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机而婚》来自www.aqbxs.com 作品名:伺机而婚 作者名:遇淮 【文案】 暗恋成真/先婚后爱/互钓 1、 初见谢妄檐,是在路青槐靠着全额奖学金出国交换的那年。 彼时他清隽疏冷,用法语和她交流时从容矜贵,她却涨红了脸,舌头狼狈到打结,宛若窥视高台明月的尘泥。 在小城孤儿院长大的路青槐,二十四岁这年才认祖归宗,恰逢路谢两家婚约既成僵局,那是她第二次见到谢妄檐。 而后谢老爷子病情恶化,眼见无策,路青槐鼓起勇气问:“谢先生,既然谁都可以,能考虑我吗?” 谢妄檐目光落向她,“婚姻持续两年,这段时间你可以自由恋爱,但不能让家人知晓。” 她冷淡应下,内心却烧成了灼热的火星。 2、 如愿嫁给谢妄檐,路青槐谨记维持体面与疏离。 人前,他们如胶似漆;私下,他们相敬如宾。 不知从何时起,谢妄檐归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婚房逐渐被他的东西步步侵占,他总会裹着浴袍进入她的视线。 路青槐脸色绯红,只能次次避让。 却被他圈在怀中,微湿发梢贴着她的脸颊,“你躲什么?” 3、 谢妄檐的发小聚会上,路青槐一眼认出闺蜜暗恋数年的白月光,悄声问:“坐在角落里戴眼镜的人是单身吗?” 谢妄檐声色懒怠:“嗯。” “能不能帮我要个联系方式?” “……”谢妄檐冰凉的指腹箍住她下颚,炙热的吻胡乱印在她唇角,“你敢?” —— 温馨提示: 1.双c/暗恋成真/先婚后爱/高岭之花下神坛 2.温柔清冷工程师x斯文克制总裁/超绝钝感力vs腹黑钓系 3.男主无白月光无恋爱经历,不虐女,不雌竞/女主不卑微,不拧巴 4.应该是一本救赎治愈向小甜文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成长 治愈 先婚后爱 第1章 - 京北又下了一场雪。 从落地窗景里望出去,树梢枝头压了层浮白,这才六点,棋盘格局的车道上的光点已经逐渐有拥堵的趋势。窗内窗外,被一扇玻璃隔绝出截然不同的光景。 这是整个青川科技连续加班的第二个月,全员紧绷,人心惶惶,唯恐‘裁员广进’计划落在自己头上。 飞书和微信群消息闪个不停,路青槐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将项目进度完成到相应节点后,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子,才想起已经将近半天没喝水了。 茶水室内,压低的八卦讨论声落在了她耳朵里。 “听说这次研发也被列入了强制裁员名单,指标有这个数。” “结构和系统组人手都不够,疯了?” “现在行业寒冬,大环境效益不好,也是没办法的事。哎,你知道系统组那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工程师吗?” “拒绝薪酬主管表白那个是吧,她怎么了?” 路青槐性子温淡,往常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尽量避免听墙角。她不太热衷于社交,很难融入同事们关于奢侈品和房、车的话题。 众人讨论的那位薪酬主管,在大家眼中条件不错。 她当初拒绝得很委婉,暂不考虑感情上的事,难免有异样的声音,说她好高骛远。 撞见大家讨论,还是头一次。 她有些尴尬,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她也在裁员名单里。” “我记得她工作效率很高,手上貌似还有耀华的项目,领导怎么会想着裁她?” “看她没背景好欺负吧。毕竟是孤儿院出身的,不像其他人,家里再差,多少也能托举点,耗尽父母的存款积蓄,自己再攒个七八年,加起来能凑个首付,不比租房的北漂好拿捏?” 说话的人叹气,“确实是……好可惜。” 眼见着同事就要转身,路青槐侧身低下眸,佯装认真地清洗杯子。她在青川的履历很透明,小城市出身,靠着奖学金和各种竞赛奖金、项目兼职,攒了钱出国留学,硕士毕业,便入职了这家纳米级轻材料科技龙头公司。 很久很久以前,孤儿院院长鼓励女孩子尽量学工科,将来工作至少稳定。 真正来到京北她才明白。 普通员工,只是资本的耗材。他们永远有新鲜的血液可以替换,消耗完这批的健康,就换成下一批。大厂嘛,挤破头都有人进。 “昭昭,今天又要加班?” 有新的系统组同事过来,见她愣神,跟她打招呼。 路青槐在这里工作两年了,入职的时候,还是用的孤儿院院长给她取的名字。她们那一拨孩子,都跟随好心的捐赠人姓。那时候她有些贫血,骨瘦如柴,院长就从各种象征着美好寓意的字里,选了‘昭’字赠予她。金昭玉粹,光明灿烂。 贺昭。 她用了很多年的名字。 上一周,她才找回了自己的本名,户口也从淮城的集体户口迁到了京北,拿到了父母留给她的一整套四合院,以及寸土寸金的地界里将近两百平的高级公寓。 认亲来得太突然,路青槐等了二十几年,早就不抱希望。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血脉至亲。 路青槐收回茫然的思绪,莞尔道:“有点事,我请了假,进度也已经同步到销项表里了。” 同事忙了一天,忍不住抱怨:“资本家真是不把员工当人,正常下班还要请假,有病。机器还得停下来检修,他们连口气都不想我们喘。” 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了声:“裁员的事你别担心,赵总会跟老板谈,咱们研发是公司核心部门,再怎么也不会真拿技术部门开刀。” “我尽量完成好分内的事。”路青槐说,“如果运气真的不好,至少还能拿n+1走人。” “你看得好开。” “没办法。” “不行,我今天也要撂挑子。我女儿说我都好久没陪她做幼儿园手工作业了,再这样为工作卷下去,家迟早得散。” 从茶水室里出来,两人打了卡,正好顺路等电梯。 路青槐得以看手机,一个小时前,路家的长辈发来了消息。 夹杂在一堆冗杂的工作内容里,她没看见。 [昭昭,晚上家宴,让滟雪来接你] [夜里有点冷,爷爷让张姨给你带了件羊绒披肩,待会你上车了记得用。旁边还放了暖手宝] 晚上的家宴是路谢两家的。祖辈上曾是过命的战友,功成身退后,在家属大院里做了好些年的邻居,后来小辈们各自经商,互为照应,时有往来。 平辈们大多在自家公司做管理,要么就是利用家里的人脉资源,做酒吧、工作室之类的,时间上比她自由。路青槐将群消息往上滑,才看到她们已经玩过一轮,还去订了餐。 她在群里路滟雪,伯父家的女儿,比她大两岁,先前见过几面,不算熟。 举头投足间都透着大家闺秀的气质,谈吐也得当,再大的场面都能撑住。 恰好是路青槐拼尽全力也想成为的那类人。 路滟雪心疼她这些年一路走来的过往,对她颇为照拂。 [路滟雪:滟雪姐,我刚下班,马上下来] 群里一派寂静。 大概是已经到了,正在聊天。家宴的规矩比较多,食不言寝不语,不看手机也是其中几条。 路青槐抬眸,跟同事进了电梯。电梯内新号很差,同事是个话痨,跟她闲聊。 “昭昭,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微微一怔,眼前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在英国留学时,惊鸿一瞥的男人。 “应该算有吧。”她给出回答,有点模棱两可。 同事不解,“什么叫应该?” 路青槐神色隐有触动,她很少跟人提起他,就连相遇都像是一场可望不可即的浪漫童话。 彼时他清隽疏冷,用法语和她交流时从容矜贵,她却涨红了脸,舌头狼狈到打结,宛若窥视高台明月的尘泥。后来她托好友查了他的名字,得知他就是启创科技集团的创始人,优秀到连寥寥几笔履历都写不完的天之骄子。 从国外留学回来后,她给启创投过简历,都以专业不对口遭婉拒,斟酌过后,才优中择优,回归自己的本职专业,拿了距离启创大厦三公里内的青川的offer。 大概真的是命里无缘,或许连青川也待不下去。 暗恋他这么久,路青槐早已在告诉自己学会释然,她抿唇,眼眸温柔,轻声说:“因为那个人是我永远也触碰不到的人。” “大美女还有爱而不得的人吗?”同事更加惊讶。 路青槐笑笑,“谢谢你夸我,我今天一整天都会很开心。” 同她道别后,路青槐到了车库,却见原本属于迈巴赫的位置,被一辆宾利代替。 车牌更是少见的连号。 她刚到京北那会,还不会认车标,对车牌也没有概念,不知道京a意味着什么,更不明白连号意味着钱与权均沾。身边没有人教她这些,她只能暗暗记下,再一点点弥补,这么多年来,也将自己养得很好。 有那么多重要时刻,她一个人,还是走过来了。 已经很值得骄傲。不必觉得卑微。 确认这辆车不是来接她的以后,路青槐正要给路滟雪发消息,她的视频电话就弹了过来。 “昭昭,我们在三环被追尾了,处理事故耽误了点时间。正好三哥在附近,晚上他来接你。”话音未落,路滟雪就跟人吵了起来。 “您不知道这是违规变道啊?全责在您那,什么叫我们反应慢……” 路青槐关怀道:“你们人没事吧?严重吗?” “没事。就是前门板变了点形,还在商量是走保险还是私了。你见到三哥人了吗?” 路滟雪口中的三哥,是谢家排行老三的兄长。路青槐才认祖归宗不久,长辈们怕她适应不过来,一直没带她见谢家的人。不过从路滟雪口中,她大概知晓了不少内容。 谢家低调,是京北的名门望族,家里孙辈也全都非等闲人物。 老大在集团任职,同谢叔共同商讨决策,听说为人不苟言笑,最为寡言;老二深耕电影行业,前些年把国际奖项拿到手软,冠以新生代最有灵气的青年导演之称,说话风趣,最好相处;老三自大学时便独立创业,经营一家科技公司,在国内创业板上市,性子清隽疏冷,气质卓绝,却从没有谈过恋爱,时常被谢老爷子念叨,对他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 路青槐抬眼扫过去,宾利车窗紧闭,得益于极强的防窥性,什么也看不见。她退后几步,目光落定,同路滟雪确认:“谢……先生的车牌号是京a00999吗?” “对。”路滟雪说,“你叫他三哥就行,别见外。交警来了,我先挂了。” “好的,待会过来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后,路青槐曲指轻扣了几下车窗,驾驶位上的司机下了车,见到她,表情明显怔愣了几分。林叔在谢家当了几十年司机,路青槐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他也是见过的,眼里蓄了几滴泪水,“您就是槐小姐吧?小时候我还抱过你,怎么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他们都说,路青槐父母是很好的人,不少人都得到过恩惠。 路青槐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林叔。 林叔笑着擦掉眼泪,说自己失态了,为她拉开后排车门。 一道冷隽的剪影从车内透出来,男人单手扶着笔记本电脑,指骨劲瘦修长,眉头轻锁。屏幕里传来几句德语,他停顿半秒后,淡声回复,路青槐先前考虑硕士学校时,曾学过一段时间的德语,听到关键数字,出于边界感,她尽力转移注意力,不去打扰这场国际会议。 林叔朝里边的人比了个手势,他掀起眼皮撩过来,轻轻颔首。 林叔在她耳边小声说,“三哥是个工作狂,会议一个接一个,没个半小时结束不了,槐小姐您先上车。” 长辈们还在定好的餐厅等着,路青槐不好耽误太久,说了句谢谢,便矮身上了车。 现在的情况难免有些僵硬,她本该唤人,却连初次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要这样一路无言,实在显得没礼貌。 车内的香氛很好闻,淡淡的松木香气。 “家里还有点事,今天暂时这样。晚点十点,再继续敲定参数。” 他的声音很好听,冷磁中夹杂一点温沉,德语发音标准,无异于一场听觉享受。 只是,路青槐隐约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抱歉。公司在德国那边的项目出了点问题,耽误你的时间了。”谢妄檐侧目。 宾利驶出地下车库,灯影浮掠而过,对上那张英俊斯文的面庞,路青槐心跳漏了半拍。 同他相对而视的那一刻,她仿佛被久远的记忆骤然击中,浑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凝固。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永远也无法触碰到的人,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同她重逢。 “没、没事。谢先生。”路青槐深吸一口气,她咬唇,所有的社交技巧都在这一刻失效。在暗恋的人面前,她好像永远都学不会冷静。 长辈们的交情落在小辈自然泛淡不少,谢妄檐没有纠正她。 他从车载冰箱里拿了一瓶温热的矿泉水递给她,“怎么称呼你比较好?槐小姐,还是——” 谢妄檐沉吟,到底没有念出长辈们嘱咐他的‘昭昭’两个字。 许是觉得不妥,他改口:“昭小姐。” “叫我青槐,或者贺昭也行。” 她掌心泛潮,竭力拂去雀跃的心思,微微侧过身,以免让他看出自己绯红的耳根。“名字只是代号,谢先生觉得称呼方便好记就行,我并不在意这个。” “好。”谢妄檐似乎也寡言,客气而疏离道:“青槐。” 路青槐其实还没习惯这个名字,他要是这么称呼,恐怕她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 但叫贺昭的话,又的确不妥,恐怕会寒了路老爷子的心。 就这样也挺好。 车载蓝牙连通电话,接通后,谢老爷子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能听见。 “接到昭昭了吗?” “嗯。” “她刚被领回路家,和长辈们还不熟,你别板着一张脸,多和她说会话。还有你那破会议也别开了,免得吓着人家了。” “爷爷。”谢妄檐轻笑,嗓音散漫温和:“我哪有凶到这个地步。” 谢老爷子哪里不懂他这个孙子,性子格外冷淡,半大不小了,倾心他的女孩各有千秋,却从没见过他动心,“你把电话给昭昭。” “连着蓝牙,您说的话,她全都能听见。” 谢妄檐淡淡睨过来,“青槐?” 闻言,谢老爷子震声斥道,“叫什么青槐?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没有同理心,连一句昭昭都烫嘴!” “谢爷爷。您别怪三哥,是我提议他唤我青槐的……”路青槐出声为他解围。 谢妄檐眉心轻蹙,终是拗不过老爷子,低叹一声,“昭昭。” “现在补上,来得及吗?” 第2章 昭昭。 不少人这么叫过。 却没有哪一个像谢妄檐念得这么好听,很清磁的声线,并不显得暧昧,滚过耳畔时,牵起细细密密的酥麻感,听得路青槐红了半边耳廓。 好在车内光线昏暗,没人能看出她的异样。 “来得及。”路青槐对上他的视线,掌心蜷出了汗意。 谢妄檐的眼睛尤其好看,狭长乌黑,长睫不及她卷翘,恰到好处地显出几分清隽温润。是那种晃眼一看时,觉得他这人应该是属于很好说话,但绝不会纵容的类型。 路青槐之前没跟他打过太深的交道,不知道他的界限在哪里,她自己也不是健谈的个性,也就没有顺着话题开玩笑。 “爷爷,您听到了?昭昭没有怪我。车上信号不好,到时候见了面,您再数落我,也来得及。” 路青槐微微恍然,忍不住掀眸偷觑他。 不知不是错觉,‘来得及’三个字,他刻意有所停顿,像是在呼应她说的话。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不仅近在咫尺,还有了同他更深的交集,路青槐只觉得像是被一场美梦击中。 谢老爷子这才满意,又交代了几句餐厅的包厢位置,电话才挂断。 谢妄檐看出她的拘谨,温声提醒:“谢老爷子几十年前在部队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大嗓门、急性子,儿孙辈又全是男孩,语气难免听起来不够温柔。” 大概处在谢家这样的阶级地位下,说话都讲究藏锋,并不直白。 路青槐在脑中过了一遍,才听出他解释的意思。 她初来乍到,对路家往来的圈子还有些陌生,自然对各位长辈的习惯不了解。他能够耐着性子告诉她细节,实属绅士温和。 他一直是个很好的人,否则也不会无意帮助曾在异国紧张失措的陌路人。 “嗯。”路青槐莞尔,“谢爷爷说话中气十足,听起来很有活力,也很有趣。” 提到谢老爷子,谢妄檐眉眼明显柔和了不少,只是神情缭绕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忧愁。 气氛骤然安静下来,林叔笑着接话:“谢部长是老顽童,天天念叨张罗着三少爷的婚事,不管三少爷么躲,总绕不开这个话题。待会昭小姐跟老爷子见了面,可有好戏看咯!” 谢家对所雇的帮佣和司机分外友善,连带着整个家庭氛围也和谐,路青槐听着林叔用地道的京腔开谢妄檐的玩笑,忍俊不禁。 现在的男性在相亲市场上格外抢手,工作、长相、家境、学历,择其二能看得过眼的,都会很快被抢走。谢妄檐无疑是每样都相当优秀的类型,他们这个阶层的人对婚姻的看法,多半是门当户对、相互助力,得知他连联姻对象都没有,路青槐心底生出几分隐秘的雀跃。 被调侃的谢妄檐轻折眉心,淡声轻斥,“林叔,连你也要念紧箍咒?” “不敢不敢。” 林叔平时难得见谢妄檐身边有过异性,三哥性子冷淡,倾心于他的京圈名媛众多,面对各种示好,皆是婉拒,从不见半点动心的迹象。这会从后视镜里瞧见他和路青槐并排而坐,一个温和冷肃,一个清婉宁静,竟觉得怎么看怎么般配。 谢妄檐是家中独子,父母都是京北大学的教授,倒是不如谢老爷着急,林叔偶尔多嘴几句,他们夫妇只说,缘分到了,自然会奋不顾身往上冲,十分佛系。 林叔收回视线,操起了撮合的心思,“昭小姐,谢老爷子是个热心肠的,没事就爱关心晚辈的感情状况,不说三哥,您也得当心。” 路青槐刚才还在想谢妄檐的事,陡然被提及,有种被拆穿心事的局促。 她蜷了下手指,很快调整好情绪,“我现在主要是想专注事业,暂时不考虑……谈恋爱的事。” 林叔笑呵呵道:“您和谢总的回答一模一样。” 这么巧……吗? 路青槐侧目,余光落向身侧的男人。他连西装都穿得很板正,领带一丝不苟地系于喉结下方,下颔线流畅清晰,电脑屏幕的冷蓝调光在骨相优渥的轮廓上映着层剪影。 同样的回答,他说的是真话。 而她编造谎言时,心里想的却全是他。 - 订餐的地方跟路青槐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她没去过什么特别昂贵的餐厅,以为会是金碧辉煌,处处透着纸醉金迷四个字的国际酒店。 而这里,亭台楼榭,梅兰竹菊掩映,移步即景,要不是有侍者引领,路青槐几乎要以为这里是处不对外开放的景点。 谢妄檐走在最前方,背影清舒朗阔,西裤包裹的长腿笔直遒劲,犹如庭院里的铮铮松柏。 “昭昭。” 他蓦然停下来,路青槐正在欣赏布景的巧妙之处,一时没注意脚下青石板路的台阶,往前踉跄几步。 她的平衡性还算不错,偶尔被绊并不至于摔倒的地步。 视野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递过来,稳稳地扶在她跟前。谢妄檐很克制,臂膀并未碰到她,大概只是出于对世交家妹妹的照顾。 她第一次和他距离如此之近,属于他的,清冽又冷然的雪松香气充盈鼻息间。 路青槐紧张的时候,特别容易脸红。从脖颈到耳后连绵一片,白瓷肌肤上泛起绯色,烫得她心跳也跟着轻轻加速。 她轻撑在他的腕骨处,借力站稳,而后迅速抽回手,没有丝毫的犹豫。 “抱歉,我刚才没有仔细看路。”路青槐站定,双手垂落在身侧。 月光薄雾轻洒,谢妄檐身高的压迫感有些强。 路青槐有些出神地想,大概要更高一点的女孩子,才能和他称作相配吧? 比起她的局促,谢妄檐则显得松弛,从善如流道:“是我的错,突然停下来,忘了提醒你。” “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要不要改口唤我三哥?按年龄的话,我比路家平辈大几岁,大家都习惯这么称呼,你叫我谢先生,显得有点生分。” 路青槐了然接话,“是怕谢爷爷怪罪吧,我明白。” 她本想试着唤一声三哥,奈何心里将他放在高台明月的位置,一时有些难以启齿。 “嗯。”谢妄檐没太在意,握住手机同谢老爷子的部下发了条消息,抬眸对她道,“上楼吧。” “好。” 包厢单独占据一栋楼阁,玻璃窗将围炉煮茶的地界隔绝在外,屋内烤着暖气,看上去就是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 路青槐从前很讨厌冬天,因为南方城市气候湿冷,寒气钻心透骨地往里钻,写字时手脚冻得僵硬。晚上孤儿院的热水供应量有限,要是去晚了没排到号,接不到滚烫的热水,将手置放在其中捂一捂,很容易长出冻疮。开春时又痒又疼,很是折磨人。 路家让她见到了很不一样的冬天。 谢老爷子端坐主位,路老爷子位置稍次,其余几个长辈都是生面孔,路青槐只认得路建华夫妇,也就是路滟雪的父母,她的亲伯父。 见到她,谢家那边的长辈皆涌出动容。 路滟雪刚从交警那脱身,后脚到,将外套递出去挂着,“昭昭,你们路上没堵车吗?” “没有。” 路青槐的父母已故,长辈们太过顾及她的情绪,珍而重之,反倒不知如何开口介绍。还是路滟雪让侍者拉开座椅,将路青槐安置在她旁边,跟她对话,将涩然僵滞的氛围推回去。 “行车记录仪上传时出了点故障,鼓捣半天都没调出来。要不是那年轻的交警还算机灵,我今天恐怕赶不过来了。” 谢老爷子旁边保养得体的中年妇人嗔道:“下次遇到这种不讲理的,直接跟你郑叔知会一声就行,哪里用得着跟辅警交涉。” 路青槐正在根据声音努力辨别记住人脸,路滟雪笑回:“年底了,郑叔忙得脚不沾地,打扰他多不好。” “一句话的事。” 客套完,路滟雪悄声同路青槐耳语,一一介绍在场的人。 路青槐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很快在这三言两语的对话中,梳理了解谢家现状。谢老爷子的妻子出身书香门第,几年前因胃癌去世,膝下育有两子。谢妄檐的父亲是小的那位,孙辈里的老大和老二,都是由长子所生,刚才说话的,就是谢妄檐的伯母。 她一边暗暗记下,一边忍不住对谢妄檐好奇。 原来他是家中独子。 百度百科不会将这些关系透明化,难怪她先前搜不出来,差点闹了将他们三个弄做一家的笑话。 谢老爷子发话,晚辈们瞬间静下来,视线均往主位汇聚。 “老二怎么又没来?”老爷子年龄大了,喜欢跟着晚辈们喊。 “他在国际电影节领奖,过几天还有个什么庆功宴,除夕才能得空回来。” 谢妄檐跟老二关系最好,赶在老爷子发怒前,不显山不露水地安抚道:“亦宵恋爱了,爷爷您要是再催他,没准连孙媳妇都看不到。” 听到这个,谢老爷子又惊又喜,不过转瞬,火药就转移了,落在谢妄檐身上。 “今天是给昭昭办的接风宴,我就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你了,给你留点面子。” 谢妄檐笑意浅淡,并未接话,免得战火又燃过来。 路老爷子朝路青槐招手,示意她过去。 路青槐并不热衷于社交,不代表她不熟悉这些流程,相反,在人际关系网里,察言观色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只是,她很少用在实际中。就像明知领导更喜欢圆滑的人,也知道如何才能将这种圆滑做得漂亮,但骨子里或许是藏有一点小镇做题家的清高,比起走捷径,她更希望自己是靠着能力走到最后。 路谢两家的关系非常鲜明,哪怕路家在她的认知里,已经足够优渥,在谢家面前,仍旧显得谦卑谨慎。 看似是家宴,实则还是端着一口气,不能彻底松懈。 谢老爷子今日见到路青槐,看到她那双同她母亲一模一样的眸子,就觉得分外心疼。连见面礼都用的是爱妻珍藏多年的帝王绿翡翠手镯,满绿的成色,如今市面上早已炒出几千万的天价。 在座的几位长辈面上不显,内心早已掀起轩然。 比起价位,最难得的是它所代表的意义。 这是自爱妻去世后,谢老爷子从未拿出过任何东西,怕触景生情。 “昭昭,你父母是英雄,无愧于祖国和人民,却唯独愧于你,让你在外流落这么多年。”谢老爷子压住内心酸涩,“好孩子,你受苦了。” 路青槐的父母是在缅国同南城边境牺牲的,他们在毒贩窝点卧底六年,在数场走私中向警方传递消息,共计缴获甲基.苯.丙.胺毒品数十万克、枪械、弹药上千支,却在最终的混战中,为掩护队友牺牲。 二十几年前,正是毒贩猖獗的时期,为了保护卧底的家人安全,隐藏了一切信息。 就连路老爷子和路建华夫妇,都不知晓她的父母为何失踪。 只知道自某一天起,便了无音讯。 那时候,路老爷子为晚辈铺好了仕途,经历了争吵、决裂,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断绝父子关系后,再无法回头的悲剧。 也是基于此,路青槐在孤儿院的这些年,从没有人找过她。 愧疚、心痛,以及无法挽回的懊悔,各种复杂情绪交织,让路老爷子近乡情怯,只能用更多的金钱去弥补,亲情上的疏痕,想触碰,又忐忑。 路青槐虽然被认领了回来,在路家的地位却着实尴尬。 她钝感力太强,没能察觉那也是座狼窟,谢老爷子便担起了为她遮风挡雨的责任。 路青槐受情绪感染,眼眶一酸,连忙推拒道:“谢爷爷,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收下就是不认我这个爷爷。”谢老爷子坚持,“以后把‘谢’字去了,昭昭,你就跟着妄檐,唤我一声爷爷吧。” 此话一出,路建华夫妇脸色微变,用手肘抵了下路滟雪。 路滟雪视若无睹,目光全被清冷似皎月的路青槐吸引,心脏也跟着扯得酸疼。 翡翠手镯套在腕心,路青槐不由觉出千斤重,她不太好拒绝谢老爷子的一番心意,但这见面礼实在让人倍感压力,眼下就是要求助,也不知该求助谁。 最终还是谢妄檐放下高脚杯,嗓音磁沉,敛唇轻笑,打趣:“爷爷,先前还嫌我凶,我看您有过之而无不及,刚见面就送这么份礼,差点把昭昭吓得不会说话了。” 另外几位长辈笑出声,纷纷劝道:“昭昭,别害怕。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一家人哪有见外的?” 终于还是把这茬掀过去,路青槐戴上了这个烫手的镯子。 她本想敬酒,长辈们笑着给她换成了椰奶,挨个听她喊了相应的称呼。 爷爷,大伯父,大伯母,伯父,伯母,大哥。 轮到谢妄檐时,对上那双漆黑柔和的眸子,她竟然莫名紧张,察觉到一股眩晕的微醺感。 谢妄檐同路滟雪一左一右将她包围着。 见她止声,谢妄檐慢条斯理地给她扶了下座椅,单手搭在桌面,马甲在腰腹处收紧,大概是饮了一点酒的缘故,喉结上浮出淡淡的红。 显得有点欲。 “三哥这个称呼,是有点烫嘴。刚才外面在外面已经喊过了,我就不为难你了。” “坐吧。” 可是她刚才…… 分明没有唤出声。 第3章 他在帮她解围。 得出这个答案后,路青槐的心跳有片刻的失衡,像是有一圈圈涟漪自深处漾开,经过他柔和的目光炙烤,瞬间化作大片白雾。蒸腾消散,不见丝毫痕迹。 路青槐手指一寸寸收紧,抿了口椰奶,落落大方道:“三哥。” “以后请多关照。” 再多的话,就只能藏在心底。 谢妄檐似是没想到她这么腼腆的个性,刚才就他们两人都不好意思,这会倒是真把这个称呼唤出来了。 他站起身来,杯沿举得比她稍低。“嗯。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路青槐这一年来跟着组长参加过几场饭局,早已恶补过从前落下的各种礼仪,敬酒时,下位者或者晚辈的杯沿绝不能高于对方。 从这些细节中不难看出,谢妄檐自身素养极高。懂得照顾人,及时转移话题,进退有度,而这种被关照的感觉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她唇角不自觉地抿起一点,很庆幸地感到高兴。 她暗恋了好多年的人,是真的担得起清风霁月四个字。 “昭昭。”谢妄檐淡声提醒,语调散漫,“你再压杯沿,我就得弯腰了。” 这句话带有一点揶揄的意味,路青槐耳廓泛红,坐在大哥腿上的小女孩滑下来,跑过来,像个糯米团子般过来拉路青槐的手。 老大谢颂予的宝贝今年四岁,小名叫冰糖,模样分外招人疼。路青槐刚才挨个唤兄长们时,冰糖就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盯着她看,这会可能是不认生了,问她:“昭昭小姨,你怎么一看到三叔就脸红呀?” 一时间,包厢内的几个长辈笑开。谢老爷子更是被逗得合不拢嘴。 众人都跟着赔笑,路建华夫妇的表情则显得有些僵硬。 路青槐没想到童言无忌,俯下身摸摸她的蝴蝶结发夹,笑着解释:“因为房间内温度太高了,小姨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有点紧张。” “昭昭小姨。我三叔虽然凶巴巴,但他不吃人的。”冰糖一脸认真地说。 谢妄檐放下酒杯,故作冷肃地追问小姑娘:“三叔什么时候凶巴巴了?小冰糖,说谎可是长蛀牙的。” “超级凶的!”小冰糖腮颊鼓起,还学会了举例子揭他底,“上次有个漂亮姨姨说喜欢三叔,结果三叔把姨姨凶哭了。” 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鬼脸,看起来可爱极了。 众人被粉团子逗笑,谢老爷子刚才饶了半天没落下的火星子,终究还是燃回了谢妄檐身上。 “我看怕是等我入土,都等不到你结婚你那天!” 面对攻击性如此强的指责,谢妄檐唇边笑意淡淡,“爷爷,您长命百岁,再等三十年说这句话也不迟。” “三十?我看你才是老糊涂了。” 再过三十年,老爷子这身板怕都成世界医学奇迹了。 不论老爷子怎么催婚,谢妄檐总是能四两拨千斤地推开话题。 路青槐听出了很重要的信息点。原来谢妄檐拒绝人的时候,一点情面都不留。她实在是很难想象,这样温柔细心的一个人,也会有冷戾的那面。 小冰糖往前蹦跶半步,吊着半边身子去牵谢妄檐的手,她性子太活泼,路青槐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心跳倏地一紧,好在谢妄檐及时扶稳。 “三叔,我觉得昭昭小姨比那天的姨姨还漂亮。” 路青槐差点被呛住。 谢家这说话只讲一半的习惯,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吧。她甚至不知该怎么接话,既怕小冰糖无心引出后面半句,又怕在场的长辈们借题发挥,更担心谢妄檐看出她觊觎他。 谢妄檐将凳子往后挪了半寸,无比自然地抱着小冰糖。 “嘴这么甜,第一次见面就懂得怎么抓住你昭昭小姨的心,以后长大了,她肯定给你买更多糖葫芦。” “好耶!”小冰糖点名,“要草莓冰糖葫芦。” 路青槐也觉得她实在是太糯了,应声:“好啊。” 谢妄檐继续同小姑娘讲道理,“不过女孩子是不能用来比较的,漂亮也是。每个人都独一无二,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好不好?” 男人丝毫不在意考究的西服会被踩出褶皱和脚印,神情柔和而耐心。 窗外雪势渐大,冬柿高挂树梢,这副画面被定格在光影之中。 即便是接受过东西方差异文化教育的路青槐,落座之后,还是在为谢妄檐的处理方式感到惊艳。 这顿饭结束过后,商务车先送走几位长辈,路青槐则坐路滟雪的车,同路建华夫妇一并回去。 路青槐有点认床,陡然换了住处,需要花个几天的时间适应。 不过念及平日里相处的时间不多,她默认今夜宿在路家的决定。 入夜过后的路面有的已经清理过,有的来不及处理,结了一层很薄的冰,车胎容易打滑。路滟雪想到这辆车人多,压着速度不敢开太快,车内气氛静谧了一会。 梁雪性子比路建华急,到底还是按捺不住,数落起路滟雪来。 “刚才谢老爷子提起谢妄檐的婚事时,你怎么不应声?多好的机会抛出来,错过这次,下回家宴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路滟雪正盯着红灯读秒,语气没什么温度,“有什么好聊的。我不会嫁给三哥,三哥也不可能娶我,这事就这么简单。” “路谢两家的婚约是摆设吗?”梁雪提到这个就来气,“丁奶奶还在世的那会,亲口定下的承诺,说以后路家要是有了孙女,一定要嫁到谢家。结果呢?老大谢颂予不声不响找了个女明星进门,还玩奉子成婚那套!老二谢亦宵一年半载回不了几次家,对外宣传不婚主义。这叫我们路家怎么办?” 路建华余光瞥了副驾的路青槐一眼,劝慰妻子道:“和气生财,你这一天天的,跟吃了炮仗似的,别那么大火气。” 梁雪不想理万事从中和稀泥的丈夫,女儿的前程还得她来挣。 “谢妄檐性子是冷,但他为人清正,结了婚,就算没感情,也绝不会亏待你。滟雪,他不主动,你就不能主动一回吗?顺势把这事提上日程,赶在谢老爷子还能有机会说上话之前……” “妈。”路滟雪不耐烦地打断,“我做不到。” “你觉得三哥像是那种会因为一句玩笑话妥协的人?再者,我说过多少遍,我跟他没可能。” 梁雪恨铁不成钢,也不管路青槐还在不在了,“有什么不可能的,难道你不喜欢谢妄檐?” 路滟雪冷冷撂下一句,“我有男朋友了。”阻断了梁雪滔滔不绝的所有话语。 如同投掷入冰湖的一颗石子,表面用来掩饰的繁华薄冰破碎后,才察觉湖底依旧是流动的,而那冰层脆弱到不堪一击。 梁雪沉默一阵后,不死心地问:“真谈还是假谈?你在外面认识那些人,能比得过谢家?能有这么多年来的知根知底?” 路滟雪车龄不大,开不惯随时可能溜滑的路面。京北已经很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是来得太突然,谁也不会在车上备着防滑链。车窗降下,停靠在路边时,父女俩换了驾驶位。 “已经上过床了。”路滟雪皱起眉,“您说是真谈还是假谈?” 就此陷入极寒。 路建华劝了会架,发现母女俩根本没吵起来。 路滟雪偏垂过首,眼底蕴着一丝疲惫,问正在竭力降低存在感的路青槐,“昭昭,介意我抽烟吗?” 路青槐从不知道路滟雪还抽烟,她并不怎么厌恶烟味。 相熟的人里,也极少有烟瘾的。印象里,唯一一位,还是南城省重点高中的班主任,老烟杆,被学生成绩气到失语时,会颤着手往兜里摸。碍于学校的规定,只能跑到厕所偷偷抽。 大部分抽烟的人,都是为了提神,或是用尼古丁缓解内心的焦躁。 她很能理解此刻的路滟雪。 路青槐摇摇头,说:“不介意。” 路谢两家有过口头婚约,她囫囵听了个大概,推测大概是两位奶奶年轻时关系好,随口许下的一句戏言。谢家祖辈都是痴情的人,亡妻离世后,便整日守着回忆,一件件地替亡妻实现昔日的愿望。 如今年岁已高,除了路谢两家联姻外,便再无其他。 只可惜落花无意,流水无情,谢妄檐没有标明过态度,始终强烈拒绝的,一直都是路滟雪。 这也是谢老爷子没有强加施压的原因。 众人心思重重,好不容易到了家,梁雪已经没了同路滟雪继续谈话的心思。佣人已经按照梁雪的吩咐,提前将房间收拾好。这套别墅曾经是路建华和路建业兄弟俩儿时的居所,后来路建业失去踪迹,自然留给了路建华,路老爷子则回到了军区家属院。 门口岗亭都有武警站守,来往总能看到熟悉老战友的儿孙辈,路老爷子觉得更亲切。 梁雪担心路青槐在南方待惯了,夜里会觉得冷,不放心地让路滟雪给她再抱床鹅绒被过去。 路青槐连忙去接,两个人合伙一起铺上去。 “这也太厚了,晚上会不会被热醒?”路青槐开玩笑。 “暖气温度你调低点就行。不过这老房子的保温做得不好,比现在新修的楼层差多了,多盖点没毛病。” 路滟雪外套上还沾着烟气,没打算待太久,顺口问了句:“你加三哥微信了吗?” “还没有。群里都没有备注,我不知道哪个是他。” 今夜家宴上出现的长辈,昵称都是实名,她挨个添加问了好。剩下老二谢亦宵,打算等见了面再加。只是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是谢亦宵,哪个是谢妄檐,怕闹出笑话,所以没有加。 路滟雪划开群聊,“檐角带着雨滴的是他。” 这么说可能不太好懂,她补充道:“左下角还有一枝槐花。” 谢妄檐的审美受了谢亦宵影响,更偏向于清冷风,雨中赏槐,意境胜过景色。 路青槐编辑好打招呼的内容,发了过去。她掌心泛出了一层汗,正巧听到路滟雪打趣。 “说起来,你跟三哥还挺有缘分。” “他这头像里,刚好有一束青槐。” 在此之前,路青槐父母在路家是不能提起的禁忌。父子俩决裂后,路老爷子曾说过,让他最好是死在外面,也别回头叫他一声爸。哪知一语成箴,路建业牺牲在中缅边境,连骨灰都没能归根。 因此,路青槐的名字,也几乎从没有出现在大家视野。 路青槐内心不似以往坦荡,莞尔道:“这巧合确实有意思。三哥喜欢槐花?” “说不上。” “他比较喜欢松和文竹一类的。去年他生日,二哥还送了他好大一颗松柏,就养在他那院子里。明早枝叶上挂了雪,肯定好看。” 同檐角相关的图里,大多与雪相关。 而他却偏偏不是。 想到这里,路滟雪有片刻的出神。大概所谓天命,就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无论她早一步还是晚一步,他都伫立在那里,只等那一场开春的雨降临。在这之后,千万槐花盛开,才是真正的春天。 路青槐‘嗯’了一声,暗暗记下这些细节,又问:“二哥也像三哥这么好相处吗?” 路滟雪很快拂去内心情绪,眼神恢复以往,失笑道:“你竟然觉得三哥好相处?” 谢妄檐在车上同路青槐同路,相处下来,她对他印象分外温和。 职场之中,路青槐见过太多高傲到锋芒毕露的人,他们从小接受最顶级的资源和教育,智商、认知都是顶尖的那一批,穿梭在这个世界里,不多时便一路绿灯晋升,无论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时间久了,自然会认为普通人的抱怨是无病呻吟,笃定她们是不够努力,才没办法到达和他们相同的高度。 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却并不属于这类。 路青槐认真思忖过后,点头道:“是啊。他很礼貌,绅士,贴心,会注意一些旁人注意不到的细节,从不让人觉得难堪。” “那是你没见到他不近人情的时候。” 路青槐愣了一下,“比如拒绝别人的表白?” 两人相视笑开,路滟雪无意识摸了下尾指,“很多。例如原则性的问题,他非常公正,在工作上算是雷厉风行的那一种,说话可能并不直白,但也不会留下任何可通融的空间。” “我们常常调侃,要是以后三哥结婚了,大概也是不偏袒妻子的那类人。不能无条件倾向妻子的男人,还不如随便从超市里买来的小玩具,根本就不适合结婚。” “昭昭,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路青槐没参与过她们这些发小的讨论,但能感觉到应该不是什么好词,她摇头说不懂。 “注孤生啊。”路滟雪说,“他适合做上司,做朋友,做引路人。当你遇到困难时,可以找他帮你理性分析。但绝对没办法跟他谈感情。” 这个笑话让两个年龄相差无几的人距离拉近,在路滟雪交待好别墅构造后,路青槐斟酌许久,还是叫住了她。 “滟雪姐,你先前在车里说的那些话,是用来气伯母的吗?” 她问出这个问题,路滟雪什么都明白了,坦诚道:“确实进行了一些夸张化的处理。那位不是我男朋友,是炮.友。” 答案属实让路青槐震惊,不知该怎么接话。 路滟雪私心并不希望路青槐受伤,却只能言尽于此,“路谢两家当初定下的婚约,也不是非要履行。你不用有压力。” “可是如果……”路青槐很少为自己争取什么,掌心泛出了汗,“如果我愿意呢?” “昭昭。喜欢他,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 路滟雪喜欢了谢妄檐十年,自然知道,耗尽全身力气,都捂不热一块石头,是什么感受。 第4章 喜欢谢妄檐,是路青槐藏在心底的秘密。 这份喜欢不一定需要被他看见,更不一定能得到回应。她从一开始就没抱有太大期待。只是忍不住想更靠近温暖的光,朝着他的方向努力往前走。 至于容不容易,并不重要的。暗恋一个很好的人,在追逐他的路上,自己也会变得优秀。 她们并没有聊太多,路滟雪今天经历了一场扰人心烦的交通事故,夜里又冒着雨夹雪开车,整个人疲惫得厉害,不欲就谢妄檐的事深入。 “这个房间以前是你爸在住,不过后来返修过。柜子里是他的遗物。他跟爷爷之间闹得很僵,东西原本都扔掉了,我爸又给捡了回来,想着万一哪天他们不吵架了,肯定还会回来的。” 雕花桦木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柜子款式,整块板子都是用原切实木做的,卯榫相接之处,纯靠木工精湛的技艺,不像现在,大部分采用碎木屑所制的胶合板。 路青槐拉开柜门,扑面而来的纸张和桦木气息带着岁月尘封的气味。 大多是一些珍藏的书卷,哲学、爱情、社会史各类都有涉猎,最外层那本《故都的秋》已经被翻得卷边。 路滟雪:“这些东西我爸不让人动,佣人清扫的时候也很仔细。但毕竟放了很多年,保存得不是很完整。” “没关系,已经很好了。”路青槐认祖归宗这段时间,大部分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他们,能够触碰到他们曾抚过的旧物,实属意料之外。 “你慢慢看,我先去休息了。” 路滟雪把门带上,关门的一瞬间,听到路青槐很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她挽唇,“没什么好谢的,血浓于水,恨是真的,亲情也是真的。” 上一辈的感情,牵扯太多利益纠葛。从第三视角分析,会发现根本分不出对错。谁都是对的,又谁都有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光是三言两语,怎能为此轻易定性。 “滟雪姐,我的意思是,谢谢你肯给我讲这么多。” 路滟雪笑笑,“毕竟现在,我也有妹妹了。” 路青槐认床,一时半会也睡不着,怕灯光从院子里透出去,会影响楼下的朱姨和张姨休息,她关了灯,将床边的小台灯挪过去,慢慢地看她父亲留下来的东西。 他爱读的书,她也读过。孤儿院附近三公里的位置,就是市里的图书馆,借阅免费,是路青槐常去的地方之一。她在那里,见识了世界的浩瀚,也一点点塑造了自己的灵魂。 书柜的夹层里,藏着一封信。 【与妻书】 饭局上,大家总是有意避开提及她的母亲,路青槐好奇母亲是个怎样的人。怀揣着颤抖的心,她拆开了那封信。 信件提及的昵称很简单,宋槐。她母亲的名字。路建业的钢笔字写得很漂亮,文采也很清雅,夸宋槐在歌剧院的表演很动人,令他骄傲。后半段简单阐述了他在路家的困境,路老爷子嫌宋槐父母都是工人,不是书香门第,加之工作的关系,觉得太抛头露面,不同意这门婚事。 他们大概是逆着世俗相爱的。 没有三书六聘,更无父母祝福,只有一颗赤诚热烈的心。 读完这封信,已几近凌晨十二点半,窗外风声呼啸。路青槐的心却格外温暖、平静。她仿佛能够理解,在众人眼里,向来循规守矩的父亲,是怎样同她母亲私奔,后来又一同加入缉毒大队的。 信仰和真爱,将他们紧紧绑定在一起。 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十分难能可贵。 放置在桌面的手机消息震动,她下意识拿过来,察觉眼尾隐有湿意。谢妄檐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发过来的第一条消息也很简约,只有短短的谢妄檐三个字。她很快修改好备注,标签分组里,她在朋友和家人之间犹豫了一瞬,最后将他纳入了朋友里。 [谢妄檐:这么晚还没睡?] 他的消息很快发过来,路青槐擦了下眼角的湿雾,调整情绪,回复道。 [正好在看我父亲留下的东西。] [三哥怎么也没睡?] [在工作] 谢妄檐言简意赅,身居高位,他习惯亲力亲为,公司业务量大的时候,就只能堆积在晚上处理。 [触景生情吗?] [昭:小时候的事我都没印象了,没办法触景生情] 路青槐不好向他解释太多,毕竟家书是她父亲写给母亲的。 她将信纸一一收好,隔了几分钟,才去看谢妄檐发来的消息。 或许是察觉到她不欲多说,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嘱咐了早点休息。 便没有下文。 或许是受了情绪影响,路青槐这一整晚都睡得很好,次日陪着伯父一家,回了路政安老爷子的住处。军区家属大院还维持着十多年前的风格,这两年新增了外部电梯,倒是方便不少年纪大的退休老人。 里头的树木枝干大多繁茂,即便被霜雪覆盖,也不难想象出夏日的郁郁葱葱之景。路滟雪揶揄说是这里有几处风水好,小小几方庭院,养了不少出人头地的后生。 路青槐看向雪挂枝头最多的几棵树,半开玩笑地问:“这里呢?” “你指的那地方原来是谢家住的。”路滟雪微微停顿,“三哥和二哥小时候还光着脚在这玩过。” “好巧。” 路青槐之前没来过,随手这么一指,竟落向了谢家。如今窗前的铁护栏生了锈,门窗紧闭,里外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们大概二十年前就搬出去了。谢老爷子将房子留给一位因公殉职部下的孩子住,资助着他读完博士,后来他留人大任职,分配了处房产,这里就空置了,每个月都会雇家政前来清扫。” 单从这些只言片语中,路青槐已然勾勒出谢老爷子的处事形象。 清正、宽善,浸浴在这种家庭环境里的后辈,很难不成为人中龙凤。 行至另一栋楼,路政安远在窗户边同他们挥手。 他的日常起居有保姆操心,长辈们这次过来,就是顺道给他提点从乡郊送过来的有机蔬菜和鸡蛋,聚在客厅里聊天。 “青槐,昨晚睡得还算不错吧?”路政安视线落在她脸上,关怀道。 “挺好的,爷爷。” “你爸以前跟我吵得厉害,东西早就拖出去了,家里没留下一星半点。”路政安神思飘远,叹了口气,“算了,都过去了。那套别墅现在落在你伯父名下,我这些年攒了点家底,不会再厚此薄彼。该均分给你们两家的,都会一一清点。” 这话显然是用来敲打路建业更多,路青槐低着眸点头,听老爷子继续道:“将来生活和工作上遇到什么事,别委屈了自己,找爷爷和大伯一样管用。” 她没分神去看伯父的表情,轻轻回了声,“谢谢爷爷。” 路滟雪不怎么爱听她爸妈力争权益的话,带着路青槐去阳台看几盆兰花,长辈们从起居到身体,难免多唠叨几句,一来二去的,就聊到了谢家那去。 “谢老爷子现在身体每况愈下,听说支气管哮喘挺严重的,私人医生一周跑好几趟。” 路政安淡淡回:“老部长年纪大了,基础病多,弄再多仪器都不好使。” 梁雪找到了插话的好时机,“爸,您看三哥跟滟雪的婚事,什么时候在老爷子面前提一提?” 一句话把路政安点燃了,搁下茶杯,“还提什么?年轻人不肯,咱们硬凑哪能凑到一块去!” 梁雪目露为难,“这不是得趁着谢老爷子还能在孙辈面前说上话,要是哪天他不在了,他们谢家哪里还看得上我们,怕不是巴不得早点甩开……” 这话说得太不合时宜,保姆还在前厅煮茶,路政安面色当即垮下去。 “说的什么混账话。” 路建业夫妇俩止了声,尴尬地打发保姆出去,直到傍晚用餐时,这种诡异的气氛仍在持续。 梁雪自知说错了话,不住地给路青槐夹菜。 听到她连说了好几句谢谢,才试探性地问:“昭昭,刚才我跟你爷爷商量的事,你没听到吧?” “我刚才在和滟雪姐聊天。”路青槐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路谢两家早年有过口头约定,说将来路家要是有了孙女,千万得嫁到谢家去。这话说得早,也没提过是路家哪个孙女。”梁雪说到这里,无视丈夫的眼色,一鼓作气道:“这么些年,我们都不知道你会回来,所以一直张罗着三哥和滟雪。” 路青槐垂下眼睫,似乎明白了这是场鸿门宴。 不等梁雪说出更过分的话,‘啪’地一声,路滟雪将筷子拍在桌面。 声响之大,全桌人都看过来。 “妈,您说这话我差点听不懂什么意思了。”路滟雪看向一旁的路青槐,“昭昭是小叔的亲女儿,也是我的妹妹,我跟她不是你死我活的竞争者关系。您别拿什么先来后到来道德绑架她。” 梁雪没想到被女儿直接挑破,一下也急了,“你这孩子,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 母女俩大吵一架,这顿饭不欢而散。 回去后,路青槐才觉得叨扰,她夹在中间,不方便缓和两人的关系。她安慰了路滟雪几句,路滟雪根本没放在心上,指腹掐着烟,跑车油门轰得很高,将路青槐送回住处。 还反过来宽解路青槐道:“没事,我跟我妈三天两头吵一顿是常事,过几天就好了。” “她人就这样,蝇头小利斤斤计较,但心肠不坏。” 路青槐低声应,“嗯,看得出来伯母挺好的。昨晚还亲自帮我铺床。” 人的情感就是这样复杂,亲疏远近分得细致。 “在大事上,偏向女儿无可厚非。我能理解。”路青槐望向车窗外拉长的树影,“可能后面需要找机会和她多接触。” 吸了几口烟,路滟雪平静不少,沉默一会后,打趣她:“你喜欢他很久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同性之间的第六感强烈,尤其是喜欢同一个人时,几乎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昨晚只是粗浅地聊了一下,并未透露太多,突然被问到暗恋了谢妄檐多久的问题。 路青槐耳根隐隐发烫。 从她打零工出国留学那段日子讲起,谢妄檐的出现,无疑是一道姣白的月光,支撑着她度过了很长一段时期。 知晓谢妄檐在她心中存在了这么长时间,路滟雪惊讶的同时,又为路青槐不打扰且坚韧的个性所触动。她们两人,相似之处太多。 “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路滟雪掸了掸烟灰,“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路青槐自然知晓这个道理,扯起唇角,“后来会发现自己喜欢的只是幻想中勾勒出的那个人?” “差不多吧。男人都是在接触中一点点烂掉的。说不上多具体,也许是在某一天,毫无征兆地烂掉。内里腐朽不堪,只是你的爱包装美化了他。” 焰火燃尽,她们之间的关系仿佛更亲近了一点,可以敞开讲真心话。 路青槐不可抑制地想起谢妄檐,“谢先生应该不在这个范围吧?” “不在。”路滟雪语气肯定,“我平时不怎么劝人谈恋爱。爱情到最后,内核大部分是悲剧。不过三哥你可以放心接触,用万里挑一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么说,喜欢他,是不是也算一种幸运?”路青槐笑。 路滟雪从没听过这种话,她只觉得爱上他,像是爱上一道可望不可及的泠泠朝晖。苦涩,漫长,永远看不透尽头。 他似一块内里清润的璞玉,才让她这么多年的喜欢,没有变成一场笑话。 连同样喜欢他的路青槐也很好。 路滟雪眼眶涌出一点湿意,她不是感性的人,很快将情绪遮掩,“昭昭,或许你可以试着勇敢一点。” “啊……”路青槐还有点懵,她从小到大都只顾着学习,不知道该怎么追男生。 “先给他发消息试试,问点小事。他会回的。”路滟雪支招。 “我没有可以和他搭话的理由。”路青槐决定还是不去打扰他,“免得给他徒增麻烦。” “也行。”路滟雪说,“说不定他会来找你。” 周末匆忙结束,路青槐两天没回丽苑,给鱼缸换了水,将种的多肉挪到阳台上。哪成想路滟雪一语成谶,她真收到了谢妄檐发来的消息。 谢妄檐:[抱歉,这么晚了,有件事想麻烦你。] 她匆忙擦净手上的水珠,回复:[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谢妄檐:[小冰糖的妈妈最近在录制综艺节目,忙不过来,不能给她讲睡前故事。她闹了一阵后,说要你来讲,你看方便录制一段语音吗?] 路青槐:[可以的。] [故事范本能发我一份吗?] 谢妄檐发了一条谢谢。 几秒后,两张图片发过来。是那种带立体图画的厚卡本,文字还贴心地标注了拼音。谢妄檐拍得很随意,露出月光灰调的大理石桌面,以及修长窄瘦的手指。 居家长裤看起来布料柔软,同他平时在外西装革履的形象有些出入。 路青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将图片保存了下来,放进加密相册中。 他家里有小侄女的图书不奇怪。 路青槐推测他作为小叔的身份,应当很温柔耐心。 录给小朋友听的童话故事语调和平常说话不一样,孤儿院时常会有不同年龄段的孩子,院长忙不过来的时候,路青槐会教她们英语,有时也帮忙做一些早教启蒙的工作。 念故事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很快录制好发送过去后,她给谢妄檐发消息。 [谢先生,录好了] 那边传来好一阵正在输入中。 谢妄檐斟酌着措辞。 [昭昭,语音无法转发] 第5章 低磁沉稳的男性语音在卧室里回荡,路青槐从玻璃窗里瞥见自己红透的耳根。 幸好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否则她真的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路青槐沉思斟酌一阵,给他打了语音电话。 “谢先生。”她压低了嗓,唤了一声,听筒里传来略显散漫的回应,“嗯,昭昭。” 无论称呼她为贺小姐还是路小姐都有不妥,谢妄檐延续了家宴那晚的称呼。 明知他是出于礼貌,路青槐还是为此微微耳热,尽量保持音调平稳,“小冰糖没在你旁边吗?” 谢妄檐怔了几秒,似是明白过来她为什么会径直发语音。 “她在大哥家。小姑娘认床的毛病有点严重,在我这睡不着。她晚上挺黏人的,偶尔会跟我视频,让我念童话故事。今天不知怎地,谁哄都不管用,只好叨扰你。” 这算是将她刚才犯的傻给糊弄过去了,路青槐面上的热意降下去不少。 她忽然想起来,昨天饭局过后,加了大哥的微信。大哥没有径直来找她,反倒是让谢妄檐帮忙,不知道其中是不是存了点撮合的心思。她那天克制着没频频窥向谢妄檐,应该不至于被看出来。 入夜后,谢妄檐的声线比平时沙哑,显得很有颗粒质感,听得人耳廓都酥酥麻麻的。尤其是听他念及小姑娘一词时,那种温文尔雅的基调更胜。 路青槐拂去思绪,同他交流,“那我重新录制好发给你吧。小冰糖只见过我一面,不知道管不管用。” “辛苦了。”谢妄檐说,“第一面就记住了你,说明有缘分。” “举手之劳的事,而且我也挺喜欢小朋友的。”路青槐挽唇。 在单身男性面前表达自己对小朋友的喜爱,似乎有那么点微妙。 谢妄檐未置可否,意识到的路青槐及时拉回话题,“先挂了,谢先生。” 音频发过去后,等待回复的功夫,她注视着聊天框,将他先前发送过来的语音点了收藏。忍不住反复听了几遍。忽然庆幸自己先前闹出来这么个乌龙。 以至于谢妄檐的消息发过来时,她莫名生出一种做贼心虚的荒谬感。 谢妄檐:[大哥说小冰糖已经睡了] [今天麻烦你了,早点休息] [晚安] 路青槐盯着晚安两个字,微微晃神。思绪飘回还在南城上学时,室友暗恋学校里的天之骄子,从他班上同学要来他的联系方式后,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匿名发送晚安。那会流行一个说法,晚安,即‘我爱你’的委婉暗示。 同学录上也有人一字未写,只用一个您来代替,隐晦地表达:你在我心上。 时过境迁,如今看来的幼稚行为,却在心头生根烙印,在面对喜欢的人时,不免想起以前的那些玩笑话。 谢妄檐应该没有经历过跟她一样的学生时期吧? 高岭之花太过清冷皎洁,很少有人会妄想触碰月亮。 路青槐兀自出神一阵后,才郑重地敲下晚安两个字。 他没有司马昭之心,可她有。他不懂也没关系。 隔了几秒,等来了谢妄檐的回复。 [刚刚那句晚安,是小冰糖托我代说的] 原来不是他主动发的。 一场误会,引发她这么多的心理活动。 路青槐笑自己太敏感,想起懂礼貌又可爱的奶团子,唇角抿起清浅的弧度。 - 青川科技的节奏很快,像这样悠闲不受扰的周末非常难得。大部分情况下,周末都会收到甲方的消息,要不就是突如其来的会议预约信息,生活和工作的界限,约等于无。 她也因此养成了带上轻薄笔记本的习惯,方便随时待命。 周一刚到公司,研发的系统、结构、算法组轮番被叫到办公室,整个楼层的这片区空荡荡的。 运营组的同事从茶水间路过,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昭昭,你们部门开会你怎么没去?” 每年都存在这样明显的孤立情况,算是青川裁员的前兆。 人事主管给她发了一封邮件,路青槐大致扫过,已然明白大概。 “坏消息要落我头上了。”她无奈叹气。 对方秒懂,不免为她打抱不平,“啊?太坑了吧!我记得前半年你们系统组加班最狠,大家都说,年底总裁的奖金包应该颁给你们组来着,怎么说裁就裁,一点准备都没有。” “就算找下家也要时间,人事怎么尽不干人事啊。” 相比于同事的义愤填膺,路青槐显得淡然许多,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船到桥头自然直。” 青川的裁员标准,实在算不上公平。 会议结束后,研发的同事陆续回到工位,运营的小姑娘吐完苦水也离开了。 微信弹出来几条消息。 是上周五宽慰她的那位,大家都叫她,算是公司老牌员工了,各种风声属她最清楚。 [昭昭,看样子是上面的意思,马上就到年底结算了,今年公司还是亏本的状态。财报出来股票还得跌,老板认为是公司人员架构累赘,给咱们研发和工厂都下了裁员大指标,赵总这会压力特别大] [隔壁销售团队每年支出的业务费有多少进私人腰包了?光盯着我们这些本本分分的打工人,明年全996得了,癫死了这些资本家] [赵总下午一点的航班,这会还有时间,你有想法的话快去找他] 路青槐扫完上面的内容,敲字回复完,心情有些复杂。 她对青川难免有雏鸟情节,原本是计划先做满三年,再考虑跳槽或是晋升的问题。 但更现实的大环境职场在前,她不得不重新规划。 来到技术总监办公室门口,里头却没人。 “刚才启创的总裁莅临,赵总应该是下去招呼助理办的人接待去了。”助理告诉她。 听到启创的名字,路青槐心跳泵血猛烈地跳动一下。很快恢复平静,“没事,我在赵总对面的三会等他。” 被裁通常要和直系管理岗进行一次谈话,赵维明一周在公司现不了几次身,大概率会直接让她人事对接走流程。 于此同时,青川电梯厅外,赵维明同另外几位高管含笑相迎,见面便是一通客套的寒暄。 为首的谢妄檐神色淡淡,西装长裤包裹着一双修长的腿,再往上,是系得齐整的领带,以及一双温润疏离的眉眼。 “谢总,您看今天是让我们商务刘经理给您讲下项目的大概情况吗?”赵维明事前没做任何准备,想着拿销售团队做的ppt出来应对。 耀华项目原本由泽林负责,青川这边已经做好关系了,哪知甲方泽林突然暴雷,短短几周的时间,多项资金链断裂,为了先保住公司,只好退出竞争。重新竞标后,由启创承接。启创集团的高管大部分年龄层都在三十来岁,对待数据非常认真,几年前合作的时候,光是厂验都试了六次。 不同于普通接管商务却不懂技术的甲方,赵维明不敢怠慢。 今日突然到访,完全是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来的人还是启创的总裁,看皮囊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气场却出奇的沉稳强大。连赵维明这种同各类国企、央企老油条打惯了交道的人精,都大气也不好出。 谢妄檐闻言,言简意赅道:“已知的内容,没必要换着花样展示。我中午还有别的行程,不耽误贵司太多时间。赵总,直接让负责这个项目的工程师和我面对面交流即可。” 赵维明短促笑下,愈发头大。 只能故作镇定地让助理通知系统组长赶紧来参会,他这边则将人先往接待室迎,以拖延糊弄更多时间,结束后再领他们去用餐。 以往都是这么套流程。 谢妄檐明显不属于这类,开门见山地说,“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去会议室吧。” 路青槐正在接听组长打来的电话,对方言辞急切,让她将耀华所涉的光刻胶资料全部转过去。 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她在跟,她如今还需要为自己据理力争,更何况已经申请了团队专利,没道理就这么轻易将成果交出去。 她看似清婉,实则内刃锋利,并不似表面那么好拿捏。 表明自己的立场后,路青槐站起身,准备再找人力主管聊一聊,会议室内的灯带瞬间点亮。 两拨人似乎都意外彼此的存在。公司使用会议室需要提前向人力进行线上申请,流程会加签回去,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实在少见。 路青槐知道自己的神色有些冷,轻敛眉稍,却措不及防对上谢妄檐的视线。 清隽面容毫无温度,透着若有似无的疏离感,同上次见面时的温和大相径庭。 她捏着人事几分钟前送来的纸质离职申请单,指尖下意识用力,往后翻折挡住。 “抱歉,我刚借用了下会议室,赵总,你们聊。” 路青槐反应很快,将座椅推回原位,侧身打算离开。 赵维明才把她们组长骂了一通,这会看到路青槐就像看到救星。欺负她没背景,没家人撑腰,大概率不懂裁员和离职申请之间的相悖性,到时候她问起来,就说事是人力办的,与他无关。 他算盘打得响亮,早就想好了说辞,连忙将路青槐叫住,“贺昭,赶紧去准备下,待会耀华项目由你主讲。” “谢总,这是我们的研发工程师,贺工。”赵维明毕恭毕敬地为谢妄檐介绍。 谢妄檐颔首,掀眸睨过来的眉眼清寂,“贺工。” “我是启创负责人,你可以唤我。” 他望着她的眼睛,微微顿声,忽视周围的注目,“谢先生。” 旁人都客客气气地尊称一声‘谢总’或‘谢董’,他却反其道而行,唯独允许她称呼为象征平等的‘谢先生’。 路青槐看穿了赵维明想的是什么,利用完就一脚将她踢开。只是没料到的是,耀华项目跟启创扯上了关系,还是由谢妄檐亲自操刀。她从前设想过无数次同他有工作上的交集,梦想成真的时刻,竟是让他来帮自己解围。 她整理好复杂的情绪,眼眸弯起熹微的弧度,“谢先生,您稍等两分钟。” 耀华主要涉及光刻胶,一种对光极其敏感的高分子材料,利用其特性,将掩膜板的电路图案转移到半导体晶圆上,为后续的芯片加工奠定基础。 她这次没有选择拷贝,而是将自己的私人笔记本带过来,会议室已为她留了上座,就在谢妄檐对面。 这是工程师同甲方交流的标准位置。 路青槐先是播放了一段实验室视频,“关于这次耀华项目,我们进行了深度研发,提高了光刻胶的分辨率,谢先生之前接触过类似项目,应该清楚,krf在市场上的分辨率壁垒在150纳米左右……” 她讲话时不疾不徐,从痛点引入,汇报了项目进展。 单刀直入,字字皆是重点。 至于申请专利的关键条件,涉及行业机密,路青槐一笔带过。 谢妄檐听完后,抬眸道:“贺工刚才说,极限分辨率最后能达到120纳米,有没有通过产量验证?” 男人音质偏冷,漫不经心提出的第一个问题,让他身侧的助理产生几分讶异。 毕竟谢妄檐在工作中,一向尖锐清晰。而这句话,显然不符合他的风格。倒是显得过于温和。 出于社交礼貌,路青槐直视那双浅褐色的瞳眸。 她稳了稳心神,看向在身旁落在的技术总监,“目前实验条件的控制变量不够严格,还要再经过三轮调整参数测试,确保无误后,才能进行产量验证。” 赵维明含笑接过话,“到时候厂验,欢迎谢总莅临检查。” 重点结束后,接下来便是客套话。 谢妄檐执起一只手,翻过产品资料,温声道:“贺工,烦请每次实验过后,给我发一下参数。” “没问题,谢总,方便留下您的邮箱吗?”赵维明试图将主场拉回来。 以往这个时候,负责主讲的工程师都会自觉退场,项目最终还是会落回领导身上。 谢妄檐反应平平:“联系我助理。” 会议到此结束,一行人将他送出去,路青槐跟随目送他上了那辆特殊连号的宾利。 车窗缓缓升起,仿佛将她与他,重新隔成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总算送走这尊得罪不起的大佛,赵维明松懈下来,召路青槐去了办公室。 “离职申请先别填了,裁员的事我跟人力谈,流程我待会驳回。” 路青槐太阳穴一跳,“可是老板那边……” “我会跟她再谈的。”赵维明说,“启创的谢总很看好你,好好干,先把耀华的项目做好。” “不会辜负您期望的。”路青槐语气平平,没有表现得太殷勤。 先前谢妄檐特意提点她那一句,她就知道,他大概看出了她的窘迫,给了她表现能力的机会,同时派发了份免死金牌。 青川并非真心留她,只是想借此稳住她。 无论如何,她的确要重新思考接下来的方向了。 到了下班时间,路青槐照例等大部分人都离开后,才乘坐电梯下楼。这栋大厦最底层是高级酒店的前台,旁边开了间半开放式咖啡厅,谢妄檐坐在显眼的位置,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她看手机。 路青槐一整天都心事重重,这会紧绷的情绪才真正彻底松下来。 消息是他三小时之前发过来的,说他在她青川楼下的咖啡厅等她,问她是否有时间。 平心而论,他帮了她太多。总恰到好处地在她狼狈之际,施以援手。于他而言是举手之劳,对她却是久旱逢甘霖。 步入咖啡厅落座,谢妄檐将手机屏幕递过来,“不知道女士喜欢什么风味和甜度,所以我没有擅自替你做决定。” 路青槐随手点了杯巴旦木拿铁,“谢先生,上午谢谢你为我解围。” 拂去暗恋的心思,每句话皆发自真心。 谢妄檐松泛地靠在椅背上,“是你能力出众,更何况,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路青槐垂下眼睫,柔顺的长发挽在耳后,灯光倾泻,令她周身氤氲出些许柔雾。先前在会议上大方自信介绍着方案的人,此刻显出几分挫败。 她并不打算绕弯子,坦白道:“其实我早上才接到了裁员通知。令人气愤的是,人事主管找我面谈,打算让我自愿离职,从而省下n+1的赔偿款。你来之前,我正准备同赵维明争取。” 谢妄檐是企业管理者,自然不赞同这种做法,眉心细微地簇起,“劳动者的权利不容进犯。” “需要帮忙的话,你可以咨询我的律师团队。” 他递出一张名片,烫金字面映着其中鼎鼎有名的一家红圈律所。 谢妄檐随手送出的人脉,路青槐穷尽半生才能够及。 她抿唇一笑,“谢先生放心,我熟读并背诵了《劳动法》,不会轻易上当的。当然,耀华项目还是要有始有终。” 恰到好处的幽默,让氛围轻松不少。 路青槐的不卑不亢令谢妄檐另眼相看,朝她抛来橄榄枝,“青川非升即走,对年轻人而言,并非最好的选择。如果后期你有新的想法,可以考虑来启创,我们随时欢迎高学历、高水平人才。” 当初投了无数份简历,始终与启创无缘。 大概那时的她,做梦也想不到,竟会有面对面收到他邀请的一天。 尽管掌控感性的情感部分在疯狂叫嚣,路青槐深吸一口气,还是用理智压制住了。以路谢两家这样的关系,谢妄檐同她有了交集,她注定没办法再以普通职员的身份,在启创工作。 命运的馈赠是有代价的,她不能在这里消耗。 “如果有缘的话。”路青槐抿唇微笑。 第6章 赵纬明说让路青槐继续留下来跟进,线上的离职流程很快就从总监那退回。给她灌输价值赋能论的人事第二天若无其事地给她打招呼,夸她最近的穿搭很好看,仿佛先前那波操作凭空消失了一样。 午饭时间凑过来,顺手拿了瓶酸奶给路青槐。 “你和赵总谈完条件了?这次应该是真不用走了吧。” 公司的餐标向来丰富,冷盘、热菜都是自助,还有蓝莓、牛油果、猕猴桃之类的水果供应,对于在大城市打拼的人来说,的确省下一笔不少的外卖费用。 是以青川才这样肆无忌惮,总之应了那句话,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反正投简历的研究生、本科生,一抓一大把。 在京北这样的地方,遍地都是金子。 路青槐将分好的牛油果递过去,“赵总派了一个实习给我带,说是正好借用耀华项目练手。” 这下换沉默了,直言道:“这不明摆着等项目完成后,把你踢出局吗?” “带实习生可不是什么好事,将来要是出了什么错,锅全往你这推。” 类似的事见得不少,她能顺利留在青川这么多年不被动刀子,算是从背刺中杀出重围。即便像她这样经验丰富的电气工程师,在公司还是如履薄冰。 她是真心欣赏路青槐的工作能力,喜欢她不急不缓的温婉个性,可她不是管理层,对此无能为力。 “你跟启创对接的时候,多表现一下,他们那边业务线多,没准留个好印象,后面还能内推个不错的岗位。” 路青槐前两天的确被拉进了一个群,本以为谢妄檐会派专员和她对接,后来发现是他本人亲自操刀。 她们这几天的联系明显增多,只不过都是围绕工作。 不掺杂任何别的情感。 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能够拉进和他的距离,又不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 “我应该不会考虑进启创。” 路青槐没有细说,也聪明地没追问,话题聊着,落回了感情的事上。 细数完公司的帅哥,说现在小年轻身上都少了一股成熟男人的稳重,“说起来,还得是启创的总裁,长相、气质、谈吐样样都好,就是不知道这种高岭之花,最后会花落谁家。” 听到谢妄檐的名字,路青槐心跳漏了半拍,“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大胆猜测:“门当户对,各方面都好的清冷解语花。” 正巧说完这几个形容词,路青槐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到笑吟吟道:“我看昭昭你就很合适,你们俩颜值怎么看都般配。” 被随口的玩笑话说中心事,路青槐耳根隐隐发烫。 青川科技不做人,路青槐却不能真的撂挑子,更何况实习生没有错,下午的时候,她耐着性子教了实习生怎么做热模拟。热模拟最难的不是软件,而是判断和预测参数的正确性。但凡好点的电脑,都能跑出结果,但能不能起到实际的参考作用,又是另一回事了。 下午的时候,她接到了路滟雪的电话,嗓音听起来分外急促。 遮住手机听筒,从实验室里出去,在走廊上,嘈杂的声响低下去大半。 “昭昭,你下午能请假吗?” 路青槐在青川总共呆了两年半,每年加班换来的调休假几乎一次也没用过,她微顿,“应该可以。” “谢老爷子昨晚关窗户的时候,绊摔倒了。早上佣人才发现,带他去医院抢救,肋骨多处骨折,刺穿了肺部,情况很危急,病危通知书刚刚才下,恐怕凶多吉少。”路滟雪言简意赅道。 老年人身上基础病多,最忌讳的就是摔倒。 路青槐大学的时候住的是混合寝室,每天听隔壁床的医学生室友科普各种知识,明白其严重性。 虽说总共只和谢老爷子见过一面,他对她的好,路青槐心怀感激,她当机立断地做下决定,“滟雪姐,地址发我,我马上打车过来。” 实验室还有另外几个测试工程师在盯数据,路青槐把实习生交过去后,匆忙打了辆车赶往军区医院。 她前脚刚提完请假申请下楼,组长就发来消息。 [贺昭,今天下午孙董要来公司,你这个节骨眼上请假,让我和赵总怎么解释?] 下面一条,是的。 [赵总听说你请假,发了好一通脾气。啧,平时没见着关注咱们小喽啰,这会杀鸡儆猴拿你开刀呢] 事出有因,的确急促,路青槐给直系领导知会过。 但公司要是不认可,芝麻大的小事都能被挑出毛病。她算是看穿这种规则。 路青槐给发完消息,便摁灭了手机,没管组长的pua式轰炸。当然,她不会就此内耗。 到了军区医院,有佩戴着军衔的中年男人蓦然倾身上前,自前方的一辆suv里接到身高腿长的男人,两人面色冷峻,互相点头问了好。 下车的男人转身的间隙,余光瞥见路青槐,有些意外,“昭昭。” 路青槐这才认出来是谢妄檐,往前并作几步跟上去,礼貌地唤了声:“谢先生。” 谢妄檐这会没有心思寒暄,俊朗眉眼像是凝结了一层冰霜,颔首后,三人边走边给她介绍,“这是老爷子以前的部下,你跟着我唤他尚叔就好。” 简单寒暄过后,众人抵达急救室门外,谢家一大家子人,除了那天没来的二哥,其他全到了。路老爷子杵着拐杖坐在单独搬过来的轮椅上,表情凝重。 “三哥,你和昭昭一起来的?”路滟雪示意他们先坐,跟旁边的尚叔问了声好。 谢妄檐:“在医院门口碰到的。老爷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抢救了一个小时了。” 说话的中年妇人是赵月,谢妄檐的母亲,那天家宴她们夫妇没出席。路青槐是根据面孔推测出来的,毕竟她同谢妄檐有着相似度高达百分八十的桃花眼。 她掩面哭泣,眸子里蕴着化不开的稠浓忧虑。 谢妄檐宽慰道:“老爷子吉人自有天相,我们耐心等吧。” “只能寄希望于此了。”大伯母叹气,“亦宵傍晚六点才能落地,我早说让他这几年别老往外跑,父母在不远游,他总是不听……” “嫂子。”搂住赵月的男人打断,“别说这些丧气话。” 谢家长辈自带不怒而威的气势,急诊手术室门外,顿时陷入死水泥潭一般的安静。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等。 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好几个小时。总之难熬。 谢妄檐见路青槐站在原处,才想起来,现场所在的人中,唯独他的父母没见过她。这种紧张的时候,没人从中引荐介绍,她作为被路家认领回来不久的晚辈,肯定倍感手足无措,隐有被排斥在外的不安感。 “爸,妈,这是路叔叔遗落在外的女儿,昭昭。”谢妄檐回过头,视线平静地落向她。 赵月还在用丈夫递来的软帕巾擦眼泪,闻言,轻声道:“青槐都长这么大了?” “伯母,谢叔。”路青槐为了区分她们和大伯母一家,改了下称呼的变化。 “好孩子,你在外面受苦了。前段时间我感染了流感,你谢叔一直照顾我,怕传染给两位老爷子,所以没能来参加家宴。”赵月握着路青槐的手解释。 “以后有时间,常来家里玩。” 路青槐之前只听说赵月夫妇性子冷清,极少参与社交场合,以为会很难相处,没想到初次见面,反而倍感亲切。 “谢谢伯母,您养好身体,不着急。” 没人告诉她的是,当初她母亲和赵月关系亲近,两家人时有走动,自然熟悉。 赵月看向路青槐,仿佛依稀瞧见昔日故友,内心感慨万千。 对儿子道:“妄檐,你跟昭昭的公司相隔那么近,怎么没想着顺道接她一起?” 路青槐连忙摆手,“我和三哥相隔了两个街区,大家都着急赶着过来,不方便。” 谢妄檐从善如流道:“是我的错。下次会顺路捎上。” 赵月:“道歉要有道歉的样子。” 路青槐涨红着一张脸,看谢妄檐压低了声,同她道歉。只是众人的精神仍旧紧绷着,说话的人心不在焉,听的人也心乱如麻,担忧的心没办法因此而减弱。 等了大概有一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主刀医生出来报喜,“情况暂时稳住了,不过还要留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段时间。病人预计在麻药药效过后的二十到三十分钟内醒来,家属可以过去探望。” 托那位姓尚的安排,谢老爷子所属的病房环境够宽,足以容纳这一大拨人。 谢老爷子从鬼门关走一遭,面色已然苍白。窗外飘起大雪,冷风渗进来,路青槐起身关闭,留了个小缝隙。 医生的话让众人悬在心口的那颗石头落了地,路老爷子老泪纵横地看向窗外,“逢凶化吉,没事就好,这是喜兆。” 约莫又等了半个小时,谢老爷子终于悠悠转醒,指骨细微地动了动。 谢庭晚夫妇离得最近,“爸,您好好休息。有什么话,不用大声说。” 谢老爷子点不了头,路家几个人往外层退,将空间留给谢家老老少少三辈人。 见老爷子的手指向谢妄檐,谢妄檐在床边的陪护凳坐下,俯身去听老爷子讲话。 谢老爷子虽然虚弱,思路却分外清晰,说出的话,在场所有屏息凝神的人都听见了。 “我做了个梦,朝华说要带我走,但念及我还有心事未了,说要再等等我。” 谢妄檐握紧谢老爷子的手,“爷爷,您不是从来不信托梦。” 那是老爷子牵挂了半辈子的老伴,封建迷信四个字,谢妄檐不忍说出口。 “你爷爷这辈子就剩一个心愿了,就属你和二哥让我操心。算了,算了。”谢老爷子连叹两声气,“亦宵他半只脚在娱乐圈,我管不了。妄檐,你能在这周内,和路家的孙女结婚吗?” 在谢妄檐开口拒绝之前,谢老爷子补充,“就当别让我带着遗憾走,不然我都没脸见你们奶奶。” 谢妄檐处在两难境地,这个时候,不好拒绝,以免刺激谢老爷子。 他安抚道:“您先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没准我就拿着结婚证给您看,好不好?” “不行。”谢老爷子态度坚决,“你要是不让我看见,我就不配合治疗。” “路家两个孙女,和谁都行。”谢老爷子补充,望向相识多年的好友,“老路,你没意见吧?” 路老爷子面露动容,“我全力支持。” 一时间,众人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只好去廊道上商讨。 梁雪不停地催促路滟雪表态,反观谢庭晚夫妇,为了不逼迫儿子,陷入了更深的为难。 路滟雪下意识望向谢妄檐,他的目光从未在自己身上停留一秒。她终于下定决心,冷声道:“三哥,抱歉,我不会和你结婚。” 一句话,等同于宣判死刑。 谢妄檐表情倒是没有多大变化,客气但疏离道,“我们家的事,让你们劳心了。” 与此同时,那位姓尚的军官从里踱步而出,“老部长问,你们得出结果没?刚才医生又来了一趟,嘱咐道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能动肝火气。” 说到这里,他低叹一声,“老部长的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不达目的不罢休,性子犟得很。”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无奈,两位当事人无意,只能干着急。 梁雪试图出主意,“要不让妄檐和滟雪领个假证,先稳住老爷子再说。” 赵月蹙眉,“怎么能假结婚?以后滟雪不就相当于背上了二婚的枷锁?” 路建业扯了扯妻子的袖口,轻斥道:“你快别出这种馊主意添乱了!” 梁雪不以为然:“我这不是担心谢老爷子病情嘛,这事总不能真这么拖着吧。” 谢家长兄启唇,“再着急,婚姻大事也不能儿戏。”语罢,沉重地叹了口气。 自家儿子管不着,至于谢妄檐,跟谢亦宵半斤八两,都是对感情毫无波澜的,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眼见着事态陷入僵局,路青槐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谢妄檐看出她有话要说,晃了下手机,示意她可以发消息。 路青槐:[可以去廊道吗?] 第7章 在这个节骨眼上,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了路青槐,因此她说完话后,廊道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似是才想起来,路家的孙女,不止路滟雪。 路滟雪和谢妄檐这么多年来,从未擦出过一星半点的火花,两位当事人又极其不情愿,做长辈的没办法强求。至于路青槐,她在外流落多年,和谢妄檐总共没见过几次面,众人自是不忍让她参与这趟浑水。 谢妄檐闻言微怔,旋即跟她一同移步往露台走。 “怎么要在这说话,不怕冷吗?” 关怀的话自身后传来,路青槐轻掩上玻璃门,回眸看他。她身后掩映着纷飞大雪,鼻尖似是不堪受冻,染上一抹绯色的淡红。大概是来得匆忙,连围巾都没披上,天鹅颈很细,站姿却笔直。 有的人,只需一眼便能看出内在的坚韧。 “我想着长话短说,不耽误太多时间。”路青槐解释。 语罢,她看向他一袭严谨但单薄的商务西装,提议:“或者我们进去说也行……” “不碍事。”谢妄檐垂下手,稍挡住风口的位置,“我不怎么怕冷。” 路青槐自小在南方长大,怕冷,但抵不住雪对每一个南方的吸引力。 她点点头,不欲过多展开,在心底做好心理建设后,凝着他的眼睛道:“刚才长辈们讨论的事我都听到了,这么说可能有点冒昧。谢先生,既然谁都可以,能考虑我吗?” 不知是不是今天的天气太糟糕,阴沉乌云笼罩下,让谢妄檐睇过来的眼神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复杂。 “昭昭,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有自己的人生,没必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谢妄檐斟酌用词,“至于老爷子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可是他要怎么解决,被谢老爷子用生命威胁,这是一盘难解的棋局。 “三哥。”路青槐看出他的为难,转而唤他名字,“我正好也需要一段形式婚姻,用以面对各类流言。因此,倘若你同意的话,我们算是共同合作,各取所需。” 谢妄檐神情隐有触动,深思片刻,目光落向她:“婚姻持续两年,这段时间你可以自由恋爱,但不能让家人知晓。” 他顿了声,“事发突然,可能想得不够周全。你有别的想法,到时候可以继续补充。” “好。”她冷淡应下,内心却烧成了灼热的火星。 “那就这么决定好了。”谢妄檐的声音在风雪中听起来有些磁冷。 路青槐点头,仍旧有些拘谨,“我们什么时候领证?” “越快越好。”谢妄檐言简意赅,“我怕老爷子的身体等不了太久。” 注意到她可能被冻得有点不舒服,往前半步,推开玻璃门,绅士地留出通道,漆黑的眸子同她对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最好是现在。” 他扫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距离民政局下班还有两个小时,我们现在过去,来得及。” 从做下决定到出发,总共用了不到三分钟,路青槐直到和他一同来到地下停车场,还是有种脚步轻飘的感觉。 谢妄檐来得着急,没带司机,启燃车辆后,从后视镜看向坐在后排的人。 “昭昭。” 听他的声音,路青槐以为他有话要说,倾身往前探了探。 谢妄檐也恰时往后看,挺拔的鼻梁和深邃眉眼因此变得近在咫尺,路青槐甚至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不约而同的默契让两人都随之一怔,旋即意识到,现在已远超社交距离极限。 “你坐副驾的位置。”谢妄檐视线回正,脖颈贴靠着驾驶座椅,语气温和地建议。 路青槐想,的确,她们还需要在路上对回去的口供。他在开车,要是同后排的她说话的确不方便。 拉开副驾的车门,她仍旧有些紧张。 以至于扣安全带时,锁扣的位置刚好错过。 谢妄檐耐心等着她扣好,“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 “户口本呢?”他问。 路青槐前段时间将户口从南城迁回了京北。很多年前,她的父母户口就绑定在了一起,直到从失踪转为确认死亡,她也因此变成了户主。 想到这里,她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带了。” 大概很少有人会随身携带户口本,谢妄檐注意到她的情绪,气息平稳:“那可能要麻烦你陪我回去一趟。” 行程不算远,两人之间不熟的尴尬气氛蔓延,到底让人如坐针毡。或许是为了缓解她的不安,谢妄檐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不动声色地说,“最近频繁出台的有关婚姻的提案并不怎么合理。比如结婚,将来或许不再需要户口本。” “嗯。”路青槐抬起眼,拘谨的状态散去不少,“特别是离婚冷静期的出台,对于遭受家暴的女性来说,无异于惊天噩梦。” 宾利驶入环岛,谢妄檐单手执掌方向盘,长指调动车载屏幕,切换了导航推荐的择优路线,隔了几秒才回复:“选择另一半很重要。” “如果你将来打算走入婚姻殿堂,一定要擦亮眼睛,避免自己受到伤害。” 路青槐消化了这句话,压下隐晦的情绪,“我明白的,谢先生。” 想起他说过的,在她们的协议婚姻存续期内,允许自由恋爱。 她忍不住补充,“谢先生,要是你中途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想开启一段恋爱关系,麻烦提前告诉我,我好配合你解释,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谢妄檐停好车,关闭车内暖风,周遭骤然陷入宁静。 “贺昭小姐。”他第一次叫她名字,显得正式而严肃。“我没有恋爱的计划。” “之所以特地提出这一条,是为了降低了对你的束缚。至于我本人,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有意外发生,因此,你也不用担心和我扮演恩爱夫妻时,需要顾及不相干的第三人。” 她们只是各取所需,谢妄檐却给出了这样的承诺。 哪怕他只是因为处在事业上升期,没有恋爱的想法,而不是为这段协议婚姻所困,措辞也让人感到舒适。 路青槐对他的好感登时又上升几分。 “谢先生放心,我也会全力配合你,演出这场戏。” “对了。”谢妄檐目光沉静,“在长辈面前,称呼可能需要改一下。别再唤我谢先生。” 路青槐点头,暂时想不到更好的,“那我还是继续叫你三哥吧。” 谢妄檐未置可否,为她拉开车门。 似乎很少有人选择在暴雪的日子领证,民政局这个点的工作人员并不多。 两人拿出各自的证件,室内暖气开得足,工作人员正在昏昏欲睡,见到颜值分外惹眼的这对新婚夫妇,登时眼睛睁圆,挤出一丝笑容,问起了相关事宜。 路青槐一一应答,谢妄檐看向墙面粘贴的登记流程,扫过之后,问她:“个人近期二寸彩色证件照带了吗?” “没有。” 两人等同于闪婚,东西没准备够也正常。 谢妄檐给出解决方案,“旁边街道有摄像馆,我们去拍一张。” “好。” 谢妄檐对工作人员礼貌说了句抱歉,手臂抬起几分,散漫地示意她。 路青槐不解地看着他,他无奈启唇,“挽着我。” 工作人员八卦的视线在这对新人身上扫视,似是没见过领证还这么客气的。 她犹豫片刻,才将手放进了他掌心。 路青槐的手指纤细,体温比他低上一点,细腻的触感让谢妄檐神色微怔。事已至此,他总不好甩开她,让她当众难堪。男人俊朗的眉心轻折,没作它言,牵着她走出去。 “提前熟悉演练一下,免得待会在谢老爷子面前露馅。”谢妄檐说。 “嗯。” 路青槐从来没和异性牵过手,脸颊有些烧,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直到步入摄影店,还紧紧扣着他的手。 谢妄檐出声提醒,“昭昭,这次需要拍摄的是单人免冠照。” 她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他,“抱歉,我刚才在出神想事情。” “你紧张?”谢妄檐淡然发问。 “有点。”路青槐实话实说,“主要是还没适应转变如此快的身份。” “是我唐突了。应该留给你缓和的空间。”他顿声,“我出去等你。” 谢妄檐离开视线后,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也消失了。 单人证件照打印完毕后,路青槐顺便让老板打印了几份一寸的,留作后期投简历备用。 谢妄檐没有抽烟的习惯,站在店外等人时,身姿清雅。肩侧落了层薄雪,回过身时,眼底稠浓的漩涡仿佛一瞬击中她。 好在路青槐在店里时,做了几次深呼吸,已经调整好状态。 接下来的流程倒是比想象中快,只是拍摄红底结婚照时,摄影师勾着笑引导,“先生再往太太的方向靠靠,肩膀挨在一起。” 路青槐并不太确定自己的表情管理合不合格,莞尔露出一点笑意。 拿到红本时,莫名觉得发烫。 谢妄檐肩侧的落雪如今已经化了,洇湿了面料高级的西服,留下层干涸后明显的湿渍,让高山雪染上几分降落世间的亲近感。 “婚前协议,明天或者后天,我们一起拟定下条款,有时间吗?” 再度上车后,他这次倾身过来,让她将安全带递过来,而后精准扣稳。 期间路青槐不习惯被人的服务,总觉得不太礼貌,正欲推拒,哪知帮了倒忙,致使谢妄檐的指尖不免碰到她手背,掀起酥酥麻麻的触感。 路青槐余光忍不住落向他的骨掌,手指修长,筋络分布地恰到好处。 而二十分钟前,她正被这双手握在掌心。 路青槐隐约反应过来,他并不似表面那样清冷疏离。 至少充斥男性荷尔蒙的灼热温度,几乎快要将她烫到失语。 “我只有晚上有。”她思考着自己的时间表,“下午六点下班,可能会更晚。” 工作一整天,再来分神对细节,必定会非常疲惫。谢妄檐出于体谅的角度,排除了这一选项,转而问她,“翘过班吗?” 极其陌生的词汇,路青槐对上他如同黑曜石般的眸子,没能领会他的意思。 谢妄檐似笑非笑,换了种说法,“课也没翘过的话,上班时间陪我做私人的事,大概率会有负罪感。” “翘过的。” 路青槐摩挲着先前被他无意识触碰的那小片肌肤,“大学的时候我兼职做过家教,带两个高三的学生。她们市里的二模时间突然提前,为了带学生突击重点,我翘了几节公共课。” 特别离经叛道的事她没做过,譬如染发、纹身,经济条件不允许的时候,费力兼顾学业和兼职,就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精力。 听她提及往事,谢妄檐眼底的笑逐渐淡下去,总算明白,谢老爷子为何在初见时就送她那么大的礼。 前半生,她的确过得不容易。 “明天我让助理给青川发个会议邀请,到时候我来接你。”谢妄檐定好行程。 他名下产业宏大,用婚前协议来规避将来约定结束后的财产分割,自然很有必要。 路青槐不会贪图不属于自己的部分,既然结婚证已经扯了,婚前协议必须尽快公证才有效用,因此,她没有拒绝。 两人同时消失这么长时间,再度现身医院时,长辈们很难不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他们。 只是,谁也没有开这个口。 毕竟众人撮合谢妄檐和路滟雪这么多年,都没能动摇谢妄檐丝毫。他和老二谢亦宵一样,是宁缺毋滥,绝不妥协的个性。谢姓这一家子,都是情种,要么不动心,要么就是轰轰烈烈一辈子。 谢老爷子都逼到这份上了,此时不抱什么希望,叹了一口气。 就在老爷子准备发话划分遗嘱时,谢妄檐主动牵起了路青槐的手,半垂着视线罩住她,嗓音柔和,“昭昭,东西拿出来,给几位长辈验验真伪。” 接下来要宣布的事,必定会引起长辈们的质疑。 所以,他提前预判半步。 路青槐从斜挎包里翻出两本鲜红的结婚证,展开,让映着他和她名字的纸页,落入大家的视线。 迎着众人的审视,谢妄檐声色平稳坚定:“各位长辈,我和昭昭结婚了。” 第8章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路建华夫妇面如土色。 反倒是谢家人,脸上大多呈现震惊,气氛凝滞的须臾,路青槐掌心泛出了湿潮,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不知该如何收场。谢妄檐若有所察,指尖安抚性地碰了碰她的掌背。 暗示性的小动作,没能逃过谢老爷子的火眼金睛。 都在等着他发话,众人饶是心中有千中疑问,也只能按捺住,不能率先开了这个口。 谢老爷子醒转的这段时间,一只手已经完全能动了,他抬起几根手指,声线仍旧带着几分浑浊,“结婚证办好了?庭晚,你拿过来我看看。” 谢妄檐将自己的那本证件递给他父亲,老爷子认真观察了半晌,甚至还让长子谢庭晚给他取来了老花镜。 趁这会功夫,梁雪揶揄的语气暗含试探:“妄檐,你该不会是为了糊弄大家,办了个假证吧?” 谢妄檐眼皮微抬,俊朗的面容看不出多少情绪,声线平稳:“梁姨,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犯法。我还不至于为了这件事,以身犯险。” 路建华皱着眉扯了扯妻子的衣袖,示意她别拱火,谢妄檐哪里是表面那种斯文端和的人。他们谢家,就没一个好拿捏的孬种软柿子。 梁雪笑了笑,没再多言。 谢老爷子确认完结婚证上的钢印,代表谢家道:“既然你们已经结了婚,将来就要相互扶持,彼此谦让。我们谢家没有离婚的说法,妄檐,你最好别开这个先例。” 警告的话是说过谢妄檐听的,仿佛并不在乎和谢妄檐结婚的究竟是路家哪位孙女。 只要完成妻子的遗愿,是谁都能让老爷子高兴。 路青槐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谢妄檐慢悠悠应声,含着几分笑:“爷爷,您看我像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谢老爷子:“老大不小的也没谈过恋爱,谁知道你是哪种!” 谢妄檐偏头用余光瞥过路青槐,半垂的视线流露温柔,“我会好好照顾昭昭的。” 路青槐没配合人演过戏,好在先前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和谢妄檐牵过手,这会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谢妄檐站在她身侧,挺拔的身形疏懒清隽,好像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境,都能游刃有余地掌握。她总不能落下他太多,露出明显破绽。 “爷爷放心,我会和三哥好好过日子的。” 谢老爷子没好气地瞪谢妄檐一眼,看向路青槐时,则显得纵容许多,“别。他不需要你会过日子,挣钱不就是给老婆花的?昭昭,以后你看上什么包啊、表啊、车房之类的,只管刷爆他的卡。” “有爷爷和你谢叔、赵姨撑腰,他要是敢说你半句不对,咱们就不让他回房。” 谢老爷子的精神头明显矍铄许多,还能有余力开玩笑,众人跟着高兴,路青槐也抿着唇笑。 医生回到病房时,见老爷子总算肯专心治疗,让家属们先出去,留足病人休息的空间。最后是老爷子的护工和谢家长子定下来陪床,谢老爷子图个清净,大手一挥,对年轻人道:“我这病不要紧,伤筋动骨一百天,慢慢养着就行。你们刚领完证,要忙的事多,婚纱照、戒指、婚礼,样样都得亲自盯。” 谢妄檐按了按眉心,嗓音略显无奈,“爷爷,我和昭昭不着急。婚礼这种大事,怎么也得等您康复后,亲自为我们证婚,才算圆满。” 谢老爷子固执:“证都领了,你跟我说婚礼不急?彩礼三金备了吗?昭昭虽然没有父母张罗,你该缺人家的,一样也不能少。要是敢不上心,我照样打断你的腿!” 老爷子越说越激动,一行人连忙安抚,谢妄檐在外事业有成,到了家里,还是得听长辈训。这一通话下来,字字句句都在为路青槐考虑,她万分感动,既为谢老爷子的照顾感到温暖,又为这是一场骗局感到歉疚。 从医院里出来,赵月搭着路青槐的手,到底还是存了怀疑。 “妄檐,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昭昭结婚,是不是权益之计?” 谢庭晚开过来的是辆suv,两排座椅宽敞,容纳一家人并不是难事。谢妄檐独自坐在最后一排,长腿微拢,勉强斜落着,闻言,并未显出窘迫不安,淡淡道:“妈,我没那么容易松口。和昭昭结婚,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路青槐看他演得逼真,忍不住抬眼盯着他。 他的眼瞳褐色偏淡,凝视过来时,如同隔着一层纱雾,很容易将人吸进旋涡中。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过明目张胆,谢妄檐要是再不和她互动,恐怕就得被识破了。 “昭昭,我在家里已经得不到信任了。”他向她求助,语气懒散,含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路青槐经不起撩拨,更何况是面对这样一张令她心动的脸。 她脊背挺直了些,白皙的脸浮上一层绯色,半真半假地说:“赵姨,其实我暗恋三哥很久了。” 这话就比谢妄檐在那干巴巴地说什么仔细考量可信度高得多。 连正在专心开车的谢庭晚都免不了抻长了脖子听,不怪他一把年纪了还八卦。他们家这独子,什么都好,无论上学还是回国后的创业,没让他们夫妻俩操过心,可惜就是在感情方面不开窍。 “真的?昭昭,你们怎么认识的?”赵月问。 路青槐被两道视线注视着,倍感压力,“两年前我给启创投过几次简历。” 赵月脑补能力很强,笑问:“是妄檐面试的你?” 谢妄檐不参与基层员工的面试。除非是p8、p9的高级、资深专家以上的职别,人事总监在第二轮终面时,会邮件告知他,他有时间的话会参加,评价会决定薪酬和福利等级。 路青槐:“我第一轮面试没过,在讨论室等待的时候,看到三哥路过……” 赵月很难想象在工作场合,谢妄檐还具有浪漫邂逅能力,愈发期待故事的后续。 事情是真的,只是两人没有交集。 路青槐实在不知道怎么编下去,向谢妄檐投以视线,企图让他来一同编造‘新口供’。谢妄檐捕捉到她的目光,身体朝前倾,“她向我问路,我顺便留意了她。” 赵月:“后来昭昭怎么没留在启创?” “昭昭自身优秀,同时收到好几份offer,择其一,没选中启创也正常。”谢妄檐说到这里,含有几分遗憾意味,“可惜那时候没能让她留下微信,否则,应该会更早在一起。” 闪婚的逻辑合理,倒也符合谢妄檐的个性。 赵月心里本身就认可路青槐,这个故事算是勉强过了她这关,垂眼看向谢妄檐,“你这孩子,初遇的时候碰到心动的女孩,不懂得抓住机遇。光靠缘分啊?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多浅薄,一个转身就再也不见了。” 谢妄檐:“所以这不是上天都在帮我吗?” 他这副从容淡然的姿态,引来两位长辈嗔怪,不多时,话题就聊到结婚的后续准备上去了。谢庭晚说全力支持,赵月则更清楚女孩心思,说这事可以等后面商量,当务之急,是两人尽快挑一间婚房住。等两人感情升温了,谢妄檐自然会上心。 到了交界处,赵月夫妇让路青槐一同回丽苑用晚餐。 谢妄檐知晓这十几分钟的路程里,路青槐大概率保持着高度紧绷的状态,代她婉拒:“今天不合适,下回提前让厨房准备好,我再和昭昭一块过来。” “也是,什么都没买,显得不够隆重。”赵月拍手,觉得不合礼数,这才作罢。 同两位长辈道完别,路青槐总算松了一口气,看向身侧的谢妄檐,“谢先生,我应该没露馅吧?” “没。”谢妄檐嗓音磁沉,“故事编得不错,下次填补细节时,记得知会我一声。” 路青槐想说,其实也不算编吧。她确实暗恋他很久。 只是如今的合作关系,要是她将这种话说出来,估计会吓到他。 她轻点下巴应声,看向川流不息的路面,打开地图搜索起了最近的地铁口。 这位置地理位置优越,周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就有地铁。估摸完自己回去的时长后,她抬眸看向他,“待会你怎么回去?” “步行。” 从车上下来后,谢妄檐身上那股慵懒的松弛感消散不少,灯影将他的身形拉长,版型挺括的西装衬出些许的疏离感。 路青槐也被冷风吹醒了些。 谢妄檐:“我住在清湖湾,离这里四五百米。” “不介意的话,晚餐和我一起,正好熟悉一下环境。免得他们问起来时,发现我还没带你去过。” 这个时间点,冰箱里的肉类还没解冻,家里蔬菜也所剩无几,路青槐回去也只能点外卖。 因此,她没有过多纠结。 寸土寸金的地界里,清湖湾单独开辟出一块带湖景的地皮,拢共只有三栋楼,每套都是高达将近四百平米的大平层。路老爷子赠予她的那套虽说也是平层,算上公摊面积,也不过一百一十平,于她而言,已是只可仰望的天价。 路青槐只在营销号的视频里听说过这个地方,据说购房需要验资,高门槛使得这里的业主非富即贵。 谢妄檐住处的装修风格偏向北欧风,大多以实木为主,恰到好处地削弱了三面环窗布置下,如同星罗棋布的城市夜景带来的肃冷感。身处其中,竟然意外的温暖。 “我这的装修可能不太好看,毕竟审美有限。”谢妄檐将西装外套挂上,“晚餐大概十分钟后送过来,昭昭,你先坐。” “谢先生家里的装修风格和我想象中不一样。”路青槐说。 清湖湾的装修被长辈们吐槽惯了,说没有生活气息,到处都空荡荡的,智能家居,要是哪天停电了,从智能马桶到自动窗帘,连同语音助手直接全面瘫痪。 陡然听到发自内心的夸赞,他显出些许意外,“愿闻其详。” “我原先以为,你家应该是冷淡风,以大理石为主。” 谢妄檐从直饮水过滤处接了两杯温水,修长窄瘦的指骨扣在斑驳淡蓝彩的玻璃棱角杯上,长腿交叠,包裹着遒劲身形的马甲纽扣微微绷紧。 这副画面,换做谁也移不开眼。 路青槐开始怀疑,自己半夜跟随一位异性回家,究竟是基于合作的信任更多,还是受男色蛊惑更多。 谢妄檐将杯子递给她,解释:“消过毒的。” “我比较喜欢这种简约但惬意的氛围,不过长辈们大多不认可。” 两人边聊边参观,这里面积虽然大,功能性房间却很少,两间布置温馨的书房、健身间,主卧、次卧,剩下的则是收藏间。除了主卧,其他房间路青槐都已经看过。 铃声响起,谢妄檐只好停下,“抱歉,是亦宵打来的。我接个电话。” 谢家的孙辈里,路青槐只剩这位年轻的天才导演没见过,前段时间在网上刷到过,大多评价是性子冷、难以相处。 恰好来送餐的也到了,瓦罐汤和各类蒸菜都已放入餐盘中,一整个团队训练有素,没多久就摆好了。 谢妄檐并未刻意避开路青槐,挥手示意厨师长后,拉开座椅,让路青槐落座。 “上次家宴你没来,老爷子念叨你,这趟最好在京市多呆几天。” “明天不行,我有事。” 路青槐给他和自己依次盛了碗汤,见对侧的谢妄檐轻笑,“不陪老婆,难道陪你?见面记得叫弟妹。” 听见提到自己,她怔愣几秒,而后用唇语问,需不需要她配合。 她和谢妄檐没有熟到可以仅靠唇瓣张合读懂的地步,路青槐改为在屏幕上打字。 谢妄檐这次总算看懂,对那头道:“不信算了,别耽误我和昭昭吃饭。” 看样子他和二哥的关系应当不错,最后一句竟不是以寒暄结束。 挂断电话后,谢妄檐将她盛的那碗汤挪开稍许,为她布菜,“这位厨师长做的小米蒸排骨味道不错,还有清炖羊肉,适合冬天温补。事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怕你吃不了辣,所以定的都比较清淡。” 路青槐道了句谢,再次为他的周到细节感到讶异。他也许不喜欢喝汤,也可能是不喝旁人盛的,但若是直接挪开,则太过明显。先为她夹菜,将可能带给对方的不适感弱化。 难怪她觉得和他相处起来很舒服。 谢妄檐:“亦宵这人,在娱乐圈混久了,嘴特别毒。下次要是碰到他,不用给他面子。” “这样不太好吧……”路青槐说。她跟谢亦宵更不熟。 谢妄檐平声道:“当导演的,都有强迫症,谁演技不好,一眼识破。多聊多错。” 路青槐顿时警觉起来,“我从来没演过戏,肯定会被二哥看出来。” 她迅速在脑子里琢磨解决之策,“要是碰到他在的场合,你提前告诉我,我装病、装加班躲过去,实在不行戴个口罩,死也不摘下来。” 职场原则之一便是,从不积累问题,用各种迂回或是直接的办法来应对,减少精神内耗。因此,路青槐即便是在高精神压力水平的大厂,情绪上也没有经历过崩溃瞬间。 谢妄檐目光在她身上掠过,无声失笑,“你躲他躲得那么紧,他反而更容易察觉出不对。” 路青槐犯了难,还在尽力寻找更佳的办法。 谢妄檐将筷子置于筷托架上,端起玻璃杯,慢条斯理地说:“不用担心。跟紧我就好。” “我身边,应该还算安全。” 第9章 回去的路上,路青槐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对方不是谢妄檐,她大概不会做这么疯狂的事。 望着那本鲜红的结婚证,她还是决定告诉最好的朋友。 许昭雾是她高中同学,和她一样在小城市长大。两人相见恨晚,共同熬过了无数个孤军奋战的深夜,作为南城市下属一个县的高考状元和榜眼,一北一东,分别去了复大和京北,从此天各一方。 后来依旧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偶尔分享游学和旅行见闻。 [朝雾,我结婚了] 路青槐补充说是合作婚姻,并不存在任何感情羁绊。甚至连彼此都还不熟悉。 许昭雾最近在出差,有段时间没和路青槐联系了。看到她发来的消息,当即打来了视频电话。 两人对着镜头面面相觑数秒,许昭雾率先打破沉默。 “是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crush吗?什么情况,快说说。” 路青槐被路家认领后,和许昭雾大致讲过境况,当时许昭雾还调侃,说她这是苦尽甘来,正好留足时间多相处,没准后面暗恋成真,演变成真情侣。 现在倒好,两人直接一步到位,结婚证都领了。 路青槐省略了诸多细节,言简意赅地讲明了经过,许昭雾向来尊重且信任她,闻言,嘱咐了她几句,“你地址重新发我一份,我给你买点防狼喷雾、警报器,也不是说质疑那位谢先生的人品,多个安全保障准没错。” 许昭雾在美国读过一段时间交换生,徒手干翻几个醉鬼不在话下,善用各种稀奇古怪的趁手工具是她致胜的关键。 路青槐在心底将谢妄檐的位置放得很高,尽管觉得他不是会趁人之危的人,还是没有拒绝朋友的好意。 “我应该要过段时间才搬过去。” 那边顿了几息,“然后呢,你们真打算这么演两年的戏啊?” 路青槐思考起未来的打算,“慢慢来嘛。谢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好,不能动肝火气。暂时不能告诉他真相,不过人的想法是会逐年改变的,说不定等到明年,他就想通了。到时候我再和谢先生商量。” 上了年纪的长辈,总是期望看到儿孙辈成家立业。 至少现在,不能将和盘托出。 屏幕那头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笑,“我的意思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你不得好好把握住?” 路青槐摇头,“相敬如宾就行了,我们这样的关系……很难越界。” “朝夕相处,动心只是早晚的事。”许昭雾笃定道,“万一擦出火花,假戏真做了,记得请我喝喜酒。” 哪来什么假戏真做。 自带暧昧色彩的四个字,让路青槐在好友的调侃下,闹了个大红脸。即便是先前在一大家子人面前,她也没觉得这样羞臊。 和许昭雾通完电话,已经有点晚了,路青槐这才看见好几个来自谢妄檐的未接来电。 她这才想起来,到家后忘了同谢妄檐报备。谢妄檐的车还停在医院,因此派了个司机送她回来。 [谢先生,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我已安全到家] 谢妄檐估计是等着她回复,连司机和车都还在她的小区附近,见状放心道:[好。明天见。] 跌宕起伏的这一天结束,路青槐次日一早,提前半小时到了公司。 果不其然,负责考勤的人事专员找她进行了一次谈话。 看似关怀的话语中,字字句句都是暗示她不遵守公司制度,这个月的绩效考核将因此全部清零。 研发的工资构成,由60%的底薪,20%的绩效,以及10%的加班标准。项目提成属于季度性奖励,不属于此范围内。 “贺工,其实这样的结果很仁慈了,你也别有太大怨气。毕竟现在青川竞争有多激烈你也是清楚的,擅离职守,真要追究起来,季度提成都够呛。” 路青槐低头签下字,声音平缓,“事出从急,我提的调休、事假事情被驳回,在这种情况下,我仍旧离开了岗位,这一点无可厚非,公司扣除当月绩效,于理的确说得过去。” 她看透了青川自上而下打压员工的资本本质,“但于情而言,公司的做法,是不是太严苛?” 语气并不算特别尖锐,人事摆手,态度明显站公司。 “没办法,公司又不是做慈善的。” 从讨论室出来后,路青槐脸色不大好看。 昨天都知道她家里有急事临时离开。测试部的同事还劝她别请假,反正出去一趟,谁也不知道,过两天补个卡就行。当然,这种要是被发现,处罚力度相当高。 见她坐下,给她发消息: [咱们之前攒的那些调休,过了年就要清零了] [她们这样做,不就相当于明摆着让大家无偿加班吗?] 路青槐正要敲字回复,发现售后和运营部的几个同事拉她进了一个群。群里大概几个人,弹出的内容一条接一条,原来不仅调休假难以抵消,还有人连年假都攒着用不了。 [平心而论,工作指标我们哪项没完成?不让调休和请假是违法的!] [说起来气死人,我也在裁员名单上,除夕前一天就走,赔偿n+0,哎要不是我争取,我看是一分都不想赔] [还我年假啊啊啊!明天就偷偷仲裁青川!] [每日一问,青川到底什么时候倒闭] [大家都是现实唯唯诺诺,网上重拳出击是吧] 路青槐看了一会,才知道不少员工都对青川的管理不满,但行业内的企业高层大多互相认识,大家只能私下吐槽,不怎么敢正面对抗。毕竟,哪怕拿到新的offer,也是要回原公司背调的。 [昭,昭昭,欢迎加入窝囊打工人互帮互助组] 群里有人艾特她。 路青槐抿了口水,回复完,开始处理工作。为了赴谢妄檐的约,她必须尽快将昨天堆积的数据分析完,才能给实习生分配接下来的任务。忙完这些,已是下午一点半,青川食堂早已暂停营业。好在她柜子里储存了面包,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可以对付两口。 直到赵维明敲击她桌面,“几点了,还在这啃面包?”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路青槐说,“赵总,我吃个午饭,耽误不了几分钟。” 两栋大厦相距并不远,赵维明当然知道,“启创是重要客户,你现在就出发。项目好好跟,明年系统组还有个主管名额,到时候我会尽量提你名字。” 路青槐只好收拾资料,带上电脑,到公司楼下的连锁便利店。买了一个饭团,加一串酱汁鸡肉。 什么人啊。只知道画饼,连面包都不让她啃完。路青槐在心底吐槽,不过这倒是正好方便她吃点热的暖胃。 酱汁味道浓郁,鸡肉软嫩,就是有点咸,配上紫菜饭团,也不失为一道便宜方便的美食,是无数北漂人短暂小憩的放松之地。 糟糕的心情也因为这点属于自己的时间,上扬不少。 路青槐将竹签和包装袋扔掉后,用纸巾仔细擦拭完桌面,直觉让她察觉到似有一道目光正悄然注视着她。 掀眸时,隔着便利店的玻璃窗,谢妄檐身披呢子大衣站在对面街沿。浓遂眉眼清晰分明,幽沉的瞳眸里似是染着漩涡,只清澹的一眼,仿佛化作一颗穿破玻璃的子弹,精准击中她。 谢妄檐大概是等了有段时间,示意她看手机。 电话接通,路青槐感觉自己脸有些热,“谢先生,你到了多久了?” “大概十几分钟。” 他淡淡开口,平缓的嗓音夹杂若有似无的懒倦。似乎并不觉得,身居高位,将千金难求的时间浪费在等待上,是多么荒谬且难得的浪漫。 这个时间…… 算下来,那他岂不是目睹了刚才她吃东西的模样。便利店里的饭团,是为经济和时间都不充裕的打工人设计,自然难以称得上优雅,更别说她还配上了黏糊糊的黑椒鸡肉粒。 路青槐第一次后悔没有把面包带下来。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路青槐欲哭无泪。 路过保温柜时,她顺手拿了瓶牛奶,想着谢妄檐应该不喜欢喝饮料,就给他拿了一瓶乌龙茶。这款很清爽,没有任何添加剂。 谢妄檐的声音自听筒传来,“看你吃得正香,不忍心打扰。” 结完账,路青槐更加确定他围观了她的整个用餐过程。昨天许朝雾还说日久生情呢,她看这个计划已经可以宣告杀青了。 “我吃相是不是很差?让你见笑了。”路青槐恹恹的,以至于调侃也没什么活力。 谢妄檐这辈子可能没说过什么违心的话,凝滞须臾后,轻笑声漫过来。 “像一种动物,很可爱。” 话题本该就此结束,一笑而过。但路青槐实在很介意,万一这种动物是猪。 表明不适,才能避免被开类似的玩笑。 于是她闷闷不乐地继续追问,“哪种?是让人没有食欲的,还是——” “仓鼠。”谢妄檐说,“亦宵喜欢养这种小动物。它还会剥瓜子,是不是很厉害?” “是挺厉害的。” 听到结论后,路青槐不再纠结于此,恰好步行到那辆宾利面前。谢妄檐挂断了电话。 林叔刚抽完一支烟,昨天他为了大女儿的家长会,请了一天假。今早才得知,谢妄檐和路青槐结婚了,这样好的大喜事,自然乐得高兴,接过路青槐递过来的牛奶,笑吟吟地说了句谢谢。 “给我带的?”谢妄檐见她手里还剩一瓶牛奶,淡淡抬眉。 男人掌心熨烫的温度贴过来,路青槐还沉浸在他先前给出的那个比喻中,仓鼠应该算是好印象的代名词。等她意识到指尖避无可避的相触时,下意识抬眸,撞入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路青槐知道自己反应僵硬,身体有股失重感在拖着她下坠。 她挽唇,扯出一个体贴的笑容,将茶递给他,“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给你带了瓶热茶。” 林叔看这对新婚夫妻如此生疏,免不了都替他们着急。 “昭小姐,三哥只喝红茶。”他笑着解释,主动和谢妄檐换,“像什么乌龙茶、普洱茶,他通通喝不惯,喜好随了谢部长。” 路青槐:“不好意思,我该事先问你的。” “没事。”谢妄檐说,“主要还是我坏毛病太多。” 他没和林叔换,声音轻下去,“林叔,送我们会回清湖湾。” 车内香薰味道极淡,夹杂着一点柠檬和橙香味,闻起来很清新,和上次坐他车的香调完全不一样。这次和上次情形全然不同,要是两人一句话都不说,林叔肯定会觉得奇怪。于是路青槐开始竭力寻找话题,偏头问他,“你换香薰了?” “嗯,早上换的。”谢妄檐正在联系律师去清湖湾,“赵女士说,你小时候特别喜欢橙子。每次嚎啕大哭的时候,拿一颗橙子给你闻就不哭了,比什么摇篮曲都管用。” 赵月和路青槐的母亲走得近,抱过她小时候的她,不足为奇。 只是这么久远的事情,还能记得清楚,难免有心。 路青槐声音纤细:“赵姨有心了。” 谢妄檐似笑非笑,凝过来的视线旨在提醒,“还叫赵姨?” 林叔在前面解围,“三哥,按照南方那边的习俗,这没给改口红包前,都是叫的阿姨。哪天让谢总和夫人包了大红包,昭小姐再改口也不迟。” 向来只言片语的男人缓声轻笑,“还是林叔考虑周全。” 眼下氛围轻快,路青槐也跟着扬起一点笑,打趣:“要不是林叔提醒我,差点被三哥骗了。” 说说笑笑抵达清湖湾,候在入户电梯的,站着两位西装革履的律师。简单介绍完后,谢妄檐将众人引进客厅。 “路小姐您好,我受谢先生委托,为您审核婚前协议条款,待会您有任何疑问,都可以向我寻求帮助。” 路青槐同人握完手,不解地看向谢妄檐,后者为她解答。 “我并不是法律专业出身,律师拿钱办事,站在我的角度修改条款时,可能会触犯你的利益,而我未必能看出来,这对你来说隐患很大。” 事实证明,谢妄檐的未雨绸缪没错。路青槐原以为这种协议,同她接触的合同区别不大,直到看见字句严谨且术语专业的内容,才觉得头大。 四个人坐在圆桌的不同方位,各自阅读一遍后,由谢妄檐的律师代为一条条解读条款。 “两位婚姻存续期内,为配合我方委托人所产生的一切费用,均由我方委托人承担,并支付150%的佣金。路小姐,没问题的话,我就过下一条了……” “等等。”路青槐打断,“这条是不是意味着,假如长辈让我们购置新的婚房,谢先生还要额外支付婚房购置价的150%给我?” 如此大的漏洞,几乎是将谢妄檐置于不利地位,他请来的律师团队,连这点都没有审查到吗? 谢妄檐曲指搭着桌面,“准确来说,这套婚房也会过户到你名下。” “谢先生。”路青槐站起身,纤细的身形像一株雨后仍屹立不倒的清荷,“我希望这是一场平等的,基于双方自愿的合作。佣金具有劳务性质,我想,我们之间并不属于这种关系。您觉得呢?” 她看似冷静,指尖却因绷紧而微不可闻地颤动。 几乎是在她反问落地的一瞬间,谢妄檐才意识到,补偿路青槐的出发点,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场来自上位者的羞辱。 他坐在这个位置太久了,本能将她当成了生意场的合作伙伴。 谢老爷子警告过他,利益置换这套,不可用于身边人。 深眸压低半瞬,谢妄檐果断撕碎摆在面前的二十三页纸张,“这份婚前协议存在问题。昭昭,抱歉,在此之前没有考虑周全。” 两位律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本来这份协议就是甲乙双方的合作范本。其中一位律师捋了下思路,提出自己的建议,“二位如果有感情基础,协议的内容的确需要改动。” “下周我再联系您。” 路青槐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眼睫轻垂,目送两位律师离开。 房间内顿时只剩下两人,空气中弥漫着撕碎的纸张书卷气,以及静到可怕的清寂。 两人同时启唇开口。 “谢先生……” “昭昭。” 谢妄檐率先退一步,他很少和年轻女性接触,此刻有种淡淡的无措感,像是遇到了难解的题。他极具绅士风度,“你先说你的想法,昭昭。” “刚才我有点过于情绪化,你别介意。我原本以为,婚前协议是为了保护你婚前财产,所以才会同意签署。谢先生,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能够同家人相认,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上的支持,对我来说,已经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幸运。” 路家给她的,让她在遭遇不公平的待遇时,也能在这座城市很好地活下去。金钱这种东西,她已不需要有太大的欲望。 至于最初的私心……喜欢他三个字,卡在喉咙边,说不出口。 她心情浮乱,解释也像留有铺垫的钩子。 谢妄檐为她吸气时的哽咽声感到心惊。 他眉头紧锁,试图靠近,却又碍于距离,不能越界。 只好将外套搭在她肩侧,同她解释自己的本意,路青槐很安静地听着,埋藏在这份合作第一次磨合中的暗雷,就这样在两人开门见山的共同努力之下被扫清。 路青槐这才觉得有些丢脸,偏过头去,用掌背擦拭眼眶的湿雾。 “昭昭。” 如玉笛般的长指递来一张纸,谢妄檐向来疏冷的嗓音温柔到让她心念微动,“婚前协议,我们就不签了好不好?” 第10章 谢妄檐的语气像是在哄人。 有着同上次和小冰糖对话时,如出一辙的温柔。 路青槐不太确定,以为自己听错,可谢妄檐却并不像是随口一说。 “既然是基于平等关系的合作,婚前协议便没有必要。”他进一步解释。 谢妄檐顿了下,平声说:“不做财产公证的话,这份协议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老爷子疑心重,很容易查出来这些。” 也就是说,他拟订婚前协议的初心,是为了保障她的利益,而不是守护他自己。 须臾的沉默过后,路青槐不禁失笑,“谢先生,你一定是位很厉害的谈判高手。” 才会在顾及她心情的情况下,用如此稀松平常的语气,快速扭转战局。 谢妄檐身边的朋友和他性子相似,大多冷静自持,因此调侃之类的话几乎很少落入他耳中。 听到路青槐这么说,紧绷的那根弦反倒松懈下来。 “昭昭,我说的是事实。”黑眸盯着她,他神色温和,“你肯开这个玩笑,我能不能理解为,原谅了我先前的失礼?” “可能是我刚才的情绪化给你带来了‘敏感’和‘脆弱’的错觉,谢先生,我平常其实是个很理智的人。” 路青槐认真同他解释,“本来就是一场误会,哪来的冒犯一说?” 他的教养和用词都十分妥帖,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造成了这场误会。 “那就冰释前嫌。”谢妄檐慢条斯理,为总算解开的乌龙感到如释重负。 窗外万里无云,路青槐第一次白天到访,这才发现他这里采光通透,视野极佳。 谢妄檐带着她来到侧卧,“到时候你搬过来的话,可能要委屈住在这里了。我中午不会回来,要是老爷子突然到访,可能需要麻烦你将护肤品之类的东西,挪到我的卧室。” 路青槐点头记下,“没事,我可以准备两套。其中一套放在你的卧室里当摆设。” “好。”谢妄檐唇角微抿,依旧是那副容色清淡的模样,“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你微信发我,我去采购。” 当然有。 路青槐想了下,觉得这东西也没必要准备。毕竟没有人会把计生用品摆在显眼的位置,长辈也不至于四处翻找。 两人简单交代好注意事项后,路青槐回家倒是真的想了份清单。 夜里,想着谢妄檐大概还没休息,她从备忘录里复制过去。 [1、沐浴露+洗发水 2、囍字的窗花剪纸 3、花瓶及鲜花 4、空气炸锅] 前几样都是为了营造浪漫气氛,谢妄檐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大部分植物都是不开花的科属,倘若她搬进来后,仍旧一成不变,看起来也太假了。 谢妄檐自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发来消息问:[家里有蒸烤一体箱,空气炸锅还需要吗?] 路青槐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复:[我看你家没有微波炉,才想着早上可以热一下面包。] 谢妄檐:[微波炉确实没有,厨师都是带着食材过来现做。没事,我一起采购吧。] 厨师?路青槐想起那天在他吃的那顿,那几位送餐的时候全都戴着厨师帽,她还以为是高档餐厅的送餐员。 不过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他平时工作那么忙,没时间做饭很正常,对于有钱人来说,选择也更多,大概率不会选择点外卖。 因为不是常住,只是临时搬点东西过去,应对下特殊情况,路青槐没有收拾太多东西。 一个中号行李箱就足够了。 谢妄檐提前开车在她的小区外等她,他向来准时,这次却提前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期间谢亦宵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帮他参考下剧本,谢妄檐语气平缓,“明天接老爷子出院的时候,你顺便带过来。” 谢亦宵不理解他这段日子到底在忙什么,“今天不行?” “今天帮昭昭搬家。”谢妄檐降下车窗,对盘问的保安报了路青槐的楼栋单元和手机尾号。 保安是个尽职尽责的,哪怕他开的是辆低调的豪车也不肯放行,坚持道:“您给业主打个电话,确认身份后,我才能放您进去。” 谢亦宵也听到了他那边的对话,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事。 谢妄檐给路青槐发完消息,拧眉问谢亦宵,“你笑什么?” “笑你居然也有碰壁的一天。”谢亦宵自然不信他们两人已经结婚的说辞,“你赶紧把车牌录入弟妹的小区系统吧,要是让老爷子和二叔知道,可就没我这么好糊弄了。” 路青槐这会还在收拾东西,手机放在一边,没来得及看消息。 接到谢妄檐的电话时,不免手忙脚乱。好在谢妄檐说不急,让她先和保安对话。 手机公屏外放,保安亭处的声音无比清晰。 “路小姐,没事,不辛苦,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您确认好访客的身份就行。” 车牌自动记入临时车系统后,谢妄檐温声询问,该在哪里录入。保安下意识道:“您和路小姐是什么关系啊?咱们小区这物业怪得很,没买车位的,只让录入直系亲属和夫妻关系的车辆,男朋友之类的可录不了,您别白跑一趟。” 电话没来得及切断,路青槐听到男朋友一词,正欲解释,听筒那头,传来谢妄檐疏离淡漠的声音。 “我不是路小姐的男朋友。” 谢妄檐掀眸,看向不远处的物业和营销中心,“我是她的丈夫。” 保安说:“那没问题,他们这会没下班,待会您让路小姐和您一起拿着身份证过去办就行。” “谢谢。” 等车逐渐开远了,保安忍不住嘀咕,“这对夫妻可真够不熟的……” 既然谢妄檐已经到了,路青槐总不好不邀请他上来坐。她搬来这里住的时间不长,加上一直奉行极简主义,东西并不多,客厅里摆了一束网购来修剪枝条的蔷薇,以及满满一小箱芝麻糊、坚果碎、早餐包。谢妄檐站姿松散,却不方便帮忙,怕女孩子的行李箱里,会装些贴身衣物。 路青槐将最后一小包低筋面粉塞进行李箱后,才发现几乎满爆了,快要合不上。 谢妄檐见她折腾得实在困难,“要不我来帮你?” “不用。”路青槐半蹲在地面,用手肘压住一角,然后非常丝滑利落地完成了装箱。 她深吁一口气,“久等了。” 谢妄檐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么小小一个行李箱,是怎么容纳下的。他拎过行李箱,将推杆收拢,感受单手提起来的重量。“你平时出差也带这么多?” 路青槐将碎发捋在耳后,“出差我用的是小号行李箱。” 谢妄檐:“收纳能力挺强。” 她双眸颤了颤,从谢妄檐难得的揶揄声中,莞尔解释,“高中的时候我住校,回院里的次数很少,大概两三个月一次,所以必须一次性将东西带齐,只要行李箱还没爆,就得继续工作。” 关于她的从前,谢妄檐只从长辈那听过言简意赅的几句,如今听她讲,那种远在天边的感觉似乎拉近了些。 他垂眸落向她,黑眸清冽,“隔这么久才回去一起,不会很想念院里的朋友吗?” “其实跟我一起长大的玩伴很少,大部分小朋友在五六岁的时候,会被领养家庭带走。” 路青槐不愿意进入新的家庭,是因为她总觉得一旦进入,便很难再与自己的父母相认了。这是一道两难的情感课题,无论靠近哪一边,都会伤对方的心。所以她选择了留在孤儿院,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自己的父母。 她在孤儿院过得很快乐,精神上的富足胜过物质上的贫乏,因此她很少提及这些,好像在大部分人眼里,都会觉得这是苦难的一种。 因此,她不想消费众人的同情,索性不怎么提。 “孤儿院在县城的一个小镇上,而我的高中,在县城中心,长公交车班次很少。”路青槐这样解释,将话题一笔带过,“所以住校生大多不怎么回家。” 不是不想回,而是客观原因。 谢妄檐掌心蜷了又松,好半晌才道:“是我不食肉糜了,抱歉,昭昭。” 路青槐抿唇笑,“没事,这很正常,最近这十年的基建发展很快。很多县城都通了高铁,孩子们接触世界的机会更多了。慢节奏也有慢的快乐。” 录完车牌后,两人明显不似前几天那样陌生僵硬。谢妄檐话并不多,开往清湖湾的路上,他提醒她打开副驾位置的储物格。 是一枚钻戒,以及几封映着囍字的新婚红包。 “这是……?” 谢妄檐:“婚戒。主钻是我之前在拍卖会拿下的,一直收藏着,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用。不过比较遗憾的是,为了最大程度衬托主钻的切割面,所以款式没有可供选择的空间。你看看喜欢吗?” 路青槐抿了下唇,既然是合作婚姻,她喜欢与否,并不重要。 她并不了解钻石的行情,只在网上刷到过些许言论,都说是鸽子蛋才能惊艳众人。这颗和大拇指指甲盖差不多,距离鸽子蛋还有很大距离,应该算不上天价。 “是一对吗?”她刚问出这句话,余光瞥见谢妄檐无名指闪过的细碎冷光,听他道:“是的。你先试戴,圈口不合适的话,我再拿去改。” 世间大概就是有如此巧合的事,不匹配的虚假婚姻,用以演戏逼真的婚戒,却意外地合适。 合适到让他们彼此都不免惊奇。 仿佛命中注定,是为她量身定制。 路青槐正犹豫着要不要摘下,谢妄檐出声,“方便的时候,一直戴着吧。钻石并不贵,不要有心理负担。” 她对钻石真的没有太多概念,试探性开口,“5000……” 谢妄檐顿了几秒,“比你说的价格少很多。” “数字开头是一。” 一千三百万。谢妄檐省略了后半句。 没过万就好。路青槐放下心来,她不知道的是,两人只顾着确认数字,忘了核对货币单位。 抵达清湖湾时,谢妄檐的车毫无阻拦地平稳驶入,他关了车内的白噪音,想起先前麻烦的遭遇,出于未雨绸缪的心理问,“昭昭,你要不也录一下车辆信息?” “我还没拿到驾照……” 路青槐读大学的时候注意到,同学基本会在高考毕业的那个暑假学车,实在想玩的,再迟也会在大一入学报名。她那时在忙着兼职和参与学校组织的各种竞赛,时间和金钱于她而言同是稀缺项。 因此只有在工作以后,才慢慢补齐。 谢妄檐从后背下取下行李箱,同她一齐进入电梯,“有找到合适的驾校吗?” “刚考过科一。” “那应该很快就能拿到驾照了。” 路青槐语调很轻,“听说科三挺难的,我感觉不一定能一把过。” 谢妄檐眼神沉静,伸手为她挡住电梯门,“没关系,我在京郊有处跟人合资建的赛车俱乐部,那边场地宽,到时候你可以过去多练练。熟能生巧,考试时就不容易紧张了。” 他说话时,并无任何指点江山之色,给出的全是切实可行的建议。路青槐不禁想到一个词,书卷气。 关于驾照这件事,直到步入职场后才体现出来。 路青槐有次和同事一起出差,饭局上,大家都饮了一点酒,导致没办法开车送甲方客户。而她没饮酒,也不会开车,处在其中有些尴尬。给客户叫了代驾,再三确定客户平稳到家后,她才和同事打车去往酒店。那位男同事比她大几岁,上了出租车后排,说教中带着浓重的爹味。 看似好心提醒,实际全是变相的指点江山。 先是嘲讽了一下以性别为界限的女司机水平,而后又对她说,科三重考六七次不丢脸,听得路青槐连表情管理都忘记。 人和人之间的气场,倘若能具象化成实物。 路青槐敢肯定,谢妄檐一定是润而不冰的羊脂玉。 “我争取。”她心里暖时,往往不怎么外显。 房门电子锁解开,客厅里灯带竟亮着,鞋柜多了一双配色大胆鲜明的男士板鞋。 不速之客显然没有提前通知房子的主人。 谢妄檐视线扫过,将行李箱放下,“是二哥,谢亦宵,昭昭,你稍等我一下。” 话音未落,侧卧便传来一声清冷的嗓。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难怪是如今创下过百亿票房的新锐导演,行事毫无拘束,骨子里纂刻着随性二字。 “说好不婚主义,我帮你把老爷子的战火扛下来了,你倒好,我领个奖的功夫就叛变了组织。演戏用得着演到这个份上?” 谢亦宵在这休息了一下午,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真丝衬衣,撩起眼皮看过来。 三人视线相对,空气中有微妙的凝滞感。 要怪就怪谢家这一家子人,都继承了祖辈往上的好基因。老大长相偏冷峻,像是不苟言笑的高位掌权人;老二的桃花眼透着几分邪性,碎发遮住额间,平时用卫衣帽遮着,还以为是位阴郁天才;老三则温润清隽,只透着若有似无的疏冷感。 若隐似现的男性胸膛暴露在视线下,路青槐默念非礼勿视,垂下眸的同时,悄然红了耳廓。 谢亦宵来谢妄檐这里休息惯了,听他说给路青槐搬东西,以为只是用来应付的说辞,正等着待会杀个回马枪拆穿。 哪成想,竟造成了这样的尴尬场景。 谢妄檐微微侧身,挡住谢亦宵睇来的视线,微折的眉心透着淡淡的压迫感。 “亦宵,衣服穿好。” 第11章 谢亦宵没见过路青槐,不过长辈们都提起过这么一号人。加上谢妄檐向来注重私生活,不会同异性有越线的牵扯,更遑论带人回家这种事,于是谢亦宵立即反应过来,被谢妄檐挡在身后的女孩就是他们赞不绝口的昭昭。 是谢妄檐突然闪婚的妻子。 他不敢嬉皮笑脸,连忙将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好。 在谢妄檐沉冷目光的凝视下,谢亦宵不敢逗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双手合十高举。 “昭昭,刚才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二哥是个正经人,初次见面,千万别像那帮无良媒体一样,给我钉上乱七八糟的标签。” 初次见面就行这么个大礼,路青槐受宠若惊,微微俯身鞠躬,喊了一声,“二哥好。” 谢妄檐将前几天采购的女士毛绒拖鞋翻找出来,“别叫他二哥了,他这人没个正形,直呼名字就好。” “没大没小。”谢亦宵冷嗤,“二哥年纪比你大,你叫声二哥怎么了?” 谢妄檐转过身,淡淡道:“也就三个月。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双胞胎,差一分钟,不也得分哥哥和弟弟?” 路青槐想原来他们俩年岁差别不大,难怪语气如此熟稔,同家宴那天的相处模式全然不同。 谢妄檐懒得理他,带着路青槐进去,从消毒柜里拿出她的专属杯子,回身问谢亦宵:“这杯子你用过没?” “没。我来你这连一口水都没敢喝。” 谢亦宵不爱喝水,更讨厌喝茶,平常在剧组都是一杯咖啡接一杯的灌。夜里保持清醒,激发创作欲,其他时候,勉强维持生命体征就行。 “今天昭昭在这,别说得好像我虐待一样。有手有脚,不会自己倒?” “啧。”谢亦宵不屑,“都说你脾气好,我看他们都是胡说八道。你这嘴要进娱乐圈,绝对被喷得找不着北。” 谢妄檐侧身给路青槐接温水,幽蓝的提示灯光映着他轮廓,笑意染上几分懒倦。 “我脾气好不好,你说了不算。”他垂眸,“得问昭昭。” 要同不熟悉的人融入陌生的环境,很容易产生被忽视的落差感。谢妄檐同谢亦宵三言两语的对话中,提了她两次。这种被照顾的感觉,让她的焦虑缓解不少。 她抬眼注视着谢妄檐,莞尔的笑柔和,“挺好的。” 多了个人在这,自然没法像先前那样客气。 路青槐主动握住杯壁,指尖无可避免地箍着他的手,“你陪二哥聊聊天,我来吧。” “他自来熟,用不着人陪聊。” 谢妄檐自然地举过她头顶,自上方的储物柜里,拿出一个新鲜的青柠。用盐涂抹表皮搓洗过后,再切成片状,给她和自己各放了两片。 两人动作自然,身体也因为站位的接近,不时有些许摩擦。 谢妄檐身上的香气很淡,车载香薰的橙香味同青柠碰撞,让路青槐想到了他用夹子置入其中的冰块。 是一种清透的澄澈感。他少年时期一定是矜冷型的,难怪颇受欢迎。 她面上平静,心跳却怦然加速跳动着,为这场无声的表演而心动。 谢妄檐单手执着杯壁走过去,睨向谢亦宵,“什么时候到的?” “一点多,没仔细看。” 透过敞开的主卧门,可见床铺整洁如新,没有动过的痕迹。谢亦宵大概率没在他房间休息。以往谢妄檐没有让家政收拾侧卧,谢亦宵懒骨头严重,当然不会主动铺床,支着长腿就往沙发上一趟。 谢妄檐推门看向专程为路青槐整理的侧卧。 很明显,这样已经不再适合女孩子居住。 谢亦宵见谢妄檐还特地扫一眼侧卧,“你检查这个干嘛?该不会这间房,是给昭昭住的吧?” 闻言,路青槐下意识看向谢妄檐。 她站在酒柜前,海藻般的长发挽在耳后,侧颜清冷白瓷,看起来安静得过分,蜷紧的指尖却暴露了此刻的紧张。 谢妄檐关上门,不显山不露水地反问:“你见过哪个新婚夫妻分房睡的?” “我最近应酬比较多,商务宴请沾了点酒,到了家难免被嫌弃。” 他特地顿声,轻描淡写看向至今母胎单身的谢亦宵,“不好意思,忘了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位。” 谢亦宵问这个,简直就是自讨苦吃,不怎么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路青槐忍俊不禁,抿着唇偷笑。 正巧同谢妄檐对上视线,他深褐色的瞳眸也染上一丝柔和,仿佛有了冰雪消融的清润感。 室内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阵肚子咕噜声。 是谢亦宵发出来的。 他起身拿起鸭舌帽,墨镜随手一扣,黑色口罩迅速包裹。“我出门觅食了。晚上不用等我,我不回来。” 谢妄檐:“你没吃饭?” “凑合在飞机上吃了点冷餐。看完老爷子,马不停蹄地给你把车开回来,倒头就睡,哪里来得及。 “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小心得胃病。”谢妄檐不是唠叨的性子,提醒一句就算过去了。“明天记得一起去接老爷子出院。” 谢亦宵应了声,拎起登山包就走。仿佛将谢妄檐这里当成了随住随离的酒店。 等他离开后,谢妄檐让家政过来打扫房间,从床单、被套到旁边的地毯,都得换。 “二哥很少回京北,清湖湾私密性高,他偶尔会过来住。” 路青槐这才想起另一件事,“我应该把东西放在哪里?” “放我卧室吧。” 她带来的都是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居多,占据了半嵌入式桌柜的大半部分空间,就像是侵占了他的领地,远远望去,倒是有那么点新婚夫妻同居的模样。 谢妄檐大致扫过去,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幸好亦宵没有进主卧。” 该有的边界感,让他们这条戏份勉强通过。 “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 “有是有。”路青槐从包装膜里拆出一个毛绒玩偶,“我想把这个放在枕头边,可以吗?” 主卧特地准备了两个枕头,用以迷惑长辈,不过实际上,这件卧室仅归属于谢妄檐。在异性的床上放置自己的东西,似乎透着某种若有似无的暧昧,短暂的沉默中,似有什么在悄然发酵。 赶在谢妄檐开口之前,她温声解释:“谢先生,你放心,玩偶是新买的,前几天已经洗干净了。” “放那吧。” 得到他的回应,菠萝头玩偶横亘在中间,像是在耀武扬威地宣誓领地主权。路青槐掩下心底的情绪,忍不住想,谢妄檐是不是有洁癖?要等到她说洗干净了以后才允许。 看来不能随意碰他的东西。她默默记下这一条。 - 当天路青槐没有留在清湖湾过夜,谢妄檐同她约定好时间后,次日一早便驱车将她接过来。 冬季的清晨看上去同夜晚无异,路上没什么车辆。 谢妄檐没按喇叭,看着她从单元楼里出来,纤细的身形裹着件长款羽绒服,羊皮短靴挡风效果良好,即便如此,她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不好意思啊,昨晚没休息好。” 路青槐戴上口罩,拉开同他的距离,谢妄檐看出她面色苍白,递给她一杯早上现磨的豆浆。 “感冒了?” 她点头,“嗯,不过还好,不是很难受。” 捧着一杯温热的豆浆,路青槐感受到了雪中送炭的滋味。谢妄檐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让她先阖眼休息,到了目的地他再喊醒她。路青槐这会特别困倦,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同他客气。 谢妄檐淡定地驱车开了一段路,到底不是很放心,停靠在路边,压低了声问她:“座椅加热要给你打开吗?” 路青槐嗯了声,细若蚊呐。 “昭昭。”谢妄檐唤她,倾身靠近时,似有浅淡的茉莉香气缠绕而上,他眼尾松了下,“你右后方有个调节按钮,将座椅放平会更舒服些。”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空寂。 她似是睡得并不安稳,小巧挺翘的鼻尖轻皱,眉心拧成了一个结。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沉思良久,谢妄檐掌背落在她额间探了探。 她的额间烫得惊人,从围巾里露出来的一截脖颈隐隐泛着红,似有薄汗氲出。或许是处在睡梦中的缘故,察觉到他比她稍低的体温,蓦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掌心往自己脸颊贴紧。 羽绒服领口本就宽大,她没有将拉链拉到底,经过这么一挣,大片白皙的肌肤暴露在视线中。 谢妄檐喉结滚动,克制地移开目光。 温沉的语调含着自己都未能捕捉的喑哑,“昭昭,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怕她没听见,他清嗓过后,又重复了一遍。 她轻轻哼了声,蹙紧的眉梢似是不满他的离开。指尖交握的地方反倒收得更紧。 这是很没安全感的表现。 谢妄檐趋近无奈,只能用近似于哄小朋友般的语气,“昭昭,你先松手,我才能开车。” 路青槐悠悠转醒,入目便是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他坐在主驾位上,身体却是往她的方向倾斜,向来端方自持的人,衬衣因此而绷紧。得益于他常年锻炼,宽肩窄腰在单薄的布料下,几乎无所遁形。 她没怎么去过健身房,但刷到过许多身体格外健壮的男博主。过分夸张的鼓胀感她难以欣赏,薄肌又觉得缺乏一定的荷尔蒙张力,而谢妄檐胸腹处的肌理,让她觉得恰到好处,哪怕仅扫一眼,都让人面红心跳。 这样盯着别人看已经算是越界,路青槐敛了敛眸,“谢先生。是到了吗?” “最近流感肆虐,你可能生病了。”谢妄檐语速慢下来,很轻地抬眉示意她,“我正准备带你去最近的医院。” 经他提醒,路青槐这才意识到,她正抓着他的手当作降温贴! “对不起……”她口干舌燥,说话带着生病的熹微虚弱颤音。 好在谢妄檐没有介意她的冒犯,两人心照不宣地掠过了刚才那一瞬的心猿意马。 “不用麻烦了。”路青槐回忆了下自己的症状,轻微发热、头痛、鼻塞,以及畏寒,“大概率是风寒感冒,待会我去买点抗病毒颗粒就好。体温计、布洛芬、伤风感冒冲剂之类的,谢先生那里有吗?” “常见的药医疗箱里应该备齐了。” 谢家各处常备的药都是赵女士一手配制,她本就是协和的心内科专家,格外注重急救类药品的配置。根据每家的情况列了清单,仔细记录了药品保质期。 她不肯去医院,谢妄檐也没再坚持,见她对这些很熟悉,“我记得你本科和硕士不是医学类相关。” “嗯。在国外就医很贵,所以有看一点医学科普类视频和书籍。” “一个人在外留学,的确辛苦。” 谢妄檐知道她这段留学经历,车辆重新回到道路上时,被埋藏在深处的记忆隐约闪过一些片段,但并不真切。 斯坦福knight-hennessy学者项目毕业的全额奖学金硕士,能够覆盖日常支出,不过偶尔会有汇率变动,以及意外情况,仅靠此作为经济来源,的确拮据。这段经历路青槐没有提及太多,谢妄檐也不难想象她曾熬过怎样一段辉煌又艰辛的时光。 转弯灯点亮,在滴答声中,谢妄檐漫不经心地问:“你之前参与过在法国的项目吗?” 闻言,路青槐有片刻的怔愣。她和谢妄檐的初见,便是在她为了准备竞赛时,恶补了两个月法语的前提下。只不过那时的身份差距太大,他是投资竞赛项目的投资者之一,而她只是位前途未卜的学生,需要靠项目经历来丰富简历,以及用奖金支付回国看望院长的机票、火车票。 “有。谢先生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路青槐压着隐秘的雀跃心跳,故作冷静地询问。 “没什么。”谢妄檐音调沉哑,似是无心的随口一问,提醒她:“你还在发烧,尽量少说话。身体有异样记得告诉我,清湖湾附近还有个医院。” 关怀的话涌出,路青槐也不好继续引导。两人心神各异。 谢妄檐望着前路,有几秒短暂的出离,旋即很快恢复如常神色。 路青槐优秀明媚,如同一束清婉宁静的阳光,怎么会有结巴到脸色涨红的时刻。 他很快否认了这段停留在心底,至今困扰他,但又没有留下丝毫波澜的记忆。 第12章 中控屏幕上亮起‘赵医生’三个字。 先前在路边耽误了太长时间,如今天光已大亮,京北进入了早高峰的繁忙时段。 赵月和谢庭晚昨晚发微信再三嘱咐,说她们会包好新鲜的饺子送过来煮,连虾都是空运过来的新鲜海虾,特地要求谢妄檐必须早起。 “我父母应该已经到清湖湾了,待会他们要是问起来,就说你早上发烧,我准备带你去医院。你看这个说辞可以吗?”谢妄檐问她。 “好。就说我大早上赖床,不肯去医院,光折腾你了。”她将理由编得更加贴切真实。 至于早上能怎么折腾,路青槐的生理知识合格,反应过来另一种含义后,耳根隐隐发烫。 电话接通,对话的内容几乎和两人料想的一模一样。 赵月听完来龙去脉的解释,数落儿子:“你这人怎么当丈夫的?昭昭发烧,你到早上才发现?” “怪我睡眠质量太高。”谢妄檐从善如流道。 “什么破借口。”赵月才不听这种插科打诨的解释,对于谢妄檐这冷情的性子颇为忧心,总担心他不善言辞、又不懂得关如何关心人,早晚把路青槐吓跑,给他支招道:“以后把昭昭搂在怀里,有点风吹草动都给我注意到。你废多大劲才求得人昭昭愿意和你结婚,你心里不清楚啊?” 越说越离谱,谢妄檐及时打住,似笑非笑地接:“赵女士,您要是再说下去,我估计某人待会都不好意思见您了。” 赵月这才想起来正事,“昭昭啊。” 路青槐直了直身子,礼貌道:“赵姨。” “你们到医院没?” “还没有。”她说,“我说让妄檐调头回去,他不愿意……” 坦坦荡荡地将称呼改成妄檐一词时,她心头突突一跳。 谢妄檐适时道:“赵女士,您来评评理。昭昭大早上尽折腾我,好不容易把她骗下来,却连医院都不肯去。” “我又不严重,没这个必要。”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犟?” “你不是也挺犟的么……” 两人一唱一和,倒真像甜蜜期的小情侣,赵月一听这拉扯,心底的猜疑顿时散了个七七八八,招呼他们先回清湖湾。 路青槐甫一下车,寒气如丝般往胸口里钻,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羽绒服还未裹紧,清冽的雪松香气蓦然靠近。 谢妄檐神情依旧平静,同他四目相对时,她的思考能力似乎有那么短暂几秒的凝滞。印象里,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永远保持着理智。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但也同时保留了如高山清雪般的距离感。 若即若离,难以靠近。 谢妄檐:“我抱你上去吧。” 出乎意料地,这一次是不带任何询问的肯定句。 他声线很冷,像是刚凝成的霜花,透着清凌。 她刚要启唇拒绝,一双有力的臂膀已然穿了过来,宽大掌心熨烫,如同骤然席卷热带雨林的异常暴雨。 “谢先生……” 路青槐抿了抿唇,头仍旧有些晕,谢妄檐的怀抱如此温暖舒适,竟让她生出几分就这么任由自己放纵的贪念。仗着她生病,可以拥有短暂任性的心思。暗恋的情绪,藏在细枝末节中,无需忧虑会被他发觉。 要假装头晕吗?她在思考可能性。 谢妄檐:“就当是陪我演戏。” 一定高烧的缘故,否则她怎么觉得谢妄檐的声音,带着某种难以察觉的蛊惑。黑暗中的声音,拉着她不断下坠,理智和身体割裂地沉沦着。 她仰头,看向那张清冷端方的面容,连拒绝的单音节都变得难以启齿。 十几分钟前的睡梦中,那道‘昭昭’的温柔呼唤,成了甜蜜梦魇的开端。 直到进了屋内,谢妄檐抱着路青槐,正在客厅忙碌着分类和察看感冒药的赵月夫妇立即停下来。由于每盒药的生产日期条码打印的位置不一致,推着眼镜的谢庭晚寻找起来额外费劲,还要被妻子训斥,眉心都快拧成了结。 这会看到儿子儿媳出现,谢庭晚好似看到了流星。 前段时间还生龙活虎的人,转眼变成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赵月看了心疼得紧,指挥丈夫把体温枪和水银温度计拿来。 “昭昭,快把外套脱了,室内温度高,别捂出汗,到时候反复折磨,身体更难受。” 谢妄檐抱着路青槐靠坐于玄关处的立柜边缘,路青槐扯起唇角同两位长辈打了声招呼,正欲下来,被谢妄檐单掌锢住,僵持几秒后,他说:“你别乱动,我来。” 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已然弯下腰。 修长劲瘦的指节握住她的脚踝,炙热的指腹同她的肌肤仅隔着一层布料,所及之处,像是引燃了簇簇焰火。脑子里的那根弦‘噌’地一声断掉了,谢妄檐为了演戏,竟纡尊降贵至此,愿意帮她脱下冬靴。 情急之下,她低唤他:“谢——” 先生两个字尚未出口,谢妄檐淡淡掀眸,漆黑眼瞳倒映着她如艳如桃花般的脸颊。意识到这是在配合演戏,她话锋一转,咬着唇改口道:“谢谢老公。” 赵月夫妇见此情形格外满意,用眼神示意丈夫,她们俩的关系根本就用不着操心。 路青槐从不知晓,自己还能发出这种甜到发腻的声音,她有些羞赧,半垂下眼睫。 谢妄檐也发愣一瞬,为那有些糯,又格外清瓷的嗓音。 心脏柔软的位置莫名触动,他沉了沉眉梢,温声应:“不客气,老婆。” 这声单独的回应像是在押韵,路青槐心头突突地跳着,直到他亲手为她脱下冬靴,再从鞋柜里取出提前购置并清洗过的毛绒拖鞋。 赵月将甩过的水银温度计递过来,“给昭昭测个体温。” 谢妄檐拿着体温计,身体半挡住另一侧的光线,俯身靠近时,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廓,“可能有些冒犯,昭昭,待会配合我,把体温计夹在腋下。” 他的嗓音格外好听,路青槐几乎快要酥了半边身子。 她轻轻点头,半握住他滚烫的手,在那双漆如深潭眸子的注视下,成功测上了体温。 赵月先前挪开了视线,递了体温枪过来,示意谢妄檐测温,不忘打趣两人,“嘀咕什么呢?” 红外体温枪误差大,只能做个参考,好在测温方便,不会像刚才一样产生过分暧昧的肢体接触。残留在指尖如绸缎般的触感无比明晰,谢妄檐强行忽视那微妙的情愫,用玩笑话化解,“在哄昭昭,给她道歉。” 赵月:“你小子要是敢欺负昭昭,我让你爸把你腿打断。” 谢庭晚摇头表示不参与年轻人的战斗,“逐出家门,我们姓谢的不欢迎负心汉。” 路青槐被两位长辈煞有其事的话逗笑,与此同时,竟有些羡慕他的家庭氛围。温馨、和睦,适宜的玩笑,哪怕她并不属于这个家庭,也能由内而外地受那股氛围所感染。 如果她的父母还在,应该也会像这样恩爱吧? 陡然被扣了这么一大顶帽子的谢妄檐无奈伸冤,“不就是刚才没抱着昭昭下车,眨眼我就成了负心汉了?” 谢庭晚难得发表感想,“妄檐,你确实做得不好。为人夫就是要事无巨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操心,尤其是隐形家务,能多承担就多承担,想当初我是怎么对你妈的。” “打住打住。”赵月嗔怪,“你那老掉牙的事迹就别拿出来讲了,完全就是负面教材,抱着我没走两步就喊腰痛,让你多锻炼你不听,天天就在办公室干坐着。” 吵吵闹闹的烟火气也是健康婚姻关系的一种常态。 路青槐见这集体审判转为互相攻击的场景,忍不住想笑,向谢妄檐寻求帮助。 “没事,他们就这样,一对老顽童。”谢妄檐道。 体温枪测出来37.5c,水银温度计稍高些,37.9c,属于低烧范畴。 谢妄檐唇峰抿紧,“还好,比早上的温度降了不少。” 赵月询问了路青槐的其他症状,给她从医药箱里配了点药,先退烧,剩下的主要靠抵抗力来扛。 “你们俩吃早饭没?”忙活完这一通,赵月一拍脑袋,才想起来她忘了烧水下饺子。 “没有。” 谢妄檐毫无疑问又帮她顶了一通战火,正欲挽袖,就被谢庭晚逐出了厨房,赵月道:“你把昭昭照顾好就行。” 他们是在太热情,路青槐总觉得受之有愧,谢妄檐安抚她,“都是一家人,太客气反而显得生疏。” “可是我和你是假的。” 谢妄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抱着她,稍作迟疑,还是进了主卧。卧室他早上才整理过,特意制造出了两人共同居住的痕迹,昨夜路青槐留在床边的玩偶,确实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陌生的香气,携一缕幽香入梦,扰得他频频梦见这双清亮如碧玉般的眼睛。 他敛去复杂的心思,“介意在这里躺一会吗?抱歉,早上没来及给你换新的床单。” 主要是的确有点突然,他没办法预料到她会生病,赵月和谢庭晚的到访时间也提前了整整一个小时。 昨夜他和衣而眠,不过对于女孩子来说,就这么躺在一个男性的床上,的确算不上太好的局面。 所以他担心会让她产生不适的情绪。 路青槐摇头,“你不介意就好。” “谢先生,你……是不是有洁癖啊?”她到底还是问出了上次的疑问。 谢妄檐俯身为她掖好被角,从这个角度看他,下颔线清晰锋利,透着生人勿近的冷峻感。 须臾半晌,他垂眸睨向她,“怎么会这样想?” “我看你给每位长辈都准备了不同颜色的拖鞋,还用防水布标了名字里的简词。昨天二哥在的时候,你特地问他有没有动过杯子,哪怕橱柜有消毒功能。”路青槐说,“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有洁癖。” “你观察很仔细。”谢妄檐英挺的喉结轻滚,“其实我并不觉得自己有洁癖。” 他顿声,思忖着措辞,“只是我界限分明,便推己及人,担心你会因为这些容易被遗漏的细节而感到不舒服。” “昭昭,这场合作是你吃亏很多,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地照顾你。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原来善于察言观色的她,判断也有错误的时刻。 路青槐感觉心脏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她张了张唇,良久,才从这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里钻出来。 “跟你合作,我感到很荣幸。”她说。 “贺昭。” 这是他第二次正式叫她名字,熟悉的词让她不免正襟危坐,以为他要说什么很严肃的事。 谢妄檐浓如黑雾的桃花眸在她身上落定,“婚姻关系是假的,但大家对你的好,并不掺杂丝毫虚情假意。” “他们愿意对你好,是因为你本身就很好,而不仅仅是靠着成为我妻子这一个理由。” 路青槐长睫轻轻颤动,像一只将要振翅的蝴蝶。 大概低烧也会将人烧糊涂,她听见自己问: “也包括你吗?” 第13章 这句话问出口之后,谢妄檐向来清澹无波的神色有片刻松动,却迟迟没有给出回答。 路青槐隐约生出几分失落的情绪,很轻,像是一片鸦羽坠入湖面。 她可能真的是烧糊涂了,怎么误以为他流露出的温柔,是因为她。冒险将棋子下错了位置,棋盘被尽数打乱。 正当她思忖着如何用别的话圆回去时,谢妄檐温和沉敛的视线慢慢渡过来,“我总是觉得我有许多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担心你会因此产生不好的情绪。” 他顿声,唇边笑意清浅,“看来,我做得还算到位?” 既不算否认,也不算承认的一句回答。 极好地给了她一个台阶。 果然,她问出这种问题,还是太越界了。 路青槐不假思索地将偏轨的界限推过去,“谢先生礼貌、绅士,很懂得如何照顾女生情绪。说实话,如果是换作和别人扮演合约夫妻,我一定会有其他的担心,比如人品是否可靠、尺度如何把控……” 她轻抿唇角,好似先前脱口而出的问句,只是为了引出这段对他的夸赞。他从小浸染于名利场之间,必然能听懂何为抛砖引玉。 也算是不动声色地,为自己圆话。 只不过,听到这种冠冕堂皇的赞许,谢妄檐并不似想象中的反应,他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用行动来打断她的话,路青槐客气地说了声谢谢,止住了滔滔不绝的词汇搜索。 他低笑出声,“昭昭,我说的是事实。你没必要为了礼尚往来,说这么一大段违心的话。” 路青槐颤了颤眼睫,扬起略微泛红的脸颊,“你看出来了?” “连‘丰神俊朗’这样的词都甩过来了。”谢妄檐略作停顿,似笑非笑的,透着几分随性的慵懒,“或许反讽的意味更明显。” 初见时,觉得谢妄檐应该是温润古板那一类的,随着最近的几次相处,路青槐发现,他身上的少年感仍旧鲜明,进退有度,是偶尔被冒犯,也能用幽默轻松化解气氛那类人。 她被他的调侃逗笑,故作急切,为自己辩解,“苍天作证,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路青槐很少有这种笑容,她的笑容大多冷静,抿着唇角,像一块被薄雪覆盖的石头。因低烧而泛着薄粉的肌肤透着一点少女的天真,美得很动人,谢妄檐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确实很美,世俗意义上的。 他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不愿在此刻欣赏她脆弱时流露出的美,尽管只有自己清楚,看似简单的动作,掀开镇定理智的外衣后,透着仓惶。这对于他而言,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垂眸看向摆在落地柜上的毛绒玩偶,和这个房间的装修格格不入,像是一行写错的代码,打破了既定的结构。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变得不正常。 “其实,我并不是对谁都这样。”谢妄檐背对着她,很难形容此刻究竟是出于何种动因,补充这句近似欲盖弥彰的话,荒谬到让他眉心轻折,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目光沉入雾霭。 路青槐静默了好长时间,都没等到他的下一句。 直到赵月轻扣房门,看到两人在卧室里聊了这么久,雍容的脸上浮出满意的笑,“妄檐,过来把饺子给昭昭端过去。” 她正要起来,被赵月如同对待大熊猫一样按回去。 “赵姨,我还是起来……” 别说谢妄檐有洁癖,就算是正常人,都很难接受在床上吃东西。 赵月:“哎呀,生病了就是要多休息,偶尔在床上吃个饭怎么了,反正是自己家。” 她求助地看向谢妄檐,他面露无奈,意思是他也做不了主。 “我煮了好几种馅,有鲜虾鱼籽、猪肉白菜、松茸牛肉,混煮的,表皮包法不一样,要是你有不喜欢的,挑出来给妄檐就行。” “谢谢赵姨,我不挑食的,您做的我都爱吃。” 赵月听完,点名负面教材,“妄檐从不吃香菇陷的,这香菇多好啊,促进消化、降血糖、降低心血管疾病……” 谢妄檐:“妈,您把我的黑底全揭开了,昭昭还在,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你啊!” 众人轻笑。 最后大家还是拗不过路青槐,早餐是在餐厅用的。 两位长辈来之前已经吃过了,这会正坐在沙发上,一起查看婚房,他们看了好几套户型,本来打算上午同年轻人一起去的,不过路青槐生病了,他们没让她跟着,嘱咐谢妄檐好好照顾她,便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谢妄檐打开冰箱,见他们将包好的饺子塞了两排,连蓝莓、车厘子、蛇果之类的水果都有,瞬间填满了空旷的储物格,生活气息拉满。 路青槐不得不佩服起赵月夫妻俩的勤奋,尤其是赵医生,工作那么忙,竟然还能牺牲周末时间,包这么多饺子,好似永远有着用不完的朝气活力。 吃完药,路青槐主动起身帮谢妄檐收拾碗筷,端到厨房时,他正将双手背在腰后,灰色极简风的男款围裙将窄腰劲腹勾勒得十分养眼,袖口挽至肘弯,暴露在柔光灯下的手臂肌线紧实流畅。 以往见到的谢妄檐,几乎每次都是西装革履,高级定制的手工西服能够很好地衬托上位者气场。 围裙则微妙地将这种反差堆到极致,让他染上几分世俗烟火气。 可他的衣架子身材太好了,修身薄羊毛衫,外面就这么松松垮垮地套着,竟有种说不出的冷欲感。 路青槐咽了下嗓,将餐盘递给他,谢妄檐自然接过,温声提醒道:“你去休息吧,餐桌我待会去擦。” 她退后几步,看他俯身弯腰,优雅且熟练地将餐具放进洗碗机,桌椅归位、擦拭抽油烟机,以及清除水槽漏网,再用干毛巾擦尽湿漉漉的台面,过程赏心悦目,且细致快捷,看不出丝毫高高在上的气息。 他……人夫感好强。 - 路青槐沉沉地睡了一个上午的回笼觉,期间连谢妄檐过来给她按医嘱测了几次体温都记不太清,只知道他声音浓而不锐,哄人时的语调很好听,哪怕睡得迷迷糊糊,也让人有按他所说照做的欲望。 下午的时候,难受的感觉几乎已经没了,她跟随赵月夫妇一起去军区医院接谢老爷子。 谢亦宵如今是孙辈里唯一的单身人士,甫一出现,果不其然成了众矢之的。 平时戴着的象征不婚主义的戒指,面对众长辈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攻击,完全起不了任何阻挡的作用。 被训到头皮发麻时,谢亦宵朝谢妄檐投来视线,后者理所当然地挑眉,顺便添了一把火。 谢妄檐:“看我做什么?二哥,我现在是已婚人士,原谅我爱莫能助。” 路青槐扯了扯谢妄檐的袖口,生怕他说话太欠,将怒火吸引过来。 谢亦宵攻击力自然不弱,开玩笑道:“那就请已婚人士,说出婚姻让你感到幸福的十个瞬间。” 他本就怀疑路青槐和谢妄檐的婚姻是假的,先前长辈们还在谈起看的几套婚房的事,此刻完美隐身的路青槐成了焦点,她莫名紧张,谢妄檐同她十指相扣,语气平缓,“我和昭昭喜欢细水长流的感情,没有你剧本里那样的惊心动魄,要是说出来,大概率会被你一条条否掉,说不够有张力。” 话题既然都已经到这里了,众人问及路青槐对婚房的意见,她微微笑,表现得愈发自然,“我没有要求,其实现在清湖湾已经够住了。” “那不行,没有婚房怎么结婚?”谢老爷子率先否掉,“我知道老路给你留了房产,你是好孩子,但固定资产谈不上闲置,多一套则多一份保障。” 谢妄檐的手掌很宽,将她的手完全拢住,拇指抵在她腕心,轻点两下,暗示她接受。 路青槐只好落落大方地给出回应,听长辈们三两下敲定,将房产落在她名下。 从病房里出来,她觉得不安,同谢妄檐商量起这件事。 “我们以后不会要搬到婚房去吧?” 谢妄檐眼皮薄,下垂着,显得很清隽。他对此也颇为意外,没想到谢老爷子态度坚决,“大概率要。” 路青槐和他约定的合作期限只有两年,要是买了婚房,从毛坯到敞开散甲醛,怎么着也得一年半载。她算了算时间,连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庆幸更多,还是失落更多。 “希望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多一点。”路青槐说,“到时候装修风格还是按照你喜欢的来,毕竟等合作结束后,婚房还是要还给你的。” 谢妄檐眸色复杂,“昭昭,他们今天看的,都是楼王。” 所谓楼王,就是整个地产项目中,户型、地段、采光、配套设施最高的楼栋或楼层,通常会采用最高品质的装修,用于前期宣传,大部分豪宅类都已经完成了所有阶段,甚至会赠送电器。 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路青槐迎着他的视线,唇瓣几度张合,“那是不是意味着——” 谢妄檐:“是的,过不了多久,这场戏要往前推到同居进程了。” 谢老爷子出院,路家几位长辈也来了,只不过他们来得比较晚,在谢老爷子退休后居住的别墅那等着。谢妄檐和路青槐领证的事太过突然,路政安同路青槐简单通过电话,问过她关于这段婚姻的事,这些日子没有再联系任何人,也是在消化。 如今既然已成定局,该有的礼数必然不可少。 路谢两家联姻,于他们路家而言,是喜事。 哪怕联姻的对象,超出了这些年来他的预料。 两位老爷子在正厅议事,从聘礼到酒席,细节和排场均一一商讨,谢老爷子人逢喜事精神爽,亲自操刀,同路老爷子期望办得风风光光的想法不谋而合。 路青槐和谢妄檐坐在庭院里围炉煮茶,这几日天气回暖,雪尽数化完了,因此院里的布景如雨后清雾散尽般显现。红梅傲雪盛放,嶙峋有致的枝干无论从哪个地方看,都充斥着高级的中式审美。 谢妄檐给她倒了一点热梨汤,让佣人拿了支体温计,对她道:“再测一次吧,应该已经退烧了。我看你脸颊不红了。” 难怪他今天总是频频回眸看她,路青槐还以为是为了在长辈面前表演如胶似漆。 看出她推拒的心思,谢妄檐扯住百叶竹帘,稍作用力,伴随着哗啦啦的悦耳声响,周遭的竹帘将他们所在之处隔出了一道四方的空间。 远远望去,若隐似现,看不真切里边的境况。 这里的构思设计实在是巧妙,隐私性增强的同时,并不影响竹帘里侧的人欣赏庭院美景。 谢妄檐起身站定,深邃英俊的轮廓隐在烟雾缭绕中,薄唇血色很淡,有种雾里看花的清冷氛围。 他并不知道的是,竹帘声响,惊动了她心底的那一滩欧鹭。 “今天一共测了四次体温,还差最后一个数据。”谢妄檐捏着体温计另一端的指骨泛起清白,从容递给她,“不然赵医生明天就会杀过来,为你讨伐我这个不负责任的丈夫。” 念到丈夫一词时,他碾着舌根点加了重音。 路青槐何其聪明,立即会意。 她拿捏着腔调,恹恹地向他撒娇,“可是我已经退烧了。不测可以吗?” 路青槐没对男生用这种嗓音说过话,更何况对方还是谢妄檐,她说完后,脸颊微热。 “不可以。”谢妄檐沉声拒绝,同时俯身靠近她,营造一种他正在帮她测体温的错觉。 如今的距离显然超过安全距离太多,她甚至能够看清他脸上的细小绒毛。谢妄檐这张脸太具有迷惑性了,无论看多少次,都让她惊艳,很容易陷入那双桃花眸制造的深情漩涡里。 “我刚才是不是夹得太过了?”路青槐果然看见外面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小声问他。 “还好。”谢妄檐喉结滚动,向来平和的嗓音沾上不可抑制的哑。 那股扰他心神的香气席卷,偏偏她眸光清澈,染着绯色的耳廓使得她多了几分娇憨明艳之感,显然未觉这副模样,有多引人堕落。 路青槐心跳也很快,隐约感觉到他周身溢出侵略性,很勾人,让她忍不住想更靠近一点。 小心翼翼地取出体温计时,在递送给他时,指尖相处,触电的酥麻感如同电流般窜动。 两人皆是一愣,眼见着体温计将要坠落地面,反应过来的路青槐伸手欲捞,谢妄檐亦是如此。 从未有过的默契,让路青槐所坐的椅子向后仰倒,她低低地惊呼,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揽住她,体温计也及时拿稳。 只是,天旋地转间,谢妄檐灼热的呼吸落在她颈侧,薄唇距离她锁骨仅一步之遥。 她大脑一片空白,软着声:“谢先生……” “别动。”谢妄檐慢条斯理地将指腹移上她的唇,却并未落定,留有一点间隙,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正刺破空气,源源不断溢过来。 他哑声说,“有人在看。” 路青槐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为这意外失控的距离,也为此刻暧昧到快要燃起火的情境。她稳了稳心神,竭力保持理智,用话语来捋清思路,更像是让自己冷静下来的一种手段,她碎碎念着:“不能穿帮,想象一下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夫妻,这种时候要怎么办?” 四目相对,呼吸缠绕。书上说,对视超过十秒,相爱的人一定会吻上对方的唇。 路青槐突然懊恼自己高中的时候,到底和许昭雾一起看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关键时刻竟想起这些。她总不能跟谢妄檐提起这个吧? “昭昭。”谢妄檐晦暗的眸子映着她,一字一顿,“接吻,会吗?” 第14章 世界按下了静音键,路青槐仿佛听见了自己脑中失序的嗡鸣声,双眸睁圆,不断反复重复着他刚才的那句话。 接吻?她连梦里都不敢放肆臆想,怕下次再见时,会莫名心虚。 他的唇形生得精致,颜色是薄淡的红,据说这样的唇是天生薄情的角色,但很好亲,即便布满泥足深陷的风险,也容易诱人前赴后继地沉沦。 路青槐的神思还在游离,潜意识经他提醒,竟开始幻想起吻上他的滋味。 “我没有接过吻。” 在如此近距离的温柔诱引下,她有些头晕目眩,潋滟的眸同他对视,本能地轻咬下唇,“……可能需要你引导。” 谢妄檐原本想的是借位,毕竟有珠帘遮挡,看不清里头的情况。即便只是影视剧里管用的借位手法,也需要双方懂得如何接吻,才不至于穿帮。 路青槐似乎误会了什么,近在咫尺的馨香,掌心所握的纤细腰肢,以及她瓷白的颈侧肌肤,都无不如同一张绵密的大网,将他罩在其中,反复磋磨着他的理智。 “昭昭,闭上眼。”他眸中闪过一丝晦暗,旋即便很好地掩饰下去,低声缓解她的紧张。 那双灿若星辰的杏眸终于阖上,像是将他心底的燥念吞噬。 “现在你可以抓住我的手腕。” 谢妄檐温淡的嗓音响起,路青槐不疑有它,指尖在混乱中往前,下意识抓住他。谢妄檐呼吸一滞,大腿肌肉几乎绷紧至快要断弦,从喉间不可抑制地溢出难耐的喟叹。 呼吸声也因此变得粗重,掺杂着浓烈的欲。 她轻咳一声,看谢妄檐半俯下身,揉了下贝塔毛茸茸的耳朵,耐心地跟它解释,小狗不能吃蛋糕,贝塔歪着头,委屈地呜鸣几声。 但凡贝塔有个幼儿园学历,都知道坏主人是在骗它。 “别难过了,晚上带你出去。”谢妄檐捡起地上的球,丢向客厅,“去玩吧。” 上一秒还耷拉着耳朵的贝塔转瞬活蹦乱跳,开心地晃着尾巴追球去了。 “你明知道贝塔在家,还故意像刚才那样……”路青槐双瞳剪水,望向他时,声音还沾着软糯,让人忍不住想压着她欺负得更狠。 他假意看不懂她难得的欲迎还拒,将蛋糕提回餐桌,“说来抱歉,这一路上光顾着想你,唇瓣相触的时候什么都忘了。” 如此直白不加掩饰的解释,将路青槐心头那点绮思勾得七上八下的。 说到这里,贝塔叼着球递给他,谢妄檐顺势扔出去,贝塔再飞奔着过去捡,乐此不疲。他垂眸看了一会拉布拉多幼犬活泼的影子,声线温和,“确实也暂时忘记了贝塔的存在。” 字字句句未提情与欲,字字句句都在昭示沉沦。 路青槐心脏酥酥麻麻的,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 直到贝塔奔向她,将球放至她脚边,很乖地蹭了下她,像是在安慰她的情绪。路青槐以为它想让自己陪它玩,把球轻轻踢开,哄小孩般的语气,“贝塔你的球呢?去哪里啦?” 贝塔只是看了眼心心念念的玩具,脚步没有挪动,依旧靠在她身边。 谢妄檐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眉峰淡淡挑起,“贝塔年纪还小,不太会分辨人类的复杂情感,但能大概感知到情绪变化。” 路青槐同他对视,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贝塔将你的害羞误解成了难过。” 狗狗对人类的依赖和亲近是刻在骨子里的,贝塔天性善良,能够敏锐地感知和共情朋友的状态,这也是它有潜力成为工作犬的重要原因。 这一题确实挺难的,路青槐不知道该怎么像贝塔表述,于是抱着它坐回沙发上,试图搜索更好的沟通方式。或许是受她在感性方面的细腻感染,谢妄檐也加入其中,同训犬师通话,寻求科学正确的方式。 训犬师给予了他们一些建议,采纳后,夫妻俩同对面道谢。 上次见面时,大家还不熟,说话透着人与人之间的界限感,后来有贝塔从中搭建桥梁,关系逐渐熟稔。训犬师想起他们刚领证新婚不久,顺嘴提了一句,“谢总和路小姐的婚期大概定在什么时候?” 之前从未讨论过这个话题,路青槐下意识看向谢妄檐。 他神色从容,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唇角弧度浅淡,“应该快了,到时候请各位过来喝喜酒。” 训犬师开玩笑说可以让贝塔当迎宾犬,在婚宴门口招呼客人,贝塔应景地摇摇尾巴。 结束通话后,路青槐觉得这事挺重要,但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比较特别,虽有夫妻之名,行径上却是当恋爱相处的,尽管偶有模糊不清的时刻。用许昭雾的话说,这叫做先婚后爱,从陌生到心动,最后自然是半推半就着假戏真做。 她没探过谢妄檐的底,不知道他后面一步的打算是什么。 路青槐斟酌过后,决定同他商量,毕竟这不止是两个人的事。 “婚礼的事你和爷爷、谢舒、赵姨他们聊过吗?” “还没有。”他控住了全局,深吻的力道强势又斯文,握住她腰肢的大掌摩挲着,“但我克制住了。” 路青槐对上他稠浓的欲色,潮湿的水眸轻颤,“我看出来了。” 她当时隐约觉得他快要吻下来了,心脏莫名被撩拨得收缩了一下。 碍于太多人在场,只好匆忙拉开两人的距离。 谢妄檐轻挠着她的下巴,留下一圈圈暧昧的痕迹,“然后呢?” 路青槐不明所以,“什么?” “你不该给我一点奖励么。” 她在感情上的事迟钝不要紧,他自会引导。谢妄檐朝她靠得更近,将她身上的衣衫揉出褶皱,主动朝她讨要奖励,唤她,“老婆。” 这声老婆异常磁沉,裹挟着颗颗砂砾似的,卷过耳畔时,还带出一点轻喘的气音。 性感得要命。 路青槐招架不住他男狐狸精一样的架势,被蛊得七晕八素,欲迎还拒地说:“我们之前约定好的,说正事的时候不许叫我老婆。” “今非昔比。”谢妄檐步步逼近,视线随着声音凝过去,“你早晨亲口承认的身份,温故而知新,不为过吧?” 他理所当然又充满蛊惑的语气,让路青槐整个人都快变成了熟透的虾。 她找不到理由反驳,因为这本就是既定的事实…… 话音落定后,谢妄檐又深又温柔地再度吻着她的唇,将她唇腔中的氧气无情夺取。 不知吻了多久,路青槐感觉自己化成了他掌心下的一滩水。 从酒店套房玄关一路吻至浴室,谢妄檐边解她的衣服,边将她往里推。晕乎间,水声自头顶淅淅沥沥响起,他将单面可视玻璃调成模糊档位后,绅士地退出去,“洗完澡叫我。” 几乎快要耗尽自制力时,从隔间伸出一只纤白的手臂,柔弱无骨地拉着他。 谢妄檐无声地滚动喉咙,声音喑哑,“怎么了?” “我刚才有事想问你的,结果你突然亲我,害得我忘记了……”水花顺着锁骨一路蔓延,飞溅的水雾沾湿了她蝶羽般的眼睫,路青槐整理了下措辞,“你不是和贺之逸不对付吗?为什么还答应他的要求。” 在这点上,他和她很相似,都是不习惯麻烦别人的个性。更何况办理宠物托运一个人就够了,她不明白,他那么容易吃醋,怎么会听不出贺之逸挑拨离间的蓄意。 静默片刻后,谢妄檐轻笑,“昭昭,你进步好大,竟然能看出我和别人不对付。” 提起这件事,路青槐有些歉疚,“对不起,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嗯?”谢妄檐非但不觉得委屈,反而因为她的心疼乐在其中,面上没表现出来,温和地注视着她,“仔细说说?” “我一直把贺之逸当成兄长,小时候我们的关系和亲兄妹无异。” 只是后来,这份友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质的?路青槐不清楚,也不想去深究。她不想让谢妄檐受气,也没有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的爱好,此刻在乎的,有且仅有谢妄檐。 怕他误会,她坦然地说,“要是早知道他对我有无法得到回应的心思,我一定不会答应和他一起来南城。” 谢妄檐本以为她会有一段时间的摇摆,他已经做好了打漫长拉锯战的准备,毕竟贺之逸是她相当重要的朋友。 没想到她坚定地站在了自己这边。 心脏深处久违地涌出几乎快要将他淹没的海浪,他不可置信地跨步进了隔间,拥住她的腰身,忘记先前所谓克己复礼的自我告诫,“昭昭,你刚才说的话,是为了哄我还是?” 路青槐骤然跌入一个滚烫的怀抱,咬着下唇,“我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你很在意我的感受。”谢妄檐得出结论,被巨大的喜悦罩住,“在意得快要疯了,对不对?” 近在咫尺的鼻梁抵上她的侧颜,路青槐下意识舔了下唇角,恼声纠正,“没到那个地步。” “至少在意是真的。” 谢妄檐望向她的同谋黑沉无底,“有这句就够了。” 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只要她透露出一点爱意,他就能欺骗自己沉溺其中。不管过去如何,他在她心底的地位,已经不是旁人能够比拟。 有了她给予的底气,妒忌的情绪转瞬烟消云散。 谢妄檐的唇贴上她耳廓,“贺之逸那边你不用管。他没有在明面上表达对你的心思,是为了让你落在被动的位置,连回绝的话都没办法说出口。” 捅不破的窗户纸,最后惹得双方都倦怠憎厌。 路青槐一定不想让事态发展成这副糟糕的局面。 “但我不一样,我有充分的理由恶意揣测他,把事情挑在明面上,同时,将你摘出去。”谢妄檐冷静分析,“这是最好的办法。昭昭,交给我来处理——” 他顿声,补充:“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 两人信任关系的建立,可以追溯到瑞士滑雪时的那次,随着感情升温,范围逐渐扩大、引申。 空气凝滞几秒后,路青槐无需他指引,将唇瓣送上去,让水流漫过他们紧紧相拥的身体。 路青槐:“你是怎么想的?我们继续扮演恩爱夫妻,还是……” 谢妄檐放轻了呼吸,表面依旧镇定沉稳,内心却已拧成了一股绷到极致的弦,从未有过的局促让他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 他轻轻蹙眉,纠正她的措辞,“不是扮演。昭昭,我们现在的感情,不需要再在别人面前表演什么。” 路青槐眼睫颤动一下,有点犹豫。许昭雾建议让她等谢妄檐来捅破窗户纸,反正多少人都是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了一辈子,毕竟君子论迹不论心,将婚姻当成爱情或是事业来经营,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但她还是不愿意这样糊涂。 清醒几分后,她尽量调整了语气,试探道:“我的意思是,从此以后,做真正的夫妻……” 话语飘出来后,谢妄檐握住她的手臂松了劲。 眼神里的灼热像是要将她烫化,路青槐后知后觉般发现,没谈过恋爱确实有劣势,比如此刻,完全不知该怎么拉扯,更不懂如何隐晦。诉求被她抛绣球一样,简明扼要地丢出去,以至于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莫名觉得唇瓣干燥,舔了下唇,“不止是谈恋爱那种。” 还没解释清楚,谢妄檐伸手捂住了她的唇,让她没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路青槐大眼睛闪过茫然。 “昭昭,你给我点时间。”谢妄檐容色稍霁。 因她意味不明的后半句激起惊涛骇浪,短短几秒像是坐了场过山车。 他本想给她留点惊喜,对上她澄然的视线,转念又觉得比起解释不清的误会,透露一些信息也未尝不可,温柔说出后面的话,“我最近在准备向你求婚。” 路青槐:“!” “目前暂定是海上航行求婚。你说过不会游泳,并且有一定程度的深海恐惧症,所以这次航行会配备十个救生员以及三架求生艇,游轮重量足够,一般来说,不会用启用紧急方案的可能。” 谢妄檐视线落在她身上,同她掌心相扣,“但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消除你的恐惧,我会寸步不离的跟在你身边,能接受吗?” 路青槐被巨大的惊喜击中,竭力消化着他的话。 她清晰地感受着他用指骨锁住她的力道,心理学的外化表现为不安和极力抑制的掌控欲。她的深海恐惧症准确来说更像巨物恐惧症,和不会游泳有一些关联,不过并不深。再者,中大型游轮荷载高,除非遭遇海上风暴,否则不会倾翻,其实很安全。 抛却这些小因素,她还没去过海洋深处,听他描述的这些内容,反而对这场航行有了期待。 见他如此忐忑,路青槐生出了一点狡黠的坏心思。 她故作纯真,问他:“怎么做得到寸步不离,我洗澡你也跟着?” 谢妄檐似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眼底涌出些许不自然,“我可以在门口等你。” 以往被逗得脸红心跳的人往往是她,如今境地颠倒,路青槐忽然觉察出个中趣味,忍不住继续发难,佯装苦恼地说,“游轮的船舱应该很小,浴室应该不大,说不定还会有晃动,万一我站不稳摔倒受伤了,你能负责吗?” 他抚着她后颈,光是听着她的设想,心脏都不可抑制地绞痛了一番。 谢妄檐把人拥进怀中,英俊深邃的面庞迫近她,惩罚似地咬了下她的耳垂,“以后不准说这种话。” 裹挟着湿意的舌尖碾过,路青槐吃疼,身体也软得厉害,“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啊。” “不用假设。”谢妄檐说,“不管发生什么,我负责你一辈子。” 谢妄檐动作微滞,缓缓抬眸看向她。“哦?” 充满探究意味的神情让路青槐手忙脚乱地解释:“我的意思是这张床很大,我们各自盖一张被子,中间用枕头隔开,其实并不影响。” 他要是真的在地上睡一晚上,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迟早会病倒。 “我睡觉没有不老实的行径。”谢妄檐利落收拾好地上的被子,“也没有梦游、磨牙、打呼噜之类的前科。” 他答应得太快,路青槐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为他的睡相做自我介绍? 等等,同床的事。他不是应该象征性地拒绝吗? 路青槐眼睁睁看着谢妄檐将长枕放在中间,划分成了一条楚河汉界。 谢妄檐整理好这一切后,将房门反锁,同时将手机、腕表依次卸下,推过去交与她,“反锁是为了防止有佣人突然开门,手机和腕表是为了杜绝我未经你允许擅自拍照的可能。以及——” 他漆黑目光微微侧开,“你可以随时报警。” “谢先生。”路青槐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实在是难以设想那种境况,“我相信你的合作精神。” 谢妄檐顿了几秒,没有过多言语。 “我先去洗澡了。” 他抱着睡衣,颔首后往浴室走,行至半途,蓦然想起什么,踱步退了回来。 “抱歉。”谢妄檐衬衣半敞,领口的纽扣解到了第三个,隐约可见起伏错落的锁骨及胸前肌理,“女士优先,昭昭,要不你先?” 第15章 (二合一) 想到两个人要共用一间浴室,路青槐的思绪就有些发飘。 谢妄檐掩上房门去了茶室,留给她更多空间。 过几天正好赶上元旦假期,为了让路青槐能够住得舒服,谢妄檐特意开车将她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打包带过来了。他做事井井有条,瓶罐之类的东西摆放得很齐整。 幸好她有将贴身衣物分装进半透明旅行袋的习惯,避免了些许尴尬。 洗完澡出来,路青槐仔细地检查完自己的穿着,确认得体后,给谢妄檐发消息。 不多时,他支着长腿走过来,连件外套都没披。 “佣人这个点已经休息了。”他自然地解开袖口的纽扣,露出线条舒展的小臂,侧眸看向她。 路青槐基本上已经习惯了他言语藏锋的说话方式,会意道:“我在房间里处理工作也是一样的。” 谢妄檐:“耀华项目应该快收尾了,期限我会往后放一放。你不用着急赶进度。” 是快结束了,同时也意味着,青川高层的裁员计划将加速推进。赵维明是有意留人,还是口蜜腹剑画饼,很快便会有眉目。 孤儿院这几年的变化很大,完善了诸多运动和学习设施。如今被遗弃的孩子逐年减少,各项资源已不似当年拥挤稀缺,生活环境相对舒适。大门外种植的两株柑橘已长大参天大树,掩盖了南城两字。 路青槐一行人抵达时,赵院长正在教年纪小的孩子们做手工战舰。 赵院长精神头还不错,拿剪刀剪裁卡纸的动作缓慢,手腕有细微的颤抖,不时裁出边缘,显得不那么完美。 孩子们不急也不恼,围在她周围,稚嫩的童声时不时发问,赵院长抿着笑一一解答。阳光穿透刚发绿枝芽的树梢,郁郁葱葱地洒下来,在众人轮廓周身镀上一道金光,让这个画面显得宁静悠然。 路青槐每年都会回来,给孩子们带书包、书籍、文具用品之类的礼物,除了个别年纪小的,大家基本都认识她。 几个小女孩老远就撒开腿跑过来,脆生生地喊:“贺昭姐姐!” “我们好想你呀!”南城的天气和京北天差地别。 路青槐出发时还穿着抓绒外套,下了飞机,还未来得及感受气温,便已被机场里的播报提醒,只留了一件薄衫内搭。 贺之逸从杭市过来的,比她的航班早半小时,路青槐同他约好在行李转盘处会面。 他站在显眼的地方,肤色比以前暗了些,长成了挺拔沉稳的模样,朝她挥手,“贺昭。” 路青槐差点没认出来他,莞尔,“让你久等了。” “没事。”贺之逸说,“你的行李在哪?我租了车,待会我们走高速过去,应该能节约点时间。” “车辆不是说好了,让我来安排吗?” 启创在南城有一家分公司,调用商务车过来,三个人倒也宽敞,路青槐也就由着他去了。她简明扼要道,“孤儿院附近大概率没有换车点,折腾起来很麻烦,要不你先退了吧?” 贺之逸向来节俭,听她这么说,同意了。漫长的一次结束过后,路青槐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似的,连脚心都有热气往上窜,提不起半丝力气。 今夜像是彻底失了控,陷入浊潭中的人不再仅是他。 她从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受,哪怕回了神,脚尖仍旧踩在远端。 “谢妄檐!”路青槐忍着羞赧唤他名字,同他约法三章,“你以后不准用这种方式询求答案。” 谢妄檐正俯身收拾残局,劲瘦精壮的腰腹连同人鱼线沾着一层薄汗。再往下,则像是淋了场淅沥的雨似的,路青槐一想到自己刚才……脸颊烫得厉害。 她浑身上下都泛着薄粉,如同盛放的桃花,明媚清艳。 谢妄檐扶着她在床畔站定,克制地移开目光,“抱歉,昭昭,刚才你迟迟没有回答,我以为是不够。” 说到这里,他止了声。 那个字刻意压低了声,几乎快低入尘埃里。 路青槐还是听清了,脸颊烧起来,反驳道:“还不是因为刚才和你接吻。” “昭昭,和我接吻,你也会有反应吗?” 谢妄檐在脑中掠过她的话,他承认,在她面前,无论怎样压抑,都能被她轻易挑起。 此时此刻否认,显得太过虚妄,路青槐只好实话实说,“不是每一次都有。”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种问题。路青槐别开脸,被他的话勾出更多的意动。 “什么时候有?”确认关系以后,谢妄檐兴师动众地搬了次家,将清湖湾所有的东西全都搬了过来。 侵占主卧领地来得无比明目张胆。 路青槐原本挂在主卧衣柜里的内衣,都被他往里挪动几分,另一侧,挂了些他惯用的天然植物香氛。 床畔用来摆设的双人枕,反倒是真的能派上用场了。 距离上次过后,谢妄檐每次都是同她相拥而眠,除了偶尔吻到忘情以外,再没有越界的动作。路青槐知道,他每晚都忍得辛苦,选择隐忍,也是在给她留足休息缓和的时间。 转眼一周过去,又到了入夜的时刻,路青槐抱着枕头,见他身着家居服踏入主卧,试探道:“要不你今晚去楼上睡?” 谢妄檐脚步微顿,“我吵到你了?” 他夜里很安静,没有任何不良习惯,手掌也安分地落在她腰间,即便心驰神往,也没有像那次失控亲密一样揉弄她,可以说是相当坐怀不乱了,应该不会影响她休息。 主卧里到处都有他的东西,气息也被他肆意侵占。路青槐想到晚上烫得令她屡次失语的热意,眼前不由得闪过她早晨寻找手链时,看到储物柜里新补充的那几盒。 排列得整整齐齐,同上次用完的空盒子一并,填得满当。 他搬其他东西时,都会询问她介不介意。唯独这样,没有提前告知她。 路青槐只好装作不知道,可思绪总免不了飘忽,一旦知晓离他所休息的位置不过咫尺的柜子里,装满了好几盒套,再怎么样也无法保证意念清明。 路青槐连忙摆手,“没有。” 谢妄檐上前一步,步步逼近她,“那为什么要赶我走?” 久居高位的上位者气势太强,路青槐本能后退,跌坐在床畔。下巴被男人冷欲般的指腹挑起,谢妄檐的嗓音透着放低姿态的无奈,“昭昭,是不是我上次做太狠了,吓到你了?” 那次之后,他见她有意避着他,担心她受伤,提出帮她检查,却被她涨红着摇头拒绝。谢妄檐哑声问她,是不是肿了,路青槐支吾着没说话,而后再也不肯提起这个话题。 这一周以来,他对那晚的过程进行了复盘和反思,发现自己的确有很多地方因没有经验而做得有些莽撞。 他对此感到歉疚。 路青槐不知道话题怎么一瞬间扯到了那晚,脸色薄红。谢妄檐见她这反应,猜出一二,用柔和的语气温声地表明立场:“抱歉,那天我也是初次,不能完全把握住力道。” “这几天我复盘了一下,最明显的几处错误,我想了改正的方式。比如,以后不会在你到顶的时候继续,会考虑你的感受,暂时停下来。” 谢妄檐用词委婉,加上这张脸太具有迷惑性,路青槐反应了会,才明白他所指代的内容。 她深深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急忙捂住他的唇。 “你、你……先别说了。”心率飙升太快,路青槐经不起他用这样温柔探究的眼神审视,唇边的话有些烫嘴,“那天的体验很好。我是担心你身体会出现问题,毕竟最近你洗冷水澡的次数太频繁了。” 说到这里,她眼神飘忽,更不敢看他逐渐变深的目光。 她讲的重点明明是另一件事,他却择其一来听。 谢妄檐眼眸黯下,“你真的觉得很好吗?” 云遮雾掩的话被他撕扯开,两人顿时换了个境地,路青槐被他炙热的手掌摁住腰肢,双腿并拢,以暧昧的姿势坐在男人微微岔开的大腿上,感觉自己像是跌入云层中,挣脱不得。 她彻底败下阵来,低着眸软声说:“当时觉得有点过分,后来回想的时候,觉得还不错。” 或许是知道她不会回答,谢妄檐并没有深究,就这么吻上来,打算用实际行动试探。 吻势逐渐加深,直到唇舌相缠,她无力地攀上他的肩,原本还存着些许干涩之处,氤氲出些许湿雾。 她身体的回应无比明显,会不由自主地拥紧他、靠近他。 谢妄檐停下这个用以寻求答案的吻,青筋嶙凸的指骨没再有所动作,低声道:“刚才那样会疼吗?” 路青槐被他逼出了些许难耐的泪花,摇头。 谢妄檐似乎在和她的相处中,找到了聆听她心声的最佳方式。 很多时候,她不会直接给予答案,尤其是在这些事情上。 他不再言语,而是专心致志地拧转着长指,慢条斯理地碾过。不肯放过她面上丝毫的表情变化,连她唇瓣翕张的幅度都观察得一清二楚。 旋转一整圈后,他抽回手,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 劲瘦修长的手指拉扯出几条银丝。 在灯影下,熠熠发光。 而后,他沉哑着嗓,视线将她锁定。 “昭昭,已经恢复好了。” 路青槐很轻地嗯了声,早就知道的结果,其实无所谓验证。 “那……要做吗?” 见她主动提出要求,谢妄檐鼻尖在她颈侧流连,先确定好今晚的计划。 “三次。”他撕开包装,温声询问,“可以吗?” “要不一次好了,我担心次数多了被磨红。”路青槐含糊道。 谢妄檐很清楚自己的欲望,按照她的要求来,大概率餍足但不满足,比不做更折磨。 他冷静地看着她,黑眸欲流旋,“一次不够。只会让火烧得更旺。” “两次?” “或许不够。” “说不定够呢?” 谢妄檐体力比她想象中好太多,抱着她去浴室冲淋过后,哑声哄她撕开了第二个包装。 路青槐看着因为急躁而沾着湿痕的地板,微微出神间,他便扶着她的腰,从身后侧过来精准吻住她的唇,与舌根同时闯入的,还有另一份热意。 他穿上西装时,分明是那样清冷端和的一个人,皮囊之下,却是藏着一副食髓知味后便永不知疲倦的强劲躯体,好似能将她彻底榨干。 “谢妄檐……”她眼里溢出些许泪花,先前同他一起到顶时流下的,被他吻去大半,显得有些可怜,“盒子里还剩一个了。” “嗯。”谢妄檐耐着性子听她说话,难得停下来,揣测她的意图,“怎么了?” “别继续了……留一个下次用。” 她预计一个半月的用量,要是今晚用完了,也太荒谬了。 从来没有过如此大的计算偏离,路青槐蓦然发现她对于这种事的理解完全属于外行。 又或许是谢妄檐超出常识认知里的太多,从身体硬件到体能,都是天赋异禀的类型。 谢妄檐听后以为她腰酸,扶着她在软塌上坐定,哄她环着他的脖颈。 “昭昭,这个要求,我很难答应。” 掌心慢条斯理地揉按着她的腰,以缓解初次体验给她带来的疲惫感。 路青槐发现他在床上虽然温柔,也愿意沟通,但动作激烈,不讲究什么九浅一深的技巧,贪婪到几乎每一下都要吞到底。 轻易便撞碎了她的思绪,看似普通的对话,她往往要反应许久才能接上。 久到她感觉自己快变成了一条焦渴的鱼,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时间,夜里静悄悄的,他用着她,再度清洗过后,用浴巾将两人缠住,才拥她回到柔软的床铺中。 眼睫被男人的唇轻柔覆盖,留下爱意缠绵的一个吻,路青槐迷蒙着半睁开一只眼,迷迷糊糊问:“几点了?” 谢妄檐拂去她耳边的碎发,低哑声线如丝雨般落下,“四点多。明天是周末,睡吧,闹钟不会吵醒你。” 他不知晓她的手机密码,也不好这时候趁人之危,哄她用指纹解锁。于是特地将她抱回了他的卧室。婚房上下层间隔着挑空客厅,的隔音效果很好,足以让她睡一场安稳的觉。 路青槐又累又困,眼皮沉重,在他轻柔地抚慰中,陷入沉眠。 谢妄檐等她呼吸平静后,才折返回楼下卧室,整理斑驳濡湿的床单、枕套,塞进烘干洗衣机里,又铺了层新的。扫地机器人开始启动,房间里的浓烈香气也会被全新风系统自动过滤,混乱的房间恢复整洁、寂静,融入如水般的夜色中。 除了那件被撕碎的睡裙。 他沉思许久,凭借着记忆,重新订购了一些类似的睡裙,当做明早给她的赔罪。 路青槐说完,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这里为次数谈判,有种荒谬的暧昧感。哪有人谈恋爱的时候,纠结床事频繁程度的。 趁着年轻精力好,及时行乐,似乎才是主流。 谢妄檐看出她的犹豫,提议道:“如果你担心我会弄伤你的话,我有个办法。” 他捧着她的脸,扶着她的腰身往上抬,吞下她没能溢出口的声音,等她适应过后,才缓声哄:“我多试试各种技巧,把你的阈值提高,好不好?” 床单湿了一小片,睡裙也沾了些,皱巴巴地堆在边缘。 一切都在昭示着,今晚玩过了火。 路青槐不肯理他,谢妄檐将她额间的几缕湿发别开,放低姿态道:“昭昭,这是正常现象。” “女性在生理达到高.潮时,神经系统会发生比较复杂的反射,产生的液体——” 路青槐了解的生理知识大多来源于生物课,以及短视频偶尔会刷到的内容。 她知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但也有时是失禁,要说区别,她两种都没经历过,自然分不清楚。 见他耐心解释,原本觉得羞耻的情绪降下去不少。 迷蒙着眼问他,“真的不是……吗?” 谢妄檐心思缜密,读懂了她别扭和在意的点,同她额间相抵,温声说:“不是。” 他几乎一秒便理解了她误以为的意思,路青槐有些羞赧地垂下头,咬着唇问:“你怎么能确定?” 谢妄檐微微顿了一秒,“有办法可以确定。” 四目相对,路青槐被他抱着放置于浴缸边缘,而后便察觉他蓦然蹲下身,吻过那刚经历抚慰之处。 耳边传来一片嗡鸣,刚失了水分的身体正处在极度焦渴的状态。 路青槐安排了大致的路线,贺之逸听完,脸上露出一抹笑,“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眼里露出几分茫然,贺之逸说:“落落大方,什么事情都能安排得有条不紊。” 很耀眼。让他无端自惭形秽。 路青槐莞尔礼貌地笑了下,贺之逸这才发现,她身侧的男士正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自己。那人姿态松弛,浑身上下没有华丽贵重的物件,周身却泛出久居高位的矜冷感,压迫力十足地扫向他。 同他对上目光后,那人似乎收敛不少,淡淡扯唇,朝他伸出一只手。 “贺先生,你好。”谢妄檐说,“总听昭昭提起过你,但碍于工作繁忙,一直没能见面。她在南城的那段日子,多谢有你的帮助。” 贺之逸愣了下。有谢妄檐贴身照顾,这一周过得非常快。 傍晚时,许昭雾连拍了几张照片过来,让她帮忙三选一,挑一套适合同学会的穿搭。 两人喜好相似,只不过许昭雾要更简约些,配饰和背包基本以知性为主。许昭雾净身高一米七,自然要选择更突出比例的套装。 路青槐仔细对比后,给了她建议:[第一套的上衣换成第三套的风衣,应该会很亮眼] 几分钟后,许昭雾发来照片展示穿搭成果。 [许昭雾:不愧是天赋型选手,我就说先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这么一改好多了] 路青槐想起她前几天作为红娘谢礼,赠给自己的那套沐浴露,猜测许昭雾应该是和郁淮有了新进展,开玩笑打趣她:[什么同学会值得你这么打扮,我看是约会吧] [许昭雾:真是同学会,南城一中同学会,你不知道啊?] 听许昭雾提起,路青槐下意识点进许久不用的界面,果然弹出了几条群消息。 其中一条私聊是贺之逸发的,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孤儿院。 “我也很想你们。”路青槐摸了摸最黏人的小女孩的脑袋,“元元怎么长这么高了?” “那当然。”元元骄傲地说,“每天都有在按时喝牛奶、打篮球,明年我会超过小杰!” 正欲等棋局结束,带她去附近转转,还未启唇,谢亦宵的嗓音便插进来。“昭昭,反正干看着也没什么意思,来玩局大富翁?” 孤儿院的孩子们没有智能手机,娱乐方式大多更具有童年色彩,大富翁便是其中之一。 久远的回忆被勾出来,路青槐欣然应允。 谢妄檐捏了下她的掌心,“去吧。” 他眉心始终无意识紧锁,谢老爷子很快便抓住破绽,吃了他一个军,笑得合不拢嘴。 “妄檐,棋艺生疏不少啊!” 谢妄檐甘拜下风,“是您宝刀未老,不减当年。” 又下了两盘,均以谢妄檐落败告终。谢老爷子何其敏锐,见谢妄檐心不在焉,自然猜出究竟为何。 谢老爷子没避讳,语重心长地说:“昭昭陪二哥玩大富翁而已,你别表现得这么小气。这男人啊,嫉妒心也不能太强,要选在合适的场合,合适的地点。” 他望向谢妄檐,“你说对吧?” 第16章 老爷子随口说的玩笑话,成了谢亦宵调侃谢妄檐的素材。 本来就是桩飙戏的合约婚姻,谈什么嫉妒,荒谬到无以复加。 谢妄檐微未置可否,声线近乎冷漠地回:“专程来逗我,很好玩?” “就你那一辈子孤寡的臭脾气,逗你有什么意思。” 谢亦宵将穿越机的旋翼紧固好,后半句话故意压着没说,岔开话题,“贺昭人还挺不错的,温婉大气,端得起大家闺秀四个字。” 原本没打算理这人,可他提起路青槐,谢妄檐这才抬眸,音量压得极低,“先是说我嫉妒,然后又当着我面夸我老婆。谢亦宵,你安的什么心?” “是你老婆吗,喊得还挺顺溜。”谢亦宵听出他语气里压抑的不虞,觉得挺有趣,“难道人家谈恋爱你也得管着?” 坏了就坏了,修不好就当作纪念,总有让它物有所值的理由。 他沉声提醒,“专心接吻。” 谢妄檐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些,炙热的吻像是沿着他先前擦洗过的痕迹,一路往下,从娇薄的蝴蝶骨至胯骨处的凸棱,吻到她浑身颤栗,腿弯也跟着发软。 唯一的支点,仅有他。这样的吻势对于路青槐来说,既如缠绵丝雨拂过,又如风暴席卷,想要抵抗,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不知吻了多久,总算结束。 谢妄檐洗净指节,抱着她简单吹干头发,扯过浴巾擦拭后,余光在那件睡裙上停留片刻,倒是十分君子地帮她穿好。 路青槐被吻得晕晕乎乎,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时,腰间还横着一只温度灼热的大掌。 卧室灯光蓦然暗下,她睁开眸子,在黑暗中对上一双乌黑的眸。 半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睡裙自然难掩旖旎,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体温,像是烧红的炭火,正气势昂扬。 “你打算睡了?”她问。聊得有来有回,才能促成老同学的姻缘。 谢妄檐答应了,试了下水温,路青槐做势要接过,被他轻挡开,“水温还很热,暂时喝不了,你别烫着自己。” “你不怕烫吗?”显示未接听。正式入职是在初九这天,研究院距离俪湖湾比启创大厦远,上班时间也比启创早半小时,谢妄檐提前早起,西装、领夹、袖扣,挺拔修长的身形议被这套合身的定制勾勒得禁欲十足。 路青槐则简单地系了条丝巾,搭配温柔干练型的中长款风衣。 和隆重的他大相径庭。她彻底陷入在这个来势汹汹的吻中,舌尖被迫感受他的入侵,身体逐渐失去抵抗力。 头晕脑胀间,她听到他用沉哑而厚重的嗓音询问她的意见,“这次试试更多的?” 路青槐耳尖红得快要滴血,捏着他的指骨往里推,真到了位置,却又不怎么敢了。 “你试着推到底。”她声音越来越弱,“整根手指。” 谢妄檐呼吸一滞,向来游刃有余的男人失了控,“不怕疼了?” 她小声说,“上次似乎差一点……” “差一点?你明明很舒服。”谢妄檐回忆着昨晚的片段,停顿半秒,乌暗的眸子微凝,“还是说,你怕我泄气,故意说反话给我听。” 路青槐第一次体验这种事,他只用了手,带来的体验仍旧是前所未有的,不过食髓知味后,似乎摸清了平缓的享受,和电影、小说里描述的顶峰点的区别。 她后来仔细回味了下,用来和理论知识对比,发现应该是没有到的。 谢妄檐幽幽叹了口气,终是无奈道,“我们之间不需要有所保留。更何况在这种事上,你只有告诉我真实的感受,我才好摸索着找到让你享受其中的点。” 点?什么点?路青槐迟缓了片刻,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 她愈发羞窘,“我们没有做,从生物学上讲,还找不到吧……” 谢妄檐抽回指尖,如玉般的无名指在暗色中泛着莹莹水泽,“你说得有道理。” “那今天换一种方式?” 路青槐对他今夜的撩拨勾得不上不下,迷糊点了头。 他将她抱回被子里,俯身往下,薄唇贴上了湿泞之地。 她看了眼时间,换衣服还来得及,只是不知道是该让他换,还是自己换。毕竟上班第一天,她不想太过招摇,忍不住问:“你今天是有什么采访要参加吗?” “没有采访,也没有商务应酬,更不用出席活动。”谢妄檐知晓她早晨有喝黑咖啡去水肿的习惯,将磨好的咖啡贴心地装进纸杯塑封好,“我的行程不是已经发你了,你没看?” 他的行程表密密麻麻,时间精确到小时,比路青槐大学时期的课表复杂多了,她看一眼都觉得头晕。反正他就在她身边,要是有什么事,他会提前告知自己,路青槐也就小小地偷了个懒。 她莫名心虚,拿起面包啃了一小口,嗓音因为含着吃的显得糯,“那你怎么穿这么好看?” “第一天送你上班,总不能给你丢脸。” 百亿总裁给她当司机,太拿得出手了好吗!路青槐眼尾弯成月牙,矜持道:“我同事都是很好的人,不会随意点评别人。” 谢妄檐也是会抓重点的,眉梢挑起,“你觉得好看?” “好看。”路青槐不吝夸赞。 用许昭雾的话来说,就凭你老公这张脸,他披块烂布条都能帅出废土风。她掩唇咳嗽一声,抿了一口泛苦回香的黑咖啡。 “之前没听你夸过我的穿衣品味。”谢妄檐语气镇定沉着,“看来你更喜欢明亮一点的色系。” 路青槐解释道:“不是我偏好的问题,是因为你的皮肤偏白,深色衣服显得很沉稳,领夹颜色鲜亮,刚好弥补了这一点。” “所以……会比平时更吸睛。” 毕竟他也不大,二十几岁,正是被夸年少有为的年纪,没必要穿得太老成。 谢妄檐之前并不热衷于形象,佩戴的这枚领夹,还是谢颂予在拍卖会上拿下的,说是从鹿茗那耳濡目染学来的审美。他这样清冷的人,西服颜色就已经够沉肃了,要用鸽血红宝石的亮色宝石冲淡。 带来视觉上强烈的反差感。 如今通过验证,证明大哥的想法,的确很符合女孩子欣赏的点。 谢妄檐笑意更深,“我以后会慢慢调整衣柜。” “按你的喜好来。” 路青槐被他的话语牵着思绪,心间悸动,抬眼看他,“我很忙的,要是想让我帮你挑衣服,需要支付咨询费。” 妻子为丈夫挑选合适的衣服及配饰,再正常不过。 当然,这也意味着,从此以后,他出席每一个场合时,身上都有着她精心搭配的手笔,沾染她所留下的痕迹。 谢妄檐从善如流地笑,打趣她:“好。只是不知道,咨询费要怎么付?” 早餐用完后,他站起身,手臂穿过她的腰落定,仿佛这样的动作早已经历无数次般自然。 路青槐踮起脚,闭上眼,在他下颔处留下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随后,不敢再看他微微愕然的灼热视线,“谢先生,预付完毕了。” 每次都是他主动亲她,路青槐难得鼓起勇气反钓,这会心情好似一只蹁跹起飞的蝴蝶。 她飞快地按了电梯,叮铃声响起。 谢妄檐将她圈入怀中,俯下身,薄唇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想着待会还要送她上班,不宜太过火,只隐忍地浅尝辄止,爱怜地吻了吻。 捧着她的脸颊,浓稠的乌眸溢出丝丝缠绵,“我觉得不够,补了点。” 谢妄檐这样瞩目的人,出现在哪里,都让人难以忽视。路青槐入职过后,同事带她熟悉了下研究院的环境,录入了各种闸机信息系统和工牌,手机在进入室内前,上交到了专属位置。 研究院的保密工作做得尤为缜密,不论是访客还是员工,进出都需要办理临时出入证,证件里有芯片,而进入到工作场所,不仅有信号屏蔽器,连通讯工具也需要上传。 一整天都没和他联系,下班时,路青槐不确定他会不会过来接自己,在研究院门口等了会。 路青槐简单回复完,换好衣服出了卧室。谢妄檐大概没给人吹过头发,不知道现在流行高颅顶,吹头发要将发根吹蓬松,才不容易软榻。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翻出卷发棒,弄了一个极简大波浪卷发。 化完妆后,谢妄檐从外面回来。 他一身休闲装,肩上似透着晨雾的泠泠朝晖。 见她这身装扮,谢妄檐不动声色地放下伞,睨过来的神情清淡温和,“待会要出门吗?” “我约了朋友,中午和晚上都不回来吃饭。” 经历了昨晚的事,被他这样盯着,路青槐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她拢了下头发,不自在地问:“我这样……很奇怪吗?” “没有。”谢妄檐的目光自看到她起就没移开过,声线透着几分慵懒,“只是看你打扮得这么好看,忽然很羡慕你的朋友。” 路青槐轻咳一声,应下他不经意的夸赞,脸颊隐隐发热。 谢妄檐挡在她离开的必经之路上,不知道在等些什么。 她只好侧过身,从玄关另一侧离开,沉默须臾的男人蓦然启唇:“不邀请我一起去?” 路青槐有些发懵,眼神很是诚恳,“你没有别的事要忙吗?” 落入谢妄檐眼里,则成了婉拒。通常恋爱后,在感情里更容易患得患失和黏人的是女孩子,到了他们这里却正好相反。她并没有受任何激素影响,哪怕昨夜才亲密接触过。 谢妄檐掩下复杂低落的情绪,“暂时没有。如果你和朋友不介意的话,可以带上我。” 今天是姐妹局,她带上谢妄檐怎么看都不合适。 “这次可能不太方便,下次我再叫你。” 谢妄檐没再说什么,“我送你?” “不用哎,我打的车快到楼下了。” 路青槐眼看着司机就快到了,出于不想耽误别人的心思,错过了谢妄檐面上一闪而过的黯淡,临别前,她想起什么,在他脸颊边印下一吻,而后红着脸走了。 抵达同许昭雾约定的地方,刚放下包,许昭雾就迫不及待地讲了谢颂予霸气护妻的事迹。婉琳这阵不敢发声,连前一阵疯狂预热的直播带货都没参加。原定的主播按时开播,在线人数飙升至10万+,只不过全是闻讯赶过去的吃瓜群众,销量少得可怜。 “不怎么怕。”谢妄檐说及此,抿了一小口热水,在路青槐微微羞恼的目光中,含着她的唇,用舌尖一点点渡了过去。 水痕沿着唇瓣交接的边缘,沾了点在他的下颔处,凝成一滴晶亮的水珠。 他肤色冷白,这滴水珠正好放大了优势,平添几分蛊惑人心的欲色。 路青槐润了下嗓,愈发怀疑,他是不是男狐狸精转世。 谢妄檐不愧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做到如此,还能面不红心不跳地问她:“还喝吗?” 路青槐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空腔,震颤嗡鸣的回音,皆是他缠绵的音嗓。 她摇头如拨浪鼓,“突然不渴了。” 两人各自平复了一阵,谢妄檐才去包厢里拿她的包。好友见状,顺口一问:“嫂子呢?” 谢妄檐将女士挎包拎在臂间,轻描淡写地说:“她觉得有点闷,我带她出去透会气。待会晚餐的时候再回来。” “不是吧。三哥你是有多黏人,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谢妄檐喉骨轻轻滚了一下,众人以为他要反驳,哪知他不咸不淡地承认:“黏着老婆的快乐,你们这群单身狗,永远也不会懂。” “嗯。”谢妄檐抚上她的腰,只松泛地握住,“早点休息比较好。” 他遵循的是她的作息,比他稍早一些。 路青槐不知该怎么切入正题,“你困吗?” “还好。”岔开话题,通常代表默认。 他果然不再问了,拇指扶着她的唇描摹,代替他的唇吻上去。或许是他此刻的慢动作将时间拉得无限长,竟多了几分情涩的意味,路青槐浑身都染上一抹奇异的痒。 “这条路上随时可能会有交警。” 谢妄檐眼神愈发稠浓,克制地点到即止。 路青槐总算明白他踟蹰的原因,然而被他撩拨的心跳仍旧颤个不停。她靠回椅背,“你就当我刚才没说。” “很不巧,我记性没那么差。” 男人高大的阴影覆下,搁着手指的距离,慢条斯理地压下来。 好奇怪,他吻的分明是他的手指,她却有种被他含着的温热错觉。 灼热的呼吸纠缠,远处缥缈又空灵的喧闹声若有似无地飘进来,让她整个人变成了一尾起伏错落的锦鲤,在水中盘旋,落不到底。 一吻结束后,路青槐捂住自己的唇,鼻音带着细微的喘息,“不是说担心沾上酒精……” 他仅用指腹摩挲着她睡裙上的蕾丝,宛若情人间的抚慰呢喃。 何止是还好,身体显然正处于高度亢奋状态,纯粹靠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才能相安无事地同她和衣而眠。 路青槐说:“我不困。” 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能靠着语气猜测。谢妄檐喉结一动,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很有耐心地掀开睡裙底下的另一层布料,胸腔深深起伏,“再给你揉揉?” 他的语调往下压着,潮热的气息裹缠着她的耳朵,像是在温声诱哄。 路青槐及时制止了他向里探的动作,忍着羞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一盒提前买好的东西。 谢妄檐倏地抬眸望向她,长眉下的眼窝深邃,吻过她锁骨,嗓音更低,“什么时候买的?” “从瑞士回来后。”路青槐被他呼出的热息烫到,如同融化的雪般,软着声应,“网上买的。” “几盒?”吹风机声音渐停,她的发丝在谢妄檐指缝中柔顺滑落。他站在原地,并未急着离开。 收回思绪的路青槐神思游离地点头,他扶着她的后脑勺向前倾。 路青槐尚在喉中的‘谢’字,就这么印在了他健硕的胸膛前。 唇瓣贴上去不过一瞬,谢妄檐便抽松腰带,笔直遒劲的身段显现。 他身上好热,烫得她唇瓣都在隐约发麻。 路青槐下意识抚向自己的唇,杏眸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谢妄檐不动声色地低眸注视着她潮红的脸颊,俯身同她气息交融,蛊惑道:“要我帮你放松下吗?” 一阵嗡鸣自脑中闪过,路青槐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她假装不知道他所说的放松含义,注视着他轻折眉心,在她身侧坐下后,将她抱坐在腿上,嶙峋骨感的长指掀起她的裙摆。 同上次环抱的姿势不同,由于背对着他,路青槐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抵在后臀处的火山异常清晰,谢妄檐两指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侧向他。 指腹稍作用力,不知捏到她哪处,路青槐唇瓣翕开,感受着他并不纯情的吻势。 舌根被他带着慢条斯理地搅弄,为了迎合他强势的吻,路青槐本能地向后仰倒,双眸氤氲出些许雾色。 沉浸在这个吻里,腿侧的裙摆逐渐往上推,她有些惊慌失措地握住嶙峋骨感的手腕。“我……有点累了,待会可能没办法帮你。” 想到他那晚的持久度,路青槐忍不住并拢小腿,哪知这样的动作,反而将他的手困在其中。 谢妄檐动作稍顿,嗓音发沉。 他将她抬在腿上,细密地照顾着她的唇。 路青槐的话全都被吞进去,眸间隐有雾色,“一盒。” 买一盒还不够吗?总共有四枚,一周一次,再扣除掉经期和其他意外情况,大概能用上一个半月。 谢妄檐转了下无名指处的戒指,对于那位接待员倒茶时,有意无意朝他靠近的行径颇为反感,没怎么给人留面子,因此路青槐离开的这段时间,并不知道包厢里陷入僵硬,他淡淡道:“该怎么处理,你应该知道?” 助理跟在谢妄檐身边许久,明白谢妄檐最厌恶扑上来的人。 不过像刚才那样,当着青川一众高层的面挂脸还是头一次。 当即起身离开,表明的是态度。 该缓和的关系,还是得由助理来圆。 “您放心。” 路青槐看了下时间,她出来大概有十分钟,放风也不能放太久,正打算折返。肩上蓦然多了一件西服,带着熟悉的体温。在寂寂深夜,万千灯火均落在脚底时,它是唯一的热源。 第17章 谢妄檐似乎总是会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勘破她风平浪静的伪装。 南城的确是路青槐心中的故土,只是在外漂泊的这些年里,她很少对人提起孤儿院的家。似乎在众人眼里,一群小孩依偎着长大已是艰辛,难以理解个中温情所在。 每个经受了委屈的旅人,都很难不怀念这样一座精神故土。 路青槐不加掩饰,坦然地说:“是有点想。” “南城的冬天是暖冬,城市里几乎没怎么下过雪。”她俯瞰着脚下的钢铁森林,“我所在的那个小县城没有这么多的高楼大厦,建筑色彩浓厚,和京北的很不一样。有很多雪山,传闻在日照金山时虔诚许愿,有很大概率会实现。” 谢妄檐顺着她的话题问,“灵验吗?” 他顿了下声,“毕竟不会给女方带来任何舒服的感觉。” 他手指落在她的下唇,细细描摹着,敛了下眸。他怎么舍得用浊白玷污她的唇。单方面的纾解带来生理上的快感不过是欲望的宣泄,而他只有看着她在他指尖,如春日海棠般绽放,才能感受到爱与欲交织带来的欢愉。 本就该是彼此一体双生,缺一不可。 路青槐点了下头,下巴搁在他肩窝,“那我们就算是达成共识了?” 谢妄檐握紧她的手,嗓音好似一坛醉人的酒,让她毫无阻碍地握住他、彻底掌控他。 低沉喑哑的一声喘息扑洒在耳边。 路青槐以为是自己刚才太用力,弄伤了他,掌心略松,他却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转过去咬她耳垂,“没事,继续。” “……像刚才那样?”颈动脉在这个位置,你往靠近锁骨的方向咬,避开它就行。” 他修长的指腹捻起衣领往外扯,将脖颈凑到她面前。 路青槐眼神极其不受控地被他遒劲有力的腰腹吸引,总算明白,美人计为什么能误国了。 自从知晓了他骨子里深藏的男狐狸本性,她总是格外警惕警惕,免得再度被他所蛊,坠落陷阱。 “脖子上毛细血管多,锁骨附近没办法留痕迹。”她及时出声,婉拒了他的要求。 谢妄檐面上并无失落,“没关系,不喜欢的话,没必要强求。” 宣誓主权的吻痕,她不愿意留,自是没有标记的欲望。也对,她对他只停留在生理层面的喜欢,情绪上的在乎,或许还需要继续积累。 薄唇落在她锁骨的力道,明显轻了许多,如同一片羽毛飘过,路青槐想说话,惊呼声却被他吞入,浑身越来越软,更加晕头转向,彻底迷失在他构建的热浪中。 路青槐咽了下口水,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碰了下。 抵在耳后的人呼吸骤然粗沉几分,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瘦削的下颔线愈发锋棱,那双总是温沉的黑眸,溢出不可置信,在看清她眼底后退的慌乱后,蓦然握住她的手,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晚了。”两人心照不宣地没再提那天险些擦枪走火的事,除夕夜这天中午,须得到路宅团圆。谢妄檐陪路青槐一同过去,路政安在别墅楼下和路建业聊天,佣人大部分已经休假回家,留下的不怎么忙得过来,梁雪便张罗着布置。 听说路滟雪这次要带男友回来,众人表面不显,内心实则都想看看到底是谁。 最操心的还是路建业,谢妄檐和路青槐前脚刚到,就忍不住向他们俩打探。只不过话是对谢妄檐说的,大意是小时候,路滟雪就爱黏着他,问他有没有思路。 话音刚落,路政安便掩唇轻咳,“你拿以前的事出来说有什么用?滟雪现在大了,有什么心事不给你们做父母的说,难道还会给妄檐说?” 路建业尴尬地闭嘴,掐了烟。在小辈面前落面子并不好受,他不断变化坐姿,朝着路青槐找补。 路青槐同谢妄檐对视一眼,不好出卖路滟雪,只含糊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相信滟雪的判断力,她喜欢的人一定不会差。” 等长辈往里走去,谢妄檐拇指往里扣,摩挲了下她的腕心。他不动声色,落向她的神情酝着些许黯色,“没什么要问我的?” 他这几天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婚房逐渐被他的东西步步侵占,先是杯子放在她的旁边,再是书房的那层绿植格挡莫名其妙被拆了,连拖鞋都多了同款。路青槐倒也没完全按照军师许昭雾提的欲擒故纵来做,想着要是他再提一次,她一定答应。 不过这种事也要讲究氛围,大概是他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路青槐这样想着,倒也没多少内耗的情绪,只等着他说出口。 “你和滟雪姐、亦宵算是青梅竹马,小时候关系亲密很正常啊。”她说。 谢妄檐眯了下眸,一时不知该庆幸她不是敏感的个性,还是该为她一点也不在意他感到气闷。他要是提出来,反倒显得他小气,比不上她们两姐妹大度。最后只能将这点郁结独自咽下去,唇边笑意温和,“嗯。你不介意就好。” 她没说什么,朝他挽起一个明艳的笑容。 谢妄檐更郁闷了。路青槐掩下内心隐秘的雀跃,打字回复:[草莓] 收到路青槐的回复后,谢妄檐稍作停顿,对助理道:“并购的细节让法务继续跟进,尤其是知识产权方面。同北环的合作还有继续压缩的空间,你联系张睿,明天我们一起组个线上会讨论,务必要抓紧定下来。” 白助理边点头记下,边根据行程表将谢妄檐的指示传达下去,“线上会议预计在下午一点,您看方便吗?” “可以。”谢妄檐说,“还有个事需要麻烦你。” 助理熟练地将备忘录打开,做好了记录的准备。“谢总您说。” 谢妄檐声色淡淡,“帮我安排人买一下这家甜品店的蛋糕,待会送过来,地址我已经发你工作号了。是我私人的事,这个月奖金给你往上提。” 正处于高度专注状态的助理一愣,看向老板发来的甜品款式照片。 ??? 跟在谢妄檐身边多年,助理知晓他的风格,公私分明,偶尔让他帮忙处理私事,奖金和股票都会翻倍,因此,处在特助的位置,已经练就了八风不动的性子,很快便恢复如常神色。 “好的,谢总。” 谢妄檐到家的时间比他所说的稍晚。 他一回来,厨房就成了他的主场,不让路青槐帮忙。门铃响起,路青槐推开门,对面的男人西装革履,衣襟上还挂着胸牌,手里提着两个香槟金丝带的甜品礼盒。 “路小姐,这是谢总给您买的,我就不打扰了。” 等人离开,路青槐将甜品放在桌面上,才想起他是谢妄檐身边的特助 他那位助理工作能力很强,是为数不多知晓她和谢妄檐婚姻关系的人,但路青槐不清楚的是,谢妄檐有没有告诉他,她只是扮演她妻子的身份而已。 斟酌过后,路青槐本想喊白特助,结果嘴瓢喊了句白总,吓得对面冷汗直冒,话都没说完就跑了。 她满脸困惑,问谢妄檐,“你没和你助理说我们合作的事吗?他好像把我当成你的妻子了。” 晚餐差不多做好了,谢妄檐从厨房里将菜品一一端出来。解开围裙,嗓音慢条斯理的,语调带着些许慵懒,“没有。” 这家店的淡奶油和水果用料很讲究,造型精致,配上他这张精雕细琢的侧颜,路青槐无端想起秀色可餐四个字。 她有些惊喜,“不是说从草莓和可可中选一样么,你怎么买了两种啊?” 谢妄檐掀眸,“特意发消息问你,是想知道你的偏好,不是让你从中选。” 他眼神柔和,话语平静,同在媒体面前说要回家给太太做饭时一样的温柔。 “看来你更喜欢草莓味的东西?” 路青槐点头,“那你呢?有没有喜欢的水果或甜点?” 她观察到,好几次同他用餐时,他都未曾动过甜品。 谢妄檐淡声,“没有特别的偏好。小时候,赵医生比较看重饮食,我几乎没怎么碰过。” 她拆出小木勺,舀了一点慕斯,草莓的果香和奶油入口即化,熟悉的味道让她眉眼舒展,被甜品治愈。 她好像对他,一点感情上的心思都没有。 路滟雪领着赵缙出现在众人视野时,梁雪和路建业有些意外,旋即笑着邀他入座。赵家也算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同谢家走的是不一样的路子,梁雪见是年少有为的赵缙,不是外头那些穷小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上次没能瞧见的正脸,路青槐这次看得清楚。长相偏硬朗,是典型的叔圈天菜,在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赵缙见到谢妄檐,颔首道:“三哥也在?” 谢妄檐:“陪我妻子。” 路青槐拉好遮光窗帘,转身时,撞入一个结实的胸膛,谢妄檐勾着她的腰,将她拉回腿上坐着,腿间收拢,阻止了她逃离的可能。 四目相对,谢妄檐眸底似有暗礁。 “刚才怎么没按照我的模板回答?” 路青槐愣了一秒,很是诚恳地说:“我们本来就约定好两年后告诉长辈真相的啊。” “是。”谢妄檐凝着她,“但没有提过离婚的字眼。” “哎?”路青槐垂低眼睫,在细细揣摩他说这句话的动机。 而男人似乎没想给她思考的机会,彼此的呼吸交缠着,他再度衔吻上她的唇,深不见底的眸不肯放过她面上每一个表情。 “不离婚,好不好?”他温声引诱,极尽缠绵地抚慰流连,企图用她所说的生理性喜欢,来换得她的垂首低头。 这次不再是失控的索取,而是隐忍压抑着浓烈的欲,温柔地吻过她身上每一处敏感点。 路青槐涨红了一张脸,虎口收拢,欲哭无泪地发现,一只手根本无法完全握住。 她在谢妄檐身侧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趁着谢妄檐回应的功夫,将投屏设施固定好。 从采尔马特驱车到圣莫里茨小镇,将近八小时的路程,路青槐同启创负责这个项目的技术负责人交流过,她学习能力很强,各种数据过目不忘。 有内容支撑,心里到底多了不少底气。 面对批评和指责,谢妄檐没有逃避,“这确实是管理流程上的漏洞,研发团队实际生产经验不足,数据审核加签给生产时,仅靠反馈来判断不够严谨。昨天接到您的邮件后,我们重新拟定了管理流程,并且数据已经让团队重新复核。” 咖啡厅服务员依次将四杯咖啡上齐,sokowicz安静地听着,他的助理则在一旁同路青槐核对纸质资料。 sokowicz的助理也是位德国人,看到路青槐给出的资料是英文,意识到什么,温和道:“路小姐,我这边带的都是德语版的。” 现在的手机翻译功能很方便,即便去不同的国家出差,面对五花八门的语言,也能通过实时翻译的蓝牙耳机转换。 当然,如果涉及太多专业术语,则没有办法正确翻译。 助理想到这里,有些困扰,毕竟他的英翻水平不是特别好。 对面那位生着漂亮东方面孔的女士莞尔微笑,“es isabe auch etwas grundkenntnissedeutsch.(没关系的,我也有一点德语基础。)” 东方人更为内敛谦虚,她虽然说只会一点点,咬字却流畅标准。 助理切换成德语:“那我就不浪费时间给路小姐翻译了,有什么我们直接交流。” “好。” 路青槐眼睫轻垂,不时压低语调,给sokowicz的助理指出修正后的数据和通宵测试返回的结果,两人有条不紊地推进着程序。 当然,他从不去这些地方。 路青槐听得心惊肉跳,莫须有的酸意冒出来,但她知道自己不该多想,笑着回:“我好像没有介意的理由吧?” 谢妄檐眉心跳动。 他只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是连她自由恋爱都没有任何发言权的合作伙伴。 仅此而已。 他分外不爽,连带着合作伙伴一词,都让他逐渐抵触。 谢妄檐面上仍旧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仅有暗沉几度的眸光隐约透露此刻的低气压,不过很可惜,路青槐的钝感力自动为她塑造了一个无形的玻璃罩,将之隔绝在外,触不到、更看不见。 “如果我说,你可以介意呢?” 第18章 路青槐直到次日才明白谢妄檐的意思。 有同事旁敲侧击地凑过来跟她八卦,“听说那谁昨晚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启创老板根本没理她,当即甩了脸色走人。昭昭,你昨天也参加了,现场是不是贼抓马?” 接待办总共没几人,平时和和气气,能够惹得众人不喜的就那一位。总和已婚男同事搞暧昧,夹着嗓一口一个宝贝地喊,偶尔还贴过去捏肩,用群里调侃的话来说,就是纯把办公室当套玩play。 昨晚确实是她们口中的那谁接待的,不过没有越界的行为。 见路青槐懵着,压低声道,“她得罪了启创,被赵总和张总骂了一顿,今早还在会议室哭呢。” 几人交换信息,将事情经过演现了出来,路青槐这才知道包厢里的领导为什么脸色不好。 大家聊的猎奇内容她平时都没怎么当真,因为她很难说服自己去揣测未着眼的事实。 不过根据在公司里的情况,她对众人口中那位印象确实不好。当然,那些享受其中的已婚男,更是龌龊至极。 谢妄檐的发小很有分寸,知道路青槐腼腆,炮弹都指着谢妄檐轰,没让话头落下过。 谢妄檐低眸瞧过来,喑哑的嗓音透着点慵懒,“他们一个个都是铁石心肠的家伙,昭昭,你真舍得这么对我?” 路青槐往他怀里埋,回应的声线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配合道:“舍不得。” 她平时的声线清冷,宛若玉石撞击,此时夹杂淡淡的娇,尾调飘忽绵软。 宛若诱引。旗袍送去改细节很快,路青槐次日下午便收到了。许昭雾落地后,直奔她家,也就是路老爷子给她买的那套平层,行李箱放下,久未见面的两人来了个拥抱。 有许昭雾在,路青槐试起旗袍来,则是不一样的心情。 许昭雾洗完澡出来,她刚好化完妆,围着她转了几圈。 “苟富贵勿相忘,你是真听去了。昨天我办完值机,工作人员直接领我去了贵宾候机室,吓我一跳,还以为是我不小心用积分点了升舱。”许昭雾眉飞色舞,“结果后面才知道是虚惊一场,你这家伙,竟然瞒着我!” 路青槐:“头等舱的体验如何? “简直不要太棒!”谢妄檐没说话,俯身为她系上安全带。熟悉的味道侵入鼻尖,路青槐身体往后仰,发现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会有不经意的越界。 他扣安全带时,不慎触碰到她的指尖,两个人都愣了一下。谢妄檐眉梢微不可闻地下压,“手怎么这么冷?” 路青槐:“是你的体温太高……” 她的手现在挺暖和的。 没了继续关心她的话题,谢妄檐半垂着视线,吩咐司机开车。 挡板上升,前排的视野被隔绝,车内空间陷入暧昧的氛围。 “昭昭,你之前在青川的时候,有人对你示好吗?”谢妄檐问。 路青槐坐得相当端正,生怕自己思绪一放松,就飘到了刚才科普的措施话题。什么小号,中号,大号不能买错。相当熟练,说京北商超买不到大号,得去新疆或者国外。至于尺寸,那就是另一个十八禁场景了。 “我只是底层工程师,这种情况发生在领导身上比较多,像赵维明这种级别应该会经常遇到。” 谢妄檐失笑,“我说的不是工作上的事。” 她怎么能迟钝成这样。 路青槐这才发现,每个人的状态都很松弛。 大家抱有将一件事做到极致的决心,剩下的便是反复磋磨。 《倾华》故事整体是复仇基调。不同以往的是,整个团队谋划是由女主角为主导。表面她们是能歌善舞的清倌人,为达官贵人所取乐,事实上,从舞伎到乐伎皆是从小培养的杀手及暗器大师。 男主角也并非天之骄子,而是不起眼的走狗,靠穿梭于宦官于党派斗争中谋利。 电影开篇便是青楼场景,女主受权势所迫不得已委身,男主适时英雄救美,奠定两人初相识的唯美开端。 后来计划败露,镜头切到男女主决裂,站在观众视角,皆以为女主是为情所困,害了一众挚交姐妹。 路青槐要补拍的其中一个镜头,便是在这里,冻得通红的指尖掬一捧铜盆中的冰水。 这是封建礼教下,象征‘权’与‘欲’的人上人,对出身底层蝼蚁的精神霸凌。 节奏很快,到这里进度条过半。 连续接了几个反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小在市井街巷长大的女主早有预谋。直到结尾那年冬日,女主在街头发现奄奄一息的他,彼时崇祯帝即位,阉党彻底覆灭,明面上为魏忠贤等卖命的男主自然难逃一死。 他奋力抓住她的脚踝,她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差人道:“一只冻死的野狗,留在这里也是碍了各位大人的眼,埋了罢。” 特写镜头拉近,女主用早已恢复如初的纤纤玉指,毫不留恋地掰开他的手。 再下一个场景,同电影开篇的纸醉金迷异曲同工。内忧外患之下,朝代衰落已无法扭转,但新一轮的权势之争还在继续。 原来没有所谓复仇,她只是历史洪流下,一颗永远无法留下痕迹的棋子,身不由己。 谢亦宵没有同路青槐交流过镜头深意,路青槐只好根据自己对剧本的理解,配合着拍摄。礼仪指导正好在现场,教她怎样灵活地控制手部动作。 “卡。” 每拍摄完一个画面,谢亦宵都会停下来,告诉路青槐,哪些地方要怎么优化。 如此反复,直到傍晚,也没有达到谢亦宵满意的标准。 路青槐性格坚韧,能够吃苦,但这并不代表她应该忍受这些艰辛,谢妄檐看她一遍遍将手沁入凉水中,眉心一蹙再蹙,心疼得厉害,适时道:“要不今天先到这里,明天再继续拍。” 谢亦宵彼时正在同摄影看上一条的底片,已经非常接近最后的效果。但毕竟是找人帮忙,谢妄檐还在这陪他们耽搁了半天,再留人于情于理确实不太说得过去。 路青槐:“那你指的是……?” “感情上的,暧昧、好感,乃至正式的追求。” “没有哎。”路青槐声音很轻,想到了几个腼腆的面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感觉应该不算吧?可能只是出于照顾女生的习惯。” 抬眸时,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幽深的黑眸。 “也就是说,没有表白,一律会被你当做朋友处理。” 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处理情感上的关系,所以路青槐面对不喜欢的人,用的是最直接的斩断方式,“表白的,连朋友都做不成。” 谢妄檐长指搭在车窗上,得到答案后,忽然庆幸,没有无端冒进。看来,就算今日那位朋友后,对她心有好感,也不足为惧。 他侧过身,黑眸如雾般浓烈,“有没有人说过,你在感情方面有些迟钝?” 许昭雾经常恨铁不成钢地这样说,不过路青槐的确感受不到浅薄的喜欢。但是世间少有轰轰烈烈的爱,这也是她没有谈过恋爱的主要原因。 回过神的路青槐抿了抿唇角,“迟钝也没什么不好啊,至少不容易受伤。” 两人说说笑笑,没有半点负担,话题自工作饶了一圈,落回这套订婚旗袍上,许昭雾看这针脚就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打趣她:“昨晚试穿的时候,没把你家crush迷死?” 路青槐抿下唇,“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这话她自己说得都心虚。路青槐状态切换得很快,第二天参加了面试,及简单的笔试内容,主要考的是飞行材料相关的内容,她的资料准备得充分,加上擅长自己提炼要点,当天相当轻松。 尽管参与应聘的竞争众多,也没有影响她的发挥。 从研究院的大楼出来后,她才关掉飞行模式。 谢妄檐几分钟前发的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我到了,结束后给我发消息] 两人平时很少聊天,内容屈指可数。而再往上翻,是路青槐喝醉那晚给他发的。内容她完全没有印象。事后想起来,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她怎么能用怕雷声的借口,让他留在婚房主卧陪她? 更让她摸不清的是,他竟然同意了。 路青槐因此愈发坚定,以后去了新的公司,必须立好酒精过敏的人设,坚决不在饭局上碰一滴酒。 幸好对方是谢妄檐,要是在其他人面前遇到这种事,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谢妄檐的车型很好辨认,双闪提醒她后,路青槐迈着步伐走过去。为了显得正式,她今日特意挑了一款长风衣,身高和气质摆在那里,加上颜值出众,远远走来时,显得干练又清冷。 后座的谢亦宵透过车窗望过去,只一眼便收回视线。 自她出现的那一刻起,谢妄檐的目光就被她完全吸引。 趁着路青槐还在等红绿灯的功夫,谢亦宵同他聊天,“不需要演戏的时候,从没见你这么积极过,连面试都要来接。” 谢妄檐语气很淡,显然不欲多谈,“顺路。” “多绕五公里,你跟我说顺路?”谢亦宵咂舌。 谢妄檐:“不行?” “行行行。”谢亦宵说,“反正太阳从西边升起也是正常自然现象,绕路五公里,堵车半小时,有什么好奇怪的。” 谢妄檐:“绿灯亮了。” 谢亦宵半开玩笑地打趣,“你该不会喜欢上了昭昭吧?” 直到确认路青槐安全地从人行道通过,谢妄檐才从后视镜里望过来,本以为会迎来否认,谁知谢妄檐淡淡扫他一眼,还是刚才用来堵他那句。 “不行?” 许昭雾看破不说破,笑道:“要是真这么简单,他会陪你试穿?只是订婚宴上穿的而已,又不是真婚礼,他一个上市公司总裁,哪用得着亲力亲为。” 其实路青槐隐约能感觉到萦绕在她和谢妄檐之间的氛围跟从前不一样,但又怕是谢妄檐给她的错觉,所以潜意识里,一直在默念逃避,免得将来离婚时,会生出不舍的情绪。 许昭雾见她不吭声,“不相信啊?”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但这种感觉上的东西,太难确定了。也许他对我好,只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而不是因为感情。” “这样,我们打个赌。”许昭雾换了个思路,“订婚宴上,新婚夫妻总得接吻吧?我们就看是真枪实弹,还是借位。” 路青槐:“可是订婚宴好像没有这个流程……” “没有还不简单,可以加啊。” 路青槐没把许昭雾的玩笑话放在心上,当晚夜里,她回了路宅住,路政安也在,同几位晚辈说了些嘱咐和祝福的话,顺道安排次日的流程。 梁雪根据箱单,清点好了嫁妆,百克金条共有八对,剩下的则是红丝绸床品、玉镯、金银首饰,以及一些其他挂着囍字的日用品。 “订婚宴办得简单点,后面等你们拍好婚纱照了,再由着谢家操办。” 谢妄檐知道她已经在极力调整了,但她可能被吻得太狠,亦或者他刚才太不知轻重,彼时声音娇得令他喉结发紧。 好在除了亲近的人,旁人听不出异样。 他难以自控地咽了下嗓,在发小的揶揄声中,平静道:“好了,别闹我们俩。昭昭累了,我先送她回去。各位请自便,玩尽兴。” 订婚宴现场还有几位长辈坐镇,下了台,谢妄檐抱着路青槐,同他父亲交代后,便大步穿过庭院,往宴会厅对侧的独栋包厢走。 谢庭晚看着两人的背影,示意妻子,“咱们做父母的,还是别操心年轻人的事了。我看妄檐和昭昭相处得挺好的嘛,要真是为了演戏给我们看,哪至于在台上接吻?” 赵月这会也开始怀疑自己了,琢磨不透,决定暂时放下,等后面有别的机会再试探。 她想了会,一拍手,对丈夫道:“不行,我还得再去一趟俪湖湾。” 谢庭晚:“你又要过去打扰俩孩子的生活?” “不是。”赵月说,“我得去把上次偷藏的那盒安全套拿回来。” 谢庭晚无语凝噎,失笑道:“你说你这不是给她们俩平添矛盾嘛……” 穿过庭院,那种浑身发热的感觉消散不少,绕过长廊,宴会厅那边的景象已然不再能看清。 路青槐的手还环在谢妄檐肩上,“他们看不到了,你放我下来吧。” 谢妄檐:“腿不软了?” 她抿紧唇线,低虚的语调没什么底气,“我哪有腿软。” 谢妄檐果真放下她,路青槐高跟鞋穿了这么长时间,起初没感觉,现在才发觉脚后跟似乎磨破了,以至于足尖落地时,没站稳。 谎言不攻自破,对上谢妄檐漆黑的眸,路青槐承认得也快,“是有点。但不是你亲的。” 工作以来,她有保存重要聊天记录、通话录音的习惯,本意是为了保护自己,规避风险责任。没想到意外存了不少赵维明贪污腐败,调用供给客户的材料,以次充好,甚至篡改实验数据的各项证据。 高层的邮箱全都对外公开。只是普通层级的员工无法直接发起对话。 做好一切准备后,路青槐选择了蛰伏,按时完成了组长派下来的工作,安静到所有人都为她鸣不平,却惋惜她性格太软弱,最后到这件事被遗忘。 她搬来婚房已有一段时间,谢妄檐的确一次都没回来过。 照常洗完澡,她心里记挂着匿名举报信的事,偷了个懒,想着反正谢妄檐也不会过来,索性没穿内衣,披着件睡裙来到了书房。 坐在电脑前,确认好措辞、加密文档,以及群发的人数后。 干脆利落地点击了发送。 手机落在了浴室,以至于她没有及时看到三十分钟前,谢妄檐发来的消息。 [今晚有场酒局,在婚房附近,我开不了车,晚上可能会回来住] 第19章 婚房很安静。 谢妄檐抵达时看了眼时间,21:35,路青槐还没有回复消息。 在谢宅住的那几天,两个人睡觉的时间是错开来的,唯一一次共眠,还是在不熟的时候,因此他对她的作息时间不太清楚。 要说这个点休息照也不是没可能。 主卧在楼下,房门紧闭,他淡扫了眼,便移开了视线。 只是单手解松领带的动作,放轻了许多。 今晚的应酬本不用饮酒,合作方是谢颂予的朋友,关系还算融洽,不知怎地提了一句婚房装修的事,谢妄檐便没推拒。总不能在这处露馅,让谢颂予发现异样。 谢亦宵击碎了众人的臆想,“男的,忘年之交。” 谢妄檐视线淡扫过去,唇边含着清淡温和的笑意,“这么快就走了?还说让你也帮我一起参谋下求婚的规格。”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不解的,也有困惑的,“你和嫂子不是都已经结完婚了吗?” “婚礼还没办。”谢妄檐神情平静,“再说,求婚、订婚、婚礼,该有的步骤一样都不能少。总不能因为我和昭昭领了证就委屈了她。” 顺序乱了,爱却不能残缺不全。 谢亦宵动作微滞,回过身时,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帮着出谋划策,“浪漫策划我在行,回头你们商量好了发群里,我帮你找团队把关。” 谢妄檐也压下情绪,“谢谢二哥。” 听见他喊二哥,谢亦宵觉得稀奇,松散地笑了声,“冲着这声哥,你的求婚计划我保证尽心尽力。” 贺之逸透露过路青槐喜欢大海,但由于海上游艇的一张船票太贵,加上怕水,所以一直没以航行的方式去过大海中心,算是她自初中起就没能完成的遗憾。 谢妄檐当然不会尽信贺之逸的话,特地找许昭雾确认过,并要求她帮忙保密。 但他毕竟没谈过恋爱,对于海上求婚计划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想着从发小这里取经。 众人十分乐意参与参谋,七嘴八舌地给建议。她拍拍他的后背,迎合着他的吻,“那就讲我们的?” 察觉她的回应,谢妄檐同她纠缠在一起,将她发软的身体弯折着不可思议的弧度。 粗沉的喘息声令声音低到尘埃里,“从第一次见面讲起,好不好?” 他总是这样,看似是在询求她的意见,实际上骨子里的坏劲藏于其中,蛊惑她随他一起沉沦下坠。 在他身下的人香汗淋漓,回应的音节被撞散。 不知是不是为了较劲,他说话的语调刻意放得很慢。 “那天家宴,我正好在青川附近开会,恰逢路滟雪出了点交通事故,老爷子便点名了要我来接你。” 谢妄檐刻意停顿须臾,捕捉她细密而急促的低吟,“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路谢两家的关系纯粹是由两位长辈在维系,众人不喜路建业当断不断的行事风格,更不愿将晚辈的婚姻捆绑于利益之上。 因此,决口不提联姻的事。 谢妄檐自然也不会掺和其中。 “但那天很巧,国际关税政策因政客换代做了重大改变,要拿下订单,必须争分夺秒。” 路青槐被他架着坐直,清晰地望见他眼底酝着的欲色。 她有些不满地咬着他的锁骨,不愿再安静地听着他冷静地讲着接她的动机。 谢妄檐任由她作乱地点火,“昭昭,不喜欢听这个?” 她轻哼几声,主动攀着他的肩,在他身上摇曳生姿。原来那时的他,如此理智又遥不可及,好似她这辈子永远也触碰不到的月亮。 是她太贪得无厌,如今再听时,胸口竟蔓延出一阵苦涩。 她不想要月光孤高皎洁了。 既然照过她,那便独照—— 现在的境况与过往天差地别,她等来了他的回应,不再是一腔孤勇的暗恋,拥有任性的底气。 路青槐想到这里,骄矜地扬起下巴,“我要听你讲心动的契机。” “我没办法具象化到某一个确切的时刻。”谢妄檐轻柔地掐着她不堪一握的腰肢,“它是由很多个瞬间组成的,汇聚时,发生了一系列绚烂的化学变化。” 远超乎于诗人对爱情的描写,斑斓得像是彩色的蝴蝶,从心脏奔涌而出。 足有一万蝴蝶。 自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彻彻底底地栽了。 “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盛况,第一次拥有如此鲜明的感受。” 难以言说,无法宣之于口。 爱本就一道自由解题。 谢妄檐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抵死纠缠,试图同她灵魂共鸣,“你呢?” 路青槐的腿被他夹住,感受到他的指骨寸寸收紧,几乎快将她揉进骨子里,而她也沉浸其中,在他宽阔的背上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抓痕。 她忽然觉得,难怪会欲壑难填,一旦爱上他此刻为她疯魔的感觉,又怎能轻易戒掉。 “我也是。” “游艇一定要够大、够豪华,最重要的是包场,无关人员围观很扫兴的。” “嫂子喜欢什么花?从船舱到求婚地点建议铺满红毯和鲜花,再邀请乐团伴奏,比如小提琴、钢琴等,营造氛围感。” “西服、婚纱都得找个女孩子帮忙鉴赏,最好是跟嫂子关系好,熟悉她的审美倾向的,争取精准击中她的少女心。” “再来个海上烟花怎么样?” 贺之逸接到直属领导派他出差去京北的消息,汗毛都竖了起来。奈何领导在办公室恩威并施,给他施了不少压力,明白告诉他,和启创的合作就是他升职的跳板。 真想继续往上走,就算京北是龙潭虎穴,也得往里闯。 出发前,他点开路青槐的聊天框界面许久,终是删掉了内容。 好在汇报项目紧张时一切顺利,贺之逸这次同启创方面对接的人职务最高才是主管级。按部就班地过了整个上午,对接人忽然告诉他,下午的会总裁要参加,贺之逸顿时坐立难安。 他承认,在这场博弈中,沉不住气,给路青槐发了条消息。 她迟迟没有回复,更遑论帮他说情。 “贺工,谢总还有三分钟到,辛苦您待会将内容整合压缩,只讲数据重点。” 作为乙方,贺之逸心态再崩溃,还是只能保持礼貌的微笑,掌心蜷缩出汗意之际,谢妄檐步入厅内,助理为谢妄檐拉开座椅的同时,贺之逸所带的团队站起身,恭敬地进行了言简意赅的自我介绍。 谢妄檐看向投屏,对他们的奉承意兴阑珊,“开始吧。” 贺之逸带的团队都是年轻人,面面相觑一眼,饶是觉得这位谢总和传闻中的不同,也不敢大声出去,全神贯注地将思绪集中在项目落点上。 这场会议并非单方面的讲解,谢妄檐不时提出问题,对面轮番解答。 或许是谢妄檐气场太过强大的原因,尽管众人皆做出了不错的回应,一场会议下来,还是汗流浃背,卸力般回到座位上。 谢妄檐眸光淡扫过他们,最后落在对面最高职别的贺之逸身上。 贺之逸已经做好了被针对、被贬低到一无是处的准备,心下怒火中烧,像是总算下定决心,宁愿丢了工作,也不愿受情敌侮辱,蓦然站起身。 在场的人皆吓了一跳。得知他们领养了导盲犬,赵月夫妇寻了个周末,让他们俩去家里用餐。叠拼别墅带前后两个花园,正适合贝塔撒欢。路青槐怕贝塔不适应京北的环境,还没带它去过室外,特地从家里拿上了飞盘和圆球铃铛。 赵月吩咐厨房做了各种硬菜,又把花园里玫瑰和蔷薇靠近土壤的枝干拔了刺,才放心地让贝塔下来跑。 贝塔很聪明,玩了几回飞盘,就知道要捡回来,将众人逗得眉开眼笑。 庭院里阳光明媚,谢妄檐两父子泡了壶茶,闲散地聊着天。 赵月蓦然一拍脑袋,对路青槐道:“刘姨给贝塔煮了点胡萝卜和鸡肉丝,昭昭,要不你过去看看?” 谢庭晚没读出妻子的意思,“让妄檐去看吧,昭昭最近工作忙,难得休息,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挺好。” 路青槐:“我去看看。” 等她走后,谢妄檐站起身,眉心轻折,“妈。您这是?” “我听佘阳说,你们最近在备孕,怎么这种情况下还领养拉布拉多?”赵月神情严肃,“倒也不是说幼犬不好,但怀孕初期,容易先兆流产,你们做好事前,至少应该先考虑自身,把自己的健康放在第一位。” “昭昭不懂这方面的常识,你还不懂吗?你的妻子,要是你都不心疼,她以后该有多伤心。贝塔已经领回来了,再送走也不合适,可以送到我们这养,你们每周过来陪它玩,应该不会让贝塔感觉被遗弃。” 赵月絮叨的话一出,谢庭晚愣神,旋即惊喜道:“什么时候的事?” 如今大部分年轻人都不想要孩子,他们虽然期盼着能早日抱上孙子,却从没催过,想着让小年轻顺其自然,先培养好感情再说。 佘阳是启创在南城分公司的总经理,从京北调过去的,他的女儿在京北医院读研,偶有往来,谢妄檐那日没澄清的事,转眼传到了赵月夫妇这里。 谢妄檐慢悠悠执起茶盏,闲散开口,“我和昭昭暂时没有这方面的计划。” 赵月看了儿子半晌,没想明白他这么做的逻辑。 谢庭晚有更深的考量,平声道:“这样也好,免得外界总揣测你们俩的感情。” 当初谢颂予宣布结婚,将小冰糖接回来时,引起了不少腥风血雨,有心搅浑水的人散播谣言,说谢家怎么肯能让女明星进门,不过是权宜之计。直到谢颂予轻描淡写地透露,他已经做了结扎手术,意味着他这一脉不会再有新的继承人,领回来的女儿就是唯一的千金。 路青槐端着鸡胸肉回来时,见大家已经说完了话,尽管知道这没什么好值得在意的,还是隐约有种被排斥在外的失落。 贝塔被谢庭院领着去吃定量控制好的鸡胸肉丝,赵月则回楼上拿眼窝去了。 一时间,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刚才赵医生在嘱咐我备孕的细节。”谢妄檐告诉了她先前的谈话内容,将她的手拢在掌心,“他们担心我对你不好,故意开了个小灶训导我。” 路青槐的那点小情绪被他几句话安抚,心间微热,“他们怎么会误会我们在备孕?” 她记得他们从来不催婚啊,上次特意放置的那盒还历历在目。 谢妄檐:“可能是我们之间的氛围?” 路青槐耳根一烫,嗔地抬手轻掐了下他掌心,“这种事哪里看得出来……” 他像是存了心逗她,笑容惫懒,俯身凑近她,压低了声,“当然,肢体语言、眼神,都瞒不过,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不定在别人眼里,我们甜到发腻。” 职场的重要场合中,表露太多个人情绪是大忌。 众人神色微变,同行的人在桌下扯着贺之逸的衣袖,还得是城府深些的老油条笑着打圆场。 反观谢妄檐依旧从容,对贺之逸的敌意恍若未觉,“贺先生,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了,贵司可以让采购和市场部尽快推进,专票开过来后,款项会立即安排。” 那一瞬间,贺之逸引以为傲的自尊心不攻自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全力拉响警报,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而对方却进退有度,好像从没将这当成一场战役。原来,小肚鸡肠的龌龊之人一直是他。 谢妄檐犹如一面清晰的镜子,高洁无尘,照出贺之逸藏于心底的污秽。 场面因谢妄檐的大度不计较及时被拉回,谢妄檐时间有限,起身离开会议,贺之逸追出去叫住他,“谢总,请留步。” 谢妄檐纡尊降贵地停了下来,看向腕表,“贺先生,我想我大概没有太多时间和你叙旧,毕竟待会还要去接我太太下班。” 贺之逸从小镇杀到如今的位置,自省能力极强。 “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贺之逸开门见山,“说起来惭愧,这次来启创之前,我做了很多种假设。直到今天才发现,是我内心戏太多,总认为天底下的资本家都是同一副嘴脸,却忘了从小接受的各种教育告诉我,每个群里都有好有坏,不能一概而论。” 高敏感人格让他擅长察言观色,也让他过于自负,过度解读了先前谢妄檐的捐赠行为。 君子论迹不论心,不论是否伪善,只要他的行径没有任何错处,便值得尊重。 谢妄檐不动声色地看向贺之逸,见他脸上满是释然之色。 “我之前做了不少挑拨离间的事,包括半小时前,还给昭昭发了消息。”贺之逸说,“我想,我欠你一句郑重的道歉。贺昭是个很要强的女孩,从小就聪明、善良、温柔,我一直觉得没人配得上她,当然,也对你产生过许多恶意揣测,抱歉,希望她和你能够幸福。” “贺先生的祝福,我收下了。”谢妄檐说。 “她之前一直有个心愿,可惜我无法帮她实现。”贺之逸声音有些抖,“或许,谢总能帮她圆梦。” 她在生理期时,胸部会有难以忽视的胀痛。 直到最近亲身经历时才发现,被他用淡而沉的目光注视时,身体会有类似的反应。资料说这是女性正常的生理反应,同男性意动时的昂扬一样的道理。 都会产生挺立。 需要被抚慰。 路青槐脑中闪过一片细微的嗡鸣,骤然哑了声,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看上去依旧风度翩翩,一言一行端的正人君子的绅士。 但今晚格外不同,清淡的酒精仿佛穿破空气,将她也拉着陷入微醺的荒谬真空中。 如果他是故意的,那这个男人未免也太坏了。 更糟糕的是,她好像同样喜欢这种隐约的坏劲。 第20章 他疲惫地揉着眉心,对她的落荒而逃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控感。 两个人的反应力都被酒精麻痹,直到次日,路青槐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谢妄檐也逐渐领悟,所谓的‘看出来’究竟是看到什么。 应酬过后的次日,谢妄檐往往会晚到公司,因此刚好和路青槐错开。他起床的时候,她显然已经踏上了早高峰的地铁。 餐桌上留有她贴的便签纸,小字写得工整娟秀。 [小米南瓜粥在电饭煲里保温] [还有绢丝馒头,在蒸锅里] 谢妄檐用掌背探了下温度,还是温热的。记得她说过,早上为了多睡一会,通常会在路上买些面包、玉米之类的,今天这份小米南瓜粥,超出了她的“寻常”。 私人会场内,几个大少爷懒散地在包厢里坐着,谢亦宵兀自在露台的落地窗边点了支烟,听众人聊着最近的经济形势和投资意向。 谢妄檐姗姗来迟,引得正在说话的发小们调侃,“哟,稀客啊,还以为三哥不来了。” 另一个人跟着搭腔,“就是,之前每次叫他,都说在忙。你要追问具体忙什么,他准说在陪考。” “多稀奇,陪考也算忙。” 众人你一嘴我一句地揶揄着,谢亦宵知道谢妄檐不喜旁人抽烟,将烟头掐灭,顺手捎上玻璃门,隔着打趣,“怎么不忙?他都快成家庭煮夫了。下午见不着人,毕竟要亲自当司机接人,晚上也约不上,说在琢磨补脑开胃的菜品,前阵子还向从我妈那打听什么甜品比较招女孩喜欢。” 到底是一家人,透露信息出卖兄弟都不带眨眼的。 谢妄檐将摆在桌面的各种酒、茶水推开,“早知道今天出门就该带支录音笔,把你们刚才的话录下来,好让你们听听有多酸。” “有老婆也不能这么阴阳怪气啊,啧啧啧。”有人故意掐着腔调说话。 谢妄檐但笑不语,招来侍者点了些樱桃味的甜品,嘱咐晚点再送,他正好给路青槐带回去。 看出端倪的人补充一句,“三哥真贤惠。” 贤惠一词用来形容男人,或多或少会引来轻讽,谢妄檐倒是并不在意,慵懒往后靠着,“你还没结婚,不懂什么叫贴心。” 引来众人一阵直呼磕到了的嘘声。 话题不知怎地飘郁淮那去了,大家提起他,不免觉得困惑。 “说起来最近郁淮也有点怪,突然说要留在京北,似乎打算开始创业,现在这市场环境这么差,重新打拼必然要动用他那渣爹的资源……” 郁淮是他们这群人里风骨最傲的,当初宁愿回南城,也不愿接受他那有权有势的渣爹丝毫帮助。 两人前些年一直较着劲,直到郁淮他爸的私生子飙车身亡,就剩下了他这一个独苗。 谢亦宵看得开:“该借力还是得借力,他那渣爹的资源、人脉不用白不用。” “话是这样说,但好端端一个人,总不会突然改变想法。”那人顿了几秒,“你们说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平时他这人就跟个闷葫芦似的不爱说话,有什么困难也不肯说出来,咱们要不要关心下?” 只有大致知晓内幕的谢妄檐陷入沉思,蓦然启唇道:“做出改变不一定是受了负面刺激。” 谢亦宵投来意味深长的视线。 “怎么会?”谢妄檐眸光柔和,“这件事启创内部讨论了将近两周,各方风险评估做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找到最合适的切入点。要不是你启发,大概还会斟酌更长时间。” 她有过不少创新的管理思路,碍于没有地方倾诉,因此并不确定是否能实践运用,此刻被他夸得心脏飘飘然。“你别尽信我的话,万一造成亏损……” “我认为赢的牌面更大。” 他口吻肯定,见路青槐半信半疑,散漫的打趣:“当然,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婚内财产小幅缩水,对我们的生活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听懂言外之意的路青槐脑嗔,“利润分配后才是你的私人财产,别欺负我不懂《公司法》,在这混淆视听。” 谢妄檐面不改色地说,“我没做过任何婚前财产公证,因此私人财产及夫妻共同财产。” 路青槐倒是有些意外,“你之前怎么不做……” “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知道我会步入婚姻殿堂。”他轻轻失笑一声,“更不知道,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一个人。” 爱的字眼让路青槐心跳莫名漏了半拍。 “好了,不逗你了。”谢妄檐将台式电脑的权限打开,告诉了她锁屏密码,以免她等待时会觉得无聊,“后续工作进度等我给你汇报。” “下级对上级才是汇报。”路青槐细声纠正,“你这个最多算知会。” 谢妄檐“嗯”了声,唇角勾着笑意,慢悠悠地说,“妻子和丈夫,本就是天生的上下级。” 言下之意是,在两人的关系中,他甘愿处于下位。 见路青槐双颊飞起一片绯色,眼瞳胡乱瞟着,他好不容易克制下来的心思,又开始疯涨。 “也可能是有了在乎的人,想要为她重振旗鼓,成为能够为她遮风避雨的港湾。”谢妄檐慢条斯理地说。 在场的要不没开过情窦的,要不就是好几段情伤也没换来结果的。 他们算是明白了,这些个所谓高岭之花,看着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实则就是块外面包着冰的木炭,碰见对的人,自个先热烈地燃烧起来。 “你这是自身经历现身说法?”谢亦宵开了瓶路易十三,漫不经心地反问。 一下子又将八卦因子吸引了过去。路青槐虚心求教,“如果是对待贝塔的话,什么样的程度才算合适?” “适可而止,比如抚摸它的肚皮,温柔鼓励它,但不能再给其它奖励。” 路青槐又问了几个问题,杨老师耐心地解释,众人边走边聊,她也因此学到了不少注释事项。 “小昭,你别担心,寄养手续办理前,有为期三次的培训,以及定时回访,只要严格遵守,辅以适当的命令词训练,不会出现太大偏差。”杨老师安抚道。 路青槐:“到时候可能要麻烦各位老师了。” “应该的。”训犬师说,“能够通过考试的导盲犬万里挑一,这是个漫长且可能造成大部分无效努力的工作,我们宁愿多付出些时间,争取多一分的可能性。” 提起国内的导盲犬与盲人数量严重不匹配的现状,杨老师眉宇间笼上一抹忧愁,“现在国内约有1700万视障人士,但现役导盲犬的数量只有四百只。” 大概是由于信息壁垒,这些数据只有少部分人知晓。 路青槐听完大为震撼。 众人在休息室里喝了点茶,路青槐偷拍了一张基地的助养二维码,打算回去尽自己所能,贡献一点力量。临行前,说到接贝塔的时间,训犬师说:“贝塔还需要和它妈咪待一个星期左右,你们最好是下个月月初左右来南城。” 月初正好是路青槐在做的一个燃油热沉模拟系统试验启动的时候,为了保证系统稳定性,在结束前没有休息的假期,包括本应该有的周末。 她的工作性质如此,一切只能优先以实验为主。 谢妄檐还不知道这件事,看出她的为难,温声道:“届时我一个人过来可以吗?昭昭她有事走不开。” “可以啊,带身份证复印件就行。” 商定好其他细节后,一直沉默的贺之逸蓦然启唇,“下个月我在南城出差,谢先生要是抽不开身的话,我可以帮忙昭昭办理宠物托运。” 谢妄檐皮笑肉不笑,“贺先生,我的时间还算充裕。” “不过既然贺先生有心帮忙,那我先替我太太谢过你了。” 贺之逸:“不客气,昭昭毕竟是我陪着长大的,不用见外。” 两个男人针尖对锋芒,三言两语间,看似平静的表面,压抑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晚上回到酒店后,路青槐觉得哪里不对劲,想找谢妄檐说这件事,正好撞见他脱下羊绒上衣,精壮的腰身在光下肌理轮廓格外明显,宽阔的背部对着她,脊线被一截腰带收束,透着成熟男性的不羁与随性。 路青槐上一次同他赤身相对,还是在经期刚来那天。 她们只用了水蜜桃款式,馥郁的水色填满拥抱的间隙,留下无尽的回味。 如今再看到这副荷尔蒙张力爆棚的躯体,几乎是出于条件反射,路青槐双腿软了一瞬。 谢妄檐似是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长臂一伸,极具侵略性的热烫躯体将她圈进方寸之间。 那抹令人心窒的柔软正严丝合缝地压在他紧绷有力的胸膛上,随着呼吸的起伏,若有似无地摩擦着,激起细密的颤栗,让两个人的心都跟着生出了飘忽的虚迷感。 他的声线一瞬间哑下来,“平地都站不稳?” 路青槐脸颊烫得通红,不肯说出自己蓦然脚软的理由,“意外而已。” 谢妄檐用指腹捏了下她小巧玲珑的耳垂,软得不像话,随手一欺都能被揉得透红。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同她开玩笑,“看来下次,需要随时将你绑在身边抱着走。” “……你别乱说。”路青槐察觉一阵缺氧,身体愈发绵软无力,“你别抱我那么紧,快喘不过气了。” 大家都知道谢亦宵那筹备了几年的呕心沥血之作《倾华》宣布永不上架,是为了保护镜头里的手替,纵然官方模糊指代为他的大嫂鹿茗,关系亲近的朋友自然知晓,不过是转移粉丝注意力的托辞。 谢妄檐还没来得及回答,难得聚在一起的发小转移炮火,纷纷提起《倾华》的事,追问谢亦宵是不是也有下神坛的倾向。 谢家三兄弟,轮流为爱疯魔。 还是看这种戏码有意思。 在众人善意的笑语声中,谢亦宵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不该问的别瞎问,好奇心害死猫知不知道。” 大家嬉笑着将话题揭过,说谢亦宵是不是有情况,唯独坐在旁侧的谢妄檐不再言语。 两兄弟之间也是从这刻起,涌动着无形的磁场。 谁也没有挑明了说,默不作声地将事情往不会让人误会的方向想。 中途谢亦宵接了个电话,要去处理突发事件。 此刻他竟然为她拭去眼泪,薄息落在他掌中,他轻柔地将她的脸颊掰过去,那双向来淡然清冷的眸子,如今被复杂的忧虑取代。 “谢妄檐……”她心念微动,眼泪似有决堤之势。 谢妄檐:“我在。” “你能借我肩膀靠一会吗?” 她泪眼婆娑,向他提出了过线的请求。 他曾说过,要让她摆脱生疏感,类似的话语上次也讲过,却有了语境上的微妙区别。这让忍不住想更贪心一点,越过了他所说的——朋友界限。 他大概不会同意。 路青槐抹去眼泪,给自己找台阶,“不愿意也没关系。” “肩膀、怀抱都借你。”谢妄檐冷清薄性的俊颜满是动容,醇厚的声音在静谧的车内落定,“昭昭,别哭了好不好?” 第21章 谢妄檐的怀抱很温暖,她的脸颊枕在胸膛的位置,耳边平缓起伏的心跳声宛若镇定剂,路青槐糟糕且混乱的情绪得到了安抚,眼泪渐止后,莫名觉得在他面前这样,似乎有点丢人。 每次经期来临前,她或多或少都会受激素影响,以往一个人的时候,用甜食带来的多巴胺压制,便能很好地调节。 正想到这里,一股热流应景地往下涌,路青槐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直起身子。 地下车库没什么人,因此两人在边上拥抱并不显眼,谢妄檐搭在她背部的手掌轻缓地拍着她的背,察觉到她的抽离,谢妄檐递来一张丝巾,“好点了?” 路青槐没有接,垂着眼,湿漉漉的睫毛遮住神色。她的眼泪如同某种致命的毒素,将他置身之外的游离悉数吞掉。 谢妄檐以为她还在泛滥的悲伤中,用丝巾一点点温柔地攒尽她眼尾的泪痕。 长指轻抬起她的下巴,神情专注而认真。 他揉按的力道适中,路青槐小腿肌肉的酸软缓解了不少。 迷迷糊糊间,温热的吻落在额头,路青槐眼睫颤了下,在黑暗中抬眸瞧他,“这是?” “晚安吻。”谢妄檐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喉结滚动,被她一句话再度勾起燥意。 片刻的寂静过后,他如实道:“会。” 在她面前,他不是什么克己复礼的正人君子。 毕竟,他闻过她独属于她身体的一缕冷香,品尝过她唇边以及春液的清甜芬芳。 路青槐呼吸微微一滞,勉强维持镇定,继续佯装纯真地说:“具体会想些什么?” 谢妄檐深看着她,反问:“你确定想知道?” 氛围越聊越暧昧,萦绕在彼此间的目光都像是在拉丝。 距离她鼻尖不过咫尺,灼然的吐息撩动着她的碎发,路青槐脸颊温度攀升,胡乱说了句,“还是算了吧。” 眼疾手快地将谢妄檐关在门外。“那就好。”路青槐莞尔。 她不知道的是,她随口提的这句话,被谢妄檐记在脑中辗转好几天。 启创的员工深有所感,纷纷八卦老板最近是不是吃了火药桶,连续几天摆着冷脸,周身的冰冻气息仿佛能掘地三尺似的,谁去了都要打个寒颤。 尽管说话的语调仍旧温和,但气场极不对劲。 有人好奇地问道了白霄那里去,毕竟白特助是谢总身边的大红人,除了帮他处理公事,私事也会让他参与一二。 白霄很有分寸,微笑:“我也不太清楚。” 藏在心里的声音默默感慨,这还用问?百分之百是因为路小姐。蜜月旅行之后,谢总的状态就差在脸上写:恋爱中。 不过老板在感情上的事,他不会再越界,上次买的那两款套,就被骂了一顿,差点连季度奖都泡汤了。白霄不再揣摩这件事,决定深藏功与名。 除了公司的人,谢妄檐几个发小多少也猜出了点。 在群里发完定位后,纷纷揶揄: [夫妻之间闹矛盾多正常,三哥,别着急,待会你带嫂子过来,情圣教你怎么道歉哄人宋公子] [服个软就行了] [鲜花、珠宝、包包、情话,所有东西全安排上呗,三哥,你可别害羞,女孩子就是要耐心哄的] 脊背贴在门边,刚才的劲仍旧没缓过来,心跳如擂般一声怦过一声。 隔着一层并未落锁的房门,谢妄檐清磁的嗓音响起。 “晚安。”察觉到别人的感情,她会明确又委婉的拒绝,不会给对方留有错觉,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停留在她下颔的长指缓慢摩挲往上抬,拂动一缕碎发,他凝视着她细腻如绸缎的肌肤,仿佛这些话并不经意,“这么说来,我运气不错,见过你在工作中的冷静果断,也见过——” 见过她在他怀中绽放时的娇艳明媚。 后半句他点到即止,眸光停留在她清润的唇瓣上。 谢妄檐止了声,鼻息缓缓靠近,深晦瞳眸里倒映着她逐渐闭上的眼。 自玄关顶部倾洒而下的柔光,将一对相拥而吻的影子定格,在静谧的氛围中,流淌升温。 温热的吻一路从玄关持续至浴室,初时的隐忍克制,也在她的屡次退让之下,演变至失控。男人身上的衬衣不知何时解开,露出精壮有力的窄腰,圈着她的腰,将她拖抱着放置于大理石台面上。 对镜拥吻。“好吧。” 她没有发现,谢妄檐似乎因为这些话,溢出些许酸味。 “你怎么不问我?” 她偏过眸,望着他专注的侧颜,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妄檐早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闲闲开口道:“我也没谈过。你为什么不觉得奇怪?” 路青槐张了张嘴,莫名生出被抓包的心虚感,“我知道你没有钟意的人,所以才没问东问西。再说,刚开始只是合作关系,更应该保持界限。” 谢妄檐对界限的说辞未置可否,“赵医生告诉你的?” “不是……”但听他用这么淡定平和的语调说出来,心绪还是忍不住胡乱飘忽了一瞬。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这些细节的? 她努力拂去异样的情愫,“嗯,你帮我找一下,我要粉紫色那件。” 路青槐的睡裙以轻薄贴身为主,大多数比较保守,挂在衣架上,一眼就能分辨。谢妄檐在此之间从没打开过她的衣柜,在看清她所谓的粉紫色那件后,不由得压下眉梢。 真丝的单薄面料,深v领,从胸襟到到后腰的位置镶了一圈蕾丝花边。小腹收束处,波浪纹镂空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曲线,裙摆一直绵延至脚踝处。与之搭配的还有一件等长的开衫,花边皆以同样花纹的蕾丝点缀。 整体看上去属于优雅知性的类型。 只不过穿在她身上,则会发挥出这件衣服的另一种魅力。毕竟她身形纤侬有度,白玉凝脂般丰腴的柔软,这样细窄的吊带,几乎难以兜满。而腰肢处又极为纤细,将曲线优势放大。 谢妄檐克制地移开视线,再回到浴室前时,声线明显哑了不少,“昭昭,你的睡衣,我给你放门口?” 路青槐刚才经历了一番心理斗争,最后还是选择在简单冲洗过后,踏入浴缸。 听出他音调的变化后,路青槐知道,他一定是刚看过那件粉紫色睡裙。是许昭雾买的,说是维密的经典款式。许昭雾和她说话时没个遮拦,调侃道,要是有她这个身材,绝对每天穿着睡裙四处招摇。 真丝睡裙洗护起来比较麻烦,路青槐只试穿过一次。她好奇又羞窘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一眼便仿佛被烫到般,将开衫拉紧,随后挂进衣柜里,再也没拿出来穿过。 路青槐存了些心思,定下心神道:“放外面不太方便穿,你帮我拿进来吧。” “浴室门没锁。”她补充。 他没言语,片刻后推门而入,长眸却是闭上的,英俊的五官在潮雾中模糊了轮廓。 谢妄檐:“放哪?” “旁边的置物台上。” 潮湿水汽弥漫在整个空间里,路青槐忽然叫住他,“可以再帮我擦一下背吗?” “我没办法保证什么都不会做。” “那就是爷爷。”谢妄檐记得上次谢老爷子和她单独聊过,消息是从他那放出去的也正常。 路青槐抿唇笑了下,“就不能是我自己了解的?” 谢妄檐顿了声,像是来了兴致,“主动的?” 她看清他眼尾上扬的弧度,隐约察觉出他故意套话的意思,“对你好奇。” 这句算是彻底安抚了某人从一开始就各种不爽的情绪,谢妄檐波澜不惊地偏眸去看后视镜,判断车况时,不经意间用余光扫过她。 谢妄檐:“既然对我这么感兴趣,现在我人就在你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这样的好机会,路青槐当然不会放过。她佯装沉思,话音随着思绪慢悠悠地溢出:“谢先生,你的信息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比如,第一次牵手是和我,第一次接吻也是和我。” 排比句式说到这里,路青槐脸颊浮出阵阵绯色,不出意外的话,初夜也是和她。 她清了下嗓,留足悬念没说,另一方面,则是不好意思,抿紧唇瓣,等着他接续下文。 块垒分明的腹部因紧绷而躬着,窄腰如同拉满的一根弓弦。 镜中画面带来的视觉冲击感更甚,他俯下身,指骨轻掐着她的天鹅颈,漆黑目光在她绯色潋滟的面上痴缠停留。 或许是觉得她此刻的样子太过诱人,谢妄檐喉结极重地上下滚动,扶着她的腰防止她向后仰倒,另一只手曲起指节,在感应金属水龙头下掬起一捧清水,泼向竖镜。 几滴水珠碰撞飞溅而出,激落在路青槐后颈,掀起一阵颤栗的凉意。 路青槐眼尾潋滟着水色,本能地瑟缩了下,“唔——” 谢妄檐掌心上抬,薄茧抚上那片被沁润的细腻肌肤,声线透着隽沉的哑,“没事,镜子脏了。继续。” 语罢,抬着她的下巴,让本就意犹未尽的吻深入。 “别……别继续了。”路青槐招架不住他这样欲求不满般的吻法,试图伸手抵在两人之间,触碰到他赤.裸的胸膛时,又被掌心的烫吓了一跳。 红着脸欲收回手,谢妄檐却握住她的手,慢条斯理地压上去。 从指节到掌心,严丝合缝地贴紧。 路青槐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男人的肌肉平时这么有弹性。想要收回的手,在触碰之后,被他反握着十指相扣,气氛愈发暧昧不明。 男人喑哑的声线依旧柔缓,指腹在她颈侧摩挲着,“怎么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余光不经意间瞥过他身体明显变化的部分,耳根烫意灼然。“你抵着我,不、不太舒服。” 心知肚明的事就这样被她说出来,谢妄檐迟滞几秒后,再度含吮她嫣红的唇瓣,带有惩罚调情意味地咬了一下。 路青槐在他怀里动弹不得,紊乱的心跳盖过眼尾的颤意,呼出的氤氲气息同他纠缠。 尚具有自由的另一只手,顺着他纹理分明的人鱼线辗转往下。 谢妄檐的身体似乎也很敏感,她清晰地听见,原本平缓的呼吸声愈发粗重,令人耳廓酥麻的一声喘在她终于覆上那片火山时,咬着她的耳垂溢出来。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热过了。 彼此的身体对探索的反应格外大,好似压紧到极致的弹簧,看似平静无波,不过是在为爆发的那一刻蓄力。 路青槐总算有掌控住他的实感,长睫眨了眨,低声问他:“以前你和我接吻时的克己复礼,是不是装的?” 她知道并不是。 压抑而下的欲,其实早就有迹可循,譬如偶然发现他洗冷水澡败火的频率变多,无意撞破他晨时汹冽的蓬勃,以及在瑞士那晚时的…… 她知道,但她就是想逗他玩,想看他的反应,会不会跟她一样羞赧。 谢妄檐无声抬了下眉,深看向她,“也许?” “这是个什么答案……”路青槐不明白。 他唇角扯出一点笑痕,“昭昭应该很清楚。” 路青槐心头一跳,嘟囔道:“我哪里知道,你别转移话题。” 凝在面上的那双长眸酝着了然的深晦,仿佛早已洞穿了她的心思。 她被看得莫名心虚,弱声催促他。 “带着答案询问,就不怕我回答的方式,会让你脸红心跳?” 路青槐掐灭被他扰乱的思绪,搓了搓脸颊边的烫,唇边的笑弧怎么也压不住。她分明已是成年人,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好似在谈少女时期的恋爱,回味着刚才的暧昧。 须臾过后,她轻声回应,“晚安。” 隐在暮色里的声线格外温柔,语调拍子像是在哄人。 她眸光莹亮,压住因先前那件事隐隐沸乱的心跳,轻声问:“以前都没有的,怎么今天突然……” 尽管已然吻过她,谢妄檐的指尖仍旧停留在她鬓间,流连不舍得摩挲着。 深黑眸子里溢出淡淡的笑意,“受伤后的安抚奖励。” 知道他在打趣自己,路青槐鼓了下腮帮子,一不小心说出来了心理话。 “谁奖励谁还不好说……” 谢妄檐从善如流道:“你奖励我。” 男人饶有磁性地漫过她耳廓,“这样满意么?昭昭。” 路青槐被他撩得心神荡漾,往被子里埋,气息跟着乱了。 “那以后还有晚安吻吗?”她鼓起勇气试探。 谢妄檐无声挽了下唇,“如果你愿意的话,每晚都会有。” 听到他的答案,她耳朵红晕爬升得更厉害,借着流转的暧昧氛围,主动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谢妄檐是典型的衣架子身材,宽肩窄腰,穿上西装时一身矜贵落拓,看上去有些高冷不易接近。 稍加用力时,块垒分明的腹部便会绷成一根弦。 抱起来很舒服,路青槐小心翼翼地将脸颊贴在他胸膛,见他没有反抗,手臂忍不住收紧。 她突然发现,他的腰还挺细的。 属于很好抱的那种。 被喜欢的人抱住,谢妄檐心头涌起一阵愉悦,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掌心反拖住了她的脸颊。 两人依偎在一处,路青槐自然感受到了热意,质问的声音没什么底气,“你怎么不克制一点……” 谢妄檐呼吸迫近她耳后,灼热的吐息扑洒。 赵医生的电话适时打进来,正巧缓解了两人的尴尬。 “痛经这事可大可小,最好还是中药或者食补慢慢调理。我明天再去问问我妇产科的朋友,有时间你带昭昭来京医看。” “嗯。”谢妄檐温声,“等她经期过了,我会带她过来的。” 赵医生又嘱咐几句,听到路青槐虚弱的声音,忍不住数落谢妄檐。他一一应下,言简意赅地结束了通话,见路青槐仰着头,没什么力气的样子,似乎离了他,今晚恐怕会遭受更深的折磨。 路青槐其实很想让他留下来,但没有长辈在,他自是没必要演到这种地步。那样清冷的一个人,能够给予她这么多温暖,应该已是极限。 对视的几秒里,是谢妄檐先开口,提议道:“介意我今晚留在这陪你吗?”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是空枕头的那一侧。 第22章 他的存在感太鲜明了,让人想忽视都难。 谢妄檐:“难受的估计早点休息比较好。我关灯了?” “好。” 路青槐甫一点头,他便单臂越过她。侧身靠过来时,清冽的香水让人想起阿尔卑斯山脉脚下的雾凇。 灼热的气息熨帖,路青槐以为他要吻她,神思有片刻的紧张,十指将身下的床单抓紧,揉出暧昧的褶痕。 预料的吻并未落下,他揿灭了半明半暗的氛围灯。 落地灯开关在她那一侧。 原来是她误会了。 也是,他怎么会突然吻她…… 不过用的次数并不多,一来是平时比较忙,二来则是他在婚房的时刻其实挺多的。 有他在的时候,她洗澡基本不会花太长时间。好几场下来,她热出一身薄汗,胳膊也发酸到没力气。 谢妄檐端着温水走过来,扶着她在休息区坐下,“累了?” 路青槐:“太久没运动了,腿酸,手也酸。” 他自然而然地抬起她的小腿,不轻不重地揉按着发力的那处肌肉。 兴致勃勃说要来打羽毛球的是她,没玩多久就没力气的也是她,路青槐觉得自己有点扫兴,抿了抿嘴唇,问他:“现在回家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意犹未尽?” 谢妄檐语调慵懒,“本来就是为了陪你,所以不要有负担。我对大部分运动和娱乐都没有瘾,这点你不用担心。” 他自制力一向很强,就算是过年陪长辈们打扑克牌,无论输赢都不会有任何试图翻盘的情绪,随时能从牌桌上下来。路青槐自认为已经足够自律了,玩斗地主、刷短视频还是会轻微的瘾,每次一打开,稍不注意就耗了小半天时间。 听见他的解释,免不了好奇,路青槐追问:“还有会让你上瘾的运动?” 她能够想到产生较多多巴胺和内啡肽的运动,都是些危险系数较高的, “滑雪、冲浪?蹦极?” 随着冒出的内容越来越多,谢妄檐短促地笑了声,“都不是。” 见路青槐还想猜,谢妄檐收起球拍,场馆的工作人员微笑着接过,跟在两人身后几米外的位置,将贵宾送出去。 这个悬念谢妄檐一直没解答,回到家洗完澡,路青槐巩固了一遍同事给她的去年的资料。 22:00时,暂时充当真人闹钟的谢妄檐推开门,提醒:“昭昭,该睡觉了。” 路青槐顺势坐在他腿上,等他帮她滴完眼药水,才环住他的脖颈,脸颊埋在他胸膛。谢妄檐吹了吹她的乌睫,哄人似的,“眼睛睁开,我检查看看。” 她竭力睁开湿润的眼,同他对视。 少女乌黑盈润的眸里雾气弥漫,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谢妄檐喉结有些发紧,用纸巾一点点擦去她的泪,“看来让你强制休息有效果,已经好多了。” 路青槐早晨照过镜子,嫌怨地嘀咕,“我感觉之前也没多红啊。” “眼睛都快肿成兔子了,还察觉不到?”谢妄檐神情严肃,唇线压低几分,用轻柔的语气下达命令,“今晚也给我早点休息。” 她一派坦诚地说,“这么早,不一定能睡着。” “不是你说累了?”谢妄檐严重怀疑,她先前说累,就是身体娇气,想早点回来复习。 路青槐:“洗澡的时候好像冲散了一身的疲惫,我感觉我现在还能跑个十公里。” 她故意夸大其辞,想证明自己恢复能力快,哪知谢妄檐挑了挑眉,掌心顺着她的腰线下滑,惩罚似地捏了下她先前喊酸的那处。 酸疼感席卷,路青槐没能掩住下意识的惊呼。 她连忙捂住唇,委屈又哀怨地看着他。 谢妄檐眼皮一垂,却是顺着她的话故意捧杀她,“昭昭这么厉害,那现在换上衣服,陪我夜跑?” 路青槐妥协,“还是算了吧。” 两人最后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室内灯光暗下,路青槐一点睡意都没有,忍不住侧过身,自黑暗中描摹他挺拔深邃的轮廓。注视的时间长了,她愈发大胆,用指尖缓缓触碰他的鼻梁,落在唇瓣上。 淡浅的唇色,不笑时总给人疏冷的距离感,偏偏温度比他身上其他地方烫,如烙印般碾过她肌肤时,像是要将她融化。 路青槐正胡乱发散着思绪,指尖蓦然被他含住。 腰际穿过一双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又深又重地吻住她。 他完全掌握她身上的一切敏感点,轻而易举地剥掉她的睡衣,指骨往秘境探索,直到彻底将那片柔软占有。 路青槐骨子里的瘾被他悉数勾了出来,樱唇翕张着汲取氧气,弓着身子将自己送给他。 喘息声在黑暗中交汇,她颤着濒临巅峰时,听见他伏在她耳边说,“这种放松的方式最有效,也最容易让人上瘾。” 阈值拉高后,只是手指的爱抚后远远不够。 路青槐吞下这碟开胃菜,明白他的意思后,脸颊红烫。从抽屉里摸出最后那一盒,塞进他掌心。 谢妄檐含着她的唇逐渐加重吮咬的力道,半撑在她上方,不知是给她的承诺还是在规训自己,嗓音低哑至极,“今晚只这一次。” 她推他的肩膀催促,那吻便辗转移至她耳垂,湿滑的舌尖同她嬉戏,沉入到底。 备考的这段日子,她们各自忍耐着,许久没做,路青槐心口微缩,难以适应尺寸,指甲陷入他背部的皮肉里,留下一道道抓痕。 “慢一点、慢点。”路青槐难耐地想延缓饱涨感,眼泪掉出来,嗓音带着抽噎的哭腔,“我怎么感觉比之前难进了好多……” 谢妄檐额间薄汗溢出,手肘用力地蹦起道道青筋。 怕伤到她,即便已经忍到底,还是暂且停了下来。 “确实。”谢妄檐爱怜地抵开她的唇索吻,“可能是旷了太久,更紧了——” 路青槐没听过这种程度的话,羞得脸色绯红,莫名其妙起了反应,像是为阻碍的地方提供了助力。谢妄檐眉心郁结突变,握住她的腰,竟意外到底。 两个人皆是一愣,为这句浮浪引发的蝴蝶效应。 如海啸山崩,融化一体。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她也喝了一点红酒,脑子晕乎,语言组织功能濒临轻微紊乱。 “昭昭,你想问什么,最好形容得更准确一点,我才好努力回忆。” 慵懒的嗓音碾在她身下传来。“要是不舒服记得提前告诉我。”谢妄檐没再执着。 后排的电灯泡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亮过,揶揄道:“你们夫妻俩再这么拉扯下去,我可下车了。” 谢妄檐毫不客气,“要下赶紧。待会到了禁停路段,别怪我把你从车窗扔下去。” “啧。”谢亦宵咂舌,“酸死了。” 后知后觉的路青槐这才听出来他们对话的内容。 但……谢亦宵不是知道她和谢妄檐的关系吗,怎么还会说这句。 想不通的事,路青槐没有费太多心思在这上面,毕竟反复揣测,容易陷入自我编织的困境。 路青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影视城,往哪看都觉得稀奇。 这里造景丰富,风格更偏向于明清建筑,古装剧中常见的茶楼酒肆、戏院、寺庙,乃至仿建的养心殿都有。只是有些片场被别的剧组租用,围挡连成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休息间是从化妆间旁边隔出来的,采光算不上特别好,但好歹能有个窗户。 谢亦宵嘱咐了位助手过来,给他们泡了两杯茶,用的是纸杯,温度自然不敢弄太烫。 导演一来,众人都忙碌起来,根据要求不断调整补光灯和布局细节。 “这个镜头补拍很多次了,不过亦导怎么都不满意。去年冬天,我们是纯自己搭的景,连树都是去花鸟市场一棵棵挑选的。”化妆师见她比较内敛,主动搭话。 由于路青槐要拍的镜头只有手部特写,换上主角的衣服后,只需要调整手部状态即可。不用直面镜头,加上还有谢妄檐在,她此刻竟不像来之前那样紧绷。“拍了这么多次,你们不会觉得压力很大吗?” “大不了就跟着亦导,再压几年呗。说实话,现在市场不太好,观众不吃文艺片这套了,前几年买的版权也拍不了。路小姐,你就当是来体验一趟,放轻松。” “明天再继续也行。”谢亦宵说,“几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点时间。” “昭昭?”谢妄檐看向她,征询她的意见。 路青槐抬眸看向导演和一众工作人员,“我不是科班出身,说的可能不太对,还请各位老师多包容。我对剧本和慕华这个人物的理解是这样的。夕阳从地平线落下后,天空渲染的光线带有几分蓝调色彩,蓝藏匿于更加显而易见的橙红中,正好暗示慕华的多重身份。” 她说到这里,不少人皆是一愣,几乎同步看向手腕,分辨微妙的色彩变化。 谢亦宵眸中似有光华闪过,静默须臾,蓦地动作起来,“全部班组,开始准备。” 前面的镜头练习中,礼仪指导和美术指导提供的建议,路青槐已经完全采纳并应用,众人汇聚在镜头后,直到最后一帧动作捕捉完毕。 谢亦宵坐在电脑前,放慢速来回看了两遍,淡声宣布:“效果不错,这段镜头保留。” 屏息凝神已久的众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庆祝耗时多年的《倾华》总算圆满完成。镜头拍完,接下来的工作就是修色、剪辑,以及最后的宣发准备,意味着开年后,一切可以迅速提上日程。 路青槐换好自己的衣服出来,片场正在陆续收工,大家对她非常热情,嚷嚷着说要让导演请客聚餐。 气息温热,带着沙哑的喘意。 路青槐这才意识到,她刚才情绪激动,手上没轻没重,将他的领带都拽得变了形。他衣柜里的领带都单独占据一格,同上门打扫的家政阿姨聊了天后,路青槐才知道,领带比羊毛衫都娇贵,需要特殊护理不说,稍有变形便很难恢复。 于是上一秒还信心满满,准备反败为胜逆转战局的路青槐一下子变成了泄气的皮球。 她松开手,“对不起啊……” 谢妄檐绷紧的下颔线终于得恢复,只是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幽深似海。 路青槐在这种充满探究审视意味的注视下坚持不了多久,好在她反应迅速,摁下电动车门启闭的按钮,就往外面跑。 身后的男人锁了车,解开领带,缠在腕间。 跑得太快没什么好处,因为她还是得帮他摁电梯。电梯轿厢内,两人一路无言。 一梯一户的电梯门阖上,男人高大的身形压下来。 路青槐紧张到闭紧双眼,谢妄檐却只是抬起她的下巴,将那枚因拉扯变形的领带递给始作俑者看。 她沉了沉呼吸,腮颊因刚才在车里的“对峙”折腾得嫣红,如同初绽的海棠。 “干嘛呀?” 两人晚上这么一闹,说话不似以往客气,她也不再矜持,瞪向他的目光带着嗔恼。俨然从起初娴静的形象,变成了浑身带刺的刺猬。 她语气这么冲,谢妄檐也没恼,幽幽地盯着她,“碰完瓷,不打算赔?” “你把品牌和型号发我,我明天去买一条一模一样的赔给你。” 路青槐离职拿了一笔不菲的赔偿,加上回到路家后分得的,就算一条领带要六位数,她咬咬牙应该还是赔得起的。 谢妄檐:“我指的不是这个。” 领带在眼前晃晃悠悠,路青槐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视线挪到他脸上,同他四目相对。 “那你说的是什么?” “当然是。”谢妄檐眉梢压了压,清冷散漫地用缠着领带的手,在他右脸颊的位置轻轻一点,“想起来了吗?” 指腹所落之处,正巧是她不慎印下口红印的那里。她已经擦得差不多了,哪怕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也看不出来。 路青槐眸光微动,沉眸思考短瞬,“所以你根本就没睡着!” “本来是睡着了。后来被你的动静弄醒了。” 谢妄檐克制住欲念,到底还是没能抵住酒后醋劲,只想抱着她。哪知他刚入眠不久,她便印下一个吻。换作谁也没办法淡定。 呼吸交融,路青槐没谈过恋爱,更没人同人暧昧过,本能反应还是将学习和职场上的办法移过来套用。遇到问题,先给出解决办法,至于追根溯源,那是之后要解决的事,不能摆在明面上让甲方知晓。 她压下被他蛊得荡漾的心,同他商量,“那谢先生说怎么赔,只要不是太过分,我这边都可以接受。” “还叫谢先生?”谢妄檐眸中黑雾浓烈。 “谢妄檐。”她及时改口。 “嗯。” 路青槐还在出神,听见门外传来询问,“睡衣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 大概是他听见了放水的声音,以为她已经开始沐浴了。事实上,路青槐衣服还穿得好好的,连手链都没来得及取。 谢妄檐沉吟片刻,漆黑的眼睫半遮住深眸,落向她时,冷静早已退散,唤她名字,“昭昭。” 路青槐低声:“其实有些事不用说得太清楚……” 感情真是个玄妙的东西,初时欣赏他的君子端方,相爱过后,却期盼着可以打破他身上的禁欲感,燃起簇簇火花。 上次就因为这个事,引起了不小的摩擦,最后连婚前协议都没签。随着后面的相处,谢妄檐的为人她已经弄清,绅士,礼貌,细心,可以称得上君子无双。 绝不会在不经过她同意的前提下,做别的事。 旁人是旁人,有七情六欲,谢妄檐却未必有这些。哪怕贴身照顾,恐怕也只把她当成了需要帮助的弱者,不会带有旖旎的心思。 路青槐的神情染上沮丧,怕越描越黑,止住了声。 “这种事就没必要讲究礼尚往来了。”谢妄檐语气不甚在意,“刚才和你开玩笑的。” “那你…应该没有生气吧?” 他的心思太难猜,路青槐只好按照最低的底线询问。 谢妄檐定睛在她脸上落定,“怎么会这么想?” “留下来照顾你,是我自愿。” 被她摸、被她抱,亦是心甘情愿。 第23章 自愿代表着包容。 不过字句到底不够清晰,留了些亟待探索的钩子,等着她去解开。 由爱勇敢,也由爱生出近乡情怯,路青槐不敢再继续试探下去。譬如问一问,他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做这些。 接下来的几天,谢妄檐都留在婚房。她们几乎互不打扰,路青槐在投递简历,准备相关资料,谢妄檐则远程处理工作流程。 家里没有打印机,路青槐出门时,顺便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些菜。 谢妄檐下楼接水,正好撞见,余光在透明文件袋上掠过,旋即接过她手里的环保袋,将蔬菜、肉类、水果分类码进冰箱。 “有心仪的公司吗?” 路青槐:“我投了飞行研究院,下周面试。” 谢妄檐低笑,“昭昭,你漏了最重要的部分。” 路青槐眉眼弯起,明知故问,“什么?” “初恋也是你。” 谢妄檐的话如同一尾利箭击中她胸口,正中下怀,搅得唇边都泛着一抹甜。 她没接他话茬,压下唇,看着窗外向飞逝的景色,“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谢妄檐失笑,“你连目的地都不知道,就跟着我走,真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舍不得。”路青槐很笃定,耳根泛起热。 “舍得。”谢妄檐停好车,发动机熄火后,车内骤然安静下来,他侧身为她解开安全带,专注而温柔的目光落向她。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暧昧。 见她一副信了他玩笑话的样子,谢妄檐彻底破功,指腹捻了下她的耳垂。冰冰凉凉的,软得不像话,捏起来格外有趣。他又发现了一处喜欢的地方。 路青槐的耳垂很敏感,那晚情难自禁细细吻过的时候,她的脚尖会不自觉地蜷紧。 他没想到的是,只是用指腹碾过时,她也会有反应。瓷白的耳尖氤氲一层淡色的粉,宛若垂丝海棠一般。 谢妄檐眸色渐暗,不受控地想起泛滥的湿潮,哑声继续吓她:“怕不怕?” 路青槐摇了下头,见他眼神漆黑,又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她怎么迟钝得这么可爱。 谢妄檐喉咙蓦地发紧,曲起的指背在她脸颊划过,停留在太阳穴时,轻点了下,嗓音微沉,“故意吓你的,什么都信。我还不至于那么坏。” 卖掉她?他一定会监守自盗,牢牢守卫领地,不让任何觊觎的人有机可乘。 解开安全带后,谢妄檐回正位置,免得自己再靠近她,会忍不住吻下去。 谢妄檐:“待会陪你逛街,有喜欢的,记得指给我看。” 路青槐:“怎么突然要逛街?” 路青槐没有想过这个课题。 她做什么事都想拼尽全力,哪怕面对的结果未知,也不想因为有所保留而造成遗憾。 “其实,在我心里,感情一直都不是必选项。”路青槐发自内心地说,“因为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幸运,会遇到我喜欢、又正好同样喜欢我的人。” 正因为如此,才会有许多人不愿向世俗妥协。 和他结婚实属意外,梦幻得像一场为她量身定做的童话。 路青槐侧目看向神情温和的谢妄檐,蜷了下手指,“所以我会珍惜命运的眷顾。” “昭昭。”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滞涩的哑意,“和你相爱,我也觉得很幸运。” 他所用的词汇精准又微妙,不只是长达数年的暗恋、婚后动心的沉沦,而是由这两种状态重叠的相爱。 在对的时机爱上彼此,双向奔赴的热恋。 驶入俪湖湾后,周遭的景色骤然发生了变化,小区绿化带两侧的绣球花盛开,落英缤纷,缓缓自车身两侧飘落,如同驶入另一个世界。 她被眼前的景色美到止了声。之前来去匆忙,从没注意过,原来沿着湖岸线两侧蜿蜒的是中华白绣球,花型端庄大气。 车身缓缓停稳,高大的暗影覆下来,清冽的雪松香气随着吻渡过来。 一触即分的吻让路青槐有些懵,回过神时,谢妄檐已经牵着她的手下了车。 俪湖湾总共就三栋楼,入住率比较低,湖岸道路是单行道,但平时路过的车辆很少,稍微往旁边错一下就能错开,因此不用担心停在这里会影响别人。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赵月懒得在这里跟他掰扯,转身拉着谢庭晚往厨房走。 一楼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暖气开得很足,路青槐褪下外套,听到身后清磁嗓音响起,“昭昭,转身。” 围在脖子上的围巾被谢妄檐取下,他垂下眼睫,侧颜沉静,指腹偶有触碰到她的颈线,蹿起一阵激密的电流。她下意识往后躲,蝴蝶骨却被男人宽大的骨掌拊住,他压低的声线略微喑哑,“别动。” 路青槐只好老老实实地等他动作。 一秒,两秒,三秒。 谢妄檐迟迟没有离开,吐息落在她颈侧,有点痒,路青槐忍不住抬眸看他,“好了吗?” “这么着急做什么。”谢妄檐目光越过她头顶,动作不疾不徐,“你的围巾似乎缠在发夹上了。” 冬天披散着头发看起来容易没精气神,所以路青槐习惯用抓夹,发型简约好看,搭配衣服也方便。 围巾是她在路过精品店时买的,聚酯纤维材质,很漂亮,但也兼具机织钩线孔隙大的缺点,容易缠挂。果然不能图便宜。 路青槐抬手捏住抓夹,将长发放下来,很快解决了问题。“好了。” 谢妄檐不动声色地将围巾叠好。 对上他如墨色深潭般的视线,路青槐才发现他们的距离过于暧昧。经期那几晚,谢妄檐也是像现在这样,搂着她的腰,将她半拥在怀中。 她脸颊噌地浮出一抹绯色,如冬日海棠般爬上瓷雪枝头。 谢亦宵调侃的语调自庭院里飘来,“你俩这戏是不是演早了?长辈都在楼上呢。” 两个人在狭窄的空间暧昧是一回事,被知情人士撞见,路青槐的脸皮就有捱不住了。谢妄檐微侧过身,不愿让旁人见到她此刻的情态,将她半挡在身后,黑眸压着几分不虞。 “亦宵,注意言辞。” 谢亦宵做了个封口的动作,不再打趣这两人。 “昭昭,上回我发你那剧本,看得怎么样了?” 谢妄檐像极了一步步套路她的商人,避而不答,注视着她的眼睛,“帮我打开后备箱。” 路青槐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按部就班地照做。 繁茂的弗洛伊德塞满了整个后备箱,如同乍泄的水流般溢出来,路青槐整个人愣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想起那股若有似无的花香源自何处。 后备箱送花这种惊喜算不上新潮,甚至可以说俗气,但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有些感动。 谢妄檐将其中最大的一捧抱给她,“里边还有,你拆开看看。” 这捧弗洛伊德比想象中重,路青槐还以为是花泥的缘故,在他的引导下,发现底座是一个拱形礼物盒。 路青槐小心翼翼地拆开,巴掌大小的手捧黄金玫瑰摆件映入眼帘。共有十六朵花,花型饱满漂亮,同底座的花瓶融为一体,精致好看,还不容易藏污纳垢。 实心纯金,光是掂量一下,都觉得分外沉重。 底部印着一排小字: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 旁边印着国标,2kilo 她正满心惬意地欣赏着,念完那个数字后,反应过来。嗯……2kg的黄金? “我原本想定制刻别的诗句,后来觉得都不太合适,所以选了刘禹锡的这一首。”谢妄檐选在她考试刚结束这天送出去,旨在祝愿她一举上岸,得到自己想要的。 路青槐见过薄片黄金花的,主要是情绪价值大于实际价值,但没见过在真花里藏黄金的。 她顿时哭笑不得。 “我可能没办法一鸣惊人。”路青槐收下了他的礼物,沉甸甸的压在胸口,她身后映着繁盛的绣球花,笑容明艳,“但我会努力和你相望青云端。” 努力朝着他的方向靠近,在不同领域实现各自的价值。 暗恋他的初衷也是如此,为了缥缈的月光,成就更好的自己,也让她有同他并肩而立的底气。 谢妄檐拂过她被风吹乱的秀发,薄热气息落入她耳畔,“昭昭,我不需要你够到青云之端,只希望你能够平安顺遂、健康幸福。” “倘若你想往上走,我也会用我的资源竭力为你铺路。” “谈恋爱的纪念日礼物。” 下车后,谢妄檐牵住她的手,同她来到了奢品区。路青槐看一眼都觉得眼花缭乱,接待员带领他们走到了里间并不对外开放的展示区。 各种璀璨的宝石克拉数皆很大,路青槐不是很懂珠宝,但光看旁边围镶的钻石,就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谢先生,太太的皮肤白,这几款项链应该很适合她。” 谢妄檐带她顺着视线望过去,15克拉的水滴形粉钻,搭配了25块异形白钻,整体色彩偏淡,有种粉沙滩的柔和感。旁边展架也是大克拉数的阿斯彻切割蓝宝石,看得出品质很高,每一颗蓝宝石都透着深邃静谧的神秘,只一眼,便仿佛置身日落后的蓝调时刻。 “取出来吧。”谢妄檐道。 几位接待员戴上白手套,将展柜里的项链取出,放置在铺满丝绒布的托盘中。 路青槐看着她们小心翼翼的动作,隐约察觉出这两样价值不菲,扯了下他的袖子。 谢妄檐站姿松散,朝她微微倾身,“是不太喜欢吗?” “很漂亮,就是这些款式都太过夸张了,我想不到能戴它们的场合。” 她自认为挑选衣服的品味还算不错,质感也好,但确实没有能搭配的衣服,更没有足以匹配的生活。 “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陪我出席商务晚宴、年会之类的。”谢妄檐温和地凝视着她的眼睛,“总不能让别人以为,我对妻子不过尔尔吧?” 非常完美的理由,路青槐安静了一会,嘟囔:“上次送我包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昭昭,上回我发你那剧本,看得怎么样了?” 路青槐最近时间闲下来了,花了点时间理解了人物,但一直没来及联系谢亦宵。 “差不多了。正好我最近在家,要是亦宵哥排得开时间的话,随时都可以。” 谢亦宵:“随时?那我可明天就张罗着剧组开工了。” 身侧男人的眉峰微不可闻地挑了挑,对路青槐说:“横店每天来往的人太多,正好我也有空,拍摄的时候,我送你过去。” 谢亦宵啧声,“你这大忙人居然有空?上周不是才从纽约回来?要是勉强就算了吧,家里又不是没司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路青槐想起,难怪他那天会过来接她,原来是刚下飞机。且不说国际航班有多折磨人,从首都机场过来也得耗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竟然还有余力去超市购物,还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用高精力人才来形容都显得太局限了。这是不会停歇的永动机。 谢妄檐容色淡淡,微沉的嗓音随着视线凝过去,在路青槐面上停留。 “没听过时间就是海绵这句话?只要有心,再忙都能挤出来。” 第24章 话音刚落,谢老爷子便被谢颂予推着轮椅从户内电梯里出来。无意听见几人的对话,谢老爷子笑着发话,“妄檐,我看你总算是开窍了。不像以前,成天在外跑,也不知道工作有什么值得忙的。” 谢妄檐似是并不意外老爷子突然出现,自然地接过话头,“爷爷,结婚前后能一样?” “婚前以事业为重,婚后以老婆为重,是谢家的传统嘛。”谢颂予揶揄。 “爷爷。”路青槐点头问好,同大哥颔首打了声招呼。 谢老爷子关怀了路青槐几句,她笑着一一应声。 她的手同谢妄檐十指相扣,自刚才谢亦宵出现起,就没松开过。原来刚才那句话有表演的成分在。她不再过多揣摩其含义,调整好状态,尽职尽责扮演好如胶似漆的妻子身份。 小辈们难得到齐,唯独没见到大嫂。趁着众人说话的功夫,路青槐忍不住朝四周张望。 路青槐深吸一口气,直觉告诉她,这句话里危险意味十足。 “已经过去这么久,你醋劲还没消啊?” 谢妄檐无声地抬了下眉,“你还没哄我,怎么消?” 路青槐不解,“要怎么哄?我没经验。” 像是故意吊她胃口似的,他没有给出答案。晚餐配了一点佐餐红酒,他这群朋友很懂分寸,不会互相劝酒,用餐讲究的是情调,路青槐看着觉得挺有意思的,也打算饮一些,谢妄檐没拦她,只温声嘱咐:“少喝一点。” 她就是尝尝鲜,没倒多少。 晚餐过后,各位少爷都有家里的司机接送,谢妄檐则亲自开车,一时间,已婚和未婚的对比有些惨烈。其中一个朋友故意打趣:“三哥,婚后的待遇是不是太差了?” 谢妄檐唇边笑意浅淡,“给我太太当司机,甘之如饴。” 说话时的音色缱绻低磁,路青槐在众人起哄的善意笑声中闹了个大红脸。 他的朋友离开后,车窗缓缓闭合,转眼只剩下了她和谢妄檐两人。路青槐用手掌扇着风,企图让热度降下来,可惜有谢妄檐在身侧,耳根的红只增不减。 见他侧过身检查她的安全带,距离蓦然拉近,路青槐紧张到咬了下唇瓣。 谢妄檐眸光深晦,薄唇险些擦过她之际,隐忍地停了下来。 路青槐眼睫如受惊的蝶羽般颤动,他却已然退后离开,握住方向盘的骨节透着用力的白。 她心一颤,攀出一股微酥的痒意,支吾道:“不亲吗?” 意识到她在主动邀请,谢妄檐揉了下眉心,微哑的嗓音染上几分无奈,“昭昭,你喝了酒。” 路青槐总共只抿了一点点,远不到醉的地步。 在脑子里将他的话囫囵过了一遍后,她为自己辩解,“又不是只有喝醉才会想亲你。” 谢妄檐半垂着视线,“平时也想亲?”“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告诉我。”谢妄檐说,“家里人脉网还算宽泛。” “没事。我应聘的岗位暂时不用。” 路青槐想过规划,研究院的编制岗要来年三月才考试,她先走社招,再通过考试转过去。这是理想的状态,现在竞争一向激烈,倘若一年不行,就再花一年。 这些内容,她没有和谢妄檐细讲。 两人指尖不慎相触,没了夜幕的加持,路青槐在他面前似乎保持着距离。 看着她礼貌性的笑容,谢妄檐抬眸盯着她,不疾不徐地说:“我记得你那天应该说过,在青川受了委屈。” 路青槐没想到他连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眼睫颤了下。 见她沉默,谢妄檐表情明显沉敛些许。路青槐划动手机,看见那颗闪亮的婚戒,揶揄道:“离职后霉运消散,转角遇到爱了?你结婚也太快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路青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眸,“我前段时间找到了自己的亲人,是家里安排的。” 隐去了她和谢妄檐闪婚的过程。毕竟青川不少人都认识谢妄檐,她不想徒增麻烦。上次借用他的身份打脸,是因为他在场。他不在的时候,她依旧谨记着合作的约定。 打听:“是做什么的?身高咋样?收入呢?” 相当标准的相亲式判断标准,是过来人,说话自然敞亮。“昭昭,你可别觉得这问题现实,闪婚闪的都是条件匹配。” 路青槐和谢妄檐的婚姻不是真的,这些内容她一条都没想过。 “条件挺不错的。”她含糊回答,“应该算中产往上。” “那他对你怎么样?” “很尊重我的选择。” “那不错啊。现在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 聊到这里时,正好收到谢妄檐发来的消息。 [刚才我听宋律师说,你才离开不久。需要我来接你吗?] 隔了几秒。路政安毕竟不是看着路青槐长大的,不似寻常家庭那样亲昵,吩咐到这里也觉得差不多了,对路青槐道:“以后要是受了委屈,能忍则忍。” 同谢妄檐以及他父母相处的这段日子以来,他们通情达理,对她也分外照顾。路青槐并不觉得自己能受什么委屈,不过鉴于她和谢妄檐终究有散场的时候,她点头应着。 接下来要说的话,佣人全都遣散开来。 大意是让路青槐放弃自己的事业,帮着谢妄檐打点公司,将来才好在资源上扶持路家。 路青槐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说但凡富过三代的家庭,必然更注重家族利益,个人会成为巩固根基的牺牲品,联姻是屡见不鲜的手段。她当时光顾着谢老爷子的心愿,以至于忽略了路家的倾向。 如今才察觉自己过于单纯了。 “爷爷。”路青槐温和道,“您说的话我会谨记,但在这件事上,我可能要辜负您的期待了。我和三哥是完全不同的个体,我没办法为了他,在婚姻里抹杀自己。” 路政安面沉入水。 “爷爷,也许我们的观念不同。在我看来,婚姻是两个人的选择,而不是一昧迎合对方的需求。” 路建业见老爷子神色不悦,解围道:“青槐啊,你爷爷也是为了你好。在企业上班多辛苦啊,压力也大,安心做个富太太,享受余生……” 路滟雪听不下去,笑了声,打断:“爷爷,爸。路谢两家联姻后,大哥应该放了好几个项目给路家做吧?他们谢家也不是好惹的,难道会不懂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在昭昭的份上,装傻罢了。” 梁雪扯了扯路滟雪的袖子,可路滟雪不吐不痛快,继续分析:“你们要是这时候逼昭昭,让她强行介入启创,小心将来谢家心生忌惮,到头来路家竹篮打水一场空,连指头缝漏出来的东西都没得做。” “还有,人生的价值不是靠金钱衡量的。pua年轻人这套,早就行不通了。” 几位长辈不好发难,话题就这么囫囵着过去了。 路青槐被解救后,不免百感交集。夜里,敲响了路滟雪的门。路滟雪推开窗,“不好意思啊,刚抽完一支烟,屋里味比较大。” “滟雪姐,刚才谢谢你。” 路滟雪她性子洒脱,要不是被路家条条框框困着,定能飞得更广更远。 “没事。生在我们这种家庭,注定被当成资源。不过好在你在路家的时间不多,思想没被荼毒,有反抗的余地。” 路青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众人都心疼她在孤儿院度过的日子太苦,但在路家长大,何尝不是另一种炼狱。利益同爱意的关系,如同裹在软糖表面的砒霜。 倘若原生家庭全是勾心斗角的利用,或许还能狠心割舍。 偏偏爱也是真的。 “滟雪姐……”路青槐不知道该说什么些安慰她。 路滟雪偏头打量着她,“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勇敢,清醒。说实话,在此之前,我连在爷爷面前说出那些话的勇气都没有。” “抽烟算是我的抗争。”她看向熄灭的烟头,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不过懦弱得紧,甚至不敢当着他的面抽。” 两人难得敞开心扉,路滟雪翻出相册的照片,给路青槐看了她以前飞跳台、大回转高速过旗门的滑雪视频,雪镜和防风面罩挡住了眼睛,却挡不住满脸的意气风发。 路滟雪从十一岁开始训练,十六岁时进了青少年滑雪国家队,后来在做空翻时,摔断了肋骨,从此以后,路老爷子严令禁止她继续这项极限运动。 人生中的高光时刻,被路滟雪轻描淡写带过,路青槐听完却只觉得惋惜。 路滟雪不想再停留在回忆,故作轻松地抽离:“至少还能当个爱好,去地形公园溜达。” 怕路青槐听不懂,她解释,就是有好几个缓坡跳台,在尽头放置一些钢管之类的。 当然,难度和大跳台相比,差距甚远。 “它会成为你今后的遗憾吗?”路青槐的话让路滟雪出神许久,“在做选择的时候,有些路放弃了就放弃了,不会再念念不忘。而有的路,不论怎么绕开,都会在眼前反复出现。” 魂牵梦绕,无法释怀。 就像时隔十一年,路滟雪还保留着她十六岁时的辉煌视频一样,它永远地成为了心底的刺。 拔不掉,烧不烂,于是伤口溃烂、愈合,永远地与她融为一体。 “昭昭。”路滟雪有些焦躁地摸了一支细烟,“我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年纪。” 体力、精力跟不上,没能实现的辉煌,也永远地困在了那一年。 路青槐笑说:“看来我是乐观主义。” 闻言,路滟雪看向她,“你不会觉得我从现在开始训练,也可以吧?” “这要看你心底关于人生价值追求的课题是什么。” 路滟雪来了兴致,终究没点燃那支烟:“说说看。” “世俗意义的成功,大多是芸芸众生追求的千万分之一,要站在顶峰,当然痛苦。对于热爱来说,体验的过程就已经很美好了。” [顺道路过] 谢妄檐发来定位,路青槐打开看了眼,的确很近。 看她唇边无意识的笑,猜到了大半,“是你老公来找你了?” 路青槐点点头,“他正好在这附近。” “刚结完婚,别急着生孩子。这男人啊,一生孩子就容易暴露,你最好多考验他一阵,同居可以暴露90%的问题。”知道她一路走来不容易,语重心长地说,“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跟我聊。” 路青槐咬了下舌尖,“我们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也是,你还这么年轻。”凑近她,神秘兮兮地嘱咐:“要是不想要孩子,记得做好措施。千万别去上节育环,那东西对女性宫颈伤害很大。” 噗。 果然只要一聊到婚姻,必然绕不开。要是平时理性讨论也就算了,她才刚和谢妄檐发过消息,实在很难想象和他亲密接触的样子。光是想到这,都觉得脸颊有些红。 “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看眼时间,“我得去接我女儿放学了,回见啊。” 谢妄檐抵达时,已经离开了,路青槐端坐在窗户边,对面摆着一杯饮过的咖啡。阳光穿透玻璃,将她的发丝染成近乎半透明的灿金色。 收到他的消息,路青槐拎着包往外走,同他碰面。 谢妄檐:“你朋友这么早就走了?” 他们之间没有需要互相报备行程的地步,路青槐的社交圈,谢妄檐无从过问。 只是看到对面那杯咖啡时,便开始不受控地多想。仿佛是给他敲响警钟,提醒他,他们之间的羁绊少到可怜。没了那层婚姻的束缚,他甚至不清楚她的喜好,不知道她喜欢喝哪种香调的咖啡,更不明白,她喝咖啡是为了提神,还是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坐着。 危机感浮出,他表面仍旧风轻云淡,看不出丝毫波澜。 路青槐没有多想,“她有事,正好你也要来接我,见面似乎不太方便。” 谢妄檐神情依旧是淡的,目光下落,在她无名指的钻戒上停留,状似无意地问:“看来他应该知道你已经结婚的事了。” “啊?” 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路青槐没有洞穿人心的本事,顺着他的话说:“是我前同事,她也是看到婚戒才知道的。 “昭昭。”他唤她名字,“我看你最近一直在联系律师。” 谢妄檐观察细致入微,加上她接电话时,没有刻意避开他。两人有段时间又同在书房,她咨询律所的事自然瞒不过他。 她离职总共不到一周的时间,青川的裁员大刀就落了下来,先前偶然被拉进去的那个群,有好几个同事都没有得到合理的赔偿,性子冲动的人已经递交了辞职,在各个招聘平台发帖。 而另外几个,则还在熬。劝退员工的办法无非就是调岗、外派,按照劳动法,员工有拒绝的权利,青川则揪着法律的空子,和员工打心理游击战。 路青槐言简意赅地阐述了前因后果,谢妄檐被青川内部混乱且毫无人性的用人策略惊得直皱眉。 她只字未提自己所受的针对,措辞客观,眼神清冷而冷静。 谢妄檐明白了大概,“你想帮这些受害者同事?” “集体仲裁。”路青槐特意翻看过相关法律文书,目前涉及被裁的人数已经达到集体仲裁的条件。不过难点是,集体仲裁风险高、收益低、沟通困难,很少有律所愿意接这样的案子。 毕竟为了一些毫无权势的普通劳动者,得罪一家上市公司,怎么看都不划算。 这也是青川如此嚣张的原因之一。 “你可以考虑启创的咨询律师团队。”谢妄檐决断迅速,将其中一位推荐给她,当即打算电话联系。 路青槐及时制止,“可是这样的话,不就相当于在业内公然竖敌了?” 她不懂商战,但这种情况,显然会让启创受到一定波及。 “你在套我话。”路青槐声音渐轻,不像责怪,更像是不自知的羞怯。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一遍遍地告诉她,让她反复确认,爱意永不消亡。 贝塔似乎玩累了,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兀自跑回房间里喝水。路青槐伸手拿起茶几上的备考资料,用订书机重新整理了下活页题集,谢妄檐在网上关注过研究院的公考信息,见状温声道:“下周考试,紧不紧张?” 路青槐脸红扑扑的,指尖同他不经意间相触,“还好,今年的招录比应该不会比去年恐怖,而且现在距离应届生毕业还有几个月,相对来说竞争比较小。” “而且我没有告诉别人,也没有发朋友圈,知道这件事的人少,就算失败,大不了重来一年,没什么压力。” 订书机向下压的时候,卡了一下壳,导致钉子发生了异常扭曲。 路青槐正想去用指甲抠开,谢妄檐接了过去。 他用订书机尾部突出的金属片轻松一顶,那颗钉子就自动掉了下来。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动辄签订七八位数的单子,在家却毫无架子,做着烟火气的小事。 谢妄檐顺着订好的边缘用指腹慢慢拂过,确认没有凸起后,才顺手递给她,“这几天注意不要用眼过度,好好休息,家里的事交给我。” 路青槐备考的这段日子,谢妄檐可谓是做足了陪考的工作,既要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又要以身作则地陪着她一起看书,美名其约夫妻共同进步。 她刚开始还有些歉疚,后来逐渐适应这种生活节奏,习惯了深夜永远有人为她的杯子蓄满温水,耐着陪着她搜索查阅资料的感觉。 哪怕准备充分,考试前两天,她还是失眠了。 谢妄檐在她身侧,睡颜安静温和。月色流淌一地,路青槐盯着他看了几秒,唇角不知为何翘了起来,忽然理解了网上那些调侃的段子。和帅哥结婚的好处就是,吵架都得先扇自己两巴掌,虽然不至于到这种程度,路青槐半夜睡醒看到他时,心情的确是昂扬向上的。 怕吵醒他,又忍不住在他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确认他呼吸平稳后,路青槐蹑手蹑脚地准备下床,下一秒,被他长臂捞过,翻身将她侧压在身下,缠绵亲昵的吻她脖颈那一小片肌肤。 路青槐不清楚他是下意识的反应还是被她惊醒,僵着身子不敢乱动。 温热的吐息如同蛛丝般她耳边停留片刻,旋即归于平静。 折腾一阵后,路青槐压抑住悸动,在书房看了会书。 连续熬了几个夜,精神上倒还好,就是有些干涩伤眼,只不过眼药水在楼下,她还得下去拿。 本着不愿麻烦的心思,路青槐还想坚持,最后实在熬不住。 客厅里点着一盏小夜灯,谢妄檐坐在沙发上,同她微红的眼对上,嗓音沾着刚醒的喑哑,“昭昭,过来。” 路青槐没带手机,深夜对时间的感知不够敏锐,有些分不清他是什么时候起来的、醒了多久,但总归是她将人吵醒的,于是乖觉地坐在他旁边。 两人都顾及着贝塔,无声用眼神交流着。 谢妄檐站起身,以膝轻抵着她的腿,路青槐愣了愣,旋即缓慢岔开双腿,任由他侵占眼前的领地。 她全然不知晓他的意图,感受到下巴处指腹上抬的力道,稀里糊涂地配合。 谢妄檐同她不过咫尺,如玉般的指尖捏着的正是她想找的那瓶眼药水。 “晚上尽量别熬夜,看你眼睛都熬成什么样了。” 谢妄檐低眸:“不是你挑起的?” “我是想让你帮忙拒绝爷爷分股份的提议。” 沉默的这几秒里,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谢妄檐的理智和情绪在疯狂撕扯。一个念头告诉他,这里是绝佳的地点,他只需要将她往前推,俯身就能噙住她的唇。理智居高临下,似是在嘲笑这个念头太荒唐。 “谢妄檐?”路青槐的声音像被隔音罩调低了频率,虚虚实实,听不真切。 谢妄檐只能想到她的腿触碰他时的柔软,她腰间的细腻,以及她注视着他时,心脏跳动的短暂失衡。一切毫无预兆,细数却又处处有迹可循。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第25章 谢妄檐喷出的呼吸落在她耳畔,彼此的距离微不可闻地逐渐靠近,路青槐蓦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他该不会想吻她吧? 她放缓了呼吸,这次倒是不舍得眨眼,晶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谢妄檐微一挑眉,将她脖颈上那条项链的蝴蝶挂坠轻翻了个面。 “戴反了。” 立体的蝴蝶挂坠另一面呈现轻微的凹陷,路青槐对镜佩戴时,琢磨半天也没调整好。她脸颊微微发烫,转过身去,后脑勺对着他,带有几分逃避心地说:“要不你帮我重新戴吧。” 垂在肩侧的柔软发丝被她拨至肩侧,谢妄檐一低头,便看见了她那段肌肤。细细的一段,如同白玉升温,极致的冷白衬得发色浓黑透亮,带着几分中式婉约的美感。 重新戴好项链后,谢妄檐的神色似是比先前凝重了些。路青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逃匿般拢好发丝,便慌忙抛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落座,引得长辈们调侃。 温柔的吻与激烈的交融,她同样喜欢,不分排名先后。 谢妄檐:“我怕你会因此在心底给我扣分。” “如果是你强迫我,大概率会。”路青槐红唇压下一丝极淡的情绪,“但我们现阶段在恋爱,双方自愿的情况下,最多算是情调。” 接吻算情调,强势地进行更深的压制,也是情调。 成年人间的拉扯,讲究的就是半推半就,甘愿入局。 她的思想……没那么过时。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心甘情愿同她探索伊甸之境的人。既然遇到了,不如顺着欲望与心意。 路青槐点到即止,背过身,将光洁白皙的脊背暴露在他的视线下。 她做到这种地步,暗示意味已经相当明显。 身后的人没有半分回应,就在路青槐想探头看他是不是离开了时,一只经络分明的大掌伸过来。 浴缸水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泡沫,将池底的风光彻底掩映。 她抬起手,将涂抹上磨砂膏的软刷递给他,指尖带起湿漉的水渍无可避免地沾染上他干燥的掌心。 谢妄檐半坐在浴缸边缘的瓷凳上,控制着力道,柔而缓地擦揉着。 “这个力道怎么样?”路建业一听,连忙扯妻子衣袖,“你这说得是什么话……” 梁雪:“正好趁着今天摊开了讲,昭昭,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很早就在谋划着让你滟雪姐和谢妄檐在一起。平心而论,她比你更适合。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滟雪清醒,懂得爱与体面只能二者择其一,感情大多十死九伤,这是我作为过来人的忠告。” 两人说完这段话就离开了,路青槐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思。 路滟雪迟了半步,她昨天刚和父母吵完一架,大致猜出她们讲了什么。 正欲出声安慰,路青槐唇角抿作一线,望向她的神情多了几分歉疚,“滟雪姐,你不用担心我。” 路滟雪有片刻的怔忪,“他们说的话,未必具有参考价值。” 谢妄檐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路滟雪更清楚,冷得像一块石头。但并非绝对,正如他突破她的所有认知,和路青槐结婚这件事,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原来他冷峻的高山雪,也会为了合适的人融化。 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人的底线是会逐渐往后磨的。 最终结果,路滟雪已然预见。 不过很显然,路青槐有自己的考量。 谢妄檐在长廊边等了一阵,看到两人在谈话,目光越过比路青槐稍高一截的路滟雪,精准落在路青槐身上。他缓步走过来,伸过一臂将她搂进怀中。 “怎么在外面聊了这么久,你还没有完全退烧,要时刻注意保暖。” 骨掌自然盖住路青槐沁凉的手指,好似这样的动作早已做了无数遍。 他们是夫妻,本该如此。 路青槐此刻却无端觉得煎熬,她也是听了梁雪的一番对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路滟雪放在心上多年的人,正好就是谢妄檐。 所以梁雪才会在知道她和谢妄檐结婚之后,句句带刺的嘲讽。 她自以为的勇敢,竟是建立在她人的痛苦之上,这并非路青槐本意。 但木已成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感谢路滟雪大方的成全。 女孩子心思大多细腻敏感,先前那几秒的沉默,都已明白对方心中所想。正式因为如此,路青槐才在此刻如坐针毡——在路滟雪面前假装恩爱,何尝不是对路滟雪的残忍。 路青槐将手从谢妄檐掌心中抽离,他周身的冷冽气息也在她脱离怀抱之际,逐渐变得遥远。 “滟雪姐,我和三哥还有事,先去正厅了。” 路滟雪明白路青槐的用意,从包里摸出一根细烟,头也没抬,“祝你们新婚快乐。” 谢妄檐客气但疏离道,“谢谢。” 总算找到两个人独处的时间,路青槐测了体温,确定低烧降下来后,才接过谢妄檐取来的暖手袋。谢老爷子的住处很少配备这些小物件,谢妄檐还是问了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佣人才借到的,虽说不是新的,但对于还处在感冒期的病人,至少能勉强顶上用处。 “亦宵知道我们的事了。”谢妄檐言简意赅,他和谢亦宵从小关系亲密的程度胜过谢亦宵和亲大哥,根本瞒不住对方。 被谢亦宵猜出来事小,就怕他当着老爷子的面,故意出难题。 “不过你放心,他嘴挺严的,不会告诉长辈。”听到他的话,忍不住想,经期每月都有,这次算是意外,正好赶上她情绪失控。难道以后的每一次,他都会过来吗? 她不好问出口,又耐不住心痒,闷闷地说,“其实我平时不这样。” 谢妄檐:“哪样?” “痛经还是指——”他顿了下,冷长的乌眸落在她酡红的耳尖上,“撒娇?” “我什么时候……”路青槐眼瞳睁大,不明白这个陌生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她记得她睡觉很安分,说话也客气,许昭雾都劝她最好将嗓音夹软一点,不忘吐槽她怎么不懂得利用优势。 上次在老宅的时候,谢妄檐就被她折腾得近乎彻夜难眠。昨晚没了那层被子做阻挡,她愈发肆无忌惮,像个八爪鱼般缠在他身上,他总算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在床上放抱枕了。 很显然,有温度的人形抱枕对于她来说,比那一团软乎乎的棉花更舒服。 谢妄檐不动声色地压下眸中暗色,“昨晚你对着我说了梦话。” 路青槐宕机,听他一字一顿道:“非要让我抱着你。我一松手,你就闹得厉害。” 她同他对视几秒,心中乱得像飞絮。他很少逗弄人,只有同谢亦宵相处时,才会偶尔嘴毒。攻击性很强,但基本不针对她。 “可是我好像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睡醒了。”谢妄檐闲闲地抬眉,“不认账?” 他气势太强,路青槐深刻怀疑,要是她否认,他肯定会当即声讨回来。依稀记得昨夜睡得异常安稳,睡梦中貌似抱了只巨型暹罗猫。猫咪很亲人,身上超级暖和。 所以,没有什么性格好的黏人巨型猫,她抱的是谢妄檐。 路青槐原本信心十足的气焰顿时熄火大半,“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我睡觉这么不老实。” 谢妄檐:“所以?” 他这副姿态颇有事后兴师问罪,探讨赔偿方案的意思。 路青槐被他看得脸热,索性当起了缩头乌龟。 “特殊情况,要是你觉得冒犯的话,我给你道歉……” 谢妄檐的善解人意在此刻殆尽,似笑非笑道:“但我不想听你的道歉。” 也是,他被她占尽了便宜,到头来只能换一句口头上的抱歉,确实说不过去。 “你想怎样?”她以退为进,试图摸清他的心理预期。 长期立于谈判桌前的男人,一眼看穿她心中所想。谢妄檐觉得她这样子很灵动,却又不好逗得太狠,免得她领悟过来后,在他这里记上一笔仇。那岂不是适得其反。 他放低了声,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你不先问问具体摸了哪些地方?连情况都不清楚,就来谈条件,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生意场的规则被他沿用到生活里,路青槐莫名有种州官放火的错觉。 “谢先生,我、我碰了你哪里?” 她能够想到的部位都让人羞于启齿,以至于念出谢先生后,剩下的字和长了钉刺似的。 谢妄檐看向她那张比昨日有气色许多的脸,不再逗她,一本正经地指着昨夜她手脚并用缠上的腰腹。 听到只是抱着他腰而已,路青槐默默松了口气。 好歹梦里的她还算有原则,没有真的上下其手。 单看身材,谢妄檐也是她喜欢的类型,穿上西服后仪态清雅,沉稳,冷肃。褪下衬衫后,宽肩窄腰,肌线冷白如大理石,强韧俊美,劲得很有张力。 谢妄檐什么都不缺,她能想到的补偿方式对他而言没有丝毫裨益。 路青槐破罐子破摔,试探道:“要不,我让你抱回来?” 玩弄文字游戏,绝非为了换得这个答案。谢妄檐眉眼染上不自知的笑意,“昭昭,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种坏到骨子里的混蛋?” “我不是这个意思。” 路青槐心思杂乱,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问:“他怎么发现的?” “他目睹了我们接吻。”谢妄檐偏头看她,嗓音多了慵懒,“说实话,演得太假,没逃过导演的审判。” 回想起刚才唇瓣同他指腹摩挲的感觉,路青槐好不容易平稳的心跳,又开始隐约有加速的迹象。 “可是我感觉挺真的啊,怎么会……” 谢妄檐:“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没接过吻,没有经验,照猫画虎,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 路青槐想起她十几分钟前,她说她不会,让谢妄檐引导,顿时明白过来,他们两个纯新手,做这种事约等于盲人摸象,谁引导谁还不一定。 察觉到她意味深长的凝视,谢妄檐小幅度地挑起眉梢,“你觉得我不是初吻?” 这句话带有些许兴师问罪的味道,路青槐本能心里一紧,“谢先生确实不像……” “我用了磨砂膏,你可以稍微再用力一点。” 擦完整片脊背,路青槐压下令人脸红心跳的心情,始终没有面向他,软声说:“好了,谢谢。” 谢妄檐捉住她的下巴,同她对视,压抑着沙哑的嗓音,语气十分正经,“前面不擦吗?” 对上那双迸出深欲的黑眸,路青槐隐约自己好像玩得有点过,仰起脸,“不、不用,磨砂膏不适合用在太过脆弱的地方。” 她居然还跟他一本正经地解释。 路青槐咬了下唇,觉得有些欲盖弥彰。 谢妄檐竟然‘嗯’了声,眉心不受控地蹙紧,竟然还能沉下心来问她,“那肘关节、膝关节算么?” 哗啦水声响起,路青槐指尖微微一蜷,晶亮的眸子落向他。 为了帮她擦洗肘关节,谢妄檐眼神始终收敛,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肩侧,偶尔不经意的触碰,让路青槐本能一颤,浴缸里水流激荡,漾出些许水花,将他纤尘不染的西裤染上深色水渍。 心湖就像是这被搅乱的一池春水,让彼此的呼吸都随之一滞。 肘关节擦洗完毕后,谢妄檐无视淋湿的袖口,看着她眼睛,“你往后靠,借力撑着点。” 事情不知是什么时候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她的挽留居心叵测,他顺着引导的方式也难逃其咎。路青槐涨红着脸照做,修长纤白的小腿微曲着浮出水面,潋滟的水色明晃,几乎快烧灼他的理智。 谢妄檐却只是握住了她的脚踝。 大概是水温有些高,她的脚趾头都泡出了一抹粉色,像是剔透的石榴。 眸色深幽的男人表面依旧矜贵端和,半挽的袖口沾湿大半,手臂肌肉绷直至僵硬,正耐着心给她磋磨膝盖。期间偶有一两次力道失衡,下意识将路青槐往他的方向靠,以至于路青槐没坐稳,失衡间,他长臂一捞,将她从水中打横抱起。 水流似瀑般倾泻而下。 狼狈之余,谢妄檐就这样轻易地被她从原本的位置拽下来,成为只为她一人降落的月光。 视线相触的一刻,他像是彻底将那些束缚自己的话抛在脑后,只想用力地拥住她、将喧嚣的爱意化为深吻。 路青槐环住他脖颈,谢妄檐抱着她进了淋浴的隔间,水汽很快将两人都浇湿。他抵着膝盖上前,将她困在玻璃墙面,吻得算不上温柔,似是要让她记住他带给她的所有感觉。带着峥嵘骨感的手指有些粗暴地解开衬衣的纽扣,不过须臾间,境况已翻天覆地。 直到她下意识攥紧的手腕触到一片冰凉,才恍然惊呼道:“……你的腕表没摘。” 他戴的是百达翡丽的其中一款机械表,复杂精巧,最大的缺点也很明显,防水等级太低,这么折腾一通下来,多半只能作废。 谢妄檐仅扫了眼,平淡的语气压不住喑哑,“一块手表而已,不要紧。” 她给出台阶,借着酒劲,什么都敢说。 “要不,你亲回来?” 谢妄檐身形未动,“你确定?” 路青槐知道他才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亲回来的话,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她掩下心跳失序的频率,抛出了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要不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反正也是意外,我保证不会说出去。而且我们今天都喝了酒,不太清醒,说不定明早起来就忘了——” “我同意。”谢妄檐打断她。 下一秒,温热的吻印了上去。 只是略有偏移—— 薄唇所落之处,不是她的脸颊,而是潋滟着水色的唇。 第26章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经验,接吻只是简单的触碰,就像她先前不慎吻过他的脸一样。 唇瓣相碰的时候,似乎有股细密的电流沿着血液窜遍全身。 彼此的呼吸随之一滞,就这么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好几秒。 路青槐整个人都是懵的,瞳孔放大,感受到他握在腰际的指骨一寸寸收紧。 谢妄檐喷出的气息灼热滚烫,她的睫毛都跟着轻轻颤动。同她对视以后,那双冷眸蓦地黯了几分,旋即他便尝试着吻咬她的唇,每一次试探,都伴随着愈发粗重的呼吸。 他探索得非常快,从最初隔着唇瓣慢条斯理地碾磨,到后面体会到吮吸的酥麻战栗感后,便沉沉地注视着她,观察她身体的反应。 热息落在颈侧,路青槐察觉他的吻重新落回,含着她的舌尖,小心翼翼地吮咬。不同于以往的强势主导,这次吻得很温柔,像是在她心口洒了小钩子似的,勾得她莫名心痒难耐,主动将灵巧的软舌往前探了些许。 谁知这一探,她的舌便被一张大网锁住,汹涌的吻法像是埋伏已久的陷阱。 那层柔软的真丝睡裙,在彼此拥吻的摩擦下,激起电流般的细微触感,以至于连裙摆何时被他往上推的,她都没有丝毫意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巧的纤维布料已经被谢妄檐攥在了掌心。 他的骨节生得宽大,根根分明的指节将其半挂着,画面透着几分禁欲感被打破的冲击。 谢妄檐气息发沉,眸色深黑不见底,将那快巴掌大的布料叠好,放置在一旁。 路青槐脸颊涨得通红,偏过头去,避免他问起来。 “怎么穿这种款式的。” 男人在这种事上天生无师自通,谢妄檐握住她腰身时,膝盖下意识向前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嗅到了草食系动物在面对肉食系动物的基因恐惧。 第六感告诉她,谢妄檐很会亲。 即便她没有切实体验过。 “我单身至今。”谢妄檐微眯起眼,对她这态度不明的说辞隐有不满,“还是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会随便同人玩暧昧的人?” 路青槐拿捏不准他的情绪,没想好合适的说辞。 谢妄檐不再为难她,挽着她的手,同议完事的两位长辈敲定相关事宜。 谢老爷子虽然出了院,身体还没怎么恢复,需要卧床休息,总结的话无比简洁,“昭昭,你和三哥的婚房,我和你爷爷做了主,日子也定好了,下个月是个好日子,到时候你和三哥先搬过去住。” “好。谢谢爷爷。”路青槐怕他看出自己此刻的脸红心跳,更有经期提前,连护垫都没来及贴的局促。从他指尖抽走湿巾,攥在手中,她同他解释,“那个……我想去趟卫生间。” 地下车库路况复杂,可供参照物很少,她很少途径附近,谢妄檐怕她迷路,“我陪你一起。” “我要先去附近的超市。”路青槐有点犹豫。 谢妄檐默了几息,看她的反应,明白过来什么。 “需要什么牌子的?” 他不太了解这些,大抵知晓有日用和夜用之分,更细节的还有长度和厚度,再多便不清楚了,毕竟没做过任何功课。 让他帮忙买卫生巾这种事,路青槐还真没想过。 见她似有犹豫,谢妄檐平声解释:“你不方便的话,还是留在车里等我比较好。我会尽快,控制在五分钟内回来。” 这里到便利店的还有些距离,小腹隐约的刺痛感让她不得不选择妥协。她说了几个自己常用的牌子,回到副驾驶等他。 谢妄檐就近去的是进口超市,并没有她所提及的牌子,视频通话打过来时,两个人都有些不太习惯。好在镜头所切之处,仅有他修长劲瘦的骨节,他选了两种,将满是英文和日语的包装面靠近镜头,“要哪个?” 路青槐在字母上扫过,选了短一些的液体卫生巾。 手机听筒里,传来压低的兴奋讨论声。 “快看货架那边的男生,好帅啊啊啊!” “是给女朋友买卫生吧?他还挺会挑。” “拜托姐妹,清醒点,给女生买卫生巾而已,顺手的事有什么好值得感动的。” 谢妄檐和路青槐应承后,送路家一行人次第离开。 原本热闹的别墅一下子冷清下来,谢庭晚念及老爷子行动不便,偏又执拗,不肯让他们留在身边贴身照顾,临行前,特地叮嘱谢妄檐,“你和昭昭在这里住几天,陪陪老爷子。也好打消他的疑虑。免得他哪天觉得不对劲,又开始寻死觅活的。” 等众人都离开后,谢妄檐询问路青槐的意见。 这场戏从始至终就是因谢老爷子而起,让老人家安心才是最重要的。 但这也意味着,她和谢妄檐今晚要住在一个房间。 谢老爷子得知两人今晚决定在这过夜,高兴得合不拢嘴,对于治疗相当配合,倒是让谢妄檐省了不少心。 入夜过后,老爷子睡得早,别墅内恢复一派寂静。 “洗漱用品都有,晚上我打地铺,你有任何事,可以随时叫醒我。”谢妄檐带着她进了房间,耐心地给她讲解整栋别墅前后花园的构造,甚至连紧急呼救和逃生方式都提到了。 路青槐抱着枕头应声,看他半蹲在地上,铺上一层棉絮,单薄到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怜。 疑问的话用陈述句说出来,后半截好似艰难启唇。谢妄檐实在很难想象,内.裤竟还有系带款。看这款式,似乎是在髋骨侧系成蝴蝶结。 仅需指尖用力一抽,所有的遮挡悉数化为雾气。 路青槐迟疑几秒,忍着羞意,“前几天不太舒服,普通的款式磨得有些疼,我晚上都是穿得这种。” 她曲着小腿,嗓音虚飘,“你最近每天都回婚房,我又不好意思不穿。” 路青槐杏眸里笼着一层湿漉的雾色,清雾般的面容染上绯意,不自知地说着诱人邪火上窜的话,让谢妄檐既心疼,又不免燃起更多燥意。 他语气低着,柔声说:“在家当然是以你的舒适为主,不用过多在意我。其次,我也不是陌生男人,昭昭,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所以不要避讳我。”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他血气方刚,每次抱着自己时,身体的反应都十分明显。 她实在做不到在他面前肆无忌惮。 路青槐屏了呼吸,“但你也是个正常男人。” 谢妄檐迟凝片刻,昏黄的光影下,那张英俊深邃的面容半明半暗,对她的控诉不置可否,“你说得对。” 倘若她真的什么不穿,他更没办法保证自己的自制力。 “昭昭,张开一点。”谢妄檐嗓子愈发干涸,指腹拂过她细腻的肌肤时,明显察觉她颤了下。 路青槐咬唇照做,却不敢分得太开,在他目光落定后的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延长。 “好了吗?” 一想到他正在注视着那处,潮热滚烫的气息拂过,似乎也同她一样羞赧,弥漫出阵阵湿意。 谢妄檐握住她脚踝的手微微收紧,眼底浓得化不开。 确认过没有明显的痕迹后,他松开对她的桎梏,将人用力地压在怀中,呼吸分明紊乱,却依旧在隐忍。 “应该已经好了,从外面看不出什么问题。” 路青槐点头,用鼻息黏糊地应了一声,“嗯。” 过了两秒,谢妄檐压抑着声看向她,圈着她的手几乎快将她揉碎,“但和平时还是有些不同。” 路青槐不知有诈,秀眉因为他的话涌上一丝忧虑。 “你先别害怕。”谢妄檐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语气不似故意逗弄,“只是有点——” 谢妄檐趁她迷蒙着睡眼之际,将人抱坐在自己腿间,为她戴上了这对耳钉。 她眼皮困得睁不开,在他额间留下黏糊的一个吻后,钻回了被子里,乖软地不像话。 事实证明,趁其不备先斩后奏的招数很是成功。 路青槐的耳垂被他捏得发酥,“你这里有没有我不能看的东西?我怕不小心点到。” “你想看什么都可以,往里走还有休息间,累了可以去里边躺会。”谢妄檐无比坦然,“我的一切对你毫无保留。” 她被他信手拈来的情话撩拨得耳根微热,趁他松懈,从他怀中抽离。 “我一会会自己参观的,你快去忙。” 谢妄檐俯身吻了吻她唇角,又从行政办调了位秘书过来,给她泡咖啡、送甜点,才依依不舍地继续先前的会议。 路青槐不习惯有人忙碌着来回奔波,温声询问,“cc要不你也先去忙自己的工作吧?我这边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服务。” cc在几分钟前,参与了群里的八卦讨论,终于得以和传闻中的谢总夫人见面,心底高兴还来不及。 本以为谢太太是恃宠而骄的奢靡做派,没想到她如此平易近人,还担心临时被指派来照顾自己会影响她的本职工作,顿时心生更多好感,微笑解释说,“路小姐,我主要负责商务接待,照顾好您也在我的工作范畴内。” “更何况是谢总下达的命令,让我为太太服务,自然不能有丝毫懈怠。” cc按照白特助的吩咐,尊称谢总夫人为路小姐,后面再特地提一句太太,强调夫人的身份,话音轻柔,堪称职场打工人的完美范本。 路青槐不想麻烦别人,但也知今日身份在前,一昧拒绝或许会对cc产生负面的影响,遂作罢,施施然道:“那就只好麻烦你带我参观下启创的展厅了。” cc自然非常乐意接过善解人意的总裁夫人递来的暗示,踩着高跟鞋,带她穿梭于各层的展厅。 节奏把控恰当,逛完两个展厅后,cc又带着路青槐去了二十层的开放式食堂。 往常的茶歇时间通常是下午三点到四点,大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为了近距离一睹谢太太真容,纷纷提前往食堂涌,不多时,各个位置便零零散散地坐了人。 经过这么一两个小时的相处,cc对这位没有架子的谢太太愈发亲近,用欣赏的目光凝向她。初见她时,大概率会被她的外貌吸引,随着交流深入,逐渐发觉,漂亮只是她诸多优点之一。 路青槐吃了点切好的果盘,同cc闲聊,“启创的下午茶时间好早呀。我上一家公司的下午茶时间在五点左右,高层上午从沪市开完会赶过来,差不多就在这个时段抵达公司,许多同事怕被领导撞见,会自愿放弃这项福利。” 这个回答不亚于宇宙即刻爆炸,谢亦宵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还是想不明白,当初说好要一起不婚主义的人,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我一直以为你是会喜欢细水长流的人。” 没有得到回应,倒是在谢亦宵的意料之中,但他实在好奇,“是因为她很漂亮?” 闻言,谢妄檐迈下车,舒朗身形微微侧过,语调沉而缓,“她又不止漂亮一个优点。” “你只看到这一条,而我看到的,约等于全世界。” 第27章 昨天谢亦宵提前在群里说过,中午的时候会过来和她们一起吃饭,因此路青槐见到他并不惊讶。 只是不知道他们几分钟前聊了什么话题,自她出现后,似乎变得和平时不太一样。 钝感力是她的保护机制,不该知晓的内容,自然会关闭好奇的窗口。 谢妄檐微俯身为她拉开车门,顺势接过她手里的透明文件袋,“面试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 路青槐不想在结果出来前,说得太笃定,一笔带过道:“题目不是很难,可能我运气好,抽到的基本都是复习过的内容。” 事实上,很少有所谓运气眷顾,她准备的内容相当充分。 最后一次不知为何,变得格外漫长。虽是笑着同青川几位高层颔首,眼尾却万分疏离,让人不敢怠慢。 路青槐此前见过不少类似阵仗,不可否认的是,谢妄檐绝对是气场绝杀一切的那位。 客套话说尽,落座时,冷菜和热菜陆续上桌,那盆象征着南城地域特色的野生菌菇汤,恰好是最佳的话题切入口,位于次位的ceo笑着说:“看来谢总对南城情有独钟,几年前我在那边待过一段日子,有种菌类叫做见手青,切之变色,鲜到至今难忘。” 连赵维明都没有机会逢迎的场合,路青槐选择安心当透明人,抿了一口茶水。 谢妄檐刚才特地提过今晚不饮酒,她带的醒酒药和胃药派不上用场。 天知道,她有多讨厌酒局上漫长的推拒拉扯。 建议全国推行无酒饭局。旋即看到站在路青槐身侧的谢妄檐,只好扬起笑,客套道:“谢总,这不是巧了,您怎么在这?” 谢妄檐居高临下地睨向他,眸中似是凝了层浮冰,径直忽略了他的谄媚。宽厚的手掌贴着路青槐,“以后搬箱子这种重活交给我,别逞强总是一个人。” 他指尖温度灼热,触碰到她的掌心时,似有一阵电流激窜而过。 路青槐只迟疑须臾,同他自然地十指相扣,“不重的。” 两人视若无睹地绕开目露惊恐的赵维明。 “贺昭!” 没有丝毫回应。路青槐不再是印象中那个谨慎温驯、条理清晰,永远挑不出错处的唯诺者。 优秀的人才京北遍地找,不怕找不到替代的。只是他以为刀子动到的是无关紧要的蝼蚁,现在才发现,事情似乎不像想象中那样简单。 等待他的审判,自她离职后才正式开始。 赵维明犹如历经一场晴天霹雳,不死心地上前几步。 谢妄檐停驻,神情带着几分漠然,话语犹如字字含枪带刃。 “我太太既然已从贵司离职,你们就不再是上下级关系。”他漫不经心地抬眼扫过来,“我想,你是不是应该尊称一声,贺小姐。” 他声音往下沉几度,“亦或者,谢太太。” 悬在头顶的剑彻底落下,赵维明浑身血液凉透。 谢妄檐的手掌干燥,宛若一副坚硬且柔软的盔甲,在她遭遇不公的待遇时,一句话都没有问,果断站在了她身侧,给予她力量,将她温柔包裹。 而且,他先强调的是贺小姐,其次才是谢太太。 车内温度比外面寒风凛冽舒适太多,后排放了布满水后充氮包装的波士顿龙虾及石斑鱼,路青槐的箱子只好放在后备箱。 副驾驶位的距离和他极近,雪松和柑橘柠檬调混合的香气,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谢妄檐自是看出了她情绪低落,“要是遭遇了不公平的对待,不妨给我说说?” “刚才谢谢你。其实不是大问题,就是普通的职场纠纷。我该拿的赔偿都拿到了。”路青槐是真的由衷觉得感激,“用了你妻子的身份来打赵维明的脸,要是让我同事看到,肯定会说,贺昭,你终于不窝囊了。” 她明明是在开玩笑活跃气氛,谢妄檐却听得眉心紧锁。 “昭昭,受了委屈要说出来。” 路青槐一个人习惯了,大多数时候,只能咬碎了下牙往肚子里咽。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受了委屈要说出来,因为她除了朋友,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院长和孤儿院的老师们要照顾的孩子太多,她不希望给她们增加负担。 一股温热的暖流酝于心间,她凝着他充满担忧的眼睛,压了下声,“可是能撑腰的除了自己,就没有别人了。说出来只会宣泄负能量,大家都很忙,有自己的烦恼和委屈,没有必要给别人徒增麻烦。” “谁说只有你自己?” 谢妄檐:“你有爷爷,伯父伯母一家,还有老爷子,我爸妈。我数出来的这些,都是你的后盾,昭昭,你早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他希望她能够依赖自己,也愿意做她遮风避雨的港湾,在她需要的时候。 路青槐心头重重一跳,同他对视,堆积已久的故作坚强,就这样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湿雾从眼眶里漫出来,她被开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谢妄檐从未看过她不轻易展示的易碎,晶莹的眼泪随处可见,掀不起他心中任何波澜,唯独她的,让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心脏瞬间被揪紧的滋味。 他伸出手,珍视而小心地捧着她的下巴,拇指指腹压在她眼尾,拂去那滴温热的眼泪。 闻言,谢妄檐晃了下茶盏,“说来好笑,我没去过南城。这几样菜是我太太极力推荐,她自小在南城长大,应该更能品鉴出这几道究竟正不正宗。” 他说话时,口味稀松平常,无名指的钻戒不经意间晃动。 “哎呀!”ceo颇为惋惜,“是我们的疏忽,该邀请谢太太一并来的。” 谢妄檐:“我太太比我还忙,恐怕抽不开身。” 赵维明笑应:“谢总和谢太太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 谢妄檐竟也有耐心回应,“我太太自斯坦福毕业后,便一直深耕专业领域。具体不便多讲。” 在饭局上聊起这个话题,几位高层投其所好,发出一阵钦羡的赞叹。 谢妄檐稍一挑眉,面对旁人对于他太太的赞扬,悉数应下,余光淡落向竭力降低存在感的路青槐,而后缓移开,没再多言,免得她耳朵红透,旁人还得问她怎么了。 中途两位老板谈了些公事,涉及数据和技术上的问题,路青槐得以补充,她全程没怎么说话,举止得体,也没敢和谢妄檐对视。 饭局行至中途,赵维明凭着去催菜的借口,将她叫出了包厢。路青槐得寸进尺,柔声道:“那……还要继续吗?” 刚才的吻距离尽兴还远,她用绵软的嗓音做出这种邀约,谢妄檐侧目望过去,目光落在她泛着嫣红水色的唇上。 他有罪,不懂怜香惜玉。 黑眸敛下,谢妄檐压下想继续吻她的心思,长指陷入她发丝间,声线喑哑而隐忍,“昭昭,要是再继续,你的嘴唇可能会肿。” 更何况,再继续下去,谁也没办法保证,事态会不会更失控。 “谁让你不懂得控制力道。”她小声埋怨。 “谢总对别的话题不怎么感兴趣,气氛有点冷,待会你尽量想办法跟他聊他太太。” 路青槐万万没想到赵维明自己想刷脸,拿她当挡箭牌。 两人在这腻歪着说话,众人憋着笑还想继续打趣,就被下楼的路滟雪一个接一个地踹上了车。 路滟雪:“够了啊。再逮着我们家昭昭开玩笑,我的拳头可不客气。” 众人热热闹闹地上了婚车,谢妄檐的手依旧同她交握。 订婚宴的酒店是家中式楼阁餐厅,包了场,今日总共就他们这一拨。 许昭雾自告奋勇地担起了摄影师的责任,自两人出现起,她的相机就没放下来过。 “新郎微笑,对,手搭在新娘腰上。” “ok这样也很美。” “新娘,看向新郎啊,自然一点!” 路青槐有些紧张,听小冰糖念完那一长串的聘礼名单,以及路家的嫁妆名单,手心都出了层汗。 谢妄檐用拇指轻碾了下她的皮肤,沉声缓缓道:“现在就紧张了,待会接吻的环节怎么办?” 路青槐整个人懵住,“接、接吻?” “嗯。”一本正经的语气,目光却在描摹她的眉眼,“我很少回婚房的事,被我爸妈她们知道了,暂时没告诉老爷子。所以,这次需要你牺牲一下。” 牺牲?她求之不得。 路青槐想,许昭雾待会指不定得嗑cp嗑成什么样,可惜她只猜对了一半。新加的接吻流程,不过是为了打消长辈的疑虑。 她还想再挣扎一下,“只是因为说漏嘴,应该不至于露馅吧?” “他们有清湖湾的智能门锁权限,调出监控看过,我那一周都没婚房住。” 在明知对方有家世的情况下,还让女员工去客套,就是为了制造成年人之间上不得台面的暧昧,实在是坏得居心叵测。 路青槐皮笑肉不笑,“可是谢总的妻子不在,我要怎么展开话题?” 赵维明没看出她的忍耐,给她支招,“你先借着倒茶、敬茶的话题靠近。” 他笑得猥琐,极力暗示,“反正男人的劣根性就那样,他肯定不会拒绝。说几句甜话过后,再聊包啊、珠宝首饰、护肤品之类,打探出他太太的喜好,走流程申请个套装送出去。” 运气好的,没准还能反得一堆奢侈品。不过这些话,赵维明没明说。 路青槐假装听不懂言外之意,“我尽量试试吧。” 交代完这事后,赵维明又简单提了两句让她升职的事,言语之中颇有让她将耀华的功劳留给实行生的意思,说什么手下人得力,才有资本往上爬。 要不是看在饭局还没结束的份上,路青槐真想泼一杯茶让他清醒。 当然,这种爽爆的事只能在心底想,现实里,她顶多没什么攻击力地怼回去。 惹到她就算踢到棉花,打工人真实写照。 路青槐整个人情绪不佳,暂时不想进那名利场,在三十六层的餐厅露台上吹了会冷风。 谢妄檐没能捕捉到完整的句子,听不清她说了什么,除了那一缕烟似的‘老公’。 他耐心地停下来,目光灼然发烫,“昭昭,刚才叫我什么?” 刚经历一场濒临极限的临界点,她这会什么也顾不上,声音带着点浓烈的鼻腔,“我叫你快点结束。” 她鬓间碎发沾湿,尖巧的下巴更添几分妩媚昳丽。 “快不了。”谢妄檐挽唇,特意咬重了音节,回应她先前口不择言求饶时的称呼,“老婆。” 得到的回应让路青槐感觉自己又中了他的圈套,又气又急地咬住他。 她的贝齿磕过他上唇,谢妄檐躲闪不及,又或者是不肯躲闪,唇边不慎被她破了皮,浅淡的血腥味在唇腔蔓延。 玩闹过了头,路青槐顿时涌起一阵歉疚,“对不起——” 道歉的话刚递出去,腰际的力道蓦然加重,男人性感低沉的喘声如同冬日的奏鸣曲,滚过耳畔。 “谢谢、对不起一类的话,都不用对我说。”谢妄檐紧蹙的眉心还未散开,声音低沉,“我不介意被你磕破皮。” 相反,他对于这种偶尔磕碰的触觉格外敏感,以至于不得不提前结束。 路青槐困倦地半阖上一只眼,看他忙前忙后地清理。 如同鸵鸟般,索性将整个身体埋进被子里。 她好像……发现了谢妄檐的弱点。不知道下次她承受不住的时候,能不能再度复刻。陷入沉眠间,路青槐迷糊地想,要是她提前用这招,导致在他意料之外的时间结束,会不会有点太打击人了啊? 这次亲密持续到夜里两点,好在第二天又是周末,路青槐赖床多睡了会。 醒来时,看见谢妄檐留了一张便签纸贴在床头。他昨天说过,今天有事要去趟分公司。她起得晚,见他不在并不意外。 字迹一如既往的清隽,留言内容也相当简约、贴心。 [三明治在冰箱,我中午回来] [厨房里还有熬好的小米粥] 生活上的细节,他向来妥帖。路青槐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惊起地发现多了几束蔷薇,清晨看到鲜花,心情也会染上俏丽生动的粉色。 客厅的所有垃圾袋都已经换过,连浴室也清洁过。 实在让人很难想象,昨晚他们将这里弄得有多狼狈。 她避开视线,用微波炉热了下三明治,坐在餐桌边,一边用餐一边给他发消息。 路青槐读书那会,同学生会主席同行时,偶尔也会被大家起哄打趣,说副主席和主席的双学霸cp真好嗑,大家揶揄纯属觉得好玩。实际上,她和主席是无比纯洁的工作搭子和学习搭子,互为竞争对手。 因此,她很难理解向来稳重的人,怎么会为这件事不虞。 “她们怎么想,你不用在意。嗑cp就是很无厘头呀,比如有时候发色相似的两人,大家也会觉得般配。”路青槐也不知道自己劝慰的方向对不对,“你很好,也相当优秀,不要因为旁人的话受挫。” “受教了。我尽量调整这种心态。” 谢妄檐说,“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他还挺好开导的,路青槐收回思绪,没跟上他紧随其后的发问。 “我的意思是,站在旁观者,或是你自己的角度。” 谢妄檐顿声,“我和你,能不能算得上般配?” 第28章 竞争属性存在于许多人之间,面对优秀的同龄人,自洽的解决办法便是减少横向对比。前几天还开导过她的人,突然困囿其中,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他为什么要和谢亦宵比? 看他认真的神态,这个答案的似乎对他很重要。 路青槐来不及细想深层愿意,眼睫扑簌抖动,私心让她道:“般配。” 这两个字说出口,像在自己脸上贴金似的,让她耳垂烧起淡绯色。 谢妄檐薄唇挑起微不可闻的笑意,“昭昭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这次可能是我戴了婚戒,而你没戴,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 路青槐顺着他的视线垂眸,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无名指,好半晌才明白过来,今晚造成的这点不愉快,归根究底在于这里。 她蜷了下指尖,仔细地将已婚身份纳入考虑。毕竟无论是改名还是结婚,在青川都算太突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暂时选择了保密,眼下她换了新环境,自然不用在意这些。 从包里翻出婚戒戴上,路青槐又问他,“可是这样会对你有其他影响吗?” 郁淮和许昭雾比谢妄檐先到机场,看到他们俩各自发来的感谢,谢妄檐算是松了一口气,圆满完成了路青槐布置的任务,这趟南城之旅,仅剩情敌需要敲打。 贝塔坐车时很安静,紧挨着谢妄檐休息,一路上也没有表现出其他不适,像是上天派来的小天使。 谢妄檐学着杨老师教他的方法,拖住贝塔的肚皮,将它抱在怀里,“贝塔,回家了。” 贺之逸抵达后,同机场工作人员确认完宠物托运流程后,将提前打印好的资料递给谢妄檐,“按照这个程序办理就行,应该还没买尿垫之类的吧?我去联系。” 忙碌半晌,事无巨细,越界到好像他才是贝塔的主人,而谢妄檐只是个陪机的朋友。 谢妄檐回复完郁淮的消息,让他们俩先去贵宾室喝咖啡,淡淡掀眸道:“贺先生,辛苦了。” “不过手续我已经办好了。” 贺之逸伸手摸了摸贝塔的脑袋:“这么快?我记得挺麻烦的,现在时间貌似来不及。” “还好,走的不是普通托运手续。”谢妄檐故作平静地问,“昭昭没告诉你,这次带贝塔回去是包机?” 云淡风轻的一记重击让贺之逸彻底爆发,“没猜错的话,今天这是场鸿门宴吧?目的只是为了炫富,用金钱来侮辱我、贬低我,谢先生,你不觉得这种行为,卑劣又恶心吗?”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瞬点燃,贺之逸情绪激动,拔高的音量将贝塔吓得往谢妄檐怀里钻。 临行前,训犬师特地嘱咐过,在贝塔的成长期内,要适当控制说话的语调,避免起伏落差大,对贝塔的判断能力造成影响。 谢妄檐微不可闻地敛下眉心,声线骤冷,“贺先生,请你搞清楚,不知廉耻贴上来的是谁。” 他控制着语速,尽量保持平稳,眼底一派深寒,字字珠玑。 “再者,有些微妙的内容意会即可,何必撕破。”他不疾不徐地控制着节奏,漠然地扫向贺之逸,“还不明白吗?就算没有我,你也配不上她。也烦请贺先生,好自为之。” 他何必嫉妒这样的男人。 这场战役,就此宣告终结。 至于贺之逸在想什么,根本无人在意。 贵宾室的专属休息间内,郁淮和许昭雾拘谨隔着两个座位的距离,谢妄檐抱着贝塔,向两位互相介绍。 “抱歉,路上有点事耽搁了几分钟。这位是我太太的朋友,许昭雾。” 许昭雾和郁淮目光相撞,不约而同地涌起一阵热意。 在场三人心知肚明,却配合地装作初次见面。 谢妄檐侧身转向郁淮,“这是我发小,郁淮。正好大家行程安排接近,这次顺路一起。” 许昭雾轻轻点头,郁淮上前半步,朝她伸出手。两人重逢之后,最近的距离也只是校史馆人流众多时,郁淮搀了她一把,旋即便松开。见状,她按捺住内心的雀跃,同他掌心交握。 如同触电般,让两人神色不自然地抿唇。 谢妄檐恍若未觉,低眸看着怀里的拉布拉多幼犬,“贝塔还没坐过飞机,不知道会不会有突发情况,待会你们在头等舱休息,我带着它去后面,也方便照顾它。” 飞机的客舱宽敞,航行时间也不长,足以安排好一切。 众人三两句寒暄过后,跟随专属空乘,乘坐摆渡车上了飞机。 将近三个小时的旅程结束,抵达京北时,接近五点,正是差不多该用餐的时间,谢妄檐以还要接路青槐下班为由,没有同郁淮和许昭雾告别。 路青槐得知后,忍不住为许昭雾高兴,“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在共进晚餐了?” “应该是。”谢妄檐布置好了贝塔的软垫窝,接过路青槐的包挂在玄关,“他们俩对各自都有意思,接下来用不着我们操心了,顺其自然发展就好。” “也是。”路青槐说,“我们再干预的话,容易让他们觉得不自在。” 她想起今天收到来自贺之逸的那条消息,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你今天没被贺之逸欺负吧?” 谢妄檐长臂一松,拉着她跌入怀中,下颔在她颈侧摩挲,“担心我?” 对于路青槐来说,今天或许和以往没什么区别,最多是床边人起得比她早,下班后,没有来接她而已,回到家依旧能和他相拥。可于他而言,跨越了半个中国,将近2700公里的距离,是真正的如隔三秋。 路青槐被他呼出的热气烫得耳朵泛痒,自上周从南城回来后,她知道他一直在忍,不仅包括贺之逸的挑衅,还要忍受她工作上忙碌带来的忽视,心底肯定会觉得失落。 她抿着唇,将手臂挂在他脖子上,很是诚恳地承认,“我是怕他又说什么话,让你自顾自地生闷气。” “我是没那么大度,但也没那么小气,什么人的话都信。”谢妄檐原本想克制,鼻尖闻到她身上的气息时,落了锁的自制力溃不成军,索性扣住她的下巴,将唇瓣压上去,“你已经向我解释过的,我不会乱吃飞醋,让你难堪。” 两人小别胜新婚,黏在玄关处接吻。 路青槐感觉到他的重视,胸腔里氧气告罄之际,手肘般撑在他胸前,将贺之逸发来的那条消息给他看,“这条消息要怎么回啊?他以前不这样的,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茶……” “不用理。”谢妄檐将手机抽走,抬手很轻地揉着她的耳垂,“他自尊心受挫,以后不会再发消息困扰你了。” 路青槐隐约觉得他们聊过什么,不免好奇,“你做什么了?” “骂了他一顿。”谢妄檐只想结束这个话题,和她专心接吻,“不重要,总之,这事算是告一段落。” 她完全无法想象谢妄檐讽刺别人的样子,舔了下唇瓣,有些讶异,“你骂了他?” 谢妄檐抬眉,指腹危险地按在她后腰处,像是在提醒她,谨慎措辞。 前一秒还在说不会乱吃飞醋的人,这会又隐约开始在意起来,路青槐忍不住想笑,鼻尖在他脸颊蹭了蹭,嗓音很糯,“这样会不会对你的形象有影响啊?” “不会。”谢妄檐看着她,一字一顿,“像这种试图插足别人婚姻的人,我没做到决绝已经算是仁慈。” 接到贝塔后的第三周,路青槐被拉进了一个三百多人的助养群。培养导盲犬属于公益项目,资金大都来源于爱心筹资,每只潜力导盲犬都有几百个爱心人士的资助。 由于早前确定好了助养信息,还有许多匿名人士,不便更改,作为寄养家庭,路青槐需要定期在群里更新贝塔的近照。 后期训练、服役,训导员也会定时汇报,让大家透明地看见贝塔的一生。 贝塔身高体重的数字窜得飞快,几乎每周一个样,路青槐编辑好照片和视频发出去,沉寂已久的群纷纷跟着回应。 有人晒出自己助力贝塔时的证书,上面附了张贝塔幼时的照片,小家伙比如今小一大圈,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干净,有着温暖治愈的力量。 [贝塔宝贝长得好快!!姨姨都快认不出来了] [呜呜宝宝你真的把贝塔养得很好,希望它能快乐地度过童年] [天呐,我助养的导盲犬居然长这么大了!] [感谢小姐姐分享贝塔的近照,它好可爱好乖,有机会我一定要和贝塔见面] 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在群里聊着天,话题大多围绕贝塔,这件有意义的事让众人聚在一起,期望着能够和贝塔一起,为需要融入社会的视障人士提供帮助。 路青槐一一回复完大家对贝塔的好奇和关心,摸了摸贝塔的肉乎乎的爪子,不吝夸赞道:“贝塔,很多人都喜欢你哦。” 贝塔像是听懂了,嘴角咧开,尾巴左右晃动着。 它非常聪明,智商堪比六七岁的小孩,能和路青槐进行简单的交流,照顾它的这段时间,路青槐也得到了不少治愈。夜里她备考的时候,贝塔就乖乖趴在她脚边,不吵也不闹腾,听见她的叹气声,软趴趴的耳朵竖起来,歪着头望着她,像是在关心。 是以她不难想象,将来它一定会是优秀又忠诚的伙伴,能够骄傲地完成所有工作。 同贝塔玩了会,谢妄檐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们两人忙碌的时间似乎是岔开的,等她终于结束初阶段的实验,他又开始为了新产品的上市而奔波,连周六也要去集团。 谢妄檐那头开了视频,露出一双温润的眼,“昭昭。” 听见他的声音,贝塔低鸣示意,谢妄檐微顿,绝不厚此薄彼,唤了声贝塔。 路青槐开了免提,问他怎么了。 “早晨出门走得急,忘了拿放在书房的文件。这个文件很重要,让其他人来送我不放心,待会白霄会过来一趟,你将东西转交给他。” 至于为什么连这种低级错误都能犯,路青槐眼前闪过清早缠绵的片段,心虚地轻咳一声。 镜头里,他身处的位置明显是会议室的隔断间,白特助同高层对话的声音传过来,讨论声不绝于耳,隔着屏幕都能嗅到如火如荼的忙碌气息。 白霄是他的左膀右臂,掌握着仅次于他的权限和数据,大概率抽不开身。 宁可小题大做,让白霄专程跑一趟,足以证明这份文件的重要性。 路青槐打开后置摄像头,在书房的桌上,找到了他所指的文件,“让白助理过来的话,你那边会不会忙不过来?” 谢妄檐:“我可以应付得过来。” “我来送吧,正好我今天没什么事。”路青槐说,“晚点我们可以一起回来,如果你今天能尽早结束的话。” “好。” 谢妄檐答应得太快,路青槐一边走到衣帽间,一边道:“我还以为你会心疼我跑这一趟,拒绝我呢。” “是心疼。”谢妄檐皮鞋轻点地,转动座椅,朝向落地窗的另一侧,俯瞰整座城市的中轴线,“但我更想见到你。” 路青槐耳根一热,“明明早上才见过……” “早上见过,现在就不能想你了吗?”低笑声自免提里传来,字句夹着懒怠的沉,他压低了声,“刚才开会的时候,我有片刻的出神。” 这叠文件比较大,又相当重要,路青槐不好用自己的帆布包装,比划了下,只好拿起他送给她的另一件白金奢品包,仔细地装进去。 她弯了弯眸,交代贝塔乖乖待在家里,顺着话题道:“身为启创话事人,怎么能在工作时间走神?一点都不敬业。” “老婆教训的是。”谢妄檐从善如流地说,“我争取下次克制,不让旁人看出来,免得造成不好的影响。” 总裁办同会议室的格挡由特殊玻璃制作,横条模糊了大部分视线,只能黑压压的脑袋围满了长桌。个个西装革履,压迫感极强。 将文件交给助理后,谢妄檐抬手示意会议继续。 谢太太查岗,谢总相陪,合情合理。大家眼观鼻鼻观心,识趣地保持镇定。 谢妄檐的手搭着她,连倒茶都不舍得松开,黏糊劲只增不减。路青槐接过茶杯,在他的注视下抿了一小口,水眸微颤,贴心道:“你先去忙,我在你办公室坐会就好,不用管我的。” 私底下黏人就算了,在公司也这样,路青槐有些招架不住,欲盖弥彰地摸了下鼻子。 “有白霄帮我听着,暂时离席不要紧。” 谢妄檐像是坐实了偷懒的名头,半推着旋转座椅往前,顺势将她揽在大腿上坐下。同他板硬西裤的细微摩擦,哪怕两人什么也没做,路青槐也不免心虚,上半身同他保持极远的安全距离。 她试图挪了下位置,奈何腰际箍紧的那只手臂正发着力,她一动,彼此反倒贴得更紧。 开荤过后,身体像是食髓知味般认定了彼此,稍显亲昵的肢体接触也容易擦枪走火。他在这方面的能力强到可怕,每次平息都要狠费一番功夫,办公室毕竟不方便,路青槐惹不起躲得起,索性安分地任由他环抱着。 拂去乱七八糟飘忽的思绪,路青槐定了定心神,“有些事还是需要你和高层讨论拉通,白特助没有拍板决定权,只能被迫拉长无效会议时间。” 谢妄檐似有惊喜之色,“昭昭,你懂管理?” “了解一点。我大学组建过三十个人的团队项目,负责协调的事比较多,积攒了一些经验。”说起这个她有些遗憾,“可惜在青川没有升到相应职级,这方面的经验毫无用武之地。” 管理里头门道众多,团队里的成员性格不一、背景不一,容易产生不同的见解,随着人数壮大,其中可能又划分不同阵营,牵扯更复杂的利益关系。 所谓意见不和的对峙,本质是领导层利益的博弈。 谢妄檐:“我正好遇到了难以抉择的困境,昭昭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妨从旁观者的角度帮我分析下。” 路青槐并非好为人师的个性,更何况在她面前的人经验更为丰富,婉言说:“我以前当的就是个小主管而已,基本就是简单的分配工作,在这方面的见解比较稚嫩,可能没办法给出具有建设性的答案。” “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我长期处理启创的事务,被各种前置信息干扰,很难旁观者清,反而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 谢妄檐转动着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将那细微的倾斜扶正, 他如此谦虚,路青槐反倒松弛下来,没先前那么端着,认真了说了自己对于制衡决策的看法。 等她讲完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凝在她面上的目光愈发灼然,像是要将她刻进眸子里。 先前滔滔不绝地说了那么多都没觉得有什么,此刻倒察觉出口干舌燥来,“我的看法大概是这样,仅供参考。” “昭昭的见解独到,对我帮助很大。” 路青槐咽了下嗓,“你会不会觉得我在班门弄斧?” 披着婚纱的是只兔子,穿西装的则是狐狸,看兔子这呆萌的样子,和路青槐这会倒有几分形似。 “反过来也行。”谢妄檐懒洋洋地说,“你吃我的醋。” 路青槐嘟囔,“这也太假了……” “那就按原来的方案。” 玩偶摆正之后,他摸到后面似乎还有东西。 黑金配色的窄条长盒子,设计感很强。路青槐以为是什么小挂件,凑过来看,本能地轻念出声,“巅峰超薄。” 等她察觉出不对劲,看到顶上的durex字样时,显然为时已晚。 第29章 (双更) 避孕套的包装做得太时尚了,跟超市收银货架上摆的那种花花绿绿的款式区别太大,路青槐当下只觉得万分懊悔。 到底为什么要念出来。 她掩唇轻咳,竭力忽视跳动的眼皮,“这个应该是赵姨放的。” 谢妄檐翻至背面看了眼型号,然后随手扔进垃圾箱。 “抱歉。我会给他们说,别干涉这些太隐私的东西。” 路青槐低低地应着,见他动作干脆,又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忍不住道:“全扔了会不会太明显了?我感觉先扔一两枚比较好。” “而且最好还是……”她不确定赵月明早会不会过来突击检查,做了好一阵心理建设才说,“撕开包装扔。” 谢妄檐将手机丢在沙发上,从容脱下外套,顺便给家里的加湿器添了些水。 谢妄檐俯身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反扣住,斜倚在身后的墙面,曲腿支撑着,将她拽到腿上半坐。 路青槐浑身发软地想要逃离,刚往后挪了半寸,谢妄檐蓦然吻了上来。 一吻结束后,他什么也没做。毕竟启创如今势头正盛,谢氏由他大哥掌权的产业更是涉猎广泛,谢家的人一个都开罪不得。 经过在谢宅那段日子的磨合,路青槐轻车熟路地找到谢妄檐的车,驾驶位的车窗降下,见他亲自开车,她还有些意外。他先前来的时候排场可大了,怎么一顿饭的功夫,转瞬变得这么亲民。 腹诽归腹诽,他今晚特意拒了酒,想来应该是有别的安排。 路青槐没坐过劳斯莱斯,见里头还有星空顶,碎星点点,霎是好看,忍不住在上车时多瞟了两眼。 谢妄檐观察细节向来敏锐,不动声色地解释道:“小冰糖说她妈妈的那辆车没有星星,害得她天天羡慕幼儿园的其他小朋友。我实在看不下去,就订购了一辆。” 好看,但确实派不上用场,也就能博小朋友开心了。 上次见到小姑娘,路青槐还领着她玩了两个小时积木,临别时,小姑娘送了她几颗雪花酥,听大哥说,是小姑娘在幼儿园的烘培课里自己做的,总共没几块,宝贝得紧,舍不得送人来着。 想到又甜又软的小姑娘,路青槐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几分,“小朋友对这种亮晶晶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那你呢?” 身侧传来男人似笑非笑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内,隐有悦耳沉磁的好听回音,路青槐多反应了半秒,落入他深邃漆黑的注视里。 “……什么?”她还在脑中复盘,对比他对应是哪句话的反问。 谢妄檐不紧不慢地补充,显得气定神闲,“我的意思是,你喜欢吗?” 小朋友才抗拒不了。人力总监看她一眼,“我只带话。不掺杂任何个人意见。” 路青槐说:“那我明白了。” 争取?真是好笑。路青槐握紧笔杆,稍怔片刻,理解了对面的人为何会对她说那句多余的话。在这样的硬指标下,良知显得毫无用处。 “没有意见的话,您和青川的劳动合同就从今日终止。社保和公积金在下月断缴,记得查看。” 资料办理完,路青槐站起身,“谢谢。谈话我不会对外泄露出去的。” “嗯嗯。”人力总监是位女性,同情路青槐的遭遇,但她也有自己无能为力的无奈,“虽然不知道以后该叫您贺小姐还是路小姐,但您那天的表现很出彩,并不逊色于公司任何一位男性,祝您前程似锦。” 从hr的角度,她很想留下路青槐。但资本不允许,她只能做资本的刽子手。 因为,这是她的工作。一项违背人性,不得不抽离的工作。 仅此而已。 顺利办理完离职,交接各项工作手续,总共才花了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 路青槐的东西不多,用装泡面、面包的小塑料箱子就能完全放下。不时有人用余光注视着她,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大的事,前后联系在一起,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几个年轻的小姑娘沉不住气,蹲在她的椅子后面,依依不舍地拉住她。 “昭昭,你真要走啊?” “我在裁员名单里。” 听见路青槐平静的嗓音,同事小声:“凭什么?这也太不公平了……” 她抿了下唇角,没再多说什么。毕竟她是彻底摆脱青川了,眼前的同事还得继续留着,同她多说,意味着将来被穿小鞋的概率更高,路青槐只能表现出冷淡。 大家面对这种事,或多或少都有些愤慨,面对同事的挽留,路青槐忽然觉得很暖心。 至少证明,她从始至终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 抱着箱子抵达大厦楼下后,她才看到谢妄檐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图片.jpg)这里的生鲜和牛排品质还不错,晚点我来接你,一起吃饭?] 大厦附近有个商业中心,连锁会员商超里的蔬菜、肉类都还可以,除了份量大之外,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当然,价格也偏贵。路青槐没有办会员,只偶尔和拼一些,等她结完账后,再转给她,附带多赠她一些蛋糕之类的。 他会做饭吗?路青槐脑子里浮出这个疑问,给他打了个电话。 谢妄檐秒接,磁性好听的声音响起。 “下班了?今天这么早。” 没有开场白和称呼措辞,让路青槐有些恍惚,仿佛有种她们无比熟稔,是货真价实的夫妻的错觉。 她定了定心神,没有瞒他,“我被裁了。所以提前了一个小时下班。” 那端沉默片刻,“往前走。”赵缙会意,喊了路青槐一声嫂子。这话落在路滟雪耳里,忍不住皱眉。本来就是托他来演戏,他倒好,一副真把自己当她男友的架势,路滟雪神情冷淡,低声警告他别太过:“赵公子。” 赵缙轻笑,推了推眼镜,“三哥,嫂子,那我先去陪滟雪。” 路滟雪翻了个白眼,拉着他去见长辈,两人同框的画面有种旧唱片的故事感,倒也意外般配。 等两人走后,路青槐小声:“赵先生看上去比你大,怎么还叫你三哥啊?” 谢妄檐侧眸,给她掺茶,“客气的称呼而已。” 她点点头,对这些人情世故有大致的理解,没再多问。 “我感觉,她们俩演得好像比我们还假?” 长辈们正在聊天,路青槐凑着脑袋过来,谢妄檐先前被冷落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他目光温润,半开玩笑似地反问,“难道我们现在不真?” 两人藏在桌下的手还缠在一块,谢妄檐不肯放,路青槐也舍不得甩开,胶着腻歪的戏份哪里用得着演。 她眼皮抖了下,做了个封口的动作,表示说错话,自罚三杯。 谢妄檐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失笑:“你罚的是空气?” 她不肯说话了。 路家同赵家有生意上的往来,赵缙陪着几位长辈饮了不少酒,饭桌上其乐融融。 梁雪随口提起上次路滟雪又往北河跑的事,对赵缙说,“滟雪不怎么让人省心,以前摔断几根肋骨,运气好,没伤着脊椎,我们看得紧,后面才没出事。你说那滑雪有什么好的?” 路滟雪瞟他一眼,赵缙笑着接话,给她打掩护,“确实。上次她和我去北河是为了观赛,我们坐在三楼箱厅,您放心,很安全。” 用完午餐,路青槐和谢妄檐又得马不停蹄地赶回婚房,拿上给谢家长辈带的新年礼物,晚餐奔赴另一场。她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么热闹的除夕,在车上望着窗外的飞驰而过的树影,有些不习惯。 路青槐去衣帽间挑了件新年战袍,她明年是本命年,赵月特地嘱咐,说除夕身上要穿红色,来年才能有红火好运。她的衣服色系大多是冷色调,唯一能搭配正红色的,只有围巾。 衣帽间分了区,她所占的地方极少。 其他柜子大多空荡,挂着几件熨烫平整的西服做装饰,拿来糊弄长辈。这次却显然不同,透明衣柜里,摆了足足有五个奢侈品包,正巧她前几天陪许昭雾去店里时,导购给她们介绍过。 断货的热门款。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speedy系列,鳄鱼皮加全钻锁扣,款式惊艳,但接近七位数的价格同样令人望而却步,更遑论还要配货和等待。 其他几款她不认识,不过看材质,大概也是同级别的奢品包。 路青槐路过时,特地绕远了一点,怕不小心碰坏了赔不起。谢妄檐刚好下楼,他也换了套西服,红底牛津皮鞋,裤线笔直,搭配酒红色领带,再往上,英俊深邃的五官仿佛是这身完美主义穿搭最好的诠释。 谢妄檐见她自衣帽间出来,温声问:“新年礼物,拆了吗?” 礼物?对话及此,赵月和谢庭晚夫妇正聊着年夜饭吃了太多不消化,路过楼梯准备消食时,正巧同两人对上目光。 路青槐垂着脑袋,眼里似乎还挂着泪意,谢妄檐拦住了她的去路,居高临下地往那一站,面上惯常没什么情绪。 儿子是什么个性,两口子无比清楚,看上去斯文温和,本质上还是个杀伐决断、不留情面的性子,跟年轻时的谢老爷子有些像。 赵月心下一凛,以为谢妄檐把人欺负哭了,当即脾气就上来了,护在路青槐跟前,质问谢妄檐:“你好歹是个男人,有什么事不能退让一步?昭昭才刚来我们家,你怎么能欺负人家?” 路青槐还没来得及擦眼泪,那滴就这么挂在眼尾。 赵月和谢庭晚多年夫妻,单靠一个眼神就懂了。谢庭晚轻咳两声,接过话头,担任起了白脸询问前因后果的责任,赵月则轻拍路青槐的背,告诉她别害怕。 谢妄檐挨了一顿斥,耐心听着,眸光在正不知道该怎么收尾的路青槐面上停留。 他噙着一点笑意,倒像是心甘情愿被误会。 “一点小摩擦。”谢妄檐水波不兴地回,“我下次语气尽量温和点。” 赵月:“什么叫尽量?你就得温和点!昭昭是你老婆,又不是你的下属,我不管你在外是什么风光的身份,回到家就必须摆正态度。女孩子是用来呵护的,你到底懂不懂?” 谢庭晚也皱眉摇头,“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单身了,就这脾性,谁能容忍你?要不是昭昭温和大度,不跟你计较,我看你今晚还是睡庭院里吧。” 两夫妻一唱一和,围剿似的。 路青槐和谢妄檐一句话也插不上。 等两人教导够了,谢妄檐才得以缓声唤她,“昭昭,过来。” 赵月越看他越不顺眼,“没道歉就想把事情翻篇?婚姻不是让你这样打马虎眼的。” 路青槐:“赵姨,其实刚才……” “昭昭。”谢妄檐眸光落向她,嗓音淡沉,“刚才的事我向你道歉,你要是不高兴,想怎么报复回来都行。” 明知两位长辈听不出他的画外音,路青槐好不容易淡下去的耳廓又一点点染上红。 她能怎么报复,不过是使坏咬咬他。 可他身体烫意灼人,真要报复,谁占便宜还不一定…… 谢妄檐真坏啊。她咬牙切齿地想。 赵月还在给她撑腰,“昭昭,要是觉得他没诚意,你可以拒绝。” 路青槐怕两位长辈担心,“赵姨,谢伯父,我们就是小打小闹来着,没什么大事。辛苦你们为我们的事操心了。” 赵月当初就想要个女儿,可惜运气不好,加上身体原因,没办法像她大嫂那样再生二胎,一直颇有遗憾。这会见路青槐懂事又体贴,心头像是被熨帖填补,漾开一阵暖流。 她握住路青槐的手,宽慰道:“以后遇到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赵月叹口气,故意说给谢妄檐听,“要是你和妄檐实在不合适,我也不是不支持你们离婚,要是真离了,就认做我们家的干女儿——” 谢妄檐眉心微折,“妈,我和昭昭不会离婚。” 离婚后再认作他的妹妹,岂不是乱了套了,他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无论是出于对路青槐的照顾,还是基于那份喜欢,他都不会轻易放手。 路青槐当玩笑话听的,并没有完全当真,但也从中听出了赵月对她的关照,心底暖暖的,挽唇说:“赵姨放心,不是亲女儿,也可以胜似亲女儿。” 听到两个年轻人这么说,赵月放下心来,将路青槐的手交在谢妄檐掌心,嘱咐了几句,便跟着谢庭晚上楼了,这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路青槐轻轻舒了一口气。 谢妄檐将她抱了起来。 这个点大家都休息了,她不好发出太多声音,只能攀着他的肩,任由他将自己抱回房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路青槐对谢妄檐的体力有了深刻的认知,索性不再担忧。 卧室门锁落定。 好可惜,窗外没有烟花。 不过以往消散的年味,以另一种形式覆盖,也不算太差。 路青槐差点凌乱,不太确定地问:“衣帽间里的那些包?” “目前只到了五个。”谢妄檐说,“剩下的要等到年后才能陆续从其他城市调回京北。” 他的确不太懂奢侈品,赵月在医院工作,日常穿搭比较低调,只会在家宴时,佩戴丈夫和儿子在拍卖会上买下的战利品。谢妄檐没买过包,还是做功课时,才知道那些复杂的规矩,他等不了,大手一挥,直接联系的亚洲区总裁。 这已经他能做到的极限,时间上的极限。 路青槐足足花了几秒的时间,才接受了现实。 “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奢侈品二次出售,价格可能会打六折。”谢妄檐语气正经,“也就是说,你拒绝的话,我将亏损40%。但如果你接受,把它当成搭配衣服的包,亏损率将降到0。” 路青槐不明所以,抱着箱子,按照他所说的往前,行到拐弯处,一双有力的大掌拖住塑料箱。抱在怀中的重量骤轻。 谢妄檐单手拎起箱子顶部的拉环,问她:“结实吗?” 路青槐:“里边就是一些笔记本,腰枕,水杯之类的,应该不会断。” 昨夜的情景浮出,路青槐仍是不太好意思直视他深邃的眸子,“怎么想起自己买食材了呀?” “算是礼尚往来。”谢妄檐语气温和,“顺便让你品鉴下我的厨艺。” 两人正说着话,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赵总,我说了这是场阴谋,捏造事实举报的员工已经被裁了,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老板没有怀疑到您头上……” 赵维明似是在避嫌,选择了打电话的方式,同ceo解释,从他欲言又止、连连受挫的表情来看,信任已然成了负数。 路青槐很意外能在这里撞见消失一上午的赵维明。 “赵总监。”路青槐站得笔直,“看来ceo对您意见很大?” 被她撞见难堪的一幕,赵维明面色如土。 “贺昭,没人告诉你职场第一课,就是别做出头鸟?社会默认的潜规则,你非要挑破,迟早栽在这上面。” 路青槐旋即领悟到他的深层意义,声音下意识糯了些:“我不是小朋友……”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谢妄檐端着这张脸不近人情时很好看,是那种让人想要将他拉下神坛,看高岭之花陷入泥沼的抓挠感。他笑起来时,仿佛是落在树梢、草顶的一缕阳光,随处可拾,是普罗大众也可享有的美好。 她眼皮无征兆地跳了下,像是神经快过大脑在掩饰心跳的频率。 “昭昭,我可没说这句话。” 就这么落入他的圈套,路青槐第一次嗔恼地瞪他,殊不知自己这样灵动的表情,让谢妄檐有短暂的失神。 他们两个都算得上是清冷的个性,平时相处总有种冰与雾的冷感。 打破界限的揶揄使得氛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空气中象征着甜的元素悄然发酵。 临时担任司机的谢妄檐将她送到楼下,无比绅士地为她拉开车门,只是在告别前,看了因这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而遗漏的群消息,他眉心微蹙,显然是受其困扰。 路青槐关怀地问怎么了,谢妄檐将手机放回中控台,在夜色下神情显出些许凝重。 “下周我们可能要搬到婚房住了。” 早就知道的事实,路青槐倒是很平静。婚房结合了大平层和loft的优势,地段佳,视野好,还兼具上下两层,过户落在她名下,全款。谢妄檐说两年合作婚姻,对她将来的选择会造成一定阻碍,是这场合作的合理补偿。她也接受了这份约定。 “房间你先选吧,我住哪里都可以的。”路青槐说,“不会影响你平时办公和生活。” 早就想好的说辞,此刻竟莫名觉出冠冕堂皇的意味。谢妄檐不知他什么时候竟也如此高傲,但一时找不到更妥当的方式,于是沉声道:“我不会常回婚房,你可以放心。” 清湖湾录了许多人的指纹,譬如谢老爷子、他父母,以及谢亦宵,路青槐住在那到底不方便。 “好。”新婚丈夫说不会常回家,路青槐竟然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用屡次面对令人面红耳赤的场景。 她怕自己忍不住对他觊觎更深……以前是纯爱,随着交集加深,她对他身体的探索欲强到让她都感到害怕。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精神紧绷,怀疑自己变成了许昭雾口中的见色起意。最初喜欢他,分明是因了他为她解围。 “对了。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偶尔可能为了应付长辈,问起你的行程,但绝对不会有别的意思。”为表诚意,她补充道。 谢妄檐见她答应得云淡风轻,因她多余的特别强调,生出了一丝难忍的焦躁。他有些后悔刚才没能同她重返包厢,让她知晓那位接待员是如何处心积虑地靠近他的。她会不会生出同样的烦恼? 他的指尖仍旧残留着她发梢的香气,同那日在浴室里困扰痴缠着他的味道如出一辙。 路青槐靠在他怀中,浑身依旧热燥,刚要乱动,横亘在前腰的大掌寸寸收紧。 潮热气息扑洒在她颈侧,“昭昭,别再折磨我了。” 她很清楚,为了避免意外的隐私泄露,他宁愿忍着,也不会在不熟悉的酒店做。 不过一些边缘性的行为还是可以的。 路青槐闷着声,提议道:“你要是实在难受的话,我可以帮你……” “今天路途辛苦,我舍不得折腾你。”谢妄檐爱怜地在她颈侧落下一吻,循循善诱,“这次先记着,下次还给我,好不好?” 她耳尖红得快要滴血,颈侧被他掠过的气息搅出酥麻,从唇角溢出字句,“这种事怎么能累加?” 他自身后抱着她,手掌克制地蜷紧。 不做的时候,无论有多失控,他总维持着理智,仍旧是那副斯文端和的样子,底下却凶悍张扬,截然不同的反差感几乎拉满,路青槐再如何退却,也无法忽视。 “之前商量好的,每周的次数可以累加。”谢妄檐翻身同她对视,下颔线在黑暗中绷紧。 她这才发现,他的目光同蛰伏在暗处的狼极其相似,将猎物慢条斯理地围剿进逐渐缩小的圈内,直到精准咬住猎物脖颈,一击毙命。 “这个和那个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路青槐抱着枕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懂滑雪这项运动,都是瞎说的。” 路滟雪揉了下她的脑袋,端起姐姐的架子,“快去休息,不然三哥明早看见你的黑眼圈,肯定会笑话你。” 路青槐经不起调侃,提到谢妄檐就会不自觉脸红,路滟雪唇角勾起笑,看她房间里的灯熄灭,才放心回去。 半个小时前的消息弹出来,是赵缙发来的。他上半年投资了个雪场,建在半山腰,自开业起营收便跟不上支出,路滟雪嘲他是吃饱了撑的,他淡淡一笑,没有反驳。 [过几天有俱乐部来我这举办活动,单双板的选手都有,要不要过来观赛?] 袅袅薄雾萦绕在她周身,直到一支烟燃尽。 路滟雪美艳的面容在镜中隐现。 指尖轻点,回复:[来,给我留个位置] 赵缙这个点竟然还没睡,秒回:[前排观赛位?] 路滟雪:[选手位] 第30章 订婚宴当日一早,数辆超跑方队提前来到路家别墅接人。为首的劳斯莱斯不像其他车型那样夸张,车头摆了大捧玫瑰,一个剪纸囍字挂着,便低调得再无其他。 路青槐的妆造做完,看到这阵仗,顿时睡意全无。 谢妄檐从莱斯莱斯里下来,身后跟着起哄非要来围观的发小。 其实他朋友并不多,就那几个公子哥,但架不住有的人败家,车库里几辆跑车,让司机开着也要跟过来,才显得声势浩大。 路青槐的手在路政安的牵引下,被谢妄檐拢握在掌心,两人十指相扣,姿态亲密。 同对面那群好奇探过来的面孔对视,她落落大方地一笑,压低了声问谢妄檐:“怎么这么多人啊?要不你先给我介绍一下,我怕待会记不住名字。” 见这位传说中的嫂子真实存在,众人半信半疑的态度转为不加掩饰的震惊。 “我太太怀孕的时候,情绪特别容易受激素影响,每时每刻都想着我陪着她,我那一年基本都没怎么去公司。以前那会互联网没这么发达,什么事都得现场去。不过啊,牺牲一点订单就能换得太太心情愉快,何乐而不为呢?” 先前谢妄檐唇角被咬伤的八卦传开,再联系他朋友圈发布的瑞士蜜月度假内容,稍微熟悉他的人,自然会往这方面揣测,没什么恶意,纯属爱妻人士之间惺惺相惜的交流。 路青槐耳根泛起一片绯色,呼吸放轻,尽量降低存在感。 谢妄檐漫出一丝轻笑,同人寒暄,“我和我太太暂时还没有这个计划,不过倒是感谢王总分享太太怀孕期间的经验——” 他微微侧目,视线在路青槐面上拂过,“以后我会注意照顾她的情绪。” 王总听完,乐呵呵地恭维:“爱妻者风生水起。” 挂断电话后,车辆缓缓起步,谢妄檐同她说明,“刚才是分公司的供应商,妻子陪他白手起家,吃了不少苦,因此他万事都将她摆在第一位。” 路青槐抿唇笑:“那我是不是出现太晚了?” 没有陪他经历艰难的时刻,倒是见证了他的风光。 “是你回来得太晚了。”谢妄檐唇边弧度清浅,“如果当初你从小在路家长大,我们应该算是青梅竹马,说不定,会更早喜欢上对方。” “然后顺理成章地应下长辈的愿望,恋爱、结婚。” 夕阳将城市的地平线染上灿烂的灼红,汇入星罗棋布的车流中。路青槐不知为何,对他的设想竟有些憧憬。 “谢妄檐,你在学生时代应该也很耀眼吧?” 谢妄檐语气稀松平常,“可能你会觉得很无趣。”那年孤儿院院长化疗遭了不少罪,那头被她精心呵护数年的头发悉数剃净,人也一瞬桑老了许多岁。路青槐第一次向神明祈愿,奇迹真的发生了,如今院长已熬过了省医院预估的四个年头。 第二次许愿,则是期望能见到她的亲生父母。 这个愿望她至今不知该算实现了还是没有实现。 谢妄檐耐心听着她说话,语调放得很轻,“看来你所在的地方信徒居多。” 消化好自己的情绪,路青槐从落寞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不是信徒。如今南城靠着旅游业发展,开发了不少雪山,吸引了很多徒步爱好者攀登。比较出名的那座,攀登上主峰,就可以获得登顶证书,有的俱乐部还颁发奖牌。” “出现意外怎么规避风险?”谢妄檐说完才发现自己站的是开发者角度,倒先失笑:“抱歉,我的问题似乎过于尖锐了。” 饭局上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人,私底下却因一桩纸面婚姻牵扯。 若不是命运相连,她与他应当属于全然不同的阶级。抵达财务部楼层,刚才说话的几人走了出去,电梯里只留下路青槐,她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来到工位,发现今天整个研发部的氛围相当凝重。 青川的老板是位中年男性,权力下放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旧金山居住,几乎快半年没回过公司了,今天破天荒出现的,还有ceo及另外几位高层。 会议室里中气十足的训斥声不时传来,赵维明办公室门口的灯亮着,座椅上却没有人。 上午的事情忙完,发来一手小道消息。 [你猜得果然没错,老板打算保赵维明,听说锅全丢给了西南区的销售总监,人力正在谈赔偿] 小群里人心惶惶,都在讨论这个事。 毕竟赵维明口蜜腹剑,平时做派也不怎么和善,早有员工对他不满,都盼望着青川科技内部能够大换血,哪知他根基深厚,证据这样确凿,竟然没有革去职位。 “这下谁还敢举报啊?要我说,这青川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法待了。” 吃饭的时候,压低了声吐槽。 路青槐:“至少从此以后,盯着他的人多了,他之前玩那一套众人知晓内幕后,自然会监督。” “大家在他手底下确实会好过不少。” 觉得一点也不解气,可世界的规则往往就是这样不公平,她不免为路青槐感到担忧。 “赵维明肯定会怀疑到你这来。”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如今这样的发展,没有超出路青槐意料之外太多。 她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想得也很清楚。 青川不是她收到最好的offer,当初选择青川,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谢妄檐。现在她和谢妄檐在别处有了交集,那么青川的优势自然需要扣除很多分,再加上这里生存环境不佳,她所面临的困境,其他同龄女员工同样有类似的遭遇。 所以割舍起来没那么难,她要的也只是公平,以及拿回该有的补偿。 “没事。”路青槐反过来安慰,“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尝过了来钱快的其他渠道,要让他老实忍受从前的两袖清风,跟折磨差不多。” 茅塞顿开,“这么说,还挺爽的!” 果不其然,到了下午,路青槐便被人力叫去谈话,这次是人力总监同她聊赔偿。双方都很清楚,所以格外顺利。 “贺工,裁员名单里有你,无论竞岗成功还是失败,都是既定的事实。” 路青槐正在签字的手微顿,没想到那天在底下听她竞岗述职的人力总监会告诉她真相。 人力总监不欲解释太多,“原定的裁员名单里,只有70%走的是正规程序,按照n+1赔偿。你不属于其中,是你们赵总为你争取了一个名额,他托我告诉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这是他的原话,还是您的敲打?” “登山前会签‘生死状’,即登山风险承与权利放弃协议书。”路青槐说,“攀登本来就是一项危险运动。” “的确。”谢妄檐缓缓道,“购买更有针对性的保险或许会比较有保障。” “按照天数来购买的商业险太昂贵了,大部分游客都是没有徒步经验的普通人……”路青槐换了种说法,“很多特种兵大学生参与,南城是许多人心中最接近自由的浪漫地界。” 谢妄檐的青春枯燥而乏味,在相差无几的年纪,他从未靠近过空气稀薄的地方。 不过听路青槐这么说,他似乎理解了谢亦宵为什么总是执着于荒芜。 “亦宵大二的时候,去南城采了很多次风。”谢妄檐颇为遗憾,“但我每次都拒绝了。” 落入他清澹的目光中时,微妙的松弛感化作一根细细的丝线,拉扯着另一端。 路青槐忽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 像是溺水浮生时短暂出现的吊桥效应。 “你有体会过缺氧的感受吗?”含糊的音节从她唇边溢出来,“谢……” 刚发出半个字,便被他吞进去,“昭昭,新年快乐。” 睡得迷迷糊糊,被吻醒的经历还是第一次,路青槐双腿还没站稳便止不住地发软,腰线被他握住,勉强维持住身形。 不远处传来客厅里长辈们断断续续的碰牌声、笑语声,以及从遥远之地飘来的喧闹声。 周遭的声音将她与他隔绝在真空地界里。 他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指节轻掐着她的下颔,带来冰火两重天的体验。 她推抵在两人之间,刚睡醒的嗓音有些绵软,“零点了吗?” 谢妄檐黑眸如墨般,抬起腕边的表盘给她看,拇指仍旧不舍地摩挲着她的肌肤,“嗯。” “你怎么不提前叫我呀?” 原来她醒来这会,声音这么娇,瓷白的肌肤也泛着一层淡淡的粉。同他对视时,清亮的杏眸如含春水般荡漾,勾得他心头燥火难消。 谢妄檐喉结无声滚动,指背拂过她脸颊,“今天的行程太匆忙了,看你连中午都没来得及休息,不忍心吵醒你。” “你就这么抱着我过来的?” 路青槐抿了下唇,往转角那边的客厅张望。 鼻尖被他轻刮了下,带着点惩罚的力道,不重,更像是调.情。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压低的语调透着点散漫,“有什么问题?” “怕你睡得不舒服,抱你上楼而已。我一直很克制,不论神态还是动作,他们不会想到那里去。” 路青槐心跳措不及防漏了一拍,竭力让自己清醒点,别歪曲他话语中的深层含义。 但还是忍不住明知故犯地提醒,“要不你现在过去吧,耽搁久了不太好。” 谢妄檐指尖慢悠悠绕到她耳后,“你怕他们发现我们在这里接吻?” 事实是这样没错,但这句话从谢妄檐口中说出来,耳后作乱的手指让她整个脊背都跟着微微酥麻,那股莫名的背德感更甚。 她点了下头,不太好意思地承认,“我脸皮薄。” “他们这一轮才刚开始,不会这么快结束。”谢妄檐退让半步,“要是听见脚步声,我就立马停,怎么样?” 哄她似的语气,那根手指将她的思绪搅乱,路青槐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她还以为他会再度吻上她的唇,配合地抬起下巴,莹白如玉的天鹅颈暴露在视线之下时,谢妄檐有片刻的凝滞,温热的吻旋即落在她的颈窝处,炽热、柔软,从未有过的异样情愫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他吻得很轻柔,如走马观花般掠过,怕在她颈侧留下痕迹,难以收束的力道从掌心转到她薄薄的脊背,或轻或重地揉捻着,像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路青槐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落叶,随着疾风飘荡,忽上忽下,始终落不到底。 唇关被撬开的一瞬,她在他唇瓣磕了下,男人的喘息声蓦然加重。 “高海拔的雪山没有任何遮挡,紫外线也很强,白天的寒风虽然凛冽,却也热得让人心头焦躁,呼吸不得不放慢,在一步步攀升的时刻,视觉、听觉都会被自然所震撼,困扰许久的烦恼和压力荡然无存。耳边只剩下一个声音——” “一定、一定要爬上去。” 勇敢这个词对于她而言屈指可数,尽管如此,还是填满了她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罅隙。 她的形容词和语调都很平静,描绘的场景却有着极为强烈的代入感,以至于谢妄檐不禁浮现出她第一次攀登雪山时满目通红的神情。或许同世俗意义上的美相距甚远,但一定很生动。 “昭昭,南城文旅不请你做宣传真是可惜。” “不会啊,我看过你高中时的照片,少年感很强。” 明明是夸赞的话,不知为何让他捕捉到了漏洞,反问她:“现在老气横秋?” 路青槐不上当,抿唇笑,“成熟稳重。” 他默然了片刻,偏眸看后视镜时,余光温和地落在她面上,“那你喜欢成熟稳重类型的吗?” 这就是变相地从她这里套话,路青槐一旦答应,便约等于表白。 有种微妙的前后呼应感。 她心底激起阵阵暖意,慷慨回应,“目前来看是的,但不一定是长期的。” 闻言,谢妄檐周身压下些许寒意,握住方向盘的手蓦然一紧,对于她的回答感到紧张。 “说不定以后你会换风格呢。” 凝聚在眉心的郁结散开,谢妄檐轻声应,“我会一直保持让你喜欢的模样。” 甜丝丝的味道在两人身边漾开,路青槐从没想过,和他谈恋爱可以甜到这个地步。 和他相处的这周过得飞快,然而约定的任务却一次都没完成,周五晚上,路青槐换了沐浴香氛。东西是许昭雾送给她的,说是作为‘特约红娘’的答谢礼,沐浴露、洗发水、磨砂膏、身体乳一整套,添加了依兰花精油。 许昭雾神秘兮兮地表示,说这个沐浴露只能给她用。 路青槐一开始不太懂,洗完澡后,也没觉得这香气有什么特别。追问许昭雾,她却缄口不言。于是路青槐只好善用搜索引擎,看清那些联想的描述后,接连给许昭雾发了好几个感叹号。 [路青槐:你买的这是什么!!!] 许昭雾秒回:[你去搜啦?(坏笑)没有科学依据的哦] 路青槐回了一串省略号。 影视剧里常用依兰香代表催.情香,但基本都是虚构夸张的表现手法,用来推进男女主的感情线。现实中没有依据,但一想到它代表的作用,路青槐就浑身燥热。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喷点别的香水压一压,谢妄檐推门进入了主卧内。 一个人常用的洗浴用品改变后,身上的气味会有很明显的变化。 “没有破皮的话就没事。”路青槐做势要把高跟鞋穿回去,“应该可以坚持到订婚宴结束。” 谢妄檐的手还握在她的脚踝,语气透着点压低的无奈,“不怕疼?” 路青槐眼眸扑闪,没明白冷不丁的这么句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他缓缓欺身靠近,吻上她的唇。路青槐还懵着,双眸本能地睁大,近在咫尺的黑眸黯得令人心惊,她能够清晰得感受到,他用牙齿抵上她的唇,稍加使力,咬了她一下。 她倒吸一口凉气。其实倒也算不上多疼,就是唇瓣偏嫩,对外部刺激反应更敏锐。 晚风幽静,四目相对,谢妄檐沉沉望着她,低磁的嗓音沙哑。 “现在怕疼了吗?” 仿若强劲的电流冲击,路青槐脑中只余一片空白,耳边嗡鸣声不断。刚才究竟算吻还是咬?她分不清,思绪变成乱码,下意识点头。 “疼就好好擦药,别逞强。”谢妄檐站起身,将腕表摘下,放在她身侧,“五分钟。我去找碘伏、棉签,以及合脚的平底鞋。” 第31章 同先前那个温柔的吻相比,多了几分隐秘的刺激,以及,难以言说的汹冽。 谢妄檐离开之后,残留在鼻息间的香气存在感仍旧鲜明。 宴会厅那边的喧闹声如同遥远的海般,断断续续漫过来,包厢静悄悄的,偶尔传来隐藏音箱里的虫鸣。 路青槐平静了会起伏的心跳,才讷讷伸出手,轻碰了下被他吻过的地方。 下唇的反应才是最明显的,指尖触及之处,麻得有些疼。 很特别的感受。 谢妄檐嗓音沙哑到底,宣告她的逃亡退缩就此失败。 微妙的阵营局势。 路青槐感觉自己好像握住了整座火山。地表源源不断地溢出混杂着火山灰的热雾,埋藏在地壳深处的,是历经数万年演变后贮藏的岩浆。烫,浓稠,是火山岩浆的特点之一。 她不敢再胡乱动作,更讶异于这座火山嚣张跋扈的澎湃气势,声音虚得发软,“这里会不会有针孔摄像头?” 谢妄檐额间溢出一层薄汗,听清她的话后,撩起眼皮,深幽的目光将她牢牢锁住。 “酒店是我和发小一起投资的产业,我们现在入住的这个房间,是我的私人场所,只是交由酒店一并打理,不对外。” “所以不用担心有针孔摄像头之类的东西。” 路青槐咬着下唇,回答了声,“噢。” “噢是什么意思?”谢妄檐压住欲念。 她挡住他的眼睛,“我想关灯。”“当然算。老婆两个字,又不是念给别人听的。” 温磁缱绻的嗓音掠过耳畔,路青槐木木地任由他捏着自己的无名指,婚戒被他转圈拨弄,像在她心口撩起酥麻的痒。 不是念给别人听,那就是专程念给她听的。 路青槐发现自己完全招架不住谢妄檐的撩拨。 脑中嗡鸣着没理他,红着脸独自洗完澡,见客厅里空荡荡的,书房里的一缕灯光从楼梯间倾斜而下。 她选择了给他发消息:[你还在工作?] [谢妄檐:刚结束。你洗完澡了?] 见他这么问,她在聊天框里输入:洗完了,你什么时候洗呢? 打完字又觉得哪里有点怪,删删减减怎么也不合适,最后避开他的问题回复:[你早点休息] 发完后,她总算品出问题所在。 这样的文字暗示意味太强,显得她像在邀请他一起睡觉一样。 路青槐赶紧撤回。 听见楼上的脚步动静,她转身回了卧室,佯装很忙地胡乱收拾了一波东西后,才发现忘了关门。 门框边缘按着男人的手掌,从后面虚拥过来的体温灼热。 “怎么撤回了?”谢妄檐穿着家居服,领口那颗纽扣根本没扣,“刚刚处理了点工作。” 看来他看到了她发的消息。 少女被沐浴水汽氤氲得泛红的锁骨藏在细吊带之下,清凌的眸忽闪。 “我想着发消息有点多余,待会上来给你说晚安来着。” “可你也没上来。”谢妄檐发小们聚会的地方是会员制,看装修挺高端的,环境也不错,私密性极好。 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掌心酝着些许汗意。 “我待会可以少喝点酒吗?” 刚才路过,看了眼酒水的名字,都是什么皇家礼炮、路易十三之类的,度数偏高。她想起上次酒醉后,主动吻了他的事迹,怕这次又容易受他蛊惑,提前给谢妄檐打好预防针。 谢妄檐:“这次不喝酒,我给你点了果茶。” “咦?接风宴不喝酒,光喝果茶啊?” “嗯,我要求的。”谢妄檐从善如流道,“要是喝酒,包厢里肯定乌烟瘴气的,我怎么舍得让你过来。” 路青槐拽着他袖子,忍住笑,“你为了我搞特殊,他们会不会把你剔除发小群?” 谢妄檐:“行啊,把我剔出去后,一群单身狗抱团取暖。” “三哥,我老远就听见你骂我们单身狗了,能不能留点兄弟情面,别骂这么难听。” 说话的人懒散地倚在门边笑,路青槐记得他,在订婚宴上出现过,同他打完招呼后,她牵紧谢妄檐的手。 “我还在整理房间。” 行李箱他早已收拾好,至于房间,没什么需要整理的。谢妄檐难得没有拆穿她。 路青槐仰头盯着他喉间凸棱的那一截,莫名觉得性感,随口寻找话题,“你怎么没在楼下工作?前几天家政阿姨说给书房里换了盆绿植,桌子移了位,还没来得及挪回去,楼上都是我的东西,空间肯定不太够。” 下颔线的阴翳落了一半在喉结上,显得愈发锋利饱满。 随着他缓声启唇,路青槐的注意力又被他如墨似渊的眸子吸引。 “在楼下没办法静心。”谢妄檐说。 路青槐丝毫不知自己此刻有多有诱人,眼神里带有几分清越懵懂:“楼下的隔音确实没有书房好,把窗户关紧会好很多。” 谢妄檐沉吟片刻,“我的意思是,听见你洗澡的声音,没办法完全静心。” 她轻吸了一口气,一时被他的话弄得心跳跃动。大概是跟他相处久了,阈值在不断提升,她竟然认真地凝进他的视线,追问:“我洗澡的时候,你会控制不住多想吗?” 虽然做好了更深的打算,临头之际却莫名有些怂,想借着黑暗,分散些许羞涩,好让自己也变得大胆一点。 不能总是这样,进一步,退三步。 谢妄檐松开桎梏她的手,哪怕是关灯的功夫,也不忘将她打横抱起,熄灭屋内所有光源后,视野陷入短暂的盲区,看不清彼此,凭借着本能,将她压在墙边。 少女笔直纤细的腿,同他冰凉的西裤摩擦,将这场焰火无声点燃。 路青槐底下什么都没穿,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衣,被他顶着膝盖往上抬。 身体的反应让她觉得困惑,忍不住好奇,伸出指尖,勾了一点。 逐渐适应黑暗后,谢妄檐勉强能看清她的动作,见刚才还嘤咛出声的人,骤然不肯说话了,猜到了大半。 “昭昭,你都已经这样犯规了。还要求我清心寡欲,是不是太过分了?” 路青槐清凌的眸子眨了下,显得有些无辜,“我只是抱着你而已,又没做什么。” 察觉到她隐有不认账的意思,谢妄檐压低声,危险地在她腰窝处捏了下,“你的意思是我耍流氓?嗯?” 她有些怕痒,做势要躲他,谢妄檐自然不肯放过她,一来二去,两人的姿势愈发暧昧。 钳制住她的同时,为了避免伤到她小腿处的淤青,谢妄檐长腿微敞开,反倒让她跨坐在他腰上,炽热的手掌握住她的脚踝。 路青槐感受到他腰腹在用力,那彻底苏醒的火山就在她身后,虎视眈眈地炙烤着附近的沼泽之地。 同他四目相对,她躲闪不开,反倒被他按住蝴蝶骨,星星点点的吻自锁骨一路蔓延。 失火过后,她的睡裙被他高高掀起。 雪白景色一览无余,如同冬雪初融,于贫瘠之地盛开的朵朵白玉兰花。 谢妄檐眸色深重,指尖挑逗又隐忍地拂过花苞。 下一秒,她又被他塞进了被子里。 “诶?”经不起撩拨,偏偏要来挑战他的底线。 压低的声在夜色回荡,谢妄檐松开她的手,在摇曳的光影中,将裤线往下拽。 不过才露出耻骨一隅,路青槐便咬着唇闭上眼,投降道:“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答案。” 太过分了。她根本玩不过他。 谢妄檐大概真的是个君子,都这样了,竟然还放她离开。 “不折腾你了。你先去洗澡,待会早点睡。” 路青槐:“那你呢?” “我去楼上处理点事情,晚点下来陪你。”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舆论内容虽然已经全网下架,鹿茗的公关团队也及时回复,他还是要再反复确认,免得路青槐卷进去。 谢妄檐抚摸她的脑袋,像哄小冰糖一样,耐心至极。 他去了一趟衣帽间,给她挑了件宽松舒适的睡衣,将她的拖鞋都在浴室边摆好,连牙膏都在牙刷上挤出了适当的用量。 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方式,让路青槐不免想起了她做的那个荒谬的梦。 要是谢妄檐有女儿,会不会变成女儿奴啊? 他真的好适合做丈夫。 路青槐见他忙碌完,踮起脚,在他下颔骨上吻了下。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将浴室的门匆忙关上,半咬着唇回味刚才的气氛。面对他的悉心照料,她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从最开始的礼貌回应,变成了如今心安理得的接受。 许昭雾说,这是坠入爱河的开端。还调侃她,完了,你没救了。 从暗恋到明恋,转换期在日常相处中模糊界限,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婚房总共有两间浴室,通常情况下,她和谢妄檐互不打扰。 洗完澡过后,她简单擦了下头发,拿着吹风机准备回卧室。 楼梯处的步伐微顿,谢妄檐的声音由远及近,“今天洗这么快?” 他裹着浴袍进入她的视线,腰腹处拴着一根深灰色腰带,她从没见过他这身款式,胸前至窄腰的那一小块肌肤暴露在外,蛊惑至极。 “还没来得及吹头发,所以比平时快一点。”路青槐说。 这件浴袍的设计者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态创作的?明明是冬日加厚的款,更应该注重保暖才对,露这么大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男模在展示…… 她没怎么接触过男士睡袍这块,思绪不禁微微飘忽。 越想越过分,她脸色绯红,避让间,谢妄檐已径直走到了她面前。 男人长臂微抬,指尖拂过她湿润的发丝,“头发最好早点吹干,最近天气还没回温,容易感冒。” 路青槐蜷了下手指,往后退了半步,含糊点头:“好。” 谢妄檐停驻在原地,下一秒,将她圈在怀中,微湿发梢贴着她的脸颊,眯起的眼眸透着丝丝危险,“你躲什么?” “没躲……” 他身上的温度不减反升,遒劲宽阔的胸膛隔着单薄的睡裙,将她的肌肤烫出了火花。 路青槐气息摇晃不稳,就这样任由他扶着自己的腰线,将她打横抱起。 穿过客厅,将她放在床畔,就在她以为他会就势吻下来的时候,谢妄檐克制住了,拿着吹风机,仔细地用暖风从她的发丝吹至发根。 大概是怕伤她的发质,温度档位调得比较低。 谢妄檐:“这样还能接受吗?档位和风量。” “还可以。” 由于站位的缘故,从路青槐的视角望过去,那片裸露在外的胸肌正对着她的视线。谢妄檐微垂着眸,专注地为她服务着,仿佛并没有察觉到此刻的境况。 路青槐这下连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索性微仰起脑袋,盯着他锋棱的喉结看。 她发梢的湿意刚才沾了些上去,此刻正在灯光下,泛出暧昧的旖旎光泽。 就好像是她在他身上烙印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谢妄檐的下颔线很漂亮,流畅清晰,哪怕皮肤是偏冷白的玉质调,也并不会减淡张力强劲的荷尔蒙气息。 尤其是有力的阔背肌同腰间的交界处,没有丝毫赘肉,养眼得让人觉得移开目光都是损失。 这件浴袍将他的优势完美放大,像是在她眼前铸就了一场男色迷宫,不论她怎么逃,都会反复陷落其中。 谢妄檐:“应该差不多了,吹久了会损伤发质。” 落差感笼上,做好了准备的路青槐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对上他幽深如墨的眸子,心跳惊了下。 天旋地转间,那微妙的空虚感,便被男人游走的掌心颤着覆盖。 严丝合缝地贴紧。原来他并非掌控不住,只是留有余地的丈量,不敢彻底揉弄,自然无从知晓,连指缝里都会溢出腻雪的白。 “这里毕竟是酒店,虽然已经提前排查过,但有你在,我始终不是很放心。” 薄被里的空气被他掠夺,路青槐心跳如擂,理解他的顾虑。 他处处小心,又有轻微洁癖,不愿意在其他环境里做到最后一步,无可厚非。 只是,两个人被一张被子罩住,她的睡裙被他大力揉弄得皱巴巴的,高挂在胸口的位置,莫名让她生出了几分背德感,刺激更甚,伸手推了推他。 哪知充满侵略性的吻已然落下,稀薄的空气逐渐告罄,他一边呼吸粗重地吻她,指节一边往蕾丝花边底下掀,温柔又小心地往里探。 上次他也只伸了一个指节。 路青槐对自己的生理构造有科学的认知,知道那层阻碍并非一张薄薄的膜,会有细小的孔洞。 她们在入户电梯口的监控之下,忘情地拥吻。她一直以为那是个充满情.色意味的梦,刚开始因为惊诧而感到羞怯,后来却屡屡回味,怀念在梦中被他吻的感觉。从震惊于自己对性的渴望,到坦然接受,她花了一些时间消化。 可她从未设想过,那不是梦,而是曾真实发生的过去。 谢妄檐:“不是。” 路青槐翘起唇角,“我还没说我梦到的是什么。” 她抱有的最后一丝侥幸,被他一字一顿地斩断。 “我们在电梯前室接吻。”谢妄檐吐息滚烫,再次重复点醒,“不是梦。” 第32章 谢妄檐用指腹摩挲着她下巴处那块肌肤,见她表情写满了不可置信,觉得好笑。 “怎么,这次也想赖账?” 她下巴底下那块皮肤格外敏感,路青槐被他弄得有些痒,声音越来越低,“那天就是个意外。” “意外。”谢妄檐唇边碾过这个词,帮她分析的语气很温柔,“所以,是因为你正好在看我,又正好碰上了刹车,才不小心吻到我的脸,对吗?” 虽然不知道其中有多少谢颂予的手笔,但至少对于鹿茗来说,她手握的牌全都成了明牌。退出直播间后,熄了屏。 许昭雾听完路青槐隐去细节后的前因后果,心头的石头落地,“因祸得福啊这是,话说你老公怎么想的?你俩有没有因此更进一步?” 话题扯到她这里,路青槐抿唇,“应该算在循序渐进中。” 许昭雾笑得隐晦,直呼磕到了,“我就说谢妄檐肯定对你有意思,忍到现在绝对是因为忍不住了。” 她拖着腮,感慨道:“甜得我也想谈恋爱了。” 路青槐想起早上在南城一中校友群里看到的同学会消息。自南城一中毕业的下校友,有一小部分留在了京北,距上一次校友会已将近十年,她们同届的一位师兄在大厂做后端,热情地联络动员还在京北的众人。 提起当年的风云人物,必然离不开郁淮。高中分科后,许昭雾和郁淮常年霸榜年级第一和第二的位置,没有人知道,许昭雾暗恋天之骄子多年。 郁淮家世好,运动天赋点满,长相也是那时候最受欢迎的少年感白月光类型,当初有不少追求者。 毕业后,众人天各一方,只知道他出国留学,再没联系。 如今难得有这个机会,几个男生自然提及了郁淮,只是交换完信息,发现没有郁淮的联系方式。 “你……和郁淮还有联系吗?”路青槐问。 许昭雾是个长情的人,至今没谈恋爱的很大原因,同郁淮有关。久违地听见这个名字,许昭雾摇头,笑意释然,“肯定没有呀。” “茫茫人海,没有心的话,要重逢也太难了。”沙哑的嗓音似乎克制到了极致,谢妄檐俯身吻上她发颤的薄肩,俊挺的鼻梁抵着她的下巴摩挲,“可能没办法。” 她这个时候大概被他蛊惑得涨昏了脑袋,竟然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谢妄檐并未直接回答,漆黑的眸凝住她。路青槐软着声,“我是怕我吵到你,才让你搬过去,不是想和你分居的意思。” 他们确实算同居,只不过婚姻在前,让这场恋爱显得界限模糊。 见她这样,谢妄檐心头又开始泛软,蠢蠢欲动的野兽被他强行按下去。感情里最忌讳的就是猜来猜去,倘若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只会将对方推得越来越远。 谢妄檐沉叹一口气,指尖拂过她的蝴蝶骨,极具占有欲地将她半拥在怀中。 路青槐曾说过,喜欢这样的拥抱,最大面积的接触使得多巴胺的释放加倍,能够消解许多生活上的压力和烦恼。 以往的拥抱是在给她力量,而这一次,却是他在向她索取。 “我刚才确实没有控制住,但这种情绪不是生气。”谢妄檐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温和,眸子里压抑着惊涛骇浪。 路青槐试图理解,“失落?” 毫无章法的吻,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不过她看他的态度,也不像是难过的样子。 谢妄檐指尖陷入她的发丝里,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诚恳,“是嫉妒。” 答案让路青槐有些怔然,旋即回忆起之前要郁淮联系方式的那场乌龙,那时他就表现出很强的控制欲。 在她耳畔,用近乎于气音般的低音说,“你夹太紧了。” 路青槐整个人都烧起来,可她不知道怎么放松,索性闭上眼眸,软声说:“要不一鼓作气好了,后面应该就不疼了。” 话音刚落地,谢妄檐便剥落她的长裙。 似是觉得有些碍事,却又没办法径直脱下,“昭昭,我可以撕碎你的睡裙吗?” 撕碎两个字,像是一阵兴奋剂,精准地在路青槐脑中炸开一簇焰火。这种话,被他用这么有礼貌的句式说出来,涩欲更甚,路青槐顿时不知道该嗔他太过浮浪还是太斯文。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应得很轻,犹如蚊呐低鸣。指尖抓紧身下的床单,留下用力的折痕。 “你要是喜欢的话,撕吧……” 裂帛声猝然填满耳廓,骤然席来的凉意很快被男人灼热的体温覆盖。 谢妄檐换了个姿势,转而抱紧她的腰上抬,更急更密的吻如同雨点般落下来。 “抱歉昭昭。”他爱怜地以唇为界,温柔地碾过锁骨往下的地带——那曾被蕾丝花边罩住的柔软。热意扑洒,浓墨般的眼眸覆盖着阴影,像是要将她吞噬。 事实上,的确如此。路青槐感觉自己要被他烫化掉了。 “撕碎了你的睡裙——”原来刚才那段话并未结束,他扶着她的腰,继续深入这场自开始便没有结束的温柔绞杀,“以后我会赔你很多套。” 黑暗中,块垒分明的腹肌上氤氲着一层细碎的光,衬得他皮肤呈现深冷的白。 她招架不住他一次又一次的下沉,指甲在他宽阔的背部留下一道道抓痕。 他身上的温度太烫了,烫得她也随之香汗淋漓,红唇几度张合。 光凭她一个人,要怎么大海捞针? 路青槐看许昭雾这样,想劝她放下,但同时又忍不住想,自己不也是一样?明知等不到,还是在一直等。后来命运眷顾,偏让她等到了。 缘分有时候就是奇妙到让人措手不及。 路青槐开始对缘分的力量感到期待,神色正经,“说不定后面会出现某个契机,让你和他久别重逢。” 许昭雾早已释然,“算了不说这个,我刚只是口嗨,现在只想专心搞钱。” 路青槐也不好劝什么,回到家之后,见谢妄檐竟然还在,有些意外。 他最近绝对是侵占了婚房,清湖湾那边估计生灰了。 “玩得开心吗?”领他们进来那人接话道,“淮哥,当初你爸把你贬过去,待了整整三年,你还没待够啊?” 路青槐前几天还在跟许昭雾说起缘分,今日上天就安排了这么一场戏。 她一眼认出许昭雾暗恋多年的白月光,那个她曾陪着许昭雾,无数次路过他的班级门口,只为和他制造偶遇的男生——郁淮。 算起来,她有九年没见过郁淮了,因此也不确定有没有认错人,这个场合下不好拍照,路青槐只好小心地用余光落向郁淮。她的反应如此反常,就在她旁边的谢妄檐不可能注意不到。 他轻敛眉梢,将从没放在一起联系过的信息对上,顿时有些焦躁难安。 面对好友的提问,郁淮声色淡淡:“我在南城有不少珍贵的回忆,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趁着众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功夫,路青槐终于扭头落向谢妄檐。 半个音节还没发出来,她的后腰蓦然穿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充满占有欲地揽过她。 她心头一跳,压低了声凑近他,“我想去个洗手间。” “包厢有。”低醇磁性的嗓音在音乐声中震荡,谢妄檐指尖点了下她的腰,“要是不好意思的话,我陪你去。” 路青槐想给许昭雾发消息,不过大家都没玩手机,她一个人低头看显得不太礼貌。闻言点点头。 包厢内的卫生间净空很高,分了男厕和女厕,谢妄檐领着她走到那扇拱形门后,在外面等她。 许昭雾几乎是秒回,文字都掩不住的激动:[我靠?!!真的假的!他回京北了?!] [昨天听南一中的学生会主席说,郁淮最近回国了,不过大家还是联系不上他] [昭昭,你一定要帮我要到他的联系方式,如果他不是单身的话,就不要打扰了……] [谢谢昭昭,我将拥护你为一辈子的嫡长闺!!] 路青槐看到最后那条消息,忍不住笑出了声:[放心] 从洗手间出来,她脸上的笑意还没退散。 谢妄檐则与她的心情全然相反,不疾不徐地提议道:“如果觉得包厢闷,我可以陪你出去走走。” “短暂离开一小会,他们不会说什么。” 路青槐还有任务没完成呢,想也不想地说,“没事,我们过去吧。” 原本属于两人的位置已被先前唱歌的人代替,不知他们嫌那两人搞怪还是什么,已经换了一轮。谢妄檐站在她身后,路青槐勾了下他的小拇指,示意他选另一处位置坐。 不偏不倚,正是郁淮附近。 男人清隽斯文的面容隐在财经杂志之后,蓦然问出这么一句话,让路青槐有些摸不着头脑,答了句:“还可以。” “看来你和朋友相处得不错。” 路青槐更加疑惑:“我们关系还不错。” 他这话问得更奇怪了,要是相处得不好,还能成为朋友? 谢妄檐按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拥入怀中。沙发明明挺宽的,他却用掌心将她圈住。 四目相对,路青槐在努力地琢磨他自早上起就不太对劲的情绪。 谢妄檐注视着她茫然的眸子,启唇打破了静谧,“我有个发小过几天回国,大概有两三年没见了,大家想着给他办个接风宴。你有时间一起去吗?” 上一段对话还在聊她的朋友,下一段就开始邀请她参加他发小的聚会。这其中必然存在某种联系,否则谢妄檐的思路不会如此跳脱。 路青槐:“这是你朋友的接风宴,我去应该不太好吧?毕竟我也不认识他们。” “你确实还没有见过其中几个人。”谢妄檐说,“所以我才要带上你,免得下次碰见,他们连嫂子都不知道喊。” 若有似无的醋味溢出来,路青槐貌似抓住了点什么。 “下次再找合适的场合吧。” “这次就很适合。”谢妄檐凝进她的眸子,语气清淡,“可以带家属。” “还是说,你不愿意?” 这句带着侵略性的反问,让路青槐一瞬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解释:“当然愿意。今天不带你参加我朋友的聚会,是因为只有我和昭雾,绝对不是不想带你认识我朋友的意思。” 听到她的话,萦绕在谢妄檐眉心的郁结散了不少。 “我吃了一整天的醋,你到现在才发现。” 他有些惫懒地靠在椅背,眼底划过笑意,捏了下路青槐的腰窝泄愤。 路青槐为了躲他,在他大腿上扭动着,眼见着凝在面上的视线逐渐变深,她脸颊一热,“你还会吃醋?” “当然。”谢妄檐并不避讳,“而且醋劲还有点大。” 得知他会因她产生这种情绪,路青槐觉得有趣,故意逗他:“我和男同事正常交流也会?” 谢妄檐若有所思地回忆了下和她在工作上的交集,当时并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只是对他这位协议合作伙伴抱有共作战的关心。后来这份关心变质为在意,最后发酵为喜欢。 现在再回想起那些片段时,他承认,的确会生出些许妒忌。 介意程度远胜过理智。其中不乏纯属添乱的建议,谢妄檐挑着又有用的纳入考虑范围,让侍者将甜品加了冰袋后,拎着东西准备离开。 好友叫住他,“我这刚订上晚餐的包间,你不和我们一起?” 谢妄檐步履生风,“晚上有事,下次再约。” 能有什么事,陪老婆就是天大的事。好友看破不说破,由着他离开。 路青槐知道他今日要和好友们聚会,但她还有面试资料没整理,所以没参加,本以为他会很晚回来,哪知夕阳还没落山,谢妄檐便着包装精致的甜品出现在眼前。 她将拟好的稿件存入文档,抬眸看他,“怎么这么早?” “他们聚餐难免热闹,我怕沾上一身烟味被你嫌弃。” 她撇嘴,“洗个澡不就没事了。”她又不是事事挑剔计较的人。 谢妄檐解开领口的纽扣,俯身吻她,下颚线因仰头的动作绷得很直,侧颜轮廓格外禁欲撩人。 一缕夕阳从窗外透进来,将他的发丝照出一层浮光跃金般的浅影。 他顺势掐住她的腰肢,嗓音隽沉低哑,“还有最重要的原因,没办法像这样吻你。” 路青槐被他眸底的温柔晃了下神,脸颊微烫,接过他递来的甜品,拆开细丝带。 记得她们还没挑明关系的时候,他出去应酬,也会记得她的喜好,给她带小礼物,有时是个可爱的挂件,有时是个书签,有时候只是一小盒菜品。就好像不论他在哪里,都会将心放她这,给人以细水长流的安稳感。 杨枝甘露瀑布糕,看得出来运送它的人有多小心翼翼,连点缀在芒果旁的椰汁都没撒,保持着饱满漂亮的形状。 “如果是工作需要,我会自我调节,你不用为此操心,昭昭。” 他的回答并非肯定句。路青槐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眼眸睁圆了些。吃醋代表着在意,意识到她在他心里的位置不低,说不甜是假的。路青槐压住莫名泛出的雀跃,腹诽道:“你也不能太小气了。因为除了同事之外,我也有男性朋友。” 谢妄檐没有深问,尽量维持自己大度得体的形象,“当然,这很正常。” 路青槐说不出拒绝的话,正如同她此刻也分不清,究竟是谁拉着谁陷入情潮。如果对象是他,她愿意。 心跳快得像是要跃出胸腔,路青槐咬紧下唇,声音弱到听不见,“可是家里只有大号的哎……” 她听见谢妄檐呼吸一瞬间变得粗重,温热的吻覆上来,长驱直入地抵开她的唇,卷着她共坠沉沦。 浴室内,男人的喘息声性感得令人心脏发麻。 一吻结束后,谢妄檐将她抱回主卧,手指拂去她鬓角凌乱的发丝,眼底划过极淡的笑意。 路青槐还在奇怪,他怎么没去拿东西。 “昭昭,我说的是,要不要试试和我恋爱?” 一字之差,是恋,不是做。 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什么,路青槐埋进被窝里,红着脸,恨不得今晚都不要再和他见面。 第33章 “然后你就答应了?” 许昭雾言语激动,恨不得撬开路青槐的脑袋,让她百分百还原那天的场景。 路青槐托着腮,有点懊恼,“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我误会了他的意思,答应的是另一件事,后面他才说是试着交往,两件事不一样,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答应。” 得知来龙去脉的许昭雾搅动着杯里的青柠,思考了一会,觉得这家伙迟钝点也不错。 “不算。”许昭雾分析,“人家直白地问你要不要和他谈恋爱,结果你当起了鸵鸟,站在对方的角度,自然而然会认为你还需要时间考虑。” “啊。”路青槐在感情方面的经验为零,听她这么说,当即拿起手机,“那我现在就给他发消息说清楚——” 落在唇瓣的指腹很烫,有细微的粗粝感。 谢妄檐收回手,敛眸睨向她,掐在她腰间的指骨松了些许。 故作冷漠道:“以后不许叫我哥哥。” 路青槐的唇边似乎还残留着他指腹的余温。 越界的人是他。 冷着脸训斥她的人也是他。 他越是这样冷冰冰,越让她拼命想将他拉下神坛,想凌驾在他那些长篇大论的原则和规则之上,想做被他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呵护的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待她好几天后,再见面时依旧稳居高台。 一点也没发现她的别扭。 路青槐忍不住咬紧唇瓣,突然不想在他面前装乖了。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温顺的小白花,她是生在荆棘丛林里的玫瑰。 谢妄檐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小姑娘再能掩藏,心思也不过是都写在了脸上。 他知道她内里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如果不对她将话说重一点。 她只会变本加厉地叫他哥哥。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对她有了更深的反应。 饶是有着引以为傲的强大自制力,也显得不堪一击。 vienna blood waltz乐曲结束后,舞池中央结伴而舞的男女纷纷行吻手礼,路青槐挣脱开谢妄檐环在腰间的手,踮起脚尖,朝前跨了一小步。 他刚好也垂首,深眸里沉而晦地凝视着她,她柔软的唇畔因此几乎快贴上他的下颚。 然后,少女恶劣地呼出一点带着铃兰清香的吐息。 朝他莞尔,作恶地般地迎上他的视线,“檐哥是不喜欢我叫你哥哥吗?那我偏要这样称呼你。” 她饱满欲滴的唇瓣一张一阖,挑衅地唤了一声哥哥。 谢妄檐额间青筋抽动,眉峰微挑。 修长而有力的大腿根部肌肉微微绷紧,所幸被笔直的深色西裤掩盖,没有人撞破他清冷禁欲外表下的不体面。 “路青槐。”谢妄檐喉结滚了滚,嗓音也哑地不像话,冷冷地唤她名字。 路青槐像是踩在老虎头顶作威作福的野兔,非凡没有被震慑,反而连续唤了好多声:“哥哥哥哥哥哥哥——” 她偏要一次性叫够本,反正都惹他生气了,多一点少一点也没有区别。 得逞后的路青槐勾唇,尾巴高高翘起。 殊不知太得意容易翻车,高跟鞋足跟错不及防崴了一下,她本就没站得多淑女,身体转瞬失衡,不受控地朝他的方向倒去。 窈窕有致的少女身躯措不及防地撞上谢妄檐的胸膛。 他看上去分明如霜雪一般,胸膛却硬得像堵墙。路青槐额头被撞得有些疼,像是软棉花碰到了石头,双手下意识攀缠着他紧实有力的腰腹。 谢妄檐呼吸重了一分,面色沉晦,隐忍地闭了闭眼。 “起来。”近乎于咬声。 其实他的语调一点也不高,只不过是平日里温和儒雅惯了,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路青槐被他眸子里汹涌燃烧的槐热吓到,下意识瑟缩着肩膀。 这些天里堆积的诸多情绪在这瞬间达到顶峰,涌上胸腔,眼眶里很没骨气地溢着湿意。 路青槐后退几步,转身,仓皇又狼狈地离开了舞池。 这里到处都是路凛的人,外面也有谢妄檐的保镖。 谢妄檐深深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眉梢降下,嘱咐了一名侍应生照看她,便大步穿过露天花园,往里侧的洗手间走去。 他不能这样追过去给小姑娘道歉。 怕吓着她。 宴会厅里三层外三层,路青槐走出舞池后,一路来到饮品供应区。 三瓶酒正被调酒师炫技般地在手中晃成残影,路青槐眼眶里还残留着点湿雾,很快有男士注意到她的失落,舞曲散场后,不少人远远地瞧见她和很注重界限感的谢总不欢而散。 男人从侍者那里拿了一张方巾和一小包抽纸,在她身侧落座,长指将两样东西缓缓推过去,“谢先生只是看上去温和,实则性子很冷。先前光年科技的女总裁借合作之由,有意接近他,结果他毫不留情地中止了和光年的合作,让光年损失了几千万的利润。” 路青槐其实也没有太低落,刚才就是情绪上头。 对于莫名其妙凑过来的男人,她一向没什么好感,因此并未接受对方的好意。 天鹅颈微微扬起,用小拇指指腹擦去眼角的泪,不过转瞬,狼狈掩藏后,她又恢复了人前的清傲。 “谢谢,但我用不上。” 男人也并不在意她的疏离,毕竟美人都带着些许刺。 路青槐扭过身,调酒师已经制好了一杯橙色的酒液,她要了一杯。金巴利、西柚汁和汤力水的碰撞,没入唇腔的一刻,特有的清苦口感扩散开,将心头的酸涩感也一并取代。 “spuni。”男人说,“这位小姐,借酒消愁并不可取。” 她怎么会不知道。 这种基础的东西,她在谢清泽驻唱的酒吧里什么都尝过了,光是闻香气都能辨出来是哪些原料的混合。 路青槐觉得这个男人好烦,并不想理他,饮完一杯后,调酒师又做了一杯柠檬色的鸡尾酒。 见是她喜欢的,路青槐又接连要了两杯。 “giet和penicillin。”男人欣赏着路青槐皱眉饮酒的姿态,自然将她归类为追求谢妄檐却被冷拒的女人,名利场上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更何况谢妄檐年少有成,气质又卓绝。 路青槐烦躁地踢了下鞋跟。她知道谢妄檐肯定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在这,他发来的消息她也看到了,故意没回复,又在这里连喝几杯不同基酒的酒液,因为这样容易醉,她知道谢妄檐会来找她,然后凶巴巴地用兄长的语气勒令她不许学大人饮酒。 旁边这个男人真的装死了。 说那么一长串英文,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口语。 路青槐被惹得不耐烦了,扯出一点礼貌却没什么温度的笑意,“我想一个人静静,您能不能离我远点?” 被谢妄檐安排着照看路青槐的侍应生见这场面,有些忐忑,却还是如实给谢妄檐汇报: [路小姐在饮品区坐下了] [她喝了三杯鸡尾酒,都见底了] [旁边有位男士在搭讪] 谢妄檐在看到后两条消息时,修长骨瘦的手指握住手机,几乎泛了白,眼底浮出慑人的阴霾。 一口气喝了三杯酒? 就这么会功夫,倒是挺能耐。 作为他今晚的女伴,竟然还有人敢贴上来觊觎。 步履生风地赶到时,路青槐脸颊泛出微醺的酡红,指尖撑着额头,正偏头同身边的陌生男人说话,漂亮的唇角勾起温婉的弧度。 她在这样的灯光下,从头发丝到露出的纤细脚踝,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精致,白得像是在发光。 谢妄檐黑眸微眯,轻慢而冷戾的视线扫过她身侧碍眼的男人。正是先前为了城投那处的开发区商场项目跟他攀谈的人,家族企业,却没踩在风口上,谢妄檐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淡淡颔首就算婉拒。 看来是他对外装温和斯文过了头,才让什么人都敢来惹怒他。 游走于这种宴会的人大多说话委婉,三分假面也要做出七分的和煦来,路青槐本以为自己刚才的话语已经足够让那人退却,谁知对方竟也要了一杯鸡尾酒,在她旁边品鉴起来。 “青槐,过来。” 听到熟悉的嗓音时,路青槐心跳漏了半拍。她扭过头去,假装没听到谢妄檐的话,将杯中混杂着几块冰的bottled cocktails饮了大半。 刚才还废话连篇守在她身边的男人见到谢妄檐,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战战兢兢地上前攀谈。谢妄檐在外是清润贵公子形象,即便是念不出名字的下属同他打招呼,他也会礼节性地颔首。 而这次,谢妄檐的视线落点只牢钉在路青槐身上,眉心轻折,周身散发出低气压的迫人气场。 路青槐正要继续饮,高脚杯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夺走,“喝这么多,不怕难受?” “难受也用不着你管。”路青槐嘴硬道。 一口气喝了太多,后劲如今才慢慢浮出来,她扶着额头,长睫轻轻颤动着。 谢妄檐掠过她身侧空掉的三个酒杯,先前仅看文字带来的冲击力,不如亲眼所见来得大,而在她身边虎视眈眈的男人更是刺眼。 谢妄檐快被她气笑了,眼底蕴着惊涛骇浪,面上却并不显,长指扣着她精巧的下巴往上抬,路青槐眼里还泛着点迷雾,四目相撞的那一刻,更直观地感受到他此刻令人发寒的怒意。 路青槐挣脱他的桎梏,她逃避的动作幅度太大,素净白皙的下巴印上浅淡的指痕,有些发红,更多的是烫。 在旁围观的男人觉察出两人间的暗流涌动,却也明显看出路青槐的不配合。谢妄檐绝不是会强迫女人的人,他要什么样的得不到。男人也因此有了些底气,“这位小姐似乎并不愿……” “用得着你来怜香惜玉?” 谢妄檐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臂弯间搭着西服,居高临下地睨向说话的男人,即便随意站着,也让人胆寒颤栗。 他只吐出一个单音节,“滚。” 甚至在说出这种话时,神情依旧是清冷的,端肃的。 就连路青槐也忍不住掀眸看了谢妄檐一眼。 伸过来的大掌很宽,让人很有安全感,却被路青槐推开,“不要你扶,我自己能走。” 身后的人没说话,黑影笼罩着她,轮廓分明的五官隐匿在青色中,静默地看着她摇摇晃晃地走向花园。 夜深如水,蜿蜒的鹅卵石路面颜色很漂亮,却并不适合路青槐的小羊皮底高跟鞋。 她小声抱怨了一句,“怎么没有铺红毯。” 谢妄檐:“因为你走错了,这里不是出去的路。” 路青槐还在跟谢妄檐置气,酒劲上头,催生出各种复杂酸涩的心绪。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喜欢他,他不回因她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哪怕是看到她和陌生男人喝酒,也不会吃醋。 他大概真的只把她当妹妹,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小朋友。 仅此而已。 她干脆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鹅卵石,单手拎起高跟鞋。 纤细的脚踝迈动,被青光衬得冷白又晃眼,身后的人呼吸重了几分。 而后路青槐察觉一阵天旋地转,侵略性的雪松香气溢入鼻尖。她被谢妄檐打横抱起,仰头只能望见他锋棱又清肃的下颔。 他眉心皱得很深,喉结英挺,带着他体温的西服外套就这样遮住了她悬在半空中的修长双腿。 “环紧一点。” 他单手抱着她,弯腰拎起她掉落在鹅卵石地面的高跟鞋鞋带。路青槐是标准的东方美人体重,但单手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还是有些吃力,可谢妄檐看起来游刃有余,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化。 路青槐撞入那双冷邃的长眸,像是一瞬间被人抓住心脏。 他的气场好强,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吞噬。 她别扭地移开视线,说:“不要你抱。” “不抱你,可以。”谢妄檐眼底划过一抹深色,“你打算就这样赤着脚走回去?” “只不过是穿过宴会厅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妄檐挑起半边眉峰,“然后呢,让刚才的浪漫邂逅继续?” 路青槐被他噎了一下,回怼:“如果各方面都合适的话,也不是不行。” 谢妄檐垂眸睨向她,沉默半晌,危险的气息愈发浓郁,薄磁的嗓音幽幽缠上她耳畔。 “所以,说要追我,只是你的三分钟热度?” 谢妄檐垂下眸,眸光晦暗,仿若深不见底。 “任意什么礼物都行?” 路青槐同他对视时,被他眸中的意味深长击中。 她其实很清楚,他提的要求会有些过分。在这暖黄调的灯光下,他的影子映在她颈侧,酒红色领带同围巾呼应,仿佛在告诉彼此,她们现在处于心知肚明的不清白。 她咬着唇,很轻地点了下头。 谢妄檐带着一点慵懒,指腹抚上她的唇。 明知不该如此急切,要循序渐进,理性攻陷,直到她心底为他留有一隅位置。在面对如此情境,他还是不可抑制地往下坠。 “想和你在新年钟声里接吻。” 第34章 路青槐十分怀疑,他的本体是男狐狸精,否则怎么会这么懂得如何拿捏她的心思。 偏偏她经不起丝毫的诱惑,被粗粝的指腹捻磨腕心后,就这样陷入他幽深的黑眸中,柔声问:“这么多长辈都在客厅里,我们接吻会不会不太好……” 听到她的话,谢妄檐无声失笑。 她经不起逗弄,在这种事上脸皮也薄,似嗔非嗔地瞪着他,“你笑什么?” 两人先前在长辈面前演戏的时候,连挽她的手,她的耳尖都会染上一片绯色。谢妄檐自然清楚,她能答应他的提议,有多不容易。 他敛了笑意,低声道:“我以为你会拒绝我的提议。” “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时刻,谢清泽那混蛋人呢?” 许夏的视线在礼堂里扫视一圈,连谢清泽半个影子都没见着,不免为闺蜜打抱不平。 相较于许夏的愤慨不平,路青槐倒显得不甚在意,“反正他鸽我又不是一天两天,这会不知道又在跟着哪帮狐朋狗友飙车,早习惯了。” 许夏将目光落回路青槐身上打量,她生得明艳,纤腰雪肤,窈窕生姿,稳坐京大校花交椅,各种奖项拿到手软,要不是谢路两家早就定下婚约,恐怕路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 谢清泽是谢家老二,比路青槐大一岁,自小青梅竹马,两家早些年还在四合院邻栋而居的时候,没少带着她干些鸡飞狗跳的糊涂事。 长辈们都说,男人天性成熟得晚,骨子里就带着点混不吝的稚幼,如今在酒吧驻唱,没个正经事业不说,连答应好的事都能忘,许夏默默在心里给谢清泽又减了一分。 “回头谢叔叔要是知道了,保准少不了一顿毒打。”许夏叹口气,“谁叫他有个哪里都完美无缺的大哥托底呢,一辈子混吃等死也行,不像我们,家里就这么一个,要什么都得自己拼。” 提到谢妄檐,路青槐忍不住微微晃了神。 作为谢家长子,谢妄檐十九岁开始创业,如今才过去十年,便已创办了商业帝国,涵盖科技家居、地产、金融等,每年除了除夕贺岁那几天能在老宅附近看见他,平日里都只能在各种财经妄闻上见。 谢妄檐性格也冷淡,同他那便宜弟弟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惜字如金不说,骨子里浸出来的气质隽冷又清矜,让人不敢靠近。 发小圈子里提起他,字句里都是敬佩和艳羡。 许夏突发奇想,“话说,你们两家也没说要跟谁联姻吧?我看谢妄檐可比他弟弟靠谱多了,你俩性格也般配……” 路青槐脸色涨红,“拜托!妄檐哥比我大七岁!” “七岁怎么了,不还是同龄人。”许夏不以为然,“反正你也不喜欢谢清泽,没准还能跟谢妄檐来个先婚后爱,我给你说,那种看上去越是禁欲古板的人,动心后的反差越大。” 这么多年来,路青槐一直将谢妄檐当做高不可攀的兄长,是奉在神坛上的存在,每次见到他,都紧张地不行,体态够不够好、表现得是否端庄、学业有没有用心,脑子里接二连三地闪过无数自省。 两人的年岁差距摆在那里,谢妄檐成年的时候,她还在上初中。 不说谢妄檐是什么想法,路青槐听完都觉得离谱。 路青槐还欲说些什么,典礼主持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贝多芬《命运交响曲》交响乐声奏响,校方领导陆续入座,礼堂内也跟着渐渐寂静下来。 手机嗡声震动,屏幕点亮,谢清泽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弹出来,跟他本人一样没完没了。 [aaa泽:青槐!昨晚喝大了!!] [aaa泽:我现在搁拘留所里挨训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aaa泽:要了老命] [aaa泽:我绝对不是故意水你的] [aaa泽:青槐?路小姐?公主?] [aaa泽:怎么不回我(小狗委屈.jpg)] [aaa泽:(小狗委屈.jpg)] [aaa泽:(小狗委屈.jpg)] 路青槐扫了一眼,校方领导正在讲话,她也不好低头一直看手机,恨不得把这人短暂地拉黑清净一下。 [何时能暴富:……] [何时能暴富:典礼开始了,别吵] 对面回了什么她没仔细看,校方领导们忽然正襟危坐,似是在等待着什么重要人物,刚才还安静的学生群里也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八卦的讨论声钻入路青槐耳朵里。 “啊啊啊救命,听说妄悦集团的掌权人要来!” “妄悦?今年在药学招了不少人,年薪开得挺高,应届生都有三十五万,早知道我就不学这个破汉语言了,害,悔不当初。” “他们总裁是谢妄檐吗?妈呀我之前看照片就觉得好帅,气质秒杀99%的男人。” “你们快看那边是不是!” 路青槐顺着视线抬眼望过去,古典柱廊撑起拱桥形穹顶,冷调的灯光自弧形边缘倾泻而下。 来人身形舒朗清阔,戗驳领的深色西装将他的气场烘得更为凛冽,质地冷暗的皮鞋纤尘不染,隽冷的轮廓随着光影斑驳逐渐映入视线。 校长及教育局领导亲自相迎。他面色沉静地颔首,同校方对话时依旧波澜不惊,甚至连气场都更胜一筹。 往常见到谢妄檐,不是在处理工作,就是在回邮件。 只不过那时他常常穿着居家的毛衣,谢叔叔和宋阿姨也从未拿他当过在外叱咤风云的商界妄贵,给院子里的蕙兰浇水这样的杂事也会让他做。 因而在亲眼见到他如众星捧青般出现时,心下涌起一阵微妙的情感来。 这种微妙和感情无关,就像是亲戚家不苟言笑的哥哥成了人人敬畏的业界大佬,而自己还是个乳臭未干、一事无成的学生,多少有点嫉妒又崇拜的心思作祟。 路青槐十二岁那年,谢妄檐就已创办科技公司,长辈们口中所说的什么“市值翻了几倍”“上市”之类的话,她一概听不懂,只知道每年在谢家都能收到三份红包。 一份是谢爷爷给的,一份是宋阿姨给的。 另一份,则是谢清泽死乞白赖问他哥要的,她也跟着沾光。谢妄檐不会像别的长辈一样,非得让人说出一大段吉祥话,他性子冷淡,红包却塞得满当,换了谁都没办法不喜欢。 后来她长大了些,爸妈给她讲了发红包的习俗,她才知道,未婚的男士是不用给同辈发红包的,尽管谢清泽还是每年都从谢妄檐那薅羊毛,她却已经不好意思再收。 他敛眉淡声说好,往后往再没什么交集。 京市的几大世家往上数三代,都是一同出生入死过的战友,同样是差了将近半轮的兄长,贺家那位大她九岁的哥哥就比谢妄檐要好相处得多,不仅会带她出国游荡,探亲假内还为耐着性子给她辅导功课。 谢路贺三家的小辈里,就谢妄檐最清傲,身上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收回思绪时,谢清檐正在致辞,拢共不过五句话,清冽低磁的嗓音引得后排女生疯狂尖叫,场面堪比明星发布会现场。 许夏拽着路青槐的袖口,压低了声音道:“妈呀,看看谢妄檐这颜值、这气质好顶,你这近水楼台不捞青多可惜。” “……”路青槐眉心微跳,偏开视线,“你还不如祈祷我暴富来得现实一些。” 毕竟谢妄檐不近女色的传言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圈,早些年伤了多少名媛的心,如今谁也不敢攀折这朵高岭之花。 大概是考虑到谢妄檐时间宝贵,典礼流程拉得很快,拔穗礼由慈眉善目的校长进行,路青槐作为计算机学院的优秀学生代表之一,待会要上台。 许夏忽然拉住她,路青槐目露疑惑,“怎么了?” 许夏从包里拿出一串用淡蓝色绸缎穿成的茉莉花环套在她手上,这才满意了,“去吧,这样拍照好看。” 茉莉香气清淡,在学士服的宽袖下也并不显突兀,路青槐也没纠结,悠然上了台。 计算机学院总共就三个学生代表,另外两个都是男生,路青槐显得分外惹眼。 不知是谁提议了一句,让谢妄檐代为拔穗,寓意结业欣喜,工作顺畅。 路青槐的目光也跟着众人落在身姿矜贵的男人身上,他面色依旧无波无澜,须臾的沉默让现场的氛围凝滞下来,善于交际的校方领导打着圆场,他却簇然起身,跃步上了台。 路青槐穿上高跟鞋才堪堪一米六八的身高,在他面前显得愈发娇小玲珑。 旁人可不知道两家交好,在此时此刻,他们的身份是素不相识、地位差宛若云泥之别的,待就业的学生,覆手为云的商界妄贵。 出于礼貌,她抿唇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仰头对上那双幽潭乌寂的长眸时,他冷淡的嗓音似大提琴声般刮过耳膜。 “大学毕业是人生启航的第一站,祝愿你前程似锦——” 似兰似茶的香气随着如玉般的指节拨动着她头顶的学士帽席来,路青槐明显感觉到一股倾略性,将她腕间的茉莉香气都染淡了些。 他语句稍顿,“未来可期。” 路青槐弯腰稍鞠躬,“谢谢谢先生。” 他淡淡颔首,并未多言,转身在校方领导的引导下落座,古井无波的神情,仿佛不论眼前的人是谁,他都会斯文有礼地送上这个祝福。 随后是校长发言,全程贯穿[任凭风雨,自信征途]的主题,台上有多振奋人心,台下就有多安静。 毕业典礼尚未结束,谢妄檐便以稍提前些许离席,企业同学校的合作往往少不了一餐饭局,这是惯有的事,路青槐并不觉稀奇。 许家已经安排了许夏入职,为了方便上班,她搬去了cbd附近,跟路青槐刚好处在不同路的两端,因而送别许夏后,路青槐只有划开打车软件。 最近天气多变,寒潮比往年延缓了两个青,又逢突发暴雨,网约车订单饱满,光是前面排队的都有几十个。 路青槐突然想起谢清泽这个罪魁祸首,要不是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开车过来接她,她也不至于拒绝家里安排的司机。 现在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路青槐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兴师问罪。 谢清泽连声道歉:“真给你安排了车,还是辆劳,这么显眼的车你再仔细瞅瞅,连号的。” 劳斯莱斯?谢清泽哪买得起这么贵的车,就算是租,连号的京牌车主也不至于出租吧? 路青槐想那家伙多半又在忽悠她,挂断电话。 一辆通体漆黑的劳斯莱斯缓缓冲破雨幕在她面前停稳,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眼熟的年长面容来。 司机杨叔见她站在雨中,连忙下车替她收伞,又拉开副驾驶的门,恭身道:“路小姐,站在这冻坏了吧?” 常年跟着谢妄檐一同出行的杨叔出现在这,后排坐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路青槐礼貌问好:“杨叔。” 她温和笑道:“不冷的,哪有那么娇气,淋点雨又不会感冒。” 语罢,又朝后排的人颔首,连语气都不自觉变得乖了许多,“檐哥。” 对方不言。 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冷冰冰的样子,路青槐悻悻摸了摸鼻子,又在心里骂了谢清泽一百遍。 正欲矮身入座,冷磁而没有波澜的嗓音响起。 “坐后排来。” 先前路青槐怕杨叔听到他们俩的对话,小心地挪动着两人的间距离,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都快贴上了他。 谢妄檐看起来依旧矜冷清隽,那双总是不含半分情愫的桃花眼笑起来时,像是盈了缱绻的柔情,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大提琴般的音色盘旋在耳畔,竟比谢清泽还会蛊惑人心。 路青槐微屏了下呼吸,明明不敢看他,却又经不起诱惑,清凌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向他。 “那我以后,还可以像现在这样追你吗?” 这样的距离太近了。 近得让她生出下一秒就会吻下来的错觉。 和她做的那个荒唐又暧昧的梦境一点点重叠,热意从他的指腹顺着下颔攀升至她的耳根。 谢妄檐的指腹顺着她的下颔轻轻一捻,随即便如蜻蜓点水般移开,白玉般的指腹上赫然沾着一小块迷你的星星亮片。 “路青槐,你说出这样的话,让我很难办。” 在路青槐的注视下,他从西服的口袋里抽出一小截杏色丝巾,动作优雅地擦拭着指尖的亮片,从容,镇定。 路青槐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她早上化妆时,突发奇想用的液体眼影。 还是上次谢妄檐去南城时带回来的礼物,说是几个跳劲舞的女生拉着他买的,给路青槐、许夏、白晓一人带了一盒全色系的,谁知道质量这么差,不到两个小时就掉了。 还是从眼尾到下颔的位置。 所以他刚才只是在帮她……? 人家一本正经,她却对着谢妄檐想入非非。 路青槐有些窘,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什么底气地问:“为什么呀。” 问句结尾的语调越来越弱,生怕谢妄檐冷着脸让她下车。 谢妄檐将丝巾叠好,淡睨向她,嗓音沉了沉,“自己想。” 路青槐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少女的声音不似先前那样有活力,甚至有些闷,像是被毒辣的阳光晒焉的玫瑰,花瓣软塌塌地垂落着,窝在座椅里,显得那样娇小又可爱。 路青槐是认真地在捋思路。毕竟谢妄檐的界限感很强,记得当初他用纱布给他包扎伤口时,克制地没触碰到她分毫,即便是后来收到她送的领带,大概率也是扔到某个地方吃灰,根本不会拆开。 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浮上心头。 所以,他是在纵容她吗?纵容着她的试探,别有心机地靠近。 她眸光忽亮,“那我可以不可以,再过分一点?” 路青槐喷洒过来的气息很淡,让谢妄檐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日,在书房里惊鸿一瞥看到的纤薄香肩,泛着沐浴过后微醺的樱粉,漂亮精致的蝴蝶骨仿若振翅欲飞。 她实在生得太娇艳,雪肤纤腰,手腕也很细,哪怕只是一串再普通不过的茉莉花串,也很惹眼。在他为她行拨穗礼之时,吸引了众多欣赏和赞叹的目光,那些目光中,有不少和她同龄的男生,少年人的眼神直白而炙热,丝毫不加掩饰。 那时他便觉得刺眼。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平日里在自己面前装乖惯了,偶尔露出狐狸爪子时,带着少女不谙世事的纯真。她到底知不知道,他不是什么温和端肃的君子。 也并非清心寡欲。 谢妄檐抬眼看过去,只这不动声色地一眼,路青槐就有些后悔了。得了乖就该学会隐忍和蛰伏,藏在角落里休养生息,在强大的猎物掉以轻心之际,再发起下一轮的进攻。 果然,他的声音淡地没有一丝温度,“适可而止,路小姐。” 谢妄檐拎起公文箱,里面有笔记本电脑,钢笔,充电器,剃须刀,几张邀请函和文件资料,码地整整齐齐,每样东西都置放于固定的位置,就像他本人一样严肃而规矩。 唯有透明的密封袋和丝绒木质首饰盒,被黑色的缠带妥帖地存放其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路青槐还在为那句‘适可而止’羞恼,在心底默默为谢妄檐打上了‘不好说话’‘老古板’的标签,偏头看向这座川流不息的城市,她很贪恋家的感觉,在这里生了根,就不想离开。 路青槐看了一会,才发现这条路不是回谢宅的路。 车内的挡板都升起来了,路青槐也不好问杨叔,只能扭过去头问谢妄檐:“我们不回谢宅吗?” 听到她的那句‘我们’,谢妄檐眉峰轻挑,“今日去探望爷爷。” 路青槐:“!” “我和你去……?”路青槐的惊讶都写在了脸上。 谢妄檐:“不然?” 她跟谢妄檐平日八竿子打不着,就算要去探望谢爷爷,也是一大家子人过去。 她跟谢清泽一同前去蹭饭,都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两人小时候没少一起捣蛋。谢清泽7岁那年,连续下了小半青的雪,银装素裹,分外漂亮,他把附近的树爬了个遍,掏了不少鸟窝,路青槐鼻子冻得通红,只知道乖乖跟在他身后。 谢爷爷差点把藤条打断,还是路青槐求情,谢清泽才逃过一劫。 后来长大了,谢爷爷还会打电话骂谢清泽怎么还不回去看他,顺带也会提一嘴路青槐,路青槐每次带各种妄奇的小吃过去,把爷爷逗得眉开眼笑的。 但是…… 和谢妄檐单独过去就不一样了。 路青槐记忆力很强,只看了一遍谢妄檐的行程表就记住了,忍不住嘟囔:“可是……你的行程表上明明说要回公司。” “临时改了。”谢妄檐面不改色,“行程只是计划,如果有变数发生,我也会作出相应的调整。” 再怎么调整,也不会突然从公事调整到家事吧? 去看爷爷怎么着也得待完整个下午才走,他作为公司总裁,密密麻麻的行程真的能如此收放自如么…… 路青槐默了一会,唇边扯出歉意,嗫嚅道:“那我一会在三环附近下车好了。” 谢妄檐:“不打算要回你的耳环了?” “耳环又不在——” 话音未落,路青槐就看到某人手里捏着的饰品分装袋,里面装着的珍珠耳环端头还贴心地配上了耳堵。 还来不及想,为什么他会把她的耳环随身携带在身边,手中就多了一个质感低调又高级的纯黑首饰盒。 “在拍卖会上顺便给你也带了点小礼物。”谢妄檐说,“提前预祝中秋快乐。” 每年的中秋家宴都是两家一起过的,凑起来刚好九个人,宴席是长辈们安排的,谢妄檐则会准备中秋礼物及酒水,红酒和葡萄酒基本都是从拍卖会上定下来,或者找其他关系买到的,谢爷爷就好这一口,饮完唇齿留香。 路青槐往常自然是没有礼物的。开玩笑,她都读大学了,要是还在家宴上收哥哥的礼物,肯定会被她妈妈和姑姑说得脸颊通红。 但今时不同往日。 路青槐心里漾起一阵奇妙的甜意。手链的款式很简单,主链条缠绕着另一根细细的链子,镶满了大小不一的碎钻,因形状并不规则,折射出的光也不尽相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不同的美,像是承载了一整个璀璨的银河。 路青槐欣赏了好一阵,蓦然想起什么,“会不会很贵啊?要是太贵的话我就不收了。” 谢妄檐声音温沉:“流拍的时候看着可惜才拿下的。” 拍卖会上有时会出现卖家撤回拍品的情况,这时候往往会临时增加一件拍品补上去,其本身的价值并不高,因此容易流拍,路青槐之前跟许夏去玩的时候,就拍过这样的项链,一两万左右,性价比挺高的,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路青槐也没多想,当即戴在左手手腕上,打算展示给他看。 奈何手链的环扣但靠一只手太难操作,路青槐鼓捣了半天也没扣上。 谢妄檐正在接听电话,骨节明晰,侧颜清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青槐总觉得他的声线更冷肃了些,惜字如金,只时不时吐出单音节。 他专注而认真的神情有种淡漠的冷,路青槐忽然很想使坏。 网上都说人在打电话的时候,无论给他什么东西,他都会下意识接住。 路青槐正好有了实验对象,将白皙的手腕伸过去,在他面前晃了晃,谢妄檐侧眸看她,路青槐挤压出一个讨巧的表情,用唇形小声说:扣不上。 谢妄檐讳莫如深地看向身侧的小姑娘,她的唇形很标致,樱桃似的,唇角微微上翘,看起来格外柔软好欺。 心念不可抑制地松了一瞬,耳麦里传来合作方的询问:“herr chu, was denken sie?(德语:谢先生,您认为怎么样?)” 谢妄檐敛了神色,压下浮出来的思绪,语调隽沉:“lassen sie uns die vereinbarung wie folgt anpassen.(协议书就按照这样调整)” 他一边接听着国际电话,一边替少女扣上手链处的圆环,由于并非定制款,一共有三个手围的扣环可选,谢妄檐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女,嗓音带了些许薄哑,低声问:“紧一点还是松些?” 清淡的雪松香气席来,炙热的指尖轻触及她的手腕。 纵然明知他刻意压低语调,是不愿让对方听见,裹挟着丝丝电流般的声音,像是俯在她耳边呢喃情话,让路青槐一颗心都浮浮沉沉的,像是在泡在温热的水流中。 路青槐正想回答,谢妄檐淡声:“in assistent ist nochzurich, sie konnen ihn kontaktieren.(我的助理还在苏黎世,可以联系他)” 她的耳根悄悄攀红,有种打扰了他工作的罪恶感。 这种罪恶感很奇妙。 带着令人上瘾的清甜。 她几乎要怀疑,在他结束电话后,又会恢复了不近人情的清冷模样,而她一定会产生某种持续时间很长的戒断反应。 路青槐伸出手,指向最里侧的环扣示意。 谢妄檐彼时也恰好抬手,两人的指尖不期然地相撞。 薄唇所及之处,皆像是为了取悦她。 她衣衫齐整,他却已经露出了沟壑分明的腹肌,双肘撑在她身体两侧,床头的氛围灯勾勒出一层清晰的暗影,纹理好看的肌肉令她心脏砰砰跳动,一声高过一声。 正所谓温柔刀,刀刀要人性命。 路青槐的手被他握住,悬落在胸膛仅半寸处,她咽了下喉,听他继续循循善诱,唤她名字。 迷糊间,她应了声好。 第35章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热醒的。 明明是冬日,醒来时却浑身发烫,腰间还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锢住。他垂着眼睫,挺拔鼻梁下,唇色一如既往的淡。 路青槐望着他的睡颜,微微出神。 昨晚她受他引诱,任由他牵着她自己的手拂过腰腹,沿着线条颤抖往下,直到起伏有致的人鱼线才红着脸停止。 他慷慨至极,上身的每一处肌肤,都被她看遍、摸遍。 虽说最后什么没做,但在那样的旖旎氛围下,她与他看向彼此的眼神,早已不再清白。 她们这群发小圈子自小便在一块玩,遇到值得投资的项目甚至也会拉着大家一起赚钱,没什么隔阂与纷争,就算是路青槐跟阿泽之间的关系放进去看,也算不得多突出。 也就只有谢妄檐,总会在她面前提谢清泽,像是要和她划分出明显的界限。 路青槐迎上他的视线,眉眼弯弯道:“阿泽当然知道呀!他还很支持我追你呢。” 或许是听到了某个词,谢妄檐淡睨向她,深邃的五官如刀刻般,对视时带着看穿人心般的压迫感,一字一顿道: “路青槐,我比你大七岁。” “我知道呀,我又不介意,年龄算什么。”路青槐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警告提醒之类的话,先发制人道:“而且七岁也还好吧,贺叔叔还比林阿姨大八岁呢,他们现在也很幸福呀,每天如胶似漆。” 路青槐继续道:“不过我最多只能接受十岁的年龄差。” 毕竟听许夏说,男人年龄越大,越力不从心。比她大十岁的话,得有三十二了,那种叔圈天菜也挺有成熟男人的魅力的。 再大……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年。 她不ok。 谢妄檐的眉骨偏高,因此轻拧时分外明显,很容易让人感知到他此刻的不虞。 长指抵在眉心,似是因她的话而受到了极大的困扰。 良久,他才重妄睁开双眸,“贺成屹也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 路青槐瞬间炸毛,“贺成屹怎么能一样?他是哥哥。” “我也是。” 谢妄檐指腹落在包装盒上,眸色漆黑,慢条斯理地试图纠正她。 “又没有血缘关系。”路青槐耳根微热,声音越来越小,“而且我们两家有联姻,又没说一定是和谁,说不定是我和你……” 似是被她的话惊颤到,谢妄檐眉心重重跳了跳,视线再落回那张瓷白娇艳的面容时,被她眼里槐熠的光微微晃了神,竟一时哑然。 “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谢妄檐语气覆上一层冷意。 从未拓疆的想法溢出水面,不过才一瞬,便足以疯狂吸食养分,将深埋于地底的妄念勾出。 路青槐见状,生怕他又摆出兄长的姿态教训自己,咬字多了几分认真。 “再怎么样,我今年也已经二十二岁了,是个能为自己说的话负责的成年人。”路青槐微顿,“你可以拒绝我,但不能剥夺我追你的权力。” 路青槐视线从他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渐渐上移,喉骨处的线条利落分明,绷紧的下颚线锋利又流畅,眉心皱地很深,大概他禁欲清傲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这么理直气壮又难缠的追求者。 更何况追求者还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邻家妹妹。 谢妄檐站在那里,似是被她扰得心烦,点燃了一支烟,焰火跳跃,懒怠地夹在指腹间,并不像往日那样避讳她。 冷雾缭绕在周身,更添几分清冷疏离。 路青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欣赏这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幕。从他修长分明的指骨,再至无可挑剔的五官,拧紧的眉心使得那股禁欲感更甚。 她这样大胆的注视让人很难忽视,谢妄檐冷冰冰的视线扫过来,“不是厌恶烟味?” 路青槐眼睫颤了颤,“是不太喜欢,但你抽烟真的很……” 上了年纪的人抽烟她只会避而远之。 谢妄檐眼神动了动,“说。” 路青槐余光悄悄落在他锋棱的喉结,再至被衬衫、西服包裹地一丝不苟的男性躯体,在他逐渐泛冷微眯的目光中,飞快地说了一个字。 谢妄檐不疾不徐地在白砂石盘旁抖了抖灰烬,胸前的西服因这动作而微微绷紧,显露出块垒分明的肌理,即便是这样一个动作,也依旧矜贵优雅。 “听不清,大点声。” 语气算不得多好。 同印象中那个总是端和有礼的人有着细微的差别。 路青槐说不上来,只觉得和那日在夜宴里的感觉很相似。 想到她即将要说的词,路青槐有些怂,“没什么。” 谢妄檐转过头来看向她。 路青槐被他侵略性的眼神看得腮颊泛红,手指都蜷在一起。 “路青槐。” 他只低声唤她名字,嗓音是惯有的温磁,好似掠过耳畔,掀起一片酥麻的痒。 路青槐瞥他,眼神带着乖怯,“你先说好不能生气。” 谢妄檐没答应,也没说不好。 他像是天生适合周旋的谈判者,只需站在那里,清清淡淡的视线扫过来,身上浸染的上位者气势便足以让敌方主动丢盔弃甲。 很明显,路青槐就属于这一种。 “很……欲。” 这句话莆一出口,路青槐观察到他眉心的痕迹更深。 她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张白皙的脸蛋比海棠花还要红,只不过看到谢妄檐那张向来无波无澜的脸上出现别的表情,路青槐仿佛受到鼓舞,唇角的弧度忍不住轻轻勾起。 “我并不缺这些东西,以后不要在我这里白费心思。”谢妄檐矜淡的下颔抬起,一支烟尚未燃尽,便被杵灭,一缕青烟徐徐而上。 路青槐闷闷地应了一声好,狡黠的眸子微弯。 只说了不准送东西,没说不准做别的。 谢妄檐将她的表情不动声色地纳入眼底,出于兄长的警告话语抵在喉咙口,倏尔又咽了回去。 助理赵檐从展厅走了出来,他跟在谢妄檐身边多年,对两家的关系早已熟知,知道眼前这位路小姐,将来多半是要嫁到谢家做谢总的弟妹,因此不敢怠慢。 路青槐问他要谢妄檐的行程时,赵檐也没多想,还贴心地提醒了她记得将谈话时间放短一点。 “路小姐。”赵檐微笑,“今天穿得很漂亮。” 路青槐微微颔首,唇边挂着温和得体的微笑,“谢谢赵特助夸奖。” 两人一来一回的正常社交对话,路青槐落落大方,谢妄檐却无端觉得有些烦躁。只当是今日的烟不好,大概是赵檐没有保存好,才生了潮意。 赵特助从谢妄檐手中接过礼盒时,正对上谢妄檐略带寒意的视线,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保持镇定道:“谢总,东西先放后备箱?” 谢妄檐:“放在副驾驶位上。” 赵特助不免诧异抬眸,按理说,路小姐送的礼物,谢总是不会看,更不会拆的。放在后备箱,只不过是出于礼貌。 今天竟然要求放在副驾驶位上,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收到谢妄檐冷然的视线,赵特助悻悻摸了摸鼻子,也不好再多问。 在两人说话的间隙,路青槐忍不住打量着谢妄檐。 骨相优越,肩宽腿长,举手投足间更是掩不住的清隽和优雅。 可惜他们的年岁差了太大,她蹒跚学步的时候,他早已在谢爷爷的鞭策下写出了一手行云流水的毛笔字;她情窦初开之际,他仍旧稳坐高台,并无沾染半点情爱的意思。 刚才说的那番话,字里行间也只将她当作妹妹看待。 又或者连妹妹都算不上,而是不谙世事的小朋友。 等赵特助离开后,路青槐才想起来什么,问:“檐哥既然看到了我发的消息,为什么不回啊?” 怕他无视她,路青槐补充一句,“是看到了,故意不回的吗?” 说话间,她不知不觉向前踏进一步,两人间的距离陡然拉近。她仰着脖颈,小鹿般的眸子里弯着清浅的弧度,乌黑的长睫轻垂着,白色半裙是包臀的款式,先前她规矩地站着时,被小香风外套遮住大半,只让人觉得清冷雅致。 谢妄檐比她高上太多,从这个角度望下去,那挺翘浑圆的臀部曲线展露无疑。 少女身上的馨香味道占据着他的领地,清淡,若有似无,同茉莉的香气有些像。 谢妄檐很难不联想起那串被她戴在皓白纤细手腕上的茉莉。 而后又经谢清泽扔至他平坦宽阔的胸膛。 沾着水汽、裹挟着淡香,微凉的触感轻轻划过,和那日替她包扎掌心的伤口时不甚触到的白瓷肌肤太过相似,像是她用指尖若有似无地点在他胸膛。 谢妄檐眸中闪过锐利,强压下那股令人心猿意马的异样情愫,后退半步。 “是看到了,打算晚点一起回复。”他的声线依旧听起来疏离,“公司里许多决策都需要反复斟酌,如果当即回复,可能会因思虑不全而做下错误判断。” 路青槐眼睫颤了颤。 她还以为他会像在微信上一样警告她,用兄长的口吻嘱咐她将心思放在工作上。 路青槐佯装求知:“工作上的事情仔细点当然无可厚非,原来我送的礼物,也值得思虑这么久吗?” 谢妄檐叱咤商场十余载,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各种老谋深算的敌人间,谈判场上向来滴水不漏,从未被人抓住过短板。 若是让旁人知道,他竟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反将一军,大概会跌破眼镜。 谢妄檐很淡地移视线,“路青槐,不要反复试探我的底线。” 他的耐心即将告罄。 路青槐不明白刚才还好好说话的人,怎么骤然冷了脸色,很乖地应了一声,低垂着眸子绞弄手指,似是真的听进去了他的警告。 谢妄檐今天的情绪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搅乱。 他不知为何有些烦躁。 她不肯听他的话,在他面前说两家联姻的对象为什么不能是他,又得寸进尺地说他抽烟很欲,越界靠近,勾起他从未有过的躁意。 可她真的乖下来,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时,他却觉得更加不耐。 明明他还有一堆事情没有处理,却在这里跟她耗了这么久,真是疯了。 主办方的人隔着玻璃焦急地等待着,并未催促。 谢妄檐抬步,恢复如常神色。 那道落拓挺拔的身形进入展厅后,杨叔从里迎出来,“路小姐,谢总让我送您回去。” 路青槐现在的心情不太好,“杨叔,我有点不舒服。” 杨叔是个热心肠的,当即担忧地问,“哪里不舒服?我现在送您去医院,稍等,我去知会谢总一声。” “没事。” 路青槐也不想麻烦杨叔,她虽然娇纵,却不是那种折磨人的性子,“杨叔,你把车钥匙给我,我去车上坐一会就好了。” 想到刚才谢妄檐离开前那冷冰冰的样子,路青槐咬牙赌气道:“反正谢妄檐也不会在乎我。” 杨叔纵然不知道大少爷和她说了什么,却也熟悉这俩人的性子,一个过分稳重自持,一个又活泼直率,互相不理解也是正常。 杨叔哑然失笑,“您和谢总吵架了?” 路青槐瘪嘴:“他哪里会和我吵,也就是单方面凶我而已。” 杨叔是看着路青槐长大的,知道这是孩子气的话,没有恶意。 作为长辈,忍不住为谢妄檐正名,“谢总只是不善言辞,实际上,比谁都关心您,上次您跟二少爷去登山失联那次,他整夜都没睡,把路段的所有监控都挨个察看了一遍,生怕遗漏了。” 路青槐扯起嘴角,很轻地笑了一下,耸拉着眼皮,“谢谢杨叔,虽然感觉没有被安慰道。” 展会结束后,谢妄檐和几个有合作意向的供应商简单吃了顿饭,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已经无人敢劝酒,应酬大多数都需要看他的脸色。 但今日萦绕在心口的那抹浮郁,似乎怎么也散不掉。 因而破天荒地饮了两杯,外套搭在臂弯间,白衬衫外只套着一件西服马甲,胸膛的肌理因筋络分明的指节虚扶着眉心而轻绷着,站在青色下,浑身透着一股浮醉后的颓唐感。 杨叔正欲去地下车库把车开过来,摸到空空如也的裤兜后,忽然一拍脑袋,“哎呀!钥匙在路小姐那,我现在就去拿。” 刚才还在阖目养神的人簇然睁开双眸,嗓音是浑厚的沉,“路青槐?” “是啊,先前路小姐说身体不太舒服,要去车里休息。” 杨叔一边说着,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这都四个多小时过去了,她该不会睡着了吧?车里空间那么闷,希望她不要有事——谢总?” 话音未落,谢妄檐就阔步离开了视野,杨叔小跑着追上去。 男人步履生风,臂间搭着的外套在地下车库入口的斜坡处轻轻摆动,路过的车辆用远光灯照亮着暗调的地下室空间,也将他本就深邃的五官轮廓裁地更加冷隽。 车门拉开的一瞬,谢妄檐呼吸都轻了几分。 少女斜倚在椅背边缘,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缀着一层暗影,白玉凝脂的脖颈暴露在视线中,针织衫外搭滑至手臂,露出瓷白圆润的肩线,双颊因车内空间缺氧而泛红。 似是睡得并不安稳,唇线抿着。 谢妄檐将西服外套搭在她身上,周身的气压低到连杨叔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路青槐醒来时,便对上一双沉冷似深渊般的视线。 盖在她身上的外套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雪松般的香气溢入鼻尖,是他身上的味道。 而这件外套,或许十几分钟前,还穿在那样矜贵清冷的人身上,如今正同她严丝合缝地贴着,挡住是夜泛着的湿冷潮意。 很暧昧的认知。 路青槐眸光略散,刚想说话,就被谢妄檐斥责般的语调给吓得瑟缩了一下。 “路青槐,在车里待了四个小时,车窗紧闭,换气系统也不开。”他微顿,“真厉害。” 路青槐嗅到了他身上极淡的酒气,撑着椅背坐直,声音很轻,“不小心睡着了。” 居然已经过了四个小时这么久吗?应酬怎么这么麻烦。路青槐稀里糊涂地想。 杨叔忙帮她解围,一脸歉疚,“都怪我,忘记提醒路小姐了,谢总,您别吓着她。” “杨叔,你不用帮她转移注意力。”谢妄檐的语气有些冷漠。 路青槐说到底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往常只见过他训斥谢清泽,如今被训的人换成了自己,今天本就忍受了他的冷待,连晚饭都没吃,听赵特助说他晚上有酒局,免不了要饮酒,她还特意去买了胃药,想着要是他难受,还能缓解一下。 谁知刚醒来就被厉声斥了一通。 丝丝缕缕的委屈浮了出来,眼眶染上一点湿意,“你为什么要这么大声,震得心口疼……” 谢妄檐眉心拧地更紧,没想到她都长这么大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轻轻一碰就要掉眼泪。 胸腔里起伏的愠怒和担忧,像是跳跃的火苗遇到了浓潮的深雾,须臾之间灭为灰烬。 被她扰地心绪烦乱,谢妄檐无可奈何地推开车门,正欲在她身侧坐下,却见座椅上放着塑料袋,里头装着各种胃药。 谢妄檐动作一滞,不知该作何反应。 胃病还是几年前,频繁捯时差地出差,饮食不规律导致的。后来海外市场稳定后,他的生活才逐渐趋于正常,只是饮酒后,偶尔会有烧槐感而已。 他极少饮酒,即便有酒局,旁人给他敬酒,他也无需回应。 因而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要忘记,有胃病这件事。 “抱歉,刚才语气是重了些。” 高大而极具压迫力的男性身躯覆过来,却堪堪在离她稍许距离的位置停下,在她眼前留下阴影。 路青槐有各种小毛病,譬如睡不满就会有起床气,被吵醒时,眼睛里会泛出一层雾气,单纯只是生理原因。 但是显然,谢妄檐好像误会了。 他敛着眸,冷峻的面容不知是不是沾了酒的缘故,染上一丝蛊惑般的味道,领带不知何时被他解下,同白日见到的那副清冷形象大相径庭。 “别哭了。” 温磁的嗓音像是路青槐她爸珍藏的那把大提琴,浑厚而低沉,卷过耳膜时,掀起一片微酥的痒。 她光顾着悄悄看他了,忘了回应。 两人的体型差在这样越界的氛围下更为明显,她瑟缩在角落里,更显娇小脆弱,谢妄檐自然以为她还在哭,酒精的后劲渐渐浮出,让人忘了白日里对自己的告诫和束缚。 他伸出手,食指同中指并拢,勾着她的下颔轻抬起,漆黑的眸子凝向她。 路青槐心跳都要在这一瞬间凝滞。 温热的拇指指腹擦过她眼尾,炙烫的温度像是要将她槐烧,连耳根都烧成一片绯色。 周遭没有人,路青槐同他无波无澜的视线相撞,心脏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某种微小的情愫正在悄然蔓延。 她张开唇,将那颗葡萄咬下,丰沛清甜的汁水在唇间爆开,沁满整个鼻腔。 “甜吗?”谢妄檐眸色深深地看着她。 路青槐点头:“比超市里卖的甜。” 他给她剥了葡萄,出于礼尚往来关系,路青槐也想给他剥一颗,跃跃欲试道:“你要尝尝吗?” 谢妄檐敛眉轻笑,“好。” 在她簌簌颤动的眼睫中,他扣着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唇,舌尖往里抵,又吮又咬,与她共享了这颗葡萄的甜润滋味。 第36章 舌尖的葡萄汁水被他翻来覆去品尝,直至味道越来越淡,最后只余下一缕淡香。路青槐耳边的红一点点蔓延开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所理解的尝,跟她所理解是不一样的含义。 谢妄檐容色温和地说,“确实很甜。” 路青槐面色一红,重新剥了颗葡萄塞进他唇边,堵住他的胡言乱语。 因为这颗葡萄,她连续好长时间都没理他,点餐的时候,谢妄檐主动破冰,问她:“想吃些什么?要是菜单上没有喜欢的,也可以让后厨改,这架飞机配有电磁炉,可以短暂加热。” 路青槐:“你点就好了,我没有忌口,也不挑食。” 相较于路青槐的紧张和慌乱,谢妄檐则显得分外平静,通话结束后,给了赵特助明确的指示,又处理了会其他信息,不知不觉间抵达目的地。 谢爷爷念旧,说住不惯独栋别墅,左邻右舍都没人陪他下棋。还不如住在四合院里,还能和几个退休的老干部一起谈谈说地。 如今传统的京派建筑大都属于直管和文化保护区,私人四合院拢共不足3000余套,路家在路青槐父亲这一代,便跳出来经商了,没在政界里扑腾,早在十几年前那场旧房改造时拆了四合院。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里,如今还能拥有四合院私人住宅产权,非富即贵。当年关系交好的几家里,只有贺成屹从了军,谢妄檐从商作出了一番天地,才得以保留住了原先的房子。 胡同狭窄,院子里没有停车的地方,路青槐跟着谢妄檐下车后,杨叔将车开去附近的车库。 一时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院子里架着几根竹竿,晾晒着萝卜干和酸菜,周遭的兰草泛着蓬勃的深绿,偶有几声鸟鸣。 路青槐:“爷爷不在家吗?” “他说还有棋局还剩最后一点,下完了再回来。” 停在身前的男人缓缓转过身,踱步朝她走来,“后悔了?” 凝在视线斜上方的俊颜带着一点戏谑,让她觉得这句话仿佛意有所指。 究竟是为来机场堵他这件事后悔,还是为追他后悔。 路青槐低垂着眉眼,被他这样盯着,耳根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热意又浮了出来,摇头说,“没有。” 谢妄檐无情地拆穿:“我看你似乎很紧张。” 她还在因先前身体的触碰而想入非非,被谢妄檐这么一说,心情变得更加复杂,酸酸涩涩的。 “一会爷爷问起来,我要怎么说?”路青槐摸不清他的想法。 谢妄檐眼帘微垂,身形硕长又清隽,先前踏入胡同时,就引来了不少目光。无论怎么看,他们俩人都有些不搭,谢妄檐身上的上位者气场太强,即便神情是温和的,也让人不敢妄加置评。 她站在他面前,就像一张白纸。 谢妄檐脱下双排扣西服,随手交给佣人,“据实相告。” 话音刚落,谢爷爷中气十足的嗓门就由远及近地传来,见到长孙,毫不客气地说:“总算舍得过来看我了?在国外待一周不好受吧?” “给您淘了一副茶盏。” 谢爷爷今日很明显输了棋局,语气跟个炮筒似的,“淘茶盏有什么用!你什么时候带孙媳妇来见我还差不多,可怜我打了一辈子的仗,都快入土了,连曾孙半个影子都没瞧见。” 谢妄檐唇角虚勾,扯出一点散漫的笑意,“也许不远了。” 闻言,谢爷爷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长孙,毕竟如今他都二十九了,京圈各个家世好、教养好的名媛心仪他不少,他却无一例外悉数回绝,连面子都不给人家留。 往前还没什么动静,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换做谁都得惊地合不拢嘴。 谢爷爷:“该不会是哄骗我开心才这么说的吧?” “怎么会。”谢妄檐说,“我什么时候骗过您。” 没来得及插话的路青槐一颗心沉了沉。 他有喜欢的人吗? “哎呀!爷爷都老糊涂了,怎么才看到青槐。”谢爷爷是打心眼里疼这个小姑娘,连忙吩咐佣人准备她喜欢的菜,一时间,院里为数不多的佣人忙碌起来。 “爷爷好。”路青槐自小跟着谢清泽一起喊爷爷,并未加姓的称呼,“您今天赢了几场呀?” 谢爷爷一拍大腿,“别提了,老赵头最近抱了曾孙,春风得意不说,棋场上运气也好,把我的兵吃得那叫一个狠。” 路青槐捧哏说,“那肯定是您故意放水,下次肯定能把他杀得片甲不留。” 少女三两句就哄得谢爷爷开怀大笑,两人一同走到院子里,逗弄旧识送来的画眉鸟,讲些养鸟的趣事。 年纪大了,翻来覆去的话题早已讲过无数遍,路青槐仍旧听得津津有味,米白色的穿搭衬得她愈发温婉。 谢爷爷似是想起些什么,视线左寻右找,“阿泽那混小子没跟你一起来?” 路青槐微愣,说没有。 谢妄檐:“青槐和我一道来的。” 她坐在藤椅上,谢妄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掌轻搭在椅背上,清淡的雪松香气侵占着她的领地。 若是换作旁人,必然不会觉得这个动作有多亲昵,但这是谢妄檐,永远端坐高台,将界限感划分到极致。 就连谢爷爷也发现了萦绕在两人间微妙的氛围。 路青槐悄悄觑了谢妄檐一眼,他的下颚线流畅又锋利,即便从这个角度看,也带着令人心惊的英俊。 察觉到她的注视,他微低下颔骨,将视线与她相撞。 路青槐从那清冷散漫的动作中,嗅到了强势的味道。 “我……我想让檐哥教我毛笔字,他不同意。”路青槐感到身上的视线似有一股压迫感袭来,硬着头皮说,“然后、然后我就追过来了,想让爷爷帮我评评理。” 嗯……这样才符合谢妄檐的性格。 而且以后也有借口接近他,还能免去大家惊疑的目光。 谢爷爷眸中的试探退散,斥责道:“身价过几十亿后就飘了是不是?别说你忙,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教妹妹,你这个做哥哥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路青槐没想到谢爷爷替她做主的反应这么大,连忙过去顺气安抚。 直到用完晚餐,谢爷爷说连败让他放不下心里的疙瘩,跑去找贺爷爷切磋,谢妄檐也没再和她说一句话。 谢妄檐忽然变得很冷淡,路青槐给他发过去的消息,直到很久才能收到回复。 她揣摩不透他的心思,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明明向谢爷爷透露有心仪之人的是他,还要给她这种忽冷忽热的错觉。 路青槐被这种情绪扰得心烦,干脆一连三天都没再纠缠谢妄檐,专注地忙于自身,其实她也不是无事可做,毕竟她也挺喜欢社交的,各种宴会、展会邀约不断,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对话框安安静静的。 路凛落座,谢妄檐才不疾不徐地熄了屏,掀眸落向才回国就说要大肆办接风洗尘宴的好友。 “这是什么眼神?” 被好友用古怪的目光盯着,谢妄檐也一派坦然,端的是一副清冷贵公子的形象。 路凛:“刚才池家的小公主向你发出共舞邀约,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人家这会正在跟她daddy哭呢,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谢妄檐淡淡掀眸,“心疼的话,你去做她的舞伴不是正好?” 被谢妄檐不咸不淡地讽,路凛也不在意,“得了吧,我可养不起这么娇贵的花。” “池家这几年在港岛风头正盛,不少人都盯着这块肥羊。”路凛接过侍者送来的红酒,优雅地晃了晃杯中酒液,“我记得你跟池盛不是在航运方面有合作吗,听说还约了马场,小公主这么喜欢你,多半会央求她daddy跟你见上一面。” 谢妄檐意兴阑珊地波动着表盘,金丝框镜片遮住黑眸里的锋芒,“他应该搞清楚,求着跟我合作的人是谁。” 旁人听到这话,肯定会讶异,但路凛深知他斯文儒雅的皮囊下,是精心掩藏的狂妄与恣肆。 “港岛那边也不止池家做航运。”路凛轻笑,“这是小事,我就怕你不懂女孩子的心,惹人家路小姐误会。” 听到路青槐的名字,谢妄檐眸中闪过一抹静水流深的黯色,“你倒是提醒我了。” 路凛:“?” 他是这个意思吗? 就谢妄檐这处境,前有亲弟弟窥伺,后有贺家那位虎视眈眈,要不是贺家那位和她差了九岁,年龄差跨度实在是太大,加上常年没法陪伴在她身边,恐怕如今谢妄檐也得叫她一声嫂子。 想让路青槐吃醋,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路凛好歹也是情场浪子,最了解其中的弯绕,正想出声提醒,楼下宴会厅内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电吉他狂野的乐声响起,将原本悠扬低缓的小提琴音霸道地覆盖,瞬间炸场。 路凛表情倏冷,不用猜也知道,又是跟他同父异母的二姐路遥搞的事。路遥跟路家原定的继承人是龙凤胎,两人从小不对付,但比起路凛这个半路捡回来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她勉强能看得惯自己亲弟弟一些。 老爷子去世前,划分了一部分股份给她,代表着原保守派的路氏股东。 她也因此能时不时在路凛这里兴风作浪。 路凛靠在栏杆前,本想让演奏的人滚蛋,却在看清那人的模样后,喉间一哽。 路遥在底下笑得张扬,“surprise!” 而路遥挽着的人,一袭湖蓝色晚礼裙摇曳生姿,正同台上散发着荷尔蒙张力的人对视,隔得太远,路凛看不清路青槐的表情。 愈发觉得路遥可恨,蜷握成拳,连关节都咔咔作响。 挺会拿捏他七寸。知道他和谢妄檐喜静,还找人闹这么一出。找别的乐队也就罢了,离谱的是,领头的还是谢清泽。 而路青槐的出现,明显给即将到来的修罗场添了一把火,路凛都不敢想,谢妄檐看到了会是什么表情。 谢妄檐见外头的喧闹并未平歇,从三楼贵宾间内缓步走出来,路凛想拦,他却已看到了那抹倩影。 谢清泽台风素来很燃,曲声到了高潮之处,自台上一跃而下,引发在场的女性阵阵惊呼。 路遥带来的小姐妹舞姿热辣,气氛被带动后,谢清泽席地而坐,饱含深情的眸子凝望着路青槐。一曲完毕,谢清泽绅士地鞠躬,而后,向路青槐伸出了手,邀请她共舞。 路凛疲惫地揉着眉心,觑向身侧气压越来越低的好友,“……檐哥,要不,赶紧截胡?”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碰到这么个二姐。 得不到回应的路凛回眸,才发现谢妄檐早已不见踪影,高速电梯的数字显示下降。 卧槽,不是吧?!谢妄檐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抢弟弟喜欢的人? 再回过神之际,谢妄檐大步生风地走向声源中心,衣香鬓影的人群被他周身强大的气场压制,自动向两边分散,倒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而后,路凛听到了他这辈子都以为不会听到的话。 “不好意思,路小姐已经有舞伴了。” 目光落向她,非礼勿视四个字已然全线崩塌。 纤长的双腿掩映在他的衬衣下,春色若隐若现,而她面如桃花,一双杏眸正用澄澈无波的目光盯着他。 路青槐觉得这样似乎有哪里不对,莫名紧张,被他幽深的视线盯得往后退了退。 “接吻吗?” 谢妄檐步步靠近,直到她跌倒在柔软的床畔。 路青槐心跳快得将要怦出心脏,“我先去换件衣服……” “不用。就这样。”他慢条斯理地将膝盖抵在她腿间,握住她手腕,隽沉的语调徐徐入耳,“穿着我的衬衣——” 第37章 其实这个吻,路青槐也期待了很久,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氛围。 她闭上眼,专心随着他的节奏,小心地伸出舌尖往前舔舐,直到彼此唇腔中濡湿的甜津融为一体。 握在腰间的掌克制地收紧,挺拔的鼻梁在她雪白的颈侧肌肤细细摩挲,像是在嗅她身上的香气。 谢妄檐用不习惯酒店的东西,出门时带了一套洗护用品,因此她洗澡的时候,动了点小心思,用的是他的沐浴露。 她想在这趟旅途中,和他发生些什么。 与其说是他在明目张胆的引诱,她被动半推半就,不如说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互钓。 路青槐压根没把谢清泽的话放在心上。 晚上却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谢妄檐披着一件浴袍,露出胸膛前的大片肌肉,下颚线还滴着水珠,掀眸看向她的视线依旧很淡。 他端坐在床边,朝她招手,语气不容置喙:“坐这里来。” 这一次,他所指的方向,却是有些懒怠地岔开的腿间。 路青槐呼吸微滞,脸颊泛起热意,转身欲跑,手腕却被他用力地拽住,踉跄间,她跌入了那个温暖的、泛着潮湿水汽的怀抱。 那张令她觊觎,却又不敢造次的俊颜近在咫尺。 脊背贴着他的胸膛,呼吸间都是独属于他身上的雪松香气。 他轻抚上她的掌心,温柔地摩挲着,缓声问她,“疼不疼?” 槐热的气息洒在耳畔,路青槐莫名有些委屈,瓮声瓮气地说疼。 “疼还跟着阿泽胡闹?”他舌尖很轻地碾着这句话,勾着她的下巴,语气辨不出喜怒,“下次遇到这种事,你应该先来找我,只有我才能保护你。” 梦里模糊看不太清面容,路青槐哆嗦了下,正想逃跑,又被他轻而易举地抓了回来,掌心摁住她的腰肢,问:“要不要帮你止疼?” 梦里一切都像是笼了层雾似的,看不真切,路青槐轻而易举地就陷入了他编织的蛊惑大网中,闷闷地说要。 唇瓣被他轻碾着覆上时,路青槐脸倏地通红,杏眸微微睁圆了些,发懵几秒后,他却已强势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压着她摩挲吮吸过后。 像是食髓知味般,舌尖斯文地探开她的牙关,勾着她搅弄、纠缠。 她被他以暧昧的姿势抱在腿上,接吻时,喉结滚动,荷尔蒙张力几乎要将她严丝合缝地包裹其中,让她有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 侵略性十足,斯文,强势,近乎于掠夺。 她几乎快要招架不住。 醒来时,香汗淋漓,房间里静悄悄的,唯有随青光摇曳的窗幔在轻轻晃动。 路青槐浑身烫得像是生了病,迟钝地摸了摸唇瓣,旋即像是触电一般移开,赤着足下床接水喝。 这个梦她不敢告诉别人。 连她自己都羞于回忆,感觉像是亵渎了谢妄檐。 更有种臆想兄长的罪恶感。 路青槐有些焦躁不安,打算让许夏帮忙理一理思路。 自从毕业后,两人各自忙着转档案、适应妄工作,几乎都是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抽出两个人都有空的机会见面,话匣子开了就跟没停似的。 听完路青槐绘声绘色地讲述后,许夏讶异,“我就说谢清泽不靠谱吧,这种损招他都能想得出来?” 不怪许夏站谢妄檐,现在这个时代,培养一个顶流都得真金白银砸不少钱进去,谢家半点资助的意思都没有,靠他自己扑腾,四十岁前能不能搞出来水花都未可知。 许夏从小就是坚定不移的“檐青党”,当初谢妄檐的名字由来便是余光中的“若逢妄雪初檐,满青当空。”,而路青槐则源于南北朝的“夜长不得眠,明青何槐槐。” 两家父母取名时并未协商,诗句里的意境却无比贴合,这种无意间的巧合映衬,让许夏都快磕昏了。 而且两人身高差也大,清冷配明艳,以后公主抱、搂腰杀也性张力十足。就他们俩这神颜,随便往那一站都配一脸好吗! 只不过身边的所有人都默认将路青槐和谢清泽凑一对,让许夏这个cp党显得像个异类。 当然,早期磕贺成屹和路青槐的时候,大家都说她疯了。贺成屹比谢妄檐还要大上两岁,高中毕业就读了军校,如今肩上都两颗星了,和谢妄檐是这群发小圈子里同为望尘莫及的存在。 可惜常年参军,连人影都见不着。算了,还是谢妄檐合适。 见路青槐低着头不说话,许夏开启了疯狂洗脑模式,“想法虽然欠了点,但谢妄檐确实不错,智商高,长得帅,情绪稳定还有钱。不说别的,圈子里那些个二代们,有几个能跟他比的?不败家都得谢天谢地了。” 路青槐戳着奶茶吸管深思一会,“不行,我还是想给自己留条退路。” 她脸皮非常薄,尤其是在感情的事上。只许对方哄着她、顺着她,连分手也得她来提,骄纵的大小姐脾气她自己心里门清,要是这辈子主动追谢妄檐,闹了半天还没追上,也太丢脸了。 许夏笑她有贼心没贼胆,“难道你还想和他继续回到原来的位置?” “怎么不行?”路青槐说,“他要是真不动心,我就把我写的信拿出来,告诉他,我一早就给你打了预防针的呀,又不是真追你,只是想让你配合一下而已。再把流水过亿的游戏成果甩大家脸上,连路过的流浪猫都得夸我一句事业脑。” “……”许夏说,“你就不怕把自己给赔进去?” 回去后,路青槐埋进被窝里,看着工作室群里的聊天记录,踟蹰许久,还是爬起来用钢笔字写了一封信。 要是直接发信息,她根本没那勇气;邮件则更不用说了,他的工作邮箱偶尔会交给特助处理,不敢想象要是被别人看到,会有多社死。 第二天一早,路青槐把信封飞快地塞给谢清泽。 传统的信封纸,泛着浅淡的书页香气。 谢清泽:“怎么样,最后还是觉得我的办法不错吧?” 见她明艳的脸颊更加殊艳,谢清泽蓦地凑近了几分,大惊小怪道:“不是吧,怎么还脸红了?你该不会真喜欢谢妄檐吧?要不我把你的这封信换成情书,助你俩一臂之力。” 路青槐最见不惯谢清泽这贱兮兮的样子,气得踹他一脚,将他那条黑色阔腿裤留下一道灰扑的脚印。 谢家的别墅共有三层,地下室是当年谢清泽死乞白赖求来的影音室和录音房,三楼视野最开阔的位置则是书房,谢妄檐回家小住的时候会在那办公。 两兄弟一个喜闹一个喜静,地下室的夹层全都铺了放火隔音板,不管谢清泽怎么折腾,都不至于吵到谢妄檐。 书房几乎是全景落地窗,谢妄檐若是出来放空,必定会看到她们俩在这打闹,路青槐想到那张清冷禁欲的俊颜,越发觉得这封信烫手。 “谢清泽,你要是敢耍什么手段,别怪我和你绝交。”放完狠话后,路青槐忍不住抬眸看向书房的位置。 通透的光线自他身后斜洒而下,衬衣领口松散地敞开稍许,腕表折射出鎏金般的碎影,深棕复古的西裤更衬得他儒雅清贵,筋络分明的指骨虚握着手机。 视线相撞的那一瞬,或许是明知坏主意打到谢妄檐身上,路青槐心里还是有点怵,朝他挤出一个笑容来。 然而楼上看风景的人,并未预料到她会回以这样的笑容。毕竟,她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就像是见到长辈的拘谨和局促,这样明媚的笑,只会留给他的亲弟弟谢清泽。 十几年来,皆是如此。 根深蒂固的认知很难在短时间内做出改变,谢妄檐也一直觉得,往后也该如此。 自从代替谢清泽从学校将她接回来后,轨道似乎进行了一定的偏离。 偏离,意味着打破平衡。 谢妄檐眉梢压下。 少女的身形被蓝花楹遮住了大半,海藻般的卷发被黑色抓夹松松挽起,白玉凝脂的肌肤在阳光下像是加了层柔焦滤镜,明眸善睐,宛若一株瑰丽却又透着冷意的红山茶。 “谢总,您有在听吗?” 直到听筒那边传来营销总监的声音,谢妄檐才淡移开视线,温声道了声继续。 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晃神只不过是无足挂齿的小事。 依旧沉稳,强大,镇定,宛若一尊巍峨的高山。 既然意识到了,便要将那个带来蝴蝶效应的起源扼杀在摇篮中,燎原的星火,自始至终就不该出现。 送走路青槐后,谢清泽正欲将信封交给谢妄檐,却在楼梯转角碰到了他。 “你跟我过来书房一趟。” 谢清泽对他哥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很是不屑,闻言,故意松散了站姿,“有什么事不能在这说,非得找个严肃的地方?” “上次你做的糊涂事,我已经帮你善了后。路青槐那边,我找到几家合适的投资公司,你负责帮她对接,也算是给她的赔礼。” 谢清泽冷嗤:“你不会还给了那个败类补偿吧?” 谢妄檐闻言,眉心轻折。 能够走到今日,他算不得什么温润守礼的人物。商场之上,谁不知他雷霆手段,因此,无人敢触他逆鳞。 到底还是个未经世事洗礼的青年人,谢清泽竟误以为他在外也是这种仁慈的形象。 他并未打算解释,转而敲打警告:“路青槐的工作室,你最好多上点心,如果让我发现,你只把它当成玩乐放纵的幌子——” 被戳中心事的谢清泽不怒反笑,打断:“然后呢?你打算怎么样,把我驻唱的那家酒吧收了,让我流落街头?” 在谢妄檐逐渐凝固的表情中,谢清泽甩手疾步下了楼,将电吉他弹地快要冒火,最后电子鼓也发很地敲了好几通,也没能将心底那股郁气散出来。 他干脆往地毯上一躺,卫衣兜里的那封信滑落而出。 谢清泽停留其上的眼神逐渐变了味道。 二十分钟后,谢清泽将两封信的字迹反复对比。他和路青槐从小就互相打掩护,罚抄到手酸的时候,没少靠零食跪求对方帮忙,模仿她的字迹,除了她本人,几乎没人能看出来。 晚餐过后,谢妄檐驱车准备回湖心公馆,谢清泽随手将信封从车窗里塞进去,“路青槐给你的,说是要你亲手拆。” 传统的棕色信纸滑落在地,待车身启动,谢妄檐才慢条斯理地展开。 而后,素来沉寂的雪山似有隐隐的崩裂,眉宇间的霜雪积累更甚,散发出迫人的清寒来。 手机嗡声震动。 是路青槐发来的消息。 谢妄檐给别人的备注很简单,哪怕是谢清泽,也是连名带姓,没有别的称呼。 [路青槐:檐哥,你看了信吗?] [路青槐:希望你不要拒绝我] [路青槐:拜托了] 后面还跟了两个哭哭的猫咪表情包。 没有抬头名,却有落款的情书。 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拆过的一封。 屏幕的另一端,发完消息的路青槐忍不住想,以他的脾性,该不会看完后就对她冷处理了吧? 其实回想谢妄檐的学生时代,就已经非常受欢迎,尽管他看上去又冷又无趣,但这张碾压众人的顶级神颜,还是引得不少人为之疯狂。 路青槐那时候年纪还小,收了别人的忽悠贿赂,就屁颠屁颠地把各种情书藏在谢妄檐的书里,无一例外,全都进了垃圾桶。 连拆都没拆开过。 一是他实在是难搞,二是处理得干脆又利落。 后来一路高升,权势地位到达一定阶层过后,贴上来的莺莺燕燕反倒少了。 灵感被激发后,路青槐连忙打开电脑记录。 做完这一切后,路青槐才看到谢妄檐发来的消息。 [檐:以后不要再写这种东西] 比预料之中的温和。 路青槐决定趁热打铁,送点礼物过去继续试探。 谢清泽这个狗头军师非得横插一脚,问她礼物准备得怎么样了,路青槐把自己看上的几款领带截图发了过去。 想着毕竟亲兄弟,多少也能给点参谋。 谢清泽一个视频电话就弹了出来,路青槐没开自己这边的摄像头,屏幕里,他晃了晃手中的大盒子,“干脆别挑了,我这正好有妄的。之前打算拿来跟人换把吉他,不过吉他被买走了,留着也是白吃灰。” 路青槐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阵,“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这破领带我还等了两个青。” 拿到东西后,路青槐才发现包装盒里三层外三层都做了防拆设计,她本来还想写张卡片,塞个香包进去,琢磨一阵后只能作罢。 堵人这事她没什么技巧,向谢妄檐的助理打探了他今日的行程就出发了。到了科技会展中心入口处,就被安保拦下了,问她要邀请函。 正当着她在想要不要在这附近找个咖啡馆坐会的时候,谢妄檐的车缓缓驶了行来,主办方的接待人员迎上去,摄影师拍完合照后,他才在人群的簇拥下,踱步走向会展中心。 他今日穿得尤为正式,双排扣西服,笔直的西裤垂至鞋跟,气质清阔,眉目隽冷,全程无波无澜,周遭的喧闹笑脸更衬得他骨相优越。 行至展厅入口时,谢妄檐余光朝她的方向扫过来。 她今日将长发半挽在而后,针织长裙衬出几分温婉娴静来,怀里抱着个宽大的礼物盒,这个品牌的男士领带相当出名。 谢妄檐本想移开视线,她掌心的那抹暗红色却犹如白雪之中一点绛,让他眼前浮出那日她跌坐在地时,眼底闪烁着的野心和韧劲。 还会给他写如此露骨的情书。 谢妄檐眉心微不可闻地跳了跳,随后仿佛不认识她般,微微颔首,深冷的背影消失在旋转大门。 路青槐:“!” 怎么可以装不认识她! 路青槐的心像是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一股酸酸涩涩的滋味冒出来。 梦里的他根本不是他。 永远站在高台之上,一旦意识到旁人的爱意,便会毫不留情地斩断,这才是他。 路青槐打开和谢妄檐的聊天框。 是昨夜她发出去却没有回应的消息,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何时能暴富:你要是实在不想要的话,我还是送给成屹哥吧] 这套领带的款式图谢清泽发给她看过,只适合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之间,她认识的人里,还真没几个用得上的。 贺成屹倒是刚好,只是想来他大概穿西服的日子很少。 谢妄檐发表完预祝展会成功的讲话后,才有间隙低眸看手机。 在看到她发的那条消息后,一股陌生的不虞情绪从心口溢了出来。 正在高谈阔论介绍着妄产品的技术员见这位重要人物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以为是自己哪里出错,令谢妄檐不满,不由得紧张起来。 就连主办方轻声唤谢总,他也并未有所反应。 在所有人揣测他的情绪时,他说了一句,“失礼,接个重要电话。” 而后阔步迈出了展厅。 先前还垂头丧气的人,此刻正给礼物盒拍照片,似是终于找到了令她满意的角度,给屏幕对面的人发送了过去。 路青槐给贺成屹说了这盒领带的来龙去脉,只不过抹去了谢妄檐拒收的那部分。 人家贺成屹就爽快地多,说行啊,回头请谢清泽和她吃饭。 蹭到饭的路青槐不由得勾起唇角,倏地察觉怀中的重量一空,礼盒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拾起。 她顺着视线缓缓往上看,正对上谢妄檐居高临下的视线。 他的表情很淡,无波无澜的,像是冬夜里起了霜的枯木。 “你做这些事,阿泽知道吗?” 她以为弄疼了他,连忙松开,谢妄檐蓦然抓住她的手,冷淡深邃的眉眼近在咫尺,他含住她的唇,细密啃咬,“没关系。我喜欢被你握住的感觉。” 路青槐整个人都快化作一片白雾,被他翻来覆去地吻遍。 “昭昭,你打算怎么帮我?” 谢妄檐不想让她选,但此刻连他也无法抵抗,想起她唇腔里的柔软,连筋脉都随之暴突。 选择的权力重新交予她。 他早已设想过底线,就算是用赤白的双足,他也愿意接受。 路青槐脑子嗡鸣了一下,尾音被他吻到化开,“手?” 这个选项已经远超他预期太多,谢妄檐正欲答应,手腕便被她拽着,落向那处他几乎快要掌不住的柔软,严丝合缝地贴紧。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心拧紧,“昭昭。” 路青槐尾调的声音软到细若蚊呐,“这里也可以……” 第38章 路青槐定了下心神,对上他深邃的眸,抿唇暗示道:“但是用嘴……不行。” 谢妄檐还在脑中消化她所说的话,带着薄茧的指腹顺着她的颈线上移,“为什么?” 尽管她提议的办法令他意外又惊喜,他却一时难以想象。毕竟只隔着衣服触碰过,那时不敢用力,只记得浑圆、饱满,柔软到不可思议,如同一朵娇嫩的花。 在此之前,他并不清楚自己在性方面的表现,却隐约能猜到,绝对不是温情迟缓的类型。 不能因为一晌贪欢,误伤了她。这一选项自然被刨除在外,不再采纳。甚至不能去想。 澎湃激荡的画面,连他都不敢深想,怕自己撕碎君子表象,成为沦陷在她石榴裙底只知爱欲的野兽。 路青槐只知道他隐在暗色中的深眸涌动着热烈的情绪,可他微垂的眼眸里透不见光,她不会读心术,误解了他提问的含义,“我不太能接受这种方式……由于姿势的关系,必然会带来某种居高临下的强心理暗示。” 她解释得隐晦,没提那两个字。 “会让人生出莫名的屈辱感,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每个人的接受程度不同。让双方愉悦的方式有很多种,并不是非这种办法不可。” 有些东西,在开始前就应该说清楚,路青槐说完,反倒松了一口气,不似先前紧张。 谢妄檐缓缓抬眸,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谢妄檐逆光而来,纤尘不染的皮鞋落在映着繁复花纹的波斯地毯上,两侧的香槟金立柱和墙面同他戴的领带颜色呼应,剪裁得体的深色系西装衬得他愈发贵气,五官立体而分明,携来一股睥睨众生的冷沉感。 他的表情很淡,像是玻利维亚盐湖映着天际,温和,幽冷,让人难辨。 先前被谢清泽野性不羁的炸燃曲风转移的目光移开,闹剧结束,焦点重回,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遥望向这场宴会中最尊贵的男人。 偏轨的秩序重妄归位,权力的中心怎能被轻易撼动。 “我没有听错吧?谢先生竟然在主动邀请……?!” “刚才池家小公主都被他拒绝了!!” “这女的什么来头?能让妄悦的掌权人主动放低姿态,有点东西。” 路青槐在人群的低声议论中回了神,缀满了星钻的流苏裙摆随着她的转身,如银河般璀璨流淌,雪肤乌发,纤腰淡唇,并不算盛妆,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檐……”她下意识刚唤出口,又意识到在这样的场合并不合适,“谢先生。” 谢妄檐并未颔首,倒是谢清泽抵向上颚笑了一声,“什么舞伴,该不会是你吧?” 出言不逊的态度让在场的人倒抽一口冷气,从两人相似的面庞中审时度势地揣测关系,才得以了然。 被如此冲撞,谢妄檐眸光淡淡:“很明显,不是么。” 谢清泽表情变了变,胸口积攒了一股无名火,却又无处可发,不停地转圈升腾,将喉咙烧出难耐的痒。兄弟俩流淌着一样的血液,朝夕相处之下,深谙彼此的个性。 谢妄檐对人对事素来温淡,怎么会对路青槐,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 “你会跳舞吗?”谢清泽眼眸溢凶戾,话语里隐有讥诮之意,“年纪大了难免肢体不协调,别不小心踩着青槐了。” 路青槐身处中心,承接着来自宴会各方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视线,如坐针毡。 谢妄檐并不在乎弟弟浑身竖起的刺,视线只追随着路青槐,眼帘半掀,道:“路小姐认为呢?” 路青槐还处在持续懵圈的状态,根本没察觉出这两兄弟之间隐约透出的火药味。 谢妄檐看似清淡温和,不如谢清泽具有攻击性,但他站在她身旁时,微微侧过身,便挡住了谢清泽的大半视线,像头盘旋在领土附近的狼。 路凛怕这场小插曲闹大,赶到宴会厅控场,将围观的众人遣散。 路青槐长睫轻颤,完全搞不明白谢妄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问她这种话。等看到路凛后,飞快地在脑子里理了理思绪。 路遥是盈致资本的董事之一,路青槐递交过去的游戏策划案,会在她那里过目,路遥本身也是个游戏迷,国内外的乙游基本都玩了个遍,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大小姐氪金条基本都拉满了,只不过满意的很少。 看完路青槐的策划后,她当即联系到路青槐,并且加注了两千万作为上线后的宣发营销资金。 两人一见如故,因此路遥拉她和谢清泽来搅局时,她觉得有趣就答应了。 谁又能想到,路遥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私生子弟弟,竟然是谢妄檐的朋友路凛。 路青槐顿时觉得世界小得有些魔幻。 短暂的数秒内,路青槐已经对形势了然。事实就是,她跟谢清泽又闯祸了——对谢妄檐而言。 路青槐细眉挑了挑,给谢清泽使眼色,回答说:“我不会跳舞。” 路家没少在她身上倾注心血,华尔兹、小提琴、钢琴以及形体课都有专门的私教,这种宴会的交际舞自然不在话下。她故意这么说,是想解决纷争,不然以谢清泽的炮仗脾气,还不知道会当着这么多名流的面怎么跟他哥叫板。 自小一起长大,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但谢清泽就像一根线牵得太长的风筝,偶尔也会有失控的时刻。 他仿佛听不懂路青槐的暗示,勾起痞气的笑,“不会也没关系,叫声哥哥就教你。” 路青槐侧目瞪他。 “我今天穿着礼服,不方便揍你。” 谢清泽把吉他放下,故意把脸凑过去,“不一定非得用踹的,扇巴掌也不错。” “……” 路青槐差点被他挤眉弄眼的样子逗笑,咬着下唇,艰难地进行表情管理。 路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槐宝你这小竹马挺有意思,你俩是情侣还是?” 路青槐嘴角的笑意渐拢,“我跟阿泽只是朋友。” 这句话谢清泽早已听过无数遍,无数场景随着年岁变化,唯一不变的,是路青槐始终清澈的眸子。 她的眼里永远不会有他。 谢清泽沉闷地应声:“兄妹而已。” “友谊以上恋人未满是吧,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我都懂的,欢喜冤家嘛,吵吵闹闹也就修成正果——”路遥话还没说完,就被路凛拽走了,两兄妹一见面,火花四溢。 “闭嘴吧你!” “臭小子刚回国就这么拽?” “……别点火了二姐。” …… 插科打诨的人离开后,谢妄檐才睨向脸色发沉的谢清泽,眉骨微动:“闹够了没有?” 身高的差距,基因的压制,身份地位的碾压,谢妄檐还是那样沉稳矜贵的姿态,仅用一句话,就将少年用尖刺苦苦维持的自尊心置于地上摩擦。 谢清泽身上的气焰散了不少,沉默地将吉他、变调夹、调音器装进包里。 侧身而过时,肩膀撞了一下谢妄檐,却被云淡风轻地躲开。 “阿泽……”路青槐唤他,谢清泽却头也不回地走向旋转门。来时风风火火,去时萧瑟冷寂。 谢清泽是她叫过来炸场子的,路遥出价并不低,路青槐知道他最近捉襟见肘,谁知好心办了坏事,倒让谢清泽平白挨一顿训。 她有些愧疚,但这时也不是说话的时机。 谢清泽心思敞亮,事后再跟他解释也不迟。 麻烦的是眼前这个让她猜不透、摸不清的人。 路青槐提起裙摆,不太确定谢妄檐有没有生气。 “檐哥,我不会跳舞,你可以教我吗?” 谢妄檐声音微沉:“真的不会?” “……假的。”路青槐低声,飘荡的心却定了不少,至少他还愿意同她说话。 “那我们还要继续吗?”她问。 谢妄檐垂眸瞧着仰头看他的少女,眼睫很翘,鼻尖小巧而挺拔,锁骨之下是起伏有致的峰峦。 这样的礼服不算暴露,却也算不得保守。 他不太喜欢这件人鱼裙。 不喜欢那些男人看向她时眸中露出的惊艳。 更不喜欢她身上没有丝毫印记的样子。 “如果不继续的话,我被路小姐拒绝的事,大概会在圈子里被添油加醋地传开。”谢妄檐语调轻缓,平静地叙述着事实,依旧温淡清和。 “那我的手该放在哪里……”路青槐不太敢主动搭在他的肩上,更不知该如何配合他。 她连上次偷偷在他接电话时,故意让他给自己戴手链,都觉得自己太得寸进尺了。 谢妄檐宽厚的手掌揽上她的指尖,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腰肢。 “这样就好。” 晚礼服的缎面材质很薄,隔着布料被他熨帖的那处肌肤像是着了火。 路青槐感觉自己像是从脚踝红到了耳根,浑身都绷成了一根细细的弦,舒缓悠扬的曲调流转,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他饱满的喉结。 谢妄檐身上处处透着成熟男性的魅力,下颌线条利落流畅,一丝不苟又足够温雅贵重。 可是他的掌心却落在她的腰窝处,和她那样嵌合。 谢妄檐的视线在她纤细的皓腕停留稍许,状似不经意地说:“怎么没戴我送你的手链,不喜欢吗?” 路青槐被他烫得晕晕乎乎,连舞步都变得摇晃虚浮。 “喜欢的。”她过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感觉和裙子不太搭配。” 谢妄檐漆黑如深潭的眼眸轻掀,“是我思虑不周了。” 啊?路青槐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长睫颤了颤。 “抬头。” 然而谢妄檐却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低磁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交贴的掌心似乎暴露了路青槐的紧张,指尖泛出了薄汗,没有人在谢妄檐这样强大而内敛的男人面前还能保持镇定,她曲起的指节蜷了蜷。 却被谢妄檐精准地扣住指尖,穿过她的指缝。 “看着我。”谢妄檐声线带了一点不容置喙的哑。 在她双眸睁圆之际,凝向她的视线像是藏着无尽的漩涡,几乎要将她吸进去。 四目交接之际,谢妄檐同她十指相扣。 掌心贴着掌心,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随之落下。 路青槐感觉自己像是被他咬住脖颈的猎物。 呼吸都轻了些许。 宴会厅内花香四溢,整场宴会里最尊贵的男人微俯下身,湿热的气息洒过她敏感的耳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嗓音问:“有没有想过,在追我的时候,是不是该和阿泽保持距离。” 薄唇擦过她发丝,在这富丽堂皇的大厅,无数双眼睛驻足之处,仿佛隐秘地轻吻过她的乌发。 路青槐的耳根连着后颈那一片都从未被人采撷,被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香气包裹着,忍不住有些腿软。 “不想回答的话,可以转下一个问题。” 他眸色深深,端的是君子清肃的模样,因说话而滚动的喉结却散发着近乎蛊惑般的欲色。 路青槐被他撩得脸红心跳,只能将视线再下移,没入香槟金的领带中。 她低下头,“我没有和阿泽走得很近……” 她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腰窝也在发烫,掌心也快要被他身上的热意融化掉,或许她整个人都快被烤化了,溺毙在他那稠浓而幽深的视线中。 谢妄檐却并不打算放过她。 蜗牛般的速度,不知何时才能理清她、谢清泽以及他的关系。 他们是不能共存的冰与火,靠近一方,也就意味着必须彻底远离另一方。 谢妄檐温声诱导,“你和阿泽是朋友,那我呢?我算你的什么?” “……哥哥。” 一声微弱的,讨好的,带着点少女不自知的娇憨软糯嗓音响起。 像是布偶猫的猫尾巴轻轻扫过心口最柔软的位置。 谢妄檐揽在她腰肢的掌心倏地用力,浑身也绷地有些紧,喉结很重地滚了滚。 明明是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被她用呓咛般的嗓音换唤时,却勾起了隐秘的、异样的情绪,在身体里涌动。 路青槐注意到了谢妄檐微弱变化,感觉睨向她的眸子一瞬间染上晦暗,像是暴风雨前的汹涌海浪。 她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叫错。 上次从谢爷爷那里回来后,他就因为这个称呼和她冷战了很久。 也许不能算冷战,毕竟现在还是她单方面的追逐。 少女麋鹿般清凌的漂亮眸子眨了眨,试探性地又唤了一声,“哥哥。” 这一次,声音更乖,听起来更像是撒娇。 她在向他示弱,让他不许再像前几天那样冷待她。 谁知谢妄檐呼吸蓦然变得粗重。 路青槐觉得或许有戏,眼里有水光轻轻摇晃,又补了两声更甜、更软的哥哥,唇瓣却被男人如玉般的指腹按住。 谢妄檐眉心拧地很紧。 为自己的不君子。 也为自己从未拓土的爱欲。 被她勾起。 握住。 路青槐:“从京北过来,加上转机,最迟也要一天。你那位客户能等得了这么久吗?” 她一阵见血,看透问题本质。谢妄檐正在等sokowicz的助理发送他们所在的位置定位,指节无意识地轻敲,“先和他见面,表明启创的态度,剩下的,只能和时间赛跑。” 负责这个客户的团队,将通宵达旦,而他作为管理者,需要用尽全力安抚。 路青槐想了下,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带上我。技术上的内容,我或许不能完全帮上忙,但应该能勉强顶一下。” 谢妄檐看向她,没否认这个提议,“以什么身份?” 路青槐:“你给我随便编一个身份吧,什么秘书、助理、技术负责人,开发工程师,都可以。” “sokowicz和我相交多年,算是忘年好友,我在瑞士度蜜月的事,他也知晓,用不着费尽心思编,眼下就有个最好的身份。” 啊?别人怎么知道他在度蜜月的。路青槐这几天没怎么看微信,自然不知道,谢妄檐昨天在朋友圈发了条定位,配上了订婚宴上的图,文案言简意赅:度蜜月中,有事尽量留言。 “什么身份?”路青槐不解。 谢妄檐压平唇角,乌眸一瞬不瞬凝着她,“我太太。” 第39章 sokowicz的形象同路青槐的设想出入极大。 毕竟在那场通话中,谢妄檐态度恭谦,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非常符合乙方形象,她潜意识以为对面应该是强势独断的类型。 可能是长期运动的关系,sokowicz看上去很年轻,棕色毛线帽遮住耳朵,红色冲锋衣下架着一双长腿。 同谢妄檐拥抱时,面上还挂着笑。 两人虽私交甚笃,生意场上却是就事论事,sokowicz一见面就将滑雪板放下,点了咖啡,直击主题。 “jas,我知道你最近正在度蜜月,忙得抽不开身,今天你也看到了,我在陪孩子度假,时间同样有限。这次事件相当严肃,按理说我们合作了这么长时间,启创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才对。” 这趟应酬和路青槐以往参与的不同,没有前期的介绍环节。 路青槐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坐在后排? 和他一起? 男人的西装外套搭在一旁,衬衣领口一丝不苟地抵在喉结下方,长腿略显懒怠地搭着,无可挑剔的侧颜带着令人心跳轻颤的冷肃。 路青槐脊背挺得很直,掌心紧紧蜷着,目光不知该平视前方还是落向车窗外,怕失礼,也忐忑,浑身都像是一根因用力而绷紧的弦。 她上高中以后忙于学业,谢妄檐也久居杭市。 大概是谢爷爷年纪大了,老人越发思念儿孙辈,谢妄檐上半年才将妄悦总部从杭市搬至京市,时不时回老四合院那边陪老人下棋、练字,路青槐也没机会和他单独相处。 更何况还离这么近,近得仿佛能听见他的平缓起伏的呼吸声。 谢妄檐看了眼腕表,沉声道:“去车管拘留所。” 车身已经驶入了直行道,要绕到2公里外才能调头,杨叔见先前还说让谢清泽在里面待上几天涨涨记性的人改了注意,不免扬起笑,说:“谢总,您就是嘴硬心软。” 路青槐听了两句,明白过来这是要捞人。 谢清泽性子混不吝,偏长了张惯会哄老人开心的嘴,整个谢家最能管住他的人还是大他八岁的亲哥,长兄如父四个字,用再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这辆车改装过,副驾的座椅很窄,谢清泽一米八几,一双长腿都得憋屈地弯着,坐那纯属折磨人。 难怪让她坐后排,路青槐忍不住有些想笑。 路青槐主动找话题,“檐哥,是阿泽让你过来接我的吗?” 两家关系虽好,她跟谢妄檐犹如泾渭分明的两端,唯一的交集和话题也只有谢清泽,如果没有谢清泽,恐怕她跟谢妄檐都搭不上话。 “嗯。”谢妄檐声线很冷,侧颜清隽又淡漠,“他最近还是这样不着边际,让你费心了。” 谢路两家都默认她和谢清泽是一对,倒也不在乎两人现在是情侣还是朋友,认为现在年轻气盛,心不定下来不要紧,反正将来也是要结婚的,总会成为一家人。 长辈们常说的话就是,你多管管阿泽。 只有她和谢清泽两个当事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谢清泽那花心的个性,换个酒吧驻唱一晚,起码都能收到十几条好友申请。 路青槐身边亦不乏追求者,但总是达不到她心里的标准,加上她很少对男性和颜悦色,留下了骄矜任性的印象,拒绝桃花时也就果断干脆。 思及此,路青槐的脑子里不可避免地浮出许夏的话。 不过又被她压了下去。 “朋友之间也不好僭越太多。”路青槐回答。 谢妄檐没说什么。 路青槐见状,顺势说:“今年妄悦在京大招的本科生挺多,之前听大家讨论来着。” 谢妄檐慢条斯理地卸下腕表,放置表盒中,并未抬眸,“计算机学院也有。” “檐哥是打算以后都留在京市吗?” “嗯,大概率不会再走了。” 至于原因,谢妄檐不谈,路青槐也知道。 除了性格冷淡一点,谢妄檐身上真的没有可以挑剔的点。几年前谢家的生意遭受重创后,全靠谢妄檐撑起,他如今仅靠自己便可照拂不少昔日有交情的旧亲,对长辈也极尽孝道。 要是真跟他结婚,就算没有爱情,想必也会相敬如宾。 路青槐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压下去。 她今天还真是受许夏影响太深,连跟谢妄檐结婚这种事都敢想。 谢妄檐顿了一会,似是想起什么,“怎么没投简历?是有更好的offer吗?” 路青槐家里是做中端珠宝生意的,父母一直让她学管理,将来好继承家里的产业。可惜路青槐对石头一点兴趣都没有,瞒着父母报了计算机,父母为此置气了好久,她拿‘以后跟着妄檐哥混’当了很久的挡箭牌。 因此谢妄檐会这么想,也不奇怪。 她的梦想又不是当程序员,一切只是缓兵之计。 只不过这些话,不好告诉谢妄檐。 路青槐抿唇,笑得很乖:“我大三下学期的时候就成立了一个工作室,在开发游戏,打算自己先闯闯看。” 妄悦各个产业都有涉及,唯独不曾纳入游戏。 究其原因,当然是受谢清泽影响。谢清泽初中那会,没少在网吧打枪战游戏泡通宵,成绩一落千丈,还是谢妄檐这个说话有分量的兄长,派人将谢清泽捉了回去。 谢妄檐听完,未表评价,只是轻叹一声:“如果阿泽也能像你一样懂事就好了。” 杨叔接话道:“二少爷只是贪玩了些,说不定哪天突然就开始奋起,长江后浪推前浪。” 路青槐应声捧哏:“阿泽情商高,脑子转得又快,那是肯定的。” 或许是听出了两人话语里为谢清泽开脱求情的意思,谢妄檐一路无话。 谢妄檐并不喜味道太浓重,因而车内的香薰味道一向很淡,今日的茉莉香气却分外浓郁,引得他不禁眉心轻折,不动声色地降下了一点车窗。 身侧的少女正在专心滑动手机屏幕玩着游戏,露出的一截皓白手腕上,缠绕着星点青葱的茉莉花。 路青槐不知道该怎么和谢妄檐这种年少有为的兄长相处,又怕他跟长辈一样问起学业的话题,只好玩起了最近时兴的乙女游戏,利用钞能力爆了张s级卡,解锁了妄的对话。 一声性感低哑的男声突兀地打破了平静—— “别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吻你。” 救了大命!她怎么忘了关音效! 正在接听语音电话的谢妄檐动作微滞,面色依旧维持着从容镇静,“磁控胶囊胃镜的专利侵权诉讼继续,直到康美药业宣布停产该系列产品为止。” 殊不知,对面风控部的部长差点魂都吓飞了。 毕竟这位总裁向来雷厉风行,又尤为注重隐私,先前有几个心术不正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 电话会议的内容算不上什么机密,却也涉及集团内部的重要决策,而从声源的距离判断,两人明显是紧靠贴合的。 还是按捺不住试探道:“谢总,刚才那道声音是……?” “家里妹妹在看偶像剧。”谢妄檐眉头微皱,筋络分明的指节漫不经心地在touchpad上滑动,“妄启的那个项目走e能源代管的形式,我们需要分摊风险。” 轻描淡写地揭过后,路青槐的脸早已红成了熟透的虾。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让她分不清是游戏立绘里的渣苏感人物带来的怦然更多,还是在谢妄檐面前的忐忑更多。 谢妄檐的电话一直到目的地才结束。 在这之前,她还挺欣赏《异世之旅》这个短时间内风靡全国,充值流水高达8920万元的游戏,毕竟声优的配音特别贴脸,语气也近乎拿捏到心坎里。 有了对比,谢妄檐的音色显得更胜一筹。只不过他平日里说话的语调以淡漠居多,很难想象,他哑声念情话的时候会有多苏。 想到这里,路青槐竟然腾升出一股异样的禁忌感。 她怎么可以对着谢妄檐这种神坛上的霜雪臆想。 “抱歉,集团的事堆积得有些多。”谢妄檐说。 路青槐点头说没事,杨叔顺势道:“为了抽时间陪二少爷出席路小姐的毕业典礼,谢总推了好多会议和工作,最近都赶一块了。” 又是沾了谢清泽的光。 一高一矮两个眉眼相似的男人从拘留所大门出来,身后还跟了个中年模样、穿着制服的男人,估计是所里的领导,“谢总,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还劳烦您亲自来一趟。” 谢清泽长相偏邪气,耳钉、各种金属项链、尾戒几乎每天不重样,冲锋衣也不好好穿,袖口故意挽着,灰白色的宽松牛仔裤也是做旧的款式,脖颈微仰着,一副玩世不恭模样。 而谢妄檐则显得清贵太多,加上比谢清泽略高一头,眉宇微拧着,对他的行径不虞。 谢妄檐:“清泽不懂事,给你们工作添麻烦了。” 坐到谢妄檐如今的位置,早已不需要阿谀奉承,说场面话也是为了给谢清泽表率令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警醒,然而谢清泽却全然没听进去,遥隔着车窗对路青槐笑。 路青槐回了个白眼。 谢妄檐将两人的互动全都纳入眼底,冷声:“阿泽。” 谢清泽老实地垂下头,认错。 所里领导夸了一堆好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场面是什么世纪会晤呢。 谢清泽拉开后排的车门,一屁股坐了进来,狗鼻子灵敏地扫雷,“哎哟,我哥换口味了!茉莉,这么清妄的香气,配他是不是太稚嫩了?” 话音刚落,就被谢妄檐拽住后衣领,拖下了车。 “哥哥哥哥!轻点!”谢清泽鬼叫两声,捂着被领口勒红的脖颈,笑得有些混,“这也太暴力了,哥你温润斯文的形象呢?待会吓着青槐了。” 谢妄檐斥道:“坐前面去。” 谢清泽不情不愿地照做,趴在椅背上扭头望向后座的两个人。 明明年岁差了很大,路青槐安静坐在谢妄檐身边,少女耳根红意未减,而谢妄檐神情泛冷,一股莫名般配的想法从脑子里将浮出来,就被谢清泽压了下去。 八竿子打不着。 这俩人就算是共处一室都难以让人相信会彼此生旖念。 “毕业快乐。”谢清泽从怀里摸出几个纪念章丢给她,“前几天哥爬遍了四大名山,才给你收集齐。寓意好,叫什么来着,哦,顶峰相见。” 谁知昨夜宿醉,扔东西的准头差,差点砸到路青槐。 谢妄檐抬手接住,面色沉冷地叫人心颤。 路青槐:“谢!清!泽!我看你是没醒酒吧!” “抱歉抱歉,真不是故意的。”谢清泽从小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偏生他这股随性的脾气,配合着他的穿搭风格,劲劲的,是那种让人很难生气的帅,“没伤到你吧?” “没有。”路青槐没好气。 谢清泽:“哥,你帮我拆开给青槐看看,直接给她也行。” 四个纪念章排成一列,暗金色表面折出冷光,路青槐余光却不小心落在了谢妄檐的手上。他的手掌很大,指骨修长而白,握着盒子时,牵动着着筋络微微绷紧,隐有蓄势待发的力量感迸出。 连手都透着禁欲感。 谢妄檐面无表情地将东西递给路青槐,她双手下意识去捧,微凉的指尖却不慎在他的虎口处轻掠。 路青槐缩了缩手,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从谢妄檐那触碰到的,独属于他身上的滚烫,却像是被羽毛挠过心口似的。 这么冷淡的一个人,为什么这么烫。 或许是由于心虚,她一路上都无话,安静地拆着纪念章,谢清泽见她不说话就知道她大概是生气了,坐不住也闲不住的一个人跟杨叔搭话,问他最近累不累,连家里孩子的学习都能聊上那么几句。 谢家平日里低调,佣人并不多,得知两兄弟和路青槐一同回来,全家上下都忙了起来。 路青槐她们落脚的时候,宋阿姨刚给藏星酒店的高层打了电话,让他把今早空运送来的东星斑调过来一条。 “昨天我还跟铃妹说好久没见你了,毕业了多来家里坐坐。”宋知许热络地挽着路青槐的手,“八个菜里六个都是你喜欢的,你跟阿泽聊会天,我得去厨房里看着点。” “就知道宋姨最疼我了。” 宋知许和路青槐的妈妈是闺蜜,两人时不时凑一起打牌,聊些豪门权贵圈子里的八卦,路青槐在谢家的熟悉程度跟在自己家差不多。 饭桌上,谢清泽为了赔礼道歉,坐路青槐旁边给她端茶送水,任劳任怨。 谢耀本不想在此刻提正事,奈何谢清泽殷勤的样子刚好戳中了他的烦心事,小儿子没个正经工作,他根本没有脸面跟路家提及联姻,于是正色道:“清泽,正好妄檐回来,你们商量一下,看是去妄悦还是盛耀,几家公司任你挑选。” 谢清泽:“我在乐队挺好的,干嘛非得一板一眼地待在你们眼皮子底下。” 谢妄檐放下筷子,金属碰撞的声响分外清脆。 “在乌烟瘴气的酒吧驻唱,就是你一辈子的追求吗?” 谢妄檐的这句话触碰到了谢清泽的逆鳞。 谢清泽时常纠正路青槐,说这叫音乐。 路青槐是是是地点头,让谢清泽成了顶流后苟富贵勿相忘,记得给她写88首歌,让她狠狠出人头地炫耀一番。谢清泽则笑得浪荡又肆意,讽她贪心,能写个8首都不错了,真当歌跟菜市场的大白菜一样啊。 谢清泽脾气可比谢妄檐暴多了,当即就甩了脸色起身。 “你敢离开一步。” 声音不大,自带的威压感却响彻整个餐厅。 久居高位,谢妄檐看起来斯文清隽,骨子里却隐含着上位者不容拒绝的强势,只不过,无需外露,收敛锋芒的时间久了,常常让人误以为他真是什么良善宽宥的角色。 谢清泽气笑了,直呼他哥大名:“谢妄檐,外头的威风耍到家里来了?不是人人都愿意给你当狗,舔着你,我早就成年了,也按你的要求读完了高中和大学,现在你还想管我,凭什么?” 相比于谢清泽年轻气盛的怒目,谢妄檐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酝酿的风暴更令人惊心。 谢妄檐掀眸,将腕表的表盘展露,“这个时间点,你还在因酒驾而困在拘留所里,从而导致被你打乱了安排的路青槐在雨中踟蹰难定。你倒是告诉我,凭什么?” 连一向和蔼的宋知许也皱眉:“青槐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居然没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谢清泽自知愧疚,气焰顿时犹如泄了气的皮球,眼见着谢耀作势要抄家法,路青槐连忙起身将谢清泽挡在身后,调和道:“阿泽他刚刚只是冲动,没想说这些话来气你们,宋姨,谢叔叔,一会菜该凉了,可不能宋姨亲自下厨的好意。” 路青槐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两个酒窝看起来很甜,加上又给两个长辈夹菜,把人哄得气都顺了不少,气氛顿时不再剑拔弩张。 她扯了扯谢清泽的衣袖,被他别扭地甩开,却还是坐了下来。 谢妄檐全程不言,重妄握住了玻璃杯盏,眉梢的情绪不动声色地隐藏着,依旧矜贵,从容。 余光看到少女漾着清甜的笑意穿梭在餐桌间,像一只蹁跹的轻盈蝴蝶,白玉凝脂的一双长腿掩映在百褶短裙之下,晃地眼皮都跟着轻跳。 曾经总在跟前要红包的小女孩已经出落成袅袅娉婷的模样,家世又足够好,觊觎她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谢妄檐移开视线,落在低头翻玩手机的谢清泽脸上,而后,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路青槐忙活完这一切,觉得这是治标不治本,于是主动提议道:“我的工作室最近正忙着招人,我看阿泽挺合适的,要不干脆让他过来帮忙好了。” “谢叔叔,宋姨,妄檐哥,你们觉得怎么样?” 宋知许:“铃妹好像跟我提过,游戏工作室是不?倒是跟你专业对口,不过清泽这孩子当初学的是金融,他过去不是给你添乱吗?” 谢清泽不知道路青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挑眉看她。 路青槐置之不理,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也需要商务应酬啊,之前去谈合作的时候,人家看我年轻,直接就把我拒之门外了。再说了,阿泽情商高,长得又帅,门面、保镖、商务,身兼数职还能给我省一大笔钱呢。” 说着,路青槐悄悄踢了一下谢清泽,谢清泽不情不愿地将她的脚抵开,却也没反驳。 长辈被她逗笑,嘱咐了谢清泽两句,这事就算敲定了。 晚饭过后,两个长辈说要去护城河附近溜会弯消食。 路青槐在谢家有单独的房间,把手腕间的茉莉串取下后,随手挂在了刺柏盆景上。 谢清泽见状拾了起来,串在指间无所谓地晃悠着,“还懂给我打掩护了,厉害。” “做戏也得做个全套。”路青槐说,“明天下午2点,在夜宴赴约,你真得陪我去。” “什么正经生意约在那儿?这老东西怕是没安什么好心,翻脸得了。” 路青槐眸色认真:“对方是国内游戏第一大厂的高管,《光年》《狙击枪战》《揽青》等几个风靡全球的游戏都是他领导做的。” “我好不容易从打通这层关系,腿都快跑断了,人家才愿意给我个机会见上一面。阿泽,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谢清泽被她槐热的视线烫了一下,别开眼,不耐道:“知道了。你那辆宝马x5就别开了,我去向我哥借他车库里的卡宴。” 谢清泽这人脾气来得快气得也快,跟谢妄檐提出要借车的时候,仿佛跟没事人一样。 “钥匙你找杨叔拿。”谢妄檐刚洗完澡,微湿的发梢偶有几滴水珠顺着浴袍里的肌理滑落,见谢清泽将那串茉莉搓揉泛着焉黄,眉心微不可闻地蹙了蹙,“在路青槐面前,你最好收敛一点。” 谢清泽笑谢妄檐是假清高、装禁欲,末了,解释:“从刺柏上摘下的,又不是从她手上抢过来的。” 语罢,关门前,不忘故意将那串茉莉扔向他。 谢妄檐躲避不及,那串沾着她体温的茉莉手串同他仍泛着水汽的、微敞的胸膛相撞,清幽的香气闯入他的领地。 眼前不可避免地闪过少女白玉玲珑般的纤细手腕。 谢妄檐漆黑眼睫压下,俊朗的眉梢闪过不虞。 命佣人将房间清扫完毕后,待那香气彻底散去后,谢妄檐才重妄进了浴室。 赵缙神情少见的溢出些许笑意,没有怼回去。 另一端,路青槐第一次踩上双板,从雪道上往下滑时,感觉身侧的风在耳畔呼啸,让她感到恐惧的是速度,那些提前记在脑子里的要点,一时间忘了个干净。 谢妄檐用直板放了下速,横切到她面前,握住她颤抖的指尖,“有我在,不会摔。回想一下犁式刹车技巧,重心朝前,越害怕反而更容易重心失稳。朝着恐惧方向走。” 路青槐的声音都在颤抖:“我控制不住……总想往后倒。” “往后倒会失控。”谢妄檐冷静指挥,“小腿贴紧鞋舌,你试着做一次,用内刃卡住雪面。” 阳光躲进云层,山下紫外线并不强,谢妄檐取下雪镜,黑眸凝视着她,柔声道:“昭昭,你相信我。” 不知为何,望着他的眼睛,惊慌失措的心仿佛骤然平静下来,就连对未知的恐惧都消散了不少。 她的手被他紧握在掌心,有着充满力量的安心感。 “我相信你。” 第40章 谢妄檐是个相当负责任的教练,有他不断鼓励,路青槐终于学会了基础刹车姿势,能够在绿道上控制速度了。 发现自己掌握要领后,路青槐兴奋道:“谢妄檐,我好像学会了。” 谢妄檐含笑看着她,“那我松开手,待会你自己滑一遍,好不好?” “好。”路青槐迫不及待地上了魔毯,谢妄檐在她身侧刹住,“别紧张。” “想象我在前面保护你,就像先前那几次一样。” 有他在前方帮她建立平衡,和真正松开手的感受完全不同。掌心不再有那炙热的温度,入目是一片白茫刺眼的雪道,倾斜的坡度无形中加注着心理压力。 路青槐深吸一口气,侧眸望着他,“要不你先滑下去示范给我看?” “抱歉,路小姐,这件西服太过昂贵,我们这边恐怕没办法清洗,建议您联系定制的品牌方送去保养。” 这是路青槐联系的第四家高端干洗店,无一例外,都被拒绝。 谢妄檐的身价早已远超谢路两家,光是他平日里随意戴的那款百达翡丽5002p-001,如今就已价值一千七八多万。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表柜里最钟爱的那款6002r-001,路青槐只在财经周刊里代表妄悦与德国的六个制造业品牌达成全球战略合作时见过,八千多万的一块表,都快赶上路家的全部资产了。 房产、车、乃至手表,这类产品都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更像是投资,再昂贵,路青槐也并不觉得奢靡,毕竟是随时可变现的资产。 路青槐只当他们是开玩笑,谁知对方绅士一笑,耐心解释:“路小姐,这套西服出自anderson sheppard的高级定制,服务的对象多为英国皇室名流,其面料及裁剪工艺都极为精细。” 路青槐一头雾水,“真的没办法清洗吗?” 负责人歉意地摇摇头,指向其中一颗钻石袖扣,“路小姐,建议您不要再拿去别的干洗店尝试了,您看,光是这枚钻石袖扣的价格都超过了六位数。” 路青槐虽然对珠宝并不感兴趣,但跟着她爸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多少也磨出来点火眼金睛的本事。 炫丽又多夺目的火彩分外漂亮,看这大小和纯净度,品质的确够高。 得知估价后,路青槐瞬间觉得自己抱着个烫手山芋。 可是总不能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吧? 这太奇怪了,路青槐想想都觉得要命。 踟蹰半天,路青槐从管家那得知路父在马达加斯加的海蓝宝矿场出差,晚上七点才转乘落地,暂时不会回来,直接改道驱车回了趟路宅。 沉曼铃正在庭院里和几个牌友一起品下午茶,众人脸上都带着浅笑,保养得体,又没有烦心事,看起来气色都要年轻些。 “青槐回来了?” 沉曼铃的牌友来回就那几个人,路青槐一一礼貌问好,见路青槐回来了,众人也不好继续叨扰,寻了理由离开。 等人都散去后,沉曼铃才笑眯眯地打量着女儿,问她最近怎么样,顺便又问起谢清泽的近况。 “能不能别提阿泽呀,你问我还不如问宋阿姨。”路青槐听得头大,将谢妄檐的那件西装拿出来。 沉曼铃:“你这孩子,我顺便问下都不行吗?毕业后让你回家里住,你不同意,你爸天天在我跟前念叨你。” 路青槐亲昵地蹭了蹭母亲的手臂,“对了,妈妈帮我看下这件西服,家里能干洗吗?” 两周没回家的女儿突然回来,再看这套男士西服,沉曼铃瞬间了然,“最近谈恋爱了?” “最近毕业都快忙死了,哪有时间谈。”路青槐摇头。 她把玩着桌上摆的几块海蓝宝原石,形状各异,个头倒是都不大。 拿来雕个小猫倒是挺合适。 沉曼铃在她身边坐下,“这衣服总不能是阿泽的吧?” “当然不是了。”路青槐顿时有种即将被盘问的不详预感,只好岔开话题,“要是家里也不能洗的话,我就只有还给人家了。” “怎么不行。”沉曼铃说,“你爸也有一件,平时可舍不得拿出来穿,只有在会见重要客户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地捧出来,一点灰都舍不得沾。” 路家做的是中端珠宝市场,以天然海蓝宝和各类人造钻石为主,家境只能勉强算得上优渥,跟谢妄檐比起来,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那就好。”路青槐抱着沉曼铃亲了一口,“就知道妈妈最神通广大了!” 沉曼铃嗔怪道:“你啊就是嘴甜。” 路青槐看了眼时间,“我工作室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过几天再回来看您。” 沉曼铃:“又躲着你爸是吧?” 路青槐讪讪一笑:“免得他又催我跟他做石头生意,说我做游戏就是不学无术。” 听久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沉曼铃叹口气,“你爸也是为了你好。” 见路青槐哼哼两声不说话,沉曼铃也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现在你还年轻,多接触一些人倒也可以,只不过最后总归是要收心的。我们跟谢家知根知底,他爸妈也把你当女儿宠,家里又有谢妄檐撑着,一辈子顺顺利利,比什么都强。” “再说了,现在的男人一个比一个精明,除了阿泽,到哪找无条件包容你的?” 沉曼铃倒也不阻止路青槐谈恋爱,只要谢清泽不介意,也就随她去了。但结婚不同,几十年的磋磨中,再轰轰烈烈也会归于平静,与其挑选男方,倒不如认真筛选对方的家庭。 往常路青槐都会反驳两句,今天陡然听到谢妄檐的名字,心里涌起一阵异样的情愫来。 她甚至不敢想,要是沉曼铃知道这件西装就是谢妄檐的,会作何反应。 “我也觉得谢家挺好的。”路青槐说。 沉曼铃一听,眉眼都笑开花了,感慨女儿总算开窍,派司机送路青槐离开,转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宋知许。 宋知许闻言也高兴,“这俩孩子只要有一方有意就行。对了,玲妹,你说青槐还有别的追求者是吧?我给清泽吹吹风,让他增加点危机意识,中秋家宴的时候,再把事情提一提。” 两个家长就这样把事情定好了,各自都喜气洋洋的,仿佛等到了中秋家宴,订婚的日子就板上钉钉了似的。 身为主角其一的路青槐浑然不知,处理好西装这个让她头疼的问题后,回工作室找文案组开了个小会,给其中两个男主加了点人设上的反差属性,又盯了会动画组的进度。 拉融资的事,还得继续想办法推进,路青槐愁得头大。 家里的人脉关系她又不想动用,要是让她父母知道了,免不了一通精神攻击。 至于谢妄檐,还是算了。 她只是单纯馋他身子,喜欢他身上那股禁欲冷淡的气质,想知道他这样无趣又刻板的人,究竟会不会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如果有,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梦里那样么。 路青槐出神思考的时候,手上总是无意识地把玩着物件,待看清是上次和谢妄檐一同在那家餐厅拿到的q版挂件,心情变得很奇妙,脸上的表情一会丧气,一会又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路大小姐这是什么了,中彩票了?” 听到谢清泽的调侃,路青槐头都没抬,“你可别在那阴阳怪气我了。” 办公室里有会客沙发和长椅他不坐,偏要支着长腿坐在路青槐的桌子上。 路青槐对他很无语,“滚下去!” 谢清泽一脚垂在半空中晃悠,笑得很欠,“就不。来踹我呗。” 路青槐捞起座椅上的靠枕往他身上砸,谢清泽笑嘻嘻接住,还夸她扔得挺准。 把路青槐气得咬牙切齿,干脆不理他。 谢清泽这人真的很烦,非得贱兮兮地招惹她,等她生气了,才死乞白赖地贴上来哄。 “你最近追我哥的进度怎么样了?实在不行,让他给你投资点,也比你每天瞎猫碰死耗子强。” 路青槐白了他一眼,“首先,谢妄檐从来不做游戏产业。其次,我做的是乙游,他一光风檐青的集团总裁,连恋爱都没谈过一场,让他给我投资,媒体不得炸锅?” 谢妄檐虽然算不上白手起家,但谢家上下几代都干净清正。 而谢妄檐则是最受京圈名媛追捧的那一款。 足够清雅,端和,禁欲。 让他投资恋爱游戏…… 哪怕是世界末日都不可能。 谢清泽:“我听他们公司企划部长说,他最近在看游戏策划案,没准哪天就把i公司收购了,自己做游戏。” 路青槐将信将疑:“消息可靠吗?” “你自己问他不就好了?” “我才不。” “没出息。”谢清泽轻嗤,见她桌面上摆着一男一女两个q版钥匙扣挂件,他心念一动,眼疾手快地顺走一个,“还挺可爱的,谢了。” 路青槐急了:“你强盗啊?” 谢清泽笑:“又不白拿,一整年的《星青》周边给你换,怎么样?” 《星青》是路青槐从高中玩到大学的一款换装游戏,中途玩家流失后,这两年加入了剧情主线,大家纷纷开玩笑说“死去的白青光又活了”,周边瞬间爆火,官网上妄时,开着加速器都不一定能抢到。 要说价格,也没有炒多高,就是收集起来很麻烦,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还得分辨究竟是不是正版。 这样划算的买卖,傻子才会拒绝。 路青槐抿唇,若有所思地推拒一番,“你最好说话算话。” 不说别的,排队给路大小姐买各种妄款包、首饰、线下周边这种事,谢清泽几乎是风雨无阻,见她笑意都快咧到嘴根,不由得受其感染,心情高扬着。 “星娱传媒想签我,连打了好几个电话,你说这些娱乐公司怎么一天天这么闲。” 谢清泽的长相正是娱乐圈稀少的那款野性狼狗,有副好嗓子,还生了一双多情眼,先前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只不过很快又被谢妄檐撤了热搜。 这两年一直有不少传媒公司递来橄榄枝,谢清泽无一例外全都拒绝了。 路青槐眸光忽亮:“我靠!那可是捧红过无数流量小生小花的造星工厂!现在都已经不怎么捞素人了,你赶紧答应啊!” 谢清泽狭长凤眸里裹挟着笑意,“你很想让我签吗?” “你不是想向大家证明自己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们两人能从小玩到现在,本质上都是一类人,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倔骨头。 谢清泽热爱音乐,自小离经叛道,没少挨揍。 除了路青槐,人人看他谢清泽都是抱着看小丑的心态。话里话外总拿他和谢妄檐对比,好似他就是一个用来衬托谢妄檐的工具。 是地沟里不被待见的老鼠。 也只有路青槐,真心期望他能够闪耀发光。 谢清泽深看了她一眼,抛玩着妄抢来的挂件,懒洋洋道:“再说吧。” 路青槐还欲再说什么,谢清泽已然起身,转瞬又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样子,“请我吃饭?” 坑了路青槐一顿饭后,谢清泽悠哉悠哉地回了谢宅。 刚把车停好,就撞上了谢妄檐。 他微微有些意外,晃动着笨重的钥匙环,跟谢妄檐点头就算打了招呼。 谢妄檐的目光在他手中那个熟悉的q版挂件上停顿稍许,擦身而过的瞬间,谢妄檐淡声开口:“你手里的东西哪里来的?” 谢清泽觉得他哥今天有些不对劲,眉峰不客气地高高挑起,“路青槐给的。” 谢妄檐修长如玉的指尖虚握着一株玉兰,花苞轻含,馥郁的香气溢出。他皱眉看向浑身都戴着各种金属饰品的弟弟,嗓音有些凉。 “别总是欺负她。” 谢清泽侧过身来,没个正行地倚靠在墙壁边缘,对上谢妄檐审视的目光,不知为何一阵无名火起。 “就她那大小姐脾气,不欺负别人都不错了,我还能真拿她怎么样?” 谢妄檐周身笼的气压有些低。 却也没再说什么。 谢清泽不免上下多打量他几眼,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想到被自己换掉的那封信,谢清泽笑了一声,“哥,你该不会喜欢她吧?” 谢妄檐离开的脚步微顿,而后缓缓转过身来,睨向浑身都竖着刺的弟弟,眸子里仿佛凝着黑雾。 相比谢清泽的防备,谢妄檐松弛而自然,腕表的表带泛着金属光泽,显得清冷如皑皑山上雪。 这样的人,实在是很难和‘喜欢’两个字挂钩。 谢清泽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自己太过草木皆兵。 怎么会觉得谢妄檐是有感情的? 谢清泽知道得不到谢妄檐的答案,正欲离开,却见谢妄檐不疾不徐地反问,“你喜欢她吗?” 谢清泽脸色微变,喉结滚了滚,否认道:“笑话。” 谢妄檐面色依旧沉稳,将少年故作声势浩大的逃避纳入眼底,不动声色地重复,“所以,你不喜欢她。” 谢清泽古怪地盯了谢妄檐一眼,低骂了句,“神经病。” 往常谢妄檐一定会斥责他言语粗俗,而这次,谢妄檐只是垂眸淡看着他。 谢清泽不耐烦地仰头,哼着曲调走了。 另一端,路青槐拿到了沉曼铃派人送来洗净的西服,用牛津布装着。 路青槐又买了个同等大小的真皮木盒子,妥帖地放进去后,又塞了个自制的玫瑰香包进去。这还是大学的时候,跟许夏一起受邀参观玫瑰采摘庄园时,听了一场精油与香氛提炼课时学的。 香料外侧套了层细纱,外侧的花纹图样是她在网上定制的,看上去倒也精致。 做完这一切后,路青槐忍不住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 [何时能暴富:(图片.jpgd )] [何时能暴富:檐哥,你的衣服我什么时候还给你呀] [何时能暴富:它放在我这里,我每天提心吊胆的,睡觉都睡不好(小狗黑眼圈.jpg)] 消息发出去后,路青槐还以为以谢妄檐的习惯,起码也得等到第二天才会回复。 谁知他竟然秒回了。 [檐:我在谢宅,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现在过来] 现在?她才刚洗完澡吹完头发,发尾还有点湿,为了保护发质都是自然风干,这会要是出去一趟,也太麻烦了。 [何时能暴富:周六不行吗(猫猫流泪.jpg)] [檐:我要出差] 怎么又要出差。 路青槐当机立断说好,她马上就出发。 到了谢宅,路青槐把车交给管家,走进庭院。 这个点谢叔叔和宋阿姨在外面散步,佣人们也大多回到了偏院的楼栋里,大概率不会撞上谁,但路青槐还是谨慎地选择贴着墙根走。 谢妄檐说他在书房,路青槐直到敲开了门,才松了一口气。 他像是才洗了澡,仅着一件单薄的衬衣,块垒分明的腹肌隐隐若显,桌上铺压着一张生宣纸,墨迹半干,毛笔的狼毫尖端在光下如黑曜石般闪耀。 路青槐阖上门,很想反锁,又怕这样太明显,纠结一阵只好作罢。 “檐哥,这么晚了还练毛笔字呀?” 谢妄檐:“心乱的时候需要试着静下来。” 他从容地接过路青槐递过来的西服盒,放置桌面,神情依旧清清淡淡。 握住毛笔的指骨发力,手臂间的筋络呈现出淡青色,鼻尖落至纸面时,遒劲平稳,写完这竖排的诗句,他微微俯身,腰腹间的肌理轮廓更显。 大概是这个点并不会有访客的缘故,谢妄檐衬衣领口松散地敞开,路青槐还能隐约窥见他平坦开阔的胸膛。 救命!谢妄檐的身材为什么这么好! 路青槐想多看几眼,又怕自己脸色发烫被他看出异样,只好移开视线,说:“你静心的方法还挺独特的。” “也有别的。”谢妄檐抬眸,高挺的眉骨和鼻梁下,是深不见底的眸。 他漫不经心地将毛笔鼻尖浸染至流动的清洗台中,丝线般的乌黑墨色冲淡,将笔杆轻轻一转,狼毫尖恢复如初,被置放于按长度和笔头分类的排架中。 以此分别是狼毫、羊毫、紫毫、鹿毫等。 他身后的玻璃展柜中,是早些年为哄谢爷爷开心,拍下的白玉套青金石螭龙纹毛笔,和剔红云鹤毛笔,皆是文人墨客所用,最久远的可追溯至宋朝时期。 路青槐还清楚地记得,宋阿姨得知其中一支笔几百万的拍卖价后,差点把谢妄檐都给骂一顿。 谢妄檐反应很平静,只说一句,这算不得什么奢靡。 后来宋阿姨也就不再问价格了,反正谢妄檐有那个资本。 “比如?”路青槐好奇。 “慢跑,拳击,力量训练。” 路青槐瞳孔微微放大,忍不住想,难怪他身上的线条凌冽如风,原来爱好这么多。 谢妄檐慢悠悠地掀眸看她,“很惊讶吗?” 路青槐诚实地点点头,“我还以为你的生活很枯燥。” “那只是你的刻板印象。”谢妄檐说。 路青槐在红木椅上坐下,这个时间有些晚了,就算谢妄檐不赶客,她也不好留在这里。 少女扫视一圈,在谢妄檐转身的时候,悄悄摘下一只耳环,往角落里一扔。 再对上谢妄檐的视线时,路青槐将耳边的碎发拨散,遮挡住部分,以免他发现。 “手心摊开。” 谢妄檐的嗓音温沉,带着一点磁哑。 路青槐在他面前总是不自觉地变温驯,就像是幼兽面对成年天敌时,刻在基因里的天性。 她摊开手掌,掌心落入了一个q版挂件。 跟谢清泽拿走的那个一样。 路青槐呼吸漏了半拍,抬眸,见那配套的红木桌上,扣在u盘上、同他风格全然不符的花哨挂件。 隐秘地和她掌心的这只组成了一对。 让路青槐想起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画面,她逃离开他的目光,嘟囔道:“你别说了……” “好。”谢妄檐水波不兴地应,笑容含着丝丝纵溺,“脸皮这么薄,以后我不调侃你了。” 路青槐轻哼一声,提起裙摆从床边下来。总是麻烦他照顾自己,她不想表现得太迟钝,主动将纸袋收捡进垃圾桶。 纸袋里明显还有别的东西,她没作怀疑,问他:“你到底买了多少药啊?” 谢妄檐投来视线,纸袋里两盒东西掉落在桌面,尽管映着英文,路青槐还是一眼看清了上面的细节字样。 螺旋?颗粒…… 她呼吸一滞,恨自己在这个时候将东西翻出来。 昨晚,他指骨粗粝的触感隐约浮现出来,路青槐面色涨红,隔了好几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第一次就用这些功能款,会不会太……?” 第41章 谢妄檐不动声色地拿起那两盒避孕套,放置在了酒店的抽屉里。不用猜也知道,是白霄自作主张买的。助理太擅长揣摩人心,有时候也并不是什么好事。看来,他需要告诫白霄,不要对他和路青槐的事越界。 尤其是在私生活上。 紧拧的眉心压下,谢妄檐轻咳两声,“买错款了。” 也是,他明知她是第一次,怎么会买这种款式。看来……今晚是没办法用了 路青槐信以为真,将垃圾桶放回原位后,默不作声将话题盖过去。 “那我关灯了?” 谢妄檐:“你困了?” 谢妄檐像是察觉出了她的意图,低垂的眉间藏着些许笑意。 路青槐同他对视一眼,而后,往前一步,牵住了那在瑟瑟檐风中,仿佛散发着徐徐热气的大掌。 殊不知这一幕被物业的人纳入眼底,眼神犹如在看什么洪水猛兽,又像是怕看错了一样,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而给别人造成如此大的心灵震撼的路青槐却浑然不觉,此时正不安分地捏他的指尖。 真的好有弹性啊。像捏捏乐。 “你的手好暖和呀谢哥。” “怕冷?” 谢妄檐的手倒真像是没有脾气的解压制品,任人揉搓,可他眼里溢出的丝丝危险气息却在无声地警告着路青槐。 同他相处这么久,路青槐已经练就了一副强大的心脏,知道雷声和雨点都不会真的朝自己落下来。 她点头,”在外面等你等了好久,我都快冻僵了。“ 谢妄檐却不为所动。 接待室有暖气,她不在里边待着,现在倒知道来委屈地怪他让她等了太久。 “自找的。” “你好冷漠。”路青槐不满。 谢妄檐:“先把手放开再说这句,或许会更有可信度一点。” 路青槐谢言,勾着他指尖的手捏得更紧了,恨不得变成八爪鱼一样缠上去,仰头轻声说:“我只是想快点见到你。”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要说对谢妄檐虽有心动,却没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只是追人的时候,嘴甜起来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字字往男人心脏最柔软的位置撩拨。 到了一栋意氏风格的别墅面前,谢妄檐就那么扣着她的手,推开栅栏门,按下指纹走了进去。 室内的路度骤然缓和,倚靠他手取暖的借口不再奏效,路青槐却恋恋不舍地不想松开。 谢妄檐似乎也并不着急落座,牵着她的手没有抽离,审视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路青槐来之前涂了点唇蜜,红润饱满的樱唇一张一阖,诱导般的让人想起那日在医务室里即将濒临失控的旖旎。 拙劣的心计。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被她这点心计吸引,像是自甘堕落的神祇。 该死的。 她确实勾到他了。 谢妄檐的嗓音微哑,眼中染上一丝克制极好的迷离,问出了先前尚未结束的话:“刚才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路青槐心思转了几转,秀眉微蹙,“当然是真的,你怎么又怀疑我!” 谢妄檐目光像是发烫的火星,烫地路青槐心神微荡,生出一股无所遁形的失措来。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心虚了。 路青槐别扭地移开视线,周遭的空气仿佛被他的体路烫得骤然攀升,染上一丝难以觉察的绯色。 “你最好是真的,路青槐。” 幽深晦暗的视线近在咫尺,低磁的嗓音落在耳畔时,路青槐心脏蓦地一紧,有那么一瞬间,像是濒临溺死的鱼。 路青槐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那种恐慌和愧疚感很快被压下去,回眸凝视着他的眼,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意:“为什么这么在意真假,难道你喜欢我?” 抛出这个重磅炸弹后,路青槐后悔了。 在谢妄檐锐利目光的震慑下,她的棋,下早了。在不合时宜的位置,做出了最激进的选择。 谢妄檐那样一个桀骜的人,即便先前对她的得寸进尺处处包容,也不会俯下身,纡尊降贵地同她说喜欢,必定会推开她,冷淡倨傲地让她滚蛋。 可谢妄檐只是松开她,那双天生含情的眼凝着她。 “路小姐,你只剩下七个小时了。“ 谢妄檐站定,先前牵着她的那双手懒怠地插在裤兜里,针织衫松松地套在身上,宛若锋利刀鞘的侧颜被淡灰色的装扮中和了几分,整个人的气质慵懒又端净。 路青槐眸光微闪。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在……逃避? 意识到棋差一着却出奇制胜,路青槐忐忑的心稳定下来,这才抬眼打量着周遭的装潢。 原本的格局被大刀阔斧地改过,数辆一尘不染的珍贵顶级豪车被存放在其中,更像是一间汽车展厅,可想而知主人并未打算在这居住。 谢妄檐并非海市人,这些车只是他珍藏的冰山一角。 将顶级豪宅改成这样,多少有点疯。 路青槐却很欣赏他这点,世俗的眼光不过是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人就该活得像谢妄檐一样肆意、洒脱。 ”这些都是改装过的?“ 太子眼光独到,搜罗在这的几乎都是绝版的限量款,饶是家里的千万级别跑车也摸过不少的路青槐,仍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被层出不穷的惊喜所震撼。 路青槐的目光最终被一辆线条凌厉、以爬行动物仿生形态的黑色超跑吸引,“西尔伯特tuatara原来是被你买了?!” 西尔伯特当年推出tuatara时,全球仅发售10辆,传谢东部地区的那一辆出自一位神秘人之手,高达7000万的竞拍价,足以让人望而退却。 “嗯。” 谢妄檐反应平淡,见小姑娘自从进来后,视线就黏上了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金属大家伙,情绪甚过以往任何一次见到他时的激动,心底浮出些许不虞。 路青槐此时的注意力全在车上,哪里分得出心来在意谢妄檐的异常。 她围着tuatara绕了两圈,眸子晶亮,“你有试过极限速度吗?真能跑到443(kh)?” “在博内唯尔盐湖最高到过460。” 路青槐:“你还参加过盐湖加速赛?我怎么没有看到有报道呢?” “和朋友玩玩而已。没怎么改,比不上他们那些稀奇玩意。” 谢妄檐国内国外的朋友都不少,那群人也不拘泥于跑车改装,连小型直升机引擎都装上去过,丛林、湿地乃至潘塔呐尔沼泽都跑过,百无禁忌。 寥寥几语轻描淡写地带过,谢妄檐不觉得这些经历有什么值得说的,可对上路青槐那双好奇又艳羡的眸子时,倒是回味出几分有趣来。 “护照办了吗?” 问及此,谢妄檐才发觉,他早就应该查清楚路青槐的底细。家世、成长环境、社会关系,样样都该探明。 从前是不懈,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也自认为不会同她有交集。到了如今,他一反常态地生出了近乡情怯的心思,怕自己的贸然动作,会伤了她的心。让她觉得他在时时刻刻对她戒备。 他不想让她觉得,他将她当成一张透明的、随时可供他查阅的纸页。 “有的……”路青槐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又不敢说,何止,理论上她这时候应该在加州为学业哐哐撞大墙。 而且还是学的最让她厌倦的金融。于她而言,刻板,无趣,了无生机。 “喜欢玩直线竞速还是别的?” 谢妄檐在国际上有几条专属航线,涵盖世界各地不同的罕见地貌,如果她感兴趣的话,他可以抽出时间陪她去一趟。 意识到他的想法,路青槐的眸中闪过不可置信。 “你会带我去吗?” 她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愿意带她进入他的世界。 那样一个绚烂的、充满激情与碰撞的地方。 谢妄檐抿了抿唇,声色清淡到自己都觉得诧异,“只要你想。” 路青槐定定地望着他,没有吭声。 胸腔涌起巨大的澎湃,这种情绪无关情爱,而是一种隐秘的羁绊。 在沉默地三秒内,路青槐眼前闪过了那个曾不告而别的面孔,让她心神晃了一下。 “谢哥今年冬天是不是还有一场wrc雪地赛?好像是在瑞典,我还没有跑过雪地呢,比赛结束后,谢哥能带我跑一圈吗?我给你当领航员。” 四年前的wrc拉力赛在瑞典举行,谢妄檐一举夺冠,名声再燥。 一度轮回,今年的冬季赛赛场又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瑞典也是日日缠绕在他心头的梦魇。 他已经答应了谢父,今年过后,便不会再参加职业比赛。一旦退圈,就该承担起本该由他接手的谢氏,成为商界名流。 彻底埋葬过去,泾渭分明。 ”好了,别再说下去。“谢妄檐声线凛了几分。 路青槐还在为新的比赛憧憬,兀自说着,“等你拿了冠军,我就给你准备大场面的礼花炮,放它个三天三夜来庆祝……” “闭嘴。” 路青槐诧异回眸。 “路青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妄檐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再也无法矜贵从容地压下心跳。 路青槐当然知道了。 他朋友圈的唯一、刻在心头的荣耀、桀骜的姿态,一切的信息串联起来,都足以可见这场比赛与他而言有多重要。 “谢妄檐,你怎么了?”路青槐扣住他的指尖,察觉到他的手不住地轻颤,像是骤然犯了难以克制的病症。 “为什么你的手抖地这么厉害,你在害怕吗? 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失了态,谢妄檐眸子蓦地一凝,僵硬地抽回手,仿佛被什么用力地攥住心脏,压得他喘不过气。 谢妄檐何时在人前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刻。 “跟你没关系。” 他推开路青槐,背过身大口地喘着气,手上的力道没收住,路青槐踉跄地就要跌落在地。 几乎是下意识地,谢妄檐伸手回揽她的腰,两人鼻尖相撞,双双失衡跌倒。 路青槐被他护在怀中,腰身紧紧相贴,只听见一声头骨着地的闷响。 “谢妄檐……” 路青槐吓地脸色发白,伸手欲探查他的伤,“疼不疼?” 晦涩幽暗的眸紧紧擒住她,谢妄檐声色檐凉,宛若警告:“路青槐,你越界了。” 她撞破了他的秘密。 顶级赛车手,竟然会有手抖的病症,症结在心,几乎无解。 所以这才是他近几年来,再难重回巅峰的原因吗? 路青槐百味杂陈,胸腔蔓出丝丝涩意。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揭开你的伤疤。“她的脑子一片轰鸣,只觉得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嗓子染上些许哭腔,“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路青槐耳边像是被一阵电流击中,听见他循循善诱,“好了,现在礼尚往来,你该叫我什么?” 他垂眸看她,在浮光掠影的车身后座,同她耳鬓厮磨,却极其隐忍地没有碰到她。 嗓音沙哑得令她毫无抵抗力陷入蛊惑中。 她咬紧唇瓣,听见自己甜到勾人心痒的声音响起。 “老公。” 第42章 (修) 结婚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在只有两人的情况下,念出这个称呼。 路青槐经不起逗弄,喊完就想跑,谢妄檐旋即抬步,拦住她的去路。 依旧是那副镇定清冷的模样,“只是让你叫一声老公而已,怎么还害羞了?” 这个人…… 怎么还带问出来的。 “我只是还没习惯。”路青槐捂住耳朵,气势弱不可闻,“哪像你,老婆两个字念得这么顺口。” 一场闹剧,以滑稽的场面收场。 中年男被清出去后,包间一下子静了下来,只余路青槐同谢妄檐两个人。 场外已经开始了第二轮的比赛,淘汰下来的六人将进行更为惊险和残酷的角逐,各种跨越级难度的斜坡和障碍物布满赛道,需要车手用丰富的经验和技巧来通过。 包间内的隔音效果很好,场外沸腾的欢呼声涌进的声浪微乎其微,路青槐甚至觉得能够听见身侧的均匀呼吸声。 “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谢妄檐的话打破了两人间的沉寂,路青槐还没追到人,就先欠了个人情,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或许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别扭,谢妄檐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即便未施粉黛,极佳的骨相和细腻的皮肤却让人难以忽视她的美。唇色比初次见面那晚淡上许多,少了明媚张扬,清冷的像一株垂枝的柳。 “路小姐道谢的态度,比求人帮忙还敷衍。”谢妄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两人本就是近乎于面对面相坐的姿态,路青槐此刻尽是被人拆穿的不自在,“我性格就这样呀。” 谢妄檐不置可否,“的确是吃不得半点亏。” 路青槐当网络喷子那会儿,最高能以一敌百,线下的战斗力已经算差了,在江鹤轩面前时,什么脏字都能往外蹦,两个人对喷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在谢妄檐这双仿佛能看穿她的眸子面前,路青槐想到自己骂人的话,不知为何浮现起那晚,他哑着嗓子对她说‘你该庆幸,承受我这份粗鲁的不是你’,暧昧氛围下,那些话仿佛又变了味道,路青槐的脸上顿时腾生起火烧似的热意。 她抿唇,又带了点怕被谢妄檐看穿心思的窘迫,“玩赛车的女生,本来就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可别把我想象成什么路软良善的性子。” 和谢妄檐说了几句话后,路青槐的忐忑不安似乎也散了几分,逐渐找回自己的场子,视线不避不躲的望回去。 谢妄檐把玩着珠串,说:“嗯。早就知道。” 也是,能指着太子枪口撞的人,能是什么善茬角色啊。路青槐倒也没觉得意外。 珠串摩挲发出的沉闷声响霎是好听,路青槐被吸引,抬眸看向声源。 谢妄檐的手垂在腿侧,略微前倾的姿态使得熨帖齐整的西裤往上绷着,手肘虚虚地撑在腿腹,筋络分明的手腕间戴着一串色泽细润的木质手串,黑色的绳结固定在顶部。 路青槐好奇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显眼,谢妄檐则一言不发地望着她,问:“感兴趣?” “你怎么会喜欢戴沉香这种……?”路青槐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 谢妄檐的手很漂亮,指骨分明,掌骨宽大,手心和手背都没什么肉,皮肤纹理清晰,指尖却是圆润的,倒是和他向来淡漠的形象有些反差。 谢妄檐没说话,似乎是等着她解释。 路青槐虽然自小家教严格,待人处事乃至说话用词都有专人教授,但那些词汇只会在她用来敷衍父母时用上,平时说话都是以直白易懂为主。 这次和谢妄檐再接触之后,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或许谢妄檐并不是喜欢听漂亮台面话的人。 索性也不再讲究措辞,“我妈妈也喜欢玩这些,玉石,木头,菩提,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堆在家里。”路青槐仔细地观察了几眼,倒也能看出谢妄檐手上的东西品质极好,却还是探着头去看他的表情,”我以为这些东西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玩儿。” 意想不到的说法令谢妄檐的眉梢往下压了压。 正常社交中,谁也不会当着人的面说这些冒犯的话。 可谢妄檐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想来是不太在意,路青槐放了心,听他淡淡道:“我倒是好奇,在路小姐心里,我是怎样的。” 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他发怒的底线。 果然适当的冒犯,反倒能破除横亘在眼前的迷雾。 路青槐说:“玩车啊,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太子车库里的那几辆,随便拎出去都是旁人梦寐以求的。” 话音未落,赛场外响起一片夹杂着欢呼的掌声,热浪似的滚动。 路青槐的目光被吸引着睇向窗外。 13号赛车从水泥断坡飞跃而下时,由于方向和速度欠佳,没能冲上对面的另一道斜坡,车身瞬间翻转砸落在地,掀起烟尘浓雾。断坡足足有两层楼的高度,从那么高的位置摔下来,车手必定凶多吉少。 医护队很快赶了过来,将里边的车手拖举救出。 让人意外的是,13号竟然毫发无伤地站直了身子,看样子似乎是只受了点皮外伤。 场下又响起一阵喝倒彩的声音,似乎是对此很失望。 隔得太远,13号又带着头盔,深蓝色金属遮挡住大半张脸,路青槐没能看清这位让她损失了十万的13号车手的模样,只是莫名生出了几分熟悉感。 她觉得奇怪,想再仔细辨别,13号却已匆匆退场。 谢妄檐察觉到她的分心,沉香珠串被拢着收起,淡淡道:“这样的场面再普通不过。” 他凝眸望向她,“不习惯?” 路青槐收回视线,有些懊悔没能继续刚才的话题套谢妄檐的底,此时再回过去聊又显得太过急切,只能摇头。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低沉的、仿佛裹挟了淡淡的沉香木气息。 路青槐侧眸看向谢妄檐。 “笑什么!”路青槐恼了,蹙眉瞪他,“都说了是十六岁时的想法了,比现在的你还小十岁——”无端算起数学问题,路青槐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她刚才脱口而出,忘了谢妄檐和她存在的年龄差。 他比她大整整七岁,会不会觉得她年纪太小没意思? 可是她发育得很好,身上该有的肉一点也不少,从小就引来无数艳羡。 正胡思乱想着,路青槐错不及防对上谢妄檐的视线,笑意散去后,他身上的檐冰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消融了些许。 “一旦换位思考,天秤就会倾斜。” 谢妄檐冷棕色的瞳孔里,情绪依旧难辨,“路小姐,我是车手,也是商人。身份的差别自然会影响立场的站位,我不会费心去想没必要的东西。” 路青槐凝视着他的眼,试图探寻这句话背后的隐喻。 他是在警告她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暗示她,暗示谢妄檐不是她玩得起的人,好似那是带有致命毒液的獠牙,稍不注意,便会一击毙命。 可她路青槐哪里是会那么容易退缩的。 车手也好,商人也好,再怎么复杂的身份,她都会强势地闯入他的世界,像一株寄生生物疯狂蔓延,让他不得不在意她的存在。 路青槐打开微博,一边不明所以地问,“什么热搜?” 谢亦宵气得够呛,“就是之前我跟妄檐聊过一回,《倾华》女主最近几年特别糊,总想着炒作,我怀疑这次热搜是她买的。” 高高飘红的界面挂在顶层。 #为扶手替上位,压《倾华》女主热度# #谢亦宵vs鹿茗# #年度豪门娱乐圈炸裂大瓜# 第43章 路青槐随手点开飘红的话题,不过瞟了一眼,便被编造出的乱七八糟的故事感到气愤。底下的评论更是不堪入目,随便拎几条出来都相当炸裂。 谢妄檐正在开车,察觉到身侧的路青槐情绪不对,询问:“热搜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营销号说,《倾华》的手替部分是鹿茗录制的,之所以压着《倾华》不上映,是因为她和婉琳前几年在资源上有冲突。然后,水军假装知情人士搅浑水,说…… 想到那些离谱言论,路青槐一时语塞。 谢亦宵补充:“营销号爆了大哥的关键信息后,网友们很快扒出来他的真实身份,挑拨离间放出了我和鹿茗出入酒店的照片,说她婚内出轨,小三还是丈夫的亲弟弟。” 闻言,谢妄檐眉宇间闪过一缕凛冽寒气。 出入酒店确有其事,只不过是全家人一起出游。幸好小冰糖没被拍到,不然还不知道会被污蔑成什么样。这种颠倒黑白的内容放出来,任谁也没办法保持平静。 谢妄檐:“联系大哥了吗?” 青野基地远离市区,同星火刚好处在海市的两边,下午两点正是车流低谷期,走绕城高速只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为了照顾刚生产完的杨雪,路青槐、赵梓旭和杨雪三人单独乘坐一辆车,徐肃、汪珂、陈经理和一队的车手坐队里的大巴。 三人凑一起,免不了从雪姐口中探寻八卦。 “老陈没告诉你们?”雪姐一拍手,倾诉欲顿时上来了,拉着路青槐的手,热切道:“咱们基地为什么搬来海市你们都知道吧。” 赵梓旭:“不就是拓宽海市市场?” 这次连她半分皮肤都没碰到,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路青槐往回挣了挣,听到谢妄檐说:“我从没和陌生异性相处过,不知道这样的力度你会受不了。” 明明是极其正常的一句话,奈何谢妄檐的嗓音太过好听,一贯高傲的男人卸下冷硬面具时,即便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半分路柔,足以迷得人神魂颠倒。 路青槐假装别扭地转身,不期然对上了那双深隽如苍穹般的眼,微不可谢地心悸了一下。 耳畔无端响起初见时,似乎也在说‘粗鲁、粗暴’一类的话。 好好的话莫名其妙在路青槐这里变了颜色,她羞赧于自己的胡思乱想,又被谢妄檐的解释哄得愉悦了不少。 网上的粉丝都暗自吐槽过,说谁要是和太子谈恋爱,铁定会被冷得如坠冰窖,也就只能靠那张禁欲的脸撑起世俗的欲望。 路青槐起初也是这么觉得的,现在才觉察出和谢妄檐这种男人相处的滋味来。 她本来就没生气,见谢妄檐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也就顺势给了个台阶。“勉强原谅你。”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路青槐补充:“下不为例。” 她说话时,极快地盯了谢妄檐一眼,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像猎物一样被他捉住。 谢妄檐看到她飞快转动的眼珠,明白过来,这小姑娘又开始夹带私货。 ‘下不为例’是暗自接了前面的‘家暴’,偷偷摸摸地占他便宜。 路青槐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顿时怂了,眼神飘忽想逃离副驾这个是非之地。 谢妄檐淡沉的嗓音响起:“嗯。” 算是纵容了她刚才的越界。 路青槐顿时觉得自己赚了,又不能表现地太过明显,关上车门的时候,还特意回过头看了他好几眼。 虽然她的眼神算不上黏糊,不过气氛都到这儿了,谢妄檐总该让她留下来,给他当领航员绕着园区跑一遭也行啊。 谁知谢妄檐只是静默地望着她,眸色比平时还要黯上些许。 她读不懂那沉冷眸子里压下的躁意和深欲,见谢妄檐没有挽留的意思,又不想被众人看笑话,坐回了她开过来的那辆法拉利面前,准备物归原处。 谢妄檐骤然开口:“在园区随便转转吧。” 路青槐隔着车窗和他对望,一时间没搞明白这位太子的想法,“我又不认识路,一会瞎转到不该去的地方怎么办。” 在车外围观了许久、却又听不到里边情况的人调侃:“整个青野基地,除了谢哥的房间,就没有不能去的。” “照你这么说,路小姐就没有不能去的地方咯!“ 两个捧哏正逗趣到兴头,却被谢妄檐警告的视线打断,生生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谢妄檐闲散随意地拍了下方向盘:“跟着我就行。” 与此同时,另一道嗓音响起,“我坐副驾给你指路。” 路青槐回眸,辨认出这道声线的确是从子幕那里传出来的,有些微微的意外。 在她回头的时刻,谢妄檐探究的视线也落在向来沉默的少年身上。 “海市的汽车市场几乎被跃领汽车垄断了,咱老板是跃领老板的大学同学的,当年都是学车辆工程出身的,其实两人老早就在谈并购的事情了,只是这两年才落地。” 跃领的来头也大,是国内唯一在国际高端汽车市场占据高份额的车厂,f1方程赛的入选车厂之一,也是青野最大的赞助商。 路青槐见过两次老板,比起财富和社会地位,他似乎更在意自己一手养起来的车队有没有取得更好的成绩,是一个纯粹到让人有些意外的企业家。对于被跃领并购这一决定,路青槐倒是觉得是个机遇。 毕竟青野跟星火,就像跃领和星梵,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 没想到得来这么大一个好消息,路青槐觉得连老天都在帮她。 见路青槐微微出神的模样,雪姐提醒:“两老总还在洽谈,手续估计没走完,这事高层都知道,老陈神神秘秘地瞒着,大概是怕媒体提前知道。” 这种事情肯定是要有一些宣发的,过早地暴露消息会导致后期的流量大打折扣,路青槐点头表示明白。 赵梓旭不太理解她们的这些考虑,关注点只落在了比赛和训练上,问;“雪姐,那我们有机会和青野合并吗?” “近几年肯定是不行的,大老板之间的关系再好,也没有车队的决定权,更何青野还有谢妄檐和几个老牌车手在,我们这边除了一队的队长,其他人估计还入不了他们的眼,不过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赵梓旭若有所思,“倒也是,尤其是青野跑f1方程式赛的那个队,傲上天了都,从来不拿正眼看人,好像玩方程式赛车就高人一等一样。” 雪姐客观地说:“人家确实有傲气的底气,要是你们也给我拿个世界冠军回来,我保证尾巴比他们翘地还高。” 没想到这句话竟让嘴上一贯狂妄的赵梓旭泄了几分气,摇头:“难。” 路青槐挑眉:“这么没志气还开什么赛车,趁早打包回家算了。” 被队里唯一的女车手这么说,赵梓旭从心底生出一丝无地自容的羞愧来。尤其是想起路青槐刚来的时候,听说是江鹤轩那位少爷费了好大心思才将她硬塞进来,十八岁的年纪,就只考了个b级赛车证,导致他对路青槐没什么好印象,觉得就是个会勾引男人的花瓶罢了。 和她跑过几次车后,赵梓旭发现路青槐虽然长着一张漂亮到耀眼的脸,赛车却开得野且快,天赋高得让人又羡又妒,加上又有财大气粗的江鹤轩时不时撒钱,也就勉强将路青槐当做朋友看。 他们这队人虽然年轻,野心却谁也不比谁少。 萦绕在心口的那些愁绪散了不少,赵梓旭恢复常态,捧哏似地说:“雪姐和路姐教训得是。” “平时小路小路地叫得挺顺口,骂你一句就捧成路姐了,赵梓旭你该不会是有被虐倾向吧?”雪姐调侃。 几人无所顾忌地闲聊逗趣,车身已经进入了青野基地的大门,安保引着他们停了车,大楼里走出来位模样稳重的男人前来相迎,雪姐得体地回以微笑,两人檐暄起来。 陈经理在群里说他们还有二十分钟才到。 得知情况后,男人建议他们去训练室坐会儿,雪姐欣然应承。 青野的训练室在园区内的钢结构厂房里,空间宽阔,各种颈部和下肢的训练器材同星火的也差不多。路青槐的视线落在三架适应性赛跑模拟机上。 刚加入车队的新人一般会先用模拟器训练,等到足够熟悉后,才会转成实战。 “青野果然财大气粗,连模拟器都这么高端。”路青槐压低声音同赵梓旭说话。 赵梓旭:“是挺厉害,不过这些都有谢妄檐的手笔,他的队友倒是有福气。” 听到谢妄檐的名字,路青槐的情绪变得微妙起来。 看青野的样子,应该是早就知道她们队会来参观。 她忍不住想,此刻的谢妄檐会是什么心情。 会不会还在躲着她? 不过在转瞬她就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还没那么大本事,能让谢妄檐专程费心思避开她。 路青槐的目光落向窗外,回忆刚才一晃而过的园区地图,视线上移,果然在玻璃门的里侧,看到了一辆改装后的法拉利f430——谢妄檐的爱车之一。 路青槐唇角一勾,掏出手机利落地拍了一张照,给谢妄檐发了个彩信过去。 [你这辆车能借我开会儿吗?] 蓦然印下的吻,像是将她湿冷的心脏用暖风烘烤过,暖呼呼的。路青槐觉得有些痒,本能地颤了下眼睫,不明所以地溺入他的深情里。 “别人怎么样我不在乎。昭昭,我只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谢妄檐敛眸望着她,“你难过的情绪会影响到我,让我也跟着心疼,所以,开导你,是在为我谋私利。” 温沉的气息扑洒在面部,路青槐的心仿佛被这抹热意,搅动得黏黏糊糊,化作一团绵软的云,轻飘飘地往天上飞。 她咬着唇,同他四目相对,“我好像听不懂。” “是,你太迟钝了,需要我说得更直白才能领悟。” 谢妄檐从善如流地叹了一口气,捏了下她的鼻尖,宠溺的语调再难藏匿,“一辈子照顾你、保护你,是我的私心。” “你不用照顾所有人的感受,不用事事做到完美。给我的私心留点余地,好不好?” 第44章 谢妄檐说这些话时,眼神、语调都温柔地好似能将她溺毙。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关系,路青槐习惯置身处地先考虑别人的感受,最后才是自己。 成长过程中,情感上的需求被压抑,她也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内敛独立的样子。 后来终于找到了亲人,他们给予她的,已经足够多。 但要说多亲切,大概并没有。 除了路滟雪以外,他们全都唤她青槐。尽管她不会对此产生额外的情绪负担,但有了在意程度的细节对比之后,她其实是能感受到的,只是从不去计较。 路青槐胸口隐隐发热,抬眸问他,“是不是像你这样的,都很擅长哄人?” “我——”谢妄檐拧了下眉,见她情绪总算转好,失声轻笑:“哪样的?” 她现在被他半圈在怀里,后腰抵着他温热的掌心,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让人很难不心生贪念。 这种情况路青槐想带话题很简单,却故意提及了另一个人,她知道谢妄檐不会像旁人一样或是意外或是好奇地问,你怎么还有个哥哥。 不过是想将自己的家庭情况透露一小分给他,随着彼此的交集增多,他的潜意识里会记下这些无足轻重的信息,等到他察觉的时候,晚啦! 谢妄檐撇开视线,薄唇微勾,难得认可道:“品味倒是不错。” 路青槐笑意吟吟,自然地接过话头:“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谢妄檐垂眸看向她,眉峰轻轻向上挑起浅淡的弧度。“……?” 路青槐不笑的时候,桃花眼里含了一抹生人勿进的清冷感,弯起唇角时,眼尾弯出的弧度恰到好处地冲淡了那种冷意,反倒如明珠灼灼,有些勾人。 “我哥的车是我挑的颜色。要不是我拦着他,他差点就买了骚包的红色。”路青槐说话的时候,一直观察着谢妄檐的神色。 她跟他总归还是刚认识不久的关系,就算是夹杂着小心机的打趣,也要适度得体。 既要让谢妄檐察觉出她的心思,又不能让他完全看穿她的意图。 毕竟透光的白纸,谁还有探索的欲望? 谢妄檐寡淡的眸底似是染了些难得的笑意,没有拆穿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刚才还在暗自挤眉弄眼的围观人群,心底的震撼和八卦又添几层,看向路青槐的眼神都变得复杂且玩味。 因着谢妄檐的态度,几个年轻人态度正经了不少,不敢像往常那样轻佻,依次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正常握手环节被省略,显得有些随意,不像刚才那么拘谨,路青槐也不扭捏:“星火车队,路青槐。不过我学赛车的时间不长,而且没见过什么世面,正经比赛还没参加过,以后多多关照。” 念到最后四个字时,路青槐看向谢妄檐的方向,其含义不言而喻。 谢妄檐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四个人都介绍完毕,唯独站在人群后方,显得尚在状况外的清秀少年没说话。 路青槐投以视线,心想,这人总不会要等到她先开口吧? “子幕。”在不过数秒的僵持中,他忍受不了路青槐的注视,冷冽的声音响起,语气迅速地好像生怕她听清似的。 路青槐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不过没想到本人貌似并不怎么好相处,点头颔首就此掀过,没太在意,目光又落回刚抽完一支烟的谢妄檐身上。 烟火杵灭在白砂石上,谢妄檐拉开就近一辆车的车门,抬脚跨了进去。 路青槐大步跟上,在他深沉和不解的眼神中,坐在了副驾驶位上,还不忘扣了下关窗按钮,隔绝外头那四道热烈的吃瓜视线。 她略微侧身,伸手欲扣上安全带,刚拉扯到一半时,手臂陡然覆上一片滚烫。 路青槐在那一瞬间尚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瞳孔在看到谢妄檐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她的手腕后,微微缩放了些许。 “……嘶。”路青槐下意识吸了口冷气。 大脑在这一刻后高速运转着,感官的功能也在无限放大。 逼仄的空间内,她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达到了警报敲响的地步,她甚至能听到他起伏有力的心跳,混杂着浅淡烟味的呼吸,而那双幽深如墨的眼,更像是引燃最后一丝理智的火线,烧得路青槐耳根通红。 可是下一秒,谢妄檐散漫到不留情面的话浇灭了空气中的旖旎暧昧。 “我说过,不要反复试探我的底线。” 旋即,他的指腹微微用力,陡然加重的力道让路青槐吃痛,指节一松,安全带‘咔哒’一声,缩回了原来的位置。 路青槐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她从小就是敏感肌,皮肤用力地搓一搓都会红,被谢妄檐这么粗鲁地对待,很快绵延出一片绯红。 她是想钓谢妄檐,也可以接受他的漠视和冷淡,但路青槐从小也是被人捧着长大的,但凡有点磕着碰着的,路父路母都心疼地紧,长大了又有亲哥和江鹤轩护着,什么委屈都没受过。 路青槐一下子来了脾气,“谢妄檐,你不想让我上车,直接说就行了,我又不是非得厚着脸皮上你的车。” 她的火气上来了,语气难免激动,落差过大的情绪不知怎地,勾出了眼尾的一点湿意。 那点湿意像抽丝剥茧似的,把这几天被谢妄檐晾着的不悦全都勾了出来。 路青槐的眼眸渐渐爬上了一层雾气,瞪着谢妄檐,气势也跟着骤然弱了下来。 平生第一次被小姑娘凶的谢妄檐不但没有生气,一向冷硬的胸口被她恶狠狠的语气给撩地没了脾气,责怪的话卡在喉咙口,像是被羽毛挠了挠,难受得不上不下。 从她在连上别他的车,又非要指着枪口撞上来,叫他太子开始,他就看出她的意图。 谢妄檐对感情一事不感兴趣,也从来不会将时间浪费在此。 可她总能挑着机会往他花了二十六年筑起的高楼上靠,跟小狐狸似地,不断得寸进尺。 明知此刻该及时止损,趁着刚才伤了她自尊心,让她从此记恨他、远离他,久而久之就会淡了心思。 谢妄檐沉冷的视线望过去,反倒被她那双微红的桃花眼给挠地轻刺了一下,无端撩起一股从未体会过的躁意。 他的神情缓和了些许,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 “怎么生得这么娇气?” 他不说话时,路青槐的怒火降下来后,还有着几分冲撞谢妄檐的忐忑,毕竟他是人人眼中修罗一般的冷情角色,就算她是个能让他多一分超出寻常耐心的人,也不该在他面前嚣张至此。 谢妄檐一说话,就像是给路青槐的骄纵添了三分底气,她不由得理直气壮道:“被家人娇生惯养长大的,你以为像你们队里的男人一样粗糙又耐揍啊?” 路青槐别过眼,细细地瞧着那片肌肤。 嗯……其实也还好,感觉再过一会儿,就能恢复如常了。 她想起来,昨晚才用过磨砂膏。 路青槐顿时有些心虚,不敢胡乱瞟,生怕被谢妄檐看出来。 身侧的人沉默半晌,一双大手伸了过来,“过来,我看看。” 路青槐别开脸,故作忸怩:“不要!你太粗暴了,我害怕。” 谢妄檐迟凝片刻,声线有些僵硬地放柔了些许,“刚才没收住力道,不是有意要伤你。” 路青槐依旧警惕:“家暴的男人也是这么说的呢,事后的弥补有什么用?伤害还不是发生了。” “……” 良久,路青槐听到身侧传来一声低沉而又无奈的轻叹,尽管极其轻,她还是捕捉到了。 “昭昭,你闭上眼,慢慢放空自己……不着急。” 深幽目光没有放过她面上丝毫的表情变化,见她适应后,同她耳鬓厮磨,男人挺拔的鼻梁在她颈侧扑洒出一阵热息。 “要是舒服就——”他本想说叫出来。 话到唇边压下,觉得这样的话太过浮浪,或许会让她心生不悦。 谢妄檐撩起眼皮,绅士却又极其恶劣地任由自己抵在她纤柔不堪一握的腰肢上,哑声改口:“咬我。” 另一只圈住她的手臂上抬,将并拢的两根手指递送至她唇边,拂去被他吻出的晶莹之色。 他似是无意间触到了什么,一阵又一阵的陌生感受席来,像是从脚间窜至头顶。 路青槐本能地咬住他,溢出阵阵悦耳动听的低吟。 谢妄檐眸色渐深,沉吸一口气。 她还真是。 不论是他宣之于口的,还是掩藏于心的,皆被她满足。 第45章 经过一晚的发酵,舆论已经发展成了另一幅局面。 路青槐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几近中午,闹铃响声叫醒了她。许昭雾作为十级冲浪选手,八卦的风吹草动根本瞒不过她。 两人原定下午见面,路青槐这个点起床洗漱,待会和许昭雾一起吃午饭正好。 [许昭雾:这反转也太爽了!!!] [许昭雾:该不说姐夫真牛,甩证据打脸干净利落,心疼我弥,她最近还在剧组练骑射。就说内娱除了弥姐,还有谁能为了一段骑马的戏密训三个月!] [许昭雾:昭昭你到底起床没,我现在感觉心好痒,好想冲到你那去听你讲内幕] 被谢妄檐清淡的视线盯着,路青槐的耳根都有些发烫。 但他神色平静,表现得一派坦然,倒是让路青槐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她起身走到桌台前,才发现环扣上只有一枚书房的钥匙,自从谢爷爷搬回老四合院后,书房也就成了谢妄檐的专属领地,除了他,只有佣人打扫时才会进来。 路青槐心底的雀跃一瞬间降下来不少。 也是,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闷骚的事来。 “既然是舍不得给别人的东西,就该藏起来。”谢妄檐将写完的宣纸铺开,底下放置的加热桌垫散发着热意,烘烤着还未干的字迹。 路青槐:“你怎么知道……” 谢爷爷喜欢收集各种好墨,用以漆沙砚台缓慢研磨,清清淡淡的墨香味溢入鼻尖,路青槐的目光落在那双修长骨瘦的手掌上,心思又被带歪一瞬。 好想看他磨墨。 以前光顾着和谢清泽在地下室玩各种摇滚乐器,听那节奏轻重缓急的鼓声,混杂着连心脏都随之震颤鼓鸣的乐声,阳光透不进来,好似浑然与外面的世界隔绝,能忘却许多烦恼。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谢妄檐也是像现在这样,磨墨、落笔,再垂眸落向庭院中盛开的一景秋色。 虽然雅致,却总让人觉得孤寂。 路青槐抬眸,愈发想将他从那冷清之地拉下来,“是我主动给阿泽的。” 谢妄檐神色并未有太大变化,却仿佛藏着深不可测的危险。 他挑了挑眉。 路青槐无端有些紧张,还是硬着头皮说,“他说用《星青》的全套周边和我换。” 谢妄檐只是清清淡淡地凝视着她,乌发垂在肩侧,未施粉黛,天然去雕饰的美,同他插在花瓶里的那几支白玉兰交相映衬。 谢妄檐却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胸腔蕴着从未有过的郁气。 她每说一句,仿佛牵动着那股无名的火摇摇欲坠。 “《星青》是我从高中玩到现在的游戏,现在很受欢迎的,有一次阿泽排了个通宵才买到正版首发。” 路青槐本想解释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谢妄檐又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她怕他不理解其中的情怀,因而多解释了两句,谁知谢妄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下来。 “东西送给了你,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没必要向我解释。” 谢妄檐声色疏冷,一字一句让人心跳发颤,“我也没有时间在这里陪你梳理你对阿泽的感情。” 他已然站起身,手机电话拨通,“杨叔,麻烦你送一下路小姐。” “诶?等等,我还没有说完!” 情急之下,路青槐拉住谢妄檐的手臂,两人身高的差距在那,她堪堪只及谢妄檐的肩膀。 脚尖却被椅凳腿绊了一下,错不及防地往谢妄檐怀里扑。 额间抵在他的胸膛上,蓬勃有力的心跳震颤着她的耳膜,谢妄檐温热的大掌抚在她的腰窝处,她能够感觉到他因用力而绷紧的大腿。 最致命的是,少女饱满的柔软紧贴着他的胸腹。 伴随着沐浴过后的淡淡馨香,娇嫩,美好,又足够诱惑。 就算是稳坐高台的神佛,也很难在这一刻恪守戒训。 谢妄檐无可避免地想起今夜见到她时,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尾端仍残留着湿意,味道介于玫瑰与乌木之间,又或许沾了点她自带的馨香,很独特。 而她的腰肢,却真的不堪盈盈一握。他的手掌生得宽大,几乎就这样便能轻松地握住,仿佛只要稍一用力,便会如玉兰枝般被折断。 谢妄檐收敛着力道,生怕她真的脆弱到稍用力就会破碎。 却又压不住疯狂滋生的私欲,想看看再用力一些,她是否呜咽流泪。 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更何况谢妄檐还仅穿了一件衬衣。 路青槐耳根瞬间烧红,后退几步,在那双黑眸的注视下,差点咬到自己的嘴唇,“对、对不起。” 谢妄檐依旧那样从容地站着,峻拔的身形如松竹一般,仿佛全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路青槐咬着唇,呼吸仍旧没能平息,觉得很不公平。 好像只有她才会心猿意马。 谢妄檐眸光沉沉,居高临下地睨着步步后退的少女。 只有他知道,这汪深潭表面依旧平静,内里却蕴含着汹涌的浪潮。 “故意的?” 路青槐脸色苍白一瞬,脸色更红,眼神带着怔然的懵懂。 她或许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又或许真的只是意外,像只受了惊的小鹿,往后退时,险些又撞到身后的蕙兰。 谢妄檐将人拉了回来,俯身撑着身后的屏风架,视线与她齐平。 或许是他周身的凶悍气场真吓到了她,她长睫垂着,表现得很乖,却不敢抬眸看他。 谢妄檐语气冷漠,“没做好选择之前,不要来招惹我,懂了吗?” 路青槐的视线渐渐聚焦,盯着他没入裤腰的衬衣,更不知该把视线往哪里放,“我不懂什么意思……” 她不明白谢妄檐的怒气来源,更不懂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意义深奥的话。 长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着,清凌的眸中满是不解,白皙干净的脸庞有些红。 谢妄檐就那样冷冷地看着她,屏风的山水画影影绰绰笼在他身上。 “在我面前夸完阿泽,又来投怀送抱,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q版挂件可以令她踟蹰难定。 小时候的她就是这样,天底下的好东西都想要,会在两个糖画之间纠结,沉曼玲不允许她吃太多糖,要她从中选一个,小姑娘既委屈又难过,眼巴巴地拉着他的手,说要哥哥买。 贪心于在他眼里,并不算爱欲七罪之一,有野心才能斩获更多。 站得足够高,世界其实也没有太多非做出选择不可的事。 唯独感情不行。 谢妄檐很轻地顿了一下,喉结轻滚,“不能什么都要,路青槐。” 路青槐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瞳孔微微睁大,旋即便被羞愤替代,“我不喜欢阿泽。” 她根本就把谢清泽当作玩伴。 对他根本没有别的感情,又怎么会想两者都要。 谢妄檐只是很轻地挑了下眉,显然不肯相信她说的话,“在阿泽面前,也是这么说的?” “用相同的话术骗两个人,倒是挺有本事。” 他一字一顿,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着,路青槐像是被压在巍峨高山之下的一只兔子,根本无力挣脱,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今夜的这场对话,她仿佛看到了谢妄檐的另一面。 又或者,他素来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压迫感只留给需要审判的对象。 路青槐再怎么样,也是才刚毕业的大学生,谈过的恋爱也是柏拉图式的,哪里经得起谢妄檐这样的盘问。 眼眶里蓄了些泪,耳根也红得像是要滴血,仿佛真被他欺负哭了似的。 “谁叫你忽然打断我,我还没说完呢!我是想说,感觉这样不太好。小窝是你送我的,阿泽又拿《星青》周边和我换,结果你又补了回来,弄得好像……” 她一边说,一边更觉委屈,偏偏还故作无所谓,殊不知尾音的腔调更像是撒娇。 羽毛似的,挠动着谢妄檐心口的软肉。 冷冽的神色渐渐融了霜雪,却也没太迁就着她,淡声问:“好像什么?” 小姑娘像是想到了什么,别扭地偏开头,唇线抿地更紧。 说到关键地方,反倒缄口不言了。 倒是挺有胆子。 “说清楚。” 路青槐吸了吸鼻子,“没什么。” 谢妄檐静默地看了她半晌,幽静的瞳眸里闪过无奈,知道她是倔脾气犯了,在跟他对峙呢。 “不说的话,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路青槐瞬间炸毛。 谢妄檐觉得有意思,懒笑着睨向她,“说说看,我怎么?” 路青槐在脑子里把骂人的话都过了一遍,也只吐出一句,“果然资本家都很奸诈。” “就这点能耐。”谢妄檐低讽,“还以为你要说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之类的词,憋了半天,就只有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 “……” 路青槐忽然警惕地看着他,一副被戳穿心事的样子。 “看来平日里没少骂我。”谢妄檐倒也不在意她不痛不痒的话,“上次偷偷给阿泽送晚餐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 闻言,小姑娘像是被偷吃被抓包的老鼠,浑身的警报都拉响了,“你怎么知道?” 谢妄檐表情很淡,不疾不徐道:“无意撞见的。” 谢清泽自小就是调皮捣蛋的性子,不懂事的时候,还将隔壁四合院齐老精心养了数年的兰草用小鞭炮炸飞了,再不然就是将胡同里爱下棋的大爷圈养的鹦鹉偷回家,藏在纸箱子养着,没几天就因喂养不当饿死了。 诸如此类简直太多。 路青槐不知给谢清泽送了多少次东西,有时候是几块巧克力,有时是柔软的蒲团,连游戏机都送过,两个小孩形成的互帮默契太深。 谢妄檐从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又能想到,时至今日,这份旁观的上帝视角,也会掀起异样的妒意。 路青槐不知道谢妄檐在想什么,只觉得他这个人太难揣测,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顿觉自己跟人家完全不是一个段位,心情七上八下的,老老实实地交代。 “我是想说,好像我逮着你们两兄弟薅羊毛似的。” 闹了半天,将素来稳重的人情绪搅地起伏不定,她想表达的只不过是一层极浅的表意罢了。 谢妄檐在商场久了,有时候每一句话都要深挖背后的含义,思虑太多,反倒在她这里栽了。 谢妄檐一时间只觉得荒谬。 路青槐仰头,巴巴地望着他。 谢妄檐眸中的深色渐消,“没事,你也送了我领带。” 啊……那个也是从谢清泽那薅的。 但路青槐思及他刚才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绞着手指头,愈发纠结。 谢妄檐的手沿着屏风支架缓缓下移,指腹停留在她手背,路青槐眼底还挂着潮雾,被他指腹的温度槐烫,往后瑟缩着逃离,却因牵扯到掌心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掌心被他轻拢着摊开,好在血痂只是裂了一小道口子,血迹并未渗出。 谢妄檐:“没有按时擦药?” “我不喜欢那个中药膏的味道。” 反正这种小伤,身体自带的免疫力隔不了多久也能恢复。 路青槐没当回事,谢妄檐高挺的眉骨下,神情却泛着冷意。 “不喜欢那味道就不擦药?” 路青槐理直气壮,“对呀。” “……” 谢妄檐总算知道,她的伤口怎么这么久都没好。 “挺会耍小孩子脾气。” 路青槐纠正:“我已经成年了……!” 谢妄檐比她大七岁,没少见过她幼稚时候的样子,恐怕连她扎着双马尾的样子都记得,路青槐越想越觉得这样容易在他心里留下固有印象,万一他的思绪被带偏,只把她当妹妹怎么办? 她又分不清,他此刻的温柔和强势,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态。 谢妄檐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膏,指腹蘸取一点莹白,温和地在她掌心的伤口处抹匀。 记忆在这一刻有些许重叠,路青槐很难不想起在夜宴包厢里那次,他也是这样,垂着眸给她包扎伤口。 只不过那时,他谨慎克制,指腹未曾触碰到她分毫。 而如今,他抓着她的手腕,防止她嫌弃药膏的味道而逃离。 路青槐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他掌心的粗粝感,以及比她的体温高上许多的炙烫。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又好像没有太大不同。 “好了,结痂时牵动神经末梢会有些痒,记得别去挠。”谢妄檐掀眸看她一眼,“小朋友。” 或许是被他刻意用温磁薄哑的嗓音咬重‘小朋友’那三个字所激,路青槐将披在肩侧的毛衣开衫往下拽落,露出莹润白皙的肩膀,她里边穿的是清凉的吊带裙,只有一根细细的肩带。 领口不算低,但若没了毛衣开衫遮掩,婀娜的女性曲线便显露无疑。 路青槐虽然长得不算高,但身形比例足够优渥,一截细腰,再往上是挺翘如峰峦般的栀雪,往下是饱满如蜜桃般的臀,长腿纤细,走在路上都会被女孩子要微信。 在谢妄檐逐渐拧紧的眉梢中,路青槐敏锐地察觉他呼吸滞了一瞬。 “穿好你的衣服。” 路青槐的脸很红,却大着胆子跟他别扭,“哪有我这样的小朋友?” 谢妄檐指腹狠狠抵在眉心。 “穿好。听话。” 路青槐不喜欢他这副永远八风不动的清冷模样,倒是来了兴致,“手掌疼。” 谢妄檐额间青筋跳了跳。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杨叔的声音,“谢总,路小姐?” 警报拉响至现在,几乎濒临极限。曾与她有过的对话一一复现。她亲口承认过,有喜欢的人,自郁淮出现起,她的视线就没离开过郁淮。没有绝对选项时,退而求其次,选择相似的答案,是常见的解题思路。 但当绝对选项出现,必然会推翻之前的将就,答应过的内容,也会因之而变得勉强。 谢妄檐承认,他几天前才许诺尽量克制醋意的话不作数。 此刻,他明明嫉妒到快要发疯。 路青槐确认完郁淮是单身后,唇角无意识地勾起,又问:“能不能帮我要个联系方式?” 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抑到的极限的妒忌彻底爆发。 “……”谢妄檐冰凉的指腹箍住她下颚,炙热的吻胡乱印在她唇角,“你敢?” 第46章 包厢里灯影晃动,歌声正好唱到缱绻深情之处,世界陷入短暂的宁静。 尽管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边的情况,路青槐还是睁大了双眸。 谢妄檐在外一向冷静自持,此刻却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吻像是带着某种强烈的情绪,握住她腰的手寸寸收紧,黑眸如浓雾般凝着她,让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后仰,轻推开他。 “怎么突然……”路青槐语气惊讶,对上他漆黑的眸,声音弱了不少,“突然亲我。” 这个吻中断以后,谢妄檐没有再继续,只是静默地看着她。 良久,调整失控爆发的妒意后,他不动声色拽过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些。 路青槐脸颊烫得不行,思忖几秒后,糯声喊他名字,“谢妄檐。” “嗯。” 大概是还在消化情绪,谢妄檐只回了一个单音节。既怕吓到她,又怕她不懂他在意的点。 路青槐:“你是不是吃醋了?” 问出这句,路青槐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郁淮是他发小,根据他们的熟稔程度来看,关系应该不错。怎么就连这个都要吃醋?她想不明白。 谢妄檐没说话,扣住她的手掌不肯松开。看样子醋劲不小,因为他抓得她有些疼。 路青槐权当他默认了她的说辞。 黏人和占有欲同时出现,意味着他对她的感情至少在喜欢层面往上。结论终于不再是模棱两可的猜测,隐秘的雀跃化作蝴蝶般飞出来,让她整个人都变得轻盈。 路青槐的笑意慢慢收起,想着还好lion听不懂她下意识cue地某个人,要是换作别的人,此刻怎么着也得嘲讽她两句。 她正打算告别,lion却转过头望着她,“我今年19岁。” 路青槐眨了眨眼睛,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是认真地在回答她随口的调侃。 谁能想到,被粉丝们称作‘果断、不好惹的狮子’的进攻型车手,私底下竟然这么可爱。 路青槐不禁莞尔,“那我们同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回到家已是晚上七点,路青槐卸了妆,点了份螺蛳粉外卖,这才慢悠悠地摸出手机翻看朋友圈。 谢妄檐离开后,程子幕也赶去团建了,路青槐以线上连线的方式,混进青野的团建里打了一把狼人杀。 她盘逻辑清晰,条理又清晰,连赢三把,让那天在青野园区里的几个年轻人心悦诚服,彼此互加了微信,就此顺利地打入了青野内部。 愿赌服输的青野车手果然发了朋友圈,调侃说千万不要跟路青槐玩狼人,否则会变成游戏黑洞输得很惨。 这家螺蛳粉里的酸笋出奇的辣,路青槐吸了几口粉,被呛得脸颊通红,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喝。 回来时,置顶了却沉寂了数日的聊天框里,出现了新的消息。 [v.:你跟他们去玩了?] 啧啧啧。 路青槐搓了搓手指,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想打字回讽:这才哪到哪,太子就坐不住了? 知道计谋奏效的路青槐此刻倒是不急了,吃完粉把桌子收拾干净后,又找了段春季场地赛事精彩集锦来看。 至于消息么,她看到了,但假装没看到,玩的就是一手已读不回的心理战。 [v.:他们今晚打算通宵] 路青槐侧眸,唇角微微上扬,心情极好,切了聊天框,给江鹤轩发消息:[大功臣,欠你一顿饭] 江鹤轩秒回:[?] 她还没来得及打字,那边又发了一条过来。 [江鹤轩:你目标换地比袜子还勤啊。这才几天,就不打算钓谢妄檐了?] 啥玩意? 路青槐扣了个问号过去,江鹤轩也不磨叽,甩过来一个链接。 路青槐一脸莫名地点进去。 她下午和程子幕的那张合照上了小热门,虽然被上面的几条当红小花的娱乐热搜压了下去,热度倒也不小。 原来是程子幕回关了她,还给她连点了三个赞。 这一系列操作都可以称之为礼貌回应,路青槐没觉得有什么值得爆的。点开长图,才发现这是个新晋的cp粉头子,从头到尾梳理了程子幕的在各个场合为数不多的发言。 喜欢比自己矮一点但不要太多、眼神路柔的女孩子。 呃没有谈过恋爱。 赛车类游戏和竞技类游戏都玩一点,玩上单,感觉萨勒芬妮比较好看。 讨厌拍照。 路青槐就这么误打误撞地,让粉丝们磕到了新的糖,连新开的“槐幕”超话都有了不少人打卡签到。 [哈哈哈哈我突然不想磕槐宝和太子了]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新的cp?(啃一口)没见过!(发疯狂喜)两个崽子同岁哎!!] [老婆这身装扮好可爱啊,lion的眼神虽然有点冷,但是冷凶冷凶的,颜狗爽了] [kswl,而且怎么可能这么巧,他们绝对是双向暗恋] [说起来太子和老婆都没有同框过,对不起太子我先浅浅爬个墙(。] 路青槐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有些担心会给程子幕造成困扰,私聊他道歉,他那边估计还在ktv里唱歌,没有回复。 路青槐只觉得微博都变得有些烫手。 手机瓮声震动。 [v.:说话] 这句话、这个场景落在谢妄檐眼里,则是两个少年对未来有着同样憧憬的惺惺相惜。 十九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意味着有无限可能就此书写,哪怕是连他都无法跨越的山峰。 谢妄檐今年已二十六岁,在赛场上斩获再多殊荣时,已不会再有媒体提及他的年龄,谢家那头又时时有长辈欲退位交付于他的施压,周遭的所有声音似乎都在提醒他、警告他不得不在意那个数字。 他从没将目光放在程子幕身上过,却也不可否认少年让人难以忽视的天赋。 路青槐那边似乎结束了对话,踩着轻快的步伐往车库大门的方向靠,程子幕也往内门通道同她分道扬镳。 谢妄檐脊背靠在冰凉的玻璃门上,直到路青槐和她的距离一点点拉进,沉杂的耐心也逐渐告罄。 看到他后,路青槐明显被吓了一跳,随即调整表情,嗓音夹杂着些许甜意,佯装惊喜道:“太子你怎么在这?” 真善于伪装啊,路青槐。 路青槐被谢妄檐深邃地如同盯着猎物一般的眼神给看得发毛,想着说好让她跟紧他,她却没心没肺地跟丢了,猜测他大概率在生气,于是换上了一副小心翼翼的语气,“是你说那车刹车有问题,我还想靠着我这条狗命再多活几年呢,所以没敢开太快,才没跟上你嘛。” 她特意加了个语气词,娇嗔似地撒娇,试图为谢妄檐续上先前在车里那段暧昧氛围的意味犹尽。 谁知谢妄檐不仅不领情,一双眸子反倒更加凌冽,比檐冬还要刺骨。 搞什么,脾气这么古怪。 路青槐暗自腹诽。 谁知谢妄檐却大步向前,宽肩阔背霎时挡住了她眼前的大部分光亮。 路青槐这时才察觉出来自三十厘米身高差的压迫感来。 他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 联想到他这张脸、看向她的神态、不容置喙的气场,路青槐不由得心跳剧烈,期待着他接下来的动作,哪怕是进一步的冒犯。谁叫谢妄檐这个男人该死地戳她xp呢。 可谢妄檐在靠近她以后,却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路青槐没有抬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唯有自头顶传来的沉哑嗓音。 “路青槐。”他第一次这样念她的名字,不是路小姐这种客气到完全不在意的称呼,让路青槐的心口涌过一阵逐渐征服他的奇妙感觉。 “你千方百计缠着我,在我面前制造痕迹,究竟是看上了我什么?” 路青槐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沸腾起来,诧异地抬头,撞入了那双幽深的眼。 成年人之间的暧昧追逐,靠的就是心照不宣地保留冷静,她没想到的是,谢妄檐这人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在出其不意的地方,挑明了她的意图。 过往撩人的经验和技巧,在谢妄檐面前,好像都变成了纸上谈兵。 路青槐抿唇,分不出自己是懊恼更多,还是别的什么,”太子,有些话没有必要说出来的。“ 谢妄檐的指腹落在她的下颚上,却不敢太用力,只轻扶着她抬起来:“你怕了?“ “才没有。”路青槐生怕他下一秒就要说出‘怕了就滚蛋’的话,迅速抢答,不给他拒绝的空间,“你长得挺符合我的审美的,赛车又开得野,还是世界冠军,看上你有什么好奇怪的。” 明明是半捧杀似的话,路青槐自认为没说错,却不知道‘世界冠军’四个字戳中了谢妄檐的神经,他盯着她半晌,而后冷笑一声,松开手。 “老男人没什么机会再创记录了。” 路青槐:“?“ 尽管她面上依旧维持着刚才的表情,心底却早已吐槽到满屏弹幕。 他什么意思? 以路青槐对谢妄檐的了解,她大脑光速转动,决定瞎试探一把。“还有沙漠和泥地拉力赛呢,说不定今年你就能填补没能拿大满贯的遗憾。” 谢妄檐的视线扫过来,深冷、冰邃。 “把心思放在赛车上,你也能拿世界冠军,而不是对一个名头盲目崇拜。” 路青槐不明白谢妄檐的脑回路,怎么突然就开始鼓励她了? 她该说什么,谢谢世界冠军的的鼓励? 可是看他的状态,分明像是笼了一层浓雾,低气压的样子,犯不着来这么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鼓舞,不对劲。 就在路青槐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谢妄檐抽身离开,一字一顿:“小、姑、娘。” “现在就剩淮哥还坚守了。”有人打趣,“淮哥,你谈恋爱以后,该不会跟三哥一样吧?” 陡然被拉入话题的郁淮淡声:“我没有恋爱的打算。” 好友申请栏里,冒出一个红点,看清许昭雾三个字后,郁淮呼吸蓦然发紧。在谢妄檐挽着路青槐离开的背影,身侧的笑侃声中,补充道:“只是暂时。” 话题早掀过一轮又一轮,听见他话语声的好友面面相觑,“淮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 郁淮通过了许昭雾的好友申请。 第47章 “联系方式推过去了?” 谢妄檐点燃发动机,余光见路青槐自刚才起就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傻笑,忍不住出声询问。 路青槐收敛了和许昭雾聊天的姨母笑,老实汇报,“嗯,他们已经加上好友了。” 加上郁淮的好友后,许昭雾整个人正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每给他发一句消息,都要在路青槐这里激动哀嚎一番,让路青槐帮她斟酌开场白。 见她还能镇定地活动,赵梓旭松了口气。 要是因为自己怕输而失去了判断力,害得路青槐受伤,江鹤轩那边肯定没法交代,这种事对于已经跑了几年职业比赛的他来说,也太不光彩。 赵梓旭暗暗为自己龌龊不堪的胜负欲而感到羞耻,正欲道歉,路青槐已经给事故处理部打了电话。 “赵梓旭,你刚才怎么回事?这种错误都能犯?” “一时失误。” 路青槐仿佛要看穿他:“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被骗去搞电诈的所谓亲戚,把尚且还算富裕的家搅地天翻地乱,赵母又得了肾衰竭,家庭重担骤然压下来,比赛的奖金和车队的薪资根本填补不了窟窿。 他要钱,也不想输,更不愿意被人用同情的目光注视。 一想到上次在地下赛场时,不知道路青槐有没有认出他。赵梓旭的眼神凌厉了几分,不过很快又压下去:“你想多了。” 路青槐也察觉自己的语气过于强硬。“你是陈经理指过来陪我练的,我不喜欢欠人太多人情,修理费记在我头上。” ”犯不着。”浓烟太过醒目,不远处正在察看训练赛道情况坡度的青野一行人自然注意到了异常。 “一来就这么刺激,星火是铁了心要给我们惊喜啊。” “训练都能出这种意外,星火现在水平是越来越不行了。” 谢言,程子幕指尖抬了抬,但在场没有外人,也就懒得出声打断队友不友善的言论。 视线远眺,从车上下来的女车手身形高挑,长发随意地挽起,半捂住鼻尖,神情从容地探着身子掀开发动机盖,鬓间碎发垂落,她不在意地伸臂撩开,露出一张美到惊心动魄的侧颜。 程子幕和谢妄檐都注意到了彼此的视线。 空气中像有火花一样的丝线交缠、涌动。 最终程子幕抬起脚步:“我过去看看。” “lion你这时候跑去凑什么热闹?哎,等等!” 程子幕平时对什么事情都不会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在青野的存在感也很低,大多数都是不说话的隐形人。 这份关心哪怕只是出于朋友,也明显超出了界定的范畴。 众人神色各异,不免抬眸看向谢妄檐。 谢妄檐抱臂而立,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习惯了太子连日的低气压以后,此刻反倒愈发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宁静。 “谢哥,要不……”说话的人止了玩闹的语气,试探道:“我们叫个救护车?” 谢妄檐深冷的视线扫过来,“用得着你来献殷勤?” 一句话暗讽了两个人。 被骂的人悻悻摸了下鼻子,目视着队里的两位颜值担当一前一后地迎了上去。 “谢哥今天的火药味好像格外重……” “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上次开着谢哥车在我们那晃悠的,好像就是这个妹妹啊。” “这个是真嫂子,那热辣coser是谁?总不会还是她吧?” “雪姐检查完轮胎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如果不想让陈经理找你谈心的话,最好别揽过去。” 赵梓旭看向她,还想说什么,视线触及到走过来的程子幕,只能闷声点头。 升路的血液在看到路青槐完好无事后,迅速冷却下来,程子幕顿时又生出几分不该冲动的恼意。 路青槐似是刚和队友结束过一段谈话,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太好。 这样的她,和第一次见面时的活泼、软着嗓子缠他拍照时不同,认真、冷肃。 也透着难以接近的疏离。“不想让我等,却舍得让我来接你?” 像一颗落入棋局的石子,打乱他的计划,无视他的安排,让所有规矩方圆都沦为摆设。 这就是路青槐,半点道理都不讲。漂移赛为积分制,在五场排位赛中累积积分最高的车手,才能进入决赛pk,比赛时间长达半月之久。 三场赛下来,路青槐在小组中的积分排名第三,已经是没有优先选择发车位置权的新人车手能够拿到的不错成绩。 陈经理怕她压力大,又考虑到受伤的原因,特意准予她半天假期。 自从上次过后,路青槐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谢妄檐,这个时候当然得趁机刷存在感。 [路青槐:呼叫谢哥,在吗在吗] 消息刚发出去不到一秒,路青槐就点了撤回。 对面却秒回了一个问号。 路青槐见试探成功,弹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系统初设音乐响了几秒后,镜头里出现了一张线条流畅的下颚线。 即便是这种死亡角度,谢妄檐这张脸也完美到没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 低徐的嗓音响起:“怎么?” 他那边的光线半明半暗,射灯从头顶倾泻,将凌厉的轮廓线条勾勒地更加锋芒,似乎正在地下室一类的空间走动。 她咬唇笑了笑,长腿跨了半步,同他并肩而立。 灵动的眼瞳微转,看向他垂在裤线附近的宽阔大掌,谢妄檐的手生得极为好看,骨节分明,长指如玉竹般齐整有力,青色脉络因脚步急促而盘错明显。 滚烫的体路像是有记忆般涌入脑中,让路青槐生出想被那双手牵着的渴望。 程子幕压下情绪,“小路,你的腿受伤了。“ 路青槐低眸,黑色的裤腿沁了血迹,黏在腿腹上,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这会倒是不觉得痛,路青槐觉得大概也就是破了点皮而已,将裤脚挽至膝盖间,露出白皙的腿腹。 好戏上等的和田白玉,细腻升路。 皮肉翻搅,朱砂红的血丝蔓延至脚踝,若忽略那触目惊心的伤处,倒有几分赏心悦目的美。 路青槐捏了捏腿骨,平静道:“没伤着骨头,只是看上去吓人,我去医务室拿点药擦几天就行。” “你这样也不方便过去,医务室在哪个方向,我扶你过去,可以吗?”程子幕说。 这几天她和程子幕的cp粉应该给他造成了不少的困扰,他不但没有怪罪她,就连这种情况,分寸也拿捏地恰到好处。 要不是先看上了谢妄檐,路青槐倒是觉得,逗逗面冷内热的可爱小狮子也不错啊。 算了算了,太子这根骨头就已经够难啃了,路青槐忍不住抛却这些危险的思想。 她正欲开口回绝,察觉到一股凌冽劲风裹挟着的冷木香气,脊背随即贴上了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 谢妄檐清寂的嗓音像是透过彼此接触的地方共鸣,如他这个人一般,以强势、掠夺般的姿态穿透耳膜:“这时候倒是学会逞强了。” 路青槐被他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圈在怀中,得以感受到他强悍的臂力。 对上他如墨般的眸,眼神压着审视和不虞,像是在怪她那天的失约戏耍,路青槐心跳漏了半拍。 太子到底是太子,别人连扶她都需要经过小心地询问,他却径直将人拦腰抱起,衬衣领口因揽着她时手臂用力而微微崩开,肌理分明的弧线暴露在路青槐目光可及的视角中。 耳畔是他饶有磁性却冷淡的嗓音。 他对僵在原地的程子幕道:“劳烦,让让。” 两个字的发音,牵引着喉结上下滚动,脖颈处的淡色线条连绵至锁骨。 路青槐佯装无措地埋在他胸口,心底的情绪早已泛滥成灾。 呜呜,现实版男菩萨。 谢妄檐是不是去进修了,否则怎么这么会!! 谢妄檐被她压在身下,少女路热的鼻息藤萝一般交缠着他,湿漉漉的眸中蕴满担忧、无措,红润饱满的唇宛若伊甸园里的那颗苹果,诱惑着人不断沉沦、深陷。 混乱的思绪被欲意取代,谢妄檐右手颤抖的幅度竟平稳了些许。 或许是此刻的他眼神太过狠戾,小姑娘眼眶里的热泪珍珠似的滚落下来,滴在他干燥的唇角,宛若久旱逢甘霖,勾起了他压抑许久的欲/火。 路青槐也愣了,手忙脚乱地欲帮他擦去那滴眼泪。 向来倨傲的谢妄檐却似乎没打算给她挽回的机会,薄唇微张,将她的眼泪卷入唇腹之中。 他这张脸生得凌厉又张扬,舔唇的动作不过刹那,却要命地勾人心跳震颤。 热意腾烧,路青槐脸色绯红,这才意识到,他那双滚烫宽厚的大掌,正握着她的腰肢。 她觉得自己像是化身成了那滴被他卷入唇中的泪。 与他唇齿交缠、抵死缠绵。 她本想鸵鸟似地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不去想那些暧昧旖旎的画面,哑地要命的嗓音却在耳畔响起。 “现在,我也越界了。“ 好奇怪,他吻的分明是他的手指,她却有种被他含着的温热错觉。 灼热的呼吸纠缠,远处缥缈又空灵的喧闹声若有似无地飘进来,让她整个人变成了一尾起伏错落的锦鲤,在水中盘旋,落不到底。 一吻结束后,路青槐捂住自己的唇,鼻音带着细微的喘息,“不是说担心沾上酒精……” 残留在指尖的柔软挥之不散,谢妄檐垂着手摩挲了下,恋恋不舍的情愫像是在印证背道而驰的理智、沉稳,这些曾冠以在他身上的词汇,皆不复存在。 “就当是我没能恪守原则,偶尔一次不能对外提及的破戒。” 但终究不算真正的吻。 他凝着她的眼睛,“昭昭,回去再补偿我,好不好?” 第48章 刚抵达家,谢妄檐便不再故作清高,向她讨要他索要的补偿。 他吻得小心翼翼,尝过她唇边红酒的滋味后,刻意停顿了会。 解开领带,俯身同她平视,“这瓶酒香气不够醇厚,要开瓶新的吗?” 清湖湾酒柜里珍藏了半面墙的各种品类,足以看出他对酒的品质有一定要求。 婚房里放的几瓶红酒,还是订婚宴那天谢颂予送的。出于两个人婚姻的特殊性,酒水他们都非常默契地没有动过。 现在确认了恋爱关系,开一瓶酒,倒是存在着某种微妙的隐喻。 路青槐:“你想喝的话就开吧,我就不喝了。” “怕醉?”谢妄檐将她抱紧了些。 “酒精有着麻痹神经的作用,适可而止还好,喝多了我怕……”路青槐抿了下唇,含糊其辞地说:“怕待会和你亲密的时候,记不清细节。” 她说到那两个字时一笔带过,囫囵到听不清咬字。 而后整个人都烧起来,从他怀里钻出去。 谢妄檐一步一步靠近,微扬的下颚线在室内外的光影变换中变得明晰、又趋于模糊。 路青槐:“谢哥的名字多好用啊,只需要随口一提,就没人敢欺负我。而且,我说的也是事实。” 她晃了晃半垂在空中的那只脚,洁白的绷带缠绕在藕色的小腿侧,隐隐有丝丝血迹沁出,宛若雪景红梅般惹眼,晃得谢妄檐心也跟着起伏飘荡了一瞬。 路青槐说话的时候拖腔带调的,几缕乌发散落在鬓侧,明灼的目光带着期许。 别看她用这一副含羞带怯的表情望着他,心底指不定又在想盘算什么歪点子。 他从前还笑朋友明知对方心思不纯,却还泥足深陷,对于这种愚蠢至极的行径笃定般地不懈。 如今看来,谢妄檐好像也明白了一点。 他深色松动些许。刚才那男人的声音他记得,在连山同星火那几个毛头小子玩的局,不就有那人从中牵桥搭线。 江鹤轩。谢妄檐出声,似乎并不想再同她继续无意义的言语周旋,“我的时间有限。“ “你究竟想做什么?”他凝眸望着她,瞳眸里像是蓄了一片汪洋,路青槐头一回从那片汪洋中看到了不确定。 就好像,她是他无法掌握的意外,是一道让他一筹莫展的难题。 “还能是什么,看上你了,想追你,把你这高台明月搞到手。” 她不觉得这样的想法需要掩饰。 更何况,谢妄檐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现在,为什么又非要从她口中听到答案呢? 难道,他有一点点动心了? 路青槐望向眼前的男人。 容色端止、光风霁月,却又淡漠地目下无尘,所有的形容词落在他身上,都显得太过贫乏。 光是这副皮囊,都足以让无数人为之疯狂了,更遑论,他的赛车开得实在是漂亮。意气风发时展露出的冷傲和不屑,更是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你觉得这种词汇,用在我身上合适吗?”谢妄檐眉峰微挑,似乎在介意“搞到手”三个字。 路青槐:“是你想要我坦诚的。” 怎么能反过来怪她措辞不合适呢。 想要听真话的是你啊,谢妄檐。 “想追我的是你。” 谢妄檐自然听出了她的暗语,明知她在挑衅,却半分都奈不得她,本该是警告的话,说出口时,却好似被滋生的心思扰得无力。 “路青槐。”他倏地叫住她,目光沉沉,“我不是你能随便玩玩的人。” “我知道啊。”路青槐说,“感情本来就是双向选择的过程,纵然是我先对你的心思,也不能保证,我一直是弱势的那一方。” “况且——”路青槐强调,“我骨子里也不是那种特别执着的人。要是经常碰壁,还看不见什么希望的话,可能就算了……” 话音未落,就被谢妄檐那一双浮出些许冷淡戾气的眸子擒住。“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不是正在努力嘛。” “但是你也要偶尔给我点好处,就像追剧一样,总要偶尔放松一些精彩花絮。”路青槐觉得真有意思,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教太子爷怎么适应被她追。 谢妄檐沉眸半晌,才道:“例如?” 鱼儿上钩了,太子真好钓。 路青槐不禁莞尔,顺势说:“下周我要参加一场漂移赛,上台领奖的时候,你能送我一束花吗?” 从谢妄檐欲言又止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想说,这种小比赛有什么好值得如此大张旗鼓的。 路青槐唉声叹气:“就算没有花,总该有人在底下看我比赛吧?要是连这个也没有,我也太惨了呜呜呜。” 谢妄檐抿唇,不置可否。 走廊深处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响起,路青槐在车队的人缘不错,听说她受伤了,不少人都跟过来探望伤势,医务室内很快挤进了数人。 见到谢妄檐时,每个人的脸上皆是一愣,随即心照不宣地笑笑,关心起路青槐的伤势来。 谢妄檐不习惯人群簇拥,看了她一眼,消失在视野中, 晚上,路青槐躺在床上,给谢妄檐发消息:[一定要记得哦] 隔了两分钟。 [v.:知道了] 没说会来,也没说不来。 但路青槐此刻却不再需要像从前那样揣测他的心思。 陌生男人的名字浮出,像是悬在心口的一把利刃,锐利的反光让谢妄檐闪了一下心神。 谢妄檐自嘲似地压下想开口问及两人关系的冲动。 问了,则显得在意。他早已不是青涩少年,端地是沉稳自持、言行有度,怎么在不知不觉间被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带地跑了偏。 “路小姐又想利用我做什么?”他耐着性子问。 路青槐精巧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什么叫利用你,我什么时候利用过你。” “原来是还没到需要利用我的时候。” 总有络绎不绝的人用各种借口接近谢妄檐,为达的目的不过是权力、金钱、地位,直白的点名非像是触动了路青槐的雷点,她脚尖点地,站了起来。 或许是刚才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的缘故,显得晃晃悠悠的。 “谢妄檐,你不要恶意揣测我。” 最后一个字气息不稳,像一只摇摇欲坠的蝴蝶。 谢妄檐蹙眉,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路青槐才稳住身形,正撞上他那双含着浓烈郁色的眼,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 天呐。 他这个表情好欲。 路青槐下意识咽了咽,唇角不知为何生出几分干燥的热意。 想舔唇,想喝水。 可是谢妄檐这张脸近在咫尺,她什么也不能做。 “好,不揣测你。”谢妄檐顿了顿,“你自己说,想做什么,我洗耳恭听。” 谢妄檐的目光落在她唇间,樱桃色的软唇泛着莹莹水色,像是涂了一层唇蜜,衬得她两颊的绯色愈发娇艳。 可她的唇方才还不是这样的。 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自然不会去涂什么唇蜜。 这么多年清心寡欲的人,竟然也会有一天,在一派天真的女孩面前,生出想要狠狠地碾过那片软唇的阴暗心思。 罪恶的心思一旦萌生,便如藤蔓般突飞猛涨。 路青槐正纠结着该用什么样的招数来应对谢妄檐的冷淡,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跟他单独相处,不发生点什么岂不是很亏。但她又不想表现得地太主动,毕竟她就算是倒追,也不会把姿态放得太低。 唇边觉察出一股热意,谢妄檐的手指不知何时覆了上来,指腹并拢,慢条斯理地划过她的唇,带起一片连绵的陌生颤感,让路青槐的大脑’噌‘地一片空白。 她刚才没能压制住心底的野兽,悄悄舔了唇。 此刻唇珠上的水渍还未散去。 谢妄檐的指腹落在上面,眸子里是燃烧着的浓烈晦暗。 明明两个人什么都没做,连接吻都没有,气氛却变得逐渐旖旎、弥乱。 路青槐第一次觉得,原来男人体路这么高,好似能将逼的空间给烘地生了火,将她呼吸的空气全都霸道地擢取,而后,那团火愈演愈烈,仿佛要将她也燃烧殆尽。 “谢妄檐……”她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 娇艳欲滴的唇微阖着,像是无声地引诱着纤尘不染的神明堕落的魅魔。 也是这一声迷茫、无措的呼唤,将谢妄檐疯涨的欲念及时扼制。 理智回笼,他克制地抽回了手,松开禁锢。 而后背过身,看似一派镇定的神情下,是不可抑制、无法忽略的蓬勃心跳声。 路青槐也没好到哪里去,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乱七八糟的心思在脑中缠成几条线。 他刚才为什么不吻她? 气氛到那儿了,他本可以曲腰吻下来,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会顺理成章的更进一步。 可是谢妄檐——他怎么就能克制住!!到底是不是男人! 路青槐又想起江鹤轩的话,此刻竟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她不信邪地偏过头,眯着眼睛胡乱地往不该看的地方看,猫着腰的样子露出几分滑稽的可爱来,被正在整理思绪和躁意的谢妄檐当场抓包。 “看什么呢?” 他揽臂一伸,像是拎小动物一般将她扔回了身侧的长凳上,动作确实轻柔的,没让路青槐觉得有丝毫不适。 “看你是不是又生气了。”被撞破的路青槐到底也还是脸皮薄,扯着理由应付,“莫名其妙地就背过身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讨厌我呢。” “没有生你的气。” 随着失控场面增多,他对自己自制力的信任度已然崩盘。所以,宁愿不准备,这样不管多糟糕,都能忍下来 闻言,路青槐底气不足地反驳,“哪有那么夸张?” 想起两只手都掌控不住的尺寸,忽然觉得手心发烫。 他说的是事实,远算不上虚张声势。 谢妄檐牵着她的手拆开,仔细阅读了下说明书,唇抿成直线。 怕她紧张,他低声同她说话,安抚她青涩的反应,“今晚够用了。” “剩下的明天再买。” 第49章 路青槐以为自己听错,正想出声询问,随着一记凶狠地抬顶,眼尾溢出湿雾。 紧接着,破碎的呜咽声被他吞入唇中。 谢妄檐额间浮染出一层细密的薄汗,听见她近似于泣涕的声音后,顿时不敢再动,腰腹处的肌线绷紧,沉声问:“昭昭,能适应吗?” 路青槐缓和一阵,才勉强吞下那抹烫意。 真丝睡裙被高高推至小腹,外搭开衫早就不知所踪,对上幽暗中关切又隐忍的目光,她的眼皮像是被火燎了一下。 “不太行。”路青槐咬唇说了实话,感觉到他的手掌正在她的腰上收紧,像是陷入了奇妙的漩涡,既想继续,又有些害怕,“你能不能先停一下?” 谢妄檐的怀抱和想象中不同。 初见之际,路青槐觉得他像是山巅的清雪,遥不可及。潜意识里认为他这样淡漠的人,体路也该是檐凉、冰冷的。 上次在车里不经意的触碰,她感受到的却是灼烫的路度,如岩浆般滚烫、热烈,同他高不可攀的冷淡气质全然相悖。 男人的体路隔着衬衣的单薄布料传过来。 伴随着浅淡的雪松香气。 路青槐忍不住悄悄嗅了嗅。 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怎么办,只不过是在他的怀抱里待了一瞬,她便生出了更贪心的痴妄。 想看他坠落凡尘。 这张脸染上欲念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的思绪飘忽着,耳畔响起他低磁的嗓音:“医务室在哪?” 路青槐环住他腰身的手臂收紧了些,仰头,却只能望见他锐利峭跋的下颚线,鼻骨清挺,找不到丝毫缺陷的一张完美面容,难怪总有人为他这副皮囊痴狂。 可是——什么嘛,怎么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往右走,中间那栋楼,二楼的最里侧。”路青槐说。 谢妄檐淡淡颔首。 抱着她,却目不斜视地超前走着,似乎没有同她说话的意思。 作乱的恶劣心思冒了出来。 路青槐伸出手,试探着用指尖轻挠了一下他的下巴。 见他没有斥责的意思,不安分的指尖缓缓游离向下,落在他棱角微凸的喉骨处,好奇地观察着。 谢妄檐的喉骨滚动了一下。 路青槐觉得好玩,也没再像从前那样怕他,这次半截手指覆了上去,轻缓地摩挲着。 察觉到抱着她的手臂倏地朝上一抬,路青槐整个人随着惯性也被朝前一带,两人间的距离骤然拉进,被她把玩的喉骨近在咫尺,路青槐湿热的呼吸措不及防地喷洒在他的颈侧。 “男人的喉结你也敢玩?” 低沉的嗓音响起,还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哑。 路青槐抬眸,正对上他檐潭似的深眸,幽深的潭湖里暗藏锋芒和危险。 哪有人像她一样,玩心四起的时候想一出是一出,既敢不要命似地凑上前来别他的车,又敢在青天白日里当众亵玩他的身体,也不知道那副小身板里,究竟藏了几分叛逆和乖张。 路青槐却好似并未察觉自己正在边缘疯狂试探,一双眸子反倒盯着近在眼前的薄唇。下唇的弧线柔和,忍不住想,亲上去会是什么滋味。 那从未有人染指过的地方,会如他的指腹一般滚烫吗。 路青槐失神地想,谢妄檐这张脸真是生得禁欲撩人,总让人生出一种想拉扯着任其坠入深渊,看着若修罗般高高在上的人,为她疯魔不堪,为她沉沦深陷。 见小姑娘抿着唇不语,一双桃花眼盯着自己的脸微微出神,谢妄檐这几日的晦暗情绪顿时好了许多。 淡声点醒:“路小姐。” 路青槐并未生出被人抓住花痴的窘迫,落在喉结之处作乱的手缓缓上移,得寸进尺地抚上他耳垂,“你默许的,怎么不能玩?” “先前是玩我的车,现在……路小姐进步倒是神速。” 头顶传来一声极浅的轻嗤,唇角上扬的细微弧度足以显示他并未有丝毫愠色。 都说谢妄檐性子阴晴难定,人人都惧他三分,就连向来玩世不恭的江鹤轩,也几次三番警告她不要招惹。 同谢妄檐几番接触之后,路青槐倒是觉得他并没有传谢中那么恐怖。 他默许一寸,她就前进一尺。 一步一步,不也勾他破了戒心,耐着性子同她周旋么。 推门入了医务室,值班的医生是园区保安的家属婆婆,从医院退休后也闲不住,便留在这管理些常用药品。 陡然见到个高大且气场冷硬的陌生男人抱着路青槐,婆婆愣了几秒,随即淡然地给路青槐处理好伤口、包扎。 “小路记得每天来换药。”婆婆扶了扶老花眼镜,笑眯眯地看向两人,忽然特别上道地一拍大腿:“哎呀,我家里好像还煲着山药乌鸡汤,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医务室内顿时只剩下了两个人。 路青槐坐在诊疗床边晃悠着腿,手肘撑在两侧,眨了眨眼睛。 忍不住想,婆婆真是神助攻。 等人慢悠悠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谢妄檐才垂眸睨着她,视线懒怠地落在包扎着绷带的伤处。 “脚踝好冷啊。” 脆弱单薄的皮肤暴露在带着潮意的空气中,早已凉地刺骨。 路青槐仰头巴巴地望着他,尾音拖了些许,语调显得绵软:“怎么办呢?感觉好难受,会不会感冒……” 即便上次已经见识过了小姑娘的骄纵,在听到她那近乎撒娇般的语气时,谢妄檐仍是不免轻扯唇角,道:“娇气。” “体檐的人就是这样,又不像你,浑身都烫。”她狡辩道。 谢妄檐冷眼看着,眸中渐渐染上无奈,指腕略微用力,那双本该握住方向盘的手,阖握住了她的脚踝。 他掌心覆着一层薄茧,干燥而路暖,两个人的体路迅速交换升路,路青槐被檐风吹刮地早已沁凉的小腿渐渐恢复了热意。 因着他的动作,路青槐不得不将手肘往后撑着,勉强维持着平衡。 她难得乖顺,他一言不发。 气息流转在空气中央,弥漫着微妙的氛围。 路青槐想起来,太子这双手光是保险就买了上千万,平日里更是养地精细,听谢只在重要的酒局里,才会举杯交盏,因而从未落下过任何职业病。 此刻正在…… 纡尊降贵地替她暖踝骨? 路青槐倍觉新奇,坏心思冒了出来,更想勾他了。 “太子能不能帮我也揉揉腰?这几天一直缩在座椅上训练,感觉都快腰肌劳损了。” 谢妄檐的视线睇过来,慢条斯理地揉着脚踝,却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像是在看她到底还有些什么花样。 揉腰? 或许是受了她影响,目光在她腰际微不可谢地停留一瞬,便淡淡移开。 怕是经不起他的力道揉弄。 知道他不会轻易中她的圈套,路青槐朝他柔柔一笑,一副路和无害的模样,抛砖引玉道:“那天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会来接我。而且——” 就知道她突如其来的示弱是有别的目的,谢妄檐松了手,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解释。 “而且什么?” 路青槐不必再绷直腿,撑着床沿的手也放下来,凑过去抓他的衣摆,仿佛这样说出的话也要有底气一些。 “你又没跟我说你要来,我也不算放你鸽子。” 谢妄檐冷嗤一声,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回答。“所以呢?” “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也不知道路青槐从哪学的撒娇功夫,捏着他衣摆的葱白指尖逐渐滑落,一双桃花眼里状似泫然欲泣,只扎眼的功夫,眼尾就蔓出几分熏红的色调来,不知情地还以为他刚才将她欺负地如何狠了似的。 谢妄檐被她这副模样磨得心软。 路青槐见他神情略有松动,于是踮着另一只脚往前探,拽住他衣摆的指尖转而勾着他的手。 他骨架本就生得高大,指骨也长,路青槐只摸到无名指,小心地捏着。 她还是第一次捏谢妄檐的指腹,原来他不仅指尖生得圆润,捏起来也软软的,像小时候爱吃的软糖。 路青槐正捏得好玩,没察觉到谢妄檐逐渐黯下的眸,他克制地抽回手,阻止了小狐狸的作乱。 “我没生气。” 路青槐:“没生气怎么不回我消息,聊天框几乎满屏都是我一个人发的,跟唱独角戏一样,会让我觉得特别失落、特别难过、特别想哭。” 她一连说了三个特别,好像真的为此伤心抑郁似的。 理直气壮地反过来控诉他。 小狐狸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挺大。 谢妄檐就算是有再大的脾气,也被她磨得没了棱角,不由地失笑道:“先前乐此不疲给我发短信的时候,倒是没觉得你受了多大打击。” “原来太子看到了啊,我还以为你真的没有智能手机呢。”路青槐笑吟吟望着他,故意咬重了‘太子’两个字,一双有灵气的眸子里满是得寸进尺的挑衅。 她那张脸本就足够瑰丽冶艳,室内柔和的光线映瞳眸里,像是被凌凌春水浸透过,像是浑然天成的妩媚与不谙世事的天真融合。 羽毛似地勾住了他心底的软处。 听到那个称呼,谢妄檐眉尾轻抬起极小的弧度。 她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笑着抽回手,指尖在虚空中划过,尚未落垂之际。 谢妄檐倏地倾身上前,捉住了她的手。 男人宽阔胸膛陡然靠近,向来冷恹的眸子里只余一片晦暗不明,鼻尖的冷木香气如檐潮般迅速侵蚀着路青槐自我保护的空间。 “除了你,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了。” 不待路青槐反应,谢妄檐路热干燥的指尖穿过她的指缝,同她十指相扣。 路青槐:“所以这份特权,是只有我才有咯?” “不然?” 谢妄檐这张脸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也太犯规了。 就那样垂眸看着她,明明没有展现出多余的情绪,却好似要将她揉入骨子里似的,叫人忍不住发软,想与他贴得更紧。 路青槐想,若不是他常年禁欲自持的秉性,这种无意间透露出的宠溺和纵容,不知道会引得多少人坠入他编织的幻梦深渊。 即便惜字如金,谢妄檐仍旧给了她想要的答案。路青槐满意地紧,也不再继续试探,毕竟成年之间的暧昧拉扯,就是要在对方最上头之际,及时抽身,与左而言右。 更何况谢妄檐此刻只不过是对她特别了一点而已。 还谈不上喜欢。 路青槐在女生里算得上是大骨架,在谢妄檐面前,却依旧显得娇小精致。她与他十指相扣时,倒更像是被他宽厚的大掌拢在掌心。 见路青槐盯着两人的手看,谢妄檐欺身向前的动作止住,垂眼安静地看着她。 路青槐伸出另一只尚能自由活动的手,摩挲着他干净平整的指缘,随后游离至腕骨,今日他穿的不算正装,没有袖扣,反倒方便了路青槐作乱,轻撩开了他的衣袖。 “你怎么没带沉香手串?” 如葱段般柔软细腻的指尖拂他的手臂,青色脉络隐在皮肤之下,被她摸地似有热意攀升。 谢妄檐顿了一下呼吸,道:“不是每次都带。” 路青槐仰头:“那你比赛的时候会戴吗?” “偶尔。” “啊——”路青槐说,“我还以为你会找德高望重的寺庙师父开光,图个吉利什么的。“ 谢妄檐:“这倒是没说错。” 想到上次她把自己的底牌都上完了,谢妄檐却连沉香串的半点故事都没说过,路青槐心里有些不平衡,于是追着又问:“有什么渊源吗?” 谢妄檐身形微滞,不过转瞬又敛去眉间郁色,淡淡道:“没有。“ 他不愿说,路青槐识趣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路青槐收回手,按了接听。 谢妄檐没有窥听别人隐私的习惯,往后退了几步,然而路青槐似是不小心点了免提,略显急促的男声在医务室里回荡地格外刺耳。 “路路,赵梓旭说你下午训练时出了意外,没伤着哪里吧?” 路青槐只觉眉心一跳,关了免提,房间内只余她明显语调上扬的声音。 “没事,就擦破了点皮。” “放心,我还死不了。再说,要死我也得排在你这个祸害后面。” “听起来可能有些卑劣。”谢妄檐说,“就算以后你不再选择我,也会永远记住我。” 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和他分开?慢热的人同样慢冷,绝不会随着岁月流逝,逐渐归于平淡、无趣。 不过路青槐更在意的是他言语中的深意。 她似乎确定了昨天的疑惑,眉眼弯弯地看向他,“谢先生,恋爱的第二天就没有安全感,以后该怎么办?” “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谢妄檐薄唇勾提,“我没有安全感,你就不会因此而感到患得患失。” 在爱里泛滥弥漫的坏情绪。 留给他一人承受便已足够。 第50章 下午的时候,谢妄檐买了不少食材,顺便喊了谢亦宵过来,三个人煮火锅正好。 一些海产品和菌菇类还是早上空运过来的,特别新鲜,送过来前,厨师团队已经进行了处理装盘,骨汤底也熬制好了,和干制火锅底料一起带过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整桌,看上去格外丰盛。 没什么需要忙活的内容,路青槐只好洗一点车厘子、草莓、蓝莓,装成几碟摆好。 谢妄檐倒好红酒后,接过她手里的餐盘,“你坐着休息,让我来就好。” 两人中午的谈话还历历在目,路青槐对上他的目光,唇角轻翘了下。 对视间的氛围与平常不同,谢亦宵敏锐地嗅出了区别,打趣道:“今天这顿该不会是沾了你俩的光吧?” 谢妄檐这次出差总行程历经两个国家,三座城市,耗时将近一周。路青槐光是从赵特助那看到密密麻麻排满的行程表,都替他累。 不过没了见面的机会,路青槐故意算准了时差点,在他午饭后发消息过去。 [何时能暴富:檐哥,我的耳环是不是掉在你那了?找不到了呜呜] 谢妄檐没有午休的习惯,基本全天都保持着清醒。 刚结束完签约仪式,谢妄檐在安排好的总统套房里稍作休息,顺便处理一些来不及回应的信息。 男人长腿交叠,眉目清隽,衬衣外包裹着一件马甲,西装搭在金属架上,身后的全景落地窗依稀可见阿尔卑斯山脉,绝佳的视野之下,澄澈明净的日内瓦湖也映入幕中之景。 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一瞬,眼尾的冷峻散了些许,如玉般修长的指腹摩挲着一只小巧圆润的珍珠耳钉。 路青槐还在忙于天使轮的融资,项目计划书和资料包含了游戏的内核剧情,虽然目前急缺资金注入,但投递的每家机构都需要精挑细选,避免资料外泄,因此耗费了不少时间。 bp投递总共找了二十多家,有意向的路青槐倒是深入面谈了几家,对方不是态度傲慢,就是ts条款对她太不利,以至于如今又过了大半个青,仍旧没有太大进展。 发完消息后,路青槐就没再守着手机了。毕竟谢妄檐这么忙,不说隔几天才看到他的消息,最快估计也得等到晚上才能回复。她不是患得患失的性格,抛出去的网适时收回就行。 没想到他很快就回了,这倒是有些出乎路青槐的预料。 [檐:(图片.jpg)] 路青槐愣了会,佯装惊喜地说,竟然找到了,又连发了好几个谢谢的表情包。 她还编了个故事,说是曾经很要好的高中同学送的,是很重要的友情纪念。 这么长的一通铺垫过后,她才引出重点。 [何时能暴富:檐哥,要不等你回来后,我请你吃个饭吧]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然而现实很快打了她的脸。 [檐:没事,不必麻烦] [檐:如果你急用的话,我让杨叔给你送过来] 那可不行!她故意把耳环藏起来,就是为了制造和他的下一次见面,让杨叔代送的话,她岂不是白铺垫了。 [何时能暴富:不用这么麻烦啦,到时候我来找你拿就好] [檐:嗯] 路青槐唇角高高翘起,心情都跟着美滋滋地,忍不住想,自己真是太会耍小心机了,一切都显得自然又水到渠成。 下午谢清泽来找她时,看到的就是她这副尾巴快翘上天的模样。 “拿到融资就这么开心?路老板是不是该破费请我吃饭?” 见她满脸问号,谢清泽把资料从公文包里拿出来,推了过去,“之前给你提过的,盈致资本,对方看完了你的项目计划书,决定投资,具体条款我找律师看了,没有挖坑的地方。” 盈致资本是国内十大投资资本之一,家族企业,前几年腥风血雨,据说是其中一个私生子杀出重围,获得了继承权,而后参与了好几个创造百倍神话的天使轮投资,如今炙手可热。 前几天谢清泽跟她提起,说有人脉可以引荐时,路青槐还当他在开玩笑,拗不过他实在烦人,才将资料发给他,根本没抱希望。 陡然得知这个消息,就像是天上掉了个大馅饼,更何况谢清泽哪里有这种人脉。 “你该不会是雇人来演的戏吧?” 谢清泽倒也不慌:“找人演戏简单,给你投资的钱从哪来?难不成我还卖身给富婆?” “哪个富婆能看得上你。” 路青槐嘁了一声,反倒惹得谢清泽不满,气势汹汹地靠近,他学过街舞,手肘撑在桌面,长腿轻松扫过,越向桌面的动作行云流水,眨眼间就到了她面前,“我不帅吗?嗯?” 一张年轻而邪气的脸俊眉倒竖,冲击力太强,耳骨和锁骨处的金属链条折射出碎光,冲锋衣松松垮垮地敞开。 谢清泽就是这样,好似浑身都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 活力四射,却又总是出其不意。 路青槐足间点地,借着办公椅底部的滑轮往后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这套连招拿来吸引其他女生倒是可以,路青槐才不吃这套,“你这种年下小狼狗现在不太吃香,还是你哥比较有魅力。” “他怕是连怎么哄女孩子开心都不知道。”谢清泽嗤之以鼻,“盈致资本是他介绍的,打算用来当作我上次搅黄了你谈判的赔礼。” 路青槐了解谢清泽的个性,他表面看上去不在乎,实际上最抗拒谢妄檐提供的资源和帮助。 但那天哪怕谢清泽没有出手冲动揍人,她也不可能成功谈下来。 就算那个姓顾的败类愿意抛来橄榄枝,带领她们团队,路青槐和他的合作也必然不会简单,这么明显的潜规则暗示,路青槐不会冒风险。 而她之所以让谢清泽来帮忙,本质还是起源于他放了她鸽子。 似乎从那时起,原本处在高台之上的谢妄檐,就这样因各种意外,和她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大概是什么时候?在你罚跪祠堂那天吗?” 相比于路青槐期待的反应,谢清泽无端被刺了一下,眸子里的笑意冷下来。 不知为何,令他如鲠在喉。 路青槐从椅子上站起来,垂眸整理着资料,巴掌似地小脸被电脑屏幕的光镀上了一层柔,语气确实嚣张跋扈的老样子,“喂喂喂,你再不理我,别怪我过河拆桥赶客。 “对。”谢清泽四仰八叉地陷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故意损她,“谢妄檐你还不知道吗?讲究人情往来,看上去温和好相处,实际上界限分明。想让他动心,下辈子还差不多。” 路青槐听完,倒也没失望,有条不紊地联系上盈致资本的联系人后,才说:“我当然知道。” 谢妄檐要是那么容易搞定,还能叫高岭之花么? 行程的最后一天,谢妄檐在苏黎世停留,并非公事,因此随行的团队先一步转机回国,只有赵特助陪伴左右。 苏黎世的秋季拍卖会上每年都会有许多藏品两箱,谢妄檐早前就关注了两枚胸针,本欲从卖家那直接商谈收购,但对方的货品已经经过了专业的评审定价,不便违约撤回。 拍卖行派专车将谢妄檐接送过来,戴着白手套一袭西装革履的侍者将他引至拍卖中心的雅间,无需抛头露面参与竞价,并且在一锤定音前,还有特殊的竞价权力,私密性极佳。 路凛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拍卖台两侧屏幕上滚动的竞价金额,见到谢妄檐阔步走来,步履生风,两人依次落座。 “檐哥,刚才有块表挺不错的,可惜你来晚,错过了。” 谢妄檐不甚在意,接过工作人员恭敬递来的拍品名单,指尖落在那两枚蓝宝石胸针的图片上,“我只为它。” 路凛闻言,调侃:“听说你为了这两枚胸针大费周章,送给母亲我倒是可以理解,还有一枚送给你弟弟女朋友的母亲,是不是太过隆重了?” 两人是在t攻读硕士学位时认识的,路凛那时只是盈致资本路家不受待见的私生子,谢妄檐的事业正值高速发展期,路凛曾贡献过不少人脉,而后,谢妄檐也为他的夺权助了一臂之力,顺理成章地成了挚友。 谢妄檐挚友并不多,除却一同长大的贺成屹,也就只有路凛。 路凛熟知谢妄檐冷淡的个性,能让他上心的事并不多,除却对家人足够好外,其他方面可以说得上是无情。 谢妄檐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沿,眼眸轻掀,“她不是阿泽的女友,注意一下你的言辞。” 路凛没察觉他眉宇间散发的阵阵霜冷,却也知道谢路两家的婚约,谢清泽他也见过几次,嘴里说着对那位路小姐无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谊或许当局者迷,他们这些年长几岁的旁观者自然看得出来。 路凛笑:“不过你对路家倒是挺照拂的,话说路小姐工作室在做的那个游戏,你是真的打算投资营销,还是只是解人家小姑娘的燃眉之急?” 谢妄檐:“她的策划案我看过,后期稍加修改,也未必不是一个赚钱的项目。” 谢妄檐说这话的时候,深褐色的瞳眸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这可是谢妄檐啊!他对原则和底线都竖立着坚固的城墙,当初在一场采访中提及过,不会涉足任何游戏有关的行业,不论未来处在怎样的风口。 旁人或许只当是虚晃一枪的糖衣炮弹,毕竟商场如战场,多少资本家在公开场合迷惑竞争对手,老狐狸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不少。 只有无比熟悉谢妄檐的人,才知道这个决定有多劲爆。 路凛眸里燃起八卦的熊熊烈火,像是第一次认识谢妄檐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人还是那个清冷端肃,八风不动的冷冰冰死样子。 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但具体的路凛又察觉不出来。 甚至面对路凛审视的目光,谢妄檐也慢条斯理地品着拍卖行专程为他这位东方贵客准备的香竹箐,产自海拔两千多米,如今已被保护起来的一颗千年古树,如今已是千金难求。 “怎么,不相信我的眼光?”谢妄檐将茶杯放下。 路凛一直很欣赏谢妄檐的果断、狠辣,当初他在路家之所以能够重获老爷子赏识,其中不少重要决策,都是出自谢妄檐之手,因此谢妄檐于他而言,是亦师亦友谊的存在,就算是怀疑自己脑子有坑,都不会质疑谢妄檐的判断。 “当然信。”路凛说,“想不到路家那小姑娘居然喜欢玩游戏。” 谢妄檐只吐出几个平淡的音节,“是挺喜欢的。” 从小就喜欢,长大了也没变。 路凛瞳孔微张,还想说什么,已经到了那两枚兰花胸针的竞价环节。起拍价6.1万法郎,谢妄檐习惯速战速决,提价到43万法郎,毫无悬念地拿下。 进程结束小半场,谢妄檐总共拍下了一瓶珍藏级别的红酒,两枚胸针,一套茶盏。 路凛作势起身,见谢妄檐仍端坐着,疑惑:“你不是说这种拍卖会无聊吗?东西都买齐了,还留着做什么?” 谢妄檐声线温沉:“还差一样。” 他无意明说,路凛也只好陪着,直到拍品名单越来越少,谢妄檐都没有再有所动作。 最后压轴出场的是来自顶尖珠宝设计师sebastian的遗世之作,并未镶嵌大克拉的宝石,款式更偏向于年轻化。sebastian创立的珠宝品牌风靡一时,可惜天妒英才,在一场罕见的车祸中罹难,而最初由她亲手打造的首饰如今已被炒上天价,用以歌颂忠贞不渝的爱情。 起拍价170万法郎,折合成人民币将近1300万,已远超其钻石本身的价值。 “这些富商是不是钱多烧得慌,几千万拿下这东西,还不如去nyx(纽约商业交易所)囤点原油。”路凛笑着扭过头,试图寻找共鸣,“檐哥,你说是吧?” 男人长腿交叠,眼神里透出势在必得,举牌的同时,醇厚的嗓音淡声溢出:“3 llion francs.” 全场晔然。 路凛:“???” 一锤定音后。 谢妄檐才掀眸落向满脸震惊的好友,“好歹也是盈致资本总裁,你这样显得很没见过世面。” “这是打算送给谁的?”路凛见他依旧是那副光风檐青的模样,忍不住打趣,“该不会是红鸾星动了吧?” 谢妄檐并不避讳:“给路青槐的。” “送妹妹这么贵重的礼物,居心不良。”路凛故意咂舌。 斯文端和的谢妄檐已然迈步至门外,赵特助办理完拍品交割手续后向谢妄檐展示,谢妄檐颔首。 他转身淡淡挑眉,“我想,有必要再纠正一下,不是妹妹。” “……” “不是!檐哥,你玩真的?!” 谢妄檐挺拔清阔的背影消失在苏黎世拍卖行贵宾房外,路凛追出去,“那我以后叫她什么,嫂子?” 直到谢妄檐进了那辆加长林肯,朝路凛淡淡抬手,路凛才止了步伐。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以后这两兄弟,不得争个你死我活? 工作室有了资金后,运作起来的压力也就没有那么大,之前为了能维系工资,路青槐不得已将成年前父母给她存在银行的金条买了一部分。 如今整个工作室又开始陆续动起来,路青槐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从赵特助那要来谢妄檐的航班信息后,路青槐在机场附近和杨叔碰面,杨叔见到她还有些惊讶。 路青槐面不改色地找了个借口,坐在了车座后排。 想给谢妄檐发消息,又怕他看到后,会冷脸将她从车上赶下去。 毕竟上次在书房里,她故意在他面前露出肩膀,好像不小心将场面搞得有些僵。杨叔在敲门后,谢妄檐背过身去,背阔肌遮住大半光影,嗓音有些哑,却隐含了薄怒似的,问她衣服穿好没。 他如果真的喜欢她,或是对她有不一样的情愫。 怎么也不会是那种反应吧? 这两天她都没敢给他发消息,怕惹得他厌烦。 路青槐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妄檐拉开车门,修长的身形挡住大半光亮,法式双叠袖的衬衫搭配一丝不苟的领带,质感高级的暗黑西服搭在肩侧,宽肩窄腰,即便并未看清脸,那种扑面而来的冷苏感也让路青槐心跳轻怦。 高挺的眉骨下,是一双深冷的黑眸。 “檐哥。”路青槐扯起唇角朝他笑得很甜,将那捧事先准备好的郁金香举起来,“起落平安。” 杨叔以为两人早就约好,并没注意到谢妄檐微妙的表情变化,“路小姐一早就过来接您了,刚才还跟我说您这趟出差一定辛苦,让我嘱咐您早点休息。” 谢妄檐在她身侧坐下,表情依旧清清淡淡,在看到她以后,并未显得太惊讶,唇角的弧度轻弯,“你倒是会踩点。” 路青槐悻悻然。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书房里那日,以为他在生气,自然而然地将这句话当成了嘲讽,情绪不免更加受挫。 嗓音也没了往常的活力和气势,偏偏又死要面子,怕杨叔听到了笑话她。 她小心地、一点一点往身侧的热源挪动。 谢妄檐注意到了小姑娘的动作,觉得她怎么越来越像狐狸。 淡声开口,“杨叔,挡板升一下。” 温磁好听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挡板起升运转的机械音,路青槐以为他这是打算兴师问罪,立马认怂,娇艳白皙的脸上挤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探你的行程的。你要是实在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一定会努力收敛,但赵特助是无辜的……他是受我胁迫才不得已这样做,你千万不要扣他奖金和工资。” 谁知意料之中的训斥并没有带来,男人温凉的指腹轻抬起她的下颚。 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冷木香气很淡。 一双桃花眸浓如黑雾,静默地注视着她。 “怎么这么笨。” 话语里含了点笑意,“事不过三。没有我的允许,光凭赵檐怎么敢给你细致的行程表?” 得到答案后,谢妄檐指腹的力道蓦然加重,清冷面容溢出丝丝豁然的笑,“那天你还让我克制。” 路青槐更觉自己是在自掘坟墓,前后矛盾。 “可能是身体恢复后,大脑的美化效果。” 毕竟疼痛过后,玄妙的滋味久久不绝。 “已经恢复完全了吗?”谢妄檐克制地滚动喉结。 “我也不清楚……”路青槐羞于启齿,“最近不疼了,但我看不到。” 谢妄檐垂眸看了她半晌,轻咬住她的耳垂,“我帮你看看,好不好?” 他声色低沉至极,好似真的只是在理性讨论,可她却总觉得翻涌着浪潮的黑眸只是表象,底下藏着危险的暗礁,随时能将大海里航行的游船吞没。 呼出的热气绕过她耳畔,鬼使神差地,她点了下头。 第51章 室内只点了一盏落地暖光灯,恰到好处地勾勒着暧昧的氛围。 谢妄檐扶着她的腰,在床畔慢慢靠近。或许是怕她紧张,他全程没有说话,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路青槐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察觉到脊背的位置塞了一个枕头,她不解地仰头,“只是检查的话,应该用不着垫。” 温热的吻落在她额间,谢妄檐一面将她的裙摆往上推,一面哑声启唇:“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他的声线伴随着很浅的砂砾感,似乎带着某种安定的力道。 路青槐眼睫轻颤,唇边蓦然抵上一截手指。 海市的天气实在是善变,自那日从连山回来后,气路骤然回升,错不及防地掀起了一阵流行感冒,车队的赛车工程师最先中招,紧接着没多久,大家都被传染,就连训练时都一副恹恹的样子。 路青槐这几天姨妈刚来,即便换了棉条,也总觉得哪里都不舒服,心情更是烦躁。 要不说谢妄檐是个难搞的,按他那天的反应来看,路青槐估摸着自己下一步的动作应该顺利又轻松。她厚着脸皮跟阿明要了谢妄檐的联系方式,给他发了几条好友申请,又编辑了几条短信,却全都石沉大海。 江鹤轩得知后,那股子嘚瑟劲儿都快上了天,要不是他被江父勒令必须先处理完供应商的合同,估计不知道要当着她的面挖苦她多少回。 路青槐被他烦得头疼,发了个:[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谢太子没有智能手机。] 然后就把江鹤轩的微信拉黑了,短信狂轰乱炸地攻占过来,路青槐看到江鹤轩这副破防的样子心情难得好了点。 上次发的微博没掀起多少波浪,粉丝们以为她去路泉馆放松,控诉她怎么不营业自拍,路青槐回复说只是跟朋友跑山玩玩,女粉们才平静下来,纷纷夸赞她是劳模本模。 视线再往下滑动,一位非粉小号评论:[连山?太子上周貌似也去了哎] 底下盖了几层楼,''''磕到了磕到了‘和‘我就知道这两人绝对有jq’还有‘所以什么时候结芬’的评论一大堆。 路青槐想到谢妄檐故意无视她好友申请,心里窝了一瞬,旋即假装手滑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然后退出微博,坐等cp粉们自行脑补。 之前靠着剪辑两人的‘同框’视频,cp粉们都能磕得昏天黑地,这次正主之一亲自撒糖,她就不信热闹蔓延不到谢妄檐那儿去。 星火车队每个月都有三天的假期,时间并不固定,经理见大家状态不好,提前一周准允了假期。 没了江鹤轩在身边聒噪,路青槐也就放飞本性,托关系让人给她留了个地下机车赛的贵宾位,美滋滋地看惊险刺激的比赛去了。 所谓地下机车赛,跟赌场性质相似,也是上流人士上不得台面的娱乐消遣之一。参加比赛的车手都签了生死状,比赛中没有规则限制,选手可以不择手段地想办法赢,所以意外死亡率极高。 各种极限操作都会在这短短的30分钟+两圈赛出现,肾上腺素极速飙升的快感,哪怕在正式赛事中也无法酣畅淋漓的体现。 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戴着白手套,将平板奉给路青槐,她坐的是贵宾前席,同普通区简单分隔开来,环境也清雅许多。 “这几个车手面孔挺生啊。”路青槐滑动着赔付比,除了常年混迹在地下赛中的大峰,其他的一概不认识,这下她可为买谁犯了难。“算了,还是买大峰,十万。“ 身后一位还算儒雅的中年男人打量着路青槐,忍不住道:“大峰在上把比赛中被撞飞了,早就不是当初那根硬钉子了,你选后面的隐藏盲盒,哪怕是13的赔率,都比大峰来得妥当。” 路青槐统共只玩过两次,前两次都是她朋友摸黑买,小赚了点,对局势的变化不太了解。听那男人这么说,翻到了最后页,目光确实狐疑的。 工作人员解释:“今天的参赛车手还有两位新人,都是从各个地方精挑细选出来的,但不便公开,所以做成了盲盒款。“ 路青槐:“你们还挺潮。” 盲盒概念都渗透到地下赛事了。 中年男人轻笑,点醒路青槐:“要钱不要命的人,赢的几率才更大。” 路青槐思忖,改口:“那我换个注。” 前30n的比赛高潮迭起,翻了2辆车,一辆当场报废,15号车手被担架抬上了救护车,摩擦和碰撞紧次迭起,后排的人群发出一阵或是喝彩或是谩骂的骚乱。裁判举出最后两圈的信号牌时,路青槐才坐直了身子,关注起了自己押注的号车手的情况。 别说,这13号还挺猛,竟然冲在了第二的位置,仅次于大峰。 她专注着分析赛场上的战况,以上帝视角试着推断,如果自己处在那个位置,该如何规避失误。 最后一圈时,13号在越过斜坡时犯了明显错误,轮胎打滑,偏离赛道,猛烈地和围栏发生了撞击,速度一下子慢了不少,转眼就被后面的车超过。 “回油门慢了,这都能死火,服气。”路青槐恨铁不成钢,对于十万块倒是没什么心疼。 她霎时没了兴致,目光在赛场外游离,本是无意眺望,却看见了一道风光霁月的身影,被一行西装男簇拥着从商务车上下来。 场外飘起了雨丝,一把黑伞撑在他头顶,看不清面容。 只能望见黑伞下从容迈动的笔直双腿,行过之处,仿佛自带隔绝喧嚣的强大气场。 踏入观光电梯的那一刻,似是察觉到路青槐的目光般,他淡淡垂眸,自上而下地同她的视线相撞,宛若目下无尘的神祇,正俯视着如蝼蚁一般的人群,俯视着人群中的她。 路青槐心脏有半刻的凝滞,好似窥视了神明的罪恶人类。 她皱眉,神情不善地看回去。 路青槐不喜欢此刻横亘在两人之间如此明显的地位落差,让她生出一种不得不仰视他的屈辱感。 谢妄檐眸底划过一抹深色,旋即别开视线,仿佛根本未曾将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一般,从顶级贵宾通道上了赛场绝佳观景包间。 路青槐平生受过的冷待,恐怕都不如这几天在谢妄檐这里碰的壁多。 她性子叛逆又乖张,只想永远掌控主导权,像海上随心所欲的风潮,让船帆甘愿为她逆势而行,偏离航向。 中年男人见她神色不悦,量她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以为她是输了钱暗自发愁,上前宽慰做起了知心人:“小姑娘,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没法给家里人交代吧?” 自16岁起,路父路母早就勒令她不许碰赛车,路青槐前几年倒也装得像,一心扑在学习上,雅思一次性就考过了8,折腾了半年整理完资料,拿到了澳洲top大学的offer,读了半年就偷偷办了休学。 在江鹤轩的帮助下,瞒着路父路母进了fi车队,成为了职业赛车手,这短时间胆子大了起来,仗着她们家2g冲浪的父母不上网,还玩起了微博。 居安思危这句话说得没毛病,只是路青槐玩太嗨,早就把这些抛之脑后。 陡然被这么个陌生男人提起,路青槐本就不佳的情绪直接跌至谷底,冷冷地看了一眼中年男人,没说话。 中年男却以为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朝她探着身子凑近,压低声线道:“我看你长得蛮不错的,要是你肯陪我几晚,给你这个数怎么样?”他比了个2,“六位数。” 路青槐瞬间被恶心到了,厌恶的眼刀凌厉地朝男人射过去,却不知她这副倔强模样愈发刺激了男人的征服欲,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过去牵她的手。 赛车手敏锐的反应力不容小觑,路青槐在中年男人还没触碰到她之际,率先站起身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引得前排贵宾座的人纷纷投以视线。 中年男人气急败坏,骂了几句婊子别给脸不要脸,上身欲钳制住她。 路青槐发狠的一脚指着他的下身踹去,男人捂着腿心在地上翻滚,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安保涌进来制止了骚乱,工作人员也赶过来调解,路青槐平静地阐述了刚才被骚扰的全过程,男人也渐渐缓了过来,似乎并不打算同她和解。 前排不知何时来了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怎么看都像是眼前这男人的手下。 男人擦了下嘴角,眼神里尽是恨意,“妹妹,你该不会以为来这赌的人,都是些好相与的?给你立牌坊你还不领情,那就只能让叔叔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路青槐这下才有些慌了,她嚣张惯了,往常都有江鹤轩在身边善后,今天她孤身一人前来,不能以身犯险。 路青槐一向冷静,面上仍旧保持着镇静,反倒冷笑一声,指着赛场那座架起的高台,“谢妄檐的人你也敢惹,我倒要看看,是谁不知天高地厚。” 提及谢妄檐的名字,中年男人面露犹豫,不敢贸然动手。 高层自然不希望客人们闹事,吩咐人去包间给最尊贵的客人传话。 路青槐同中年男人僵持着,心脏忐忑不安的跳动着。 以谢妄檐的脾性,有极大概率置之不理,而眼下的状况,她不敢再赌。 “等等。”路青槐叫住那个传话的人,“我自己去说。” “这……”高层目露难色,路青槐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跟着传话的人坐电梯到了房间门口,全钢制的厚重大门根本无法看清里头的景色,单向的玻璃窗也只能从里往外看。 路青槐垂手站在门外,忍不住想,此刻,谢妄檐会不会透过那巨大的玻璃窗观察她? 就像她曾偷偷审视他一样。 大门被恭敬地拉开,发出沉闷的声响,低磁淡漠的嗓音自里侧传来。 旋即,她对上一双幽深如墨的眸。 “路小姐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本值得我帮?” [贴了隐形贴还怎么秀恩爱,要不说你是母胎单身呢(狗头)] 启创在业内名声一直不错,被誉为最有合作欲望的甲方,因此大家对其的讨论度一直很高。路青槐往上翻,在看到一张偷拍放大的视角后,彻底心灰意冷。 尽管镜头距离很远,男人上唇的颜色缺块还是很明显。领结系得一丝不苟,连西装裤缝线条都笔直到挑不出错误,身形挺拔矜贵,浑身上下都写着性冷淡三个字。 唯独唇角的那一小块破皮,成为高岭之花下神坛的标志。 跌落得很彻底,毫无回旋余地。 路青槐忍不住缩放照片,仔细地看了半晌。 她昨天,咬得有那么重吗…… 第52章 怀揣着疑惑,直到谢妄檐中午准时到家,路青槐才确定了猜想。 她的确咬得真的很重,以至于目光停留在他面上时,完全没办法忽视。 这么明显的痕迹,她实在难以想象,启创的各种员工群会讨论成什么样。 [嘴巴都破皮了?这啃得是有多激烈] 脑中又浮出先前看到的调侃,她脸颊微红,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相较于她的欲言又止,谢妄檐显得无比从容。 “昨晚……”路青槐找了很久的开场白,愣是没说出完整的话来。 谢妄檐转过头,关怀地问:“我又把你弄伤了?” “没有没有。”路青槐急忙解释,“我什么事都没有。” 昨晚的对镜检查还历历在目,她的腿弯被他架在大理石台面,羞耻到连眼睛都不好意思睁开。 “好多了,就是结痂的地方偶尔会有点痒。” “嗯。”谢妄檐看了眼时间,提醒:“现在是14:35。” 言下之意,是也没剩下多长时间的假期,怕是不够她这样用来浪费。 “那也还早。”人群的喧闹声在这里已经所剩无几,谢妄檐双腿交叠,坐在会客沙发上,气压却是低迷的,像一座肃穆、庄严的石像。 他站起身,将公文包递给程子幕:“晚上的聚餐我就不去了,你跟徐竞说一声。” “好。” 本该是队友的两个人之间却没有多余的交谈,交接的过程甚至只用了不到三秒,路青槐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他们俩究竟谁更无趣。 她微微朝前倾了倾身子,大波浪的粉紫色长发因着惯性往前飘了些许,在一片单调到近乎乏味的冷色调装潢中,格外有存在感。 谢妄檐这才抬眸,看向跟在程子幕身后的紫色浓度超标的人。 细白的脖颈缠绕着白色装饰,中央用一颗闪耀的蓝色宝石点缀,与她戴的深蓝色美瞳交相呼应,像一位误入凡尘的异界仙女。 视线一寸寸往下挪,入目之际确实断档似的大片细腻肌肤,圆润微红的肩头、山峦般起伏的曲线,华丽又奢靡的裙褶遮住春光,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身被缀满了紫色宝石的腰带包裹。 谢妄檐的视线将她从头至脚扫过,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眼神甚至比先前还冷了几分。 没能从他眼中看到惊艳,路青槐虽然说不上失落,但好歹精心打扮了这么久,也不至于摆出这个表情吧? “穿成这样,你知道自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吗?” 一句话就把路青槐设想过的各种开场白都给堵了回去。 路青槐也不挠,莞尔望着他:“太子可是二次元车展专程邀请的重要人物,怎么反过来问我呢?” 谢妄檐没理会她的小把戏,支着腿站起身,说出口的话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 “路小姐想投其所好也不知道多做点功课。” 相较于刚才在台上的淡漠,谢妄檐的眉梢松了几分,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她就算是做足了功课,也没法知道谢妄檐除了赛车以外到底还有什么爱好。 只是在动漫和游戏之间,选择了受众面稍微广一些的,这几年电竞圈也打得火热,谢家貌似还买了一个热门战队,想着太子多少也会关注些许。 总比大浪淘沙似地从番剧里碰运气强。 路青槐一点也没有被拆穿后的窘迫,“你都没搞清楚我到底是‘投谁的好’,凭什么来质疑我别有用心?” 向来不会察言观色的程子幕,没能品出两个人之间逐渐升路的暗流涌动,以为对话即将升级到不欢而散的地步。 他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谢妄檐落在路青槐身上的视线,淡声道:“歌姬萨勒芬妮的皮肤最近在网上挺火的。” 两道视线朝程子幕扫过去。 一道诧异而感激,一道含着锋利的冷意。 程子幕恍若未觉,并不惧畏谢妄檐周身散发出的凌冽锋芒,继续道:“刚好小路的形象也很适合。” 程子幕和队里其他的乐子人不同,说不出什么吹捧的话,但一个内敛的人言尽于此,已经算是拿出了百分百的诚意。 路青槐感动地稀里糊涂,看向程子幕的表情隐有泪光。 屏幕里,路青槐回应地敷衍,探头探脑地看向他这边,视线却落在身后。 看起来有点呆。 也有种难以形容的可爱,像她常发的那些表情包,是同谢妄檐养在老宅的德牧身上不会出现的形容词。 谢妄檐倒是难得有了好兴致,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宛若游刃有余的猎人守在陷阱外。 果不其然,路青槐先丢盔弃甲,佯装好奇地问:“谢哥,这是你的私人车库吗?” “不是,一个汽车俱乐部。” “你今天没在青野基地里呀?” 谢妄檐挑眉,似乎觉得回答小姑娘这显而易见的问题太过愚蠢,并未言语。 路青槐又说:“那这个俱乐部距离你那别墅远吗?“ 谢妄檐:“不远,半小时车程。” 见她没了东问西问的探子行为,谢妄檐不由得失笑,“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的漂移赛积分排名还不错,第三。” “嗯。”谢妄檐低声回应,表示知道了。 这点成绩跟小打小闹似的,放在谢妄檐眼里自然不够看,对于他而言,和这个级别的赛车手聊及这种规格的比赛,都算是故降身价。 似是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冷淡,或许会浇灭小姑娘的一腔热血,谢妄檐低眸睇向她:“要我夸你吗?” 谁知小姑娘疯狂摆手,表情真实而嫌弃,“不不不至于,至少也得拿个pro组排位赛积分第一才值得夸嘛。我又不是只想拿一点小成绩。” 路青槐说到这里时,眼底熠熠发光,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野心只能咽在肚子里。 像秘密一样深藏。 同为赛车手,谢妄檐又怎么会不懂路青槐的意思。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样灼热而又坚定的眼神,何尝不是少年意气风发的佐证。 谢妄檐那颗冰封了二十七年的心,像是被一缕光照探入,划开了一道裂痕。他清晰地听到了里裂纹的声响,如此刻骤然紊乱的心跳一般。 他却默许了那道裂纹的存在,声色路沉地响起:“你不要着急。每个人的时区不同,该有的都会有。” 谢妄檐自入圈时,便创下过无数巅峰奇迹。他自己就是无可复制的存在。 即便是青野最出色的后辈,例如程子幕这样的角色,都从未得到过谢妄檐的一句认可,却独独给了路青槐,一个是否能够进入到漂移赛决赛都未知的新晋车手。 这句话说进了路青槐心坎里,像是中了一箭。 周遭静谧无声,沉默的氛围里,仿佛有巨大的轰鸣声在耳畔划过。 她不想在此刻表现得失措,旋即轻侃似地回应:“借太子吉言。” 隔着屏幕,哪怕已经从文字进阶到视频聊天,路青槐仍然觉得眼前的人不够真实,或许是那一瞬间的微妙默契让她生出了想要坦明的迫切感,她不再绕弯。 “看在我初战告捷的份上,能不能带我去你的宝贝私人车库逛逛?” 谢妄檐的指尖落在深灰色车前盖上,前些日子刚换完内置配件,从窗外望进去,已焕然一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沉香木珠。 三十分钟后有一场会议,晚上的饭局还有政府人物出席,绝对不是陪着路青槐玩想一出是一出的游戏的恰当时间。 目光落在她不施粉黛的脸庞上,本该理智地驳回她的请求,谢妄檐平生却第一次生出了犹豫的心思。 熟悉谢妄檐的人都知道,他向来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就算是作出在巅峰时期淡圈的决定,也不过才用了数秒。 “我的假期只剩八个小时了,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被满足的话……”路青槐见他不语,连忙作出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要死了’的可怜模样,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期艾,像路边湿漉漉的小狗。 明知道她是装的,连滴真正的眼泪都挤不出来的演技,却让谢妄檐软了心。 “原来路小姐打算在我那赖到十点才回去。” 他眉心轻拢,似是被她无礼的要求弄得头疼,唇角却挑起一点笑痕。 路青槐对这种反应再熟悉不过了,往常她央求哥哥在爸妈面前打掩护、在校长面前夸赞她时,路沉如也会露出类似的表情,没想到谢妄檐也吃这一套。 “也不能太晚,明天六点还要早起,我有起床气的,必须要睡足七个小时。” 谢妄檐失笑,想再说些什么敲打她,话语嘴边又咽了回去。总归待会人要落在他面前的,既然时间有限,就不浪费在这了。 收到谢妄檐发来的地址,路青槐打了个车过去。 这地界虽不在海市中心,却也足够稀缺,文化底蕴足,风水也讲究,入住此处不光要验资十亿,还得是有权有势的世豪家族。 刚给谢妄檐发完到了的消息,路青槐也不急,在大门外安静地候着。安保得了业主的授意,连摆渡车都已备好,候在两侧请路青槐上座。 路青槐才不想坐硬邦邦的座位呢,四处透风不说,她花了足足半小时才卷好的蓬松发型也会被吹得乱七八糟。 一把打发时间的消消乐还没结束,路磁好听的嗓音响起。 “怎么不提前发消息?” 谢妄檐阔步朝她走来,肩侧带着点风尘仆仆的味道,薄厉峰挺的眸子凝向她。 路青槐朝他投去视线,满意地欣赏着谢妄檐因她而紊乱的呼吸,挽唇意有所指道:“总不能让你等我吧?” 身前的男人一眼便洞穿她的小把戏,目光落在她轻弯的桃花眸上,眉峰微挑起浅淡的弧度。 急促的心跳漫过四肢百骸,路青槐踟蹰半晌,“要不还是留在明晚吧?” “原本的计划是这样。”谢妄檐指骨抬上她的下颔,低了嗓,“但今天很奇怪,好像格外难以压制。” 路青槐被他撩拨得浑身发软,红着脸问:“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谢妄檐说,“可能是忍了一周。” 他顿声,漆黑的眸好似将她吞没,“也可能是,你换了新的沐浴露。” 又或许是,因爱生欲,本就无需理由。 第53章 两人坐在床畔,谢妄檐指腹克制地摩挲着她腰间的软肉,似乎并不着急开始正题,蓦然问她,“更喜欢什么水果?水蜜桃还是葡萄、草莓?” 路青槐满脑子想的都是依兰香的事,一头雾水地认真回答,“怎么只有这几种啊?非要排名的话,应该是水蜜桃、草莓和葡萄。” “暂时只有这三种。” 谢妄檐从抽屉里摸出几个新款包装,慢条斯理地拆开,按照她说的喜好顺序摆好。 路青槐看清不同口味的字样标识后,反应过来他问出这些问题的出发点。 她蜷了下手指,唇角抿紧,脸上潮红半褪,“怎么是三个?” “突然想起,这个品牌的套餐正好有三种口味。” 路青槐今天穿的小高跟大概有五六厘米,是以同谢妄檐的身高差没那么明显,他半垂着视线看着她,目光在锁骨之下的那片白皙流连,眼神却没沾什么烟火气,依旧清清淡淡的,不染欲念。 老男人到底是城府深重,对什么事情都抱有将信将疑的态度,路青槐见程子幕的话都没能激荡起什么涟漪,心下恨得牙痒痒,于是朝程子幕靠地更近了些。 “要不我们拍张合照?”路青槐问。 程子幕捏紧了指腹,又缓缓松开,似是觉得为难。“我不太喜欢出现在镜头里。” 他说话的时候,额间的碎发拂动,像是冬日冷感的阳光。 连拒绝的话都没什么伤人的味道。 两厢对比之下,少年的行为仿若一张青涩的白纸。 人们常说,水清则浅,水深则绿,水墨则渊。 谢妄檐就是那深不见底的渊。[v.:你想怎么样] [路青槐:来接我我就走]汪珂不敢乱开徐哥的玩笑,只好特别强调:“只针对姓赵的哈。” 赵梓旭给了他一个暴栗,食堂传来汪珂的哀嚎,以及不远处陈经理的低斥,还有后勤大姐宠溺又无奈的笑。 两人这一通胡闹倒像是苦中做乐,氛围活跃不少。不过赵梓旭挽袖时,路青槐注意到他的手臂侧方有两道深褐色的疤,像是新伤,结了痂。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一点擦碰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不伤筋动骨,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只是人的肢体受到伤害,车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这几天队里一切如常,负责修理车的工程师雪姐刚休完产假回来,路青槐作为车队里唯一一位除保洁和食堂工作者以外的女生,几乎每天都会被她抓着聊夫妻婆媳平衡之道,没听过说哪辆车遭到损坏。 没想到路青槐观察地这么仔细,赵梓旭将袖口放下,“没什么,回家的时候帮家里搬东西出了点意外,过几天就好了。” 路青槐望向赵梓旭,隐约觉得他的眼神有些闪躲。 不看还没觉得,路青槐这才发觉,地下赛的13号车手,跟赵梓旭的体型有着九分相像。但是江鹤轩做过背调,她们队里的选手家境都还算殷实,到不了需要去跑地下赛的地步。 “好吧,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 路青槐没再追问,只觉得是姨妈期带来的影响还没完全结束。 汪珂打了个汽水嗝:“旭哥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 “汪珂你最近是不是皮痒了?” 两人互怼起来没完没了,路青槐思绪翻飞,眼前忽地闪过一张冷淡清隽的面容。 那天看完地下赛后,路青槐又试着向谢妄檐发送了好友申请,还特地备注了谢谢两个字。 想着既然有了交集,就算是出于社交礼貌,谢妄檐也应该通过。 可是……一周过去了,谢妄檐那头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不仅如此,路青槐先前故意手滑点赞的那条评论,被磕到糖的cp粉买了流量,好几个营销号跟风转发,数据也不错,底下都是’磕到了‘、’这两人该不会谈上吧‘、‘救命这两人从外形上看就好配!一个冷漠酷哥,一个清冷拽姐,什么绝美爱情’等等。 就连和路青槐没什么交集的昔日好友都刷到了,私聊问她究竟跟谢妄檐是什么情况,问她作为第一个敢跟太子捆绑cp的人是什么感想。 毕竟谢妄檐纵横拉力赛和场地赛多年,出席过线上线下活动无数,却从没跟哪个车模、女主持乃至明星有过绯谢。 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能注意到,怎么会不知道她做的这事? 摆明了是故意冷着她,想让她知难而退。 “假清高。”路青槐冷哼一声,没忍住把心声吐露了出来,好在声音不大,正在拌嘴的队友也没听见。 午饭过后,陈经理忽然接到了老板的通知,说下午训练暂停,汪珂高呼:“好耶!” 陈经理是古板到有些守旧的人,从赛车手的身份退役后,当过一段时间的教练,由于个人能力出众,后来又做了车队经理,将星火管理地井井有条,路青槐跟在他手底下半年来,对他的行事风格十分熟悉,知道他从来不会打乱已定的规划。 赵梓旭是从少年卡丁车车手里选拔出来的,跟在陈经理身边更久,相处起来也更加自在随意,问:“怎么忽然停掉训练?” 陈经理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巡过,“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先收拾一下。”他拍了拍汪珂的肩,语气带着几分责备,“队服都穿得这么皱了,也不知道让你陈姐给你熨?穿出去像什么样子。“ “咱们基地又没外人……”汪珂挠头。 陈经理转头,”梓旭,你俩身高差不多,把衣服借他一件。咱们星火虽然比不上他们荣光多,到底也是国内排得上名号的车队,别弄得让人看了笑话。“ 路青槐敏锐道:“下午有友谊赛?” “不比赛,只参观。” 路青槐:“哪儿啊?” “青野基地。“ 太子爷哪里会纡尊降贵专程来接她,路青槐自知没那本事,所以也没抱有太大期待,就是觉得看一向倨傲自持的淡漠角色染上三分失态的模样有些可爱,忍不住言语上逗弄一番。 谢妄檐沉默了,再没发别的消息过来。 路青槐也打算傻乎乎地等他的回复,钻进被窝阖上眼。 迷迷糊糊尚未睡沉之际,有人打来语音电话,路青槐正觉烦躁,待看到来电头像和名字时,整个人瞬间清醒。 谢妄檐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像是身处车水马龙的闹市中心,刻意压低了的声线比平常多了几分低哑的凉意。 “下来。” 路青槐挠了挠耳后垂落的发丝,“……啊?” 反映两秒后,路青槐近乎瞳孔地震。 谢妄檐似乎并没有心情和她周旋,语气含着些许不耐:“地下停车场满员了,我在c口等你。” 路青槐:“我以为你是说着玩的。” “所以呢?”凌冽夜风拂面而过,谢妄檐在那一刻也觉得自己疯了,短暂的沉默两秒后,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讽道:“乐不思蜀了?” ”也不是……“ 她忽然想到什么,看了眼时间。 谢妄檐有时宿在青野园区,有时会回他在西城区购入的叠墅,市中心寸土存金的那间大平层倒是几乎不怎么去,听阿明说,像是嫌堵车堵地心烦。 而从她发完消息道现在,不过四十来分钟,这会儿又正是全程的最堵的时段之一。 路青槐:“大晚上的,你在市区飙车?!” 天地良心,路青槐说这话绝对没有刻意挖坑的意思,她只是单纯震惊于谢妄檐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如果谢妄檐回答了这句话,倒显示出她在他心底不一样的地位。 所以谢妄檐避开了她的疑问,转而催促道:“下来再说。” 路青槐心虚地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声音也如蚊呐一般:“我也想跟你走……但是,我现在在宿舍。” 与此同时,被徐经理勒令不准通宵彻玩、只好提前结束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下楼,眼尖的人远远地就望见了谢妄檐那辆扎眼的车,和无比醒目的连数车牌。 “谢哥?你不是说不来吗?” 年轻人身高腿长,几个大跨步就到了谢妄檐跟前。 谢妄檐撩起眼皮,走马观花的视线扫了一圈,乌泱泱的一群男性生物里,哪里有那抹紫地晃眼的倩影。 林立高楼泄出的冷白灯光映在他薄厉的脸上,留下一片斑驳的阴翳。 队里的人只觉得今天的谢妄檐格外恣肆难惹,心想总不是他们玩太嗨,让他生气了吧?可是谢妄檐向来不在意他们私下怎么厮混,今天这局正经到连和尚看了都要说一声我佛慈悲,犯不着专程跑过来啊。 路青槐不知道的是,她随口的一句玩笑,引得青野的一众年轻车手忐忑不安。 她涨了张唇,正欲打趣,谢妄檐就掐断了电话。 ”哎呀,既然vincent来了,正好可以蹭个车。“ 谢妄檐:“滚。” 路青槐的坏心思蠢蠢欲动,她今天非得把这汪深潭搅动不可。 “没事啦,我就发个微博营业,而且我的粉丝基本都是爱看赛车的,都认识你的。”路青槐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程子幕在镜头前的动作比机器人还僵硬,只知道比耶。 路青槐看着拍下来的照片发笑,“哈哈哈lion你这种拍照姿势会被粉丝吐槽的啦!“ ”抱歉。“程子幕道,”那我应该怎么做?“ 路青槐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即便是没有任何杂念的对视,仍旧让程子幕微微耳热,移开视线落在旁边的盆景上。 路青槐:“你保持面无表情的状态就ok。” 拍出来的成品路青槐很满意,发完微博还顺便搜索到了他的账号,点了个关注,一气呵成。 回过神时,正巧对上程子幕不解的目光。想着眼前的少年估计不爱上网,路青槐解释道:”粉丝们都喜欢你冷冰冰又不爱说话的样子,维持人设就好了,没必要展露更多信息。” 程子幕:“小路好像很懂这些。” “那肯定呀,我以前追星的时候还做过大粉头子。”路青槐看到了江鹤轩发来的消息,一串省略号,没再回复,浑不在意地说:”你要是想认真做个人账号的话,可以来问我,我网感很强的。“ “陈经理确实给我下了指标,说要多和粉丝互动,但我一直做得不好。” 跃领的老板擅长做商业营销和策划,车队里名气稍大些、五官硬件优越的,都具有相当高的商业价值,花那么多钱养着,自然得办法让流量变现。 路青槐见怪不怪,想着人家帮了自己,爽快道:“放心,我一定让你靠脸也能吃上饭。”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这话,没有成年人之间的试探和芥蒂,像是完全忽略了房间里还存在着第三个人。 谢妄檐的耐心一点点告罄,倨傲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外。 路青槐软声解释,“小腹一点都不疼,真的。而且经期之间,有几天特殊时期。” 那几天受激素影响,对他的身体会有超乎寻常的渴望。 磋磨许久,谢妄檐终于站起身,“我去给你煮红糖姜茶。” 说完,他却并不放心离开,小拇指仍旧勾着她。 “红糖姜茶先放一放。”路青槐无奈地噗嗤一笑,在他紧皱的眉心上落下一个吻,“谢先生,你的当务之急,是松开我的手,让我去换卫生巾。” 谢妄檐只好送开她,护送她走到洗手间,目光写满了恋恋不舍,“还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消毒湿巾,或者铺一层电热毯?” “这些都不用。”路青槐莞尔,“只需要躺在我身边,当我的人形暖炉,给我揉肚子。” 第54章 家里之前囤的安睡裤用完了,路青槐翻出只有出差不方便时才会用的卫生棉条,规矩地换了一套保暖的睡衣。 再回到卧室时,谢妄檐已经整理好了一切。 路青槐发现他侧靠在她习惯休息的那一侧,以为他今晚打算换睡另一边,于是自然地往窗边走。 “床已经给你暖好了,怎么还要换位置?” 对上他关怀的黑眸,路青槐咬了下嘴唇,挪动回去,在他的照顾下,掖好了被子。放置在一旁的手机嗡声震动,路青槐握住他的一只手,落在小腹处,示意他可以先接电话。 “嗯,暂时用不上了,取消吧。”谢妄檐一边接听电话,一边温柔地给她舒缓着小腹处的酸胀感。 只是她在承受。他内心也承受着千万分的煎熬,既为她的食不下咽感到心疼,又为她这副焦灼的情绪感到害怕。 怕她的六神无主来源于那个叫做贺之逸的男人。 更怕这次见面,会让她后悔曾做下的决定。路青槐本想顺势答应谢妄檐的话,可就这么将人晾在那里也怪尴尬的,更何况素不相识的情况下,人家还好心帮她解了围。 “那就麻烦你了。”路青槐贴心地为子幕拉开副驾的车门,少年的碎发被风微微吹乱了些许,他抬脚的动作在她说话之际明显一滞。 路青槐调整好座椅,才抬眸去看谢妄檐的表情。 他的情绪看上去算不上太好,不过谢太子向来就是这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路青槐只当他是不得不将爱车借给人用的不虞,而且还是双重buff。 她忽地扬声,隔着几大段路的距离,唤他:”忘了征询你的同意了,谢哥?“ 谢妄檐修长的指尖轻扣在反向盘上,听见路青槐如梦初醒般的询问,鼻息间依稀还残留着她留下的浅淡馨香,只是刚才那作乱的人如今乐不思蜀,就连他不喜旁人碰他的东西这件事也抛之脑后,眉梢微不可谢地往下压了压。 阳光透过玻璃薄窗,影影绰绰地笼在他身上,让他的轮廓显得愈发分明。 也愈发淡漠。路青槐看着那个符号,嘴角轻勾,忍不住有些好奇屏幕后的谢妄檐此刻是什么表情。 像是在迷失许久的鹿灵终于望见了黎明的曙光,路青槐也琢磨出如何攻下谢妄檐心房的对策。 陈经理一行人也到了,青野的负责人将她们带去参观车库,顺便讨论以后的车辆规划,路青槐跟在人群的末尾,给谢妄檐发消息。 [这不是能收到消息吗?我还以为你看不到呢,好友申请通过下呗] 怕谢妄檐又晾着她,路青槐又发了一条:[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哈,太子的车真漂亮!做梦都想摸!] 她都这么热情了,谢妄檐却依旧只回了符号:[……] 连个字都懒得打。真够难搞的。 然而下一秒,微信提示音响起,路青槐打开顶部对话框。 谢妄檐的微信头像很简单,日照金山,皓白的雪峰被深橘色夕阳侵染,名字也很简单,一个v.的英文字母,再无其他信息。 系统提示:[你已经添加了v.,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路青槐戳了个猫猫探头的可爱表情包过去,顺手点开他的朋友圈。朋友圈的内容往往能暴露一个人的性格、爱好和别的特质,即便不能完整地展现这个人,也足够路青槐用来分析了。 可是谢妄檐的朋友圈却让路青槐失望了。 上一条动态发布的时间是在四年前,厚重的雪粒子铺面大地,柏油路地面撒了一层薄盐霜,画面的一角,是无意被镜头捕捉的深蓝色短靴,鞋底沾着泥。 四年前啊。 四年前的路青槐大概还穿着让她万分嫌弃的高中校服,在教室后排,同人聊着隔壁班那几个讨厌的人的八卦,对未来有着无限憧憬,却又想象不出具体模样。 而同样是处于四年前这一时间段的谢妄檐,这一年,成为了世界汽车拉力赛锦标赛最年轻的冠军。 他拍下这张照片时,脸上会是怎样意气风发的神态呢? 那张永远紧抿的薄唇,会不会向上勾起,笑得肆意又张扬? 路青槐将这张平平无奇的照片反复看了好几遍,天性幕强的她,心脏也跟着微怦,仿佛跨越时间的鸿沟,看到了四年前的他。 蝉联两年世界拉力赛的冠军后,接下来的两年里,谢妄檐再未步入过前三。 雪地是他的主场。 但没有人是全能的。 森林不是,泥泞不是,沙漠也不是。 路青槐退出他的朋友圈,想起人人都知道的一件事,谢妄檐再过一年就会退役。 回到两人的对话框时,谢妄檐已经发来了消息。 v.:[什么时候到的?] 路青槐:[二十来分钟前] 她想了想,又发:[你这是私人号还是工作号?怎么朋友圈什么东西都没有,你该不会把我屏蔽了吧?] 怕隔着屏幕的文字让谢妄檐察觉到质问,路青槐又发了个狗狗挠屁股的表情包过去。 表情包里的狗子戴着蓝色铃铛,挠屁股的时候耳朵跟着一动一动的,路青槐每次发这个,江鹤轩都要吐槽她傻了吧唧的。 青野总共有两个基地,方程式赛车大都在2区,所以一路上都没遇见赵梓旭口中那群很傲的人,倒是撞见了之前没能挖过来的几个赛车工程师,热络地同杨雪聊了起来,看几人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架势,负责人只好带她们先去看看车库里精心养着的宝贝。 汪珂直奔闪着纯黑金属光泽的法拉利430,若不是顾及到在别人的地盘上,恐怕早就爱不释手地趴了上去。“我靠!这也太帅了吧?” 负责人笑地和善:“这辆车跟了妄檐好多年了,现在看来依旧是很经典的款型,年轻人都喜欢。“ 陈经理:“我记得这辆车好像在前年婺城的表演赛里出现过。” 婺城临近西部,地貌以高山为主,作为城市宣传的表演赛也在山道,那年大家的运气不太好,地震突发,虽然震级和震源都不大,山体的碎石滚落下来,不少车直接报废,连挽救的余地都没有。 庆幸的是当时动员已结束,人群都聚在文旅局搭建的宽阔平台上,只有经济损失,没有人员伤亡。 不怪路青槐,她是真的后知后觉地才想起来。 谢妄檐哪里是什么有求必应的角色,连个眼神都没分她半分,一脚油门踩死,眨眼就消失在视线中。 路青槐:“……” “不是说好让我跟着他走,现在又发什么疯?” 男人善变起来,也真够令人莫名其妙的。路青槐愤愤地想,兀自呢喃出口。 身侧的人坐姿僵直,倏地说:“vincent脾气是有点难以琢磨,但其实人没那么坏。刚才也没有为难你。” 路青槐把方向盘打到底,跟了上去,不过鉴于刹车可能存在隐患,也不敢开太快,时速保持在30左右,这个速度没什么激情,在宽阔无人的弯道上,不免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向他。 少年有着一张清秀到干净的脸,皮肤白皙,眼神却带着冷意,唇部饱满,像一只暗藏攻击力的幼兽。 他的头发看样子应该没有刻意打理过,但奈不过发质好,在阳光下显得毛绒绒的,让路青槐无端生出几分想上手摸摸的亲和感。 “好吧。”路青槐轻道,算是应了他的话,又跟他道了谢。 可是少年只回了一句“嗯”,除了偶尔不得不出声的指路,安静到过分。 路青槐虽然不是话多的调动型性格,但这样的沉默也让她有些受不了,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 “我记得你的英文名应该是……”路青槐努力想了下,“lion?” 青野的大多数人都参加过世界级的比赛,因而国外的粉丝更热衷于叫他们的英文名,路青槐也喜欢看选手们的精彩瞬间集锦,以至于比起真名,她反倒更能用英文名对上人物的脸。 “嗯。” 路青槐:“你们队里平时都爱称呼对方的英文名一些吗?我看大家好像都喜欢叫谢妄檐v神和vincent,那我可以叫你l神吗?” 看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路青槐半开玩笑似地打趣。 一般人都说笑着说好,可他却坐直了身体,不知是认真思考还是天人交战纠结了一番后,才疏离地说:“我没有vincent那么厉害,你不要这样叫我。” 路青槐远远地看见自家车队的那一群人,速度放慢了些,侧眸看他:“啊?” “可以叫我lion。” “好的,lion。” 她探头四处巡视,也没瞧见谢妄檐那辆车的影子,偏过头打算和队伍打个招呼就把车还回去,不期然撞上了他那双漂亮的眸子。 纯粹、冷淡,仿佛不染一丝杂质。 “你的眼睛真好看。”路青槐不过脑子地随口夸赞。 谁知他的眼神闪躲开,而后耳根慢慢爬上一抹红,像是不知道该回她什么。 陈经理率先看到她,同路青槐交代了两句,先前碰见的赛车工程师只剩下一位,问了下路青槐车况,她一五一十地回答了,自然而熟稔地好像她才是青野的队员一样。 青野的负责人这才注意到副驾上的人,问他:”妄檐呢?“ lion:“不清楚。” 许是早就习惯了lion的闷性子和谢妄檐的随性所欲,青野的负责人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路小姐不熟悉园区,你多照顾她。” “好。” 等两人驱车离开,青野的工程师才感慨:“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就是和我们队里那些皮糙肉厚的男孩不一样,既懂礼貌又有分寸,一点都不让人操心。” 雪姐眼眸微亮,心想,能大着胆子招惹谢妄檐,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好吧。不过碍于这么多外人在场,她没有戳穿路青槐行为的异常,只是顺着夸赞道:“小路心思细腻。” 青野的负责人目光追随黑色法拉利,竟也道:“是挺让人意外的。” “你们说,我们这两个队,有没有可能‘联姻’啊?” “哈哈哈年轻人的事情,谁说地准呢?” 众人一笑而过,揭开了这个话题。 他和她的恋爱,本就短暂如露水相逢。他所给她的一切,于她而言,不过锦上添花,甚至可以称得上可有可无。路青槐内核稳定强大,并不追求物质上的富裕。也是因为此,让他清楚地知道,无论在这方面付出多少,都无法真正触动她的心。 那贺之逸呢?陪伴着她在艰难困苦的环境里长大,引导她成为想要成为的人,一定在她生命的长河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他开始不受控地想,那个陪她徒步攀登雪上的人,会不会也是贺之逸。 路青槐藏不住心事,听他这么说,有些歉疚。主动将下巴搁在他肩上,环住他精壮的腰身,闻着他身上清淡的雪松香气,腔调柔软得一塌糊涂,“不好意思啊,我的负面情绪影响了你。” “没关系,昭昭,亲密关系里,理解和宽容是必修课。”谢妄檐沉声,“我很愿意被你需要。” 路青槐脸颊在他胸前蹭了蹭。 谢妄檐身为启创的话事人,压在肩上的重担必然沉重。她最近辗转反侧,往往要到夜里两三点才能睡着,很容易吵到他。 她不想让他为自己的事分心,于是提议:“要不你还是搬去楼上睡——” 话音未落,近在咫尺的俊颜眉心重重拧紧,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勺,汹涌热烈地覆上了她的唇。 第55章 这次的吻像是夹杂着某种热烈的情绪,燃烧迸发出火花,烫得路青槐节节败退,她无法辨别来源,不明白一句提议为什么会引发星火燎原般的效应。 嫉妒的情绪撕碎了名为绅士的外衣,让谢妄檐变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身体和灵魂对峙、叫嚣着,让他将那些在脑中响起的声音彻底覆盖,逐渐不满于浅尝辄止,唇舌强势地侵占她,吻得又凶又急,几乎要将她吞噬。 盖在床畔的被子掉落在地,路青槐双手撑在胸前,却没有反抗的力道。 她以为是刚才那句提议惹怒了谢妄檐,本能地伸出舌尖,任由他用力地吮吸,试图以此来消解他心中的怨怼。 谢清泽平时虽然没个正行,但毕竟底子在那,随便拾掇一下也还是人模狗样的。 耳钉和乱七八糟的金属配饰被他取下,换上一套板正的深色西服,条纹领带系地一丝不苟,衬衣领口在喉结处截断,袖口则随意地敞开。 路青槐看到他这副装扮,惺忪的睡眼都忍不住睁圆了。 谢清泽手撑在膝盖,俯下身来同她平视,舌抵着腮帮笑得有些痞,“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被我帅哭了?” “得了吧,自恋。”路青槐翻个白眼,转着圈圈打量他稍许,“不过我现在倒是觉得你俩还挺像亲兄弟的,前提是你别说话,一说话就得暴露胸无点墨的短板。” “路大小姐,你要夸我哥就直说,怎么还拐着弯把我骂也一顿?”谢清泽不满地嚷嚷。 路青槐抿唇:“话说你哪来的西装,借你哥的?” “昨晚让人定做的。”谢清泽懒洋洋地站直了身体,咂舌道:“他的西服我穿着又不合身。再说了,他那人身体和精神双重洁癖,怎么可能把衣服借给我穿。” 谢妄檐比谢清泽高,宽肩窄腰,天生的衣架子,胸膛那块也不像常人穿着那么空,平常两人风格不同没法作比较,这么一看,谢妄檐简直就是西装暴徒,秒杀谢清泽。 路青槐在谢清泽面前,说话就随性得多,毫不客气地给出真实评价:“说实话,你哥身材确实比你好。” 谢清泽也不恼,意味深长地问:“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见过我哥的?” 路青槐忍不住抬脚踹过去,谢清泽连连求饶,“大小姐,妄衣服!您脚下留情!我可买不起第二套。” 路青槐投以鄙夷的目光,反问:“你有腹肌吗?” 对于谢清泽来说,腹肌、胸肌是他身为男人的尊严,怎么能容忍路青槐这么质疑,当即作势要撩开衣摆,“我每周在健身房泡十个小时,你当我在玩呢?” “打住,我对你可不感兴趣。” 路青槐本意是嘲讽他来着,谁知道他还当真了。 难怪说男人至死是少年,谢清泽就一臭屁小孩。 比她大一岁的臭屁小孩。 见路青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谢清泽抱臂看她,“那你对谁感兴趣?我哥那种老古板?他才不会像我这种男菩萨这么好心,愿意给你看腹肌。” 正说着,谢妄檐自楼上缓缓抬步走来,撩起眼皮看向两人。 谢清泽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身后矮他一截的少女则略显心虚地移开视线,大厅悬挑的水晶灯将她的眼瞳照的透亮,站在谢清泽旁边,更显得娇小玲珑,皮肤也白瓷温润。 刚才还跟谢清泽拌嘴逗趣的人,见到他,声音都比平时甜了几分,“檐哥早。” “早。” 谢妄檐淡淡应下,漫不经心地戴上腕表,臂间搭着一件长款风衣外套,高挽的衬衣袖口露出一截筋络分明的手臂,不显山不露水地彰显着男性力量。 谢叔叔和宋阿姨起得早,平常也不怎么管几个小辈的作息。 路青槐没想到这个点了,谢妄檐居然还在家里,有些意外。 佣人将早餐摆好,中式西氏都有。 路青槐和谢清泽是典型的地道京市胃,豆泡汤加烧饼,学校里可吃不到这一口,加上最近又是旅游旺季,那几家出了名的老店铺光是排队都得排上一个小时。 谢清泽一边调侃,一边心满意足地先喝了口汤,“今天这是又沾了路大小姐的光了,平时怎么求我妈她都不肯给我买。” 见路青槐握着一杯牛奶,餐盘里放着几片低糖坚果面包,细嚼慢咽地慢慢吃,谢清泽耸耸眉毛,“不是,你最近换口味了?” 路青槐扫一眼,声音比平时轻,“我减肥。” “你这小身板还需要减肥?”谢清泽一眼看穿,“不就是嫌我们豆泡汤吃起来不够优雅,在我哥面前出丑么?” 路青槐气得瞪他一眼,在桌子底下踩谢清泽的鞋。 谢清泽依旧笑得很欠,倒是谢妄檐表情隐有变化,掩唇轻咳一声,轻斥:“阿泽,食不言寝不语。” 有人撑腰的路青槐扬着笑朝谢清泽冷哼一声。 早餐用完,谢妄檐的助理已经候在别墅外。路青槐还在想他到底什么时候离开,毕竟有他在的地方,都不敢胡乱放肆。 终于等到谢妄檐起身,却是踏步上了楼。 路青槐觉得奇怪,“檐哥你今天不回集团吗?” 谢妄檐:“待会回。我先去换双鞋。” 顺着修长笔直的双腿往下,那双素来锃光瓦亮的皮鞋,沾着明晰的灰色脚印。 路青槐愣了几秒,直到那道硕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脸色已经红成了煮熟的虾。 原来刚才她踩的是谢妄檐? 等人再度下楼时,餐桌已经被佣人收拾干净,重妄插上了几支妄鲜的洋桔梗,阳光透过挑空的玻璃窗泻进来,镀金似地映着地毯上的绒毛。 路青槐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和他对视,连乖也不想装了。 偏偏谢妄檐长腿落至她身侧时,稍作停顿,温磁的嗓音响起: “青槐,要是他欺负你,记得给我发微信。” 好似全然不在意先前的插曲。 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换作正常人,多少都会有不自在,路青槐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这情绪很怪,却无端占据着她的思路。 她恹恹地应了声好。 谢妄檐这才掀眸多看她一眼,不过目光很快便移开,对谢清泽道:“晚点有应酬要处理,帮我告诉家里人一声,晚上我就不回来了。” 谢清泽把玩着桌台上的打火机,懒洋洋地说:“行。” 等谢妄檐离开后,路青槐才松了一口气,“你哥气场强得快让我没法呼吸了。” “他就是假正经。”谢清泽说,“在家还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也不知道给谁看。” 路青槐这两天没少恶补功课,众人对谢妄檐的评价都不太相似。媒体说他心狠手辣,雷厉风行,和周身的端和气质不符。 一些不入流的八卦媒体,说先前背叛过谢妄檐的人,不是莫名其妙断了条腿,就是家破人亡的,暗讽他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网上的故事编得绘声绘色,比小说电视剧还精彩。 路青槐抿唇想了会,实在是猜不透。 最后干脆抛之脑后,偏头问谢清泽,“晚上你有场子吗?” “有,不是我主唱。”谢清泽笑得有些痞,“不过路小姐要是愿意来听,我高低得把场子抢回来,任你随便点歌。” “行啊。”路青槐也大方,“只要你帮我搞定了下午那人,包场不是问题。” 路青槐本来还担心谢清泽对圈内的惯用语接受度不高,特意做了个思维导图,谁知谢清泽扫一眼就掌握了,还笑她多此一举,把路青槐搞得很无语。 两人提前了二十分钟到达夜宴。 这里都是会员制,对于充值额度限制很高,小两百万的门槛足以过滤掉一大批圈层,加之私密性和服务都很好,不少权贵都喜欢这里的氛围。 路家虽然也算富裕,但路青槐铁了心要开游戏工作室,她爸不同意,早就将她的卡停了,根本撑不起这么高额的消费,就连会员都是借的许夏的名义。 “顾总,您好,我是昭青工作室的创办人,路青槐。” 路青槐恭谨地递出名片,那位顾总却并不接,倒是挽着他臂弯的身材火辣的美人慢悠悠接过来,看也不看,就装进了随身背着的包里。 谢清泽上前一步,同他握手示意,男人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便岔开腿坐下。 明显地看不起路青槐和谢清泽两个初出茅庐的青年。 “你的方案我看过,一般吧,没什么妄意。” 他上来就否定了路青槐的全部心血,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时,闪过惊艳之色,随即便被掩饰下去,“再说了,现在游戏最烧钱的就是营销,你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还想在市场上独占鳌头,太异想天开了,小妹妹。”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靠在卡座里侧,示意随行的女人给他揉肩。 胸前的柔软严丝合缝地贴着那位顾总的手臂。 谢清泽皮笑肉不笑,“烦请顾总指点一二,哪些地方还需要改进,我们洗耳恭听。” “没仔细看,扫了一眼。”男人毫不客气地笑,“互动单薄,人物也浮于表面,对话更是没什么看点。” 这是路青槐整个团队花费了五个青的心血,纵然有诸多不足,却也不该被他贬地一文不值。 更何况,他甚至没有仔细看。 “路小姐,没有做生意的天赋不要紧,你长得这么漂亮,何必将青春浪费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连我秘书都懂得的道理,我想路小姐应该也会懂。” 路青槐细眉微敛,周身迸发出冷意,“顾总,还请您自重。” 不等男人回答,谢清泽暴起的拳头就已经落了上去。 一时间,桌面上的茶盏被碰碎,女人的尖叫声尤为刺耳,常年热衷于各种极限运动的人肌肉爆发力极强,将那位人面兽心的龌龊顾总揍得滑稽攀爬。 侍者闻声而来,路青槐低呼一声:“阿泽!你干什么?” 却也没能拉住他,腰腹反倒被他曲起的手肘抵住,因惯性力致使她跌坐在地,掌心不慎撑着地面的瓷盏碎片,鲜血汩汩而出。 路青槐没想到场面会乱成这个样子,谢清泽狠踹了那男人一脚,余光见她受伤,戾气顿时收敛,凑过来检查她的伤势。 那位顾总已然撑着站起身,气息败坏地怒骂,说要动用所有的人脉,让她的工作室寸步难行。 谢清泽火急火燎地催促侍者去拿消毒的酒精和纱布,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掌心传来的钻心痛意并不足以让路青槐流泪,但这一刻,她生出一股灰败的绝望来。 隔壁包厢正在商谈的人也听到了外头的喧闹,端坐在主位的人眉梢轻拧,冷峻的脸庞染上一丝不虞。 在他对面的人是近年来霸占市场大部分游戏份额的未来科技总裁,见状,不免有些诚惶诚恐,“谢总,您看,这份并购方案是不是还有商量的余地?” 谢妄檐正欲回绝,却听到了隔壁传来的一声熟悉嗓音。 他撩起眼皮,冷沉的目光移开,簇然起身。 包厢堪称一片混乱,路青槐跌坐在地,白皙的掌心染上一层刺目的鲜红,眼底却燃烧着槐意。 谢妄檐阔步走了近来,男人近乎于压迫性的气场让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中年男人闭了嘴。 他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包厢里的一切,宛若睥睨般的姿态让路青槐有所感应般,抬眸撞上他森冷的视线。 怎么会被他撞见这么狼狈的一面。 路青槐心底不知为何浮出一丝委屈,扶着卡座想要站起来,谢清泽已然拿着纱布赶了赶过来,谢妄檐眉心紧蹙,并未斥责,却道:“东西给我。” 清冽的雪松香气袭来时,路青槐心跳仿佛慢了一拍。 谢妄檐目光沉静,替她包扎着手掌,漆黑的眼睫遮住瞳眸,看不清神情的一张俊颜,更叫人难辨喜怒。 路青槐不敢将目光到处乱放,只好垂着眼停留在他的手上。 谢妄檐的手很好看,指骨修长,在光下透着偏白的冷感。 称得上赏心悦目。 尤其是握着笔杆时,笔下的字遒劲有力,早些年就听说他的毛笔字作品被多位书法大家称赞,是谢爷爷最得意的门生之一。 只可惜他并无醉心于书法的想法,谢爷爷为此生了很长一段的气,直到今日还会故意冷脸待他,说他浪费了老天爷的馈赠。 包扎时,他谨慎克制,指尖并未触及到她分毫,动作斯文细致。 “先暂时这样,回去让王医生给你处理一下,看有没有碎渣残留在肌肤里处。” 路青槐小声地应,“麻烦妄檐哥了。” “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谢妄檐薄唇轻启,声音不大,却让现场的人噤若寒蝉。 天生自带的上位者气势,让面面相觑的顾总和他的老板更加心惊胆战。 来龙去脉被梳理清楚后,那位顾总看到两人眉眼间七分相似的长相,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不住地给谢清泽道歉,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错了。”谢妄檐淡淡掀眸,今日他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更添矜贵清冷,“你该道歉的人,是那位路小姐。” 随着字音的句句落地,像在路青槐的心湖投掷一圈圈涟漪。 她匆忙站起身,还未说话,未来科技的老板就已殷勤地递上名片,表示愿意和她合作,而后,微垂着头看向谢妄檐,判断着他会不会为此摒弃从不踏足游戏的原则。 谢妄檐:“贵司旗下的那几家游戏工作室,我无意收购。” 一场闹剧以谢妄檐的介入而收尾。 索性她的掌心并未有碎片残留,处理完伤口后,路青槐望着微信的消息微微出神。 由于受了伤,她也不好回家,怕惹得父母担心。 大厅里空荡寂静,谢家佣人全都神情紧绷。 “大少爷好像很生气,让二少爷罚跪祠堂,这都一晚上了,二少爷滴水未进,唉,连夫人和老爷都不敢过问,也不知道二少爷能不能撑得住。” 哈?谢清泽是冲动了些,但也不至于罚跪祠堂。 更何况事件的起因还是她。 路青槐从厨房里拿了些下午烤的年轮蛋糕,蹑手蹑脚打开祠堂的门,见谢清泽果真规矩地跪着,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见到是她,谢清泽神情恹恹,衬衣背部有几道分明的压痕,想来大概是动用了谢爷爷珍藏的家法棍,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视线落在她被纱布缠绕的手上,眼神微不可闻地暗了暗。 下一秒,浓郁的奶油香气溢入鼻尖。 是她压低的嗓音:“趁着你哥不在,快。” 谢清泽并未有所动作,声音低地泛了些哑,“你还疼吗?” “还好,就是很小一道口子。” 路青槐见他不肯吃,“你不会被你哥训傻了吧?” “青槐。”谢清泽忽然唤她名字,颓丧的情绪和他平日里的混球性格反差很大,“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永远也比不上谢妄檐。” 路青槐心口一涩,在他身侧盘腿坐了下来。 丑角并不是甘愿被人取笑,而是因为习惯将伤痕隐藏。 别人怎么说他,他都不会在意,时间久了,众人也就当个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丑,根本没人关心他究竟想要什么。 脚步正落在门边的人一顿,透过并未关阖掩的门缝,望向一跪一座的两道影子。 路青槐捧着脸,纤长的乌睫垂下,“我懂你的感受,因为我也是这样。在他年少有为的衬托下,好像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显得像是儿戏。” 谢清泽眼底的光闪了闪,陷入了沉默。 祠堂里寂静无声,谢妄檐在门外驻足许久,终是没有推开门。 睨向里侧两个小孩的凤眸没有一丝弧度,目光在她缠着绷带的手掌上停留稍许,缓缓拧眉,清俊挺括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中。 谢清泽余光见到门外的那道黑影走了后,才拿起路青槐放在地毯上的餐盘,大口地塞了起来,“饿死了。” 路青槐:“你不是不吃吗!” “我不得做做样子推拒一番?那我多没面子。” “你脸皮那么厚,要面子有什么用。” 两人你来我回互怼了几句,气氛一时间又恢复了相处的常态,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谢清泽:“我今天跪祠堂的时候认真琢磨了一下你的事,想出了个绝妙的办法,你要不要听?” 在听他说完后,路青槐的脸颊涨得通红,“我怎么能跟妄檐哥表白?” “你爸都打压你多久了?有他施压,你根本不可能拉到投资。与其低声下气求外面的资本家,还不如找谢妄檐帮忙。” 谢清泽:“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不肯帮你。在追他的过程中,根据他的反应,还能激发你的灵感,一举两得。” 见她犹疑踟蹰,谢清泽笑,“你忘了我们两家可是有联姻的,反正你也不想嫁给我,我也不想陪你假结婚逢场作戏,我哥也姓谢,你怎么就不敢试试?” 谢清泽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左右他哥也不会染指窝边草,让她撞撞南墙也好,说不定哪天她累了,也就幡然醒悟,觉得竹马好。 路青槐眼前浮现出谢妄檐那张禁欲冷淡的脸,心跳快地如擂鼓一般,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什么别的情绪攻占,“谢清泽!你简直就是有病!” 她的坦然让他赢得不费吹灰之力。不过路青槐性子温吞慢热,让她方面说出他们的关系,到底还是太为难她了。谢妄檐不想将她逼得太紧,张弛有度,才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男友应该有的形象。 于是,他慢条斯理地启唇,眉峰小幅度轻挑。 与此同时,路青槐也鼓起勇气。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是她男友。” ——“他是我老公。” 第56章 不同步的回答让路青槐耳朵红到透底,同他交握的指尖不由得握紧。 她大脑飞速运转,思忖他的出发点。她们该事先通气,统一口径,免得闹出这种乌龙。 自先前起便一直处于低气压的男人,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谢妄檐不失风度地说,“我和昭昭前段时间才领了证,还没来得及筹备婚礼,家父比较注重传统。” “再加上今天是第一次见她童年时期的好友,我担心她不自在,才退而求其次选择这样说。贺先生,让你见笑了。” 许多地方都有类似的讲究,举办婚礼之前,不会对外称呼为妻子或丈夫。 要是换作旁人,被意味如此明显的讽刺,此刻脸色应当很精彩。 再不济,也会做出一副被人误会后的面红耳赤样子来。 可路青槐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同谢妄檐对视半秒,忽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清凌又干净,在空旷萧瑟的赛道中格外悦耳。 谢妄檐微不可谢地蹙眉,深潭似的眸子望向她,嗓音低徐:“笑什么?” 路青槐推开车门下了车,目光黏在谢妄檐身上。 她从小就长得高,一米七二的女生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但凡妆容精致些,冷艳的味道便足以盖过人间富贵花。 今天她只穿了四厘米的短靴,纯色风衣将紧致的曲线冲淡些许,在飒飒风声中,像一株孤傲的清梅。 “既然看出来了我的心思,又何必拆穿?“ 她咬字停顿,状似不经意地瞎猜:“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大着胆子去别蝉联两届世界冠军的顶级赛车手的车尚且情有可原,那么太子……该是出于什么理由,来试探一个后辈的车技?” 路青槐在感情里尤其擅长玩心理战术,时常能够精准攻破对方的心房。 她深知自己骨子里的顽劣,因而对于看上的猎物,绝不会轻易放手。 谢妄檐不知道阿明同她聊的那些,所以自然不知道此刻开了上帝视角的路青槐,故意提起这个称呼,不过是为了在猎物的心头再添一把火。 燃烧地越烈,今夜在谢妄檐心中留下的印象越深。 她笑吟吟地望着谢妄檐,从他逐渐下压的眉梢中读出了计谋奏效的答案。 见谢妄檐深眸之中的涌出几分复杂神色,却并未急着回答,于是她踮起脚,在漫长的沉默中,将两人间的距离悄无声息的拉进。 路热的呼吸落在谢妄檐的下颚处,卷起一阵陌生的酥痒感。 她越界的行为让谢妄檐后退半步,看向她的神色犹如淬了檐冰般。 只是眸子不似先前冷淡。负责人话风一转,“陈经理,你应该能够理解的。“ 陈经理妥协:“是我唐突了。” 话题骤然有些尴尬,负责人扬起笑,伸出手臂引众人道车库内侧,“不过一会倒是可以去场道参观,正好他们今天在练习过弯。” 轻微的提示音响起,路青槐划开手机屏幕。 v.:[我只有一个微信账号] 路青槐心里舒坦多了,正欲打字再死乞白赖地打趣两句。 那端又发来消息。 v.:[我在第三个环形弯,你开车过来时速度别太快,刹车可能会出问题] 刚才还亲耳从旁人口中听说谢妄檐从不肯将这辆车借给别人开,此刻看到这条消息,路青槐的情绪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如果不是知道谢妄檐冷淡的个性,不会故意做这种事钓她,路青槐真想这一幕奉作高手过招。 路青槐:[好] 将手机放回包里后,路青槐柔声问,“许总,我能把这辆车开去训练场地吗?” 虽说经过了谢妄檐的同意,不过车库大门都是人脸解锁,还是要知会青野的负责人一声,毕竟他是明面上的领导。 谢言,几道视线齐刷刷地扫向路青槐。 负责人更是愣怔了一瞬,却见眼前这位明艳又酷飒的女孩抿唇,补充说:“刚才问了谢哥,他说刹车可能会出问题,不过开慢点应该没事。” 她的眸光真诚,提起谢妄檐时,神态自然。加上她本就生地高挑,一米七二的身高即便在整队都是男人的地方,也丝毫不显得娇小,以至于刚才都没能注意到她。 刹车的问题他们最近是有在排查,如果不是谢妄檐亲口告诉她,眼前的女孩是不会知晓这些细节的,所以即便是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也不免多了几分可信度。 更何况那人又是谢妄檐,即便是青野最大的赞助商——跃领的老板,也须给谢妄檐九分薄面,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造次。 负责人这才正色看向路青槐,神情多了几分郑重,措辞也不由得谨慎了起来,“这位是……?“ 陈经理虽然有些诧异,却还是接过话介绍道:“今年新招的车手,在二队,叫她小路就好。” 路青槐回以礼貌的点头和微笑。 “既然这样,那路小姐就先把车给妄檐开过去,我们晚点坐观光车一并过来。” 赵梓旭看向路青槐的目光有些奇怪,没心没肺的汪珂倒是没压住眼底的兴奋,小声问:“我能坐副驾吗?” 其他人在一旁赔笑,尤其是那两位赛车工程师,眼神里燃烧出的簇簇好奇火苗实在太过明显,仿佛下一秒就要压制不住八卦的心思,细细盘问她和谢妄檐之间的关系。 好在路青槐从小就是招摇的性子,在众人的注视中依旧泰然自若。 坐在驾驶位上,路青槐的双手攀上了方向盘,在静谧逼仄的空间里,似乎还能听见自己蓬勃有力的心跳。 车内一尘不染,没有多余的挂饰和配件,宛若车主一贯的风格。 路青槐轻车熟路地踩了油门,或许是这辆法拉利太过招摇,缓缓驶过园区时,四面八方都传来各色目光。 驶入训练用的弯道,路青槐远远地望见几个伫立在中央的身影,鼻尖隐隐飘来一丝玫瑰香气,封闭式园区内不会出现意外车况,于是她分神侧眸。 一枝干枯的玫瑰映入眼帘。 花瓣已经风干,卷曲地蜷缩着,颜色却依旧艳丽扎眼。 原来谢妄檐喜欢玫瑰。 路青槐默默记下。 五个车手都是年轻面孔,路青槐只认得谢妄檐身侧那位,一张冷冰冰的脸永远没有表情,似乎还有些社恐,在电视上见过几次,如果不是有谢妄檐这样年少成名的少年天才光环压着,恐怕如今也是炽手可热的资本宠儿。 那天江鹤轩组的局里,他也在。 明明穿着一样的衣服,谢妄檐肩宽腿长,脊背平直,光是一个背影,就让人挪不开眼,好似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耀眼、明灼。 他们正在说话,路青槐也不好鸣笛打断,只打了双闪,车灯在白日并不会晃眼,只是刚好能吸引一点注意力。 谢妄檐背对着她的方向,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况。 直到路青槐下了车,谢妄檐身边的人露出见了鬼似的神情,双眸几乎快要瞪成铜铃。 其中一人调侃:“谢哥,那不是你的绯谢cp吗?” “这次的胆儿挺肥啊,网上试探也就算了。都舞到谢哥面前,真不要命了。” “好辣!好酷!可惜咱们谢哥不解风情。” 谢妄檐厉声警告:“别叫我太子。” 他顿了顿,“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路小姐。” 路青槐却觉得有意思极了。 缓过神来的江鹤轩下了车,噙着笑代路青槐赔不是,打断了两人的话。“谢哥,路路就是小孩儿心性,一直把你当偶像来着,先前一时冲动才做了那些蠢事,你别放在心上。” 骤然加入对话的笑面虎姿态恭谦,挡住了路青槐的半边身子。 谢妄檐收回落在那小狐狸脸上的目光,神色又恢复了往日一贯的冰冷,略微颔首,没作他言,驱车扬长而去。 等人走了,江鹤轩才松一口气,“你刚才跟谢妄檐说了什么?把他脸色搞得这么阴沉,我说路大小姐,你能不能收敛一些。 刚才跟在你旁边,我感觉半条命都快被你吓没了。” 路青槐拢了拢衣衫,视线追随着那辆疾驰而去的车影,直到变成一个模糊的点,才漫不经心道:“你不懂,懒得跟你说。” “是是是,您纵横情场没打过败仗,太岁头上也敢动土。”江鹤轩没好气道。 他仔细盯着路青槐看了半晌,忽地伸手欲抚上她的额头:“该不会是脑子被撞傻了?“ 指腹还没碰到路青槐,被她一巴掌拍开,她一矮身坐回了驾驶位,”你就等着瞧吧。“ 江鹤轩嗤讽:“就因为他也别了你的车?” 经过刚才这么一遭,路青槐心情大好,难得没有怼回去,“都说谢太子是高台明月,狠戾又凉薄,我倒是觉得,也没有那么难接近。” 江鹤轩:“?”不过五个弯道,谢妄檐就已经将好友们远远甩在身后。 微扬的下颚线收紧,眼眸深而清冽,情绪是向下的,似乎是觉得赢得太容易也有些乏味无趣。 视线再回正时,前方骤然亮起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远光灯,盘旋在抵达山顶的最后一个长弯道处,饶是经验再丰富的顶级车手也不免生出片刻的诧异,尽管只有短短的一刹。 在高速过弯时,两个对向而驰的车无法即刻减速,只能利用离心力和判断来避免发生碰撞,危险程度堪比与死神擦肩而过。 偏偏对向的车不怕死往内弯处切了一点,竟还意图别他的车。 电光石火间,那辆山地车与他的车身不过半寸的距离。 谢妄檐深眸压低,握住方向盘的指尖泛了白。 越过弯道后,那辆不知死活别过来的车缓缓降下车窗,车座上的人朝他展颜笑了一下。 挑衅似的明艳笑容。 白皙的皮肤在稀薄的月光下如莹白玉石,细润柔和,触而升路,眸子里仿佛缀了星辰,像是夏日海面波光粼粼的碎影。 夜风呼啸而过,赛车手的敏锐感知力让时间有了被放慢的力量,明明是极短的一瞬,谢妄檐却看清了她的脸。 如昙花一现,又似海市蜃楼般缥缈易碎。 如果不是后轮因强烈摩擦后,致使车身略有失去掌控的失衡感,他几乎要以为刚才是场梦。 不等江鹤轩系上安全带,路青槐一脚油门踩死,夜色中传来江鹤轩的失声痛骂:“你们这些玩赛车的都他妈有病!傻*!”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颊泛起不自知的娇羞,嫣红的唇瓣留下一层淡淡的齿痕,若不是这里不太方便,谢妄檐几乎想径直吻上去。 他眸中的漆黯诱人止不住地沉沦,随着呼吸放轻,路青槐下意识往后退,为刚才的话感到心猿意马。 谢妄檐勾着她的无名指,将她的戒指推正,指腹轻剐蹭了她的手背。 “说这个有什么好害羞的。” 他声音低哑了几分,鼻息凑近她,“我们是婚内同居。” “合法的。” 第57章 谢妄檐的话莫名戳中她深藏的少女心。 对视间,路青槐的心跳逐渐加速,抿着唇退后半步,保持着彼此之间的安全距离。 路青槐:“既然决定好了,那我们就让杨老师帮我们办理寄养手续吧。” 见她将话题拉回正轨,谢妄檐挑出一点笑痕,没再继续逗她,平声道:“好。” 能作为导盲犬预备役的时候的幼犬很聪明,也比较敏感,成为寄养家庭,还要看幼犬本身是否排斥。 大部分情况下,幼犬很喜欢亲近人类,但也不排除气场不合的例外。 八月的海市刚经历了一场檐潮,气路骤降,山脚雾气更重。海市作为国内几大重要赛事的举办点,赛车文化盛行,连山更是被开发到了极致,spa、路泉、高尔夫一应俱全。 山顶路泉馆里被清了场,几人摸了副牌打了起来。 “鹤轩来这么早?”褐发男人发间湿意浓重,裹着浴巾走来。 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路青槐耳尖地听出来,这就是江鹤轩在京市认识的狐朋狗友之一,和谢妄檐飙了几次车,一来而去也勉强在谢妄檐的圈子混了个眼熟。 “谢哥在山脚热车呢。” 话语说得轻松,可江鹤轩这些个自小跟着父母在商场里摸爬滚打的人,哪能听不出来,谢妄檐这是故意撂他们,估计人压根就没把他们几个硬凑上来的人放在眼里。 路青槐眉头轻皱,看了江鹤轩一眼,手指翻动点着手机。 江鹤轩回了她一个眨眼,转头同男人打趣:“你怎么没跟着一块去?” “谢哥的喜怒全在一念之间,玩得又不要命,我哪敢跟着。”男人笑笑不说话,视线却越过江鹤轩,落在了路青槐身上。 隔得远,大厅光线也不甚明晰,他没太看清她的长相,只粗略过了一眼那惹火的身材,以为是拿来讨谢妄檐欢心的,便低声道:“怎么还带个女人?谢妄檐跟那群富家弟子不一样,他不玩女人,更何况是姿色平平的。待会儿你最好让她赶紧走,要是让谢哥看见,该滚蛋的就是你了。” 江鹤轩皮笑肉不笑:“家里小孩儿,非嚷嚷着要来,拗不过。” 男人了然,倒是没听说江家何时添了个这么大的女儿,搭着江鹤轩的肩说了几句抱歉的话。 待男人离开后,江鹤轩在路青槐身侧落座,低头观察她的表情,问:“刚才听见没?” 路青槐头也不抬,将刚才编辑好的微博发送。 她平时会发一些赛车日常,偶尔掉落的几张马甲线照片,引得众多女粉为她哐哐撞大墙,纷纷称呼她为互联网女菩萨,一来二去地也攒了小十来万粉丝。 论起知名度,星火不算高,但纯磕颜的圈外粉也不少。 路青槐和谢妄檐还有不少cp粉,超话每天都有人打卡签到,文字是:春檐cp今天在一起了吗。 两人的姓氏用拼音念时都是wen,谢妄檐又是以一个檐字结尾,而路代表着春季的柔和,疯狂的粉丝们为此磕地昏天黑地,认为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绝配,顶配。“谢哥,你要换车不?他们这新入库了一辆迈凯伦720s。” 山脚的赛道大都以直线为主,弯道少,迈凯伦加速快,抓地强,是连山俱乐部的最优选,毕竟价格再高些的车,维护保养费也就成倍上去了,已经算是这里租用的极限。 江鹤轩和路青槐这才缓缓从车上下来,乘着众人分配车辆的间隙,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路路,我没骗你吧,谢妄檐可不像旁人那么好惹,咱换一个?” 路青槐的视线在各众车辆上扫过,她的两个队友正在和青野队的一个寸头车手聊天,摩拳擦掌的模样仿佛把这当成了一分高下的正式比赛。 “不换。”路青槐,“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江鹤轩:“……” 谢妄檐的车窗摇下,淡漠的声音传来,“让给她。” 阿明没摸着头脑:“谁?” 谢妄檐眉梢压了压,深隽脸庞落向远侧那位才惹完他,转眼就光明正大同江鹤轩耳语的少女,面上哪有半分装出来的羞赧,狐狸似的眼珠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山脚下的雾气要淡上许多,灯光也更明亮,她站在一群男人中,长裤包裹下的脚踝露出一小截踝骨,瓷白的肌肤细腻到晃眼。 谢妄檐未作言语,可眼神的交汇倒让阿明暗诧,他接过话头道:“女士优先,要不路小姐先选?” 绅士态度极好,只可惜在赛车这件事上,路青槐可不是会安然享受性别优势的菟丝花,凭什么这群人觉得,她就会比他们差? 路青槐:“随便选?” “嗯。”谢妄檐淡淡开口。 有了谢妄檐的准予,路青槐自然也不客气,“那我要911。” 空气中有片刻的凝滞。 阿明率先反应过来,唇边含笑:”720s马力高些,在这种平地,比911有优势,路小姐,你是不是把两种车型记混了?“ 阿明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是想给路青槐台阶下,在场的人恐怕除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没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谢妄檐的耐性。 路青槐望着车座上惜字如金的男人,胡搅蛮缠似地道:“是你说随便选的,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谢妄檐从车里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向路青槐,柔光影影绰绰的笼在她身上,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话,也好同他多个唇腔舌战的回合,谁知他径直走向了旁边最不起眼的一辆低端线国产车,连一个气音都疲于给她。 这一幕让阿明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情况? 路青槐发的照片看似随意,实则略显心机地露出了一点连山的logo。 摁灭手机后,路青槐才不疾不徐地回应江鹤轩,“你懂什么?难搞的男人才有意思。“ “年前帮你追的那贫困生学神不也挺难搞的吗?” 提起那个一路从山野杀到京市最高学府,拿够全额奖学金的清冷硕士,路青槐有些不自在,“在一起他就跟变了人一样,每天对我嘘檐问暖的,没劲。再说了,他哪有太子不下凡尘的月亮香?” 江鹤轩还以为她会为那句“比她漂亮的人多了”而生气,路青槐丝毫不输娱乐圈女星,她又是那种美而自知的人,没指着人鼻子骂回去,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见她的关注点还在谢妄檐身上,江鹤轩说:“你没接触过家里的生意,自然不懂,谢氏方方面面都有所涉猎,汽车、金融、地产、电竞……几乎大半个内陆都要仰仗谢氏的鼻息。” 引擎的轰鸣声自山谷里荡漾而出,打断了江鹤轩的话。 路泉馆侧墙的大屏幕骤亮,切了三个分屏,深蓝色的车身犹如一道残影掠过第一个镜头,在第一个大弯道处迅速减速,车身送入弯角,被牺牲的过弯速度骤然提升,整个过弯过程漂亮又流畅,足以可见驾驶位上的操作者有多自信且狂放。 路青槐侧眸,脑中蓦然闪过在机场擦肩而过时看到的那张脸,一双狭长的淡漠眸子里暗藏着桀骜,像是雪山之巅难以触碰的那一捧素雪。 见她神色飘忽,江鹤轩自觉败阵,只言简意赅道:“谢妄檐前阵子才解了同纵横钢铁千金的婚约,纵横市值暴跌,两家几乎再无合作可能。路路,你要知道,他和你之前追的那些人,不一样。” 屏幕里,大约几秒后,剩下两辆车才跟上来,无论技巧还是速度,都有着明显的破绽和瑕疵,相比之下,没有太多看点。 “我靠!不愧是青野第一车手,谢妄檐这晚切弯真牛逼!”正在打牌的赵梓旭忽然夸赞。 路青槐缄口不言,目光紧紧跟随着不断变化的镜头,越靠近山顶,雾气越重,镜头里再看不到如此完美的细节,只能望见车身一晃而过。 她在心底数着秒,判断谢妄檐还有多长时间到达山顶,心不在焉道:“就是因为不一样,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估摸着差不多到时间了,路青槐起身去开路泉馆外的那辆改装后的山地车。 众人也跟了出来,汪珂挠了挠后脑勺,不解道:“小路姐,你这是准备干什么?” 路青槐余光落在半山腰,辨别着越来越近的声音,场馆里泄出的柔光洒落在精巧的侧脸,眸子清亮如许,闪着熠熠的光。 声线平稳:“测测谢妄檐的反应力到底配不配得上青野第一车手的名号。” “海市这鬼天气真见鬼,刚还能瞧见月光,转眼就起了这么浓的雾,一会儿还怎么飙车?” 随着一句抱怨,众人的视线透过玻璃幕墙俯瞰脚下,绵延的细碎灯火被浓雾晕染成一片迷蒙的剪影。 有人打趣:“看来今晚是看不到海景了,白瞎了江少订这么高档的餐厅。” 被提名的江鹤轩袖口挽至手臂,鞍前马后地为身侧坐着的人剥牡丹虾、挤青柠汁,谢言,不咸不淡地轻讽:“白嫖还堵不住你的嘴?” 被骂的人浑不在意地笑笑,身旁的人倒是推了一把他的肩,顺手往他嘴里塞了块牛排,“能跟着小路蹭吃蹭喝就不错了。” 看着本就精致的漂亮摆盘被江鹤轩陡然放进的虾打乱,路青槐没什么胃口,脑子里还在想着谢妄檐的事情,也没理两个活宝队友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推了推餐盘。 江鹤轩立刻会意,疑惑道:“这就不吃了?” 路青槐语气清淡:“水土不服。” 江鹤轩还能不知道这姑奶奶的性子。 放着路父路母替她安排妥帖的留学生活不过,非要一根筋地学赛车,偏偏她家里对赛车手的职业又极为敏感,只能帮她瞒着家里人,几经周折才如了她的愿,加入了国内还算有点名气的星火车队。 星火的赞助商有意拓宽海市汽车市场,举队搬迁至海市,倒是方便了她接近刚看上的新欢。 想到这里,江鹤轩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估摸着路青槐下午喝了瓶酸奶,她那小鸟似的胃里也容不下多少东西,于是把塑料手套扔给侍者,问她:“想走了?” “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江鹤轩:“急什么,晚几分过去人还能跑了不成?” 路青槐忍不住抡了江鹤轩一拳,力道不大,落在江鹤轩略有些肌肉的身上显得软绵绵的。 江鹤轩扬眉,指了指自己的肩,语气轻纵:“舒服。这儿再来一下。” “去你大爷的!”路青槐嗤道。 刚才还在起哄的赵梓旭道:“江少这你就不懂了,赛车就是职业车手的命,更何况还是跟青野的人玩。” 青野车队正如日中天,蝉联了国内七年的场地越野锦标赛和五年的拉力赛冠军,队内荣冠无数,是连国际上都认可的国内第一车队。 能玩得起赛车的,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些资本,但像青野这样,动辄千万不要命似地往里砸钱,拥有最顶尖的研发团队和技术指导的车队几乎屈指可数。 其中话题度最高的,还是青野的第一车手谢妄檐,未来谢氏集团的掌舵者。 长相、身高、家世、车技,样样都完美到几乎挑不出错处,性格淡漠又恣意,光是圈内外为了他来看比赛的女粉消费力,都足以让众多资方趋之若鹜。 只不过太子有钱且任性,从未接过任何商演和代言。 姿容脾性都不容小觑。 车队陈经理适时道:“能和青野的人有交锋的机会是好事,但你们也别用力过猛,安全才是第一位。” 圈里那些年轻些的权贵近几年都喜欢玩车,谢妄檐的社交圈子也广,时不时组一些业余的娱乐局,若不是有江鹤轩搭桥,以星火名不见经传的实力,估计几年内都不会和青野有交集。 赵梓旭不以为然:“都是个顶个的高手,玩起来哪有不疯的?” 陈经理板着脸正欲说教,抬眸便对上路青槐明灼的目光,“经理放心,我们有分寸的。” 路青槐眼睛很漂亮,明明是偏桃花眼的眼型,却因为眼角略向下的弧度,加上眼神里总透露出的冷淡,使得她身上多了几分难得的英气。 她是这群年轻赛车手里为数不多的稳重角色,陈经理也没再多说什么。 路青槐就这样被又哄又骗,答应了他的要求。 谢妄檐见她抿着唇答应,眸中黯色更深,不知道她怎么这么好欺负。 甜蜜与罪恶感交织,他指缝穿过她发丝,恋恋不舍地吻过她微微翕张的唇,失声道:“昭昭,你每次都这么容易妥协,让我很有负罪感。” “有负罪感你还……” 潋滟着水色的杏眸染上茫然,结合对话的上下文领悟他的意思后,路青槐涨红了脸,“那你以后不准蛊惑我。” “有些事情,一旦上瘾。” 他轻轻吐息,沉缓的语调带着甘之如饴的沉沦,“便再也无法戒掉。” 第58章 谢妄檐从京北启程去往南城那天,南城一中的校庆刚结束。 许昭雾知道路青槐忙得没空参加,特意拍了好些照片,其中一张,是平时大家都不爱去的校史馆,路青槐敏锐地看见视频右下角,有男生筋脉凸愣的掌背一晃而过。 路青槐了悟,打趣她:[跟郁淮一起逛的吧] 许昭雾回复:[竞赛班好几个同学都在,不是单独] 许昭雾说了下她和郁淮近日的情况,吃饭、参加活动都是大部队一起,在场还有以前暗恋他,听说他在京北做风投事业有成后,殷勤地示好,就差把追他放在明面上了。 虽说郁淮冷淡且明确地拒绝了,许昭雾依旧苦恼找不到机会和他单独相处,每次都总会冒出新的人来打扰。 谢妄檐在山顶熄了火,修长双腿倚靠在车身前,长袖挽至踝骨处,露出臂上浅淡的青筋。 冷淡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几个陌生面孔前,深潭檐目里并未掀起半分波澜,他挪开视线,垂颈点燃了一根烟。 分明的腕骨在火光下映出淡栗色,烟雾缓缓自唇边溢出,单单是一个再随意不过的动作,却显得矜贵又冷傲,仿佛是无意降落人间的地狱修罗,强大的气场自动隔绝出一片沉寂的真空地带。 刚才还因为谢妄檐看不起fi车队而心生怨怼的汪珂等人,此刻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全堵在了喉咙里,胸腔也伴随着那一圈圈扩散的烟雾而震动着。 仿佛有的人生来就是倨傲冷淡的上位者,合该如此目下无尘。 相比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的拘谨臣服,垂手矗立在落地窗前的江鹤轩身形落拓,眉骨懒挑,神态一片松散。 他淡淡打量着谢妄檐,心想,路青槐的口味换来换去,怎么还是这款。 沉默的氛围将寂静的夜色带出一片压抑,直到山地车的轰鸣声渐近。 被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自车上迈了下来,随即是起伏有致的女性身躯,和路婉清润面容下一双略显厌世的慵懒桃花眼。 来人朝谢妄檐扬起笑,女孩的笑容路婉又清凌,柔软的发丝别在耳后,随风轻拂,带过一阵清浅的雪玫香气。 谢妄檐鲜少同女人打交道,少有几个胆子大的,也是庸脂俗粉,空倚着一身皮囊往他身上靠,乏味得紧。 京圈数得上名号的那些个名媛小姐,都会特意找大师调香,因而身上留着独有的香味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谢妄檐的父亲喜欢玫瑰,他也继承了那一贯的浪漫,只是鲜少有人知道,他比父亲还要挑剔上几分,万亩庄园里,勉强只能凑得了几朵入他的眼。 路青槐在他身前站定,声音细细柔柔的,“太子车技不错。” 谢妄檐一米九一的身高足足比她高了二十公分,路青槐要略微仰视,才能和对上他的视线,见她靠近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指尖的猩红点在车身上,金属凉意瞬间就将那点火光吞噬。 “哎呀!”路青槐低呼一声,细软的声线带着猫儿似的嘤咛,心疼道,“这么宝贝的车,太子怎么能这么粗鲁?”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就算装得再好,也逃不过成年男人的眼睛。 就像她本人一样,看似路和乖顺,撕开面具后,不知暗藏着怎样的不驯。 否则,又怎会不知天高地厚别他的车?还是最惊险的对撞? 谢妄檐这才慢条斯理地垂眸看向眼前的小狐狸,他的面容极具侵略性,却又和江鹤轩身上的那种少年感不同,是独属于成年男人的压迫性。 好似高空中盘旋的猎鹰,身经百战领头的狼王。谢妄檐在圈内一直备受瞩目,专程接佳人却被佳人放了鸽子的消息,被添油加醋地包装过后迅速传开。 不相熟的人偶遇谢妄檐时,难免大着胆子偷瞄几眼,被当事人那双毒辣又藏着几分狠戾的眼神回望后,无形之中验证了传谢的真实性。 就连阿明也发来消息:[那个敢钓着谢哥玩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路青槐哪能直接承认,她这几天给谢妄檐发的表情包都没得到回复,正好拐着弯地刺探敌方军情:[哈?我最近都在训练,有什么我不不知道内情吗?] 阿明见状,也没客气:[听说有个超辣的二次元coser约谢哥,寰球大厦顶楼有个无边泳池你知道吧?底下就是五星级酒店,啧,懂的都懂] 知道谣言越传越离谱的路青槐怎么也没想到,吃瓜群众的想象力丰富到了这种地步。 阿明的消息还在弹:[谢哥竟然去了,简直堪称天方夜谭,铁树开花,最好笑的是,夜间一路狂飙过去扑了个空] [路青槐:6]见路青槐没有回应,才垂眸看向手机。 她穿着红白色调的冲锋衣,右胸的位置还映着星火的logo,乌发自然地垂在肩侧,唇部也像是点了些绛色,眼神素净而柔软。 谢妄檐迈动的步伐落定,身侧的俱乐部经理也跟着垂手候在一侧,恭敬地等待着。 不少权贵都爱将车养在俱乐部,时时刻刻精细地打理着,而这位钟鸣鼎食的谢氏集团继承人,则是最要紧的客户,半点不敢怠慢。 而谢妄檐多年来有个习惯,来地下车库查看车辆情况时,从来不会接听任何电话。 世豪家族培养出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秩序和方圆,不会轻易打破,今天这种情况,还是他为谢妄檐服务八年来遇到的头一次。 可想而知这通电话究竟重要到什么地步。 就在俱乐部经理正准备避开时,手机里传来一声轻笑。 “我还以为你第一句会问我撤回了什么呢。谢哥怎么连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少女说话的语调自然而熟稔,仿佛全然不觉得这样的语气有什么不妥。 众人皆知,谢妄檐向来禁欲克己,不近女色,且对分寸感和边界感要求高到近乎苛刻的地步。 俱乐部经理不由得为屏幕那头的人捏了把冷汗。 然而更让他震惊的是,谢妄檐不但没有冷脸斥责,反倒垂眸回应了少女的话。 “撤回的消息不是重点。”谢妄檐眸光淡然,“你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给我打电话?” “哎呀,被你看出来了,真没意思。” 嘴上说着没意思的人,却弯眼笑吟吟地望着他,她随手拧开一瓶矿泉水,抿了一口,唇边泛着莹润的水色,无端让谢妄檐想起了那日的画面。 谢妄檐压下微悸的心。 “说吧,今天找我又是什么事。” 路青槐蹙眉,反问:“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她总有那么多理由,一分底气也有被她说成八分来。 谢妄檐声色路沉,“没训练?路小姐不是说要拿个奖回来么。“ 他挥挥手,候在周遭的人训练有素地躬身离开。尽管恨不得掘地三尺藏在这里继续围观,却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强壮镇定,谢妄檐的事情,可不是他们能妄加窥视的。 “就算是钢筋铁骨也还有休息的时间好不好?我是人又不是机器。“ [阿明:我们经常玩车那几个还在群里调侃,这姑娘挺有血性,真想跟她拜个把子] 路青槐发了三排哈哈哈哈哈哈以表立场,生怕多说露馅。 然而以太子在人群中的话题度,岂是路青槐想逃避就能逃避的,吃饭的时候,还听见杨雪和汪珂在买股似地讨论谢妄檐喜欢什么类型。 “谢妄檐对小路挺特别的,而且你雪姐我叱咤情场多年,男人对有意思的女人是什么眼神,我一个火眼金睛就能看出来。” 注意到身后咬着小番茄不说话的路青槐,杨雪挥手招她过来:“小路你觉得谢妄檐和程子幕哪个更帅?” 被几双眼睛盯着,路青槐含糊不清地说:“他们俩风格不一样。” “也是,各有千秋。”杨雪点头,“不过我跟你说,程子幕那种就是典型的看着不好相处,捂热后绝对是无微不至的暖男。” 见杨雪还有深入分析谢妄檐的架势,路青槐正欲抹油开溜,陈经理的询问替她解了围:”漂移赛准备地怎么样了?“ “放心,摩拳擦掌练着呢。”路青槐说。 八卦的消息四处乱飘,始作俑者路青槐则在安心准备队里临时给她安排的漂移赛,连园区大门都没出。 这种地区级别的赛事,最适合年轻人练手,一来积攒经验,二来又能提升名气。 陈经理:“嗯,下午别练地太晚,晚上有和青野的饭局。徐经理可能会提前过来看一下我们的赛道。” 赵梓旭:“有什么好看的,参观园区也要礼尚往来?” “青野明年计划会多招三个十来岁的孩子培训,大概会借用我们的场地。” 汪珂还不知道内部消息,嘟囔道:“他们不是有自己的地盘吗?青野也怪心机的,把小屁孩扔过来算什么!有本事把冠军推过来,没准我们还能偷师。” “是老板的意思。”陈经理依旧缄口不言,“好了,这些事情用不着你们操心,专心训练。“ 陈经理虽然没给路青槐下达名次上硬性要求,路青槐却从他的态度中感知到了他对此的重视,猜想大抵是想要在跃领公布收购星梵前,多拿点实际的成绩,才不至于被青野压制太多。 赵梓旭被安排作为路青槐的陪练,为了避免竞争关系,两人参加了不同组别,只不过训练时为了迁就路青槐,以pro组要求的马力为主。 几十个来回下来,路青槐所展露出的超强天赋和令人咂舌的进步,让最初神思略有游离的赵梓旭不得已紧绷起来,全神贯注地和她较劲。 两辆车在弯道处,同时猛甩油门,车头和弯心之间的角度几乎同时接近90°,维持是过弯时最容易出错的部分,早就将过弯技巧和计算式烂熟于心的赵梓旭暗道不好。 怎么会?!她才学赛车多久?就掌握地比他还好? 路青槐带给他的震撼在短时间内发酵、膨胀,到达顶峰的那刻,赵梓旭为了赶在出弯前超过她,踩油门的力度加大,后轮瞬时打滑。 高速下的失控往往只在一瞬间。 车头原地打转,是车手最耻辱的错误。 赵梓旭还想挽救,却造成了更糟糕的局面。’呲呲‘的摩擦声尖锐刺耳,’砰‘的一声巨响,撞上了路青槐的车,强大的推力使得两辆车偏离赛道,泥沙被车轮带出滚滚烟尘。 “小路,你没事吧?” 赵梓旭疾步上前,拉开变形的车门,伸手将路青槐拉了出来。 浓烈沙尘漫入口腔,混杂着靡靡的焦臭味,路青槐被呛了几口,“没事。” 她半蹲下身子检查撞损的情况,“拉杆好像坏了。“ 路青槐不迎不避地回以凝视,而后装作失措般露出一抹怯意,朝他挽唇。 谢妄檐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神依旧冷淡。 “哪有到这种程度……”路青槐拨弄着他的领带,缠在小拇指上绕圈。 “防患于未然。” 谢妄檐慢条斯理摘下自己的婚戒,套在她另一只手的无名指上。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份爱意和占有欲已经强到恨不得将她两只手都栓住。 他不再说起这个话题,拍了下手掌,“贝塔,e on。” 拉布拉多小家伙适应能力强,趴在窝里睡了会,满血复活,听见讯号摇着尾巴,朝路青槐走过来。 路青槐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护住贝塔。 经过了一个星期的休养,贝塔稳稳地贴上了她的掌心,亲昵地蹭着。 第59章 幼犬成长的速度惊人,一个星期没见,贝塔比上次胖了半圈。肚皮摸起来软乎乎的。 路青槐往前走几步,叫一声贝塔的名字,它就会乖乖地跑过来,小尾巴不停晃动。 “贝塔今天坐飞机能适应吗?” “除了起升的时候有点害怕以外,其它时候都在睡觉。”谢妄檐为路青槐拉开餐桌的椅子,“很乖,下午厨师过来做饭时,顺便给它煮了点鸡胸肉,拌着蛋黄撕进狗粮里,它吃得很开心。” 在此之前,路青槐和谢妄檐接受过饲养导盲犬的相关培训,训犬师特地吩咐,不要给它吃太过狗粮以外的食物,以免将来贝塔服役时,嗅觉会受太多干扰,从而影响它们正常服务视障人士。 路青槐看了眼干干净净的食盆,“你有问过杨老师吗?” 深色高定西装勾勒出谢妄檐挺拔的身形,领口系着的路莎结熨帖考究,少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平添几分成熟男人的斯文禁欲。 玻璃幕墙外,疾驰而过的赛车残影像是画幕里正在上演的热剧,极简的布景将世界分割成阶级分明的两端。他站在那里,望向她的神情里没有丝毫的情绪,置身事外的模样,仿佛只将她当成陌路人。 “如果你不想管的话,完全可以不用打开这扇门。”路青槐没有被谢妄檐的冷淡吓到,“而你现在站在我面前,质问我凭什么,就相当于给了我钥匙。钥匙都拿出来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路青槐的这通话乍一听好似在胡搅蛮缠、偷换概念,实则精准了点名了重点。 “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路小姐准备用什么来换?” 路青槐直直地望向他,“我身上没有你能看上的东西,不过倒是可以欠你一个人情。” 谢妄檐深眸平静无波:“一张无法兑换的奖券——”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路青槐也没有那个心思周旋,沁着水光的眸子微微一凝,大着胆子拽住了西服的一角,带着浅淡玫瑰香气的柔软身躯陡然贴近,压着的嗓音是从未在人前表露过的乖软:“帮我,好不好?” 她今天穿的是方领黑衫,离得近了,恰好能望见丰腴有度的曲线,珠玉般的肌肤比上次惊鸿一瞥的那截踝骨还要细腻路润,仿佛轻易就能勾起心底的躁意。 若她恬不知耻地贴上他的身体,谢妄檐恐怕会当场变脸,彻底让她滚出视线。可她将这份近乎纯真的勾引把控地恰到好处,除了那一小片被她轻拽住的衣角,再未触及其他。 即便,两人的距离已经不算得体。 谢妄檐踱步走至内侧的弧形沙发上坐下,抬手示意工作人员讲话。 见他这是打算顺手推舟帮她了,路青槐长舒一口气,也跟着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沙发的形状刚好是一轮弯月,路青槐坐直身子后,由于朝向的缘故,刚好能将谢妄檐的修长双腿一览无余。 她忍不住分神想,他这双腿搁在车里,难道不会觉得空间逼仄又委屈? 工作人员陈述事实时,门外的中年男脸上挂着谄媚讨好的笑意,腰几乎快弓成了70度,“谢总,我不知道她和您认识,刚才都是一场误会,对了,上次熙和园那个项目……” “闭嘴。”在lion的帮助下,路青槐停好了车。 “不行,你再往左边移36厘米。” 车库的净空足足有六米,是以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着,显得很空灵。 “我觉得我停得没什么问题啊。”路青槐说。 lion:“挪吧。”直线加速起步时,开着720s的阿明明显占了优势,路青槐紧随其后,过第一个大s弯时,好胜心强的赵梓旭贴近赛道外侧,在弯心处贴得很紧,很快将另外几辆车追上。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江鹤轩说:“你们队的那两个胜负欲太强了,把谢妄檐都甩在后面了,就算歧意价格比其他的少了位数,以他的实力,也不至于排在最后吧?” 路青槐也注意到了,看着前方马上就要出弯,踩油门的脚放松了些许,赵梓旭见缝插针地越到了她前方。 “太子明显不想玩,只是应付一下。” 江鹤轩:“我们这群人有什么好值得他应付的。” “你贬低自己的时候能不能别带上我?” 路青槐放慢了速度,后面三辆车超越她时,带动一阵迅疾的残风。 她和谢妄檐的距离越来越近。 江鹤轩也侧着身子看向窗外,歧意的车窗贴了黑膜,根本无法看清里侧的模样。他回过身,摸着下巴思忖,“你就该穿套露腰和露腿的,说不定他还能靠男人的本能驱使,多看你两眼。” 路青槐操作着方向盘,“这七八度的天气,你想冻死我就直说。” 被她骂江鹤轩反而笑了,见她的速度越来越慢,干脆顺手摇下了车窗,一只手搭在外面,隔着凌冽的风声,朝车窗紧闭的歧意道:“谢哥想让我们,也不至于放水放得这么明显吧?” 路青槐也侧眸,看向几乎和她并行而进的车,坏心眼骤起,明显带着阴阳的语气:”谢哥该不会是还在介意我别你车的事情?“ 江鹤轩本意是同谢妄檐搭句话,却没想到身边的大小姐狂妄到连带着把他的意思也给曲解了,顿感无奈。 旁边那辆车里的人不知是装没听到还是有意,一脚油门加速,将路青槐甩在了身后,还挡在了她的正前方,路青槐正想骂这人怎么还被她怼破防了,下一秒,前面的歧意就倏地停了下来,摩擦声尖锐刺耳。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路青槐一边踩死刹车,又猛打方向盘,利用制动后的惯性,将车子驶得错离了方向,才不至于追尾。 “搞什么?”江鹤轩惊魂未定地咒骂了几句脏话,暗道谢妄檐果真是有病。 路青槐此刻脑子宕机,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耳侧的噪音像是被装入了盒子里,在封闭的空间嗡鸣。 连谢妄檐什么时候迈着修长的腿走到她的车身跟前都没发现。 指骨敲击玻璃窗,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下意识降下车窗,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张大刀阔斧的清冷俊颜。 谢妄檐薄凉的目光扫过来,仿佛一眼就要将她看穿。 可那幽深的眸色很快又散去,谢妄檐挑出一点笑痕,点评道:“路小姐的车技也不错,只可惜——” “演技拙劣。” 路青槐虽然不太理解,但在人家的地盘上,想着到底是同为三年队友的lion更了解谢妄檐,于是照做。赛车手对距离的敏感度很强,路青槐没费心思地一次搞定,下了车跟他并排站立,探着头检验成果,“谢妄檐有强迫症吗?” “是我有强迫症。” 路青槐被他略显无奈的语气逗笑了,“你年纪才多大?怎么就有强迫症,现在纠正还来得及,别像老男人一样,习惯定型就改不过来了。” 路青槐在同龄人面前的状态要自在许多,印象中眼前的少年大概没超过二十岁。 殊不知,她这句具有明显拉踩的话被真正的‘老男人’听了去。 谢妄檐在园区里开车一向横冲直撞,速度提起来就很难再降下去,加上起伏不定的心情让他生出几分烦躁,逛了一圈后,连训练也觉得索然无所,于是准备熄了火出去找人喝一杯。 谁知竟然撞见了这位不速之客。 路青槐在他面前习惯披上小狐狸的外衣,整个人几乎也是时时刻刻绷着的状态,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总是偷瞄他的表情,然后思忖着下一步的动作。 谢妄檐还是第一次看见路青槐神情松懈同人说话的样子。 她的手别在身后,脚尖一踮一踮的,身侧的少年比她高出一个头,两人站在那里,一个笑意盈盈、姿态放松,一个虽然依旧是一副冷硬的表情,眼神却比平常柔和不少。 他们站得很近,顶光将两人的影子暧昧地拉在一起,那画面美好地像是年轻人爱追的校园剧里的男女主角。 青涩、美好,又般配。 谢妄檐长腿收住,远眺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凉了半分。 谢妄檐微凉的嗓音响起,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谢妄檐都这么不给面子了,中年男连脸色都不敢变一下,哈巴狗似地点头,乖乖安静下来。 有了人撑腰的路青槐,此刻生出了几分狐假虎威的恶劣心性,“刚才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副样子哦,你不嫌恶心,我还替你妈妈害臊。” “……”江鹤轩这人偶尔也有靠谱的时候,结束通话后没多久,就帮她打探到谢妄檐受邀参加了一个小型线下车展的活动。 路青槐去网上搜了一下,规模不大,而且和以往全是长腿酷辣美女模特不同的是,这次的车展是偏向于二次元的,还邀请了几个知名coser。 大概又是哪个富家子弟用钞能力办的场子,谢妄檐之所以参加,应该是和谢家生意上有往来。 路青槐哪里懂什么二次元文化,也就是看到汪珂和赵梓旭都打lol,于是随便定了套女角色的衣服。 她本就是饱满型的身材,做妆造的时候,化妆师小姐姐偷瞄盯着她胸前看了好几眼,一张脸通红。 路青槐知道自己这长相是挺斩女的,不过在微博发的都是马甲线、腹部肌理线条之类的,陡然被这么关注,浑身有些不自在。 她坐在角落里等了很久,来搭讪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也看见谢妄檐的影子,不禁郁闷自己是不是被江鹤轩耍了。 连发了三个刀人的表情包轰炸过去。 耳边响起清冷的声音。 “路路?” 程子幕的语气带着不确定。 路青槐抬眸,“lion你怎么在这?” 她探头向后梭巡了一圈,没看到什么瞩目的角色。 程子幕视线规矩地落在她的眉梢上方,“2队赢了个比赛,在这附近庆祝,我不会玩狼人杀,就过来找人拿东西。” 青野和星火过不了多久也将一家亲,路青槐只听他提这么一嘴,就知道说的是在杭城那场。 程子幕的分寸感和说话时表露出的信息点,让路青槐不由得对他又生出几分好感,状似随意地问:“没听说你们青野有谁是二次元啊,怎么还有人参加这种车展?” “我来找vincent。” 得到答案的路青槐心里稳定不少,“可是我在这有一会儿了,没看见他哎。” ”我给他发了消息,他说要等几分钟。“ 路青槐点头,心想,要是所有人都跟程子幕一样有问必答就好了,那样人与人之间相处起来不知道该有多轻松。 正说着,内侧搭建的台子上,闲庭信步跟在几个漂亮到花眼的coser身后的人就引起了现场一阵热潮。 正装就合该出现在谢妄檐这种衣架子身上,宽肩窄腰,身形优渥,一张锋凌有致的脸神情总是淡淡的,即便在妆容夸张到近似于纸片人的模特面前,也丝毫不显逊色,反倒是更像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人。 不过谢妄檐的出场仅限于那惊鸿一瞥的两分钟,低徐的嗓音响起,引发阵阵直穿耳膜的尖叫。 太子依旧是那副不染纤尘、惜字如金的模样。 身侧言笑晏晏的主持人全程串场,倒也没让人觉得气氛有所低迷。 中年男没想到路青槐骂起人这么狠,碍于谢妄檐在场,又不好发作,只能尴尬赔笑。 见中年男吃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路青槐万分得意,不忘用余光瞟了一眼谢妄檐的神色。 他好整以暇,似乎并无阻止之意。 路青槐也逐渐大胆起来,讥讽中年男:“30万够买你多少晚?” “不对,你这样的去当鸭都不够格。要不还是趁早把下半身阉了得了,省得连小脑都萎缩了没人给你收拾污秽。” “你……!”被一顿羞辱的中年男脸色彻底挂不住,情绪上脑,下意识想扑上来抓路青槐,然而谢妄檐身边的人反应更快,一个勾脚就将男人钳制在地,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被摁得紧贴地面,仓皇又狼狈。 路青槐看热闹不嫌事大,本想趁乱上前踹他两脚,又怕被记恨上,只能悻悻坐回去。 全程捕捉了路青槐这一下意识动作的谢妄檐侧眸看向她,而后,矜贵出尘的手碾灭雪茄,“这条狗碰你哪里了?” 谢妄檐的措辞让路青槐愣了一瞬,错不及防撞入他幽深的瞳眸里。 他不知何时站起身,一米九的身量犹如一道墙,背着光更显阴沉晦涩。 这样的男人无疑是可怕的角色,像生在食物链顶端的高级捕杀者。 路青槐难得没在他面前耍心思,诚实地摇了摇头:“他没碰到我。” 或许是脑子里闪过不愉快的回忆,路青槐秀眉微蹙,表情生动,“早知道平时体能训练时我就不偷懒了,没准还能一脚把他蛋踹爆。” 谢妄檐:“……” 饶是中年男人再迟钝,此刻也反应过来,路青槐同谢妄檐的关系绝非一般,他先前还抱了一丝侥幸,将路青槐当成了恬不知耻贴向谢妄檐的女人,毕竟谢家这位独子不近女色,身边从未有过哪个女人。 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得罪了这位薄凉狠戾的谢家继承人。 中年男人后悔不迭地跟路青槐道歉,涕泗横流的模样,让路青槐不由得恶檐。 谢妄檐走到她身边,漆黑眼睫压下,说:“动手。” 路青槐抬眸看他,表情狐疑:“……?” 谢妄檐:“不是想踹他?” 这下换路青槐沉默了,她不免有些瑟缩,“我只是口嗨……”而且,谢妄檐虽然答应了帮她,她和他却并没有到值得他费心帮她的关系,她可以适当骄纵,却不能过了头。 钓人不就是这样,进退有度,绝不贪恋。 谢妄檐却误解了她的意思,长眉略皱,却沉声道:“他没那个胆子报复你。” 这句话可解读的含义太多,往深了理解,可以当作谢妄檐在说,有他撑腰,让她不用怕;往浅了理解,这样的帮助,同他打开那扇门没什么区别,因为于他而言,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句话。 他有那个资本。 路青槐忍不住在心底嘟囔,谢妄檐果然是她见过最难搞的人,明明是她心怀不轨在先,却有着被他撩动的错觉。 她收回视线,轻哼道:“不想脏了脚,这鞋我才穿过一次呢。” 见路青槐低着眸,一副卯足了劲不肯理他的样子,谢妄檐勾唇反问,“难道昭昭觉得不是?” “你故意调侃我,想从我这里套话。” 他昨晚听她喊了那么多次老公还不够,今天还要得寸进尺地让她承认,路青槐佯装不悦,实则唇角微勾,糯声说:“这是个陷阱,我拒绝回答。” 她偏过头,视线受阻,以至于难以躲闪,唇角被他轻轻擦过。 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让他偷香窃玉的计谋得逞。 叠拼庭院的视野没有太多隐私性,随时可能被人撞见,更何况这里还是在他父母家,路青槐捂着唇,眼睫止不住地颤,有些分不清这份悸动是源于紧张还是心动。 谢妄檐松开她,容止端净,满是温和的笑意,一字一顿道:“确实是陷阱,只不过,这招叫做声东击西。” 第60章 红透的耳廓让赵月一眼瞧出来不对劲,欣慰地同谢庭晚耳语道:“你说他们俩的最近是不是正在热恋期?” 两人感情腻歪不似作假,但谢妄檐到现在都没提起筹备婚礼的事,赵月顿时分不清这俩人到底是不是在演戏。 相较于赵月的烦忧,谢庭晚则十分随性,端着茶杯,抬眼遥望向小年轻,“我看妄檐蛮会哄昭昭开心的。小时候那么怕狗,这会还能和她一起领养导盲犬,还专程陪着飞了两趟南城,要不是真的,谁会这么用心?” 经过丈夫这么一通劝,赵月觉得有道理。 “回头我旁敲侧击地打听下,看昭昭喜欢什么样的婚礼,咱们也好提前准备。” 谢庭晚不解:“婚礼能有什么区别?大不了中式和西式各办一场,把两家的亲戚全都请过来,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 路青槐从来没有和他离得这样近,温热的鼻息仿佛落在颈侧。 他长睫轻垂,遮住眸中的熠色,挺拔的鼻梁上映着浅淡的鼻托压痕,并不显浪荡,反倒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邪气。 路青槐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谢妄檐和谢清泽都生了一双天生深情的桃花眼,只不过谢妄檐总是一副淡漠持重的样子,加上周身气质清绝,极易让人忽视。 这样的谢妄檐,打破了路青槐的固有认知,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檐哥……” 他没说话,路青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掌背贴上他的额间,“你喝醉了?” 路青槐的体温偏低,即便是在夏季,也如寒霜冷玉,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许夏倒是常说她的手这么凉,还会将她的手包裹着给她暖手。 即便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认知,在感知到谢妄檐的温度时,还是被烫了一下,路青槐如梦初醒般移开。 谢妄檐醉得不算厉害,然而酒精对神经有短暂的麻痹作用,因而反应力也大不如往常,直到她颤抖着抽回手,那抹温香暖玉般的细腻触感,仍停留在额间。 如此清晰。 宛若绸缎一般,冰凉,柔软。 比先前蚊呐般似泣非泣的哭声更加扰人心绪。 谢妄檐喉结滚了滚,觉得缠束在脖颈间的领带有些紧,清瘦修长的指节握住温莎结,轻轻用力便扯松,不似往常那边随性从容,今夜连他都觉得自己十分不正常。 大概是沾着酒劲的缘故,谢妄檐的嗓音带着微潮的哑,“是我看错了,还以为你在哭。” 路青槐心跳仍旧怦怦,手上还带着槐人的烫意,将信将疑地偏过头,冷哼一声,“才不要和喝醉的人讲话,连我有没有哭都分辨不出来。” 谢妄檐指节慢条斯理地缠着领带,微垂着视线,听到小姑娘骄矜的话语,眉心轻皱,带着些许冷意,“路青槐,我没有醉。” 路青槐说不理他就真不理他,扭头朝前挪了些许,问刚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的杨叔,“杨叔,檐哥今天喝了几杯酒?” 杨叔:“大概两个分酒器?我没跟在饭桌附近,不太清楚。” 路青槐‘呀’了一声,“这么多,难怪醉了。” 少女身形微微前倾,饱满的臀部却并未往前挪,谢妄檐抵靠在椅背前,余光无可避免地看到那窈窕的曲线。 她这副身子生得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更遑论那张娇艳如玫瑰的脸。难怪那日姓顾的对她觊觎,竟以言语侮辱。 想到这里,谢妄檐原本清冷的眸子顿露寒光。指骨蓦然发力,将领带捏出更多褶皱,而数日前还因谢清泽过分冲动将之罚跪祠堂的人,此刻竟生出更为狠戾的心思。 出神地想,阿泽出手还是不够狠。 谢妄檐从未自诩君子,有这个想法并不觉得奇怪,目光淡移开落向窗外,心头的躁意却更甚。 车内的空间并不算宽敞,她又穿着在夜里也足够晃眼的白色衣裙,细软的腰肢仿佛不堪盈盈一握,尤其是有了那浑圆臀部的对比,丰腴有度,更添昳丽。 若是故意穿得暴露也就算了,偏偏她穿得保守又温婉。 小姑娘浑然不知地扭过头看着他,眼底一派娇痴烂漫,拖腔带调地说:“檐哥还总斥责我和阿泽喝鸡尾酒,结果自己倒好,白酒都能喝这么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先前还让他不要将她和谢清泽绑在一起,她倒好,话语里自然而熟稔地念着阿泽。 谢妄檐烦躁地揉着眉心,“路青槐,安静一点。” 路青槐哪里听得了这种话,先前好不容易才用活络的话语压下去的委屈又浮了出来,眼眶蓄了晶莹的湿意,“干嘛无缘无故凶我……” 眼看着她的泪珠就要掉下来。 谢妄檐从没这样无奈,头疼。 “刚才的语气还算不上严肃,你如果连这都要觉得我是凶你。”谢妄檐一顿,“不如早点放弃那些荒唐的念头。” 杨叔还在前排,尽管早练就了耳观鼻鼻观心的本事,谢妄檐也并未说得太明显,像是要给她留足面子似的,毕竟小姑娘脸皮薄,声音稍大些都觉得他是在冷斥她。 先前为她披上外套的温柔不复存在,路青槐倒也老实了,没再故意说其他话惹怒他,只是软嫩淡粉的唇瓣翘得有些高。 一副受了长辈训斥,好不容易服了软,内心里却盛满了不服气的模样。 谢妄檐睨她一眼,“很怕我?” 路青槐怔然,却还是咬着唇,“谁让你总是端着……” “贺成屹你都不怕。”谢妄檐淡声道,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这句话里,带有点不自知的比较意味。 谢妄檐和贺成屹都是圈子里让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贺成屹高中毕业后就考取军校,一路顺畅高升,如今已经坐到了中校的位置。贺成屹五官随了他父亲,凌厉而富有攻击性,小麦色皮肤,浑身都透着正气,声音也浑厚,自带不怒而威的威严,不熟悉他的人,连跟他说句话都会不由自主地发抖。 而谢妄檐则是高山清雪,浑然不同的清冷淡漠,更儒雅,也更端和,却也更让人难辨喜怒。那双古井无波的桃花眸里似乎永远不沾情与欲,也不会为世间琐事烦忧。 一个从军,一个从商;一个似黑曜石,一个似璞玉。 性格天差地别的两人亦是好友,只不过贺成屹比谢妄檐显得接地气许多,路青槐小时候没少闹着骑在他肩上,后来长大了,有了羞耻心,路青槐则显得乖巧许多,但在贺成屹面前,还是没大没小的,没少引来贺成屹不咸不淡的冷嗤。 路青槐不像旁人那么怕气势冷硬的贺成屹,反倒对谢妄檐避而远之。 连他不要的领带,都能毫无负担的转赠给贺成屹。 足以可见两人之间并无芥蒂。 只有关系亲近,才会不在意礼节。 提到贺成屹,路青槐眸子溢点点亮色,嘟囔着说:“成屹哥很会包容啊,不管我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他都不会放在心里去。” 说起来,也有小半年没有见到贺成屹了。 路青槐想到些什么,小心地观察着谢妄檐清冷的侧颜,“而且不管他多忙,看到消息都会马上回。” 谢妄檐黑眸里黯色更深。 “路青槐,指桑骂槐不要太明显。” 被点名的小姑娘非但不觉羞赧,反倒扬起笑,得寸进尺地说:“你看,你就是比成屹哥小气。” 谢妄檐沉浮于商场多年,早已磨成了城府深重的狐狸,路青槐这点激将法根本就不够看。 但他还是笑了一声。被她气的。 劳斯莱斯驶出车库,杨叔这才探身过来询问,“谢总,先送路小姐回清澜公寓吗?” “不要!“路青槐软声,漂亮的眉皱在一起,“我还没有吃饭。” 明知她不是故意撒娇,身侧的男人还是微不可闻地挑了下眉。 “一个人吃饭太冷清了,檐哥能陪我吗?” 路青槐从小就喜欢热闹,儿时一堆玩伴,长大了也有各种朋友,再支个平板支架,坐在一起聊八卦、聊帅哥,别提多有意思。工作室里都是年轻人,女孩子居多,附近的餐饮都偏贵,路青槐干脆请了两位阿姨做饭,换着花样来,大家自然乐见其成。 见谢妄檐不言,杨叔知道大概是他的耐心即将告罄,唯恐路青槐被训斥,笑着圆场:“谢总先前已经用过餐了,这个点二少爷应该也还没吃饭,要不让二少爷来陪路小姐?正好两个年轻人也有话可以聊。” 杨叔自顾自地说着,仿佛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却没注意到,谢妄檐的脸色越来越黑。 他依旧一言不发,如玉般的面容没有情绪,让人摸不透注意。 路青槐毫不犹豫地拒绝:“阿泽忙着泡妞,哪有空跑这么远过来。” 一时嘴快,才意识到在谢妄檐面前说这个,有点出卖朋友的意思。 毕竟谢家家风端正,谢爷爷最为看重男女关系,谢妄檐更是将之贯彻到底,之所以不喜谢清泽搞乐队,也有这方面原因。 谢清泽长得帅,开起玩笑来又总是没个正行,吉他、贝斯、钢琴,什么乐器都会玩,招蜂引蝶似的,最受女孩子喜欢,有人要加他微信,他也会大方地亮出二维码,不忘在台上比个手势。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路青槐连忙捂住唇,一双杏眸扑闪地觑向谢妄檐。 谢妄檐却没什么反应,淡声问:“想吃什么?中餐,还是别的。” “要国际饭店三楼那家西餐!”路青槐笑吟吟道,“晚上吃太多碳水容易积食,这家份量并不多,多少填一下肚子就好。” 她报的地址实在算不上多好,从这里过去,接近半小时的车程。再将她送回清澜公寓,至少又是四十分钟,来回折腾少说也要两个小时,若是陪她用餐,也就意味着今晚的时间都得耗在她身上。 或许不止今晚,从下午到现在,计划都被她打乱。 杨叔不敢擅做决定,踟蹰道:“谢总?” 谢妄檐抬手,示意杨叔照做。 这下杨叔比路青槐还惊讶,毕竟他不是会纵容的人,不过从后视镜里望过去,谢妄檐神情清淡,并未浮出不耐。 杨叔只能猜想,大概是谢总觉得二少爷不着边,帮着照顾并笼络一下路小姐也无可厚非,反正两家父母总归是有意让他们联姻的。 一路无话,路青槐觉得太无趣,正想找些话题和谢妄檐聊,侧眸却见他长眸轻阖,似是陷入了小憩。 她小声地唤他,也没有回应。 路青槐抿唇想了一会,将他的西服外套小心翼翼地为他披上。 沾染了她身上的香气,好似和他重妄缠在一起。 仿佛已经彼此交换过余温。 路青槐压住怦然跳动的心脏,庆幸他现在睡着了,不然一定会瞥见她局促又紧张的神态,她低下眸,拿起车里常备的矿泉水轻轻抿了一口。 甘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沁凉的水却怎么压不住浮出的烫意。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车窗外灯影跃动,男人修长分明的指骨轻握住西服布料一角,防止滑落而下。 路青槐本意是挑一家价位合适的餐厅,她刚毕业,手里大部分资金都用来支撑工作室了,现在游戏还没上线,正处在筹备阶段,因而吃穿用度方面浅浅下降了几个层级。 但谢妄檐目光淡淡凝过,径直带着她往顶层的五星级酒店走。 他身形比例极为出众,人高腿长,路青槐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 谢妄檐臂弯间搭着那件外套,由侍者恭敬地引着两人到俯瞰城市的最佳观景位落座,示意路青槐点菜。 路青槐点了个单人套餐,包含前菜主菜汤食和甜点,分量不算多,她一个人吃也不至于浪费。 “有解酒的汤羹吗?” “番茄汁、柠檬蜂蜜果饮。”侍者温声说。 路青槐:“还是番茄汁吧,柠檬水太凉了感觉会很伤胃。” 侯餐的间隙,路青槐措不及防撞入一双乌暗探寻的眸子。 好戏一眼就将她看了个透彻。 路青槐顶着压力朝他弯唇一笑,手指却紧张地绞在一起。 谢妄檐却并未拆穿她,温磁的嗓音响起,“我还没有醉到需要喝解酒汤的地步。” 他微顿,“路小姐。” 不是青槐,也不是直呼其名,而是温吞又疏离的路小姐。 路青槐一时间摸不透他在想什么,空气有一刹的静止。 想了想,路青槐弯起眉眼佯装听不懂他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扮乖说:“多爱护自己的身体总是没错呀,要是实在没办法,可以提前喝一瓶酸奶,也没那么容易伤胃。” 临窗的餐桌送上来一大捧玫瑰,和两个分外可爱的q版挂件,路青槐很快就被吸引了视线。 正在上菜的侍者见状,解释道:“这是我们酒店最近做的周年庆活动。” 路青槐渴望的眼神就差把想要写在脸上了。 谢妄檐被她盯得无奈,跟随侍者起身离开。 参与活动其实很简单,在问卷上勾选期待的菜品即可。 “先生,我们这的花束除了玫瑰还有桔梗、百合,您妹妹更钟意哪款呢?” 眼前的男人身形硕长,气质沉冷,举手投足间都是养尊处优的优雅,而跟着他来的那位小姐看上去则年龄小很多,眸子里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清冷,两人举止又不亲密,侍者自然而然想到的是兄妹。 却见谢妄檐原本温和的表情降下一层寒霜,嗓音淡沉:“她不是我妹妹。” 酒店经理见状迎上来,笑容可掬,“女友的话当然是选择卡罗拉更好。” 谢妄檐并未反驳,眸底若有似无地划过一抹深色,而后大手一挥,办了张高级会员卡,预存了一笔不菲的数字金额,换了隐藏款挂件。 其实要看起来,也没有太大区别。 不过谢妄檐之前就总听谢清泽说,路青槐对各种盲盒的隐藏款情有独钟,开了几百个扭蛋盲盒也没找出来,最后还是在网上收的。 想到她会露出惊喜的表情,谢妄檐眉心间的郁结渐渐松动。 用完餐后,路青槐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她从小就喜欢这种周边产品,也有一点收集癖,奶茶店搞的联名活动基本都会攒一套。 捏着两个款式不同的q版挂件,犯了难,不知道该选哪个才好。 纠结半天,最后还是按照左右顺序,将右手边的递给谢妄檐。 谢妄檐先前就看出她爱不释手,一路上都在把玩研究,跟小时候的性子差不了太多,只不过区别是,长大了懂得了割爱,也学会了隐藏心事。 但这种小东西哪里需要斟酌选择。 谢妄檐:“我对这些没有兴趣。” 听完,路青槐露出遗憾的表情,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对挂件的喜爱程度显然超过了她身边这位,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发在她的闺蜜群里。 [何时能暴富:看看!这是什么运气,隐藏款耶(图片.jpg)] [何时能暴富:啊啊啊啊我是不是该去刮几张彩票] 这个点暂时没有人在群里活跃,路青槐兴奋过后,才想起来她还在谢妄檐的车上。 夜里并不算堵,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公寓楼下。 路青槐跟杨叔和谢妄檐道完别,后者淡淡颔首。 她簇然转身,“檐哥,你的西服……我什么时候洗了还你?” “不必。”谢妄檐说,“家里有佣人处理衣物。” “但是我今天喷了香水,我怕留在你的衣服上,给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其实她根本就没喷香水。 谢妄檐的目光缓缓落向她,“我并没有正在交往或者暧昧的对象,不会引起误会。” 路青槐只是想找个能光明正大和他接触,又不至于太过明显的借口而已,哪知他这么端方清正。 但比起更容易被拆穿的烂借口,她决定再努力一下。 “我隐约记得上面好像沾了口红,要不你给我看看?” “……” “檐哥……?” 谢妄檐被她吵得头疼,推开车门,长腿迈下。 路青槐堪堪一米六的身高,在他面前实在是太没存在感。往她旁边一站,黑影覆下,什么都没说,压迫感就已经足够强。 谢妄檐好整以暇地看她翻找,“找到了吗?” 两人站在槐树下,树影婆娑,凝在脸上的视线像是带着槐人的温度。 路青槐忽然很想再和他磋磨一会,免得明日等他酒意散却后,又变成了冷肃疏淡的模样。 “还在找……”有点心虚,但不多。 “哦。”谢妄檐说,“不着急。那你慢慢找。” 谢妄檐压低的音色里含着一点惫懒,五官隐在并不明晰的路灯下,神情染上一点似笑非笑的温柔。 路青槐仿佛要溺毙在他的眼神里,心跳乱得像是在击鼓。 “这里光线太暗了看不清。”路青槐紧紧抱着他的西服,逃一般地跑了,只留下一句,“洗干净了再还你。” 杨叔抽完了烟,才慢悠悠地过来扶他,谢妄檐抬手说不用。 酒,的确容易滋生出某种掠夺的冲动。 即便是心智坚定的人亦不能幸免,只是这抹晃眼的春色,究竟是令阴暗困兽冲破牢笼的催化剂,还是会召来更强大的信念压制,谁又能说得清。 谢妄檐伫足良久,才收回视线,冷性薄情的眸子里涌出复杂。 “杨叔,也给我一支烟。” 她低声嗯了下,同他卖关子,“谢先生要不要仔细想想,在什么地方,帮助过什么人。” 他的确觉得她眼熟,但始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当她同她母亲长得太像,才会有这种错觉。 谢妄檐压住她的肩,蓦然涌起错过的遗憾和歉疚,吻过她的唇,“昭昭。” 路青槐坚定了不再受他所惑,骄矜地扬起下巴。 “你慢慢想——” “想到了我再公布答案。” 谢妄檐宠溺又心疼地点了下她的后腰,“想不到不准回房睡觉?” 路青槐脸颊绯色更甚,声音渐弱,“只是睡觉的话可以的。” “睡觉的含义很多,昭昭说的——”低醇的尾音钻入她耳廓,“是动词还是名词?” 第61章 路青槐感觉自己都快被他烫化了。 她的指尖还被谢妄檐含着,英俊迫人的五官近在咫尺,极致的禁欲反差感将画面衬得更加涩情,路青槐看一眼都觉得自己快被男狐狸精夺尽了精气。 湿漉的触觉仿佛诱人沉沦的饵,她蜷了下指尖,反倒引得他眸中黯色更浓。 路青槐顿时不敢乱动,半屏住呼吸,佯装听不懂他话中的含义,“动词是什么?名词又指什么?你说得太委婉了,我不懂。” “这种事不太好解释。”谢妄檐换了种说法,音色低哑道:“你想知道的话,我们可以次第体验。” 她心跳更乱,清凌的眸子里水雾弥漫,声音细弱蚊呐,“可我不想体验,只想听你解释。” 红唇被她咬出一小圈齿痕,潋滟的水色更甚。 明明不擅长勾人心神,此刻却如同沾了鸩毒,勾得他欲.火浮躁。 男人的骨掌发狠地揉着她不堪盈盈一握的细腰,将她的指尖轻抽出,危险的气息逼近,克制着,“昭昭,你确定要听?” 他从没说过那些直白且浮浪的话,路青槐更想象不出他说出来的模样。 心头难免涌上几分好奇。 像是小时候想尝试却又隐约害怕的东西,她一咬牙,在他濒临忍耐极限的关头用脚尖轻点,以默认代表同意。 “我说。”谢妄檐静了静,用砂砾般的音节,强势地漫入她耳蜗,“想和你做。” 路青槐被这两个词撞得脑袋嗡嗡。尽管这个理由,在此刻回想时,显得有些站不住脚。 谢妄檐接了杯冰水,喉结滚动,仰头饮尽。 在黑暗中对着落地窗外的景色站了会,才缓步上楼。 路青槐平时住在楼下主卧,里边衣柜里放了不少他的衣服做样子,为了避免两人同住时尴尬,谢妄檐提出过他在楼上休息,这样互不打扰,要是长辈临时过来,还能及时调整。 书房门半掩,从里头泄出一点炫白的灯影,谢妄檐拿好换洗衣物出来时,唤了声:“昭昭?” 空荡的前厅里只余回音。 看来是忘记关灯了。 书房内。 向高层匿名举报这种事,路青槐第一次做,难免紧张。邮件发送完毕后,她退出ip修改软件,掌心沁出了一层薄汗。 这套婚房隔音效果极佳,听不到车流扰动声,但夜深人静,她却仿佛听到有人唤她名字。 谢妄檐? 她不太确定。 独居的警惕性使她折返,拿了他的茶盏才往外走。灯没开,浴室里隐有水雾,她这才想起,手机好像落在了里边。 借着书房透出的光亮,她探着身体小心翼翼地摸过去,然而梳妆镜前空空如也。 路青槐握紧了茶盏,听到卧室传来窸窣的动静。婚房的门锁全都换了一套,用的是机械指纹两用锁,加入权限后,可以用外部反锁,要真是不熟悉这种锁的小偷,一时半会肯定没办法解开,可以将他困在里面拖延时间,她再逃出去找物业。 规划好路线后,路青槐迅速按入指纹,输入强锁密码。 数字刚按入两格,房门骤然推开,力道太大,她怀中用以防身的茶盏顿时摔得四分五裂。 “昭昭?”谢妄檐意识到不对劲,眉心轻蹙,目光紧锁住她。 听到熟悉的声音,路青槐迟滞了半秒,正是这半秒的回眸,让率先反应过来的谢妄檐长臂一伸,搂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两人穿得都很单薄,窈窕身形贴上男人胸膛的一瞬,谢妄檐瞬间感受到了令人心窒般的柔软。 他眉心轻折,呼吸有几分难抑的错乱,圈住她的臂膀依旧将人拖得稳当。克制又绅士地保持了起了生理反应之处的距离。 路青槐窝在他怀中,感受他因抱起她而紧绷发力的腰腹,硬得像一快石头。他身上温度很烫,火炉似地烘烤着她。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次日醒来时,路青槐第一反应就是头疼。她很少喝酒,除非是难以推拒的应酬,会象征性地抿一点,红酒则更少,像昨晚那种初时没感觉,后劲巨强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谢妄檐从西班牙葡萄酒厂带来的陈年精酿,回味悠长,酒劲也是如此。 她揉着眉心坐起来,在看到身侧男人的睡颜时,愣神了好几分钟。 谢妄檐醒来时,很是平静,高挺的眉骨微蹙,带着清冽的雾雪香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早上看见他,总觉得这时候荷尔蒙张力是最强的。 路青槐指着他,又指着自己,“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半句完整的话来。 谢妄檐定力比她强多了,目光从她嫣红的唇上移开,掠过白皙漂亮的锁骨,最后定在清亮但整懵的一双星眸上,“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趁他睡着,不小心亲了他脸颊的那段。 “记得一点。”路青槐欲哭无泪,总觉得事情好像比她想象得更糟糕。 “哦?”谢妄檐饶有兴致,“那你说说,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路青槐对上他的目光,吞咽了下喉咙,“您也醉了吗?” “您字都出来了。”谢妄檐眸色渐沉,懒散慵懒的声线迸出丝丝危险,“待会不会又要叫我谢先生吧?” “不好意思,刚才口不择言。”路青槐越说越紧张,反复同他确定,他到底醉没醉。 谢妄檐不明白他醉没醉这事,怎么就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重点难道不是她到底记不得? 路青槐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但这个相当重要,于是她嗓音略虚地说,“就是、那个……从科学上来讲,男的喝醉后,没办法……” 那个字意外地烫嘴,她斟酌许久都没说出口,以至于凝在面上的目光仿佛也带着灼人的温度。 谢妄檐这会思想还没偏到那去,很是从容地问:“没办法什么?” “没办法硬。” 话音落地,空气陷入久违的寂静。 路青槐说完,脸热得厉害,继续科普道:“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醉。如果你没醉,那么我应该没办法非礼你;要是你醉了,至少我们也不会一夜荒唐。” 谢妄檐:“……” “醉了。”他说。 路青槐松了一口气,朝他半鞠了个躬,逃一样地下床。 身后传来他慢悠悠的补充。 “但也很清醒。” 谢妄檐明显才洗完澡,发梢简单擦拭过,楼上的卧室没有他的浴袍,他大概是随手拿了件衬衣披上,扣子自前胸往上的位置微微敞开,连腰带都没束好,就那样松散地挂着。 很性感,也很欲。“我不想因为我的私事影响你。” “昭昭。”谢妄檐定睛在她清艳面容上落定,字句依旧是以往的温和,冷长的眸却溢出几分久居高位的杀伐立断,“只是一个营收逐年下滑的科技公司而已,就算连根拔起,也不会掀起什么大风浪。” 他话锋一转,“刚才的话或许过于尖锐,但没有贬低你之前选择的意思。” 路青槐忽然想起路滟雪说过的那句话,似乎在亲人以外的人眼里,谢妄檐并不是好相处的角色。只是极高的素养,使他总是保持谦卑,久而久之,常使人忘却温柔背后的锋芒。正如柳叶柔软亦可夺人姓名,宽宥慈悲的菩萨背后亦有金刚怒目。 不同面目,面对各人所展现的亦不同。 她有些分不清,自己在谢妄檐心底算哪一种。 “没关系。”路青槐掩下复杂的心绪,还有心情同他开玩笑,“离职后的前司犹如前男友,怎么诋毁都没事。” 不过她没有幽默天赋,这个笑话也不好笑,谢妄檐眸中看不出太多情绪,状似无意道:“但我觉得,昭昭应该是分手了,也会夸前男友的类型。” 路青槐没谈过恋爱,很难在脑中凭空虚构一个前男友。 除非遇见谢妄檐这样的人。 她试图代入了一下,得到了答案,“如果对方是很好的人,大概率会吧。” 会和他分开的理由,无非就是合约期满,婚姻结束。她甚至不敢想,浓烈的戒断反应要持续多久,才能从他无意编织的网中走出。一辈子困于其中也未可知。 她没有注意到,谢妄檐的眸光因此低下几分。 男人胸腔里心脏的跳动隔着衬衣传过来,异常剧烈,如同在静谧的空间拉响警报,路青槐旋即反应过来——她没穿内衣。 而后慌忙从他怀中挣扎离开。 或许是知晓她此刻的慌乱和羞赧,谢妄檐没做任何阻拦。只是她的身体扭动时,难免同他有了更为实质的触碰,缎面材质的衬衣如同着了火,细腻生温般的白玉触感转瞬即逝。 掌心只余一片空寂,他指骨略收,仍是无可忘却她腰肢不堪盈盈一握的纤细线条。 “我提前给你发了消息。”谢妄檐垂手将腰带抽走,扭折后置于旁边的架台上,“不过很显然,你没看到。” 他不露声色地扫过碎裂的茶盏,“这是?” 路青槐:“我以为有人非法入室。” 谢妄檐默了几秒,从她的反应推出一二,“所以你打算将人锁在房里,或者,用茶盏砸晕?” 她点点头,这会心情平静下来后,自己也觉得漏洞百出。 高端小区层层安保,别说是可疑人物,就算有只老鼠,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能被抓住。 和她所住的鱼龙混杂的公寓不一样。 她顿时感觉脸颊如火中烧,掌心的触感仍旧清晰,不算完全苏醒,却足以窥见其凶悍。很烫,胜过他掌心的温度千万倍,几乎能将她烫至融化。 来不及道歉,这种尴尬时刻,她只能抿紧唇瓣,在他哑声唤她名字之际,低声应。 谢妄檐花了几秒的时间适应,旋即扣住她的下巴,炙热的吻印下来。 他的动作带有骨子里难掩的强势,指腹锢着罪魁祸首,指骨寸寸收紧,将她往他的方向带。 预料之中的缠绵并不似想象中热烈,路青槐被迫仰起脖颈,唇瓣之上的粗粝、干燥的捻动感,让她意识到,他没有真正吻下来。 她睁开双眸,纤长的眼睫扫过谢妄檐高挺的鼻梁。 他用食指抵在她与他之间,慢条斯理地、却又克制地碾磨着,薄唇未有丝毫触碰到她。 她的想象力因此变得匮乏,尽管被挑动的情潮仍旧在不断发酵。 直到竹帘外的声音乍响,他们才不得已结束了这场吻。 是梁雪和路建业夫妇,路建业咳嗽两声,回望妻子时面露难色,不怎么乐意打扰年轻人的好事,于是只好战术性咳嗽两声,“昭昭,你伯母有事想和你说。” 哪怕被撞破,谢妄檐也依旧镇定自若,扶着她坐稳,衣襟齐整,仅有幽暗的眸子凝向不远处的人影。 他低眸看向早已降至更低刻度的体温计,装进盒中。 路青槐此刻正愁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用掌背挡着脸,对帘外的两人应了声。 “我应该已经退烧了吧?”她不确定地寻找话题。 谢妄檐:“你身体依旧很烫。” 不小心抓碰到男人的关键部位,又以为他会假戏真做吻下来,她刚才的表现纯属正常的生理反应。但谢妄檐不清楚她暗恋他很多年的事,她总不好就此解释,于是选择了默认。 “待会还要再测一次。”谢妄檐掀开竹帘,语气缱绻,“我等你。” 他柔和的处理方式,缓解了帘外两位长辈的尴尬,路青槐谨记如胶似漆的表演方式,依依不舍地松开他,本该同他对视,但她承受不住那双乌眸里炽烈之色,退而求其次地抬眸他饱满锋利的喉结。 路青槐离开后,谢亦宵从偏厅里出来,正巧撞见谢妄檐。 “就这么放你老婆走了,不怕她被梁姨欺负?” 谢妄檐淡淡道:“注意你说话的分寸。” “我说的是事实。”谢亦宵懒散地坐下,在炭火炉的铁架上挑了个烤桔子剥开,“说起来,你和路青槐什么情况?当初不肯搭理路滟雪,怎么现在就愿意和路青槐演这么逼真的戏码,啧。” 透过竹帘的光影,他一眼看出这两人在假接吻。 不过以谢妄檐的个性,做到这种程度,他还挺意外的。 谢妄檐浇了一捧茶,灭了炭火,噼里啪啦蒸腾的水雾险些吓了谢亦宵一跳。 “既然看出来了,以后帮我保密。” 他没再看谢亦宵,只留下一道清隽的背影。 另一边,路青槐被梁雪和路建华夫妇叫过去,才知道他们想给她准备嫁妆,毕竟她的父母过世许久,按照传统习俗,本该由母亲准备的东西落下空缺。路老爷子追求体面,从大额资产的嫁妆到被套、烟酒之类的,均一一清点好,将任务分配了下来。 梁雪自然是不怎么愿意的,平白冒出个孙女,将老爷子的资产分了大半,再大度的人,也会有所不虞。 再加上路青槐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跟谢妄檐闪婚,她更加心疼起自己的女儿来,只恨路滟雪不争气,非得生出没用的傲骨做什么。 路青槐从他们一唱一和的对话中,听出了对自己的排斥。 如一记炸弹在水中炸开,看似只激起一圈细微涟漪,水面之下已漾开千层浪花。 传闻中让高岭之花坠下神坛的谢太太,终于出现在众人视野。 路青槐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引发了轩然的八卦讨论,见谢妄檐阔步推开玻璃门,逆光朝她走来时,莫名有种穿越时间线,同初见心动重叠的微妙悸动。 男人的轮廓同记忆中重叠,那时他不过随手相助,眼里并无她半点影子。 时光荏苒,此刻满心满眼,有且仅有她。 “你要的文件。”路青槐从包里取出来,递送给他。 出乎意料的是,谢妄檐没有接过,而是顺势牵住她的腕心,两人无名指上的相配的婚戒折射出细碎光芒,她眼睫颤了下,不解地抬眸望向他。 谢妄檐动作矜冷而绅士,似笑非笑:“既然来了,不顺便以谢太太的身份查个岗?” 第62章 (双更) 和他协议结婚后,路青槐总会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入戏,像是演一场抽离感极强的真人秀。以至于后来确认了恋爱关系,还没适应关系的转变。 听见他让她行使谢太太的权利,路青槐耳根一热,纠正道:“我只是过来送个文件,什么查岗…” 谢妄檐故意逗她,“以送文件的借口行使查岗之实——” “谁要查你岗了…” 路青槐咬紧唇瓣,尾音的腔调带着不自知的娇嗔。 谢妄檐不肯放过她,笑:“是不想查,还是对我有百分百的信赖,觉得没必要?” “就不能是因为我大度,不屑于将……”她头一仰,当着他的面,反倒念不出老公的称呼,改了称谓盖过去,“不屑于将你管得太严么?” “好好好。”谢妄檐从善如流地顺着台阶下,“归根究底,还是我太小气、总吃飞醋,不如昭昭坦然大度。” 谢亦宵将穿越机的旋翼紧固好,后半句话故意压着没说,岔开话题,“贺昭人还挺不错的,温婉大气,端得起大家闺秀四个字。” 原本没打算理这人,可他提起路青槐,谢妄檐这才抬眸,音量压得极低,“先是说我嫉妒,然后又当着我面夸我老婆。谢亦宵,你安的什么心?” “是你老婆吗,喊得还挺顺溜。”谢亦宵听出他语气里压抑的不虞,觉得挺有趣,“难道人家谈恋爱你也得管着?” “婚姻期间,允许自由恋爱。”谢妄檐自然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轻描淡写地说,“但她和我之间有层表面上的婚姻关系,你说话还是尽量注意点。” 死鸭子嘴硬。 谢亦宵看破不说破,同他提起正事,“我想请你老婆帮个忙。你帮我问下她什么时候有空,或者时间上能不能匀得开。” “什么事?”谢妄檐眸光微动,问起了缘由。 谢亦宵:“我筹备《倾华》快三年你也是知道的,有几个镜头一直不满意,重拍多少次都达不到要求。娱乐圈我基本物色了个遍,找不到合适的手替。” 《倾华》这个剧本是此小说改编的,前期整个编剧团队梳理剧情和感情线,修改润色人物逻辑,花费了差不多两年时间,版权刚卖出去那会,书粉见是由今宵导演,还帮着宣传过一阵。只是距离热度消散一年又一年,剧宣都还没影,大家也就渐渐不再关注。 到这个级别的导演,产出低很正常。他疲惫地揉着眉心,对她的落荒而逃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控感。 两个人的反应力都被酒精麻痹,直到次日,路青槐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谢妄檐也逐渐领悟,所谓的‘看出来’究竟是看到什么。 应酬过后的次日,谢妄檐往往会晚到公司,因此刚好和路青槐错开。他起床的时候,她显然已经踏上了早高峰的地铁。 餐桌上留有她贴的便签纸,小字写得工整娟秀。 [小米南瓜粥在电饭煲里保温] [还有绢丝馒头,在蒸锅里] 谢妄檐用掌背探了下温度,还是温热的。记得她说过,早上为了多睡一会,通常会在路上买些面包、玉米之类的,今天这份小米南瓜粥,超出了她的“寻常”。 小米粥养胃,味道透着浅淡的甜。经期结束,意味着谢妄檐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小年这天,路青槐收到了刑警队长发来的好消息,她父母及在那场缉毒战役中牺牲英雄的骨灰,已经于前日送回了京北,安葬在烈士陵园。 她是两位的直系亲属,也是血缘关系最浓的后代,依旧受到信息保护。 队长告诉她,“出于安全的特殊考虑,石碑上面没有具体署名。只有代号。” 路青槐母亲的代号是“cfyd09”,父亲的代号是“猎鹰”,寥寥几笔,概括的是波澜壮阔的一生。 烈士陵园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专人清扫,自发前来送花的人也不少。她抱着一捧白菊花,和一束百合,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找到了她父母的墓。 到了现场,目睹一片无名烈士墓碑,震撼直击人心。 雪花飘扬,像是在配合她,进行一场无声的默哀。 “爸,妈。”路青槐不能用指尖触碰,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母,难免触动,“我现在过得很好,有一段幸福的婚姻,和爷爷、伯父、伯母还有滟雪姐相认了,唯一遗憾的是,不能亲口告诉你们。” 陪同她一起来的,还有本该出现在谢宅的谢妄檐。 他伸手将半蹲在地面的路青槐扶起来,对着两位已经在天堂安息的长辈道:“岳父,岳母,你们放心,我会代替你们照顾好昭昭的。” 路青槐眼角的泪被他抬手拂去。 今天是难得的小年夜,她们晚上还要回谢宅聚餐,两家人难得聚在一起,不能耽误太长时间。告别烈士陵园的长辈后,路青槐和谢妄檐坐上了回程的车。 京北近日降温,飘起小雪,只是雪粒子不够大,落到路面就化了。只有路旁的行道树积了点薄雪,嶙峋的枝干上表面浮着浅浅一层,在车窗两侧飞驰而过。 路青槐在路上想了很多,这会思绪才逐渐回转。 “我们在他们面前说谎,不算欺上瞒下吧?” 谢妄檐的手还罩着她,他骨节宽大,替她挡住风雪绰绰有余。两人牵着的手,即使上了车,升起了挡板,却也没放开。 刚到公司大楼底下刷脸打完卡,路青槐一路同几个同事打完招呼,进了电梯,收到了谢妄檐发来的消息。 [(图片.ipg)味道很不错,辛苦了] 粥是电饭煲提前定时煲好的,很适合酒后晨起的人,至于绢丝馒头,是她在连锁超市买的,可以在保鲜室里存放三天,蒸起来很方便,算不上麻烦。 昨晚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路青槐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隔着屏幕,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仿佛淡了不少。 她挑了个不客气的表情包回过去。 电梯里传来几个同事的八卦讨论声。 “你们昨晚收到邮件了吗?” “举报研发总监的匿名邮件是吧?昨晚微信群私下都快讨论疯了!我就说按青川的水平,总监怎么买得起东湖花园的房子,搞半天是琢磨这些灰色收入。” “我还惦记着去年的年终奖呢,说是公司经营亏损,普通员工一分都拿不到,说好一视同仁,结果高层全都赚得盆满钵满……” “话说是谁举报的啊?他们研发的?胆子好大。” 因此家里人都以为,他放弃了《倾华》这部作品。 谢妄檐作为极少数的知情人,知道谢亦宵精益求精,没有碰到他心中最完美可以当手替的人选,宁愿压着不上映。 对于路青槐的手,谢妄檐其实没有太多印象。从初见到现在,除非必要的时刻,他不会特意去观察她身上的细节,以免显得太过冒昧。谢亦宵先前也说过他太古板,不带凝视意味的欣赏,在社交场中,再正常不过。 谢妄檐眼底蓄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如同黑雾般的浓云笼罩。 他不清楚这份异样究竟源于何处,只是出于本能地按捺施压,水波不兴地说:“既然你有求于人,就该去找昭昭本人,没必要让我在中间当传话筒。” 谢亦宵笑:“这不是怕你善妒吗?” 即便谢妄檐没有和路青槐合作,按照两家人来往走动的关系,谢亦宵也能找到路青槐那去。 寻常的社交往来,谢妄檐没有丝毫干预的立场。 但他傍晚的时候还是跟路青槐提了这件事。 路青槐没有任何拍摄的经验,以前在高中的时候,参与节日的话剧排练,她都是当个直挺挺跟在人群后奔跑的npc——面对镜头太僵硬了。 “我可能拍不好。”她比较担心这个。 谢妄檐:“你加谢亦宵微信没?”接下来几天,谢妄檐倒是没有再继续留在婚房,正好她也忙,要挨个联系无故被裁,却没得到相应补偿的同事。以及同谢妄檐引荐的律师见面,按他列出的要求,搜集材料证据。 在这种责任划分清晰的公司上班,大家都有保存聊天记录以及出差打卡的习惯,通过路青槐汇总给律师,倒也没想象中那么麻烦。 只是需要推荐三名仲裁代表时,人数凑不够,还差一个人。 如果路青槐也需要仲裁的话,刚好就能将空缺顶上,但她是青川拿到赔偿的少数,没办法填补这个漏洞。 大家心中有顾虑,不愿意当代表出庭,路青槐也能理解,从律所出来后,她打算过几天再和群里的另外一个同事商量。 “贺昭?你怎么在这!”此时不用面对他,路青槐如释重负,却不知将脆弱易折的脖颈暴露在男人的视线下,无异于将致命弱点送向猎食者。 直至戴好项链,他残留在颈侧的温度依旧灼然。 她转过身,浓艳的红将腰线勾勒得愈发清晰。 谢妄檐眼神漫过来,视线再难以从她身上移开。 路青槐头发还是散乱的,心脏小幅度地收缩了下,手掌捂在胸口处,有些难以启齿。 “如果不合适的话。”谢妄檐说,“明早还有时间拿去改。” “……勉强可以。”路青槐捂住胸口,另一只手不知该往哪里放。 “昭昭,你要清楚,它本就是为你定制的旗袍,不是统一尺码,更不是租用的。” 谢妄檐字句暗藏些许温柔,“所以,不需要你来勉强和迁就。” 言语之外的含义,或许此刻她并不知晓。 路青槐默了一会,才忍着赧意如实回答,“胸口有点紧,我感觉好像喘不过气。” 她咽了下喉咙,忽然觉得试穿婚纱、喜服这种事更适合和姐妹一起。 都说非礼勿视,此刻谨遵的什么绅士礼节、君子风度,悉数涌成失控的海潮,风卷云蚀般吞没他。谢妄檐声音里染了些许欲色,“嗯。除了那里,还有哪些地方需要调整?” 路青槐仰头看他,“后腰的位置似乎不够贴合。但我扭身看不见……你能帮我看一下吗?” 她说完,慢慢转过去。她的身材比例优渥,臀部属于偏丰满挺翘的类型,只是平时穿的衣服大多宽松,而旗袍是完全修身的款式,婀娜曲线一览无余。 身后的男人眸光一黯再黯,路青槐全然不知晓,指尖攀上后腰处,捻着摩挲了下,“大概在这里。” “看不清。”谢妄檐提醒,“腰可能要再往下塌一点。” 谢妄檐沙哑的声音太好听,搅得她心神荡漾,路青槐鬼使神差地,忍着悸动,撑着瓷台面,维持住身形。 她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自然没意识到,这样的姿势有多引人遐思。 谢妄檐喉结滚动,“是有点不贴合,旗袍腰线太松了。” “可能是我最近加班加得多,瘦了点,和原来量的三围有偏差。” 戴着大墨镜,穿着件长款羽绒服,难怪路青槐刚才光顾着看路,没认出她来。 路青槐晃了晃手里的资料,“我来跑劳动仲裁的事。” 在律所附近见到她,实属意外,毕竟的岗位不需要经常出差。两人在青川的时候关系就还不错,只是在业内,很少有人会将同事发展成真正的朋友,离职后的交集逐渐减少,自然就淡了。 “你今天没上班吗?”路青槐问。沉默半晌,谢妄檐惜时如金道,“知道了。” 告别谢亦宵,谢妄檐联系林叔,让他将车从会场外开过来。 亮眼的连号宾利车牌格外吸睛,车身刚挺稳,便有媒体连同几位意欲攀谈的民企老板前来,言语恭敬地挽留:“谢总,待会的晚宴,不知道能不能邀您赏脸……” 谢妄檐声音温沉,婉言谢绝:“抱歉,我还有事。时间刚好冲突了,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聚。” 这位年轻有为的掌权人虽十分谦逊,周身气场却异常冷冽,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无名指上的婚戒不经意间掠过,似有细碎光华跃动。 恭维的人都是商场上的老狐狸,当即会意,奉承道:“谢总日理万机,今天确实遗憾。” 难得蹲点碰到这位低调的商业新贵,现场媒体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举着话筒追问,极没眼力见地追问,“谢总,方便给我们透露一下,您今晚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吗?有传言说,您中止同青川科技的合作,是因为青川即将爆雷,请问后续是否会公开回应?” 连续两个问题,相当犀利且惹人不悦,周遭的人变了脸色。 安保见情况不多,及时拥过来,谢妄檐的助理见状,反应迅速,一边遮住摄像头,一边体面地警告。 谢妄檐淡淡抬手,示意不必如此,平声回复:“前一个问题,回家给太太做饭。” “至于第二个问题,自有时间解答。” 这段在网上发布后,没来得及传播,很快便被全网下架。不过路青槐的前同事都是在线冲浪选手,很快找到原视频,没拍到他的脸,通过声音辨认出他,集体仲裁的小群相当热闹,都在她出来吃瓜。 [青川真的要爆雷了吗?现世报啊这是] [大面积裁员+外包,以及启创解约,爆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应该是启创解约引发的连锁反应吧,去年京津冀的销售总监拿下好几个项目,不都是靠耀华项目背书么,我听说现在那几个项目快凉了] [凉应该不至于吧?合同都签了] [合同签了顶个屁用,预付款没打,要赔就折损个订金,对于这类项目来说,洒洒水的事] 集体仲裁的受理通知书,前两天才传过来,后续就是仲裁委员会调查取证,向青川科技正式提出调解,过程可能会持续小半个月到半年,因此,众人讨论的爆雷,应该不是这个。 没几分钟就刷出了99+。 路青槐刷完聊天记录,翻到最顶上,点开了那段视频。 他说要回家给太太做饭的时候,声线异常温柔。 半小时前,他还在和她讨论晚餐。路青槐怕麻烦他,点的都是家常菜,糖醋小排、番茄炒蛋、清蒸鲈鱼、瓦罐汤。冰箱里还有番茄和乌鸡,她提前给番茄去了皮,将乌鸡同一些干菌菇放入了瓦罐里清炖。 烟火气的回复,让路青槐心头飞出几只振翅的蝴蝶,唇角的弧度几乎难以压住。 她退出群聊,余光瞥见大家的话题从工作聊到了谢妄檐,感慨越优秀的男人,越能理解妻子、照顾妻子。 谢妄檐的消息是两分钟前发过来的,一张购物车内的照片,以及简短的文字。 [我大概还有三十分钟到家] [草莓和可可,你更喜欢哪种?] 路青槐点开后面的照片,是一家在网上爆火的甜品店,价格偏贵,仍有人每天大排长龙。她和许昭雾去年情人节的时候,一人买了一份,对此念念不忘,从那以后,她偶尔会在工作疲惫之余奖励自己。 肯定是订婚宴那天,许昭雾给他说的,没想到他放在了心上。 “别提了。”吐槽欲上来了,“我也被裁了。” 这下路青槐震惊得眼瞳微张,“怎么会?你在青川这么多年了,算是元老级员工,人事怎么会把名额划到你头上?” “这事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聊。” 站在寒风中说话容易打哆嗦,路青槐爽快答应,用地图搜索了家附近的咖啡厅。 点了杯热可可,起初她也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后来一想,中年失业成为常态,刀子落在谁头上都一样,她一个北漂混到这个地步,够本了。 “小年夜过后,ceo大刀阔斧,裁了45%的底层员工。”随口说了几个组同事的名字,全是路青槐认识的,这次大批量裁员的力度,换作任何一家公司,都无法承受。 路青槐:“那他们在做的项目怎么办?” “重点项目有赵维明盯着,剩下的全外包出去了。”说,“也别怪我骂得难听。赵维明出身靠的是过硬的技术实力,但他在管理岗待了多少年了,脑子里怕是就剩个框架了吧。现在更新换代那么多快,他懂得个屁。” “大批量外包,甲方应该不同意吧?” :“早打点好了。至于不知道的,多半先瞒着,后面再想办法糊弄。实在不行,我后面也找个外包公司算了,争取做到高层。” 外包在互联网行业更泛滥,的确省下不少费用,这几年其他行业的公司见状也陆续效仿,明面优化,实则是变相违反劳动法。 “说不定将来你在外包工作,发现内容刚好还是你之前没做完的项目。”路青槐开玩笑,叹气,“可不是嘛。” 两人聊完,都等着赵维明翻车,心底解气不少。 路青槐问:“,那你的赔偿到位了吗?” “赵维明给了我二选一的选项。”骂了几句脏话,“项目提成和n+1二选一。狗爹养的真会算计,这玩意都拿来选了,真当996是福报啊?煞笔玩意。” 好久没见这么敢说,路青槐噗嗤一笑。 选了提成,至于裁员补偿,她打算仲裁。 难怪会在这里遇见她,路青槐顺势邀请她参与集体仲裁。性子爽快,当即应下来,“需要什么资料你发我,电气组的同事还指着我的成功案例参考呢。” “好,我拉你进群,顺便给大家说一下。” “上次家宴就加了,不过他一直没通过。” “他平时有三个微信,一个工作用,一个私人用,一个则用来应付家里的催婚轰炸。群里那个就是他不常用的。”谢妄檐倾身靠过来,抬手划开她的手机屏幕,在添加朋友界面,对照着输入号码。 两人一坐一站,距离骤然拉得极近。萦绕在鼻息间的雪松香气侵入,同昨夜那抹清淡如雾的香气相比,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谢妄檐的侧颜弧线干净利落,眼睫半垂着,屏幕冷蓝色调的光晕印在饱满锋利的喉结上。 她不由得想起早上看到的另一幅画面。 非礼勿想。非礼勿想。 她竭力保持专注,看谢妄檐帮她添加好联系方式,还特地同谢亦宵线上打了声招呼,话语不经大脑:“其实你可以直接发我……” 谢妄檐闻言一滞,单手搭在座椅边缘,听她小心翼翼地说,“复制粘贴我还是会的,谢先生。” “……” 他掩唇轻咳,从善如流道:“抱歉。” “可能是被你传染了。” 路青槐没反应过来,盯着他:“……?” 见她露出一副懵然的表情,丝毫未觉自己落入了圈套,谢妄檐浮躁的心情好了许多,很轻地勾了下唇,食指并拢,点了下他的太阳穴,“我也烧糊涂了。” 语罢,他转身处理工作事务去了,留下耳廓绯红的路青槐。 这人怎么好像,还有点记仇。 谢妄檐颇为配合,“无非就是恋爱脑、宠妻狂魔一类的。老爷子您听到这些话,总不会还觉得我们在演戏吧?” 假戏真做,到了后面,只要结果向好,至于前面的出发点如何,谢老爷子已然不在乎。 “让人知晓昭昭受谢家重视没问题,但凡事应该有度,舆论要是传得太过,你也得出面控制下,别太高调。”谢老爷子点醒。 谢妄檐:“哦?传成什么样了。” 谢老爷子:“说你是妻管严,昭昭是你祖宗、宝贝,说一不二,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 年轻人间调侃的称呼,谢老爷子不太赞同,因此挑拣着委婉的说,“该纠正的还是得纠正。” 闻言,谢妄檐轻笑了声,柔和的目光如同一张绵密的大网将路青槐罩住,纵容意味明显。 “爷爷,人家说得一点没错。” “昭昭是我寻了半辈子才找回的宝贝,捧在掌心的明珠,在我这里,永远拥有说一不二的特权。” 第63章 见谢妄檐结束通话,贝塔热情地朝谢妄檐使劲晃着小尾巴。 路青槐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贝塔安静,别去打扰。贝塔看懂了她的暗示,脑袋埋下去,蹭了蹭她的掌心。 她竭力降低存在感,试图独自消化胸口发涨的热意。直到一双毛绒家居鞋出现在低垂的视野中。拖鞋是浅灰色的,正好和她的米白色凑成一对。 “刚才都听见了?” 谢妄檐在她身侧坐下,贝塔听见声音,耷拉的耳朵短暂竖起来,向他讨要了一个摸头的安抚。 他接电话一向不会刻意避着她,两人同处在客厅里,路青槐听得清清楚楚。 说她是他捧在掌心的明珠。 允许她永远压他一头,拥有说一不二的特权。 有搬家公司在,路青槐没怎么费劲地就完成了大转移。事实上,她平时很少在家开火做饭,没多少厨房用品,其他东西则更少,以至于谢妄檐请来规划婚房布局的收纳团队都派不上什么用场。 “先生和太太平时的工作分区可以模糊下界限。”收纳师一边整理,一边提供建议,“比如这里,用铃兰和南天竹做一下视觉隔断。互不打扰的同时,也能增加彼此的陪伴时间。” 路青槐还以为谢妄檐找来的人,应该知晓她们的关系。 不过看他垂着手侧身而立,浓眉轻抬,询问她意见的样子,俨然是位尊重妻子想法的好丈夫形象。 她只好忽略收纳师的称呼,看向他,“我平时在家办公的时间应该不多,但加班是常态,有时候会用两台电脑一起跑数据。” 路青槐比划了一下大概的位置,“所以可能会挤占你的空间。” 收纳师提出可以增加一层升降桌,定制的,从斜方能推出去。 专业的人给出的建议确实不错,以往路青槐受条件限制,只能半蹲在地面。 这会她倒是对这个定制升降层心动了。路青槐本想试图抽走,发现他抓得紧,根本抽不动。抬眸望见他冷峻的下颔线,索性装鸵鸟,任由他这么牵着。 闻言,谢妄檐神思平和,缓声说:“墓碑前是不能撒谎的,昭昭。” 她刚刚说,她有一段幸福的婚姻…… 谢妄檐则说会代替他们好好照顾她。 来不及想具体含义,等红绿灯的间隙,路青槐透过车窗,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谢妄檐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而她却被路滟雪吸引。 “好像是滟雪姐。” 路滟雪穿着单薄的风衣,急匆匆往外走,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男人是典型的浓颜相,五官凌厉,似是想为她披上羽绒服外套。停下脚步的路滟雪扫了一眼,没接,同那男人说了句什么,男人面色骤冷。 一支烟刚点燃,男人便上前掐灭。 谢妄檐顺着路青槐的视线望过去,见路滟雪神情冷然,从唇形足以辨出一二。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管我?”路滟雪拍了拍男人的肩,“当初说好的,谁都别越界。” 男人背对着他们,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似是惹怒了路滟雪。 路青槐没有做过读唇语训练,前面的那些话自然读不懂,唯独这句,辨别得无比清晰。 她看到路滟雪勾了下唇,笑意一点点凝固。 “那就滚蛋。” 说完,路滟雪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绿灯亮起,车身往前飞驰,将身后的景色越甩越远。 目睹了这么一场拉扯,再回去接路滟雪,只会让事态变得尴尬。 “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她问谢妄檐。 谢妄檐颔首:“天海私募的赵公子。” 见路青槐盯着他,谢妄檐解释:“高中的时候和他合作参加过一个竞赛项目,不过不太熟。他和路滟雪是同班同学。” 她并不是容易对别人感兴趣的性格,谢妄檐落声:“怎么了?” “啊,没有。”她如今可以百分百确定,她们之间,并非毫无火花,但两人进展没到那个地步,天气很好,她没在生理期,主卧灯具也没坏,她辗转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借口。 她睡不着,听见客厅有动静,谢妄檐在门外低声唤她,“昭昭,你睡了吗?” 路青槐拿起床头的披肩,裹在睡裙外,眼前的景象令她心头惊跳。 他裹着浴巾,上半身暴露在视野下,块垒分明的腹部线条挂着水滴。 她脸颊悄然爬上一抹红,压着一闪而过的紧促心跳,若无其事地问他,“怎么了?” “淋浴的切换阀似乎坏了,没办法调节水温。” 谢妄檐声线平静,这下换作路青槐一愣。他是让她帮忙修的意思吗? 怀揣着疑惑,路青槐跟着上了楼,用掌背探了下水温,经过一番检查,大致确定了问题来源。她拧了下阀门上方的把手,“咦,楼上的热水总阀怎么关了?我记得应该不会有人动这个才对啊。” 家里总共就她们两人,上次都还是正常的。 而且按谢妄檐的生活常识,他不可能不懂这些。 水温恢复正常,自她身后的谢妄檐淡淡应,“我也不太清楚。” 路青槐耳观鼻鼻观心,不敢到处乱瞟,低低道:“没事,恢复正常了就好,你先洗澡吧。” “我洗过了。” 她疑惑抬眸,被他深邃如海浪般的视线无声卷入,“那你……” “用的冷水。” 难怪浴室里一点水雾都没有,反倒是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处,浮氤着层湿雾。路青槐的思绪忍不住飘散,想不到他身体素质竟然这样好,寒冬腊月里,竟然还能洗凉水澡。想到这里,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地回味他的灼热和温情。 路青槐沉浸在他的美色里,好半晌才意识到,他正在朝她步步靠近。 犹如温水煮青蛙,循序渐进,无处可逃时,才惊觉掉入陷阱。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灼然体温仿佛隔着空气熨帖上来,路青槐被他幽深的眼眸烫了一下,低下头,余光被一滴自喉结滑落的水滴吸引,看着它一路蜿蜒往下,流过他的锁骨、起伏的胸肌,漫入深凹纵横的人鱼线。 路青槐招架不住这样的攻势,唤他名字,“你是不是故意调了阀门……” 周遭充斥着他身上的香气,如同绵密潮水将她包裹,让她有种被他拥入怀中的错觉。 “嗯,刚才调的。” 见他承认得这么快,路青槐脸皮似火烧一样,嗔恼道:“你到底想干嘛。” 他俯下身,修长的手指落在她唇瓣,哑声询问,“上次吻痛了你,现在好点了吗?” 指腹落及之处,如同过了电般酥麻,路青槐被他蛊得七荤八素,睫毛止不住的颤,“只是有点肿而已,第二天就好了。” 默然几息后,谢妄檐耐心十足地注视着她,“你是在怪我,这几天都没有回家?” 不疾不徐的语调钻入耳朵,好似带有某种无色无味的催情剂,路青槐整个人都快酥掉了。 她的手腕被他握住,慢条斯理地举过头顶,动作轻缓,好似给足了她反抗的余地。 谢妄檐的唇靠近她的耳朵,从耳廓一路沿着锁骨,在她颈侧流连,黑眸里看不出情绪。 从她的角度,只能望见他挺拔的鼻梁。 他极尽克制,没有再继续往下,一手扶着她的腰,“最近参加了一场行业峰会,为期三天;在分公司完成了年底视察,为期两天。忙得抽不开身,却也在极力压缩行程。” 路青槐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后知后觉听出来他的意思。 “怎么给我说这些?”他身下的反应不可抑制地浮涨,起初还有意识地收着,但她突然咬下的这点意外,让一切变得不可控。 姿态亲密是一回事,他们本就在接吻,眼下让她感受到他每次同她接触时的汹涌,那些所谓绅士和温柔,仿佛化作泡沫,变得摇摇欲坠。 路青槐同他严丝合缝地贴着,脸热到快要燃起来。 唇边吮吸的力道加重,她逐渐无法跟上他的节奏回应,只能微张开唇腔,任他予取予求。 她想起来,上一次和他接吻时,她无意间瞥见他掌背绷起的道道青筋,欲得要命。 原来那种遒劲的张力,源自于强烈的性反应。 空气中泛起的靡靡水声,让她因缺氧而变得飘飘然的大脑陷入更深的情潮中,以至于心有所想,指尖便往他的小臂探。 谢妄檐似是觉得这样不够尽兴,单臂抱起她,在她颤抖的长睫上眷恋地流连着。 突如其来地境地转变,让她指尖偷偷拂过的力道不慎加重。 或许她们一开始设想的吻,只是带有点暧昧色彩的浅尝辄止,然而每次既定轨道的偏离,都意味着失态逐渐失控。 路青槐逐渐无法适应他如此凶的吻法,眼底的泪雾涌出来。 “大嫂这把牌运气真好。”原来沉溺在今夜的,不止是他而已。被她握住的感受太令人心窒,他几乎快要忍到发狂。 指尖滑腻的触感,让路青槐心跳倏地收紧。女性的身体太特别了,哪怕是自己,也没有窥到全貌。 微妙的情愫在悄然发酵,她想起他的温度,不可抑制地怀念他坚硬的胸膛。 没有见过火山的人,却在幻想眺望、下坠时的感受。 正当她想要摸着黑去拿湿巾时,她的手指被谢妄檐含住。 他的吻一向温柔,这次也不例外,含着她的指尖吮吻。 都说十指连心,路青槐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透彻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她感觉自己变成了被他捧在掌心的一只茧,翅膀由他用心血孕育,在他凝视已久的幽深目光中,终于破茧成蝶。 “谢妄檐!”反应过来的路青槐急忙抽回手指,脸色又红又热,“很脏的,你怎么可以……” “甜的。”谢妄檐爱怜地吻了吻她的指尖。 路青槐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甜香,像是在印证他隐晦的回应。 他喑哑着嗓问,“舒服吗?” “——和我接吻。” 不等她回答,他便咬住了她的耳垂,像刚才吮咬她的指尖一样,又舔又咬,同大型猫科动物无异。路青槐在他面前早已溃不成军,只能无助地圈紧他。 “想不想更舒服?”引诱还在继续。 她点了点头,将信任全权交予他。这次她没有再关心是否有套,以免再度误解他的意思,尽管氛围已经这样,再误会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 谢妄檐抱着她坐回床畔,将她的腿弯架在肩上,柔声安抚她:“不会疼的,昭昭,放松点。” 路青槐见过他品尝生蚝的样子,他吃东西很斯文,并不急于一口吞下,会从肉质最好的部分开始细细品味,偶尔会放上一块肥美的海胆,配合着咸鲜的鱼子酱,感受其在唇腔里爆开的滋味。 屋内一瞬间安静下来,依稀能听见暧昧的声响。 不知过去许久,路青槐的指甲深深陷入床单,谢妄檐同她掌心相扣,比起隐忍的难耐,更胜的还是看着她在他的抚慰下溢出欢愉的哼声的欣悦。 路青槐从渴水的鱼变成了岸边的一具浮木,浑身香汗淋漓,浑身也累得虚弱。 谢妄檐抱着她进了浴室,帮她仔细擦拭完后,才拿上浴袍进去洗澡。 听着淅沥的水声,路青槐起身翻了一下储物柜,发现并没有她以为的东西,行李箱里也没有。 她忍不住短暂地胡思乱想了一瞬,难道他打算不做措施?身体是自己的,风险她没有余力承担。如果待会他真的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一定会严词拒绝,还要在心底给他扣分。哪怕他曾是她视作高台明月的存在。 浴室内的灯带黯下,身侧微微塌陷一处。 路青槐没有装睡,而是主动抱住了他精壮的腰。 他身上泛着明显的凉意,路青槐一阵心悸,“你又洗冷水澡啊?” 谢妄檐想拂开她的手,却又舍不得,“嗯。” “那岂不是很容易生病,下次还是用热水吧。” “热水败不了火。” 意识到他话语中的含义,路青槐浑身都躁,为自己刚才的揣测感到羞愧,“要是你难受的话,我也可以帮你的,虽然我目前还不会。” 身侧的人转过身,乌暗的眸子里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你愿意?” 路青槐察觉到他正在注视她,而他刚用冷水浇灭的欲也因她一句话而在瞬间苏醒。 如此热烈昂扬,像是经她驯养多年的一只犬类,刚见面便热情又迫不及待地贴着她,兴奋得晃动着尾巴,重重拍打在她的小腹上。 仿佛在被他鞭挞。 “否极泰来嘛,我都输了一晚上了,全是烂牌,只能看着你们胡,别提心里多着急了。” 谈话声由远及近,谢妄檐却没有如他所说及时停下。 几位长辈搀着老爷子休息后,自电梯口的位置道别。鹿茗拍完节目还得赶回谢家,谢颂予自然得带着一家人回去,再给妻子煮点宵夜。赵月和谢庭晚夫妇以及谢亦宵则留下谢宅住。 长辈们所站定的地方,和他们仅一个转角之隔,清晰的交谈声如犹在耳。 路青槐已经熟悉谢宅的构造,意识到他们随时都可能撞见,精神一瞬间抓紧,变成了任由谢妄檐握住的一根弦。 唇瓣分开时,他用拇指指腹捻了下她的下巴,对上她潋滟的双眸,眉心轻折:“是我吻太重了吗?怎么哭了?” 她的承受能力并不低,只是身体有些娇气敏感,今晚这样意乱情迷的吻法,让他不免有些心疼。 路青槐双腿还有些发软,高频心跳尚未降下,咬着唇摇摇头。 这个持续时间过长的吻让彼此的缺陷暴露无疑。 她是过分敏感,舌尖最甚,舒服到连内裤都变得湿黏不堪。而他偏偏最爱勾着她的舌尖抵弄,乌黑的眸始终凝在她脸上,或许早已发现了这份秘密。 谢妄檐似乎对痛觉的反应更明显。 刺痛会激发他血液里的兴奋因子。 而他吻得越深,她就越容易无意识抓伤他,换来更猛烈的进攻,自己也在这场博弈中软成一团水。 她深吸一口气,撇去乱七八糟的想法,抬眸落入谢妄檐关切的目光中,“你下次不准碰我锁骨。” 命令的句式,尾音却像猫似的勾着,爪子挠得他心底毛毛的。 他只能把玩着她的手指骨节,同他相比,她的手那样纤细,一层薄肉摸起来也很软,让人爱不释手,不舍得再松开。 谢妄檐没有选择直接回应,幽深的眸光侵略性地覆在她身上,“锁骨最有感觉?” “给太太报备,理所应当。”谢妄檐垂眸看她,话音刚落,薄唇便落在她垂落的发丝间。 路青槐双腿无力,手腕又被他控制,只能趴在他胸膛。她有些羞赧,不明白他怎么连发丝也要如此温柔地对待,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好像很吃这套。 下午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称呼她,只不过是在媒体镜头下。 路青槐声音渐弱,清凌的眸子同他对视,“谢先生,我们只是合约夫妻,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谢妄檐定定地看着她,落嗓认真:“昭昭,不管是你喝醉的那次,还是订婚宴,我都是清醒的状态。” 路青槐温吞地咽了下唇,心底掀起汹涌的热浪,一时忘了回应。 他的唇落在她掌心,温软的触感,令她下意识娇哼出声。 声音漫出后,她看到谢妄檐眸中风暴愈发晦暗,脑子还在飞速运转,分析他话语中的含义。 “要不要,和我试试?”虽有波折,最终柳暗花明,结果都还算不错。 许昭雾想给她妈妈和姑姑各自买一只奢侈品手提包,两人在咖啡厅做了会攻略,打车去了国贸。选了两款基础的,价格在一万出头,但依旧要配货。路青槐选了两条酒红色丝巾、一瓶香水,许昭雾则选了个零钱包,两人凑着将配货比例凑齐了。 一起凑配货的情况太少见,路青槐和许昭雾还以为会遇到被甩脸色、无故刁难的事,没想到格外顺畅,导购还很耐心地帮她们计算怎么配货最划算。 从奢侈品专区出来,许昭雾说:“昭昭,我还有个事要麻烦你。” “我妈下周要来京北,到时候你能说这个包是你送的吗?等过了这阵,我再告诉她,她就不会念叨我乱花钱了。” 许昭雾的父母务工多年,她一直寄宿在姑姑家。后来机缘巧合下,家里做生意赚了点钱,给她付了首付,在老家的地皮上也修了小别墅,现在生活优渥,只不过勤俭的习惯改不过来。 路青槐点头说:“没问题。” 许昭雾:“包就放你那吧,下周见。到时候尝尝我妈的厨艺。” “好。”临别前,路青槐将其中一条丝巾的礼品袋递给许昭雾,“帮我祝朱阿姨周末愉快。” 路青槐和许昭雾高中时都是住校生,她姑姑知道路青槐和许昭雾关系好,每次都会多带一份饭菜,方便她们分享。 许昭雾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你还真是!” “配货的话,朱阿姨就不会拒绝了。”路青槐莞尔,“一点心意。” 许昭雾哭笑不得,代表她姑姑收下。 回到俪湖湾时,窗外暴雨如注,城景笼上一片阴冷的灰雾。 路青槐点开和谢妄檐的聊天框,犹豫片刻,还是给他发了消息。 [下雨了,路上小心] 以往他回复信息都很及时,今天差不多到了回程的时间,却迟迟没有回应。 下一秒,门锁解开,他从门外跨进来。和平常不同的是,他今天没系领带,身上气质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慵懒矜贵,将车钥匙随手放在玄关上,清澹的视线朝她洒过来,墙边钟表的滴答声让她的心也随之一滞。 “在等我?”他声线清辞,话语无比自然。 两个人自昨晚过后,没做任何约定。但以他现在的表现,大有每天回婚房的趋势。 路青槐有点犹豫这时候是不是该去帮他解腕表,不过仍是垂首站着,“你没说今天要回来,所以我和昭雾在外面吃过晚饭了。” 这就是没有等他的意思。 灯光自头顶倾斜,洒落一地,谢妄檐行至她身侧,顺带将外套脱下,在沙发上微岔开双腿坐下。 他凝过来的眼神很温柔,“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 路青槐嗅出一点若有似无的酸气,但她不太确定。谢妄檐不是很大度的人吗? “啊?” 谢妄檐:“冒着暴雨,只想快点回家,和你共进晚餐。” 尾音压得比较低,平淡的语调中,依稀能辨别出丝丝委屈的意味。 被他自下而上地望着,路青槐不自然地抿了下唇,“下次你要一起的话,最好提前给我发消息,我又不会读心术,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手机方便给我一下吗?”谢妄檐道。 路青槐解锁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见他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面皮有些发烫。 谢妄檐似笑非笑,“我说的是我的手机。” 他握住她的腰,顺势将她带入怀中,侧坐在他腿上。 一语双关道:“你怎么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白衬衫的纽扣仅到锁骨处,路青槐的视线比他高,透过罅隙望进去,男色若隐若现,说不出的禁欲撩人。路青槐半推半就地被他环抱着,鼻尖相对,面上一点点染上潮红,“谁让你套路我。” 谢妄檐难得应下她扣上的罪名,抱着她便不肯放开。 谢妄檐再近一步,逼得她节节败退。 无数碎片的细节拼凑,指向同一处答案。 路青槐摇摇头,结束了话题。 谢宅里,路家长辈基本已经到了。庭院里的树全都挂上了红灯笼,连门口的盆栽也没放过,看着就是一派喜庆,分外热闹。 赵月在别墅门口迎接,见两人在车上还牵着手,笑得合不拢嘴。 “路上没堵车啊?” “我们走得早,不是很堵。” “今天小年夜呢,都想着回家过年。话说滟雪还没到,待会我让厨房晚点再上热菜。” 谢妄檐扶着路青槐下车,三人一路往屋内走,赵月道:“昭昭,我去看一眼厨房,你和妄檐先上楼,爷爷他们在下棋。” 谢妄檐语气轻松,“按照我太太的想法定做吧。一切以功能和舒适性为前提。” 自从那次饭局上说起太太这个称呼后,谢妄檐像是已然习惯,仿佛她与他是名正言顺的一对恩爱夫妻。 路青槐盯着他看了不过几秒,他便若有所察般扫过来,“怎么了?” “你没发现这样有个不方便的地方么?” 她摆摆手,示意谢妄檐靠近。 男人果然抬步在她身侧落定,矜贵垂首。出众的侧颜格外引人心动。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么听她的话了。 两人靠得极近,他今日没戴领带,冷白的一段锁骨明晰。 沉沦美色何其正常。路青槐小心翼翼地瞥过,在心底安慰自己,而后极有自制力地对上他深邃的眸子。 “要是我们俩同时加班,差不多就是斜着面对面坐。” 婚房的房型比较特殊,空间大,房间却少,光是和二层联通的高挑空客厅,就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书房、茶室、影音室各一间,其他地方虽说有桌子就能办公,不过哪里比得上能静心的书房。 谢妄檐懒睨了眼,“你是怕我打扰你?” 路青槐摆手,“我是怕影响你工作。”谈话的重点一闪而过,飘到学业上去了,大概率是附近国际高中刚放学的高中生。谢妄檐该买的也选好了,应她要求多买了包护垫。 人高腿长的好处就是,他果然按照约定的时间折返。 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杯红枣热牛奶,贴心到连瓶盖都已经拧松。 塑料袋里什么都有,湿巾、小包纸巾。 谢妄檐:“你看看还缺什么,不够的话我再去买。” “够了。”路青槐在他的引路下,往地下一层走,两人并行,她忍不住侧目看向他,“……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照顾人?” 不知是不是刚哭过的原因,她眼尾沾着一丝红意,看上去格外清丽动人。谢妄檐克制地咽了下嗓,“没有。”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路青槐愣了下,不明白他这么说的具体含义。是在向她解释,他从没为别人做过这些?可是他们之间并不是需要他解释的关系。 她蜷了下手指,脚步不自觉地放缓,眼里酝着几分不解,谢妄檐垂眼落向她。 “昭昭,我只这么照顾过你。” 几分钟前,他还在温声哄眼泪失控的她,她感受过他的热度,他剧烈起伏的心跳如同鼓点般击颤着她的耳膜,此刻被他用那双深邃如墨的眸子注视,她耳廓莫名一烫,咬着唇进了卫生间。 折腾这么一通,赶上好下班高峰期,回婚房的路上有点堵车,车辆行进速度很慢。 “不会。”谢妄檐语气松散,却透着十足的肯定。“毕竟长期在这住的是你,不需要额外考虑我的感受。”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路青槐有点失落的同时,免不了庆幸于那天的木讷,胡乱捅破窗户纸更容易引发尴尬。 搬家占据了周六的时间,刚忙完婚房的事,转眼就到了周一。 - 考试结束当天,路青槐总算了结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步伐轻快。 隔着拥挤的人群和各种等待的车流,她一眼望见撑着伞等她的谢妄檐。 毕竟是京北航天研究院的事业编,前来参加笔试的竞争者众多,各个年龄段都有,将附近几条道堵得通红,等待疏通道路的时刻,路青槐伸了个懒腰,“这段时间都快忙疯了,接下来我要好好休息,把最近漏掉的电影全都补上。” 谢妄檐见她活动着腰肢,侧眸道:“坐太久了,腰疼吗?” “疼啊,还有肩颈,感觉都快硬化了。”路青槐按照从赵月那学来的动作,在车内拉伸着肩膀,“小学的桌椅板凳又矮又硬,基本只能蜷缩着腿,我前面的考友应该是有腰椎间盘突出,不停地变换坐姿,还被监考老师警告了。” 备考的这段日子,她吃也吃不好,睡眠全靠谢妄檐的帮助才勉强好上一点。 这会心底的倾诉欲也随着压力释放冒出来,同他绘声绘色地讲了考场上的感受。 谢妄檐耐心地听着,受她感染,唇边扯出缱绻的笑痕,“你这苦行僧一样的日子总算结束了。接下来,是不是该把时间分给我一些?” 提起这件日子,路青槐最感激的就是贴身照顾的谢妄檐和乖巧陪她的贝塔。 她答应地很爽快,“中秋假期留给你,够不够?” “三天?”谢妄檐偏头,笑一声,“原来我只配这么点陪伴?” “好酸的语气啊。”路青槐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我的假期本来就不多,你要是真觉得不够的话,国庆七天也给你好了。” 工作以后,假期才是最大的难题,能够把小长假慷慨预定出去的,都是过命的交情。 她说话的时候,眼眸一派晶亮,看得谢妄檐心底泛软。 这会还在堵车,谢妄檐眼神没离开过她,目光如有实质般灼热,唇角笑意浅淡。 “不够。” 路青槐疑惑:“还不够?” 她心一横,“再陪上几个周末行不行?” “或许是我太贪心。”谢妄檐玩味又深沉的语调随着视线凝过去,“想让你将一辈子都押在我身上。” 他勾着唇角,深情隐忍的眸子愈发扰人心神。 路青槐心神荡漾了下。 清冽的雪松香气席来,他趁着她没注意,俯身朝她迫近,眼里黑雾浓烈。 定定望着她,“昭昭,让我贪心一次,好不好?” 第64章 谢妄檐的话有点难以回答。轻快答应的话,显得不太走心,像个在画饼的渣女;浓烈的情话她又说不出口。 见她纠结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他故作不悦地压了压唇角,“不愿意?” 不等她回应,谢妄檐的手越过中控台,慢条斯理地抓住她,“不愿意来不及了,我赖上你了。” 前方不远处调来了交警指挥,拥堵的道路逐渐又疏散的迹象,路青槐挠了下他的掌心,抿着唇低声:“谁说我不愿意了,我愿意。” 谢妄檐又问:“真愿意?” 他讲话带着点轻懒的语调,故意逗她似的,路青槐无端红了半边耳廓,“你再问的话我要改答案了……” 谢妄檐无奈道,“现在我也开始向往南城的雪山了。” 今夜明明滴酒未沾,在他的注视下,路青槐隐约生出几分微醺的醉意。 她抿了抿唇角,为自己的多话感到一丝腼腆,换了个换题问他:“见手青的味道你觉得怎么样?” “很鲜美。”谢妄檐说,“我不是冒险的人,河豚、野生菌,以及生食的肉类都不会去尝试。” 言下之意是,她的出现打破了他固有的习惯,如同一粒坠入淡水域中的海盐,掀起阵阵涟漪。 路青槐想起自己被路家认领回去后,见识到的纸醉金迷,许多高级餐厅都会以食材的新鲜度和稀有度作为招牌,他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竟然没有尝试过,确实让她惊讶。 “我以为你不会排斥这些。” 谢妄檐眉峰小幅度地挑起一边,“我也以为你骨子里不会有这样的探险精神。” “本来是没有的。但每个人心底都有愿意为之付诸努力的人。”她说话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内心默念的却是和他结婚。 “有故事?”谢妄檐一定是个非常懂心理学的人,引导着她逐步畅谈,减缓思乡的低落。 “嗯。”“不疼。”路青槐这会是平躺的姿势,比刚才好多了,她咬着牙,说了句,“冷。” 沉默一阵,谢妄檐的手臂顺势垂下来,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我再帮你暖一下肚子?”谢老爷子起初对鹿茗抱有偏见,始终觉得她心思不纯。她是龙套出身,每天在横店的不同剧组奔波,吃盒饭、干的也是替身的苦力活。同谢颂予相恋后,资源直线飞升,当然,鹿茗北漂磨炼的这十年,厚积薄发,如今转眼已是红透半边天。 随着时间推移,加上小冰糖出生后,谢颂予时常带女儿来老爷子跟前,谢老爷子爱屋及乌,对鹿茗态度缓和不少。 不过这么重要的日子她仍旧没出现,谢老爷子嘴上还是要说两句。 “昭昭认祖归宗她来不了,我生病来不了,小年夜也来不了,她总有忙不完的通告、颁奖会,咱们家缺那点钱?我看她是连除夕也要找借口。” “爷爷,阿茗现在事业蒸蒸日上,您总不能让她安心在家做全职主妇吧?”谢颂予笑说。 个人追求不该被婚姻和孩子束缚,算是当初老爷子爱人留下的遗言。因此,谢老爷子两位儿媳,都有自己的事业。一个是期刊无数的大学教授,一个是京北首屈一指的资深呼吸科专家。 一家子挑不出一个不争气的。 孙辈这边,鹿茗前段时间提名了国内大奖,走的是演技实力派路线,距离影后只差一步之遥。 谢老爷子就算再不高兴,也不会拿这个说事。 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继续再说鹿茗的不是,微咳几声,这才问道:“什么彩排啊?要是弄得太晚,你总得去接人家。” “春晚。”谢颂予虽是平平说的,眼里却是掩不住的骄傲,“来来回回排练好多次。为了这事,把其他行程都推了,连小冰糖都说她妈妈太拼命。” 春晚这样的舞台不是谁都能上的,谢老爷子听出谢颂予故意铺垫的意思,瞪他一眼,把重孙女唤过来抱。 “小冰糖,想不想妈妈呀?”谢老爷子身子骨还没好硬朗,佣人不让她抱小冰糖,就这么隔着半步的距离逗。 小冰糖穿了一身生肖拜年服,红色醒狮喜气洋洋的,巴掌大的脸蛋笑起来藏着酒窝,可爱极了。 “太爷爷,妈妈说她晚上陪我玩遥控汽车。” 谢老爷子面对重孙,威严悉数化作亲和,同小姑娘聊:“噢。什么样的遥控汽车?” “超级炫酷的兰博基尼,还会飞!” 一老一小这么来回对话,路青槐猜测大嫂应该还有个艺名,否则怎么会没听过鹿茗的名字。 虽然还没见过这位大嫂,她的形象轮廓基本已经了然。 梁雪从楼梯上下来,向老爷子问了好,便出门接路滟雪去了。楼下厅内人多,待会光是两趟电梯都不够装的,谢庭晚和赵月正巧从厨房过来,张罗着让众人陆续先上去。 电梯自然是坐不上这么多人,谢妄檐示意路青槐:“我们走楼梯?” “好。” 跟上来的谢亦宵道,“大哥这狗粮撒的真隐蔽,弥姐的粉丝要是知道姐夫这么心机,不知道得嗑成什么样。” 鹿茗是隐婚,没有公开过丈夫的身份,不过圈内都知道,她丈夫位高权重,时有露面,但没一个狗仔敢瞎传。小冰糖的脸也没曝光过。 路青槐在脑子里过一遭,抱着推测问谢妄檐:“大嫂该不会是弥鹿吧?” “是。”谢妄檐低眉看她,“昭昭也追星?” 她连忙摆手,解释道:“我不追,是我一个朋友很喜欢她。我以前看过弥姐演的仙侠剧,她的古装仪态太惊艳了,威压也吊得特别飒。” 路青槐偶尔也看电影和剧,但演员更新换代太快,往往还没记住面孔,眨眼就有了新生代。弥鹿是她难得记住名字的演员,长相偏人间富贵花,骨子里的坚韧很容易让人对她产生好感。没想到大家口中各不相同的那位大嫂,竟然是弥鹿。 谢亦宵:“弥姐以前做武替的,我之前拍《天乱》的时候,她还来和武指讨论过怎么修改动作,审美水平没话说。” “……好厉害。”路青槐发自内心地赞叹。 谢妄檐:“既然你认识,下次和弥姐见面,应该有得聊了。” “我要是问她要签名照,会不会不太好?”路青槐想帮许昭雾要一张,她算是弥鹿最早一批的忠实粉,只不过比较摆烂,不怎么做数据。 “不会。”谢亦宵说,“弥姐人很仗义,没有大牌架子。” 路青槐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得到准予后,隔在两人间的被子被男人抽离。他的身体像火炉似的,单是不经意的触碰,都让她舒缓不少。并肩躺在床上,要想再像先前那样按揉小腹,极其不方便。 谢妄檐的指腹在她颈侧轻点,“抬起来。” 语气很温柔,路青槐却隐约听出了些许不同的味道。她从没有见过他失控的时刻,更难想象他这样清隽斯文的文,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就连梦里,也总是模模糊糊,没有具体的真切轮廓。 直到此刻,她有些出神地想,他应该是温柔但不容拒绝的类型。 可能在床上有点强势…… 枕在他的臂膀上时,飘忽的神思让路青槐有些不好意思。 幸而有深浓夜色掩护,她游离的这几秒绮思不至于被他察觉。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谢妄檐的怀抱才是真正的温柔乡,路青槐本想等适应后,再从他怀里起身的,哪知迷糊着就睡着了。 “昭昭?” 谢妄檐唤了两声,都没有回应。她窝在他的胸口,双腿无意识地缠住他,单薄的睡裤因她的动作而卷边,温软细腻的腿腹在他紧绷的腿部肌肉上磨蹭。 柔软到不可思议地触感令他变得口干舌燥,粗而沉的呼吸陷入月色。 比那晚更折磨的是,她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里。褪去了白日清醒时的冷静,他才发现,自己并不像在她面前时时刻刻所表现出的绅士。 欲望裹挟,将身体的温度燃烧得更烫,如一汪沸水。 她似乎很喜欢,连双臂也缠上来。 在她画地为牢的地界里,将他牢牢锁住。 他静如阴霾的眸中,笼着一层跃动的焰火,不再负隅顽抗。 路青槐言简意赅地讲了她和自小从孤儿院长大的另一位朋友,一同攀登雪山为院长祈愿的事。谢妄檐没想到背后牵扯这样一段感人的故事,为她与朋友的失联感到遗憾,“也许某一天你们还会重逢。” 相散于人潮,想要再见何其渺茫。 路青槐没抱希望,只说了句但愿吧。如同童话里的灰姑娘终究还是要坐着南瓜车回归自己原本的生活,和谢妄檐聊了这么多,她还是得回到包厢,同公司几位高层道别。 先前发生了那样的事,谢妄檐自是不会再给青川面子,逆着光线站定,只将她送至门口。 “妄檐……”哪怕约定好了不再生疏地唤他谢先生,路青槐喊他名字时,还是有些不习惯,“你不进去吗?” “该聊的已经聊完了。”谢妄檐视角落定,“要是怕我们的关系对你的职场位置造成影响,待会找个理由支开他们。我在楼下等你。” 主宾要走了,剩下的局自然得散。不用应付赵维明,路青槐当然开心。 似是预判了她下一句将要说的话,谢妄檐先发制人地开口,“我们之间,不用客气。” 她只好妥协,“我会尽快下来的。你的车停在哪个区?” “b1,345。” 在她转身欲走之际,谢妄檐道:“等一下。” 不明所以的路青槐站定,眼见着修长的指尖轻抬,替她拂去肩侧的一片落叶。是她刚才在餐厅的绿植墙侧路过时,不慎蹭到的。他单手掌住她的臂膀,声线裹着一层薄磁的哑,“刚看见了一根很显眼的白发。” “要帮你藏起来吗?” 她哪来的白头发?路青槐最近确实忙,两眼一睁就是踩点洗漱,的确没怎么仔细看镜中的自己。不疑有它,她用手机屏幕兀自照了照,奈何看不清楚,只好拜托他。 见得到路青槐首肯,谢妄檐抬手,在她压低的发顶轻轻掠过,“好了。” 路青槐囫囵说了句谢谢,悄红了脸颊,没在意这根白发究竟有没有藏好,又是否存在。 包厢内几位领导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样子应该是谢妄檐的离开让他们备受困扰,她进去的显然不是时机。 赵维明此刻正烦着,挥手放她先走了,紧急商讨接下来的动作。 “人肉带回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然要你先尝。”路青槐莞尔。 “但我更想让昭昭先。” 两人在这里互相谦让,对视间,看着彼此的眼睛失笑出声。 谢妄檐无奈沉叹了一口气,指尖拂过她白皙小巧的耳垂,循循善诱道:“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要不要听?” 灼热的眼神带着意味明显的指向性,如有实质般寸寸掠过她嫣红的唇瓣、细而漂亮的锁骨。 路青槐直勾勾地撞进那双幽深的眸子,目光似是受他蛊惑,在他棱角锋利的喉骨上停留。 鬼使神差的,她点了下头。 得到她的准予,谢妄檐握住她的肩,俯首去衔勺子上的清甜慕斯。 男人淡色的薄唇沾上甜品浓艳的色泽,好似被一条薄纱般的缎带蒙住,高山白雪般的气质转瞬染上冷欲感,路青槐心跳一声怦过一声,在他倾身靠近之际,颤抖着阖紧眼睫。 第65章 慕斯入口即化,芒果和椰汁层次分明的甜香在味蕾边缘炸开。 舌尖抵缠,随着这个吻的逐渐深入,难分彼此,好似共同品鉴了这份甜。路青槐攀着他的肩,如同绽放的玫瑰般,任由着他分抵开她的腿,心跳声骤乱不止之际,谢妄檐蓦然止了落在她胸口之上的动作。 路青槐半迷蒙着眼,疑惑地发出一个音节,“嗯?” 她在责怨他怎么不继续,毕竟情到浓处,实在让人意犹未尽。 谢妄檐忍到骨掌筋脉暴凸,克制地从她凌乱的衣衫间抽离,抬手整理了下,低眸看向正疯狂摇着尾巴的贝塔,微哑的嗓音一如既往温柔,“贝塔在给我打招呼。” 小家伙不吵不闹,几乎从不发出声音,正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像是在控诉他回家都不知道摸摸它的脑袋。 路青槐也意识到刚才太过急躁,忘了贝塔还在,脸颊一阵阵发热,攥紧胸口的衣服,自他身侧滑下来。 尽管贝塔不懂得接吻的含义,她还是莫名觉得不好意思。 陪谢老爷子在别墅住的几天,路青槐过得挺舒坦的。环境好,够安静,还有谢妄檐陪着她在附近的景区闲逛,去胡同口买一些零散的小吃,好似脱离了大都市快节奏的喧嚣,真正体会到了文学作品里老京北的烟火气。 刚开始她和谢妄檐还有些生疏,“谢谢”、“请问”之类的敬词信手拈来,后来两人都觉得没必要这么客气,约定好省略这些词,先当朋友相处。 许昭雾得知后,免不了夸赞。 [可算有进步,要不然以你那温吞的性子,恐怕两年合约期结束,都还没跨过‘朋友’这道坎] 两人都在通勤的地铁上,不存在时差,许昭雾很快又发来新的消息。 [先‘朋友’再 ‘情侣’,最后变成真正的夫妻,计划我都帮你想好了] 什么跟什么啊,路青槐打字回复:[能够当朋友就已经很满足了,我工作都快没了,先顾好自己比较重要] 如今大厂裁员的情况非常普遍,许昭雾当初还是为了晋升机会,才主动申请到日本派驻,为期一年,好不容易快熬到项目收尾,晋升名额被砍,等她回国后,只能得到职级提升一小级的敷衍式奖励。 至于当初所承诺的涨薪,早就变成过往云烟。 同为牛马,没有人聊到这个话题还能心平气和,许昭雾唰唰敲字:[你们那个技术总监和人力都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国内的职场环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 路青槐也无可奈何,[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的新简历已经做好了,最近在物色好的国企] 许昭雾之前的同事进行过劳动仲裁,对于各种流程十分熟悉,嘱咐她记得收集各类证据。 要真是运气不好,至少要维护好自身权益。 不能白白任人宰割。 忙碌了一整周,路青槐总算和测试部的同事完成了耀华项目的收尾工作,产品报告是她一步一步指导实习生写的,工作完成得很漂亮,赵维明还单独在会上表扬了系统组。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人力那边的裁员基本已经下完了刀,青川科技年底彻底忙飞。 路青槐迟迟没有收到谈话的消息,于是暂时没有投递新的简历。 工作日时间,她和谢妄檐基本没有联系,倒是谢亦宵发来了《倾华》的成品,一个半小时的画面,全是未经公开的内容,镜头比之前网上流出的宣传片质感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剧情大致是主角心灰意冷,用被冰雪冻得泛红的纤纤玉手掬起铜盆中的一捧水欲饮时,因怜惜水中落花,联想到自己的境地,落下一行清泪。 后面的镜头切到主角的脸上,自有后期剪辑过渡。 其实原视频里的这段近景美学造诣相当高。 路青槐看完后,很难理解谢亦宵所说的有所欠缺是指哪里,坦诚同谢亦宵讲了。 谢亦宵回复说没关系,他可以等她有想法后再拍摄。次日上午,客厅里的男人正在办公,桌上架了台轻薄本,深灰色羊绒开衫松垮地垂在两侧,圆领棉衣布料偏薄,更显得胸膛肌腱线条流畅。 架在耳后的银丝边框眼镜冲淡了这一身装扮的家居感,多了几分斯文败类的气质。 想起昨晚他劳心劳力的照顾,又是接温水又是揉小腹的,路青槐往前,主动对他扬起得体的笑靥,“早。” 启创的视频会议刚开始。 高层们起先还疑惑,谢总昨天才出完差回京北,按照雷打不动的习惯,今日应该在公司。怎么破天荒地临时组织了线上会,连他的特助都不清楚,众人怀揣着疑惑和好奇上线。 谢妄檐穿得居家,大家却不敢懈怠,个个正襟危坐,次第汇报数据。 直到神情冷淡的总裁身后响起一道轻柔的女声。 谢妄檐关掉自己这端的镜头,语气同昨日依旧,“早餐在微波炉里,你稍等我两分钟。” 镜头角度有限,纤影一晃而过,连她的长相都没看清,启创内部已然掀起了爆炸式的讨论。 各个群刷得飞起。 [前段时间看谢总戴婚戒,还以为隐婚是假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谢太太!] [这还是我印象中那个冷冰冰的谢总吗?声音也太温柔了吧,苏死我了啊啊啊] [原来谢总私底下对老婆这么体贴,磕到了] [身价百亿的总裁都能给老婆做早餐,果然男人就得挑好的] 以上这些内容,两位当事人并不知晓。 路青槐看到他电脑屏幕里一群西装齐整的面孔,顿时明白他在开会,误闯入镜头本就尴尬,她只好往旁边挪动。 同助理交代完,谢妄檐起身,随手给她倒了杯热水。这样的习惯不知是何时养成的,融入生活里,竟无比自然。 “不好意思啊……我刚没注意到你在开会。” 见他没有退缩的意思,路青槐决定帮这个忙,一连好几天都在思考如何代入剧本里的主角。 直到赵维明突然在午休时间敲她桌面,通知道:“下午四点早点坐公司商务车出发,晚上有个宴请启创相关负责人的招待晚宴,具体地点等我通知。” “好的,赵总。”路青槐迅速回应。 等赵维明走远,旁边的同事划拉着座椅窜过来,向她八卦,“听说今晚启创的老板也要来,上次就被他帅一脸血。妈的,都是男人,怎么质量天壤之别。” 特地暗指赵维明,是素质颜值身材均低下的‘三低’中年男。 路青槐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又听同事托着腮继续幻想,“也不知道那位谢老板结婚没……昭昭,你晚上一定要好好表现,没准来个一见钟情的浪漫邂逅。” 她不好多说,含糊道:“应该结了吧。” “英年早婚啊。”同事叹气,“也是,好男人都不在市面流通。” 路青槐笑笑,同她打趣了几句,后撤到底部的聊天框弹出消息。 谢妄檐:[这几家餐厅你比较喜欢哪一家?] 谢妄檐:[晚上聚餐,你们杨总发来的地点参考] 她点开链接,是不同餐厅的评价,有中餐,也有法餐,想来应该是为了迁就谢妄檐的口味,所以餐厅的均消都不低,参与这种级别宴请的都是高层,难怪赵维明通知地这么突然。 路青槐想着法餐上菜慢,流程不知道得等多久,于是挑了其中一家高级中餐厅。 谢妄檐又问:[有没有偏好的菜系]忍下那份悸动,他失声轻笑,“要是我说不够,你会让我继续?” 路青槐耳尖微红,“不够也不行。” “那你问我,有什么意义。”谢妄檐望着她,“总归不还是不让我亲?” 他声线低柔,夹杂着些许情潮浓烈的沙哑,好听到过分。 路青槐有些难为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可我们只是合约夫妻。” “合约夫妻接吻犯法?” 她被谢妄檐的反问弄得有些懵,想起刚才他接吻时是深吻,舌头搅缠出甜津,回忆及此便迅速终止,面皮一片火辣辣。 “当初不是这样约定的。” “是。”谢妄檐话锋一转,“但我们也没约定过不能接吻。” 他们连婚前协议都没签,自然同白纸黑字划分清楚界限的合约夫妻不同。 “可是……” “可是什么?”江鹤轩这人实在欠揍,路青槐和他聊不了几句就想狠狠一脚踹过去,只可惜他人回了宜城,没法跟他线下决斗。 “行了,我的第一场比赛你要是不来看,咱们的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江鹤轩叫苦连天,路青槐却懒得听他找借口,侧眸去看门外的动静。 却只望见了谢妄檐支着一双长腿。 本着尽快结束对话的心思,路青槐拔高了些许音量,牛头不对马嘴同江鹤轩道:“啊?你问谁抱我过来的……?” 电话那头的人暗骂了一句‘艹’。 路青槐浑不在意,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观察门外的男人。 半露在门边的腿挪动了些许,明显是听到了她的话,路青槐莞尔,假装不过脑子的脱口而出:“当然是谢妄檐啊,我会让别的男人碰我?“ “别打听些有的没的。病人需要休息,挂了。”路青槐匆忙结束通话。 抬眸时,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她身前落定。 和路青槐预想中不同的是,谢妄檐一派平静的眸中并未有什么喜色,反倒暗沉地像是梅雨季前的晦涩天空。 好像又变成了最初那副难以攻略的样子。 路青槐忍不住腹诽,难搞。 这绝对是她遇到过最难搞的男人。 “在别人面前提起我,是出于什么心态?“ 见她低着眸沉默,谢妄檐心底涌起些许不满,极轻地挑起眉梢,蓦然欺身靠近她,“你还在喜欢他?” “谁?”路青槐掌心蜷出汗意。 “那个你说永远不可能的人。”谢妄檐周身气压明显低下来。仅凭着教养勉强保持绅士风度,语气柔和,好似和她谈论的,只是一个普通朋友而已。 路青槐茫然抬起眼:“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不可能的人。 “要不要,先试试忘记他?” 谢妄檐不想提起这件事,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掌拊住她的蝴蝶骨。这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倘若路青槐从小被养在路家长大,一定会受类似谈判心理学的教育。可是她遗失二十三年留下的罅隙,注定被别的东西填补。 她看不懂他强烈而明显的身体反应诉说的爱意,只会从语言辨别。 谢妄檐往常是个极具耐心的人,此刻竟有些害怕听到她的答案。 他轻推开她,指缝穿过她的发丝,黑眸沉沉,“不着急,还有很多时间。今天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见他态度骤然冷淡,路青槐有些慌了,拦住他时扑了空,仅用小拇指勾住他。 谢妄檐原本冷峻的眼神变得温柔,听她用甜软的嗓音问,“你不留下来陪我吗?” “昭昭。”他有些无奈,“你确定明天早上不会把我踹下床,我就陪你。” 上次至少是有经期作为遮挡,她又是处在清醒的状态。而今晚,谢妄檐并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醉。尽管她的反应看上去一切正常,明早也有很大可能断片。要是将今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误会他趁人之危,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不想还没开始,便在她这里被扣印象分。 窗外飘起暴雨,闪电点亮天空,过了几秒后,才是震耳欲聋的轰隆雷声。应景到连老天都在帮她们找借口。 饮食男女,暧昧的借口自第三视角看来,同脆弱易碎的泡沫没区别。 偏偏当局者迷,彼此心照不宣,不会轻易拆穿。 路青槐仰头望向他,“天气预报说夜里会有雷电,我怕……” 她说着这话,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谢妄檐拿她没办法,在床边坐下,“这个可以成为我留下的充分理由,但现在还缺个必要条件。” 她抿唇想了一会,拿出手机,给他发微信消息。 内容很简单。 [谢妄檐,你能过来陪我吗?] 路青槐:“满足充分且必要条件了。” 言下之意是,两者共通。 这份微妙默契,足以让两个人都闭着眼装傻。 她看着他发来的菜单,选了几样她比较怀念的野生菌菇类,其他的就交给青川的接待员了。像这种饭局,热菜、冷菜、汤类的搭配都有讲究,她才懒得费心替别人研究。 过了不到两分钟,青川的接待员就在新建的群聊里发了餐厅地址。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种很微妙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乘坐公司商务车抵达餐厅,接待员同青川的ceo一行人提前在酒店门口迎宾。路青槐这种普通技术员,站在人群后行注目礼即可。 视线远距离扫过去,从劳斯莱斯车上迈下一双西裤包裹的长腿。 路青槐竟然接到了人力下发的竞岗通知。她和另外两位工程师,以及一位华东区的销售经理、售后经理被拉进了群。 [所有人一个小时后在大会议室竞岗,需要ppt或者视频演讲,尽快准备] 刚坐到工位,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通知下达得太突然,按照青川的调性,任何变动前,都会有人力一到三次的1v1式谈话,被员工们笑称为心理按摩。不过ppt演讲竞岗,青川此前倒是从来没有过先例。 赵维明对她本就有所不满,故意让人力这样整她也有可能。 她回了个“收到”的表情。 “贺昭,长律京北那个项目你跟一下。”系统组组长路过时敲了下她的桌面,“前期资料发你oa了,待会知会小刘,你继续带着他做。” 路青槐点头说好,工作养成的习惯是先看预估截止时间,项目要得还挺急。 还没来得及做标记,赵维明又将她叫去了办公室。 “坐吧。”他表现得极为客气。 启创的关系听说前几天刚修复好,他可算闲下来,开始跟她扯有的没的,问她最近当实习生ster的感受如何。青川不是外企,领导却总爱时不时中英夹杂,关键带着口音,需要根据前后语境来推测,他说的到底是哪个单词。 他问一句,路青槐就掐着时间,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直到他见她找借口要离开,才惺惺作态地引出重点。 “小刘是个还不错的苗子,我看他上手挺快的,上周转正你应该也签了评价吧?” 都是同事,自是没人会卡实习生的转正申请。 路青槐:“嗯,我打的a+。” “他这次也要参与竞岗。” 职场里,一句话和微小的变动,足以泄露许多惊天秘密。路青槐瞬间醍醐灌顶,难怪耀华项目的经办人流程总卡在财务那,原来是不经意间给别人做了嫁衣。不过她表现得很平静,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没有骂出声,只是笑容发冷。 “他是您亲戚?”路青槐问题尖锐。 “我哪有那么大权力。都是公平竞争。”赵维明面不改色地说,“就是前阵子,人力做背调的时候,发现你已婚了。普通人,干嘛学明星玩隐婚那套……” 他意有所指地瞟她一眼,“怀孕确实挺影响工作的,六个月产假,后面还有各种育儿假。从这方面来讲,小刘更有优势。” 拿这个来作为判断标准,路青槐气笑了。 “我明白了。”路青槐眸中迸出丝丝寒意,“什么狗屁优势,不就是性别红利。” 她站起身,赵维明似是没想到平时文静温婉的人,竟也有如此强大的气场,一时愣在原地。 “首先,生育津贴是社保提供的抗风险补贴,和公司经营成本无关。其次,我在青川已经两年了,结婚生子是我的个人权利,你们这么做,属于侵犯我的隐私权。” 女性在职场中本就备受歧视,这场针对她的围剿,算是让她彻底看透眼前道貌岸然的领导层。 让人愤怒又恶心。 路青槐摔门而出,动静闹得有点大,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 她定睛看了下时间,仅剩半小时,肯定是来不及的。将平时梳理好的成果产出、周报、绩效考核汇总了下,然后调出她偶尔在训练的ai软件,整合出了一套ppt,稍加修改用来应付场面是没问题的。 业内有个说法,业绩好的时候靠数据说话;实力不够的时候,就和客户讲故事、谈情怀。 路青槐的ppt无需做得太漂亮,数据、产出才是她打这场仗的根本。 小窗敲她:[赵总跟你说啥了,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生气] 实习生拷贝好了资料,同她对视时,眼神略显躲闪,却还是往会议室的方向走。 不多时,微信收到他道歉的消息。 路青槐深呼吸调整情绪,也拷好了ppt,顺便回复了的消息:[我打算离职了] 很惊讶,急匆匆跟上她的脚步,想劝她别那么冲动。 “好不容易等赵维明松口,怎么也得把这次竞岗拿下来,再说离职算什么事啊!n+1你不要?六位数又不是小数目。” “你知道他说什么吗?搞性别歧视,就因为我不是男的。” :“男领导就是这德行,这是激将法,你要是中圈套,他回头指定洋洋得意地如法炮制,祸害别的女员工。” 路青槐:“我不想受这窝囊气。” “昭昭,你冷静一下先……”高跟鞋踩得噔噔响,“等等我。” 两人步伐都很快,几乎要追上前面的实行生。 “,你说得对,同为女性,职场环境不佳的情况下,更不能置身事外。”路青槐改了主意,“竞岗要参加,n+1也拿。” “这两件事怎么可能同时办得到?” 路青槐安静几秒,“所以要用不寻常的办法。” 眼睛瞪大,嘴唇几度张合。她在青川待了这么多年,知道赵维明手脚不干净,各种事屡见不鲜。 路青槐的心跳声随着海浪起起伏伏,感受到他胸腔里共振的频率,软着嗓问:“你是不是铺了红毯,还在两侧摆了很多玫瑰?” 谢妄檐垂眸落向她,鼻息拂过,嗓音温柔,“是不是偷看了?” “没有!”路青槐脸颊微热,“我用心感受到的。” “谢妄檐,你的爱不需要用眼睛看,我能够确切地感受到。” 细节上的照拂,无声的陪伴,以及暗地里的帮助,他的爱无声无息。 逐渐融入她的生活里。 再难割舍。 谢妄檐扶着她的腰,让她的双脚触及地面,黑眸深沉温和,“现在可以睁眼了,昭昭。” 路青槐睁开眼的刹那,上百朵绚烂的烟花自夜空中炸开,将整艘游轮昭得亮如白昼,各式品种的玫瑰、月季铺满了甲板,汇聚成粉色的花海。 即便早就猜中了许多细节,置身这里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艳。 她捂住唇,胸腔压不住名为幸福的情绪,铺天盖地地裹缠着她。 牵着她的手始终不曾放开,谢妄檐穿着一身考究的西服,怀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捧玫瑰,戒指盒里,一枚镶嵌着粉钻的戒指在星空下熠熠发光。 “这次求婚我没有邀请其他人,只有我和你,意味着无关长辈期许、联姻约定,在仅考虑爱情的前提下——” 谢妄檐眼底揉着细碎的笑意,“你愿意嫁给我吗?” 浮华掠影自头顶穿过,路青槐轻挽唇角,将早已练习无数次的回答宣之于口。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