伊书鲤,田思鹊逐渐明白了真正的亲情、爱应该是怎样的,其实他并没有多么喜欢唐晓窦,有的只是留恋,留恋过去唐晓窦送他的几粒糖豆,留恋过去那个可怜的,孤独地站在院子里的瘦弱小孩。 田思鹊已经把姜萌夫妇和刘白刘语当成了自己的家人,所以田家的热情让他感到很别扭。 但他所表现出的僵硬和尴尬都不能妨碍那些远在南方海岛生活的田姓亲戚们对他的关切和喜欢。他们希望田思鹊能到南方来和家人团聚,被田思鹊拒绝后虽然没再勉强,但说什么也希望他至少在过年的时候能抽空回来看看,还给他寄了一大堆礼物。 田思鹊的堂叔还给他办了一张银行卡,在里面存了十万元。 田思鹊说什么都不肯接受,而他的堂叔执意要给,说这是田家亏欠他的,他们调查过他,发现田思鹊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过得很不好,对他内心有愧,这些是给他的补偿,但只是为了满足他到高中毕业前的一切开销,多了不会再给了。 田思鹊只得接受。 没了金钱上的顾虑,田思鹊本来不需要再继续打工了,却开始准备着找更多份暑假工来。 田思鹊在手机上搜临时工的应聘信息时,伊书鲤就趴在他的肩头看着。 “你不是有钱了吗?为什么还要再找工作呀,” 伊书鲤问,“这些钱已经足够你用两年了,去掉学费,在学校顿顿吃豪华套餐也还有剩余呢。” 田思鹊回答:“约会,也要花钱的。” 自放假之后,田思鹊每天都在做功课,整理了很多情侣要做的事,概括起来,无非就是吃和玩这两样,都需要花不少钱。 “那也已经足够了啊,” 伊书鲤蹭了蹭田思鹊的脸颊,“我们都还没到能成家立业的年纪呢,约会这种事 AA 就好啦,也不用去太贵的地方,像我,很多东西都不能吃,带我去那种很贵的餐厅就不太合算,因为你辛苦花钱让我吃了,还有可能会让我拉肚子,然后我还要花很多钱去治病,岂不是很亏?” 田思鹊沉默了一会儿,手中的应聘信息又翻过一页,“还是要,学会努力的。” 自从遇到伊书鲤后,田思鹊觉得一切幸福都来得太轻易了,让他这个在畏畏缩缩地躲在苦水罐头里泡了十几年的人感觉很不真实。 都说苦难的磨砺使人成长,而过度沉浸于甜蜜中,容易令人堕落,田思鹊不敢堕落,他不想在以后成为一个会拖累伊书鲤的人,他要保证伊书鲤以后过得至少不比现在差。 如果可以,他希望伊书鲤可以永远不用承受苦难,永远不用长大。 他走着神,手指却依旧在不停地翻动信息页,伊书鲤忽然捉住了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工地的这个工作好像还不错嗳,一天 200 呢,一个月就能赚到 6000 了。” 闻言,田思鹊定了定神,真的看起工地的招聘广告来。 “你还真信啊,” 伊书鲤敲了敲他的头,“别看啦!在工地干活可累的,我可不想才和你谈了几个月恋爱,就看着你变得黑不溜秋还皱巴巴的。今天不是说好要一起去看电影吗,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电影就要开始上映了,我们门还没出呢。” 田思鹊这才不再继续考虑打工的事,他收起手机,喂了喂趴在阳台上饿得咕咕叫的一众鸽子,和厚着脸皮张嘴蹭饭的小尾巴,这才穿上姜萌为他选的风衣,准备出门。 “你怎么穿得这么厚,要风度不要温度啊,热死你算了。” 嘴上这么说着,伊书鲤却还是牵着田思鹊的手,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眼睛一刻也不肯从田思鹊身上移开。 ——今天的田思鹊是真的太帅了,怎么也看不够。伊书鲤一定要落后田思鹊半步走,不然他没办法正大光明地欣赏田思鹊帅气的侧脸。 哦不,今天的田思鹊不光侧脸帅,背影帅,正面也很帅。 伊书鲤觉得自己是真的太幸运了,碰上田思鹊这么一个眼光好,长得也好看的。果然只有好看的人才能慧眼识珠,古人说英雄相惜诚不欺我。 但田思鹊这样看着真的太热了。 进电影院的时候,除了爆米花,伊书鲤还买了好大一杯冰可乐,不由分说地塞进了田思鹊的手里。 然而电影院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足得让伊书鲤冻得直打哆嗦,冰可乐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而田思鹊的长风衣很快就成了伊书鲤身上的小被子。 他们看的是一部爱情文艺片。 伊书鲤本来想的是,这是他俩第一次谈恋爱,都没什么经验,看爱情文艺片不仅能增长知识,增进感情,还可以陶冶情操,影片时间不长,看的人也不多,对他们两个高中生来说是最佳选择。 然后电影开始不到五分钟,伊书鲤就在电影的熏陶下,盖着田思鹊的衣服睡着了。 一觉醒来,电影也结束了。伊书鲤睡得浑身酸痛,还有点流鼻涕,这一觉他睡得一点都不舒服,还越睡越累,花了几十块钱不仅看了个寂寞,还睡得很难受,这让他感觉很吃亏。 出电影院的时候,伊书鲤见田思鹊笑得很开心,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看的很开心,怎么到了有趣的地方不喊我起来啊。” 田思鹊笑着把他的风衣从伊书鲤身上剥下来,搭在手上,喂了他两颗爆米花。 在伊书鲤睡着以后,原本满满一大盒的爆米花至今仍是满满一大盒,伊书鲤怀疑他根本没吃过,可乐倒是全都喝完了。 伊书鲤不喜欢吃这种甜到粘牙的东西,田思鹊喂了他两颗后还想再喂他两颗,伊书鲤就扭过头去不吃了,田思鹊只得把爆米花放了回去,他抹掉了粘在伊书鲤嘴角的爆米花屑,又舔了舔发黏的指尖。 他说:“电影不好看,你好看。” 田思鹊没有说谎,电影无聊到要死,在场的很多小情侣都依偎着睡着了,唯独田思鹊被冷气冻得很精神,趴在扶手上,盯着熟睡的伊书鲤欣赏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伊书鲤小小声嘟囔了两句,脸颊有些泛红,他发现田思鹊这个人是真的很奇怪,脸皮时厚时不厚的,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却连亲个嘴都不敢。 他顾左右而言他:“也不知道宝可梦什么时候才会有新电影在国内上映,到时候我们一定一起看。” 田思鹊 “嗯” 了一声,两人继续往下一个约会地点——公园走。 其实田思鹊并没有特别喜欢宝可梦,只是刘白和刘语很喜欢,兄弟俩一放假就在看,从第一部 一口气看到了最后一部。田思鹊只跟着看了最后一部,不同于刘白喜欢可爱的皮卡丘,刘语喜欢酷酷的喷火龙,田思鹊喜欢宝可梦 XY 里的黏黏宝,它被称作是最弱的龙,很黏人,性格胆小脾气却不小,但它有时候又很勇敢。 刘白和刘语都对他的这一喜好很不理解,因为黏黏宝在动画中的戏份太少了,形象很单薄。但他们还是在田思鹊生日的时候,一起给他定做了一个黏黏宝的钥匙挂件,那个挂件至今仍挂在田思鹊的钥匙圈上,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也是他认为最好的一件。 田思鹊也曾做过梦,要是自己生活在宝可梦的世界多好,这样即使他不用刻意去和人接触,也能拥有很多愿意倾听他,和他一起游历世界的伙伴。田思鹊想要成为一名训练师。 现在回头一看,田思鹊忽然发现,伊书鲤似乎和他最喜欢的宝可梦是一样的,黏人,有脾气,可爱到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让他很想把人抱起来看。 他想,人生苦尽甘来,伊书鲤或许不是他所品尝到的第一口甜,但一定是最甜的那一口,是上天赐予他的最大的幸福。 在到公园之前,他们还遇到了一个小插曲。路过一家超市时,伊书鲤被一个持刀歹徒劫持了,还没等周围的行人反应过来,田思鹊上前夺走了歹徒的刀,将他一脚踹倒在地,将他的胳膊向后拧了接近二百七十度,动作迅捷如电,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那之后,伊书鲤看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崇敬。 ——田思鹊发现,自从他认识伊书鲤后,他身边的人都没再遇到过什么坏事,倒是伊书鲤本人,隔三差五不是磕着碰着就是胃疼,约个会都能遇到歹徒。 虽然他现在相信唯物主义,却还是不得不辩证地怀疑,他和伊书鲤身上,真的有某种能改变别人运气的玄学。 他们因此耽误了点时间,最终不得不吃了饭再去公园。 “你懂什么,这才叫运气好,你知道吗!” 在公园人迹罕至的小路上,伊书鲤 “心有余悸” 地挂在田思鹊的胳膊上,大声嚷嚷。 “你看我哪次有真的伤得很严重了,其实这些都是上天创造的让你好好照顾我的条件,你看你这人,平时闷得像个葫芦似的,我要不是闹出点什么大动静来,你都不知道关心一下我!” 田思鹊勉强地接受了伊书鲤的这一说法。 就算真的有这种玄学,那起码伊书鲤身上的那股 “正气”,是要压他的“邪气” 一头的。而他作为最大受益者,当然要更加努力,用保护伊书鲤一辈子来报答他。 公园里有个锦鲤池,据说很灵验,只要抛抛硬币进去后许下的愿望,就一定能实现。 所以池子里虽然没有锦鲤,却有厚厚的好几层硬币。 “这么多,感觉就算全是一角硬币,也有一百块了吧?” 伊书鲤看着眼馋,说着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口水,继而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鹊鹊,你知道为什么锦鲤池里没有锦鲤吗?” 田思鹊很配合地回问,“为什么?” “因为我成精偷偷跑出来了啊,” 伊书鲤嬉皮笑脸地说着,摊开手,田思鹊把一枚硬币放在了他的手心里,“但是医者不自医,我有个愿望自己实现不了,还是得试试自己其他同伴在不在,能不能显个灵。” 说着,伊书鲤将硬币抛进了池子里,然后双手合十,低头许愿,田思鹊见状迟疑了一会儿,也学着他的样子许了愿。许完愿一睁眼,田思鹊就看到伊书鲤正背靠着池子的围栏站着,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 “许的什么愿啊?” 田思鹊有些不好意思,沉默了很久,才吞吞吐吐道:“希望我们,能一直,平安地,活下去。” “你这个愿望也太长远了,我们锦鲤大仙记性不好的,可能管不了那么久,” 伊书鲤说,“但是我听到了,我可以努力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田思鹊反问他:“那你呢?许的什么愿?” “我的愿望就比较近了,你能帮我实现,也只能你帮我实现,” 伊书鲤轻咳了两声,开始扭捏起来,“你还要继续听下去吗?” 田思鹊点了点头。 “我想你现在就亲一下我的嘴,” 伊书鲤小心翼翼地试探,“可以吗?” 闻言,田思鹊惊得后退了两步,他捂着自己的脸,连连摆手:“不行,这个绝对… 不行的。” “为什么啊?” 伊书鲤真的不高兴了,田思鹊到底怎么回事,明明都可以一起睡觉了,亲个嘴就不行了? “你,我…” 田思鹊目光躲闪,语无伦次了半天,最终看着锦鲤池里的水,小小声说,“我成年了,你还是未成年人,成年人亲未成年人的嘴是犯法的。” “啊?你说什么?” 伊书鲤也惊得擦着栏杆往后退了退。 他不是没有听清,只是有些不可置信。 不是,就这,就这??? 亏他使出浑身解数百般勾引,田思鹊不肯主动亲他,原来不是因为害羞或胆小,就只是因为这个? 伊书鲤有些哭笑不得,早知如此,他就早点给田思鹊看一眼自己的身份证了。 “田思鹊,” 伊书鲤凑近了两步,说,“我成年了。” “虽然可能没什么说服力,但我其实和你差不多大… 初中的时候病得很重休过两年学,所以说,现在我是个成年人。你想怎么亲我都可以,不犯法的,不信的话回去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身份证。” 他说得很真,田思鹊信了,他 “啊” 了一声,然后呆掉了。 “田思鹊,” 看他没反应,伊书鲤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田思鹊,嘿!嗨喽?” 直到伊书鲤猛地拍了一下巴掌,田思鹊才如梦初醒。他回神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逃也似的跑到一片阴凉下,在长椅上坐下来,然后掏出了手机。 伊书鲤有些好奇他手指翻飞是在用手机查什么,便凑上去趴在田思鹊的肩头跟着看,田思鹊一点也不避讳他,然后伊书鲤就看到了这样的内容: 【男生如何正确地接吻? 亲吻是有诀窍的,太过强势哪怕对方再爱你都会感到恶心,正确的接吻需要循序渐进地来。 要亲吻嘴唇三十秒后,才可以进行下一步,在亲吻期间,手也不要闲着,要…】 伊书鲤红着脸把田思鹊的手机抢走了。 他觉得不能再让田思鹊看下去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田思鹊的反应到不像他那般强烈,他抬头一副精神焕发、刚刚在知识的海洋里徜徉过一遭的样子,坐直了身子,一脸跃跃欲试地问伊书鲤:“我们试试?” “这个吗,别了吧… 唔!!!” 伊书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田思鹊一把拽过去,堵住了嘴。 ——许多年后,伊书鲤再回忆起他们的这次初吻时,都万分后悔。 此时年幼无知的他从未想过,自从他把第一次的机会拱手让鹊后,他就再也没能把主动权拿回来了。 第61章 作者有话说:, 暑期放假后没多久,曲恪又请伊书鲤吃饭,并允许他带一两个朋友来。 伊书鲤本来是想拒绝的,上次曲恪请客请了那么多人去,差点把他的田思鹊给吓坏了,而且吃得他肚子难受,被姜杏珧逼着吃了好一阵子的中药,苦得连点点看过他吃药之后的表情都会面露同情他的那种。 但曲恪说只请他和他的朋友,还给他发了一个 520 红包。 然后伊书鲤就带着田思鹊欣然赴约了。 等等。 ——走到半路上,伊书鲤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曲恪为什么要给他发 520 红包,他该不会是喜欢自己吧? 怎么办,怎么办?曲恪竟然真的喜欢我!他喜欢我多久了,如果他今天要趁机向我表白,田思鹊会不会不开心?到时候他要不要告诉曲恪自己喜欢田思鹊,曲恪被拒绝了是会迁怒于田思鹊,还是把我们俩都打一顿?我和田思鹊打赢曲恪的胜算有多大?我和田思鹊打赢曲恪后回家会不会挨骂?如果我不直接拒绝,田思鹊伤心哭了该怎么哄??? 唉,做人好难。做个万人迷更难,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伊书鲤是真的很纠结。 他纠结了一路,最终决定先发制人,在推开包厢的瞬间,伊书鲤便开口:“曲哥哥,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便听 “哐” 的一声,曲恪用一个酒瓶打断了他的话。 “田家雀,是吧,” 曲恪打了个酒嗝,他看起来醉醺醺的,摇晃着朝两人招了招手,“早认识了,都是自己人,来,快坐,肉都快烤焦了。” 曲恪这次选的,是一家自助烤肉餐厅。他们每个人的面前都端着一个小型烤架,上面的肉块正滋滋地流着油,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看横截面的颜色,已经烤得差不多了,外焦里嫩,正是最好吃的时候。 伊书鲤和田思鹊在曲恪的对面就座,却默契地谁都没有先动刀叉。 因为请他们吃饭的人,状态有些不大对劲。 曲恪明显心情不是很好,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喝了很多酒,眼睛红红的,脚边还横着好几个酒瓶。 “… 你怎么了?” 伊书鲤试探着问。 “我,没什么,” 曲恪摇了摇头,直接对瓶吹了一口,“你们还愣着干嘛,吃,吃啊!多吃点,这次我请客… 想吃多少吃多少,你们不吃,不吃… 就是不给我曲恪面子!” 伊书鲤和田思鹊面面相觑。 田思鹊最先开始动,因为烧烤架偶尔会有滚烫的油汁溅出来,他怕伊书鲤被烫到,所以自己上手把肉取了下来,切好,然后放在伊书鲤面前的碟子里。 伊书鲤挑了两块肥瘦分布最好的五花肉,放回到了田思鹊的面前。 曲恪莫名觉得这两人间的互动有些扎眼。 他又想起了伤心的事,于是又闷了一大口酒。 “所以…” 伊书鲤的话刚到嘴边,就被曲恪打断了,“我失恋了。” 伊书鲤有些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之前曲恪的女朋友一任任的换得很频繁,这可是伊书鲤亲眼见到的,他从未见曲恪因分手如此失态过…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在失去后在意成这样啊。 他忽然又想起上个学期刚开时,曲恪喊他去当僚机要追的那个女服务员来。 伊书鲤犹犹豫豫地问:“该不会是… 枫语餐厅的那个吧?” “是。” 曲恪又想往嘴里倒酒,倒了半天发现瓶子里已经空了,十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是,真的,凭什么?我条件这么优秀,她为什么就不能试着喜欢一下我呢?她想要什么我不能给,为什么就是不肯和我试一试呢?” 曲恪低着头,愤愤地质问着,声音激动到有些变形。 田思鹊不知道该说什么,拿了一串烤香菇蘸了点干料,递给伊书鲤。 伊书鲤不敢说话,就着田思鹊的手,尝了一口烤香菇。 曲恪一拍桌子,吓得伊书鲤脸一歪,沾了一嘴的蘸料,田思鹊连忙帮他擦了,擦完后还将手指放在嘴角舔了一下,尝了尝味道。 曲恪算是看明白了,不是他的错觉,这两个人的行为确实有点可恶。 “所以你们说说看,我到底哪里不好,她为什么会不喜欢我?” “这个,你不知道,我们也不清楚啊,” 伊书鲤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声音越说越小,“我们也就才谈过一次恋爱,经验哪有你丰富,而且女孩子的事我们怎么可能会知道…” 曲恪又启了一瓶酒,闷了一大口后,才反应过来:“你们竟然谈过恋爱?!” 伊书鲤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奇怪,吞吞吐吐道:“是,是啊。” 曲恪像是一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蔫了,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许久他锤了锤桌子,大哭着直起了身子:“连伊小少爷都谈恋爱了,我还没谈成呜呜呜…” 伊书鲤:“?” 他有些无语,但是想惹又惹不起,只得暗暗捏紧了拳头:曲恪什么意思,什么叫连他都谈了?是他不配吗?虽然他一直沉迷二次元无心谈恋爱,但事实证明只要他想,他的人格魅力还是大大滴有好吗,凭什么觉得他不行? 等等。 “你没谈过恋爱?” 伊书鲤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那之前那些算什么,曲恪不是隔三差五就带女生回家过夜吗,还因为谈恋爱舞到教导主任哪里… 难道这些还能有假的? 曲恪说:“那些都是假的,是我骗老曲的障眼法。” 哦,还真是假的。 所以为什么会是假的??? 伊书鲤有些不理解。 曲恪又闷了一大口酒:“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姜家的大院子里。当时的你还不到姜寄雁的一半高,躲在她身后,看谁都是怯生生的。” 伊书鲤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然,曲恪对他的描述还是有点误差的,他当时虽然在姜寄雁身后,但并不是躲着的,只是姜寄雁拎着他的衣领,想把他往身后藏,伊书鲤拧得脖子都快断了,才能从姜寄雁的身后探出个脑袋来,打量来访的人。 “当时老曲一眼就相中姜寄雁了,之后他和姜家谈生意,也是越聊越投机,就说定了我俩的娃娃亲,红纸黑字,到现在老曲还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呢。” 曲恪喝不动酒了,有些郁闷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烤香菇,“谁踏马要娶姜寄雁那种疯女人啊,她爸跟她说要我长大娶她后,她立即当着她爸的面打掉了我的一颗牙。” “我能有什么办法,说了我不喜欢,老曲也不同意。姜寄雁也不喜欢包办婚姻,但没什么用,大人都决定了,我们就只能用这种方法反抗了。” “那些女生可是收了我的钱答应了和我一起演的啊,我们就一起玩玩… 我带她们通宵打游戏上分而已。不信我给你随便一个前任嫂子的电话你问问,问问她们,我的技术行不行!我打游戏技术可好了,带她们上分,自己从来不掉段的。” 伊书鲤:“……”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他从未想过曲恪竟如此纯洁,之前天天带女生回家,居然只是在通宵打游戏。 是他把曲恪想得太污秽了,真正思想肮脏的人竟是他自己。 “可是,钱能买来脆弱的革命友谊,却买不来真正的爱情啊!” 曲恪咬牙切齿得说,“我也想要甜甜的恋爱… 还有四年,嗝,我就必须得娶姜寄雁过门了,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做,往哪个方向努力,才能让自己喜欢的人喜欢我啊。” 伊书鲤沉默地听着,用牙签给田思鹊插了一片烤肥羊。 曲恪:“所以,你们都是怎么谈成恋爱的啊,有什么诀窍吗?” “长得好看。” 田思鹊嚼着肥羊肉,不假思索地回。 “……” 伊书鲤觉得田思鹊的这个回答有点硬核,沉默了一会儿,跟道:“脸皮厚。” “具体呢?” 曲恪觉得田思鹊的回答没什么参考价值,便追着伊书鲤问。 “就是坚持不懈,用爱感化对方啊。” 伊书鲤说,但具体的他又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太羞耻了,要自己亲口说出来的话,过去他做过的那些事,都太羞耻了。他只得悄悄地趴到田思鹊耳边问他:“你最喜欢我哪一点啊?” 太多了,举不出来,一言以蔽之就是你的一切全都喜欢。 田思鹊转了下眼睛,趁曲恪低头的时候,迅速地啄了一下伊书鲤的耳垂,然后继续一本正经地回答:“长得好看。” 第62章 作者有话说:, 自高二上学期开学起,伊书鲤便立志要为上 C 大而努力。 他在自己的课桌上贴了 C 大的校徽,还用马克笔在一张大白纸上写了个大大的 660,贴在了自己的桌洞里。 伊书鲤对田思鹊说:“从今天开始,我就要为我们共同的未来而奋斗了,你一定要好好督促我学习,尤其是在上物理课的时候,看到我在睡觉,别犹豫,直接拧我大腿。” 伊书鲤说到做到。 他课间不再和别人讨论游戏,也不再吃着零食听刘荣和王子丞谈论八卦了,伊书鲤买了厚厚的一大摞复习资料,摞在自己右手边的窗台上,又学着田思鹊的样子,制定了一个十分详尽的计划表,然后开始按部就班地复习,刷题,把所有课余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伊书鲤甚至和田思鹊约好了,两人不买同样的试题,而是各买一套换着做。 按照他的说法,这样做的目的绝不是为了省钱,而是提高做题效率。 伊书鲤的整体基础要差一些,他在做一套题时,可以把那些相对无脑简单的题目给田思鹊划去,帮他节省做题时间。 而田思鹊先做的那套题,碰到偏难的就提前把解题能用到的知识点写在小便签纸上,贴在试题后,这样伊书鲤再拿到这套题时,不会做,可以先看田思鹊给的提示,这样依然做不出来的话再找他,提升伊书鲤独立思考的能力,同时减少他打扰田思鹊学习的次数。 伊书鲤还订了一份时事评论的周刊。 他和田思鹊约好了每周五的下午都要随机选择其中的一篇,根据时事立意练习议论文,写完了伊书鲤就带去给语文老师批阅,再按照老师的修改建议,在办公室里把两人的作文都修改到全办公室的语文老师都看着觉得满意为止,把作文领回去后告诉田思鹊老师的建议,然后把修改好的作文拿给他做参考。 而在他留守语文老师办公室的这段时间里,田思鹊会集中把自己各科的错题及所涉及的知识点,还有伊书鲤留下的几个不太会的题目都整理了,在伊书鲤回来后,把贴满了便利贴的练习本给他,告诉他哪些知识点是他运用的还不熟练的,回去再好好巩固。 伊书鲤觉得,他简直就是学习时间管理大师。 他的高效学习法应该被大字报张贴在学校的公示栏上。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方法似乎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因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他一样,有一个贴心且好学的男朋友同桌。 伊书鲤真诚地希望每一个人,都能拥有一位像田思鹊这样好的男朋友。 当然,如果没有,这么好的田思鹊也只能属于他一个。他是绝对不会把田思鹊让给其他人的,绝不。 而一直坐在他们前排的刘荣觉得这件事很惊悚。 “不行,我受不了了,我一定要说,” 刘荣在餐桌上吐槽,“你们知道身后有两张一直在震个不停的桌子有多恐怖吗,下课都不带停的,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用功?不回头我还以为你们在后面搞桌震呢。” “什么是桌… 唔!” 田思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伊书鲤用一块排骨堵住了嘴。 “这可不能怪我们,要怪就怪学校不给换新课桌,” 伊书鲤说着,又往田思鹊的餐盒里夹了一个小鸡腿,“咱们班的课桌少说也得用了三十多年了吧?桌脚都被磨跛了,晃来晃去的,还挺影响学习的。” 隔壁桌的田辉也凑过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不是我说,田嫂从高一起不食烟火气,天天吃外卖也就算了,田哥你怎么也跟着学坏了啊,我们一食堂的革命友谊呢!” “什么外卖啊,这是我妈给我们做的,” 伊书鲤骄傲地翘着尾巴,扒拉了两口饭,“还有你叫谁哥谁嫂呢,胳膊肘子往外拐是吧,我打死你!” 见伊书鲤作势要揍他,田辉朝他扮了个鬼脸,迅速地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又拽了李谦之来做自己的挡箭牌,在他身后左躲右闪,躲避着伊书鲤的音速拳。 “所以,真的是伊书鲤的妈妈做的饭啊。” 一向很少发言的王子丞,盯着田思鹊餐盒里的饭咽了咽口水,“看着真的好好吃哦。田哥可以随便施舍我点尝尝吗,菜花也行的。” 田思鹊点了点头,然后十分实诚地从烧茄子底下翻出一个菜花梗子来,丢进了王子丞的碗里。 ——暑假的时候,伊书鲤恨不得直接住进姜萌家。 他几乎每天都要来找田思鹊,早上八点不到就会出现在姜萌家楼下,直到晚上八点以后,才磨磨蹭蹭地离开。桓城夏日连续的大暴雨从来都不能阻挠他的到来,只会成为他留下不走的借口。 他像条鱼一样,把田思鹊的身边当成了自己的据点,特别喜欢黏在田思鹊的身上,几乎快要成了田思鹊的挂件。 然后他还特别喜欢摸田思鹊日渐长长的头发。 八月中旬的时候,田思鹊就觉得自己的头发应该剪了,可是碍于伊书鲤特别喜欢摸他的头发,田思鹊生怕自己猝不及防剪短了,伊书鲤会伤心,便强忍着热不剪发,只是在家时会用发箍将刘海向后束起来。 然而众所周知,猫毛越长越容易掉,人也面临相同的问题。随着头发的增长,田思鹊面临的最严重问题不是用的洗发水多了也不是热,而是日益严重的掉毛。 一天晚上,外面雷雨交加,田思鹊和伊书鲤并排着趴在书桌上,一边泡脚一边做物理题。伊书鲤做题做累了,脚又泡得很舒服,便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随手薅了一把田思鹊的头发…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手毛。 伊书鲤快被田思鹊的掉毛量吓坏了,他觉得学习费脑子也费头发,照他们现在的这个学习劲,甚至都不用经历大学课程的洗礼了,高三就能少年秃顶。 于是伊书鲤说什么也要让田思鹊和他一起补充营养。 最早是伊书鲤在家做了饭,然后带过来两个人一起吃。 他所谓的做饭基本就是把自家冰箱里能找到的健康熟食都拿出来热一热,然后混合在一起。 后来伊书鲤被自己做的饭难吃到了,又换成了从家带刘姨做的饭。 开学以后,姜杏珧知道他要和田思鹊一起用功,每天都需要补充大量营养,就开始看着教程,自己动手准备营养餐,每到饭点让伊何开车送到学校里,有伊书鲤的,自然也有田思鹊的份。 起初,田思鹊还不太好意思总蹭伊书鲤家的饭。姜杏珧了解过情况,就托伊书鲤帮自己收了他每月 500 元的饭费,田思鹊这才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起来。 伊书鲤收了田思鹊的饭费,转头又用这些钱买了学校三楼食堂的鲜牛奶,每天一杯,放在田思鹊的餐桌上,让他喝了回去。 整整一个学期,伊书鲤的成绩进步显著。 他不再像高一时那样在一两百名的位置上做蹦床运动了,期中考试时他还在一百名的位置上,12 月份的月考他考了六十多,到了期末考试,他就考进了年级前三十。 这对一个曾经严重偏科,考试全凭临时抱佛脚的学生来说很难得。 当然,伊书鲤的物理成绩到期末考试时依然不怎么样,他觉得自己可能天生就不适合学物理,考场外弄懂了,上了考场拿到卷子还是一脸懵。 他之所以能考进三十名,完全依赖于他的语文。 他的语文试卷已经成了学校公示栏的常客了,稳定在 140 分上下的语文成绩,是绝对的前无古人后来者。 这让伊书鲤发现,提高成绩并不一定要一直在自己的弱势科目上钻牛角尖,在自己学的比较轻松的科目上多下功夫也是可行的,于是伊书鲤帮田思鹊改进了他的学习计划,让他不要再继续在语文上死磕,多巩固他的其他科目。 而得益于伊书鲤的帮助,田思鹊的语文成绩也终于爬上了一百一十。 不算特别拔尖,但也已经足够了,启蛰一中的期末考试是和另外几所市里重点中学的联考,田思鹊的总分刚好 700,全市第三。 ——而全市第一和全市第二,一个 701 一个 706,和他差距非常小。 这是启蛰一中近十年来,理科第一次有学生能考进市前十。 三班的全体老师都因此而春风满面,在讲完卷子离开前,只给学生们布置了非常少量的寒假作业。 语文老师把田思鹊和伊书鲤都喊去了办公室,当着全办公室老师的面生气地数落着田思鹊不该错的选择题和古诗文默写中的错别字,说他就差这 6 分,拿到就是全市第一了,真是白瞎了他这么好的同桌,一个 140 多分的语文学霸为了他天天往办公室里跑。 她这话是明贬暗褒,表面上是在说田思鹊不是,实际上大家都听得很明白,她是在向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炫耀自己的这两个学生,一个 “只” 考了全市第三,如果语文卷子不失误,就能拿到市第一,另一个则是实打实的语文应试小天才。 期末考试后只安排了一天半的试卷讲解,最后一天下午,在班主任组织结束大扫除、强调过假期的安全问题和新学期的开学时间后,由班长和纪律委员看着上自习,等待放学铃响。 而放学铃一响,学生们便争先恐后地抓着早就收拾好的书包朝教室外挤,伊书鲤和田思鹊是为数不多比较佛系的,等高二三班的其他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之后,两人才开始不慌不忙地收拾东西,有说有笑地离开。 ——说是伊书鲤一个人在说,笑是两个人都在笑。 这个时候田思鹊的头发已经长到能扎起小揪揪了,一路上伊书鲤的手一直搭在田思鹊的肩膀上,抓着他背后的小揪揪玩。 启蛰一中本来是不允许男生留长头发的。 但校规到了田思鹊这里就没那么严格了,他就和曾经染着一头绿毛招摇过市的曲恪一样,成了学校里一道十分独特的风景。 因为要开会,学生们陆续离校时,老师们还被关在办公室里,一边唠嗑一边等。田思鹊背后的小揪揪一晃一晃地经过了语文办公室,一个靠着窗户的年轻女老师拉下百叶窗,从桌子上抓了一大把瓜子,搬着椅子在办公室的中央坐下,和另外几个女老师一起,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圈。 现在是语文女老师们的八卦时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激动的笑容。 “他们两个真的每天都一起走嗳,连放假回家都要一起呢。” “我前两天可是亲眼看到了,小田在操场上,亲了亲小伊的脸!” “是吧是吧,我觉得论坛里说的是真的,那俩小孩在谈恋爱!” “小田真的好帅啊… 而且你们有没有觉得,小伊崽从高一到现在变化挺多的?我以前觉得他脸圆圆的特别可爱,看着就想捏,现在他的脸好像变瘦了点,但还挺元气的,个子也拔高了… 我觉得他现在也有点小帅。” “你说他们两个有没有可能成为咱学校第二对考上清华北大的小情侣?” “我觉得会,但目前来看有点难。毕竟这俩小孩偏科都蛮严重的,而且小田看起来笨笨的,真让人担心他在高三总复习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比较吃力。” “嘘,为了一中的重点率,禁止毒奶!” “好了,成绩问题就此打住!现在是下班后的放松时间,不要提那些令人头秃的东西。听说那俩小孩连家长见过了,双方都还挺满意的,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多刷刷存在感,以后好蹭他们的喜糖?” “唉,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啊。我总感觉自己才刚来咱学校教学没多久呢,一转眼前两批教出去的学生都陆续送来结婚请柬了。” “你们说,他们以后会从事什么样的工作?” “不知道啊… 嗳,我忽然想起一件趣事,忘记和你们说过没有了。我之前教过的学生里有一对小情侣,男孩当了消防员,女孩当了兽医,结果今年年初的时候,男孩受伤昏迷,清醒后第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女朋友,还以为是女朋友给自己做的手术,吓得差点扛着吊瓶架跑路。” “哈哈哈,说过,怎么没说过呀冯老师,这个故事你今年都说过几十遍啦,我们早就听得耳朵生茧了。” “真好啊,学生时代的爱情,能一直小心呵护到成家立业,真的,太美好了。” “他们两个未来什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两个人——” “般配!!!” 几个女老师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个词,在黑暗中笑作了一团。 第63章 作者有话说:, 就要完结了,正文后会有 5 万字左右的番外,有一部分是高二高三的零碎日常,一部分是未来的故事,下周六起周末更。 一年后的大年初三,在田思鹊堂叔的不懈催促下,田思鹊和伊书鲤准备乘飞机去海南,探望田思鹊的爷爷奶奶,顺便度个假,放松一下紧绷了小半年的神经。 这是田思鹊第一次出远门,不能跟着一起去的姜萌很是担心,再三叮嘱他到了地方一定要记得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能坐公交就尽量不要坐出租,最好让田家那边的人在机场接应一下云云,说得一旁的姜杏珧都掌心冒汗,开始顾虑起来。 “小田,你一定看好书鲤,别让他到处乱跑,” 姜杏珧说,“你们两个都是,不要总玩手机,省着点电量用,到时候出了什么状况及时和家里打电话,勤看着点地图。” “妈,我看起来有那么不可靠吗?” 伊书鲤有些不满母亲的唠叨,站到田思鹊面前挺了挺胸,“您放心吧姜阿姨,我一定会照顾好田思鹊,不让他跑丢,或者被人拐走的。” 去机场的路不近,但坐火车去又显得有些兴师动众了。姜杏珧便拜托了姜家兄妹开车送他俩过去,前半段路是由姜薄雪开的,后半段路则是姜寄雁在驾驶。 田思鹊对姜寄雁的印象很深,但却是第一次见到姜薄雪。一开始伊书鲤说他们俩是亲兄妹田思鹊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的,因为姜寄雁像个来自西伯利亚的女人,个高,强壮,和她一对比,姜薄雪身为兄长却要纤细得多,他皮肤的白和姜寄雁的不太一样,一看就是不太健康的那种,姜薄雪一直戴着口罩,见面时还在不停咳嗽,像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 姜寄雁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很是别扭:“我都说了我一个人就可以把你们送到机场,我哥他非要跟过来一起。” 姜薄雪笑了笑,“三个多小时呢,疲劳驾驶很危险的,还是我们俩一半一半吧。” 田思鹊在陌生人面前是很容易紧张的。 伊书鲤再清楚这点不过,他替两边做相互介绍。 “雪哥,雁子姐,这是我男朋友,田思鹊。” 听到 “男朋友” 这个称呼,田思鹊有些羞怯地拉了拉围巾,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同时攥紧了伊书鲤的手。 “久仰大名,” 姜薄雪从前排座椅的缝隙间伸来一只手,同田思鹊握了握。“我经常听小书鲤提起你,第一次见到真人,果然很帅气。” “你好。” 姜寄雁回头后没有伸手,还笑得有些僵硬。 她怎么今天一副浑身不自在的样子。 伊书鲤想,她该不会是还对田思鹊余情未了,对自己抢先了一步耿耿于怀吧? 说起来,自己在已知田思鹊是姜寄雁的菜的情况下,抢了姐姐喜欢的人这件事好像是挺… 伊书鲤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他继续向田思鹊介绍这兄妹俩。 “这是我表哥,姜薄雪。” 田思鹊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哥。” “这是我表姐,姜寄雁。” 田思鹊这次应得干脆:“姐。” 伊书鲤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是你老公,姜书鲤。” “老…” 田思鹊刚要顺口说下去,忽然刹住了,他盯着伊书鲤看了一会儿,“老婆。” 前排的兄妹俩忍不住笑出声。 汽车缓缓开启了,在内置空调的暖气吹拂下,车内开始逐渐变暖,田思鹊捏了捏伊书鲤的手。 伊书鲤有些生气:自他们确认关系至今,田思鹊基本都是事事让着他的,唯独在这个称呼问题上,他是怎么都不肯松口,哪怕他再怎么诱导,田思鹊都不上当,好像叫他一声老公就会少块肉一样。 就连班上的那些人,也总喊他们田哥田嫂。每次都把伊书鲤气得不轻,关系稍微好一点的,伊书鲤是一点都不客气,抡起拳头追着打,追着跑出十里地。 他不就是比田思鹊稍微矮了一点点吗,没见过矮攻啊! 也是直到高二上学期例行体检的时候,伊书鲤才发现了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虽然他确实通过锻炼长高了不少,但… 但田思鹊也有跟他一起跑啊!甚至跑的还不比他少,所以相应的,田思鹊在这段时间里也长高了一些,他俩的身高差距非但没有缩减,还隐隐有要继续拉大的迹象。 拿到体检报告的时候,伊书鲤揪着田思鹊的衣领威胁他:“你不许再跟我一起跑步了,听见没,不、许、再、长、高、了!” 田思鹊觉得伊书鲤生气的时候特别可爱,气鼓鼓的像个小河豚,看起来超凶,却又对他无害,便轻笑着答应。 伊书鲤还是心里很不平衡,他走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恨不得把地板踩碎,“我明明一米八一,四舍五入一下就有一米八五了好吗!头发蓬一点怎么了,非要按着我的头发往下压,差点没把我的头顶给按扁!” “嗯,” 田思鹊笑着,在自动贩卖机前停下,投币给伊书鲤买了一个紫米面包,“早上没吃饭,小心低血糖。” 伊书鲤接过了面包,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你现在多高啊?” “一米八九。” “四舍五入一下呢?” “一米八五。” 伊书鲤满意了,叼着面包,揪着田思鹊的小辫子让他低头,狠狠地搓了搓他的脑阔:“不许在长高了,听见没!” 田思鹊又回答了一次好。 结果到了高三,田思鹊还是窜到了一米九四,而伊书鲤的身高在一米八零冻住了。 一想起这件事就来气! 伊书鲤踢了踢田思鹊的小腿肚子。 田思鹊却搂着他的腰,将他整个向自己这边挪了挪,趴在他的耳边小声道:“如果你不想姓伊,也可以改姓田。” “我怎么就不想姓伊了,” 伊书鲤生气地咬了一口田思鹊的耳朵,“我不仅要姓伊,我还要改叫伊一一,我就不信压不住你。” 平时不见你说话这么利索,说起骚话来你又行了。 伊书鲤觉得田思鹊这人简直看不透。 他还记得最初见面的时候,他总感觉田思鹊这个人浑身散发着不好惹的黑气,高冷,能一拳把他从走廊的这头打飞到走廊的那头。后来他觉得田思鹊好像没那么可怕,柔柔弱弱的,总是被人欺负还无处诉说,只能一个人哭鼻子。再再后来,他觉得田思鹊好像也没那么弱,就是有点笨笨的,特别可爱,是个随便调戏他两句就会害羞的大美人。再再再后来… 伊书鲤总觉得,田思鹊不止过去的高冷是装出来的,现在的容易害羞也是装出来的。 先不说称呼这件事。 自从他们上了高三,启蛰一中经过了两次大换血,校园论坛的流量被贴吧压过去,高一高二的新生们大多只知学校贴吧而不知校园论坛,学校又有新校长就任,严抓学习,冲击市重点,他们这一届被拿来试点,高二下学期就被试卷压得抬不起头,高三更是三天一小考,七天一大考,根本无暇八卦。 和田思鹊有关的不好传言被渐渐淡忘了,但大家磕 “撕书”cp 的热情依旧不减。不过因为现任校长抓早恋抓得严,大家都很默契地在地下磕 cp,从不声张,高一新生里知道他俩关系的人不多。 ——但知道他们的人很多。 早恋抓得再严也阻挡不了少年少女们萌动的春心,高三三班的后门那里,时常有人假装不经意地路过,然后把一封封的情书塞进门缝里。 经历过十几次调座,他们前排的人换了又换,只有伊书鲤和田思鹊的位置一直没变,也从未分开过,只是偶尔会在班主任的授意下交换一下位置。高三上学期一直是田思鹊靠着门坐,所以绝大部分的情书都落在了田思鹊的手里。 其中有一大半是给伊书鲤的,剩下的才是给田思鹊的。 按田辉的说法,伊书鲤好像是照着田思鹊的脸做了整容手术一样,从高二起,脸型就在一点点地发生变化。他的长相开始脱离原有模板,和田思鹊的脸越来越像,而且行为动作也逐渐一致,让人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孪生兄弟。 刘荣甚至专门做了统计。他发现只要叫他俩中任何一个的名字,两人都会同时抬头,同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但也只是打眼一看觉得很像,细看之下又不怎么像。伊书鲤的气质要更阳光,更平易近人一些,故而那些能鼓起勇气塞情书的小姑娘们,大多是伊书鲤的小迷妹。 而这些情书都被田思鹊无差别地扣留了,当着伊书鲤的面,看都不看,和送给他的情书一起,塞进了桌洞里。 伊书鲤想看,田思鹊不给。 伊书鲤执意要看,田思鹊执意不给,伊书鲤就在自习课田思鹊背公式的时候疯狂捣乱,田思鹊被他惹烦了,就亲了他一口,用嘴堵住了他的嘴。 在教室里!用!嘴!堵!住!了!他!的!嘴! 这种事只发生一次两次的话,伊书鲤觉得还是挺浪漫的,有那么一点小刺激的感觉。 但自从田思鹊试过一次,发现效果拔群后,就开始经常性地用嘴堵住他的嘴,甚至有些时候,伊书鲤还什么都没做呢!有次他只是刷完牙后很普通地从田思鹊身后经过,就被田思鹊一把逮住了,说什么他刚吃了糖,要检查下牙有没有刷干净不然不能睡觉,然后不经他同意就直接亲上来了。 流氓!过分!特别过分! 而且,自从一次田思鹊不小心考砸了生物,找他撒娇哭鼻子,他没忍住亲了亲他的眼角后,田思鹊每次考试前后都要说什么自己压力很大,然后整个人都趴在伊书鲤的身上,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的 “安慰”。 伊书鲤明知这是骗局,最终还是只能心甘情愿地踩进去。 他发现田思鹊这个人的人设,真的很诡异。 你说他聪明,他确实成绩好,可有时又会在一些奇怪的事情上钻牛角尖,看起来笨笨的。说他笨似乎也不太合适,伊书鲤每次逗他,田思鹊都能及时刹住嘴,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留。 说他性格害羞内敛,他确实在其他人面前都挺拘谨的,但对他又不太一样,总是能一脸平静地说出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说他脸皮厚吧,田思鹊脸皮好像又挺薄的,自己调戏他两句他就会脸红,可他又经常借此对他撒娇,让伊书鲤以为是自己在占他的便宜,但事后再仔细想想的话,又越想越不对。 伊书鲤已经隐隐感到危机了。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压不了田思鹊。 他们乘的是姜薄雪的车,车座的垫子很软,车里的暖气也很足。 伊书鲤枕着田思鹊的肩膀睡了一觉,等他再睁眼的时候,机场已经到了。 姜寄雁拔了车钥匙,拿了行李箱给他们送行。 在候机室门口,一直紧绷着的姜寄雁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不然我和你们一起走吧,我想去海南躲一阵子。” “啊?” 伊书鲤被她说的一愣,回神后问她:“你订机票了吗?” 姜寄雁摇了摇头,一脸崩溃:“我快受不了了,我爸现在天天在我耳边念叨我和曲恪的婚约!我都找了好几任男朋友给他看了,请了牛郎店的头牌来都不满意,说我俩结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曲恪到适婚年龄就结,说什么门当户对郎情妾意的,我快要疯了,就没见过像我爸这样封建独断的家长!” 伊书鲤听着,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他很同情姜寄雁,但是没有办法帮她,只得说:“不然我让我妈帮忙劝一劝?” 姜寄雁摇头:“她劝过的,不管用,而且在跟我爸那个老顽固聊过后,姑母也倒戈了,她也同意让我们俩成亲。” 这就让伊书鲤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姜杏珧哪怕不太能接受他是同性恋的事实,都没有阻挠他和田思鹊在一起,甚至事先都没有过问田思鹊是一个怎样的人,没道理会赞同这次小辈们都十分抵触的包办婚姻。 …… 是这其中另有隐情吗? 伊书鲤仔细顺了一遍他所已知的信息:姜寄雁和曲恪第一次见面就被双方的家长定下了婚,在得知曲恪是自己的未婚夫后,姜寄雁当机立断地咬了曲恪一口,之后两人见面不是打架就是隔街对骂,完全不对付,一点都不像能擦出感情火花的样子。 但是… 姜寄雁好像是唯一一个名字是三个字,又被曲恪记住的。 曲恪参加马拉松的时候,还有高考前,姜寄雁都给他送过饮料。 他俩的关系或许没那么糟糕。 “要不你试着接受一下曲恪?” 伊书鲤试探着问,“其实吧我觉得,你俩还挺合适的,刚好是对方最喜欢的类型,你仔细想想看,你的那些条件,他是不是都刚好符合?” 姜寄雁猛然抬头:“你怎么知道他刚好符合?” “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伊书鲤对她的反应感到有些奇怪,“不说别的,高一时他宿舍就在我隔壁,我天天都能见到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符不符合你条件。” 姜寄雁的眼睛有点红:“所以,你是怎么知道他做起来特别猛的?曲恪不是个演戏连上床都不敢,只会和女生一起通宵打游戏的纯情菜鸡吗,你怎么知道他那方面行不行的,你和他上过床?” 田思鹊:“什么 s…”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伊书鲤捂住了嘴。 伊书鲤对着姜寄雁炸了毛:“姐,这里是公共场合!你能别总是当着别人的面提这种奇怪的东西吗?!” 第64章 作者有话说:, “什么是上床?” “我不知道。” “什么是桌震?” “你总问这些做什么,都说了,我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 田思鹊将伊书鲤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一脸跃跃欲试地问他,“所以,我们试试?” 当事人伊书鲤很后悔。 当事人伊书鲤非常后悔。 他后悔自己把田思鹊养的太好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伊书鲤发现田思鹊很擅长用天真和害羞当烟雾弹来为自己的某些行为打掩护,搞得他都有些怀疑之前他认识的那个田思鹊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可当他发现自己拿的并不是霸总剧本时,已经太晚了,因为之前那个小可怜田思鹊的形象早已在他的内心根深蒂固,伊书鲤已经到了田思鹊做任何事他都舍不得离开他,或者打他骂他的地步。而且,现在的他要抵抗也不能撼动田思鹊分毫,田思鹊现在的力气真的好大,他不该把田思鹊养的这么好的,但是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小伊总只能含泪做零。 其实早在他们第一次接吻,也就是田思鹊知道他也是成年人之后,一切就有了点冒头的迹象。 一开始是伊书鲤故作风骚地叼了只纸玫瑰,把田思鹊咚在墙角,自认邪魅地挑起田思鹊的下巴,说大家既然已经什么都说开了,要不要做点大人才能做的事。 当时的田思鹊脸瞬间就红了,磕磕巴巴地问他什么叫大人才能做的事,那样子分明是已经猜到了,但又不敢确认。伊书鲤就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按倒在了床上,刚想要装作很熟练的样子扯开田思鹊衬衣上的扣子对他酱酱酿酿时,田思鹊忽然抓着他的手臂一个翻身,两人的位置就交换了。 伊书鲤被田思鹊按着手,压得动弹不得,田思鹊跨坐在他身上,两颊烧得通红,还问他,到底是什么事啊。 伊书鲤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逗一逗他的,但他感觉到两人都起了那种非常微妙的反应,就觉得再继续下去会出大问题了,因为他挣脱不了田思鹊的手,只得谎称自己腰疼胃疼做不了,下次一定。 然后下次,伊书鲤说,如果房间里有监控怎么办啊,被看到了就不好了。 再下次,伊书鲤说,宿舍的床会塌,地板太凉,床垫太硬。 再再下次,伊书鲤说自己得了痔疮。 然后他就不敢再拿这种事调戏田思鹊了。 一开始他以为田思鹊只是害羞,还没准备好和他做,只是反抗的力气大了点。 再后来他以为,田思鹊不太喜欢这种玩笑,所以下手特别重。 但是后来,他不主动调戏田思鹊了,田思鹊开始勾引起他来。 到了高三上学期的时候,伊书鲤已经习惯了田思鹊脑后的小揪揪。 田思鹊不会把头发留得很长,过肩了就会剪掉,只保留这么短短的一小截,而伊书鲤恰恰对这一小截爱不释手。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癖好,伊书鲤也不知道为什么摸田思鹊的头发这么容易上瘾,他只觉得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而田思鹊让他摸,他就摸得心安理得。 某一次考试成绩出来,伊书鲤的物理考得非常不理想,他有些郁闷,连着失眠了几个晚上,田思鹊看着他眼下一片乌青,把自己的鲜牛奶都让给他喝,依然不见好,就提议伊书鲤晚上和他一起睡,看看摸着他的头发能不能睡着。 可能是摸田思鹊的头发确实有帮助他纾解压力的效果,也可能是抱着自己的心上人睡觉比较有安全感,伊书鲤欣然赴约后,发现真的睡得很香,于是自那之后他便干脆晚上都和田思鹊一起睡了。田思鹊睡觉的时候特别喜欢抱着他,要么让他枕在自己的肩膀上,单手搂着他的腰,要么两个人都侧躺着,面对着面,田思鹊的那个架势,像极了想要把他揉进怀里。 有时伊书鲤一觉醒来,会发现田思鹊的领口大张着,从锁骨到小腹一览无余,他的手还在自己的睡衣里面。 而且田思鹊还经常性地在他洗澡的时候 “不小心” 闯进来,然后慌慌张张地说自己是做题做迷糊了,想刷牙忘了他还没有洗完;要么就是在洗澡的时候忘了拿浴袍,伊书鲤给他递浴袍的时候,还总是要趁伊书鲤不注意扯一下,让他因湿漉漉的浴室地板滑倒摔进他的怀里。 起初伊书鲤以为这些都只是意外。 他不介意田思鹊看到他洗澡的样子,更不介意看到并直接接触到田思鹊的身体,甚至希望多来点。偶尔会有那么点旖旎的心思,但都不敢多想,自从他知道了曲恪每天晚上带女生回家只是通宵打游戏后,他对比就觉得自己的思想过于污秽不堪,不忍污染田思鹊这朵洁白的小花。 后来他发现,田思鹊洁白个屁。 自田思鹊开始找借口亲他起,伊书鲤就通过他的一些小动作,十分迟钝地察觉到,田思鹊想和他做一些更亲密的事。 而且,他似乎是想做一。 两一相遇必有一零。 然后伊书鲤意识到,那个零可能是自己。 为了保住自己作为一名霸总的尊严,伊书鲤一直谨言慎行,不轻易招惹田思鹊,同时暗中养精蓄锐,等一个反攻的机会。 但如今看来,他的菊部区域,好像要保不住了。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两人在田家的客房里,都刚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 因为家里有老人,田家人睡得都很早,这个时间都已经熄灯睡觉了。窗外的夜色浓得抹不开,四下静的只能听到两个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与心跳。田思鹊把伊书鲤压在桌子上,目光灼灼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伊书鲤咽了咽口水:“床…” 田思鹊抢答:“床很软,也很宽,不会塌。” “不会有监控,而且,两侧房间,没有人。” “不是,” 伊书鲤向后仰了仰身子,“弄脏了别人家的床单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好。” “那我们,去浴室,做完我负责清理掉。” “… 我忽然觉得胃有点不舒服。” “那先吃药。” 田思鹊把伊书鲤最常吃的胃药一股脑地掏了出来。 “等等… 我忽然不胃疼了。” 但是有点头疼,伊书鲤讪笑道,“我没带安全措施,你呢?” 田思鹊没做声,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安全套和润滑剂。 所以。 这个人怎么什么都准备了啊啊啊啊啊!!! 他该不会是连 gay 片都观摩过好几部了吧!!! 看样子田思鹊是铁了心今晚一定要做了,可他还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伊书鲤慌得一批,只得颤抖着请求:“那个,就是,我可以做一吗?” “为什么?” 田思鹊一脸疑惑,他亲了一口伊书鲤的脸,“他们都说,做零更舒服。” 他这么说着,手一刻也不停地在揉伊书鲤的腰,伊书鲤的腰都被他揉得发软了,惊慌失措到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不用更舒服,就,就是我挺怕疼的,你,你…” “我会轻点的,” 田思鹊将放到桌子上的东西一一收好,“而且,我没在请求,只是在通知你。” 话说着,田思鹊抬起伊书鲤的腿,将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走向浴室。 两人在浴室内坦诚相见后,伊书鲤为了自己猛一的尊严,缩在角落里做出了最后的挣扎:“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田思鹊摇头,将浴室的灯调到了最暗。 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田思鹊逐渐逼近的脸,伊书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在了墙上,动弹不得。 伊书鲤感觉自己脑子都被这光照成纯黄的了。 他有点绝望,他想事情本来不该是这样的,一定是田思鹊偷拿了他的霸总剧本,同时,在无限膨胀的紧张感中,又隐藏了一种隐秘的兴奋和期待,这让他感觉无比羞耻,体感气温急剧升高。 凌晨两点多,伊书鲤裹着被子躺在田思鹊身边,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着田思鹊骗人、田思鹊是王八蛋。 伊书鲤是真的非常委屈。 做零一点都不舒服,他浑身上下哪哪都痛,而且他也并没有感觉到田思鹊有放轻动作。 虽然不得不承认,还是有一点点爽的,而且田思鹊有道歉了,大家都是新手,也多少能够理解。 但田思鹊还是王八蛋。 伊书鲤觉得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他怎么就能放任田思鹊对他这样那样呢,再怎么说他也至少应该反抗一下的… 但是反抗了,好像也打不过。 万一田思鹊真拿了他的霸总剧本,对他邪魅一笑:男人,你越挣扎我越带劲… 怎么办。 伊书鲤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他实在不能接受这样一个实物与印象不符的田思鹊。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伊书鲤借着月光看着田思鹊安静的睡颜,气得锤枕头。 凭什么弄得他失眠了,罪魁祸首还睡得这么香啊! 一个报复的想法在他心里逐渐成型。 压我是吧。 谁还不是个男人呢!你在浴室里压我,我就在床上压你! 伊书鲤说到做到,他对熟睡的田思鹊伸出了魔爪。 第二天,田思鹊在半梦半醒间转了个身,忽然觉得有点头疼。 田思鹊皱了皱眉,意识在疼痛中逐渐回笼,睁眼后盯着身侧的伊书鲤看了一会儿,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见他睫毛轻颤,呼吸也乱了,确认伊书鲤是在装睡后,轻轻地搡了搡他的肩膀:“你压到我,头发了。” 第65章 作者有话说: 田思鹊有些不安。 他很担心伊书鲤会接受不了自己的这次独断。 但他实在是等不了了,高三的学习任务很紧张,他们的寒假也只是从大年三十放到正月初八,往后又是漫无止境的刷题,考试。如果把这件事放到开学之后,可能会严重影响两人的学习,而在高考之后再去做这些事,又太晚了,他们也没那么多时间去纠结,毕竟他们很快就要分开了,暑假应该珍惜在一起的每一段时间,而不应该发生这种可能会影响两人关系的事。 田思鹊认定了,伊书鲤可能会不太接受自己这样。 可他总是勾引自己,勾引了就跑不负责,田思鹊也很委屈,他也是迫不得已。 他是真的很怕在两人分开后,伊书鲤会像勾引自己那样,不负责任地勾引别人,他定力还是很好的,但别人受不住了让伊书鲤受委屈了怎么办?田思鹊不能接受。 田思鹊理直气壮。 但田思鹊还是很不安。 而伊书鲤失眠了一晚上,也想通了。因为不管他在上面还是在下面,都不影响田思鹊喜欢他,他也喜欢田思鹊的这一本质。 而且,这次还是田思鹊主动的,他馋田思鹊身子,好像自己也并没有很吃亏,甚至有点赚到,毕竟他是全程躺着的,虽然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爽吧,但其实他也还是… 挺享受的。 他这绝不是屈服,绝对不是。打不过田思鹊倒是次要的,主要是他对田思鹊的爱要更深沉一点,伊书鲤是因为怕他疼怕他难过才放下了身为霸总的尊严含泪做零,是为爱献身的大无私精神。 但他还是决定今天之内都不理田思鹊了,因为他的腰是真的疼,伊书鲤觉得现在的田思鹊胆子这么肥一定是被他惯坏了,不让他知道自己也有脾气的话,他怕以后田思鹊会变本加厉,不知节制。 然而他和田思鹊的单方面冷战,不到半个小时就破功了。 因为田家人准备的早餐全都是粉,很酸,而伊书鲤有些吃不惯这个味道,田思鹊就专门为他熬了红豆粥,做了炸酱面。 田思鹊做的饭实在是太好吃了,所以伊书鲤就决定原谅他了,不然他吃得很良心不安。 伊书鲤觉得,田思鹊带给他的变化真的很大。 他曾经是个没有目标,日子得过且过的人,满足于自己不上不下的成绩,并且不喜欢运动,是田思鹊让他有了奋斗的目标,也给了他坚持的动力。他想如果没有田思鹊,他的高三一定会变得非常痛苦,在重压之下,在濒临缺氧的状态中浑水摸鱼,度过枯燥乏味的一年,最终还是普普通通,一无所成。 而现在他回首过去,已经记不起自己题目解不出来的烦闷,和考试考砸后崩溃的心情了。 他不记得自己为了做题用完了多少本子和多少支笔,也不记得自己失眠了多少个晚上,不记得自己因为压力过大生过多少次病,吃过多少次中药。 他只记得自己反复向田思鹊强调过,物理课上一定不要让他睡着,可每次他都在物理课上睡得很香,田思鹊甚至为了让他睡得更舒服,给他买了个小枕头;记得每次老师点名的时候,田思鹊都比他先抬头,在他走神时还用马克笔在演草纸上给他大写的提示,被抓包后和他一起罚站;记得每个因为睡得太晚没能听到闹铃响的早晨,田思鹊直到早自习铃响二十分钟前才喊他起来,并为他准备好了热乎的早饭。 记得他和田思鹊在自习课上借着堆积成山的书本遮挡偷偷地接吻;记得他和田思鹊周末一起请病假逃了自习课,去玩密室逃脱解压;记得他和田思鹊每一个放飞小尾巴让它跟着燕群南迁的秋日,还有每一个敞着窗户等小尾巴回家的春天。 他不仅拥有了值得回味的过去,还拥有了一个值得期待的未来。 两人最终都十分顺利地考进了目标学校。 当田思鹊和伊书鲤分别以 699 分和 684 分的成绩考入公大和 C 大时,整个启蛰一中都深受震撼。 知晓两人关系的老师和学生,起初都不太能理解他们不在同一所学校就读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考得相隔那么远。 直到两人所选的专业为所有人所熟知,大家才逐渐明白过来,他们不是感情淡了,也不是因闹矛盾一时兴起做出了选择,而是为了他们更长远的将来。 “他们都选择了国内相关专业最顶尖的院校,以后一定会成为非常厉害的搭档。” 冯老师每次和同事闲聊的时候,都会提起他们,“他俩谈恋爱,还有我打掩护呢,一次他俩手牵手走在操场上,差点就被新校长抓现行了,要不是靠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把他给拦住了,他们早就被大字报张贴在公告栏了。” “他俩还少上那个公告栏吗?” 班主任抚摸着他那仿佛怀胎十月的肚子,笑得脸上的肉直哆嗦,“伊书鲤的语文试卷可是一直霸占着公告栏的一角呢,田思鹊就更不用说了。这俩小孩也是的,回回优秀学生成绩公示,学生宣言都写的和情诗一样,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俩是一对,也幸好那个东西位置偏,几乎没什么人仔细看。” 伊书鲤对自己的新定位接受很快。 他和田思鹊的相处模式还是一如往常,甚至在高考结束后开始变本加厉地调戏起田思鹊来,虽然每次他演完各种蹩脚的霸总剧本后,都要迎来被吃干抹净的结局。 然而当初做决定时有多坚定,当他们真正面临离别时,伊书鲤就有多后悔。 正如他们不能一直呆在 1324 号宿舍,所以小尾巴的窝被拆了,“妈宝崽” 被迫彻底独立,离开他们去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那之后和他们接触的频率便越来越低,直至再也不见,偶尔在街上遇见了才凑上来撒个娇,因为将来的学习生活需要,田思鹊的长头发不能再留着了,接下来他们可能要每半年才能见一次面,平时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联系,两个人都要适应独自努力的生活。 伊书鲤觉得这个假期他们都还没有玩得尽兴,就在田思鹊脑后的小揪揪被剪掉的瞬间戛然而止了。 离开桓城时,他们一起去的火车站,却坐的不是同一趟火车。田思鹊的车要比伊书鲤的早两个多小时,两人在分别前交换了信物,伊书鲤提前要走了田思鹊剪下来的头发和用过的头绳,装在了田思鹊曾经送他的装蜜三刀的饼干盒子里,而田思鹊不知道自己想要从伊书鲤身上拿走什么,就只接受了伊书鲤要送给他的一个绒布盒子。 收到盒子后,田思鹊下意识地想要打开看一眼里面是什么,伊书鲤却不让他现在看,说是怕他看完了会打自己。 “路上困了就休息,但要记得手机不要关机,等你到站的时候,我会打电话喊你起来,” 伊书鲤站在检票的长队外仔细叮嘱,“去了学校以后,记得先把生活用品买好,平时不要吃那么多糖,要注意营养均衡,每天早餐一杯奶,不要贪图省钱不吃饭,晚上不要睡得太晚,看书的时候灯光不要太暗,受欺负了就打回去,别管处分不处分的,最重要的是不受气,记得和舍友打好关系,不要闹得今后几年的相处都不太愉快。” “当然,你也不要和舍友关系太好,” 伊书鲤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警校帅哥挺多的,你可不要被别的谁勾引跑了,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用你的头发搓根绳吊死在你这棵树上。” 田思鹊问:“那你呢?” “如果我跟别人跑了,我就自戳双目,毕竟只有我眼瞎了才会选择和你之外的人在一起。” 说完伊书鲤又觉得不对劲,“啧” 了一声后拧了一下田思鹊的胳膊,“怎么不管谁跑了受伤的都是我啊!” 田思鹊低头,捏住了伊书鲤的手:“我不会跟人跑了的,我相信你也不会。” “为什么?” ——因为全世界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你更好看、也更令我喜欢的人了。 你就是我的锦鲤,我的许愿星,而我已经无数次地在心里向你许过愿,许愿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田思鹊揉了揉伊书鲤的头发,说:“因为我相信自己的人格魅力和人品。” “自恋狂。” 伊书鲤说完,作势就要给他一拳,田思鹊笑着闪开,补充说:“还有你的。” 列车缓缓开动,车站的景色迅速向后退去,露出了无瑕的天空、成块的农田和形形色色的建筑群。 田思鹊却无心欣赏窗外的景色,毕竟窗外的景色再好,也好不过他心里的人,他一直低着头,端着手机和伊书鲤聊天。 【小锦鲤】如果你无聊的话,现在就可以看盒子里的东西了。先说好了,看完不许骂我。 【Tian.sq】[肥啾歪头. jpg] 【Tian.sq】所以到底是什么? 【小锦鲤】你看过就知道啦。 【小锦鲤】是我对你的爱。 【小锦鲤】小心别让其他人看到! 于是田思鹊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绒布盒子。 盒子上还是镶着熟悉的 Logo,是伊书鲤家服装的品牌标志。 田思鹊又想起了在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 “情人节” 里伊书鲤送他的大花秋衣,心想着会不会是伊书鲤穿过的浴袍之类的,打开后发现里面只装了一个小本子,田思鹊多少有些失望。 这个本子并不是新的,甚至可以看得出被用了很久,封面的四个角全都被磨坏了,内页呈现出淡淡的灰色。田思鹊大体翻了翻,发现每一页都写满了字,于是他从第一页开始往后翻,又发现里面几乎每一句话的主语都是自己。 1. 田思鹊普通话很烂,说话超过 5 个字会飚口音。 2. 田思鹊穿着品位很奇特,他居然会穿两只颜色长短不一的袜子,还会穿撞色的袜子和内裤! 3. 田思鹊喝牛奶不舔瓶盖,铺张浪费!田思鹊不仅喝牛奶不舔瓶盖还把瓶盖丢进了不可回收垃圾桶,不重视垃圾分类! …… 田思鹊翻了几页,越看越觉得离谱。 在伊书鲤的这个小本子里,一些他做过的事或无意识的表现都被无限扭曲和放大,变成了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如果说一个错误就是一个洞,那么在伊书鲤这个小本子里,他简直就是一个千疮百孔的马蜂窝。 田思鹊不愿承认其中的任何一条,他觉得这其中有很多误会。 可是他该如何解释呢? 伊书鲤为什么要给他看这个? 他还说这是他给自己的爱,难道一直以来伊书鲤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田思鹊越想越心慌。 所以他让自己现在看到这个本子是什么意思,是想和他说分手,又不好意思当面说,才用这种方式来刺激他? 可是他还不想结束啊! 田思鹊很委屈。 田思鹊发现伊书鲤给他的表情包里,没有能表达 “委屈” 这一情绪的,于是田思鹊更委屈了。 【Tian.sq】(ó﹏ò?) 【Tian.sq】你不要我了? 【Tian.sq】这就是你分手的借口? 【小锦鲤】啊??? 【小锦鲤】不是!!!你看后面!!! 于是田思鹊继续往后翻,发现从第六页起,小本子里记录的内容就不一样了。 67. 田思鹊穿 47 码的鞋,46 码的也可以,但可能会有点紧。 68. 田思鹊喜欢吃校食堂一楼的糖醋里脊,但不喜欢吃饭店里的。我尝了一下区别,发现可能是因为学校的糖醋里脊是凉的,而饭店里的比较热,糖醋汁的味道不太浓郁。 69. 田思鹊特别容易低血糖,但他总是只记得我的早饭,不记得吃他自己的。 …… 后面的内容除了偶尔有一两句抱怨的话,几乎记录的全都是一些和他的习惯喜好有关的细节,很多都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过的。 田思鹊的心情又好了。 他一直翻到最后一页才合上本子拿起手机,发现伊书鲤又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小锦鲤】你看我多细心! 【小锦鲤】没我在身边,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话,就多看看这个本子,别我辛辛苦苦养你好几年,半年回头解放前。 【小锦鲤】[肥啾蓬松. jpg] 【Tian.sq】好。[肥啾蓬松. jpg] 他回复后,伊书鲤又很快给他回了消息: 【小锦鲤】第33 条和第520 条都注意到了吗? 【Tian.sq】没… 【小锦鲤】[肥啾跺脚. jpg] 【小锦鲤】看的不仔细!罚你再看一遍! 于是田思鹊重新打开了本子,找到了伊书鲤所说的那两条。 第33条。好烦,既然田思鹊喜欢我,他怎么还不向我表白,他的嘴巴是被针缝上了吗? 第520条。田思鹊还是没有亲口说过喜欢我… 虽然我知道他很喜欢我,但这都多久了,他是不是忘了还欠我一个表白?明明是他先喜欢我的! 【小锦鲤】所以,你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了吧? 【小锦鲤】[肥啾跺脚. jpg] 田思鹊陷入了思考。 其实他说过的,而且说过不止一次,只是伊书鲤都没有听清。 不过仔细想想,那些对方没听清的,好像确实不算,太不郑重了。 他的确应该补上一次郑重的告白。 于是田思鹊按下了录音键,对准了手机的话筒,说:“我喜欢你。” 第66章 关于猫(拟动物) 作者有话说:, 一个摸鱼的小番外! 01. 如何获得一只猫? 推荐回答:建议用领养代替购买。 用绑架代替领养。 在施行绑架以前,您需要准备好作案工具:一个高质量的麻袋,一把猫粮,一支猫条,或者一条性格温顺,同时又十分热情的狗狗。 最好是事先能拥有一条狗,这样能方便您练习绑架猫。绑架猫是一项难度系数极高的技术,需要趁猫不备,抓住猫的后颈皮,这个过程讲究一个快真狠,一旦失败,您不仅会失去一只猫的信任,甚至还有可能会使自己受伤,得不偿失。 猫是一种反应非常灵敏,警惕性很高的动物,所以不要妄想未经训练就能成功,狗狗的反应相对迟钝,对您的动作比较信任,可以作为良好的训练对象。 抓住猫后,需及时将其放入麻袋内,封口,防止猫逃跑的同时,降低光源对他的刺激,防止猫过度应急。 案例:小田是一只住在巷子里的流浪猫,体型是寻常猫的两倍,五官端正,体态优雅,是只漂亮的白色长毛猫。 几乎周边所有的居民都认得他,只是因为小田对人的警惕性极强,所以至今仍未有人能够成功地将他绑架回家。 今天,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伊姓总裁,携其爱犬及麻袋找到了小田所在的巷子,尝试着将他绑架回家。 伊姓总裁的爱犬小伊,是只有些胆小,但又十分热心的狗狗。每天沐浴着金钱的能量,小伊的毛色漂亮,总是昂首挺胸,向上卷着尾巴,是只十分自信的狗狗。 果不其然,视线相撞的第一眼,十分自信的狗狗对十分漂亮的大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小田也被这只体型与自己相近,甚至还要小一圈的可爱生物所吸引,有些好奇地从垃圾桶后探出了一颗脑袋。 小伊最先向小田发出友好的邀约。他甩着尾巴靠近,企图嗅一嗅小田的屁股。 可惜因为语言不通,小田被小伊吓得炸了毛,下意识就是一爪子呼了上去。 小伊被吓到了,委屈地躲到了主人的身后。 所以企图依靠您的狗狗诱拐野生猫咪是行不通的,关键还是要靠您自己的努力。但是狗狗的存在可以起到转移猫咪注意力的作用,方便您声东击西,出其不意地绑架猫咪。 最终小田因为过于在意被小伊闻屁股的事,全程盯着小伊看,而忽略了悄悄靠近的伊姓总裁,惨遭绑架。 02. 刚绑架回来的猫特别怕人怎么办? 推荐回答:请不要心急,留给猫咪一定的适应时间。 当猫咪躲藏在沙发下,鞋柜后等地方时,请不要试图强行把他带出来,以免给他留下你想要伤害他的印象。 通过喂食,循序渐进地与猫咪加强接触。 尝试着在猫咪进食时进行抚摸,让猫咪将喂食与抚摸联系在一起,加快信任的建立。 当然,如果您的家中有狗狗,可以优先考虑教会狗狗使用猫的语言,尝试派出狗狗进行外交。 案例:小田被不愿透露姓名的伊姓总裁绑架回家后,总是躲在床底下,不肯吃喝。 被拍过一爪子的小伊虽极不情愿,但还是临危受命,去哄小田出来。 毛孩和毛孩之间的友谊总是来得非常快。 猫咪的记忆力十分古怪,他们会选择性地记仇,同时还会选择性地忘记一些东西。 在小伊掏出了所有自己喜欢的零食,玩具,主人的臭袜子,以及倾囊相授拆沙发和撕卫生纸的乐趣和经验之后,小田成功地被小伊感化,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并在小伊的引导下,逐渐适应并融入了这个家庭。 03. 如何抓猫洗澡? 推荐回答:猫是一种警惕性极强,身手敏捷的动物。 一些猫会积累经验,在您打算抓他们去洗澡时,东躲西藏,甚至激烈反抗。十分浪费时间和体力,还有可能被猫咪记仇,得不偿失。 正确的做法是,不要让猫提前知道您要为他洗澡。 采取诱骗的方法,让猫主动进浴室被抓,让他认为自己被淋水是意外,而不是记恨主人。 案例:伊姓总裁从不抓小田洗澡。 每次他只需强行把小伊带进卫生间,按在浴盆里用花洒喷他,小伊的哀嚎就会把小田吸引来。 哪怕把脸挤变形,小田也一定要从事先留好的门缝里钻进来,跳进浴盆里尝试解救小伊。 当然,他没有一次成功过,每次都会被一起按在浴盆里接受花洒的洗礼,但小田在这件事上总是格外的一根筋,他始终坚持自我,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是只执着到令人感动的猫咪。 04. 猫会保护主人吗? 推荐回答:猫会保护所有他认可的生物。 在猫的世界里,没有生物可以欺负属于他的生物。 案例:小田是只十分蓬松,不太活泼的长毛猫。 他看起来十分笨重迟钝,一身漂亮的长毛是累赘,被绑架后日渐堕落,安于现状,总是眯着眼睛趴在阳台上晒太阳,不像是会打架的类型。 然而事实上,当小伊在外被其他狗欺负时,小田的爪子甚至可以把三只大狼狗吓得屁滚尿流。 05. 关于猫的地位。 推荐回答:根据 “猫爪在上” 定律,猫总是会确保自己在家庭中排行第一位。 所以如果一个家中有两只猫,他们难免会因为地位问题而发生争执,而如果家里有一只猫和一条狗,猫咪会尝试着让狗接受自己的家庭地位。 案例:小田是只好脾气的猫,他对家庭地位并没有太大追求。 他不像寻常猫那样,一定要住最大的窝,睡主人的床,在家里,他和小伊的关系最好,两只毛孩的窝是紧挨着的,所以小田更喜欢呆在自己的窝里。 同时小田的窝要比小伊的窝大整整一圈,所以小田也没有强抢狗宅的必要,他甚至会邀请小伊和自己一起睡,因此在冬日阳光明媚的午后,时常可以看到小田和小伊紧紧地依偎着,摊开在猫窝里一起补充太阳能量。 舔毛能够增进感情,这是毛孩间的共同语言。 小伊舔毛的技法很拙劣,总是把小田漂亮的毛发舔得东一搓西一坨,看起来乱七八糟。 但小田从来不会制止小伊给自己舔毛。 在小伊困觉的时候,小田会抱着他,把他的毛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闪闪发亮。 小田知道对于小伊来说,舔毛只是友好的象征。 但在猫的语言里不是这样的,只有地位高的猫才能给另一只舔毛。 由小田地位比小伊高,可以得出小田在家庭中占主导地位,有此可得小田是一,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