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三思啊》来自www.aqbxs.com 殿下三思啊 作者:雾十 简介: 沈里穿越了,穿到了他刚准备玩的游戏里,看简介,这应该是个古风背景的恋爱攻略游戏(荤素不忌版)。 好消息,他的游戏面板跟着他一起穿越了,他有金手指! 坏消息,这世界好像人人都有金手指。 沈里:……说好的古风呢?=皿= 沈里穿越后的身份,是他刚玩游戏时随机摇出来的人设:白衣俏寡夫。 详细展开解释一下就是:他曾与青梅竹马的先太子订婚,太子死后,又改嫁给了先太子性格暴戾的亲弟弟,也就是现任太子。 穿越前的沈里:玩游戏嘛,当然要把刺激贯彻到底,我就要当太子妃!太子是谁不重要! 穿越后的沈里:死了重开吧,真的,求求了。 小剧场: 很多年后,太子终于知道了沈里的能力:天下大同。 太子殿下不耻下问:这是何意?你能把所有人都变成同性恋? 沈里:是能无视血脉,让所有人都平等的觉醒力量啊,你这个文盲!=皿= 热爱斗争暴戾太子攻x以为攻是直男、自认为自己也是其实不那么直的咸鱼太子妃受 雷萌自选: 1.he,1v1,主受。 2.更新区间是中午【11点到2点】左右,不能保证每天都更新,但可以保证每周至少更新六天。 3.文是作者家的猫写哒!⊙w⊙ 4.买入v章之前,请一定要看一下入v最后一章的作者有话说。 5.主角沈里穿越前后都是同一个人,只是胎穿到古代的小时候没有现代记忆(会保留一部分现代常识),等在古代长大之后才想起来现代记忆,又反而忘了古代的童年记忆(后期记忆会全部恢复,变成“完全体”23333) 6.等想到了再补充。 - 内容标签:异能 甜文 古代幻想 轻松 权谋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里,闻时颂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要当太子妃!太子是谁不重要! 立意:天下大同。 第1章 入主东宫第一天: 沈里是个兼职的游戏测评,最近从网上接了一款名为《绝赞朝堂恋爱:在大启开始与爱同行的一天吧》的游戏测评,据说是集攻略、权谋、狗血伦理等元素于一身,主控可选男可选女,性向可异性可同性也可以沃尔玛塑料袋,不保证结局好坏,但保证一定刺激。 沈里不理解,沈里大受震撼。 开始游戏前要先设置主控的人设、性格以及背景履历,自由度奇高。 沈里选择了……随机roll点。 而游戏ai也不负刺激众望,很快便给出了结果: 【野心勃勃的沈家幼子。 与先太子青梅竹马,订婚后先太子却意外病逝。 新寡的他还是穿着一身素缟嫁入了东宫,嫁给了先太子一母同胞、但性格恶劣暴戾的亲弟弟,即现任太子。】 ——一句话总结:反正我要当太子妃!太子是谁不重要! 【请问玩家是否确认?】 那当然确认啊,游戏嘛,就是要把刺激贯彻到底!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开文啦! 老规矩,第一章短小,但有三千字的二更。 二更在13点更新,咱们不见不散呀[加油][加油][加油] 第2章 入主东宫第二天: 大启,雍畿。 春和五年正月雨,江旷潮白,山长岫青*。 承天门巍峨的角楼之上乌云盖天,守门的士兵于细雨中敲响了历史悠久的铜钟,浑厚的钟声如麦浪,通过沿道设置的街鼓,在每天准时准点的三千声中,迅速由朱雀大街扩散到了京中的大街小巷。 九天阊阖依次旋开,从各个里坊的坊门,到庄严皇城的城门,再到金顶朱檐的宫门…… 小宫女七香大病初愈,前两天才从患坊回到东宫当值,继续负责照顾太子的常将军。常将军是剑南道节度使今秋进京时向陛下进献的食铁兽,黑白间色,如熊如貔,据说在来京的路上便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引无数人出城竞相围观。 剑南道此番一共进献了十头食铁兽,太子独得两头。一只赐名常将军,一只赐名胜将军。就养在东宫后面的御兽园里,离马厩与演武场不远。 今日下了雨,两位“将军”不爱出门,御兽园的宫人便可以忙里偷闲,三三两两聚在廊下避雨,顺便聊聊闲话。 这个说陛下那位疑似病了的王美人其实是怀了龙嗣,也不知道之前为什么要遮遮掩掩;那个说南衙十六卫里有个金吾卫在众目睽睽之下觉醒了血脉之力,当天就升了官;不过众人讨论最多的,还是在北疆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的女将军沈青起,那可是他们太子妃的族姐。 沈家老太爷一辈子战功赫赫,虽然儿女辈稍显落寞,但第三代又重新崛起,出了个战神在世一样的女将军,打的蛮族节节败退;幺孙又嫁给了太子殿下,当上了太子妃…… 七香坐在胡桃木的食盆旁,一边尽职尽责地给常将军削苹果、兑蜂蜜牛乳,一边听大家叽叽喳喳地心驰神往,也不知道等沈将军打赢了蛮族,班师回朝来东宫探望太子妃时,她们是否也能有幸得见神颜。 “可以啊。”一道声音接了话茬。 这声音很好听,好像玉石碰撞,又似银瓶乍破,十分特别。 七香没怎么读过书,也说不上来声音到底哪里特别,反正就是觉得对方的声线里仿佛藏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贵气,不属于她们这些人的贵气。 不等七香找到说话的人,有个老内侍已经追问道:“你怎么知道可以?” 另一个平日里就爱掐尖要强的宫女迅速接了话头:“我也觉得可以,我有个老乡在长秋殿侍候,说太子妃殿下待人极为和善。” “啊?”老内侍对此明显有不一样的想法,连尖细的声音都拔高了不少,“你老乡是不是瞎?沈殿下和善?他之前可刚刚……” 沈殿下之前到底干了什么,七香最后也没能知道。因为老内侍已经在众人“你真敢说啊”的勇士目光中,“啪”的一声,干脆利索的掌了自己失言的嘴,再不肯透露更多。陛下这两年最讨厌的就是在背后妄议主子的人。 冬日凌冽的风穿过了四面通透的游廊,场面一时多少变得有些尴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宫人渐渐散去,再次回到了一开始零零散散的小范围扎堆。 只有七香之前觉得好听声音的主人,像没事人一样对她极其自然的就换了个话题,亦或者这才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他凑过来问:“这位阿姊,你是在给食铁兽准备早膳吗?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喂它们啊?” 对方其实离七香不远,甚至可以说一直就在她附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好奇,正聚精会神地看她给食铁兽准备吃食,新鲜得不得了。 七香满是惊艳。 因为那真的是个很好看的少年,正值绮纨之岁,面如凝脂,眼如点漆,颀长身姿站在那里就像一幅即可入画的风景,让人只要看上一眼,便再难移开目光。 对方穿着在宫中最常见的青灰宫袍,没有穿金,也没有戴玉,唯一能拿来说道的便是足够干净清爽,可少年就是能把这灰扑扑的统一装束穿出一种浑然天成的锦衣貂裘感,就像他的声音,仿佛生来就合该被众星捧月,过着不识人间疾苦的富足生活。 简单来说,对方根本不像宫中的内侍,更像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郎君。 七香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诧异。 倒不是因为少年对食铁兽的关注,面对这种异兽,好奇是人之常情,七香以前在仗内六闲的飞龙厩伺候汗血宝马,后随常、胜二位将军一同转入东宫,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遇到过不少和她打听这些奇珍的。 七香惊讶的是少年竟一直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她却始终都没有发现。 这么好看的人,她怎么会没有发现呢?不应该啊。 不等七香仔细琢磨,少年已经继续又问:“我能跟你一起去看食铁兽吗?”他善睐的明眸中写满了“拜托”,就像人间朝露,正在微熹的晨光中一点点亮起满身的莹润。 看得出来,是真的很想摸食铁兽了。 只是…… 食铁兽并非寻常牲畜,也远没有它的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憨态亲人,不仅力气大,身子重,还有不少伤人传闻。太子殿下养的这两头尤甚,也不知道是不是物似主人型,常、胜二位将军的性格和太子一样都十分霸道,脾气也不算很好,七香生怕眼前细皮嫩肉的少年受伤。 “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我叫沈里。”沈郎君自报家门,一张白里透红的脸上满是真诚,没有半点技巧,全是对近距离围观大熊猫的渴望。 七香心里想着,哦,原来是太子妃殿下那边的人。 大概率还是心腹,不然不会这么有空闲。 但不管是沈“你”,还是沈“我”,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食铁兽也是说咬就咬。平日里很喜欢照猫遛狗的平王殿下就被这凶物撵过,还差点袭伤。 “我知道大熊猫挺凶的,毕竟是熊,不是猫。” “熊猫是何物?食铁兽?”七香想了一下常将军庞然大物一样的身形,却经常像狸奴一样耍赖要吃食的性格,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别说,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叫法,但还真是别致又形象呢。 就在这时,平日里与七香关系十分要好的一个内侍突然冒雨跑了过来。 对方一身赭色的蓑衣上满是滚落的雨水,即便他在踏上台阶的下一刻便开始解领口的带子,也还是带来了阵阵寒凉。 对方叫三昧,是个仿佛和谁都能搭上两句话的神奇人士。他一过来,嘴就像连珠炮似的,对着七香开始了嘚啵得:“你绝对不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不对,我得先和你说个重要的消息,也不对,你还是先听听我今天遇到了什么吧。” 三昧说的是真混乱,也是真激动。 因为他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三昧本来是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倒霉的,莫名摊上了早起开角门的活计。 开门是件大事,要先开垂花门锁,再抬九连门栓,最后还要把门下架高的木槛拿走。这么一连串复杂且笨重的事情,一般是不会用力气小的宫人的。三昧生来就又瘦又小,活像个浮玉山上的猴儿,一看便不符合要求。 可既然轮到他了,那就得把差事办好。 三昧怕耽误了时辰,三更天就去角门旁守着了,生生站到了五更三点,等着目能辨色,鼓声彻天。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天还没亮,门外边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七香被吓了一跳,宫中常有闹鬼的志异传闻,她很难不怕。 只有还在旁边等着说服七香的小郎君沈里一针见血:“谁敢这么一大早不经通传就在东宫门口站着?” 三昧宛如找到了知音,猛猛点头,那自然是有人敢的。 不是高人,便是背后有高人。 那是一队从北内而来的宫人,有内侍有宫女,都是圆领袍,窄袖衫,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宫人打扮。队伍里有人撑伞,有人提灯,最重要的还是掌事太监手持的那柄环首仪刀。 龙环凤佩,饰金以银。 是从武烈皇后时期起就传下来的御赐之物。 早上的雨越下越大,如线如柱,三昧只勉勉强强拉开了半扇木门,外面的内侍就已经等得极不耐烦了。负责开道的力士膀大腰圆,伸手一推,便径直带队闯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队宫人,都是井然有余,而恭敬不足。 三昧被推了个后仰。他实在是太轻了,力士把他推倒时,不比推一个纸人要难上多少。他就这么结结实实的砸到了地上,溅起了不少泥泞污水。 而如今三昧的蓑衣也终于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斑斑点点,整个人都狼狈极了。 但三昧本人看起来却不这么觉得,至少他没有多少气恼,只余满心满眼地上头,因为那些宫人可是宫闱局的人! 内侍省,宫闱局,是由早已作古的武烈皇后一手创立的特殊衙门,执掌宫内一切戒令、推罚,乃至是刺事。创立之初的目的已不可考,但反正如今的宫闱局是变成了一个人人惧怕的暴力机构,不要说普通宫人了,哪怕是后宫里品级较低的娘娘,往往也要看这些人的脸色过活。 沈里懂了,后宫版锦衣卫。 对于这些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一般人躲都躲不及,只有三昧反而想要主动凑上去,不是想拍他们的马屁,而是也想要成为他们那样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而摆在三昧眼前的晋升之路有两条,要么滑跪加入,要么愤而对抗,再取而代之。 “我们的机会来了,七香!”三昧眼里满是对权力的狂热,却也从未想过要抛下朋友。 他都打听好了,宫闱局会来东宫,是奉了口谕要对太子妃殿下近日的一些出格行为进行“规劝”。但据三昧在长秋殿那边当值的“朋友”说,这些宫闱局的内侍在长秋殿外僵持到现在,也未能得到殿下的召见。 别看那掌事太监视三昧如草芥,但在沈太子妃的面前,他也就只有在凄风苦雨中举伞候着的份儿。 “你懂我的意思吗?”三昧摩拳擦掌,小声和朋友咬耳朵,“殿下是故意的,他在和宫闱局斗法。宫闱局想借机拿捏新主,殿下也想反制他们。也就是说,如今正是殿下的用人之际,他没从沈家带来多少人,我们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七香有些踟蹰。 不为别的,只为……她看了眼身边一脸无辜但正大光明旁听的沈里,我们这么在太子妃的心腹面前大声密谋要如何取代他们,真的合适吗? 作者有话要说: *x年正月雨:出自曹植大大的诗。 *江旷潮白,山长岫青:出自王勃大大的诗《早春野望》。 *沈“你”这里,是因为七香听岔了,把沈里听成了沈你233333 ps:最近过年,三次元事多,基本都是存稿箱代发,如果后面哪天存不下稿子了,会提前写请假,大家注意哦,么么哒。 又ps:因为身体原因,精神不济,这次开文就不保证日更啦,就,我肯定还是会尽可能日更的,只是大概会每周或者每两周给自己的脑子放一天假,当一个上六休一,或者上十三休一的“社畜”。休息那天也会提前用请假条通知的,万分抱歉,提前祝大家看文愉快。[合十][合十][合十] 第3章 入主东宫第三天: 合适啊。 至少沈里不介意,因为他并不是太子妃的心腹,而是…… 太子妃本妃。 这事说来话长,但也可以长话短说,一言以蔽之,沈里是穿来的。 上一刻还在现代对着电脑玩游戏,下一刻就穿到了连朝代都没有听说过的架空世界。 他站在船上,船行在湖上。远处是层楼叠榭的行宫宫殿群,近处是韩家玉树一样的郎君刚刚被侍卫们打捞而起,浑身是水,眼尾潮红。 高大的龙头画舫破水而行,溅起碧波荡漾,涟漪层层,就仿佛一行人摇曳在了熔化的金子里。一切都美的如梦似幻,如果没有韩郎君一边像个泡泡机似的往外吐水藻,一边对着沈里怒目而视就更好了。 韩郎君咬牙切齿:“沈里,我和你没完!” 沈里那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只皱眉探究着自己袖口上簇金绣的宝相花纹,不仅光泽独特,质感立体,竟还是渐变色,一看就很重工,他买不起的重工。 午后的阳光刺眼,沈里被晃了一下,才想起来要回答对方:“为什么?”我干什么了,你要与我没完? 沈里是真不知道,在诚恳求问。 但韩郎君却只觉阴阳,他苍白着一张几代人养尊处优才能培育出的白皙小脸,在宫人的搀扶中颤颤巍巍起身,“你你你”了个半天,也始终没说出个一二,只留下了指着沈里的颤抖食指。 就沈里的事后分析,这位当时也是理亏,他无法在公开场合说出在自己意外落水之前,为何会与沈里在船头产生争执,但他真的很不甘心,毕竟最后落水的是他,丢人的是他,被怼的哑口无言的也是他。 他觉得韩家累世公卿的脸面,都要在今天被自己丢完了。 一口血没喷出来,当下便晕了过去。 当时的场面一下子就乱了,也幸好画舫已经在船夫的努力下靠了岸,一堆人乌泱泱地涌了上来,有太医,有奴仆,当然,最多的还是东宫的人。 等沈里稀里糊涂被簇拥上轿、准备直接送回东宫时,韩郎君就已经醒了,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从牙缝里挤出的不甘:“我要回去告诉我阿耶!” 沈里坐在四角攒尖顶的肩舆上往后看,噗嗤一下就乐了,听过吵架吵不过找爸爸的,没想到还有找爷爷的。 当然,后面沈里也知道了,他说的阿耶就是他亲爹。 沈里回到东宫之后便被身边人的关心团团围住,有人熬姜汤,有人送暖炉,活像落水的那个是他似的。 而他则暖在独坐榻上,终于有了足够的时间,搞清楚了自己的现状。 他穿越了,还是穿到了他在现代正准备玩的那款游戏里——《绝赞朝堂恋爱:在大启开始与爱同行的一天吧》。 听名字就知道了,这是个以攻略为主的谈恋爱游戏。而就游戏官方的说法,这游戏并不只有谈恋爱,还有斗争,不管是朝堂谋算上的还是物理意义上的,一切都以玩家的自由探索为主。 物理?打架?武侠? 沈里想了半天,也没能参悟透游戏策划在想什么,就像官方说这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古代,但他至今也没感觉到哪里不寻常。 沈里只能暂且先跳过了不好猜的部分,继续回忆官方给出的介绍,好比这个朝代叫大启,都城叫雍畿,皇帝都姓闻。主要角色有太子,王爷,少年武将,白衣卿相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反正只要玩家敢想敢干,有权有势的都能来一遍。内容非常丰富,非常狗血。 而沈里如今的身份,就是他在游戏开局时,让系统ai随机roll出来的角色。 一个和先太子青梅竹马,又在先太子意外去世后,想方设法嫁给了现太子(先太子他弟)的绝世猛人。 还是个男人。 游戏给出的角色评语是:为人心机深沉,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长得实在好看,又家世雄厚,是朵不折不扣的黑莲花。 沈里:“……” “太子妃殿下?”端着巨胜奴并红酥皮等几样点心的宫人进了门。 朗月少年正在飞檐斗拱下仰头望天,外表看上去依旧从容不迫,其实内心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因为光是听到别人这么称呼他,都有一种淡淡的死感啊。 沈里不理解,沈里不明白,这些理应行为保守的古人,到底为什么能如此自然而然的接受一个男人当太子妃啊? 直男真的很绝望。 宫人不解,只敢小心翼翼地请示殿下身边的女官,殿下还吃吗? 沈里屈辱闭眼,吃。 因为真的很好吃。外皮软糯,馅料丰富,绵密的口感下是并不太甜的味道,简直是中式点心最完美的形态。每个都被御膳房的厨娘做成了差不多的大小,一口一个,唇齿留香。 好吃,爱吃。 沈殿下根本停不下来。 他一边努力嚼嚼嚼,祭奠五脏庙,一边终于有了勇气来面对穿越后最大的一个难题——太子闻时颂。 一个传闻中性格暴戾,睚眦必报,十分喜欢与人斗争的男人。据沈里身边从沈家带来的家仆春华说,沈里在和孝贤太子——也就是先太子——青梅竹马的那些年里,这位桀骜不驯的现太子就不是很赞同二人之间的感情,只要沈里来东宫,闻时颂一准会避开。 等先太子去后,两个冤家反而莫名成了婚,那就更是不得了。闻时颂对沈里的不喜就摆在脸上,大婚当日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太子直接拂袖而去,宿在了长秋殿暖阁。 “嗯?”沈里一愣。 等等,他以为的不喜是处处刁难,事事作对,说不定还要来上几段皇室霸凌。但现在怎么听怎么感觉方向不太对啊。 不确定,再听听。 闻时颂和沈里平日的相处,秉承的一直是眼不见心不烦原则,距两人上次见面已经是十几天前的事情了,而距两人上次交流那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 春华其貌不扬,但心思细腻,一边委婉模糊容易让沈里不高兴的地方,一边各种打预防针:“您也知道的,太子殿下朝事繁忙,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您受了惊吓,理应会来看您,但殿下真的太忙了,您看这宫内的一切吃穿用度,无一不精无一不美,都是先紧着您的,殿下不是不在乎您……” 沈里却高兴的差点跳起来,求他不要在乎我,求他不要想起我!忙啊,忙点好! 本来沈里都快要绝望了,没想到还能有这样柳暗花明的转折,不错不错,他还能再吃下一碟点心!不,两碟! “殿下,适度。”春华就像早有所料,并不打算惯着,拦下自家殿下的手不要太熟练。 在接下来几日的相处中,也数次证明了这份熟悉度,不只是春华,整个长秋殿都好像对换芯的沈度适应良好,或者准确的说,是仿佛他们一直如此,什么都不曾改变。 对此,沈里只能说游戏的ai算法是强啊,虽然给他按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黑莲花人设,但很多习性却直接是按照他的生活习惯来建的模。包括但不限于兴趣爱好,生活作息,个人语癖,乃至是在吃食上,连更喜欢有嚼劲儿的口感这种细节都一模一样。 沈殿下融入的非常丝滑。 …… 沈里从记忆回到现实,坐回了风雨交加的游廊凭栏上,单手托腮,一边继续听三昧和大熊猫饲养员七香蛐蛐,一边百无聊赖地看了眼随着他心下一转就出现了的游戏操控面板,并再次开始不死心的去摁“退出”键。 可惜,沈里得到的始终只有“系统错误”的告知。按一次,错误一次,他数次改换姿势,恨不能像拍一个老旧的电视机,把雪花拍出残影。 可惜,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是徒劳的,最后也只能第一千零一次地认命,收起了这个只有他能看到的金手指。 应该算是金手指吧?虽然沈里至今也没研究明白这个游戏面板有啥用。 而此时的三昧,已经一路从宫闱局的发展史,讲到了它如今在宫中关键的战略地位,最后还高度概括总结了一下太子妃殿下为什么需要掌控它。 他觉得宫闱局是想借着韩家郎君落水的由头对太子妃发难,不管太子妃和韩郎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韩郎君最后落水一事总是有目共睹,做不得假。 而太子妃…… “只是用一个简简单单的等待,就四两拨千斤地让宫闱局的人明白了谁才是主子!”三昧的眼里满是对太子妃手段的赞叹与拜服。 正主本人则在一旁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用这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 但沈里真的只是不知道今天宫闱局的人会来而已,准确的说,在此之前,他连宫闱局是什么都不知道。长秋殿始终不召见,也是因为他这个正主不在。 他一大早就来看熊猫了。 这是支撑沈里接受穿越这件事的主要驱动力之一,穿越之后虽然一没游戏二没网,生活处处不便,人际关系还很炸裂,但是有熊猫啊。 圆滚滚,胖乎乎,一看就很好rua的熊猫! 没有一个中国人能够拒绝熊猫。 没有! 一听说自己这辈子的“丈夫”私家拥有两只正值壮年、品貌极佳的大熊猫,沈里忽然就觉得这桩婚事也不是不能商量了。 夫夫共同财产,太子的熊猫,不就是他的熊猫?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三昧:我听说太子妃阴险狡诈,手段非凡。你想想,和先太子订婚,又能和现太子成婚,还能让陛下毫无芥蒂,这能是一般人?咱们这波提前站队,绝对稳了! 太子妃本妃沈里:熊猫!是大熊猫! ps:沈里就是沈里,并不存在之前还有一个沈里啊,只是主角自己这么以为的。 主角穿越前后都是同一个人,只是胎穿到古代的小时候没有现代记忆(会保留一部分现代常识),等在古代长大之后才想起来现代的记忆,又反而忘了古代的童年记忆(文章后期记忆会全部恢复,变成“完全体”23333) 又ps:大家除夕快乐呀~ 新年还是老规矩,在最新章节(这章)下留二分正评的朋友(前二百),我会发个红包~红包不大,就是个心意,祝大家新春都能发大财[红心][红心][红心] 第4章 入主东宫第四天: 可惜,古代的太子并不懂现代的婚姻法。 至今连面都没露过的闻时颂,在听说沈里有意去看食铁兽后,特意在百忙之中抽出工夫吩咐身边的大太监,不要让太子妃靠近御兽园半步。 沈里:“……”可恶! 夫夫关系这么紧张吗?就不能保持在彼此漠视的美好过去吗?亏他在想来rua大熊猫之前,还特意让人去给闻时颂送了一碗对方最喜欢的白龙汤羹。 沈里对这件事真的蛮下功夫的。 首先,他很确定自己打听出来的“太子喜欢白龙汤羹”的消息是真的;其次,汤羹熬煮的味道,他是让自己小厨房这边特意去请教了从小给太子掌膳的厨娘;最后,在让人送去崇文殿之前,他还专门分出了一些自己先尝了尝,确定汤鲜味美,口感醇厚。 甚至连给太子送的食盒餐盘,都是按照对方的喜好选的,送的也是对方忙到后半夜最需要缓上一口的时间段。 沈里至今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错在了哪个环节。 反正闻时颂在收到这碗“爱”汤的当晚,就对御兽园下了“太子妃与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死命令,打破了两人长久以来互相当彼此死了的默契。 沈里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太子有病。 但他也不是什么内耗的人,既然你要战,那便战! 在苦苦研究许久之后,沈里终于找到了最容易看到大熊猫的突破口——熊猫饲养员七香。她以前是飞龙厩的驯马女,不善言谈,但与人为善,身边人的请托只要不太为难,她往往都会答应。 最重要的是,七香是今年秋天才随大熊猫一起转职进入的东宫,并没有见过沈里。 等听说七香病了,才从患坊回来之后,沈里更是觉得天助我也,他带上春华乔装打扮一番就来了,觉得自己必不可能被认出来。 结果也一如他所料,前期顺利的不可思议。 直至…… 他的突破口开始在听她的朋友研究如何突破他。 三昧:“像我们这样如浮萍的无根之人,其实很少能有站队的机会。”很多时候仅仅是他们入宫被谁挑拣上了,就自动成为了谁的人。 “但是如今情况不同了。” 宫闱局自古以来便是大启皇后所能掌握的实权之一,如今中宫空悬,作为“儿媳”的沈太子妃,名正言顺该继承这笔非物质文化遗产。 当然了,宫闱局这些年没有顶头上司,早就自由惯了,肯定不想头上再多一个老大。 两边如今就正在为此别苗头。 宫闱局自以为站在了道德制高点,准备拿捏太子妃,而太子妃…… 谁还没点道德制高点了? 三昧活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对好友雀跃地展示着自己身上的污渍,手掌上的血丝,据说身上还有不少伤口与淤青,说实话,还挺触目惊心的:“这就是咱们的投名状,是殿下对宫闱局发作的刀。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太子妃的人岂是那么好欺负的?” “而等罢黜了宫闱局那些大不敬之人,为了掌控宫闱局,殿下可不就要尽快换自己人上位吗?那么,谁是他的自己人呢?” 三昧对七香挤了挤眼睛。 七香和沈里这才恍然,齐齐鼓掌,确实是个好计划。 可惜,还没等三昧实操,秋实就来抓人了。 春华秋实,从名字里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对兄妹,他们都是沈里从沈家带来的得用之人。妹妹秋实机敏善辩,是沈里身边的掌事女官,哥哥…… 说真的,春华能跟着沈里一起进入东宫,其他人(尤其是皇帝和太子)还能对此没有意见,让沈里也挺意外的。 这里面肯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只不过沈里目前还没猜到。 沈里只知道春华挺好用的,不知道是春华的个人体质问题,还是游戏专门设计过的巧思,反正只要带上春华,就像是带上了一个隐身buff。不管他们走到哪里,沈里和春华都很容易被人忽视,除非沈里主动开口,否则两人能一直这么融入他人到地老天荒。 沈里甚至一度怀疑过他们可以试试去刺杀皇帝,当然,这条路是行不通的,因为沈里发现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无视春华。 至少太子直属的东宫十卫里,左右卫率每次都能一眼就精准扫到春华。 沈里个人对此的理解是,这大概就是武侠世界里的一般高手和绝世高手的区别。一般高手糊弄普通人轻轻松松,但在绝世高手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而沈家这种人家,能够给予幼子最大的支持也就是一般高手了,像绝世高手这样的资源只会集中在皇权手上。 但有一般高手已经很牛逼了,沈里作为一个麻瓜超知足的。最近不管去哪儿,都爱带上春华一起。 可惜,高手再牛逼,也怕妹妹。 一身襦裙曳地、发髻如云,宛如从唐画里走出来的女官秋实,带着人从御兽园外的游廊气势汹汹而来,一手一个小朋友,把“逃犯”春华和沈里当场擒获。 也不知道秋女侠哪里来的这般手劲儿,但反正不管是壮实如山的哥哥春华,还是略显单薄但其实十分灵巧的郎君沈里,都没能逃过她的五指山。两人被制的服服帖帖,垂头丧气的开始听训。 “好玩吗?还玩吗?要不要我陪你啊?”冷若冰霜的秋实对哥哥如是说,比起相貌平平的兄长,秋实要好看得多,只不过是那种棱角分明、很有气势的美,常常压得人喘不过来气,是兄妹二人之中真正做主的那个。 哥哥春华根本不敢说话,只敢用最后的忠心给了自家殿下一个“事儿我帮您扛了”的眼神。 沈里:好兄弟,一辈子! 秋实在外人面前,对沈里还是很尊重的,至少她给他留了面子,先是行了一个谁也挑不出的礼,然后才放缓声音道:“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三昧一脸惊诧,因为他才注意到沈里这个人,他、他一直都在吗?不等三昧想明白沈里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心下就已是一片惊恐,因为这偌大的东宫,除了太子外,还有谁能被女官尊称殿下呢?好像只剩下他刚刚还在说的太子妃了啊啊啊啊啊。 七香也很诧异,只不过她诧异的是除了沈里外,这里怎么还能藏一个人的? 这一道小小的游廊,到底是有多容纳百川啊?她刚刚给常将军备膳时,这么专注的吗?能把两个大活人一起忽视掉? 七香目瞪口呆的看着春华如山一样的背影,对方俯首帖耳,沉默的就像是一道影子,一滴随时能够融入大海的水珠。 总之,霞明玉映的少年果然不是一般人,但七香却已经不敢再像之前那样直勾勾的看着对方的脸了。她在慌乱中拉着三昧,与其他反应过来的宫人一同呼啦啦的跪下,忍着内心的忐忑,高呼着殿下千岁。 目之所及的,只有外面依旧没完没了还在下着的雨,以及她脖上戴着的护身铁片,冷得吓人。 七香以为她和三昧最好的结局不过是不被殿下计较之前的冒犯之言,但她没想到…… 宛如姑射之仙的殿下在前呼后拥的走了没几步后,便折而又返。北风凛冽,古树栖鸦,被秋实强行披了身滚毛大氅的男人踏着雨水,径直走回了七香眼前。 七香太过惶恐,根本不敢抬头直视贵人,只能看到对方绸缎般的黑发,白玉似的手指,以及眼前火红色的皮毛手捂,那看着就既暖和又舒适,上面还绣了个灵动的虎斑狸奴,可爱至极。 她听到他对她说:“你们为什么还不跟上来?” 七香与她身边跪着的三昧先是一同震惊地睁大眼,再是不可思议地看向彼此,心下想的都差不多,这都能让三昧给赌对了? 事实上,哪怕没有三昧脑补的太子妃大战宫闱局,在沈里一开始的计划里,他也不可能放任七香不管。 作为帮他rua大熊猫的突破口,哪怕最后没rua到,但很显然以太子最近表现出来的小心眼性格,七香事后也未必安全。未免太子真的殃及池鱼,七香从一开始就在沈里准备要带回长秋殿妥帖安置的名单上。 只不过之前这份名单里只有七香一个人,如今又加上了一个三昧而已。 沈里没兴趣和宫闱局夺什么权,却也不是个会任人欺负的性子。三昧之前说了那么多话,沈里大多都没听懂,但至少有一句是对的,那就是他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等他们一行人回到长秋殿时,宫闱局的掌事太监已经在殿外双交四椀菱花的门前等了不知道多久。 这太监姓张,单名一个禄字,白面无须,一副天生的刻薄相。 理论上,张太监是内侍省宫闱局的二把手,因为按照最初武烈皇后的设置,在作为宫闱令的掌事太监之上,应该还有一个正五品的女官宫正,负责替皇后管理宫闱局。本朝的皇后早逝,老皇帝也并未再立继后,宫正一职便渐渐成了虚设。 简单来说,张太监如今就是宫闱局说了算的那个人。 但沈里甚至没有见他,只是让秋实带着七香和三昧来回的话。七香在淅淅沥沥渐渐变小的雨中,几次深呼吸,才终于找到了勇气,说出了沈里让她说的话:“殿下一问张大人,你们宫正呢?” 张禄对此早有准备,他猜到了太子妃会以“你还不够和我说话”来应对。 但张禄没想到,沈里压根没打算掰扯宫正的问题,那只是他的话引,七香问完不给张禄任何回嘴的机会,便继续又道:“殿下二问张大人,您的规矩呢?” 都不用秋实什么眼神,三昧就很懂得上前来展示了自己一身的污秽与伤口。意思很明显,伤了我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殿下三问张大人,您的良心呢?” 张太监:“!!!” 最后一句由秋实完成,她站在长秋殿高高的台阶之上,俯瞰而下的狭长眼神充满了审视与压迫:“张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春快乐呀~(づ ̄3 ̄)づ╭?~ 第5章 入主东宫第五天: 张太监当天回去之后就病了。 被吓病的。 倒不是说他这个人胆子有多小,他要是个真怕事的,也就不敢来当拿捏太子妃的出头鸟了。 真正让张禄害怕的,是太子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不是一模一样,但含义差不多。 张禄当时就在南衙现场,亲眼目睹。金尊玉贵的太子爷,面对冒犯了他奶娘一家的户部侍郎,只一边轻描淡写地用锦帕擦了擦手,一边留下了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过两天吧,这位户部侍郎在乙巳年做下的粮草造假案就被翻了出来。不等陛下降旨彻查,已闹得天下皆知。戍边将士的家眷群情激奋,围堵上门,据当时的围观群众说,看着户部侍郎是和家人一块来的,没想到最后会是一块块回去的。 真的是一块块,细碎。 但至今连作案的宵小都没能伏法。 因为…… 这个宵小是条狗。 疯犬伤人的事,张禄以前不是没听过,只是远不如这种“昨天还和自己打招呼的人,今天就丧命于此”来的冲击大。虽然户部侍郎以前在兵部做官的时候以次充好,用劣质粮草贻误战机,死有余辜,但张禄每每在夜深人静想到对方绝望的哀嚎,还是会忍不住的冷汗直流。 再加上张禄小时候在镇南老家也被野狗咬过,两事叠加,给这位手脚也不算特别干净的内侍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他不仅开始怕狗,更怕太子。 当然啦,谁也没有直接证据能说明这事就是太子做的,可是想一想太子平日里乖张的为人,狠厉的手段,以及睚眦必报的性格……说这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不亏心吗? 张禄一开始敢去招惹太子妃,也是因为笃定太子与沈里关系不睦。 但如今看来,此事未必啊。 张太监由己度人,他怕太子,大家都怕,太子妃也不可能不怕,换言之,没有得到太子的默许,借沈里三个胆子,他也不敢用太子说过的话扯大旗啊,对吧? 简直不敢思细! 沈里自然不可能知道闻时颂说过什么。 他让秋实说的最后一句,是跟影视剧学来的。因为他这人实在没什么文化,古代词汇储备量严重不足,关键时刻不会拽词,满脑子只有这句台词。至于为什么会和太子撞了脑回路,只能说,他应该是和游戏策划汲取了一样的“素材库”。 但美好的误会就这样诞生了,只会狐假虎威的张禄,越脑补越害怕,最后便屁滚尿流地跑去内侍省请师兄救场了。 张禄的师兄叫李福,和张禄同拜了一个老太监为师,李福比张禄可要聪明得多,如今已是能在圣上面前说的上话的内常侍。 一开始听闻张禄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时,李福都没打算蹚浑水。奈何张禄实在诚心,沉甸甸的沉,看在白银,咳,他是说看在师父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李福最后还是抬了一把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师弟。 只不过李福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打着东宫内部之事内部解决的旗号,请了太子内坊局的内坊令与他师弟走一趟。 内坊令一共有两个,分为左令和右令,面对棘手的摊派,两个古代打工人也只能无奈苦笑。虽然东宫和北内是两套班底,但太子内坊局其实还是隶属于内侍省。就像东宫官员既是太子的人,也是朝廷的官。不管是两边的谁,他们都开罪不起。 又因内坊右令欠了李福一个天大的人情,最后便由他咬牙上了。 不过,这回他们前往长秋殿拜会时,就谦卑得多,也低调的多,在李福的指点下,姿态可以说是放到了最低。 张禄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之前“误”推三昧一事,来了个诚意满满的负荆请罪。真负荆的那种。虽然今天已经不下雨了,但数九寒天光着膀子,张禄也是冻得不轻,连尖酸的面容都好像被冻和缓了不少。 只能说,三昧的苦肉计,在这些真正深谙宫斗大戏的大太监面前,还是不够看。 至少如今看到张太监如此可怜的人,第一反应是太子妃未免太过得理不饶人,而不是张太监之前仗势欺人着实可恨。 而沈里对此的反应…… 就是没反应。 因为他巴不得别人觉得他是个难搞的人,在这种心眼比莲藕多的古代皇宫里,沈里暂时还没学会听明白别人的话中有话,他目前能够想到的应对方式就是这个——人人畏惧,总好过人人可欺。 “殿下。”张禄和内坊右令被秋实引入了暖阁,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因为沈里正歪在西暖阁的软榻上昏昏欲睡。 这边实在是太好睡了,春华让人铺了好几层的垫褥,最上面是软乎乎的一层皮毛,上好的兔子毛,蓬松柔软,结实保暖,躺进去的刹那,就像是陷进了云里。 舒服的沈里感觉自己整个人的骨头都酥了。 冬日的暖阳透过板板正正的直棱窗,照在了线条流畅的曲足案上,在一排排打马球的红木小人中,投下了依里歪斜的阳光,那是当下最流行的联珠纹路。多宝阁上的珍宝琳琅满目,古董字画随处可见,是看一眼都觉得晃眼的迷人富贵。 张太监和内坊右令迟迟得不到回应,心下疑惑,却也不敢直接开口,最后还是秋实解救了众人。 她几步上前提醒:“殿下,该喝茶了。” 冬日干燥,暖阁又太过闷热,未免沈里虚火上升,太医特意嘱咐了要每日多饮水,春华秋实兄妹俩每天都会到点提醒。 沈里终于悠悠转醒,抬手拿起了案边青色的茶杯。上好的坐忘仙茶,色泽清冽,清新怡人,被沈里拿起来时还在冒着丝丝热气。俊美的郎君就这么歪在小轩窗下,慵懒而又随性的抬眸,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自然之美在流动。 之前京中就多有传闻,说沈家幼子面若冠玉,是天水郎君转世。张禄本还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如今见了真人才明白,京中传的还是不够夸张。 内坊右令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名满京城的太子妃了,却还是难免又被晃了一下心神。大有一种“他好看,他说什么都对”的中毒迹象。 张禄却在心中拉响了警铃,觉得这里面情况不对。 太子妃殿下这次未免也太好说话了,要么他还有后手,要么就是他所图甚大。一如师兄李福在来之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要掌握主动,先堵了太子妃的嘴! 于是,不等沈里开口,张禄就情真意切地哭了起来,一边骂自己不是人,猪油蒙了心,一边一力表示他知道他的请罪并不能对殿下的人起到真正的补偿作用,他愿意请受伤的小兄弟入宫闱局做个书令史,监督他往后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说简单点就是,他愿意给三昧升个职,用作补偿。 沈里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单独对秋实招了招手,在博闻广识的女官附耳过来时,很小声的问了句:“书令史是几品官啊?” 沈里作为一个现代人,根本算不明白这古代的官职,更不用说连影视剧里都很少被提及的太监升职体系。他只是单纯的好奇,这书令史是个什么官。事实上,沈里本来还在发愁过该如何开口替三昧要补偿合适,没想到对方就自己送上来了。 而这大殿之内,皆以沈里为尊,他开口时无人敢发出一言,如今暖阁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他自认为很小的声音自然也包括其中。 张禄以为沈里这是觉得官小,在故意表达不满,吓的直接又给跪下了,开始哐哐磕头请罪。 沈里:“?” 因为张禄确实没有按照师兄说的直接给高官,“书令史”是个说出来好听,其实非常好糊弄的职位,那甚至都不算官,顶多是吏。张太监是个占便宜没够的人,总是心存侥幸,没想到太子妃竟真的连这里面的弯弯绕都知道。 他师兄真是了事若神啊,对方这般来者不善,怕不是把宫闱局的底裤都调查清楚了。 做贼心虚的张太监再不敢糊弄,都不用秋实给沈里翻译,就主动献上了最大的诚意:“奴婢说错了,是宫闱丞,宫闱丞,从八品下。” 比他师兄告诉他的底线还高一级,张禄自己偷偷给涨的,生怕太子妃不满。 这次沈里总算听懂了,一般宫里机构最大的官就是x令,其次便是x丞,太监的品级历朝历代都不高,主要还是得看手上掌握着什么样的权力。 三昧这算是一跃成了宫闱局的三把手(一般x令都有左右两个)。 和七香一起候在外面听壁角的三昧已经快激动坏了,掐着他好姐妹的手,对太子妃恨不能从现在开始就肝脑涂地。因为早在张禄说出书令史的时候,三昧就已经恨不能去压着对方画押,好落实这个官职了,在他最初的设想里,让他当内给使都已经是梦想了。 如今一步登天,他不可能不高兴。 沈里本来也想给七香挑个好职位的,奈何七香自己不想,她根本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只喜欢动物,不然也不会先去伺候御马,后来又来伺候食铁兽。 沈里自然不会强人所难,只想着什么时候努努力,把太子的食铁兽“骗”到手。届时,他得到了熊猫,七香也能重操旧业,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对峙就像打仗,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管张禄在来的时候心中有着师弟交代下来的怎么样的雄心壮志,如今也只剩下了讷讷不敢言。 反倒是沈里还挺兴致勃勃的:“你们之前找我什么事啊?韩郎君的事?” 说真的,沈里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方的大名,也不知道是哪个韩家。全世界都好像默认他知道对方的名字,毕竟他俩的敌对天下皆知,爱未必会有多长久,但恨一定万古长青。 沈里根本解释不清。 但张禄来找沈里却并不是因为这件事,他装傻表示:“什么韩郎君?哦,您是说韩仆射家的郎君?奴婢也听闻过他之前在行宫失足落水一事,据说到现在都还没好全。但这又和您有什么关系呢?” 张禄的话虽然是假的,但态度十分真诚,因为皇上对此也是有所耳闻,并不打算追究,那就无人会对此事有再多置喙。 沈里一脑袋问号:“如果不是因为这事,那你来是为了?” “听说您已经与殿下数日未见。”内坊右令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这也是他愿意跟着张禄来这一趟的原因之一,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确实让内坊局担心。 沈里:“?”你们宫闱局不是搞谍报的吗?怎么还管别人夫夫关起门来的事啊? 干涉感情,天打雷劈啊,我告诉你! “殿下病了,您知道吗?”张太监温温柔柔的图穷匕见。韩郎君在皇权面前,什么都不算,真正能动摇太子妃的,还是他所倚仗的太子。太子病了,太子妃却毫不关心,这不合适吧? 沈里的脸上满是惊愕:“什么?太子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演技略显浮夸,但大家都信了。 这回轮到沈里沉默了。 这都能信的吗?我平日里真的有真正关心过太子吗?不是说我爱他爱得不可自拔才非要先和哥哥订婚又嫁给弟弟的吗?不管真假吧,至少表现上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对吧? 我就是这么爱的? 好塑料啊。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张禄:太子妃这人诡计多端,一环套一环,呵,我才不会上当! 三昧:太子妃太牛逼了!他小试牛刀,就让我当上了宫闱局的三把手! 沈里(望天):到底啥时候能养熊猫啊。 太子死亡微笑:我依稀记得我是主角攻啊,至今还没见过主角受,这合理吗? 第6章 入主东宫第六天: 其他人之所以会信,是因为这种事在往日里就发生过,不止一次。 不单是太子妃关不关心太子的问题,而是闻时颂根本就不和沈里沟通。 这里是东宫,闻时颂的地盘,若他有心不让沈里知道什么,以他的能力和手段,沈里哪怕是这宫里的另一个主人,也和瞎子聋子没什么区别。 当然,穿越过来的沈里是真的不关心,也就无所谓当个吃好喝好的摆设。 只不过如今不行了,宫闱局和内坊局同时来问责,虽然问责的角度很封建糟粕,但确实是当下这个环境里能够被发难的手段——太子这个当丈夫的病了,那就是身为伴侣的太子妃失责。 张禄上次来便是为了此事,如今又过去了几天,太子还是不见好,太子妃再不给个交代,怕不是想罪加一等。 对此,沈里能怎么办呢? 那自然是和太子妃之前每一次的处理手段都差不多啊,他选择直接去光大殿表达明晃晃的关心。 什么解释,什么交代,有太子的安危重要吗?对于一心“爱”着太子的他来说,在听到太子病了的消息之后,他肯定只想确认太子现下是否安好啊,哪里还管得了别的? 谁要是但凡敢拦一下,都算挑拨太子夫夫关系! 虽然逻辑强盗,但别人一时之间还真的拿沈里没辙。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敢想敢干、拥有较强自我执行力的沈殿下,已经自己套好滚边毛的大氅,给两个耳朵戴上了外型很像小心心的暖耳*,最后再揣上绣娘新做出来的手捂,像阵龙卷风似的出了门。 徒留张禄和内坊右令面面相觑,这、这就走了? 长秋殿的众人倒是对此习以为常,也全副武装齐刷刷的跟上了自家殿下,秋实甚至还不忘礼数周全的请了两位大太监一同前往,好好看看他们太子妃对太子的爱! 一群人就这么声势浩大的前往了光大殿,也就是太子的寝宫。 如果说长秋殿已经是极尽了没见识的现代人所能想到的最好,那光大殿就是让沈里在看了之后恨不能立刻投身革命的程度。 因为光大殿只是个寝宫,它旁边还有太子专门用来和群臣谈政事的显德殿,一整个用来当书房的崇文殿,据说还有个什么崇武殿,但沈里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并不能保证自己要是听到什么太子的宠物都能单独住一座宫殿,他会不会羡慕嫉妒恨到与对方同归而尽。 想到这里,沈里是真生气,气穿越前的自己,既然都自设身份了,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设成皇帝? 当皇帝攻略后宫,这不好吗? 最重要的是,玩游戏的时候,没觉得太子妃的黑莲花人设有什么不对,真轮到自己上了才会惊觉,既然你太子妃都有这能耐了了,自己直接造反当皇帝好不好?机关算尽就为了给别人当老婆?图啥啊? 可恶! 至于沈里为什么不自己造反,那当然是因为他没有太子妃的能耐啊。qaq 连个大熊猫的参观权都拿不下的沈殿下,在光大殿的垂花门前驻足,揣着火红色的手捂,看着门前盆景中的莲花陷入沉思。这应该是莲花吧?沈里对花没什么研究,只是突发奇想意识到,他是去探病的,两手空空会不会不太好? 但对于太子这个神经病吧,说真的,沈里是既不想花钱,也不想费心思,毕竟他上次讨好不成蚀把米的往事还历历在目。 思来想去,沈里最后还是决定就地取材——送花。 看病送花,天经地义!送的还是闻时颂自己门前栽种的花,这回总挑不出毛病了吧? 沈里弯腰把花盆一捧,就利索的进了大殿。 其动作之自然,态度之干脆,让他身后的张禄等人都恍惚了,仿佛他才是这花真正的主人。 在拾级而上的路上,沈里还顺手抄了一个木制喷壶,给探病道具临时加了点水珠,努力想让手中的鲜花看上去更加娇艳欲滴,生机勃勃。 秋实作为沈里身边最信任的女官,最后的倔强也就是从自家郎君手上接过了手中的花盆,不让他再亲自动手。 再让沈里这么亲力亲为下去,整个长秋殿都得大换血。 光大殿面对太子妃的突然造访,也是慌的不行。 说真的,怪不得大反派出场每次都爱前呼后拥的呢,因为人多真的势众,从视觉上就压迫感十足。沈殿下锦罗玉衣,袍角翻飞,天然带着一种他说什么都对的不容置疑。让人稀里糊涂就按照他所说的去做了,事后才能反应过来,不对啊,不应该啊,我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但已经晚了。 沈里一手指挥秋实抱着疑似莲花的花盆开道,一手撩起云纹暗绣的下摆,就迈步进了主殿左手边的卧房,动作生猛的宛如是来捉奸。 当然,什么都没捉到,因为闻时颂是真的病了。 极尽奢华的寝宫之内,除了上好的安神香外,就是中草药若隐若现的苦味。 太子殿下如今正面容苍白的倚在鎏金的屏床之上,薄唇细目,神情凉薄,生来便是衣轻乘肥,看谁都像是在看蝼蚁,端的是冷漠傲慢,又肆无忌惮。 他虚虚的披了件绛紫色的外衫,正一手看着朝事,一手搭在脉枕上任由太医探查。 本来沈里进来之前还有些忐忑,生怕自己认不出太子露馅,如今就完全没有这份担忧了,有些人生来就是人群中的焦点,不管他是病着,还是躺着。 龙姿凤章的闻时颂便是。 倒不是说这位太子长得有多么精才绝艳,好看肯定是好看的,皇室百年来的优良基因筛选,注定了闻时颂久不可能太难看。只沈里自恋的想着,他的建模没我好看。但在闻时颂的身上就是有一种魔力,气场强大到让人根本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明明身上的病弱之气十分明显,眼里的精明与锐利却并未减弱半分。 “你来做什么?”太子一个不耐的皱眉,所有人就都诚惶诚恐的跪下了。 只有沈里还站在海棠纹的十字透隔门前纹丝不动,好奇地与之对视,小猫一样滚圆的眼睛里既无害怕也无讨喜,只有满满的“你是不是病傻了”的疑惑。 不等闻时颂再说什么,沈里已经让秋实赶紧把手中的花盆递了过去,都见到正主了还抱着做什么?怪沉的。然后才不紧不慢回答了闻时颂:“我当然是来探病的啊,不然我还能来做什么?” 闻时颂却并不接花,只挑眉道:“哦?这样啊,孤也不过就是病了三四五六七八天而已吧,真是难为你还能想起来。” 大有一种“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呢”的阴阳怪气。 乌泱泱跪了一屋子的宫人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太子说话噎人的本事已不是一天两天,但他们还是觉得太子和太子妃殿下这又是要吵起来的前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今天到底为什么要轮到她/他来当值啊啊啊啊,救命。 “不客气。”沈里理不直气也壮,毕竟是太子先不让他知道的,他能来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他也不管太子接受不接受他,直接就让秋实把花盆摆在了对方床边的高案上,还自己手动给转了转,想要找个好看的角度。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这花看起来好像有点蔫了。随着花盆的来回扭转,花朵顶部较尖、又大又长的花瓣也是各种乱翘,并终于差点怼到太子那张好看是好看、但一张嘴就宛如管制刀具的脸上。 沈里本来已经到嘴边的“早日康复”,就这么对上了闻时颂一脸“来来来,你直接戳死我”的不善眼神。 沈里:qaq 说实话,他倒是也想啊,但是他不敢,他超怂的。 怂到只敢顶着太子如炬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转头去和一旁噤若寒蝉的众人说:“咳,都快起来吧,太子仁善,怎么忍心让人跪来跪去?” 闻时颂怒极反笑,他怎么不知道他还是个仁善的人? 不过太子也没说不许,众人便战战兢兢的陆续都站了起来,其中便有光大殿的大宫女夏封。她之前没敢细看,如今才总算是有机会看清楚沈里送来的到底是什么花。 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当场犯了心疾。 因为太子妃送的花好生眼熟啊。也不知道是她眼拙还是怎样,但这花怎么看怎么像是前段时间兰溪府献上的莲瓣兰。 因为花瓣像莲花的花瓣而得名的盛兰。 蓓蕾秀美,花姿挺拔,是十大名兰之一。尤其是太子殿下最近新得到的这一株,冬日绽放的异色莲瓣兰,价值几何都是其次的,重点是全天下除了陛下外,就只有几人拥有。 太子爱不爱花不好说,但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世间罕有的标签总是具有吸引力的。 而众所周知,兰花娇贵,有动不动就死给人看的毛病,平日里浇多少水都是有定量的。但如今太子妃借花献佛送来的这一盆,好像、大概、可能多了致死量的水啊。 众人自然不敢说是太子妃浇死了太子的莲瓣兰,只敢把目光看向抱过花盆的秋实。 沈里也不是完全猜不透这宫中的人心,至少在这种众人有志一同寻找背锅侠的关键时刻,他还是看懂了他们的小九九的。那他肯定不能让秋实替他遭受这无妄之灾啊,沈殿下宽袖一甩,便挡在了自己女官前面。 秋实简直急得不行,她宁可由她来背这个锅,因为张禄就在旁边看着呢,生怕抓不到太子妃的把柄,这不就有了个现成的? 也就是在这个十万火急的关键时刻,那桌案上本来已经越来越蔫的兰花,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开始重焕生机。宛如神异一般,效果立竿见影。莲瓣兰一下子便又重新挺直了腰板,再次开始怼天怼地怼太子的脸。 闻时颂:“……”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用担心,兰花没事。 只是秋实的金手指到账了。 *暖耳:就是耳套,古代也叫耳衣,外型真的挺像爱心的,我会找个参考图发微博上,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看~ 啊啊啊啊啊过年真的要忙死了,但《哪吒2》也是真好看,恨不能向全世界安利,大家过年要是看电影,答应我,一定要去看《哪吒2》啊,敖丙他爹太帅了,他姑是全家唯一的1,二叔三叔……也是个龙。 第7章 入主东宫第七天: 事情发生得突然,众人始料未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仅没事的莲瓣兰,迸发出了让大家都叹为观止的变化。舒卷的花叶变得更大,球状的花型更加饱满,连花瓣的颜色也从异色渐渐过渡成了三色。浓郁的花香开始在宫室内蔓延,让人不由地放松了心神。 这要是放在《走近科学》里,至少得拍十集。 但在场的每一个古人好像都对此接受良好,以极快的速度消化了这件事,并重新着眼于其他细枝末节。 好比一些以前对沈里多有误解的人,如今看他的眼睛里就写满了“难不成他真是个福星”的惊诧。 沈家幺子能把自己从前太子没过门的未亡人,运作成现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这里面自然是费了不少心思与手段的,其中之一,也是最被这个古代社会接受的理由之一,便是他有个极旺身边人的福星命格。 京郊开源寺德高望重、但已经作古的老和尚亲自批的命。 他当年说沈小郎君强旺有力,紧贴月元,八字无偏枯之弊,五行无驳杂之象,乃财官印俱全的罕见命格*。只不过郎君年岁尚幼,浮云蔽日,只待他日风雨化龙。 简单点来说就是,沈里命格好,注定旺人,只不过当时年岁太小还看不出效果,但未来总有一天能够看到。 沈里总结:贷款福星。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不知道真假的贷款批命,让老皇帝本着旺不了闻氏,也不能旺了别人的神奇理念,顺利把沈里指婚指给了自己的儿子。 大家对这事的态度大多是将信将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全世界大概只有两个人坚定的觉得开源寺的老和尚怕不是老糊涂了,一个是沈里,另外一个就是闻时颂。 连穿到游戏里这种事都经历了,但沈里却反而是整个光大殿内最后一个接受兰花花变的人。因为这一幕真的太不可思议了,唯物主义沈战士急需一个合理的科学解释,来拯救他岌岌可危的世界观。 但思来想去,他也参悟不透,只能把它像春华的问题一样延后处理,坚信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能自圆其说的科学道理,只是他暂时还想不到而已。 在沈里内心纠结时,其他人早已把话题跳跃到了赞叹兰花有多么好看,称这才是真正的绝世仅有,然后紧接着一个所有人都没有说出口,但已经心照不宣的答案也渐渐开始在众人心头浮动——该不该建议殿下,把这奇花献给陛下呢? “好看吗?”闻时颂也把目光投向了沈里“送”来的莲瓣兰上,微微眯眼,缓缓露出了一个让人汗毛直立的笑容。 无人知道这位心思诡谲的太子殿下当时在想什么,但是没有关系,因为很快他们就看到了。 就在众人还在憧憬着陛下龙颜大悦的美好未来时,闻时颂已经手起花落,毫不犹豫的掐死了那株本来正在迎风摇曳、享受灿烂阳光的名兰。 汁水四溅,画面唯美而又血腥。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只有病病歪歪的闻时颂笑出了声,十分畅快。他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淡定的拍了拍手,薄唇亲启:“我觉得也就一般。” 活像个刚刚杀完人,正在哼唱快乐童谣的变态杀人狂。 所有人:“!!!”救命。 沈里:艹!我之前给这狗逼太子送汤,是不是也这样?前一刻刚听别人说太子妃可真关心您,下一刻就翻脸无情地说我看未必,然后直接把我的大熊猫探视权给夺了? “非自然之美,又有什么趣味呢?”闻时颂看起来是真不觉得这花有多好看,甚至还隐隐约约带了种沈里不理解的疯狂仇视。 其他人都被突然发难的太子吓傻了,尤其是秋实,脸色发白得厉害,额角都是豆大的汗珠,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大家频频点头称是,就仿佛刚刚还把这三色兰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不是他们似的。 这种细究起来甚至有可能会被人借题发挥,去陛下面前参上一本的事情,闻时颂却做得极其自然,并有恃无恐。 甚至还有空用略带探究的挑衅目光看向沈里,仿佛在期待着他能给出什么有意思的反应。 但沈里能有什么反应呢? 他只会若无其事的另起一个话题,问几个颤颤巍巍的太医:“殿下的病情到底如何?”是不是终于要疯了? 太医们面对太子妃的问询不敢不答,却也是面露难色,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太子殿下这回的病说来真的挺奇怪的,是连自小就给太子瞧病的太医右令都觉得匪夷的古怪之症。因为不管如何诊脉,太医们都看不出任何症状,一切正常,只有闻时颂一直在说头疼。 以太子的性格,他自然是不屑装病的,虽然什么都查不出来,但太医们还是一直在殚精竭虑地寻找病因,想要为太子分忧。 可不管试了多少种方子,施展了怎么样的针法,都没能让太子的头痛之疾有所缓解。 反倒是让闻时颂的耐受程度越来越低,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快忍到极限了。 之前太子妃派人来送汤,闻时颂却直接对太子妃看食铁兽一事下了禁令,就是个很明显的征兆。 稍有不对,哪怕没有不对,也有可能触怒这位喜怒无常的太子殿下。 他的头实在太疼了,无时无刻。哪怕是在与沈里对话的当下,他也在忍耐着这种欲裂的疼痛,也怪不得他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种想打人的躁狂气息。 “殿下以前也这样吗?牙齿疼过吗?”沈里不是医生,不懂头疼,但他懂野史,据说曹操的头风病最初其实就是因为龋齿引发的。 太医纷纷摇头,未曾有过。 虽然说闻时颂挺神经病的,但他一直以来都是个十分健康的神经病。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模样。 而这一切,还要追溯到沈里刚穿来的那天。 太子闻时颂当时正站在朝堂上,听清流一派的酸儒们老生常谈,想要把和蛮族全面开战一事压后再议,虽然大将军沈青起在北疆屡建奇功,可这些人却只会说什么我大启是礼仪之邦,如此好战未免太有伤天和,恳请陛下慎而重之。 这些文臣觉得自己在表现大国风度,闻时颂却只觉得他们叽叽歪歪,恨不能把这些比鹦鹉还要聒噪的傻逼,都扔到北疆去感受一下蛮族的铁蹄,到底能不能用之乎者也感化。 就在闻时颂忍无可忍之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那声音不好形容,与闻时颂此前听过的任何一种声音都不同,虽然没有什么直接证据,他可就是觉得他从这声音里感受到了一种机械的铁锈之气。 一开始声音还不甚清楚,让闻时颂差点以为是自己被朝堂争执吵出了错觉,直至那仿佛来自脑海深处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然后,便是一阵彻骨的钻心之痛。 一个个奇怪的符号,随之浮现在了闻时颂的眼前。 只不过这些符号稍纵即逝,闻时颂还没来得及看清它们具体的模样,它们就再一次消失了。 但头疼却并没有,反而扎根了下来,开始了日日夜夜地折磨。 这些天一直如此,闻时颂耳朵里的滋啦声断断续续,眼前的符号时有时无,就像是闹了鬼一样。若他出身闽南的母后还在世,怕不是要去请示妈祖,问问他是不是被厉鬼缠身了。 可闻时颂就是知道,那不是厉鬼。 虽然这些符号只出现了几次,每一次消失的速度都像来时一样快,但天生机敏的太子殿下还是依靠惊人的毅力,一点点逐步分析并总结出了它们的模样与规律。 他现在几乎有九成的把握,那些一定是某种文字。 缺胳膊断腿的文字。 和大启的字有相似之处,却又并不完全一样。但如果带入大启的读书习惯,闻时颂觉得只要再让他多看一会儿,他肯定能连蒙带猜地参悟透其中的含义。 若沈里能够看到闻时颂眼中的世界,他一定会认出来,这不就是角色面板吗? 《绝赞大启》这个游戏的操作界面十分简单,一共就分两种,游戏面板和角色面板。两者甚至有重叠的部分,这也是沈里在当游戏测评时最想吐槽的一个点,操作面板上的一些功能竟然还能重复的,太累赘了。 等沈里只带了游戏面板穿越,他才开始庆幸,庆幸游戏面板也兼顾了一部分角色面板的功能,不然在最一开始他会连春华秋实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当然了,陌生人或者对他有敌对情绪的人,他是看不到对方的名字的,只能在游戏面板上看到一串的“???”。 对于完全不知道游戏为何物的闻时颂来说,这个角色面板实在是太具冲击力了,毕竟中间横亘着的是人类几百年乃至是上千年的文明进化。 “你问够了吗?”闻时颂的头疼又加重了,准确地说,是自打沈里出现在大殿起,这种疼痛就在不断攀升,他如今正紧握着单手,任由上面的青筋横露。闻时颂懒得再看沈里假惺惺的对太医表演,只想把人赶走。 沈里却觉得这狗太子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虽然有在宫闱局和内坊局的太监面前做戏的成分,却也真的是因为看到闻时颂难受的样子而起了恻隐之心,想暂时放下两人之间的恩怨,帮闻时颂从现代知识里找找解决办法。 不稀罕拉倒。 然后…… “吕洞宾”就前脚绊后脚,因为转身的动作幅度太大,而朝着床上的闻狗摔了过去。当然,没有什么狗血的意外之吻,只有头疼的闻时颂下意识地避之不及,以为底盘超稳的沈里,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手扶着床架,又生生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只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不可避免地拉近了,近到气息交融,近到沈里看清了闻时颂淡色的薄唇,高挺的鼻梁,以及鸦羽一样的睫毛。眼睫毛真长啊,咳,他是说,闻时颂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准确的说是厌恶。 不针对沈里一个人,而是所有人,从小到大闻时颂就很抵触与人进行肢体接触。没什么原因,就是单纯的不喜。 可以理解为洁癖的一种。 但看在现代直男沈里的眼里,他忽然就悟了啊,原来这就是闻时颂一直与他关系不睦的真相吗?这位太子殿下其实是个崆峒? 想一想真的很合理,因为崆峒,所以不喜欢兄长的未婚夫;因为崆峒,所以在被迫娶了一个男太子妃后,能不与对方接触就不与对方接触;以及,在自己身患头疼怪病时,太子妃还像个寻常妻子似的送了汤羹过来,崆峒直男哪能受得了?可不就突然就翻脸了嘛。 一切都通顺了啊。 沈里觉得自穿越以来,再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感天动地,他直男的清白保住了,恨不能当场和闻时颂说一句,我也是直男啊兄弟! 可惜,沈里不能说,因为这可是对兰花一下子绽放都没什么怀疑的古代,他对太子表现出与原主不同的行事风格,太子肯定会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他可不想被当成异端烧死。 也就是说,沈里在心里对眼前的太子道了一声歉,对不住了啊兄弟,为了既保持人设,又能和你拉开距离,最重要的是给后面的宫闱局和内坊局一个交代,我只能…… “殿下,您没事吧?”沈里主动又凑近了几分,露出了一脸再真挚不过的关心。 闻时颂却只觉天旋地转,因为眼前的符号又一次突然出现了。这一回符号没有再直接消失,而是开始来回闪现,像一盏忽明忽灭的宫灯,跳跃的火焰时有时无,直至量变引起质变,在最后的刹那,有什么直接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了。 轰然一声中,符号固定,闻时颂眼尾微红,忍着最后一丝理智,对沈里哑着低沉的嗓音道:“滚!” 好嘞~这就滚!沈郎君喜出望外。 哦,不对,在走之前沈里还是不太放心,决定再恶心太子一把,巩固一下对方身上的崆峒因子,免得好了伤疤忘了疼。 而与此同时的太子闻时颂,也终于强撑着全身上下的意志力,东估西揣地渐渐看明白了那些符号所代表的内容。哪怕他眼神都有些模糊了,还是先在一排排的人物介绍里,最先注意到了正在变动的一句话角色心声: ——哦豁,再说一声我心悦殿下,这狗太子肯定能气的三个月不来长秋殿!我可真是个小天才!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闻时颂挑眉:哦? *这里的命格是我胡说八道的,随便扯的算命的话,毫无依据,估计专业术语也不对,大家别信哈。 第8章 入主东宫第八天: 准确的说,闻时颂看到的并不是沈里的心声。 而是最能代表他这个人物当下情绪的标志性名言,或者说展现角色性格的游戏台词。 这些台词一般会出现在角色的待机画面里,或者抽卡刚抽出来的时候,亦或者在战斗过程中的技能释放时。什么“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听命自己”,“与朋友保持亲密,与敌人保持猜疑”,“当世人盲目追寻真相时,万物皆虚;当世人受法律和道德束缚时,万事皆允*”诸如此类。 沈里这个太子妃的人设是由系统ai随机生成的,角色的标志性名言便根据了他本人的真实性格来,而好巧不巧的,沈里当下刚刚经历了认知巨变,最想说的就是这个“气死狗太子”。 沈里不知道闻时颂会看到,也不知道闻时颂看到后会是个什么想法。他只知道他本来正准备依照计划开口,就先被一反常态的闻时颂死死地抓住了手腕。 太子殿下是那样的用力,那样的拼命,想要更近距离把这位他从未看清的太子妃好好的看上一看。 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映在了少年白里透红的侧脸之上。他逆光而立,站在层层叠叠的帷幔下,满眼惊慌,像极了某种被大型食肉猛兽逼到角落的小动物,觳觫着全身上下漂亮的毛发,模样可怜至极,也可爱至极。 沈里真的被闻时颂吓的不轻。 只不过并没有吓多一会儿,闻时颂就晕了过去。说真的,太子殿下头疼了这么多天,经历了种种情绪起伏,又忽然遭遇庞大的信息量冲击,能挺到现在才晕,已经算是意志力惊人了。 但再强大的人,也有身体强撑极限的时候。 沈里只感觉手腕一轻,之前像钳子一样牵制着他的强势力量便突然消失了。病弱的太子在顷刻间倒下,像一截断了线的风筝,也像一座倾颓的玉山,昏过去之前那双丹凤眼里都在紧紧地盯着沈里,仿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会被这样的人骗了这么多年。 惊恐不会消失,只会转移,从沈里的脸上,转移到了其他在场的宫人身上。 “殿下!殿下!”所有人都像慌了神的土拨鼠,有人手忙,有人脚乱,还伴随着时不时地“快派人去北内,通知陛下,通知陛下”的惊声尖叫。 在一片糟乱中,沈里这么一个不好得罪、又无法使唤的大活人,在现场就变得很碍事了。幸好,不等大家想办法措辞,他已经贴心表示:“我去偏殿等消息。” 在沈里这么说后,所有人都明显松了一口气。 其实沈里本来是想说回长秋殿等消息的,但还是那句话,宫闱局和内坊局的两个大太监还在看着呢,你丈夫晕过去了,你说我先回我家?这像话吗?现在已经不是别人会不会觉得他对太子照顾不周的问题了,而是生怕他们参他一本,说是他害的太子病情加重。 幸好,张禄其实早就歇了要找事的心思。 自从目睹了太子在晕过去之前,还要抓着太子妃细弱的手腕不放,一边说着“滚”,一边又舍不得人真的走了的状态后,张太监就悟了,太子殿下这哪里是不喜欢,根本就是口是心非喜欢得紧啊。 大启皇室盛产美人,也盛产神经病。 太子有此表现,张禄并不意外,他只是恨不能回到过去,给看走眼的自己一嘴巴,给胆敢踏入东宫找茬的自己两巴掌,再给那个敢推了太子妃下属的自己降龙十八掌。他当初到底是吃了怎么样的熊心豹子胆,才会觉得太子妃是个好欺负的啊? 幸好低头及时,不然收拾他的就不是沈里,而是疑似有狂犬病的太子了。 不行,张禄还是觉得不保险,一心想着回去之后要好好拉拢一下太子妃派来宫闱局的人,三昧还是四昧来着? 算了,不重要,总之,不好说就这么直接向太子妃投诚吧,但至少也要让太子妃看到他的诚意——他是断然不敢再与太子妃为敌了。 沈里往偏殿这么一坐,就从天亮坐到了天黑,老皇帝始终没来,只打发了身边的总管太监来探望,因为很不巧的,这天晚上太后也病了,老皇帝要去太极宫床头尽孝。 是的,老皇帝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了,但他妈还活着。大启的这位太后十分高寿,却常年缠绵病榻,是个电量早就见底但就是能超长待机的神奇老太太。 太子其他的兄弟姐妹倒是前前后后来了不少,准确地说,是但凡只要还有口气能喘、又不至于双腿不能行走的,就都提着礼物来东宫探望了。 不管大家各怀什么心思,至少明面上的礼数还是十分周全的。 相比来说,太子闻时颂反而是个混不吝,没给任何别人面子,不管是谁来,都被他的心腹直接挡在了宫门之外。 这是闻时颂之前在病中就下过的死命令,若有一日他昏迷,不允许任何皇子公主靠近。因为闻时颂没空陪他们演绎手足情深。 当然,皇子公主们送的礼物,闻时颂倒是一个没落的都让人收下了。 以便日后他们谁病了,他再派人原封不动的把东西送回去。 把“不愿意和别人客套”明晃晃的就写在了脸上。 沈里也乐于不用社交,开开心心在偏殿睡了过去。他是个绝不可能委屈自己的人,在入“住”偏殿之后,就指挥人铺床换褥,按照他在长秋殿暖阁的习惯,布置了一套差不多的“冬眠”套组。 沈里是个很怕冷的人,好消息是太子也怕,不管是哪个殿里的暖阁,都被太子命人打造的温暖如春。 一夜无梦到天明,沈里睡的十分舒坦,仿佛连骨头都仿佛要酥了。等他磨磨叽叽醒来时,据说太子早就醒了,只不过闻时颂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卷王,天还没亮就又赶去上朝了。 有一说一,这位太子殿下是真的爱岗敬业,生病了都不耽误工作。 但既然太子没事了,沈里也就挥一挥衣袖,准备回长秋殿了。他在走之前还不忘给闻时颂留了封情意绵绵的书信。当然,不是他自己写的,就他那个狗爬字,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一方面会被人怀疑沈家郎君的身份,另外一方面也破坏表白的意境不是? 在完成了事关日后耳根清净的大事之后,沈里就迫不及待的走人了,全然不顾光大殿这边的极力挽留。 大宫女夏封绞尽脑汁想要留下太子妃,连什么“太子若回来看见您走了,肯定要责怪我们侍奉不周”的胡言乱语都说出来了。至少沈里觉得她是在胡说八道,就闻时颂崆峒的那个劲头儿,没一大早把他赶出光大殿就不错了,还让他留下?闻时颂又不是疯了。 当然,哪怕真是闻时颂要留人,沈里也是不会再留的。 因为秋实病了。 从昨天献兰之后,沈里就注意到了秋实的不对劲儿,一开始他还以为秋实是被闻时颂这个狗逼吓到了,后来才发现秋实反而更像是脱力之后的神情疲惫。 搬花盆这么累的吗?沈里心里想着,他就说了,还是得他来搬。 沈里也私下找过秋实,让她如果不舒服就不要强撑,先回长秋殿休息,他一个人在光大殿没有问题的。但秋实根本不放心,十分倔强的不肯离开沈里半步,也不愿意在光大殿找个地方休息,甚至自信满满的对沈里说:“若有意外,我还能保护您。” 说真的,沈里看了看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娇小女官,虽然知道对方天生力气大,性格也强势,但他还是觉得病了的秋实比他更需要人照顾。 但秋实硬生生咬牙抗了下来,并且精神也神奇的在第二天就恢复了。 仿佛昨晚睡了一个好觉的不是沈里而是她似的。 只是沈里还是不太放心,一行人就这么急匆匆的回了长秋殿,让春华“押解”着亲妹妹回房间又好好的睡了一觉。本来沈里还想让患坊的人来给秋实看看的,但秋实看上去好像确实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他也就没再坚持。 反倒是沈里又开始哈欠连连,光大殿的偏殿毕竟不比自己家,虽然昨天什么都没干,但沈里还是觉得很辛苦。 他歪在暖阁的小榻上计划着下一步,好比什么时候去看看太后,再练练字之类的。 然后,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这暖阁真的超好睡。 等沈里再次醒过来时,秋实早就已经神采奕奕的等着他了。她不仅让人给沈里备了膳,准备好了洗漱用品,甚至连身上的宫装都换了身更便于行动的胡服。 大启如今正处在一个民族大融合的特殊时期,胡风十分盛行,不单是女子,连老皇帝都很喜欢,上行下效,在宫人一年四季分发的服饰里,也就多了一套骑射胡服。秋实穿起来显得十分英姿飒爽,仿佛连走路都带着风。 沈里迷迷糊糊揉着眼,刚睡起来的嗓音都是软的,他问:“我们要去骑马吗?” 秋实笑着摇摇头,看起来心情好的不了,仿佛有什么大好事发生在了她的身上。也确实是发生了一件极好的事,秋实已经等不及要与自家郎君分享。 在屏退了众人,又找来自家兄长春华望风之后,她才郑重其事的表示: 她好像、大概、可能血脉觉醒了。 沈里本来还有些迟钝的大脑一下子就清醒了,啥?什么觉醒?怎么血脉?秋实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起,就有点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大脑怀疑小脑,小脑直接放弃思考。 只有很细碎的咔嚓咔嚓声,在很低很低但又倔强顽强的响着,那是沈里唯物主义的世界观正在摇摇欲坠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个游戏台词,分别来自不同的知名游戏里的知名角色。只是举例让大家了解,文里说的一句话人物心声是什么。 *大脑怀疑小脑,小脑直接放弃思考:网上看到的,忘记出处在哪里了。 第9章 入主东宫第九天: 那一刻,沈里实在是有太多问题想要问秋实了,又因为怕被看出缺乏常识而无法问出,就在他绞尽脑汁想要找到一个既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又不至于被怀疑的好问题时,暖阁珠帘外的格栅门突然就被敲响了。 是已经换上长秋殿宫装的七香来报,韩仆射家的下人对东宫递了拜帖。 准确地说,是对长秋殿递了拜帖。 东宫的总管太监不敢耽误,第一时间便就把这裱花缀金的帖子亲自送到了长秋殿,现在正在外面等着回话呢。 毕竟这可是仆射家的拜帖。 但沈里连韩仆射是谁,都是想了一下才想起来的,之前宫闱局的张禄来找茬的时候说过的,那个与他有落水纠纷的韩家玉郎就出自仆射府。 仆射是个官名,隶属于三省六部中的尚书省。名义上是尚书省的二把手,分为左仆射和右仆射,从二品。但实际上,尚书省一把手的“尚书令”因为常常会被本朝太子兼任,而渐渐演变了一个荣誉头衔类的虚职,大启已多年不置,左右仆射便是尚书省的实际长官。 沈里有听没有懂,还是有点没理解这个职位到底是干嘛的,但能让东宫的总管太监如此重视,应该是个挺重要的官。 秋实似是早有所料,意简言赅地给自家殿下科普:“相当于宰相或者副宰相,亦有百官之长的说法。”也就是所有文官的老大。 沈里:“!!!”艹。 也就是说,我在穿过来之前,把宰相的儿子推下了水?我这么牛逼的吗? “韩仆射是右仆射。”兄长春华补充。虽然左右仆射在职事官的品级上是一样的,但在散官的官阶上还是左仆射要更厉害一点的。 也就是说,左仆射为正,右仆射为副。 沈里:……把副相的儿子推下水,也并没有好多少啊。 不对,韩家那位都落水多少天了,今天才想起来下帖找我麻烦吗?这韩家的反射弧是不是有点长? 沈里以前也看过一些网络穿越小说,里面的主角一般都是被推下水、推下楼、与人相争撞到头的那个,那些意外也是他们穿越的契机,这还是沈里第一次经历作恶之人的第一视角。要是放在游戏里,他高低得说一句刺激,游戏编剧切入的角度很清奇啊。 但真轮到他来实际体验…… 沈里也只能苦大仇深的鼓着一张包子脸,沉思装病拒见的可行性。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避之不及地拖延时间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甚至可能让两家的结怨更深,该怎么化解这个麻烦呢? 不是很自愿当太子妃的少年,在冬日午后暖和的阳光里,单手托着腮,长长的、长长的叹了一口认命的气。 他正准备开口,手下的春华反而先一步疑惑道:“既然您不想见,那就不见呗,为何要苦恼?” 沈殿下瞳孔地震,连本来歪在小榻上的身板都不由的坐直了,宽大的银边袖口差点打翻了矮几上的茶杯。沈里虽然没有说,但是个人都能看懂他脸上的表情——还、还能有这个选项呢?可毕竟极有可能是他把人推下的水,他们这样对待苦主会不会不太讲道理? 秋实也疑惑了:“我们何时讲过道理?” 这位长秋殿的掌正女官,一双漂亮的杏仁眼里满是发自肺腑的不解。偌大雍畿,满城衙内,被他家郎君欺负过,咳,她是说,因为嫉妒她家郎君人美心善,而与郎君发生过口角的人还少吗?在如过江之鲤的人中,哪里还需要怕他一个韩乐风? 沈里:……债多了不愁是吗? 不,是有恃无恐。秋实直言不讳的表示,只要朝廷还需要咱们大娘子在北疆一日,殿下在京城就能安枕无忧一日。 沈里与她族姐沈青起的关系,并不仅仅是族姐弟那么简单。沈青起父母早亡,从小便被接到京中的沈家养大,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按着京中娘子们最好的那一批来的。除了没有一个正式过继的名义,沈青起和沈家正儿八经的嫡亲女儿没有任何差别。 而众所周知,大将军沈青起什么都好,就是对家人极为护短,说一句不好的都不行。 “在娘子去北疆之前,她与您的关系可是最为要好的。” 也就是说,沈里的底气从来都不是太子给的,而是他连枝同气的亲族姐沈青起给的,那才是他最大的倚仗。 事实上,外界一直有这样的风言风语,大家猜测太子闻时颂之所以能答应与前“嫂子”联姻,沈青起与她手握的三十万啸铁卫,在其中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也让一些觉得老皇帝不满太子,一直在暗中蠢蠢欲动的势力,很是安静了一段时间。 沈里:“!!!” 这ai编出来的人设竟这么有讲究的吗?怪不得沈里作天作地,能跟挑大白菜似的来回嫁太子了。东宫哪里是娶太子妃,娶的根本就是边疆的三十万重兵啊,还是最能打的那一批。 秋实又道,最重要的是,能进宫拜会太子妃的,不可能是韩仆射本人,只可能是他有诰命在身的老娘或者老妻。秋实觉得,对待别人家的长辈礼貌即可,但委实没必要这般郑重其事。 沈里:“……”你们跟着黑莲花形成的三观真的很成问题啊我说。 以前主仆三人安心窝在长秋殿的时候,沈里还不觉得,如今才意识到,秋实可是连宫闱局的一把手都敢让对方在大雨天直接站在殿外硬等了不知道多久的狠人。她对于沈里来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对于别人可就未必了。 为了不让身边人在这吃人的封建生活中走上歧途,沈里顿生出了不少豪迈,觉得今天自己很有势必要以身作则,当下就让人请了韩家的人进宫叙话。 而老神在在的秋实,只在沈里看不见的地方,给了自家哥哥一个尽在掌握的眼神,她就说吧,面对殿下,她总有办法。 事实也一如秋实所猜,韩家来的并不是身为副相的韩仆射,而是韩仆射的妻子王夫人。 旧时王谢堂前燕的那个王。 大启不仅是个封建社会,还是个世家大族依旧在精神抖索地横行的时代。 王夫人便是个世家女,一辈子没吃过什么大苦,也没见过多坏的恶人,本人生的不算漂亮,却是个周正大气、面善心更善的主母。她穿着一身与她十分相配的诰命常服,晃动着头上寻常人家种田一辈子也许也买不上一颗的珍珠步摇,从进门开始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这让端坐在上首,实则社恐发作,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老一辈人说话的沈里满脑子问号。他可是把她儿子推下水了欸,哪怕不生气,也不至于这么喜气洋洋吧? 王夫人是个爽快人,在全了对太子妃的礼数后,也没卖关子,便笑着说明了来意。 她是来道谢的。 沈里:啊? 之前张太监还说你儿子一直不见好,你今天就来谢我?那个韩玉郎不会是你继子吧? 那必然不是的。 韩玉郎本名韩乐风,是王夫人老蚌生珠,和韩仆射继两子一女后又生的老来子,稀罕的跟眼珠子似的,从小宠到大。韩乐风与沈里的矛盾也大多来源于此,韩郎君被宠的不知道天高地厚,沈里也不是个什么好相与的,两人一个文臣之子,一个武将家眷,针尖对麦芒,可不就结下了梁子。 偏偏韩乐风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在这些年与沈里的争锋中,总是处处被黑莲花下套,屡战屡败,而屡败屡战。 这次两人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小事,在行宫游船上便争执了起来,互相推嚷间,一着不慎,韩乐风便落了水。 换言之,这事可以说是沈里做的,也可以说真的是个意外,沈里并没有故意为之的害人之心。 相反,在韩乐风落水后,沈里是最积极喊宫人侍卫来救命的那个。 这事要如何收场,全看韩家是怎么想的。 韩乐风当初是直接被横着抬回韩府的,那韩家势必不可能罢休,只不过当时王夫人救儿心切,暂且还没空追究首恶。而如今…… “乐儿醒了,还觉醒了少司命的血脉。”王夫人一提起这事,脸上就是遮掩不住的喜悦。 沈里却只有一个想法,觉醒血脉,又是觉醒血脉。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就是字面意义的觉醒血脉吗?觉醒了能干啥啊?拥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少司命又是个什么鬼? 不对,你先等等,这是什么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说的事情吗?我们家秋实刚刚可是屏退了众人才敢开口的啊。 但反正沈里的世界观是彻底碎了。 他只能一边在脑海里努力重塑认知,一边装出一派你说什么我都懂的意思,跟着秋实等人一同对王夫人道喜,祝贺她儿子觉醒血脉,他日必扶摇直上,成就一番不俗伟业。 王夫人也是没客气地把祝福照单全收,这些时日她其实已经不知道收到了多少这样的吉祥话,但听到长秋殿的人这么说,她的快乐依旧溢于言表:“本来大夫都断定乐儿当年在胎里伤了根本,恐觉醒艰难,他的手足都是早早就觉醒了入朝为官,让我一直觉得有愧于他,生怕他只能蒙荫一二……” 沈里不是很真诚的想,那还真是难为他了哦。 “没想到,老天开眼,”坐在大殿藻井下的王夫人话锋一转,语气上扬,发自真心的对沈里表示,“竟让他遇到了您这样帮他觉醒了血脉的贵人。” 沈里:“?”啊? 第10章 入主东宫第十天: 这个结论是怎么推导出来的呢? 从沈里的角度来说,这感觉就像考数学大题只写了个得数,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 但从王夫人的视角来说,就是截然不同的光景了。 首先,沈里的福星命格并不是一个秘密,至少对于王夫人这样的世家女来说不是。 开源寺的玄真法师觉醒的血脉便是命理一说,虽然这个过于强大的力量让这位高僧险些五感尽失,但他解过的卦就没有不准的。而他曾亲自给年幼的沈里批命,说他是极旺身边人的福星命格。 至于怎么才能算是旺别人,玄真法师没有言说,但对于大启人来说,能让别人觉醒,便是更大不过的旺事了。 其次,沈老爷子曾后继无人、子孙难系,这也并不是一个秘密。 沈家本来家底就薄,是典型的功勋之家,自沈老爷子交了兵权从北疆退下来之后,就肉眼可见的衰败了。结果怎么着?寄养在他们家的孤女沈青起,突然就觉醒了血脉,前往了北疆从军,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又重新托举着沈家在权贵圈中重新崛起。 沈青起到底是怎么这么巧觉醒的,在一些人眼中便是一件很值得深究的事情。 而好巧不巧的,王夫人在与其他夫人娘子们的平日闲谈时,就从镇国侯夫人口中听说过这么一个怀疑——沈青起能觉醒武神血脉,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沈家的那个福星? 虽然在这个谣言甚嚣尘上之前,沈里就亲自出面否认了,他坚称一切都是他族姐的个人努力,与他无关,但别人信不信,那就是别人的事了。 至少王夫人在多年后的今天联想到这个澄清时,是不信的。 虽然血脉觉醒之人有男有女,但女子的比例其实一直不算特别高,在世家中还好,男女比例趋于一致,但越往下,女子便越觉醒艰难。这也就导致在王夫人这样的世家女眼中,觉得是普通人血脉斑杂的原因才导致不易觉醒,换言之,沈家旁支的沈青起,能够觉醒主家的血脉,是殊为不易的。 王夫人认为皇帝也肯定觉得此事蹊跷,不然陛下为什么要在孝贤太子去后,还坚持要让现太子闻时颂娶了沈里呢? 可不就是不想放过这个有可能助人觉醒的福星吗? 毕竟太子闻时颂自幼聪慧,手段了得,还是元后所出,却至今没能觉醒,这也是他地位始终无法稳固的根源之一。 “我并没有对韩郎君做过什么。”沈里实事求是的与王夫人展开了探讨。让人觉醒总要有个过程,总要做些什么吧?哪怕是西天取经路上的妖精想要求长生,那也是要实打实地吃了唐僧肉才行的呀。 他这闻个味就能让对方觉醒,会不会太不讲道理了? 况且,不说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哪怕他真的有,他为什么要帮和他关系不好的人觉醒呢?他又不是什么圣父。 但王夫人还是坚持自己的理论,沈里可是福星欸,什么是福星?就像庙里的菩萨,满天的神佛,只要在他身边多沾沾福气,喜事自然会来,沈里当然不用做什么。甚至如果他做了什么,那就不是福星,而是能点化凡人的高人了。 沈里无言以对,这逻辑还挺自洽的哈。 最重要的是:“乐儿也是这么觉得的——” 对于一个把老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母亲来说,那自然是儿子说什么信什么。 沈里:你还是先看看你儿子是不是落水的时候撞到头了吧,我虽然没有证据,但合理怀疑他脑震荡了,不然怎么能说出这话? “——他说在落水之前,在你周身看到了一圈好像光晕的东西,在层层荡开,瑞气氤氲,然后突然有什么闪了一下,实在是太晃眼了,他才一个不小心没站稳,从船上掉了下去。”王夫人一口气把她知道的都说了。 沈里的内心却是一阵剧烈的翻腾,只能借着喝茶的动作来遮掩一二,韩乐风说的这个时间点很微妙啊,他当时很可能刚刚穿来。 韩乐风其实已经醒来有几天了,只是韩仆射不太相信夫人和小儿子的推断,才一直没有声张。但不管到底要不要感谢沈里的“出力”,韩家都先确立了不再深究落水一事的章程,毕竟韩乐风自己都说了,确实是他失足落水,不是有人故意推他。 这也是老皇帝没有追究沈里和韩乐风之争的原因之一,民不举官不究,他也没那么闲得非要自找麻烦。 今日王夫人也是先去探望了生病的太后,才临时起意又来了东宫拜会。 王夫人还是觉得应该感谢一下的,哪怕太子妃什么不要。 沈里十分坚决的表示,如果王夫人实在是想做些什么,那就等韩乐风彻底好了,带他来东宫一叙,化解一下两人此前的矛盾。 沈里主要是想多试探一下韩乐风那一日都看到了什么。 王夫人也正有此意,冤家宜解不宜结,她是很希望儿子能和福星多交交朋友的,当下就笑着答应了下来,只觉得这沈家的郎君实在是个好孩子,之前外面的风言风语真是过分。 只有听闻了这个消息的韩乐风躺在病床上想着,沈里果然还是惯会蒙骗长辈,我娘只是去见了他一次,张嘴闭嘴就变成了让我不要不懂事,真是卑鄙啊啊啊! 等王夫人走了,沈里也就有了理由,转头在窝回了暖阁之后,就开始让春华和秋实给他讲有关血脉觉醒的事了。 毕竟他的“死对头”都觉醒了,他却没有,他岂能甘心?如果有相关的书籍就更好了,他要彻夜苦读! 春华和秋实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仿佛早就料到了自家殿下在听到韩乐风觉醒后会是这么一个反应,一个准备了口感细腻的七返糕,一个准备了一箩筐的安慰话,力图把自家殿下哄的明明白白。 好比,虽然韩乐风觉醒了,但觉醒的也未必会是多么厉害的能力啊。 其实血脉觉醒这个词,沈里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之前在御兽园讲八卦的时候他就听到过,讲的是金吾卫有个侍卫在血脉觉醒后当场就升了官。他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什么方言,没想到真是“血脉觉醒”这四个字。 血脉觉醒就是字面意思。 大启人相信在他们的血脉里蕴含着非凡之能,只有得祖先庇佑之人,方可以觉醒力量,出乎寻常之表,超乎自然之律。 但并不是人人都能觉醒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事实上,大多数人觉醒的力量都很零碎,千奇百怪的,好比有人能让衣裳改变颜色,有人能跑得更快,甚至有人只是能让别人说不出拒绝之言。 只不过血脉觉醒之人毕竟还是少数,尤其是在普通人之中,那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小概率事件,所以,但凡有人血脉觉醒,不管觉醒的是什么,都是一件值得全村一起庆祝的大喜事。 秋实对沈里笃定道:“王夫人既然没说这少司命的血脉具体是什么,那就是力量不强。” 不然若真的十分厉害,哪个宠溺孩子的母亲能忍住不炫耀? 沈里一边嚼着据说在制作过程中要反复折叠七次的七返糕,一边努力从兄妹二人齐心的安慰中,提炼出了自己真正想要了解的细节。 原来游戏文案上提到过的“这个世界有些许不同”是这么个不同啊,直接古代架空改古代玄幻了。 还不是什么修仙啊灵气复苏之类的体系,更像是觉醒异能,古代版。 沈里以为的带上春华就能隐身的buff,其实就是一个降低自身存在感的异能。是春华自小就觉醒的血脉,能力不算太强,但沈里的姐姐沈青起觉得对于要在宫中行走的沈里来说,这是个在关键时刻会很有用的能力。 沈里觉得他姐说得对,好比他现在就在琢磨用春华的这个能力直接去后院看大熊猫的可行性。 “……我的能力对动物用处不大。”春华委婉提醒。 他虽然能在其他人面前降低存在感,但是在动物面前,你入侵了它的领地,它该挠你还是会挠你,尤其是食铁兽这种咬合力惊人的大型动物。 “而且,阿兄的能力最大只能对两个人起效,”这是一个有范围的隐身buff,秋实补充,“其中一个还必须是他。” 沈殿下只能遗憾作罢,继续套话,他坐在花窗下,戳着盘子里的点心渣,假装内耗:“这世界人人都有可能有金手指,只有我是个麻瓜。” 这话里的现代词汇含量严重超标,但沈里完全没在怕的,因为这也是他一步步试探出来的结果,春华和秋实对于他时不时的“语出惊人”早就免疫了,据说他从小到大都这样,脑子里有很多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 要不是沈里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他都要怀疑自己其实是胎穿了。 总之,老实人春华忙不迭地开始继续输出沈里所需的信息:“觉醒一事自古便没有定数,有人打娘胎里就觉醒了,有人六十才觉醒,殿下完全不用着急的,您血脉纯正,觉醒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 大启人相信,这通天彻地的神异力量是通过血脉传播的,是祖先保佑,是一脉相承。这也是世家如此盛行的原因,从结果上来看,世家确实更容易出血脉觉醒之人。 沈里觉得这就像古人相信滴血能够认亲一样,说法其实是很荒唐的,可暂时他也给不出除此以外更科学的解释。 但反正沈里是不相信什么血统论的。 只有人上人才能拥有异能?这什么傻逼设定啊。这游戏要是真敢这么干,它绝逼过不了审! 但总之,在如今大启的朝廷之中,但凡像那个金吾卫那样,有点家世人脉,觉醒之后必然会得到晋升。 不是说所有当官的人都拥有血脉力量,但所有的高官都必然拥有强大的力量,血脉觉醒便是政治舞台的入场券。好比沈家出身乡野的老爷子,他当年靠的就是一手武神血脉,才在军中闯下了赫赫威名。 “武神?”沈里其实早就想问了,这武神是个什么神? 大启虽然是架空,但一看就是沿用了很多沈里所熟知的古代社会的常识,但在他知道的神话体系里好像没有武神啊。 一部分大启人相信自己是仙人的后代,另外一部分大启人则相信先祖曾被神人降下恩泽,得到了沟通天地的能力。而不管是因为哪种,反正肯定是有神仙插手,他们才能在代代相传、聚居嫁娶的千百年后,还继续拥有这份神奇的力量的。 至于武神是个什么神…… 据沈老爷子说,武神是掌管天下一切兵戎之事的神仙,因当年与一凡人女子相恋,才传下了这份执掌战事的伟力。只不过因为武神之力实在太过强大,不是一般凡人能够承受的,渐渐在传承中便断了代,一直到沈老爷子这一辈才重新将武神之力带回人间。 沈里却是越听越不对劲儿,这个武神好像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指代啊,也没有历史的实际出处,甚至连他们祖上是如何传承的都有一种淡淡的死无对证的气息。 就像很多开国皇帝所谓的祖先,这个说自己是中山王刘备之后,那个说自己是南宋朱熹之世孙的。 等等,卧槽,沈里突然如醍醐灌顶一般福至心灵,这个武神不会是他爷胡说八道,现编出来的吧? “有什么实际依据吗?”沈里问。 秋实一提到与家里英明神武的老太爷有关的事,就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理智与冷静,只剩下了盲目崇拜:“当然有证据了,老太爷说了,这一切都是他在觉醒之前发高热时,武神爷入梦亲口告诉他的。” 沈里:……所以果然是他自己编的啊。 别的古人在发达之后,一般会选择从浩瀚的历史长河中随机挑一个幸运的同姓历史名人当自己的祖宗,他祖父的精神状态要更超前一点,他直接编了一个祖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沈老太爷为人处世的哲学:人生在世,不服就干,实在不行,还能编! ps:这里要说明一下,主角受的金手指虽然是让别人觉醒,但在初期他并没有让所有人觉醒,好比韩乐风就是个单纯的巧合,真的是王夫人误会了。 第11章 入主东宫第十一天: 沈老爷子能有此灵感,一切就还要从他爹的特殊职业说起。 沈老爷子虽然是出身乡野,但他爹其实勉强也算是个读书人,只不过当年还是九品中正制,世家门阀的话语权更大,他没有觉醒血脉,根本不可能入朝当官,教书也不行,就给自己找了个修谱师的职业勉强糊口。 什么是修谱师呢? 正常来说,就是给有钱人修家谱的人。 剑走偏锋的嘛,就是给一些出身不可考的有钱人,从一些比较合适的地方志入手,挑选出一个五代以上清白的祖宗,将这位有钱人合理的编入谱系之中。 那当地凭什么会认这种陌生人当自己的族人呢? 因为他们有家族历史,但是没有钱啊。往小了说,是村里的里正族老肯定都能得到一些养老钱;往大了说,一般这种“认祖归宗”的有钱人,在修了族谱认了祖宗后,往往都出手阔绰,什么修桥补路,赈济孤寡,大兴土木,操办学堂的。 村里人得了实惠,有钱人有了祖宗,甚至是连死去的先祖都能得以香火重延,多全其美,大家都有美好而又光明的未来,何乐而不为呢? 沈老爷子的爹这一辈子不知道替多少人认了多少个祖宗,沈老爷子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就从他爹的这个职业里汲取到了一些为人处世的哲学。 “我本来还以为这次觉醒,说不定我也能梦见庇佑我家先祖的水神呢。”秋实略显遗憾道。 “水神?”沈里一愣,这又是哪路神仙?也是我爷编的? 是的,也是沈老爷子编的。 沈老爷子在上阵杀敌的闲暇之余,也是没想到他会有一天会接过他爹的衣钵。 但是没有办法啊,能去北疆和蛮族打仗的,有几个是家里情况好的呢?都是腿上的泥点子还没洗干净的穷兄弟,突然就觉醒了血脉,自己也很懵逼。可大启就是这样,你没个好祖宗,哪怕你觉醒了血脉,还是很难升官。 为了不让兄弟们辛辛苦苦的战功变成世家子弟履历上可有可无的点缀,沈老爷子便在某个电闪雷鸣、恍若神明真的降下了什么神罚的夜晚,拾起了他的家学渊源。 他说,他又梦到武神爷了,武神爷此番降世是来给大家解惑的,但他老人家嫌来回跑的麻烦,就一口气把大家的事都告诉了他,由他来转达。 那个时候沈老爷子已经凭借战功和武神血脉爬到了从五品的游击将军之位,率兵驻扎在北疆一个常年漫天黄沙的边塞小城,他一开始并不是城内的一把手,但后面打着打着就只剩下他了,那自然是他说什么算什么。 自此一传十,十传百,信的人越来越多,便总有觉醒血脉的士兵前来投奔解惑。这边人越多,大家自然越信沈老爷子的神异,像滚雪球一样循环往复。 不少人至今都相信沈老爷子觉醒的血脉就包括和武神沟通呢。 沈里:懂了,我爷不仅给自己编了个祖先,还给他手下的大家都编了祖先,谁都不白来。 春华和秋实的祖父是沈老爷子从死人堆里捡来的亲兵蛋子,当兵的时候跟着沈老爷子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后来因为残疾解甲了,无家可回,也找不到事干,便到了沈家府上给沈老爷子当起了大管家。 老管家记不得自己的姓,就跟了沈老爷子一起姓沈。 也就是说,春华秋实其实也都姓沈,一个叫沈春华,一个叫沈秋实,这也是一开始七香一听沈里的名字,就以为他是太子妃从沈家带来的人的原因,大部分被沈老爷子收留的世仆都爱跟他姓。 沈管家一辈子都是个普通人,临到老了反而莫名觉醒了血脉,老头是既茫然又困惑,不明白为什么这力量不在他上战场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反倒是老了才来。 沈老爷子张口就来,说是水神庇佑,希望他能安享晚年。 别问为什么是水神,沈老爷子编的神仙名一般都是这种简单粗暴的款式,什么火神、灶神、飞天乐神的,都快自成一套神仙班子了。在这些年的加工润色里,被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都能反过来质疑别人的神仙祖宗不像本地神。 咳,总之,缺了一只胳膊的沈管家能把清水变成小甜水,那自然祖上得是水神庇佑。 等后来他的小孙子春华出生,小小年纪就觉醒了能降低存在感的能力,沈老爷子就说了,对啊,你看,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润物无声,可不就能隐匿信息吗? 如今秋实也觉醒了,都不需要沈老爷子再来解读,她自己就能硬靠:“水生木,所以我能驱使植物。” 秋实觉醒的力量,正是那一日在光大殿让兰花重开。 她一开始意识到太子寝宫那株兰花的变化与自己有关时,第一反应其实是不相信的,毕竟血脉觉醒一事鲜少在女子身上发生,可是:“老太爷说了,水神是武神大人的从神,所以我阿翁才会与老太爷如此投缘,两人在战场上相遇,又在退伍后来到沈家。” “武神爷一直在保佑着咱们,先帮大娘子觉醒,再小小地恩泽了一下我。” 秋实开开心心又现场给沈里表演了一下她的能力,让暖阁盆景中斜干回首式的松柏重新焕发了嫩芽。 看上去还怪可爱的。 之前让兰花重开,已经超过了秋实的极限,她后面看起来十分疲惫便是因为能量耗尽,如今经过一夜的努力恢复,身体倒是没事了,只是能调动的力量还是有限,顶多能指挥着枝叶与沈里嬉闹。 沈里抬起白皙的手指,也是兴致盎然,与这小玩意“打架”打的难舍难分。 秋实一心二用:“当然,也有可能我是沾了殿下的光。” 总之,不管是谁的功劳吧,秋实都在为自己能够觉醒血脉而开心,她觉得她终于能对自家殿下更有用了。 “看不见水神爷就看不见吧,老太爷也说了,武神爷当年是看他可怜,失怙失恃,无人能告知他这些先祖之事,才托梦于他。后来也是奖励他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保佑了边疆百姓,才再次降下恩泽。我父母俱全,生活幸福,梦不到也正常。” 沈里:“……” 他现在谁都不服,就服他爷的这张嘴,太特么会洗脑了,上辈子干过传销吧。 一主两仆三人一口气说了很多,多到沈里也是在很后面才想起来问,既然是这样的大好事,又是这个世界人人都知道的事,那秋实之前为什么要搞的那么神神秘秘的啊?不应该直接大张旗鼓的告诉别人吗? 一旦不涉及到沈老爷子,秋实优秀的智商便再次占领高地,她表示:“因为我想先与您商量一下,我随后的去处安排啊。” 既然人人都有可能有金手指,那就像读书一样,朝廷是不可能忍着不对此事插手的。 沈里终于觉得气顺了,这逻辑很中华,异能者又怎么样?异能者也不能不上学啊。 咳,虽然大家觉醒的血脉千奇百怪、五花八门,不好梳理归纳,也不好系统总结,但从功能性上笼统的区分出几个大方向还是可以的,更多的也是去学习如何控制并更好地使用自己的力量。就像教书一样,各地都有县学,家族里有族学,连宫里都有专门的学宫。 秋实是沈里的人,既可以去掖庭学宫,也可以回沈家族学,她甚至可以跟着东宫的十卫进学。只不过去不同的地方学习,也就代表了秋实未来会进入的不同体系。 “好比,如果您想插手宫闱局,甚至是内侍省,那我就适合去掖庭的学宫;如果您想加强与太子殿下的联系,那我就试着走走东宫十卫的关系……”秋实替沈里认真分析着去不同地方,她能给沈里带来的不同好处。 等她介绍完各处的情况之后,还提出了一个可能——也许隐瞒她的宇岩污能力会更好。 “这可以当作一个杀手锏来用。”至今还无人知道秋实能够驱使植物,先不说这能力本身就挺少见的,只说秋实是一个女子,就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沈里最不赞同最后一种,没必要,在这个人人都对觉醒血脉趋之若鹜的时代,他不觉得秋实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她理应得到属于她的那一份尊重。 至于到底要去哪里,沈里其实也没什么想法。 秋实也猜到沈里会是这么一个反应,并早就准备好了解决答案:“那我给大娘子修书一封,问问她的意见吧?” 自好几年前起,沈家就一直是沈青起这个主心骨说了算了。 沈里忙不迭的点头,拥有较强的被管理经验。 该说的都说了,沈里也差不多凭借多年看小说的经验消化并理解了这里不同的世界观,剩下的细枝末节他打算自己慢慢看书研究,再说下去容易因为缺乏常识而露馅。 秋实也真的给沈里找来了几本较为浅显的介绍血脉觉醒的书籍,插图特多,而文字很少。 俗称,少儿读物。 对于沈里这种看繁体字不太熟练的人来说刚刚好。 他往暖阁的小榻上一歪,就彻底放松了下来,一边磕着焦香的瓜子,一边好奇地开始了解这个神奇的世界。 脑洞也是越来越多,什么如果一人用火,另外一人用水,两人的力量激烈碰撞,会不会出现高热的水蒸气;或者有没有人的能力是操纵别人的情绪,让自家人欢欣鼓舞,让敌人陷入恐惧;他甚至好奇有没有动物也能觉醒血脉。 沈里突发奇想,不自觉出声:“有人会讨厌觉醒血脉吗?” 秋实停下了手中身为女官的活计,不明所以的眨眨眼:“这样天大的好事,为什么会讨厌?” 沈里揉揉脸:“也是哦。” 但实际上,还真的有。 好比此时此刻的闻时颂。 在意识到自己能看到旁人的身份信息时,闻时颂就明白了,他是觉醒了血脉。 虽然他暂时还没研究明白自己觉醒的到底是个什么奇怪的血脉,在皇室的记载里从未有谁能看到这些“天书”,但反正他也总算是终于踏入了那个他自小就被拒之于门外的世界。 但你要问他觉醒血脉是什么感觉,他只能说…… 也就那样吧。 没有这份力量,他也走到了今天。当他已经不再需要它时,它又擅自出现了,还这么鸡肋。 可真叫人不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攻:一款讨伐型人格。 他对于血脉力量的看法目前是,别人会因为没能觉醒而自卑,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有问题,才不被先祖保佑。而他……只会觉得是这个力量有问题,是这个看重力量到畸形的社会需要被毁灭,被重建。 哪怕是在他也终于得到力量的当下,他想要毁灭世界再重建的决心也并不会变(不是)。 第12章 入主东宫第十二天: 大启皇室作为血脉觉醒的绝对拥趸,世代与觉醒了血脉的世家女联姻,传到闻时颂这一辈,不说所有的皇子公主都能觉醒吧,至少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能够觉醒的。 并且大多都是小小年纪就展露了天赋。 其中尤以闻时颂一母同胞的亲皇兄孝贤太子为最,他几乎集合了历朝历代贤明太子的所有优点,出身中宫,德才兼备,在虚怀若谷的同时还长得格外好看,更不用说他还觉醒了与开国太祖十分相似的龙神血脉,可以御风化龙,是哪怕在一众强大的血脉中也十分突出的能力。 老皇帝不知道对这个嫡长子有多满意、多骄傲,他的喜欢明晃晃就体现在对东宫的放权上,层层加码,体系完备,已俨然如小朝廷一般。 可惜,孝贤太子意外身死,成为了老皇帝乃至是满朝文武心中永远的遗憾。 为了稳定局势,老皇帝又匆匆立了嫡幼子为太子。可闻时颂今年已经二十了,仍未有任何觉醒血脉的征兆。 就这么说吧,他是除了年幼的皇子公主外,唯一一个至今还没有觉醒血脉的。 闻时颂和他的白月光皇兄就像是两个极端,是所有皇子公主中的异类。 以前在提到这位元后幼子时,人人都会说,小殿下矜贵自持,才智过人,虽没能觉醒血脉,但再多的力量对于他这个身份来说也不过锦上添花,他的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后,兄长在未来也会是皇帝,太子孝悌仁善,绝不可能放亏待了自己的亲弟弟。 闻时颂当时没能觉醒血脉,甚至是个好事,能让太子在放心喜欢这个弟弟的同时,还不用担心地位受到冲击。 可如今当闻时颂成为太子之后,大家对无法觉醒的他,就有太多的不满与无法接受了。 每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里都写着“唉,可惜了,不管脑子与手腕如何,终究是没有觉醒”。 在这种极大的压力下,一般人的选择要么走向极端,疯狂追求能够觉醒血脉的办法;要么极度自卑以至于自傲,扭曲忌妒一切血脉觉醒之事。 但闻时颂不一样,他就像个天生的反派,面对困难只会笑着说“事情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真的非常享受这种以弱搏强,和众人斗智斗勇的感觉,尤其是在他以普通人的身份,打败了那些血脉觉醒之人的时候,他会感觉非常非常的爽。 直至今天,闻时颂这种“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隐晦乐趣,被他自己的觉醒亲手打破了。 闻时颂大概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吧,就大概搞清楚了他觉醒的这份血脉力量是何作用——他可以看到每个人的身份信息。 姓名,年龄,觉醒血脉,立场以及野心程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只要闻时颂想查看,他就能够看到,若不想看了,这些缺胳膊断腿的文字也能如臂使指的随时消失。 这也让今天早上站在无为殿上参加常朝的他,感觉自己就宛如一个正在户部籍库清点编户的小吏,亦或者站在城门口负责挨个查看别人路引的士兵。 真的很没有意思。 这些人姓甚名谁、有什么血脉能力,只要闻时颂想,他掌握的庞大情报网随时都可以为他拿到。哪怕是这些人的立场与野望,闻时颂在心里不屑地想着,我又不是自己没有脑子,难道没有这份力量,我就判断不出来了吗? 事实上,此时朝上大部分人的立场,和闻时颂此前对他们的判断并没有什么区别。 皇子公主虎视眈眈,群臣在侧不怀好意,就连他的父皇都好像另有打算……这些他早就知道了啊,如今不过是站在这里对答案,都没能对出什么惊喜。 闻时颂以袖掩面,打了个闲闲的哈欠,无聊,实在是无聊,不管是他觉醒的所谓血脉,还是如今朝堂之上各怀鬼胎的人心。 每个人都好懂得就像是一本翻开的书。 好比清流一派一再提出的民生疾苦,希望能适当减轻税赋。出发点听起来挺好的,直接就站在了一心为民的道德制高点,但他们真正想说的是百姓身上的税赋吗?不是的,他们只是想曲线救国,引起皇帝对北疆粮草度支的重视,意识到三司为这场战事已不堪重负,不能再继续穷兵黩武下去。 至少这些文臣觉得朝廷有重武轻文的征兆,为了把事情扳回“正轨”,他们必须得说对北疆蛮族的用兵是穷兵黩武,是毫无度量之举。 说白了,就是文武之争。 除了清流一派和武将之间的矛盾,在临近新春的这个冬天,朝堂上吵来吵去的还有不少事,什么清河公主杀夫案,到底该如何收场才能给天下一个交代;春闱在即,要怎么规避上一届科举舞弊所带来的糟糕影响。 前者是朝臣以礼教为名对皇权的施压,后者则是世家和寒门之间在取仕上的又一次交锋。 汲汲营营,殊为可笑。 闻时颂冷眼旁观,只在心里无聊的计数,等着看这把火什么时候才会再次烧到他的身上。 这些人也果真没让太子“失望”,很快的,就有察院的监察御史出列,高举手中所持的竹木笏扳,当面弹劾当朝太子。 也就是说,这位御史参了闻时颂一本。 参什么呢? 参他不孝不悌,太后病重,东宫竟毫无表示。 弹劾高级官员,理论上是需要先进行书面弹劾,由御史台大佬在奏疏上多方署名,等通过中书省和门下省的联合审核后,才能递到御前。但因为一些历史原因,老皇帝在前些年刚取消了御史台联合署名的规定。 这也就导致了御史台这几年的弹劾混乱,有些非高级官员也走书面弹劾的流程,有些管你是谁,哪怕是当朝太子也要当面弹劾。 闻时颂今天遇到的就是这样的莽夫,揪住不放的还是老皇帝比较在意的孝悌问题。 满朝文武无人敢言,只躬身等待圣断。 年迈的天子垂坐朝堂,没有问跪在地上的御史有何证据,只透过冠冕上的十二旒,看向了自己与皇后仅剩的幼子,正值盛年,张扬肆意。老皇帝神情难辨,只在清了清苍老的嗓音后,缓缓开口:“时颂,可有此事?” 闻时颂没看御史,只斜了眼他旁边正在用笏扳小心翼翼遮挡得意的三皇兄,勾唇嗤笑,蠢货。 笏扳多大?你那张宛如满月的脸盘又有多大?能挡得住吗? 身着杏黄色朝服的年轻太子不紧不慢,在向前一步出列后,才对自己的父皇回禀:“儿臣的头疼一连数日,药石无用,生怕皇祖母忧心;太子妃一直在光大殿照顾儿臣,也是分-身乏术。此事到底如何,儿臣暂时也犹未可知——” 说白了就是,我病了,我“老婆”一直在照顾我,到底去没去看太后,我暂时也不知道。 三皇子心中一乐,没想到这回的事情会如此顺利,他的好弟弟竟真的按照他所想的把把柄主动递了上来。 没做就是没做,皇帝可不管你为什么没做,谁不知道当今陛下最讨厌的就是嘴硬解释?甭管你是不是病的快死过去了,你的太子妃是不是一直在照顾你,太后生病,你们东宫没有任何表示,那就是不孝! 但闻时颂却依旧八风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的反驳之意,因为…… “皇祖母身边的安康应该是知道的,是非曲直,一问便知。” 安康是太后的总管太监,跟在老太后身边伺候了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莫敢不从,太极宫的大事小情,他都一清二楚。 东宫对太后到底关不关心,问一下这位大总管不就清楚了吗? 也就是说,闻时颂刚刚的解释并不是他为什么没去做,而是他们两口子为什么都没有亲自去太极宫。但人没去,就代表了不关心吗? 老皇帝看着如此笃定的太子,心下便已经有了偏向。但他并没有着急下旨,只是又等了等,到底在等什么,谁也说不好。 但可以肯定的是,老皇帝并没有等来他想要的结果,他也没在犹豫,便让人当下就去了一趟太极宫,还特意嘱咐了不要惊扰太后,只需问一下安康即可。 而安康太监能够给出什么答案呢? 他自然只会说太子和太子妃极为孝顺,早在昨晚第一时间就送来了慰问啊,说不定还会替他们再多嘴解释一下为何不便亲自前来,太后也是体谅的。 当然,回禀的太监带回来的消息里,最重要的还是在今天太子已经没什么事之后,太子妃就已经前往了太极宫。 说真的,对于这个结果,闻时颂也只料到了一半。关于安康会替他们遮掩的那一半。无人知道安康太监和沈老爷子的私交,太子也是因为太后在他婚事上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沈家一边,才发现了这份“沈家→安康→太后”的隐晦影响链。 不管太子妃有没有对太后尽孝,安康都肯定只会说太子妃做的极好。 只不过闻时颂也没想到,沈里做事竟真的如此滴水不漏,在照顾了他一晚上之后,第二天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太极宫。 虽然沈里昨天古怪的内心活动,让闻时颂着实惊讶了一下,但如今看来,他的这个太子妃还是那个面面俱到的沈家幼子啊。 与此同时的沈里,正在一脸痛苦的听已经病的有些糊涂的太后问他,你和太子的感情怎么样啊?什么时候准备要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二爷爷今天早上四点在医院去世了,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他就是得了甲流,然后转肺炎,引发了种种并发症。哪怕在发烧的第一时间就已经住院了,也于事无补。 我现在情绪也有点乱,说的乱七八糟的,大家见谅。 总之,我想的说是,大家最近出门一定要注意啊,尽量戴口罩,希望我们都能健健康康的。 第13章 入主东宫第十三天: 沈里此时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不是后悔来探望太后,毕竟在听到太后病了的消息之后,他本就有意要来太极宫,后面又有韩乐风他娘王夫人说自己是在探望了太后之后才来的东宫,哪怕沈里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自己作为小辈在这个时候该做什么。 他只是后悔,明明他来的时候太后还没有醒,他为什么要在安公公上了一盘樱桃毕罗后,会想着先吃完再走。 这樱桃毕罗能有多好吃? 好吧,确实还挺好吃的。 馅料讲究,色泽金黄,一口下去外酥内软,还有咸有甜,将层层递进的丰富口感发挥到了极致,只摆在那里就已经是一盘艺术品了,沈里根本拒绝不了。好吃到想要摇头晃脑。 但是不行。 沈里正襟危坐,始终牢记他还有个心机黑莲花的身份要扮演。 而整个太极宫的宫人对于沈里仿佛是极为熟悉的,在他努力想让自己显得像个成熟的大人时,大家都默契的没有拆穿。 甚至留出了足够的时间,让他和好吃的樱桃毕罗独处。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椿龄还在和安公公小声复盘:“看来这次改良的很成功,殿下就喜欢吃这些油炸但又不腻的小吃。” 左一口,右一口,吃着吃着,太后就醒了。 安公公对展开了光盘行动的沈里笑道,太后她老人家一般到了这个点也该醒了,还是殿下有孝心,特意等到现在,娘娘见到您来看她肯定很高兴。就是娘娘凤体欠安,脑子仍有些糊涂,希望殿下不要刺激她。 那沈里还能说什么?不管是对他满脸带笑的安公公,还是在看见他之后整个人真的都精神了不少的太后,他都不忍心拒绝啊。 沈里上辈子就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对老人家总是格外的有耐心。 太后凤体不便,如今连下床都有些做不到,只虚虚地披了一件湘色的外衫,倚在床榻的斑丝隐囊上,与坐在床前花凳上的沈里说话。 也不知道太后就是个性格平易近人的好人,还是一如安公公所说,她真的很喜欢沈里,反正老太太跟沈里还挺有话聊的。 沈里一开始甚至都没意识到太后哪里糊涂,她看起来就是一个说话流畅,又风趣幽默的端庄老太太,甚至对比太后这个宫斗冠军的身份,她更像一个平和慈祥、颇为喜欢回忆往昔的老奶奶。 “哀家第一次见你,还是皇后领着你来拜见的。” 沈里也是这个时候才更新了信息,他的母亲钟氏与已逝的谢皇后关系不错,谢皇后在生前十分喜欢招钟氏母子入宫叙话。沈里第一次入宫时,宫里最大的话题就是皇后娘娘身边来了个宛如菩萨座下金童转世的小郎君。 玉雪可爱的小朋友拥有一个饱满白皙的额头,白里透红的圆脸颊,以及一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肉乎乎的小手里攥着一个巨胜奴,见到谁都要介绍一句,脆脆的,明显喜欢得不得了。 他当时还不知道太后是谁。 只在太后故意逗他说“这巨胜奴好不好吃呀”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最后一个递了过去,主动分享道:“阿婆尝尝!” 真的是一个很大方的小朋友了。 太后的回忆没有停下,仿佛能随时随地说出无数个与沈里有关的小故事:“那年冬天可冷了,你被你阿娘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还披着一件狐皮的小斗篷,在大雪地里被牵着蹒跚走路,活像是一个小球滚滚而来。从毛茸茸的领子里露出张小脸说阿婆好,我叫里里,是那个怕老婆出了名的沈补阙家的里里。” 沈老爷子在大启十分有名,他儿子品级不高,只在以挽郎入仕后当了一个小小的补阙。但沈补阙在京中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出名的并不是他的能力,也不是他的才华,而是他的惧内。 当时沈里大概正在启蒙,他爹让他用可怕来造句,他逢人便说,我阿爹可怕可怕我阿娘啦。 气的沈大人在大冬天的雪地里直跺脚,与还不到他大腿高的儿子争辩,老子是叫你造句,不是叫你造谣。 一提起过去,太后就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在历历在目的往事中神采飞扬,仿佛那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也就怪不得安公公会想方设法用点心诱哄沈里留下,因为他能让太后变得更好。 只不过哪怕是难得如此有精神的太后,其实脑子也还是糊涂的,话题异常跳跃,没有任何过渡,也没有什么因果,她忽然就转变了话题,问起了沈里打算和太子什么时候要孩子。 沈里:“……” 虽然“没结婚催结婚,结了婚催生崽”是个谁都逃不脱的社交怪圈,但沈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男人都嫁给另外一个男人了,还能有被催生的一天。 反倒是站在一旁近身伺候的安太监业务十分熟练,眼也不眨地就就解围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还年轻呢。” 沈里:意思是不年轻就能生了? 太后拍了拍沈里的手,十分善解人意的点头:“也是,年轻人正是闯荡的年纪,要专注朝事,专注读书。” 沈里其实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了,可惜,他的手还在太后干枯但有力的手里,根本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等到太后问他:“那里里最近读书读的怎么样呀?快旬考了吧?” 沈里痛苦面具。 老皇帝派来找安太监了解情况的人来的时候,他们就正在讨论这个,虽然对方并不想惊动太后,但毕竟要找安太监了解情况,安公公开口寻了个理由离去,转过头来,太后就已经忘了要和沈里说什么。 但是没有关系,老太后超健谈的,转而就又重起了一个完全无关的话题:“里里,你还记得你清河姨姨吗?” 沈里那肯定不记得了啊,他心想着,不然我们还是谈谈我不存在的旬考吧,我觉得我能编个很好的成绩。 “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 沈里:……原来是这么个记得啊。 站在一旁接替安公公伺候太后的大宫女椿龄轻声提醒,清河公主是前越王的独女,越王与越王妃去后,身为婶母的太后就收养了清河公主,当做心肝宝贝一样的养大,那真是捧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惜,大概是一辈子没吃过苦,清河公主非要体验一下爱情的苦,长大之后哭着喊着要嫁给一个祖上八辈没有觉醒过血脉的普通人,为此不惜与自己的皇兄彻底闹翻。 当然了,大启的公主闹也是有闹的底气的,哪怕把皇帝气成那样了,清河公主仍能一意孤行嫁给驸马,并带着对方回到清河郡,过起了要封地有封地,要食邑有食邑的潇洒日子。 “你清河姨姨还给你变过烟花呢,记得伐?” 清河公主觉醒的血脉十分漂亮,用沈里的理解就是类似于火系异能的变种,别人是可以加速空气中的燃烧反应,操控火焰燃点,她是可以……变出漂亮的烟花,随时随地,热烈绽放。 沈里明明应该没有这些童年记忆的,但随着老太后的娓娓道来,他的脑海里也不由就浮现出了幼时的种种场景,仿佛过场动画一般。 小小的他披着火红色的斗篷,揣着手捂,戴着暖耳,和一个一直在身旁小心翼翼护着他、要比他高些的男孩,一同站在汉白玉雕成的丹陛之上,面对漫天绚烂中兴奋鼓掌。并时不时的齐声高喊:“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耀眼而骄傲的清河公主于盛大的花攒绮簇中回眸,纤细的手腕一转,便巧施手段,让璀璨夺目的五彩烟花,照亮了整片夜空。 在一片龙腾虎啸中,让大家期待起了又一年的太平盛世。 “也不知道你清河姨姨现在怎么样了。”太后的记忆明显存在问题,一会儿觉得清河公主去了清河郡后便再没了讯息,一会儿又说,“可不能再让她和你皇伯伯闹下去啦,她倔,你皇伯伯更倔,兄妹俩明明都彼此有意和好的,却谁也不肯先低头。” 大宫女椿龄忙不迭地给沈里使眼色。 可惜,沈里没能t到。他并不知道清河公主此时的情况不太好,甚至正是因为太后昨日不慎知道了她的消息,才气急攻心昏了过去,再悠悠转醒时便又犯起了糊涂病。 沈里只按照个人想法安慰太后道:“那我去看看姨姨吧,我去劝劝她。” 椿龄根本来不及阻止。 太后本来有些浑浊的双眼却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仿佛抓住了什么最后的稻草,满是皱纹的脸上的开心肉眼可见,嘴里还在一个劲儿地夸着:“阿婆就知道,我们里里最好最好啦。” 第14章 入主东宫第十四天: 北内,无为殿。 “孙御史监察不明,纠劾不法,回去自罚吧。” 伴随着老皇帝不咸不淡的一句,三皇子指使孙御史搞出来的这一处闹剧便就此终结,被一锤定音的定了性,简单来说就是,诬告太子的孙御史全责。 看上去不过一句自罚,但对于大启的御史来说,这已经和要了他的命没什么区别了。因为大启的御史台有黄卷制度,所谓黄卷就是一个黄色的本子,上面会记录每一个御史每一笔的失察情况,不管是诬告,还有真的有官员做了违法之事却没有被弹劾,都算做御史的失责。 御史失责的惩罚,轻则罚金,重则处死,会根据事情的轻重程度来定不同等级的罪责。 但可以肯定的是,哪怕是最轻的过万罚金,也足够一个生活拮据的御史债台高筑。御史的品级不算高,俸禄自然也不会高,在京城雍畿这种寸土寸金什么都需要花钱的地方,可不是那么容易活下去的。 至于诬告太子会得到什么等级的处罚,说实话,闻时颂也挺好奇的。 自回禀皇帝的宫人从太极宫回来,就一直跪在大殿金砖之上的孙御史如今已是面如土色,一双小细胳膊快抖成筛子了,却甚至连一句臣冤枉都不敢大声说出。 因为他确实不知道东宫还有这样的后手。 孙御史在惶恐之余,内心也满是不解,三皇子身边有一个觉醒了罕见能力的奇人,是白泽的分支血脉。众所周知,瑞兽白泽“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也就是说,这人能通过自己的能力,听到一些外人不便透露的事情。 虽然这位奇人的能力有诸多限制,并不能真的如白泽一般知晓天下之事,但至少他听到了太极宫掌礼仪参见的司则女官在登记造册时的唱名。 而就他所述,东宫从昨天到现在并没有给太极宫送过任何东西。 在今早上朝之前,胆小甚微的孙御史还专门去找这人又反复确认过,没有新的变动,没有任何意外,他这才选择了在常朝上对太子发难。 他并没有诬告。 至少太极宫的司则女官没有写上这个信息。 孙御史等人本已觉得胜券在握,没想到老皇帝不走寻常路,不看册子,只听信了太极宫总管太监安康的一面之词。当然,他们也可以按照原计划继续发难,表示不能听信口头之言,要太极宫拿出证据,但问题是沈里这个太子妃如今就坐在太极宫主殿的大殿之上啊。 还有什么比他本人更有力的证据吗? 孙御史早在听到这话时,就已经放弃挣扎,明白自己没有任何狡辩的空间。 他只能涕泗横流的表示:“臣有罪,臣知罪。” 比起识时务的下属,身为幕后之手的三皇子就相对不是那么能沉得住气了,在内侍省的内侍监喊了散朝后,他便一直在恶狠狠地瞪着比他年纪小上不少的太子,胖胖的脸上满是“你们夫夫俩联起手来阴我”的愤怒。 他的人可以百分百确定东宫并无动作,太子妃早上也没有离开东宫的意向,但既然太后说有,总不能是太后骗人,那剩下的可能就只能是太子在暗中做了手脚,在等着他上套了啊。 啊啊啊这对可恶的狗男男,之前还说什么夫夫关系不好,半个月都未曾有过照面。结果怎么样?配合的天衣无缝,要不说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呢,一个被窝根本睡不出两种贱人! 恶心,实在恶心! 闻时颂却连看都懒得看他的三皇兄一眼,只目不斜视地从对方走起路来都要抖三抖的硕大身体旁走了过去,他虽然说过他很享受与人争斗的乐趣,但他并不觉得和傻逼争斗能带来什么乐趣。 只能说,这一天常朝除了诬告太子的孙御史外无人受伤,大家再一次安全“下班”。 好吧,是安全下朝。 对于官员来说,真正忙碌的一天才刚刚开始,太子也不例外。 临近过年,正处于多事之冬,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操心,去过目了。三年一次的户籍造册即将开始,十六卫的驻地换防也提上了议程,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又一年的科举,除了读书人的,还有觉醒血脉的新一轮勘正……都是需要尽快安插人手的党派必争之地。 闻时颂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梨花木的桌面,垂眸深思,御史台的这把火烧的还是不够旺啊,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句自罚。 老三这个蠢货,闻时颂都有点后悔帮对方和御史台搭线了,还不如一开始就选更聪明的老五。 总之,太子拖着并未彻底病愈的身体,在坐着肩舆回到东宫之后,就召集了包括太子詹事、少詹事,左右春坊在内的一众下属,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了新一轮的忙碌里,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要休息的打算。 东宫不只班底像个小朝廷,连整体的建筑布局都很像皇宫的缩小版,东宫官员的衙署就安排在前庭。 用沈里的理解来说就是,前院办公,后院睡觉。 员工其实是来老板家上班。 只不过在皇宫里,这些所谓的前庭后院都大得离谱,不会在视觉上直接就给人一种在别人家里上班的感觉。 但现实说白了就是这样。 真正方便的只有皇帝一人。 当然,太子也得了便宜,只不过太子比皇帝厚道,他管饭。 大家一起忙到日上三竿,东宫的小厨房便如流水般,送来了一道道精致的午膳。闻时颂却选择了在木质的食盒面前停箸,因为今天的菜色里多了不少炸物。 炸物本身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整个东宫只有沈里旗帜鲜明地爱吃这个。 自沈家这位食不厌精烩不厌细养的郎君嫁入东宫起,闻时颂就一直在告诉自己,无视对方,看不见,听不着,就像儿时做的那样,只当对方是皇兄身边一个吵闹的邻居。 但事实证明,沈里永远是那么地有存在感。闻时颂幼时因皇室的一些特殊规矩,去外臣家里养了六年,第一次回到皇宫,就在母后身边见到了沈里,唇红齿白,粉雕玉琢,明明只安静的像个年画娃娃似的坐在那里,就让人从他的脸上移不开目光。 当然了,很快闻时颂就再没有忍不住的烦恼了,因为他皇兄已经迈步进了殿。沈家小小的郎君一下子就笑了,白皙的脸上满是灿烂,朝着他皇兄伸手要抱,仿佛一块什么人间美味的小年糕。 闻时颂讨厌年糕, 他每次吃都觉得它黏糊糊的,齁嗓子,过于有存在感了。 真的很讨厌。 看着盒中表皮金黄的炸年糕,闻时颂都不用问,就知道这到底是谁点名想吃的:“长秋殿点的?” 掌膳的宫人也不敢隐瞒,忙不迭的点头回禀,太子妃殿下今天突然说想吃炸牛乳,膳房也不知道这是何物,只能猜测是点心一类的炸物,研究半晌便研究出了这么几样。 因为炸的实在是有点多,但确实还挺好吃,就给今天东宫衙署的午膳里多加了一道新颖菜式。 大家都吃的很开心,只有闻时颂再也忍耐不住,决定去和他吵闹的邻居好好聊什么叫沉默的美德。 当听说太子放下朝事,要摆驾长秋殿时,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这实在是太罕见了。 罕见到自太子妃嫁入东宫,还是头一回,让人一度怀疑太子殿下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去长秋殿的路要怎么走。 太子身边的人对太子的突发奇想毫无准备,长秋殿这边自然就更没有准备了。 尤其是沈里。 他自觉自己那一日的表演足够卖力,太子的崆峒也直接写在眼底,按照他从春华秋实口中探查出来的规律,至少半个月内,他都不用再担心会见到闻时颂这个大启知名神经病。 说真的,沈里当下也没空去考虑对方。 从太极宫出来之后,他就得知了清河公主杀夫的惊天一刀。这位公主殿下虽然已经被从封地清河押解回京,但如今正被软禁在大启皇室历朝历代关犯错宗室的宗人塔内。 沈里哪怕是太子妃,也不可能无故进入其中去探望啊。 偷偷溜进去的可能性就更低了,至少比见大熊猫要难,毕竟要见大熊猫只需要通过七香饲养员,而宗人塔却有重兵把守,以春华连东宫十卫的卫率都躲不过的能力,肯定也躲不过皇帝的亲兵。 可他都答应太后了啊。 沈里并不想当一个食言而肥的人。到底要怎么才能见上一面呢?他很努力的想啊想,想啊想,然后想的又睡着了。 没办法,今天的阳光格外的暖,实在是太好睡了。 太子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与他前两天见到的紧绷太子妃截然不同。金相玉质的少年,随意而又慵懒地躺在藤条躺椅上,盖着绒毛小被,在午后和煦的阳光中一派濯濯光明,整个人就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正在享受着他快乐而又肆意的人生。 讲道理,闻时颂一想到自己今天一天忙到脚不沾地,先在朝上看傻逼拙劣地演戏,又在朝下看傻逼写的狗屁不通的公务,而沈里却只需要每天像这样躺在这里…… 他真见不得他这么无忧无虑!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闻时颂(当下):我才不喜欢他,他眼里只有我皇兄。 沈里:太好了! 闻时颂(未来):……过去的我,又不是现在的我,他说了不算。 ps:↑这里说的是攻视角啊,只是他觉得受喜欢他哥,小时候觉得受和他哥关系更好而已。 *御史监察不明,被罚到举债,甚至是倾家荡产的是在唐代初期真实发生的事。古代社畜上班也是不容易,要么上着上着命没了,要么上着上着钱没了。 *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引自百度。 第15章 入主东宫第十五天: “咳。” 闻时颂放轻脚步上前,一直快近到沈里的耳边才停下,在与他平缓而又顺畅的气息交融之后,突然猛地清了清嗓子。 成功把沈里惊醒。 沈里其实睡得并没有很沉,更多的是在享受半梦半醒间的假寐,他很喜欢这种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的小憩,只有自己的大脑一片澄明,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在温暖中得以舒展,那让他有一种什么都不用思考的满足。 然后,他大脑平滑的平静便被打破了。 沈里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滚圆的眼睛里满是迷茫,迟钝,还有一种好像脖颈处被谁吹了一口气的炸毛。他怒目而视,把领地被侵犯的不爽直白的写在脸上。 闻时颂很难不承认,这一刻他是爽到了的。 面对眼底满是他倒影的沈里,闻时颂的手就虚虚搭在藤条躺椅的靠背上,似是习惯性地掌控,又好像只是以防沈里发脾气的动作太大,从不稳的躺椅上摔下。 当然,沈里并没有。 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的对视了足足有几息。 沈里始终没有退让,还在持续愤怒,他在面对闻时颂时大胆了不少。 不好说会故意得罪这位大启的太子殿下吧,但至少沈里终于意识到了他在穿越之初对自己处境的判断有误,以他姐沈青起现下的如日中天,他完全没有必要怕闻时颂。 他们之间并不是谁决定谁生死的封建上下级,更像是被迫合租的室友。 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闻时颂也发现了,沈里重新找回了刚嫁入东宫时有恃无恐的状态,甚至可以说是反客为主,比他这个东宫的主人还要熟悉这里。 在成婚的当晚,沈里就和闻时颂划定了互不侵犯条件,并提出了包括他在东宫要住长秋殿,秋天去北疆狩猎时的帐篷套瑙要榆木联结式的,冬天去京郊汤谷泡汤的庄子要风景好的,夏天去行宫避暑的院子要远离人群,理直又气壮,义正又词严。 因为这些并不是什么无理要求,而是皇室一年四季的标准行程,沈里只是提前对自己的未来进行了一些个人规划。 只是这种熟悉程度,让闻时颂总有一种对方是太子,他才是嫁进来的那个外人的错觉。 穿了一身绯红喜服的太子殿下,在那一刻有太多话想说,可连闻时颂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在最后脱口而出的是:“我不知道丽正殿有什么不好。” 那里才是历任太子妃常规会居住的场所。 也离太子的寝宫光大殿更近。 准确的说,丽正殿和光大殿才是属于一个宫殿群的,长秋殿则属于另外一个。从布局上来讲,丽正殿本就适合太子妃一人居住,而长秋殿更像太子的一众女眷一起居住的大杂院,当然,像这样的“大杂院”东宫还有好几个。 沈里当时给出的解释是:“因为长秋殿的阳光更好,离膳房更近,地方也更大更宽敞,我们可以互不打扰。” 闻时颂想说,你还没有去看过我让人给你准备好的丽正殿,你怎么就知道丽正殿的阳光不好?离膳房不近?我们就必须得彼此打扰了? 然后,他就反应了过来,沈里和他皇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来东宫的次数比他这个太子的亲弟弟还多。启蒙后,沈里更是直接就在弘文馆跟众皇子公主一同上的学,他时常因为不想早起,而耍赖宿在离弘文馆更近的东宫,当时住的就是长秋殿吧? 本来应该是一个多人居住的宫殿群,生生被他皇兄给改成了只供一人居住的院落。 哈。 闻时颂在那一刻只觉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任由秋风肆意穿过了他绸质的宽袖。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六岁,刚刚回宫,忍到极限了才小声说自己有些口渴,沈小里当下便热情又熟练的拿出了自己的小鸭子杯与他分享。 他在自己母后的宫中,还需要自己说出需求,才能让人意识到他已经许久不曾喝水。 而沈里在这里甚至有他专属的茶杯。 不管是六岁,还是二十岁,他永远才是那个外人。 太子殿下当场拂袖而去,只在隔天派人送来了沈里希望他能签署的那份互不侵犯条约,自认态度十分冷硬,因为他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说。 闻时颂重新冷下了脸,又变成了沈里熟悉的那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道:“太子妃在这里躺的挺舒服啊。” 沈里确实还躺的挺舒服的,“你怎么知道?”是他本来想回答的话。但紧接着沈里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态度努力放软,并主动关心道:“殿下怎么会来长秋殿?您没事了吗?头还疼吗?” 闻时颂却表示不吃这套,只环胸嗤笑:“我没死,你很失望?” 沈里:“……”你们这种反派人设的男主,就一定要搭配一个毒蛇吐信一样的说话方式吗?阴阳怪气不是太监的专属?但是没有关系,沈里在心里告诉自己,做人就要大气一点,他会像爸爸一样把闻时颂原谅,“今天朝事不顺?” 两个人说话,不管一个人再怎么夹枪带棒,另外一个都始终小意温柔,那这两人真的很难吵起来。 哪怕闻时颂是个神经病也一样,虽然他嘴上还在负隅顽抗:“说的好像你很关心似的。” 沈里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特长,但在得寸进尺方面却是一绝。在意识到闻时颂的气势有轻微的松动后,他便立刻展开了乘胜追击:“我关心啊,我当然关心。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欸。” 虽然在春华和秋实的口中,小时候的闻小殿下大多扮演的都是一个阴郁蘑菇的角色,一个漂亮的毒蘑菇,只不远不近地看着,从不靠近。 “我今天去看了阿婆,”沈里真诚注视,再接再厉,“我真的希望你们都能健健康康的。” 提起力排众议,几乎算是一手促成了他这个嫡次子继任太子之位的皇祖母,闻时颂也终于开始学会说人话了:“皇祖母怎么样了?” 闻时颂也是想去看太后的,但他的身形太像他已逝的皇兄,容貌又与母后像了七分,在皇祖母犯糊涂的时候根本不能靠近,那容易刺激她本就脆弱的大脑,让她想起来她在意的人已经接二连三地离开了她。 沈里实话实说:“阿婆不太好。” “御医都是干什么吃的?!” 沈里在心里吐槽,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说,治不好太后,就让整个太医院陪葬啊?拜托你们这些皇帝太子,能不能不要对太医的生死有这么强的占有欲?当然,沈里并没有这么说,只是暗示:“身病易治,心病难医。” 后面的话题也就自然而然了,都不需要沈里说清河公主,闻时颂就自己先想到了。 也很难不想到。年迈的太后在一次卒中之后,就渐渐有了这时不时犯糊涂的头疾,谁也不能肯定她下一次昏迷之后还能不能再醒来,亦或者还能记得多少。 当然了,某种意义上,太后忘了前尘反而是一件好事。那让因为忧思过重而日渐消瘦的她开始放下心中郁结,变得能吃能喝,没心没肺,最近几年整个人都丰腴了不少。 御医说,太后的心变得很小,在忘记了烦恼的同时,也只能装下很少很少的人。 有时候她甚至连皇帝都不记得,直言一看见皇帝那张老脸就堵心。之前有次她就差点没认出来这是她儿子,只觉得安康等人在骗她,明明她的虫儿是那样的英俊帅气,这个老咸菜梆子,怎么可能是她的儿子呢? 等好不容易意识到这真的是她辛苦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之后,太后那叫一个难受啊。 她也说不上来为何难受,大概就是不想看到这么丑的儿子吧,老太太一辈子爱美,就喜欢和长得漂亮的人说话。 总之,太后现下能够记住的,都是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人。好比亲如母女的皇后,爱重异常的长孙,以及…… 她盼了数年不得一见的女儿。 虽然皇帝下了封口令,不允许任何人对外宣言太后此次糊涂的原因,但闻时颂也能猜的出来,肯定是他清河姑母杀夫的事情瞒不住了。 “皇祖母提到姑母了?” 沈里点点头:“她想见清河姨姨一面——” 沈小郎君深谙想要开窗先破门的谈判技巧,努力演绎着他和太后之间的“讨价还价”,试图打破闻时颂心中的接受底线。 “——但我劝住了。她答应我,由我前去代为探望。” 闻时颂想着,你的目的暴露的太快了,小傻逼。但他也没有拆穿就是了。对于别人来说,想见清河公主一面难于登天,但对于他来说还真的挺容易的。 因为身为宗正寺卿的皇叔祖从春天一直病到了现在,在闻时颂众多的朝事中,其中有一项正是暂代对方执掌宗正寺的一切事物。 宗正寺是宗人塔的直属上级单位,而清河公主如今就软禁在宗人塔里。 沈里从软乎乎、毛茸茸的毯子里露出一张不足巴掌大的小脸,对着太子眨眨眼,一排小扇子似的、又长又密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像是羽毛在人的心尖划过,这是他的惯用伎俩:“帮帮忙呗。” 闻时颂差一点就被说动了。 如果他没有下意识动用血脉力量,又一次在沈里的头上看到了那滚动播出的熟悉台词“……再说一次我心悦殿下,这狗太子肯定能气得一个月不来长秋殿”的话。 闻时颂:呵。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闻时颂:求我。 沈里:求你!qaq 闻时颂:…… 勇敢里里,不怕困难!他超级能屈能伸的。 *太子这个童年回忆视角,也是有残缺的,大家不要上当,被这个神经病骗了啊。 没谁亏待他,至少他妈和他哥是很爱他的,老皇帝另说。 他就属于之前网上很流行的那个梗——童年常经历风雨,但别问风雨哪里来的。类似于,只记得小时候被打的很惨,却忘了是因为自己火烧邻居家的灶房。 当然,闻时颂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会有一段时间的认知比较自我,只记得自己的难过,而忘记前因后果。 第16章 入主东宫第十六天: 但闻时颂最后还是答应了沈里,承诺会帮他尽快安排与清河公主的会面。 没什么太深层次的原因,就是闻时颂想试试看在先拒绝沈里又反转答应后,沈里这个头顶上的话能不能换一换。 目前来看,它是固定的,并不会改变。 一开始闻时颂在乍然看到这句话时,还以为是看到了沈里的心声,因为他之前就对这方面的血脉力量有过耳闻,像谛听一般。当然了,在经历了一早上的朝堂之后,闻时颂就已经发现了,每个人头顶都有一句话,但它们大多是固定的。 闻时颂只能转变猜测方向,这句话也许是最能表达这个人当下心境与情绪的话,亦或者是本人目前最大的心愿。 他能看到的“天书”上说这叫“角色台词”。 但什么是角色,又什么是台词呢? 这两个新潮词汇对于一个古人来说还是太潮了,潮的就像海边一浪高过一浪的海水冲刷的房子,大雨天被风湿反复缠绵的膝盖,人类真的很难想象超出自己经验与认知太多的东西。 哪怕脑子好使如闻时颂,他对这个新奇台词所能做的,也就是多方面探索一下自己力量的极限。 没有一个系统的力量教学就是这样,什么都得靠自己。 去猜测,去揣摩,去尝试。 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次大胆想象,小心实验,才能一步步理清楚这些繁杂线索的毛线团。闻时颂很厌恶唯血脉力量论的大启,却并不会小瞧这份力量本身。虽然这么说挺不符合人设的,但他其实是个蛮有耐心能安静下来搞钻研的人。 哪怕闻时颂根本不懂什么叫控制变量法,他也已经无师自通了这种“通过对已知量的了解,来减少对未知量估计的误差*”的实验方法。 他想试试看在他的刺激下,沈里的角色台词会不会有所改变。 事实证明,不会。 要么是沈里不会,要么就是刺激给得还不够。 但不管是哪种,闻时颂暂时都不太想再看到沈里那张脸了,因为只要一想到对方,他满脑子就只剩下了那句“这狗太子肯定能气得一个月不来长秋殿”。 说得好像谁想来似的! 可笑。 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生气的太子殿下,转身回到显德殿就再一次投入到了没日没夜的忙碌里,只在百忙之中抽空想起沈里时,暗暗发誓,他将不会再给沈里任何一个好脸色…… 在他陪他前往宗人塔去看清河公主的时候。 是的,闻时颂虽然再也不会对沈里笑了,但还是遵守承诺,完成了沈里想要去探望清河公主的愿望。 因为他是一个不会轻诺寡信的人?不,因为闻时颂不想像他的皇兄一样,明明答应了要陪他,可总会发生那样更重要的事,牵绊住皇兄的手脚,占用皇兄的时间,让皇兄永远只能充满歉意的对他说“抱歉,於菟(wu tu),明天阿兄一定陪你,好不好?”。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他有一个芒寒色正、渊清玉絷的皇兄,但他同时也是沈里最好的朋友,是母后唯一亲自带在身边养大的孩子,是父皇寄予厚望的长子,是大臣甘愿追随的明主,是百姓心中仁民爱物的储君,他甚至可以是随手一句便改变路人一生的贵人…… 这个名为皇兄的房间实在太挤了。 他承认他的皇兄是个极好极好的人,可他却绝对不会想要成为皇兄那样的人。 *** 马车辘辘,銮铃锵锵,玄色篷盖的双辕车驾,缓缓驶过了京城雍畿宽大的街道。 沈里正透过车窗,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个他所没有见过的古代京城。连檐通脊的商铺,摩肩接踵的路人,以及琳琅满目的商品,无不在彰显着他们正在走过整个雍畿最有名的商街,胡同巷隅满是人间烟火。 也让沈里对于穿越一事终于有了更贴近生活的实感,每个人都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真挚而又努力地生活着。 车外是盛世繁华,车内也是极尽奢侈,最上好的木材,最赏心悦目的装饰,连桌面上都镶嵌着在阳光下能折射出流光溢彩的珐琅,各处也是尽可能铺满了让人免受冬日苦寒的软垫,甚至还配了让人心旷神怡的熏香。 沈里哪怕不懂马车,也能看得出来,这要是和现代对比,他至少坐的得是一辆限量定制款的劳斯莱斯。 闻时颂这个太子真的很会享受。 就是如果他能不像个工作狂一样,连在乘车时还不忘忙碌朝事就更完美了。爱享受,但又不耽于享受,就这么喜欢当社畜吗? 沈里托腮,好奇地打量着对面身高腿长的青年,觉得那是一款他这种安于享乐的咸鱼毕生所完全不能理解的生物。 闻时颂全程在冷脸看着自己手上的奏疏,没给沈里任何一个眼神。 这神经病今天一天都这样,冷冷的派人叫沈里一同吃早膳,又冷冷的在吃完早膳后抛下了一句“今日休沐,我带你去宗人塔”的重磅炸弹,最后再冷冷地提着毫无准备的沈里上了他专属的太子座驾。 讲道理啊,沈里觉得自己独坐一驾马车也是可以的,虽然太子妃的车肯定没有太子的好,但至少太子妃车里的气氛不会冷像个冰窖啊。 沈里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为自己争取的。 但闻时颂却只是用那双狭长又睥睨的眼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算作了回答。 沈里一脸懵逼,因为他的智商并不足以供他去猜透别人眼中的扇形情绪图,最后也就只能这么凑合着和神经病一同出发了。 幸好,沈里是个很会自我找乐的人,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就这么一边嚼着车上常备的咸香肉脯,一边百无聊赖的叠起了纸青蛙。 这纸当然是来自闻时颂的“办公用品”之一。 别问为什么,也别问沈里几岁,手艺人沈大师自幼儿园起,在叠纸方面就颇有造诣。其中最拿手、最炉火纯青的,便是一蹦一跳的纸青蛙,还曾获得过小朋友之间纸青蛙跳远的冠军。 因为沈里叠的纸青蛙总是比例均匀,又立体有力,这一回也不例外。他还时不时的借闻时颂的毛笔,在纸青蛙身上又添几笔龙飞凤舞的创作。 直至神功大成,一排排的纸青蛙新鲜出炉,事情也并未结束。 沈里把这些纸青蛙排排摆好,就在其中一只的尾部猛猛一压,任由前头翘起调整角度,然后便放手让纸青蛙原地起飞,在空中划过了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纸青蛙大军锲而不舍地开始朝着对面的闻时颂奋勇跳去,并最终有一只成功登陆,精准跳入了他手里的奏疏上。 闻时颂要是不生气,那就不是他了。 只是赶在这座活火山爆发前,他自己先一步注意到了纸青蛙身上的字,狗爬似的,实在有碍观瞻。 这里沈里必须得为自己狡辩一下,他本来是要练字的,但是当春华和秋实找来他过去的大作后,沈里才意识到…… 他完全不用练啊。 这游戏ai真的太智能了,连字体都是一比一复刻他的笔迹,到底是这么做到的? 太子殿下嫌弃地撇撇嘴,最后却还是放下工作,屈尊降贵的打开了纸青蛙,他倒是要看看沈里在搞什么鬼。歪七扭八的内容缓缓呈现:因为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在生气,所以派小青蛙前来打听。qaq 最后面跟着的奇怪字母,闻时颂不认识,但是没有关系,因为他一抬头,就在沈里那张夭桃秾李的脸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表情。 闻时颂:“……我没有生气。” 能沉默好一会儿才回答,已经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时颂,一款冷脸洗内裤的中二攻。 *关于控制变量法的解释,引自百度。 *於菟:wu tu,在古代是老虎的意思,也是攻的小名,也可以叫阿菟。 沈小里双眼放光:阿菟?小兔子! 闻小颂生气:是老虎,不是兔子啊! *因为不知道你有没有生气:这句改编自一个表情包hhhhh 又ps:明天元宵节,三次元要陪家里的长辈们出门,请假一天,大家见谅,咱们12号见哦,么么哒~ 第17章 入主东宫第十七天: 太子的车驾在抵达宗正寺后,却并没有停下。 因为雍畿的宗正寺作为掌管所有皇室宗亲的机构总衙,占地面积还是蛮大的,准确的说是非常大,排面十足。但与此同时,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从宗正寺的正门步行到位于腹地的宗人塔,要走很久很久很久。 以闻时颂对沈里小时候走三步就伸手要抱的小废物体质的了解,沈里乐不乐意从大门走到宗人塔是一回事,能不能走到是另外一回事。 闻时颂对着奏疏走神地想,反正如果沈里走累了,他是不会抱他的。 这是他的底线! 中间换乘肩舆也很麻烦,既折腾又冷。 所以,浩浩荡荡的太子车队选择了从宗正寺可供马车长驱直入的后门,一路畅通无阻,就这么直接开到了宗人塔前。 榫卯结构的木塔高耸入云,矗立在一汪水波潋滟的湖边。 是的,在宗正寺内有一座天然湖泊。准确地说,是在选址之初,就决定了要临湖修建。 意见来自太史局。太史局是执掌天时星历的机构,里面的办事人员说好听点是一群天文爱好者,说那啥点就是一群算命的大仙。大启的太史局要更特别一点,因为它同时也掌管着全国觉醒血脉一事,是个对于大启来说十分重要的衙署,堪称立国之本。 开国之初的太史令是一位有真本事的女天师,据说她觉醒的血脉能沟通天地,和给沈里算过命的开源寺高僧一样灵验。 她算出宗正寺建在湖边有利于龙脉,便有了今天。 宗人塔也是在这位太史令的主持下修建完成的,塔尖直指苍穹,如一柄出窍的利剑,斜插入了雍畿东北部的地脉之上。 塔身高二十丈,底座直径足有十丈,是极为罕见的全木制结构。五层六檐,飞叠翘角,每一层的每一角都挂着一枚青铜质的古朴鸟铃,微风拂过,是仿佛来自百年前的亘古之声。只站在这庞然大物的塔下往上望,便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庄严与肃穆。 塔外常年有重兵把守,被称为衔蝉宗卫,各个都觉醒了血脉。 沈里觉得他错了,宫闱局并不是大启的锦衣卫,衔蝉宗卫才是。这些宗卫肩膀宽阔,身形高大,穿着统一的轻便甲胄,也难掩紧实的肌肉线条,大马金刀地往那里一站,踏出去的每一步都仿佛充满了力量。 只有少年身形的沈里,简直羡慕的不行。 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结果还没看成。 因为他被闻时颂修长的手指捏着下巴,又生生给掰正了回来。 两人四目相对,太子殿下眼神幽深,语调几乎没有起伏:“很好看?” “我、我觉得也就一般。”沈郎君的求生欲迎来了史诗级的加强,因为他现在人还在闻时颂手上呢。 准确的说,是闻时颂正在帮沈里下车,提溜着领子就能挪上挪下的那种。 沈里虽然确实因为没有经验,不怎么会上下古代的马车,但他真的很想问,除了这种宛如提溜小鸡仔似的动作,就没有更体面一点的方式了吗?好比下马凳? 可惜,冷酷太子此时并不想关心太子妃的死活。 只把他放回了地面,就算完成了任务:“你有一炷香的时间,我在车里等你,过时不候。” 然后,肩宽腰窄的闻时颂,便头也没回的返回了车上,认真开始了和桌上快要堆成山的奏疏死磕。 只是没过一会儿,车窗便又被从外面敲响了。 沈郎君去而又返,轻叩车窗。里面没应,他便锲而不舍的继续敲,整个人都特有耐心。直至推拉式的车窗被呼啦一声推开,露出了纱帘后若隐若现的人影,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愤怒。当朝太子很不高兴为您服务:“什么事?” 单薄纤细的少年垫着脚,扒着窗框,努力和里面只露出一个下巴的肃冷青年讨价还价:“是从什么时候算起啊?我觉得上塔也是需要时间的欸。” 沈里真的想不明白,这游戏设计关人的地方为什么会是一座塔。 白蛇传看多了吗? 他体力超废的,体测一千五不行,爬楼梯就更不行了。 闻时颂本想说‘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不是我的’,但,摩挲着不知道何时装入袖中的纸青蛙,他也只是说:“从你见到姑母脸的那一刻算起。” 沈.超会得寸进尺.里双眼一亮:“那如果我闭上眼睛见公主……” “沈止也,我劝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止也是沈里的字,虽然他还没到及冠的年龄,但毕竟已经成婚了。他祖父沈老爷子亲自给他取的,据说在给他定名为“里”的时候,就已经同时定好了这个字。 里者,止也。 沈止也终于意识到了在空气中浮动的危险,见好就收,在给自己的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的同时,还不忘朝着闻时颂挥了挥手说一会儿见。 这一回两人总算好好的道了别,哪怕只是分开一炷香的时间。 *** 宗人塔内的空间也很大,大到甚至显得有些空旷,就是光线不算太好。外围有内外两圈的八边形通柱支撑,刻满了宝相莲花的纹路与两侧的神佛壁画交相辉映。在塔的最中间,是很常见的那种螺旋上升的木质楼梯,略显狭窄,散发着说不上来的陈旧气息。 沈里被人引着拾级而上,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走了一圈又一圈,但当他抬眼望去时,位于塔顶的房间仍好像遥不可及。 战五渣爬到后面,虽不能说大汗淋漓吧,却也是气喘吁吁。 有一种夜爬泰山上下不得的美。 幸好,最终还是让沈里给爬上去了,劫后余生的他整了整衣冠,这才单手并指,亲自敲响了公主殿下的房门。 那是一间不算大,却也十分体面的房间。 窗明几净,有桌有床,甚至还有一扇木质的花鸟屏,简单区分出了客厅与卧室。老皇帝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虐待自己的妹妹。 对于见到清河公主后的场景,沈里设想了一千种、一万种可能,有伊人憔悴、暗自流泪的,有被渣男伤透了心,始终还在愤怒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像祥林嫂一样反复讲述她受到了怎么样伤害的。 但实际情况是,这些通通没有。 甚至,如果沈里能问出这桩轰动全国的公主杀夫案的前因后果,大概主审此案的三司还要感谢他,因为清河公主从被扣押起到现在,一句为自己的解释都没有,没人能够了解事件始末,大家既不知道她为何暴起杀人,也不知道她为何不为自己狡辩。 清河公主只承认确实是她杀的人,毕竟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动的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没有任何辩解的空间与角度。 除非她说她是被人用特殊的血脉力量控制了。 面对来探望她的沈里,清河公主好像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甚至还有心情感慨:“原来里里你都长这么大啦,你和你阿娘可真像啊。” 沈里的母亲出自很有名的河内郑氏,才貌双全,名动京城。 “至于我,没什么好说的,事情确实是我做的,人也是我杀的,一应后果,我一人承担。”公主本人对于自己如今的境遇还蛮平静的,甚至带着一种淡淡的释然,她说,“他以前对我说过,如果他背叛了我们的感情,他就去死,所以我成全了他。” 沈里:……原来是平静的疯。 沈里之前只听太极宫的大宫女椿龄说过清河公主的爱情,还以为这位是个恋爱脑,如今才意识到,真正天潢贵胄的公主,又有几个能是任人揉扁搓圆的性子呢?清河公主哪怕是个恋爱脑,也是个极具危险的恋爱脑。 大启闻氏真的很容易盛产这种疯批美人。 她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拯救,也已经做好了这么做之后会有什么结果的心理准备,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用一种最为极端的方式。 沈里呐呐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反倒是清河公主一下子就笑了,因为她看得出来,沈里在来之前是真的想帮她。就像沈里小时候,那么一点大,明明已经困得东倒西歪,却还会认真陪着她皇嫂坐在栖梧宫,一字一顿地说:“大和尚说我是福星,我陪姨姨在这里,阿菟的病一定会好的!我超强的!” 如今,超强的里里也正在担忧的看着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那姨姨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或者说,你还有什么最后没完成的心愿吗? “现在宗正寺归闻时颂管,我说什么他都会答应我,真的,我们成婚了,他可喜欢我了,哪怕我跟他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搭梯子。”这话肯定是沈里在吹牛了,他只是怕清河公主不想麻烦他,心虚的连眼神都不敢对,生怕被看出他在撒谎。 结果…… 清河公主却只是以指点唇,说了句:“於菟啊,那确实。”他超爱的。 沈里:?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沈里(下塔之后):清河姨姨有个不情之请。 闻时颂(冷脸):不可能帮她免罪的,我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我告诉你沈止也,我做不到!……顶多越狱。 沈里:啊? ps:只是开玩笑哈,不可能越狱的。 第18章 入主东宫第十八天: 在沈里离开宗人塔前,清河公主几次张口,又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才抿着唇问了句:“母后,母后她还好吗?” 清河公主是个十分自傲的人,一辈子自认没对不起任何人,只除了……待她如亲女的养母。 太后最初只是她的婶母,哪怕她父母皆亡,其实也没有任何义务照顾她,随便指个宗亲抚养,或者让乳母等下人将她在王府养大都是可以的,没有人会说什么,因为相似的例子比比皆是。但太后却并没有那么做,反而亲自将她接入宫中躬亲抚养,悉心照料,直至她长大成人。 反倒是她,在长大之后为了一个男人远走清河,并没能成为一个可以常伴在母亲身侧的好女儿。 不管她这些年写了多少信、寄了多少东西回雍畿,都不足以抵消她缺席的陪伴。 这次出事被押解回京,清河公主最担心的也是被身体不好的太后听到消息,既怕她着急,又怕她生气。但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她那个独断专行的皇兄能争点气,不要让母后听到与她有关的消息。一开始沈里来的时候,她甚至都不敢问,直至现在,她终还是没有忍住。 “就是阿婆让我来看你的。”沈里据实以告,“只是她现在有些糊涂了,还不知道你的事,我们也不敢告诉她。” 准确地说,是知道了,又被刺激得忘记了,只心心念念着她的囡囡为何还不来看她。 一句话就差点让清河公主破防。 “不、不告诉她是对的。”公主殿下努力压住了即将决堤的情绪,缓了又缓,才继续强装镇定道,“告诉阿娘,我一切都好,清河郡山美水美,驸马爱我珍我,我与他十分恩爱。但京城山高路远,道途不畅,是女儿不孝,没办法回来看她,望她保重身体,福寿延年。” 看得出来,清河公主的眼中有许多不舍,却也感受得出来,她决意不想将太后拉下水的意志。太后已经为她付出了太多,实在不应该再强撑病体,替已经人到中年的她来收拾这一地鸡毛。 木质的房门在沈里身后缓缓闭合,梳着高髻的公主坐在禅椅上垂眸,宛如一幅早已不知道泛黄多久的仕女图,眼神哀伤,不知神思。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沈小郎君从宗人塔里出来之后,情绪就不算太高。 闻时颂也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他最初根本就不是很赞同带沈里来探视。先不说沈里幼时本就和清河公主十分亲近,只说沈里本就是这么一个爱多管闲事的性格,他总在自找麻烦。 就像两人小时候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 闻时颂当时还小,对陌生的皇宫充满了抗拒,甚至可以说是怨恨。 因为这里面既没有他熟悉的大臣府邸,也没有全身心围着他打转的朝臣一家,更没有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理所当然。只有高高在上的父皇,比起他更亲近其他小孩的皇兄,以及任由他哭闹不休也绝不松口的母后。 这里的人一点也不好,他讨厌他们,他要回“家”! 敢想敢做的闻殿下,在那个发誓要痛恨全世界的夜晚,真的开始了他的离宫出走,并成功迷路在了他不甚熟悉的后宫之内。 夜幕低垂,宫门落锁,一道道狭长的甬道在幽暗中被拖得老长,它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宛如一座永无尽头的迷城。冬日的枯枝在暗红色的宫墙转角投下了崎岖斜影,如同一个个潜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正张牙舞爪着,准备吞噬掉每一个途经此处的无辜之人。 当年也不过六岁的闻小殿下又冷又饿,在饥寒交迫中,不可能不感到害怕。 尤其是闻时颂总感觉自己的背后有人,从他偷偷离开宫殿之后起,就一直在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这让他不禁想起无意中曾听大臣府邸的下人讲过的乡下鬼影——它没有五官,四肢扭曲,总潜伏在乡间小道的暗处,死死注视,如影随形,直至某个瞬间,带着尖锐的啸音追逐而至。 闻时颂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脑海里就有越来越多的吓人细节疯狂涌现,他根本不敢回头,只敢疾走,并越走越快,直至最后都跑起来了。 结果怎么着? 那挥之不去的脚步声也噔噔噔的开始加速,似马蹄,如御风,彻底攻破了坚强的闻小殿下的心理防线。 差一点,真的是差一点,他就要哭出声了。 直至闻时颂听到后面先传来了好大一声的绊脚声,那个跟着他跑的“鬼影”先哭了,细细弱弱,如小猫叫一般,既委屈又可怜。 闻时颂:“……” 年幼的殿下这才终于有了勇气回头,看到的就是穿着十分厚实,甚至可以说有点过于厚实的沈里,正跌坐在宫道的石板上。小脸痛红,泪眼婆娑,手上还拿着半个想要追上来递给闻时颂的点心,另外半个已经被他压的粉碎,变得满地都是了。 那大概是闻时颂第一次学会了什么叫无语。 他真的是哄了沈里好久才把这个难搞的小孩哄好,等他问沈里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沈里却只是抽抽噎噎的说,我看你晚上没吃饭,想来给你送点心。 事情的起源闻时颂当时都忘记为什么了,如今反倒是模模糊糊的有了印象。 好像是他因为什么事没得到满足,就非要闹着回“家”,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皇兄就生气了,教训他给母后道歉,他不干,兄弟俩就吵了起来。然后他一气之下,就指天发誓才不要吃母后宫里的一口饭,不喝一口水。 这句话的威力要是放在以往,还在朝臣家里的时候,对方全家都能吓得给他直接跪下,哭着求殿下不能如此怠慢自己的身体。 但是母后和皇兄这边,他这套就行不通了。 这么说的话,闻时颂微微一愣,他当年到底是没水喝,还是自己非要闹着不喝来着?记忆实在是太过久远,远的闻时颂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但总感觉好像后者更符合他的性格。总之,水的事先放一边,当时的闻时颂是真的没吃晚饭。 也是真的饿。 小小的皇子吞咽了一下口水,一边努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一边眼睛还是忍不住看向了沈里的手,他拖着长音说:“这件事和你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但沈小里却只是说,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饿肚子了,他一顿不吃点心,都可难受可难受了。 而如果阿菟难受,皇后姨姨和太子哥哥也都会很难受的。 如果笨蛋会发光,那沈里一定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个*。 闻时颂对着回忆里发着光的沈小里撇撇嘴,但就像他当年最后还是选择蹲下-身,主动去背起了手掌杵的通红沈小里,如今他也只是认命的对少年道:“所以,姑母对你说了什么?你又对她许诺了什么?” 沈里一脸“还是你懂我”的讨好笑容,因为这事吧,确实还得再次拜托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 回忆里,清河公主想了半天,才道:“那就帮我看看我的灯灯吧。” 沈里:“啊?” 清河公主认真道:“我在清河郡养了一只小狗叫滚灯,要说有什么遗憾,大概就只有它了。”对于没有子女的清河公主来说,滚灯就是她的亲儿子。 闻时颂挑眉:“不要告诉我,你要去清河郡。” 沈里摆摆手,忙不迭的摇头:“不用不用,清河姨姨在上京的时候,是带着滚灯一起来的。就是宗人塔这边不让带,她就让下人暂时带回了越王府。” 越王是清河公主的生父,越王夫妇去世后,越王府并没有被皇帝收回,当然,不是老皇帝不想,而是太后不同意,她为本应该是郡主的清河公主争取到了公主之位,也把她父母的遗产一并留给了她。 虽然清河公主这些年因为和皇帝的矛盾,一直生活在清河郡,但京中的越王府也是留了些老仆的。 “所以我们要去越王府?” “不,我们要去找狗。”清河公主的滚灯丢了。 闻时颂:“?”我看上去像很闲的样子吗? “不用不用,怎么可能让你费心呢?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沈里赶忙自证清白,他只是想和闻时颂打个商量,看看能不能给他个腰牌,让他这段时间可以带着春华秋实自由出入皇宫。当然,如果能让他们住在外面的沈家,就更好了。 闻时颂:“……驾车。” “去哪儿?”沈里懵逼。 太子殿下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了三个字:“去青行。”找专业人士,帮你找到那条该死的狗!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沈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什么公主和狗儿子的牵绊啊,不要笑话,这对于一些人来说,宠物就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命。我要回家里住,替姨姨找到她的狗儿子,这是她最后的念想了balabala。 闻时颂听到耳朵里的只有——沈里要住在外面。 太子殿下:没门!没窗!想都不要想! *如果笨蛋会发光:这句话非原创,出处我已经想不起来,也找不到了qaq只是说明一下,原句甚至有可能都不是这样的,反正大概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ps:大概前面没有写清楚,这里重新强调一下,主角穿越前后都是同一个人哈,只是胎穿到古代的小时候没有现代记忆(会保留一部分现代常识),等在古代长大之后才想起来现代的记忆,又反而忘了古代的童年记忆(文章后期记忆会全部恢复,变成“完全体”23333)。 第19章 入主东宫第十九天: 青行就是一个由青手组建的、专门帮人“平事”的民间组织。 “平事?”上辈子出身南方的沈里,一时之间有点没太理解这么北方的方言。 “摆平麻烦。” 这一行最初叫打行,因为当时的成员多是由逞凶斗狠的无业游民、身强体壮的市井流氓组成,进行的也大多是类似于催债、斗殴、打击报复等有偿的暴力行为。 “专门打人的行当。”所以叫打行。 后来市场需求激增,打行越来越多,雇主也不再局限于普通人,打行便有了三六九等之分,为了和名声不太好的过去做区分,就又有了青行之称。 青行在同行内卷的重压之下,为了增加收入,拓展了许多新业务,类似于护卫、押镖,乃至是帮人承担罪责、替人挨打等邪门活动。大至代为找官府办事、调解纠纷,小至寻人寻物、找猫找狗,甚至还兼职送酒楼外卖,反正只有你掏不起的钱,没有他们干不了的活儿。 青行总能安排合适的青手“对症下药”,办事效率比当地县衙还快上不少。 沈里:懂了,西幻里勇者接取任务的冒险者公会。 只不过西幻的冒险者公会多设置在酒馆旅店里,而大启比较知名的青行,一般都有属于自己的临街铺面,高大的牌楼,生怕别人看不出它们是做什么生意的。 京城如今最大的青行叫百川,坐落于天街旁不远处的东市。这青行前楼后院,门阔五间,绣着“拳头”标识的幌子,在“百川”二字的匾额旁招摇而又显眼。楼前的车马川流不息,熙攘的客人络绎不绝。 沈里远在街角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撩起了车帘,因为要前往百川青行,就要先路过一条极其热闹的街道。 那是堪称整个雍畿,乃至是整个大启,最为繁华的商业街,中心商圈cbd。 对古代充满好奇的沈里不断张望,并实时对闻时颂进行播报:“有古楼子(胡麻饼)”、“金线油塌是什么?”,以及“这见风消看起来挺好吃的欸。” 对于沈里“报菜名”式的参观,闻时颂并不意外,他甚至都能猜到沈里一定会问见风消。 因为这说白了就是泡泡油糕,拿油炸出来的甜点,质地酥脆,内馅柔软,遇风会宛如消散了一般,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沈里这种炸物脑袋根本抗拒不了。 闻时颂都做好和沈里因为到底要不要现在就停车下去品鉴一番而吵架的心理准备了,结果沈里却只是说:“我看到百川青行了,它家生意真的好火爆,我们快一点吧。” 沈里想满足清河公主愿望的心是如此坚定。 坚定的让闻时颂反而有些不快了。 别问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只能皱眉想着,大概是因为他头生反骨,会觉得凭什么你沈里说快一点就得快一点吧。 马车开始在太子殿下的命令下龟速前行,由于实在是太慢了,还引得不少街上的行人频频侧目。幸好在他们来青行之前,闻时颂就已经带着沈里换了辆更为低调的青篷马车,不然整个飞龙厩御马的风评都要遭受质疑。 沈里不明所以,只能觉得这大概是喜怒无常的闻时颂又犯病了,他想了一下,便决定慷慨解囊。 真.解下了自己系在腰间的钱囊。 在太子挑眉的疑惑中大手一挥,大方表示:“你想买什么?今天全场的消费由沈公子买单!” 闻时颂:“……你很有钱?” “嘿嘿,还好。”至少对于上辈子每个月只有三千块零花钱的大学生来说,这辈子的沈里超有钱的。 “太子妃”在大启算个官职,不仅有品级,有俸禄,甚至还有职田和食邑。 沈里已经大半夜扒拉着算盘珠子算过了,大启目前一斗米的价格大概是十五文,一斗约等于六公斤,他生活的现代每公斤大米是五块钱左右,也就是说十五文约等于三十块钱人民币,一文钱等于两块钱。 而太子妃的年俸是一千贯,一贯等于一千文,换言之,他在大启当太子妃的年薪是两百万r。 谁家大学生还没毕业就能赚两百万啊? 没什么见识的小沈同学觉得这生活简直美滋滋,这还只是纯工资,不算绩效,不算年终奖的那种。 沈里每年还有一千石的禄米,名下有十二顷的职田,六十顷的永业田,以及五百户的食邑(封地),再加上各种嫁妆,不动产,成婚时各宫赐下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还有古董字画……太子妃这职业真是大有“钱”途。 甚至,他在宫里吃住还不用自己花钱! 比大学宿舍都便宜! 咳,扯远了,说回来,目前还徜徉在小富一笔的幸福海洋里的沈里表示,既然有求于太子,那自然要大方一些。 闻时颂也是一点没和沈里客气,接过沈里绣着几尾锦鲤图案的荷包,就使了个眼色,让一直随侍在马车前的大太监洪梁下去买东西了。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买东西的标准,大概就是看见什么买什么吧。 在欣赏够了沈里的肉疼表情后,闻时颂才总算心情稍微转好,暂时放过了他,前往了百川青行。 他们没进正门,而是从后门直接进了青行专门招待贵客的小院。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在充满野趣意味的同时,也保证了客人的绝对隐私。 虽然沈里的隐私,只是帮他的清河姨姨找狗。 他们在换马车之前,就先从越王府那边拿到了一些带有小狗滚灯气息的衣物,以及画工精细的白描写实画像。 那是一只品相极好的棉花面纱犬*,白色的毛发蓬松而又柔软,就像一团轻盈的白云,摸上去的手感如棉花,眼睛则是又圆又黑的豆豆眼,以性格温顺友善、非常适合当精神抚慰犬而闻名。 当然,在古代的大启是没有什么精神抚慰犬的概念的,清河公主的滚灯是下洋船队从海外带回来的稀有品种。 十分得公主喜欢。 而在沈里眼里,这就是行走的六十万。他在现代刷到过这种棉花面纱犬,据说品相好的价值差不多等于一台车。 只能说,比起他这个“嫁”进来的外人,还是在皇宫里“土生土长”的公主更有钱。 据清河公主说,滚灯一向听话,在越王府被老仆们照顾的很好,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骤然从清河郡来了京城不适应,最近老仆写来的信中总说滚灯看起来蔫蔫的,有些食欲不振,趴在能看见大门口的位置,一趴就是一整天。 然后,在某个老仆去探望公主的白天,滚灯就突然不见了。他们找遍了王府,乃至是附近的隆庆坊,都始终不见那抹白色的踪影,这才不得不禀告了公主。 可清河公主如今已是戴罪之身,又困于高塔之上,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结果就是这么巧,沈里来了。 大概沈里真的是什么福星吧,至少清河公主是这么坚信的。 “小狗已经跑出去好几天了。”沈里有些忐忑地介绍着滚灯的基本情况。 只见眼前穿着褐衫的掌柜,当下就开始了在纸上写写画画,脸上的表情却是越写越为难。 所有养过宠物的人都知道,找失踪的宠物和找失踪的人是一样的,黄金时间总是越早越好,拖得越晚,找到的概率就越低。 沈里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反倒是坐在一旁的闻时颂老神在在,难得拟人了一回,赶在沈里把最糟糕的结果脱口而出之前安慰道:“别担心,不至于的。” 闻时颂并不是单纯的安慰,而是有理有据地推论。 越王府位于外城郭万年县的隆庆坊,在皇城的东南角,是离皇城最近的坊市之一,大多数皇子公主成年后的府邸都安置于此。最近年底了,朝事颇多,闻时颂的这些手足每天不是在忙着给闻时颂找事,就是忙着被闻时颂找事,理论上来说,他们应该是没空和一只狗过不去的。 当然,前提是滚灯还在隆庆坊的范围内活动。 “那如果不在了呢?”沈里追问。 闻时颂依旧胸有成竹:“那我们就想办法买只差不多的送去,反正狗不能上塔,以姑母的眼力,她未必能看清楚。” 沈里:“……” 青行掌柜在沈里的愤怒中终于写好了纸上的内容,他为难的不是怕找不到狗,而是价钱有点高。他把价目表清清楚楚的写在了剡藤纸上,顺着桌面推到了沈里眼前。 其实只看这纸就知道,此次的服务费低不了。 掌柜还在一边看闻时颂不好惹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收费为何如此高昂:“这种呼鸡逐犬之事,如果只是派遣寻常人力,自然是费不了几个钱的,但如果贵人想要的是尽快并精准地找到贵府的小爷,那就得动用血脉觉醒的力量。” 而在大启,但凡涉及到觉醒血脉,价格总会高得离谱。 “您看这样行吗?”掌柜把自己的态度放得很低,努力与沈里商量,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胆战心惊。 “可以。”沈里痛快点头,好说话的不可思议。 掌柜心中提着的这口气却并没有松下,因为他们行找人的青手这次有点特别:“我绝对没有与您戏耍的意思。” 掌柜一边引着沈里和闻时颂转站青手所在的地方,一边不断的提前为自己铺垫。 沈里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就像看到了网文最新章而没有下文的那种心痒。幸好,这掌柜的并不是什么以此为生的撰稿人,很快就把沈里带到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前,推开门后便揭开了谜底——一院子的狸奴,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晒太阳,或追逐嬉戏,每一只看上去都十分悠闲。 沈里:“……?”这也是你们的青手?动物也能觉醒血脉的? 是的,动物也能。 这是一院子的雇佣猫。 在掌柜开口介绍之前,沈里已经被一只正懒洋洋趴在墙头的狸花吸引去了大半的注意。那真的是一只很好看的小猫,油光水滑,身手矫健,金黄色的竖瞳就像两枚剔透的琥珀。 但让沈里如此关注它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他眼前的游戏面板突然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沈里:感天动地!我的金手指终于有反应了! *棉花面纱犬:古代也不知道有没有,是从非洲引进的品种,家庭伴侣犬,品相好的真的能卖到几十万。 ps:给清河公主的狗儿子改了个名字,感觉这样更有辨识度一点。 第20章 入主东宫第二十天: 这还是沈里的游戏面板第一次出现亮光,至少是沈里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 那光芒是如此耀眼,白中带着一些灿金,仿佛某种神秘而又诱人的力量。沈里越是靠近狸花猫,这光芒就越是明亮,直至他走到某个特定的距离,光芒骤然一缩,便在悬浮的屏幕上凝聚成了一个触手可及的光团。 沈里:“!!!” 该如何形容沈里那一刻的感觉呢? 大概就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伽利略用望远镜证实了日心说,加加林代表人类首次进入太空,回望地球…… 总之就是感觉整个世界终于对他敞开了真貌,无数种可能在他的眼前涌现,但他却感觉自己的大脑安静极了,只能听到耳边如雷的心跳,略微急促的呼吸,以及紧张的吞咽。 但不管沈里在那一刻都想了什么,他颤抖着手指再次尝试按下退出键的那一下,都是十分地坚定与果决。 可想而知的,他没有成功。 退出键依旧毫无反应,但那只狸花猫的基础信息弹窗,却已经随着他无意碰到光团的动作,而直接蹦了出来。 名字:??? 年龄:? 种族:狸花猫。 …… …… 觉醒血脉:待点亮。 【待点亮】这三个字,是那种一看就可以点的链接标识,但凡玩过一两个游戏的人就都能有所感觉。 沈里自然不会放过,只不过在他点了之后,眼前颇具江湖大佬气息的狸花猫却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它本猫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自己细长的尾巴,居高临下的撇了一眼已经快凑到墙下的沈里,就好像在说:“人?有事?” 人没事,人只是在研究弹窗上新浮现出来的几行红色小字。 ——觉醒血脉,需要满足以下两个【条件】。 沈里:艹! 沈里要是到了这一步,还反应不过来自己的金手指到底是什么,那他就白在忙着大学繁重课业的同时还不忘接这么多单的游戏测评兼职了。 还真让之前的王夫人误打误撞给猜对了,他的金手指就是让人/动物觉醒血脉。 说真的,从游戏设计的角度来说,玩家在游戏里拥有这个能力还挺合理的,既能让各方有趣的角色成为玩家的助力,又合理了这些助力为何效忠于玩家。 当然,最主要的是游戏方可以合理圈钱了。 因为说的简单点,这就是把这些角色都变成了玩家的抽卡对象。 ——你想不想让你的角色觉醒?你想不想把你的角色培养的更厉害?你想不想指挥更多的角色,去像切菜砍瓜一样地征服这个世界? 你想,那就拿钱。 唯有氪金才能变强(不是)。 当然,这些只是沈里一些极不客观的个人揣测,实际上,他虽然能让眼前的这只狸花觉醒,觉醒也确定需要条件,但那两个先决条件条件都并不是氪金。 而是一系列的前置任务,沈里看着弹窗上写的内容,不由陷入了沉思。 ——给小猫上供229斤盐,3285条小鱼干,366斤茶叶或者1147斤糖,以及2205条柳条或苎麻*(待完成)。 ——让小猫给你一份礼物(待完成)。 为什么他给别人觉醒,还要给别人“钱”啊?他到底是玩家,还是散财童子?太子妃的年薪也就200万,知道这些一共要花多少钱吗? 沈里其实暂时也没算清楚。 反正肯定是需要很多钱就是了。 但此时的重点甚至都已经不再是钱,而是去哪里能买到这么多的物资。尤其是盐,在古代贩卖私盐可是犯法的,轻则坐牢,重则砍头。所有的盐井资源都被朝廷一手垄断,他要怎么和朝廷解释他为什么需要这两百斤盐?自己吃得吃一辈子吧? 当然,从游戏的角度来说,这些要求还算合理,给自己的抽卡角色攒资源,是每个玩家都会掌握的基操。 只是放在现实里,这些稀奇古怪的“资源”需求就有点要命了。 沈里欲哭无泪,而那只如今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人,猫可是很贵的”气息的狸花猫,却只是在朱墙黛瓦的墙头随意地翻了个身,悠然自得,慵懒惬意,正力图让自己在阳光中沐浴,晒的均匀,晒的全面。 “喜欢?”太子殿下低头,适时插话。 掌柜在一旁赔笑,略显为难地介绍:“这狸奴院里大部分的猫,都是由我们的青手从全国各地找来的,我们有两个觉醒了能与大部分小型动物沟通血脉的人,他们平时主要就是负责训练并培养这些动物青手。只有彪子不是,它有点特别。” 是的,这只本土狸花猫拥有一个非常霸气侧漏的名字,叫彪子。 彪子原本是青行隔壁的道观猫。 或者也可以理解为野猫,白天像个街溜子似的满世界巡逻,只有晚上才会回到道观下面的猫洞里小憩。 彪子继承了大部分狸花的彪悍特性,性格独立,为猫机警,最重要的是打遍东市无敌手。明明没有觉醒血脉,却让百川青行这养了一院子的猫都心甘情愿给它当被舔毛的小弟。 百川青行的人只能和觉醒了血脉的动物沟通,拿不觉醒的根本没辙。 只能任由这只彪子老大在他们的狸奴院自由进出,吃他们狸奴的粮食,喝他们狸奴的水,还偶尔殴打他们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血脉狸奴。 “当然,它大多数时候其实还挺好相处的,只要你别试图靠近它。”掌柜已经明显被心机小猫pua成功,对彪子自带滤镜,无比骄傲的表示,他们狸奴院的猫虽然经常被彪子欺负,但也只有彪子能欺负它们,要是在外面被打了,彪子老大总会挺身而出,帮它们找回场子,“它可厉害了。” 百川青行本着一只猫也是养,两只猫也是赶的想法,就顺手一并喂养了彪子,并没有对它进行驱赶。 就是很可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么厉害又聪明的一只猫,却始终没能觉醒血脉。掌柜站在白色的墙下,一边给了沈里一把小鱼干,让他去喂彪子,一边满是遗憾地感叹,他觉得如果彪子觉醒,一定会拥有十分强大的血脉力量。 沈里则惊喜的看着小猫的觉醒条件里,【给小猫上供3285条小鱼干】变成了【给小猫上供3279(3285)条小鱼干】,也就是他已经给了彪子的那六条,彪子此时还不太饿,只意思意思吃了一两条,剩下的就都放在了墙头,它的嘴边。狸花老大十分霸道,哪怕自己现在不吃,也不会允许再让人拿走它已经到嘴的食物。 掌柜等客人喂猫的雅兴发挥的差不多了,才重新把话题又转回到了正事上。 他给沈里提供了一个木牌。 上面刻着各式各样雇佣猫的任务价格表。 大体上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甲等猫无论是性格、能力,还是任务完成率,都无疑是这榜上最高的。它们按照出任务的天数来算钱,超过半天算一天,不超过半天算半天。 雇佣的报酬,百川青行也没有占这些小猫便宜,和人类青手是一样的,江湖规矩五五分。 这些小猫的身家有不少都比普通人高。 “以它们的能力,找狗的任务一般不会超过一天。” 虽然在世人的理解里,狗好像更容易找到东西。事实也是如此,只是寻找失物的话,掌柜就会推荐他们的狗院了,但如果是论抓活物,咳,不是,是寻找活物的话,还是这些能在四九城自由穿梭,飞檐走壁的狸奴要更厉害些。 掌柜一开始给沈里算价格的时候,算的就是最顶级的甲等。 毕竟沈里和闻时颂这种一看就不差钱。 大启的世家世世代代衣轻乘肥,吃的用的都是最好,性格也往往十分傲慢,傲慢到了你给他推荐性价比高的,他说不定还有可能会觉得你在侮辱他。 当然,掌柜以防万一,还是稍微介绍了一下其他等级猫的情况。 随着等级与价格的逐步递减,这些狸奴任务完成的成功率也在不断下降,任务所需时间却在加长。 沈里:……火影x者吗? “而在甲等猫里,小人最推荐的就是这只三花了。”掌柜尽职尽责把他们狸奴院的第一雇佣猫趁势推了出来。 他们的头牌是一只漂亮的三花,名叫小满,不仅长相符合人类审美,也很符合其他狸奴的审美,当小满被叫到名字出列时,它身边的猫群立刻如摩西分海,为女王陛下让出了一条宽阔笔直的大道。 漂亮的三色小猫昂首挺胸,姿态优雅,站到了所有猫的最前面。 没有人会不爱它。 除了墙上正用尾巴尖试图逗沈里玩的彪子老大。 爱情,只会影响它干架的速度。 “小满觉醒的血脉是狌狌。”狌狌是《山海经》南山经篇中记载过的一种生物,外形似猿猴,能力却是知晓过去,“这种力量让它十分善于发现已经消失的痕迹。小满在我们狸奴院已经工作五年了,业绩常年是甲等猫中的第一,效率奇高,使命必达。最难得的是,它几乎没有什么觉醒血脉遗留下的副作用。” 沈里却是一愣:“觉醒血脉还有副作用呢?” “这是自然,血脉力量毕竟是仙人伟力,凡人驱使,必然要付出代价。”掌柜是相信血脉乃仙人传授派,他觉得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付出代价。就像有人生来健康,而有人胎里便孱弱,没什么原因,只能说全看个人运气。 十分不讲道理。 但只有话本需要讲逻辑,现实才不需要。 全程都十分安静的闻时颂微微眯眼,虽然他知道沈里过去在弘文馆上课时就没认真过,经常对世界处于一种缺乏常识又爱“奇思妙想”的状态,但不知道觉醒血脉有可能需要付出代价,这不太可能吧? 毕竟他皇兄可是…… 闻时颂没有再想下去,因为任何时候提到他皇兄的病,他的心情都不会好。他也没有怀疑沈里换了人,毕竟沈里的性格、习惯,乃至是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都和他过去一模一样,想模仿都模仿不来。 他只会怀疑沈里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并决定回去之后就去看一下太医院最近给沈里请的平安脉脉案。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沈里:你才脑子坏了呢,你全家都脑子坏了! *盐、小鱼干,糖或茶叶,柳条或苎麻:这其实是宋代聘猫(收养猫)时的讲究,当然,实际需求没有文里写的那么多,就是意思意思。文里有零有整的数据,是让ds算出来的一个人或者一个猫一生需要用到多少斤这些东西,再和古代的计量单位进行了一下换算得出的结果。 第21章 入主东宫第二十一天: 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沈里操心了,在和百川青行签了契书并交了押金之后,大太监洪梁便给掌柜递上了用于联系的外宅地址。 不管雇佣猫小满能不能找到滚灯,明日此时青行的人都会上门给出答复。 成功了,他们会一手交狗一手拿走剩下的尾款,失败了,他们则会解释原因,并商量是否追加天数,追加就继续,不追加则会分文不动的把押金悉数退回。 可以说是非常公平的一桩买卖了,甚至有点公平的过了头。 毕竟不管能不能找到滚灯,百川青行搭进去的人(猫)力都是没办法撤回的,他们总不能白做慈善。 在跟着闻时颂上了马车之后,沈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点。 闻时颂放下手中至今没看多少的奏疏,嗤笑一声:“挺好,你想得再慢点,事情都已经解决了。” 沈里:“……”你是不是想打架? 闻时颂没空打架,但在百忙之中却有空给沈里解答百川青行为何如此客气。 因为他们天天与天南海北的人打交道,哪怕洪梁留下的地址并不是东宫,那掌柜应该也早在他们进门之初就猜到了洪梁的阉人身份,能用得动太监的,又岂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贵人? 百川青行不希望与他们结仇,一开始就把姿态放的很低。 不管后面事情办得成办不成,他们势必都会很友好。从很小的时候起,闻时颂就意识到了,你能手握多大的权力,这世界上的人就能对你有多友善。 沈里…… 根本没空听中二太子的黑深残理论,因为他又一次透过车窗,看到了那只身手矫健的狸花猫。 彪子大哥已经晒完了今天的日光浴,正准备开启它的领地巡逻,第一站便是青行隔壁的道观,那是它的“龙兴”之地,虽然香火并不算鼎盛。 大启雍畿采用的是和大唐长安类似的里坊制,既用十一条南北向的大街、十四条东西向的大道纵横贯穿,将整座城市分隔成一百一十个大小不一的方块,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也就是把整个城市分成了一个又一个四四方方的封闭“小区”。 和巴塞罗那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雍畿的坊市和现代的小区还是不太一样的,好比坊市的面积要更大,居住的人口要更多,而在每个坊市里都有自己的道观、佛寺,乃至是诸如医馆一类的民生基础配套设施。 所谓的宵禁,也是大家只能在一坊的范围内活动,而不是晚上之后就连自己家的门都不能出了。 百川青行所在的东市要更特别一点,它的规模差不多有两个坊那么大,每天中午之后才会开市。这里少有百姓居住,是商贾云集之地,行、邸、店、铺、肆一应俱全,来自天南海北的商品琳琅满目,娱乐项目应接不暇,十分热闹。 只是与前街的人来人往相比,位于后面的道观就有些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了。 小猫咪不知道什么叫香火冷清,它只知道这是它的家,在它一小差点被冻死在某个雨夜的那一刻,是善心的老道长发现了它。 老道长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梳着花白的道髻,穿着不知道打了几层补丁的苍色道袍,面容清癯,笑容温和,正一边手里拿着一把枝丫稀疏的扫把,一边来给彪子老大开了角门。他说:“你回来了啊,大咪。” 彪.大咪.子微微昂头,就有隔壁狸奴院的小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给老道士变出了一地的小鱼干。 沈里甚至能依稀从那些里面找到自己之前给彪子的一半。 他当时还以为是猫老大懒得全部吃完,没想到是攒下来要养家。“偷”隔壁青行的鱼干,养自己家的道观,真的可以说是一只非常努力的小猫咪了。 疑似拥有空间或者转移类血脉的猫小弟在工作完成之后,就快速退了场。 把空间重新留给了它的老大和道长。 狸花猫绕着老道长的绑腿走了好几圈,宛如在原地做法,一直到道长弯下腰,伸手摸了摸它的毛脑袋,圆润的脸颊,乃至是蓬松的后背,小猫咪这才心满意足。 老道长则哭笑不得,试图和他散养的小猫讲道理。 虽然道观这两年确实一直在走下坡路,已经渐渐入不敷出,连弟子都走了不少,但他真的还不至于吃不上饭。 可惜,彪咪老大自有理解,小猫咪不要人觉得,只要自己觉得。在和它养的两脚兽进行完每日的贴贴之后,它就身姿灵巧地爬墙上树,三下两天便跳跃到了道观金黄色的屋顶之上,直至消失无踪。 “走了。”闻时颂在彪咪离去后才出声催促。 可惜,沈里感觉不到太子的良苦用心,只觉得上车比上坟还要痛苦。他不是不想回东宫,只是不想就这么回去。他在东市根本就没怎么玩呢,这么草草结束总感觉很不甘心。 那真是一千个舍不得,一万个舍不得。 沈里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既然不想走,那他就会提出来:“我们可不可以晚一点再回去啊?”至少在外面吃个饭吧。 而冷面太子却只是说:“可以啊,如果你想让你阿翁饿着肚子等你的话。” 沈里:“?” 闻时颂尽量没让自己的得意挂在嘴角,但他确实很享受沈里这一刻的懵逼表情,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如今满是他一个人的倒影。 就像小时候那个他背着摔倒的沈里回栖梧宫的夜晚,小小的沈里趴在他的背上,满心满眼的都是他,他会与他十分可惜的说他本来带给他的茯苓糕有多好吃,也会絮絮叨叨的描述他在午休时看到了怎么样一朵很像他阿娘耳坠的云。 就仿佛他们是什么十分要好的朋友,无话不说,又亲密无间。 天知道那只是他们认识的第一天。 等享受够了,恶劣的太子殿下才对沈里不紧不慢道:“我没和你说吗?我们今天中午去沈府吃饭。” 这是闻时颂早就安排好的行程,如果不是中间沈里非要找狗,他们此时已经在沈家休息了。 沈里:“!!!” 明明他是穿越的,理论上来说,和只是作为背景介绍出现的沈家应该是没什么感情可言的,可在听到能去沈家探望时,沈里的心还是不由雀跃了起来。 他是如此的期待,也是如此的开心,直至快到沈家所在的务本坊才想起来担忧,沈家人会怎么看待他呢? 当然是没空看啊。 是的,没空。 沈老爷子年事已高,自从战场退下来之后,这些年因为一些事情,一直在京城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尤其是在老妻去世之后,他几乎鲜少再出现在人前。 但不出现在人前,不代表人后的他就是一个大闲人了。 至少他的儿女总在试图给他找事。 本来沈老爷子对于能够见到孙儿还是十分期待的,早早的就坐在了主厅,心心念念的期盼。但事有不巧,当沈里和闻时颂在青行耽误了一段时间再来时…… 沈老爷子正在精神矍铄的打孩子。 偌大的沈家一片鸡飞狗跳。 断了一只手臂的老管家,也就是春华和秋实的爷爷,远远在门口迎了沈里和闻时颂后,就一直在解释,老爷有多盼着能见到您和太子殿下,如今只是事出有因。 事情有点复杂,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但一言以蔽之就是沈里过于抽象的小姑又惹事被老爷子发现了。 老管家着急上火:“您也知道的,小娘子身体孱弱,老爷又有心疾,两人说不到一块去,没事就爱呛呛,这回还涉及了小娘子前头哭着喊着和离了的那位前姑爷,说是两人私下见面时,被即将成婚的新姑爷看见了,好家伙,两个女人当街对骂,差点打起来,老爷觉得太丢人。” 沈里听的有些乱,几个女人?几个姑爷?谁和谁打? 他们过了前庭进入主厅时,据说上了年纪不能气的沈老爷子,正舞拐杖舞得虎虎生威,而传说中打娘胎里就体弱的小姑却走位灵活得像个兔子,正在偌大的厅堂前上蹿下跳,眼见着就要顺着通天柱旁的楼梯上房了。 沈里和闻时颂默默回头,一起看向老管家,你刚刚说谁身体不好? 老管家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俩的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看上去娇娇弱弱、梳着坠马髻的娘子,已缓步挪到了沈里身旁,像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变出了一把花生瓜子,里面甚至还有麦芽糖,她对沈里发出了热情邀请:“看样子他们还得打一会儿,吃吗?” 沈里:“……吃。” 这位陌生的娘子一下子就笑了,满是被接纳的惊喜,开开心心与沈里分享八卦,还不忘时不时地对现场情况进行点评,却金这个跑法不行啊,阿耶真是威武! 沈老爷子百忙之中不忘回头怒视,别叫我爹,我没你这个爹! 女人却明显误会了沈老爷子的意思,特别委屈的说:“爹,您打了却金了,可就不兴再打我了啊。”这便是沈里他小姑即将成婚的新姑爷了,女姑爷。 沈里:“……” 闻时颂:“……” 作者有话要说: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出自白居易大大的诗。 *巴塞罗那:好奇的亲亲可以搜一下巴塞的俯瞰图。 第22章 入主东宫第二十二天: 等沈家人终于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开宴时,好吧,其实就是沈老爷子、沈里和闻时颂坐下来吃饭,沈小姑沈却金和她对象正跪在大堂西南角的牌位前反省。 那是沈里祖母的牌位,沈老爷子自老妻去世之后,就非常喜欢和老太太的牌位聊天。为了方便,他还给祠堂、卧房、书房,老太太生前天天都去的小佛堂,乃至是前院大厅都各放了一个上好的红木牌位,方便他随时随地和老妻说话。 今天和老妻说雍畿的天气真好啊,明天告状儿孙不孝,我快要被你儿子和你女儿气死了,后天感慨,还是你眼光好,咱家老大媳妇可太厉害了。 沈却金曾严词抗议过她爹的操作:“你要是觉得牌位就是我娘,那你一口气整这么多我娘,你尊重她吗?” 沈老爷子却反驳的振振有词:“我什么时候说牌位是你娘了?牌位只是我和你娘取得联系的一个媒介,懂?就像书信,像你看的那些个糟心话本子里的传音符。” 也就是沈老爷子不知道电话为何物,局限了他的想象力,不然他能直接类比牌位就是电话,沟通阴阳,连线地府。 就,一如他自己编祖宗的神奇操作,给人一种既迷信又信的很科学的神奇之感。 在子女的教育上,沈老爷子也是差不多的态度。 你可以是拉子,但你不能乱搞女女关系,更不能因为没处理好前任和现任的矛盾,丢了沈家在外面的脸。 对此沈里只能说,这游戏是真开放啊。 其实沈老爷子一开始只是让自己女儿反省的,但她对象却非要陪她一起,看来两人并没有因为前妻的出现而产生什么矛盾。沈老爷子说了好几次“县主大人这可使不得”也没用,对方陪得十分坚决,沈老爷子也就只能假装没看见这俩孽障了。 是的,沈小姑的对象还是个县主来着。 阳邑县主。 她太祖母是公主,祖母是郡主,母亲是县主,轮到她降等袭爵时,本已经袭不到什么了,但架不住她老子娘争气,夫妻俩当年随沈老爷子参与过北疆大捷,立下了不小的战功,回来之后就帮还在襁褓里的女儿请封了县主之位。 某种意义上,阳邑县主与沈却金也算是世家之好。只不过沈老爷子在回京后就谢绝了与所有旧部的往来,两家一直没什么走动,重新建立起联系还是最近一年。 沈小娘子今天穿了身在雍畿十分流行的翻领胡服,梳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背影笔直,气势倔强,全身上下包括每一根头发丝都好像在诉说着不服。 好吧,也不用像,她就是。 她对她娘牌位的反省如下:“我错了,我就不应该为了和赵女王那个傻逼置气而搭理她,我应该直接打她!” 她娉娉婷婷的对象则小声安慰:“没事,我演贱人很有一套的,她这次保准已经气的够呛了。” 沈里:“……”所以不是感情矛盾,而是你俩一致对外?也是一种蛮新颖的约会方式呢。 沈老爷子直接原地爆炸,要不是沈里下意识拦腰抱住了祖父,家里好悬又要再起一场战争。 沈里灵机一动劝祖父冷静的方式也很新颖,他小声在他耳边说:“太子殿下还在旁边看着呢。” 俊美高大的太子殿下适时回眸,端的是目下无尘,清贵非凡。 一辈子没给迷信低过头的沈老爷子,最终还是给封建低了头。他收敛怒火,重新坐下,开始专注给沈里的碗里夹起了菜。 “多吃点,都是你喜欢的,厨房的彭娘子听说你今天要回来,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开始准备了,你看这四时鱼汤靓不靓?水炼犊的牛肉软不软烂?过门香你从小就喜欢。” 沈里早就知道太子妃的口味与自己相似,但他没想到能相似到这个程度,基本就是老爷子夹一筷子,他觉得好吃,老爷子夹另外一筷子,他觉得更好吃了。 尤其是过门香,那简直惊为天人,毕竟满盘子都是各种炸肉,酥脆而不油腻,他不可能不爱。 这完全就是安排到了他的心坎里。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还是除了沈小姑和阳邑县主,只不过这一回她俩是饿的。 本来阳邑县主是没那么饿的,有情饮水饱,她本已打定主意要陪着她的爱情一跪到底,但是吧……沈里吃饭是真的香。 她以前也听沈却金和沈老爷子夸过,我们家里里打小就胃口好,吃饭可香了。 她还以为是这位传说中的太子妃除了好看以外,委实没什么优点可夸,只能硬着头皮夸吃饭香。如今现场看了一场吃播才明白,是真的香,没夸张。她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反正看着看着就有点想吞咽口水了。 明明沈家那一桌子菜在富贵人家很常见,她早就吃腻了,可今天就是觉得越看越饿,直至饥肠辘辘。 “咕噜”一声。 阳邑县主看向了沈却金的小腹。 沈却金也没藏着掖着,依旧是那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笔直腰板,嘴里却中气十足的表示:“爹,我错了。” 至少、至少让我对象先吃口饭吧。 一般这种时候就该轮到沈里劝和了。但沈里此时根本不知道他家还有这个传统啊,他一脸懵逼的坐在花凳上,只下意识地想着,我是不是该说点啥?可是该说什么呢? 沈里想的有点慢,闻时颂已经见缝插针的开了口。 沈老爷子看起来还挺喜欢闻时颂的,在桌子上除了给沈里夹菜,就是给闻时颂夹。基本是闻时颂一口,沈里亿口的频率。 本来沈里还担心闻时颂这个臭脸性格会不给面子,没想到闻时颂表现超好,好到根本不像客人,比他还游刃有余。说话好听,态度和善,脸上始终保持着笑模样,和沈老爷子仿佛有回忆不完的过去,从他们兄弟二人小时候一同跟着沈老爷子学骑术,一路说到了那年十五来找沈里逛灯会,结果却差点走丢,还是搬出了沈老爷子的战神威名才震退了宵小。 把沈老爷子哄得根本合不拢嘴,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他也就不着痕迹地开始替沈小姑和她对象敲边鼓求情了,他表示,阳邑县主毕竟也是宗室。 他在这个时候好像才终于想起来,这位县主也算他的亲戚来着。 虽然是一表三千里,马上能出五服的那种。 沈小姑立刻对闻时颂投来了“全家我最欣赏你的”眼神,就差扯着嗓子喊一句小时候没白疼你了。 闻时颂不紧不慢地继续和老爷子说:“……小姑的事情我之前就了解过了,但我得说句公道话,至少在这件事上,先撩者贱,小姑也不想见到赵家那位。县主与对方当街争执,也不是为了争风吃醋,而是见不得她又来招惹小姑,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沈里:到底谁才是这个家的外人啊?为什么你对我小姑的八卦这么清楚? 闻时颂不仅知道这个,他还知道沈老爷子平时瞒着管家和女儿偷偷喝酒的私房钱藏在哪儿呢。没办法,他觉醒的血脉力量就是这个,打开角色介绍便什么都出来了。虽然他也没想到,他这个能力最有用的地方,竟是帮沈里调解家庭矛盾。 沈老爷子终于放过了女儿,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吃了顿饭。 吃完饭,闻时颂就让洪梁送上了礼物,就是之前在街上用沈里的钱买的那些,当然,还有闻时颂早就命人备好的。 要心意有心意,要价值有价值。 沈里在旁边看的眼睛都不由睁的老大了,他在心里想着,不管你是谁,都给我从这神经病身上下去! 然后,闻时颂就毫不客气的表示他还有些朝事要处理,就不多留了。 沈里终于放下了心,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工作狂。 沈老爷子对孙儿那自然是舍不得的,又没办法耽误孙媳的正事,思来想去才努力商量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他把沈里的书房让了出来。 “他那个院子是自己选的,在家里的东北角,有点偏,但地方宽敞阳光好,最重要的是没什么人打扰。” 闻时颂挑眉,总觉得这个选址方式有些耳熟。 但真正打动他的,还是沈老爷子紧接着的下一句:“里里成婚之后,他的院子我就让人封存起来了,除了日常的扫洒,什么都没变过。” “那就打扰您了。” “不打扰,不打扰,阿望,快,带太子殿下去里里的书房。”沈老爷子忙不迭地指挥老管家望叔给太子带路,仿佛生怕对方反悔。 在没了旁人打扰后,爷孙“仨”(还有老太太的牌位)一起度过了一个絮絮叨叨又十分快乐的下午。 下午完了就是晚饭时间了,根本不给闻时颂开口辞行的机会,饭餐就已经上了桌。依旧是满满当当的一大桌,要花样有花样,要味道有味道,沈里看了根本走不动道。闻时颂专注忙了一下午朝事,也是忙的头晕脑胀,莫名其妙就被留下又一起吃了顿饭。 小姑沈却金也陪坐一旁,她对象已经告辞了。在她俩成婚以前,保守派的沈老爷子是绝不可能留县主过夜的,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一过下午,就恭恭敬敬的让人请离了。 在饭桌上推杯换盏的时候,时间总会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等他们再反应过来时,关坊的暮鼓已经响过了。里坊都是这样白天开,晚上关,有专门的坊正负责,铁面无私,执法颇严,哪怕是官员无故犯禁也要挨打,因为不阻止别人,挨打的就是坊正自己了。 沈老爷子的演技不算好,非常浮夸的“啊呀”一声:“怎么时间就这么过了?不然咱们在家里将就一晚?”想留孙子在家多住一日的目的根本连藏都藏不住。 那沈里肯定是乐意的啊。 闻时颂只斜了他一眼,自觉颇为正人君子的用眼神提醒,你确定? 沈里把头都快点散黄了,拜托,这可是住我自己家欸,我能有什么不确定的? 然后,他们就一起面对了沈里从小睡到大的小院,一个房间,一张床,还有沈小姑 “阳邑不能和我一起睡,为什么他可以,这不公平”的碎碎念。 沈.突然想起来他和闻时颂好像是合法夫夫.合法夫夫要睡一张床.止也:“!!!”救命,不然我们还是回东宫吧。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闻时颂:说的好像谁想和你住一起似的。 未来的闻时颂:他不稀罕,我稀罕。 *关于女王这个名字:古人真的有这么叫的。好比曹丕的皇后,就叫郭女王,名字由来也是字面意思,郭女王她爹觉得自己的女儿是女中之王,所以起名郭女王。 第23章 入主东宫第二十三天: 回去是肯定不能回去了。 但沈里和闻时颂两个“直男”最终也没真的睡在同一张床上,闻时颂在欣赏够沈里先是慌张,再是挣扎,最后又要继续假装欣喜断袖的纠结表情之后,就在沈里紧张的注视中,不紧不慢地坐到了软塌上,一锤定音:“我今天睡这里。” 沈里:“!!!” ——差点忘了这狗太子是个重度崆峒,真是老天保佑。 见沈里这么喜不自胜,闻时颂微微眯眼,莫名就觉得有点不爽了呢。 本来闻时颂的心情还挺好的,虽然不太能看出来,但这是真的,大概是因为他终于度过了一个不被任何人打扰、终于能专心朝事的下午吧,当然,也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是他置身于了沈里的童年之中。 那是他从小到大只能远观,却从未真正靠近的童年。 桌案上摆的是响铃球造型的镇纸,书架上崭新的经子史集里藏着的是各种京中当时最流行的话本,墙上挂着的是沈里在他皇兄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糊出来的三色纸鸢…… 他对于这纸鸢印象最深刻,因为他当时也做了一个,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又大又精致,还画着漂亮的春燕,没有小孩子会不喜欢,至少他在朝臣家里的时候人人都很崇拜会画春燕的他,只有沈里不买账,他本来还想用自己的春燕去换沈里丑丑的三角纸鸢的,沈里却直接背过了身去,碰都不让他碰。 但是怎么样? 现在还不是被他住进来了?他想怎么碰怎么碰。 闻时颂不会承认他在忙着看奏疏时,这丑了吧唧的三色纸鸢就放在他可以随时摸到的手边,毕竟在晚上下人来喊他吃饭前,他就已经既匆忙又小心地把纸鸢挂回了原位,连倾斜的角度都和之前一模一样,决计不会叫人看出破绽。 等闻时颂回味够了自己下午的大胜,就忍不住回到“犯罪现场”,并对当事人表示:“你还留着这纸鸢呢?” 可惜,沈里此时正在铜洗架旁洗漱,并没空陪闻时颂炫耀他的完美“犯罪”。 温水覆面,香胰清洁,除了没有自来水龙头,和现代也没什么区别。等到了刷牙这一步,才终于有了不一样,大启刷牙叫揩齿,也就是蘸着盐擦,普通人家直接用洗过的手,富贵人家则用揩齿巾。 没有电动牙刷,让沈里别扭了好久。 但他最终还是适应了,毕竟随遇而安的能力超强的。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还脑补了小时候一揩齿就哭的他,后面甚至会主动搬着小板凳坐上去,阿娘这边揩齿巾还没蘸好盐,他那边已经仰头张嘴,呲着牙,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可以说是非常重视口腔健康的小朋友一枚了。 见沈里始终不搭理自己,闻时颂那自然就更不痛快了,作为一个从不内耗,秉承的一贯是“我不痛快了,全世界就都别想痛快”原则的狗太子,闻时颂当下便决定给沈里找点不痛快。 只是在他开口前,他的脑海里再次先响起了皇兄的声音。 风光霁月的先太子广袖宽袍,弯腰摸着自家阿弟的脑袋,揉乱了那一头精心准备的造型,语气无奈而又哭笑不得:“於菟,交朋友不是这么交的,你如果喜欢里里,就应该好好和他说‘让我们一起来做纸鸢吧’,而不是说你做的纸鸢可真丑,把我做的送你提升一下审美。” 年幼的闻殿下仰着头,倔强的站在东宫的台阶上,只觉得他皇兄一点都不懂他,他怎么可能喜欢沈里呢?沈里都不要他的纸鸢的,他才不要喜欢他。 如今也一样。 既然沈里不接茬,那闻时颂自然也不会再自讨没趣。 他只会在接着沈里洗刷完之后,就带着一肚子莫名其妙的气躺回软榻上,一生就生到了这一晚的月上柳梢,还没有睡着。 太子殿下蜷曲着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在软榻上辗转反侧。那真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爽,直至差点猛然坐起的表示,我凭什么躺软塌啊?我为权势奋斗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来沈家睡这都没办法舒展全身的小榻吗? 不!我至少得和沈里睡一张床! 闻时颂想到这里,真的差点就起来实施心中所想了,但也就是差一点,因为珠帘后面的沈里先说话了:“阿菟?你也没睡?” 自从知道太子的小名之后,沈里就非常喜欢叫对方阿菟。 夜深人静,夜幕低垂。冬日里连蝉鸣鸟叫都没有,只有两人躺在同一间漆黑的屋子里,也不知道为何同时放低的暗哑声音。 闻时颂没有回答沈里,因为他想着你不搭理我,我也不搭理你,很公平。 而沈里对此的反应也很沈里,他直接披着被子,赤着脚,从高床软枕之上跑到了闻时颂的小榻上。 别问为什么,沈里也不知道,大概是大半夜的脑子不清楚,满脑子只有他倒是要来看看闻时颂到底有没有睡着。 闻时颂多年习武,耳聪目明,在沈里行动的下一刻就立刻闭上了眼,装睡装得毫无破绽。虽然这样就看不到沈里了,但也放大了自己的感官,他很清楚沈里是如何上了榻,又是如何与他靠近,直至两人气息交融,仿佛下一刻就要肌肤相亲。 他听到沈里诧异地说:“真睡着了?刚刚那么大动静其实是在梦游?” 闻时颂被架在了原地,既没办法承认自己不是在梦游,又只想装睡让沈里赶紧走开,因为他如今正浑身僵硬的躺在这里,一动都不敢动,浑身上下仿佛有一股燥热正在蔓延。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沈里不死心的抬手,即将摸上闻时颂脸的那一刻,闻时颂的本能已经先一步他的大脑动了,他猛地一下就睁开了如鹰般锐利的双眼,手里钳着沈里细瘦的手腕,心里想着,天知道沈里每天嘴巴一刻不停吃的那些点心都吃去了哪里。 “你要干什么?”闻时颂沉声警告。 裹着被子坐在月光下的沈里却只是洋洋得意,哼哼哼,还治不了你个小崆峒,我就知道你在装睡! 但沈里得意半晌后,问的却是:“你知道小鱼干怎么做的吗?” 闻时颂差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仰视着眼前白里透红的沈里,和对方在小榻上就这个古怪的姿势僵持良久,才确定沈里真的就只是来问这个的。哪个好人家大半夜夫夫俩讨论小鱼干是怎么做的啊? “你也不知道吗?”沈里略显失望的垂头。 男人怎么能说不知道?太子殿下立刻生硬抢答:“我当然知道。” 沈里开心了:“那做小鱼干需要放盐吗?” 闻时颂虽然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因为这一题他真的会“肯定要放啊。”任何腌制成干的东西,不可能不放盐,这样才能放置长久。 “小猫能吃盐?”沈里惊讶。 “……适度。”猫既不能完全不吃盐,也不能吃太多盐,所以一般给猫做的小鱼干都是特制的,盐的比例需要很精准地把控。 “那你说我给道观的小猫送点盐,让他们做小鱼干怎么样?” “为什么不直接送小鱼干?”闻时颂挑眉。 因为我的觉醒任务是送盐啊。沈里当然不能这么说,他只能说:“小鱼干也送,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盐也送。” 闻时颂倒是没起疑,就沈里这烂好心,白天看到狸奴养道长,动了恻隐之心不要太正常。 甚至能憋到现在才问,已经让闻时颂很意外了。 “随你。”闻时颂放下了沈里的手,强压下了自己手中的不舍,与心中空唠唠的感觉,对沈里说,“问题问完了吗?我要休息了。” 沈里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凑在小榻上和闻时颂商量:“那真是太好了,我准备先送个二百斤,你觉得怎么样?” 闻时颂:“……”你是要让他们卖私盐吗? 沈里的理由却十分充分:“道观里肯定不止彪子一只猫。你没听道长叫它什么吗?叫它大咪欸。一般来说,如果家里只养了一只猫,不是会叫咪咪吗?既然有大咪,那肯定有小咪啊,说不定还有什么中咪,老咪,小小咪,那得多少小鱼干才能养得起啊。” 闻时颂不得不说,沈里这推断得还挺合理。 然后,他们就莫名其妙就小鱼干的问题进行了深入讨论,讨论了大半夜,天知道这有什么好讨论的,反正也不知道是谁先睡着的,又是谁先渐渐没了声音,直至早上起来,闻时颂才意识到他和沈里就这么在小榻上将就了一夜。 他浑身上下已满是沈里的气息,是某种说不上来的像柑橘一样甜中带涩的气息。 因为一直在迁就沈里而睡姿古怪,导致如今腰酸背痛的闻时颂,一边想着我一定是疯了,一边……小心翼翼的绕过了快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的沈里,对着来叫他起床的洪梁比了个“嘘”的声音。 昨天休沐,今天常朝,热爱工作热爱斗争的太子殿下,是绝对不会错过他人生的这一大乐趣的。但沈里不需要。 太子一行人离开沈家时,天还没有亮。在坊门相继打开的第一时间,骑着高头大马的闻时颂,就与在本务坊居住的其他官员一起破开迷雾,踏上了上朝之路,共同看到了雍畿五更三点(凌晨四点左右)的月亮。 今天是大常朝,朝臣如织,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虽然在摸黑起来看到沈里睡的一脸惬意的脸时,闻时颂有想过,凭什么沈里能睡得这么舒服,而我却要爬起来上早朝。 但最后…… 闻时颂也只是伸手捏了一下沈里有些发红的鼻尖,就像触电一般,一触即离。 一早站在朝堂上,都感觉自己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在滚滚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太子殿下全身上下嘴最硬。 又到了每个文总会有的好消息坏消息环节: 坏消息:明天(2月20日)入v。 好消息:明天会更个大长章,保八争九,敬请期待。 ps:由于要写的内容有点多,明天的更新时间要在下午的一两点了,望见谅。 入v后的内容如免费章,古代日常向、穿插主角的金手指大爆发的小甜饼,主受,1v1,he,欢迎大家一起来看两个笨蛋(不是)谈恋爱。 主角沈里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只是胎穿到古代的小时候没有现代记忆(会保留一部分现代常识),等在古代长大后才想起来现代记忆,又反而忘了古代的童年记忆(后期记忆会全部恢复,变成“完全体”23333) 主角的金手指就是能帮人觉醒血脉,天下大同,后续的剧情走向大家差不多也能猜到,就是帮各方大佬觉醒。 差不多就这些,大家能接受再买v哈。看文嘛,就是图一乐,没必要花钱委屈自己。 如果能接受,那咱们明天就不见不散,爱大家,么么哒。 第24章 入主东宫第二十四天: 比太子殿下的指腹更火热的,是朝臣们激烈的讨论,宛如菜市场一样的争执,吵到后面就差撸袖子直接上了。 而这一切的起源,仅仅只是礼部侍郎的一封上书。 年关将近,太庙郊祀在即,但上一批的斋郎已过冠龄,礼部侍郎请奏陛下,要不要再重新筛选一批斋郎和斋娘。 所谓斋郎斋娘,就是给准备祭品,在郊祀开始前进行洒扫、布置,以及轮班换岗的年轻人。 又分为太庙斋郎/斋娘和郊社斋郎/斋娘。 总之,是个没有人员定数,也没有任何品级,但却能郑重其事放在上朝时讨论的特殊存在。 因为斋郎斋娘和挽郎一样,都是只能从世家子弟、官员子弟中筛选,而入选条件的硬性规定包括但不限于:祖父母或父母的官职在四品以上,或出身五姓七望的三代谱系,五官端正,身材高大,不能有残疾,年龄在十三岁到二十一岁之间的优秀年轻人。 如果沈里在这里,大概要吐槽一句,这是筛选赛级犬呢? 那么,问题来了,朝廷为什么要筛选这些赛级犬,咳,不是,是筛选斋郎斋娘呢?因为只要当了斋郎斋娘,礼部就会在后续把档案移交吏部,可以直接参加吏部的铨(quan)选了。 也就是说,不用参加科举,便可以入朝为官,虽然品级只会从八九品开始,如果觉醒了血脉,起步的官职会更高些。 总之,就是一种皇帝对四品以上大臣及老牌世家门阀的照顾与赏赐,和赏赐金银土地没什么区别。 沈里他爹当年走的就是这个路子。 当然了,朝堂上有一部分大臣是十分鄙夷靠这样入仕的衙内群体的,但对于另外一部分大臣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好比…… 站在第一排的太子闻时颂,在礼部侍郎出列后,就用狭长的双眸,不着痕迹的撇了眼右后方的韩仆射。 作为尚书省的二把手,韩仆射走的一直是刚正不阿,从不徇私枉弊的人设。他最出名的事迹,就是过去在礼部主持科举时,为了避嫌而生生撤了自家二儿子的春闱名额。当然,他二儿子也是真的有本事的,在后面一届重新参加科举,还是杀出了重围,如今正和他爹一起站在朝堂之上。 没人觉得礼部侍郎的这一提议和韩仆射有什么关系,只把目光扫向了几家正有适龄子弟,却又苦于没什么能力的世家门阀。 只有闻时颂敏锐的意识到了,韩仆射的小儿子韩乐风,就是之前和沈里产生过落水矛盾的那位,正是礼部侍郎口中已过冠龄的上一批斋郎之一。 想换新人,自然要先安置旧人。 如何安置呢?那自然是觉醒了血脉的赶紧安排入朝,没觉醒血脉的去吏部和其他待选官员一起熬资历啊。 而你说巧不巧,就在前不久,韩乐风刚刚觉醒了血脉。 礼部侍郎的这一请奏,就像是一块石头掉入了湖面,立时就引起了极大的涟漪。武官集团还好,他们的子弟有自己的入仕渠道。文官集团几乎是当下就泾渭分明的分为了两派,当面锣对面鼓的拉开了阵仗就要开打了。 有直接跳出来旗帜鲜明反对的,他们不愿朝廷再选斋郎斋娘。 这些朝臣的身份一目了然,都是靠自己的本事从科举中一路杀出来的大佬,并且其中的大部分人都还很年轻,还没到要开始为家中子孙发愁的年纪,他们十分鄙夷无才之人的不劳而获,觉得这太不公平了。 况且科举制度已经逐步完善,朝廷并不缺少官员储备,实在没必要再从其他渠道开源。事实上,自几年前孝贤太子的葬礼之后,就已经不曾再筛选过斋郎斋娘了,索性不如就此废除。 支持者也是振振有词,祖宗之法可不变,斋郎斋娘的制度由来已久,岂能是你说废就废的? 这些人的身份也是一目了然,多是以世家及家里恰逢有不争气子孙后代的朝臣为主。 他们真的很着急想上车,上一次太子去世,自家孩子没选上挽郎,就已经让他们很闹心了。 所谓挽郎,就是在皇亲国戚的葬礼上唱挽歌的人,还必须是皇帝、皇后一类的重量级成员。这种事吧,可遇而不可求,随机性比较大,总不能每天坐在家里等着咒死几个皇子公主,对吧? 上一届的挽郎还是孝贤太子去世时产生的,他们在葬礼之后直接都转为了斋郎,导致本就人员冗杂的斋郎好几年了都没再筛选新人。 如今斋郎有望重选,他们自然不可能错过。这可是关乎自家不争气的后代能不能吃上国家铁饭碗的人生大事,谁挡谁死! 结果不管两边怎么吵,他们都还蛮势均力敌的,到最后也没能吵出一个结果。 老皇帝被他们吵的头风病都犯了,一手支着脸揉搓着太阳穴,一手不耐烦的挥了挥明黄色的宽袖,他表示,既然此事争议颇大,那今日就先这样吧,众爱卿后面各抒己见上个折子,他看看再说。 简单来说就是老皇帝觉得咋样也行,索性不如少数服从多数。 也就是说,要看中立派后续的站队情况了。 朝臣们对于这么一个结果虽然略有遗憾,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只当下就转变思路,开始盘算着有哪些中立派可以拉拢,增加自己这一边的筹码了。 大多的中立派不是皇子公主,就是子孙后代另有入仕途径的武将集团。 都是难啃的骨头。 反倒是辛苦谋算半天的韩仆射懵逼了,因为在他自认为十分完美的计划里,不管陛下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再选斋郎斋娘,前一批的斋郎斋娘都是需要安顿的。他挑起这个事的重点就是为了让老皇帝看到上一批苦苦待选的斋郎斋娘,他只有韩乐风这一个小儿子了,根本不在乎下一批斋郎斋娘的死活。 但韩大人怎么也没想到,龙体不适的老皇帝会一推二五六,既不选新人,也没打算安置“老”人。 他本应该利于不败之地的计划,就这么被不上不下的卡在这儿了。 韩仆射终于开始着急了,因为文官吵来吵去吵个没完的做派他可太了解了,要是这个事拖个几年,那他儿子岂不是也要在家里等个几年?他的老妻在小儿子觉醒血脉之后就一直在提,他也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成。这要是不给安排了,他这个年都别想好过。 闻时颂看了眼嘴里发苦的韩仆射,也就和他错身而过了。今天这处大戏还算有趣,自认是猎手的人最后反而被自己提出来的笼子困住了,这个反转他很喜欢。 太子高兴了,那自然要有人不开心。 尤以四公主和五皇子这样的聪明人为首。 本来看见朝臣为了壮大自己的派系而四面活动,他俩还觉得是自己出手拉拢势力的好时机,但在看到闻时颂上扬的唇角后,他们又有些迟疑了。 他们此时的内心就像是在烙千层饼,第一层是闻时颂只是在看热闹;第二层是觉得闻时颂故意摆出看热闹的样子,好引他们上钩,就等着抓他们私自结交朝臣的小辫子;第三层又变成了闻时颂猜到他们会这么想,所以故意摆出这个引人疑窦的样子,阻止他们卖人情给其他朝臣,防止他们拉拢并壮大自己的势力…… 那真是一层套一层,想的头都要大了,也不知道闻时颂到底在几层。 他们委实是想的有点多。 但也不能怪他们想这么多,对于大启的皇子公主来说,这个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害自己,但他们的兄弟姐妹一定例外。 闻时颂童年最难受的部分,是他从小在朝臣家中长大,到了六岁才被接回宫中,哪怕皇兄母后其实对他不错,可他始终还是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他听不懂皇兄与沈里偶尔宛如打暗语一样只有他们知道的过去趣事,见不得母后宫里满是沈里用得惯的痕迹,他与他们格格不入。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样的童年确实是不幸的。 但幸运的是,不只有闻时颂一个人经历了这样的不幸,他所有的兄弟姐妹都一样,除了他皇兄以外,他们所有人都是在朝臣家里长大的。 这也就导致了他们这些成长在不同环境中的手足,彼此之间真的很难亲近起来。 面对外人,猜忌自然丛生。 而老皇帝这个父皇呢?年轻的时候还好,他算是一代明君了,雄才大略,一统江山,可随着他的年纪不断增高,对朝廷与大臣的掌控力不断降低,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心有余而力不足之,他就开始对自己这些年富力强、正值壮年的儿女产生了警惕情绪。 老皇帝对于忌惮的势力,最喜欢玩的一手就是制衡,让互相消耗。 也就渐渐养成了如今这种养蛊一样,诸皇子公主互相谁也不服谁,又谁都并不能完全打压住谁,只能憋着气想弄死彼此的气氛。 至于闻时颂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能说,他只想上了肩舆赶紧回东宫,看看沈里回来了没有。 事实上,他还没回去呢,就已经忍不住开了口,对随侍在侧的大太监洪梁问道:“太子妃回宫了吗?” 穿着一身靛色宫袍的洪梁却只能赔了一个尴尬至极的笑容,因为这要怎么回答呢?他只能暗示的看了看此时天上的太阳,说一句今天的早朝散的有点早。以他对他们太子妃从小到大的作息了解,沈郎君此时起没起来,还在两说之间呢。 事实上,沈里起来了。 他这天难得起了一个大早,当然,对比社畜太子的话,那还是晚了不少的。沈里的每一天就像是被小猫咪赐予了幸福魔法,只需要负责开心就可以了。 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抽筋。 谁能想到这个愿望他在古代无痛就实现了呢? 昨晚在和闻时颂讨论完给小猫送礼的详细计划之后,沈里那真是沾枕头就睡,一秒都没犹豫,睡眠质量还是那么好,一夜无梦,起来之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 最重要的是,在沈里醒过来的时候,太子闻时颂已经走了。 也就是说,至今还留在沈家的东宫队伍里,沈里这个太子妃是最大的,什么时候回去,他说了算。 沈殿下英明决断,当下就决定……先陪他习惯性早起锻炼的祖父沈老爷子,吃一顿地地道道的老雍畿早餐:暖锅。 暖锅说白了就是火锅。 别问为什么大早上要吃火锅,沈里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在堂前看祖父大马金刀的耍了一套长七寸、宽四寸的九连大环刀后,他小姑已经连纯银的暖锅都在小泥炉上支好了。 热气腾腾,香飘四溢。 沈小姑一边等着对象给她调芝麻酱,一边对沈里嘚啵得:“我跟你说,里里,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比银锅更适合打暖炉的存在了,至少比金锅靠谱。” 首先就是众所周知的银能测毒,不怕被人加料;其次就是银锅比金锅的性价比高,这俩都坏的都很快,但至少银锅可以随时换,不用心疼钱;最重要的是,银锅总能快速而又均匀的加热食物,比金锅不知道靠谱多少。 刚还觉得自己穿越后小变有钱人的沈里:……意思是你用过金锅? 是的,沈却金不止用过金的,还对金锅满腹牢骚。她对侄子疯狂抱怨:“你是不知道上次用金锅多给我丢人,我当时可是请了阳邑她几个手足一起吃饭欸。结果连肉片都煮的半生不熟的,有些边缘还没熟,有些内芯已经熟过了头,白瞎了我一锅上好的清远走地鸡。” 沈小姑脸上的沉痛表情做不得假,她真的很心疼那锅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直接烂在山上的鸡。 “当然了,银锅也有不便之处,好比不能煮鸡蛋,味道会变得很奇怪。”沈小姑积极和侄子分享着自己的生活小tips。 沈里:“……”谢谢,还真是一个实用的生活小常识呢。 阳邑县主也坐在沈家的早餐桌上,她今天梳了个极其华丽的抱面,就是用双髻环抱住脸颊的那种发型,头上装饰着雍容硕大的牡丹,与额头上嫣红的花钿相得益彰。这算是大启贵族女性中比较常见的一种打扮了,整个人都会显得十分张扬。 与昨日楚楚可怜小白花的样子截然不同,也侧面证实了阳邑县主昨日所言非虚,她就是故意去气赵女王的。 也真的用那套快被碧螺春浸透的茶言茶语,把情敌气的够呛。 今日阳邑县主恢复了本来面目,竟让沈里从她身上窥见了几分清河公主的影子,或者说大启的公主大多如此,生性高傲,自由洒脱,举手投足间俱是自信天成,一看就是从小在优渥的环境中长大才能有的自然流露。 沈老爷子今天对这小两口的态度还行,哪怕一个用银锅煮菜,另一个频繁上门。 阳邑县主来沈家的频率有多高呢?高到会给人一种她昨天就没走的错觉,亦或者把沈家当衙门,每天早出晚归准时来打卡。 但沈老爷子面对这些统统都忍了,因为他每天跟老妻告状的名额有限,他自己给自己设的,每天最多告俩人,不能给地下有知的老妻添太多麻烦。今天老爷子告状的主题满满的都是——“你儿子就是想气死我”。 沈里一脸懵逼,和小姑咬耳朵:“哪个儿子啊?” “两个都是咯。”沈小姑表示这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题,因为她一共就俩哥。如果她爹只骂其中一个,那另外一个挨骂名额肯定会留给她。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戎马一生的沈老爷子比较倒霉,他家有好几本。 今早沈家的两本经就同时来了信,一封比一封气人,只是用银锅吃个饭的女儿反倒是显得顺眼了。 这里就要先介绍一下沈老爷子的家庭情况了,沈老爷子与老妻感情甚笃,一共生了两子一女。 老大就是沈里的亲爹,能力比较平庸,全身上下唯一的优点就是脸好,性格也好。只能靠挽郎入仕混了个从七品的补阙,幸好出身世家的大儿媳很有能力,这些年一直把家里操持的井井有条,也是在女儿沈青起崛起之前,沈家说了算的那个。 如今夫妻俩远赴北疆探望女儿,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被留下了在啸铁卫帮忙,眼瞅着就要准备一起抗击蛮族了。 老二剃度了,常年四海为家,到处云游,在这个车马很慢、烂事传的也慢的年代,他多年来只能靠书信聊表思乡之情,几乎很少能与家人见面。 唯一的小女儿,便是不靠谱的沈小娘子沈却金了,她对当女官没兴趣,也没觉醒血脉,只喜欢赚钱。年轻的时候说要专注事业,不想成婚,沈老爷子依了她;后来又突发奇想要和博陵赵氏的世家女成婚,沈老爷子也依了她;再后来又不知怎么非要与前妻和离,最近正在和县主找对象…… 只能说是非常精彩的拉子的一生了。 如今就住在沈家隔壁。 准确的说,其实隔壁也是沈家的一部分,只是前不久才被沈老爷子命人搭了一堵墙出来,据说是因为看见老三这张脸就闹心。 沈小娘子也皮实惯了,根本不惧她爹,每天雷打不动的爬墙过来尽孝。 沈老爷子对此的评价是,她不气死我就已经很孝顺了。 总之,沈家的人员情况既简单又复杂,每一个对于沈里来说都是全新的人物,以前完全没听过的故事,可神奇的是,他都记住了,也都理解了,不管有多乱,他都在脑子里形成了一条清晰的关系谱,记住了每个人的特色。 就好像他早已不知道亲身经历了多少年。 一如他祖父拉着他去和祖母的牌位说话时,从上香到磕头,再到擦拭牌位,沈里手上的动作不要太熟练。 而今天沈老爷子收到的两封信,一封是老大写的“耶,今年大概回不来了,帮我在衙门那边活动一下,谢了”,另外一个是老二写的,意简言赅,一共就仨字,“爹,打钱”,二叔虽然出家了,但很显然的他虽然舍了红尘,却完全没有舍下铜臭呢。 全家至少一半的人在靠老头的“低保”活着,也怪不得沈老爷子每天火气这么大。 沈却金每当这种时候就格外骄傲,因为她不需要靠她爹或者,她行为是抽象了点,但自己能赚钱啊,甚至还会狗狗祟祟的试图挑战她爹的家主地位:“要不我给二哥拿点?” “滚滚滚,赶紧滚,老子还不至于花女儿的钱!”沈老爷子把桌子拍的邦邦响,“你们仨都哪儿凉快去哪儿玩去。” 然后,姑侄仨人就“奉旨去玩”了。 沈里真的找他小姑有事,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已经足够沈里明白他姑母这人不拘小节的性格,他便也就没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的表示,他有一事想请教姑母。 沈大款立刻大方表示:请,你随便请,是不是钱不够花了?我就猜你也差不多到时间了,说吧,这次要多少?我这就给你开银票,还是老规矩,咱们不告诉你阿翁,也不告诉你爹娘。 沈里:“!!!”姑,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阳邑县主也跟着轻轻咳了一声,傲然的眉眼间写满了“姑父也能给你随一张”的大气。 沈里必须得老实说,他差一点就被这万恶的金钱腐蚀了,但幸好最后他还是坚持了本心,用他并不引以为傲的意志力开口:“不是钱的事。” 沈却金和阳邑县主也不意外,只是默契的对视一眼,给了彼此一个“我就说吧,肯定是因为那事来的,糊弄不了”的心照不宣。 沈小姑遂长叹一口气:“那接下来要说的话就有点多了,我们还是找地方坐下吧。” 一行人转站花厅,一边看着几位锦鲤在莲花缸中闲适的游曳,一边看早就准备了一箩筐话的沈小姑,竹筒倒豆子似的开了口,根本没给沈里再插嘴的机会。 她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来。” 沈里一脸茫然,啊,你知道?你咋知道的? “但是里里,真不是姑不帮你,而是这事太复杂,你姑母我也就是有俩糟钱儿,其他的事情,尤其是涉及到朝堂的,我根本使不上力啊。”沈却金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也很懊恼,没有一个有担当的长辈会喜欢这种感觉。 沈里却更懵了,这和朝堂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因为清河殿下的事?”沈小姑快刀斩乱麻,硬起心肠对自家大侄子道,“公主杀夫一事,重点已经不在于她到底杀没杀人,你明白吗?” 沈里懂了,他小姑误会了,但他还是本能的追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沈却金抬起胳膊,一手挡袖,一手沾着茶水,寥寥几笔,就在桌上给沈里画了个简单的关系图出来。 往小了说,这只是公主的感情矛盾而引发的夫妻惨案,是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事;但往大了说,那就是觉醒血脉之人可不可以随心所欲杀害普通人,亦或者是皇权(皇帝和太后)能不能通过非常规的渠道,介入司法的审判。 一句话总结——天子犯法到底要不要与庶民同罪。 沈里不由就跟着小姑的思路走了,就他从小到大的教育来说,那他肯定会觉得天子犯法是要与庶民同罪的,人人生而平等,哪里来的三六九等? 只是…… 哪怕是在现代,很多男的杀了老婆,也并不会被判处死刑啊,一句感情纠纷,就好像天大的免死金牌。 既然男人可以,为什么女人不可以? 况且,清河公主就是实实在在的感情纠纷。 “我知道你的意思。”阳邑县主遗憾的摇了摇头,插话道,“但这个的答案你说了不算,我们说了也不算。” 清河公主杀夫一案,驸马本身是没什么影响力的,他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人物,没有后台,没有能力,但如今借他之名发难的是在开国之初参与过律令修订的博陵赵氏。这已经不再是公主夫妻之间的感情纠纷,而是皇权与律令的博弈。 博陵赵氏是大启有名的官宦集团之一,在朝堂之上拥有极大的政治影响力,以律令见长,祖上出过不少研究律法的大家,司职过刑部、大理寺等多个部门的关键职位。 说白了,就是一个在法律部门深耕多年的世家门阀 而一个学法律的人,最快出名的捷径是什么呢?不好说所有的时代都这样,但至少在大启,最显而易见的方式是经手一件轰动全国的大案要案。 博陵赵氏从前朝开始,就以弹劾皇族而出名。 好比如今赵家家主的祖父,就曾因一桩驸马通奸案而名噪一时。但他站的却并不是被出轨的倒霉公主,而是与有妇之夫有染的渣男驸马,关键是还赢了。 可想而知赵氏如今在打的是什么主义,算盘珠子都要崩人脸上了——最近这些年因为人才凋敝,觉醒血脉的质量参差不齐,无法再走举荐当官的老套路,而不断走下坡路的他们,准备复刻祖辈“荣光”,靠吸一波老闻家的血来回暖扬名。 清河公主便是那个被赵氏千挑万选出来的最合适之人。 首先,清河公主根本没打算为自己辩解;其次,她和皇帝有很深的兄妹矛盾,空有公主之名,却并不是皇帝真正的手足;最重要的是,她是一个觉醒了血脉的人,而这些年大启最有争议的话题,便是由孝贤太子在生前提出的,觉醒血脉之人可不可以肆意的使用力量。 答案肯定是不可以的。 但现在的问题就是,觉醒了血脉的公主真的当街杀了人,现在外面的民怨已是怨沸反盈天。 再不会有比清河公主更适合攻讦的对象了,她就是时下最大的热点,又容易赢,还能给自己艹一个不畏强权的家族人设。 “我和你姑母已经替你找赵女王试探过了,赵家的态度十分坚决,决计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赵女王便是博陵赵氏的人。 沈却金充满歉意的摸了摸沈里的头:“抱歉,里里,姑母这一回真的帮不了你。” 沈里没想到昨日小姑的感情纠纷追根溯源,竟会是因他而起。 他在感动家人无声的付出之余,但还是得说:“我知道啊。”从宗人塔下来之前,他就已经从清河公主口中知道了。 这也是那位公主殿下选择认命,完全没想过为自己抗争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是因为恋爱脑让她心灰意冷,而是她很清楚,此例不可开,否则后患无穷。虽然她自己是觉醒血脉之人,但她也是极赞同孝贤太子当年提出的“觉醒血脉之人更应约束自己,如果做不到,那就应该由朝廷加重刑法,以儆效尤”的说法。她不想给自己的母后再添麻烦,哪怕需要被付出的代价是她自己。 沈却金和阳邑县主陷入了沉默,她们对清河公主的了解不深,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觉悟,也没想到沈里并不是为了清河公主来求她们想办法。 “真的?”沈却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真的啊。”沈里虽然难受,也已经接受了他并不能在这件事里帮清河姨姨做什么的事实,他只能尊重她的选择。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帮对方找到滚灯的原因,那近乎于是清河公主的遗愿了。 沈却金是相信沈里的,他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但她不怎么相信闻时颂。 这位太子殿下的爱憎过于分明,优点和缺点都源于此——当他想要偏心一个人的时候,他真的能偏心到骨子里,不分青红皂白,没有权衡利弊,只有毫无理由的偏爱与护短。这才是不少老臣忧心由闻时颂继承大统的原因。 他的聪明才智、执政手腕并不比他的皇兄差,让人情不自禁追随的领袖能力也是各有风采,除了没有觉醒血脉外,他和他的皇兄都是十分不错的选择。 唯一让老臣放心不下的,就只有这一点性格上的差异。 孝贤太子是会为了心中的理想、天下的大义殉道己身的那种人,他配得上世间一切的溢美之词,而闻时颂…… 你要是欺负了他的人,他才不会管三七二十一,他是一定会让你好看的。 这让他有了不少愿意誓死追随的忠心属下,他们爱的就是他这种爱憎极端,却也让旁观者生怕闻时颂会成为一代偏听偏信的暴君。 毕竟偏爱与不公本就是一体两面。 总之,沈却金觉得太子先去宗正寺、再来沈家,就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一个他会帮清河公主找回场子的信号。 而沈里…… 觉得他小姑想的有点多,没想到他演技这么好,骗的大家竟都觉得太子对他情根深种。 以沈里对狗太子的了解,闻时颂此时肯定在忙着朝事,哪里有空搭理他的情绪呢? 事实也确实如此,一下回到东宫,闻时颂就被东宫的官员围了上来。就今日早朝的争端进行了讨论,主要议题是他们该帮谁。 以左右春坊为首的官员认为,当然是帮世家啊,世家掌握着最纯的血脉力量,这个世界终究是力量为尊,现在卖好世家,给他们的下一代一条活路,他们肯定会变成太子登基路上的铁杆支持者。 陛下当年以冲龄登基,后面是如何亲政的,又是如何维护了自己的统治的?不也是要靠世家吗?只不过等后面皇权稳固了,老皇帝才开始了打压有碍皇权的世家,算是老闻家过河拆桥的传统艺能了。 他们也可以走一样的路啊。 而以太子少傅为首的一派,则觉得应该帮真正有能力的清流和寒门,这才是如今朝上的中坚力量,也是最有话语权的一批人。 没有人能逆着历史的潮流而上,科举取代世家,就是当下的主流,势不可挡。 他们又何必去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殿下这个时候以帮助清流入局,肯定会得到天下学子的支持。”又恰逢春闱在即,闻时颂在民间的声望肯定会在科举来临之后更上一层,天下人才纷纷来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才是真正利于百年的上上计啊。 两边互不相让,但至少能达成统一的是,这是入局的最好时机,绝不能把这个便宜让给其他皇子公主。 大启的皇子公主除了元后所出的太子,都有一小就寄养在朝臣家里的习俗。 名义上,据说这样是为了帮助皇子公主沾染烟火气,不怕被龙气压了弱身,尽快觉醒血脉。 但实际上就是为了维持太子的正统地位,让所有人明白,只有太子是太子,其他人在是太子的手足之前,先是如朝臣一样的帮手。每个客居的皇子公主,自小就认清了自己的身份,断了非分之想。哪怕是闻时颂这个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没有免俗。 这样操作的结果,在作为嫡长子的孝贤太子还活着时,确实有奇效,孝贤太子的太子之位稳固的不可思议,没有任何人起过逆反之心。 但问题是,孝贤太子死了啊。 所有皇子公主回到了同一起跑线,这也是如今夺嫡的暗流不断涌动的原因,在其他公主皇子看来,你闻时颂与我又有什么区别?大家从小都是外人。 并且,寄养在朝臣家中的这一弊端,在这个时候反倒是成了皇子公主们的帮手。 他们寄养的朝臣,天然就是他们的羽翼与势力。 好比闻时颂,他从小就寄养在太子太傅家,如今对方一家就在尽心尽力的帮他巩固大位。 最后,东宫的众人齐齐开口:“还望殿下早做决断。” 闻时颂到底有没有把这些人的话听进心里不好说,但他那种明明在等待,却非要假装无事发生的情绪,倒是表现的挺明显的。 至少在大太监洪梁看来挺明显的。 他在让宫人进来上菜时,都不用闻时颂开口问太子妃还没回宫吗?就已经先一步想太子之所想的开了口:“太子妃殿下还在沈家呢,据说他让人叫了春华和秋实出去,说是吃完午膳后,打算再去一趟东市办点事,然后再回来。” “哦。”闻时颂心想着,我又没有问,他爱回来不回来,干嘛和我说这些?真是莫名其妙。就像今天的这些菜,都是什么玩意,花里胡哨的,能好吃?“你……” “奴婢已经让人安排好车驾,和太子妃殿下商量了回来的时辰,一到点就去东市接他,下午之前准能回来。” 闻时颂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话,只是夹菜的筷子倒是轻快了不少,虽然今天的菜色乍一看有些花哨,但吃起来还是挺不错的。 洪梁见太子有阴转晴,立刻又多嘴请示了一句:“需要奴婢去打听打听,太子妃殿下要做什么吗?” “我很闲?”闻时颂嗤笑,他才不关心沈里。反正……他也能猜得到,无非就是昨天心野了没玩够,想今天继续玩回本呗,不然他还能干什么? 事实上,沈里能干的还挺多的。 这也是昨天晚上和闻时颂商量如何给小猫盐的时候,闻时颂带给他的灵感启发,二百斤盐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很多,甚至有可能需要吃一生才能吃完。 但如果是对于一群人来说呢? 沈里习惯了现代独生子女、一家也就三口人的格局,连亲戚都少的可怜,也认不全,也就导致了他对此有很大的盲区,他总觉得哪怕是以家庭为单位,也很难消化掉两百斤盐。 但实际上,只需要一个上下五十口的小型家族,一年两百斤盐都未必能打住。 好比沈家,看上去只有沈老爷子、沈却金等人,可如果加上伺候他们的人呢? 这也是沈里找姑母真正要请教的问题,咱们家到底有几口人啊? 沈却金一脸“就这?”的不可思议,总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但还是实话实说:“如果加上各地庄子,我铺子上的人,还有你、祖父、青起、大哥的职田和永业田上的人,至少百口吧,怎么了?” 沈里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还怎么了?当然是不用发愁盐的问题了啊,甚至连糖都能一并解决。 他准备像个放完寒暑假正准备归校的大学生,直接把他家搬空。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沈老爷子晚上吃饭,咂咂嘴,怀疑自己味觉失灵了,好半天才道:今天的菜……有些许寡淡啊,是为了健康开始少盐了吗? 厨娘:_(:3)∠)_何止少盐啊,家里连糖都没了。 *斋郎、挽郎都是从魏晋到唐代独有的特色存在,唐朝以后就没有了,因为变成……直接蒙荫子孙了。以及,文里有斋娘,是根据血脉力量为上进行的合理演化,实际历史上是没有的,只有斋郎。 ps:最后还是写了一万字,整整一万字啊,救命,感觉整个人都被榨干了,脑子是再也动不了一点了,呜呜。 第25章 入主东宫第二十五天: 我爱我家! 在连吃带拿“搜刮”家里这方面,上辈子还是个男大的沈里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 卫生纸,洗衣液,洗头膏,乃至是水果饼干,成箱的牛奶,能拿的他是一点都不会放过。这辈子的沈里自然也不只是拿走了盐和糖,因为在他爷分到的职田里,就有一部分是专门种柳条的,年关将至,下面的庄子正好一次性把今年的收成都送到了京城的主家。 沈里在后院的库房里发现了满满一库房的柳条,虽然也不知道他阿翁囤柳条打算做什么吧,但反正他先借用啦。 感恩,啾咪。 沈里还专门留了个鬼画符一样的纸条贴在库房上给他阿翁,表示他问过阿婆(的牌位)了,阿婆没说不同意。 本来最近闲着无聊,正打算拿柳条追忆童年,编点藤织物的沈老爷子:“……”那你阿婆还没说她同意呢! 真的好气啊,但今天的告状名额已经用完了,只能明天再说。 宛如土匪进城一样的沈里,就这么带着一车车的货物,浩浩荡荡朝着开了市的东市进发了。嗯,车也用的是自己家的驴车。 车上满满的盐,糖,柳条,以及他让春华秋实给他买的小鱼干,有制作好的,也有生的。前者是为了完成任务,后者是真的为了帮助道观授之以渔。 闻时颂猜对了,看到道观的香火冷清,以及老道长哪怕自己身上打补丁也要救济小猫咪,沈里确实动了想顺带手帮一把的心思。他觉得贩卖小鱼干就是个不错的买卖,甚至都不用担心市场问题,直接卖给隔壁的百川青行就行。 百川青行养了那么多只猫,据说还有个狗院,小猫小狗还自己就有工资,这是多大的小动物市场啊。 沈家的厨娘彭娘子,除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厨艺外,还会做全世界做好吃的猫饭,平日里没事干就喜欢投喂个流浪小动物,整个本务坊的野猫野狗吃过的都说好。 这种猫饭也没什么好敝帚自珍的,沈里很顺利的就拿到了制作食谱,甚至还有不少种类和花样。 他一股脑都送到了那个名曰三清,但实际上道观院子里只树立了一个狸奴雕像的道观。 看得出来老道长的猫奴属性很严重了。 在老道长一脸懵逼的开门后,沈里就点名表示,要把这些东西送给老道长的大咪。 其实沈里也不知道这样做算不算就送给小猫了,但既然彪子把老道长视作自己养的两脚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应该也是算的吧? 以防万一,沈里在送的时候,还专门挑了彪子老大在场的时候。 其实不算也没什么,就当做好事了,沈里这样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顺便还能多个经验,如果不行那以后就不这么送了。幸好,大概这傻逼游戏也考虑到了给动物送礼的艰难,所以,还是算了的。 看着弹窗上的任务唰唰达标,甚至还超出去了不少,沈里从来没玩过这么省心的游戏。原来这就是氪佬的世界吗? 玛德,哪怕自己这辈子也变成了一个万恶的有钱人,也很羡慕嫉妒恨啊。 满头花白头发的老道长本来是想要推辞的,可是…… 沈里送的东西真的是他们道观现下最需要的。 老道长带着沈里入了观,沈里才发现他之前推断对了,这里确实不止养了彪子一只猫,就沈里目之所及的就有十好几只,并且大多都是老弱病残。 这些都是老道长捡来的,他平日里不只捡猫,也捡狗,捡小孩(?)。 因为他觉醒的血脉力量就是总能听到哭声。 不是人表面的哭声,而是来自心里的。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力量,年轻的时候老道长经常因为这份血脉力量而被嘲笑,因为它看起来是如此的没用,朝廷不会要,别人不会用,他也没办法依靠这份力量找到什么像样的工作。 反而还要被日日夜夜的哭声所困,吵闹到很难入眠是一方面,共情的心烦意乱是另外一方面。 所以老道长最终才万念俱灰,选择了出家入道。 但是带他的师父却摸着他的头说,因为你拥有一颗慈悲之心,注定要做尽慈悲之事。这世上多少人浑浑噩噩,只顾得上自己,而你却得到了上天的机缘,它在通过哭声指引你去帮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积德修福,功德无量。 师父还说,你没有办法救到所有人,所以才会自责,才会难过,但至少总有人或者动物会因你而获救啊,这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师父最后说,我们修道,修的是什么呢?不过是以己之力,渡人渡己。 老道长修了一辈子道,念了一辈子的经,其实也没能参悟透师父说的到底是对是错,可至少他知道,他很高兴能在那个雨夜救下了大咪,看着它倔强而又顽强的活了下来,成长为了如今威风凛凛的模样。 老道长真的救了很多人和小动物,只是他能力有限,只能救它们一时,没办法养它们所有。 幸好,小狗能看家,小猫能捕鼠,觉醒了血脉力量的还能直接送到隔壁,老道长积极努力的为它们找到了一个家。 小孩子则可以送到慈幼局。 是的,大启是有专门收养孤儿的慈善机构的。 准确的说,不只是孤儿,老人,无力治病的病人,各地郡县都有专门的慈幼局来帮助他们。朝廷出了这笔钱,因为朝廷真的很缺人口。虽然不一定能照顾到所有的孤寡,但至少这些无力照顾自己的少数群体能够明白,他们并不是只有死路一条。无法生育的人家,也会去慈幼局抱养合适的孩子。 总之,剩下的就只有这些老弱病残了,但它们也不是没人要,它们都是老道长的宝贝。 “大咪是唯一的例外,喜欢它的人有很多,想要养它的人也有很多,但它……”老道长一脸愁眉。 彪子老大莫名的有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它并不觉得是老道长在养它,而是它在养这一整个道观。 道观里的残疾动物虽然不如正常动物行动方便,却也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和半散养的也差不多,经常跟着彪子老大外出打猎。 事实上,彪子今天就刚刚从山上打猎归来,老道长说它最近好像收了个很厉害的小弟,打的猎物一次比一次大。 之前还是野兔,今天已经变成山鸡了。 膘肥体壮,五彩斑斓的那种,看的沈里一愣一愣的,咪咪大王,恐怖如斯。 彪子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所有人,它不只会偷隔壁养人,还会自己动手。 这真的是很通人性的一只小猫,它不仅理解了沈里的东西是送给它的,甚至理解了沈里送来的这些东西能帮道观里的大家渡过这个冬天,柳条不只可以给小猫做窝,还能烧火取暖。为表感谢,彪子难得对除了老道长以外的两脚兽,表现出了亲人的一面,尾巴高高竖起,叫声甜的不可思议。 最后,它还端端正正的坐到了沈里眼前。就是那种很常见的后腿坐着,前肢支撑身体,像一座小小的猫咪雕像的笔直坐姿。昂首挺胸,微微前倾,用全身上下诠释着高傲的一句:人,我以小猫咪最高的荣耀赏赐你——抚摸我的脑袋。 沈里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类根本把持不住,当下就把小猫rua了个痛快。 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彪子大佬,却拥有一身哪怕是在小猫咪中都极其难得的柔软毛发,蓬松而又温暖,指尖穿过时,会带来像是在抚摸云朵一样的细腻触感。 摸的舒服了,它还会主动拿头来顶沈里,催促他再多摸两下,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动,宛如一辆小摩托。 沈里的任务已经做完了,那么,能帮助彪子觉醒了吗? 答案是不行。 因为…… 他只是完成了觉醒任务的条件一,还有条件二呢,当时就一并写在弹窗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沈里还需要小猫主动给他一件礼物。 说真的,沈里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这大概才是这个任务里最难的部分。 因为如果是一个人,他可以直接和对方要,但他要怎么和小猫咪要一份礼物啊?他看着和他互动完,就带着道观里的小弟们去埋头苦吃的狸花猫,突然有一种肉包子打狗的绝望涌上心头。 沈里只能蹲下-身,试着和对方讲道理:“打个商量呗,大咪,我送了你们这么多东西,你也送我一个,什么都行,哪怕是路边的一朵小花都行。花,你懂吗?he—wu—a。” 他在现代就刷到过小猫给主人衔着花回来的视频。 什么花都行。 真的。 可惜,眼前的彪子老大不懂拼音,也根本没空分给沈里半个眼神。也不知道它到底有没有听沈里说话,亦或者到底听没听懂,反正在酒足饭饱又兢兢业业给自己舔了半天蛋蛋之后,它就再次顺着高墙,跳上了屋顶,溜去了隔壁晒太阳。 沈里一算时间,也差不多到隔壁青行昨天说的上报时间了,他就想着不如顺道去看一下,万一滚灯已经在等着了呢? 结果,昨天还夸下海口的百川青行,如今只剩下了掌柜的一脸尴尬。 他表示有一个好消息,还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滚灯找到了。 他们的甲等猫小满真的是一只捕猎好手,咳,不是,是寻狗好手。这只三花女王在兢兢业业记住了滚灯的气息后,就先找到了拥有滚灯最浓郁气息的越王府。顺着越王府一路追下去,就发现了滚灯一路跌跌撞撞的痕迹。 并且,小满也不只有自己一只猫在追捕,它发动了不少城中的帮手,展开了堪称凶残的满城通缉。 在遍地撒网,重点捞鱼的方针下,小满在今天上午就得到了滚灯的准确消息。 但这就是坏消息的部分了,他们无法把滚灯带回来。 “为什么?”沈里懵了。 “因为滚灯在的地方,我们进不去。” 沈里:啊?哪里? “宗正寺。”掌柜的也很是为难,报出这个地名之后,他都觉得自己像个故意搪塞任务的骗子。 而沈里:“……” 他的内心那真是一万句草你爹狂奔而过。但是从逻辑上讲,这事其实还挺合理,前面就说了,滚灯十分思念主人,又不适应京城,每天看着大门口,失踪那天也是在越王府的老仆去探望清河公主的时候…… 这一大堆的条件下,滚灯确实很有可能是跟着老仆去找清河公主了。 可是…… 从情感上讲,沈里真的很想骂街,合着我搭上钱搭上人,其实是在骑着驴找驴?滚灯一直都在我昨天就去过的宗正寺? “这事我们真的办不成。”其他任何地方,百川青行都能想想办法,给找找人,哪怕是顺天府,他们都有认识的衙役。但是宗正寺可是管皇亲国戚的地方啊,还是当今太子在管,他们除非是不要命了,才会去招惹那种地方。 掌柜的已经准备好退钱了,甚至是多赔点钱。 而沈里却只是摆摆手,让管钱的秋实送上了尾款:“不用了,你把小满再借我一会儿吧,等我去宗正寺里找到滚灯,就让人把小满给你送回来。” 掌柜:“!!!”宗正寺你都说进就进的? 等沈里到了宗正寺的时候,小满的帮手已经把整个宗正寺给围了,这真的是一只尽职尽责的小猫,虽然它进不去,但至少它可以保证里面的一草一物也休想跑出来。 三花女王站在猫群的最前面,听人类翻译官表示,它说您家小爷百分百还在宗正寺里面! 小满不满的跺了跺前肢,又喵喵叫了两声,因为它明明说的是,那只白色的傻狗还在里面。 看我的口型:傻狗,真的特别傻。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闻时颂:所以,太子妃今天回宫了吗?没有。 *慈幼局:这是宋代就真实存在的机构,不只是养孤儿,也养没有子女又无力再照顾自己的孤寡老人。就像文里说的,虽然不能帮助到所有,但至少帮助到了一部分,总有人能够获救。 第26章 入主东宫第二十六天: 滚灯…… 在宗正寺里已经快要被吓哭了。 这只这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苦的棉花面纱犬,眨巴了眨巴一双黑豆豆似的眼睛,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就在一个月前,它还是清河郡的“皇太子”,过着与阿娘清河公主逍遥相伴的神仙日子。 每一天过的很充实,很快乐。那是想吃肉条有肉条,想玩球球有球球,全世界就不可能有人不爱它,因为整个清河郡都是它娘的。 小狗苦苦思索,还是没能在零星的回忆中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因为它每一天都只会觉得自己活的很开心。看见假山下一朵小花在倔强盛开会开心,看见顺着屋檐流下的如柱雨水会开心,甚至哪怕什么都不坐,只是就这么静静的趴在阿娘的脚边听她心脏跳动的事情,它也超开心的。 当然,最近让滚灯最开心的,还是它和阿娘从清河郡出发,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小狗不懂什么叫押解犯人回京,它只知道这一趟的旅程和阿娘过往的出行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有很多很多的人,还有很多很多的车。 哦,还是有不同寻常的地方的,这一次马车上的车窗是封死的,滚灯再没办法向过去那样,把毛茸茸的脑袋伸出窗外,去感受风中传来的独属于远方的丰富气息。但是没有关系,小狗在车里自己追自己的尾巴也能度过一天。 它阿娘最喜欢看它玩追尾巴的游戏啦。 除此以外,小狗的鼻子能闻到好几千种以上的气息,滚灯哪怕什么都看不见,也能透过车帘外源源不断传进来的味道,分辨这趟旅途的多姿多彩,并汪汪的复述给阿娘听。 阿娘总会听的很认真。 然后,他们就来到了旅程的终点——京城雍畿。 人文荟萃,万国来朝,空气中的气味有些复杂,但滚灯还是很兴奋,因为它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多的两脚兽。它喜欢两脚兽,老的,少的,高的,矮的,没有什么为什么,小狗喜欢人类是一种本能。 不过,它最爱的还是它的阿娘,每一天都香香的,会温柔将它抱起,一遍遍问“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狗啊”的阿娘。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乐观小狗想及此,难得有些垂头丧气,它们到了京城之后,阿娘就和它分开住了。 以前滚灯不是没有和阿娘分开过的,可是这一次也太久、太久了吧? 它已经不知道在大门口等了多少个太阳升起,又等了多少个月亮落下,而阿娘始终杳无音信。 滚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还要这样趴在门口等多久,才能等到阿娘来接它回家。它想它们的家了,那于烟鱼尾个有好多好多大院子,有各式各样的门,巷口还有一家让狗馋的直流口水的家。 然后,滚灯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谁拍了一下,或者其他什么,反正就是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整个世界突然亮了的感觉,就像以前它被阿娘捂着眼,然后阿娘突然放开了手之后很像,很多以前想不通的问题一下子就变得好简单,看不明白的事情也好像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见解。 对于阿娘迟迟见不到人这件事,以前的小狗只会呜咽着耐心等待,而如今它却会茅塞顿开的想,既然迟迟等不来阿娘,那我完全可以自己去找阿娘呀。 很多年后滚灯明白了,它其实是在那一刻觉醒了血脉,以前混沌如稚子的大脑变得一片澄明。 但在刚刚觉醒的当下,还是有些懵懵懂懂的小狗只会想着,哇哦,我可真是个天才! 天才小狗还为此很是筹划了一番,好比它该如何去找到它娘。 根据滚灯的观察,每隔一到两天,这府上就会有一个年迈的嬢嬢,一出门就是一整天,然后带着一些属于阿娘的气味回来。它在阿娘的身边见过这个嬢嬢,准确的说,就是这个嬢嬢把它从阿娘身边带走的。 滚灯当时没能理解阿娘对它说的话,如今才一下子无师自通的理解了,阿娘说,这是梅婶,是小时候照顾过她的世仆,她也会照顾好你的。 小狗肯定的点点头,觉得梅婶一定知道阿娘在哪里,并且每隔一到两天就会去见她一次。 也就是说,它只要跟着梅婶,就能找到阿娘啦! 而今天,正好是梅婶再次出门的日子。 生怕路程遥远的机智小狗,还在狗狗祟祟跟上梅婶出发之前,猛猛喝了好多好多的水,并给自己叼了一块最大的骨头当储备量。 这真的是一只想的已经很完备的小狗了。 可惜,还是狗算不如天算,滚灯没想到它跟着梅婶的马车一出隆庆坊,左拐过了城东的春明门之后,那辆由两匹快马拉架的马车,就在城外的黄土大道上跑出了风驰电掣的速度。 不管滚灯如何努力捯饬自己的四条小短腿,它也终究没追上王府从西域买来的大宛驹。那两匹高头大马跑的是如此快,快到滚灯的肺都要冒火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拉着马车一骑绝尘,在荡起的层层尘土中与它越来越远的拉开距离,直至彻底消失。 滚灯只能叼着骨头傻傻站在原地。 好一会儿它才哄好了自己,勇敢小狗,不怕困难。虽然马车跑了,但它依旧可以从风中分辨出马车残留的气息,再次开始沿途寻找梅婶啊。 只是这一路可真远啊,白色的小狗走走停停,直至变成了土黄色的小狗,它几乎算是横跨了一整座雍畿城,连骨头都啃完了,也还是没能找到阿娘和梅婶。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滚灯已经来不及回忆了,因为它以为无坚不摧的宗正寺大门,就这么直接被从里面打开了。之前那群像疯了一样满城通缉它的猫如水银泻地般的冲杀了进来,几乎是第一时间嗅到了它的味道,并开始朝它逼近,呈现了一个越缩越小的包围圈。 小狗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啊,当下就被吓的没着没落。眼里满是惊恐,耳朵紧贴脑袋,夹着尾巴在慌乱中左摇右看,四条腿都不知道该往哪边跑好了。 幸好,它最后还是顺应躲藏的本能,找到了一处假山的死角。 小狗的呼吸在剧烈奔跑后开始变得急促,它一边大喘气,一边想着,这个感觉它经历过啊,就在那个它始终找不到梅婶,又渴又饿又冷的下午,它被一群突然下山的野蜂疯狂追逐。 对此完全没有应对经验的小狗,只能像如今这样狼狈的东躲西藏。 直至…… 一道像银膜一样的领域突然在它眼前张开,以它自己为圆心,在它瑟缩的角落里,形成了一道它自己也没算清楚到底有多少大的独特空间。 而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没有任何人可以攻破它的防守。 那些像疯了一样的野蜂不行。 如今这些也像疯了一样的野猫也不行。 棉花小狗起初还很害怕,因为它也不怎么会控制这份保护自己的力量,不知道它何时会出现,也不知道它何时会消失。但至少如今它终于又再次出现了,滚灯也就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只得意洋洋的站在结界的边缘处,看着外面的野猫步步逼近,却又只能站在原地拿它无可奈何。 它觉得它们肯定找不到它。 它藏的可好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能够看到过去痕迹的三花小猫,焦躁的在假山前一块固定的区域来回打转,它明明看到那只傻狗就跑到这里了啊。 狗呢? 怎么会凭空消失? 直至所有人都听到了从假山角落里传来的狗叫,汪汪汪,清晰而又脆耳。大家终于看到了站在结界里的小狗,保护它的结界无坚不摧,让猫无从下爪。 心情很好的滚灯是在说,没用的,放弃吧。 而这声音听在小满的耳朵里,就变成了漫漫的挑衅。三花女王这些年做了这么多青行的任务,还从来没被这么挑衅过,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只有沈里一脸懵逼的追着也跟了过来,他想着,他不是来开门找狗的吗?宗正寺也很给他这个太子妃面子,只是为什么好好的找狗,现在依稀、大概、可能要变成猫狗大战了? 以及,那个在角落里汪汪得意的狗,真的是他清河姨姨的滚灯吗? 他姨姨说滚灯是一只非常爱干净的白色小狗啊,这只怎么看怎么是灰褐色的,深浅不一的脏,胸前宛如大围脖的毛毛甚至是一绺一绺的,蒜瓣毛都出来了。 沈里真的不是很想承认这是他姨姨的狗啊。 最后还是越王府的老仆梅婶出了声,才终于确定了这确实是那只据说十分昂贵、远渡重洋从其他大洲而来的棉花面纱犬。 是的,梅婶也被春华和秋实接来了宗正寺。 这位为清河公主一家奉献一生、操碎了心的蜀地嬢嬢,此时已是满脸激动,差点喜极而泣,她用始终带着蜀地口音的官话不断喊着:“滚灯,灯灯,是我噻,梅嬢嬢,快来嬢嬢这里。” 小狗闻声立时往前凑了凑,但也就仅仅是凑了凑,它最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再不肯越雷池一步,没有从哪个谁也拿它无可奈何的结界里出来。 沈里等人也早就看不明白了,这只小狗是觉醒了血脉,怪不得会突然从王府里跑出来,还跑了这么远。觉醒的动物不仅在寿命上要比普通的动物更长,智商也会更加聪明,虽然不是完全像人类一样,还是保留了大部分兽性,但至少能够沟通了。 百川青行的人类翻译官立刻责无旁贷的挺身而出。 可惜…… 在倔强小狗面前,再巧舌如簧的人类翻译官,也只能铩羽而归。因为不管这个百川的翻译官青手说什么,滚灯都不信。 他说:“我们是来帮你的,不是抓你。” 滚灯:“骗子!” 他说:“真的,我没有骗你,你看你家梅婶也在这里。” 滚灯:“我是不会出去的。” 他说:“我们可以帮你去见到你的主人。” 滚灯:“我老大说了,它不在,谁也别信!” 是的,流浪了短短几天,这只哪怕觉醒了血脉,智商也不算特别高,每天只会自得傻乐的小狗,给自己认了一个大哥。 就在它被野蜂狂追的那个下午,它的老大从天而降,带着凌厉的身手,灵活的步伐,杀光了所有冲出来要给它一针的野蜂。 小狗参悟不透这些野蜂为什么追着它不放,也不知道老大为什么会叼着蜂巢刚好出现在这里,它只知道是它的老大救了它! 在老大不耐的对它挥爪时,其他老大的小弟都吓的后退了不止一步,只有滚灯超勇的,它开心的伸出了前爪,高高兴兴和老大来了个击掌。 是的,它觉得这是一个庆祝的击掌。 它以前和阿娘学过,学的可好啦。 老大:“……” 也是老大帮滚灯找到了阿娘所在的宗正寺,并在它无法进入阿娘所在的高塔时,每天白天兢兢业业的带着它打猎养活自己,晚上则伺机而动筹划着进塔的办法。 它的老大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大! 就在这个所有人都千头万绪,不知道该拿滚灯怎么办的时候,狸花老大彪子从天而降,像个英雄一样拯救了这一天。 它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在沈里身边现身了一下,那个灰不溜秋的傻大个,就带着满脸的鼻涕眼泪,嗷呜嗷呜朝着它冲了过来,轻轻松松破了自己的结界。 滚灯的结界无坚不摧,但前提是它不能从里面出来,一旦迈过那条线,结界就破了。 但小狗此时已经不在乎了,它眼里只有老大,它有满腔的委屈要和老大诉说,它今天莫名其妙被满城的猫追了一天,而也是因为这些猫,导致它今天没能陪着老大一起去山上捕猎,他们说好了今天要去抓野山鸡的! 野山鸡! 小狗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大的鸡呢。 滚灯为此还练习了很久的扑咬,既是想帮老大吃上这口肉,也是因为它盯上了那只野山鸡五彩斑斓的尾巴。在小狗以前的世界里,这个世界上的颜色其实很少,大多不是黄色的就是灰蓝色的,直至觉醒了血脉,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还可以是五颜六色的。 小狗看到了全世界最好看的野山鸡,那必须也给它阿娘看看! 沈里看了看主动投怀送抱,把尾巴摇的像个螺旋桨的小狗,再看了看旁边一脸“人,不要大惊小怪,猫就是这么有魅力”的彪子,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是没有关系,他知道他该做什么。 ——打开游戏面板啊,想试试看滚灯能不能算小猫送给它的一件礼物。 结果…… 真的算啊! 这就是来自猫猫的报恩啊。 他成了! 他的觉醒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三步之内必有解药,在看到彪子老大的那天,找到滚灯的答案就已经送到了沈里的眼前。而彪子老大觉醒的关键,也在滚灯身上。 ps:如果里里是个五人副本队,那他现在的队伍配置就是:一个辅助(春华:降低存在感,清除怪的仇恨值),一个盾(滚灯:领域内绝对安全),一个主/副c(秋实:植物系远程猎手)。 他还缺一个拐,一个奶,或者一个近战,这个队伍就齐活儿了。 瞎扯淡小剧场: 闻时颂微笑:所以,太子妃今天回宫了吗? 还是没有呢。 ps:22号到25号,我们省作协和文联要召开第八届作代会,我有幸作为代表之一参会。但这几天的更新大概就会有些不太稳定了。还是那句话,能更我一定更,如果实在是来不及,会挂请假条,望大家见谅,么么哒。 这几章的错字也得等我开完会回家再开始修改了qaq 第27章 入主东宫第二十七天: 但是在沈里摁下觉醒键后,彪子老大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有游戏面板上的角色信息进行了更新: 姓名:大咪/彪子。 年龄:6岁。 …… …… 血脉力量:已觉醒。 至于到底觉醒了什么力量,那谁知道呢?彪子老大自己都不知道,它只知道那个经常帮小满等猫进行猫语翻译的愚蠢两脚兽,在和他相处了五年多之后,终于也能够听懂它在说什么了。 真是可喜可贺的学习速度啊,小猫垮起个批脸如是想。 担任人类翻译官角色的青手满脸震惊,不可置信的再次尝试和彪子老大沟通:你能听懂我说了什么?真的能听懂吗?那你能跟我说两句话吗? 人类发出试图沟通的邀请。 小猫咪却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它细长的尾巴,把猫并不是很想和你说废话的气息表露无疑。 当彪子老大在过去还是一只普通狸花猫的时候,它也经常是这副神态,一时之间让青手小哥还真的有点难以分辨它到底是因为听懂了他的话而觉得他吵闹,还是只是单纯地不想理他。 直至一旁热情的白(灰?)毛小狗,在和梅婶热情贴贴完之后,就跑回来跃跃欲试的又要扑彪子,全身上下洋溢着“老大老大,我超爱你”的快乐。 彪子老大不仅会说话,还无师自通了阴阳大道,它对滚灯表示:你有本事靠我更近一点试试呢? 而滚灯听在耳朵里的就变成了,老大让我更靠近一点,诶嘿,老大贴贴~ 彪子老大忍无可忍,口吐猫言:滚! 字正而又腔圆。 小狗超级惊讶,蓬蓬毛的脸上满是错愕,不是因为被骂,而是因为:老大,你竟然不是哑巴? 滚灯之前一直以为它的老大是个不能交流的哑巴猫,很体贴的从来不在老大面前提这件事。 不等彪子生气,滚灯已经和旁边蹲守的青手小哥一同手舞足蹈了起来,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快乐,又是那样的愚蠢,却也让彪子再没办法对他们多怒斥一个字,因为他们说的是:太好啦,彪子/老大真的能说话。 这也就代表着它觉醒了血脉。 他们彪子啊,能活得更久啦。 今天穿了身宝蓝色文武袖的沈里,听到动静也跟着凑了过来,好奇的问他们在开心什么,等青手小哥公布了这则好消息,他便也高举双手,加入了这个群魔乱舞的队伍。 太好啦,我们彪子以后就是一只长寿小猫啦。 当然,前提是彪子没有伴随太严重的觉醒后遗症,目前来看应该是没什么的,平日里的主要工作就是给小动物们当翻译的青手小哥对此很有经验,他对沈里表示,如果您不放心,也可以找专业的血脉大夫来检查一下,我们青行可以代为推荐全雍畿最一流的专家。 那肯定是要检查的,不只是彪子,滚灯也要一起,不然清河公主不会放心的。只不过大夫就不需要劳烦百川青行了,因为再好也不会比封建皇室拥有的更好。 而鄙人不才,在皇室刚刚好有那么一点小关系,沈.太子妃.止也如是想。 沈里的“关系”此时此刻正阴沉着脸,一脸乌云密布的听没在东市接到人的洪梁徒弟,小心翼翼的禀报:“太、太子妃殿下说,今天下午有点事耽搁了,现在的时间太晚了,他不如回家再将就一晚,就不回来打扰您了。但他明天一早肯定回来,肯定!” 闻时颂把玩着手中咔咔作响的手串,似笑非笑的重复:“将就?打扰?” 沈郎君可真会说话啊。 在外面总爱拿鼻孔看人、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阴阳怪气死太监的小徒弟,此时正在伏低做小,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有心里暗暗朝着师父洪梁疯狂喊救命。 洪梁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敢在太子殿下看不见的地方低头瞪了一眼那个蠢货,他当初就说不应该放春华秋实出宫,哪怕太子妃殿下坚持,也该只放一个,不留个“人质”的结果就是如今的乐不思蜀。 但事已至此,能怎么办呢?洪总管只能捏着鼻子替徒弟收拾烂摊子,没办法,谁让这是他的亲侄子呢。 “不然奴婢再去一次吧,时间上肯定是来得及的。”洪梁说完,便又故意开始说反话,“太子妃才入宫不到三月,昨日已经和老将军说过一下午的话,聊表过相思了。” 闻时颂听到前一句时,还在冷笑,为什么要接?还接两次?说得好像他很想他回来似的,爱回不回。但在听到后一句后,负气太子大袖一挥,却只说了两个很没有出息的字:“随他。” 警报解除。 作为(自封的)全世界最了解太子闻时颂的人,洪总管虽然不是一小就伺候在太子身边,但半路出家的他还是掌握了一些伺候太子的小技巧的。 好比在与太子妃有关的事情上。 不管太子嘴上说得多强硬,只要是从太子妃的角度出发(不管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太子最终的选择肯定是偏向舍不得太子妃的方向的。 啧,还是太年轻。 沈里自然是开开心心的又在沈家住了一晚,陪他阿翁吃了一顿地地道道的老雍畿早餐,水豆腐。 也就是豆腐脑。 沈老爷子要吃咸口浇卤的,搭配口感酥脆的炸鬼骨,一口下去,简直绝了。沈小姑为爱果腹,坚持要陪从小每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南方度过的阳邑县主吃甜口,豆香与糖气交织,暖意一路从胃袋暖到了心里。 两边泾渭分明的分坐圆桌两旁,在沈里进来时齐刷刷抬头,用眼神逼问:你坐哪边? 沈里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满意,哪怕他坐中间,看似两边都选了,实则是两边都不选。 那沈里还能怎么办呢? 他…… 选择了最有智慧的一条——既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那就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他说:“我吃辣。”厨娘彭娘子亲自炒的辣椒,一勺下去,整个水豆腐的碗都变得红彤彤的,也让口水开始在口腔蔓延。 沈小姑用斥责的眼神怒视这个异端。 沈老爷子却状似不经意地说:“彭娘子的辣椒确实一绝,我们中午吃剁椒鱼头吧。” 什么剁椒?本来只是准备陪老爷子吃完早点就回东宫的沈里,如今满脑子就只剩下了鱼头泡饼,越吃越有。 与此同时,天气晴,心情阴的东宫,所有人都明显感觉到了下朝后的太子,在看了眼洪梁,得到摇头的答复后,情绪比昨天更差了。 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东宫的官员交头接耳,互相反省,难道是因为斋郎站队一事给了殿下莫大的压力?但是没有道理啊,太子少傅表示,他家殿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先后去世,先太子病危,那前前后后发生了多少事啊?他家殿下甚至在送葬的时候,经历了险象环生的刺杀,当时殿下是什么表情来着? 好像根本就没有表情啊,对,就是没有表情,他只是从车驾上掀帘而出,在东宫亲卫的刀刃见血之前,就已经先一步张开了他那把据说连后羿都能射下的大弓。 弓身线条流畅而又刚毅,弓臂宽厚而光滑,弓弦至满月,箭矢如流星。 用血脉力量写满的红色符文,给了那把重弓不惧世间一切力量之势,带着仿佛要撕裂空间的呼啸之风,穿破了闻时颂想要穿破之物。 他就那么站在车头的猎猎风中,眼神冰冷,气势骇人。 这样的太子殿下,又怎么会被小小的斋郎一事压力到呢? 最终,商量来商量去也始终没能商量出一个结果的东宫群臣,只能觉得这是他们家殿下又到了喜怒无常的那几天。 每隔一段时间,太子殿下就要来上这么一出,尤其是在和沈家的小郎君成婚之后,突然高兴和突然生气的频率就一直在逐步攀升,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但这就是工作狂社畜最恐怖的一面了,哪怕心情再怎么差劲,也完全不影响闻时颂在朝事上的忙碌,今天依旧是该咋咋,顶多是东宫臣属在去面见太子时提紧了嗓子,生怕哪句话不对,让殿下降下雷霆之怒。 可该说的还是要说,一位勇士站了出来。 太子詹事。 只可能是太子詹事。 因为这个位置相当于是东宫的丞相,是整个东宫除了太子三师外,最高的行政长官,总管东宫一切事务。这一任的太子詹事叫韩鼎,韩大人在东宫官场混迹多年,是孝贤太子的“遗产”,对现任太子也是忠心耿耿,就是为人有些不拘小节。 不是一般人印象里那种老谋深算的文臣形象,虽然他确实也算个文臣,却好像是随时能扛起锄头,用结实的肌肉耕它个十几亩田的那种奇妙文臣。 也就只有他会挤眉弄眼地在吃午膳时,端着东宫提供给臣属的高级盒饭,就溜溜达达来了太子的书房。 闻时颂:“……”知不知道吃午饭的时候找顶头上司谈公事算犯法*啊? 韩詹事张口就是一种端着一碗稀粥蹲在村口拉家常的感觉,他说:“殿下,您听说了吗?就淑景殿那位的事。” 淑景殿是后宫众多宫殿中的一座,平平无奇,无甚优点,唯一被众人所知的,就是那里的女主人为老皇帝生下了三皇子。 也就是之前闻时颂暗中牵了御史台的线给他,但他还是不中用的那个蠢货三皇子。 太子詹事之所以说得这么隐晦,是因为大臣们对诸皇子公主多少还是有一些敬意的,这份敬意不来自皇子公主本身,而是来自对掌控欲越来越强的老皇帝的恐惧。据说他身边有个觉醒了谛听血脉的人,能听到世间一切之事。 当然,也不是所有,血脉的力量是有限的,对方使用能力的时间是有限的,使用范围也是有限的,甚至听到的内容也是有限的。 如果沈里在这里,他大概能解释的更简单——you know who。 你不能提他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带了魔法,只要你提,他就会知道。换言之,你不提,他就不知道。 只是谁也不知道老皇帝设置的关键词是什么,又会不会随时进行更改,以防万一,大家说话就越来越像是加密电码了。 唯有太子闻时颂无所畏惧,张口就是:“老三那个蠢货又干什么傻事了?”他当着老皇帝的面,也会说他三哥是个蠢货,根本不怕老皇帝知道这话是他说的。老皇帝身边那个耳报神要听也只能听到闻时颂的声音,而没办法得知他是在和谁说话。 “在斋郎争论甚嚣尘上的当下,那位想同时博取两边的好感。” 蠢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又蠢又贪的人。 三皇子的母族势微不显,但作为皇帝活下来的第三个孩子,当年奉命照顾三皇子的还是老皇帝非常倚仗的老臣,如今对方已官至参知政事。大启采用的是群相制,也就是说没有明确的宰相头衔,但很多部门的大佬都拥有宰相的职权,参知政事便是其中之一。 拥有和参知政事的这份香火情,也是三皇子这个蠢货至今还能在朝堂蹦跶的主要原因。 孟参知出身武陵学院,是清流派中的清流派。老爷子一辈子为人清正,是如今朝中支持废除斋郎制度的代表人物之一。 三皇子在孟家长到六岁,本应该是天然的同盟。奈何长大之后的三皇子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是不和孟参知亲近了,而是他有点受不了对方常年在耳边的说教,既想要孟家的支持,又主动亲近了世家一系。 成为了左摇右摆的骑墙派。 骑墙派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为人所不齿的,尤其是在两边已经旗帜鲜明要拉开阵仗对着干的时候。 三皇子这个大聪明干了一个什么事呢? 他对两边同时承诺会支持对方,并且不出一晚就被发现了。被发现之后还狡辩说,他只是想让两边能同时满意。 沈里都懂的道理,可想而知三皇子干得有多荒谬。 “这事决计没有两全之美,我们不可能让两方都满意,所以要早日做出决断,尽快下注。”韩詹事终于缓缓说出了他的本来目的。劝太子早日下场,别待价而沽地过了头,给其他皇子公主捡了便宜。 闻时颂自然不是愚蠢的三皇子,事实上,他已经开始行动了。只是要不说他和沈里是两口子呢,他表示,既然做不到让所有人满意,那就让所有人都不满意吧。 显德殿内:啊? 作者有话要说: *在唐代,吃中午饭的时候,去面见丞相,真的算是犯法的,会有命令的处罚233333。 第28章 入主东宫第二十八天: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做到让两边都不满意,平等的创死所有人呢? 太子闻时颂给出了答案。 ——他昨天就已经让人去来回挑事了。 先是据说有世家放出风声,斋郎斋娘是祖宗之法,祖宗之法不可变,必须保留,但他们也不忍心让天子一直为难,愿意主动退一步,好比精简人员,把官员子弟从蒙荫福泽中撤出。 而朝臣这边好像也提前就知道了会被盟友背刺,早有准备,立刻就进行了有效的反击,他们上书陛下,痛陈前朝王与马共治天下的利害弊端,简称绝不能姑息养奸,作势不正之风复燃。 简单来说就是支持斋郎斋娘制度的那一派,内部先打起来了。 他们不知道这有可能是别人故意在他们内部挑拨的结果吗?那肯定不能啊。大家在这染缸一样的官场上都起起伏伏多少年了?什么借刀杀人,围魏救赵,他们没经历过?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会掐起来,是因为一个实际问题摆在了眼前,朝廷这几年确实有些冗官的征兆。 清流派在朝上如此反对的原因不仅仅是无才之人德不配位,而是朝廷现在就是一个萝卜一个抗,已经塞不下人了,多少科举取士的进士还在吏部熬资历等待分配。 他们必须要做出精简。 哪怕老皇帝有心照顾有功老臣,能够照顾的也很有限。很可能照顾了这家就没有下一家了,那如何保证自己一定是会被照顾的那个呢?那自然是尽可能的减少竞争者啊。 他们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最拿手的就是排除异己的把戏。 这种情况下,世家和朝臣又怎么可能不把人脑子打出狗脑子? 闻时颂对于这种贷款利益分赃不均的行为嗤之以鼻,什么都还没到手呢,就先因为未来的分配问题打起来了,这种人能成什么事?你别问他们的势同水火是哪里来的,反正闻时颂就是很不屑这种水火就是了。 “所以,您其实也是支持清流派的吗?”东宫的左春坊老怀欣慰的看着太子,连说话声音都柔和了两分。 作为读书人出身又正儿八经经历了的科举的左春坊,虽不是清流一派,但在很多行事与举措上还是比较倾向于这些清流一派的同僚的。左右春坊在东宫就相当于是朝堂上的门下省与中书省,门下省是干什么的呢?就是审议召令,签署奏章,顺便给陛下进行谏言顾问的。 用沈里的话来说就是总裁秘书办。 六部的上级单位,群相制度中的一员。 四舍五入,这位左春坊也是个丞相,和韩詹事一样。 左春坊比韩詹事更有几分香火情的是,他是看着当今太子长大的,就像闻时颂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太子一样,左春坊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左春坊,他前十几年对自己的定位对标的一直是给王爷当参谋啊,没想到会成为东宫的好几把手。所以这二年左春坊一直过的胆战心惊,既怕自己干不好这个工作,也怕太子当不好太子。 但是如今一看,我们家太子虽然脾气急躁,性格不好,喜怒难辨,未来还有暴戾之嫌,但其实他完全没有什么坏心思啊。 如今情绪已极尽暴躁边缘的太子,撇了眼笑的很傻的左春坊,共事多年,他还是会为左春坊既往死里怕事又长守如初的性格感到惊讶。 “殿下就像太子妃殿下一样呢。”左春坊见太子看过来,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他觉得他们都是内心柔软的好孩子。 闻时颂被这一句硬控在原地,情绪不上不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撇嘴说:“我和那些自诩清流,实则沽名钓誉的家伙可说不到一块去,我并不支持他们。” 他只是支持废除斋郎制度。 但闻时颂看清流派也不是很爽。事实上,在对付世家的同时,他也在推进着找清流派的麻烦,只是如今事情还在发酵,没有让大部分朝臣意识到。 至于闻时颂为什么看不惯清流派,他并没有说。 可韩詹事痛快了。 他和太子一样,也是更倾向于选官要选有真本事的,只是一味党争的清流派其实也不是什么好鸟。好比在这些清流中有不少酸儒,最近两年一直在鼓吹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不断压缩朝中本就不多的女官的生存空间。 别问韩詹事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有意见,因为他只有一个女儿,而他那个小小年纪就觉醒了血脉的女儿,去年刚刚靠自己的本事考上进士。 他可不想她因为一些傻逼言论,就断送了女儿家在仕途上的大好前程。 所以,不管太子要对清流派做什么,韩詹事都举双手赞成。 见太子久久没有说话,韩詹事还问了句:“您是有什么为难的吗?”迫不及待想为太子冲锋陷阵。 可惜,太子当下根本没空讨论清流派,他只想知道去看看外面到底有什么,能让沈里在这天的下午都还没有回宫! 其实外面也没什么,只是没有人会不喜欢住在自己家里,那总会让沈里觉得更放松也更自在。 哪怕沈家理论上来说也不算穿越者沈里的家,可他就是莫名觉得这边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不管是家里的装修方式,还是与他步调一致的生活作息,甚至是床边必有的一个方便他随时起夜喝水的放杯小桌都完美契合。 他没办法不爱沈家。 更不用说本就是沈家出身的春华秋实,虽然在东宫的长秋殿,他们也是尽己所能的把自家郎君照顾的很好,但很显然还是在熟悉的沈家能让他们更好的发挥。 他们知道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哪里,也知道该如何找更适合的人来完成不同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们郎君在家里肉眼可见的更加开心。 沈里当然开心啦,家里各个都是人才,小姑说话又好听,最重要的是,阿翁让厨娘做的每一顿饭都超级无敌爆炸好吃,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沈里就是标准的爷爷奶奶带大的孩子,和他阿翁的口味十分适配,哪怕是那种最普通最常见的小吃,爷孙俩也能吃的满齿留香,幸福异常,顺便还要和旁边祖母的牌位说上一句,我们也给你烧了一份下去,你一定要试试。 然后吃着吃着吧,天就又要黑了。 比沈里看见的天更快黑的,是太子的脸,韩詹事和左春坊一左一右,和俩门神似的看着他,不让走,非要他说个一二三四五。 至少左春坊是真的很关心,太子殿下让世家吵起来只是第一步?就真的只是为了让所有人不痛快? 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看着长大的好孩子会变成这样。 闻时颂只能说:“我这次不是。” 反倒是左春坊说:“我才不信。”qaq本性难移,积习难改,我太了解你了,你的神经病随根,是改不了的。 闻时颂:“……” 那让闻时颂还能怎么办呢?虽然他一直以来确实精神状态过于美丽了一些,但这一回真不是啊,他增加这几边的内斗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一直在心心念念给小儿子安排官职的韩仆射着急。 着急了,他才会有所求。 闻时颂还没有来得及真的出东宫,就先收到了韩仆射送给太子妃的感谢礼,他的老妻之前王夫人之前已经谢过一次了,而当时在王夫人口中“有些人相信她儿子觉醒与沈里这个福星有关,而有些人不信”的这个“有些人”,特指的就是她的丈夫韩仆射。 所以韩仆射如今这大张旗鼓的礼物送过来,到底是为了谁,也是一目了然。 他并不知道太子在暗中搞事,只是想求太子帮忙。 希望太子能尽快平息这场没有意义的争吵——至少对于他来说是没什么意义的——好让他儿子能够脱身。 闻时颂也是没和对方客气,用还礼的方式,让人回了一箱清河郡的特产。 这就是他索要的报酬,意思简单而又直白,想要你儿子后半生无忧,就给我往死里对付博陵赵氏,救下清河公主。 烦人的事都解决了,太子也终于忍无可忍,决定要亲自去接沈里回家。 结果东宫的总管太监洪梁却已经喜出望外的来表示,太子妃已经回来啦。 是的,沈里终于还是赶在天彻底黑下来,宫门落锁之前,回到了东宫,事实上,他此时就正坐在光大殿里,等着闻时颂从显德殿下班回来呢。 这回轮到闻时颂说,我才不信。 沈里怎么可能主动回来? 但沈里真的端坐在光大殿偏殿的暖阁里,少年眉眼清扬,丹唇外朗,在四周昏黄的宫灯下,被一跳一跳的灯光照的朦胧而又神秘,就像是披上了一层纱,那是在闻时颂最美好的梦里,都不曾出现过的平和景象。此时此刻,此时此地,只有他和他两个人。 而当沈里抬头看到他时,也不会对他怒目而视,只是笑着说:“你回来啦。” 闻时颂一边努力没让自己驻足静静观赏,一边用最大的手劲握紧拳头,确定了很疼,也确定了这确实不在梦里。 也就是说…… “你又干嘛了?”沈里对于他,永远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皇兄无奈而又头疼的声音仿佛再一次响起,他说,於菟,我们在帮喜欢的朋友解决烦恼时,一般会说,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让我来帮你吧,而不是冷冰冰的说你又干嘛了。 沈郎君露出了标准的尴尬笑容,对着明显揣着火气的太子,努力讨好的说:“咳,我是来给你介绍家庭新成员的。” 并搭配了一脸“是的,我们要有一个六岁的孩子啦,你开不开心”的表情。 闻时颂:? 成婚仨月,孩子六岁,你猜我开不开心? 然后,沈里就抱出了他藏在背后,其实并没有藏的很好的一猫一狗,滚灯是清河公主让他帮忙照顾的,而彪子老大则是他好不容易才说服对方愿意跟着他,近身观察一下它的血脉力量的。 “恭喜殿下,年纪轻轻就能猫狗双全了呢。”先斩后奏的太子妃努力恭维。 而闻时颂能说什么呢? 明明他这两天已经快要被沈里气死了,气到恨不能先杀了对方再杀了自己再复活对方,但他最后却只是说:“这俩个带毛的玩意不许上我的床榻。” 已经带着滚灯和彪子坐在太子寝宫软塌上的沈里:“呃……” 太子彻底狂暴:至少上床之前要先给它们擦一遍jio!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沈里:万岁!守护全世界最好的闻时颂! ps:这两天快死过去了,我真的感觉我快要厥过去了。 好消息是,我趁着参会,要到了刘慈欣老师的签名,坏消息是……明天我真的扛不住了,25号休息一天,咱们26号见啊,爱大家。 第29章 入主东宫第二十九天: 隔日休朝。 滴漏过了五更三点,太子准时清醒,他几乎每一天都是这个时间,在整个北内还笼罩在一片静谧夜色之中的时候,闻时颂已经起身更衣梳洗了。 常朝穿从省服,大朝戴远游冠,今天只是燕居在东宫办公,闻时颂穿的就比较随意了,圆领袍,乌纱帽*,龙章藻纹,通身的暮山紫锻显得贵气浑然天成。但可惜古代的高级社畜并无暇欣赏,他只是在匆匆给自己穿戴好玉带后就前往了显德殿,准备开始这充实的一天。 是的,大启如今的这位太子殿下比较特立独行,一般不喜常人近身伺候,倒不是洁癖,就是…… 小时候他刚回宫,还在母后的宫中暂居时,常看到隔壁殿的沈小里鼓着一张包子脸,一板一眼的对照顾他的宫人说:“老师说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至于是哪个老师,又是什么时候见到的这位老师,沈小里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反正他就是很坚持要自己来,哪怕领口盘扣这种高难度操作会十分为难他的那双肉手,他也没有放弃,只是低着头,抿着唇,认真的情绪都快要溢出脸颊。 当然,与困难等价的,是排除万难成功后那一刻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成就感。 闻时颂也曾反思过,他如今如此喜欢挑战与人争斗的感觉,一切的最初大概就是源自于当年的那一幕,他想知道沈里为什么能那么快乐,叽叽喳喳的像一只北长尾山雀。 不得不说…… 人是没办法共情小时候的自己的。 至少长大之后的闻时颂,觉得他共情不了自己当年的傻逼想法,他为什么要好奇沈里为什么快乐?当然,闻时颂觉得沈里也共情不了他自己小时候,不然沈里和他身边那俩和门神似的春华秋实,为什么能如此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早已行过冠礼,是个成年男人的大启太子,不屑的撇撇嘴,在心里阴阳怪气了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阴暗小蘑菇,不,是阴暗大蘑菇例行在心里蛐蛐完沈里之后,就成熟稳重的迈入了殿内,开始处理堆成小山的奏疏,有可能是因为他真的特别热爱工作,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他早上眺望的东宫东北角再不是空空荡荡。 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工作狂,太子闻时颂的这一天还是挺忙的,他端坐于梨花木的桌案前,一埋头俯首就是一两个时辰。 再抬头时,脖子都是僵的,稍微一动,感觉就像沈里之前某天兴之所至突然找出来的铜锈老玩具,连缝隙之中都在咔咔作响。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差不多就俩选择,要么找专业的人按按,要么自己瞎胡乱活动活动。 作为一个理智的成年人,闻时颂当然是选择…… 站起来去窗前远眺啊。 别问眺望什么,就是个从小到大学来的习惯,沈小里说这样能保持视力健康,闻小颂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只是莫名其妙就把这份习惯保持到了今天。 殿里的轩窗宽大而又敞阔,能将庭前的中式美学一览无余,两指宽的木挡上又有一些匠人的巧思,让外面很难窥见殿内主人的一举一动。 也是在这个窗前,闻时颂惊讶的看到了沈里。 他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沈里,天上下红雨?现在还不到晌午,沈里竟然就醒了。 作为晚睡晚起的终身代言、自封的全球推广大使,沈里一般很少能看到午时以前的太阳。 但今天他看到了,不仅看到了,还选择穿了身宝蓝色的冬袍,披着滚毛大氅,在院中缓慢踱步,就像个晒太阳遛弯的老大爷,手上牵根绳,绳上拴条狗。 沈里今天难得起了一个大早,就是为了出门来遛狗的。 每一个养狗人都是从“真的很喜欢早起,有种魂飞魄散”的优美精神状态中锻炼出来的,不管刮风还是下雨,犟种狗都要在路上。沈郎君新手上路,老天爷还算照顾,给了他一个日头晴朗,冬日可爱的早上。 大太监洪梁一甩拂尘,适时现身,对太子殿下禀报:“后院的御兽园当初建的不算大,如今仅能供常、胜二位将军居住,滚灯小爷就住在了长秋殿。” 闻时颂甚至是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常胜将军说的是剑南道今岁上供的两头食铁兽。他对它们兴趣不大,能记住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沈里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近距离接触。闻时颂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至少在他找到能够御兽一类觉醒血脉的人之前不行。 “太子妃殿下十分喜欢清河公主的这只棉花面纱犬……” “所以就决定在整个东宫遛狗?”闻时颂嗤笑,打断了洪梁的话。 洪总管猛猛摇头:“不是,棉花面纱犬的活动范围不算大。”至少占地面积其实已经十分庞大的长秋殿就足够了,“是殿下养的那只狸奴。” 小猫不需要溜,但小猫需要拱卫地盘,每天都会在自己的领地内进行巡逻。 在沈里看来,是他暂时性的收养了彪子老大,年纪轻轻就走上了猫狗双全的幸福人生,但在彪子老子看来,它觉得它是来给沈里当青手的,就像小满它们一样。只不过小满赚的是实打实的银子,能自己买小鱼干,而它赚的是道观的接济。 虽然狸花生来就是一副“不服就干”的表情,但其实彪子老大还是蛮明事理的,至少它知道是沈里帮助了清风观,帮助了他养的老道士,而滚灯其实算是自己送上的门,不能完全算作它的感谢,所以彪子老大决定来东宫保护一段时间看起来就很弱的沈里。 它昨晚其实就已经勤勤恳恳把整个东宫都跑完一圈了,确定了领地范围,观察了基本敌情,今天上午就是来进行重复标记的。 彪子老大一走,忠诚的小弟滚灯立刻跟上,新晋铲屎官沈里自然也就只能拿出了遛狗绳,毕竟遛狗不栓绳,等于狗溜人。 当然,沈里也可以选择让身边伺候的宫人替他遛狗。 但自从发生了雍畿流浪事件之后,这只以前见谁都摇尾巴的精神抚慰犬,如今就变得有点只黏它认定的人了。好比它阿娘清河公主,也好比阿娘抚摸着它的头,亲口告诉它的,这是你里里哥哥,灯灯这段时间先住在哥哥家好不好? 在正式得到滚灯的点头同意后,这次交接仪式就算完成了。 滚灯答应了来做客,就不会再因为过度思念阿娘而乱跑,但沈里怕滚灯不适应,就想着不如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这个时候又想起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了?窗前紫袍太子挑眉,看起来不是很满意。 不过闻时颂的这种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因为很快就到了这一天的中午,他就又和端着一碗面条溜溜达达来找他吃午膳的韩詹事,一起看见了沈里这天第二次来溜他的狗。 这一趟的小沈郎君明显已经过了初次养狗的新鲜劲儿,没了早上的轻快,步履十分缓慢。 小狗对于这种习以为常,十分快活。 但彪子老大就不行了,它时刻在“再催促一下这没用的两脚兽吧”和“我是不是应该保持狸花猫热爱弃养两脚兽的优良传统”之间徘徊,小猫咪真的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的雇主怎么能走的这么慢,它都来来回回跑两圈了,沈里眼前的花砖也没见走少几块。 哪怕栓了绳还是像狗遛人的沈里,正在大太阳下曝晒,他现在一点也不喜欢太阳了,脖子上的毛毛领可以被毫不客气的扯下去,但遛狗的道路却仿佛没有尽头。 东宫到底建的有多大啊?这些该死的封建阶级。 据说以前的汉朝,仅皇宫的面积就占据了整个都城的三分之二,那些皇帝真的走遍过自己的家吗?费不费鞋?(不是) 最可怕的是,彪子老大一天三溜,也就是说这样的旅程沈里晚上还有一趟。 这个时候的沈里又开始觉得冷了,沈小郎君自小就是如此,被娇惯着长大,是冷了也不行热了也不行,就像光大殿外的那些盛兰,非得空气正正好才能茁壮成长。 不过沈里还是得说,雍畿冬天的天气真的很神经病,昼夜温差极大,还干燥,冷风吹的人脸疼。 然后,一道阴影就出现在了沈里的眼前,不等沈里看清楚是谁,遛狗绳已经被闻时颂接了过去。 沈里:? 闻时颂挑眉:“我的宫,我的狗,我不能溜?” “能啊。”沈里嘴上是这么说的,脸上的表情却是“你行吗?”,滚灯很认生的。 结果,滚灯对闻时颂热情的不可思议,大概是因为清河公主和闻时颂毕竟有一些七拐八拐的血缘关系吧,虽然不是亲姑侄,但堂的也没有远多少。 滚灯……只觉得自己可聪明了,正在积极和彪子老大交流:【老大,老大,看,这是我们养的两脚兽的养的两脚兽诶。】 这话说的有点有些绕,简单来说就是彪子和滚灯觉得闻时颂是沈里养的“宠物”。 为什么会有这种大聪明的认知呢? 因为它俩早在昨天就注意到了一件事,今天三次路过显德殿,也更进一步证实了这个观点——沈里在哪里,闻时颂的眼神就在哪里。 滚灯对彪子老大信誓旦旦:【他看里里哥哥的眼神,和我看我阿娘的一模一样,所以没错的,他们都是说我是我阿娘养的,那他肯定也是里里哥哥养的两脚兽!】 作者有话要说: *乌纱帽:太子服饰来自《旧唐书》和《新唐书》中的记载,一共分六种,衮冕、远游冠、公服、乌纱帽、弁服、平巾帻,不同的社交场合唐代的太子会穿不同的服饰,其中的乌纱帽就是太子在视事及燕见宾客时穿着的服装。(这段资料信息来自百度百科)。ps:龙章藻纹其实是绣在衮服上的,我知道个人觉得好看,就给张冠李戴在公服上面了。 第30章 入主东宫第三十天: 一天三溜的旅程一旦开始,便没有办法结束。 就像和命运签订了契约的魔法少女(不是)。 魔法少男沈里,感觉自己这一天天的都快死过去了,宛如一具麻木的只知道行走的丧尸,每天和人打招呼的方式也从“早上好”变成了“早上坏”。可他没有一天想过要放弃去遛滚灯和彪子老大,因为他明显是能感觉到有他陪伴时,小猫小狗是更开心的。 就像沈里之前带着它们去找宫里的御医检查,只要他坐在它们的视线范围内,它们就不会害怕,配合的也十分积极。 至于检查结果…… 这就有点一言难尽了。滚灯和彪子老大都有觉醒后遗症,只是这些后遗症也像觉醒的血脉一样千奇百怪,并不全是影响生死的,好比滚灯和彪子老大就不是。 滚灯的后遗症是食欲增大,一顿饭所需的食量已经快要赶上一个十二岁的小朋友了。据给他看病的御兽医所说,滚灯每次使用它那个堪称绝对领域的防御血脉时,就会需要补充大量的能量,使用血脉的时间越长,后续反噬的食欲就会越大。 这种能够用钱解决的后遗症,真的是很小的问题。 彪子老大的后遗症就有点微妙了,它被迫绝了个育。准确的说是性-欲下降,已经大概只能走无情道修的路子了。 沈里震惊:“还、还有这样的呢?” “您不知道吗?”御兽医却是一脸诧异,委婉表示,“这种,呃,‘清心寡欲’其实还算常见?据臣所知的就有好几个,不只在动物里会发生。” 也就是说人类也一样呗,沈里想道。他从御兽医里得知,这种后遗症也不只是会毫无想法,有些是有想法但没有生育能力。 ——能力强大吗?用生育换的。 在一些人看来,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用自己本身就不需要的东西,换来了强大的力量。但在另外一些人看来就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苦了,对于这些人来说唯一还算欣慰的消息,就是后遗症像病一样,不是完全不能治愈的。 沈里只能低头看了看彪子老大,这只长相非常传统的狸花猫正在努力舔毛,感受到被注视的视线后也抬头给面子的看了看沈里,就好像在说:【人,什么事?】 考虑到彪子老大半流浪猫的特性,现代人沈里摇摇头,他又觉得好像绝育了也没什么。 总之,这段时间沈里对于这一猫一狗,尤其是彪子老大,那真的是充满了怜爱,也就把这一天三溜给坚持下去。 当然,沈里的坚持和每天溜达的时候能去显德殿蹭点好吃的也有一定的关系。 是的,蹭吃蹭喝。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沈里就神奇的发现,不管他早中晚哪个时辰去遛狗,路过显德殿的时候,太子闻时颂总在吃好吃的。 今天汉宫棋明天长生粥的,每一道都是秀色可餐,让人食指大动。 这些由东宫的小厨房精心制作的美味佳肴,可以说是非常合沈里的口味了,天知道为什么能那么合,沈里一度觉得东宫的厨子是不是和沈家的彭娘子偷过师,不然为什么能做的如此相似? 咳,沈里在长秋殿也不是不能吃到这些,只是吧,在他遛狗遛的又累又困,饥寒交迫的时候,看见殿中之人暖暖和和的美美吃饭,他真的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脚,不走过去眼巴巴的问一句:“好吃吗?” 那肯定好吃啊。 太子闻时颂也不是什么真的不懂的人,学着小时候沈里到处与人分享食物的样子,回了一句:“你尝尝?” 沈里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是不会和闻时颂客气的,入座之后就端着碗筷开心吃了起来,味道和他一味的一样好,不,是比他以为的还要好,充满惊喜。 至于哪里多出来的一双碗筷,别问,问闻时颂也只会说不知道。 而沈里吃的满脑子只剩下了,没人能拒绝在风霜满面的时候吃上一碗热乎的,没有人! 一开始沈里他们俩人还只是一起吃个早膳,后面就增加了午膳,再然后……东宫掌膳的女官现在和秋实商量太子妃一天三餐的菜单时,已经直接跟着太子这边的走了。或者说,太子这边的菜单就是根据太子妃的喜好来开始做删减增加。 大太监洪梁简直要感动哭了,成婚三月,太子和太子妃终于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了,非常和平共处的那种。太子殿下的心情也明显好了很多,每一天都很有期待的那种开心。 唯一不开心的,大概就是中午惯例爱端着东宫“盒饭”来和太子蹭饭的韩詹事。 某日中午,他就被东宫的大总管洪梁正儿八经的拦在了殿外,并再次被告知“朝廷明令,凡百官于膳时,不得请见,违者以不敬论”,简单来说就是,吃饭的时候太子殿下不想看见你。韩詹事痛失饭搭子。 而沈里这边,两个人一起吃饭——当然,还有一猫一狗,滚灯食欲得到了充分满足——自然是不可能不说话的。 一开始还只是尬聊,后面慢慢熟悉起来,话题就多了,也有趣了起来,最近直接渐入佳境。 甚至到了这天上早朝的闻时颂一直没回来,沈里习惯性的开始在显德殿等待对方的程度。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等,明明闻时颂没有和他约定什么的,可他就有一种如果他自己先吃了,闻时颂回来之后一定会很伤心的感觉。 沈里的感觉没有错,在闻时颂好不容易结束了朝廷上的争执,回到显德殿时,他明显是带着一肚子的火气与愤怒的。 当然,这不是针对沈里,而是针对那些耽误了他吃饭的傻逼。 随着离沈里每天遛狗的时间越来越远,闻时颂站在朝廷上的脸色就愈发难看,偏偏他还没有办法结束早朝,因为韩仆射终于按照约定对博陵赵氏发难了。 事关清河公主的生死,闻时颂再怎么归心似箭,也只能忍下去。 但忍归忍,不代表他不会生气。 尤其是在他意识到他有可能连午膳都要错过之后,他直接进入了狂暴模式。匆匆赶回东宫,进入显德殿时,一边走一边脱下鹤氅的闻时颂,就像是带来了漫天的风雪,让本来因为地龙而温暖如初的大殿都一夜回到了初冬。 闻时颂刚想张口,就愕然发现沈里根本没走,他只是选择窝在了视线死角的软塌上,正在百无聊赖的一边和一猫一狗看书,一边往自己嘴里塞着一口一个的小点心。 其他跟着太子一起进来,想劝殿下息怒的东宫臣属见到里面有人也很懵逼,但还是本能的选择了先给太子妃请安。 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沈里渐渐适应了和闻时颂一起吃饭,这些东宫臣属也适应了每天都能看见好几回之前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的太子妃。 闻时颂在看见沈里的那一刻,胸中的郁结之气就已经消散了大半,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忽然觉得没什么好气的,一如他皇兄当年告诉他的,不要把外面的气带回家里。闻时颂的语气里,有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他放低声音对沈里说:“怎么这个时候吃点心?中午没吃饱?” 沈里直接回:“我就没吃,一直在等你啊。你可算回来了,咱们开饭吧?”然后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还是,呃,你们先工作?我再等等。” 他话音未落,一向不拘小节的韩詹事已经第一个带头往外溜了,他甚至都没请示太子行不行,就已经这么行动了。事实证明,行,很行,连太子看韩詹事的眼神都顺眼了不少。其他东宫臣属也不是傻子,一看太子这个态度,那自然是退的比潮水还快,不一会儿显德殿就空了,宛如根本没人来过。 闻时颂也是一脸“什么臣属?哪里有工作?”的表情,只是说:“嗯,咱们摆膳吧。但下次我要是被朝事耽搁了,你就别等了。” 明明他是这么说的,可沈里就是莫名从这句里听到了他当初的那句“好吃吗?”。 所以,就像闻时颂回了他一句“你尝尝”,他如今说的是:“不要,一个人吃饭挺没意思的,我等你又不代表我会饿着,你这边的点心也挺好吃。” 当晚,东宫的点心娘子就得到了一笔足够在老家买套大宅子的赏金。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左春坊:我们太子呀!打小就聪明,特别善于学习,能举一反三。 闻时颂:感谢大自然(沈老爷子)的馈赠,顺便,我现在觉得猫狗双全真的挺好的。 第31章 入主东宫第三十一天: 在闻时颂越来越欣赏沈里一天三遛的这个好习惯时,京中却不知道在何时卷起了一股听鼓书的热潮。 鼓书是从说书演化而来的一种表演形式,一般来说的标配就是一个人,一架鼓,一块板子,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有一个人唱的,也有带着三弦、四琴等乐器一起唱的,总之,不管是在酒馆茶楼,还是市井街头,鼓书都非常受欢迎,是大启人民喜闻乐见的娱乐文化之一。 鼓书自古有之,只是最近在雍畿格外流行,因为一本名叫《醉打驸马》的鼓词。事实上,沈里那天在显德殿看的也是这一本。 他也想听别人直接给他现场唱,奈何他的脑子跟不上这些合辙押韵、引经据典的鼓词,根本转不过这个弯来,对方在他眼前唱个十遍八遍的,他都未必能搞明白这到底是讲了一个什么故事,那他还不如自己逐字逐句的读一下呢。 说实话,《醉打驸马》并不是一个多么新颖的故事,至少对于见惯了现代网文套路——甚至连网文都已经被分为了传统网文和脑洞网文——的沈里来说,这故事属于那种看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尾的类型。 故事内容真的很简单,从名字上就能看的出来,公主酒后失态,怒打薄情驸马。 但沈里还是津津有味的看了下去,这也是他到目前为止少数能够看完的鼓词。因为词写的实在是太有情感冲击力了,很容易调动读者感情,代入主角情绪。 鼓书一开头就是公主和驸马闹上公堂,公主坐着,驸马躺着,因为已经被打的爬不起来了。 堂上的青天大老爷一句所为何事,就开始插入了倒叙,先讲公主以前与驸马的恩爱,公主的付出,公主的奋不顾身,为了与驸马成婚甚至不惜和疼爱自己的父皇闹翻,两个有情人好不容易才突破重重阻碍喜结连理。 公主唱,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但我偏不会叫他们如意。 强压下了心中对父皇母后的无尽思念。 然后,剧情就开始急转而下,婚后的驸马逐渐暴露本性,越来越不尊重公主,前恭后倨,因为人是没有办法一辈子伪装成另外一个人的,也因为他把公主的好当做了习以为常,理所当然,他觉得公主对他好,不是因为公主人好,而是因为他值得,公主舍不得离开他。 驸马开始得寸进尺,而公主为了不叫人看她“我早与你说过”的笑话,只能一再忍让,处处受制。 直至出轨成性的驸马,连外室和孩子都搞出来了,公主也只是想着一醉解千愁。酒后怒极攻心,这才拔剑冲杀入驸马的外宅。两人拳脚相向,谁也没有让着谁,最后还是从小习武的公主更胜一筹,这才有了故事一开头的对峙公堂。 这一段故事,几乎都是以两个人对骂唱段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句子可谓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结局是什么,鼓书里没有写,只以两人的公堂对骂作为了落幕。可这个故事就是莫名其妙的火了,就像是扎了双翅膀,迅速飞遍了京城,并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向全国蔓延。 沈里想了半天,这故事能火的原因,除了鼓词本身写的实在是很好以外,还有个原因就是谁不喜欢吃名人的瓜呢? 就像现代的那些明星出事,根本没有人追究前因后果,也不关心是真是假,大家只想看个热闹,看个痛快,生怕事情闹的还不够大。 最后一起痛骂一句“这驸马可真不知足,公主还是太体面,怎么不直接就提刀囊死驸马”的道德审判,故事也就结束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沈里终于品出了不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怎么感觉这个公主的故事,那么像他清河姨姨案件的提炼版呢? 虽然性格啊,人设啊,和骄傲的清河公主是两模两样,但这个走向真的很像啊。 事实上,这就是按照清河公主为蓝本写的故事。 文采斐然的韩仆射亲自撰笔,为了给纨绔小儿子韩乐风拼一个稳定的未来,老父亲也是用尽了全力。作为一个科举出身的知名大才子,韩仆射最拿得出手的,便是这一笔笔真情实感的锦绣文章,那真的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况且在清河公主这事里驸马也确实有很多的错,韩仆射洗白起来不要太容易。 而他之所以如此布局,理由也显而易见,公主当众杀人这事是真的没得辩,他就只能想一些盘外招了。 好比以情动人。 作为一个人情社会,自汉以来,历朝历代的律令里,就一直有明文规定——审判一个人的罪行,不仅要看他所犯之事,还要看他犯事时的心态与情绪,是故意的,还是一时冲动,是过失杀人,还是蓄谋已久。 所谓“心有爱憎而故杀者,罪加一等*”不外如是。 那么反过来也是能说的,韩仆射表示,清河公主才是一开始的受害者,她怒极之下做出傻事,是不是也该酌情减罪呢?她不是故意要杀害驸马,她是爱他的啊。清河公主大概才是如今全世界最为驸马之死伤心的人。 虽然看起来清河公主早就从那场名为爱情的美梦里醒来了,但别管她是怎么想的,反正韩仆射现在咬死了就要这么说,博陵赵氏也只能跟着他从这个角度辩。 如果驸马还活着,大概能被韩仆射这个论调再气死一遍。但偏偏韩仆射这话很有市场,尤其是随着《醉打驸马》的问世,大家很容易就会代入公主,站在她的一边想问题,甚至有不少怒其不争的人在说,你可是公主啊,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百姓的观点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被扭转了,只觉得这驸马着实面目可憎,公主虽然也有错,却也情有可原,至少死罪可免。 并且,这还不算完,就在这个当口,韩仆射一击平a后就紧接着接了一个大:有清河郡的一个眼盲老妇人来敲了宫门口的通天鼓,她来上京告御状了。事实上,对方其实早就已经到了京城,只是一直求告无门,被韩仆射发现后,正好拿来配合起了他的计划。 对方告的正是当朝驸马勾搭有夫之妇,还害的对方投河自尽。 这有夫之妇是老妇人的儿媳,她会为了儿媳如此努力,是因为她的儿子更不是个东西,虽然儿媳出轨,但儿媳好歹一直在尽心养着她,就像她的亲生女儿一样。 现在女儿死了,她自然要为自己的女儿讨要个说法。 沈里知道这个神奇的八卦之后,就在吃饭桌上问了闻时颂可有此事。那肯定是有的,老妇人在跪着告御状时,太子闻时颂甚至就站在朝堂的第一排。 沈里捞九丝汤的手都是一愣,他知道清河驸马恶心人,只是没想到这傻逼驸马可以这么恶心人,出轨还杀人?天哪。很显然清河公主是不知道此事的,不然……驸马早被她捅死了,根本留不到今天。 但:“这件事能影响到什么吗?” “影响大了。”闻时颂平时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和沈里在一起的时候就总是控制不住说话的欲-望。 恨不能掰开了揉碎了的给沈里讲。 两个人出轨,受罚的不可能只有名节破损的女性。至少在大启不可能。作为当事人的男方,不走上仕途也许还好点,一旦走上仕途,每次遇到官职重要转折点,他的这些破事一定会被重提,被宣传扩大,成为政敌攻讦他的手段,达成“此人不堪大用”的印象。甚至都不需要当官,只要在考科举的路上,就一定会有人跳出来举报,没完没了,如影随形。 当然,女性在这件事上需要付出的代价,也确实是比男性更多。 但总之,在知道清河驸马与人通奸,还逼死对方之后,大众对清河公主的愤怒已经全部被转移到了驸马身上,甚至开始有人觉得公主这哪里是杀人,这是为民除害,大快人心啊。 杀人确实不对,但罚个公主一天不能吃饭,下不为例也就得了嘛。 在这种的舆情下,负隅顽抗的就只剩下了博陵赵氏,因为他们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如果他们赢了这场官司,事后还有余地可洗,可一旦他们输了,那真的就是为虎作伥,万劫不复了。 无论如何,博陵赵氏都不能退。而作为五姓七望之一的赵家,也确实有不少底蕴。全部努力调动起来之后,在朝堂上也是形成了一股力道不小的汹涌反扑。 这也是闻时颂那天从朝上回来如此生气的原因,博陵赵氏的搞事还真的起到了一定作用,韩仆射之前没能做到一击毙命,后面对应对赵家做的准备又不够全面,差点没能维持住战果,实在是让人有点失望。 不过也是,这就是他父皇重用的东西,能有什么大用呢?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有爱憎而故杀者,罪加一等:出自的北魏《斗律》。 第32章 入主东宫第三十二天: 闻时颂已经做好了下场的准备。 当然,前提是试探到了沈里对这件事的态度。 一开始闻时颂七拐八拐的给韩仆射设套让他下场,主要原因就是闻时颂当初听沈里的态度,他选择了尊重清河公主的选择。 怎么说呢,是沈里能够干得出来的事情,他就是这种无可救药的、总在考虑别人的傻瓜。 有时候闻时颂真的挺生气沈里这种谁都挺好的态度,有什么可对别人笑的呢?又有什么可关心、在乎别人的呢?但是有时候闻时颂又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沈里是这样的性格,他俩小时候才能勉强和平共处,拥有如今的未来。 就像月亮,他喜欢月亮在他身上倾斜而下的银光,又没有办法让月光永远只照在自己一人身上。 他的皇兄告诉他,你不能自以为是的对别人好,强行给别人并不需要的东西。 但如今看来沈里也并没有那么坚定嘛,闻时颂想,至少在他说清河公主的案件也许有转机的时候,沈里的眼睛是亮的,是充满了希翼的。 那他就没有做错。 也就没必要再遮掩什么。 当然,闻时颂也不是说他就非要对沈里好了,他凭什么要对沈里好啊?沈里都不领情的。他之前只是觉得,他和沈里之间的关系已经很糟糕了,完全没必要再因为他的插手而更上一层楼。如今也只是不用再有这方面的困扰了而已。 他真的不是要对沈里好,他只是想救下他皇祖母最心爱的养女! 太子的亲自下场,让如今呈现掎角之势的朝堂格局,立刻蒙上了一层非常闻时颂色彩的纱。 闻时颂的底色是什么呢? 那自然是永远年轻,永远斗争,永远不会让贱人好过啊! 当然,闻时颂在这里必须得强调一下,他进行的是对等报复,就像是一面镜子,别人是怎么对他的,他就是怎么对别人的。如果别人觉得自己的行为没有问题,那他的行为就是没有问题。而如果对方觉得这很有问题,那这就是因果循环,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东宫的左春坊当了替太子在朝堂上开口说话的那个人。 但不少朝臣却有志一同的看向了韩詹事,并携带着一脸“别装了,谁还不知道谁啊,想帮自家亲戚就大大方方帮”的表情。 是的,从这个姓上就能感觉到,韩仆射和东宫的韩詹事是亲戚来着。 两家的关系不算特别近,唯一的交集就是同出自五姓七望的韩家。虽然两位韩大人心知肚明事情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但在其他人看来就是韩仆射差点被赵家翻盘,只能临时摇人,摇来了自家亲戚倚仗的最大靠山。 不得不说,给太子干活就是有这点好,虽然太子殿下的性格比较捉摸不透,但他护短啊,绝不会让自己人吃亏。 就是韩詹事实在没必要如此遮掩,还让生性胆小的同事出来说话。 是的,如今代表东宫出来辩论的,就是那个看起来非常男妈妈,曾经对自己官场最大的梦想也只是给自家当了王爷的闻殿下当王府长史的左春坊。 左春坊*本名姓田,又被称为田春坊。品级不算高,职事官的官职仅是个四品官,但在朝中说话往往很有分量,因为他代表的是太子的意思。哪怕田春坊其实本质是个很社恐的官员,在自家战斗机一样的太子殿下的多年培养中,也形成了不错的口才。 他上来就旧事重提,把前朝那桩轰动全国的楚国公主案翻了出来。 也就是让博陵赵氏当今家主的祖父名扬大启的那一桩“光荣”旧案,赵老登的坟头草都几米高了,依旧有人记得他做下的孽。 具体发生了什么?往简单点来说,就是驸马通奸,被高龄产妇的楚国公主发现,气不过的与他在床上产生争执,驸马却在怒火中把楚国公主推下了床,还用脚踩踏了公主的肚子,导致公主流产,不治身亡。等驸马理智回归知道害怕之后,就畏罪潜逃了。 很显然的,皇室当时的态度十分明确,那就是缉拿驸马,杀无赦,甚至要连坐让他全家赔命。 这种事是个人都不太可能站在宛如畜生一样的楚国驸马一边吧?但是偏偏博陵赵氏不是,当时的赵家主看到了翻案的漏洞,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站在驸马那边,并真的帮他免去了死刑,全家也不用跟着满门抄斩。 赵老登切入的角度,首先一点就是当时的楚国公主并没有死,虽然已经因为流产陷入了昏迷,但毕竟还有一口气吊着,尚在人间。 那就不算打死公主。 虽然按照大启律法,只要伤害了皇室成员,就要按谋逆处置,但赵老登舌战当时的门下省群臣说,楚国驸马失手害死的只有公主腹中的胎儿,这孩子算皇室成员吗?或者说,他已经算一个人了吗? 一场诡辩就此展开。 田春坊会提这件事,就是因为博陵赵氏当年走的也是以情动人那一套。 他们诉说驸马与楚国公主感情甚笃,驸马的出轨是旁人恶意勾引,并无主观恶意的故意杀人,只是失手,并且出事后认错态度极其良好,伤心的日日夜不能寐。 田春坊以此类比:“在清河公主一事上也是一样的啊。清河公主与驸马感情甚笃,公主不是故意杀人,只是怒发冲冠下的失手,出事后她一力承担了全部罪责,没有丝毫的反驳,这样的认错态度,不比还畏罪潜逃的楚国驸马好吗?” 博陵赵氏被怼的哑口无言,因为这事确实是他们家办成的,甚至是他们这些年一直引以为傲的本事,如今面对过去的自己,他们也只能苍白又无力的说:“两件事情况不同,又怎能混为一谈?” “哪里不同?”田春坊一副不吝赐教的模样,还摆了个请的手势,有请对方辩友回复他,楚国公主和清河驸马有何不同。 是死法不一样啊,还是死的地点不一样?亦或者楚国公主只是个普通人,而清河公主觉醒了血脉? 没关系,关于这点太子这边也早有准备:“当年博陵赵氏经手公主案时一力主张,这事到底该被定性为是驸马杀公主,还是夫妻之间的口角事。当时你们说的是,这是夫妻之间的感情问题,驸马和公主在拥有这个头衔之前,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那如今也是一样的啊。” 田春坊用了一模一样的话术,主张不应该把清河公主案定性为觉醒血脉者枉顾力量肆意杀害普通人,而是这只是小夫妻之间的感情纠纷。 他们在成为觉醒血脉者之前,他们也只是有七情六欲的人。被伤害了,自然会伤心。 老皇帝和朝臣频频点头,觉得田春坊说的很有道理。 历史的回旋镖正中眉心。 博陵赵氏戴上了痛苦面具,偏偏又无法反驳,因为那是他们的先辈不知道想了多久才好不容易想到的恶毒之言,角度十分刁钻,很难反驳。 田春坊最后总结陈词:既然两方是一样的,有例可循,那当初是怎么判的那位驸马,如今就该怎么判清河公主。 如果你们觉得自己判的没错的话。 那博陵赵氏还能说什么呢?自己打自己老祖宗的脸吗? 至于当年是什么结局,也是很简单啊,驸马没死,博陵赵氏一战成名,人人都称他们秉公执法,一心为民。 所有朝臣最终齐齐看向了龙椅上的皇帝,等待着他的圣裁。 沈里坐在显德殿内,和一猫一狗一起眼巴巴的等着闻时颂:“所以呢?你们成功了吗?” 他只恨自己这个时候什么都做不到,在朝堂上几乎不认识什么能帮到闻时颂的人,甚至连敲敲边鼓都做不到。 他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他在北疆当大将军的阿姊沈青起。 可先不说这事会不会给阿姊带来麻烦,只说他阿姊非常愿意帮他,并不觉得麻烦,可她人在北疆,鞭长莫及,等沈里临时修书一封,再等阿姊传回解决办法,清河公主的下一世大概都已经一岁了。 以前沈里总觉得当个咸鱼挺好,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可以是个咸鱼,但他不能真的是个毫无本事的咸鱼。 否则这种时候他就只剩下了焦虑又内耗的等待。 尤其是在闻时颂黑着一张脸走进大殿的时候,沈里从没有那么难受过,不只是因为他以为结局并没有改变,也因为他在这件事里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他想帮到闻时颂。 很奇怪,明明一开始刚穿过来的时候,沈里只想离这个崆峒太子有多远算多远的。 可如今看着穿着从省服的对方,沈里的眼前却会无数次的闪回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白幡频晃的灵堂,以及明明看起来只是冷硬着一张少年意气的脸庞,却仿佛整个人一碰就碎的闻时颂,他正轻声对他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没有任何家人了,里里。 不,沈里想告诉他,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 一如这一天,沈里慌乱上前,对闻时颂展开乱七八糟的安慰:“怎么了吗?别怕,我我我这就给我阿姊写信,我可以去求太后,我还可以再和韩仆射的妻子王夫人谈谈,我……” “对不起,是我没用。”闻时颂看起来真的懊恼极了,他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也只想在事成之后再和沈里通知结果,但之前还是太过得意,功败垂成。 “我理解的,清河姨姨也理解,这不怪你,你已经做到了最好,清河姨姨本、本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死?”闻时颂一愣,一双狭长的眼睛里写满懵逼,“谁和你说她会死了?” 沈里也是一愣:“啊?” 所以,你们还是成了? 那肯定是成了啊。 虽然韩仆射很没用,可他在战队方面的才能永远不能小觑。 在关键时刻,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响应太子的,是的,即便之前没斗过博陵赵氏,韩仆射也并没有就此心生退意,摇摇摆摆又重新稳了回来,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为了一个儿子的官职,值得和五姓七望中的博陵赵氏开战吗? 韩仆射的回答是,值啊,这可太值了。 首先,博陵赵氏的势微已经很多年了,韩家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其次,如果赵氏真的垮了,韩家反而能因此大涨声望,对家族更有利;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以韩仆射多年和老皇帝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未必就真的对自己的妹妹如此无情。 至少皇帝不会对年事已高又有头疾的太后彻底无情,看着已经病糊涂的母后一遍遍的追问他,清河在哪里,我的清河在哪里,皇帝其实也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也是在试探完老皇帝的态度之后,韩仆射才雄赳赳气昂昂的下了场。 当年在楚国公主的案子里,起到最关键的决定性作用的是什么呢?是当时的皇帝对楚国公主的态度其实并没有很在乎。而如今的关键是,虽然老皇帝对清河公主的态度也不算很好,可他在乎他年迈的老娘啊。 所以,他们肯定会赢。 只是,闻时颂垂头,不甘的对沈里说:“清河姑母不会死,但他们竟然不允许把她无罪释放,还要把她软禁在越王府。” 沈里:“……?”所以呢?你刚刚一进门在失落个什么劲儿啊? 闻时颂的生气看起来是如此的真情实感,他真的觉得他还是没有做到最好:“那可是年久失修的越王府,让姑母住在这种地方,也亏他们想得出来!……还不允许带太多人进去伺候,滚灯大概还要和我们住一段时间……连厨子都只有一个……”太子殿下举了很多他觉得很过分的例子,然后才对上了沈里微妙的眼神,“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沈里正瘫坐在椅子上,一边因为清河公主的命总算是抱住了而松了好大的一口气,一边心累的对闻时颂挥了挥手:算了,和你们这些封建阶级说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左春坊是东宫一个机构的名字,比照着三省六部中的门下省而设立。实际长官应该叫……左庶子_(:3)∠)_是的,庶子,就叫这个官名,未免大家误会,所以就采用了左春坊的叫法,望周知,么么哒。 *这个被驸马踩踏殴打流产而死的公主,历史上是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的,和文中描述的不太一样,但真的存在过这种例子,而这个驸马最后竟然真的没死成(虽然是因为正好赶上大赦天下),服了。 第33章 入主东宫第三十三天: 在这个清河公主案被迅速解决的早上,太子闻时颂刚从光大殿里醒来,就已经对这个早上有了一个非常不错的规划。 上朝,喷傻逼,顺便投桃报李帮韩仆射解决他儿子的工作问题; 下朝,和遛完狗的沈里一起吃早膳(或者用沈里的话,早午餐?),顺便听沈里夸他; 等吃完早膳,他就要在显德殿开始一天的忙碌了,沈里可以在旁边的软塌上窝着,看看话本啊,给狸奴梳梳毛发啊,顺便再夸夸他…… 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的合理与完美,让人对这个高效的清晨充满向往。 但那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前的事情了,上述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除了上朝和批改奏疏的部分,闻时颂至今没有看到沈里。 按照以往闻时颂的性格,他只会什么都不说,把不爽埋在心里,然后开始折腾全世界。 但如今的闻时颂觉得自己不一样了,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大概是沈里给上次专门等他回来一起吃饭给的底气吧,他如今也终于能直接问:“太子妃呢?” 洪梁都颇为意外,他本来还想着找个合适的时间拐弯说一下呢,没想到太子学会自己问了,感动的洪梁恨不能去先后和先太子的坟前好好哭上一场,一边内心哗哗感动,一边赶紧着说:“殿下今天去太极宫看太后啦,本来是想等着您下朝之后一起吃个早膳再去的,但……” 今天太子殿下下朝又有一点点迟,沈里实在是有点等不及了。 闻时颂在内心激情辱骂傻逼朝臣一刻钟,表面上也只是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然后就起身去看奏疏了,看也没看桌上的早膳一眼。 事实上,闻时颂回来时间,也就比沈里出门的晚了没一会儿,此时此刻沈里还在前往太极宫的路上。 清河公主的事情以超乎沈里想象的速度和结局收尾了,他也就终于敢去看太后了。 带着清河公主亲笔写的家书一起。 老太后的糊涂病还没有好,但身体倒是不错。 沈里到的时候,大总管安康和大宫女椿龄正一左一右的伺候太后更衣,准备把她架到躺椅上,再推去院中晒太阳。 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 之前一直迟迟不敢来太极宫,其实让沈里还挺愧疚的,满脑子都是现代公益广告片里,空巢老人对着断音电话的怅然若失,但实际上…… 太后她老人家的日子过的不要太精彩。 每天都有成群结队的人来请安表孝心,就不说外面的王妃命妇了,只说老皇帝的后宫,这一堆有名有姓亦或者无甚身份但笑颜如花的宫妃,一天俩人,轮番来太极宫尽孝,都够好几个月不重样的。更有其他皇子公主,总爱带着自己的王妃驸马和孩子来表现家庭美满。 老太后一边觉得人多热闹,一边又觉得心烦,看见沈里牵着滚灯从前庭的垂花门迈步进来时,脸上的表情才终于了真心实意的小模样。 她半歪在躺椅上,盖着狐狸皮的毯子,忙不迭的对沈里招手:“里里,来,坐阿婆这儿。” 沈里看着挡在眼前的宫妃大军,一时之间真的还有些寸步难行。他本来还想先把滚灯交给谁的,如今也只能带着今早刚刚洗过澡、周身雪白的毛发蓬松的就像一个行走的蒲公英的滚灯,一同小心翼翼的穿梭在花丛之中,最终面前在离太后的躺椅最近的一边落座。 数不清的宫装丽人齐齐回头,场景也是蔚然壮观。 本来沈里还在担心,他分不清这些娘娘谁是谁,一会儿肯定要闹尴尬,没想到娘娘们根本没空搭理他。 因为就在沈里刚坐下没一会儿,鼓书班子就抬着吃饭的家伙事儿上来了。沈里也是这才意识到,娘娘们不只是来陪太后晒太阳的,也是来她听鼓书的。 宫里的鼓书班子自然不可能是只有一个人的那种,太极宫姹紫嫣红的前庭,如今已宛如一个小型乐队的演奏现场,四胡,扬琴,双面蒙皮的八角鼓,不管沈里认得出来认不出来的应有尽有,主打的就是一个热热闹闹。 站在前面肤白貌美的大鼓美人,唱的正是最近京中最流行的《醉打驸马》,所有的娘娘们都听的如痴如醉,到了关键的高-潮部分甚至有人泣泪涟涟。 太后也听的十分投入,只是她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并不在意落下什么内容,还能抽出空来和沈里聊天。 “这是哪里来的小狗?看上去可真可爱。”太后微微坐直一些身子,主动伸手逗滚灯。 滚灯在东宫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了,终于熟悉并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加之在来的路上沈里一再的和他交待,一会儿要去看的阿婆,是它阿娘的阿娘,也就是它的阿婆。它精准认出了太后,并回以了非常热情的互动,逗的太后一个劲儿让人拿吃的。 太后想对一个人好时,总是这么三板斧,给吃的,给用的,给大把大把的金银权财。 “这是清河姨姨养的小狗啊。”沈里这回不用担心太后受惊了,说话也就放开了不少,“您忘啦?姨姨在给您的来信中一准写过。” 太后用浑浊的眼睛想了想,好像真的像是想起了一些什么:“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说是洋人送的?” 沈里点点头:“我也好奇这洋人狗,只是没想到姨姨真的叫人把滚灯送了过来。” “就你促狭。”太后哈哈一笑,虚空抬手并指,点了一下沈里的脑门,“你姨姨从小就最疼你,你说好奇她能不送过来?这狗真可爱啊,怪不得你走到哪儿就要带到哪儿。” 那却不是了。 是闻时颂非要沈里带着的,就像他要求沈里离开东宫之后就必须带上春华一样。事实上,要不是怕沈里和他好不容易变好的气氛再次闹僵,闻时颂恨不能给沈里身边再塞俩有真本事的亲卫,让他全副武装的再出门。 沈里对此的想法就是,皇宫到底是不是你家?你在自己家里还怕被暗杀吗? 不过,沈里也没有非要和闻时颂的好意对着干,临出门之前还特意去显德殿绕了一圈,只为让闻时颂确认他真的带着滚灯和春华出门了。当然,去了之后才意识到,闻时颂还没有下朝回来,沈里属于白走一圈。 有一说一,比较保镖,沈里其实更希望能找到个替他代步的血脉觉醒者。 因为…… 皇宫实在是太大了。 偏偏东宫在皇宫的东南角,太极宫在西北角,一整个大对角。想要从东宫走到太极宫真的很不容易。因为虽然两宫都在皇宫之内,却不能直接走直线,要先绕过北内,没有什么为什么,规定如此。 事实上,东宫和北内之间其实是有一扇通训门的,是太子进入北内最近的专属通道。 沈里下意识的就走了这边,然后就被紧闭的大门教做了人。守门的宫人告诉他,这边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开的,哪怕沈里这个太子妃想走,也得先去请示陛下,得到允许的旨意才能放行。 沈里一脸懵逼的被请走,重新绕道东宫北门,沿着北墙向西走,由后面的玄武门进入北内后都没有想通,为什么他印象里这里是可以直接走的呢? 沉默寡言的春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几次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该如何和自家郎君说,前太子和现太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是不同的。这种非常方便造反的门,陛下只可能信任孝贤太子,而也只有前太子会放心陛下。一直到几年前,这里都是自然畅通无阻的。 不过春华还没有来得及说,沈里就已经被玄武门吸引去了注意力。 玄武门,一个发生过好几次政变的神奇场所,以前沈里读历史还好奇过,为什么一定要发生在玄武门呢?现在才明白,因为玄武门说白了就是皇宫的后门啊,离后宫北内最近,离皇帝也近,更方便搞事。 所以,所谓的玄武门事变,其实就是后门事变。 虽然后者更便于理解,但前者听起来更加正经一点。 四体不勤的沈里在这偌大的后宫走了没多少步,就换上了肩舆,再一次感慨当太子妃也挺好的。 他问太后:“怎么突然有兴致听鼓书了?” 太后冲着身边的莺莺燕燕努努嘴,未尽之言十分明显,带着一帮子后妃一起听鼓书,总比和她们尬聊有趣吧? 老太后非常满意出主意的人,甚至努力给沈里分享了一下这个小技巧,算作皇宫主人的一种奇妙传承。 沈里:“……”差点忘了,未来我还有可能当男后,救命。 给老太后献策的也不是外人,正是沈里未来的准姑父,阳邑县主。她坐在离众妃有一定距离的僻静之处,今天特意换了身非常英气的男装打扮,谁见了她都乐意多看几眼。这位百变县主,沈里每一次看见她,她好像都和上一次不太一样,险些没让沈里认出。 阳邑县主在沈里看过来后,就冲他眨了眨眼,然后便非常不客气的坐了过来,十分有效的缓解了沈里除了太后外,不知道该找谁说话的尴尬。 沈里其实在把信给了太后之后,就有点想走了,毕竟这一院子都是他名义上的……后婆婆。 氛围真的太奇妙了。 可他作为太子妃又不能说走就走,否则别人就要多心了。 幸好还有阳邑县主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话题就绕到了阳邑县主今天手上的佩刀上,那是她家里祖传的,从她当公主的曾祖母那一辈传下来的。 说来也巧,她的曾祖母还曾见过香消玉损的楚国公主。也是因为那一年的楚国驸马案给公主们带来太大的震撼,才让她坚定了自家女儿都要习武的信念,从阳邑县主的郡主祖母到县主母亲,没有一个武力值是低的。阳邑县主虽然没有她上过战场的母亲厉害,但手上的本事也不低,一家都被特许佩刀入宫。 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上还挂了个玉雕的佛相。 有娘娘笑着打趣:“男戴观音女戴佛?” 阳邑公主却摇了摇头,唇角的笑意退都退不下去。 沈里忽觉不好,但已经晚了,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就听阳邑县主用故作困扰实为炫耀的语气说:“不是,是我对象非要送我的,说我脾气不好,素质太差,逞凶斗狠容易出事,让佛祖来看着我。” 沈里:“……”你每天对外就这么宣传我姑母,我姑母她知道吗? 其他娘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有点饱了。 更腻歪的是,大家一本鼓词都还没有听完呢,一身权贵之气的太子就也来拜见太后了,顺便接太子妃回去吃饭。 沈里在众人“真是新婚燕尔一刻也不能分开的”打趣目光中,只想和闻时颂同归于尽。 好好的忠实于你崆峒的人设好不好?! 年轻的太子进门后,只远远的站着并没有靠近,毕竟这满院子的都是他爹的后妃,还是要避一下嫌的。 其实一般都是后妃避太子,没有太子避后妃的道理。 只不过今天不太一样。 老太后抿唇笑了笑,却也没有阻止,只是让人把她早就想拿给太子的东西递给了太子。然后,就放两个小年轻走了。 沈里牵着已经被娘娘们亲的一脸生无可恋的滚灯,一人一狗齐齐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太子却在把玩着手中的信,脸上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沈里等了又等,还是没有等到太子主动说他到底在高深莫测个什么,但沈里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当下就抬手戳了戳隔壁的肩膀。 在太子的挑眉中,问道:“阿婆给你的信里都写了什么啊?” 闻时颂也没故意吊着他,只是说:“阿婆说谢谢你帮了清河姑妈。”作为上一届的宫斗冠军,哪怕是病糊涂了的老太后也比大多数人心眼多,他在沈里一脸的错愕中道,“为了报答你,也是她早就在想这么做,她老人家决定给你找个学上。” 沈里:“?”恩将仇报?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太后:皇后和皇后是不一样的,有些皇后大权在握,有些只是个摆设。我得给里里攒点未来的底气,有自己的手下,自己的权力,你让他上岗之前先学习一下当皇后的技巧。 太子(一句话总结):太后给你找了个学上。 沈里:…… 第34章 入主东宫第三十四天: 沈里不信,沈里决定亲自求证。 他朝闻时颂伸出了手,要求亲眼看看太后都在信里写了什么。 闻时颂真的很想问问眼前沈家的小矮子,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我才是当朝太子?这就是你和太子说话的态度? 然后,这位太子殿下就直接把信拍在了沈里单薄的手掌上,隔着一张薄薄的纸,都仿佛能够感受到对面手心的热度。沈里从小到大都给人一种气血好像很旺盛的生机感,不管是性格上还是身体上。闻时颂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只这么隔着稍微触碰了一下,他都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抽回了手。 并表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如果沈里看不懂信上的内容,他是不会再帮他翻译的。 沈里在心里冲太子翻了个白眼,他是以为他的文化水平有多低?这些天他一直在努力看鼓词和话本,不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也是为了锻炼自己阅读繁体字的能力好吗?他已经不是过去他的了,现在的他…… 确实还是有点看不懂太后的字。 沈小郎君瞳孔地震,不敢置信的翻看着信笺上依里歪斜、不胜笔力的断字,然后才意识到看太后家书的难点不在于他认不认字,而在于得病的太后能写出一笔怎么样的字。 太后这个头疾,在沈里看来说白了就是阿尔兹海默症,她不是一直稀里糊涂,偶尔也有头脑清醒的时候。这些信应该就是在她有限的清醒认知里断断续续写就的,至少是在她以为自己是清醒的前提下,所以经常会出现语句混乱或者后一句接不上前一句的跳跃内容。 沈里觉得自己这不是在看信,更像是在做完形填空。 而根据信中的前后意思,沈里多多少少还是拼凑出了太后信中要表达的重点的。 首先就是太后在清醒的时候,是知道清河公主杀夫案的,这也是她这次会犯头疾并昏过去的主要原因之一。这也是所有人之前就已经知道的信息。 太后想救自己的女儿吗? 毫无疑问地,没有任何一个深爱孩子的母亲,可以在这种时候还能帮理不帮亲的保持理智,坐视自己的女儿去死,太后也并不是什么圣人。 只是她也深知自己如今的情况,不管是从身体的角度考虑,还是从实际掌权的情况来看,她都不足以救出她身陷囹圄的女儿。但太后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她在时断时续地清醒中做了一些准备,好比从自己皇帝儿子仅剩的亲情上入手,亦或者其他一些什么,总之,现在那些准备已经没用了。 但无论如何,她都十分感谢太子和沈里在这件事里的出力。 然后就是很长一段沈里看不懂的内容了,太后写的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算作字。沈里能力实在有限,再怎么看图说话,也猜不下去。 闻时颂却在这个时候插了话:“那是女书。” 是一种只在一些地区、没有读过书的女子之间流传的特殊字体,太后出身寒门,准确地说是出身乡野,小时候家里穷,根本没有机会送孩子去读书识字,但她还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开辟了一条全新的人生。只能说太后能当上太后,这一生也是非常传奇的。 没读过书的太后努力掌握了女书,后来又在入宫之后接触到了真正的文字。 这两种字她总能切换自如。 直至她在彻底病糊涂之后,大脑开始出现错构,才出现了这种女书与汉字混用的情况。沈里不要说看了,他以前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种特殊的字体存在。 “我能看得懂。”闻时颂再次开口,就像他无师自通了角色面板上的简体字,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文字对于闻时颂来说都没什么难度,只在于他想不想学而已。 沈里才懒得搭理这个显眼包,只硬着头皮看了下去。 跳过中间看不到的女书,墨色深浅不一的笔迹很快进入了下一阶段,也许是好几天之后,太后继续着自己之前的内容写了下去。 她说她很感谢沈里,而作为对沈里的感谢,她准备了一些东西。 老太后退居幕后多年,能够帮到沈里的地方其实并不多,除了过年会以压岁钱的名义赐下的金银田产外,她能给予沈里最大的助力,便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也就是说,她给沈里请了最好的老师,准备了最多的助力,并承诺在自己生前会尽己所能的为沈里撑腰。 如果沈里这样都不能成才,那太后也没有办法了。 然后又是一段看不懂的内容。 最后,太后有点开始重复自己的话,她说她已经和皇帝打过招呼了,拜托了当年教过她和皇后的老师重新出山,来教沈里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妃。 这里很显然太后是想写皇后的,但考虑到不给大家惹祸上身,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更为严谨的太子妃。 而太后所谓的“合格”,很显然不是什么孝悌家人、恪守宫规,而是御下之道,是厚黑权谋,是成为武烈皇后那样拥有一半实权的后宫之主。 作为练手,太后替后位空悬多年的中宫做主,提前把宫闱局交到了沈里手上。 简单来说,就是太后打算提前彻底放权给沈里这个孙媳妇管家,只是在沈里上位之前,还要进行一些岗前培训。 沈里看完信之后,就默默看向了一旁身姿颀长的太子。 闻时颂理直气壮地看回来,怎么?他一句话概括总结的有哪里不对?是不是太后给沈里找了个学上? 沈里:“……总结得很好,下次别总结了。” 找个学上和太后说的这是一个意思吗? “哪里不同?”太子虚心求教。 最大的不同就是如果是前者,那沈里肯定会想办法逃课啊,而如果是后者、后者,哪怕沈里再不知道好歹,也是会用心去学的。太后不仅是在给沈里一个未来,也是在教他如何在这个波谲云诡的皇宫中自保。 最重要的是,如果沈里没有自作多情会错意的话,太后其实是在一步步把自己手上还剩下的势力和沈里进行一个权力让渡。 从老师开始。 当然,这位神秘的老师年后才会上岗。 毕竟马上就要过年了,再怎么压榨牛马也没有逼着人家年前就来上班的道理。 看完了太后的信,沈里也还是没有猜到太后到底在女书里都写了什么,他只能吃回头草,把目光重新看向与他并肩而行的闻时颂。 彼时他们二人已经快要走出北内了。 太子与太子妃这么有闲情逸致,一直携手在后宫散步的消息,也已经传的哪儿哪儿都是了。 沈里却根本没空关注这些,只是不耻下问:“我能帮我翻译一下不?” 闻时颂在心里轻呵了一声,他想说“我就知道你得来求我”,但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说。 因为就像太后在信里写的,我永远不会对我的女儿说“我早就对你说过了”,我只会发自肺腑地希望错的是我当年的眼光,是我当时的判断。我不想女儿所托非人只为证明我是对的,唯愿她能一直活在让她开心的爱情里。 可惜,命运终究没能如太后所愿。 所以闻时颂最后也只是挑眉说:“求我。” 沈.能屈能伸.里,二话不说就回了一句:“求你qaq。” 闻.超好哄.时颂爽了,正准备开口,沈里反而先改变了主意,他赶在闻时颂开口之前又摆了摆手说算了,我不好奇了,反正内容差不多也就是那样。 这回反而轮到闻时颂追问:“为什么?你怕翻译出来的内容是你不喜欢的?” 两人此时已经一起回到了显德殿。 沈里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蹲在堆满红螺炭的炭火盆前,仔仔细细的开始燃烧那封来自太后的信。他就这么看着信笺的边缘在烈火中卷曲,侵蚀,彻底与大火融为一体,然后才道:“我能有什么不喜欢的?” “你不怕太后说的是,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沈里毫不犹豫地挺胸,掷地有声地开口:“不可能,没有人能利用我,因为我没有用。”这就是他作为一条咸鱼的自信。 闻时颂:“……”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停顿半晌,太子殿下才找到了他那纯纯管制刀具的嘴,轻声道:“那些女书的部分只是皇祖母对女儿的思念而已。”至于他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那就只有他和太后知道了。 总之,沈里觉得他在彻底投身学习之前,还是得到了一些喘息之机的。 他要报仇雪恨般的把这段时间玩过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就在沈里琢磨着他是该继续研究至今还不知道的彪子老大觉醒的血脉,还是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瞒着闻时颂撸到东宫后院的食铁兽时,骨感的现实就给了他丰满的理想一记重锤。 作为皇室最重要的“儿媳”,沈里可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当条躺平的咸鱼,但还是有那么几个重要的节日他是无法隐身的。 好比过年。 如果后宫还有皇后,亦或者太后没有生病,那沈里倒是能省不少事。但现在的问题就是,他既享受了头顶没有婆婆的清闲,那就要承担起没有婆婆的家族重任。 整个内侍省的掖庭就像是忽然活了一样,当然,以前他们也是活着的,只是当时他们对沈里这个太子妃的态度只是面子上尊重,实际上更像是在供奉一个无足轻重的吉祥物。如今就不同了,各式各样的过年事宜都在等着太子妃来拿主意,来尽快作出决断。 大到过年去京郊太庙祭祖,小到采炭使的汇报,都需要太子妃一一掌眼。 沈里终于不是每天窝在显德殿无所事事地打发时间,而是变得和太子闻时颂一样忙碌,夫夫俩一起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带社畜怨气的彼此,心里别提多平衡了。 颇有一种“幸好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过年加班,否则我将报复整个社会”的微妙心理。 沈里本来还觉得他肯定干不好这些的,结果……也不知道他是天赋异禀,还是游戏自带的金手指,他竟上手极快,拨拉算盘珠子的时候近乎像是一种本能。 事情安排得有条不紊,各种流程脱口而出。 彻底变成了古代社畜的模样。 最近植物系血脉已经初见成效,正在努力开花散发木质清香,给自家殿下缓解情绪的秋实表示:“您当然熟练啊,小时候大小姐只喜欢习武,极不耐烦中馈,只有您能坐得住,愿意陪娘子和皇后娘娘看这些管家的琐事。” 沈里的阿姊沈青起就是世俗常见的那种标准家主,和沈老爷子很像,她能为家里扛得住事,能在外面闯下赫赫威名,文能提笔,武能上马,但你要是问她家中粟米几何?她只能扔来一袋银子让你自己想想办法。 但这种琐碎的家务总要有人来做,哪怕不需要亲自做,也总需要有人来管理。 以前的沈家是沈里的母亲钟夫人在做,后来是沈里在做,如今沈里嫁入东宫,大概就是小姑或者小姑父阳邑县主在做了。 总之,整个长秋殿能如此井井有条,沈里也是有着不小的贡献的。 只是穿过来的沈里自己都把自己的这份功劳给忽略掉了。 别问东宫谁来管,沈里目前还不操心这个,但大概率不是太子自己顺手管一下,就是大总管洪梁在费心吧。 自沈里嫁入东宫开始,他从沈家带来的人就逐步接手了长秋殿的内务,并带来了一套十分先进的管家系统,一直独立于东宫运转良好,哪怕沈里好些时日不插手,有春华和秋实给他盯着也是一样的。 沈里十分震惊,不是因为他竟还有这样的管家才能,而是因为这一套怎么看怎么像是他从大学里学来的酒店管理啊。 为了修学分,沈里也是蛮无所不用其极的,其中之一就是哪怕在学校系统上报错了课程,也一咬牙一跺脚把名为《酒店管理》的选修课上满了学分,成绩还十分优异。 但是打死沈里也想不到,酒店管理还可以学以致用到管理宫殿上啊。 只能说…… 游戏策划里不会也有个学酒店管理的难兄难弟吧? 真是难为他能把这玩意编进游戏里了。 但反正是便宜了沈里,没什么阵痛的就把一切都顺利接管了下去,顶多是在忙碌的时候时不时抱怨一句:“为什么这些都要我来做啊?以前宫里没有我的时候,他们都是死人吗?” “就是因为他们不是死人,这个时候才要找你麻烦。”闻时颂下笔如有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地回答,因为太后有意让权给沈里,有些人不愿意让,才有了如今的麻烦。 这种权力角斗下的暗潮汹涌,多适合用紧张的过年准备来考验沈里,观察沈里啊。最好是他闹得漏洞百出,笑话不断,让老皇帝意识到这个让他满意、让太后满意的太子妃还是太年轻,没什么经验,还是收回让他管理后宫的成命为好。 但他们不能明面上给太子妃添堵,这种一查就能查到的手段实在是太过低端。 不如反过来,事事都以沈里做主。 他们请太子妃做主,这样恭敬的态度总没有错,对吧?可一旦沈里确定了方针,明确了方案,但还是忙中出了错,那就是沈里背锅,怨不得任何人了。 这种宫里绵里藏针磋磨人的小手段,闻时颂见得不要太多。 沈里却认真看着闻时颂道:“你刚刚当上太子的时候也这样吗?” 闻时颂一愣:“什么这样?” “这些人当年也在用这种叫人有苦说不出的小手段来和你找茬吗?所以你才会这么有经验?”虽然沈里一句可怜的废话都没有说,可闻时颂就是从他那双充满水光的眼睛里,看到了深切的感同身受。 那一刻,闻时颂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不断翻涌的情绪。 所以他只能在慌乱间重新埋首进奏疏里,只嘴硬的对沈里说:“话真多啊你。赶紧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吧,我作为前辈,心情好的话,也许还可以帮帮你。” 沈里眨眨眼,递了一块奶酥过去:“那你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闻时颂:“……哪里不懂?” 第35章 入主东宫第三十五天: 有了社畜太子帮忙,很轻松就解决了沈里眼下那些让他觉得烦不胜烦的宫务,但即便事情已经结束,沈里却还是眉头紧锁。 “怎么,还有问题?”闻时颂就是这样的本事,把每一次关心都问的像是在不耐烦的找事。 幸好,沈里此时根本没空误会他,只是一边转着没蘸磨水的笔杆,一边说了句废话文学:“我只是突然意识到,如果我一直这么吃苦耐劳的干活,那我只会有永远干不完的活儿。” 闻时颂看着自己手上还没有来得及还给沈里的账簿,你说谁在干活儿? “我是说,他们的本质就是用源源不断、没完没了的决策来为难我,对吧?”沈里坐正了身子,转过来与闻时颂郑重讨论,“那不管我干的多快多好,只要他们想,他们总能找到新活儿给我,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里触摸到了事情的本质。 闻时颂点点头,本来他还想徐徐渐进的给沈里启发或暗示的,没想到只这么一会儿,沈里就依靠自己想到了,事实证明这位沈家的郎君还是蛮有慧根的嘛。 慧根启迪者正在发出惊人的感慨:“我这么傻干是没有用的,必须得想个一劳永逸不用再干活儿的办法。” 一条咸鱼全部的努力,就是用在如何不努力上了。 闻时颂:“……” 沈里多多少少还是会看脸色的,在闻时颂无语的注视下又补了一句:“至少是少干活,我才不要干不属于我的活儿。” 然后,沈里就眼疾手快的捂住了闻时颂的嘴,赶在他在口吐出什么让人不快的话之前。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既然不会好好说话,那就不要说了!”的意思。 但实际上,闻时颂只是想问,所以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 他此时的表情,和滚灯看着沈里手里吃不完的肉干几乎没有任何区别,都在疯狂暗示着你快问我啊,你快问我啊。 可惜,沈里还真的有不少自己的想法,暂时并不需要场外求助。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无外乎内外同时势力。 所谓内,就是从内侍省的内部来瓦解这个莫名其妙的同盟。 沈里对内侍省有任何影响吗?很显然是没有的。但是就在前不久,在太后开口之火,老皇帝已经降旨把内侍省的宫闱局交给了沈里这个太子妃来管理啊。 宫闱局,多么耳熟的一个机构。 就是之前掌事太监张禄为了保住自己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位置,不惜给沈里搞事,结果沈里对他那一亩三分地根本没什么想法的宫闱局啊。 想要防患于未然的张太监防了个寂寞。 但世事就是如此无常,就像你妈打你,不讲道理。老皇帝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毁了张太监所有的汲汲营营。 张禄如今该有多惶惶不可终日,沈里不知道,也不在乎,他只是顺着这条线想起了他当初好像顺手安排了东宫的一个小太监三昧空降到了宫闱局。因为当时对宫闱局的不了解,沈里给被欺负的三昧出头,还要了个蛮不错的职位。 经过找到三昧的好朋友七香的一番了解,沈里更加庆幸自己有过这个闲棋一样的安排了。 三昧真的是个很会把握机会的人。事实上,沈里从与他在那个雨天相遇,就能看得出来他眼中不甘于此的野心,而三昧的能力也确实配得上他的野心,借着太子妃这把大伞,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就顺利融入了宫闱局,并混的风生水起。 在沈里授意七香去联系了一下三昧之后,三昧太监当天就从掖庭赶回了东宫。 一路上,这个鸟枪换炮,连冬季的宫装上都绣上了暗纹的小太监,都在暗暗激动的握拳,心里想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殿下要用到我了。 是的,三昧觉得自己就是太子妃早就下好的一步棋,是提前放到宫闱局的前哨,他也很十分愿意为太子妃殿下当这个马前卒,将他知道的、做过的事情,全部在甫一见面后就一股脑的告诉了沈里。从宫闱局的势力范围,到宫闱局能够做到的事,再到如今宫闱局上下风声鹤唳的态度,事无巨细的都说了出来。 宫闱局这个机构真的很微妙,沈里之前的认知也没什么错,这就是后宫版的锦衣卫,一个监工,任何地方,任何事情,只要宫闱局想要插手,就没有他们插不上手的道理。 以前的宫闱局会受内侍省钳制,只是因为宫闱局的老大是张禄,他自己还要靠着师兄李福活着。 但换了沈里这个太子妃就不一样了。 简单来说就是,宫闱局的下限可以很低,上限也可以很高。 三昧表示,张太监现在被逼的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彻底与东宫翻脸,要么向沈里投诚:“有您之前在我这件事上对他释放的态度,他肯定会心存侥幸,相信只要向您投诚,他就能够继续心安理得的混下去。他与师兄李福的关系也就是靠银子堆砌,并没有什么牢不可破的。” 一言以蔽之,殿下真是英明啊。 三昧看沈里的眼睛里充满了不惨丝毫水分的崇拜。 这让坐在上首的沈里都有点懵,原来我是这么想的吗?我安排了这么多呢?就,虽然目前来看好像确实是这么一个发展,但天知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沈里现在开始有点怀疑原主机关算尽黑莲花的人设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总之,内侍省有了宫闱局的监管介入,一下子就给沈里少了不少事。沈里这边每天接到的待办事项少说也少了六到八成。 要不说皇帝总喜欢搞锦衣卫呢,这样的效率显著提升,谁会不喜欢呢? 至于外部施压的部分,那自然就是向上管理了啊。 沈里第二天就抛下闻时颂,再次遛着滚灯和彪子老大,溜溜达达去了太极宫拜访太后。 事实上,所有人都能猜到太子妃会像猴子搬救兵一样的去请老太后。只是太后如今病着,哪怕太后再疼爱沈里,她们也不觉得沈里有这个本事真的能请动她老人家,因为哪怕太后答应,老皇帝都不会答应的。 这也是这些人最近频繁给沈里找事的人的目的之一,要么逼着沈里忙中出错,要么逼着他在摆不平事态后去请太后帮忙。 找了太后,还是会给皇帝留下沈里无法独立成事的糟糕印象。因为太后放权给沈里,用的理由肯定是找人给自己分忧,如果沈里事事来找太后做主,那这个忧又分到了哪里去呢? 沈里自然也不是个傻子,至少在这种显而易见的陷阱上,他是不会上当的。 他也不是来找太后帮忙的,而是来找太后借人的。 “借谁呢?”太后其实也在好奇,沈里能依靠自己的想法做到哪一步,“安康?亦或者椿龄?”她已经做好了把他俩都出借的准备,她很乐意让他们去替沈里狐假虎威一下。 但都不是,沈里摇摇头,他是来找太后借后妃的。 满头珠翠的老太后:“啊?” “我没入主东宫之前,往年这些事肯定也是由其他人在做。”所以今年她们才会如此不爽,不想让权出来,沈里嘴上说的很客气,“我猜应该是宫中的娘娘们在联合操持,她们都是熟练手,我没什么经验,如今只能厚着脸皮再请她们出山帮帮我了。” 所以,再次把这些人扯进来,和过去有什么区别吗? 那区别可大了,简单来说往年的宫妃们自己是老板,如今则是在给沈里打工。 她们当然也可以拒绝,也可以出工不出力,甚至是想办法捣乱,但是这些统统都没有关系,因为沈里已经引进了现代资本家的狼性文化,采用的是责任到人加竞争上岗再加kpi末尾淘汰制的组合拳。 他根本不在乎到底是谁在暗中给他下绊子,只会无差别抓所有人来内卷,不让她们闲着,也就没空想东想西了。 她们给他找事,不就是想干活吗? 那来嘛,想要干活还不简单? 他这个老板也不会贪图娘娘们的功劳,最后这些都会汇总全部上报给陛下,请他老人家按功降下奖赏。他会把每个人都做了什么事情,达到了什么样的效果,清晰完整的整理成一个简单易懂的表格,实时同步在一份只在他们内部流通的宫报上,让每一位娘娘都清晰的看到自己和自己的对手之间办事能力的强弱对比。 宫报当然是由沈里来办啦,掌握媒体话语权的重要性他还是懂的。宫报的模板都不需要发愁,直接参照朝堂上的邸报来就行。 也不需要什么活字印刷、雕版印刷,宫里的娘娘再多又能多到哪里? 直接人工手抄,当天定稿,当天就能发行。 等以后做大做强了再考虑印刷的事也不迟,如今讲究的就是一个时效性,要转移娘娘们一直对他的矛盾,化作她们之间对办事能力的攀比。 对于这些娘娘来说,也许被老皇帝高看一眼都已经不算什么了,但打死不能输给自己的老对手,却绝对会成为她们有志一同的认知。总不能让别人看到,淑景殿的这位三天做成了十件事,我延嘉殿五天还做不成两件吧?都是斗了大半辈子人了,谁能丢得起这个人? 总而言之,皇帝的侍寝可以输,但老娘的面子不能丢! 沈里来找老太后参详的,就是有哪些娘娘好胜心比较强,又不至于拎不清到为了毁了沈里宁可自己也要鱼死网破。 沈里已经提前想过一个名单了,只需要老太后把不合适的圈出来,再增补上几个。 “分而治之,先让她们在谁能被选上参与管理打一架,啧。”太后看着沈里这连消带打的一套,升起了无限感慨,她就知道她和皇后当年不会看错人。 老太后其实也有用这件事的处理方式来考验沈里的想法,不管沈里做的怎么样,她都会给他兜底,并根据沈里这次的表现,来让日后的老师调整对他未来的培养方向。但她万万没想到,沈里是这么一个……说不上来的奇妙但又有效的画风。 哪里有什么说不上来的呢?沈里表示,就是资本家大战封建余孽嘛。 看看谁更不当人。 其他的沈里未必会做,但当一个连说都交代不清楚、只打死不背锅,到处给人画饼的领导,这又能有多难呢? 事实证明就是,还挺好当的。 有些娘娘根本没意识到沈里这是反过来在让她们内卷,只觉得自己达成了所愿,又把管理后宫的权力拿回来了一些,只不过没有彻底拿回来,还要和老对手竞争上岗。但这活儿她多熟啊,一定卷死对面宫殿那个傻逼! 有些娘娘倒是反应过来了,但她也没什么好办法破局,这就内卷的恐怖之处,你能看透,你的对手看不透,而你的对手已经卷起来了,你不卷就只有死路一条,只能清醒的卷下去。 闻时颂在这件事里对沈里唯一的帮助,就是通过看角色面板上的信息,帮沈里又圈了几个老太后都没能看出来的野心过于膨胀的蠢货。 在看人这方面的眼光,沈里还是十分相信太子的。 找对了人手,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皇宫过年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复杂说的是涉及到的人、场地及一应吃穿用度的标准,都不是普通家族的规模可以比拟的;而说简单,各种流程也不过就是寻常人家过年的升级版,只不过类似于别人给孩子铜板当压岁钱,宫里升级成最少给金银锞子。 但沈里早已经通过往年的例子,摸清楚了办事的两条中心主旨,一,不能丢了老皇帝的面子,二,不能花超了老皇帝的银子。 只要这两点不出错,那任何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前期一切顺利,能遵循旧例的就遵循旧例,那可是先后留下的规矩,你说先后做错了?不能遵循旧例的,沈里也是尽可能的做到了不出挑也不出错。那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 就这么风平浪静、人人和乐的进行到了过年最重要的节点之一。 宫中过年,其实一共就三个最重要的节点,如今他们正在经历的便是二十九的太庙祭祖,流程很繁琐,但说白了也可以很简单。 那就是先奏乐,再献祭,然后朗诵祭文,最后恭送神灵。 一般古代的朝代这种祭祖都是皇帝和大臣的事,只有大启比较特别,这些所有血脉觉醒者的事,无论男女,无论是外臣还是宫妃。 当然,哪怕没有觉醒的,好比外人眼中至今没有觉醒的太子闻时颂,也是需要来祭祖的,甚至是更需要祭祖的那一批人,祈求祖宗保佑,尽快觉醒。 这些每年都有定数的仪式,朝廷和后宫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大家都再熟练不过,也慎重不过,基本不会出什么差错。沈里需要做的,仅仅是让人看住怀孕的宫妃不要出事,他还承担不起人命。 一切顺利,就在沈里自信想着不可能有什么出错的地方的下一刻…… 他就发现了他的准姑父阳邑县主和陪着阳邑县主出席祭祖活动的小姑沈却金在狗狗祟祟,准确的说是看到她们俩往宽大的袖子里好像塞了什么。 沈里:“……” 其实也不是沈里发现的,而是太子借给沈里的觉醒了特殊血脉的亲卫发现的,别人暂时还没有发现,沈里足够有时间去阻止。 结果…… 沈里从县主的袖子里拿出了他祖母的牌位,沈里你你我我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满心无力的问,这是在搞什么啊? “在蹭香火啊。”抽象小姑理直气壮的回,还有什么比皇室沟通天地的时候,香火更鼎盛的? 沈里都不会说话了,好一会儿才道,小姑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是,我是不信啊,但你阿翁信。”沈却金努力给自家大侄子顺毛,摸了摸自家小孩紧绷的脑袋,“别怕别怕,没事的,这事你阿翁阿耶已经干了多少年了,都没有被发现过。。”县主拿了老太太的牌位,而沈却金拿的却是一份长长名单,都是当年在北疆牺牲战士的名字,“这是老闻家欠咱们的,是咱们应得的!” 老闻家的阳邑县主非常慷慨:“就是就是,蹭点香火怎么了?我同意了。” 沈却金猛猛点头:“孝贤太子也是默许的,真的,我不骗你,你太子哥哥还帮过忙呢。” 第36章 入主东宫第三十六天: “你的太子哥哥还帮过什么?”一道磁性而又低沉的好听声音,在三人的身后玩味响起,带着一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觉得头皮发麻的漫不经心。 他们暴露了。 沈却金和阳邑县主的脸色皆是一白,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反倒是沈里临危不惧,只是直接把阳邑县主和小姑手上的牌位和名单收到了自己袖中,然后才理直气壮的看向了说话的人。因为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闻时颂。沈里都不用回头看就能确定,经过这些天早中晚饭的相处,他对他的声音不要太熟悉。 “殿、殿下,我们,不是,我可以解释的。”沈却金手上的动作没能抢过自家的熊孩子,却用行动和语言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她想挡在沈里和闻时颂中间,一力承担下所有。 但太子殿下却毫不犹豫的越过了她,只居高临下的看着沈里,眼神冰冷,面无表情,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沈却金当时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她们背后做的事触怒了太子。 一身青色祭服的阳邑县主,像看一块木头一样震惊的看向自己对象,用眼神示意,就有没有一种可能,现任太子这是吃先太子的醋了呢? 沈娘子表示,句子太长看不懂。 她只继续按照个人丰富的经验来提示自家大侄子,这种闯祸被抓的事,一般来说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狡辩到底,打死不承认发生了什么,就说是闻时颂看错了;要么只能威胁,你是太子我是太子妃,真出了事,别人才不会相信你没有参与,要死咱俩一起死! 当然,沈却金个人是不太建议现在就祭出后者那样的大招的,那只适合当彻底翻脸之后的后手。 沈里最后选了哪条路呢? 很有想法的他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哪个都没选,而是自己开辟了一条神奇的赛道,他毫不设防的走了上去,对闻时颂说:“救命啊,阿兔,我差点闯了大祸,快帮我藏起来。” 他选择了求助。 沈却金和阳邑县主齐齐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再演害怕,是不是有点晚了?是你疯了还是闻时颂疯了?他怎么可能因为你…… 闻时颂真的信了。 沈却金:“……” 阳邑县主:“……” 太子这么好骗的吗? 好吧,太子也没有那么好骗,但成年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最先学会的技能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沈里和闻时颂一个敢说一个就敢信,刚刚还好像比外面的北风还冷的冰点在顷刻间便消失了,闻时颂很自然而然的在沈里这种“我们才是一国”的氛围中与沈里站到了一起。 他说:“放心吧,我已经让人开了你说的那什么屏蔽,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们在这边做什么的。” 沈里拉小姑二人来隐蔽的角落说话,自然不可能毫无准备。 而在这个觉醒血脉横行的社会体系下,他的准备自然只可能是一个掌握了屏蔽信号一样能力的血脉觉醒者。对方的能力十分靠谱,就像哈利波特里的闭耳塞听,可以屏蔽一切外人的偷听。 这个亲卫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他是太子的人,不管他知道了什么,都等于是闻时颂知道了,他永远不会屏蔽闻时颂。 亦或者没有办法屏蔽。 总之,沈却金本来还觉得她们肯定死定了,突然出现的闻时颂当时看上去是那么的生气。结果…… 闻时颂只是帮她们更前排的去蹭香火了啊。 等事情顺利的解决之后,他也只是轻轻的撇了一眼沈却金,然后轻声道:“我这个太子哥哥帮的也不错,对吧,小姑?” 那沈却金还能回答什么嘛?肯定是把头都快要点成捣蒜杵了,并渐渐回过了味来,大袖里抓着阳邑县主的手都快要捏烂了,终于发现了一个自家爱人早就意识到的问题,闻时颂大概、也许、可能是在乱吃飞醋。 阳邑县主:那两句太子哥哥的阴阳怪气还不够明显吗? 沈却金小声的和她咬耳朵:“你怎么这么木头?吃醋是重点是吗?”重点是闻时颂乱吃醋之后的脑回路,既不是给她家沈里添堵,也不是和沈里发生不痛快的口角之争,而是莫名和他的吃醋对象内卷起来了啊。 与假想敌暗暗较劲,比谁对沈里更好?我的天,这么爱的吗? 沈却金看向对此好像还一无所知的自家侄子,内心肃然起敬,没想到她家里里长大之后,竟成长为了这样的爱情高手。 “爱情高手”此时正开心的等着宫人去替他领回祭祀完先祖的福饼。 在看到自家小姑看过来时,沈里也只是疑惑的小声回问:“小姑,你不想吃福饼吗?阿兔说可好吃了。” 祭祀用的都是当天出炉的福饼,奶香与蜂蜜交织,咔嚓一口下去,是酥脆的外壳与绵密的馅料,最后才是口感扎实、甜而不腻的味道。沈里自从知道这个东西存在之后,就一直在跃跃欲试的期待了。等他真的拿到福饼,一口下去,事实证明闻时颂说的一点没错。 大启皇室每年来太庙祭祀时都会做很多福饼,不用担心浪费,因为不管做多少,最后都能分发出去。 从衣食富足的百姓的排队规模上就能看得出来,这远近闻名的福饼有多好吃。 沈小姑也吃了一个大小适中的福饼,然后,她不是故意看到的,但她确实是看到了,闻时颂一边装作嫌弃,一边在等着把自己手里的那份递给意犹未尽的沈里。 倒不是说太子妃想多吃个饼都吃不到,而是…… 阳邑县主在也这么做了之后,一边把自己的福饼递给心爱的姑娘,一边说:“我们家自己人的穷讲究,从祖上还没发迹的时候就开始了,说这叫分享福气。” 只和最爱的人分享。 好比孝贤太子还在世时,他每年都会收到来自老皇帝的一角福饼,也只有他会收到。而孝贤太子总会偷偷把这一角一分为二,一半给自己唯一的弟弟,一半给自己从小带到大的里里。 太庙祭祖的活动结束之后,以韩乐风为首的最后一批太庙斋郎,就算是完成了他们全部的使命,然后就被朝廷原地解散,该干嘛干嘛了。 其他人去了哪里不好说,但反正韩乐风得到了他父母殷勤期望的年后去吏部报道的机会。 韩仆射遵守了承诺,闻时颂也遵守了他的。 这一切都发生在悄无声息之间,大家的重点还是转过天来的大年三十,沈里更是忙到脚不沾地,就是那句“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到懒得与人争辩,你现在说你会飞,他也只会回你注意安全*”的感觉。 因为这是宫中过年的第二个重要节点——除夕夜的宫宴。 天还没亮沈里就被秋实叫醒,急匆匆的准备前往内侍省坐镇,这个必须得他亲自盯着,不能有任何差池。 沈里连早膳都吃的匆匆忙忙,根本没顾上和闻时颂说几句话,只是简单交代了他一下今天帮忙遛狗,然后就带着人火急火燎的离开了东宫,看上去比当朝太子都忙。 至于太子殿下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大概就只有在他怀里与他对视的滚灯知道了。 只能说他最后还是认认真真替沈里遛了个狗的,甚至还给彪子老大穿了身火红火红的新衣,彪子老大十分不爽,和红围脖大战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 宫宴开始的时间是在晚上,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上,是金碧辉煌的装饰,是管弦呕哑的丝竹,是琳琅满目的美味珍馐。步履轻盈的宫人手持金盘玉盏,往来穿梭于席间,达官显贵衣着华服,在觥筹交错中谈笑风生。 一切都美的就像是一幅只会在博物馆里看到的上古画卷,老皇帝端坐在上首,对于这次的宫宴看起来十分满意。 满意到他甚至压下了一道本打算就在今天宣读的圣旨。 与旨意有关的主人已经快要急得不行了,也不敢频繁看向老皇帝,只能一边唇角带笑的强装镇定,一边差点绞断了手中的锦帕。 因为那是一道封贵妃的旨意。 老皇帝和先后的感情到底如何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为了保证太子的地位稳固,老皇帝即便有后宫佳丽三千,但后妃最后的位置也就仅限于是妃了。尤其是在先后刚刚去世的那段时间,老皇帝是直接对先太子孝贤承诺,绝不封贵妃的。 只不过老皇帝最爱的儿子也去世了,他与现任太子的关系一直十分微妙,猜忌心日渐壮大,这才终于被人松动了口,准备趁着今年升一个贵妃。 闻时颂早就得到了消息,却根本没打算阻止。 因为那毫无意义,阻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那他何必做这种无用功?当然,闻时颂也不可能被动挨打,他已经准备好了手续应对。 结果反倒是老皇帝自己事到临头反悔了。 而闻时颂对此的想法还是毫无想法。 天知道老皇帝又在发什么疯,只要不影响到闻时颂,闻时颂就是不关心的。事实上,比起老皇帝,闻时颂更在乎的是沈里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说话。 沈里不会觉得昨天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吧? 他本来还以为至少回来的晚上沈里就会和他解释的,结果他在光大殿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得到的却是沈里神隐了一天? 他闻时颂何时被人这么对待过? 所以,闻时颂根本不关心他的兄弟姐妹都在宫宴上又说了什么废话,也不在乎他父皇又借着过年表演了对已逝的皇后与长子怎么样的思念,他只端坐在宴席左手边的第一个席位上,恨不能这个世界赶紧爆炸。 直至…… 一道道精美的佳肴被端了上来,而他在每一道的下面,都夹到了一些与众不同、但更符合他口味的小食。 这些小食没什么规律,唯一的特点大概就都是酸咸适中比较开胃的口味。 而闻时颂确实在之前和沈里吃饭讨论宫宴准备时抱怨过,他每年最烦的就是除夕夜吃宫宴,这些看上去摆盘华丽的菜,很多都华而不实,入口的第一筷子就能感觉到那种不知道蒸煮了多久的反复味道。 口味上肯定还是不会出什么太大的差错的,可闻时颂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嘴早被养刁了,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反正就是一尝就能尝出来不喜。 其实猜也能猜到,御膳房要准备那么多道菜,不可能不用一些小花招。 哪怕闻时颂贵为太子,也不可能免俗。全世界大概只有皇帝眼前摆放的菜肴不用担心有这样的问题了。 所以每年宫宴闻时颂都吃的很少,甚至会在赴宴之前先在东宫垫两口。 只有今年不一样。 但今年为什么能不一样呢?闻时颂猛地抬头,都不需要他去寻找,做了这事的主人已经自己主动凑了过来。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眼睛,邀功的意味不要太明显的说:“好吃吗?” 闻时颂很努力才没让自己的唇角向上,因为他不想让沈里觉得他的原谅来的很容易,他说:“还行。” “只有你有哦。”沈里是那种总会把偏爱表现的十分明显的人。 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他只会把最喜欢的点心与他的阿娘分享,也只会把赢来的小兔子宫灯送给全世界最好看的皇后姨姨,最重要的是,只有在他皇兄进殿时,他的眼睛里才会满是心悦与开心,他对所有人都会这样骄傲介绍,这是全世界我最好的朋友。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毫无理由的偏爱。 只不过这偏爱从来不独属于闻时颂。 他在今天也不敢有任何奢望,只是说:“这是贿赂?” 沈里却一脸诧异的回:“什么?不是你和我说你每年都吃不进去东西吗?现在还吃不进去吗?”他真的记住了他说的话,并想办法的对他好,没什么原因,就是因为他对他好而已。 原则上闻时颂是不应该如此轻易就原谅沈里的,他甚至连他在生气都没有看出来,但…… 大太监洪梁在身后替自家主子把心里的话补全,但他在沈里的事情上根本就没有原则啊。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今天是开心的闻时颂。 第37章 入主东宫第三十七天: 没什么原则的太子殿下过了一个十分开心的新春。 不仅吃到了有史以来最满意的一次宫宴,还与沈里一同携手上了高台,欣赏到了琼楼玉宇之上的绚丽烟火,如果他们身边能没有那么多一同观赏的碍眼之人就更好了。 就像小时候,闻时颂已经有些记不清到底是哪一年了,也许是他刚刚回宫的第一年,也许是隔过去的一年,当时清河公主还没有远嫁,每年过年她总会成为孩子群中的焦点,因为她可以用血脉力量让夜空绽放出最盛大的烟火。 有些如花蕾绽放,五彩斑斓;有些如流星拖尾,划过夜空,;所有人抬头仰望,在硝烟味中留下笑颜。 闻时颂被皇兄轻轻推了推肩膀,尝试着去和沈里道歉。 他都忘记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了,但总之是要道歉的,别别扭扭的不愿意上前也不是因为他不想道歉,而是他怕他说了对不起沈里还是不想搭理他。 他…… 听到如今的沈里对他说:“我有点困了,你呢?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睡觉呀?” 闻时颂大脑一片空白,身子僵直,一边告诉自己快回答,一边忍不住一遍遍的在脑海里回放,回家,回属于我们的家。 那真的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沈里也这么觉得。 甚至更开心。 因为他收到了丰厚的压岁钱和年礼。 大启过年的压岁钱讲究和后世差不多,婚后便不再属于“压岁”的对象了,但新婚的新人除外。甚至因为这是新婚的第一年,头一次一家人聚在一起,作为太子妃的沈里反而收到了更多来自长辈的“爱”。 沈里不确定其他地区是不是这样,但反正雍畿是这样的。 闻时颂几乎是成年的皇子公主里最小的那个,所有比他年长的皇子公主都是慷慨解囊。当然,他下面还有其他未成年的手足,他也要掏钱,但重点是上面的皇兄皇姊已经不少了,每个人几乎都成了家,不管他们心里到底乐不乐意,至少表面上他们都十分积极且热情的给了沈里压岁钱。 而除了这些皇子公主外,老闻家也是个大家族,闲散宗室多到让沈里都快要社恐了,一个个见过去的时候,生怕谁对闻时颂来一句“您小时候我还抱过您呢”。 但这些已经是有足够的脸面,能凑到太子妃面前给压岁钱的存在了,剩下的人想给都没这个门路。 沈里几乎算是一夜小富。 当然,太子也给出去了不少。老皇帝是真的能生,他的孩子孙子感觉都够组成一个小型的足球联赛了。但沈里一点也不心疼,因为吧,给钱的时候走的是东宫公账,收钱收的却是他个人所有。 大气太子说:“我还不差你这点。” 沈里真的开始觉得多个老公也没什么不好的了。 在压岁钱的大军之中,表现最突出的自然还是太后她老人家,她以前还会一碗水稍微端端平,但今年也不知道是因为清河公主的事想开了还是怎样,反正力挺沈里的态度摆的十足。 老太后还生怕沈里担心,拉着他的手安慰道:“反正我不摆出这个态度,他们也会嫉妒你,太子妃的位置就是众矢之的,除非哪天太子倒台,否则你永远不可能与所有人相亲相爱。那我还装什么呢?索性不如就把特殊进行到底,让他们好看清自己的位置。” 很难说是不是老皇帝为了巩固先太子的位置而进行的一系列区别对待给了太后灵感,但太后就是把这种偏爱的态度摆在了明面上。 大家反而不敢有什么怨言,至少明面上没人敢,一句“那是太子妃,你是什么”,就能堵死很多人的嘴。 影响是互相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后的态度,还是老皇帝本身就对沈里这个福星的身份比较在意,他也下旨对沈里进行了又一次的大加封赏,从沈老爷子到远在北疆的沈里爹再到他小姑沈却金,全家一个不落,大家一起发财。 从侧面让沈里这个旺身边人的说法,又被推波助澜了一番。 连春华秋实看沈里的眼神都好像不一样了。 只有沈里还在说着:“不要封建迷信。”我要是真的旺人,那就赶紧着旺一下我阿姊北疆大捷,边关百姓不要再受蛮族之苦了。 在皆大欢喜中,沈里过年的难关也终于来到了最后一个节点——大年初一的大朝会。 大朝会是大启最重要的朝会之一,一年之中只在元旦和冬至两天举行,参会人员包括了满朝文武(中央官员及地方官员代表),各国番邦使臣,以及十二卫中的军方大佬。 用沈里的理解就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 大年初一的大朝会比冬至的要更特别一点,因为后宫也要派出代表参加,甚至沈里这个太子妃还全程参与了整个朝会流程的后勤主持工作。 沈里上辈子就是个清澈且愚蠢的男大,不要说接触了,他连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参加这种规格的会议。 在紧张的同时,说实话,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激动的。 这也是沈里昨天那么忙的原因,他不只要忙除夕夜的宫宴,还要提前监督殿中省尚舍局的宫人对无为殿进行的陈设布置,各种朝臣站位的区域划分,光是殿内殿外帷帐的学问就已经乱的沈里一脑门子官司。 什么文官武官的帷帐颜色要进行区分,京官和外官的材质要有所不同,还有什么品级上的区别啊,不同番邦的习俗忌讳啊…… 这些不需要沈里一一去管,他只需要指挥合适的人去做,但每一步都不能出错,因为一旦事情闹大,他这个太子妃肯定要被追责。 唯一能安慰到沈里的是,因为涉事范围太大,哪怕是被追责的负责人,也不只有沈里一个。而他好歹是老皇帝的“儿媳”,是自己人,礼部的高官和内侍省的大太监们才是真害怕。每个人都神经紧绷到了极致,规行矩步,不敢有丝毫差池。 沈里反倒是在当晚回东宫睡了一个踏实觉,第二天神清气爽的穿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朝服,与太子闻时颂一起前往了无为殿参会。 大朝会说是“会议”,但其实并不会真的讨论什么,只是大家对老皇帝进行朝贺。 也就是对皇帝说一声新年好。 只不过这个新年好需要格外的有仪式感。 皇城外面的天街早早的就开始黄土垫道,净水泼街,礼部的官员及仪仗队的亲卫在道路两旁列队,队伍长到仿佛看不到头。 当然,这是闻时颂对沈里口述的,沈里此时并不能看到外面的盛景。 只能靠想象。 当门下侍中高声宣布“请中严*”之后,中书省的通事舍人就会带着四品以下的官员鱼贯而入,去站到无为殿前大广场上的指定位置了。 是的,大冬天,寒风里,四品以下的官员只能站在外面。 他们在各地其实也算得上是一方要员,是个大人物了,但在中央,在朝堂之上,这些大佬也只能站在外面吹冷风,连稍稍换个久站的站姿都不敢,只能生生受了这皇家威严。 沈里这个太子妃的待遇就比较好了,他随太子和四品以上的真正大佬们一同提前入殿,站在殿内,恭迎了老皇帝的御驾从无为殿的北面缓缓驶来。这一天老皇帝穿的是最正式的衮冕了,也是电视里总爱演的那种皇帝眼前有十二旒珠串挡脸的打扮。 庄重而又威严,是这个帝国权力金字塔顶端的极致模样。 沈里根本不敢乱看,只眼观鼻鼻观心的安静站在闻时颂的一旁,就宛如一株安静的植物,随着礼官的唱名声一拜再拜,磕的脑袋都是晕了。 老态龙钟的老皇帝神情威严,与昨日宫宴上和煦模样截然不同。 就像他一体两面的政绩,有时候非常明君,有时候又昏庸的可怕。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不能质疑,也不敢质疑,只能在符宝郎恭恭敬敬请上传国玉玺之后,对着面朝南方坐下的陛下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次朝贺参拜之后,就该由闻时颂这个当朝太子佩剑上前了。 是的,佩剑。 但这更像是一个表演性质的佩剑,因为闻时颂全程需要做的仅仅是在代表皇子公主乃至是老闻家所有的宗室行礼之前,把佩剑从腰带上解下,由沈里接过,放在指定的席上,这代表的是一种臣服,一种效忠,一种态度。 沈里发誓他没看错,在他从闻时颂手里接过剑的那一刻,他从闻时颂的眼中看到了恨不能当场拔剑的怒火。 很显然不是冲着沈里,而是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 虽然这让沈里看不懂的情绪只是转瞬即逝,闻时颂最终还是把剑平稳的递给了沈里,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态度看起来是那样轻松,甚至还有空轻声对他安抚:“别紧张。” 所有人都对新婚燕尔的小情侣之间的温情互动相视一笑,有一种看到小动物贴贴的可爱感。 可沈里知道闻时颂那一刻是认真的,他真的考虑过要不要在当场拔剑,暴起杀人,去杀死端坐在朝堂上的那个已经垂垂老矣的皇帝。 但就像沈里不知道闻时颂为什么对老皇帝有这么深的恨意,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最终让闻时颂改变了主意。 他们只是交流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便错身而过,去进行彼此各自的流程了。 唯有沈里在心里还在思考着,即便这个父皇有些偏心,好吧,是很偏心,偏到奶奶家去了,但除了孝贤太子外,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啊。闻时颂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待遇,没道理突然不满产生异变。 想着想着,沈里反而先不确定了。他只能在紧张的放下佩剑后,告诉自己刚刚大概是他的错觉。 因为闻时颂此时已经态度十分恭敬又孺慕的看向了他的父皇,按照流程引着众人再次随他一同跪拜,并高声道:“元正首祚……惟陛下与天同休*。” 闻时颂如今的这个位置,一般是由宗亲中最德高望重的老王爷来完成的。 但之前也说过了,宗亲里最大的王爷已经缠绵病榻一年多了,从去年开春起就躺倒了,虽然像太后一样超强待机,可很显然是已经待不了多久了,老王爷今年的身子骨已经差到来朝贺都不行了,是那种搀扶而行都不行的程度。 闻时颂这个太子暂代了宗正寺卿的位置,今年也就由他进行了领头。 宗亲拜完,就是群臣拜了,从中央的高级官员,到军中的各方大佬,沈里本来还期望能看到他阿姊沈青起的,可惜,今年啸铁卫派来的也只是个白面书生一样的代表,对方倒是给沈里送了十分客观的边关特产,最后是各地方的低级官员和番邦使臣。 每个代表团都不会被落下。 但真正精彩的部分却是从大家都拜完之后才开始,沈里早就知道这些流程,也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幕,他悄悄的垫脚,生怕被人挡住目光。然后才发现他跟在太子身边,永远不可能落在人群之后。 闻时颂看见沈里的动作,还以为他是饿了,抬起袖子,小声说:“我袖子里有点心,吃吗?” 沈里瞳孔地震,还、还可以这样吗?不合适吧? 然后,就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吃。”他永远不可能拒绝到嘴的食物。 在沈里悄悄裹腹的时候,朝堂上的朝臣们已经列好了队,在奏乐中开始了行蹈舞礼。 蹈舞礼,顾名思义,就是跳舞,一种用跳舞来表达对皇帝敬意的觐见礼仪。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礼仪之一,只在重大场合才能使用,每个官员在去吏部入职报道之后都会受到专业的训练,只不过有些人一辈子也用不到这种礼仪而已。 说的再简单点,就是老皇帝大过年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朝堂上看一群至少中年往上的大臣给他跳舞。 沈里以前对封建阶级最大的想象,也不外乎是让漂亮的舞姬小姐姐跳舞。 如今才意识到,皇帝还可以看手握大权的大臣给他跳舞,这甚至不是一种折辱,而是所有人争先恐后的礼仪。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呢,因为真的很快乐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中严这两个带星号的句子,都是文献资料里的原话,文中的朝贺流程参考的是唐代早期的正旦朝贺,但也加了一些个人的剧情需要,请勿当真,么么哒。 *蹈舞礼:这个礼仪真实存在,一般只在这种大朝会和个人升官的时候会用到,并且历史真的有因为常年不跳忘记了,在升官的关键时刻掉链子被撸下去的例子。 第38章 入主东宫第三十八天: 如果有天沈里能穿回现代,他觉得他一定要出个视频,好好讲一讲蹈舞礼,连标题他都想好了《震惊,所谓的正旦朝贺竟是大冬天聚众在殿外跳舞》。 当然,四品以上的能在殿内跳。 皇子公主及宗亲不用跳。 沈里得以旁观者的身份欣赏了这场空前的盛世之舞。在悠扬古朴的编钟声中,群臣踩着鼓点一丝不苟的抬臂,金色的阳光在朝服的十二章纹之上泛着微芒,宽大的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场面充满了力量的厚重,上下舞蹈,蔚然壮观。 其中有不少擅舞的老臣,脱发花白,身体发福,但舞蹈的动作仍充满了流畅的美感,充分诠释了何为灵动的胖子。 让沈里叹为观止。 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不少公主郡主们的齐声惊呼,当然,也许其中还参杂着一些皇子龙孙的,大家有志一同的也在欣赏群臣的舞资。 只不过沈里看到的是感情充沛的胖子,而其他人的目光几乎就没从殿外一道轩然出尘的背影上移开。 从对方的站位上来看,那应该是个品级不高的文臣,但重点已经不在官职高低了。 那人是天生的银发,广袖宽袍,神人之姿。沈里的视力不算特别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基本是看不清对方的真容的,但只气质上来看,就能想象到那人一定不会难看到哪里去。他动起来时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也怪不得能吸引全场大多数女性的目光。 不只宗亲女们在看,不少大着胆子的宫人也在悄悄张望。 那人在群臣之中实在是过分出挑。 他是个在雍畿很有名的美人,沈里只从身后宗室女们频繁讨论的态度里就能猜到一二,她们的态度就像当初讨论韩家玉郎一样,不断说着颜郎实在美丽。 只不过如果说大家对韩乐风的印象是个笨蛋美人的话,那对这位颜姓文臣的印象就是个饱读诗书的大美人了,听起来学问还不低,就是可惜…… “至今还没有觉醒。” 她们这样窃窃私语。 “都这个年纪了,以后觉醒的可能性只会越来越低,我可当不了清河姑母。” 美人美则美矣,大家却只剩下了惋惜。而沈里的解读角度却是,能在如此重视觉醒血脉的社会里,以一介普通人的身份在朝堂上杀出一条血路,不仅当了官,还是能来参加朝贺的官,这位颜郎君的学问得是多突出啊? 最荒谬的是,这样的一个人,就因为没有觉醒血脉便被排除出了权贵圈? 他是朝廷官员啊,到底是工作能力重要,还是血脉力量重要? 沈里第一次如此直观且清晰的认识到了这种力量为尊背景之下的荒谬,他不理解,且大为震撼。 “在想什么?”闻时颂凑近沈里,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沈里细长如天鹅的脖颈。 吓了沈里一个激灵,却完全没感觉到愧疚,因为沈里的注意力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闻时颂喜欢沈里的眼睛里满是自己的样子。 沈里也没生气,反而诚实回答:“当然是在想那位颜郎君啊。” 闻时颂:“……”心情一下子就不美丽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沈里手上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能轻易被对方牵动心神。这种被人完全掌握的感觉真的很糟糕,但更糟糕的是掌控他的人竟然对别人的兴趣比对他的大!“京城四大美人之一,自然好看。” 沈里完全没察觉到危险的逼近,只颇为认同的点点头,他后面的公主正在说着什么颜郎死七年都比我那河童驸马好看,沈里真的很好奇到底是有多好看:“站在这儿我什么都看不见。” 那你还想怎么看?直接送你床上好不好?太子殿下彻底狂暴。 可惜,闻时颂还没有来得及开大,这场大型聚众舞蹈的配乐已经达到了高-潮,老皇帝缓缓从龙椅上站起了略显老态的身姿,微微佝偻着年迈的身躯,朝着所有人举杯。 包括观礼宗亲在内的所有人要再次一同下跪叩拜,山呼陛下英明,河海清宴。 根本没给太子殿下留出发脾气的时间。 礼毕之后,众人起身。 在礼仪官的唱名声中,很快就进入了下一环节,也让众人的目光再一次看回了最前排,准确的说,就是朝着闻时颂和他旁边已经成年的手足们来回打量。 因为蹈舞礼之后,就是天启之礼了。 所谓天启之礼,说白了就是由皇室的皇子公主向全天下的百姓展示血脉的强大,暗示这位传承来自祖宗庇佑,是上天恩赐,简单来说就是用通天彻地的力量来震慑宵小,展示闻氏皇族的强大。 孝贤太子还活着的时候,这天启之礼自然是由他来展示,当之无愧,毫无对手的那种。 毕竟孝贤太子觉醒的血脉是老闻家最古老传统的一支,他与太-祖皇帝一样,能够当场化龙,真腾云驾雾的那种。龙躯健硕庞大,鳞片闪着流光溢彩,它所过之处快如疾风,宛如撕裂了云层,场面异常震撼。 据说每一个看过先太子吟啸之姿的人,无不心悦诚服,坚信这便是真龙天子,注定会带领大启走向更高的辉煌。 可惜,这样的孝贤太子死了。 而众皇子公主中,只有他继承了太-祖这份特殊的血脉。 据说老皇帝也能化龙,但老皇帝已经许多年不曾展示了,也不能让老皇帝展示,毕竟朝贺的重点是恭贺皇帝过年好,而不是让皇帝给你表演节目,这话听起来就违法,简直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当然,孝贤太子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大启也早就有了接替他展示力量之刃。 这也是众人如此隐晦看向闻时颂的原因,毕竟在大众的认知里,这位继任的太子至今没能觉醒血脉,每年都只能和他们一起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在大朝会上出尽风头,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不是一个利于太子的好兆头。 往年的表演者不是二公主就是四皇子。 一方面是因为他俩觉醒的血脉是仅次于孝贤太子的强大,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觉醒的血脉极具观赏性。 大家今年都在等着老皇帝点名,想看看今年他会选择由谁来开启天启。 其实要沈里来说,如果老皇帝真的想闻时颂这个太子的地位稳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天启之礼的名额一个接一个的顺延下去,一人表演一年,从二公主到三皇子到四皇子,再到五公主……像接力棒一样,这样也就不会有什么狗屁倒灶的站队问题了。 可惜,老皇帝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想帮闻时颂树立这个威信,亦或者他本身就是在忌惮来自后代的威胁,只可能打压,不可能帮忙。 他的手指再次指向了四皇子。 四皇子胜券在握的出列,很努力才压住了自己的唇角,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那份藏在骨子里的自傲与张扬。他对他的二皇姐好歹还轻声说了句“承让”,对闻时颂这个弟弟却是连看也没看,纵你闻时颂有再多手腕,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四皇子能如此自信会被选中,是因为觉醒的血脉是法相天地。 就是猴哥也会的那个。 当然,有可能这个说法有点不好理解,但如果说“佐助的须佐能乎”,大概画面感立刻就出来了。 四皇子的朝服无风自动,在恍若万千神明的吟诵声中催动血脉之力,一座宛如小塔般的金色巨人便应声在殿外的大广场上拔地而起,那一尊宛如来自深渊的神佛法相巍然矗立于天地之间,在无限接近太阳的同时,也在审视着这片大地。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生怕对方一巴掌扇下,不给蝼蚁半点怜悯之机。 说真的,在古代社会有人开高达,真的是宛如作弊器一样的存在,也无外乎四皇子如此傲慢。 这确实实实在在的展示了皇家威严,血脉强大,在皇宫之外跪拜的百姓,都看到了这撼天震地的一幕,无不虔诚跪拜,山呼万岁。 四皇子就知道父皇今年还得选他,因为他的血脉力量无疑是所有手足中最优秀的。 他站在高空之上,恍若真正的神明。 他不屑的看了一眼没能竞争过他的五皇妹,蠢笨的三皇兄,永远高高在上的二皇姐,以及……面无表情,看不出来内心到底在想什么的闻时颂。 不过是一介凡人! 四皇子的愤怒更甚,说不上来是多年积攒的对闻时颂的不满,还是在展示血脉力量时影响了心智,总之他此时此刻充满了怒火,他不信闻时颂如他表现出来的如此平静,也不能允许闻时颂如此平静。 他在自以为是什么? 四皇子心念合一,如臂使指,指挥着金色的法相就要朝着闻时颂所在的方向抓去。当然,他还是稍微有一些理智的,所以他控制住了力道,只是在闻时颂眼前轻轻略过,就宛如这是一场早就预定好的表演。 太子殿下的神情自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从容大气,也好像更加作证了这是一场事先商量好的配合。 但实际上…… 闻时颂根本顾不上看四皇子,他的重点都在沈里身上,生怕沈里又借着出来看天启之礼的机会,去看什么颜郎韩郎。 沈里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看别人啊。 他还是蛮在乎闻时颂的。 毕竟他觉得在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之后,他们已经是朋友了,还是颇为不错的饭搭子似的朋友。作为闻时颂的朋友,他觉得以闻时颂的骄傲,对方可以不在乎自己是个普通人,但一定不可能不在乎太子之位被挑衅。 沈里不知道闻时颂面对四皇子的这一幕怎么想,反正他是被挑衅到了,那真是恨不能当场就帮闻时颂也觉醒个什么血脉,好去打肿四皇子那张讨人厌的脸。 结果…… 沈里惊讶的发现,他的游戏面板上根本无法显示闻时颂的状态,就名字啊什么的还是有的,只是在觉醒那一栏是一连串的问号。 也就是说,闻时颂的觉醒状态处于一种薛定谔的猫的状态。 你不能说他觉醒了,也不能说他没觉醒。 沈里有点分辨不清楚这代表了什么意思,但这些问题可以留在后面慢慢想,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怎么帮闻时颂找回场子。护短沈郎君突然好恨,闻时颂不行,自己也没觉醒个什么酷炫的金手指。 他真的超生气的。 而闻时颂已经爽了。别问为什么,就像他宫宴上每一道暗藏在菜色之下的开胃小菜,他只意识到沈里在为他着想这件事,就已经有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再顾不上其他了。 他想安慰沈里,他并没有觉得被挑衅了,只觉得四皇子很可笑。 不过,沈里大概真的是有那么一点旺人运气在身上的吧。于烟鱼尾就在四皇子出尽风头,自以为天上地下已无人能超越自己的时候,有快马将边疆的快信一道接着一道从北疆一路传回了皇宫。 因为是紧急军情,哪怕是在已经进行了戒严的皇宫中庭,也无人敢上前阻拦。 这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匹宝马的八百里加急,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到了老皇帝的眼前,不少朝臣都跟着揪起了心,生怕这大过年的边疆传来什么噩耗,这样的不吉利,一定会让极爱面子、好大喜功的老皇帝震怒的。 沈里的心更是着急的不行,因为他认了出来,报信的士兵身上穿的是啸铁卫的甲胄。 他阿姊沈青起的啸铁卫。 只有知情或者至少猜到了一些什么的武官集团神情镇定,甚至隐隐带着一些骄傲,作为啸铁卫代表的那位军师更是闲庭自若,一切尽在掌握。 只听士兵大声喜报,边关大捷,沈大将军长途突袭,深入塞北王庭,生擒蛮王首级。 这事听起来有多不可思议呢? 就像你好端端的在家里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在新闻里看到有一个国人,在没有任何导航技术支持,也没有什么交通工具的情况下,只身横穿战火纷飞的战区,毫无预兆的就解决了被层层保护的敌方首领*。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大脑一片空白。 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后才是山呼海啸一片的激动欢呼,在不可思议中大呼天佑大启,武神降世,我们赢了,我们的边疆危机终于解决了! 沈里与啸铁卫的白面军师隔着满朝文武遥遥相望。 而对方只是矜持一笑,将全部的得意与骄傲都藏在了谦虚的表面之下,他觉得他给自家将军的宝贝弟弟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那一车的北疆特产,要不是他们已经不需要打仗了,以他们家将军自己吃饭都不舍得多吃两口肉的抠门作风,怎么可能舍得让他送过来? 古代路途遥远,信息不畅,虽然看上去是雍畿刚刚收到边关大捷的消息,但实际上北疆已经赢了不知道多少天了。 军师是专门选的这一天,这一日,在这个时刻,安排人给老皇帝送上这份举国欢庆的大好消息。 只有沈里在想,暗示的很好,下次别暗示了,我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笨蛋这件事,我阿姊难道没有和你说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沈里:我阿姊的脸面就是我的脸面,现在也是你的脸面!让我们一起高呼,我阿姊女人中的女人! 闻时颂:所以,到底谁好看?颜郎?韩郎? *这里的灵感来自霍去病。 第39章 入主东宫第三十九天: 沈里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爹娘本来只是去边疆探望女儿,结果走了之后就一去不复返的原因,他们抵达北疆时估计正好赶上了战事又起亦或者正胶着的时候,他阿姊能放心让他们独自回京才奇怪呢。 当然,也有可能是夫妻俩心疼女儿,沈里的爹娘别的不说,至少在管理内勤上是一把好手,他们为了帮女儿选择留在北疆再理所当然不过。 总之不管如何,结局是好的。 北疆大捷,不管是大启边疆的百姓还是蛮族的百姓都终于不用再受战乱之苦,老皇帝的“丰功伟绩”又添一笔,沈大将军完成了她多年夙愿,而沈里凭借自己阿姊的脸面替闻时颂找回了场子,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无人关心的四皇子。 比起只是在仪式上开大装逼的法相,大家明显更愿意看到武力值被用在更合适的地方,好比打赢边关之战。 四皇子在如潮水一般的欢呼声中,被迅速遗忘在了脑后。 他的风头全被抢了,他肯定不会开心到哪里去。 但沈里根本不在乎四皇子开不开心,他只趁着大朝会散去,大家都忙着去恭喜啸铁卫派来的军师时,也找上了这位书生武将。 对方姓边,单名一个见字。 边军师在军中的正式职位是啸铁卫左参军,主要职能说白了就给主帅沈青起当参谋军师,据说以前还出家当过和尚,是个佛子一般的人物,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跟着他阿姊一起去报效祖国了。 和大多数军师一样,边参军对外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形象,常年携带人畜无害的眯眯眼微笑,非常善于与人交际周旋,是个长袖善舞又八面玲珑的人物。 最标志性的动作就是手上常年拨动着一串十八子。 虽然人是还俗了,但心明显还没有放下我佛。旁人也因此时常觉得边参军不打妄语,是铁桶一块的啸铁卫中最好接近的那个。 但就沈里从阿姊信中了解到的,这位边军师可是个能一边口念阿弥陀佛,一边把敌方大军下捅个对穿的狠人,我佛确实慈悲,但佛也有金刚怒面的一面。这位大师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可不只是为了练出死肌肉好看的。 就是那种文能略同佛法,武也能略通拳脚的高僧。 阿姊说:“你小时候常告诉我,不要得罪眯眯眼,现在我信了!!!” 眯眯眼边大师在朝臣之中应对从容,远远见到沈里带着太子迎面而来,也能轻松从人群中抽身而出,还能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备受大师重视,对于这次的谈话十分满意,天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边大师上前躬身,礼貌而又克制的对沈里开口:“殿下。” “我阿姊什么时候能回来?”沈里开门见山。他也知道他现在算是东宫的代表,闻时颂又寸步不离的跟在他的身边,他是不适合与外臣,尤其是武将过分结交的。所以他只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长话短说,让大家都看到他真的只是想来问问他家人的情况。 可以说十分坦荡了。 能言善辩的边大师却在这个问题面前露出了一些难色,因为他既不想糊弄沈里,也确实没办法给沈里一个准确的时间答复。 他最后也只能说:“暂时还不太行。” 电视剧里,前一刻大将军千里之外取敌人首级,下一刻就可以浩浩荡荡率军班师回朝了,但在现实里,却没有办法这么操作。好比虽然蛮王死了,但蛮族还有左右亲王,他们率领的残部一个不慎也能搞出不少事端,有些时候穷寇还是必须得追的,斩草必得除根。 而沈青起就是这么一个信奉“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的人。她大概还要在北疆追杀蛮族残部一段时间,天知道这个追杀需要多久。 北疆是大启边关最重要的一座城池,沈青起这样的守城大将,也不是动辄说走就能走的,有很多事情都需要等着她先去支持并安排好后续。 况且…… 边军师绞尽脑汁的想在众人的注视中,给自家将军的宝贝弟弟传递空中密码,沈大将军也未必想要如此急着回京。 她是思念家人的,但她也不会想要她辛辛苦苦打下的权力像沈老爷子当年一样,只能绝望而又无力的交换给老皇帝,还要被迫连自己的旧部都一个都不敢联系,明明立下了那样的赫赫战功,却几乎深居简出了大半辈子。 光是想一下自己的未来要变成那样,沈青起都觉得无法忍受。 “但我相信您很快就能见到大将军了,她说等边关彻底安稳了,您就可以申请随陛下一同去秋猎了,您小时候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要去塞北狩猎吗?” 沈里和闻时颂一样,都超好哄的,边大师这么一说,他满脑子就只剩下了:“篝火烤全羊!” 边军师:“……”虽然来之前他家将军就已经嘱咐过了,她阿弟有些特别,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能特别成这样的画风。 这和他来京路上听说的沈家郎君可不一样! 总之双方的交谈十分愉快,沈里自认为得到了阿姊虽然还不知道归期、但肯定很快就会回来的承诺,而边军师也终于确定了他家大将军的话所言非虚,京中有她阿弟,确实不用担心有什么后顾之忧。 边参军本质上其实是个很传统的多疑型军师,天生怀疑一切,好比沈家的小郎君嫁入了东宫,他没怎么和对方接触过,自然而然就会担心他嫁人之后更偏向夫家,会在夫家不断的施压中,或被动或主动的与啸铁卫夺权。 当然,两次见面之后,边大师就改变了想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小郎君根本想不到这么多,他能考虑好今天晚上吃什么,就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当然,在大后方有个小笨蛋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但最神奇的点就在这里了,虽然沈小郎君在政治上没什么天赋,但在爱情上他明显是个高手,看太子殿下对他的敌视态度,以及对太子妃的紧张程度,大师就能感觉的到,他家郎君真的把太子吃的死死的。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边军师不理解,但十分尊重,发自肺腑的祝福了太子与太子妃新婚幸福,锦瑟和鸣。甚至开始明白为什么大将军放着明哲保身的路子不走,非要搅和进夺嫡这个泥潭旋涡的原因了。 两不相帮固然安全,可一旦拿下从龙之功他们就能获得惊人的利益。 当然,也存在太子得到一切后过河拆桥的可能。 只不过在他们有沈小郎君的情况下,这个险还是很值得冒的。 太子殿下心满意足。 他就像个牢头,虽然不会限制沈里去哪里,但反正是一定要跟上的,一开始以为沈里下了朝就要去找姓颜的,但如今来看还是家人对于沈里来说更重要一点。 闻时颂以前不知道有多讨厌沈里这一点,因为沈里小时候每每在宫里小住一段时间、让闻时颂已经适应了身边要永远有这么一号人物时,他总会因为思念家人又返回家中居住,循环往复,长大嫁入东宫了,也还是觉得在沈家待着更舒坦…… 但如今闻时颂只觉得,家人好啊,家人就该被放在第一位! 聊完阿姊和爹娘,沈里就开开心心回东宫了,什么颜郎,在能躺下来好好休息一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说真的,你要说这一天沈里都干了什么吧,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站了站,跪了跪,最后和边军师聊了聊天,可他还是觉得好累啊,像每一个当代年轻人一样,必须得躺着去床上充充电,没个一天根本起不来。 好吧,在接下来的整个新年假期里,沈里基本就是在这样的充电中度过的。 熬过了过年最重要的三大节点,沈里接下来的日子就很舒坦了,每天不是吃吃喝喝,就是收收老闻家亲戚们的钱。 要不说还是皇亲国戚呢,出手就是大方。 各地官员也有年礼孝敬,不过这就不是沈里能够插手的了,那是给太子孝敬的,沈里没兴趣碰,也不觉得自己应该碰。 每天大多数的时间,他不是给爹娘阿姊写家书,就是和滚灯彪子老大玩游戏。 是的,写家书。 其实沈里之前也是会给远在北疆的家人写信的,只是不会写的很频繁,毕竟之前边关战事一直吃紧,朝廷还在吵着要不要全面开战给他阿姊拖后腿,她阿姊肯定忙死了,沈里总感觉自己在信里说太多废话不太合适。 所以大多数时候,沈里的信中只有关心阿姊的话题,有没有受伤啊,累不累,渴不渴之类的,顶多会稍微讲一点雍畿的趣事,目的也是为了舒缓对方的神经。 如今才终于回归本心,开始放飞自我,跟阿姊嘚吧嘚自己这一个过年赚了多少多少钱,说彪子老大能让他抱了,说滚灯有多犟种,他不是一个重猫轻狗的人,但他真的受不了大过年的也要每天三溜,当然,沈里抱怨最多的还是闻时颂这个神经病。 闻时颂给自己的过年假期只过三天,三天!二十九,三十,初一,这三天还分别有太庙祭祖、除夕宫宴以及大朝会的公务活动。 从初二开始,闻时颂就再一次投入到了工作的海洋,就像愚公移山,无穷匮也。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让人加班的霸总更可怕的,大概就是这种身先士卒带头自己加班的霸总工作狂吧。顶头上司都这么拼了,下面的人还能说什么? 当然,最让沈里觉得惊奇的是,整个东宫衙署竟真的没一个人有意见。 据总会见缝插针来蹭饭的韩詹事感慨,他甚至觉得自家殿下结婚了就是不一样,往年连二十九和大年初一都不休息的,过年只有一天假期,今年竟然涨到了三天。 所有人都很感动。 有一种长时间被pua集体患上斯德哥尔摩的美。 哪怕他们因为三天假期而十分感谢有沈里这个太子妃存在,沈里也还是有点受不了他们这个工作教的恐怖氛围。 邪教,这一定是邪教!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发自真心的喜欢工作呢? 虽然总说什么权力和金钱就是补品,大补,但沈里还是觉得这些人颠颠的,有种补过头了的感觉。 偏偏闻时颂好像觉得这样还不够,在带着东宫的官员一同工作之余,还给沈里布置了功课。 “我凭什么要大过年的读书啊?”沈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去摸了摸闻时颂的,也没发烧啊。 “你年后就要开学了。”闻时颂毫不留情的表示,在上学之前提前预习一下未来的功课,有个全面的准备,不应该是每个学生都应该掌握的常识习惯吗? 沈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除了脏话他已经不想说别的了。 不过即便如此,沈里也还没有和闻时颂翻脸。 闻时颂想着,就像过去他皇兄也很关心沈里的读书,总在和热爱逃课的他斗智斗勇,但不管被皇兄强迫多少次,沈里都没有真正发火一样。 以前闻时颂总觉得这是沈里更喜欢他皇兄的体现,好比他换了沈里的笔,明明他是想让沈里用更好的笔,但沈里却会因为他说他阿姊送的笔不好而整整数日不和他说一句话,而他皇兄强迫沈里背书,背不完不许吃点心,沈里都忍了,没有发火,反而真的乖乖背完了,还主动讨好的去和他皇兄和好。 阴暗小蘑菇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对这样惨烈的对比释怀,他不明白沈里到底是有多喜欢他皇兄,才能如此忍气吞声。 喜欢都没有自我了吗? 但如今闻时颂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好比他如今也开始管着沈里的读书了,并且做好了沈里和他再次闹别扭的准备,可沈里完全没有啊,抱怨归抱怨,可该读的书他是一点没落下。 到底为什么啊? 闻时颂瞳孔震惊,过去的我是否误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沈里:哪有什么为什么啊?你哥管着我读书是为了我好,我还不至于这么不识好歹。干什么都不能放弃学习,是每个中国人都很容易达成的共识吧?而你侮辱了我阿姊送给我的笔,那可是我阿姊送给我的!你不道歉,这事咱们就过不去! 第40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天: 如果问闻时颂顺着记忆逆流而上,到底搞清楚了什么,暂时还犹未可知,但如果问沈里在过年期间,这宛如临时抱佛脚一般的提前预习里学到了多少,他可以负责任的说,他见缝插针在课本上画丁老头的技巧又精进了许多。 在课本上乱写乱画,大概是每个不爱学习的学渣最后总会掌握的一门传统艺术。 沈里尤为的爱画丁老头,没什么原因,就是因为老丁头最好画,一边念口诀一边就出来了。哪怕这种乱画其实只会占用上课走神的一点点时间,学渣也绝不会因为鱼小而不摸,不放过任何一个娱乐自己的机会。 闻时颂这种卷王自然不会懂,他一开始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想对沈里念经的冲动。 但沈里总有办法,好比赶在闻时颂开口之前,他提前画好的五子棋棋谱已经顺着红木桌面推了过来,他不仅自己摸鱼,还胆敢鼓动“牢头”在处理朝政之余和他一起摸鱼。 他闻时颂是那么好收买的人吗? 他是。 两人用炭笔在棋谱上你来我往的不亦乐乎,明明都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却好像再一次一起回到了多年前那个蝉鸣聒噪的盛夏,闻小颂没有一时口不择言说沈小里阿姊的品味堪忧,而沈小里也只是对他眨眨眼皮,传来了“一会儿要不要一起逃课”的邀请。 沈里在御花园发现了一处莲蓬接天碧日之地,泛舟其上,想一想就凉快的不行。 当然,他们最终的结局只可能是在玩了个痛快,或者玩到一半痛快的时候,就被他皇兄一左一右的逮捕,然后,拎着他们两个笨蛋的衣领返回学堂。 他们齐齐站在学堂外的树荫下对皇兄赌咒发誓,他们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下次……还敢。 然后,沈里的这个新年,就在他和闻时颂一张张棋谱大作中悄然过去了。 有多悄然呢? 就是某天沈里大早上被春华和秋实叫醒,在稀里糊涂中穿好了衣裳大氅,他自然而然想要伸手接过遛狗绳,但春华递给他的却是一个锦缎蓝的布包。 准确的说,是一个装着笔墨纸砚的书包。 当然,也不需要沈里亲自去拿,秋实说只是想让他检查一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他有可能在上课时会用到的东西。 是的,沈里这就要去上课了,毫无准备,突兀而又仓惶。 沈郎君一脸懵逼,宛如大脑宕机,始终无法正常思考,就这么被推着去和闻时颂一起吃了一顿摆盘精美又营养丰富的早膳。 虽然沈里和闻时颂已经一起吃一日三餐好一段时间了,但实际上,每次沈里吃早饭的时候,已经是闻时颂下朝之后了,也就是说沈里的早饭在闻时颂这里其实是早午饭。 这还是他俩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吃早膳。 早到沈里一点胃口都没有,搅和了半天碗里的海鲜粥,也就只勉强喝下去了大半碗,看在这碗粥该死的鲜美的份上。 现在完全还没有到沈里吃饭的生物钟,他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起这么早去上课。 但更让沈里不理解的是,他上课的地方竟不是在太子的东宫,明明东宫有一整座宛如图书馆一样的宫殿,也就是显德殿隔壁的崇文殿,那里有大量的典藏古籍,名义上也是东宫之主闲时用来读书的地方,用来重做学堂再适合不过。可他这半个动工之主,如今却要千里迢迢,长途跋涉的去北内的弘文馆上学。 弘文馆便是闻时颂这些皇子公主们曾经读书的地方。 事实上,如今也是。 沈里小时候也曾以太子伴读的身份在这里进学。 说真的,沈里对弘文馆一点好感都没有。虽然理论上来说,那只是游戏设定,不是他真实的亲身经历,可一旦踏上了这熟悉的悠长宫道,沈里还是莫名有了一种背上书包炸学校的冲动。 这就是国人最神奇的一点了。 学渣宁可脑补炸掉学校,也没想过要直接退学。 沈里在摇摇晃晃的肩舆上昏昏欲睡,只感觉再冷的北风都吹不散他脑子里已经搅和成一团的浆糊,只在恍惚间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好像经历过无数遍,夜色茫茫,甬道狭窄,他身披星星坐在肩舆上,在孝贤太子的一旁哈欠连连。 而孝贤太子不仅要看顾着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的沈里,还要时不时的问旁边的宫人一句,於菟呢? 於菟自然是从自己的宫殿前往了弘文馆,他不愿意和东宫的皇兄一同出发,据他所说是受不了沈里的磨磨唧唧,不耐烦没完没了的等待。 但…… 如今还是这能看见月亮的一大清早,闻时颂明明还有着要去上朝的压力,可他还是坚持先把沈里送到了弘文馆。 说真的,闻时颂对于让沈里跨越大半个皇宫来弘文馆学习的安排是很不满意的。他早就让人把沈里学习的地方布置好了,就在东宫,显德殿的对面,他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既暖和又舒适,最重要的是,如果老师对沈里不好,他能随时跳出来伸张正义。 可惜,老太后根本没给闻时颂商量的机会,直接就让人把太子妃的学习之所安排在了弘文馆。 幸而弘文馆是门下省下属的官署,而门下省其实就在无为殿的东侧,离闻时颂上朝的地方倒是不算远。 弘文馆的隔壁就是宏文殿和史馆。 从这仨的名字上就能看出来,这里大多都是类似于图书馆的文化单位,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这里是皇家藏书最为丰富的地方,同时也是公主皇子这种顶级宗亲从小到大上学的地方,不同地点的名字,代表了不同的年龄段。 好比史馆教的就是六岁以上刚刚开蒙的低年龄,也就是类似于小学生。 宏文殿教的岁数要更大一点。 弘文馆则是最大的那一批,所以虽然说沈里和闻时颂小时候是在弘文馆读书,但那只是一个大方向上的说法,他们其实是把这三个地方都学了个遍。 因为两人年龄差距不算大,往往是闻时颂升上去没两年,沈里就也跟着来了。 像个邯郸学步的跟屁虫。 这是闻时颂小时候的说法,现在怎么想就不好说了。 总之,如今的弘文馆,其实只有一位十五岁以上的皇子和一位同年龄的公主在读书,沈里三人一人一间,空间十分巨大,完全可以做到互不打扰。 不过十五皇子和十六公主还是过来沈里这边,和太子妃先打了一声招呼的。 只是这两位怎么也没想到,看到太子妃之前,他们的眼帘先迎来了太子闻时颂的暴击。在晨曦渐渐明亮的光线中,一身从省服的太子站在画坛前,广袖翻滚,气势威严,他的目光只是随意扫来,却宛如冷硬的尖刀划过心头。 两位天潢贵胄噤若寒蝉,齐齐缩头,像是什么被惊到的鹌鹑,嘴里除了请安已经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好了。 他们只敢在心里一边庆幸着自己对“皇嫂”沈里的礼数十分周全,一边不可置信着太子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太子一向十分勤政吗?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去无为殿上朝,竟然来送太子妃上学?真有空啊。 闻时颂很满意眼前两个手足的识趣。他虽然没有说,但很显然他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他不安生的手足们一个信号,一个你们得罪了太子妃,就等于是得罪了我的信号。 虽然年长的皇子公主们很不服气的想要与闻时颂争上一争,但比闻时颂小的这一批其实都还挺怕这个神经病的。 因为不管是他们中的谁,在当年六岁回宫时,都被闻时颂这个皇兄给足了震撼。 说的难听点,就是心理阴影。 闻时颂小时候真的是个十足十的熊孩子,偏偏他亲娘是皇后,他亲哥是太子,他连皇后和太子的面子都不给,更遑论其他人?从小到大,大概也就只有沈家的这位小郎君敢说不搭理闻时颂就真的不去搭理了。 十五皇子和十六公主看着笑容和气的沈里,只能在心里暗暗道了一声佩服,但也下定了要敬而远之的态度,毕竟能如此精准拿捏神经病的,又能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呢? 这俩位甚至很没有手足爱的在心里想着,那些小的怎么还没来? 一起面对太子的疾风啊! 年幼的皇子公主自然是还没有来报道啊,事实上,这个点连老师都没来呢。大家这么早到,其实是老皇帝早些年硬性规定的早读时间,虽然沈里这回也算是第一天,他也不知道早读能读什么,但还是按照习惯过来了。 等把沈里的一切都安顿好了,闻时颂才终于去上朝了。 殿内的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被吓的战战兢兢的皇子公主几乎是在沈里开口“你们也去读书吧”之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沈里所在的正殿,根本一点连留下来叙旧的心思都没有。 虽然理论上来说,沈里也没比他们大几岁,他们当年肯定是当过同学的。 但大概就是因为和沈里、闻时颂都当过同学,这两位的心理阴影才会这么重吧。沈里也没好意思强人所难,毕竟他也是长了眼睛的,对太子殿下的两幅面孔看的很清楚,至少他说不出什么“我觉得阿兔一点也不可怕”的话来。 沈里只让春华和秋实等休息的时候送几盒点心去旁边以示安抚。 完全没意识到还需要沈里给他擦屁股的太子,一边最终还是踩点赶上了上朝的队伍,一边突然意识到,他之后还可以去接沈里下学。 以前他只见过皇兄这般接送沈里上下学,还为此暗暗不爽了很久。 如今终于轮到了自己,说真的,这感觉还挺好。 闻时颂总算没那么反感让沈里重回弘文馆了。 与此同时,也有消息灵通的群臣早早得到了太子妃去弘文馆读书的消息,说真的,这其实不算一个多大的新文。在大启开国初期,和太-祖爷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们,就集体在弘文馆开设的书法突击班上过学*。 后面去弘文馆渐渐好像就成为了一个传统,皇子公主,重臣宠臣,乃至是皇后太子妃,谁都有可能去学习。 这甚至成为了一种以示重视的恩宠。 但让朝臣们如此在意的,还是教授沈里读书的人。虽然在过去沈里还跟着太子太傅这种重量级的大人物读过书,可当时的重点是教先太子,沈里只是个伴读。如今是正儿八经的请了大儒来教沈里。 要知道这位文坛巨擘此前的学生,可是先后以及当朝太后。 这代表着皇帝的一种什么信号呢? 朝臣们不可能不多想。 趁着老皇帝还没来,大家还在排队的空挡,朝臣们很是交头接耳了一番。他们不敢朝闻时颂打听,但是敢去找沈里的老师啊。这也是这位今天早上还没去弘文馆的原因,大家都是要先上朝的。 闻时颂甚至都不需要看自己的角色面板,就能知道这帮子老头老太都在试图打听什么,以利益驱动为主的心思真的太好猜了。 沈里的老师倒是滴水不漏,深谙装傻充愣那一套。你问我对太子妃的教学,那我就真的只说对太子妃的教学安排,仿佛别人真的很担心如今他们在上朝,太子妃那边怎么办。老师表示,自己为人一向细心,不可能晾着太子妃殿下的:“我已经让我的徒孙先过去了。” 不等朝臣们说什么,站位在闻时颂一旁的公主们先发出了此起彼伏的低呼。 闻时颂一开始还觉得她们莫名其妙,然后转念一想,不对,这位的孙儿是谁来着?他赶忙看向了对方的角色面板。 在人物关系那一栏,赫然写着,徒孙:颜仲卿。 那位京中著名的颜郎。 艹!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别人:任何谈恋爱的金手指都能被我用来搞事业! 闻时颂:任何事业型的金手指都能被我用来谈恋爱! *丁老头:以防有亲亲,就是一个画画口诀,能根据口诀画出一个……老头哈哈哈哈哈哈。 *唐代初期,确实有过朝臣去弘文馆集体上书法兴趣班的真事233333。 第41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一天: 不管闻时颂因为脑补这位颜郎和沈里的相处而如何站立难安,但实际上沈里对这位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只想敬而远之,在对方与他甫一见面,没自我介绍两句,就开门见山的表示今天早读先考一下试之后。 沈里对颜仲卿的第一印象只分为两个阶段。 只维持了不足几分钟的第一阶段:哇,好好看。 剩下的全部都是第二阶段:艹,是个歹毒的食人花! 现代也有这种因为格外好看而走红网络的老师,但是在你真的当了对方的学生,尤其是在什么背诵、作业、考试的大山压下来的时候,你就会迅速祛魅,发现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会为美色所动之人。 至少沈里不是。 他根本理解不了,在这种上学如上坟的心情里,到底要如何保持一颗爱美之心。根本不存在什么为了漂亮老师而努力奋起学习的情结,只有学着学着就觉得这老师也就一般的坚定。 非常一般! 沈里苦大仇深的看着眼前铺展开来的卷子,唯有小颜老师表情依旧,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用善心悦目的动作转动手上的沙漏,温和开口:“您有三炷香的时间作答,从现在开始。” 这夫子对太子妃一点情面都不给的。 沈里痛苦面具,谁会喜欢一上来什么都不说就开始考试呢?他又不是个自虐狂。 面对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夫子,沈里最后也只能安慰自己,幸好闻时颂过年期间强迫他抱了一段时间佛脚,不然他怀疑连提笔怎么写字都不知道。 卷子上考题其实不长,但问的问题方向却和沈里想的南辕北辙。他本以为会是什么诗词歌赋,四书五经之类的掉书袋,虽然哪怕问了这些他大概也答不上来吧,可至少他不如此懵逼,在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毫无关联的问题里,难得体验了一把开盲盒的感觉。 只不过毫无惊喜,全是惊吓。 好比试卷问:“您知道后宫内诸人的俸禄有几何吗?分别有多少”。 沈里搜肠刮肚也只写出了自己的薪水有多少,甚至写的也许都不够完全,他觉得这题目大概只有秋实能答明白他到底有多少钱。 但紧接着卷子上的下一个题目就变成了:“您知道朝廷有哪些部门吗?分别是什么”。 这题沈里倒是知道,下笔飞快,龙飞凤舞的写下“三省六部”四个大字,感谢应试教育,感谢初中的政治老师。 结果又一道题目的画风却变成了:“请写出您认为的三位明君或明后,以及他们颁布的有利于民的措施,并举例说明为什么”。 沈里对这个架空世界的历史根本不熟,但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小聪明的,很轻松就写了三个人上去,开国的太-祖爷,当今的老皇帝,以及太后她老人家在皇帝还小时的临朝称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不一定是最正确的答案,但谁敢说他答的不对? 后面的题目与答案基本都是类似于这样的斗智斗勇,沈里真的很努力,明明上辈子是个理科生的,但这辈子莫名就领悟了文科生答卷的精髓——不管写的对不对,但一定要写满。 每一道题,沈里最后几乎都七拼八凑上了一个答案。 沈里本来以为颜夫子会当场判卷,然后开始给他讲解对错,但他再一次猜错了,对方只是把卷子一收,就让他利用接下来的时间,进行正儿八经的早读。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小颜老师在教学上太过新手,他只信奉“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那一套。 他说:“还请殿下莫要辜负了这早读的大好时光。” 而大启皇室的早读是怎么样的呢? 大概是游戏策划懒得自己想了,基本就是照抄的清代皇子的课程表。每日寅时(凌晨3点到5点)就要开始早读,先把昨日夫子所授的内容背出来,再把夫子今日即将教学的内容默读一百二十遍,朗诵一百二十遍,再抄写一百二十遍,最终的目的其实还是能背出来。 这换谁谁受得了? 又不是在衡水冲刺高考。 偏偏小颜夫子还自认为体贴的表示,今天是第一日,殿下无须背诵,只需要用心读写即可,先习惯一下日后上学的节奏。 课本就是沈里的老师,那位文坛巨擘自己编写的。对方不仅是一代大儒,还是一位桃李遍天下的名师,小颜夫子便是对方的徒孙,最引以为傲的徒孙。不然教授太子妃这样的活儿,无论如何都不会轮到颜仲卿这样没有血脉觉醒的官员。 小颜夫子给沈里递上了一本绘制绝伦,装裱精湛的书籍,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大字《后鉴图说》。 如果说《帝鉴图说》,沈里还有一点印象,那是孝贤太子的启蒙书籍,闻时颂过年期间让沈里突击的也是这本“幼儿读物”,里面有不少历朝历代的帝王事例,这也是沈里能够写出大启太-祖爷丰功伟绩的主要原因。 《帝鉴图说》是一本罕见的插画类书籍,里面有不少工笔画的插图,妙趣横生,又形象生动,要不是闻时颂如今已经是太子了,这书连他都是不能看的。 沈里本来还觉得有插画,自己肯定没问题,就像看漫画一样嘛。但实际情况是,任何东西从兴趣变成知识,都会在学渣心里变得索然无味。 他没怎么学进去《帝鉴图说》,如今自然也是学不进《后鉴图说》的。 虽然他左看右看,横看竖看,这两本上的内容好像都……差不多?这到底是要培养皇后,还是要培养顶级政客? 沈里都有点糊涂了。 小颜夫子对这位传说中的太子妃殿下的表现倒是很满意,虽然对方出工不出力的学习方式很明显,但至少沈里足够安静,全程没闹过什么幺蛾子。两人就这么一个正经危坐于书桌前写写画画,一个和对方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开始在宫人都能看得见的地方批改起了试卷。 夫子敛目收眉,神情专注,如瀑的银发垂落肩头,宛如月光清辉凝结而成的丝线,他仿佛要与这座古朴庄重的大殿融为一体,安静而又孤高。 颜大美人在京中的盛名终于再一次活了过来,只是他和沈里的不熟也是有目共睹。 直至穿着朝服的正牌老师进门,这种过于安静的气氛才终于被打破。 沈里看着眼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根本收不住自己惊讶的表情。 反倒是穿着公服、不施粉黛的老夫人笑容狡黠,坐在了沈里对面,那是属于老师的高位,开口打趣:“看来您也没猜到臣会是个女官。” 沈里必须得承认,在这点上是他刻板印象了。提到古代教授权贵的老师,他的第一反应总是一个胡子老长的老爷子,或者为了造成反差而故意搞个什么俊美年轻的男子。 可是想一想,教过先后和太后的夫子是个女夫子,好像才更符合逻辑。毕竟不管这个游戏世界如何以力量为尊,男女毕竟还是有别。这种封建社会,找个男性大臣来和太后朝夕相对,哪怕先帝死的早,他的棺材板大概也要压不住了。 老师姓岑,名枝,自称岑夫子,“岑夫子,丹丘生,将近酒,杯莫停”的岑夫子。 “是不是很好记?”岑大儒如是说。虽然这首诗和她本人并没什么关系,但这么一介绍,确实就很容易让人记住了。 岑老夫人的教学非常方式别开生面,她说:“不管早上仲卿给您布置了什么,现在都可以忘记了。” 沈里:“……啊?” 退到师奶身后的小颜夫子一句话也没有,安静的就像是一朵银色的壁花。 岑老夫人却一拍手,福至心灵的表示:“不如就把这个当做今天回去的作业吧,写一篇论述仲卿为何给您布置如此早读的原因。可以畅所欲言,也可以集思广益。” 简单来说就是,可以胡说八道,也可以找别人帮忙。 沈里还处在对师徒俩天差地别教学方式的震惊中走不出来,但如果一定要他说,他肯定还是更喜欢想一处是一处的岑老夫人的,她不仅看上去为人和善,连教学方式也十分有趣。至少比沈里预计的有趣的多,这也让他不再那么抵触一对一紧迫盯人似的教学,不再抱怨连走神的机会都不给。 岑夫子的教学内容真的和《后鉴图说》没什么关系,倒是和那张沈里早上才考完的卷子挺像的。 可想而知真正的出卷人是谁。 老夫人的教学目的也是一目了然,她想先帮助沈里了解并梳理清楚整个朝堂都是如何运转的。这不像是在给未来的皇帝培养一个管理后宫的帮手,更像是在教未来的皇后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而岑夫子的第一课,就是让沈里对如今身处的皇宫有一个大致了解。 如何了解呢? 老夫人笑着对太子妃发出邀请:“今日外面的天气非常不错,殿下不如与老身出去走走吧?” 沈里:“!!!” 虽然平日里沈里不怎么喜欢动弹,但如果是能在上课的时候走出课堂,他又会变得比任何人都要有活力。 他喜欢室外教学,超爱的! 然后他们就真的离开了弘文馆,在岑老夫人的带领下,直观的用脚步丈量了这座沈里住了这么久其实都没有住明白的皇宫。 之前在说东宫的时候说过的,大启的皇宫基本都是典型的“前朝后寝”的布局。 说白了就是前面办公,后面睡觉。只不过不管是办公的地方,还是睡觉的地方都大到可怕。 而大部分衙署办公的所在之地,准确的叫法是皇城,也就是外朝。 皇帝和妃子居住的地方叫宫城,因为位置在北面也叫北内,大内,其中就包括了沈里更为熟悉的后宫。至于后宫里面有什么,岑夫子表示这个不急,后面自然会了解到。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皇城。 “殿下知道皇城里一共有多少个衙门,又分别叫什么吗?” 沈里、沈里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是有了一种很羞愧的感觉,明明如果对方问殿下知道xx名句后一句是什么,该如何解读时,他肯定能理直气壮的说不知道,完全不会有如今这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但沈里还是努力说了他知道的:“东宫,掖庭,内侍省,门下省,尚书省,呃,哦,对,南衙十六卫。” 岑老夫人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让小颜夫子把她早就准备好的舆图拿了出来。 那不是一个准确的舆图,只是画了一个大概的方位,为了方便沈里更直观的对整个皇宫有一个概念。也让他明白了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不努力一下,都不知道能有多绝望。 舆图上画的一清二楚,东宫和掖庭都是宫城一左一右的附属宫殿群,它们既不属于皇城,也不属于宫城,是非常独立的两套系统。 而不管是太子闻时颂还是东宫的官员,都无数次的和沈里说过的,东宫自有一套系统。 偏偏岑夫子还在给太子妃挽尊,她说:“如果只从布局规划上来说,东宫和掖庭宫确实也属于皇城的一部分,您并没有说错。” 统领六部的尚书省和南衙十六卫也确实都在皇城。 但三省六部中的另外两个,中书省和门下省,却在宫城之内,离皇帝更近的地方。都不需要黄老夫人接着问下一个问题,沈里就学会了抢答:“为什么只有它们在里面?因为他们算是总裁的秘书办,自然要和总裁的办公室紧密连接。” 作为古人的岑老夫人不可能知道什么叫总裁,而什么又叫秘书,但她只需要知道沈里终于搞明白了三省的关系,也就可以了,她从不拘泥于形式。 只会欣喜于太子妃殿下的开窍,这便是他们这第一堂课她最希望沈里能够知道的。 ——在皇帝心中最重要,或者说对皇帝影响最大的衙门是哪一个。 是中书省和门下省。 老皇帝的心腹几乎皆出自于此,好比如今已经派去尚书省当右仆射的韩大人,他曾经就是中书省出身。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老皇帝把自己身边的秘书,派到了集团其他部门当经理。 也许某个官员只是中书省和门下省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但有时候对方的话语权是比尚书省的高官还要厉害的,因为他们长伴君侧,可以直达天听。 沈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爹官职的全称叫左补阙,隶属于中书省。 “咳,事门下省。补阙和拾遗皆分左右,左属门下,右属中书。”岑老夫人纠正了一下太子妃的常识性错误。 沈里点点头,虚心受教。 左补阙从品级上来看虽然只有从七品,不是很重要的样子,但如果从岑夫子给他上的这生动形象的一刻来说,他爹或许、可能、大概混的还行?怪不得请假都需要专门写信回来,请他虽然卸甲归田但毕竟是前任大将军的亲爹代为操作。 不同衙署在皇城宫城的远近,也就代表了他们在皇帝心中,亦或者在朝堂之上的不同地位。 再没有比这更容易让人记住的了。 岑夫子不像个夫子,更像个导游,让沈里非常开心的导游。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导游老师好像总会在不经意间把目光看向某个空白的角落。 一次两次沈里还发现不了,次数多了,他的好奇心也跟着起来了:“那里有什么吗?” 岑夫子却每回只是轻轻的摇摇头。 不是什么都没有的意思,而是她不能说。因为那些角角落落能有什么呢?自然是只爱阴暗疯涨的某闻姓大蘑菇啊。 是的,一下朝,太子殿下就控制不住的过来了,但来归来了,却并没有上前打扰的意思。 闻时颂必须得说明一下,他这么做并不是嫉妒什么颜郎韩郎,也不是害怕沈里看见他这么寸步不离不给空间要生气,他只是想暗中观摩一下给自己的皇祖母和母后都上过课的老师,教学是怎么样的。 真的。 一堂课下来,岑老夫人对于沈里这位太子妃总算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对……太子殿下也有了一些了解。 简单来说就是,太子妃殿下对官场毫无常识,但充满了奇思妙想,总能蹦出一些宛如妙手偶得的高凝练词句,非常有灵性。但比起这方面的灵性,他更擅长的明显是谈恋爱,至少如果他想的话,可以很容易就把当今的太子殿下玩弄于鼓掌之中。 太子妃的老师一句话总结:殿下什么时候能把他的恋爱天赋,分一点给政治嗅觉,什么时候就完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本文又名《全世界都觉得太子妃是恋爱高手》。 岑夫子:那不然呢?总不能是我们不值钱的太子自己非要叭叭倒贴吧? 看到一个木头梗,感觉很适配闻时颂和沈里,↓如下↓。 闻时颂发朋友圈:我喜欢你,仅你可见 沈里在下面回复:哈哈哈哈哈哈笨蛋於菟,你忘记屏蔽我啦 *帝鉴图说:明代张居正给小皇帝专门编纂的教科书,文里化用一下。 ps:改一下错字。 第42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二天: 皇宫的参观之旅结束后,岑老夫人上午的教学内容也就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他们在回到弘文馆进行了一下系统的梳理总结,把这些中央衙署都复盘了一遍之后,就彻底宣布了放学。比隔壁还早了一些。 这让沈里十分开心。 但让沈里感觉更加开心的,是岑老夫人紧接着说的,今天是第一天进学,殿下不用太过紧绷,下午我们没有课。 沈里两辈子没遇到过这一类型的老师,立时像撒欢的野马,准备去驰骋江湖。 可惜,驰骋了没两步,就被闻时颂给半路拦截,又带了回来。 太子殿下是来送束脩的,虽然老皇帝肯定会给岑老夫人开这笔“家教工资”,但朝廷归朝廷的,东宫归东宫的。这也代表了闻时颂的一种态度,鉴于他几乎算是暗中跟着旁听了一上午,他还挺满意沈里的新夫子的。 如果岑老夫人能不带上她的徒孙就更好了。 虽然朝中的大臣总爱说什么太子桀骜,被先太子和太后惯坏了,养成了毫无礼数的傲慢。但实际上闻时颂不是不会做人,只是在面对类人类时他根本连装都懒得装一下。至少如今他对沈里的夫子岑老夫人就十分礼貌周全。 比一下课就差点变成撒手没的沈里会做人。 太子殿下除了送束脩外,还在殿内和岑老夫人寒暄了半晌,说的基本就是家长总会和老师说的那一套,只不过稍稍改变了一下版本。 好比一般家长会说,孩子以后就拜托您了,期待他能在您的教导下取得更大的进步。他要是有什么不听话的地方,请告诉我,我收拾他! 而闻时颂说的是,止也以后就拜托您了,期待他能在您的教导下收获快乐。他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请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闻时颂没说如果沈里不开心他准备做什么,但很显然这不会是个让岑老师愉快的答案。 但大家都是体面人,说话很含蓄、很好听,云山雾罩的,如果不仔细听,根本无法解读这些言下之意。沈里觉得应该不是很重要,也就没有再怎么听。 实际上,这段对话还蛮重要的。 闻时颂不是cos无理取闹的熊家长有瘾,在这些对话里,他夹杂的画外音是询问岑老夫人的教学内容是否出格。 当然,他本人对此是毫无意见的,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欣赏,希望沈里能够学到更多东西。可不管是何种教学,都必须是在安全的前提下,太子能够欣赏的内容,老皇帝可未必欣赏。很容易被人大做文章,好比你教太子妃朝廷政治是意欲何为? 而岑老夫人也无愧她多年宦海沉浮的经验,话说的比闻时颂还要滴水不漏。她表示怎么会有问题呢? 她当年是怎么教太后和皇后的,如今就是怎么教沈里的啊。 这不就是太后请她重新出山教太子妃的本意吗? ——东宫/内侍省都是仿照三省六部进行的权利架构设置,了解了三省六部,自然就会了解东宫/内侍省,也就能让太子妃/皇后更好的帮助到太子/皇帝。 话术都是现成的,只要替换一下主语就行。 岑老夫人说完之后才像是想到了什么,对沈里道:“正好,殿下回去之后,也请思考一下,内侍省和东宫的各部门,都对照的是朝堂的哪些部门吧。” 在旁边走神走的好好的,正在研究窗外的树是什么树,今年春天会开梨花还是海棠花的沈里,一脸懵逼,只觉人在家中坐,作业从天上来。不是说好了作业是回答小颜夫子早上的教学为何这样吗? 他一直到回到东宫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闻时颂和老师聊了一下之后,他就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份作业。 他都要怀疑是不是闻时颂这个卷王觉得他课业负担太轻,硬逼着老师给他加重了。 闻时颂:“……” 太子殿下气的一路都没和沈里说话,再次变身冷脸太子,冷着脸扶沈里下了肩舆,冷着脸吩咐厨娘今天午膳给沈里多做点炸物类的点心,最后又冷着脸让人牵来了彪子老大和滚灯陪沈里在光大殿的暖阁中午小憩了一下。 反正他是不可能给沈里这个狗咬吕洞宾的家伙好脸色的,绝不! 而沈里根本就没意识到闻时颂在生气,只顾得上和彪子老大斗智斗勇了,小猫咪并不愿意被人类拥抱,它只在睡觉时,意思意思盘踞在了沈里的脚边,以保护者的身份自居。 棉花糖一样的滚灯倒是热情异常,非常喜欢和里里哥哥贴贴。 哥哥消失了一上午,小狗真的很担心。 它一直在试图暗示沈里,下次再这么一言不合消失的时候,可以不可以带上它和彪子老大一起。 但是很可惜,一向很聪明的里里哥哥,这回就有一点点不通猫性和狗性了,到最后也没能看明白小狗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只是多给它吃了一点饭后小甜心。 它超爱饭后小点心的! 和沈里一样很好转移注意力。 沈里小时候并不爱睡午觉,上幼儿园的时候基本都在装睡,也不明白谁大中午的会犯困啊?如今他冷不丁的上了一上午课,尤其是其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走路,才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快困死过去感觉。 原来午休的感觉是这么爽! 谁也不能打扰他午休! 然后,睡的稀里糊涂的沈里就被闻时颂到点叫醒,去敢功课了。古代不比现代,虽然晚上也可以点灯,甚至可以用觉醒的稀奇古怪的血脉调整亮度,但闻时颂还是坚持沈里能在白天把功课完成就在白天,这样晚上就不用那么费眼睛了。 哪怕这是个血脉觉醒者遍地走的世界,但得眼疾(近视)而没有办法根治的朝臣还是比比皆是。 沈里在这方面也很听话,乖乖摊开纸张,大笔一挥,就唰唰的开写了。 让闻时颂还略显惊奇:“你这么快就有思路了?” 沈里已经满意的收笔,叉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空白的纸张上,赫然只有两个问题,就像每次考试一定要先写“解”一样,沈里不管会不会,至少先把作业问题写了上去。 然后…… 就是对着题目漫长的苦思冥想了。 有多漫长呢? 沈里感觉甚至像睡了个回笼觉那么漫长,大脑重启成功,人彻底精神了,但作业进度却几近于原地踏步,毫无进展。而在他旁边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差不多早就该完成一天公务的闻时颂,也很反常的忙碌着。 人在不想干正事的时候,总会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有趣,包括但不限于观察桌面上的东西,收拾早就该收拾的家里,亦或者是询问自己的好朋友,今天这么忙吗?不是才刚刚过年?朝廷能出什么大事? 事实上,朝廷还真的有不少事。 好比之前韩仆射以一己之力撺掇出来的斋郎问题,虽然他的儿子韩乐风已经找到了工作,据说一过完年就去吏部报道了,但其他大臣却反而没完了。 也好比沈里他阿姊沈青起的边关大捷,老皇帝自然是要大摆宴席的,但除了庆功之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朝廷解决。好比沈青起要不要回来?沈青起回来了,啸铁卫的安顿问题,乃至是要不要再派个大将去边关。 而且,除了蛮族以外,大启的边关其实还有不少其他邻居,只是以前蛮族实在可恶,让大启没空关注其他“友邻”,如今这些人的问题才凸显出来。 还有最重要的,年前就已经在吵的即将来到的春闱。 当然,朝廷上的问题永远是吵不完的,真正让闻时颂下午这么忙的原因,还是他上午没怎么忙,下午自然要用来还债。 闻时颂应对的倒是游刃有余,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他是很享受这些的。 大概是因为心情有阴转晴,他在百忙之中还有闲心问沈里,到底是什么作业如此为难? 而这话听在沈里耳朵里,就和“这好吃吗”是一模一样的,他立刻便毫不客气的递上了自己的作业。 真不是沈里不努力,事实上,他已经把岑夫子布置的第二个对照作业写的七七八八了,正确率就他自我把握,应该还挺高的。岑夫子上午的教学他都听进去并听懂了,这些天和闻时颂吃饭的时候也顺手了解了东宫的各个衙署,写起来还是很快的。 写内侍省的时候倒是稍稍卡了一下,但是很快沈里就在游戏面板上找到了答案,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他的游戏面板上是有地图的,整个皇宫鸟瞰图。 上面把各个部门都标注的十分清楚。 他猜也能猜的把对应部门写上去。 真正让沈里为难的反而是第一个作业,从岑夫子不拘一格但环环相扣的教学上来看,这很显然并不是一个突发奇想的作业,她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 只可惜,沈里至今还没参悟透其中的奥妙。 属于那种“稍微动一点脑子,就觉得自己智力上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里苦着一张脸,只能来找场外求助了,幸好这本身就是老师之前提醒过的,他可以做的选项。 而闻时颂在了解到沈里上午的苦逼经历后…… 虽然很不道德,但他真的差点没控制住的笑出声,困扰了他一上午,乃至是一天的糟糕情绪,在这一刻才算是彻底烟消云散。对某知名不具的颜姓郎君的敌视甚至发生了两极反转,恨不能第二天让人给这位也一笔丰厚的束脩过去,并说一句干得漂亮。 当然,这些只是闻时颂不厚道的内心活动,表面上他还是挺能装的,和沈里统一战线,同仇敌忾。 一起痛骂了小颜夫子不做人好一会儿,这才收心重新回到功课本身。 说真的,对于闻时颂来说,这一题的答案还挺简单的,岑老夫人布置这个作业的目的也很简单,他提示说:“你老师大概是想培养你对一个人做事动机的思考。” 闻时颂怕自己讲的过于枯燥,还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 “好比咱俩小时候,麻林国进献了一只会说话的灰色大鹦鹉,你还记得吗?父皇把它赏给了皇兄,你很喜欢,我也很喜欢,按照以往的经验,皇兄肯定会把这灰鹦鹉送给你或者我,但他是没有,你觉得是为什么?” 沈里一愣,他自然对这段过去是没有记忆的,但那完全不影响对他这段的理解。 甚至仿佛都能感受到小朋友愿望没被满足那一刻的委屈。 但从成年人的角度来说:“当然是因为灰鹦鹉没有办法一分为二,皇兄既不想让我伤心,也不想让你伤心。” 给谁都不对,索性不如不给。 闻时颂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以皇兄喜欢成全所有人的性格,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再得到一只一模一样的,实现让你我二人一人一只的愿望。” 别说孝贤太子做不到,他总能达成所愿。 这是一个拥有觉醒血脉的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闻时颂在沈里的深思中提醒:“在灰鹦鹉事件之前有个前提,也许你已经忘记了,就在那前不久,我们刚刚因为纸鸢的问题大吵了一架。” 就是沈里挂在他家里的纸鸢。 沈里顺着闻时颂的提醒渐渐有了思路:“如果不把灰鹦鹉给我们,我们想要看它学舌,就只能去皇兄的宫殿?他在给我们创作和好的机会?” 闻时颂点了点头。 虽然他也是在用这件事举例时,才终于意识到了皇兄当年的良苦有心。但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个很好的办法。 可惜,当年的他们都没能意识到。 沈小里倒是每天颠颠的跑去东宫看灰鹦鹉,而闻时颂却是个天生犟种,宁可一眼不看,也不想再去东宫“碍眼”。 至少他当时是这么觉得的。 皇兄对此到底会如何想,如今的他们谁也不得而知,闻时颂也只是对沈里说:“你老师布置的作业目的差不多也是一样的,想让你对一个人的行为多几层思考。” 沈里也终于有了思路,开始在纸上开动想象。 第一种可能性,大概就是和太子妃保持距离了,虽然沈里至今对“太子妃”这个称呼有点尴尬,可他必须也得承认,这对于古人来说是个挺有分量的位置。 而小颜夫子的颜值又实在能打,是个过于能当祸水的大美人。 如果不想给好事者提供可以发挥的空间,主要原因也包括了太子这个神经病的行为太不可预测,他俩最好保持距离。 第二种可能则是为了欲扬先抑,给自己老师轻松愉快的教学风格,先做一个过于严肃古板的铺垫,先降低沈里的预期,才能让他在随后的课堂上提高对学习的积极性 不得不说,如果真的是这个目的,那小颜夫子是相当成功的。 沈里确实对接下来的外出教学十分开心,并真的学到了不少东西。 第三种、第四种可能…… 直至写到第五种沈里才终于卡主了。 反倒是闻时颂颇为自恋的替沈里写了一个附加分,好比为什么岑夫子要留这样的作业,甚至刻意强调了可以找场外求助。就是为了通过这个作业,来给他这个爱吃醋的太子殿下吃一颗定心丸,让他知道早上都发生了什么,不要在以后破坏他们好好的教学进度。 沈里一脸匪夷,他和闻时颂实际是什么情况他们自己知道,闻时颂为什么要吃醋? 太子殿下正襟危坐:“是的,我不会,但你写上这个应该可以加分,毕竟这是你们老师自己小心眼。” 两个笨蛋迅速达成一致。 岑老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当年的皇兄在想什么呢? 他当然是一计不行又在想一计啊,为了帮助笨蛋弟弟交朋友,哥哥真的付出了很多。 *稍微动一点脑子……:这句来自网络,我忘记是在哪里看到或者是个表情包啥的了。 第43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三天: 翌日。 小颜夫子的地狱早读照常进行,除了没有考试,多了背诵检查,和昨天的早读竟没有任何差别。 在经历了自家师祖生动形象的“旅游”小课堂之后,小颜夫子也完全没有打算改变自己古板的教学风格,昨天真的只是一个一如他所说的相对温和的开始。 沈里瞳孔地震。 看了看眼前漂亮但古板的夫子,又低头看了看手上《后鉴图说》的厚度,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又觉得怎么可能的飘忽语气,试探着问了一句:“您的目标不会是让我把这一本都背完吧?” 小颜夫子笑容依旧是那么漂亮和善,他微微垂头,任由熠熠生辉的银色长发滑过肩头,柔声表示:“怎么可能呢?殿下说笑了。”沈里还没有来得及庆幸,就听到对方继续说,“背完了《后鉴图说》,我们还有《帝鉴图说》啊。” 这俩是一套教材。 只不过一本记录的大多是历朝历代皇帝或英明或愚蠢的事例,而另外一本记录的是皇后的事例。 沈郎君一想到这两本书加在一起的厚度,就顿时生无可恋了起来,并很快就举一反三的意识到了,背完《帝鉴图说》也并不是故事的终点。沈里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破罐子破摔的进行负隅顽抗:“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就是背不会,会怎么样呢?” 反正他又不用高考,对吧?沈殿下在绝望中反倒是看到了希望的花。 小颜夫子也没有说什么“学习是给您自己学的,不是给我学的”废话,这种话是诈唬不到沈里这种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老师的学渣老油条的,他只是放下了手中卷着的书,长叹了一口气。 美人连凝眉都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谪仙之姿,只是口吐出的话语却略显魔鬼,他说:“您知道弘文馆的夫子一般都是怎么惩罚皇子公主的吗?” 沈里一愣,还有人敢惩罚皇子公主呢? 然后他就意识到了,也不知道是电视剧给他的灵感,还是他的亲身经历,反正脑海里莫名就灵感迸发,领悟到了小颜夫子的言下之意。——皇室的夫子确实不敢真的体罚龙子龙女,但他们可以打伴读啊,一个皇子公主至少有四到八个伴读,一天打一个,都能轮到下个礼拜。 沈里这个太子妃没有伴读,但他有春华秋实啊。 想到这里,沈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已经睁到了老大,他对眼前人畜无害的小颜夫子连连摇头:“你不会……” 小颜夫子却回了一个“我会”的坚定眼神,然后委婉表示:“本来臣也不想一上来就和您说这些的。” 意思就是以后还真的打算这么干呗? 真卑鄙啊你!!! 但不得不说,这一招也是真管用,至少对沈里很管用。用身边人威胁根本没把下人当人的天潢贵胄未必有行,可对于沈里来说,却像是被直接拿捏住了七寸。 他对此毫无办法,只能一边气鼓鼓的看着手上的课本,一边……狠狠的把这些该死的知识记到了自己的脑海,一个字都不敢出错。 精准因材施教的小颜夫子笑的还是那么好看,就像是一副工笔画,只不过他的身后多出了十个大字——臣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 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少有比他更可恶的魔鬼了!沈郎君如是想。 等岑老夫人下朝来弘文馆给上课时,沈里背会的内容已经比昨天多了一倍还多,但小颜夫子竟然还肝胆大言不惭的表示:“看来殿下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臣会努力的。” 果然是一朵歹毒的食人花。 但食人花在老师主场之后,就再次进入了隐身模式,让人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岑老夫人先拿出了沈里昨天考的卷子,她已经连夜批改完了,并对沈里欠缺的知识方向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然后,她又看了看沈里写好的作业,很是满意的表示:“殿下是有大智慧的人。” 一如她昨天在和沈里的相处中对沈里的判断,常识极度匮乏,但其实人并不笨,甚至可以说很有灵性。 而很巧的是,这样的人岑老夫人刚好教过。 准确的说,就是乡野出身的太后。她从小长在闭塞之地,那注定了她不会知道大理寺和刑部有什么区别,大臣朝服的颜色有何种讲究,但她的聪明又帮她迅速在深宫之中立了足,团结了一切可以团结到的人脉,让她和儿子得以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 沈里第一份作业已经答的很全面了,岑老夫人只补充了一点:“您忽略了有可能这真的只是出于仲卿个人的恶趣味。” 一个人做事的动机可以有很多种,但也有可能单纯只是这个人神经病。 沈里先是不可置信的长大了嘴巴,然后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指向小颜夫子道;“你早上故意诈唬我!”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打春华秋实的吧? 小颜夫子眨眨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道:“您可以试试看,那是不是一个诈唬。” 沈里…… 还真的不敢赌,也赌不起,毕竟那可是春华和秋实啊。 可恶! 至于第二份作业,岑老夫人根本连看都没看,只是丢给了徒孙帮忙批改,并表示对照错了的部分由他明天早读的时候给太子妃讲解。 岑大儒真的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所谓的帮助太子管理东宫只是一个借口。 在确定沈里并没有忘记昨天的课外教学内容之后,岑老夫人很快便进入了今天的正题,这再次出乎了沈里的所料,并不是各个衙署职能的眼神,老太太笑容可掬的表示那是明天的内容,人不能一直学习一个东西,总需要换换脑子。 今天的课程内容,真的就是围绕小颜夫子让沈里背诵的《后鉴图说》展开的。 只不过老夫人说的是:“想必您已经很了解我们书上的第一位皇后了,她是历史上最有名的贤后之一,谦恭节俭,出身高贵。而她的父亲正是历史上有名的三朝元老……” 话题莫名其妙就拐上了贤相如何选拔人才,帮助皇帝更好的治理国家。 学了一天下来,沈里满脑子都是任用贤才,如何分辨君子与小人,以及如何在可用之人有限的情况下达到更好的办事效果,一言以蔽之,没有绝对的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哪怕是卧龙凤雏,也有属于他们发光发热的位置。 一直到下午三点,岑老夫人的阴谋小课堂才终于结束。 沈里拿着今天的作业离开了弘文馆,一路上都在想着,如果我是xx贤后的爹,我该如何在朝堂人才凋敝的初期,与世家斗智斗勇。 等等,不对啊,我学的不该是如何当贤后吗? 怎么现在在揣摩贤后她爹啊。 在少年沈里还在反思自己的读书定位时,无独有偶,太子闻时颂也在面临人才选拔的问题。之前说了,春闱在即,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科举结束之后,吏部的官员铨(quan)选。 这也是沈里今天在课堂上学到的。 在大启,不是说你考上进士,当了状元,你就能直接走进官场了。甚至可以说这才是一个开始,你只是获得了一个可以当官的资格,至于具体能当什么官,还要等吏部的审查与铨选。 这个考察的过程可长可短,就大启来说,一般来说是一年。 因为不仅要考察,还有去各部门的实习培训时间。 用沈里的理解就是医学生的大五,要在医院的各部门都轮一圈,当一个不仅没什么工资,还要倒贴钱上班的实习生。 实习差不多结束后,就是真正的吏部铨选了。 也就是一场大型的校园企业直聘。 进士们和朝廷的各个衙署之间会有一个双向选择的机会,经过一系列的筛选,才能决定未来的“就业方向”。 而在新一届的进士来之前,肯定要先安排好老一批进士的归属。 这也是韩大人那么着急把儿子塞到吏部的原因,如果再晚一点,韩乐风就要跟着下一批进士整整等待一年了。 如今临时“插班”进去,虽然让一部分衙署缺少了对韩乐风的了解,但是有一个当仆射的爹,他就不会缺少机会。事实上,韩乐风未来要去哪个部门,他爹和他娘早已经在家里就给他选好了,如今只是走个过场,韩乐风主要参与了“实习”地方的也是这个衙署。 而闻时颂此时前往吏部,一方面是作为太子,每年都要在这些“管培生”面前进行的政治作秀,另外一方面也是顺便看看能不能选几个合适的人才。 虽然在这一批人里,有韩乐风这样的关系户,但也是有真材实料去年靠科举考上来的人才的。 包括状元郎在内的进士都在其中。 太子闻时颂看着他们,就像是在看着自家菜地里茁壮成长的大白菜,身边陪着不少东宫与六部的官员,他们一个个都急得不行,因为太子提前来了,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也没有通知到位,闻时颂的突击检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些储备官员们根本不知道此事,还在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等待着太子的大驾。 好巧不巧,韩家玉郎正在与人争辩。 一般来说,闻时颂是从不会去搭理这些事的,他只喜欢看戏,但他听到了这些人争辩的关键词——沈里。 能与韩乐风聚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人呢? 自然只可能是顶级的官二代和世家子弟啊。 而在这些人中,有不少是连闻时颂都觉得眼熟的人,有韩乐风这样与沈里从小针锋相对到大的“敌人”,也有能和沈里说上几句话的“朋友”,其实有两个甚至当过皇子或者公主的伴读,也怪不得闻时颂觉得眼熟。 至于他们为什么好端端的说到沈里,其实也挺好理解的。这就像你们一届的同学,有人考公,有人读硕,还有人过了大厂面试即将入职,而偏偏有那么一个…… 已经嫁入豪门,还有可能直接当他们的顶头上司。 同届生聚在一起,不讨论他都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讨论的方式也分单纯的讨论,还是背后蛐蛐。有人为了讨好韩乐风,知道韩乐风过去和沈里不对付,就明里暗里揶揄了沈里两句,当然是没有提沈里名字的那种。没想到韩乐风不仅没买账,还一下子就发了火,非要对方说清楚,他到底在暗讽谁。 对方被弄的下不来台,索性就和韩乐风刚在了这里。 闻时颂似笑非笑,陪在他旁边的官员们已经在汗流浃背了,刚刚他们还把这一批的候选官员们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结果现在就给他们整了个这?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闻时颂:沈里不是金子也不是银子,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这很正常,我们应该尊重每个人的审美差异,我只想说,永别了!你这没品的东西! *吏部铨选:这个也是唐宋真实存在过的选官机制,到了明清才渐渐消失。 不过文里写的流程和现实里不太一样哈,都是为了剧情服务,请勿当真。 第44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四天: “殿下息怒啊。” 一群吏部官员,当下就哗啦啦的跪倒了一片,胆子小的已经在懊悔自己今天为什么非要凑上来了。 毕竟以本朝这位太子众所周知的脾气和行事风格,不管他和自己的太子妃感情怎么样,对方这么当众被下了面子,太子绝不可能无动于衷,也不可能不动怒追究。甚至说不定在这位心里,这事已经从对太子妃沈里的侮辱,升级到对他对整个东宫的挑衅了。 这事眼瞅着就要没办法收场了。 现在大家只能心存侥幸的希望,太子殿下这回能稍微气的轻一点,不要殃及太多无辜,至少自己真的很无辜。 而这也是挑事的吴仁早就期盼的结果。 是的,吴任是故意的。 虽然他一开始想演的是为了巴结韩乐风,而拉着韩乐风一起羞辱沈里,好引得太子动怒的戏码,可惜,韩乐风也不知道抽的是哪回风,没按照他预先排练好的剧本走。不过没有关系,这也顶多是没能拉着韩家一家下水而已,其他的部分还在他的掌握之中,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甚至因为吴仁和韩乐风的僵持,让这一幕的争执变得更加真实,也吸引到了更多围观群众的眼球。 等后面不管闻时颂这个太子是当众大发雷霆,还是事后精准打击报复,今天的这一幕都一定会让许多人印象深刻,让八卦甚嚣尘上。大家议论纷纷,不愁事情不闹大。 吴仁只恨自己演的还不够刻薄,不够讨人厌。 闻时颂看破这个针对他的局了吗?他当然猜到了啊,这么低端的激将手段,他要是都看不破,他也就别玩什么与天斗与地斗了,连沈里都斗不过。所以闻时颂的下一句是:“真巧啊,明知道孤今天要来,还费尽心机专门给孤演这么一场大戏。” “臣等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啊,请殿下明察。”群臣大呼冤枉。 不只闻时颂猜到了,在场不少的人精都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猜测。所以他们说的是自己不敢,而不是此事不真。说真的,这一批进士的手段还是太过稚嫩。平日里在私下不能说这些?非要专挑太子来的这天说?是生怕太子听不到吗?谁会这样做坏事? 只是这一招也确实歹毒,因为不管闻时颂上不上当,这事都注定要沾一身腥。 假设闻时颂上当了,当真了,真为了此事站出来和一个口出狂言的小小进士计较,很显然太子一定会成功,对方肯定会被收拾的很惨。可与此同时,也会给背后之人很大的操作空间,眼瞅着春闱在即,正是选拔人才的关键时刻,太子这么对读书人,会让多少人兔死狐悲,心下戚戚? 对方但凡稍微煽风点火一下,说自己并没有侮辱太子妃之意,暗讽的是别人,是太子自己太敏感,太恋爱脑,非要对号入座,这事就能成为闻时颂这个太子好些年的黑历史。 在人才笼络方面,东宫势必会多出许多根本不必要的阻碍。 可如果像如今这样,闻时颂看破了对方的诡计,还当场直接挑破说了出来,就可以破解对方的阴谋了吗? 很显然不是啊。 自己的太子妃这样被人侮辱,以闻时颂平日里的暴烈性格会毫无作为?知道的说一句太子理智,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是有多嫌弃太子妃呢。 在大将军沈青起刚刚战胜蛮族、为国为民立了这么一功的时候,太子这般薄待她的亲弟弟,是想彻底得罪武官集团吗?至少啸铁卫一定不会高兴。哪怕是平日里一直跟着闻时颂的旧臣,多少也会有寒心之感啊,连自家人都保护不好,谁还要跟着这个老大? 一根萝卜两头切的阳谋,对方怎么都能恶心闻时颂一把。 甚至是直接怼脸告诉闻时颂,我就打算这么恶心你,你只能从恶心和更恶心之中选一个,来吧,让我看看你会选什么。 闻时颂会怎么选呢? 那当然是有仇当场就报啊,他就不是一个什么会隐忍下来的性格,也只信奉武力威慑。这是闻时颂傲慢性格中最大的弱点,他自己知道吗?知道啊,可他根本没打算改。他也不觉得为沈里出头,有什么需要权衡利弊的,他永远不会为这种事觉得不值,只会恼怒自己做的不够。 是的,闻时颂如此生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还是不够强大,气自己往日里表现出的对沈里的在意还是不够多,才会让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敢拿沈里的事情找他开刀! 这也是他皇兄小时候教会他的,人生在世,不可能没有软肋,而我们要如何保护自己的软肋呢? 办法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说白了也不过两个核心,要么遮掩自己的在意,不让人发现自己的软肋是软肋,不让人意识到拿捏住这个就能拿捏住你;要么让所有人都意识到,招惹了他的软肋势必要付出极大、极大的代价,大到对方根本不敢招惹。 而闻时颂只可能选择后者,因为前者听起来就十分的愚蠢。 “所以,你其实很在意里里。”孝贤太子再次给他年幼的弟弟上了一刻,那个时候闻时颂还是个阴郁的小蘑菇,又阴郁又暴躁,但是很容易就被哥哥套了话。 闻小颂生气的看着他的皇兄,既没说在意,也……一直到最后都没说不在意。 但一直到今时今日,闻时颂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内心,或者说他终于觉得不能再逃避下去,他确实挺在意沈里的,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而且承认了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他就是在意啊,怎么样? 闻时颂不仅会直接替沈里抱不平,还准备亲自动手。不然这些年太子性格糟糕的传闻哪里来的?因为他遇到过太多次这种暗亏了,而他没有哪一次会老实服输。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在外面的风评,就喜欢别人这种快要恨死他了但又干不掉他的感觉。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任何过度解释自己行为的想法,打你就打你了,还要什么理由?闻时颂虽然热爱与人斗争,但也要分什么人,像对付吴仁这种,他就更喜欢把政斗直接变成拳拳到肉的武打。 可惜,闻时颂最终没能如愿。 亦或者是沈里的锦鲤buff准时上线,哪怕他本人并不在场,对方也只是阴阳怪气背后蛐蛐了他一下,命运也会帮他找回场子。 闻时颂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做,韩乐陶已经站了出来。 韩乐陶这个名字,一看就和韩乐风有关系。两人也确实有点关系,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两人都出自五姓七望的韩家。 只不过韩乐风的爹是尚书省右仆射的大韩大人,而韩乐陶的爹是担任东宫詹事的小韩大人。 之前韩詹事就说过的,他和妻子只有一个女儿,去年考上了进士,即将步入官场。对方便是这一届正在吏部等待铨选的进士。 韩小娘子不仅是个女进士,还是当朝探花。 她站出来也不是为了帮韩乐风这个远方表亲,两家并不熟,从她之前和其他女进士站在一起,根本不和韩乐风这帮衙内搭话,就能看得出来他俩到底有多生疏。但她不能允许她爹的顶头上司(之一)被人如此侮辱。 在这个主辱臣死的社会风气下,她势必会站出来维护东宫的脸面。 韩乐陶表示:“你到底在说谁,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不会以为不说出对方的名字,这事就真的能被含糊过去吧?” 吴仁乐了:“我不说你都知道?这么厉害?怎么知道的?读心吗?” 韩小娘子也乐了,因为真的可以欸。 这可是个能觉醒血脉,血脉还千奇百怪的世界。甚至都不需要劳动别人,韩小娘子自己就可以。 “大家都知道的,我们韩家的血脉来自司命。” 如果沈里在这里,他肯定会点头应和,因为之前王夫人来感谢他时特意说过的,她儿子觉醒了少司命的血脉,当时沈里还疑惑过少司命的血脉是个什么样的血脉。 “而我不才,正袭成了大司命的察施。”司命是掌管人类生命的神,在《九歌》中有过记载,而其中说过司命有两位,一位是少司命,一位是大司命。而大司命有七布施,其中之一的察施便是不用问对方就能察觉到对方的心。 和能听到别人心声的能力有点像,又不完全一样,但总之只要吴仁配合,韩乐陶真的可以用血脉探查到对方到底在内涵谁。 让他没有办法再甩锅狡辩。 吴仁一下子就有点慌了,不是没想到会有这种血脉,而是没想到这种血脉就在现场,此时此刻就能够破案,打乱了他全部的计划。 一旦坐实了他在故意侮辱皇室,那这个两头堵的圈套就不存在了,太子可以理所当然的处罚他,他们也没有办法在再这么多人都轻身经历后再颠倒黑白。 吴仁慌不择路的为自己辩解:“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你故意诬陷我呢?” “这不是巧了吗,刑大人,你的獬豸(xie zhi)血脉有了用武之地。”闻时颂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全场先是一片寂静,然后就是吓的齐齐下跪了。 獬豸是能辨别是非曲直、善恶忠奸的神兽,拥有这样血脉的大臣能做什么已不言而喻。对方没办法听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但测一测韩乐陶有没有在说谎还是轻而易举的。 血脉套娃了属于是。 吴仁彻底瘫软在地,再没了半分辩解的余地。 虽然这场面和闻时颂预想的不太一样,但效果却很是不错。 只有韩乐风这个脑子不太灵感的纨绔最后搞了个节外生枝,他挥舞着拳头,义愤填膺的对吴仁说:“我知道你以为你这样至少还是侮辱到了太子妃的,但丑人多作怪的只有你自己,我能够觉醒血脉全靠太子妃,他的能力比你一位强大的多,也有用的多!” 全场一片哗然。 让人觉醒血脉?这是真的吗?群臣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太子。 闻时颂已经想骂人了。 但韩乐风这一回真的不是为了和沈里作对,他和他娘王夫人一样,发自肺腑的相信他觉醒的血脉是沈里给他的,所以他真的只是好心,想要给沈里找回场子。 他不希望沈里被任何人小看,他嫁给太子只是他选择了爱情,不代表他这个人就只能靠太子。 闻时颂、闻时颂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在心里想着,不管沈里觉没觉醒血脉,也不管他觉醒的到底是什么,他未来的力量都只能是帮别人觉醒血脉了。别问他怎么做到,他总能想办法帮沈里做到! 但实际上…… 沈里真的可以。 他也正在证实自己的路上。 这事说来也巧,就在今天差不多的时间,沈里从弘文馆下课,明明已经都快要回到东宫了,才想起来他的作业忘记拿回来了。 他当时有两个选择,要么让人去给他取回来,他先在东宫自己读书;要么靠自己的记忆力,把岑夫子布置给他的作业默写出来。 沈里选择了第三种——自己去拿,还能趁机遛狗。 自从开始上学,沈里已经有两天没有遛狗滚灯了,热情小狗依旧热情,可看上去真的委屈极了。沈里根本见不得他的小狗这样,当下就决定扩大彪子老大和滚灯的版图,从东宫开始向皇宫延伸,当然,以防万一,他还给彪子老大也套了个牵引绳。 彪子老大也是颇通人性,大概是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不能随便造次,它也很配合的让沈里给它穿上了那傻乎乎的绳子衣。 然后一人一猫一狗就这么上路了。 说真的,只要是不用读书,让沈里干什么他都会觉得很开心,哪怕是重走一遍上学路,他也乐的不行。 而就在今天梳了个高马尾的沈里快要抵达弘文馆时,他也和闻时颂一样,在宫道上旁听到了一场现场争执。 只不过闻时颂听到的是别人蛐蛐沈里,而沈里听到的是别人公然霸凌颜仲卿。 这事乍一听很荒谬,但仔细一想其实还挺有逻辑的,首先就是颜仲卿长得太好看了,是那种男人公敌的好看,从小到大被叫小白脸的次数不计其数。他本就一直是别人嫉妒的对象,如今又因为走了师祖的关系,而当上了太子妃的夫子,嫉妒他的人可想而知有多想搞他。 而这些人胆敢来霸凌颜仲卿的底气,就是颜仲卿是个普通人。 在这个力量为尊的世界,普通人真的很受气。不然孝贤太子也不会在当年提出对血脉力量者的约束,像清河公主那样让一个普通人欺负了的,实在是少数中的少数。大多数时候,都是血脉力量者在理所当然的霸凌普通人。 而小颜夫子就深受其害。 沈里虽然和小颜夫子在教学理念上有一些小小的分歧,但他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夫子被这么欺负,哪怕对方不是他的夫子,他也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沈里出面解决事端都是小事,他毕竟是太子妃,都不需要他说什么,只他走出来,一个眼神过去,就能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沈里真的很生气,一边想着朝廷招人这么宽松吗?什么歪瓜裂枣都能当官了?一边想着他一定要帮小颜夫子找回场子。 只不过沈里帮人的手段实在是有些老套,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太擅长打脸那一套。 他只会想,不就是觉醒血脉吗?你们在神气什么?信不信我明天就让小颜夫子也觉醒血脉啊?! 作者有话要说: *韩詹事的女儿考上了进士:这段在28章有过提及。 第45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五天: 别人信不信,沈里不知道,反正…… 他自己是不信的。 因为觉醒需要先完成觉醒条件,他不要说完成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让小颜夫子觉醒的条件是什么。 等沈里想起来去查看游戏面板时才更绝望的发现,他根本没在游戏面板上找到小颜夫子的觉醒按钮,他研究半晌也没研究明白这是为什么。是小颜夫子的个人问题,还是他的操作问题,亦或者是他的金手指哪一步出了差错。 但有一点沈里可以肯定,他不愿意就此死心,就像他一开始不知道摁了多少遍退出键一样,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总想试试,万一真的退出了呢? 既然在宫道上不能觉醒,那就回东宫看看嘛,如果东宫也不行,还能去清风观门口试试啊。 说不定让人觉醒和所处的方位也有关系呢? 这原理就有点像打麻将、玩扑克输了,人是不会怀疑自己的牌技的,只会怀疑是不是今天穿的衣服颜色不对,是不是坐的朝向不对,亦或者是不是因为出门的时候吃了一口小小酥(输)。 总之,沈里接下来就开始极力邀请他的夫子去东宫小坐了。 颜仲卿本来是不想去的,就像沈里昨天在作业里写的那样,他在第一天的早读就安排考试,除了个人性格以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避嫌,保持距离。 这里倒不是因为太子是个爱乱吃飞醋的神经病。 而是因为颜仲卿本人就是这么一个孤僻的性格,他与大多数的人都习惯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用现代话来说就是有点社恐。 只不过大多数的社恐是不善交际,而小颜夫子是不愿交际。 在他的骨子里,是有那么一点点傲慢的,他根本不屑和人进行无效社交。而什么是他眼中的无效社交呢?就好比一旦有人和他稍微走进一点,对方总会充满惋惜的看着他说“唉,你怎么就没觉醒血脉呢?”、“你要是能觉醒血脉就好了”以及“真可惜啊,就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颜仲卿很清楚,对方说这话时,未必就怀揣什么恶意,甚至不少人都是发自真心的在替他惋惜,就像看到一个有瑕疵的美玉,世人皆爱圆满,肯定会觉得遗憾。 但这是个活生生的世界,不是什么书坊里的话本,哪有什么注定的完美结喂,于小衍局呢? 颜仲卿实在是经历了太多次这样的对话,他听也听累了,说也说累了,这样的无效社交在生活里还有很多,他真的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包括这些因为他是个普通人,就不断试图霸凌他的人,他都觉得他们很蠢。 这倒不是说他有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了,他毕竟是人不是神,还是个普通人,根本无力阻拦生命里不断渗入的恶意,他只是很麻木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愚蠢的芸芸众生。 然后…… 他就迎来了一场入室抢劫一般的友谊。 就,主观上颜仲卿是知道要感谢太子妃的仗义相帮的,他没有那么不识好歹。他会先对太子妃郑重其事的道谢,再回家精挑细选上一份足够表达感谢的贵重礼物,最后还会不厌其烦的对别人宣扬太子妃的美德,但他并不打算因为这个就走进沈里的生活圈啊,也不打算让沈里走进自己的。 可有些时候生活真的不是剧本,别人控制不了颜仲卿,颜仲卿也控制不了别人。 这位沈家的小郎君根本不讲道理的,他就像一个劫匪,直接踢开了他的家门,一边说着“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啦”一边直接就拉着他去他家做客,完全没有听到他的拒绝。 事实上,沈里是真的没听到。 准确的说,是没有听懂。 小颜夫子拒绝人时也是十分委婉的,毕竟沈里刚刚救了他,他怎么可能对沈里说太重的话呢?面对沈里的邀请,他甚至是先对沈里表达了半天的感谢了,在自觉已经表达了足够的想要去的情感之后,才说了一句可惜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但一心想带着颜仲卿回去研究一下金手指的沈里,他的脑回路是,他说他很想来欸,只是被事情绊住了。那我帮他解决了事情不就可以了吗? 他现在是太子妃,有什么是他解决不了的? 真解决不了,还有闻时颂的太子身份可以狐假虎威啊! “走吧走吧,放心交给秋实和洪梁,他俩超厉害的,就没有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不过我们在回东宫之前,得先完成遛狗的任务,夫子你的体力怎么样?”沈里很努力的想要炫耀他最近遛狗练出来的体力,他终于不再是过去那个出门一会儿就需要一天时间来治愈的废柴了。 “可,我,呃……”颜仲卿甚至不知道这个话题是怎么如此丝滑就跳到了遛狗上的。 “你走不动?那你坐肩舆吧。”沈里出来的时候是让人带上了肩舆的,生怕自己能走出去却走不回来,如今正好拿来能用。 “不不不。”在太子妃如此的盛情难却下,小颜夫子都有点不会说话了。 沈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不是走不动,那是他们打你了?”一惊一乍的小矮子当下就炸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霸道太子的影响,反正现在的太子看起来也挺霸道的,当下就要回去找那些小官员麻烦。 “没有没有,他们并没有动手。”准确的说是还没有来得及,但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颜仲卿心累表示,“我们去遛狗吧,它看起来都有点等不及了。” “好!”沈里还开心的把彪子老大分给了小颜夫子。 有时候社交悍匪太热情了,社恐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一起遛了猫和狗,然后又一起回了东宫,还一起莫名其妙和太子吃了一顿晚膳。 是的,太子也在。 事实上,颜仲卿和沈里一起回到东宫时,闻时颂也是刚刚从吏部回来,也不过就比他们早到了几步而已。 闻时颂当时没看沈里,还挺开心,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去接人放学,哪里想到他这边刚准备再次出门,就看到了沈里和颜仲卿一起相谈尽欢的进门。 一个叽里呱啦的说,一个保持漂亮的微笑,安静倾听。 两人美的就像是一幅画。 让闻时颂很想当场就去撕碎的画! 闻时颂这个神经病吧,就是这样难伺候,你说你讨厌沈里,那不行,你说你喜欢沈里,那也不行,沈里说讨厌你或者喜欢你,那就更不行了。 尤其是闻时颂今天刚刚才在心里承认了自己对沈里的在意,就迎面遭遇这样一个暴击,换谁谁受得了? 以前是稀里糊涂的生气,如今是清醒的生气。 但总之就很生气没错了。 沈里完全没t不到,因为闻时颂平时就是个bking,话很少的那种,生气的时候也只是比平时话更少而已,但该干什么还是会干什么,好比让东宫厨娘做的都是沈里爱吃的啊,在沈里问他可不可以让自己的新朋友一起留下吃饭的时候冷硬的点点头啊,他甚至都只敢在沈里注意不到的地方给颜仲卿甩眼刀…… 这让沈里怎么发现?真的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嘛。 当然,如果这种单方面的冷战时间长一点,或者只有他们两个人,沈里大概还是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只是现下真的没有那个土壤。 沈里全程不是在给新朋友介绍这个超好吃,就是在说那个他超爱吃,仿佛在世界上就没有不好吃的东西。在吃饭的百忙之中,沈里还不忘研究他的游戏面板,结果你猜怎么着?它现在又亮啦。 沈里整个人都惊了。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为什么之前跟死了一样,如今却又突然出现了“待觉醒”的选项? 沈里实在是研究不明白,但无所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金手指终于能用啦!那肯定要赶紧抓紧时间看一下觉醒条件啊。 然后就给看沉默了。 觉醒条件的任务弹窗和之前给彪子觉醒时差不多,一来一回就两条,第一条是给颜仲卿xx,xxx以及xxx(待完成),第二条是让颜仲卿给你一份礼物(待完成)。 但问题就出在了这第一条上。 除了要给小颜夫子送文房四宝以外的大量资源外,还多来一个答题链接,旁边明确标注了正确率需要多少的硬性条件。 哪个好人家玩游戏还要考试啊? 太子妃怒而掀桌。 好吧,他也得承认,这种答题任务,在游戏里也是有的,尤其是在古风类的游戏里,那真的是屡见不鲜。 可问题是玩游戏可以作弊,一边打开游戏界面,一边直接用手机问智能ai,保证能让答题率百分百。 他如今要怎么作弊啊? 找闻时颂问吗? 沈里一愣,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行啊,他看看左手边的学霸闻时颂,又看了看右手边的小颜夫子,当下就点开了题目,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天时地利的好时候了,有一种他要是不趁着现在赶紧答题,一定会错失良机的感觉。 然后,闻时颂就卡在了题目上,因为这个答题和他想的不一样。 上面只有两道题目,一道是给小颜夫子背诵多少多少《后鉴图说》和《帝鉴图说》,另外一道是需要完成多少次作业。 沈里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痛苦难过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好,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整个人都萎靡了。 偏偏在闻时颂问他的时候,沈里还不能说真实的原因,只能搪塞表示:“如果你能帮一个人,但帮对方的条件非常非常痛苦,你会帮吗?” 闻时颂挑眉:“帮谁?” “没有谁,我就是举个例子。”沈里这个慌撒的就很没用技术含量。 闻时颂根本不信,只是继续问:“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显而易见的,冷脸做饭的太子殿下又打算出手帮忙了,虽然他到现在为止还在生昨天的气。 沈里苦大仇深的回答:“需要你背完一整本的书。” 闻时颂:“……”本来他还觉得沈里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事,现在开始有点相信这小傻子真的只是睡糊涂,在胡思乱想了。但闻时颂还是略显茫然的追问了一句,“背书很难吗?” 沈里:“!!!”老子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 这回轮到沈里生气了。 两个笨蛋一直到闻时颂把沈里送到弘文馆,都没能意识到彼此的真实心意。沈里不知道闻时颂在生气,而闻时颂不知道沈里为什么生气。 闻时颂一边想着,我的生气还没哄好呢,现在还得反过来哄你? 他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他是。 “晚上放学我帮你做作业?”太子殿下的讲和方式也挺硬核。 沈里却只是哼了一声。 “……这样你才有空回家和你祖父一起吃晚饭。” “你是我全世界最好的朋友!”沈里立刻叛变了自己,骄傲宣布闻时颂的唯一性。 太子莫名其妙的就也爽了。 新朋友又怎么样?邀请来东宫做客又怎么样?他是沈里全世界最好的朋友吗?他不是!想一想沈里有多烦上学,闻时颂就更开心了,他觉得这段友谊肯定长久不了,早晚要因为繁重的课业而翻车。 然后,保持这个良好自我安慰的太子殿下,就在下午接到沈里放学时,发现对方正在埋头苦背。 并坚持要自己写完作业。 闻时颂:“???” 因为沈里已经想明白了,帮忙还是帮的,不就是背诵吗?反正他本来就是要背的呀,没有觉醒条件,岑夫子和小颜夫子就能放过他了?与其浪费了机会,还不如让这场背诵变得更有用一些。而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作业也肯定要日积月累的自己写啊。 只有闻时颂彻底爆炸。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情: 小姑:侄媳啊,吃点中药调理一下吧,总这么吃醋也不是个办法。 闻时颂:= = 第46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六天: 闻时颂生气的原因,很显然不可能是因为他不支持沈里进步。 只是明明早上送到弘文馆的时候,沈里还在对读书这件事苦大仇深,如今突然就大彻大悟的爱上学习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里面必然有妖人在作孽! 至于这个妖人是谁,想必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答案。 闻时颂好不容易才成为了被沈里认证过的朋友,他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刚刚出现的人轻而易举就抢走他的全部? 一直到在沈家花厅里坐下准备吃饭,太子殿下的脸色都不算好看。 沈里却只顾得上埋首沉浸在学习的海洋里,暂时还没能发现闻时颂又在不给他好脸色看。但“小姑父”阳邑县主却已经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情况不妙,并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救火。在沈却金和沈老爷子还没过来的空挡,她递给了自己这位远方表亲一块苏绣锦帕。 闻时颂挑眉,一边嫌弃的抓起锦帕的一角端详,一边用眼神询问阳邑县主这是抽的什么风。 阳邑县主今天穿了身八色拼接的破间裙,绫罗绸缎上点缀的到处都是波斯联珠纹,惊鹄髻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整个人就宛如一个移动的珍宝展示架,手里还拿着一把珍珠镶边的团扇,稍微往脸前一档,就是半是朦胧半是美。 只不过她口吐出来的话语却是:“男人变帅的第一步,尽可能的遮挡丑陋的面积。” 闻时颂回答的就更直接了:“你是不是想打架?” 阳邑县主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过来,要不是闻时颂是她老闻家的太子,她真的已经想要放弃这个无药可救的笨蛋了,但最后她还是说:“男人嫉妒的样子最丑陋。” 闻时颂是在嫉妒吗? 显而易见啊。 他就是嫉妒。 凭什么他努力了十几年才得到的友谊,有些人只需要三天啊?甚至哪怕是他,亦或者是他哥都没有办法让沈里爱上读书,他们得到的顶多是他们在说沈里的时候,沈里不会生气,但是看看现在沈里在做什么?他在心甘情愿的把每一个字都刻在自己的脑海里,为了一个只相处过几天的男人! 他倒不也是全为了自己委屈,只是沈里这样是不是太不尊重他皇兄了? “你听我说完。”阳邑县主真的很讨厌有人打断她说话,哪怕是太子也不行,她表示,“俗话说的坏,只要你肯吃醋,那你就会有没完没了的醋吃。懂?” 太子不懂,太子摇头。 阳邑县主只能更直白一点的面授机宜:“你吃醋能得到什么?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把你爱的人越推越远。做事之前要分清楚主次。” 这也是上次沈小姑和前妻见面,阳邑县主不仅没吃醋,还能第一个去帮沈却金找回场子的原因。 她不是不嫉妒,而是她明白她有比嫉妒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好比维护自己的爱人。 “到底是嫉妒重要,还是沈里重要?” 沈里! 闻时颂毫不犹豫的在心里回答,只可能是沈里,他也终于懂了阳邑县主的意思。眼下的重点不是打击情敌,也不是让沈里知道自己的不高兴,而是挽回他和沈里之间的……友谊。 说真的,每次提到这个词,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就是闻时颂一直想要的,可真得到了吧,他又有一种很不甘心的感觉。 闻时颂甚至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哪里不甘心,大概他就是这么一个天生掠夺者的性格。他总是很难得到满足,得到了一,就想得到二和三。 总之,与其在这里没完没了的嫉妒,不如自己琢磨琢磨,如何当一个好绿茶。 “学习这么辛苦吗?”小姑夫现场演示,一边给沈里手边推他爱吃的小点心,一边道,“但再辛苦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体呀,别人在意你学的多不多,但家里人只会在意你开不开心。” 沈里果然很开心,眼睛里满是对小姑父的感动,呜呜,背诵真的好苦,他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闻时颂大彻大悟,并成功以县主真是辛苦了为名,挤掉了阳邑县主。 县主:“……”我教你手段,不是为了让你对付自己人的! 可惜,阳邑县主还没来得及和闻时颂掰扯,沈却金和沈老爷子就一起端着杰作上桌了。这也是他们两这么晚才来的原因,自家孙子难得再次回家,虽然消息通知的匆忙,但沈老爷子还是把这顿晚饭当做了年夜饭一样的重视。 而沈家对于重视的理解,至少在沈老爷子这里对于重视的理解就是亲自下厨。 “你阿婆哦,只会在每年我过寿辰的时候才下厨。”沈老爷子一脸的骄傲得意,对一众小辈炫耀着自己已经不知道炫耀了多少遍的爱情,“连你阿爹过生日都未必年年能有这个待遇呢。” 沈却金可以作证,她也没有,她差不多平均两三年才能吃上一顿她娘做的长寿面。 阳邑县主立刻就心疼了,她是个不缺父爱也不缺母爱的,也就导致了她只听到这样的过往,就觉得自己的爱人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恨不能千倍百倍的给她的宝宝补偿回来。 但神经大条的沈却金却对她对象说:“幸好我娘只两到三年才给我下厨一次,不然你大概就见不得我了。” 阳邑县主一愣:“啊?” 沈却金她阿娘做饭的这个手艺吧,怎么说呢,一直以来的目标都是毒不死人。全世界大概也就只有沈老爷子可以面不改色的吃完她煮的一碗面,还能真情实感的夸上一句真好吃了。 沈里完全没有这些记忆,但莫名的在小姑提起过去时,也随之有了应激反应,生理性痛苦面具。 她阿婆什么都好,就是不太适合靠近厨房。 幸好,老太太的牌位没办法下厨,沈老爷子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在炙肉这一块。也就是烤肉,当年在战场上,沈老爷子从打猎到生火再到烤肉,那简直是一条龙服务,好吃到整个阵营十里飘香,下属都在嗷嗷待哺。 直至今时今日,断臂的老管家提起当年都唾液发达。 只不过随着年岁渐长,沈老爷子已经很少亲自下厨了,今年过年都没有,直至沈里回来,老爷子才终于厨性大发,去亲自做了一顿炙烤羊肉。 “其实牛肉才香。” 可惜,大启吃耕牛犯法,只有自然老死或者病死的牛肉才能吃,但那些肉质的口感实在是太差。沈老爷子也就在边疆的战场上当过法外狂徒,吃的还是蛮族的牛。 沈里已经迫不及待了,结果一口下去,差点被噎的送去见他祖母。 幸好闻时颂一直在时时刻刻关注沈里这边的情况,第一时间送上茶杯,给他的后背又拍又顺,才终于帮助自己的太子妃从生死的边缘又爬了回来。 这烤肉不仅柴,还咸,齁咸齁咸的。 沈里一边大口喝茶,一边看向自家祖父,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他不想伤了老爷子的心,但很显然老爷子的手艺退步的有点多。 不过,也不用沈里费心琢磨如何才能不伤了祖父的心了,因为沈老爷子在自己亲自尝了一口之后,直接破口大骂,骂的比他心里想的还难听。 沈却金超委屈,生气的看着亲爹和亲侄子的表现,不服气的非要她对象也尝一尝。 阳邑县主一看这场面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只可能是这次下厨的是沈却金,她爹只负责了场外指导呗。 阳邑县主也无愧她爱情导师的身份,动作优雅的夹肉,咀嚼,一直到抻着脖子吃完,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仿佛她真的很享受,她说:“真好吃啊。” 沈老爷子一脸一言难尽的问:“你是不是味觉有问题?” 沈却金也自己吃了一口,然后很难不赞同她爹,甚至第一反应是拉着阳邑县主去催吐。可阳邑县主还在面不改色,连动作都没有减慢的继续吃着那盘炙肉,她说:“我真的觉得很好吃啊,就像全世界只有阿爹能吃下阿娘的面。” 那吃的是面吗? 是爱情! 闻时颂佩服的目瞪口呆。 哪怕连沈却金都在劝了,但阳邑县主还是坚持吃完了一整盘的肉。这是沈却金第一次下厨,她怎么可能不捧场?当然了,她也不会觉得那盘肉有多好吃,但她还是吃完了,因为沈却金会心疼她,超级心疼,一边和她吵架,一边都快要哭了的心疼。 只要想着这个结果,再来十盘阳邑县主都能吃的下。 哪有什么后来居上?有的只是人又争又抢。 看着两人没一会儿就甜甜蜜蜜的携手去看大夫了,沈老爷子目瞪口呆,还要在慌乱中给孙子解释,他带女儿下厨,真的只是想把他的手艺传承下去,不是为了成全她们的爱情。 沈老爷子其实已经先后尝试传给过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孙女了,可惜,大儿子太没用,二儿子出家了,孙女虽然没有他老婆的血脉,但神奇的遗传了她的厨艺“天赋”。在沈青起上只身北上前往战场时,沈老爷子是真的很担心,生怕自己的孙女被饿死在边关。 不过沈青起倒是继承了沈老爷子异于常人的味觉,就是虽然她不会做饭,但她什么都能吃得进去、什么吃的都不挑的神奇天赋。 她根本不会嫌弃战场上艰苦的条件,因为她小时候在老家最苦的那段日子连观音土都吃过。 总之,沈老爷子再次遗憾的宣布:“看来你小姑也不行。” 沈却金真的很努力想给自己对象做一顿好吃的了,可惜天不遂人愿,把人吃的直接要去看大夫了。 然后…… 三天后,沈里在东宫吃到了他祖父的传统手艺。 不能说一模一样吧,但也得说是有七八分神似。看着沈里不可思议的表情,以及越来越快的夹菜速度,闻时颂想着,颜仲卿拿什么跟我斗? 闻时颂也没想到自己竟还有做饭的天赋,但他对此还是十分满意的,爱一个人就要拿捏住一个人的胃! 沈里真的快要觉得和闻时颂就这么一辈子过下去好像也不是不行了。他一边吃着炙肉,一边努力…… 继续背着课本。 是的,沈里真的还蛮有毅力的。 除了背诵和按时完成作业以外,沈里还在每天给小颜夫子送礼物。 毕竟小颜夫子是个人,他不是彪子老大那种面对够吃一辈子的盐,也不会多问为什么的小猫咪。如果沈里一下子送一车文房四宝过去,小颜夫子会不会收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他可能还会觉得沈里的脑子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所以,就像背诵一样,沈里打算走日积月累路线,今天送一个,明天送两个,上午送三个,下午送四个。 沈里觉得自己的计划非常完美,并且神不知鬼不觉,而实际上…… 闻时颂在看到手上的报告时,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他也不是故意要监视沈里的,而是沈里之前不是说遇到了难事嘛,虽然沈里说的乱七八糟,不太像真的,但闻时颂还是以防万一,让人去查了一下。 没想到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沈里天天像蚂蚁搬家一样,在孜孜不倦的给他的新夫子送东西,送他东宫里的东西! 沈里:文房四宝哪里最容易拿到?这种办公用品肯定是东宫的衙署里最多啊。 在他辛辛苦苦给沈里想办法,伪造如何能让别人都相信沈里可以使人觉醒的传言时,沈里却在和别人暗!通!曲!款?! 这一回谁也劝不好他了,闻时颂恨恨地想着,他真的生气了。 然后,生气的太子殿下就看到沈里一脸慌张的提前放学冲了回来。这个时间点,都不能算提前放学,而是该说提前逃课了。 刚刚还在想着他一定要和沈里大吵一架的闻时颂,已经先关心开口:“你怎么了?” 说完闻时颂自己都恨不能抽自己的嘴了,可他扶着沈里的手还是那样的稳健坚定,并且脑子已经不听使唤的开始从最近生活里的蛛丝马迹去分析,到底是谁或者什么事能让沈里如此惊慌。 他一定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而沈里只是惊魂未定的说:“你知道吗?外面都在传我能帮人觉醒……” 古代车马很慢,八卦传的也慢,沈里最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间自然也就滞后了不少。 闻时颂刚刚提起的心这才终于又放了下来,什么啊,原来是这个啊,他正准备解释,结果就再次被吓到了,被沈里吓到了。 因为沈里说的是:“他们怎么知道我能帮人觉醒的啊?” 闻时颂一愣:不是,朋友,你真的会啊?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给我分享了一个笑点,感觉也很适合闻时颂。 问: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子 答:一个端茶倒水的秦始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感觉闻时颂除了冷脸做饭以外,确实也有一种端茶倒水的秦始皇感。 白天要陪家人出门,就提前更新啦。 咱们16号依旧是中午见~ 第47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七天: 沈里会来找闻时颂商量对策,自然是做好了坦白的准备。 有限的坦白。 一如沈里一开始设想的那样,他把自己穿越之后的金手指包装成了他觉醒的血脉,从他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件事的,到如何尝试帮彪子老大觉醒并成功,再到最近因为看到小颜夫子被霸凌从而决定努力帮对方觉醒,都对闻时颂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闻时颂的脸色却是越听越难看,那双凌厉的眼眸彻底暗了下来,手中的茶杯仿佛下一刻就能被他捏碎。 沈里再迟钝也终于意识到了小伙伴在生气。 他一脸懵逼,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虽然不知道闻时颂为什么在生气,可他本能还是让他意识到了自己此时应该摆正的态度——心虚。 对,就是这种自知理亏的奇怪情绪,即便沈里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闻时颂对着沈玉岩屋里冷笑了一声,明明都那么生气了,第一反应却还是先走出去喊人,让洪梁去请御医,越快越好。 不是闻时颂不相信沈里的话,觉得他在胡言乱语,而是闻时颂想让御医先给沈里看看有没有觉醒后遗症。 以及,是的,这就是闻时颂生气的原因。 沈里讲了他意识到自己觉醒时的惊讶,讲了他对己身能力的探索与疑惑,甚至讲了他为凑齐帮彪子老大觉醒的盐和糖差点搬空了他祖父家,可不管他讲了多少,都没有任何一句与检查身体有关。 闻时颂从没有那么后怕过,不,准确的说是直到现在都在害怕,在御医宣布沈里没事之前,他会一直如此。 “我、我没事,你别担心。”沈里伸过手去,想要安慰着自己的小伙伴。 闻时颂攥紧了沈里的手,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浑身的气势阴鸷的吓人。他一句话都没说,却又好像说了很多。 这一刻,他真恨不能把沈里关起来,关在一个只有他能看到、能感受到,再不用担心沈里会受到伤害的地方。 可他也知道,他不可以这么做。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 因为心里的受伤有时候会比身体上的更加难以治愈,他不希望沈里不开心,可他真的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生气,想要发火,想要对沈里怒吼。 猫觉醒了血脉你都记得带它回宫检查,怎么轮到你自己就完全不管不顾了呢?我皇兄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么死的,你是都忘了吗? 闻时颂小时候不懂化龙的痛苦,不明白那份过于强大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撕裂着他的皇兄又将他一次次重组,也永远忘不了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时,他有多么想去杀了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 不是说所有的孩子里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皇兄了吗?不是连皇兄看多了奏疏都会担心他加重眼疾吗?那为什么在明明知道他皇兄有觉醒后遗症,每一次化龙都会加重病情的情况下,还要坚持过年的天启之礼呢? 所以到底是儿子重要,还是脸面重要? 闻时颂记得他这样冲进无为殿,在繁复的藻井之下,声嘶力竭的质问他的父皇。在他看来这是他人生最可笑的时刻,因为他当时竟还对皇位上那个老东西有那么一丝期盼,盼望对方能够被骂醒,能够为自己最爱的儿子退后一射之地。 可惜,闻时颂最后也没能等来他想要的结果,有的只是御前冲撞的处罚,罚他在去太庙反省,在天地祖宗的牌位前跪了一夜又一夜。 也是在那个时候闻时颂终于想明白了,对于他父皇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自己啊。 除了答案,他还能奢望什么呢? 他会为了皇兄召集全天下最好的御医,也会不惜库内的奇珍异宝为皇兄入药,但他绝不可能允许在天启之礼这等最适合宣扬国威的时刻,让他的儿子掉链子,他必是这天朝上国最毋庸置疑的正统。 至于皇兄的痛苦,皇兄的付出,皇兄的挣扎,也就只能留给他们这些身边之人在乎了。 压抑的情绪几近冲破胸膛,但闻时颂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一如外面越来越沉的暮色,正准备一点点吞噬掉天边最后的光亮。 因为幼时皇兄一遍遍的教导尤言在耳:不要在情绪激动下,对你在意的人说出后悔的话。 老实说,闻时颂从没有一次认真听过皇兄的话,因为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后悔,他说的每一句都是自己当下最想说的,只求自己痛快,不管他人死活。 直至这一刻,在对上沈里那双小心翼翼却充满担心的眼神,明明他的手还在被他攥着,肯定是不太舒服的,但沈里只关心闻时颂的情绪,他看起来很不对劲儿,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又仿佛将要彻底沉入黑暗。 在他的骨子里藏着太多不曾浮出水面的隐忍与疯狂。 那是一个赌徒在失去一切后的孤注一掷。 但幸好,闻时颂并没有真的失去一切,至少他还有沈里。他最终还是让已经冲破理智的情绪,再一次一点点的收回了笼中,就像他过去每一回做的那样。 虽然他很想嘴硬的说他才不在乎沈里。 但真实情况是,他在乎,他在乎的要死。 他不想吓到沈里,不想让他担心,不想让他体会到他曾体会到的绝望。他甚至开始觉得,他父皇那个老登也不是完全没有做过好事,至少皇宫里现存的御医,在治疗觉醒后遗症方面确实是全国的权威,在没有比他们更厉害的大夫了。 是的,他们。 闻时颂让洪梁请来东宫的不是一个太医,而是十好几个。 沈里严重怀疑对方把整个太医院有头有脸的御医都请过来了,他们挨个上前给沈里请了脉,反复确定了沈里的身体真的没有什么不对,觉醒的十分平顺健康,至少他们没发现什么后遗症。又问了一些沈里在使用能力时的感受,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在所有御医都得出了差不多的结论,并还是会诊商议的给太子妃开了一些以防万一强身健体的药剂之后,太子闻时颂铁青着的脸色才终于好了一些,他挥挥手,让大殿之中再次只剩下了他和沈里。 闻时颂的手依旧在攥着沈里的,仿佛那是什么最后的救命稻草。 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的又对视着坐了一会儿,沈里才试探开口:“现在你放心了吧?我真的没事。” 在御医们前前后后的话语里,沈里也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闻时颂的情绪为什么会这么不对,闻时颂的皇兄就是因为觉醒后遗症去世的。具体是怎么样的后遗症,又为什么在集结了全大启最优秀的大夫后仍没有办法治好这后遗症,沈里暂时还不得而知,但至少他知道闻时颂当年一定很惶恐。 惶恐于作为普通人的他什么多做不了,甚至对皇兄的痛苦都无法感同身受,闻时颂很难不对这种事产生十年怕井绳的恐惧。 对此沈里十分理解,甚至反过来还有些担心闻时颂。 闻时颂终于找回了一些正常人类该有的情感,就是依旧嘴不饶人,还在阴阳怪气着:“说得好像你有多在乎我似的。” 沈里当然在乎啊,不然在意识到外面的流言蜚语满天飞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也不会是来找闻时颂商量对策了,商量也就意味着要坦白,要说实话,给别人利用真相伤害自己的机会。但沈里还是说了,还是决定赌一把。 因为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在告诉他,无论如何,闻时颂不会真正的伤害他。 而且,闻时颂那么聪明,这事找他商量准没错。 事实也一如他预感的那样,比起他觉醒的血脉,闻时颂更在乎他的健康,只不过在乎的同时,这个暴戾太子的脾气也是真的很暴躁。 沈里说:“不然你还是骂我两句吧,你这么憋着……”对乳腺不好。 虽然沈里也不确定男人会不会得乳腺增生或者结节,但总之他希望闻时颂健康,一如闻时颂对他希望的那样。 沈里见闻时颂没有反驳,就明白对方是在慢慢消化这件事了,毕竟他真的不会有什么觉醒后遗症嘛,为转移闻时颂的注意力,沈里开始没话找话:“我觉醒的这个血脉实在是太奇怪了,我从没有听过谁觉醒了这样的血脉。” “事实上,我自己至今也没怎么研究明白呢,一会儿有,一会儿无的。好比我本来还想帮你觉醒来着,但我看不到你身上的觉醒线。” 为了帮助古人更好的理解自己的能力,沈里把他帮人觉醒的摁钮形成为了觉醒线。 就像红线一样。 闻时颂心想着,你当然看不到了,我早就觉醒了。不过闻时颂莫名的就爽了,因为沈里在意识到自己有能力后,第一个想到帮助觉醒的人是他。 那只猫不算,它只是试验品! “我不知道有这个能力是好事还是坏事,就想着先别对别人说了,我可以发誓我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这个,但现在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 沈里不是没怀疑过韩乐风他娘王夫人,但如果是王夫人,这个消息应该早就扩散了才对。 但之前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就只能说明要么王夫人并没有对很多人说,要么就是王夫人说了大家并没有相信,沈里也就听之任之了。毕竟是这种传闻,他真的去澄清才奇怪,对吧? 可如今大家摆出来的态度却截然不同了,连早上去弘文馆,隔壁一直安静如花的两位皇子公主都来找沈里打探的程度。 也就是说哪怕现在的大家不是百分之百相信,也至少信了五六成。 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呢? 闻时颂浑身一僵,他之前还嫌弃韩乐风是个蠢货,如今…… 自己好像也干了一样的事情。 第48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八天: 倒不是说闻时颂在甚嚣尘下的流言中做了什么,他真正准备帮沈里伪造血脉觉醒的手段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呢,如今顶多是推波助澜了一下,让谣言(如今也不算谣言了)愈演愈烈。 按照闻时颂的计划,接下来就要开始准备第一步的实锤证明了。 他本来还在思考,什么样的实锤才会让人觉得既充满了戏剧性又不至于过分刻意,要非常有信服力。说来也巧,找着了,他今天一口气喊来的那十几个太医,就是再好不过的证明材料。 他们每一个都可以证明太子妃确实觉醒了血脉。 甚至还能证明太子和太子妃为太子妃不在乎自己身体健康的行为大吵了一架。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属于是。 但事情已经做完了,闻时颂再想后悔也完了,他总不能现在让人去把那些太医一个不落的都追回来,再挨个灭口吧? 等等,好像也不是不行。 赶在闻时颂越想越像个邪恶大反派之前,一向心宽的沈里反而自己先一步想开了,算了,被知道就被知道了吧,事已至此还能咋办?换个未来的规划呗。 说真的,谁还没做过个在末日之中自己觉醒了珍贵的治愈系异能,亦或者在s系遍地走、a系不如狗的未来世界,自己入学检测是sss系之类的白日梦?对于自己这个能帮人觉醒血脉的特殊能力,沈里并没有太多抵触,甚至很高兴它能用来帮到他的朋友们。 他只是没想过要如此大张旗鼓。 就像他上辈子会偶尔把兼职赚来的零钱用于网上的慈善事业,什么公益午餐啊,救助儿童救助猫猫狗狗,真的是很少很少的零钱,少到他自己说出来都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程度。 所以他从没有对别人说过,只是在默默继续保持着这个有零钱就捐了的习惯。 他这辈子对于自己这个金手指的定位,本来也是这样的,他会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去默默帮助他愿意帮助的人。 如今也只是稍微修改了一下,把“默默”给划掉而已。 见沈里已经自己主动往下思考了,闻时颂自然也就选择了跟上。 他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的表示:“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血脉?怕大家觉得你这个血脉太另类?说实话,我觉得像开源寺的玄真法师、开国的太史令那样能看到他人未来命运的血脉,才更让人心生戒备吧?” 或者倾听心声。 这也是韩乐陶继承了大司命的血脉,却并没有怎么广人所知的原因,因为人心就是如此,每个人的内心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那么正直美好的时刻,大部分人也就是想一想,他们从不会真的付诸行动。但不管如何,他们肯定不会想要被人探知到自己那一刻的内心情绪。更不会知道该如何与拥有这样血脉力量的人相处。 所以,虽然韩乐陶的血脉力量很强大,但韩家还是选择了不到处张扬。 当然,也就仅限于是不张扬了。 该说的时候还是会说的,毕竟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甚至韩乐陶在吏部铨选的面试时,还会主动直言她这份力量对于未来执政一方亦或者是查案断案上所能带来的巨大优势。 至少就闻时颂知道的,刑部和大理寺都已经对韩乐陶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衙署和官员候补是双向选择,在优秀的人才面前,那就是手快有、手慢无。 上一回的蛐蛐事件成就了两个人,一个是坐实了太子妃沈里的福星之名,另外一个就是当场侦破案件的韩乐陶了。 韩詹事最近那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上扬的嘴角就没下去过,从过去担心女儿的官场未来,到现在甜蜜的苦恼着到底该帮女儿选择去刑部还是大理寺,其实先去下面当个提刑官历练一下也不错,选择真的太多了。 据说连老皇帝都听说了韩乐陶之名,有意给这位女探花安排个光明而又灿烂的未来。 沈里也被闻时颂问的一愣。不得不说,闻时颂是对的,这本就是个拥有稀奇古怪力量的世界,他的金手指混在其中好像也没有那么逆天。 至少他没办法知道别人的未来,也听不到别人的心声。 “还是你在担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闻时颂再次猜测。 沈里先是摇摇头,又是点点头,甚至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喃喃道:“我这么想是不是很卑鄙?我知道我不该把人往很坏的地方想,可是在意识到自己有这份力量后,他会忍不住想,如果被别人知道了,别人来找我帮忙,我却没有办法帮对方觉醒,对方会不会对我心怀怨恨呢?” 闻时颂惊讶的看向沈里。这倒不是他觉得沈里卑鄙,他只是觉得感天动地,沈里竟没有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还对人心有着不错的警惕。 这让他忍不住对着沈里很是大夸特夸了一番,夸的沈里都恨不能去捂住他的嘴。 闻时颂意犹未尽,也只能遗憾停口,然后道:“这种担心别人会不会怨恨的思维,也就只有你们这些好人才会有。” 自小就觉得自己是个大反派的闻时颂,就完全不会有这方面的担心,因为百分百会有人这么想啊。 但是,他们想就想咯,那又怎么样? “你觉得当年千里来雍畿求玄真法师给自己看命的人,在听到那位高僧说看不了的时候,亦或者看到了很糟糕的未来时,他们会怎么想?” 沈里惊讶:“有这样的人吗?” “有很多。”毕竟玄真法师也是人,他觉醒的血脉也是条件与极限的,不然他就不是开源寺的高尚,而是全知全能的大启之神了。 闻时颂一度觉得那老和尚故意把批语说的云山雾罩,就是为了给别人增加困扰,而给自己减少麻烦。他不是不能说的更明白,只是他只有选择这种神棍一样的方式,才能让自己更有余地,更有空间。说白了,就是对自己更有利。 玄真法师一早就对外说过了,他的能力有限,一年只能给十个有缘人批命,能不能看破命语,也全看个人缘分。 但实际上他并不是只看十个人,而是在见到这个人之后,才会决定要不要说出来。 一年只说十个批命。 好比对于沈里,他就是惊为天人,直言此子未来必大有作为。可在看到他的父皇和皇兄时,玄真法师却选择了缄默不言,只推脱说他们身上有真龙之气护体,让他无法窥探命运。 但实际上呢? 自皇兄去后,闻时颂就一直觉得,那老和尚肯定是一早就看到了他皇兄早亡的命运,怕给自己和开源寺惹来杀身之祸,才说他看不到太子的未来。 说来有些地狱,不过这老和尚说的也许也对,他可不是看不到太子的未来嘛,太子就没有未来可言啊。 不过,顺着思路下去,他父皇的结局大概也不算很好,不然老和尚不会是一样的说辞。 知道他父皇不得善终,闻时颂也就放心了。他现在每年在太庙祭祖时,都在虔诚祈祷,希望能让这老东西不得善终的那个人是他。 总之:“玄真法师把规则说清楚了,矛盾也就迅速被转移了。” 没看到命运的人,只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是他人的抢夺,是上天不让他和大师有缘,反正很少会有人的第一反应是找玄真法师的麻烦。 如果真遇上那等不讲道理的人,那不管做什么,对方都会找茬,也就不在常理的考虑范围内了。 “所以,你懂了吧?”什么是有缘人,你自己说了算。闻时颂说的这些,本来也在他给沈里编造血脉的计划里,如今改了改,就能直接用了,“帮注定不能觉醒血脉的人觉醒,这本就是逆天而行,你一介凡人,又能有多大的力量呢?用多了,就会伤害己身。” “但是我不会啊。”沈里没能跟上闻时颂的思路,只是再次和闻时颂强调,他的能力真的不会伤害到他的身体。 闻时颂却抬手并指,在沈里白皙光洁的大脑门上轻轻的弹了一下,再次说:“不,你会,不然我就不会一口气给你请来这么多御医,以后还会继续广请天下名医了。你的身体太糟糕了,所以每年能够帮助觉醒的人有限,很遗憾不能帮到所有人。” 沈里终于跟上了闻时颂的思路,他不付出点代价,那就等着没完没了的被人找上门吧,甚至觉醒的不如意都有可能被人找麻烦。 沈里点点头,好的,从此以后他就是个行走侧卧都有可能咳血的病美人了。 病弱黑莲花,越来越有心机boy那味了。 “而且,你帮人觉醒需要东西,就该对方去准备,凭什么要你辛辛苦苦的偷偷摸摸?”闻时颂都想问问沈里了,你是不是什么受虐狂体质啊? 沈里一愣,觉醒需要条件他可没和闻时颂说:“你怎么知道的?” 闻时颂扶额:“……很难猜吗?”就不说沈里前段时间刚刚问过他的那个什么背诵啊痛苦之类的奇怪问题,只说沈里不断给颜仲卿送礼,那除了是因为觉醒需要条件以外,还能因为什么?总不能沈里真的特别喜欢颜仲卿吧? 不可能吧? 绝对不可能吧? 闻时颂看沈里的眼神都变得犀利了起来。 幸好,赶在闻时颂暴走之前,沈里已经点头承认了,是的,是需要觉醒条件的,每个人的条件还不太一样,需要的东西千奇百怪的。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其实也不过就两个步骤,一,他先送东西给对方,二,对方再送东西给他。 就像是在签订什么契约。 闻时颂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理解的很快,因为:“这种情况还挺多的。”哪怕是滚灯那种张开结界式的绝对防御,说白了也是有条件限制的嘛,好比它自己必须待在结界里,一旦离开,结界就会失效。 闻时颂还顺带手给沈里分析了一下彪子老大的情况:“你观察了这么久都观察不到,有可能就是还没有达到彪子能力的条件。好比,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它的血脉是死而复生,那如果它不死,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到它的力量展现。” 沈里一脸震惊,又觉得闻时颂说的很有道理:“会有这种能力吗?” “有啊。”闻时颂给沈里拿了一厚本的记录过来,上面记载的都是能被朝廷观测到的此类稀奇古怪的能力,“这种血脉经常发生在猫类动物身上,大概猫真的有九条命吧。” 沈里现在虔诚希望彪子老大的血脉也是这个了,他希望他的小猫咪能永远健康幸福。 “所以,以后再帮人觉醒,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觉醒任务,就让对方自己去考虑、去准备,是他们求着你,不是你求着他们,懂?” 至于对方要如何实现这个让沈里背课文的目标,那就是对方的烦恼了,而不该是沈里的。闻时颂理直气壮的表示:“不要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 第49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九天: 那天闻时颂说了很多,有用的、没用的沈里都认真记了下来,但最后他问的问题却是:“你并不想觉醒血脉,对吗?” 闻时颂一愣,他没想到沈里会这么问,也没想好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扪心自问,他想觉醒吗? 小时候是想的,准确的说,他小时候非常坚信他未来的某天肯定能够觉醒,只是早晚的问题。毕竟他这么优秀又这么厉害。 他是什么时候改变这个想法的呢? 闻时颂已经不记得了。 只是可以肯定,不是因为发现了皇兄觉醒背后的痛苦,因为他很清楚的记得就在他透过冰裂纹的窗户看到真相后慌不择路的逃跑,但是没跑几步就撞上了小小的沈里,还把那个总在冬天把自己裹的圆滚滚的家伙撞了一个倒仰。 他被撞倒后也没着急哭,只是像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看了看倒转的天空,然后才想起来扯着嗓子嚎啕。 而赶在那之前,闻时颂已经把他拉了起来,并捂住了他的嘴,急中生智的说:“你不哭,我就带你去小厨房偷吃明天的点心。” 沈里那段时间在闹牙疼,每天能吃的点心都是有定数的,几乎可以说是顺便就被闻时颂拿捏住了。 他在他的手掌心里猛猛点头,转瞬就忘记了被撞倒在地的痛苦。 毕竟…… 他穿的真的蛮厚的,十分抗造。 闻时颂长舒了一口气,一边在心里庆幸着沈里的好哄,以及不怎么爱带宫人的习惯,一边也真的遵守承诺带着沈里翻去了东宫的小厨房。 小厨房这会儿没什么人,因为是宫人集体吃饭的时间,只留下了一个灶上的小太监,正倚在暖烘烘的台前打瞌睡,从小就开始跟着大师傅习武的闻时颂很轻松就拿到了沈里想吃的栗子酥饼。 拿到点心后就迅速撤退,两个小小的郎君狂奔在檐下的长廊上,任由冬日的冷风疾驰过耳边,吹的笑脸生疼,却别提多刺激了。 沈里有饼万事足,偷吃偷的十分开心。 闻时颂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像刚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的脸庞,心想着老天可真不公平,在他六神无主的时候,眼前这个小矮子凭什么笑的这么开心?他非要给他找找不痛快。 但沈里却没有生气,他被人捏脸都捏习惯了,还会主动凑上前去贴贴,只小声问他:“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太开心。” 闻时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鬼使神差把他看到的事情换了个说法讲了出来,故事的主语是,我有一个朋友。 全世界都知道我有一个朋友就是我。 可惜,小时候的沈里是个小笨蛋,他完全没有听出来,只是努力帮闻时颂这个子虚乌有的朋友出了一个好主意,他说:“那如果你的朋友或者你觉醒了能治愈他人的血脉,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闻时颂一愣,好一会儿才说:“你以为血脉是你家开的啊,你想觉醒什么就觉醒什么?” “可是我们人多啊,人多力量大!”沈里认真对闻时颂说,“我也会帮忙一起帮忙想的。” 后面他是怎么回答的,闻时颂已经有点想不起来了,但总之他可以肯定的是,那个时候他满心想的还是他要觉醒治愈系的血脉,帮助他的皇兄消除病痛。 后来…… 两人旁边边桌上由多个铜壶的漏刻,发出了滴滴答答的水流声,那是时间缓缓流逝的声音,声声悠长,仿佛穿透了朱红色通柱上的光影。 想了不知道多久的闻时颂,最终还是对沈里点了点头。 是的,他不想觉醒血脉。 大概是在这个人人都对血脉力量趋之如骛的世界里唯一的怪胎。 但闻时颂也必须承认,他不想觉醒血脉并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品格,伟大的理想,甚至也没有任何心灵的鸡汤在其中熬煮,他只是单纯觉得:“当我以普通人的身份击败那些自以为傲的血脉觉醒者时,他们的表情总是百看不厌。” 觉醒了血脉,并不代表着这人的脑子也会有所提升,该蠢的还是蠢的一塌糊涂,却偏偏因为自己拥有了别人没有的力量而觉得自己有多么与众不同。 在闻时颂看来,那只会让他们显得更蠢。而他天生恶趣味,很喜欢看这些自以为是的蠢人在意识到自己玩不过一个普通人时的崩溃。 那真的有趣极了。 说完之后,闻时颂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对沈里说的好像有点多。一如他之前说的,没有人会想要暴露自己内心的黑暗。他也不例外。 只是他并不会对沈里灭口,甚至很拧巴的在说完之后反而觉得痛快了,开始等待沈里的反馈。 他想知道沈里对他的这个想法是怎么想的。 那沈里是怎么想的呢? 他当然是开心的觉得他找到了他金手指时灵时不灵的原因啊*,他觉得这是因为只有在对方想要觉醒的时候,他才能够触发那个按钮。 所以他找不到闻时颂身上的觉醒键,因为闻时颂根本不想觉醒,非常坚定的那种。 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人的想法总是会变来变去的,不是吗?好比小颜夫子,他肯定就属于反复横跳的那一类,被人霸凌的时候会很厌恶带来了这一切的血脉力量,开始不想觉醒,等冷静下来之后,又会觉得还是应该拥有力量,至少要拥有反抗的能力与底气,又想要觉醒了。 自觉破解了一个世纪难题的沈里十分高兴,完全没有t到某阴暗大蘑菇敏感而又奇奇怪怪的小心思。 至于闻时颂…… 在面对沈里时,他总能自我开解的很好,他表示,沈里没有回应就是个好回应啊,至少这说明沈里没有被他阴暗的内心想法吓到。 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闻时颂成功把自己哄好。 在第二天的早膳桌上,闻时颂还不忘对沈里耳提面命:“记得我昨天说的吗?” 沈里睡的稀里糊涂,满脑子浆糊,头正一点一点的在圆桌上打瞌睡,满脑子都是“为什么昨天上了课,今天还要上课”的痛苦,哪里还能记住闻时颂昨天说了什么呢? 闻时颂也没生气,因为他早就猜到了,他也不介意多说几遍给沈里洗脑:“觉醒条件让对方自己准备!” 他虽然不想觉醒,但不代表着他就不知道这件事在大启有多珍贵了。 “不让他们给你千两万两的黄金就不错了,还让你花钱,凭什么啊?上辈子欠他们的?” 超小气的闻太子一想到沈里给颜仲卿送出去的那些礼物,就还是心里很不平衡,沈里除了他手叠的那倒霉青蛙,还什么都没送过他呢!颜仲卿他凭什么?! 事实上…… 小颜夫子这些天其实也在困扰,该如何拒绝沈里这份汹涌而来的友谊。 他因为自身的容貌,实在是招惹过太多不知所谓的狂蜂浪蝶。也因此,颜仲卿是能分辨得出来,对方接近他到底是想要和他发展点什么,还是真心实意只想和他当朋友的。 沈里明显属于后者。 颜仲卿甚至怀疑这位太子妃到底有没有开爱情这一窍。 不过,这这个问题困扰的只是太子,不是他,并没有那么忠君爱国的颜大人完全不担心太子爱情之路的死活,只认真烦恼着自己的友情。 说真的,太子妃交朋友的方式,在颜仲卿看来实在是有些壕无人性。沈里觉得自己送礼送的很隐晦、很日积月累,但是讲道理啊,谁会每天上午送一个礼物,下午又送一个,隔天再一下子送个两三份啊? 只这么几天,小颜夫子就收到了不下十块砚台,八套毛笔,以及不知道多少张的徽州纸。 没有一件是便宜货,也没有一件是能让家中清贫的颜大人半夜睡好觉的贵重礼物。能不能还清这份人情甚至都已经不是颜仲卿在思考范围内了,他想的更多的是…… 该怎么不让太子派人来暗杀他啊。 他知道他和沈里之间清清白白,但再这么送下去,太子肯定就不会信了啊。以他对那位暴戾太子的了解,对方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可不收沈里的礼物吧…… 超级内耗的小颜夫子又会觉得会过意不去。别看他这个对人拒之千里之外的样子,其实他也不是一个多么擅长交朋友的人,虽然一开始被沈里入室抢劫一般的态度吓到了,但内向的人就是这样的啊,他们基本都是靠外向人主动捡来当朋友的。 适应着适应着,小颜夫子现在其实也挺开心能够拥有沈里这么一个脑子不够聪明的朋友的。 是的,他说了。 这位太子妃真的不算聪明,甚至都没有办法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了就难过,什么都一清二楚的写在脸上。之前那些什么太子妃工于心计的传闻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他真是奇了怪了。 咳,总之,作为一个自己本身就很爱多想的人,颜仲卿最不喜欢就是和另外一个多思的自己相处,那太累了。 和沈里在一起的时候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了,这位沈家郎君就像一本摊开的书,超好解读,也基本听不懂别人话里的弯弯绕。和他相处起来真的很舒服,是那种你不用担心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一句话,他就会多想的舒服。 颜仲卿只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觉得他明白了太子为什么要力排众议的迎娶这个差点和他皇兄成婚的人,如果换做是他,大概也很难放手。 总之,该如何拒绝沈里的壕无人性,又不让对方伤心呢? 小颜夫子思前想后不得其法,一晚上辗转反侧,还忘了关窗,导致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整个人头重脚轻,大脑恍惚。但他还是敬业的坚持在夜色中起身更衣,要赶在开坊门的第一时间出门赶去皇宫。 颜仲卿的老家在江左,家里没什么钱,所以他至今还是住在租来的郊区小院里。 郊区的房子便宜,但离皇城就比较远了,为了赶上每天给太子妃上课的时间,小颜夫子也是拼尽了全力。 但今天他却连家门都没出去,就轰的一声倒下了,幸好他并不是自己一个人住,很快就被合租的同窗发现了不对。是的,他这个小院还是合租的,对方是他的同窗好友,如今也在京中为官,很小很小的芝麻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但至少可以在这时候帮颜仲卿告假。 而高烧的颜仲卿在晕过去之前想的却是,这样也好,可以顺理成章不收太子妃的礼物了,毕竟他人都不在弘文馆了,对吧? 而等颜仲卿再醒来的时候…… 他已经快要被礼物的海洋淹没了。 从宫中赶来看他的太子妃正坐在床前,一脸惊讶:“你醒啦,快别动,御医开的药都快熬好啦,正好能喝。” “……殿下?”颜仲卿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他为什么会在他这个破茅屋里看到金尊玉贵的太子妃?对方这辈子踏足过这种东西吗?不对,对方能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像他这么穷的人吗? “是我。”沈里还是第一次来给朋友探病呢,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诡异的亢奋里,坐在小颜夫子不算大的卧室里,左看看右看看,那真是看什么都新鲜,从绳椅到草编的茵席,连小颜夫子躺着的竹床都没放过。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说,“哦,对了,我给你带了很多探病的礼物,都在外面的车上,一会儿我把车也给你留下吧?”不然感觉你家里根本放不下啊。 颜仲卿:“……” 只有沈里还在摇头晃脑的开心着,终于能够名正言顺一口气把觉醒条件都送过来了,好棒!小颜夫子的这个病可真及时啊! 第50章 入主东宫第五十天: 颜仲卿看着满屋子的笔墨纸砚再次确定了,这位太子妃真的不怎么会把握人情往来的尺度。 哪个好人家看病送这些啊? 但作为一个体面人,小颜夫子也就是想想,他是不会把这种讨嫌的话宣之于口的,他只会隐晦的暗示:“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太子殿下知道吗?” 其实一般来说颜仲卿是不会说后面一句的,因为那太过露骨了,是个人都能一眼猜到他的目的,除了太子妃。颜仲卿经过无数血泪教训得出的宝贵经验,他但凡问的不这么直白,沈里真的会只回答他前一句,也就是他为什么会过来。 甚至都不需要沈里开口,颜仲卿都能模仿沈里的口气替他回答——因为我听说你病了啊,所以就来看看你。 沈里也确实是这么说的,只不过他一边回答,一边还很会照顾朋友的给端来了一杯温度放的刚刚好的温水。他本来还想帮忙喂的,但被小颜夫子谢绝了,这真的是一位自理能力极强的大美人,据他隔壁的同窗严言说,小颜夫子平日里还会自己缝衣服呢。 在回答完前一句话后,沈里又有问必答的回答了颜仲卿的后一个问题:“阿兔当然知道,就是他让我来找你的呢。” 颜仲卿本来正在缓缓喝水,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差点一口气全给咳出来:“咳,咳,太子、子殿下让你来找我的?”真心实意的那种? 真不是太子阴阳怪气的说什么“你有本事去找颜仲卿啊”,而你真的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了? 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沈里却还在猛猛点头,顺便给朋友拍背顺气,多大的人了,喝水还能呛着:“真的,阿兔让我找你商量一件事,但现在你病着,我觉得还是等你病好了再说吧,这事也不算太急。” 不不不,小颜夫子更慌了,他觉得这事听起来就挺急的,因为凡是涉及到那个神经病太子的,就不可能有小事。他之前原以为沈里是因为发现他病了才决定出宫来探望他,但从沈里如今表达出的信息里来看,沈里是真的一开始就找他有事,只是赶上他告了病假。 但话还是那句话,这些真实的心路历程颜仲卿不能说,也不敢说。 所以颜仲卿在被扶着坐起来之后,还是半依在床上开了口:“事情等的了,我的好奇心可等不了,殿下您还是告诉我吧。” 虽然沈里也在疑惑,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小颜夫子什么时候有这么重的好奇心了,但他还是很愿意满足朋友的好奇心的,只是他这人说话有些跳脱,东拉西扯的抓不住重点,甚至一路扯到了今天早上的课堂。 今天岑夫子讲的是宗亲,准确的说是历朝历代的宗亲待遇与本朝宗亲的对比。 简单来说,本朝对宗亲的态度总体是“严上宽下”,也就是说,有高等爵位的宗亲犯了错,朝廷在惩罚时会一律从严,而低等爵位或者没有已经没有了爵位的宗亲犯错,却又会尽可能的宽大处理。 当然,这里说的宗亲仅限于宗亲,并不包括皇子公主这种龙嗣。 总之,岑夫子到底想表达什么不好说,但为了方便沈里理解,她还举了一个不算恰当的例子,那就是她生病的徒孙。 颜仲卿之所以被霸凌,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被这些爵位不高或者干脆就没有爵位的宗亲逼的。这些宗亲除了身份不高这一个集中特点外,还有一些共同点,好比他们家里都有一个或者几个不剩下的孩子。 总有贵女(也有贵男)像清河公主一样,并不在乎什么血脉力量、普通人的,只一心一意的爱着颜仲卿……的脸。 可惜的是,颜仲卿并不是前任清河驸马那样喜欢攀龙附凤的渣男,他谢绝了一位又一位贵人扶贫的好意。 但这样果断干脆的谢绝并没能给他换来什么好结果。 有人会领情,但也有的是人会恼羞成怒,说来这个逻辑还挺拧巴的,可确实存在这样的人,那就是我对你告白,你却不喜欢我,那我就要报复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里还和闻时颂说起了这件事,闻时颂嗤笑着一针见血的表示,这些人的行为根本就不叫爱,也不配被称之为爱,因为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又怎么会舍得伤害对方呢? 沈里觉得闻时颂说得对。 那些为了一己私欲不断无理取闹的宗亲就是神经病,但偏偏这样的神经病还有很多,他们也不只是为了报复小颜夫子,有些也是打着小颜夫子承受不住压力,进而从了自己孩子的神奇算盘。 沈里对着老师岑夫子不可置信的脱口而出:“您明知道这些,就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岑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她做了啊,她甚至做了很多,不然也不会把颜仲卿安排来弘文馆给太子妃沈里授课了。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不是这些宗亲岑夫子惹不起,而是惹了他们也没用,他们都是底层宗亲,在这种“感情问题”上,朝廷只会觉得是小事,态度一向是能放过就放过,基本没什么处罚,真有处罚也都是轻飘飘的。 真正能解决问题的,还是要靠颜仲卿自己立起来。 但问题在这里就卡主了,也是这些宗亲敢没完没了欺负小颜夫子的原因,他没有觉醒血脉,这辈子升官无望,做的再好,他人生的顶点也就仅限于每天冬天大朝会的时候,站在大殿之外恭贺一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沈里每每想到这里都会控制不止的生气,他对小颜夫子说:“你想觉醒吗?” “啊?”颜仲卿真的开始觉得自己烧糊涂,出现幻觉了,否则为什么他的太子妃朋友,会用这种“你想不想吃了这杯热茶”的语气和他说这种不可能的事? 但沈里又语速清晰的问了一遍:“你想觉醒吗?我可以帮你。” 颜仲卿这才渐渐想起来最近有关太子妃能帮人觉醒的流言,他本来没当真的,毕竟他和沈家的这位太子妃都朝夕相对多少天了,沈里有多少本事他还不知道吗? 除非…… “您可以?” “我可以。” 颜仲卿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沈里,没想到沈里真的是扮猪吃老虎,他还有看走眼的一天?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面对沈里的问题,颜仲卿还能如何回答呢?他肯定是想的啊。 这个世界上就很难有人会拒绝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吧?也许有人能拒绝,但至少这个人不会是颜仲卿。他一没家世,二没足够强势的背景,能在京中保全因为这张脸而频频惹来麻烦的自己已是费尽了全力。但凡有一丁点改变生活的可能,他都不会放过。 所以,虽然如今的情况,很像是自己被折磨到痛不欲生临死前的幻想,但颜仲卿还是毫不犹豫的对沈里点了点头,坚定不移的表示:“我想。” 无论让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想。 “哪怕觉醒血脉,有可能会有觉醒后遗症?”沈里再次确认。也是在和闻时颂聊过之后沈里才意识到,虽然人人都想觉醒血脉,但他还是应该先征求一下小颜夫子的意愿,毕竟这里面还涉及到了觉醒后遗症的风险。 颜仲卿毫不犹豫:“无论什么代价!” “好的,那我们就一起来商量一下,该如何让我给你背完这些课文吧。”沈里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但两大本厚厚的帝后图鉴就这么拍在了颜仲卿的眼前。 颜仲卿:“……?”不是,朋友,他都做好上刀山下火海的准备了,结果你现在告诉我,我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个这? “这还不够吗?”沈里这些天都快愁死了,愁到看见课本都想要反射性胃疼的程度了,直至闻时颂给他出了一个任务外包的好主意,“阿兔说,既然是你想觉醒,那就该你来想办法,而不是我每天急的团团转。” 小颜夫子短暂错愕了一瞬,因为他觉得太子说得对啊,他意外于太子还有这么拟人的一天。然后就和沈里道:“太子殿下让您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吧?让我自己准备觉醒条件,不只是背诵的条件。” 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最神奇的地方了,明明沈里并没有说他帮人觉醒的条件是什么,但颜仲卿还是一下子就猜到了沈里非要给他送这么多东西的真正理由。 甚至都不用沈里开口,他就猜到了沈里为什么没有说后面这些。 因为沈里看到了他的家。 他一贫如洗的家。 沈里不是没有把闻时颂的话全部听进去,只是他早上听进去了,下午到了小颜夫子家后又改变了主意。 这笔钱对于沈里来说什么都不是,但对于小颜夫子却是完全的另外一番天地了。这甚至比让小颜夫子一直当一个普通人还要残忍,就是那种他明明有机会改变命运,可是因为没有钱他什么都做不了的糟糕感觉。 所以,沈里什么都没说,想要假装根本不存在这件事。 只不过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背诵,这才留下了破绽。 “我现下确实拿不出这笔钱,”颜仲卿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窘迫,他就是没钱啊,所以呢?没钱又不犯法,有什么好丢人的?“但我们可以想想办法,好比您给我这些笔,必须是最好的湖笔吗?” 沈里赶忙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是需要480根毛笔,我给你湖笔是因为东宫只有这个。”而一套一套的送,总比一根一根的送快,对吧? 在把自己祖父家的厨房差点搬空之后,沈里又开始薅东宫的羊毛了。 “好的,那我们就按照市面上价格最低的笔来算,一支笔大概68文钱,480只就是32640文,也就是32贯银子左右,差不多等于108石米。” 颜仲卿现在是从七品官,比七品芝麻官还低半级,每年的禄米是70石,但俸银大概有33贯。 也就是说,小颜夫子一年的俸禄就可以买下所有的笔了。 这是个让两人都松了一口气的价格,虽然还是贵到离谱,但至少不是付不起,颜仲卿这个人物欲极低,除了每年固定往家里寄的钱外,他还是攒下了一些积蓄的。 以此类推,墨纸砚也按照市面上最低的价格来换算,他现在就可以拿出笔和砚台的钱,虽然那会掏空他的现金流,也许还需要和隔壁的同窗借上一些,总之,是在颜仲卿的承受范围内的。 纸和墨要的太多,花销也是最大的,这最费钱的部分:“我可以去找我的老师,我的师祖。” 颜仲卿虽然没什么朋友,但他这个人交朋友一向是重质不重量,是那种只要他开口,就一定能够借到钱的朋友。 沈里十分疑惑:“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借啊?”与其这样借来还去的,还不如直接都和他这个源头借呢,都不用中间商赚差价。 颜仲卿:“……”你很好,但你老公很恐怖。 “你不用担心,我超有钱的。”沈里再次开始报菜名一样的报他太子妃的工资,有一说一,确实蛮有钱的。 至少比颜仲卿有钱,有钱的多。 但这个事和沈里是说不通的,颜仲卿也就不打算说了,只想着等后面和太子直接谈,他不想伤了沈里的心:“那这个条件就算是解决了,我们来说一下背诵和作业的事吧。” 小颜夫子的超绝行动力深深的震撼了沈里,要知道他现在还发着烧呢。 可他依旧思路十分清晰的在试图钻金手指的bug,他问:“您之前所有的作业,都是自己写的吗?” 沈里第一反应当然是点头啊,任何一个学渣都会嘴硬到底,但后面又想起来现在是在讨论各种条件的可行性,这才又摇了摇头:“阿兔帮了我一些。” 好吧,是於菟帮了他很多,但字好歹是沈里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写上去的。 “那些作业符合觉醒条件吗?” “符合!” “那我们就再更过分的试一下。”小颜夫子条理清楚的安排着,好比由他来写,最终再写上沈里的名字,看看能不能算。如果不能,那就再试试他写一半,沈里写一半。还不行就继续压缩。或者由他来试试模仿沈里的笔迹行不行。 结论是,只要名字是沈里的,笔迹和沈里相仿,且颜仲卿真心认可这就是沈里的作业,那就算数。 游戏ai终究还是无法取代抽象的人类。 在卡bug方面,小颜夫子绝对算是一个小天才,他表示他会尽快写完全部的作业,然后由沈里在上面署名的。最后,就只剩下背诵这一个难点有待攻克了。 沈里本来还觉得这肯定无论如何都不能作弊了,但小颜夫子说:“我有一个朋友。” 准确的说,这位朋友就在隔壁,对方是觉醒了血脉的,而他觉醒的血脉也有点特别,他能通过别人吃掉自己做的东西,来加强别人的记忆。 沈里:“?”哆啦a梦的记忆面包吗? “没有那么神,因为记忆的时间很有限,能记的东西也有限。”总之就是没有办法帮人在科举上作弊,但如今帮沈里作弊却是刚刚好,对方在衙门里也对同窗用过这一招。 沈里回到东宫时,闻时颂正在挑灯夜读,一边假装办公,一边超经意听沈里讲了今天出宫发生的一切,然后才道:“所以,你的朋友觉醒了?” 沈里:“……没有。” 闻时颂一愣:“为什么?” 沈里悲愤欲绝:“因为我实在吃不下仲卿朋友做的小点心了。”qaq 作者有话要说: 扯淡小剧场: 太子的重点:仲卿!叫的好亲热啊! 第51章 入主东宫第五十一天: 要背的课文实在有点多,沈里的记忆力不行,胃口也不行。 严大人做了一屉又一屉的点心,沈里最后却连半屉都没吃进去。这倒不是说严大人的手艺有多难吃,事实上,他做的小点心还蛮好吃的,是典型的北方点心,酥皮层层叠叠,内馅绵软丰富,最重要的是不太甜。 但严言觉醒的血脉毕竟不是真的记忆面包,不是说他在点心上面刻多少字,沈里就能记下多少内容,这个能力更类似于游戏里的属性加点,好比沈里的初始记忆力值是5,吃完点心之后可以短期加到8到10。 注意这个短期,是真的很短,短到沈里但凡吃完点心稍微磨叽一下,他给小颜夫子背的内容都有可能背不完。 可以说是非常争分夺秒了。 这也是沈里吃到后面实在是吃不下的原因,在刚开始适应这份能力时,沈里总是把握不好节奏,导致不少点心都白吃了。 “你同僚都是怎么用这个的?”沈里崩溃。 “他们会连续吃。”也就是持续加点,且他们每次需要记忆的内容只有固定的一份,不用像沈里这样得吃完一块看一篇,吃下一块又换一篇。最重要的是,严言的同僚们也都是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科举里杀出来的,他们的初始记忆值就比沈里高。 沈里:“……”我是个笨蛋真是对不起了。 而吃过点心的人都知道的,点心这东西吧,永远是吃一口惊为天人,吃十口必然会腻,再好吃的点心也逃不过这个定律。 至少沈里逃不过,东宫的点心娘子做的点心又好吃又好看,沈里每天最多也就能吃那么几碟。 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出走半生,归来仍要日积月累。 沈里也是万万没想到,绕了那么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他依靠自己脑子想出来的起点,每天坚持打卡背课文,只不过这一回背的速度要比过去快上不少。 他每天早上甚至都不用早起吃饭了,直接去弘文馆一边吃一边上早读。 事半功倍。 所有人都很开心。 除了闻时颂。 不仅没有解决沈里的交友问题,甚至还把自己早上和沈里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给搭进去了,超小气的太子殿下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等闻时颂气势汹汹的想要上门找茬时…… 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 好吧,也不算多大的事,但确实让闻时颂一时之间有些分-身乏术,不得不放弃了去找颜仲卿谈谈的想法,因为寿王死了。 寿王是谁? 就是之前的宗正寺卿,大启闻氏中辈分最高、年纪最大的老王爷,对方在辈分上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 老皇帝当年是以冲龄登基,小小年纪就在天地祖宗面前称了帝。但在老皇帝登基之前,其实还发生了一件有关继承人到底选谁的小插曲。老皇帝他爹死的突然,没能留下只言片语,又没有太子,也没有皇后。而鉴于大启之前有过兄死弟及的先例,在继承人的选择上,朝廷就发生了一些分歧。 一派支持扶幼帝登基,由太后摄政。 另外一派则支持皇叔登基,也就是这位寿王了。一方面,寿王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是中宫嫡子,另外一方面,寿王当时正值壮年,能力和性格都已成型,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这位殿下的优秀,上位就能干活,怎么想都比让一个不懂事的奶娃娃坐上皇位更加合适吧? 两边谁都有理,但最终还是让年纪尚幼的老皇帝登了基。 为什么? 因为寿王的人品是真的好,甚至有点过于老实了。他主动退出了和侄子的竞争,并极力支持由皇嫂摄政,岑夫子这位女大儒就是寿王介绍给太后的。 不管是在太后摄政还是后面老皇帝亲政的事情上,寿王都是出力最多的那个,共同谱写了一段叔嫂(侄)佳话。在老皇帝亲政后,寿王就自请去了南边,远离政治中心,也很少再插手政事,晚年归京更是只当了宗亲族长一类的职务。 有这么一个有眼色的省心皇叔,在任何人看来,老皇帝和寿王的关系都不会差。 老皇帝对于寿王的死,也确实表现的悲痛异常。 寿王病逝的消息一经传入皇宫,老皇帝就直接宣布了罢朝五日,他亲儿子死的时候,也就罢朝了这么多天。朝野上下都受到了一定影响,可以说是举国哀悼,老皇帝还专门指派了自己的弟弟平王和太子一同治丧,成立了专门的治丧委员会。 官司也就从此而来,因为这一届的治丧委员会,没有按照传统从重臣及世家之中筛选挽郎。 朝野上下这一回是真的震动了。 但老皇帝推脱说他忧思成疾,不管外面如何洪水滔天,他都咬死了谁也不见,任由事态不断发酵。 意思很明显,名声他想要,君臣之情他也想保全。 这种既要又要该如何完美达成呢?那当然是让太子和平王来想办法啦,做成了是皇帝英明,做不成那就是他们办事不利。 平王是老皇帝最小的弟弟,但其实他也并没有比老皇帝小多少岁,一辈子没什么突出能力,也没什么野心,好不容易混到如今,一把年纪了却还要突然遭这个罪,可想而知老爷子有多委屈。最委屈的是,他取了一个世家女当王妃啊,虽然他后宅妻妾不少,但他和他老妻关系一直不错。 老爷子悲伤的泪水差点把整个东宫淹没,这般面对重臣和世家的疾风骤雨,他真的承受不来。 他只能把希翼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大侄子:“殿下,咱们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呢?老皇帝已经下了死命令,今年不选挽郎,他们不照办就是抗旨,又不能拿旨意来压人,因为老皇帝下的是口谕,一旦事态不对,他随时可以反悔说自己没有说过,甩锅给太子和平王。 平王那小细身板真的背不动这么大一口锅啊。老爷子一天能来东宫三回,每次来遮遮掩掩的,生怕被群情激奋的群臣给堵半道上,非要他给个说法。 他甚至不敢回家面对王妃,最近只能躲躲闪闪的住在外宅。 这日子他真的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但端坐在东宫主殿上首的太子殿下,却是一点不急,不管老爷子说什么,他都是那句话,火候不到,皇叔不妨再等等。 放在任何时候,平王大概都能等,他甚至可以装病。 但现在的问题是,平王的皇叔寿王他老人家还躺在棺材里等着下葬呢,他们能等,寿王府可等不了。 也就是现在还是冬末春初,雍畿的天气还是比较冷的,不然…… 棺材里的寿王真的没办法看了。 再考虑到太子闻时颂平日里坑人不眨眼的性格,平王在琢磨了好些天,也没能参悟透自己的大侄子到底在等什么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太子不会根本就不是在等什么,只想着让他背锅吧? 真不怪平王会用这么大的恶意揣测闻时颂,因为闻时颂平日里他根本就不做人啊,况且他去年在闻时颂娶沈里这件事上上蹿下跳,进行了很大的阻拦…… 太子不会是想一箭双雕,连他一起打击报复了吧? 做贼心虚的平王,其实是个蛮好欺负的软柿子,这事放在任何时候,他哪怕这么想了,也对事实造不成任何伤害,但是偏偏这次就出现了意外。 不想背锅的平王自认为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并敢想敢做的当天就这么行动了,他对外直接放出风去,是的,今年不选挽郎了,只选挽娘。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朝堂这回是真的炸锅了,炸的不能再炸,但平王却还觉得自己这招想的很妙呢。毕竟老皇帝的口谕是不选挽郎,他没说不能选挽娘啊。这样皇兄那边也算是有个交代了,世家也不算彻底得罪,完美。 闻时颂:“……” 这个傻逼。 闻时颂本来还稳坐钓鱼台,等着清流派主动上门求合作呢。毕竟如果说如今朝堂上,不想世家再起什么浪的,那绝对非清流派莫属,这种事指使清流派出面是最合适的。但是闻时颂主动开口,还是让清流派开口,那就是两回事了。 之前说过了,闻时颂既看不惯挽郎制度,也看不惯清流派。他当时选择了分而治之,让世家和重臣之间先闹了内部矛盾,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如今他正准备拿捏清流派。 双方对此都心知肚明,也都在暗暗角力,谁也没想到会横空杀出平王这么一个大聪明,还一整就整了个大的。 “现在要如何收场啊?”整个东宫衙署都急的团团转。 闻时颂却还是那副死人脸,怎么收场?就这么收呗,虽然计划和他一开始想的不太一样,但平王搞出来的这条路也不是不能走。 挽郎制度就留一半,留下挽娘,不要挽郎,并且只要最优秀的世家女和官员之女。并且寿王的葬礼之后,只要能通过吏部的铨选,一律留用朝堂。 世家大族不满意朝廷的后门只开给了女儿,儿子什么都没捞着。 清流派不满这个制度本身,之前就说了,他们中有不少酸儒这些年一直在反对女官,说什么男女有别,与女子共事十分别扭。 知道他们都不开心,闻时颂也就爽了。 他甚至直接对外表达了自己不耐烦的态度,吵来吵去,没完没了,他皇叔平王都退一步了他们还想怎么样?是真的不想让他皇叔祖寿王下葬了吗? 东宫官员集体震惊,虽然知道自家殿下的精神状态有一点点优美,但也不能优美成这样啊,得罪所有人,对我们到底有什么好处啊? 所有东宫臣属都做好了面对疾风的准备。 他们也确实被骂了。 但诡异的是,大家的骂声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严重,甚至隐隐有就这么接受了吧的妥协之姿。这一回连老皇帝那边都震惊了,怎么做到的? 沈里在岑夫子的阴谋小课堂上积极举手,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这甚至不是闻时颂告诉他的,而是沈里从对闻时颂的了解出发进行的反推。 因为世家这边想的是,好歹保留了挽娘,万一再闹下去,惹太子真的动怒了,连挽娘都保不住怎么办?儿子需要工作,女儿有一个也挺好的啊。 而清流这边想的也差不多。 这里就必须得先说一下,世家子弟受精英教导多年,其实还是有一些有本事的。只不过在男子方面,来来回回的筛选,真有本事的早就都去当官了,根本没什么遗贤,留下的都是歪瓜裂枣,朝臣才会如此反对。女子就不一样了,虽然在大启女人也能当官,但实际上女官的占比还是很小的,大量优秀的世家女还待业家中。 清流派想了想,觉得他们的目的是就是择选优秀人才,万一再闹下去,惹得太子动怒,把太子彻底逼到世家那一边,怎么办? 所以,不管是世家还是大臣最后都妥协了。 因为他们真的很怕再这么吵下去,太子这个神经病会一怒之下就把给桌子掀了,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别问怎么做到,反正只要闻时颂想,他肯定能做到。别人还有可能是口头威胁,是说着玩玩,但闻时颂一定会说到做到,他一定能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什么叫口碑?这就叫口碑! 是闻时颂兢兢业业当一个喜怒不定的神经病,当了多年之后闯下来的“有口皆碑”。 未免太子真的搞事,那还不如见好就收。大家暂时先各退一步,后面再战! 第52章 入主东宫第五十二天: 朝堂的事情解决了,寿老王爷也终于能够下葬了。 最开心的却不是寿王的家属,而是闻时颂。 因为他终于又能一整天都和沈里在一起了。 是的,闻时颂大大方方承认了。人好像就是这样,坦诚的口子不开是不开,一旦开了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张接着一张,拦都拦不住。 从“坚称不会喜欢沈里”到“承认他其实很想和沈里做朋友”,闻时颂用了差不多十几年的时间,而从“承认在乎沈里”到“想和沈里每天待在一起”,闻时颂却只用了不到几天。虽然他还是没有对沈里开口吧,但是个人都能感受到太子身上的这股开心,从送葬仪式的隔天他就在开始期待了。 虽然这样的开心有些不合时宜。 但却没有一个人出面指责太子的不对,这里甚至不知道因为闻时颂众所周知的神经病,而比起闻时颂,寿王府的那些不肖子孙明显要更过分,过分的多。 寿王是个兢兢业业的老实人,他唯一的嫡子却是个标准的纨绔。 不学无术,妻妾成群,并且十分的丧良心。他皇帝堂哥还没下旨正式承认由他这个世子继承老王爷的一切呢,他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花光他父王留下的钱了。 这位寿王世子的为人实在不堪,明明是在自己亲爹的灵堂上,祭奠的宾客来来往往,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哀伤,只有对金钱的渴望。一句“殿下,咱们晚上找几个人赌两手?”的邀请,用痴肥的脸庞挤眉弄眼,把闻时颂恶心的够呛。 也让他开始在心里想着,他急需沈里,洗洗眼睛。 沈里是知道第二天要很早起来前往寿王府参加最后的送葬仪式的,昨天早早就睡了,今天起来时难得没有赖床,如今正一边听闻时颂提前给他打预防针,诉说寿王府的乌烟瘴气到底有多碍观瞻,并一边在对方的帮助下穿着外面白色的孝服。 闻时颂是寿王爷的侄孙,又贵为太子,所以只需要服五等丧服,也就是五服之中最轻的缌麻,沈里作为闻时颂的太子妃,和他穿的便是一样的。 简单来说就是在衣服外面再加一层白色的麻衣。 听起来挺简单的,但穿起来却比想象中的复杂,这还是沈里在穿到古代后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十分需要帮助。 闻时颂这回十分安静,没有嘴硬的就帮沈里穿戴好了一切。 让沈里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闻时颂挑眉:“那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沈里也是没客气的学着闻时颂过去的语气道:“大概是诸如‘我上辈子欠你的?凭什么帮你?’亦或者‘全大启敢让太子动手帮忙的大概也就只有你了’此类的话吧。”沈里甚至都准备好回嘴的话了,结果这回闻时颂倒是学会沉默是金了,让沈里准备了个寂寞。 闻时颂嗤笑,在替沈里系好交额的布带后,才阴阳怪气了一句:“没能让您发挥,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啊。” 沈里心里想着,嗯,这回总算对味了。 两人从东宫出发时,外面的天还是一片漆黑,宵玉岩屋禁也还没有结束,但家里有丧事的不在宵禁的范围内。 沈里本来还打算在马车里再稍稍躺一下呢,没想到闻时颂这天准备的只有快马,他及他的所有东宫亲卫全部骑马,一水的黑色骏马,看上去颇为肃杀。 但问题是…… 沈里不会骑马啊。 生活在现代的普通人有几个会骑马的?沈里从小到大唯一骑过的马,就是景区里一百块钱跑五圈的那种。 幸好,不等沈里解释,闻时颂就已经轻松带着沈里上马了,霸道太子也有霸道太子的好处。 因为宵禁的关系,宽阔的大马路上也不用担心会冲撞行人,一行人一路疾风迅雷的骑到了隆庆坊。 沈里在被闻时颂再次抱下马的时候,脑瓜子都是嗡嗡的,纯粹被冻的。 他也终于学到了一个古代的人生小常识——大冬天的,尤其是还穿着到处漏风的广袖宽袍,就别跑马了,除非你想体验当冰棍的感觉。 闻时颂却看上去像没事人一样,颇为意气风发,让沈里心里很是不平衡,觉得他死装。趁着闻时颂不注意,沈里就把自己冰凉彻骨的手冰到了对方的后脖颈上。闻时颂也确实如沈里所料的那样宛如触了电一般。 但不知道是不是沈里的错觉,闻时颂并不是因为冰的,反而有些皮肤滚烫。 这点异样很快就消散在了寿王府震天的哭声之中,沈里差异看向闻时颂,不是说在寿王府看不见什么哀伤吗? 闻时颂却点点头,对啊,他的说是不见为老王爷哀伤。 为自己哀伤的还是有不少的,好比老王爷的那些庶子庶女。他们的哭声是如此情真意切,几尽哀荣过毁,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有这么一个败家子又斤斤计较的世子兄长,等待着他们的会是怎么样的未来。 之前一些皇子公主来王府悼念时,也是摆出了一副兔死狐悲的样子,仿佛莫名就和这些自己不算亲近的堂亲产生了共鸣,其背后的小心思如何,懂的都懂。 闻时颂对此嗤之以鼻,却也不意外这些人恶心人的小手段,但他根本不在乎,只想恐吓他们,既然和寿王叔祖的子女如此投契,真送你们过继到寿王府好不好?你们还能瞬间就长一辈呢,开不开心? 当然,这种平日里愉悦自己的小手段,还是不如闻时颂眼下在等着的“大礼”的。 他和沈里说了很多自己这些时日的辛苦,耐心等着属于他的嘘寒问暖。先不说他故意把自己饿瘦了的事,只说他可是因为沈里也跟着平王说了句,还是让皇叔祖早日入土为安吧,他才决定早早结束朝堂争端的,沈里也该对他说点什么吧? 沈里当然有很多想说的啊,他说:“今天的葬礼会很多宗亲都要来吧?” 闻时颂一愣,但还是照实回答:“所有人都会来。”连远在封地的,都有不少人特意回京奔丧。倒不是说寿王爷这个前任宗正寺卿在老闻家中就多有威望了,而是因为据说老皇帝也会出席今天的葬礼。 皇帝就是一个封建王朝最大的风向标,他重视什么,上行下效,下面的人为了讨好他,势必也会重视什么。 给足了老王爷死后的哀荣。 沈里点点头,没说他为什么这么问,只摩拳擦掌的就进了挂满白绸的寿王府。远远的就看见了他清河姨姨在对他招手。 是的,被软禁在越王府的清河公主也被特许在今天出来了。 她代表的是宫中年事已高的老太后。 说来其实还是蛮奇怪的,太后也是最早知道寿王去世的那一批人,这一回老皇帝倒是不怕他母后被刺激了。 沈里还和太子嘀咕过,是不是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太后啊? 作为从小被爷爷奶奶带大的孩子,沈里见的大多都是家里同辈的老人去世了,尽可能瞒着老人的例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大张旗鼓的,尤其是太后之前才犯过病。 闻时颂也不知道内情,但他有过一些猜测,左思右想还是没和沈里说,只是让他好好陪着清河公主。 这就是沈里这个太子妃在这一天里全部的任务了。 是个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轻松活计,甚至更多的都不是沈里在陪清河公主,而是清河公主在陪着沈里。 毕竟沈里其实和老闻家的这些亲戚都并不是很熟悉,他们对于太子妃倒是很巴结,闻时颂生怕沈里不会拒绝,请了清河公主来震慑。当然,这也是在给清河公主尊重和脸面,她毕竟是戴罪之身,其他人会如何对待还真的不好说。 但哪怕是最轻的无视,大概也会让过去在京中前呼后拥的清河公主产生不小的落差。 沈里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清河姨姨的自尊。 反倒是清河公主对此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事实上,自从当年她和老皇帝闹翻之后,她在宫中的地位就已经一落千丈,她可不是什么脆弱的温室花朵,早就习惯了众人的前恭后倨。但清河公主也是有关系很好的公主的。 好比京中有名的见一个爱一个,为人颇为放浪形骸的安乐长公主。 安乐长公主是老皇帝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母妃去世的早,常被老太后看顾,和同样养在老太后身边的清河公主就有着不小的香火情。 这位长公主最名扬京城的一句话就是,以前心悦一个人,不好意思和皇兄嫡母讲,现在心悦一个人,不好意思和驸马讲,唉,我只是犯了一个女人总会犯的错。 她一进门,就带来了满室的霸道。 三人站在一起,那真的是无人敢惹。大家就这么坐在厅堂里一直等啊等,差点等误了吉日,才终于等到了宫中姗姗来迟的旨意。 之前说是要来的老皇帝早上头疾复发,据说是因为悲伤过度,但总之是临时来不了了。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不能理解能怎么样呢?那可是皇帝。但众人脸上对这场葬礼意兴阑珊的表情可想而知,寿王世子更是失落异常,牛他之前都给他的狐朋狗友吹出去了,如今被闹的这般没脸,可想而知有多丢人。 仪式就这么在众人各怀鬼胎的心思中匆匆开始了,小殓、大殓等种类繁多的祭奠仪式在之前就已经做完了,这个早上要做的仅仅是把书写寿王生平的铭旌置于灵前,再由孝子摔盆,贤孙打幡开路,庞大的出殡队伍就从寿王府的正门,一路在唢呐声中朝着京郊的送葬而去。 队伍里有皇子有公主,还有满朝文武,以及随队而行的挽娘方阵,其实已经是一场规格十分之高的葬礼了。 清河公主虽然能离开越王府,但不能离京,便没跟着队伍走。沈里也就留了下来。 这让沈里很是遗憾。 “你想跟着出去?那可是很远的一段路哦,哪怕能骑马,也会很辛苦。”清河公主小声和沈里道,她还以为太子特意把沈里安排在她身边,就是为了让沈里少些舟车劳顿的麻烦呢。 沈里确实不爱走路,但他也不想错过瓜啊。 什么瓜? 那些低等级爵位的宗亲和他的好朋友小颜夫子的瓜啊。 虽然沈里的小姑沈却金和“小姑父”阳邑县主也在送葬的队伍里,并对他承诺了一定会替他去看,并一字不落的转述,可毕竟没有自己在现场看的痛快啊。 清河公主也是知道颜仲卿的,小颜夫子的颜值真的很出圈,尤其是在宗亲的贵女圈,她最好的姐妹安乐长公主也曾心动过。只不过安乐长公主还算是比较讲道理的宗亲,并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小颜夫子拒绝了她,她也没生气,甚至还颇有气度的帮小颜夫子挡过一些宗亲的麻烦。 总之,自清河公主被软禁回越王府之后,安乐长公主就经常上门与阿姊聊天,想尽办法的给她排忧解难。 要不是怕被皇兄找麻烦,她甚至想给她皇姐偷运进几个漂亮嘴巧的男宠进王府。 清河公主谢绝了皇妹的好意,但留下了皇妹的陪伴,这位生性爱玩也会玩的公主,同时也是个八卦小能手,总能把故事讲的绘声绘色。 别问她怎么进的越王府。 她的公主府就在越王府后面,不过是随手开个门的事。 总之,托了福安乐长公主的福,清河公主对京中的新鲜事是一样也没落下,对她口中的“可怜见的”颜仲卿也是了解颇多,她诧异的问沈里:“他是你的夫子,你不担心他被欺负,还在期待?” “我以前肯定担心,但现在不一样了啊。”沈里得意洋洋。 “他有了还手的办法?” “超好的办法哦。” 准确的说,是经过沈里这么多天不懈努力的吃吃吃,他终于帮助小颜夫子觉醒了。小颜夫子送了沈里什么,沈里都没来得及看,只期待着小颜夫子今天能把脸打回去。 “血脉不是万能的。”从清河公主能为了爱情找一个普通人的事上就能看出来,她并没有大多数觉醒血脉者的傲慢,甚至秉承着和先太子差不多的观点,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她小声提醒沈里,觉醒血脉了,也并不代表着这人就能有多厉害了。 沈里也觉得清河姨姨说的对,但:“仲卿是不同的。” 能有何不同?清河公主挑眉。不过,不用她问,也不用沈里回答,因为她很快就在送葬队伍回来时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本来想今天一口气写完小颜夫子的血脉的,但字数实在是太多了,写不完了,咱们明天继续啊,么么哒。 第53章 入主东宫第五十三天: 与沈里所料不同,在送葬队伍前往京郊陵墓的路上,那些宗亲其实并没有和颜仲卿发生什么正面冲突,或者说他们并没有找到什么机会为难颜仲卿。 毕竟这支送葬队伍规模庞大的一眼望不到头,参加人数仅次于前几年孝贤太子的葬礼,宗亲和朝臣的队伍并不在一起,甚至他们内部还分了个三六九等,两边根本不太可能产生交集。 大家这一行又都在闷头赶路,气氛沉重,想找茬也不容易。 等到了老王爷生前就自己选好的风水宝地,就是庄严肃穆的葬礼了,众目睽睽之下,除非是疯了,否则很难会有人在这种特殊时刻找事,霸凌者根本没什么发挥的空间与舞台。 但是回来就不一样了。 虽然在理论上回来和前去的路并没有什么区别,可人的心境是不同的,葬礼已经结束,大家是回去吃席的,气氛上也就少了些沉重,而有些连拟人都做不到的畜生也就翻起了花花肠子。 这里就得说一下了,沈里觉得霸凌小颜夫子的,大多都是家里有孩子的宗亲,是在为自家孩子错付的爱而鸣不平,这个想法没错,但除了这些人,还有一部分不知所谓的宗室子弟,追求不成,就觉得颜仲卿是在拿乔,是给脸不要。 从这种强盗逻辑里,大概也就能明白这是怎么样一个宗室群体了。 而当这个群体扎堆聚在一起时,臭味相投的他们就会开始互相传染,包括但不限于言语下流,表情猥琐,龌龊行为也会变得更加不可控。 一开始还好点,仅限于口头花花,毕竟太子闻时颂还在队伍里呢,谁也付不起招惹闻时颂的代价,毕竟流氓也怕神经病。 然后,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这些三句离不开下半身那点事的乌合之众,本来私下里蛐蛐的正嗨,什么“要想俏,一身孝”都已经算是其中最文明的用语了。结果等他们其中一个为了逞强出风头,故意用颜仲卿能够听到的声音,想要发表一些什么刺激言论时,剧情却没再像他会以为的那样发展。 因为他的声音好像是在他的耳边响起的。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向他了。 这人也很震惊,甚至有些慌,因为他明明是说给颜仲卿听的、想要调戏对方的恶心之言,竟然莫名变换了主语,从他的角度炸开了。 声音之大,所有人都听得到,而每个听见这话之人脸上的表情都堪称复杂。 因为想想看吧,那些什么“瞧他那个清高劲儿,指不定被多少人玩过”被替换主语变成了“瞧我这个清高劲儿,指不定被多少人玩过”的话,在说话本人耳边响起,旁观者得是个怎么样的心路历程啊。 但大家都是体面人,面对此情此景,只能努力把一辈子的伤心事都在脑子里想了一圈,才勉强忍下了笑。 只有骑在汗血宝马上的闻时颂没有顾及,直接就讥笑出了声。 虽然这位人高马大的太子殿下也就是笑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可当他那匹仿佛在阳光下都能闪过流光溢彩的黑马走过对方身边时,他那双居高临下的睥睨眼神,就已经仿佛在阴阳“真是看不出来啊,你私底下还有这么一个‘爱好’”。 有此报应,也是这个恶臭宗亲活该了。 此人名叫闻三儿,一听就是个诨名,因为正经名字已经没什么人知道了。 闻三儿也算祖上阔过的,血脉能一路追溯到世宗的兄弟身上,张口也能说上句我们家祖上出过王爷,但如今传到他这辈,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代世孙了,是比阳邑县主这样的边缘宗亲还要边缘的存在,家里甚至已经没有什么爵位和官位剩下了。 像闻三儿这样的闲散宗亲往往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张口必是我的王爷祖宗,闭嘴我与当今圣上,真让他们去实际上干点什么活计养活自己,他们必是不肯干的。 那他们以什么为生呢? 沈里最近就在跟岑夫子学这个,这些低品级的宗亲大多会利用朝廷“严上宽下”的宗亲制度,成为街头巷陌地痞流氓的保护伞。 没出事就大家一起“赚钱”,出事了就亮一下自己的宗亲牌,反正朝廷对待低品级的宗亲总是较为宽容的,最多也就是在去宗正寺好吃好喝的关几天,出来之后继续为祸乡里。 闻三儿甚至算是这样的宗亲里混的比较好的了,因为他巴上了寿王世子,不然他也没资格来参加老王爷的葬礼。 而也正是因为寿王世子“赏识”,他肯定要投桃报李,转移寿王世子当时越来越挂不住的脸。 因为皇帝没来,自觉颜面尽失的寿王世子已经快要忍到极限了,偏偏他身边还有不少其他郡王、世子的在挤兑,去的路上大家说的还少,回来的时候可是狠狠调侃了一下,让寿王世子当场就想要爆发了。 为了给大哥解围,闻三儿这位尽职尽责的小弟就想到了拿颜仲卿出气。 毕竟消遣颜仲卿都快成为他们这些纨绔的政治正确了,凑在一起心照不宣的油腻几句,就能迅速“团结”在一起一致对外。 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过去百试百灵的筏子,偏偏就在今天出了篓子。丢人事小,让寿王世子更没有面子事大。 闻三儿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朝着颜仲卿冲了过去:“是你搞的鬼,是不是?肯定是你!” 他甚至很会倒打一耙:“你这人的心思怎么这么歹毒啊?不就了你几句吗?这么敏感,开不起玩笑?还想坏了老王爷的葬礼?你成何居心?” 但是一模一样只是换了主语的话语,却再次炸响在了闻三儿的耳边——“我这么敏感,开不起玩笑,还想坏了老王爷的葬礼,我成何居心?” 这一回,连前头的朝廷重臣都有停马回身来看的了。 算是彻底丢了个大脸。 颜仲卿却只是对眼前这位什么都不是、还在充大爷的宗亲子弟躬身,规规矩矩的回了一句:“您大概误会了,微臣什么都没做,只是微臣最近觉醒了血脉,名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顾名思义,对微臣的恶意,都会回到施展恶意的人身上。” 觉醒的血脉也分主动技能和被动技能,颜仲卿这就是个被动技能。据他所说,只有对他有恶意的人,才会触发。 颜仲卿的表情为难极了:“至于这个恶意是如何判断的,微臣也说了不算。” 简单来说就是,你要是不惹事,现在事也就不会来惹你,你先反思反思自己吧! 嚯。 听到颜仲卿解释的人,全是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没听到的也都在急着的打听颜仲卿到底说了什么,才会让近处的人能有如此精彩的表情。 能这样不卑不亢,朝臣们自然是很欣赏颜仲卿的风骨的,但被下了面子的宗亲子弟却只会更加生气。 他们也根本不信什么因果。 只觉得是颜仲卿在狡辩,很多人在做了恶事后总会理直气壮,因为他们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作恶,甚至还会觉得自己十分委屈,怎么旁人都在针对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啊。 这些人长期在恶臭的环境中互相洗脑,身边即世界,非常坚信自己没有错。 而既然自己没错,那错的就只可能是卑鄙的颜仲卿了啊。 沈里和清河公主在寿王府门口看到的,就是这个斗争的升级版,在不管骂什么都会变成骂自己之后,这些纨绔就毫不客气的选择了动手。 一马当先的是闻三儿的好兄弟,是个颇为壮硕的大汉。对方早早就觉醒了血脉,又嫌去十六卫太苦,这些年一直自持武力混迹在市井,当惯了逞凶斗狠之辈,一团火苗就毫不犹豫的朝着颜仲卿砸了过去。 说真的,这还是沈里第一次看到这么像异能者大战的场面。这人能当场放火啊!明明是那么酷炫的能力,为什么会给了这么一个人品堪忧的杂鱼? 沈里气鼓鼓的想。 清河公主却只是笑着捏了捏自家里里的脸:“不气不气,他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一看就学艺不精。只是静王那一支的后代大多都得了火神馈赠而已。” 好比她的父王,也好比她的烟花。 更好比眼前这人的小火苗。 但这人也就这点本事了,清河公主见过更壮阔、更盛大的火龙,并承诺以后有机会一定带沈里去见识见识,那才是真正的得火神庇佑。 眼前之人也很快就得到了命运的反噬。 本应该扑向颜仲卿的火苗当场改道,返回头扑了过来,明明是他自己释放的火焰,在到了他自己身上之后他却反而没有办法控制了,只能看着那火焰开始不断在他的身上肆意燃烧,且有愈演愈烈的局势。 全场一片哗然,乱七八糟的不知所措,倒是有圣父站出来,让颜仲卿得饶人处且饶人。 而颜仲卿还是那句话:“这力量不是我的,我没有办法控制,我只能说,他是想怎么对我的,这火苗就会怎么对他。” 简单来说,如果这人只是想要放火吓唬吓唬颜仲卿,那如今这火苗也就只会吓唬吓唬他自己,但如果他一开始就奔着下死手的目的去的…… 那只能说不作死就不会死了。 颜仲卿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动摇,有的只是这才哪儿到哪儿的嘲讽,他过去受到的欺凌也不过是刚刚开了个头,这就受不了了? 最后还是有人当场降冰,才终于消灭了火苗。 清河公主说的是对的,这人的火焰确实没什么可怕的,轻轻松松就被别人解决了,也算是变相救了他一命。 闻时颂略显遗憾,但也准备站出来主持“公道”了。 然后,一直美美隐身的寿王世子就再次站出来送了。他的想法和闻时颂差不多,也是在事态平息后站出来主持大局,只不过闻时颂的“公道”肯定是偏向自己老婆的夫子的,而寿王世子只会偏向他的狐朋狗友。 或者说,他觉得颜仲卿让他更没有面子了,那他必然要从颜仲卿身上把肠子找回来。 而他也确实找到了站得住脚的理由——不敬宗室。 若真的有宗室因为颜仲卿有个三长两短,那不管起因如何,颜仲卿都要为此负责。也幸好对方没死,才让颜仲卿侥幸躲过一劫。既然如此,颜仲卿道个歉,事情也就算过去了。 沈里差点被这颠倒黑白的傻逼理论气笑了。颜仲卿做错了什么?他凭什么道歉? 但此时的颜仲卿也不需要谁来为他出头,他自己就能为自己立住。 他没有点头答应,也没摇头拒绝,只是往前一步,再次恭恭敬敬的问了眼前高高在上的寿王世子一句:“您确定?” 寿王世子其实心里也是一跳,他已经知道了颜仲卿的能力,肯定也是有些害怕的。可他很快又稳住了心神,不断宽慰着自己,他一没骂对方,二没打对方,只是出来平息事端,又何错之有?这总不算是对颜仲卿的伤害吧?他就不信了,颜仲卿这奇怪的血脉还能生起多大的风浪?! 颜仲卿也确实道歉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寿王世子再次洋洋得意了起来,仿佛掌握了世间的真理,只有颜仲卿还像是没事人一样,甚至有空用眼神安抚沈里,不要冲动,不要站出来。 这是你给与我的力量,记得吗? 是你告诉我的,要相信它。 颜仲卿在最初摸索自己的血脉时,其实是有过短暂的怀疑,这样的被动力量能有多大的作用的。但沈里却笃定的告诉他,概念神,超强的。 没经历过现代二次元洗礼的小颜夫子,自然是不知道什么叫概念神的。 但他相信沈里。 而寿王世子也很快就迎来了他的现世报,都没躲过中午。就在当天葬礼之后酬谢众人的午宴上,宫中的圣旨就再次到了。 听起来挺像是恩赐的,寿王世子得到了老皇帝的认可,正式继承了寿王之位,甚至当场就封了个官。 大启有爵位的宗亲都会同时担任官职。这是硬性规定,食君之禄,就要为君分忧。 听起来比世家子弟走后门还要便利,但实际上…… 寿王世子走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替父还钱。 还是沈里学到的那个“严上宽下”,对高品级有爵位的宗亲,老皇帝是真的严格,动辄罚俸,重则夺爵。这里的罚俸可不是一百两百,而是就像御史台的御史那样,稍微一次罚款,就有可能引得自己破产,两次罚款就要全家举债了。 哪怕是寿老王爷也是如此,他当了这么多年官,犯过多少错?这里的错可不是审错案这样的大错,而是指给皇帝写奏疏时写错了字,也有可能要扣好几个月的俸禄。 寿王再能活,也就在任上干了几十年,今天扣几个月,明天扣几年的,他的俸禄哪里够扣呢? 辛辛苦苦上班几十年,临死一算,还倒欠朝廷几千两。 但这几千两白银欠的不是别人,可是当朝圣上,在老皇帝这里是不可能有什么身死债消的说法的,有的只会是父债子偿。一句“皇叔生前,念及过往,朕不忍追究,但现在皇叔已经去了,你作为皇叔唯一的嫡子,也该为皇叔争口气”,就足够老皇帝不和堂弟客气了。 面白无须的大太监手心朝上,出口便是一句:“还钱吧,郡王爷。” 要总结寿王世子的这一天,那真是把丢了的脸又丢了一次又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ps:文中“严上宽下”的宗亲制度,参考的是清朝中期和末期对宗亲的管理制度,上班几十年倒欠朝廷几千两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老爷子死了,儿子被追债。 第54章 入主东宫第五十四天: 沈里爽了。 从寿王府出来,就迫不及待想把小颜夫子叫来自己的马车,亲自听当事人再聊聊打脸的快乐。 是的,他们回去是坐马车的,因为沈里不想顶着大太阳骑马回宫,而闻时颂已经猜到了,早早就吩咐人回东宫准备好了马车。 他还特别强调了一下,是准备【一辆】马车。 沈里如今就坐在这辆在顶棚四角都各有一个小铃铛的马车上,一手掀开杏黄色的车帘,一手忙不迭的……冲还站在朝臣堆里小颜夫子招手。 这个角度也正对着太子,闻时颂本还在和太子太傅几个老臣寒暄的,远远瞥见沈里望穿秋水的模样,当下的唇角都快要压不住了。 太子太傅是个长袖善舞的老狐狸,算是和闻时颂相处最好的老臣之一,因为他很懂得把握闻时颂那些奇奇怪怪的点,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好比此时此刻,老太傅就很懂的笑了笑:“您快去吧,太子妃殿下一定是找您有事。” 既点出了太子妃对太子的亲近,又充分给足了闻时颂离开的台阶。 闻时颂也确实很喜欢这种被沈里需要的感觉,但偏偏那张淬了毒一样的嘴还要看似嫌弃实、则炫耀的说:“能有什么事啊?就是一刻也离不开人,还跟小时候似的。” 老太傅却反而发自真心的感慨:“微臣也算是看着您和太子妃殿下一同长大的,能见到你们二人如今的感情如此甚笃,真是欣慰啊。” 这又是闻时颂的一个爽点了,他喜欢别人说他和沈里是青梅竹马,别管这句青梅竹马里参了多少水,反正他喜欢,很喜欢,就仿佛这段关系是老天注定的。年轻的太子殿下还不明白什么叫cp粉,但已经充分感受到了被cp粉吹彩虹屁的快乐。 虽然闻时颂很想再听太傅多吹两句,不过还是沈里更重要。 在一句“那孤先行一步”后,闻时颂几乎是迫不及待就朝着沈里转身而去。那一天的天空很蓝,阳光正好,宛如金子一样洒在了闻时颂轻快的脚步上。 然后…… 闻时颂就眼睁睁看到沈里亲亲热热的对小颜夫子说:“仲卿,快来呀,我们顺路,正好捎你回去。”颜仲卿如今的单位就是弘文馆,弘文馆在皇宫里,东宫也在皇宫里,再没有比这更顺的路了。 感情错付的太子:“……” 因为看到太子动身,为了好朋友的家庭幸福着想,故意放慢了几步的小颜夫子:“……” 两人一左一右,在径直走向马车的路上狭路相逢,闻时颂几次在心里运气,才终于勾起了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他还对颜仲卿顺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热情”邀请:“对啊,一起吧,我们多顺路啊。” 小颜夫子这回不担心好朋友的后院会不会起火了,因为他更担心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晚。 但是没有办法啊,好朋友盛情难却,颜仲卿最终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那辆宛如通往地狱的马车。只在心里想着,这样毫无眼色的沈里到底是怎么和太子好上的?我要不要委婉的提醒他一下?但就怕太委婉了,沈里没听懂,太子已经懂了啊啊啊啊啊。 比小颜夫子呐喊的内心更快的,是马车启动的速度,车轮辘辘,街景倒去。 沈里还在两个好朋友的中间兀自开心着,从马车的抽屉里变出了一碟又一碟的好吃的,有点心,有瓜果。沈里心想着,我可真是个贴心的好朋友啊,他一边炫耀着自己的先见之明,一边招呼闻时颂和颜仲卿一起分享:“真不是我说,寿王府到底从哪里找的厨子啊?幸好我早有准备。” 不是为了今天准备的,而是随时随地。沈里早早就和春华秋实说好了,不管什么时候用马车,都请提前在里面放些点心肉脯什么的,以备不时之需。 春华秋实一次也没有忘记过。 自己一块,闻时颂一块,自己一块,小颜夫子一块……沈里自认十分公平的分发着吃食,还在欢快的叽叽喳喳:“我是不是很机智?快夸我!不对,你们快先尝尝,这可是我阿翁的手艺,他最近才送来东宫的腌制肉脯,可好吃啦。” 一直在假装冰雕的闻时颂,也终于嘴唇带笑,但看着颜仲卿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的开了口:“对啊,快尝尝,我们阿翁做的可好吃啦。” 小颜夫子看着毫无求生欲的沈里,终于心如死灰的认清了一个现实,指望沈里自己觉悟是不行了,他也没办法提醒,还不如直接自己动手肃清气氛来的更快。他把心一横,当下就用教书时的惯用口吻表示:“殿下从今天的事情里,学到了什么呢?” 沈里本来正大口吃肉吃的开心,被突然这么问一下,人都傻了:“啊?” 小颜夫子却狼心似铁,板着名为课外辅导的夫子脸庞,继续煞风景。只希望好友能尽快看破他的苦心,一板一眼的说:“您今天有事,没能上课,我们现在正好有空,不如学以致用,一起来复盘一下吧。” 沈.不爱上学.里:我现在没空啊,谁和你说我有空了,我超忙的好吗? 太子是什么想法不得而知,但反正颜仲卿知道,聚焦在他身上的死亡射线少了不知道多少。不好说他心里提起来的那一口气终于被彻底松下了吧,可至少也没有那么在死门关前大鹏展翅了。 “真的要分析?” “真的。” 沈里只觉天都快要塌了,手里的肉脯也不香了,他索然无味如同嚼腊,还要琢磨着如何用从岑夫子那里学来的阴谋小技巧,来分析小颜夫子今天的操作。有什么好分析的呢?不就是别人作死,仲卿打脸,然后围观群众爽了吗? “殿下不会觉得让寿王世子,不对,现在是寿郡王了,您不会觉得让寿郡王掏钱,也是我的血脉作用吧?” 沈里一愣,下意识的朝着闻时颂求助:“不是吗?” 闻时颂很想冷脸拒绝求助,并说一句去问你顺路的小颜夫子啊,但……他这人大概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特别善于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给自己扣糖吃,他想着,沈里下意识的只会找我求助了欸,他的第一反应是我! 最终太子殿下还是高抬贵手,给自己的太子妃提醒了一句:“血脉力量可影响不了我父皇的决定,更不可能如此及时。” 沈里想了想,好像也是哦。 但如果真是这样,大家都能猜得到,又为什么还会如此忌惮小颜夫子呢?沈里可是专门看过了,在圣旨来了之后,很多人看颜仲卿的脸色都变了,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他的样子。 “因为他们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我的血脉造成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也丢不起这个人。” 颜仲卿当时没有反驳,就是因为他早就预料到了寿郡王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寿王欠钱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只要有心去查,是个人都能查到。甚至连寿郡王都不可能心里没数,可为什么他还如此有恃无恐呢?因为跟大多数王爷的操作一样,他们在等着自己死后陛下降下恩典,免除债务。 这种事也确实有先例,还不少呢,有些免了全部,有些免了一半。寿郡王自持他爹当年有让位之功,老皇帝怎么也会给他免了全部吧?哪怕只是为了脸面,不让人骂一句刻薄寡恩呢? 寿郡王的小算盘打的有多响,老皇帝有多不要脸。 而这就是朝臣们最恐惧颜仲卿的地方了,因为谁也说不清楚,老皇帝会改变主意,到底是他真的和寿王过不去,还是颜仲卿的血脉在发力。 毕竟这种一念之间的事,真的很不好说。 别问前后因果时间对不上,做贼心虚的人总会自己吓自己。 沈里恍然大悟,甚至会举一反三,哪怕没有欠钱这个事也无所谓,因为人总有倒霉的时候,只要颜仲卿当时留下那句“您确定”的心理暗示,就能让一部分人疑神疑鬼,但凡未来寿郡王遇到点什么倒霉事,都会第一时间被联想到颜仲卿的奇妙能力上。 也许颜仲卿还有其他手段,但沈里没有线索就不乱猜了,反正这完全不影响他发自肺腑的夸夸自己的好朋友:“哇,仲卿你好聪明啊!” 给足了朋友情绪价值。 但好不容易才升上去一点的马车温度,却因为一声夸赞再次开始急速下降。小颜夫子再超神,也带不动他一直在拖后腿的朋友。 偏偏还有坐在对面的太子,皮笑肉不笑的环胸说:“对啊,小颜夫子可真聪明啊。” “哪里哪里,”颜仲卿擦着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痛苦着朋友的带不动,但又不能真的放着朋友不管,毕竟这可是给了他觉醒血脉的朋友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颜夫子不是那种能放着恩人不管的人,他只能努力自黑,“都是些小聪明,小时候还被人骂过像蜂窝煤。”心眼子太多。 “不,”沈里不能允许自己的朋友如此“自卑”,他十分真挚的表示,“宝宝你是一块蜂蜜小蛋糕,看上去满是气孔,其实超级美味!” 颜仲卿:我知道你很爱我,但是还是先别爱了啊啊啊,太子的恶意都快要溢出马车了朋友,你就一点都感受不到吗?你看看他的脸啊,都黑的能唱张飞了。为什么我的被动血脉在这种时候就不管用了啊我说! 闻时颂彻底疯狂。 然后…… 也不知道是沈里终于有了自救的潜意识,还是怎么样,反正他就这么神来一笔的突然给闻时颂手里塞了一块麦芽糖。 只有闻时颂有。 闻时颂是能被这种小恩小惠收买的? 他是。 你俩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喂!蜂蜜小蛋糕也不是没有脾气的,虽然颜仲卿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最后说的也只是:“让我们来聊聊我为什么没有对外直接说我的能力是您给的吧。” 这一路到底有多让人如坐针毡,只能说,在几百年后小颜夫子出土的随笔里,大概可以找到真实的答案。 反正今天他只能说,谢谢太子和太子妃的热情招待,他好感动啊。 也很感动皇宫离隆庆坊并不远。 马车都还没在原地站稳呢,小颜夫子就已经马不停蹄掀开帘子出去了,也不等下人端来下马蹬,他就已经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矫健身姿跳了下去,并对沈里挥手,告别,留下了一份今日的心眼子练习作业后,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一套动作丝滑流畅,一气呵成。 小颜夫子:虽然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我还是默默报了吧,就不近距离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为什么面对闻时颂的恶意,小颜夫子的血脉没有用? 因为闻时颂还是不想沈里失去这个朋友的啊,吃醋归吃醋,但如果伤害了沈里的朋友,沈里肯定会伤心,他永远不会做让沈里真正伤心的事。 颜仲卿:……我现在怀疑我是你俩play的一环,但我没证据。 第55章 入主东宫第五十五天: 颜仲卿是这么想的,但…… 第二天看见沈里丧丧的坐着肩舆来到弘文馆时,他果然还是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后院起火。 虽然在这个事里颜仲卿是真无辜。 但友情就是这样啦,一上头是顾不上计较自己的得失,只希望朋友一切都好的,哪怕这需要牺牲自己。 好吧,也不算牺牲,自己甚至是赚了的,颜仲卿这样想。 他装作不经意的对沈里和闻时颂道:“我过段时间大概就没有办法继续给殿下教书了。” 沈里瞬间清醒。 闻时颂先是惊喜,再是强压情绪,然后才开口道:“吏部的调令这么快就下来了?说了要给你重新分到哪个衙门吗?” 沈里远古的记忆也跟着复苏,当年在御兽园八卦过的那个金吾卫,在觉醒的当天就升官调走了,颜仲卿如今也觉醒了血脉,那官职肯定要有所调动的,不管调去哪里,都可以肯定是要高升了。而在大启的官场,五品以下官员的调令只需要通过吏部,不需要皇帝钦点。 颜仲卿摇摇头:“暂时还不知道,但应该会有几个选择。” 闻时颂对于这个好消息简直不能更满意,不过他也不能再多聊了,因为他上朝快迟到了。自从沈里在弘文馆开始上课,工作狂闻时颂几乎每次上朝都是踩点到的,并且十分乐在其中的样子。 沈里也是开开心心和闻时颂摆手说了再见,完全不像两人之间闹过什么不愉快的样子。 而以颜仲卿对沈里的了解,沈里没那个粉饰太平的演技,他看起来没有问题就是真的没有问题,昨天两人回去之后相安无事。 怎么做到的? 小颜夫子都震惊了,他倒不是非要自己的朋友和老公吵架,只是昨天都那个气氛了,你们还能亲亲热热的? 沈里不明所以,只是举着手上的书为自己争取权利:“这些我不都给你背过了吗?为什么还要再背一遍?”为了完成觉醒条件,沈里在短时间内,一字不落的差不多背完了整整两厚本的书。 颜仲卿也已经有了和学渣斗智斗勇的丰富经验,完全不打算和沈里掰扯他所谓的背书,是严言觉醒血脉加持过的,背过就忘,他只会说:“那我们现在来抽查,如果您还能一字不差的背出来,以后就不让您背了,好不好?” 沈里:“……”我恨你,真的! 但小颜夫子还是蛮喜欢自己的好朋友的,好比为了以防万一,他又多观察了沈里和太子的相处一段时间。 然后就发现,那天的事情果然没有过去。 只是事情的发展方向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就,按照他对一般感情的浅薄理解,一方吃醋了,哪怕在外面不表现出来,回去了也肯定会和另一半闹上一场的,哪怕不闹,也至少要冷战一下吧? 可太子呢? 太子…… 回去之后其实是和沈里冷战了的。 但沈里还是一如既往,根本没有发现。 因为他这人交朋友就是这样,交人不疑,疑人不交,既然是朋友了,那他就只会把自己的朋友往好的地方想。 好比闻时颂不搭理他了,沈里会想,哦哦,阿兔又开始忙了,那我就安安静静的在显德殿里陪他吧;闻时颂减少了说话的频率,沈里会想,阿兔看起来好累啊,那晚饭可要多吃点,他会频繁的给闻时颂夹菜,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 而不管沈里给闻时颂夹了多少,闻时颂都吃了个一干二净。 闻时颂想着:我只是不愿意浪费粮食。 沈里则会开心的想着:我和阿兔口味好像啊,我爱吃什么,他都爱,我们不愧是好朋友! 闻时颂脾气再冷硬,也真的很难拒绝这样热情洋溢的沈里,一如那句都快烂大街的话,他知道月亮不属于他,可月光确实曾有一刻照在了他的身上*。 沈里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是不能只属于他。 沈里为什么不能只属于他呢? 躺在寝宫光大殿床上的闻时颂辗转反侧,苦思冥想了一夜,本想着睡一觉起来就不想了,但实际结果是根本睡不着,也根本想不通,他最终猛地从梨花木的拔步大床上坐起,决定了,他要让沈里属于他,只属于他。 至于怎么属于…… 方法不外乎两种,要么除掉所有的选择,让沈里的可选项只剩下自己,要么……比所有人对沈里都好。 闻时颂觉得,感情的本质不过是注意力的掠夺。那么,沈里的注意力为什么能同时在他和颜仲卿身上呢?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对沈里不够好,不够让沈里觉得他是他的唯一,他得再努努力。 ——以上,是颜仲卿的脑补。 具体这神经病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颜仲卿也把握不住,他只是根据太子这些天对沈里的反应推断出来太子的大致脑回路应该是这样的。 他在不断的对沈里更好。 早送晚接帮写作业这种基础操作就不说了,以前好歹还是沈里中午回东宫陪闻时颂吃饭,现在已经进化成闻时颂中午千里迢迢从东宫来弘文馆陪沈里吃饭了,并且理由振振有词:“你每天午休的时间本就不多,别在路上折腾了。” 顺带的,闻时颂还带来了沈里的猫和狗。 闻时颂以前其实挺烦这俩长毛四脚兽的,准确的说,他讨厌除沈里外能喘气的所有生物,对其他人只分讨厌的和没那么讨厌的。 彪子老大和滚灯则在这两个界线里反复横跳,一开始听说要养,闻时颂只觉得好烦啊;后来发现因为沈里每天遛狗,他和沈里能一天三见,又觉得养它俩挺好;现如今沈里开始上学了,空余时间严重不足,每天只有那么一小会儿,大半还要消磨给这俩小东西,闻时颂就又觉得它们很烦了。 但今天,闻时颂在饭桌上张口彪子,闭嘴滚灯,从彪子早上巡逻时如何追打隔壁宫殿张娘娘的猫,讲到了滚灯如何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 嘴上嫌弃:“都觉醒血脉了,怎么还会不认识自己的尾巴?” 实则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沈里。 沈里也是听的聚精会神,和闻时颂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就像一对初为人父的新手爸妈,恨不能当场掏出手机给全世界看自己家崽的照片,哪怕没人捧场,他俩也能你一句我一嘴的说到地老天荒。 颜仲卿看的是目瞪口呆。 是的,颜仲卿也在这张桌子上,一同吃饭。 还是闻时颂主动邀请的,这要放在以往,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闻时颂不仅这么做了,还十分的诚恳。 只能说,永远别想猜透一个恋爱脑。 看上去眼神平波无澜,实则手段可怕的很! 颜仲卿对此唯一的想法是……太好了,我朋友的婚姻城墙看起来十分稳固,我再也不用担心因为我的存在而让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了。 哪怕真的起了什么龃龉,在太子殿下这样优美状态下,想必也会很快和好。 真的,比他风寒好的都快。 闻时颂对于现在的发展很是满意,除了颜仲卿不日就要调走,沈里更愿意和他聊天外,他还发现沈里每天放学都回东宫回的很积极,第一时间,风驰电掣,绝对是整个弘文馆最早踏出门槛的崽。 看来沈里和颜仲卿的关系也就那样嘛。 当然,从沈里的角度来解读,这是放学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但闻时颂不管,反正他就是很开心。 他觉得自己的策略是对的,也就对沈里更好了,恨不能把一切好东西都堆砌在沈里面前的那种好。 闻时颂对一个人好的手段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因为他真的不是一个多么会准备这些的人,他只会给钱,给很多很多的钱。 以及,时不时的问沈里,今天要不要回沈家? 沈里一开始听到这个的时候,自然是很开心的,他想回家,他永远都想回到自己的家,可闻时颂提的次数多了吧…… 这不对! 沈里也渐渐开始回过味了。 很多推理都是如此,平时不注意,可但凡注意到一点苗头,顺着时间线回溯就会发现越扯越多。沈里再怎么不聪明,也终于意识到了闻时颂的不对。 他说不上来闻时颂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不对。 这就是沈里和闻时颂之间最大的区别了,遇到问题,闻时颂什么都不会说,而沈里…… 会选择开诚布公,他直接就这么问了闻时颂。 “我觉得你最近有些不对劲儿。” 闻时颂当时正站在书桌前,给沈里和小猫作画。闻时颂苦练了多年画技,如今已画的十分不错,这天主动提出了要给沈里和他的小猫小狗画个画像。沈里一动不敢动的坐在花瓶旁,看着作画的闻时颂,突然就开了口。 闻时颂身子一僵,但下笔的手依旧很稳,笔走龙蛇的问:“哦?什么不对劲儿?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 别让我找到那个人! 沈里抱着终于开始渐渐让他抱的彪子老大摇摇头:“没有,没人和我说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变得不像过去你的了。” 闻时颂没有回答沈里的问题,只是反问:“那你喜欢现在的我,还是过去的我呢?” 沈里认真想了一下,然后实话实说:“都喜欢。”不管闻时颂变成什么样,只要对方没有伤害他,那他就会永远喜欢对方,过去的样子喜欢,现在的样子也喜欢。只是……“我希望不管是怎么样的你,都是真正的你。” 因为在闻时颂面前,不管是怎么样的他,都是真正的他。 这话说的有点绕,但闻时颂听懂了,沈里在乎他,不只是因为他对他很好,也因为沈里也想对他好,沈里希望他也能像他一样开心。 闻时颂喜欢这个新的发现,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比喜欢颜仲卿更多?” 沈里一愣。 他愣的实在是有点久,久到了让闻时颂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也许也没有很久,就几年前吧,他的皇兄还活着,他和沈里还都是小小的少年。 他气不过的和沈里吵:“我皇兄就那么重要吗?比我还重要?” 沈里当时的回答是什么呢? 也是和如今一模一样的怔愣,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好一会儿才略显慌乱的说:“不一样,你们是不一样的。” 但哪里不一样呢? 闻时颂当时真的很不甘心,他不介意皇兄比他更优秀,不介意皇兄比他更好,甚至不介意全世界都夸他的皇兄比夸他的多,但他真的、真的很不甘心,不甘心沈里也这么觉得。 今时今日,沈里竟然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不一样的,你们是不一样的。” 闻时颂当年会觉得,沈里这话的意思,肯定是在说我皇兄当然比我好,可现如今作为对比的两个人变成了他和颜仲卿,他不会连颜仲卿都不如吧? 于是,命运在这里拐了个弯。 让闻时颂听到了他当年气的直接拂袖而去没能听完的话,沈里在这个时候其实自己的想法都是很混乱的,他无法组织处一个更有逻辑的句子,只是顺着本心说:“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朋友对于我来说没有谁好谁更好,只是你们是不一样的……” 沈里都解释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玩意。 可闻时颂却醍醐灌顶。 不是理解了沈里在说什么,而是他终于理解了自己这些天心中的不甘心与浮躁,明明和沈里已经如愿当了朋友,可他始终不满足,又说不清楚自己在不满足什么。 直至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 他想和沈里当不一样的朋友。 他想和他更进一步。 他从始至终都不想和他只是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月亮这句话来自网络,具体出处不明。 第56章 入主东宫第五十六天: 当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时,第一反应会是什么呢? 是否定?是逃避?是不愿面对? 闻时颂表示,真有人会这样做吗?这仨听起来就愚蠢至极。至少他如今的第一反应不是,他满脑子只剩下了愉快的、热烈的、对亲近之意不加掩饰的沈里,对他露出了一个像小太阳一样灿烂的笑容。 他的整个世界都仿佛随之变得明亮了起来。 目之所及,皆是暖色。 对于自己喜欢沈里、甚至有可能是从小就开始喜欢这件事,闻时颂只觉十分合理,他过往种种的口是心非也终于有了符合逻辑的解释,他的整颗心都在因为这个全新的认知而剧烈跳动,他喜欢沈里,很喜欢,很喜欢。 闻时颂对此接受良好,甚至可以说是过于良好了,这个行动派一边继续面不改色的给沈里画肖像,一边已经开始在心里琢磨起了下一步。 好比…… 沈里喜不喜欢我? 如果不喜欢我,那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如果他谁都不喜欢,那他有没有可能喜欢我?如何才能让沈里喜欢上我呢? 太子殿下实在是有太多事情需要先搞清楚了,但他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只把内心的计划不断进行了做了完善,条理清晰,明明白白,动力十足的就准备开始实施了,生怕动作慢一点,“老婆”就跟别人跑了。 而他的“老婆”呢? 只抱着自己软乎乎的狸花大猫,就歪在椅子上呼呼大睡了过去,那真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睡眠,沈里只觉舒服极了,也就比他上课时偷偷睡过去的睡眠质量少那么一点。 等沈里第二天稀里糊涂醒来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在闻时颂的寝宫睡了一夜。 周身满是独属于闻时颂的气息。 当然,是他自己睡的,闻时颂依旧规规矩矩、委委屈屈的去睡了隔壁的小榻,就像他们在他家时那样,身高腿长的太子殿下只能蜷腿而睡,看上去可怜极了。 但闻时颂一句也没有抱怨,甚至在沈里关心的询问时,他还要逞强说自己一点事没有,努力掩饰那快要咔咔作响的僵直身板。 “你应该叫醒我,让我回自己家睡的。”沈里下意思的开口,在长秋殿居住了这么久,已经让他把那里也当做了自己的家。 “可这里也是你的家啊。”闻时颂却毫不掩饰的这样回答。 沈里怔愣了半晌才想起来,他们是合法夫夫来着,这么说也对,可又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但已经没空给沈里深思了,因为他上学快迟到了啊啊啊啊啊。 去了弘文馆,又是忙忙碌碌的一天,苦命背诵的早读,跟着岑夫子练习心眼子的课堂,以及……类似于实践作业的和好朋友颜仲卿商量对方的未来就业方向。 是的,就是这么快,小颜夫子的调令已经下来了,只要他做出选择,他甚至能比韩乐陶和韩乐风那批“应届生”都要更早入职。 在大启官职的任免一直是双向的,衙署可以选择官员,官员也可以选择衙署,什么都能有商有量。 吏部一共给了颜仲卿三个选择。 一、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主太学、科举等事务。 二、吏部,考功员外郎,这是颜仲卿的老师提供给他的门路,职事官的品级和礼部给他的差不多,但吏部承诺可以给颜仲卿额外再多提一级文职散官的品级。 三、御史台,台院侍御史。 这第三的御史台是怎么冒出来,沈里也不知道,但至少沈里跟着岑夫子学了这么多天官场,已经足够知道台院侍御史的官职品级,是这三个选项里最低的。 事实上,所有的御史品级都不算高,只是御史地位超然,不能完全按照官位品级来衡量这个职位的重要性。 但沈里还是首先就排除掉了御史这个选项:“倒不是官职高低的问题,而是当御史容易当的倾家荡产。” 不参人,属于失察,要扣钱,参了人,参错了也要扣钱。 风险大而收获很少,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颜仲卿根本没钱可扣。 至于礼部和吏部,这俩部门在沈里看来都不错,礼部清贵,吏部势大,不管去哪个,未来的发展都肯定不会错。 当然,如果一定要二选一,沈里还是更倾向于吏部的。吏部是六部之首,掌管官员考察任免等事务,说白了就是组织部,是hr啊。 “人人都想去,那必然是很好的吧。”沈里用大众的朴素观念做出了选择,虽然职事官的品级不是很高,可是有文职散官作为补偿啊,所谓文职散官说白了就是资历,谁不想把资历熬的更高一点?“况且这个职位可是你老师给你推荐的欸,老师总不会害你。” 小颜夫子的老师是岑夫子的学生之一,对方如今被外派去了地方,但在吏部非常有人脉。 颜仲卿的手指一点一点的点在考功员外郎这五个字上,面色沉吟,沈里说的其他内容是对是错不好说,但最后这句他是认同的,他的老师不可能害他,老师和师祖肯定是想把最好的给他。 可…… 他真的适合去吏部吗? 自己的情况自己了解,颜仲卿并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人,而像吏部这种衙门,注定了要与形形色色的官员沟通,打交道就是他们的工作之一。做不做得好先放在一边,想不想要做才是关键。 沈里也认同了朋友的话:“也是哦,一直做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谁都不会开心。那礼部?” 去礼部的话,正好还能赶上这次的科举。以前掌管科举的是吏部,这两年正在逐步向礼部过渡,如今是二部同轨并行,但显而易见的,以后就是礼部独大了。想一想,多爽啊,这个百废待兴之际去礼部,做的好,以后差不多就主管科考了。 “曾经的你是举子,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任任挑选,如今的你王者归来,成为了给举子出题、监考的人。”沈里想一想都觉得爽。 而且,弘文馆本身就属于礼部,颜仲卿这也算是部门内高升,专业对口。 礼部给出的offer,从品级上来说,也是最高最有诚意的。 但颜仲卿还是犹豫了,因为就他之前听到的风声,吏部那边一开始提供给他的,其实也就礼部和吏部这两个选择,二选一。 御史台驭盐兀这个选择,实在是突兀而又醒目。 谁安排的已经不言而喻。 ——太子闻时颂。 事实上,闻时颂和颜仲卿私下谈过一回,不算多么开诚布公,但暗示意味十足,他给小颜夫子讲了他认识的一个人。 那位知名不具的大人,仗着自己九族没人,整天在朝上为所欲为,参了这个骂那个,每天睁眼就是斗争,烂命一条就是干。 对方的结局如何闻时颂没有说。 但颜仲卿…… 心动了。 当然,他的九族是有人的,甚至有不少人,都生活在江左的老家,他是全村的希望,这些年也一直在为了家乡而努力。 听说今年他在老家的同乡和夫子,也都决定下场来参加春闱了。 这种情况之下,怎么看都觉得礼部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太子的话还是不断的在颜仲卿的耳边萦绕,就像个阴湿男鬼,极端,疯狂,孤注一掷。让颜仲卿就对台院这个选择狠狠心动。 “那就去做啊。”沈里一拍桌子,便替朋友做出了决定。 “但你不是说那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吗?”准确的说,是连沈里这样的傻白甜都觉得御史台不是个好选择,他为什么还要往火坑里跳? “可你想去啊,不是吗?”沈里认真看着好朋友的眼睛,举了一个稀奇古怪但莫名又很贴合当下的例子,他说,“就好比我晚上的时候突然想吃白糖炸年糕,我告诉自己,不行,已经很晚,糖油混合物的热量多高啊?对身体不好,对肠胃也不好,对血压血糖都不好,别吃了,或者实在是不行,吃点别的对付一下吧。但你知道结果往往是什么吗?” “是我在喝了一碗海鲜蔬菜汤,两个包子,半根腊肠之后,还是想吃一碟白糖炸年糕。” “所以,想吃就去吃,既然想挑战御史这个职位,那就去尝试。说不定你会是一个很棒的御史呢?你的血脉能力也很契合御史这个职位。况且,不成功,你不是还有我吗?” 沈郎君把自己的小身板拍的邦邦响,我可以给你兜底啊。 好吧,他兜不住,但闻时颂能兜住。虽然其实御史台这个选择就是闻时颂提供给颜仲卿的,颜仲卿甚至没有办法判断太子提供的这个选择,到底是出于好意,还是想要把他从沈里身边搞走,然后彻底弄死他。 可一如沈里说的,既然心动了,那就去试啊,不然永远会因为这一刻因为其他原因的选择而后悔。 喜欢永远是喜欢。 想要永远会想要。 颜仲卿当下就决定不在犹豫,他做出了选择,但有一点要和沈里说:“你不用帮我兜底,我也不会让自己被扣钱扣到倾家荡产。” 御史台会扣钱,但他只要他不参错,不就行了吗? 沈里已经帮他帮的足够多了,他却什么都没有办法回馈沈里。 “你帮的还不够啊?”沈里表示,我又不是一个傻子。就拿他血脉这件事来说吧,颜仲卿为什么不对外宣扬?当然是因为全世界都知道他和沈里关系好,颜仲卿越是这样遮遮掩掩,别人越是笃定好奇,但对方不敢来找沈里,只敢去烦颜仲卿。 颜仲卿不怕麻烦,只会趁机给沈里宣传、筛选出下一个、下下个适合觉醒的人。 这也就是颜仲卿想要真正报答沈里的了。 他想借着沈里这个特殊的血脉,帮沈里尽快建立起专属于他的人脉,只忠心于他的门客。朝中的局势,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太子和老皇帝之间势必会有一番龙虎斗。以前的颜仲卿并不在乎谁输谁赢,但如今的他不能不在乎。 虽然沈里和太子是两个人,但显而易见的,他们现在的利益是绑定在一起的,太子不好,沈里一定好不了。 但即便太子未来好了,也未必可信。 所以,沈里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在太子上位后,如果他过河拆桥,沈里至少得拥有自保的力量。 就像沈里帮他觉醒,他帮沈里效命一样,颜仲卿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进行这笔“买卖”的。 颜仲卿会先一步在别人来找他打听时,就仔细为沈里筛选出最适合收入门下的可靠之人。 当然,这些颜仲卿都没和沈里说过,他觉得没必要,但他也不排斥沈里知道这些。 甚至有点欣慰,沈里竟然自己就猜到了这一步,这些时日他师祖的心眼子练习果然没有白上,沈里真是太棒了。 沈里骄傲挺胸:“都是阿兔告诉我的!” 颜仲卿:“……” 好吧,他倒是也做好了太子会猜到这些的准备,这就是个阳谋,太子不对沈里起歪心思,那沈里的人脉就是太子的人脉,他们是双赢的。也是一个警告,如果太子后面变了,他们也不是会任由太子拿捏。 只是看起来太子和沈里目前还是蛮亲密无间的。 也挺好,在他们有一致敌人的时候,还是先别闹内讧了。而且,沈里既然能如此随意的开口,那就是说明太子也是默认了的,他也在通过这个默不作声的行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真的是个蛮可怕的人。 而这个蛮可怕的人,此时满心满眼的都是,该如何试探沈里对感情的态度,直接问吗?问他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第57章 入主东宫第五十七天: 闻时颂最后还是没有选择直接问。 一方面,闻时颂这种死装的嘴硬性格,注定了他不会是一个口直心快的直球选手,不然他也不会折腾了十几年,才堪堪和沈里成为了“好朋友”;另外一方面,闻时颂也比较担心,万一沈里本来没有喜欢的人,被他这么一问,生生有了不该有的启发可怎么办? 毕竟过了年,沈里也快是及冠的人了,在大启,像他这个年纪还没有成家当父母的同辈人,绝对算得上珍稀品种了。 闻时颂尊重沈里,但他毕竟也不是什么圣人,至少他是不会主动给沈里提供可以和别人谈恋爱的灵感的。 但闻时颂不直接问,也不代表着他就甘心什么都不做了,对于这种侵略性很强的人来说,他永远不会坐以待毙,只会花样频出。 好比,闻时颂最近就在琢磨着重新为沈里画一幅画。 只有沈里的画。 “前段时间不是才画过吗?”沈里一愣,他很诧异闻时颂最近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有空,朝廷不忙了吗?他的兄弟姐妹终于不找事了? 那是不可能的,只要老皇帝一天不死,闻时颂的那些手足们就一天不会消停。 只是闻时颂为了腾出更多的时间来谈恋爱,让下面的人上了一道石破天惊、又足够给皇子公主们添麻烦的奏折,他奏请陛下对御史台进行改革,好比允许监察御史旁听尚书省六部七品以上官员的任意会议。 闻时颂其实早就有这个改革的打算了,从去年开始。闻时颂当时暗中促成蠢货三皇子和御史台的御史合作,就是为了让御史台乱起来,自己好浑水摸鱼。 虽然三皇子不成器,都这么帮他参自己了,三皇子都没参出什么水花,但至少给老皇帝留下了一个闻时颂和御史台不合的印象,也勉强算是达到了闻时颂的心理预期。 然后,闻时颂就紧锣密鼓的开始了下一步的暗中布置。准确的说,这段时日,闻时颂的重点基本都放在这上面了。 “你干什么了?”沈里一脸懵逼,“你不是一直在朝廷上搞世家和清流派的对立吗?” 这和御史台改革有什么关系? “对,我在放大他们的对立。”闻时颂和沈里是真的没什么不能说的,以前不说只是感觉沈里对这些不敢兴趣,自己多了只会让沈里觉得无趣。如今沈里跟着岑夫子的学习初见成效,正是对朝堂之事充满激情的阶段,闻时颂就非常喜欢拿这些来和沈里讨论了。 因为这么说的时候,沈里的眼睛里都是他。 当然,以防各种层出不穷的血脉手段,闻时颂和沈里说话的时候,是开了之前被沈里形容为闭耳塞听的那个血脉的,就是之前闻时颂的亲卫给沈里使用的那个。 用过的都说好。 “那对立的结果是什么呢?”闻时颂一般不会直接给出答案,只会引导着沈里在这样的一问一答中先自己思考一下,他觉得这样的互动能让沈里更专注于他,连脑子里都是他。 “导致朝堂一片混乱?” “对,但也会导致我父皇对朝臣的猜忌心日益加重,觉得自己对朝堂的掌控力降低了。”而这正是步入暮年的老皇帝一直在害怕的东西。 他经历过被太后的垂帘听政,也经历过自己正值壮年的大权在握,这两种境遇之间的差别有多明显就不说了,傻子都知道该如何选择,没有人会想要再次回到那种明明自己是皇帝、但自己什么都说了不算的过去。 这都能称之为老皇帝的心病了,且无人可医,因为他要面对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敌人——时间。 他只会在时间与生命的不断流逝中,变得更加疯狂, “对朝臣的掌控力降低了,那自然就要想方设法的增加。” 如何增加呢? 闻时颂让人给老皇帝送上了一把好刀,准确的说,老皇帝其实也早就有此意,闻时颂只是顺应了他的内心。建议老皇帝对御史台进行改革,增加御史对官员的监控,不管你们开什么会,说什么话,都必须有御史在场监督! 沈里懂了,这不是东厂胜似东厂啊。 这事对闻时颂有什么好处呢?好处显而易见,他的兄弟姐妹们再想明着拉拢官员,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这些官员在私下开会时,也很难再光明正大的提到各位皇子公主的意思,也就侧面削弱了他们的影响力。 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却已经足够皇子公主们头疼一段时间了,自然也就没空来给闻时颂找事。 大多数人就像沈里一样,只从闻时颂最近做的事情上,是很难想到他能和御史台的改革扯上什么关系的。 这真的是个很会兜圈子来达到己身目的的太子。 在感情一事上,闻时颂也选择了差不多的策略,毕竟他这一套润物无声在官场上百试百灵,就自信满满的觉得自己在感情上这么用也会无往而不利。 这也是闻时颂要给沈里画画的原因。 他母后说,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从对方的眼里,从他的字里行间,那些彭湃如生命的爱意根本无处躲藏。 他之前给沈里画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喜欢,所以沈里无法从他当时的画里感受到什么,只会感觉索然无味,但现在不同了,他认认真真给沈里重新画一副,沈里还能看不出来这其中强烈的情感? ……沈里当然看不出来啊。 他真的什么艺术细菌,只觉得坐了一天好累啊,为什么不能找几个人来轮班代替他呢?他可听说了,给皇帝和娘娘们画像的时候,也不会一直让他们坐着。 一般来说,画师都是画好大致轮廓和面部,就会请皇帝或者娘娘去休息了,身体的部分都是由画师看着他们的服饰,或者由其他宫人暂代,来绘制完成的。 但偏偏不知道为什么,闻时颂看起来很有艺术追求的样子,拒绝让别人替沈里当模特,只能硬生生就这么苦熬了不知道多少时间。 画好不好看沈里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腰超级疼的。 当画画模特这件事,对他这种战五渣的体力废真的很不友好。 闻时颂为此郁闷了好久,不过,他是不会就这么轻言放弃的,不等沈里看出来闻时颂又在当冷面太子,闻时颂就又想到了一个新点子。 准确的说,是机会主动送到了他面前。 契机是太子太傅的老妻卫氏过寿。 之前说过,闻时颂从小就寄养在太子太傅的家里,对方出身五姓七望之一的河内谢氏,名门望族,簪缨世家,因连出过三朝宰相而煊赫一时。 虽然闻时颂总觉得自己的童年一片灰暗,父皇不疼母后不爱,十分心酸。他的父皇也确实偏心偏到了嗓子眼力,但他的母后是爱他的。卫皇后这一生一共就闻时颂和他哥这么两个孩子,虽然对长子寄予了极高的期望,但那并不代表着她就不重视自己的幼子了。 孩子被送出宫让朝臣养育是没有办法商量的,这是老皇帝绝对不会更改的旨意。 但孩子送到哪家养,这是可以商量的。 卫皇后为自己的幼子争取到的,就是养在老太傅家中,老太傅是她长子的老师,而谢太傅的嫡妻卫氏,正是皇后的亲姨母。换言之,谢太傅其实是皇后的姨夫,让自己的姨夫姨母照顾自己的儿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他们可是闻时颂的亲姨爷爷姨奶奶。 甚至就是因为隔辈亲,老人家太过宠溺承欢膝下的闻时颂,才养成了这位殿下唯我独尊的性格。 他就是谢家的小皇帝,没有一个人敢惹。 长大之后的闻时颂回望自己的童年,其实也是知道的,那是他很快乐很快乐的一段童年时光。甚至因为在谢家太快乐了,反而才会在刚刚回到宫中时,有一种隐隐不安的客居感。 但这就是闻时颂和皇子公主们这段寄养经历最矛盾的地方了,他们初回宫中生母身边有客居感,可等他们再回养育自己的朝臣家中,也会有抓都抓不住的疏离,横隔在他们中间的并不只有血缘,还有身份。 不过即便如此,闻时颂和谢家这些年关系保持的一直不错。 就是可惜了,除了谢太傅,谢家已经大不如前,他们能和沈家一样,面临着后继无力的严峻问题,甚至比沈家还要严重的多。 至少沈家又出了一个沈青起,而谢家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用沈老爷子的话来说就是,祖坟不能一直冒青烟。 不过因为谢太傅还活着,谢家应有的体面还是一直存在的,卫老太太过大寿,连皇帝都会派人送上寿礼。 闻时颂也会带着沈里一同前往,甚至他们不是当天才去,而是提前一天到了。 卫老太太过寿,没有选择雍畿的老宅,自从她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老太太每年冬天都会搬到京郊的温泉庄子上去住,那边更加暖和一些,对她的老寒腿更好。未免老太太舟车劳顿,过寿就同样选在了京郊。 老皇帝在京郊是有行宫的,他不来,闻时颂和沈里就是行宫名义上的主人。 谁不喜欢当说了算的那个人呢? 当然,最让沈里兴奋的,还是因为他觉得这就是一趟春游之旅,一路上真跟小学生似的,不是叽叽喳喳的聊天,就是吃各种好吃的。 车队却没先去行宫,反而先绕路看到了一片桃花林。 闻时颂指着桃花林后面的两处庄子说:“左边的那一座,是我的。” 太子的庄子继承自他的母后,卫皇后在两个儿子之间,是真的在尽可能的想要一碗水端平。好比在她去世之前,身为太子的长子还活着,未来注定会继承大统,所以她能够给与小儿子的,就是自己全部的身家了。 作为皇后,卫皇后的陪嫁可以算得上是富可敌国,她的父母对女儿的爱不输给儿子,几乎算是掏空了半个卫家的家底给女儿做嫁。 而现在,这些嫁妆都继承到了闻时颂的手上,其中就包括这座比邻谢家的庄子。 谢家的庄子就在右边,门口的桃花林就是谢家栽种的。谢家长子是个痴情种子,为纪念亡妻,一年会栽种一棵到数棵不等的桃树,短短不到十年,如今门前已是一片桃花林了。 也算得上雍畿的知名景点了,每年春天桃花开的时候,有不少被这段爱情故事感动的贵女会慕名而来踏青。 闻时颂也想借着它,来试探一下沈里对感情的看法。 沈里能有什么看法呢? 他花粉过敏。 闻时颂:“……”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情: 闻时颂要是在现代搞暗恋,大概就是那种能把暗恋信号折腾成谍报暗号,自我感觉暗示的很明显,但实则对方这辈子大概都发现不了的类型。 闻时颂:我喜欢里里,里者,止也,zhiye,枝叶,绿色,我把我的微信名字换成一个绿色的四叶草,沈里肯定一看就知道我喜欢他了! 沈里:闻时颂的微信名怎么变成eji了?这就是strong哥的世界吗?明天是不是要把头像也变成一片黑色了? 第58章 入主东宫第五十八天: 沈里的花粉过敏其实不严重,属于比较常见的那种轻微类型。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他长秋殿内的各式花瓶里,每天都会被春华换上漂亮合适的插花,他就完全没事,不受丝毫影响,但要是像眼前这么骤然出现一大片挤挤挨挨的桃花林,单叶互生的枝头花朵还开的正艳,那就…… 其实也不会怎么样。 顶多就是有点鼻炎,以及会下意识的想要揉眼睛。 这次大概算是最严重的一次了,等闻时颂朝着自己的太子妃看过来时,沈里已经红了眼尾,正在一边拭去眼角不自觉流出的泪珠,一边蹙起鼻尖,像只刚刚出生的小猫,正在期期艾艾的冲全世界哇哇大叫。 真的很奇怪,如果一个熊孩子这么吱哇乱叫,只会让人止不住的心烦,但如果是小猫,就会觉得无比可爱。 这一条在闻时颂这里也通用,只不过他觉得狸奴这么叫也很烦,只有沈里全世界最可爱。 就像是小时候一样。 他忘记是哪年了,也许是认识沈里之后隔过去的第一个春天,也有可能是第二个,总之闻时颂终于想起了,他真的见过这样的限定版沈里。 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趁着沈里身边没有皇兄,也没有围着他打转的其他人,试着上前去和沈里搭话。 他想和他握手言和,想坦诚他的喜欢,想和他成为朋友。 为了这一刻,闻小颂真的准备了好久,暗中不知道排练了多少回该怎么说,该如何说,该在哪里说。但是,当他真的实践时,一切都乱了套,他就像个劫道的似的,把沈里拦在了一片古树旁边,在锯齿形的树冠羞避下,深吸一口气,努力半天,才憋出了半句,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要找茬。 但其实阴郁的小蘑菇只是想说,不管你讨厌我哪里,我都可以改。 可惜,闻时颂最终也没能把他的后半句说全,因为等他鼓起勇气抬眼看去,想要表达自己的真诚时,小小的沈里已经红了眼眶,一片水汽,粉雕玉琢的脸蛋上满是委屈,就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好不可怜。 闻时颂震惊异常,然后,他皇兄就杀过来了。 也不能用杀这个形容吧,但反正他皇兄出现了,沈小里还在低着头,不断的揉搓着不断流泪的眼睛。皇兄当时说了什么,闻时颂并不知道,因为他已经跑了。 很没有出息的逃跑。 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很丢人。 但他真的既不想听皇兄不分青红皂白误会自己欺负了沈里,也不想听沈里说他其实是被他吓哭的。 闻时颂甚至有一点点委屈,他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宫殿,嘭的一声就紧闭上了房门,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想着,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我什么都没有说,就已经把沈里吓到了?好吧,他练习了好几天的笑容,此时看起来确实像皮笑肉不笑,一点也不好看。 一般人在这个时候都会伤心的哭的,但闻时颂不一样,他从小就是个斗争苗子,宛如刺猬转世。他只破罐子破摔的想着,算了,还是等着皇兄来问责的时候,和他吵一架吧! 吵一架就不觉得难受了! 但皇兄最后也没有来找他,事情好像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只有如今回想起来才能意识到,好像自那之后,每一年的春天,当皇宫里的梧桐树开的密集的时候,他皇兄一定会把沈小里紧密的带在他的身边,时时刻刻的看顾,并不厌其烦的一次次的叮嘱“不要揉眼睛”。 闻时颂当时还以为皇兄是在担心沈里患上眼疾,他在太傅家经常听姨奶温柔的对他说,殿下看书可以,但一定要注意不要经常揉眼,你姨爷爷的眼疾就是这么来的。 如今想来…… 皇兄其实是在担心沈里花粉过敏吧? 那我这些年的只敢远远的看着、不敢靠近算什么?算我忍耐力强吗? 不对!等闻时颂想起来要接过皇兄的衣钵,提醒沈里不要揉眼的时候已经晚了,沈里已经揉了个痛快,并很快就遭到了花粉之神的惩罚。已经不只是眼睛通红了,而是眼皮酸涩,甚至带着明显的刺疼,他这一回是真哭了,好不可怜,眼睛不断的眨啊眨,甚至有隐隐肿起来的可能。 闻时颂彻底慌了。 反倒是沈里相对要镇定的多,因为这事他每年都要经历,不要太熟练。虽然明知道揉眼睛不好,可真的好痒啊,他根本忍不住,总要闹上这么一两回。 但是在现代可以用冰敷,可以滴眼药水,在古代…… 目不能视的沈里只能在雾里看花中,勉强先一手抓住了闻时颂,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他本来是想抓闻时颂的衣袖或者胳膊的,可他准头有限,能抓到哪儿算哪儿。等闻时颂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沈里才意识到,他好像、大概、可能直接抓到了闻时颂的手。 戛然而止一般,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沈里看不到闻时颂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的僵直,被抓住的手连着一条胳膊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的那种。 沈里表示理解。这样的肢体接触,对于一个崆峒直男来说是有些挑战心里极限了。他正想放开自己的朋友,对动作进行重新调整,反倒是闻时颂反过来一把抓住了沈里的手,或者用钳住了他的手。闻时颂的手劲儿是那么的大,皮肤又是那么的滚烫,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摧枯拉朽的侵略,以及努力想要假装一切正常但绯红的耳根。 闻时颂真的是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克制,才没让自己胡思乱想别的,因为果然沈里才是最重要的啊。 他说:“你先别动,我让人去叫大夫。” 沈里的两只手都被闻时颂控制住了,他其实还想揉的,可惜根本撼动不了对方的手劲儿,闻时颂甚至只用了一只手,另外一只手正拿着洪梁不知道从哪儿递上来的蘸了水的缎帕,小心翼翼的给他敷眼。 带着宛如蝴蝶震翅一样的颤抖,他说:“别怕,里里,很快就不难受了。” 沈里真的很想说,我倒也没有那么娇弱。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到最后也没有说出来,甚至颇为享受被闻时颂这样小心翼翼的照顾。 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行,除了闻时颂。 总之,谢家的桃花林闻时颂最终也没能看上,四五十岁的中老年大夫倒是看了不少,整个谢家的大夫几乎都被这位夸张的太子殿下“借”了过来。沈里人还没到庄子上,太子爱太子妃爱的要死要活的名声已经传遍了谢家。 因为会诊结果一如沈里对自己的判断,没什么大事,完全不需要如此大惊小怪,甚至连药都不用吃,冰敷一下,很快就好。 沈里的过敏真的是很轻微的那种。 就像有些人吃火龙果一股洗衣粉味,明明是过敏,却非要觉得是自己买的火龙果不对,吃了一个又一个,从小吃到大,生生把轻微的过敏给吃出了抗体。 总之,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给谢家人留下好印象的开头。 也就幸好沈里并不是很在意别人的评价,只有沈里的好朋友小颜夫子在事后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很生气,替他的朋友生气,觉得是闻时颂不会处理家庭关系,他是太子,可以我行我素,沈里怎么办? 沈里当然也可以我行我素啊。 颜仲卿觉得闻时颂不懂后宅,闻时颂则觉得颜仲卿不懂谢家。 虽然明明是闻时颂有点反应过激了,但谢家对此却适应良好,因为比闻时颂更过分的谢家老大,至今还在为爱离群索居呢。 是的,谢家的这位大郎君和亡妻的感情是真的深。 妻子去后,他整个人都宛如也被带走了一半,留下的只不过是一具浑浑噩噩的躯壳。他没有办法自杀追亡妻而去,因为他是父母唯一的儿子。但他能够做到的也就仅限于此了,谢家的没落与这位长子选择隐居,再不问世事有很大的关系。 对方每年也就在母亲卫老太太过寿的时候才会现身,但活的就像是一抹在谢家庄子上飘荡的幽灵。 一身白衣,形销骨立,站在风一吹就窸窸窣窣的桃花树下,颇有男鬼风味。 半夜认床睡不着,推窗远眺的沈里好悬没被吓死。 但很显然的,有了这位谢家大郎珠玉在前,闻时颂做再出格的事情,卫老太太都只会感谢沈里能活的如此健健康康。 真不是沈里夸张,这是谢家大郎和亡妻唯一的儿子,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闻时颂远方表弟的谢兰芝说的。 “真的,你信不信吧,后天我阿婆就得去开源寺给你请个长生牌位。” 因为长子的经历,老太太真的是怕了爱情这回事了,但她又不忍心让家里的孩子封心锁爱,索性就别出心裁开辟了一个玄学新赛道——给每一个家里的新成员请一个长生牌位,保佑对方长长久久、开开心心的活着。 “只要你好好活着,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谢兰芝如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表弟谢兰芝:太好了,是活的! 姨奶卫老太太:祈求上天保佑,恩人沈里无病无灾,日月长安! 第59章 入主东宫第五十九天: 沈里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只是因为他还活着就被感谢的神奇局面。 事实上,在来到谢家之前,因为听说要见的是闻时颂母后家这边的亲戚,沈里其实还是稍微忐忑了那么一下的。 毕竟他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陷入“婆媳”大战。 沈里虽然并不怕和人发生冲突,但他和闻时颂这个神经病不一样,他也不享受与人斗争,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和平共处的。 只是没想到,是谢家先一步释放了善意。 谢兰芝是谢家专门找来陪着沈里了解谢家的,两人年纪相仿,同为家里的郎君,甚至还都在宫中当过伴读,只不过一个是太子伴读,一个是闻时颂的伴读,肯定比别人更好沟通。 事实也确实如此,谢小郎君甫一打照面就给了沈里很大的亲切感,因为沈里当时正在和闻时颂说“一想到后天我就得回去读书,我就想死”,而谢小郎君下意识的就回了句“我也是啊,我也是”,两个学渣的心灵迅速贴近了彼此。 甚至可以说是相见恨晚,非常自来熟了。 这个自来熟如今就正在一边陪着沈里,兢兢业业完成阿婆布置下来的陪客任务,一边用极具想象力的抽象行为,替沈里应对着他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相处的七大姑八大姨。 “殿下,您来了。” “三堂叔,先别说话,让我来考考您,已知太子妃殿下是我祖母的哥哥的女儿的‘儿媳’,您是我祖父的兄弟的儿子,那您是殿下的什么?” “啊?” “一时想不出来?没事,去那边好好想想再说话。” “听说殿下最近去了弘文馆?课业繁重吗?” “重啊,怎么不重?都怪表姨您。” “?管我什么事?!” “不管您事,您问什么问?” 攻击力十足,又话密的让人根本找不到插入的角度。 没一会儿,谢兰芝和沈里身边就清净了下来,除了谢兰芝时不时要挨几下亲戚的眼刀,两人再没了亲戚之间的社交焦虑。 这也是谢兰芝的任务之一,他的太子表哥被老太太叫走了,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别让沈里不自在。 谢兰芝觉得自己完成的不错,必须叉会儿腰,得意一下。 得意完了,谢兰芝才继续道,他们家人口简单,介绍完了阿翁阿婆和阿爹,就只剩下他和一个已经外嫁生子的姑母。对方一家三口今天也来了,只是孩子突然发烧,他姑母就没现身,姑父正在陪谢老爷子招待客人。 谢家主支的人口比沈里他家还简单。 但晚上的家宴上来的人却不少,有一半是以谢老爷子的兄弟姐妹为首的谢家分家,还有一半是以卫老太太娘家外甥为首的卫家人。 用谢兰芝的话来说就是,您都不用搭理,关门放我就行,我对付他们可有经验啦。 理论上来说,卫家其实才是太子闻时颂正儿八经的母族。 只不过卫皇后虽然是卫家的嫡女,却很遗憾的没有一母同胞的手足帮衬,如今继承卫家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庶弟,对方因为她封后而得了一个伯公的爵位。卫皇后和伯公庶弟之间的关系如何不好说,但很显然的,闻时颂宁可和整天飘来荡去的谢家大舅近亲,也基本没怎么正眼看过卫家的小舅。 卫家小舅倒是挺想和闻时颂亲近的,但一直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谢兰芝对谢家分家和卫家主支的态度差不多,互相都很瞧不上彼此的样子。可惜,谢兰芝还没解释为什么,闻时颂就已经从卫老太太那边赶回来了。 “聊的挺好?”虽然是闻时颂让谢兰芝陪沈里的,但回来看见他俩之间变少的距离,他还是会很不爽。 但谢兰芝有一个资深恋爱脑的爹,对此十分有应对经验,当下就表示:“哥,快尝尝今年的桃花酥,表嫂刚刚说好吃,但吃了一块就不动了,非要留下和你一起吃。” 沈里:“?”我怎么不知道?他说好吃的那一碟桃花酥明明他都吃完了啊,虽然这一碟倒也确实是他因为觉得好吃,让人给闻时颂留的,但和谢兰芝说的可不是一个东西。 可惜,沈里没办法和谢兰芝掰扯,因为求生欲十足的他已经跑了,比兔子都快,一看就颇有不当电灯泡的自觉和经验。 毕竟他有那么一个爹,他可太懂了。 不等沈里继续想谢兰芝,闻时颂已经一边慢条斯理的吃去了沈里特意给他留的桃花酥,一边给沈里递了一个锦缎包裹的盒子过来。 沈里一愣:“给我的?什么东西?” 闻时颂还在细细品味桃花造型的点心,红豆馅的,他喜欢,吃完一个才回答说:“应该是镯子、如意之类的吧。” 闻时颂并没有打开盒子,只是礼物的搬运工,因为这是卫老太太给沈里的。据说她早些年就准备好了,事实上,闻时颂之前成婚的时候,谢家就已经送过大礼了,这份是老太太单独给沈里准备的。 但很显然的,在老太太一开始的设想里,她给太子妃准备的只可能是首饰,什么祖传的镯子啊,宫里赐下的如意啊之类的东西。 老太太怕沈里待在女眷圈里尬聊不自在,就没特意找他,直接让闻时颂转交了。 沈里没想到都结婚这么久了,他竟然还能收到礼物,哪怕是首饰他也会很开心,结果打开一看…… 田产地契。 沈里:“!!!” 里面还有卫老太太简简单单的一封信,信纸已经有些泛黄,一如老太太说的,早就准备好了,信上只有一句,首饰各有所好,但地契人人都爱。 只能说,不愧是能干得出来请长生牌位的老太太。 “姑姥姥真好!”沈里可太爱了。 闻时颂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拿着桃花酥的手都愣了一下。不过,他也就略微惊讶了一下,然后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因为他刚刚已经把人情还回去了。 “发生什么了吗?”沈里关心道。 闻时颂却又新拿了一个栗子饼,掰了半块直接递到了沈里嘴边:“这个也好吃,我小时候住在谢家的最爱。” 沈里根本经受不住诱惑,一口咬了下去,确实好吃,馅料绵密,充满了栗子香气。 沈里努力嚼嚼嚼,本以为另外半块也是自己的,不想闻时颂多等,没想到闻时颂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把剩下的自己吃了。 吃了,他就这么吃了。 有洁癖的那个太子去哪儿了?被外星人抓走了吗? 但闻时颂已经拍拍手,只面不改色的小声对沈里说:“没什么,就是老太太找我给谢家帮个小忙,我答应了。” 准确的说,这个忙可一点都不小。 之前说了,谢家的门庭日薄西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谢家的主支,谢家还是有不少可以继承的家业的。但谢家没什么人口,后继无力,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其他的亲戚自然而然就打起了谢家的主意,当然,是以续香火为名。 沈里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看看闻时颂,再看看已经如鱼得水去找别人聊天的谢兰芝,那、那不才是谢家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吗? 虽然谢兰芝没什么能力,还是个学渣,但…… “他不是他爹的亲儿子。” 沈里:“……啊?”但他听谢兰芝说,他娘是生他的时候难产死的啊。 “他是他娘的儿子,但不是他爹的。”闻时颂意简言赅的表示。这事没什么可隐瞒的,小时候谢兰芝还会介意,可他发现他越是介意,就越是有人会借着开玩笑的口吻来“打趣”,一次次的戳他的肺管子,他也就没心没肺了起来,大家反而不说了。 一开始他的没心没肺还是装的,现在是真的不介意这种事了。 闻时颂继续,谢兰芝的阿娘是二嫁,前夫不幸身亡,但已经怀了孩子,谢大舅却情根深种,非她不娶,然后两人就真的成婚了。 要不然谢家大郎的爱情故事也不会感动那么多人了。 他是真的爱。 因为妻子的名字里有一个桃字,他在亡妻死后,就在家门口种了一片桃花林,每年春天秋天,都会变成很美的景色 看见一次,想她一次。 在亡妻的那一年,谢大舅三跪九叩,一路从雍畿拜到了五台,祈求佛祖保佑,只希望妻子能往生西方极乐。 他也是真的不介意妻子有一个和别的男人的孩子,如果他的亡妻还活着,他大概真的会是一个好父亲,把谢兰芝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去爱。 但偏偏他的妻子死了,还是以难产这样的形式,但即便如此了,他也没有为难谢兰芝,只是自己“疯”了。 沈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太傅和卫老太太还是很疼爱谢兰芝的,只是学渣也分很多种,谢兰芝就属于努力学习了,但就是学不好的那种。谢太傅和卫老太太也从没有嫌弃过谢兰芝,是真的把他当做亲孙子抚养长大。 可明明谢太傅和卫老太太都做到这一步了,还是有人觉得,不是亲生的,就不可能真的亲,而且谢兰芝这么普通,谢家总需要个明白人撑起来。 因为谢老爷子已经时日无多,虽然他现在人还在官场,但这就是他血脉的代价。血脉觉醒的后遗症也分很多种,谢太傅的这种就是,前面和没事人一样,可一旦达到某个年龄,就会无病无痛的死去。 这个年限眼瞅着就要到了。 只剩下卫老太太和谢兰芝孤儿寡“母”的,看上去就很好欺负。 沈里:“……” 卫老太太找闻时颂,就是打算等谢太傅去世后,她就带着谢兰芝远离京城避祸,她想拜托闻时颂照顾一下她留在京城已经嫁人的女儿。 哪怕卫老太太不开这个口,闻时颂也不可能不帮忙,事实上,他都打算替老太太收拾那些亲戚了。 但沈里却说:“我可以帮谢兰芝觉醒啊。” 闻时颂:“……他觉醒了。” 就像闻时颂之前说过的,觉醒血脉并不能让一个人变聪明,也不能让一个人变厉害,谢兰芝就是个典型。这位表弟真的不太聪明,他唯一的优点是性格好,但性格好,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往往只会被人欺负到死。 这也是闻时颂少有的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的人。 但沈里却还有想法:“那,帮姑姥姥觉醒呢?” 闻时颂:“?” 两人刚刚来谢家时,是见过卫老太太的,沈里当时就看到了,她身上的待觉醒键是亮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沈里:你姑姥姥多大? 闻时颂:……五十有九,今年正好她六十大寿,怎么了? 沈里:五十九岁正是咱姥闯荡的好年纪啊! 闻时颂:? ps:更正一个前两章的称谓错误,呜呜。 卫老太太是闻时颂的姑姥姥,她是卫皇后的姑母,先后父亲的姐妹。 第60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天: 卫老夫人五十有九,明天是她的六十整寿。 出嫁前,她是卫家千娇万宠的小娘子,出嫁后,她是谢家备受尊重的主母,万万没想到,在即将六十的这天,会被人问她想不想换一种人生。 六十岁正是闯荡的年纪啊!沈里亮闪闪的眼睛里仿佛在这样努力安利。 在这么冒冒失失去问卫老夫人之前,闻时颂还和沈里打了一个赌。 闻时颂觉得他姑姥姥不太可能答应,这和男女没关系,主要是岁数,在大启“人活六十古来稀”的大环境下,怎么想老太太都不太可能有这份闯荡的心吧?当然,姑姥姥要是确有此意,他也不会拦着。 但沈里却自信异常,甚至会因为和闻时颂打赌而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是作弊占了对方的便宜。他至今还觉得能看到觉醒键,就代表着是这人想要觉醒呢。 在卫老夫人身上看到觉醒键时,沈里都惊了,又觉得合理,人老心不老。既然姑姥姥有这份气魄愿景,他为什么不成全他呢? 沈里和闻时颂打赌的时候,都开始看觉醒条件了。 不得不说,卫老夫人的觉醒条件,就像是谢家白给的善意一样,都是非常简单、不会为难人的那种。 作为一个资深的游戏玩家,沈里已经有多少年没看到过这么简单的任务条件了? 比给彪子老大觉醒的时候还简单,都是花钱就能买来的材料,甚至数量都没有特别夸张。 连觉醒的第二个固定条件——让卫老夫人给你送一件礼物,都已经提前完成了,就是那一盒子田产地契。 沈里差点流下感动的泪水。 他怀疑如果按照正常流程玩这个游戏,卫老夫人大概是新手任务,就那种如果游戏开启氪金抽卡模式,玩家先免费下池子时,必会抽到的紫色四星卡。 别小看这种四星卡,它们一般都是新手期含辛茹苦奶大玩家的“爹和娘”。是那种不管以后氪金抽了多少金色五星卡,都不会遗忘最初冒险路的老角色。虽然战斗卡牌游戏,送老太太卡也蛮神奇的。但谁能保证这不是游戏商家剑走偏锋的独特营销套路呢? 总之,沈里在心中暗暗发誓,他今晚一定得给老太太觉醒了! 宴会一结束,本该去休息的沈里和闻时颂,就一刻不停的前往了卫老夫人所在的主院。穿过月亮门,就看到了灯火通明的正屋。卫老夫人和谢太傅是分开的,虽然老夫妻两个的感情一直很不错,但老了之后人都觉轻,反倒是觉得自己睡更自在。 卫老夫人此时还没有休息,正歪在小榻上,依着绣花的斑丝隐囊,任婢女给她拆头,顺便捶肩解乏呢。 这是个有些富态的老太太,脸盘圆润,体态丰腴。在她还是个姑娘家时就常被人说有福气,虽然卫老夫人也不知道她圆圆的苹果脸能给自己带来什么福气吧,但总之大家都说她是个有福之人,说了一辈子。 如今这位有福之人,就笑弯了一双眼睛,忙不迭的招呼沈里来她身边坐,给他塞了一把又一把的糖果点心。 沈里从小到大都特别招老人家喜欢,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就是特别有老人缘。 “怎么这么晚来啦?是不是有什么需要的?不要客气,一定要和姑婆说哦。”卫老夫人是真的喜欢沈里,他小时候她就经常在卫皇后身边看见他,一团和气,见谁都笑,就是长大了之后反而没见过几回,但一看还是觉得亲近。 沈里和闻时颂也没绕弯子,把晚宴上他俩商量的事和老太太简单说了出来。 “……我说您肯定乐意,但阿兔不信。” 听着沈里话语里暗含的殷殷期盼,卫老夫人都傻了。 虽然沈里很笃定他的认知,但卫老夫人是真的从未想过这种事啊,也没想过会有人对她如此有信心,她在沈里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因为沈里的语气实在是太笃定了,老太太一度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什么幻觉,亦或者她半夜托梦给太子妃说她想觉醒? 好吧,她确实想过。 但那是她还未出阁时的梦想啊。 她现在都多大了?她孙子都快入官场了。谢兰芝虽然不太聪明,但也算勤勉,如果谢太傅没出事,谢兰芝今年春闱就能下场了。 所以,虽然沈里的提议让她很开心,也很向往,但她大概也只能拒绝了。因为不是她不愿意,而是现实不允许。 听到这个答案时,沈里人都傻了。 反倒是百无聊赖转着拇指上的扳指的闻时颂,抬眼问了一句:“谢兰芝是谢兰芝,您是您,他能入官场,为什么您不可以?” 这是个好问题。 卫老太太想了一夜。 沈里也想了一夜。 如果他十一岁时没能收到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八十岁的时候忽然又收到了一封猫头鹰送来的羊皮纸信,上面说很遗憾当年因为意外弄丢了你的通知书,现在我们才发现并决定弥补这个错误,你还愿意来城堡学习魔法吗? 他会答应吗? 沈里左思右想,也没能想到答案。 但不管如何,他打赌都输了,所以愿赌服输,沈里在准备和闻时颂一起从太子的庄子赶去隔壁谢家的庄子赴宴前,就对闻时颂伸出了自己的手。 是的,这就是他俩的赌注了。 如果沈里输了,就得今天一天都在在寿宴上牵着闻时颂的手。虽然沈里也觉得这个赌约好像哪里怪怪的,但他又不是没牵过闻时颂的手,牵就牵呗,反正连夜爬上崆峒山的又不是他。 闻时颂也是没想到沈里真的会遵守约定,他提出来的时候只是因为他想这么提,但按照他对沈里从小到大的了解,这家伙可会和他皇兄耍赖了,好比明明说好了吃完最后一个点心就去写功课,但是你看着吧,他只会“最后一个”又接着“最后一个”,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想要他遵守承诺,那可是很不容易的。 谁也没想到今天会如此容易。 那闻时颂自然是毫不客气的就去牵住了沈里的手啊,干燥,温暖,带着独属于沈里的气息,反正这种时候他是绝不可能再当什么好人的。 宽大的袖子下,是两颗由手掌血脉而上正在剧烈跳动的心。 接下来的寿宴没什么可说的,谢家张灯结彩,大排宴宴,金线绣的寿帐高悬,仆妇穿梭于前庭与游廊之间,婢子端着各式各样的器皿,腰间系着红绸的小厮忙到脚不沾地,今天是老太太的好日子,整个庄子上下就没有谁敢有丝毫懈怠。 临近中午,宾客盈门,大家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除了昨天就到的两家亲戚,剩下的就都是朝臣家眷,有谢老太傅关系好的同僚下属,也有他的学生弟子,当然,更多的还是冲着闻时颂太子名头来巴结的官员。 总之,是十分的热闹,也是十分的乏善可陈。 沈里一手被闻时颂牢牢的牵着,一手暗暗以袖挡嘴,打着哈欠,觉得每个人都像是带着一张精心设计过的面具,连笑容都看的人犯困。 直至卫老夫人和谢太傅联袂而来,笑容满面的在主座落座,众人开始给老太太贺寿。 最先唱名的自然是老皇帝派人送来的寿礼,然后是太子和太子妃的,比较神奇的是,其他皇子公主,也就是闻时颂的那些居心叵测的手足,也有不少都派人送来了贺礼。以往是没有的,今日为何如此特别,有可能是因为这是老太太的整寿,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谢老太傅的死期已经人尽皆知。 可以理解为是对卫老夫人的同情,也可以理解为是看太子热闹的奚落。 当然,等看他们都送了什么寿礼,就明白这些人的恶毒了。 有掩饰的很好的,也有明晃晃送了一副前朝画作的,画是好画,就是上面还多了一副碍眼的题字,那是一首诗,讲的是家族传承,血溶于水。 挑衅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但对方甚至还能大言不惭的说上一句这都是为了卫谢两家好。对方明显是在找茬,想要给太子添堵,但举的例子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说的是卫家应该和沈家好好学学,说不定就能认回来又一个沈青起。 既搅和了卫家,又暗讽了沈家。 沈里当下就不干了。 但不等沈里说什么,卫老夫人已经笑着说:“就不牢殿下费心了。”她看了众人一圈,把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就像今天早上。 天还没有亮,她就醒了,也没有着急坐起,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床上,回想着闻时颂临走前的最后一眼,平波无澜,又好像在问,您真的甘心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吗? 她当时想说,她甘心又怎么样,不甘心又怎么样呢? 她一辈子不都是这么随波逐流的过来的? 小时候她想觉醒,不想嫁人,可惜她没那个天赋,人人都和她说,小娘子您的生活多好啊,等成了婚你就懂了。等按照父母的安排嫁给了前途无限的谢太傅,大家又说,您的生活可真好啊,虽然她也不明白她的生活好在哪里。 母亲告诉她,等你生了孩子就懂了,生了孩子之后又告诉她,等儿子生了孙子之后就懂了。 结果呢? 女儿先天病弱,儿子为爱痴狂,等丈夫去后,她好像还是什么都没有。甚至丈夫还没有去呢,就已经能被人欺负上门了。 这样的生活到底好在哪里呢? 卫老夫人到老也没想明白,但她也已经不打算想了,她对那些甚至还在暗暗期待着她能屈服于皇子公主的亲戚说:“今天人比较全,老身正好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所有亲戚都不由提起了心,渴望的看向她,期待着她能从自家选个继承人。 谢太傅的血脉后遗症是个让人十分痛心的意外,但他并不是个例,大启对此一直都有相关的完善安排,虽然在沈里这个现代人听来有些不讲道理,好比谢太傅可以蒙荫一个觉醒了血脉的继承人继承他的爵位,直接入朝为官。 这才是谢家的继承人如此值钱,被众人眼巴巴的盯着的原因。 大家想着,也只可能是这件事了,不是吗? 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当然,也可以是卫老夫人宣布自己觉醒了血脉啊。 全场震惊。 *** 沈里:打赌最后还是我赢了! 闻时颂看了看两人始终紧握的手,那怎么办?手已经牵完了,不然我让你再牵回来? 沈里:? 第61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一天: 卫老夫人一语惊四座。 不只是外人不知道她觉醒了,连她身边的谢老太傅都是一脸不可思议,她那个几乎不与外界互动,哪怕是远远的看见闻时颂这个当朝太子,也就仅仅是点个头致意的大儿子,都不可置信的侧目,看向了自己的阿娘。 “什么时候的事?”几乎每个人都想这么问。 但只有当事人沈里能举手回答,就在刚刚啊。 在卫老夫人被逼到绝路,既然所有人都不想让她活,那就大家一起死的时候。好吧,老太太还是想活的,她不仅想活,还想更好、更体面的活下去。 其实卫老夫人也不知道沈里能不能看懂她的眼神,亦或者什么时候可以帮她觉醒,但她还是站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向了沈里,大胆为自己赌了一个未来。 幸运的是,沈里看懂了,等沈里对她肯定的点了点头之后,卫老夫人就向众人宣布了这一喜讯。 卫老夫人的理解是,沈里看懂了她的眼神,肯定能让她觉醒,那她就稍微提前贷款宣布一下,毕竟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 但实际上,沈里的点头就是代表着她已经觉醒成功了。 金手指出马,就是这么迅捷又高效。 至于沈里是如何做到的,他看向了身边的闻时颂。闻时颂还在牵着沈里的手不放呢,他知道他俩的打赌是他输了,但既然沈里没提,那他就敢假装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件事,能牵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这个人脸皮就是这么厚,毕竟脸皮不厚一点是追不到老婆的。 沈里是真的还没想起来这件事,只是倾身上前,小声在闻时颂的耳边问:“姑姥姥知道你送给她的寿礼,都换成铁器、铜锤以及鲜花了吗?” 是的,这就是卫老夫人的觉醒条件了。 需要无坚不摧的铁器,需要力拔万钧的铜锤,也需要一打开盒子便是扑鼻香气的鲜花。一如沈里以前看过的一个广告片歌曲*,里面唱女孩是由什么构成的呢?是鲜花是戒指,是花边是果酱?还是由钢铁,由毅力以及仁慈? 谁也不知道答案,就像人生没有办法被一两个词语简简单单的定义,游戏的策划大概是觉得女孩既可以由钢铁组成,也可以由鲜花。 随便她想要成为什么。 闻时颂也是蛮厉害的,在这个有宵禁的夜晚,让人连夜东拼西凑齐了这些东西,并赶在今天寿宴开始之前,就以他和沈里的名义送到了卫老夫人的手上。 在老夫人接受唱名的那一刻起,她的觉醒条件就已经达成了。 沈里需要做的,仅仅只是在她点头的那一刻,轻轻的按下属于她的觉醒键,为她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一切都是那么的及时与丝滑,就像命运最好的安排。 沈里低声继续问闻时颂:“阿兔,你是怎么猜到姑姥姥会改变主意的?你真的太厉害了!” 闻时颂耸肩,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沈里一愣:“但你还是准备了。” 是的,但他还是准备了。闻时颂点了点头,因为他觉得沈里会希望他这样做,或者准确的说,他这样做了沈里会感到十分开心。哪怕卫老夫人到最后也没有选择觉醒,闻时颂也会想办法让沈里知道他都在背后默默做了什么的。 他这人一向是做好事必留名。 沈里也确实很开心,仿佛眼睛里能装下整片星空的那种开心。 被卫老夫人现场打脸、美梦破碎的其他人,大概就没有那么开心了。 好比卫家人。 如今的卫家家主是卫皇后的庶弟,卫老夫人的侄子,是个典型的耀祖。他当年是靠这么一套封建思维得到的家主之位,如今的为人处世自然还是这么一套封建思维,这些年一直在极力给卫老夫人推销自己不争气的小儿子。 他以为他儿子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谢老太傅那边的兄弟亲戚,万万没想到等到最后,等来了自己姑母觉醒的消息。 这个觉醒来的有多么恰到好处你,他已经不愿意多加赘述,总之,他转了转眼珠,心下想着,就这么巧吗? *** 闻时颂一看他小舅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十分嘲讽的撇了撇嘴。 “你不喜欢卫家?”沈里其实昨天就想问了,只是没来得及,今天看闻时颂的样子终于有想了起来,借着喝茶的动作问闻时颂。 闻时颂却挑眉看向沈里,他真的很想问问自己的太子妃,你是不是发烧了?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直接就抬袖摸上了沈里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后,才反问道:“说得好像你有多喜欢似的,你们过往的不痛快你都忘了?” 沈里:“……”我穿越的啊大哥,我哪里知道我和他们有什么仇?沈里真的很想知道,就试着问了一句,“不然你提示一下呢?” 闻时颂沉默了。 因为他也不知道。 卫家以前和东宫的关系还是很亲密的,只不过当时东宫的主人还是闻时颂的大哥孝贤太子,卫家小舅的两个儿子是正儿八经的太子表弟,都给孝贤太子当过伴读。他们和孝贤太子的年岁也更加接近,如今都已入朝为官。 沈里当年虽然名义上也是太子伴读,但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那只是为了给沈里一个在弘文馆读书的借口。 总之,沈里当时和卫家人接触的是比较多的。 一开始也是很亲近的,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沈里就和他们渐渐的越走越远了。不是那种直接闹僵了的疏远,或者不喜欢的对立,就是比较面子情的那种相处,什么都是淡淡的。 好比如今见面,沈里也是能够和那边语笑嫣嫣的互相敬酒的。 但已经完全没了一处长大的香火情。 闻时颂并不知道其中具体内情,但完全不妨碍他和沈里同仇敌忾,反正他和卫家本就不怎么熟悉,对方这么些年一直巴结的只有他皇兄。 而闻时颂这人就是这样,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这样极端的性格适合当皇帝吗?那肯定是不适合啊。但偏心眼还不适合当皇帝呢,老皇帝不照样在这个位置上坐的四平八稳,当了这么多年“明君圣主”? 总之,虽然闻时颂当年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沈里,甚至还在嘴硬他才不想和沈里玩,但在实际的动作上,他已经讨厌起了所有沈里讨厌的人。 ——我永远会和你站在一边,毫无底线,毫无缘由,只偏心你。 *** 卫家主不敢公然质疑卫老夫人,他毕竟多少还是要脸的。 谢家分家就没那么要脸了,谢老太傅的弟弟直接开口:“一把年纪还能觉醒?真是闻所未闻,就是不知道嫂子您觉醒了什么血脉?” 正常人在听到别人觉醒之后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恭喜,但很显然小人只会选择质疑。 卫老夫人还以为自己没觉醒呢,略微停顿了一下。 沈里则正在见缝插针的问闻时颂:“觉没觉醒血脉可以测出来吗?” “朝廷可以。”闻时颂小声回,大启富有四海,什么奇怪的觉醒血脉都有,包括检测别人有没有觉醒血脉的觉醒血脉。 只是一般这种检测类的血脉都比较稀有。或者也有其他类似的代替品。但总之,能够检测血脉的手段基本都只可能掌握在上位者手上,民间是不太能够有手段检测出来的。 “我也是刚刚觉醒没多久,还没能摸索出来。”老夫人强装镇定,这样回答。 大家都是如何知道自己觉醒了什么样的血脉呢? 这是一个很玄学的问题,闻时颂以前也听不少人说过,好比他的皇兄,皇兄告诉他,他就是觉得自己能够化龙,然后就真的变成了一条当时还只能盘在母后毛笔上的小细龙。 闻时颂自己更是直接就在眼前看到了角色面板,也没什么知道不知道的。 但也有过不知道自己觉醒了什么血脉,以为自己就是个普通人过了一辈子的例子,好比闻时颂之前和沈里说过的,对方的血脉是只有濒死才能够体现出来的那种。也好比彪子老大那种,你明明知道它觉醒了,可至今都不知道它到底觉醒了什么。当然,重点还是小猫咪自己并不关心,也从没有为此而努力过。 小颜夫子的被动能力,其实理论上来说也挺难发现的,除非有人攻击他。但就是这么巧,这个世界上蛐蛐小颜夫子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颜仲卿自己又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摸清楚了自己能力的用法。 总之,在觉醒初期,不知道自己的血脉力量到底是什么,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卫老夫人这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就让谢家人觉得她是心虚了。 更加步步紧逼了起来。 他们表示,他们可以找人来帮老嫂子当场检测一下。五姓七望的世家大族,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底蕴的。 他们想逼着老夫人露出破绽。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一个因为剑拔弩张的气氛而过于紧张的婢子,不甚打碎了即将送到卫老夫人面前的玉盘,婢子的脸色当下就白了,因为她很清楚那是把她全家卖了都赔不起的贵重寿礼。 反倒是卫老夫人没怎么把这个当回事,下意识的就抬了一下手,想让已经吓的跪下的婢子起来。 然后,神奇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 老夫人布满皱纹的枯老手掌所过之处,白光频闪,而已经碎裂成蜘蛛网一样的玉盘碎片,却宛如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片片浮空而起,然后便是如穿针引线的缝合一般,开始寸寸弥合起了裂缝,直至盘面光滑如初,连最细微的纹路都分毫不差地被复原了回来。 玉盘重新回到了婢子手上,就好像它从未经历过破碎。 枯树逢春,时光倒流。 “!!!”这确实也是卫家祖上展现过的血脉。 这一回再没有任何人再感质疑了,卫谢两边亲戚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但也只是嘴唇微动,什么都没有办法再说。反倒是大赢家卫老夫人满脑子都是疑问,她忙不迭看向沈里,想问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觉醒的?这么容易吗?什么都不需要做? 虽然早在这之前,卫老夫人就听过沈里是福星的传闻,甚至最近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沈里这么强啊。 那个还在婢子手上端着的温润玉盘,就像是沈里p的结算画面。 好吧,这个p结算画面沈里自己是不认的,他只在寿宴结束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在一个助跑间跳上了闻时颂的背。 “愿赌服输,说好的你得背我!”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昨天的打赌细节: 闻时颂:如果你输了,我们就在外人面前牵手一天。 沈里:呵,不过是崆峒直男的小把戏,你以为我会怕你吗?那如果你输了,你就得当众背我! 是谁爽了两次我不说→_→ *文里提到的那个歌曲,是好几年前战斗民族那边一个广告歌了,具体名我忘了,就记得里面这两句歌词了,女孩是由什么构成的呢?是鲜花是戒指,是花边是果酱?还是由钢铁,由毅力,以及仁慈。当时看到真的很喜欢这个广告。 ps:明天休息一天,咱们后天见呀(づ ̄3 ̄)づ╭?~ 第62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二天: 卫老夫人突然觉醒血脉带来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尤其是在老皇帝决定亲自为她面授爵位之后。 这并不算大启的史无前例,但绝对算得上是本朝的。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老皇帝是怎么样一个刻薄寡恩的执政风格。贷款上班的御史,被扣钱扣的需要儿孙继续还债的亲王,给爵位这种事自然也不会有多大方。 当然,从大启发展的长远角度来说,爵位确实需要慎重、慎重再慎重,举全国之力荣养宗亲的政策也不可取。 总之,沈里觉得这些朝臣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假设你是老板,你有一个员工都六十了,还愿意退休返聘回来,哭着喊着要给你继续工作,你说你要不要表彰她,要不要把她树立成一个典型,推广到全公司让大家向她学习?” 虽然沈里的这段话里有太多颜仲卿听不懂的词语,但那完全不影响他听懂沈里想表达的大致意思。 一如师祖岑枝所说,太子妃殿下是很有灵性的,总能把复杂的事情拆解成简单易懂的大白话,但与此同时,太子妃殿下的不爱学习也是真的不爱,好比此时此刻。 已经调去御史台当御史,不再是沈里夫子的小颜夫子表示:“您说的很对,但我们现在的重点是分析这次觉醒事件带来的影响。” 虽然不再担任太子妃的教育工作,但颜仲卿作为朋友,还是会在私下里专门给沈里开小灶,进行了一些课外辅导。 不要钱,也不会留下任何文字记录的那种辅导。 虽然岑夫子会和沈里说这些时政分析,闻时颂也肯定会,但颜仲卿还是觉得他有必要多替自己傻乎乎的朋友留个心眼。毕竟岑夫子更倾向于通过沈里去影响暴戾的太子,让他成为一代明君,而太子……最近看沈里的眼神很不对劲儿。 该如何形容那种不对劲儿呢?就是变得比过去更炙热、更滚烫了。 颜仲卿无法解读这种温度变化,因为总不能是闻时颂比以前更爱沈里了吧?他之前就够爱够占有欲强的了,一度让颜仲卿觉得对方有点变态,如今再进化得进化成什么样啊? 小颜夫子也不信有人能爱成这样,只能脑补这是利益所带来的狂热,连太子闻时颂都拒绝不了的利益。 世人越是趋之若鹜,颜仲卿就越觉得他有必要让自己的朋友保持清醒。 “我知道,我知道。”沈里猛猛点头,他当然知道他的朋友是为了他好。大殿之内,抱着彪子老大的沈郎君,坚决抵制着小猫咪一摇一晃大尾巴的不良诱惑,端正学习态度,努力证明自己没有走神,有在认真听讲。 小颜夫子却板着脸问:“那您说这次受影响最大的人是谁?” “肯定是我啊。”沈里不假思索。 就不说谢家对沈里的那些颇为实际性感谢了,连整日专注隐居的谢大舅都给了沈里一幅他的墨宝。 很长的一幅,快赶上清明上河图的那种长。 别看谢大舅这人这为爱疯为爱狂为爱框框撞大墙,但他其实还是大启十分有名的书法家来着,在大启文坛的江湖地位,大概也就比王羲之在东晋的地位差半级吧。而鉴于谢大舅这些年的产出基本只有给亡妻的悼词,可想而知他其他诗文的墨宝有多值钱。 卫老夫人的女婿家里有亲戚在南边做玉石生意,直接给沈里送了一车上乘的原石,让他开着玩。 沈郎君很是过了一把开盲盒的瘾。 除了谢家外,外界对沈里的态度也是一路飞涨,就是那种哪怕他真的是个绿茶黑莲花,别人也能闭眼夸一句绿的格外清香的程度。 最近几次备受轰动的觉醒事件里都或多或少有沈里的影子,虽然东宫没有明着承认,但越是遮遮掩掩,就越是让人笃定自己的猜想。尤其是在这次之后,连六十岁的卫老夫人都能无痛觉醒,可想而知沈里到底有多强。 连长秋殿的宫人如今出去都能跟着沾光,人人都想离太子妃更近一点,沾沾福气。 只不过东宫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但沈家可以。据沈小姑给沈里的来信中说,他们家最近的大门都快被踏烂了,逼得沈老爷子不得不再次祭出了闭门谢客的大杀器。 她也一样,实在是被烦的不行,索性躲去她对象阳邑县主家了。 一切安好,勿念。 沈里严重怀疑他姑就是想搬去和她对象住而已。 “咳。”颜仲卿轻咳一声,让太子妃回神,并心硬如铁的从沈里眼前抱走了他的彪子老大,作为对沈里再次跑题的惩罚。 小猫咪当然是非常不愿意被除了沈里以外的人类抱的,在小颜夫子的怀里张牙舞爪,但是没有用,小颜夫子这个概念神的反弹技能对小猫咪也有用。耀武扬威好些年的彪子老大,就这么在两脚兽面前惨遭滑铁卢,它自己哈一声,不等颜仲卿回应,它自己耳边就比如先有一声哈。 足可见小猫咪骂的有多脏。 总之,在沈里“我还没有吸猫吸狗的”可怜眼神中,小颜夫子不紧不慢道:“错。” 受到最多影响的,或者说获利最多并不是沈里,也不是卫老夫人,而是太子闻时颂。 这两天上朝的时候,连闻时颂都很惊讶,在他搞事的时候,支持他的人竟然变多了,或者说给他敲边鼓的人变多了。就是那种哪怕不明确站在他这一边,但也不会提出反对,甚至会在僵持的时候不着痕迹的为他说一两句好话的人,他们就宛如大潮汐时的海浪,不讲道理的汹涌而来。 在这些朝政大事上,一幅画、一车玉石原石,又能值多少钱呢? “qaq那我能帮我阿姊要军费吗?”沈里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虽然北疆已经打赢了,但其实他姐沈青起的啸铁卫还是挺缺钱的,沈里之前开盲盒开出来的玉石,基本都被他变卖成了物资,送去了北疆。 颜仲卿给了好友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继续介绍最近发生在闻时颂身上的变化。 闻时颂本身不太对的好口碑,迎来了诡异的史诗级加强。要不是闻时颂很清楚自己的为人,他都要觉得自己一夜之间肉身成圣了。 为什么会有这个局面产生? 因为以前这些中立派只是不想得罪太子,就保持着作壁上观,既不反对,也不支持。 但是如今他们对太子就多了几分想要结善缘的势利想法。 因为显而易见的,谁敢保证自己家的孩子能够百分百觉醒血脉呢?谁都有可能有求到太子妃沈里的一天。有求于人的时候,不说一定要投靠对方吧,但至少你不能给对方留下一个糟糕的印象吧? 那他们肯定或多或少要卖好于太子。 闻时颂对此有非常独到的见解——大家现在不敢在背后说他的坏话,那可不就只剩下了好话嘛。 沈里一句话总结:“阿兔最近事业运强的可怕!” “是的,要说太子事业版图的改变,就要先说支持太子殿下的势力都有哪些。” 这一题不用小颜夫子说,沈里自己就能抢答,大致分为四种:东宫臣属,谢老太傅的势力,孝贤太子留下的势力,以及从始至终都属于闻时颂,因他个人魅力而选择追随的下属。 这四种有很多交集,看上去是一回事。 但其实并不是。 好比谢老太傅,太子太傅是东宫的官署名,但谢太傅同时也是老皇帝身边的官员,甚至是被老皇帝所倚重的重臣之一,就和养育了三皇子那个蠢货的孟参知是一样的。谢太傅自成一派,他的派系成员就不仅仅包括东宫的官员了,已经辐射到中央朝廷,乃至是地方上的官员。 而这些官员是最早知道谢老太傅将要不久于人世的,此中的人心有多浮动可想而知。在谢老太傅还活着的时候,他们自然是以谢太傅马首是瞻,也都可以视为太子的势力。但是当谢老太傅去后,他们却未必能百分百都转化为对太子的效忠了。 我臣属的臣属,不是我的臣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有不看好太子的未来的,也有不看好太子这个人的,总之,谢老太傅一派已经眼瞅着就要散了,这是连谢太傅别人都无力回天的事情。 但如今却不一样了,卫老夫人顶了上来。 就像一个企业,老董事长去世了,董事长夫人成为了继任者。掌权人出现变动,企业注定会流失一部分员工,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大部分骨干还是会留下,不管是出于和老董事长的交情,还是安于现状的本心。 况且,以前谢老太傅在忙于前朝之事时,卫老夫人作为贤内助,也并没有真的就安心在家里享福,她也为丈夫的事业做了很大的贡献,其中就包括夫人外交。 卫老夫人熟悉丈夫每一个亲近下官的妻子,这些臣属以谢老太傅马首是瞻,他们的妻子就以卫老夫人当自己的领头羊。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当初还只是为了支持丈夫的事业,如今已经是真正共患难的情感了。 她们对卫老夫人的支持,不仅能代表自己丈夫的态度,还能代表他们已经入朝的子女。 已经出现崩裂之兆的谢氏势力重新变得稳固,也就再次朝着主心骨太子靠拢,形成了一个颇为积极的循环。 沈里疑惑的问颜仲卿:“这样不好吗?” “这样当然好,太子事业顺,也就代表了你的事业顺。” “那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 颜仲卿长叹一口气,因为你对闻时颂的态度也很不对劲儿啊。这个态度倒不是最近才有的转变,而是随着颜仲卿与沈里的关系越来越好,他自己发现的。 沈里对闻时颂和对别人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不得不说,颜仲卿以前也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流言蜚语的影响,他曾经以为沈里对闻时颂是没有多少真感情的。 就,太子这个位置上坐着谁,都不影响沈里是太子妃。 说真的,以朋友的自私角度来说,颜仲卿甚至是欣赏这种态度的,感情算什么呢?利益才是真的。 可最近颜仲卿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啊。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同样是每天一起吃饭,韩詹事也每天去蹭饭啊,也是朝夕相处,怎么不见沈里对韩詹事的态度有什么改变? 顶多是变的更熟悉了而已,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颜仲卿越品越觉得不对,他希望能晃清楚自己好友脑子里的水,喜欢可以,谈恋爱可以,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每个人最后能靠的只有自己”这个道理,沈里也必须要懂! 第63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三天: 闻时颂突然杀到长秋殿外时,听到的就是小颜夫子“你还不恋爱脑?你对闻时颂都不设防成什么样了”的苦口婆心,当然,颜仲卿说的要更加文雅委婉,好比他不可能直呼太子的名讳,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听到闻时颂的耳朵里就是这些内容。 沈里在和小颜夫子上这种心眼子的练习课时,自然是不可能不对外设置一些防偷听措施的。 好比让亲卫开启那个类似于闭耳塞听的觉醒血脉。 但之前也说过了,沈里用的亲卫是闻时颂的,这亲卫防谁都不可能防自己的主子,正让太子殿下听到了个清清楚楚。 沈里在说:“我发誓,真没有。”他和闻时颂不是小颜夫子以为的那种关系。 但这话听到颜仲卿耳朵,他理解的意思就是沈里在否认他是个恋爱脑。这让小颜夫子脑海中的警铃再次大作,因为比恋爱脑更可怕的,是恋爱脑而不自知。 颜仲卿开始在殿内给自己的朋友举证他的种种恋爱脑行为时,闻时颂站在殿外连他和沈里日后补办大婚,要安排颜仲卿做主桌都想好了。 当然,两边都没能维持这样的状态多久。 因为沈里也没有傻彻底,除了安排有觉醒血脉的亲卫外,他还安排了长着眼睛的人类在殿外望风,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兢兢业业的前任大熊猫饲养员七香。七香是个十分忠心为主的小娘子,哪怕面对的是喜怒不定的太子,她也毫不犹豫的上前,用尽可能最大的声音喊了一句:“太子殿下安。” 小娘子清脆的嗓音在殿外翘角的屋檐下回荡。 殿内立时没了声音,颜仲卿不断揣测着太子什么时候来的,到底听到了多少,而闻时颂只是颇为遗憾,颜仲卿说的多好啊,会说你就多说点! 不过,也确实不能再说下去了。 因为闻时颂来长秋殿,是找沈里是有正事的,他并不是一个因为“老婆”在自己的宫殿招待客人,就故意杀回来查岗的人,他对沈里是百分百的信任! 好吧,他也确实怀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阴暗小心思,因为他不相信颜仲卿。闻时颂总在嫉妒沈里身边一切看起来亲密的人或物,连彪子老大和滚灯的醋都吃,快吃习惯了的那种。 只是闻时颂怎么也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墙角。他不知道颜仲卿说的是真还是假,但那完全不影响他听到之后的好心情。 没错,太子殿下骄傲的点了点头,在沈里心中我就是不一样的,他对我和对别人肯定有区别!我们是命中注定、天造地设的一对! 于是,小颜夫子和沈里最后得到的,就是一个兴致昂扬的太子,脚步轻快的迈步入殿,他诡异的不仅没生气,甚至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小颜夫子都愣住了,这位殿下是没听到他刚刚说了什么吗?到底在暗爽什么啊? 沈里倒是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嘴巴,他问:“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父皇找你。”闻时颂拥有一个来看沈里的无懈可击的理由,虽然这个理由让他其实挺不喜欢的。 老皇帝要召见沈里,因为他能让人觉醒的觉醒血脉。 这种事是迟早的,所有的聪明人都能猜得到,甚至连沈里都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连介绍自己血脉的说辞,他都已经私下给闻时颂和颜仲卿练习过好多遍了。 沈里的金手指是如此特别,老皇帝不可能视若无睹。 只不过沈里之前以为老皇帝早就该召见他了,没想到这位自幼就当上皇帝的老人,这么能忍,一直到今天才有所行动。 事实上,老皇帝当然不可能忍到今天,之前一直都是闻时颂在想办法帮沈里遮挡,直至拖无可拖。 毕竟老皇帝作为皇帝的一大特色就是从不压抑自己的情绪,大概是小时候当儿皇帝时被管束要求的太多了,大权在握后他甚至是带了那么一点报复性的在各种随心所欲。 尤其是在年迈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因为老皇帝天天喝药,忌讳辛辣,整个宫里都得陪着他不能吃辣,不能吃海鲜,只能没完没了的吃羊肉。 羊肉好吃,但也经不住这样天天吃,闻时颂至今看见羊肉都倒胃口。 当然,和沈里一起吃饭的时候除外,吃什么他都开心。 即将面对老皇帝这样一位独特的暴君,很显然是有很多话要嘱咐的,沈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下意识的就做好了要听一耳朵叮嘱的准备。他并不反感这样的关心,只是好像身体已经做过太多次了,已经下意识形成了习惯。 但闻时颂却并不一样,一如他一路从幽长的宫道上走过,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从容,仿佛他天然就主宰着这一切。 闻时颂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沈里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他也确实不担心,因为他直接带着沈里就这么忽略了无为殿,一路如过无人之境,径直朝着皇宫后面的玄武门而去。 沈里人都快傻了,我们不是要去见老皇帝吗?来玄武门干什么啊? 之前沈里参观过的,玄武门其实就是皇宫的后门。 玄武门之变说白了就是后门之变,造反造的非常符合地理,毕竟前门易守难攻,大家想要搞事一般都爱从后门突破。 在即将进入门外人声鼎沸的禁苑之前,闻时颂还把专门带上的滚灯塞到了沈里的怀里。 沈里和滚灯看了看彼此,这、这是见皇帝时可以携带的吗? 事实证明,是可以的。闻时颂既然有这个本事让沈里带,那自然是早就已经做好了事先的安排。 老皇帝对沈里怀里的小白狗没有任何意见。 因为闻时颂带沈里来的其实是玄武门外的禁苑,准确的说是仗内六闲之一的飞龙厩所在之地,这里还是七香之前当驯马女的工作单位。 老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也换成了更加寻常的束手胡服,这比较方便骑射,已经渐渐成为了大启的主流骑射服饰,他端坐于高台之上,看着眼前的马场,那里除了各式各样的御马外,还有不少的猎狗与猎鹰。 老皇帝今日难得觉得身体舒畅,没有头疼,也没有乏力,在身边人的建议下就来了飞龙厩这边,准备看人打马球。 所以闻时颂才不担心。 因为老皇帝不只宣召了沈里,几乎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在,当然了,后妃也在,这是一场不算正式的家庭聚会。 老皇帝根本没办法和沈里聊什么,这么多人都在,大概率也就是随便问问。 沈里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了一些。 而除了沈里以外,大家此行或多或少都带了宠物,根本没什么人会在意沈里怀里小小的白狗。当然,也是有人在意的,好比想给闻时颂添堵的五皇子,但五皇子是个聪明人,至少他是不会想要自己出头的“聪明人”,他只会撺掇愚蠢的三皇子。 “皇兄,你不觉得太子妃怀里的狗很眼熟吗?” 三皇子正在看马球,这个大启知名的蠢货,除了脑子不好以外,不良嗜好也是特别的多,在别人打马球的时候下注就是其中之一。 有点像是现代的赌-球,赌-马。 可想而知三皇子如今有多上头,他又哪里顾得上自己五弟的话中有话呢?连看都懒得朝老皇帝和沈里那边看去,只是道了一句:“你娘没教过你吗?没事少盯着自己弟弟的老婆看,免得别人误会,好像你有什么奇怪的企图似的。” 五皇子:“?”不是,你有病吧! 一场针对沈里的阴阳怪气还没开始,皇子内部就先差点掐起来。 沈里此时已经被闻时颂带着去面圣了,老皇帝歪坐在宽大的软塌上,一手支着脸颊,一手随意的挥了挥,笑着对沈里说:“无需多礼,都是一家人。” 这位老皇帝私下里的样子,和沈里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褪去了那一日元旦大朝会上的威严与神秘,如今他笑的就像是个邻家亲切的伯伯,对沈里的态度也十分熟稔,毕竟沈里自小就在皇后身边长大。他招呼沈里坐下,就坐在自己的旁边:“里里,快,来选一队,你觉得是张娘娘队能赢啊,还是你二皇姐的队伍能赢。” 是的,如今在场下打马球的,一边是老皇帝的宫妃,一边是老皇帝的女儿。 连最大的二公主都亲自下了场。 马球是一向颇受大启贵女们欢迎的流行运动,当然,男性贵族也喜欢。 所以,这两边的队伍里不只有女性,二公主还带了几个皇子,宫妃们则带了几个身材颇为高大的太监。 在一片锦旗飘摇,落英缤纷中,在马场上展开了热火朝天又略显黄土漫天的马球大赛。 英姿飒爽的二公主穿了身火红色的骑装,乌黑色的长发高高束起,骑在一匹纯黑色的骏马之上,手里拿着木制的马球长杆,如臂使指,一马当先。 二公主的身手无疑是所有公主皇子中最好的,但在她的队伍里,也就只有她比较突出了,其他的公主皇子都有点不成器,几乎算的上是二公主一个人在拉火车,甚至有人故意拖后腿。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但哪怕是沈里都能看得出来,策马扬表的二公主正在腹背受敌。 反观宫妃队就要顺风顺水的多,那几个力士太监不仅很会打马球,还非常有观赏性,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在心甘情愿的喂球,成全娘娘们的英姿。 孰胜孰负,好像已经是一件不需要多言的事情。 但沈里还是说:“我觉得二公主能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他甚至在这之前都不怎么认识二公主,大部分对对方的了解,都是从岑夫子的阴谋小课堂上学来的。可他还是下意识的就给出了这个答案,仿佛他已经看了很多年二公主打球,对对方的本事心知肚明。 老皇帝依旧笑容满面,亲切的不得了,就像是故意逗亲戚家的小孩似的,抬手道:“你确定?赌注可是朕准备给你的奖励哦。” 沈里顺着老皇帝的手,看到了老皇帝准备给他的赏赐。 沈里一愣:“为什么要赏赐我?” “因为我们里里的生日快到了啊。”老皇帝笑的开怀,“你这孩子怎么还像小时候似的,傻乎乎的?” 随着老皇帝的话,沈里的眼前好像也闪过了熟悉的画面。 温柔的皇后娘娘问他:“咱们里里几岁啦?” 他先是低头,掰着一双小肉手算了半天,也不知道都算了点什么,反正就高兴的举起手回答姨姨:“里里是属兔兔哒。” 剩下你的自己算吧。 回答的乱七八糟,却笑歪了一屋子的大人,只有沈小里还在认真强调,真的是属兔的!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闻时颂:嗯,你属兔,属于於菟。 沈里:?你到底是从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土味情话? 第64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四天: 赛场上马蹄疾踏,球杆翻飞,助威的鼓声响彻如雷,一浪高过一浪,乘胜追击的宫妃队已经快要把二公主逼到绝境了。 沈里紧张的不行,屏住呼吸,下意识就握住了闻时颂的手。 别问他俩的手为什么又牵到一块去了,闻时颂是不会回答的。而沈里则根本没空去想这些,他的眼睛要看二公主比赛,脑子还要回答老皇帝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题,真的没有更多的cpu去处理其他事情了。 在宫妃队挥打成一击漂亮的长杆时,老皇帝问的是:“卫老夫人的血脉到底是枯树逢春,还是时光倒流?” 老皇帝丝毫没有掩饰对沈里血脉的好奇,但他最先问的反而是与卫老夫人有关的问题。 这倒是也很好理解,任何一个在皇位上坐久了的人,都很容易产生对长生的追求,他们已经什么都不缺了,便开始追求一些他们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好比长生,也好比一直健康的身体。卫老夫人的血脉就很容易让人往这方面联想。 但其实连卫老夫人自己也至今没有研究明白,她的能力到底源自于什么,她只知道她能够把打碎的物品还原,但也就仅限于是物品了,对有生命的物种是没有用的。 不然她第一个要做的,大概就是去复活她的大儿媳,然后再依次复活卫皇后,孝贤太子,乃至是她自己的爹娘。 一听卫老夫人的能力不能作用于人身上,不说老皇帝如何,其他凑趣旁听的宫妃们已经或多或少开始兴致缺缺。 不是说卫老夫人的能力就没用了,在政治上肯定还是有用的,只是不再是她们关心的范畴了而已。 当二公主挥洒汗水,鬓角都已经被浸透之时,就有人主动转移了话题,问沈里:“那你呢?你的血脉有什么条件吗?” 一直安静陪坐在一旁、仿佛什么温顺动物的闻时颂,猛地就抬起了他那双宛如大型掠食者的眼睛,在沈里看不见的地方极其凶狠的看了过去。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对方用了“你”,而不是“您”。 辈分上,宫妃们作为老皇帝的小老婆,肯定要比沈里大,但如果从封建王朝的角度来说,作为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除了皇后外,沈里其实是要比所有宫妃高半级的。 这也是太后决定让沈里开始学着执掌后宫时,没有宫妃敢明确反对,只敢暗中不满的原因。 沈里不只是寻常人家儿媳一样的小辈,他同时也是官大半级压死人的太子妃。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说话的是闻时颂,他倒是要看看这些宫妃里有哪个敢和他直接你来你去的。 闻时颂不能允许任何人对沈里不尊重。 所有妃子都被吓的不轻,但这就是为人狷狂的太子了,他这些年的行事风格始终如一,大家都习惯了。 只有沈里没有感受到这背后的暗潮汹涌,因为他还在兴奋,来了,来了,大考终于来了! 沈里整个人都精神了。这里是重要考点,不管是闻时颂还是颜仲卿都对他耳提面命过,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帮人觉醒能帮的如此轻松,此中后患无穷,理由有很多,就不一一赘述了,总之,沈里要怎么复杂怎么说,怎么为难怎么说。 也不只是对老皇帝,对其他人也一样,他俩耳提面命,让沈里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只因为想帮对方,就把觉醒条件和盘托出。 多一个知情人,就多一分隐患。 “其实到现在我也没有完全摸清楚,”沈里充分带入了自己一开始探索期的苦难表情,“我一开始还以为很容易呢,毕竟韩乐陶一下子就觉醒了嘛,但不知道为什么,除了韩乐陶以外,其他人都好难,麻烦死了。” 沈里用他的习惯,把经过闻时颂和颜仲卿双重编造的限制条件,颠三倒四的给老皇帝讲了讲,语言不算多么流畅,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甚至有一种想到哪里就讲哪里的随性。 但老皇帝反倒是信了,因为这就是他了解的那个沈里,从小到大就不算特么聪明,被养的有些过于娇憨的沈郎君。 老皇帝就像个睿智的长者,对沈里指点迷津:“一个人在刚刚觉醒时总能爆发出极大的能量,朕还记得清河当年第一次觉醒,那片烟火几乎照亮了整个皇宫。又盛大又绚烂。但也就仅此一次了,她此后再也没有闹出过如此巨大的动静。你感觉第一次容易,实属正常。” “啊,原来是这样。”沈里恍然大悟。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作假,因为闻时颂和颜仲卿此前完全没有和他说过这个,为的就是这一刻在老皇帝面前念唱俱佳的反应真实。 人类最相信什么呢?最相信自己。 老皇帝根据沈里支离破碎的语言,一点点拼凑出了自认为的“真相”,自然会对此深信不疑。 “吓死我了,我之前还以为是我太笨,不会控制能力呢。”沈里继续好像无知无觉的闲话。 老皇帝就更觉得对上了:“能力越强,确实越不容易受控制,你也不过是去年刚刚觉醒,慢慢来,不着急。” 这个就是在为沈里的帮人觉醒进行提前铺垫了,因为能力暂时还有些不受控制,所以也不是他想给谁觉醒就能给谁觉醒的。 沈里脑子真的不算聪明,而这正是他取信于老皇帝的关键。 当初,很多人都在暗中猜测,沈里到底是用了何种手段,才能说服老皇帝在他已经和孝贤太子有过婚约的情况下,又成功嫁给了闻时颂。 但实际情况是…… 沈里只是对老皇帝直说了而已。 他来找到他,就像小时候撒娇要盘子里的最后一块玉露团那样说:“陛下,我还是想当太子妃,不然那些人一直嘲笑我。” 他的重点不是谁,而是位置。 老皇帝诡异的还挺欣赏沈里的这种直白的,然后又因为种种原因吧,老皇帝最终就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并没有多么复杂,也没有多么曲折。 这场马球是真的漫长,沈里看到一半就饿了。 老皇帝的问话还在继续,但沈里的专注度已经开始下降,只依稀听到半句什么“冬天”“春天”的。下意识的就回了一句:“说起春天,就想到冬去春来饭。” 全场一愣,不管是后妃,还是皇子公主,都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这是可以这么已读乱回的?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只有老皇帝一抚脸上的白须,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是真的敞怀,因为沈里如今的模样和小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一句话就让他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的梓童和太子还活着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一家四口多快乐啊。 他,皇后,太子以及里里。 “还是那么馋。”老皇帝笑着虚空敲了一下沈里的脑袋,“要是你姨姨和阿兄在,肯定要说你的。”但在他这么说完之后,老皇帝就已经对身边的太监道:“还楞着干什么?去传膳啊,咱们一起尝尝让我们太子妃这么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冬去春来饭。” 然后…… 他们就真的坐在明黄色的帷幔下,吃起了伴着冬笋、春豆还有腊肠的炒饭,咸香交融,又不失绿叶菜的清新,吸饱汤汁的米饭被闷煮出味,只一口下去就仿佛真的感受到了春天的生机,不枉沈里如此念叨。 不管别人如何,反正沈里是发自肺腑的吃了个痛快,而大概是他自带的什么“看着他吃饭就觉得香”的奇怪buff,老皇帝都比平日多添看半碗。 人吃饱了,心情就会好。 场上的局势,也在这谈笑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二公主以一当十,在绝境中杀出重围,以攻为守,竟真的拖着一群小“废物”,赢下了这艰难的一局。 她一身红衣猎猎,意气风发的骑在马上,感受着众人先是震惊,再是情不自禁的欢呼。 这样的绝对胜利,没有人会不佩服,没有人会不欣赏。 二公主也是干脆利落,直接便下马带着宛如战利品的藤球,走到了御前邀功。剑眉星目的脸上是老皇帝一直十分喜欢的骄傲。 不管养儿子还是养女儿,哪怕是养妹妹,老皇帝最喜欢的都是这样自信的精气神。 只是,刚刚还在对沈里笑赞着饭真不错的老皇帝,在放下汤匙后,却对二公主说了一句:“吾儿英武,就像是当年第一次看到沈卿家。对了,说起来,里里你阿姊不是打赢胜仗了吗,怎么还不见她回来?你想阿姊吗?” 沈里一愣,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像不管怎么说都不对。 但幸好老皇帝也根本没打算听沈里说什么,他只是就着这个话题轻描淡写的投下了一枚炸-弹:“正好,朕要好好奖励沈将军,她回来了,北疆不能无人,就让二公主暂代吧,全当做这次赢了马球的奖励,去北疆好好玩玩。” 全场愕然。 但这就是老皇帝,前一刻还在与你笑闹,仿佛是再和蔼不过的邻家伯伯,但是下一刻就能手起刀落的出刀,直通要害,让你根本躲闪不及。 沈里再不聪明,也是知道不能让二公主取代他阿姊在军中的地位的,他阿姊没了兵权,有再多的爵位和赏赐,又能算什么呢?就像他的阿翁,还是国公呢,那又如何? 至于二公主…… 顶替沈青起坐镇北疆,这算是奖励吗? 那得看是对什么人说了。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都算是一步登天的大喜事,没有人会不眼馋这份兵权。可对于有意争夺大位的皇子公主…… “父皇!”二公主第一个下跪表达了强烈的反对,“儿臣才疏学浅,恐不能担当此任。” 老皇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已经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北疆鞭长莫及,这个时候把二公主派去北疆,几乎是等于直接取消了她继位的可能性。 偏偏老皇帝还是那副亲切的笑容,直接无视了二公主,对其他人道:“你们觉得如何啊?” 沈里笑的都很勉强了,臣觉得陛下所言不是。 “还望父皇收回成命!”二公主再次增加了声音,眼睛满是不可置信,这对于她来说真的不啻于晴天霹雳,刚刚有多意气风发,如今有多受打击,她是父皇第二个孩子,虽然说肯定不如孝贤太子受宠,但在一段时间里,她也是宫中唯一的孩子,甚至是唯一的女孩,她受到的待遇也是其他兄弟姐妹所不能比拟的。 她不愿意相信她的父皇会对她狠心至此,再次鼓起勇气为自己争取,那也是她父皇曾经最喜欢的模样。 可老皇帝布满皱纹的脸却明显拉了下来,那种一种极度的不满,也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他喜欢子女自信骄傲,却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忤逆。 这也是他讨厌闻时颂的主要原因,和他是个普通人始终无法觉醒关系不大,又和他与孝贤太子是亲兄弟但却一点都不像孝贤太子也没什么关系,最主要的还是闻时颂不听话,总爱一次次唱反调,挑衅老皇帝的权威。 老皇帝的翻脸几乎就是在一瞬之间,让本就已经遍体生寒的沈里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天威难测,父女俩剑拔弩张的气氛眼瞅着就要没办法收场。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的耳边都听到了一句情绪的: 【大家都来评评理啊。】 沈里:? 众人:? 那声音不是来自于嗓子,而是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沈里的第一反应是,我除了游戏面板,又多了个系统的金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 ps:不是系统啊,就是一个新奇的血脉觉醒233333 第65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五天: 很显然的,这声音不是系统。 而是对于大启来说更熟悉的血脉觉醒。 除了脑洞过大、思维过于跳脱的沈里,几乎在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然后第二反应就是总管太监尖细着嗓子喊:“大胆!何人如此猖狂,竟敢惊扰圣驾?还快速将贼人拿下!” 任你是会飞天遁地,还是移山填海,那也不能冲撞御前啊。 虽然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就已经让沈里在心里笑的不行了。 不管是南衙府兵,还是北衙禁军,都在统领将军的带领下迅速行动了起来。是的,他们今日也都在现场,准确的说是常年陪伴君侧,就像东宫十卫的统领总会跟在太子身后一样。尤其是北衙的禁军,毕竟他们的职责就是拱卫皇宫与老皇帝的安全,简单来说就是老皇帝的私人保镖团。 也可以理解为是皇宫的保安。 如今皇宫上空出现这样的“扰民”之声,保安队长自然责无旁贷,要毅然率队出击,捍卫业主应有的安宁。 两衙都是第一时间就清点了各自的人马,展开了对声音源头的追查。 而在他们找到人之前,那声音还在源源不断的在每个人脑海里穿透,【大家来评评理啊】、【大家来评评理啊】,魔音穿耳,就宛如那长坂坡下的长枪赵云,杀了个七进七出。 也是这个时候,沈里才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到这个声音的,好比闻时颂其实就是什么都没听到,但他伪装的实在是太好了,脸上的表情步调始终与众人保持微妙的一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变化也好像只是因为他天生大心脏,做事处变不惊,要不是沈里和闻时颂实在是太熟了,他也肯定发现不了。 不在情况不明的特殊时刻表现出与他人的不一致,这是一种生活的智慧。 不过,很快的,太子殿下就不用伪装了,因为并不是只有他听不到,陆陆续续开始有宫妃和皇子公主也在询问老皇帝或者身边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一圈观察下来,闻时颂很快得出了结论:“这声音是随机传播的。” 沈里已经抱着滚灯凑到了闻时颂身边,事实上吗在出现疑似“危险”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带着滚灯更靠近了闻时颂。沈里觉得这是自己和滚灯作为拥有金手指的一人一狗,对出“普通人”闻时颂责无旁贷的保护义务,而在闻时颂看来就是沈里在这个时候只会下意识的向自己寻求帮助,他当然要为自己的太子妃答疑解惑。 不管如何吧,两人都很开心。 沈里给闻时颂分享着他听到的内容,既让闻时颂有了一个全面的知情权,不至于太过被动,也是把闻时颂当做了自己的外置大脑,他真的分析不了现在的情况。 闻时颂在真的当一个普通人的时候,就一直在致力于和血脉觉醒者斗智斗勇,有着非常丰富的“对敌”经验。 那个声音在喊了多遍大家都来评评理啊,完美cos了一个在村口大槐树下扯着嗓子嚎啕的跳脚悍妇之后,终于开始说正事了:【还有没有王法啦?光天化日,栽赃陷害?真以为穷书生就好欺负?我们本来好端端在路边喂猫,如今莫名其妙被人质疑自己不是自己,这是招谁惹谁啦?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请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然后,所有能够听到这个声音的人眼前,就都出现了一长篇类似于事件梗概的介绍。起因经过结果,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甚至连正反方各执一词的观点都已经罗列在了上面。 而在这一长篇的最后,还有一个选项键。 【您认为我说的对吗?】 【支持(√)】 【反对(x)】 沈里匆匆扫过,看的是目瞪口呆,觉醒血脉还能这么玩呢?但是仔细想一想,好像也没毛病,有人的血脉能够喷火,有人的血脉能够吐水,自然也要允许有人的血脉是拉全世界来给他评理。 一如他能力一开始的那句——大家都来评评理啊。 至于评理结果如何,暂时还不得而知。 沈里连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梗概还没看完呢,他只是小声和闻时颂咬耳朵,意有所指的暗示,他一开始还以为这话是在嘲讽老皇帝要下放二公主去北疆和他阿姊争夺兵权呢。 本还在想着谁这么勇,原来并不是,只是刚巧碰上了这么一桩事。 由于事情实在太过新奇,这么一打岔,连老皇帝都懒得再旧事重提,只顾着关注起了当下的事态。但梗概上的字实在是太多了,老皇帝的视力不行,看多了就容易眼花眼疼,就指了个也能听到这声音的小太监给他念了起来。 经过小太监这样的广而告之,不管能不能听得见的人,如今都知道了。 这能力的主人应该是个来京城赶考的举子,今日恰逢城外的道观举行庙会,他就想着放松一下,出城来凑了凑热闹。 庙会是真热闹啊,又好逛,又好玩,他在路边还遇到了一只非常可爱的狸花猫。 咳,这举子叙事的文笔如何不好说,但爱跑题是真的。 再长的概述也篇幅有限,但他还是用了至少一段话来描写这狸花猫有多可爱,让沈里都想他的彪子老大了,可惜,只能暂时rua怀里的滚灯解馋。 喂猫喂到一半,终于被麻烦找上了门。 不是这举子被为难,而是他近日结识的一位解元。 对方姓是杜,是南方有名的才子,这一年有幸考取了江洲解元,是今科状元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眼瞅着春闱在即,一直关在客栈死读书也不行,两人就和其他几位举子一同约好了出城游玩。 结果,杜解元就遭遇了当街诬陷。 或者说当街侮辱。 对方自称与杜解元在老家是旧识,虽然长大之后已经不认得了,但小时候是一起玩过的,他指着鼻子说杜言生不过是一介贱婢所生,生母粗鄙不堪,生父天生痴傻,若不是被人冒名顶替就是作弊了,否则绝无可能考取这解元之位。 这话说的委实没有道理,父母是会影响孩子的基因,但不至于就完全决定了孩子的未来,中基因彩票的大有人在。 但这只是沈里作为现代人的逻辑,在这个世家横行、信奉血脉的封建社会,对方的举例还是引起了不少窃窃私语的。 明明是没有证据的构陷,可偏偏却需要受害者拿出证据,来证明度杜解元就是杜言生。 但这要如何证明呢? 这位举子朋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动用了自己这个让大家都来评评理的血脉。能力一如闻时颂的分析,就是随机召集方圆多少米内的热心群众,来对举子认识内的某件事进行评理,若大多数人觉得他是错的,他就会遭到反噬,但如果大多数人觉得他是对的,那诬陷之人就会被罚三日禁语,并被广而告之。 可以说是非常富有想象力的一个能力了。 沈里等人都是被拉进了对方的能力之中,当了一回群众判官,由他们来判断到底是这两方孰对孰错。 沈里自然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举子一方才是对的。 但其他人却并没有那么利索了。 倒不是他们没有自己的判断,而是他们都在等着看老皇帝的眼色,准备根据圣人的意思行事。在朝堂上班,学会的第一个保命手段就是如何让老皇帝满意。 老皇帝本来挺生气的,可在听完这么一桩“官司”之后,他也觉得有意思,便兴致勃勃的参与了起来。 只是他并没有轻易的下结论,而是让侍卫依据这些具体信息,去庙会上把当事双方带来了禁苑问话。 禁卫们很快就找到了人,毕竟举子没有姓名,但解元杜言生有啊。 只是一行人被带到禁苑时,沈里人都傻了,因为来人之一不是别人,正是他前段时间才见过的谢家表弟。 谢兰芝。 很显然的,谢兰芝不是被诬陷的解元,也不像是诬陷人的人,也就是说,这个拉所有人来评理的神经病能力是他的。 沈里:你好意思说自己是穷书生?你穷在哪里? 谢兰芝本来都快被吓死了,瑟瑟发抖着觉得自己完了,在看到禁军的那一刻,他觉得哪怕今天自己能躲过一劫,回去也要被他的祖父打死。但大概他这人天生就是有这么一点幸运的吧,他一进来就看了他的太子表哥,再一看人美心善的太子妃表嫂也在。这是什么?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谢小郎君忙不迭的一边朝沈里挤眉弄眼求捞捞,一边还不忘用胳膊肘怼了怼自己最近才认识的好朋友杜言生,整个人都眉飞色舞了起来——老杜,咱们有救啦! 沈里:“……” 闻时颂:“……” 沈里无声的看了看太子,你知道你表弟有如此奇特的能力吗? 闻时颂也只是无辜的看了回来,我就知道他有个据说挺没用的能力,我哪里知道是这样的没用。 说真的,这能力有用吗?乍一看确实挺难评,甚至有些嗑瓜子唠东家长西家短的既视感,但仔细想一想,没有垃圾的能力,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如今这能力不就挺有用的嘛。 沈里甚至怀疑,在卫老夫人过寿那一日,如果没有他帮老太太觉醒的神来一笔,这位脑回路神奇的太子表弟,大概就要拉着大家一起来给他阿婆评评理了。 事实上,谢兰芝正有此意。 他的能力是随机的,无法把大多数的人都安排成自己人,但他可以拼命稀释啊。就像他祖母过寿的那一日,虽然极品亲戚挺多,但来宾也多,里面大多数都是他祖父的下属,他觉得他们肯定会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只不过谢兰芝摩拳擦掌的能力没能得到展现,他牛逼的祖母就已经自己搞定了一切。谢小郎君没有遗憾自己伟大的计划没能实施,只发自真心的替祖母开心。 既然祖母觉醒了,还封了爵,即将迈入官场,他也就不用陪着老祖母躲回老家避祸。 而之前说了,谢兰芝已经到了考科举的年龄,要不是谢老爷子大限将至,他今科就要下场了。 虽然如今已经下不了场了,毕竟举子们的解状和家状(类似于报名)在去年年底就交了,他想临时参加是不可能的。 但这完全不影响他去结交有名的才子。 这位谢小郎君虽然读书不行,但为人有趣,十分会交朋友。还很是有几分主人翁精神,这是想“微服私访”,努力给自己的祖母和太子表哥寻摸几个可用之才。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闻时颂:你不帮我,就是帮了我了。 谢兰芝:希望大家还记得我,是的,我还有戏份哒!并没有杀青! 第66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六天: 沈里都不知道该说谢兰芝什么好了。 闻时颂倒是知道,他微笑看向表弟,眼睛里的意思非常赤-裸:好意心领了,但是等你回谢家之后,一顿打跑不了的,因为我会告状。 不过,这毕竟是自己的表弟,不是亲生胜似亲生,闻时颂小时候还亲眼看见稳婆把襁褓里的谢兰芝抱出了房间,后来谢兰芝又入宫给混世魔王阶段的闻时颂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伴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能捞还是要捞一下的。 但谢兰芝一看站出来的是他的太子表哥,而不是“表嫂”,心头也是一跳,这厮会这么好心?我不信。 此中必然有诈! 只能说,闻时颂和谢兰芝不愧是从小一同长大的表兄弟,对彼此都有着充分但没必要的了解。 闻时颂会这么痛快的站出来,也确实不是因为那点不存在的亲情。而是两个原因,一,沈里就在他旁边看着呢,他当然要给自己的太子妃留给在乎家人好印象;二,他很满意谢兰芝这次惹到的人,看见对方不痛快,他也就痛快了。 是的,在这次的事件里,不管是受害方还是加害方,在朝上其实都挺有名的。 也就是说,除了杜解元以外,大家背后都有人。 虽然沈里只认出了谢兰芝,但其实在谢兰芝和加害方一同出现时,在场的人精就已经心知肚明,这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争论,而是两个势力的角力。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太子和四皇子。 因为这当街拦人的恶人姓程,宣徽殿程妃的程,也就是四皇子母妃的娘家。就是之前那个在大朝会上差点出尽风头、觉醒的血脉为法相天地的四皇子。他的母族程家虽不是五姓七望那样的大族,但也是能够和五姓七望联姻的中型世家,是江洲一带的地方豪强,家中子弟世世代代都能觉醒,至今无一代断层。 惹事的这人叫程见,他一母同胞的兄长是四皇子的伴读之一,如今已经入朝为官,成为了四皇子党羽的中坚力量。 程见是个纨绔,还在混日子,之前反对取消斋郎制度的时候,他们家就是跳的最欢的家族之一。 程见小时候在江洲老家长大,而杜解元的母亲正是江洲程家的家生婢,以貌美擅舞而闻名,是个笨蛋美人,后来据说因为不安分而被赶出了程家,她哭着拍门祈求程老爷能再给他们母子一条生路的流言,在江洲很是疯传过一段时间。 而这个不安分的对象,正是程见的亲爹。 两人一个有妻有子,一个早就已经被配给了庄子上的下人,闹出这样事情,真的很难收场。 沈里恍然,也就是说程见和杜言生其实早有旧怨,甚至是从长辈那一辈继承来的恨海情天。只不过程见稍微大一点之后,就随着有幸入宫当伴读的兄长来了京城,这么多年都没能再遇到杜言生,两人也就一直相安无事,直至今日。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大概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程见就是奔着故意找茬侮辱杜言生的目的去的,那自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大概从得知杜言生当了江洲解元那一天就恨上了,一直在琢磨该如何阻断对方的青云路。 上一代的爱恨情仇到底谁对谁错,谁也说不清楚,老皇帝并没有完全听信程见的一面之词,程见也没有一直揪着这个事情说来说去。 他总结道::“长辈之间的恩怨暂且搁置一旁,杜言生是家生子,我小时候与他一同长大,他随爹娘继承来的脑子到底有多愚不可及,我还能不知道吗?况且,我分明记得他小时候是圆脸,此人却是长脸,他怎么可能是杜言生?还请陛下明鉴!” 程见说话也算是有条有理,听起来并不像是空穴来风,一看就准备了不少。 也怪不得会引得民众议论纷纷。 而此时正在御前的杜言生本人,却显得很是木讷,与做得一手锦绣文章的解元郎看起来确实相去甚远。 幸好,杜言生除了谢兰芝这个新认识的朋友以外,还有其他举子朋友,对方和谢兰芝一样仗义执言到:“老杜不善言辞,还请陛下允许由学生来陈述。” 这举子与杜言生是同窗好友,对杜言生的过去看起来十分了解,他逐一反驳。杜言生小时候在程见为奴为婢,没读过书也没受过教育,又能展现出几分聪明?他真展现的比程见聪明了,作为主子的程见爹娘能高兴? 脸圆脸长就更加可笑了,程见小时候几斤?长大之后又几斤?更何况他如今已经瘦的都快要脱相了。 虽然程家十分苛待身为普通人的下人,但杜言生母子被赶出府后的日子是更不好过的,毕竟杜言生的母亲顶着那样的名声,能想尽办法供杜言生读书至今已实属不易,不能要求更多。 杜解元也很懂事,生活一直十分节俭,如今一身洗到发白的长袍已经是补丁打补丁了,众人都能看得见。但他消瘦的身形,在这样尽可能省布料的衣服里还能打晃。 对峙御前的两边,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就是谁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 因为说来也巧,老一辈的知情人都已经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去世了。 老皇帝能做的,也就是命人去吏部考功司取来了去年年底诸举子入京时递交的解状和家状。一个是州府开具的资格凭证,一个是写有举子具体身份信息的凭证。 以及是的,举子们今年科举,去年就已经入京了。 因为各地州府的最高长官在每年年底入京时,一般也就是办三件事:面圣进贡,报告述职,以及把自己管辖范围内的才子才女们送到吏部待考。 这也是沈里跟着岑夫子学到的,举子进京赶考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风餐露宿,朝廷是管路费的。 他们一般都会由当地州府统一送到雍畿。 举子们也很愿意一同前往,因为跟着州府大人进京的好处是如此明显,能节省路费就不说了,最主要的是可以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不至于出现什么“被人打劫在半路,重则没命,轻则只能沿街乞讨一路进京”的倒霉情况。 当然,进京之后的食宿问题该如何解决,那就要看举子们自己的本事了,一般各地州府,只要不是特别穷的,都会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表示和帮助。 好比杜言生,他这个解元是江洲的希望,自然不会被亏待,至今还暂住在州府大人推荐的寺庙之中。 而之所以明知道食宿费钱,还要提前进京,则是因为科举考试的审查环节,就被安排在年底。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是朝廷不体恤举子生活艰辛,而是古代的审查不比能够联网的现代方便,他们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以及人力物力去对这些报考信息进行核实,不提前从年底就开始进行审查,根本就不可能在来年春天科举开始之前做完全部的工作。 科举是大事,谁都怕出现冒名顶替、李代桃僵的乱象。 这也就导致被传召而来问话的吏部官员看程见有多同仇敌忾,他质疑的可是他们的九族! 负责审查的考功司官员就差拿着自己的祖宗十八代来对老皇帝发誓,眼前的这位杜言生就是江洲的解元,绝无狸猫换太子的嫌疑,家状上写的很清楚,从杜言生的祖宗三代到县试、乡试的考场信息,乃至是体貌特征,他的老师、同窗以及同乡也都可以作证。 甚至其中一位同窗就在旁边,他们朝夕相对读书好几年,又如何瞒着他换人? 老皇帝再次看了看家状,杜言生确实符合上面写的外貌描写,消瘦,脸白,额上有三道抬头皱,也不知道是谁促狭,还写了句,看起来就很苦的样子。 沈里忍不住看向这位倒霉催的杜解元,怎么说,他确实瘦的很命苦的样子。 据说杜解元的阿娘四年前也去了,因为劳作辛苦,咳血而亡。他当年正要下场参加科举,就收到了母亲去世的消息,原地回乡奔丧,然后就是三年的服丧期。但这三年他看起来也没有虚度光阴,一直在书院潜心苦读,重新参加乡试,成为了解元,如今才准备再次冲击科举。 乡试可以反复考吗? 就沈里知道的,在他那个世界的古代应该是不可以的,考上就是考上了,但在大启是可以的,有人觉得能上岸就行,而学神总想刷新自己的成绩。 这倒也无可厚非,毕竟谁不想奔着大-三-元的名头来呢?哪怕是为了讨个好彩头,老皇帝最有可能点的也是解元、会元和状元这样的组合。 既然自己有本事考,那自然别人也不会拦着。 沈里充分理解了表弟谢兰芝为何如此义愤填膺,任何一个知道杜言生过去和现在的人,都会难免动一些恻隐之心。 别说什么他娘和你爹过去那点破事,他娘是奴婢,你爹是主子,到底是谁主动,这可不好说。你说他娘不安于室,我还说你爹是好色之徒,得不到就造黄谣呢。只不过两边的长辈都已经去世,谁也没有办法再把往事掰扯清楚。 只有程见对杜言生的厌恶无法消解,而杜言生从始至终都很沉默木讷,就像他一生潮湿的命运。 程见不服,继续表示,你们见到的都是这些年的他,但他绝无可能是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个他。 他爹娘都是普通人,怎么可能觉醒? 身份记录绝对有问题! 谢兰芝长叹一口气,兄弟,你这举证真是条条大路通地府啊。 之前质疑他吏部了,现在直接改成质疑户部和当地州府了,因为家状的出具是当地州府和户部各一份。 这两边的官员还没来,但显而易见的,他们来了,也只会怒视程见,你说有问题就有问题?你是在质疑我们的办事能力?三年一次的全国普查这眼瞅着就要开始了,现在你跳出来说我们三年前的户籍搞错了,那如今还怎么展开工作? 这个时候杜言生倒是一下子知道开口了,也不知道是忍的太久了,还是和州府的关系不错,他表示:“小生到现在也是普通人。” 众人略显惊讶。 但也没有那么惊讶,毕竟科举考试并没有要求考生必须觉醒血脉,就好像之前的颜仲卿,学识很好,只是官职升不高而已。 老皇帝哈哈一笑:“朕知道。” 这回轮到众人差异了,知道什么? “大郎与朕提过你。”老皇帝一语,勾起了无限的追思。因为他口中的大郎自然只可能是他和卫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先太子孝贤,“三年前就提过,他与朕说,他看上了一个江洲举子,对方有大才,只是身份有些特别。” 杜言生还在低着头,依旧是那么不吭不响的样子,但沈里却看到了他微微握紧的拳头,以及仿佛有些在克制但没能克制住的抽噎颤抖。 这一回是真的满朝哗然了,因为谁也没想到杜言生竟是先太子看好的人。 “没想到是这么个特别。” 杜言生的出身,以及杜言生至今还是个普通人。 但这确实是先太子能做得出来的事情,不拘一格降人才,他不会在乎杜言生父母辈的身份,也不会在乎他到底是普通人还是血脉觉醒者,他只在乎他有没有能力,能不能为天下苍生立命。 提起先太子,大家都难免沉默了一会儿。 总之,经过这么来来回回的一闹,在场众人惊愕的发现,这事还真的是用谢兰芝这个血脉来评理更合适,因为两边谁也拿不出能够锤死彼此的决定性证据,谢小郎君阴差阳错竟直接就做出了最对的选择。 只能说大概傻人真的有傻福吧。 老皇帝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表示,他就不选不参与了,只让大家各凭本心做出选择,看最终的结果行事。 没有标准答案可以抄,大家也就各自有了各自的视角。 最终结果是,五成以上的人觉得谢兰芝有理,三成以上的人觉得谢兰芝特别有理,程见的控诉失败。 然后,“铛铛铛”的声音就响彻了所有人的脑海,谢兰芝尴尬一笑的解释,这代表了评理成功,作为获胜者的他拥有了昭告刚刚在街上所有看到这件事的围观群众的权利,可以帮杜言生精准澄清辟谣,至于程见…… 他的嘴上直接出现了一个仿佛被朱砂毛笔画过的红叉,他几次张口,真的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第一次造谣失败是三天惩罚。” 以后再犯,并再次被谢兰芝使用能力,那惩罚就会成倍叠加。 谢兰芝也不是完全的小傻子,在解释自己的血脉时,他还顺便解释了他真不是故意用这个能力惊扰圣驾的。 这事说来实在是太巧了。 谢兰芝不是和杜言生等人相约来城外逛庙会嘛,这个城外在哪个外面呢?正是皇城背面的后面。而之前说了,沈里他们如今是在玄武门之外的禁苑看马球。玄武门是皇宫的后门,禁苑理论上其实已经出了城了,正与这次的庙会离的不远。 谢兰芝的能力辐射有一定范畴,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是辐射不到禁苑的,但谁知道今天偏偏就辐射到了呢?还拉了一帮子皇亲贵胄给他评理。 谢兰芝说完,就小心翼翼的看向了老皇帝。 所有人也都在等着老皇帝的态度。 但老皇帝今天大概是因为先太子而被勾起了全部的柔肠,只大袖一挥,大度的表示:“那应该是你的血脉力量又精进了,不错,以后继续努力。” 这事也就这么翻篇被揭过去了。 皆大欢喜。 只有等老皇帝走,谢兰芝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说:“老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竟然是大表哥的遗产。” 杜言生:“……”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千六!我真的努力了! 第67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七天: 很会说话的谢兰芝垫着脚,去勾上了好友的肩膀:“那你惨咯,我本来还想把你举荐给我小表哥呢,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杜言生:“……” “表嫂那边就更不行了。”谢兰芝掰着指头长吁短叹,觉得自己这个朋友真的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你这什么眼神?别不信啊,我跟你说,我两个表哥都是好人,兄弟关系也不错,但是你懂吧,关系再好,有些界线也是要划清楚的,真不是我小表哥小气。” 大表哥很好,但谢兰芝还和小表哥更亲近,也会下意识的更为闻时颂说话,各种为闻时颂的行为进行找补。 杜言生:“……” “不过没有关系,我祖母要入朝了,哥们罩你!”谢小郎君话锋一转,便得意洋洋起来,作为一个关系户,他人脉多的很。虽然之前还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大家交朋友,但是没有关系,他相信经此一遭,他们之间的友谊并不会因为他身份的改变而改变。 杜解元终于在谢兰芝密集如箭雨的话中,找到了一个插话的气口道:“……我可以自己考科举。” 强者从不会抱怨环境。 以及:“太子殿下已经看你好几回了。” 准确的说,是瞪。 谢兰芝这才想起来他们如今还在禁苑呢,赶忙带着自己的朋友们去了表哥身边,他还得指望对方带他们安全走出皇宫呢。 太子殿下刚和来挑衅的四皇子打完嘴上官司,对方更生气了,他更开心了。 沈里对此只想说,明知道招惹闻时颂没什么好结果,这些皇子公主为什么还要前仆后继?就这么喜欢让自己的日子过的难一点吗? 灾难制造者只站在沈里的身旁,宛如一道高大但安全感十足的影子。 在沈里看过来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的凑了过来:“嗯?在想什么?” 沈里实话实说的跟闻时颂盘算,二公主有被调去边疆的倾向,三皇子自己是个蠢货,四皇子的母族疯狂扯后腿,讲道理啊,等五皇子和六公主再一出局…… “我就是天命所归。”太子殿下特别不要脸的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俗称:捡漏。 顺着沈里的这个思路一想,闻时颂就情不自禁的想笑,因为想想看吧,他父皇得多憋屈啊?几个年纪合适的继承人都不成器,但他自己又百般的看不上闻时颂这个嫡幼子,可这么想来想去看了一圈,好像还是只能传位给闻时颂,手心手背都是刺,这老登怕不是自己就能把自己给气死。 哈,闻时颂都要轻快的哼歌了,看旁人也就顺延了一些,好比他此时像个鹌鹑的表弟,也好比鹌鹑表哥身后一串的朋友们。 闻时颂冲他们矜贵的点了点头。对于眼高于顶的太子殿下来说,这样的举动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其他举子也是十分激动,万万没想到自己今天出个门,不仅在皇帝面前露了脸,还被太子看在了眼中,这是多小的概率,多大的幸运啊?真是祖宗保佑。 然后,沈里就发出了一起回东宫喝茶的邀请。 其他人都傻了:“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计划通沈里在心里的算盘珠子打的噼啪响,他可是要招待客人欸,小颜夫子总不能再逼着他休沐日补课了吧? 是的,沈里和闻时颂来面见老皇帝了,但颜仲卿可没离开东宫。 也没打算放弃趁着休息给沈里补课。 只有学渣沈里在疯狂的研究逃课的一百种方法,并最终还是让他找到了最得体的一种。 闻时颂:“?” 沈里无辜的看回来:“?” 闻时颂指了指自己,你去招待谢兰芝的朋友了?那我呢? 沈里更茫然了:“你不用工作的吗?” ……那肯定还是需要的。 太子负气前往了显德殿,身上的怨念比鬼都重。 而沈里在回了东宫之后才发现,颜仲卿已经临时有事离开了,只给他留了一张写满今日功课的宣纸。 再看看到了东宫之后就变得万分拘束的谢兰芝的朋友们。 沈里:“……” 算了,反早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就趁热喝了吧。 沈里其实不怎么会和陌生人交流,幸好谢兰芝是个比他还社交恐怖分子的恐怖分子,超会找话题的,在给彼此做了一番介绍之后,整个气氛就被炒热了,大家也都渐渐抛去了紧张和拘束。 等闻时颂又快又好的完成了休沐日本就不多的公务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在长秋殿里热火朝天打马吊的场面。 马吊,也就是麻将,我国知名四人桌游。 沈里以前完全不会玩,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长辈们那么喜欢玩,直至如今他自己上了手……确实好玩,老祖宗真的有几把刷子。 闻时颂对一切占据沈里注意力的人和物都平等的没有好感,但他也不想破坏沈里交朋友,只能暗搓搓的说:“你作业写完了吗?” 沈里得意极了,一边打出一张东风,一边指了指麻将桌上的宣纸:“当然写完啦。” 这回轮到闻时颂震惊了,什么时候?怎么会这么迅速? 答案自然是太学生外包。 谢兰芝交的这些朋友是真的有点东西,除了身寓言为江洲解元的杜言生,以及他同样才学不俗的同窗以外,剩下的几人也都是有名的才子才女,大部分出生太学。 太学是大启的最高学府,差不多就相当于大学吧。 而在有了这个认知的那一刻,沈里就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大学生更廉价的劳动力吗? 咳,不是,他的意思是,他完全可以雇几个太学生来给他当作业抢手啊。 作业外包的成果也十分喜人,又便宜又高效,性价高的让人瞠目。尤其是不吭不响的小杜同学,不得不说他虽然性格比较沉闷,不怎么爱说话,但解元之位实至名归,瞧瞧这作业,这文章。 沈里对闻时颂表示:“不错吧?” 闻时颂看了看作业没说话,因为其他人已经在谢兰芝的带领下起身准备告辞了,谢兰芝这个人就是这样,你说他脑子有坑吧,他也确实不太聪明,但你要说他完全不会做人吧,那倒不是,他在这时候总是超级有眼色的。 他提出离开的时机,让闻时颂满意的不得了。 特意点了自己身边最得用的洪梁,让他送一送谢兰芝等人。而在一群青春洋溢的太学生离开之前,闻时颂还主动对从始至终沉默寡言的杜言生提点了两句:“你娘死了,你爹呢?” 杜言生如实回答:“他也死了。” “其他亲戚?” “都没了。”杜言生还是那幅木讷样子。 “婚约?” “无人愿意下嫁。”不只是杜言生穷的问题,他长得普通,性格又闷,在加上这六亲断绝的超绝社会关系,说真的,是个人听到这条件心里都得嘀咕一下。担心他是不是什么天煞孤星,专克亲人的命。 谢兰芝本来正在和滚灯还有彪子告别,和沈里说着什么“你说奇不奇怪,表嫂你这只狸花好像我在庙会上遇到的那只啊”,一听闻时颂这些看起来完全不会聊天的话题,就有点气鼓鼓的看了过来。干嘛要一直往老杜身上捅刀子啊。怎么?不成亲犯法?我也没成亲啊。 闻时颂直接无视了谢兰芝,对杜言生道:“那你最好还是尽快成一个。” 然后,闻时颂就挥挥手,让他们走人了,看上去完全不在意别人会如何解读他的这些话,一如既往的不爱好好说话,我行我素。 当然,他还是在意沈里的。 而沈里在人走之后,只专心招呼闻时颂吃饭了,其实他本来想留谢兰芝等人一起吃饭的,奈何谢兰芝说他已经在外面订好酒楼了,是超级难排队、预订已经订到一个月以后的望仙楼,沈里都差点心动跟着他们去了。 总之,这天吃完还是只有闻时颂和沈里两个人,在沈里的长秋殿。 闻时颂充分学会了什么叫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以前他和沈里的活动范围还在他的显德殿或者光大殿,最近他们已经转战沈里的长秋殿了。 一方面沈里在自己的地盘更自在,另外一方面…… 闻时颂十分满意看到自己的痕迹一点点侵占着沈里的私人空间,他昨天穿过的暮色外衫就挂在横杆的衣桁上,小榻的左手边已经有了他专属的靠枕,连沈里的装饰性书架上都开始零零散散的放上了他会需要用到的书籍。就仿佛这里是他和沈里两个人的家。 闻时颂实在是太享受眼前的一切了,也自然而然的就把解释从口中说了出来:“我不是故意要为难杜言生。” “我知道。”沈里正在逗彪子老大,它看起来好像有点累,也不知道白天干什么去了。 闻时颂一愣:“你知道?” 对啊,沈里真的知道,岑夫子都教过他的。 皇帝不会重用孤家寡人,虽然这种孤臣看起来没有弱点,不用担心对方被收买拿捏,但问题也出自于此,别人不好拿捏,皇帝就好拿捏了吗?臣子没有任何一丁点的弱点,老皇帝连想牵制对方的东西都没有,又怎么能安心重用? “岑夫子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杜言生的社会关系太干净了,以老皇帝的多疑程度,他是绝对不会用他的,哪怕他有先太子背书。 闻时颂同意的点点头:“偶尔故意漏个小缺陷,或贪财,或好色,或视妻女如命,也不失为一种君臣之间心照不宣的小……” 沈里:“小情趣?” 闻时颂:“……是小把戏!” “小把戏就小把戏嘛,你突然那么大声干什么?” 第68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八天: 沈里的外包作业,在下次补课的休沐日,被小颜夫子当场识破。漂亮的大美人拿着手中的宣纸,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一开始还理直气壮,后面才渐渐心虚的太子妃,看的沈里都快瘆得慌了,才说了句:“下次找人代笔,还烦请殿下找个与您水平相当的。” 至少不要找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沈里写不出来的水平的,太假了,他师祖教了沈里这么多天,竟然还是连个谎都不会撒吗? 颜仲卿并不怕沈里找别人代写作业,因为比起这个,他更担心沈里连这点小阴谋小诡计都搞不定。 沈里:“qaq我也想啊,但你不是不让我再找阿兔做作业了吗?” 倒不是说太子殿下写文章的水平比不过杜解元,而是闻时颂十分了解沈里,总能在代写作业的时候把沈里的用词模仿的惟妙惟肖。 可即便如此了,颜仲卿在过往的教学里,也总能抓出不是沈里撰写的部分。 颜仲卿发现之后也不会做什么,只会把不是沈里写的部分挑选出来,然后礼貌恭敬的让太子妃殿下重新在课堂上再写一遍而已。次数多了,沈里也就渐渐觉得与其二次折磨,不如一开始就自己写。 虽然他至今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事不能让闻时颂参合。 因为你智多近妖的老公就跟个蜘蛛结网似的,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把你紧紧缠绕的机会,而你需要时刻保持属于自己的思考。颜仲卿也是至今没想明白:“你到底是有多信任太子啊?为什么可以什么都说?就没点什么想瞒着他的隐私吗?” 至今孤寡,主修无情道的小颜夫子,真的受不了恋爱脑。 沈里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我当然有瞒着阿兔的事情啊,我还瞒着你呢,瞒着所有人,瞒的可好啦,至今没有一个人发现! 必须得说的是,沈里在这里说的既不是他是穿越的,也不是他根本没有以前沈里记忆的这两件事,而是就在面见老皇帝的那一天,在沈里拉着一群太学生在长秋殿打马吊的“百忙之中”,他还不忘让彪子给他阿姊传了消息出去。 老皇帝准备让二公主取代他阿姊的兵权,沈里不可能不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想办法透给他阿姊知道。 而他们姐弟里之间有一个十分隐晦的通讯渠道,当下说当下就能让对方知道的那种。 在通讯不发达、连烂事都传的很慢的古代,要如何做到这一点呢? 当然是靠血脉觉醒啊。 沈青起在北疆收拢了一对比较特殊的双生子,这对兄弟的血脉被沈里称为发报机,因为真的就和发报机似的,和其中一个说的话,不管与另外一个相距多远,另外一个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内容。 当然,这对发报机是很大的条件限制的,好比距离越远,一天之内所能传递的字数就越短。 之前过年大朝会的时候,沈青起的军师边城入京代啸铁卫对皇帝进行朝贺,对方不仅顺路给沈里送来了一车北疆的土特产,还暗中送了这对发报机双生子中的弟弟入京,为沈里和北疆那边构建起了一个特殊的通讯通道。 当然,双生子弟弟不只是为了方便沈里才来的,他在北疆的战场上受了伤,已经不适合再在战场上活动,就担起了探子的工作,如今负责主持京城一带的情报活动。 也是这个时候沈里才知道,他阿姊一直在了解京中各方势力的动向,尤其是老皇帝的。 有了沈老爷子当年被迫卸甲的教训,沈青起对皇室不可能不防备。 总之,边军师把沈大将军对阿弟的话模仿了个淋漓尽致,耳提面命要让沈里一定要瞒着太子,但如果情况不对,也别管什么暴露不暴露的,必须第一时间和她取得联系。 沈里不知道阿姊口中的情况怎么样才算不对,但至少二公主这个消息他就觉得很有必要让阿姊知道。 他写了个小纸条,让彪子老大送去了情报据点。 没用春华秋实传递,是怕老皇帝表面上不瞒着他,实则背地里让人盯着他。 这也是那天沈里找了一帮子太学生打马吊的原因,既是掩护,也是证明自己就是个纨绔,什么都没想,一心都在逃作业和玩乐上面。 彪子老大那么累,也是沈里故意说给闻时颂听的。说实话,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么说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可他也是第一次搞这种地下党一样的活动,虽然很努力克制了,但还是难免做一些画蛇添足的动作。 幸好,不管是闻时颂还是其他人都没有对他产生怀疑。 沈里在吃喝玩乐方面的口碑,和太子不稳定的情绪一样稳定。 彪子老大平时就爱出门,自从沈里每天开始去弘文馆读书之后,彪子老大的巡逻日常也就有了很大的变化。 它不是不再巡逻东宫了,只是除了巡逻以外,还增加了其他活动。 就在沈里看来,是他过去每天兢兢业业陪小猫小狗散步,但实际上在彪子老大看来,明明是它在迁就它养的两脚兽。现在不用每天照顾两脚兽了,它自然就渐渐恢复了它过去总爱往外跑的本性。 今天回已经靠卖小鱼干而赚到了一些钱的清风观,明天去皇宫外的山上重操旧业打打猎什么的,每天不知道有多逍遥快活。 那天也是,彪子老大一大早就去外面观察两脚兽了。 “估计是听说玄武门外面在举办庙会,咱们大咪可喜欢凑热闹啦。”七香如是说。 沈里想起来之前在青行第一次遇到彪子老大时好像也这样,它和一院子小猫待在一起,虽然只是远远的站在墙头一只猫看着,但也并没有远离这份热闹。有的猫的性格就是这样,既不愿意自己待着,也不愿意和人挤着,一堆人在哪里它在哪里,但也就仅限于远远看着。 沈里选择尊重,但也只能麻烦已经跑出去一圈的彪子再出去一圈,去给他阿姊发报机弟弟传递纸条。 彪子老大十分敬业,又快又好的完成了任务,就是回来之后就彻底歇菜,一直在呼呼大睡。 沈青起也是在当天就收到了沈里的消息,她当时本来正在校场练武呢,一看到双生子里的哥哥着急忙慌的朝她过来,当下就急了,差点把手中几十斤的重锤直接扔到地上。沈家爹娘也是十分焦急,团团围了上来。 “是不是太子欺负里里了?” “我就知道他俩日子长不了,太子肯定要原形毕露。” “不行,咱得回去!” 是的,沈青起留给弟弟的紧急通讯,其实是一条家暴热线,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让她的弟弟在危机四伏的京中给她打探什么消息,她有的是人脉和手段得到她想要的,不可能让自己的弟弟去涉险,哪怕沈里就在宫中,就在太子身边,是理论上最容易得到老皇帝消息的人。 但沈青起还是决定自私一回,只希望阿弟一直是个万事不知愁的小郎君。 就在沈青起的潜意识里,她总觉得她阿弟最大的人生烦恼,只可能是感情不顺。而鉴于闻时颂暴戾的性格并不是什么秘密,沈青起甚至会担心闻时颂会动手。 不管沈里说多少次他觉得阿兔挺好的,但根本不会有人信的。 只是沈青起怎么都没想到,一直安安静静的阿弟,会传来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 说实话,沈青起知道这个消息吗? 还真的不知道。 但她早就猜到了老皇帝不会安生,她也一直在等着他出招,只是谁也没想到老皇帝会突然搞这么一个神来之笔。 当然,在沈里传来消息没多久之后,沈青起在京中的人手也陆陆续续得到了消息,并设法把那一日发生在禁苑的始末传回了北疆。 在一段时间内,好几方都前前后后给沈青起传了消息。 最有意思的是这里面甚至包括了二公主的人。 她是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虽然她也眼馋北疆的兵力,但眼下这个情况,比起手握重兵,还是人在京城更重要。 谁也说不清楚想一出是一出的老皇帝为什么突然对二公主发难,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针对二公主的试探还是对沈青起的,亦或者是对她们两个人的,但总之二公主有意示好,想和沈青起商量出一个彼此都满意的结果,沈青起自然也不会把这份好意往外推。 至于她到底打算怎么做,沈里就不知道了。 说实话,他也不想知道,一方面他怕自己保守不住秘密,另外一方面他知道了也理解不了啊,他只对阿姊表示,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姐的回信也是没客气,要求沈里好好吃饭,按时休息,不许再偷偷找别人代写作业了。 沈里:? 最后一句真的是让沈里脊梁骨发麻,因为这种事他不说,谁会和他阿姊说呢?只可能是来自于她自己的情报网,就怎么说呢,沈里又有点欣慰于他姐的情报网这么厉害。 总之,沈里自觉做了一件神不知鬼不觉的大事,对自己不能更满意了。 遂决定奖励自己出门玩。 在岑夫子有事,给沈里多休了一天假期的这一日,沈里带着滚灯和彪子老大就决定出宫放风,连目的地都选好了,就是谢兰芝之前说过的望仙楼。 陪客自然是……闻时颂。 沈里本来是想找谢兰芝或许颜仲卿一起的,出门玩嘛,肯定是和朋友一起更开心,虽然闻时颂也是他的朋友吧,甚至是最好的朋友,但感觉就是不一样。可最后沈里还是选择了和闻时颂一起。 为什么? 因为带上太子殿下才可以不用预约。qaq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闻时颂:当然不一样,你和朋友是出去玩,我们这是约会。 第69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九天: 望仙楼在平康坊内。 平康坊则位于天街以东的第二条街道,从北边数的第五座市坊,隔壁紧邻的就是沈里之前去过的东市。平康坊的规模不是坊市中最大的,人口也不是最密集的,但却绝对算得上雍畿最有名的地方之一。 因为这里是达官显贵闲时的主要集散地,十分出名的声色场所。 但这并不是说平康坊里就只有声色产业了,事实上,历史上有数个位同宰相的高官曾在这里置业,至今还住着两位,其中就包括孟老孟参知。还有十五个进奏院(各地驻京办)选址于此,甚至出过公主府…… 但这些都不是沈里今天要关注的。 他只迫不及待的乘着马车从平康坊的北门而入,看到临街起手的第一家便是大名鼎鼎的望仙楼。翘角飞檐,十字脊顶,占地十分庞大,不想酒楼,更像哪里的宫苑。迎风招展的牌楼下,是在一看就十分豪奢的繁华街道上也最为突出的庞然建筑,与王府同款的碧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沈里之前去东市时,本来觉得百川青行就已经够气派的了,如今看到望仙楼才明白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这里浑身上下都在透着一种我很贵的气息。 出入望仙楼的客人也是非富即贵,是京中这些大人近些年谈事会友最喜欢出入的高档酒楼,没有之一。 由于来的权豪势要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招待不完,也就自然而然形成了谁都需要预约,哪怕你祖父是当朝太傅也不能免俗的规矩。如果家中临时来了十分重要的客人需要招待,也顶多是能遣家中仆从来购买“外卖”,还必须得出示会员身份。 是的,望仙楼采用的是非常现代的会员制。前楼吃饭,后院跑马,还不定期有不同形式的表演,歌舞,口技,乃至是蹴鞠。 让沈里一秒幻视什么高尔夫俱乐部,游艇俱乐部。 但闻时颂进入这里,就像是之前进宗正寺一样,马车从专门放马车通行的后院大门长驱直入,如过无人之境,而平日里能不卑不亢与无数贵人平等而交的掌柜的,早早的就迎在了下马石前。 他等的不是太子,而是他们望仙楼的东家。 是的,望仙楼是太子的产业,准确的说,是闻时颂从他兄长那里继承来的产业,这是连谢兰芝都不知道的事情。 朝中一些消息灵通的大人物以前倒是有过猜测,但这些猜测也就仅限于捕风捉影的阶段,不是无法拿到实锤,而是根本没人敢去探究。 沈里能够知道,也是因为最近这几天他总叨叨望仙楼,同为先太子遗产之一的韩詹事,就稍稍暗示了沈里那么两句。他端着一碗疙瘩汤,非常像个村中闲汉似的蹲在台阶上,一边美美享受,一边对沈里表示,您想要去望仙楼还不容易?全世界再不会与比您的枕边人更能帮到您的了。 所以,沈里才会选择带上闻时颂,不是他的太子妃身份不够让掌柜的破例,而是带上东家肯定更物超所值。 但实际上…… 沈里搭着闻时颂的手下了马车时,胖胖的掌柜对他同样热情,就仿佛他早就知道沈里是东家夫人。 掌柜的也确实知道。 “你不会觉得我没和你共享这些吧?”闻时颂小声在沈里耳边道。这甚至和他们关系好坏都没有什么直接因果,早在他们刚刚成婚的时候,闻时颂就已经全部通知下去了。 太子殿下这个神经病是真的不会好好说话,但该做的他也是一样没有落下。 说好的一人一半,那就是一人一半。 沈里一脸茫然,我们说好的?什么时候说好的? 闻时颂皱眉:“就是成婚的时候,你和我说夫夫讲究共同财产,你这也忘了?”小时候的事忘了也就算了,他们成婚也没多久吧?还不到一年呢,这都能忘?沈里成婚之初和他振振有词扒拉算盘珠子时的样子,闻时颂可谓是历历在目。 他想不明白,沈里当时那么据理力争,怎么能转头就忘? 沈里一脸震惊,夫妻共同财产这种词,是一个古代人能够说出来的?游戏策划怎么想的?真不会让玩家觉得出戏吗? 幸好,闻时颂时刻谨记他和沈里这次出来是约会的,不是来玩大家来找茬的,很快就揭过了这个话题不再提起。只是沉迷于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问沈里是要先去看后面的马场,还有直接吃饭,如果是吃饭的话,是想在楼上的雅间,还是去下面廊腰缦回的小院。 对这里的布局可以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因为闻时颂连夜背诵过。 自打知道沈里打算来望仙楼,且没有邀请别人,只邀请了他之后,闻时颂就开心的不行,虽然表面上依旧是那四平八稳的样子吧,但其实心里光一天的游览计划草稿就打了不下八百十遍。 而沈里只关注:“我们这样直接进来,不会暴露吗?” 沈里最近的心眼子练习还是卓有成效的,就像他之前能够想到从禁苑出来后再派人出去有可能被跟踪一样,他如今也会考虑到他们这样马车点对点的直接从东宫到望仙楼会暴露身份。 “我们为什么不能来望仙楼当客人?就因为我是太子?这么从后门直接进来的贵人有的是,大家总有要隐藏身份的时候。”闻时颂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沈里,你心眼子还有得练呢。从后门进来,不是真的在隐藏什么,而是给外界散发一个我需要隐私的信号,但凡有点眼色的人就不会再问下去。 除非是你的政敌。 但望仙楼是正规不过的酒楼,你能参他什么? 沈里最终选了楼上的雅间,因为掌柜的说可以看到楼下的表演,今天请了著名的鼓书娘子,对方要唱《柯公案》。 《醉打驸马》的流行已经过去了,最近京中又开始怀旧复古了,《柯公案》是十年前流行过的本子,如今又被翻了出来。 沈里很是好奇。 虽然掌柜的说,也能在小院里请鼓书娘子专门来唱,但沈里想了想,还是和大家一起听热闹。 进入雅间落座后,闻时颂就按照沈里的口味点了一桌子沈里喜欢的菜色。在等待上菜的间隙,闻时颂还准备了不少他觉得沈里会感兴趣的话题。 好比:“你知道军书能吃吗?” 沈里:“啊?”沈里本来还在期待柯公案呢,突然听到军书这个词,听起来就和他阿姊有关,他一下子就被拉回了现实。 说真的,那一刻沈里的心脏差点跳到一百八十迈。 还是做贼心虚闹的。沈里头一回当“间谍”,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容易疑神疑鬼,更不用说闻时颂直接谈及军队和书信这样的关键词。 别是闻时颂已经发现了什么吧? 不然没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突然聊这个? 闻时颂会聊这个,当然是因为沈里最近这两天总会在他提到与北疆有关的事情时格外的关注啊,在对于沈里的解读方面,闻时颂可谓是苦心孤诣,他是不会错过与沈里有关的任何一丁点的变化与兴趣的。 既然沈里关注,那就说明沈里爱听,既然沈里爱听,那闻时颂肯定就要多讲啊。 他觉得沈里的关注很合理,毕竟前不久在禁苑他父皇才搞了那么一出大戏,沈里不关注才奇怪吧?甚至包括沈里这种一边关注一边躲闪的谨慎样子,都格外的合理,毕竟沈老爷子当年是如何被夺权的在权贵圈里并不算一个多大的秘密。 闻时颂已经无数次想和沈里说了,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介意,我巴不得和你站在一边。以后等我上位了,就更不存在兵权之间的猜忌了。 只不过这些话没办法说的那么明白,闻时颂只能暗示,好比说一些写军书趣闻,来试图打开他和沈里之间最后的信任屏障。 闻时颂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真的拿出了一份没有写字的军书。 名曰果子丹。 名字是不是有点耳熟?果丹皮就来源于此。 真的能吃。 闻时颂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蘸着糖水写了自己的名字上去,然后就撕下了一片递给沈里:“你尝尝?” 沈里:? 闻时颂却还在期待,他真的太喜欢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觉了,听起来有点涩,实则也是一点都不清白。 连直男沈里都开始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儿了。 那种感觉很奇怪,不只是气氛的问题,还因为沈里甚至觉得这件事发生过。就在他和闻时颂之间,在不知名的时间,不知名的地点,已经长大的少年沈里正指着一排丑橘子说,这个像我,一会儿就吃掉,这个像阿兄,也吃掉,这个像姨姨,必须吃掉…… 最后一个像阿兔。 天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从这些橘子里看出这么多张脸的。 少年闻时颂嘲讽异常,却直接伸手要拿走其实还没有来得及被沈里吃掉的沈里橘。 结局如何不得而知,但可以想得到,沈里是不会让闻时颂吃掉那个橘子的,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尴尬的不行。一如明明前面说别的橘子时他都特别理直气壮,声音洪亮,在说最后一个的时候却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虚,几次想看不远处的闻时颂都不知道为什么没去看,根本无法眼神对视。 少年的闻时颂无法得偿所愿,肯定会生气,生很大很大的气。 而如今的闻时颂被拒绝了也是一点不尴尬,仿佛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只淡定自若的又撕下了一片,蘸着糖水写了沈里的名字自己给吃了,根本不给沈里阻止的机会,超幼稚的。 沈里:“……” 吃完之后,闻时颂却沉默了很久。 沈里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不管是为了安抚好朋友的情绪,还是缓解尴尬,他也眼睛一闭一睁就把之前闻时颂给他的那块吃了,然后差点吐出来。 因为酸。 真的太酸了。 酸的沈里的表情都要变形了。 而闻时颂就像每个宁可自己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也要骗朋友把另外一半酸橘子吃下去的损友那样,终于破功笑出了声:“好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操碎了心的太子哥:於菟,交朋友不是这么交的,谈恋爱也不是这么谈的啊。 ps:古代的军书能不能吃我也不确定啊,有可能只是营销号的洗脑包,我也是早些年看到过,写大纲的时候又想起来了就写上了,真的假的不确定,大家别信啊。 第70章 入主东宫第七十天: 掌柜的带着今天的掌膳大厨进来介绍菜品时,差点没被吓死,因为他看到太子妃正在“殴打”太子,人来了都没停手。 秉承着能动手绝不哔哔的原则,沈郎君有仇当场就报。 以前的太子嘴贱之后会跑,现在的太子只会坐在原地让沈里出气,甚至觉得自己赚了,倒不是因为他和沈里有了比以往都多的肢体接触,还是沈里主动,而是因为沈里其实打的并不重,更像是小猫咪在和人类闹着玩,还会问他:“你不知道躲吗?” 而闻时颂只是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问:“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那肯定没办法生气了啊,沈里又好气又好笑的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如云的菜品也一一上齐,不只是摆盘精美,连放在桌子上的位置都极有讲究。 正拼出了一幅高山流水觅知音的盛景。 既贴合春日桃花,又迎合了春闱在即各举子、大人们的隐秘心理。 吃饭的仪式感也没有结束,掌膳的大厨十分能说会道,每个菜都仿佛能讲出一百零八个与之有关的哲学小故事。沈里越听越不对劲儿,因为真的太像现代的米其林餐厅了,卖的不是菜,而是故事,从食材的选择,获取的艰难,到味道的炮制,以及主厨的人生感悟…… 沈里吃的都有点恍惚了。 这菜好吃吗?好吃的,可就是莫名的让人有一种 “什么是奢侈品?奢侈品就是专骗有钱人,从不坑穷人”的奇妙感。 沈里的眼前再次开始出现他明明没有经历过,又觉得确实是自己亲身经历的记忆碎片。 他对孝贤太子说:“咱们要做,就做全大启最高端的料理。” “料理?”孝贤太子略显疑惑,但还是真挚回答,“我没想开酒楼,我只是……” 孝贤太子本来是想干什么来着?沈里死活都想不起来了,记忆在这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断层,算了,不重要,总之,孝贤太子又说,他虽然让人盘下了望仙楼,并有声有色的经营了起来,但其实他是有点发愁的,店里的客人太多,络绎不绝,已经有点影响他的手下展开工作了。 当时身高比现在还矮不少的少年沈里表示:“把生意做好不容易,搅和黄了还不简单?不就是想要人少吗?放心吧,交给我,没有搞不砸的!” 孝贤太子说:“要合情合理,不能引起旁人不必要的怀疑。” 沈里还是那句话,保证完成任务。 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出面,只是在家点灯熬油的写了一晚上经营计划,那简直是下笔如有神,灵感如泉涌,就仿佛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这么一个经营模板,只是他死活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看到的。 反正在他的记忆里,那些模板店铺看起来就怪冷清的,每次路过,他都想说一句,哪个冤大头谁会在这里消费? 但这些店铺却始终屹立,也没人觉得它一直开在这种地段有什么不对。 沈里给出的经营计划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一言以蔽之,抬高菜品单价,减少装盘克重,再安排几个好看又年轻的跑堂,专门站在门口鼻孔朝天的看人,对谁都一副“我很高贵,你不配”的傲慢面孔。 以及最重要的,不是谁都能来吃饭,只能会员预约,并且增加用餐时常,给客人讲各种新编的食材故事,就几道道至少吃它一到两个时辰(两到四个小时)的那种,减少一切翻台的可能。 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 望仙楼彻底火了。 沈里人都傻了。 大概一如那句讲的比较俗的老话,人是猴变的,没有不贱的。 饥饿营销在古代也一样适用。 反倒是孝贤太子没有怪沈里的反向操作,因为他们误打误撞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达官显贵,知道了很多他们在谈笑间无意中泄露的消息。 孝贤太子甚至有点后悔,怎么以前没早开个类似的地方?他收集了多少情报啊。 花式夸了沈里半天,还大方的给沈里发了一大笔奖金提成。 就这么说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望仙楼都是孝贤太子手上最赚钱的产业之一,哪怕他把其中大部分的收入利润都听从了沈里的建议,那去做了善事,也还是有得赚,三不五时的就会给沈里发零花钱。 闻时颂撞见过好几回,气的没着没落的,倒不是介意兄长给别人花钱,他自己也有的是钱,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舒服。 如今倒是明白了,自己的老婆自己养,他哥凭什么给他老婆花钱啊? 闻时颂真的是个占有欲极强,又小心眼到不讲道理的神经病,连别人给沈里花钱他都嫉妒,他总觉得这个拼命给沈里花钱的角色应该是他。 记忆碎片看到这里,沈里已经有点凌乱了,因为这里面的既视感太强了。 他之前还以为是游戏策划给孝贤太子开的金手指,用现代高档会所的经营思路,来降维打击古代的酒楼市场,太子的望仙楼不受欢迎谁受欢迎? 但按照他现在“看到”的这些来说,好像出主意的是他啊。 原主不是一个纯粹的古代人吗? 说话的语气怎么和他这么像? 等楼下堂上的《夏公案》一开口,沈里人都麻了,因为唱的是一个姓夏的书生,和一个姓华的大夫,联手在他们小镇上屡破奇案的故事。 “夏洛克打坐在江左府,尊一声老太爷细听端*……” 沈里:? 哪个夏洛克?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夏洛克吗?你用京韵大鼓唱福尔摩斯,柯南道尔他知道吗?后面要不要考虑大侦探波洛?阿婆永远是最牛的! 当然,这鼓书里唱的案件倒是沈里没听过的,明显不是福尔摩斯的原著,更像是原著的衍生同人。 还特别会结合事实,据闻时颂说,唱的是几年前轰动大启的那桩邪-教案。 说是邪-教也不准确,因为这个教会里的人并不信奉神明,甚至是极端反神的。或许用“一个激进的民间组织”来形容会更合适一点,这些教众认为这个有人能觉醒血脉、有人不能的世界上是错误的,是不公平的,为了消除这种不公平,应该消灭一切血脉觉醒者。 他们自称“平凡之众”,反世家,反血脉,反一切祖先庇佑论。 说真的,有这种组织一点也不奇怪,就大启这些世家不把普通人当人的操作,早晚会引发民怨。 大启开国这么多年,血脉觉醒者和普通人之间的矛盾早已经快要到达不可调和的高-潮点了。 平凡之众就是那个即将点燃战争的导火索。 因为他们的教义就是以群体性自杀性袭击的方式来杀害血脉觉醒者。虽然自杀袭击本身是很不理智的,但至少他们一开始还算有一些行为逻辑,针对的都是那些为富不仁,因为自己血脉觉醒了,就不把普通人当人的纨绔子弟。 这种极端行为就像一辆高速行使的火车,一直在顺坡而下,理论上只会越来越快,除非车毁人亡,否则绝无刹闸的可能。 但大启就是这么神奇,在关键时刻,总有人能站出来力挽狂澜。 几十年前,是沈老爷子置身去北疆从军稳定了外忧;而平凡之众如火如荼时,是孝贤太子浇熄了内患。 谁也不知道孝贤太子是如何做到的,又是从何时开始布局,大家只知道他凭借一己之力,生生把已经走向岔路的火车又掰回了正轨,让本来已经像是快要烧开的热水壶的矛盾,被尽可能的又压了下去。 民间虽有骚乱,却也是一时的,至少没有爆发战争,没有造成大面积的伤害。 孝贤太子一直是很反对战争的,因为不管谁赢了谁,受苦的永远是百姓。他觉得有些战争的本质,不过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去杀死另外一个农民的儿子,只为了满足高高在上垂坐朝堂的老爷们的一己私欲*。 谁也不应该因为这种不知所谓的事情,就失去自己宝贵的生命。 索性战争没有到来,平凡之众在一夜之间消失,就像是水消失在水中,再也没有伤害到别人,也没有继续伤害自己。 孝贤太子也一直在努力想要推动血脉觉醒者的自我约束,为普通人争取更多的权力。 这里鼓书在唱的,就是在当年的乱象中发生过的一个小小的真实案件改编,里面没有一个彻底的好人,也没有一个彻底的坏人,再争下去大家不过是两败俱伤,直至孝贤太子站了出来,完美的解决了事情。 现场所有的人都在鼓掌叫好。 只有闻时颂眼睛一眨不眨的在观察沈里,当沈里不解的看回来时,他才慢吞吞的说:“我皇兄没参与过这个案子,这后面是他们的狗尾续貂,强行大团圆。” 沈里自然而然的接了一句:“我知道。”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 闻时颂一直在尽力避免和沈里主动提起与他皇兄有关的话题,他不否认他的皇兄是个很好的人,他也很喜欢他,很怀念他,但…… 他还是毫不犹豫的转移了话题:“今天的太学生不少。” 沈里也很配合:“他们这是不准备考科举上岸了吗?” 闻时颂用折扇挑起了包厢的纱帘,看着楼外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走过的一张张文人墨客的脸,无不嘲讽的说:“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太上进了,才会选在这个时候频繁的出入平康坊,岑夫子没教你吗?” 沈里摇摇头,他们暂时还没学到这个。 “那夫子给你讲了科举录取的潜规则吗?” 这个沈里倒是知道,大启的科举制度和唐代很像,或者说游戏策划组大概就是直接参考的唐制。在唐代,这个科举制度刚刚兴起的朝代,有很多规则都和未来不同,以后来人的眼光看,甚至是十分粗糙与不可思议的。 好比…… 科举的试卷是没有糊名制的。 沈里在弘文馆的课堂上听到这个的时候都震惊了,他问夫子:“这岂不是说有关系的人很容易就能作弊了吗?” 说话一向含蓄的岑夫子,这一次都没能多么委婉了,她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事实上,岑夫子对于大启这套选官制度早已心生不满,数次有意推动改革,却最终都以老皇帝留中不发而草草收场。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就是孝贤太子亲自下场,可惜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因为老皇帝说:“官员自会避嫌。” 也确实会避嫌,好比假设这一届的主考官是岑夫子,她肯定不会点自己的徒弟或者徒孙为榜首会元。 但问题是也就仅此而已了啊。 你以为的关系,谁是谁的儿子,谁是谁的师父。 实际上的关系,这个文坛巨擘说,我听说谁谁的文笔极好,想必这次必会榜上有名;那个朝廷重臣言,最近某某的诗文风头正盛,这样的风流人物正是朝廷所需的贤才啊;乃至是皇子公主都肯定要安插自己欣赏的人才。 看起来举子生死的只有礼部参与阅卷的主考官能够决定,实际上能影响这件事的人多了去了。 就像奥斯卡公关,金球奖公关。 你以为选的是这一年最好看的电影,踢球最好的球员,实际上是选名气最大的那个,而名气,往往就不是只有实力来决定这么简单了。 事实上,在唐代的时候,有不少知名的文人都走过“公关”这条路。 当然,在这个时候还叫行卷。 沈里已经因为这事和闻时颂义愤填膺过好几轮了,他觉得这一点都不公平。 闻时颂是这么说的:“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讨厌那些清流派了吧?”结党营私都只是其中一部分很小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在科举的选仕上,他们在做的和那些极力想要维护斋郎制度的世家又有什么区别呢? 学阀和门阀,不过换汤不换料。 “而这些举子想要扬名,用你的话来说就是宣传自己,他们自然要来平康坊扬名。”这里的达官贵人最多,这里也是他们这种还没有步入仕途的寒门最容易接触到达官贵人的地方。 老皇帝不仅从未阻止过,还十分支持。 沈里听的目瞪口呆,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再胆大妄为不过的话:“殿下,考虑过玄武门继承制吗?”当然,他也就是气急了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要做什么。 闻时颂也没有回答沈里。 因为就在他们说着的时候,外面的街上已经乱了起来,有人从巷口跌跌撞撞的跑出,浑身是血的高喊:“救命啊,杀人了,平凡之众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夏洛克打坐在江左府,尊一声老太爷细听端:原句是铡美案里的,“包公爷打坐在开封府,尊一声驸马爷细听端”,文里改编了一下,不是作者原创,么么哒。 *有些战争的本质,不过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去杀死另外一个农民的儿子:忘记是谁说的了,但反正不是我原创的qaq。 第71章 入主东宫第七十一天: 这事实在是太巧了。 闻时颂刚刚才和沈里说了一些平凡之众过去的“丰功伟绩”,如今就有人跑过喧闹的街市,声称看到了平凡之众杀人。巧到随行而来的大太监洪梁,都情不自禁的看向了自家太子,怀疑他是不是觉醒了什么类似于乌鸦嘴的血脉而不自知。 闻时颂:? 当然,他并不在乎洪梁是怎么想的,太子殿下的目光只会在沈里身上。 至于沈里…… 这种时候沈里还能想什么呢?当然是指挥侍卫下去救人啊。先不说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只说他这么一喊,就很容易引起现场的骚乱。 事实上,现场已经乱了,从平康坊北门进来的这条街上实在是有太多的人了,大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个浑身冒血的男人从旁边的巷子里突然跑出来,嘴里喊着什么平凡之众什么杀人的,不可能不害怕,不慌乱,情急之下分分钟出现踩踏事故。 幸好,东宫的侍卫训练有素,身手了得,已经飞下楼去主持现场了。 闻时颂安慰沈里,位于坊角的武侯铺离这里也并不算远,他派去的人应该很快就能把人喊来。 武侯铺就是大启的警察局、地方派出所,在各个城门和坊角都设有专门的机构,一般都是一个青瓦白墙的四合院,由南衙十六卫中的金吾卫负责驻守,大则百人,小则五人。 平康坊的武侯铺就是个中型驻地,平时铺里差不多有二十到三十人负责维护坊内的治安。 这些武侯铺的金吾卫平日里的“出警”速度如何,沈里不得而知,但反正今天是挺快的,由东宫的侍卫牵头,穿着统一甲胄的金吾卫紧随其后。 只不过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就在现场的其他侍卫们速度快,当十几个人持刀闻讯赶来时,东宫的侍卫们基本已经控制住了现场的局面,临时让恐慌的人群都尽可能的避退到了两边临街的商铺里,连一向“目下无尘”的望仙楼都收了不少行人暂避。 商铺里也是严阵以待,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掉以轻心。平凡之众当年的赫赫威名到底有多吓人,可见一斑。 望仙楼也无愧于高端会所,只有客人想不到的,没有他们没有的,包括但不限于一个坐堂随诊的大夫。 中年的医药娘子带着一个总角小童,紧急为之前在街上呼救的男子进行了诊治。 大太监洪梁则负责在一旁对呼救者进行询问与记录,具体发生了什么,地点在哪里,你知道谁被杀死了吗?等等。对方已经被吓坏了,神志都有点不清楚的那种,说话也没什么逻辑,但好歹还是交代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里从始至终一直跟在闻时颂的身边。 准确的说,是被闻时颂强制保护在了自己的身边,与他寸步不离,两人的手掌始终紧紧相扣,仿佛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一般发生这种情况,很多人的选择都是把喜欢的人安置在某个安全的地方,或者托付给可以信赖的人保护。别问为什么,反正很多桥段都是这样的。 但很明显闻时颂信不过任何人,也信不过任何地方,他只相信他自己。 在这种不知道前方到底是危是险的情况下,闻时颂理所当然的觉得沈里只有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选择。他不后悔今天带沈里出门,只后悔出门的时候竟没有让沈里带上拥有绝对防御的滚灯,下一次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疏漏!他发誓! 沈里也很愿意在这个时候跟闻时颂待在一起。 但大概是得益于岑夫子和颜仲卿谆谆教导,沈里忍不住脑洞大开的想着,万一眼前呼救的人也是和幕后之人一伙儿的,这是一波假求救,真陷阱,对方此时此刻来个自爆,他们就一起玩完了耶。 当然,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很小,这个呼救的人也是真的受到了惊吓,他并没有受到物理伤害,身上和手上的血是别人的。 而闻时颂…… 他之所以敢做这个安排,自然是因为他有角色面板,能看到每个人的真实身份啊。虽然他已经无数次的吐槽过他觉醒的这个鸡肋血脉了,但实际上口嫌体正直的太子殿下还是努力把他的血脉力量用到了各种可以用到的地方,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压榨”它的机会。 好比用血脉先筛选了一圈他和沈里身边的人啊,把东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摸排了好几遍,确定了谁是可信的,谁是放着钓鱼的。 如今出现这样的意外情况,闻时颂自然也是第一时间用自己的血脉力量先查验了呼救者的身份。 对方是吴府的下人,叫重三。 吴家就是之前说过的位于平康复的两位群相中的一个,另外一个抚养了三皇子的孟参知,但吴家比孟家还要更有权力,因为吴府的老爷子是中书省的中书令,再往前数大几十年,他就是大启的宰相。 中书令有两位,一如宰相有左相和右相,而这位正是左令。 也就是一把手中的一把手。 不对,一把手是老皇帝,那吴中书应该算二把手中的一把手?沈里漫天的乱想着。 今日吴府三公子设宴,广邀好友与知名文人来府内吟诗作对、曲水流觞,这本是一桩效仿兰亭集序的雅事盛会,高朋满座,畅叙幽情。 宴会的前半段也是一直好好的,管弦丝竹,饮酒赋诗,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开心。 直至一直在喝闷酒的程家公子程见,不知道又与谁发生了一些口角之争,说了没两句,就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让人始料未及。 但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大家只是惊讶程郎君气性好大啊,竟然真的能被气到吐血的吗?叫大夫的叫大夫,安静的安静,还不至于震惊恐慌,甚至有人在努力打圆场,维持现场的气氛不要尴尬。 结果谁知道吴府的府医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程见口吐的鲜血一口接着一口,一开始还是颜色鲜艳的活血,后面就已经开始带着红中透黑的不祥之色,以及不知名的血块了。 本是上前扶着程郎君的仆从和婢女都吓坏了,但还在努力想要对其进行照顾。 程见整个人却已经再无法坐着,他表情扭曲的捂着肚子,看起来就痛苦不堪。 直至抽搐着死去,一切的美好戛然而止。 可这还不算完,因为紧接着就有另外一道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吴家的上空,因为吴家的三公子也死了。他是在宴会中间突然离席的,说是要去更衣,还有人与他打趣他是不是想逃酒啊,之后吴三郎君就再也没有回来,直至如今被人发现他早已经死在了外面的庭院。 吴程两家公子的死相都差不多,都是五官出血,浑身抽搐,在腹痛难忍中急衰而亡。 全程不足半刻,根本来不及施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这出来呼救的吴家下人之所以敢喊出平凡之众,是因为数年前他还小,亲身经历过平凡之众杀人。 除了自杀性的群体袭击以外,对血脉觉醒者下毒也是他们常见的一种刺杀手段。 就这个叫吴重三的下人断断续续的说,两位公子的症状都很像他当年看见过的,村里的老人说这种毒药十分歹毒,无色无味,却会致使服用之人因五脏六腑爆裂而亡。是极为痛苦的一种死亡方式。纵使你有再多的血脉手段,也是无计可施,无药可医。 甚至他们死后这种毒素还会传染。 平凡之众出手,就绝不可能只死一个两个,他们更倾向于在血脉觉醒者聚集的时候,大面积展开传染。 吴重三说完的下一刻,闻时颂就捂住了沈里的口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反倒是沈里更冷静一点,在闻时颂的手掌下努力想要发声,吴重三肯定没有被传染啊,虽然他浑身都是血,但医药娘子已经给她诊断过了,他没有受伤。对方这个样子,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当年的创伤后遗症又发作了。 沈里发现闻时颂也有忙中出乱的时候,这么简单的道理,放在平时他肯定一早就想到了。 闻时颂也终于渐渐说服了自己,他确实没有在吴重三的在面板上看到“中毒”字样,这个他遇到过的,如果有人中毒了,他血脉同样能够在面板上看到。 事情了解的差不多了,武侯铺的金吾卫也到了,在被洪太监告知了发生了什么之后,他们也是脸色一变。领队的金吾卫思路十分清晰,当下就把十几人原地分成了三队,一队回武侯铺报告,找附近坊市增派人手,临时紧急关闭平康坊;一队留下,对吴重三和现场的群众进行二次调查;以及最后一队,由队长亲自带领,即刻前往吴家。 吴中书算是平康坊内最大的官员了,今日设宴不知道请了多少达官显贵,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再不努力将功赎罪,大概九族都要不保。 当然,眼下最棘手的事情还有一个,眼前的太子和太子妃该怎么办。 闻时颂当然是当下就要带着沈里回东宫,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平康坊都是有很大安全隐患的,闻时颂绝不可能让沈里置身于此。 但沈里却反而要跟着金吾卫的队长一起去吴家。 闻时颂:“你去那里干什么?”万一毒药能够传染,那就是往虎嘴里送。 可沈里却没有说,因为他只是从吴重三之前的描述里,听到了一些模棱两可的信息,他需要亲自去验证真假,生怕有什么人跑了。 虽然沈里没有说的很直白,但闻时颂还是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沉吟片刻,当机立断:“那就先把吴府围了,毕竟有传染的风险,在没有排查清楚情况的时候,谁也不许出入,听明白了吗?不管是谁都不行,哪怕是吴老头。” 闻时颂直接对自己的侍卫下了死命令。 在出事的时候,除了去叫武侯铺的人以外,他也是安排了取他人直接出坊去东宫增派人手的,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东宫侍卫赶来,他们不用担心缺少人手。 “这样可以吗?你待在望仙楼,我们先排除险情。” 沈里欲言又止,他还是想去。 但闻时颂却“威胁”他:“你要是不答应,就我现在去帮你排查,不管你想查谁,我亲自去,你总放心了吧?” 那沈里肯定不能答应啊,最终结果就是吴府被围,两人一同留在了望仙楼。 而很快,东宫的侍卫头领就传来了消息,吴府里的熟人还不少,就是不知道太子妃殿下想要的是谁。 沈里还没说话,闻时颂已经一脑袋问号了。 因为滞留人口中,还包括谢兰芝,他还让侍卫头领带回了求救:“表哥,救命,天,他们竟然怀疑是老杜下的手,因为老杜和程见有旧怨,可老杜连只鸡都不敢杀啊。” 闻时颂: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俩?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谢兰芝:qaq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倒霉。 第72章 入主东宫第七十二天: 谢兰芝被搭救出来时,也是一脸的惊喜。不顾他太子表哥想要杀人的眼神,感动万分的就朝着沈里扑了过来:“表嫂,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不说了,做兄弟,在心间!” 沈里:“……”我说我其实也不知道,你信吗? 沈里想在吴家找到的自然不可能是谢兰芝啊,谢兰芝还用找吗?不是,他是说,找谢兰芝并不用如此遮遮掩掩。 沈里之所以没有办法和闻时颂说清楚,是因为他“认识”的那个人,是从现代游戏的pv动画里。 上辈子沈里作为兼职的游戏测试员,虽然在第一次测试《绝赞朝堂》时,为了能不带主观印象的更沉浸玩游戏,刻意的没有去搜索了解相关的背景故事,但在接到这个活儿之前,他其实也是无意中刷到过一些宣传pv的。 其中一个点赞与评论最高的pv,甚至已经成了游戏的破圈之作。 沈里印象最深刻的也是这个pv。 他至今还记得画面里的几个关键要素,文人汇集的雅集宴会,世家公子接连暴毙而亡,被称为“三更死”的毒药被反复提起,以及最重要的,在某个黑暗的角落有人在高呼教主千秋。 这位教主并没有完全露脸,以金色半遮的面具示人,但从人物立绘里就能看的出来,这个角色是要逼格有逼格,要精绘有精绘,建模后的容貌肯定差不了。 不然都对不起美工的工资。 而以沈里对一般攻略游戏的理解,这位教主不是主线上的超级大反派,就是个可攻略的超级大反派。 虽然pv里没有明说教主就是幕后凶手,但这个组织一看就有问题啊。 刚穿过来的时候,沈里也警惕过这个神秘组织的,但他只知道对方叫教主,戴面具,教众也穿的乌漆嘛黑,再没有更多的线索,根本无从下手。 沈里也试着问过身边的人,但大启当时真的没什么特别突出的民间组织,再问下去别人就要对沈里起疑心了,沈里只能闭口不谈,自己默默一边了解这个世界,一边默默寻找相关线索,但他一直到查到最后也没什么收获。 他当时还很奇怪来着。 如今到是不奇怪了,因为平凡之众在大众的印象里,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消灭了。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被无所不能的先太子处理掉的组织还能死灰复燃呢?重点不在于组织重生,而在于这可是先太子经手的事,真的很少有他失手的时候。 不过,从游戏剧情设计的角度来想的话,其实还蛮有可挖掘的冲突和看点的。 沈里目前能够猜到的脑洞方向就有好几种。 类似于平凡之众的教主像是某些特别能苟的反派一样,因为特别害怕先太子,就佯装假死先蛰伏了起来,等先太子意外去世,确定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这位教主才重出江湖。说不定之前已经暗搓搓的在偏远地区搞过不知道多少事了,如今组织重新日益壮大,他才敢再来为祸京师; 亦或者这位教主当年被孝贤太子的人格魅力所打动,已经决定弃恶从善,这些年也一直洗心革面,直至先太子死于血脉后遗症,他才再次疯癫,决定让整个世界给先太子陪葬。 当然,也存在不那么戏剧冲突的可能,就是单纯的一代教主被搞死了,又有二代教主不甘心的跳出来,重新集结人手,模仿犯罪。 总之,理由可以有千千万,但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大反派现在就在现场。 那肯定要去会一会啊。 准确的说,沈里是想一网打尽。因为他每次看电视剧和在看小说的时候,最无法理解的剧情,就是不管是主角还是反派,都很喜欢在故事的一开始,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放过自己毕生的对手,给足了对方成长的空间,各种斗智斗勇拉扯几十集甚至上百集,直至对方神功大成,再用比当年成百上千辈的惨重代价来彻底弄死对方。 图什么呢?沈里不理解,也觉得没必要。 他想现在就搞定这件事! 只不过吴家如今还被认定为为“传染源”,谁也不能靠近,能把谢兰芝捞出来,已经是因为带头围了吴府的人是太子了。 杜言生都没能跟着谢兰芝一起来到望仙楼。 当然,杜言生也没有被留在吴府,不然谢兰芝也不可能抛弃朋友独自出来“享福”,他肯定要哭着喊着和老杜在一起。 杜言生最终是作为犯罪嫌疑人,被武侯铺的金吾卫单独扣押,监管起来的。 与杜言生有同等待遇的还有几个人。 事实上,谢兰芝从吴府出来的时候,大概还有不少人以为他也是被当做犯罪嫌疑人带走的呢。 沈里还在琢磨该如何回答谢兰芝呢,谢兰芝这个快乐的小傻子已经为他找好了理由,自动合理化了沈里的行为:“是不是我拒绝你邀请的时候,说了赴宴的事?” 是的,沈里之前邀请过谢兰芝一起今天来望仙楼。 “你邀请了他?”闻时颂听了半天,只关注到这一个重点,看着沈里满脸的不高兴——我以为你只邀请了我! 沈里没能t到闻黛玉“这是独给我一人的,还是所有人都有”的奇妙小心思,只是如实回答:“对啊,人多热闹嘛。”虽然谢兰芝没办法当太子这样的门票,但作为被携带的人员还是可以的啊,沈里肯定会试着邀请朋友。 只不过小谢同学万分遗憾的拒绝了,因为他是个诚实守信的人,已经先答应好了别人,就不好反悔,即便他真的很想再蹭一顿望仙楼。 如今也不晚。 谢兰芝打从进门开始,除了一开始想拥抱沈里以外的时间,就一直在劫后余生的各种吃吃吃,嚼嚼嚼,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用吃压惊,还是单纯的想吃回本。 他在牛嚼牡丹般猛喝了一大口花茶后,又道他带杜言生赴的就是吴家的这场惊鸿宴。 当然,现在大概要叫惊心动魄宴了。 谢兰芝本也是好意,杜言生虽已经是江洲解元了,但名声其实还是不如其他几个非常会钻营的举子的。谢兰芝想帮朋友扬名,好让大家重新站到一个起跑线上。 作为一个社交小能手,谢兰芝别的不行,带朋友蹭宴会还是绰绰有余的。 吴家三公子的宴会是最近一段时间最饱受瞩目的雅集,无数文人举子掏空了家底都要想尽办法得到一张门票,谢兰芝却轻轻松松直接和吴三要来了。 “我俩不算多好的朋友,但也不是泛泛之交。”谢郎君如是总结他和吴三之间的关系。 吴三死之前还在和谢兰芝一起喝酒来着。 “我没喝!”谢兰芝赶在他表哥伸手打他之前,先替自己证明了清白,他年纪太小了,家里没人愿意他喝酒,也不希望他变成一个天天只知道喝大酒的纨绔子弟,“我不喝那个,真的,我真不明白,这玩意到底是谁在爱喝啊?” 谢兰芝只觉得白酒又苦又涩,还辣嗓子,哪怕别人说什么清冽柔和的上等好酒,在他尝来也很奇怪,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这玩意如痴如醉的。 沈里颇有同感的点点头,他小时候甚至一度怀疑过大人的味觉是不是都失灵了,才会觉得这些酒好喝。 谢兰芝劫后余生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感慨了一句:“大概是因为我没喝,所以才逃过一劫吧,我听说这毒是平凡之众的三更死,大家都说他们把毒就下在了吴三的酒里,谁喝谁死。程见也确实是和吴三碰过杯。” “那现场除了吴三郎君和程见以外,还有人出现不适的情况吗?”沈里追问。 谢兰芝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肯定的摇了摇头:“没有,反正直到我离开之前,不要说死人了,甚至没有谁身体不适,倒是有不少自己吓唬自己的,但吴家的大夫都给看过了,什么事都没有。” 只是听说毒药会传染,谢兰芝在吴家的时候都快吓疯了。虽然他也不知道毒药要怎么传染,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传的有鼻子有眼。 很快,武侯铺的金吾卫首领就带着万年县的县令和师爷赶到了望仙楼。 雍畿城的一百多个坊市,在行政划分上被分为两个县,左边由长安县县令掌管,右边由万年县县令掌管。 平日里京城的百姓遇到什么需要报官的事情,都会去这两个县衙敲鼓。 平康坊就属于万年县。 虽然大概此时此刻的万年县县令恨不能平康坊属于长安县,但他还是以身作则,最终选择了亲自进入已经暂时封闭的坊内。 他的师爷是仵作出身,比他要更孤身犯险一些,要直面两位郎君有可能携带病毒的尸身。 来面见太子时,这位师爷也是不敢直接出现的,而是只躬身站在门外,全副武装隔离着自己,给太子殿下进行汇报。 他们的办事效率是真的不错,已经多线并行的检查过尸身,并审问过主要嫌疑人了。 杜言生说的和谢兰芝差不多,毕竟他俩从进入吴家开始,就高度绑定在一起,宛如一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连体婴,除了中途去解手意外,就再没有什么分开的时候。要不是杜言生和程见之间的矛盾实在是太多了,程家下人一口咬定他家郎君知道了杜言生的秘密,杜言生是对他家郎君杀人灭口,杜言生其实根本没有被怀疑的余地。 “我和老杜真的能互相作证彼此的。”谢兰芝非常委屈,他们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啊。 其他几个嫌疑人也都有各自的视角,说话的真假还需要后续有特殊血脉的人检验,但目前来说,他们都没有贡献什么有用的信息。 反倒是万年县的师爷,从仵作的角度给出了一些全新的信息。 他说两位郎君可以确定是死于同一种方式,血黑而骨寒,惊则而其乱…… “说人话。”闻时颂倒是听懂了,但很明显的,沈里没听懂,闻时颂在自己当众再给沈里翻译一遍,有可能别人会觉得沈里很笨,和让万年县师爷说大白话之间,自然是选择了后者。 师爷很快把握风向,尽可能用大白话又说了一遍。 确实是五脏六腑破裂而亡,脏器全部被震碎了,死后口鼻中还溢出了大量的黑血,他们吐出来的血中也混着胃液和脏器碎片。一切征兆都符合五脏六腑爆裂而亡的结果。 但奇怪的点也在于此,他们检测了吴郎君和程见用过的酒杯及其他器皿里的点心饭菜,均没有找到毒源。 吴老爷子甚至给所有宾客都强制搜了身,里里外外好几遍,都没有找到可疑的装有毒药的外包装。 甚至按照谢兰芝的说法,当时喝酒的不只有吴郎君和程见,吃饭的也不只有他们俩,他们甚至在吃食上都有很大不同的偏好,一个无辣不欢,一个一点辣都不能吃,两人碰过的菜品几乎没有重叠的,根本不找到导致他俩同时中毒的交集。 案件目前就卡在了这一步。 万年县县令还送来了当年涉及到与平凡之众和三更死有关的全部案卷。 闻时颂留下了卷宗,就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继续先排除有没有传染的风险了,目前来说传染的可能性已经大幅度下降了,毕竟再没有出现过什么相关案例。 闻时颂也没有在这些人身上看到“中毒”的字样。 在闻时颂还在看卷宗,想要找到蛛丝马迹的时候,沈里已经大胆给出了一个结论:“这是模仿犯案,或者是有针对性的要杀死吴程二人,我觉得不是三更死。” 这是沈里根据多年看网络小说的经验,以及结合pv给出的种种线索,得出的结论。 就,虽然pv里出现了平凡之众的教主,但一般的宣传动画不都是这样吗?一切证据越是指向什么,凶手就越不是什么。甚至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平凡之众的教主也在追查到底是谁干的,为了摆脱嫌疑,和主控联手破案的剧情呢。 “为什么这么说?就因为目前只死了两个人?”闻时颂抬头,谢兰芝也好奇的看向了沈里。 沈里当然不能说自己毫无根据的猜测,但他也有其他角度,好比:“不是,因为我就觉得这个说法从根上就是矛盾的。” 什么样的毒药,才能让五脏六腑爆裂而亡呢? 这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 毒药穿肠而过,最有可能造成的局面是内脏和黏膜组织被腐蚀,胃壁穿孔,一切脏器如腐泥一般,甚至死者的牙龈都会出现。 这才是正常毒药会造成的结果。 别问沈里怎么知道这些的,感谢剧本杀,真的是让他知道了很多没必要的杀人手法,和死亡诡计。 而根据万年县师爷的说法,两个人的死亡原因是真正的脏器破裂。 造成脏器破裂的原因有很多,但很显然不会是毒杀。 这两种死法在死前确实是很像的,都是吐血,腹痛,浑身抽搐,容易让人混为一谈,但本质上是不一样的。他们按照毒杀的方向去追查,那能找到关键线索才见了鬼呢。 名侦探沈里,堂堂上线!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的破案别信,我为了剧情需要随便写的,没有太多科学依据,很可能是我胡说八道。 ps:教主是故人,大家可以猜猜是哪个故人2333333 第73章 入主东宫第七十三天: “如果不是毒药,那能是什么呢?”谢兰芝发出了来自灵魂的疑问。 闻时颂斜了一眼他愚蠢的表弟,觉得他这人真的一点慧根都没有。 沈里还在专注推理,对闻时颂道:“所以我觉得是平凡之众做的概率不大。”游戏这段的剧情,大概率走的就是主控和教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走到一起,两边联手破案的路子了。 谢兰芝一愣迷茫:“所以?”这个“所以”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因为”又在哪里?是我漏听了什么吗?我们上一步不是还在讨论凶手的杀人手法吗?怎么就所以到不是平凡之众上了?就因为用的不是毒药,所以就不是他们了? 闻时颂却已经立刻就跟上了沈里的思路,还答的有来有回:“但如果是教主换了人的话,就也不排除是它们下手的可能。” 沈里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后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谢兰芝只能在一边敲碗:“救命啊,有没有人啊,聪明人公然歧视傻子啦。”仿佛下一刻他就要再次使用他“大家来评评理”的血脉,申诉一下他的表哥和“表嫂”有多么冷酷无情又残忍。 闻时颂这回连看都懒得看这个小傻逼了,真正聪明的弟弟,在这个时候早就该消失了,而不是一直杵在一旁,当一根灯火通明的蜡烛。 反倒是沈里赶忙回来补上了他落下的解题步骤,并努力安抚自己的小伙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从小做数学题就不爱写步骤,抱歉啊。” 虽然谢兰芝没明白什么叫数学题写步骤吧,但至少他在沈里掰开了揉碎了的讲解里,终于跟上了两人的节奏。 既然普通人作案的概率极低,也就是说有人用了“魔法”,既血脉力量。 沈里和闻时颂没有分析这个血脉力量是什么,毕竟想要达到脏器破裂效果的花样可以有很多,像武功一样隔山打牛的内伤啊,高频共振的声波攻击啊,操控磁场进行冲击啊,抽出身体内空气的真空减压啊,甚至连光波刀都有可能。 手法太多了,根本想不完,不如从其他地方着手。 透过现象看本质,沈里由此得出的一个结论就是:既然凶手很可能是使用了血脉力量的人,而平凡之众的教义又是肃清一切血脉觉醒者,那么就不大可能是它们做的了。 平凡之众当年的手法,也多是偏向于普通人都能使用的。 他们在证明普通人也不比血脉觉醒者差,至少如果你不把普通人当然,普通人也是能通过自己的方式来让你付出代价的。 而闻时颂反驳沈里的则是,现在平凡之众的教主很可能不是一开始的那个教主了,所以,对方做事的方法未必还会遵循老一套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谁也不敢保证,这一任教主不会是一个自己本身觉醒了血脉,但还是极端反对血脉力量,想要杀死一切血脉觉醒者,包括自己的这么一种人。 沈里举手:“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闻时颂眼也不眨的表示:“概率很小,但不是零。”好比你眼前的我,就是个好例子。 太子殿下对觉醒血脉的厌恶已经不需要多说,是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恶意。他自己要了解的更深刻一点,那就是哪怕他已经觉醒了,他依旧并不觉得这能力有什么大不了。 人们总说屁股决定脑袋,可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导致一个人固执的无法转变自己的想法。 闻时颂就是因为他的父皇。 在他小时候,他还憧憬着有天自己能够觉醒血脉,或者说自信的他从不怀疑自己会觉醒血脉,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的时候,他父皇一句“你永远不可能觉醒”,彻底激起了闻时颂骨子里的叛逆。 他没有被打击到,也没有因此变得自卑啊什么的,反而只会想,不能觉醒就不能觉醒呗,我只当个普通人也一样比你优秀,优秀的多。 闻时颂这个神经,是真的一点不内耗,还在从此以后以用普通人之躯碾压血脉觉醒者为乐。 当然,闻时颂这种没事干就爱挑事的神经病性格也不对。 但总之,平凡之众教主和闻时颂是一个想法的概率还是比较小的,模仿犯案想要栽赃嫁祸的概率则无限提升。 他们调查的方向也该从“谁有可能是平凡之众”,向“谁同时和吴三以及程见有仇”转变。 沈里和闻时颂不约而同看向了谢兰芝。 怎么说呢,他竟然真的还有点用。 “我们真的很不想这么怀疑的,但……”沈里略显为难的开口。 闻时颂就要比沈里没负担的多,他从不忌用最大的恶意揣摩这个世界,毕竟他从小生活在亲爹和手足都随时可能坑死他的皇宫,没有任何人值得信赖,他表示:“你的那个姓杜的朋友以前和吴三认识吗?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谢兰芝立刻像个愤怒的小鸟,看向他的太子表哥,真的好气啊,他都说了啊,老杜能来吴家的邀请贴还是他给搞来的呢,老杜又怎么可能和吴三产生什么交集? 闻时颂却依旧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刻薄样子,他只一句轻描淡写的“那天庙会以前,你知道他和程见有仇吗?”就彻底噎住了他的表弟。 谢兰芝根本没办法反驳,因为他对他这个新晋朋友的了解确实不多,对方私下里也是一样的不善言辞。他和杜言生认识这么久,一直都是他在说,连他爹大半夜站在桃花树下发疯把沈里吓的以为庄子上闹鬼都说了,但杜言生这些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却依旧一无所知。 一行人当下就决定了隔天转战武侯铺,去询问杜言生。 只不过在此之前,闻时颂学着沈里举手,表示他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沈老师非常民主。 “如果真的是模仿犯案,也就是所没有所谓的传染,那这事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按照闻时颂这个阴暗大蘑菇的性格,既然事情不危及他也不涉及到沈里,他想不出要参合进这里面的理由。他们推理这一就应该回东宫了,而不是继续被关在平康坊,他没那么多时间做慈善。 “好问题。”沈里没办法回答,又不知道该如何骗闻时颂,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但我可以保证,这与我想找的人有关,在找到ta之前,我希望我们都能被关在平康坊。” 说真的,这话还没说完,沈里就已经觉得自己无理取闹的可怕了。 可闻时颂却说:“哦,好的。” 毫无疑问,且答应的痛快异常。 沈里都是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闻时颂答应了,他震惊的想着你就没有其他什么问题了?不提任何条件就可以?“……总之,我保证,我会尽快破案,不会没完没了。三天,如果三天还找不到凶手,我就认命。” 最后反倒是沈里过意不去,开始拼命给自己设限。 闻时颂长叹一口气,他觉得沈里就像他的外置良心,虽然他觉得很没有必要,但只要是沈里,不管他做什么都很可爱就是了。 他最后对沈里说:“十天吧,我会让人运送吃食和必要的物资进来,父皇也不可能现在就放大家出去。” 他们觉得概率小,就不应该再这样关着大家。 老皇帝可不这么觉得。 这老登超级惜命的,但凡有一丁点的危险,他都要排除。也就是闻时颂和沈里如今都在这里,准确的说,是沈里这个法师官方认证过的福星在这里,沈里最近又有了可以帮人觉醒的能力,老皇帝才会愿意给他们机会再观察观察,若只有闻时颂和吴老爷子…… 以老皇帝宁杀错不放过的心狠手辣,他们这些还在平康坊里的人,还能不能继续活下去都在两说之间。 谢兰芝从头听到位,唯一的想法就是,这是我应该听到的谈话吗?你们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参与感未免有点太足了吧我说。 事实证明,谢兰芝的参与感还可以更足一些。 在第二天一大早,沈里和闻时颂去找杜审言的时候,他们还不忘把正在睡梦之中的他薅起来,一个不耐烦的催他快点,一个给他端水塞点心,稀里糊涂一行人就这么走上了平康坊如今变得空空荡荡、战战兢兢的街道。 家家户户房门紧锁,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紧张,生怕自己被传染。 武侯铺的金吾卫也是一个个神情紧绷,看起来十分忙碌的样子。金吾卫首领不在,副首领亲自引着他们去见了杜言生。 杜解元待遇还行,单间,有吃有喝,并没有遭太大的罪。 几人一见面。 闻时颂就沉默了。 因为他明晃晃的看到了杜言生的角色面板。 名字:杜言生(曾用名:周山) 年龄:…… 才智:90 体能:30 野心:0 社会关系:与先太子有旧。 你竟然真的不是杜言生?! 程见这个纨绔,说了一辈子假话,好不容易说一回真的,结果却没人信,真的可以说是很艺术行为了。 当然,这也就说通了为什么程家的下人一口咬定了程见掌握了杜言生的什么把柄。 这确实是把柄啊。 哪怕这个解元确实是杜言生自己的考的,他冒名顶替这事也够他一辈子无法当官了,甚至有可能变成欺君之罪,会被砍头的。 但杜言生最有问题的,还不是身份,而是野心。闻时颂从没在哪个人身上看到过这么低的野心值,哪怕是沈里,都做过要多赚点小钱钱的美梦呢,那也算沈里的野心。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怎么能做到这么无欲无求的? 那自然是所图甚大,已经因为这份过于纯粹的理想而心无旁骛。 这点上,对方倒是挺符合他皇兄追随者的。先太子是个理想主义者,追随他的人要么是对仕途有一番追求,要么就是和他志同道合,或者说至少是认同他理想的人。杜言生也没有说谎,他确实和他皇兄有旧识。 于是,闻时颂一开口便是:“说说吧,小山,你和吴三是怎么认识的。” 这一句“小山”,却没让杜言生那张普普通通的脸上有任何变化。这就是一般人对老实木讷的人总会有的刻板印象了,他们总觉得老实人没什么危害,但实际上这种把什么都憋在心里的人,往往心理素质极佳。 杜言生也没问小山是谁,因为他很清楚太子既然敢说,那自然就是有把握的,他没问太子是怎么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只是如实说:“我在此之前,确实认识他。” 谢兰芝:“!!!”老杜,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宝藏男孩老杜继续说:“但我和他也确实没有仇怨,我可以接受血脉测试。” 杜言生没有说谎,但也交待了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信息,他知道吴三和程见有可能产生的交集。 这俩一个是左中书的孙子,一个是五皇子的表弟,顶级权贵中的权贵。但往日里看起来交集并不多,毕竟爱好不同,一个附庸风雅,一个偏好专注当纨绔。不过,听韩乐风说…… “韩乐风?你为什么会认识韩乐风?”沈里一愣。 杜言生停顿了一下道:“是兰芝认识韩乐风。” 谢兰芝点点头,是的,他认识。 大家都是最上层的纨绔了,圈子看上去很大,实则很小,谁都人是谁。沈里点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 谢兰芝道:“不过我以前确实和韩乐风不熟,还是老杜提醒我的,他说表嫂你和韩乐风以前有仇,现在虽然和解了吧,但保不准韩乐风是真的这么想还是装的,我作为你和表哥强有力的后盾,有必要帮你去试探一下。” 你别管谢兰芝这个人脑子怎么样,但他对家人的心是真诚的。也不怪他虽然不是谢大爷的亲生儿子,依旧得到了谢太傅和卫老夫人当亲孙子一样的喜欢。 谁会不喜欢这样掏心掏肺对自己好的人呢? 虽然对方付出的好有可能有些笨拙。 至少沈里是抵挡不了的,就像谢兰芝之前说的,做兄弟,在心间。 韩乐风说,吴三和程见从两年前开始吧,因为缺钱而走到一起,做起了生意。也不知道做的什么,反正韩乐风就有点不乐意和吴三玩了,他不喜欢程见,同为纨绔,也是有鄙视链的,好比韩乐风就颇为看不上从江洲老家来的程见,他觉得程家家风不正,一家子男盗女娼。 “知道是什么生意吗?” 那谢兰芝和杜言生就不知道了,他们能提供的线索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这已经足够闻时颂和沈里让人拿着这个线索去诈唬吴家和程家的下人,既然是跟在自家郎君身边的心腹,那知道的肯定多。 而沈里还有一个目的,借此去吴家宣扬一下,钓一下鱼。 看看教主会不会借此咬钩,来和他们一起查案。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要去作协,有一些三次元的事情要做,只能请假啦,大家见谅。 一想到明天早上七点半就得起,整个人就很绝望,早上一点也不好,到底是谁在早上好_(:3∠)_ 第74章 入主东宫第七十四天: 既然沈里都诚心诚意发出令人心动的offer了,那平凡之众……自然也很给面子的“应邀赴约”了啊。 只不过对方出现的姿势过于白给,一度让谢兰芝都在怀疑这是不是个陷阱。 闻时颂是派洪梁洪公公带队去的吴家,对吴程两家的下人展开了询问,效率奇高,手段了得,很快洪公公就把吴程两家那些能说的不能说的信息都带了回来,一看就是个因为大启没有设立东厂而被耽误的绝世人才。 除了口供以外,洪公公还带回了一个金色大波浪的卷毛。 讲道理啊,在一个古风背景的世界里,这金毛格格不入的都已经不是世界观,而是图层了。 一身织金的翻领胡服,却搭了一根红色的额带,一头金发在阳光下就像被风吹过的麦浪,整个人都在洋溢着一种为什么外国人少、追求强烈刺激的快乐气息。 对方十分热情,一进门就用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做了自我介绍,他说他姓夏,叫夏生,家里常年是做舶来品生意的,因为生母是个西域舞娘,所以才会有如此与众不同的混血外貌。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对方是纯正的大启人,只是兄长自幼体弱多病,这次宴会就被吓病了,如今正在吴家的客房里休息。 “我们家给不少贵人都提供过舶来品。”就包括死去的吴三公子家。 准确的说,夏郎君甚至算得上是吴三公子给自己物色的下一个生意合作伙伴。 只不过在大启是士农工商的天下,商人最末,在前朝世家公子们连官位都觉得污浊,当官只肯当所谓清贵的职位,更不可能去碰更“污浊”的阿堵之物。哪怕吴三和程见已经缺钱到要做生意的程度,也是让手下的人去做,自己明面上是不会承认的。 所以,夏生名义上是和兄长一起,带着家里的伙计来吴府为这次的宴会增添一些异域风情的。 他们兄弟也确实提供了,包括但不限于桌上船型的风雨表摆件,舞姬手腕脚腕上榄型的金花球串饰,乃至是……昆仑奴。 沈里看着夏生身后黝黑的保镖都沉默了,虽然知道昆仑奴就是黑人,但在古风游戏里看到这些,还是会觉得很出戏啊。 “这些我都没有收费。”因为夏生潜在的竞争对手还挺多,像他这样的商人这一次吴府来了好几拨,与其说这是一次合作意向的聊天,不如说这是一场暗中招标,夏生的诚意就是他提供的这些东西。 可惜,“工程”还没招到,主家先死了,但他自小就对探案一类的事情充满兴趣,在洪公公带队去了吴府调查之后,他就特意申请加入了“探案”组。 沈里:“……” 《夏公案》开拍了,肯定请你演第一男主。以后给自己编假名的时候能不能走走心啊?整个大启,还有人不知道夏洛克和华生的吗? 但闻时颂却对沈里小声说:“是真名。” 沈里:=口=。 谁能想到呢,一个听起来就像是现编的假名竟然是真名。当然,夏生大概也挺委屈,他刚出生的时候,大启还没有《夏公案》呢,明明是他的名字起在前头,但现在所有人都觉得这像个假名,他能怎么办? 总之,沈里为什么对闻时颂的判断这么信服呢? 一方面是因为沈里本来就对闻时颂的脑子很信任,从来不会怀疑他的判断,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 闻时颂终于对沈里坦白了自己觉醒的血脉。 这一次的坦白局,在闻时颂看来是极其尴尬的,但已经到了他不得不坦白的时候,不然他没办法对沈里解释杜言生的曾用名是周山这件事。 当然,闻时颂其实也能糊弄,好比什么在上次禁苑的事情之后,他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就下面的人又去杜言生的江洲老家彻查了一番,没想到真挖出了这样的惊天大料。 闻时颂觉得他如果真这么说了,沈里也肯定会信的,不是因为他编的有多好,只是因为这是他说的。 但沈里越是这么相信,闻时颂反而越不愿意再骗下去,后续查案也肯定还有要用到他能力地方,不如趁此机会全交代了。想一想,沈里都把他的血脉全无保留的告诉他了,他当时就应该说的。 “那你为什么没说啊?”沈里一下子就被带歪了注意力。 “……”当然是因为闻时颂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啊。 就在闻时颂觉醒的前不久,他才和沈里大吵了一架,沈里看起来好像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但当时他们真的吵的很凶。吵的叮叮咣咣,砸了半屋子的古董摆设,当然,仅限于财产损失,站在中间的两人连根毫毛都没有伤到。 重点不在于他们吵了什么,而在于闻时颂最后撂下的狠话,各种对觉醒血脉的瞧不上,他也是真的瞧不上,非常发自肺腑, 虽然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得不到葡萄非说葡萄酸的幼稚孩童。 结果,闻时颂这边刚刚抨击完,转头自己就觉醒了……他不要面子的吗? 如果可能,闻时颂这辈子都不会承认他觉醒了。 沈里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记忆,自然不会去嘲笑闻时颂,他只会发自肺腑的赞叹:“拜托,你这个能力超酷的欸。”都有点像是沈里金手指的补充版了。 亦或者是把沈里的金手指拆一为二,一人一半,大家用的都是不完整的面板。 但两相结合,就非常牛逼了。 至少当下会非常便于探案,让反派无处遁形,堪称开挂。 沈里也没和闻时颂客气,小声回:“所以这个金毛是平凡之众的教主吗?” “看不到。”闻时颂的角色面板上,人物职业介绍这一栏是波动的,随时有可能变更,但每次只会显示一个信息。好比沈里的职业栏就是太子妃,闻时颂对此很满意。但如果只看太子妃这三个字,是根本不会知道沈里的阿姊是大将军沈青起,小姑父是阳邑县主的。 如今夏生的角色面板上只有“商行少掌柜”五个大字,闻时颂也无法判断他到底是不是平凡之众的教主,亦或者他那个自称生病的兄长是不是。 不过这位疑似邪教头子的混血商人,也是真的带来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好比他知道吴三和程见合作的生意模式。 他们不只做一种生意,涉及的面还挺广的,但都是正规生意,没什么黄赌毒涉嫌其中,就是他们做生意的手段有些上不得台面,俗称吃相难看。 宛如明抢。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先看好某个生意,不自己做,只盘下对方对面的铺面,然后和对方的供销商谈,说自己做一个多大多大的单子,并承诺利润会比对面给的更高,高出不少,甚至是在赔本赚吆喝,对面根本没有办法加价竞争。 等拖垮了对面,供销商也加大马力投入生产了,他们再说出现了意外,算错了,给不了那么高的利润,还是按照原来的价格来,甚至更低。 供销商这个时候已经在生产东西了,且失去了一开始的合作伙伴,又找不到更多需要的下家,哪怕这一单赚取的是很微薄的利润,也只能因为沉没成本的原因,而咬牙同意。 这一套和诈骗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但这些商人甚至没有办法去官府告吴三和程见。告他们什么呢?违约?他们交违约金了啊,他们又没有说不交。可这一点点的违约金,对于苦主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们破坏看市场,却挣到了大笔的快钱。 只短短一两年间,两人就已经迅速发家致富。 “那有人想要他俩死,可太合理了。”都未必是为了钱,更像是为了出一口气,是一种仇杀。 好比一开始被逼的倾家荡产的竞争对手。 也好比违背信义在先、但后面也被黑吃黑遭了报应的供销商。 吴程两家的下人供出了不少名字,看上去是凶案嫌疑人,实则是一长串的受害者名单,这家掌柜的上吊了,那家掌柜的被气到偏瘫。每个人都有充分的想要吴程偿命的杀人动机,其中甚至有人也是这次被请上门来偷暗标的商人。 吴程就是这么无法无天,明知道自己坑了对方一次,还想继续坑下去。 因为对方已经上了他们车,没有办法下去了。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您知道吴三和程见是这样的人,您为什么还要和他们合作呢?”沈里对夏生发出了疑问。 夏生也没藏着掖着,颇为坦诚的表示:“因为我也想黑吃黑啊。”夏郎君表示吴程二人的手段太粗糙,只是因为家世太好,才能一直没有翻车。他觉得他能玩过他们,甚至让他们也不敢报官。 沈里:……倒也没毛病。 第75章 入主东宫第七十五天: 所以夏生是平凡之众的人吗?他当然是啊,他多明显啊,他也没有特别努力的想要隐藏这件事,属于一个随缘的状态,对面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就继续装傻,捅破了,他正好能把事情说的更清楚一点。 毕竟他们平凡之众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组织。 好吧,还是有些见不得人的。 但那已经是上一代教主作的孽了,在孝贤太子插手之后,他们教内就进行了大面积的整顿与改革,大部分教众都已经洗心革面,有了与过往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他们仍然认为这个“血脉觉醒者比普通人优越”的社会是不对的,想要改变它,只不过改变的手段有待重新商榷。 而不管他们未来选择哪些改变社会的手段,有一点是一开始就被早早确立的,那就是像以往那样偏激的想要杀死所有人的教义是不对的。 带着大家把教义和根深蒂固的思想都进行转变,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在孝贤太子骤然去世之后,平凡之众的教内很是乱了一段时间,直至如今的教主上位。 是的,夏生虽然是平凡之众,却并不是教主,他只是教主身边的一个护法。 新教主是如何上位的,谁也不知道,甚至很少有人能够知道他的本来面貌,但一个人重要的并不是外貌,而是让人愿意心甘情愿追随的性格,以及能够统御教内外一切乱象的手段。夏生觉得他们的新教主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经过他及数方几年的共同努力,平凡之众终于死灰复燃,有了今时今日的规模。 但就在一切努力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教主已经决定让平凡之众渐渐重新走回大众视野,准备展开一系列非暴力不合作活动的时候,突然天降了这么一口平凡之众再次大开杀戒的大锅。 公然诬陷,颠倒黑白。 最可恨的是…… 他和教主确实就在现场,跳进黄河都要洗不清了。 但再怎么艰难也必须说清楚,不能再任由世人这么误会下去了,那有可能会让他们这个刚刚复苏的组织再一次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他们未必会有第三次爬起来的机会。 或者更糟糕的,让铁血派再次掌握话语权。 事实上,夏生遇到这件事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这是铁血派故意搞出来的事端。 之前说过了,平凡之众内在前教主死后,发生了很大的动乱,其动乱之源就是教众因为理念不合,而分为了两派,依旧支持杀死所有血脉觉醒者的铁血极端派,以及觉得过去的方式过于血腥暴力需要改革的和平派。 事实上,这两派一直在平凡之众内存在,他们最初成立的原因,不过就是一批一直在被世家压迫的普通人,在被逼无奈的绝境之下的最后一次反抗。 他们本来只是想报团取暖,只是想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只不过发展着发展着,组织就变得越来越奇怪,越来越极端,尤其是在前教主上位之后,他要肃清世间一切血脉觉醒者,觉得这份血脉力量就是万恶之源,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祖宗神仙庇佑,只有异端鸠占鹊巢,全都不应该活着! 前教主的手腕强势而又血腥,并且颇具洗脑能力,最终凭借一己之力,把教内和平派的声音彻底压了下去。 直至前教主去后,和平派才终于再次开始活跃,并在新教主的带领下,重新取得了主导地位。 夏生以前也被洗脑的很狂热,但他并不是因为被血脉觉醒者欺辱压迫过,事实上,他过往的人生就像他对闻时颂和沈里交代的那样,还挺有钱的。 他会加入平凡之众,是因为他认可老教主说的那一句“觉醒血脉只会害了你”。 他觉得他的生母就是被自己觉醒的血脉害死的。 因为她的能力是让自己变得更加漂亮。 这能力在夏生听来简直毫无意义,甚至有那么一点点荒谬与可笑。一个手无寸铁、毫无保护自己力量和背景的舞姬,让自己变得更加漂亮,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她只能像一朵菟丝花一样,辗转依附于一个男人又一个男人。 而以色侍人,又能维持到几时?哪怕她能一直漂亮,又能如何呢?那些娶了天仙公主的男人,照样有管不住自己第三条腿的。 但她不明白,也不理解。 如果这样的能力能成为她利用别人、让自己不断往上爬的手段也就算了,但是她没有,他的母亲有一个与现实格格不入的天真性格,只认真在憧憬着一场又一场的爱情。 却一次次如灯蛾扑火,相信了那些嘴上说爱她,实则只是馋她身子的渣男画饼。 她渴望被爱,渴望被所有人喜欢,就这么渴望了一辈子,但直至自己病死,最后身边还是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陪伴。 直至濒死,她还是那么好看,阳光就像是为她塑了一层金身,让她整个人能都如宝石一样闪闪发亮,她好像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命运,又好像完全没有,她在最后只是虚弱而又执着的问他:“生生,阿娘好看吗?你喜欢阿娘吗?” 年幼的夏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觉得如果阿娘没有觉醒这份血脉就好了,也许她就不会有这样的人生了。 是她的血脉害了她。 但教主却在听到长大后的夏生这么说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手揉了揉他的卷发道:“你不是不喜欢她,你只是觉得比起自己的喜欢,你更希望你的阿娘能够自己先喜欢上自己。” “觉醒什么血脉不是你阿娘能够决定的,在这方面她并没有错,她唯一错的大概只是如何使用这份力量。” 前教主总说血脉力量是邪恶的。 但新教主却说,没有什么是天生邪恶的,血脉力量就像刀枪剑戟,只是一种工具,决定了工具用途的终究还是人。是用工具伤害别人,伤害自己,还是举起工具保护弱小、保护自己所爱之人,不过全在掌控者的一念之间。 所以,杀死所有的血脉觉醒者是没有用的,就像你毁了所有的武器也不能阻止战争。真正需要被改变、被教化的,是人心,是人本身的观念与想法。 “全天下有多少人?我们能改变的过来吗?”夏生这样问教主。 教主诚实的摇了摇头,他说:“我不知道,但能改变一个是一个,别管能不能成功,总要先去尝试。” 夏生觉得新教主比他到处渴望得到别人喜欢的阿娘还疯、还可笑,他竟然想去赌人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像当初所有人都抛弃了他的阿娘,只有他选择了留下,他最后也还是选择了留在教主身边。 他是说,新教主的身体看起来就很不好,据说他在此之前生过一场差点死去的大病,如今看起来也像是随时都会死去,如果他不照顾他,那么谁来呢? 夏生本已下定决心,哪怕牺牲自己,也要帮助生病的教主从平康坊突围。 可不断咳嗽的教主却拦住了他,让他冷静下来,试着去相信一下这次负责查案的太子和太子妃,他们一定会换他们一个清白的。 因为教主就在这么相信着的。 夏生不明白教主为什么会相信这个除了血脉没有觉醒外就再无任何优点、对外的风评和口碑都很差劲的太子,以及看起来就没什么用的太子妃,但既然教主这么说了,他就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了。 因为与其说夏生是来帮助破案的,不如说他是来积极引导他们走向最终答案的。 就在昨晚,他们教主已经差不多锁定了怀疑目标。 太子调查的方向没有错,凶手就是和吴程二人有仇、昔日被他们害了的生意对手,他们如今就在吴家,是和夏生、谢兰芝一样的宾客。 只不过案发时太子并不在现场,没能看到事发时现场众人各异的表情。而他们教主就不一样了,在人人都在恐慌平凡之众再次开始作案的时候,他精准捕捉到了有那么几个人的表情非常古怪。 他们虽然看上去也很害怕,在人群中瑟瑟发抖。 但最初张口是“平凡之众”、是“三更死”这样的言论,就来出自他们之口,他们看上去慌乱,可扣帽子扣的却十分精准,就好像在故意把大众的焦点往某个特定的方向引导。 这也是夏生如今超大声在对太子和太子妃说的:“哦呀哦呀,说起来真是奇怪啊,这几位掌柜的证词,和他们当时的表现完全不同呢。” 这话的表演痕迹之重,重到了谢兰芝都有点看不过去的程度。 他小声和沈里叨叨:“他是个傻子,还是他以为我们是傻子?” 反正你别管谁是傻子吧,朝廷派来检测血脉觉醒的人已经到了,这人的力量比较特别,他能够检测到某地是否有人使用过血脉觉醒,甚至可以具体到某天某个时辰乃至是某一些人,当然,只是一个大概,并不算特别精准。 老皇帝虽然还在觉得是毒杀,但在闻时颂派人去据理力争之后,也觉得如果存在这种像毒杀一样的血脉力量也很有危险,防不胜防,还是一并彻查吧。这才恩准派来了特殊人才。 对方也确实专业,很快就给出了结果。 当日吴家及附近,确实有血脉力量使用过的痕迹。并且他能分出来是在凶杀案之前使用的,还是凶杀案之后使用的。 凶杀案之后的就不说了,凶杀案之前的每个人都要交待清楚自己的力量是什么,都用来干什么了,为什么在那个时间段使用。 在加上夏生提供的方向,他们一共找到了朱秦尤许四组人。 朱掌柜是个干瘦的老头,精神浑浊,佝偻着背,身边常年有个老管家跟随。朱老爷子其实已经回家享清福好些年了,直至儿子成为吴程的竞争对手,被暗害,他才重新出山,再次接手了家里日薄西山的生意。 他说:“我就是个普通人,案件发生时,我在凉亭,没有在宴会上,我只是送给了吴郎君一个香囊,你们也检查过无数次了,这香囊真的就是普通的香囊,没有任何问题。我送礼都送出错了吗?” 秦掌柜是个一看就很精明的女掌柜,眼角向上,非常凌厉,一看就很不好说话的那一种。她看起来和吴程二人只是生意关系。但洪梁查到,她的妹妹妹夫是吴程的供销商之一,两人被逼得男的自杀,女的疯了。 她说:“我确实觉醒了血脉,也在宴会上用了,但我离程见是最远的,我的血脉力量只是能告诉别人我在哪里,根本没有杀伤性。我妹妹疯了,我需要随时告诉她,我在这里,我还活着,不要害怕。” 尤掌柜是一对父女,父亲是个普通人,女儿小小年纪就觉醒了血脉,但她一直在发烧,据说是因为被这次的案件吓的。他们的生意已经被逼的要活不下去了,这次是来吴程见求饶,希望他们能开恩,放他们全家一条生路。 尤掌柜说:“囡囡的血脉力量是没有伤害性的,她当时吵着要去外面的庭院看花,我们就离开了宴会。她想逗小鸟,才用了血脉力量,仅此而已。” 许掌柜是一个残疾人,是四个掌柜里生意情况最好的,因为一开始就搭上了吴程二人的顺风车,只是他最好的朋友被吴程二人害死了,也就是朱老爷子的儿子,这两位看起来甚至有点仇怨,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许掌柜说:“我也就是个普通人,还少了个手,和两位公子也没有仇,甚至还要仰仗他们活呢。我当时喊平凡之众,是因为我经历过,我的手就是当时断的,我的族兄是血脉觉醒者,被平凡之众杀了,就在我的眼前,我当然会下意识以为这次也是平凡之众干的。” 这简直就是一个苦主联盟。 听起来每一个人都很不容易,遭遇过人间惨剧一样的被害过往。 但…… 平凡之众也不容易,至少夏生觉得他们这个已经和过去不同的平凡之众不容易,如果不是这口锅实在是太沉,他们背不动,以他们教主殉道者一样的性格,说不定真会因为他们而保持沉默。 可夏生是不会沉默的,不是他们做的,就不是他们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就能结束这个案子了,感天动地~ 第76章 入主东宫第七十六天: 在洪梁核实两个血脉觉醒者的力量是否符合他们所述的时候,沈里已经一步步挪到了夏生的旁边,戳了戳这只中西合资的金毛犬。 卷毛低头,态度还是很不错的:“殿下有何吩咐?” “检查还要一段时间,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吴府,不如顺路去看看你的兄长吧。”沈里懒得搞语言艺术,直接提出了要求。这就是当太子妃的好处了,在这个封建社会,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拒绝他的要求。 以防万一,沈里还早早就让亲卫暗中看着夏生的动作了,防止他通过奇奇怪怪的血脉手段往外传递消息,沈里今天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见到夏生那位神秘的哥哥。 准确的说是让闻时颂去见见,看看对方的角色面板上写了什么。 夏生心下一惊,因为显而易见的,他的“兄长”就是他们教主啊,他不知道沈里这是单纯突发奇想的关心,还是已经气了什么怀疑,正在对他展开试探。 而不管自己心里想了怎么样曲折的一圈,明面上夏生都需要第一时间挂上灿烂的笑容,给出回应:“我阿兄要是知道太子妃想见他,一定会倍感荣幸。只是他如今身体不适,您千金之躯,若被我阿兄不小心过了病气,我们实在是难辞其咎啊。” 翻译过来就是:不是我们不想见你,是怕把你也传染病了,所以婉拒了哈。 “没事。”沈里根本不容拒绝,“我带了大夫。”之前夏生说他兄长病了的时候,沈里就准备好要带上望仙楼的大夫了,“别看他只是酒楼的大夫,说不定医术比吴府的府医都要厉害呢,我们快走吧,你难道不想你兄长好的快一点吗?” 夏生肯定想啊,他们教主是真病了,想一想如果能让大夫看看好像确实挺好,只是:“太子殿下也去吗?” 夏生震惊看向沈里身后不知道何时出现的闻时颂,你们这样真的很有问题啊。 闻时颂回答的更是直白,他居高临下的撇了眼夏生,情绪看起来就十分不爽,因为夏生过于与众不同的发色,沈里已经下意识看了他好几回了,金色头发了不起吗?像枯草似的:“因为你也没有完全洗脱嫌疑,我们正好找你兄长问问。” 太子把怀疑说在了明处,夏生根本没有办法反驳。 最终,他们还是一起走到了夏生兄弟暂时住下的客院,吴家老爷子不愧是位同左相的实力派,财大气粗,出手阔绰,整个吴府建的十分宽阔,哪怕是那一日的宾客暂时都住在了吴家,客人们被安排的住所也并不逼仄。 夏家两个兄弟和另外两户商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每家都能分到一个门阔三间的房子,因为兄长身体不好,还特殊照顾给了坐北朝南的上房。 只是在夏生上前敲门,小声用看似是在打招呼、实则一口气说明了所有情况的声音说“阿兄,我们来吴府查案,太子、太子妃两位殿下听说您病了,正好就带了大夫来看看您”,说完之后,夏生又敲了好几遍的门,里面却始终没有回应。 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直棂窗下是有一道黑色剪影的,只是那影子看起来毫无动作之意。 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在想焦急的想不见面的对策,还是对方根本就不在里面。 但可以肯定的是,闻时颂并没有多少耐心,他就像个土匪似的,给了亲卫头领一个眼神,对方领命,对夏生抱拳的一句“得罪了”之后,就带队踹开了客房那面并不算牢固的双扇门。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件水云纹的衣衫在窗下的衣桁上挂着,风吹过,袖袍发出了猎猎之响,就仿佛在对闻时颂和沈里戏谑的眨眼。 夏生看起来也很震惊,赶忙对着盛怒的太子解释:“我阿兄绝无戏弄之意,也许只是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这个时候,有金吾卫一路从大门外跑了进来,着急忙慌的禀报:“殿下,殿下,平康坊的东南角走水了!” 如今整个平康坊都是封闭的,朝廷重兵把守,只许进不许出,若大火不熄,火势蔓延开来,坊内将不堪设想。 “还请殿下拿个主意。” 太子殿下能拿什么主意呢?赶紧去救火啊!大启的每个坊市之内的武侯铺,不仅是派出所,同时也是消防队。 他们有专门储水的皮质袋子,使劲挤压,便可以从竹筒中将水喷射而出,有点像是现代的呲水枪。一般金吾卫夜间巡逻时看到某处起了火势,就会在第一时间将其扑灭。如今是白天,因为没有了源源不断的客流量,大家都去查案了,反而巡街的频率下降,直至火势大起,才终于被人发现。 夏生也不知道是为了引走众人,还是真心实意的帮忙,他说:“我兄长大概是去找逍遥子救火了,我们也一起去吧。” “逍遥子是谁?”闻时颂的关注点是人。 “他一个人就能救火?”水系异能?沈里满脑子都是二娃吐水,他在宫里就见过,对方只负责给老皇帝救火。 “差不多,但不太一样。”夏生一边疾走赶路,一边给沈里解释,“逍遥子是个云游的道士,我和兄长认识他也是机缘巧合,事实上,他和大多数的商人都认识,因为他可以隔空运货。” 这位逍遥道人能把甲地的东西直接凭空运到乙地。 沈里懂了,传送异能。 而既然能送东西,那自然也能送水,直接把池塘里的水运到起火地方,从天而降肯定能够瞬间浇灭大火。 “我那日来吴府之前,正好在平康坊附近看到了他,他应该也是来做生意的,我听到他说,他最近暂时就都会借住在坊东废弃的道观里,如果有需要,都可以去道观找他。”夏生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只是他当时正在和朱掌柜聊天,我就没有上前打招呼。” 朱掌柜便是朱秦尤许四个嫌疑人中的一个,最年迈的那个。 夏生说着说着就愣住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正是逍遥子给了朱掌柜那个苏绣锦囊,一个普普通通的锦囊,放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引起怀疑,但再一联想他们今日所查之事,这就很有问题了啊。他们神神秘秘的交易一个锦囊做什么? 在想一想逍遥子的能力…… 夏生心下飞快思索,面上却没有丝毫暴露,只是介绍着逍遥子能力的一些条件与制约。等他们赶去道观时,他们才发现这里正是平康坊起火的地方。 就在他们一行人拐过街角,能远远看见这座老式的纯木制道观时,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背影十分高大的男子,就这么走进了火里。火舌卷过他被吹起的长发,就宛如锦缎一般。 沈里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可夏生却一下子像是疯了一样,开始朝着大火狂奔而去,再关不上更多。 沈里和闻时颂相视一眼,本来沈里还觉得那个背影好像有点眼熟,又死活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如今看夏生的样子,只能下意识的觉得那大概就是逍遥子。看起来夏生和逍遥子的关系不只是生意关系那么简单啊,他看起来都快疯了。 夏生能不疯吗?那进去的根本不是逍遥子,而是他们教主啊! 他们教主就这么走进了火里? 有什么事不能让他来? 赶在夏生彻底失去理智,喊出声之前,很快的,就又有两个人从大火里跑了出来,身上的衣衫看上去有些狼狈,一男一女,就宛如他们刚刚是冲进去救火,如今又被火势逼退了出来。 道观有两个门,金吾卫如今都在另外一个门救火,这边只有普通的热心群众,现场乱糟糟的都在救火。 夏生彻底懵了。 但其中那个高大的男人却已经二话不说就一把就抱住了夏生道:“我的好弟弟,你终于来了?” 夏生也很快配合了起来:“阿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闻时颂却眯起了眼,因为对方的角色面板上明晃晃的写着——平凡之众右护法之夫。 他旁边微胖的女人就不用说了,平凡之众的右护法。 两人不知道从何而来,身上的衣服穿的真的是十分不对劲儿,男的羞赧,女的反而大方许多,她解释说:“我们在救人,你的那个朋友不是在里面吗?” 夏生赶忙点点头:“是的,逍遥子还在里面,你们救下他了吗?” 两人齐齐摇头,面露遗憾,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可就是哪里让沈里说不上来的奇怪。闻时颂却已经扯了扯嘴角,在火势熄灭,有人在里面发现了已经成为黑炭的躯骸之后,就对沈里说:“不用看了,结案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闻时颂就毫不犹豫的转身拉着沈里的走了,没有丝毫的停顿。 所有人都愣住在了原地,只有沈里跟着闻时颂走了,在路上问他:“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就破案了?” “一切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对沈里,闻时颂总是拥有无限的耐心,他给沈里梳理了几个关键信息。 已知: 一、夏生的朋友逍遥子能够帮人运送东西,但需要知道准确的地点,一丝一毫不能差,也需要等价交换,一斤一两不能少。 二、妹妹疯了的秦掌柜可以随时随地报告自己的位置。 而现在这屋子里有说不清楚到底是几人的残骸,大概率能拼凑出两到三个吧,如果闻时颂没有判断错的话。 沈里还是有点似懂非懂:“你是说,能交换两地的东西,也能交换两地的人?” 闻时颂回了沈里一句让人头皮发麻的话:“亦或者交换人的一部分。” 沈里:“!!!” 只交换五脏六腑的一半,每一个器官的一半,交换之后,那可就没有办法再重新接在一起了。一个一个换下去,和五脏六腑碎裂而亡的效果,是不是特别像? 沈里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可、可这样做的话,被交换的人也活不下去了呀,逍遥子交换的一个前提条件不是交换者必须心甘情愿。”被交换者不需要同意,但交换的人需要心甘情愿。 一直没有说话,但其实始终存在的谢兰芝终于弱弱表示:“如果有天我的家人死了,需要我用我的死才能复仇,我也会选择牺牲我自己的。” 沈里试着带入了一下,如果老皇帝为了夺权害死了他阿姊……别说了已经在生气了,总之,沈里一下子就理解了。 闻时颂反倒是生气了,因为不管沈里带入的是谁死了,这个人肯定不是他,哪怕是他,他也不会希望沈里为了帮他复仇而赴死:“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你为对方去死,你谁都重要,明白吗?!” 冷脸太子再次上线。 超会哄人的小沈同学表示:“我知道,因为我有你啊,你总能帮我报仇!” 闻时颂虽然很努力还想假装自己生气,但还是很快就解释完了他理解的整个案子——根本没有什么特定的凶手,不过是一场集体犯罪。 两两一组。 秦掌柜和许掌柜一组,在宴会现场。 秦掌柜负责定位程三的位置,许掌柜则负责喊出平凡之众和三更死这两个关键信息。 朱老爷子则和尤家父女一组,他们在外面。 朱老爷子在花园里给了吴三的锦囊,估计也是定位用的,至于为什么他们没有在锦囊里找到线索,那肯定是因为尤家的那个小女孩了,她的血脉力量也许是无害的,但如果锦囊里是被施加的血脉力量,她用自己的力量去覆盖其他力量的存在是很容易的,解释起来一如他父亲说的,我带女儿去后院逗鸟。 沈里彻底懂了,这就是《东方快车谋杀案》的变体啊,每个人都做了一些什么,每个人都是凶手,但每个人又没有办法单独完成整个案子,那他们就能够洗清嫌疑。 “当然,这仅限于我个人的小小猜想,我们这辈子也没办法拿到证据了。”闻时颂看起来真的很不爽。 “因为这场大火吗?”里面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应该是早就已经为家人复仇而牺牲的人,这场大火就是为了掩盖他们的死相和吴程二人一模一样。 甚至也许做这件事的逍遥子也死了。 案子到此为止。 “那个逍遥子肯定没死。”闻时颂摇了摇头。 “为什么这么说?”沈里一愣。 “他又不需要报仇,只是做个生意。”闻时颂看了看夏生所在的方向,“还记得吗?大火中跑出来了两个人。” 虽然其中那个男的自称是夏生的兄长,但闻时颂已经看到了,他只是右护法的丈夫。他们是突然出现的,以前并不在平康坊内。 等价交换,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也肯定要消失两个人。消失的是哪两个人呢?还真是好难猜啊。闻时颂阴阳怪气。 沈里:“!”逍遥子和教主!!! 艹,还是让他跑了! *** 京郊青山绿水的山头之上,体弱多病的教主正在不断咳嗽着,仿佛都快要把肺都咳出来了,一脸灰的逍遥子正一边帮他拍背,一边说:“你真是个疯子,虽然我很感谢你给我提供了这条可以让所有人万全的活路方式,可一旦失败,我们就真的要死在大火里了啊。” 摘去面具的教主还在咳嗽,眼尾一片潮红,也挡不住他如玉的面容,他说:“但我们成功了啊,放心吧,我对死里逃生很有经验的。” “道长,你想好接下来的去处了吗?” “如果没有,我有一个小小的组织,专门帮助这天下的受苦之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我写清楚了,呜呜,我对探案就属于人菜而瘾大,每次写大纲的时候都很上头,特别想写探案剧情,但真开始写了吧……又总怕写不好,大家见谅,呜呜,无论如何,这个副本结束了,下面就要进行最后一个副本啦,我们里里也快恢复记忆了。 第77章 入主东宫第七十七天: 案子接下来会如何发展,那沈里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沈里要找的反派教主已经提桶跑路,闻时颂根本不可能再待在平康坊浪费时间,当天就带着沈里走人了。他们本来也要带走谢兰芝的,但谢兰芝死活非要陪着暂时还不能从武侯铺放出来的好友,闻时颂也就随他去了。 不过,见沈里后面回到东宫之后还是很关注吴程的案子,闻时颂也就多帮他留意了一下,并在数日之后带回了结果。 一如闻时颂当日所说,吴程二人的死亡,最终以颠道逍遥子及两个被吴程害的家破人亡的商人作为凶手而迅速结了案。而鉴于他们仨人均已在大火中畏罪自杀,事情已经被盖棺定论,上报到了刑部,案子基本就到此为止了。 所有的犯罪嫌疑人都被无罪释放,平凡之众的谣言也已经不攻自破。 老皇帝彻底安心了下去,准确的说,是根本就没再关心过这件事。毕竟死亡原因是仇杀,那和英明神武的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哦,也不对,还是有一点点关系的,老皇帝重农抑商的想法更重了。 并再一次下旨强调了朝廷命官不能与民争利的基本政策。 以前还只查官员名下的铺子,现在连官员的直系亲属都一并会被清查,六公主被重点骂了,因为她和她的驸马就是两个钱串子,比起争夺皇位,他俩明显对做生意更感兴趣。六公主加入夺嫡旋涡的唯一原因,就是想等自己说了算之后鼓励远洋贸易,增加商人的话语权。 二公主善武,五皇子善文,而六公主最擅长的就是赚钱。 老皇帝这一道旨意下来,几乎算是砍到了六公主的大动脉,也让其他皇子公主变得没那么舒坦了。 毕竟朝廷给的俸禄是有数的,这些皇子公主想要谋求更多的政治地位,势必要拉拢人才、培养门客,而这些哪一个不需要大量的金钱去维系?也因此,他们以前私下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生意,如今被迫进入寒冬,至少明面上要做切割,那肯定是要不痛快一阵子的。 太子几乎算得上是受影响最小的,因为他一早就信不过他父皇,很多生意都在暗中进行,也因为太子的俸禄是最高的。 这一点还要感谢老皇帝对他皇兄的偏爱,让太子的一切待遇都是超规格的,虽然在闻时颂上位之后,老皇帝已经撤回了大半,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东宫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至于吴程两家信不信服这个凶手已经全死的结果,在朝廷再次紧抓商业这样的大事面前,就变得根本不值一提了。 也不在老皇帝的关心范围内,哪怕涉事其中的是他最为倚重的中书之孙,他至多也就是宽慰了老泪横流的吴中书几句,甚至数落了他为什么要放纵孙子去做生意,老皇帝觉得商人多狡诈,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说真的,沈里在听说了这件事后都是瞠目结舌的,他觉得他已经够没有情商的了,没想到老皇帝还能更胜一筹。 刨去吴三作恶多端、死有余辜这点不提,只说你身边之人的孙子意外死了,你没什么同理心也就算了,还说教上了?真不怕哪天吴老爷子把心一横,彻底跳反到哪个皇子公主的船上? 事实上,吴家一直都有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二公主。 当年抚养二公主到六岁的正是吴家。 二公主也是念及这份香火情的,这些年对吴家多有照拂。就闻时颂的探子所说,吴老爷子为了亲孙子的事,已经求到了二公主门前。 如今又正值老皇帝有意调二公主去北疆和沈青起争夺兵权,二公主已经一力应承下了此事。并给老皇帝写了封情真意切的奏疏,希望自己能够再次帮吴家查查。 老皇帝最近头疼症又发作了,根本不耐烦看那些长字,但也懒得和二公主纠缠,只大手一挥的表示:“既然你想查,那就去查吧。” 还是那句话,他无所谓。既无所谓凶手是谁,也无所谓吴家和二公主要如何没完没了,反正只要不影响到他就行。 二公主得以顺利留在了京城。 不过,虽然是拿吴家的案子当一个借口,但二公主对逍遥子的调查还是挺用心的,因为别的不说,二公主对自己人是真的好。 在这点上,二公主和闻时颂这个神经病弟弟是很相似的,他们的优点是对自己人很好,从不会让属下觉得自己的追随被白白辜负,但他们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对不是自己人的人十分冷漠,甚至可以说是冷酷。 若孝贤太子还活着,二公主和闻时颂说不定反而能和平共处的很好,毕竟按照他俩的这套逻辑,他们如果是一起给孝贤太子“打工”的同事,那就是自己人。 可惜,如今各为其主,他们都想当老大,那就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自己人了。 二公主最近对沈里倒是意外顺眼了不少。 很显然的,她应该是和远在北疆的沈青起达成了什么合作,并且这个合作应该进行的还不错,让二公主开始把沈青起当半个自己人了,她对沈青起的弟弟沈里自然也会爱屋及乌。 当然了,鉴于沈里同时还是她那个讨人厌的弟弟的“老婆”,两人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太多的亲近接触。顶多是远远的遇见了,骄傲的二公主会首先对沈里颔首,不再把他当空气一样无视的走过。 最大的一次释放善意,就是二公主给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在宫外买了一车漂亮的莲灯,路上遇到沈里,就让他也挑了几个喜欢的带走。 闻时颂对此唯一的想法就是阴阳怪气:“那还真巧啊,你们最近总能遇到。” 太子这话不是在针对沈里,而是针对他的二皇姐。他觉得这个女人就是包藏祸心,故意和沈里增加偶遇。就像小时候,在他面前一个样,在他皇兄面前又是一个样。 不是她有病吧? 以前想和他抢皇兄,如今想和他抢老婆??? “……我们会遇到,是因为我最近开始练习跑步了,还记得吗?”沈里不得不伸手在闻时颂的眼前挥了挥,赶在他越想越黑深残之前,将他悬崖勒马的拉了回来。 这里面真的没什么阴谋诡计。 只是以前沈里东宫弘文馆两点一线,每次身边还有闻时颂接送,除了正殿隔壁还在上学的皇子公主,他几乎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大启闻氏的其他成员。 但他的好朋友小颜夫子不是帮他开始招揽“生意”了吗? 并且真的招揽上了一个潜力股。 对方是杨侯爷的独女,名唤了之。杨了之自小孔武有力,生的高大,是个典型的北方姑娘,又高又白,看上去就十分壮实。别人是小娘子,她是大女人的那种壮实。 就杨娘子说,她最佩服的就是太子妃当大将军的阿姊沈青起,一心想要效仿沈青起去边疆守卫国门,报效祖国。 奈何她武功再高,也只是个普通人,去了军中无法爬到高位,被爹娘摆事实讲道理的拦了下来。 他们不是反对她从军,只是想她有个更光明的未来。 听说沈里能帮人觉醒血脉之后,杨娘子就第一时间找上了颜仲卿。虽然人人都和她说,她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觉醒血脉,可她真的很急。 况且,她还认识颜仲卿,有这个关系不用更待何时? 准确的说,杨了之是颜仲卿以前的追求者之一,她真的很喜欢颜仲卿……的脸,奈何妾有情郎无意,杨了之也就大大方方的放手了,毕竟全天下好看的男人多了去了,她又不是非要这一个不可。因为过于潇洒,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帮帮我。”杨娘子如是说。 颜仲卿差点一口老白茶喷出,咱俩能有什么情分?我第一时间就拒绝了你啊,你这样平白污人清白,你爹是不会放过我的:“收回你的话——” “我不!” “——我就帮你。” “得咧,我们的关系多纯洁啊。不对,我们以前认识吗?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啊,你只是一个能帮我介绍太子妃的好心人。”杨娘子也算得上是非常识时务了。 哪怕没有杨娘子的“威胁”,颜仲卿也是打算帮她的。 因为…… “杨了之虽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人品十分过硬。杨侯爷家也是家风清正,和所有的势力都没有太深的牵扯,又都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一言以蔽之,是个非常适合被拉拢的对象。 杨侯爷对妻女的喜欢全京皆知,因为见妻子走了一遭生育的鬼门关,杨侯爷就死活不愿意再让妻子生第二个孩子,哪怕两人只有一个女儿,也是爱若珍宝。 “得了杨家,就等于得到了整个麒麟卫。” 杨侯爷是武将出身,手上掌握着大启十六卫之一的麒麟卫。麒麟卫在战斗力上,是少数能够和北疆的啸铁卫相抗衡的卫队之一。 沈里不懂这些,只懂他的好朋友颜仲卿是个聪明人,听聪明人的总没错。 而且,要不是有闻时颂和颜仲卿拦着,以沈里的性格,他有条件的话,说不定能给全世界都觉醒了,根本无所谓自己能够从中得到什么。 沈里本来是很愿意帮忙的,但在见了杨了之一面之后反而有点后悔了…… “为什么?因为我盯着你多看了一会儿吗?”杨娘子真的很颜控,看见好看的人就走不动道的那种,“我道歉还不行吗?” 她这个人除了颜控外,还超级能屈能伸。 沈里赶忙摇头:“不是。” 他针对的不是她,而是她的觉醒条件啊啊啊啊啊。 沈里之前还以为遇到颜仲卿这种背书的条件已经是最变态的了,哪里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给杨了之觉醒的条件,除了最基本的那些要送花里胡哨的东西外,最重要的是…… 还需要沈里跑够多少里程数。 他又不是汽车,他要什么里程数?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真是够了! 比让一个学渣背书更绝望的,就是让一个四肢不勤的人每天坚持跑步,背书还能作弊,跑步要怎么做? 沈里已经让闻时颂抱着他试过了,别人带他跑是没有用的,只能自己跑。 真的,那一刻沈里都想退钱了,他甚至愿意十倍奉还,让杨家另请高明,他真的跑不了,跑不了一点! 但最后沈里还是开始跑步了。 别问他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呢,杨娘子真的是个好人啊,她现在每天都会来宫里陪沈里跑步:“虽然我没有办法减轻你的痛苦,但我至少我可以陪你一起。” 打败一个人的,永远只会是一颗真诚的心。 面对这样够意思的朋友,沈里怎么可能拒绝的了嘛。沈里只能安慰自己,就当遛猫遛狗,顺便强身健体了。反正滚灯和彪子老大每天跑的都可开心啦。 为了增加沈里对跑步的新鲜感,杨了之还提出了每天更换跑步路线的主意。你别说,虽然跑步依旧痛苦,但每天看见的景色不一样,沈里的心情好歹有了一些改善,虽然改的很有限吧。但总之沈里的活动范围扩大了,自然也就增加了偶遇其他人的概率。 二公主,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公主…… 这里是皇宫,也是闻氏的家—— 沈里死活想不起来这是谁和他说的了,反正很自然而然的,这话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耳边,对方说——里里,在家里看见谁都不应该觉得奇怪呀。 第78章 入主东宫第七十八天: 不对! 那句话的原话应该是,我们在家里看见谁都不应该奇怪,於菟,去给你二皇姐和三皇兄道歉。 结合语境,沈里觉得说这话的人应该是先太子。 虽然他暂时也还没有想明白先太子对闻时颂说的话为什么会被他知道。沈里一度甚至以为这是他的臆想,还专门去和闻时颂求证了一下。 闻时颂在听到这句话时,看向沈里的眼神别提多古怪了,就好像在说“我还以为……”,他到底以为了什么,沈里不得而知,沈里最后只在最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肯定了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属于穿越而来的他本不该拥有的记忆。 就像他之前看见清河公主给小时候的他和闻时颂在夜幕下放烟花一样。 当时的他只会把这理解为游戏的过场cg,但如今上过心眼子练习的他已经不一样了。他梳理了好几个方向,并最终确定了最有可能的三种原理。 一、这是他游戏面板金手指带来的附加效果,触发关键词,就会有概率看到相关剧情; 二、他在现代其实看过这些游戏pv,只是穿越的时候忘记了,以为自己没看过。 三、他其实不是才穿越的,他只是因为觉醒后遗症而失去了在古代的这十几年记忆,误以为自己刚刚穿越。 怀疑方向有了,下一步就是逐一求证了。 沈里目前比较倾向的是第一种和第三种可能。 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晚上沈里就再次做起了与过去有关的梦。梦里是在一个十分炎热的夏季,蝉鸣聒噪,烘炉倒悬,仿佛连风吹来的都是滚滚热浪,目之所及的景色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扭曲变形的水纹。 热到沈小里和闻小颂都拥有了一段难得的和平共处期,因为沈里每天热的只想抱着竹夫人,在冰鉴旁降温,根本没精力和闻时颂“战斗”。 而闻时颂也是差不多的状态,衣着清凉的坐在凉席上,同在一殿之内,却和沈里隔了有八丈远,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只这么一南一北的看着沈里,两人一起保持低耗状态,打发着每天不知所谓的时间。 孝贤太子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学习监国了,每天忙的不可开交。一开始还很担心这两小的搞事,没想到竟肉如此乖巧,让他差点感动哭了。 为什么是太子监国呢? 当然是因为老皇帝带着一众嫔妃跑去清凉山上的行宫避暑了啊,只有沈小里和闻小颂很够意思的选择了陪太子哥哥留在炎热的雍畿,留在宛如蒸笼的皇宫。 太子已经答应他们了,等皇帝从行宫回来,他不忙了,就带他们也出去玩一下。 其实就闻时颂来看,如今这样只有他们仨和母后在的皇宫也挺好,他根本不羡慕别人能出去玩,甚至很庆幸他们终于走了,带走了让他觉得心烦的聒噪。 长大之后再回看这一段,闻时颂才意识到了这也是他母后的良苦用心之一,为了帮他重新融入这个家,不再对皇宫有客居感,他母后真的是用尽了手段。 而这个趁着大家离开,皇宫的主人——除了不受宠的低分位嫔妃外——几乎只有她和大儿子以及沈里的方法,就很是不错。 至少闻时颂确实是在那个夏天才开始真正的接受皇宫也是他的家的想法的。 只不过闻时颂这人的心眼属实有点小,在圈定自己的地盘之后,就再容不下其他人了,他只觉得这里是他母后、皇兄,以及……沈里的家。 连陌生的父皇都不应该住在这里,那会让他有一种领地被侵犯的感觉,会很不舒服。 这也就导致了当二公主和三皇子突然回来时,小从小大就是个混世魔王、根本没学过好好说话的闻时颂脱口而出:“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二公主和三皇子并没有跟着老皇帝去避暑,因为从去年开始,他们就跟着十六卫之一的衔蝉卫去外地训练了。二公主是真心喜欢这段从军生涯,三皇子却是叫苦连天,但不管他们是喜欢还是讨厌,他们都只能一直待在军营里,连过年都没能回京。 闻时颂去年过年回宫的时候,也根本没见过自己的二皇姐和三皇兄,这个时候是真的不认识他们。 当然,哪怕他见过,大概此时对他们的敌视也不会少,也得亏他不是狸奴,不然现在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 被晒的黝黑的三皇子当下就和闻时颂吵了起来,像两只斗志昂扬的公鸡。 二公主的表情就要复杂的多,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刺痛。因为她已经认出了眼前穿的金尊玉贵的小孩,就是皇后娘娘所出的另外一个嫡子,应该是过年才被接回来的皇弟闻时颂。他们母子的外貌那样相似,只是出现在皇后娘娘脸上是温和宽容,在闻时颂脸上却是傲慢自持。 闻时颂仿佛天生就拥有一种旁人学都学不来的配得感,他不会觉得这里是皇宫,所以他规行矩步都需要小心翼翼,需要字字斟酌。 同样都是在宫外长大的,她和闻时颂却是天壤之别。 大概他们确实是不一样的吧。 他阿娘是中宫皇后,阿兄是当朝太子,而自己呢?二公主想,她的母妃当年只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婢女。 他们天生的底气就是不一样的。 直至太子出现,毫不客气的一巴掌就拍到了熊弟弟的后脑勺上,那声音是如此清脆,脆到所有人下意识的俱是一愣。 对于沈里来说,太子哥哥总是温柔的,充满耐心的,是他全世界最好的小伙伴!但对于闻时颂来说,他皇兄就没有那么……美好了,至少该动手的时候他绝不会手软。当然,也是因为闻时颂有时候真的太皮了,和乖的不行的沈里完全是两个物种。孝贤太子觉得自己这是因材施教。 闻时颂被皇兄打了之后也不哭,只倔强捂着自己的脑袋,很是不服气的往回瞪。 孝贤太子一手正在给热坏了的沈里扇着折扇,一手用来戳了戳弟弟的大脑门:“看什么看?说你还不服气?这是你二姐和三哥,他们回自己家,还需要经过你同意吗?” 后面发生了什么,沈里就不知道,因为梦醒了。 他最后残存的记忆只剩下了零星的一些什么闻时颂生气的大喊“皇兄你偏心”就跑远的背影,以及二公主略显微红的眼角,当然,还有三皇子傻到钝感力十足的得意模样。他根本没什么被闻时颂那话伤到的刺痛,只有自己有太子哥哥“偏袒”的得意。 天亮了,沈里也没空再继续深想,因为他又开始跑步了,呜呜,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沈里就这么跑过了春闱,跑过了放榜,甚至都快要跑到殿试了,缺少的公里数仍稳的就像沈里的学渣作业,丝毫不见什么长进。 闻时颂都服了,怎么会有人能这么“稳重”的,哪怕他再沈里,也在吃饭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贱,他说:“除了这些学术垃圾,你每天还有什么新的收获吗?” “学术垃圾”这个词也是闻时颂跟沈里学来的,他听后简直惊为天人,并迅速举一反三,把那些除了上奏请安就没其他事的折子统一称为了政务垃圾。 沈里正在吃甜汤,红豆汤与绿豆汤的两参,别问这样好不好吃,反正沈里喜欢。琥珀如蜜蜡一般的汤里,还有各式各样的小料,莲子、粉粿、芋圆、珍珠、紫薯块,甚至还有一大勺的豆花,一口下去就像喝粥一样满足。 沈里喝奶茶不喜欢放小料,但喝这种甜汤的时候却非常喜欢。 等喝完了自己的,沈里才一边擦嘴,一边理直气壮的回:“我收获大了,我充分了解了你的兄弟姐妹。” 沈里真的是各种偶遇皇子公主。 脑子不好的三皇子每次看见沈里狼狈的奔跑,还会呲着大牙直乐,嘲笑就嘲笑着明面上;过去因为血脉力量而异常骄傲的四皇子却行色匆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程家的打击;五皇子和六公主倒是每次看见沈里都有笑模样,就是分不清是客套还是什么;反正二公主是唯一给了沈里一盏灯,并对他说“去玩吧”的人…… 还有其他各有特色的龙子龙女们。 总之,沈里对闻时颂发自肺腑的感慨:“他们都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有可能这人长大了,改变了很多,但内心深处他们始终还有一块地方是小时候的自己。如果可以,他们未必这么想斗下去。只是这个朝堂就像是有毒一样,会吞噬每一个年少肆意的人,非要把对方同化成跟自己一样的怪物才能心满意足。 闻时颂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那你可不熟悉吗?你和我哥天下第一好的时候,他们也想和我哥天下第一好。 天天围着我哥团团转,你们能不熟吗? 他爹的这帮子子女,也不是一开始就掐的死去活来的,毕竟他们都是从宫外回来的,每个人在刚刚踏入宫门的时候都有一种忐忑不安的客居感,大哥别笑二哥,大家都一样。 是孝贤太子笑着对他们所有人伸出了友善之手,他总会说:“别怕,这是里里,而我是你的大哥,在家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 在先太子口中,这里不是皇宫,是他们的家,而他也不是太子,是他们所有人的大哥。 说实话,对先太子独一无二的待遇,他们嫉妒吗?那肯定嫉妒啊。 可…… 先太子这个大哥真的很好、很好啊,你要如何去嫉妒一个这么好又对你很好的人呢?但凡不是心理变态,好吧,哪怕是心理变态,大概也很难不对先太子心悦诚服吧? 他们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把彼此当做家人。 可那丝毫不影响他们都把孝贤太子当做自己的家人。 第79章 入主东宫第七十九天: “所以呢?”闻时颂这样问沈里道,他双手环胸,眸色暗沉,“发现了他们当年其实都和我皇兄关系不错,又能怎么样呢?”我皇兄已经死了,你又不可能把死人复活。 沈里还没意识到闻时颂此时已经很不爽了,只迫不及待想分享自己刚刚一闪而过的好主意:“我知道,但是……” “而且我也不想模仿我的皇兄,我不想成为他。”闻时颂鲜少有这么不客气直接打断沈里的时候,只除了一件事,就是讨论到与他皇兄有关的话题时。即便这么说完了,他也不后悔,就像小时候一样梗着脖子,天生犟种,“我知道我,我也只会是我。”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永远不可能成为我皇兄,才能只看到我呢? 闻时颂知道他可以复刻皇兄的捷径,甚至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皇兄模仿的很好。但如果他真那么做了,那他就不是他了,他宁可和他那些烦人的手足们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愿意成为孝贤太子第二。 “死心吧,你喜欢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活过来!” 这气急了的话一说完,沈里和闻时颂都愣住了。尤其是闻时颂,他甚至不敢去看沈里,只敢硬邦邦的站在原地,等着由生气的沈里主动发出的疾风骤雨。 毫无疑问沈里一定会生气的,闻时颂也知道他说的有点过了。 过去每次涉及到他皇兄死亡的话题,最终都会以他俩的不欢而散作为结尾,可他还是觉得他有必要一遍遍提醒沈里,我皇兄已经死了,你再喜欢他也没用。即便这样的一次次重复同时也在伤害着闻时颂他自己,他也觉得这样的刺痛挺好的,是他应得的。 太子殿下就这么等啊等,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始终没能等来那份熟悉的争执,只等来了一勺甜汤,又冰又甜,沁人心脾。 那是闻时颂碗里的红豆沙,他一口还没动过,因为他当时一心只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推给沈里。沈里每次嘴上说着要控糖,甜品只吃一份就好,但他永远不可能真的只满足于那一份。闻时颂总能卡在沈里最心痒难耐的时间点,把自己那份推到沈里的嘴边,并摆出一副“我不喜欢吃这种甜腻东西”的嫌弃表情,给了沈里一个完美的再吃一份的借口。 这一回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复刻这份“孔融让梨”,就已经先吵了起来。 沈里其实也挺生气的,他不知道闻时颂这神经病又在发什么疯,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闻时颂碗里的甜汤作为报复。然后,沈里才想起来闻时颂好像挺讨厌吃甜点的,真正报复的方式应该是让对方喝啊! 沈里事后复盘,觉得自己当时真的是被气糊涂了,脑子完全不转的,真就敢想敢干的舀了一勺塞到了闻时颂的嘴里。 嘴被堵住了,也就没空说那些讨人厌的话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红豆汤真的很好喝,反正闻时颂是个喝爽了,一勺接一勺,彻底浇熄了心底里那点剑拔弩张的怒火。 沈里没话找话:“甜吧?” 闻时颂:“……甜。” 按照以往的剧本,闻时颂这个时候就该说他不爱吃了,他也确实不爱吃太甜的东西,但这可是沈里主动送到他嘴里的。哪怕这个时候沈里直接给他塞了一勺齁到发苦的白糖,他都能闭眼夸这糖砾口感真好。 沈里看着因为甜点而情绪重回平稳的闻时颂,突然顿悟,刚刚是低血压加低血糖了吧?怪不得脾气那么暴躁。 沈里的胆子重回高地,白色的瓷勺不知不觉就调转了方向,自己美美享受了起来。 “你是不是傻?和我说你哥永远不会死而复生,这并不能伤害到我什么,”沈里下意识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这只会让你难受。” 至少得说点什么类似于“你这辈子也无法回到现代”这样的狠话才会伤到我啊。 当然,如果闻时颂真这么“诅咒”沈里,沈里绝对会翻脸的。 闻时颂彻底怔愣在了原地,因为他感受的到沈里是认真的,但正是这份认真,反而让他有点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他以前从没有经历过这种。 连最美好的梦里也想象不到。 沈里则重新开始了刚刚的话题:“你说完了,现在总能轮到我了吧?先说好,我说话的时候,你不许再打断我了,这真的很没礼貌!你有什么意见可以得等我说完之后一起说。”以防万一,沈里还伸手去物理堵住了闻时颂的薄唇,“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们也不是非要往死里斗不可,那我们有没有可能和他们或者他们之中的一些人达成合作呢?” “不是走你皇兄那种让所有人都喜欢他的路子。”说真的,也不知道闻时颂哪里来的自信他能模仿,反正就沈里看,这事绝对行不通,闻时颂根本没那么讨人喜欢。 “我们可以试着走你更擅长、也更适合你的路子——利益交换。” 就好比六公主想当皇帝是因为她想做生意,想发展大启的商业,沈里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想法,他们完全可以去和她谈嘛。如果六公主不相信闻时颂这边给出的承诺,那他们还可以找个类似于觉醒了签订契约血脉的人来,签个什么牢不可破咒。 当然了,这种利益交换不太可能与所有人合作,但是…… “我们先试试嘛,能争取一个是一个。一位伟人说得好,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沈里说完之后,等了半晌,也没等到闻时颂说什么。 他有些诧异,等看过去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用只手在对方的嘴上,而闻时颂这个神经病颇为享受的半依在了暖阁的榻上,还不知所谓的对沈里眨了眨眼。 沈里讪讪收手,又问了一遍:“……你怎么看?” 闻时颂能怎么看呢?他只是问:“你知道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可以先试着去聊聊嘛。” “那如果发现你们所求差异很大呢?” “求同存异。”沈里满脑子都是从现代政治课本上学到的东西。 说实话,闻时颂觉得沈里的想法有一点天真,不是说他的主意不好,而是每个皇子公主都长大了,他们的身边围绕着太多的势力和利益,他们早就已经无法按照本心去做决定了。 沈里这个想法,甚至是与闻时颂最初的计划背道而驰的。 但闻时颂最后说的却是:“那就去试试吧,反正最坏也就是提早和他们打起来,没什么更坏的坏处了。” 虽然很理想主义,可就是沈里啊,他从小跟在他的皇兄身边,学了满脑子没用的爱与和平。 虽然没用,但闻时颂也不讨厌就是了。 闻时颂对自己十分自信,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能成功,那为什么不让沈里去试试呢? 沈里也是个效率奇高的行动派,说要去试试,就真的去试试了,他也没刻意的挑选哪个皇子公主,决定就按照序齿往下来,挨个去试。 第一个便是二公主。 虽然二公主被说服联盟的概率是最小的,也最不可能的。毕竟她和闻时颂之间的冲突是两个人都想当老大,老大只有一个,真的很难求同存异。 但沈里还是先试着接近了二公主。 二公主也是这些皇子公主里最好接近的,毕竟她最近看沈里很顺眼。 这一天二公主正在玄武门后面的校场练武,一手红缨枪耍的虎虎生风,十分努力,也十分用心。 舞到最后,就看沈里像个刚从窝里踱步而出的小动物,一边警惕着这个世界,一边又忍不住好奇的朝她一点点靠近。 和他小时候一样。 二公主其实之前都已经有点忘记沈里小时候什么样了,自从大哥去后,闻时颂成为太子,沈里就很少再像过去那样随意的出入宫闱了,几年过去,大家都长大了,变得渐行渐远。 二公主重新听到沈里的消息,还是他决定要嫁给新太子闻时颂。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在知道到这个消息时是什么感觉,毕竟她那个时候和闻时颂已经“仇人”了,她没有办法很客观的来看待这件事。 毕竟她当时的严重,沈里已经不再只是大哥身后的小尾巴,他是大将军沈青起的弟弟,是沈老将军的孙子,是能把整个啸铁卫当“嫁妆”的人,她真的很难再看到那个本来的他。 他们也在很长一段时间没什么交集,沈里整天都只待在东宫。 直至后来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他们才重新有了接触,二公主惊讶的发现,沈里好像和过去没什么区别,就仿佛旧日温情的时光始终都在那里。这才是二公主对沈里改变态度的主要原因之一,她十分怀念那段过去。 就像沈里小时候语出惊人的那句——那是一段小有遗憾但十分幸福的时光*。 “找我做什么?”二公主收枪,一边朝着沈里迎面走来,一边问。 沈里也不傻,不会一上来就问二公主你有没有什么想要而得不到的,我们有没有可能联手巴拉巴拉。事实上,他和谢兰芝学了一招能迅速拉近两人关系的小技巧,主动“麻烦”别人。用一些并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来请求对方。 “殿试快开始了,您知道吗?” “你也想去凑热闹?”二公主几乎是秒懂,无奈又纵容的一笑。因为同样的话,她的妹妹今天早上才和她说过。二公主一母同胞的妹妹还小,是个竖着总角的小姑娘,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才子佳人,非要学着去殿上看美人。 她还不是帮自己一个人求的,身后跟了一串小公主小皇子,每个人脸上都是“求求了,求求了”的可怜巴巴的表情。 二公主根本拒绝不了。 因为这对于她来说,确实不算个什么事。这一届科举的主持资格,可是她去年好不容易才从四皇子和闻时颂的嘴上撕下来的。 当然,不是二公主亲自主持,而是她手下的礼部侍郎。 科举从吏部到礼部的过度,就是二公主暗中推波助澜的结果。虽然说如今还是两部合办,但礼部明显已经占据了主导位置。 殿试之上,会由老皇帝亲自点出这一科的状元郎,给这个仪式感安排点围观观众还是易如反掌的。 沈里猛猛点头,他也是真的想去看:“不只是我,我还有个表弟……” 真的是和她妹妹替其他皇子公主求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都是撒娇怪。 二公主本想直接答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忍不住逗沈里的:“表弟?你母亲钟氏那边的人?我怎么不记得他们进京了?” “准确的说,是阿兔的表弟,谢兰芝。”沈里老实交代,也算是带着一点试探,“他也想去看,但阿兔不同意,因为他太学考试又考砸了。” 二公主一听这话,立刻就同意了。任何能让闻时颂不痛快的事情,只要是闻时颂反对的,她都会赞成,就是故意在唱反调。 沈里:……我要是说一句,闻时颂觉得你俩肯定无法合作,您有没有可能反其道行之呢? 咳,开个玩笑。 总之,关系这不就拉起来了吗? 就谢兰芝教沈里的,对方答应了帮你,你就可以趁机感谢对方了啊,请人家吃个饭啊什么的,一来二去这不熟起来了吗? 只不过沈里还是有一点点不会操作,谢兰芝说的是事成之后,但沈里直接当下就说:“二皇姐你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要不我……” 二公主却抬手,打断了沈里,因为她还真的有需要沈里的地方。 沈里:“啊?” “吴家的案子,你还有印象吗?”这是二公主这段时间最关注的事了,她不知道下了多少的苦功,但一场大火再加上隔天的一场大雨,早就冲刷了大部分现场的线索,更不用说吴家那些宾客实在是太多了,早就四散的天各一方。 沈里的心也一下子就跟着提了起来。 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操蛋,朱秦尤许四位掌柜有错吗?二公主有错吗?他们好像都错了,又好像都没错,可他们就这么莫名对立了起来。想来想去,还是做尽坏事的吴程那两个王八蛋的错! 沈里不想二公主白白辛苦,又不希望朱秦尤许四家被查,再生波澜。 结果…… 二公主的调查方向完全出乎了沈里的想象,她说:“我觉得逍遥子很可能没死,我在顺着他这个方向调查。” 沈里:“!!!”对啊,太对了,你要是想调查逍遥子,那我可就不困了! 因为说不定找到逍遥子,还能找到教主呢!沈里并没有因为教主跑了,就放弃了对对方的追逐,只不过他人在皇宫,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追查的事只能由闻时颂的人来。现在要是再加上二公主,那让对方乖乖束手就擒,只是时间的问题啊。 “你查到什么了吗?阿兔跟我说,他查到逍遥子好像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但曾经有个相依为命的老师,只不过那个老师已经去世了。” 二公主点点头,她查到的和闻时颂差不多,只不过她比他掌握的更多一些…… 她见到了逍遥子老师的画像,一副让她十分眼熟的画像。 “我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到的对方,但我可以肯定,见到对方的时候,你在,大哥也在。”这就是二公主想拜托沈里的了,她拿出了对方的画像,“你对这件事还有什么印象吗?随便能想起来什么都可以。” 沈里:“……” 沈里没想到先太子和逍遥子之间还有这层渊源,如今满心满眼只剩下了一句,这死脑子倒是动啊,在这个关键时刻怎么就闪回不了记忆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那是一段小有遗憾但十分幸福的时光:不是我原创的,也不是沈里,这是我小时候看过的一本儿童读物《查理九世》里的话。 ps:二公主抓住了真正的破局点。 第80章 入主东宫第八十天: 虽然沈里很努力的回忆了,可到最后他也没能想起来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和先太子一起见过画像中的男人。 二公主也没有强求,毕竟她不并只有沈里一个选择。而且,虽然沈里什么都没能帮到她,但她还是在沈里开口“如果有什么新消息,请一定要告诉我”之后答应了下来,并真的陆陆续续给东宫送来了一些不知道该说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逍遥子的师父也是个云游的道士,法号抱朴。 乍一看,抱朴道长的一生乏善可陈,普普通通的出生长大,普普通通的出家入道,然后年不过四十有八就普普通通的死了。 但随着二公主掘地三尺的大力深挖,主要还是因为她身边有一个觉醒的血脉是“格外幸运”的奇人异士阿芙,对方在随二公主苦苦追查多日后,玄而又玄的帮二公主无意中挖到了一个连闻时颂的手下当初都没能挖到的真相。 这位抱朴道长的人生轨迹有觉醒血脉干扰的痕迹。 就,目前二公主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但她可以肯定这道士的人生轨迹不对。虽然不管是她还是闻时颂,都找到了一些路人可以作证抱朴道人平平无奇的一生。 可这个事就是这么奇怪,就像有人先把抱朴道人真正的人生从白纸上全部抹去了,再信笔由疆的书写了一个普通版本的上去。旁人追查时,如果没有二公主身边人阿芙的那种幸运程度,哪怕再怎么深挖,也基本很难触摸到真相。 “真的有人能做到这一步吗?”沈里问闻时颂。 闻时颂也觉得十分古怪,但什么稀奇古怪的血脉都有可能存在:“这种大面积抹去别人的记忆,再添点新的进去,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是个极大的工程。” 要么做这事的人拥有极大的权力与能量,要么抱朴道人背后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亦或者这两者相结合。 二公主最近一次和沈里联系,说的就是她对于这背后的事有了一个新思路,决定带阿芙再去碰碰运气。 至于运气的结果如何,沈里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一直到殿试当天,他才再次见到二公主,她看上去好像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二公主穿了一身凤绣祥云的朝服,缀着金玉花枝的宝髻,整个人看上去就十分雍容华贵,她始终和她还是一团孩子气的皇妹站在一起。 但不知道是不是沈里的错觉,他总感觉二公主有一种她在强打精神的感觉。好比过去的二公主其实是很少在脸上饰以粉黛的,她习惯了素面朝天,如今就像是刻意为了增加自己的精气神才扑了粉。当然,也有可能是二公主格外的重视这一场殿试。 也好比,不管二公主走到哪里,她的皇妹都没有离开她半步。 沈里一开始发现这点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自己瞎想,可随着他专门去观察,这样反而印证了他最初的想法。 二公主看上去与人谈笑自如,操持着殿试现场的一切,但她的手不是搭在妹妹的肩膀上,就是直接牵着她,凡是准备挪开步子之前,她眼睛的落点一定会先看向自己的小妹,把小朋友拘的都有点不舒服了。 沈里上前,本想提醒一下二公主,如果她只是不放心今天人多,他比较闲,他和谢兰芝可以帮她看着小公主。 “不——!”那是二公主第一次如此失态,也是她第一次对沈里展现出攻击欲,虽然只是一转即逝,她很快就重新变回了那个对沈里友善的二公主。沈里也看得出来,她那一刻的敌意并不是在针对他,更像是一种对全世界杯弓蛇影的忌惮。 只是二公主并没有解释她为何如此异常。 这里是皇宫,是无为殿,满皇宫都是孔武有力的侍卫,其中更是有数不胜数的血脉觉醒者。二公主能害怕什么呢? 很快,殿试就开始了。 老皇帝并没有来,事实上,这场boss直聘的殿试环节,自从老皇帝患上头风病开始,他就已经很多年不曾从头到尾的参加了。 今年也一样,老皇帝随意指了二公主代行监考。 这也是二公主去年如此努力和五皇子及闻时颂相争的原因,因为一旦她的人拿下这届春闺的主持,父皇很可能会一并指了她来暂代殿试。如今也确实如二公主所愿,只是她看起来好像并没有那么开心。 同样参与了这一届的老臣们倒是一个个都在夸赞二公主做事沉稳,遇到代天子行权这样的事也是不卑不亢,天生气度。 不像五皇子…… “五皇子怎么了?”沈里小声问谢兰芝。 “被陛下骂了。”谢兰芝也小声的回了沈里,五皇子擅文,在文人中颇有威望,这些年一直在带着一帮子有名的文臣,主持《春和大典》的编纂工作。编纂工程巨大,所耗银两骇人,但老皇帝老了,格外好大喜功,一力推行。五皇子也确实做的不错,今年眼瞅着就能完工,一时有些得意忘形,在老皇帝面前多自夸了两句,就被头疼欲裂的老皇帝骂了。 准确的说,是直接把手边的茶杯都砸了过去,五皇子这几天出门必戴幞头,就是为了遮掩额角的擦伤。 “当然,我个人觉得五皇子也有点活该。” “怎么说?” “陛下让他对《春和大典》提意见,他就真的提了。”一如那句,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全家消消乐。 皇帝和你客气,你还真的敢不客气?哪怕这老皇帝是你的亲老子,他也不是个啥正常人啊。 沈里恍然。 而在沈里和谢兰芝讨论五皇子的时候,沈里感觉二公主明显身子一僵。 他虽然没有证据,可还是因此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让二公主变得如此异常的,或者说让她突然开始戒备的人,有没有可能是皇帝这个老登呢? 就像那一日大朝会上闻时颂眼底的杀意。 这老登是真的喜欢做各种天怒人怨、但别人偏偏拿他无可奈何的事。 举子们已经在搜身之后,按照会试名次依次进入了大殿,并对代老皇帝坐在无为殿上首的二公主进行了跪拜。 当然,二公主虽然坐在正中间,却坐的并不是龙椅。 沈里这些来凑热闹的人,则被二公主安排在了正殿的屏风之后。 每个人面前都有桌椅,还有不少水果点心。沈里这个太子妃被安排坐在了最上手,二公主之前还专门和他打过招呼,说他的左手边是谢兰芝,右手边是她的妹妹,沈里表示他可会照顾小朋友了,让二公主放心。 如今左手边依旧是谢兰芝,但右手边却变得空空荡荡。 一向十分注重规矩、生怕哪里不对落人口实、被大家责怪是她当过皇后宫女的母妃不会教孩子的二公主,公然破坏了规矩。 直接牵着妹妹的手,一同坐到了正中间主考官的位置上。 或者说本应该属于老皇帝的位置上。 小朋友什么都不懂,只兴奋的坐在阿姊身边,感受着宽大的椅子,听她阿姊念出“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的考题。 随着阿姊一声令下,之前还在仰望着她阿姐的举子们,便都齐齐埋头奋笔疾书了起来。 小朋友只觉得自己的阿姊威风极了,厉害极了。 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从屏风那边探出来的沈里,她得意的冲着“皇嫂”眨了眨眼睛,她觉得沈里肯定很羡慕她如今的好位置。 沈里也如愿给了小姑娘一个“好嫉妒啊”的眼神,逗的她在阿姊的怀里前仰后合,差点笑出声。不过小朋友很懂事,赶忙用手捂住了嘴,把快乐独自吞咽。 沈里重新收回身子,确定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只是他能够分析的内容实在有限,便朝着秋实招了招手,让她现在就走一趟,去跟闻时颂提个醒。 秋实本来正在给沈里抱着滚灯,如今领了命令要走,就毫不客气的直接把滚灯塞到了沈里的手上。自从上次沈里出了一趟门差点被扣在平康坊,秋实就和闻时颂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不管沈里走到哪里,拥有绝对防御的滚灯都必须和他绑定在一起。 秋实还让自己的阿兄春华也始终跟在沈里的身边。 要不是彪子老大实在不可控,且谁也不知道彪子老大到底有什么血脉,秋实大概会要求沈里把彪子老大也抱在怀里。 沈里也不是那种会拒绝别人好意的人,对秋实指天发誓自己一定会小心,这才好说歹说,总算把秋实给送走了。 顺便一说,这次会试的第一,真的是谢兰芝的好朋友杜言生。 解元、会元,下一步就是状元了! 但除了观察站在第一排的老杜挥毫泼墨,围观殿试这个活动还挺无聊的,至少比沈里想象中的无聊。 因为这些举子们要考整整一天,老皇帝在的时候,甚至是需要站着答卷的。这回老皇帝没有出面,二公主便放开了标准,给所有人都赐了座。虽然每个举子看起来依旧神经紧绷,在两位公主面前,连坐着答卷的时候都脊背始终挺直,但好歹比站着强。 沈里打了一个哈欠又一个哈欠,最后干脆就抱着滚灯睡了过去。 等他悠悠转醒,殿试还没有结束。 不过他倒是被告知了一个好消息,可以吃饭了。殿试没有休息时间,但会在中途有一个专门的时间允许考生进食。 考官们也会进行轮班,有序去偏殿用膳。 沈里也被二公主和小公主拍醒,被带着去了偏殿,二公主在军队多年历练,早就习惯了将士一起吃大锅饭,并没有搞什么特殊照顾,旁边的监考大臣们吃什么,他们就也吃的是什么。说真的,伙食是有一点点差的,不是食材,是口味,过于清汤寡水了。 沈里吃的生无可恋,等听到说殿试要考一整天,更是直接傻眼。小公主也是一脸失望:“那什么时候宣布状元榜眼和探花?” “三天之后。” 殿试是殿试,唱名(宣布考试结果)是唱名,那一场仪式上,老皇帝就会亲自出面了,哪怕他精神再不济,也一定会全了这场天子门生之礼。 沈里这些来凑热闹的皇亲国戚,等于是白给二公主当了一天监考老师。 生气吗? 那倒是不至于,因为想走随时可以走,大家反正也没事,就当时多一个体验了。小公主刚刚更是和沈里一样,直接在大殿上睡着了。这也是最让沈里震惊的地方,一般这种时候不应该直接把孩子抱走,让她回自己的宫殿里睡吗?哪怕是怕路上来回折腾,也有偏殿可以选择啊。 可二公主就这么直接坐在那里,让自己的妹妹枕着膝盖睡了过去。早上还对二公主交口称赞的老臣们,如今正在用眼神表达着谴责与不满,觉得二公主此行过于胆大妄为,连“成何体统”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可二公主却依旧我行我素,就像她并不在意这些人的夸赞一样,她也并不在乎他们的生气。 只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和沈里和谢兰芝坦荡的聊起了家常。 话题甚至都是谢兰芝主动挑起的,事实上,他之前在殿下就和沈里暗示了好久,只是抛了媚眼给瞎子看,沈里好像对那些举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里其实一直到现在也很莫名,他应该有什么反应吗?除了站在第一排的杜言生外,他谁也不认识啊。 二公主却一下子就懂了谢兰芝想说什么,甚至连小公主都说:“是不是第二排第三列那位女举子?我也觉得她好像哦。” “像谁?”沈里一愣。 “像大娘娘呀。” 这宫里有无数个娘娘,但能被叫大娘娘的,有且只可能有一位,那就是早已仙逝的谢皇后。 沈里:“!!!”草。 “也没有很像吧,三四分?就是眉眼之间就些神似。”谢兰芝给出客观评价。 “说起来,大娘娘也已经仙逝多年,”二公主给妹妹夹了一口小朋友十分不喜欢的绿叶菜,状似不经意的说,“我记得她在去世之前,也总说自己有头风之症?也不知道当时给她看诊的那些方子里有没有什么格外起效的法子。” 沈里是一个话题都回答不上。 反倒是谢兰芝应答的十分积极:“是的,姑母自从觉醒之后,就患上了头风之症,没有办法根除,我常听她身边的宫女说娘娘今日又头晕目眩,甚至无法视物,那些年一直在将养着。” 这也是为什么谢皇后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大家虽然难过,却没有太多人意外,因为这种血脉后遗症是很难改善的。 甚至不少人还觉得先太子有觉醒后遗症,就是随了谢皇后。 “是嘛,就没有什么好办法改善吗?”二公主的声音很轻,“我还说如果有什么好的方子,可以进献给父皇试一试。” “嗨呀,我们谢家请的大夫虽然有些底子,但哪有宫里的御医深厚呢?但凡有法子,我姨母就也不至于……” 话题到此为止,大家都沉默了。 只有沈里觉得二公主这话转的实在突兀,不像是在为老皇帝问药,更像是在确定先皇后是不是也会头痛,乃至是她头疼之后的症状是怎么样的。 至于二公主问这个能得到什么,沈里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 只能回去问闻时颂:“你说二皇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闻时颂却已经怒了,倒不是因为二公主的话,而是因为那个与他母亲长相相似的女举子,他觉得她心怀叵测,指不定是谁安排的。 沈里却觉得他这样有点不讲道理:“人的相貌总有相似,你总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不许长得像你的母后吧?” 你自己都和你皇兄、你母后有很相似的地方呢。 “你觉得这会是个巧合?”闻时颂挑眉。 “难道不是吗?”长相相似的人好找,但对方得靠自己的本事过了乡试、府试,乃至是今年的春闺,她才有可能走到大殿之上。 谁能安排这样的巧合?安排这些又能为了什么? 勾引皇帝?谁会甘心自己都能考上进士,入朝为官了,还要听命于其他人去勾引一个能当自己祖父的男人?疯了吗? 第81章 入主东宫第八十一天: 这世界上会有这么荒谬的事吗? 还真有。 准备实行这一套白月光计划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想当骑墙派,反而得罪了世家和清流派两边的三皇子。三皇子为人蠢的挂相,这样的主意自然不会是他能想得出来的,这样的女举子也不会是他能够培养的出来的。 事实上,“贴心”为他提供计划的,是最近一段时间心事重重的四皇子。 四皇子的母族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在布局了,他们自持四皇子拥有法相天地的特殊血脉,未来自然要得到一个与他的血脉更为匹配的地位。 程家一开始培养这样的女子入朝,也并不是为了抢夺皇位。 毕竟那个时候孝贤太子还活着,没有人会觉得自己能够与地位如此稳固的嫡长太子相争。程家想的也只是借女举子投注,引起老皇帝或者孝贤太子的注意。在他们身边按一个有可能影响他们决断的人,为四皇子日后的发展谋利。 他们的逻辑链是这样的:谢皇后去的早,活人争不过死人,那如果死人“复活”呢? 也不算是真正的复活,只是给人一种遐想—— 四皇子的母亲程妃机缘巧合知道了一个只有老皇帝和谢皇后有过的约定,若她能有选择,不愿再拘束于后宫生活,只想在前朝一展所学。 ——一种若谢皇后没有选择嫁给老皇帝,真的入朝为官的遐想。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精于男女之道的程老爷子满肚子这样的谬论。他觉得以孝贤太子的性格,哪怕他知道眼前的女子并不是他的母后,也一定会全力促成她的政治理想,就像是真的给了他“母后”一个美好的未来。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孝贤太子会意外身亡,而四皇子竟连闻时颂这样不受父皇宠爱的皇弟都争不过。 程家只能在最近几年间仓促修改计划,从在孝贤太子身边安插人手,变成了让女举子试图勾引老皇帝,来帮四皇子争夺皇位。 老皇帝这个年纪的男人,又有几个不会做白月光回来与自己再续前缘的美梦呢? 而若“皇后”这个亲娘都说闻时颂不合适太子之位了,闻时颂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安心待到几日? 程家千辛万苦从全国搜罗来了数个或多或少与谢皇后面容相似、又自幼聪颖的女子,这些年完全按照世家女郎的标准来加以精心培养,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一声程家的祖宗保佑,这些女子中觉醒血脉的概率竟和一般的世家女没什么区别,完全不似民间那样稀少。 而在这些女子中最早考上举人的,便是那一日出现在无为殿上的女举子,名曰施娘子。她在这背后付出的刻苦无人可比,她想要入朝的决心也是旁人所无法想象的。 在即将放榜的这一日,施娘子对镜坐在轩窗之下。 左手边是程家让人送来的花黄及谢皇后生前的画像,右手边是一张不知道何人何时塞到她房间门下的纸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你真的想让你好不容易拼搏出来的人生,就这样被浪费,成为一个争宠手段的装点吗? 这一左一右就像是摆在她人生面前的两条岔路,哪一条都充满了荆棘与风险。 暗示老皇帝自己像先后,面临的到底是老皇帝的欣然接受还是勃然大怒,这谁也不好说。毕竟老皇帝因为头风之症越来越喜怒无常,神鬼莫测。这也是为什么四皇子要把三皇子推出来的原因,若计划失败,东窗事发,那就都是三皇子的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若成功了,他们家培养的人,还能不为他说话,去为老三那个蠢货说话吗? 而如果听纸条上的提示,她就要冒着同时得罪三皇子与四皇子的风险,他们一定不会让背叛者好过。 她看上去有的选,实则并没有。 施娘子最终将那张力透纸背的纸条扔进了火里,就这么看着它燃烧殆尽,看了很久很久。 *** 千呼万唤的殿试放榜还是来了,盛大的典礼一如大朝会,是在无为殿前的广场上举行的。所有能来凑热闹的人几乎都来了,皇子公主里只少了三皇子和四皇子。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毫无兴趣,还是被别的事情耽搁了。 沈里和闻时颂还在各执一词,决定在放榜当日见分晓。 是的,为了亲眼看到这个传说中的施娘子,闻时颂也难得参加了这一次的典礼。 他不需要走二公主的路子,也不需要得到谁的允许,因为他是跟着老皇帝一起到的,父子俩的关系从表面上是看不出好坏的。 只能说这俩都是天生的演技派,端看他们想不想演这一场父慈子孝。 沈里惊讶发现老皇帝的精气神看起来还行,至少完全没有之前宫中疯传的陛下头疼之症愈演愈烈的样子。 说起来,最近两年老皇帝的头痛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反反复复,今天好了明天差的,真是奇怪。 老皇帝甩开了身边总管太监的搀扶,大步流星地走过跪了一地的朝臣,最终才坐到了那把他已经坐了几十年还没坐够、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椅子上。 在老皇帝入座后,他身边的鸿胪官就一刻也不敢耽搁地高声唱名,宣召了诸生入殿。 沈里对此唯一的想法就是,这老登竟然不叫起?难道要大家一起跪到新科进士们进来吗? 是的,真的要。 穿来古代最让沈里无法适应的,大概就是这样随时随地的跪拜了。在现代,他顶多也就是去庙里的时候跪一下,那时候还有垫子呢,他都会觉得膝盖难受,更不用说这样夸嚓一声直接跪在地上,是真的疼啊。 幸好,新科进士们进来的速度都不慢,从跪拜圣人到山呼万岁一气呵成,老皇帝一声“起”之后,沈里的膝盖终于重新找到了知觉。他刚刚跪的时候没找好角度,现在肯定是青了。 而沈里和闻时颂的争执也终于在新科进士们抬头的刹那,被揭晓了谜底。 他俩一个坚持觉得施娘子会在面见老皇帝的时候把自己的面容勾画得更像谢皇后,因为这就是有人在故意搞事,而另外一个则觉得施娘子肯定也听说了近日的风言风语,若她有心仕途,哪怕只是为了避嫌,也会努力往不像的方向画一画。 结果他俩都错了,这位与众不同的施娘子选择了素面朝天,既没有很像先后,也没有不像。就和她身边其他的新科进士一样,将她本来的样子坦坦荡荡地展露在了老皇帝眼前。这便是那一日她左思右想之后的答案了。 当施娘子抬头时,不少朝臣都很惊讶,也都在等着老皇帝的反应。 老皇帝却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因为显而易见地,消息灵通的他早就听过这件事了,知道这一科的进士中有一个长相肖似先后的女子。 老皇帝深深的看了施娘子好几眼,然后才问了一个在以往的殿试上他绝不会问的问题:“怎么没有化妆?” 不管是往相似里化,还是不相里化。 施娘子再次跪下,脊背挺直一字一顿地表示:“不管怎么化,都有欺骗圣人之嫌。” 这话就说得有点过于直白了。 但老皇帝却在窒息一般的沉默后笑了:“不错。”不管化的像还是不像,在老皇帝看来都是欺君。只有如今这个答案才会让他满意,甚至有点过于满意了,就像是有人提前把标准答案透给了施娘子。但这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只有他的嫡长子,而孝贤已经去了好几年了。 话题到此为止,老皇帝既没有展现出对施娘子的亲近,也没有刻意疏远,一切都只是公事公办。 宣布状元,宣布名次,为这一年的春闺定下了最后的热闹。 杜言生一如大家所料,哪怕是为了三元及第的吉利,老皇帝也会钦点他为这一届的状元郎。谢兰芝不知道为自己的好朋友有多骄傲。 而施娘子则是二甲传胪,和其他新科进士一起,名字将会被永远地刻在国子监的碑林,以示荣耀。 在新科状元跪听完圣训之后,按照大启的规矩,这一甲有且仅有的三人就会站起,等待由二甲前三亲自系上由红绸扎好的红花。然后他们就可以上马,在金吾卫的护送下,走过洒金桥,从只有皇帝、皇后大婚和状元郎蟾宫折桂这一日可以走的正门出宫了。 沈里想着,大概就像是在足球场上,副队长要给队长佩戴袖标?大家总爱整一些奇奇怪怪的仪式感。 在系好红花的那一刻,施娘子小声对杜言生道了一声谢。 杜言生依旧一脸木讷的站在那里,仿佛根本不知道施娘子在说什么,施娘子也没准备听他承认,但她自己心里清楚,那张纸条只可能来自杜言生。 因为那纸是客栈专门免费供给新科进士的纸张,她听掌柜的介绍过,那是他母亲的陪嫁方子,独家的造纸技术,不要说全雍畿了,全天下只有他一家独有。为了显示每一科的不同,他每一届用的纸张背后都有不同年份的隐晦拓印。 杜言生一开始入京时,是借住在知府介绍给他的地方,虽然不要钱,但住的举子颇多,十分嘈杂,后来认识了有钱且大方的谢兰芝,从平康坊出来之后,谢兰芝就强行帮他更换了客栈。 说是为了转运,实则就是希望好友能有一个更好的备考环境。 而好巧不巧,程家安排的施娘子也住在这间客栈。 整个客栈里住的举子里,有且只有杜言生与程家有旧,虽然他很小就和母亲一起被赶出了程家,可也只有他最有可能知道程家和施娘子的这些事了。 杜言生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说,只在关键时刻给她递来了这么一张纸条。 她选择烧了纸条,不是不听劝,而是生怕连累恩人,给他人落下把柄。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在未来是对是错,但至少当下她是轻松的,快活的,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就像是那一天无为殿外的阳光,让她整个人都觉得暖融融的。 至于三皇子和四皇子以后的报复,那放在以后再说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杜言生在绑着大红花翻身上马之前,终于还是对施娘子多说了一句:“你们不用再担心他们。” 你们是谁?他们又是谁? 杜言生暗示得含糊,但很快施娘子就懂了。三皇子和四皇子消失了,他们不会再成为任何人的问题。 沈里一开始甚至都没有发现这件事,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这两位在朝廷上因为各自的特色而备受瞩目的皇子,已经消失了有一段时间了。既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也没有人敢在老皇帝面前提及与他们有关的事情,因为明显老皇帝还在气头上。 沈里知道的时候,江洲程家已经被老皇帝随便找了个理由连根拔起,抄家抄的迅雷不及掩耳。就是那些与先后相似的女子已经不知道被谁提前救走了。 老皇帝虽然不快,却也无可奈何。 程妃甚至都不敢去求与自己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的丈夫,只敢在太后宫前哭哑了嗓子,老太后却始终没有出面,程家敢如此冒犯先后,就该想到结局。 “到底发生了什么?”沈里从弘文馆下课回来,就迫不及待的追问了闻时颂。 但说实话,闻时颂也不知道。他只是根据手下查出来的线索有过一些猜测,其实答案还蛮简单的——老皇帝身边那个拥有监听血脉的人。 闻时颂一直在防着老皇帝,其他皇子公主就未必了。 至少看起来四皇子和三皇子没有。四皇子自认可以利用三皇子,但实际上他俩的盘算大概早就被老皇帝悉数听到了耳朵里。 老皇帝一直隐而不发,就是为了在这一刻来一击雷霆手段,用以一石二鸟的震慑越大越各有主意的子女们。闻时颂甚至怀疑老皇帝之前的头疼三分是真,七分是假,就是为了借机钓鱼,看看哪个子女不老实,之前的朝堂被闻时颂搅和的确实太乱了。 只不过老皇帝的这次钓鱼,什么大鱼都没有钓到,北疆的沈青起依旧在兢兢业业地追击蛮族残部,最反骨的儿子闻时颂沉迷和太子妃谈恋爱,朝臣们更是安静如鸡。 最后只抓到了三皇子和四皇子这样的小虾米。 老皇帝失望吗? 以他的自大很显然是不会的,这本身就只是他对身边人的诸多试探与威慑之一。春闺之后,紧接着就是三年一次最重要的十六卫换防了,他必须保证所有人都能消停到换防结束。 “所以,陛下这算是成功了吗?”沈里还是有点没懂。 闻时颂嗤笑地撇撇嘴,他不知道别人,反正他可不是被吓大的。 事实上,老皇帝的手腕还算成功吧,至少这些天一直神经紧绷的二公主,已经彻底被逼到了极限,她根本无法冷静的思考。 满脑子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也消失了,老皇帝的精神反而更好了。 那下一个会是谁? 不行,不管是谁,她都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他人是刀俎,她可不是鱼肉!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我写清楚了,以防万一,这里多嘴解释一下。 三皇子和四皇子就是自己搞事,搞砸了,被老皇帝收拾了。老皇帝准备借用收拾他们的动作来震慑其他不听话的子女。他的头痛是真的,但没那么严重,有假装的成分,如今自然又“好”了。 但二公主(意外得知了一些机密版)如今无法冷静下来思考,她本身就有一些不好的猜测,如今只觉得事情正在一步步朝着最坏的结果在被证实,彻底ptsd了。 所以,为了保护妹妹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她只能选择铤而走险,也就是基本每个古代朝堂文总会有的……谋反环节。 第82章 入主东宫第八十二天: 所以,二公主到底发现了什么呢? 她发现了另外一个“抱朴”。 对方自称叫明月,也是个出家的老道,此时正在南方一个瘴烟蛮雨的深山寨子中,过着被尊为老神仙的日子。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说这道长有本事,觉醒了血脉,但就二公主派去的人的调查,明月老道明明就是个普通人。 明月老道看起来也不像是在故意骗人,但寨子里的人就是对此深信不疑,只是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明月道长是什么血脉。 当然了,他们并不在乎就是了,他们尊重明月道长,是因为他帮了寨子一个天大的忙,足够一生铭记。 就二公主来看,明月老道对寨子最大的贡献应该是当一个赤脚医生,带着寨民上山采药为生,极大地改善了大家的生活。在那个信息闭塞但民风淳朴、以少数民族为主的寨子里,人人都对明月道长交口称赞。 一开始二公主的人打探到那里的时候,寨民还十分警惕,不愿意出卖任何与明月道长有关的消息。 二公主能调查到对方身上,无疑还是阿芙的幸运血脉在发挥作用。明月老道和抱朴道人此生唯一的交集,就是在多年前京中召开了一次水云法会,各路道士名家云集,两人也同时出席,坐而论道,好不痛快。 散会后,大家便各奔了东西,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但当二公主在把两人的人生轨迹摊开对比之后,才惊讶地发现了古怪的错误。 抱朴一生都在云游,按理来说应该是个精力充沛,非常喜欢到处乱跑的性格,对吧?但在那些认识他的人口中,抱朴都是一个相当“懒”的人,每日只喜欢闲云野鹤的宅在道观里诵经养孩子,一般没事是不会出门的,这也是他存在痕迹那么少的原因之一。逍遥子稍微大一点之后,就几乎都是逍遥子负责外出采买。走一个地方宅一个地方,这合理吗? 而明月的人生轨迹却是几十年不挪窝,但就二公主的手下说,这位道长精神矍铄,活力充沛,每天不是上山下海的采药,就是不远万里的去森林里沟通自然。据说他闲余除了给寨民看病外,还会自己种地养鸡,编筐修木,教寨子里的孩子识字读书……一整个闲不住,东家跑跑西家帮帮,他们找到他时,他正背着寨里眼瞎的奶奶去磨豆子。这样的人一辈子只待过三个地方,是不是也很奇怪? 但如果把两人的过往对调一下呢?一切就都能衔接得上了。 生性懒散的抱朴道长一般不爱出门,一辈子只待过三个地方;而热爱山川河流的明月道长,则一生都在云游漂泊。也就是说,抱朴道长才是有觉醒血脉的那个人,明月道长只是个普通人。 “但怎么能做到这么完美的把别人印象里的过往对调呢?”阿芙随口的一句,彻底点醒了二公主。 逍遥子的能力是什么?是把甲地的东西换到乙地。 那如果收养他的养父能力也有类似的能力呢?逍遥子只能换物换人,抱朴能不能换过去,换记忆,乃至是……换命呢? 抱朴的过往为什么被刻意调换了?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还是其他? 他做了什么需要被彻底抹去?亦或者他替谁做了什么。 抱朴到底是死了,还是被藏起来了? 一个个问题推演下去,只记得自己在孝贤太子身边见过抱朴道长的二公主,能够想到就只剩下一个很可怕的可能了,抱朴道人过去是在给当今陛下做事。而一个皇帝所求的能是什么呢?不外乎权力与长生。 二公主清楚的记得,就在过去的某年,宫中开始盛传陛下病了,病得很重、很重,御医回天乏术,群臣都在考虑年轻的孝贤太子的继位大典要如何办了。 结果…… 一夜之间老皇帝就起死回生,反而是之前一直身体还算康健、亲自伺候了老皇帝两个月的谢皇后却突发恶疾,在那之后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礼部本来给老皇帝准备的葬礼,直接变成了皇后的,老皇帝以超规格的葬礼送别了他的发妻。 最神奇的是,自那之后老皇帝就患上了头痛的毛病,和谢皇后生前一模一样。有说那是之前的重病留下的后遗症,也有说是因为对先后相思成疾。二公主过去从未对此事有过什么怀疑,直至这一回她替吴家上折,老皇帝却连奏疏上的一个字都没有看。 到底是心烦不想看,还是像先后一样头疼时无法视字?再怎么思念一个人,会和对方得一模一样的病吗? 但如果是让抱朴使用了交换的能力,那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啊。 他把皇帝的重病换给了皇后,亦或者是把皇后的寿数换给了皇帝。随便换什么,反正是类似的方面,那可不就能达成现在大家看到的局面了吗? 当然,二公主对于自己的推理也没有完全的相信,觉得还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况且她也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可以佐证这个疯狂的猜想。 她试图说服自己,她想的太可怕了,那可是他们的父皇,是皇后的丈夫,他对他们的嫡长子多好啊…… 那份独一无二的偏爱,哪个皇子公主看了不羡慕? 退一万步说,老皇帝真的要换命,天底下健康的人多了去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必非要祸害自己人? 可再一想到后面太子大哥也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最好的年纪…… 二公主越是让自己不要这么想,就越是忍不住。她有一万种理由否定自己的猜想,又会有一万零一种猜想冒出来。 如果抱朴的觉醒能力也是需要特定条件的呢?逍遥子需要的是被交换方的心甘情愿,那抱朴的交换条件很可能就是需要特定的人选。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有缘人,亦或者交换不同的东西需要不同的人。老皇帝想换健康、寿命一类的内容,就只能和身边亲近之人交换? 先是皇后,再是孝贤太子,现在是老三和老四……老皇帝更换的时间越来越短,“胃口”也越来越大。 谁也无法保证抱朴的交换是百分百,若是有折损,类似于用他人十年寿命换老皇帝一年呢? 他如今看上去是精神恢复了一些,可也没有完全好起来,也就是说他还需要更多的人? 二公主被自己的猜测吓的夜不能寐,她辗转反侧,一度焦虑到甚至想过要不要和闻时颂联手,她最不服气的闻时颂。 也就在这个时候,十六卫的换防开始了。 卫队换防,是大启采用的军事制度之一,又叫“番上”。说得简单点,就是京师的宿卫和地方的守军会在一定的时间进行换防,短则一年,长则三年。卫队驻地更换,但将领不换。 好比沈青起之前率领的还是啸铁卫,换防之后,就有可能要率领麒麟卫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设,啸铁卫并不在这一次的换防范围内。 十六卫中具体有哪些卫队要进行轮换是一个秘密,只有老皇帝和各卫队的将军知道。他们会提前得到圣旨,以及兵部的调令通知。事实上,在大朝会之后,他们大概就已经在安排卫队的换防部署,进行秘密地迁移活动了。 沈里最近和岑夫子在课堂上学的就是这个。 沈里受电视剧影响很深,之前总觉得大军开拔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一个镜头转过去,大军就走了,再一个镜头过去,大军就到了。 后来才知道,军队的两地转移,是一件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的事情。 尤其是时间。 岑夫子没有把话跟沈里说得很明白,但沈里已经自己懂了,从之前老皇帝对二公主的试探里其实就能看出来,老皇帝应该是在大朝会的时候就想给啸铁卫换防了,但是没成功,才会有了后面在禁苑让二公主和沈青起换人的想法。 总之,卫队和人,必须换掉一个。 边疆之前一直在打仗,临时换帅是大忌,啸铁卫和沈青起已经深度绑定好些年了,再这么搞下去,谁都会担心北疆哗变。 但很显然的,老皇帝两次的努力都没能成功。沈青起把听调不听宣的态度直接明牌打了出来。 岑夫子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您知道换防一般的核心流程吗?” 沈里:“……”这、这是咱们上课能讲的吗? 别人上课肯定不能,太子妃不一样,岑夫子对沈里的培养,从来不会满足于让他只待在后宫。在岑夫子看来,很多事情沈里可以不精,但最好什么都要了解一点。 “您的祖父和您讲过吗?” 沈里下意识的就想摇头,可脑海里已经不自觉响起了沈老爷子的声音,他当时是在对即将远行的孙女沈青起说话,恨不能把他知道的所有经验和知识都一股脑地塞到她的脑子里。 其中就包括换防。 核心流程说白了不过三步。 一、拿到兵部下发的调令和老皇帝给的一半鱼符,反复确认真假,甄别信息。 二、卫队分批次前后上路,由军师率队,秘密行军,换防的卫队常会被要求偃旗息鼓的在夜间行军,亦或者伪装成行镖的商队。 三、新旧卫队顺利会师后,开始原地清点物资,交换核对粮草、武器及防务等多方面的册本,最后在交割的文书上签字画押。原驻军会留下一部分人协助新军熟悉地形,快速布防,如果是边境,还需要立烽燧,设候望等等等。 总之,每一次换防的时候…… “都是雍畿城守军最为薄弱的时候。”沈里积极举手,学会抢答了。 岑夫子点点头。不是说所有的卫队都会一起离开京师,但肯定会出现一段短暂的空窗期。京中一共有三个卫队,他们会分顺序换防,每个卫队的离开时间都是秘密的,而像金吾卫这种类似于首都警察的机构甚至是不参与换防的,只会定时更换将领,由老皇帝的心腹担任。 总之,岑夫子说,也不用太担心京师的安全,不知道换防时间,就没办法估算空窗期。京中已经多年不曾出事。 “我们不如来预测一下吧,就当是一个游戏,您觉得下一个被换防的卫队是哪个?不对,首先要问的是,殿下您知道大启的十六位有哪些吗?好比我们可以直接排除衔蝶卫,因为它们去年才换过防。” 沈里和岑夫子开始了寓教于乐的排兵布阵。 而二公主却是已经提前得到了准确消息,这一次换入京城的三个卫队之一便是衔蝉卫。 她的衔蝉卫。 二公主甚至已经拿到了换防图,看着上面的部署她就笑了。 怪不得他的好父皇要选择在这次换防之前进行这么多有的没的的威慑,原来他是在打着这个主意啊…… 这计划好不好,二公主无法评判,但至少她知道她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取之于朝廷,用之于自己。 虽然起事有些仓促,但再不会有比这更好的天时与地利了。二公主垂下眼眸,摸了摸也就将将比桌子高的皇妹的头。 小朋友看不懂阿姊在做什么,只是一味缠着她说:“皇嫂宫里的七香给他做了好大好大一个青鸾纸鸢,飞起来遮天蔽日的,仿佛真的能冲破云霄。皇嫂说,他过几天要去郊外的山上放,会带很多人一起,大家都有自己的纸鸢,那肯定会很壮观。我最近每一天的功课都完成的很不错,夫子今天还夸了我哦,我……” 小朋友的心思一目了然,她也想去凑热闹。 她被皇姐拘在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哪怕是再乖巧的小朋友也会有逆反心理,更何况她从小就被阿姊教得格外活泼与胆大。 她真的好想去跟皇嫂去京郊放风筝哦。 二公主下意识的就准备阻止妹妹,她和闻时颂一样,在这种危险时刻只相信自己的能力。但是,话到嘴边,二公主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与妹妹确认:“你们准备哪天去?” “皇嫂说,就下月初六或者初八吧,他觉得六和八比较吉利。” 二公主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你别说还真别说,是个好日子,造反的好日子:“那就初六吧,怎么样?阿姊亲自送你们,好不好?就是别去行宫了,那边太远,我不放心,我在京外的景山上有一处十分宽大的庄子,你忘啦?你们去那里玩吧,阿姊还能陪你在庄上一直待到晚上。” 小公主不明白阿姊在算什么,只猛猛点头,并开心的第一时间去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皇嫂沈里。 沈里理论上是没去过行宫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就觉得行宫没什么好玩的,年年都是一个模样。二公主如今主动提出借他们一个新鲜场地,他自然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呜呜,二皇姐真是一个大好人。 沈里越来越想和二公主联手了,他找其他皇子公主联手的计划,因为三皇子和四皇子的骚操作而原地破产,本来都有点心灰意冷不想继续往下尝试了,如今又升起了那么一点点奢望。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眼前的大好人皇姐正满心盘算着时间,觉得他们去景山时正好能赶上城门换防,妹妹不在宫里反而安全,确实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时机。 她的衔蝉卫还能藏在山谷里,等与她汇合后,再一同入京。 从景山骑马只需几息就能抵达玄武门。 一如沈里跟着岑夫子学到的,为什么大家这么爱在玄武门搞事?因为玄武门就是离皇宫最近的后门啊。 沈家的小郎君真不愧是个福星 作者有话要说: 我开文之前研究了很多古代的谋反,发现不少王爷啊将军,都会选择在换防这个空窗期起事。 事实上,奠定北宋开国的黄袍加身,就是在换防路上的一场哗变。 当然,他们谋反大概都策划了至少几年,二公主这个属于仓惶起事。 ps:二公主对抱朴事件的猜测只是个人猜测哈,昨天忘记说了,肯定会和真相有一些出入。 第83章 入主东宫第八十三天: 沈福星还在状况外,但这完全不影响他的快乐心情,并迅速拟定了出行名单。 从颜仲卿、谢兰芝到杨了之,再到小姑沈却金小姑父阳邑县主,乃至是和小公主关系要好的其他几个年纪较小的皇子公主,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到了一张去景山的马车票。 真票据。 沈里学着现代高铁票的样子,煞有介事的给每个人都发了张“雍畿→景山”的马车票,夹在了请帖里,并很欢迎大家带上自己的朋友和仆从。 二公主的庄子占地面积极大,再多的人都装得下。 这一次浩浩荡荡的出行几乎惊动了整个后宫,如果不是老太后前段时间终于说动了皇帝,前往了软禁清河公主的越王府暂居,大概连她也要加入其中。 事实上,沈里也是派人去问过太后的。 可惜,太后能出京,清河公主却连府邸也出不去,最终老太后还是以“我去了,你们年轻人放不开”为由,婉拒了沈里的热情邀请,选择了陪在女儿身边。据说清河公主在越王府吃好喝好,还心宽体胖了不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十分昂扬。 除了太后和清河公主去不了以外,杜言生也说他有事去不了。 闻时颂是一开始就说了没办法陪沈里一起。 真是奇了怪了,大家在同一天都有事,二公主也说她把妹妹送到庄子上之后待到晚上就得走,她看起来也有很要紧的事。下月初六是朝廷什么非常重要的日子吗?沈里看着黄历想了半天,也没能琢磨明白这天到底有什么重要的,这天甚至是个休沐日。 不过,沈里一向不内耗,想不通也就不想了。 很快,出游的日子就到了。 这一天惠风和畅,万里无云,马车的队伍长的仿佛一眼望不到头。沈里本还想说到底是谁带了这么多行李,结果秋实却告诉他,其中至少一半是太子殿下给您准备的。有人有物品,主要还是因为人多,需要带上的生活必需品就多。 沈里瞳孔地震。 他只是去京郊游玩三五天,不是要逃荒去北疆吧?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还几乎都是东宫的熟面孔。以前沈里还会觉得东宫来来回回的就这些人,后来就明白了,这些都是闻时颂派的老演员。整天看上去忙来忙去,实则根本就是在绕着长秋殿转,只服务于沈里一人。 不是监视,也不是控制,就是闻时颂这个神经病连沈家派来的人都不放心,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分裂出十个八个的自己,亲自补上这个“人手缺口”。可惜,他没有办法分裂,只能忍耐其他人。 这些人平日里也并不会干涉沈里的任何决定,甚至春华秋实有些时候还是劝阻一下沈里一些过于天马行空的想象,但这些人却只会百分百的听命,哪怕沈里要天生的月亮,他们都只会积极的开始搭梯子,最多担心一下这越建越高的梯子会不会不安全。 沈里见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干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岁他们去了。 只是…… 一趟出游就带这么多人,真的很夸张啊。 沈里茫然的抱着滚灯,站在忙来忙去的车队前面,他不都带了最安全的保证吗?滚灯正疯狂摇晃着它的螺旋小尾巴,在沈里哥哥怀里兴奋的汪汪叫。 可没辙,只能带上,毕竟大家看起来都挺期待这次公款出游的,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对宫外世界的渴望,以及没有被公司团建折磨过的清澈。 自认为是个好老板的沈里,不想当天才叫停别人出游的美梦,只能一股脑的带上了所有人,并真诚的希望二公主不要生气。 二公主也确实没有生气,她在率公主府的府卫来了之后,只反复确认了闻时颂有没有跟着一起。在听说太子有事,这回不仅不能去景山,连早上的送行都只送到东宫门口时,她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明媚了起来。 甚至还反过来劝沈里,人多一点热闹,太子殿下这样也只是关心你,毕竟他自己不能来啊。 马车里,脸上贴了个白条的沈里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来二皇姐是真的朝讨厌闻时颂啊,她宁可替他说好话,也不想他跟着一起出游。 “快点快点,别想耍赖啊,该你出牌了。”杨了之忙不迭的招呼沈里赶紧看牌。 颜仲卿、谢兰芝,加上杨了之和沈里,四人正好凑了一车牌局,输了贴条还是沈里出的“好主意”。可惜,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等车队抵达郊外二公主的庄子时,沈里脸上已经贴的跟个鬼似的了。 他从一推开马车前的车门出来,就吓了路过的小公主一跳。 只不过小朋友也就是缓了一下就认出了皇嫂,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指着沈里的脸忙不迭的叫阿姊来看。 沈里也是玩兴大起,跳下马车,就佯装生气的追着小朋友跑了起来,说要把纸条贴到她的脸上。 小朋友也是一边跑一边笑,和极幼稚版的“皇嫂”在庄子开阔的庭前就吱哇乱叫的闹了起来。 这响彻云霄的笑声好像尊定了接下来一整天的欢快基调,他们去半山腰的自然湖里钓了鱼,采了半青不熟的桃子,还在晚上的时候一起搞了个热火朝天的篝火晚会,当然,后者让沈里有点后悔,初夏的季节已经不适合玩火了,实在是太热了。 每个人都很开心,小公主更是玩的乐不思蜀,连阿姊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当然,也是因为二公主刻意的没有去提醒妹妹,她在夜色朦胧中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仅剩下的亲人,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翻身上马,带着大多数都是女性的府卫下山了。 她并不准备道别,因为他们终将再见。 *** 趁着换防哗变,这事古已有之,甚至有不少知名的军事政变都是在换防途中搞出来的,好比陈桥兵变。 别问为什么都有这么多例子了,还要没完没了搞换防,因为换防这件事本身就是在防止将领拥兵自重,若一直不换防,他们只会更得“兵”心。 好比二公主。 她离开衔蝉卫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衔蝉卫至今其实还是在她的掌控中,甚至因为换防主帅不能随队的原因,现在衔蝉卫说了算的副将和军师正是她最忠心的心腹之二。他们起事虽然仓促,但整个卫队却异常的团结。 一般的换防哗变是怎么样的呢? 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基本就是打时间差。你以为我还在甲地,但其实我已经借着换防的时间对外是秘密的,各地关卡不敢阻拦,而兵贵神速的到了乙地,打了你一个措手不及。 事实上,连老皇帝都是想这么利用换防,来给沈青起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他换啸铁卫和沈青起都没成功,最后就换了离啸铁卫最近的兄弟单位。也就是杨了之她爹掌握的麒麟卫。 明面上说的是麒麟卫不动,只招了杨侯爷回京执掌其他卫队。 这也是为什么杨侯爷如今能够留京的原因,他在大朝会之后便没有再回驻地,一直留在京中与妻女团聚。 但只有老皇帝和杨侯爷知道,麒麟卫早已经准备要动身回京了。杨侯爷不知道老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会问,军人的天职让他只会听命行事,暂时待在京中当了一个闲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且越来越强烈。 老皇帝打的主意是在春闺之后,提前把京中最听他指挥的尺玉卫和金丝卫都一口气派去北疆,换下麒麟卫,由他最为信重的将军直接带队…… 偷袭啸铁卫! 皇帝偷袭刚刚立功的臣子,还是二打一的打一个刚刚和蛮族大战过正在休养生息的残部,这说出去无论如何都不好听。 但老皇帝却觉得坚信只要他赢了,那历史怎么书写都是他说了算。 这个决定无疑是便宜了二公主。 旁人以为京中有三个卫队拱卫,只其中一队换防,大家是不会多么小心。但实际上,老皇帝为了偷袭啸铁卫,已经提前派走了尺玉与金丝两卫中的大部分人,如今京城留下的就是一个空壳子,麒麟卫不是在北疆就是在路上,负印卫刚刚抵京。 最后守城的踏雪卫一撤,负印卫还未完全展开布防…… 在两队交接的这黄金三十六时辰,就是衔蝉卫得手的最好时机! 甚至二公主连起事的理由都不用想,这就是现成的。北疆之危刚刚解除,甚至还未彻底安全,老皇帝就要卸磨杀驴,让战事再起,这哪个爱国爱民之人能忍?她这也不是要谋反啊,是在劝诫,劝父皇收回成命! 只是她人微言轻,普通的劝诫不起作用,就只能用更能让父皇听得进她的话的方式来了。 老皇帝大概也是考虑到了这种危险性,才特意给衔蝉卫安排了靠后的进京时间。可既然他能玩时间差,为什么二公主不能? 衔蝉卫作为合法的军事武装,可以合情合理的靠近京师,一路上的各地驿站并不知道换防的准确节点,只看文书就会放行。她今日与衔蝉卫在景山下汇合,说不定连城门都不用攻打,就可以一路神不知鬼不觉、畅通无阻的直逼皇城! 黎明的玄武门外,二公主已秣马厉兵,划下长枪。 *** 别人知不知道这件事不好说,但反正沈里是知道了。 沈里知道这事完全是个意外。晚上的时候他们不是临时起意,在庄子里搞了个快要热死所有人的篝火晚会嘛,想要篝火盛大,那自然需要很多很多的柴火,现劈肯定是来不及了,但现在他们在庄上,庄子附近就是一片深山老林,随便捡捡干燥的枯枝就够了。 秋实觉得这是她们这些宫人的活儿,但沈里玩心大起,觉得这种就得亲自动手才有参与感,他的几个朋友和小公主们也是积极响应。 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都带着人去捡拾掉下来的枯枝了。 但小朋友捡东西就像钓鱼佬钓鱼,出了本来目的以外,他们什么都得的回来。二公主妹妹的小竹筐里就带回了一样让沈里觉得十分奇妙的东西。 衔蝉卫的绑巾。 这个沈里正好最近和岑夫子学过,在两军交战中,要如何做到区分敌我呢?除了最基本的服饰不同以外,大启的每个卫队还会有独属于自己的辨识文化。 衔蝉卫就是会在每人的左臂上绑一道领巾,每一次不同的作战行动之前,绑巾的颜色都是不一样的,但绑巾上会有独属于衔蝉卫的纹路,或绣或画,都是自家人一眼就能看出真伪的标志性符号。 而在沈里和岑夫子的推算里,衔蝉卫也确实是这一次有可能回京换防的卫队之一。 但就岑夫子说,衔蝉卫要换回来,也只可能是最后一个到,在京中的换防已经差不多结束,一切稳固之后,因为衔蝉卫和二公主的关系绑定的也很深,以老皇帝生性多疑的性格,他是不可能放心的。 虽然沈里不知道换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作为最后一个换防的卫队,衔蝉卫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雍畿。 尤其是连这种代表着作战的绑巾都出现了,还是在二公主的庄子附近,这实在不是一个多好的苗头。 再一联想到闻时颂最近神神秘秘的动作…… 沈里当下就逼问了闻时颂这次派来保护他的亲卫首领,是的,闻时颂这次连自己亲卫的首领都派来沈里身边了,下了死命令让对方保护好沈里,并尽可能的一切以沈里为主。 亲卫首领一开始自然是不可能说的,可是他越是不说,沈里就越明白,闻时颂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但闻时颂并不打算阻止,甚至有可能在推波助澜。 为什么? 若二公主真的打算造反,皇位只有一个,成王败寇,闻时颂的态度怎么都不应该如此轻松啊。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闻时颂到底想干什么,说出来大概连沈里都会不可思议。 他在替沈里追查教主。 是的,太子殿下这个恋爱脑是真的纯。他知道二公主要造反吗?当然知道啊,只要能知道换防的时间,是个人都能意识到这是一个搞事的好时机。 但他觉得二公主肯定成功不了。 不是说二公主的计划不好,事实上,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好的不能再好了,她身边能幸运阿芙是真的有点东西。哪怕是仓促起事,在老皇帝自断“经脉”的情况下,如果没有意外,二公主成功的几率还是蛮大的。 但事情坏就在坏在这里面必然有意外。 如果老皇帝是那么好杀的,闻时颂早不知道动手八百回了,哪里还能轮得到其他人。他不杀老皇帝,难道是因为他不想吗? 杀老皇帝的难点,从来不在于要使用何种手段,而在于他杀不死。 字面意义上的杀不死。 别问闻时颂怎么知道的,他早就杀过了。 虽然当时他的心里就一直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你现在是杀不死父皇的。可他当时太过心高气傲不信邪,早在皇兄意外死亡之后,闻时颂就忍不住对老皇帝下过手。竟然真的没有成功,这些年闻时颂或直接或间接的协助过不少人动手,但是都不行。 所以,闻时颂觉得二公主肯定也不行。 那他还不如趁着二公主起事做点别的,好比监视一下杜言生。 杜言生一直表现的很好,除了闻时颂从角色面板上看到了他的真实姓名不叫杜言生以外,这个看起来老实木讷不善言辞的状元郎几乎没有破绽。 可这就是为什么人不能当好人了,因为一旦发善心就容易出现漏洞。 从杜言生给施娘子塞纸条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要暴露在太子闻时颂面前,他当时怀疑施娘子肯定有动作,那自然要从头到尾的监视,怎么可能只在放榜的时候看看。只不过施娘子确实没打算做什么,倒是叫闻时颂以外钓出了杜言生。 随着后面杜言生最终没忍住对施娘子说话,就更是作证了他和平凡之众有联系。 因为正是平凡之众救出了那些同样被程家控制的与先后肖相的女子。 这平凡之众是真的爱管闲事,他们不只要管程家的事,看起来连如今二公主造反都要来参合一脚,闻时颂并不关心着教主为什么这么关心二公主的死活,他只关心他能不能借着杜言生,抓住教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天大家都很忙。 二公主忙着造反。 杜言生忙着帮教主搞事。 闻时颂忙着替沈里抓教主。 而沈里……白天忙着开心,晚上忙着担心闻时颂。 大家最后一起齐聚皇城,怎么不算一种四向奔赴呢。 第84章 入主东宫第八十四天: 这注定是忙碌的一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平凡之众的教主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的计划并没有二公主那么惊天动地,也没有闻时颂那么恋爱脑不着调,他只是请杜言生帮了他一个忙。 请杜言生设法留宿宫中,不要惊动皇帝的那种留宿。 金发大卷毛夏生在听到自家教主开口的那一刻,一碗参杂着桂皮大枣的茶汤差点全部喷到对面,但教主大人料事如神,已经提前一步撑开了手边右护法的油纸伞,替自己和在场唯一的女郎挡下了这扑面而来的茗粥*。 女护法当下便朝着夏生怒目而视,这可是她武器里最漂亮的一把伞了,她不会怪教主,只会恩怨分明的看向罪魁祸首。 夏护法也是丝毫不怕的叉腰看回去,他可是左护法,按照以前的规矩,左护法可是右护法的上级。 “那就让老娘来灭了你这个前朝余孽!”女护法能动手绝不哔哔。 戴着金色面具的教主对于身边的鸡飞狗跳好像早已习以为常,一边拦下了武力值过高的右护法痛击“同事”,承诺会赔给对方一把更漂亮的伞,一边精准捏住了夏生跟他一位故人十分相似的宛如管制刀具一样的嘴,顺便的,他还能抽出空继续和杜言生解释:“本来是想七号上午再行动的,但是以二皇……公主的性格……” 她很大概率会选在黎明破晓开城门的下一刻就杀入皇宫,他们中午再行动就晚了,希望能赶在那之前就把事情解决。 “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留宿宫中一夜,和白天入宫求见陛下的难度,这自然是截然不同的。 但一向人狠话不多的杜言生却还是那两个字:“能办。”一如之前教主请他帮忙给施娘子传递信息时说的那样。 别管他打算怎么办,又要如何办,反正他说能办到,他就一定能办到。 “这是最后一次。”教主对杜言生如是保证。 可本来在商量完计划后就准备离开的杜言生,却再一次硬邦邦的坐了回来,对着教主一字一顿的极认真道:“多少次都可以,不麻烦。” 说完之后,这个私底下性格真的很木讷的读书人就起身离开,手上还拿着顾渚紫笋的阳羡茶饼,那是他今天顺路在来的路上排队买的。是谢兰芝很喜欢吃的一款点心,但这茶饼总是时有时无,是哪怕排队也需要看运气才能排到的点心,杜言生有时间就一准会“路过”,替谢兰芝看看有没有。 点心无法存放很久,但正好能赶上谢兰芝跟着沈里出城之前就送到他的手上。 杜言生心满意足的想着,这可真是完美的一天啊。 日日是好日,时时是好时,借着这份幸运,杜言生还真的一如他对教主说的,在沈里等人离开京城去夏游的当晚,想方设法留在了宫中。 这办法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因为皇城也不是百分百不能留宿外男的,是后宫到了晚上不可能有外男。后宫之外的皇城衙署里一天到外的都是人,最忙的时候,留宿的官员大有人在,甚至不少衙署都设有专门供官员临时休息的斋舍,老皇帝也很喜欢看到官员们如此鞠躬尽瘁。 皇城的衙署是如此,宫城的衙署自然也是如此,甚至因为他们是服务于老皇帝的“秘书办”,留宿的简直不要太家常便饭。 那么老问题又来了,什么样的衙署建在宫城里面呢? 这是个连沈里都能学以致用回答出的问题——中书省和门下省。至于该如何名正言顺的留在门下省或中书省…… 杜言生并不需要借口。 也不打算走任何人的关系,因为那样只会连累朋友。 他只是赶在下午人最多的时候,借着办事的名义堂而皇之的就进了一趟门下省,等办完事之后,就“黑”在了门下省衙署的某个犄角旮旯。他之前已经来门下省踩过点了,确信这边常年无人走动,且很难被发现。 这个计划有漏洞吗? 肯定有啊,进出宫门是需要登记和核销的。杜言生只有进宫的记录,没有出宫的记录,各后面皇城门口的守门士兵一对账,势必就会发现他还没有出来。 但杜言生一点也不担心,因为这事并不新鲜,时常会有官员出现遗漏,尤其是在如今这种换防人手不足的时候。只要能在隔天解释清楚并悄悄补上,就什么事都不会有,毕竟守门的士兵也不想自己的失察被发现,只一个晚上,他们不会大肆声张的。 而隔天一早…… 二公主就要带兵来造反了,谁还会关心杜言生在哪里? 这位杜状元是真的心大,甚至还有空在角落里合衣眯了一觉,给夜间的行动养足了精神。虽然教主只是让他设法在宫中留宿一晚,但他很清楚对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更方便教主的行动,他准备自己直接摸去老皇帝的寝宫。 是的,教主的目的地只可能是老皇帝了。 最近老皇帝的头疼确实发作了,只是没有他对外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但肯定也不舒服就是了,从他因为自己喝药忌辛辣就让御膳房停了全宫上下的辛辣口就能看得出来。总之,这段时间老皇帝一直是自己住在熟悉的寝宫里的。 因为太过规律,杜言生连老皇帝这一晚大概率会住在寝宫的哪一间房,都已经打听清楚了。 当二公主还在京郊的景山下对衔蝶卫做最后的动员时,杜言生已经抹黑饶过了北内里一队又一队巡逻侍卫,直线逼近了老皇帝的寝宫。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小时候过的日子可比这苦多了,在那个稍微放松一点警惕就有可能会死的过去,他都挺过来了,更遑论这些。 杜言生在确定了老皇帝就宿在眼前大殿里后,便掰碎了手中作为联络信号的炭笔。 炭笔上刻画的血脉符箓即刻便发挥了作用,一如那一日的吴府,闻时颂推断朱老掌柜送给程见的苏绣荷包起到的是一个定位的效果,实则不然,这也是逍遥子的能力之一,只要对方带着写有他能力符箓的物件,他的血脉就可以作用于对方身上。 本来还隐在角落里的杜言生,在顷刻间就对调成了早已准备好的教主。一袭黑袍,金具覆面,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抹来自旧日索命的剪影。 与此同时的玄武门外。 黎明即将破晓,以人手紧缺为由,今日才来增防玄武门的青衣校尉,站在瞭望塔上,和身边值班的踏雪卫守兵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你说这也真是奇了怪了哈,这会儿了竟然还能在天上看到星星。” 守兵不疑有他,抬头看向蓝天,确实,那星星闪的简直骇人,不似寻常的星星。就在他还在惊讶时,宫门下已传来信号。 这是每一日开宫门时都会有的一套流程,需要负责瞭望的守兵确认门外周遭无事,回以信号,才能准点大开朱红色的宫门。 校尉已状似顺手的替他回了信号,守兵等意识到不对时,宫门已在木头碰撞的声音中缓慢打开了一道足够两马穿行的缝隙。二公主率领的卫队策马扬鞭,也不知道从哪里就窜了出来,一刻不停的闯入了宫中,连停下看一眼都不屑。 当守兵想要说什么,而校尉准备动手时,二公主身边的人已经高声喊出了一次又一次的:“城内有刁民袭击衙署,还不护驾?!” 二公主准备好的声东击西起效了。 她留在城中的小股府兵,已经提前和她约定好了时间,佯装成流民提前冲击衙署,消息通过鼓声传来时,正给了二公主率兵入宫护驾的理由。 现场一片乱七八糟,她已经带人比预料的更快的进入了皇城。 其中一小队还从队伍里分了出去,一路快速骑行,赶到了离皇城最近的钟楼,在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先一步控制了能够传递警报的钟鼓之声。 无论城内如何,皇宫这边看起来都是风平浪静的。 二公主一路畅通无阻,在晨光熹微中,围困住了老皇帝所在的寝宫大殿。长刀一划,连皇宫的侍卫都险些没能认出这造反的贼子是谁,直至二公主一手取了戴着的簪缨头盔,方才露出了本来面目。 她说:“陛下昏聩,听信谗言,夜袭北疆啸铁卫大营,欲陷尺玉、金丝两卫将士于不义,引发城中民愤,我等不忍同室操戈,特来此清逐陛下身边首恶!” 简单来说,就是二公主要清君侧。 这话别人会不会信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这话确实让侍卫们心里开始打鼓,有了不小的犹豫。因为他们确实接到了城中有流民袭击衙署的险情,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但和二公主所说确实能够对上。 更不用说有些和尺玉、金丝有交情的侍卫,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他们提前换防了,但不知道换防去了哪里的消息。 而二公主已经在亲卫的护送下,一步步靠近了寝宫。 她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诚恳:“父皇,还请听儿臣一句,父皇,还请您开门一见!”与她真挚的情感不同的是,她手中闪着如臂使指、闪着骇人银光的大刀,一刻也没有放下。 *** 沈里都快急死了。 闻时颂的亲卫首领终于把他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二公主要造反,闻时颂不准备阻止就算了,自己还非要留在最危险的宫中。 “请殿下不用担心,太子殿下想必此时还宿在东宫,东宫虽然也在皇城之内,却并不与北内相连,宫内留有不少好手,殿下的安全绝对有保证。”没有人觉得二公主此行能成事,退一万步说,她真的赢了,太子殿下也足够在别人的保护下先离开皇城了。 但这些话,沈里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因为还有谁会比他更了解东宫呢?在东宫和北内之间一直都有一道直通的通训门。 在孝贤太子还活着的时候,那道门常年不曾关闭,北内的一切设防对于东宫来说都是形同虚设。虽然说在闻时颂当上太子之后,这门就被锁住了,沈里每天赶去弘文馆上学时,总要抱怨绕了好远的冤枉路。 但以沈里对闻时颂这个神经病的了解,当他想要破开那扇门时,一把简简单单的锁还能拦得住他吗? 说不定此时此刻闻时颂就在寝宫看热闹。 那么,闻时颂在吗? 他肯定在啊。 在二公主叫门的时候,闻时颂已经艺高人胆大的从后门进来了,以身犯险,刺激的不能再刺激。他这么做自然不是因为二公主造反,而是因为他一路追教主追到了这里。 他有个可以追踪他人的手下,对方觉醒的血脉其实挺鸡肋的,因为在同一时间段里,他只能追踪一个人,且需要对方身上带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类似于毛发啊什么的。这也是闻时颂之前为什么一看到荷包就想到了定位。 闻时颂找来拥有这样血脉的人想做什么,原因一目了然,他的掌控欲让他想知道沈里每时每刻的动向。 但到最后他也并没有这么做,原因也是一目了然,这样会让沈里不开心。 哪怕闻时颂自信可以做到沈里一辈子也发现不了,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在这个恋爱脑心里,沈里的需求,沈里的情绪,沈里的一切,都是高于他自己的。 闻时颂就是这么一种人,要么不喜欢,要喜欢就一定会陷的很深,很难自拔。 哪怕他和沈里严格意义上都还没有开始,他们只是成婚了。 总之,在看到教主的目的只是借用逍遥子的能力,把自己和杜言生对调,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皇宫之后,说真的,闻时颂是有那么一点点失望的。 就这? 又一个想来杀那老登的? 真的,你们能不能有多一点点的追求啊?比如毁灭个世界什么的,闻时颂在很长一段时间就挺想这么干的,如果不是他后面喜欢上了沈里,而沈里喜欢这个世界,他肯定早晚有天会真的去实现这个野望。 不过,闻时颂还是第一时间赶赴了现场,毕竟他已经追到这一步了,眼瞅着就要成功了,他才不要放弃。顺便还能看看这教主能不能杀死老皇帝。 如果能,那他会很高兴。 如果不能,他好歹也帮沈里抓住了他心心念念的教主不是吗? 怎么样他都是赚的。 而此时此刻的大殿之内,老皇帝刚刚才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有些不能动了,他虽觉得不对劲儿,却也觉得正常,他最近每一日起来时身子都感觉一日比一日臣,只干涩着嗓子喊了一声:“来人啊。” 回答他的却只有灯火下翻书的声音。 老皇帝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是自己终于头痛到出现了幻觉,他这辈子从未被人如此怠慢过,好一会儿才挣扎着,奋力朝声源看了过去。 他确定了,他一定是在做梦。 因为那烛火下是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在他过去生病的无数个日夜,他已经不知道看见过多少回这样的身影。 他最喜欢也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亲侍汤药,陪在他的身边。 他儿子那些晚上几乎从来不睡,只会就这样随便拿几本自己感兴趣的书,歪在宫灯下,一边看书,一边以备他这个生病的父皇有不时之需。 他颤颤巍巍即将喊出那个声音。 而在与此同时,闻时颂和二公主也同时一前一后,杀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茗粥:初唐对茶汤的一种别称。 ps:明天的内容提要就叫“喜相逢”,沈里也会过来。 第85章 入主东宫第八十五天: 两个潜入者最先看到的是彼此。 二公主琥珀色的眼睛中有着明显的错愕,手上的刀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指向哪里。闻时颂就要比自己的二皇姐泰然自若的多,因为他掌握着更多的信息,他知道她要造反,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甚至知道平凡之众的教主也在这里。 顺着闻时颂的眼神方向看过去,最先引入眼帘的就是前朝名家手绘的八扇山水屏风,而在那屏风之后,就是躺在龙床上动弹不得的老皇帝以及灯下隐隐绰绰的黑袍教主了。 在这个因为讲究聚气而不大的房间里,看上去只有几个人,实在已经躺了一地的人。 闻时颂判断了一下,这些给老皇帝守夜的宫人都还有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昏迷了。没想到这还是个心慈手软的邪-教教主。 武艺在身的二公主也已经分辨出了室内还有另外一个活人,对方呼吸均匀,气息绵长,一听就是个棘手的练家子。她刀锋一转,就与闻时颂达成了一致,先共同对付外敌。 至少二公主觉得闻时颂是这个意思。 但闻时颂其实只在用眼神说,我们偷偷摸过去,你对付老皇帝,我对付教主,各得其所。 只能说这对姐弟是真的一点默契都没有,只不过很神奇的是,这无效的眼神沟通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下一步,两人一左一右摸到了屏风之后,眼瞅着就要各自直奔自己的目标而去了。 黑袍的教主自然也是发现了他们二人的,只不过他以为来的是二公主和她的手下,他很了解二公主,所以依旧不慌不忙。在这个关键时刻,只先声夺人的对老皇帝表示:“你觉得你这样依靠窃取他人寿命来苟延残喘的方式,能苟到几时?” 二公主果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顺便还眼疾手快的一把扯住了闻时颂的后衣领。 在这方面她还是很了解自己弟弟的,教主说的话与二公主的猜测不谋而合,她的好奇心会趋势她先冷静下来,听听再说,可闻时颂不会,这就是个神经病,属狂犬的。 被扼住了命运喉咙的闻时颂只能艰难侧头,对二公主无辜的眨了眨眼,像极了往日沈里求他放手的样子。 可惜,二公主不是闻时颂,根本不吃这一套。 她坚信一旦自己放手,闻时颂就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杀出去。 闻时颂会吗? 他当然会啊。他就不是那种能被劝住的人,不趁着对方病要对方命,还有空给他小嘴叭叭呢?知不知道反派多死于话多?他二皇姐这一看就不专业。 可惜,不专业的二公主有一帮子好力气,她还好死不死的卡住了命运的后脖颈,让闻时颂一时之间真的不好挣脱,只能继续听教主“妖言惑众”了下去。 “是,这种换寿可以让你拥有对方的寿数,在对方的寿数未到之时,旁人有再多手段也奈何不了你……” 二公主和闻时颂同时恍然。 一个想,原来这老登换的是寿数,那他的寿数现在到底加到了何种恐怖的数字? 另一个想,怪不得这老登怎么都杀不死,寿数还在就是他的不死金身,啧。 然后,两人又齐齐看向了彼此,用质疑的眼神问出了一模一样的话——你在恍然大悟什么?你能知道什么? 最后,又一起在心里傲慢的摇了摇头,否定了彼此,他/她才什么都不会知道呢! 当两个喜剧人还在这边“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时候,教主在那边已经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的老皇帝进行了致命一击的展示:“知道这是什么吗?” 闻时颂和二公主不知道老皇帝知不知道,反正他俩是不知道,也看不见,在屏风后面急得不行,都想看看这教主有什么一招制敌的好手段,他们能不能效仿。 幸好,这位教主不仅看起来是个心软的人,还是个讲故事从来不卡关键信息的人,他一股脑就给在场的众人揭了秘。 他手上展示的就是他之前在烛火下看的书,那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话本,而是一本“生死簿”。 这是一个教众觉醒的能力。准确的说,是父母是平凡之众,子女却意外觉醒了血脉,但父母中毒太深,不仅不想着好好培养孩子,还直接把孩子送给了前任教主“驱邪”,而这个孩子就觉醒了这样能看到他人寿数的能力。 教主意外救下了即将被处死的孩子,对方就把自己的能力所显化的书,借给了教主,他可以随意查阅任意一个他想看到的人的寿命倒计时。 而教主指给老皇帝看的,便是本应该属于谢皇后的寿数。 倒计时:零天一时半刻。 也就是说,老皇帝大概还有两个小时不到三个小时的活头。 教主之前和杜言生说的准备在初七上午行动,就是这个原因,他要亲自来看着老皇帝咽气。但因为二公主的仓促起事,教主不得不提前了自己的计划。 他不想二公主杀不死老皇帝,还要白白背负一个造反的骂名,那太得不偿失了。 所以,教主提前等在了这里,给老皇帝下了药,让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能躺在这里,与他一起感受等死的感觉。 一如当年被抽去寿数的先后,在生命最后只能感受到的绝望与无力。 老皇帝先是不可置信,再是不断摇头,他不愿意相信对方说的话,也不愿意相信这话会出自他口。 毕竟他可是,他可是…… 闻时颂终于挣脱了过于震惊而一时失手的二公主的控制,直接从屏风之后绕了出去,在老皇帝的震惊中,抽出了挂在墙上的宝剑。 这宝剑削铁如泥,剑光凌冽,是先后赠予老皇帝的定情信物。 如果沈里在这里,闻时颂一定会用它挽一个漂亮的正反手剑花,就像小时候一样,每每沈小里走过演武场,练功的闻时颂绝对会上演几个高难度。可惜,沈里不在,闻时颂也就没那个心思开屏给谁看了,他手起刀落,十分果断的就一剑朝着老皇帝扎了下去。 老皇帝哪怕再无法发出声音,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在这一刻从嗓子眼中挤出了一句沙哑的惊惧喊叫。 可也就仅此而已了,他的嗓子就像是一个破了的风箱,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而这剑伤不仅造成了剧烈的疼痛,还带来了入注的鲜血,涓涓流淌,源源不断。而闻时颂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这样我们就能看到他到底会不会死了。” 二公主:=口=你这么虎的吗? 但也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实验的好办法,老皇帝本就有些蜡黄的脸色,彻底变成了虚弱的惨白,像纸一样,又如风中的残烛。可他的生命就是如此顽强。都极重度贫血了,还神奇的能活下去。二公主想不信都不行了。 闻时颂却依旧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他也确实知道),只掏出雪白的锦帕,开始慢条斯理的擦拭起了自己母后的宝剑。 用母后的定情信剑物斩这畜生意中人,是个再完美不过的循环。 但这毕竟是他母后的东西,闻时颂还是十分爱惜的,他还美滋滋的想着,等事情结束了就把这柄十分有意义的剑送给沈里! 教主:“……”虽然我知道不该多嘴,但你真的觉得把这样一把剑送给喜欢的人,是个好主意吗? 闻时颂不满的瞪回去:“不是吗?”既有传承又有创意。 二公主也终于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直奔老皇帝就去了。头晕脱力到几近晕厥,反复体验极重度失血带来的濒死体验的老皇帝却来不及高兴,就先一步看到了二公主手上的刀。 深夜(老皇帝以为的),皇宫,他的女儿提刀杀了进来,这代表着什么,哪怕是个傻子也该反应过来了。 老皇帝彻底绝望,满腔愤怒,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得这么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可是天子! 他要他们所有人死! 可惜,老皇帝只能无能狂怒了,而二公主也很生气:“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还是你至今觉得你做的都是对的?你害死了大娘娘,害死了大哥,连老三那个蠢货都不愿意放过……” 从意识到老皇帝害死了自己太子皇兄的那一刻,在二公主心里他们之间的父女之间就彻底恩断义绝了,没有半分亲情,只剩下了纯粹的仇恨。二公主的世界很小,除了她已死的母妃和年幼的妹妹,就只剩下先太子孝贤了。 老皇帝更是一脸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害死太子了? 我疯了害死太子? 那真的是他的继承人啊,她知道他为了他付出了多少吗? 这边还在恨海情天,那边教主还在试图说服闻时颂:“这剑,也许,大概,可能,会让里,我是说会让太子妃殿下觉得寓意不好。” 先后和老皇帝怎么看都只会成为一对怨侣。 闻时颂却自有一套逻辑:“强者从不抱怨,只会改变环境,在我们百年之后,这就上一把代表了我们情比坚金的宝剑。” 教主一时都有点噎住了。 只能调转话头,用商量的语气道:“既然两位殿下已经验证了我所说的,我所求的也不过是老皇帝的死,不知道两位殿下可否愿意与我们平凡之众做一笔交易呢?” 二公主没说话,只是托腮假装思考,她其实是支持交易的,因为这对她没有任何损失,甚至还有不少的好处。 她没说话,只是因为闻时颂没说话。 二公主必须得承认,在善于与别人博弈方面,她是不如她这个弟弟的,她想先等鬼精鬼精的闻时颂表态。 闻时颂…… 终于擦完了剑,并当场翻脸,用它指向了黑袍的教主,带着从进门开始就忍到现在的愤怒。 教主觉得他应该生气的,正准备解释,就听到闻时颂说:“够了,你到底要用我皇兄的样子,恶心我到几时?” 二公主一愣,皇兄? 老皇帝却和闻时颂脑回路一致了,癫狂的想着,对啊,对啊,这人怎么可能是我的大郎呢?我的大郎怎么会怪我呢?我那么照顾与培养长大的大郎,绝无可能是眼前的贱人! 是的,老皇帝已经认出了眼前的黑袍人就是已死的先太子孝贤。 闻时颂也认了出来。 早在之前看到对方大火中的背影时,他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他哥哥死而复生,他只觉得这是平凡之众在装神弄鬼。 搞一个先太子出来,不就可以合情合理的谋反了吗? 真当全天下的都是傻子吗? “我们本来可以谈,”闻时颂就宛如闲庭信步般在房内缓慢挪步,看上去就是寻常走动,直至猛然一剑,“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侮辱我的皇兄!” 神经病闻时颂对替身的态度只有一个,假冒伪劣都该死! 随着闻时颂说时迟那时快的出剑,教主却依旧不动如山的坐在原地,不躲不闪。也不知道是还有什么底牌有恃无恐,还是…… 反正闻时颂的本来目的也不是杀人,而是举重若轻的挑落了那张金色的面具。 这一回一直算无遗策的教主才是真的错愕了,他自认为自己很了解闻时颂,以对方的性格,这个时候只可能是杀了他,或者伤了他,反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轻飘飘的挑开他的面具。 但闻时颂就是这么做了。 面具应声落地,在黑色的金砖之上发出冰冷而清脆的碰撞。 所有人都愣住了。 直至沈里抱着滚灯,带着谢兰芝凭空出现,在这几方对峙的关键现场,唯有沈里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招了招手,打破了窒息般的沉默。 他说:“呃,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算了,不管哪一步,都请听我说……” 闻时颂面对状况外的沈里,第一反应是把他保护在自己的身后,第二反应才是把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天真到令人发笑的什么姐弟联手计划的沈里,稍稍转了一个身。 沈里与对面安静坐在小榻上,宛如一尊玉做的雕像一样的男人四目相对。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不一会儿,沈里才说:“呃,我应该看什么?” 闻时颂至今无法形容自己内心五味杂陈的情绪,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但还记得回答沈里的问题,他本能的阴阳怪气:“你连我哥都不认识了吗?” “我为什么就必须得认识啊?”沈里逆反。 “因为你喜欢他啊!”闻时颂怒吼回来。 沈里的火也起来了,并且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原主总和闻时颂吵架,因为车轱辘话他是来回说,自己说过的一点都不听:“我说八百遍了,我不喜欢他!” 闻时颂:“你不喜欢他喜欢谁?” “我,我……” 我喜欢你啊,白痴! 瞬间,沈里的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孝贤太子默默戳了戳旁边的皇妹:你觉得他俩还要演这处爱情剧演多久?他们有意识到,我们这么多人都在现场吗?连狗都在。 二公主:皇、皇兄?真的是你?冤魂索命? 孝贤太子:……抱歉啊qaq我其实没死。 第86章 入主东宫第八十六天: 说来玄幻,但是在沈里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亦或者说是终于直面了自己感情的那一霎,他失去的记忆就如潮水般重新涌了回来。 他想起来了。 什么都想起来了。 从他胎穿到这个世界,因为小朋友的脑子承受不住成年人庞大的记忆而浑浑噩噩的幼年;到爹娘带着年幼的他去开源寺找僧医求医问药,却反而巧遇能看破命理一说的玄真法师,法师带着弟子帮他封印了大部分的现代记忆,让他重回清明,顺利以小孩子的身份在古代又重新长大了一次。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只除了偶尔会从脑子里冒出一些没能封印住的现代常识。 什么奇变偶不变,符号看现象之类的顺口溜张口就来。 这些知识对沈里的古代人生有什么具体的帮助不好说,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年幼的他在看到闻时颂的第一眼,就始终古怪而坚定的觉得,这位殿下应该是个天生的血脉觉醒者。 两人还为此吵了一架。 闻小颂气的脸都白了:“是不是觉醒了血脉就那么重要吗?!”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攥紧的拳头都在抖的那种,沈小里还以为他要打他,结果…… 闻时颂反而先被气跑了,头也不回的一边跑一边还不忘说“我早晚也会觉醒的!”。 沈里那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不是非要阿兔觉醒的,他只是觉得阿兔应该天生就是个血脉觉醒者,他是在和他讨论,但这明显伤到了自尊心极重的皇子殿下。 “怎么办啊,阿兔以后是不是就不要和我当朋友了?”那是当时沈里最害怕的事。 当然,他的害怕永远不会成真,只是后面他们是怎么和好的,沈里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也不重要。 因为重要的是,当可靠的太子哥哥介入两人的事之后,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沈里话里的古怪。 他没有问沈里为什么会觉得闻时颂天生就应该拥有血脉,只是循循善诱的引导着小朋友把能想到的与之有关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哪怕说的再怎么颠三倒四、稀里糊涂也没有关系,重点是把知道的都说出来,然后再一一梳理。 沈小里一口气真的说了很多零零碎碎的画面,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看到的代表了什么,他只觉得他做了好多噩梦哦。 但孝贤太子却觉得这些不是梦,而是沈里这个福星看到的未来。 他把沈里庞大的信息迅速整理出了一个相对可靠的时间线——闻时颂作为一个天生的血脉觉醒者,却很厌恶血脉这一套,因为他的觉醒后遗症十分严重,自幼伴随的疼痛不会让他死去,却始终在折磨着他。他也因此在长大之后暗中继承了平凡之众,平凡之众的教义是杀死所有的血脉觉醒者,而闻时颂则是想要毁灭世界,大家一起死! 也就是说,闻时颂才应该是此时此刻这个一袭黑袍,头戴金色面具,坐在老皇帝面前等着他一点点死去的邪-教教主。 沈里想起了这些,也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谢兰芝看看自家天生邪性的小表哥,再看看一身正气的大表哥,怎么说呢,确实,还是小表哥更像一个邪-教教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教主从闻时颂变成了孝贤太子。 对于沈里的话,孝贤太子还没有什么表示呢,躺在龙床上的老皇帝已经再次激动了起来,仿佛抽风了一样,明明都那么虚弱了,却还在怒目圆睁的看向闻时颂。 就好像在说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果然是他! 果然是他什么呢? 果然是他想要毁灭世界啊! 这也就回到了沈里从小到大一直都有的一个疑惑上,为什么同样是老皇帝和谢皇后的孩子,闻时颂这个小儿子,却始终得不到父亲的喜欢呢?就哪怕无法像喜欢老大一样喜欢幺儿,也没必要父子成仇吧? 直至孝贤太子说出了真相。 因为开源寺的大和尚不只预言了沈里在将来会成为一个福星,也预言了皇后所出之子注定要给这个世界带来巨大的威胁,也就是厄运之子。 而在老皇帝的理解里,长子如此优秀,长子绝无可能,那就只可能是另外一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了啊。 若不是谢皇后据理力争,乃至是以死相逼,闻时颂甚至也许都得不到出生的机会。 老皇帝对他和谢皇后的孩子终究还是还是有些恻隐之心的,只不过他的这份心只体现在他没有直接杀了闻时颂,而是选择了剥去还在母后腹中的他的血脉力量,想让他一辈子当个普通人,那他就没有办法毁灭世界了。 但是在孝贤太子听来,这种命理之说简直荒谬至极,他觉得打破预言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听预言,但比预言更荒谬的是他的父皇相信了。 并且深信不疑。 就像他给了未来的福星沈里种种优待一样,他对闻时颂始终戒备,始终无法放心。 “血脉力量还能被剥夺的?”谢兰芝一脸震惊,双手捂脸,宛如世界名画《呐喊》,他是真的害怕,万一有天有人把他的力量夺走呢?虽然他的“大家都来评评理啊”挺鸡肋的,但他也不想失去它啊。 孝贤太子在解释之余,还不忘安慰自家不着四六的表弟:“不用担心……” 二公主已经跟上了思路,虽然她还沉浸在太子大哥回来冤魂索命的理解里无法自拔,但这方面她可以接话:“不是剥夺,是交换。” 是抱朴道人的能力! “交换到哪里去?”谢兰芝一愣。 沈里已经不自觉看向了孝贤太子,这个一直温和对待身边每一个人的端方君子,已在藻井之下的侧影显得是那样单薄,又是那样自责,他根本不敢去看他的阿弟。 为什么闻时颂没有像“梦里”那样天生觉醒血脉?因为他的血脉被老皇帝换给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嫡长子啊。 当孝贤太子意识到这件事时,他整个人都差点崩溃了。 这也就是二公主见到孝贤太子与抱朴道人的那一次,他当时还没有意识到他接下来将要从抱朴的口中听到什么,只没什么遮掩的就请了父皇身边这位最为神秘的道长过宫一叙。 抱朴道长一开始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可孝贤太子自有他的本事与手段。 也就让他听到了人生中最为残忍的一段话,当然,事实证明有些事情是没有下限的,他这个时候还觉得这段话已经足够残忍,后面才会知道还有更残忍的真相在等着他。 “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孝贤太子不可置信。 抱朴道人实话实说,因为你是太子,因为朝廷需要一个觉醒了血脉的太子,因为老皇帝一系列下饭的操作,让平凡之众在南方刮起了反抗的旋风,已经威胁到了老皇帝的皇位,他需要一个重新拉拢民心的“旗帜”。 而优秀而杰出的帝国继承人,就是一个十分不错的选择。 沈里一口气能举出不少现代君主立宪王朝的例子,多少欧罗巴的吉祥物皇室都是靠年幼的继承人才挽回的下跌支持率? 年轻就代表着无限的希望,无数种可能,以及蓬勃的生命力。 孝贤太子本就出生在一个十分合适的位置上,他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出身世家,品貌兼备,除了没有觉醒血脉,再没有任何缺点。 老皇帝做梦都想自己的太子能变得“完美”。 就在这个时候,抱朴道长出现了,一如二公主对他血脉能力的推测,他可以交换生命,交换人生,交换一切。但这种交换也是有条件的,所求愈大,所需的条件就愈加严苛。 好消息,他可以让孝贤太子的血脉从无到有。 但坏消息是,孝贤太子还能从他一母同胞的手足身上换。 老皇帝听到这两个消息时简直欣喜若狂,他二话不说就选择了剥夺闻时颂的力量。因为在他看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好消息,这是两个好消息啊,长子得到了血脉,幼子也无法毁灭世界。 “啧,”长大后的闻时颂不屑的撇了撇嘴,眼神冰冷的看向老皇帝,“你是不是觉得我还应该谢谢你啊?” 谢谢你让我活着? 那你现在应该挺后悔的了,因为我不会再让你活下去! 闻时颂可以没有血脉力量的,他对这个事真的无所谓,但天生控制狂的他不能接受的是老皇帝这种明明是为了自己,为了一己之私,擅自夺走了属于他的东西,却还要腆着脸装慈父的行为。 明明老皇帝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闻时颂还是和他吵的有声有色:“如果你觉得你没错,那按照你这个逻辑,你已经对这个国家充满了危害,你就是江山社稷的毒瘤,那我杀了你也是为了你好,免得你一错再错,在历史上留下更多骂名!”瞧瞧他们这对父子,父慈子孝,多好啊。 老皇帝简直要被闻时颂气死了,这能一样吗?我可是留了你一命呢!你竟不感激我就算了,现在还要杀了我?我可是天才,我死了,这个是国家就乱了! 闻时颂嗤笑,看向自己的皇兄:“明明我阿兄才是最好的选择。” 二公主也来不及消化海量的信息了,只下意识就跟着说:“就是,就是。”虽然她也没想到自己的造反好像要变成从龙之功了,不过无所谓,这多好啊,二公主发自真心的想着,如果皇帝是大哥,她百分之二百的愿意! 孝贤太子僵直的身子浑然一震,他根本无法关注到有关皇帝那部分的内容,他只不可置信的看向闻时颂。 你、你还愿意叫我一声阿兄吗? “你不怪我?” 闻时颂奇怪的看了一眼他的皇兄:“我怪你什么?你当年也小,又不知道这些,也决定不了这些,甚至……”还因为得到了他的血脉力量,而背负了那样的病痛折磨。闻时颂毫不怀疑那病有多痛,痛到他都想毁灭世界了。“哦,不对,我还是要怪你的,我们先来说说你明明知道这些,为什么不告诉我,又为什么要假死离开?!” 我们不是兄弟吗?有什么是不能兄弟商量的? “假死?”二公主茫然看向皇兄,不、不是冤魂吗?她还是说他们能有个一直年轻的厉鬼当皇帝,超酷的。 “因为皇后姨姨。”沈里给出了闻时颂答案。 孝贤太子到这一步的时候,也不想说,想要阻止沈里,因为他想保护自己的弟弟。 可沈里觉得比起无知的被保护,闻时颂更想听到真相,也应该知道真相。 老皇帝有一年病的极重,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没有办法活下去了,但老皇帝找到了抱朴,他想要活下去,条件限制更多。 这也是为什么天底下有什么多健康的人,老皇帝唯独换了发妻的命,因为只有谢皇后符合这个条件,还必须是她心甘情愿。 “母后绝不可能答应!”闻时颂下意识的就张口否定了。谢皇后爱老皇帝吗?那肯定是爱的,但她并不是谢家特产的恋爱脑,就像她会希望来世不要再嫁个老皇帝,她想进入朝堂,去成就另外一番人生一样,她是不可能答应老皇帝换寿的,因为比起丈夫,她更爱她的两个儿子。 这也是谢皇后最后答应的原因,她的两个孩子。 若教全天下知道玄真法师对闻时颂的批命,闻时颂会如何呢?老皇帝没把这个威胁说出口,但谢皇后很了解自己的枕边人,如果逼急了,他什么都干得出来。她曾十分欣赏他的这份不择手段,但当这手段用在自己孩子身上时,她才明白这到底有多痛。 趁着老皇帝还在用“我们的大郎还小,若他此时继位,江山势必风雨飘摇”来苦苦哀求,谢皇后明智的决定要见好就收,不然等老皇帝说出什么不能收回的话后,她的小儿子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她用自己一个人的命换了两个孩子的未来,她觉得很赚。 闻时颂彻底暴走,重新抽剑去砍向了躺在床上的畜生,怎么会赚呢?生命永远无法用数字衡量,母后想他活下来,他也想母后活下来啊。 他一直以为他的母亲是因为血脉后遗症而突然暴毙,根本无法想象她在死前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绝望与抉择。 如果可以,他只想回到过去对她说,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会比你自己的命更重要。 闻时颂的泄愤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结束的。 而老皇帝的生命也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清零,生死簿上一个大写的血红色的零,他终于死了,他终于无法再伤害到任何人了。 沈里冲上去抱住了闻时颂,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但其实闻时颂真的还挺冷静的,至少足够他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自己的兄长:“你也让抱朴给你我换人生了,对吗?” 他脑海里时不时的那些话,并不是他的臆想,也不是他精分,而是他皇兄真实的想法。 他们两人交换了接下来的人生,他成为了太子,皇兄代替他成为了平凡之众的教主。只不过这交换和孝贤太子以为的并不太一样,不是百分百互换,就像抱朴和明月那样,不过是一些潜意识合理了外人的认知而已。 大家觉得先太子死了,所以闻时颂才能够当太子。 孝贤太子去当了教主,老皇帝潜意识里以为的厄运之子,也就从小儿子变成了大儿子。 大家觉得…… 闻时颂看向沈里,这一回他是真的终于又开心了起来:“你是因为想嫁给我,才答应和我哥先订婚的,你喜欢我!” 沈里:“?”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沈里:您这个优秀的脑回路是从何而来呢? 闻时颂:我哥要交换人生,你肯定知道,你答应嫁给我哥就是答应嫁给未来的我,那不就是你喜欢我吗? ↑恋爱脑就是这样的,能从任何细枝末节里给自己扣糖吃,大家不要学,不要恋爱脑。 *之前作话说的故人,某种意义上就是说的闻时颂他自己啦。游戏时间线上,教主是闻时颂,如今被改变的这个时间线上教主是哥哥。当时大部分大家都猜到了哥哥,我记得好像只有一个亲亲猜到了闻时颂23333能对上这个脑洞好神奇啊。 第87章 入主东宫第八十七天: 闻时颂的恋爱脑猜测那肯定不对。 沈里并不知道孝贤太子要和弟弟交换后续人生的计划,孝贤太子也不可能告诉他,他会答应和对方联姻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沈里没有再回想下去。 眼下最重要的是老皇帝死了,接下来要如何处理。好比该怎么解释老皇帝尸体上的伤口,陛下是重病驾崩还是被刀剑砍死的,终究还是不一样的。说来二公主也有点冤,所有人都只看到了她提刀进入老皇帝的寝宫,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根本没轮到她动手。 孝贤太子自然不会让妹妹白白背负上弑父的骂名,当然,弟弟也不行。 至于要如何遮掩,这就不是沈里和谢兰芝这种脑子的选手能够参合的了,他们也不想参合。虽然他俩本来被精准传送来到寝宫里是想帮忙的,结果如今好像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这可…… 真是太好了! 谢兰芝撸着彪子老大的毛毛,偷偷对抱着滚灯的沈里说:“如果人手紧缺到需要用到咱们,那得是多糟糕的情况啊?” “就是就是。”沈里猛猛点头,觉得谢兰芝说得很对。除了老皇帝派兵偷袭北疆的事情以外,他其他的都并不怎么关心。而闻时颂已经跟沈里解释过了,哪怕老皇帝还活着,这事也成不了,他早就和沈青起通过信了。 沈青起早已经秣马厉兵的等待了北疆,就等着让老皇帝明白一下为什么大启铮铮十六卫,只有他们啸铁卫干掉了蛮族! 当然了,如今皇帝这老登已经死了,等他的死讯传出之后,尺玉和金丝两卫就更不可能再做什么了。 边疆的百姓不会再饱受战争之苦,不管是来自外敌的,还是来自内部, 沈里彻底放下了心。 他和谢兰芝很有眼力见的给聪明人让了道,以不多嘴、不捣乱,不帮倒忙为己任,主打一个陪伴的从头坐到了尾。虽然完全没理解孝贤太子几人的计划,但是无所谓,他们只需要知道怎么安排怎么来就行。 等沈里不知不觉靠着闻时颂睡过去,再睁开眼时,他已经回到了东宫,显德殿各处都挂上了白绸,连大红色的宫灯都变成了白底黑罩的。 老皇帝殡天的消息已经公布了出去,先帝的葬礼被有条不紊的安排了起来。 太后也已经在清河公主的陪伴下第一时间从宫外赶了回来。作为一个母亲,教她白发人送白发人,她肯定是十分伤心的,不过,太后根本没有来得及犯病,就先一步接到了她最优秀的大孙子死而复生的好消息。 在一好一坏的两个消息对冲中,太后反而神奇的挺了过来,有模有样的主持起了大局。 孝贤太子的“复活”,自然是让朝野上下一片震动的。只不过大家对于他的接受程度比想象中的还要高,在闻时颂这个有口皆碑的神经病出面承认了这真的是他亲哥之后,就更是没有了怀疑,毕竟那可是闻时颂啊,连他都心甘情愿的让位了,这还能有假? 虽然老皇帝的死确实疑窦丛生,但大家对于孝贤太子的继位却只会欢天喜地,据说有好几个老臣甚至激动的大半夜去京郊哭太庙了,真是祖宗保佑啊,老闻家的列祖列宗终于干了一回人事! 得不得人心,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当然了,以孝贤太子的能力,沈里觉得他肯定也是给了大家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的。但就冲大家如今这个热情的架势,大概哪怕没有理由,别人也能给他编出个十个八个吧。 闻时颂如今就坐在床边,就这么满心欢喜的看着沈里,也不知道到底看了多久,朝闲的。 沈里被看的都有点发毛了,只能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道:“呃,你现在不应该是最忙的时候吗?”皇帝殡天,皇权交替,各方势力居心叵测…… “有我阿兄啊。”在这点上,闻时颂和二公主的观点是一致的,如果是他阿兄当皇帝,他愿意。家长回来了,恋爱脑也就可以专心谈恋爱了,“阿达告诉我说,你知道二皇姐造反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回来救我?” 你果然喜欢我! 闻时颂其实已经给沈里安排好了退路。 二公主当时一心造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闻时颂也跟着去景山的庄子上,因为她怕闻时颂到时候挟持她妹妹来威胁她。等确定闻时颂不去之后,她才松了好大一口气,但要闻时颂说,她的气还是松早了,因为他早就给亲卫首领阿达下了死命令。 一旦事情不对,就让沈里带着小公主躲去他安排好的地方,那孩子照样可以成为钳制二公主的筹码。 但是沈里没有,他不仅没有跑,还选择了义无反顾的来皇城找闻时颂。 最危险的皇城。 如果这都不算爱…… 沈里觉得他很有必要打住闻时颂了,再让他这么没完没了的脑补下去,自己都快要变成谢家大舅了,但是谢谢,他并不是个恋爱脑。 也不是个傻子。 敢在那个时候闯皇城,只是因为他很确定自己能帮得上忙,且有十分充分的自保手段。他是有底气也有底牌说这个话的。 他的底牌就是他的金手指。 当时阿达对他介绍说,十六卫率领了大启六百到八百个折冲府,折冲府分上中下三等,每府在一千二百人到八百人不等。衔蝉卫领了其中五十府,也就是大概四万到五万的兵力。当然,在二公主的秘密经营下,也许还存在扩军瞒报的情况,也就是说现场的兵力只多不少。 守城的踏雪卫的规模也差不多,大概会更多一点,但踏雪卫分散在雍畿各处。 总之,现场这些人肯定已经兵戎相见,快乱成一锅粥了。 太子留下保护沈里的亲卫明面上随他出京的只有两三百人,哪怕算上暗地里的也不过千数。他们若什么准备都没有就不管不顾的逆行往皇城冲,那简直就是主动往绞肉机里送死。 但沈里却问:“那在这两卫的将士中,血脉觉醒者的占比又是多少呢?” 阿达不知道具体数字,但可以给一个类似的参考,普通人中血脉觉醒者的概率在几千到几万分之一不等,世家的话大概能缩小到几百甚至几十分之一。看上去沈里身边有很多血脉觉醒者,实则只是因为朝廷聚集了全国上下大半最优秀的血脉觉醒者,真正的觉醒概率是很低的。 一个卫队里就更不用说了,如果血脉觉醒者是什么屡见不鲜的情况,那之前金吾卫一个普通侍卫的觉醒就不会引起那么大的轰动与讨论。 每个卫队中的士兵基本都是普通人,因为一旦觉醒就会晋升成。而在将领中,血脉觉醒者的概率也不过常年稳定在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 “也就是说,如果我能让在场所有东宫的人都觉醒,我们在血脉觉醒者的人数上就会呈现压倒性的大优势,对吧?”有了这么多血脉觉醒者,他们也就有了可以进场谈判的资本。 阿达愣住了,或者说直接傻了,但他还不忘点头回答太子妃的问题,如果大家都能觉醒了,那当然是可以的,他们甚至可以以小博大。 但太子妃能做到这一步? 不太可能吧? 血脉力量再怎么强大,也是有限的啊。 沈里表示,力量确实是有限的,但金手指没有啊。 沈里也是在这一刻才明白了他这个金手指真正的含金量,血脉觉醒者的力量就像修仙者体内的灵气,亦或者魔法师的魔力,或者普通人的体力,他们一次性能使用的上限都是有数的,总有力竭的时候。 金手指就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了,毕竟沈里只需要动动手指,点点觉醒键就行了,这又能耗费多大的力气呢? 他让别人觉醒,只有觉醒条件这一个限制。 而闻时颂…… 早就想到了这一步。 沈里也是才发现的,他和闻时颂身边每一个信得过的普通人,身上的觉醒条件都是满的,也就是说只要沈里愿意,他随时可以直接让他们一键觉醒。 之前在试验沈里的能力时,闻时颂确实跟他要过很详细的身边人的觉醒条件。 但沈里当时以为闻时颂要这些只是为了进行数据分析与对比,没想到闻时颂闷声干了这么大的事,他蚂蚁搬家一样以沈里的名义帮他完成了身边人所有的觉醒条件,当然,也是因为这些人的觉醒条件都没有出现颜仲卿和杨了之那么变态与特别的。 甚至,闻时颂连觉醒条件必须的给沈里的礼物,都已经替他处理好了。 沈里根本见都没见过这些。 闻时颂也从没有提过,因为他和颜仲卿一样,是很不赞成沈里随随便便给别人觉醒的,他觉得那样沈里需要承担的风险太大了。 可在危急关头就不一样了,沈里随随便便就可以制造出一个能碾压所有卫队的血脉觉醒团出来。 闻时颂想着,如果哪天他真的玩脱了,阴沟里翻船没办法再保护沈里了,那沈里就可以这样自保,至少有一个安身立命、东山再起的机会。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沈里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在觉醒了所有人之后,杀回皇宫来救他。 一想到这里,闻时颂脑后的背景都要开花了。 他超爱我的! 除了这个理由,闻时颂不接受任何解释。 沈里一句话都没说,就让闻时颂都说完了,所以他只能说:“……我们先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好的好的。”闻时颂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他哥成了皇帝,他还是太子,连东宫都不用搬出去。 只不过这天的东宫晚饭十分热闹,已经直接从小两口的甜蜜饭变成了家族团圆宴。 不只暂时还没登基的孝贤太子来了,二公主也带着妹妹来了,谢兰芝更不用说,他也刚从东宫的厢房里睡醒,整个人还处在一种高度亢奋中,他竟然参与了一场“谋反”,还成功了!虽然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吧,但那也是参与了啊!人这一辈子能参与几次造反呢?他老了之后一定要写本回忆录!好好把他的光辉时刻表一表! 一家人就这么热热闹闹的吃起了饭,在饭桌上,孝贤太子还不忘夸沈里:“你的救援计划做的很不错。” 只看沈里带着谢兰芝和滚灯还有彪子老大凭空出现,孝贤太子基本就明白沈里的打算了。 滚灯可以保护所有他想保护的人。 谢兰芝可以在关键时刻用那个“大家来评评理啊”进行发声,重点并不是真的让大家评理,而是掌握发声渠道,成为那个书写历史的人。 当然,沈里最厉害的还是找到了逍遥子。 “这倒是没有。”沈里实话实说,他也想找逍遥子来着,但根本无从朝起啊,“我们能传到皇宫,是因为杨了之觉醒了任意门的血脉。” 任意门这个名字是沈里给起的,杨了之的能力一目了然,她可以打开一道门,把人传送到任何她想让对方出现的地方。 当然,也是有很大的限制条件的。 类似于杨了之一口气能够传送的人数是有限制的,她本来打算先把沈里和谢兰芝送过去,下一批就送颜仲卿和武力值最高的阿达的。但掌握着与她联系渠道的沈里,及时打出了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的信号,她才停止了第二次传送。 “你们就这么几个人能干什么?”二公主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能把老皇帝传送走啊。”沈里回。 沈里不知道当时寝宫里的情况,但从事实上分析,他们唯一的敌人就是老皇帝。或者最坏的结果,闻时颂和二公主对砍。那也可以把二公主传送走。 擒贼先擒王,闻时颂还能翻不了盘? 闻时颂立刻他能,他一定不会让沈里失望。 当然,沈里的这些计划最终都没能用上,可孝贤太子还是要说:“虽然我没想明白那只猫有什么用,但我们里里现在变得很厉害哦。以前也厉害,只是现在更厉害了。” 孝贤太子对沈里,或者说对身边的妹妹弟弟,采用的永远是鼓励式教育。 过于饱和,过于夸张了。 但…… 没有一个不受用。 也包括此时此刻的沈里,他超得意的,虽然很想努力表达一下谦虚,但嘴角真的压都压不住。他就是这么棒! 而在旁边专注给沈里剥虾的闻时颂,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嫉妒了,事实证明他还是嫉妒啊,他算是明白了,这和他以为沈里喜欢谁没关系,只要沈里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他的嘴里就反酸。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他超爱你的,他超爱你的,他超爱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如无意外,明天大结局~ 第88章 入主东宫第八十八天: 至于彪子老大的血脉是什么,那甚至算得上是沈里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它可以放大别人的血脉力量。”沈里如是说。他当时的打算就是万一情况不对,先放大谢兰芝的血脉,干扰所有人的视觉和听觉,抓着这一瞬间的机会,再一口气把老皇帝“流放”南极! “南极?”哪怕是博闻强识的孝贤太子都产生了一瞬的茫然,这是哪里? “世界的最南段,没有人烟,常年被冰雪覆盖。”沈里简单介绍了一下南极的艰苦环境,以当今时代的技术,去了别想回来。 这也是他们一开始只让杨了之传送了两个人过来的原因,要给后面的长距离传送留力气。 可惜没用上。 闻时颂听完都有点后悔这么早捅死那老登了,明显沈里这个主意要更棒更好啊。你不是用了我娘的寿命死不了吗?好啊,那就让你去这个世界上最偏僻的角落感受一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老登真的不能起死回生一下吗? 虽然孝贤太子还是觉得直接给他们爹一个痛快也挺好,但他也不忘趁机对弟弟说;“所以说,我们从这个故事里学会了什么呢?做人……” 孝贤太子循循善诱着弟弟,希望他能接话,做人要三思而后行,不能只想自己爽的冲动行事。 可他的熊弟弟却只是眼神死的表示:“阿兄,我二十多了,不是两岁。”况且,你这套当年就对我没用,现在就更不会有用了啊。 孝贤太子看着冥顽不灵的弟弟也很痛心。弟弟这个样子,让他如何放心未来把江山传位给他?是的,孝贤太子依旧没有放弃想要补偿弟弟的计划,虽然他看起来好像并不需要,可他想不想要是他的事,补不补偿则是自己的事。 可责任感极重的孝贤太子又真的不放心把江山交给这样性格的弟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再抓抓学习。 太子和太子妃一起去上学! 沈里暂时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依旧逃不开上学的命运,正在替自己的小伙伴说:“彪子老大的血脉还是兰芝发现的呢。” 这回轮到谢兰芝挺胸,等待接受大表哥的夸奖了。 这事还要从他和老杜几个朋友第一次去逛庙会的时候说起,当初他的血脉力量不是突然失控,把效果扩大范围到了皇宫嘛。谢兰芝回家之后差点没因为拉着老皇帝评理而被他祖父谢老太傅打断腿。而在打了也打了,跪也跪了之后,就该想解决办法了。 谢家老两口后面又反复重新给孙儿测试了血脉力量的范围,却惊讶发现谢兰芝的力量又回到了一开始,完全没有提升。 那是因为什么而失控的呢? 不找到原因,谢老太傅就不让谢兰芝使用力量,毕竟谁知道还会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呢?谢兰芝真的快急死了,却又死活找不到原因,到后面都快怀疑是不是有人做局阴他了。 直至在沈里那边总看到彪子老大,在老杜的提醒下,谢兰芝才终于想起来他那天在庙会上逗弄的狸花猫,就是跑出东宫玩的彪子老大啊。 而已知彪子老大是个已经觉醒的动物,血脉未知,那有没有可能那天发生的事是受了彪子的影响呢? 沈里等人一起尝试着诱导彪子老大使用了一下力量,并惊讶的发现它真的是可以把任何一个人的血脉放大的血脉咯两。至于到底能放到多大,目前还没有测到极限。 但沈里觉得说不定可以覆盖全国,乃至是全球,就像wifi信号基站,只要彪子老大在,信号就在。 沈里由此还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这个想法只能私下里和皇兄说。于是在吃完饭之后,他们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同前往了隔壁的偏殿。 二公主和谢兰芝一起看向闻时颂,吃瓜的表情不要太明显。大家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沈里之前好像还和孝贤太子有过一段婚约来着。皇室生活真的太刺激了。 这回就轮到闻时颂翻二公主的白眼了。沈里超爱我的,好吗?你有可以为爱奋不顾身来救你的驸马吗?做人不太要嫉妒,你休想挑拨我们夫夫关系! 闻时颂嘴上是这么说的,行动上…… 等人一走,就跑去紧盯隔壁的殿门了,也不知道就这么像个顶级怨灵一样盯了多久,大概都快盯出火星子了吧,他的沈里和皇兄才再次从里面出来,两人有说有笑,并肩而行,仿佛再一次回到了他俩才是彼此最好的朋友的过去。 闻.阴湿男鬼.时颂再次上线。 但最让他不可置信的是,沈里明明都看到他站在廊下看着他们了,可沈里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这么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他就这么走了! 自持沈里一定超爱自己的闻时颂当下就不干了,他虽然知道沈里只是去送皇兄了,但他还是要闹,他指天发誓,如果沈里一会儿送完皇兄回来不找他道歉,他是不会原谅他的! 冷脸太子服气坐在光大殿,等待着属于他的道歉。 一更过去了。 二更过去了。 三更…… “太子妃呢?”闻时颂终于认不出,朝着洪梁吼出了声。 洪太监一直陪到现在,眼神困的快直了。他毕竟也不是什么年轻的公公了,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还得对自家太子说:“这个点太子妃殿下大概还在休息吧?他明天一定会来找您的。” “真的?”闻时颂挑眉,也不需要洪梁再保证什么,他就再次秉承着自己也难把自己哄好自己的优良传统,再一次想通了。他表示,也对,都这么晚了,沈里肯定累了。他那么喜欢他,第二天不可能不来的。 第二天,沈里作为太子妃去陪着老太后主持后宫了。老太后虽然没有因为儿子的死而犯病,但毕竟也是一把年纪了,沈里想去尽可能的帮老人家分散一下辛苦。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老皇帝终于下葬,新帝也顺利登基,但沈里依旧完全没有来找闻时颂道歉的意思,甚至因为这些天实在是太忙了,两个人连好好坐下来一起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甚至可以说闻时颂感觉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沈里了。 谁家谈恋爱是他们这么谈的呀? 明明住在一个宫里,却谈的像是异地恋,不对,是只有异地,没有恋。 太子殿下真的要闹了。他不在沉默中变态,就是在沉默中爆发。于是,在所有人终于能够休息的这个上午,他直接把沈里堵在了东宫后面的御兽园门口:“你到底想干嘛啊?” 沈里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狗太子;“这话应该问我你吧?明明是你在挡我的路,你想干嘛?” “你闲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食铁兽吗?”闻时颂真的超生气的,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比沈里更冷酷、更无情、更无理取闹的人了。 说真的,之前在隐隐约约意识到沈里有可能是因为觉醒血脉而失忆了之后,闻时颂其实挺着急的,一直想要帮沈里找到恢复记忆的办法。可如今他才发现,沈里还不如不恢复记忆呢。至少没恢复记忆的沈里和他还能日日友好相处,而如今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种忽远忽近的过去。 有时候他会觉得沈里喜欢他,可有时候他又会觉得沈里在刻意与他划清界限。 小时候还是沈里主动想和他当朋友呢,怎么长大之后就完全反了过来呢? 闻时颂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也不准备再自己琢磨了,他哥唠叨了那么多话里,在闻时颂听来最有用的就是得和喜欢的人沟通,得张嘴。于是,长了嘴的太子殿下就主动来问了:“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真的想不明白。 沈里却只觉得更莫名其妙了,他让了一步,露出了身后的七香:“你说的,只要我能找到有御兽血脉的人,就让我撸食铁兽。” 而七香就在这次随沈里去景山夏游的队伍里,她也在一同觉醒的名单上。 并且真的觉醒了沈里一直苦苦寻觅的超绝御兽圣体,在沈里之前的计划里,甚至有让七香释放宫里全部的食铁兽来当战力的想法。 虽然最后大家都没能像蚩尤一样骑上食铁兽吧,但这完全不影响沈里今时今日来撸大熊猫啊。 他这个人超长情的,不管过了多久,都不可能忘。 而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沈里简直不能更满意,不能更开心。 闻时颂却是更郁闷了,说来说去我就是连食铁兽都比不过,眼下是想这个事的时候吗? “那应该想什么?”沈里一脸茫然。 闻时颂终于问出了让自己耿耿于怀的问题:“你和我哥那天谈了什么?” 沈里见亲卫开了屏蔽血脉,就实话实说的开了口:“我当然是和阿兄说,也许可以用我的血脉加上彪子老大的血脉,让整个大启的人都觉醒啊。大家都觉醒了,不就不存在普通人和血脉觉醒者之间的矛盾了,不是吗?” 并且,由沈里觉醒的人,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过血脉后遗症。 孝贤太子,或者应该称呼为新帝了,果然十分欣赏沈里的这个想法。虽然这里面肯定还有很多很不理想的地方,但确实是有可实行性的。他当时从东宫离开之后,就带人开始了加班加点的研究,如今据说已经有一点点方向了。 “就这?” “不然呢?”沈里也终于反应过来闻时颂在搞什么了,他愤怒的看着他,大有“你要是再敢说什么我喜欢你哥之类的话,我就要生气了”的意思在里面。 闻时颂这回肯定不会说了啊,他只会美滋滋的说:“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我凭什么就非要喜欢你啊?”沈里故意和闻时颂对着干。 但闻时颂根本不上当,只反问:“你不喜欢我,喜欢谁?”承认吧,你喜欢我,你肯定喜欢我。 沈里没说话,因为他不想骗闻时颂,也不想否认自己的感情。他确实喜欢闻时颂,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喜欢上了。 虽然闻时颂这个人嘴毒,神经,性格还不友善,可看一个人不能只看他说了什么,还要看他做了什么。 闻时颂做了什么呢? 他哪怕是在最和沈里生气的时候,他选择伤害的也是自己,一边说着这辈子都不要原谅沈里了,一边连稍微拒绝一下沈里的请求都不敢。好哄的可怕。 他最硬气的一次,大概就是说不让沈里近距离接近食铁兽,就真的不让他接近了吧。 最重要的是,闻时颂还长的那么好看。 沈里真的超吃闻时颂这一款的颜的。试问你和一个本身就属于自己天菜的人从小一起长大,对方也对你超好,你能不沦陷吗? 反正沈里做不到。 但沈里却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心意,也不打算展开任何行动,因为…… 他想家回家,想回到真正属于他的现代。 古代很好,这个游戏也很好,他是沈家幼子,是大将军唯一的弟弟,是现任太子的青梅竹马,甚至还拥有这么独一无二的金手指,可他还是想回到现代。 因为他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父母意外去世之后,便与祖父母相依为命。 他离不开他们,他们也离不开他。 虽然他同样也很舍不得在古代的家人,可古代的爹娘还活着,他们还有一个出息的女儿。而现代的祖父母除了他,就真的什么家人都没有了。他不能让他们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送别了他的父母之后,再送别他。 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沈里都想回到现代。 所以他不能和闻时颂开始,因为他很确定自己哪怕和闻时颂在一起了,若将来有机会回到现代,他还是会选择回去。哪怕会有很多不舍,会有很多难过,可他还是会那么选择。 而那样就对闻时颂来说太残忍了。 说真的,沈里总觉得自己没办法当一个很好的恋人,他的爱好像这辈子都无法做到向闻时颂那么纯粹。所以,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把自己一半的金手指给闻时颂。 是的,闻时颂身上的金手指是沈里给的。 这也是沈里在回忆起全部的记忆之后意识到的,他之所以会在行宫的船上失忆,就是他在和韩乐风争执的时候,拖欠多年的穿越金手指终于到账了。 金手指说他有一次可以把面板分享给他人的机会,但有可能会引起不可控的后果……但沈里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分给闻时颂。 他希望闻时颂能拥有全世界最好的一切,哪怕闻时颂也许并不需要。 “可我只想要你啊。”闻时颂看着沈里的目光,一字一顿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至于你是不是一个很好的恋人,那也不该由你来说,而是应该由我来判断,不是吗?在我心里,你就是全世界第一好的,无所谓你做了什么,亦或者你对我做了什么,反正你就是最好的。” 沈里一愣,他什么都没说啊,闻时颂为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闻时颂得意极了,他终于开始觉得自己这个血脉有点用的了,因为他看到了沈里的角色台词,那个在不断变动着,反复纠结着的内心。 那让他终于百分百确定了。 沈里喜欢他。 沈里爱他。 一如他一样。 只是沈里心里顾虑,他想去一个名叫“现代”的地方。 事实上,沈里已经拜托过新帝了,希望等未来全国人都觉醒血脉后,能帮他找到一个拥有跨越时空能力的人。既然都能远距离传送了,那跨越时空也总有可能有的吧? “既然你这么想去,那就去啊。”闻时颂永远会支持沈里的每一个梦想,不管那听起来有多荒唐。 “可如果我走了,我们就要分开了……”沈里觉得与其注定分开,不如一开始就不在一起。 “我就不会跟你一起去吗?!”闻时颂都服了,这是什么很难想到的解决办法吗?“你不想留在这里,那我们就去你想去的地方啊。是我以前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那现在请你认真听我说。 “我喜欢你,我爱你,我心悦你。 “在这个世上的任何事情面前,我永远都只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你,偏袒你,无条件的站在你一边。 “随便你想待在东宫,待在大启,亦或者待在任何地方,我都会和你一起。” “所以,请给我一次好吗?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 闻时颂说的是那么认真,又是那么热烈,几乎恨不能把他的这个血脉再次还给沈里,让他看到他的角色台词,那里有且只可能有一行话:我爱沈里,我爱沈里,我爱沈里,我真的超爱沈里。 沈里人都傻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的找到嘴巴:“那、那大启怎么办?” “大启不是有我哥吗?”闻时颂理直气壮的回。 “那皇位呢?”沈里十分了解过去的闻时颂有多想要它。 闻时颂也不否认他当初真的很想干掉他先帝那个老登自己上位,但是:“比起皇位,我更想和你在一起啊。” 一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沈里又重新回忆起这一天,他仍能记得当时的阳光正好,微风和煦,以及闻时颂身上让他觉得安全感十足的欢喜气息。 他们终于吻在了一起,心脏鼓跳如雷,脸颊炙热滚烫。 他好像再一次回到了青春年少,看到了那个只会用凶巴巴来掩盖内心忐忑的闻时颂,他对他的爱,藏在每一个隐忍的眼神里,每一个想动而不敢的动作里,每一个永远把他的感受放在首位的细节里。 他爱他。 从头到尾。 从此,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直到永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