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神探,吃瓜破案[九零刑侦]》来自www.aqbxs.com 本书名称:通灵神探,吃瓜破案[九零刑侦] 本书作者:檐下雨落 简介: 大学生桑落意外穿越到了九零年代,成为了县公安局的一名刑警,刚上任的第一天,她就遇到了一起案子,一对情侣夜晚在街头争吵,女方不慎失手杀了男方,随后女方返回家中自杀。 这起案子看上去平平无奇。 夜晚回到家中,桑落桌上那本老旧的字典却开始自动翻页,最后停在了某一页,那页的一个字格外耀眼—— “冤” 这是一起冤案? 桑落一惊,立刻意识到自己手中这本字典并不寻常,而自己来到这个年代似乎也背负着特殊的使命。 她立刻开始梳理案情,找出其中的不合理之处,最终抽丝剥茧,将此案的真凶捉拿归案。 渐渐的,桑落发现这是一本能够和亡者对话的字典,在字典的帮助下,她破获了一桩又一桩奇案,毒蛇咬人案、绳索杀人案、连环杀人案…… 同事和领导都对她刮目相看,本市的居民对她交口称赞,就连上级领导都专程赶来探访这位传说中的“神探”,桑落的事迹登上报纸和杂志,她的名字家喻户晓,她成为了载入史册的传说级人物。 “桑警官,请问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 面对无数记者的采访,桑落潇洒一笑,只说了八个大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 最近对门新搬来的邻居似乎有点奇怪,他不仅身高一米九,长着一张男团的脸,还主动敲开了桑落家的门,每天送热汤给她喝,甚至还说什么他有丰厚的嫁妆,愿意主动入赘,问桑落什么时候结婚之类的话…… 阮玉:“你好,这里有一份二十年前定下的娃娃亲,请签收。” 桑落:“td。”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女强 悬疑推理 爽文 年代文 单元文 主角:桑落 阮玉 一句话简介:我在九零破大案 立意:坚持正义 第1章 桑落蹲在街边抽了一夜的烟,等晨曦的第一缕曙光照进她的眸子,她终于站了起来,狠狠踩灭了脚下的烟头。 深秋的天气有些寒冷,桑落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街上铺着厚厚一层落叶,踩上去就能听到清脆的爆裂声,周围的建筑普遍不高,有些灰蒙蒙的,这里是九十年代的祖国。 桑落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十个小时之前,她还是一名普通的现代大学生,晚上熬夜看小说,白天上课打瞌睡,下课就去食堂抢着排队,生活再平淡不过。 她最后的记忆是在去食堂的路上,身后的同学用力推了她一下,她没站稳摔倒了,地上正好有一块尖锐的石头,那块石头刺中了她的太阳穴,她眼前的画面就此停止。 再一睁眼,她就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 经过一夜的思考之后,桑落已经接受了自己现在的处境,通俗地说,她穿越了,她在原本生活的世界已经死去,但是她的灵魂不知为何穿越到了九零年代一个同名同姓的女孩身上,让她能够代替这个女孩继续活下去。 桑落在小说里见过这样的套路,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和小说里不同的是,桑落穿越后没有遇到系统的新手引导,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一切都要靠她自己摸索。 桑落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原主的父母离婚后又各自再婚,亲戚们大多都在农村生活,没有人照顾她,但好在原主独立能力很强,她不仅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还一直发愤图强,考上了公安大学,毕业后又凭自己的本事考上了白云县公安局的刑警岗位,端上了铁饭碗。 桑落到来的这天,恰好是原主入职报道的前一天,桑落思考了一夜,还是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去单位办理入职手续,无论哪个年代,端好饭碗都是最重要的。 她整理好报道需要用的文件,然后拿着文件夹走出了门,她家距离县公安局只有步行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路边的麻雀叽叽喳喳,她握着手里的文件夹,心情有些激动。 在原来的世界,桑落是一名推理小说爱好者,熟悉各类推理难题,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天能够当一名刑警,亲手破一件大案,但是父母却认为会计专业好找工作,在填报志愿时摁着头逼她选了会计专业,最终桑落被一所名牌大学的会计专业录取,但她发自心底地厌恶会计专业,也不想毕业后成为一名会计,干脆完全就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每天浑浑噩噩度日。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她竟然意外能够从事自己最喜爱的职业,桑落微微握拳,在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在岗位上大放光彩! 县公安局大楼共有五层,外墙是灰白色,在周围的一众建筑里算得上气派,桑落和一楼的门卫说明了来意,门卫指点她去二楼的办公室办理入职手续。 桑落拿着文件走上二楼,走廊里很嘈杂,每个房间都有人讨论案情,这里的人神色匆匆,完全没有人留意到她,她径直走进局办公室,请里面的人帮自己办理入职手续。 办公室里的人各忙各的,一个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中年女人注意到了桑落,她搁下手里的活,走上前对着桑落打量一番,然后接过她手里的文件,开始帮她办理入职手续。 另一名女同事好奇地凑上来看:“冉姐,这就是刑警队今年招的新人?我听说她考的分数是全县最高的,大家都以为她是个男生,没想到竟然是女孩子啊!她不害怕尸体吗?万一看到现场,可别吓得哭鼻子……” 冉姐拍了拍同事的肩膀,示意她少说两句,然后把文件夹还给桑落,对着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桑落小同志,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入职手续已经办理好了,现在我带你去见一见你以后的领导。” 桑落跟着冉姐朝楼上走去,一直走到五楼,冉姐敲响了最西端办公室的门。 “进来!” 里面的声音略显冷漠。 冉姐笑着推开了门,把桑落推到了自己身前,为她介绍道:“这位是刑警三队的队长廖关天,你称呼他廖队就可以,今后你的工作一切都要听廖队指挥,廖队,这是桑落,刑警队新来的小女警,分到你们组了。” 桑落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是个光头,身体比一般人要强壮,衬衫的扣子都要被撑得崩开了,他眼周有很深的黑眼圈,看得出平时经常熬夜,根据他指甲上的黄色来看,他有烟瘾。 廖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闷闷地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声“嗯”,随后就示意两人可以离开了。 冉姐依旧好脾气地笑着,带桑落离开了办公室,就在门将要关上的一瞬间,屋里传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嘀咕: “怎么是个女的,我还想招个男的……” 冉姐尴尬一笑,装作没听见一般带着桑落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这就是她以后的办公室,屋里阳光很足,已经坐了三个人,他们正在热闹地说着什么,桑落一来,他们全都停住了。 冉姐指着这三人,一一为桑落介绍道:“这位是马识途马警官,他负责传授你们办案的经验和知识,以后他就是你的师父,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 桑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是一个较为年迈的男人,他白发苍苍,似乎连眉毛都白了,佝偻着背,身形消瘦,双眼却格外有神,像一对鹰眼,注意到桑落的目光,他朝桑落微微点了点头。 不等冉姐介绍,三人中的年轻男子就热情地冲到门前,把桑落拉进了屋里,在阳光下,他朝桑落嘿嘿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嘿,新来的,我叫袁小虎,我比你早来一年,我们都被师父带着,也算是一个师门的人了,你来得最晚,以后你就是三队的小师妹!” 桑落看着他,袁小虎有些憨头憨脑的,像是个直性子,他长相帅气,剃着寸头,皮肤黝黑,身强力壮,肌肉格外发达,一看就是队里的体力担当。 剩下的年轻女人也走上前来,主动对桑落伸出了手:“你好,我叫谢灵儿,与袁小虎同年入职,三队现在正缺人,欢迎你的加入。” 桑落和她握了握手,谢灵儿便笑了,眯起一双弯月般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身上有种让人很想亲近的气质。 三人介绍完,桑落也大方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大家好,我是桑落。” “看来你们已经相互认识了,那你就留在这里慢慢熟悉环境吧,桑落小同志,我先下去了。” 冉姐放心地离开了,替他们关上了门。 和不苟言笑的廖队不同,马识途要友好得多,他对着桑落笑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角落里一张摆满杂物的桌子:“桑落,你就坐这里吧。” 桑落点点头,还没等她走近,袁小虎就抢先一步帮她清理起了桌上的杂物,谢灵儿也主动端来一盆水,用抹布帮桑落擦干净了桌椅。 没几分钟,一套干净的桌椅就出现在桑落眼前,她的“谢”字还没说出口,袁小虎就抓起她的手腕,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 桑落低头一看,那竟然是一枚水煮蛋,她疑惑地看着袁小虎,袁小虎得意地笑了:“还没吃饭吧?我一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没吃早饭,不吃早饭可不行,不吃早饭会晕的,干咱们这一行,身体最重要!” 说着,袁小虎打了个饱嗝,桑落这才意识到空气里那股煎饼味是哪来的,大家全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袁小虎还想说话,谢灵儿抢先一步把桑落拉了过来,贴心地对她说道:“你别担心,刑警队比较照顾咱们女生,女生进来了一般是做文职,负责处理案子相关的文件,有时候要录口供,基本上不用出现场,也不用面对尸体,你不用害怕!” 谢灵儿的话虽说是好意,但是在桑落听来却有点刺耳,所谓的“照顾”同时也是一种限制,默认了女性无法参与一线行动,只能做些辅助工作,既然已经进了警队,桑落当然不会甘心只是做辅助工作。 “如果我说,我想出现场呢?”桑落大胆问道。 袁小虎哈哈大笑起来:“小师妹,你还是歇了这条心吧!就比如说昨天那案子,一个窃贼犯案后逃跑了,我和师父一路从城东追到城西,最后那个小贼想跳河逃跑,我直接跳到河里把他捞上来了,你有这能力吗?” 桑落也知道论体力她比不过袁小虎,但她说道:“破案不止靠体力,也要靠脑力,让我参与案件调查,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思路。” 注意到桑落眼里的坚毅,马识途的脸上露出一丝赏识,袁小虎还想说些什么,马识途拦住了他,然后对桑落说: “好,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以后如果有合适的案子,我会带你一起出现场。” 桑落大为惊喜,她本来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马识途这么民主,她心里默默对这个师父多了几分好感。 袁小虎撇撇嘴:“你只是还没见到现场罢了,等你看到那些尸体啊鲜血啊什么的,估计就哭着喊着要转文职了。” 桑落没有和他争,只是说:“你等着瞧!” 今天三队没有接到新案子,桑落用一整天的时间翻看了三队以前处理过的旧案子,看到最后她有些失望,原来三队以前处理过的案子都是一些案情简单的案件,嫌疑人清晰明确,三队只是负责抓人而已。 谢灵儿给她解释了一下,三队成立的初衷就是为了让刑警队的老人带新人,三队只成立了一年,是在她和袁小虎入职时成立的,因此三队还有个别称叫“新人队”,警队本来就没指望这支“新人队”能干成什么大事,只想让他们几个新人尽快熟悉工作,因此分给三队的都是些简单易破的小案,而那些疑难案件都交由一队二队了。 桑落很是失望,这样一来她根本就接触不到那些有难度的大案,她的推理能力也派不上用场了。 她的微表情被马识途尽收眼底,马识途喝了口茶水,什么都没有说。 下午六点,同事们都下班了,桑落还留在公安局的档案室里,这里存放着警队历年来破获过的案件,其中有不少疑难案件,虽然桑落接触不到,但是能学习学习也是好的。 桑落看得着迷,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九点,手机传来响声,她接到了师父马识途的电话: “喂,桑落,你在哪里?” 桑落立刻说:“师父,我在单位!” 马识途那头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很好,现在下楼,我的车就在单位楼下,今晚有案子,带你出现场。” “收到!” 桑落几乎激动到失语,她挂了电话,飞快地跑下楼梯,手心激动得微微冒汗——她终于接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起案件! 第2章 马识途开车,袁小虎已经坐上了副驾驶,于是桑落坐到了后排,路上马识途一边开车一边说明案情: “刚接到的案子,大概晚上八点半,吉祥街有一对情侣吵架,吵着吵着就动手了,男方拿起水果摊上的水果刀想要刺杀女方,结果刀子被女方夺走了,女方在扭打中把刀子刺向男方胸口,男方当场毙命,当时现场有几个人围观,马上就有人报了警。” “男方咽气之后,女方也明显受到了惊吓,她拿着水果刀跌跌撞撞地跑了,由于她手上有刀,所以现场没人敢拦她,但是有好事者一路跟随她,看到她走进了几百米外的粮油家属楼,后来就再也没出来,现在还在里面躲着。” “我们有同事去吉祥街确认过了,男方已经死亡,”马识途补充道,“所以我们本次的任务就是去粮油家属楼逮捕杀人的女子,目前还不知道她的姓名,据目击者称,这个女人是长头发,大概到腰部,上身穿浅蓝色毛衣,下身是黑色裤子。” 说到这里,马识途强调道:“小虎,进入家属楼以后你配合我的行动,桑落,你是第一天上班,还没有配枪,不要冒然行动,一切听我的指挥。” 桑落立马答应下来,她的目光向这两人的腰间看去,果然发现两人的腰间都带有配枪,她不禁咽了咽口水,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枪,太刺激了! 到了粮油家属楼的楼下,马识途停下车,三人走了下来,那个报警的热心群众还守在单元门的门口,看到警察来了,他激动地握住马识途的手,一脸兴奋地说道: “警官,她就在楼里面!我从刚才守到现在,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我向您保证,她就在楼里面!” 马识途 向他表达了感谢,随后就疏散了现场的围观群众,拔出配枪,带着桑落和袁小虎走进了大楼。 随着几人的进入,楼道里的灯也亮了起来,楼梯上有明晃晃的血迹,一滴,两滴……随着楼梯蜿蜒上去,看到这些血迹,马识途再次提醒身后的两人要时刻保持警惕。 桑落一路谨遵师父的叮嘱,她完全躲在马识途身后,精神高度集中,留意着楼道里的细节,生怕嫌疑人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 几人跟随血迹一路上到了三楼,三楼有301和302,看着地上的血迹,嫌疑人明显是进入了301,于是马识途用力敲响了301的房门,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同时两人举枪对着门口,防止嫌疑人出来袭警。 “开门,我们是警察!” “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将破门而入!” 半分钟过去,马识途再次敲响了房门,并做出了警告,这次屋内依旧无人回应,见状,马识途不再敲门,招手让袁小虎上来,袁小虎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具,直接强力破坏了门锁,顺利地打开了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里面的景象让几人愕然,只见客厅的电风扇下面吊着一个女人,女人脸色青紫,显然已经死去,她有一头长发,穿着浅蓝色毛衣和黑色裤子,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她的手上也有血迹,一切都表明她就是那个杀人的嫌犯。 地上扔着一把带血的水果刀,还有一个被踢倒的凳子,看来女人是通过这个凳子上吊自杀的。 袁小虎顿时松了一口气:“呼,看来她已经畏罪自杀了,师父,我们可以结案了!” 马识途没有回答,他在房间里仔细检查了一圈,确定房子里没有藏着其他人,这才打电话通知了技术科,让技术科来现场采集证据。 等技术科到达之后,马识途等人驾车离开了这里,桑落坐在后排小心地问道:“师父,她真的是畏罪自杀吗?” 马识途沉稳地说道:“目前看来是这样,怎么,你有想法?” “我……不,我没有。” 在看到客厅现场的那一刻时,桑落心里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是她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马识途把车子开回了公安局楼下,桑落和他们道别,步行回了家,一路上她都在回想今天看到的现场,到底是哪里奇怪呢?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桑落一直没吃晚饭,到现在竟然也不觉得饿,为了维持体力,她草草给自己下了碗面,只放了葱花和盐,味道竟然也不差。 吃饱饭后桑落开始思考今后的人生,虽然只来到这个世界一天,但是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在原来的世界里,桑落的父母重男轻女,逼着她赶快工作,成为一名伏弟魔,桑落和家里感情很差,因此能够脱离这样的原生家庭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她决定不回去了,好好留在这里,当一名刑警,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除了自己的记忆之外,她脑海里还承载着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原主一家原本住在村里,是老实本分的农民,父母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婴,也就是原主和妹妹桑若,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但是在两个孩子七岁那年,妹妹失踪了,疑似被人贩子诱拐,从此下落不明。 父母经过多方寻找也没能找到妹妹,后来碰上国家征地,他们手里有了点钱,干脆到县城里买了一个小房子,父母也开始在城里打工。 尽管脱离了原来的环境,但是这个家庭一直笼罩在妹妹失踪的阴影之下,父母总是说起妹妹失踪的事情,然后两人相互指责,争吵不断,最后甚至大打出手。 桑落十五岁那年,父母感情完全破裂,两人办理了离婚,后来又各自结婚,组成了新的家庭,没有人照顾桑落,为了弥补对她的歉意,父母把这个县城里的小房子留给了桑落,从此他们搬离这里,彻底从桑落的生活中消失。 对这段往事,原主或许很伤感,但是桑落却不这么觉得,毕竟她是中途穿越来的,对这对父母没什么感情,而且她的思想也更加现代化,用她的眼光来看,自己现在有房无贷,离单位近,还没人管,简直不要太爽! 回忆完过往,桑落站起来环顾了一圈这个房子,房子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布置得很温馨,只可惜原主一直在外上大学,房子里太久没人住,布满了灰尘,只要能够稍加打扫,还是很不错的。 说干就干,桑落也不顾现在是深夜,立刻动手打扫起了家里,她先是用抹布把家里的家具都擦了一遍,然后又扫地拖地,最后给自己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这才放心地躺在床上。 在打扫房间的过程中,桑落把一些堆积的旧物都整理了出来,这些东西现在都用不着了,不如拿出去卖钱,其中有一本老版的红皮字典,桑落瞧着眼熟,就把它放在了书桌上。 桑落刚躺了没几分钟,屋里忽然一片漆黑,卧室的灯自动关了,桑落以为是断电,打算起来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就在她刚站起来时,桌上的字典自动翻开了。 窗户是关着的,窗帘纹丝不动,屋里没有风,但那本红皮字典却在自动翻页,桑落不敢置信地走上前看着这一幕,字典哗啦啦地翻页,最后在某一页停了下来,那一页的某个字格外耀眼—— 【冤】 冤? 桑落一脸懵逼,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字典就合上了,屋里的灯也亮了,眼前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桑落揉揉太阳穴,不确定刚才的一幕是不是她累过头产生的幻觉,不过既然连穿越这种事都被她碰上了,那遇见更离奇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书桌上正好有个闹钟,桑落用余光瞥了一眼时间,发现现在恰好是午夜十二点。 十二点,桑落依稀记得她以前听过一个传说,传说午夜十二点是阴阳两界相通的时间,再结合刚才看到的那个字,桑落心里涌起了一种奇特的感觉—— 难道这是死者的亡魂在告诉她,这件案子背后另有冤情? 第3章 这事虽然奇怪,但是想到明天还要上班,桑落只好先睡了,第二天一早她就被闹钟吵醒了,醒来后桑落简单洗漱了一下,她坐在床上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把昨天夜里的事情说出去,这种事情要是说出去,恐怕别人要把她当成精神病了。 桑落穿好衣服出门,朝着单位走去,没走几步就路过一家早点摊,眼看时间还早,桑落坐下吃了个早饭,摊子上卖的是豆腐脑和油条,豆腐脑咸香,油条金灿灿的,又酥又脆,一口下去整个人都精神了,桑落把豆腐脑和两根油条吃了个精光,连渣都没剩。 这顿早餐让她心满意足,因此走路也格外有劲,没走几步就到了单位,推开三队办公室的门,大家已经聚齐了,所有人都在等她,桑落有些惊讶,她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七点半,还不到规定的上班时间八点,怎么大家都来了? 马识途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显然这是三队的常态,桑落主动上前问起:“师父,昨天的案子怎么样了?” 马识途喝了口茶水:“那两具尸体已经交给法医了,解剖还需要一些时间,今天会出尸检报告,总体来看案情很清晰,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着,他指了指谢灵儿:“桑落,你今天跟着灵儿一起给目击证人录口供,灵儿很擅长与人沟通,你也可以学学。” 说罢,马识途就带着袁小虎走了,显然他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录口供的事就交给她们了,谢灵儿带着桑落一起进入了审讯室。 昨晚的杀人案发生时现场有好几名目击者,这些目击者都是老人,案发时他们正在不远处下象棋,现在这几位老人都被请到了审讯室,桑落和谢灵儿将会一一为他们录口供。 第一位目击者是黄大爷,他绘声绘色地给两人讲起了当时的场景:“当时我就在街对面,老李和老孙在下象棋,老李这个臭棋篓子,他连输了三局,还不肯把位置让给我!这把我给气坏了,我索性就懒得看他们的棋局,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估摸着晚上八点多,那对小情侣出现了,是女方先到的,一个特别文静的女孩,长头发,长相很漂亮,我就忍不住多看 了两眼,别误会,我不是色狼,只是那女孩确实漂亮,她的双手握在一起,两脚并拢,安安静静站在街边,似乎在等什么人。” “又过了十分八分的,男的出现了,男方戴着眼镜,看着模样很斯文,但是他走路有点不稳,摇摇晃晃的,他走到女的面前,女的想拉住他的手,他一下子就甩开了,然后两人吵了起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男的就开始动手了。” “他先是狠狠给了女的一巴掌,然后想伸手去扯女方的头发,女方急忙向后躲,男的扑了空,摔了一跤,趁此机会女方撒腿就跑,但是男的很快就追了上来,他从背后狠狠踢了一脚,把女方给踢倒,然后在女方背上狠狠踹了几脚,哎呀呀,真是给我看的于心不忍,我想上去阻拦,但是我岁数大了,又怕打不过人家……” 黄大爷为自己辩解着,谢灵儿温柔地说:“没关系,我理解,您继续说,后来呢?” 黄大爷这才说回了正题:“总之那个男的一直在踹那个女的,嘴里还在说着些什么,但是我们隔得远,听不清楚,有一点比较奇怪,那个女的居然没怎么叫唤,就像是哑巴了一样,你说奇怪不奇怪?普通人被殴打了,怎么也得喊叫几声吧?” “他踹够了,似乎是解气了,转过身打算离开,这时候地上那个女的突然站了起来,从男人的背后偷袭,用指甲狠狠抓伤了男人的脸,哎哟,男人的脸上左一道右一道,鲜血淋漓,简直没人样了,男方被这一抓,也急红了眼,他跟疯了似的拿起旁边的水果刀,用力朝着女人的胸口捅了过去。” “这个女人的动作很灵活,这一次又被她躲过去了,男人捅一次没中,还想捅第二次,就在这个时候,女人把刀子从他手里夺了过来——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大力气,女人抢了刀子,抢先一步把刀子扎进了男方的左胸,正好是心脏那个位置,然后她飞快把刀拔了出来,男方的血哗啦啦流出来,哎呦,我简直没眼看了!” “男方踉跄几步,很快就在血泊中倒下了,他一开始还捂着心脏叫唤几声,后面就彻底没动静了——人死了!事情闹大了,我们这帮老头子都吓坏了,幸好老孙带了手机,我们就让他打了报警电话。” “那个女人没有立刻跑掉,她在原地愣了几秒,好像也被吓住了,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她才缓过神来,转身跑向另一个方向,我一想,这可是杀人凶手呀,怎么能让她跑掉呢?于是我就偷偷摸摸跟了上去。” “我跟得很远,始终保持一段距离,然后我就看到她跑进了粮油家属楼,为了防止那女人跑掉,我就一直等在她楼下,一直等到你们的警车来,这期间有别人出入过,但是那女人肯定没下来。” 黄大爷邀功似得冲桑落笑着,桑落认出他就是昨天晚上那名目击证人,于是再次对他表达了感谢。 黄大爷走出审讯室后,两人又为当时在场的其他几位老人录了口供,他们说的都和黄大爷大差不差,这也从侧面证实了黄大爷的话。 除了几位老人之外,还有一个目击证人是水果摊上的小贩,他叫刘大勇,刘大勇进入审讯室后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地面,额头上直冒冷汗,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好像他就是杀人凶手似的。 谢灵儿见状立马明白了,这人大概是第一次来到警局,对警局有些畏惧,于是她安慰起刘大勇:“没关系,别害怕,我们不是要抓你,只是请你来录口供,你是重要的目击证人,当时你离他们很近,应该能听到那对情侣都说了些什么,请你把听到的内容告诉我们。” 刘大勇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舒展了,昨天晚上他被吓得不轻,生怕和这件事扯上什么关系,今早听到警方传唤的时候他都要吓尿了,现在听说只是要录口供,他心里顿时放松下来,开始回忆昨晚的经历: “警官,是这样的,昨晚我在路边卖水果,街对面有几个老头在下象棋,其实这么晚已经没人路过了,但是没办法,果子卖不完,我就不能回去,都是自家种的,烂了就完了。” “当时天气很冷,我一直在吹冷风,实在坚持不住了,所以我时不时地看时间,就在八点十分的时候,有个女孩来到了我附近,就站在我不远处,我还问她要不要买水果,她没有搭理我。” “过了几分钟,一个男人过来了,也就是昨天死掉的那个男人,他从我的摊子前面走过,一身的酒气,我看他好像火气很大的样子,所以就没敢问他,他走到那个女人面前,张口就开始骂人——” 说到这里,刘大勇给她们表演起了当时的场景,他用自己的左手和右手分别扮演着男人和女人,模仿着两人当时的对话。 男:“你这个贱人,你不要脸!三年以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花了我的钱,还浪费了我的青春和时间,贱人!” 女:“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害怕失去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男:“没用的,什么也不用说了,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现在我看你一眼就恶心,你就是个怪物!怪胎!变态!” 女方仍旧低声下气地恳求。 男:“闭嘴,我们之间完了!我要退婚!幸好我还没有和你领证,对了,有一点你给我记住,我们退婚以后,这件事你不要告诉我们共同认识的人,否则我就会成为别人眼里的笑话,我永远抬不起头做人了!” 女:“你不要我了,以前那些承诺呢?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男:“爱?我现在恨你恨得要死,实话告诉你,要不是有法律拦着我,我早就把你给杀了!” 此时男方动手打了女方一耳光,这之后的过程就和黄大爷说的一样,女方抓伤男方,男方拿刀试图杀人,却被女方反杀。 桑落在心中暗暗点头,男女之间的对话很简短,这一点很合理,这和之前的口供对得上,前面的几人也说这对情侣没说几句就打了起来。 说到最后,刘大勇有些不安地问:“我真的不会被抓起来吗?毕、毕竟他们杀人用的是我的刀,但我可真没想到啊,我只是好好的把刀放在摊子上,谁能想到……” 谢灵儿有力地点了点头:“请放心,这起案子里没有你的责任,毕竟是男方主动夺取了你的刀子,不是你有意要把刀子借给他。” 刘大勇如蒙大赦,长出了一口气,高兴地走出了审讯室。 望着他的背影,桑落开始思考,假设这个刘大勇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在这对情侣的对话中,有一个词很值得留意。 第4章 恰好这时技术科那边送来了两位死者的尸检报告,里面夹杂着两位死者在死亡现场的照片,于是谢灵儿重新把这些证人叫回审讯室,让他们一一辨认那两张照片。 第一个是黄大爷,他一口咬定照片上的就是当晚吵架的那对情侣: “没问题,错不了,绝对就是他们俩!你瞧瞧男方脸上这些血道子,都被抓成大花脸了!还有这个女的,瞧瞧这大眼睛,这樱桃小嘴,就是她!可惜呀,就这么死了……” 后面进来的是老李和老孙,老李推说自己没看清那对情侣的长相:“哎呦,我们当时光顾着下棋呢,我只是听他们两人吵架,没怎么抬头看,更没记住人家的长相,警察同志,这事我可帮不上忙!” 老孙则是支支吾吾:“这……那个女的头发太长了,还总用头发挡着脸,我就看见几个背影和侧脸,没看见她的正脸,其实,其实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剩下的几位老人有的说照片上的就是那对情侣,有的说没看清,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都年龄大了,眼神不太好。 当时离死者最近的刘大勇也无比肯定照片上的就是当晚的那对情侣,这个结果让谢灵儿很满意,送走所有人之后,她笑眯眯地整理起桌上的口供: “证人们大多都说这照片就是那对情侣,看来不会错了,这案子就是女方杀了男方,然后又畏罪自杀。” 不错,一切都说得通,桑落在一旁沉默,但真相果真就是这样吗? 她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个【冤】字。 如果那个冤字真的是死者在喊冤,那么是哪一位死者在喊冤呢?这起案子里可是有两名死者。 谢灵儿熟练地整理文件,桑落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通过刚才的录口供,桑落又加深了对谢灵儿的认识,难怪师父说她很擅长与人沟通,这话不是指她有特殊的审讯技巧,而是指她身上有一种很让人信任的气质,这种气质会让罪犯和证人在录口供时更愿意敞开心扉。 以往人们对刑警的印象就是严肃和冷酷的,谢灵儿则像是一个温柔有耐心的邻家姐姐,这会让原本精神紧绷的证人放松下来,如果今天坐在审讯室里的是不苟言笑的廖队,恐怕刘大勇根本就不敢开口说话。 尸检报告就放在桌上,刚才谢灵儿只取出了里面的尸体照片,两人还没有仔细看内容,桑落刚拿过来准备看,袁小虎就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死者的身份确认了!” 原来上午师父出门是带着袁小虎去走街串巷确认死者的身份了,他们随身携带了死者的照片供人辨认,一路走访打听,好在这是一个小县城,居民们彼此都认识,很快就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男方叫杜凌风,是本地粮油副食店老板杜春生的儿子,杜凌风原本在市里读大学,今年夏天刚毕业,还没有找工作,回到县城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他于昨天晚上七点出门,后续便再也没有回去,家人正在四处打听他的下落,得到警方散播出去的寻人消息之后,他们便立刻赶到了公安局。 来的是三个人,分别是杜凌风的爸爸妈妈和妹妹,马识途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然后就带他们到停尸间认了尸体,马识途掀开白布之后,在场的三个人立刻痛哭不已,他们一眼认出这就是杜凌风。 男死者的身份确认了,马识途便带着家属到审讯室询问起了案发前的情况,由于家属情绪激动,马识途不得不一再安抚他们,这也使得询问的过程格外漫长。 在审讯的过程中,桑落也在一旁负责记录,马识途开口问出了第一句话:“你们确认这就是你们的儿子杜凌风?” 坐在椅子上的杜春风和妻子连连点头,杜春生说:“错不了,那是我的儿子,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他x的,是谁把我儿子害死的?警官,你告诉我是谁干的,我现在就去把那个人千刀万剐!” 马识途简要地把昨天的案发过程给他们讲了一下,杜春风十分错愕:“是沈雪遥?怎么可能呢?我儿子堂堂一米八八的大男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女生被杀了呢?警官,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杜妈妈也啜泣着补充道:“是啊,雪遥这孩子,前不久我们才见过,她和凌风两个人感情挺好的,从来没吵过架,也没红过脸,怎么会突然动刀子呢?警官,你再好好查查,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 “当时现场有好几名目击证人,大家都看到了是那个女子把刀插进杜凌风的胸膛里,错不了,”马识途耐心地解释道,由于女方的家属至今没有出现,他只能通过男方家属来确认女死者的身份,“你们刚才说那个女子叫沈雪遥,你们还知道她的其他信息吗?” 杜妈妈擦着眼泪:“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可是我们未来的儿媳妇呀!她的底细我们全都知道,这个女人和我儿子读同一个大学,都是中文系的,以前他们两个都在市里的青华大学上学,两个人就是在学校里认识的,他们从大二开始谈恋爱,一直谈到大四,谈了整整三年。” “毕业之后我儿子不急着找工作,反而火急火燎地带着那女人来见我们,说是见完家长之后就要订婚,那女人长得白白净净,举止很文雅,老家是白云县高粱村的,她是家里独女,上面还有一对父母,我瞧着她家底干净,是个老实孩子,就答应了下来,凌风他爸也不反对,这事就说定了。” “那次见面之后,我们帮两个孩子在饭店里订了一桌子好菜,这样就算订婚了,雪遥的父母没来,她说是农忙,不方便来,等到正式婚礼的时候会来的,我们也就没当回事,那天吃饭的时候我们还有说有笑的,这这这,谁想到后来会变成这样呢?” 马识途总结道:“所以,你也不知道他们两人是为什么发生矛盾?” 杜妈妈摊开双手:“完全不知道,我如果早知道这个女人会动手杀了我儿子,我早就劝他们分开了,怎么可能会同意他们结婚呢?老天爷,我真是后悔啊!” 杜春生忿忿不平地说:“矛盾?警官,我告诉你,我们家没有半点对不起这个沈雪遥,我们全家都对得起她!自从见家长以后,我们事事都顺着她,毕竟这是我儿子真心喜欢的人,我只要我儿子能幸福就好。” “这个沈雪遥,她订婚时要金项链,金戒指,好,我二话不说给她买了,她说她爸爸妈妈没办法过来,我也没说什么,她说婚前不能和我们同住,当然,我们家凌风也是个守规矩的孩子,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婚前乱来,所以我就安排她去我们家的老房子里住,免得她额外花钱租房,这段时间简直是她要什么我给什么,我都这样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以至于要杀了我儿子?!” 马识途清了清喉咙:“先不要激动,根据现场目击证人的证词,是你们的儿子先拿起刀子试图杀人,沈雪遥才夺刀反击的,根据两人现场的对话来看,是杜凌风一直在生沈雪遥的气,你们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吗?” 杜春生满脸不屑:“我儿子会去主动杀了她?一定是那个证人放屁!让我知道证人是谁,我非撕了他的嘴不可!两位警官,你们是不知道我儿子有多爱那个沈雪遥,大学期间他给我们往家里写信,信里写的全都是那个女人,他对沈雪遥,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晒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凡是沈雪遥说的话,他百依百顺,没有一句不从的!” “而且,大学期间我儿子还为她花了不少钱!”杜春生握紧拳头,“我做粮油生意,家里还算富裕,对凌风那孩子也大方,尤其是知道他恋爱之后,我每个月给他寄双倍的生活费,其中大多数他都花在了那女人身上,警官,你说说,他这么爱她,怎么可能会杀了她呢?” 听到这里,杜妈妈忽然愣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偷偷拉住杜春生的衣角,眼神有些犹豫,马识途捕捉到这个细节,立刻说道: “有什么线索一定要说出来,多一分线索都有利于我们破案。” 杜妈妈小声说:“孩子他爸,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就在这案子发生前几天的时候,凌风有一天晚上高高兴兴地出去了,说是要给雪遥一个惊喜,结果他一直到后半夜才回来,我担心他,就一直在沙发上等他,等他回来,我还没开口问,他就先哭了。” “他说他看透了雪遥的真面目,这个雪遥就是个骗子,是个变态,他想取消婚礼,不要和雪遥结婚了,我问他为什么,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地埋着头哭,哭了一整夜呢!” 杜春生勃然大怒:“有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杜妈妈哀怨地说:“哎呦,我当时只以为是小情侣吵架呢,这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你当时在外地进货,忙得脚不沾地,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我想着就不用拿这种小事去烦你了。” 第5章 一听这话,杜春生更是急红了眼,用拳头砰砰砰地敲着桌子:“这种事你居然不告诉我,要是你早点告诉我,说不定儿子根本不会死!” “这里是审讯室,注意纪律!”马识途出言提醒,随后又问道,“在这之后呢?杜凌风都去过哪些地方,见过什么人?” 杜妈妈摇了摇头:“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凌风就一直闭门不出,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出来,我知道他是因为雪遥的事情伤心,就没有去打扰他,想让他一个人静静,直到昨天晚上,凌风终于出来了,他说他要去找雪遥谈谈。” “我就说好啊,年轻人嘛,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于是他穿上外套就匆匆出了门,连晚饭都没吃,谁知……谁知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第二天早上我一看,卧室里没有他的人影,打 他电话也打不通,我这才开始害怕,拜托亲戚朋友帮我寻找,结果……” “明白了,”马识途点了点头,“案发前杜凌风没有与任何人来往,也没有和人发生任何矛盾,这起案子的起因就是情感纠纷。” 听马识途这么说,杜凌风的父母悲痛欲绝,他们的儿子被害了,而且杀人凶手已经畏罪自杀,他们连个怨恨的对象都没有,简直是有气没处撒,不死心的杜春生还想弄个明白: “为什么?我儿子到底为什么在订婚之后和沈雪遥突然翻脸,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警官,我想知道真相,我儿子平时一向家教很好,绝对不会动手打人的,更不可能会打女人!” 马识途还没有说话,坐在角落里一直没出声的妹妹却哭了起来,她叫杜美真,杜美真哭着说: “这个女人就是个骗子,她就是看中了我哥哥的钱!原本她只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农村学生,连吃饭都不敢去食堂吃,只能吃馒头配咸菜,遇上我哥哥以后,我哥哥隔三差五就带她去下馆子,还给她买新衣服,把所有的生活费都给她花了,我总是劝哥哥不要被她骗了,可哥哥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就是不听我的!” 杜美真越说越来劲,掰着手指头数起了沈雪瑶的几大罪状:“这个女人满眼都是钱,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女人就一直打听我哥哥的家境,后来还让我哥哥给她付房租,她放着宿舍不住,非要跑出去租房子,我哥哥全都满足了她,把她宠得跟个公主似的,结果这个女人要的越来越多——”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父母:“爸妈,你们还记得去年寒暑假哥哥都没有回家,他骗你们说是在忙找工作的事,其实他是在饭店里当服务员,给别人端盘子!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赚钱给那个女人花,那个女人不断和他要钱,越要越多,他根本就不敢告诉你们!” 杜春风和妻子满眼震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去饭店当服务员,杜美真继续信誓旦旦地说: “还有更过分的呢!沈雪遥这个女人要求我哥哥在婚后把所有的钱都交给她来管,她就是想吞掉我们杜家的钱!我哥哥连这也答应了,不过幸好我哥哥在婚前回心转意,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认清她就是个骗子!沈雪遥好不容易才钓到我哥哥这个金龟婿,现在我哥哥要悔婚,她一定是气急败坏了,才会出手杀人的!” 杜爸杜妈完全认同了这个说法,也跟着咒骂起沈雪遥来,马识途不断地跟他们强调纪律,桑落的重点却跑到了另外一件事上: “租房?沈雪遥在大学期间外出租房,难道说他们两人在校期间已经同居了?” 大学生情侣外出租房,不免让人联想到同居,既然两人已经同居过,沈雪遥又为什么一定要在婚前和杜凌风分开居住呢? “不,”杜美真想也没想就说,“他们可没有‘那个’,两个人约定好了,一定要婚后才能‘那个’,在校期间租的房子只有沈雪遥一个人住,我哥哥还是住宿舍,不仅如此,她还不允许我哥哥去她租的房子,一步都不许踏入,你们说气不气人?” 桑落不禁反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如果说前面那些是兄妹俩的悄悄话也就算了,同房这种事杜美真怎么可能会知道呢?就算两人关系再好,哥哥也不至于把自己的房事告诉妹妹吧? 杜美真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反正……反正我就是知道!你们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 马识途严肃地提醒她:“小姑娘,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刚才所讲的一切吗?如果你捏造谎话,扰乱案情,那就是犯了造谣罪。” 哪想到杜美真毫不畏惧:“我有!刚才我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在他们的来往信件中看到的,不错,我偷看了他们的信件,是我哥毕业回来之后,我在他房间里翻到的,他们两人喜欢玩浪漫,明明就在一个学校里,还要给对方写信,那些信都是他们亲笔写的,现在就在我哥床底下那个鞋盒里,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众人的目光都有些诧异,杜美真也脸色发红,不过都这个时候了,谁也顾不上去谴责她窥探他人隐私的这种行为,马识途简短地问了几个问题,结束了笔录,然后带着袁小虎去杜家取回了这些来往信件。 三队的办公室里,几人翻看着信件,确实如杜美真所说,沈雪遥多次向杜凌风索要钱财,两人还提出了婚前不发生关系的约定,这些信件也和杜凌风以往的字迹相符合,种种迹象都表明沈雪瑶是个“拜金”的“捞女”。 袁小虎飞快地看完,然后快速总结道:“破案了,就是一起情感纠纷杀人案,女方是个冲着钱来的骗子,男方一开始还百依百顺,后来突然在某一天看清了女方的真面目,提出要悔婚,两人产生矛盾,女方杀了男方,然后又畏罪自杀。” 谢灵儿也轻声感叹:“女方图财,男方图色,这样的案子太常见了。” 马识途提醒两人:“查案可不能这么武断,连尸检结果都没看过,怎么能下结论?” 说着,他率先拿起两人的尸检报告,认真翻阅起来,桑落一直在旁边观察着他的表情,只见马识途缓缓翻完了两份报告,这期间一直面色如常,看来报告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 马识途放下报告之后,桑落立刻拿了起来,酌字酌句地细看,尸检结果显示沈雪遥颈部有勒痕,死因是窒息死亡,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八点到九点间,尸体表面无伤痕,未发现其他异常。 杜凌风的死因是心脏有穿透伤,失血过多而亡,这是他身上唯一一处刀伤,还有就是他的脸上有八道长短不一的抓伤,每一道伤口都很深,他的死亡时间同样是昨晚的八点到九点。 放下尸检报告之后,桑落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按照现有的证据来看,这起案子似乎就只是一起简单的情感纠纷杀人案,那她昨天午夜十二点收到的提示又是怎么回事? “根据目击者的证词,男方曾经单方面殴打过女方,但是尸检结果却显示女方身上没有外伤,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桑落在思考过后提出这个问题。 袁小虎立刻说:“这个简单,你想想,杜凌风是把沈雪遥摁在地上踹,又没有踹断骨头,顶多形成一些淤伤,而淤伤的形成是需要时间的,沈雪遥杀人后没多久就自杀了,淤伤根本来不及形成,所以她的尸体上没有外伤。” “有道理。” 桑落点点头,也无话可说了。 似乎是看出了桑落的情绪,谢灵儿从背后凑过来,柔声安慰道:“是不是觉得这起案子太简单了?没关系,慢慢的你就会习惯了,我们是新人队,上级分配给我们的都是这种简单直白的案子,如果不是案情简单,还到不了我们这里呢!” 袁小虎笑道:“你才刚入职,有什么可着急的,想要破大案,以后有的是机会!如果你表现良好,被分配到一队的话……” “咳咳咳!”马识途用咳嗽打断了几人的对话,他再次提醒道,“调查还没结束,你们就闲聊上了?下午继续调查,争取完全还原案情真相。” “师父,下午还查什么?”袁小虎有些诧异。 马识途指挥道:“小虎,下午你和灵儿去联系一下这两人在大学里的同学,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虽然已经知道这是一起情侣吵架杀人案,最好还是弄清楚两个人为什么吵架,给家属一个交代。” 接着他看向桑落:“桑落,下午你和我一起去核实沈雪遥的户籍信息,联系她的家人,让家人来认尸。” 马识途吩咐完之后,也到了中午的下班时间,大家都三三两两地结伴去食堂打饭,袁小虎像火箭一样朝着食堂冲了过去,马识途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自己也踱着步子出去了。 桑落还没买饭盒,谢灵儿温柔一笑,像变魔术一样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不锈钢饭盒: “没带这个吧?我就知道你没有,所以从家给你带了一个,你放心,全新的。” 看到这种老式不锈钢饭盒,桑落一时间有点恍惚,还没等她说谢谢,谢灵儿就主动挽住了她的胳膊,拉着她向二楼的食堂走去。 食堂的菜 是土豆烧肉和醋溜白菜,或许因为她是个新面孔,打饭的大师傅还给桑落多打了一勺烧肉,菜色不算丰富,不过毕竟是单位免费提供的,桑落已经很满足了。 她们来得晚,食堂里的座位都快要被坐满了,谢灵儿抱着饭盒打算等人离开,桑落朝四周看了一圈,发现角落里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脖颈细长,气质很优雅,正在小口小口地吃饭,她身边的座位明明空着,但就是没人去坐。 第6章 桑落好奇地问:“她怎么了,被孤立了吗?” 谢灵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神有些发怵:“她呀,她叫白冰心,是咱们这的法医,工作能力很强,不过就是太工作狂了,平时无时无刻不在说尸体的事情,张口闭口就是碎尸、呕吐物、粪便,搞得单位人人都躲着她走,尤其是在食堂里,大家都在吃饭,谁想听见这些呀!” 说着,谢灵儿压低了声音,告诉桑落一个八卦:“她这么有气质,县城里喜欢她的男人可多了,但是谁也受不了她这份工作,有小道消息说,她家里已经给她安排了十八次相亲,男方没有一次不被吓跑的!” 听完这些,桑落反而对角落里的白冰心有些敬佩,要不是为了顾及谢灵儿的感受,她还真想坐在白冰心身边,和这个工作狂女法医好好认识一下。 说话间,一桌人站起来走了,谢灵儿赶忙拉着桑落坐下吃饭,午休过后,桑落准时回到了单位,跟随师父开始下午的工作。 这个年代还没有建立电子户籍信息系统,无法从电脑中查询人们的户籍信息,只能翻阅纸质资料,马识途带着桑落进入档案室,找出几本厚厚的册子,两人一起翻找起来。 杜春生夫妇说沈雪遥是白云县高粱村人,桑落也确实在高粱村的人口登记簿里找到了这个名字,登记簿上写着她是家中独女,父亲名为沈立业,母亲名为吴梦花,这一家人是从漠城迁居到高粱村的。 登记簿上没有写他们一家的电话,这个年代农民普遍还没有手机,只有少数人家里有座机,为了联系到沈雪遥的父母,马识途拨了村长家的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马识途简要地说明来意,村长马上跑出去找沈雪遥的父母。 短暂的等待过后,沈雪遥的母亲吴梦花接起了电话,她操着一口方言,语气非常不耐烦: “有什么话赶紧说,我还要去地里干活呢!” 马识途加重了语气:“我是白云县公安局的刑警。” 吴梦花毫不在意:“刑警又怎么样,我又没犯罪,你还能抓我不成?别说刑警,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不能耽误我种地!” 尽管吴梦花语气粗鲁,马识途还是耐着性子说:“有一件事请你做好准备,你的女儿涉及一起命案,请你到公安局来配合调查。” “呸!”吴梦花朝着电话啐了一口,“我女儿好好在城里待着,哪会涉及什么命案?你是骗子吧?别以为我会上当!” 马识途又重复了几遍,吴梦花依旧是这副态度,看她这样,马识途只好说出了实情:“你的女儿沈雪遥疑似是本案的杀人凶手,昨晚她已经去世了,尸体现在在公安局,我们需要你来认尸。” 接着,吴梦花就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话:“我怎么去城里?去城里需要驴车,你给我买一辆驴车,我就去城里,要不然的话,没门!” 马识途皱起眉头:“也就是说,你拒绝来公安局认尸?” 吴梦花态度强硬:“我拒绝!” “你难道都不关心你女儿的尸体吗?”桑落在一旁忍不住问,等到结案之后,沈雪遥的尸体还是要交给家属带回处理的。 吴梦花骂骂咧咧地说:“她这个不要脸的既然能干出这种事,那我还在意她的死活干什么?她干出这种事,让我被全村人笑话,我一眼都不想再看到她,至于她的尸体,你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拉去乱葬岗埋了也好,扔到大街上喂狗也好,我全都管不着!” “好吧,那就交由我们处理了。”马识途挂了电话,长出了一口气,和这种人打交道往往是最费劲的。 桑落有些难以理解:“沈雪遥是家里的独生女,又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她出事了,父母应该着急得不行才对,怎么会是这种态度,比村头死了条狗还随便……” “是怕牵连到自己吧,”马识途叹了口气,“这样的情况也不少见,有时候家属知道自己的亲人是凶手,就会拒绝露面,想和这件事撇清关系,我们只是有义务通知家属,却不能强迫家属到场,总之我们已经做了该做的。” 说完之后,马识途到走廊里去抽了根烟,桑落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袁小虎和谢灵儿才从市里回来,他们下午去了市里的青华大学,核对了一下两名死者的照片,证实了沈雪遥就是青华大学刚毕业的中文系学生,和杜凌风是同一届的同学。 他们还通过校方找到了这两人同一届学生的联系方式,由于这些学生毕业后去了不同的城市工作,所以只能通过电话联系他们,谢灵儿给他们一一打去了电话。 “获得了一些信息,不知道有没有用。”谢灵儿边喝水边说,打了一下午电话,她嗓子都要冒烟了。 “据大部分同学反应,这两人在大学里关系很好,引得很多人羡慕,是一对神仙眷侣,沈雪遥天生皮肤雪白,个子高挑,声音非常甜美,有很多男生都在追求她,她是在一众追求者当中挑挑拣拣才选中杜凌风的。” “两人在一起之后,沈雪遥经常外出消费,由于她的生活优渥,人也白,还有些同学给她起了个外号叫‘白雪公主’。” “不过,也有些同学很讨厌沈雪遥,特别是她的室友们,当时大一刚开学,学校给她们分配了宿舍,沈雪遥只去宿舍看了一眼,就向学校打报告要求不住宿舍,她要自己出去租房,学校同意了,就这样,她一天宿舍也没有住过,和室友们的关系也闹得很僵,室友们都觉得她是个事多且矫情的女生。” 谢灵儿说到这里,袁小虎插了句嘴:“不应该啊,沈雪遥她是村里出来的,应该能吃苦才对,怎么会这么娇生惯养呢?” 谢灵儿没搭理她,继续说道:“还有些女同学曾经主动向沈雪遥发出过交友邀请,但是都被沈雪遥拒绝了,在恋爱之前她坚持独来独往,上课下课都是一个人,恋爱后就只和男朋友在一起,可以说这个沈雪遥是出了名的性格孤僻,不合群。” : “尽管如此,却从来没人听说沈雪遥和杜凌风之间有什么矛盾,大家都以为他们毕业就会结婚的,听说发生了杀人案,同学们都很惊讶,谁也不知道他们吵架的原因。” 桑落这边也把自己的进展分享了一下:“我们联系到了沈雪遥的家属,但是她父母居然拒绝过来认尸,还说沈雪遥的尸体任由我们处置,真是怪事。” 袁小虎耸耸肩:“我觉得可以理解啊,如果我是她爸妈,我也不敢过来,受害者的家属正愁有气没地方撒呢,万一我一露面,他们把我打一顿怎么办?” 几人又讨论了一番,袁小虎总结道:“好了,这起案子调查到这里也就结束了,能查的都查过了,师父,咱们可以写结案报告了,事实就在这里摆着,女方杀了男方,然后女方畏罪自杀,没有任何其他可疑人选,唯一的疑点就是那晚两人为什么突然翻脸,不过这都是情侣之间的事,咱们外人哪会知道?现在两名当事人都去世了,那晚的事更是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马识途微微点了点头:“产生情感纠纷的原因没有搞清楚,恐怕对男方家属那边有点难以交代,不过警方的警力不能一直浪费在这种事上,距离案发也快二十四小时了,结案吧,明天的结案报告我来写。” 这样说定之后,到了下班时间,桑落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师父和袁小虎说的都很合理,这起案子应该结案了,桑落开始怀疑自己昨天半夜看到的根本就是幻觉,或许字典根本就没有翻动,也没有出现什么冤字,一切都只是因为她太累了而已。 这样想着,桑落几乎快要说服自己了。 晚饭依旧是个难题,单位食堂只提供午饭 ,不提供早晚饭,桑落自己也不擅长做饭,还是下碗面条草草了事,不过这次的面条她放了荷包蛋,还是两颗,记得在以前的家庭里,妈妈做面条时都只给弟弟放荷包蛋,不给她放,明目张胆地偏心,现在她独立生活了,终于能想放几个就放几个,吃成巨人观都没人管。 吃完饭后,桑落早早就睡下了,但是因为有心事,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硬生生把自己熬到了深夜。 这一次,诡异的景象又出现了,卧室的灯熄灭,窗帘纹丝不动,屋内无风,桌面上的字典却自动翻开了,还哗啦啦地翻页,最终,一个字亮了起来—— 【替】 第7章 一秒钟过后,字典合上,卧室的灯自动打开,桑落抬头看向桌上的闹钟,现在正是午夜十二点,这一次她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巧合,不是幻觉,这一幕真真实实发生在她的眼前,真的有亡魂在通过字典向她伸冤! 桑落立刻振作起来,开始思考【冤】和【替】这两个字的含义,并且换着方式把它们组合在一起,最终她想出了两种可能—— 1、此案有冤,我是替死鬼 2、我是冤枉的,我是替罪羊 桑落思来想去,认为还是第二种可能更为合理,能传达出的消息也更多,如果亡魂想传达的真的是这个意思,那么这个亡魂就是沈雪遥,她不是真正的凶手! 桑落心跳如鼓,几乎彻夜未眠,她思索了一整夜,发誓要找出真正的凶手,替沈雪遥洗清冤屈! 第二天一早,桑落早早就到了三队办公室,没想到谢灵儿和袁小虎比她来得还早,隔着老远就能听见谢灵儿的尖叫: “啊——我的巧克力!你这个大馋猪,谁让你吃我的巧克力,给我吐出来!” 她双手拽住袁小虎的肩膀,不断摇晃,快把他脖子给摇断了,袁小虎连连求饶: “救命,姑奶奶,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今天早上出门太着急了,忘了吃早饭,我妈明明给我做好了肉包子,就放在桌子上,我还是忘带了,刚才你没来,我看见你桌子上有一大块巧克力,我就拿起来吃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再买一块还给你就是了!” 谢灵儿更生气了:“我这巧克力是林哥哥从国外给我寄回来的,是外国巧克力,你去哪里买来还我?你以为这是小卖铺里的普通货呀?!” 袁小虎哄着她说:“那我就用我妈包的肉包子还你,我妈包的肉包子可好吃了,纯肉的,一捏全是油,香味直扑鼻子,街坊邻居都馋我妈做的大包子呢!” 谢灵儿不屑一顾:“去,谁要你的包子,我只要林哥哥寄给我的巧克力,只要原来那块,你吐出来还给我,你要是不吐出来,我今天就打到你吐出来!” 说着,谢灵儿一拳打到了袁小虎肚子上,袁小虎笑嘻嘻的,显然一点都不痛,眼看攻击无效,谢灵儿就换了一种方式,她亮出指甲,死死掐住袁小虎的脸蛋,袁小虎瞬间吃痛,换了一副态度: “好好好,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吧,我对天发誓,以后我再也不会乱动你的东西了!” 桑落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一幕,两人打闹完,袁小虎的两颊上还留着深深的印子,桑落忽然提问:“你刚才为什么要掐他的脸?” 谢灵儿以为桑落是在替袁小虎打抱不平,就解释道:“桑落,你别可怜他,他活该!我在国外留学的男朋友给我寄回来一块巧克力,包装特别漂亮,我根本就不舍得吃,一直摆在桌子上,都保存一个月了,今天早上被他给偷吃了,幸亏我撞见了,否则我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呢!” 桑落摇摇头:“我不是在问你这个,我是说,你在打他的时候,为什么选择用指甲去掐?” 袁小虎抢着回答:“你们女人打架,不就会这几招吗?不是用手掐人,就是扯头发,你看菜市场里的大妈都是这么打架的,不像我们男的,有什么事都用拳头解决。” 桑落想了想,在她见过的一些打架场景中,女性确实更容易用指甲掐人,男性更喜欢用拳头,这是因为性别而产生的区别吗? 谢灵儿却说:“不对,我选择用指甲掐他,是因为这样才能伤害到他,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力气小,给他一拳,他根本就不在怕的,但是我指甲又长又尖,如果我用指甲掐他,他一定会痛。” 对啊!谢灵儿的话让桑落瞬间想通,男人力气大,所以他们在打架时喜欢用拳头打人,女人指甲较长,所以她们会用指甲掐人,这不是一个性别问题,而是一种战斗策略,动物在战斗时会本能地用自己更有攻击力的一面去面对敌人,无论什么性别。 桑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自己是个秃指甲,如果要打架,她绝不会选择去掐别人,换言之,当时沈雪遥用指甲去掐杜凌风的脸,在他脸上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这意味着沈雪遥的指甲一定很长! 她立马拿起昨天的尸检报告,翻出里面沈雪遥的尸体照片,仔细看了看尸体的手部,这具尸体的指甲很短,和她一样是个秃指甲! 桑落兴奋地大喊一声,终于被她找到突破点了!仅凭这一点,就能说明躺在这里的死者不是当时和杜凌风打架的那个女人! 旁边两人不知道她在兴奋什么,还以为她中邪了,桑落正要开口解释,马识途踱着步子进来了,桑落立刻对马识途说: “师父,不能结案!” “为什么?”三人一致问道。 桑落坚定地说:“因为这起案子没有结束,沈雪遥不是真正的凶手。” 听她这么说,三人都很吃惊,袁小虎抢先说道:“证据链完整,全程都有目击证人,事实就摆在这里,还能有什么问题?” “有几处疑点,”桑落条理清晰地说,“一、女死者尸体的指甲很短,但是却能给男死者造成那么深的伤痕,这不合理;二、女死者生前被殴打过,但是尸体上却没有打斗伤;三、多位证人都说沈雪遥皮肤雪白,甚至还有‘白雪公主’的称号,但是我们看到的这具女尸肤色暗黄,只是普通人的肤色,综上,这起案子一定有问题,或许我们还没有找到最终的真相!” 听完桑落的发言后,马识途陷入了沉思,袁小虎说道:“桑落,你这就有点钻牛角尖了,把简单的案子搞复杂了,关于打斗伤这一点,我之前和你说过了,女方回到家之后立马就上吊了,淤伤根本来不及形成。” 谢灵儿也说:“关于肤色这一点也可以解释,人死后皮肤就是会出现变化,和生前的肤色不一样,而且技术科也出具了现场的物证报告,卧室内有化妆品,沈雪遥是个喜欢化妆的人,说不定她之前皮肤白是化了妆的缘故。” 桑落点点头:“这两点还算说得通,但是第一点呢?一个秃指甲的人,怎么能通过指甲给人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她看向马识途,马识途紧皱眉头,拿起尸检报告重新翻看了一遍, 等他放下报告后,目光里出现了疑惑、惊讶和动摇,他轻声感叹道:“这么重要的细节,我居然没注意到?” 袁小虎马上说:“师父,这不怪你,这起案子破获得太顺利了,没人会注意到这么小的细节。” “不,查案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马识途反驳道,“只要还有一处不合理的地方,我们就要追查到底,绝不能敷衍了事,这不仅是对死者的负责,更是对刑警这份职业的负责!” 袁小虎噤声了,马识途放下尸检报告,抬起头正视着桑落,他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认可的目光,他对桑落说: “桑落,你很不错,连这么小的细节都能注意到,我同意你的看法,这起案子不能结束,我们继续调查!” 第8章 听到这个消息,谢灵儿一脸认真,袁小虎则有些犯嘀咕,他认为案子的真相就在这里摆着,桑落这是多此一举,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 马识途召集众人在办公桌前坐下,把涉及本案的文件堆在桌面上,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我们来重新捋一下思路 ,桑落,说说你的想法。” 桑落流利地说:“与杜凌风发生争执的那名女性指甲很长,这具上吊女尸的指甲却很短,我有理由怀疑她们不是同一人。” 袁小虎提出质疑:“长指甲难道不能剪短吗?万一是沈雪遥回家之后自己把指甲剪掉了呢?仅凭这一点说明不了什么!” 桑落反问:“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指甲剪短?” 袁小虎想也没想就说:“当然是为了逃避警方呗,她指甲里有残存的血肉,可以查验出dna,她不想被警方查出来,所以特意剪掉了指甲。” 桑落又反问:“我们之前的结论是沈雪遥畏罪自杀,假如这个结论成立,沈雪遥还有几分钟就要上吊了,她干嘛要特意把指甲剪短呢?如果她是想掩盖罪行,那就更不合理,她身上的衣服沾满血迹,只清理指甲根本没用。” 袁小虎摊开手:“我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当事人的逻辑只有她自己清楚,总之她就是突发奇想,把指甲给剪掉了,行不行?” “如果是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们应该能在那栋房子里找到被剪下的指甲,”桑落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这是技术科出具的物证报告,记录了现场所有物证,女尸附近就有个垃圾桶,里面有袜子、菜叶、鸡蛋壳、针,还有饼干包装袋,就是没有被剪下的指甲,除了垃圾桶,这个房子其他地方也没有找到指甲,甚至房子里根本就没有剪指甲刀!” 袁小虎不说话了,谢灵儿顺着桑落的思路思考:“桑落,你是说,和杜凌风吵架打架,最终失手杀了她的是一个女人,而房间里上吊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桑落点头:“沈雪遥很可能不是真凶,凶手杀人后进入粮油家属楼,把自己的衣服给沈雪遥换上,用某种方式伪造了她上吊自杀的假象,然后离开了家属楼,顺利逃走了。” “可是当时楼下一直有个老大爷在看着,”谢灵儿提醒道,“凶手从楼里走出来,难道老大爷没发现吗?” 桑落强调道:“黄大爷的原话是,他确保这段时间内杀人的女人没有从楼里出来,但是有其他人出入过,如果真凶换了一身衣服,换了发型,戴上口罩,乔装打扮一番,是有可能逃过黄大爷眼睛的。” 袁小虎又翻了翻目击证人的笔录,然后摆在桑落眼前:“当时的几位证人都说杀人者的长相和上吊女尸相符,这点你又怎么解释,该不会要说是易容吧?” 桑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我目前还无法给出解释。” 袁小虎看向马识途:“师父,你也认同她的说法吗?” 马识途摇了摇头:“如果真是这样,有太多地方说不通了,但是这起案子一定要继续查,指甲的问题解释不清楚,一定有古怪。” 袁小虎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查?该搜的地方我们都搜过了,该问的证人也都问了,还查什么?” 马识途正在思索,桑落问出了那个一直很想问的问题:“你们验过女尸指甲里的dna吗?当时杀人女子在杜凌风脸上掐得那么深,如果杀人女子真是上吊女尸,那么她指甲里一定有杜凌风的dna。” 从案发到现在,技术科一直没有送来关于dna的报告,如果能够验出女尸指甲里没有杜凌风的dna,那么就可以肯定桑落的猜想——杀人者和上吊女尸不是同一人! 听到桑落这么说,几人都有些惊讶,袁小虎面露难色: “你是新来的,还不清楚咱们这里的情况,咱们这小地方哪来的dna检测仪?想做dna检测只能去市局,那个还要一层层打报告,特别麻烦,如果真是悬案肯定值得做,但这案子明摆着都破了,还有必要去做吗……” 桑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九十年代,dna技术刚刚进入国内,只有少数单位拥有检测设备,不少人更是连这个词听都没听过,想去做一次dna检测要通过层层报备,以前司空见惯的技术放在这里竟然算得上是奢侈。 桑落不由得咂舌,做dna检测竟然如此不便,可想而知这个年代的刑警破案有多困难,她再次对这个职业产生了深深的敬佩。 马识途想了想,下定了决心:“去市局做吧,灵儿,你写申请。” 谢灵儿脸上也有些犯难:“可是廖队那边……” “他那边我去说。” 说罢,马识途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转身进入了隔壁廖关天的办公室。 “哎呦,惨了惨了。”袁小虎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果然,没过一会,隔壁就传来了响亮的吼声。 “这么一件案子,都已经水到渠成了,还到市里去折腾什么?” “别人半天能完成的案子,你要研究上三天三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就是想浑水摸鱼,在办公室喝茶水!” “你就是这样给新人做榜样的?把新人交给你来带,是局里最错误的决定,他们跟着你能学会什么?只能学会偷奸耍滑!” 桑落被震得耳朵发麻,她揉着耳朵,疑惑地问谢灵儿:“这个廖队是不是有病啊?就这么一件小事,至于骂得这么难听吗?” 谢灵儿摇摇头:“他不是冲着这件事,而是冲着师父这个人,他们两个很多年以前有过节,只要是师父提出来的建议,他都要批评一顿。” “什么过节?”桑落小声问道。 谢灵儿也小声说:“不知道,总之单位里的老一辈都讳莫如深,你也别问了。” 桑落点点头,心里还是有点纳闷,既然单位明知道他们两人不对付,为什么还是要把他们两个放在同一支队伍里呢? 过了一会,马识途回到办公室,对大家点了点头:“他同意了,灵儿,你现在写一份申请,我立即让领导们签字,然后你带着物证和小虎一起去市局做检测,要抓紧时间。” 看来,经过一番争执,最终还是师父占了上风。 得到廖队的同意,谢灵儿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写申请,桑落灵机一动,对马识途说道: “还有指纹,师父,把那把刀子也带去,检测一下上面的指纹!” 既然做dna检测如此费劲,那么指纹鉴定估计也是同理,趁着他们去市局,顺便把指纹鉴定也给做了,那把刀是凶器,上面一定会留有杀人者的指纹,如果刀上面的指纹与女尸的指纹不相符,那就更能验证桑落的猜想了。 马识途点头,嘱咐谢灵儿把这段内容加上,谢灵儿飞快地写完了申请,马识途拿着申请出了门,一番周旋过后,他再次回到了办公室,纸上已经有了廖队和局长的签字盖章。 谢灵儿和袁小虎不敢耽误,两人立刻动身前往市里,为了保护物证,此次鉴定必须两人同行,桑落留下等待消息。 看到桑落一脸期待的模样,马识途说道:“你也别太着急,结果不是马上就能出来的,他们两人往返市里的路程,再加上等待的时间,今天下午下班之前能回来都算是万幸了。” 既然需要等待一天,桑落可不愿意白白浪费这一天的时间,趁现在只有自己和师父两个人,她大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师父,我觉得我们的眼前就有一位嫌疑人。” “哦?”马识途很意外,“你说说。” 桑落分析了起来:“如果我的假设成立,杀人者是另一名女子,该女子杀人后进入粮油家属楼,找了个借口敲开沈雪遥的家门,杀死沈雪遥,将其伪装成畏罪自杀的样子,随后自己乔装打扮,离开粮油家属楼,那么有一点很重要——这个人必须是沈雪遥的熟人。” “当时我们三人一起出现场,我们都看到了,现场的门很牢固,门锁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说明沈雪遥是自愿打开门的,之前灵儿也询问过沈雪遥的大学同学,大家都说她性格孤僻,没有朋友,待人冷漠,这样的一个人,不会轻易在大晚上给陌生人开门,能够让她开门,说明来者大概率是她的熟人。” “沈雪遥家里是农村的,她住在白云县就是为了订婚,可以说她在白云县的熟人只有杜凌风一家,那天晚上来敲门的,可能就是杜家的人——” 第9章 “你是说,杜美真?” 桑落还没说 完,马识途就接过了她的话,杜家的女人只有杜妈妈和杜美真,杜妈妈年龄大了,身材矮小臃肿,无论如何也不符合目击证人的口供,倒是杜美真的身材与沈雪遥相差不多,两人都是年轻女子,长相靓丽,都是长发,如果只看背影,说不定还真有人会把她们俩弄混。 “不错,”桑落挑起眉,“如果是未来的小姑子来敲门,沈雪遥总要开门的。” 马识途喝了口茶水:“杜美真今年才十八岁,高中刚毕业,据父母说,她和她哥哥感情很好,她有什么理由要杀了自己的哥哥呢?她一个小姑娘,有这样的力气和手段吗?” “她的目的并不是杀了自己的哥哥,”桑落纠正道,“别忘了,当晚那名女子是误杀了杜凌风,是杜凌风先拿起刀子想杀人,女子才自保反击的,大概杜美真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她原本的计划应该是想杀死沈雪遥,自己未来的嫂子。” “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马识途问。 桑落沉着地说:“杜家人来认尸的时候,杜美真说了大量沈雪遥的坏话,尽管我们和杜美真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能感受到杜美真对沈雪遥有一种很大的恶意,她极其讨厌这个未来的嫂子,想要把她赶出自己的家庭。” “哦,”马识途感叹道,“多子女家庭就是这样,有些小姑子喜欢像婆婆一样欺负新媳妇,老话都说多个姑子就是多个婆。” 桑落摇摇头:“不是这样,杜美真对沈雪遥,应该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感情——” 说到这里,桑落停顿了一下:“但是我现在没有证据,师父,我想再和杜美真聊聊。” 马识途欣然同意,没过一会,杜家人就被以配合调查的名义传唤来了公安局,在审讯室里,桑落再次见到了杜家三人,他们一个个肿着眼睛,显然是从认尸后一直哭到了现在,这份伤心不是装出来的。 桑落请杜美真在外等候,先和杜家夫妇单独聊了聊,杜春生上来就说:“这案子不是已经有结果了吗,还叫我们过来干什么?我倒要问问你,那个女人的家属去哪了?我要见她的家属!” 桑落据实相告:“女方的家属拒绝来认尸,如果你想做什么的话,我劝你还是提早收手吧,杜先生,这是一个法治社会——” 杜春生狂躁地跳了起来:“去你xx的,我儿子都死了,老子还管什么法治?沈家一家人都是属王八的,躲起来当缩头乌龟,算他们走运,如果让我碰见了,我一刀一个,砍下他们的脑袋来祭奠我儿子!谁让他们养出这样狼心狗肺的女儿!” 马识途咳了一声:“杜春生,别忘了你还有个女儿,如果你坐牢了,你的女儿怎么办?” 一提到女儿,杜春生立马安静了下来,但是依然眉心紧皱,一脸怒气,看他这个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好在杜妈妈还存有理智,能够进行正常的问话。 “你认为杜凌风和杜美真的关系怎么样?”桑落率先发问。 杜妈妈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意外:“啊,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很好了,好得不得了!这两个孩子相差四岁,凌风这个做哥哥的一直很让着妹妹,有什么吃的玩的都是先给妹妹,简直比美真的爸爸还宠她,凌风上大学以前,他们俩时时刻刻都粘在一起,像一对连体婴儿一样,他们直到凌风上大学才分开,说起来,凌风真的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呜呜呜……” “杜美真目前在哪里读书。”桑落问出下一个问题。 杜妈妈摇摇头:“这孩子学习很差,没考上什么学校,我们也就不打算让她读了,将来继承她爸爸的生意也好,她今年夏天刚刚高中毕业,打算放松一段时间,所以平时没什么事干,主要就是和朋友一起出去玩。” “她的朋友是男性女性?”桑落问道。 杜妈妈:“女的,两个女孩,她的朋友我认识,都来家里吃过饭的。” “她有男朋友吗,或者是喜欢的男孩?”桑落看似随意地问道,“你知道的,在她这个年龄,这是很正常的。” 杜妈妈立刻说:“那不会的,她这个孩子特别老实本分,和男生绝不越界,别说交朋友了,她连看都不看男生一眼。” “既然为人老实,为什么又会去偷看她哥哥和女朋友的信件呢?”桑落反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不是在调查凌风的案子吗,怎么一直打听我们美真的事情?”母亲的直觉让杜妈妈变得警觉起来,她立刻维护起自己的孩子,“美真只是好奇而已啊,你难道没有八卦的时候吗?她才那么小,做错事怎么了?” 桑落也不兜圈子了,直接了当地问:“案发那天晚上,杜凌风独自外出,你在家里做饭,杜春生在外地进货,那杜美真呢,她在做什么?” 杜妈妈顿时愤怒起来:“你在说什么啊?你该不会觉得是妹妹杀了自己的哥哥吧?我真不知道你这个人脑子是怎么长的,哪有妹妹会杀自己的亲哥哥哦,两个人感情那么好——” 说到这里,杜妈妈整个人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显然有件事过了她的脑子,但在几秒钟后她的神色就恢复了正常,她强装镇定,坐直身子回答道: “那天晚上,美真和我一起待在家里,哪里都没去,我们吃过晚饭后就睡下了。” 马识途看出她的破绽,拍桌子强调道:“不要作伪证,作伪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杜妈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并且强调道:“事实就是这样,我可以为自己的话负责。” 桑落又问:“那天晚上,你做的是什么晚饭?” 杜妈妈如实回答:“茄子炒肉,小米南瓜粥,剩菜还在冰箱里,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看,我这两天都难过得没吃东西。” 眼看没什么可问的了,桑落就把杜美真请了进来,杜美真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坐在椅子上,以为能像上次一样说沈雪遥的坏话,没想到桑落开口就问: “案发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 一听到这句话,杜美真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蔫了,她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眼神四处乱转,沉默了好一会后,她才勉强说出一句: “那天晚上……呃,我在家里,和妈妈在一起。” “那天晚上的晚饭是什么?”桑落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杜美真傻了,显然没想到桑落会这么问,她左思右想,最后试探性地说:“西红柿炒蛋?” 一看桑落和马识途的脸色,杜美真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她耍无赖似的闹起来: “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还记得晚饭吃的什么?你们警方这么问分明就是刁难人!放我出去,我要告诉我爸妈!” 桑落直接说道:“那天晚上你根本不在家里,你去哪了?” 杜美真闭住眼睛,像个拨浪鼓一样摇着头,嘴里只顾喊着:“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回家!” 由于她极度不配合,审讯只能就此中断,无法通过审讯得知杜美真当晚到底去了哪里,但是桑落认为她身上有重大嫌疑,马识途也觉得这是一个调查方向。 审讯陷入僵局,马识途到走廊里抽了根烟,桑落也跟着到窗边吹吹风,一阵风吹来,桑落忽然灵光一闪:“师父,我有一个主意!” “什么?”马识途回头问道。 桑落:“既然杜美真喊着要回家,那我们就带她回家——我们去杜家搜查一下。” 既然人不肯开口,那就只能寄希望于物证了。 马识途欣然同意,很快就从局里申请到了搜查令,两人带着搜查令来到了杜家,在杜美真的眼皮子底下开始了地毯式搜查。 两人重点搜查了杜美真的卧室,她的卧室布置很温馨,里面摆着不少可爱的装饰,看得出她的家人都很宠爱她。 桑落首先在杜美真的床下找到了一双黑色运动鞋,鞋底很脏,有许多灰烬,还夹杂着一些金色颗粒。 看到这双鞋,桑落立刻让杜美真脱下她脚上穿着的鞋子,杜美真不情不愿地脱下了,这是一双白色运动鞋,桑落观察了一下鞋底,鞋底很干净,还有一股新鞋的味道,大概才穿了一两天。 “你这双白鞋是今天早上才换上的,”桑落指着两双鞋说道,“案发那天晚上,你穿的是这双黑鞋,对吗?” 杜美真噘起嘴不说话,她脸上的表情说明桑落猜对了。 桑落 再次拿起黑鞋的鞋底观察,上面的灰烬是灰白色的,似乎只有上坟烧纸的时候才会产生这种灰烬,难道案发那天晚上,杜美真是去坟地了? 第10章 桑落收起了自己的猜测,继续搜索屋里的其他地方,这期间她一直用余光注意着杜美真的表情,桑落注意到,当她走向床头时,杜美真脸上的表情格外紧张。 桑落立马来到床头,检查起了床头的每一件东西,床垫和床单下面都没有东西,枕头是荞麦皮枕头,桑落拆开看过了,里面也没有藏着什么,床头还摆着一些报纸和杂志,上面有一位当红明星的报道,桑落仔细翻看了一下,没在上面找到什么有用信息,看来只是小女孩在追星罢了。 翻来翻去,床头只剩下一个玩具熊,桑落离那个玩具熊越近,杜美真脸上的表情就越紧张,桑落毫不犹豫地拿起玩具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果然在熊的屁股上找到一条细细的拉链,她拉开拉链,把手伸进棉花里,在里面掏了掏,指尖忽然就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桑落惊呼一声,师父立刻关心地走了过来,杜家夫妇也凑了过来,杜美真脸上一副完蛋了的表情,桑落再次小心地把手伸进去,用力把熊肚子里的东西掏了出来,那竟然是一个浑身焦黑的布娃娃,身上几个部位还被扎了针。 桑落一眼就看出这东西是个巫毒娃娃,用来诅咒人的,不过她很好奇,杜美真怎么会把这个东西藏在自己床头? 桑落感觉玩具熊肚子里还有东西,她又用力掏了掏,掏出半张照片,照片边缘有撕扯的痕迹,上面的人正是沈雪遥,沈雪遥笑盈盈的,肤白胜雪,似乎在用胳膊挽着什么人。 杜妈妈十分震惊,指着照片说道:“诶,这不是你哥哥以前随信给我们寄回来的照片吗?我一直都收在抽屉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丢了,真真啊,怎么在你这里啊,而且你、你怎么把照片给撕了呀?” 杜美真满脸羞红,说不出话,桑落把手上的两样东西组合到一起,发现照片和巫毒娃娃的尺寸刚好一致,沈雪遥的照片可以盖在巫毒娃娃身上,而那些针恰好刺向沈雪遥的五官。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寒意,桑落说:“明白了,这张照片是你哥哥寄回来给家人看的,他和女朋友的合影,你偷了这张照片,把沈雪遥的部分撕下来,贴在了巫毒小人身上,然后用针扎小人,希望能咒死沈雪遥。” 杜妈妈倒吸一口冷气:“天啊,真真,你怎么会做这种事?你一向都很乖巧,而且你哥哥带她回来见家长的时候,你也表现得很有礼貌,你们两个相处得很好啊,为什么——” “那是我装的,都是装的!”眼看事情瞒不下去,杜美真恼羞成怒,说了真心话,“我根本就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女人,我讨厌死她了!以前哥哥是最宠我的,但是有了她以后,哥哥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打,是她抢走了我的一切,我恨她,恨不得她去死啊!” 杜妈妈的眼中流露出惊恐,她连连后退:“难道……难道你真的杀了……” 杜美真捂着耳朵尖叫起来:“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杀了我哥哥!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我?” “所以,杜太太,你做了伪证,案发那天晚上杜美真并不在家,对吗?”桑落在一旁冷眼看着。 杜妈妈低头不语,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找到切入点之后,桑落立刻把杜家三人带回了审讯室,这一次,面对警方,杜妈妈说出了实话: “那天晚上凌风七点出的门,我的晚饭刚做好,他一口都没吃就走了,我有些失望,转头去喊美真吃晚饭,竟然发现她的房间里没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门了,也没跟我说一声,不过她平时一向喜欢出去玩,我也没有多想。” “后来她晚上九点才回来,表现得很心虚,身上还有股怪味,像是……” 杜妈妈形容不上来,桑落提示道:“是不是像上坟烧纸的味道?” 杜妈妈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味道,我问她去哪里了,她也不肯说,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她出去约会了,毕竟这个年龄嘛,谁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就没追问,后来凌风一夜没回来,我第二天才知道他出事了……” 杜妈妈说着说着又哭了,桑落不得不转移话题:“杜凌风自从恋爱之后就对杜美真的态度变化很大?” 杜妈妈回忆了一下:“没错,他恋爱以后很投入,整个人着了魔似的,他不理妹妹,也不太搭理我们,给家里连电话都不打一个,不过这其实没什么,恋爱嘛,都是这样的,我们大人可以理解,美真还是个小孩子,想法太狭隘,理解不了,不过我相信美真这孩子本质不坏,她绝对不会杀人的!” 审讯结束后,桑落和师父总结了一下目前已知的信息,杜美真这个女孩看上去乖巧可爱,实际上心理有些阴暗,她对自己的哥哥有种病态的依赖,用现代的话来说,她是一个“病娇”。 这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要偷看哥哥的信件,这不是简单的出于八卦,而是一种“吃醋”的行为。 师父缓缓点头:“所以她的母亲说她从不和异性来往,或许,在她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对象,那就是她的哥哥。” 桑落继续分析,杜凌风恋爱后不再像以前一样对杜美真那么好,杜美真产生了极大的心理落差,她把这一切都怪罪于沈雪遥,她认为是沈雪遥抢走了自己的哥哥,她把沈雪遥当做敌人,还制作了诅咒小人,想要诅咒沈雪遥去死,从这一点来看,杜美真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马识途说:“你认为那天晚上和杜凌风吵架打架,最终失手杀了杜凌风的女人,就是杜美真?” “很有可能,”桑落强调道,“上午的审讯中我注意到杜美真留着长指甲,她可以给杜凌风造成很深的伤痕,而且杜美真就住在杜凌风的隔壁房间,她可以偷听到两人的约会时间。” “杜凌风和沈雪遥曾经吵架分开过,这两人分手,最高兴的应该是杜美真,在案发那天晚上,杜凌风给沈雪遥打电话约见,两人要进行最后一次谈话,杜美真偷听到了这个消息,为了防止两人复合,她决定痛下杀手。” 桑落展开设想:“杜美真先是给沈雪遥打电话,谎称约会取消了,让沈雪遥在家别出门,随后她自己假扮成沈雪遥的样子,来到约会地点和杜凌风见面。” “在杜美真原本的计划里,她会和杜凌风大吵一架,然后两人分开,杜美真回到沈雪遥居住的粮油家属楼,敲开她的家门,然后威胁沈雪遥和自己互换衣服,再用某种方法把沈雪遥吊在电扇上,最后她乔装打扮,离开了粮油家属楼。” “这样一来,就算人们发现了沈雪遥的尸体,也只会觉得她是和男友吵架后负气自杀,没有人会联想到凶杀,更不会有人报案,警方也根本不会介入调查。” “对于杜美真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她除掉了那个碍眼的女人,哥哥恢复了单身,还会像以前一样宠爱她。” “从动机上讲,这样说得通,但是如果要实际操作,”马识途皱起眉头,“简直处处都是问题。” “杜凌风约好和女友见面,结果来的却是自己的妹妹,他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妹妹都认不出来?” “他喝了酒!”桑落解释道,“根据卖水果的小贩说,当晚他看到杜凌风醉醺醺的,杜凌风在晚上七点出门,八点多才到约会地点,中间的一个小时他应该是去喝酒了,他是喝醉后赴约的。” “他喝醉之后可能神志不清,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女友,正好两个女人身材和背影都很接近,我们老家那边有句话——喝了半斤,不认熟人;喝了一斤,男女不分;喝了两斤,人畜不分!” “好吧,”马识途迟疑地叹了口气,“就算是杜凌风和路人全都看错了,把杜美真看成了沈雪遥,你知道之后的步骤有多难实施吗?” “杜美真要吊死沈雪遥,可沈雪遥也不傻,她是一个大活人,会动会挣扎,”马识途做了一个扛东西的动作,“要把一个大活人扛起来,爬上椅子,再把人 吊到绳子上,这需要巨大的力气,即使是咱们这里最壮的汉子也不一定能做到,更何况是杜美真这种身材纤细的女孩呢?” “会不会是有帮凶?”桑落突发奇想,“或许这起案子,不止一个凶手。” 第11章 “杜美真可以雇一个男人提前埋伏在楼道里,等沈雪遥开门后冲进去,两人配合一起把她杀死,然后吊到风扇上,造成她上吊自杀的假象,”桑落振振有词地分析道,“杜家经济富裕,又很宠这个女儿,杜美真手里应该有不少零花钱。” 马识途摇了摇头:“如果是你说的这样,沈雪遥也会挣扎反抗,她身上应该有打斗伤,但是验尸报告你也看过了,她身上除了勒痕没有其他伤口,况且距离案发到我们抵达家属楼也没有多久,杜美真有时间做完这些事情吗?” “这……”桑落愣住了,她不得不承认师父问得有道理,制服一个人,杀死对方,再把她吊到风扇上是需要不少时间的,而此案里凶手的时间显然不够。 “桑落,破案需要想象力,但也不能完全依靠想象,”马识途提醒道,“物证和口供才是最关键的,眼下最要紧的是对杜美真的审讯,审讯尚未完成,不能得出结论。” 桑落连连点头,承认自己有些太想当然了,此时正好到了午饭时间,食堂开饭了,两人只好先去吃饭,饭后再审杜美真。 打好饭以后,桑落端着饭盒在食堂里环顾一圈,食堂依旧坐得满满当当,只有法医白冰心身旁的座位是空的,正好桑落有问题想问,就拿着筷子坐到了白冰心身边。 看到有人在自己旁边坐下,白冰心似乎有些惊讶,她淡定地扫了一眼桑落,发现是个新面孔,就问道: “你是新来的女刑警?考第一那个?” 桑落也不谦虚,大方承认了:“没错,你好,我叫桑落。” 白冰心点点头:“听说你是专门报了刑警岗位?有这个实力明明可以去考县政府的。” “那可不行,破案是我的理想!”桑落拍拍胸脯。 白冰心淡淡笑了,眼里流露出欣赏:“你简直和我刚入职的时候一模一样。” 没有过多寒暄,桑落很快就直奔主题:“冰心姐,我想问你几个问题,是关于两天前那起情侣吵架杀人案的,我记得那两具尸体是你解剖的。” 一提案子,白冰心立刻认真起来,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期待地看着桑落:“问吧,什么问题?” 桑落把自己的假设又说了一遍,最后问道:“如果是杜美真和陌生男子掐死或者勒死沈雪遥,然后把她的尸体挂上去,有没有这种可能?” “绝无可能,”白冰心立刻回答,“两个人要把她吊上去,力量是足够了,但是有一点你可能不清楚——被勒死和上吊的痕迹是不一样的。” “无论你用绳子勒还是用手掐死一个人,对方的脖颈上都会留下一圈完整的痕迹,”白冰心用手比划了一下,“但如果是用绳子上吊,只有前颈会留下痕迹,伤痕面积不一样。” “哦,”桑落听懂了,“如果被人勒死,会留下三百六十度的伤痕,但是上吊只有一百八十度。” “可以这么说,”白冰心点点头,“总之我能肯定沈雪遥百分之一百是上吊自杀,你说的那些诡计瞒不过法医的眼睛,我们法医又不是吃白饭的。” 桑落又说:“如果杜美真给沈雪遥服用了安眠药,等她昏迷之后再把她挂到绳子上,这样也可以造成她上吊自杀的假象。” 白冰心笑了:“怎么可能?尸检报告你应该看过,没有在女死者血液里发现安眠药成分。” 桑落低下头重新思考起来,沈雪遥是上吊自杀,那么自己之前的假设就被推翻了,她不是凶手,为什么要主动上吊自杀,难道是现场有人胁迫了她? 桑落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幅画面:杜美真用某个秘密威胁着沈雪遥,沈雪遥迫不得已,含泪自杀了…… 忽然,师父的话在桑落脑中响起,空想是无用的,要结合现实,尽快对杜美真进行审讯,或许审讯之后,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想到这里,桑落匆匆几口扒完了饭,抓紧时间回到审讯室,开始了对杜美真的审讯。 师父坐在桑落的身旁,但他没有开口说话,显然是想给桑落一个锻炼的机会,于是桑落厉声道: “杜美真,案发那天晚上,你到底去了哪里?” 为了震慑住杜美真,桑落特意摆出一副很凶的表情,没想到一下子把杜美真给吓哭了,她哭喊着说:“我在高奶奶那里,她是个跳大神的,就住在南风街17号,你们不信可以去问她!” 没想到杜美真一下子就招了,桑落和师父都很意外,桑落又问:“你找她干什么?” 杜美真哭着说:“我……我找她扎小人,我恨沈雪遥,想找个方法除掉她,但是我又不敢干犯罪的事,所以我左思右想,决定用点特别的手段。” 桑落:“特别的手段,就是指封建迷信?” 杜美真不好意思地点头:“我把我的烦恼告诉了朋友们,朋友芳芳告诉我,她就住在南风街上,那条街有个高奶奶很灵验,高奶奶是从南方来的,会一些民间法术,最擅长诅咒别人,据说特别灵验,去找过她的人全都如愿以偿了,我就想去试试。” “结果呢?”桑落问。 杜美真回忆道:“结果……居然真的很灵验,我找到高奶奶以后,她说她有几种法术,其中最低级的叫踩小人,最高级的叫扎小人,越高级的法术就越贵,当然,效果也越好。” “我不想花太多钱,就买了最低级的踩小人,她给了我一张纸,让我在上面写出讨厌的人的名字,我写下沈雪遥三个字,然后她把那张纸剪成了人形,在上面踩啊踩,又念叨了一通,这才算是结束施法。” “本来我也没抱多大希望,可是,就在那天晚上,我哥哥突然出去了,说是要给沈雪遥一个惊喜——”杜美真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窃喜,“他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一点都不迷恋沈雪遥了,非常讨厌她,还说要和她分手。” 听到这里,桑落脸上露出一丝迷惑,这玩意居然真的有用? 杜美真沾沾自喜地说:“当时可给我高兴坏了,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这个女人滚出了我的家,以后哥哥又是我一个人的了,我本来以为事情就到此结束了——” 杜美真脸上的表情由晴转阴:“可是过了两天,我哥哥居然还不死心,他居然又给那个女人打了电话,要约她见一面!” 桑落打断她:“这是你偷听到的?” 杜美真承认了:“对,这是我特意趴在他房门前偷听到的,他没发现,我就这样怎么了?我就是要偷听他的电话,偷看他的信件,他是我哥哥,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打住!”桑落可不想和她纠缠这些情感问题,“说回正题,你偷听到他们要约见,然后呢?” 杜美真掐着大腿说:“我很着急,我好不容易才夺回哥哥,我不想再失去他了,他们这次见面,万一那个女人撒撒娇,我哥哥又心软了怎么办?万一他们又复合了怎么办?” “所以你杀了他们?”桑落想诈杜美真一下。 杜美真立马反驳:“怎么可能?我只是想要那个女人死,又不是想要我哥哥死!再、再说了,我根本没有这个胆量,我平时连和人打架都不敢,我只能去找高奶奶。” “听到这个电话之后,我立马就出门去南风街找高奶奶了,这一次我要买一场更厉害的法术,让他们两人彻底不能复合!” “到了地方之后,我直接买了最高级的扎小人仪式,高奶奶给我扎了一个小人,还贴上了沈雪遥的照片,就是你在我房间里找出来的那个,她要求我把小人摆在家里的正东方位,我当然不能光明正大地摆,所以就塞在了玩具熊里,没想到还是被你给发现了。” “哥哥死后我太过伤心,忘了把那玩意丢掉,可惜了,要是早些丢掉,你们就查不出来了。” “你说事发那晚你在南风街,你有证人吗?”桑落问。 杜美真底气十足:“当然有,是我的两个朋友阿珍和芳芳陪着我去的,我们三个干什么都一起去,从来没有分开过,而且高奶奶 也说了,踩小人,去踩的人越多越管用!” 桑落心里一沉,看来自己完全错了,她随即问道:“既然你和本案完全无关,那当初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早说?” 杜美真一脸无辜:“我当然不能说了,我平时在父母眼里那么乖,现在让他们知道我做这种事,他们会怎么看我?街坊邻居会怎么看我?” 马识途一脸无奈:“你这是为了你自己的面子,耽误警方的调查进度啊!”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我爸妈会怨恨我,”杜美真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失落,“都怪我这次法术做得太大了,非要去扎什么小人,把哥哥给害死了,其实我本意只是想咒那个女人死,没想到愿望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实现的,哥哥死了,那个女人也死了……” “是我把哥哥害死的,我扎小人误伤了哥哥,现在好了,他们是不会再复合了,但是哥哥也回不来了……” “你这是封建迷信!”马识途看不下去,开始了对杜美真的批评教育。 桑落独自在一旁翻着桌上的笔录,心里忽然又有了新想法,按照杜美真所说,她每次去找高奶奶施法,杜凌风和沈雪遥身上都会发生倒霉的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第12章 审讯结束后,桑落请马识途回避,自己检查了一下杜美真的背部,那晚杜凌风与杀人女子打架,在打斗过程中他曾经反复踹过对方的背部,如果杜美真是那晚的女子,那么她背上应该会有淤青。 杜美真脱下衣服,转过身去,她的背部光洁如玉,完全没有扭打痕迹。 桑落错了。 桑落闭上眼睛,一股挫败感袭来,她努力呼吸平复着心情,终于接受了现实。 为了验证杜美真的话,桑落传唤了她的两位好友,两人的口供和杜美真一致,案发当晚她们陪着杜美真去找了高奶奶,还做了一场法事,整晚的时间三人都在一起,杜美真根本没时间作案。 桑落查看了这两人的鞋底,两人鞋底都有烧纸的灰烬和金色颗粒,和杜美真卧室里发现的那双黑色运动鞋一样。 现在只要审讯一下这个高奶奶,基本就可以排除杜美真的嫌疑了,在传唤高奶奶之前,桑落说出了自己的新想法: “会不会是这个神婆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偷偷替客户动手杀人?” 桑落以前在现代看过这样一起新闻,一个算命先生算出自己的客户必有血光之灾,为了证明自己的预言灵验,算命先生偷偷躲在客户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用板砖砸伤了客户。 马识途面露迟疑:“案发当晚神婆在为她们做扎小人的法事,她本人也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况且杜美真只是在纸上写下沈雪遥的名字,神婆怎么能根据一个名字就知道沈雪遥的地址呢?她又是怎么知道两人的约会时间呢?” 尽管这个设想为真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为了不打击新人的积极性,马识途还是选择陪着桑落调查,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直接传唤高奶奶,而是换了一身便装,决定亲自去南风街见一见这位神婆。 “是你们要找我?”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太打开了门,她头发花白,模样估计有七八十了。 看到老人的模样,桑落就心凉了半截,这个年龄还能作案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是啊,”马识途一脸诚恳地拍了拍桑落,“我和我女儿,都是熟人介绍来的,想请你帮我们。” 老太太依然十分警惕:“哪位熟人啊?” 马识途立刻把芳芳的名字说了出来,一听到是街坊邻居介绍的,老太太顿时放心了下来,让两人走进了屋里。 这是一栋沿街的平房,老太太带他们走过厨房、客厅、卧室,最后走到了尽头一间紧锁着的小屋门前。 “嘘!”老太太对他们比了个手势,从自己的裤腰上摸出一枚钥匙,颤颤巍巍地打开了屋门,门一打开,一股烧纸灰的味道立刻扑面而来。 进屋以后,桑落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小屋拉着窗帘,光线昏暗,四面墙上挂满了大小不一的小人,这些小人没有眼睛,屋里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桑落站在屋子中央。一股惊悚感油然而生。 “瞧瞧,这些都是我亲手用麻绳缠的,别轻易碰它们,灵验得很!”高奶奶骄傲地介绍道。 马识途见多了世面,才不会被这些东西吓到,他敷衍地夸赞了几句,得到他的赞叹后,高奶奶心满意足地点燃了一支烟,把烟插在香炉里,然后转身对两人说道: “说吧,什么事?” 马识途随机应变,编出了一套说辞:“是这样,我女儿被坏人给骗了,她谈了一个男朋友,带回家来见我们,那个男人在我们家住了几天,忽然把所有现金都偷走了,人也消失了,我女儿伤心坏了,现在我们只想请神仙开眼,好好惩罚一下这个贱男人!” “哦,是这么回事,”高奶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她又神秘地说:“这个男人自种孽果,上天自会惩罚他的,不过,不知道你们想请的是哪一种天意呢?” 桑落和马识途对视一眼,猜到这老太太是想要钱了,果然,高奶奶开口介绍起了不同项目的价格,最便宜的是打小人,最贵的则是扎小人。 桑落做出了和杜美真那晚一样的选择,她想看看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我要扎小人,给我狠狠地扎,不管多少钱,我都要他死!” 高奶奶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做女人一定要心狠,你不狠一点,上天怎么会知道你的心意呢?你放心吧,奶奶一定帮你狠狠地扎,把这个死男人的五脏六腑都扎烂!” 高奶奶又说,看在桑落这么可怜的份上,她再赠桑落一套服务,桑落在心里嘀咕,这个骗子还挺注重情绪价值的,竟然还有赠品。 桑落付了钱,仪式正式开始,高奶奶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整个人显得面目可憎,像极了乡村电视剧里那种反派恶婆婆。 她先是交给桑落一张白纸,让桑落在纸上写下男人的名字,桑落随手编了一个名字,高奶奶接过那张纸,几下子就剪出了一个小人。 剪好之后,她把小人拿在手里,耷拉着脸,嘴里叽里咕噜吐出一大串骂人的方言,虽然桑落听不太懂,但也能猜到这些话的意思无比恶毒。 骂过之后,高奶奶把小人扔到地上,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拖鞋,对着小纸人狠狠拍打起来,嘴里又换了一套骂人的话,这次桑落听懂了大概: “我打你个贱人!打烂你的脚,让你瘫痪在床!打烂你的腚,让你拉屎费劲!打烂你的x,让你断子绝孙!打烂你的腹,让你肠穿肚烂……” 一长串词过后,这个环节终于结束了,地上的小纸人从白色变成了灰色,高奶奶也累得气喘吁吁,手上那只拖鞋都被打断了。 “刚才是打小人,现在这叫踩小人——” 高奶奶站起身,郑重地介绍道。 只见她抖了抖衣服,换了一双厚鞋子,在地上开始蹦起来,一边蹦一边用全身的力气去踩地上的小纸人,嘴里还唱着:“我踩踩踩,踩扁你这个小贱人!踩得你天打雷劈,踩得你不得好死……” 高奶奶又蹦又跳,给旁边的师徒两人看得直冒冷汗,都怕她这个年纪出点什么事,没想到她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和刚进门时判若两人。 桑落心里默默吐槽,高奶奶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唱跳,属实是体力过人,比很多年轻人都强,如果生活在现代,她说不定能去闯一闯老年爱豆的赛道。 贫归贫,桑落也没忘了正经事,她目光紧盯着地面,地上有很多还没打扫的纸灰,看来那三个女孩鞋底的纸灰就是这么来的。 高奶奶一边踩一边超他们招手:“你们也一起来啊,踩的人越多效果就越好!你们不是很恨他吗?” 为了不露馅,师徒俩只好跟着上去踩了几脚。 踩小人过后,高奶奶用一根火柴点燃了地上的纸人:“这叫送小人,把小人送走,送到阴间地府去,以后你的身边就不会有小人缠身,你可以放心生活了。” 纸人在一瞬间就被烧成了灰烬,和地上 的纸灰混在一起,看来满地的纸灰就是这么来的。 赠送的项目表演完之后,高奶奶开始正式为桑落表演起了扎小人,依旧是那一套流程,高奶奶从墙上摘下一个小人,桑落在上面写下那个虚构的名字,高奶奶就拿起银针,慢悠悠地扎向小人: “先扎你的嘴,令你有话说不出,活活憋死你!再扎你的眼,让你当个睁眼瞎,走路被车撞!又扎你的鼻,令你七窍流血……” 桑落的精神高度集中,静静地观察着老人手上的动作,她本以为老人会有团伙作案,老人对外传递消息,团伙去动手,没想到整个过程老人都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上的小人,手部除了扎针之外也没有其他动作,况且屋里根本没有其他人,她看起来是独居。 猜想又一次落空,桑落的心情跌到了谷底,高奶奶将小人的全身扎满细针,最后拿起窗边一壶金色的水,自己含了一口水在嘴里,用力喷向地面,示意整个做法过程结束。 杜美真鞋底的金色颗粒就是这么来的。 高奶奶笑容满面地把小人递给桑落: “给你,姑娘,可拿好了,回家以后摆在家里的正东方位,这个男人很快就会遭报应的,我刚才喷的是观音水,专门帮你辟邪用的,以后你身边百邪不侵,再也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桑落没有去接小人,而是伸手拿出了手铐:“你利用封建迷信骗钱,人证物证具在,现在我们要逮捕你。” 马识途也说:“我们是刑警,跟我们回局里走一趟。” 一看到手铐,高奶奶吓得慌了神,立马就给两人跪下了:“警察同志,求求你们不要抓我,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我没有办法,我这么老了,找不到事做,我那个儿子又不成器,好吃懒做,还喜欢赌博,欠了一屁股债,我如果不干这个,怎么给他还债呀!” 她说得可怜,马识途还是冷着脸把她带走了,毕竟法不容情,她确实是在用封建迷信骗人钱财,甚至还有人为此倾家荡产,无论任何事,都不能成为违法犯罪的借口。 在警车上,高奶奶戴着手铐,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神气劲,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哭啼啼地说:“警察同志,你一定要放我回去,我要挣钱的,如果没有我挣钱还债,我儿子怎么办呢?他还在外面躲债,那些债主找到他会打死他的!” 桑落忍不住说道:“这样不成器的儿子,你还管他干什么?” 高奶奶睁大眼睛:“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呀,他可是我们家的独苗苗,是我们老高家的根,我怎么能不管他?就算他再不成器,就算他杀人放火,我也要护着他!” 桑落又说:“你要挣钱难道就不能走正道,一定要靠这种骗人的法子吗?” 高奶奶又擦起了眼泪:“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干什么?体力活,我不行,我又没学历没文凭,不干这个干什么?况且我还要还债,必须找个来钱快的法子,除了骗人,也就卖身来钱快了,我实在是太老了,如果我年轻一些,为了我儿子,让我卖身我也肯去的……” 听到这话,桑落和师父都无话可说了,马识途把车开回公安局,把高奶奶交给了专门处理诈骗案的同事,处理完这件事之后,师父看出了桑落的情绪不高,于是便拍了拍她的肩膀,桑落自责地说: “我的猜想全是错的,对不起,师父,今天耽误了你的时间。” 马识途立刻说道:“这怎么能叫浪费时间?破案没有浪费时间这一说,我们只是排除了错误的调查方向而已,再说今天又不是毫无收获,我们可是破了一起封建迷信诈骗案呢!” “但是……”桑落还是情绪低落,“对这起杀人案没什么帮助,查来查去,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不,你帮我们找到了重要线索!” 马识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物证袋,里面是沈雪遥的半张照片:“你看,我们搜查到了这张照片,照片给我们提供了两个关键信息——” “一、在照片上沈雪遥是长指甲,她的手很白净漂亮,看得出她平时注重保养,而且她有留长指甲的习惯。” “二、照片上沈雪遥的肤色很白,不是化妆的原因,是她天生肤色白,但是尸体的肤色却很暗黄,是什么让她的肤色发生了这种变化?” “这些都是疑点,都需要我们去调查,查案路漫漫,不要气馁嘛——”马识途一边鼓励桑落,一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桑落眼前一亮,谢灵儿和袁小虎就在屋里,他们回来了,意味着dna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 第13章 “怎么样?”桑落一脸期待地问。 袁小虎欲言又止,把手中的文件袋递给桑落:“你还是自己看吧。” 看到袁小虎脸上的表情,桑落就知道事情不妙,她忐忑地打开文件袋,拿出里面的检测报告,仔细翻阅了起来,报告结果显示,沈雪遥尸体的指甲缝里残留的dna正是杜凌风的,并且现场那把水果刀刀柄上的指纹也和沈雪遥的一致。 所以,那天晚上和杜凌风打架的就是沈雪遥,持刀杀人的也是沈雪遥,没有第三人出现,桑落心中暗道,难道从一开始就是我搞错了,这起案件中根本没有什么冤情? 马识途站在桑落身后,一眼就看到了报告结果,他脸上也露出失望,袁小虎小心翼翼地说: “那个……师父,还有一件事,我们回来的时候,廖队正好看到了这个结果,他让你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 马识途的面色凝重起来,他一声不响,转身走进了隔壁廖队的办公室,果然,没一会隔壁就传来了震天响的吼声,廖队又把他臭骂一顿: “你们浪费时间浪费资源,去调查这样一起结果明摆着的案子,是不是嫌平时给你们安排的工作量不够?你这个当师父的一点都没有师父的样子,由着手底下的人胡来,破案不是这么破的,你们这是鸡蛋里挑骨头,明明真相已经水落石出,非要查来查去,拖了这么久不结案,还不是因为那个新人想表现自己……” 廖队是在指桑骂槐,桑落听得懂,她没有去争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复在脑中梳理着案情。 听见廖队的骂声,袁小虎和谢灵儿也是一脸沮丧,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为了转移话题,谢灵儿随手翻起了桑落白天调查杜美真时写下的笔录: “啧啧啧,这个妹妹对哥哥居然是这种感情……居然还用针扎小人,把这么多针放在床头,也不怕扎到自己,这孩子真是太可怕了……” 谢灵儿提到针,桑落忽然觉得脑中一震,仿佛想起了什么,她转头拿起本案的物证报告,飞快地翻阅起来,终于,她的手停在某一页,她用眼神反复确认那几行字,然后读了出来: “尸体附近发现一黑色垃圾桶,里面有袜子、菜叶、鸡蛋壳、针,还有饼干包装袋。” 袁小虎奇怪地看着她:“你突然念这个干什么,你……该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针,是针啊!”桑落强调道。 垃圾桶里为什么会有一根针?很可能是真凶用这根针把自己指甲里的血肉剔出来,然后塞入了沈雪遥的指甲缝里,最后随手把针扔掉的。 “凶手知道我们会查女尸指甲里的dna,她已经料到了这一步,所以她提前做好了准备——”桑落拍案而起,“这是一个具有反侦察意识的凶手!” “太牵强了吧,凶手能懂得这么多?普通人连dna是什么都不知道”袁小虎嘴角抽搐,“桑落,我劝你还是认清现实吧,这起案子的凶手从一开始就是沈雪遥。” 桑落没有动摇:“要证实我的猜想很简单,如果真是我说的那样,那么那根针上就应该带有血迹,如果我猜错了,针上就应该什么也没有。” “这还不简单,东西都在局里,看一眼就知道了!”袁小虎招招手,带着两人一起走向物证室。 物证室的东西都按编号排列,袁小虎很轻松就找到了这起案子的证物,他翻出那根针,隔着物证袋,小心翼翼地把针举了起来,放在灯光下看。 在灯光下,三人都看清了针尖上那一点黑色——那是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我们可以再 去做一次dna检测,我敢肯定这就是杜凌风的血迹,是凶手在用这根针转移指甲缝中残留物时留下的。“桑落斩钉截铁地说。 谢灵儿面露难色:“可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刚才我路过廖队办公室的时候,听见廖队对师父说,要求师父明天早上必须提交结案报告,最迟明天,这起案子就结案了。” “那我们就在明天天亮之前找出真凶!” 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勇气让桑落说出了这句话。 时间紧迫,肯定是要彻夜加班了,谢灵儿毫不犹豫地说:“好,我留下来陪你!” 两人一起看向袁小虎,这次加班不是领导要求的,而是桑落提出的,桑落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袁小虎眨了眨眼睛,竟然同意了:“我也留下。” “为什么,你不是不支持我的看法吗?”桑落不禁问道。 袁小虎拍了拍胸膛:“观点不同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我们是一个团队,要共进退,你们留下我就留下,万一有需要用到体力的地方,我还能帮得上忙。” “谢谢!” 桑落简单地道了谢,又开始投入到案情中,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眼疾手快地翻看着证物,一样样东西过了她的眼,忽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自从看到案发现场后,她就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现在她终于明白是哪里奇怪了。 太干净了。 袁小虎看过去,发现桑落手里拿的是本案的凶器水果刀,她把物证袋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那把刀的刀柄。 “今天我们已经去市里验过了,刀柄上有沈雪遥的指纹,你还是觉得有问题?”袁小虎问。 桑落点了点头:“你们不觉得,这把刀的刀柄太干净了吗?” 听她这么说,两人都凑过去看,桑落解释道:“沈雪遥上吊时穿的衣服溅满了血迹,袖口也浸满了血,我们可以推断,现场一定流了很多血,凶手捅下那一刀后,受害者的血液从刀尖一直流向刀柄,最后流到了凶手的袖口。” 桑落用清水模拟了一下这个过程,如她所说,水果刀的刀柄本应沾满鲜血,但是现在刀柄却只残留着很少的血迹。 受到启发,谢灵儿立刻明白了桑落的意思:“你是说,案发后刀柄被人擦拭过?” 桑落点点头:“我怀疑刀柄上沈雪遥的指纹,是被人刻意印上去的。” 第14章 “如果是这样,那就能说得通了,”谢灵儿脸色凝重,“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疑点,我们本来想等你们回来一起讨论,但是师父突然被叫走,我没来得及说——” “指纹报告上说,刀柄上只发现了沈雪遥一个人的指纹,没有发现杜凌风的。” “当时两个人都拿过这把刀子,怎么会没有杜凌风的指纹呢?回来的路上我和小虎讨论过,小虎说,有可能是沈雪遥在争夺刀子的时候不小心抹去了杜凌风的指纹,但我们最终并没有定论。” “如果按照你的说法,这个疑点也可以解释得通了,凶手作案后擦拭过刀柄,擦去了上面自己和杜凌风的指纹,然后又强迫沈雪遥在上面留下指纹,这样就能成功把罪名嫁祸给沈雪遥!” “是的,”桑落下了定论,“这起案子里一定有第三个人存在,只是这第三个人目前还没有出现在我们视线里而已。” “这个真凶,我们就叫她代号a,a先是代替沈雪遥赴约,杀死杜凌风,随后返回粮油家属楼,擦去刀柄上的指纹,强迫沈雪遥握住这把刀子,留下她的指纹,然后用某件事威胁着沈雪遥上吊自杀,最后用这根针把自己指甲里残留的血肉转移到沈雪遥的指缝里,完成一场完美的嫁祸。” 桑落分析得头头是道,原本固执己见的袁小虎都被她说动了,他不禁皱起眉头:“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这个a是谁呢?她必须要高挑纤细,有一头长发,还要和沈雪遥认识,能够在晚上敲开沈雪遥家的门,最后这个人要性格缜密,具有反侦察意识,她懂得这么多,大概率是个知识分子。” 谢灵儿托起下巴:“听上去a像是上过大学的女大学生,正好沈雪遥刚毕业不久,这个a会不会是她以前的同学?” 袁小虎连连点头:“对了,听你说过沈雪遥的室友都很讨厌她,说不定这几个室友也有嫌疑!” 谢灵儿灵光一闪,提出了自己的设想:“会不会是这样——沈雪遥和杜凌风两人在大学里是一对神仙眷侣,两人都长相出众,也不缺钱花,引起了很多人的嫉妒,这其中就有杜凌风的追求者,这个a在大学里单恋杜凌风,但是得不到回应,久而久之就心理变态,犯下了这起案件。” 桑落提出质疑:“但是之前你已经询问过她的大学同学了,所有同学都说沈雪遥性格孤僻,没有朋友,如果a是一位陌生的女同学,沈雪遥怎么会给对方开门呢?” “而且沈雪遥的几位室友现在都在外省工作,离白云县很远,她们要作案有很大的难度,假如室友真的恨沈雪遥恨到要杀了她的地步,为什么不在上学时动手,非要等到毕业后动手呢?” “或许是看到两人要结婚了,眼红了呗,”谢灵儿反问道,“现在除了这条线索,我们还有其他的调查方向吗?” 这句话把桑落给问住了,他们已经调查过这对情侣的关系网,并没有出现符合罪犯特征的嫌疑人,唯一接近的就是杜美真,但她还有不在场证明。 到底还有哪些调查方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 桑落在脑中拼命思考,突然,一个盲点在桑落脑中闪过。 杜凌风是喝醉了去赴约的,他七点到八点这段时间是在哪喝的酒?这段时间他都见了哪些人,说了哪些话? 这其中或许藏着重要线索,但是却被大家忽视了,幸好,现在意识到也不晚。 于是他们兵分两路,谢灵儿留在单位,继续打电话询问沈雪遥的大学同学,看看是否存在“情敌”之类的人物。 桑落和袁小虎则到了杜凌风的家门口,重新走了一遍从他家到吉祥街的路,桑落推断他喝酒的地方大概率就在这条路上。 两人慢悠悠地走着,桑落小心地观察四周,此刻已经到了晚上六点,天色乍黑,有些饭馆摆出了桌椅,供客人在外面坐着,尽管天气很冷,但烧烤摊之类的地方还是坐满了人。 “这两天以来他一直很愤怒,”桑落模拟着杜凌风当时的心情,“他发现了一件事情,是关于他女朋友的,但他不能对外人说,或许这个秘密很羞耻,就算是对自己的家人都不能说。” “他约好了和女友晚上八点见面,但是他晚上七点就出门了,他在某个地方喝得醉醺醺的,可能是因为他不愿意面对这场谈判,他需要酒来壮胆,他会去哪里喝酒呢?” 袁小虎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这样说的话,路边的每一家饭店都有可能,小卖铺也有可能,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不会挑那么多的。” 桑落带了杜凌风的照片,两人拿着他的照片问遍了沿街的店铺,终于在一家烧烤店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我见过这个人,没错,就是他!”烧烤店老板说道,“大概几天前吧,几点来的我记不清楚了,反正肯定是傍晚,当时天已经黑了,这个人在门前的摊位上坐着,我给他点菜,问他要什么,他一个菜也不点,只是蒙头喝啤酒。” “警察同志,你们说说,他不点菜还占了我的座位,这人是不是有病?我看他状态不对,就没和他吵架,让他坐下了,他自己带的啤酒喝完了,又从我这里买了几瓶,边哭边喝,很快也喝完了,我怕他闹事,还给他赠了一盘毛豆。” 桑落打断问道:“他状态不对,是哪种状态?” 老板压低了声音:“他眼睛是红的,一直低着头,问什么都不说话,简直——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去砍人!” “他是一个人吗,没有任何朋友陪同?”桑落问。 老板摆摆手:“没有,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也没和别人交谈,我特别留意来着。” 看来和桑落猜的一样,杜凌风当晚是在压抑伤 心的状态下一个人来喝闷酒,并没有和朋友约好。 桑落:“他喝酒的时候,你有听到他说什么吗?” 老板搓手嘿嘿笑着,脸上露出八卦的表情:“有啊,那晚我上菜的时候刻意端着盘子从他身边路过好几回,听见几句,他断断续续说着什么——” 老板掐着嗓子学了起来:“他x的,居然一直在骗我……如果被别人知道,恐怕要笑死了……我真想……真想把他碎尸万段……这两个狗娘养的,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听到最后一句,桑落的眼睛亮了,‘这两个’指的是谁? 桑落又盘问了一番,但是老板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车轱辘话,他只知道这些,桑落只好谢过老板,带着袁小虎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袁小虎十分激动:“你瞧瞧,案情这不就水落石出了?” “什么?”桑落诧异地问道。 袁小虎一拍手说道:“这还用问啊?你想,老板说杜凌风怨恨的是两个人,杜凌风那晚突然去粮油家属楼想给沈雪遥一个惊喜,结果回来之后就要退婚,对沈雪遥的印象也变得十分恶劣,他肯定是那天晚上撞破了什么,再加上‘两个人’这个信息,杜凌风一定是撞破了沈雪遥的出轨现场!” “沈雪遥在外头有人,订婚之后还和外面的情夫私会,所以杜凌风才这么愤怒,他不肯告诉别人那晚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很羞耻,作为一个男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戴了绿帽子!” “停!”桑落立刻喝止了他,“没有任何证据,怎么能凭空猜测死者出轨了呢?” “我只是说出我的猜想而已,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吗?”袁小虎很不服气,“如果不是出轨的话,那你倒是说说,杜凌风口中的‘他们两个’是指谁?他原本恨着自己的女朋友,怎么突然又多出来一个人?” “我……我现在也回答不了,我需要更多线索,先回局里吧,看看灵儿那边有没有什么收获。” 桑落裹紧了大衣,快步往局里赶,夜越来越深,留给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两人回到三队的办公室,谢灵儿已经打完了电话,她一脸遗憾地对两人说道:“没有找到可疑人员,虽然学校里有女生喜欢过杜凌风,但也只是正常追求,追求不成就放弃了,并没有表现得特别偏激。” “不过,”她话锋一转,“有个意外收获,不知道和本案有没有关系——” “这次我特意问了关于肤色的问题,大部分同学都说沈雪遥的肤色一直很白,没什么变化,但是他们班的班长却说,沈雪遥的肤色是有点奇怪。” “大学刚开学的时候组织过一次新生的入学体检,当时班长负责收集每个同学的体检表,由于沈雪遥长得漂亮,班长对她印象很深刻,当时他看见的沈雪遥皮肤粗糙暗黄,结果第二天一起上课的时候,班长又看见了沈雪遥,这次她的皮肤竟然白得像雪一样,引得一众男生追求,后来甚至还有了白雪公主的称号。” “这件事一直让班长觉得很诧异,所以过去这么久了他还记得,他在电话里和我说,那绝不是化妆品的原因,至于到底是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总之,沈雪遥一夜之间就像是换了一张皮一样。” 这不是医美,桑落在心里想,且不说这个年代的医美技术能不能做到,就算是能,沈雪遥这个农村女孩也掏不出那么一大笔钱去做医美。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有两个沈雪遥!” 桑落和袁小虎同时喊了出来。 沈雪遥不是在一夜之间变得判若两人,而是她本来就是两个人,她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大众平时看见的沈雪遥,其实是这对姐妹交替出现形成的,字典里提示的【替】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竟然是双胞胎,桑落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么常见的诡计,她怎么现在才想到! “是双胞胎,”桑落给谢灵儿解释道,“可能只有一个人考上了大学,但是两人都想上学,所以她们交替出现,所以沈雪遥的皮肤有时白有时黄。” 袁小虎激动地说:“这就解释了杜凌风那晚念叨的两个人究竟是谁,他怨恨的不是‘他们俩’,而是‘她们俩’!” 桑落点点头:“他想给女朋友一个惊喜,所以没打招呼就去了女朋友的住所,结果开门却看见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他这才知道自己一直是在和两个人交往,所以他感觉受到了欺骗,说什么也要退婚。” “可是……户口本上写着沈雪遥是独生女啊……”谢灵儿提出疑问,不过她很快就回答了自己的疑问,“但是在农村,把孩子送人的事也很常见,或许是生了两个养不起,就送给隔壁邻居一个,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沈雪遥不是独生女,她父母生了一对双胞胎。”桑落肯定地说。 这样一来,案子的真凶就水落石出了,凶手a就是沈雪遥的双胞胎姐妹,她们长相一模一样,a杀了杜凌风,然后嫁祸给沈雪遥,只要找到a,就可以结案了。 桑落激动地抱住谢灵儿:“谢谢你,灵儿,你提供的线索真是太有用了!” 灵儿温柔一笑:“都是一个队的,说什么谢。” “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去找到这个a!”袁小虎斗志昂扬。 “a大概率是沈雪遥同村的村民,”桑落分析道,“a可能被登记在别人名下,可能跟了别人的姓,但她还在高粱村。” “为什么?”袁小虎问道。 桑落:“a能够和沈雪遥交替上学,交替恋爱,说明两人关系很亲密,很可能是一起长大的,沈雪遥在高粱村长大,a大概率也在高粱村长大。” 袁小虎点点头:“也就是说,只要在高粱村的登记人口里面找到和沈雪遥同年出生的女孩,我们就破案了!” 第15章 三人相视一笑,顿时都有了信心,他们一起走进档案室,翻阅起高粱村的资料来,桑落之前来过,很快就找出了高粱村的户口登记簿,几人分工,把和沈雪遥年龄相近的人找出来,写在了一张纸上: 胡家成男22岁 刘建国男24岁 何旭男23岁 文成刚男22岁 孙冰远男21岁 孟佳女20岁 郭立业男22岁 由于农村的人上户口不太规范,所以这个a和沈雪遥差上一两岁也是有可能的,桑落拿着这张纸,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男”字,不由得头皮发麻,如此夸张的男女比例,很难说不是人为选择的后果,看来老话“百家有女一家留”真不是开玩笑的。 男性被直接排除了,剩下的只有孟佳这一个可疑人选,桑落找到高粱村的补充材料,想要查看孟佳的具体信息,结果竟然发现孟佳早在去年六月就去世了,根本不可能是本案的凶手。 “难道我猜错了,a其实不在高粱村,而是被送去了其他地方?”桑落心里暗道。 袁小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本来以为这回十拿九稳了,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挠了挠头,不知该说什么。 谢灵儿提议道:“会不会是这样?沈家一直没有给a上户口,a一直是个黑户!” 桑落摆了摆手:“我们在这里乱猜是没有意义的,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把沈雪遥的父母带回来审一审,小虎,麻烦你开车,我们去一趟高粱村。” 桑落不会开车,袁小虎一口答应了下来。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几人都没有吃晚饭,大家也都饿了,袁小虎提议下楼吃碗面,他请客。 桑落也不多客气,跟着袁小虎走了,这家面馆就在公安局门口,名字叫牛老二拉面,店面虽然旧旧的,但是味道很香,平时同事们饿了经常会来这里对付一口。 一打开店门,一股热气就扑了出来,三人找地方落座,此时已经接近面馆的关门时间,店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袁小虎点了三碗牛肉拉面,老板很快就把面端了上来,或许是因为要关门了,老板在他们碗里放了几块很大的牛肉,把袁小虎眼都看圆了。 虽然很饿,但是面太烫,必须晾一晾,等待的功夫三人闲聊了起来,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案子,原本已经清晰的案情忽然又变得扑朔迷离,已经够让人糟心的了,还是说说别的吧。 谢灵儿说起她和林哥哥的恋情, 上次巧克力被袁小虎偷吃之后,她把这件事写在了信上,刚刚寄出去,相信林哥哥看到信会给她买一块新的,他们这种跨国恋情,每次寄一封信都要等待好长时间。 袁小虎说起他妈妈最新研制的菜品,他妈新研究了一道芥末木耳拌竹笋,清清凉凉很爽口,一家人都称赞,他妈妈还好心分给了邻居们,结果木耳泡的时间太久,有毒了,让一条街的人都上吐下泻,当天晚上邻居们全都在县医院重聚了。 最后话题落到了桑落身上,她刚入职不久,大家都不了解她,谢灵儿问: “桑落,你入职表上写着你老家是村里的,那你现在住在哪?如果是租房的话,房租压力可不小,刚入职第一年薪水不高,你要是有需要,可以来我们家里住,我家有空房间。” 桑落摇摇头:“没关系,我虽然是村里的,但家在县里有房,我下班住自己家,不用租房。” 谢灵儿温柔一笑:“那就好,如果你要租房的话,第一年可真是太难熬了。” 桑落没太在意:“不管哪个行业,刚入职的新人都是收入最少的,租房肯定会有压力,等以后工龄上来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不动了,脸上表情直愣愣的,连眼睛也不眨。 袁小虎急忙凑过来问:“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是不是破案压力太大了?你别担心,一会我给师父打个电话,替你请几天假,让你好好休息几天!” 桑落没有回答,一件事快速过了她的脑子。 即使她已经工作了,房租对她来说依然是不小的压力,那么对于农村出身的沈雪遥来说,租房压力应该更大,何况她是在市里租房,市里的房租更贵。 沈雪遥刚一开学就租了房子,那时她还没有和杜凌风恋爱,没有获得男友的资金帮助,租房的钱只可能是从家里拿的。 沈雪遥全家都在家务农,对于这样一个贫穷的农村家庭来说,房租无疑是一笔巨大的支出,家里能拿出这笔钱,说明父母一定很爱沈雪遥,但是后来沈雪遥去世,师父通知她父母来局里认尸,她的父母居然是那副态度,这根本不合理。 为什么她父母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为什么双胞胎姐妹的肤色会有这样的差异? 桑落全都想明白了。 “不吃了,”桑落扔下筷子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就走,开车去高粱村!” “啊?”袁小虎一脸的不情愿,“这么好的面,不吃也太可惜了,反正沈雪遥的父母就在村里,早几分钟晚几分钟去也没什么区别,你急什么?” 桑落坚定地摇摇头:“去晚了,我怕事情有变,凶手潜藏在村里,随时有可能逃跑。” “啊?” 袁小虎和谢灵儿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桑落重复了一遍:“没错,我们这次去不是要传唤沈雪遥的父母,而是要去直接逮捕真凶——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袁小虎目露疑惑:“怎么回事,怎么你突然就知道真凶是谁了?” 桑落挥挥手:“来不及了,路上再说!” 袁小虎委屈地摸上肚子:“可是我真的好饿啊!” 桑落直接问饭店老板买了几个肉包子,塞到袁小虎手里:“边走边吃。” 说罢,她拖着袁小虎出了门,剩谢灵儿一个人在店里,谢灵儿是文职,抓捕嫌犯这种事就不用带她了,袁小虎频频回头,不死心地朝店里喊: “灵儿,剩下的面条帮我打包!我回来还是要吃的!” 两人回到单位启动了车子,袁小虎几口吃完肉包,擦了擦手上的油,随后便握上了方向盘。 黑暗的夜色里,一轮明月高悬,两人开着车往高粱村飞奔而去。 第16章 车子穿梭在一片黑暗的树林中,袁小虎叹了口气:“好了,我的祖宗,咱们已经在路上了,你现在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吧?” 桑落没有回答,而是对袁小虎提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沈雪遥上大学期间为什么要自己租房住?” 袁小虎想也没想就说:“这还用问,当然是为了方便她的姐妹住呗,她们姐妹两人交替上学,如果住宿舍的话很容易露馅,而且一个人住宿舍,另一个人就没地方住了,所以必须租房。” 桑落说:“但是沈家靠种地为生,拿一大笔钱供沈雪遥在市里租房也太奢侈了。” 袁小虎耸耸肩:“这有什么?咱们查资料的时候你注意到没,沈雪遥是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简直就是全村的希望呀!如果我是她父母,我卖血也要支持孩子!” “但是她的父母看上去对她似乎并不是很重视,”桑落又提出了质疑,“我们打电话通知她父母来认尸的时候,她妈妈简直对她的死毫不关心,甚至还说什么拿尸体去喂野狗也没关系。” 袁小虎没当回事:“就是想撇清关系呗,审讯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杜凌风他爸都快要杀人了,如果沈雪遥的父母敢露面,说不定真的会被杀死,我比你早工作一年,这种事情我见多了,活着的时候关系再好,死了都是人走茶凉。” “还有一个很小的细节,”桑落回忆道,“所有同学都说沈雪遥的皮肤一直很白,但是只有班长说,他见过两个肤色的沈雪遥,你不觉得奇怪吗?” “对哦,”袁小虎开始思考,“那个皮肤暗黄的女尸是真正的沈雪遥,我们推测她有个皮肤雪白的双胞胎姐妹a,如果是两个人交替上学,应该会有很多同学看见沈雪遥的皮肤黄一阵白一阵的,再加上她长得美貌,引人注目,应该会有不少人记得,但是只有班长提出了这一点,难道班长在说谎?” 桑落摇摇头:“不是班长在说谎,而是只有他看到了两个沈雪遥——真正的沈雪遥只在开学体检那天去过学校,在那之后,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一直都是a,是a在大学里学习了四年,是a受到很多男生的追求,是a在和杜凌风谈恋爱。” 桑落一时间想到了她在现代看过的许多新闻,有些人会冒名顶替他人上大学,从而获得一个好文凭,完全改变人生。 【替】字真正的含义,是a一直在替沈雪遥上学,a顶替了沈雪遥的人生。 同学们印象里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沈雪遥本人。 袁小虎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一直都是a,所以同学们一致认为她皮肤雪白,也就是说,沈雪遥考上大学却没有去,而是心甘情愿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了自己的姐妹a,这也太……太姐妹情深了,她怎么会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呢?” 桑落还没说话,袁小虎就自问自答:“估计不是单纯出于感情,而是为了钱,说不定这个a给了沈雪遥一大笔钱,让她甘愿放弃上大学。” “又或者——”袁小虎继续分析,“沈雪遥不是自愿的,她去参加了入学体检之后,就被a囚禁在了某个地方,然后a光明正大地替她上了大学,后来a杀了人,又用沈雪遥来顶罪,如果真是这样,沈雪遥真是太惨了,我们一定要替她伸冤!” “喂喂,尸检报告你也看过,”桑落提醒道,“沈雪遥的身体很健康,没有伤痕和被虐待的痕迹,而且她的皮肤粗糙,一看就是长期风吹日晒的结果,这哪里像被囚禁了?” “也对,”袁小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是我想太多了,话说回来,不管什么原因,总之a替沈雪遥上了大学,但是——” “既然她们俩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a不亲自去体检呢?这样就不会露出马脚了,而且既然是一个人住,干嘛不住宿舍呢?这样可以省一大笔钱。” 袁小虎越想越奇怪。 桑落靠在窗边:“这个a一定有某种原因不能体检,也不能住宿舍。” 袁小虎恍然大悟:“她有病!她有某种传染病或是皮肤病!所以她不敢住宿舍,她怕传染给其他人,被大家嫌弃,她也不能去体检,怕体检不通过。” “沈雪遥和a恋爱的时候,两人曾经约定过婚前不发生关系,他们做过最大尺度的事情也就是拉手,”桑落再度 提示,“我给目击证人录口供的时候,他说杜凌风一直在骂a,其中有一个词让我很在意。” “哪个词?”袁小虎赶忙问道,证人的口供他也翻看过,但是已经不记得这么具体的细节了。 “怪物。”桑落缓缓道。 车子驶出树林,进入一片田地,两人一起看向前方,袁小虎紧皱眉头,思考着桑落给出的提示。 骂人的词这么多,有傻x、贱x等等,为什么杜凌风偏偏选择了“怪物”这个词? 他一定意有所指。 “a的身体一定有什么问题,”袁小虎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这对情侣约定婚前不发生关系,但是他们订婚之后或许尝试过,那晚杜凌风去了粮油家属楼,想给a一个惊喜,那晚他们说不定发生了什么——” “裸体!”袁小虎终于想通了一切,“杜凌风态度发生变化的关键原因,就是他看见了a的裸体!” “那晚他们尝试进一步接触,杜凌风第一次看见a的裸体,她的身体一定异于常人,杜凌风才会骂出‘怪物’这个词。” “所以回家之后他态度大变,立马就要退婚。”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我甚至怀疑a是个畸形人,”桑落淡淡地说,“正因为a是畸形,所以沈家在生下双胞胎之后立即就把他送了出去。” “a在学校里不肯交友,不是因为她性格孤僻,她是怕女性好友看见她的身体,住宿舍和体检也是同理。” “对对对!”袁小虎无比赞同。 桑落话锋一转:“但是这样一来,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我们在人口登记上没有找到a的名字,有两种情况:一,沈家一直把a养在家里,只是没有给她上户口;二,沈家把a送人了。” “先说第一种,如果a一直在沈家生活,那沈家父母为什么要让畸形的女儿去顶替健康的女儿上大学呢?而且他们家境贫困还拿出一大笔房租,似乎对a也太偏爱了,为什么他们放着沈雪遥这个健康又优秀的女儿不爱,反而去爱一个畸形女儿呢?” “对啊,农村观念落后,畸形人或是有传染病的人在农村一定会遭到歧视,说句不好听的,有些人看到生下来的孩子身患残疾,直接就把他溺死了,哪会对他这么好呢?”袁小虎摇了摇头,“看来a一定被送走了,是养父母对a特别好。” 桑落接着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是第二种情况,沈家只有沈雪遥一个孩子,沈雪遥是她们唯一的指望,a顶替了沈雪遥上大学,为什么沈家父母不追究呢?沈雪遥死了,为什么她的父母是那副态度……” 桑落始终对这一点耿耿于怀,尽管沈家父母的态度可以用“撇清关系”来解释,但她心中还是有一份怀疑,她对这种态度太熟悉了,在她自己的原生家庭里,她已经体验过无数次。 一个母亲不在乎自己的女儿,很大概率是因为她还有一个儿子。 桑落想起扎小人的高奶奶被抓后说的那番话,为了儿子,她愿意去做任何事。 “我们去查资料的时候你也看到了,高粱村那几年出生的都是男孩,唯一的一个女孩还不幸病逝了。”桑落说。 袁小虎点点头:“农村就是重男轻女的风气很重,不过这和本案有什么关系吗?” 桑落斟酌着说:“在这种风气之下,能让沈家父母如此偏爱的,很可能不是一个女孩,而是一个男孩。” 袁小虎猛地踩了刹车,嘴巴张成鸡蛋大小:“等等,你是说——a是男的?” 桑落微微点头: “不是双胞胎姐妹,而是双胞胎姐弟。” 第17章 袁小虎目瞪口呆,在原地震惊了半天,好久才说出一句话:“桑落……你疯了吧?” 桑落淡定地指了指刹车:“继续开车,你该不会想今天晚上就停在这里吧?” 袁小虎缓缓启动车子,嘴角仍在抽搐:“怎、怎么可能?如果a是个男的,他替自己的姐姐上了四年大学,从同学到老师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都是傻子吗?” 桑落:“他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和任何人交友,没有人和他近距离接触过,自然也没人能看出破绽。” “可是他还有男朋友,杜凌风一直在和一个男人谈恋爱,难道他没有发现不对吗?”袁小虎问。 “他们一直保持距离,最多不过是牵牵手,”桑落再次强调,“不到那一步,都是可以隐瞒过去的。” “说话呢?一个人总不能不说话吧,”袁小虎快要疯了,“a在上大学期间肯定要和人说话,男人和女人的嗓音总该有区别吧?” “可以用伪音。”桑落在网上看过不少教人伪装嗓音的视频,甚至有些人天赋异禀,不用学就会伪音。 “就算是这样,就算a和沈雪遥长相一模一样,他可以戴上假发扮成女人,”袁小虎退一步说,“他是一个男人,总该有喉结吧,别人连这也看不出来吗?” “有些人的喉结天生就不明显。”桑落轻松说道。 她来自现代,看过太多离奇新闻,例如什么“男子恋爱三年,被骗走所有财产,报警才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是男人”,又或者什么“和你网聊的小甜妹背后竟然是抠脚大汉”,这些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袁小虎可没见过这样的事,他震惊得龇牙咧嘴,好像见到外星人一样。 “杜凌风知道真相之后,应该和你现在的反应一样,”桑落重现了当时的场景,“那晚杜凌风去粮油家属楼,意外撞破a是一个男人,他这才得知自己这三年以来一直都是在和男人恋爱。” “杜凌风很崩溃,立马跑回家说要退婚,还大骂a是个骗子,”但他不敢把实情告诉家里人,这会让他抬不起头来,这事如果真的传出去,恐怕会成为整个县城的笑话。” “杜凌风在自己的房间里郁闷了两天,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他主动打电话约a出来见面,他不是要谈复合,而是想打a一顿,但是他不敢动手,所以出发前特意喝酒壮胆。” “到了约定的地点,杜凌风先是骂了a一顿,他使用了怪物这个词,在一向传统的杜凌风眼里,男扮女装的a就是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接着杜凌风暴打a,目击者说a全程都没有大声喊叫,这是因为a使用了伪音,一旦他大声喊叫就会破音,发出男人的声音,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 “打完人之后,杜凌风本来想走,但是a突然抓花了他的脸,这激发了杜凌风的杀心,他顺势拿起一旁的水果刀,准备杀了a,随后a夺刀反杀。” “曾经有很多人质疑这一点,现在也能解释了,为什么a的力气那么大,能从杜凌风手里夺走刀子,因为a也是个男人。” “杀人之后a很快想到了脱罪方法,他家里还有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姐姐,他打算让姐姐来当替罪羊,于是他立马返回了粮油家属楼。” “后来就是我们分析过的一系列过程,a把一切都嫁祸给姐姐,然后换上了一身男人的衣服,光明正大地从家属楼离开,由于他此刻是男人的装扮,所以目击证人完全没有把他和凶案联系在一起。” “杀人之后a无处可去,a一直靠杜凌风养着,自己手里并没有多少钱,在这种情况下,回农村是他最好的打算,我推测a此刻就躲在高粱村。” “他大概率已经把自己杀人的事情告诉了父母,沈家父母对这件事早就知情,所以他们在接到警方电话时毫不意外,他们一再拒绝来局里认尸,就是怕被警方看出破绽,他们不管女儿的尸体,是为了包庇自己的儿子。” “所以,”桑落得出结论,“a要么躲在沈家,要么被父母藏在了某个地方,只要我们去了高粱村,就能抓住他。” “这怎么可能……男人居然能扮成女人……”袁小虎已经彻底抓狂了,由于这场推理太过离谱,他开始质疑起桑落,“不,我不相信有这么离奇的事情,你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证据,”桑落干脆地说,“全靠我的经验。” 她也没想到自己在原生家庭的经验有一天还能用到破案上,在大家谈到租房的那一刻,她忽然就想通了一切,父母对 孩子的爱有差别,往往是因为性别的原因。 “虽然这个推测逻辑通顺,但是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袁小虎咬着牙说,“我也是个男人,如果有一天让我知道朝夕相处的女朋友是个男人,我恐怕想跳河的心都有了,杜凌风有这么傻吗,怎么会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桑落耸耸肩:“正是因为大家都这么想,所以杜凌风才不好意思把分手的原因告诉别人。” “哦,对了,”桑落忽然想起,“有两点我不知道算不算证据——肤色和指甲。” “我们以前好奇过,两个人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一个皮肤白,一个皮肤黄,现在有答案了,真正的沈雪遥根本没有去上学,她要么在农村种地,要么在外打工,经历风吹日晒,所以她的皮肤暗黄粗糙。” “弟弟a则是养尊处优,在家有父母宠,在学校有男朋友宠着,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室内,晒不到太阳,自然皮肤白皙。” “还有指甲,沈雪遥要经常干活,留着长指甲不方便,所以她是个秃指甲,a很悠闲,才有条件留那么长的指甲。” “a的计划也算得上完美,大家差一点就被他骗了过去,但是他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指甲这一点。” “这……”袁小虎依然难以置信,“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是男人真的能发出女人的声音吗?算了算了,反正马上就要到了,等进了村一切就都清楚了,我倒要看看,这个a到底是谁!” 桑落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其实,a已经在我们的眼前出现过了。” 第18章 “是谁?” 袁小虎立刻振奋起来,开始回忆他在这起案子里接触过的所有人,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出可疑人选,只能求助地望向桑落。 桑落缓缓开口:“我们在档案室查资料的时候,找出了高粱村所有和沈雪遥年龄相近的年轻人,他们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胡家成、刘建国、何旭、文成刚、孙冰远、孟佳、郭立业。”桑落记忆力好,顺口就说了出来。 袁小虎一脸崇拜地看着桑落:“这么多名字,你只看一眼就记住了,你这脑子可以啊,比我的脑子好用多了!不过这些名字我听着都挺正常的,没什么问题啊。” 看袁小虎还不开窍,桑落干脆直接公布了答案:“孙冰远,他和沈雪遥的名字是相对应的。” “冰对应雪,遥对应远,连起来就是冰雪、遥远,遥远的冰雪,沈家是从漠城搬到高粱村的,漠城是全国最北边的城市,天气寒冷,沈家父母给他们起这个名字是为了怀念故乡。” 袁小虎震惊得一拍大腿:“对啊,只有同一家的孩子才会这么起名字!桑落,你真是绝了,连他们的老家都能记得住,让我说什么好!”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注意到两人名字里暗藏的玄机,”桑落舒展了一下胳膊,“毕竟咱们都以为a是个女的,直到我在面馆里想通了a是个男人,然后我瞬间就想起了孙冰远这个名字——a就是孙冰远。” “他才是这起案子背后的真凶,父母应该是把他送给了孙家,所以他跟了孙家的姓,尽管姓不相同,他和沈雪遥却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弟,只有他才有条件犯下这起案件。” “那还等什么?我这就去抓他小舅子的!” 袁小虎热血沸腾,一脚油门猛踩下去,眼看就逼近村口了,桑落却突然喊了停,袁小虎一脸懵逼: “你干什么?还有几百米就到村口了。” 桑落摆摆手:“我们开的是警车,就这样大摇大摆进村,恐怕会打草惊蛇,你把车子停在路边,最后几百米咱们步行过去,等一会进了村,一切按我说的做。” 袁小虎听话地照做了,此刻他对桑落已经十分佩服,对桑落的话也是唯命是从。 夜晚天气寒冷,两人裹紧身上的棉衣,加快脚步进了村,桑落根据资料上的地址找到孙家门口,然后轻轻拍响了孙家大门,村里没有电视,大家普遍睡得比较早,孙家人已经睡下了,硬生生被桑落喊了起来。 “干什么?”一个大妈披着棉衣打开了门,满脸不耐烦地问,显然桑落惊扰了她的好梦。 “特大好消息,你儿子中奖了!”桑落立刻满脸笑容,热情洋溢地开始介绍,“我们是电视台的,观众用短信发送‘666’就可以到我们节目抽奖,你儿子孙冰远抽中了一等奖——一百元现金!” 孙家大妈满脸疑惑,她把孙大爷喊出来,两人嘀咕了一阵,估计是怕遇到骗子,桑落明白他们的心思,直接从兜里掏出一张一元钞票:“喏,这是一元感谢费,给你们的,等你们叫儿子出来,我们再给一百元现金!” “诶呦!整整一块钱!” 一见到钱,大妈满脸笑容,所有的疑心全都打消了,一块钱在这个年代价值可不低,一百块钱更是天降巨款,他们种地不知道种多久才能挣到这么多,大妈半推半就地把钱收下了,然后拉着桑落就要出门: “孩子,你这……诶呀,真是的,我怎么好意思收呢?你瞧,我这这……好吧好吧,那我就收了,嘿嘿,走吧,带你找我儿子去!” 桑落立刻发问:“去哪里找你儿子,你儿子不在你家吗?” 大妈摇摇头,道出了实情:“电视台的同志,你有所不知,我这个儿子其实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他是村里老沈家生下来的,当初老沈家他媳妇生了一对龙凤胎,这不是计划生育嘛,生两个孩子要罚钱,老沈家没办法,只好把他们的儿子过到了我们的名下。” “这样他们不就占了你们生孩子的名额?”桑落追问。 大妈也不恼,看在一块钱的面子上照实说了:“你不懂,我们两口子本来也生不出孩子,俺们家那位身体有问题,只能抱一个,正好沈家多出来一个,这不就给了我们了嘛!” “不过呢,这样也有好处,我们俩名义上有了个儿子,算是有后了,百年之后对祖宗有个交代,还不用自己养,沈家只是名义上把这个孩子给了我,实际上孩子还在他们家养着,不用我出钱,孩子逢年过节来看我一眼,你说这多好的事!” “所以,孙冰远现在就在沈家?”桑落警觉地问。 大妈犹豫了一下:“这个我也不确定,冰远这小子老是在城里打工,平时忙得很,过年才回来一趟,我带你去沈家问问他现在在哪,反正沈家也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桑落装作无意地说:“他在打工?可是他给我们节目发短信的时候说他是个大学生啊,会不会是搞错了?” 大妈捂嘴笑起来:“呦呦,这孩子肯定是跟你吹牛了,他上什么大学,就他那个成绩,还能上得了大学?村里人都知道他不是学习这块料,一周有七天,他能逃课六天,剩下那一天在学校睡觉,他呀,高中一毕业就被爸妈赶到城里去打工啦!” 桑落也跟着笑了,大妈不知不觉唠起了家常:“不过呢,话说起来,他那个姐姐倒是真的考上了大学,雪遥这个孩子实在是可惜呀,明明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结果最后居然放弃了,留在农村跟我们一起种地,真是可惜!” “哦?”桑落好奇地问,“为什么放弃?” 大妈叹了口气:“毕竟是个女娃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反正最后也是要嫁人的,对不对?” 桑落装作认同地点点头,转头和袁小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知道桑落猜对了,沈家对外说是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实际上是把儿子送到了市里,让他装成女人代替姐姐上大学,而真正的沈雪遥这四年一直都在农村种地。 说这话的功夫,几人已经走到了沈家门前,桑落特意叮嘱了孙家大妈,让她先不要说出中奖的事情,一会他们要给孙冰远一个惊喜,大妈点点头答应了。 随后大妈走上前,用力拍了拍沈家的门:“沈大哥,嫂子,快出来呀,俺们家那口子又不行了!” 看来两家人关系不错,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原本漆黑一片的沈家立刻亮起了灯,一个中年女人火急火燎地穿衣服跑出来,通过她 的声音,桑落判断她就是那天和师父通过电话的吴梦花。 “老孙的癫痫又犯了?找村里大夫看过没?”吴梦花焦急地隔着门问道。 大妈继续拍着门说:“不行,大夫来看过,说是他治不了,让送到城里医院去,嫂子,我一个人也抬不动他,让你们老沈来帮个忙吧,还有冰远,那孩子在吗?也一起叫过来吧!” 吴梦花迟疑了一下,没有打开门,大妈在门口用哭腔说:“诶呦,你们这是咋了,咋慢慢吞吞的,人命关天啊,俺们家那口子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口吐白沫,腿脚还抽抽着,再不送医院,过一会我就要去棺材铺给他打棺材了!” 听了这话,吴梦花没有再犹豫,手脚麻利地行动起来,通过她的动作,桑落判断出她应该是在门口堆了很多重物,为的就是防止警察破门。 吴梦花一一搬开这些重物,然后亲手打开了门,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桑落使了个眼色,袁小虎一个飞奔蹿进了屋内,开始搜查起孙冰远的身影。 吴梦花立刻察觉到不对,猛地关上门,桑落飞身上去,用肩膀撞了一下,让她来不及反锁大门,吴梦花被撞到在地,孙家大妈满脸惊慌地拉住桑落: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是电视台来抽奖的吗?” 桑落没空跟她解释,直接解开棉衣,露出里面的警服,高喊了一声:“警察办案!” 孙家大妈被吓得直抖擞,颤颤巍巍地跑了,吴梦花和桑落扭打在一起,想阻止她进家,桑落趁乱拿出手铐,把吴梦花和大门铐在了一起,然后进入屋内查看情况。 屋里面,一个中年男人被铐住双手,蹲在地上,他是沈雪遥的父亲沈立业,还有一个年轻男人被袁小虎死死抓住,正准备给他戴上手铐,那男人低着头,脸色通红,桑落凑过去看了一眼—— 那是一张和沈雪遥一模一样的脸。 袁小虎给男人戴上手铐,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他,没跑了!刚见到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还以为沈雪遥剃光头了呢!” “孙冰远!” 桑落高喊一声,年轻男人猛地抬起头,桑落接着说道: “你被捕了!” 孙冰远不服气地说:“你们凭什么抓我?” 桑落走到他身后,撩开他的衣服,看到了一大片紫色的淤青,这是那晚杜凌风猛踹他时留下的印记。 “你涉嫌杀害杜凌风、沈雪遥两人,现在我们正式将你逮捕,有话回局里再说,走吧。” 桑落招了招手,袁小虎押着他向警车走去,村里人也都陆陆续续出来了,站在一旁看热闹。 把孙冰远和沈家父母都押上车之后,袁小虎哼着小曲启动车子,踏上了回城的路。 第19章 在回去的路上,桑落问起了刚才屋内发生的事:“你怎么逮住他的?” 袁小虎有些骄傲:“这个嘛,哈哈,小菜一碟!我冲进去以后就看到一个身影从床上跳起来,鬼鬼祟祟地钻到了床底下,我立刻想钻到床下去抓,结果他爸居然从身后拖住了我,这能难得住我?我反手一个擒拿就制服了他爸,把他爸铐上以后,我又从床底下把孙冰远拽出来,给他也戴上了手铐。” 吴梦花人在后座还不老实,操着一口方言凶狠地喊道:“你凭什么抓我儿子,还打伤我们老两口?我要见你们的领导,我要告状!” 袁小虎冷冷道:“你儿子干了什么你们应该很清楚吧?你们本来就犯了包庇罪,现在又涉嫌袭警,一家子等着进牢里团聚吧!” 听闻此言,吴梦花顿时哑火了,她和丈夫面面相觑,生怕袁小虎说的是真的。 半路桑落打了通电话给师父,把目前的情况报告了一下,马识途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几人居然擅自行动,喜的是他们居然能抓住凶手。 车开到公安局门口,廖队和马识途早已在门口等候,廖队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不好看,他仍不相信桑落他们带回来的就是凶手,为了让廖队信服,几人决定连夜审讯孙冰远。 把人押入审讯室后,袁小虎早已饿得不行,他偷摸跑去了办公室,谢灵儿在那里等他,她真的把剩下的两碗牛肉面打包带了回来,袁小虎也不顾面已经凉了,拿起筷子就吃,没几分钟就干掉了一碗面。 审讯室里,孙冰远坐在灯光下,桑落和师父严阵以待,廖队就坐在他们的身后,桑落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必须审出点有用的东西。 桑落从桌上拿起两位死者的照片,展示给孙冰远看:“孙冰远,10月28日晚上八点二十五左右,你在吉祥街杀害了杜凌风,随后你返回粮油家属楼,杀死了你的姐姐沈雪遥,并且把一切罪责都推给了她,你认不认罪?” 孙冰远一副无辜的样子:“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天晚上我在高粱村,和我父母在一起,他们都可以作证。” 马识途拍了下桌子:“他们是你的亲属,一定会包庇你,他们的证词不算数!” 孙冰远耸耸肩:“那我就没什么办法证明了,警官,你说我是凶手,你有证据吗?” 桑落再次掀开他的衣服,把他后背的一大片淤青展示给众人看:“这就是那晚你和杜凌风打斗时留下的,杜凌风重点攻击了你的背部,这恰好符合目击证人的口供。” 孙冰远不屑一笑:“这是我爹打的,那天晚上我和我爹吵架了,我爹把我打了一顿,下手重了点,不行吗?” 桑落没有说话,孙冰远以为自己把桑落问住了,于是便得意一笑。 桑落缓缓坐回师父身边,背后廖队的眼神越发严厉,孙冰远打起了持久战,无论问什么就是不说话,审讯室里的气氛僵持着。 马识途不语,在心里默默复盘着整起案子,从逻辑上他认为桑落的推理是正确的,但眼下没有证据,这确实是个问题,本案最关键的证据就是带有血迹的证物,但是孙冰远已经把身上所有沾血的衣服鞋袜都给姐姐穿上了,他手上的长指甲被剪掉,指甲里的dna早就没了,那晚他戴的假发估计也被烧了,还有什么能证明他就是本案的凶手? 眼看审不出个结果,廖队正要发难,桑落却突然打了个电话:“小虎,吃完没有?吃完来一下审讯室,把我让你保管的东西拿过来。” 廖队紧皱眉头,想看她还能耍什么花招,一分钟后袁小虎进屋,从怀里拿出拿出一个大号物证袋,袋子里是一个陈旧的陶瓷罐子。 袁小虎把东西递给桑落:“我一路上都抱着这个,累死了,简直像是怀了个孩子。” 桑落接过罐子,还不忘夸了夸他:“你身手好嘛,所以才交给你保管啊!” 袁小虎嘿嘿笑了,高兴地走出了审讯室。 桑落托起罐子,把它拿到孙冰远面前,孙冰远的脸色立马变了。 “当初袁小虎逮捕你的时候,你的目光频频看向厨房的灶台,灶台上不过是摆了些油盐酱醋,我很好奇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在意,于是我就过去检查了一下。” 桑落摇了摇罐子,里面传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这是你家的盐罐子,在盐巴的底部,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桑落说着,戴上手套,打开物证袋,揭开罐子的盖,把手伸了进去,缓缓拿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枚闪闪发光的金戒指。 “杜凌风和沈雪遥订婚的时候,杜家曾经给沈雪遥买过金项链和金戒指,但是沈雪遥死后,这些东西全都从她住的地方消失了,而我手里的这枚戒指又恰好和沈雪遥的订婚戒指一模一样,你说,该不会是同一枚吧?” 这是一个扁圆的金戒指,戒指上面印了个“囍”字,孙冰远涨红了脸,勉强说道:“这戒指是我姐给我的不行吗?她怕放在城里不安全,专门送回老家让我们保管,这样不行吗?” “那就奇怪了,”桑落把戒指拿到光下看,只见“囍 “字的边角里有些黑色,“这些黑色,好像是干涸的血迹,好端端的,你姐的订婚戒指上怎么会有血迹呢?” “而且——”桑落俯下身子,直视着孙冰远的双眼,“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枚戒指上应该只有你一个人的指纹,你姐根本没有碰过,这是你姐的订婚戒指,但上面却没有她的指纹,这你又怎么解释?” 孙冰远目光躲闪,回避着桑落的问题。 马识途一拍桌子:“去验!让小虎他们连夜去市局里做检验!只要查出戒指上是杜凌风的血迹,那就不用再和他废话了!” 孙冰远的瞳孔摇晃,眼里闪过一丝恐慌,桑落接着说:“要验的话当然可以,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行,不过孙冰远,你应该明白,你的不配合只会加重你的刑期。” 听到桑落这句话,孙冰远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就在桑落把罐子放下那一刻,他抬起头来说: “不用验了。” 马识途的表情顿时变得轻松起来,廖队眼里有一瞬的惊愕,他不敢相信这个新入职的小毛头竟然真把这起错综复杂的案子给破了。 桑落用余光瞥到廖队的微表情,心里很满意,她之所以现在才把关键证据拿出来,就是为了欣赏廖队这个精彩的表情。 孙冰远认罪,桑落气定神闲地坐回桌子后,翻开了记口供的本子: “说说吧,你是怎么犯下这起案子的。” 第20章 孙冰远闭上眼,认命般说道:“这一切都要从四年前说起——” “四年前,我姐考上了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爹妈不仅没有高兴,反而家里的气氛很沉重,上大学需要钱,我家是农村的,拿出那么大一笔钱很吃力,所以我爹妈背着我姐开始商量。” “那天我爹妈在大卧室商量,我姐在小卧室抹眼泪,她大概也知道父母不会让她上大学,我进了大卧室和爹妈一起闲谈,我爹说反正她是女娃,将来也是要嫁人的,读了大学又怎么样,还不是为别人家培养人才?不如省下这笔钱,留着将来给我娶媳妇。” “我妈则是一直叹气,她说命运弄人,本该考上大学的儿子偏偏是个淘气鬼,不该考上大学的女儿却考上了,要是两个人的命运能换一换就好了。” “她说完就开始盯着我的脸看,看了很久很久,我们两个是龙凤胎,我和我姐长得一模一样,因为家里穷,平时吃不到肉,我一直长得很瘦弱,手脚都比较纤细,平时大人们都笑话我长得像个女孩子。” “然后我妈让我在屋里等着,她自己出门了,过了一会,她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顶女人的假发,硬让我戴上,我勉强戴上了,她就把我拉到镜子前,一直对着镜子照,边照还边说,我长得和我姐姐太像了。” “我这时已经隐约猜到了她想要干什么,但是我不敢说话,我妈松开我的手,欢天喜地地去了我姐那屋,她告诉我姐,她愿意出钱交学费,我姐喜出望外,直接跪在了地上,她说感谢我妈的大恩大德,以后挣钱了一定会孝敬我妈。” “但是我妈紧接着说,学费是可以交,但去上大学的不是我姐,而是我,我会男扮女装,顶替她去上大学。” “我姐完全不敢相信,她像是疯了一样在地上撒泼打滚,又哭又闹,我爹妈两人把她架起来,关进大卧室劝了好久好久,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总之我姐最后屈服了,她同意了我妈的这个想法。” “后来等到暑假过去,我和我姐一起去了市里,我姐先是去大学完成了入学体检,然后我就顶替她的身份进了大学,这四年我一直戴着假发,穿着女人的衣服,有时候还化妆,为了防止别人看出来,我还穿了一对假胸,每到夏天都热得要死。” 听到这里,马识途也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平时说话的时候,别人听不出你是男人吗?” 孙冰远脸色微红:“我会用假声,也就是说我可以发出女人的声音,不过我通常只和别人说一两句,说多了我怕露馅。” 马识途睁大眼睛:“你能不能现在给我们表演一下?” 好事的袁小虎从门外挤了进来,廖队也凑了上来,孙冰远难为情地清了清喉咙,用女人的嗓音说: “各位警官,你们好呀。” 他伪装出的声音又酥又软,连桑落听了都骨头发麻,更不用说现场的其他几个男人了,袁小虎暗自嘀咕:“我的娘呀,难怪杜凌风这么着迷,这声音,要是我听了我也上当,太可怕了……” 展示完伪音之后,孙冰远自己也感觉很难堪:“我也不想这样不男不女的,都怪我妈,谁让她把我搞成这幅样子!我原本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在大学里每天捏腔拿调,扮出一副女人的样子,连我自己照镜子都觉得恶心!” “这几年我也有过喜欢的女生,可是我根本不敢去表白,就连对方主动和我做朋友,我都要拒绝,因为我害怕,我害怕被揭穿真实身份!我不敢交友,不敢参加集体活动,同学们都说我孤僻,其实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所以,你和杜凌风的恋爱又是怎么回事?”桑落问道。 孙冰远有些不屑:“他?那根本算不上恋爱,利用罢了。” “我也没办法,我也是被逼的,我是个男人,怎么住女生宿舍?所以我必须自己出去租房住,但是我家那个条件,能供我学费就不错了,房租他们拿不出多少,大一那年我租了房子,到了大二,我妈告诉我家里没钱了,以后的房租要我自己先办法。” “正好我有不少追求者,说来可笑,这些男人啊,只要脸好看,他们就会扑上来,根本不管别的,我在他们当中挑了一个最有钱的,也就是杜凌风,我让他给我出房租,并且给我出以后的生活费,他都答应了。” 桑落点点头,看来孙冰远只是为了捞钱才找上杜凌风的,他对杜凌风没有任何感情,杜凌风不是碰上了一个“捞女”,而是碰上了一个“捞男”,果然还是男人最懂男人。 “杜凌风家境好,心眼也比较少,很容易被骗,”回忆起这段往事,孙冰远脸上净是得意,“总之,他给我当了好几年的冤大头,这期间他一直都不知道我是个男人。” “我们相处的期间,他也有过动手动脚的时候,后来我就给他立下规定,婚前不得发生亲密接触,他认为我洁身自好,于是便答应了。” “我这个嗓音虽然很像女人,但是我也不敢多说话,怕露馅,于是我告诉杜凌风,我喜欢用信件来往,希望我们以后多写信,少说话,杜凌风以为我玩浪漫,也同意了。” 马识途不禁问:“你身上有这么多疑点,杜凌风从来都没问过吗?” 孙冰远摆了摆手:“一次都没有,还是那句话,只要够漂亮,男人可以什么都不管。” 桑落提出一个问题:“按照你高中时的水平,你应该无法完成大学学业的,你是怎么毕业的?” “当然还是靠我的那些追求者,”孙冰远丝毫不觉得羞愧,满脸炫耀地说,“平时上课笔记都是他们帮我写的,期末考试他们会坐在我的左右两边,我想抄谁的都行,就连毕业论文都是他们帮我写好的,我只要照抄一遍就行。” 马识途摇头叹息,桑落问到了重点:“所以你和杜凌风后来怎么会弄到那一步?” 孙冰远脸色一白:“都怪他那天非要闯进来,都没有提前和我说一声!” “哪天?”桑落问。 孙冰远尴尬地说:“就在案发前几天,大概是25或者26 号吧,我之前禁止杜凌风和我发生亲密接触,现在都订婚了,杜凌风屡次提出要求,我找不到理由拒绝他,我也知道,这一天是早晚的事——” “早晚有一天,他会和我同房,我总不能脱下衣服,让他看到一个男人的身体吧?所以我打电话把我姐从村里叫了过来,等到同房的时候,我打算让我姐替我去,反正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桑落皱起眉:“你让她去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上床,她也肯?” 孙冰远耸耸肩:“这有什么的?我姐一向是这样,让她干嘛她干嘛,好使唤得很。” 桑落心中暗骂了一句,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他往下说,孙冰远继续说: “我提前让我姐到了粮油家属楼,准备在恰当的时机让她替我去约会,这期间我们两个人一起住在那间房子里,但是出乎我的意料,那天杜凌风没打个招呼就过来了。” “那天大概是25号,我正和我姐在家吃晚饭,突然听到用钥匙开门的声音,粮油家属楼是杜家的房子,来的人不是杜凌风就是他爸,我们俩都吓坏了,我急忙让我姐藏起来,但是太晚了——” “我姐还没钻进衣柜,杜凌风就打开了门,他怀里抱着一束鲜花,说是要给我个惊喜,我们三人愣在当场,当时我只穿了个背心,没穿假胸,我姐的肤色又和我完全不同,杜凌风看了几眼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那天他像发了狂似的,砸坏了家里好多东西,对着我又吼又骂,说让我滚出去,还说要报警抓我,要和我退婚,我一再求饶,甚至给他跪下了,但是都不管用,最后他气呼呼地走了,留我们两个人在屋里。” “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他报警,我应该算是诈骗罪,需要退钱,可是过去那些钱都被我花完了,我怎么退给他?” “他走之后一直没再联系我,我在家属楼里胆战心惊地等着他的消息,我姐姐也跟着我提心吊胆,一方面我很害怕他报警,我想逃跑,但是另一方面,我期待他对我还有几分感情,毕竟我们相处了好几年。” “就这样等了几天,28号下午,我接到了杜凌风的电话,他约我出去再见一面,好好谈谈这件事,我当时以为事情还有转机,说不定他是来和我谈复合的,于是我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去赴约。” “可是见到面后,他直接开始骂我,骂得很难听,后来甚至动手打我,我实在忍不了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岂能由着他这么欺负!于是我开始还手,再后来他拿起了刀子,我为了保命杀了他,如果我不杀他,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这些大致和桑落的推测一直,桑落问出了那个最关心的问题:“然后你跑到粮油家属楼,把你姐杀死,再把她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你是怎么把她吊上去的?” 孙冰远一脸惶恐:“我没有杀她,她真的是自杀!” “当时我很害怕,我知道自己杀人了,立马就想到去找我姐,从小到大,无论我闯下多大的祸,都是我妈和我姐帮我解决的,于是我跑回了粮油家属楼,我姐就在家里,她听我说了事情经过之后就让我放心,说一切的罪责她来扛。” “我同意了,这不能怪我,我真的不能去坐牢,我从小就娇生惯养的,连家务都没做过,我可吃不了坐牢的苦,让我姐去坐牢,她皮糙肉厚的,也许还受得住。?” “她让我脱下那些带血的衣服,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等我换完衣服出来,她已经穿上了我的血衣,然后她擦拭了一下水果刀的刀柄,在刀柄上印上了她的指纹,接着她拿出一根缝衣服的针,用针把我指甲里那些血肉都剔出来,塞到了她的指甲里,她说这些血肉里能验出什么n什么a。” “我已经彻底慌了,一切都听她的,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让我赶快跑,有多快跑多快,我本来都打算走了,忽然想起金首饰还在家里,那些金首饰可是我忍辱负重才换来的,不能就这么放弃,于是我把金首饰装进兜里,可能就是在这时候给它们染上了血。” 都这么慌乱了还不忘金首饰,真是钻钱眼里了,桑落在心里默默吐槽。 孙冰远双手掩面:“就在我关上门的时候,我听见房子里传来咚的一声,我当时没意识到,现在想想,那是我姐踢倒凳子的声音,呜呜,她为了我上吊了!呜呜呜,我想到她或许会坐牢,但是我没想到她会死啊……” 他装腔作势地哭了起来,桑落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别演了,你要是真的在乎她的死活就不会让她去顶罪了,这里又没有观众看你表演,假哭个什么劲!说回案情,你后来去哪了?” 孙冰远悻悻地放下手:“后来我走出粮油家属楼,外面有几个看热闹的人,由于我此刻是男人的装扮,而且我摘掉假发,露出了光头,所以谁也没注意到我,我光明正大地溜走了,再后来我找了一辆车,回到了高粱村,我想那里位置偏僻,交通不便,你们或许不会找过来,没想到还是被你们给抓住了。” 说到这里,他愤恨地说:“都怪那个破戒指,我拿回家以后明明已经用水冲洗过了,但就是洗不干净,那个‘囍’字的边角里总有一些血迹去不掉,烦死了!我挑选戒指的时候只看中它是店里克重最大的,没想到它还会给我带来这样的麻烦,要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就挑选简单的款式了!” “就算没有这枚戒指,警方还会找到别的证据,”桑落正色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是你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的!” 孙冰远被说得哑口无言,马识途叹息道:“既然你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房租,那你毕业后完全可以提出分手,为什么要订婚呢?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同房的问题,也就不会发生这起惨案了。” 孙冰远张了张嘴,沉默了半响才说:“一开始是为了房租,但是后来……我已经完全习惯这种被人养着的生活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假如真的分手,我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我怎能接受得了呢?” “而且杜凌风家里是做生意的,如果和他结婚,对我也是有好处的,说不定将来家里的财产都是由他继承,这样的话,我也可以分一杯羹,哪还用得着去找工作?” 孙冰远说得信誓旦旦,桑落在心中感叹此人的厚颜无耻,马识途又问:“即使骗过了那一夜,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难道夜夜都让你姐来替你吗?” 孙冰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喽,我也是想赌一把,万一真的让我侥幸蒙混过去呢?” “其实说到底,我就是运气不好,如果那天杜凌风没有意外闯进来,说不定我们已经结婚了,说不定我现在正在杜家当富太太呢……” 马识途也摇了摇头,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孙冰远的赌徒心态太重,这起案子在冥冥之中其实是一种必然。 第21章 审讯完孙冰远之后,桑落对着桌上的口供思考了一会,这次审讯解开了她最大的疑惑——沈雪遥是如何被人伪装成上吊自杀的。 原来真凶没用任何手段,是她自愿上吊的。 在那短暂的几分钟内,她没有多加思考,就决定献祭出自己的生命,去包庇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因为“姐姐”这个身份,她先是献出了自己的前程,然后又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桑落内心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想抽一支烟,摸了摸口袋,却发现自己没带烟。 稍作休息后, 师徒二人开始审讯孙冰远的母亲吴梦花,她一坐下就说:“你们判我死刑吧,人是我杀的,和我儿子完全没关系!” 马识途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你说是谁就是谁,你以为警察判案不要证据的吗?你简直就是在侮辱我们这些警察的智商!” 被反驳之后,吴梦花丝毫不觉得脸红,反而还开始发挥她的特长,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不配合审讯。 桑落没办法,再次拿儿子的刑期来警告她,一听说和儿子有关,她顿时老实了不少。 桑落揉揉太阳穴,正式开始了审讯:“十月二十八日夜里,孙冰远坐车回到高粱村的家中,找到你们两个,告诉你们他杀人了,你们决定包庇他的罪行,对吗?” 吴梦花眼珠子转了半天,看样子又想撒谎,在收到马识途警告的眼神后,她才老老实实地说: “我也记不清是几号了,总之他确实是在半夜回来的,一开始他什么也不肯说,我们一再逼问,他才说,他在城里找的那个男朋友被他失手杀死了,我们一听吓坏了,决定先让他躲在家里,躲了两三天,你们就来了。” 桑落飞快地记录着:“所以警方通知你认尸的时候你是那副态度,因为你早就已经知道了真相,并且你根本不在乎沈雪遥的尸体,对吗?” 吴梦花脸上有点挂不住:“诶呀,别说的那么难听,女儿也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肯定是心疼的,但是话说回来,女儿怎么能跟儿子比呢?女儿毕竟是别人家的人嘛!” “你这是落后思想!”桑落拍了拍桌子,又问了起来,“孙冰远在大学里男扮女装,还找了个男朋友,一直骗人家的钱,这些事情你都知情,对吗?” 吴梦花点点头:“没错,我知情。” 马识途皱眉:“你作为父母,怎么不管管他?” 原本封建的吴梦花提到这件事却格外开明:“哈,这有什么好管的?两个年轻人谈恋爱,你情我愿的事,我管得着吗?” 她眼里露出贪婪的光:“我儿子找男朋友怎么了,这可是个有钱男人!如果两个人真结婚了,说不定还能把我们老两口接过去享福呢!这样我们全家都变成城里人,再也不用干农活了!” 桑落笑了,真是好灵活的原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的就是这种人。 “你剥夺了你女儿上大学的机会,她没有怨恨你吗?”马识途问。 吴梦花毫不在意:“肯定是怨恨过我,那个暑假她一直哭哭啼啼的,对我很不满意,但那又怎么样?为了我儿子,我愿意承受任何东西,只要我儿子能够有个好前程!” “再说了,都是一家人,她怨恨几天也就过去了,总不会一直记在心里吧?雪遥那孩子就这点好,她想得开,既懂事,又听话,是我的贴心小棉袄,从小我就教育她,将来长大一定要让着弟弟,有什么好的都要给弟弟,她是做姐姐的,要大方点!”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吴梦花托着脑袋想了一会,“——长姐如母!我希望她能把弟弟当做自己的亲儿子来看待,这孩子没让我失望,她真的做到了。” 桑落懒得听她这一大堆令人作呕的言论,直接问起了重点:“这四年里,沈雪遥一直都在农村跟着你们种地?” “没错,”吴梦花回答,“她高中的时候就跟着我们干农活,已经很熟练了,后来这四年干得越来越上手,完全能顶一个劳动力了,如果不是这事,我打算给她在村里找个好男人嫁了,这样也算是个好归宿。” “她一直都在村里,那她是怎么知道指甲缝里可以检测出dna的?”桑落问道。 这是本案最后一个疑点,dna检测是一项新技术,有些基层民警都没听说过,沈雪遥怎么会知道? 吴梦花想了一会:“呀,这事我也不懂,自从她弟弟上大学之后,这孩子就变得话少,也不跟我们聊天,经常一个人在屋里闷着……对了,她喜欢看报纸,她总是托别人去城里的时候帮她买几份最新的报纸,她会反复看那些报纸,一份要看好久呢!” 桑落点点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虽然和本案无关,但她很想知道:“你生了一儿一女,为什么把儿子过到别人名下?” 按照吴梦花的性格,应该是把女儿送出去才对。 吴梦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这个……老孙他们家生不出孩子,以后注定是要断子绝孙的,他们家的几亩地谁来继承呢?我让儿子过去,这样儿子就可以继承他们家的家产,等儿子长大了,他一个人有两份家产,多么快乐!” 她咧开嘴嘿嘿笑了,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她脸上的贪婪与孙冰远别无二致。 原来是想吃绝户,不愧是母子,想法都这么一致,桑落在心里感叹。 审讯到这里,案子也进入了尾声,接下来对沈立业的审讯没什么好说的,他一直装傻充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看得出他平时在家里也是个经常装死的父亲。 无论桑落问什么,沈立业都只有一句话: “都是俺老婆的错,都怪她想出这个馊主意,要不是她,事情到不了这一步。” 这父子俩说的话也是出奇的一致,作为这个家庭里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一致把责任推到了吴梦花身上,他们自己则是什么都不知情。 桑落在一旁冷眼看着,隐身的父亲,傲慢的儿子,为虎作伥的母亲,盲目奉献的女儿,一个典型的家庭。 所有的审讯都结束之后,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几人急忙回家补觉,睡到八点多又来上班,袁小虎再次开车去了高粱村,把沈家好好搜查了一番,带回了不少有用的物证。 “你看这个,这是沈雪遥高三时做的试卷,”袁小虎拿出两张纸,“这个则是她大一时交的一份作业,笔迹完全不同,可以作为佐证。” “还有这个,”袁小虎拿出一摞报纸,“这是在沈雪遥床下发现的,都是她收藏的报纸,其中有一份报纸的头版新闻就是这个——” 一行字映入桑落的眼帘: 《刑警巧破奇案,dna技术立大功》 “原来是这样,她是在报纸上看到的。”桑落点了点头,本案至此再无疑点。 袁小虎十分佩服:“她只是在报纸上看过dna技术,就能在遇到事的时候想起来,记忆力真够好的!” “而且她身在农村,还不忘去接收外界的新消息,”谢灵儿也说,“这个女孩学习能力挺强的,如果她能够顺利上了大学,说不定会是很厉害的人才!” “可惜她被‘长姐如母’的思想洗脑了,为此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桑落摇了摇头,“尽管现在技术进步了,但人们的思想还停留在过去,封建愚昧的思想,真是可以害死人啊。” 三人谁都没有说话,一起沉默了几分钟,算是为沈雪遥默哀,案子告破,沈雪遥的尸体终于可以火化了。 火化之前,桑落最后去看了一眼沈雪遥的尸体,沈雪遥死得心甘情愿,估计她在死去那一刻并不遗憾,还觉得自己十分伟大,桑落想起了那个大象和铁链的故事,象在小时候被锁上了铁链,长大后也不敢挣脱。 比起身体上的锁链,思想上的锁链远远可怕得多。 案子可以结案了,桑落主动承担了写结案报告的工作,这起案子是她亲自侦破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案件细节。 在谢灵儿的指导下,桑落写出了她职业生涯中第一份结案报告,报告提交上去之后,马识途在办公室里重点夸奖了桑落,让其他人都向桑落学习,能通过一枚指甲发现案件的破绽,这才是一个刑警该有的能力。 除此之外,桑落还在走廊里偶遇了廖队,这次廖队见到她没有像以前一样冷漠地走过,而是专门停下脚步和她打了招呼: “桑落!” 虽然没有多说 什么,但这一声已经让桑落明白,廖队放下了之前对于性别的偏见,正式把她这个新人看在了眼里。 这起案子一传十,十传百,在短短一天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公安局,大家都感慨颇多,感慨居然有男人能完全扮成女人,感慨这么一起看似顺利的案子背后居然藏着这么多反转,最让他们惊讶的是,局里最不起眼的“新人队”居然能破了这起案子。 看来“新人队”再也不是以前的新人队了。 为了庆祝破案,袁小虎提出晚上大家一起去吃一顿好的,他请客,桑落发现只要是关于吃的事情,袁小虎就格外热情,特别舍得花钱。 “既然有人请客,我当然要去啦!”谢灵儿用胳膊勾住袁小虎的脖子,“我一定要好好宰你一顿,以报上次的巧克力之仇!” “我也去。”桑落笑笑,正好晚上省的做饭了。 袁小虎还邀请了马识途,但是马识途婉言拒绝了,估计是怕他这个师父在,年轻人们会觉得不自在。 晚上下班后,一行人高高兴兴朝着烧烤店走去,这个烧烤店是袁小虎极力推荐的,据他说是整个县城最好吃的烧烤,一般人连座位都抢不到,他是这里的熟客,提前和老板打电话订了位置。 入座以后,几人立刻被烧烤的香味包围了,袁小虎让桑落先点菜,她是这次破案的功臣,桑落客气地点了十根羊肉串,接着就轮到谢灵儿点,谢灵儿毫不客气,点了满满一大桌子,袁小虎也不介意,大大咧咧去前台付了钱,还拿了一大瓶可乐回来。 “每天还要上班,我怕喝酒耽误事,咱们就喝可乐吧!”袁小虎拧开可乐,给两个女孩满上。 三人举杯庆祝破案,袁小虎好奇地问:“桑落,我感觉你脑子好厉害,你怎么会想到一个男人可以扮成女人?换了是我,打死我都想不出来!” 因为我来自现代嘛,见过太多猎奇的新闻了,桑落心想,而且还有字典的帮助。 不过,这些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桑落神秘一笑:“秘密,就不告诉你。” “好吧,”袁小虎失望地垂下嘴角,把杯里的可乐一饮而尽,又倒满一杯,要敬桑落: “总之我发现,你的脑子就是比我的好使!我想好了,以后破案我出体力你出脑力,我们就是黄金搭档,我再也不和你抬杠了!” 桑落挥挥手:“别这么说,有什么想法还是要说出来,每一个不同的想法都有可能为破案带来启发。” 几人说话间,烤串已经端上来了,桑落拿起一根尝了尝,肉很新鲜,一看就是好羊肉,调料也放得恰到好处,咬下去满口的油脂香气,她顾不上夸赞,立马拿起了第二根。 一旁的谢灵儿也赞不绝口:“真好吃,我在白云县生活了这么多年,居然没发现这家馆子,下次等林哥哥回国,我要带林哥哥一起来吃。” 袁小虎停止狼吞虎咽,露出一个痴痴的表情:“真好,真羡慕你们这种成双成对的,唉,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的幸福。” 谢灵儿耸了耸肩:“你明明有喜欢的人,却不敢开口,那怎么获得幸福?说不定等人家坐月子了,你还在这里单相思呢!” “他喜欢谁?”桑落八卦地问。 不顾袁小虎的阻挠,谢灵儿把嘴凑到桑落耳边说: “一个小学老师,叫徐静夜,人家气质很文艺,会写诗,还在县城日报上发表过,有一次袁小虎在大街上遇见她,瞬间就沦陷了,但是他很自卑,担心配不上人家,一直不敢开口。” 桑落纳闷了:“他自卑什么?” 谢灵儿说:“他这个人一点诗词歌赋都不懂,担心理解不了人家的精神世界,有一次他鼓起勇气写了封情书,让我帮他润色,我好不容易改好了,他竟然转手就把情书扔到垃圾桶去了!这个怂包,连封情书都不敢送!” 桑落笑了,她没想到一向直来直去的袁小虎还有这一面,袁小虎被两人笑得面红耳赤,竟然起身跑到男厕所去了。 袁小虎走后,谢灵儿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她注视着前方,拉住桑落,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桑落,你看那是谁?” 桑落也抬头看去,就在袁小虎的身后,刚才被他挡住的那一桌,竟然坐着白冰心和一个陌生男人。 两人行为十分拘谨,桌上摆着烤串也不吃,白冰心只是默默喝水,男方特意露出自己的手表,看来两人是在相亲。 “哇,她又被家里人逼着来相亲了,”谢灵儿咂咂嘴,“啧啧啧,这是第几次了?”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第二十几次了吧,太惨了,她已经是这一带有名的剩女了。” “剩女”这个词让桑落很不舒服,她同情地看向白冰心。 白冰心长相靓丽,显然男方对她很感兴趣,只见男人粗着嗓门说:“我家的商铺每年都要收租,租金大概有——” “咳,”白冰心咳了一下,“曾先生,你的家庭状况刚才已经说过了,我知道你家很富有,说点别的吧。” 男人碰了钉子,悻悻地挠了挠头,又找了个话题:“你平时喜欢干什么?” 白冰心两眼放光:“尸检,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爱好,上次有个案件让我印象很深刻,一个男人被杀了,当时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但是我在受害者的肛。门里发现——” 男人打断她:“肛。门,是什么?” 白冰心面不改色地说:“就是屁。眼。” 男人嘴角瞬间抽搐起来:“你居然用手去触碰陌生男人的……屁。眼……太可怕了,你家人只说你是在公安局工作的,没说你是干这个的呀!” 白冰心喝了口水,对男人的反应习以为常:“我就猜到我妈会这样,实不相瞒,我是一名法医,专门解剖尸体。” 男人拿起皮包想走,但是他犹豫了一番,或许是看在白冰心颜值的份上留了下来,他不满地说: “你居然用手碰陌生男人的身体,真是太不检点了!” “是尸体,”白冰心纠正道,“尸体面前不分男女,这些受害者已经被人夺去了生命,我需要尽可能在他们身上找出有用的线索,这是我的职责,如果有一天你遇害了,我也会尽心尽力帮你尸检的。” “你简直是个精神病!” 男人破口大骂,夺门而出。 整个店的人都看向白冰心,白冰心倒是很淡定,指了指桌上的烤串,对服务员喊道:“打包!” 桑落内心感慨颇多,看来法医在这个年代还是要遭受不少偏见的,能够坚持做法医的人真的很勇敢,也很伟大。 吃过饭后,桑落缓缓往家走,路上她居然遇到了白冰心,只见白冰心蹲在墙根处,双手抱膝,头埋在胳膊里,肩膀一下下地抖动,看起来是在哭。 打包好的羊肉串散落在她脚下,几只流浪猫正在啃食。 原来,她也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坚强。 桑落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关心道:“你是在为刚才的相亲而哭吗?” 白冰心抬头看到桑落,也不再伪装坚强,一头扑进桑落的怀里:“谁会为了那种东西哭啊?一个大腹便便的死男人,送我都不要!我只是很伤心,为什么我妈妈不理解我,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去相亲!” “我现在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能够养活自己,我真的很满意,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白冰心崩溃地喊道。 “其实,女人不一定要嫁人的,”桑落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也有些女人选择独身,终身不婚,在未来,这样的女孩有很多很多。” “真的吗?”白冰心的眼里闪过一丝希望,她依偎着桑落,“你一定是在安慰我,不过还是谢谢你,有你这句话我好受多了,现在整个县城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想的,我真的很孤独。” “我不是在安慰你。”桑落用下巴轻蹭她的头 。 因为我就是从未来来的。 桑落陪白冰心待了好久,等她情绪有所好转,桑落把她送回了家,然后才疲惫地回到自己家中。 时间刚好接近午夜十二点,桑落忽然想起一件事—— 如果沈雪遥是自愿去死的,那么来伸冤的应该就不是她的灵魂,一直在和桑落沟通的,其实是杜凌风的灵魂! 桑落猛地冲到书桌前,对着字典问道:“你是杜凌风吗?” 十二点到了,卧室的灯还亮着,桌上的字典也没有任何反应。 桑落有些失望,看来案件结束了,她和受害者的感应也结束了。 第22章 第二天中午桑落去食堂打好饭后,一转身就看到白冰心坐在角落,依然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经过昨晚的相处,两人已经默契地成为了朋友,桑落端着饭盒坐到了她身旁。 白冰心打了两人份的饭,饭菜在她面前堆得像小山似的,一看就是饿坏了,桑落问道:“今天上午忙什么了,怎么这么累?” 白冰心摆了摆手,先是往嘴里狂塞了几口饭,然后才一边嚼一边说:“有个新案子,一大一小两具尸体,真的是很惨,你听我给你慢慢说。” “昨天晚上公安局接到报案,一个男人下班回家,发现妻子和刚出生半年的孩子都已经死了,妻子脸色发紫,口吐白沫,符合中毒症状,咱们的同事已经把两具尸体都带回来了,今天一上班我就开始做尸检,到现在还没弄完呢!这不,午休也休息不成了,吃完饭还得接着弄。” “中毒?”桑落很感兴趣,“是什么毒,检查出来了吗?这案子现在交给几队了?” 白冰心摇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先别急,这案子暂时不能确定是不是刑事案件,所以由民警管着,等尸检结果出来了才能下定论,如果真是刑事案件,那自然会转交给刑警。” “嗯。”桑落认同地点了点头,还是要等尸检报告先出来,如果是服毒自杀或是意外中毒,那这起案子就和刑警无关。 白冰心匆匆吃完饭,又奔回了她的解剖室,桑落也回家午休了,下午上班后,师父带着袁小虎外出捉捕一个抢劫犯,这是个体力活,用不着桑落跟着去,有些无聊的桑落想起了中午的那个案子,她溜达着走到民警的部门,敲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你们好,我是刑警三队的桑落,我想看看昨天晚上那起中毒案的详细情况。”桑落鼓起勇气和众人打了个招呼。 屋内的几人抬头,对她露出了友好的笑容,看来因为情侣杀人案,大家都认识了她。 “我是邓彩云,叫我小邓就行,”一个爽利干脆的短发女孩和桑落打了个招呼,然后指了指西边那张桌子,“案件资料都在上面放着,都是自己人,你想看就看吧。” 说完之后,她们就开始各忙各的,桑落自己走到桌前拿起了文件,这里有详细的出警记录和男人的口供。 男人叫聂雨,25岁,在县城的银行上班,妻子叫何桃花,23岁,无业,是个家庭主妇,聂雨和妻子结婚两年,育有一个女儿,叫聂夭夭,这孩子才半岁。 这家人经济比较拮据,住在春茶巷9号,这是一条小胡同,里面全是破败不堪的平房,不过好在租金便宜,两人自从结婚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平时聂雨白天出门上班,何桃花就负责在家洗衣做饭,夫妻关系和睦,从没闹过什么矛盾。 聂雨一般早上七点出门,下午六点回家,中午吃住都在单位,案发这一天,十月三十日,他在家吃过早餐后告别了妻子,骑自行车去上班,当时妻子正在哄怀里哭闹的女儿,一切都很正常。 下午六点,聂雨照常回到家,为了安全起见,平时家门是反锁的,他用钥匙才能打开,开门之后,他发现家里格外安静,没有了婴儿的哭闹声,他顿觉不好,大步向卧室走去,发现妻子躺在床上,女儿脸朝下趴在地上, 他急忙抱起女儿,女儿已经没有了呼吸,他又去摇晃床上的妻子,这才发现妻子手脚僵硬,浑身冰冷,已经死去多时了。 聂雨瞬间崩溃,他强撑着用最后一丝理智拨打了报警电话,然后怀抱妻子和女儿嚎啕大哭,这声音把周围邻居都引出来了。 警方赶到后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并且提出要给两位死者做尸检,聂雨同意了,这才有了桑落中午和白冰心的对话。 桑落认真地翻阅着,快速在脑内重建了一遍当时的场景,当时门是反锁的,如果这起案子是有人故意投毒,那么这就是一起密室杀人案,毒是以哪种方式进入死者尸体的呢? 桑落正在思考,白冰心走进了民警办公室,她把一份纸质资料交给小邓:“这是昨天那起案子的尸检结果。” 小邓接过翻看着,桑落直接走过去问:“是什么毒?” 看到桑落也在这里,白冰心有些意外,她挑了挑眉:“——蛇毒。” “蛇毒?”桑落愣了一下。 “没错,”白冰心说道,“死者何桃花是中了蛇毒,她背后有两个极小的孔洞,初步判断是蛇牙咬伤造成的,我们在死者的血液里也发现了蛇毒,这种蛇的毒液里含有神经毒素,导致死者的呼吸肌麻痹,窒息而死。” 桑落皱起眉:“那孩子呢?” “孩子就是单纯的窒息死亡,没有其他外力影响,”白冰心模拟起了当时的情况,“估计当时是这样,母亲正坐在床上抱着孩子,一条蛇从背后咬了母亲,母亲中毒,浑身失去力气,不自觉松开手,把孩子扔到了地上。” “孩子正好是脸朝下摔在了地上,她的口鼻都被地板闷着,而孩子又太小,还不会翻身,也没人来救她,结果孩子就被憋死了。” “是什么蛇?”桑落紧接着问道。 白冰心摇了摇头:“暂时还不知道,我们的仪器没有那么先进,分析不出来,只能分析出是蛇毒,但不知道是哪种蛇。” 小邓立马拍手:“这个好说,警方在案发后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那条蛇大概率还在他们家,我这就带人去现场,找到那条蛇,一切就清楚了!” “我也去!”桑落主动说。 多个人是好事,小邓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开车带着四个人到达了春茶巷9号,自从昨天案发之后,死者的丈夫聂雨就一直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尽管警方已经封锁了现场,但他还是固执地站在这里。 看到警车来了,聂雨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抓住小邓就问:“警察同志,你们查清楚没有,我老婆是怎么死的?” “她中了蛇毒,我们现在要进去搜捕那条蛇,请你让一让。”小邓冷静地说,听了这话,聂雨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喃喃自语: “蛇……我们家怎么可能会有蛇……” 小邓请他站到一边,几位民警连带桑落一起穿上了防护服,拿着专业的捕蛇网进入了他家中。 平房很小,总共只有一室一厅,客厅同时也是厨房,几人把房子的边边角角都搜遍也没有发现,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桑落忽然抬头看向衣柜。 “衣柜刚才已经搜过了,里面没有蛇。”小邓提醒道。 “我在想,蛇不在衣柜里,那有没有可能——蛇在衣服的兜里?”桑落这话提醒了众人,他们并没有仔细摸过每一件衣服的兜。 桑落让众人让开,她从屋里拿起一个晾衣架,然后用衣架挨个戳了戳每件衣服的口袋,果然,就在她戳到一件灰色风衣的时候,风衣宽大的口袋里有了动静,里面有一条细长的,蠕动的东西。 桑落猛地跳开,小邓立刻用捕蛇网套住风衣的口袋,蛇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缓缓爬了出来,正好被困在了捕蛇网里,就这样,大家在无人受伤的情况下抓住了本案的罪魁祸首。 几人还没来得及看清蛇的样子,聂雨忽然就从外面闯 了进来,他听见大家逮住蛇了,就一路高喊着跑进卧室,整个人重重跳到捕蛇网上,瞬间把蛇给踩死了。 “就是你杀了我老婆!”他连蹦带跳,嘴里还骂道,“狗日的,我xx你全家,你见鬼去吧!下地狱去吧!” 小邓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了聂雨,但蛇的尾部已经被踩烂了,只剩下半条身子,小邓冲聂雨怒吼道: “你在干什么?这可是毒蛇!你是不是希望现场多一条人命?!” 聂雨唯唯诺诺地说:“我、我只是想替我老婆报仇而已。” 小邓又吼他:“你这是在阻止警方办案!本案的重要物证被你破坏了,你等着坐牢吧!” 被小邓这么一吼,聂雨整个人都蔫了,老老实实地走出屋外等候。 小邓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半条蛇装进物证袋,然后出门查看聂雨的情况,聂雨也算命大,没被毒蛇咬到。 门外有几个大妈正在围观,看到小邓拿着蛇出来,一群人开始议论起来: “哎呦,原来是被蛇咬了,我说呢,怎么好端端的人,突然就没了!” “太可怜了,一天之间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转眼就剩下他一个人,让他怎么活呀!” “肯定是门没有关好,秋冬季节多蛇,他们家没有关好门,结果就不幸遭了殃。” “哎呀呀,幸好我家门一直关得好好的,这事要是发生在我儿子身上,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人生真是无常,好好的一个家庭就这么被毁了,看来做人还是要平时多积点阴德,我明天就带着全家一起去拜佛。” 有一个烫头的大妈噘着嘴说:“哼,根本不是阴德的事,这就是名字没起好,当初他们家给孩子起名的时候我就说过了,这个名字太难听,你叫什么不好,偏要叫夭夭,夭夭,这不就是早早夭折的意思吗?” 聂雨蹲在地上,无力地反驳道:“你不懂!我取的是‘桃之夭夭’的意思,是为了我老婆起的!你没有文化,还在这里乱说,发生这样的事是意外,谁也不想的!”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老头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出来: “真的是意外吗?我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我敢担保,我可从来没有在这条巷子里见过蛇呀!”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哄闹起来,说什么的都有,聂雨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脑袋痛哭起来:“够了,我老婆出事了,你们还在这里七嘴八舌的,都闭嘴吧!” 他这么一吼,人群安静下来,看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些大妈们开始上前心疼他,甚至有人往他手里塞钱。 “不容易啊,大家都少说两句,现在小聂是最难过的。” “唉,真是个深情的好男人,怎么就碰上这事了呢?” “孩子,这些钱你拿着,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 看到这一幕,桑落忽然觉得有些眼熟,这简直就是古早版的卖惨直播,现场观众可以打赏捐钱。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不过这个男人刚才的行为实在太奇怪了,桑落不得不对他产生怀疑。 妻子死了,丈夫又阻挠警方破案,这不就是杀妻案最常见的套路吗? it''''salwaysthehusband,国内外通用的破案规律。 小邓带着剩下的半条蛇回到了公安局,警方的下一步工作就是查这条蛇的来源,弄清楚这条蛇的出现是意外还是人为。 众人一起端详着这半条蛇,只见它身型细长,蛇头是三角状,除了额头上一块白色之外,通体都是黑红色的,一看就是剧毒的毒蛇,大家都啧啧称奇。 小邓说:“真是奇了,我在白云县生活好多年了,从来没见过这种蛇,这蛇哪来的?” 其他几人也都点头称是,纷纷说没见过。 小邓小心翼翼地收起物证袋,然后说:“现在快要下班了,这样吧,我明天上午开车去市里,找大学里的蛇类专家看一看,说不定专家能认出来。” 桑落马上说:“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当然,”小邓看了她一眼,“不过你最好还是跟你的直系领导说一声,还有,明天早点到。” 桑落立刻点头:“没问题!” 回三队的办公室以后,桑落和师父说了这件事,师父爽快地答应了,毕竟桑落是个新人,多出去见识见识也是好事。 下班后,桑落出了公安局,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一路上她都在心里复盘着这起案件,无论什么年代都不乏杀妻案,如果真是她想的这样,那么这起案子背后一定另有文章。 晚上回到家,桑落开火做饭,或许是技能点都用在了别处,她在做饭这方面格外不擅长,今晚依旧是煮面条,桑落先烧开水,扔了一把面条进去,然后又切了个柿子,打了两颗鸡蛋,撒了点盐和葱花,做了碗西红柿鸡蛋面,味道平平,但总算是能填饱肚子。 吃过饭后,桑落感受到了困意,这两天她忙里忙外,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她看了一眼表,现在才晚上七点,她强打着精神坐了一会,竟然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卧室里忽然响起尖锐的闹铃声,桑落被闹铃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睡着了,她擦了擦嘴边的口水,跑到卧室关了闹钟,顺便注意到闹钟上的时间——马上又要午夜十二点了。 她立马打起精神,聚精会神地看向书桌,果然,一分钟后,卧室的灯熄灭,桌上的字典自动翻开,一页页哗啦啦翻过去,桑落的心跳也随之加快。 最终,字典停在了某一页,那页上的一个字发出了亮光—— 【投】 这是一起投毒案! 桑落想都没想,脑子里立刻蹦出这句话。 果然,桑落猜对了,这起案子根本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投毒! 桑落顿时兴奋起来,她重新洗漱上床,强迫自己赶快入睡,以便应对明天的工作。 第二天一早,桑落起了个大早,买了根油条飞奔到单位门口,恰好碰上了小邓,小邓已经拿好了物证袋,准备开车前往市里。 桑落坐上副驾驶,小邓启动了发动机,她边开车边对桑落说:“我打听过了,市里的南州大学正好有一位老教授,他对蛇类颇有研究,我昨晚打电话和他约了时间,等会你见到他之后记得要打招呼。” 大概因为桑落是新入职,小邓怕她不懂社交礼仪。 “嗯,”桑落应了一声,紧接着说道,“邓姐,我认为昨天晚上那起案件是一起故意杀人案,有人故意把毒蛇扔到了何桃花家里,让毒蛇咬死何桃花,以达到自己杀人的目的。” 小邓摇摇头:“不能这么武断,现在专家都没说话,你怎么能肯定这条蛇就是被人故意扔进来的?或许蛇是从山上溜下来的也说不定。” “我……”桑落张了张嘴,她当然不能说出字典的事,所以她只是说了一句,“——总之,我能肯定,这是一起蓄意投毒案。” 小邓很不理解地看了看桑落,大概觉得她有些太过自大了,于是便没再多说什么,而是专心开车,四十分钟后,两人到达了南州大学门口。 和保安说清缘由之后,小邓带着桑落走进大学校门,来到老教授的办公室,教授白发苍苍,泡了两杯茶来招待她们,小邓没多客套,掏出物证袋请教授辨认,教授接过看了几分钟,很快就认了出来: “这是一条花斑鳞蛇。” “花斑鳞蛇?”桑落重复了一遍,她从未听说过这种蛇。 教授起身在书架上翻找了一会,找出一本又厚又大的蛇类图鉴,他把图鉴翻开,找到了花斑鳞蛇这一页,把上面的小字指给两人看: “花斑鳞蛇,体长50-70厘米,通身呈黑红色,额头带有白色斑点,该蛇毒性很强,毒液含有神经毒素,分布在我国南方沿海城市,常见于深山之中,生长环境喜湿热,畏寒……” “分布在南方沿海城市,常见于 深山之中,“小邓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也就是说,白云县不可能有这种蛇?” “在自然情况下,白云县不会出现花斑鳞蛇,”教授笑着解释,“白云县位于北方,每当秋冬季节,天气都会寒冷干燥,在这种环境下花斑鳞蛇是不可能存活的,它畏寒,很容易被冻死,除非有人刻意养在家里,给它制造一个湿热的环境,它才能在北方存活。” 小邓惊讶地看向桑落:“还真被你说对了。” 这条花斑鳞蛇不是从山里跑出来的,那么这起案子有很大可能不是意外。 桑落微微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 谢过老教授之后,两人开车返回白云县,路上小邓疑惑地问桑落:“你怎么会提前就知道这是一起投毒案,你该不会能未卜先知吧?” “大概是因为聂雨的奇怪举动吧,”桑落找了个理由,“我们抓到那条蛇的时候,聂雨突然冲上来要把蛇踩烂,这个举动引起了我的怀疑,他想踩烂这条蛇,很可能就是怕我们辨认出这条蛇的种类。” “有道理,”小邓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当时他冲上来,我也很生气,幸好我及时推开他,保住了半条蛇,否则要查这起案子可就真的有难度了。” “不过,桑落,”她转头看向桑落,这一次目光中带着欣赏,“你作为一个刚入职的新人,能拥有这么灵敏的嗅觉,真的让我很惊喜。” 她顿了顿,又说:“你是吃这碗饭的料。” 桑落谦虚地笑笑,很快又说回了案子:“现在已经知道这起案子有可能是人为的,你们是不是该交给刑警处理了?” “对,回去以后我会打报告,把案子转交给刑警队,”小邓有些犹豫地说,“不过,桑落,别怪我打击你,我看得出你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但是就算是交给刑警队,也是分给一队和二队,给三队的可能性不大,大家都知道,三队只负责简单的案件。” 那是在我到来之前,桑落心里默默想着,不过嘴上还是说:“多谢,我知道了。” 回局里之后,桑落飞快地跑回了办公室,趁着小邓打报告的功夫,她开始哀求师父帮自己争取一下这个案子,马识途思考了一会,缓缓答应了: “小虎和灵儿都工作一年了,不能总把他们当新人,是时候找点案子锻炼锻炼他们了。” 说罢,马识途走进刑警队总队长的办公室,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这起案件的卷宗,看来总队长是同意了。 “耶!”桑落低声欢呼了一下。 看到桑落的反应,马识途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他回到办公室,召集三人一起坐下来详读了卷宗,了解了案件的大致情况,接着几人便开始讨论起案情。 “这是一起蓄意投毒案!”桑落斩钉截铁地说。 “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马识途纠正她,“目前有两种可能:一、有人蓄意把毒蛇扔进受害人家中;二、这条毒蛇是被人养殖的,因为某种意外情况溜到了受害人家中,总之可以确定的是,这条毒蛇不是自然出现的。” 桑落没有反驳,她明白马识途的想法,先列出所有可能,再去逐一排除那些错误选项。 “还有人养毒蛇?”谢灵儿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听过养猫养狗的,可从来没听说过养毒蛇的,养这玩意,不怕毒死自己吗?” 马识途:“当然有,毒蛇也有药用价值,有些人会大量养殖毒蛇卖给制药集团。” “还可以做宠物。”桑落补充道。 这下子其余三人脸上都露出了恶心的表情,袁小虎又确认了一遍:“桑落,你没说错吧,当宠物养?” “当然,这叫异宠,就像有人喜欢养猫养狗,有一部分人就是喜欢养冷血动物,”桑落一本正经地科普道,“像什么蜈蚣蝎子,或者是蜘蛛壁虎,有些无毒的蜘蛛和蛇,主人还会把它们放在手上把玩,这就是养异宠的乐趣。” “嘶——”谢灵儿倒吸一口冷气,“无毒的也就算了,养个有毒的,一旦咬伤了自己那岂不是找死?如果没看好,让它跑了出去,那更是害人害己……” “是有这样的事。”桑落点点头,她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起新闻:杭广市一居民家中饲养毒蛇,意外让毒蛇逃跑,该居民报警,整栋楼的居民连夜搬家。 袁小虎嘴角抽搐,压根就不相信:“这种事也太奇怪了,现实里哪有人养毒蛇,桑落,不会是你编的吧?” 桑落也懒得和他争执:“是不是我编的,到现场去调查一下就知道了。” “我们首先针对第二种可能进行调查,如果这蛇是被人饲养,然后意外溜进受害人家中的,那么这个养蛇的人应该住得离受害人不远,毕竟这种蛇在寒冷天气里活不了太久,”桑落总结道,“也就是说,养蛇的人就是受害者的邻居。” “受害者一家住在春茶巷,像这种小胡同,房子几乎没有隔音功能,邻里之间都特别了解彼此,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有人养异宠,邻居们必定会知道,我们去胡同里走访调查一圈,就可以知道这条蛇是不是邻居家饲养的。” 桑落补充道:“还有,花斑鳞蛇需要生活在湿热环境里,走访的时候也需要留意,看看有没有谁家格外湿热。” “如果邻居家没有人养花斑鳞蛇,那么基本就可以排除意外可能了。”桑落下了定论。 她知道这第二种可能是错的,所以她首先要排除第二种。 这起案子,只可能是一起蓄意谋杀案。 马识途站起来指挥行动:“那就这样吧,我们兵分两路,桑落和小虎,你们两个人去春茶巷走访调查,调查一下这夫妻俩的人际关系,同时调查胡同里有没有人饲养毒蛇;我和灵儿去受害者家中搜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几人领命而去,到了春茶巷,居民们都三三两两地在门前站着,议论着最近发生的这起案件,宛如一个大型吃瓜现场,这倒正好方便了桑落调查。 桑落拿起纸和笔,从巷口第一户开始调查,居民们都很配合,问什么答什么,桑落问起这夫妻俩的为人,大家纷纷说好。 “哎呦,世界上没有比他们俩性格更好的人啦!这家的丈夫是一个好好先生,妻子是一个好好夫人,平时我们这些邻居有事相求,他们都是一口答应下来,简直就是我们春茶巷的雷锋!” “对啊,这小两口自己本身也不富裕,还经常借钱给别人,平时我们做菜缺点油盐酱醋什么的,问他们去借,他们也是二话不说就拿给我,上次我在小卖铺买了一袋面粉,身上的钱没带够,都是何桃花帮我结的账呢!” “还有啊,每次下雨下雪,胡同里有积水和积雪,都是聂雨帮我们打扫的,我们这几个都上岁数了,腿脚不灵便,幸亏了有聂雨,他每次下雪都大清早就起来,拿着大扫帚把整条胡同扫干净,多亏有他,我们才不用摔跤!” 诸如此类的话桑落听到了好多,她又询问这夫妻俩有没有和什么人结仇,得到的答案都是: “怎么可能?他们俩搬来几年,连脸都没有和别人红过,怎么可能结仇?” “就是,碰上这么好的邻居,我烧高香还来不及!” 桑落又问这对夫妻的感情怎么样,邻居们说: “好,好得不得了!就没见过感情这么好的夫妻,都结婚几年了,两个人还像度蜜月一样!” “夏天的时候,每天吃了晚饭都能看见他们夫妻俩出来散步,人家两个还手拉手呢!” “我经常和我家那口子说,你呀,你要是有人家小聂一半好,我就满足了!” 桑落去附近的小卖铺证实了一下,何桃花帮邻居结账的事情确实存在,因为住在小巷的人家普遍都比较穷,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何桃花这样的行为很少见,所以老板还记得。 一轮走访下来,桑落有了受害者的大致画像,受害者何桃花和她的丈夫聂雨都是大方慷慨,热心善良,好脾气的人,从未与人结仇。 袁小虎那边也查完了关于蛇的事情,他来到桑落身边说:“全都问完了,没听说谁家养蛇啊,他们还说,如果知道有谁敢在家里养毒蛇,大伙就一起把这个人从巷子里赶出去!” “大家的反应很正常,”桑落道,“这里的人很八卦,要想瞒着他们偷偷养蛇也不太可能。” 袁小虎:“再说室温,我大致在每个邻居的客厅里走了一圈,室温都差不多,平房又没暖气,全靠烧炉子,离炉子近的地方就暖和,远了就不行了,空气更不用提,干得我嘴唇都掉皮,要搞成湿热环境根本不可能!” 桑落点点头:“基本可以排除是意外了,这条蛇原本被养在别处,是有人故意抓了蛇来投毒的,你发现什么可疑人员没有?” 袁小虎挠头:“没有,我刚才也和那些邻居们聊了聊,提到案子的时候,他们的表情没什么异常,没有人心虚,大家只是当成一个八卦而已。” “对了,有两户人家我没见到,”袁小虎指向远处,“就是那里,春茶巷8号和10号,我使劲敲门也没人开,不知道是不是不在家。” “8号和10号?”桑落眉心一动,“这正好是何桃花家隔壁两侧的邻居,他们紧挨着何桃花,也有作案的条件。” 刚才桑落走访调查的时候,这两户同样没有开门,但是桑落注意到,方才8号临街窗户的窗帘没有拉着,现在却拉住了,这说明里面一定有人。 有人,却不开门,那就有问题。 “走,我们过去看看!” 桑落挥挥手,带着袁小虎向前走去。 第23章 “开门,我是警察!” 桑落敲响了茶香巷8号的房门,屋内没人回应,她又重复了几遍,屋内依旧没有声音,她试着握住门把手开门,门竟然被她推开一条小缝——这门没锁! 门缝里传来一股古怪的臭气,桑落和袁小虎对视一眼,两人顿感不好,这味道让他们想到了尸臭,一起命案还没破,难道现在又来一个? 桑落立马用力推开了门,两人一起冲进去,一股臭气扑面而来,客厅里没有人,但是堆满了垃圾,桑落顾不上掩住口鼻,直奔卧室而去,臭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进入卧室以后,桑落看到一个人躺在床上,床垫破破烂烂,床单都已经脏得发黑了,被子同样是灰黑色,带着一股油臭味,被子下面有一个人形轮廓,桑落朝着那“人”喊了几声,对方毫无反应。 袁小虎进来看到这一幕,直接就说:“完了,人已经没了,你瞧都有尸臭了,不知道死了几天了,我打电话叫法医来吧。” “等等——”桑落拉住袁小虎,刚才把窗帘拉上的一定就是这人,他既然能拉窗帘,就说明他没事,只是故意不说话而已。 桑落走上前,鼓起勇气掀开了那条脏被子,袁小虎被惊得脸色发白,眼里竟是对桑落的佩服,毕竟就连他都不想伸手碰这床上的东西。 被子一掀开,桑落惊叫了一声——被子下面是个浑身赤裸的瘦老头! 这老头看桑落被吓到,就咧开嘴嘿嘿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大黑牙。 “裸露狂!”桑落转过身去,低声暗骂了一句,以前她在新闻上见过这种人,没想到今天居然被自己遇上了,刚才看到这种画面,真是恨不得用自来水洗眼睛。 袁小虎怒了,挡在桑落身前,朝这老头喝道:“你干什么,恶意戏耍警方?刚才我们在床头喊你,你为什么不回话?!” 怪老头嘿嘿一笑:“懒得回。” 袁小虎又问:“为什么警方敲门你不开门?” 怪老头耸耸肩:“懒得开。” “你明知道警方要来,为什么不穿上衣服?”袁小虎气得提高了音量。 怪老头又是嘿嘿一笑:“懒得穿喽。” 袁小虎气得握紧了拳头,怪老头有恃无恐地看着他,显然他是故意的,故意不穿衣服,故意等女警发现他,刚才桑落走访邻居的时候,他就听到了这位女警的声音,他知道有一位水灵灵的女警来巷子里调查案子,所以特意上演了这一出,拉上窗帘,引她进来,引她亲手掀开他的被子。 难怪谢灵儿不喜欢出现场,桑落在一瞬间忽然理解了谢灵儿的感受,有时候遇上一些人渣败类,女警会因为自己的性别遭到无端的羞辱调笑,如果是男警过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不过下一秒,桑落马上就转变了念头,不能因噎废食,此刻她站在这里,不仅仅代表了她自己,还代表了警方,她要对得起自己身上这身制服,不能做出害怕的姿态,不过就是区区裸体而已,又有什么好怕的? 桑落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她转过脸来,对着怪老头挥一挥手,冷酷地说道:“铐起来,带走!” 这个人恶意戏耍警方,得给他个教训,况且他就住在何桃花隔壁,带他回去审讯一番,说不定能问出什么线索。 袁小虎掏出手铐,勒令怪老头把衣服穿好,没想到怪老头还是嬉皮笑脸地躺在床上,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最后袁小虎只好把裸体的他铐了起来,给他裹上一层棉被,然后才带上了警车。 抓了怪老头之后,桑落向左邻右舍打听了一番,知道了这个人的底细,这老头叫付爱农,无业游民,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好吃懒做,他早年间靠啃老过活,父母离世后,他继承了这间房子,没人管他,他就更加放肆地犯懒,他不分白天黑夜地睡觉,从不肯工作,食物和衣服都从垃圾桶里翻找,家里堆满了他捡来的东西,简直变成了一个垃圾站,邻居们路过他家都是躲着走的。 上了警车之后,付爱农一点也不惊慌,仍在嬉皮笑脸,他得瑟地对袁小虎说:“这下子可好了,又能管吃管住了!” 袁小虎皱起眉:“你说‘又’,是什么意思,你以前进去过?” 付爱农一脸自豪地说:“那当然,我已经是四进宫了,以前有一次是因为小偷小摸,还有一次是因为打架,人人都说坐牢是一件坏事,我倒觉得是一件好事,这监狱里管吃管住,还给发衣服,都不用我自己捡,多幸福!” 袁小虎诧异地转头看向这个人,他有案底,那么他的嫌疑就更高了。 袁小虎不敢置信地问:“你刚才骚扰我的同事,不会是为了故意去坐牢吧?” 付爱农没脸没皮地笑着:“这个嘛,警官,你懂的呀,冬天吃的又不好找,我那个小平房里又没暖气,我会被冻死的!所以每年快入冬的时候,我都要找个由头进去。” 袁小虎无语了,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 付爱农被铐住双手,暂时没什么威胁,袁小虎把他一个人关在了车上,然后转头去找桑落,桑落正站在茶香巷10号的门口,虽然刚才受了点惊吓,但她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刚才那人家里可真脏,一个大活人居然能搞出尸臭味。”袁小虎感叹着说。 桑落也说:“是啊,这还是秋天,如果是夏天,恐怕家里飞满了苍蝇,就算这样,何桃花一家都坚持住在这里没有搬走,邻居们都说他们两口子脾气好,看来这脾气是真的好。” 桑落一边说话一边观察10号的家门,这家门上挂了一把大锁,看来这家人出去了,桑落还是不死心地敲了敲门,果然无人回应。 这排小平房都有一面临街的窗户,桑落通过10号的窗户 往里看,两个卧室都关着门,只能看到客厅,只见客厅里的东西全都整整齐齐,地上也一尘不染,茶几上摆了一盘梨和一盘苹果,两个盘子长得一模一样,就连盘子里的水果数量都一样。 袁小虎:“哦呵,这家是卫生标兵啊,简直和刚才那家是两个极端。” “这不是简单的爱干净,”桑落摇了摇头,“很可能是完美主义,强迫症。” “强什么玩意?”袁小虎当然没听说过这个词。 桑落也没时间和他解释,眼看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她催着袁小虎开车回局里和师父汇合。 四人回到办公室,各自汇报了一下今天上午的调查进展,师父和谢灵儿一上午都在案发现场调查,他们采集到十几枚较为明显的指纹,打算下午送到市局做指纹鉴定,不知能否在其中找到嫌疑人的指纹。 袁小虎说茶香巷无人养蛇,基本排除了是蛇意外溜走这种情况,可以确定本案是有人刻意投毒。 桑落这边也说了自己的发现,受害人何桃花和其丈夫虽然收入微薄,但平时为人慷慨,对邻居们很是大方,除了日常的帮助外,还有一些人向聂雨借过钱,大家都说这两人平时人缘很好,没有和谁结过仇。 “谁借钱都同意?这两人也太不会过日子了,简直是散财童子啊!”谢灵儿不禁感叹,“他们每个月的工资能攒下来吗?” “详细的经济状况,我还没有进行调查。”桑落道。 袁小虎摸着下巴:“既然他们没有和人结仇,是不是就可以排除仇杀这种可能了?” 马识途端着茶水摇摇头:“恰恰相反,这两个人是好,但也太过于老好人了,到处往外借钱,其实就是在到处与人结仇,能够自觉还钱的人总是少数,而那些不愿还钱的,往往就成为了仇人。” 袁小虎豁然开朗:“所以,也可以说,那些和他们俩借过钱的人,都是他们家潜在的仇人?” 马识途放下水杯:“不排除这种可能,小虎,下午你和灵儿开车去市局做指纹鉴定,我和桑落留下调查。” “好。”谢灵儿没有多说,立刻就开始动手写申请报告。 袁小虎抢着说:“等等,师父,我有个想法!” 他指了指楼下:“现在关在楼下那个老头,叫付爱农,他是何桃花的隔壁邻居,我们打听过了,这个人人品极差,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且他还有案底,我觉得这个人嫌疑最大!” “而且——”他小声说道,“这个人喜欢骚扰女人,我和桑落进屋的时候,他就故意恶心了我们一下,何桃花住在他隔壁,身材和容貌都较好,离得这么近,我不信付爱农没骚扰过她!” “他这个老光棍,会不会是追求过何桃花,何桃花拒绝了他,他就恼羞成怒,弄了条蛇来——” 马识途伸出手,示意袁小虎打住:“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很好,但是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调查才刚刚开始,所有的线索都只是冒了个头,接下来等着我们调查的事情多着呢,先去查吧,我们是刑警,要以事实为依据。” 得到这样的回答,袁小虎悻悻地闭上了嘴,谢灵儿那边已经弄好了申请报告,毕竟前不久刚去过一次,她直接套用了上次的模板。 拿着写好的报告,谢灵儿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廖队的办公室,这可是廖队,所有人都知道他脾气不好。 袁小虎提前捂住耳朵,怕隔壁一会又传来吼声,不过这次出乎他的意料,谢灵儿很快就回来了,而且脸上还带着笑容: “师父,廖队说不用我们去了,正好他下午去市里开会,帮我们把指纹样本送过去鉴定。” 马识途点点头,袁小虎睁大眼睛:“我的天,他有这么好心?” 桑落没有太惊讶,她隐约感觉到,去市里开会只是个借口,一向高冷的廖队愿意主动帮他们跑这一趟,其实是在为了上次的批评而道歉。 她笑笑,说道:“那正好,我们可以留下专心调查了。” 马识途对众人说道:“下午我们还是分成两组,桑落和灵儿,你们两个去调查何桃花一家的经济状况还有情感状况,小虎,你下午跟着我去审讯室,我要见一见你说的那位嫌疑人。” 众人点头答应,桑落意识到,师父这样安排,是为了防止付爱农再次骚扰她们两个女警。 散会之后几人到食堂打饭,他们来得晚,菜都快被人打光了,袁小虎一边吃饭一边抱怨肉都被人捞走了,桑落没有说话,一口一口往嘴里夹已经凉掉的米饭,同时心里默默地想着这起案子。 尽管中途跑出来一个奇奇怪怪的付爱农,但桑落还是认为投毒的就是聂雨,这是一起杀妻案,希望她下午能够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想。 第24章 午休之后,桑落和灵儿开始调查受害者一家的经济状况,在何桃花家里没发现什么现金,只有一张存折,存折上有四百块钱,据聂雨所说,这就是他们家的全部存款。 桑落有些诧异,聂雨作为银行职工,一个月的收入是二百元,他们一家省吃俭用,怎么也不该只存下这么点钱,但是查来查去,确实只查出这一张存折。 “很正常,你想想他们一家对外借了那么多钱,自己肯定剩不下多少,”谢灵儿不觉得奇怪,“这种人呀就是傻大方,把钱都给别人花了,等到自己需要花钱的时候就傻眼了。” 桑落记下这个疑点,带着灵儿到了聂雨的工作单位,又在他的办公室仔细搜查了一番,居然在一众银行文件中找到了一个牛皮纸袋,袋子里装着一份购房合同,签字人是聂雨,他所购买的房子位于银行附近,房价五百一平,他买了个一百平的,总价就是五万块。 “聂雨买了房?”桑落眯起眼睛,“家里只有四百块的存款,他居然敢买五万块的房子?” “桑落,快看这个!”谢灵儿惊叫一声,桑落靠了过去,看到谢灵儿手中拿着两份文件,这是两份意外保险,一份是何桃花的,一份是聂夭夭的。 桑落心里咯噔一声,这几乎是实锤了,聂雨百分百有杀人动机,而之前的疑点也全都解开了,为什么聂雨没有存款却敢买房子,因为他在等保险金到账,只要杀死妻子和女儿,把一切伪装成意外,就可以拿到保险公司的赔款。 桑落再次回想起了抓蛇时聂雨奇怪的举动,他试图把蛇踩烂,就是为了把一切伪装成一场意外! 现在想想,这起案子能被定性成蓄意投毒案,多亏老教授辨认出了蛇的品种,如果蛇的品种难以分辨,说不定这次还真的被他蒙混了过去。 有了这张保险单,聂雨就有了重大作案嫌疑,桑落毫不犹豫,决定立刻抓捕聂雨,带回局里审讯。 恰巧聂雨此刻也在银行,他刚刚向领导提交了辞职报告,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实在没法继续工作下去,领导体谅他的心情,没有给他办理辞职,而是给他放了个长假,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做出领导办公室之后,聂雨立马就被桑落铐住了,他双眼红肿,神情木讷,对于桑落的举动,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半天才说:“警察同志,你这是做什么?” 桑落冷冷地说:“你涉嫌杀害你的妻子何桃花及女儿聂夭夭,跟我回局里走一趟。” 聂雨立马崩溃了,跳着脚说道:“你居然怀疑我会杀了她们?你胡说八道!如果可以选择我,我情愿死的人是我!” “有话回局里再说。” 桑落没有多说,把聂雨带到了警车上,谢灵儿留下询问了一遍同事们对于聂雨的印象,他有没有婚外情等,同事们都说没有。 “聂雨这个小伙子好啊,踏实肯干,而且很疼老婆,绝不会乱搞男女关系,就算我老公出轨了,他都不可能出轨!” “警察同志,我说你们真的抓错人了,聂雨怎么会 杀了他的老婆呢?他平时可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人,之前我们单位门卫养的小狗生病去世了,他还为此大哭了一场呢。” “还有呀,聂雨这个人平时可不缺女孩追,但他特别洁身自好,他平时坐在窗口工作,长得又帅,人又年轻,总有来办事的小姑娘打听他,甚至有些狐狸精明知道他有老婆还主动送上门,但通通都被他拒绝了!” 把这些都记下之后,谢灵儿开车和桑落一起回了警局,桑落把聂雨带到审讯室,自己去水房倒了杯开水,打水的时候,谢灵儿也跟到了水房,把刚才询问到的情况告诉了桑落,桑落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一个深情的好男人,一个和睦的家庭,这更符合她对杀妻案的刻板印象了。 准备好纸和笔后,桑落正式开始了对聂雨的审讯,聂雨一坐进审讯室就开始痛哭流涕,桑落等了他好一会,他才开口说话: “你们居然怀疑是我杀了我老婆,这是对我莫大的侮辱!” “如果不是你,那就请你解释一下这个,”桑落拿出购房合同拍在桌上,“你在前不久购买了幸福小区一套一百平的房子,这上面只有你一个人的签字,没有你老婆的,是你背着她偷偷买的吧?” “不是!”聂雨立马开始喊冤,“我老婆知情,我和她商量过,是我们一致决定要买的!” “那为什么上面只有你一个人的签名?”桑落问。 聂雨激动地说:“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我老婆在带孩子,她走不开啊,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去签了合同!” 桑落:“既然你老婆知情,那你为什么不敢把这份购房合同放在家,而是藏在你的单位里?” “因为我们家太破了,就我们现在租的房子,平时下雨都会漏水,”聂雨拍着桌子说,“这么重要的文件,我怎么敢放在家里,万一被水泡了怎么办?” “那么,这两份保单也是同理喽?”桑落把两份保险拿出来,“你给你的妻子和女儿买了意外保险,如果她们意外死亡,你一共可以得到十万块钱的保险金,聂先生,这笔钱可不少呢,要还你的房贷是绰绰有余吧?” 聂雨气得涨红了脸:“你觉得我会为了那点钱杀了我的老婆孩子?怎么可能?!她们就是我的命,如果她们能够活过来,我愿意去死!” 桑落只好换了个问法:“如果你没想要这笔保险金,那你当时买房时是怎么想的,你打算怎样付首付呢?” “别提了,一提这事我就来气,”聂雨失望地摇了摇头,“我原本打算首付给一万块钱,剩下的四万都贷款,以后慢慢还,合同上也是这么写的,当初我之所以有底气签下这份合同,是因为我打算去收账。” “我刚成家的时候,我父母给了我一笔钱,这笔钱这两年都被我陆陆续续借出去了,我的邻居、同事、亲戚都和我借过钱,我大致算了一下,借出去的钱加起来也有一万多块了,只要我能把大部分钱收回来,那付首付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等我找他们要钱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都变了嘴脸,完全不是当初来求我的那副样子,有些人推说没钱,有些人甚至根本就不接我的电话,我找上门去,他们就躲在家里不开门,唉,都怪我太过心软,要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才不借给他们呢!” 钱—— 桑落心里动摇了一下,尽管她主要的怀疑对象是聂雨,但这些欠钱的人也同样具有嫌疑,他们不愿还钱,很有可能为此而杀人,于是她问道: “这些人分别欠你多少?谁欠的最多?” 聂雨从兜里掏出几张纸:“我这里有记账,你看吧,大多都是几十块的,也有一百块的,我当初往外借的时候真的没想到,我只想着学雷锋好榜样,有能力就帮助别人,以后人家渡过难关自然会还我的,谁想到……” 桑落接过那几张纸,粗略地看了一眼,竟然在上面看到了付爱农的名字,而且他后面还写了个“619元”,这是所有欠款里面最大的一笔,她立马问: “这是怎么回事,你借给隔壁的付爱农这么多钱?” 聂雨长叹一口气:“这事就说来话长了,不是我想借给他,是当时情况特殊,那是一个深夜,我们一家人都躺在卧室里准备睡觉了,忽然听到门口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我急忙跑出去看,结果就看到这老头躺在我们家门口。” “他说是因为屋顶漏雨,他想自己上去修补,结果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下来,当时他情况很严重,左腿断了,地上流了一大滩血,把我老婆都给吓坏了,遇见这种情况,我总不可能见死不救吧?” “于是我就穿好衣服,找邻居借了一辆车,把他送到了医院,医生要给他做手术,需要先付手术费,这619元就是我给他垫付的手术费,做完手术之后,他休养了一段时间,渐渐地也能走路了,我和他提过这笔钱,但他这个人是个混不吝,根本理都不理我。” “对了,说起付爱农,”桑落忽然想起来,“这个人邋遢,又有案底,遇上这么奇葩的邻居,你们怎么不搬走呢?” “我是要搬走的!”聂雨指着桌上的购房合同,“就是因为邻居太烂,我才决意要买一套楼房,楼房隔音也更好些,以前只有我们两个人住,这里房租又便宜,碰上倒霉邻居,我们也就忍了,现在有了孩子,我怕他们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我一定搬走!” 这样倒是也说得通,桑落暗暗点了点头,又指着保险单问:“那两份保单是怎么回事?” 聂雨欲哭无泪:“这——这根本不是我想买的,是我亲戚逼着我买的!我本来手头就不富裕,哪有钱买这个呀?可是当时我三舅妈在保险公司当业务员,她说公司逼着她一个月必须卖出去十单,否则就开除她!” “她没文凭,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工作,不能就这么泡汤了,当时她说的眼泪汪汪,都快要给我跪下了,为了帮她完成业绩,我给我们一家三口全都买了保险,我的那份保单,就被我妻子贴身装着,这样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她也好有个照应。” 桑落点头表示理解,他说的情况确实存在,无论是在哪个年代,保险公司的业务员首先都是通过自己的熟人开单。 桑落问道:“你刚才说的话,你能证明一下吗?” 聂雨连连点头:“当然!我这就给我三舅妈打电话,你们听着,我开免提!” 桑落把他的手机给了他,他找出通讯录的名字,拨打了电话,电话很快就拨通了,那头是一个大嗓门的女人: “喂?大外甥,找我什么事啊?” 聂雨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说:“三舅妈,我现在在公安局,桃花和夭夭去世了,警察怀疑是我干的,他们问我那些保单是怎么回事,你来帮我做个证,你在保险公司工作,那些保险是我为了帮你才买的!” 一听这话,电话那头的女人突然变脸:“什么?你被抓了?别问我嗷,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和这事没关系,什么公安局,什么保险公司,我一概不清楚,那是你自己的事,别把我牵扯进去!” 聂雨还想说些什么,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三舅妈把电话挂了。 电话挂断以后,聂雨变得异常激动,他脸色开始发白,还没等桑落问出下一句,他就手脚抽搐,身体软软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这可把两人都吓坏了。 桑落和谢灵儿赶忙从座位上起身,一左一右把他扶了起来,他依然在手脚抽搐,好像连话都说不上来了,谢灵儿焦急地问:“你有癫痫吗?怎么不早说?” 聂雨一边抽搐,一边努力地说:“我、我没有!都、都是被她气的!” “大概率是呼吸性碱中毒,别说了,先送医院吧!”桑落快速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很快来到公安局门口,几人一起合力把聂雨搬上了救护车。 由于袁小虎是男性,照顾 起他来也更方便些,所以袁小虎跟着坐上了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谢灵儿和桑落则留了下来。 望着远去的救护车,谢灵儿摇头叹息道:“真是人善被人欺,一个好人,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是真的呼吸性碱中毒,还是在装病?”桑落不自禁嘀咕道,要知道很多凶手同时也是演技高手,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逃避审讯。 谢灵儿很吃惊:“怎么可能是装的?刚才我们都在他身边,他脸色那么白,差一点就过去了,难道他连自己的生理状态都能控制吗?” 桑落叹了口气,她也承认,要装出呼吸性碱中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谢灵儿拿着那几张记账的纸,肯定地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师父说得对,现在我也支持小虎的想法了,这事大概率是为财杀人,大恩如大仇,借聂雨钱最多的人,也就是最恨他的人,所以——这事的凶手很可能就是那个隔壁的怪老头!” “聂雨急着买房,上门讨账,老头不想还钱,就干脆往隔壁扔了条蛇,想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桑落也有些动摇,原本她笃定凶手就是聂雨,可是通过刚才的审讯来看,聂雨只是个对社会缺乏了解的年轻人,他的想法天真幼稚,被人借了不少钱,可以称得上是个滥好人,最重要的是—— 他不会和人吵架,一激动就呼吸性碱中毒,这不符合一个凶手的特征,一个能够杀妻杀女的凶手,心态应该是很沉稳的。 第25章 袁小虎跟着救护车走了,师父中午的计划也得做出改动,下午和他一起审讯付爱农的搭档变成了桑落,是桑落主动要求的,谢灵儿性格温柔,付爱农见了她只怕会大开黄腔,相比之下桑落更冷酷一些。 审讯开始了,惨白的灯光下,怪老头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打瞌睡,任凭马识途怎么拍打桌子,他都不闻不问,直到桑落拿着水杯进屋,他才懒散地睁开眼,瞧了桑落一眼。 看到来人是这个被自己戏耍过的小女警,怪老头来了兴致,他坐起身子,露出一个猥琐的表情。 不过这次桑落调整好了心态,她用冷峻的目光看向付爱农,严厉地大声问道: “付爱农,十月31号,也就是案发那天,你一整天都在做什么?” 付爱农打了个哈欠:“还能干嘛,在家睡觉喽,只要是不用出去捡垃圾的日子,我都在家睡觉。” 桑落记下这句话:“31号你一整天都在家,没有外出过,有人能为你作证吗?” “当然没有,我家里只有我自己,又没人和我一起住,谁能为我作证?鬼吗?”付爱农耸耸肩,露出一个恶心的笑容,“还是说,你来陪我住呀?” 马识途怒了,拍着桌子把他大声训斥一通,被骂过之后付爱农老实了不少,桑落又问道:“31号那天,你听到隔壁传来什么响动吗?有没有人开门,或者是有没有人在呼救?” 像这种老平房几乎没有隔音,隔壁的一举一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那天何桃花和孩子在家身亡,付爱农如果真的在家,不可能一点响动都没听到。 付爱农摇摇头:“不知道,一概不知道,我都说了我在睡觉,我睡得像死猪一样,哪能听到什么声响?就是地震了我都不知道!” “隔壁有一个女婴,婴儿应该有哭闹声,这你总能听到吧?”桑落换了种方式问。 付爱农终于点头了:“能,哎呀,隔壁这孩子烦死了,天天哭天天哭,吵得我觉都睡不好,我要是她父母,就找块破抹布堵住她的嘴!不过幸好,这孩子终于死了,以后我能落个清净了!”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马识途拍桌吼道,付爱农悻悻地把头缩了回去,看得出来,他还是有些畏惧马识途的。 “31号那天,你有没有注意到,隔壁婴儿的哭闹声是什么时候停的?”桑落问出了重点,如果能知道婴儿哭闹声停止的时间,更有助于判断母女俩的具体死亡时间。 付爱农笑了:“警官,我都说了,我在睡觉啊!” “你以为一句在睡觉就可以逃避所有的问题吗?”马识途斥责道。 付爱农抖了抖眉毛:“可是我真的在睡觉,你有什么办法?” 看他这么不配合,桑落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干脆换了个话题: “付爱农,你是不是欠过聂雨家的钱?” 付爱农皱起眉头,眼里全是陌生:“聂雨?警官,聂雨是谁呀?” “少耍花招,”桑落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聂雨就是你隔壁的邻居,你和他一起住了两年,难道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付爱农恍然大悟:“哦,就是最近死了老婆的那个倒霉男人呀,我知道他,天天跪在门口哭来着。” 桑落拿出那几张账单:“你欠了聂雨619元,这件事你承认吗?” 付爱农一脸无辜:“我欠他钱?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警官,你可不要仗着自己是警察就乱冤枉人啊!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会欠他钱?” 桑落冷冷地说:“一年之前,你从房顶上摔下来,把腿摔断了,是聂雨送你去医院的,这笔钱就是你做手术的钱。” “哦——”付爱农又是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件事!不错,我是去医院做过手术,是隔壁的聂什么送我去的,但是我要纠正一下,这可不叫借钱,我一个残障人士,这是社会对我的爱心捐助,是他自愿为我花的,怎么能叫欠钱呢?” 马识途被气笑了:“你算什么残障人士?” 付爱农亮出自己的左腿:“我的腿做过手术呀!你们瞧,这疤痕还在上面呢!” 桑落懒得和他掰扯这些,直接问到了重点:“你打心眼里认为这笔钱不算借钱,所以你不打算还,对吗?” 付爱农一脸的理所当然:“当然了,警官大人,如果这也算借钱的话,那我要还的钱可就太多了,像我这样的弱势群体,经常接受别人的捐助,难道我全都要还?” 马识途再也看不下去了,质问道:“你有手有脚,还有住所,你根本不是流浪汉!为什么你不自己出去打工,而是要靠他人的施舍度日呢?” 付爱农嘿嘿一笑:“打工多累呀,躺着多轻松呀,反正也饿不死我,我每天都躺着,什么事也不做,我就是舒服,我就乐意!” “像你这样,到了冬天怎么办呢?”马识途不禁问道,冬天平房里需要烧炉子,像他这么懒,大概根本也不会去烧炉子。 “冬天我就进监狱呀!”付爱农一脸得意,“监狱就像我家一样,我老是回家,都习惯了!之前有一次我偷钱包进了监狱,结果两个月就被放出来了,我出来一看,冬天还没过去呢!我赶紧又偷了一个钱包,这才回到牢房里!” “你认为这619元不算借债,”桑落绕回了正题,“那聂雨找你要过债吗?” 付爱农一脸茫然地摇摇头:“忘了,或许有过吧,但是我一向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才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就当是蚊子哼哼。” “聂雨要付首付,多次向你讨债,而你拒绝还债,”桑落总结道,“所以你有作案嫌疑,只要杀死聂雨一家,你就不用还债了。” 付爱农非常惊讶:“警官,你的意思是我杀了人?不不,这我要解释一下,这事不是我干的,和我一点关系没有,你说的这六百多块钱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压力,我都说了,我的债主多着呢,老有人上门催债,还有人在我家门口泼红油漆,我都已经习惯了!” “正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我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怎么会因为这笔钱杀人呢?” 提到杀人,付爱农有点慌了,毕竟他只是想坐监狱,可不想被判死刑。 “还有,巷子里都传遍了,隔壁的女人是被蛇咬死的,警官,要是我真的要杀人,我绝对不会用这么麻烦的办法,以我的脑子, 根本想不到啊!我要杀谁,我直接冲过去掐死对方不就完事了,对不对?何必整的那么复杂呢?” 付爱农还在拼命为自己解释,但这些解释在二人看来也不过是狡辩罢了,每一个凶手在被抓住之前都会这么说。 “还有,”桑落问出了一个自己很关心的问题,“你和聂雨一家当邻居这么久,你有没有骚扰过何桃花?” 怕他想不起来,桑落还特意补充了一句:“何桃花,就是聂雨的妻子,此案中死去的那个女人。” 付爱农愣住了,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显然,他有过。 过了一会,他才缓缓地说:“这不算骚扰,只是邀请,我确实邀请过她,她那么年轻貌美,她老公又经常不在家,她一个人独守空房,我怕她寂寞,正好我愿意出一把子力气,所以我就问问她想不想……” “她怎么说?”桑落问道。 付爱农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她翻了我一个白眼,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骚扰人家不成,所以就恼羞成怒,想要谋杀对方?”桑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付爱农赶紧澄清:“不是不是,我哪有那个胆子?警官,你怎么又说回杀人去了?她不愿意,那就算了呗,我也没说什么,就回屋睡觉了,我不敢真的对她干什么,她还有老公呢!万一她老公过来打我一顿怎么办?警官,我只是懒,不是傻!” 这人真的是又懒又狡猾。 桑落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付爱农是个公认的懒人,家里脏成垃圾堆都懒得收拾,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在乎房顶漏雨这种小事吗?况且这件事还是在一年之前—— “一年之前的这个时候,也是秋冬季节,都要入冬了,根本就不下雨,所以你不必担心漏雨的问题,而且你刚才说过,你一向都是进监狱里过冬的,这个时候你马上就要进监狱了,你补家里的屋顶做什么?” 桑落想明白了,一年前付爱农从屋顶掉下来摔断腿,根本就不是因为补屋顶,这只是他随便找的一个借口而已。 “一年前,你到底是为什么摔断腿,又是为什么爬到了屋顶上?” 桑落抬起头,直视着付爱农的双眼,付爱农不说话,弯起了眼睛,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嘿嘿的笑声: “嘿嘿嘿,嘿嘿,嘿……” 这种诡异的笑持续了好久好久,审讯室里一直回荡着他的笑声。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师徒二人只好结束了审讯,他们审讯付爱农的功夫,谢灵儿也没有闲着,她到各处走访了一下,先是去了聂雨所工作的银行,询问了一下他的同事,他以前有没有过这种症状。 同事们说聂雨的呼吸性碱中毒以前也发作过两次,把同事们都给吓坏了,这两次都是因为有难搞的客户来银行办事,他们不讲理,气得聂雨和他们吵了起来,还没吵两句,聂雨就开始浑身瘫软,喘不上气,最后送到医院才好的。 这可以说明,聂雨确实有一和人吵架就会呼吸性碱中毒的习惯,不是为了逃避审讯临时装出来的。 接着谢灵儿又到了聂雨购买保险的长寿保险公司,伪装成求职者,和这里的领导私下接触了一番,证实了这家公司确实是有强迫新人一个月卖出十份保险的硬性要求,就连公司总管都亲口说: “就算是卖不出去,你可以找你的亲戚和朋友嘛,平时积攒的人脉,这个时候不用,还留着干嘛?你活了这么多年,该不会连个亲戚朋友都没有吧?” 并且谢灵儿在公司墙上的最佳业务员名单上看到了聂雨三舅妈的名字,这也证实了聂雨的话,他们一家当时很有可能是为了帮助三舅妈才勉强买下了保险,不是他蓄意杀妻骗保。 调查到这里,谢灵儿已经基本排除了聂雨的作案嫌疑,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是一个十足的受害者。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回到局里和桑落等人汇合,三人把调查到的信息共享了一下,袁小虎发来消息,说聂雨在医院吸了氧,还打了葡萄糖,基本恢复了正常,他再陪着聂雨住院观察一晚,如果没事的话,每天早上就可以出院了。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几人该下班回家了,但是桑落总是心有不甘,她觉得今天不该就这么结束,她一定还能找出点有用的线索。 于是桑落自愿留下加班,谢灵儿也“舍命陪君子”,反正她一个人也没事做,干脆陪陪桑落。 桑落看着黑板,把现有的线索再次梳理了一遍,目前除了这是一起恶意投毒案之外,字典没有给出其他提示,一切都要靠桑落自己。 一番梳理之后,桑落找到一个盲点,她用粉笔圈起“春茶巷10号”这行字,那天她和袁小虎去走访调查的时候,10号没有人在家,已知8号住着怪老头付爱农,9号住着受害者一家,但10号住着什么人,警方完全不知道。 “这是有强迫症那一家,”桑落想起来了,“白天去他们家没人,晚上去一次,他们家总该下班了吧?” 谢灵儿好奇地凑上来:“他们家很重要吗?” “重要,”桑落点了点头,“法医的尸检报告上只说何桃花死在31号的十点至十五点之间,因为这种蛇毒法医也没见过,所以给不出具体的时间,邻居的证词,有助于我们锁定受害者具体的死亡时间。” “何桃花死后,婴儿掉到了地上,不久被闷死了,在她死亡之前一定大声哭闹过,所以‘婴儿哭闹声消失的时间’,很可能就是何桃花死去的时间,她的左右邻居可以给我们重要的帮助,付爱农一直推说自己在睡觉,那就只剩下10号的邻居了。” “但是10号的家门白天上了锁,他们一家白天都不在家啊!”谢灵儿提醒道。 “也对,不过还是去一趟吧,万一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呢。”桑落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两人再度来到了春茶巷,桑落直奔春茶巷10号而去,大门依旧锁着,桑落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年代不流行加班,一般的工作到晚上六点都能回家了,她随便拉住一个邻居问:“这户人家是搬走了吗?” 邻居说:“他们家呀?不是搬走,是下班太晚,这两口子是高中的老师,一个教数学,一个教物理,他们上完自己的课之后不走,还留在学校里自愿给孩子们免费补习,要找他们,你得晚上八点来!” “真是一家热心肠啊——咕噜!” 谢灵儿感叹了一句,她话还没说完,肚子却响了起来,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往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回家吃上晚饭了。 桑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她主动提出要加班的,为了表示心意,桑落让谢灵儿任意挑馆子,这顿晚饭她请了,不过谢灵儿却很替桑落着想,她找来找去,最后只是找了一个炒饭摊子。 桑落给两人都点了最贵的五花肉炒饭,炒饭很快端了上来,两人都饿了,也没多说话,低头开始大口吃饭。 吃过饭后,桑落买了两瓶橙子汽水,和谢灵儿一人一瓶,冰凉的汽水在玻璃瓶里跳动,一股古早风味扑面而来。 两人喝着汽水,继续回到春茶巷观察。 这个时间街坊们都吃过了晚饭,纷纷开始出来遛弯,趁着人多,桑落决定再走访一遍,这次她们重点挑选了聂雨账单上记录的人,这些人都和聂雨借过钱,有一定的作案动机。 桑落拿着纸和笔,谢灵儿负责问话,由于她特殊的气质,让邻居们更愿意对她吐漏心声。 当被问起是否欠债的时候,这些邻居们都承认了,谢灵儿拿出聂雨手写的账单,开始问他们第一次走访调查的时候怎么不说。 这些人纷纷说: “哎呦,这都多久的事情了,都过去一年多了,我早忘了,当时你们警方来问话,我一时间没想起来!” “警察同志,俺不是故意瞒着你嘞,他们家有人死了,俺怕说出来,你们 把俺当成凶手!” “就是啊,这可是杀人的罪,在这种时候,说得越多错的越多,干脆从一开始就不提这茬了!” 谢灵儿又问了一系列问题,再一次证实了聂雨在审讯室里没有撒谎,这些邻居都和他借过钱,后来他需要买房,向这些邻居们讨债,大多数人都看他脾气好拒绝了他,赖账不还。 不过这群人都为自己解释了很多,他们说这只是几十块钱而已,犯不上杀人,这些人都是有家有口,有正当工作的,不会去做这种过激的事情。 还有些人说:“我承认,过去不还钱是我不对,但是知道他们家发生这事以后,我立马就把钱还上了,警察同志,我和这案子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桑落想起了第一次来抓蛇时发生的那一幕,有些邻居往聂雨手里塞钱,当时桑落还在心里调侃这像是卖惨直播,原来那些人不是在捐钱,而是在还债,她误会聂雨了。 走访完一大圈邻居之后,她们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人,就在这个时候,一对中年男女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进了巷子,他们身后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小伙子。 中年男女停下自行车,掏出钥匙,打开了10号的房门,谢灵儿拉着桑落说:“快看,住在10号的邻居回来了!” 两人急忙冲上去,桑落掏出纸和笔,中年夫妻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们:“你们是谁啊?” 这两人平时早出晚归,估计对巷子里发生的事不了解,也不知道警察来了,于是桑落重新介绍了一遍自己的身份,听到面前的两个女孩是刑警之后,中年夫妻对她们客气了不少,两夫妻也开始介绍起自己来: “我叫郑梧桐,是白云县第一高中的物理老师,这是我的爱人李秀娟,她是我们高中的数学老师,对了,顺便提一下,我们两个都是学校里的特级教师。” 郑梧桐介绍完,似乎在等着桑落的吹捧,桑落指了指他们身后的那个小伙子:“这位是?” “哦,”郑梧桐似乎这才想起来,“这是我们的儿子郑龙门,他也在第一高中读书,高三了。” 桑落没有寒暄,直接说明了来意:“我来是想调查隔壁何桃花的那起案子,31号当天,你们有听到隔壁的响动吗?” 郑梧桐笑了一下:“警察同志,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工作全年无休,那天我们当然是不在家了,我儿子上高三,我们一家人的作息是一致的,每天早上五点出去,晚上八点回来,一整个白天都不在家,所以白天隔壁发生了什么,我们完全不知道。” 李秀娟也摊了摊手,用无奈的语气说:“我们很想帮得上你,但是爱莫能助啊。” 说着,这一家三口就准备推门往里走,桑落还不死心,紧跟上去:“不好意思,我能进你们家里参观一下吗?” 三人脸上同时露出震惊的表情,李秀娟说:“额,这……不好意思,我们家人非常爱干净,警察同志,我注意到你的鞋底似乎不是很干净,如果你要进门——” 她勉强地笑了笑:“恐怕你走之后,我要打扫好久了。” 既然对方这么说,桑落也不好强人所难,不过刚才她站在门口感受了一下屋里的环境,屋里很干燥,不具备养蛇的条件。 桑落还是不放弃,最后问道:“还有一个问题,你们家跟聂雨家借过钱吗?” 一听这话,郑梧桐不屑地笑了,他挥舞着手说:“我和他借钱?警察同志,你说反了吧?隔壁那对年轻人那么拮据,应该是他们和我借钱才对!你瞧瞧,这房子也是我们自己的,不是租的,屋里家具一样不少,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李秀娟也说:“对啊对啊,我们两个都是特级教师,你知道一个月工资有多少吗?我们犯不上跟别人借钱!” 她一脸嫌弃,好像桑落的话侮辱了她似的。 “那不好意思,打扰了。”桑落礼貌地笑着,结束了这次问询。 那一家三口走进门,齐齐换起了鞋子,他们拖鞋的鞋底都被刷得一尘不染。 离开这家之后,谢灵儿感叹道:“刚才这家人真的好爱干净啊!” 是啊,真的很爱干净,桑落在心里说,刚才站在他们家门口的时候,桑落观察了一下屋里,发现屋里一粒尘埃也没有。 一粒,都没有。 第26章 “这不是一般的爱干净,这是洁癖,”桑落开口说道,“他们家里至少有一个人是洁癖,洁癖和强迫症往往是同时出现的,另外,从他们刚才说的话里就可以看出,这家人非常爱面子,这样的家庭内部通常会极为压抑。” “什么叫洁癖?强迫症又是什么?”谢灵儿好奇地问道。 桑落给她科普了一番,谢灵儿的眼睛顿时睁大了:“哇塞,原来世界上还有这种病,我听都没听过,桑落,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家里是不是有人当医生?” 桑落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笑了笑,谢灵儿自顾自地说:“总之10号这一家是可以排除了,他们一家社会地位高,收入高,属于非常体面的家庭,没什么理由要害何桃花,眼下唯一的嫌疑人就是付爱农,只要等廖队把指纹鉴定的结果拿回来就好了,如果在受害者家里发现了付爱农的指纹,那么基本可以判定这起案子就是他干的!” 或许是因为兴奋,谢灵儿说话的声音不小心高了点,这话被旁边的邻居听去了,邻居们都围上来问她们是不是找到凶手了,桑落立马绷起脸来,一边说着无可奉告一边推开人群往外走。 两人走出一段路之后,还是能听到身后邻居们的议论声,由于刚才的哄闹,不少邻居都跑出家门来看热闹,大家都纷传着说是找到凶手了。 “刚才我听那个女警亲口说的,凶手就是8号那个死老头!” “对对,上午我亲眼看着两个警察把死老头抓走的,死老头连衣服都没穿!” “哦,我说怎么他家里锁着门,原来是被警察抓走了,抓得好!他这个人懒得生蛆,家里总是招虫子,和他住在一条巷子里,我都觉得丢人!” “就是,有他在,我们住得都不安生,有一次我和我老婆正在干那事,忽然发现窗外有张脸,把我都给吓软了,你们猜怎么着——原来是那个死老头在偷看我们!” “真希望他早点判死刑,也算是替我们除了一害,就是可惜了桃花这个人呀,这么好的人,又这么年轻,怎么就死了呢?” “对啊,为什么死的是何桃花呢?” 为什么死的是何桃花呢? 桑落的耳朵捕捉到了这句话,这句话一定有言外之意,这似乎在说,死得不该是何桃花,而是另有其人。 她猛地转身冲回去,试图找出说这句话的人,众人被她吓得一哄而散,都各回各家了,桑落茫然地站在巷子里,刚才人群的声音太杂乱了,男女老少都有,仅凭那一句话,她也无法断定说话的是谁,她只记得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谢灵儿沮丧地说:“桑落,我刚才捅娄子了,我没有做好保密工作……” 桑落握住她的手:“没关系,你也只是说付爱农有嫌疑而已,他们不过是饭后闲聊,不会影响到案子调查的。” 桑落嘴上安慰着谢灵儿,心里却思考起了另一件事,付爱农这个人有多种恶习,可以说是人嫌鬼厌,如果这个巷子真的有一个人该死,邻居们一定会选择付爱农。 那么,杀何桃花会不会不是凶手的本意呢?凶手原本是想杀死付爱农,结果误杀了何桃花母女。 所以,他才会在刚才那么说。 桑落随后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郑梧桐一家有洁 癖。 这样的人家,真的能忍受和付爱农做邻居吗?两户人家之间只隔了一间房,付爱农家臭气熏天,必然也会影响到郑梧桐家,而且这套房子是郑梧桐自己的房子,不是租的房,要搬走没那么容易,会不会是郑梧桐实在忍受不了这个邋遢鬼,才决定痛下杀手…… 看桑落想得出神,谢灵儿喊了她一声:“喂!桑落,你想什么呢?” “哦,”桑落回过神来,摸了摸鼻子,“我想,明天一定要好好调查一下郑梧桐一家。” 谢灵儿很诧异:“他们家?为什么,他们家应该是最不可能的吧?这么体面的人家,什么都有了,怎么还会干出这种事来?” “人不止有一面,”桑落摇了摇头,“不对外展示的那一面,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一天的调查结束了,桑落送谢灵儿回了家,返回时看到不远处就是白云县人民医院,她想起聂雨现在还在里面住院,今天他毕竟是在审讯时发作的,自己也有责任,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他,于是就朝着医院走去。 桑落在医院楼下的水果店买了几袋子水果,提着进了医院里,她亮明身份,问清了聂雨的病房号,直接走上去推开了聂雨的病房。 由于聂雨的情况特殊,所以医院为他安排了一件单独病房,桑落推门进去,却看到床上空无一人,窗户大开着,窗帘被吹得乱飞——聂雨跳窗跑了! 袁小虎人呢?桑落气得直跺脚,大声呼喊袁小虎的名字,袁小虎一边答应一边从医院的男厕所跑了出来,看到病房里的情景,他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桑落问他怎么回事,他委屈巴巴地解释说:“我看他刚才睡着了,我才会去厕所的!咱们队人手少,只有我一个人来陪床,又没人和我轮班,我看了他一整天,膀胱都快要爆炸了,我哪想到他会趁我上厕所的时候逃跑?他刚才明明都打呼噜了……” 桑落顾不上扯那些有的没的,拉着袁小虎拔腿就追,两人跑到病房窗户下方的位置,这里是花圃,花圃里有一串脚印,看来聂雨跳下来后没有摔伤,还能跑,幸好这里只是二楼,高度不高。 两人顺着脚印追去,最后追到了护城河边,聂雨正站在河边沉思,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袁小虎急忙喊住他: “喂——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看到两人来了,聂雨毫不犹豫,立刻就跳下了河,袁小虎也紧随其后,跟着跳进了河里。 河水冰凉,聂雨一入水就沉了下去,袁小虎从背后拖住他的腋下,把他带出水面,聂雨不断挣扎,袁小虎也有些吃力,桑落不识水性,站在岸上干着急下不去。 聂雨挣扎了好几分钟,最终还是拗不过袁小虎,被他拖上了岸,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桑落扶起聂雨问:“你刚才为什么要跳河?” 聂雨悲痛地说:“我的老婆孩子都死了,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你们不该救我,让我死了算了!” “如果你死了,那这个世界上就少了一个在乎真相的人!”桑落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说,“她们是被人害死的!现在案子还没破,真相也未可知,难道你不想知道真凶是谁吗?” 聂雨独自想了一会,随后凄凉地笑了起来:“是啊,我真傻,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如果以后在底下和她们见面了,她们问我是谁害了她们,我该怎么说呢?” 袁小虎也坐起身子,两人一起安慰了他好一会,聂雨才恢复理智,他答应两人不再犯傻,袁小虎重新把他带回了病房,并且让师父来看守他,这样自己也能休息一会。 忙完这一切之后,桑落终于回到了家,她心里其实还有点疑惑,刚才聂雨跳河的行为,是不是在作秀呢?虽然聂雨的嫌疑已经消除了大半,但他刚才的行为还是有点奇怪,他早不跳晚不跳,偏偏等袁小虎追到他面前才跳,似乎就是为了确保警方一定能把他救上来。 他所做的这一切,会不会是在立深情人设?桑落揉了揉眉头,她看过的现代新闻太多,难免会多想一些。 夜深了,桑落沉沉睡去,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依旧是闹钟把她吵醒,这一次桑落熟练地翻身起床,关掉闹钟,飞快地走到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字典。 十二点一到,字典开始翻页,最终停在了某一页,这一页上的一个字开始发光—— 【洞】 洞?桑落立刻开始发动脑筋,这是什么意思,是指“洞察”之类的词语,还是指物理上的洞?洞也分大小,是火车洞还是耗子洞? 她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眼下又太困了,只好明天再想,于是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第二天一早,桑落带着一脑袋关于“洞”的想法来到了单位,众人都聚齐了,谢灵儿告诉桑落一个消息,今天早上法医拆解了何桃花身上的衣服,果然发现了聂雨的意外保险单,被她缝在了贴身衣物里,由于缝得太过隐蔽,第一次没有发现。 桑落点了点头,这再一次说明聂雨没有撒谎。 聂雨在今早出院,暂时住进了附近的宾馆,马识途和袁小虎也结束了陪护,请了一名二队同事在宾馆看守聂雨,现在众人都聚齐了,只等廖队带着指纹鉴定结果回来。 袁小虎期待地搓搓手:“我敢说那一堆指纹里绝对有付爱农的指纹,他进过案发现场,是他放了那条蛇!哈,我第一次看到他就觉得他不对劲!你们几个等着一会叫我大神探吧!” 看到袁小虎这自信满满的样子,大家都笑了,虽然最后结果未必真的如此,但是马识途却很欣赏他这股抢着破案的积极劲。 又闲聊几句之后,廖队终于回来了,他一声不吭地把指纹鉴定结果放在桌上,示意众人自己看,马识途第一个拿了起来,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他沉重地放下了结果: “那十几个指纹全都是何桃花及聂雨的,没发现有第三人的指纹。” 众人都变了表情,案件难度又增加了,谢灵儿分析道:“室内没有第三人的指纹,那么有三种可能:一、聂雨就是凶手;二、凶手进入现场投毒时戴了手套和鞋套;三、凶手根本就没有进入受害者家中。” 手套和鞋套?桑落瞬间想到了住在10号的郑梧桐一家,他们家有洁癖,地板一尘不染,他们家应该准备着鞋套,以防有人来做客…… 袁小虎很失望:“凶手不进入现场却能投毒?说真的,我不认为付爱农有这个脑子,他看上去可没那么聪明,而且他也不可能戴着手套和鞋套进去,就算翻遍他的家,估计都找不出一双手套!原本以为付爱农是凶手了,结果又来这么一出……” 马识途拍了拍他的肩:“别气馁,走吧,我们再去案发现场调查一遍,空想是无用的,一切要根据实际出发。” 四人再次来到春茶巷,这次他们进入了何桃花家中,上一次的现场搜查是由师父和谢灵儿一起完成的,桑落这还是第一次仔细观察这间屋子,一进门首先是客厅,客厅有一个临街的窗户,地上很拥挤,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看得出这家人是把客厅当厨房使用了。 再往里走几步是卧室,卧室没有窗户,全靠屋顶的灯泡来提供光亮,卧室同样一览无遗,因为地方狭小,只有床和衣柜这两样家具,屋里没有其他房间,这就是这间屋子的全貌。 “啧啧啧,真的很简陋啊,”袁小虎感叹道,“聂雨在银行工作,好歹也是个铁饭碗,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谢灵儿耸耸肩:“钱都借出去了呗,我早就说过了,这家人就是傻大方。” 马识途没有参与他们的闲聊,他严肃地模拟着当时的场景:“据聂雨所说,他下班回到家,用钥匙打开反锁的门,进来就看到了母女二人的尸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这是一起标准的密室杀人案。” 第27章 桑落立即提醒道 :“聂雨也有可能是在撒谎,他目前仍然具有嫌疑,我们不能完全相信他说的话。” “那就这样,”马识途拿出一个随身携带的记事本,“我们写出目前所有的可能,然后逐一排除。” 几人围过去,他在笔记本上写下: 一、聂雨就是凶手 二、凶手戴了手套和脚套 三、凶手没有进入过现场 袁小虎有个想法:“师父,他会不会是在作案后擦掉了自己的指纹?” 马识途摇摇头:“如果凶手想擦指纹,他会用一块抹布把自己摸过的地方都擦一遍,这样同时也会擦掉两夫妻的指纹,我们第一次搜索现场的时候提取到不少明显的指纹,这就说明现场没有被人刻意打扫过。” “明白了,”袁小虎摸着下巴,“凶手不可能精准地擦掉自己的指纹,再说说这第二条——” 袁小虎指向第二条:“这也太奇怪了,假如凶手来何桃花家上门做客,他戴着手套和脚套,何桃花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她会让这样的客人进门吗?” 这一点马识途也很认同:“没错,而且戴上手套之后要想作案也是一件难事,花斑鳞蛇有剧毒,凶手不可能手持着它上门,一定是用某个容器装着蛇上门的,比如玻璃罐子或者矿泉水瓶,凶手戴着手套,要打开这个容器也很费劲。” 几人讨论了一阵,最后一致认为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是最小的,大家的重点放在了一和三上。 “一和三所代表的凶手也不同,”马识途指出,“如果是第一种情况,凶手就是聂雨,他住在这个家里,想什么时候动手都可以,如果是第三种情况,凶手很可能是个外人。” “师父,”谢灵儿补充道,“我问过聂雨在银行的同事,他们都说聂雨在案发当天早上准点到岗,晚上准点下班,一整天都在单位里,中途没有回去过。” 马识途沉吟一下:“但这并不代表他有不在场证明,聂雨只需要提前一天把装蛇的罐子藏在床下或是衣柜里,反正屋内很暖和,蛇不会冻死,第二天早上他吃过早饭,打开衣柜里的容器,把蛇放出来,然后自己出门上班就行,接下来何桃花被蛇咬是早晚的事。” “话是这么说,”谢灵儿想了想,“但是师父,聂雨怎么能保证自己不被蛇咬到呢?万一他一打开罐子,蛇直接朝他扑过来怎么办?这个方法会不会太冒险了?” “富贵险中求嘛,”桑落接话道,“蛇怕药,也许聂雨提前在自己衣服上撒了防蛇的药。” 袁小虎忍不住说:“但是昨晚他都跳河了——” “这也有可能是苦肉计,故意表演给我们看的,”桑落打断他,“从结果上来看,何桃花死了,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聂雨,他马上就会有两笔保险金到手了,而且他可以付清房贷,以后要再娶也不是难事。” 听罢,袁小虎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没错。” 一的情况讨论过了,就剩下三,袁小虎自顾自地发问:“凶手没有进入现场,但他却把蛇扔进来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袁小虎话音刚落,桑落立马想到了字典昨晚给的提示—— 【洞】 这房子一定哪里有洞,蛇是从洞里钻进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马识途就慢悠悠地说:“怕是这房子哪里有缝隙吧,以前我也住过这种平房,指不定哪里有个洞什么的,虫子和老鼠就进家了。” “对对对,”桑落激动地点头,“会不会是耗子洞什么的?” 众人都觉得有道理,他们开始全方位地找起洞口来,这个洞口最起码要有一元硬币那么大,能够让花斑鳞蛇通过。 桑落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贴近地面的墙壁,没有发现什么耗子洞,其他人也检查了其他位置,都没有什么发现,最后袁小虎指着窗户问:“会不会是这个?”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窗户的玻璃上有个小洞,估计是被哪家熊孩子砸的,这两口子经济拮据,也没有换玻璃,而是用几层厚报纸贴住了窗户上的小洞,打算将就着度过冬天。 “这个洞口不是正好吗?”袁小虎上前比划了一下,“有两个一元硬币这么大,足够让蛇通过,而且这上面的报纸很脆,用指头一戳就破,只要戳开这些报纸,把蛇放进来,那凶手就算不进入现场也可以完成投毒了!” 这面用报纸糊住的玻璃其实很明显,众人在刚进入现场的时候都注意到了,但是大家之所以不往这个方面去想,就是因为要通过它来作案的难度太大了。 马识途摇了摇头:“小虎,你想法是很好,但是你仔细看看,那上面的报纸好好的,根本就没有破,蛇是怎么进来的?” 袁小虎:“会不会是凶手在作案以后撕掉了原来的报纸,在窗户上贴上了新的报纸?” 马识途再次摇头:“报纸是从两面贴上去的,室内一层,室外一层,如果凶手站在街道上,投毒成功以后,他可以把外面的报纸换掉,但是室内的报纸他怎么换掉呢?” 袁小虎一时语塞:“这……” 马识途接着说:“如果要换掉室内的报纸,凶手就必须进入室内,这又绕回了那个老问题——凶手进过室内,为什么没有留下指纹?” 袁小虎说不出话,马识途总结道:“总之我认为凶手不是通过这个洞口投毒的,大家还是找找其他地方吧。” 谢灵儿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既然屋里没有合适的洞,那这条蛇也可能是通过门窗扔进来的,凶手打开了受害人家的门窗,但是并没有走进来,只是飞快地把蛇扔了进来,然后就离开了。” 袁小虎顺着她的思路思考:“这么明显的投毒,肯定不可能是当着主人家的面,他必须趁何桃花不在家的时候扔蛇。” “或者是她在卧室睡觉的时候!”谢灵儿补充道。 “外人从外面是打不开这家门窗的,除非家里的门窗本来就开着,”袁小虎沉思,“何桃花外出或者去卧室睡觉了,但是家里的门窗却开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灵儿两眼一转,想出了许多种可能:“也许是她忘记关门了,或者是凶手偷偷配了他们家的钥匙!至于窗子的话,可能是因为要给家里通风散味,她的孩子还小,需要用尿布,家里一股屎尿味,师父,我说的对吧?” 马识途迟疑地说:“前两种还有点可能,至于开窗通风,现在已经是深秋了,马上就要入冬,风又冷又硬,她家里还有小婴儿,作为母亲,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开窗户的。” “啊,我想起来了!”袁小虎拍了一下脑袋,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跳了起来,“你们还记得吗?巷口有个公厕!这里都是平房,没有抽水马桶,居民们上厕所都是去公厕,我估计凶手投毒的时候,何桃花是去上厕所了!” “反正这里离厕所也就几步路,几分钟之后何桃花就回来了,所以她懒得拿钥匙,就没有锁门,而是把门掩上了,凶手就是瞅准这个时机动手的!” “凶手把蛇扔进何桃花家里,蛇溜进了何桃花的被窝,毫不知情的何桃花上完厕所回来,抱起孩子,照常坐在床上,结果蛇突然从背后偷袭了她,她就这样遇害了。” 马识途微微点头:“这个说法倒是有点可能,回头我们要问问聂雨,他妻子是不是有这样的习惯。” 袁小虎一脸得意的笑,以为自己已经接近了真相。 看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桑落完全没有参与,她心里很清楚,这些都不对,不是门窗,蛇一定是从洞里进来的,但到底是哪个洞呢? 她环视着屋里,开始集中精力思考,墙壁上没有洞,窗户上的洞也不可能…… 注意到桑落半天没说话,师父特意问了她一下:“桑落,你有什么想法?” 桑落犹豫地说:“我觉得蛇还是从洞里钻进来的,这里一定有某个洞可以让蛇 通过,只不过我们还没有发现而已。” 袁小虎反驳道:“你这就有点钻死胡同了,现场我们已经检查过一圈了,没有可疑的洞啊,你说的洞在哪里,难道在天上?” 一句“难道在天上”忽然让桑落为之一振,她抬起头看了看屋顶,心中一下子豁然开朗,她大喊道:“我明白了——” 她急切地给众人解释道:“聂雨说过不止一次,这里的房子漏雨,也就是说,屋顶上一定有缝或者是洞,蛇很有可能就是从屋顶的洞掉下来的,凶手是趴在屋顶上行凶的!” 袁小虎想了想那个场景,只觉得背后发麻:“妈呀,这也太可怕了,何桃花好端端地在床上睡午觉,一条毒蛇就从天花板掉了下来……” 谢灵儿仿佛也想到了什么:“对了,付爱农曾经从屋顶摔下来过!他当时是不是就是想行凶,结果不小心摔下来了?” 桑落咬了咬唇:“关于这个,我有另外一个猜测——” 她想起了付爱农在审讯室里诡异的笑声,还有他脸上恶心的笑容,那是他在调戏女性时才会露出的笑容。 “一年之前,付爱农曾经爬上屋顶,他当时爬上去不是为了补房顶,也不是为了行凶,而是为了偷窥!” “他摔在聂雨家门口,就说明他当时根本不是站在自家的屋顶上,而是在聂雨家的屋顶上!” 在众人震惊的脸色中,桑落继续说道:“我和灵儿第二次走访春茶巷的时候,邻居们说过付爱农这个人喜欢偷窥,他自己是个老光棍,欲望无处发泄,所以就偷窥其他夫妻的房事。” “有些邻居行房事的时候不拉窗帘,他就直接把脸贴在窗户上看,而住在他隔壁的聂雨两口子肯定知道他的习惯,所以提前拉上了窗帘,付爱农通过窗户看不到,干脆就爬到了屋顶上,通过某个小孔往下看。” “结果他下房顶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了,左腿骨折,为了让聂雨送他去医院,他当然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所以用补屋顶当做借口。” 两个年轻人都很震惊,马识途也后知后觉地想通了这一点:“难怪,难怪他在审讯时一直嘿嘿嘿笑个不停,他一定是想到了自己偷看到的画面,这世界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付爱农有过爬屋顶的经验,而且他知道聂雨家的屋顶上哪里有洞,桑落心想,这样一来,他就成为了眼下嫌疑最大的人。 “那还等什么?我上去看看!” 袁小虎说干就干,立马就找邻居借了个梯子,手脚飞快地爬到了屋顶上,他在屋顶上挪动脚步,一寸一寸地仔细寻找,生怕遗落什么,十几分钟后,他站起身来,失望地朝众人摆了摆手: “没有,这上面没洞!” 几人面面相觑,原本的期待一下子落空了,桑落有点气馁,不过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做的这一切并不是无用功,她又帮本案排除了一种可能性。 一上午的时间眼看就过去了,他们并没有太大的收获,队里的气氛有点沉闷,马识途点了支烟,做出了下午的安排: “桑落和灵儿,你们两个下午把所有的嫌疑人再审一遍,看看能不能问出点新东西,小虎,你和我下午去调查这条蛇的来源,找到蛇是从哪来的,或许就知道投毒的是谁了。” 袁小虎纳闷地问:“师父,去哪找?” 马识途拍了拍他的肩:“下午你就知道了!” 一行人开车朝警局驶去,桑落坐在后排,重新把这起案子在心里复盘了一遍,已知蛇是从某个洞口进入受害者家里的,凶手知道这个洞在哪里,他一定对受害人的家里很熟悉,所以桑落认为主要的嫌疑人就是受害人的丈夫和她的左右邻居。 也就是聂雨、付爱农和郑梧桐一家。 来吧,经典三选一开始了,桑落在心里默默说道。 第28章 吃过午饭后,桑落简单休息了一下,随后就开始了下午的审讯工作,首先被带入审讯室的是聂雨,这个桑落眼里的头号嫌疑人。 原本经过他的一番辩解,桑落心里已经减轻了对他的怀疑,但是经过昨晚作秀似的跳河之后,她又重新怀疑起了这个男人。 聂雨无精打采地坐在桌子后面,眼里满是血丝,看得出他昨晚没怎么睡觉,谢灵儿劝了他几句,他才勉强打起精神来配合警方的审讯。 “你说你住的房子平时总是漏水,但是我们去你屋顶上调查过,没发现裂缝或是漏洞,这是怎么回事?”桑落问道。 聂雨无奈地摊开手:“这当然是因为我把屋顶补上了呗,这总漏雨也不是个事啊!” “什么时候补的?”桑落立即问。 聂雨回忆了一下:“大概就在……一年之前吧。” 桑落转了转手里的笔:“一年前,也就是付爱农从屋顶摔下来的那段时间?” “是啊,”聂雨点点头,“送他去医院之后,我想起来我们家的屋顶也该补补了,等到雨季再补就来不及了,然后我就自己买了两袋补漏粉,用水搅拌成泥,刷在了房顶上。” “在你补房顶之前,你们家的房顶是有裂缝和漏洞的?”桑落向他确认道。 聂雨再次点点头:“没错,我们住进来的时候这房子就很破了,每次下雨都漏雨,我们一家过得惨兮兮的,尤其是刚住进来的第一年,我和我老婆在床上睡觉,有时候半夜都会被雨淋醒。” “也就是说,屋顶的漏洞正对着你们床的位置,”桑落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这件事说出来,“那次付爱农摔断腿,你认为他真是为了补屋顶才上去的吗?” 听到这话,聂雨的脸瞬间一红,他支支吾吾地说:“这,我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说,其实……其实自打搬进来以后,我就总是感觉到有一股目光在偷看我,特别是我和我老婆在进行夫妻生活的时候……” “更诡异的是,每到深夜,我们屋顶上总是传来脚步声,我每次出去都看不到人影,我老婆安慰我,说是耗子,可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大的耗子?这只耗子起码有八十斤重了!” 桑落明白了:“所以,其实你自己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聂雨叹了口气:“我大概也猜到了,肯定是隔壁那老头干的,他半夜不睡觉,爬到屋顶上偷看我们,我之所以一直抓不到他,是因为他每次都躲到了屋顶的背面,我站在巷子里看不到。” “我心里憋着气,就想着总有一天要抓他个现行,事情发生的那天晚上,脚步声又来了,我就知道机会来了,立马披上衣服冲出去,那老头着急忙慌地想躲,结果一不小心脚滑了,从屋顶摔下来了。” “虽然他干出那样的事,但毕竟是一条人命,我还是把他送到了医院,后来这事我也没和别人提过,只是默默地把屋顶的洞补上了,洞一补上,果然脚步声就没了。” 屋顶的洞在一年前就已经被补上了,所以蛇不可能是从屋顶进去的,桑落随手在笔记上划了一道,又排除了一种可能。 谢灵儿问道:“你妻子平时出门上厕所,会不会把家门锁起来?” 聂雨说:“当然会啊!别说上厕所了,就算她只出门十秒钟,她也要把门给锁起来,警官,你想想我们隔壁住着那样的人,我们能不锁门吗?更何况孩子还在家里呢!” “对了,为了防隔壁那老头,我们家还专门换了个锁,也是一年前买的,只要关门就会自动锁起来,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那你妻子平时有开窗通风的习惯吗?”谢灵儿又问。 聂雨摇了摇头:“警官,开窗也要分季节,这都什么时候了,家里还有孩子,她怎么会开窗户呢?” 谢灵儿脸上露出失望,这样一来她的“门窗论”也被排除了,案子又陷入僵局。 桑落又核对了一遍聂雨在案发当天的活动,和他之前说的一模一样,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于是她就结 束了对聂雨的审讯。 下一个进入审讯室的是付爱农,付爱农一看到桑落等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指着两人说: “嘿嘿,两位女警官,警方对我可真好。” 桑落冷冰冰地提醒道:“别忘了你身上还背着杀人的嫌疑,如果一旦证实你就是凶手,那警方会对你更好,不仅有单人单间,还会给你送断头饭呢!” 一听这话,付爱农瞬间老实了,他坐直身子,一副诚恳的样子:“警官大人,你问吧,你问什么我都说,我真不是杀人凶手!” 桑落拿起笔:“你以前经常爬到聂雨家屋顶上偷窥,对不对?” 付爱农眼睛一转,先是想抵赖,反正这种事死无对证,但他一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还是决定承认下来,做个偷窥狂总比当杀人凶手要好。 “对,警官,我错了,是我道德低下,我好色,但是我没有杀人!” 桑落飞快地记录着:“也就是说你具备爬上屋顶的能力,并且你很熟悉聂雨家的房子,对不对?” 付爱农慌了,连连摆手:“不对不对,警官大人,我的腿受过伤啊!我毕竟年纪大了,那次受伤给我留下了后遗症,医生说了,我以后再也不能做攀爬类的动作,只要我这样做,腿就会特别疼,不信你看——” 付爱农说着,还当面给她们做了示范,他把腿伸出去,做了一个向上攀爬的动作,瞬间疼的龇牙咧嘴,不过桑落没有相信,毕竟这些都是可以装出来的,谁知道他是真疼假疼。 “这件事我们随后会去医院查证,”桑落在纸上记下,“你很熟悉聂雨家的房子,这一点你承认吗?” 付爱农很勉强地说:“我……算是熟悉吧,警官,你也知道,我这人平时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偷看,人家都有老婆,我没有,让我看两眼怎么了?所以,我对聂雨家这点了解都是通过偷看得来的,我没有进去过,他们家防我像防贼似的,我想进都进不去……” 桑落伸出手:“打住,我不是问你这些,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聂雨家哪里有洞?” “洞?”付爱农想了想,嘿嘿笑了两下,“没有,至少在我这一侧没有,自从我的腿摔坏之后,我就不能爬上屋顶了,所以我就想找个其他方式偷看他们,我把整面墙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什么缝隙啊小洞啊之类的,嘿嘿,不瞒你说,其实我想过自己在墙上打个洞,不过我怕隔壁的男人过来打我,所以就没敢动手。” 付爱农说完这番话,又贼兮兮地说道:“当然了,我只了解我这一侧的墙,别的我可不了解,他们不是还有一户隔壁邻居吗?警官,你们别只调查我,也调查调查他啊!” “警方自有安排,用不着你来指挥!”桑落冷漠地挥了挥手,结束了这次审讯。 最后进入审讯室的是郑梧桐一家,案子调查到现在,警方对他们一家的了解是最少的,当然,正如谢灵儿所说,这一家人身份体面,受人尊敬,收入较高,看上去也是作案动机最小的。 桑落先审了郑梧桐,这个男人今天格外暴躁,似乎一直都在生桑落的气,他进入审讯室,桑落还没说话,他就先指着桑落说: “这位警察,你这不是浪费我的时间吗?你要知道我是特级教师,全年级四个班都在等着我上课!他们都高三了,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么紧张的关头,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干什么?哎呀,真是耽误事!” “我们叫你来,是请你配合我们调查隔壁何桃花母女的案件。”桑落从容不迫地说。 郑梧桐还是很愤怒:“是,我知道隔壁死了人,你们不是上次问过我了吗?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我们一家和这个女人没交集!她是一个带孩子的家庭主妇,每天就知道在家洗衣做饭,我是个特级教师,每天早出晚归,忙得不得了,我们一个月也见不了一次面,我能知道什么?” “稍安勿躁,”桑落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如果你是这副态度的话,那很抱歉,我们只能再多耽误你一些时间了。” 听到这话,郑梧桐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好吧,你们要问什么赶紧问吧,我的孩子们还在等着我回去上课呢,马上就要高考了!” 谢灵儿有些不理解:“等等,现在是十一月,高考是明年七月份的事情,还有好几个月呢!” 郑梧桐拍着桌子大喊:“正因为这样,我才紧张啊!距离高考只剩几个月了,如果你是学生家长,难道你不紧张吗?” “好吧好吧,”谢灵儿做出让步,“我不和你争了。” “郑先生,你是不是特别爱干净?”桑落首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郑梧桐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爱干净这不是做人最基本的吗?谁要是不爱干净,那简直就不配做人!” “那么——”桑落话锋一转,“住在8号的付爱农,在你眼里算是个人吗?” 郑梧桐非常不屑地撇撇嘴:“他?嚯嚯,他简直是猪狗不如!好好的一个房子,被他祸祸得像猪窝一样,以前他父母在世,还有人给他打扫卫生,后来他父母去世了,他简直就活成了一头猪!” “他那么邋遢,你一定受不了吧。”桑落用闲谈的语气说着。 郑梧桐点点头:“没错,我想起他这个人就恶心!如果他是我的学生,我立马就给他停课,命令他回家整改,什么时候收拾干净了再来!” “为什么你们不搬走呢?”桑落问。 “我也想啊!可最大的问题是,春茶巷的这个房子不好处理,”郑梧桐开始大倒苦水,“我们要是搬走了,这房子就只能卖掉,以前也找过几个买家,可是人家一看附近住了个邋遢鬼,都是二话不说就走了,完全不考虑买房,你们说说,我好好的一间房子,就这么成了一笔死账!” “付爱农的存在,导致你家的房子卖不出去,”桑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恨他吗?” 郑梧桐气得咬牙切齿:“恨,当然恨!怎么碰上这么一个疯子,天下的疯子都该死!我只求精神病院早点发现这个疯子,开车来把他拉走,或者是哪天老天开眼,直接让他在家病死,这样我就舒心多了!” “如果老天一直不开眼,”桑落缓缓地问,“你会不会亲自动手?” “呀——”郑梧桐似乎被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呢,你该不会觉得这案子是我做的吧?警察同志,我是一名特级教师,我脑子很清醒,分得清现实和幻想的区别,我说盼他死,也只不过是想想罢了,哪会亲自动手做呢?” “你想想——”他掰着指头数起了自己的履历,“我是一名特级教师,教书半辈子,桃李遍天下,每个月工资还高,我的家庭幸福美满,儿子也出息,未来能考上京城大学,我这么好的条件,犯得着为了他一个垃圾去动手杀人?” “哇哦,”谢灵儿惊呼了一声,“你儿子要去京城大学?可真了不起啊,像咱们白云县这种小地方,一年也就一两个人能考上吧?” 一听这话,郑梧桐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他得意地点点头:“那是,你想想,我是特级教师,我老婆也是特级教师,我们教出来的儿子能差吗?不是我吹牛,这个京城大学,他一定能考上!” 桑落装作无意问起了郑龙门的情况:“啊,我记得你儿子正好在上高三,他的学习成绩一定很棒吧?” 郑梧桐笑得更开心了:“那还用说?他永远都是年级第一!” 看郑梧桐情绪有所好转,桑落终于问到了正题:“郑先生,你说案发那天你们一家都在高中度过,有人能为你作证吗?” 郑梧桐大手一挥:“当然有,我那天几乎是满课,在几个班级之间来回走,那么多学生 听了我的课,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至于我老婆,她也有一半的时间在上课,另一半时间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同事们可以给她作证,我和她绝对没有回过家,你们放心!” “至于我儿子,他在学校里上课,同学们都能给他作证,他可都高三了,如果他敢翘课的话,我和他妈第一个不答应!” “好,我们会去学校核实的,最后一个问题——”桑落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家和何桃花家之间的墙壁上有洞吗?” “洞?”郑梧桐一脸纳闷,“警察同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家干干净净,没有耗子,又怎么会有洞?” 桑落没说什么,结束了这场审讯,下一个进入审讯室的是郑梧桐的妻子李秀娟,桑落问了她同样的问题,而她的回答也和郑梧桐差不多,她从来不知道有什么洞。 李秀娟走后,桑落长出一口气:“呼,刚才他们两个说的话简直是一模一样,就连语气和神态都一样。” 谢灵儿说道:“毕竟是老夫老妻,过了这么多年,像也是很正常的,而且他们俩都是老师,你懂得,老师说话就是有股特别的劲,让人一听就能听出他的职业。” “我说的不是这个,”桑落摆了摆手,“我觉得,这两个人串供了,在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商量好了要说什么,这一家子,一定在隐瞒着什么。” 随后进来的郑龙门立马印证了桑落的猜想,他无精打采地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桑落开始询问他的个人信息:“郑龙门,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郑龙门叹了口气:“就是鲤鱼跃龙门的龙门。” 桑落又问:“你今年高三,那你应该是十八岁了吧?” 郑龙门忽然皱起眉头,犹豫了几秒才说:“……是的。” “学习压力很大吧?”桑落依旧是从闲聊开始。 郑龙门捂住脸,疲惫地说:“是的,很大。” 看他话这么少,桑落找了个话题,想打开他的话匣子:“你这个年龄,在学校有喜欢的女生吗?” 郑龙门忽然呆住了,浑身像是触电一般,许久没有说话,谢灵儿有点害怕:“不会又是一个呼吸性碱中毒吧?” 她正要上前查看,郑龙门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不、不,我没有,我们现在正是该学习的年龄,不该搞这些的。” 桑落放弃了和他闲谈,直奔主题:“31号那天,你一整天都在学校吗?” “嗯,对。”郑龙门把头低下,不敢和桑落对视。 “你应该知道隔壁的女主人死了,你认识她吗?和她的关系怎么样?”桑落问。 郑龙门连连摇头:“不认识,没关系,我们平时连个招呼都没打过。” 桑落:“你家和她家相邻的墙壁上有洞吗?” 郑龙门立马就说:“没有!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后续桑落又问了几个问题,郑龙门始终都是这个态度,眼看什么也问不出来,桑落只好结束了审讯。 现在审讯室只剩下了她们两人,谢灵儿感叹道:“这男孩好歹也十八岁了,怎么说话语气像六岁一样,难道是父母太宠溺了?” “不,”桑落摇摇头,“不是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差,而是有人教过他,什么都不能说,我敢肯定,郑梧桐一家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第29章 审讯完所有的嫌疑人后,桑落带着谢灵儿外出调查,她们首先来到医院,调查了付爱农去年的病历,并且找到付爱农当时的主治医师,亲口向他确认了付爱农的情况,医生证实付爱农在那次摔伤之后就无法再做攀爬类的动作,这一点他没有撒谎。 随后桑落二人又来到了白云县第一高中,这是县里最好的高中,桑落直接找到了校领导,一听说两人是来调查案子的,校领导急忙起身陪同,并且他叫停了高三的课,让所有老师和学生都等待配合警方调查。 桑落走访了几个班,确认了郑梧桐在31号当天的行踪,他确实连着给几个班上课上了整整一天,课间休息也就十分钟,他连上厕所的功夫都没有,更不可能趁这个时间返回家中作案。 和李秀娟同一个办公室的几位老师也为她作证,她那天除了上课之外的其他时间都在办公室里,没有离开过学校。 桑落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些情况,然后对校领导说:“除此之外,我还需要确认一下郑龙门的不在场证明,请问他在哪个班?” 校领导愣住了,似乎有些惊讶,人群中有些骚动,桑落用余光一扫,注意到有几个老师在那里捂嘴偷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过了几秒,校领导说: “警察同志,你搞错了吧?郑龙门不是本校的学生,他去年已经毕业了。” 桑落皱起眉:“他毕业了,是从高三毕业的吗?那他现在应该在上大学呀!” 校领导有些支支吾吾:“唉,这种事总归是人家的家事,郑老师和李老师都是我们非常尊敬的老师,警察同志,你要调查学校里的事情,我保证配合你,但是这是别人家的隐私,我也不好说太多……” 桑落倒也能理解,毕竟这两人都是学校里的特级教师,校领导不好当众伤了他们的面子,她点了点头,谢过校领导,直接朝着角落里那几个偷笑的人走过去。 这几个人也是教师,而且看样子年龄和郑梧桐差不多,从他们刚才的反应就能看得出来,他们和郑梧桐两口子很不对付,桑落选择了她们作为下手对象,校领导不方便说的话,他们可以说。 桑落直接走向为首的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女人,这女人大概四十几岁,踏着一双锃亮的小皮鞋,通过她的站位看得出她在这几人里很有地位,桑落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一香,我是教地理的。”女人礼貌一笑,摸不清桑落的来意。 “我看你很有气质,而且刚才很多学生和你打招呼,”桑落闲聊了起来,“你在学生眼里一定很受欢迎。” 顾一香捂着嘴笑了起来:“嗨呀,这有什么呀,我教的学生多嘛,所以认识我的人自然就多,不瞒你说,我已经在这里教书三十年了,还经常有毕业的学生回来看我呢!” 桑落故作无意地提起:“哇,你教龄这么长,那你是特级教师吗?” 一听这话,顾一香的脸瞬间落了下来,她不高兴地说:“不,我没评上,特级教师是需要评选的,又不是你教得好就能评上,名额只有那么几个,都被不要脸的人给占去了!” “不要脸的人……是指郑梧桐和李秀娟吗?”桑落道,“我听郑梧桐提过好几次,他们两口子都是特级教师。” 这话显然戳中了顾一香的痛处,她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说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谁知道他们两口子怎么评上的,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给校长送礼?算了,当着学生的面,我不想说太多难听的,总之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谁才是真正的好老师,大家都能看得见!” 看来这两人因为评选特级教师的事闹过矛盾,桑落默默记在心里,附和着她说道:“是啊,有时候职场就是这样,工作能力强不一定能获得荣誉,要我说郑梧桐这个人也真是够幸运的,他明明工作能力不如你,还能获得特级的资格,发的工资高,两口子和睦,孩子也有出息,他可真是什么都有了。” 顾一香瞪大眼睛:“他?夫妻和睦?哈哈哈哈,你是不知道,他们两口子天天打架!尤 其是最近这一年,要不就是郑梧桐,要不就是他老婆,脸上总有一个挂彩的,他们来班里讲课,底下的学生都在偷偷笑呐!” “再说了,他的孩子有出息?警察同志,你不是在逗我笑吧?他们家那个孩子,就是个众所周知的笑话!” 桑落立刻问:“这话怎么说?” 顾一香打开了话匣子:“哎呦,你问这里的人,大家个个都知道啊!那个郑龙门根本不是高三,而是高六了!” “嗯?”桑落疑惑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顾一香确认道: “没错,是高六!别人家的孩子最多只复读一两年,他们家的孩子足足复读了三年,这已经是第三次复读啦!” “他说他的孩子总是年级第一,难道是假的吗?”桑落猜测道,“他们家孩子实际上学习特别差?” 顾一香转了转眼珠:“呃,要说差,也不算特别差,以前郑龙门高三的时候是考过几次年级第一,这也不算撒谎,但那都是过去了。” 桑落问道:“既然能得年级第一,那应该能考上大学呀,怎么会复读这么多次?” 顾一香又笑了:“郑龙门这孩子不是考不上大学,他三次高考都考上了不错的大学,第一次他就考上了市里的南州大学,不过他父母不让他去,逼着他再考一年。” “这——”桑落很是惊讶,“这是为什么?” 顾一香指了指自己:“因为他的父母非要和我攀比!比什么不好非要和我比孩子,我家杏儿那是出了名的聪明,他们家郑龙门行吗?我家孩子考上了京城大学,那是全国最好的学校,姓郑的他们家就得了红眼病,非要和我们家比,非要让他们的郑龙门也考上京城大学!” 桑落吃了一惊,她想起审讯时郑梧桐说的那句“他一定能考上京城大学”,顿时感到背后发凉,原来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如果郑龙门考不上京城大学,那就别想从高中毕业。 他将会一直复读下去…… 看到桑落脸上的表情,顾一香笑得更开心了:“怎么样,你也觉得他们家有病吧?明明就是他们家孩子不如人,承认就行了,非要折磨孩子干嘛呀?哼,现在想想真是好笑,他跟我比了一辈子,仗着他酒量好,能给校长挡酒,就和校长搞好了关系,事事都要抢在我前头,还把属于我的特级教师都给抢走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到头来,他的孩子还是不如我的孩子!” 桑落还是感到疑惑:“所以郑龙门现在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状态?既然他仍然在复读,为什么我刚才问校领导的时候,校领导却说他已经毕业了呢?” 顾一香笑弯了腰:“哎,这事说起来就更好笑了,郑龙门前两年一直在一中复读,到第三年实在是没脸再来了,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他父母也跟着脸上没光,所以就办了毕业,让孩子自己回家学习去了,反正高三的课程他都已经听得差不多了,你想想,反反复复听了三遍,猪都该学会了!” 原来郑龙门一直在家自学,那他完全有时间作案!桑落心头一紧,她随即又想到,自己第一次去10号敲门的时候,他家门是从外锁上的,挂了一个很大的锁头,而自己第二次去走访的时候,郑龙门是跟着父母一起从学校回来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桑落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顾一香不屑地笑道:“他父母脸皮厚,仗着人家两口子都是特级教师,硬是和学校申请了一个小杂物室,当做那孩子的单人自习室,平时门是锁着的,钥匙只有他自己有,虽然说那孩子不需要听课了,但有时候他自己做卷子,遇到不会的题还是会来问其他老师,这个自习室就是方便他问老师的。” 桑落点点头,她终于搞清楚了郑龙门的状况:“郑龙门每天可以选择在家自学,也可以选择去学校的自习室,那他在31号当天到底去了哪里呢?有没有目击证人?” 顾一香摆了摆手:“怎么可能?警察同志,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那个杂物室在学校最边缘的地方,是专门给清洁工堆放工具的,根本没有人会路过那里,鬼知道他当天去没去!” 也就是说,郑龙门在案发当天根本就没有不在场证明。 桑落特地把郑龙门的名字圈了起来,准备回去对他进行第二场审讯,她告别了顾一香,又找了另外一名高三老师,询问了一下顾一香和郑梧桐两人的关系,这名老师也是相当八卦,知无不言: “这两个人,简直就是天生的死对头!他们俩年龄一样,是同一年进入学校的,进入学校之后就一直在比,两个人工作都很卖力,什么评奖评优评职称,一直是他们两个竞争,尤其是自从那年郑梧桐把学校最后一个特级教师的名额拿走之后,两个人简直成了仇家,见面都不打招呼的那种!” “碰巧他们俩又是同一年生孩子,他们的孩子也是同龄人,从小到大一直都在比成绩,到了高考这种决定命运的时刻,两家人更是比疯了,顾一香的女儿秦杏考上了京城大学,郑龙门稍差一点,考了南州大学,这不,老郑家就炸开锅了,硬是不让他去上,死活都要比他复读!要我说,这人呐,比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啊?” 桑落把这些都记在了本子上,她绕到了学校的南侧,去看了看郑龙门的小自习室,里面很脏很乱,只有一套简单的桌椅,地上堆满了书本和试卷,看起来全都是高考复习资料,没什么值得调查的,不过既然都来了,桑落还是请校领导把门打开,让她进屋搜查了一番。 从学校出来以后,谢灵儿觉得很奇怪:“这郑梧桐两口子真是有问题,郑龙门明明是高六,他们非说是高三,明明已经不在学校了,还说自己的孩子是年级第一,这么简单的谎话,警方去学校一查就查出来了,他们没有脑子的吗?” “有两种可能,”桑落翻开自己的笔记本,“第一,他们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自欺欺人,把儿子的情况说得好听一点;第二,他们在包庇自己的儿子。” “不过,这样的谎话确实太拙劣了,一戳就破,”桑落也有些怀疑,“郑梧桐夫妇俩也算是聪明人,难道他们不能为自己的儿子找一种可靠的不在场证明吗?” “你认为凶手是郑龙门?”谢灵儿回忆起郑龙门在审讯室里那副书呆子的样子,怎么也没法把他和凶手联系到一起。 “我只能说他有很大的嫌疑,”桑落谨慎地说,“他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当天他到底在干什么,没有人知道,如果他那天是在家复习的话,那他有充分的作案时间。” “动机呢?”谢灵儿发问,“他和何桃花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去杀她?” “那恐怕要去问问他本人了!”桑落收起笔记本,她打算回到局里开始第二次审讯,让郑梧桐一家好好交代一下,他们说的这些谎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另一头,袁小虎这边,他下午吃过饭后就和师父坐上了警车,路上他问师父去哪里,师父让他猜一猜。 “嗯……”袁小虎想了想,“既然是去调查毒蛇的来源,那估计就是去火车站吧?这种蛇是从南方来的,凶手很有可能是去南方抓了蛇,然后一路乘坐火车带回来,我们去火车站问问有没有可疑的人,说不定会有收获。” “傻小子,”马识途笑了,“都说了这种蛇怕冷,这个天气火车上也很冷,如果真是从南方抓一条回来,那经过一路的长途颠簸,蛇早就被冻死了!” “啊,对哦,”袁小虎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那师父,你到底是要带我去哪啊?” 马识途不语,只是默默开车,车子开到一处居民楼下,马识途猛踩刹车,然后开门下车:“就是这里,下来吧!” 袁小虎跟着马识途上楼,马识途指了指四楼的一扇门,袁小虎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具撬开了锁,师徒两人破门而入。 进去之后袁小虎惊呆了,这里明明是居民楼,却摆着几副桌椅,俨然一副饭店的样子,里面还有两桌客人正在喝汤,一见到袁小虎进去,喝汤的客人撒腿就跑,厨房里的厨师和老板都很熟练地蹲在了地上。 两人又进入卧室,发现原本该是卧室的房间竟然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铁丝笼子,一股臭气扑面而来,袁小虎定睛一看,笼子里摆的都是一些毒蛇、野鸡等禁止售卖的 野生动物,他打了个寒战,立刻把饭店老板铐了起来。 把人关上车以后,袁小虎很惊讶,这地方表面平平无奇,想不到里面居然是个野味馆,他好奇地问:“师父,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马识途笑笑:“傻小子,我干了这么多年刑警又不是白干的,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 马识途又带他去了其他几个地方,这一下午他们总共捣毁了四个违法售卖野生动物的窝点,并且把老板都带回了局里,马识途肯定地说:“白云县所有敢卖毒蛇的老板都在这里了。” “凶手的那条毒蛇是买的?”袁小虎问。 马识途都被气笑了:“你动脑子想想,谁杀人之前会实名制购买毒蛇?肯定不是买的啊!不过——” 他话锋一转:“我敢肯定凶手的毒蛇一定是从他们这里来的,毒蛇不可能是从南方捕捉过来的,那么就一定是本地有人在饲养,饲养那玩意需要专业的设备去加温加湿,一般人不舍得买,肯下本钱买专业设备的就只要这些野味店的老板了,毕竟有利可图嘛。” “所以,”马识途端起了茶杯,“接下来我们只要好好审审这几个老板,就一定能问出有用的线索。” 第30章 马识途把几个老板都带到审讯室,对着他们说:“你们非法售卖并且食用野生动物,这是犯罪!不用我说,你们自己也知道,不过我今天把你们抓来不是为了调查这事,我要问问你们,你们当中有没有人最近丢过一条蛇?” 四人坐在审讯室里,听到这话,其中三个露出一脸的茫然,只有一个比较胖的老板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向后缩了缩脖子,没有说话。 “你!”马识途立刻拍着桌子说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说!” 胖老板一脸的为难:“不不不,我什么也不知道,警官,我没丢过蛇!”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在撒谎,马识途感觉自己找对人了,他让其他三位老板先离开审讯室,只留下这个胖老板一人,看到自己被单独留下,胖老板更慌了,他哆哆嗦嗦地说: “警官,这、这是干什么呀?我都说了我不知情!” 马识途冷笑一声,他看出这个胖子胆子小,于是就吓唬他说道:“专门留下你,是因为你比他们幸运,他们呀,没救了!” “怎么没救了?”胖子睁大眼睛。 马识途指了指外面:“你们犯了什么罪,你们自己也很清楚,干这一行,三年起步,刚才出去那几个是铁定要坐牢了,你知道牢里都是什么人吗?你知道牢里的老人会怎么对待新人吗?你知道牙刷都可以用来干什么吗?” 马识途越说,胖子脸上越害怕,看到他的反应,马识途满意地说:“所以嘛,你比他们要幸运,因为你还有机会改变你的刑期——” 马识途还没说完,胖子就忙不迭地点头:“警官,你不用说了,我懂,我懂!你让我行个方便,我把这一年的收入都给你!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带你上我家取钱去!” 马识途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噗,谁和你要这个了?我是说,你可以戴罪立功!只要你愿意配合警方的调查,就有可能戴罪立功,减少刑期,甚至有可能不用坐牢,明白吗?” “配合调查?”胖子恍然大悟,“你是说,刚才你问的丢蛇那事?” 马识途点了点头:“你把丢蛇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我会为你申请戴罪立功。” 一听这话,胖子不再犹豫,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这事大概是在三四天前吧,那天很晚了,快要到凌晨了,厨师已经下班了,店里只剩我一个人,我送走最后一桌客人,收拾了一下桌子,把垃圾提到楼下扔了,然后我转身上楼,就听到有脚步声跟了过来,不过我也没多想,毕竟这是居民楼嘛,来来往往的邻居多了去了。” “我进入家门,就在我要关门的那一刻,一个男人突然扑了上来,他拉开我家的门,粗暴地闯进了我家,也就是我的店铺——” 听到这里,马识途赶忙问:“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 胖子摇了摇头:“没看见,他当时头上戴了一个卡通头套,把头完全挡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就像抢银行的一样!” “衣服是什么颜色?”马识途继续问,“他的手脚有没有什么伤痕或是残疾?” 胖子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警官,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当时都快吓尿裤子了,哪还还有心思观察这些?” 马识途叹了口气:“你继续说吧。” 胖子又回忆起来:“我记得他是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看着不是很强壮,他是一个人来的,我看他没有帮手,就想着能不能和他搏斗一下,就在我准备动手的时候,那个男人从兜里掏出了一把枪——” 马识途再次打断了他:“枪?你没说错吧?” 胖子很肯定地说:“没错,就是一把枪!我平时也总看电视剧,我知道枪是什么样子,一看到他拿枪出来,我的腿瞬间软了,也不敢和他动手了,我问他想要什么,是不是想要钱,那男人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我转过身去。” “我老老实实地转身,本以为他会翻箱倒柜地在我家找钱,没想到他直接进了卧室,打开了我养动物的那个屋子,自己提了一个装蛇的铁丝笼子出来,我心里还奇怪呢,这人要蛇干嘛呀?” “他提了蛇出来,用枪敲了敲我的脑袋,又做了几个手势,意思是如果我敢说出去的话,就杀我灭口,我害怕极了,连连点头,保证不往外说,他这才走掉,他走的时候还崴了一下脚,好像是腿脚不好。” 马识途和袁小虎对视一眼,腿脚不好,他们同时想到了付爱农。 “这个男人走之后,我吓出一身冷汗,浑身都湿透了,后来我想了想,能拿枪,肯定是道上的人,说不定是混哪里的,对方威胁我要灭口,他或许真的能干得出来,所以我决定不往外说,把这事烂肚子里,刚才你问的时候,我也没说,要不是为了戴罪立功,我是不会说出来的。” “你丢的那条蛇长什么样子?”马识途谨慎地问。 胖子用手比划着说:“是一条黑红色的蛇,额头上有一块白,这蛇比较小,也就人的手指粗细,身上没什么肉,一般是用来煲汤的,图一个鲜味。” 对上了,马识途心里暗道,致人死亡的那条花斑鳞蛇,就是胖老板那一晚丢的蛇,时间也能对得上。 好消息,蛇的来源找到了;坏消息,依然不知道抢蛇的是谁。 马识途有些着急地问:“对于那个男人,你还有什么印象吗?他的身高是多少,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大约——”胖子抬头想了想,“他比我高,大约高一个头。” 马识途现场量了一下,胖子本人的身高是一米七五,那么凶手的身高就在一米八左右。 男,身高一米八左右,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长相未知。 凶手全程都没有开口和胖子说话,所以也无法得知凶手的嗓音特征。 马识途在本上写下了目前的已知信息。 再回头翻看本案几位嫌疑人的信息: 付爱农,男,一米七九,中等身材 聂雨,男,一米八一,中等身材 郑龙门,男,一米八,中等身材 郑梧桐,男,一米七四,中等身材 李秀娟,女,一米六,偏瘦 竟然有三人都符合这个描述,马识途叹了口气,不过可以把郑梧桐和李秀娟两口子排除了,也算是个好消息。 “到底是这三个人中的哪一个?”马识途喃喃自语。 “师父,让他亲自认一认吧,再见一面,说不定能认出来!”袁小虎提议道。 马识途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让付爱农,聂雨和郑龙门三个人在审讯室站成一排,背对着胖子,由胖子来认人。 桑落和谢灵儿赶回局里,正好碰上了这一幕,两人也站在屋里看,胖子在椅子上犹豫了半天,缓缓抬起手指向了聂雨:“好——好像是他——” 马识途正准备记录,胖子的手指突然变了方向,又指向郑龙门:“又——又好像是他!” “到底是谁?”马识途焦急地问道,大家都被这个胖子搞迷糊了。 胖子无助地抱住头:“哎呦,我都说了我记不住啊,当时我只顾着保命了,哪会记得那么多?警察大哥,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看他这个样子,马识途只好放弃了这次认人,由着他这么乱指下去,只会误导警方。 四人回到办公室之后交换了一下各自得到的信息,进展最大的是马识途这边,他宣布道:“大家要提高警惕,凶手可能有枪。” “师父,那为什么不能是一把假枪呢?”袁小虎问道。 “有可能是假枪,但即便是假枪,那也是一把制作精良的假枪,”马识途强调道,“别忘了,凶手临走之前用那把枪敲过老板的头,如果是一把粗制滥造的塑料枪,老板一定能感觉出来。” “嗯,”桑落认同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个年代县城的玩具制作水平还比较落后,“如果是假枪,那最起码也是金属的,并且细节上非常还原,里面可能真的装着子弹。” “我们不如想想,有谁的工作能接触到枪呢?”谢灵儿提议道。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会,没有讨论出个结果,他们三人,一个无业游民,一个银行职员,一个在家复习的学生,谁都不可能接触到枪支。 讨论结束之后,桑落对郑梧桐一家开始了第二次审讯,她把自己在学校发现的疑点一一摆出来,想让他们解释清楚,但这次他们三人就像是复读机一样,无论问什么都说不知道,桑落耐着性子说道:“请你们配合警方的工作。” 郑梧桐反而一拍桌子,开始训斥起桑落来:“我配合你的工作,那你配合我的工作了吗?我现在这么忙,好几个班都要高考了,我却被你们关在这里浪费时间!我告诉你,明天一早你必须放我们离开,否则我就投诉你,我带着所有学生家长来投诉你!” 谢灵儿气得不行,却拿他无可奈何,桑落也看出来了,这三人是不打算配合警方了,毕竟警方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他们一家与此案有关,要想让他们开口,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硬性证据。 结束审讯已经是六点半了,谢灵儿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桑落,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家吧,别太累了,明天早上再接着调查。” 桑落摇了摇头:“不行,我一定要在今天晚上找到证据,现在没有证据,只能以配合调查的名义留他们二十四小时,明天一早他们就出去了,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毁灭证据的!” “好吧,可惜我是不能陪你了,我和林哥哥约好了,今天晚上要煲电话粥的!”谢灵儿甜甜地笑了。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行!”桑落让她放心下班。 谢灵儿走后,桑落也走出了办公室,她借了楼下小邓的自行车,骑着自行车一路来到茶香巷,重新站在9号的大门前,审视着这相邻的三间平房。 8号她是进去过的,里面除了垃圾什么都没有,10号她很想进去,但现在没有证据能表明郑梧桐一家和本案有关,所以她也拿不到搜查令。 她唯一能进去的就只有9号,何桃花母女死亡的案发现场。 桑落戴好手套和鞋套,掏出钥匙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昨晚字典给她的提示,她一直都没有用上,桑落焦急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洞】到底在哪呢? 第31章 桑落把这房子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心里焦急地寻找线索,这里总共就只有一室一厅,东侧挨着8号,西侧挨着10号,之前她曾经怀疑过是屋顶上的洞,但聂雨已经在一年前把那些洞和裂缝补上了。 桑落抬起头朝屋顶看了一眼,屋顶一片斑驳,有大量的修补痕迹,她忽然心头一震,瞬间想通了一切—— 洞是可以补上的。 凶手不是傻子,他不会坐着等待洞口被警方发现,他完全可以在警方到来之前把洞口给补上。 蛇钻进来的那个洞口,很可能已经被某种材料给补上了。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桑落心中豁然开朗,她不再执着于在墙上寻找洞,转而开始寻找修补痕迹。 这是一处普通的红砖水泥房,过去也刷了大白墙,但是随着房龄变大和漏雨等问题,墙皮都脱落得差不多了,露出了里面的红砖水泥墙面,在这种情况下,凶手要修补洞口,自然是选择水泥更好,水泥可以更好地与原墙体融为一体。 此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如果凶手真的是用水泥填洞,那水泥也已经干了,和原墙体看不出有多大区别,所以桑落放弃了从水泥的颜色上入手,她开始考虑形状。 如果投毒者是聂雨,那他完全不需要经过洞口投毒,他早上出门的时候随手放出毒蛇即可,所以【洞】这个线索代表着凶手很有可能不是聂雨。 假如凶手是隔壁两侧的邻居,已知他们并没有进入过现场,要想填补洞口,就只能从自己家的方向填补,无法进入何桃花家里“抹平”,所以这个水泥的面一定不太美观。 目前墙壁上有很多附带在红砖上的水泥,一般建筑用的水泥都会在涂上去之后再抹平,所以桑落要找的就是没有被抹平的水泥。 桑落仔仔细细寻找了一番,这次她一块块砖检查了起来,就差拿着放大镜找了,半个小时后,终于让她在卧室的床边找到了一块红砖,那砖的中心位置填了一块水泥,水泥的面粗糙不平,而且面是圆形的,恰好有一元硬币大小—— 这就是桑落一直苦苦寻找的【洞】 桑落闭上眼睛,在心底欢呼了一声,功夫不费有心人,终于被她找到了! 这面墙的后面就是春茶巷10号,郑梧桐一家。 再结合野味店老板的描述,桑落几乎可以确定,凶手就是郑龙门! 来不及激动,她掏出手机打给师父,说了自己的最新发现,现在有证据表明郑龙门与此案有关,她终于可以拿到搜查令了! 马识途本来已经下班,又因为桑落这一个电话折返了回来,桑落能有这样的发现,马识途也跟着惊喜,在师父的帮助下,桑落拿到了搜查令,小虎也被叫回来加班,他们一行三人开车到了春茶巷10号。 进入正门之后,桑落快速扫了一眼客厅,让她有些惊讶的是,客厅比之前乱了不少,地上有几个明显的脚印,茶几上的一盘干果撒了,也没人收拾。 “这家人最近心里很乱,”桑落得出了这个结论,“他们心里有事,为了这件事,他们连自己的强迫症和洁癖都顾不上了。” “当然了,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杀人凶手,谁心里不乱啊?”袁小虎接话道,“看不出来啊,郑龙门这小子在我们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居然能干出杀人这种事来?” 马识途有些怀疑:“郑龙门和何桃花有什么矛盾呢?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先进去看看再说。”桑落走向里面,10号的面积比9号大一些,这里有两间卧室,两间的房门都关着,桑落动手推了推其中一间,竟 然推不动,她又试了试另外一间,也是一样。 “门锁了。”她用眼神示意袁小虎动手。 袁小虎一边掏出工具一边纳闷地说:“真是奇了怪了,都是一家人,这锁门干什么呀?对自家人还这么防着,难道他们屋里藏着金子,怕有人半夜进来偷?” 他开始动手开锁,顺带着注意到了门边一些细小的痕迹,他说:“这门以前被人开过,暴力。开锁,后来又安上了新锁。” 他瞧了瞧另一边:“这扇门也是。” 桑落觉得有些奇怪,孩子的房间被暴力。开锁,她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情况,很多控制欲强的父母不允许自己的孩子锁门,甚至会为此砸坏门锁,而郑龙门的父母刚好是这种人,但父母的卧室也被人暴力。开锁,这是什么情况? 来不及多想,袁小虎就带着他们推开了第一扇门,门一打开,三个人都惊呆了—— 那简直不像是一个卧室,而像是一个“茧”。 书桌上堆着厚厚的书本,一直堆到天花板上,屋里四面八方都是纸:试卷、草稿纸、错题纸、作文……层层叠叠,铺了一层又一层,地上也是,床上也是,四面墙壁上也是,为了让郑龙门一抬头就能看到试题,甚至就连天花板上也是! 这家人用试卷糊墙,不知道糊了多少层,几人进去感觉连房屋面积都变小了,而郑龙门的小书桌挨着墙,就在这些试卷中央,这些写满试题的纸就如同蚕丝,一层层将郑龙门包裹,最后完全裹成了一个茧。 “我去,全都是字!”袁小虎看着密密麻麻的字,感觉有些恶心想吐,“一眼看过去,这屋里全都是字,竟然没有一处地方是空白的!” 马识途也摇头叹气道:“看来这对父母真的很望子成龙啊,就连郑龙门这个名字都含有巨大的期待,但期待,往往同时也是压力。” “这里真的很像一个茧。”桑落说道。 对于这个年代的学生来说,高考也像是一个巨大的茧,高考结束后的郑龙门已经考上了不错的大学,那本该是他“破茧成蝶”的时刻,但因为父亲的面子,他被迫复读,一次又一次,最终成了一只破不了茧,死在蛹里的毛毛虫。 袁小虎只觉得恐怖:“如果让我住在这个屋子里,我是一天都住不下去!” 桑落没有再说什么,进入屋里开始工作,她直接找到了有小洞的位置,这个位置恰好被郑龙门的书桌堵住,从外面看不出来。 “我觉得郑龙门的父母不知道这个洞的存在,”桑落分析道,“他的父母对他管得那么严,不允许他在学习之外的事情上浪费一分钟时间,如果他们知道有这个洞,应该早就给堵住了。” 马识途也靠近看了看洞的周围:“这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被人刻意挖出来的,而且看样子挖好有一段时间了。” “难道郑龙门早就打算动手杀人了?”袁小虎猜测道。 桑落倒是有另一个猜测:“不,我想在命案发生之前,这个洞应该是有别的用途,你们想,这个洞有一元硬币大小,刚好可以把一只眼睛放在上面,洞的另一端对应的就是何桃花的床——” 桑落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但是大家都懂了,这个洞是用来偷窥的,郑龙门一直在偷窥何桃花。 郑龙门的父母不可能给他买手机,他没有任何娱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被关在这个小房间里,在这个房间里,他唯一的娱乐就是偷窥隔壁的女人。 尽管从来没打过招呼,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郑龙门每一天都在看着这个女人,看她换衣服,看她给孩子喂奶,看她往脸上擦最廉价的面霜…… 袁小虎和马识途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桑落说得有道理,桑落心里也不禁感叹,何桃花一家真是倒霉,遇上这样的邻居,有一家偷窥也就算了,竟然两家都在偷窥,真是一对卧龙凤雏! 想着想着,桑落忽然想起了聂雨在审讯时说过的一句话—— “以前只有我们两个人住,这里房租又便宜,邻居奇怪,我们也就忍了,现在有了孩子,我怕他们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我一定搬走!” 聂雨用的词是“他们”,他指的不只是付爱农一个人,他早就知道郑梧桐一家有问题! 是什么问题呢?难道是聂雨发现了郑龙门在偷窥? 桑落摇了摇头,空想无益,有什么问题还是去问他们本人吧,反正他们现在人就在局里。 “师父,我想回去审讯那几个嫌疑人!”桑落主动说道。 袁小虎嘿嘿一笑:“还审讯什么,凶手这不是已经水落石出了?瞧瞧,有这个洞,一切都能说得通了,郑龙门这小子一直偷窥人家,后来估计是被人发现了,人家把他骂了一顿,他恼羞成怒,弄了条蛇丢进去,害死了人家母女二人!” 桑落摇摇头:“真相不一定是这样,我倾向于何桃花一家没有发现这个洞口,首先,如果何桃花真的发现了,并且训斥了郑龙门,为什么聂雨在审讯的时候完全没提过这事呢?其次,如果他们发现了,应该主动堵住这个洞口,不会给郑龙门继续看下去的机会。” 马识途也很认同:“桑落说得对,具体是什么原因,还是让嫌疑人自己开口说吧,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回去审讯郑龙门,大家辛苦一下,加加班,今天夜里就把这个案子给破了,以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在离开之前,几人例行公事,到郑梧桐夫妇的卧室里进行搜查,本以为在他们的卧室里发现不了什么,但门打开的一瞬间,几人还是吃惊了一下—— 夫妇俩的卧室里竟然有很多刀砍的痕迹,墙壁上、衣柜上、甚至床头上都能看到这些痕迹。 “这两口子打架这么激烈吗?”袁小虎不仅咂舌,“两人外表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打架居然动菜刀?” 桑落没有说话,在看到这些痕迹的一瞬间,她心里已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疯狂的猜想。 第32章 三人开着警车返回局里,路上马识途随便买了几个肉夹馍给他们充饥,桑落本来就不在意吃什么,她接过肉夹馍,大口大口吃完,心里只想着回去以后如何审讯郑龙门。 审讯室里,郑龙门被带到了座位上,这一次桑落和师父负责审讯,袁小虎在一旁旁听,是桑落特意叮嘱他留下来的。 “郑龙门,”马识途开门见山,拿出了他们在10号拍下的照片,“我们去你家调查,发现你的书桌后有一个洞,洞的位置刚好对着何桃花的床,你是不是在偷窥他们一家?” 看到这张照片,郑龙门的脸瞬间红了,他低下头,什么也没有说,但他的表情已经承认了一切。 “31号那天你到底在哪里?是不是你动手杀害了何桃花母女?”马识途严厉地问道。 郑龙门瞬间慌了,他手足无措地说:“警官大人,这、这可不是我干的,我只是偷看而已,我没有动手杀人啊!” 马识途冷笑道:“你当然会这么说,有几个凶手会直接承认自己杀人的?郑龙门,我劝你不要做无用的拖延,我再问你一遍——31号那天,你到底在哪里?” “那天我在自己家,我在卧室里学习。”郑龙门推翻了之前的谎言,这一次他承认了自己案发时在家。 马识途点点头:“这么说你是有时间作案的,在上午的任意一个时间,你都可以通过这个小洞把蛇放到何桃花家里,只要她们母女碰到蛇就必死无疑。” 郑龙门急忙反驳:“不,我有什么理由要杀她们呢?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们!” “因为何桃花的女儿,”马识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那孩子才出生半年,正是最能哭的时候,据付爱农所说,这孩子经常哭闹不止,你正在备战高考,隔壁孩子给你带来这么大噪音,你一定很恨她吧?” “再加上由于特殊原因,你们家也不好搬走,所以你要想恢复安宁,就只能除掉这个孩子——” 郑龙门拼命摇头:“不,我没有杀人!警官,我是很讨厌这个孩子,她确实特别吵,我也没少抱怨过,但我也是个人,我有着最基本的良知,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手杀人呢?” 马识途指了指照片: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你之前说过这个洞是用来偷窥的,案发后这个洞被水泥堵上了,难道不是你在毁灭证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什么都没干啊!”郑龙门惊恐地抱住头。 “别以为一味装傻就能逃过审讯,你这一套我见得多了!”马识途拍了下桌子,换了种问法,“好,假如你说的都是真的,31号当天你就在卧室,并且你没有动手杀人,那你总该能听到孩子的哭声吧?我问你,孩子的哭声是几点消失的?” “我、我不知道啊……”郑龙门一脸的欲哭无泪,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马识途有些意外,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回答,他只是想确认郑龙门案发时是否在家而已,无论郑龙门是不是凶手,只要他当时在家,应该都能注意到婴儿的哭声消失了。 “你既然在家,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总不会告诉我,你当时是学得太入迷,完全没听见吧?”马识途逼问道。 郑龙门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当时睡着了!” 马识途被气笑了:“你这用的借口怎么和付爱农一模一样,你们两个是不是串供了?” 郑龙门像鬼打墙一样重复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们放我走吧……” “你31号在家,那你第一次审讯的时候为什么要对警方撒谎?”桑落开口问道。 郑龙门一脸无辜地说:“都是我爸妈教我那么说的,他们也是为我好,怕我说了实话之后会被警方怀疑,你看,这果然被你们怀疑了不是?” 桑落冲他一挑眉:“你30号那天晚上在做什么,夜里有出去过吗?” 30号那天晚上也就是野味店丢蛇的时间,如果凶手是郑龙门,那么他当晚肯定外出过。 郑龙门转了转眼珠:“我……我在家睡觉,一整晚都没出去过。” 桑落不由得加重了语气:“你30号晚上在家睡觉,31号白天也在睡觉,正常人需要这么久的睡眠吗?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信吗?” 郑龙门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都说了我不知道……” 马识途怒斥道:“不要试图用这几个字来敷衍警方!” 桑落忽然拦住了马识途:“等等,师父,也许他并不是在欺骗警方,他确实不知道。” 马识途不敢相信地说:“这么大个人,连自己去了哪,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傻子吗?” “不是傻子,而是——”桑落抬头望向郑龙门,“你是不是经常有这样一种感觉?有时候你感觉一段时间忽然就过去了,但你脑中一片空白,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对,对,”郑龙门惊讶地抬起头望向桑落,“你是怎么知道的?” 桑落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说:“30号晚上到31号白天的这段时间,你也是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对吗?” 郑龙门连连点头:“对!我最近总是这样,我感觉我中邪了!” “这不是中邪,你很可能是得了精神分裂症,”桑落一脸严肃地说道,“你是不是有幻听、幻觉、妄想等症状?这些症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郑龙门激动地看着桑落,仿佛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是!我有!时间嘛……我想想,大概是一年多以前吧,那时候我刚高考完,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我考上了湖州大学,也是全国排名前几的学校,但是依然比不上京城大学,我爸不允许我去上,他说除非我考上了京城大学,否则别想离开高中!” “然后他们把我关在卧室里,在墙上贴满试卷,逼我每天学习,我在那个屋子里日复一日地坐着,忽然有一天,我开始看到我的同学们,我看到大家都站在我的身边,他们都在无情地嘲笑我,我看得真真的,他们就在这里!” “我非常害怕,我开始尖叫,并且马上跑出了房间,正好遇上了我的父母,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总之这一年多里,我经常能看到以前那帮同学,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明明都考到不同的城市,已经不在白云县了!” 桑落点了点头:“和我想的一样,你是被逼得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最后这一年你父母不让你去学校复读,不是因为觉得没面子,而是因为你已经开始发疯,无法融入正常生活了。” 袁小虎同情地看着郑龙门:“真可怜,如果我遇上这样的事,我估计也得被逼疯,桑落,你说的这个精神分裂症,大概就是我们生活中常说的疯子吧?不过我看别的疯子都疯疯癫癫的,见人就砍,为什么他这么正常?” 桑落科普道:“精神分裂症也分很多种类型,有一种叫做间歇性精神分裂症,患者只是偶尔发作,不发作的时候就像正常人一样,甚至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郑龙门瞳孔地震,显然这一年多他都不知道自己成了一个“疯子”,桑落缓缓说道: “我第一次去春茶巷走访的时候,并没能进入10号房子,当时你们家没人,家门口挂了一把大锁,我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锁子,这不像是一般的家庭用锁,倒像是动物园的那种锁子,那时我就猜测,你家里可能有什么特殊人士,需要被关起来。” “后来我们进入你家搜查,小虎告诉我们两个卧室的门都被暴力砸开过,我心里就起了怀疑,郑梧桐夫妇不会去砸自己卧室的锁,那么会砸的就只有你,是你病发了,想要暴力闯入他们的房间,故意伤害他们。” “他们房间的那些刀痕也是佐证,那是你砍上去的,我看着墙上的痕迹,甚至能想象出当时的画面——” “你发了狂,拿起一把菜刀开始追赶父母,你父母那样好面子的人,当然不会往街上跑,他们只能跑进卧室,就算他们躲进去反锁上门,你还是一刀刀把锁砍坏,然后冲了进去,你挥刀,他们躲,刀子就砍在了墙壁上。” “顾一香曾经说郑梧桐两口子关系不好,总是打架,有时候脸上挂着彩去学校上课,她说错了,那些伤痕不是两口子打架造成的,而是你打他们造成的。” 郑龙门目露疑惑,无法消化桑落说的内容:“是啊……最近一年以来,我家里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刀痕,甚至家里的厨房都没有菜刀了,我爸妈身上也总是有伤,我以为是他们打架了,竟然是我……这么说来,我简直就是个恶魔……” 袁小虎摇头叹息:“从天之骄子被逼成这个德行,这对父母可真是造孽。” “聂雨曾经说过隔壁的邻居对孩子影响不好,我想他说的不只是付爱农,还有你,他们一家原本在这里住得也算习惯,但最近却急吼吼地要搬走,聂雨甚至在手上没钱的情况下签了买房协议——” “我想,这也都是因为你,你的病情越来越重了,扰得隔壁不得安宁,他们不得不搬走。”桑落说道。 郑龙门捂住脸:“我活着又有什么用呢?我真没用啊,我就是个垃圾!” “你心里恨隔壁婴儿给你带来噪音,导致你无法复习,从主观上说你是有作案嫌疑的,”桑落说回了案情,“所以,你很有可能动手做下了这起案子,但你自己却并不知情。” “那……那洞又是怎么补上的……”郑龙门也被说糊涂了。 桑落:“当然是你父母干的,他们知道隔壁死了人,又知道你一直恨隔壁的婴儿,所以很快就发现了你做下的事情,为了帮 你抹去证据,他们用水泥填住了那个洞,但终究还是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难怪我父母让我面对警方什么都不要说……原来……可能……真的是我做的……我害死了两条人命,我可真该死啊……”郑龙门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关于那个洞,”桑落开始确认起案件细节,“是你自己挖的吗?洞的位置那么明显,为什么隔壁一家没有发现?” 郑龙门老实交代起来:“是我挖的,你们也知道,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复习,一整天没人和我说一句话,真的很无聊,隔壁又经常传来那种声音,我实在忍不住,就拿长钉子慢慢挖出了一个小洞,偶尔凑上去看一眼。” “为了不让父母发现,我平时会用书桌挡住洞口,而且我还找了一块碎掉的红砖,用碎砖磨出了一个和洞口差不多大小的球,平时不偷看的时候,我就用球把洞口堵住,这样乍一看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 交代完之后,他又喃喃自语:“我对天发誓,我挖这个洞只是为了派遣寂寞,谁知有一天我竟然会用它来杀人,精神病真是太可怕了,我是一个疯子……” 袁小虎有点犯难:“这案子虽然破了,但是感觉却像没破一样啊,他具体是怎么做的,怎么拿到蛇,又是怎么投毒,全都没有交代!这结案报告怎么写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枪是哪来的?” 郑龙门一脸茫然:“枪,我居然还有枪?” 桑落也很无奈:“没办法,精神病人犯案就是这样的,有很多细节都说不清,就算有再高超的科技,也没法完全还原事情真相。” 马识途一脸严肃,他低声道:“桑落,你能肯定他真的是精神病吗?你千万要慎重,这可不是小事。” 桑落当然明白马识途的意思,法律上对精神病人和对正常人的量刑是不同的,法院在最终判决时有可能因为郑龙门是精神病人而不判他死刑,马识途担心郑龙门是顺着桑落的话往下说,故意装病来逃过死刑。 “师父,确认精神疾病当然要经过正规流程,后续会有专业的精神科医生来确认,”桑落低声道,“不过,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亲眼确认郑龙门是不是精神病患者。” 这个办法虽然有点残忍,但桑落还是说了出来,那就是由她故意刺激郑龙门,引得郑龙门发病。 马识途点头同意了,他相信以自己的阅历绝对不会看走眼,如果郑龙门是装病,那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桑落推开门出去了,过了几分钟之后她拿着一本书走了回来,一看到桑落手中的书,郑龙门眼睛都直了:“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 桑落朝他晃晃这本书:“《物理必考题》,这是在学校为你特别保留的小自习室里找到的,猜出你的病情之后,我一直很疑惑,既然你已经精神病发,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高考,为什么你父母还执意去学校申请一个自习室,难道还是为了逼着你学习吗?他们难道不怕你在学校精神病发吗?以他们爱面子的性格,应该尽量阻止你去学校才对。” “我想了又想,想出了一种可能——这个房间不是你父母要申请的,而是你要求你父母去申请的,你父母对你管得很严,不允许你房间出现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东西,那么这个小自习室或许就是你的秘密基地,用来存放一些对你而言很珍贵的东西。” “碰巧,我去你们学校走访的时候搜查了这个自习室,找到了这本书,书里的内容虽然平平无奇,但是书里夹着的东西——” 桑落抖了抖手里的书,无数小纸条飘下来,像雪一样落在桌上。 郑龙门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地盯着桑落。 “这些是你以前和秦杏上课时偷偷传的小纸条,”桑落轻轻说道,“高中三年,你一直在和你爸的死对头顾一香的女儿秦杏谈恋爱。” 第33章 “嗯?” 袁小虎和师父都有些愕然,郑梧桐和顾一香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没想到他们的孩子却在偷偷恋爱。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你和秦杏是前后桌,这些小纸条都是你们那时候写的——”桑落拿起一张,随口念了起来: “昨天晚上你学到了几点?” “十二点吧,后来干脆就在班里睡着了,没有回家。” “昨天晚上的月亮特别亮,可惜你没看到,我画一个给你!” 纸上出现了一个潦草的月亮,桑落接着念道: “杏儿,我好想和你光明正大地一起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快了,再过几个月就高考了,等到了京城大学,我们一起看月亮!” “一言为定!!” …… 随着桑落的语速加快,对面的郑龙门也在逐渐发狂,看到自己的秘密被揭开,他愤怒地大喊:“你闭嘴!不许再念了,把我的东西还给我,还给我!” 桑落放下纸条,冷冷地看着郑龙门:“后来秦杏考上了京城大学,你却被逼着复读,一复读就是三年,这三年间你们有过联系吗?我想应该没有,你根本无法接收外界的消息,在秦杏眼里,你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闭嘴,你给我闭嘴啊!你这个贱女人,我要撕了你的嘴!”郑龙门的面目越来越狰狞,袁小虎见势不对,提前挡在了桑落的身前。 桑落说话这么刻薄,就是为了刺激郑龙门,使他病发,早在第一次审讯郑龙门的时候,桑落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当时桑落想用聊天来打开话题,于是就随意问了问郑龙门有没有对象,没想到郑龙门顿时精神紧绷,目光呆滞,整个人宛如魔怔了一般。 那时桑落就发现,对象这个话题似乎就是点燃郑龙门的“引线”。 郑龙门已经双眼血红,嘴里发出了暴躁的吼声,但是还差一点,桑落看得出他理智尚存,又推了他一把: “复读这么多年真的很少见,现在秦杏都快要大学毕业了,你却还在读高中,估计她早就有了新男朋友,把你这个人给忘了吧!” 郑龙门忽然站起身来,他瞳孔放大,恐惧地看着周围,嘴里还念念有词: “不要,不要笑了,我又听见你们的笑声了,对不起,胡老师,我对不起你的栽培,还有你,郝琪文,你又在笑什么?你只不过是考上一个青山大学而已,老子当初考上的大学比你好多了!你们给我滚,全都给我滚开啊!” 说着他挥动双手,开始殴打起身旁的空气来,看到这诡异的一幕,袁小虎和马识途都惊呆了。 郑龙门打了半天,呆呆地回头看向自己的身后:“杏儿?你怎么来了?你不要看我,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幅样子,不对,你笑什么?为什么连你也在笑我?” “为什么连你也在笑我啊啊啊啊!” 他发狂似的喊着,抱起自己刚才坐的椅子猛砸下去,当场砸断了两条椅子腿。 眼看木屑飞溅,袁小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扑上去把他摁倒,但是疯子力气格外大,一个袁小虎竟然没压住他,最后还是马识途一起动手才制服了他,桑落从工具间拿来一条绳子,三人暂时把他捆了起来。 “真可怕啊!”袁小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现在怎么办,他这个样子,肯定不能继续审讯了。” “只能送到精神病院去了,刚才我已经打了电话,医院马上就来接人。”桑落说道。 郑龙门的情况这么严重,其实早就该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了,不过他父母那么爱面子,肯定不会把他送进精神病院这种地方,结果就一直在家拖着,越拖越严重。 “小虎,你陪着他去住院吧,以防出什么意外,还有,让精神病院的医生给他做一次诊断,出一个诊断结果。”马识途也累得满身大汗,虽说专业的鉴定结果还没出来,但马识途心里已经有数了,他看得出郑龙门不是装的。 袁小虎点头答应,跟着郑龙门一起上了车,审讯室里只剩下桑落和师父两个人,两人对视一眼,决定继续加班,熬夜把这个案子办完。 “既然郑龙门已经成了那个样子,也就不指望他能说出具体的作案过程了,”马识 途无奈地说,“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的父母,希望他们知道得更多些。” 审讯室换了把新的椅子,郑梧桐两口子被带到了审讯室,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这也是一种战术,因为这两口子善于撒谎,夜晚时人会疲惫,大脑转动得没那么快,撒谎也就更容易露馅。 两人一进屋,桑落就先查看了一下他们的身体,两人身上果然有很多伤口,新伤叠着旧伤,密密麻麻,都是郑龙门留下的。 桑落请两人坐下,主动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一年前你们让郑龙门从高中毕业,不是因为你们觉得复读没面子,而是因为郑龙门的精神病开始发作了,对吗?” 郑梧桐点点头,承认了桑落的话。 桑落严肃地加重了语气:“他有精神病这个情况,你们为什么没有提前说?” 李秀娟尴尬地说:“警官,你想想,如果是你的孩子变成了这样,你好意思跟别人说出口吗?” 马识途拍桌喊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只顾你们的面子?这里是审讯室,摆在第一位的是事实!” 桑落又问道:“31号案发当天,郑龙门明明在家,你们为什么要对警方撒谎,说他去了学校上课?”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郑梧桐说道: “是我的错,是我先提出来让家人们这么说的,我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儿子有一个不在场证明,毕竟隔壁死了人,如果儿子当时在家,我怕警察怀疑到他的头上。” “可是你的不在场证明太脆弱了,”桑落质疑,“你儿子根本就已经不在高中上学了,像这样的情况,我们到学校随便调查一下就能知道,难道你觉得警方都是傻子吗?” 郑梧桐讪笑了一下:“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想不了那么多了,随口编个借口就拿来用了。” 马识途警告他们:“你们给儿子编造不在场证明,撒谎作伪证,这已经犯了包庇罪,是要坐牢的,你们知不知道?” 郑梧桐还想解释:“我这也是关心则乱嘛,那毕竟是我的亲生儿子……” 马识途严厉地瞪着他们:“看来你们还是不知道后果,一旦有了案底,你们就会被直接开除教师编制,到时候别说什么特级教师的名头,你们就连最基本的工资都没有!” 一听这话,两口子顿时面如土灰,郑梧桐老老实实地说:“我错了,我认错,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以,但是接下来警方问的问题,你们一定要如实回答,不许撒谎,知道吗?”马识途强调道。 两人连连点头,桑落正式开始了关于作案过程的盘问:“案发的前一天,也就是30号凌晨,你们两个当时在做什么?郑龙门又在做什么?” 郑梧桐羞愧地说:“那天晚上……我没有看住他,事情是这样的,那天顾一香给全学校的教师都发了喜帖,其中也包括我,喜帖是她女儿的,她女儿秦杏在大学里找了个对象,两个人才大三就决定结婚,婚后一起在京城工作。” “我和顾一香的关系一向不好,她这次特地给我发请帖也是没安好心,她是上门来炫耀的,炫耀她的孩子事业爱情双丰收,而我的孩子却还一直在家里复读,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我越想越气,回家之后我干脆把请帖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可是我没想到,半夜的时候我儿子出来上厕所,他注意到垃圾桶里的喜帖,就拿出来看了看,看清这是秦杏的喜帖之后,他的疯病一下子就发作了,他在客厅里怪叫,我和他妈都吓坏了,赶紧把门锁起来,生怕他闯进卧室打我们。” “以往他每次发病都会过来打我们,这次却不同,他推开门跑到街上去了,我怕他伤人,急忙出去追,可是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费了半天劲也没追上,最后我一个人回家了,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很担心,怕这孩子惹出什么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蒙蒙亮的时候,他自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空的大可乐瓶子,我试着和他说话,他没理我,但看样子已经恢复了平静,我就让他回屋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31号,我喊他出来吃早饭,他开门的时候,我注意到那个大可乐瓶子就放在他的书桌上,瓶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但是我没看仔细,我也没多想,就这样出门上班了。” “那天晚上下班后,我和街坊邻居打招呼,才知道隔壁的母女死了,第二天警方介入调查,据说从他们家里抓出了蛇,我立马想到儿子手里拎的大可乐瓶子,我猜到这事八成和他有关系,于是我开始尽力帮他。” “我先是尽可能地清理掉证据,我扔掉了可乐瓶子,找到了墙上的那个洞,用水泥把洞填住,然后我开始带着儿子外出,上班下班都和他一起,尽可能给别人营造出一种他白天都在学校的感觉,我以为这样警方就不会怀疑他,但是我错了,我的那些谎言太幼稚,警方一下子就戳破了。” 说到最后,他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想出来的,如果有罪请惩罚我,放过我的妻子吧,她是无辜的。” 李秀娟热泪盈眶,桑落倒是丝毫没有被他的道歉所打动,她只在意事实:“也就是说你们亲眼看到他病发,看到他提着一条蛇回来,但是他具体是怎样弄到蛇的,你们并不知情,是吗?” 郑梧桐连连点头,桑落在心里犯嘀咕,这样一来有太多疑点没解释清楚了,郑龙门的枪和卡通头套是哪来的?他怎么会知道居民楼里有野味店? 她问起了细节:“郑龙门跑出去的时候,他身上穿着什么?他回来的时候身上又穿着什么?” 郑梧桐回忆着说:“这……他出去的时候穿的就是普通的秋衣和秋裤,还有一个黑色外套,因为他当时要出去上外面的公厕,所以穿得比较厚,至于回来嘛……好像也是这一套,没有什么变化。” “他当时手上除了可乐瓶子,还拿着什么东西吗?”桑落问。 “没有,”郑梧桐很确定地说,“只有一个可乐瓶子,没别的!” 桑落:“你们检查过他的外套吗,他的兜里有没有东西?” 李秀娟立刻说:“兜里什么都没有,自从这孩子得病以后,我们就对他看得很严,怕他拿到什么尖锐物品去伤人,所以我每天都检查他的口袋,就连家里的刀具我都藏起来了!” 这么说,郑龙门回家时并没有把枪带在身上,桑落暗自思索,野味店老板说他抢劫时戴着卡通头套,拿着一把枪,但他回家之后这些东西都不见了,那他一定是中途把枪和头套丢下了,他是直接扔掉了,还是藏在了哪里? 这样的东西直接扔在垃圾桶很容易就会引得路人报警,还是藏起来的可能性更大,桑落问道:“郑龙门有没有固定藏东西的地点?如果他要藏一样东西,你们认为他藏在哪里的可能性最大?” 夫妇俩对视一眼,郑梧桐犹豫了一下,从口袋内侧掏出来一张纸,小心地递给桑落,这张纸已经很皱了,看得出被反复折叠过多次。 桑落接过来,只见纸上写着—— 第34章 【等我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她,我已经想了好几种方式——】 【一、在屋里点燃煤块,然后故意熄灭火,制造出一氧化碳,等一氧化碳慢慢飘过去,让她们在睡梦中死去,我只要当天夜里躲出去就可以了】 【二、找一条毒蛇放在她的卧室里,等毒蛇咬死她,别人一定会以为是意外,不会想到我身上来】 …… 【六、亲自动手杀人,这是最 下等的方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这种方式,如果前面的方法都失败了,我才会考虑这一条,我会在夜里动手,等杀完人之后,我就把尸体和凶器都埋到东边的农田里,那里有一块新坟,上面的土是刚埋好的,警方应该看不出什么异样,就算怀疑,他们也不能扒开人家的坟地】 这张纸密密麻麻地写了一页,上面的字体很工整,和小纸条上的字体一模一样,桑落看得出这确实是郑龙门的字迹,就连写标点符号的力度都一样。 师徒两人都对着这张纸叹为观止,想不到郑龙门这么恨何桃花母女,为了杀她们还定制了这么一长串计划,看来他不仅仅是嘴上抱怨,心里早已对何桃花母女恨之入骨了。 桑落倒是能理解,毕竟她来自现代,看过不少新闻,像这种邻里邻居为了噪音而闹出人命的案件并不少见,噪音有些时候确实会让人失去理智,特别是在这种隔音极差的房子里。 桑落拿出物证袋,小心地收好了这张纸,对着郑梧桐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张纸的?” 郑梧桐想了想说:“大概是案发的当天晚上吧,31号下午,聂雨回到家,发现他的老婆孩子死了,他报了案,警方把尸体带走,聂雨当天晚上也去别处睡了,联想到儿子之前总是抱怨隔壁的哭声,我意识到这事可能和我儿子有关。” “于是我和妻子急忙检查了他的卧室,把所有的角落都搜查了一遍,找到了那个通向隔壁的洞,顺便还发现了这张纸,这下子我更确定是我儿子干的了。” 桑落忽然有些起疑:“既然你想包庇你儿子,那你当下就应该烧掉这张纸,为什么还会保留到现在?” 郑梧桐瘪了瘪嘴:“警官,人又不是机器,哪有那么理智的?我当时都慌了,胡乱地把纸塞进衣服口袋里,满脑子只想着去哪找水泥填补这个洞,当时是半夜,所有店铺都关门了,我沿街一家家地问,终于找到一户店里有人的建材店,然后我拿到水泥赶紧回家,填好了洞,就把这张纸抛在脑后了,刚才你一说我才想起来还有这个东西!” 桑落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说得通,她分析道:“结合这张纸来看,郑龙门一直都有杀了何桃花母女的计划,但他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动手,30号晚上,他看到了秦杏的请帖,这件事刺激到了他的精神,导致他精神病发,平日压抑的怒火一下子释放出来了,这才动手实施了这起案子,对吗?” 郑梧桐点点头:“对,警官,就是你说的这样,31号的夜里,我们手忙脚乱地补好了洞,然后担惊受怕地躺在了床上,谁也没敢睡觉,忽然我就听到我儿子那屋传来他的自言自语,他说——” “真好,那个死孩子终于不哭了,我的耳根子终于能清净一会了,哈哈哈,死孩子,死得好,死得好呀!” 桑落和马识途对视一眼,看来案情的真相就是这样了。 一个被复读逼疯的精神病患者,在噪音和父母的多重压力之下,最终做出了杀人的举动。 “不过——”桑落仍有些犯嘀咕,“一个精神分裂患者在发作之后还能如此缜密地去作案吗?他抢劫知道要带上头套,还知道用枪威胁别人,这怎么看也不像……” “没办法,我儿子不是一般的患者,他智商高。”郑梧桐无奈地说。 “最后一个问题,”桑落的目光转移到桌上的那些小纸条上,“你儿子和秦杏的事,你以前知道吗?” 郑梧桐连连摆手:“不知道,这事真是打死我也想不到,你说他正是应该学习的阶段,怎么能谈恋爱呢?而且就算是要谈恋爱,找谁不行,非要找顾一香家的那个丫头,你说说,这不是成心戳我肺管子吗?” “总之这事呀,他们俩是瞒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声也没走漏,直到我儿子那晚看到喜帖发了狂,我才知道他们俩有过这么一段,真是把我下巴都给惊掉了,可是当时儿子发疯,我们也顾不上管这些了。” “他们俩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知道吗?”桑落问。 郑梧桐拍着手说:“都怪他们俩不听话,这就叫孽缘,孽缘呀!全世界都知道我和那个顾一香不对付,我儿子却偏偏要找她女儿谈恋爱,你说说,这能有好下场吗?” “他们俩的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桑落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郑梧桐,“你儿子会患上精神病,也是因为你!” “因为你那愚蠢可笑的面子,因为你们同事之间无聊的攀比,所以你儿子就被耽搁了青春,有学不能去上,只能日复一日地坐在小黑屋里,这样下去,再顽强的人也会被折磨疯的!” “如果不是你,郑龙门当初可以和秦杏一起去上大学,两人虽然不在同一个学校,但还是可以常联系,郑龙门虽然没有进入京城大学,但还是可以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是你把他的人生给毁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郑梧桐还是不认错,他执拗地说:“我有什么错?我们做父母的,都是为了他好,为了他能有一个光明的前程!谁叫他不争气,每次都是差几分考上京城大学,如果他听我的,考试之前再努力一把……” 桑落懒得听他这些,烦躁地走出了审讯室,打开窗户点了根烟,马识途不久也结束了审讯,从审讯室出来,走到了桑落身边。 “是不是感到压力有点大?很正常,做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的,什么人都会遇见。”马识途安慰道。 “他们怎么样了?”桑落是指郑梧桐夫妇。 马识途叹了口气:“被我批评教育了一通,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啧啧啧,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做老师,真是误人子弟!” 桑落也默默叹了口气,毁掉一个人的人生,却只是得到几句批评,真是讽刺啊,做父母不需要考试,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抽掉最后一口烟,桑落恢复了活力,她伸了个懒腰:“走吧,师父,我们来给这个案件收个尾。” 马识途也点点头:“你先下楼,我回办公室拿上车钥匙,然后我们开车去找那个坟头。” 经过一番驾驶,两人到了郑龙门所说的农田,果然在田地里看到一个新立起来的坟头,马识途打开手电,扔了一把铁锹给桑落,两人一起挖了起来。 由于这次工作量有点大,马识途还从附近召集了几个热心群众,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把坟头挖开了。 在逝者的棺材上,果然放着一个狮子的卡通头套和一把手枪,看到枪的那一刻,马识途急忙让众人闪开,他自己戴上手套小心地捡起那把枪,仔细端详了一番,最终确认这是一把仿真的玩具枪,桑落这才松一口气,用物证袋把枪装了起来。 狮子头套不是一般的儿童头套,里面的空间足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的脑袋,马识途很惊讶:“这——这东西不是给小孩玩的吧?这是用来干什么的,马戏团演出吗?” 桑落也给不出个答案,坟里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的线索,两人只好把坟填了回去,然后他们谢过帮忙的群众,带着证物回到了车上。 马识途驾车离开农田,重新回到春茶巷一带,逐一走访那些建材店,最终有一家店的老板说自己见过郑梧桐,他的口供和郑梧桐的一样,31号半夜,郑梧桐深夜敲门要买水泥,而且买的量很少,老板从床上爬起来给他打开了店门,他拿到水泥后便飞快地跑走了。 晚上十一点,师徒二人走访结束,疲惫地坐在车里讨论案情,桑落数着手指头说:“虽然凶手找到了,但是现在案子还是有很多疑点,这枪和头套是哪来的?郑龙门怎么知道家属楼里面是野味店?他当晚情绪失控,真的能这么理智地作案吗?” 马识途没有回答,他拿起那把枪,在灯光下细细端详:“太真了,简直和真的一样,刚看到的时候吓了我一跳,这几天我已经问过了全城的玩具店,没有一家店铺出售这样的玩具,说实话,这根本不像是孩子的玩具啊!” 桑落认同道:“是啊,这东西应该不便宜,郑龙门身上没钱,他一定是从哪里抢到的这东西,既然有人丢失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那为什么不报警呢?” 马识途叹了口气,放下证物:“这一切只有郑龙门知道了,我明天去看看他的情况,希望他能好转,如果他还是一无所知,那恐怕这些案件细节我们也无法知道了,就像你说的那样,疯子作案,很难 完全还原案件细节,神仙来了也无济于事啊!” 桑落点了点头,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失落,马识途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也不要想,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现在最大的事就是回家睡觉!” 车子开回警局,马识途上楼把物证送进了物证室,桑落独自回了家,她懒得洗漱,直接脱了衣服倒头就睡,可是心里闷闷的,总是睡不着。 午夜十二点之前,刺耳的闹钟铃声又响了起来。 桑落立马坐起来,就看到书桌上的字典正在哗啦啦自动翻页—— 第35章 【错】 字典最终停在了某一页,一个【错】字发出淡淡的光芒。 错了,他们抓错人了。 桑落的大脑立马想到了这句话,她顿时睡意全无,干脆起身打开灯,重新思考起了整件案子。 从一开始聂雨报案,到后来野味店老板的证词,再到后来郑龙门亲手写下的杀人计划,桑落把每一个细节都仔细回忆了一遍,列下所有的疑点,忽然,有一句话闯入了她的脑海。 那个人为什么要在审讯的时候那样说? 按照他的身份,是不该说出那句话的。 如果桑落想的不错,那个人才是案件的凶手,是他误导了警方,把一切嫌疑都推到了郑龙门身上。 想通这一切之后,桑落心里豁然开朗,她重新躺回了床上,今天晚上她要养足精神,明天好好打一个翻身仗! 第二天一早,桑落早早到了三队的办公室,其他人也都到齐了,袁小虎汇报了一下郑龙门那边的情况,精神病院的主任医师给他做了诊断,确认他确实患有间歇性精神分裂症,昨天郑龙门去了医院后依然很狂躁,打伤了两个护士,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今天早上袁小虎离开的时候他依然在昏睡,还没有醒来。 袁小虎叫了一个二队的同事替他看守郑龙门,他自己回家抽空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来到局里。 经过一晚上的思考,马识途也对昨晚的结论产生了怀疑:“郑龙门病发时的症状是暴力打人,他在这种状态下怎么可能冷静地去作案呢?” 接着,他说出了桑落想说的那句话:“——我们会不会是抓错人了?” 袁小虎和谢灵儿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没有参与昨天晚上的调查,谁也不敢发表意见。 “师父,我也这么觉得,”桑落站起来说道,“凶手不是郑龙门,真凶另有其人!” “那凶手会是谁呢?”马识途摸着下巴陷入了思考,野味店老板说当晚来抢劫的男子在一米八左右,符合他描述的只有三人,如果不是郑龙门,那会是剩下两人中的谁呢? 付爱农有作案动机,没有不在场证明,但他那一侧没有小洞能把蛇投递进去,如果是他,他是怎么投毒的? 聂雨作为丈夫,是此事最大的受益人,他也有作案动机,并且他要投毒简直是轻而易举,如果是他,郑梧桐说的那些证词又是怎么回事?郑龙门为什么会在深夜拎着一条蛇回家? 想来想去,两人想到了一处,桑落和师父异口同声地说:“指纹——” 事到如今,只能让证据来说话了,昨天夜里桑落和师父在坟头下找到了凶手用过的假枪,那把枪是金属的,枪身上应该可以验出指纹,只要把指纹送去鉴定,就能知道30号晚上抢蛇的人到底是谁,而这个人大概率就是凶手。 袁小虎插嘴道:“师父,我有点担心会出现上次那样的情况,凶手具有反侦察意识,他把自己的指纹擦掉,印上别人的指纹,故意误导我们。” 马识途点点头:“就算有这样的可能,也一定要去做指纹鉴定,这把枪是本案中最重要的物证,绝对不能浪费。” 桑落安慰道:“我觉得不会,这个年代dna鉴定和指纹鉴定技术都没有普及,很多落后地方的基层警员都不知道有这样的技术,凶手也很有可能不知道,所以他在作案后不一定会抹去指纹。” 谢灵儿附和道:“对啊,上次的沈雪遥真的是个特例,她太好学了,经常看报纸,而且还能在关键时刻想起报纸上的内容,有几个人能像她这样?” 听了桑落这番话,袁小虎放心了很多,还是老规矩,他和谢灵儿负责带着指纹去市局做鉴定,他们去的次数多,在市局是熟脸,行事也更方便一些。 他们走了,桑落和马识途留在办公室等消息,桑落转头看向马识途:“师父,我有一个想法,我想趁这个时间再进行一次审讯。” 马识途眼里露出一丝惊喜,自从上一个案子破了之后,他逐渐开始重视这个小徒弟提出的想法:“哦,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桑落咬了咬唇:“我还有些不太确定,师父,先让我审吧,我要提审聂雨——” 聂雨再一次被带进了审讯室,自从案发以后,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进审讯室了,负责审讯的依旧是桑落和马识途,聂雨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悲伤变成了心如死灰,他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垂下头,似乎对一切都放弃了希望。 “30号晚上,也就是案发前一天,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桑落对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聂雨有气无力地说道:“警官,我已经说过了,那天我和往常一样下班回家,然后也就再也没出去过,我们夫妻俩吃过晚饭就开始哄孩子,夭夭一直哭,我们两人就轮流抱着她,给她唱儿歌,哄她睡觉,直到她睡着了我们才睡的。” “30号晚上,你有没有听到隔壁有什么响动?”桑落问道。 按照郑梧桐的说法,那天晚上郑龙门精神病发,摔门离去,如果聂雨真的在家,应该能听见这个声音。 聂雨敲了敲头,他似乎有些头疼:“哎呀,这都好几天前的事情了,谁记得呀,让我想想……” 他想了好半天,才模模糊糊地想了起来:“案发前一天,我好像有点印象,那天晚上很吵,隔壁一直在吵架,惊得我的孩子哭叫不停,我们夫妻俩很晚才睡。” “你有没有听清楚他们在吵什么?”桑落追问。 聂雨揉了揉脸:“隔壁总是这个样子,无非就是吵高考那些事情,我都已经懒得听了。” 桑落逼问道:“你能把他们吵架的详细过程说出来吗?” 聂雨开始有些不耐烦:“这个,我怎么会记得?好吧好吧,我再想想……嗯,一开始是那两父子吵起来了,孩子他妈一直在拉架,然后吵着吵着,隔壁那孩子又开始发疯了,对了,他总是发疯,我和你们说过吗?” “他嘴里怒吼着,还打砸家里的东西,一直说他要杀人什么的,然后就听见一声巨响,家里瞬间就安静了,这后面的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应该是昏睡过去了。” “第二天呢,你有没有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桑落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聂雨挠了挠头:“嗯……我没什么印象,应该就是没什么声音,我只记得第二天早上我困得要死,差一点没起来,如果知道这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就不该离开家……” 聂雨又开始哭哭啼啼,一旁的辅警把他带了下去,审讯室只剩下师徒两人,马识途看向桑落:“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桑落反问:“师父,你觉得呢?” 马识途想了想:“关于30号晚上发生的事,这两人的 供词大概是一致的,先是家里爆发矛盾,然后郑龙门发疯,紧接着一声巨响,应该是他摔门而去,这可以说明郑梧桐没有说谎,但是后面的事情就有问题了——” 马识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郑龙门出去以后正处于发疯状态,他不可能那么冷静地作案,或许是聂雨在这之后也出了门,是他去野味店抢了蛇,用可乐瓶子装起来,塞到了郑龙门手里。” “聂雨这么做,就是要借郑龙门的手除掉自己的妻子,可能他知道郑龙门一直嫌孩子吵,所以主动把毒蛇这个凶器送给了郑龙门。” “30号晚上郑龙门意识不清,在大街上四处游荡,聂雨把可乐瓶子塞到了他手里,然后把他送到了家门口,郑龙门回家后恢复了理智,他也不知道自己手里哪来的毒蛇,不过既然有了蛇,正好可以实施他的杀人计划。” “于是31号那天,聂雨正常出门上班,郑龙门独自在家,他打开可乐瓶子,把蛇通过小洞送到何桃花的卧室,何桃花母女遇害,聂雨再装作毫不知情地下班回来,这样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除掉老婆孩子,拿到两笔保险金。” 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 桑落微微一笑,大胆说道:“师父,我和你的想法恰恰相反。” “哦?”马识途很惊讶,他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没想到桑落竟然还有其他想法,不过他丝毫不觉得没面子,反而鼓励桑落畅所欲言。 “那一声巨响,一定是摔门的声音吗?”桑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马识途面露疑惑:“不是摔门的声音,还能是什么?聂雨既然特别强调了这个巨响,那肯定声音很大,不是一般打砸东西的声音。” “刚才聂雨说,一声巨响过后,家里瞬间安静下来,”桑落分析起来,“如果是郑龙门摔门而去,那显然不符合聂雨的表述,郑龙门正处在狂躁状态,他从家里跑到街上发疯,对聂雨来说依然很吵,能够让一个发疯的疯子瞬间安静的,除了镇静剂,就只剩下昏迷——” “我想那天晚上郑龙门不是跑出去了,而是被人砸晕了,”桑落拿起一根笔敲了敲自己的头,“那一声巨响不是摔门的声音,是钝器击打脑袋的声音。” “我们审讯郑龙门的时候,郑龙门说他完全不记得30号晚上和31号白天他在做什么,之前我以为这是因为他精神病发作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他什么都不记得,因为他那一天一夜都处在昏迷状态。” 第36章 听了桑落的话,马识途若有所思:“郑龙门被砸晕了?如果是这样,那31号当天向隔壁投递毒蛇的人就不是他,他只是当了替罪羊而已,当时他是在和他父亲吵架,如果不出意外,砸晕他的人就是他的父亲郑梧桐!” 桑落缓缓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师父,接下来我想提审郑梧桐,有些话我想当面对他说。” 郑梧桐被带进了审讯室,在椅子上坐下后,他一脸无辜:“哎,二位警官,这案子不是都已经破了吗,为什么还要审我?昨天你们去坟的位置,找到我儿子埋的东西没有?” “找到了。”桑落扫了他一眼,郑梧桐脸上出现了一个轻松的表情:“那就好,东西也找到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放了我,难道是要追究我的包庇罪?” 他看向马识途:“警官,昨天你可是答应了我的,可以戴罪立功,将功补过嘛,我把知道的线索说出来,你就帮我免了包庇罪,难道你在诓我?” 马识途目光复杂:“你的包庇罪可以戴罪立功,但是你的杀人罪谁能帮你免去呢?” 郑梧桐瞬间慌了:“我?杀人罪?我杀了谁?你们给我说清楚!” 马识途严肃拍桌:“你涉嫌杀害隔壁何桃花及聂夭夭母女!” 郑梧桐眼里露出讥讽的笑:“警官,我真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明明是我儿子杀的人,案子都已经破了,你们不去抓我儿子,却在这里审我,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有什么动机要杀她们俩呢?一个家庭妇女,一个小婴儿,和我根本无冤无仇,我杀她们干嘛?” “如果说,你一开始的目标不是她们呢?”桑落注视着郑梧桐的双眼,“你一开始要杀的人,是你的儿子郑龙门,只不过事情出了意外,蛇溜到隔壁房子,咬死了她们母女二人。” 郑梧桐的表情僵住了,却还是强撑着笑意:“哈,你简直是在胡言乱语,我杀我自己的儿子干什么?那可是我的亲儿子啊!” “以前他是你成绩优异的儿子,但病发之后呢?”桑落逼问道,“像你这样把面子看得比命重的人,真的会容忍自己有一个患了精神病的儿子吗?” “你们一直把他关在家里,足足关了一年之久,但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早晚有一天这个消息会泄露出去,到时候你的同事们都会在背地里嘲笑你,你会成为整个学校的笑话,培养出无数高材生的老师,自己的儿子却是个疯子。” “要想避免这件事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除掉这个儿子,反正他的病也很难治好了,在这世上就是废人一个,假如他突然意外死亡,你也就不用担心颜面受损,消息传出去之后,大家还都会来安慰你,你们两口子退休金不少,没了他照样你们可以度过一个安稳的晚年。” 郑梧桐咧起嘴角笑笑:“警官,这些都是你单方面的猜测,我们一家人关系很好,没你想得那么阴暗,我看你是想象力太丰富了。” 桑落用手托起下巴:“一开始我也很迷茫,找不到怀疑的对象,是你的一句话让我想明白了一切——” “我第一次审讯你的时候,曾问过你对付爱农的看法,那时你说他就是个疯子,天底下的疯子都应该去死。” “这话很奇怪,你作为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父亲,却希望天底下的疯子都去死,而且你当时的表情咬牙切齿,我以为你是在恨付爱农,现在想来你恨的另有其人,是付爱农让你想起了你的儿子,所以你才如此激动。” 郑梧桐转了转眼珠:“有吗,我说过这话吗?不瞒你说,警官,我一点印象都没了,就算我说过,那也是我当时太激动了,口不择言,毕竟付爱农这个人实在太邋遢了,我骂的是他,不是我儿子。” 说着,他又强调了一遍:“警官,虽然孩子病了,但是我们一家人的关系很好,真没你想得那么坏!” “是吗,那这个你又怎么解释?”桑落拿起一个物证袋,里面放着一张纸,就是郑龙门亲笔写下的杀人计划。 郑梧桐一脸疑惑:“这怎么了,这不是我提供给你们的吗?” “是啊,是你交给我们的,只不过你在上面做了一点手脚——”桑落把这张纸铺开,小心地放在了桌上。 【等我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她,我已经想好了好几种方式——】 【一、在屋里点燃煤块,然后故意熄灭火,制造出一氧化碳,等一氧化碳慢慢飘过去,让她们在睡梦中死去,我只要当天夜里躲出去就可以了】 【二、找一条毒蛇放在她的卧室里,等毒蛇咬死她,别人一定会以为是意外,不会想到我身上来】 …… “我找技术科的同事专门做了笔迹鉴定,这份计划书确实是郑龙门亲手写的,但是——”桑落高声说道,“里面的每一个男性的‘他’都被改成了女性的‘她’,只不过改动的人下手仔细,所以轻易瞧不出来。” 如果去掉改动的部分,那这份计划书原本的开头就变成了: 【等我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他,我已经想好了好几种方式——】 郑龙门写下这份计划书时,心里面一心想要杀掉的是个男性,不是何桃花母女。 桑落:“郑龙门每天都被困在家里,他几乎只和你们夫妻二人有来往,那么我想,他要杀掉的对象就只能是你了,郑梧桐。” 郑龙门想要杀掉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父亲。 郑梧桐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他面色愤怒地说:“这个小兔崽子,我竟然还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 桑落质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吗?你亲手毁掉了儿子的人生,把他从一个天之骄子变成了一个精神病人,他也是个 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你手里的提线玩偶,他沦落到今天这一步,怎么可能不恨你?” “聂雨曾说30号晚上他听见隔壁有吵架声,郑龙门喊着要杀人,他的意思应该就是他要杀了你,你们的家庭矛盾早就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郑梧桐,你不要在警方面前演戏了。” 郑梧桐沉默不语,桑落继续说出自己的分析:“我们之所以不相信郑龙门是凶手,就是因为他身上疑点太多,枪和头套哪里来的?他怎么会知道野味馆在居民楼里?但是如果把凶手换成你,那一切就都得到了解释。” “警方一直没找到枪的出处,那把枪也不像是一般玩具店里会出现的东西,我左思右想,想到了一种可能——” “枪和头套根本就不是给儿童的玩具,而是给成年人的玩具,这两样东西都是从一个成人场所里拿的。” “警方一直找不到枪的出处,大概是因为这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场所,一个违法的卖。淫场所,它有可能像野味店一样藏在居民楼里,或者是更隐秘的地方。” 卖。淫场所里会有头套和假枪并不奇怪,有人喜欢戴上头套扮成动物,有人喜欢用枪做道具,成年人的xp千奇八怪,桑落没有解释的那么详细,但马识途瞬间就懂了,毕竟他这个年龄也见过不少世面。 “卖。淫场所一般都有打手,看守很严格,所以这两样道具大概率不是抢的,而是凶手掏钱买的,这又是一个疑点,郑龙门身上根本没钱,他怎么买。枪和头套?” 郑梧桐不说话,死死咬住嘴唇,脸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桑落:“我们重新梳理一遍凶手那晚的行动轨迹,他先是在深夜出了门,到达卖。淫场所,掏钱买走枪和头套,然后戴上头套,尾随野味店老板,进入野味店里,抢走了一条毒蛇。” 桑落总结道:“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凶手怎么会知道卖。淫场所和野味店的位置?只有一种可能,他去过。” “通过这把枪的逼真程度就可以看出卖。淫场所的消费不低,野味店同样是一个消费高昂的地方,能够去这两个地方消费的人,应该经济上很富裕,并且在社会上也具有一定身份。” “付爱农穷得叮当响,聂雨也经济拮据,郑龙门身无分文,他们三个都没有条件去这种地方消费,日常能够去这种地方消费的人就只有你。” “顾一香说过你很能喝酒,经常陪同校长参与应酬,为校长挡酒,我想,你就是在陪校长应酬的时候进入这些场所的吧?” 马识途紧紧盯着郑梧桐的脸,郑梧桐依旧是一言不发,双手不安地握成拳头。 “现在我来还原一下30号晚上发生的事,”桑落正色道,“那天晚上你和郑龙门吵了起来,他威胁说要杀了你,当然,你也想要杀了他,于是你决定先下手为强,你砸晕了他,让妻子看守他,然后你独自出了门。” “你看过了郑龙门写下的杀人计划,你打算直接搬用他的计划,用毒蛇杀人,你去过野味店,一下子想到了那里有毒蛇。” “你先是去成人场所买了枪和头套,然后到野味店抢了一条蛇,最后你返回位于春茶巷的家中,郑龙门依然在昏迷,你把他放进他的卧室,然后把毒蛇扔了进去,紧紧关上门,只等第二天发现他的死亡。” “但是你没想到,郑龙门的书桌后一直都有一个用于偷窥的小洞,这个洞恰好可以让毒蛇通过,花斑鳞蛇喜欢湿热的环境,何桃花家比郑龙门的卧室要暖和,蛇出于本能钻进了何桃花家里。” “31号你照常出门上班,下班回来后你发现自己的儿子还活着,隔壁的母女却死了,你知道事情搞砸了,为了自保,你只好将错就错,把一切罪过都推到自己的儿子身上,反正郑龙门当时处于昏迷状态,他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切都任由你说。” “你在上次审讯时提供给警方的口供全是错的,你说郑龙门摔门而去,拿了可乐瓶子回来,又放出毒蛇,这一切全都是你编的,目的就是为了误导警方,让警方把郑龙门当成凶手,其实真正做出这些事情的人是你。” 郑梧桐开始为自己辩解起来:“我怎么会希望警方抓走我儿子呢?警官,你别忘了我可是想包庇我儿子的,我身上还有包庇罪呢!如果我想让警方带走我儿子,那我何必连夜用水泥补洞,何必给他编造不在场证明?” 桑落反驳道:“你用水泥补洞,何尝不是在为自己减轻嫌疑?没有这个洞,警方很可能不会怀疑到你们头上,再说你编造的不在场证明简直是在开玩笑,我随意去学校调查就会知道郑龙门根本没有上学,你使用这样的不在场证明,不是在增加郑龙门的嫌疑吗?” 之前桑落和谢灵儿一起到学校走访,两人曾经怀疑过,这对父母也算是高智商的人,怎么会编出这么脆弱的不在场证明?现在桑落有答案了,这对父母从一开始就不想帮儿子脱罪,他们巴不得郑龙门被送进牢里去。 “但是——”马识途微微有些质疑,“野味店的胖老板说过,当晚抢劫的男人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左右,郑梧桐的身高只有一米七四,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误差呢?” 郑梧桐见势立马说道:“对啊,这位警官,你来说句公道话,刚才她分析了一大串,一件有用的证据都没有,全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我看这个女人就是成心和我过不去,她想冤枉我!” “好啊,那咱们就拿证据说话,”桑落竖起手指,“第一,关于身高的问题,你这个人智商不低,怕被警方查到是你,你还特意垫高了身高,30号晚上你应该是在鞋子里垫了大量的填充物,把自己的身高垫到了一米八。” “但是这样会有一种踩高跟鞋的感觉,容易走路不稳,所以野味店老板说凶手离开的时候崴了一下脚,疑似腿脚不好。” “垫过填充物的鞋会被撑大一些,如果你案发后没有换过鞋,那就请你把鞋脱下来,让检验科看看有没有被撑大的痕迹。” 郑梧桐眼神乱转,说话开始结巴:“我、我的鞋被撑大又怎么了?是以前我把鞋借给别人穿过,那个人把我的鞋给撑大了。” “借给谁?”桑落问道。 郑梧桐不说话了。 “第二,”桑落竖起两根手指,“你说郑龙门30号晚上出去一会就回来了,这期间他完成了买。枪、抢蛇、埋枪等一系列事情,昨晚我们到那个坟头去看过,光是挖开坟地就需要大半天功夫,郑龙门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些事呢?这足以说明你在撒谎!” “第三,”桑落缓缓竖起第三根手指,“你知不知道,枪上是可以验出指纹的?” 郑梧桐整个人都怔住了,他眨了眨眼,眼里的光彻底灭了。 第37章 “指纹?什么是指纹?” 郑梧桐愣了一会,问出了这句话。 果然,就像桑落想得一样,这个年代指纹鉴定技术还没有普及,人们的观念也没有更新,很多人都没有“指纹”这个概念,更别提去擦拭指纹了。 为了让郑梧桐彻底死心,桑落还是给他科普了一下:“指纹就是你十个手指上 的纹路,每个人的指纹都不一样,只要在那把枪上鉴定出你的指纹,就说明你碰过那把枪。” “啊,这——”郑梧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十指,“这怎么可能呢?人指头上的纹路都长得弯弯曲曲的,这还能看出区别?” 郑梧桐从心底不相信这种说法,他抬起头对桑落笑了笑,脸上恢复了自信:“警官,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诓我,你想诱导我认罪,对不对?我告诉你,我是不会上当的,我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我死也不会承认的!” 看郑梧桐这么顽固,桑落也懒得再给他科普,反正只要指纹鉴定结果出来,警方手里就有了铁证,足以定他的罪了。 几人正在沉默之时,桑落接到了二队同事打来的电话: “喂,桑落,郑龙门刚才醒来了,他已经恢复了理智,之前你让我找医生给他验伤,我已经做了,医生把他的头发全都剃掉,然后在他后脑处发现了一处钝器击伤,大约是几天前形成的,伤口已经自动结痂了,由于郑龙门头发茂密,乍一看发现不了这处伤,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后脑——”桑落若有所思,抬头看向郑梧桐,“不是你敲击的,是你妻子李秀娟敲击的,当时你在和他面对面吵架,如果是你的话,你应该敲在前额,所以是有个人趁你们吵架的时候从身后袭击了郑龙门,这个人只可能是你的妻子李秀娟。” “你们两口子照顾郑龙门一年多,没少受到他的暴力伤害,你们两个都已经厌倦了他,希望他去死。” 尽管桑落分析得很有道理,郑梧桐却无动于衷,他打心底里觉得警方是拿不出证据的,只要他咬死不承认,警方顶多判他一个包庇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郑梧桐有心拖延,桑落也不着急,她利用这段时间找来了野味店的胖老板,让胖老板指认郑梧桐,胖老板认出郑梧桐是他店里的熟客,去过不止一次,郑梧桐的脸色又差了几分,但他还是咬死了不说话。 等到下午三点,袁小虎和谢灵儿终于带着指纹鉴定结果回来了,不出意外,那把枪上正是郑梧桐的指纹,面对这个结果,郑梧桐一脸懵逼,直至此刻他还是不相信仅靠指头上的纹路就能断定他是凶手,他开始在审讯室里大喊起来:“冤枉!冤枉啊!” 马识途拉下脸来,换了一副面孔,严厉地警告他:“郑梧桐,这是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你一次造成两条人命,最后绝对会判你死刑,如果你主动配合警方调查,倒还是有一丝希望。” 郑梧桐依旧沉默不语,马识途也不再和他废话,直接让辅警把他带了下去,眼看辅警真的要把他拉出审讯室的门,郑梧桐开始有点慌了,他频频回首,不断看向桑落和马识途,两人都没有理会他。 害怕两人真的就此结案,郑梧桐还是服软了,在即将被拉出审讯室的最后一刻,他高声喊道:“停!别拉着我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辅警把他送回椅子上,郑梧桐低下头,开始说起了那天发生的事: “其实不是因为什么喜帖,顾一香给的喜帖我在单位就扔掉了,根本没有揣回家里,30号那天晚上,我和妻子下班回了家,郑龙门就在他的卧室读书,看到他那个死样子,我越想越来气,人家顾一香的女儿都要结婚生子了,他还在这里复读个没完,真是个废物,连个京城大学都考不上,真让我丢人!” “我实在没忍住,就说了他两句,然后我命令他晚上不许睡觉,熬夜写一篇检讨出来给我,他也没说话,就是闷哼了两句,他总是那个死样子,我看他一眼就来气!” “后来我回到卧室,想着顾一香家的事情,翻来覆去睡不着,大概十二点多,我从床上坐起来,想去看看郑龙门在干嘛,有没有听我的话写检讨。” “我推开了他卧室的门,以前我给他立过规矩,我们在家的时候他不许锁门,保证我们随时随地都能进卧室监督他,他一向都很听我们的话,除了发病的时候。” “我推门进去,他立马就把一个东西藏在了书下面,虽然动作很快,但还是被我看到了,我从他手里抢过那东西,是一张纸,就是我主动交给你们的那张,上面写着他的杀人计划。” “我一看就明白了,这是针对我和妻子的杀人计划,他居然想要杀了我们,”郑梧桐耸了耸肩,直到现在他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我们把他生出来,辛辛苦苦养育他长大,他居然想要杀了我们?!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别忘了,是你们一再逼他复读,是你们毁了他的人生。”桑落忍不住提醒道。 郑梧桐自动屏蔽了桑落这句话,他自顾自地说:“我看到那张纸以后怒不可遏,直接和他吵了起来,他也不再伪装,一改往日的听话,对着我大吼大叫,说什么他恨死我了,说他总有一天要杀了我。” “听到这些话,我感到背后发凉,我知道这小子不是在放狠话,他是来真的,他真的想杀了我,早晚有一天他会付诸实践。” “正如你之前所说的,其实我也想杀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期盼他能生病或者遇到车祸,总之只要以一个体面的理由死去就行,这样我和妻子就不用再养着一个废物,不用担心他发病时候的样子。” “一年了,我们一直在包容他,尽量瞒着他的病情,我们已经忍够了,作为父母,我们已经仁至义尽。” “我和他对骂,他骂着骂着就准备要动手,想掐住我的脖子,我有些慌了,警官,你们也知道,他年轻力壮,我年纪大了,如果真的打起来,我哪是他的对手?于是我撒腿就跑,正当我转身之时,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巨响,我转过头,看到儿子缓缓倒下。” “秀娟手里举着一口铁锅,是她拿锅把儿子砸倒了,她是帮着我的。” “我们两个惊魂未定,把儿子拖到了床上,我试图叫他醒来,但是怎么也叫不醒,我也不敢把他送到医院,这时候我发觉事情大了,儿子可能被砸出事了,如果警方介入调查,秀娟或许会被判个意外杀人。” “我想着,既然事情已经成了这样,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借着这个机会,真的把儿子给杀死吧,我受够他了。” “秀娟不舍得,一直默默抹眼泪,我没和她多说,打算一个人去做这件事,正好儿子写了这份计划,我觉得很好,尤其是用蛇这一条,如果是被蛇咬死,人们一定会以为是意外,没人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后来,后来的事情就和你说的一样了,”郑梧桐抬头望向桑落,“我混到这个级别,去过很多场所,我一下子就想到哪里有蛇,但是我不能直接就这么去,想了一会之后,我去了一个窑子,那地方在一个很大的地下室里,虽然外表破落,但里面的消费可不低。” “在窑子买了枪和头套之后,我怕身高暴露自己,于是我又到一个还开着的小卖铺买了十双鞋垫,全都塞到了鞋里,然后我努力穿上鞋,去了野味店,跟踪老板进了屋,拿到了蛇。” “最后我提着铁笼子回家,儿子依然在昏迷,秀娟依然在哭,看清我手里的东西以后,她哭得更厉害了,不过她没有阻拦,默认了我的行动,我把儿子的衣服脱掉,给他盖上被子,伪装成一副在睡觉的样子。” “我看了儿子一眼,然后打开铁笼子的门,让蛇钻进去,最后小心地关上了门,只要过了今夜,一切就都解决了。” “第二天,也就是31号的早上,我打开门缝看了看,儿子的脸色很正常,明显没事,我觉得很奇怪,但是也不敢冒险进屋看,只好又关上了门,希望等我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儿子已经死了。” “晚上八点,我和秀娟下班回家,今天我们一整天都在上课,没课的时候也尽量和同事们待在一起,如果以后有人问起来,我们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我打开儿子卧室的门,我们两人都吓坏了——儿子 居然像没事人一样站起来了,而且他对着我们笑笑,好像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我非常心虚,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和儿子聊天,这时候我就听到外面传来哭嚎声。” “我出去一看,是隔壁的聂雨在家门口哭,据邻居们说,他的老婆孩子都死了,是被毒蛇咬死的。” “我心里一凉,知道这次完蛋了,想杀的人没杀掉,却杀死了两个完全无辜的人,我心里很害怕,也很纳闷,蛇是怎么跑过去的呢?后来我在儿子的卧室找到了那个洞,又连夜买水泥堵住了这个洞,只求警方千万别查到我们头上来。” “最后我想起用过的枪和头套,这两样东西还在我床底下,我用一整夜的时间把它们埋到了儿子提过的坟头里,这样万一日后事发,还可以把事情推到儿子身上。” 说完之后,郑梧桐长舒了一口气,用手捂住脸:“我也不想这样的,本来我是杀自己的儿子,谁想到隔壁的母女会死呢?老天爷真是耍我,为什么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却死了……” 桑落听到这句话,忽然觉得有些耳熟,是了,她想起来了,她和谢灵儿一起走访春茶巷的时候,听到街坊邻居们聊天,其中有个人说过一句“为什么死的是何桃花呢”,这句话让桑落格外警觉,她当时就觉得说这句话的人就是凶手,现在看来她的直觉没错。 当时说这句话的人,就是郑梧桐。 末了,郑梧桐还是在自顾自地叹息:“事情怎么会闹成这一步呢?我已经考虑得这么周全了,只要蛇咬死我儿子,我们家就会当成意外处理,根本就不会惊动警方,可是偏偏墙上有个该死的洞!偏偏蛇从那个该死的洞钻了过去,偏偏聂雨又报了警!” “如果不是这个洞,如果我挑蛇的时候再小心一点,挑一条北方的毒蛇,那我根本不会被发现……” 第38章 桑落手持着笔,冷冷地看着他,这就是凶手的想法,他们永远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只会觉得这次运气不好,如果能重来一次,绝对不会被警方抓住。 案子终于结束了,几天的加班也算是有了结果,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案件的相关人员最后一次被叫到了警局。 作为受害者的家属,聂雨第一个知道了案子的结果,听到桑落说出真相的那一刻,他立马就崩溃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嘴里撕心裂肺地吼着: “真是畜生啊!郑梧桐这个畜生,他们家自己的事,竟然连累了我的老婆孩子,我的老婆何其无辜?夭夭她还不到一岁啊!是我没用,没能早点带她们搬走,如果我们早点搬走,这一切就不会发生,都怪我……” 桑落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男人,这一刻她忽然从小说走到了现实当中,她看清了自己的身份,她现在是一名刑警,她面对的不是推理游戏,而是一个个真实的家庭,每当有一个人受害,就有一个家庭破碎,刑警这个身份不仅仅是一份职业,更是一种责任。 在调查这起案件的时候,出于种种原因,桑落一开始把怀疑的目光对准了聂雨,忽视了郑梧桐一家,这也导致她前期一直没有收获,再想起“alwaysthehusband”这句话,她心里一动,默默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以现有的证据为主,不要被刻板印象迷惑。 那一天聂雨在警局哭了很久很久,面对巨大的悲痛,谢灵儿和袁小虎都站在一边束手无策,他们甚至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聂雨一直跪在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具石像。 另一头,郑龙门也在医生的准许下暂时离开了医院,医生反复观察了他的情况,发现他的间歇性精神病只有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才会发作,过去的一年,是郑梧桐夫妇屡次拿高考复读的事情刺激他,郑龙门才会多次发作。 医生判断他只要脱离父母的控制,病情就会好转许多,再配合药物治疗,以后有可能保持一个稳定的精神状态,回归正常生活。 在接待室里,桑落缓缓地说出了真相,袁小虎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生怕郑龙门暴起伤人,但郑龙门没有,他咬住了牙,生生地把自己的一颗后槽牙咬碎了: “我这一生,每一天都在听他们的话,每天低着头挨训,一句都不敢顶嘴,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就是他们害的,现在我生病了,他们居然就想杀了我?我的父母,居然就是这样的人?” 桑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在袁小虎的陪伴下她把郑龙门送回了精神病院,未来他还需要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直到病情稳定才能出院。 李秀娟作为郑梧桐的帮凶,也犯了故意杀人罪,已经被关押候审,自始至终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脸上写满了恐慌,对于她这种注重体面的人来说,落到这个地步,恐怕比死还难受。 下班后三人又约好一起吃晚饭,虽然这起案子有些沉重,但破案了毕竟是好事一件,他们还是决定小小庆祝一下。 五楼的走廊上,马识途看着三个人结伴离去的身影,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发堵,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廖关天从办公室出来了,这次他没有冷漠离开,反而站在了走廊的窗边,和马识途一起看着那三个新人。 “很像,对吧?”廖关天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马识途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毒蛇的案子破了,连破两起杀人案,你们的进步不小啊,”廖关天若有所思地说,“这次又是那个叫桑落的小女警破的吗?” 他已经和袁小虎、谢灵儿两人相处了一年,知道他们没有这样的本事。 “是啊,”马识途语气里透着意外,“她真的出乎我的意料,每次都能准确地说出真相,好像她提前就知道些什么似的。” “也许她是个天才,就像当初的阿文一样,”廖关天远远望去,语气里透露着无尽的遗憾,“可惜桑落被分到了你手底下,希望你能保她安全,别像阿文那样。” 马识途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 三人坐在鸡汤馆里,四周飘着鸡汤的香气,这家店也是袁小虎推荐的,他们点了一锅店里的招牌乌鸡汤,热乎乎的鸡汤端上来,锅子里还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桑落给每个人盛了一碗,袁小虎抢先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差点把舌头都给烫掉。 “你呀,上辈子真的是饿死鬼转世,这辈子看见吃的眼睛就发直!”谢灵儿敲了一下袁小虎的脑袋,“你快小心点吧,别吃着吃着让我们给你送到医院去。” “好,知道了,”袁小虎吐了吐舌头,“这顿饭还是我请客,说好了啊!” 桑落开口道:“我来请吧,入职一周了,还没请大家吃过饭呢。” 谢灵儿点点头:“行,那下一回轮到我请,咱们三个人轮流请客,这样压力也不会太大。” 说着,她拍了拍袁小虎的肩膀:“你到底是没有成家的人,花起钱来无忧无虑的,我问你,你的钱都用来下馆子了,以后你结婚的时候怎么办?” 袁小虎脸上露出一抹绝望的神色:“唉……我和她的差距太大了,我们俩这辈 子真的有可能结婚吗?她喜欢欣赏诗歌,怎么会看上我这种人……” “又来了又来了,”谢灵儿绝望地捂住耳朵,“又开始自怨自艾了,大哥,你有这会功夫直接去表白不好吗?你在这里想东想西,人家女方根本就不知道你喜欢她,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我——”袁小虎张了张嘴,“其实我已经去表白过了。” 谢灵儿惊讶地挑眉:“呦,你有进步啊,这事怎么没听你说过?快讲讲!” 袁小虎满脸的尴尬:“就是咱们上次一起出来吃烧烤那个晚上,当时你鼓励我去表白,我真的听进去了,后来咱们散场之后,我独自留下灌了几瓶啤酒,想借酒壮胆,等醉意上来之后,我去了她住的地方。” “她是语文教师,直接住在学校给分配的宿舍里,以前我打听她消息的时候,记得有人跟我说过,她住在一楼最西侧的房间,于是我就鼓起勇气,直接去了她窗户外面,对着她的窗口大声表白起来。” “你说什么了?”谢灵儿跟着兴奋起来。 “背《静夜思》。”袁小虎老老实实地答道。 两位女生大跌眼镜:“《静夜思》?这和表白有什么关系?” 袁小虎一脸骄傲地说:“我是在暗示她的名字呀!她叫徐静夜,我背的又是《静夜思》,你颠倒过来想一下,这《静夜思》不就是思静夜的意思吗?” 谢灵儿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你大老远跑到人家窗户底下,只是为了给人家背一首儿诗?大哥,谁能猜出来你是在表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小学生被老师罚背课文了!” 袁小虎有些不服气:“当然没这么简单,我还没说完呢!我背完《静夜思》之后,还对着窗口大声喊了一句我喜欢你!这样她总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谢灵儿想了想:“有点简单粗暴,不过还行,最起码说出来了,后来呢?” 袁小虎的脸色越发难看:“唉——后来一个男人打开窗户,骂我勾引他老婆,说着说着还要翻窗户出来打我,我撒腿就跑,我越跑他越追,足足追了我好几公里,我鞋子都快跑丢了!幸亏我体力好,否者就真的要挨一顿打了!” 谢灵儿咯咯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也太倒霉了,怎么会这样,这不是徐静夜的宿舍吗?” 袁小虎苦着一张脸:“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估计是打听消息的时候搞错了,闹出这回事来,我以后都没脸去学校附近了!” 谢灵儿又笑了他一会,袁小虎把糗事说出来,心里的苦闷也好了许多。 谢灵儿说起她的感情,她上次和林哥哥打跨国电话花了不少钱,估计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打电话了。 两人说完自己的近况之后,一致看向了桑落: “桑落,你呢,你不想找个对象吗?” 第39章 “我?” 见话题忽然落到自己身上,桑落愣了一下,以前她在大学里就是个母单,虽然总看到别的情侣恩恩爱爱,却没什么羡慕的想法,对她来说一个人生活就是最爽的,如果继续生活在现代,她大概会选择一辈子不婚。 不过这些想法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还是太超前了,说出来估计会吓到他们,于是桑落换了一种说法: “我嘛,倒也不是非要结婚,如果必须要结婚,那我一定要找到一个贤惠的男人。” “贤惠?” 对面的两人大惊失色,向来都是男人要求女人贤惠,还真没听说有女人会要求男人贤惠的,谢灵儿追问道: “你说的贤惠是哪种贤惠?” 桑落大手一挥:“我的要求不算高,只要男人平时能给我做家务,让我回家有一口热乎饭吃就行,当然,他可不能当个黄脸男,只会干活不会打扮,平时他还需要注重自己的身材,让我回家了能有个好心情!” 袁小虎和谢灵儿面面相觑,两人同时说道: “这要求还不高?世界上哪有这样的男人?” 桑落笑了:“所以我说,我也不是非要结婚,除非我找到这么贤惠的男人,否则我一辈子都不结婚。” 两人又感叹了几句,桑落的想法着实把他们震惊到了,他们不敢再讨论这个,草草转移了话题。 晚上吃完饭后,桑落回到了家,这是一个老小区,楼里邻居都是互相认识的,桑落走进单元门的时候,一对老两口正搬着行李走出来,看到桑落,他们友善地打了个招呼。 桑落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会,才想起这老两口就是住在自己对门的邻居,不过她平时早出晚归,和老人打照面的次数少。 想起来之后,桑落急忙挥手回应:“晚上好,你们这是去哪啊?” 老两口停住脚步,老太太跟她聊了起来,原来是他们的儿媳妇生孩子了,他们打算搬到儿子家里,帮小两口带孩子,以后就不住在这里了,这里的房子空着,他们打算租出去挣点钱。 桑落点点头,对他们说了几句恭喜的话,然后上了楼。 案子破了,没了字典的打扰,桑落睡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好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她觉得浑身精力充沛,一大早就出了门。 走出小区的时候,桑落看到小区门口果然贴上了招租的告示,估计就是对门的那家。 桑落没太在意,步行到了单位,今天没接到什么大案子,依旧是捉贼之类依靠体力的案件,马识途默契地带着袁小虎出去了,看到这一幕,桑落感觉自己的体力是个短板,尽管她在年轻女性当中已经算是矫健的,但要靠她压制住一个男人还是不太可能。 为了补上这个短板,桑落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健身计划,以后每天下班后跑步五公里,多吃鸡肉和鸡蛋,争取早日拥有一副强壮的身躯。 过了几天,民警小邓找了上来,手里拿着资料,一看就是有正事,桑落起身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小邓挥了挥手里的资料:“有个新案子,涉及故意杀人,案子需要转到刑警这边,总队长说要把这起案子分给你们,桑落,现在局里对你们真的改观了,都不拿你们当新人看待了!” 一听说有案子,桑落立马就想看资料,小邓却把资料藏到了背后,一脸神秘地说:“你先听我讲,这起案子是昨天夜里发生的,可悬乎了!” 袁小虎和谢灵儿也好奇地凑到了门口,人一多,小邓反而越发卖起了关子,她摇晃着手指说: “我考考你们,一个人在深夜经过一条巷子,他在进巷子口的时候还好好的,出来的时候却受伤死了,这是为什么?” 袁小虎立马说:“肯定是有人埋伏在路中间,趁他经过的时候砍伤了他!” 小邓摇摇头:“错,受害者确实受伤了,但不是人伤害了他。” 袁小虎皱起眉:“难道是动物?野猫或者野狗伤人?有点奇怪,这种案子应该属于意外,怎么会交给刑警队呢?” 小邓还是摇头,这时桑落说道:“巷子里应该是有某种机关,只要有人经过就会触发。” 小邓竖起大拇指:“很接近了!” “受害者受伤的部位是哪里?”桑落问道。 “颈部。”小邓说道。 “这个位置的话……”桑落立马想起了她看过的柯南经典案件,“是不是割伤?路中央可能有一根细长的东西,例如铁丝,绳子,钓鱼线之类的,如果受害者以高速穿过巷子,就会被这根凶器割伤颈部。” 袁小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有道理啊,当时正好是深夜,有根铁丝什么的也看不见,人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害死了。” 小邓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她怀疑道:“桑落,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不是有人已经和你说过了?” “绝对没有!”袁小虎站在身后为桑落说话,“我们一上午都在办公室,我可以为桑落作证,没有别人来过,我们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案子,桑落她是靠自己推出来的!” 小邓疑惑地看向桑落:“你怎么会懂得这么多,难道你父母也是刑警?” 桑落摆摆手:“我父母就是普通人,还是说说案子吧,你们是怎么接到这起案子的?” 小邓从头讲了起来:“今天早上我们接到居民 报警,有居民在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受害者是一名男性,年龄大概五十岁左右,当时这位居民早上出去遛狗,他的狗不走往常的路线,非要往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钻,居民没办法,只好也跟着走了过去。” “进入巷子里后,就看到满地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血液中间倒着一个中年男人,这男人面目狰狞,已经死去多时了,他颈部有一个很深的伤口,初步判断人是被割伤颈部,失血过多而死,男人身上衣服破旧,看得出这个人很贫穷,另外他身后有一辆电动小三轮,车上装着满满当当的废品,这个人应该是个收废品的。” “在男人身后的不远处,巷子中间悬着一条细细的绳子,绳子上也有血迹,它就是杀害男人的凶器。” “狗主人看到这一幕之后立马报了警,我们很快到达了现场,由于那条巷子很偏僻,平时没什么人经过,所以现场被保护得很好,没有遭到一点破坏,男人的血迹完整,没有脚印,可以说男人从受伤到死去都是一个人。” “我们已经把尸体送去给法医做尸检了,现场也做了保护,技术科正在采证,这起案子是故意杀人,理应转给刑警,我汇报给刑警队总队长,队长说交给你们办理,我就把资料送过来了。” 小邓说完,桑落脑子里立刻模拟起了案发经过: 深夜,忙碌了一天的男人终于结束了工作,他满载而归,只想赶快回家睡个好觉,但他偏偏走进了这条巷子,这里偏僻人少,也没有路灯,一片黑暗,男人只凭着经验一味加速,忽然,他觉得脖颈一痛,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在路旁。 男人挣扎着爬起来,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颈动脉被割伤了,大股大股的鲜血喷出来,脚下的地面都被他染红,他想求救,但是脖颈受伤,发不出声音,这附近也无人居住,他想打电话求救,但也因为发不出声音而失败了。 于是男人只好捂着脖颈,绝望地倒在血泊之中,在寂静无人的深夜,一个收废品的男人就这样死去了,没有人听到他的哀鸣,或许到最后一刻,他都还希望有人来救他…… 桑落越想越不忍,心中也开始变得愤怒,本案不仅作案手法残忍,受害者还是一名社会底层人士,身为一名刑警,她一定要把这起案子给破了! 桑落接过案件资料,对小邓道了谢,等马识途回来后,桑落向马识途汇报了案子的情况,马识途同样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首先要做的是确定死者身份,案发的巷子叫素斋巷,周围没有住户,很难找到目击证人,不过死者的工作是回收废品,他应该和很多居民都有联系,要确认他的身份不是难事。 死者案发时骑着电三轮,三轮车上装满了废品,马识途决定先从这些废品开始下手,几人戴上手套来到证物室,拿起这些废品一一细看了起来。 这些废品都是废纸和塑料水瓶,废纸包括纸箱子,旧报纸和二手书籍,谢灵儿翻找了一会,从废纸里找到了一本《小学生数学题》,这本书的首页写着“乔子健”三个字,一看就是主人的名字。 桑落和袁小虎立刻跑到档案室,在户籍资料中翻找起了“乔子健”这个名字,最后找到了三个叫乔子健的人,其中有两个是三十多岁,一个是十二岁,由于这是一本小学生的题集,大家把目光锁定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他们来到十二岁的乔子健家中,这孩子去上学了,只有他妈妈在家,一听说这事涉及到一起命案,乔妈妈立刻表示愿意配合警方调查。 马识途把那本《小学生数学题》拿了出来:“这是你家孩子的吗?” 乔妈妈点点头:“没错,是我卖掉的,昨天刚刚卖掉,孩子马上就要上初中了,要这些没用了,警官,这书和命案有什么关系?” 马识途又问:“你当时把这本书卖给谁了?” 乔妈妈:“就是那个收废品的大哥,人长得干干瘦瘦的,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反正我们家每次卖废品都会叫他过来,我有他的电话,怎么,他出事了?” 马识途点点头:“他去世了,就在昨天夜里。” “啊——”乔妈妈惊呼一声,捂住了嘴,小声地问马识途,“怎么会这样呢?昨天见到他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他是被人杀死的吗?” 马识途摇了摇头:“涉及案情,我不能透露太多,除了电话号之外,你对他还有什么了解吗?” 乔妈妈想了想:“呃,以前偶尔和他聊过两句,他好像有一个女儿,正在上高中,他们家住在……那叫什么来着……” 她想了半天才说:“对了,叫霜降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一带好像都是平房。” 马识途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些关键信息,随后又问道:“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乔妈妈一脸的惋惜:“他这个人不错呀,一看就是踏实肯干的好人,每次我们有东西要卖,他都会随叫随到,给的价格也公道,不会占那几分钱的便宜,而且人也笑呵呵的,每次见了我儿子都会给他一点小零食,不过我嫌不卫生,从来不让孩子吃。” “除了这个,他还很节俭,夏天就穿一件短袖,冬天就穿一件棉大衣,反反复复就是那一件衣服,穿了洗洗了穿,都快把衣服给洗烂了,估计也是个没钱的苦命人,唉,这么老实本分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第40章 乔妈妈说完,马识途对她道了谢,然后带着三人赶到了霜降街,三人对着街坊邻居一顿打听,终于得知受害者的名字叫兰建国,家住在霜降街17号,他有个女儿叫兰月,在白云县第三高中上学。 桑落隔着窗户看了看受害人住的房子,这是一间非常老旧的平房,不过地方倒是很大,除了客厅之外还有好几间卧室,大概是兰建国用来放废品的。 一行人赶到了白云县第三高中,门口蹲着几个抽烟的孩子,一看就是不良学生,马识途摁一声喇叭驱散了他们,几人下车走进校园,找到了兰月所在的班级,单独把她叫了出来,在走廊里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她。 听到消息的这一刻,兰月睁大眼睛,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马识途,仿佛整个人被勾了魂似的,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几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周围一片安静,大概半分钟过后,她眼睛翻白,直愣愣地朝后栽了过去,直接倒在了桑落的怀里。 桑落及时把人接住,几人开车把她送到了医院,医生判断她是惊吓导致晕厥,给她安排了住院,谢灵儿留在医院陪护,剩下三人继续出发调查。 在车上,三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桑落在心里默默分析起了案情,案发地点是个偏僻的小巷子,很少有人走,根据现场痕迹可以判断那天夜里除了兰建国之外没有其他人路过,所以本案无法找到目击证人,现场也没有监控,警方唯一拥有的线索就是那根绳子。 绳子的表面粗糙,无法在上面检测出指纹,只能指望绳子上可以检测出有用的生物检材。 三人开车回到警局,马识途做出了下一步工作安排,由袁小虎开车将那根绳子 送到市局去做检测,桑落和他负责调查受害者的人际关系。 在单位吃过午饭后,袁小虎开车走了,他是下午去的,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法医给出了尸检报告,结果显示兰建国是被割伤颈动脉,失血过多而死,他身上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马识途带着桑落回到霜降街,正式开始了对邻居们的走访调查,据邻居们反应,兰建国这个人平时寡言少语,很少和人打招呼,不过他喜欢孩子,对孩子特别友善,兜里经常备着糖果,送给路过的孩子们,大多数孩子都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他也并不介意。 再加上他这个人早出晚归,和邻居们很少见面,大多数邻居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也不太了解他的个人情况。 走访完邻居之后,马识途拿出兰建国的手机,打开了他的通讯录,记下最近的来往电话,然后用自己的手机拨了过去,这些人全都是兰建国的客户,他们家里有废品要卖,就会打电话给兰建国,兰建国骑着电三轮赶过去。 马识途开始带着桑落走访这些客户,他们大部分都说兰建国是个寡言少语的老实人,回收废品的价格也公道,一杆秤端得平,从不会克扣斤两,但是对于兰建国的私人生活,他们也不怎么了解。 只有一户人家例外,这家的女主人是个话痨,抓着马识途说了很多: “哎呀,你说这个大叔呀,他可是个好人呢!你们是不知道,之前有一次我找他来卖旧书,把柜子里的旧书全卖出去了,结果过了没一会,他又找了回来,敲开我家的门,递给我二十块钱,说是在书里发现的,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家那口子一直背着我偷偷藏私房钱呢!” “你们说说,二十块钱!这够我买多少菜了?如果不是他主动把钱还回来,我压根不知道有这码事!要是这笔钱丢了,等我家那口子下班回来,我们两个又得干架!真是多亏了这个大叔呀,他自己都不富裕,还能拾金不昧,好人啊!” 马识途把这件事记下,带着桑落离开了这里,最后一个要去的地方是白云县的垃圾回收站,兰建国一天收到的所有废品最后都要卖到这里,废品回收站的老板姓赵,以前因为其他案子和马识途打过交道,这次见面,两人一下子就认出了彼此。 “马警官!”赵老板笑着迎了上来,态度很是热情,“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又有案子?” 马识途和他握了握手,把兰建国的照片拿了出来,看到他的照片,赵老板一眼就认了出来: “呦,这不建国吗?他经常来我这里,怎么着,他犯案了?” “他被杀了,”马识途一脸严肃地说,“我来你这里,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一听这话,赵老板就叹了口气:“唉,真是苦命啊,本来干的就是最底层的行业,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苦,竟然还有人要杀他,唉,也太没人性了!” “你觉得他这个人性格怎么样?”马识途按照惯例问起了问题。 赵老板想了想说:“他这个人老实,木讷,日子过得太苦,赚一点钱都不舍得花,非要攒起来,说是留着将来给他闺女上大学用,结果现在好了,他这么一走,钱全留给了闺女,他是一点福都没享到啊!太亏了!” 马识途:“你知道他有女儿?” 赵老板摆摆手:“当然了,他总来我这里,一来二去就熟了,难免多说几句,他以前是荞麦村的,本来在村里种地,后来有了闺女,为了闺女上学的事才搬到县城里来,他一个庄稼汉,又找不到工作,只好干起了收破烂这个行业,不过他为人勤劳,肯出力气,倒也是养活了自己和女儿。” “他的妻子呢,是离婚了还是去世了?”马识途追问道,桑落在一旁飞快地记录。 赵老板咂咂舌:“不知道,从来没听他提过他老婆,我也没问过,像这种穷庄稼汉,一般都是老婆跟人跑了,把孩子丢给他养,我要是问这个,这不是故意戳人痛处吗?” 说到这里,赵老板发出一声叹息:“这父女两真的可怜呀,两个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平时连口肉都吃不上,现在建国没了,以后他闺女可怎么办呢?这学也不知道以后还上不上,不管这事是谁干的,这人真是坏透了,一下子毁了两个人的生活,我要是建国,变成鬼也要找他索命!” 赵老板越说越气,马识途趁机追问:“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赵老板大惊失色:“诶呦呦,马警官,这话可不敢乱说啊,这可是杀人的嫌疑,我怎么能往别人的身上扣呢?” “据你了解,兰建国平时有和什么人结仇吗?”马识途换了种问法。 赵老板果断摇摇头:“不会,警官,你们是没见过他,你们要是见到他就会明白的,他这个人是个棉花性格,谁都可以欺负他,你就算是打他一下,他也不会还手,这样的人,能和谁结仇呢?” 见人际关系方面问不出什么,马识途开始问起了废品回收站的工作时间,随后得知这里每天早上八点开门,晚上十点关门,大多数卖废品的都会在晚上六七点左右赶到这里,卸下一车废品,兰建国比常人更晚一些,他总想着多收一些,所以总是在回收站快关门的时候才赶过来,有时候错过了时间,他就会先把废品带回家,第二天早上再过来卖。 桑落点点头,心里有了兰建国的行动轨迹——他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在外面工作整整一天,通常晚上十点卖掉车上废品,然后回家睡觉,案发那天,他大概是工作到太晚,错过了回收站的关门时间,所以带着满满一车废品向家赶去。 这样一来,桑落心里就有了一个疑问:素斋巷是兰建国每天回家的必经之地吗?他撞上这条绳子,是必然还是偶然? 等兰月醒来,桑落打算问问她。 第41章 从废品回收站离开,马识途开车回到局里,进入档案室,带着桑落一起翻阅户籍资料,确认了兰建国的户籍信息,他确实是荞麦村人,大约在十年前来到城里的。 兰建国在城里认识的人不多,和人交往也很少,马识途打算开车去他的老家,深入了解一下受害人的家庭背景,出发之前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还好荞麦村距城里不远,今天傍晚之前应该能赶得回来。 驶过一片又一片荒芜的麦田之后,师徒二人到达了荞麦村,兰建国在户口本上登记的地址没有人住,马识途直接找到了村里的村长,和他说明了来意,村长请他们到办公室坐下,给他们用搪瓷杯子泡了两杯茶,然后叹息一声,开口说道: “建国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真是老天不长眼啊!警官,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给建国一个公道!” “我会尽力的,”马识途吸了一口烟,“这次我们来荞麦村,就是想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村长,你应该了解兰建国的家庭情况,我想问一下,他和妻子是离婚了吗?” 村长伸着手在炉子上烤火,他皱皱巴巴的脸上有一丝惊讶:“妻子?兰建国是个光棍汉,他哪来的老婆?” 马识途皱起眉:“既然是这样,他女儿是怎么来的?” 村长苦笑一下:“这就说来话长了,建国是个苦命的人,他还不到十六岁岁,父母就都病逝了,亲戚们也不愿意拉扯他,村里人看不下去,偶尔施舍他一口剩饭,他就是这样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后来他长到二十来岁,有了力气,靠着自己种地生活,总算是能吃饱饭了,家里还有父母给他留下的屋子,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当然了,他这么穷,不可能有父母会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他,就连媒人都不愿意踏进他家的门,他就这样一直打光棍。” “到了三十二岁那年,村里出现了一个弃婴,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肯定不是我们村里的,估计是别的村的人扔到我们这里的,那是一个女婴,你们也知道,那时候扔女婴是常见的事,大家谁也没当回事,就任由那个女婴在路边躺着,她过一两天就会死了。” “但是偏偏建国路过了那里,他动了恻隐之心,把那个女婴抱了起来,他看了一下孩子的身体,那孩子身体很健 康,没有什么毛病,正好建国也没有老婆孩子,他干脆就把女婴抱回去当做自己的孩子。” “这事村里人都知道,但是谁也不说,大家都帮他保守这个秘密,就当那闺女是他亲生的。” “这个女婴就是兰月?”马识途问道,“兰月是领养的?” 村长点起一根旱烟,点了点头:“是,不过没有领养手续,他直接就登记成了自己的孩子,俺们这些村里人没文化,不讲究那么多。” 马识途感叹道:“虽然是领养的,但他对这孩子可真好,愿意供孩子读书,还带孩子搬到了城里,有些亲生家长都做不到呐!” 村长顿了顿,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他摆摆手说:“倒也不是建国主动的,是当时出了一件事,我想想……” 过了一会,他拍了下大腿:“我想起来了!是这么一回事——兰月那孩子后来长大了,越长越漂亮,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简直能去当明星了,大家都说建国捡到宝了,建国总是憨厚地笑笑,可是随着孩子长大,村里有些人也动起了坏心思——” “兰月八岁的时候,村里就有一户人家上门说亲,要让自己儿子和兰月成亲,让兰月现在就搬过去,就等于做了童养媳,你说这事建国能答应吗?他当场就把那户人家大骂一顿,从自己家里撵了出去。” “也是同一年,有另外一户人家提出要花三十块钱买走兰月,让兰月当他们的女儿,建国同样也把他们骂了一顿。” “最危险的一次,兰月去山上逮蚂蚱回来,背后竟然有人跟踪她,差一点就把她给……唉,总之在这件事以后,建国二话没说,马上就搬到了城里去,哪怕是去城里捡垃圾,他也要去城里。” “原来他是为了女儿的安全考虑。”马识途点了点头。 村长吐了一口烟:“我呢,就知道这么多了,他们父女俩搬走以后,再也没回来过,村里的老屋也没人住,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没想到再听到建国的消息,竟然是知道他的死讯……” 村长说完后就陷入了沉默,马识途又询问了兰建国的人际关系,村长坚称兰建国在村里没和任何人结过仇,他唯独在十年前别人要买他女儿的时候生过气,但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也不至于在今天因为这个要杀人。 从村长办公室出来,天色已经黑了,马识途开车往城里赶,桑落刚才已经把二人的对话都记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马识途感叹道:“这么多人都说他好,看来这人真是个好人啊,可惜好人却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嗯,所以我们一定要抓到凶手!”桑落翻看着自己刚才写下的内容,更加坚定了内心的信念。 回到城里以后,刚好是晚上七点,两人没吃晚饭,马识途带着桑落去公安局门口的牛老二拉面吃了两碗拉面,刚吃完,他就接到了谢灵儿的电话。 “师父,兰月醒过来了!”谢灵儿高兴地说。 马识途不敢耽误,立刻开车带着桑落赶到了医院,两人进入兰月所在的病房,兰月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马识途在兰月的床边坐下,兰月转过脸来,用空洞的双眼望着马识途:“我爸爸真的、真的死了吗?” 马识途叹了口气,用尽量温柔的语气说道:“抱歉,今天早上我们就确认了你父亲的死亡,人已经做过尸检了,尸检报告都出来了。” 兰月闭上眼,眼角流出两行清泪,紧紧地咬住了唇。 “我理解你的心情,父亲是你唯一的亲人了,而且你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在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你一定万分悲痛,”马识途硬着头皮说,“但是破案要紧,为了能够尽快破案,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能配合我一下吗?” 兰月深深吸了口气,浑身的肤色都白了一度,她颤抖着说道:“行。” 说罢,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桑落和谢灵儿赶忙从左右两边扶住她。 “你要问什么?”兰月面无血色地看着马识途。 马识途摊开笔记本:“首先,你父亲的尸体是在十一月8号早上被发现的,根据尸检报告显示,他死亡的时间大约在7号晚上十一点到8号的凌晨三点之间,他深夜死亡,这一整夜都没回去,你作为女儿为什么没有报警?” 兰月很快说道:“因为我根本就没发现他没回家,他总是晚上十一点回家,早上六点出门,有时候他去喝酒,就会回来得更晚,我每天晚上十点半睡觉,早上七点出门,他回来得比我晚,早上走得比我早,我以为他今天早上只是照常出去了,所以我就去学校上学了,直到你们找到我,我才知道他出事了。” 马识途立刻追问:“你说他去喝酒,很频繁吗?他跟谁喝?在哪里喝?” 桑落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回收站的赵老板说兰建国这个人非常节俭,从不花钱,但兰月却说他经常出去喝酒,这岂不是矛盾了? 兰月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有时候半夜上厕所,会撞见他醉醺醺地回来,我问过他去哪里喝酒,跟谁喝的,他从不回答,只是让我放心,他说他喝酒不需要花钱,他喝的都是免费的酒。” 免费的酒……桑落转了转眼珠,在笔记本上重重地写下了这几个字。 “你父亲是不是每天都会经过素斋巷?”马识途问出了这个关键的问题。 兰月想了想说:“是的,他每天早上出门都会先朝着城东走,上午把城东的废品收完,中午从城东转悠到城西,下午再把城西的废品收完,最后去回收站把一车废品卖了,再骑着三轮车回家,从回收站到家一定会经过素斋巷,虽说也有别的路,但是路程太远,不如素斋巷方便。” “原来是这样。”马识途点点头,大概知道了兰建国案发当晚的行动轨迹,这天他也是一样出门,上午去城东,下午去城西,收了一车废品,晚上想去回收站卖掉废品,却发现回收站已经关门了,只好骑车往家走,结果在巷子里出事了。 “你父亲平时有没有和什么人结仇?”马识途按照惯例问出了这个问题。 兰月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两秒,最后说道:“据我所知,没有。” 没有仇人,和前面两位的回答一样,马识途心里微微有些烦躁,究竟是谁会想要害他? 还没等马识途问出下一个问题,兰月就小声哭了起来:“呜……我爸爸死了,以后我就没有爸爸了……” 三人一起上前安慰,结果她越哭越厉害,最后彻底放声大哭了起来,几人对视一眼,都知道今天的问话只能到此为止了,马识途合起笔记本,耐心安慰了兰月好久,她才止住哭声。 月光透进窗户,兰月擦了擦眼泪,干脆地说:“给我办出院,我要回家。” “为什么?”桑落下意识地问道。 兰月看了桑落一眼:“那是我家,我当然要回去,就算爸爸不在了,那也还是我的家。” 谢灵儿无奈地走出病房,和马识途低声讨论了一下,兰月之前虽然晕了过去,但医生已经为她检查过了,她的身体没有问题,只要醒来就能出院,一直留在医院也只是占着床位而已。 “可是她的情绪这么激动,我怕她出去以后会做傻事。”马识途担忧地说。 谢灵儿倒是有不同的看法:“我觉得要是不让她回家,她才会做傻事,她的情绪已经这么激动了,我们不能硬拦着她。” 两人商讨一番后,马识途点头答应了,他给兰月办了出院,三人一起开车送兰月回到位于霜降街的家里,路上顺便给她买了份盒饭。 兰月打开门,三人也跟着一起进去,这房子有三室一厅,其中两间是卧室,一间是杂物室,用于堆放收来的废品。 兰月的卧室干净整洁,一看就是小姑娘的房间,床又大又宽,旁边有一套木质桌椅,桌上堆放了很多书籍,码得整整齐齐,还有一个像模像样的衣柜,里面挂着不少衣服,有些衣服 一眼就能看出是收废品时得来的。 相较之下兰建国的卧室就小多了,床垫又破又硬,床单被子也乱糟糟的,估计他平时从来不收拾。 简直像个仓鼠笼子,桑落在心里默默嘀咕,看来兰建国还真是很宝贝这个女儿,把最好的房间给了她。 杂物室一地的废品,根本无从下脚,马识途简单看了看就关上了门,他们这次来的重点是照顾兰月,不是搜查她家。 客厅里没有沙发,只有一张茶几,旁边有几个矮矮的红色塑料凳,谢灵儿拉着兰月在茶几旁坐下,给她打开盒饭,劝她好歹吃一口,兰月勉强拿起筷子,机械地往嘴里塞了几口,嚼了嚼咽了下去。 兰月吃饭的功夫,桑落顺手检查了一下她家里的其他角落,兰建国的卧室有呕吐物的痕迹,看来兰月说的不假,兰建国平时是有喝酒的习惯,而且还喜欢喝醉。 卧室外有台二手冰箱,冰箱发出巨大的噪音,桑落打开冰箱门看了看,里面有几个馒头,还有一盘剩菜,都已经长绿毛了,看来是兰建国不舍得扔。 这又让桑落回想起了那个疑点——一个如此节俭的人,他必然不会去花钱喝酒,兰月说兰建国是在和免费的酒,那“免费的酒”究竟是哪里来的? 要想知道更多,只能问问兰月,但兰月现在情绪不稳定,桑落只好等到以后再问。 勉强吃了半份盒饭之后,兰月又哭了起来,谢灵儿耐心地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哄着她上了床,直到看着她入睡才离开。 马识途和桑落先行离开了,女孩子要睡觉,身边围这么多人只会让她尴尬。 马识途开车回到局里,两人各自回家,桑落在心里又梳理了一遍案情,受害者兰建国,五十岁,性格热心憨厚,工作是收废品,人际关系简单,没有与人结仇,家境贫穷,存款不多。 兰建国的存款一直藏在他卧室的床垫里,兰月吃晚饭的时候,他们帮她把钱拿出来整理了一下,一百零三块二毛六,钱没有少,兰月以后还可以靠着这笔钱继续读高三,不过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兰月脸上毫无反应,大概已经顾不上想这些了。 “不是仇杀也不是为财杀人,”桑落坐在书桌前,在纸上做着排除法,“难道是情杀?” 话一出口,桑落就皱起了眉头,抛开年纪和长相不论,兰建国在城里的人际关系实在太简单,他连个朋友都没有,又怎么会有情人? 桑落停止了胡乱猜测,目前掌握的线索太少,再想下去也是白想,反正马上就要十二点了,她干脆放下手中的笔,直接等待字典的提示。 十二点一到,卧室的灯自动熄灭,桌上的字典哗啦啦翻动了起来,桑落低头凑近,这一次她看得格外清晰,字典上有个字亮了起来—— 【混】 混? 桑落脑中一时蹦出了很多词语:混乱、混蛋、混混、浑水摸鱼,这么多意思,到底是哪一个? 时间实在太晚了,眼看想不明白,桑落决定明天再想,她胡乱洗了把脸,匆匆倒头就睡,连衣服都没脱。 第二天一早,桑落早早到了单位,师父和谢灵儿也到了,袁小虎还没回来,师父一脸严肃地看着桑落,告诉她一个新消息—— 昨天夜里,又发生了一起绳索案! 桑落原本有些困意,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马就清醒了,马识途缓缓道出了第二起案子的情况: 今天早上凌晨四点钟,一名送报纸的邮差路过福安巷,远远就看见前方拦了一条绳子,恰好是到人脖颈的位置,他立马停住车子,拨打了报警电话,民警出警后发现这起案子的案情和8号的绳索杀人案极为相像,所以交给了三队办理。 一样的小巷,一样的手法……桑落不由得脱口而出:“难道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第42章 “绳子在这里,你先看看。”马识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拿出了一个大号物证袋,里面装着一条麻绳。 桑落接过来,拿在手里仔细观察,发现和之前的那条完全不一样。 第一起案件中的绳子桑落也亲眼见过,那是一条细长的麻绳,颜色很旧,已经经过了长时间的使用,绳子较为油腻,上面有几处黑色污渍,闻起来还有一股臭味。 而现在这条麻绳却是一条完全崭新的绳子,上面没有任何污渍和使用痕迹,还带着一股刚从仓库里拿出来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这条绳子比第一条绳子要粗很多,撞上去可能会对人造成伤害,但是绝不会割伤人的脖颈。 “不对劲,”桑落对马识途说道,“不是同一种绳子,如果真是第一起案子的凶手干的,他为什么突然换成这么粗的绳子?作为凶手,他应该知道这么粗的绳子杀不死人。” 马识途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还有一点,这条粗绳子并没有导致任何人伤亡,很可能是因为当时天已经亮了,来往的路人都可以看见这条绳子,这说明——这条绳子和第一条绳子的悬挂时间也不一样。” 桑落若有所思:“第一条绳子应该是在深夜被人挂上去的,为的就是借助夜色掩盖绳子,让路人撞上去,从而致人死亡,这第二条却恰恰相反,作案人特意在天微亮的时候把绳子挂上去,似乎是刻意想让路人避开。” “我认为,这两起案件不是同一人所为,这不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会不会是模仿作案?”谢灵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以前我翻看旧案卷宗的时候看到过有人会模仿作案,在凶手作案成功后,可能会有其他人模仿他的作案方式,但模仿者毕竟不是凶手本人,对作案的细节把握不到位,所以无法完全还原第一案,在凶器、时间等方面出了差错。” “就拿这起绳索杀人案来说,是一个遛狗人士先发现了尸体,尽管我们警方已经尽量保密了,但是案件的发现人回去以后难免会大肆宣扬,这件事可能已经在县城里传开了,有人知道用绳索悬挂在路中间可以杀人,所以就进行了这次拙劣的模仿。 听完谢灵儿的分析,桑落想了想说道:“这样分析也有道理,但如果真是这样,那模仿者的手法也太拙劣了,就算没有做过案也该知道细长的东西更容易割伤脖颈,模仿者选了一根这么粗的绳子放上去,简直是缺乏最基本的常识。” 马识途摸着下巴,缓缓摇了摇头:“不,不像是模仿作案,种种迹象都表明这第二起案件的作案人是想尽量避免伤到路人,他不希望有人死,却还是要放置这根绳子,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条绳子,是他特意放给警方看的。” “他想误导警方的调查方向!”桑落和马识途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无论放这条绳子的人是谁,他都是想误导警方的调查方向,”桑落分析道,“设想一下,如果警方真的将两起案件并案处理,把这当做是一场连环杀人案,那我们主要的调查方向会是什么?” “第一条绳子挂在素斋巷,杀害了兰建国,第二条绳子挂在福安巷,没有伤害任何人,两地相隔很远,都是人少的偏僻小巷,都是用绳索杀害路人,没有针对性,我们会以为这是一起随机杀人案,凶手可能就是为了报复社会,或者是出于恶作剧心理,才做下这两起案件。” “这样一来,我们在调查的时候就会侧重于调查社会当中的无业游民,反社会人士和有前科的人,从而忽视了对死者人际关系的调查。” “没错,这就是凶手想要的,”马识途接过话来,“凶手想要我们放松对于受害者人际关系的调查,我们偏不这么做。” 桑落和马识途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达成共识,这第二条绳子的出现,就意味着真凶很可能就藏在兰建国的关系网当中,正是他认识的某一个人。 谢灵儿撇了撇嘴,似乎有不同的想法,但她此时没有说出来。 有了调查方向,三人 决定重新回到案发现场,亲自走一遍受害者走过的路。 早上九点,三人来到了废品回收站,这一次他们只是站在门口,并没有走进去,马识途带着大家开始了模拟: “受害人兰建国每天都会来到这里,案发那天也是,7号晚上十一点以后,兰建国骑着三轮车来到门口,发现回收站已经关门了,于是他只能先回家,第二天再来卖废品。” 三人步行走出了回收站所在的街道,这时前面出现了岔路口,一条直行,一条需要左转,马识途指向前方: “他要回家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是左手边这条,通往大路,道路宽敞,路边有路灯,安全性更高,但是需要绕一个大圈才能回家,路程大概二十多分钟。” “另外一条就是我们面前的直行小路,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素斋巷,兰建国遇害的地点,这条路没有路灯,附近没有住户,一到晚上就一片漆黑,安全性差,很少有人走,但是离兰建国的家近,回家只需要几分钟。” “那天晚上兰建国为了图快,走了这条小路——”马识途说着,启动车子向前直行,为了尽量还原当晚的情况,他把车速保持在二十公里每小时,这是兰建国那辆电三轮的最高时速。 当晚兰建国急着回家,路上又没有别人,他一定是把速度拉到了最高,这也导致那条绳子直接将他一击毙命。 四分钟后,车子正式开进了素斋巷,又过了一分钟,车子来到了当时悬挂绳子的电线杆旁,马识途停下车,示意两人都下车。 技术科已经采集完现场的物证,现场被人清理过,恢复了原样,马识途指了指路边的电线杆: “就是这对电线杆,兰建国就是在这里遭遇绳子割伤,随后整个人都飞到了前方。” 模拟完整个遇害过程,三人开始在路边讨论起来,这条巷子没有其他人,所以不必担心泄密,马识途首先发言: “兰建国一案有两种可能,一是随机杀人,二是蓄意谋杀,结合我们之前的讨论,随机杀人的可能性较小,这起案子更有可能是蓄意谋杀。” 谢灵儿抬起头,终于把憋在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师父,我认为不是这样,凶手很有可能是随机杀人,你看——” 说着,她拿出了技术科在案发现场拍的照片,技术科拍下了绑在电线杆上的绳结,绳结的打法非常乱,一个结后跟着一个结,密密麻麻打了好几个。 “凶手打一个就行了,为什么打这么多结呢?”谢灵儿提出了这个问题。 马识途说道:“说明凶手非常注重这次行凶,他生怕绳子松了,所以打这么多结,确保自己的谋杀一定能成功。” “或者,凶手心中有很大的仇恨,”桑落也说,“他很愤怒,仇恨和愤怒影响到了他手上的动作,让他不知不觉打了这么多个结。” 谢灵儿摇摇头:“我不是这么想的,师父,桑落,你们退后几步看看,这些绳结像不像是一个人喝醉后看到的重影?” 桑落退后几步再看,发现还真的有点像:“你的意思是?” “凶手是喝醉后挂上这条绳子的,”谢灵儿分析道,“他当时喝多了,看东西眼花,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把绳子绑好,所以才会打这么多结。” 嘶——这个分析似乎也有道理。 桑落接着问:“那你认为凶手是谁?” 谢灵儿:“一个和兰建国毫无关系的人,我倾向于这是一起随机杀人案,凶手可能是个无所事事的街溜子,或者是混社会的小青年,又或者是暴躁的中年人,总之那天晚上他喝多了,心情很郁闷,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自己的不快,在酒精的放纵下,他选择用杀人来发泄。” “凶手随便从哪里找了一条绳子,悬挂在这个小巷里,然后就离开了,结果他就这样误打误撞地害死了兰建国。” “哦,对了,”谢灵儿补充了一句,“这条巷子又黑,人又少,正好是那些社会混混喜欢瞎逛的地方。” “混混?”桑落听到谢灵儿说出这个词,忽然浑身一激灵,想起了昨天夜里字典给的提示。 混……难道字典的意思是,这起案件的凶手是一个混混?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和谢灵儿的分析对上了,一个混混喝多以后随机杀人。 但要是这样,调查难度可就大大增加了,手头线索这么少,要从县城里找一个混混,无异于大海捞针。 再说了,如果是这样,那第二根绳子又是怎么回事? 桑落脑中一团乱麻,她还没开口,马识途就先说道:“这不合理,这条巷子路过的人太少,凶手如果是想要随机杀人,他把绳子悬挂在这里,根本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成功杀人,万一一晚上都没有人路过,那他岂不是白忙了?” 桑落也说道:“对呀,况且喝醉的人真的能想出这种杀人方法吗?如果他是混混,喝多了想杀人,直接用暴力要合理得多,比如说拿一把刀子去路边捅人,用绳索这个方式更像是提前精心谋划好的。” 面对两人的质疑,谢灵儿一时有些答不上来,但她同样也对两人发出了质疑: “你们的说法也站不住脚,如果凶手是要蓄意谋杀兰建国,那他为什么选用挂绳子这个方法?这条巷子又不止兰建国一个人走,万一误杀了别人怎么办?” 第43章 桑落想了想说:“不,其实这条绳子,只能用来杀死兰建国。” “为什么?”谢灵儿追问道。 桑落用手指着那晚悬挂绳子的位置:“绳子能够杀人,前提是有速度的加持,也就是说受害者必须高速通过这个巷子才行,假如是一个步行或者骑自行车的人路过,顶多就是在绳子上撞一下,可能会受伤,但不会死亡,汽车就更没事了。” “兰建国骑着电动三轮车,他为了尽快回家会把速度加到最快,所以只有他会被这条绳子杀死,这条绳子,是专门用来杀了他的。” “万一那晚还有其他骑电三轮的人经过这条巷子呢?”谢灵儿随即说道。 桑落摇了摇头:“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很小,本来素斋巷平时就很少有人走,再加上又是深夜,连个人影都没有,这种情况下兰建国可能是唯一一个路过的。” 谢灵儿思考了一会,终于接受了桑落的想法:“也就是说,凶手把绳子挂在这里,想装成随机杀人的样子,实际上他早就摸清了兰建国的生活习惯,他这次就是冲着兰建国来的!” 马识途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凶手知道兰建国会在这个时间路过这个地方,说明他很熟悉兰建国的作息,这个凶手要么是跟踪过兰建国,要么就是兰建国身边的熟人。” “熟人作案?”谢灵儿快速思考起来,“兰建国在城里能有几个熟人呢?他这个人早出晚归,没有固定的朋友,能和他长期接触的,应该就只有回收站的赵老板和他的女儿兰月!” “还有一点别忘了,”桑落伸出手指晃了晃,“兰月说过兰建国会喝酒,他声称自己能喝到免费的酒,这一点很值得调查,他是去哪里喝酒了?又是在和什么人喝酒?” 马识途欣慰地看着桑落:“不错,下一步我们就去调查兰建国喝酒的地点。” 三人回到车内,马识途正要开车,忽然接到了袁小虎的电话,他已经拿回了第一条绳子的检验报告,现在人就在局里等着,于是马识途调转车头,开车回了局里。 四人翻看了绳子的检测报告,绳子上除了发现兰建国的血液之外,还发现了几处陈年血迹,经过检验得知那是猪血,绳子上的油也是猪的 脂肪,另外绳子两端有被刀切割过的痕迹。 这条绳子的来源和猪有关。 菜市场的猪肉档?屠宰场?养猪的农户?桑落脑中一时浮现出许多猜测。 “师父,我们下一步是不是该排查本县所有售卖猪肉的场所?”桑落主动问道。 “不,”马识途摆了摆手,“这样要调查的数量太多了,我们人少,忙几天几夜也忙不完,我有个想法,或许可以缩小调查范围。” “什么?”三人一起问道。 “先上车再说!”马识途率先出了门,三人也跟在他身后朝警车走去。 车子上路以后,马识途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兰建国有喝酒的习惯,爱喝酒的人往往不是一个人喝酒,我们先调查一下他的这些酒友,看看其中有没有可疑的对象。” 袁小虎很纳闷:“师父,你怎么知道兰建国在哪里喝酒?” 马识途笑了:“生活经验,等你工作几十年以后你也能猜出来,你们想想,兰建国这个人贫穷且节俭,他只喝免费的酒,哪里能让他免费喝酒?店家又不是做慈善的,他也没有朋友,唯一的可能就是——” “他在饭店门口,蹲守别人喝剩下的酒。” “他在吃别人的剩饭?”袁小虎恍然大悟,“难怪他不肯告诉女儿自己是在哪里喝酒,要是让女儿知道他在吃剩菜剩饭,那也太惨了。” 马识途没有说话,他在职业生涯当中遇到过不止一个这样的人,家境贫穷,勉强糊口,甚至去饭店吃别人的剩菜,底层人就是这样不容易。 “但是他进去只吃剩菜不消费,老板难道不会赶他走吗?”谢灵儿问道。 “这个就要当面问问饭店老板了。”马识途说着,把车停了下来,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把车开到了一条陌生的街道。 这条街上很热闹,有不少饭店,现在接近午饭时间,每家店的人都不少。 “师父,你觉得兰建国喝酒的地点就在这条街上?”桑落也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马识途看着前方说道:“店不一定在这条街上,但是我们从这里开始调查准没错,这里位于城西,距离兰建国家两公里,我们沿着这条街一直往西调查,就可以找到兰建国喝酒的地方。” 面对大家好奇的眼神,他继续解释道:“兰建国吃剩菜是不希望被人认出来的,所以我判断他不会选择离家两公里以内的饭店,这样容易被街坊邻居撞见。” “兰月在第三中学上学,第三中学位于城东,距离兰建国家有三公里,如果兰建国去城东的饭店,有可能被放学的女儿撞见,结合这两点,他最好的选择就是找一个离家远的城西的饭店。” 这一通分析下来,几人都对马识途心服口服,他们每人拿着一张兰建国的照片,开始挨家挨户询问有没有人认识他,半个小时后,谢灵儿找到一个火锅店的老板,他承认自己见过兰建国。 据他所说,兰建国偶尔会来他店门口等着,等到晚上十二点后,客人们都散场了,兰建国就会进店里吃剩菜。 “一开始他还偷偷摸摸的,怕我赶他,但是后来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就不害怕了,”火锅店老板看着照片说,“我们也不算认识,我只是和他聊过几句,他说他是收废品的,兜里没钱,又想喝酒,我看他这么可怜,就允许他留在我店里,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意就行。” “我这做的是火锅,有时候客人们没吃干净,锅底里总是有些东西,他就捞一捞吃了,有时候还能捞到肉呢!他喝的酒也是上桌客人留下来的,有些酒瓶留了个底,都被他喝了,唉,总之是个可怜人啊!” 马识途追问道:“他喝酒是一个人吗?有没有什么同伴?” 老板想了想:“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看他每次都是自己来,也不像是有朋友的样子,不过有那么几次,两三次吧,店里的客人看他一直在外面等着,会把他叫上桌来,和大家一起喝酒,喝酒嘛,图的就是个氛围,人多热闹!” 马识途迫切地问:“你还记不记得他都和谁一起喝过酒?他们之间都说了些什么?” 老板犯了难:“这……这话说的,都过去多久了,我又不是复读机,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我这里每天客人来来往往,好几十桌呢,我没空记这些!” 马识途微微有些失望,这时桑落问道:“老板,你店里有没有做猪肉生意的客人?” 老板想了想,随后激动地说:“有,有!是有这么一个人,是店里的常客,他是个杀猪的,叫胡什么来着,身上总是有一股很大的腥味,隔老远都能闻得见。” 桑落:“这个人性格怎么样?” 老板皱了皱眉头:“性格不太了解,不过他酒品很差,喝多了容易闹事,挺大的嗓门,喜欢和人吵架,有时候还会动手打架,都被我给拦下来了,有一次他打碎了店里的盘子和碗,赔了我不少钱呢!” 脾气暴躁,喜欢和人发生矛盾,又是个杀猪的—— 这简直就是他们要找的嫌疑人! 第44章 顺着火锅店老板提供的线索,几人找到了这位杀猪匠,这人叫胡茂山,长得五大三粗,脸很宽,一脸的络腮胡,身材也比寻常人要壮一大圈,几人找上门的时候,他正在杀一头猪,那猪被绳子死死捆在桌上,胡茂山手握尖刀,一下子朝猪的脖颈处刺去,猪发出刺耳的尖叫,随后胡茂山把刀拔出,猪的鲜血便喷涌而出,胡茂山赶忙拿个盆子来接。 看到猪脖颈处的伤口,桑落一下子想到了兰建国的死法,她和几个同事对视一眼,都觉得眼前这个人可能就是真凶。 马识途上前亮明身份,请胡茂山配合调查,胡茂山嘴上叼着烟,嘴里暗骂了几句脏话,还是没敢对抗警察,他乖乖放下了手上的活,背着手站到屋檐下,三队的几人戴上手套,在院子里展开了简单的搜查。 胡茂山杀猪的时候需要用绳子捆猪,除了桌上这一条之外,警方还在院子里发现了其余三条麻绳,其中一条正好和杀兰建国的凶器相似,上面也带着陈年血迹和猪油,粗细也一致。 袁小虎拿出第一案的麻绳,把两条绳子的两端小心翼翼地对比了一下,发现两根绳子的断口极为相似,几乎可以完全拼接在一起,基本可以确定,杀兰建国的麻绳正是从这根麻绳上割下来的。 确认这一点之后,四人立马铐住了胡茂山,胡茂山一脸的惊慌,仿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吐掉了嘴里的烟,开始扯着嗓子大声喊叫: “救命啊!警察冤枉人啊!我是好人,你们凭什么冤枉我啊!” “胡茂山,现在怀疑你和8号发生的一桩命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局里配合调查。” 马识途简单地说了一句,随后便不管他的喊叫,押着他上了警车。 院子里,还未死透的猪发出咿呀咿呀的叫唤,鲜血流满了桌子,很快顺着桌子向地上流去。 直到坐进审讯室,胡茂山依然是一脸懵逼,嘴里还在重复着那两句:“你们冤枉好人,我要出去告你们!” 马识途说了一遍案情:“8号早上,有居民发现一个名叫兰建国的五十岁男人死在素斋巷,死因是脖颈割伤,失血过多,导致他死亡的正是这根绳子——” 马识途拿出两条绳子:“这是那晚杀死他的绳子,这是在你家大院里发现的绳子,两条绳子切口一样,可以完全对得上,也就是说,杀人的凶器正是从你家的绳子上割下来的,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胡茂山紧皱着眉:“我解释什么?警官,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说那个男人,也不知道什么案子,这只不过是一条绳子而已,又能说明什么?像这样的绳子多了去了,难道仅凭一条绳子就能说明是我干的吗?” 马识途耐心地解释道:“凶器上发现了陈年的猪血和猪油,粗细也和你家这条绳子一样,多种证据都表明这条绳子和你有关。” 胡茂山吹胡子瞪眼:“猪血?有猪血就能说明是我吗?县城里杀猪的多了 ,你们怎么不去查查别人,难道这么大的白云县只有我一个杀猪的吗?” “但是这两条绳子的切口一致,”马识途强调道,“也就是说,凶器是从你家这根绳子上割下来的,这件事,绝对和你脱不了干系。” 胡茂山大嘴一张,不管不顾地喊了起来:“我不知道,总之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冤枉我!” “那这个人,你认识吗?”马识途看了桑落一眼,桑落急忙掏出兰建国的照片,拿到胡茂山面前让他仔细辨认。 胡茂山打量了一会,疑惑地摇摇头:“好像……没什么印象,这人是谁啊?警官,你们饶了我吧,我压根不认识这人,这事就和我没关系!” 胡茂山是一问三不知,打死不承认,看他这副德行,马识途只好暂停了审讯,既然他不说,那就换个切入点,几人又回到了那家火锅店,请老板帮忙找到那几个经常和胡茂山一起喝酒的酒友,然后对他们展开了审讯。 这群人一看就是酒肉朋友,遇到事立马撇清关系,一听说胡茂山和一起杀人案扯上了关系,这些人都推说不认识胡茂山,其中有个叫吴力的,倒是把胡茂山给供出来了,一看到兰建国的照片就说: “认识,这个人我们认识!就是在城西那家火锅店,这个男的捡破烂,身上没钱吃饭,总是隔着玻璃盯着我们,后来有一次我们喝大了,直接让他进来了,和我们一起坐在桌上吃饭。” “那天胡茂山也在饭桌上,他瞧不起这个捡破烂的,嫌人家穿得寒酸,就一直嘲笑人家,说他天生就是个穷命,以后祖宗八代都是穷人,生来就是给人做垫脚石的。” 马识途皱起眉:“他们因为这个起了争执?” 吴力摇了摇头:“那晚他们是起了争执,但好像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后面的几句话,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来着……我想想……” 过了一会,他一拍脑子:“我想起来了,事情是这样的——” 说着,他给几人重现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胡茂山一再出言奚落,他的几个狐朋狗友也不是什么好人,谁也不出言劝阻,兰建国一开始没说什么,只是捧着碗吃自己的,毕竟是吃人嘴短,但后来或许是受不了侮辱,他慢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别小瞧人,别看我吃的破穿的破,但是我手里有一样宝贝,只要有了这样宝贝,保准我后半生过得比谁都滋润,你们就羡慕去吧。” 胡茂山听了这话,好胜心一下子起来了,他杀猪卖猪肉,平时几个朋友里他赚的最多,吃饭也是他请客,众人都捧着他,还没人敢对他这么说话,他愤怒地揪着兰建国的领子,对着他的脸骂道: “我x你全家的!敢在老子面前装x,你今天必须把你这样宝贝拿出来看看,要是拿不出来,我x了你的全家,把你们家祖坟都给掀了!” 可是任凭他怎么说,兰建国都不为所动,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这样东西不能拿出来见人”,这可把胡茂山惹火了,认定兰建国是在拿他开涮,再加上喝了酒,胡茂山就更加胆大妄为,直接把兰建国打了一顿,扔到了街上,估计是料定这个捡破烂的不敢去报警,后来也确实如他所料,没有任何人找上门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审讯完吴力后,胡茂山的作案嫌疑又大大增加了,他和兰建国发生过矛盾,有作案动机,并且作案的凶器也是从他家里拿的,他还是个杀猪匠,心理素质极强,具备作案的一切条件。 吃过午饭后,胡茂山再一次被带到了审讯室,听说吴力供出了他和兰建国有争执,胡茂山一脸的莫名其妙: “有过这事吗,我怎么完全没印象?警官,你要明辨啊,这个狗日的冤枉老子!” 马识途说道:“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说,听完吴力的供述后,我们询问了你的其他几位酒友,他们的口供和吴力一样,我们还去问了火锅店老板,他也是这么说,你确实和兰建国产生过争执,胡茂山,你为什么对警方撒谎?!” “他x的,这群狗日的,平时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一遇到事就把老子推出来,等老子出去以后,一个个上门找他们去!”胡茂山低声暗骂了几句,随后赔着笑脸说,“警官,我可没有故意隐瞒啊,我这个人是个出了名的狗脑子,喝过酒以后做的事全都不记得,第二天早上醒来脑子就空白了,你说兰建国这回事,我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马识途没有搭理他的这套说辞,他当刑警这么久,这样的人他见多了,他清了清嗓子,直接问到了重点:“7号晚上六点以后,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 凶手7号晚上一定是在天黑之后才挂上绳子,否则有可能被人看到,提前取下来,最近六点天黑,所以警方判断晚上六点到十一点间就是凶手的作案时间。 “嘶——”胡茂山咧了咧嘴,低头开始回忆起来,“我都说了我是狗脑子,啥都记不住,你问两天前的事情,唉,我想想吧……啊,我想起来了!” 胡茂山非常激动地说:“7号晚上我在家,整个一晚上我都在家,没有出去过!事情是这样的,平时我的猪肉杀好了是卖到菜市场的摊子上的,我每天早上出去送一次猪肉,然后下午去附近的农村收活猪回来,差不多就是五六点的时候。” “7号下午五六点,我从农村收猪回来,骑着我的电三轮往家里赶,开到拐弯处,我一个急转弯,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在地上放了一大堆碎石头,车子颠簸了一下,我直接摔下去了,屁股也摔到了石头上,摔出好大一片擦伤,裤子都被血染红了,我那天晚上本来约了跟他们喝酒,结果出了这事,我就没有去,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才好一些。” “那天晚上你和谁在一起,有人能为你作证吗?”马识途问道。 胡茂山立刻说:“有!我女儿可以为我作证,那天晚上一直是她在家里照顾我的!” 桑落留意到这个信息,追问了一句:“你女儿多大了?” 胡茂山想了想才说:“好像是十七岁……还是十八岁?算了,这个不重要,总之她在上高中,那天我摔伤了屁股,就打电话喊她从学校回来了,让她给我买药,给我做晚饭,你们不信去问问她嘛!” 马识途严肃地告诉他:“亲人不能为你做不在场证明,还有其他人吗?” 胡茂山顿时愣住了:“凭什么亲人不行?明明那天晚上我就是摔伤了,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女儿来证明?没有其他人证,我屁股摔伤了,还有谁能来照顾我呢?” “你的妻子呢?有没有朋友来探望过你?”马识途问道。 胡茂山一脸苦相:“哎呦,她早就死了,那个短命鬼,留下个赔钱货让我养,要不是这个拖油瓶,我早就找到新婆娘了!算了不说这些,就说7号晚上,我朋友没有去看过我,警官,你也知道他们的德行,一个个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没有半点人性,怎么可能去探望我嘛?” 马识途总结道:“这样的话,你的不在场证明无效,我们可以认为你在案发当天晚上没有不在场证明。” 胡茂山一听就慌了,大声喊道:“你不讲理!明明就是发生过的事,为什么无效?你要是不相信我女儿,那你直接来看我的伤口嘛,来嘛来嘛,我脱下裤子给你看!” 还没等师徒二人反应过来,胡茂山就脱下了自己的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展示给两人,屁股上果然有许多已经结痂的伤痕,看起来伤得还不轻。 “把裤子穿上!”马识途勒令他,“这些伤痕也有可能是你作案后形成的,总之没有其他人证,你的不 在场证明就是无效。” “哎呦,我怎么就说不清楚了,”胡茂山提起裤子,大声哀嚎起来,“反正我就是冤枉的,冤枉啊!冤枉啊!” 眼看从胡茂山这里已经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马识途结束了审讯,几人回到办公室,拿着现有的资料开始讨论起来。 “这个胡茂山一定是在撒谎,他嘴里就没有几句实话,凶手就是他没跑了!”袁小虎斩铁截钉地说道。 “但是……”谢灵儿犹犹豫豫地说,“其实有点不合理,你们想想,兰建国那天晚上在酒桌上顶嘴,胡茂山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然后他打了兰建国一顿,他当场就出气了,没必要后期再去谋杀兰建国呀。” “很有可能是为了财,”马识途摸了摸保温杯,“兰建国说自己手里有个宝贝,让他后半生都够用,这意味着宝贝的价值一定不小,虽然胡茂山平时赚得不少,但是谁不想发一笔大财呢?” “那天晚上在酒桌上听见这话的不止胡茂山一人,”桑落强调道,“其他人也有作案嫌疑,有可能是他们见财起意,先从胡茂山家里偷了绳子,然后挂在巷子里害死兰建国,把一切都嫁祸给胡茂山。” 桑落这个说法引起了大家的重视,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为了追求真相,警方还是应该尽量排除每一种可能,毕竟现场没有发现指纹之类的铁证,唯一的证物只有一条绳子,要用一条绳子来嫁祸别人还是很容易的。 第45章 目前案子有两个调查方向,一个是兰建国口中所说的“宝贝”,另一个就是都有谁能接触到胡茂山家里的绳子。 三队照旧兵分两路,桑落和袁小虎去调查“宝贝”,马识途带着谢灵儿去调查绳子的事。 分开以后,桑落和袁小虎展开了讨论,袁小虎觉得很奇怪:“兰建国这么穷,他这个宝贝是哪来的呢?假设他这个宝贝真的存在,并且还价值不菲,他早就应该过上好日子了,干嘛还过这种苦日子?” 桑落想了想说:“他很有可能是最近才得到这个东西,还没来得及去变卖,也有可能是在等待这东西升值。” 袁小虎摸了摸下巴:“还是很奇怪,他就一收废品的,手里怎么会有巨贵的宝贝,难道他去抢劫了?还是说他中彩票了?” 还没等桑落说话,袁小虎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对,如果是抢劫,应该会有人报案的,还是彩票的可能性大一些,不过他那么节俭,让他掏钱买彩票,恐怕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桑落摇摇头:“我倒是有一个想法——这宝贝可能是他收废品的时候得来的,也许原主人根本没意识到这东西丢了。” “收废品——”袁小虎眼睛转了一下,认同地点了点头,“有可能,很多时候人们把重要的东西随手一藏,过后就忘了,等到卖废品的时候又误把重要的东西给卖了,让收废品的占了便宜。” “之前我们去走访的时候,那个女人说过,她家旧书里夹着二十块钱,是她男人的私房钱,她意外卖给了兰建国,兰建国给还了回去,虽说他那次是拾金不昧,但如果遇到了更大的钱呢?如果这笔钱足以让他直接退休呢?我看,他未必会再还回去。” 桑落抱起手臂:“我也是这么想,兰建国在收废品的时候意外得到了某个价值不菲的宝物,他在酒桌上宣扬了出去,结果就被人盯上了,最终因此丧命,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那个宝贝在哪。” 袁小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说来说去,那个宝贝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桑落思考了一会,这个年代还不流行“奢侈品”这种概念,邮票和古玩又有一定的门槛,兰建国未必能看懂,也不会是彩票,因为兰建国平时不关心彩票,他根本就不知道彩票的中奖号码,就算彩票到了他手里也会被他当成一张废纸。 能让兰建国认出来的,一定是通俗意义上的“好东西”。 “我想,大概是黄金或者翡翠玉石。”桑落说道,没准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正在上演一出《疯狂的石头》。 袁小虎发动车子:“走吧,去兰建国家里寻找他的宝贝!” 兰月已经去上学了,尽管大家都希望她多休息几天,但她还是咬着牙要去上学,这孩子性格真是格外要强。 警方搜查房子需要她的配合,袁小虎先把车开到三中门口,校门口又聚了几个不务正业的学生,虽然穿着校服,但头发却染的五颜六色,还有的纹了纹身,袁小虎不由得感叹道: “瞧瞧,同样都是高中,这三中可远不如人家一中,这里的混子是出了名的多,我以后要是有孩子,绝对不让他来三中!” 班主任把兰月叫了出来,她眼睛红红的,不过精神却比昨天镇静了许多,她主动坐上警车,甚至还对桑落和袁小虎问了好,看来她已经接受了父亲离世的这个现实。 车子开到霜降街,停在兰建国家门口,兰月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桑落和袁小虎进屋搜查起来。 这次他们搜查得很彻底,甚至就连兰建国放在家里的废品都一一翻看过了,却还是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这哪有什么宝贝啊?别提宝贝了,连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小偷要是进来,看见家里的情况扭头就走,”袁小虎在桑落旁边低声说道,“会不会是搞错了,宝贝根本不在家,已经被人拿走了?” 桑落冷静地想了想:“我觉得不会,分两种情况讨论,首先,如果宝贝藏在家里,案发后兰月一直在家住着,没有外人来过,门窗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那凶手不可能进屋拿走东西。” “其次,如果宝贝一直被兰建国贴身带着,他死后被凶手拿走的话,我们确认过现场的血迹,现场血迹完好无损,没有脚印或是车轱辘印,也就是说兰建国受伤后没有任何人靠近他,凶手又是怎么把他身上的宝贝拿走的呢?” “不是从房子里拿走的,也不是从他身上拿走的,”袁小虎总结道,“这么看下来,这个宝贝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是的,”桑落淡淡地叹了口气,“所谓的宝贝,可能只是兰建国在酒桌上喝多了以后吹的牛罢了。” “哎呀!”袁小虎懊恼地一拍大腿,“如果真是吹牛,那我们这一下午就白忙了!兰建国干嘛要吹这个牛呢?被图财的小人盯上,把命也给丢了!” “图财——”桑落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忽然一怔,“我想,我们可以排除财杀这种可能性了。” “为什么?”袁小虎有点不明白。 “之前我们以为凶手惦记兰建国身上的宝贝,因财杀人,但现在一想这明显不合逻辑,”桑落说道,“凶手杀人之后根本没有上前搜身,这怎么会是财杀?” “会不会是凶手看现场喷射血液太多,怕留下脚印,所以放弃了计划?”袁小虎问道。 桑落反问:“事情只差最后一步了,煮熟的鸭子送到了嘴边,如果是你,你会放弃吗?” 袁小虎摸摸后脑勺:“也是,能干出杀人这种事的,怎么会害怕一点血迹?” “所以,”桑落下了定论,“这不是一起财杀案,这起案子的背后,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搜查即将结束的时候,桑落注意到兰建国床头的墙壁上有几道不起眼的划痕,她凑近看,发现是一个歪歪扭扭的“正”字,她又在四周寻找,找到了另外五个“正”字 。 这些“正”字是什么意思? 带着疑问,桑落把兰月叫到了屋里,之前两人搜查现场,她一直乖乖在门外等着,现在搜查没有收获,只能寄希望于她了,兰建国已死,许多事情只能来问兰月。 “兰月,你有没有听说过你父亲有什么宝贝?”袁小虎率先问道。 兰月一脸疑惑地摇摇头:“完全没听说过,我们家这个样子,能有什么宝贝?” 袁小虎把这话记在笔记本上,心里更加认同之前的推断,看来这个所谓的宝贝根本就不存在。 桑落想到了之前关于【混】的提示,开口问道:“你爸爸认不认识什么混混?或者说,他有没有被混混和街溜子之类的人刁难过?” 兰月还是摇摇头:“怎么会呢?我爸爸特别老实,从来不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我也没听他说过有人刁难他。” 桑落又问:“你爸爸房间的墙上有几个正字,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兰月简短地回答。 说这些话的时候,兰月一直都低着头,尽量回避两人的视线,不断地眨着眼睛。 “你和兰建国的感情怎么样,你讨厌他吗?”桑落突然问道。 兰月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警官,你在说什么?他是我爸爸,是他把我养大的,我怎么会讨厌他?” 还没等桑落追问,兰月一把从椅子上站起来:“好了,我不想再被你问话了,我要回学校!” 回去上学是她的正当权利,谁也没法阻拦,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袁小虎主动提出开车送她回学校,兰月同意了,为了避免进一步刺激她的情绪,桑落没有上车。 在袁小虎上车之前,桑落偷偷拉住了他,低声耳语道: “你到学校后,调查一下兰月那天的不在场证明。” 第46章 按照桑落的嘱咐,袁小虎把兰月送回班里后,又去教师办公室找到了兰月的班主任,询问起了兰月在7号当天的行踪。 兰月的班主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说话格外严厉,嗓音有些像男人,听到袁小虎的问题后,她立刻说: “那天她当然是在学校上课了,兰月是我们班最好的学生,她一向都很乖的,怎么,难道你们怀疑她吗?” “不,我们只是需要摸清案发当晚相关人员的行踪,”袁小虎又试探着说,“据我所知,高中生晚饭后就是晚自习,7号那几节晚自习是你看着的吗?” “对,他们每天的晚自习都是我盯着!”班主任骄傲地抬起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放心吧,我的班上绝对不可能出现那种翻墙逃课的事情,可不像有些班级那样,半个班都不在座位上,在我的班里,如果有谁敢逃课,我就把他的腿打断!” 袁小虎点点头,他明白班主任这样特地解释是有原因的,毕竟三中的风气是出了名的差,逃课打架都是家常便饭。 “你们是晚上十点放学?”袁小虎又确认了一遍。 班主任点点头:“是的,我可以确定兰月十点前一直在班里,没有离开过,她的同桌、前后桌还有我都可以当人证!而且她放学后也是和同学们结伴离开的,不信你去问问!” 看来班主任非常维护这个尖子生,袁小虎把这些话记下,又去问了兰月的几名同学,他们的说法也和班主任一致,都说兰月那天在班里学习。 袁小虎合上本子,结束了这次问话,其实他本来就没怀疑过兰月,也不明白桑落让他这么问的用意是什么,难道女儿还会杀死自己的爸爸不成? 桑落和袁小虎分开之后,主动找到了师父汇合,师父和谢灵儿这一下午也有不少收获。 他们两人来到了胡茂山的家里,由于胡茂山被列为嫌疑人,他们拿到了搜查令,不过马识途没有急着搜查,而是先走访打听了一下胡茂山的生活习惯。 马识途去了胡茂山平时供货的菜市场肉摊,肉摊老板说胡茂山每次送猪肉都骑着他的电三轮,电三轮的车厢上堆放着一扇一扇的猪肉,等送到后他和胡茂山合力抬下来,从来没用过绳子。 马识途调查的重点就是都有谁能接触到绳子,既然肉摊老板接触不到,那就只剩下胡茂山父女还有隔壁的邻居,他的猪肉平时是不卖给散户的,没有其他陌生人会走进这个大院。 胡茂山住着一间带大院的平房,平房左右两边都有邻居,马识途先是去左边看了看,透过窗户就能看到左边的屋子已经搬空了,里面的家具落了厚厚一层灰,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接着他又去看右边的房子,这家也有个院子,院门敞开着,屋门前挂着厚厚的棉门帘。 马识途带着谢灵儿敲门进去,说明来意,这家人原本很防备,不过一看到马识途身上的衣服顿时就轻松下来,他们还亲切地拉着马识途坐下,往他怀里塞瓜子。 马识途连连摆手,直说自己是为了胡茂山的事情而来,一听这个,这家人就像见了救星一样,争先恐后地拉着马识途诉苦,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警官,你终于来了,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你说说我们命多苦?好容易赶上厂里分配房子,给我们分配一间带院子的大房,谁想到隔壁竟然住了那么一个混蛋!” “他天天杀猪,猪每次都鬼哭狼嚎,我妈八十多岁了,还有心脏病,一天能被他吓晕三回!要是政府再不管管他,我妈就要被他吓得归西了!” “就是,你说说这房子明明是住人的地方,他居然拿来杀猪,政府能允许吗?”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他这个人不讲卫生!每次逮了活猪回来,猪屎猪尿他都不处理,只是拿土一埋,用铲子一掀,直接扔到我们院子里来了!你们说,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我男人去隔壁劝过他,结果他不但不听,还用杀猪刀威胁我男人,说什么这刀可以用来杀猪,也可以用来杀他!把我男人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吓出病来!” “之前有一次他无缘无故拿了一块里脊过来,说是就当给我们赔礼,我还以为他改性了,结果我们一家把那块肉吃下去,全家人拉了三天三夜,为了抢厕所都要打起来了!后来我出去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是他不小心从农村收来一头病猪,人家猪肉铺不要,他才分开送给邻居们,你说他缺德不缺德?” “对了,说到邻居,警官,刚才你过来的时候瞧见了吧,他隔壁另一侧的人全都搬走了,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住,你猜为什么?全是因为他!” “哎呦,我们家人也想过搬走,可是又舍不得这房子,如果再没人管管他,我们就真的只能搬走了!” 马识途看着面前这对年轻的小夫妻,一直耐心地点头,虽然这些并不是他想了解的问题,但是也可以从侧面了解胡茂山的性格,谢灵儿在后面掏出笔记本开始记。 “他杀猪会制造噪音,还不讲卫生,还给你们吃病猪肉,”马识途总结道,“还有吗?” “有有有!”小夫妻中的女人说,“他这个人酗酒!仗着他杀猪赚了两个钱,每天出去喝大酒,喝到三更半夜才回来,他有好几次都走错了家门,把我们家认成了他的家,拼命在门口砸门,还咒骂我们不给他开门,赶都赶不走!” “就算是走对了家门,他也不消停,回家以后骂骂咧咧,摔摔打打,看什么不顺眼就摔什么,还会打人!他在那里打女儿,他女儿在那哭,我们一家都被他吵得睡不着!” “胡茂山经常打他女儿?”马识途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 “对!”女人凑到马识途耳边小声说,“以前他老婆在的时候,他就天天打他老婆,后来他老婆想不开,跳了外边的护城河,他就开始打他女儿,不过要我说,他这个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小年纪染的一头黄毛,迟早跟她爸一个德性!” 原来胡茂山的妻子是不堪忍受家暴才自杀的,谢灵儿把这一重要信息记上,小夫妻差不多也倾诉够了,马识途终于开口问起了关于绳子的事情。 “绳子,什么绳子?”小夫妻都很疑惑,他们完全没见过胡茂山绑猪用的绳 子,那一次胡茂山来送病猪肉,还是直接用手提着来的。 “那么,你们平时偶尔会进胡茂山的院子吗?”马识途换了个问法。 女人双手叉腰:“我们敢进他家的院子?警官大人,你可真是会开玩笑,不信你去试试,这家伙就像个藏獒犬一样,有谁敢靠近,他就开始狗叫,生怕有人进去偷他那两块破猪肉!” 马识途缓缓点头,送猪肉用不到绳子,别人也不能进院子,看来只有胡茂山父女能接触绳子了。 小夫妻倾诉完,开始八卦起案情,明里暗里地打听:“警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那个姓胡的杀人了?我早就说过,就他那个德性,早晚有一天成为杀人犯!今天他好像不在家,隔壁院子静悄悄的,是不是你们把他抓走了?要给他判什么罪,是不是死刑?” 马识途反问:“你们好像很希望他判死刑?” 男人不敢说话了,女人倒是耿直地点点头:“那当然,我早就盼着他死了,要是他真被判了死刑,我就在门口放鞭炮!” 从这对夫妻家出来,马识途倒是觉得他们很有嫌疑,这两家人邻里矛盾已深,因为邻里矛盾杀人的事也不少见,况且小夫妻都亲口承认了想让胡茂山死。 不过随后马识途去调查了一下小夫妻的信息,发现他们有不在场证明,这两人是给厂里开货车的,7号8号一直在外地,今天才回到白云县,不具备作案时间。 他们家里的老人瘫在床上,还有心脏病,更不可能作案了。 听马识途讲完这一切,桑落点了点头,邻居已经排除了,那是不是说明这起案子就排除了嫁祸的可能呢? 谢灵儿补充道:“不止这些,我们下午还有一个重大发现!” “什么?”桑落赶忙问道。 谢灵儿拿出一个物证袋,物证袋里面是许多的散碎零钱,足足有一大袋子:“你猜这些是我们在哪发现的?” “胡茂山家里?”桑落瞪大眼睛,她想起了那个消失的“宝贝”,胡茂山家里突然多出一大笔钱,说不定就是他卖了宝贝得来的。 “对!”谢灵儿点头说道,“不过不是在胡茂山的房间,而是在他女儿胡蝶的房间!” 在桑落惊讶的目光中,谢灵儿说起了下午的细节,他们两人带着搜查令进入胡茂山家里,开始搜查每个房间,在胡茂山屋里倒是没发现什么,但是在胡蝶屋里却有不少发现。 “我看到她屋里的课本几乎都是全新的,连翻都没翻开过,不过这个不是重点,”谢灵儿强调道,“重点是,她床头有个毛绒玩具,被掏空了当成存钱罐,里面全是零钱,我就给掏出来了,你看,有这么多呢!” “我打电话让局里同事帮忙问了胡茂山,胡茂山说他平时从不给胡蝶零花钱,所以——” 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物证袋上,马识途说道: “她这些钱到底是从哪来的?” 第47章 这个问题只能去问胡蝶本人,桑落来的时候,马识途正准备开车去找胡蝶,正好她来了,三人就一起去。 胡蝶在第三中学上学,今年十八岁了,上高三,桑落眼睛一转,这么巧,她和兰月在同一所高中,这两个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在车上桑落把自己下午的经历说了一遍,听说桑落他们没找到宝贝,马识途并不意外,他爽朗一笑: “其实你们走后,我自己又想了想,很快就想明白了,或许所谓的宝贝不是指物,而是指人。” 谢灵儿反应了一会,也很快明白过来:“师父,你是说兰建国的宝贝就是兰月?” 马识途点点头:“你们没当过父母不会明白,每个父母看自己的孩子都是个宝,而且兰月还有一年就高考了,一旦她考上大学,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她找到了好工作,自然也会给兰建国养老,你们说,这不就是兰建国手里最大的宝吗?” 桑落也点了点头,如果照这么理解,兰建国在酒桌上那番话也不算是吹牛。 谢灵儿很不理解:“既然是自己的女儿,他干嘛不直说呢?当时胡茂山逼问他宝贝是什么,他就是不肯说,还为此白白挨了一顿打。” 马识途摆摆手:“他不肯说,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有危险,毕竟胡茂山这个人是个十足的混蛋,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面对这种人,说的越少越好。” 谢灵儿叹了口气:“总之都是酒桌惹的祸,如果兰建国那天没坐上那个酒桌就好了,那样他就不会认识胡茂山,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桑落拍拍她的手背,轻声提醒她:“别这么说,案子还没破,现在不能确定凶手就是胡茂山。” 警车开到了三中的门口,已经是下午六点,校门口聚着两堆不三不四的学生,看样子是要打群架,马识途摁了一下喇叭,学生们惊慌散开,其中一个为首的是个染黄毛的女生,她的头发在人群中格外扎眼,马识途一眼就认出,她就是他们要找的胡蝶。 他从包里掏出照片又比对了一遍,确认是她以后,带着大家下了车。 尽管警察已经走到了眼前,胡蝶还是不依不饶地朝着对面喊话,她手里握着个空的啤酒瓶子,嘴里大喊道: “七中的,今天打不成明天再打,谁不来谁是孙子!你们给我记住了,我们三中没有怂人,个个都是狠货!以后你们的人再敢来我们三中收保护费,老子就宰了你们!” 马识途伸手没收了胡蝶的啤酒瓶子,严厉地训斥道: “你要宰了谁?这是你这个年纪该说的话吗?” 胡蝶尴尬地缩回了手,乖乖挨训,训斥完她之后,马识途把她带到警车上,问起了关于钱的事: “你卧室里有一大堆零钱,那是怎么回事?谁给你的?” 胡蝶左右看了看,竟然嬉皮笑脸地说:“我捡的。” “捡的?”马识途有些被气到了,他不怕案子难办,就怕这种不好好配合问话的,他绷起脸说,“怎么你一个人能捡到这么多钱?全县城人掉的钱都被你捡走了,难道你每天不上学,就游荡在大街上捡钱?” “对啊,警官,你怎么知道?”胡蝶嘿嘿一笑。 马识途从腰间掏出了手铐:“说吧,是你偷的还是捡的?你突然多了一大笔钱,如果你不说清来历,那我就认定为是你偷的。” 面对马识途的吓唬,胡蝶丝毫不怵,她主动伸出双手,放进了手铐里:“就是捡的嘛,有本事你把我抓了去,正好我就不用上学了。” 马识途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家伙以前和警察打过交道,很清楚警察那一套,没有证据,警察不能凭空给她定一个盗窃罪。 明明年纪这么小,却已经是个老油条了,真是难对付。 马识途目光复杂地看着胡蝶,片刻后他收起手铐,让谢灵儿来警车上看着胡蝶,他要以配合调查的名义把胡蝶带回局里慢慢审。 随后马识途下了车,和桑落一起询问起了其他同学,当时两伙人约架,胡蝶身后跟了几个瘦小的男生,估计是她的“左膀右臂”,人群散开之后,桑落眼疾手快,把这几个“左膀右臂”给扣下了。 被警方逮住之后,这几个小混混老实了不少,马识途进入校园,临时找到一个空房间当做审讯室,然后对几个男生说道: “你们要老实配合调查,如果不配合,我就办你们个寻衅滋事罪!刚才你们试图打群架,我们可都看见了!” 这几个男生明显不如胡蝶有经验,一吓唬就慌了,争先恐后地表示愿意配合警方,马识途从中挑了个看起来最诚实的男生,让其他人先在门外等着。 这个男生叫大柱,马识途打开笔记本,大柱在他面前坐下,张口就说: “警官,这事不是我们先挑起的,是七中那帮孙子挑的头!明明之前大家都说好了,我们野狼帮罩着三中,收三中的保护费,他们黑熊帮罩着七中,收七中的保护费,我们互不打扰,结果他们现在竟然把手伸到我们的地盘来了,你说说,我们能不打他们吗?” 马识途听得直皱眉头:“什么野狼帮和黑熊帮,你以为你们是混社会的?你们是学生!学生!现在就敢这么搞,以后你们个个都是坐牢的料!” 大柱脸上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显然是没听进去,马识途 揉了揉眉心,回归了案情,他拿出那一大袋子零钱,摆在桌上问大柱: “我们在胡蝶家里发现了大量的零钱,你知道她这些钱是哪来的吗?” 袋子里装着大量零钱,都是一毛和两毛的纸币或硬币,其中还有少量五毛的。 大柱点点头:“知道啊,这都是我们收的保护费,胡蝶是我们的老大,保护费当然是交给她保管。” “你们收什么保护费?”马识途加重了语气。 大柱一脸的坦然:“上学当然要交保护费啊,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吗?不交保护费,谁来保护你?” “大家只是来上学而已,为什么会需要人保护?”马识途盯着他问。 “这话说的,万一黑熊帮的人打过来了,我们可以保护交了保护费的同学啊,”大柱翘起二郎腿,“要是没交保护费,那就不好说了!” “恐怕不止如此吧,”马识途的目光越发冷峻,“如果不交保护费,你们会打人,对吗?” “诶,谈不上打人,只是教育一下……”大柱下意识地说出口,随后他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就立刻闭上嘴巴。 “你们是什么东西,用得着你们来教育别人?!”马识途愤怒拍着桌子,这是赤裸裸的校园霸凌。 大柱咽了下口水,不敢说话了,马识途揉了揉太阳穴,事情现在总算是有了眉目,胡蝶是个校园帮派的大姐头,那些钱是他们收到的保护费,都放在她这个大姐头手里保管,因为收割的对象都是学生,身上没什么钱,所以胡蝶那里全是零钱。 不过,还有一点很奇怪,马识途放缓了语气问:“你们一群男生,为什么选她一个女生当老大?” 这种校园帮派大多是以武力确定地位的,胡蝶瘦得皮包骨头,看上去也不是很能打,竟然成了这些男生的老大。 “你不懂,她厉害得很。”大柱嘟囔着用方言说了一句,脸上闪过一丝暧昧的笑容。 只一瞬间,站在一旁的桑落就明白了,胡蝶和这个男生发生过关系,她也很有可能和外面几个男生都发生过关系,这些男生尝到了甜头,才甘愿来当她的左膀右臂。 为什么?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换取一个大姐头的身份,到底是为什么?桑落目光复杂地看向桌上的物证袋,难道是为了这些零钱? 询问完这些混混,马识途又询问了胡蝶的班主任,这个班主任是个小个子男人,一提起胡蝶他就头痛不已,原来他的班就是传说中“半个班都在逃课”的班级,他苦恼地摊开手说: “我能怎么办呢?学校把最差的班分给了我,这些学生一个比一个厉害,我敢管他们吗?我要是管他们,说不定哪天他们一刀捅死我,我还是先保住小命要紧!” “你们学校的学生都有零花钱吗?”马识途问出了这个问题。 班主任想了想:“大部分还是有点,毕竟正是高考的年纪,都怕孩子吃不饱,学生们身上带个一毛两毛是常事,有钱点的会带个五毛或者一块。” 马识途点点头,胡蝶他们勒索的正是这笔零花钱,他又问道:“如果有的学生没带钱呢?” “没带钱就只能嘴甜一点,说几句好话,就会被他们放过,如果没钱嘴还犟的话,”班主任面露难色,低头看向地面,“可能就会被拖进小巷子教训,当然,我只是说可能……” 显然,他亲眼看见过,但是他不能说出来,如果说出来的话,就显得他作为一个老师太没担当了。 马识途没有戳破他的这层尴尬,而是顺着他的话说:“你能帮我找几个可能被刁难过的学生来吗?我想问问他们。” 这事不能只听小混混的一面之词,也要看看受害者怎么说。 班主任一口答应,很快叫来了几个女生,她们都穿着破旧,一看就家境贫寒,身上有种和兰月类似的气质。 马识途随便找了一个女生来问话,提起胡蝶的名字,那女生简直是悲愤交加,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落起他们做的恶事,特别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 “那次他们把我拦住,我说我没钱,他们就让我唱歌,我不肯唱,他们就抢过我的书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呜呜……我辛辛苦苦写的笔记……我明明没错,为什么这么对我!” 马识途拍拍女孩的肩膀安慰道:“你没错,放心吧,警方会处理他们,还你们一个安全的校园!” 这事属于民警管,马识途准备回去以后就把情况告诉民警同事,让他们来介入,管一管这群无法无天的小崽子。 “其实……其实我的情况还算好的,没有被拉入小巷子,”女生擦干眼泪,说起了另一件事,“我听说上个月有个女生更惨,被他们拉入小巷子打了一顿!” “谁?”马识途顿时来了精神。 “好像是一班的优等生,家里捡破烂的那个,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女生支支吾吾地说。 马识途拿出兰月的照片:“是不是这个人?” 女生激动地点点头:“没错,就是她!虽然不是我亲眼看见的,但是是我朋友看见的,我们这几个女生家里都穷,学习也刻苦,总是学校里最后几个走的,所以放学路上总能撞见,也都知道对方在哪个班。” “那天我朋友十一点从学校出来,碰见了这个女孩,两人都骑着自行车,本来打算一起走,结果刚出校门就遇见了野狼帮那群人。” “是胡蝶带头的,她带着几个男的,拦住她们的去路,非要她们交保护费,我朋友连吃饭的钱都是家里借来的,哪有钱交保护费?不过我朋友不愿意和他们浪费时间,说了几句好话就过去了,可是——” 她指着兰月的照片说:“这个女孩却被拦了下来。” “她叫兰月。”马识途提醒道。 “嗯,兰月,”女生念了一遍兰月的名字,“她被那群混混围住了,那群人非要让她表演个跳舞,兰月不肯,还把这群混混骂了一顿,结果胡蝶就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拖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那条巷子是个死胡同,很黑,很吓人,”女生脸上露出恐惧,“我朋友也在现场,她说兰月跟胡蝶进去以后,巷子里传来很响亮的——” 她咽了咽口水:“——打耳光的声音。” 马识途站起身来:“什么,你说胡蝶打了兰月?” 女生点点头:“不是我亲眼见到的,但这事绝对是真的,学校里都传遍了!同学们都很害怕,自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和胡蝶顶嘴了!” “竟然这么过分……”马识途握紧了拳头,同时他也意识到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兰月和胡蝶有仇! 兰月和胡蝶有仇,兰建国又和胡茂山有仇,这两家的嫌隙不浅,而且胡蝶也能接触到兰建国杀猪用的绳子。 马识途和桑落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一处——胡蝶也具有杀人的嫌疑! 第48章 送走这个女生后,谢灵儿在房间里呼了口气:“这次我们本来是来调查在胡蝶房间发现的那袋子钱,没想到竟然意外得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两个女生认识,她们的父亲也认识,有那么巧吗?” 马识途合上了笔记本:“县城地方本来就小,人们认识很正常,这个胡蝶,我以前倒是忽视了她,她十八岁了,已经成年了,也具备作案能力。” 桑落点点头:“一直以来我们只顾着调查兰建国的人际关系,却忽视了兰月的人际关系,现在是时候想想了——作案的人会不会不是和兰建国有仇,而是和兰月有仇?” 谢灵儿托起下巴:“怪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没听兰月提过呢?再说了,胡蝶不至于为这么一点小事杀人吧?就因为索要保护费不成,就杀了兰月的父亲?她难道不知道杀人是要坐牢的吗?” 桑落摇摇头:“或许她根本没想那么多,本来她就在气血上头的年纪,又是个混混,道德底线也低,做出这种事不奇怪。” 桑落可是看多了现代的新闻,知道青少年作案有多残忍,不少知名 案件都是未成年人做下的。 “也是,”谢灵儿叹了口气,“十几岁的人,正是不知轻重的年纪,老话说的有道理,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孩子跟父母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们瞧,胡茂山是个混蛋,他女儿胡蝶也是个混混,兰建国是个老实人,他女儿也是个任人欺负的乖乖女,这对父女太可怜了!” 谢灵儿这番话,听得桑落一激灵,“混混”和“混蛋”都有【混】字,到底哪个才是字典要提示的人? 不容她多想,马识途就要带队回局里,桑落只好跟上,回去的路上碰到了袁小虎,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开回了局里,胡蝶被暂时关押。 四人回到办公室,共享了一下手头的信息,眼看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马识途提出散会,等明天再对胡蝶进行审讯。 桑落能理解马识途的心情,三队这次破案的节奏并不是很紧张,毕竟调查到胡家父女身上,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凶手无非就是他们俩当中的一个,胡蝶等着明日再审也可以。 但是桑落心里却有些烦躁,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字典给的提示她还没给理解,虽说案子已经有了嫌疑人,却没有关键性证据,最重要的是,她总觉得兰月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袁小虎看到桑落还没走,上前推了她一下,桑落缓过神来,袁小虎问她: “喂,你为什么特别叮嘱我去调查兰月的不在场证明,你怀疑她?” 桑落犹豫了一下,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说道:“但愿是我想错了。” 自打兰建国出事后,桑落感觉兰月一直在表演,她刻意表演出一个丧父的女孩应有的情绪,她昏迷,她哭泣,她冷漠,这些都是为了掩盖她真正的情绪—— 她那掩盖在平静表面下汹涌的恨意。 但愿桑落想错了。 看桑落表情有些严肃,袁小虎干脆一把揽过她的肩膀: “行了,下班了就别想案子了,你老是这么心事重重的容易生病!走吧,带你去放松一下!” “去哪里?”桑落问道。 袁小虎高兴地搓搓手:“一家超好吃的小馆子,这家也是我的珍藏!” 袁小**自行车带桑落来到了他说的小馆子,这家叫“张妈大饼店”,店面门头不大,窗户上贴着塑料红字,写着“大饼”、“拌凉菜”等字样。 袁小虎推门进去,门嘎吱一声,桑落顿时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屋里的灶头就对着客人,灶上放着锅,锅里正滋啦啦地烙着金黄的大饼。 一看到袁小虎,烙饼的女人放下手里的锅,热情地迎了上来:“呦,小虎,又带朋友来啦!” “是啊,我们刑警队的新同事——女刑警桑落,你别看她个头小,破案可厉害了!”袁小虎郑重地介绍着桑落,随后又对桑落说了一声,“这是张姨,我自打工作之后就常来这里。” 张姨打量了桑落一眼,眼神里满是羡慕:“真好啊,时代真是进步了,现在的女孩子能上学,能上班,能穿上制服,哪像我们小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到了岁数就知道傻傻地嫁人。” 她说着,回到灶头后面继续烙饼,袁小虎小声对桑落说道: “张姨这个人喜欢念叨她那点旧事,她年轻时候过得苦,你当没听见就行,这里东西真的好吃。” 桑落点点头,两人坐下,脱掉了外套,还没有点菜,张姨就拿着两个盘子过来了,一人面前一个盘子,盘子里是金黄酥脆的大饼,放下以后她说: “这是刚出锅的,快趁热吃!” 袁小虎嘿嘿一笑:“张姨,我还没点你就知道我要吃什么。” 张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还用说?你肯定是点你那老三样了,烙饼,猪头肉和蛋汤,对吧?” 袁小虎点点头,随即又伸出手:“两份。” 张姨笑了:“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呀?等着,这就给你端去!” 不一会,张姨端上了两碟猪头肉和两碗蛋花汤,桑落先是尝了尝大饼,一咬下去就满口惊喜,这饼又酥又香又脆,简直像一串小鞭炮,不断在桑落嘴里掉渣渣,她睁大眼睛对袁小虎说: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饼!” 袁小虎很得瑟:“那当然,我还能坑你不成?相信我,我带你来的一定是好地方!”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猪头肉:“你卷上这个吃,我告诉你,那是一绝!你就吃去吧,一吃一个不吱声!” 一旁的张姨也听到了桑落的夸赞,她高兴地笑了,手里也加重了揉面的力气,袁小虎见状说道: “姨,你就这么当众和面烙饼,不怕别人把你的秘方学去?” 张姨脸上很骄傲:“这是什么话,你以为有面和水就能烙好大饼?最重要的是配比!我的面和水是黄金配比,还有发酵的时间,只有我心里头清楚,这都是我自己一次次试出来的,又不是一次就成功的,别人要想学,尽管让他们试试!” 袁小虎又夸了几句,张姨脸色开始伤感起来,随后果然讲起了她的过去: “你们都说我手艺厉害,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厉害,都是被逼出来的,我小时候在村里,没机会读书,十七岁就嫁了人,混蛋男人不是个东西,每天一不高兴就打我,我拼命等啊等,等到他死了我才熬出头来,我一个人收拾了行李来到城里,又找不到工作,打了不少工才练出如今烙饼的手艺……” 她自顾自地说,店里的食客都很敷衍,这种话第一次听还有点新鲜感,听多了就烦了。 吃完饭之后,桑落简直神清气爽,她走出门,又对手里的案子有了信心。 回家之后她给自己设置了闹钟,晚上十二点闹钟响起,她从床上蹦起来,飞快来到书桌边,就看到字典在自动翻页。 哗啦,哗啦,字典停在了某一页,一个字亮了起来—— 【练】 练? 桑落脑海中一时间浮现很多词语:练习、排练、训练…… 和前一晚不同,今天这个字含义很明确,就是重复某一固定动作,再联系到案子,桑落忽然就有了想法—— 今天吃晚饭时张姨说过,她试了很多次,不是一次就成功的。 烙大饼是这样,杀人更是如此,凶手为什么能将兰建国一击毙命?他怎么知道这根绳子可以杀死人? 很有可能,凶手已经事先排练过了。 桑落心中一喜,只要是排练过,必定就会留下证据,有证据就有了线索,可以知道凶手是谁。 她离破案,只差一步之遥了。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桑落精神满满地来上班,其他几人也陆续到了,人都到齐之后,马识途做出了安排,今天大家分成两组,一组审讯胡茂山,一组审讯胡蝶,争取能问出点新东西。 桑落和马识途负责审讯胡蝶,这正符合桑落的期待,他们推门进去,胡蝶已经坐在审讯室了,她的精神萎靡不振,看得出昨天没有睡好。 “睡看守所的滋味不好受吧?”马识途率先开口,“你好好配合警方调查,尽早洗清嫌疑,我们就放你出去。” 胡 蝶倔强地咬了咬嘴唇,顽固地低下头:“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马识途又拿出那袋子零钱:“这是我们在你家发现的钱,你在学校里拉帮结派,打劫同学,收保护费,你承不承认?” 胡蝶吐了吐舌头没说话,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她心里清楚这不是大罪,认不认都没什么。 马识途又说:“和你一起打劫的同学指认你是老大,并且还有人亲眼目睹了你把学生带到学校后巷殴打,这一点,你承不承认?” 胡蝶歪着头不说话,那副混不吝的样子,真是跟她爹如出一辙。 马识途干脆直说了:“最近这一个月内,你是不是曾经殴打过一名叫兰月的高二学生?” 胡蝶终于有了点反应,她飞快地抬起头,随后又低下头,晃悠着双脚: “你在说什么玩意?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就是她。”马识途拿出兰月的照片。 胡蝶胡乱看了一眼,摇着头说:“不认识,没见过,没印象。” 这套做法更是跟胡茂山如出一辙,马识途气得血压都上来了,看马识途被气到,胡蝶反而吹起了口哨,做了个得意的表情。 “7号晚上六点以后,你在做什么?”桑落开口问道。 胡蝶终于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那天我爹屁股受伤了,我在家照顾他,他可麻烦了,一会要上药,一会要喝酒,我就在旁边听他使唤。” “回答蛮快的嘛。”桑落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胡蝶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上来了,而胡茂山当时是想了许久才想起来的。 胡蝶意识到什么,随后她脸色大变,带有敌意地瞪着桑落,不愿意再回答任何问题。 桑落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并且还开始了另一个话题:“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要当混混。” 胡蝶抬头恶狠狠地瞪了桑落一眼,桑落继续说道:“因为你害怕。” 胡蝶不屑地笑了:“我怕?笑话,我是野狼帮的老大,我会怕谁?你出去打听打听,在白云县初高中这一块,谁听了我胡蝶的名号不害怕?” “你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桑落一眼就看穿了她,“你其实很害怕你爸。” 胡蝶不说话了。 桑落拿起胡茂山邻居的口述:“据你家邻居所说,你爸爸经常喝酒,喝醉后喜欢打人,以前是打你妈妈,后来是打你,我同事在搜查你家的时候也发现墙上有许多划痕,是摔打东西留下的,墙上还有一些陈年血迹,如果不出意外,那应该是你的。” 胡蝶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他经常虐待你,你很害怕,”桑落走近她说,“所以你需要寻求某种保护,你迫不及待想加入某个群体,以获得群体的保护,所以你加入了野狼帮,为了能在帮里有地位,你甚至做了许多不情愿的事。” 桑落直视着胡蝶的双眼,胡蝶倔强地反瞪着她,仿佛在说这都是一派胡言。 “就像动物的伪装一样,你的发色,你的大姐头身份,还有你凶狠的性格,都只是你的伪装,你通过伪装来寻找安全感,”桑落俯下身来,说出了结论—— “其实说到底,你只不过是一个恐惧的孩子而已。” 这番话说得胡蝶有点破防,她啐了一口:“放你x的屁,老子才没有这么矫情!” 桑落没有和她辩驳,而是说:“我们需要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如果你真的长期遭受虐待,那你身上一定会留下伤痕。” 胡蝶马上开始抗拒,桑落没有强求,而是让谢灵儿把她带到一个封闭房间做了检查,谢灵儿身上有股温柔大姐姐的气质,胡蝶也更好接受些。 检查完之后,谢灵儿从屋里出来,整个人都红了眼眶,她对桑落和马识途说: “简直是惨不忍睹。” 听了这话,桑落更加认定心中猜想,她回到办公室,对马识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虐待的事实是存在的,所以胡蝶一定很恨胡茂山,也许她比隔壁邻居更希望胡茂山被判死刑。” “胡蝶希望胡茂山被判死刑,她用胡茂山的绳子杀了人,胡茂山就有可能被当成杀人凶手——”马识途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是,真凶是胡蝶,她杀了兰建国,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费那事,更是为了报复胡茂山?” 桑落点点头:“正好胡茂山和兰建国两人有过节,如果兰建国死了,所有人都会怀疑胡茂山,而不是不相干的胡蝶,如果胡蝶直接杀死胡茂山,那么很容易就会被抓住,根本没有机会脱罪。” 就像昨晚张姨说的一样,家暴的人永远不会改,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他死了,只有他死了,受害者才能得到解脱。 “这么说来,这是一场嫁祸,”马识途接受了这个思路,“兰建国不是胡蝶的主要目标,胡茂山才是,把罪责嫁祸到胡茂山头上,他被判死刑,胡蝶也得到了解脱。” 马识途喝了一口茶水,随后问道:“是什么让你这么想?” 要知道胡茂山和胡蝶是具有同等嫌疑的,两人都有机会接触到绳子,都有作案动机,并且都缺少有效的不在场证明,目前还没有什么关键的指向性证据。 “因为绳子。”桑落说道。 马识途皱起眉:“绳子上只检测出了猪血和猪油,你怎么能确定是胡蝶?” 桑落:“不是因为绳子上检测出了什么,而是因为绳子本身,这根绳子留在现场,就足以说明问题。” 马识途还是皱着眉,桑落解释道:“案发的素斋巷很少有人走,在死者死后更是一整晚都无人经过,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回到案发现场,解开绳结,取走那条绳子,这样警方不是更难调查了吗?” “以第二条绳子为例,第二条绳子的主人显然不希望我们认出他的身份,于是特意买了一条新绳子,这是正常人的作案思维。” “但是反观第一起案子,凶手不仅直接用了自己家的绳子,还把绳子留在了现场,难道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警方只要稍加检测就能发现猪血和猪油,然后再顺着杀猪这条线索去调查,一定会查到胡茂山。” “所以我大胆断定,凶手从一开始就是想刻意栽赃嫁祸胡茂山,他不仅不怕暴露身份,还很渴望警方去调查胡茂山,然后抓走胡茂山。” “这条绳子,是凶手特意留给警方的。” 第49章 听完桑落的分析之后,马识途深吸了一口气,一股见到故人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他的心底隐隐刺痛。 他揉了揉深陷的眼窝,叹息着说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我们目前还缺少有力的证据,假如凶手真的是胡蝶,那么要定她的罪,就必须要一样关键性证据,例如现场发现了她的血迹、指纹之类的。” 桑落也很清楚这一点,她点了点头:“现场是没发现这样的东西,但也许别的地方有,师父,我想——凶手很可能不止作案过一回。” 马识途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第二起案件?但是第二起案件很古怪,那手法一看就不是同一个凶手做的。” 桑落摇摇头:“不是第二起,而是第零起案件,也就是说,在兰建国案之前发生的案子,凶手敢用绳索杀人,他很可能提前在某处尝试过,我们要找到他模拟作案的地点,然后去那里寻找线索。” 马识途豁然开朗,或许是因为这次已经确定了嫌疑人的大致范围,他的思想就有些松懈,竟然没有想到这种可能。 “完全有可能!”马识途拍桌而起,他本来想通过审讯找到突破点,但是胡蝶完全不配合,也不知道关于胡茂山的审讯怎么样了。 正说着,袁小虎和谢灵儿走进了屋,两人都很疲惫,看到马识途期待的眼神,谢灵儿摇了摇头,袁小虎把笔记本拍在桌子上: “胡茂山这个混蛋,审讯他简直是浪费时间!问他什么都说不知道,一直说自己屁股摔伤了,还非要当着我们的面脱裤子,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马识途拍拍他的肩膀:“别生气,他这个人是素质不高,桑落已经为我们想到了新的调查方向——” 说着,马识 途把桑落的猜想给大家重复了一遍,随后做出了新的工作安排: “今天上午还有很多时间,大家集思广益,争取找到凶手模拟作案时留下的证据!” 有了新的可能,大家又都充满了干劲,袁小虎首先提出了假设,如果他是凶手,他在模拟作案时一定会找一条和素斋巷很接近的巷子,这样绳子的长度是一样的,绳子中间的力也是一样的。 马识途肯定了他的想法,袁小虎说干就干,他到现场测量了两根电线杆之间的距离,距离是三米,也就是说素斋巷的宽度差不多是三米。 那么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找到一个宽为三米,且道路两端有相对应柱体(如电线杆、树干)的巷子。 白云县太大,他决定和谢灵儿分开寻找,袁小虎负责城东,谢灵儿负责城西。 桑落则是另有想法,她对马识途说:“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条与素斋巷高度相似的道路,凶手在这里模拟作案,那么负责驾驶电三轮的人是谁呢?” 马识途说:“肯定不会是活人,如果为了模拟作案闹出人命,那可就太蠢了。” 桑落点头:“当然不会是活人,但那一刻电三轮的驾驶座上肯定有东西,毕竟要测试绳子的杀伤力,电三轮不可能是空着撞向绳子的。” 桑落一边说,一边在小黑板上画起了示意图:“当时应该是这样,电三轮的驾驶座上摆着某个物品,凶手在一旁启动电三轮,把速度开到最大,然后飞速躲开,电三轮载着物品开向绳子,绳子切割物品,凶手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才会在正式作案时选择这个方案。” “所以,那个物品是什么?”马识途拿着水杯沉思了一会,“该不会是……猪肉?” “胡茂山正好是杀猪的,他家经常有一扇一扇的猪肉,用猪肉来代替人体再合适不过!” “不,”桑落提出了质疑,“杀好后的猪肉是软塌塌的,根本无法直立,除非有人扶着,如果是活猪,一定会发出刺耳的尖叫,引起别人的注意,最重要的是——” “胡茂山把那些猪肉看得像命根子一样重,根本不让人接近,胡蝶很难下手,而且假如她糟蹋了一块猪肉,回来也没法跟她爹交代。” “要能够固定在座位上,不会随便倒下的东西,”马识途想了想,“那就是麻袋了,一个装满的麻袋,敦敦实实的,放在座位上,刚好可以用来测试,绳子割坏麻袋,这场测试就算成功了。” 桑落又否定了这个想法:“麻袋虽好,却不能还原人类的身高,凶手绑的绳子恰好切入了兰建国的脖颈,说明凶手一定研究过人驾驶电三轮时脖颈的高度。” “那你指的是……”马识途疑惑了,不知道桑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人体模特!”桑落肯定地说,思来想去,她认为这个东西最适合用于模拟作案,就是服装店里摆的那种白色塑料人体模特,关节都可以转动,既不会发出声音,形状又和人体高度相似,可以还原人坐下以后的高度,还可以像人一样“坐”在电三轮上。 马识途一拍大腿:“简直是绝配!我们这就去调查,看看最近有没有哪里丢失过人体模特!” 说着两人来到民警的办公室进行调查,这一调查还真查出东西来了。 小邓告诉他们,这个月1号的时候他们接到一起报案,一家服装店的老板声称自己店里被偷了,她昨天晚上下班的时候忘了关上窗户,有人顺着窗户爬进去,偷走了她店里的一个男性人体模特,由于这个模特是特意从外地买的,她强烈要求警方帮她追回。 “后来过了一天,那个模特又被人扔到了她店门口,不过脖子已经断了,头和身体分开了,那女老板看到东西回来了,就到派出所要求撤案,她说模特用胶带纸粘一粘还能用,就这样算了吧,如果再查下去,她怕事情闹大,引起小偷报复。 小邓拿出当时的资料说:“既然当事人都已经要求撤案了,我们也就没再追查下去。” 桑落接过资料,心砰砰直跳,人体模特这东西表面光滑,很容易留下指纹,如果保存得当,说不定凶手的指纹还留在上面! 第50章 两人抓紧时间,也顾不上该吃午饭了,直接开车火速奔赴当事人的店铺,这家店叫“美美服装店”,店铺挂着粉色的招牌,窗户后面摆了几个人体模特,穿着店主新进的衣服。 桑落和马识途推门进去,听到有人来了,店主热情地迎上来,嘴里喊着:“来啦?想看点什么——”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了两人身上穿的警服,于是立马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声音也变得有点怯怯的: “警官,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马识途亮出证件,礼貌地说清来意,桑落的目光在店里扫了一遍,果然在店铺最里面看到了一个脖子上缠着胶带的人体模特,这是一个男性人体模特,桑落掏出工具测量了一下,模特的身高是一米八,而兰建国的身高恰好是一米七九,两者非常相近! “师父,就是它!”桑落回头喊来马识途,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店主有点不知所措:“我以为我遇上的只是普通小偷呢,原来还和大案子有关?妈呀,这回我不会摊上事了吧……” “老板,事发之后你清洗过这个模特吗?”桑落紧张地问道。 老板摇了摇头:“洗什么呀,你当它是我儿子啊,我还得给它洗澡?就是有几个地方比较脏,我拿抹布简单擦了擦。” 太好了!桑落心底暗呼一声。 马识途戴上手套,征求店主的意见:“我可以把它带走吗?查案需要用到。” 女店主立马挥手:“拿去拿去!这晦气东西我是一点也不想要了,你们尽管拿走!” 就这样,桑落和马识途把人体模特带回了局里,交给了技术科处理,技术科先是撕开模特脖颈处的胶带,仔细观察了模特头部的切口,在切口发现了一点残留物,他们小心地对残留物做了采样,随后又在模特身上撒上粉末,采集到几枚不同的指纹。 这时候袁小虎打来电话,他那边也有了收获,他在城东找到一个和素斋巷高度相似的巷子,这条巷子的宽也是三米,巷口的两侧有两棵大树,袁小虎在树干上发现了绳子摩擦的痕迹,判断曾经有绳子拴在这两棵树上。 最重要的是,痕迹下方还发现了微量的血迹,很可能是凶手在栓绳子时被树皮划伤手留下的。 技术科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袁小虎所说的位置,提取了树干上残留的血迹,现在技术科一共有三样东西等待检测:模特身上的指纹、脖颈断口的残留物和树干上的血液。 这些东西需要送到市局去做检测,照例还是袁小虎和谢灵儿去,出发之前四人一起在门口吃了碗牛肉面,食堂已经关门了,只能对付着吃一口。 吃完饭后两人就开车出发了,马识途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这两人应该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桑落瞥了一眼,注意到马识途的手表似乎很有年头,皮质的手表带已经完全起皮了,她就随口问了一句: “师父,你怎么不换个手表带?” 马识途摆手笑笑:“不能换,这块手表对我很重要。” 听他这么说,桑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才发现手表带上似乎刻了一个“文”字,由于时间久远,已经模糊了。 见马识 途没有多说,桑落也就没再追问,马识途对她说道:“多亏你提出凶手会模拟作案这个想法,真是给我们立了大功!现在好了,只需要明天等结果就行了,咱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桑落脸上却丝毫没有轻松,她犹豫了一下,对马识途说道:“师父,我想再次审讯胡蝶,可以吗?” 马识途有点疑惑:“她还有什么审讯的价值吗?就她那个态度,什么都不肯说,我们现在已经有明确的证据了,不需要再审她了。” “但是,我还是想见见胡蝶。”桑落坚持说道。 “好吧,”马识途叹了口气,“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我陪你去审她。” 针对胡蝶的第二场审讯开始了,这一次马识途不再焦虑,他已经没有了破案的压力,于是气定神闲地看着胡蝶,胡蝶同样气定神闲地看着对面两人,她似乎认定警方定不了她的罪。 桑落没有兜圈子,开场就直奔主题:“胡蝶,是你在7号当天用绳子蓄意谋杀了兰建国。” 胡蝶撇撇嘴,眼神充满不屑,桑落自顾自地说道:“7号当天你像往常一样逃课了,由于你经常逃课,你的老师同学都没有在意,逃课后你没有去和那些朋友鬼混,而是找了一堆碎石头放在你爸爸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下午五六点,你爸爸从农村捉猪回来,开着电三轮经过这堆碎石,车子颠簸,人也摔了下去,摔伤了臀部,他打电话喊你帮忙,你假装成刚从学校回来的样子,扶着他走回了家,然后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 胡蝶笑了:“你自己都说我一直在照顾他,那我怎么可能会去作案呢,难道我会分身术?” “你不需要会分身术,只要让你爸爸睡着就可以,”桑落强调道,“别忘了,你爸爸是个酒鬼,一天不喝就难受,7号当天他是约了人出去喝酒的,后来去不成了,他就选择在家里喝酒。” 桑落说着,翻起了胡茂山的口供,在袁小虎他们审讯胡茂山的时候,有一段对话被桑落注意到了———— 袁小虎:“案发当天晚上六点以后你在做什么?” 胡茂山:“诶呦,警官,你问我好多遍了,我都说了,我摔伤了屁股,一直躺在床上,是我女儿在照顾我,这个小兔崽子还算有良心,她看我太难受,给我拿来了酒,我喝了几瓶啤的之后就睡着了,再后来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你们问我也没用啊!” 桑落拿着口供本:“胡茂山说当天晚上是你主动让他喝酒,并且他喝了几瓶啤酒就醉了,据他的那些朋友所说,胡茂山这个人酒量很好,平时可以喝倒一大桌子人,我猜你在那晚的酒里加了东西,好让他尽快睡着,方便你去作案。” 胡蝶不语,只是一味轻蔑地笑。 这只是桑落的猜测,毕竟好几天过去了,胡茂山的血液里就算真的有东西也已经代谢掉了,桑落没有执着于这点,她继续说: “胡茂山睡着之后,你走到院子里,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绳索走出大门,然后你骑着自行车到素斋巷,那边很少有人走,天黑之后更是没人,你把绳子系在电线杆上,用力打了好几个结——你很恨他?” “做完这一切之后你离开了现场,不,也许你没有离开,你一直藏在巷子的拐角后,等待事情发生,听到兰建国的惨叫后,你远远地确认了他的死亡,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当时路上没有其他行人往来,你有机会把绳子解下来带走,但是你没有,你刻意把它留在那里,让它成为警方调查的线索,你希望警方顺着这根绳子查到胡茂山,然后把胡茂山当成凶手带走。” 桑落抬头看向胡蝶:“你就是这么打算的,对吧?” 胡蝶吹着口哨,也许是心情好,她今天愿意多说几句话:“你凭什么说这是我干的,有人亲眼看到了,还是说你有录像?你什么都没有,就少在这里放屁!” 马识途拍了一下桌子,不禁有些震怒,他对桑落说道:“你看看,就她这个态度,还有必要和她谈吗?” 桑落冷静地说:“有必要。” 马识途见状不再说话,桑落提起了另一件事:“胡蝶,你知不知道兰建国有个宝贝?” 胡蝶噗嗤一笑:“他家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兰建国的卧室墙上写着正字,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桑落接着问。 胡蝶的瞳孔忽然放大了一下,很快她就恢复正常,说了和之前一样的话,但从她刚才的反应来看,她分明就知道。 “有同学亲眼目睹你把兰月拖进了小巷子,并且你打了她耳光,对吗?”桑落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在第一次审讯胡蝶的时候,他们就问过这个问题。 “对!”胡蝶这次的态度很肯定,“老子就是打她了,怎么着吧?像她这样的刺头,不交保护费,还敢跟老子顶嘴,老子不打她打谁?” 看到胡蝶这样的态度,桑落反而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想,她转头对马识途说:“师父,我想和她单独相处几分钟,可以吗?” 马识途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桑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还是选择信任桑落,他小声说道:“那好吧,你先问着,我出去抽根烟。” 马识途走后,屋里只剩下了桑落和胡蝶两个人,胡蝶一双眼睛瞪着桑落,眼里带有敌意。 “你一定把我当成敌人,觉得我就是成心要抓走你,”桑落笑了,“但你错了,我是来救你的。” 胡蝶“呸”了一口,桑落也没有生气,直接对她说道:“警方已经掌握了证据,最迟明天就能定你的罪,胡蝶,我可以明摆着告诉你,这是你在看守所的最后一晚了,度过今夜,你就要去监狱了。” 胡蝶的目光中出现少有的慌乱,她看着眼前这个女警,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诓自己。 桑落注意到她眼神里的变化,继续说:“你知道女子监狱是什么样吗?里面的那些人,可比你当混混时接触的大哥大姐要厉害多了,她们都是真正的罪犯。” 胡蝶低头不语,桑落掐指一算:“蓄意谋杀……就算是最终没判死刑,也会蹲二十几年的牢,那可是二十年啊,你最好的青春都在里面度过了。” 胡蝶只觉得喉头干涩,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凶狠地发问:“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劝你赶快自首,”桑落走到她面前,“只要你肯自首,最终刑罚一定会有所减轻,胡蝶,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说着桑落看了一眼表:“现在是下午四点,警方的检测结果随时都有可能出来,只要你能在检测结果出来之前说出真相,那就都算你自首。” 胡蝶的心跳得很厉害,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不确定桑落的话可不可信,她试探着问: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你们既然有证据,那直接破案不行吗?非逼着我自首,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不是对我们有好处,而是对你——”桑落痛心地看向胡蝶,“为了你的人生,我想再努力一次,我这样做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你也是一个受害者。” “我?”胡蝶有点惊奇,她貌似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对,”桑落很肯定地说,“尽管你是杀人凶手,但你同时也是一个受害者。” 第51章 “你之前的人生经历过什么,不用我来重复。”桑落背过身去,给了胡蝶一个放松的空间。 “胡茂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喝酒,打人,没有人性,而你只是一个未成年人,你的一切都要依靠他,所以你无法逃离他的身边。” “就算你真的报警把他抓起来了,过不了几天他就会被放出来,到时候你将面临更可怕的报复,只有让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事情才算是结束。” “而且还有你的母亲,”桑 落话锋一转,提起了胡蝶的母亲,“她虽然是自尽,却也是被你爸爸活活逼死的,作为一个孩子,你不可能不恨胡茂山。” 桑落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胡蝶:“如果我是你,我只会比你更恨!” 胡蝶抬起头,眼睛转了又转,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桑落继续说:“你并不是生来就是个混混,只是被生在了一个不幸的家庭,从这个角度讲,你也是生活的受害者。” 桑落看着胡蝶,又轻声补充了一句:“你们两个都是。” 胡蝶警觉地抬起头:“你在说谁?” 桑落微微一笑:“你很清楚我在说谁——兰月。” 胡蝶满脸的厌恶:“她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不清楚吗?”桑落挑起眉,“还是在故意装傻呢? 胡蝶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不能确定你和兰月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我可以确定,你们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 桑落给胡蝶倒了一杯热水,这让胡蝶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知道吗,其实你们两个很像。”桑落看向胡蝶,胡蝶立刻反驳道: “你胡说,我和她哪像了?” 桑落:“虽然你们的长相和打扮不一样,但你们身上有一股相似的气质,那是一种淡淡的恨意,你们都在恨着某个人。” 胡蝶不说话了,她的表情说明桑落说对了。 “兰建国死后,我们去探望过兰月,不止一次,”桑落自己也拿起一杯水,捧在手心里,“兰月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尽管她表现得很悲伤,我却总觉得她是在表演。” “这或许是身为一名刑警的直觉,又或许是身为女人的直觉。” “兰建国收养了兰月,辛苦把她抚养长大,他死后,兰月本该十分悲痛,为什么她要表演?”桑落顿了顿,“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出来一种可能——她讨厌兰建国,或者说,她恨兰建国。” “为什么?作为一个弃婴,她为什么要去恨自己唯一的亲人?兰建国房间墙壁上那些正字又是什么意思,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桑落期待地看向胡蝶。 胡蝶摇了摇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桑落笑了笑:“还蛮讲义气的嘛,这种时候了还在为她保密,就算你不肯说,我也能猜出个大概,这件事这么说不出口,那一定是一件对她而言很羞耻的事。” 胡蝶侧过脸去,刻意不让桑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桑落挥了挥手臂:“所以我特意让我的男同事回避了一会,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你们似乎都很厌恶这个年龄段的男人。” “之前我们去探望兰月的时候,我注意到她很讨厌男人的触碰,无论是医院里面的男护士,还是刑警队的男刑警,只要碰到她的皮肤,她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那个时候我就隐约猜到,曾经有某个男人给她留下了阴影。” “但是有一点你们应该知道,该可耻的不是你们,而是做下这些事情的人,不公的命运降临在了你们身上,你们只是受害者而已。” “这份羞耻,不该由你们两个女孩承担。”桑落认真地对胡蝶说道,“胡蝶,你还很年轻,有重来的机会,这个机会就在你眼前,就看你要不要。” 胡蝶眨了眨眼睛,似乎终于有些动容,她开口说道:“案子是我做的,是我一个人做的,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只是你吗?”桑落立马反问。 胡蝶很确定地说:“是我。” “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再说,”桑落盯着她的眼睛,“你和兰月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帮她除掉兰建国?” 胡蝶嘴硬道:“我杀兰建国只是为了让警察抓走我爸,和兰月没关系。” “是吗?”桑落追问道,“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兰建国的行踪的?” “我……”胡蝶一时有些语塞。 “在案发之前,兰建国曾经和胡茂山发生过矛盾,但在那次矛盾中兰建国并没有暴露自己的个人信息,就算胡茂山事后要回去找他,也是找不到的。” “就连胡茂山都找不到兰建国的住址,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桑落逼问道。 胡蝶不语,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桑落接着说:“选择在素斋巷杀了兰建国,说明你知道兰建国每天的固定行踪,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每天都去跟踪兰建国,但你平时总和那群混混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去亲自跟踪,所以,是有一个兰建国的熟人直接把他的生活习惯告诉了你” “兰建国在白云县几乎没什么朋友,最熟悉他的人就是他的女儿——兰月。” “出于某种原因,兰月恨她的爸爸,而你也恨你的爸爸,这次的绳索杀人案,你原本是想一石二鸟,一次除掉两个男人。” “你不是在报复兰月,而是在帮她,”桑落凑近说道,“你们关系并不差,对吗?” 胡蝶闭着嘴,还是不肯说话。 桑落没有急躁,而是用一种略带担忧的口气说道:“我真是为她感到担心,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你们会在牢里见面。” 胡蝶眉头一皱:“你说谁,兰月吗?她怎么会去坐牢?” 桑落:“一旦为你定罪以后,我们就会释放胡茂山,等胡茂山回到家,兰月就有可能开始动手,只要她犯下案子,就会和你一样被送到牢里。” “兰月为什么要去杀了我爸?”胡蝶还在装傻。 桑落轻轻拨了拨头发:“那我干脆就直说了吧——” “我大胆猜测,你和兰月之间共同策划了一起交换杀人案。” 胡蝶用指甲掐着手心,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桑落:“你或许以为交换杀人是一个很聪明的想法,但是在刑警眼里,这些套路我们都已经见多了。” “现在事情走到这一步,你解决掉了兰月的目标,但你自己的目标却没有被解决,只要兰月还遵守你们之间的约定,她就一定会动手杀人。” 身为刑警,她一定要阻止这还未发生的第二起命案。 “她不会的。” 胡蝶自嘲地笑了笑,刚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原来这些在警方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她会!”桑落很肯定地说。 胡蝶抬起眼来:“为什么?”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已经完全败露了,至于什么交换杀人案,这种掩人耳目的东西现在完全没用了,兰月没必要为了一个过时的约定去犯下命案。 “因为我从她眼神中看得出来,”桑落叹了口气说,“事发后,我们不止一次去探望过她,帮她整理过她家的存款,还为她做了以后的打算,但我看得出来,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了。” “她的眼神里一直有股淡淡的死意,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决心,只要胡茂山一被释放,兰月就会立马动手,就算警方立马就会查到她的头上,她也不在乎了,她要完成答应你的事。” 胡蝶露出一个奚落的笑:“她一个乖乖女,性子哪有这么烈?警官,你又在骗我了。” “义气这种东西,不只是你有,”桑落提醒道,“别小看了她,越是安静的人,爆发的时候越是可怕。” 说完这句话之后桑落就没再说话了,她推门出去,留胡蝶独自安静了一会,大概五分钟之后她再回到审讯室,胡蝶已经改变了态度:“警官,我说。” “我要全部的真相。”桑落强调道。 胡蝶点点头:“我要说的,就是全部的真相。” “胡茂山,虽然是我的爸爸,但我却无比希望他死掉,”胡蝶坐定,深吸了一口气 说道:“这个想法从我几岁的时候就有了,我希望他死掉,得一场大病,或者是出一场意外,只要死了就行,只要他死了,我们娘俩的日子就好过了。” “以前我妈还在的时候,他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我妈,我妈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就没有一天是干净的,亲戚们给我妈起了个‘大花脸’的外号,我妈也不敢还手,只能搂着我偷偷哭。” “那个时候我小,也没有力气,每次还手只能换来一顿毒打,我心里就想,要是我长大就好了,长大了赶紧带我妈逃离这个家。” “可是还没等我长大,我妈就先死了。”胡蝶说到这里绝望地笑了笑,眼睛里有了泪花。 “那天我出去上学,放学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停着我妈的尸体,她的脸是紫色的,听人们说我妈是自尽的,但我心里在怀疑,真的是吗?你要知道,在这个家里,一切皆有可能。” “还没等我搞清楚,我妈的尸体就被带走了,他们很快处理了我妈的尸体,没有人通知警方,我知道,这件事我永远也查不清楚了。” “但我也没打算查清楚,我又不是查案的,无论我妈是不是自尽,她都是被我爸逼死的,我爸这个畜牲,他逼死了我妈,下一个就是我。” “早晚有一天,我会向他报仇的。” “我妈走之后,他越发变本加厉,不过我可不会像我妈那样逆来顺受,他打我,我就还手,打不过,我就多喊几个人。” “自从我妈走了以后,我就不再学习了,我成了一个你们口中的混混,但我感觉很不错。” “就像你说的一样,我成为混混是为了保护我自己,我不喜欢身边那几个傻x男的,但我需要他们,有他们在我身边,我爸还真的老实了几分。” “和他们混在一起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但我可以接受,一次两次还觉得排斥,后面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估计是因为我有这帮哥们,他最近不怎么敢对我动手了,不过我从没放下杀他的念头,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他,我唯一在意的是,杀了他之后我该如何脱罪,我可不想坐牢。” 桑落没有打断,安静地听她诉说。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兰月。”胡蝶长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说实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可真看她不太顺眼,她就是那种典型的乖乖女,老师的狗腿子,你明白吗?专和我们这种人对着干的。” “我们认识,是因为她踩了我的脚,那天我们帮的人在校门口集合,准备和对面帮派打架,其他学生都吓坏了,恨不得躲出三米远,她倒好,跟没看见似的,推着个老破自行车,直愣愣就往学校里走,生怕迟到了。” “她走的着急,踩到了我的脚,这么多人都看着,我当然要在她面前立威,我把她拦了下来,骂了她一顿,我骂她一根筋,死脑子,没点眼色。” “这要是换了一般学生,挨骂也就挨了,可是她居然敢还嘴,跟个教导主任似的,反倒把我给教训了一顿,我越听越来气,伸手就想给她一耳光,但她居然接住了我的手。” “我的小弟看我失了风头,都涌上来想要帮我,我急忙给拦住,这群黄毛小子不知轻重,要是真的让他们掺和进去,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怕事情闹大,我就让她走了,那天我们的重点是对面帮派,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那天之后我专门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个乖乖女叫兰月,我记住了她的名字,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在她面前把威风找回来。” “后来我们在学校里也远远的见过几次,不过还有一些老师在场,我也不方便动手,所以就都忍住了,总之我算是眼熟了她。” “再后来就是小巷子那一次了,那天晚上我也忘了是几点,我带着两个小弟在校门口收保护费,这是我们的工作,其实我也不图那点钱,我就是喜欢恐吓他人的感觉,也许是跟我爸学的吧。” “很晚的时候,校门口走出来两个女生,我认出其中就有兰月,我的小弟向她收保护费,她不仅不给,反而还把我的小弟给骂了一顿。” “新仇旧仇叠加在一起,我决定要在今天好好教训教训她,我的小弟想要动手,我拦住了,我说我要亲自动手。” “我上去就扯住她的头发,把她拖进了小巷子里,那条小巷子是我们的老地点,每次打人都去那里,除了我们没人敢进去。” “把她拽进去以后,我动手就想打人,我的手还没落到她身上,她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你打吧,干脆打死我好了,你不打死我,今天我是不会走的。” “我察觉到异常,她的精神和上次相比好像差了很多,我意识到她出事了,于是我收回了手,有些尴尬,不知道还该不该打。” “我没打她,她反而朝我扑了过来,疯狂地掐着我的脖子问,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打那些该打的人?为什么只敢欺负我?” “我一下子被问懵了,不知道她指的到底是谁,于是我就问了一句,就这样我和她聊了起来,我这才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她那个爹,简直比我爹更加禽兽。” “外人眼里都以为她爹是个实打实的大好人,她是个弃婴,是她爹收养了她,养她这么多年,还供她到城里读书,看起来已经对她很好了,但是只有兰月自己知道,她是有苦说不出。” “兰建国不是把她当女儿对待,而是把她当老婆对待。” “他本来就是个穷汉子,注定娶不到老婆,自打收养兰月起,他的心思就不单纯,他把兰月当成了他的童养媳,在兰月十岁那年,兰建国就对她伸出了魔爪。” “以前他们生活在村里,后来搬离村里是因为有人看上了兰月,兰建国当然无法忍受别人觊觎他的老婆,所以他搬走了,这同样也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他害怕兰月向别人求救,所以两个人转移到城市里生活,完全不和别人来往,没有任何熟人,兰月也就求救无门。” “自从十岁之后,兰月一直在过着这样的日子,兰建国外出的时候,她就感觉浑身轻松,兰建国一接近她,她就情绪低落,无比恶心,甚至想要自杀。” “我收保护费的前一天晚上,兰建国刚侵害过兰月,所以兰月情绪这么激动。” 说到这里,胡蝶抬眼看向桑落:“你曾经问过我兰建国墙上的正字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这代表着他和兰月发生关系的次数,一个笔画,就是一次。” “这老东西得意忘形,把这些经历当做宝贝,刻在了他那恶心的房间里,每次一想到房间上的笔画,兰月就会浑身发抖。” “我听到这些的时候,简直是气得牙痒痒,虽然我自己也是个混混,干的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像兰建国这种人,简直是把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在那条小巷子里,兰月向我倾诉了一切,大概是她在这个县城实在孤独,找不到能倾诉的人,所以把我这个欺负她的混混都当成了救命稻草。” “像这样的事情,她是不可能对普通同学提起的,一般人听了之后都会把她看作异类,但我不会,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我们两个都有一个混蛋的爹,并且我很清楚,该死的不是我们,该死的是他们。” “兰月一开始的想法很软弱,她虽然仇恨,却不敢反抗,她只盼着天意能赶快带走那个禽兽的父亲,而我的想法则与她不同,我告诉她——” “天意不来,我们就自己动手。” “或许是受了我的感染,兰月的想法也改变了,她下定决心要杀了兰建国。” “我们有了共同的目标,接下来就是商量计策,思来想去,我想到一个很好的办法,那就是交换杀人。” “我杀兰建国,她杀胡茂山,这样警方从人际关系调查的时候就不会查到我们,我们脱罪的几率也会更大一 些,或许,这案子会成为悬案,我们也可以获得解脱。” “那天我拉着她在巷子里待了很久,外面有我的小弟,还有另外一个围观的女生,他们都以为我在里面虐待兰月,其实我是和兰月低声商量好了这一切。” “为了掩人耳目,我不断用手拍打着蓝月的大腿,制造出打耳光的声音,好让外面的人不要进来。” “我们约定好,我先动手,然后等过一阵子看看风头再让兰月动手,她这种乖乖女胆子小,肯定不能让她第一个动手。” “商量好之后,我把兰月的头发弄乱,装作一副打累了的样子出去,而她也红了双眼,装作一副挨过打的样子,拉着另一个女生走了。” “她告诉那个女生是我打了她,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校园,这样大家都会以为我们势不两立,更没人会怀疑我们两个联手作案。” “后来我们又在私底下见了面,商量了作案的具体方式,兰月把兰建国每天的行踪告诉我,具体的作案方式由我定夺。” “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绳子,因为我家里就有很多杀猪用的绳子,我要用我爸的绳子去杀了兰建国,直接让警方怀疑到我爸身上,这样或许可以一下子干掉两个男人,兰月根本就用不着出手了。” “想归想,我不知道这个做法是否有用,我需要先试一遍,所以我从服装店偷了一个人体模特出来,晚上趁我爸出去喝酒的时候,我骑了他的电三轮出去,找了一个相似的场景,在巷子尽头绑上绳子,让人体模特骑着电三轮撞上去。” “绳子切开了人体模特的脖颈,模特的头飞了出去,看到这一幕我很满意,决定就用这个方式,事后我害怕服装店的老板报警,还专门把模特还了回去,当然,我不是当面还的,我是扔在了她店门口。” “后来的事情基本和你说的一样,有一点你们都没有猜到——7号那天晚上,我就站在素斋巷里。” “嗯?”桑落有些惊奇。 “看吧,我就知道你没有猜到!”胡蝶脸上露出得意,“那天晚上我绑了绳子,本来想走,但我又想了想,还是害怕伤及无辜的路人,所以我干脆走进了巷子里,站在了巷子中间,正好我那天穿着一身黑衣服,完全融入了夜色,谁也看不出来。” “我想过了,如果是其他人骑着电三轮路过,我就告诉对方前面在修路,把人支走,如果是兰建国路过,我就不出声,安静地看着他过去。” “老天帮我,那天晚上十点以后只有兰建国一个人路过,他骑着他的电三轮,车上还装着满满一车的废品,很好认,我确定我没有认错人,看到是他我就放心了,他朝着巷尾驶去,我转身朝着巷口走,我刚走到巷子口,就听到了他的惨叫,虽然没有亲眼看到画面,但我知道事情办成了。” “他躺在地上艰难地求救,而我在远处放肆大笑,等他彻底咽气之后,我双手插兜走了,这种人不配得救,兰月向他求救的时候,他也从没有放过兰月。” 胡蝶讲到这里,轻松地耸了耸肩:“就是这样了,这就是案子的全过程,也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你们想知道的,我应该都说了。” “还有一个问题——”桑落拿出了第二根绳子,“这是你放的吗?” 胡蝶辨认了一下,立刻说道:“不是,这又是什么案子?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警官,你可不要冤枉我,我虽然说了我要认罪,但我只认我做下的事情,没做过的事情我坚决不认。” “这条绳子是在9号早上被人发现的,也就是我们办理兰建国案的第二天,”桑落耐心解释道,“有人在福安巷绑上了这条绳子,如果不是你做的,那就是有人在模仿你作案。” 胡蝶一脸的不可思议:“模仿我,我有什么好模仿的?肯定不是我做的,如果是我做的,我一定会用我爸的绳子,把所有嫌疑都推到他头上去。” 桑落点点头,他们一开始也是这么推测的,两起案子用的绳子差别太大了,这是一起拙劣的模仿,目的就是为了让警方以为这是一起随机连环杀人案,从而误导警方的调查。 既然不是胡蝶做的,那么就只剩一个人会做这件事了—— “是兰月。”桑落说道。 “呦,她为什么?为了帮我摆脱嫌疑?”胡蝶揉了揉鼻子,眼里多了一丝复杂的神情,“这家伙还真是蛮讲义气的,看不出来哟!” 桑落合起笔记本,她要问的都问完了,接下来只等袁小虎从市里带回检测结果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她对胡蝶问道。 胡蝶摇摇头,但很快就反悔了,她对桑落说:“告诉兰月,别再为我犯傻了,没意义。” “哦,对了,还有——”桑落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又被她喊住了,“如果还有机会见面的话,我们真该喝一次酒,这个乖乖女,不知道她敢不敢喝酒?” “我会转达的。”桑落对她说道。 这时马识途从外面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了吗?” 第52章 马识途进来的时候,桑落已经结束了审讯,他翻看着桑落记下的笔录,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看完之后,他发出来了一声叹息: “这两个女孩可真惨啊,本该是上学的年纪,却要面对这样的人间地狱……” 马识途合上本子,站起身来拍了拍桑落的肩膀:“好了,桑落,你做的很好,多亏了你,这第二起命案才没有发生,现在只等小虎他们明天带着检测结果回来,这起案子就可以结案了。” “胡蝶这属于自首吧?”桑落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当然!”马识途很肯定地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她们毕竟是两个孩子,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会尽我所能帮她们减轻刑罚,她们俩都是因为遭受虐待才做出反击的,事出有因,相信法庭也会酌情考虑。” “那就好。”桑落点了点头,一起共事了这么久,她知道马识途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他说会帮助这两个女孩,就是真的会帮。 “时间也不早了,”马识途低头看了看手表,“回家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桑落却不肯走:“兰月那边,我还是有点不放心,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也不知道她状态怎么样。” 马识途立即会意:“你的担心也有道理,这样吧,我现在就去看看她。” “我跟你一起去!”桑落立马说道,她知道兰月厌恶中年男人,马识途去了恐怕适得其反。 马识途拗不过桑落,只好让她一起上车了:“我是想让你休息休息,连轴转了好几天,怕你这小身板熬不住。” 桑落笑笑:“谢谢师父关心,不过我不累,走吧,咱们出发吧!” 车子开动, 很快就到了兰月家门口,现在是晚上七点,还不到放学时间,按理说兰月应该在学校,马识途打算先来这里看看,没人再去三中。 屋里开着灯,家里有人。 马识途和桑落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些意外,桑落走上前敲开了兰月的家门,看到是他们,兰月的眼神很抵触,本能地想关门,马识途急忙用力把门推开: “等等,我们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害你爸爸的人,可能就要找到了!” 目前还不能确定胡蝶就是凶手,马识途也只不过是以此为话题吸引兰月的注意而已,果然兰月的注意力立马就被吸引了,她紧张地问马识途: “是谁?” 马识途和桑落走进她家里,马识途慢悠悠地说:“一个女生,也在三中上学,以前还欺负过你,你有印象吗?” 兰月的脸色瞬间变得如死灰一般,她咬了咬唇,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她正在切着几根芹菜,下刀飞快,马识途劝阻道:“哎哎哎,小心切了手。” 就在马识途碰到她手臂的一瞬间,兰月爆发了,她扔掉菜刀,高声尖叫道:“你别碰我!” 看到兰月的反应,桑落基本可以判断胡蝶说的都是真的,她拉过马识途,自己走上前,轻声说道: “你别激动,我们只是来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而已。” 兰月眼睛有些微红,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谢谢你们。” “这个时间你怎么不在学校?”桑落看似无心地说道。 “没心思上学了呗,”兰月的语气很不好,“你爸要是死了,你还有心思上学吗?” 桑落没计较她的态度,继续说道:“伤心归伤心,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你爸毕竟还留下一笔存款,你拿着那笔钱好好上学,撑过高三还是没问题的,你班主任说你学习成绩很好,以后能考个好大学,你也要继续努力,不能辜负你爸的一番苦心,他当初把你从农村带到城里来上学,可不容易呀!” 桑落说这番话是为了故意刺激兰月,交换杀人这件事没有铁证,虽然已经有了胡蝶的口供,但也要兰月承认才行,兰月最大的问题就是她的心理很脆弱,所以桑落就从这里下手。 果然,听了桑落的话之后,兰月像是发了狂似的,扬手就把桌面的暖壶打翻了,暖壶瞬间炸开,银色的内胆碎了一地,地上冒着热气,所幸没有伤到任何人。 “你懂个屁!你们知道什么?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兰月抓狂地对桑落喊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做了什么事,你们一点也不知道!” “那你可以告诉我们,让我们知道。”桑落耐心地安抚道。 兰月情绪上头,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她还是个学生,没有其他凶手那样沉稳的心态,说着说着,就不知不觉把两人的计划和盘托出了。 她说的内容和胡蝶大差不差,听她说出来,桑落心里松了一口气,说出来就好,这样算是自首,再加上她并未实施犯罪,应该够不到判刑的程度。 “那么,你真的打算杀了胡茂山吗?”桑落问道。 兰月斩钉截铁地说:“一定!” “你目前还没有动手吧?”桑落确认道。 兰月点点头:“我一直在等你们的消息,如果你们把胡茂山当凶手给毙了,那自然是用不着我动手,如果你们把胡茂山给放了……等他一回家,我马上就会动手!” “你打算怎么做?”桑落追问道。 兰月转了转眼睛,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汽油,我打算去买一桶汽油,倒在胡茂山的家里,然后把他家点了。” 桑落很惊讶:“你不怕伤着自己?” 兰月意志坚定地说:“我死都不怕。” 桑落有些咋舌,果然像她说过的一样,表面越是安静的人,爆发起来越是可怕。 “但火是不可控的,万一伤害到无辜的邻居呢,这些你想过吗?”桑落道。 兰月的精神一下蔫了,她毕竟没有作案经验,想不了那么多,只是喃喃道: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胡茂山那么壮,我肯定打不过他……说到底,面对他们这种人,我又能怎么办呢?” “你应该报警,”桑落温柔地拉过她的手,“从你第一次遭受到侵害的时候,你就应该报警,警方会帮你惩罚恶人,你不用亲自动手。” “可我害怕名声不好听,一个女孩子,传出这种名声,以后都会沦为笑柄……”兰月嘟囔道,她在村里长大,受传统思想的影响也更深。 “我理解,”桑落轻轻把她搂进了怀里,“跟我们回局里吧,警方会做好保密工作,不会泄露你的信息,从今往后,你什么也不用怕,痛苦的日子全都过去了,那些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在你身上,你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了。” 兰月靠在桑落怀里,沉默了一会,忽然肩膀开始颤抖,紧接着泪如雨下,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全都宣泄出来,哭湿了桑落的肩头。 马识途把兰月带回了局里,晚上九点,桑落终于下班回家。 走到小区门口,桑落的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到现在都没吃晚饭,不过家里还有面条,回家煮面对付一口得了。 走上楼梯的时候,桑落发现今天的楼梯异常干净,好像被什么人拖过,等走到门口,她就更加确定了,只见自己家门前也被拖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散发着一丝香气。 要知道这里是老小区,平时物业懒得管理,半年能扫一次都是万幸,根本不可能给他们拖地。 这是谁干的?楼里新搬来了个田螺姑娘? 桑落正在纳闷,身后的门轻轻打开了,桑落回过头,看到一个肤白如玉的男人正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她。 男人个子很高,大概在一米九左右,身材偏瘦,两道长长的睫毛向上卷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眼睛里写满了无辜,像一只乖乖小狗。 桑落不知不觉吞了一下口水,放慢了开门的动作,朝对方打了个招呼: “嗨,你是新搬来的邻居?” “阮玉,我的名字。”男人简单笑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此刻比起男人的美色,桑落反而更在意他身上的味道,男人身穿白色毛衣,带着个围裙,围裙上有一股炒菜的香气,一闻见这股味道,桑落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听见这个声音,阮玉爽朗一笑,对着桑落招了招手:“还没吃饭?正好我屋里的菜刚做好,进来一起吃吧!” 桑落本想拒绝,可是腿却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比起自己做的寡淡面条,她当然是更想吃一桌正经的家常菜。 桑落进屋以后,阮玉顺手带上了门,不紧不慢地跟在桑落身后,桑落先是象征性地寒暄了几句: “我知道对门老两口要把房子租出去,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租了,你是哪天搬进来的?” “今天上午。”阮玉眯起眼睛笑着说。 “不错嘛,房子收拾得挺干净,你这人还挺勤快的!”桑落漫不经心地说。 阮玉抬起头,似乎受到了莫大的夸奖,他淡淡地说:“当然,作为一个男人,这是应该的。” 寒暄完毕,桑落直奔餐桌,在餐桌旁一屁股坐了下来,菜还没端上桌,她已经闻见了厨房里传来的香味,虽说身为一名刑警,不应该这么没有警惕性,但是她此刻已经馋虫上头,顾不了那么多了,再说了,和她有仇的那些人现在应该都在牢里,总不能越狱出来暗杀她。 看到她主动坐下,阮玉又笑了笑,转身进了厨房,端出几盘菜。 青翠的凉拌笋丝,香喷喷的粉蒸肉,辣气冲天的爆炒鸡杂,还有一盆压轴菜——浓汤番茄炖牛腩。 看到这盆牛腩,桑落眼睛都直了,阮玉在她对面坐下,桑落本来还想推让几下,但是阮玉始终不肯拿起筷子,桑落只好自己开吃了。 她先是夹起一块牛腩放进嘴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接着她又尝了其他几道菜,然后立马就起身去厨房给自己盛了一大碗饭,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合胃口的饭菜,今天她要大吃一顿! 阮玉不语,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桑落,桑落吃了一碗又一碗,连扒了三碗大米饭,最后实在是怕把肚皮撑破,才放下了筷子。 “我的手艺怎么样?”阮玉期待地看着桑落。 桑落立马竖起大拇指:“太好了,简直是——嗝!” 打完这个嗝之后,她不好意思地笑了,阮玉却丝毫没有在意,起身准备收拾残局,看着桌上的剩菜,桑落更加不好意思了: “诶呀,我把你明后天的口粮都给吃完了吧?这样吧,我补给你钱,你看大概多少钱?” 阮玉摇摇头:“不用钱,本来就是做给你吃的。” “我?”桑落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他是在说客套话,随即她想起自己还没有介绍名字,立刻说道,“我叫桑落,以后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就找我!” “我知道。”阮玉说了一声,随后认真地抬起头看向桑落。 “你认识我?”桑落立刻警觉起来,心里面开始后悔,难道这小子真是被派来寻仇的?大意了大意了,自己现在催吐还来得及吗? 阮玉点点头,随后就朝桑落走近,他步步逼近,桑落步步后退,眼看就快被逼到墙角,阮玉伸出双臂,桑落一个擒拿制住了他,然后勒着他的脖颈说: “谁派你来的?说!” 阮玉立刻开始求饶:“冤枉啊!我是来和你成亲的,我们十八年前曾经定过娃娃亲,现在婚书还在我兜里,不信你拿出来看看!” 第53章 “婚书?” 一听见这个词,桑落的脑袋轰一下炸了,这个词也太古老了,简直像是上个世纪的东西,随即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现在就是处在上个世纪。 “我和你订过娃娃亲?” 桑落不敢置信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她对这个男人一点印象也没有,虽然这男人又白又乖又帅,还很贤惠,会做家务会做饭,但她可不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己身上,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多半是有诈。 “嗯。” 男人睁大一双眼睛,无辜地点了点头。 “那你说,你对我了解多少?”桑落质问道。 她本来以为男人会答不上来,没想到他张口就来:“你叫桑落,今年22岁,不久前刚从湖州大学毕业,现在在白云县公安局工作,是一名刑警,我说的没错吧?” “切,就这点东西,”桑落仍旧拧着他的胳膊,“随便找我的同事一打听就知道了,你还能说出点别的吗?” “当然能,”阮玉淡定地说,“你爸爸叫桑福年,你妈妈叫冯英,你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桑若,你们一家原本是后土村的,后来才搬到白云县里。” 连这都知道?桑落瞬间皱起眉头,从背后给了他一拳:“好小子,你敢调查我?” “不不不,我没有调查你,”阮玉急忙解释道,“我真的和你是一个村的,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呢,我是阮玉,你不记得我了吗?” “阮玉……”桑落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很确定地说“不认识。” 男人的嘴角下垂,眼里闪过一瞬的伤心,有些委屈地说:“你竟然不记得我了?亏我还巴巴的来找你……” 看他这副表情,桑落嗅到了一丝淡淡的绿茶气息,她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反扭着阮玉的手说:“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说!” “嘶——疼疼疼疼——”阮玉倒吸着凉气说,“我真的是来和你结婚的,婚书就在我兜里,不信你看看!” 桑落小心翼翼的把手伸到他的兜里,果然摸到了一张纸,她把纸拿出来,就看到这张纸已经很旧了,纸上泛着黄,看样子是多年前的,外面还用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包裹着,显然主人很爱惜这东西。 桑落又看了阮玉几眼,终于放开了他的胳膊,她展开这张纸,就看到纸上用楷体写着: 今一九五一年十月六日,桑家于阮家有恩,阮家无以为报,愿与桑家结为亲家,两家交好,一体同心,桑家现有一女名为桑落,阮家有一子名为阮玉,只待二人长成,便可结为夫妻,特写此婚书作为见证。 女方父亲:桑福年 男方父亲:阮傲书 见证人:罗金生 看到见证人的名字,桑落忽然有一种熟悉感,她努力想了一会,才想起罗金生是村长的名字,这封婚书也确实是村长的字迹,以前村里的人普遍都没念过书,也不会写字,凡有书信都是村长代为书写,小时候村长还教过桑落写字,所以桑落认得他的字。 既然这封婚书是村长写的,那大概就假不了,但桑落心中还是充满怀疑,她可从没听父亲提起过这门亲事,更不知道有阮玉这个人。 “我不认识你,更不可能和你结婚。” 即便看过婚书,桑落依旧冷酷地说。 阮玉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不认识也无妨,那我们就重新开始认识,我叫阮玉,和你同岁,身高一米八八,现在是单身,平时的爱好就是做饭,特别是做给心爱的人吃,我看你下班挺晚的,大概也没有时间做饭吧?欢迎来我家蹭饭,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桑落没有接茬,她看着手里的婚书,总觉得这件事有古怪,她刚刚才说了自己的理想型,转眼间就出现了一个理想型,这该不会是针对她的杀猪盘吧? “我问你,这封婚书上说桑家对阮家有恩,是什么恩?”桑落盯着阮玉的眼睛问道。 “你说这个啊,”阮玉的脸上浮起一丝忧伤,随后便陷入了回忆中,“这件事说来话长,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也是听长辈们说的——” “那时候我们都才出生不久,说起来我们两个很有缘分,都是在12月生的,前后只差了几天,”阮玉笑笑,接着说道,“那一年天大旱,地里的庄稼大多都死了,农民们没有收入,迫不得已开始挖药材为生,几乎半个村的人都跑到山上去挖药材了。” “那时我妈妈还在哺乳期,她留在家里看着我,我爸爸一个人背着竹篓上了山,往常他出去半天就会回来,但是这次他出去了足足一整天也没有回来,我妈妈特别担心,发动了全村的人去找我爸,就在大家准备出发的时候,你爸爸突然敲开了我们家的门。” “他背上背着我爸爸,我爸爸浑身都是血,血把两个人的衣服都给染透了,我爸爸的头低垂着,喊他也没有反应,你爸把人放下之后,又喊了村里的赤脚大夫过来,赤脚大夫简单查看了一下情况,就说人没救了,让我们直接下葬,但你爸爸不同意,坚持要把人送到医院里去。” “于是我们找了马车,连夜把人送到了县医院里,医院经过多番抢救才把他救了回来,医生说我爸爸多处骨折,还失血过多,再晚来一会就没救了,对了,去医院治疗的费用还是你爸垫付的,所以说,是你爸救了我爸,要不是有你爸,我爸早就已经死了。” “所以你爸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桑落追问。 阮玉:“他一个人上山采药,一时脚滑,从山崖边摔下去了,他躺在悬崖底部大声呼救,正好你爸路过那里,爬下去把他背了上来,一直背回到村子里,自从这件事以后,你爸就成为了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 说到这里,阮玉转了转眼睛:“我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 桑落大方地摆了摆手:“不用了,大恩不言谢,我压根都没听我爸提过这件事,如果你实在想报恩的话,直接给我打笔巨款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的。” “我当然不是空着手来的,钱的方面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阮玉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似乎觉得事情有了可能,“家里早就给我准备好了结婚用的钱,只要你愿意结婚,这笔钱就会作为嫁妆给到你手里。” “嫁妆?”桑落愣了一下,由男方给出的似乎该叫聘礼才对。 阮玉点点头:“我愿 意入赘,只要能够完成婚事,我不在意这些名头。” 桑落笑了:“我可没有什么家世值得你入赘,这样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阮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只要能够……” 他咬了咬唇,剩下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还是算了!”桑落果断地拒绝道,“与其靠着结婚赚钱,我宁可自己挣。” 阮玉失望地垂下了眼,长长的眼睫毛在抖动着: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绝不会强求,这样吧,给我一段时间可以吗?三个月,我会在你对门住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你还是不喜欢我,我会自动离开,准备好的聘礼就直接作为谢礼转到你账上。” 这话说得无可挑剔,桑落也没法拒绝,只好对他说道:“你愿意住在哪里是你的事,这也不是我的房子,我当然没有权利赶你走,你要住就住,但我提前说好,我这个人不会轻易心动,如果你是抱着目的来的,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 阮玉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他笑着说道:“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桑落没有再接话,直接推门离开了,回到对面自己的房子里,阮玉靠在门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 回到家里以后,桑落的心通通直跳,她认为自己绝对是遇上杀猪盘了,为了戳穿这个杀猪盘,她拿起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了一个好久不联系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之后,终于有人接了起来。 “喂,爸。” 桑落淡淡地和对面打了个招呼,两人已经几年没有联系了。 “啊……是落落呀!” 桑福年的声音里透着惊讶和生疏,当初离婚的时候他已经放弃了对桑落的抚养,如今桑落突然打电话过来,他有些警觉。 “放心,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桑落第一句话就给桑福年吃了个定心丸,“我要问你一件事,我小的时候,你有没有给我订过娃娃亲?” “啊?”桑福年的反应很意外,他马上说道,“当然没有!” 果然,她就知道是杀猪盘! 桑落心里一沉,接着又确认道:“那么小的时候在村里,你有没有结识过一户姓阮的人家?” “姓阮……”桑福年这次没有说话,而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过了好久他才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户人家,姓阮的,以前上山挖药材,这个姓阮的男人掉下山崖,刚好被我给救了起来,后来我把他送到医院,医院给他做了好多手术,命是保住了,但是却落下个瘫痪,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可怜呀!” “那么娃娃亲呢?”桑落迟疑地问道。 桑福年一拍脑壳,他终于想起来了:“对,娃娃亲确实定过!那时候姓阮的男人刚出院,说是要定娃娃亲来报答我,我看他身体实在虚弱,也不忍心拒绝他,就答应了,村长还帮我们写了两张婚书,我们一人一份,我的那份早就被我丢了。” 说到这里,桑福年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不成是阮家的那个小子去找你去了?哎呦,落落,你可千万不要上他的当!阮家和我们这么多年都没联系,能有什么情谊在?他现在突然来找你,八成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来找你打秋风来了!” 桑落还没说话,桑福年又紧接着嘱咐道:“当年我虽然是给你订了娃娃亲,但也只不过是一时口快,可从没想过当真!你想想,当年那个姓阮的成了瘫痪,这么多年一直在床上躺着,他老婆既要伺候他又要拉扯孩子,他家里能富裕到哪去?再加上他的医疗费用,估计他的家里早就已经被掏空了,说不定还背着一屁股债呢!你要是嫁进去,那可就是跳进了火坑啊!” “再说了,那年政府来收地,村里人全都搬迁了,大家都搬到了不同的城市,再也没有联系过,谁知道他们家现在什么样子?万一姓阮的那小子是个赌徒呢?万一他会家暴呢?总之这个人不能嫁,落落,你可一定要拎清楚!” 说完这些之后,桑福年还想客套地关心几句,桑落却只是冷冷地挂了电话: “知道了。” 挂电话的时候,桑落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婴儿的哭声,看来爸爸又有了新的孩子。 打完这通电话之后,桑落的心里也明白了不少,看来这个娃娃亲确实存在,但自己的爸爸根本就没当回事,况且过去这么多年,这份婚书也早就没了效力,如今阮玉这么固执地找过来,绝对不只是为了报恩这么简单。 他一定另有目的。 不过也不用太过于在意这件事,反正他自己都说了,他只住三个月,等三个月一到,他自然会离开。 想到这里,桑落决定先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今天忙了一天,她已经累坏了,于是她走进浴室,洗了一个热乎乎的热水澡,热水浇下来的瞬间,她顿时感到全身都放松下来。 她安睡了一整晚,到了晚上十二点,闹钟没有响,字典也没有自动翻页,灵体没有给出任何提示,这说明桑落目前的调查方向是对的。 或许是受到了晚上那事的影响,桑落这天夜里做了一个梦—— 第54章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桑落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们一家人还住在后土村,爸爸妈妈还有妹妹都在她的身边。 梦里是春天,柳树冒出了长长的绿芽,轻柔地随着春风摆啊摆,村里的桃树和梨树全都开花了,白的粉的叠在一起,灿烂得耀眼。 妹妹桑若就站在梨树下,啃着手指头,口水拖得老长,一张小脸圆嘟嘟的,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她一边啃手指头,一边用小拳头锤着梨树:“姐,梨子呢?我要吃梨子!妈说这棵就是梨树,梨树为什么不结梨子?” 桑落上前拉起她:“若若你别闹了,都跟你说了树到秋天才结果,你咋就这么馋?你再闹下去,回来妈要骂你了!” 妹妹不情不愿地被桑落拉走了,嘴里还嘟囔着:“骂就骂,只要能吃到好吃的,打我我都不怕!柜子里分明有一袋子糖,妈为什么不让我吃?小气鬼!” 小小的桑落叹了口气,学着大人的样子说:“唉,妈都说过了,那些糖是等着过年时候招待客人的,你现在都吃光了,过年来了亲戚,桌子上摆什么?” 桑若不高兴地撅起嘴:“离过年还有那么久,等到过年的时候,那些糖早都过期了,不吃也是浪费!” 桑落叹口气:“过期了也得摆上桌呀,要不然桌子上光秃秃的不好看,总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别打那些糖的主意了,妈让我看着你,我就要看好你!” 桑若别过头:“没梨子吃,也不能吃糖,无聊死了,我回来就跟妈告状,说你欺负我!” 桑落顿时感到头大,不过她还是谦让着妹妹:“好好好,别闹脾气,你让我想想办法,如果你非要吃零食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哪里?”桑若顿时睁大了眼睛。 “小玉家喽,我带你去过的。”桑落指了指东边的一个小土房。 桑若的脸色又耷拉下来:“不要,他们家太难闻了,一股中药味,我每次去,他们家都在熬药,我不想去他们家!” “那你还想不想吃糖?”桑落问道。 桑若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想!” “那就跟我去。”桑落拽着妹妹往东边走。 这回妹妹不挣扎了,乖乖跟着桑落走。 “唉,你可真是饿鬼转世,也不知道上辈子饿了多久,这辈子才会这么馋!” 桑落感叹了一句,随后敲响了阮家的门,不一会,一个身材粗壮的女人打开了门,一见到两个女孩,女人脸上就露出热情的笑容: “呦,这不是小落嘛,来找我们家小玉玩啊?快进来吧!” “阿姨好,我们是来找小玉的。”桑落硬着头皮撒了谎,拉着妹妹进了他家的门。 其实桑落并不喜欢小玉,平时只要有的选,她绝对不来找小玉玩,因为小玉长得太漂亮了,每个人见了小玉都会夸她的 长相,完全忽视了一旁的桑家两姐妹,所以桑落心里有点讨厌小玉。 不过小玉家的零食很多,除了糖和瓜子,小玉家还有很多点心,每次桑若馋了,桑落就会带她来这里大吃一顿。 两个小姐妹进了门就直奔里屋,一个下身瘫痪的男人坐在床上,面色有些发青,看到两姐妹来了,他脸上瞬间出现笑容: “呦,孩子们来了,快来,把我的那些东西拿出来!” 男人伸手指了指柜子,女人立刻弯腰从柜子里拿出好几样东西,有酥脆的芝麻糖,京八件的点心盒子,还有黄桃水果罐头。 一看到这些,桑若自动跳上了炕,在炕上乖乖坐好,女人把小桌子摆到炕上,然后拆了那些零食,又摆了两杯热水,让孩子们慢慢吃。 桑若一手一块点心,左啃一口右啃一口,都快忙不过来了,她边吃边对桑落说: “姐,你快吃呀,这些点心一看就是城里的,咱们见都没见过,快吃呀,不吃白不吃!” 桑落用手戳了戳妹妹,示意她保持礼貌,同时桑落心里有点奇怪,大家都说阮家是村里最穷的人家,男人瘫痪,女人当家,一年也种不了多少地,为什么他家会有这么多零食呢? 就在桑落思考的时候,她感受到背后有一束注视的目光,她慢慢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就看到一树梨花底下站着一个雪白的小孩,这孩子的皮肤没有一点瑕疵,简直白得像玉一样。 又是她,桑落有些心烦,这个小玉把所有的风头都抢去了,要不是因为妹妹,她才不会来找小玉呢! 看到桑落也在看自己,小玉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他展眸一笑,风华胜过那一树梨花。 看她这么漂亮,桑落更不爽了,不过毕竟是吃了人家的东西,总要做一做面子上的功夫,于是她主动对着窗外招了招手: “小玉,快进来,我们来找你玩啦!” 听到桑落的话,小玉三步并作两步,高兴地跑进了屋里,紧挨着桑落坐下,桑落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桑若还在狼吞虎咽,桑落终于问出了那个好奇已久的问题:“阿姨,你们家这些点心是哪来的?” 小玉的妈妈大方地挥挥手:“都是我们家亲戚送过来的,你尽管吃,不够还有啊!” 桑落点了点头,女人又向坐在床上的男人说道:“喂,说起来,这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啦?我姐这几年老来咱们家,三天两头就来送东西,要不是我姐姐姐夫的帮衬,小玉能长到这么大吗?她说让咱们搬走,你考虑好了吗?” 男人沮丧地摇摇头:“我知道她对咱们有恩,但是我真不想随随便便搬走,住在这里好歹身边都是乡亲们,有什么事能照顾一下,去了京城,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日子能好过吗?” 女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反驳道:“你这可就错了,我姐姐姐夫也是从村里搬到京城去的,他们现在开个小店,日子过得蛮好,他们行,我们怎么就不行?这京城没你想得那么可怕!” 男人还是摆摆手:“我从小就在这后土村里长大,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咱们一家三口日子不是过得挺好嘛,为什么非要搬到京城去呢?” 女人一拍桌子:“好?你的日子是过得挺好,每天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用干,可是我呢?每天当牛做马,回来还要伺候你,日子过得比狗还累!你知道村里人都怎么说我吗?大家都说我比男人还男人!不管你怎么想,总之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我一定要到城里闯一闯!你再好好想想吧,最迟到月底,你必须给我个答复!” 两个大人吵了起来,察觉到气氛不对,三个孩子急忙出去了,桑若走的时候还抱走了怀里的点心盒子。 走到院子里,三人开始做起了游戏,毕竟说了是来找小玉玩的,不能吃完零食就走。 村里孩子们最常玩的是过家家,正好她们又是三个人,就玩起了过家家,桑落扮演丈夫,小玉扮演妻子,桑若扮演小孩,因为小孩可以吃东西。 桑落擦擦额头上的汗,装作辛苦了一天的样子,把怀里的点心盒子交给小玉:“给,老婆,这是我今天带回来的猎物,你来做饭吧!” 小玉贴心地接过盒子,把里面剩下的几块点心拿出来,捡起地上的石头洗干净,又摘了几朵梨花,在石头上做了一个漂亮的摆盘,最后把点心放上去,这就算是“烹饪”。 然后就是负责扮演孩子的桑若过来大吃特吃,她最喜欢这个环节,等桑若把点心吃完,游戏也就结束了。 “我们走了,再见!” 桑落拉起妹妹,对着小玉摆了摆手,随后就准备一走了之。 “等等,我……” 小玉忽然拉住她的袖子,有些害羞地说:“桑落,你有没有听说过?” “听说过什么?”桑落很纳闷。 小玉咬咬牙说:“我们……我们两个已经定了娃娃亲,你长大了要嫁给我!” 桑落一下子甩开他的手:“去你的吧,我才不嫁人呢!” 桑落虽然年纪小,但是也认识村里很多人,她心里清楚得很,女孩子嫁人之后就要洗衣做饭带孩子,运气不好还要斗公婆,她才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小玉听了也没有放弃,只是换了个问题:“那我嫁给你可以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这些!” 桑落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等以后再说!” 说罢她火速拉着妹妹出了门。 清早的闹钟响起,桑落从梦中醒来,她回想着这个梦,忽然觉得无比熟悉—— 这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些是她小时候的记忆,只是被她遗忘了而已,阮玉就是小玉,是她小时候的玩伴。 桑落怎么也没想到,比女孩还漂亮的小玉竟然是个男的,她误会了一整个童年! 想到对门那个高高帅帅的男人,桑落咽了咽口水,把他和梦中的小孩做了个对比,发觉还真是有几分像,只是五官更加立体了。 难道……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还真被她给碰上了? 第55章 眼看就要到上班的时间,桑落来不及多想,匆匆穿好衣服出了门,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阮玉就站在对门,身上依旧穿着昨晚那条围裙,手里捧着一个可爱的小饭盒。 看到桑落出来,阮玉眼睛一亮,快速把饭盒递到了桑落手里:“没吃早饭吧?这是我给你做的蛋饼,还热着呢,里面有两层,下面一层是水果,你带到单位去吃。” 还没等桑落反应过来,她就已经牢牢地把饭盒拿在了手里,想到昨晚的梦,桑落也不好拒绝,只好勉强接受了这份早餐。 看着阮玉期待的眼神,桑落开口问道:“你……就是小玉,对吗?” 阮玉脸上露出欣喜:“你终于想起来了!” 桑落点了点头:“我记得以前我和妹妹一起去找你玩过家家,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你们一家搬走了?” “是啊,”阮玉说道,“光靠我妈一个人支撑生活,在农村太难了,正好我大姨他们一家在京城生活,就把我们也接到了京城里,后来我就在京城长大,虽然好多年没见了,但是我们家一直没有忘记这份婚约,你们家的恩……” 桑落连忙摆摆手:“够了,别提这回事了,我已经说了你不必报恩,劝你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吧。” 阮玉坚定地站在她面前:“我也说过了,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后,如果你依然是现在的想法,那我会自动从你的生活中消失。” 桑落叹了口气,也懒得再和他掰扯,于是直接从他旁边绕了过去,打算去上班。 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阮玉忽然叫住了桑落:“对了,你妹妹现在在哪里?我给她准备了一样礼物——” 说着,阮玉就想回屋去取:“这是我特地 从京城带来的京八件点心,我记得小时候你妹妹最喜欢吃这个,我这次来找你,特地给她带了一盒,还是当年的老味道,这个一定要尽快吃,放久了就干了……” 桑落伸出手拦住了他:“不用去取了,她失踪了。” “啊?”阮玉一脸愕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怎么会呢?什么时候的事?当初我搬离村里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说来话长,等以后有机会再和你说吧。”桑落看了一眼手机,上班快要迟到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阮玉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桑落。 桑落拍了拍他的手背:“没关系,我知道。” 说完,桑落就小跑着去上班了,幸好没有迟到。 今天三队的工作主要是给这起绳索杀人案收尾,马识途把兰月带回局里,在审讯室对她进行了一场漫长的审讯,有谢灵儿陪着,兰月终于克服了她的厌男心理,把自己这些年的遭遇说了出来。 兰建国的禽兽行径被一一记录了下来,尽管兰建国已经去世,但兰月身上依然残留着一些陈年的伤痕,这些伤痕可以作为证据。 给兰月做完笔录之后,马识途又复盘了一下整起案件,忽然有了一个恐怖的发现—— 几乎所有人都说兰建国不善言辞,但是对于孩子格外热情,经常用零食来吸引小孩,现在想来,他的这些行为可能不只是简单的喜欢孩子,而是恋童。 不过兰建国已死,这件事情也无从查证,只能作为一个猜测。 桑落现在可以确定,字典第一晚给出的提示【混】指的是混混,也就是胡蝶,但她当时没能立即理解,好在最后是把人给抓住了。 而兰建国曾经在酒桌上的话现在也能解释得通了,他说他有一个宝贝,这个宝贝可以让他过得很滋润,他说的宝贝,就是兰月本身。 这是见不得光的关系,所以无论胡茂山怎么逼问,他都不肯说出宝贝究竟是什么。 他供兰月上学,也是为了兰月将来能够找到一份好工作,更好地给他养老,兰月曾经以为自己只要考上大学,就能离开这个地狱,但是后来她终于意识到,兰建国会纠缠她一辈子,只要有兰建国在,她就不可能正常地结婚生子,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这个人消失。 兰月和胡蝶两个女孩,都是因为遭到了虐待才做出反击,马识途在结案报告中着重强调了这一点,案子的审理结果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出来,考虑到这两个女孩的特殊经历还有她们的年龄,马识途相信法院会给胡蝶轻判,而兰月只是有杀人意图,并未实际动手,很可能不被判刑。 在审理结果出来之前,兰月不能离开看守所,为了尽量减轻她的心理创伤,马识途特意请了心理医生来为她做心理治疗,没想到兰月居然主动拒绝了。 她看着马识途的眼睛,在黑暗中,她的一双眼睛在发着光: “我不需要这些心理治疗,兰建国死了,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心理治疗。” 马识途无言以对,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看守所。 这起充满伤痛的案子就这样结束了,尽管每个人都唏嘘不已,但生活总要向前看,大家尽快调整好了心态,做好准备迎接下一起案子。 这一天除了忙兰建国的案子,桑落心里还不断回忆起妹妹的事,回忆的大门一旦打开,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回忆涌现出来。 妹妹是在七岁那年失踪的,那是一个中午,妈妈带着她和妹妹在炕上睡觉,两个小孩睡不着,叽叽喳喳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说着说着桑落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再次睁眼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妈妈坐在地上捂着脸大哭,爸爸指着妈妈大声责骂,全村老少都在院子里围观,大家脸上都带着好奇的表情,桑落在人群中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妹妹的身影。 妹妹失踪了,从那天起,桑落再也没有见过妹妹。 已经整整十五年了,桑落仰头叹了口气。 若若,你现在在哪里呢?你过得怎么样? 想到兰月如今的遭遇,桑落更是心里一紧,妹妹失踪,如果是被拐卖到了别人家里,那家人会如何对她?如果是被卖到乞丐窝,那更是不堪设想…… 想着想着,一个想法浮现在桑落心头—— 她要找到妹妹! 第56章 找回妹妹这个想法,在桑落心里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其实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曾经无数次想过要把妹妹给找回来,后来她立志要当刑警,也是为了找回妹妹。 当初妹妹失踪的时候,父母第一时间就报案了,但可惜当时线索太少,警方找来找去都没找到妹妹的踪迹,最后只好不了了之,这件案子就这样成为了一个悬案。 经过多年的努力,桑落终于成为了一名刑警,她终于可以接触到当年的案卷,自己去寻找妹妹的下落。 刚入职的时候,桑落对周围环境还不太熟悉,所以不敢贸然动手,现在眼看时机成熟,桑落决定开始查案,查十五年前后土村桑若失踪一案。 这天下班后,三队众人都离开了办公室,桑落走出办公室的门,转身就走进了档案室,按照年份找到了妹妹的卷宗,她屏着呼吸,打开了妹妹的卷宗,一张照片映入眼帘。 这是他们一家四口的合照,也是他们唯一一张合照,照片上爸爸妈妈并肩站立,她和妹妹坐在爸爸妈妈脚下,两个小人脸上堆满了幸福的笑容,这本该是他们幸福的见证,现在却被夹进了失踪案的卷宗里。 这张照片拍摄于她们两个六岁时,桑落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她们两个的六岁生日,小玉拿了几张照片过来,说这叫写真,只有城里的照相馆才能拍。 两个小女孩立马眼红了起来,哭着喊着要去拍照,妈妈拿着擀面杖打她们的屁股,两个小女孩还是不松口,坚持要去拍照,最后她们哭到了深夜,爸妈实在拗不过她们,答应第二天带她们两个去拍照,两人才乖乖上床睡觉。 第二天爸妈没有食言,他们真的赶来了驴车,一家人换上干净的衣服,坐着驴车去了城里,拍下了这张照片。 当时回去的路上妈妈一直在抱怨,说拍这张照片花了不少钱,嫌姐妹两个只会浪费钱,没想到后来这张照片成了妹妹在世上的唯一留念。 桑落眼眶有点微微泛红,她飞快翻过这一页,看到了后面的信息,警方记录的案发经过和桑落记忆里的差不多,当时警方苦苦寻找了许久,却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案发地点是在农村,附近不可能有监控,家里的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小院四周也没有翻墙的痕迹,所以不是有人进家把妹妹绑走的,而是妹妹自己主动走出了家门,然后走失了。 村里只有一条土路,每天来往的人特别多,妹妹的脚印早就被覆盖了,案发时间正好是午后,这个点村里人大多都在睡觉,没有目击证人,没人知道桑若到底是跟谁走了,又去了哪里。 看完卷宗,桑落在心里梳理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没有监控录像,没有发现鞋印或是指纹,没有目击证人,要调查简直无从下手,难怪当年的警方放弃了这起案件。 事发之后,警方连夜调查了附近几个村,都没有在村里发现妹妹的踪迹,后期警方又反复调查过几遍,可以确认妹妹并没有被拐到附近的村里。 当年警方就调查到这里,桑落合上卷宗,小心翼翼地 把卷宗放了回去。 这起案子的线索少之又少,几乎等于没有,桑落的心不由得沉重了起来,在这样的条件下去寻找妹妹,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或许可以依靠字典的提示? 这个想法在桑落脑中一闪而过,桑落立即摇了摇头,能够通过字典传达信息的都是已死之人,妹妹怎么可能用字典和自己通话? 桑落心事重重地走回了家,不出意外,阮玉又站在门口,他的家门半掩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从里面飘出来。 “你回来得好晚,今天又加班了?”阮玉心疼地说,“我炖了老母鸡汤,快趁热喝吧。” 桑落摆了摆手,本想拒绝,可阮玉一句话就留住了她: “我还想听你讲讲桑若的事呢,我和你一起梳理,说不定能找出点头绪。” 听到这句话,桑落刹住脚步,转头朝对门走去,阮玉笑眯眯地打开门,在餐桌上摆好了两副碗筷,然后走进厨房,端了一锅热腾腾的老母鸡汤出来。 “这只鸡是我今天刚在菜市场买的,专门用来给你炖汤的,我想你每天加班这么累,应该喝汤补补身子。” 说着,阮玉主动给桑落盛了一碗汤。 桑落的手不知不觉就拿上了勺子,鸡汤太烫,她只好小口吹着,阮玉坐下,又说起了桑若的事,在他的催促下,桑落开始讲述起妹妹失踪的细节: “那年我们七岁,都在村里的小学上学,我们才刚刚上小学一年级,刚开始学写字,若若比我聪明,她学写字学的很快,老师经常夸她,说她以后一定能考上大学,为了奖励她,老师还送了她一本字典。” 记忆一瞬间闪回,桑落想起来了,书桌上那本通灵字典,就是当初老师奖励给妹妹的字典。 “那本字典真的好漂亮啊,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东西,我想让若若送给我,可是她不同意,为这事我们大吵了一架,然后又冷战了两个星期,最后是若若主动找我求和,她说我们可以一起用这本字典,这本字典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我才同意跟她和好,就这样,我们拥有了一本共同的字典。” 桑落说着,神情逐渐伤感起来:“就在这件事之后不到半年,若若失踪了。” “那天妈妈在家带我们,爸爸出去耕地,妈妈做了午饭,我们简单吃了一口,然后妈妈收拾餐桌,我和若若玩起了折纸,老师刚教了我们如何叠千纸鹤,我和若若在比谁叠得快,我们两个坐在炕上叠纸,眼看我快要成功了,妈妈忽然进屋来,要求我们两个睡午觉。” “我当然不愿意,但是又不敢违抗妈妈,所以我和若若就把叠纸拿到了被窝里,妈妈在我们旁边躺下,很快就打起了呼噜,我和若若在被窝里叠纸,最终是我赢了,若若答应给我写一个星期的作业。” “我们把千纸鹤放在床头,若若给我讲起了鬼故事,她说……” 桑落努力回忆着,那些本该忘却的回忆瞬间又清晰了起来: “她说以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村庄,村里有只黄鼠狼,黄鼠狼专吃别人养的鸡,有一天农户生气了,制作了一个陷阱,把黄鼠狼给抓住了,他狠狠扭断了黄鼠狼的脖子,黄鼠狼死的时候,眼睛一直怨毒地看着这个农户。” “黄鼠狼死了之后,农户家的鸡还是不断减少,这个农民非常奇怪,就半夜在鸡窝里蹲守,结果看到自己那八十岁的老母亲蹑手蹑脚走了出来,飞快地抓住一只鸡,咔嚓一口咬住了鸡的喉咙,原来是黄鼠狼的鬼魂附在了老太太身上,这个农户被吓得魂飞魄散,注意到鸡窝里的农户,老太太两眼放光,伸出手向他走了过来……” 说到这里,桑落眼里泛起了泪光:“这个故事是若若编的,若若真的很聪明,如果她一直坚持上学,现在肯定已经大学毕业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阮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适时递上一张纸给她擦眼泪。 桑落擦了擦眼泪,又说回了正题:“我们讲了一会故事,然后我就睡着了,我睡着的时候,若若还在被窝里扭来扭去,我大概能感觉到她没有睡着,等我一觉醒来,家里已经乱成了一片。” “警察来了,全村老少都来了,若若不见了,妈妈蹲在地上哭,爸爸一直在骂妈妈,我听大人们说,若若是趁我们睡着的时候自己悄悄跑出去了,不知道被什么人给带走了。” 桑落顿了顿,继续说道:“她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张纸条,内容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姐姐,我去给你拿糖】 “糖”字后面还画了一个呲着牙笑的小女孩,是最简单的火柴人画法。 “拿“和“糖”太复杂,妹妹用的是拼音。 桑落揉了揉太阳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至今都没想明白,那个年代物资匮乏,她去哪里给我拿糖?我知道这句话和她的失踪有关,可我就是想不明白。” 阮玉提醒道:“别想了,先喝汤吧,不然一会要凉了。” 桑落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碗里的鸡汤,果然炖的很香,汤面上还漂着金黄的鸡油,一点翠绿的小葱点缀在上面,喝下去立马感觉全身都暖和了。 喝了几口汤之后,桑落继续说道:“后来全村都出动了,帮着我们家一起找人,警察也里里外外来了好多次,但是无论怎么找,始终都没有若若的消息,我想过很多次,若若现在会在哪里,会是什么样子,到最后我只剩下一个想法——” 桑落闭上眼,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无论是什么样子,只要她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好……” 桑落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低头痛哭了起来,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痛哭。 阮玉靠近了一些,轻轻把她的头揽在了怀里,让她的额头靠着自己的胸膛,温柔而坚定地安慰道:“若若一定还活着,一定!” 等桑落的情绪稍微缓和之后,阮玉换了个话题: “你父母现在怎么样?我还没去看过他们,其实要说起报恩,我最应该感谢的是他们。” 桑落摇摇头:“不必了,他们离婚了,现在各自有家庭,你不用去看他们了。” “离婚……”阮玉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因为你妹妹的事?” 桑落再次点头,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许多画面,都是这些年父母争吵的画面。 国家征地以后,父母虽然搬到了城里,住上了楼房,但脸上却再也没出现过笑脸,随便一件小事就能引发一场激烈的骂战,即便是筷子没洗干净,爸爸也会指着妈妈的脸骂道: “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孩子们摊上你这样的妈,真是倒了大霉!都怪你,你这个丧门星,把我的女儿搞丢了,如果不是你,若若现在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呢!” 而妈妈也不甘示弱,每次都会做出反击:“你放屁!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孩子丢了,难道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吗?当初若若走丢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你为什么没有陪着孩子?要我说,孩子丢了,你才是最大的罪魁祸首!” 爸爸每次都会说:“我当然是在地里种地了,我不种地你们吃什么喝什么,喝西北风啊?一家四口全都靠我一个人养着,你只不过是带个孩子而已,连这点小事都没做好,你还有脸在这里问我?” 每次说到这里,妈妈都会哭喊起来:“你以为带孩子是很容易的事情吗?我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每天还有那么多家务事要做,我累死了困死了,有谁能理解我?那天我只不过是午睡了一会而已,谁知道若若就趁我午睡的时候走丢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不想啊!” 爸爸则会说:“你这都是狡辩!孩子会走丢,就 是因为你太贪睡!你一个当妈的,就应该二十四小时看着她们,你睡什么午觉?你现在居然还有脸站在这里,如果我是你,早就羞愧得上吊了!” 在爸爸反复的言语刺激下,妈妈曾经真的上吊过一次,幸好及时被人发现,给救了下来。 这件事之后,爸妈终于下定决心离婚,他们谁都不想要桑落的抚养权,主要是因为伤心,看到桑落就会想起走失的桑若,所以不如不见,狠下心彻底开始新生活。 这一年桑落十五岁,她彻底变成了没人要的孩子,幸好她已经长大了,具备了基本的生活技能,父母也留下了一笔足以供她上学的钱,她自己照顾自己,顺利考上了大学。 桑落就是在这时候学会抽烟的,没有人教她,晚上回到家之后,看着空荡荡的家,她一个人被悲伤压得喘不过气,于是转身走进了楼下的小卖铺,买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盒烟。 抽烟不是个好习惯,但这些年有压力的时候桑落总想来上一根,这一次她下定决心,只要能够找到妹妹,她就彻底戒烟,和过去的生活说再见。 这些事情桑落没有说出来,阮玉也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发泄情绪,等桑落哭够了之后,阮玉转身进厨房给她盛了一碗米饭: “先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好好吃了这碗饭,才有力气去查案。” 桑落也确实饿了,吃了一大口米饭,慢慢发现嘴里的米饭越嚼越香,她惊讶地看向阮玉,阮玉得意地笑笑: “好吃吧?这是我专门托人从东北买的大米,就是为了给你吃的,我已经想好了,这三个月我就专门照顾你的饮食,绝对不会打扰你的工作和生活,你放心。” 桑落一边吃饭一边说:“对了,说起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既然你没有和我父母联系过,又是从哪知道我这么多信息?” 阮玉放下手里的筷子:“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我曾经去过后土村,但是村里已经被国家征地,改成了一片工厂,后来我又多方打听,好不容易找到几个乡亲,乡亲们说你们一家搬到了白云县,但不知道具体地址在哪里,线索到这里就中断了,别人都劝我放弃,可是我还不死心。” 桑落眨了眨眼睛:“所以你最后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我在白云县租了房子,打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慢慢打听你们一家人的下落,”阮玉说,“前面两个月我都一无所获,就在一天晚上我路过政府大院的时候,看到政府门外贴了公告,是录取新一批刑警的公示信息,上面正好有你的名字,你的名字这么特别,应该不会是重名,我的心底一下又有了希望。” “后来我去你的单位打听,知道你住在这里,正好你对门的房子正在出租,我就把它租下来了。” 阮玉眯起眼睛笑了笑,微微把头侧过来,一副期待表扬的模样。 “哦。” 桑落没说什么,低头继续吃饭,阮玉炖的老母鸡汤确实好喝,她用汤泡着饭,连吃了两大碗。 离开的时候,桑落再次提出要给饭钱,阮玉一脸悲愤,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桑落,你就这么把我当外人?” 看他这副反应,桑落只好把钱收了回去,回到自己家之后,桑落简单洗漱了一番便躺在了床上,她还在思索妹妹的事。 时隔这么多年,想要查案,她该去哪里寻找线索呢? 第57章 桑落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午夜十二点,刺耳的闹铃再次响起,桑落被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就看到屋内的窗帘在自动飘荡,桌上的字典开始自动翻页。 又有提示? 桑落愣了一下,可是三队今天没接到新的案子啊。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字典就停在了某一页,那页上的一个字发出亮光,桑落凑近看了看,是—— 【人】 人? 桑落脑中一片混乱,这个词简直毫无指向性,大街上到处都是人,字典指的是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 最重要的是,桑落根本就不知道字典给出的是关于哪起案件的提示。 一秒钟过后,【人】字上的亮光熄灭,字典自动合了起来,一切都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桑落揪着自己的头发,感到头皮发麻,尽管她不想承认,但是事到如今,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这一次,字典给出的是关于妹妹桑若的提示。 这是妹妹发来的信息! “若若,是你吗?若若?” 桑落冲到桌前发狂一般喊道,字典没有给出回应,桑落绝望地放下字典,她想起来了,字典一晚上只能给出一个字的提示。 如果这真是妹妹发来的信息,那就意味着……妹妹已经死了…… 桑落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忽然感到一股抑制不住的恶心从身体内部涌了上来,她冲到厕所去呕吐,干呕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妹妹死了,桑落只要一想到这几个字就会头皮发麻,她无法面对这件事,她追逐了这么多年,也坚持了这么多年,结果她要寻找的人已经死了,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干呕的感觉一阵一阵涌上来,桑落跪在地上,眼睛死死看着地面,她想吐,但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为了抑制这种生理反应,桑落开始劝解自己,这次提示并不一定是关于妹妹桑若的,也有可能是明天她即将接到一起新的案子,字典提前给出了提示而已。 这样想着,桑落心里好受了不少,她想好了,只要明天三队接到新的案件,那就说明【人】字的提示是给这个案件的,和妹妹无关。 恶心的感觉终于退了下去,桑落重新躺回到床上,盖好被子,克制住自己心里的焦虑,努力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桑落破天荒地睡了个懒觉,或许是她潜意识里不愿意醒来,不愿意去面对接下来的现实。 桑落出门的时候,阮玉又站在门口等着她,这次他递上温热的饭盒,桑落没有拒绝,直接一把抓了过来,望着她急匆匆的身影,阮玉在她身后喊道:“慢点跑!” 进了办公室,大家都已经到了,桑落直接找到马识途问:“师父,今天什么案子?” 马识途有点惊讶:“我没听领导说给咱们分派案子呀,怎么,又发生新案子了?” 桑落摇摇头:“不,我就是问问而已。” 袁小虎走上前调侃:“桑落,你也太上进了,没案子还不好吗?这说明我们的辖区太平呀!再说你刚破了一起大案,难道不需要休息休息?机器也不能连轴转嘛!” 马识途也很认同:“桑落,我知道你有进取心,但是也要注意劳逸结合,领导没有给我们安排案子的时候,你也可以适当休息一下,不要太紧绷,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好。”桑落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她打开了阮玉给的饭盒,饭盒里是几个小包子,样子非常别致,上面的褶精心捏了十八道,包子外皮蓬松雪白,面一看就发的非常好。 阮玉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和面包包子,还特别在包子里加了一些小巧思,他放进饭盒的这几个包子是不同馅的,有一个红豆沙馅的,一个猪肉荠菜馅的,一个酸菜馅的,一个羊肉大葱馅的,还有一个香菇油菜包和一个胡萝卜鸡蛋包。 他特意把每种馅都做了一遍,准备看桑落爱吃哪个,下回还给她做。 这些包子很好吃,但是桑落却没尝出味道,她只是把一个又一个包子塞进嘴里,狠狠地大口咀嚼,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阮玉昨天说过的那句话,人是铁,饭是钢。 她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找妹妹。 虽然目前三队没接到案子,但不代表今天一整天不会有案件发生,桑落做足了准备,时刻都期待着有人能告诉她来案子了。 她就这样等了整整一天,这一天什么都没发生,三队难得地清静了一天,其他人心情都很不错,只有桑落的心越来越沉重。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新的案子派发下来,那 么字典昨晚给出的提示,就只能是针对妹妹桑若的。 妹妹她,可能真的出事了。 到了下班时间,桑落拎起背包,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但她不想回家,不想回去面对那本通灵字典,她头一次觉得这本字典这么可恶,不止带给她提示,还给她送来了妹妹的死讯。 桑落是穿越来的,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对原主记忆中的人没有任何感情,毕竟她没有真的和这些人相处过,但是在上次那个梦之后,桑落开始和原主产生了共情,她真的把桑若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并且真的为桑若的死而痛心。 这不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回忆,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和她相貌完全一样的人,每当桑落照镜子,就会想起失踪的妹妹,她不敢想象原主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也难怪原主会染上抽烟的坏毛病。 桑落独自晃悠到了一条街边,这条街上有个幼儿园,正是放学的时候,孩子们大多都被家长接走了,只有几个小孩还没人接,正蹲在街头玩。 桑落就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玩耍。 地上扔着几根粉笔,孩子们捡起粉笔画画,一边画一边互相欣赏对方的作品。 “你画的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家的小狗狗,叫点点。” “我看不像,鼻子这么长,应该是驴才对!” 被评论的小女孩一下就不高兴了,扔掉手中的粉笔,上前几步,把对面男孩画在地上的鸟给擦掉了,男孩立马急了: “诶诶诶,你干什么?这是我画的老鹰,还差一步就画好了!” 女孩不屑地说:“什么老鹰,我看是麻雀还差不多!不对,连麻雀都不算,就是一条毛毛虫!” 两个孩子说急眼了,动手扭打起来,桑落看不下去,上前制止了他们,好不容易把两个孩子分开了,桑落注意到他们旁边还有一个小男孩一直在安静地画画,丝毫没有被他们所打扰。 “小朋友,你在画什么呀?”桑落随口问了一句。 小男孩乖乖地放下粉笔,给桑落介绍了起来:“我画的是我家的房子,你瞧,我家人还住在里面!” 桑落看了看地上的画,那是一栋楼房,每层都住着一个火柴人,她不由得有些惊讶:“你们家有一栋楼?” 小男孩急忙摆摆手:“不对,不是现在的我家,我画的是以后的我家,现在的我家很小很小,一家人在里面挤来挤去,转个身都转不动,但是我爸爸说,以后就不一样了,等我念了书,上了大学,我就会有钱,到时候我就可以给家里买大房子,我要买许多许多房子,每个人住一个房子!” 桑落不禁被小男孩的想法逗笑了,看到桑落笑了,小男孩更来劲了,他挥舞着双手,给桑落讲起他憧憬的美好未来: “你看到我画的这些小人了吗?这些都是我的家人!这个胳膊最粗的小人是我爸爸,他是个力工,胳膊可有劲了!这个长头发的小人是我妈妈,我妈妈爱臭美,每天都坐在镜子前面梳头发;这个手里拄着拐棍的小人是我奶奶,她离了拐棍就走不了路;最顶楼这个小人是我,我比他们个子都小,所以我把我自己画得最小!” “是嘛,你为什么要住在顶楼呀?”桑落笑着问他。 小男孩自豪地说:“因为我长大了,我有力气,所以我可以住在顶楼,每天反复爬楼梯,但是我奶奶不行,她的腿脚不好,所以我安排她住在一楼,我妈妈……” 小男孩喋喋不休地介绍着,桑落却忽然开始走神,她眼睛盯着地上的粉笔画,脑中不断回荡着小男孩刚才说过的话—— “这些都是我家的人!” 人 字典给出的提示也是人。 桑落又想起妹妹失踪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姐姐,我去给你拿糖】,“糖”字的后面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火柴人。 以前桑落以为那只是一个随手画上去的表情,现在想想,妹妹应该是先写了一个“人”字,然后又在这个字上面加了几画! 所以,这张纸条真正的意思是—— 【姐姐,我去给你拿糖人】 妹妹的失踪和糖人有关! 桑落一下子站了起来,字典给出的提示就是这个意思,这下线索的指向性要清晰多了,拐走妹妹的,是一个会吹糖人的家伙! 会这门手艺的人不多,只要沿着这个线索调查,一定能查出点眉目。 桑落用力捏紧拳头,开始做起了深呼吸,她在心里埋怨自己,这么简单的线索,为什么直到今天才看出来?如果她早一些看出来,说不定…… 桑落的举动把小男孩吓了一跳,小男孩试探着拉了拉她的手: “姐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桑落反应过来,对着小男孩猛地鞠了一躬:“谢谢你啊,小朋友,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小男孩还是不明所以,桑落直接拿起包走了,这对她来说是个巨大的发现,她迫不及待要回家研究一番。 想通了这件事,桑落也马上意识到,字典的提示真的是针对妹妹桑若的,桑若已经死了,这是事实。 经过一天的铺垫,桑落逐渐接受了这件事,她逼着自己从悲痛中走了出来,现在最要紧的不是伤心,而是抓住拐走妹妹的凶手。 桑若失踪的时候七岁,比街边那几个孩子大不了多少,他们的思维应该是接近的,都喜欢用火柴人来指代“人”,如果不是遇见这个小男孩,桑落或许永远都想不明白这一点。 想到这里,桑落万分庆幸自己今天走了这条路,遇见了这群小孩。 桑落走到家门口,阮玉不出意外地等在了对面,依旧是半掩着门,门里飘出浓浓的饭香,这次不用阮玉劝说,桑落主动走了进去,她迫不及待想找个人分享自己的新发现。 “这是干炸小河虾,这是鸡蛋炒蒜苗,这是豆腐蛤蜊汤,还有这个——”阮玉穿着围裙从厨房端出来一个大盘子,“土豆泥焖鸡,是我独创的做法,我怕你不吃河鲜,所以特意加了这道菜。” 看着满满一大桌子的菜,桑落简直叹为观止,她忍不住说道:“做这些东西得用一下午吧?你每天都闷在家里,难道你不需要出去上班?” 阮玉轻松地甩了甩头,他头发上有一股青草的气息:“我当然不是只会闷在家里,我每天都去两趟菜市场,买最新鲜的东西回来做菜,至于上班嘛,我目前确实不需要上班。” 桑落狐疑地打量起对方:“你该不会是想吃软饭吧?如果你想当家庭主夫,女主外男主内的话,那我们不合适,我可养不起你,以我现在的工资,养活我一个人就够了。” 阮玉笑着看向桑落:“放心,我不吃你的软饭,快吃饭吧,一会菜都要凉了。” 桑落看了看手里的筷子,倒也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应该是她在吃软饭才对。 这几道菜都很好吃,桑落也没什么忌口,她 这顿饭吃的很香,在她大口扒饭的时候,阮玉一直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她,眼里充满爱意。 桑落打了个嗝,心里感叹道,用现代的话来讲,这简直是一个标准的男妈妈,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错不错。 吃过饭后,桑落和阮玉说起了自己今天的发现,桑若的失踪和糖人有关,尽管阮玉帮不上什么忙,但也是一脸认真地听着。 桑若失踪案有价值的线索太少,已经被归为了悬案,如果没有特殊原因,警方不会再度调查。 目前桑落手里掌握的线索太少,不足以让警方重启案件,所以她只能以私人的身份进行调查,等掌握了足够线索再提交给警方。 “若若是被一个吹糖人的拐走的,”桑落先说出了结论,“我想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吹糖人的路过了我们村,出于某种原因,若若看见了这个吹糖人的,她本来就馋,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几回糖,糖人又精致好看,若若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她主动推开家门走了出去。” “这个吹糖人的可能是许诺会给她一个糖人,但是要若若跟着他去某个很远的地方取,若若答应了,临走之前,若若怕我们担心,所以又跑回家里写了那张纸条,写完纸条之后,她就跟着吹糖人的走了,这一走就……” 桑落开始哽咽,有些说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她是被吹糖人的杀害,还是被拐卖到了其他人家,又被买家所杀,又或者是意外病死……总之,只要找到这个吹糖人的,就能查清我妹妹失踪的真相!” 阮玉轻轻按住桑落的肩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只管说。” 桑落点了点头:“我目前也没想好调查方向,只知道这个人是个吹糖人的,但还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毕竟已经十五年过去了,他很有可能不干这行了,或者根本就不在人世了。” 不过桑落并不着急,毕竟夜晚已经到来,字典很快又会给出新的提示,只要提示足够多,她一定能抓住这个拐走妹妹的家伙。 饭吃完了,阮玉熟练地拿起碗筷走向水池,桑落有些不好意思,既然阮玉不让她给钱,那她帮忙做一些家务好了。 就在桑落要把手伸到水池里的时候,阮玉急忙叫住了她:“不用,我来就好了!” 桑落有些尴尬:“你既要做饭又要洗碗,也太累了,我想帮你分担一下。” 阮玉笑着摇摇头:“没有什么累不累的,这些都是男人该干的,只要有我在,你永远都不用干这些。” “哦,好吧,”桑落耸了耸肩,“那我就走了。” 桑落转身要走,阮玉又叫住了她:“等一下——” “怎么?”桑落回过头来。 阮玉伸出双手握住桑落的肩膀,郑重地对她说: “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来找我,一定。” 桑落点了点头,阮玉还是不放心,再次强调道:“我这不是在说客套话,不用担心会麻烦我,对我来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桑落认真地点了点头,阮玉这才把她放开。 桑落回到家,简单洗漱后就躺在了床上,开始等待字典给出新的提示。 第58章 午夜十二点,桑落准时被闹钟惊醒,这次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清醒过来之后,她立马掀开被子,大步走下床,来到了桌前,盯着那本字典看。 字典自动翻动,最终停在了某一页,这一页上有个字发出亮光—— 【集】 集,这个字有很多意思,例如集合、汇集等等,桑落看着这个字,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词——赶集。 北方农村大多都有赶集的传统,只要一提到“集”,大家都知道这是指赶集的意思,以前在村里妈妈也带着她们姐妹俩去赶过大集,所以桑落一下子就明白了妹妹的意思。 拐走妹妹的这个人不仅会吹糖人,还经常参与赶集活动。 大集上有不少这样的手艺人,有编鞋底的,有剪头发的,还有会吹糖人的,这个人就是在赶集的时候摆摊,盯着来往的人群,从中寻找自己的目标。 桑落用指甲掐紧自己的手心,有了这个线索,范围一下缩小了不少,这下她终于有调查的方向了。 之前桑落还担心过这个人会改行,但是妹妹既然给出这样的提示,那就说明此人现在仍然会在集市中频繁现身,桑落要做的,就是在集市中找到他。 有了这个消息,桑落变得振奋起来,第二天一早,她早早赶到了单位,找到了单位里的老民警光哥,光哥是本地人,在白云县生活了多年,经常外出出警,对本地的情况很了解,据光哥所说,现在县城里面已经没有大集了,只有底下的村镇还有,桑落要是想参加,他可以给村里的熟人打个电话。 几通电话过后,光哥问清楚了情况,现在只有九凤村、天野村和大柳树村这三个村子还有集会,大集不是天天开的,能不能赶上要看运气。 谢过光哥之后,桑落找到师父,提出要休年假,新入职的刑警每年有七天的年假,桑落要利用这七天的时间抓到凶手。 马识途一脸的关心:“怎么突然要休假,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桑落不想让师父跟着担心,于是就随口编了个理由:“没事,只是家里给我安排了相亲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啊,”听到这句话,马识途眉开眼笑,“应该的,应该的,年轻人嘛,就应该为终身大事着想,就算是不成功,多认识一些朋友也是好的。” 得到马识途的允许之后,桑落又向廖队做了请示,廖队也同意了,然后她写了一张请假条,交给了单位的人事,这才放心地离开单位。 从此刻起,桑落的假期就正式开始了,她回到家里收拾好行李,敲开了对面的房门,阮玉穿着那条熟悉的围裙开了门,一看到桑落身上的行李,他一脸紧张: “怎么了,你要搬走?” “不,”桑落摇了摇头,“我要去村里,去调查我妹妹的事,可能要住几夜,所以我带了一些换洗衣服。” 还没等桑落开口,阮玉立刻主动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桑落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她本来也有此意,这次调查妹妹的案子算是私事,不能动用小虎他们,她只有自己一个人,现在叫上阮玉也算是多个帮手,万一有什么事情,两个人更好应对。 阮玉快速收拾好行李,跟在桑落的身后一起出了门,桑落的第一个目标是九凤村,两人坐上大巴,窗外的景色缓缓由城市过度到农村,一片一望无际的田野出现在眼前,现在是深秋,田里的作物都已经被收干净了,只剩下一片荒凉的土地。 坐了一个小时的大巴之后,车子到了终点站,桑落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拉着阮玉下了车。 这趟大巴人很多,有不少人都是冲着大集来的,桑落今天运气很好,正好碰上了有大集的日子,她只要跟着人流走就行,除了大巴之外,还有赶着马车和驴车来的,还有开着三轮车过来的,大集入口很热闹,看来来的人不少。 一般上午是大集人最多的时候,桑落正好是在上午来的,她挽着阮玉的胳膊,装成一对甜蜜的小情侣,两人一起走进了大集。 桑落用眼睛观察着道路两边,两边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有人摆摊算命,有人卖自家晒的荞麦和杏干,还有人当场崩爆米花。 一个黑乎乎的炉子冒着热气,孩子们全都好奇地围上去,小贩把玉米从另一侧的入口塞进去,然后使劲转动炉子上的把手,转了几圈之后,炉子里传来轰的一声,小贩打开炉子,一堆金灿灿的爆米花就滚了出来,小贩连忙用袋子去装,偶尔有飞得远的,立刻就被孩子们捡起来塞进了嘴里。 桑落停住脚步看得出神,阮玉侧过脸问她:“想吃爆米花吗?” 桑落摇了摇头:“不,我只是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她想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以前妈妈带她们姐妹俩赶集的时候,她和妹妹也看过崩爆米花,妈妈还给她们买了一袋子爆米花,那袋爆米花她们吃了很久很久。 但是当时家里很穷,妈妈一向都很抠搜 ,怎么会主动买爆米花呢?桑落记得这前面还发生了什么事,她又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 “我想起来了!当时是若若在街边看见了一个吹糖人的,她哭着闹着要买糖人,但是糖人太贵了,而且只能吃一次,我妈不舍得,所以她衡量了一下,还是给我们买了爆米花,若若这才不哭了。” 阮玉若有所思:“桑若先是在集市上看见了吹糖人的,并且表示她很感兴趣,然后就被吹糖人的拐走了,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桑落一拍大腿:“原来是这样,这样就说得通了,吹糖人的会进我们村里,会选中我妹妹,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他早在那次赶集的时候就盯上了我妹妹,然后一直跟踪我们回家,利用我妹妹嘴馋这一点拐走了她!” 虽然想明白了这一点,但是桑落并没有感到高兴,她很是痛心,如果那天妈妈没有带她们去赶集,如果妈妈那天给妹妹买了糖人,也许若若就不会被人拐走……但是人生没有如果。 她清了清喉咙,努力把自己拉回了现实:“这大概率是一起有预谋的案件,凶手不是随机选择目标,而是提前就盯上了被害人,十五年前他就在摆摊吹糖人了,现在他依然在从事这一行,他从业的时间这么久,不知道已经害了多少人!” 阮玉提出一个建议:“既然他干这一行的时间这么长,那肯定有不少人认识他,特别是这些一起摆摊的,要不我们找这些摊主打听打听?” 桑落立刻制止了他:“不行,不能打草惊蛇!如果这事传到凶手的耳朵里,他知道有人在打听他,很可能会躲起来,这样我们要找他就更麻烦了。” 阮玉想了想,承认桑落说的有道理,为了方便交流,他们给那个人贩子起了一个代号叫“c”,本次行动就叫做c计划。 两人在集市里走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吹糖人的摊位,桑落决定等下午再来一次,她的时间有限,如果在这里没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她明天就去下一个村。 两人还提着行李,没找到落脚的地方,为了方便,桑落找了一个农家借宿,在桑落提出会给钱之后,这家人立马同意了,不仅帮他们搬行李,还做了一顿丰富的午饭。 这家只有一间客房,桑落当然不能和阮玉睡在一起,经过一番商量之后,最终决定桑落和女主人睡在一起,阮玉和这家的男主人睡在一起。 匆匆吃完午饭之后,桑落又回到了大集上,下午来的人要比上午少多了,一些摊位也开始撤走,集市比上午安静了不少,桑落守在大集的入口,表面是在打盹,其实偷偷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她就这样守了一下午,也没有等到吹糖人的摊位出现,黄昏的时候村里冒起了炊烟,大集上的摊位几乎全都走光了,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冷,桑落只好起身返回借宿的农家。 这一下午阮玉也并没有闲着,他守在集市的出口,学着桑落的样子盯梢,同样是一无所获。 两人回去之后,借宿的农家已经做好了晚饭,为了招待客人,他们还特意杀了一只鸡,做了盘小鸡炖蘑菇,桑落蹲守一下午,早已经饿坏了,端起碗就吃了两大碗饭,阮玉也直夸主人家厨艺好,把这对年轻夫妇夸得眉开眼笑。 吃过晚饭之后,年轻夫妇很早就上床睡觉了,他们明天还要干农活,需要早起,桑落没有入睡,她披着衣服坐在院子里,心里默默做着接下来的打算,九凤村已经被排除了,明天她打算去天野村试试。 虽然今天毫无收获,但时间也不算浪费,最起码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这样他们就离真相更近一步了。 看到桑落的身影,阮玉也披着衣服走了出来,默默坐在她身边,轻声开口问道: “在想什么?” 桑落抬起头:“从九凤村到天野村没有直达的大巴,明天我们需要找个人送我们过去,无论什么车都行。” 看桑落一脸的心不在焉,阮玉直说道:“这些都是小事,你真正在想的应该不是这个吧?” 桑落点点头:“我还是在想以前的事,那次赶集是我和若若一起去的,说起来我也见过c的脸,但是现在却毫无印象了。” 阮玉急忙说:“别太逼自己,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能想起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啊。”桑落低头说道,最重要的是,这根本就不是她的记忆。 “对了,”阮玉忽然想起一点,“你怎么知道这个c一定在大集里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有可能早就老了。” “我……”桑落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总不能把字典的事情说出去,“我说若若向我托梦了,你信吗?” “我信,”阮玉毫不犹豫地说,“我相信人死后会去另一个世界,也许桑若就在那个世界里,期待着你帮她破案。” 桑落缓缓闭上了眼睛:“是啊,若若在看着我呢,所以这个案子,我一定要破!” 夜深了,桑落靠在了阮玉的肩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许久之后,桑落终于有了一丝困意,两人才回到各自的房间睡觉。 这次出来之前,桑落怕错过提示,特意把字典也塞进了包里,回到房间之后,她把字典摆了出来,准备接收妹妹给的第三次提示,但是到了晚上十二点,字典却毫无反应,桑落有些失望,随即又转变了想法,字典这次没有给出提示,或许正说明她目前的调查方向是对的,只要顺着这个方向调查下去,就一定能找到凶手。 第二天一早,阮玉早早起床在村里四处打听,打听到有个大叔愿意送他们到天野村,不过收的费用比较高,阮玉没还价,自己付了这笔钱。 等桑落起床之后,一辆拖拉机已经停在了小院的门口,阮玉坐在拖拉机上,向桑落伸出了手: “走吧!” 桑落被这一幕逗笑了,心情终于好了一些,她收拾行李爬上拖拉机,两人就这样离开了九凤村。 拖拉机开得很快,大叔一边踩油门一边唱小曲,坐在后面的两人在风中凌乱,深秋本就寒冷,再加上车速过快,寒风无情地打在他们脸上,阮玉一向有型的头发都被打乱了,桑落的一头长发更是缠成了乱麻。 眼看寒风越来越烈,阮玉解开自己的外套,紧紧把桑落搂进了怀里,用自己整个身体为她挡风,桑落终于感觉好了一些,阮玉一个人在寒风中坚持,脸都快冻僵了。 在两人被冻僵之前,拖拉机终于停了下来,两人到达了天野村,桑落照旧找了一户人家借宿,两人把行李放下,草草洗了一把脸,桑落不敢浪费时间,拉着阮玉就奔向集市。 两人还是装成情侣在集市里绕了一圈,这次桑落很有收获,集市里居然有两个吹糖人的摊子,两个摊主一老一少,老的这个在东边,年轻的这个在西边。 第59章 “奇怪。”桑落嘀咕了一声。 阮玉立刻看向她:“怎么了?” 桑落道:“这个集市本来就不大,还摆了两个吹糖人的摊子,这不是抢生意吗?” 阮玉没有多想:“可能就是撞上了吧,这有什么的。” 桑落摇摇头:“俗话说同行是冤家,这些手艺人挣钱不容易,遇到这种事一般都会争起来,但是我看这两个摊子却和和气气的,有点不合常理。” 阮玉想了想,也开始认同桑落的说法:“也是,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人们为了争一块地都会打得头破血流,更何况是面对这种挣钱的机会。” 桑落看着这两个摊位:“肯定是这个老人先出来摆摊的,你看他面前的手推车已经很旧了,看上去用了很多年了,这个年轻人是后来的,他的手推车一看就是刚打的。” 阮玉思考着:“是这个老手艺人先来到这个集市,然后那小伙子才进来的,一般来说先来的肯定会挤兑后来的,不过这个老人毕竟是老了,也许是他争不过这个小伙子吧。” 桑落仔细观察了一会,然后开口说道:“不,你仔细看看,这两人的手推车都是木头打的,左边第二颗钉子都打得有些歪,说明这两辆手推车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这两人很有可能认识,或者根本就是一家人!” “真的?” 阮玉惊讶于桑落的细心,同时又有些不相信。 “不信的话,去问问就知道了!” 桑落招了招手,阮玉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起朝着摊子走去。 桑落先是去了那个老人的吹糖人摊位,这老人满脸皱纹,一头白发,看起来已经六七十了,耳朵也不太灵光,桑落朝他喊了好几遍,他才听清楚桑落要的是什么。 “你确定是要老虎?” 动手之前,老人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得到桑落确切的回复后,老人才开始动起手来。 他拿了一块糖稀,熟练地把一端叼在自己嘴里,不断往里吹气,这块糖稀就这样迅速膨胀起来,同时他手上变换动作,一掐一挑,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就出现在了他手里。 “谢谢大爷!” 桑落交了钱,笑嘻嘻地接过老虎,随后蹲在一旁和老人闲聊了起来。 “我瞧着集市另一头有个吹糖人的小伙子,他是不是抢你生意?”桑落假装随意地说道。 老人睁大眼睛:“啥,你说要给我一条生鱼?” 桑落有些无奈地捂住脸,换了一种问法:“大爷,我瞧你的手艺可真好啊,肯定是个老手艺人了,你在这里摆摊多少年了?” 老人疑惑地摇了摇头:“我们家的白糖不粘,小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看老人这副样子,桑落彻底无奈了,她只好起身拉着阮玉走开,两人走到了集市的西头。 西头这个吹糖人的小伙子面前聚了许多小孩,他年轻,会说俏皮话,孩子们更愿意来他这里买东西。 桑落没有开口,在他旁边静静观察了一会,同样是做十二生肖,这个小伙子的手脚可就比老人要慢多了,他费了半天劲才做好一条蛇,递给对面的小孩,那小孩拿到手之后却是满脸的不高兴,撅着个小嘴说: “不对,蛇不是这个样子的,蛇都是细细的,你看你吹的这条蛇又圆又胖,简直像个大壁虎!” 小伙子想了想,并没有拿回去重做,而是摸着小孩的头说: “小朋友,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你瞧,这蛇的肚子又大又圆,这说明什么呀?说明这条蛇怀孕了,它是一条母蛇,肚子里还有许多小蛇呢!你只花了一份钱,就得到了很多条蛇,你占便宜了呀!” 小孩迟疑地挠挠头,半信半疑地走开了,立马又有小孩围上去排队,这一幕把桑落看笑了,难怪小伙子的生意这么好,原来是他的嘴上功夫了得。 等小孩都走散之后,桑落坐在了摊子前面,花钱让小伙子给她吹一个糖人,小伙子斜眼一瞅: “你手里不是已经有一个了,为什么又要买一个?” 桑落指了指阮玉:“我和我哥哥打了赌,赌你和这个老人谁手艺更好,我赌你更厉害,你现在做一个,让我瞧瞧你的手艺。” 小伙子摇摇头:“不用做啦,你输定了,我直接告诉你吧,东头那个老人是我爷爷,吹糖人这门手艺是他教给我的,所以他肯定比我强!” 果然是亲戚!桑落和阮玉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接着问道: “你们既然是爷孙俩,为什么不一块摆摊,还专门分两个摊位?” 正好现在摊子前面没人,小伙子也乐得多说两句:“本来是一起摆摊的,以前都是爷爷带着我,爷爷吹糖人,我在旁边打下手,现在我年龄也大了,爷爷说我可以出师了,所以专门给我打了一辆小车,让我独立出来摆摊,练练手,但是他又不放心,所以他也跟到了大集上,在远处看着我。” 桑落假装八卦道:“你几岁了?瞧你的年龄好像和我差不多大,你结婚了没有?” 她这么一问,小伙子的脸立马红了,他还以为桑落对他有意思,抢着说道: “我就住在天野村,我是村里本地人,我叫赵大柱,今年29岁了,还是未婚,单身,我们家只有几亩地,不算富裕,不过我这个人很爱干净,平时也很勤劳,如果你不介意我学历低,我们可以认识一下……” 桑落抓住机会又问:“你是什么学历?为什么要说自己学历低呢?” 赵大柱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说出来怕你笑话,我……我连小学都没毕业,不过这事也不能怨我,这是有原因的,当年我念小学的时候出了一件事,所以我没接着读下去。” “什么事?”桑落追问道。 赵大柱看向前方:“唉……这件事我现在说起来都害怕,那时候我才刚上一年级,我去村里的小学念书,村里很穷,房子也特别破,都是用泥巴和砖造的房子,不过我那时候小,特别淘气,经常不去上学,总是跑到山里玩,我上树掏过鸟窝,还去水里捞过鱼。” 说起自己昔日的“光荣事迹”,赵大柱脸上仿佛还有点得意,不过很快他得意的神色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恐惧。 “开学几个月之后,那天我在田埂上玩,远远的就听见人们说学校出事了,一堆人围在学校门口,有人在大呼小叫,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很好奇,就跑过去看,结果看见学校的房子塌了,那些泥巴墙和砖墙全都砸下来,有人被压在了下面,血从缝隙里流出来,汇成了一大片。” 他咽了咽口水:“我大着胆子走上前,捡起了一块砖头,就看到那砖头上面,有一种白色的、像浆糊一样的东西,我想,那可能就是人的脑浆……”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我后来听大人们说,学校的房子是危房,那天危房倒塌,大部分学生都跑了出来,但是有几个动作慢的没来得及跑出来,被压在了房子下面,当场就压死了,死相那叫一个惨烈!” “那件事之后,城里很快来了人调查,校长被带走了,有人清理了现场,孩子们的尸体也被还给了他们的家长,有人帮助村里盖了新学校,这次的学校是几间大瓦房,房子一看就很结实,我家里人还想送我去继续上学,但是我却怎么也不敢进学校了,我只要一走过学校那块地方,就会回想起那天见过的脑浆……” “原来是这样,这件事给你留下了心理阴影。”桑落点了点头。 赵大柱叹了口气:“后来我爹打了我好几次,木棍子都打断了,但是我就是不肯去上学,他们也拿我没办法,只好顺着我的意思,我就这样停止了念书,在村里玩了好多年,后来我岁数大了,家里人让我找个谋生的路子,我没有学历,也不好去找工作,干脆就跟着我爷爷学了这门手艺。” “所以,”他看着桑落,正色道,“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不去上学是有苦衷的,但我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我挺勤奋好学的,跟着我,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差!” 眼前的桑落人长的洋气,又是城里来的,赵大柱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显然已经想起了美事,桑落及时打断他: “不必了,我打听你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哥哥。” 说着,两人都看向一旁的阮玉,赵大柱结结巴巴地说: “你哥哥?怎么男人和男人……也能……吗?” 桑落点点头:“对啊,你不知道吗?” 阮玉见状,立刻就装了起来,他掐起兰花指,细声细气地说:“小伙子,你看我怎么样呀?我就喜欢你这一身腱子肉,我不嫌弃你家里穷,也不介意你是农村的,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就叫媒婆上门提亲!” 赵大柱听完,脸色变得惨白,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见到鬼一般,嘴里喊着妈呀,身体不断后退,都快把身后的摊位给撞倒了。 桑落一笑,拉着阮玉走开了,只是打听消息而已,她也不想真的吓到对方。 离开集市之后,两人回到了借宿的农家,阮玉问她:“你现在怎么想?” 桑落抬头看向天:“这两个人还挺有意思的,但我不确定他们是否和我妹妹的案子有关 联,若若失踪是十五年前的事,最起码这个赵大柱可以先排除了,十五年前他才十岁,应该没能力去集市上独立摆摊,更不会遇见我妹妹。” “话可不能这么说,”阮玉一脸严肃地说道,“有些小孩是很早熟的,特别是那些坏小孩。” “你说的有道理,”桑落点了点头,“反正他们是本地人,我们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打听了一圈之后,桑落得出了结论,赵大柱在十五岁以前一直都是一个捣蛋鬼,在村里到处调皮捣蛋,根本就不懂得出去摆摊,基本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了。 同时桑落还打听到了赵大柱的爷爷名字叫做赵爱国,今年62岁,他前几年还好,这几年精神头越来越差,耳朵也越来越不好使。 “c会不会就是赵爱国?”阮玉开始设想,“他今年62岁,15年前就是47岁,也算是壮年,力气应该不小,拐走一个小女孩是绰绰有余了,而且他吹糖人的技艺精湛,一定能吸引到桑若。” 桑落揉了揉太阳穴:“可是他如今变成这个样子,耳朵听不清楚,恐怕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停顿了一会之后,两人同时说道:“他会不会是装的?” 阮玉看向桑落:“你也这么想?” 桑落点了点头:“有些嫌疑人很喜欢装聋作哑,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他们指望用这种方式逃过审讯,不过我的同事们有很多审讯技巧,一定会让他们开口的。” “如果他真的是在装聋作哑,那这个人的内心一定非常缜密,要和他斗,恐怕需要耗上一些时间,要不我们在这里多住几天?”阮玉提议道。 桑落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我这次出来一共请了七天假,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还有一个村子没去过呢,明天我们要去大柳树村看看,摸清三个集市的基本情况之后再做判断。” 阮玉贴心地说:“好,那我现在就去帮你联系车,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阮玉找到车子之后,时间也来到了傍晚,桑落本想入睡,却看到这家的主人披起衣服出去了,她的好奇心上来,也跟着人家出去了。 主人家走到村子中央,桑落就看到村子中央的地上拢起了一团篝火,篝火旁还围了不少人,原来这是这个村的习俗,村民们喜欢聚在一起烤火说话,桑落也悄悄地坐在了篝火旁,没人注意到她。 火焰噼里啪啦地响,把每个人的脸庞都照得亮堂堂的,桑落发现赵爱国也坐在火堆旁,他心满意足地烤着双手,微微有些打盹。 “老赵,怎么你孙子今天没出来呀?你孙子现在单独出摊,表现还行吗?” 一个老奶奶推了推赵爱国,把他从睡梦中推醒,又冲他喊了好几遍,他才听清楚老奶奶的问题。 张爱国擦了擦嘴角,含糊不清地说道:“顺利,他嘴皮子灵活,会哄人,不少小孩子都愿意买他的账,不过他今天好像吓到了,晚上早早就回了家,还说明天也不想出门了。” 桑落偷偷一笑,知道是因为白天他们两个的缘故,心底对这个倒霉的小伙子有些抱歉。 正好借着这个话头,桑落问了起来: “这老爷子的耳朵一直这么坏吗?” 坐在赵爱国旁边的老奶奶笑了起来:“有几年啦,他呀,现在已经是个老糊涂了,就连老婆跟别人跑了都听不见!” “嗯?”桑落有些诧异。 见桑落不信,老奶奶直接对着赵爱国的耳朵喊道: “老赵,你老伴跟人跑了!” 赵爱国瞪大眼睛:“啥?豆瓣酱叫水泡了?” 众人哄堂大笑,桑落又反复观察赵爱国的神情,觉得他不像演的,如果他真是演出来的,那么他可以算得上是表演高手了。 笑过之后,大家很快又谈论起了别的话题,赵爱国歪着头,彻底睡着了,迷迷糊糊间还吐出一两句梦话: “他偷学我……我吹糖人,他也想吹糖人……我不让他学,他就趴在窗外看我……我用扫帚直接把他打出去……我打……我打……” 桑落指着他问道:“老爷子在说什么?” 旁边的老奶奶笑了笑:“老黄历了,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人老了就是这样,反复念叨过去那点事,可怜哟!” 桑落不好再追问下去,怕问的太多被别人看出来她的真实身份,只好就此做罢。 第二天一早,两人坐着驴车离开了天野村,来到了大柳树村,大柳树村的集市要比天野村的大多了,桑落和阮玉照旧装成情侣,挽着胳膊在集市里溜达起来。 “龙须糖!手工现打的龙须糖!” “缝袜子,补裤子,改裙子,没有我不能改的料子!” “小磨香油!尝过你就想带走!” 集市上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桑落专心地寻找着吹糖人的摊位。 走到一半的时候,桑落发现了一个吹糖人的摊位,摊主是个大叔,看样子约莫四五十岁,人胖墩墩的,脾气很好,脸上总是带着和善的笑。 看到桑落朝他走近,大叔的眼睛亮了起来,笑眯眯地问道: “想要个什么糖人?” 桑落也笑笑,弯下腰来说:“我是买给孩子的,你觉得孩子会喜欢什么样的糖人?” 大叔想了想,指着自己面前的样品说:“通常就是这些十二生肖的,如果不喜欢的话,其他小动物我也可以捏,包括蝴蝶啊、小金鱼啊、梅花鹿啊……” “你会的可真多!”桑落很捧场地说道,“我们的孩子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你觉得她这个年龄,应该会喜欢哪个糖人?” 大叔呵呵一笑:“这让我怎么说呢?每个孩子的性格不一样,喜欢的东西也不一样,如果实在做不出选择,你干脆多买几个带回去送给她好了。” “好啊,那我就多买几个!”桑落随手指了摊子上的几个样品,“就做这几个好了。” 大叔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拿出一块糖开始操作起来,在他操作期间,桑落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注意到桑落的目光,他不仅没有反感,反而还谦和地笑笑。 糖人吹好了,桑落付过钱后并没有走,而是站在一旁和他搭话: “大哥,你是哪个村的人?” 他并没有回答,笑着反问桑落:“你问这个干嘛?” 桑落随便找了个借口:“我看你面善,想和你交个朋友,其实我是兼职做媒婆的,我手上正好有个和你年龄差不多的女人,她就想找个像你这样老实可靠的男人,我想问问你的家庭,要是合适的话,我正好介绍你们两个认识。” 男人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有老婆有孩子,我们一家好得很,你再找别人吧。” “原来你已经有家庭了,真是太可惜了,”桑落故作惋惜地拍拍手,“你的孩子多大了?” 男人眨了眨眼,随后缓慢的说道:“她七岁了。” 桑落有些惊讶:“你这个年龄,你的孩子才七岁?” “是啊,家里穷,要孩子要得晚嘛。”男人苦笑了一下,随后便不再说什么。 眼看再也问不出什么,桑落只好起身:“打扰了,我们走了!” “对了!”男人抬头叫住他们。 桑落回过头:“什么事?” 男人笑笑:“记得告诉你们的女儿别吃太多糖,会蛀牙,我女儿就牙齿不好,小小年纪,满嘴的黑牙齿,怎么说她都不听。” “知道了,谢谢。” 桑落转过身,拿着糖人离开了。 回到寄宿的地方之后,桑落把几个糖人摆在窗边,它们在阳光下变得晶莹剔透,非常好看。 这么漂亮的糖人,又是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也难怪若若会被吸引…… 阮玉凑了上来:“你觉得c会是他吗?” “目前并不能确定,”桑落看向窗外,“我说起六岁小女孩的时候,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只是一个 脾气很好的手艺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很警觉,当我问起他的身份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肯说。” 阮玉明白了:“换句话说,这个人具有反侦察意识。” 第60章 什么样的人才具有反侦察意识呢?根据桑落以往的经验来看,一定是有过特殊经历的人才会具有这么高的警觉性,从这一点来看,那个大叔很有嫌疑。 “既然他有可疑,我们不如下午再去看看?”阮玉看了一眼时间,“反正现在也才中午,我们还有半天时间,等下午继续去找他打听,争取打听出他的个人信息!” 桑落摇了摇头:“不行,下午虽然还有时间,但是我们不能再去了,站在他的角度想想,突然有两个陌生人来缠着他问东问西,他一定会觉得可疑,到时候打草惊蛇,我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阮玉皱起眉头:“那该怎么办?还有一下午的时间,难道我们就在屋子里坐着吗?” 桑落来回踱步,她也有些焦虑,她想雇个村里人去帮自己打听,但是又怕引起那个男人的警觉,正在举棋不定之时,卧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嘻嘻,我都听见啦!”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笑着跑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到床上,挤到了他们两个中间。 两人顿时紧张起来,齐声问道:“你都听见了什么?” 小女孩努努嘴:“就是你们刚刚说的那些喽!你们说什么调查、侦查的,哥哥姐姐,我猜你们两个人是警察吧?” 桑落大惊失色,急忙对小女孩说道:“不是这样的,小朋友,你想多了,其实我们是城里来的演员,我们刚才只不过是在背台词而已,我们这部戏还没播出呢,你要乖,别把我们的对话泄露出去啊!” 阮玉也说道:“是啊,小朋友,你一定要帮我们保密,如果把这话泄露出去,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要是换了一般的小孩,听了这话早就被吓着了,没想到这个小女孩竟然丝毫不怕,还叉起腰说道: “你们少糊弄人了,你们这些大人就会骗小孩!我爸爸妈妈也天天骗我,他们跟我说再也不去城里打工了,结果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走了,还在城里生下了弟弟!我告诉你们,别把我当傻瓜,你们是不是在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桑落皱起了眉头,看来这个小女孩没那么好对付,他们这次下乡是私自进行调查,必须要低调行事,她可不想在这个关节眼上再出什么岔子。 “那小朋友,你告诉姐姐,你要怎样才会帮姐姐保密呢?”桑落温柔地问道。 小女孩立马就伸出了手:“钱!我要一元钱!给我钱,我就答应帮你们保密。” 桑落和阮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无奈,倒不是在乎这笔钱,只是觉得这小女孩的行为有些过分,阮玉小声斥责道: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你守在门外偷听我们的谈话,现在又跟我们要钱,这是敲诈勒索你知不知道?” 小女孩一脸的理所当然:“有什么的?我又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谈话的,中午我跟爷爷一起做饭,正好看见你们回来了,这个姐姐手上还抓了好几个糖人,我想你们肯定吃不了那么多糖人,所以就来帮你们分担一下,谁知道到门口就听见你们正在说话,所以我就进来啦!” 阮玉试图和她讲道理:“偷听是不对的,敲诈勒索更是不对的,你还小,不能染上这个坏毛病,我们如果把钱给了你,那就是在害你呀!” 小女孩丝毫不买账,抱起胳膊说道:“好呀,不给是吧?那我现在就把这事张扬出去,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警察来我们村里了!” “你——”阮玉被气到了,他伸手捏了捏小女孩的脸,“你可真是个小土匪!” 桑落摁住小女孩的肩膀:“给你钱可以,你先告诉我,你拿钱准备去做什么?” 小女孩睁着一双大眼睛说:“我想要压岁钱!” 桑落有些纳闷:“又不是过年,怎么突然要压岁钱?” 小女孩有些生气地撅起嘴:“因为弟弟有,去年过年的时候,爸爸妈妈给了弟弟一张一块钱的压岁钱,但是我没有,长到这么大,我还没有摸过一块钱的钞票呢!我也想有一张属于自己的一块钱!” 这句话一下子打动了桑落的心,因为有过相似的经历,所以她能理解小女孩的感受,桑落不再犹豫,从自己钱包中取出了一块钱,对小女孩说道: “我今天给你一块钱,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而且以后再也不许做类似的事情了!” 小女孩顿时高兴起来,不断地上下点头,桑落把钱交给了她,她欢快地跑出去了。 阮玉看向窗外,小女孩一头扎进了厨房,帮着厨房里的爷爷奶奶往外端菜,他叹了口气:“这女孩可真机灵,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说话做事却像十几岁的人一样。” 桑落也叹了口气,她掏出那一块钱就当弥补小时候的自己了,希望以后这个小女孩也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出今天的困境。 菜上桌以后,外面的老人高喊了一声开饭,桑落和阮玉先后走出了房门,餐桌上坐着爷孙三人,听小女孩刚才的意思,她爸爸妈妈都去城里打工了,这个家里只有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 虽然桑落只来借宿一日,但是两位老人却很热情,特地为她做了一条鱼,还把鱼头让给她吃,小女孩一直眼巴巴地盯着桑落碗里的鱼头,桑落见状干脆把鱼头夹给了她,小女孩也不客气,一筷子就夹起了鱼眼睛。 旁边的爷爷笑眯眯地说:“吃鱼头好呀,多吃鱼头会变聪明,我们星星要变得更聪明,早日考上大学!” 这个名叫星星的小女孩晃了晃脑袋:“不用变了,我已经够聪明的了,爷爷,爸爸说等我考了全班第一,他就把我接到城里,我已经考过了,他什么时候把我接到城里啊?” 爷爷奶奶都愣住了,爷爷尴尬地说:“呵呵,我想,他也是忙吧,再说了,去城里又有什么好呢?星星,待在爷爷奶奶身边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 星星不说话了,瘪着个嘴,像是漏了气的皮球。 这小女孩还算是守信,收了钱之后真的没有把桑落的事情说出去,一顿饭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吃完了,吃过饭之后,桑落和阮玉继续回到屋里商量对策。 第61章 两人没说几句,桑落开始有了困意,她揉了揉眼睛,这几天她一直都没有睡好,身体快要透支了,这么熬下去不是办法,她打算回屋里打个盹。 “我睡一会,最多不超过二十分钟,你记得叫我。” 她朝阮玉摆了摆手,阮玉贴心地帮她摆好枕头:“放心睡吧,我会醒着的。” 桑落的头一挨枕头立马就睡了过去,她这一觉睡得 昏天黑地,把前两天缺的睡眠全都补了回来,等她再次醒来,窗外的阳光已经不再耀眼,她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好,拿起身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要下午四点了,她这一觉足足睡了三个小时! 桑落心里一惊,转头就想去找阮玉,结果看到阮玉就在旁边,他坐在椅子上,头靠着墙壁,双眼紧闭,脸色有些泛红,显然是也睡着了。 桑落心里有些生气,但又不忍心责怪阮玉,阮玉陪自己跑了这两天,肯定也累坏了,她干脆什么都没说,起身走下床,准备一个人去集市上看看情况,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吹糖人的大叔大概率还没走,她一定要在这个大叔离开之前套到他的消息。 她经过阮玉身边的时候,阮玉醒来了,他眨了眨眼,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随即他立马意识到自己误了事,连声向桑落道歉,桑落摆手说没关系,她已经想到办法了,她打算花钱雇一个本地的村民去那个大叔的摊子上打探消息,如果是换了本地人来问,或许大叔的疑心就不会那么重了。 阮玉揉了揉眼睛,跟在桑落身后一起出了门,两人刚出门,就撞见了那个名叫星星的小女孩,星星中午刚勒索了他们一块钱,阮玉对她没什么好感,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想走,没想到星星却主动拦住了他们: “你们去哪呀?还是在忙中午的事吗?” 桑落此刻没心情闲聊,只是简单说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星星嘟起嘴来,一脸不高兴地说:“切,真是好心没好报,本来还想告诉你们来着,那我决定不说了,你们自己打听去吧!” 桑落停住脚步:“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星星得意地说:“那个大叔的名字呀!你们中午不就在商量这事吗?我全都听到了!” 桑落很是惊讶:“你打听到了他的名字?” 星星抱起双臂:“那当然了,不光是名字,他连他家住在哪里都告诉我了!” 说着,星星给两人学起了当时的场景: 星星蹲在摊子前,眼巴巴地看着小车上的糖人,她蹲了一会,卖糖人的大叔主动问她:“小朋友,你是不是想吃糖人呀?” 星星乖巧地点了点头,大叔憨厚地笑了一下:“你的父母呢,他们不在你身边吗?” 星星伤心地摇了摇头:“他们都是大骗子,他们丢下我去城里打工了。” 大叔笑呵呵地摇摇头:“别这么说,他们也是为了你好,出去打工不容易,这样吧——” 他看了星星一眼,接着说道:“叔叔送你一个糖人好不好?不要你的钱。” 星星忙不迭地点头,大叔脸上也露出高兴的表情,他拿了一块糖稀,把吸管扎进糖稀里,朝着糖稀里吹气,手上不断变换动作,捏出了一个孙悟空的糖人。 “给,好不好看?”大叔站起身把糖人递给星星。 星星欢呼雀跃起来:“好啊好啊!谢谢你叔叔,你真是个好人!” 大叔愣了一下,看向星星的眼神逐渐变得柔软起来:“我也有个女儿,就像你这么大。” 星星顺口问道:“你女儿在哪个村?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玩!” 大叔急忙说:“我们家住在槐树村,槐树村六排3号,我叫周凯龙,我女儿叫悦悦,你有时间就来找我们玩,一定要来啊!” 时间回到现在,星星得意地说:“我厉害吧?你们两个问了那么久都没问出来的东西,我一下子就问出来了!你们还不赶紧谢谢我?” 阮玉脸上露出惊喜,轻轻拍了拍星星的肩膀:“这次还真多亏了你,星星,你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说着,阮玉打开钱包,从里面拿了一张五块钱出来:“给你,就当是给你的感谢费!” 没想到星星摆了摆手,拒绝了这五块钱:“我才不要呢,我中午已经收过你们的钱了,你们中午说的对,我回去之后想了想,我不是土匪,不能干敲诈勒索的事,既然收了你们的钱,那我就得帮你们做点事,所以下午我一个人跑去集市问了那个大叔,我厉害吧?你们还没夸我呢!” 阮玉急忙开启夸夸模式,桑落却感到惊慌,她用力抓住星星的肩膀:“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一个人去找他了?” 星星又撅起嘴来:“当然是真的了,难道你觉得我在吹牛?” 桑落立刻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去找他实在太危险了,如果……” 如果这个叫周凯龙的大叔真的是杀死妹妹的凶手,那他极有可能是一个惯犯,专挑未成年人下手,星星这个举动实在是太冒险了。 桑落用力捏了捏星星的肩膀:“你记住,这几天一定要紧跟在爷爷奶奶身边,千万不要一个人出门,知道了吗?还有,以后再也不许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星星有点沮丧:“好吧,我还以为我做了一件好事呢,你们这些城里人真是奇怪,千方百计想要人家的消息,问到了你又不高兴……” 星星嘟囔着走了,桑落和阮玉对视一眼,两人心下都有些紧张,周凯龙的消息是问到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桑落稍作思考,便做出了计划:“阮玉,你留在大柳树村,继续借宿在星星家里,一边保护星星,一边到集市上观察周凯龙有没有出摊。” “那你呢?”阮玉急忙问。 桑落:“我去槐树村,查证一下这个消息的真假。” 阮玉坐直了身子:“我不同意,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桑落拉住他的手,冷静地说道:“你放心,我不是一个弱女子,我上班以来跟小虎学了不少招式,如果真有什么,我也能保护自己。” 阮玉反驳道:“可那是一个杀人犯,你怎么能一个人去?” 桑落摇摇头:“我当然是要趁他不在的情况下进入槐树村,我之所以让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观察周凯龙的动向,一旦他收摊了,你就通过电话告诉我,我立马回来。” 阮玉犹豫了一会,勉强接受了这个计划:“那好吧,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第二天一早,桑落早早起床,和周围的邻居打听了一番,得知槐树村就在不远处,距离大柳树村只有几公里,村里没找到能用的驴车,桑落决定步行过去,入职以后她做过不少体能训练,这几公里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阮玉稍微打扮了一下,到集市上看了一眼,远远就看见周凯龙推着小车出摊了,确认他出摊以后,桑落做了一番乔装打扮,把自己扮成一个有点驼背的农妇,用粉色的头巾包住头,手里还提了几个包裹,走上了去槐树村的路。 大约一小时后,桑落进入了槐树村,她来到星星所说的地点,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小院的大门紧闭,门外还上了锁,桑落用力拍响大门,门内当然没有回应,但她依旧不管不顾地拍门。 十几分钟后,终于有个女人从隔壁的隔壁走了出来,女人的头发很乱,看上去很久没洗了,她叉着腰对桑落吼道: “拍什么拍?你眼睛瞎了,看不见这门是锁着的?一直咚咚咚的敲门,敲得我耳朵疼,真晦气,坐个月子都不让人好好休息!” 桑落提着包裹,一脸委屈地说:“这明明是俺大哥魏铁生的家,我说好了要来投奔他的,怎么会没人呢?” 女人笑了:“什么魏铁生?我们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你真是个糊涂脑子,连自己大哥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桑落疑惑地看了看大门,固执地说道:“不对,这就是俺大哥的家,俺大哥说了,他住在槐树村里,让俺来投奔他。” 女人不耐烦地说:“我再说一遍,这里没有什么魏铁生!你敲的是周凯龙的门,他现在不在,去大集上吹糖人去了,他家里没人!你赶紧走吧!” 桑落开始翻自己的包裹:“不对呀,俺大哥就是住在这里,他上个月刚离婚,一个人带个孩子,俺还给俺的大侄女准备了礼物哩!” 女人开始用怜悯的眼光看向桑落:“你这姑娘是不是脑子不好?我最后告诉你一遍,住在这里的人叫周凯龙,他是个光棍,根本就没有什么孩子,你再好好想想吧,八成是你大哥骗了你,拿个假地址来糊弄你!” 桑落故作震惊:“俺大哥会糊弄俺?那可是俺亲大哥……” 她装出一副伤心的模样,低下头走了,她走之后,对面的女人也回到了屋里。 回到大柳树村之后,桑落卸掉了伪装,和阮玉讨论起了刚才的情况: “地址没错,名字也是真的,但是附近的邻居却说他根本没有孩子,这是怎么回事?” 阮玉也一脸凝重:“确实很怪异,他根本没有孩子,却一直拿自己的女儿来说事,表情还那么真挚,如果不是你实地调查过,谁能相信他居然是个光棍呢?” 桑落开始了假设:“假如这个人就是 凶手,那么他的行为就很好解释,他是一个心理变态,喜欢对未成年人下手,为了接近未成年人,他谎称自己家里有一个适龄的小孩可以陪受害人玩耍,以此为借口吸引未成年人到他家里,然后再实施杀害。” “这样能说得通,”阮玉提醒道,“不过也有很多其他可能,比如说,周凯龙这个人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光棍,这在农村是很没有面子的事,为了不给自己丢面子,所以他在外与人聊天时谎称自己有老婆孩子,以此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桑落咬了咬嘴唇:“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那他心里应该很渴望结婚生子,我们第一次去找他的时候,我说我是个媒婆,可以给他介绍合适的对象,但他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为什么?” 阮玉被问住了:“或许是他家里很穷?又或许是他过惯了单身的日子?总之无论如何,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没有线索,一切只不过是胡乱揣测罢了。” 桑落也很认同这点:“我们需要更多线索,是时候回城里了。” 做好决定后,阮玉出去雇了一辆驴车,两人当晚就返回了白云县,此时假期已经过去了四天。 晚上回家之后,桑落把目前的三个嫌疑人写在了纸上: 赵大柱,25岁 赵爱国,62岁 周凯龙,年龄未知,目测40—50岁 她打开行李,把裹在衣服里的那本小字典拿出来,小心地摆在书桌上。 “若若,如果你能听到的话,”桑落轻声开口道,“我已经按照你的提示,找到了三位嫌疑人,请你再给我一点提示吧——十五年之前,到底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害了你?” 第62章 午夜十二点一到,卧室的灯瞬时熄灭,桌上的字典开始自动翻页,这次字典翻页很慢,似乎带着某种情绪,并没有立即将信息透露出来。 哗啦、哗啦……一分钟过后,字典停止翻页,定在了某一页,这页上的一个字发出亮光—— 【周】 是周凯龙!桑落的心猛然一滞,十五年前害死妹妹桑若的人,正是集市上那个笑呵呵的大叔周凯龙! 这么多年了,妹妹的冤死,自己这么多年的痛苦,家庭的分崩离析……全都是这个人害的! 一想到自己曾经和这个人打过照面,桑落就不由得握紧拳头,如果不是有警察这重身份挡着,她真想亲自扑过去为妹妹复仇,把这个男人给碎尸万段! 虽然桑落并不是原主本人,但是她现在使用着原主的身体,也同样受到原主大脑的影响,原主的感情已经完全浸透了她,原主心中的痛苦,她也同样能感受得到。 过了好一会,桑落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调整着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以暴制暴是不可取的,她身为一名刑警,就该用合法的手段来惩罚罪犯。 妹妹已经给出了直截了当的提示,就像一道数学题给出了答案,桑落现在要做的,就是推理出其中的过程,然后亲手将凶手送进监狱。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桑落出去敲响了对面的房门,阮玉很快就开门了,他身上只穿着一条短裤,显然是刚刚睡下,八块腹肌线条分明,不过桑落现在没心情看,她焦急地嘱咐道: “阮玉,麻烦你明天早上就去大柳树村,回星星家住着,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星星,确保她的安全!” 阮玉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有发现了?” 桑落点点头:“拐走我妹妹的凶手,就是大柳树村集市上出现的周凯龙,但是我没有证据,接下来我会想办法找到证据,你就负责保护星星的安全。” “星星?”阮玉迟疑了一下,立马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她去和周凯龙搭讪过,你是担心她成为周凯龙的下一个目标?” 桑落再次点头:“星星大概六七岁,和我妹妹失踪时一样,再加上她是留守儿童,父母也不在身边,我很不放心,所以拜托你了。” 阮玉比了个手势:“没问题,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星星,但你怎么办?” 桑落想了想:“我今天会留在城里调查一些资料,你放心,我没有危险,一旦查到有用的信息,我就去大柳树村和你会合,这期间我们电话联系。” 两人说好之后,桑落重新回到了卧室,为了明天的战役,她必须要养足精神,尽管内心悲愤交加,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睡着了。 桑落没睡太久,早上六点她就自然醒来了,桑落出去看了一眼,阮玉不在家,应该是已经出发了。 桑落随便煮了碗面当早饭,吃了一口之后,她发现自己做的面竟然这么寡淡,看来这段时间她的胃口被阮玉养刁了。 吃完饭之后桑落独自去了单位,现在时间太早,大部分同事都没有来,桑落走进档案室,翻找起自己想要的资料。 她想要调查周凯龙的身份信息,因为周凯龙现在住在槐树村,桑落就先翻阅了槐树村的人口登记簿,但是翻了几遍都没有找到周凯龙的名字,这说明周凯龙并不是槐树村的村民,他是后期才搬过去的。 那么周凯龙的户籍到底在哪里呢?桑落回忆了一下他们之间的对话,周凯龙说话时带着明显的口音,像是农村人,不像是城镇人口,看来要想找到他的户籍,只能翻遍每个村的人口信息了。 看着眼前满满一柜子的人口登记簿,桑落不由得捏了把汗,她心里抱怨道,要是有现代的电子系统就好了,输入一个名字,立马就能搜到这个人的全部信息。 抱怨归抱怨,桑落还是老老实实地翻看了起来,她运气不错,翻看到第三本的时候就找到了周凯龙的信息。 周凯龙是天野村的人,今年48岁,小学学历,家住天野村17排2号,父母已经去世,他原本有妻子和一个女儿,但是妻女先后离世,最后他自己也搬离了天野村。 看着这简短的几行字,桑落陷入了沉思,户口登记簿记载得不够详细,并没有写出他的妻子和女儿是因为什么离世,桑落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周凯龙诱拐女童,究竟是为了贩卖、杀害,还是因为好色? 如果是最后一种可能,那么周凯龙就像上一案的兰建国一样,是个恋童癖,一般有恋童倾向的人都会先从自己身边的人下手,周凯龙有一个女儿,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女儿。 如果是这样,他妻子和女儿的离世,会不会也和他有关呢? 看完周凯龙的信息后,桑落又查看了一遍旧案的档案,她着重留意了在农村发生过的儿童失踪案,发现有几起案件和妹妹的案子高度相似,失踪者都是女孩,年龄都在七岁左右,都出生自农村家庭,家里比较贫穷,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们失踪的时间都在四月。 由于这几个案子相隔的时间很久,并不是在同一年发生的,所以警方也就 没有做并案处理,这几起案子留下的线索很少,最终都成为了悬案。 桑落翻看着几个失踪女孩的信息: 陈秀娟,天野村人,1975年四月失踪 桑若,后土村人,1978年四月失踪 王花花,大柳树村人,1984年四月失踪 李梅,陈洞村人,1990年四月失踪 如果这些案子都是同一个人所为,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那么陈秀娟就是第一个受害者,桑若是第二个,她们相隔的年份似乎有某种规律,桑落计算了一下,三年,六年,六年。 凶手为什么要按照这个规律作案? 为什么所有案子都发生在四月? 她快速记住了这些信息,随后把资料放回原处,默默离开了公安局。 回家之后,桑落在纸上整理出了几个疑点: 一。周凯龙的妻子和女儿是怎么死的? 二。周凯龙为什么从天野村搬到槐树村居住? 三。另外几起失踪案和妹妹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空想是没有用的,还是得去实地调查,桑落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再次坐上了去村里的大巴,她首先到了天野村,之前两人来过一次,她对这里已经熟门熟路。 按照登记簿上写的地址,桑落找到了周凯龙在天野村的家,大门紧锁,锁子上落着厚厚的灰,看起来已经很久无人居住了。 桑落敲了敲隔壁邻居的门,一个看上去很热情的大妈走了出来: “小姑娘,什么事啊?” “我想找住在这家的……”桑落故意说得很慢。 大妈抢着说道:“你找周凯龙啊?他现在已经不住在这了,你去大柳树村找他去吧!” “不是,”桑落急忙说道,“我是来找他老婆的,我妈妈和他老婆是多年以前的好友,我这次路过,我妈特地托我来看看她。” “看他老婆?”大妈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桑落,似乎怀疑她是个骗子,“你妈既然和她是好友,那我考考你,他老婆叫什么,是哪里人?” 桑落立刻说道:“叫袁小玉,是从袁家村嫁到大柳树村来的,她嫁过来之前和我妈是一个村的好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后来她嫁到这里,我妈嫁到了城里,两个人都忙,再也没见过面,不过我妈心里总是念着她,去年我妈得了瘫痪,再也没法走动,她一直都想和袁阿姨见上一面,所以特地托我过来找找。” 名字和户籍是桑落从户口登记簿上看来的,后面那些则是她瞎编的,不过她说得情真意切,把眼前这个大妈也骗了过去。 大妈不再怀疑,看向桑落的眼神带有几分怜悯:“原来是这样,真是太可怜了,孩子,你来了也没用,袁小玉早就已经死了!” 桑落故作惊讶:“死了,怎么会呢?她是怎么死的?” 大妈一脸痛心:“唉,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他们的孩子死了,小玉有些看不开,每天都以泪洗面,饭也不吃,门也不出,每天就在床上躺着,后来过了没多久就去世了。” 桑落急忙追问:“那他们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大妈叹了口气:“说起来孩子也无辜,死得太惨了,这事俺们村的人都知道,当年村里有个小学,学校的房子质量不好,那时候我就说过,房子早晚有一天得塌,可是没人听啊!” 她拍了拍手:“结果呢?你看看,这不就出事了吗?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个雨天,本来房子就破,全都是泥巴糊的墙面,遇水就犯潮,结果学校还要照常上课,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全,干脆就让我们家秀娟别去了,临时请一天假。” 说到这里,她加重了语气:“结果,就是那天出事了,那天雨越下越大,我没有出去种地,坐在家里织毛衣,忽然就听见轰隆一声,我跑出门去,看见大家都往学校的方向跑,等走近了,我一看——学校塌了!十几个学生都被压在了下面!” “那个画面,哎呦呦,我现在回想起来心里都发寒,真是太可怕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惨的画面,你想想吧,全都是几岁的孩子,被那么重的房子一压,整个人都成了扁的,我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那些家长们跟疯了一样,拼命去里面扒出自己的孩子……唉,不瞒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做梦有时候还会梦到那个画面呢!” 大妈拍着自己的胸脯:“幸亏呀,幸亏我让我们家秀娟请了一天假,要不是这样的话,恐怕我们家秀娟也会……” 秀娟?桑落听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她立马想起了1975年的陈秀娟失踪案,陈秀娟是天野村人,难道就是大妈口中说的这个秀娟? 桑落没有表现出来,顺着大妈的话继续往下说: “是呀,多亏你有先见之明,孩子才能逃过一劫,老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你们家秀娟一定是个有大出息的人!” 桑落说完这句话之后,大妈脸上的表情呆住了,她的嘴唇开始哆嗦起来,眼里立马有了泪光: “这、这你可说错了,我家秀娟在几年之后就失踪了,也许真的是命运,该来的躲不掉,秀娟命里注定有这么一劫,尽管逃过了学校这一回,可还是……” “她是怎么失踪的?”桑落问道。 大妈抹着眼泪说:“那是75年的事了,我记得很清楚,那年秀娟十岁,我和她爹都是种地的,没什么文化,但是秀娟不同,她很有出息,小小年纪就认得很多字,也很懂事,会帮我们做饭、收拾家,人人都夸我们秀娟懂事得早。” “就因为这样,所以我对她格外放心,我和她爹出去种地,总是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每次出门之前,我都会把大门锁起来,秀娟一个人在屋里读书,饿了她会自己找东西吃,从来不让我们操心。” “以前一直都是这样,从没有出过问题,可偏偏就是那一次,那一次……我们两个出了门,我照旧锁上了门,我和他爹在地里干了一上午活,中午我们回家,远远地就看见屋顶上方没有炊烟,我心里就感觉有些不好,因为平时秀娟都会帮我们做好午饭的,等我们回去直接就能吃饭了。” “这时我还以为是秀娟不舒服,也没多想,只想赶紧回去看她,我走到门前,门还是锁着的,我用钥匙打开门,高喊了一声秀娟,秀娟没有回应我,我急忙进屋找,结果也没有找到秀娟,秀娟就这么不见了,我……” 大妈说着,掩面痛哭了起来,桑落同情地问:“出了这种事,没有报警吗?” 大妈拍打着自己的双腿:“怎么会没报警?我立马就报警了,村里没警察,我还是坐着驴车到县城里去报的警,我们家那口子也没闲着,他发动了全村人帮着一起找,可就是没有找到我的秀娟!” “后来警察来了,在我们家调查了一阵,在墙上发现了脚印,是秀娟的脚印,警方判断是秀娟自己翻墙出去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回来,可我始终不相信,怎么会呢?我们家秀娟不是这样的人,有些孩子调皮捣蛋,平时就喜欢翻墙出去玩,可我们家秀娟不会的!” “我闺女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最清楚不过,秀娟这么乖,绝对不会做出翻墙这种事情,后来村里有了流言,越传越难听,说秀娟是翻墙出去谈恋爱了,甚至还有人说秀娟是被搞大了肚子,跟着野男人跑了!我听到这个流言之后,当场就冲过去把造谣的人给打了一顿,我不允许有人污蔑秀娟!” “总之,警方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什么头绪,最后这个案子就被搁置了,距离现在已经十八年了。” 大妈擦干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十八年,我等了整整十八年,我想无论秀娟去了哪里,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她就一定会回来找我,所以我就一直在这里等,这些年有不少人劝我再生一个孩子,最起码有个人给我养老送终,但我从没想过再生,对我来说,秀娟就是唯一的孩子,无论我再生几个,都不是我的秀娟了。” 桑落看着眼前这位悲痛的母亲,一时间什么都说不上来,大妈自顾自地说: “也不知道秀娟会不会怪我,怪我和她爹那天出去种地,没人在家里看着她,害得她丢了,可是我们是庄稼人,我们生来就是种地的,如果不种地就没有饭吃,我真的没有办法……” 桑落上前轻轻抱住了她:“不会 的,秀娟不会怪你,她知道你一直都在等她,她一定会回来的。” 被桑落这么一说,大妈也有了几分信心:“你也这么觉得?我这些年之所以能坚持下来,就是因为我相信秀娟还活着,我相信我一定能等到团聚的那一天!人啊,有时候就是一念之间,如果能想开,这日子就能接着过下去,如果想不开,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 说着,她指了指旁边的周凯龙家:“小玉她就是太想不开了,年纪轻轻就没了,当时出事后,凯龙也消沉过一阵子,你想想吧,先送走女儿,又送走老婆,那是什么滋味?他那段时间闭门不出,再出门的时候头发都白了,不过他最终还是支撑过来了,还跟人学了一门手艺,开始去集市上摆摊吹糖人,人都是这样,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打听清楚这一切后,桑落已经解开了第一个疑点,她谢过大妈,又顺口问了一句:“阿姨,你女儿平时嘴馋吗?爱吃糖吗?” 大妈摇了摇头:“我们家虽然穷,但是秀娟不是那种嘴馋的孩子,她很有骨气,从来不去眼馋别人,也不会要求我们给她买零食,她知道家里的条件不好。” “至于吃糖,她算不上爱吃,你知道的,隔壁周凯龙就是个吹糖人的,他刚开始学手艺的那年,经常做出失败的糖人,那些糖人他都送给秀娟吃了,秀娟都快要吃腻了。” 说起往事,大妈眼里又泛起泪光,桑落再次道谢,离开了她家门前。 桑落去到了上次借宿的人家,再次提出要借宿,对方马上就同意了,毕竟桑落上次出手大方,给他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放下行李以后,桑落开始在心中盘算,假期一共七天,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今天她就住在天野村,除了解决几个疑点之外,她还要挖出尽量多的线索。 第63章 桑落刚坐了一会,就接到了阮玉打来的电话,他担心地询问桑落这边的情况,一听说桑落又去了天野村,他急不可耐地就想赶过来,桑落连忙制止了他: “你得留在那边保护星星的安全,你答应过我的,我这边没事,我只是来询问一些情况,不会和嫌疑人直接接触。” 阮玉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好吧,那你今天有什么收获?” 桑落说出了自己今天上午的经历,并且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刚才陈秀娟的母亲提供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周凯龙的女儿是死于学校塌房事件。 这也就意味着桑落方才的推理是错误的,周凯龙并没有变态到要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妻子和女儿先后离世,他自己也一夜白发,这是伤心过度的表现,虽说人的伤心可以装出来,但是头发变白这种生理表现是装不出来的,他大概率是真的伤心。 这几起女童失踪案都是在75年之后发生的,如果它们全部都是周凯龙所为,那么学校塌房事件很可能是让周凯龙走上犯罪道路的重要诱因,就是在这一年,周凯龙的精神受到严重刺激,他开始产生了犯罪的念头。 “女儿的死刺激到了周凯龙,让他成了一个心理变态,并且每隔几年就会在四月拐走一个女孩……”阮玉努力跟上桑落的进度。 思考了一会之后,他灵机一动:“周凯龙选择在四月拐走孩子,会不会因为他女儿就是在四月死的?你查过那起坍塌事件发生的具体日期吗?” “我还没有查到具体日期,但我想应该不是因为这个,”桑落否决了他的想法,“陈秀娟妈妈说过,事发当天下了很大的雨,那时候应该是盛夏,四月就算下雨也是零星小雨,不足以让房子倒塌。” “有道理。”阮玉有些失望,他没能帮上桑落的忙。 桑落安慰道:“没关系,你给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说不定以后能用上。” 挂了电话之后,桑落打算下一步去调查当年的学校塌房事件,借宿的人家已经做好了午饭,但是桑落没有吃,她急匆匆出了门,来到了村支书家。 当年事情的细节恐怕只有村支书或村长知道,普通村民只能知道个大概,天野村是小村庄,村支书和村长是一个人,要想找到当年事件的资料,找他最合适不过。 桑落推门进来的时候,村长正在吃饭,虽然这个时间来有些不礼貌,但是桑落时间紧急,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村长见桑落进来,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桑落拿出证件说明了自己的刑警身份,村长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他放下手中的碗筷,殷勤地说道: “刑警同志,坐坐坐,是有什么事吗?” 桑落直奔主题:“我这次来,是想来了解一下多年前曾经发生在天野村的学校坍塌事件。” 一听桑落提起这件事,村长满脸的疑惑:“学校的事?那不都十几年前了吗,忽然问这个干嘛?” 桑落压低了声音:“保密。” 村长连连点头:“哦哦哦,我懂我懂,肯定是发生什么案子了,要用得着,警官同志,你就尽管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桑落在村长对面坐下:“当时学校坍塌,主要责任在谁?” 村长点上了一根烟:“呼,你说这个啊,其实我估摸你也能猜着几分,那群孩子之所以会死,和当时的村长还有校长都脱不了干系。” “村里的房子破,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村里人都知道,镇政府也知道,尽管那年月经济不好,政府还是拨了一笔钱给村里重新盖学校,这笔钱发到了当时的村长李壮志手里,这李壮志他不是个东西,拿到钱就想独吞,大部分村民都不知道,还以为是政府没给拨款,整天在一起抱怨。” “当时学校的校长叫刘虎成,他毕竟是个校长,在外头有点人脉,不知怎么就打听到了这笔钱的存在,知道这事以后,他冲到村长家里跟村长拍桌子叫板,想让村长把钱拿出来盖学校。” “村长就想了个主意,提出把钱分他一份,刘虎成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东西,一听立马就答应了,两人一顿讨价还价,最后约定把这笔钱三七分,李壮志拿七,刘虎成拿三。” “他们俩是说好了,可是却苦了学校里的孩子们,发生那事的时候,我正好三十岁,那个画面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啧啧啧,真惨呐。” “孩子们出事以后,镇上派人来调查,才知道学校根本就没盖新房,李壮志和刘虎成很快就被人抓走了,就连他们的家属也不见踪影,估计是觉得没脸再待下去了。” “那场事故一共死了十四个孩子,都是小学生,年龄从六岁到十岁的都有,家长们哭天抢地,一起去镇政府门口讨说法,最后政府给每一家都赔了钱,这事才算完。” “不过你也知道的,那年月经济紧张,赔钱又能赔多少呢?再说了,不管赔多少钱,都换不回乡亲们的孩子啊!” 一根烟抽完了,村长很快又点上了一支,桑落心里暗自琢磨,如果周凯龙是因为自己孩子的死亡而有了犯罪的念头,那么他最想杀的人应该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为什么他要朝着无辜的女孩下手呢? 桑落问道:“李壮志和刘虎成现在怎么样了?” 村长咧开嘴笑了一下:“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被枪毙了呗,两人一人一颗枪子,不出一个月就被处决了,出了这样的事,他们难道还能活下去?” 桑落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因为这两个罪魁祸首已经被国家处决,周凯龙就算想报仇也无计可施,所以他只能朝着无辜的人撒气。 不过,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是他犯罪的理由。 桑落:“关于当年那起事件,还有什么文件留下来吗?” 村长很是为难:“诶呀,你说说,这事是镇里调查的,就算有什么资料也都在镇政府里,更何况十几年过去了……不过我可以试着帮你找找。” 桑落赶忙道谢,村长掐灭烟头,走到屋后翻找了起来,过了好一会之后,村长才拿着一张泛黄的纸走出来: “不好意思,警察同志,就剩下这个了,这是当年的赔付名单,你看对你有帮助吗?” 这张纸放的时间久了,已经变得又脆又黄,不知道村长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桑落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看起了上面的内容。 “七一九事件” 表头这样写着,旁边还用铅笔写了个“1972”。 看来当年事情发生的具体日期是1972年7月19号,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果然和桑落猜的一样,那场事故是发生在盛夏。 这张纸只是一张用于起草的草稿,并不是正式文件,所以没有什么格式可言,字迹也非常潦草,不过桑落还是依稀可以看清上面的内容。 上面写着十四个孩子的个人信息和赔付金额,桑落一眼就在其中找到了周凯龙女儿的信息: 周悦悦,1965年4月12日生,七岁,父周凯龙,母袁小玉,家住…… 四月!桑落立马注意到了这个关键的信息,周悦悦是出生于四月! 那四个女孩也是在四月失踪,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桑落谢过村长,离开了村长家,临走前她请村长一定要对这件事保密,村长满口答应下来。 此时正是正午,温暖的阳光洒在田间小路上,让深秋的寒意也褪去了几分,在村民的指引下,桑落找到了天野村村民埋葬死者的地方,这里地处后山,背着阳光,十分阴冷,就算是大中午来都让人打个寒战。 这里有一片墓群,村民们会把自家死者埋葬在这里,这是天野村的风俗,为了不混淆,每个坟头前面都立着一块墓碑,有些是正经的石刻墓碑,有些则只是块破木牌子,上面用粉笔写了几个字。 第64章 桑落辨认着墓碑上的字,陆续找到了当年那十四个孩子的坟墓,山中风声幽咽,像是孩子们的哭声一直在这里回荡。 桑落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在周悦悦的墓碑前坐下,仔细端详了一番,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周悦悦的坟墓旁长满杂草,整个坟头几乎都要被杂草盖住了。 而且她的墓碑前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祭祀过的痕迹,和附近其他几个坟墓对比明显,其他几个坟墓前或多或少都有些食物的残渣、酒杯或者是碗筷,但周悦悦的墓碑前什么也没有,这只能说明一点—— 已经很多年没人来祭拜过了。 周凯龙是周悦悦的父亲,他深爱自己的女儿,却一次也不来祭拜,任由她的坟头长满杂草,这合理吗? 桑落回想起之前和周凯龙的对话,当桑落问及他的家庭情况时,他很自然地说自己有妻子和女儿,并且女儿七岁了,他指的应该就是已经去世的袁小玉和周悦悦,或许是因为遭受的创伤太深,他一直无法面对现实,想要逃避妻女已死的现状,所以用这种方式自欺欺人。 他不肯给女儿扫墓,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吗? 桑落皱了皱眉头,起身继续寻找,想要找到周凯龙妻子袁小玉的坟墓,但是找遍了整个后山都没有找到,她有些疑惑,袁小玉是周悦悦的母亲,母女俩按理说应该葬在一块,但是墓碑上没有袁小玉的名字,这座山里也没有袁小玉的坟墓。 桑落下了山,再次敲响了周凯龙家隔壁的房门,陈秀娟的母亲很快就来开门了,看到是桑落,她表现得很热情: “小姑娘,怎么又是你呀,是不是在村里没地方落脚?干脆来我们家住吧!” 桑落摆了摆手:“不是的,阿姨,我刚才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我妈知道袁阿姨的事情之后非常伤心,让我去给袁阿姨上柱香,我就去了一趟后山,结果根本没找到袁阿姨的坟墓,她的坟墓在哪呀?” 陈母摆了摆手:“嘿呀,你不早说,去之前你就应该问问我,省得白跑一趟,小玉的坟墓不在俺们村里,小玉葬在了袁家村,当时她去世之后,她娘家人过来闹了好几回,一直责怪周凯龙没照顾好小玉,不肯把小玉的尸首留给他,他们想把小玉的尸体带回去,葬在袁家村里,周凯龙一个人也弄不过那么多人,最后只好任由他们把小玉的尸体带走了,你要是想祭拜小玉,恐怕得去袁家村!” 桑落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我刚才没找到,袁阿姨真是太惨了,活着的时候失去了女儿,死了之后还不得安宁,要被争来争去。” 陈母非常认同:“谁说不是呢?而且啊,这还不是最惨的,我听说——”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她的娘家人也没安好心!他们把尸体要回去不是为了安葬小玉,而是为了给一个刚死的糟老头子配阴亲!你说离谱不离谱,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桑落心中也很感叹,不过她还是没忘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她开口道: “我这次去虽然没找到袁阿姨的坟墓,但是我找到她女儿的坟墓了,好像是叫悦悦,这周大叔也真是的,怎么一次都不去扫墓,悦悦的坟头乱死了,我还顺便帮她清理了一下杂草呢!” 陈母有些惊讶:“姑娘,你该不会是找错了吧,周凯龙怎么会不给他女儿扫墓呢?以前他还住在这里的时候,没少去后山探望他女儿,有时候一天能去好几次,连家里的地都不管了,我们村都说他是个痴情的人呢。” 桑落想了想说:“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周大叔从村里搬走了,他现在住的远,就不方便过来了,所以近几年都没有扫墓。” 陈母摇摇头:“这算什么呀?他搬到了槐树村,离这也没多远,赶个驴车或者马车,一天就能往返,对于我们庄稼人来说,赶这点路算什么呀?凭周凯龙对他女儿那份心,他肯定不会不来的!” 桑落还没说话,陈母紧接着说道:“哎呦,我知道了——肯定是这个周凯龙再婚了!八成是他在槐树村重新娶妻生子,有了新的孩子,肯定就顾不上旧的了,哎呀呀,男人都是这个样子,这种事情多了去了,亏我们还以为他是个好男人呢!” 桑落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她去槐树村打听过,周凯龙没有再娶,他这些年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这个解释说不通。 离开陈母家后,桑落回到了借宿的地方,她打通了阮玉的电话,请他帮自己办一件事,她要求阮玉在大柳树村雇两个当地的村民,让这两个村民去周凯龙的摊子前买糖人,并且故意在他面前聊天。 “聊什么?”阮玉问道。 桑落:“就说天野村的后山着火了,很多坟墓都被烧了。” 阮玉一听就急了:“这怎么行?周凯龙一听说后山着火,肯定会立马赶回去的,现在你就在天野村,我怕你们正面碰上,我不在你身边,你只有自己一个人……” “放心吧,”桑落说道,“我认为周凯龙不会回来,不仅不会回来,他甚至可能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 “为什么?”阮玉有些惊讶地问。 桑落没有回答,只是说:“你先按我说的做,记住让村民观察他听到这些话时的反应,完成之后给我打电话。” 阮玉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挂了电话后,桑落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现在天色尚早,她还有一些时间。 上一次桑落来到天野村时,认识了吹糖人的祖孙俩——赵大柱和赵爱国,她又想起陈母说过,周凯龙是在当年事故发生之后才开始学着吹糖人的,当时赵大柱年龄小,村里会吹糖人的应该就只有赵爱国一个人,周凯龙吹糖人的手艺很有可能是从赵爱国那里学来的。 想到这一点,桑落决定去赵爱国那里碰碰运气,她先是去了赵爱国家里,他家 里没人,祖孙俩应该是去集市上摆摊了,桑落也加快脚步走向了集市,果然在角落里找到了祖孙俩的摊子。 这次祖孙俩没有分开,直接推了一辆小车出来,赵大柱在前面负责捏糖人,赵爱国在后面监督他,看到赵大柱捏出的糖人,赵爱国一边摇头一边批评道: “太胡闹了,这个样子怎么行?你别以为孩子们年纪小好糊弄,他们的家长可不好糊弄!你瞧瞧你,都一把年纪了,连个媳妇都没娶上,学手艺也学不会,难道真想像你爹一样一辈子种地?” 赵大柱挨了骂,整个人也没放在心上,依旧嬉皮笑脸地逗着旁边的孩子,把赵爱国给气了个半死。 趁着摊子前没人的时候,桑落走上前,主动向赵大柱打了个招呼,一看到她的脸,赵大柱惊叫了一声: “啊,你怎么又来了?那个男人没跟来吧?你别再打我的主意了,我告诉你,我是正经人,不干那种卖屁股的事情!” 桑落笑了笑,递上一袋橘子,这是她刚从集市上买的: “好啦,我上次是和你开玩笑的,吃个橘子吧,这是我特地买来向你赔罪的,希望没有吓到你。” 看到桑落的笑容,赵大柱整个人都呆住了,仿佛丢了魂似的,他呆呆地接过橘子,连皮都没有剥,直接就拿了一个放在嘴里,爷爷急忙从他嘴里抢出来: “你干什么?傻了吗?” 赵大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好意思地笑了,随后抬头看向桑落,脸色有些微红,毕竟他一直生活在村里,很少见到这么有气质的女人。 桑落歪了歪头:“你吃了这个橘子,那就是原谅我啦?” 赵大柱急忙说:“不不不,我没有怪你,对了,你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桑落抬头看向赵爱国:“其实我这次不是来找你的,我主要是想来找你爷爷,赵爷爷,我对吹糖人这门手艺很感兴趣,我想问问你收徒弟吗?” 赵爱国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子,随后又叹了口气:“唉,我都有徒弟了,我还收徒弟干什么?” 桑落一脸诚恳地说:“你是不是怕我不给钱?我是真心想学,我愿意交学费!” 赵爱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不是钱的问题,我知道你们城里人不缺钱,但是你也看到了,我这是家传的手艺,已经教给了我孙子,如果再教给外人,那岂不是砸了我孙子的饭碗吗?” 桑落急忙说道:“我学会之后肯定不在这里摆摊,我回城里去做生意,这样就不算是砸了他的饭碗,我们两个各干各的,互不相干,这样还不行吗?” 赵爱国嗤之以鼻:“切,花言巧语,人人都是这么说,拜师的时候说不会和我们抢生意,学会了之后就翻脸不认人,这样的人我见的还少吗?那姓周的就是个例子……算了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说它了,总之我是不会教你的,你回去吧。” 桑落不依不饶:“姓周的有什么事?你不跟我讲清楚,我是不会回去的,我是铁了心想学这门手艺!” 赵爱国皱了皱鼻子,没有说话,赵大柱不忍心看到桑落受冷落,主动说道: “我爷爷不给你讲,我给你讲!那件事我也有印象,姓周的他出尔反尔,偷学了我们的手艺,然后光明正大地来集市上抢我们的生意,简直不是个东西!” 说着,赵大柱讲起了当年事情的经过: 自从学校坍塌之后,赵大柱就不肯再去上学了,不管别人怎么劝他,他死活都不去,看他这副样子,家里人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跟着爷爷学吹糖人,大小也算门手艺。 爷爷减少了出摊的频次,专门找时间留在家里教他怎么吹糖人,但是赵大柱不用心学,不管爷爷说了什么,他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有一天,就当他正在走神的时候,忽然看到墙头有张脸,祖孙俩都被吓了一跳,爷爷还以为是坏人来了,拿起砍刀就走了出去,结果发现趴在墙头的是同村的周凯龙,爷爷出去以后,周凯龙尴尬地从墙上下来了。 面对爷爷的质问,他解释说自己是想偷偷学艺,他的女儿在事故中丧生了,老婆也跟着离去,现在家里就剩他一个人,他没心思继续种地,想学一门手艺,顺带转移一下注意力。 听了他的解释,爷爷被打动了,都是家里有孩子的人,赵爱国能理解他的心情,所以特地为他破例,同意把吹糖人的手艺传给他,并且不收他的钱,只有一个要求—— 周凯龙永远不许去天野村的集市上摆摊。 周凯龙满口答应,还当场对天发誓,爷爷这才放心让他进家,跟着赵大柱一起学艺,半年之后,赵大柱什么都没学会,周凯龙却学得差不多了,他离开赵爱国家,开始自己独立摆摊。 “这人真不是个东西,一开始他还遵守承诺,自己跑去别的村里摆摊,可是没过了几年,他就翻脸不认人,开始来天野村的集市上和我爷爷抢生意,甚至摊子就在我爷爷对面,把我爷爷的客人分走了一大半,这简直是骑到人脖子上拉屎,狼心狗肺的玩意!” 赵大柱满口脏话,桑落却从中捕捉到了重点,她问道:“他是在多久以后开始抢生意的?” 赵大柱被问住了:“这……好像是两三年?我也记不清了,谁没事记它干嘛呀!” “75年,”赵爱国沉稳地说道,“我记得很清楚,他就是在那一年从村里搬走的。” 桑落心里一沉,1975年正是陈秀娟失踪那一年,一切都是从那时开始的。 赵大柱一拍大腿:“哦,对,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那个瘪犊子玩意后来搬走了,这得多亏了我爹,我爹从城里打工回来,看到我爷爷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当场就不干了,我爹妈组织亲戚朋友,把这件事在村里传得到处都是,我爷爷人缘好,他帮过不少人,村里人都向着他,听说这事以后,有人当场就去周凯龙门前骂街,还有人故意当着他的面议论他,就这样,没过多久他就搬走了,再也不敢在我们面前出现!” 桑落故作无知地问:“既然他去别的村也能摆摊,干嘛非要来天野村跟你们抢生意?” 赵大柱耸了耸肩:“这有什么不懂的?去别的村需要绕远路,每天一大早就得出发,本村的集市离得近,附近几个村的人都会过来,当然是在本村摆摊更好啊!” “原来是这样,”桑落感慨道,“你爷爷可真是认人不清,既然周凯龙是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干嘛还要收他当徒弟,一开始收徒的时候没看出来吗?” 赵大柱用拳头砸了一下地面:“这谁知道呢?那家伙刚来的时候装的人模人样的,而且还对我特别好,每天陪我玩,陪我掰手腕,玩摔跤,我一直都把他当成好兄弟,真是瞎了眼!” 桑落点了点头,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赵大柱劝道:“所以呀,我爷爷是不会 教你吹糖人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如果你实在想学,你可以来找我,虽然我学艺不精,但是我愿意教你!” 说完之后,他又憨笑了几声。 桑落谢过他们,转身离开集市,临走之前还听到了祖孙俩的对话。 赵大柱向爷爷问道:“爷爷,你不是一向耳聋吗,怎么今天突然听得这么清楚?” 赵爱国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傻小子,看你那个表情,我就知道你心里又在想美事了,这涉及到你的终身大事,我能不听清楚吗?你虽然一把年纪还没娶媳妇,但是也不能看到谁都想娶回家,人家是城里的,咱们配不上,你可别痴心妄想……” 桑落回到借宿的地方,在笔记本上总结了一下学艺事件的大概内容,先前她第一次来天野村,曾经听到赵爱国在篝火旁的呓语,现在想来说的也是这件事情。 时间来到下午五点,桑落接到了阮玉的来电,阮玉在电话里说起下午发生的事: “我按照你说的,找了两个看上去很老实的村民,让他们去买糖人,并且故意说起后山起火的事,说来真是奇怪,周凯龙听完之后一点反应也没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按理说他的妻子和女儿安葬在后山,后山起火,他应该很着急才对,怎么会这样?” 桑落微微一笑,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挂掉电话之后,桑落开始在纸上画起树状图,梳理起搜集到的一切线索。 真相的轮廓,在她心里渐渐清晰起来。 第65章 1972年,天野村的学校坍塌,周悦悦在事故中死亡,同年周凯龙的妻子袁小玉去世,周凯龙拜赵爱国为师,正式开始学习吹糖人的手艺。 1975年,周凯龙进入天野村的集市,和赵爱国正面抢生意,两家人爆发冲突,周凯龙遭人议论,从天野村搬到了槐树村,同年他的隔壁邻居陈秀娟失踪。 1978年,后土村的桑若失踪。 1984年,大柳树村的王花花失踪。 1990年,陈洞村的李梅失踪。 看着纸上的时间线,桑落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她已经猜到了真相。 眼下需要的,是证据。 吃过晚饭后,桑落回到了房间,拨通了阮玉的电话: “明天我去大柳树村和你汇合。” 阮玉又惊又喜:“这么快?你在那边的调查结束了吗,有什么新发现?” “发现还不少,”桑落想了想,决定从头说起,“我去过天野村的后山,看到了周悦悦的坟墓,她的坟墓显然已经多年无人祭拜了,但是陈秀娟的母亲却说周凯龙很重视他女儿的坟墓,甚至有时候一天能去几次,这个说法和现实明显是相悖的。” “周凯龙没有再娶,也没有其他孩子,他在和我们聊天的时候曾经反复提及悦悦,说明他心里依然很在乎这个女儿,结合这些信息,我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周凯龙非常重视女儿,却从不去给女儿扫墓,只有一种可能——” “她女儿根本就不在那座墓里。” “那是一个空坟。” “空坟?”阮玉非常惊讶。 桑落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大胆猜测,当初事故发生之后,周凯龙确实曾经跟随村民一起把女儿葬在了后山,但是等风波过去之后,他自己偷偷把女儿的尸首挖了出来,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现在后山那个坟墓下埋着的,很可能只是一个空棺材而已。” “为了证实这个猜想,我让你雇人在他面前假装演戏,他听到后山着火的消息之后毫无反应,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阮玉皱起眉头:“他为什么要把女儿的尸身移走,那不是他们村固定埋葬人的地方吗?” “正因为这样,他才要把女儿移走,”桑落分析道,“村里人上坟基本会在这几个日子:清明节、中元节、春节、死者的忌日或生日,天野村习惯把死去的人全都埋在后山,再加上有好几个需要祭拜的日子,后山常有人走动,可能就是这一点让周凯龙感到不方便。” 阮玉更加疑惑了:“你是说,周凯龙想对他女儿的坟墓做某种不方便被人看见的事情?” 桑落:“没错,村里重视入土为安,一般把死者下葬后不会轻易再挖出来,除非是为了调整。风水,或者是受到了死者的托梦,否则不会做这种费钱费人的事情,周凯龙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他额外花钱做这件事,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等等,”阮玉问道,“万一他就是想给女儿换块风水宝地,或者是他女儿向他托梦了呢?” 桑落摇摇头:“如果是这样,他完全可以告诉村里人,让大家来搭把手,而且正式的迁坟也是个大工程,一般会找风水师傅先来定位,然后再挑选吉日重新下葬,如果周凯龙这么做了,那反而没有可疑,但他是瞒着所有人,自己偷偷摸摸去给女儿迁了坟。” “陈秀娟的母亲就住在周凯龙的隔壁,她对周凯龙的事情相当了解,但即便是她也不知道周凯龙给女儿迁坟的事,说明周凯龙是一个人偷偷行动的,他不仅不希望村里人知道他迁坟,还不希望村里人知道他把女儿的坟迁到了哪里。” “陈母曾经说周凯龙一天要去后山好几次,周凯龙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独自给女儿迁了坟。” “他要把女儿葬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然后对女儿的坟墓做某些事。” “这个地方需要很偏僻,很安静,极少有人往来。” 阮玉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到底要对女儿的尸体干什么?他该不会……” 桑落明白了阮玉的意思,她先前也试着这么想过,国外曾经有这样的例子,有些家属接受不了死者的离开,会把死者的尸体一直保存在家里,每天搂着尸体入睡,周凯龙对女儿的感情很深,他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但这么做的前提是拥有一片很大的空间,确保附近邻居不会察觉,国外相关案例里的当事人住的是个独栋大别墅,所以这件事多年以后才被人发现,周凯龙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他住在农村的平房,一旦有什么动静左邻右舍都会听到。 再加上现在是九十年代,周凯龙没有处理尸体的条件,他根本无法阻止尸体腐化,别说尸体了,家里有一缸鸡蛋臭了都能被人闻见,他怎么可能藏得住? 桑落说道:“我不认为他把女儿的尸体藏在了家里,应该是葬在了某座山上,或者是某块田地里。” 阮玉觉得匪夷所思:“他到底要对女儿干什么?” 桑落张了张口,感觉嗓子有些干,接下来这些话很难说出口,但她必须要去面对: “我猜测……很有可能是……陪葬!” “陪葬?”阮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是说他把钱财放进去陪葬,还是说他要给女儿的墓里放一些陪葬品?” 桑落喝了口水:“都不是,他很有可能是想……找同龄的女孩去给自己的女儿陪葬。” “什么?”阮玉惊得跳了起来,“有这种事?陪葬,那不是封建时期才会有的行为吗?都什么年代了……” 桑落镇定地继续说:“这只是我的猜测,目前没有证据,但我想他拐走那些女孩,很大可能就是为了陪葬,一般农村在下葬时会给死者烧一整套的纸扎工具,有纸人纸马,还有纸做的小丫鬟,周凯龙他是把纸人换成了活生生的小女孩。” 阮玉有些抓狂:“怎么可能呢,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就该死,应该被千刀万剐!” 桑落:“正常人当然干不出来这样的事,但是周凯龙的精神遭受过重大打击,他很有可能已经精神失常了,脑回路也异于常人,我们无法去理解一个罪犯的思路,一切都要等到他被捕之后自己去交代。” 阮玉抓了抓头发,试图换角度去安慰桑落: “说到底这只是你的主观猜测,或许事情并不是这样的,目前可以确定是周凯龙拐走了桑若,他或许并不是杀人狂魔,只是个二道贩子,他把孩子们转手卖到了其他人家里,也许那些孩子们还在养父母家活着,他也有可能是个变态色魔,把女孩们囚禁了起来,总之、总之女孩们有可能还活着,她们不一定已经死了!” 桑落知道阮玉是好心,但她还是冷酷地说道:“我可以肯定若若已经死了,我有确切的消息来源,这几起女孩失踪案都很相似,如果这真的是一起连环失踪案,那我认为其他的失踪女孩大概率也已经死了,我们得面对现实。” 阮玉一时有些语塞,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这么无力,沉默了一会之后,他不得不承认桑落是对的: “好,我们假设四个女孩都已经死了,你怎么能肯定周凯龙就是杀人犯,万一他只是把女孩们卖掉,而真凶另有其 人呢?” “因为时间,”桑落缓缓说道,“这几个女孩失踪的时间间隔是三年、六年、六年,都是三的倍数,第一个受害者陈秀娟失踪于1975年,恰好是坍塌事件发生的三年以后,民间有一种说法,死者死后的第三年是大祭,要举行一次隆重的祭礼。” 阮玉接过话来:“所以,陈秀娟就是周凯龙用来祭祀女儿的祭品?” 桑落:“对,为了让女儿过一个隆重的三周年,他给女儿塞了一个活人祭品下去,让陈秀娟给自己的女儿陪葬。” 阮玉不断吸气:“嘶,我现在全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事吗?” 桑落叹了口气:“我也希望我想错了。” 阮玉又提出质疑:“周悦悦是死在七月,但陈秀娟是在四月失踪,周凯龙为什么要这么早下手呢?这中间的三个月,他能把陈秀娟藏到哪去?” 桑落:“他没有藏,也不需要藏,他很可能在捉住陈秀娟之后,很快就把她杀死了,周凯龙给女儿过忌日不是根据女儿死去的日期,而是根据女儿的生日。” “如果他按照周悦悦真实的死期来祭祀,那么太容易被人调查出来,他的女儿死在七月,然后这四个女孩全都在七月失踪,这未免也太巧了。” 阮玉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桑落深吸了一口气说: “就是因为这些年份和月份,我确定了周凯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贩子,人贩子追求的是金钱,专业人贩子的作案频率要更高,而且时间上也毫无规律,而不是像他这样。” 阮玉明白了桑落的意思,人贩子为了钱会在一年内多次作案,不会像周凯龙这样等上几年才干一次,并且周凯龙目前的生活十分拮据,丝毫不像是有外快的样子。 “三年,六年,四月,遵循特定的规律作案,往往是连环杀人犯的癖好之一。”桑落总结道。 “周凯龙,就是杀死那四个女孩的连环杀人犯。” 第66章 阮玉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如果真的是这样,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要怎么给他定罪呢?” 桑落明白阮玉的意思,阮玉担心的那些问题她也想过,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就没有留下证据,现在更没有证据,就算能推测出事情的大概真相,恐怕也无法给周凯龙定罪。 “尸体,”桑落咬了咬牙,“那四个女孩的尸体,恐怕我们现在能找到的唯一的证据。” 阮玉很疑惑:“你要去哪里找她们的尸体?周凯龙是杀人凶手,埋葬尸体的地方只有他知道,除非他亲自开口,否则我们不可能找到那四具尸体。” 桑落冷静地说道:“还记得我之前的分析吗?我刚才说过,周凯龙挪走了女儿的坟,并且把女儿重新安葬在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再说回受害者,当初我妹妹失踪之后,我爸妈发动全村人帮我们一起找,漫山遍野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我妹妹,说明周凯龙不是当场就杀人抛尸,他是把孩子拐带到某个特定的地方,然后才进行杀害。” “我刚才也说过,这四个女孩全都死在四月,她们极有可能成为了周凯龙送给女儿的祭品,甚至是陪葬品,既然是祭品,那么就应该和坟墓在一起,所以我大胆推测——” “失踪的那四个女孩,就和周凯龙的女儿周悦悦埋在一起。” 阮玉惊呼一声:“原来是这样!” 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为什么这些女孩全都失踪在四月,为什么周凯龙要迁走女儿的坟墓,因为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挖开女儿的坟墓,重新埋一个人下去。 难怪桑落刚才说,这必须是一个僻静的地方。 如果有人路过,看见周凯龙埋人的那一幕,恐怕要被吓死了。 想明白这一切后,阮玉心底生出悲伤,他开始想象当时的场景: “真是太可怕了,女孩们被拐走,埋在那样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不知道她们被埋下去的时候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是活埋,简直……”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最后阮玉发出感慨:“死刑都太轻了,就应该把他凌迟!” 桑落轻轻叹了口气:“当然,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任何证据,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周悦悦的坟墓。” 阮玉又担忧起来:“你打算怎么找?坟墓的位置只有周凯龙知道,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咱们也没办法去村里打探消息。” 桑落摇了摇头:“不用去村里打探,我要他亲口告诉我。” 阮玉先是一愣,随后说道:“难道你是打算灌醉他?这样也太不安全了!” 桑落再次摇头:“当然不是,我和周凯龙又不认识,他怎么会和我一起喝酒呢?何况把人灌醉未必就能问出真话来。” 阮玉很是好奇:“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给你打这通电话之前,我又出去了一次,”桑落停顿了一下,“我去找了陈秀娟的母亲,她妈妈告诉我,自从学校发生事故之后,周凯龙这个人就变得非常迷信,他每次出门之前都要看黄历,生怕走了霉运,每逢重大节日还会吃斋念佛,我想,就利用他迷信这一点来下手。” 说完自己的计划之后,桑落又透露了一个消息:“我还问了她妈妈一个问题——陈秀娟失踪时,周凯龙有没有搬走。” “她妈妈告诉我,当时周凯龙已经从村里搬走了,所以,我又有了一个新的推测——” “周凯龙从天野村搬走,根本就不是因为和赵爱国发生了矛盾,这两件事因果反了,真相是——周凯龙故意和赵爱国发生矛盾,为的就是能顺理成章从天野村搬到槐树村。” 阮玉之前在电话里已经听桑落讲过了赵爱国的事,但他还是有点迷惑: “为什么?周凯龙想搬走就直接搬走呗,又没人拦着他,为什么必须要和人吵一架才能搬走?” 桑落分析道:“他是在为接下来的案子做铺垫,他搬走之后,过了几个月,住他隔壁家的女孩陈秀娟就失踪了,由于这个时候周凯龙已经搬走,所以没人会往他身上想,他在这件事情中完美隐身。” “我懂了,”阮玉恍然大悟,“如果女孩失踪,然后他才搬走,那么就显得他很可疑,但是他先搬走,随后女孩失踪,所有人都会觉得这起案子和他没关系,和赵爱国的竞争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幌子而已。” “不过,”阮玉问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搬走呢?他这一搬走就意味着彻底放弃了在村里的田地,对于农村人来说田地可是很重要的,尽管他不靠种地为生,也没必要白白放弃自家的田地呀。” 桑落:“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在陈秀娟失踪之后躲过警方的调查,二嘛,我想他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必须要搬到槐树村去住。” 这次不用桑落提示,阮玉就抢着说道:“我知道了——周悦悦的新坟墓就在槐树村一带!” “没错,”桑落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周凯龙把女儿的尸体埋到了槐树村附近,他对女儿的感情很深,应该会去经常祭拜女儿,他故意找个由头搬走,就是为了离女儿更近一点,方便他以后祭拜。” 阮玉也跟着激动起来:“这样范围又缩小了!” 桑落也点点头:“可怜陈母等了那么多年,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就死了,而且就是她隔壁邻居下的手。” 阮玉 感叹道:“周凯龙真是太冒险了,他第一次作案居然就敢对隔壁邻居下手,没听说过兔子不吃窝边草吗?后来他估计是有了经验,才跑到其他村子去作案。” 桑落摇摇头:“不,我想他一开始的计划可能不是这样,他一开始的计划是想清除掉所有在学校事故中幸存下来的小孩。” “啊?”阮玉又是一惊,“这也太变态了,那些孩子好不容易从事故中幸存,结果又被他盯上,难道他女儿死了,他就想拉着全村的小孩一起死?” 桑落:“或许是吧,他的女儿按时去上学,结果死在了学校,反而是一些请假或者逃课的学生在那场事故中平安无事,他的内心感到极度的不平衡,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想让所有幸存的孩子都得到和她女儿一样的结局。”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阮玉问。 桑落:“我去拜访赵爱国的时候,赵爱国的孙子赵大柱给我讲了当年周凯龙拜师的全过程,我注意到几个关键信息——” “一,周凯龙在事故之后突然决定转行,开始学习吹糖人,我对比了种地和吹糖人的收入,发现二者的收入差不多,甚至卖糖人收入还要更差一些,毕竟客人不是每天都有,周凯龙这个决定并不明智。” “人到中年突然转行,要重新学习一门技艺,并且收入还不如以前,你说,他这是为了什么?我想只有一个原因——卖糖人可以接触到小孩子,有利于他作案。” “从他拜师那一刻起,他心里却有了一个完整的杀人计划,其实他从来都没有从那件事情里走出来,他重新开始生活,只不过是为了杀人而已。” “第二点,赵大柱曾经说过,周凯龙在学艺时经常陪他玩耍,玩的都是掰手腕、摔跤一类的游戏,周凯龙应该不是在单纯陪他玩,是在测试他的力气,看看赵大柱是不是合适的下手目标,毕竟当时村里条件简陋,周凯龙搞不到迷药,要想制服一个孩子,他就只能靠力气。” “测试过赵大柱的力气之后,周凯龙认为他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所以转换了目标,选中了隔壁家的陈秀娟。” “赵大柱和陈秀娟当年都是小学生,赵大柱因为逃课躲过一劫,陈秀娟因为请假也躲过一劫,他们在周凯龙的眼里都是‘该死’的人。” “拐走陈秀娟之前,周凯龙做足了准备,他先是经常给陈秀娟送糖人吃,和她打好关系,然后又故意和赵爱国抢生意,引得村里对他议论纷纷,他好借机搬走。” “搬走之后,他找了个日子重新回到田野村,趁着陈家父母不在,诱导陈秀娟翻墙出来,然后把她绑到女儿的坟墓旁边,对她残忍进行了杀害,又把她的尸身埋进女儿的坟墓里。” “事发之后,由于周凯龙早就已经搬走,所以自然没人怀疑到他身上。” 阮玉:“既然他有这样的计划,为什么后来没有实施下去?” 桑落:“因为陈秀娟的父母报警了,警方来到村里调查,周凯龙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继续对村里的孩子下手,警方一定会查到他,但他已经无法停手,他的思想极度扭曲,需要靠杀人来泄愤。” “于是他改变了计划,开始在集市上物色其他村的适龄小孩,然后找机会下手。” “结果他就选中了……”阮玉小心翼翼地说。 “桑若。”桑落接过他的话。 当时家里太穷,几乎没有零食,妹妹又嘴馋,如果能够重新回到过去,桑落真希望自己当时买下了那个糖人,这样或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人生没有如果。 这通电话打了很长时间,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桑落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主动说道: “挂了吧,明天一早我去找你汇合,记得按照计划行事。” “这么多年,事情该了结了。” 第67章 第二天一早,桑落乘坐驴车赶到了大柳树村,今天是假期的第六天,算上今天,她还有两天时间。 她依旧借宿在星星家,和阮玉汇合之后,两人一起去找到了王花花家。 1984年,大柳树村的王花花失踪,这个女孩失踪时也是七岁,她是第三位受害者。 两人赶到的时候,正好遇见王花花的父母要出门,夫妇俩扛着锄头和铁锹,看样子是要出去种地,桑落主动打了个招呼: “大姐,这是干什么去?” 王花花的母亲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似乎觉得有些陌生,不过嘴上还是回答道: “哦,出去翻翻地,这不都秋收完了,现在地里闲着,我们家地头上有个老树桩,一直占地方,正好我们有时间,趁着今天去把那个老树桩挖出来。” “我们帮你吧!”桑落热情地说道,她回头指了指阮玉,“这是我男朋友,城里来的,我们是专门来村里体验生活的,就想尝试一下亲手干农活!” 王母扫了他们几眼,眼神有些犹豫,旁边的王父倒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下来: “好啊,正好我们需要人手呐!挖老树桩这活可不好干,小姑娘,你们觉悟可真高,年轻人就是应该多吃苦,多锻炼锻炼!” 说好之后,王父转身回屋给两人拿了几样农具,四人一起结伴向田间走去。 到了王家的田地,桑落看到了夫妇俩说的老树桩,树桩又大又深,果然很占地方,桑落随口问道: “大姐,这树也太占地方了,怎么没早点除了它?” 王母骂骂咧咧地抱怨起来:“嘿呀,一说起这事我就来气,都怪他们当初分地的时候欺负人,看我们两口子没有儿子,就把最烂的地分给我们,地里全是石头不说,还有这么大一个老树桩!我们夫妻俩一年到头都在忙,就是没时间把它挖出来,一直拖到了现在!” “没有儿子,看来你们夫妻俩生的是女儿?”桑落故作不知地问道。 王母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僵硬地说:“以前是有个女儿,不过后来没了。” 桑落急忙问道:“没了,怎么没的?” 王母叹了口气:“就是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我们一家好端端吃了午饭,我和她爸回屋里洗锅,她一个人在院子里挖土玩,结果不知怎么的,等我们洗完锅出来,她人就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就这么失踪了。” 桑落一副关心的样子:“没到隔壁村找找?” 王母摇了摇头:“找了,当时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心里也奇怪,我们家花花岁数也不小了,如果是被人拐走,她总该发出喊叫,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莫非是被土地爷收了不成?” 桑落提醒道:“会不会是外面有人经过,用零食诱拐走了孩子?当时你女儿在院子里玩土,院子的大门开着吗?” 王母又是摇头:“你这话说的,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怎么可能记得住这些?” 桑落换了个问题:“你女儿平时性格怎么样,喜欢吃零食吗?” 王母拍了拍大腿:“特别馋,看到吃的就不要命了,以前我们拿她开玩笑,都说她是耗子精转世,可是我们这样的农村家庭,哪有零食给她吃?唉,总之人就这么丢了,或许她是个讨债鬼,讨完债就回去了吧。” 王母并不像陈秀娟的 母亲一样还抱有希望,她脸上一副认命了的表情,桑落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桑落这次来,就是为了了解这位受害者,经过和王母的交谈,她知道了这是一个家贫且嘴馋的女孩,和自己的妹妹很像。 桑落没有开口,王母反倒主动说了起来:“嗐,总之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花花丢了之后,我反而扬眉吐气了,你猜怎么着?我生出了个儿子!全村人都没想到,以前别人都说我只有生女儿的命,现在好了,我终于能够翻身了,再也没人敢瞧不起我了!” “……”桑落一时有些语塞,还是敷衍地问道,“你儿子现在在干嘛?” 王母骄傲地叉起腰:“在村里上小学呢,他学习可好了,上次数学考试得了42分,全班第一才60分!老师说,我儿子以后一定能考上大专!” 说起这件事,她脸上的伤心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喜悦。 桑落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看来在这个家里,早已无人在乎王花花的失踪。 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四人终于挖出了那个巨大的老树根,王花花的父母还热情地邀请桑落和阮玉去他们家吃饭,桑落婉拒了,她要花点时间想想下一步的计划。 回到星星家之后,星星的爷爷奶奶已经把饭菜摆了上来,两人快速吃完午饭,桑落邀请星星来屋里玩,星星高兴地跑了进来,虽然这两个城里人有点奇怪,但是他们愿意陪她玩,已经很久没人陪她玩了。 下午三点,大柳树村的集市上人不多,不冷不热的阳光打下来,有很多摊主就地打起了盹,大家睡得正香,一个破锣嗓子打破了这片宁静:“小心狼狗!小心狼狗!” 众人睁开眼,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边走边吆喝,男人留着络腮胡,脸上还有纹身,一看就不好惹,他嘴里不断重复这两句话,有人好奇地凑上去打听: “喂,你说的什么意思呀,什么叫小心狼狗?” 络腮胡高声说道:“我们家的看门狗跑了,那是一条大狼狗,站起来比人还高,本来我用铁链子拴着它,刚才出门一看,铁链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狼狗跑了,我现在提前跟大家伙说清楚,你们要是看到那条狗可千万别靠近,都躲得远远的,我们家这条狗可训练过,要是让它咬住了,必须得咬下一块肉来!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我概不负责!” 人群一下热闹起来,摊主们也都丢下摊子凑过来,大家三三两两地议论着: “这叫什么话,你家的狼狗咬了人,你还想不负责?” “嘘,别说了,你没看见他那模样吗?他可是大柳树村的霍老三,蹲过监狱的,这个人平时在村里一向就横行霸道,你和他讲什么道理?” “我记得他家那条狗,上次我从他家门口路过,只不过是多看了一眼,那条狗就差点把我扑倒,吓死我了!” “现在可怎么办,这狗跑了,又爱咬人,难道就这么不管了?” “可别说了,你们都小声点吧,没看见买东西的人都跑光了吗?要是这样下去,今天没法做生意,我也不用摆摊了!” “对啊,你自己看不好狗,凭什么影响我们的生意?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你得给我们个说法!” 说到最后,摊主们团结起来,一致要向霍老三要个说法,霍老三也很为难,他摊了摊手:“这样吧,要不咱们各退一步,你们帮我一起去找狗,我也不再声张这件事,你们看行吗?” 大家当然不同意,他们都是来集市上挣钱的,谁愿意花时间做这种事,况且每个人都守着摊子,也不方便行动。 正在争执之际,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请人算算!” 立马就有人认同:“对啊,请个神仙来算算!神仙可灵了,寻物辨方位这种事不在话下!” 这么喊的人越来越多,霍老三也答应了,正好大柳树村就有个出名的大仙叫“何仙姑”,为了平息众怒,霍老三把何仙姑请到了集市上来,当着大家的面做法。 何仙姑点燃了一支烟,然后插在自己的面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等一会你想见的人就会来到我身上,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记住,你只有一根烟的时间。” 集市上的人都围了过去,把何仙姑围个水泄不通,大家都很好奇接下来的事,霍老三毕恭毕敬地说: “仙姑,我想见我家的狗,我怕他在外面随便咬人,惹出大祸来。” 何仙姑闭上眼睛,盘着腿坐在地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发力,张口就吐出了狗叫声:“汪汪!汪汪汪!” 众人哄堂大笑,都觉得这个场面离谱极了,但何仙姑的表情丝毫不动,身上有一种压迫感,反而把大家给镇住了,一时间没人敢笑,都默默地听下去。 霍老三脸上似乎看到了希望:“来福,是你吗来福?” 何仙姑又狗叫了几声,霍老三为难地说:“来福,你说的这是什么?我听不懂呀!你能不能跟我说人话?” 何仙姑微微张嘴,吐出一个宛如孩童般的声音:“是我,你叫我干什么?” 霍老三急忙问道:“你现在在哪里呀?” 何仙姑:“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我只知道周围很黑,全部都是土,我身上也沾满了土,我现在在挖土,好开心,我挖出了一个大坑!” 众人面面相觑,霍老三接着问道:“除了土,还有什么?” 何仙姑回答:“还有骨头,白白的骨头,咬起来嘎嘣脆,我喜欢!” 她这么一说,众人立马明白了: “老天,这条狗是去刨了别人家的坟!” “真是缺了大德,也不知道谁家这么倒霉,霍老三应该赔钱!” “你们说这是真的吗,何仙姑真的有这么灵,连狗的魂都能请上身?” 霍老三问:“你从坑里跳出来,抬头看看,四周是不是有很多小土包?” 何仙姑:“没有,我来的时候周围只有这一个土包,我闻见土包下面有香香的味道,就把土包挖开了,这里的骨头真好吃啊,又短又小,特别脆,很好咬开,是小孩子的骨头!” 听见这句话,周围又议论纷纷: “呦,这个畜牲挖开的居然还是小孩子的坟墓!” “谁家有小孩子啊,赶紧去看看吧,是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坟被挖了!” “你们都别说话,快听听,看能不能问出来是谁家的!” 霍老三最后问道:“那些骨头有什么特征吗?” 何仙姑回答:“很碎,有些碎掉了,好像被什么压扁过,不过正好,省的我嚼了!嘿嘿嘿嘿嘿嘿!” 霍老三还想再问什么,但是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何仙姑浑身一哆嗦,请神结束了,她又恢复了那副沙哑的嗓音: “时间到了,问到你想要的东西没有?” 霍老三为难地说:“问是问到了,但我实在有些对不上号,这个孽畜说它刨开了一个小孩子的坟,而且还是一个被压扁的孩子,我真是想不出来,咱们大柳树村有哪个孩子被压扁过?” 何仙姑摆摆手:“那不关我的事,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我要走了。” 霍老三付了钱,何仙姑走后,众人又议论起来: “被压扁的,是不是老郑家孩子啊?我记得他们家小子前年刚去世。” “你记错了,老郑家孩子是淹死的,跟压扁没关系。” “也不一定是咱们村的,狗那种东西跑得快,有中午这会时间,他说不定都跑到别的村了!” 大家讨论了一顿,没讨论出个什么结果来,最后霍老三再三保证一定会找到那条狼狗,众人这才放他走了,他走之后,集市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摆摊卖糖人的周凯龙阴沉了脸色,他早早就收了摊子,推着小推车走出了集市。 集市外,乔装打扮的桑落看到他这一举动,立刻通知山上的阮玉开始行动,阮玉蹲在山头上,从高处观察着周凯龙的走向,只见周凯龙快步回到了槐树村,他先把小推车放回家里,然后提着砍刀和铁锹出了门。 第68章 周凯龙走了一会,进入了不远处的一座山里,阮玉一直在高处尾随他,周凯龙心情焦急,没发现躲在高处的阮玉。 走过七拐八拐的山道之后,周凯龙来到了半山腰处,山腰上有棵歪脖子树,周凯龙走到树下,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简单清理了一下地面上的杂草,蹲在地上说了几句话。 阮玉藏在草丛里,偷听着他说的话: “闺女,吓死爹了, 爹还以为你这出事了,看到你这里好好的,爹就放心了,那个死老婆子,光会糊弄人,装神弄鬼,我真想给她一榔头!” “不说她了,闺女,你在下面还好吗?要是缺点什么,你就托梦告诉爹,爹一定给你弄来!” “前两天爹还遇见个媒婆,说要给我介绍女人,我才不要呢,我这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只要你高兴,让爹做什么都愿意!” 说完这些话之后,周凯龙提着工具走了,他的背影很轻松,甚至还哼起了小调,显然,看到女儿让他很高兴。 周凯龙走后,阮玉依旧在草丛里蛰伏着,大概半个小时后,山道上依然没有脚步声传来,阮玉确定周凯龙不会再回来了,这才放心大胆地走了出来。 歪脖子树下的杂草都被周凯龙清理干净了,看样子他的女儿就葬在这棵歪脖子树下,没有坟头也没有墓碑,这里只是一块平地,正如桑落之前所说,周凯龙不希望任何人发现他女儿的坟墓。 记住上山的道路后,阮玉急匆匆跑下了山,山上没有信号,直到下山后他的手机才有了信号,阮玉第一时间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桑落,桑落让阮玉在原地等她,她尽快赶过来。 大柳树村没有可用的车辆,桑落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了,阮玉带着桑落重新走了一遍山路,把歪脖子树的位置告诉她。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阮玉问道,“我们要不要自己动手,把下面的尸骨挖出来?” 桑落摇了摇头:“不行,我们不知道他埋得有多深,况且我们只有两个人,可能挖一夜都挖不完,我想,是时候该报警了。” 阮玉有些担心:“如果我们寻求警方帮助,警方在挖坟之前是必须要征求家属同意的,这样一来可能会打草惊蛇,万一他连夜跑了怎么办?” 桑落:“如果是一个正规的坟墓,要挖开之前肯定是要寻求家属同意的,但这又不是坟墓,只是一块普通的平地而已,警方挖开这块平地又有何不可?” 桑落下山打了报警电话,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很快赶到了现场,桑落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向警方指认了那棵歪脖子树的位置,派出所的民警一开始还有些不相信,但是桑落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民警开始对她的话重视起来,又叫了几名同事前来帮忙。 五名民警开始了挖掘,桑落在一旁看着,阮玉则独自下山回到了槐树村里,他隐蔽地守在村口,生怕被周凯龙给跑了。 经过漫长的挖掘之后,土坑中终于露出了红色的一角,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颤,几位警员加快动作,很快把整个棺材都挖了出来,这是一个方形的柳木棺材,上面涂了红漆。 看到这具棺材,桑落心里有了底,周悦悦死亡时只有七岁,但这分明是一具成年人的棺材,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警员中最年长的陈副队长第一个走下土坑,用手摸了摸棺材的边缘,然后向上面喊了一句:“没钉死!” 通常农村下葬都会把棺材边缘用钉子给钉死,但这具棺材却没有,它是可以推开的。 几位警员面面相觑,一个年轻的小警员跳下坑来,跟陈副队长打配合,两人合力抬起了棺材板子,把整副棺材打开。 上面的警员打开手电往下一照,就看到红棺之中满是森森白骨,里面不止有一个人的尸骨,光是头骨就能看到六个。 桑落皱起了眉,看来受害者远不止四个。 所有警员全都被震惊了,他们终于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陈副队长根据桑落提供的线索,立刻下令逮捕槐树村的周凯龙。 三名警员下山去抓人,两名警员留在山上保护现场,桑落看着棺材里的尸骨,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若若,姐姐终于找到你了。” 槐树村里,在村后遛弯的刘大爷看到了跑过来的民警,急忙回村里宣传:“出大事啦!警察来了!” 他这么一喊,整个村子全都知道了,刚吃完晚饭的周凯龙听见这个声音,一下子心虚起来,最近有太多奇怪的事发生在他身边,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些警察就是冲着他来的。 周凯龙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门外跑,槐树村不大,他一下子就跑到了村口,正好被蹲守在村口的阮玉看见,阮玉一个箭步冲出来,挡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阮玉也是有些力气的,但他低估了周凯龙逃跑的决心,周凯龙丝毫没有犹豫,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就砸向阮玉的头部,阮玉迅速一躲,石头砸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瞬间跌倒在地,疼得呲牙咧嘴,尽管如此,他还是牢牢抓着周凯龙的脚,不让他跑掉。 阮玉就这样拖延时间,一直到警方来了才松手,三名警员把周凯龙牢牢摁在地下,周凯龙挣扎了好一番,还是被民警戴上了手铐和脚铐,押送回了车上。 由于这起案子太大,派出所连夜把案子转到了白云县公安局,周凯龙和那些尸骨也全都被送到了白云县公安局。 桑落下山之后看到了受伤的阮玉,他用力咬着牙,额头上冒着一层冷汗,整个左肩血肉模糊,鲜血浸透了他的上衣。 桑落心急如焚,扶着他上了警车,陈副队长开车把他们送到了白云县第一人民医院,桑落帮阮玉办了住院,经过一番救治之后,医生告诉桑落,阮玉的情况并不严重,只是锁骨断了,还有一些皮肉伤,幸好没有危及生命,只要日后多加修养就好。 桑落走进病房,阮玉正躺在床上休息,看到桑落来了,他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桑落伸手拉住他的手:“我还有最后一天假期,明天我在医院陪你。” 阮玉轻轻摇了摇头:“明天你就回单位吧,我知道你心里一直牵挂这起案子,你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我这里真的没事。” 桑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用力握了握阮玉的手,阮玉轻轻把桑落的手拉到自己眼前,然后用脸贴住了她的手。 他失血过多,此刻脸色有些苍白,再加上他的鬓角被汗水打湿,像一只失落的小狗等待主人的安慰。 任何的语言在此刻都是如此无力,桑落俯下身子,在阮玉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阮玉瞬间睁大眼睛,眼里一下有了光彩,他激动地拉住桑落:“只有一下吗?” 桑落笑笑,没再说什么,伸手摸了摸阮玉的头:“睡吧,明天我回局里看一下案子的进度,然后我就尽快来看你。” 在桑落的注视下,阮玉很快就睡着了,看他睡着,桑落才轻轻起身离开。 第二天一早,桑落早早地赶到了局里,提前结束了自己的休假,马识途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简要地说明了自己这两天的行动,组里的人全被震惊了,纷纷上前安慰 她,桑落没时间寒暄,只想追问案子进度。 这起案子被分给了一队,马识途也无权过问,再加上桑落是其中一名受害者的亲属,就更应该避嫌,不能插手这起案件,考虑到她的特殊情况,马识途向局里打了报告,延长了桑落的假期,现在桑落又拥有了七天假期,马识途劝她回家好好休息,一切都交给一队办理,等她休假回来了,案子也就水落石出了。 桑落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自己身为一名刑警,最重要的就是遵守纪律,她接受了马识途的安排,在离开之前,她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线索都告诉了一队,包括四名失踪者的身份信息。 一队按照她提供的线索开始调查棺材内几具白骨的身份,桑落留下了自己的血液样本以便日后鉴定,随后她走出公安局,开始了自己真正的假期。 桑落买了一些水果,准备去看望阮玉,她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一个陌生男人说道:“少爷,你还是回京城医治吧,在这种地方怎么能治得好?” 阮玉清冷地说道:“我的伤不碍事,你告诉我爸妈,让他们不用太担心。” 男人还想再劝说些什么,被阮玉制止了,只好悻悻地走出来,桑落走进病房,看到阮玉床头放了很多高级营养品,都是县城里买不到的。 “你来啦?”看到桑落进来,阮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桑落在病床边坐下,拿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出来,开始用水果刀慢慢削皮,阮玉看出桑落兴致不高,主动问道: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群里吗?” “我是亲属,需要回避,”桑落答道,“其实我还是有一点担心,并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表明那具棺材和周凯龙有直接的联系,他还是可以狡辩,说那句棺材是别人的,他完全不知情。” 阮玉眨了眨眼:“刑侦方面的事,我懂得不是很多,但我相信一句话——正义一定会来的,如果周凯龙说他和那一切都没有关系,那他跑什么呢?况且他还打伤了我,光是伤人这一条罪名就不轻。” 桑落点了点头,决定不再思考这件事,既然案子已经交给一队办理了,那她就应该相信一队同事的能力,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阮玉,换了个话题: “刚才来找你的男人是谁?” 阮玉咬住苹果,微微有些犹豫:“是我家的秘书。” 桑落:“他在催你回家?” 阮玉点点头:“之前和你说过,我们一家在村里待不下去,受到我大姨的接济,她把我们一家都带到京城生活,我妈妈没有学历,找不到工作,但是她有一双巧手,就开始摆摊卖馄饨。” “后来她的生意越做越大,从地摊变成了小店,再后来又成了连锁店,现在也算是一个不小的企业了。” “我爸爸身体不行,常年住在医院,企业里的事都是我妈妈一个人应对,她已经忙了大半辈子,现在想退休了,她打算派我在公司里锻炼锻炼,但我还需要留在白云县……” “你们家店铺的牌子叫什么?”桑落随口问道。 阮玉:“香九里。” “什么?”桑落震惊得水果刀都掉了下来,“就是那家特别好吃的香九里?” “你去过我们家的店吗?”阮玉笑眯眯地问。 桑落急忙否认:“那倒不是,我没有去过京城,但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这个人解释,在未来的现代社会,香九里馄饨依靠独特的秘方打响了品牌,成了超市冰柜的王者产品,家家户户的冰箱里都存着香九里的馄饨,其知名程度简直就像康师傅方便面一样。 也就是说,在不久的将来,阮玉将会成为一个亿万富翁! 桑落刚有些触动的心立刻封锁了起来,如果阮玉真是香九里的未来继承人,那么他们之间毫无可能,桑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薪阶级,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看到桑落的反应,阮玉着急了起来:“我之前一直不说,就是怕你会退缩,桑落,虽然我们家是有企业,但我绝对不是那种纨绔子弟,我……” 桑落没等他说完,冷冷地站起身来,丢下一句话:“阮玉,你是什么样的人,和我没关系,我不会和你在一起,回京城吧,去继承你家的产业吧。” 说完之后,桑落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阮玉想追上来,但是肩膀上疼痛难忍,又走不快,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桑落走了。 到了晚上,桑落一个人坐在家里,忽然没了对门投喂的爱心餐,她还真有些不习惯,就在这个时候,她接到了谢灵儿打来的电话,谢灵儿邀请她晚上一起出去吃饭,桑落正好有些无聊,马上就答应了。 今晚的馆子又是袁小虎找的,是一家正宗的铜锅涮肉,地道的京城口味,三人坐在桌边,服务员把铜锅端上来,又上了几盘切好的羊肉,袁小虎没有客气,涮好了羊肉埋头就吃,在他的带动下,谢灵儿和桑落也拿起了筷子。 吃了足足七盘羊肉之后,三人都有了几分饱意,其实他们俩今晚叫桑落出来就是为了缓解桑落的伤心,谢灵儿刻意不提周凯龙的案子,摸着肚子抱怨道: “你们瞧,我这又胖了,去年的衣服都穿不下了,下个月我的林哥哥就回来了,到时候我怎么去见他呀?” 袁小虎涮着毛肚:“有什么的,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你对象不是在国外吗,怎么突然要回来?” “他要放寒假了!”谢灵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还有一年,他的书就读完了,等他读完书回来我们就结婚!” 袁小虎放下手里的筷子,羡慕地撇了撇嘴:“唉,真是让人眼红,我这边却连表白都不敢……” 桑落无心听这些话,她扬起脖子,把一整瓶啤酒都灌了下去,今晚的啤酒寒冷刺骨,她要借这些酒来浇灭刚刚燃起的心动。 第69章 酒过三巡,袁小虎还在喋喋不休,桑落随口问道:“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听到这个问题,袁小虎顿时来了精神,他清了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两人的初遇: “那是八个月之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刚入职不久,有一天师父安排我去捉人,公务车被一队借走了,我和师父是骑自行车去的,当我进入那个歹徒家的时候,他翻窗户就跑,我们从窗户追出去,追了他好久好久,一直到天都黑了才抓住他。” “我们给他戴上手铐,把他押回了局里,然后我才想起来我的自行车还停在歹徒家楼下,而且忘了锁,我急忙回去找,结果发现车子已经丢了,那可是我刚买的自行车啊!” “我很伤心,一个人慢慢往家走,碰巧这时候天上下起了大雨,雨越下越大,把我淋成了落汤鸡,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把伞伸到了我头顶上方。” “那一瞬间周围的雨声变小了,我回过头,就看到——看到——我是个粗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 “她冲我温柔一笑,我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把伞很小,我们两个一起在伞下走,肩膀挨着肩膀,我的心砰砰跳。” “只走了几分钟,她就说她到了,原来她是阳光小学的语文教师,就住在旁边的教师家属楼,相差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临别之前,她把伞递到了我手里,她说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把伞就送给我了。” “我当时太激动,都忘了和她说谢谢,直到走出一段路以后才想起来,我回头去看,她已经消失在楼里。” 说到这里,袁小虎搓了搓手,整个人 青涩又懵懂:“回去以后我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等到第二天天亮,我把伞擦得干干净净,跑到学校去还给了她,顺便还问了她的名字,这才知道她叫徐静夜。” “静夜,多美的名字啊,一听就很有内涵,她饱读诗书又有气质,肯定看不上我这种不解风情的粗人……” 袁小虎又唠叨起来,谢灵儿实在听不下去了,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说你有完没完?你抓起犯人来雷厉风行,怎么面对感情却这么没自信?你根本就没有去问过,又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这个类型?一点行动都没有,还没迈出步子就给自己假设这么多困难,拖拖拉拉,就算有缘分也被你给错过了!” 袁小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桑落又拿起酒杯,现在她自己的感情都是一团乱麻,她没有心情鼓励袁小虎,只是半醉半醒地说道: “人和人的差别太大,怎么能在一起呢?也许有些人命中注定就是要错过的,错过也好。” 听到桑落的话,袁小虎沉默了一会,忽然站了起来,买了单就往外走。 “哎,你干什么去?”谢灵儿拉住他。 袁小虎停住脚步,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去表白。” 谢灵儿非常惊讶:“你怎么忽然就想通了?” 袁小虎回头看向两人:“你们说的对,在这个年纪,我再不行动,恐怕就真的要错过了,我不想错过她!” 说完之后,他毅然决然地往外走,和刚才判若两人,好事的谢灵儿拉起桑落就跟了出去:“走走走,这个怂蛋终于敢表白了,我们一起去看热闹!” 桑落喝多了,醉醺醺地被她拉着,三人走在街上,很快就到了阳光小学门口,袁小虎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十分肯定地说:“她还没有出来,我们再等一会儿吧。” “这都几点了,一般小学早就应该放学了,”谢灵儿好奇第问,“你怎么能肯定她还在学校里?” 袁小虎拍拍胸脯:“我当然是打听过了,这几个月我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干,自从知道她的名字后,我就托我的熟人帮忙问了问,原来她每天都会在学校留到很晚,因为她要帮助那些差生补习,有些孩子家里是农村的,父母大字不识一个,孩子们学东西也很慢,所以她就留下来免费帮这些孩子补习,一直到孩子们学会了才走,往往要留到九点十点呢!” “这么有爱心啊,真是一个好人!”谢灵儿赞叹道。 袁小虎点点头,指了指教学楼:“错不了,你们看,就是三楼第二个格子,那是她的办公室,现在还亮着灯呢!” 现在才晚上八点半,他们不确定徐静夜到底几点出来,只好一直在校门口等着,夜里逐渐起了寒风,三人冷得打哆嗦,这时候门卫室里喝茶的大爷注意到了他们,推开窗子问道: “喂,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一直站在学校门口?” 袁小虎也不能直接说自己是来表白的,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大爷,我是徐老师的朋友,是来等她下班的,你放心,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哦……”门卫大爷又打量了他们几眼,大概也觉得他们不像坏人,于是主动说道,“你们进来等着吧,外面怪冷的,我这屋里好歹还有点暖和气。” 听大爷这么说,三人立马答应下来,加快脚步躲进了门卫室,进屋之后果然暖和不少,现在还没到通暖气的时候,大爷屋子里摆着一个火炉,三人都靠在火炉边取暖。 为了缓解尴尬,袁小虎开口寒暄起来:“大爷,这么晚你还要看着大门,不休息吗?” 门卫大爷摆了摆手:“我不像你们年轻人,我觉少,一般到了十点才睡的。” 谢灵儿环顾了一下狭窄的门卫室,门卫室除了桌子就是一张床,床上铺着厚厚的棉被,看来门卫大爷平时吃住都在这里,她随口说道: “大爷,你平时就住在这里,不回家吗?” 门卫大爷没好气地说:“我回什么家?我一个老光棍子,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住在这里还更好嘞,学校有免费的水,还包午饭,我享福着嘞!” 看来门卫大爷是个孤家寡人,他们这几句话正好戳到了他的痛处,三人干脆不再开口搭讪,就这么静静地烤火,等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晚上九点半,徐静夜办公室的灯灭了,看来她要出来了,袁小虎瞬间激动起来,拉开门准备出去,桑落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她和谢灵儿一起趴在窗户上,准备见证这精彩的一刻。 两分钟之后,徐静夜从教学楼走了出来,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子,这小伙子打扮得斯斯文文,手里提着包,看样子也是一名教师。 袁小虎瞬间紧张起来:“这个人……该不会是她对象吧?” 谢灵儿安慰道:“放宽心,没什么,说不定只是个普通同事,下班顺路走在一起而已。” 还没等袁小虎说话,男教师就从包里面取出一条围巾,又凑到徐静夜耳边说了什么,徐静夜高兴地接过围巾戴上,两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袁小虎瞬间僵在原地,眼看两人越走越近,他只好躲回了门卫室里,两人出了校门,向西走去,袁小虎的表白就这样泡汤了。 “都送围巾了,肯定是对象……”袁小虎不敢置信地说。 谢灵儿也很奇怪:“你既然有熟人,难道没打听一下她是不是单身?” 袁小虎跺了跺脚:“我当然打听了,就是确定她是单身,我才敢喜欢她的,可谁知——” 看到袁小虎这副神情,门卫大爷嘲讽地笑了:“小伙子,你的信息落后了,刚才出去的那个男老师是新来的,今年九月份才招进来,刚入职不久呢,听说也是个教语文的。” 袁小虎一屁股坐到地上:“教语文的,他们之间肯定更有共同语言……又在一个办公室……完了,我彻底没戏了……这小子也太缺德了,怎么能一来就……” 谢灵儿摇了摇头:“这也不能怪别人,她既然是个好人,肯定也会有其他人来喜欢,明明是你提前认识了她,你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来追求,可是你自己不行动,难道要怪别人乘虚而入吗?” 袁小虎无话可说,事到如今,他只恨自己的懦弱,他用力握紧了拳头,却也无可奈何。 “好了,错过就是错过了,认清现实吧。”桑落残忍地站起来,推着袁小虎走出了门卫室,谢灵儿特地跟门卫大爷道了谢,然后才关上门卫室的门。 回家的路上,袁小虎垂头丧气,宛如一条败家之犬,谢灵儿想尽了办法安慰他,却也没有丝毫好转,两个女生不放心,一直把他送到家里,亲眼看他走进家门才离开。 送完袁小虎后,桑落独自走回了家,上楼的时候她忽然感觉有一丝奇怪—— 对门的家门打开了,屋里还透着灯光,显然是有人在家。 桑落皱起眉头,心里暗道不对,阮玉不是应该在医院住院吗,他家里怎么会有人,难道是家里进贼了? 第70章 这样想着,桑落走上楼梯,打开了阮玉的家门,一个块头很大的男人正在屋里打包东西,桑落打量了几眼,看对方的派头也不像是个贼,正当桑落疑惑之际,那男人转过头来,桑落认了出来,他就是在医院病房里劝阮玉回京城的那个人。 “你是阮玉家的秘书?”桑落主动打了个招呼。 男人点点头,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是啊,桑小姐,我家少爷让我来这里帮他收拾东西,他要退租。” 桑落心里咯噔一下,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阮玉要搬走也很正常,他来这里本来就是有目的的,既然桑落没有答应他的追求,那他继续留在这里也是无趣,还不如趁早搬走,回京城去当他的少爷。 桑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内心却有一丝失落。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家,盖上被子倒头就睡,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童年的大柳树下,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向她跑来—— “姐姐!姐姐!”那个身影一遍遍喊着,桑落很快就认了出来,那是自己的妹妹桑若,她也向妹妹招了招手,大声喊了起来。 她发现自己的手变小了,她低头看脚,脚也变小了,她全身都变小了,她回到 了七岁那年。 桑若跑到桑落面前,一头扎进了她怀里:“姐姐,我好想你呀!” 桑落紧紧抱住妹妹:“我也好想你,我一直都在找你!” 尽管桑落不是原主,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追寻,桑落已经对这个女孩产生了感情。 桑若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我知道呀,我一直都在看着呢!其实我从来都没离开过,那年我被人骗走,被骗到了一个很远的村子里,他让我躺进棺材,然后很快我就觉得很痛,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一片黑暗,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 “我以为我会一辈子都呆在那里,但是忽然有一天我发现我能自由活动了,我就像一颗气球一样高高地飞到了天上,只不过我的身体是透明的,没有人能看见我,这种感觉可好玩了!” “我学会飞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飞回了家里,我看到你们过得很糟糕,因为我的事,爸爸妈妈一直在吵架,我心里特别着急,我想跟你们说话,可是你们全都听不见,这时候我看到了桌子上的字典,所以我就躲进了那本字典里,我想用字典来提示你们,告诉你们我在这里。” “结果我躲进去之后,妈妈做起了大扫除,她把所有关于我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放进了一个大纸箱里,我就这样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没法和你们对话。” “我想从字典里飞出来,但是怎么也动不了,后来我才明白,我成为了一个灵体,灵体只有一次附身物品的机会,一旦选定了物品,就不能再反悔了。” “我就这样一直等啊等,直到前段时间你把我从箱子里拿了出来,还把我摆在了书桌上,我终于有机会对你说话了,我好想告诉你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好想好想你。” “可是我的能力有限,每一夜只能显示一个字,只有到半夜十二点那一刻,我才能翻动字典,我本来想对你说话,但是另外一个灵体靠近了我,他哀求我,让我帮他传递消息,他说他是被人杀死的,希望你能替他破案。” “我听了之后觉得你好厉害呀!姐姐,这么多年不见,你居然成了一名刑警!姐姐,我好崇拜你!” “为了帮助那个灵体,我把机会让给了他,让他给你传递讯息,直到你破案,后来一个又一个灵体找上了我,我的字典成了通灵的媒介,我只顾着帮他们申冤,一直都没来得及和你说话,直到最近才有机会!” 桑落摸着妹妹的头发,心疼地说:“这么多年你受苦了,为什么不早点给我托梦?” 桑若摇摇头:“托梦的机会很宝贵的,并不是每个灵体都有,以前我一直想进入你们的梦境里,但是怎么都进不去,刚才有一黑一白两个小人找到了我,他们说我以前怨念太深,一直徘徊在人间无法转世,现在我的案子快要破了,我也是时候该去投胎了,我央求他们最后让我来见你一面,他们这才给了我一个入梦的机会。” 桑落心头一紧:“你要去投胎了?” 桑若点点头:“他们答应让我亲眼看到周凯龙被枪毙,等到枪决过后,他们就带我去投胎,还说要让我投个好人家呢!” 桑落轻轻贴上桑若的脸:“若若,你一定要幸福。” “你也是呀,姐姐!”桑若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我没有去给爸爸妈妈托梦,我知道他们早就不牵挂我了,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惦记的人,以后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幸福,继续你的理想,姐姐,你永远是我的偶像!” 梦境里的天色越来越亮,桑落感到一阵不安,她来不及伤感,问出了一个自己思考多年的问题: “若若,你当初是怎么被骗走的?” 桑若:“嗯……就是当时我们正在睡午觉,你还记得吧?你和妈妈都睡着了,我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就自己跑出去玩了,大门没锁,我在村子里逛来逛去,忽然就遇见了那个男人,他推着卖糖人的小车,笑眯眯地看着我。” “他脸上的表情很高兴,好像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我盯着他的糖人,嘴里一直流口水,他就主动对我说,问我想不想吃糖人,他可以免费送给我一个。” “我点了点头,但是随即我又想到了你,所以我就问他,能不能免费给我两个,我家里还有姐姐,我本来以为他会骂我的,但是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说现在没有那么多材料,只能做出一个糖人,让我跟他回家一起去拿糖,拿到了糖,就可以做出多多的糖人。” “我知道爸妈平时一直教育我不要跟陌生人走,可是我真的太想吃糖人了,姐姐,我这辈子还没吃过糖人呢!所以我马上就答应了他,只不过在走之前,我偷偷溜回家写了一张纸条,那个男人也没拦着我,就在家门口笑眯眯地等我。” “写好纸条之后,我高高兴兴地跟他出了村,我还帮他一起推小推车呢!可是走过一个山头之后,他家还没到,我问他什么时候能到,他突然变了脸,把我的手脚绑了起来,然后用布子塞住我的嘴,把我抱起来塞进了他的小推车里。” “我哭了好久,可是一直没有人来救我,山路一直颠簸,颠得我屁股都疼,直到天快黑了,那个男人才把我拽出来,他把我嘴里的布子取掉,还没等我开口说话,他就把我推到了棺材里,然后,然后我就死了……” “我……我到死都没有吃到糖人……” 桑落忍着心痛追问细节:“你是怎么死的?是因为在棺材里缺氧而死吗?” 桑若的脸上闪过一阵惊慌,她沉默了几秒,抬头看了看天色,加快语速对桑落说: “姐姐,没有时间了,最后有一件事你要记住——” “我特地求了那两个小人,在我走之后,这本字典依然会保持灵性,其他受害者灵体还是可以通过字典来向你传递信息,协助你破案,姐姐,你要加油呀——” 话音刚落,桑落猛地从梦中惊醒,发现窗外已然天光大亮,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脸上布满泪痕。 那本小小的字典依然放在书桌上,阳光洒下来,字典的封面发出一层淡淡的光芒。 桑落擦干脸上的泪痕,简单洗漱了一番,给自己煮了一碗普通的鸡蛋面,吃完之后她就开始外出跑步,她要利用这个假期好好锻炼体能,保持优秀的身体素质,才能继续在岗位上发光发热,不辜负妹妹的嘱托。 七天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中间桑落又回了一次警局,这次她是回去配合调查,面对一队的同事,桑落说出了自己整个调查过程。 当初她先后走访几个村子,得知周凯龙格外迷信,所以她利用这一点做了个局,她花钱请大柳树村的霍老三和何仙姑出面表演,让周凯龙以为自己女儿的坟墓被狗刨了,她就这样找到坟墓的位置,进而发现了那些女孩的尸骨。 假期结束之后,桑落回到局里,马识途告诉她调查已经结束了,周凯龙招认了所有的犯罪事实。 这当中还是有些波折的,法医先是整理了棺材里的所有尸骨,一共整理出了七具尸骨,其中一具无头碎尸,六具完整的小孩尸骨。 经过dna鉴定,警方确认那具无头碎尸是周凯龙的女儿周悦悦,尸骨之所以呈现这样的状态,应该是当年的事故导致。 另外还发现其中四具尸骨正是桑落重点调查的四个失踪女童:陈秀娟、桑若、王花花、李梅。 还有两具也是女童的尸骨,警方并没有从失踪人口当中找到可能的对象,这两个失踪者的家属当年大概率没有报警,警方正在面对社会征集信息。 一开始周凯龙并不配合调查,因为警方只是在山上挖到了这些尸骨,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些尸骨是周凯龙埋下去的,所以周凯龙很有底气。 后来经过法医白冰心的细心检查,在陈秀娟的牙齿缝里发现了半枚指甲,经过dna检测 ,这半枚指甲正是属于周凯龙的。 面对铁证如山,周凯龙无从抵赖,终于交代了真相。 桑落看着手中的口供记录,尽管没有见到周凯龙本人,她却仿佛看到了周凯龙在录口供时的那副嘴脸。 他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所有犯罪过程,在口供中他说道: “悦悦死了,后来我老婆也死了,我不明白,我这辈子都是个老实人,做什么事情都规规矩矩的,闲的时候我还会用剩饭来喂麻雀,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没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这件事却落在我身上了呢?” “我不能接受,我觉得老天爷不公平,我们村里有人偷奸耍滑,有人横行霸道,老天爷不去收他们,却收走了我的老婆孩子,为什么?凭什么?老天不公啊!” “那天我知道消息之后立马就跑到了学校,他们告诉我,悦悦就在土堆下面,我拼命挖啊挖,指甲都挖掉了,终于看到了悦悦的衣服,那孩子命苦啊,衣服都是用她妈妈剩下来的旧衣服改的。” “我冲过去拉着那件衣服往出拽,可是衣服出来了,人却没出来,她已经在里面碎成了一滩,她的脑袋都被砸扁了,她才七岁啊!为什么会遭遇这种事?!” “那天我抱着悦悦回家,村里人都上来安慰我,他们围成一圈,脸上表情各异,各有各的心思,我知道他们不是在安慰我,他们是在看笑话!我的孩子死了,他们的孩子却好好的,他们在幸灾乐祸!” “老天不公,那我就自己让这件事变公平,我的孩子死了,他们的孩子也应该死掉!” “我在屋子里想了很久,想出来做糖人这个办法,我找到村里的赵爱国拜师学艺,同时我也在盯着赵大柱那小子,他天天逃课,结果反而躲过一劫,我就先从他下手,像他这种天天逃课的王八犊子就应该受到惩罚,凭什么他比我女儿过得好?” “后来我试了试他的力气,发现这王八犊子力气还不小,我是第一次作案,也没有经验,不能找这么个半大小子下手。” “再后来我就盯上了隔壁的陈秀娟,其实秀娟这孩子挺乖的,她也没得罪过我,但是我一定要对她下手,谁让她该死呢?” “我先是和陈秀娟打好关系,那个年代孩子们都缺零食,正好我学做糖人,做了很多失败品,我就把那些失败的糖人全都送给秀娟吃,一来二去,秀娟和我的关系也好了起来。” “我看时机成熟了,就找了一块僻静的地方,把我女儿的尸骨搬走,等我抓到陈秀娟之后,我就让陈秀娟下去陪我女儿。” “然后我找借口和赵爱国吵了一架,在村里把我自己的名声搞差,这样我正好借坡下驴,光明正大地搬走,搬到我女儿附近那个村。” “搬走之后,我找了一天特意回到天野村,依旧推着我的小手推车,那天是个上午,村里很安静,大家伙都出去了,我很清楚村里人的作息,他们通常是大早上出去,中午才回来,一上午都不在家。” “但那天是星期六,学校不上学,陈秀娟是在家的,一般她都会在家里读书,她爸妈会把门锁起来,但这不是问题,我已经打听过,陈秀娟这孩子身体素质很好,她是会翻墙的。” “我来到她家门外,开始大声呼救,果然陈秀娟隔着门和我说话,她问我怎么了,我说我被蛇咬了,需要叫村里的大夫过来,但是我浑身无力,走不了路,想请她帮我喊大夫。” “我们的关系已经很熟了,所以她丝毫没怀疑,直接就翻墙出来了,看到我没事之后,她觉得很奇怪,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我就堵住她的嘴,把她手脚捆住,塞进了我的小推车里。” “我推着手推车,走到了槐树村的后山上,来到我女儿坟墓旁边,用铁锹把棺材挖出来,然后我打开棺材,准备把陈秀娟丢进去,就在这个时候她拼命挣扎,居然吐出了嘴里的布子,不过我不害怕,毕竟那是荒山小路,根本没人路过,她呼救也没用。” “但她没有呼救,而是张嘴咬住了我的手指,打死都不松口,直接把我食指的指尖咬了下来,我气得上了头,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一直到她没了呼吸,她到死都没有闭眼,一直怨毒地看着我。” “确认她死掉之后,我解开绳子,把她的尸体和我女儿的尸体摆在一起,她们俩是同岁,在地下还能做个伴,这样我女儿也不至于孤孤单单。” “最后我用路边的土和草叶简单包扎了一下,止住了血,又忍着痛把棺材埋了回去,我的第一起案件就这样顺利完成了。” “陈秀娟失踪之后,她家里人把事闹得很大,警方也来调查过,幸好我早就搬走了,没人怀疑到我头上。” “但是这么一来,我就不能再对天野村的孩子下手了,这样一定会被查出来,我转换了想法,开始对其他村的孩子下手。” “我知道其他村的孩子和我无怨无仇,可是我不甘心啊,每当我在集市上看到别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心里就恨,恨他们为什么可以这么幸福,恨我的悦悦为什么要被夺走。” “我总是梦到悦悦,她说地下好阴好冷,她一个人好孤独,好想有人去陪她,所以我答应悦悦,我会给她多找几个玩伴,就找和她年龄差不多的。” “都说人死后第三年要举行一次大祭,我在悦悦死后第三年把陈秀娟送给了她,并且我还在心里发誓,以后每隔三年,我都要给悦悦送一个七岁的小女孩。” “第二个女孩,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记得她是从后土村拐来的。” 翻到这里,桑落的手一顿,她知道周凯龙说的就是桑若。 缓了几秒之后,她继续翻看下去。 “当时又过了一个三年,我该给悦悦挑选玩伴了,那段时间我一直在集市上物色目标,就这样看到了她们一家三口,那是一个妈妈带着一对双胞胎女儿,那两个女孩当中有一个很馋,看到我的糖人连路都走不动,我很喜欢,就是这种嘴馋的小孩才容易上当。” “我偷听了她们的对话,得知她们一家人住在后土村,我就打算去碰碰运气。” “其实我原本没抱什么希望,因为我连那女孩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想着先打听打听,但是居然真叫我碰上了,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走了狗屎运,这或许是悦悦的在天之灵在保佑我。” “我在村里观察环境,居然就看到那女孩主动跑了出来,而且她是一个人,身边也没有家长跟着,那时我就知道,我下手的机会来了。” “我用糖人骗她跟我走,她果然上当了,后来发生的事情都一样,我绑了她,用小推车把她带到了槐树村的后山上。” “不过有一点不一样,这次我打算让她换个死法,之前陈秀娟死得太轻松了,她好歹还落了个全尸,我的悦悦却死无全尸,这不公平!我不仅要她们死,还要她们死得特别痛苦!” “于是我有了一个创意,把那女孩运到山上之后,我又下山把熬糖浆的材料也带了上来,就在悦悦的坟墓旁,我点燃柴火堆,把锅架上去,就地熬起了糖浆。” “糖浆熬好之后,我打开棺材的盖子,把那女孩嘴里的布取出来,然后把她丢进棺材,接着我把一整锅滚烫的糖浆都浇了上去,你们知道她当时的表情吗?哈哈哈哈,我真想给你们看看!” “活该,叫她嘴馋!她不是爱吃糖人吗?那我就把她变成糖人!” 看到这里,桑落开始喘不上气,她抓住自己的领口,整个人跌坐在地上,难怪桑若不肯说出她的死因,原来她竟然是被热糖浆覆盖口鼻,活活窒息而死! 窒息是最终的结果,但是在这几分钟内桑若的鼻腔和口腔全都被糖浆灼烧了一遍,桑落不敢想象其中的痛苦,她此刻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周凯龙必须被判死刑。 他必须死,来给妹妹偿命! 第71章 看看完这一页之后,桑落缓了三天才继续去看后面的笔录,杀死桑若之后,周凯龙又接连作案四次,分别是王花花、李梅,还有两个不知名女孩。 据周凯龙供述,他不知道这两个女孩的姓名,只记得这两个女孩是从桃花村和梅花村拐来的,警方到村里调查,确认了两个女孩的身份,她们是桃花村的胡晴和梅花村的章小敏,当年这两个女孩失踪后,因为村里观念落后,两个女孩的家长没有报警,这也导致警方在确认她们身份时有些困难。 至此,这起跨越了十八年的连环杀人案终于告破,犯罪嫌疑人周凯龙被判处死刑,本月就会执行。 警方把女孩们的尸骨归还给了她们的家属,这些女孩失踪的真相终于大白,她们的家属都对警方表示了感激。 周凯龙被执行死刑的那一天,桑落拿回了妹妹的尸骨,她在墓园购买了一块墓地,给妹妹举办了一个下葬仪式,举办仪式时,桑落也叫了爸爸妈妈过来观礼。 多年不见,他们两人表现得冷漠又疏离,这毕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看到女儿的尸骨,妈妈两眼一酸,低头痛哭起来,就在这时,爸爸及时递上了一张纸巾,人生年过半百,所有仇恨都已经烟消云散,他们已经不再是夫妻,但他们依然是桑若的父母,此刻他们都在为桑若的遭遇而心痛。 葬礼过后,爸爸妈妈对着桑落各自关心了几句,桑落只回答自己一切都好,让他们放心,随后三人走向三个不同的方向,桑落心中有一种预感,这或许是她和爸爸妈妈的最后一次见面。 走出墓园之后,桑落把自己口袋里的最后一盒烟拿了出来,轻轻一抛,丢进了垃圾桶,她答应过,等妹妹的案子破了就戒烟。 案子告破之后,局里写了结案报告交给市局,市局对白云县刑警的表现非常满意,这起案子跨越时间长,受害者众多,案情曲折复杂,但白云县刑警却能准确无误地抓住凶手,市公安局局长听说之后大为欣慰,决定亲自来慰问白云县刑警。 这天桑落照常上班,突然被叫到了局长办公室,桑落敲门进去之后,看到一个国字脸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局长则紧张地站在一旁,桑落进了门,男人就对局长挥了挥手: “好了,你先出去吧,我想单独和这位小同志谈一谈。” “您好——”桑落主动打了个招呼,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男人坐直身子,自我介绍道:“桑落小同志,你好啊,我是青州市公安局的局长吕青海。” 桑落立刻说道:“吕局长好!” 吕青海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我听说这次的案子破了,你有很大的功劳,是你报警要抓周凯龙,也是你找到那些女孩尸骨的,对吗?” “是我,”桑落承认道,“不过这起案子后来交给一队的同事办理,主要的审讯和查案都是由一队完成的。” 吕青海摩挲了一下手掌:“我知道,不过我还是对你这个人更好奇,你能给我详细讲述一下你的探案经过吗?” 虽然吕青海已经看过一队提交的结案报告,不过他还是想听桑落亲口说一遍。 桑落从容不迫地讲了起来,把自己整个探案过程原原本本复盘了一遍,吕青海听得连连点头,桑落说完之后,吕青海从桌上拿起了一张纸,桑落用余光瞥了一眼,看到那是她的履历表。 “你是今年才刚刚入职的,也就是说,你入职才刚刚一个月,”吕青海赞叹道,“但是你却破了这么大一起案子,而且就在这个案子之前,你所在的三队曾经破过三起比较复杂的案子,据你的同事所说,这三起案子都是你的贡献比较大。” 桑落摇摇头:“不敢,是大家过誉了。” 吕青海把桑落的履历表放下:“不必谦虚,桑落,我看你是个不错的苗子,今年我们局有些老刑警退休,我们的刑警队伍正缺人才,我想把你调动到市局工作,你看如何?” “我……”桑落思考了一下,没有立即作出回答,毕竟她和三队成员相处了一段时间,已经有了感情,现在突然让她离开,确实有些不舍。 吕青海笑了笑:“没关系,不用急着回答,你可以慢慢想想,这毕竟是件大事,如果你想通了,欢迎联系我。” 吕青海随手拿过一张白纸,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办公室的号码。” 桑落接过号码,吕青海推门走了出去,局长陪同他继续参观其他部门,桑落把这张纸放进兜里,回到三队的办公室继续工作。 桑落刚一进门,屋里就传来一个欢快的女声:“是桑刑警吗?我们正在找你呢!” 桑落转头一看,是一个没见过的陌生女人,身边还跟着个拿相机的男人。 袁小虎把桑落拉到一边,偷偷对她说道:“这是市里的日报记者,跟随市局领导一起来的,她们要采访你呢,刚好你不在,他们已经在屋里等了一会了。” 桑落立刻调整好状态,友好地和女记者握了个手,两人在桌前坐下,女记者掏出笔和纸,开始问起一个又一个问题,桑落逐个认真回答,当女记者问起破案经过时,桑落重点强调了一下法医白冰心对此案做出的贡献,是她在尸骨的齿缝里发现了那半枚指甲,从而把周凯龙和这些白骨联系到了一起。 问完所有关于案件的问题后,记者采访道:“桑警官,你有什么想对广大市民说的吗?” 桑落看着镜头说出了一句话: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一刻她意志坚定,精神昂扬,眼神中闪烁着光芒和神采,摄影师及时举起相机拍下了这一幕。 不久后报纸发售,桑落的照片被放在头版头条,关于她的报道被各大报纸和杂志争相转载,这起残忍的连环杀人案也在社会上广泛传播,不少人都认识了这位优秀的女刑警,桑落一时之间成了红人,甚至有人走在街上都会认出她,还有学生来要她的签名。 过了一段时间,桑落收到了星星的来信,信是寄到公安局的,桑落拆开来看,星星在信里面这样写: “桑落姐姐,你果然在骗我,你们根本不是演员!不过你真是一个厉害的女人,以后我长大了也要当刑警,也要像你一样厉害!” 桑落微微一笑,给星星写去了一封鼓励的回信,还顺便寄了点钱,之前局里针对这件事给她发了一笔奖励金,她的手头终于宽裕了一些。 除此之外,法医白冰心的气色开始变得越来越好,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有一次她给三队送文件,谢灵儿好奇地打听: “冰心姐,你最近脸好白呀,一点痘都没有,你在脸上抹了什么?” 白冰心摆了摆手:“我才不抹那些东西呢,我每天只用清水洗脸,洗完脸就出门。” 袁小虎嘿嘿一笑:“哈,这你就不懂了吧,都说爱情是最好的滋补品,冰心姐肯定是找到对象了!” 白冰心撇了撇嘴:“才不是呢,恰恰相反,我最近心情好是因为我家里不再逼着我找对象了!” 袁小虎有些疑惑:“怎么会呢,你家人不是一向催你催的很紧吗?” 白冰心笑着抱住桑落:“还不都是因为桑桑!桑桑在采访的时候说了我的贡献,我的名字上了 报纸,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都打电话来问,我爸妈可有面子了,他们说了,经过这件事,他们算是想通了,女人不一定要嫁人,只要能把事业干好,一样可以光宗耀祖!” “所以呀,他们答应以后再也不催我了,”白冰心说着,突然偷袭,在桑落脸上亲了一大口,“桑桑,我可真是爱死你了!” 桑落只觉得脸上一阵柔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白冰心就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袁小虎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喂,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没时间说话了,还有一具尸体等着我解剖呢!”走廊里传来白冰心的声音。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段时间,桑落一直保持运动习惯,也开始学着给自己做一些炒菜,不过味道始终不如阮玉。 自从那天让秘书把东西搬走之后,阮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每当感到饥饿的时候,桑落都会想起阮玉,老话说,想抓住一个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看来阮玉这招还真是奏效了。 这天下班后,三人又在一起聚餐,桑落问出了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 “为什么我们每次查案,廖队都不跟着我们一起去呢?” 袁小虎灌了一口啤酒:“这还用说?肯定是因为他和师父关系不好呗,所以尽量避免见面。” 桑落很疑惑:“这就奇怪了,既然廖队和咱们师父关系不好,为什么局里还要把他们两个分到同一支队伍里呢?” 袁小虎放低了声音:“这事说来话长,我也是听说的,听说很久以前廖队和师父是好朋友,两人关系可好了,但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发生了一件事,两个人就彻底决裂了,关系变得和仇人一样,一见面就吵架,近些年他们俩年纪大了,争吵也逐渐变少了,但还是不怎么说话。” “咱们现在的局长知道他们的过去,所以在组建三队的时候,特意把他们俩安排在一起,就是希望他们俩多接触接触,能够解开矛盾,重归于好。” 桑落八卦起来:“他们俩是因为什么才决裂的?” 袁小虎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要是想知道,干脆你去问廖队呀!” 桑落给了袁小虎一拳,她当然不可能直接去问廖队。 不过她没去找廖队,廖队却先找上了她。 第72章 这天桑落刚一上班就被廖队叫到了办公室,由于廖队很少和他们来往,每次见面都阴沉个脸,所以桑落感到格外紧张,不过今天却不一样,桑落刚一走进去,廖队就主动招呼她: “你来啦,坐吧。” 桑落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廖队拿出自己藏在抽屉里的茶叶包,亲手给桑落泡了一杯茶,桑落有些惶恐,准备自己来,廖队却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你坐吧,我这杯茶可不是白给你泡的,我有一件事情要找你帮忙。” 桑落点点头:“廖队,您说。” 廖队从自己桌上拿起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对面的桑落,桑落接过袋子,小心地打开,看到里面是一份旧案的资料,桑落问道: “廖队,这是?” 廖队缓缓点了一根烟,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你能破了这次的儿童失踪案,就说明你有本事,我这里也有一个二十多年前的案子,本来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你来到警队以后,我又重新生出了希望,桑落,你可以帮我吗?” 桑落急忙说道:“破案是我的分内之事,廖队你不用这么客气!” 廖队摇摇头:“这件事算公事,也算私事,这起案子牵扯到我一个去世的好兄弟,这么多年了,我心里一直不甘心,想要一个真相,所以我把这起案子交给你,既是任务,也是委托。” “对了,这起案子还牵扯到你们的师父。” 桑落郑重地点了点头,把纸袋里的文件拿出来,细心翻阅起来。 事情发生在1970年的白云县磨盘村,郑天浩一家生活在这里,郑天浩的妻子冯美玉是村里出了名的美女,夫妻俩靠耕地为生,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叫郑乾坤,后来冯美玉又怀上了二胎,日子过的也算和睦。 自从冯美玉第二次怀孕之后之后,村子里就开始多了一些风言风语,有人说看见冯美玉和村里的鳏夫罗铁匠不清不楚,这孩子也说不定是谁的。 郑天浩有一个好友叫肖子强,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肖子强腿有些残疾,一直没有结婚,郑天浩经常和他一起吃饭喝酒,肖子强总对着郑天浩吹一些耳边风,说他老婆和罗铁匠有染,怀疑他老婆是怀上了罗铁匠的孩子,甚至说他们的大儿子郑乾坤也是罗铁匠的种。 一开始郑天浩还不相信,让肖子强不要胡说八道,但是次数多了,再加上村里人都这么说,他心里也渐渐有了疑影,他开始怀疑郑乾坤根本不是自己的儿子。 那个年代也没有亲子鉴定,郑天浩只能通过外貌来判断,他反复对比罗铁匠和儿子的脸,越看越觉得两人相像,他自己是塌鼻梁,儿子郑乾坤却有个高高挺挺的鼻梁,这不分明是从罗铁匠身上遗传的吗? 确认了这件事之后,郑天浩的性情大变,他开始频繁和妻子冯美玉吵架,两人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得全村都能听见,冯美玉正在孕中,不堪其扰,只好收拾东西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她的娘家就在磨盘村,只是隔了一条街而已。 冯美玉搬走之后,郑天浩还没有消停,他隔三差五就去冯家上门挑衅,要求冯家的人把冯美玉交出来,冯家只有冯美玉这么一个独生女,不忍心看到她受这样的欺负,干脆提出了离婚,等孩子生下以后两人就去办理离婚。 尽管如此,郑天浩还是不甘心,他放下狠话,声称一定要让冯家人付出代价。 某天夜里,冯家左右两边的邻居都被惨叫声惊醒,大家跑出来查看情况,就看到冯家的地面已经被鲜血染红,冯美玉和她的父母全都被割下了头颅,鲜血不断喷涌,而郑天浩两眼猩红,手里挥舞着砍刀,嘴里大声喊叫着,不断在院子里寻找郑乾坤,想要把这个孩子也给灭口。 热心的邻居们一拥而上,众人合力压住了郑天浩,用绳子把他捆起来,有人赶着驴车到县里报了警,县里派出刑警前来调查,派出的人正是马识途和苏利文,当时他们才25岁。 看到这里,桑落抬起头问道:“这位苏利文是谁?” 廖队长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窗外,悠悠地说道:“他是天才,一个破案的天才,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直觉,光靠对视就能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罪犯,有些疑难案件别人都办不了,只有他能破得了,当时他可是我们警队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和现在的你有点像。” “我,马识途还有苏利文,我们三人是同岁,也是同一年进入警队的,我们三个人性格很投缘,都能聊得来,生活上也经常互相帮助,后来干脆就拜了把子,成了三兄弟,有时候别人看到我们,都会以为我们是亲兄弟。” “我们三个人都心怀理想,充满干劲,当时那支警队刚刚组建起来,我们三个都是警队里的得力干将,马识途了解人性,擅长审讯和套话,阿文他直觉敏锐,可以一眼就看破真凶,我则是身强体壮,擅长外出抓捕,我们都各有所长,也被当时的领导看好。” “后来警队队长面临退休,队长的位置马上就要空缺出来,我那段时间碰巧摔断了腿,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病假,就算恢复了身体也大不如前,所以自然而然就退出了竞争,马识途和阿文都很优秀,未来的队长无疑是他们俩其中一个。” “那时候我心里很高兴,他们俩都是我的兄弟,无论是谁当了队长,我都真心祝福他,没想到后来……” 桑落会意,翻 动手中的文件,继续看了下去。 马识途和苏利文到达现场之后,详细地调查了一番,郑天浩暂时被关进了某个空屋当中,有村民负责看守他,对于自己所犯下的罪行,郑天浩供认不讳,据他所说,他的犯案动机就是为了报复冯家,冯美玉给他戴了绿帽子,他要让冯家全家付出代价。 面对警方,他详细交代了自己的犯罪过程,他是在半夜动的手,当时大概是凌晨两点,鸡还没有叫,他翻墙进入了冯美玉家中,直接两刀干掉了冯美玉的父母,冯美玉一家人正在睡觉,丝毫没有抵抗能力。 父母死后,冯美玉被惊醒了,她第一时间把睡在身边的儿子从窗户推出去,让儿子快点跑,当时郑乾坤两岁,已经会跑了。 郑天浩的目标是冯美玉,所以他没有及时追赶郑乾坤,而是当着冯美玉的面把她父母的头颅生生割了下来,冯美玉被吓得高声尖叫,精神已经完全崩溃,邻居们也在此时被惊醒。 眼看有人来了,郑天浩加快动作,用刀砍下了冯美玉的头颅,这就是他的全部作案过程。 郑乾坤其实并没有跑远,他就躲在院子角落的柴火堆里,后来被村民发现了,暂时带回家抚养。 马识途和苏利文又去调查了郑天浩的好兄弟肖子强,面对警方,肖子强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一切,其实他一直暗恋冯美玉,他自己是个老光棍,根本就没法引起冯美玉的注意,所以他才动起了歪心思。 他故意约郑天浩一起吃饭喝酒,并且不断挑拨他们的夫妻关系,目的就是想让他们两个离婚,然后自己趁机娶了冯美玉。 至于村里那些风言风语也是他放出去的,冯美玉和罗铁匠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彼此认识而已,冯美玉并没有出轨,她生下的儿子和她腹中那个孩子都是郑天浩的。 马识途和苏利文把这一真相告诉了郑天浩,但是郑天浩坚持不信,他已经深深陷入自己的思维里,完全魔怔了,他叫嚣着要杀了郑乾坤,要把这个野种给铲除掉。 简单梳理过案情之后,可以确认这起案子的凶手就是郑天浩,人证物证俱在,他又是在现场被抓住,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两名刑警准备把他带回局里。 两人给他戴上手铐,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胳膊,带着他走出了村。 由于当时条件不足,县城警方并没有配备公务用车,逮捕嫌疑人后通常是带着他们走回去,磨盘村距离白云县有点远,需要翻越一座山,事情就发生在这座山上。 最终两人没能把郑天浩带回警局,只有马识途一个人回到了局里,他浑身狼狈,据他所说,郑天浩在爬山的过程中袭击警方,导致苏利文坠下山崖,他试图去救,但是并没有成功。 局里立马增派人手去山下寻找,果然找到了警员苏利文的尸体,他当场被确认死亡,他的手里牢牢抓着一根表带,后被证实那是马识途手表的表带。 警方后来在山里开展了几次搜寻,但是由于这座山面积太大,警方人手不足,不能覆盖到每一寸土地,最终没有找到郑天浩的踪迹,郑天浩跑了,警方对外发布了通缉令,但是也没有找到郑天浩,这起案子就这样成为了悬案。 看完案件资料之后,桑落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案子是这样的情况,难怪廖队心里会和师父生出嫌隙。 “这块表——”廖队伸出手臂,挽起衣袖,露出他手臂上的一块手表,那是一块很老旧的手表,依稀能看出表带是红棕色的,“我已经戴了二十五年了,其实它早就坏了,我也找人修过,但是手表一直不走字,可我还是戴着。” “这是阿文刚入职的那一年给我们买的,一模一样的手表买了两块,我和马识途一人一块,他用他第一个月工资给我们买的,阿文这个人对朋友相当仗义。” “当年我家里穷,我妈又得了急病,是阿文出钱帮我妈看病的,后来我摔断腿,也是阿文一直在我床边照顾我,鼓励我,如果没有他,我也走不到今天。” “我一直戴着,就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忘记阿文的案子,在我的有生之年,我一定要抓住郑天浩这个凶手,对他好好问清楚,当年在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桑落认出了这块表,她在马识途的手上也见过,她主动说道: “我看师父也一直戴着。” 廖队不屑地摇摇头:“他?他那是做贼心虚,装装样子罢了!” 桑落揣测道:“廖队,你是怀疑……” 廖队冷哼了一声:“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无论换了谁来都会怀疑,嫌犯攻击警察,偏偏只有阿文坠崖了,他马识途却一点事都没有,正好阿文又是他的竞争对手,如果阿文死了,他就可以晋升了,你说,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桑落心下一沉,她不了解当年的状况,也不能妄加揣测,只好说道: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认为师父不是这样的人。” 廖队又是一声冷笑:“如果说这事和他没关系,那为什么阿文死的时候手里抓着他的表带,这难道不是阿文给我们留下的线索吗?” 桑落想了想说:“从结果来看,师父并没有从中得到好处。” 马识途年近五十还是一名基层警员,显然他没有得到过提拔和晋升。 廖队摇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当年事发之后,警队内部也曾经怀疑过他,我们重点调查了阿文的尸体,没发现他和马识途打斗的迹象,所以没有给马识途定罪,但这件事毕竟和他有扯不开的关系,算是他的一个污点,所以他的上升道路也到此为止了。” 桑落点了点头,她已经了解了大致情况,她再一次向廖队承诺自己会郑重侦破此案,然后才走出了廖队的办公室。 桑落回到三队办公室,马识途正好在屋里,袁小虎和谢灵儿去市里送检验样本了,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桑落关起门,认真地对马识途说: “师父,我想和你谈谈。” 看她这样,马识途也意识到是有正事,他站起身来,严肃地说道:“怎么了?” 桑落把装着案件资料的牛皮纸袋放在了桌上:“师父,我想了解1970年的那起冯家灭门案,当时你和苏利文负责押送嫌犯,在那座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识途的目光停在了牛皮纸袋上:“是廖队让你调查这起案子?” 桑落没有回避:“是。” 马识途叹了一口气:“二十三年了,这番话我已经解释过无数次,但他始终都不肯相信我,也罢,今天我就再说一遍。” “当年我和阿文一起押送嫌犯郑天浩,我们只给他戴了手铐,没有戴上脚链,因为押送的途中需要翻越一座山,路途有点远,如果戴上脚链会导致他行动更加缓慢,当时我们是这么考虑的。” “在我们爬到山腰的时候,郑天浩忽然倒下了,他手脚抽搐,口吐白沫,像是癫痫发作,然后就昏迷了过去,此时我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无论跑到村里还是跑回局里求助都不现实,当时我们也没有通讯工具和代步工具,情况很难办。” “我和阿文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背着他走完剩下的路程,反正我们都已经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路两个人轮流来背就好。” “就这样我们背着他走了一会,到达山顶的时候,郑天浩忽然睁开眼睛,原来他刚才是装的,当时是阿文背着他,他从阿文背上跳下来,整个人用力一撞,把阿文撞到了悬崖边上,然后他撒腿就跑。” “阿文在悬崖边上摇晃了几下,还是没有站稳,向后摔了下去,面对这样的情况,我选择先去救阿文,我当时想着,等救了阿文再把郑天浩抓回来,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悬崖边,伸手拉住了阿文的手。” “但是悬崖边太陡了,凭我一个人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把阿文拉上来,如果我再不松手,我自己也会摔下去,所以我最后不得已松了手,我……我尽力了……” 马识途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仿佛他又回到了当 时那一刻。 桑落发问:“所以苏利文手里的表带就是在这时候抓住的?” 马识途内疚地点点头:“阿文非常用力地抓着我的手腕,顺带抓住了我的手表,他太想活下去了,后来表带松了,他也摔了下去,我对不起他。” 桑落:“那后来这块表为什么又回到了你手上?” 马识途露出手腕上的手表:“事情发生后,阿文手里抓着的那根表带被当成证物封存了起来,我自己又到市场上买了个一模一样的,我日日戴在手上,是为了铭记阿文,也是为了提醒我自己,以后绝对不可以再犯这样的错误。” 桑落:“苏利文坠崖后你就回到了局里?” 马识途摇头:“不,我试着在山上寻找郑天浩,但当时是夏季,草木都长得很高,郑天浩又是本地人,了解山里的地形,我寻找了一阵之后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这才回到局里报告情况。” 桑落点了点头,把得到的信息都记在了本上。 马识途轻轻抚摸牛皮纸袋的封面:“阿文去世了二十三年,我也承受了二十三年的误解与怀疑,这次旧案重查,我真希望可以抓住郑天浩,让他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还我一个清白!” “至于老廖,他一直不相信我,等到真相从郑天浩的嘴里说出来,或许他就会相信了吧……” 马识途长叹了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 晚上回到家,桑落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的字典,她双手合十,心中默念道; “苏前辈,如果你在天有灵,请给我一点提示吧,流窜了二十三年的郑天浩究竟在哪里,要怎样才能找到他呢?” 第73章 午夜十二点,字典自动翻页,最终停在了某一页上,这页的一个字发出了亮光—— 【整】 整? 桑落脑中一时浮现起许多和“整”有关的词语,整洁、整理、整蛊、整容…… 稍加思考后,桑落认为与此案最有关联的词应该是“整容”,郑天浩当年逃跑后,到某个地方做了整容,完全改变了自己的长相,这才导致警方一直没能找到他! 有了这个线索,桑落脑中一下有了思路,她曾经看过不少侦探小说,她记得书中说过,人们在整容的时候通常不会特意去整耳朵,无论一个人的五官怎么变,他的耳朵都不会变,所以可以通过耳朵去辨别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桑落来到单位,从档案袋中取出郑天浩的照片,当时师父等人到达现场后拍摄了凶案现场的照片,也拍下了凶手的正面照。 虽然年代久远,但是这张照片依旧很清楚,桑落可以看到郑天浩的耳廓明显外扩,两只耳朵很大,正是民间俗称的“招风耳”。 记住这一特征后,桑落又找到了师父,想要探讨郑天浩做整容的地点,据马识途所说,以前社会上确实有一些不规范的小诊所、黑诊所,逃犯们不敢去正规的医院,就会到这些小诊所做手术,这些小诊所的医师大多不专业,做出人命的也不在少数。 但是随着后来的几次严打,这些小诊所大多都已经被取缔了,如今想要追查,怕是难上加难。 桑落谢过师父,开始思考下一步动作,当年郑天浩偷袭苏利文警官,然后一个人跑到山里躲了起来,等风头过去之后,他离开山中,用某种方式解开了手铐,并且到一间诊所做了整容。 目前桑落掌握的线索太少,不能确定郑天浩下山后逃窜到了哪里,按照当时的形势,他很有可能逃窜到了外省,所以从诊所这方面下手调查估计收获不大。 桑落决定继续等待提示,她需要更多的线索,如果只凭着一双耳朵就去寻找郑天浩,全国人口这么多,她这样做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局里有一位擅长给罪犯画肖像的刑事画像师,桑落特地带着郑天浩的照片去拜访了他,说明了来意,想请他模拟出郑天浩整容后可能的长相。 事情发生的时候是1970年,虽然那个时候国内还没有普遍的整容技术,但给郑天浩做手术的人是黑诊所的医生,这种医生往往胆大包天,什么手术都敢做,因此陈天浩的长相可能会有不小的变化。 画像师思考了一会,开始动起笔来,郑天浩是单眼皮,整容后他有可能是双眼皮,但他眼袋很大这一点应该是不变的,他是塌鼻梁,假设医生使用某种技术给他垫上了鼻梁,他就会变成高鼻梁…… 经过种种分析,一个双眼皮,眼袋很大,高鼻梁,厚嘴唇,皮肤粗糙,有着一双招风耳的男人就出现在了桑落眼前。 最重要的是,这个年代整容技术不完善,郑天浩的恢复效果一定不是很好,所以他的脸上很可能有疤。 看着这张画像,桑落忽然觉得有几分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拿着画像回办公室慢慢思考。 下班之后,桑落急忙回到家,开始等待字典的第二次提示。 在十二点到来之前,桑落特地说:“苏前辈,请您告诉我,郑天浩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午夜十二点,字典又一次自动翻页,一个字发出光芒—— 【校】 几乎没有思考,桑落脑海中立马弹出了“学校”这个词,当然“校”还有一种含义是“校对”,但是郑天浩出身自农村,大字不识一个,他不可能进入校对行业,因此桑落认定是前者—— 郑天浩现在躲在某个学校! 想到这里,桑落立马觉得事态严重起来,像郑天浩这样凶残至极的杀人犯居然混入了学校,和孩子们待在一起,简直是危险极了,她必须尽快抓到郑天浩! 提示中没有明确说出郑天浩是在哪个地区的学校,但是结合桑落之前的印象,她认为自己在白云县县城里见过这个人,那么郑天浩应该就是躲藏在白云县的学校。 第二天一早,桑落把自己发现的情况汇报给了师父,想请全组人员一起帮忙,深入各个中小学校开展调查,白云县学校不少,光靠她一个人行动太慢了。 尽管桑落没有说出她的信息是怎么来的,但是有她之前的成绩,马识途愿意相信她。 马识途召集全组人开了个会,给他们做出了行动指示,让大家停下手上的活,抽出几天时间来去各个学校实地调查,谢灵儿和袁小虎都很愿意配合。 大家照旧分头行动,袁小虎和桑落负责调查城东,马识途和谢灵儿负责调查城西,各组到学校后盘点学校内的所有教职工,重点留意50岁左右,有招风耳的男人。 袁小虎开着车,桑落坐在副驾驶上,他们去的第一所学校是三中,袁小虎眼圈发红,桑落一眼就看出他昨晚哭过,于是随口问道: “你还在为那事伤心?” 袁小虎立马嘴硬起来:“什么啊,我会为这种儿女情长的小事伤心?我早就不在乎了,人家都有男朋友了,我还惦记什么?我现在连她的名字都快忘记了!” 桑落笑了:“真正的忘记哪会这么欲盖弥彰,我看你还是再找她聊聊吧,至少问问清楚,看她到底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毕竟那天我们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袁小虎叹了口气:“还问什么?那天我亲眼看见那个男人给她戴上围巾,就连门卫大爷都说……” 袁小虎说到这里,桑落脑中忽然一阵白光闪过,她大声喊道: “停车!快停车!” 袁小虎不明所以,但还是踩下了刹车,他侧过头问桑落:“怎么了?” 桑落急切地说:“不去三中了,去阳光小学!” 袁小虎很疑惑:“为什么?阳光小学不是在城西吗?那是师傅他们负责的地盘啊。” 桑落严肃地说道:“因为,逃犯郑天浩现在就在阳光小学!” 第74章 袁小虎还是不明所以,桑落解释道:“你还记得我们那天在阳光小学遇见的门卫长什么样?吗?” 袁小虎点点头:“当然记得。” 桑落说:“我请人模拟出了郑天浩整容后的样子,我一直觉得这个长相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现在我终于想起来了,那天咱们遇见的门卫,很可能就是整容后的郑天浩!” 听她这么说,袁小虎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一脚油门下去,朝着阳光小学急速驶去 。 两人开车来到阳光小学,马识途的车就停在校门口,看来他们两个也到了,桑落先看了一眼门卫室,门卫室里没人,随后两人走进教学楼,发现今天的教学楼格外安静,连一点读书声都没有,桑落觉得不对,带着袁小虎走出教学楼,两人绕到后方操场,看到操场上已经围了一大群人。 原来马识途和谢灵儿第一个调查的就是阳光小学,他们直接找到了校长,说明来意,让校长找出所有50岁以上的男性教职工,校长非常配合,立刻通知了全校教职工。 消息传达下去之后,门卫室里的郑天浩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一听警方要找50岁以上的男人,就猜到警方是冲着他来的,他知道自己这次躲不过去了,所以干脆铤而走险,绑架了一个孩子当人质。 桑落他们来到操场,就看到郑天浩躲在操场的角落里,左手拿着一把尖锐的水果刀,右手提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那是一个小女孩,扎着冲天辫,整个人又瘦又小,郑天浩把刀子抵在她的脖颈上,外面围着警察和其他职工,大家都想救下这个孩子。 小女孩哇哇大哭,马识途在郑天浩对面耐心劝说:“你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谈,你先放下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郑天浩大骂了一句脏话,然后说道:“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我放了这个孩子,然后呢,你会放过我吗?少糊弄人了,老子又不是三岁小孩!” 马识途举起手指:“我在这里保证,我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只要你别伤害孩子,说吧,你什么条件?” 郑天浩猩红了双眼,绝望地看着这一圈人,他很清楚他今天跑不掉了,他咬着牙说道: “让郑乾坤出来,老子要杀了那个孽种!” 全体教师集体扭头,看向了那个新来的男教师,男教师先是疑惑了一下,然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你是……我爸?” 当年的冯家灭门案发生之后,幸存下来的郑乾坤被村里的好心人收养了,这户人家供郑乾坤上学,郑乾坤后来考了中专,当了一名小学语文老师,他入职的学校正是阳光小学。 桑落和袁小虎都认出这就是那天给徐静夜戴上围巾的男人,疑似是她的男朋友。 郑天浩啐了一口:“我呸!你少喊我爸爸,我都嫌你这声爸爸恶心!你这个野种,你妈和别人偷情生下来的玩意,你的存在就是败坏我们郑家的脸面,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上一天,我就闭不上眼,我一定要杀了你,维护我们老郑家的尊严!” 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郑乾坤才两岁,虽然他本人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但他这些年在村里长大,也听大人们提起过当年的事,有个大概印象,听郑天浩这么说,郑乾坤冷笑一下说道: “呵,彼此彼此,有你这样的爸爸,真是我的耻辱,你是一个通缉犯,只要你一天没被抓到,我就活的不安心,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希望你被枪毙!” 郑天浩听后大怒,用刀在小孩脸上比划:“你再说!你再说,就让她替你偿命!” 小女孩被吓得尖叫起来,为了人质的安全,郑乾坤不再说话了,马识途站出来劝道: “郑天浩,我就是当年经办你那起案子的警察,你听我一句劝,当年我和我的同事已经深入调查了你身边的人际关系,你的朋友肖子强亲口承认了是他蓄意造谣,目的就是挑拨你们夫妻关系,你妻子冯美玉出轨的事情根本不存在,全是他编出来的。” 郑天浩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呸!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你今天来就是来抓我的,只要能够抓住我,你什么花言巧语都说的出来,我告诉你,你少在这给我废话,让郑乾坤过来,换走我手里这个小女孩,要不然一切免谈!” 郑乾坤犹豫了一下,向前走了几步,准备过去交换,尽管他知道面前这个人想杀死他,但是作为一名教师,他不能放着孩子不管。 马识途伸手拦了下来,没有让郑乾坤过去,一旦郑乾坤到了郑天浩手里,那么事态就无法控制了,马识途脑门上生出一层薄薄的冷汗,眼下的情况十分难办,无论走哪条路都有风险。 如果小虎在这里就好了,他心里想到,他毕竟上了年纪,体力变差了,如果袁小虎在这里的话,他心动敏捷,或许还有其他可能。 这么想着,马识途朝身后一看,竟然看到袁小虎真的在人群中,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袁小虎心中已然有了行动方案。 看郑乾坤迟迟没有过来,郑天浩不满起来,又用孩子威胁警方:“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我看你们是真不想要这孩子的命了,也罢,那就让我来送这孩子上路吧!” 没等他动手,人群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是徐静夜站了出来,她恳求道: “我是这孩子的老师,让我来换可以吗?我愿意和她换!” 郑天浩不耐烦地摆摆手:“去一边去,有你什么事啊?你算哪根葱,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给我滚!” 徐静夜哀求道:“求求你放了这个孩子吧,她父母都在外地务工,家里只有奶奶照顾她,而且他们家……” 郑天浩狠狠瞪了她一眼:“罗里吧嗦的,说的都是什么玩意?老子一点也不想听,我都说过了,除非让郑乾坤过来,否则这事没得商量!” 郑乾坤咬了咬牙,还是准备过去交换,就在这个时候,桑落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把拉住郑乾坤的袖子,对他大喊道: “乾坤,你不能过去!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你要是真出点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啊?” 人群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都用吃瓜的眼神看向郑乾坤,他们都知道郑乾坤是一个未婚青年,他连女朋友都没有,居然就搞大了其他女人的肚子,可真是伤风败俗啊。 郑乾坤也是一脸懵逼,他甩开了桑落的手:“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啊!” 桑落不依不饶地抓住他的手:“你这个负心汉!骗子!你昨天才和我分开,今天居然就说不认识我了?你忘了你把我骗上床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会对我负责,会照顾我一辈子!好啊,现在知道我怀孕了,你就打算翻脸不认人了!” 郑乾坤无比头大,他摸了摸后脑勺,手足无措地说:“我真的不认识你,连见都没见过,你是不找错人了?” 看到这一幕,郑天浩脸上也露出了吃瓜的表情,就在他分心的这一瞬间,袁小虎从人群中猛冲出来,对着郑天浩的脸就是一脚,直接把他踹翻在地,随后袁小虎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紧紧抓住他的双手,直接把他原地逮捕。 郑天浩这个人报复心极强,就在袁小虎准备把他带走的一瞬间,他突然弹起来,张嘴咬向袁小虎的脸颊,袁小虎用手臂挡了一下,他咬在了袁小虎的手上,死死不松口,马识途上前卡住他的喉咙,他才勉强松口,袁小虎抬手一看,自己手臂上已经留下了一圈深深的血印。 他嫌弃地看向郑天浩:“这家伙怎么这么能咬,该不会是属狗的吧?别再给我咬出狂犬病!” 马识途和谢灵儿把郑天浩带上了警车,袁小虎被校长带到校医室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桑落也跟着一起去了,校医给他用酒精消毒,然后用棉签止血,最后用纱布包住了伤口。 包扎完之后,袁小虎走出校医室,竟然看到徐静夜就站在门口,袁小虎对她笑笑,徐静夜也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她主动问道: “小虎,你的伤没事吧?” 袁小虎愣了一下:“没事,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徐静夜张了张口,最后竟然哑口无言。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气氛有一丝可疑的暧昧,桑落立 刻识趣离开,给他们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这天他们在校医室前聊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太阳落山才分开,据袁小虎说,那天徐静夜告诉他,她是在公安局门口员工信息栏上面看到他的信息的,他们初见的那个雨天,袁小虎穿着一身警服,所以徐静夜知道他是个警察,然后顺藤摸瓜,知道了他的名字。 原来一直以来,他们在做着一样的事情,两个人都在悄悄打听对方的消息,千方百计地琢磨对方的心思,但是谁也不敢开口,这才误会了这么久。 桑落听后沉思道:“所以说,这是一场双向奔赴的暗恋?” 袁小虎激动地点头:“没错,你可真会形容!静夜说她在那个雨天就对我心动了,我也是!我们两个可真有缘分,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那……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郑乾坤为什么要给她戴上围巾?”桑落问道。 袁小虎摆摆手:“误会而已,那条围巾不是郑乾坤织的,是学生家长织的,因为静夜一直在免费给孩子们补课,有位学生家长很感激她,花时间给她织了一条围巾,送过去的时候碰巧她在上课,所以就交给郑乾坤保管,郑乾坤下班之后想起这件事,就把围巾交给了静夜。” 桑落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我看郑乾坤的眼神有点……” “你猜对了,郑乾坤还真对静夜有点意思,其实他给静夜写过情书,不过被静夜给拒绝了,因为静夜心里已经有我了!”袁小虎得瑟起来,“静夜说了,她不喜欢文绉绉的男人,就喜欢我这种强壮的!” “恭喜!” 桑落看着他幸福的模样,又想起阮玉的身影,心里忽然有点酸。 ———— 把郑天浩带回局里后,三队对他展开了漫长的审讯,郑天浩起初还想嘴硬,坚持说他不是郑天浩,绑架孩子只是一时兴起,当年的案子和他没关系,毕竟长相已经变了,他以为警方也拿他没办法。 马识途给他科普了一下dna鉴定技术,只要采集他的血样,和郑乾坤做个亲子鉴定,就能确定他是郑乾坤的亲生父亲郑天浩。 郑天浩毫不在意:“就算真有你说的那个鬼技术,又能做出来什么?郑乾坤就是个野种,是他妈和别人苟合生下来的,他和我,不对,他和郑天浩之间根本就没有亲子关系!” 马识途没有和他争辩,直接采集两人血样送到市里做了鉴定,第二天鉴定结果出来,报告显示郑天浩就是郑乾坤的亲生父亲。 看到这份报告,郑天浩又哭又笑,他反复问马识途:“你是骗我的对不对?这份报告是你们造假的,目的就是为了撬开我的嘴,郑乾坤不可能是我的亲生孩子,不可能!” 马识途悲哀地看着他:“你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郑乾坤是你的亲儿子,冯美玉从来都没有出轨,她肚子里的二胎也是你的孩子,是你误会了他们,是你害了这么多条命,毁了这么多人的人生,你自己也清楚,但是你不敢面对。” 郑天浩把头藏到鉴定结果后面,脸上的表情变换了一次又一次,几分钟后,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猛地冲向旁边的墙壁,想要撞墙自尽,被袁小虎一把拦了下来,师徒俩牢牢地摁住他,他绝望地大喊道: “你们别拦着我!让我死啊,让我去死啊!” 郑天浩情绪不稳,只能暂时收押,这期间队里的人轮番上阵劝说,几天过后,郑天浩的想法终于发生转变,开始愿意配合警方调查,这次廖队亲自主审,他要问出当年的真相。 审讯室里,廖队和谢灵儿负责审讯,马识途回避,桑落在一旁做笔记,袁小虎站在郑天浩身后,随时防着他搞小动作。 郑天浩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当年的事情,他杀人后很快被发现,村民报了警,警方来带走他,这两名警员都比较年轻,郑天浩想出了一个主意,他一开始装晕,让警员背着他,等到走到山顶的时候再偷袭警员,给自己搞出一个逃跑的机会。 他当年逃跑之后在山里躲了两天,等到风头过去之后,他下了山,找到了自己在县城里的一个亲戚,亲戚帮他把手铐砸开,又给了他一笔钱,他带着这笔钱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在路上随便找个城市下车。 下车后他找到了一个黑中介,中介让他顶替一个死人的身份,这个人叫莫素河,前段时间刚自杀,家属还没有去开死亡证明,就这样郑天浩成为莫素河,正式留在了北方。 然后他开始摆地摊,卖自己手工制作的北方小吃,小吃很受欢迎,他也攒了不少钱,他用这些钱去小诊所做了整容,让自己改头换面,越来越像莫素河,他心底一直有个执念,那就是回到白云县,杀掉郑乾坤这个野种,这样他心底的一口恶气才能出来。 还没等到他实施计划,意外就发生了,警方找到了他,原来这个莫素河也是个通缉犯,他曾经蓄意伤人,把人打成了重伤。 真正的莫素河已经畏罪自尽了,但是警方不知道这一点,眼前的郑天浩长得像莫素河,又顶替了莫素河的身份,所以警方就把郑天浩抓进了牢里。 郑天浩也无可奈何,他不能承认自己不是莫素河,如果这样他的旧案可能会被翻出来,到时候就是死罪了,所以他只好代替莫素河坐牢,这一坐就是二十多年。 直到最近郑天浩才刑满释放,他出狱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到白云县,他雇人回磨盘村打听,打听到郑乾坤被人收养,现在已经在阳光小学工作了,于是他买通阳光小学的门卫,让原来的老门卫下岗,自己成了新门卫。 他每日监视着郑乾坤出入学校,想找郑乾坤落单的时候下手,因为他年龄大了,体力大不如前,如果郑乾坤有同伴,他恐怕打不过两个人。 郑天浩就这样监视了两个月,始终没找到郑乾坤落单的时候,郑乾坤入职后一直在追求徐静夜,所以每次上下班都是和徐静夜同行,郑天浩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直到警方进入学校调查,他意识到自己没时间了,这才铤而走险,绑架了那个孩子。 审讯过程中,廖队一遍遍追问着苏利文坠崖时的细节,郑天浩也说了一遍又一遍,过程都和马识途说的一模一样,当时苏利文没站稳摔下悬崖,马识途试图救他,郑天浩趁这个时候跑掉了。 听过数遍之后,廖队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眼中泪光闪烁,像是消融的冰雪。 彼时的马识途也在办公室里长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好兄弟对他的怀疑,警队内部关于他的流言,终于可以全都解开了。 他站起身,看向窗外的天空,一束阳光穿透阴霾,直直地洒下来,照在了他的脸上。 第75章 这件案子结案以后,廖队破天荒地走进了三队的办公室,当时屋里只有马识途一个人,两个人关起门来聊了很久很久,没有人敢过去打扰,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等门再打开之后,廖队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桑落和袁小虎忐忑地进屋,看到马识途眼里竟然泛着泪光,两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敢说话。 次日一早,马识途把 桑落叫到了档案室里,看着窗外的绿景,马识途主动打破了沉默: “你现在还抽烟吗?” 桑落急忙摆手:“不,我已经戒了,而且这里是档案室……” 马识途摇摇头:“放心,我不是要给你递烟,我也戒了,我就是想劝劝你,早点戒烟吧,对身体不好。” 桑落点头,顺口问了一句:“师父,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马识途看向窗外:“老廖他得癌症了,肺癌。” 桑落大吃一惊:“是廖队他亲口说的?” 马识途点点头:“他给我看了体检报告,其实已经检查出来几个月了,但他一直瞒着我们,没有告诉任何人。” 桑落很着急:“怎么不去医院?” 马识途苦笑一下:“他去过了,把市里几家医院都跑遍了,医生说,没必要浪费时间治疗了。” 桑落听懂了师父的弦外之音,现在是九十年代,医疗技术比不上现代,很多治疗手段还没有被引进,所以……廖队剩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桑落想出言安慰,却又觉得安慰的话太轻,马识途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觉得遗憾,他的心结已经解开了,他之所以瞒着自己的病,就是想在岗位上多待两天,尽可能查清当年的真相,你帮他实现了心愿,老廖说了,他可要好好感谢你呢!” 桑落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入职以来廖队表现得这么奇怪,为什么他从不参加小组行动,为什么他总是阴沉着脸,为什么他总是眼下发黑……一切都有了答案。 桑落问道:“那廖队接下来怎么打算?” 马识途:“他准备向上级报告自己的病情,打一份报告,申请病退,然后回家陪陪老婆孩子,剩下的时间,他想和家人待在一起。” 桑落叹了口气:“人生无常,廖队的身体看上去这么强壮,想不到竟然……” 马识途也点点头:“你说得对,人生无常啊!” 桑落:“不过你们解开了误会,他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马识途表情复杂:“我们本该是一辈子的兄弟,却当了一辈子的仇人,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还有,老廖的腿早年断过,后来虽然恢复了,但腿上总是隐隐作痛,每次疼痛一发作,他就会抽烟,后来他得肺癌大概跟这个也有关系,我记得你也有抽烟的习惯,所以我一定要劝劝你,千万别碰烟酒,你还年轻,有大好的人生。” 桑落有些奇怪:“师父,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这可不像你的性子啊。” 以前的师父只讲案情,从不过问下属的个人隐私。 马识途抬起了眼:“当然不只是说这个,桑落,你入职不久,却破了这么多案子,我想,一定已经有上级领导找过你了吧?” 桑落没有隐瞒,把市局吕青海找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马识途点点头:“和我预料的一样,你这么优秀,一定会有人想挖走你这个人才。” “师父,你是想劝我留下来?”桑落问道 马识途断然说道:“不,我是想劝你离开,桑落,你还年轻,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你,如果有上升的机会,就一定要把握住,不是为了得到权力,而是因为——” “站到更高的地方,就可以帮助更多人。” 听了师父的话,桑落若有所思,那天的谈话结束后,马识途给她放了一天假,让她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桑落在街上漫步了很久,最终做出了两个决定,第一个决定是她要去市局,第二个决定—— 她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阮玉: 【你现在在哪里?我想和你谈谈】 之前桑落心里的顾虑太多,她担心阶级差异,又担心异地问题,因为这些问题,她拒绝了阮玉,但是廖队得癌症的消息改变了她的想法。 她深刻地认识到,人不是到了七八十岁才会死的,人是随时都会死的,人生无常,与其担心几十年后的问题,不如好好把握当下。 分别的这段日子,桑落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她喜欢阮玉。 既然喜欢,那就应该在一起。 不到半秒钟,阮玉就回了信息: 【马上到】 还没等桑落发出下一条信息,阮玉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原来他人在京城,正在开车往白云县赶,车程是三个小时,阮玉让桑落在家等他,他到了以后会去找桑落。 桑落嘱咐他注意安全,随后便挂了电话,开始回到家里等待,但是足足过了四个小时,阮玉一直都没来,打电话他也不接,发短信也不回,桑落开始焦急起来,甚至怀疑阮玉是出了意外,她决定出门寻找,就在她推开门的一刻,她门外的景象惊呆了—— 门外是无数朵开得正盛的白玫瑰,狭小的楼梯间成了一片花海,穿着白西服的阮玉就站在这片花海当中,看到桑落出来,他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随后单膝下跪,从兜里掏出一枚戒指。 原来他迟到这么久,是在搞这些。 桑落连忙摆手:“喂喂,你该不会是现在要求婚吧?这也太快了!” 阮玉:“不是求婚,是表白,我心底有些话,一直没机会说出来。” “桑落,我想娶你不是因为那次娃娃亲,而是因为我喜欢你,一开始我来到白云县,试着去寻找桑家的人,并不是打算结婚,只是想要回报过去的恩人。” “但是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打算让这门娃娃亲成真,我喜欢你,喜欢你办案时的认真和倔强,喜欢你的一切优点和缺点,甚至喜欢你打我时的样子。” “我知道你一个人走了很久的路,我心疼你过去的一切,以后的路我想陪你一起走下去,无论你还要面临多少危险,我都愿意陪你一起面对,这不是甜言蜜语,我会用一生去证明。” “在今天出发以前,我告诉了我的父母,我未来娶的人只会是你,他们同意了。” “所以——” 阮玉递上戒指,期待地说出那句话:“桑落小姐,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 桑落拿起戒指,仔细瞧了瞧,随后牵起阮玉的手,把这枚晶莹剔透的戒指戴在了他的尾指上: “我说过,我是不会嫁给别人的,你也休想娶我。” 阮玉急忙改口:“是你娶我,未来我会入赘,赘礼就是我的全部家业。” “这还差不多,”桑落摸了摸阮玉的头,“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当我男朋友了,不过还有试用期哦!” 阮玉一下子站起来,把桑落抱进了怀里:“我会好好表现的!” 桑落扯住他的领带,阮玉像小狗一样被牵进了屋。 ———— 第二天一早,桑落拨打了吕青海留下的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意愿,吕局长当即开始安排工作人员为她办理手续。 阮玉这边也做出了安排,他即将在青州市开一家分公司,两个人还是生活在同一个城市。 桑落要被调走的消息传开之后,最不舍的就是袁小虎和谢灵儿,两个人决定给她办一场送别宴。 送别宴就开在了烧烤摊上,谢灵儿带着她的林哥哥,徐静夜陪着袁小虎一起来了,桑落也带上了阮玉,正式把他介绍给了大家。 三对情侣一起举杯,六只杯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天晚上他们三个都喝多了,袁小虎和谢灵儿眼泪汪汪地抱住桑落,都舍不得她走,阮玉始终保持清醒,在聚餐结束之后送每个人回了家。 调动手续办好之后,桑落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到青州市公安局工作,阮玉开车载她,那是一个傍晚,随着两侧的景物不断倒退,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漆黑的夜空中闪烁着星星,看着那片星光,桑落眼中的信念也越发坚定。 她的故事没有结束,世界上的黑暗还有那么多,只要黑暗没有消失,她的故事就不会结束,与黑暗作斗争是她这一生的主线任务。 世上的黑暗虽然有那么多,但是黑暗中的星星也有那么多,此生她立志要做一颗黑暗中的星星,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给人民带来一方光明。 她将用一生去践行这个理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