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道(出书版)》来自www.aqbxs.com 《青丝道》作者:苏暮聊 文名:青丝道 作者:苏暮聊 出版社:太白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07年12月1日 页数:182 页 isbn:9787806800331 内容简介 青丝道是2007年12月由自称是“五谷不分,四体慵懒,学艺不精,思维混乱”的作者苏暮聊所编著、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一部小说,故事述说某大学一师兄跳楼自杀后,校园里突然出现连串诡异事件——傀儡乞丐、婴儿死沟、古墓血衣轮番恐怖上阵,平凡少年柳君临与同学一起开始调查这些事件,却意外丢失了魂魄,为法术痴狂的同学薛正虎为其召魂时牵引出地狱使者无常厉鬼,知道此次事件乃全因寻找一上古宝剑——大光明剑,此剑封存在柳君临的身体里,人鬼神三界为了争夺此宝才引发了如此磅礴的恐怖袭击。 作者简介 苏暮聊,原名王腱,重名两万,生于青岛,求学武汉,五谷不分,四体慵懒,忘了作业,不忘吃饭,学艺不精,思维混乱,闭口发呆,张口扯淡,天马行空,耽于哓幻,情节离奇,结局温暖,纯属虚构,与我无关,笑出眼泪,后果自担,放浪形骸,生活简单,昨日北海,今日南山,暗流涌动,故事开篇,恭喜发财,望您喜欢。 引子 “那个地方”出来的人 一九八五年八月,星相大乱,有客星入犯紫薇,光芒万丈,又有漫天硕大的流星陨落,黄河倒灌,淹没农田无数,华北平原地震,泰山崩裂,狂风蔽日。而在异相平息的那一天,北方某个不为人知的小村落里,一名男婴呱呱坠地。 伴随他发出第一声响亮的哭声,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围观的人足足挤满了半条街。 这是柳家的第一个男孩,也是柳家唯一的孩子,他的出生代表着香火延续,后继有人,其意义不言而喻。为此,柳家大摆筵席,把全村的人都请到了一起。 男孩的父母是一对朴实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了几十年,和其他的村民一样,对占卜啊星相啊这一类东西深信不疑,理所当然的延续了老一辈给刚出生的孩子看命相的习俗。 请来算命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便是有道高人。老道士并非本地人,他云游至此,闲谈之中竟然能把对方的家庭身世娓娓道来,众人大惊之下尊为神仙,恰逢柳氏分娩,因此众人一同请来给孩子相一相面,无非想得个大富大贵的好兆头。 老道士一来顿时鸦雀无声,几百双眼睛齐齐盯着他,都想亲耳听一下这位老神仙对孩子命运的预测。 谁知那老道只看了那男婴一眼便愣住了。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可谓阅人无数,知道人命自有天注定,因而无论穷命达命他都处之泰然,波澜不惊,可是这个孩子的身上似乎带着一种诡异的气质,竟然是前所未见。 那男孩的父亲是个明白人,一见老道士脸色不对,当即把他请到一个菜圃旁边,看看左右无人,方才深深地行了个礼:“请问道长,我儿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皆因他之前有过一个女儿,四五岁上夭折了,现在刚生下一个儿子,竟是万分紧张,不知道有何变故。 老道的脸色阴晴难测,竟看不出心底的惊涛骇浪,男人说的话,竟是没有听到耳里。 男人张口还要哀求,这时,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屋里传出来,有如地狱之鬼逃门而出一般,听来只觉得毛骨悚然,惊得在场的人无不肝胆俱裂! 老道显然也被这尖叫声惊动,他的全身猛的抖了一下,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迅速闪过,仿佛黑夜里的闪电一般,照亮了缥缈难测的未来。 他飞快地奔进屋子里。男人救子心切,两人同时冲入屋里。 然而方才还放声嘶叫的男婴此刻却并无异样,只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定定的看着屋里的人,不一会竟嘻笑起来,仿佛刚才只是他的一个小闹剧。 老道士这次把男孩的面相掌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认真记录下孩子的生辰八字,两相对照,凝神冥想了半天,终于仿佛确认了什么似的长叹一口气,夺门而出。 柳家的人急急忙忙追出来,却哪里还有道士的踪迹。 十八年后。 夜空中,一颗紫色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星野,豁然照亮了半个天空。白雪覆盖下的昆仑山顶,穿着黑色长袍的老道士站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仰望星空,寂然如同一尊雕塑。 “殿下”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四周并未见人影,此人定是内力极其深厚,然而,令老道全身一震的,却是那个久违的称呼。 但他并未回头。 一个白衣的高大中年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到他的身后,此人面目不清,却龙行虎步,背上插着一把巨形长剑“您在这儿已经看了六天了,还没看出什么?” 老道士缓缓转过身来,朝他微微一笑:“确认一下而已。早在十八年前,我就已经看出来了。” “哦?”白衣人声调微微提高。 老道士微微一笑,忽把话锋一转,问道:“你也教了那孩子六天了,他的七曜紫薇剑也该到第六层了吧?” “第六层?殿下说笑了!”中年人眉峰一挑,“我六岁学剑,三十岁之后才略有小成,那孩子纵然天赋异禀,想用七天学会绝世剑法也太荒谬了吧?别忘了,我可是‘那个地方’出来的人。” “那个地方”这几个字再次让老道全身一震,但他并未让白衣人看出来。 “来不及了……”老道士抬头仰望星空,“如果错过,这样的机会恐怕不会再有了。” 中年人的身体微微一抖,颤声道:“您是说……” 一阵狂风吹过,大片的雪花落在两个人的肩膀上,谁也没有动。 “萧重天,你太专注于地上的事情了,”老道士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道“十八年了,难道你从来都没注意到天上的星宿少了一颗吗?” 那个被称作萧重天的白衣人神色一凛,随即单膝跪地:“殿下!我们要动手了吗?” 老道士微微点了点头:“七万年了,这个机会我足足等了七万年。我看那孩子的面相,此刻已是大限将至,劫数就在眼前。七曜紫薇剑学不会,我看也就不要教了。” “您的意思是……” “把大光明剑打入他的体内!”老道士一字一字,慢慢吐出这惊天之言。 “什么?!”萧重天猛的跳起来,“不行!大光明剑降妖除魔,无坚不摧,几百年来都是我昆仑山的圣物,岂能……” “昆仑山,昆仑山,见他妈鬼!”老道士突然失去了常态,他一把揪住萧重天的衣领,破口大骂,须发贲张,“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那个地方’的人,那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忘记自己的使命了吗?忘记我们这么多年来在等什么了吗?我们要回去,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无论如何,那个孩子不能死,你明白吗?” “绝不能死!”老道士松开他的衣领,语气突然间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悲愤与沉重,“要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他!” 又是一颗大流星划过天际,落到山脚发出隆隆的雷声。 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十分诡异。 “动手吧。”终于,老道士微微闭上了眼睛。 萧重天双手持剑,缓缓地行了个大礼,而后左手一弹,一道凛冽的光芒从剑鞘中闪电般飞出,电光石火之间,他已经收剑入鞘,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身后,老道士的脑袋在地上骨碌骨碌转了几圈,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最后终于不动了。 第一章 苏醒吧!剑魂少年 1、师兄坠楼 “啊~~~”一声尖利的惨叫从男生宿舍某间传出。此时天色微明,一缕曙光缓缓地从窗户射进来,开了一夜的电风扇兀自呼啦啦转个不停。 柳君临刚刚从噩梦中醒来,惊魂甫定,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回想起梦中的情景,却早已忘了大半,只记得有两个白衣鬼差前来抓自己上路,那黄泉路上阴森恐怖莫名却无法挣脱,幸亏有一只带翼的猛虎及时赶到才侥幸逃出,他不禁心中恼怒,低声骂道:“奶奶的,死猪头,非跟我换什么床铺,撞了邪了。” 他说的“死猪头”是指上铺睡得正酣的薛正虎。薛正虎是个大胖子,一到夏天就满脸的油汗,夜里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昨晚突发奇想,觉得上铺的空气流动快一点,因而死皮赖脸地和柳君临换了铺位。 柳君临被噩梦这么一闹,几乎把大家都给惊醒了,不禁纷纷询问,一个大男生居然被噩梦吓得惨叫惊醒,这使得柳君临很是尴尬。 好在大家并没有嘲笑他,这大概是因为柳君临睡的是薛正虎的床的原因。 说起薛正虎,大家平日就有点敬而远之。这倒不是说这个人脾气不好,恰恰相反,薛正虎整天乐呵呵的像个弥勒佛。 但他只有一点,就是特喜欢鼓捣一些神神秘秘的东西,什么“北斗七星降魔阵”啊,“南天离火真诀”啊,“七十二路大慈悲斩鬼刀”以及碟仙、笔仙之类的东西,而且动辄与人交流见鬼心得,总而言之大家觉得这个人有些神经兮兮的,谁愿意和这样的人交往呢? 昨夜也是薛正虎非闹着和柳君临换床,这下大家倒有些同情柳君临了。 室友中数唐春明最机灵,此刻只见他对着柳君临的上铺挤眉弄眼的,样子好不滑稽。大家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薛正虎离柳君临最近,却仿佛一头死猪一样,对闹出来的动静浑然不觉,兀自一动不动。 “靠,还不起来,要上课了。”柳君临探出手去猛推了他一把。 这一推不要紧,肌肤相触的短短一瞬,柳君临竟清晰的感觉到薛正虎身体冰冷,四肢僵硬,竟像死去了一般。 薛正虎仍然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室友们七嘴八舌地问道。 “不会是……真的……死了吧?”唐春明的话里带着明显的颤音。 “他……”柳君临此刻也害怕起来,虽然他对薛正虎也没有多少好感,但是一个大活胖子,怎么说不动就不动了?而且那种冰凉僵硬的触感可不像装出来的。 他一咬牙,狠了狠心道:“我上去看看。”说完就踩着钢梯“吱呀”一声翻到了床上,探出手指去试薛正虎的鼻息。 什么都感觉不到! 把手再伸近一点。 还是没有鼻息! 这时他忽然觉得脖子上特别痒,好像被蚊子叮了几下,他随手一拍,捻在掌心里的赫然是几根柔软如丝的长发,在空气里微微颤动。 这床是他的,怎么会出现女人的长发?!如果被别人看到,还指不定怎么说他呢。 还没等他惊疑完,他突然看到一动不动的薛正虎,眼鼻耳中竟缓缓地渗出黑血来! 滴答,滴答…… 分秒之间,一道道细而长的黑色血线已经在他脸上纵横交错,那情形分外恐怖。 “啊!”柳君临惊叫一声差点摔下来。 几乎在同时,“死去”的薛正虎猛地坐起身来,血色狰狞的大脸一下子凑到柳君临面前:“你干什么?” “咣当”一声,柳君临终于结结实实的从上铺摔到了地上。 此刻已经围拢过来的众室友也已经看到了发生的这一幕,所有人都吓呆了。 “大家都怎么了?”薛正虎一脸无辜地望着一屋子吓得目瞪口呆的室友,下意识地抹了把脸,满手都是黑血! “啊!” 他似乎自己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照镜子,“中暑了吧?” 说完竟然不顾大家惊骇的眼神,套上衣服一溜烟就冲向校医院去了。 柳君临吃完饭便早早地向教室走去,早晨透明的阳光里,空气微微清甜,刚才在宿舍里发生的一幕的阴影顿时烟消云散了。 树叶斑驳的投影中,柳君临俊朗挺拔的身躯轻快地穿过几个花坛,间或有三三两两的女生偷偷回过头来看他。 “喂!帅哥!……”突然间不知哪里钻出来一个女生,笑嘻嘻的用手臂拦住他,“呃……能不能留一下你的手机号码?” 柳君临先是一愣,接着苦笑一下,把自己的号码报上。这种情况他早不是第一次碰到了,因为长得酷似某个韩国流行组合里的当红明星,他最近每天都会遭遇一些漂亮不漂亮的大胆女生跑过来要他的手机号码,一开始生性腼腆的他还躲闪脸红,但现在的女生们竟是越躲越来劲,经常闹得他十分尴尬。时间久了他自己也就麻木了,也许直接告诉她们反而更加省心。 记下了号码的长发女生笑嘻嘻的向他扬扬手,飞快的跑掉了,轻盈的步子仿佛一只翩飞的蝴蝶,撩拨得人心里痒痒的。 “哇塞!大美女哦。”同学许广达突然从背后冒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里满是艳羡,他摇摇头,“妈的,老天真是不公啊,我的手机号码印成传单也发不出去。” “有没有试过印在钞票上?”柳君临笑道。 突然校道上的同学都骚动起来,很多人不约而同的朝着7号楼的方向跑去。 远远地,柳君临就看见7号楼那里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说着什么,旁边还停着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 “有人出事了!”他心里一惊,跑近了一看,事故现场附近的范围全画了警戒线,远远的只看见一把太阳伞底下盖着什么东西。 大学里总是这样,同学们都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闹得满城风雨。 “哎,同学,请问一下出什么事了?”柳君临扯住一个手里拿着四级英语单词、看上去呆头呆脑的男生问。他知道这种早早起来背单词的人最容易知道那些尚且来不及封锁的消息。 “你不知道吗?有人跳楼了!”那个男生表情呆板,说起话来却是痛心疾首,“29楼!29楼啊!” 见周围同学的注意力刷的一下集中到自己身上,呆板男生显然十分得意,顿时大声地卖弄起自己的第一手资料来。 但听来听去,柳君临发现其实他也是所知有限,他没有目睹到当时的情形,只不过比其他同学更早一步到达,看到了还没有盖上太阳伞的尸体罢了。只是尸体已成肉泥,估计他也认不出谁是谁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此消逝。 接下来那一堂高数课,柳君临上得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那个摔成一滩泥的学生。 下课再去看时便只能看到地上的一滩水,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不留一丝痕迹。他猜也不用猜,学校一定会封锁消息,档案里也顶多会留下一些含糊其辞的话。 “惨啊!”许广达一脸悲戚地宣布最新小道消息,“听说那个师兄是新闻院的。” “靠,新闻院自己没有教学楼啊,干吗跑到我们这个地方跳?”小个子黄旭接口道。 “废话,还不是慕名而来,咱学校除了7号楼哪还有超过5层的建筑?”许广达一脸不屑,“说来也真是奇怪,为什么单单这里盖起个30层的7号楼呢?上次法学院的那个跳了5楼,不就摔残了,半死不活的,还不如这样来得痛快呢。唉,可惜了那身‘kappa’的运动衣啊。” 柳君临愣了一下,喃喃道:“活得好好的,干吗要死啊?” “喂,看那边。”黄旭用手指了指。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薛正虎正蹲在那团冲洗血渍的水迹边,手持念珠画下一连串诡异的符号,嘴里念念有词。 “又捣什么鬼?”唐春明嘟囔道。 “正虎,没事了吧。”柳君临走过去喊他。 薛正虎“唰”的一下扬起头,凶狠的眼神把柳君临吓得退了一步。“嘘——”他把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时候一小股粉红色的气体正从念珠上迸散出来。 “看到了吗?这是煞气!我猜得果然没错!”薛正虎站起身,脸上恢复了惯有的笑容。他把嘴凑到柳君临耳边,神秘兮兮地说,“这里煞气很重,那个师兄之死绝非意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29层便是冤魂栖居之地!他是被冤魂杀死的!” 薛正虎煞有介事的语调把大家弄得心里都毛毛的,不过他一向都是这样神神叨叨,大家只能暗骂声晦气。 “胡扯!”唐春明却低声骂了一句,他一向是个无神论者,当然无神也无鬼,所以对于薛正虎的言行,他早就看不过眼了,两人平时就你一句我一句,水火不容。 他一把把柳君临拉到一边,耳语道:“别听这胖子的,有没有兴趣和我去29层看一看?” “得了吧,29楼平时根本不开放,白天有管理员守着,鬼知道那个师兄怎么爬上去的。” 唐春明往四下里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说:“我知道一条秘密通道可以上去。” 柳君临心里一格登,他笑着挣开胳膊,“这种事情你还是找薛正虎去吧,那里刚死了人,晚上上去你不怕鬼啊。” “鬼?哼!”唐春明一脸不屑。 柳君临很了解唐春明的为人,他受他那个在警察局当局长的舅舅叶景龙影响,是个彻头彻尾的福尔摩斯迷,自称“福尔摩斯第二”,每次学校发生意外,他都会偷偷地去调查,虽然从没查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不去算了!我自己搞定!”唐春明扔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柳君临叫了他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里隐隐地不安,想劝唐春明不要插手这件事,但唐春明已经飞快地走远了。 2、傀儡乞丐 “奶奶,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布娃娃啊?”他听到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 “奶奶,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布娃娃啊?”那个声音重复道。 “奶奶,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布娃娃啊?”声音似乎越来越大了。 …… 幽暗的,长长的走廊,一眼看不到尽头。 两边是一扇扇年代久远的木门,斑斑驳驳的油漆隐隐拼出一个个诡异的图案。他不知道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也不知道怎样走出去,这儿仿佛一个迷宫一样,左转右转看不到出路。他只是慢慢地走着,听一个小女孩“嘤嘤”的啜泣。 “啪嗒,啪嗒……”脚步声在走廊深处回响。不知道哪里来的风,把走廊两边的门扇吹得“吱呀吱呀”地晃动。 一个人也看不到。 “去死!”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从一扇门的背后蓦然响起,他被自己的脚步猛地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什么人?他心里有些恐惧还有些好奇,他一只手捺住怦怦乱跳的胸口,另一只手颤抖着缓缓伸出去,轻轻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吱——呀——”木门带着一声瘮人的尖叫慢慢地转过去,他的头皮一阵发麻。 “奶奶!”他一声惊呼,倒退一步,撞在了墙上。他竟然看到了他已死去三年的奶奶,却并不是他所熟知的奶奶。她的皮肤还没有那么皱缩,头上也还没有那么多白发,面容更没有记忆中那么慈祥。 此刻的奶奶,竟然面露凶恶,状若疯狂! 她干枯的双手犹如遒劲的铁钩,紧紧地掐住了一个小女孩的脖子,把她按在了床上,小女孩粉嫩的小脸憋得发紫,小手按在奶奶的手上,两只小腿拼命地蹬着…… 她怎么狠得下心来这样对付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的脸,沉在阴影里,怎么也看不清…… “嗡——”柳君临猛地坐起来,又是一个噩梦。 他这才发现是手机在震动。 把他从噩梦里救出来的是这样一条短信:“帅哥,下午有空一起自习吗?苏鹊。” 苏鹊?苏鹊是谁? 这个名字还是有点意思,小喜鹊,叽叽喳喳,仿佛轻声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眼前就有一个淘气的小女生跳啊跳啊。 是个很可爱的名字呢。 平日里其实他都不回这些花痴女生的短信的,但是这一条短信把他从噩梦里救了出来,他决定回她一条。 他拇指疾动,打出两个字:“没空。”虽然感觉语气生硬得有些伤人,但还是按下了发射键。也许这样冰冷的拒绝对她而言反而是好事,纠缠不清的关系对谁都没有好处。 毕竟,他刚刚有了女朋友。 中秋时节桂花开得最好,整个校园里都是那种沁人心脾的香气,甜得仿佛要把人化掉似的。 小树林中,一个长着精致的瓜子脸的女生坐在石凳上,静静地望着前面发呆,整整齐齐的短发下露出雪白的一段脖子,在a大风景的衬托下更加显得眉似柳叶面如桃花。 “晓依。”柳君临远远地挥着手。 “才来哦。”何晓依小声嘟囔道,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久。 “我……呃……”柳君临摸摸后脑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从背后抽出了刚折来的一枝桂花。桂园离这里不算近,为了这枝花,怕是走了不少路吧。 何晓依把花轻轻地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没有说话。她刚刚答应做柳君临的女朋友,现在两个人之间的相处还微微有些生涩。 气氛一时间沉默得有些尴尬。 “咦?你什么时候理的短发?”柳君临仿佛才发现似的,没话找话说。 “师姐非让我理的。”说到这个,晓依的语气还有点埋怨,“我的头发留了好几年呢。” “师姐为啥要管你头发?”柳君临不可思议地问。“不光是我啦,我们院所有的女生都理了短发了。因为师姐说,学校里有个传说,每当有人离奇死去,女生就要把头发剪掉,否则……”何晓依忽然打了个哆嗦。 “否则什么?”柳君临觉得有些好笑,这些女生居然相信这些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来的所谓传说。 “我也不知道。据说当年第一次死人的时候也是在一个晚上,结果第二天有整整一个寝室的女生没有去上课,敲门也没人开,最后保安把门砸开冲进去的时候发现寝室里六个女生全部被剁掉舌头用自己的头发吊在了床头上,头顶流下的鲜血把全身染得通红,当时就有很多人吓得晕了过去,隔壁的都说晚上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小孩在哭……” “其实你留短发的样子也很漂亮的。”柳君临打断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实在不想听这些。 “我……”何晓依张开口,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柳君临愣了愣,低头看着她,两双眼睛猝不及防地对视在一起,又慌忙错开。 “我们出去走走吧。”何晓依红着脸挽住了他的胳膊。 “好啊。”柳君临笑道。 其实也没有多少地方可以逛,柳君临平时并不喜欢逛街,需要什么东西也是直接买了就回来,从不逗留。只不过这次陪着何晓依东瞅瞅西望望,去小吃街吃烧烤,又去精品店买一些小玩意,还到商场试了好多衣服,看着她腼腆的笑容,感觉生活分外灿烂。 爱情是一个五彩缤纷的童话殿堂,步入其中的人总会流连忘返,变成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 他们在外面整整逛了一个下午,快到傍晚的时候,他们在回学校的路上碰到一个乞丐。 这个乞丐从外表看倒也没什么不同,脏兮兮的衣服,披头散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奇怪的是他的前面用粉笔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十元钱,一个故事。 柳君临突然有些好奇,他停下来问道:“呃……请问……” “听故事吗?十块钱。”竟然是个女孩的声音,声音有些奇怪的沙哑。但她的脑袋依旧垂在地上,没有抬起来。 “嗯,好啊。”柳君临不知为何竟然答应了,掏出十块钱放在了女孩面前。 “a大的学生?”那个女孩问。 柳君临愣了一下,点点头:“嗯。” “那我就开始讲了,讲的就是你们学校的故事。”不等两人回答,她又继续说道,“其实也很简单,任何一个学校都有关于自己的恐怖传说,大多都是无稽之谈,不过我要说的,却未必只是谣言。你们只是觉得现在的学校很漂亮,却并不知道,学校没建起来的时候,西凉山就是一片荒凉的坟场,穷人死了没钱料理丧事,就把尸体随便丢在山上。7号楼所在的地方原来是一块洼地,叫‘婴儿沟’,清朝末年的时候重男轻女的思想是很重的,往往很多人家生了女孩又不愿意养,就偷偷地掐死或者溺死,尸体扔到这块洼地来。后来,解放了,这块地方被建成了学校,可是,当学校出现后,奇怪的事情也发生了,据说,不知从何时起,每到午夜时分,学校某处都会诡异地现出一条小路,不小心踏进这条路的人无一例外地会被活活勒死,更恐怖的是,死去的人送去验尸的时候根本找不到五脏六腑,却总能在肚子里发现塞满的大把大把的头发,这就是a大传说中最恐怖的‘婴儿路’……” “哈哈,你这个故事根本不通嘛!”柳君临看到何晓依吓得脸色惨白,手指快把他的胳膊抓破了,不禁脱口而出,打断了乞丐的故事,故作轻松地说道,“婴儿都是很小的,头发还没长出来呢,哪来的大把大把的头发呢?” “……” “喂!解释不出来了吧?讲鬼故事也讲得有水平点嘛!”柳君临得意地拍了拍乞丐的肩膀,却不料乞丐应声倒在地上,柳君临吓得跳了起来,仔细一看,哪有什么乞丐,只是一根竹竿撑着个发套和一件破衣服而已,衣服下面隐隐露出一个老式的收音机。 柳君临慌忙看向四周,想找到那个操控收音机的人,却发现人们都在匆匆赶路,并没有人注意他们。再看看何晓依,粉嫩的脸上已经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可能是哪个认识的人恶作剧吧!”柳君临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我们快走吧。”她说,“我还有事。” “有事?”柳君临诧异道,“晚上不是没课吗?” “昨晚忘记跟你说了,每周的这个时候都要去档案馆帮忙整理档案的,我申请的勤工助学的岗位。” “要不我陪你去?”柳君临满怀希望地问道。 “不行的。”何晓依低着头不去看他,“那里面有好多的绝密档案,没有学校的许可是不准进去的。” “哦!”柳君临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那……那刚好你去查一下建校初的档案吧。” “建校初?查什么?” 柳君临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也有些不好意思:“嗯……也没什么……就是想了解一下学校的历史嘛,哈哈!”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校了?”何晓依白了他一眼,然后挥挥手快速跑走了。 柳君临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脑袋里一时间转过千百个念头,有些怅然若失。天渐渐黑了,满世界的阳光都被何晓依带走了,他无精打采地去坐校车。 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拐角处,一个火红色的影子一闪而没。 “哟,大美女哦。”一个甜甜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来,把柳君临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却是昨天跟他要手机号的女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看什么看啊,这么快就不认识了?”那个女生把嘴一撇,吐了吐舌头,“我叫苏鹊。”说完大大方方地把手伸出来。 柳君临也只好把手伸过去握了握。苏鹊的小手暖乎乎的,捏在手里软软的,仿佛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小兔子。 “真漂亮呢。”苏鹊叹道,漫不经心地抚弄垂在胸前的几缕发丝。 “是啊……”柳君临本来想说“你也很漂亮”的,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太多话,免得多生是非,毕竟他们还没暧昧到那种地步。 “原来说没空就是另有佳人相陪呀?”苏鹊噘着嘴道。 “我……”柳君临苦笑了一下。 “唉,本来还好心想告诉你那个跳楼师兄的事情呢,”苏鹊似笑非笑地抚弄着胸前的头发,“看来你好像也不大关心,那就算了。” “跳楼师兄……”柳君临一愣。 这两天是怎么了?正虎装死,师兄跳楼,晓依剪短发,傀儡乞丐……好像净是这些奇怪的事情围在他身边,让他隐隐的有一种祸事将近的不安。 “你到底想不想听嘛?”苏鹊突然踮起脚来使劲戳了他额头一下,这亲密的动作让柳君临下意识的朝后一躲。 “我饿了。”苏鹊瞪着他哀怨的说。 “啊,”柳君临也不想让这个女孩子太尴尬,另一方面也确实好奇她要说什么故事,“那么,能不能请苏大小姐你赏脸吃个饭啊?” “唉,看你这么诚恳的样子,我就勉为其难了吧。”苏鹊立刻“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柳君临暗自摇了下头,真是一个疯丫头。 3、婴儿死沟 “水煮肉片,鱼香肉丝,手撕包菜,紫菜蛋汤……”苏鹊漫不经心地扫视着菜单,看见一个就点一个。 “喂,不用这么多吧,”柳君临终于忍不住了,“喂猪啊,你?” “哇!想不到柳大帅哥也会这样讲女孩子啊!”苏鹊做出极度吃惊状张大嘴巴,“嗯,不错,有潜质,等待发掘。” “我是为了你的身材着想!”柳君临哭笑不得。 “要好身材有什么用?”苏鹊毫不客气的用筷子敲了敲他的头,“勾引你这种色狼吗?” “你……”柳君临怒瞪着她,他最头疼这种疯疯颠颠的女孩子,他觉得女孩子还是像何晓依那样安静温柔点比较好。 “菜都点好啦?同志们。”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柳君临一转头,看见唐春明一脸坏笑地朝这边走过来,把一大叠档案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柳君临一脸诧异的看着唐春明和苏鹊:“你们认识啊?” “那是自然了,”唐春明摆摆手,一副很气派的样子,“身为一个侦探,不建立点广泛的人脉关系怎么行?其实我这次是受了苏鹊小姐的指派,到警察局找我舅舅弄了点资料。这可是绝密档案哦,我软磨硬泡了一个下午他才肯给我的。” “他这纯粹是假公济私!”柳君临笑道,“这种东西也能随便给你?” “哇,这都被你发现了,不错不错,是个当侦探的料。”唐春明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实不相瞒,这一次案子有点棘手,所以舅舅想让我利用在学校里的关系协助他破案。” “哟,如此说来,唐兄在局里还有点地位哦。”柳君临打趣道。 “严肃点。”唐春明瞪了他一眼,“现在可是在谈公事呢。” “有那么严重吗?”柳君临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校方不是说是自杀吗?” 唐春明一拍大腿:“事情哪有那么简单!那个师兄的验尸报告出来了,简直……唉……简直是匪夷所思!”他故做神秘的表情把另外两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苏鹊更是迫不急待的伸出纤纤魔爪一把掐住他的手臂,大叫:“快讲快讲!” 唐春明咧着嘴边躲边说:“警察带回去的那具尸体,竟然找不到内脏,肚子里塞满了大把大把的头发……唉,因为发现了这么多疑点,最近这个师兄的家长正在学校闹事呢。” 柳君临脑袋里“嗡”的一声,瞬时手脚冰凉。 头发?又是头发! 唐春明还在一边拼命的强调这是极度机密,千万不可以外泄。 但柳君临的心里却像开了锅的水一样沸腾不止,不久前他才在街上听一个傀儡乞丐讲了一个可怕的故事,可是现在唐春明却告诉他这个故事有可能是真的!这样看来,也许那个傀儡乞丐根本就是个圈套,想要把人引入事先设计好的陷阱当中,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渐渐觉得全身好像慢慢凉透,他隐隐感到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阴谋就在四周,可是谁也看不见。也许用不了多久,连他也难以幸免。 “对了,苏鹊,你姥姥怎么说?”唐春明忽然问道。 这又和苏鹊的姥姥有什么关系?柳君临头更大了。 “我姥姥年轻的时候在我们学校读过书,她那时候是这个学校第一届学生会副主席哦,这个学校的历史没有她不熟的。”好像看出了柳君临的疑惑,苏鹊朝他大大的丢了个白眼,顺便解释道。 学校历史?难道这件事又牵涉到学校历史吗? 唐春明点点头:“这个我是偷听到的,我舅舅他们在开会的时候,我隐隐听到好像说这件事和学校以前的什么事有关,可他死也不肯告诉我,我只好自己调查啦。” “让你调查又不肯告诉你秘密,是不是不大信任你啊?”柳君临疑惑道。 “瞎说!舅舅不告诉我自然有他的原因,”唐春明的脸涨的通红,“身为侦探,不该问的绝对不问。” “好了好了,听我说嘛,其实,这关系到我们学校的一个大秘密!”这次轮到苏鹊卖关子了。 两个大男人都双手托腮做恭听状。 原来,苏鹊从姥姥那里听到的,是学校以前的一个传说。 这个传说,叫做“婴儿死沟”。 据说当年学校建在这块地方,就遭到当地原住民的一致反对,因为学校圈的地中,有一块地方,被当地人称为“婴儿沟”,是当时旧社会的人重男轻女,或是家境贫困,因此把生下来的女婴和弱婴都扔到这一块空地来,久而久之这块地方细细的白骨成堆,老年人都说这块地方怨气极大,轻易不可走近。 可是后来学校选址在这里,当时的领导破除封建迷信,不相信歪门邪说,坚持要按原计划执行。 学校建成后,第一年就出现了诡异的死人事件,有施工的工人神秘猝死在同一个地方,最可怕的是,死者全身没有伤痕,内脏却被掏空,而肚子里塞满了大把大把的人头发! 恐怖消息慢慢掩盖不住,领导终于顶不住压力,偷偷请来风水大师。 经过大师指点,学校咬牙建起了一座当时轰动一时的30层教学大楼,也就是后来的学校7号楼。而7号楼的形状酷似一座罗汉,据说就是大师欲以罗汉法身镇住冤魂,而7号楼建成的位置,正是当年的婴儿沟。 7号楼建成后的二十年,学校都相安太平,领导也长舒一口气,学校的名声也渐渐的响了起来,出了无数的精英学生。然而,二十年后,却再次出现了死人事件!而且这次,死亡的学生是死在7号楼的第29层,其状甚惨,同样是内脏掏空,肚子里塞满人发! 接下来学校又请了无数风水大师,都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接下来的二十年,每隔五年,就会有学生以这样的惨状死在神秘的29楼,只是因为每次只死一个人,学校和警局联手掩盖了实情。 但二十年后,这个神秘定律却又消失了,不再有人死亡。直到这一次师兄跳楼事件。 这时候菜上来了,却谁也没有心情再去吃,餐厅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压抑。 “要我说,还是有人在捣鬼,”唐春明沙哑着嗓子道,“我舅舅他们也去29楼查看过,什么也没发现,什么头发啊,‘婴儿沟’啊,根本就是在危言耸听。” “可是那师兄却是从29楼跳下来的!”苏鹊皱着小小的眉头。 “我觉得是有人听说过以前的传说,故意把师兄的死伪造得和传说一样!这一定是谋杀!”唐春明猛的站起来,“好了,这些档案我得赶紧给我舅舅送回去,你们再去找认识的人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其它的线索。” 柳君临结完账和苏鹊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道路两边的路灯从高大的法国梧桐里探出来,投下昏黄的光线。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刚刚经历了苏鹊的故事,他觉得心里十分的压抑,此时晚风习习,分外怡人,缓解了他不少郁闷。a大的校园夜景十分漂亮,在这个时候漫步在曲折的林荫道上,感觉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时候一个高挑的身影匆匆忙忙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哎,晓依。”柳君临一把拉住了那个女孩的胳膊。 “干嘛?”何晓依一扭头,柳眉倒竖,满面怒容,气呼呼地瞪着他。 “我……你干嘛去啊?”柳君临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要你管。”何晓依摔开柳君临的手,把一包东西摔在他身上,一扭头跑掉了。 “这……”柳君临愣愣地站在原地,下午还好好的,这女孩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苏鹊却已经在旁边“咯咯”地笑了,“那个,柳大帅哥,我也得走了。” “你也要走?”柳君临看着她弯成月牙的眼睛,显得莫名其妙,“喂,有什么好笑的?” “就是好笑。”苏鹊掩着嘴也跑掉了,晚风中留下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路边的校园音像店里正在适时地播放一首老歌——《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 别猜别猜 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不明白 不知道她为什么掉眼泪 掉眼泪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开怀 笑开怀 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 别猜别猜 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不明白 不知道她为什么闹喳喳 闹喳喳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又发呆 又发呆 …… 柳君临在夜风中呆呆地听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一路踢着石子回寝室。 当夜,宿舍里的几个室友聊得正欢。 “喂,给大家出个测试题啊?”小个子黄旭一到晚上就莫名地兴奋,“卧谈会”上数他最积极,“说是小明和他女朋友去河边散步,女朋友一不小心掉到水里去了,小明慌忙跟着跳下去救她,却没想到被水草缠住了脚,结果女朋友就淹死了。几年后小明故地重游,碰见两个老头在河边钓鱼,其中一个老头说:水至清则无鱼,这条河里没有水草,所以就没有鱼。小明听了以后立刻跳水自杀了,请问为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但是没有人答对。 正当黄旭得意洋洋的想公布正确答案时,柳君临乱糟糟的心里突然有一道闪光划过! 他脱口而出:“是头发!” 大家都莫名其妙的时候,黄旭已经惊讶的大叫起来:“哇!居然答对了!当年缠住他脚的根本就不是水草,而是他女朋友的头发!这可是一道变态指数测试题,正常人是不可能答对的!想不到柳帅哥不是一般的变态!”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柳君临也尴尬的跟着笑了。 但是他的心里,却好像有着无数细细的丝将他缠紧,一层一层,又细又密,越来越喘不过气。 又是头发…… 4、古墓血衣 柳君临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想起自己还带回来一包东西,是晓依扔给他的。 原来何晓依丢到柳君临身上的是一包档案,上面写着‘绝密’的字样,十分老旧,看来是她费了不少功夫从档案室弄来的。想到这里,柳君临心里隐隐有一丝愧疚,昨晚应该追上去再哄哄她的。 柳君临打开后发现有一本是苏鹊姥姥讲的“婴儿沟”系列事件,大致内容他已经听过了;但另一本却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第一页写着几个大字:“古墓血衣”。 这个事件也是当年学校7号楼未建的那会儿发生的,因为建校以前这里也是一片荒凉的坟场,为了腾出一些空地,学校决定把所有的坟包都推平,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工程队昼夜施工很快就完成了大半,但后来工程拓展到西南角的时候,却出了大事。 有一天夜里,工地上依旧灯火辉煌,却忽然没了动静,第二天大家才发现有几十个住在工地的工人没有出工,大家找到那里的时候,发现那几个工棚里竟然摆了几十个巨大的盘子!而那些失踪的工人就赤条条地盘腿坐在盘子里,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全部都已经死去。 法医验尸的时候发现这些人的死因各不相同,有的是被开膛,有的是被割喉,还有的头顶钉进一块尖尖的石头,但奇怪的是,这些人的死亡时间完全一致。 可以推断的是,这群人是在没有任何反抗的情况下被同时处死的。 最后消息虽然被学校封锁了,但之后无论出多高的价钱,还是没人敢接这个工程,最后那一角还是没有建成任何建筑,仍然保持着原来的旧貌,只是被学校严格封锁了。后来有人称在那片地方看到过深夜有几十个穿着血红色衣服的人围坐一圈,一个接着一个朝前面的人脖子里吹着什么。但此传言在档案里被斥为无稽之谈,一笔带过,无从考证。 柳君临合上档案,闭目沉思。虽然闭着眼睛,但仍然能够感觉在这样炎热的季节里,脖根处有丝丝凉意升起。他不知道接下去他还会遇到什么,但是他觉得他已经卷入了这一系列神秘的事件里,也许不仅是好奇在促使他一步步走下去,也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决定去档案里说的那片墓地,也就是当年出事的工地看看。 天朗气清,白日高悬。 柳君临小心翼翼地转过一个土坡,又钻进一片深可没膝的草丛,凭着记忆向档案里记载的那片墓地走去。 其实多数学生都知道有这样一片荒地,只是因为距生活区太远,又长年无人打理,还有些散落的未推平的坟包在此,久而久之,这里已经成了一个蛇虫横行的禁地。 连柳君临自己都想不通干吗鬼使神差的一个人来这。很多时候,一条路一旦走下去,就不能回头。 这里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踏进来过了,越往里走,杂草就越高,最后简直要达到柳君临的肩膀了。 忽然,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刚才还晴好的天气,此刻却连周围的长草也似乎幽幽的泛着蓝光,四周什么都看不到,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柳君临一下子愣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景,然而无形的压力使他全身的肌肉紧紧绷住了。 他小心的朝前一步,却一脚踩在什么东西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柳君临慌忙低头一瞧,竟是一座小得不起眼的坟包! 他又抬头一看,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赫然耸立起几十座高大的坟头!看上去竟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根本分不出东西南北。这么高大的坟包,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四周?刚才明明还没有的啊? 他手心里的冷汗渐渐濡湿,想要顺着来路往回退,却发现四周完全是一样,来路是哪里?根本找不着。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原以为白天来这里查探不会有什么问题,却不料好奇心害死猫,在自己理解范围外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柳君临不敢泄气,尝试着寻找出路,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在地上。 他屁股刚一着地就碰到一件软绵绵的东西,柳君临心里一紧,小心翼翼地把那件东西从屁股底下抽出来,凑到眼前一看,不禁“啊”地一声把那件东西甩了出去。那竟是一件红色的长袍,晦暗中带着隐隐的血色,仿佛中世纪教会常用的裹尸布! 这种地方怎么会出现长袍?而且看起来是完好的!难道传说中的“古墓血衣”就是这个? 他的心仿佛已经提到了喉口。 就在这时,一只手无声地从他背后伸出来,在他脖子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啊——”柳君临顿时心脏停跳了半拍,他发疯似的摔开那只手,一拳就要挥过去。 “一个人行动?真不讲义气!”声音里的怒意在一片寂静中竟听得分外清晰和熟悉。 “苏鹊?”柳君临大吃一惊,慌忙把手收住,“怎么是你?” “当然是我!如果不是我一大早就去找你,看到你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去哪里,要不是我跟上来,哼。”苏鹊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我……嘿嘿……”柳君临也觉得有些心虚,只得干笑几声,“我错了。” “错哪儿了?”苏鹊撇着嘴道。 “错在没向上级请示,一个人行动,事先没有考虑到行动的危险性,也没有预计到危险发生后给亲爱的苏美女带来的伤害,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我会对你说三个字——别吓我!”柳君临一本正经地说了一长串话。 “贫死了你!”苏鹊打了他一拳。 因为苏鹊的出现,四周环境突变带来的恐惧感也消失了不少,柳君临便趁机简单的把发现古墓血衣的来由和她说了一遍。 毕竟是恐怖故事,任苏鹊再无法无天,此刻听完也禁不住脸色发白,不由自主的往柳君临身边靠。 她紧张的朝四周瞄着,手指不自觉的抓住了柳君临的袖子:“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要是回得去不早就回了?”看到她害怕的样子,柳君临竟心情大好的调侃起来:“我还以为苏大小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仙女呢?” “去死。”苏鹊不甘示弱的朝他胸口一拳打来。 与此同时,苏鹊脖子上的那串项链活物一样剧烈地抖动起来! 她的动作陡然停在了空中,柳君临也愣住了。 “不好,”她低声说,“这里有怨灵凝集。” 柳君临诧异地转过头来看着她:“你……那项链……那是什么?” 只见那串纯银的项链渐渐变成红色,又慢慢转成黑色,继而竟然像有了生命一样,慢慢地转动着朝半空中升起来,越转越快……忽然,“啪”的一声,苏鹊的项链炸裂了。 “啊!”两人几乎同时惊叫一声想往后退,脚下却已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那些东西仿佛水蛇一样,没有声息的突然出现,千条万条,密密麻麻,从脚底一圈一圈裹了上来。 “是头发!”柳君临绝望的大喊。 果然是好多的头发,好长的头发,似乎从身边的坟堆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将两人紧紧地绕在里面,好像在包一个黑色的茧一般,眼看就要绕到胸前了。 千钧一发之际,苏鹊双手食、中二指伸出,右手握于左手手心,结成金刚萨埵不动明王印,厉声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竟然是不动明王九字真言!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活泼漂亮的女生竟然是如假包换的佛门俗家弟子。 刚一念完立刻有离火从她纤细的指间喷涌而出,她旋动手指绕身一周,那些头发幸好极为怕火,立刻忙不迭地往后缩去,四周传来一阵烧焦的味道。 苏鹊不等对方缓过劲来,立刻念动般若波罗蜜多咒:“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布下结界,暂时把凶气挡在外面。 “好险!”柳君临长舒一口气。 “还没完呢。”苏鹊屏气凝神,拼命集中意念,一动不动地维持着结界。刚才她的降魔项链已经顶不住凶气炸裂了,这是她从小佩戴的圣物,多年以来从未碰到过怨气如此之大的恶鬼。 阴风扑面而来,哪里还能看得出现在正是正午烈日中天的时候呢? 此时大多数人都舒舒服服地窝在寝室里呼呼午睡,有谁知道他们两个此时正在这里垂死挣扎呢? 短短的一瞬间,怨气突然大涨,仿佛千万座大山一样缓缓地压制着苏鹊的结界。 眼见着结界越缩越小,很快就支撑不住了。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她竭尽全力再次请出不动明王印,念动“南天离火真诀”,火焰却只冒出一点就被阴气盖住了。 苏鹊再也支持不住,一口血喷在地上。 “苏鹊!苏鹊!”柳君临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她。 “快跑啊!”苏鹊狠命地推开他,“快跑!” “苏鹊!”柳君临大声喊她,却只见她重新被围过来的头发死死缠住了,从脚下开始,一圈又一圈,仿佛长了眼睛一样密密匝匝地绕上去…… 柳君临的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差点一个踉跄栽到地上。他站稳了脚跟,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拼命撕扯着苏鹊身上的头发。更多的头发源源不断地从地底涌出来,铺天盖地地从他脚底爬上去。 “快跑啊,快跑……”苏鹊想推开他,双手却已经动弹不了了。身下的土地忽然变得像沼泽一样柔软,他们两个就在头发的拉扯下慢慢地沉下去…… 苏鹊的眼圈微微一红,喃喃道:“你……笨蛋!” “呵呵!剑魂!你真是个笨蛋啊!”在意识越来越模糊的一刻,冥冥之中他竟然听到有人在跟自己说话! 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在体内的晦暗中睁开了双眼,周围天旋地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大团大团的头发爬过他的胸膛,从他的口中、鼻子中、耳朵中钻了进去…… 好累啊!柳君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时间,他仿佛想起很多事情,却又仿佛什么都忘记了。真的就这样……死了吗?束手待毙地走向那个阴冷晦暗的所在?再也看不到初升的太阳和含苞的花朵,终日去听那些痛苦的诅咒与凄惨的嚎叫,在遍地的血腥狰狞中不停地沉沦,沉沦。 大团的头发已经将他们二人完全的吞没…… 坟地里又安静了,只有柔柔的风来回穿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啊——”片刻之后,一道巨大的白光仿佛亘古的大爆炸般冲天而起,瞬间将方圆几丈之内的头发尽数焚灭! 已经被头发吞没的二人竟然又奇迹般的出现在地面上。 而苏鹊似乎昏迷不醒,柳君临却猛地站立了起来,狰狞的面色如同太古的巨神! 这一刻,没有人看到,这个少年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血气充盈,声威如龙,啸出的可怕剑气竟然化作一把有形无质的巨型长剑,强大的声浪裹着石屑,把恶风也压得倒转回去。 柳君临的眼睛里渐渐泛出赤红的光芒,他重重地把巨剑插进沼泽地里,拄剑前望,仿佛九万年前那个威震六界的大魔王。 漫天头发仿佛被他的威势震慑,瞬时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去。 黑气渐渐消散了,强烈的太阳光线从云层中射下来。这个地方,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真正的阳光射入了。 柳君临环视四周,他的眼神竟又渐渐涣散开来,仰面倒在了地上…… “那是……剑魂?”目光所看不到的远处,站在山顶的铁面人喃喃自语,“大光明剑的剑魂!” “恐怕不止吧。”斗篷后面一个阴冷的声音“桀桀”地笑着,“我仿佛还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呢……” “另外一个人?”铁面人喃喃地接口道。 “呵呵,连你也知道害怕了?”那个声音嘲笑道。 “住口!”铁面人微微一愣,冷冷地喝止了它,“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 斗篷里的东西“嘿嘿”笑了几声,没有说话。 第二章 消失的古墓 1、午夜魅影 午夜时分。天空中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细密的雨帘夹杂着哗哗的水势把整个城市笼罩在中间。寂静而宽阔的马路上,一个修长的身影裹着黑色的雨衣急匆匆地赶路,坚硬的鞋跟敲在地上“哒哒”地响,时不时地溅起阵阵水花。 这条马路位于学校的北面,平时就行人不多,此刻更是看不到一个人影,马路两边杨树上茂盛的叶子在风雨中沙沙作响,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圆形花坛,黑漆漆的,从这里望过去仿佛一只蹲踞的怪兽,似乎随时都有不怀好意的东西隐藏在里面。 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黑衣人走近花坛的时候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背后凉飕飕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 “咳咳……”就在她要经过花坛的时候,里面的冬青丛里忽然传出一阵咳嗽声。她的心里“咯噔”一下漏跳了半拍,头皮一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冬青被扒开一道口子,一个穿着黑布大褂的驼背老头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啊——”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分外清晰骇人。 这里离学校的医院不远,据说以前学校为了省钱,请的都是一些二三流的医生,因为误诊而丧命的学生和教职工家属不在少数。传说正是因为如此,医院周围的怨气特别地重,很多晚归的路人都在这里碰到一些衣着古怪的男人或者女人搭讪,而后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警察局曾专门派人调查过此事,结果连参加调查的警员最后也不知所终。因此如果不是有极其特殊的情况,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从这里经过。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恐怕打死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敲开宿舍管理员阿姨的门偷偷跑出来的。 老头站在原地,身体在风雨中不易察觉地哆嗦着。她一边盯着这个老头一边慢慢地后退,生怕他忽然扑过来。 “同学,能不能借个火啊?”老头忽然一边咳嗽一边操着含混不清的方言说道。他的背弯得很厉害,上身几乎要和地面平行了,看不到面容,只是后脑勺上那一条长长的满清样式的麻花辫子即使在大雨中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脊背上涌起了丝丝凉意:“对……不起,我……不会……抽烟!”她想跑,可两条腿忽然变得沉重无比,怎么也迈不动步。 “哦。”老头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过身去又要往花丛里钻。 “哎——”她喊了他一声,有些于心不忍,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也许不过是一个露宿街头的老乞丐,无依无靠,饥肠辘辘,还要在这里忍受暴雨的洗礼,“老大爷,您怎么住在这儿啊?您的儿子女儿不管您吗?” “唉,咳咳,别提了,”老头慢吞吞地朝她走过来,“他们都死了几十年了。” “啊?那你——”她的话还没说完,老头轻轻地直了直腰,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她忽然看见老头竟然没有眼珠,凹陷的眼眶下是两个黑漆漆的空洞!她惊叫一声,脚下的沉重感忽然消失了,她本能地转身就跑,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的快要跳出来,脑子里“嗡嗡”的一片混乱,只有脚下的水花“啪啪”地飞溅开来。 老头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排冷森森的牙齿,长长的红舌头以一种常人不易察觉的速度吞吐了一下。他吧唧了一下嘴,两只空洞洞的眼眶紧紧对着黑衣人慌慌张张远去的方向,却并没有追赶。半晌,他使劲直了直腰,迅速没入道路右边的巷子里。 在花坛中的泥土里不为人知地沉睡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开始活动了。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花坛左前方那个凝重森然的建筑,黑黢黢的匾额上烫着几个镏金大字——“a大校医院”,天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柳君临躺在校医院521病室的病床上喃喃自语。他自从白天在古墓里晕倒之后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苏鹊醒来后迫不得已,只好把他送进了医院。521病室处在走廊的最里端,狭小的空间里只摆了两张床,另一张病床上空荡荡的没有住人,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除了间或响起的梦话,病室里一片寂静,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柳君临微弱的呼吸,窗外高大的法国梧桐在风雨中摇摆,斑驳的影子在雪白的床单上微微晃动。 “吱呀”一声,虚掩的房门忽然被人轻轻地推开了,走廊里的灯光立刻从门缝里投射进来。那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顺手把湿淋淋的雨衣挂在床头的衣架上,露出一身黑色的紧身连衣裙。她弯下腰,苍白的手臂伸出来,紧紧地握住了柳君临的手,冰凉的触感让柳君临忍不住微微一颤。 “苏鹊……苏鹊……”他喃喃地说,“苏鹊你快跑啊!” 来人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想要离开,不料右手却被柳君临死死攥住,怎么也抽不出来,“不……不要离开我!” 她顿时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正在拼命挣脱的时候,病室的日光灯被人“啪”的一声打开了,苏鹊端着一盘草莓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哎呀,你到底是让我跑啊还是让我留下来陪你?” “这个简单啊,”床前那人接茬道,“你带他一起跑不就完了。” 苏鹊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弯了腰,她把草莓放在床头柜上,走过来挽住了那个人的胳膊道:“晓依,什么时候来的?你的宝贝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医生说休息几天就好了。” “哪有……我……只是……”何晓依被她这么一说反而羞红了脸,嗫嚅道,“其实……我只是碰巧经过。”她的这个谎言是很明显的了。现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宿舍早已经关门了,更何况医院是在校外,和回宿舍的路根本不在一个方向。不过苏鹊只是轻轻笑了笑,并没有揭穿她。 其实何晓依是在宿舍的卧谈会上听说这个消息的。宿舍的大姐说今天有人看到一个漂亮的长头发女孩叫了一辆出租车把柳君临送到医院去了,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当下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床上跳下来,也顾不得因为苏鹊的事正在和柳君临赌气了,胡乱穿了件衣服,披上雨衣就跑了出来,路上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老头的纠缠冲到校医院,又在值班室那里查到柳君临的病室号,这才找到这里。 夜已经很深了,困意袭来,眼皮变得无比沉重。两个女孩轻声说了会儿话,就这样一左一右趴在柳君临的床头睡着了。窗外依然风急雨骤,屋内却温馨宁静地仿佛一幅静物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户照在病床上,柳君临下意识地挠了挠鼻子,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床头趴着的两个女孩,脑子里一片茫然,就在他费力地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的时候,忽然一阵眩晕,又昏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苏鹊出去买饭了,何晓依对着床头的镜子梳头,柳君临这一次有了经验,不敢一下子起得那么猛,他小心翼翼地坐起来,轻轻地走到何晓依的背后。脑子里依然有点晕,不过似乎好点了。 “啊!”何晓依忽然从镜子里看到了柳君临英俊的面容,想起昨晚为他担惊受怕,忍不住轻呼一声,高兴得扔下梳子就转身扑到了他的怀里,柔软的发丝拂得柳君临的鼻子痒痒的,传出一阵香甜的洗发水的味道。 就在柳君临也伸出手去抱她的时候她才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微微一红,用力地推了柳君临一把。 “啊哟!”柳君临立脚不住,踉踉跄跄地往后倒去,何晓依下意识地去扶他,冷不防被他顺势一把抱住,齐齐滚倒在床上。 “色狼!”何晓依红着脸啐了他一口,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整理衣服,转身一看柳君临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想去拉他又忙把手缩回来,“起来啦,别装了,这招不灵了!” 这时候苏鹊拎着几个饭盒回来了,一看眼前的情形忙上去拉柳君临,却发现他这一次又晕过去了。 “苏鹊,你们昨天到底遇到了什么?”何晓依紧紧地盯着苏鹊的眼睛,她知道柳君临在校队踢过足球,身体没有这么差的。 “古墓血衣。”苏鹊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身体微微一颤,何晓依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档案是她找来的,这些事情她当然看过,只是她没想到柳君临真的去了那里。 于是苏鹊把昨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何晓依说了,只是故意略去了自己召唤不动明王印这一段。她会法术是个绝大的秘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显露的。 何晓依微微蹙了蹙眉头,心底全是疑惑:“你的意思是说,君临的身体里有东西?” “我也不敢肯定,”苏鹊摇了摇头,她那时候已经被头发缠绕得处于半昏迷状态,对当时的情景记得不是很清楚,“我只是觉得,他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你是说……” “好像有什么东西醒过来了,两眼通红,带着一种逼人的气势,什么东西也不敢去接近他。”苏鹊按了按怦怦乱跳的心口,她对那一刻柳君临狰狞的神色记忆犹新,她甚至没来由地相信,如果她没有昏迷,柳君临也许会不顾朋友情谊,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那真是一段可怕的记忆! 她俩守在柳君临的病床前寸步不离,为此又翘掉一天的课。中间柳君临醒过来几次,只是没说几句话便又晕了过去。医生也来查看过,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病因,他不咳嗽也不发烧,身体的各项指标一切正常,只是不停地昏厥。 2、病室招魂 一直到了晚上,唐春明才和薛正虎提着一袋水果鬼鬼祟祟地来到医院,两人不知道路上闹了什么别扭,一进病室就开始吵吵嚷嚷。苏鹊柳眉一竖,瞪了他们一眼,他们才都安静下来。 “吵什么啊?再吵就把你们轰出去。”何晓依轻声道。 “这事可不能怪我,”薛正虎把弄着手中的念珠道,“我一路施法把医院周围的冤魂驱赶开,他竟然说我装神弄鬼,你说这不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吗?” “少来这套!”唐春明一脸不屑道,“你要真会法术,让君临立刻活蹦乱跳,我就服你!” “你——”薛正虎气得满脸通红,他法力要真有这么强大哪还能在这儿混,早就成仙去了。 “好啦!”苏鹊顺手抄起床头的晾衣架一人给了一下这才让他们闭嘴,“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下一步怎么办吧?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学校察觉的。”说完她又把昨天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同样把自己会法术那一段略去不提。 “看来我还得到警局去一趟。”唐春明沉思片刻后说道,“这个案子的疑点很多,并且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凶手已经盯上了君临。” “事到如今你还要一意孤行吗?”薛正虎闷头闷脑地来了一句,“那些头发、血衣和诡异出现的坟堆怎么解释?” “你要相信我,正虎,这种事情我不是第一次碰到了,”唐春明一边说一边竖起了衣领,“我现在不能对这些东西给出确切的解释,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们这里的夏天气温很高,坟场中的动植物腐烂很容易产生瘴气一类的东西,这些东西会让人产生幻觉。我只能说,幕后黑手在操纵这一切,故意利用一些荒诞不经的传说制造恐慌,从而转移警方的注意力,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说完他颇有风度地对着苏鹊和晓依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下楼去了。 “不可救药!”薛正虎恨恨地骂道。 “那……我们怎么办?”何晓依小心翼翼地问道。自从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之后,她本来对鬼魂这一类东西深信不疑,但是刚才唐春明的一番话也让她觉得大有道理,一时间竟然分不出孰是孰非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君临应该是丢了魂了。”薛正虎思索了片刻,压低了声音说道。 “丢魂?”苏鹊微微一愣。她是懂法术的,当然知道丢魂这样的事情,很多农村的孩子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据说小孩在受到惊吓之后便会丢掉魂,这时候需要大人领着他回到丢魂的地方叫魂,“可是君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会丢魂吗?” “当然,”薛正虎一本正经地说道,“从本质上来讲,阳气旺盛的人魂魄和肉体结合得最为紧密,也最不容易丢魂,而阴气旺盛的人则很容易被鬼魂所乘,轻易摄去魂魄。” “什么叫阳气旺盛?什么又叫阴气旺盛?”何晓依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阳为生,阴为死,君临恐怕是……” “将死之人?”苏鹊猛地打了个哆嗦。 “不错,”薛正虎惊讶地看了看苏鹊,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法力高强之人可以打开天眼,从而根据魂魄和肉体的结合程度推断一个人的生死,只可惜我还做不到这一步,现在只是推测。” 何晓依一听这话,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她一头扑倒在柳君临的病床前,肩膀一耸一耸地哭泣起来,照柳君临当前这老是无缘无故晕倒的情形来看,他是丢魂无疑了。苏鹊忙跑过去,一边安慰她一边回过头来看着薛正虎道:“你是学过法术的,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办法只有一个。”薛正虎拖长了音调说,“招——魂——” “招魂。”苏鹊喃喃地重复道,轻轻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薛正虎轻轻地把521病室的门带上,在走廊的中段一拐,转入另一条走廊。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医院五楼的日光灯全部坏掉了,只有拐角处的应急灯还幽幽地发出昏黄的光线,黑影幢幢。 整个医院陈旧简陋,走廊却四通八达,仿佛迷宫一般繁复庞杂,薛正虎在里面左转右转,走得晕头转向,幸亏两边灰白的墙壁上用血红的喷漆歪歪斜斜地标示了洗手间的位置。 洗手间在这一条走廊的最里端,从外面看进去黑漆漆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隐隐晃动。四周一片死寂,薛正虎尽量放轻脚步却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似乎这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与世隔绝。这种绝对的寂静让人不安,仿佛墙上全是一双双窥视的眼睛。走到洗手间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人站在后面,他头皮一麻,猛地转过头去——什么也没看见,只有那条狭长的走廊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黑暗里。 尽管会一些法术,他还是不能掩藏自己的恐惧,薛正虎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然而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去救柳君临,他绝不会让他就这样死去。 洗手间并不大,右手边的小门或开或闭,显得杂乱无章,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人在上厕所。窗户是开着的,外面是一个荒废的院子,低矮的房屋在夜空下仿佛一只只蹲踞的怪物。洗脸盆的排水管似乎堵塞了,已经积了大半盆水,没有拧紧的水龙头不紧不慢地“滴答、滴答……”,寂静中听得分外清晰。 薛正虎轻舒一口气,把水龙头拧紧,他现在需要的是绝对的安静,不然也用不着三更半夜跑到这里来。他把随身带来的小包打开,手脚麻利地取出一堆东西。他先在洗脸盆的两边点起蜡烛,把一串长长的纸钱烧了,在脚下的空地上密密地插了七圈蜡烛,然后斟满一杯酒,咬破舌尖把血滴在了酒里。 一切准备就绪。他看着镜子里自己模糊的面孔,右手拼命地震动着招魂铃,左手凌空画符,嘴里念念有词:“一之为父,二之为母,三为故里亲兄,回向我身,幽幽黄泉闻我身者起……”他的声音由低到高,诡异的唱腔在夜晚听来分外恐怖,念到最后他忽然暴喝一声:“急急如律令!” 听如此符咒,薛正虎应该是道家弟子。 话音未落,脸盆里的水忽然剧烈地震荡起来,一抹浓重的黑色忽然从水底慢慢地浮上来,在水面上蛇一样蜿蜒游走,脸盆里的水哗哗地溢了出来。薛正虎看清了,那是一团长发,正慢慢地从脸盆里爬到地上。他嘴唇发干,喉咙发紧,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再一次感觉到身后站着一个人。 “天枢-天璇……”薛正虎右手摇铃,左手持剑,每念一个词,脚下的蜡烛就亮起一支,明亮的火焰在七支蜡烛的顶端游走,堪堪连成一柄勺子的形状,薛正虎大喝一声,“北斗七星降魔阵!”顿时火焰暴涨,空气中传出一阵焦糊的味道,蜿蜒的头发立刻仿佛被烫到一般猛缩回去。 还没等薛正虎松一口气,洗脸盆里忽然哗啦一声,他低头一看,顿时吓得浑身发麻。一只青黑色的婴儿的小手湿漉漉地在他身上摸索,水底下隐隐传来一阵呜呜的哭声,阴风扑面,一时间周围的尖叫声哀嚎声响成一片,仿佛地狱一般阴森恐怖。薛正虎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继续凝神屏息维持着降魔阵。幸亏早有准备,他猜得不错,医院这种地方死人最多,怨气极为浓重,这些冤魂无处可去,便滞留在此做了孤魂野鬼,刚才一定是听到他的招魂铃,一齐涌出来想要附在他身上。 洗手间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北斗七星降魔阵”秉承天罡正气,绝非这些区区冤鬼所能抵抗。薛正虎轻舒一口气,从包里取出一个甲马在脚下烧了,这是引魂所用,即使柳君临的魂魄不在附近也一样能够引过来。然后他摸出一张试魂符,把那杯滴了血的酒一饮而尽,猛地喷在符纸上,上面立刻显出一个血红色的人形来,这个应该便是柳君临的魂魄了。 薛正虎满意地点了点头,匆匆忙忙地把地上的东西收起来,这种鬼地方太恐怖了,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苏鹊和何晓依站在521病室的黑暗里,屏气凝神,一动也不敢动。这都是薛正虎事先安排好的,由他本人去洗手间招魂,而两个女生在这里等待,待会他回来的时候会先敲门,打开门之后如果看到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人,则要轻呼柳君临的名字把他唤醒,而如果身后什么东西也没有则千万不要出声,薛正虎也不能回头,否则会被冤鬼乘虚而入,轻则附体,重则索命,后果不堪设想。 医院的夜晚格外死寂,白森森的月光射进来,映得角落里仿佛都是模糊的人影。何晓依忽然想起师姐让她剪短发的缘故,于是被剁掉舌头的六个师姐僵硬的身体开始吊在眼前悠悠地晃荡……何晓依脊背上一阵发凉,脸色变得煞白。就在这时,门外隐隐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显得越来越清晰。 “笃笃笃”,门被小心翼翼地敲了三下。苏鹊看了何晓依一眼,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拧动了把手。“咔嚓”,暗锁弹开,房门拖着一声长长的“吱呀”声打开了,露出门后那个黑黢黢的人影。 薛正虎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包,手指微微颤抖,满脸冷汗,苏鹊和何晓依分明在紧紧盯着自己的身后,瞳孔放大,眼神里满是恐惧,那应该是看到了身后的柳君临,可她们为什么不出声呢?难道因为恐惧把自己的嘱咐都忘了吗?要轻声呼唤,魂魄才会慢慢回到柳君临的身体上。 “喂!”薛正虎被她们看得心里一阵发毛,忍不住轻声提醒道,“快叫魂啊!” 两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谁也没有出声。 “喂,没看到人吗?”薛正虎心里一阵疑惑,刚才明明在试魂符上看到一个红色的人形啊。 “看……看到了……”何晓依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为什么不叫啊?”薛正虎心里猛地一紧,即使是看到柳君临的魂魄,也用不着这样害怕啊。 “因为……”苏鹊咬了咬嘴唇,缓缓地说,“你背着的不是君临!” 不是柳君临?那还会是谁? 薛正虎的背后“唰”地一下凉了。 3、冥界使者 病室里静悄悄地,谁也没有再说话。薛正虎直挺挺地站着,只感觉背上的东西越来越重,他头皮一阵阵发麻,想回头却又不敢回头,不知道自己背后究竟背着一个什么样的冤魂。然而他却不得不相信,能冲破“北斗七星降魔阵”的天罡正气附在他身上一路赶回来的,一定是有着莫大的怨气。 苏鹊和何晓依正对着薛正虎,自然看得清清楚楚。黑漆漆的走廊里,趴在薛正虎背上的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男人,披麻戴孝,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面容,高高的尖顶帽子上用朱笔写着四个鲜红的大字——“一见有喜”。 薛正虎毕竟粗通法术,见过一些场面的。只见他哆嗦着双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符,朗声道:“在下终南山弟子薛正虎,在此为友人招魂,还请速速退避,勿得相扰!”说着便把那张纸符朝后颈拍去。那张纸符非同小可,上书“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乃是由观音大士之愿力加持,能减除六道轮回众生痛苦,驱鬼降魔,却是佛教中最为尊崇的咒语。这个薛正虎的师父不知道是谁,竟然佛教道教照收不误,紧急关头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捞起一张符咒就用。 果然,还没等那道灵符拍到脖子后面,背上忽然变轻了,薛正虎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却听见苏鹊轻呼一声:“不好!”何晓依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到了柳君临床头那个又瘦又高的白衣人,那人把头抬起来了,她的心脏猛地一颤,忍不住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那人右手拄着一根长长的哭丧棒,左手漫不经心地摇着一把破芭蕉扇,他面色苍白,容貌模糊,眼球高高突起,两条长长的眉毛耷拉下来,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下面却拖出一条血红的舌头,一直垂到胸口——毫无疑问,薛正虎背回来的是一个吊死鬼!苏鹊甚至能想象得出他吊在树上晃晃荡荡的身体。 就在他们惊魂未定的时候,那个吊死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哭丧棒就往柳君临的心口刺去。事起突然,薛正虎和苏鹊想要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薛正虎怒喝一声:“我佛慈悲,斩鬼杀魔!”双袖齐挥,一把宽镡厚背的鬼头刀呼啸着幻化成一只带翼猛虎,裹挟着雷霆之势朝吊死鬼扑过去。薛正虎迫不得已,竟然祭出了“七十二路大慈悲斩鬼刀”,他记得当初师父传他法术的时候说过,这种刀法邪恶无比,能将冤魂杀死在九幽之下,脱离轮回之道,永世不得翻身。须知万物皆有灵性,有果必有因,恶鬼若非有极大的冤情,也不至于羁留人间不去投胎,因此使用这路刀法的时候一定要记取我佛慈悲之意,如果不是十恶不赦的恶鬼,绝不能轻易动用斩鬼刀,否则人神共怒,必受天谴。 竟然又是用了佛门的招式!这个薛正虎果然是佛道通吃。 如果不是为了柳君临,他也绝不至于冒着被六界责难的危险动用这路刀法。他本以为斩鬼刀一出,吊死鬼必定形神俱灭,谁知吊死鬼只是在短短的错愕间轻轻挥了挥那把破芭蕉扇,去势刚猛的白虎立刻仿佛撞到什么东西一样化成两股青烟擦身而过。 薛正虎大吃一惊,只感觉背上寒毛耸立,猛地打了个哆嗦。他的斩鬼刀固然称不上炉火纯青,可出师以来从未遇到过敌手,普天之下他实在想象不出要多大的怨气才能在轻轻一挥之间将斩鬼刀化解于无形。这个吊死鬼必定是大有来头。 他不知道那个吊死鬼的惊讶程度更甚于他。这个吊死鬼几万年来拘魂无数,从未遭受过阻挠与反抗,这一次若非事关重大,手下又办事不力,他根本用不着亲自出马,本以为手到擒来,却没想到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吊死鬼不敢再横生枝节,当下又一次挥起了哭丧棒,打算速战速决。 不料这一次哭丧棒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粘滞住一样,举起来仿佛有千钧重,根本刺不下去。他下意识地扭头一看,薛正虎正双手合十,嘴里喃喃地念着“般若心经咒”,全神贯注地维持着结界,事已至此,他只有拼力一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眼前这个吊死鬼把朋友的魂魄拘走。 吊死鬼有些气急败坏,这样难缠的对手他还是平生第一次遇到,只不过他也感觉得到薛正虎已经尽了全力,没有办法再让结界更进一步了。于是他将法力加深一重,哭丧棒尖端忽然突出三根倒刺,猛地挥了下去。这一次他已经将功力使出了五成,自信可以一挥击破薛正虎的结界,勾魂摄魄。 就在哭丧棒的倒刺离柳君临心口只有几寸的时候,忽然凭空又多了一重障碍,这一层结界尽管比薛正虎的稍弱,却凭借着一股源源不断的柔劲裹住了哭丧棒,两重结界一刚一柔,把吊死鬼的哭丧棒陷入其中,竟然半分也动弹不得。 吊死鬼满腹疑惑,一转头看到苏鹊也学着薛正虎的样子,双手合十召唤出了结界,恍然之际差点气晕过去。没想到运气这么背,竟然在一晚上碰到两个法术界的高手。刚才已经破天荒地动用了五成的功力,这事要是传出去肯定会被手下的鬼卒们笑掉大牙,无可奈何之际他只得再一次加大了凝聚在哭丧棒上的法力。 薛正虎维持结界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那股柔劲,他斜眼飞快地一瞥,看到了苏鹊,心中的疑惑一扫而空,原来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也是法术界的高手,难怪能毫发无损地带着柳君临从古墓里逃出来。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结界再一次被哭丧棒压弯了,吊死鬼的法力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如若不是苏鹊及时出手,柳君临剩下的魂魄也早就被他勾走了。只是现在两个人都已经穷尽了毕生的法力,伤到了心脉,再这样僵持下去恐怕不但救不了柳君临,自己也会性命难保……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何必定要和我们为难?若是想要抓一个替死鬼以便投胎转世,又何必斗得两败俱伤?”黑暗之中,苏鹊终于沉不住气,冷冷地开口了。能让对方知难而退最好,如果硬要僵持下去,她死也不会让他伤到自己的朋友。她转头看了一眼熟睡的柳君临,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这一场激烈的对决根本与他无关,漫漫长夜之中他安静地仿佛一个孩子。 “不是人,也不是鬼。”吊死鬼抖动着长长的红舌头说道,声音尖利高亢,仿佛在耳朵里磨着砂纸一样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管你是什么东西!”薛正虎气衰力竭,开始大口喘着粗气,“再不退下,我让你形神俱灭!唵-嘛-呢……”他想再一次念出观音大士的六字真言。 “嗬嗬,省省力气吧,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吊死鬼瘦削的身体仿佛竹竿一样空荡荡地在白袍里晃动,蜡纸一样惨白的面孔上忽然显出一层金光,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哭丧棒一寸一寸地向着柳君临的心口推进…… 拼力维持的结界在疯狂地吸收着两人的法力,苏鹊和薛正虎面面相觑,显得无可奈何,他们都清楚,结界一旦打破,二人轻则重伤,重则丧命,只是各自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谁也不肯先放手。 就在这时,哭丧棒忽然在离柳君临心口只有几毫米的地方定住了,薛正虎感觉结界的能量在一瞬间增加了几万倍,不但不再吸收体内的法力,还把源源不断的能量反注回体内,莫非苏鹊还有深藏不露的法力或者镇妖驱邪的神器?他疑惑地转过头去,却发现苏鹊也以同样诧异的眼神看着他,这样说来,她也不知道这股力量来自何处了。 两人只顾在这里诧异,却不知道那个吊死鬼今晚气都要被气死了。一开始他以为就凭自己这副面容,怎么也能把人吓死大半,吓不死也就罢了,偏偏又冒出个会斩鬼刀的胖子,眼见胖子抗不住了,却又冒出个法力高强的漂亮女孩,自己的法力一再提升,两人维持的结界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不知道哪里又冒出这样一股力量,强烈的纯阳罡气如江河不断,自己的法力每提高一倍,结界的能量就增加几万倍,当他终于破天荒地把毕生的法力尽数施展开来的时候,他终于彻底崩溃了。 这样强大的结界别说是他,就算是五岳大帝齐齐赶来,恐怕也未必打得破。这一次轮到他的额头上冒冷汗了,这帮少年,暗中一定有高人相助,而这样的人,六界之中没有几个。难道是……他猛地打了个哆嗦。就在这时,结界却忽然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般开始反噬他的法力,他原本惨白的面孔此刻变得更白了。吊死鬼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和形象了,开始手忙脚乱地从结界中拔哭丧棒,如果再这样僵持,自己的力量迟早会油尽灯枯,那时不但勾魂不成,反而要搭上自己一条性命。可是结界的粘滞力太过强大,一只手根本无法把哭丧棒拔出来,慌乱之中他把破芭蕉扇一扔,用两只手去拔,哭丧棒微微挣出一点,法力却流失地更快了,吊死鬼急得满头大汗,最后干脆把两只脚都蹬在墙上了,才终于“扑通”一声,在521病室的地板上摔了个四仰八叉,高高的尖顶帽子斜扣在头上,显得分外狼狈和滑稽。 “喂,吊死鬼先生,”苏鹊对着躺在地上的吊死鬼做了个鬼脸,忍不住想要取笑他一番,“不是说‘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吗?现在天可都快要亮了,你怎么还躺在这里睡觉啊?” “是啊是啊,光吃饭不干活,跑到这里公费旅游来了?”薛正虎随口附和道。 “你……你们……”吊死鬼的声音显得更加急促,仿佛就要被气得哭出来。他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好帽子,尽管不大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嘲笑的意思是很明显的了,“得罪了我,没你们的好处!你们等着,我还会再来的。” 吊死鬼害怕那个高人再度出手,只是恨恨地骂了一句,仆地而灭。 4、软系红丝 “喂,晓依,醒醒,快醒醒!” 何晓依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叫她,昨晚昏迷之后依稀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现在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睁开眼,看到自己眼前凑过来一张笑嘻嘻的大脸。 “啊,君临。”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忽然又害怕他再一次晕过去,情急之下只好把脑袋偏向一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柳君临的病床上,不禁嘟囔道,“让我起来啊。” 柳君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让到一边,侧过身子轻轻地把她扶了起来,“昨晚的事情苏鹊他们已经和我说了,你没事吧?” 何晓依像拨浪鼓一样摇了摇头,尽管想一想那个吊死鬼还是有些后怕,不过看到柳君临好端端地站在眼前,她又怀疑那只不过是梦中的幻象,“你怎么起来了?” “不起来又怎样?难道让你在这儿照顾我一辈子?”柳君临嬉皮笑脸地说道,转眼看到何晓依嗔怒的眼神,忙又加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也许真的只是受了点惊吓,休息过了就好了。” “还好意思说?”何晓依抿着嘴一笑,“人家苏鹊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你还在这厚着脸皮说自己受了惊吓?” “呃……这个嘛,”柳君临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这个咱回去再细说吧。” “回去?回哪儿?”何晓依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回学校啊,你傻了?”柳君临轻敲了她脑袋一下,“你总不会想赖在这里吧?刚黄旭打电话来了,说是这几天那个教高数的刘老太点了几次名,指名道姓地要把咱几个挂了呢。” “可是,可是你真的没事了?”何晓依不相信似的看着他的眼睛,昨天苏鹊和薛正虎还说他是将死之人呢,竟然瞬间又变得活蹦乱跳了。 “当然没事了,不信我给你来个后空翻转体七百二十度。” “省省吧你,”何晓依轻轻地给了他一拳,“咦?对了,苏鹊他们呢?” “哦,他们呀,”柳君临一边躲开她的拳头一边道,“早上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说是有什么急事。不管他们了,省得给咱当电灯泡。” “你去死!” 此时薛正虎正气喘吁吁地沿着西凉山下的小路往上跑,西凉山其实是一个坟包样的土丘,建校之前这里是一片荒凉的坟场,由于树木茂盛,走进来的人即使在夏天也能感觉到丝丝阴风,更兼有学校里最恐怖的古建筑老宿舍楼,因而平时上来的人并不多,崎岖的小路上已经长出了茂盛的青苔。 “喂,苏鹊,等等我。”薛正虎跑得一脸油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哎,有没有搞错啊大哥,”苏鹊两手叉腰瞪着他,“是你说要在这里揭开真相的,怎么反而要我带路?” 原来苏鹊一大早就接到了唐春明的电话。唐春明那天从病室离开之后就直奔警察局找到了舅舅叶景龙,“古墓血衣”这样几十条人命的惊天大案,警察局不可能没有记载,然而因为一直是一个无头悬案,历任局长都把这份材料一压再压,封存在绝密档案里,莫说是唐春明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即使是叶景龙本人私自拆开这份档案也是不符合规定的。 只不过叶景龙天生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从上任的第一天起他就发誓要揭开所有的悬案,由于大多数案子已经年代久远,用常规方法根本无法继续下去,因而很多时候破坏规定也是有的,为此没少引起上司的不满和下属的投诉。这一次他更是冒着绝大的风险偷偷把那份秘密档案复印了一份,交给了唐春明。 唐春明不愧是天生做侦探的料,他拿过档案只匆匆看了一遍便很快注意到一个很容易被别人忽略的细节,档案上所附的现场照片中,绝大多数人都是神态安详,双手很自然地放在膝盖上,而只有角落里的那一个人把双手按在了胸口的尖刀上。这说明在这几十个死者当中,至少有一个是自杀的! 当时苏鹊一听这话,立马在电话这边嚷了起来:“靠,你是说那人把棚子里的工友全部杀光,然后又自杀?” “不排除这个可能,”唐春明的声音里满是大侦探的派头,他一边转着手中的圆珠笔一边说,“只是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把他的工友全部杀光,又为什么要自杀,而那二十七个人又怎么会老老实实地被他杀死,即使逃不掉也不至于一点反抗都没有啊,除非……” “除非他们是自愿被他杀死的。”苏鹊呆呆地接口道,“可是,这怎么可能?” “不,不可能的,”薛正虎隐隐约约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忽然间变得脸色惨白,他一把把苏鹊的手机抢了过来,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话筒吼道,“你说他们一共几个人?” “二十七个,呃,不对,加上自杀的那一个,一共二十八个。”唐春明的声音懒洋洋地,“好了,没空跟你们废话了,我得办正事去了。” 手机缓缓地从薛正虎的手里滑了下来…… 两个人在西凉山上的树林里绕来绕去跑了很久,才终于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山顶。这里树木稀疏,视野开阔,天边吹来淡淡的风,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背后不远处就是学校有名的鬼屋老宿舍楼,建筑师不知道采用了什么样的光影效果,从远处看起来仿佛整栋楼的边缘都在缓慢地流动,和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 “喂,你该不会想在这里拍照吧?”苏鹊弯下腰,将两只手按在膝盖上,呼呼地喘着气,“据说在鬼屋前拍照底片里会出现一些模糊的人影哦。” “嘘,你看。”薛正虎伸直了手臂指向西南角。 苏鹊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禁不住微微一愣。这里居高临下,刚好看到那天和柳君临一齐闯入的古墓的位置,只不过现在看来那里只是一片光秃秃的不毛之地,根本没有什么高大的坟堆,连一座小坟包都看不到,似乎当年那些建筑工人把这一带都铲平了。苏鹊疑惑地转过头来看着薛正虎。 “这是怎么回事?” “尽管唐春明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让我看着很不爽,不过他的推断还是为真相的揭开提供了莫大的帮助,”薛正虎幽幽地叹了口气,“那个人没有丝毫的杀人动机,并且通常情况下杀人也绝用不着使用二十七种不同的方法,除非为了某个神秘的原因或者想要向人暗示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苏鹊猛地止住了话头。 “‘二十八鬼杀阵’,”这个词一说出口,薛正虎也忍不住有一种想要干呕的感觉,“那些人全部赤条条地坐在盘子里围成一个圈,死状各不相同,尽管没有亲眼看到那些照片,我还是可以肯定,二十八个死者对应着天上的二十八星宿……” “你是说那些工人自愿被杀死,然后排成鬼杀阵?”苏鹊摇摇头,不敢接受这种说法。“二十八鬼杀阵”在法术界几乎是一个禁忌的名词,原因就是这种阵法太过邪恶。二十八个死因各不相同的人所形成的二十八股怨气在鬼杀阵中融为一体,相辅相成,并且借助于天上二十八星宿的力量,其怨气远胜于简单的叠加,对于一般法术界的高手而言,莫说破阵,全身而退都难。 “事情恐怕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简单,自愿被杀死的话怨气十分有限,并且那也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工人,无缘无故也绝没有害人的必要。据我看来,他们应该是被法术界的高手催眠之后从容杀死的,”薛正虎咽了一口唾沫,“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自杀之人便是这场凶案的罪魁祸首。” “什么?”苏鹊忍不住又大嚷起来,“他疯了!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这个我也还没有想清楚,‘鬼杀阵’绝不是用二十八种不同的方法把人杀死这么简单,还需要借助于一个高手的法力将其激活,只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建筑工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法力?” 等一等,建筑工人?薛正虎的心中忽然灵光一闪,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快,给唐春明打个电话。” “干嘛?”苏鹊不情不愿地拨通了手机。 电话刚一接通薛正虎就迫不及待地把手机抢了过去,“喂,春明吗?帮我查一下7号楼的设计师的资料,对,就是那个设计罗汉法身的建筑师。” 唐春明在电话这边的声音显得懒洋洋的,“嗬,不错嘛,都想到这一步了,不愧是我大侦探的室友,哈哈……” “靠,少废话,快去查!”苏鹊不耐烦地在电话边嚷道。 “哟,苏大小姐也在啊,哈哈,”唐春明话锋一转,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老实说,我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已经查过了,那晚在工棚里死去的只有二十七个是工人,自杀的那个,正是7号楼的设计师。” 薛正虎缓缓地挂断了电话。原来如此,难道设计7号楼镇压婴儿沟的冤魂只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幌子?这样看来,他在7号楼的设计中秘密给婴儿沟的怨气留了一条通道,之后又一手策划了“二十八鬼杀阵”。那个建筑师究竟有多大的怨恨,竟然不惜牺牲自己,要把所有闯入阵中的人赶尽杀绝!只是死的人越多,婴儿沟和鬼杀阵的怨气也就越强,再这样发展下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喂,你看,那是谁?”苏鹊忽然拉了拉薛正虎的衣袖,呆呆地看向西南角的那片空地。 一个白色的人影缓缓地穿过那片高高的杂草朝空地走过去,在他的腰上拴着一条长长的红线。 “唐春明。”薛正虎喃喃地说道。 就在这时,那个白影忽然有了变化,从苏鹊这个角度看过去,唐春明的身体忽闪忽闪的,一瞬间竟然有些支离破碎,只是那条红线却显得分外清晰。 “不好,快去拦住他。”苏鹊慌慌张张地想要冲下去。唐春明这个疯子,一定是从秘密档案中得到线索之后想去现场查个究竟。 “慢着!”薛正虎忽然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了苏鹊,“用不着我们插手。” “你让开!”苏鹊忽然间变得大为恼火,这个死胖子,亏还是唐春明的室友呢,自己见死不救也就罢了,竟然还阻止自己下去救人。就在她将要发作的时候,她忽然看见唐春明的身影一闪之间已经站在了那片空地的中央。 苏鹊忽然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唐春明竟然仿佛迷路一样在那片空地当中来来回回转起了圈子,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他脸上惶恐惊惧的神色,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然而这种现象只持续了几分钟,之后唐春明用力拉了拉腰里的红线,顺着红线又走了出来。 “这是……”苏鹊疑惑地看了看薛正虎。 “‘鬼杀阵’虽然恐怖,本身却并不能杀人,它只是借助于强大的怨气凭空生出一个结界,形成一个扭曲的空间,走入其中的人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因而尽管从我们这个地方看去只不过是一片空地,而唐春明却能看到高大的坟堆、鲜红的血衣甚至纠缠的头发,即使是白日高悬,在他眼里也依然是亘古的长夜,转来转去找不到出路,换句话说,闯入‘鬼杀阵’中的人都是因为自己内心的恐惧窒息而死的。” 苏鹊想起那天闯入古墓时铺天盖地的头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原来那些都是幻觉,“也就是说,‘古墓血衣’的秘密永远只能远远地观看,而不可能闯入其中进行调查。” “不错,之前的警察局长毕竟不可能个个都是饭桶,他们应该早就发现了其中的异样,只不过谁也无法把调查进行到底,所以才成了一件惊天悬案,”薛正虎轻轻地点了点头,“不过唐春明也真是个天才,尽管他不了解真相,以为古墓的幻觉是瘴气产生的,却能想到这样一个破除幻觉的方法,事先把红线拴在一棵树上,遇到不测便可顺着红线一步步走出来。” 天色忽然阴沉下来,似乎要下雨了,苏鹊瞥了一眼身后的老宿舍楼,阴森森的,有些骇人,隐约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飘啊飘。她的心里猛地一紧,急匆匆地沿着下山的小路往前走,“我们回去吧。”她头也不回地说。 “苏鹊。”薛正虎忽然在身后叫住了她,声音严肃不似平常,“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哦?你说。”苏鹊听他说得郑重,不由地转过身来看着他。 “会法术的都是危险的人物,这一点你我都很清楚,”薛正虎不动声色地说道,“任何一个人,一旦学会了法术,便总要背负一定的使命。两个会法术的人无论是敌是友,总是要各自为战,井水不犯河水。老实说,我并不清楚你的身份,也无意探听你的虚实,不过你要是胆敢对柳君临不利的话……” “怎样?”苏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心想难怪唐春明他们平日里说他神经兮兮的,果然有些不正常。 “我会杀了你!”薛正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 5、青丝再现 唐春明静静地坐在黑暗里,没有开灯,也没有开电扇。同学们都上课去了,他却故意翘掉晚上的课,只为继续实施他的秘密计划。 寝室里的空气闷热而潮湿,唐春明想到白天在古墓里看到的种种,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当铺天盖地的头发朝他蔓延过来,将他紧紧地缠绕在里面,从鼻孔、嘴巴和耳朵里钻进去的时候,他真的感到一种强烈的绝望和窒息,那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就死在那里了。幸亏早有准备,依靠那一点残存的信念拉着红线走了出来。 看来“古墓血衣”的案子一时间没有办法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了,而剩下的一个可能揭开这一系列离奇案子的地方便只剩下——7号楼29层。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唐春明一看,是他那做警察局长的舅舅叶景龙打来的。叶景龙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疲惫不堪,他说唐春明要的7号楼的设计图纸已经派人送过来了,让他小心谨慎,注意安全。 电话刚一挂断,寝室的门就“笃笃”地响了,反倒把黑暗中的唐春明吓了一跳。他把门拉开的一瞬间,忽然微微一愣,黑漆漆的走廊里,竟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就在他紧张兮兮地四处观望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抚摸他的大腿,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看,不禁“哇”地一声叫出来。 “哥哥,”脚下是一个看上去约摸五六岁的小女孩,扎着两条长长的羊角辫,正吃着冰激凌眼巴巴地望着他,“呶,叔叔让我把这个给你。” 唐春明把小女孩怀里的包裹接过来一看,不禁哭笑不得,那正是叶景龙帮他找到的7号楼的设计图纸。他心里暗骂舅舅糊涂,这么重要的资料,怎么能委托这样一个小不点送来,刚才还以为门外没人呢,白白把自己吓了一跳。转念又一想,也许并不是叶景龙的问题,这么小的女孩根本不可能认得从警察局到寝室这么远的路,那也就是说,是舅舅派来的警员在宿舍门口把图纸交给了这个小女孩,可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说临时接到了紧急任务?唐春明摇摇头,改天一定要和舅舅好好核实一下这件事。 唐春明把那一大叠图纸小心地在桌子上摊开,他是学土木的,这一类东西不难看懂。他发现整个7号楼1-28层的布局是完全一样的,甚至连30层也是如此,唯独29层设计奇特,走廊扭曲盘旋,仿佛一座复杂的迷宫,和整栋楼显得很不协调,他不懂法术,因而无法了解建筑师的用意。 就在唐春明专心致志地研究图纸的时候,他忽然感觉窗外有什么东西在微微晃动。不知道为什么,脊背上忽然“嗖”的一下,他缓缓地把头转过去,那是——那是什么东西在外面飘来飘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张纸片旋转着削开夜风,夹着尖利的呼啸朝他的脑袋掠过来,唐春明下意识地往后一闪,“嘭”的一声摔在地上。 等他呲牙咧嘴地捂着屁股爬起来的时候,那张纸片已经稳稳地停在了桌子上。他凑上去一看,顿时手脚冰凉——纸上印着的,赫然是一个巨大的血掌印! 唐春明飞快地冲到窗台上,夜色迷蒙,什么人也没看见。他拈着那张纸片,呆呆地站了许久。毫无疑问,这是一封恐吓信,也就是说,凶手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警告他再要多管闲事,便要对他下手了。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的调查方向,是对的,已经渐渐接近了事情的真相,不然凶手用不着如此紧张。 唐春明跟着叔叔办案多年,可不是轻易便被唬住的人。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闹钟,时候差不多了,该行动了。 午夜。7号楼28层。 电梯鬼魅一般徐徐升上来。 “叮咚”,门缓缓打开。唐春明一脸正色地从里面走出来。 因为并没有电梯直达29层,他已经在洗手间里藏了很久,好不容易瞒过清楼的老大爷,一直等到现在才偷偷地爬上来。可以推测,新闻院的那位师兄也差不多用了和他同样的方式。 唐春明所谓的秘密通道其实是天花板上留出来给维修人员使用的,平时一直虚掩着,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不过谁让这位自称“福尔摩斯第二”的神探有明察秋毫的习惯呢。他可以对夹在墙缝里的一根头发丝研究半天,当然不会放过学校里任何一个隐秘的角落。 因为没有梯子,爬起来比较费劲,唐春明好不容易借着窗台和消火栓之类的东西攀爬上去。像白天一样,他把红线的一端拴在腰上,而另一端,则系在天棚底下的消火栓上。他并不清楚进入29层会不会产生幻觉,只是出于谨慎,有备无患。 天棚里漆黑一片,他随手把带来的手电拧开。 “哦?”他低低叫了一声。脚下的一片灰尘里,几个模糊的脚印若隐若现。他猜得不错,那个师兄果然是从这里上去的。 28楼以下即使晚上封了楼,也还是有几盏昏黄的应急灯照明。29楼则不同,因为平时是封锁的,各个窗户都拉了帘子,只在重要会议时开放,所以唐春明从地板上钻出来的时候,感觉比天棚里面里面亮不了多少。只有手电筒细细的光柱被吞没在远处的黑暗里。 他慢慢摸索着朝前走过去,因为太久没有通风,空气显得沉闷而压抑,间或传来腥臭和腐烂的味道。他尽量把脚步放轻一点,这种死一般的寂静中任何一个声音都是恐怖骇人的。 “啪!”唐春明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手电筒重重地摔了出去。 什么也看不到了。周围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好在唐春明心理素质不错,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很快冷静下来。现在这种时候,最重要的是不能自乱阵脚。他很清楚,疑心生暗鬼,千万不能自己吓自己。 手电的灯泡摔碎了,看来是没办法再用了。但是刚才绊到什么东西了呢?唐春明顺手在地上一捞。 满满的一大把头发。他的手哆嗦了一下。 别吓自己,千万不要吓自己。他不断地对自己说,嘴唇却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黑暗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钟,却漫长得仿佛几个世纪。 啪嗒,啪嗒……是拖鞋拍到地上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分外清晰和骇人。 幻觉,一定是幻觉。唐春明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双手拼命地在地上摸索,他想找刚才上来的入口,可是楼道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他往腰上一摸,哪里还能找到什么红线,摸到手里的只是一大把又一大把的头发。 嗡——什么东西响了。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发现大体上在窗户的方向,有微弱的光亮在一闪一闪,漆黑中显得空灵而诡异。仿佛落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他不顾一切地狂奔过去,也不在乎脚下到底绊到了多少堆头发。 手机?竟然是手机!唐春明愣住了。他知道当天警察已经来过,不可能让这么显眼而且重要的线索遗留在这里。那么,这部手机是——自己的手机?他下意识地一摸口袋——果然是空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费劲地哆嗦着双手去拿手机,他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知道此刻已经身处重重危险之中,他甚至能隐约听到黑暗里狰狞的狂笑。是的,几乎在一瞬间,四周有什么东西开始活动了。他必须拿到手机,然后,求救。 终于拿到了。他轻舒一口气,翻开盖子。手机的背光一闪,豁然照亮了周围一大片区域。电光石火之间,他看见了窗台边沿的几个歪歪斜斜的用血写成的大字:一切都是我的罪! 滴答,滴答……有什么东西在流动。食指上隐隐作痛,猛然抬到眼前,不知什么时候指尖已经被咬烂了。脸上痒痒的,有风?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窗户是开着的。 唐春明的心快要跳出来。一切都是我的罪?什么意思呢?难道自己的生存,是个错误?《圣经》里说人的出生是带着原罪的,是这个意思吗?可那是谁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控制自己写下的呢?如果不把事情搞清楚的话,很容易对警方造成误导。 啪嗒,啪嗒……拖鞋声渐渐近了,却忽然在走廊的出口处戛然而止。 接着,他看到一副十分诡异的画面:两个全身穿着拖地白袍的人悄无声息地从面前走过,头上戴着顶尖尖的白帽子,手上提着一盏白纸糊住的灯笼。提灯的过去,又是两个相同装束的人举着一根竹竿,竹竿上吊着一块白色的烂布条,神情肃穆地走了过来。最后面跟的人就显得很不协调,他面容呆滞,穿的却不是白袍,而是一身很时尚的“kappa”运动装…… “kappa”?他记得许广达说过,那个跳楼的师兄穿的就是“kappa”。他忽然想起来那叫招魂幡,是出殡的时候才用的……唐春明的血“唰”的一下凉了。那些人,是引着师兄的冤魂下黄泉路吗? 他悄悄合上手机,瑟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好在并没有人转过头来注意他,那支奇怪的队伍径直走向另外一边的走廊。借着灯笼的微光,唐春明隐隐看到走廊里的天花板上有大把大把的头发垂下来,走廊深处依稀还可以看到几个白色的身影吊在上面,僵硬的身体随着头发微微晃动……传说中的“婴儿路”?不可能的,那只是传说,无稽之谈。唐春明安慰自己道。 啪嗒,啪嗒……拖鞋声又响起来了。 “啊——”一团头发如同生了眼睛一般冷不防从窗户后面迅速绕住了唐春明的脖子。 “救……救……命!”他的力气不算小,可是此刻竟然被那团头发勒得喘不过气来,脚下不知不觉地朝窗户移动过去。他拼命地挣脱,却渐渐没有力气了,一张脸缓缓涨成血红色,又渐渐憋成紫色。 半个身子已经探在窗外了,仿佛趴在悬崖边缘一样,他看到地上的东西都缩小成一个点,楼顶的夜风吹来,他感到一阵眩晕。他张开双手,死死攥住了两边的窗框。借着窗外路灯的微光,他看清楚了底下的那双眼睛。 “是……是你……”他拼命张大嘴想说出话来,一团头发迅速顺着他的嘴巴钻了进去。 没有人回答他。那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泛出红通通的颜色。唐春明的手丝毫也不敢放松,指甲几乎要嵌入窗框的木头。双方死死地僵持着。 啪嗒,啪嗒……那双拖鞋终于走到他身后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转过头去看,却终究不能移动半分。 身后,戴着扭曲的铁面的高大汉子趿拉着拖鞋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不慌不忙地把他嵌在窗框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第三章 不死的冤魂 1、警察局长 叶景龙从怀里摸出一包烟,掏出一根来点上,猛吸一口,缓缓地吐出来,脑子里传来一阵微微的眩晕,一下子清醒了好多。他抬头看了看办公室里的挂钟,已经凌晨五点多了,又是一夜未睡。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眼皮一直突突地跳个不停,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夜深人静,只有桌子上一盏老式的台灯,模模糊糊散发出一些黯淡的光线,空气里显得凝滞而沉闷。在台灯的下面放着一本清代才子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翻开在第三卷 的《滦阳消夏录(三)》,叶景龙特别用红笔在第二段上做了记号,那一段写的是: “昌吉叛乱之时,捕获逆党,皆戮于迪化城西树林中,(迪化即乌鲁木齐,今建为州。树林绵亘数十里,俗谓之树窝。)时戊子八月也。后林中有黑气数团,往来倏忽,夜行者遇之辄迷。余谓此凶悖之魄,聚为妖厉,犹蛇虺虽死,余毒尚染于草木,不足怪也。凡阴邪之气,遇阳刚之气则消。遣数军士于月夜伏铳击之,应手散灭。” 叶景龙用一只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事情要比想像中复杂得多,他已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一股神秘庞大的势力加入进来了。敢和他们对抗的人,到底是谁呢?他办案多年,知道在暗处隐藏着一个难缠的对手,只可惜他竭尽全力也查不到有关这个人的任何有用信息。 “笃笃笃”,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进来。”叶景龙的声音沉稳浑厚,带着中年人特有的磁性。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刚毕业不久就碰到一连串离奇古怪的案子和叶景龙这个率性不羁的上司,心底难免有些怨言,只是碍于警察局长的威严,不得不一一照办。 “东西找到了吗?”叶景龙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有。”那个年轻警员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叶景龙用拇指使劲地揉了揉太阳穴,“昨晚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来着?” “我记得已经和局长汇报过了。”他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我想再听一遍。”叶景龙的声音里有股不耐烦的味道。 “好吧。事情的经过其实很简单,我昨晚按照局长您的吩咐把a大7号楼的设计图纸复印件送到唐春明的寝室,快要赶到他们宿舍楼的时候我忽然感觉腰上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地随手一摸,发现我的枪不见了,匆忙中我把图纸交给一个小女孩,让她送过去,还给她买了一个冰激凌……” “小张,你应该清楚一般情况下我们是不许带枪的。”叶景龙挥手打断了他的陈述。 “我知道丢了枪事关重大,所以才赶紧回头去找……”那个被叫做小张的年轻警员嗫嚅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违反规定让你带枪去护送的图纸到底有多重要?”叶景龙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小张一时被噎住,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当时一心想把枪找回来,根本没有意识到图纸的重要性。这个局长破坏规定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可丢枪这么大的事,不但他要受处分,连叶景龙本人也脱不了关系。 “好了,不说这个了。”叶景龙话锋一转,“我让你连夜带过来的那个女学生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什么也不说,不吵不闹,在审讯室干坐着呢,”小张顿了顿,犹豫片刻还是把后半截话说了出来,“局长,我们这样没有证据地乱抓人,要是传扬出去,恐怕会在社会中造成不良影响。” “我自有分寸。”叶景龙狠狠地按灭了烟头。 就在这时洗手间紧闭的房门忽然“嘭嘭”地响了起来,仿佛关着的什么人想要出来,在寂静的夜里让人不由的毛骨悚然。敲门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似乎在打着某一首乐曲的拍子。 “局长晚上有客人?”小张吓得脸都白了。 “没有。”叶景龙不动声色地把腰里的手枪打开保险,拉上了枪栓。他把枪举在右手边,缓缓地朝洗手间走过去,小张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叶景龙和小张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门的两边,全身戒备。这时候敲门声戛然而止,叶景龙朝小张使个眼色,“嘭”的一脚把门踹开,枪口迅速朝向里面,“不许动!” 墙壁上印着几个血红的掌印,歪歪斜斜地构成一个诡异的符号,除此之外洗手间里面空无一物。 “局长。” “没事,不用怕!”叶景龙把枪关上保险,塞回了枪套。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恐吓而已,更大的行动一定还会出现。 “局长,您刚有没有听到有人在马桶里哭?”小张惊魂甫定地问。 “闭嘴!我什么都没听到。”叶景龙狠狠地拍了一下墙壁,刚才竟然被那家伙从眼皮底下逃走了,难道又是那个神秘人?“我去看看那个女学生,你在这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一步都不许离开!” 审讯室是一个逼仄狭小的房间,总共也就二十几平米。房间里没有空调,没有电扇,甚至连窗户也没有,隔音效果良好的墙板让人听不到一点外面的声音,在光芒惨淡的白炽灯下端坐着一个漂亮的女生,她染成金黄色的头发自然地披在背后,又分出两缕垂在胸前,一身火红色的紧身衣把全身的曲线勾勒得完美无瑕,与苏鹊和何晓依相比,她的脸漂亮得有些过分,五官仿佛按照黄金分割用精确的比例计算出来似的,美得有些不真实,就连那双秋水一样的眸子也是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叶景龙扭开房门的暗锁大步走了进来,随手把门反锁上,这样谁也听不到里面的谈话。即使以叶景龙这样的定力,看到她明艳的脸蛋还是忍不住暗暗轻叹了一声,而那个女生也毫不示弱地盯着他的眼睛。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了一夜,她竟然还没有被孤独和绝望击溃,倒是大大出乎叶景龙的意外,却也更加证实了此前的猜测。 “你这是非法拘禁。”女生的声调平平的,听不出一丝感情。“林枫红是吧?”叶景龙推了推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来,用眼角瞥了一下桌子上的录音机。一般情况下录音机是为了记录审问过程,只不过在今天这种气氛下,这个录音机却多多少少显得有些突兀。 “你想怎么样?”林枫红问道。 “哦,没什么,你先听听这个。”叶景龙抬手按下了播放键。 在一段时间的停顿之后,里面传出一个沙哑的女声:“听故事吗?十块钱。” 审讯室的空气仿佛凝滞住了,只有磁带缓慢旋转发出的沙沙声。 “a大的学生?”之后又是一阵短暂的停顿。 “其实也很简单,任何一个学校都有关于自己的恐怖传说,大多都是无稽之谈,不过我要说的,却未必只是谣言。你们只是觉得现在的学校很漂亮,却并不知道,学校没建起来的时候,西凉山就是一片荒凉的坟场,穷人死了没钱料理丧事,就把尸体随便丢在山上。7号楼所在的地方原来是一块洼地,叫‘婴儿沟’……”磁带里播放的内容竟然和那天柳君临和何晓依听到的傀儡乞丐的话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林枫红脸上依然看不出表情。 “证据。”叶景龙仰头靠在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哦?” “你告诉柳君临这些,不光是为了赚钱,更不是为了好玩吧?叶景龙看着天花板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呵,你用不着嘴硬,我们局里有最好的音频分析专家,虽然你在磁带里的声音经过了伪造,但是声纹的吻合度仍然能够让你在劫难逃。”叶景龙压低了声音道,“另外,不怕告诉你,我们已经跟踪你很久了。事实上让春明帮我查案只是个幌子,呵呵,我怎么可能相信一个毛头小子呢?真正的线索,应该在你这里。” “你在利用他?”林枫红的嘴角似乎露出一点嘲弄,“想用他吸引凶手的注意力,而你的调查却在偷偷进行。” “他是个有理想的孩子啊。”叶景龙叹了口气,“可惜经验不足,只想查那些诡异离奇的东西,不知道从受害者最亲近的人入手,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接近过真相,就像他从来都不知道,你是那个跳楼的大四学生的女朋友。” “也许他永远也不可能看到真相了。”林枫红幽幽地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叶景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从让他卷入这个案件的时候,你就应该料到有这一天。”林枫红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一种森冷的光。 叶景龙终于沉不住气了,他掏出手机急匆匆地拨通了唐春明的电话。几声“嘟嘟”的铃音之后,一个粗犷的男声从听筒里传了过来:“哈哈,叶局长吗?” “你到底是谁?”叶景龙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哈哈,真是抱歉,这一局,你又输了。”7号楼的楼顶,铁面人把唐春明的手机握在手里,轻轻地碾成粉末。 叶景龙狠狠地把手机摔在地下。 这时审讯室的门猛地被人撞开了,“叶……局长……” “谁让你进来的?”叶景龙一把把小张摔到墙上。 “局……局长……校方……传来消息……说……” “说什么?” “唐春明跳楼了。”小张被叶景龙掐得满脸通红,“在现场的窗台上看到几个血字‘一切都是我的罪’,是他临死前咬破手指写下的,初步推断他是因为某件事产生了负罪感而自杀。” 叶景龙松开手,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半晌,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局长……” “还有什么事?”叶景龙有气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他心里清楚,凶手是故意伪造现场,想把他们引入歧途。他和那个从未露面的神秘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每一次都功亏一篑,一直到现在,他所知道的有关这个人的所有讯息也只不过是他喜欢戴一张扭曲的铁面。如果不能把这个人揪出来的话,这件案子就一定会被再一次压下。 “听说前段时间那个跳楼的大四学生的家长又来学校闹事了,学校来人想让我们去处理一下……” “让他们滚!”叶景龙吼道。 沉默了片刻,他朝林枫红摆了摆手,“你可以走了。” 叶景龙掏出腰上的手枪,在灯光下仔细把玩,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就能要人的命,想想还真是讽刺!这时他忽然想起《阅微草堂笔记》里的那段话:“……凡阴邪之气,遇阳刚之气则消。遣数军士于月夜伏铳击之,应手散灭……”原来枪不但可以杀人,古代还用它消灭过鬼,这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叶景龙不像唐春明那么固执,对于鬼神之类的东西,他并不排斥。 他已经在审讯室呆了一天,没有去事故现场,也没有带任何人回来问讯。事实上问了也没用,唐春明最近这段日子独来独往,有事都是直接和他请示的,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这件事情的经过呢?这个傻孩子,临死前到底有没有发现真相呢?恐怕他已经没有办法知道了。 这个一心想成为福尔摩斯的孩子,从此便幽明两隔,再也见不到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又能做到真正的冷酷无情呢?叶景龙把两只手捂在眼睛上,呜呜地哭起来。 “局长,这个案子你看一下。”小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把一叠资料放在他的面前。 “知道了,你出去吧。”叶景龙尽量控制自己的声调不要颤抖。 “局长,这是凶手遗留在现场的作案工具。”小张说着把一柄用塑料袋封存的匕首放在叶景龙跟前,匕首的形状怪异,锯齿样的刃口上带着倒刺和血槽,刀身上还留着尚未干掉的斑斑血迹。 “出去。”叶景龙头也不抬地说。 “局长,我……”小张嗫嚅着还想说什么。 “滚!” 一直等房门带上,叶景龙才掏出纸巾擦了擦眼睛,看到了那叠资料上触目惊心的内容:“……连日来有六名女子无故失踪,年龄大小不一,在一处现场发现一柄带有血迹的匕首,怀疑遭人绑架或谋杀,具体资料见附页……” 叶景龙一页页翻过去,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2、阴尸狂魔 唐春明的尸体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这天晚上寝室里的气氛显得格外压抑,房间里没有开灯,正中间的桌子上供着唐春明的遗像,遗像前面是一盘水果,两边则是静静燃着的蜡烛,桌子下面的脸盆里火光摇曳,烧纸的灰烬在空气里翻滚飞舞。寝室里的几个兄弟给他设了简单的灵堂,苏鹊和何晓依也一起来祭奠他。 一个活蹦乱跳的人,眨眼间就没了,无论是谁也没法接受这个事实。几个男生的声音都有些哽咽,苏鹊和何晓依更是哭得稀里哗啦,害得这个寝室的人提心吊胆,生怕把管理员给招来。 几个人傻愣愣的一直站到后半夜,谁也没有心情睡觉,于是柳君临提议说大家一起出去走走。现在毕竟溽热未消,他们做贼心虚又关着窗户,寝室里闷得不行。大家都挺赞同这个提议,只有苏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唐春明的遗像道:“你们去吧,我身体不大舒服,想在这儿再呆一会儿。” 大家知道苏鹊和唐春明是好朋友,他的死对她打击一定很大,于是也不勉强她,一伙人嘁嘁喳喳说着话出去了。寝室里只剩下苏鹊一个人。 苏鹊在唐春明的床铺上坐下来,看着他的遗像发呆。这张照片是在一次出去逛街的时候拍的,那时唐春明嫌这张照片的脑袋拍得太大了,有损他的光辉形象,说苏鹊拍得跟遗照一样,没想到一语成谶。 她对着那张照片又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感觉唐春明的模样渐渐模糊了,仿佛相框上覆着一层稀薄的水汽,她揉揉眼睛再仔细看的时候,发现照片上眼睛的部分有两行细细的鲜血缓缓得淌了下来。寝室里凭空吹过一阵阴风,苏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蜡烛熄灭了。窗前倏忽掠过一个黑影。 “春明,是你吗?”苏鹊大气不敢出。 没有人说话,只是那个影子渐渐徘徊在窗前不肯离去。 “春明,你不要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苏鹊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那天在西凉山上的时候薛正虎说得很对,任何一个会法术的人都必须承担一定的责任和使命,这是我们的宿命,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对不起,我明知道你那天晚上可能有事,却没有办法赶去救你,因为一旦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个影子依然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春明,你这次回来是有事情要告诉我吗?你是不是发现真相了?”苏鹊对着那个影子问,却没有人回答她,只听见窗外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再去看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房门“咔嚓”一声被人打开了,苏鹊扭头一看,发现柳君临几个骂骂咧咧地回来了。原来最近接连发生命案,外面的风声比较紧,保险起见学校在十一点之后把所有的校门都关闭了,所以这个时候根本出不去,几个人在学校里随便走了一圈就回来了。 “喂,你没事吧?”柳君临看她脸色惨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没事。”苏鹊看了他一眼,从床上跳了下来,“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哦,好吧。”柳君临刚要往外走,何晓依却气冲冲地抢先一步擦着他的肩膀出去了。 “喂,你去哪里?”柳君临只好扔下苏鹊,三步并作两步地追出去,他追得急,何晓依跑得也急,在转过一个拐角之后,何晓依“哒哒”的鞋跟声忽然不见了。柳君临茫然地在原地转了几圈,朝一个分岔路口继续追了过去。 何晓依躺在路旁的草丛里,感觉一肚子委屈。柳君临这个坏蛋,又请人家吃饭,又和人家一起去古墓,又那么关心人家,还那么听人家的话,都没见他对自己这么好过。何晓依越想越生气,把柳君临十恶不赦的罪状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这时她忽然意识到周围太过安静了,刚才只顾着生气,竟然没有感觉到害怕。在这个黑漆漆的校园里,前后左右看不到一个人影,万一遇到坏人连求救都不会有人听到。 就在她心里直发毛的时候,一阵“嗡嗡”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来,她慌忙打了个滚从地上爬起来。眼前竟然是一个背着割草机的工人,他头戴斗笠,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穿着一件肮脏破旧的袍子,割草机“嗡嗡”的在他手里颤抖着。何晓依一看他这个造型,忽然想起不久前看过的恐怖片《电锯杀人狂》来,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小姑娘,你哭什么?”那个工人一动不动地说。 “谁……谁哭了?”何晓依用手抹了把脸嘴硬道。 “是不是男朋友惹你生气了?”那个人继续用那种令人讨厌的口吻说道。 “要你管!” “呵呵,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好不好?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惹你生气。”割草机下草叶纷飞。 “不……不用了。”何晓依忽然看见他的口罩下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具森然的铁面,她“啊”的大叫一声,转身就跑,脚底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帮你收拾了她,这次你又欠我个人情。”那个工人似乎在自言自语。 那件肮脏的袍子后面却有人用尖利的嗓音回答了他:“少来这套!这笔买卖,你比我更想做!” “你真的以为凭那些破头发就能成功?”工人扭曲的铁面上看不出表情。 “就差最后这一步了。” 何晓依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昨晚那个扛着割草机的“电锯杀人狂”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女。她翻了个身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都被捆住了。这时候是晚上,她往后一看,发现在几盏忽明忽暗的煤油灯下还站着几个灰头土脸的农村人,看样子是本家的亲戚。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原来嘴巴里也被塞了东西。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过,周围这些人,看样子没有一个打算帮她。好在耳朵还是好的,能听得清周围嘁嘁喳喳的声音。 “哟,怎么还是活的呢?” “听说是为了拜堂方便,等到了坟地再弄死。” “啧啧,瞧这模样,给他的死鬼儿子做‘鬼妻’,真是浪费了。” “老两口就这一个儿子,都念大四了,前些日子跳了楼,这几天一直在学校闹事呢,这不怕儿子在地下寂寞,特地找个人去陪陪他。” “把人弄死恐怕要偿命吧?” “他们已经疯了。” “真的要弄死她啊?”又一个人小声插嘴道。 “嘘!小心别让外人听见。” …… 后面说些什么何晓依已经听不到了。她忽然记起前不久在网上看到的一则通告,是以警察局长叶景龙的名义发出来的。通告说最近有数名妇女无故失踪,年龄大小不一,怀疑被人恶意杀死,卖给横死的单身男人配阴婚做“鬼妻”,犯罪嫌疑人目前正在追捕中。 阴婚也叫冥婚,是为死了的人找配偶。无非是寻求一种心理上的平衡,实际上亡者已矣,花费如此多的精力和财物来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实在是得不偿失。 只不过作为一种传承了几千年的陋习,这些事情也是屡禁不止。 然而最近有些不法之徒为了牟取暴利,专门去盗那些古墓,取出尸骨来卖给有横死的单身男子的家族做“鬼妻”,当货物买卖,这些尸骨称之为“干货”,更有甚者,为了卖一个好价钱铤而走险,采用杀人的方式来做“阴婚”的生意,这些刚死不久的女子尸体则称之为“湿货”。这几年更是有“鬼中介”、“鬼媒人”这些地下行业兴起,专门做死人生意。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有人轻呼一声:“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话音未落,录音机里的唢呐声滴滴答答地传了出来,声音半是欢快半是凄厉,听不出到底是在办喜事还是在办丧事。因为怕外人听见,整个过程显得沉闷而压抑。在黑魆魆的屋子里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那对中年男女的脸上仿佛有了一点活力,他们煞有介事地端坐在房子正中间略显昏暗的“喜”字两边,充满爱怜地看着何晓依。这时早有人捧着死者的遗照上来了,另有一个人过来按着何晓依跪在地上,逼她拜堂,何晓依拼命地乱踢乱撞,可是无济于事。在行“夫妻对拜”的大礼的时候,何晓依终于从正面看到了死者的照片。那张照片她在档案馆做勤工助学的时候特地查找过,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跳楼的大四师兄。 洞房里到处都是喜庆的大红色,红花,红烛,就连帐子和被褥也都是红的,只是挂在床头的放大的黑白遗照,眉目生动,宛如生前,看得何晓依心里一阵阵发毛。这时候人群早已经散去,周围静悄悄的,除了蜡烛轻微的噼里啪啦,听不见一点声音。刚进来的时候她还大吵大闹,四处乱撞,可是发现周围毫无动静之后,她也就渐渐安静下来,在这种气氛里,即使是自己的声音也会让人毛骨悚然。据说只要在这个房间里呆上一夜,死者的冤魂就会自然而然地附在她身上,这样三天后再把她带到坟地里勒死,两个人就能在地下作伴了。 自从这个唯一的儿子死掉,夫妻二人的精神便已经崩溃了,因而除了去学校蛮不讲理地闹事、四处乱发传单诋毁学校的制度外,他们也没忘了给死去的儿子找个“鬼妻”,可怜的何晓依无意中成了他们的祭品。她不知道的是,为了买这样一件“湿货”,两口子几乎把全部家当都变卖了。 万籁俱寂。只剩下何晓依和那张神情肃穆的黑白照片,门是反锁的,窗户也被封死了,空气闷热而潮湿,何晓依爬到里照片最远的那个墙角,抱着膝盖,肩膀一耸一耸地哭。她不该和柳君临赌气,更不该偷偷跑出来不让他找到,现在被关在这个阴森森的地方,死了都没人知道,她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感觉天昏地暗,一种无力感让她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君临啊君临,这个时候你在哪里啊?何晓依从来没有比此刻更需要那个宽阔的胸膛。 她忽然发现床上的被子是摊开的,里面鼓鼓的塞着什么东西。何晓依用手抹了把眼泪,大着胆子走过去,每走一步心跳都会加快,透过被子的形状,她隐隐约约分辨出里面好像一个人,难道是…… 床头忽然“噗”的一声,何晓依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尖叫,抬头看时,黑白照片的眼睛里缓缓地躺下两行鲜血,顺着脸颊一路蔓延…… 被子被拉开了,一个蜡人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生硬的线条勾划出那个师兄的大概样貌。他们想必是怕何晓依寂寞,做一个假人来和她入洞房。她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来,仿佛她一说话,就会把这个蜡人吵醒。 可当何晓依想到这个师兄跳楼时的惨状时,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她拼命地扑到窗户边,拉开了窗帘,她使劲推窗户,可是推不动。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对面窗户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两间房子隔得不远,何晓依把脸贴到玻璃上想看得仔细些,这时候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猛地扑到那边的玻璃上,也朝何晓依看,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都是血,两只手拼命地在玻璃上扒着,留下一片狼藉的血手印,苍白的嘴唇哆嗦着,似乎在向她求救。可没等何晓依反应过来,里面好像有什么人使劲把她从窗户上往下拖,她一边挣扎一边用两只血手拼命拍打着玻璃,发出惊心动魄的“啪啪”声。何晓依再想看的时候,一张扭曲的铁面在窗户上一闪而没。 何晓依感觉浑身的衣服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她四肢无力,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个铁面人一定是幕后真凶,女子恐怕是要被杀死,然后作为“湿货”卖出去。想到三天后自己也将面临同样的命运,何晓依脑袋里“嗡”的一声,顺着墙壁缓缓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3、玄机道人 三天里何晓依睡了醒醒了睡,没有人来送饭也没有人来送水,房子周围听不到一点声音,只有那张血迹纵横交错的黑白照片与她作伴。后来她饿得动弹不了了,索性直接爬到床上去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还有什么好怕的。到后来她的神智也渐渐迷糊了,嘴里喃喃自语,全都是柳君临的名字。 她不知道这时候柳君临正坐在叶景龙的警车上在城市里四处寻找。柳君临在第二天就迅速报了案,叶景龙低眉沉思之后立刻派出警员四处调查,问题是当晚谁也没有再见过何晓依的踪影,只是在草坪上发现一架被随意搁置的割草机和何晓依耳朵上的一个吊坠,寻人工作举步维艰。叶景龙分析之后隐隐觉得这起事故和最近的女子失踪案有莫大关联,只不过他并没有将这些告诉柳君临。 苏鹊和薛正虎他们做了大大小小几千份寻人启事,在大街小巷里到处张贴,只是两天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何晓依仿佛一股水汽,在人间凭空蒸发。 那一天晚上柳君临心力交瘁,他去超市买了一包烟,然后坐在操场上一根接一根地抽。他并不怎么会抽烟,几根下去呛得他眼泪直流,不住地咳嗽。等到二十根都抽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烟劲上来,脑袋里一阵发晕。他身子往后一倒,然后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星空下。 月圆之夜,该是群妖出动的日子了吧,柳君临迷迷糊糊地想,最好那个“电锯杀人狂”今晚把他也带走,这样就能找到晓依的线索了,只是不知道那家伙对男人有没有兴趣。 夜深了,困意袭来,他慢慢地睡着了。 梦中隐隐听到一个小孩在耳边哭泣:“哥哥,你压住我的红棉袄了……” “哥哥,你压住我的红棉袄了……” …… 柳君临猛地一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夜凉如水,远处的路灯隐隐照过来,感觉空旷的操场上黑影幢幢。这时候他忽然感到身子底下有什么东西推了他一下,他下意识地翻了个身,险些“啊”的一声叫出来。一只青黑色的婴儿小手从泥土里钻出来,握着一张血迹斑斑的布条在空气中摇啊摇,仿佛一杆招魂幡。 他咽了口唾沫,让自己冷静下来。此刻柳君临很想立刻撒开双脚迅速跑掉,只是直觉告诉他,如果说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是有关联的,那么这只婴儿的小手未必不是找到晓依的关键。事到如今,任何一条线索都不能错过,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小手摇了一会儿,忽然定在空中不动了,夜风吹得那张烂布条左右摇摆。柳君临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竟然一步步朝小手走过去。周围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他很怕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地底下钻出来掐住他的脖子,可当他走近了才发现,那只是一截单独的手臂,下面并没有连着身体。柳君临犹豫了一下,把布条从小手的指缝里抽了出来。 布条上歪歪斜斜地画着一串符号,此外一个字也没有。柳君临刚要把它扔掉,忽然想起薛正虎可能认识这些符号,也许里面隐藏着什么秘密。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截手臂,感到脊背上一阵阵发凉,他不敢耽搁,小跑着离开了操场。 管理员大叔显然不愿意这个时候被打扰,柳君临在门口喊了半天才看见他只穿一条内裤摇摇摆摆地开门,嘴里嘟嘟囔囔地用当地话骂着些什么。 就在柳君临将要抬脚闯进去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呼啦啦的风声,他抬头一看,一个雪白的身影从楼顶一跃而下,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急速下坠。柳君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只听“啊”的一声,那个坠楼的人不偏不倚地骑在了睡得迷迷糊糊的管理员大叔的脖子上。 “啊呀呀,一尸两命啊,一尸两命啊……”管理员大叔吓得口不择言,躺在地上哇哇大叫。 “喂,你没事吧。”柳君临感到很奇怪,按说从8楼跳下来的人就算不摔成肉酱也一定是血肉模糊,可是不光是那个跳楼的人,连躺在地上打滚的管理员大叔都没有流一滴血。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才发现那个掉下来的学生其实不过是个真人大小的布偶。 这么晚了,谁还躲在楼顶恶作剧?看来下次走到楼底下的时候还真得小心着点。柳君临抬起头,除了那根长长的天线,什么也没看到。他无计可施,扔下胡乱挣扎的管理员,径直奔寝室而去。 这张布条上果然藏有玄机。据薛正虎辨认说,这些符号称之为“鬼体”,说白了也就是法术界的符号,翻译过来便是:“明日午夜时分速至青山坟场救人,早一分不可,晚一分不得。” 青山村是在郊区,坐车大概要三四个小时。 柳君临一听立马从凳子上跳起来:“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啊。” 薛正虎一把把他扯住:“你猴急什么啊?没看上面写的,早一分不可。” “这又是什么道理?”柳君临用力挣脱了他的手。 “天机——不可泄漏!”薛正虎腆着他那张肥脸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柳君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真想扁他一顿。 “好了好了,”薛正虎赶紧赔笑脸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啊,上面又没写。不过人家既然肯给你提供线索,自然就有人家的道理……”薛正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止住了话头。 柳君临却忽然两眼发直地看着薛正虎的头顶,仿佛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喂,看什么啊?”薛正虎心里一阵发毛,“我今天很帅吗?” “不是,”柳君临揉揉眼,又摇了摇头,“可能是我看错了。” “你看到了什么?”薛正虎紧张地问。 “好像……好像……是一只眼睛。”柳君临吞吞吐吐地说道。 薛正虎脸色大变。 何晓依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床上了,她感觉有点不对劲,身子下面不是柔软的床单,而是一片冰冷硬实。她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虽然身上软绵绵的,头脑却清醒了许多。她睁开眼睛,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摸索着,发现四周到处都是坚硬的木头,头顶也是,空间十分狭窄。 这是什么地方?她惊惧交加,吃力地想要坐起来,头却重重地撞在上面的木板上,眼前立刻冒出一片金星。她躺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时候指尖忽然碰到身边的一个东西,摸上去是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黑暗中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被关进一个大盒子里了,呼吸困难,手脚都不能舒展,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只是用长长的指甲不停地挠着周围的木头,黑暗中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何晓依忽然听见上面有动静,听上去好像是挖土的声音。天哪!难道自己已经被埋在地底下了吗?她立刻明白了这个大盒子是什么,也明白了身旁的小盒子是什么。 有人来救她了吗?柳君临?她的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名字。这几天念叨得太多了,现在想起来反而有种陌生的感觉。这个杀千刀的混蛋,害自己吃了这么多苦,等出去看怎么收拾他!何晓依这样想着的时候,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她尝试着去推开头顶的木板。 头顶的木板被人从外面掀开了。何晓依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翻身就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这个场景在外人看来不知道有多恐怖,可何晓依却兴奋异常,她终于可以不用和那个破骨灰盒作伴了。当地的村民一定是不敢杀她,或者认为她已经饿死了,这才直接把她埋进地下的。 “君……”她的第二个字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星月无光,夜风阴冷,黑暗中那张铁面说不出的诡异。 “你……是谁?”何晓依强作镇定,身体却摇摇晃晃地快要跌倒。 “呵呵,还没死啊,刚好。”何晓依看不到他的嘴唇在动,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本来只想来取点干货的,湿货更好。” 何晓依浑身一震,在她看来,这个丧尽天良的铁面人是故意把人绑架或者杀死卖给买主配阴婚,等到下葬之后再偷偷挖出来卖给下一家,反正干货湿货都能卖个好价钱,这叫回收或者循环利用。 可她并不知道,铁面人之所以到这里挖她出来,只是为了确认她的死亡,从而将其变成一具任他摆布的僵尸,他故意说那些话,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何晓依缓缓地坐倒在地上。 “有些是,有些不是。”铁面人似乎在笑,声音却仿佛夜枭一样刺耳,“很多秘密,我也很想知道。怎么样?你是要我亲自动手呢?还是自己来?” “我自己来。” 铁面人微微一怔,因为刚才回答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他一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衣牛仔裤的清秀男孩从何晓依身后闪出来,在他旁边,还有一个满脸油汗的大胖子,宽镡厚背的鬼头刀在他手里上下翻飞。此刻十二点的钟声刚刚敲响。 “君临。”何晓依如蒙大赦,终于支持不住,一头扑到柳君临怀里晕了过去。盼了这么多天,终于又在一起了。 “原来是你们啊。”铁面人嘿嘿一笑,没有人看到他手上的动作,只是夜幕中白光一闪,手中赫然多出一柄又窄又细的长刀,看上去仿佛日本武士所用。薛正虎看到他拔刀的手法,脊背上“唰”的一下凉了,不自觉地加大了斩鬼刀上的气劲。 “去死!”薛正虎狂吼着跳起身来,斩鬼刀在他的旋转中又加长十倍,仿佛一阵横扫天地的飓风,一出手便是必杀的招式。一片明晃晃的刀影闪过,仍然没有人看到铁面人出刀。 高手过招,往往一招便分出胜负。薛正虎呆呆地站在原地,斩鬼刀缓缓地消失了,额头上缓缓地淌下一行血迹。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三生谁更问前因,一念缠绵泣鬼神。 缘尽犹寻泉下路,魂归宛见梦中人。 城乌夜啼传幽怨,怨冢树连认前身。 万古青山终历尽,但因铁骨未成尘。” 歌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夜空中传来有一阵别样的凄凉。 一个穿着黑布大褂的驼背老头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脑后似乎还挂着一条满清样式的麻花辫子。这一次,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而在柳君临看来却格外震惊,因为这个老头和何晓依跟他描述的去医院那晚碰到的老鬼一模一样,他害怕老头一抬头,便会露出两个空洞洞的眼眶。他是谁? “师……师父?”薛正虎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双膝跪倒,“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扯淡!”老头这次一开口却是玩世不恭的腔调,“你师父我法力高深,哪能说死就死?我是在花坛里休养呢。你们这群小王八蛋还真是不让我省心啊,啊?这么多年的法力都练到狗身上去了?刚要不是师父我暗中出手,你这猪头早让那丑八怪开瓢了。” 铁面人一听这老家伙喊自己丑八怪,刚要发作,忽然想起刚才出手时受到的那股莫名真气的干扰,不禁有些胆怯,知道老家伙未出全力,自己根本不是对手。他牵起斗篷的一角,迅速一扬,立刻消失在夜幕中。 “看看,看看,吓跑了吧。无名小辈,跟我玄机道人斗?”老头得意洋洋地掏出一根烟点上。 “嘿嘿,师父,那布条也是你送过来的吧?”薛正虎摸了摸脑袋,不禁舒了一口气,师父是法术界顶尖的高手,他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废话!要不是我亲自出马,叶景龙那帮饭桶找到死也找不着这个臭丫头。”老头抬起头的时候,柳君临发现他的眼睛完好无损地长在他的眼眶里,难道何晓依看错了? “我就猜到是你,嘿嘿,从君临看到我脑袋上的眼睛的时候,我就猜到一定是您老又在开天眼了。” “什么?他能看到天眼?”老头指着柳君临,他刚被一口烟呛到,不住地咳嗽。天眼是一门高深的法术,可以将眼睛转移到别人的头顶,穿越时空,借此发现远在千里之外甚至千年之外的事,难怪何晓依当时发现他没有眼睛。只不过寻常人是根本无法发现天眼的,柳君临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只能说明,这个孩子不是一般人。 老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大家都在看他,不禁怒道:“看什么看啊?还不快回去?再不回去那丫头可要饿死了。” 4、浴室人偶 何晓依狼吞虎咽地吃完饭之后就在柳君临的床上睡着了。本来柳君临想送她回去睡的,但经历了这件事之后她今晚说什么也不肯回去,柳君临只好作罢,把几个人喊起来窝在寝室里打牌。这时候临近放假,考试都考得差不多了,男生这边许多人都在熬通宵,所以凑齐人并不难,隔壁寝室的也过来了。 柳君临转过头,看到何晓依在自己床上安静地睡着,鼻翼一颤一颤的,精致的脸蛋光滑柔顺,仿佛一个天真的孩子。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些天来,让她受苦了,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 “哎哎哎,看什么看啊。”许广达嚷道,“还没看够?等哪天娶回家好好看去。” “娶你个头?打牌打牌。”柳君临把头转过来,继续和他们玩。 这时候玄机道人正坐在宿舍楼外面的台阶上和苏鹊聊天。苏鹊一听到消息就立刻赶过来了,看何晓依没事才把心放下来,她当然猜得到何晓依的心思,知道那天如果不是因为着急告诉柳君临一些事情,也不至于把她气走,所以心里也难免有些自责。 玄机道人刚才本来也想跟着进去的,只是管理员大叔看他的打扮,怎么看怎么像个乞丐,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进去。玄机道人自幼在终南山修炼,当年在六界之中算得上是顶尖的高手,很多大名鼎鼎的前辈都败在他手下,更加上本人英俊潇洒,一时间成为各大门派千金的偶像,本来最有希望接替终南山掌门的职位的。只可惜由于生性散漫,不讲规矩,交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朋友,又暗暗修习了很多佛门中的法术以及许多旁门左道的功夫,后来出了一些事情便离奇地失踪了。这件事在法术界一度闹得满城风雨,苏鹊当然也听说过他的大名。有这样的师父,也难怪薛正虎的法术杂而不精,佛家道家样样都会一点儿了。 “喂,老头……”苏鹊听说过他的脾性,有心想逗逗他。 “对不起,请叫我道长。”玄机道人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我当年好歹也是终南山掌门……” “嗯?”苏鹊盯着他的眼睛。 “……呃……的候选人。” “切,没羞。”苏鹊朝他吐了吐舌头,“听说你当年很色耶。” “你这小丫头片子听谁说的啊?”玄机道人气呼呼地挥了下手,“奶奶的,那些家伙也是,不好好练法术,就知道造我的谣,毒害下一代。” “喂,听说你还会开天眼?不会是吹牛吧。” “开什么玩笑!”玄机道人一脸不屑,“那可是我的强项。” “我只是很担心……”苏鹊愁眉苦脸地说道。 “担心什么?” “你说像你这样又色又会开天眼的人,会不会偷看女孩子洗澡啊?” “咳咳,说话注意点啊,大家熟归熟,现在是法制社会,小心我告你诽谤。” “听说你当年不是无故失踪耶,是为了替一个天界的仙子出头,血洗了冥界,导致六界大乱,也因此犯了终南山的门规,”苏鹊皱着眉头思索道,“那个仙子叫什么什么来着?” 玄机道人没有回答。他抽出一根烟来点上,缓缓地吐出几个眼圈,然后站起身来大步朝外面走去。过了好久,苏鹊才从风中听到他低声说出来的两个字:“扯淡!” 苏鹊在原地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回寝室。这六界之中,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什么?你说昨天夜里把布偶扔到管理员大叔头上的是你师父?”柳君临拍着桌子叫道,他回忆起那晚在操场上递给他布条的婴儿手,想必也是这老家伙的杰作,“喂,有没有公德啊?有没有法律啊?吓死人不偿命是不是?” “我说老大,你有点幽默感好不好?”薛正虎一脸无辜地说道,“我师父也是看大家最近太紧张了,想活跃一下气氛而已。” “幽默感?”柳君临想起周星驰电影里的台词,差一点说“我幽你老母”,不过转头看了看睡熟的何晓依,最终还是忍住了。 “哎哎,大家等我一下,我先回去喝口水。”隔壁寝室的刘飞忽然站起来说道,“喂,不要偷看我的牌啊。” “快去快回,少废话,大家都等着呢。”许广达不耐烦地说道。 “哎,马上,马上。”刘飞顺手带上门就出去了,他们寝室的几个兄弟这几天陆陆续续都回家玩去了,就剩他一个人,闲着没事,经常到柳君临他们寝室来打牌。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的二十分钟过去了,刘飞依然没有回来,百无聊赖之际,隐隐都有些困意。 柳君临忽然注意到何晓依的半边脸抽搐起来,扭曲成一个古怪的形状,嘴里嘀嘀咕咕在念叨些什么。 “晓依,晓依你怎么了?”柳君临慌忙跑过去扶她。 没想到何晓依“哇”的一声坐起来,她拼命摇着头,歇斯底里地大喊:“血,血……” “晓依,晓依你醒醒。”柳君临使劲抱着她说道,“别怕别怕,大家都在呢,没事的。” 过了许久,何晓依才渐渐安静下来,她伏在柳君临的肩膀上嘤嘤地哭,却一句话也不说。 “喂,我说,”黄旭把手上的牌一丢,“刘飞那小子再不来我们可睡了啊,困死了。” “别介啊,我看看去。”柳君临小心地扶晓依躺下,今晚的事情让他感到心烦意乱。 走廊里的灯并没有开,凌晨时分显得格外寂静阴森,柳君临的头皮一麻,心开始怦怦乱跳。他曲起手指“笃笃”地敲着刘飞寝室的门,清脆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突兀。五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开门,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柳君临按在把手上,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地扭动了。“咔嚓”一声,门被慢慢地推开了。里面没有开灯,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在那扇关紧的拉门后面,隐隐传出潺潺的水流声。 难道这么晚了又跑去里面洗澡吗? “刘飞,刘飞……”柳君临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可是没有听见回答。 他的心猛地收紧了,不由地放轻脚步,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中间不小心踢倒一张小凳,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屏住呼吸,“哗啦”一声把拉门拉开了。 浴缸里隐隐约约好像躺着一个人,水早就放满了,不断地从里面溢出来。柳君临手一抖,“啪”的一声把灯按亮了。 “啊——”他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浴缸里满满的,全都是血红的颜色,鲜红的血液还在不断从刘飞的身体里往外扩散,他两眼突出,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四肢仿佛瑜伽一样被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看上去仿佛一个“卍”字。刘飞仿佛刚死去不久,一部分肌肉还在本能地痉挛着,抽动着,仿佛随时会扑过来。 而在浴缸正面的镜子上,不知是谁蘸着刘飞的血液歪歪斜斜地写下几个红字:“下一个就是你!” 就在这时,柳君临忽然发现那些溢出来的血液不知受了什么力量的牵引,竟然慢慢地汇集成一股,在大理石地板上蜿蜒游走,朝自己的脚边流过来。 柳君临惊叫一声,转头就跑。 那股血液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追着…… 又是一桩无头悬案。柳君临从警察局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何晓依、苏鹊和薛正虎都在外面等他。 “晓依,你昨晚梦到了什么?”柳君临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好像是……好像是血……”何晓依睡过一觉,精神好了许多,不过提到昨晚的噩梦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有头发,好多好多的头发,钻进我的身体,吸我的血……” “看,那是谁来了?”苏鹊忽然打断了晓依的话,压低了声音说道。 不远处,一个窈窕的红色身影在失魂落魄地游荡,她的头发披散着,却仍然掩不住艳丽的脸庞。 “林枫红?”何晓依这几个字一说出口,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下意识地一哆嗦,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作为a大的校花,没有人不知道林枫红的名字,只是谁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晓依,你怎么了?”柳君临拍拍她的胳膊想要安慰她,却发现她已经吓得浑身冰凉。 “那个……跳楼的……师兄……是林枫红的……男朋友。”何晓依这时回忆起给那个师兄配阴婚的经历,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柳君临,浑身筛糠一样抖个不停,那一段惨痛的记忆,她宁愿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几个人不由自主地“噫”了一声。他们和林枫红并不熟,一般都只注意她漂亮的脸蛋和修长的身材,更何况她大多数时候都是独来独往,竟然很少有人知道她有男朋友,何晓依也是当初查档案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不过那时他俩已经分手,她也就没向柳君临提过。 林枫红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抬头看了柳君临一眼,然后继续喃喃自语:“又是一个,哈哈,又是一个……” “喂,你在说什么?”苏鹊忽然在她身后喊道。 “你们——”林枫红忽然转过身,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几个人的脸,她一字一顿地说道,“都-将-不-为-人-知-地-死-去-” 薛正虎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半晌,才缓缓地叹了口气:“她疯了。” “喂,你师父呢?他怎么说?”苏鹊问薛正虎。 “我哪儿知道啊,都好几天没见他了。”薛正虎愁眉苦脸地说道,“他一向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那现在干吗啊?”何晓依嘟着嘴道。 “吃饭,吃饭要紧。”薛正虎摸着咕咕乱叫的大肚子笑道,“谁让兄弟我今天高兴呢,中午这顿饭呢——” “你请了?”苏鹊满脸诧异地接口道,这胖子一向是一毛不拔的,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君临请了。”薛正虎一脸坏笑地看着柳君临。 “我靠,怎么又是我?”柳君临拍了一下薛正虎的脑袋。 “喂,你老婆在外面受了这么多天的苦,你就不该为她接风洗尘压压惊?”薛正虎一边躲他的手一边笑道,“兄弟这几天替你担惊受怕的,就不该顺带着犒劳犒劳?” 柳君临听他说晓依是自己的老婆,不禁涨红了脸,何晓依则垂着头抚弄自己的衣带,转头看苏鹊的时候,她冲柳君临干笑了一下,扭头去看旁边的梧桐树,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 “走吧走吧,别干站着了。”薛正虎拉了柳君临一把,“有事咱饭桌上谈。” 经历了这么多事,柳君临毫无胃口,何晓依因为凌晨回来的时候吃得太饱,现在也不怎么饿,苏鹊听了薛正虎刚才的话心里别扭,也吃不下,所以菜一上来,就薛正虎一个人在稀里哗啦地吃。 “喂,吃吃吃,大家吃啊,跟我别客气。”薛正虎嘴里嚼着一大块红烧肉含糊不清地说道,“晓依,你是不知道啊,这几天你不在的时候,可把俺家君临给急疯了……” “哟,看样子柳君临和你的关系比跟晓依还好啊。”苏鹊似笑非笑地说道。 薛正虎瞪着眼睛愣了一会儿,然后朝旁边的服务员招了招手:“小姐,来一碗浓醋。” “靠,要那干吗?你喝还是我喝啊?”苏鹊笑骂道。 “你也喝?那就两碗。”薛正虎嬉皮笑脸。 “去死!”苏鹊把揉成一团的纸巾扔到他脸上。 “喂,说点正事吧。”柳君临一开口大家都静了下来,“马上就要放假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回家过年啦。”苏鹊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今年的气候真是反常,都已经冬天了,天还是这么热。” “君临。”何晓依忽然开口道。 “怎么了?”柳君临转过头看着她。 “我好怕。我感觉这些事情,好像都是冲着我们来的。”何晓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这些可怕的事情总是只有我们几个人最先发现,别的同学都还在安安心心地生活,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是啊,这个学期发生的事情都太奇怪了。”柳君临沉默了一会儿,“不过如果要来,那就来吧。春明是为这些事情死的,就算为了他,我们也一定要把真相搞清楚!” “那我们调查的下一个目标是……”苏鹊小心翼翼地说道。 “林枫红。” 5、姐姐夭折 调查进行得并不顺利,毕竟他们不像唐春明那样有个当局长的舅舅撑腰,更不可能得到学校方面的支持,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的。尤其是林枫红深居简出,苏鹊她们女生还好,柳君临和薛正虎就只能对着女生寝室门口那张“女生寝室,男生止步”的牌子望而却步了,这牌子怎么看怎么有点“男生与狗,不得入内”的意思。最要命的一点是,柳君临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尾随本校校花,实在是有点像图谋不轨的色狼,甚至有一次,一个长得有点小帅的师兄指着鬼鬼祟祟的薛正虎对柳君临说道:“嘿,你让那癞蛤蟆到后面排队去。” 寒假很快来临,几个人仍然一无所获,柳君临将几个朋友送走之后,终于也在一天傍晚踏上了k520次列车的11车厢02号中铺。 冬天夜长,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柳君临裹着被子蜷缩在那张狭窄的小床上,忽然间感觉好冷。列车十点以后就熄灯了,只有车厢之间的灯还亮着。周围太过安静,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不知怎么的,白天在网站上无意中看到的一个故事就映入了脑海: “有一个男生晚上要坐公车回家,可是因为他到站牌等的时候太晚了,他也不确定到底还有没有车……又不想走路,因为他家很远很偏僻,所以只好等着有没有末班车……等啊等啊…… 他正觉得应该没有车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有一辆公车出现了……他很高兴的去拦车。 上车后他发现这车很怪,照理说最后一班车人应该不多,因为路线偏远。但是这辆车却坐满了……只有一个空位,而且车上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说话…… 他觉得有点诡异,可是仍然走向那个唯一的空位坐下来,那空位的旁边有个女的坐在那里,等他一坐下,那个女的就悄声对他说:‘你不应该坐这班车的。’ 他觉得很奇怪,那个女人继续说:‘这班车,不是给活人坐的……你一上车,他们就会抓你去当替死鬼的。’ 他很害怕,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结果那个女的对他说:‘没关系,我可以帮你逃出去。’ 于是她就拖着他拉开窗户跳了下去,当他们跳的时候,他还听见‘车’里的人大喊大叫着‘竟然让他跑了’的声音…… 等他站稳时候,他发现他们站在一个荒凉的山坡,他松了一口气,连忙对那个女的道谢。谁知那个女的却露出了奇怪的微笑:‘现在,没有人跟我抢了……’” k520次列车仍然在不紧不慢地前进着,柳君临的脖子上却起了微微的凉意,如果周围床铺上睡着的不是人而是鬼,他该往哪儿逃?空调车上的窗户都是封闭的,厚厚的有机玻璃也根本不可能砸得开。他的心里一阵慌乱,真是不该看那种帖子!纵使觉得都是无稽之谈,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毛。 恐怖的缘由就在于,你不知道在你的头上,在你的背后,在你的脚下,在昏暗的窗外,在封闭的柜子里,在偏僻的浴室和废弃的马桶中,到底会有什么东西钻出来。 柳君临又想起了在刘飞寝室中看到的血字:“下一个就是你!”死亡就要降临了吗?他拼命地晃着脑袋,想摆脱这些可怕的念头。一直折腾到半夜,他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睡梦中,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坐在自己床头上晃着两只胖胖的小脚,咿咿呀呀地唱着歌。他想动,却动不了。 黑暗中,一个影子缓缓地朝柳君临的铺位移动,长长的斗篷拖在地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车厢里的人仿佛死去一样,没有人发现他。 黑影轻轻地掀开了柳君临的被子,白光一闪,长刀已经握在了手中,他的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咕噜”声,长刀迅疾地对着柳君临的胸口刺下…… “等一等!”斗篷里忽然传出那个阴冷的声音。 “怎么?心软了?”黑影的声调里带着一丝嘲笑的意味。 “他毕竟是我弟弟。”那个声音低沉下来。 “弟弟?哼!可别忘了,你多少次因他而死。” “不关你的事!”斗篷里的声音沙哑起来。 “好吧,”黑影叹了口气,“我只取剑魂,不伤他性命。” “不行!”那个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取了剑魂,他也活不长了,冥界的使者会杀他的。” “你想怎么样?”黑影有些气急败坏。 “铁面,我们罢手吧。”斗篷里的声音有些黯然,“九万年了,我的恨也消了,这里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 “罢手?你开什么玩笑!事到如今,就算我们肯罢手,六界之中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你想清楚了,我们从一开始,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那个声音没有说话,铁面人也没有动手,过了许久,才听到斗篷里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我知道。剑魂那种东西,取出来反而会好些吧。” 话音未落,黑暗中红光一闪,柳君临忽然直直地坐了起来,“彩衣,是你吗?” 铁面人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忍不住倒退了三步:“你……你还没死?”他想起在古墓的那天看到的情景,更加确信,那个大魔头,尚在人间。 “我不是彩衣,彩衣已经死了。”斗篷里忽然探出一只婴儿的小手,颤抖着似乎想抓住什么,却终于无力地垂下去,“是的,已经死了,只有她的恨,还活着。” 铁面人一步一步地倒退,似乎害怕柳君临随时会扑上来,当他确定退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之后,才终于转过身去,撒开双腿消失在车厢的尽头。 柳君临眼中的红光渐渐黯淡下来,他重重地摔倒在床铺上,昏昏睡去。 大年三十的下午,柳君临跟着父辈的叔叔伯伯们去上坟。上坟是他们那个地方的一个习俗,有个说法是接死去的亲人回家过年。所以每到这一天,昔日荒凉的坟地里鞭炮齐鸣、纸钱乱飞,显得十分热闹。 柳君临在一座高大的坟包前特意多逗留了一会儿,那是他奶奶的坟,奶奶生前最疼他,他也和奶奶最亲。只是她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忽然变得神经兮兮起来,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据说她总是听见屋子里供着的菩萨像后面有个小女孩在“嘤嘤”地哭。没过多久她就死了,临死前嘴里还喃喃念叨着柳君临夭折的姐姐的名字:“盈盈……盈盈……” 和这个大坟包紧紧挨着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坟,那便是柳君临的姐姐柳盈盈的坟墓。 上坟回来之后柳君临在四叔家里和堂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讨论着晚上的年夜饭。正说到兴头上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屋子里生着炉子,可还是冻得浑身发抖,他想也许是因为外面风大,给吹感冒了。 这个年过得无比沮丧,整天吃药打针,大年初一也没出去拜年。烧很快就退下来了,奇怪的是那种眩晕感依然没有消失,这种感觉和上次跟苏鹊去古墓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来得毫无征兆。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说,可能是坟地里阴气太重,丢了魂了。 怎么又丢魂了?难道自己的魂就这么容易丢吗?柳君临一肚子的疑惑,却无人解答。此刻苏鹊和薛正虎都不在身边,村里也并没有会法术的人,无可奈何之际,只好去求有威望的人写招魂符。 然后要亲人趁柳君临熟睡之际在午夜时分悄悄推门进来,把招魂符烧掉,然后把纸灰塞进他的被子里。据说第二天一觉醒来便会康复如初。 哪知道这天晚上柳君临心烦意乱,并没有睡着。妈妈把纸灰塞进他的被子里出去之后,他忽然听见大厅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这么晚了,难道是水龙头没有关紧?好奇心促使他不顾脑袋里的眩晕,掀开被子就爬下床来,偷偷将房门掀开一道缝往外面看。当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幕时,差一点吓晕过去。 在供桌前的烛光下,妈妈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跪在脸盆前。她伸出双手,不停地往脸上撩着水花,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在拼命地喘息。这种诡异的表现好像被鬼附身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柳君临在原地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终于反应过来想要冲出去的时候,妈妈却忽然说话了:“盈盈,你是被奶奶掐着脖子溺死在脸盆里的,和君临没有关系,求你不要害他……” 她的声音喑哑低沉,中间还夹杂着哭腔:“妈其实是疼你的啊,可你奶奶老脑筋,就想要个孙子……你如果想报仇,就用这脸盆里的水把妈溺死吧,别去害君临,他什么都不知道……” 后面再说什么柳君临就渐渐听不到了,电光石火之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强忍住脑袋里的眩晕扑到房间里,颤抖着手指给何晓依发了一条短信:“那个坠楼的师兄在档案里有没有注明兄弟姐妹?”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回复:“这么晚了还不睡?档案里说他是独生子。” 原来如此!柳君临继续给她发消息:“我看过唐春明留下的日记,他说曾经在警察局里无意中看过师兄家里的户籍档案,出生登记里明明白白地注明了他曾经有一个姐姐。” “那能说明什么?”何晓依犹犹豫豫地把想到的那句话说了出来,“哦,对了,我记得在学校的档案里看到说,在29楼的窗台上,每个跳楼的人都会留下一行血字——一切都是我的罪!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我觉得在封建思想依然浓重的农村,所谓夭折的女孩死因都是有问题的,也许凶手觉得,全部的罪孽都在于女孩的弟弟,所以才故意用这句话混淆视听。当然,这只是推断,等回到学校后我们还需要继续调查那些人的档案。晓依,无论如何,我觉得我们已经离真相不远了,也许所有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真的——都要结束了吗?”何晓依发过来的这句话感觉有些异样。 “嗯,相信我。快去睡吧,晚安!” “晚安!” 第四章 阴谋与爱情 1、电梯失事 下午,温暖的阳光洒在肩膀上,一丝丝驱退冬天的寒意。许广达踩着昨天留下的星星点点的白雪,大步走向7号楼。今天是正月初七,离开学的日子还早,校园里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影。许广达因为家境比较贫困,着急申请助学贷款,所以提前赶到学校,打了好几通电话才勉强和院领导说好,今天去7号楼10层的院办公室细谈。 一进7号楼,许广达顿时感到一股凉意,凛冽的穿堂风来来回回地吹着,让他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因为是假期,大部分卷帘门都已经封死,大厅里的吊灯也没有开,走廊里黑魆魆的,看得人心里一阵阵发毛,偏偏这时他又想起了跳楼的师兄和死在浴缸里的刘飞,心里不由地紧了紧。只不过想了想贷款的事情,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电梯刚好到了,随着“叮咚”一声脆响,电梯门缓缓地向两边打开。许广达抬头一看,忍不住“咦”的叫了一声。奇怪的是,尽管大多数的电闸都已经拉下来了,电梯里的灯光却依然照得里面亮堂堂的,和阴暗的7号楼形成鲜明的对比。许广达也没多想,抬脚就走了进去,按下了十楼的按钮。 电梯表面光亮,许广达看见电梯门上清晰地照出了自己的影子。他凝视着自己的脸,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对自己今天的打扮很是满意。就在他要把视线移开的时候,许广达忽然发现自己的半边脸扭曲了,仿佛车祸现场的恐怖照片,看上去惨不忍睹。他大吃一惊,再去看的时候,影像又恢复了常态。也许是太紧张了,出现了错觉。他这样想着,却忍不住哼起一首跑了调的歌来给自己壮胆。 电梯忽然在4楼停住了,许广达感到一股轻微的失重感。4楼是医学院的实验室,许广达从来没有进去看过。不过听说里面全是动植物的标本,甚至还有婴儿的胚胎和解剖的尸体。他甚至可以隐隐闻到一股轻微的福尔马林的气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穿着高跟鞋“哒哒”地走进来,转身背对着他,按下了28层的按钮。许广达的心中满是疑惑,这个女孩去28层做什么?那里平时就很少有人去,更何况现在是假期。刚才女孩走进来的时候许广达忽然感觉在哪里见过她,不过只是惊鸿一瞥,他没看仔细,现在女孩背对着他,他又不好意思特地绕到前面去看。管她呢,反正自己到了10楼就下来。 电梯缓缓地上升,许广达开始酝酿怎么和院领导开口,女孩则掏出一面小镜子,低着头化妆。 “同学,几点了?”女孩没有回头,似乎是不经意地问。 “呃,”许广达低头看了下表,“差三分四点。” “差三分。”女孩低低地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许广达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他记得薛正虎说过,在电梯里最忌讳问别人时间,如果你说了,那么这个时间便是你的死期。不是真的,他安慰自己说,一定不是真的,薛正虎这家伙一天到晚的装神弄鬼,这绝对是无稽之谈。 电梯忽然停住了,与此同时,头顶的灯光“啪”的一声熄灭了,周围一片漆黑。谁在这个时候把电闸拉了下来? 现在的电梯总是稳定性太差,时不时地听说有电梯失事事件,不会这么倒霉,让许广达给摊上了吧? “同学,别……别怕……”许广达与其说是安慰这个女孩,倒不如说在安慰自己,这个时候他的两条腿都忍不住哆嗦起来,他掏出那款老掉牙的手机,轻轻地按亮了背光。 “呵呵,我有什么好怕的?”女孩轻声说道,同时一只冰凉的手掌猝不及防地抓住了许广达的手腕。 许广达浑身一个激灵,缓缓地把手机举到女孩的脸前,等他看清女孩的模样时,吓得尖叫一声,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一张仿佛被车轮碾过的血肉模糊的脸上,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细碎的玻璃屑,左边的颧骨好像断掉了,松垮垮地连着皮…… 正在这时,头顶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好像电力恢复了。许广达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闪到门边按着开门的按钮。门很快就打开了,许广达看着门外的景象,忍不住愣了一下。 刚才断电的时候电梯并没有停在正确的位置,而是卡在了第7层和第8层中间,地面刚好在他腰部的位置。许广达来不及多想,两手攀着地面想要爬出去,身后的女鬼却忽然阴森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人毛骨悚然。 就在许广达已经有一半身子爬出电梯的时候,电梯“轰”的一声,仿佛一发炮弹一样垂直坠落了下去,只把上半截身体留在了第8层的大理石地板上…… 电光石火的刹那,许广达记起了这个曾经漂亮的女孩的名字——林枫红。可是他和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他呢?他挣扎着看了一下表,刚好四点整。 “哈哈,你们都记着,如果警方不把我男朋友的事追查到底,就算铁面不动手,我也会替他杀人——所有的人。”大厅里四处回荡着她的笑声,那么诡异,又那么凄凉…… 柳君临是下午五点多下的火车,车站外面人头攒动,寒气逼人。他把衣领竖起来,拖着沉重的旅行箱一步步朝外走。刚走出站台没多远,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人在向他招手:“喂!” “苏鹊?你怎么来了?”柳君临诧异道,他回家之后和苏鹊联系得并不多,这次回学校也只告诉了晓依一个人而已。 苏鹊笑而不答,身后闪出何晓依和薛正虎。原来他们听到柳君临动身的消息,两天前就陆陆续续来了,现在就差他自己了。 就在四个人说说笑笑的时候柳君临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看了一下,他发现上面有一条未读短信,是许广达发过来的,可能是刚才在车上颠簸得太厉害了,以至于没有感觉到震动。他按下阅读键,内容只有短短的两个字:“救我!”发送时间是四点整,大概一个小时之前。 “不好!出事了!”柳君临来不及过多地解释,拉着三个人就上了公交车。 等他们赶到学校的时候,警车和救护车已经鸣着笛在校园里飞快地穿梭了。楼道管理员发现电梯失事找人维修时发现了里面的半截身体,他迅速报了警,经过搜查,警方很快在8楼找到了剩下的那一半身体。整个事故看上去像是一场意外,只是死者惊恐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他腕上的手表则永远地停在了四点整。 生命如此脆弱,仿佛随时都会终结。 柳君临站在许广达的遗像前,脸色惨白,胸中仿佛郁结了一口沉闷之气,越积越多,仿佛要爆炸一样把心口紧紧地塞满,自从上次从古墓回来,他还从来没有过如此奇异的感觉,似乎源源不断的气流要飕飕地窜出来,而身体却仿佛一个牢笼,禁锢了这力量的膨胀。 世界也是一个大牢笼,他忽然有一种被困住的错觉,忍不住想要挣扎着咆哮起来。过年时的叫魂似乎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昏厥仍然时不时地袭击他。只是每昏倒一次,他便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抽走一分,而那种爆炸的感觉却增长十倍。他担心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像一颗原子弹一样炸成一片蘑菇云。 “君临,你没事吧?”何晓依看他脸色不好,投来一缕关切的目光。 “我……没事……”柳君临说着身子摇晃了几下,仿佛要摔倒,何晓依抢过几步想要扶他。 “不……不要过来!”柳君临吼道。何晓依的手刚一触到他的指尖,立刻尖叫一声,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晓依,你没事吧?”薛正虎和苏鹊慌忙跑过来看,发现在何晓依的手掌上满是猩红的血迹,似乎就在短短的一瞬间,她的手掌已经被划出一道极细极深的伤口。 “热,好热……”柳君临站在原地摇摇晃晃,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侵蚀他的身体。这时候外面还是冰天雪地,可柳君临的脑袋上却直冒热气,脸上有红光一闪一闪,仿佛着了魔一样,他一边嚷着一边随手撕扯着身上的衣服,光着结实的上身拼命地挥舞着双手,在他的指尖不停地有剑气飕飕地射出来,三个人想要帮他却谁也不敢靠近。 “弘嘛弥嘛弥呗呗弘……”一个苍老但却坚定的声音缓慢地送入柳君临的耳朵,那咒语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柳君临的心也跟着这奇异的咒语一升一降,如沐春风,燥热的感觉慢慢消失了,他一点一点地恢复了意识。 “师父。”薛正虎兴奋地拉住了敲着木鱼慢慢走进来的玄机道人。 “啊!”何晓依看到玄机道人的样子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玄机道人在坟场出手救她的时候她已经晕过去了,而她在柳君临寝室睡觉的时候玄机道人正和苏鹊在外面聊天,再后来玄机道人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所以尽管从柳君临他们口中听说过这个终南山第一的高手,却从来没有打过照面。今日一见,忽然想起在医院外面花坛里钻出的无眼老鬼,忍不住大吃一惊,差点吓晕过去。 “没见识的小丫头!”玄机道人看到她惊讶的样子,不屑道,“那天若不是我帮你驱散路上的冤魂,你能走得到医院才怪!” “道长,我……”柳君临话没说完,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仰面晕了过去。玄机道人眼疾手快,左手一把按住他的脉门,及时扶住了他。 他们没有去医院,而是先回了寝室。管理员本来看到这个老乞丐模样的道士,说什么也不让进,不过事关紧急,而且他这几天也隐隐约约听说了上次砸他的那个人偶就是和尚道士一类的人捣的鬼,怕得罪了他们以后,他们再做个小布偶扎他,因而不得不虎着脸临时通融。他们把柳君临放在床上躺好,又把门窗都关死,玄机道人才开始静心给他把脉。 “师父,你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薛正虎小心翼翼地问。 “为师也是夜观天象,发现六界之中将要有一场浩劫。只不过具体的原因我还不大清楚,恰逢你们学校最近老是出一些诡异事件,所以趁着这段时间开了一下天眼,把你们学校周围的不净之所一一查验了一遍。” “那干吗要躲起来开啊?”苏鹊一脸坏笑,“被我说中了吧,是不是偷看……” “咳咳,我说你们这些小丫头懂不懂什么叫做矜持,啊?我好歹也是终南山掌门……呃……的候选人,有点礼貌好不好?”玄机道人话锋一转,“我还不是怕吓到你们这些毛孩子,免得说我是什么无眼老鬼。” “哎,那你那天晚上还吓我?”何晓依嘟着嘴道。 “嘿嘿,那天晚上是真的没火了……”玄机道人摸了摸花白的脑袋。 “喂喂,跑题了啊。”薛正虎一脸正色道,“师父开了这么久的天眼,一定有所发现吧?” “发现嘛,当然是——”玄机道人朝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几个人都在屏气凝神地看着他,“呃——暂时还没有!” 全体晕倒。 “大家不要这么激动嘛,天眼也不是万能的,如果开个天眼就什么都知道的话,这些事件也不至于拖这么久了。”玄机道人捋着下巴上的胡须说道。 “喂,那你把脉有结果没?”苏鹊朝他吐了吐舌头问道。 玄机道人没有立刻回答她,闭着眼睛似乎在沉吟,寝室里一下子静下来。 “剑魂!”他忽然睁开眼睛叫道,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难怪他能看到他的天眼,“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对的吗?”何晓依一脸关切地问道。 玄机道人摇摇头:“这样刚烈的剑气,一定是大光明剑。可是据我所知,此剑一直留在昆仑山剑宗,由六界之中剑术第一的萧重天保管,这样重要的神兵利器,怎么会打入一个孩子的体内?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不管他们想要怎样,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知道,君临会不会有事?”薛正虎一脸深沉地说道。 “哦?你们这么关心他?”玄机道人的眼睛里闪出一丝诡异的光。 “当然,”苏鹊坚定地说,“他是我们的朋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有事。” “朋友?”玄机道人细细玩味着这句话,眼睛忽然深得看不见底。 2、大光明剑 “喂,你倒是快说,君临会不会有事?”苏鹊是个急脾气,扯着玄机道人的袖子不依不饶。 “有事?哈哈,怎么可能会有事呢?”玄机道人大笑着松开了柳君临的手,“得到大光明剑,可是六界之中每个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啊。” “那把破剑有没有这么强啊?”苏鹊怀疑道。 “破剑?哼,大光明剑到现在为止都是六界之中排名第一的神器。当年为了镇压四方妖邪,天界诸神合力铸成此剑,那时候六界之中全部被光明笼罩,魔界、修罗界和冥界都被剑身里的神力封印,数千万年以来神魔对峙的局面第一次被打破,那几万年可以称之为‘光明时代’。” “后来呢?” “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在九万年前,魔界忽然出了一个魔力通天的大魔头萧重楼,竟然冲破光明的封印杀了出来,天界诸神联手都擒他不住,几乎每个人都负了伤,大光明剑也被他抢走了。哎呀呀,说来惭愧,当年因为法术绝伦,追捕魔王的行动,老朽也算是骨干之一,承蒙朋友们器重,都奉我的号令行事。”玄机道人说得兴起,忍不住就把当年那些事儿抖了出来。 “切,以多欺少还打不过人家,好意思说?”苏鹊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你懂什么?”玄机道人梗着脖子道,“当初如果不是萧重楼神秘失踪,老朽一定要他好看!后来大光明剑就落在了魔王的哥哥萧重天手中,被带到了修罗界……” “魔王的哥哥不是魔界的吗?”何晓依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不懂法术,这些事情在她听来仿佛天方夜谭一样。 “处在哪一界并非看血统,而是看修为。萧重天除了剑术,各方面的修为都不及弟弟,所以只能屈居修罗界。可是即使以他那样的灵力,也依然不能将大光明剑运用自如,因为里面的光明神力实在是太过强大了,因而几万年来这把剑只是被当作神器供着。可即使是这样,六界之中也依然有很多不服输的人觊觎这把剑。” “这样说来君临岂不是很危险?”薛正虎说道,“肯定有许多人想要杀了他取走剑魂。” 玄机道人点点头:“我猜这也是所有事情的起因。只不过要想杀这个孩子,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毕竟他现在才是大光明剑真正的主人。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学会御剑之术,所以难以操控。”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君临不会法术,怎么抵挡那些想要夺取剑魂的狂徒?”苏鹊满脸的急切。 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柳君临却依然昏迷。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玄机道人摇了摇头叹道,“你们先去休息吧,这个孩子今晚就交给我守着。” 玄机道人静静地坐在床边,双目紧闭,气息均匀。然而他并没有睡着,此刻他已经打开天眼,那双眼睛鬼魅一般在宿舍楼的周围四处游荡,冷冷地注视着所有企图接近的妖物。整个世界在天眼下展现出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六界之中的任何生物都无从遁形,只是谁也无法进入到离宿舍楼一米的范围之内,因为玄机道人已经在此布下了强大的结界。 一具无头男尸围着结界摇摇晃晃地走了一圈,然后用一根铁棒拼命地敲打着结界,他的胸腔里发出嗡嗡的声音:“玄机,你这个老东西,不让我们进去,你要把剑魂独吞吗?” 玄机道人知道那不是男尸自己发出的声音,铁面不敢亲自前来,便通过千里传音的方式和自己说话。他不去理睬那具男尸,任由他在那里叫骂。 “玄机,你这个终南山的叛徒,还有脸再回六界吗?”男尸一边用铁棒在结界上敲出阵阵火花一边继续挑衅,“你比不过魔王,比不过冥王,你谁都比不过,谁也不会爱你。” 那双游荡的天眼猛地瞪圆了,发出绿幽幽的寒光:“再敢胡说八道,我让你形神俱灭!” “哈哈,玄机,你要是有种就来啊,我不怕你,哈哈,我不怕你……你当年带的神兵不去攻打魔界,却趁机血洗了冥界,玄机,你这个叛徒,六界之中人人得而诛之。” 玄机道人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便可以让这具无头男尸闭嘴。可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他终究还是下不了这个狠心。如果不是横死或是有大冤屈,任何一个鬼魂都要坠入地府投胎转世,如果他现在把这具男尸的魂魄打散,那么他将永生永世没有再度为人的机会,这让他于心何忍!更何况罪魁祸首是背后的铁面人,只有杀死他,这一切才会结束。 就在这时,楼后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震得他头晕目眩,身体险些支持不住。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原来这具无头男尸在这里大加辱骂并非只是想激怒自己,就在他分神对付男尸的时候,结界背后已经遭到了袭击,对于一个高手而言,只要寻得机会,杀死柳君临连一秒钟都不用。 玄机道人慌忙把天眼收回,此时在柳君临的寝室,一件黑色的斗篷和一个火红色的影子缠斗在了一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把全楼的学生和管理员都进行了催眠。 铁面人依然用他那把顺手的长刀,而对面的火红色影子,竟然是林枫红!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明艳不可方物的校花,竟然也是法术界的高手,而在她的腰带下面缠着的,却是一根游蛇一样的金丝软剑。两人都以迅疾轻巧取胜,虽然用的兵器不同,看上去却有几分相像。 “你这个贱女人,几次三番地帮这个小子与我为敌,他到底是你什么人?”铁面人的武艺略占上风,却也没有办法立时取胜。 “他和我毫无关系,只是你要的东西,我让你一辈子也得不到。”林枫红的语调里带着微微的寒意。 “就因为在那个地方,我差一点杀死你?”铁面人退后一步,轻轻地叹了口气,“枫红,我知道你曾经喜欢过我,可是我们阿修罗的命运,便是修罗场中只能有一个走出来。” 原来修罗界虽然和其它五界并列,人数却极其稀少。其根本的原因在于,阿修罗成年之前都要进入修罗场生死相搏,通常情况下只有最强最狠的那一个才能活着出来,并从此归于修罗王萧重天手下。 铁面原是萧重天手下一名得力干将,只不过野心太大,妄图抢夺剑魂,自立为王,这才演出了今天这一幕。当年他在修罗场中杀林枫红,也是生死所迫,逼不得已。只是这么多年的打打杀杀,他已经变得越来越不敢确定自己的感情了。 爱,或者恨,又有什么重要呢?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去。 “你说得对,谁让我们生在修罗界呢,所有进入修罗场的杀手,最终只能留一个。可是你没想到,萧重天也没想到,我居然没有被你杀死,哈哈,我没有被我曾经喜欢过的人杀死,我逃到了人间,利用阿修罗的法力压制孟婆汤,带着前生的记忆轮回转世,苟且偷生。过了这么多年,我对修罗场中生生死死的事情也看得淡了,我喜欢现在的生活,希望能够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然后坠入冥界。可为什么你们还要杀死我的男朋友,你们连平平淡淡的生活都不肯给我吗?” “你竟然喜欢一个凡人!”铁色的面具都掩饰不住声音里的惊讶,“冷艳无情的女修罗,竟然会喜欢一个凡人!” “哦,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谈感情。”林枫红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嘲弄,“如果你有感情的话,当年也不会为了苟活对我痛下杀手。” “枫红……其实我……还是很爱你的……” “闭嘴!你只是想得到剑魂,称霸六界而已,除了这个,你什么都不在乎。”林枫红将软剑一振,傲然道,“今天你就把这里当成修罗场,我们两个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善哉善哉!”玄机道人双手合十道,“铁面,你手下人命太多,今天无论如何,老朽都不能再放你走。” “哈哈……”铁面人纵声长笑,却掩饰不住内心的脆弱,“号称终南山法术第一的玄机道人,要以多欺少,插手我修罗界的事吗?” “废话少说!”林枫红趁其不备,将剑尖一振,长长的金丝软剑仿佛长了眼睛一样呼啸着划开空气,直直劈向铁面的面门,铁面躲闪不及,只得提气后退一步,锋利的剑尖堪堪将铁面划成两半,“当啷”一声掉到地板上。 玄机道人自以为见多识广,看到他面孔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那张脸不仅嘴歪眼斜,丑陋不堪,还大大小小带着无数的刀疤,暗红的血液顺着伤口缓缓流了下来。在修罗界中,女人和男人是两个极端,往往女人貌若天仙,漂亮得近乎完美,林枫红能够成为校花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男人却长相狰狞恐怖,平时一般都戴着面具,玄机道人也是第一次看到面具下的阿修罗。 铁面人恼羞成怒,“砰”的一掌击在林枫红的胸口,这一掌在狂怒之下挥出,威力比平时更增十倍,林枫红顿时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她吐出一大口血,再也没有还手之力,铁面抢前一步就要结果她的性命。手腕却被一只修长的手紧紧钳住,半分也动弹不得。他一转头,惊讶地发现本应昏睡的柳君临状如天神一般俯视着他,带着君临天下的霸气。 玄机道人也吃惊不小,那种眼神,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几乎在一瞬间,柳君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你想要剑魂是吗?”柳君临的声音显得遥远而飘忽,“呵呵,那你来拿吧。” 他的手腕忽地一紧,铁面人的手臂立刻干瘪了下去,仿佛受到什么力量的吸噬,血肉在一瞬间被抽空了,皮肤皱缩起来贴着骨头,一寸寸向上蔓延。铁面人惨叫着挣扎,原本狰狞的面目此刻显得更加恐怖,他无力反抗,渐渐地,所有的血肉都被抽干了,他变成了一具被人皮裹着的骷髅,只是身体还保持着挣扎扭曲的姿态,看得人头皮发麻。 柳君临用眼角瞥了林枫红一眼,冲玄机道人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闭上眼睛躺了下来。屋子里静静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那具扭曲的人皮骷髅还昭示着刚才的惨状。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过了许久,玄机道人忽然问道。 “我?”林枫红想了想,“我想我还是去投胎转世吧,仇人死了,我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这不是我的世界。” 玄机道人点点头:“这样最好。不过我有一些事情还不大明白……” “什么事情?” “你为什么要做那个傀儡乞丐?又为什么杀死许广达?” 林枫红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玄机道人的天眼。其实我做那个乞丐的目的并非专门为了柳君临,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人。只是我的男朋友不明不白地死了,学校和警局又联手封锁消息,我虽然身为修罗,可毕竟力量有限。说到底,我只是希望通过这些东西引起别人的注意,希望有人帮我而已。我要让他们知道,如果不继续追查下去,下一个也许就会轮到他。” “可许广达那个孩子是无辜的。”玄机道人怒道。 “也许吧。不过无辜死掉的人又岂止他一个呢?我男朋友也是无辜的,有人管他吗?”林枫红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会有真正的公平,这个道理,难道你还不明白?我杀人,也只是希望能引起人们的重视,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林枫红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朝外走:“我刚才救了柳君临一命,而他也救了我一命,两不相欠。” 玄机道人紧紧地盯着她窈窕的背影,忽然说道:“我听说在那个孩子跳楼之前,你已经和他分手了。” 林枫红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是,我用法术预知了他的死亡,我以为铁面是冲着我来的,我以为只要我和他一刀两断,他就可以不死的,可惜的是,我到现在也猜不透他们的阴谋。” “你们修罗的感情,真是又冷酷又决绝,让人难以捉摸。”玄机道人凝视着天花板,似乎在回忆什么。 “你又何尝不是呢?”林枫红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 玄机道人浑身一震,再去看她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他细细玩味着这句话,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个仗剑携酒意气风发的少年。 3、老宿舍楼 凌晨五点,何晓依忽然感觉肚子里一阵胀痛,翻来覆去地再也睡不着。冬天夜长,屋子里还是漆黑一片,她想上厕所,却又不敢去,犹犹豫豫地思忖了好久,才向着床头那边轻声喊道:“喂,苏鹊,苏鹊……” 因为女生都还没回来,何晓依又不敢一个人睡,所以尽管不大喜欢苏鹊,还是好说歹说让她搬过来住了。这时候苏鹊好像还在睡梦之中,叫了半天也没动静,她心里有些沮丧,又不好意思过去推她。这时候肚子已经痛得受不了了,她深吸一口气,只穿着内衣就急匆匆地趿拉着拖鞋跑进厕所去了。 她开了厕所的灯,却感觉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只手从下水道里伸出来似的。好不容易心惊胆战地上完厕所,肚子舒服多了,只是房间里没有空调,冻得她直打哆嗦。她飞快地拧开水龙头洗手,水冰凉刺骨,浑身猛地打了个激灵。翻开手掌看的时候,忽然发现两只手上全是血,此刻正在水流的冲刷下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啊——”她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不顾一切地冲到苏鹊的床头推她,手却不经意地碰到一件硬梆梆的东西。何晓依下意识地抓在手中,借着厕所泄出的灯光举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一把沾满血迹的匕首。她吓得手一松,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苏鹊,苏鹊……”她拼命地推着她,半天都没有动静。何晓依的心里“唰”的一下凉了,她屏住呼吸,猛地掀开了苏鹊的被子。 苏鹊仰面躺在床上,浑身都是血。她漂亮的脸蛋、修长的脖子、丰满的胸脯和平坦的小腹上,每一处都扎了大大小小几十道伤口,血液仿佛喷泉一样射出来,在被子和床单上一层层晕染,仿佛一片盛开的花朵。 一片模糊的意识中,她看到自己狞笑着把匕首一刀刀刺向苏鹊的胸口,一刀,又一刀…… 是她杀了苏鹊吗? 何晓依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捂住脸,拼命地尖叫起来…… “晓依,晓依你怎么了?”耳边忽然有人和自己说话。 何晓依睁开眼睛,看到苏鹊拧开了日光灯,趴在自己床头不停地摇晃着自己的肩膀。 “我……”她转头看了看四周,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我做噩梦了。” 苏鹊笑了笑:“你太紧张了,君临不会有事的。” “嗯,我没事了,谢谢你。”何晓依看着苏鹊把灯关上又爬回去睡了,嘴巴张了张,还是忍住没把刚才的梦告诉她。她这时才发觉肚子里真的很痛,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爬起来上厕所了。 听着对面响起的均匀的呼吸声,何晓依心中忽然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没。如果有机会,她会不会真的杀了苏鹊? “什么?你把杀人凶手放走了?”柳君临刚一张开眼就听见苏鹊对着玄机道人大吵大闹。在寝室的中间,站着一具四肢扭曲的骷髅,黑色的斗篷裹住了它的身体,骷髅的旁边是碎成两半的铁面具,此外还有星星点点的几处血迹。他并不知道昨晚曾经在这里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战斗,更不可能知道是自己出手终结了铁面的性命。 “她的仇报了,已经去冥界投胎转世了。”玄机道人难得的有耐心和她解释。 “喂,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老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苏鹊不依不饶地说。 奇怪的是这一次玄机道人并没有跟她吵,他叹了口气道:“阿修罗天性争勇斗狠,自古以来在修罗场中都是生死相搏,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林枫红这一次在人间难得动了真情,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情有可原,至于她的去向嘛,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对她多一点信任,毕竟在那种冷酷的地方出来的人,比谁都更需要关爱。” “看来世人的传闻没错,玄机道人果然是性情中人,风流洒脱哦。”苏鹊转怒为笑。 这时寝室的门开了,何晓依抱着一大叠资料走进来:“呶,我把能查到的资料都偷偷复印了出来,要是被学校发现我这个勤工助学的岗位也不用做了。” “怕是咱几个连学都没的上了呢。”苏鹊笑着拿起一叠资料细细的看起来。 薛正虎把资料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的时候,忽然不小心踢倒了那具骷髅。只听“哗啦”一声,206块骨骼散了架,坍塌在地上,好在有人皮裹着,没有溅得到处都是,否则这个寝室恐怕没有人敢睡了。 “哎呀呀,不好意思了。”苏鹊一边跳着闪开一边笑道,“看来这东西得由你来扔出去了。” “切,活着作孽,死了都不让人安生。”薛正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掀开了它的斗篷,“啊——” “干什么一惊一咋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处乱不惊,怎么一点也没有为师的风范?”玄机道人皱了皱眉头,探过脑袋一看,“哇——” “师父,你——” “我是感叹这个孩子的身世,惨啊惨……”玄机道人摇摇头叹道。在那具被人皮裹着的骷髅背后,躺着一个蜷缩的女婴,她的身体皱巴巴的,皮肤里渗出粉嫩的颜色,原来一直躲在铁面人斗篷里说话的,竟然是这个小女孩。现在她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是……”玄机道人仔细看了看这个孩子,又看了看那两个吓得面如土色的女生,喃喃自语道,“不对啊,身体在这里,魂魄却不在附近,难道又被她跑掉了?” “喂,”柳君临好不容易弄清了眼前的状况,不禁疑惑道,“那家伙不是已经死了吗?我们还要查什么?” “不知道,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玄机道人接口道,“铁面虽然已经死了,可是那些头发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婴是谁?古墓血衣是怎么回事?你身体里的剑魂又怎么办?说到底铁面也只是一个想得到剑魂的小角色,而大部分的命案和林枫红关系并不大,这个阴谋背后的庞大势力,还远远没有露出真面目哪。” “可是我们只有五个人……” “当然了,人是少了点,可有我玄机道人在,那可就大不一样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停住了,“咦?这是什么?” 夹在那份档案里的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子站在一栋古建筑前面,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在他背后的空气里隐隐漂浮着一些影子,奇怪的是这些影子都只有上半身,腰部以下显得十分模糊。 “这是……老宿舍楼?”苏鹊猛然记起上次和薛正虎爬到西凉山上遥望古墓的情形,听师兄师姐们说,在老宿舍楼前拍照,会在洗出的照片里发现一些平常看不到的人影。 “没错,就是那里。”薛正虎肯定地说,“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张照片呢?而且照片里的人我们似乎并不认识。” “你傻啊?”苏鹊把照片抢过来道,“一看就知道是四五十年代的照片,那时候还没你呢。” “看来这也是最后的线索了。”玄机道人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你们赶紧收拾一下,我们立刻过去。” “啊?现在?”薛正虎摸了摸肚皮道,“我还没吃中午饭呢。” “中国人口这么多,你就行行好,为人民节省一点粮食吧。” 西凉山并不算太陡,只不过那条曲折的小路实在是不太好走,因而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气喘吁吁地爬上来,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按照柳君临家里的习俗,这大约是大年三十上坟的时间。 “哎呀,饭都没的吃,还得爬这么高,到时候遇到个冤魂幽灵什么的,肯定体力不支,死了都是个饿死鬼,说起来真是好生凄凉啊……”薛正虎一路上唧唧歪歪地说个不停,直到站在古旧的老宿舍楼前,午后的阳光被高大的树木挡住的时候,他才猛地打了个激灵,闭上了嘴。 老宿舍楼是一幢废弃的宿舍楼,很多年没有人住了,大部分的门窗都已经被人拆掉,看上去仿佛骷髅的眼睛,静静的,等人陷入其中。阴风刺骨,五个人在楼前稍微停顿了一下,玄机道人带头走向了那扇已经坍塌了半边的木门。 “吱呀”一声,木门被轻轻地推开,一阵灰尘从头顶上簌簌地掉落下来,里面传来一阵潮腐的气息。刚走进没几步,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吱吱”的声音,仿佛绳子在摩擦房梁。玄机道人一抬头,前额撞到了一双崭新的女式皮鞋上,他冷静地往旁边闪开一步,背后的何晓依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柳君临下意识地抓住了何晓依的手。几秒钟之后,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周围的灰暗。在门口上方一根裸露出来的房梁上,长长的头发晃晃荡荡地吊着一个女孩,她的眼睛被勒得突出来,长长的舌头一直耷拉到胸前,一身火红色的衣服分外惹眼。 “林……林枫红?”尽管已经被勒得面目全非,柳君临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曾经的校花。 玄机道人忽然发现林枫红的衣服上露出一片片不规则的白色,凑近了一看才发现,原来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衣服上所有的颜色都是被眼睛和鼻子里流出的鲜血染红的。 “善哉善哉!”玄机道人的神情不禁有些黯然,本来想放她去投胎转世,可如今林枫红突遭横死,恐怕魂魄一定会化为恶鬼,校园里又要不得安宁了。 在阿修罗的世界里,要么生,要么死,力量是唯一的崇尚,从来就没有感情可言。这一点林枫红不会不懂,可她还是为了查出谋害男朋友的真凶,无怨无悔地死去了。玄机道人略一沉吟,挥手斩断了绳子,林枫红的身体仿佛一片落叶,飘飘摇摇地坠落下来。 玄机道人上前一步,稳稳地抱住了她。他忽然回忆起九万年前那段震惊六界的绝世恋情,魔王尚且如此,又有谁敢说这一生能勘破一个情字?他把手轻轻地覆在林枫红的眼睛上,想合上她那凸出的瞳孔。掌心里却忽然传出一阵针刺般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把手一缩,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血色的眸子猛然一转,两道绿气仿佛羽箭一样刺入了玄机道人的天眼。 “啊——”玄机道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奋力把林枫红的尸体扔了出去。眼睛里的疼痛锥心刺骨,即使以他的定力也无法忍耐,他拼命地捂住眼睛,滚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师父,师父……”薛正虎完全不明白眼前的一切,他跪倒在地上,显得束手无策,这一切太过突然,柳君临同样不知所措,而何晓依和苏鹊这两个女生更是被吓呆了,只顾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什么也帮不上忙。 “快……快……”玄机道人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是尸毒。” 薛正虎震呆了,竟然有人在林枫红的眼睛里下了尸毒?尸毒是恶鬼用坟场的瘴气和最深的怨念提炼而成,能让人的肉体连同灵魂在几分钟内一齐腐烂掉。玄机道人如此高深的法力,也只能暂时延缓尸毒的发作,却始终无法阻挡,更何况尸毒直接沁入了他的天眼,连法力都很难施展。 “正虎……”玄机道人的声音渐渐微弱,身体开始痉挛,“快……快把为师……的眼睛……挖出来……” “啊?这……”薛正虎吓了一跳,这种事情让他怎么下得去手? “快……来不及了……你想让……为师死吗?”玄机道人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里缓缓漫过绿气的颜色,绿荧荧的仿佛幽幽的鬼火。 “可是……可是我……没带刀啊。”薛正虎的声音颤抖起来,连话都说不清了。 玄机道人的脸孔由于痛苦而变得更加扭曲,手脚摊开成一个“大”字,身上的长袍已经被抓烂了。不能再等了,尸毒是无药可解的,如果再拖延下去,挖去的就不只是眼睛了。 “师父,得罪了。”薛正虎深吸一口气,曲起食指和中指就对着他的天眼剜了下去…… 4、死神来了 一阵凄厉的哀嚎瞬间响彻了整栋楼,柳君临转身替两个女生捂住了眼睛。 尖叫声渐渐平息之后,柳君临转过身来,看到薛正虎已经用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把一根布条缠在了玄机道人的眼眶上,鲜血还在不断地透过布条晕染开来。地上的一滩血渍中,两个球状的物体突突地跳动着。这一双蕴涵了无穷法力的天眼,此刻已经被尸毒彻底废掉了。 “师父,我们去医院吧。” “不行。”玄机道人忍住剧痛,“对方一定是怕我们发现这里的秘密,所以才费尽心机除掉我的天眼,如果我们现在走了,岂不是给了它从容逃脱的机会?” “可是你……” “我还挺得住,继续往前走,发现了什么就告诉我。虽然天眼没了之后我已经没有多少法术,可脑子还没有坏。”玄机道人费力地撑起身体。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扶着玄机道人继续往前走。何晓依紧紧抱着柳君临的肩膀,指甲都快把他的手臂抓破了。在里面呆了这么久,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废弃了这么多年,这栋曾经的宿舍楼里的格局已经大大不同往日。他们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扇又一扇寝室的门,除了一张张散了架的木板床和五六十年代糊墙的报纸,什么也没发现。 就在他们要去上二楼的时候柳君临忽然感觉何晓依捅了他一下:“喂,那里还有一扇门。”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一堆杂物后面的角落里,真的隐藏着一扇偏僻的石门,看上去比其它寝室的门狭窄一些,上面光滑平整,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只是宿舍楼里,怎么可能会有石门呢? 门上没有一个字,没有把手也没有门缝,不知道怎样才能打开。 “看我的。”薛正虎把袖子一挽,暴喝一声,“我佛慈悲,斩鬼杀魔!” “喂,住手!”玄机道人忙去喝止他,却还是迟了一步,凌厉霸道的斩鬼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呼啸着劈在石门上,只听见“轰”的一声,石门纹丝不动,整栋楼却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头顶上落下几块天花板,险些砸到他们。 “年轻人就是冲动!”玄机道人摇了摇头,蹲在地上画了几个符咒,“做事之前动动脑子啊,你用血把这几个符号画上去试试看。” “师父,”薛正虎伸出双手看了看,“貌似您的血已经干了啊。” “笨蛋,伸出手来。”玄机道人命令道。 “干吗啊?”薛正虎莫名其妙,却还是不情不愿地把手伸了过来,“啊哟,师父你也忒缺德了。” 玄机道人扳过他的食指咬了一口,按在石门上涂涂画画起来,血渍在石门上略一停顿,然后迅速渗入了里面,玄机道人屏住一口气,拉着薛正虎的食指连画了9个“9”,把他疼得呲牙咧嘴。 石门轰然洞开,露出一道狭窄的楼梯,一直伸到下面的黑暗里。 “君临,我们……不要去了……”何晓依拉住了他的胳膊。 “别怕,有我呢。”柳君临拍拍她的手背。楼梯太窄,五个人排成一条直线慢慢地朝下走,薛正虎走在最前面,苏鹊垫后,他们尽量放轻脚步,却还是清晰地听见啪嗒啪嗒的声响和急促的呼吸,就在他们走到第一个拐角的时候,身后的石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喂,师父,”薛正虎小声道,“出去的时候是不是还用这道符咒开门?” “那可不一定,得看设下石门的人是怎么想的了。”玄机道人没有了眼睛,在这里和在外面感觉没什么不同,“说不定根本就出不去。” “啊?不至于吧。”苏鹊嚷道,“你怎么不早说?” 话音未落,脚下一空,已经踩在了地面上,苏鹊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们转过一个拐角,眼前忽然现出一片朦胧的红光,仔细一看发现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在大厅的正中间供着一个牌位,两边的蜡烛摇摆不定。 “彩衣仙子,咦?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苏鹊疑惑道。 “什么?你说什么?”玄机道人忽然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什么啊?牌位上写着的啊,彩衣仙子……呃……之喜位,”苏鹊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真奇怪,只听说给死人立牌位的,没听过结婚也要立牌位。” “另一边呢?喜位总不能只有一个名字吧?”玄机道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急切起来,“彩衣……仙子和谁?” “没谁啊?那一边是空着的。”苏鹊看着玄机道人疑惑道,“咦?你这么激动干吗?这个叫彩衣的仙子和你很熟吗?哦——不会是你当年追过的吧?” “别胡说!”玄机道人脸色铁青,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似的。 “喂,这里有字。”薛正虎趴在旁边的墙上仔细地看。 柳君临也好奇地凑过去,发现上面写着: “幽幽冤魂,罗汉难镇。 以毒攻毒,鬼杀来困。 几番纠缠,千年怨恨。 漫漫青丝,人何以堪?” 下面一行小字写着:“何忆初绝笔,一九六八年七月十五日。” “何忆初?咦?这个人也姓何?”苏鹊诧异道,“是晓依的本家哦。” 柳君临笑了笑,转头去看晓依的时候,发现她脸色惨白,嘴唇不住地哆嗦,忙伸手扶住了她:“晓依,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被吓到了?” “那……”何晓依指着墙上的名字道,“那是我爷爷。” “你爷爷?”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怎么会是这样?好像所有的线索都在往他们自己身上绕。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爷爷叫何忆初,很早的时候就死了。”何晓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也许……也许只是名字相同而已。” “等一等。”薛正虎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摸出中午时候晓依带给他们的档案来,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不用找了。”玄机道人挥了挥手,一脸严肃,“这个何忆初,便是7号楼罗汉法身的设计师,也是‘二十八鬼杀阵’的缔造者,我们当年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这个人在法术上的造诣可真是不简单哪。我知道了,档案里夹的那张照片,一定也是他的。” “那他写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呢?”柳君临好奇地问道。 “看来你们当初都错怪他了。”玄机道人一脸沉重地说,“7号楼29层的通道并不是他故意留的,确实是怨气太大,罗汉的法身镇压不住,每隔五年,郁积的怨气便会把‘婴儿路’的通道冲开一次,‘婴儿路’一出现,校园里就要死人,然后又会有新的怨气产生,循环往复,没有终点。他已经预料到怨气之大,可能会冲到第29层,所以特意多盖了一层来镇压,第29层的布局和其它楼层不同,其实只是为了给后来的风水大师提个醒,让他们多多注意这一层,可没想到怨气竟然能直接利用29层作祟。” “可是现在人们的思想都比较开明了,溺死的婴儿已经比过去少了很多,情况难道不会好转吗?”苏鹊问。 玄机道人摇摇头:“正因为如此,冤魂才更要不断地杀人,不断制造怨气来维持自身的法力,情况不会好转,只会更糟。” “这样说来何忆初是想镇压冤魂了,可为什么又要布下邪恶的‘二十八鬼杀阵’呢?”薛正虎疑惑道。 “这一点恐怕他当初也没有想到。”玄机道人在心底把刚才的诗又默念了一遍,“一个人无论法术多强,总会有捉襟见肘的时候,俗话说‘恨由心生’,只要一个人心底的恨不消除,再强的法术也无能为力,你可以把一个冤魂消灭,却没有办法阻止它再度产生和繁衍,连罗汉的法身都镇不住,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呢?何忆初一定是感觉用寻常的方法无能为力了,这才想到以毒攻毒,不惜牺牲自己和工友的性命,企图依靠邪恶的‘鬼杀阵’来将其困住,这样即使不能消除它,却可以阻止它出去害人。只不过鬼杀阵的邪恶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布好的阵连他自己也无法掌控,反而被冤魂利用,相辅相成,变成了另外一处死亡之地。” “那怎样才能破除鬼杀阵的诅咒呢?”柳君临问。 “鬼杀阵是被冤魂利用的,只有消除冤魂心中的恨,才能破除一切恐怖。”玄机道人轻声说道。 “原来如此。”苏鹊叹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难以分出对错的,有的时候坏心办好事,也有的时候好心办坏事,是是非非,永远也读不懂人心。听说冥界大殿两旁有一副对联‘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至于有心无心,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就在这时,苏鹊忽然感觉脑后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响,她尖叫一声,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柳君临眼疾手快,扑过去护住了她的身体。朦胧中只听见一声钝响,紧接着是骨头清脆的开裂声。柳君临使劲按住左胳膊,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苏鹊他们转过身来,再一次看到了在医院中交过手的吊死鬼。刚才为了保护苏鹊,柳君临的左臂已经被他用哭丧棒打折了。 “哈哈,早就警告过你们,我还会回来的。”吊死鬼耷拉出来的舌头一耸一耸,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一点血色。 此时此刻,不知道那个在医院中出手的高人还在不在附近,苏鹊和薛正虎正面面相觑的时候,玄机道人忽然沉声道:“是冥界的冥界使者谢必安谢七爷吧?” “客气,阁下是——”冥界使者紧紧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想不起这个糟老头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老朽道号玄机。” 冥界使者浑身一震,立刻退后三步,用他那凸出的眼球再一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老头,这么一提醒,他总算想起来了,这个眼眶上缠着血迹斑斑的白布的驼背老头正是当年大名鼎鼎的玄机道人。 他怎么认识冥界使者的?苏鹊仔细一想,忽然明白过来,当初在医院中暗中出手的正是这个玄机道人,现在他的天眼已废,不可能再有人来帮他们了,至于柳君临体内的剑魂,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威,更何况他不会驾驭,一旦剑魂萌动起来,是敌是友都很难说。 “你……你的眼睛怎么了?”看得出来冥界使者很怕玄机道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七爷又何必明知故问呢?”玄机道人笑道,“如果不是七爷在那个丫头的眼睛里种下尸毒,我的天眼又怎么会废掉,老朽现在能留住这条老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什么?你的天眼废掉了?”冥界使者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有了天眼,玄机道人顶多是个跳大神的江湖骗子,一点也不可怕,可他心中却十分疑惑,“这件事和我可没什么关系啊。” “不是你,还会有谁要跟老朽过不去?”玄机道人的语气咄咄逼人。 “喂,我冥界使者虽然称不上什么君子,在冥界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角色,勾魂摄魄,哪个不敬我三分?事到如今,你变成这个样子,我还有必要抵死不认账吗?”冥界使者看上去有些恼怒,“况且你也知道,尸毒会腐蚀魂魄,在冥界乃是大忌,我一个勾魂的使者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说得有道理耶!”苏鹊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看来我们错怪你了,好了,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好的,谢谢各位,回头见!”冥界使者转过身去刚走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好啊,臭丫头,你敢耍我!” 冥界使者手腕一抖,拉出几条铁链,用哭丧棒点着眼前的五个人道:“你们五个的阳寿已尽,今天刚好凑齐了,一起跟我去冥界报到去吧。” “一挑五?你行不行啊?”苏鹊心里没底,嘴上却不服软。 “住手!”玄机道人喝道,“七爷,你今天来,是不是为了九万年前那件事?” 冥界使者盯着他花白的脑袋看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声音凄厉苍凉,听得人仿佛咬住沙子一样浑身不自在:“九万年前?你是指你带着神兵血洗冥界那次吗?” “不错。当年我年少气盛,做下了许多荒唐事,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如果冥王要追究,生死簿上添了一笔的话,老朽今天甘愿堕入轮回。只是这几个孩子却是无辜的……” “无辜的?开什么玩笑!”冥界使者耷拉着的两道长眉一耸,“你以为我是在公报私仇吗?我们冥界可不像你们人间那么随便,生生死死可都是生死簿上注明的,正所谓‘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如此说来,七爷是不肯通融了?” “废话少说!延误了时辰,谁也担待不起!”冥界使者将哭丧棒一横,“你们一起来吧!” 5、香消玉殒 几个人并肩站在光线朦胧的地下室中,和冥界使者冷冷地对峙。尽管人数占优,他们的法力却和冥界使者相差太远。事实上大多数法术界的人也不过能延年益寿而已,摆脱不了轮回的命运,只有像玄机道人这种一等一的高手才能一次次躲过天劫,而失去天眼的他,这一次恐怕也在劫难逃了。 苏鹊和薛正虎抢前一步,把其他人挡在身后。尽管毫无胜算,却绝不能束手待毙,可惜的是,校园命案的谜底似乎到现在还没有解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留给他们继续来猜这个谜。 “喂,咱们做一笔交易好不好?”苏鹊忽然狡猾地眨了眨眼。 “什么交易?”冥界使者愣了一下,死到临头还要和他谈交易,当了这么多年差还真是闻所未闻。 “你把校园命案的真相告诉我,我就束手就擒。”苏鹊满不在乎地笑道。 “苏鹊!”柳君临在她身后叫道,“不要!” “就算我不告诉你们,你们还是得乖乖跟我走,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和我谈条件。”冥界使者始终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看不出一点变化。 “校园里这么多人枉死,难道你们冥界就无动于衷?”苏鹊柳眉倒竖。 “种孽因,得孽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可管,也管不了。”这时候的冥界使者却换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口气。 “话是不错,不过你要勾魂,便总要对我们生前的善恶做个清算,事情不说清楚,死了也是个冤死鬼。”苏鹊不依不饶地说。 “判官台前,有你们辩驳的机会。”冥界使者双手平伸,仿佛僵尸一样往前跳了一步,“不要再试图拖延时间了,当了这么多年差,这点小伎俩瞒不过我。这个世界上有生必有死,你们不死,便会延误别人投胎转世的时间。” 柳君临感觉怀里的何晓依忽然间抖了一下,直直地挣脱开他的怀抱朝前走去,他慌忙去拉她的手臂,冷不防拉了个空,手心里满满的,是一大把头发,“晓依,你……” 何晓依盯着苏鹊雪白的脖子,忽然间有一股莫名的冲动,脑子里一个声音在轻轻地说:“杀了她!杀了她……”记忆中闪过噩梦当晚苏鹊被自己刺死在床上的情景,一刀,又一刀……血液仿佛喷泉一样迸溅出来,空气里弥漫着腥甜的味道…… 一柄形质古怪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苏鹊的身体,鲜血溅在何晓依脸上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连冥界使者都愣在了原地。 何晓依摸了一把脸,眼神里的凶光忽然黯淡下来,变成一片茫然:“啊,我……我怎么了?” “原来是你!”玄机道人倒吸一口凉气,“真是荒唐,我的天眼在校园里游荡了这么久,唯独没有想到会是你!”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闪开一步,只有柳君临依然抱着左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晓依,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何晓依忽然抱着脑袋,痛苦地蹲了下来。 “何晓依,别再演戏了。”薛正虎忽然冷冷地开口了,“档案里那张老宿舍楼的照片,就是你爷爷何忆初的,你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吧?如果我没有猜错,林枫红眼睛里的尸毒也是你下的,你害怕师父的天眼,怕它总有一天会发现你的秘密……” “薛正虎,就算我拒绝过你,你也用不着这样诬陷我!”何晓依歇斯底里地大叫。原来很早之前薛正虎就偷偷给何晓依写过情书,只不过后来她和柳君临在一起了,这件事也就没有再提起。何晓依这时候忽然把这件旧事扯出来,倒像是溺水之人在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一码事归一码,”薛正虎满脸通红地说,“所有的档案都是你找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真假,你是故意布下谜局,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唐春明是你害死的,刘飞是你杀的,林枫红也是你杀的,你手上到底有多少命案是我们不知道的?何晓依,你利用头发来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要逼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相信我……”何晓依抱着脑袋呜呜地哭起来。 苏鹊的伤口很深,这时候薛正虎已经帮她包扎好,扶她在一旁坐下。柳君临看着何晓依的样子,忍不住在她身边蹲下来:“如果不是你,刚才为什么要杀苏鹊?” “因为你喜欢她!”何晓依忽然换了一种腔调,语气里透着凶狠。“你……你说什么?”柳君临猛地站了起来,他忽然发觉何晓依似乎变了一个人,“你是谁?” 冥界使者在旁边看了半天,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你们尘缘未了,大家彼此也算是熟人了,我今天破个例,再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别忘了,下一次见面,就是你们的死期。” “七爷。”玄机道人在后面叫了他一声,“就这样回去,怎么和冥王交待?” “冥王?”冥界使者忽然冷笑了一声,“现在的酆都城,我说了算。” 冥界使者仆地而灭。玄机道人细细回味着他刚才的话,还是猜不透其中的意思。天眼不在,他忽然发觉自己已经无法探知那些秘密了。 “柳君临,你还要继续骗自己吗?”何晓依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眼睛里满是慑人的光芒,“你已经不爱我了,你关心她远胜过关心我……” “你别胡思乱想了……”柳君临嗫嚅道。 “胡思乱想吗?心里的感情,你能说得清楚?”何晓依仿佛被催眠一样,语气冰冷僵硬却又咄咄逼人。 “我说不清楚,难道你就说得清楚?” 何晓依摇摇头:“我感觉得到。她那么漂亮,又那么可爱,你看她的眼神,提到她时的语气,你们斗嘴又逗趣时的机智,还有刚才你为了她奋不顾身地挡那一棒,这些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晓依,这样的爱,你不觉得很辛苦吗?”苏鹊按住背后的伤口,吃力地说,“如果你怀疑我,我可以走,离得远远的……” “够了!”何晓依吼道,“我用不着你来教训!你走了,他只会更思念你,更想见你,只有你死了,他才会死心塌地地爱我!” 柳君临的眼神一闪,语气忽然冰冷下来:“你不是晓依!” 话音未落,何晓依的眼睛、嘴巴和耳朵里忽然有青黑色的头发缓慢地生长出来,油亮光滑,蛇一样在空气中挥舞着,扭曲着,使她原本血迹纵横的面孔显得更加恐怖,“你在傀儡乞丐那里猜得没错,小孩哪来的大把大把的头发?这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婴儿路’,而是——青丝道。” “青丝道?”柳君临的脸色微微一变。 “没有爱过的人不会知道恨的滋味,不会知道的。”头发依然还在蔓延,却没有人再去看它。 “不会知道么?”玄机道人喃喃地重复道,“就因为何忆初当年镇压过你,你就要附在他孙女身上吗?你是谁?” “哈哈,我是谁?我是恨,我是怨!”何晓依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是她,也会是别人,你不要忘记,有多爱,就会有多恨,所有的怨气,只不过起始于当初的一丝恶念。” “原来你剪头发那次说的故事全都是编的,”柳君临忽然说道,“你只是把你的怨念灌输在头发里,然后剪下来让它们去杀人,让它们制造恐怖。” “那些人全都死有余辜!”何晓依忽然指着柳君临的鼻子,“你也一样!你们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些死去的女婴才是无辜的。可是,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为什么我总是下不去手?” 何晓依的半边脸忽然扭曲起来,现出痛苦的神色,声调又恢复到往日的温柔:“君临,君临救我啊……”这个表情一闪而没,转眼间又变得凶狠,仿佛在她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在说话。 柳君临上前一步,哀求道:“不管你是谁,求你放过晓依吧,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会好好爱她的。” “太晚了,太晚了。”何晓依缓缓地摇了摇头,“如果你早能对她说这句话,她的心底便不会有嫉妒和怨恨,今天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所有死婴的怨气都已经扎根在她的身体里,至死方休。”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当初阴婚配成了,那个师兄的冤魂便会将她勾走,这个身体便是我的了,只可惜后来出了变故,铁面也死了,我只能和她共用一个身体,然后再将她慢慢杀死变成僵尸!你们这些人留着都是祸害,都跟她一起去死吧,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何晓依的右手忽然变得仿佛鹰爪一般,直直地抓向柳君临的胸口,柳君临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左手已经把右手按了回来,脸上重新现出晓依平日的神情:“君临,快跑啊,快……” 她脸上的表情飞快地变换着,时而凶狠,时而温柔,似乎体内的两个灵魂都在挣扎,拼命地想要杀死对方。 柳君临手足无措,只好在心底默念,“剑魂啊剑魂,你快出来啊,让我用光明的力量杀死这个冤魂,救回晓依,剑魂啊剑魂,紧要关头你怎么忽然就不灵了呢?” 所有的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晓依在原地痛苦地挣扎,他们没有办法帮忙,如果伤害了这个身体,那么何晓依也便要死去,法术无能为力,所有的一切都要她依靠自己的意念来完成。 冤魂渐渐占了上风,身体里的头发仿佛潮水一样疯长,怨气铺天盖地,连牌位两边的蜡烛都熄灭了。何晓依明白了,夜里腹部的胀痛其实是由于头发的生长,如果她现在死了,肚子里一定全都是头发。她的心底一阵绝望。 对于苏鹊,她只是有一点点小小的嫉妒和不满而已,她不想看着这些曾经的朋友被自己亲手杀死,可是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依靠残存的一丝意念,她用左手拾起了地上的匕首。 “君临,快闪开!”薛正虎以为何晓依要杀他,拼命地吼道。 “不!”柳君临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何晓依用最后的力量将刃口抹过了自己的脖子。 白皙的皮肤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红渗出…… 头发消失了,何晓依的脸上显出一丝宁静。 柳君临呆呆地抱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君临,帮我擦擦脸好吗?”何晓依笑了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不,不……”柳君临想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她,只是掏出纸巾,细心地把她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能死在你怀里,真好。”何晓依轻轻地说,“你知道我不想害人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害怕,害怕你被抢走。你知道吗?我是太在乎你了啊……” “我知道我知道。”柳君临紧紧地搂着她,“晓依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女孩子,你被利用了,这不是你的错。” “你知道就好。”何晓依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她的眼睛忽然闪了一下,“呀,他来了。” “谁?”柳君临抬头望了望四周,什么也没看到。 “冥界使者。我要一个人走了,我有点怕……”何晓依笑着笑着,眼睛里就有泪水掉下来了。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柳君临把脸紧紧地和她贴在一起。 何晓依没有再说话,柔软的身体渐渐凉了下来。 柳君临仰面朝天,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 第五章 王者归来 1、雪落无声 下雪了。2007年的第一场雪。 就那么铺天盖地地落下来,仿佛要遮掩世间一切的肮脏和丑恶。当一切变得洁白,这个世界是否能回归原来的单纯与美好?过去的种种在心口划下的伤痕,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痛入骨髓。 爱,或者恨,都能够生生世世,轮回千年。 正月十五的夜晚,柳君临躺在操场上的雪地里,一口又一口地灌着白酒,身旁还放着四五个空瓶子。他似乎在一瞬间回忆起好多事情。他记得她精致的瓜子脸,雪白的脖子,记得她眨动的眼睛和生气时嘟起的小嘴,记得她看到自己晕倒时的焦灼,也记得她扑到自己怀里时幸福的微笑……一切的一切,眉目生动,仿佛就在眼前,却在转眼之间,幽明两隔。 从没有承诺过什么,也以为不需要承诺,以为一转身就可以看到她站在那里,顾盼流转,一笑倾城。等到他想要倾诉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也许当初多一点关心,再多一点爱护,那种恨便不会发酵、膨胀,不会让怨气有机可乘,今天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可惜的是,很多事情当你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如果上天能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呵呵,如果?他明白,一次的爱便已经是缘分,他有什么理由再奢求更多的眷顾呢?这一次他终于懂得爱一个人的滋味,只是这代价,太过惨重! 身子底下的雪已经融化成水,天空中却仍然有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轻轻地覆在他身上,渐渐地将他掩埋。柳君临拎起酒瓶,把白泠泠的酒液咕嘟咕嘟地淋在脸上,随手一扔,捂住脸肆无忌惮地哭出来…… 凌晨三点,柳君临回到宿舍。这时候宿舍楼的大门已经关了,他抡起酒瓶,“砰”的一声在铁门上砸得粉碎,然后挥舞着血淋淋的拳头拼命地擂起门来。 一直过了将近二十分钟,管理员大叔才骂骂咧咧地从暖被窝里爬出来,披着大衣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开门。 “晓依呢?”柳君临醉醺醺地问。 “什么?”管理员摸不着头脑。 “我问你晓依呢?”柳君临一把攥住他的衣领,胃里的酒在火辣辣地烧。 “什么晓一晓二的,我不知道。”管理员顶着光秃秃的脑袋要去锁门,下雪天寒冷,冻得他双腿直打哆嗦。 心里的那股气流“噌”的一声窜上来,柳君临感到浑身的脉搏都在突突地跳动着,耳朵里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仿佛有谁在“咚咚”地擂着一架战鼓。他挥起拳头,“砰”的一声砸在管理员的胸口,大叔哼都没哼一声就仰面倒了下去。 浑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燃烧起来,柳君临瞪着通红的双眼,仿佛着了魔一般抡着拳头对着管理员的身体痛打起来…… 门口的动静很快吵醒了一部分学生,半个小时之后,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尖锐地划过夜空…… 叶景龙他们赶到这里的时候,柳君临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 好在管理员的伤并无大碍,叶景龙念在他刚刚痛失女友,情绪不稳定的份上,只判了个酗酒闹事,关了几天就放了回来,学校里也只是给他记了大过,并没有开除他。 只是柳君临回来之后变得神情恍惚,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除了吃饭之外,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只有在梦里,他才会偶尔看见那一抹朦胧的倩影,他拼命地伸出手,徒劳地在空气中挥舞,却再也触碰不到。 与此同时,他的记性也变得分外地差,当他拼命想回忆起当初的一些细节的时候,柳君临发现很多事情都已经在脑海中模糊不清了。世界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色彩,他走过书店,走过商场,走过校园里的林荫小道,风景依旧,却物是人非。空荡荡的城市让他绝望。 他去过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医生说他是轻度抑郁,给他开了一些蓝色的药丸。柳君临走出咨询室的时候,把那些药丸随手扔在了垃圾桶里。 不是没有想过死,只是不想破坏晓依用生命换回来的宁静。在这样太平祥和的校园,谁也不愿意回忆起那些被掩盖起来的恐怖与血腥。 柳君临看着校园里那些依偎着走过的情侣,看他们相视而笑的甜蜜和幸福,心想这样的生活也好,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自己,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依偎着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那就好好活着吧,无论如何,一切的恐怖事件都应该终结,再也不要死人了。 冥界使者并没有在约定的日期出现,这让他微感诧异。听说叶景龙带着几个警员又一次登上了29楼,结果除了一堆烧焦的头发,一无所获。 也许,今生今世,再也无缘相见了吧。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二月初二那一天,柳君临破天荒地理了头发,换上新衣服跑去逛商场。他在一家女生精品店看中一副耳坠,问了价钱,大概在两百块左右,他付了钱就转身走了。这一天是晓依的生日,他想给她买一件礼物,只是这礼物,恐怕没有办法亲手送给她了。他仰面朝天,心里空落落地疼。 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倏的跳到跟前:“喂。” “苏鹊?好久不见。”柳君临诧异道,自从何晓依死了之后,他和苏鹊也再没有联系过,“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这可是女生精品店耶。”苏鹊把手掌摊开,里面是柳君临刚付过钱的耳坠,“付了钱不拿东西,当自己是大款啊。” “我……” “我也快过生日了,不如送给我好了。”苏鹊狡黠地眨着眼睛。 “好啊。”柳君临不置可否地笑笑,他已经好久没有笑过了,没有晓依的日子,怎么也没法真正开心起来。 “切!借花献佛,我才不要呢!”苏鹊忽然把嘴一嘟,将耳坠塞到柳君临手里,转身就跑了。 “喂!”柳君临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他别无他法,只好拔腿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喊,“我真不知道你生日,你不要这副耳坠,我再买一副给你好了。” “真的?”苏鹊忽然停下来,柳君临刹脚不住,险些撞在她身上。 “当然是真的。”柳君临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嗯,那我就姑且相信你吧。”苏鹊抿着嘴一笑,一把把柳君临手里的耳坠抢过来,“看你这么有诚意,就这副算了,挺漂亮的,你还算有点眼光。” 柳君临哭笑不得,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跟着她一路瞎转悠。经过学校游泳馆的时候,苏鹊忽然停下来:“我们去游泳吧。” “现在?”柳君临想了想冰凉的池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有点后悔遇见这个疯丫头了。这时春寒料峭,空气里依然有一些凛冽的味道,大多数女生却早已经换上了夏天的装束,看上去清爽怡人。 “去不去嘛?”苏鹊摇着他的胳膊道。 “去,去,苏大小姐有令,拼了这条老命我也陪着。”柳君临嬉皮笑脸地说道。何晓依柳眉倒竖的样子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中,柳君临忍不住干咳了一声。 游泳馆里的人不算多,大多数都是些异想天开的情侣。好在里面装着空调,感觉并不太冷。柳君临很快换好了泳裤,蹲在池边发呆。今天的心情,怎么忽然就好了起来,难道真的是……他摇了摇头,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可能的,我只是把苏鹊当作好朋友而已。 屁股上冷不防被人踹了一脚,柳君临站立不稳,一头栽到了游泳池中。一阵水花溅上来,又很快地消失了,平静的水面上看不出一点波澜。 苏鹊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等了好几分钟,还没有看到柳君临浮上来,心里不禁有些急了。她刚准备往下跳,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腕,轻轻一拉,苏鹊也“扑通”一声滑进了水中。 “你坏死了!”苏鹊扑腾着水花往他脸上溅,柳君临也毫不客气地还击,引得其他情侣都被他们惊动,帅哥靓女,一下子成了全场焦点。 后来柳君临渐渐招架不住,便不顾一切地游到岸边爬了上去,苏鹊一边笑着追他,一边一个猛子扎到水底。 柳君临下意识地从池边往后退了一步:“喂,想把我拖下去啊?这招不好用了。”苏鹊没有浮出来。池面像刚才一样,波澜不惊。这丫头的潜水技术可真是好,已经两分钟了还不出来换气。 五分钟过后,柳君临看了看墙壁上的大钟,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他不顾一切地跳下去,潜到水底。下面黑魆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柳君临在刚才苏鹊潜下去的位置漫无目的地摸索着。一分钟过后,柳君临把头探出水面换了口气,又一头潜了下去。 这一次终于摸到一只胡乱挥舞的手,柳君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掌往上拉,却感觉下面仿佛有什么东西拽着似的,和他玩起了拔河比赛。他忽然记起那天晚上黄旭出的变态指数测试题,游泳馆的池底当然不可能有水草,那只能是——头发? 怎么可能?晓依已经死了,头发怎么可能还在?难道她的死,全是白费? 柳君临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他浮上去又换了一口气,这一次潜得更深,他在苏鹊的身子底下果然摸到了一片片缠绕纠结的头发,那些头发仿佛活物一般不停地生长、蔓延。柳君临心中大骇,苏鹊在水底已经呆得太久了,再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就在他奋力将苏鹊的身体往上托起的时候,头发游蛇一般蔓延过来,一层又一层地裹住了他的双腿,越挣扎缠得越紧,这一次,连他也在劫难逃了。 死神不期而遇,生命总是以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终结。校园内的恐怖事件还远远没有露出它的本来面目。柳君临的挣扎渐渐变得迟缓和无力,他好恨,竟然到死都没有查出真相。 苏鹊的身体渐渐地凉了,在他的怀里柔若无骨,当第一口池水呛到喉咙里的时候,柳君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头发忽然松开来,池水四散退去,身体轻轻地浮了起来。柳君临睁开眼睛,发现他和苏鹊躺在一个大大的透明气泡中,气泡缓缓地浮出水面。他一转头,看到了站在池边念念有词的薛正虎。 “快,快救苏鹊。”柳君临一边脸红脖子粗地咳嗽着一边吼道。 “没事,没大碍。”薛正虎这时候居然还一脸坏笑,“只要让我帅得掉渣的薛哥来一人工呼吸……” “滚蛋!”柳君临从气泡中爬出来,一把把他推开,将苏鹊抱上岸,按着她的肚子喷出几口水,又掐她的人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悠悠醒转过来。 “君临!”她脸色惨白,“哇”的一声扑到他怀里。 “咳咳,那个,我忽然想起还在宿舍里烧着一壶水呢。”薛正虎朝柳君临挤了挤眼,一溜烟跑了。他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可是他再糊涂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那些头发,还没有消失,它们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传说中的“青丝道”,无处不在。 柳君临勉强笑了一下,轻轻地把苏鹊推开了。玩笑归玩笑,他还是忘不了晓依,苏鹊是个好女孩,可说到底,谁也替代不了谁。 “他怎么找到我们的?”苏鹊红着脸问道。 “不知道。”柳君临知道她是在说薛正虎,“还好他来得及时。” “会不会是他……”苏鹊皱着眉头思索道。 “那样又何必来救我们呢?”柳君临摇摇头,“别多想了,如果连我们的朋友都怀疑,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值得信任?不要弄得草木皆兵,人人自危。” “哦。”苏鹊低着头道,“你扶我起来吧。” “苏鹊。” “嗯?” “我送你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我过几天再去找你,好吗?” “嗯。”苏鹊难得的乖巧了一次。 薛正虎推开寝室门,脚下冷不防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狠狠地摔在地上。他转过头,看见玄机道人正躺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品尝着他前几天买的小酥饼。 “师父,您躺这儿干吗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您呢。”薛正虎说着就要上前去扶他。 “正虎。”玄机道人的语气忽然间变得十分郑重,“你还记得当年下山前我嘱咐你的话吗?” “当然记得啊,我这不是一直坚决贯彻实施的嘛。”薛正虎拉着他在床边坐下,他本想赶回来问头发的事呢,没想到玄机道人却先开口了。 “你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玄机道人忽然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 “问题?”薛正虎一下子愣住了,他的使命有什么问题呢?“师父干吗这么问?” 玄机道人轻轻地摇了摇头:“老实说,你的使命并不是我安排的,而是九王殿下安排的。” “九王殿下是什么人?”薛正虎一头雾水,“怎么之前一直没有听您说过?” “九王殿下原来是冥界的太子,后来争夺王位不成,被现在的冥王打败,贬谪到人间,永世不得轮回。因为身份特殊,他在法术界的地位很高,同时由于行踪神秘,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修罗王萧重天也许算一个……” “萧重天?就是那个原来保管大光明剑的萧重天?”薛正虎问道。 “不错。天眼未废的时候,我观察到他们过从甚密。”玄机道人轻叹了一口气,“可惜现在眼睛瞎了,想到再多的疑点也没用了。” “师父的意思是……他们是校园恐怖的真正主谋?”薛正虎倒吸一口冷气。 玄机道人抡起枕头就给了他一下:“我说你有没有脑子啊?这两个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好歹也是六界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犯得着跟几个学生过不去吗?” “那你提他们做什么?”薛正虎揉着脑袋嘟囔道。 “唉!”玄机道人轻轻地抚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你要是有师父当年十分之一的聪明,今天肯定是昆仑山掌门了。” “那师父你当年……” “一失足成千古恨哪!”玄机道人长叹一声。 “我想起来了,”薛正虎忽然叫道,“你爱的那个女子,便是那天在老宿舍楼看到的牌位上所写的——彩衣仙子。” “住口!”玄机道人一反常态地吼道。 2、人间地狱 无论失去一个人有多痛苦,生活还是要继续。很多事情除了无能为力,你找不到不哭的理由。你以为这是一时的痛,以为痛过了就好了。其实很多年以后,当你回过头来会发现,心口的伤疼痛一如往日。 这个学期有很多选修课,无非混个学分而已。柳君临一边吃着晚饭一边聊qq,和一些陌生的网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这是一段备受煎熬的日子,他必须让自己不停地说话,说话,因为一静下来就会想到晓依,想起当初在一起的时候甜蜜的点点滴滴,然后就是绵绵无尽的心痛。 失去,其实比得不到更加残酷。 室友有的去打饭了,有的去自习了,屋里只有他一个人。柳君临没有开灯,只是一个人对着白花花的电脑屏幕发呆。音箱里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提示音,柳君临回过神来一看,一个熟悉的卡通女孩头像闪了起来。 晓依?柳君临点开一看,对方发过来的是一张笑脸。可这个号,确确实实是晓依的。柳君临心惊胆战地朝四周看了看,寝室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白花花的光线,黑暗的角落里不知道隐藏着些什么。 难道有人盗了她的号?可谁会这么无聊呢?柳君临查了一下对方的ip,电脑无法显示。 柳君临做了一下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他仔细想了想,还是颤抖着双手回复了她:“晓依吗?” “嗯。”立刻收到了回复。 “你在哪里?”柳君临的额头上渐渐沁出冷汗。 “我在你的身后。”屏幕上的字体仿佛在幽幽地闪着蓝光。 柳君临的头皮一下子麻了,他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把头转动着,最后猛地转过去……身后只有黄旭挂在床头的一件衣服,看不见一个人影。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一时间竟然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一定是这个无聊的人在恶作剧!柳君临有些恼火,却还是强压着怒气回复道:“我看不见。” 这一次没有很快收到回复。柳君临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约摸过了五分钟,还没有反应,他只好又发了一句:“还在吗?” “君临,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柳君临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不知道,他们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呗……我这次是回来看看你,其实有一句话很想对你说,以前一直没机会……” “嗯?” “我爱你!”头像忽然暗了下去。 柳君临手指疾动,飞快地敲着键盘:“喂,晓依,还在吗?” “还在吗?” …… 那边却再也没有反应。柳君临趴在键盘上,呜呜地哭起来。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柳君临才慢慢地站起来,关了电脑,又去洗了把脸,然后瞪着红通通的眼睛去上选修课。 他今天要上的科目是《法医学》,等他赶到教室的时候,里面早就乌压压坐满了人,他眯着眼睛找了半天才在靠中间的地方看到一个空位,他一路挤进去坐了下来。 《法医学》的老师是个头发花白的教授,经常在课堂上放一些令人作呕的尸体照片,此外还有一些介绍解剖过程的血腥场面。柳君临本来就没胃口学这些东西,又因为刚才的事情心神不定,所以一坐下来就趴在了课桌上,老师讲课的内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柳-君-临-柳-君-临……”耳边有个声音在轻轻呼唤他的名字。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抬起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仿佛洪荒之初的混沌,天地间一片火红色,火红的天空上看不到一丝云彩,火红的大地上光秃秃的一片,火红的岩浆在沟壑里缓慢地流淌着…… 大地的尽头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烟尘,轰隆隆地朝这边靠近。远远地可以看到一只麒麟样的野兽昂首奋蹄,不紧不慢地走着,野兽的背上,一个浑身穿着火红色铠甲的身材魁梧的男人面容桀骜,火红色的头发随风飘舞。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柳君临大声问道。 “我是谁?哈哈……”那个人骑着火麒麟几乎在一瞬间就来到了柳君临跟前,“六界之中,也只有你们人间不知道我的名字。小子,告诉你,记好了,我叫萧重楼,是魔界之王。” “魔界之王?”柳君临愣了愣,“那这里是魔界吗?” “不!”萧重楼摇了摇头,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这里是大光明剑的剑体之内,现在站在这里的,便是我们两个人的魂魄。” “那……那怎么才可以出去?”柳君临的手心里一片冰凉,这里寸草不生,可怎么活下去? “出去就别指望了,用不了多久,你的魂魄便会被剑体里的神力打成碎片。”魔王哈哈大笑,“认命吧,就算你出去,也还是会有人杀你,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哦。”柳君临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苏鹊所说的在我身体里复苏的人,原来就是你!”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萧重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救过我那么多次,就再救我一次吧,求你了。”柳君临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很怕死吗?”魔王问道。 “我只是害怕不明不白地死去。”柳君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清楚地看见魔王的身体微微一震。 萧重楼收敛了笑容,他沉吟片刻,轻声道:“救你也可以,不过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柳君临好奇地问道,他身为魔王,却要他来帮他。 “帮我在彩衣仙子的牌位旁边,写下……我的名字。”魔王闭上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 “这么简单?”柳君临诧异道。 “答不答应?” “没问题。”柳君临毫不犹豫地接口道。 话音未落,眼前忽然一片漆黑,柳君临脚下一空,仿佛跌入了一个无底深渊,身体在迅速地旋转,旋转…… 柳君临猛地打了个哆嗦,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忽然感觉有一些异样,柳君临环顾四周,教室里几百号人都是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老师也不见了,头顶的日光灯忽明忽暗,电风扇无力地摇摆着…… “噗!”后面的人忽然对着他的脖子根吹了一口凉气,柳君临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一扭头,一把白森森的铅笔刀干净利落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哈哈……”想杀他的竟然是室友韩红雷,此刻他放肆地笑着,仿佛癫狂一般。 “啊——”剧烈的疼痛让柳君临忍不住纵声长啸,一股凌厉的剑气喷薄着把刀子从伤口射出来,逼得韩红雷倒退一步,重重地撞在椅背上。 伴着这一声哀嚎,教室里几百个人齐刷刷地把头抬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柳君临,他们的眼睛——竟然看不见瞳孔!开始有人慢慢地站起身,朝柳君临这边围过来。没有人说话,他们表情呆滞,僵硬地把手伸出来…… 柳君临猛地打了个激灵,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他飞快地爬到课桌上。由于经常运动,他弹跳力不错,几个起落就躲开那些人僵直的手臂,跳到了过道上。 他飞快地甩开那群人冲到门口,冷不防撞到一个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君临,你怎么了?”原来是室友黄旭。 “快跑!”柳君临一把拉着他往外冲。 “喂喂,跑什么啊?到底怎么了?”黄旭显得一脸茫然。 “韩红雷疯了,他们要杀我。”柳君临一边拉着他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解释道。 “那我们去哪里啊?”黄旭吓得一哆嗦,不自觉地跟着他加快了脚步。 两个人仿佛苍蝇一样乱撞,不知不觉地跑进了7号楼,刚好看见电梯门打开,便一头钻了进去。 “这下……这下该没事了吧。”黄旭脸色惨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们总……总不会连铁门……也钻得进来吧……” 柳君临摇摇头,他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电梯缓缓上升。 “喂,你按了几楼?”黄旭闭着眼睛靠在墙上说。 “不是你按的吗?” “我没有啊。”黄旭惊道。 电梯依然在缓缓上升。 柳君临一脸诧异地抬头一看,8楼的按键荧光闪烁…… “叮咚”一声,电梯门轻轻地往两边分开。柳君临抬眼一看,差一点惊叫出来。 昏暗的光线中,许广达头发蓬乱,面色苍白,被电梯拦腰斩断的半截身子背后拖着长长的血迹,从公共洗手间一直拖到电梯口,一只手拼命地往前伸着,仿佛要抓住什么…… 柳君临刚要转身叫黄旭快跑,背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他转过身,看到了一张面色狰狞的脸。 “幸亏我守在了教室门口。”意识丧失的瞬间,他听见黄旭说道…… “啊不,快跑,快跑啊……”柳君临忽然惊叫着爬起来,使劲挥舞着双手,似乎想摆脱什么。 “喂,君临,别怕,是我。”苏鹊按着他的肩膀,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此时的柳君临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恐惧当中,他慢慢地张开双眼,看到苏鹊正抿着嘴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在了寝室雪白的床单上。 “我……我是不是做噩梦了?”柳君临渐渐冷静下来,“我梦见在选修课上有好多人想要杀我,连韩红雷和黄旭也……” “那不是梦!”苏鹊冷冷地说道。 柳君临的胸口和背后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低下头,看到了身上缠着的绷带,好在并没有伤到要害,却也留下了长长的伤疤,他使劲地摇摇头,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他们……到底怎么了?” 苏鹊摇了摇头,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都疯了。” “都疯了?所有人?”柳君临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我不信!”柳君临忽然歇斯底里地叫道,他飞快地从床上跳下来想去开门,苏鹊却早已经挡在了门口。 “你现在不能出去!”苏鹊紧紧地盯着他,“那些人,随时都会杀死你!” “为什么啊?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柳君临抱着脑袋,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苏鹊缓缓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一种神秘的力量已经控制了校园,我不知道是什么,可是它的目的,一定是要杀死你!” “如果我死了,这一切就会结束,是不是?”柳君临忽然轻声问道。 苏鹊愣了愣,然后缓慢而坚定地说:“你不能死!” “不能死?”柳君临冷笑一声,“那么多人死了,我为什么不能死?” “君临,你不要想得这么简单好不好?谁能保证你死了之后这些事情不会再次发生呢?你又怎么知道那股力量不会借着你的死而变本加厉呢?”苏鹊轻轻地叹了口气,“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们都得好好活着。” 笃笃笃……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把他们都吓了一跳。柳君临刚要开门,苏鹊伸手制止了他。 敲门声三长一短,显得很有节奏,如是敲了十二下,忽然停了下来。 “可以开了。”苏鹊点点头。 柳君临把门拉开,薛正虎拉着玄机道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很多食物和水。薛正虎刚一挤进来就赶紧返身把门锁好。 “外面怎么样?”苏鹊问道。 “还是那样。”薛正虎一脸疲倦地说道,“校园里一片混乱,每一天都有人杀人,都有人自杀,都有人疯掉,更可怕的是开始不断地有人失踪,食堂里每晚都会传出剁肉声,湖边的树枝上摇摇晃晃地挂着尸体……” “警察局不管吗?”柳君临诧异地问。 “他们根本不知道。”薛正虎摇摇头,“门口有人守住了,所有的通讯线路都被切断,手机信号也被干扰……总之,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法术也没用吗?” “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我又不能用法术滥杀无辜,刚才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学校的超市弄来一点东西。”薛正虎顿了顿,“不过你放心,宿舍的周围已经被我下了结界,他们暂时还进不来,只是……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没有人再说话,寝室里的气氛忽然间变得十分压抑。 3、前尘忆梦 忽然,柳君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往外冲,薛正虎一把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柳君临挣脱道。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薛正虎有些气急败坏。 “我如果不答应去做这件事的话,我早就死了。”柳君临平静地说。 “君临,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们吗?”苏鹊问道。 柳君临沉吟了片刻:“当然可以。我现在要去老宿舍楼。” “老宿舍楼?去哪里干吗?”玄机道人的身子一震,忽然问道。 “我要去拿那个牌位,”柳君临仔细回忆着梦中的情景,“然后在彩衣仙子的旁边,写下魔王的名字。” 玄机道人愣了愣,然后颤抖着双手在怀里摸索,片刻之后,他把那个牌位拿了出来,“是这个吗?” “你……” “对不起,那天我趁大家不注意,把这个东西偷偷带了回来。”玄机道人眉头紧锁,神情有些黯然,“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应该放下了。小子,你是在哪里见过萧重楼?” “在……在剑体之内。”柳君临轻声道,“是我答应把他的名字写上,他才肯救我出来。” “原来如此。”玄机道人叹道,“当年大家都以为魔王失踪了,没想到他是被剑魂吸噬了。”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薛正虎一头雾水地问道。 玄机道人叹了口气:“小子,这也算是你的宿命。身体里打入这个剑魂,并不是助你天下无敌,而是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啊。” “可……怎么会这样?”苏鹊焦急地问道。 “大光明剑是天下第一的神器。然而神器的威力越大,使用者的灵魂就越容易受到强烈的反噬,这是自古皆然的道理,如果没有极强的意念是绝对没有办法抵御的。萧重天他们把剑魂打入这个毫无法术的小子的身体内,分明是要反噬他的魂魄,让他的灵魂在剑体内被神力粉碎,从六界之中永远消失。” 他看着薛正虎道:“你说得对,柳君临之前的晕厥确实是因为丢了魂,可你知道为什么你的招魂失败了吗?” 薛正虎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他的魂,不是丢在身体之外,而是被剑魂反噬了。” 苏鹊他们一听,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可君临和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用这种方法对待一个无辜的人,是不是太狠了?” “无冤无仇?哈哈。”玄机道人冷笑一声,“今生无冤,不见得前世无仇,生生世世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原来九万年前的那场恩怨,到现在还没有消啊,可悲可叹!” “九万年前?”柳君临喃喃地说道,“难道和魔王有关?” “不错。”玄机道人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再瞒你们了,这件事,也只有六界之中极有身份的人方才知晓。” 整个世界的存在,便是光明和黑暗此消彼长的过程。九万年前,天界诸神合力铸出大光明剑,光明的力量统治了六界,魔界、修罗界和冥界全部受到封印。那时候的终南山也是法术界精英汇集的地方,天界为了拉拢诸方势力,便将领舞的彩衣仙子许配给终南山法术第一的玄机道人为妻。 彩衣仙子才貌双全,玄机道人那时更是少年才俊,本来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不过爱情的缘由从来都是不可理喻,谁也没有想到彩衣仙子在定亲的蟠桃会上爱上了那个青衣的男子。两人迅速坠入爱河,把天条戒律统统抛之脑后。 私情败露之后,天界震怒,将彩衣仙子在冷宫之中羁押了一千年,希望她能面壁思过。谁也不知道,这一千年,彩衣仙子心中时时刻刻想的,不是悔过,而是那个青衣男子的约定,他说一千年后,他会在人间的阳春三月,在终南山第一次见面的那株高大的桃花树下等她。 一千年,那种思念的煎熬,那种等待的绝望,那种无助的寂寞,没有爱过的人,永远都没有办法体会。 重获自由的那一天,彩衣仙子义无反顾地逃出了天界。然而天界的耳目何其众多,没过多久,她便受到了四大神将的追捕,慌不择路的时候,她坠入了一个旋转着的黑洞。 阴差阳错的,她来到了魔界。如果不是因为她,也许魔王还会一直在光明的封印中韬光养晦,等待君临天下的机会。可谁又能想到,那个不可一世的大魔头,竟然也为她动了真情!都说六根清净,勘破红尘,可如果不去爱,焉知自己就不会爱? 彩衣仙子在追捕中被四大神将的神力重创,奄奄一息。萧重楼为了救她,奋不顾身地击溃神将,利用通天的魔力打开封印,一路杀了出来。他之所以抢走大光明剑,不仅是为了打开封印,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利用里面的神力来救她。 萧重楼将她的伤治好之后,竭力想毁掉这把打压了黑暗力量这么多年的神剑。只不过剑魂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不但没能毁掉这把剑,连自己的魂魄也被剑魂吸噬。好在他魔力通天,魂魄并没有被神力打散,两股力量在剑体内平分秋色,使大光明剑更加成为一件亦正亦邪的利器。 彩衣仙子赶到终南山的时候,那个青衣男子却并没有赴约。她不知道的是,自始至终,这都是一盘棋,而她,只不过是这盘棋中的一颗小小的子。 玄机道人一脸平静地将这些往事娓娓道来,谁也不知道在他的心中暗涛汹涌。爱上一个人,便无药可救,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也还是念念不忘。只是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难以有圆满的爱情。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在天界和魔界水火不容的时候,冥界却忽然趁火打劫,异军突起。直到彩衣仙子再一次站到那个青衣男子眼前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人,便是冥王。 而彩衣慌不择路的时候所坠入的黑洞,正是冥界的轮回隧道。冥王故意在她的必经之路上设下陷阱,将她转入魔界。天界和魔界之前的形势本来就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所需的只不过是个借口。彩衣是天界领舞的仙子,地位特殊,一旦入了魔界,追捕的神将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而萧重楼的地盘,岂是任由人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更何况受大光明剑封印多年,他也绝不可能甘心受制于人。 于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其实在勾心斗角的六界之中,又有谁会真正在乎一个女子的爱情呢?只能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真的好傻! 彩衣仙子悲痛欲绝,一千年的守候,却只换回一场阴谋,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无以复加。她横起大光明剑的剑刃,抹过了雪白的脖子…… 没有血滴下来,所有的血液在流出的刹那便迅速渗入剑身,不留一丝痕迹,彩衣仙子的身体渐渐干瘪下去,银白色的头发却忽然一根根透出乌黑色,慢慢地变成满头青丝,仿佛一股无穷无尽的诅咒,在这个世界里绵延不绝…… 终于,最后一丝血液连同魂魄一起被大光明剑吸干,光明迅速黯淡下来,剑身躺在地上,发出嗡嗡地震颤,似乎在微微地哭泣…… 她宁肯魂飞魄散,也不要堕入轮回。只是满头青丝的诅咒,仿佛潮水一样蔓延开来…… 有多爱,就有多恨! 那时候的天界还不知道魔王的去向,只顾纠结各方的势力,以玄机道人为首,妄图将魔界夷为平地。不料那时的玄机道人年轻气盛,在得知了事情的缘由之后,为了替彩衣仙子出气,不顾诸神的阻挠,一怒之下绕开魔界,血洗了冥界。 各界震怒。他和冥界结下了不解之仇,也因此丧失了继任终南山掌门的资格,从此隐姓埋名,云游江湖。 “然后呢?”苏鹊过去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师父提过这些事,今天却是第一次得知了整个故事的缘由。 “然后……”玄机道人话还没说完,忽然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道长!”柳君临惊叫一声,慌忙跑过去扶住了他。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玄机道人变得气若游丝,他在柳君临的耳边悄悄地说了最后一句话:“你……记着……那些想……要杀你……的人……未必就是……害你……” “什么?”柳君临伏下耳朵想要听得更清楚的时候,玄机道人忽然停止了呼吸。 冥界使者的影子一闪而没,将玄机道人的魂魄勾走了。 “师父!”薛正虎的哀嚎声瞬间响彻了整栋宿舍楼。 又一个人死去了。九万年前的爱恨,集结了婴儿沟的怨气,让整个校园变成了人间地狱。杀人的头发仿佛潮水一样蔓延,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就连宿舍楼外的结界,也在一天天的攻击中变得脆弱。 爱和恨,都是控制不住的,只能化解,不能镇压。 4、君临天下 早春,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柳君临一脸平静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那件黑色的风衣,高高地竖起衣领。 “君临,你要去哪里?”苏鹊揉着眼睛道。这几天他们三个一直都住在这个寝室。 “一切的开始,终有结束。”柳君临冷冷地说道,“如果他们是冲我来的,那么就让我亲手去了解它。” “不行,外面很危险!”苏鹊不顾一切地叫道。 “谢谢。”柳君临缓缓地扣上了墨镜,“有你们这些朋友,我真的很开心。可是我不能任由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了。你知道吗?如果我的姐姐不被奶奶掐死,我也许根本都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些怨气的强大,并非毫无缘由。如果我的死能化解她们心中的恨,那么,一切都值了。” 他取出玄机道人留下的牌位,咬破手指,用力写上了魔王的名字。他长叹一声:“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世界这么不完美,有爱的地方,便会有恨。朋友们,再见!” 柳君临的额头上忽然一阵火辣辣的疼,他拿出镜子一照,发现上面多了一个火焰形状的印记。胸口热血翻涌,体内气息流转,指尖赫然射出一把形质古朴的巨型长剑,光芒四射。 “天哪!”薛正虎也被惊醒了,“剑魂居然接受了你,现在你是大光明剑真正的主人了,连魔王都赐予你力量。” 柳君临奋力举起长剑:“所有的一切,都在今天终结吧。” “别忘了还有我们!”苏鹊忽然道。 “不行,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们没必要跟我去送死。”柳君临用力拉开了寝室的门。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苏鹊道,“我以前说过,每个会法术的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而我的使命,就是保你不死!” “保我不死?为什么?”柳君临转过身来,一脸诧异。 “我只管执行,不问原因。”苏鹊一脸俏皮地眨了眨眼。 “原来你当初接近我,就是因为这个。”柳君临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他忽然觉得,就连他们的友谊,也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变得不单纯起来。 “即使是作为朋友,我们也不希望你有事的。”薛正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记得吧,那天我和你换床铺,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七窍流血,还把你吓了一跳。” “当然记得,你不是说自己中暑了吗?”柳君临问道。 “其实我是算到了那一天会有冥界使者来勾你的魂魄,那天晚上和鬼卒斗法斗了一夜,差点就回不来了。”薛正虎缓缓地说道,“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可是这一切,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法术界的事情,连我们自己都没有办法说得清楚。” “也就是说,其实自始至终,你们都只是在执行任务而已。”柳君临仰面看了看天花板,“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可能早就死掉了。” “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请让我们并肩战斗!”薛正虎微笑着伸出了手。 柳君临犹豫了片刻,把自己的右手盖在上面,苏鹊也把手放在了柳君临的手上…… 校园里的阳光很好,风很大,吹得柳君临的风衣猎猎作响。苏鹊和薛正虎护在他的左右两边,施法驱散那些被怨气控制的学生,一路朝7号楼走去,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枪声,似乎有外人闯进来了。 电梯缓缓地把三个人送到了28楼。爬上29楼的时候,苏鹊和薛正虎暗暗召唤了结界,今天的这一战,不拼个你死我活,谁都别想离开。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阳光,29楼黑影幢幢。三个人背靠背站在一起,目光坚定而决绝。 过了许久,走廊深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三个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侧耳倾听。 “她来了。”柳君临轻声说道,却没有听见回应。他忽然感觉有一丝一样,一转身,发现苏鹊和薛正虎都不见了。 这时他忽然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在动,抬头一看,苏鹊和薛正虎已经被头发勒住脖子吊在了天花板上,血红的舌头耷拉下来,一句咒语也念不出,只是拼命地蹬着腿挣扎。 柳君临大吃一惊,他左手一挥,一道剑气喷薄而出,“唰”的斩断了头发,两个人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捂着脖子不住地咳嗽。 “出来吧。”柳君临沉声说道。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抬头看的时候,一个穿着红布鞋的小女孩慢慢走了出来。她长得很漂亮,两只羊角辫俏皮地翘着,只是那双眼睛,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冷酷。没有铁面人斗篷的掩护,她是轻易不能走出黑暗的。在这个怨气凝集的婴儿沟,她有无数的身体可以用,现在她只是借用了这个小女孩的躯壳。 “你到底是谁?”柳君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难道这个小女孩,便是一切恐怖事件的主谋? “呵呵。”小女孩掩着嘴笑了笑,“君临,我是你的……姐姐啊。” 姐姐?死去的姐姐柳盈盈吗?难怪她要杀他,正是因为他,才让她丧失了活着的机会。在这种凝集了九万年爱恨情仇的地方,每一点恨,都可能膨胀。 “姐姐,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吗?”柳君临手中的长剑缓缓地消失了,他的心口一阵空落落的疼。 “是的,都是因为你。”小女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奶奶只想要个孙子,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夭折,沦落到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做了孤魂野鬼呢?” “你恨我吗?”柳君临忽然问道。 小女孩仰面看着他,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轻叹一声道:“其实我,便是彩衣仙子头发的转世啊。” “彩衣仙子头发的转世?”柳君临想起玄机道人的故事,彩衣仙子的满头银发,最终都变成了青丝,那是她留在人间的恨啊。 “是啊,那份恨流转了九万年,它本想转世为人,体验一下家的温馨,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以此来抚慰那颗受伤的心。”小女孩闭上眼睛,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可是它失败了,因为人间的事情,更残酷!” 原来这才是恐怖的缘由。彩衣仙子将满腔的怨恨注入到头发里,让它在人间不断地发泄、杀人,而当头发转世为柳君临的姐姐的时候,这份恨本来可以依靠亲情的力量逐渐化解的。只是无故的夭折让它的怨恨变本加厉,充满怨念的头发变成了这里真正的主人,正是它,把清朝末年以来的“婴儿路”转变成了现在的“青丝道”。 “对不起。”柳君临很认真地看着她,轻声说道。 “对不起?哈哈。”小女孩忽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是的,你应该说对不起。可是你知道吗?你对不起我的,不仅仅是十几年前的谋杀,而是——” 小女孩恶狠狠地盯着他,眼神里似乎要迸射出火焰来,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九万年前的背叛!” “什么?”柳君临猛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不错,你就是九万年前那个负心的青衣男子,冥王的转世!”借着窗外微微的光线,柳君临看到她缓缓地举起一把手枪,她的姿势很吃力,也很笨拙,却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执著。 真相竟然是这样!彩衣仙子和冥王变成了如今的柳盈盈和柳君临,九万年前的爱恨情仇今天竟然要以这样一种兄妹相残的方式作了断! 苏鹊和薛正虎面面相觑,内心翻江倒海,这时候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柳君临哽噎道,他闭上眼睛,脸上缓缓地流下泪来。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转世来到人间,又是为了什么呢?”小女孩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不过无所谓了,你知道吗?我现在杀你,却是为了你好,因为你是冥王,你死了,就可以回家了。” “死了,就可以回家了吗?”柳君临喃喃地问道。 “是的,你都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实话告诉你,现在冥界大乱,过去被你驱逐到人间的九王趁你不在,已经在人间死去,回到了冥界,想要夺回王位,他依靠修罗王萧重天的辅助,大概已经打过了奈何桥,冥界使者肯定是抵挡不住的,现在保你不死的人,才是真的居心叵测呢。”小女孩看了看一脸茫然的苏鹊和薛正虎,“君临,你记住了,姐姐恨过你,可是这一次,却是真的为了你好。” 她用稚嫩的小手,缓缓地扣动了扳机。 “砰!” 鲜血溅上了柳君临的脸,他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阅微草堂笔记》里说,对付恶鬼的戾气,子弹的罡气才是最有效的工具。”叶景龙一边把枪别在腰上,一边从地板下钻上来,跨过小女孩的尸体,干净利落地把她掉在地上的枪捡起来,“看来她也知道。”“想不到小张的枪被她偷走了,幸亏来得及时,”叶景龙拍拍柳君临的肩膀,“不用难过,她也许曾经是你姐姐,不过吸收了那么多的冤魂,她早就不是原来的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女孩了,是恶鬼,就总要除去。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只是想要活下去,我们这么对她,也不过是想活下去,你明白吗?” 柳君临茫然地摇了摇头。 校园里终于又恢复了宁静,可是有些人,却已经不在了。这些人在不知不觉中转入轮回,也在不知不觉间匆匆离去。几人叹息?几人落泪? 太阳依旧升起。 警察局长叶景龙因为这件大案的破获,已经调到省公安厅了。而学校方面在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为了平息学生心中的恐惧,特地把原来“青丝道”作祟的29楼开辟为通宵自习室,如今上面人来人往,远比底楼更加热闹,更有好事的学生把电饭锅一类的厨具搬了上来,原来怨气凝集的“青丝道”现在俨然变成了一个温馨的大家庭。 而古墓的“鬼杀阵”,也因为“青丝道”怨气的消除而不攻自破。至于老宿舍楼,经过精心翻修,俨然变成了文物。 …… 柳君临坐在当初和何晓依见面的小树林中,对着石桌上的一把水果刀发呆,苏鹊和薛正虎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左右,各怀心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是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个帅气的男孩,竟然就是冥王!苏鹊托着腮想道,看来自己的师父和玄机道人都受了九王的蒙蔽,他们竭力想保这个少年不死,其实只是阻止他返回冥界,想趁机夺他的位子,甚至不惜以大光明剑的剑魂来封印他。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虽然校园的恐怖事件结束了,但是冥界的安定,他们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啊。他们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柳君临自杀,可是柳君临不死,冥界就会大乱,这场浩劫将会给六界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而且时间一久,剑魂一定会再一次反噬他的灵魂的。 这个世界真是荒唐!生存还是死亡,他们再一次陷入这个两难的抉择之中。 柳君临一把把水果刀抄在手里,横在脖子上。 “不要!”薛正虎想要去夺刀子。 “别过来!”柳君临吼道。 “君临,你这是干吗?我们费尽力气救了你那么多次,你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吗?”苏鹊的眼睛里有液体在闪烁。 “对不起,我也不想死。”柳君临轻声道,“可是相对于整个冥界的安危,我的性命微不足道。更何况我曾经是那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我所做的一切,都必须付出代价!像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可怜!你们都是好人,会长命百岁的!” “君临,求你不要冲动!”苏鹊满脸都是泪水,“我们再想想办法,好吗?” “对不起!”柳君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希望你们都能够好好活着,不要再卷入六界的是是非非之中。” 雪亮的刀子飞快地抹过了脖子…… 只听见一阵尖锐的摩擦声,水果刀在脖子上溅出阵阵火花,却并没有划伤。柳君临诧异地看着手里这把钝了口的刀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笨蛋!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吗?”他听到自己的胸腔里有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 “你是……魔王?”柳君临小心翼翼地问道。 “做冥王要是做到你这个地步,也真算是笨到家了!”那个声音继续骂道,“如果我说你不是冥王,你信不信我?” “我……” “哼!想知道你的姐姐为什么会被区区一颗子弹打得魂飞魄散吗?” “为什么?” “因为你在那个牌位上,写下了我的名字。”那个声音顿了顿,“其实在她的心中,恨已经消了。那个牌位,叫做‘爱碑’,是彩衣仙子的宝物,如果在她名字的另一边写下一个真正爱她的人的名字,她的恨就会渐渐消失。其实,要消除一个人的恨,最有效的,便是爱。” 柳君临点了点头:“我懂了,可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人不该不明不白地活着,也不该不明不白地死去。”魔王的声音低沉,“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要走了。” “走了?你要去哪里?”柳君临问道。 “我只不过是魔王的魂魄,以我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冲破大光明剑的封印的,我之所以在这里存在了这么多年,只是不甘心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去。现在她的恨消了,我也要消失了。”柳君临的身体瞬间发出点点细微的荧光,那光芒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后柳君临渐渐看不见了,只有一大团耀眼的光芒静静地腾起在树林中间,“你好歹也算是她的弟弟,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我将用魔力把我的魂魄和大光明剑的剑魂一齐湮灭。记住,无论你是谁,都要好好活着!” 魔王忽然咆哮一声,强烈的剑气从柳君临的身体里迸射出去,沛然如江河不断的纯阳天罡轰鸣着化作十道银虹,将方圆几里之内的树木全部拦腰斩断。苏鹊和薛正虎及时地伏在地上才没有被剑气所伤。光明骤然黯淡下来,柳君临捂着胸口,一脸茫然地跪在了地上。 六界之中人人觊觎的剑魂,和魔王的魂魄一起,灰飞烟灭。 5、冥界之王 三天之后便是周末。在寝室里周末是很难看到人的,他们不是跑去自习便是陪女朋友出去玩了。 柳君临一大早就被苏鹊叫出去逛街了,按照她的话说就是陪他散散心,省得想不开自杀。这样一来搞得薛正虎在寝室里郁闷了一天,电影看不进去,游戏也不想玩,就那么一个人呆着,要多无聊有多无聊。这两个没良心的家伙,出去逛街也不知道叫上自己,咋就不怕自己自杀呢? 百无聊赖之际,他悄悄登上了法术界的网站。这个网站极其隐秘,一般人别说进入,连网址都找不到。 页面一打开,立刻有几条消息弹出来。无非是报道六界之中最新的一些动荡,薛正虎一条一条地浏览着,最后他看到一条消息说,由于冥王已经失踪了近二十年,当年被驱逐的九王殿下正伙同修罗王萧重天挥军直入,预计近期内便可改变冥界的局势。 这样看来,那个小女孩说的是真的了。不过冥界的保密工作做得也真是好,直到现在才有人发现了冥王失踪的消息。可现在该怎么办呢?难道亲手杀了柳君临,让他返回冥界?还是到天界去寻求帮助?很明显,九王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冥王也是,不好好在冥界呆着,转世为人干吗啊?难道说在冥界无聊了想上来体验一下人间生活?薛正虎这样想着的时候电脑瞬间黑屏了。 此时刚吃过晚饭不久,室友显然并不会这么快回来。薛正虎拼命地点着鼠标,电脑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不会吧,难道就因为开了法术界的网页就死机了? 薛正虎想要重启的时候屏幕忽然间晃动起来,他大吃一惊,在屏幕的正中间忽然现出一个雪白的小点,白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仿佛从某个时空的深处缓缓地爬出来。 他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后退一步,想要关电脑却怎么也不敢靠近。渐渐的,他发现那不是一个白点,而是一个穿着白袍的人。那个人的脑袋渐渐凑近,越来越大,一直充满了整个屏幕…… 那张脸猛然抬起的时候,他看到了凸出的眼球和耷拉的红舌头……薛正虎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 “冥……冥界使者……”薛正虎结结巴巴的,竭力想平静下来自己的心情。 冥界使者缓缓地从电脑屏幕里爬了出来,长长的袍子拖在地上沙沙作响。 “呵呵,好久不见!”冥界使者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喂,今天可不是……你约定……的日期啊……你可……别乱来……”薛正虎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这个家伙他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只是今天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实在是让人的心脏难以承受。 “乱来?呵呵,不会不会。”冥界使者笑道,“我做事一向是中规中矩的,上次之所以爽约,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些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薛正虎奇道,“《生死簿》上的阳寿也会出问题?” “这不是关键。”冥界使者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冥界的事情,相信你已经知道了吧。” “现在法术界的网站上到处都是,知道又有什么稀奇?”薛正虎转念一想,忽然意识到他的意图,“喂,你不会是想接君临回去吧?” “确切地说,是冥王。”冥界使者不动声色地说道,“人间不会在乎少一个人,而冥界却绝不能没有王,你明白吗?” “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不是不明白,六界之中的生灵死后,全部都要在冥界转入轮回,冥王如果不回去,受到牵连的就绝不只是冥界,你知道吗?”冥界使者怒道。 薛正虎哑口无言,半晌,只得缓缓地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呵呵,好!果然深明大义。”冥界使者从怀里摸出一面盘子大小的铜镜,“你看,这叫‘红尘镜’。任何一个转入轮回的人都会在饮下‘孟婆汤’之后忘记前世的事情,而这面镜子却可以让你看清自己的灵魂,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 薛正虎仔细地盯着那面镜子看,一开始只是看到自己的模样,后来样子渐渐变得模糊、扭曲,镜面忽然旋转起来,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在瞬间消失了,一切快乐的、痛苦的场景,穿越了千万年的时空,呼啸而来…… 他抬起头,看到了冥界使者会心的微笑…… 柳君临和苏鹊先是围着湖边散步,转到彤云山的时候就买票进去玩了一天。他们爬上高高的山顶俯视这座城市,后来又坐在古城城头的长椅上吹风。脚下风生水起,烟波浩渺,柳君临一脸漠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游人,心想他们的喜怒哀乐终究与自己无关,而那个曾经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晓依,已经不在了。 从此又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个世界真让人绝望。苏鹊看上去兴致颇高,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多话,柳君临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天黑的时候,他们从一个小贩的手里买了三个莲蓬,一路剥着回学校。苏鹊把剥好的莲子递到他手里的时候,柳君临忽然感觉这个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似乎所有的幸福都那么触手可及,转身的刹那,总有一个人在那里等你。 忽然就想狠狠地大哭一场,为那些逝去的青春,为那份无疾而终的爱情。 “喂,这串项链好不好看?”苏鹊拉了拉他的袖子问道。 “嗯。”柳君临漫不经心地应着。 “晚上我请你吃饭吧。”苏鹊说。 “嗯。”柳君临只顾在想自己的事情。 “今晚不想回去了,你陪陪我好不好?”苏鹊似乎在自言自语。 “嗯。”柳君临下意识地答应着。 “我是明早八点的火车,你去送我吗?”苏鹊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嗯。”柳君临忽然一愣,转眼看着苏鹊道,“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苏鹊静静地低着头,柳君临清楚地看见她的腮边有泪水划过,仿佛第一次,他觉得苏鹊是那么的楚楚可怜,他一直想把她当作朋友,但又何曾像朋友一样关心过她呢? “你……你要去哪里?”柳君临惊慌失措地问道。 “去我该去的地方啊。”苏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学校的恐怖事件都已经结束了,我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可是你……你……”柳君临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理由,“你不是要保护我的吗?” “傻瓜!”苏鹊噗哧一笑,“恨消了,头发也没了,还有谁会害你呢?” “那我……我……我可能会自杀的啊。”柳君临有些急不择言。 “你想死就去死好了。”苏鹊把眼睛转向别处,不让他看到眼角的泪水,“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凭什么要我守你一辈子?” “我……” “不要再说了,我决定了的事情就永远都不会改变。”苏鹊冷冷地说,“什么使命,什么冥界,统统去见鬼好了,这些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柳君临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轻声道:“好吧,明天我去送你。”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湖边的石头上,都没有说话,空气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夜渐渐深了。 “君临,我有点冷,你抱抱我好不好?”苏鹊把头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 “嗯。”柳君临犹豫了片刻,手臂轻轻地环过她的腰,把她拥在怀里。 苏鹊就这样抱着他的肩膀,失声痛哭。也许比何晓依早一点出现,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可那也只能是也许,怪只怪相逢恨晚,造化弄人。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爱上了眼前这个人,可惜这个人并不爱她。他们的距离这么近,又那么远。 曾经是那么快乐地待在一起,相视笑笑,一切仿佛就在昨天。那时候,以为一辈子便是如此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鹊轻轻地推开柳君临,笑了笑,说:“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柳君临问道。 “嗯。” “我送你回寝室吗?” “先去看看你们寝室吧,”苏鹊缓缓地说,“我想在临走之前,再闻一闻那种熟悉的味道,以后可能就不回来了。” “好。”柳君临犹豫了一瞬,还是轻轻地牵起了她的手,他们慢慢走过熟悉的校园,昏黄的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可能室友都去网吧联机打cs去了,他们寝室里并没有人。柳君临和苏鹊坐在寝室中间的凳子上,相对无言。 “阳台也看看吗?”柳君临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走过去把拉门推开。 “算了,时候不早了,我有点困。”苏鹊低着头说道,站起来准备离开。 “啊——”柳君临忽然大叫一声,“正虎!” 苏鹊朝阳台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薛正虎肥胖的身体,吊在阳台的铁杆上,晃晃荡荡,眼睛、鼻子和嘴巴里都缓缓地滴出血来,看上去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安静。 柳君临手忙脚乱地把他放下来,却发现他的身体早已经冰凉。他多希望一切能回到当初,希望薛正虎能忽然从地上坐起来,把那张血色狰狞的大脸凑到他跟前,说:“你干什么?” 无可挽回,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他掰开薛正虎紧握的拳头,发现里面攥着一封信,是写给他的。 君临: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可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那么荒唐。 今天晚上冥界使者来找过我了,他给我看了红尘镜。忽然之间,我就想起了很多事情。前世今生,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如此的不堪。 因为真正的冥王,不是你,而是我。 也许从来都没有人知道,当初在我的心里,也是真的爱着彩衣仙子啊。如果一切可以回到当初,我宁愿从来都没有遇见过她,宁愿通过别的途径解除冥界的封印,甚至宁愿我根本就不是冥王。 可是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这是我们的宿命。很好笑是吧?冷酷无情的冥王竟然也会爱上一个女子!可是爱情,本来就是不可理喻的。 这些事情她不知道,我也不想让她知道。也许她恨我,才能让我心里好过一点吧。无论如何,她现在得到了魔王的爱,不用再承受那种嫉恨的痛苦了。这样的结果,是我愿意看到的。 我这次不惜冒着天大的风险转世为人,其实只是为了再看她一眼,只一眼,也好。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得下。可我转世之后竟然什么都记不得了,我去追晓依,也许不只是因为今生的喜欢,也是因为前世的爱恋。 自始至终,我最心存愧疚的人,便是你。也许你不知道,其实在转世之初,我便偷偷地利用移魂大法将我们的魂魄做了交换,这一点我连自己最得力的手下冥界使者也没有告诉。我只是吩咐他,十八年后一定要把我们几个人的魂魄统统勾走。 冥界使者也一定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发现事情的真相的,所以才带红尘镜来给我看。君临,你替我做了九王的靶子,他们把剑魂打入你的身体,千方百计地保你不死,同时又要让你的魂魄被剑魂打散。可是阴差阳错,我竟然拜了当年血洗冥界的仇敌玄机道人为师,而且被派去保护你。你看,我们总是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正是由于我九万年前的丧心病狂,才导致了今天“青丝道”的所有恐怖,如果要我给这条路加一个注解的话,我愿意称“青丝道”为“爱恨交织的路”。 君临,这所有的一切,我不乞求你的原谅,却希望你能理解。一切,都是我的罪!如果你发现我没死,那么请你不要救我,因为我必须立刻赶回去阻击九王,你说我是公心也好私心也罢,这是我的使命。 你和苏鹊都是我的好朋友,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够幸福,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好开心!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安安心心做我的冥王。同时,我也破天荒地徇私一回,给你们两个各加了一百年的阳寿,希望你们好好珍惜! 正虎即日! 第六章 尾声 离去的列车 早晨六点,柳君临拖着一只沉重的皮箱带苏鹊去吃饭,皮箱里是苏鹊的全部家当。 正规的餐厅这时候都不开门,他们只好到路边的一家小店里去吃热干面。人不多,只是里面烟熏火燎的,让人感觉胸口堵得慌。面上来了。两个人用筷子漫不经心地搅动着,眼睛看向别处,谁也没有心情吃。 离别的时刻,伤感在空气里蔓延。 过了许久,柳君临才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沙哑着嗓子问:“你能不能不走?” “不能。”苏鹊干净利落地回答了他。 “可是……可是现在这样不好吗?就我们两个在一起。”柳君临仰头看着天花板,害怕自己的眼泪会流下来,“‘青丝道’的传说都已经结束了,难道我们就不能享受一下这份难得的安静吗?” 苏鹊看着他,叹了口气:“咱们不谈这个了好不好?我说了,一旦决定了的事,我是不会改变的。” “那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会不会再回来?”柳君临小心翼翼地问。 “后悔我也不会回头。”苏鹊不耐烦地把碗一推,“老说这个干吗啊,还让不让我吃了?” “好吧。”柳君临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一定要走,我和你一起走!” “拜托啊,大哥!我是法术界的人,随便云游到哪里都有人收留,你呢?”苏鹊白了他一眼,“好啦,别婆婆妈妈像个小女生似的,现在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没有我,你可以生活得更好!” “我……” “算了,不吃了!”苏鹊红着眼睛道,“服务员,结账!” 两人走出餐馆的时候时间还早,于是就一路走着去火车站。柳君临闷着头走路,赌气一句话也不说。 “喂,这可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啊。”苏鹊跳起来敲了他的脑袋一下,“有什么话赶紧和我说,不然就没机会了。” 又是一阵沉默。 “真的没话和我说了?”苏鹊心底一阵失落,鼻子酸酸的。 “有!”柳君临忽然抬起头来说道。 “什么?”苏鹊好奇地问。 “你能不能不走?”柳君临固执地看着她。 “靠,你有点新意好不好?”苏鹊生气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快七点的时候,他们步行走到了火车站。候车厅人山人海,拥挤的人群让他们感觉烦躁。 “由a城开往b城方向去的t53次列车即将开车,请各位旅客到2号检票口检票上车。由a城开往b城方向去的t53此列车即将开车,请各位旅客到2号检票口检票上车……” “行李给我。”苏鹊伸出手来。 “这是提前检票,离发车还有一个小时呢,赶得及。”柳君临勉强笑道。 “我待在这儿干吗啊?你又没话和我说。”苏鹊嘟囔道。 柳君临的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他眼睁睁地看着苏鹊,一步一步地拖着皮箱走向检票口,中间停顿了一下,却始终没有回头,越走越远…… 不是没有话说,而是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这中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使原本单纯的表白背上了太多的负担。可是人这一辈子,又能遇到几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呢? “苏鹊。”柳君临忽然大叫一声,冲到检票口的栅栏边。 “干吗?”苏鹊离开人群走了过来,隔着栅栏看着他。 “保重!”柳君临咬着嘴唇扭过头去,眼泪痛快淋漓地流了下来。“我知道了,别哭了。”苏鹊的鼻子一酸,忽然间也很想哭,“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我会想你的。”柳君临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 “你不要想我了。”苏鹊忽然屈起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念出一句失传已久的咒语。这一句咒语是师父教给她的。师父说,人是很难放下过去的,要想过得快乐些,就必须忘记一些事情。放下负担,奔向新生命! 她知道,这一句咒语念下去,柳君临便会立刻忘记最近发生的一切,甚至连苏鹊是谁都不知道了,那样她会很难过很难过。可是既然一切都回不到从前,又何苦沉浸在回忆中不能自拔呢?这一段记忆,她会帮他记得。 也许真的像很多人所说的,只要有缘,便总会再见的。缘起缘灭。 “君临,再见!”苏鹊在心底说了一句,最后看了一下柳君临失忆后漠然的脸,在眼泪流下来之前转身大步朝车厢走去。 这一去,便隔了三千里红尘,千山万水,永不再见! “喂,同学,同学。”苏鹊忽然听见有人在喊她。一转身,看见柳君临正不停地拍着铁栅栏,一脸急切地看着她。 “叫我吗?”苏鹊诧异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这家伙分明已经失忆了,还喊自己做什么呢? “是啊是啊。”柳君临等她走到跟前,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同学……呃……能不能留一下你的手机号码呢?” “手机号码?”苏鹊苦笑一下,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跟柳君临要手机号码的情景,现在竟然一切都反过来了。 “啊,同学,你别误会。”柳君临看到她的样子,以为她把自己当成色狼了,慌忙红着脸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很面熟,想认识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的。” “面熟?”苏鹊微微一愣,忽然间哈哈大笑,引得周围的旅客对她侧目而视,“我们很熟哪。” “你说什么?”柳君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没什么,哈哈。”苏鹊感觉胸中的郁闷之气一扫而空,“我是在想,能不能请帅哥你吃个饭啊?” “现在?”柳君临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暗想,这丫头怎么这么主动?该不会是引狼入室吧? “怎么?不给面子是不?”苏鹊佯怒道。 “不敢不敢。”柳君临慌忙陪笑道,“可是……可是你不是要上车的吗?” “我肚子饿了,现在立刻想去吃饭,我还想爬山,游泳,逛街,打球,聊天,谈恋爱,看电影……”苏鹊一口气罗列了好多好玩的事情,“我在这个城市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总之一句话,本姑娘今天不想走了。” 苏鹊把火车票举起来,在柳君临的面前撕个粉碎,然后在周围一群惊得目瞪口呆的旅客们的注视下,从高高的铁栅栏里翻了出来。 一声长长的笛音划破天际,列车缓缓地开动了。 车站外的阳光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新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