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属猫的》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你是不是属猫的》作者:鸽了泡汤 文案: 家里为也宸那点成绩操碎了心,专门找了个人给他补习。 第一次见面,对方白衬衫的扣子扣到顶,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他十六分的试卷上,从喉咙里滑出一声轻笑:“小孩儿,成绩不错。” 也宸头也不回地摔上家门。 第二天,也宸被小姑娘堵在巷子里表白,新来的家教踩着光从巷尾深处走出来。 他剃着阴阳头,露出来的耳朵骨上镶了一排钻,膝盖上的破洞大到可以看到大腿上的刺青。 和之前判若两人。 他吹了声口哨,吊儿郎当叼着支没点燃的香烟,笑得像个妖孽似的:“小孩儿,早恋呢,要不要哥哥教你?” 后来也宸做了一夜的梦,梦里男人漫不经心又带着笑意地喊了他一晚上小孩儿。 随心所欲大猫攻x易燃易爆易炸毛奶猫受 食用指南 #原文名《小孩儿》# #封面是小宸的绝美人设图# #不是萌宠不拟人,只是攻受都是猫系# #受未成年前不谈恋爱#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也宸,许遇行(xing)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动不动就亮爪子 立意:关爱青少年成长教育 第1章 荣城一向是没有春天的。 三月份的天气冷冷热热,起伏不定。昨天还是接近三十度的大晴天,今天温度骤降十几度,晴转雷雨。 窗外天光暗淡,雷声滚滚,雨水打在窗玻璃上炸开一朵朵水花。 任由外面风雨招摇,即将放假的高中生恨不得马上扑棱着翅膀飞出去,一颗颗向往自由的心丝毫不受恶劣天气的影响。 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趴在桌上睡觉的男生整个上半身都藏进了窗帘里,只有一只手露在外面,把窗帘压在后脑勺上。 搭在窗帘上的手长指微蜷,指节瘦削漂亮。 老师一走教室里便鬼叫连连,实在吵得人心烦。男生拢了拢窗帘,侧头换了个方向。 他一有动静,肩膀立马被后桌拿笔戳了下:“宸儿,醒了没?放学了。” 也宸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没动。 白景平知道他已经被吵醒了,只是懒得动,又伸手戳他一下:“宸儿?” 也宸费力地将自己从窗帘里扒拉出来,懒洋洋靠上椅背,两条长腿往前一伸,大咧咧踩进前桌的地盘。 他还没睡醒,半眠着眼。 白景平又叫了声:“宸儿?” 也宸很不爽:“白景平,你叫魂呢?” 刚睡醒的少年,嗓音里还带着沙哑的困倦。 “你醒啦?”白景平笑嘻嘻,丝毫不觉得自己扰人清梦的行为不厚道。 窗外天色沉沉,教室里空调打得不高不低温度正好,透气的窗缝涌进来的空气带着凉丝丝的潮气,这种条件再适合睡觉不过。 也宸被吵醒后脸色算不上好看:“换我这么戳你试试?” 察觉到危险,白景平“嘿嘿”笑了两声,迅速收回在挨打边缘试探的手:“刚才章鱼哥叫你去干嘛了?” 章鱼哥大名章宇,是也宸他们班的班主任,长得又高又瘦,不仅名字和章鱼谐音,连脸都和海绵宝宝里的章鱼哥有几分相似,故得此外号。 也宸搓了把脸,试图把刚睡醒的那点浑沌都赶出去,丝毫不爱惜脸皮的手法和力道让隔壁桌的女生倒吸了口气。 他语气毫无起伏:“除了我这破成绩,还能说什么。” 说着探手从桌肚里摸出一张揉成咸菜的试卷,勉勉强强抻开,弹了弹右上角惨不忍睹的九分。 也宸学习成绩十分稳定,高中两年,稳居年段倒数第一。 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人民教师,章鱼哥从没放弃过他,每次考试成绩出来都要和他谈一次心,内容万变不离其宗——他这学习成绩再不加把劲大学都没得上了! 可惜不管是撂狠话还是语重心长地劝诫,也宸同学永远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也宸眉宇间还带着困意,他打着哈欠从桌肚里摸出一罐可乐。 “困成这样,你昨晚干嘛去了?”白景平忍不住问,“画画?” 可乐瓶身的雾气在打着空调的室内已经化成水,也宸单手抠开拉环喝了口,嗓音里带着点被人强行唤醒的烦躁:“打游戏。” 冰镇二氧化碳气泡破裂的刺激终于让也宸彻底清醒过来,他余光扫到窗外:“下雨了?” “您睡得可真熟。”白景平忍无可忍,“感情这么大的雨声你愣是没听见?” 也宸确实没听见,他“哦”了一声,又问:“带伞没?” “我还想问你呢。”白景平说。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者妥协似的从桌肚里摸出一把小熊印花的儿童伞放在桌上:“我妹的……早上出门急,拿错了。” 全自动的折叠伞,按下开关就“啪”的一下撑开,伞面上还支棱着两个萌萌哒的熊耳朵。 要不是外面雨太大,白景平实在不想摸出这把伞。 白景平摸了摸鼻子,提议道:“不如我们等雨小了再走,或者……咱找个女生换一把?” 说着他双眼边像探测仪一样扫过教室里还没走的女同学,反正就是他白景平没脸顶着这伞出门。 “你事儿怎么那么多。”也宸劈手夺过伞,把白景平往胳膊窝下面一夹,两个人打着那把伞就冲进了雨里,“都是伞有什么区别?” 白景平欲哭无泪,心想区别大了。 至少换把大点的伞,他不用像这样把脑袋窝在也宸胸口,肩膀是没淋着雨,屁股倒是湿透了。也不知道下周学校里会不会流传着“那两个挤在一把儿童伞下的变态”的故事。 这样想着,白景平又把脸往也宸胸口埋了埋,破罐破摔地搂住他的腰,挤紧了些。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雨水汇集成柱顺着伞珠滚落,炸在脚边,被匆忙的脚步踩碎。校门口人头攒动,挤满了接孩子放学的私家车和见缝插针停在路边的电动车。 白景平张望了下,看到了自己家的车,转而问也宸:“宸儿,今天有人来接你没,我送你回去?” “不用,看到我妈了。”也宸看到了熟悉的黑色宝马,把伞往白景平手心一塞,顶着暴雨两步跑过去,拉开车门蹿上去一气呵成。 车内开着暖风,郁辛及时递过去一条毛巾:“没带伞?” “嗯。”也宸擦了擦头发上的水,郁辛说,“刚在商场给你买了几件衣服,你先换上,免得感冒了。” 也宸往旁边瞥了眼,几个印着潮牌LOGO的购物袋堆在一起。他脱下湿透的校服,随手从里面抓了一件,连吊牌都没扯就直接套上。 也宸往椅背上一靠,上车到现在才撩起眼皮看向驾驶座。 他问:“我爸呢?” 郁辛把空调打高了两度,跟着校门外拥堵的车流一点一点往主路上移动。 雷雨天雨帘厚重还氤氲着雾气,这条路上又是川流的行人和电动车,稍不注意就容易剐蹭,郁辛的注意力都在前方的路况上:“出差去了,让我来帮他接你。” “帮?” 一听这话也宸少爷脾气就上来了,冷笑一声,嗓音就跟窗外的天气一样飚着冷风:“你俩分得倒是清。” 郁辛一时语塞:“妈妈不是那个意思。” 也宸拉着一张脸坐在后座,直接闭上眼睛,不耐烦三个字就明晃晃写在脸上。 郁辛换了个话题:“宸宸,妈妈给你找个家教吧?” 听到“宸宸”两个字的时候也宸皱了皱眉,没吭声。 也宸有个小名,叫宁宁,取的是平安宁定的意思。 不过他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跟郁辛姓,单名一个宁字,取的也是平安宁定的意思。 也宸还记得郁宁刚出生的时候,郁辛对他说以后弟弟和你一样都叫宁宁,妈妈希望你们都可以平平安安。但叫着叫着就出了问题,每当郁辛叫宁宁的时候,也宸和郁宁都以为是在叫自己。 然后慢慢的,为了区分两人,郁辛嘴里的宁宁就变成了单指郁宁,她开始叫也宸—— “宸宸?” 没等到回应,郁辛又叫了一声。 也宸仰头靠在后座,态度冷漠:“不需要。” “还是要找一个。”郁辛她温和的嗓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许伯伯的儿子你还记得吗?大你几岁,我和你许叔叔结婚的时候你们还见过。”车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许哥哥高中就出国了,成绩很好的,人也很好相处……” 也宸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刷地睁开眼:“我不需要。” 郁辛打着方向盘转过一个路口,就像没听见似的:“明天你就别乱跑了,他刚好明天有时间,妈妈已经和他约好了。你们这次考试成绩出来,章老师又给我打电话了,宸宸,妈妈也不是奢望你能考上什么清华北大,但最不济专科也要上一个吧……” 郁辛絮絮叨叨,也宸就连表情也变得暴躁起来,他还没说话,就被郁辛无奈地打断:“宸宸,你听话。妈妈照顾弟弟已经很累了,你就别再让妈妈操心了好吗?” 也宸最听不得这种话:“是我让你生的吗?” 他语气很冲,话里夹棍带刺,郁辛也有些上火:“你必须把成绩给我提上去。” 也宸冷笑一声,直直看着后视镜里面郁辛的眼睛:“既然你都决定好了,还假惺惺地问我干嘛?” 他转头看着窗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副抗拒交流的姿态。 雨水在窗户上划下断断续续的水痕,打碎了路边的霓虹,又像是把整个城市的微观景象都锁进了水珠里。 这场谈话像以往很多次那样,不欢而散。 郁辛在心里叹了声气,明明小时候也宸很乖很懂事,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也宸越来越难沟通,母子俩的关系也越来越疏远的呢? 车内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家,也宸甩上车门就要走,郁辛提醒他:“把东西拿上,我打个电话再上来。” 他冷着脸盯着郁辛看了片刻,才拎着后座那些大大小小的购物袋上了电梯。 打开门,宁宁端坐在玄关柜子上,湛蓝色的眼睛紧盯着他:“喵。” 没错,也宸养了只猫,是只重点色的布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给猫取名也叫宁宁。 也宸把东西丢在一边,坐到沙发上。宁宁踩着猫步跟在他脚边,轻轻一跃就跳上他膝头,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起来。 撸了一会儿猫,打完电话的郁辛才开门进来。 她看着被无情扔在玄关的购物袋,问也宸:“妈妈给你新买了双球鞋,要试试吗?” 话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也宸盯着她看了会儿,在郁辛打算给自己递个台阶说太晚了下次再试的时候,他才轻拍了下宁宁的屁股,把怀里的猫赶走后从沙发上站起来。 鞋盒上有个超大的勾,郁辛说:“快看看喜不喜欢?” 虽然也宸鞋柜里已经有很多球鞋,但他还是依言拆开了包装盒,甚至在掀开鞋盒的瞬间有一丝期待。 一双全新的比卡蓝aj1静静躺在里面。 也宸愣了一下,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失望。 在他鞋柜里,有一双已经穿过不知道多少次的一模一样的鞋。 上一次郁辛来接他的时候,他就穿在脚上。 他盖上鞋盒,开始下逐客令:“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和儿子之间的隔阂,郁辛竟然说:“妈妈今天不回去。” 也宸顿了顿。 宁宁还在他脚边蹭来蹭去,柔软的猫毛一下又一下拂过他的手背。 有点痒。 为了方便上学,也泽阳在学校附近给也宸买了套房子,是套一百平的三居室。主卧是也宸的,两个次卧一个改成了书房一个留着给他和郁辛留宿,不过实际上那间次卧从这套房子买来几乎就没用过。 郁辛和也泽阳早就各自组成家庭,还分别生儿育女,和家里四五岁的孩子比起来十七岁的也宸就像是他们失败婚姻的多余产物。 他从初中开始独居,这是郁辛第一次要在他家里留宿。 郁辛笑着揉了下他的脑袋,又问,“鞋喜欢吗,要不要试试?” 这是郁辛第二次问他要不要试试这双鞋,也宸心想有个屁好试的,他又不是没穿过。 但他最终还是冷着脸拖过鞋凳坐下。 第2章 也宸洗完澡,趿拉着拖鞋从浴室出来。窗外藏黑色的夜幕下雨声刷刷,时针走向了23点,厨房里的灯还开着,刀刃和案板碰撞的声音利落又有节奏。 郁辛背对着他在切水果,也宸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这种在别人家很普遍的温馨画面在他记忆里已经遥远到有些模糊了。 他没多看,转身进了房间。 郁辛端着一盘切好的橙子和温牛奶进来,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也宸塞着耳机,两只拇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紧接着床垫一陷,蜷在他脚边的宁宁弓背伸了个懒腰,走到他枕边继续趴着。 郁辛坐在床边:“宸宸,明天想吃什么?” 也宸注意力全在游戏上,过了会儿才飞快回了句:“随便。” “妈妈好久没和你一起吃饭了,”郁辛问,“明天给你煲板栗鸡汤喝?我记得你爱吃。” 游戏页面弹出GAMEOVER的字样,也宸抬眼,紧盯着郁辛:“你明天也不回去?” 郁辛说:“明天没什么事,我留下来陪你。” 也宸将目光落回手机屏幕上,问:“那郁宁呢?” “弟弟已经睡了。”郁辛说完才明白也宸的意思,“宁宁你许叔叔带着呢,不用你操心,以后你每个月的月假我都过来陪你。” 听到那声宁宁,也宸没有任何反应,迅速开了一局新游戏。 郁辛在他房间坐了会儿,让他喝完牛奶早点刷牙睡觉。 郁辛一走,也宸摘下耳机直接丢在床上,游戏音效从里面泄出来,宁宁“喵”了声,踩进也宸怀里。 也宸抱着猫赤脚走到门边,他听见门外细小的脚步声,卫生间的水声和次卧门关上的咔哒声。 郁辛真的没走。 也宸低头看了眼宁宁,布偶猫歪着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 一整夜的雨将荣城的天空洗成碧蓝,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床上,宁宁蹲在也宸胸口,两只前爪一上一下地踩着奶,嗓子发出咕噜咕噜的胡噜声。 也宸反手搭着眉骨,挡住刺目的白光,另一只手来来回回搓乱了布偶漂亮的毛发。 他掀开被子下床,洗漱的时候闻到了丝丝香气。 郁辛站在厨房里,守着灶上的砂锅,锅里奶白的汤面上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脂,正冒着沸腾的小泡,像是下面藏着一涡泉眼,不断往锅里注入生命。 听到动静,她笑着转身:“宸宸起来了?” 也宸扯出一个笑:“妈。” 郁辛勾头指了指餐桌:“早餐在桌上。” “对了宸宸,”郁辛又端了盘鲜切水果出来,“十点钟许哥哥就来了,你吃完了赶紧去换衣服。” 也宸喝了口牛奶:“你其实是为了家教的事才留下来的吧?” “说什么呢?”郁辛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今天留下来是因为你,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她话头一转,“不过妈妈还是那句话,读书学习都是为了你自己的未来,我和你爸爸虽然都不期望你考什么世界名校,但我们也不希望你像现在这样放纵自己。” “哦。”也宸表情淡淡的,似乎也不像昨天那样排斥,放下面包回房间换衣服。 关门前,他听到郁辛丢在沙发上的电话响了。紧接着是拖鞋踩过地板的声音,一想到现在屋里的人不是保姆而是郁辛,也宸不由感到一丝愉悦。 没两分钟,他的房门被轻扣了两下。 也宸把头从T恤里钻出来,打开门,郁辛神色焦急,已经把身上的围裙摘了下来:“宸宸,弟弟生病了,妈妈得回去一趟。” 也宸瞬间冷了脸。 郁辛现在一颗心都飞到了家里四岁的幼子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也宸晴转多云的表情,她套上风衣,飞快走至玄关拎起她的包:“汤在灶上小火煨着,你别去动,华姐一会儿就来。” 华姐是她给也宸请的家政阿姨。 也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郁辛此时才发现家里降至冰点的气氛,她开门的手顿住,回头对也宸说:“宸宸,你和弟弟在妈妈心里一样重要,只是弟弟现在太小了,你……” 也宸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根本不想听她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两步走至玄关,打开门后把人往外一推。 郁辛踉跄了一步:“宸……” 啪—— 大门毫不留情地在她面前关上。 郁辛还想敲门,手机又响了,郁宁撕心裂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妈妈——” “宁宁乖,妈妈马上就回来了。” 冷眼看郁宁走进电梯,也宸收回视线,目光扫过地上的购物袋,里面全是郁辛给他买的新衣服,包括那双他已经有的aj。 他眉心一蹙,猛地将它们一脚踹开! 哗啦一声。 购物袋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鞋子更是直接从包装盒里飞出来。 路过餐桌时,他面无表情地把没吃完的面包和牛奶带盘子一起丢进垃圾桶,切开一半的溏心煎蛋在盘子上留下黄黄一道痕迹。 过了会儿,他收到了郁辛的微信。 [妈妈]:许哥哥一会儿就来,比你大不了几岁,见到人家礼貌一点,主动叫哥哥知道吗? [妈妈]:等我带弟弟去了医院,下午就过来。 也宸一条都没回。 他走进书房,接着看他昨天没看完的纪录片,耳机音量大到除了震耳的音效外,什么也听不见。他窝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拉开书桌的抽屉,随手扒拉了两下里面乱糟糟的各色颜料和画笔,最后翻出手绘板接上电脑,把PS界面拖到另外一台显示屏上。 也宸也不知道要画什么,但他需要画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丢在桌上的手机不时亮一下,等他想起来看时,屏幕上的未读消息已经攒了十几条。 也宸直接忽略掉郁辛的消息,连看一眼她发了些什么的心情都没有,拇指往左一滑就清空了她的聊天框。 其他的消息多是白景平发来的。 [白那个白]:四排速来! [白那个白]:人呢?? [白那个白]:爸爸等你半天了,倒是回我一句啊! [白那个白]:宸儿? 最后一条是两分钟前发来的,也宸左手打字:不来。 白景平倒是回得飞快:干啥呢半天不回消息? [C]:画画。 过了两秒钟他又回:看片。 白景平发来一连串的问号,直接忽略了前面两个字。 [白那个白]:什么玩意儿? [白那个白]:看片? [白那个白]:看什么片? [白那个白]:你也会看片……不是,你看片居然不叫兄弟? 也宸直接抬手拍了一张电脑屏幕发过去。 白景平发过来的字眼里都带着茫然:贝尼尼??? [白那个白]:贝尼尼是谁?艺术的力量又是什么玩意儿? 也宸懒得理他,丢了手机继续描线,偶尔瞟一眼旁边播放纪录片的屏幕,没多久手机又锲而不舍地亮起来。 他先接的电话再摘的耳机,白景平前面两句也宸根本没听清:“去哪儿?” 白景平重复:“打球!去不去!” 也宸:“去。” 他站起来,电脑也懒得关:“在哪儿打?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洗个澡就来。” 推开书房门,扑面而来的浓郁板栗鸡汤香气让也宸烦躁地“啧”了声。 满地的购物袋已经消失不见,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叠衣服的标签,阳台处传来烘干机的轻微嗡鸣声。 不用猜也知道是家里阿姨来了。 他回房间洗澡,顺便换了身运动服,一边带护腕一边往外走。正好华姐端着茶水从厨房里出来,招呼他:“宸宸,你家教老师来了。” 也宸顿了下,才想起是有这么回事,他看了眼华姐托盘上鲜嫩的草莓和果汁,本来洗了个澡后轻松多了的心情又瞬间不爽利起来。 但他生气很有针对性,至少不会无端对华姐发火。 也宸坐在脚凳上换鞋,只是语气有些控制不住的烦:“华姨,麻烦您给我妈说一声,我不需要家教。” 说着他起身,手往旁边抓了个空。 “这……” 华姐有些尴尬,雇主家的小孩从一定角度来说也是她的老板,有些话她不应该多嘴。但毕竟她从也宸初中开始就一直在照顾他,还是比较关心也宸的,也知道他那差得不能再差的成绩。 她犹豫之后还是劝道:“你妈妈也是为你好,再说人老师来都来了,把别人晾着也不太好呀……” 见也宸蹬掉了球鞋往书房走,华姐松了口气,以为他听进去了:“你就先试一试,看看这个老师讲得好不好,要是他讲得不好,咱们再不要他!” “华姨,我只是去拿书包。”也宸推开书房门。 “我知道,我今天特别正式,肯定不会吓到小朋友。”坐在书桌后面的男人闻声抬头,对电话说道,“不说了,人来了。” 也宸家整体朝南,书房也不例外,采光充足又通风。窗边的白色纱帘扬起又落下,大片阳光之下屋里宽敞又明亮。 大概是为了给家教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华姐在他离开后打开了书房的窗户,吹散了他之前一室的浓郁烟味,就连他电脑旁满是烟蒂的烟灰缸都被收了起来。 坐在电脑椅上的男人背着光,这个角度显得他的肩膀格外宽,轮廓利落又不单薄,还能隐约看到白衬衫下紧实的手臂线条。 也宸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人或许很高,紧接着他才看清对方的模样。 眼尾微微上挑,眉眼天生带笑,就像是在一汪荡漾的泉水里藏了两颗琥珀色的玻璃珠子。 看起来好像很温和但又似乎透着疏离。 他撩起眼皮看向也宸,唇角上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出右手:“你好,我是许遇行。” 男人白衬衫的纽扣死板地扣到顶,一头黑发,确实是一副优秀大学生的样子。特别是他笑起来,那点因瞳色带来的淡漠彻底变成了平易近人的亲和。 也宸对许遇行伸在半空中的手视若无睹。 华姐拽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到桌边小声说来都来了,一边赔笑着把水果和茶水饮料放在书桌上:“宸宸今天心情不好,他平时不这样,老师您别介意。” “没事。”许遇行笑了下,自然地收回手,语调漫不经心,“小孩儿嘛。” “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在你妈妈和我二叔的婚礼上。” 许遇行话里含笑,抬手比了个高度:“那时候你好像才这么高。” 不知道是说话习惯还是怎么回事,他语速较慢,尾音稍稍拖着,嗓音很柔和,听起来就跟那些专门蛊惑人犯罪的妖精似的。 给也宸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装模作样。 也宸腹诽一声,他不喜欢许家任何一个人,也没有要和许遇行叙旧的打算。 他走过去摘下挂在椅背上的书包就要走,随即脚步一顿,皱着眉低下头。此刻,也宸终于意识到在他进来前这人打电话时一直低着头,原来是在看他桌上那些靠着英语力挽狂澜,才把平均分拉到三十以上的试卷。 “抱歉。”许遇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着道歉,“进来的时候这些试卷就摊在桌上,我就顺便看了看。” 也宸眼里的敌意毫不掩饰,顶着这样的目光,许遇行突然咧嘴一笑。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最面上打着十六分的卷面上点了点,从喉咙里滑出一声轻笑:“小孩儿,成绩不错。” “字也不错。” 许遇行指尖滑到姓名栏,那里张牙舞爪地写着“也宸”两个,潦草得都快从卷面上飞出去。 也宸这人本来脾气就不见得有多好,又因为郁辛的事打心里抵触她找来的这个“家教”,被对方那戏谑的语气一激脸色更冷。 “关你屁事。” 也宸冷冷看着许遇行,吐出这一句后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第3章 阳光将篮球场一分为二,光可鉴人的枫木地板上脚步声凌乱错落,人影叠叠,交错着篮球拍击地面和少年们青春活力的声音—— “老白,这边!” “快快快,把老邓拦住!” “宸儿!” 篮球呈抛物线飞过来,好几双手都伸向空中拦截,直到一只细白的手摸到球身,指尖轻轻一勾,也宸双脚稳稳落地。 他拔腿就跑,带着球过了几个人后顺势将球传给了前面边线招手的队友。 几个来回过后,球再次回到也宸手中。 少年运着球,背脊微弓,黑色碎发尽数被发带拢住,光洁的额头上满是汗珠。 在他对面同样满身大汗的几个少年盯准了他手上的球攻过来,也宸动作灵敏地避开几人冲向对面三分线内,双手将球举至头顶,同时膝盖微曲做出跳跃姿势。 对方防守球员紧跟着跃起,抬手要盖,没想到也宸只是虚晃一枪,早已经在他跃起时勾着球转身过人,就着这个间隙手腕一推,将球投了出去。 风将他身上材质轻薄的运动服吹得向后鼓起,勾勒出少年人清瘦紧韧的身体曲线。 篮球在篮筐边上滚了一圈才入篮,落在地上铿锵有力。 “我靠!宸儿!你今天也太猛了!” 也宸站在原地,扯着衣领喘息。白景平和邓醒撒着脚丫子跑过来,顶着胸口就往他身上撞。 少年人运动后连毛孔都散发着热气,也宸嫌弃地一蹙眉,眼疾脚快往旁边一避,白景平和邓醒两人胸顶着胸撞在一起。 看着也宸要跑,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嘻嘻哈哈地展臂一勾,勾着也宸脖子把人拉到中间,三人成排往场边走。 白景平和邓醒从初中开始就和也宸同班,三个人叱咤球场多年,打球时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往哪儿接应。就算另外俩队友是邓醒新拉来的,在打了几轮下来也知道这三个人里面也宸的准头最好,一行人接二连三地给他喂球。 白景平拿胳膊肘往他腰上怼了怼:“你今天神了。” 也宸今天心情不好,打球跟吃了火/药似的,怎一个猛字了得。 不过一番激烈的运动后他倒是没再像刚来时那么不爽,听到白景平这句还有心情贫嘴:“一般。” 邓醒一听:“哟哟哟,看给你能的。” “老白,接着!”场边休息的队友抛过来一瓶矿泉水,白景平顺手递给也宸后双臂一收,又夹住下一瓶。 也宸看着瓶身上的标签没喝。 邓醒虽然高中没和他俩一个学校,但毕竟是一起逃过课打过球在升旗台上念过检讨的兄弟,哪还能不知道也宸这小少爷挑剔得很,连矿泉水都只喝一个牌子的。 他仰头灌了半瓶水后舒服地“啊”了声,擦擦嘴对也宸说:“将就下吧,宸儿。你平常喝那牌子这边球场没得卖。” “我自己带了。” 也宸把水塞给邓醒,拉开长椅上的书包,先是摸了两条毛巾出来。 “还是和宸儿打球舒服。”白景平十分自觉地抓了条,一边擦汗一边喝水:“上次你没来就我和老邓俩人,打完连个擦汗的纸都没有。” 也宸拧开瓶盖正要喝,丢在毛巾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人,走到一边接通电话。 “宸宸,你在哪里?”郁辛的声音跳出来,“你怎么那么没礼貌,把哥哥一个人丢在家里?你的成绩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下学期就高三了,你又不想出国,到时候大学也考不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初中明明不是这样的呀,你那时候学习成绩多好呀,从来不让爸爸妈妈操心……” 类似的话也宸从郁辛嘴里,从也泽阳嘴里,从任何人嘴里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他低着头,好像在看手里只剩下半瓶的矿泉水,又好像在看脚下亮到发光的地板。 郁辛还在那边絮絮叨叨地念着,也宸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打断她。 “你下午几点过来?” 郁辛的声音戛然而止,也宸也没吭声,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几秒钟后,郁辛才说:“不是妈妈不想过来,宸——” 也宸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想听:“那你以后都别来了。” 他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才发现在他打球的时候郁辛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手指一动,郁辛的号码直接被他拖进黑名单。 - [爸]:也宸,你在哪儿? [爸]:你怎么回事电话也不接? [爸]:你妈说你把她拉黑了是怎么回事? [爸]:不是我说你,十七岁你也该懂事了…… -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你那时候学习成绩多好。 -你小时候从来不让爸爸妈妈操心。 啪—— 也宸手机被人抽走,倒扣在桌面上。 宽敞的KTV包间里灯光昏暗,邓醒和他女朋友正一人一个话筒甜蜜对唱。 也宸回过神,看向挤到他身边来的白景平。 “我的亲亲宝贝乖乖宸儿,你怎么回事?”白景平撞了他一下,“刚才接完电话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一下午一首歌也没听你唱,到底怎么了?” 也宸不喜欢给别人讲自己家里那点破事,显得自己跟个没人要的小狗似的,就连白景平和邓醒,除了知晓他父母离婚以外知道的也不多。 他说:“没事。” “是不是不把我当兄弟?”白景平显然不信,说着说着就唱了起来,“生活的烦恼跟爸爸说说,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谈谈~” 那调子愣是没让也宸听出来他在唱什么歌。 他没心情和他贫,起身从书包里摸出一包没开封的香烟,撕开包装盒叼了一根在嘴里,一手捏着打火机从包厢里跨出去:“我去抽根烟。” KTV是封闭式装修,包间一间连着一间,大堂倒是有窗户,不过这会儿正是KTV的上客高峰期,前台人声嘈杂,电梯一波一波往上送来新客,也宸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 好在他是这里的常客,也不用谁领路,轻车熟路地推开消防通道的逃生门,顺着楼梯往下。 从楼下楼梯间出去后拐个弯就有一处面积不算小的露天阳台。 夜风很凉,好在也宸的打火机防风。 没有灯的阳台上亮起了猩红火点。 也宸趴在栏杆上,曲起一只脚踩着围栏最下面的横杆。少年藏在昏暗的夜色里,背脊绷出一道弧线,垂眼看着楼下灯火通明的街道和形形色色的人群。 楼下广场乌泱泱地围着一群人,靠着登高望远的优势,他看清人群中央停着一辆SUV,拇指大小的一群人正一件一件从车上往下搬弄器材。 他吐出烟圈,眯着眼睛打量了会儿。 好像……是个乐队? 荣城出过不少选秀明星,也出过名谣歌手,沿河更是有条著名的酒吧街,从街头穿到巷尾,各色歌声都能听个遍,街头艺人也并不少见。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一个人外加一个音响一把吉他。 像这样劳师动众出场的,也宸也是第一回 遇见。 这个乐队人员配备倒是挺齐全,鼓手、吉他、贝斯和主唱…… 也宸目光一顿。 围观人群也在看清主唱旁边的男人将一直拿在手上的乐器夹在肩头时爆发出了一阵惊呼——那是一个小提琴手。 作为世界三大乐器之一的小提琴,如果不是作为独奏乐器出现,那么它也是交响乐队中弦乐组的主要乐器之一,大家对它的印象大多存在于装潢典雅的音乐厅,即使是街头演奏,它也是绝对的SOLO。 很少有人想象过让它融入一支摇滚或者流行乐队。 而那个小提琴手。 更是和众人印象中西装革履典雅端庄的小提琴手相去甚远。 特别是他那头,也宸隔这么远都能看清的阴阳头造型。 无敌朋克。 路人议论纷纷。 乐队路演准备全部结束,SUV前照灯倏地一亮,照出一方舞台,围观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小提琴手的剪影直直打在也宸的视网膜上。 对方身量很高,肩宽腿长,白衬衫黑西裤的正装打扮,却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桀骜。侧脸和乐队成员说话时,没有头发遮挡的右边耳朵上的一排耳钉被灯光一晃,锋芒毕露。 乐队表演的是一首也宸没听过,但非常典型的朋克摇滚,应该是他们自己的歌。 铺天盖地的激昂鼓点和主唱低沉沙哑的唱腔在广场上横冲直撞,小提琴手手腕翻飞,激烈弦乐汇入鼓点,碰撞其中,带着撕破夜色的猖狂。 也宸站在人群里,目光紧锁在小提琴手身上。 明明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但他仍然清楚地听到身边围观路人由衷感叹道:“好帅啊。” 也宸的注意力却被对方拉琴的那只手吸引过去。 灯光下,他看到小提琴手持弓的手腕处,栖息着一只展翅的蝴蝶。 对方用力拉琴时小臂会绷出一条紧实的线,动作粗暴得似乎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琴弓。 但不管他如何用力,那只蝴蝶都没有飞走。 演出结束后他向大家鞠了一躬,动作懒懒洋洋,像只猫似的。 弯腰时两条银链子从一路开到胸口的衣襟里掉出来,在空中晃了晃,闪着细碎的光。 第4章 晨曦跃出地平线,微弱的日光一点一点爬上书桌。 天亮了。 也宸放下笔,长时间的伏案让他肩膀僵硬,脖颈活动间发出“咔咔”两声轻响。 蜷在他屁股后面睡觉的宁宁占据了大半个椅面,听到动静迷糊抬头,从嗓子里挤出小声喵呜。 也宸反手至身后撸了一把猫脑袋,放松似的往椅背一靠,宁宁从他腰侧钻出来窝到腿上。 一手撸猫,一手揉捏了几下晴明穴,也宸就着后仰着头的姿势叼了一根烟在嘴里,一连吸了几口后才垂眼去看自己通宵一晚上画出来的画。 画纸上的水彩还未干透,色彩朦胧光影交汇,沐浴其中的男人垂眸拉琴,持弓的修长手指上落着一只振翅的蝴蝶,尾翼处星光点点。 桌上画笔散乱,调色盘里颜料斑驳,洗笔的水在各色水彩的交融下呈现脏兮兮的灰调色。在这些画具之下压着几页凌乱的速写和线稿,成稿和半成稿皆有,风格角度稍有不同,但线条无一例外的干净漂亮。 全部都是也宸昨晚遇到的小提琴手。 对方带给他的冲击太强烈,让他回家后马不停蹄地铺开画纸,将脑海里明晰的画面投影出来。 就连线稿他也起草了好几遍才画出满意的。 也宸此刻闭上眼睛,还能想起对方拉琴时的身影和小提琴与摇滚碰撞出的狂妄音色。 整夜没睡,也宸困得不行。 他推了推腿上的布偶猫,宁宁顺着他的力道轻巧落地,跟着也宸一起回到卧室,蹲守在主卫门外的脚垫上。等也宸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又立马起身跟着他跳上床,卧于被面,严严实实给他压着被角。 也宸头发都没擦干,倒头就睡,似乎刚闭上眼就被来电铃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醒来,伸手在枕边摸手机的动作带着不耐,眼皮都没掀,摸到开关机键便直接挂断。连挂两次之后,他终于在第三次铃声中挺身坐起,动作粗鲁地拉下眼罩,按下接听键时没来得及去看来电人的名字。 语气那叫一个不爽:“说。” 电话里带着点嘈杂的背景声,但没人说话。 等了半天也没人吭声,也宸正要去看是哪个傻逼打来的,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稍显黏糊的女声,就像说话时张不开嘴似的:“也宸……” 也宸皱眉:“江姿?” 江姿是邓醒女朋友的好友,因为这个原因也逐渐和也宸白景平两人熟悉起来。 两个月前她突然公开对也宸告白,被拒绝后哭得昏天暗地,拉了一群人去买醉发誓再也不要喜欢也宸,第二天又把醉酒时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再次对也宸展开猛烈追求。 大概在上个礼拜,也宸再次拒绝了她。 之后她便安安静静,通过邓醒偶尔的话来看她这次被拒绝后连哭都没哭,在学校里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也宸还以为她终于放弃了,此时突然接到她电话,难免头疼。 对方声音听起来明显不对劲,有气无力的,再结合背景里的音乐声,估计是在哪个酒吧。 他耐着性子问:“有事?” 没想到江姿直接隔着电话哭了起来:“你好凶,你怎么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呢,没事我就不能找你吗?你总是这样,我不主动找你你就不理我……就算我主动你也不一定理我……”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也宸却觉得不对劲:“邓醒在吗,你让他接电话。” 江姿:“他……不在,没有人在……” 也宸掀被下床:“你在哪里?” “我在……”江姿停顿了一下,闹脾气似的,又带着点撒娇的意思,“我在哪里关你什么事?你又不喜欢我……你干嘛要管我?” 她说这句话时,也宸刚把脚踩到地上,他不再有动作,甚至是有些冷漠地挂断电话:“那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也宸看了眼时间,他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 他心烦意乱地起身,拖鞋也没穿就往屋外走,抓起书桌上的烟盒,打开叼出一根。点烟时他的动作顿了顿,满脸戾气地抓了把头发,回到卧室,捡起自己床上的手机。 成功把那头本来就睡得七倒八歪的头发薅得更乱之后,终于在通讯录里找到邓醒的号码,拨了过去。 邓醒估计正在玩手机,秒接:“宸儿?” 也宸单刀直入:“你一个人还是和岁岁在一起,江姿和你们在一起吗?” 一听这话邓醒就懂了:“江姿没和我们在一起,她怎么了?” 也宸:“她可能现在一个人在酒吧,你赶紧联系她一下。” 酒吧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一个女生实在是太危险,邓醒也不敢怠慢,一边催女友给江姿打电话,一边和她拉开距离走到一旁小声问也宸:“怎么回事?” 话虽然这么问,但大概情况邓醒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估计江姿上周表白被拒后一直强撑着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到底还是憋不住。 江姿除了是邓岁岁的好朋友以外也是邓醒的同班同学,他难免想替她说两句好话:“宸儿,要不然你就和江姿试试呗。人家追你那么久,你当真一点都不心动?” 昨天的鸡汤也宸一口没喝,和阿姨今天过来做的午饭一起密封好放在冰箱里,也宸直接越过那锅汤,把剩菜端出来放进微波炉。 轻微的微波炉嗡鸣和也宸不耐烦的声音一起钻进邓醒耳朵:“不喜欢,没得试。” 试了反而才是不负责任。 即使是面对好友,他话里也没有一点余地。 在也宸看来,爱情就像是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保质期短且不稳定因素太高,既然消磨是必然的那一开始就没有接触的必要。 邓醒叹了口气。 终年沉迷于甜蜜恋爱中的他,不是很能理解好友如此悲观的爱情观念,明明才十七八岁却活像个看透世事不恋红尘的老和尚。 知道江姿是彻底没戏他也不再多谈,在女友的催促下钻进出租车:“我等下把地址发给你,你看要不要过来。” “没必要。”也宸拒绝得干净利落。 在这种任何举动都可能会让江姿会错意产生一丝“万一”错觉的当下,除了不近人情的拒绝,确实没必要拖泥带水。 不过也宸还是说:“找到人给我发个消息就行了。” 邓醒当然清楚自己兄弟嘴硬心软的性格,顺着这话就上,话里行间仍然不死心抱着能撮合一下就撮合一下的心思:“要不你还是来吧,人江姿毕竟是因为被你拒绝……” 也没听他说完,也宸直接挂了电话。 出租车上的邓醒冲女友瘪瘪嘴,邓岁岁对他翻了个白眼。 吃完饭后也宸进了书房,早上那张画还在书桌上没收,他在收起来前把画拍了下来,发到了微博上。 也宸在网上是个小有名气的博主,发布的内容除了他的画就是他的猫。在手绘和萌宠博主双头衔的加持下也有好几十万的粉丝,粉丝活跃度很高,这会儿正好又是流量高峰期,一发微博立马就有人留言。 [啊啊啊啊啊啊好看!] [捉住活的宁宁!又有新的桌面了呜呜呜呜QAQ] [为什么不给帅哥画脸,立马再给我画一张没有口罩的,希望宁宁不要不识抬举,不然我就跪下来求你!] [宝贝直播吗直播吗直播吗什么时候直播!] 也宸挑着回复了几条留言,正准备放下手机,通知栏叮咚一声往下吐着舌头,一条新的留言跳出来:啊啊啊啊宁宁,你画的是不是这个人!真的好帅嗷嗷嗷!!! 附带着一个视频链接。 也宸点进去一看,果然是昨晚街头表演的乐队。 可以看出拍摄视频的网友占据了一个非常好的位置,镜头正对着那个造型朋克的小提琴手。 激烈的背景音乐和摇晃的镜头中,小提琴手偶然撇来的目光似乎穿过了镜头和屏幕后面的网友对视,评论里全是嗷嗷叫唤着好帅好帅,要在三分钟内知道他全部信息的留言。 也宸这才发现经过一晚的时间,这个视频已经上了热搜,#摇滚乐队和小提琴#的tag下,很多网友都在谈论古典乐器和摇滚的相容性,以及两者碰撞出的奇妙色彩。 网上邻居转发的视频反复轮到他首页,也宸一边刷微博,一边等着邓醒的消息。 半个多小时后,也宸才接到邓醒的电话。 “宸儿,”邓醒有些无奈,“要不你还是过来一趟吧?” 昏暗的酒吧里灯光迷幻,空气里都流淌着暧昧和躁动的荷尔蒙。 舞台上歌手撕心裂肺地唱着摇滚,震耳欲聋的音乐快把也宸的脑袋给震没了。 旁边卡座的女生调笑着和他说了什么,伸在半空中的手上绘着精致的美甲,也宸一个字没听清,蓝蓝绿绿的灯光下,他连女生的脸都看不清。 酒吧里男男女女凑在一起,打扮成什么样的人都有,也宸拨开人群,捂着收音口拔高了音量问电话那头的邓醒:“你们在哪儿?” 邓醒同样嘶吼着回答:“你再往里面走!B22!” Red Light是荣城最火爆的CLUB之一,成立时间久,前两年翻修之后地盘大了两倍,人也多到离谱。又加上今天是周末,明明□□点夜生活还没开始,但别说卡座,就连散台和舞池都是爆满。 B区是整个CLUB最边缘低消最便宜的卡座,从也宸所在的位置过去,几乎要穿越整个酒吧。 找了半天,他才终于看到站在角落里四处张望也在寻找他的邓醒。 也宸见缝插针从卡座与卡座之间的间隙插过去。 人多的地方总是难免发生点碰撞的小意外,又因为现场环境,连声对不起或者不好意思都听不清。 也宸被擦肩而过的人撞偏了重心,等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右侧卡座离他最近的人眼疾手快地扶住,避免了他挤进人家座位间或者摔人怀里的尴尬。 也宸连忙道谢,但酒吧里光线实在暗昧,一眼扫过去他连对方的模样都看不清。 只能听见对方轻拖着尾音回了句:“没事。” 那声音听着实在缱绻,也宸走了几步又不自禁回头看了眼,正好看到他伸手和别人碰杯。 玻璃器皿相撞间,里面的液体晃动冰块轻碰,被灯光一闪熠熠辉辉。 也宸这才反应过来,这人的发型好像和昨天见到的小提琴手一样。 第5章 迷幻的灯光不停从桌面划过,许遇行背靠沙发,双臂懒懒散散架在靠背上,一只手捏着酒杯,食指沿着杯沿画圈。 他半侧着身,目光落在远处也不知道在看谁。 沈暮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能看到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人:“阿行,你看什么呢?” 许遇行说:“我好像看到了我亲戚家的小孩儿。” “亲戚家小孩儿?”旁边的主唱听到凑过来,“你没看错吧?” 许遇行仰头一口干掉杯里的酒,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推,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块撞着杯壁叮当响。 他站起来:“我去看看。” 他本来就高,一起立沙发上的队友全都得仰着脖子看他。 主唱问着也四处看了看:“在这儿找人不跟大海捞针一样吗?” 沈暮跟着站起来,捞起沙发上的牛仔外套:“你亲戚家小孩儿长啥样,有照片没,我帮你找。” 酒吧里光线昏暗,许遇行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刚才那人就是也宸。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把人按了回去:“你们在这儿等万老板,有事我给你们电话。” 万老板是一位音乐人,今天Toxic乐队整整齐齐坐在这里就是万老板攒的局。 据说是有公司在看了他们乐队昨晚的路演视频后,想要认识一下他们,特别是许遇行,大概是对他的小提琴感兴趣。 许遇行是半年前通过沈暮加入的Toxic,在他加入之前Toxic已经成立了四年,队友换了两拨,只有沈暮和主唱方万两个人是伴随乐队从成立走到现在的元老。 玩音乐不仅烧钱还费心,四年时间足够无数的乐队败给骨感现实放弃追逐梦想。 在许遇行加入前夕,Toxic就处于这么一个濒临解散的阶段。 而许遇行的加入,说起来还有些儿戏。 就是听沈暮哭诉和感叹了几次,就辞掉了国外管弦乐队小提琴首席的工作。 当他背着琴出现在首都机场让沈暮去接他的时候,沈暮下巴都惊掉了。 无数的乐队成立又解散,谁也不知道这一次Toxic能走多久。 但许遇行加入后的第一次路演,就让他们获得了关注甚至开拓人脉,这在以前是大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毕竟地下地下,全国成百上千支地下乐队,能冲到地上的又有多少? 虽然人家是冲着摇滚乐队的小提琴手这个噱头来的,但机会就是机会,没有好坏。 许遇行不愁退路,他们可不一样。 这是Toxic最后的博弈,再不成成员们只能各奔东西。 - “宸儿!”看到人邓醒两步跨出卡座。 也宸往他身后空无一人的位置看了眼,问道:“人呢?” “你是不知道江姿喝成什么样……”对上也宸的目光,邓醒顿了顿,“江姿喝多了,刚才冲去吐,岁岁跟着她呢,应该在卫生间。” 也宸盯着他:“那你怎么在这里?” 邓醒理所当然:“岁岁让我在这儿等你。” 也宸让邓醒给邓岁岁发消息,让她和江姿在卫生间门口等他们过去。 两人没走几步,邓岁岁就从人群里冲出来,路也不看扒开也宸和邓醒就要往前冲。 邓醒连忙抓住她胳膊:“怎么了宝贝?” 邓岁岁好似才看到他们两人,满脸的焦急:“小姿……小姿不见了!” 也宸:“怎么回事?” “卫生间外面人太多,我不小心牵错人,结果就找不到小姿了。” 邓岁岁越说越着急:“怎么办啊,小姿她喝成那样,这里这么乱万一遇到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可怎么办!” 邓醒虽然安抚邓岁岁别着急,但他自己其实也急:“宸儿,我和岁岁一起,咱们分开找。” 他下一句“有事电联”还没说完也宸已经两步消失在人群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在酒吧夜店这些地方,最忌讳的就是醉酒的女生独自落单。 Red Light占地近四千平,找人简直海底捞针。 也宸除了着急之外,心底还隐隐压着一团火。 他一边给邓醒打电话,一边推开酒吧沉重的逃生门,和里面的乌烟瘴气不同,三月夜晚的风仍然有些凛冽。 后巷拉着打着荣城地铁LOGO的围栏,给这条本来就不宽的巷子留出一条可怜兮兮大概一米宽的小道,一盏昏昏黄黄的小灯缠绕着光秃的栏杆。CLUB内的热闹被逃生门尽数拦住,只在门开时泄露出震耳的喧嚣。 没有灯罩的电灯苟延残喘地发光发热,将逼仄的小巷切割出明暗,无光阴影里的猩红火点,就像是夜幕上唯一的一颗星。 大概也是出来透气的人,藏在昏暗的夜色里点了支烟,只能看到一个细长的黑色剪影。 也宸瞟了一眼,转头便看见扶着墙站在垃圾堆前干呕的江姿。 邓醒还在电话那边说他们再去F区找找,也宸说:“不用找了,来后门。” 几人悬着的心落地,夜风很凉,把也宸心底的邪火也吹散了些。 “江姿。”也宸上前一步。 江姿手往后一伸,也没回头,被酒精腐蚀的大脑花了几秒钟才处理完信息,她慢吞吞说:“别过来,这里挺脏的。” 在也宸过来前江姿确实醉了,但她刚才吐了不少,稍微清醒了点。 她擦着嘴转身,盯着也宸看了半天,才扯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怎么在这里?” 也宸避开这个问题抓住她的手腕,“先跟我回去,邓醒和岁岁都很担心你。” 江姿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问:“那你呢?” 也宸:“什么?” 江姿停下脚步,也宸只能回头看她,她反手抓住也宸的袖子,一瞬不瞬盯着也宸眼睛。 也宸的眼睛很亮,同样也很坦荡,但江姿仍不死心,偏要问:“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来找我的吗?” 如果不担心,也宸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 但两人都知道,也宸的担心并不是江姿奢求的担心。他错开眼,摸出手机给邓醒发消息,让他快点。 那一瞬间,江姿的痛苦委屈和酸涩,压得她红了眼眶。 两年来的喜欢刺得她忍不住掉眼泪。 灯光亲吻着少年的侧脸,江姿却几乎看不清少年的模样。但她知道,即使她梨花带雨泣不成声,也宸连表情都不会变一下。 因为他不喜欢她。 数次,直白又明确地拒绝过她。 江姿蹲在地上,呜咽出声:“不是说再也不管我了吗……” 就是因为他冷漠又温柔,才让江姿在知道不可能的情况下也始终放不下。 也宸被她哭得有些心烦,淡声道:“邓醒让我来的。” 他默了一会儿,话在嘴边滚了两次最后还是没说。 “你是不是想说我很烦,”他的不耐都写在脸上,换做平时江姿绝对不会说这些话,但她今天喝了很多酒,有些话说出来根本没过脑子,“你为什么不说?” 也宸也来了脾气,但他并不想和醉酒的人计较。 明天江姿想起这一段,也不过是徒增难堪。 他沉默,江姿反而得寸进尺,她浑身酒气,幻想着那点不可能的可能:“你不说,就是不觉得我烦是不是?那你能不能喜欢我?” “不能。” 也宸明显看出她又醉了,扯着江姿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我确实觉得你挺烦的,所以我不可能会喜欢你。满意了吗,江姿?” 江姿脚步虚浮,盯着也宸看了半晌,突然开始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又咧嘴笑开。 她一直没有告诉过其他人,自己早在认识也宸之前就喜欢他了。 在初中毕业的暑假,江姿偶然路过一个露天的篮球场时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小心,等她反应过来,似乎已经能清晰看到迎面飞来的篮球的旋转轨迹。 然后一只手从半空中斜插进来,稳稳抓住了篮球。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细长,好看得离谱。 但等江姿道谢时,那人已经运着球回到了球场,闻言只回身挥了下手。 就那么一眼,少年就撞进了她心里。 后来升学认识了邓岁岁和邓醒,再由邓醒认识了也宸。 第一次正式见面,是跟着邓醒去画室找人,江姿才发现少年很会打篮球的手,执笔蘸取颜料扑上画纸时也是同样的赏心悦目。 她曾经以为,至少他们是有缘分的。 她总是控制不住地将目光停留在也宸身上,追着他跌跌撞撞地跑,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欢也宸,但也宸从没回头或者停下脚步等过她。 他不喜欢她。 而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也宸面前丢了体面和尊严。 她在践踏自己的真心。 “我不喜欢你了也宸。”江姿又哭又笑,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醉酒的人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也宸不知道,但他希望江姿可以说到做到。 他拉着江姿往回走,目光扫过灯光照不到的暗处,站在那里的人早就抽完了烟,没有走估计是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出闹剧。 也宸半拉半抱地拖着江姿走了几步,江姿突然挣开他的手,一边指着他一边后退,嘴里仍然说着再也不会喜欢他的话。 江姿说:“我可能再也不会像喜欢你一样去喜欢另一个人了。” 江姿身后走过来几个脚步散漫凌乱的男人,是隔壁酒吧出来的醉汉。 “江姿!”也宸呵了一声,连忙就要去抓她,却还是没来得及,眼睁睁看见江姿撞在对方身上。 那醉汉舌头都捋不直,扶着江姿肩膀,表情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小妹妹,不喜欢他你可以喜欢我呀?” 也宸脑子里的弦啪的断掉,憋了一晚上无处发泄的无名火终于有地可撒。 他上去就是一脚,直接把说话的人踹翻在地:“把你的脏手给老子拿开!” 第6章 灯火通明的主干道连接着无数条延伸至城市各处的幽暗小道,毗邻却各成一派,互不干扰。 Red Light后巷的空气里还隐约萦绕着CLUB里的动感节奏,而这处光隅却安静得似乎可以听见挂在栏杆上电灯滋滋响的电流声。 也宸把江姿拉到自己身后。 “找死!”见到同伴被踹其他人狠狠啐了声,蜂拥而上。 在他们打起来的一瞬间江姿的酒就醒了不少,她又想回去喊人又担心也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拳头隔着衣服落在肉上的闷响听得她一阵心慌。 也宸既要顾着身后的江姿,又要应付三个酒精上头下手没个轻重的成年人,总有些施展不开。 十七岁的少年人没多久就落了下风。 混乱中她听见一阵叮里哐啷的混响,才发现被也宸踹倒在地的人反手在身边的垃圾堆里摸了个空酒瓶。 “也宸!”江姿大惊失色。 还没等江姿扑过去,她突然被人钳着手腕往后一甩,力道大得她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江姿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风刮过,抡酒瓶的人发出一声惨叫,酒瓶砸落碎成一地玻璃碴子。 有人挡在也宸身前,从江姿的角度只觉得他的背影看上去像个巨人似的,几乎快和挂在施工围栏上的灯泡齐平。 高得过分。 就连也宸都有些发懵,双眼发直地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男人。 男人身量很高,大概有一米九还多,一头朋克的阴阳头还漂成浅金色,右边的头发短到只有一截发茬,露在外面的耳朵骨上镶了一排钻。 这些好不低调的耳钉因为没有头发的遮挡,灯光下锋芒毕露。 站在也宸的角度,还能看到他耳后乳突附近纹了个硬币那么大的简笔小狗。 这一米九的身高往这儿一杵又是这副流氓地痞似的打扮,别说也宸这边懵逼,对面几个人也同样犯怵。 那个醉汉一连被踢两脚,疼得龇牙咧嘴,抱着肚子哎哟个不停。 “几个大男人欺负俩小朋友……”男人轻拖着调子,听着倒像是在笑,但从对面几人警惕的神色来看,他的表情断没有这么如沐春风。 果然下一秒,也宸就听见男人嗓音一沉:“不太厚道吧,兄弟?” 他说着上前一步,几个醉汉呈防御姿态,随着他的逼近下意识后退,随即装模作样地撂下一句狠话:“你等着,老子去叫人,有本事别跑!” 说着慌忙搀起蜷在地上的同伴,连连退后到一个安全距离,见男人并无上前之意,转身就跑。 “诶,那你们快点。”男人扬声,话听着很是欠揍,“别让我等急了。” 眼见着那群人跑远,他才回身问也宸:“小孩儿,没事……” “也宸!”江姿急急忙忙跑过来,要去捧他的脸,“你受伤了。” 也宸被人打破了嘴角,嘴里泛着铁锈一样的血腥味,他避开江姿随手擦了下唇边的血迹:“没事。” 江姿悻悻收回手。 也宸转向男人,正要道谢时酒吧后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邓醒人未见声先至:“宸儿?” 同一时间后巷里响起一阵嗡鸣,男人低头掏出裤兜里的手机,给也宸打了个手势后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这人谁啊——我操?”邓醒伸手摸了下也宸脸上的伤,疼得也宸“嘶”了声,一脸不爽地拍开他的手,“别瞎碰!” 邓醒仿佛才注意到这碎一地的啤酒瓶,看看不远处背对着他们接电话的男人,看看江姿又看看也宸,问道:“怎么回事?” 这事一两句话说不清,也宸也懒得讲:“没事。” “都怪我。”江姿低着头,说完看了眼也宸,“对不起。” “跟你没关系。” 也宸说着踹了邓醒一脚,“但凡你早来两分钟!” 邓醒想说我冤啊,但见也宸显然是打架没打赢一肚子气的模样,他翻了个白眼摸出手机查最近的药店:“行行行,都是我的错,少爷您消消气。” 他招呼邓岁岁把江姿牵好,推着也宸往巷子外走:“您这医药费我来出成了吧?” 也宸被他推着走了几步才回头。 那人电话还没挂,大概是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正好转身,背着光看不太清脸,只能看到一双仿佛要把人吸进去的眼睛和他右手腕处的蝴蝶纹身。 也宸道了声谢,男人没空应声,抬手随便摆了两下指尖算是回应。 走出去老远,邓醒跟着又又又回头的也宸往后看了眼,男人正好拉开门进了酒吧。 邓醒说:“这哥们儿感觉还挺帅,又高又朋克。” “我刚还看见他腿上老长一串纹身,”他撞了下也宸,“你看见没?” 也宸:“没。” 他只看见男人身上的小狗和蝴蝶。 - 许遇行回去的时候万老板还没来,沈暮靠在键盘手邵帆身上打游戏,一双麦色的紧致长腿大咧咧地占据了许遇行的位置,搭在沙发扶手上,看见他回来收起手机问他:“找到了吗?” 其他几个队友都看着他,许遇行一巴掌拍上沈暮小腿,后者坐起来把位置还给他。 “找到了。”许遇行给自己倒了杯酒,夹了两块冰块丢进去。 “人呢,怎么不带过来见见?”沈暮把自己杯子推过去,托着下巴问,“看你那么着急,你家这小孩儿还没成年吧,这么早熟就来泡夜店?” 许遇行想到自己在CLUB里没找到人,结果无心插柳,出个透个气的功夫倒是给他撞见一场琼瑶戏,不由笑起来。 他把酒杯递还给沈暮:“可不是,现在的小孩儿谁不早熟?” 不仅早熟还早恋,还让小姑娘爱得死去活来的。 说话的功夫万老板带着经纪公司的人姗姗来迟,说路上出了点小意外迟到了。 主唱方万握住对方伸出来的手,姿态放得挺低:“是我们到得早。” “这是叉叉娱乐的艺人总监,刘总。”万老板介绍道。 “您好,我是Toxic的主唱兼主音吉他方万。”方万很瘦,一头中长发,大概是平时嘶吼多了,嗓音有些低哑。 他又是队长,相当于队内的发言人,主动介绍其他成员:“这是我们队的鼓手温志豪。” 温志豪今年十九岁,是队里老幺,又嫩又酷,话特别少。 接着是小胖子键盘手邵帆,和贝斯手沈暮。 沈暮是乐队唯一的女生,一头黑色齐耳短发,要不是唇角的唇钉给她漂亮的脸蛋增添了几分叛逆色彩,看起来倒是个十足的乖乖女。 如果她不脱外套露出一整条花臂的话。 刘总笑道:“女贝斯手,练琴不容易吧?” 玩摇滚的,又是弹贝斯的,沈暮没少听到这种对女乐手有偏见的话。 贝斯琴身沉琴弦粗,是一项很考验指力的乐器,但除了男女力量的先天差异以外,在弹琴上是男是女并没有其他差别。 都是贝斯手,他非要强调个女字让沈暮十分反感。 她礼貌微笑:“刘总这话说得,女贝斯手练琴不容易,男贝斯手练琴就容易了?这贝斯可不管弹它的人是男是女。” 刘总被她噎了一下,打着哈哈:“这不是女生力气都比较小嘛。” 方万生怕沈暮又说什么让刘总下不来台,连忙把许遇行拖出来:“这是我们队的小提琴手,许遇行。” 许遇行慢悠悠伸出手:“您好。” 刘总本来就是奔着许遇行来的,看到真人更是挪不开眼,觉得他不管是形象还是气质哪哪儿都好:“没戴口罩看着更帅了。” 许遇行毫不谦虚:“谢谢夸奖。” “你昨晚的视频我看了,拉得嘛……”刘总特意顿了顿,笑容意有所指,“确实是挺好的,不过我觉得你能获得那么大的关注度主要还是因为你把古典乐器和摇滚相结合。” “不过你们这想法倒是挺好的。”他又说。 许遇行也笑,酒杯掩在唇边:“刘总不知道前卫摇滚吗?” 刘总:“什么前卫摇滚?” “就是摇滚的一个分支。”许遇行说,“六十年代就有人把摇滚和古典相结合了,这哪是我们想的,都是前辈玩剩下的。” 但凡稍微了解一点摇滚或者音乐圈就知道,国内外融入古典的乐队并不少,比如国内的老牌乐队指北针里面就有萨克斯。 音乐都是独特又相容的,不管什么乐器单独SOLO都可以独树一帜,和看似毫无关联的乐风也可以碰撞出灵魂。 这个刘总虽然穿西装打领带,但言行举止都带着中年男人的虽普却信和自大,肚子里明明只装了两滴水,却事事都要端着架子来点评指导内行人。 他哈哈笑了几声:“我当然知道了,我们公司的练习生也搞了个摇滚乐队,我能不知道?” 许遇行但笑不语。 沈暮轻嗤了声,心想你知道个屁。 她觉得今晚坐这儿简直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训练。 之后就多是方万、万老板和刘总在聊,后者话里话外都在说国内乐坛持续衰落,搞乐队更是没前途,还总把话题引到许遇行身上,说他长得帅气质好,又说现在是偶像时代,当爱豆才是财富密码。只要不傻,都能听出他的意思。 方万脸色不太好看,但看在万老板的面子上仍在虚与委蛇。 许遇行听了两耳朵,起身说了句去洗手间。 Red Light附近全是各色酒吧夜店。 不远处的桥上亮着夜灯,桥边驻场歌手的声音缥缈,路边行人悠闲散漫是区别于CLUB内灯红酒绿的另一种热闹。 外面空气新鲜,出来了许遇行就懒得进去,在河边找了个没人的条椅坐着,舒服得很。 乐队小群里除了方万忙于应酬分身乏术之外,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世界第一贝斯手]:[图片]这叉叉娱乐今年才成立。 [世界第一贝斯手]:老娘还以为他们培养了个顶流呢,口气那么大。 [世界第一贝斯手]:一个野鸡公司还想签我们阿行,他配吗? [温]:打哈欠.gif [Monstar]:我哥咋还不回来? [Monstar]:@X. 哥你掉厕所了?要我来捞你不? [X.]:我掉河里了,你来捞我吧。 [Monstar]:[图片] 邵帆在群里发了一张图片,光看缩略图就能看出是许遇行,他低头掏出兜里的烟,从里面叼出一根后才点开,还没细看,就听见身后一道女声仍不死心地问—— “也宸,我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第7章 当的一声,夹着消毒棉球的医用钳被丢回不锈钢托盘,也宸沉着脸撕开创可贴,对着镜子贴上自己嘴角。 “你别说,”邓醒笑得欠揍,举着手机咔咔就是两张,“宸儿,这创可贴贴你脸上还怪好看。” 也宸看了眼自己脸上的卡通创可贴,关上水龙头撒了邓醒一脸洗手水:“你故意的吧?” 邓醒查到的药店离Red Light挺远,打车过去都是十来分钟,有那时间也宸觉得还不如回家去处理,最后被邓醒拉进酒吧里,问服务员有没有应急的医疗包。 结果等半天就从里面给他挑了个小朋友用的创可贴。 邓醒笑着擦脸,也不否认:“适合你适合你。” 也宸面无表情地把托盘放在邓醒手上:“我走了。” 邓醒回到卡座,江姿正捧着柠檬水解酒,看他一个人回来眼神淡了淡。 邓岁岁和邓醒对视一眼,三个人谁也没提也宸。 他拎起两个女生的包:“走吧,先送江姿回家。” 这条酒吧街到了晚上就变得拥挤起来,因为临河街道不算宽,不太好打车。 也宸看着打车软件上显示拥堵的红色路况,打算走出去再说。 路上人很多,也宸能感受到不少擦肩而过的男生女生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但大概是因为他气压太低脸太臭,身后两个女生推来推去还是没敢上前要个联系方式。 一路走到酒吧街入口,也宸才重新打开网约车软件。 等车时他看到了邓醒一行三人,双方隔得不远,谁也没说站一起。 江姿的目光犹如实质,也宸被盯得越发烦躁。他往旁边挪了两步,转身背对着他们,同时给邓醒发消息:“你能不能让江姿别看我了。” 一边是好兄弟,一边是女友的闺蜜,邓醒觉得他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他们俩认识。 他给邓岁岁使了个眼色,邓岁岁叫了声江姿,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吐困不困,不停说话把她的注意力从也宸身上拉回来。 邓醒他们的车来得比也宸快,也宸打开app,他的车堵在外面一动不动。 路口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等车的人,进进出出的私家车和出租车都堵在一起,光带延伸着穿过立交桥洞,桥下的歌手抱着吉他在唱民谣。 也宸接到司机电话,对方操着一口带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小伙子,太堵了进不来,要不然你往外面走一哈?” 往外走有个公交车站,也宸想了想打算坐公交车回去,挂了电话准备取消订单。 然后他听见有人叫他:“也宸。” 他转身,先是看到开没多远又停着等待车流疏通的网约车,邓醒摇下了副驾的窗户,对他耸肩。 也宸拧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暴躁,尽量平心静气地问:“还有事?” 他语气冷漠表情不耐,都让江姿觉得很难堪,她承认自己犯贱,但她只是想最后再确认一遍:“我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吗?” 也宸:“是。” “我知道了。”江姿听完反倒笑了起来,她本来就是个漂亮姑娘,红着眼眶扯开嘴角时带着易碎的脆弱感。但她并没有哭,听到并不意外的答案反而如释重负,“今晚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也宸说没事。 江姿笑得释然:“再见了,也宸。” 也宸看了眼她的背影便收回视线,打算抽根烟再走。 邓醒发消息和他八卦:江姿和你说啥了?回来就开始哭,她又给你告白了? 也宸没回,摸出打火机点烟。 蓝色小火苗刚刚蹿起,一句“未成年人禁止抽烟”响在耳畔。 也宸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径直摘了他嘴里的烟。 他仰头,剃着阴阳头的男人把他那支烟塞进自己的烟盒。 男人自己嘴里还叼着支没点燃的香烟,对上他诧异的目光挑了挑眉,笑得吊儿郎当,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 “没收。”他轻吐出两个字。 也宸四处看了看,才确认对方是在和他说话。 现在离得近,他才终于看清对方的脸,觉得这棱角分明的脸看上去似乎有点眼熟。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男人一只手已经落在他肩上,半弯着腰望着载着江姿的车辆在车流里走走停停。 “小孩儿,你这样谈恋爱不行。”他轻撞了下也宸肩膀,“要不要哥哥教你?” 也宸猝然回神,胳膊别开许遇行,皱眉问:“你谁啊?” 许遇行也愣了下,看着也宸眼里的不爽和疑惑才反应过来,搞半天这小孩儿从头到尾都没把他认出来? 他眼带笑意,把左边的头发往右扒拉,短暂换了个发型:“你再想想?” 也宸盯着人看了半天,正想说你认错人了,就听男人补了一句:“我们昨天才见过的。” 含笑的桃花眼,慢条斯理的语气和带着钩子的尾音。 一瞬间也宸记忆里的某张脸就清晰了起来。 面前的男人剃着阴阳头,右边耳朵上钉着一排钻,膝盖上的破洞大到可以看到大腿上的英文刺青,脖子上手指上都是饰品,和昨天书房里的家教简直判若两人。 怪不得也宸昨天见到许遇行觉得他装模作样,眼前这个乖张散漫的才是撕开画皮后的真面目。 他皱着眉没吭声。 许遇行没错过在认出他那一瞬间,也宸脸上闪过的抗拒和纠结,皱着眉的模样活像是吃了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馊饭,把他给看乐了。 他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往也宸面前凑了凑:“想起来了吗?” 也宸退后两步转身就要走。 许遇行跟着他,仗着自己人高腿长两步就和也宸平行,他说:“我昨天去你家还特地搞了顶假发,也不怪你没认出来。” 也宸一个字也不想搭理他。 看着他满脸的不高兴,许遇行沉思片刻,得出一个结论:“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呢,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按理说,正常人被人下了面子,第二次见面都免不了甩点脸色。结果许遇行这人别说下脸色,语气里的熟稔反而像是跟也宸认识了很久关系很好的人似的。 也宸还真没遇见过他这种人,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觉得他简直有病。 “小朋友火气别这么大嘛。”许遇行伸手去抓他胳膊,想要把昨天的事说开。 也宸猛地吃痛,狠狠甩开他的手,大力之下往后趔趄了两步,刚好一辆电瓶车擦着人行道疾驰而过,许遇行眼疾手快拽着他往里带了带:“小心车。” “别碰我!”也宸一脸不爽。 许遇行钳着他的胳膊没撒手,垂眸看了也宸一眼,收了脸上的笑:“别动。” 说着他直接把也宸的衣袖推了上去,修长小臂上淤了一片,就连也宸看到这伤也愣了愣,要不是刚才许遇行正好抓在伤处,他估计得晚上回去洗澡的时候才能发现。 “应该是刚才打架的时候弄的,回去拿热毛巾敷一敷。”许遇行把他袖子放下来,想了想又说,“算了,我送你回去。” 也宸扯掉他的手:“不必了。” “我们很熟吗?”他毫不领情,“不需要,谢谢。” 他抬脚就走,却再次被对方擒住手腕。 有完没完? 也宸满脸戾气地看过去。 “也宸。”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许遇行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我们见面之初,你就对我抱有很大的敌意,但既然我今晚遇到了你,我就有责任照顾你。”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不然我怎么和你妈交代?” 不提郁辛还好,一提郁辛也宸的无名火蹭了一下就窜上来:“谁需要你照顾!我认识你吗,你谁啊?!” 他想甩开许遇行,但后者到底是个成年人,微微用力便压制住他。 许遇行不想和也宸吵,他拉着人走到空旷点的地方拦车,也宸怒不可遏:“放开!” “阿行?”突然出现的女声打断两人的争执。 和刘总结束谈话的Toxic一行人的视线从也宸转到许遇行身上,面对两人的剑拔弩张,还是沈暮小心开口:“这就是你亲戚家的小孩?” 许遇行也挺头疼,不知道怎么他一和也宸见面就要闹成这样。 闻言道:“我堂弟,也宸。” 这话彻彻底底惹怒了也宸,抬手就去抓许遇行衣领,紧绷的手背上青筋明显:“谁他妈是你堂弟!” 许遇行的二叔是也宸的继父,亲属关系算起来也宸确实算是他的堂弟。 但看也宸的炸毛模样,许遇行也知道自己或许踩了雷。 他不再火上浇油,拦到车把也宸往后座一塞紧跟着钻进去,对队友说:“我先送小朋友回家。” 也宸上车后就将脸侧到一旁,留给许遇行一个每根头发丝都在表示主人不爽的后脑勺。 两人一路无话,车刚停下也宸就迫不及待下车,砰的一下甩上车门,力道大到车身仿佛都震了下。 许遇行问司机多少钱,司机举着二维码说:“你弟弟这脾气不小啊。” “小孩儿嘛,青春期。” 许遇行随口应着,推门下车,看着前面闷头往小区里走的也宸也没喊他,抬脚进了旁边的药店。 第8章 也宸一路刷卡进了家门,家里没人,只有听到动静坐在门口脚垫上接他回家的宁宁。 他用脚把宁宁拨到一边,直接越过客厅去了书房,翻出了昨晚的画抬手就要撕,差点就将画纸拦腰撕成两半。也宸看着纸上垂眸拉琴的人,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一气之下把画彻底撕掉。 他熬了个通宵画的画是无辜的。 反复提醒了自己好几遍,也宸就近翻开一本画册把那张水彩夹了进去。 宁宁在他脚边蹭了又蹭,跟在也宸屁股后面走进客厅,也宸刚在沙发上坐下它便跃进他怀里,睁着圆眼睛盯着也宸看了半晌。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铲屎官情绪不佳,布偶猫踩在他肚子上,伸着脖子去蹭也宸下巴,黏黏糊糊地叫着撒娇。 毛茸茸的小动物非常治愈。 也宸抱着猫,一下一下地梳着宁宁的毛发,倒是渐渐平静下来。 拇指摩挲着猫咪脸颊两侧,宁宁舒服得直闭眼。 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一晚上,时间已经不早了。也宸撸了会儿猫就打算去洗澡睡觉,玄关的可视门铃突然响起来,也宸看了眼,是小区的保安。 他打开门:“有事吗?” 保安递给他一个打着门口药店LOGO的塑料袋:“别人让我带给你的。” 也宸看着那个塑料袋,自然而然想到了许遇行。 除了他也没有别人。 如果现在站在也宸面前的是许遇行本人,也宸估计直接就能把门甩他脸上。不过如果真的是他本人,他根本连单元楼都上不来。 但现在把药递给也宸的是经常会被小区里碰到的保安,也宸只得一边道谢一边接下那个塑料袋。 里面除了活血散瘀的气雾剂外,还有碘伏和创可贴。 也宸多看两眼都觉得污了自己眼睛,连药带塑料袋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他洗完澡出来看到手机上有两个邓醒的未接来电,等待回拨之余拎着医药箱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 “宸儿,你咋不接电话。”邓醒很快接电话,问他,“到家了吗?” 也宸说:“刚洗澡去了。” 他把嘴角的创可贴换了,在医药箱里翻找气雾剂,刚洗澡的时候他发现身上多了好几处淤青。 邓醒:“我刚从江姿家出来,岁岁今晚陪着她,你别担心。” 也宸记得他家这个气雾剂买来好像就一直没用过,低头翻找着瓶身上的保质期,闻言“嗯”了下,过了会儿才补了句有什么好担心的。 邓醒也没在这上面纠结,表示他只是给也宸说一声。两人又扯了两句才挂断电话。 也宸把过期了俩月的气雾剂丢进垃圾桶,抱着宁宁回了卧室。 - 另一边,许遇行刚到工作室门口,乐队成员都等着他回来开会,除了今晚这个叉叉娱乐之外,还要说一下就近的演出安排和排练等事宜。 许遇行加入Toxic后,乐队整整磨合了半年,前两天的路演是他们这半年来第一场演出。 一个乐队要想抓住听众的耳朵或者眼球,需要有一个突出的风格标签,Toxic前前后后磨合了四年,虽然不是什么响当当的知名乐队,但也出过专辑,有那么几个歌迷。 许遇行加入后,大家做出了放弃以前风格,加入古典音乐元素的决定。 这相当于再次从零出发,做出这个决定后方万拉着沈暮两个人出去喝了个通宵。据沈暮后来说,那天老万红着眼睛对她说如果这次还是混不出名堂,就彻底放弃这不切实际的梦想,回家去守着他妈过一辈子。 方万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虽然方母不懂摇滚是什么,也不懂什么叫“摇滚精神”,但她却义无反顾地支持儿子追梦。就连生病也不告诉他,还是亲戚打电话骂方万不孝他才知道。 以前说到乐队规划都是“有人听他们的歌”“有演出可以去”“能继续做歌”这些。这次路演前,一群人在路边烧烤店立下军令状——以成为提起民乐摇滚就能想到用唢呐的二手蔷薇为目标,让乐迷们提起国内融入古典音乐元素的乐队就能想到拥有小提琴手的Toxic。 既然是最后的博弈,就要有明确的目标坚定的方向。 即使梦想遥不可及。 为了更好的融入小提琴,这半年他们永远都在写歌、练歌,经常因为一段beat一个想法争得面红耳赤。 谁也不知道半年后等待他们的是成功还是失败,他们没时间去想,也不敢去想。 虽然今晚的叉叉娱乐并没有一个好结果,但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头。 许遇行回来的时候,成员们正在核算预算,对比租借哪家录音棚性价比最高。 他们在筹备许遇行加入后的第一张,也可能是最后一张专辑。 沈暮坐在吊椅上,打字时手机键盘的音效响个不停:“momo给我介绍了个录音棚,里面有他的熟人说可以给我们打折,明天去看看?” momo是和Toxic相熟乐队的队长,以前路演的时候老和他们抢地盘,不然就是防空洞里比谁更High,总之见面就掐。知道他们要换风格的时候带贷款唱衰,气得沈暮和方万追着momo打了两条街。 但有需要的时候,他们也会毫不吝啬地给到帮助。 说一句相爱相杀的兄弟乐队不为过。 许遇行问:“老万和刘总吵起来是怎么回事?” 老万一直是整个乐队里最沉稳的人,不触及他底线他一般不会轻易翻脸。 一说到这个沈暮就来气:“你是不知道那狗屁刘总都说了些什么,话里话外都是看不上我们乐队,想要买断我们所有歌曲版权不说,还要让我们当枪手给他公司的偶像艺人写歌!” “我呸!”她跳下吊椅,恨不得对着空气打套拳,“一个破野鸡公司,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他手里的音乐资源恐怕还没我们多!傻逼玩意儿!” 邵帆啃着薯片补充:“要不是我和温温拉着,我暮姐就要一靴子蹬刘总脸上了。” 温志豪附和:“嗯。” “行了,不提这个。”方万拽着沈暮手腕让她坐下,沈暮又猛地想起来一件事,对许遇行道,“阿行,你知道吗,原来那个刘总不仅是想签你去当爱豆。” 许遇行挑眉,沈暮一巴掌拍到茶几上,猝不及防差掉把邵帆手里的薯片给吓倒:“他还偷偷给我和温温塞名片!他什么意思?!他还想拆我们乐队!!!村口王师傅都要问他配不配钥匙,他配个几把!” 方万把邵帆的薯片塞给沈暮:“你消停会儿。” 沈暮翻着白眼塞了把薯片到嘴里,那恶狠狠的劲仿佛嚼的不是薯片而是刘总。 方万怕她噎着,又给她倒了杯水。 沈暮灌了一大半,勉强压住心底的火,问许遇行:“你和你那堂弟怎么回事?” 他们一出酒吧就看见许遇行和个小男生拉拉扯扯,感觉对方的拳头随时都要挥他脸上。 “别提了。” 许遇行无奈地勾了下唇角:“十七八岁的小孩叛逆起来,比四五岁的熊孩子还让人头疼。” 沈暮非要八卦,许遇行就大概把昨天的事情讲了下。沈暮听完后表示:“你就不应该嘲讽人小孩儿,换我你别想活着走出我家门。” 许遇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换你?你当场就要和也宸打起来。” “那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你看你堂弟长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对人发火!” 沈暮这人颜控,帅哥美女在她那儿个个都是不会犯错的天仙。 许遇行转了转指间的戒指,不置可否。 他还记得好几年前在二叔婚礼上遇到也宸时,对方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的也宸确实是个小孩,十二三岁,穿着身白西装,看到他时甜甜笑着叫哥哥。 也会因为母亲结婚在洗手间偷哭,听到别人找他又急忙抹干净眼泪跑出去。 总之是个礼貌又懂事,很讨人喜欢的小朋友。 所以听到郁辛想给也宸找个家教的时候,许遇行就主动说他有时间,当时郁辛给他说也宸现在很叛逆管不了他还挺诧异,觉得小时候那么乖的孩子就算叛逆能叛逆到哪儿去。 然后也宸用实际行动让他体会了什么叫叛逆。 许遇行搭在膝上的手指轻点了两下,也不知道这小孩儿短短几年经历了什么? 邵帆突然问他:“就之前我发群里的那张画,我哥看了吗?” 许遇行还在想也宸的事,闻言随口应道:“看了。” 邵帆:“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被惊艳到?” 许遇行抬眼,他当时忙着去听墙角,并没有细看,见此时邵帆一副积极模样便探身拿起桌上的手机,上滑聊天记录找到了那张图片。 画上的他白衣黑裤,被无数朦胧的色彩包围画面却通透清丽并不显脏。 这是一幅很浪漫的画。 “确实好看,”许遇行抽了个抱枕抱在怀里,笑道,“画出了我三分之一的风采。” 第9章 也宸是黑着脸从床上坐起来的。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偶遇乐队路演那天,小提琴手拉完琴朝他招手,口罩摘下来的瞬间又到了书房,许遇行坐在书桌后面喊他堂弟。 也宸像昨晚一样抓着他的衣领怒吼。 梦里许遇行盯着他的眼睛,嘴角咧开一个恶劣的弧度,就差在背上插上一双恶魔的小翅膀。 他说你妈和我二叔结了婚,你是她儿子,不是我堂弟是什么? 也宸被硬生生气醒,拉着一张脸,仿佛谁欠了他几百万似的去了学校。 昨夜又在下雨,到早上已经小了很多,但仍然淅淅沥沥地在天上飘着。托这雨的福,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取消,正好留给周末忙着撒欢的同学们补作业。 大家你抄我我抄你,趴在桌上奋笔疾书。 “宸儿!”也宸刚走到教室后门,白景平一声深情呼唤猛地往也宸背上一扑! 也宸猝不及防,被撞得往前一趔。 白景平笑嘻嘻挂在他肩上,也宸皮笑肉不笑地和他对视了一瞬,胳膊肘顺势往后狠狠一怼。 “嘶——”白景平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胸口从也宸背上下来,脸皱成一团:“下手太重了吧,兄die?” 也宸瞥他一眼,脸上就写着俩字—— 活该。 白景平一看他那脸色就觉得不对:“怎么了我的宸宸,大清早脸色这么难看,谁又惹你生气了?” 也宸把书包丢到桌上,拉开凳子坐下:“梦到个傻逼。” “这梦……哥哥可就鞭长莫及了。”白景平掏出书包里的牛奶,碰碰也宸肩膀,“喝口我妹的OO星快乐一下?最后一瓶,我今早从她嘴里抠出来的,便宜你了。” 白景平一天天的就爱欺负她刚上小学的妹妹,等孩子大了迟早要把他暗鲨。 也宸面无表情地接过了他手上的儿童牛奶,插上吸管后又重重给他往桌上一放:“你自己快乐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白景平喜滋滋应着,快乐地嘬着OO星,快乐地飘去找其他同学要作业抄。 也宸打开微博。 他偶尔会接一些商稿,有些找不到他工作号的甲方只能通过私信留言约稿,久而久之他就形成了每天都要查看私信的习惯。 昨天他的那张画似乎被轮出了圈,转赞都是日常微博的两三倍。 先是强迫症似的一个一个点掉新增粉丝和留言的红点后,也宸才往下翻了翻,从一众粉丝表白里翻出一条约稿的私信。消息来自昨晚凌晨,说想找他画海报,问他还接不接单。 如果是业内甲方,约稿的时候一般会直接带项目和稿件类型以及具体要求和报价,节省双方的沟通时间,像这种直接冲上来就问接不接单没要求不带价的,大多数都是第一次约稿的新手。 也宸没有直接回接还是不接,而是先问对方:什么类型的海报? 商单还是私单? 有没有什么具体要求? 画手在接单时会综合自己的能力和甲方要求来确认是否接单,不然一来就说接,结果才发现对方的要求自己又接受不了就挺尴尬的。 第三节 是语文课,在也宸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他丢在桌肚的手机叮了一下。 约稿的人发来新消息。 [Monster]:是我们乐队新专辑的海报,这种应该算商单吧? [Monster]:[图片][图片][图片] [Monster]:就大概这种风格或者这种风格都可以。 最后对方又小心翼翼问了句:那个……商单的话,很贵吗? 也宸停下转笔的手,低头打字。 [宁宁]:专辑海报涉及商用,算商单。 [宁宁]:海报类的商单我的报价是5000起,详细价格要根据你们的具体要求和时间而定。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会儿又停下来,也宸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白景平在背后点点他肩膀。 也宸撑着桌沿往后靠了靠,微微侧头,白景平小声问他:“下课去不去……?” 一句话说了半截,也宸往后扫了眼,后者甩给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学校附近有个网咖,装修豪华气派,门口立着未成年人禁止入内,其实里面还藏着一个不要身份证黑网吧,从网咖隔壁饭馆后面的小楼梯直上三楼,推开写着员工休息室的门就是。 他们是那儿的常客。 手机连着叮了两声,Monster又发来新消息。 也宸垂眼去看手机,但白景平知道只要他没拒绝就是去的意思,他缩回去:“我问问老邓来不来。” [Monster]:能便宜点吗太太QAQ [Monster]:我们乐队非常穷,钱都花在专辑的制作上了,封面的预算实在有限QAQ [Monster]:其实我们最开始都没有封面的预算…… [Monster]:但是我实在太喜欢你的画了呜呜呜抱着我们队长的大腿要了点钱QAQ [Monster]:给个机会好吗太太能不能便宜点ballball了QAQ 天天私信里各种表白说喜欢他画的人一箩筐,看着对方每句话后面的QAQ也宸神情没什么波动。 他确实是不差钱的。 也泽阳和郁辛别的不说,在钱这方面从没亏待过他,所以他在接稿方面就比较任性,喜欢的免费都可以帮忙画,不喜欢的给再多钱也不画。 他想了想,让Monster把具体的要求发过来他先看看,如果他确定要接,稿费的事再另说。 对方回了句:其实也没什么……要求…… 也宸沉默了。 [宁宁]:……………… 没有明确要求的甲方就是所有乙方工作中的洪水猛兽。 [宁宁]:那你这个我画不了。 语文老师写完板书,粉笔在黑板上点了下,准备叫人起来回答问题,目光扫到教室后排旁若无人玩了大半节课手机的也宸,嗓子边的名字一转:“也宸,你来说一下作者这么写的意图。” 也宸把手机丢进桌肚,慢腾腾地站起来。 白景平用气声提醒他:“第五十二页。” 也宸没听清,一边低头翻书一边问:“多少页?” “五十……”白景平还没说完,讲台上本来就窝着火的语文老师连名带姓把他一喊,“白景平,那么想说你就站到讲台上来说。” 白景平也不敢开腔,紧抿着嘴缩到了立在桌上的课本后面藏着。 也宸拎著书翻到五十页,满篇的字看得他眼花:“老师,您具体说的是哪一段?” 全班鸦雀无声。 片刻后,语文老师打破了这片死一样的沉寂。 “不想听你就给我出去,”她怒道,“以后我的语文课你都不用上了!” 也宸从善如流地走出教室,一边摸出兜里震动的手机一边顺着楼梯往下。 [白那个白]:????? [白那个白]:我的宸儿,你真的是big胆。 [白那个白]:让你出去罚站你直接翘课,老师要被你气死了。 [白那个白]:你准备去哪儿?要不你先去网吧给我占个位置,我下了课就来。 [C]:不去了,我去画室。 把手机塞回裤兜,也宸踏下最后一阶台阶,熟门熟路地绕到学生宿舍后面。 学校附近是片很大的老式居民区,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某中央企业的职工家属楼,而和学生宿舍一墙之隔的就是这个设备制造厂的一处仓库。 操场那边的围墙外面是居民区,平时也没什么人,大多数学生翻/墙逃课都爱去那边。那里时常有老师蹲点巡视,被抓个正着的几率很大。 倒是因为学生宿舍这面墙后面挨着别人的厂房,很少有人想着从这里翻出去。 就连也宸和白景平丢在地上垫脚的石块也无人问津。 也宸稍微助跑了下,踩上石块攀着围墙就翻了过去,动作驾轻就熟,前后不过十几秒,一看就是惯犯。 连人家厂房几号门离他最近都一清二楚。 也宸到画室时,学校还没放学。 他推门而入,挂在画室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一阵响,余老师说着欢迎从其中一间教室走出来,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小宸,你又逃课。” “被老师赶出来了。”也宸说。 他余光扫到余老师身后的教室,一边往身上套围裙一边问:“有新学生?” “来试课的。”余老师笑起来一边脸颊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她跟着也宸走到他常用那间画室,忍不住念叨了两句,“你想考央美,文化课成绩也是很重要的。” 教室里摆放着十几个画架,也宸的在最角落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坐在那里一偏头,就能看到被行人踩碎的倒映着街对面琴行的水洼。 闻言也宸转向余老师:“余老师。” 余老师还没应声,就被也宸推着肩膀沉默又坚决地推到了教室外面。 看着缓缓关上的教室门,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宸在画室里一呆就是一下午,等他彻底放下画笔已经是晚上八点。 画了一下午素描,也宸连指缝都是黑的。他站在洗手间外面的盥洗台边洗手,听到背后有小朋友奶声奶气的声音:“妈妈,下雨了耶。” 年轻的妈妈往窗外看了眼,牵着小朋友走到画室门口,从包里翻找出儿童雨衣给她穿上。 “余老师拜拜。”小朋友五指张开,笨拙又可爱地在空中挥了挥。 “拜拜。” 等母女俩走远,余老师转身看见正解着围裙往教室走的也宸,她记得也宸今天是空手来的,从抽屉里翻出一把伞放在接待区的吧台上。 也宸这会儿才有空看一眼手机,班主任和郁辛轮番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七七八八的未读消息加起来也有十几条。 谁发的都有。 清除通知栏时他看到微博的新私信,才发现被他拒绝的Monster发来一个链接。 [Monstar]:太太,我们专辑还没正式进录音棚,这是我们下午练习的时候我录的。 [Monstar]: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要脸,但是你要不要听一下再考虑看看呀? [Monstar]:我说没有要求的意思其实是我也不知道我们这次的曲风适配什么样的封面。 [Monstar]:要是能听听太太的意见就更好了_(:з”∠)_ [Monstar]:如果听完还是不想画的话,也没关系啦! [Monstar]:买卖不成仁义在,到时候专辑出来,我还是想送你一张可以吗? [Monstar]:嘿嘿QwQ 路过接待区时,坐在高脚登上的余老师把伞递给也宸。 也宸推开门,夹着细雨的冷风灌进来再次撞响了门口的风铃。 他站在屋檐下没急着走,点进链接想打开这首歌。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他已读了消息,Monstar又补充:对了太太,之前忘了说,你前两天画的那个小提琴手就是我们乐队的乐手哦。 对方大概突然想起这事,想以此来和也宸套套近乎,增加他接稿的可能性。 方不知在看到这句话时,也宸放在歌曲链接上的手指直接顿住。 “宁宁!”街对面有人叫了一声,也宸抬头望去。 许遇行撑伞站在对面红绿灯路口。 第10章 耳机里滑出一段圆润的小提琴声,悠扬流畅的乐声之下也宸再也听不到街边的任何声音。 在他视线尽头,有个穿着儿童雨衣的小男孩。 是郁宁。 他脚上蹬着一双明黄色的雨靴,原本已经跑远了一大截,听到许遇行的声音又转身跑回去,钻进伞下牵起他的手,着急得不行:“哥哥快点!” 许遇行任他牵着,偏要和他作对似的慢腾腾地走:“你急什么,你的琴又不会跑。” “就急!”郁宁拽着许遇行,每根头发丝都在用力,“我要快点拿到琴,以后我也要像哥哥一样当个小提琴家!” 小朋友还是一口脆生生的童音,义正言辞地展望未来有种一本正经的好笑。 “小不点。” 许遇行垂眼看着他,漫不经心道:“谁给你说我是小提琴家?” 郁宁仰头,小孩子的眼珠又黑又大,很是纯真:“你不是吗?” 许遇行摇头。 “可是可是……”郁宁一直以来的认知被打破,他急了起来,想到奶奶家摆的那些奖杯便连忙拿出证据,“可是你拿了很多奖呀?还有,你不是还去了很多特别大——”郁宁展开双臂做了个特别大的姿势,“——的地方演出吗?” 他说的是许遇行任职于国外交响乐团时,跟随乐团在某些国家歌剧院的演出。 他着急忙慌的样子逗笑了许遇行,也不顾郁宁雨衣上的水,弯腰就把小朋友抱起来。郁宁吓了一跳,双手紧紧抱着许遇行的脖子。 许遇行单手抱着郁宁,大步往前面的琴行走:“哥哥不是小提琴家宁宁会失望吗?” 郁宁当真认真地想了想:“不会。” “为什么呢?” “因为哥哥小提琴拉得很好呀!”郁宁欢快地晃着腿,“在宁宁心里没有人比哥哥拉得更好了!” 许遇行收了伞挂在琴行门外的伞架上,闻言笑起来:“小马屁精,你再多夸几句,把哥哥夸高兴了给你买糖吃。” “爸爸说糖吃多了要长蛀牙!” 郁宁从他怀里跳下去,推开门就冲着前台的小姐姐喊:“大姐姐,我来拿我的琴!” 许遇行在后面帮他推着门:“那我帮你吃呗。” 也宸站在街对面,冷眼看着这两个人一路嬉闹地走进琴行。 之前许遇行问也宸为什么一来就对他抱有那么大的敌意,除了是因为郁辛迁怒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郁宁。 离婚后不管是郁辛还是也泽阳,忙着经营新家庭而分给他的时间本来就有限,在新生命诞生后,这有限的时间更是被压榨到所剩无几。 也宸主动打过去的电话不止一次因为郁宁的哭闹而匆匆挂断,郁辛也不止一次像上周末那样因为郁宁而丢下他。 但她总是有理由,弟弟还小,弟弟不懂事,弟弟如何如何。 就好像在郁辛心里,郁宁是个除了哭以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而也宸因为不会哭就是一个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大人。 不过是一碗水端不平罢了。 也宸都懂。 但他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对郁宁的厌恶。 这个比自己小上十二岁的弟弟,轻而易举就从他身边抢走了一切。 而和郁宁关系亲近的许遇行,他又怎么能看他顺眼? 余老师把门拉开一条缝,从里面探头出来:“小宸,看你门口站半天了,怎么还不回家?” 也宸撑开伞,画着蓝天白云的雨伞仿佛让阴沉的雨夜晴朗了一瞬。 “马上就走。”和余老师说话时,也宸的表情柔和了点,“余老师再见。” 离开前他最后往琴行那边看了眼。 许遇行和郁宁坐在接待区的沙发上,里面工作人员正好取出小提琴给他们送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什么,许遇行接过琴后突然往外瞟了一眼,也宸立刻压低了伞沿,踩着湿漉漉的人行道离开。 “哥哥,”郁宁也探头探脑地往外望,“你在看什么?” 雨帘给窗外街道的霓虹都蒙上了一层雾气,城市的雨夜景色自成一派,除了五颜六色的雨伞和看不到上半身的行人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许遇行刚才却总觉得有一股犹如实质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 他大手落在郁宁的小脑袋上,就像抓着个篮球一般让郁宁把目光转回面前的小提琴。 这是特地给郁宁定制的手工琴,1/8琴,也就比许遇行的手大不了多少。 郁宁说:“哥哥,这把琴比你的小好多。” “够你用了。”许遇行从琴盒里取出琴和琴弓,架在脖子上试音。 按理来说他一个大高个架着把迷你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应该极其不和谐甚至有些滑稽。 但偏偏他坦然自若,就连琴行的工作人员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越小的琴越难做出极致的音色,郁宁这把也是一样,和好的成人琴比起来还是差点,不过也很稳定。虽然再好的琴初学者也拉不出效果,但好的琴有利于初学者对音准的把握。 毕竟小提琴没有品,拉什么音在什么位置拉出来的音准不准,全都要靠耳朵去听。 郁宁美滋滋地抱着他的琴走出琴行,迫不及待追问许遇行:“哥哥今晚就教我拉琴吗?” 许遇行:“你倒挺积极。” 郁宁抱着他腿撒娇:“好不好嘛。” “不好。”许遇行一根指头推着郁宁额头,“哥哥我不想听你锯木头,等你拉出声了再说。” 这边郁宁抱着许遇行大腿撒娇耍赖,那边也宸已经回了家。 他打开门看到家里亮起的灯光一愣,扫到玄关的鞋才反应是华姐还没走。 也是,这个点能出现在他家的除了阿姨还能是谁。 听到动静的华姐从厨房探出来,手里还举着把铲子:“宸宸放学啦?你先坐一会儿,饭马上就好。” 餐桌上摆着两道菜,也宸去厨房看了眼,阿姨正在烧汤。 “今天怎么这么早?”华姐一边盛汤一边问。 学校一般是九点下晚自习,按正常时间也宸到家时只有桌上尚且温热的饭菜,并不会碰到华姐。 他拉开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也不想解释,就“嗯”了下。 华姐本也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真的想要去了解具体原因,她摘下围裙搭在椅背上,招呼也宸过来吃饭。 也宸站在冰箱前没有动。 冷藏室里放着一个用金色缎带系着漂亮蝴蝶结的蛋糕盒,里面立着六枚造型可爱的小蛋糕。 “华姨,”也宸问,“今天谁来了?” 也宸的饮食习惯华姐再清楚不过,他不喜甜食。 听到他问华姐才想起来:“许先生……就是上周末的那个家教来过,说是来给你道歉来着,冰箱里的蛋糕就是他送过来的。” 也宸沉默了片刻。 他抽出塞在包装盒侧面的金色信封,里面是用花体字写着蛋糕店名的卡片。 卡片背面是许遇行留下的一行字。 -好吃又好看的小蛋糕,小朋友吃了别生气啦。 也宸:“……” 电冰箱因为长时间的开启滴滴响着,也宸盯着那行字,仿佛就看见那个吊儿郎当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卡片上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哄小孩的态度,难免让他想到今天在画室外看到的兄友弟恭的一幕。 也宸有些火大。 把卡片丢进垃圾桶,他拎着蛋糕走出来,叫住了已经走到玄关的华姐,让她把蛋糕拿回去给她的小孙女吃。 华姨连忙拒绝:“那怎么行,这是人家送给你的。” “你知道我不吃甜的。”更别说还是许遇行送过来的。 华姐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接过了蛋糕:“那谢谢宸宸了。” 也宸表情很臭:“下次这个人再来别放他进来。” 大概是看出华姐的欲言又止,也宸解释:“我看他不顺眼。”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蛋糕的原因,也宸对许遇行本来就不存在的好印象,更是直接跌到了不知道负多少。 以至于几天后一直没有等到太太回复的Monstar,主动和太太发起对话,小心翼翼询问他歌听完了吗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邵帆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温志豪正在给擦片上油,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干活。 邵帆和他对视时张开的嘴又默默闭上,他怎么就会去期待这个闷葫芦会问一句“怎么了”呢? 但此时工作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邵帆被强烈倾诉欲折磨得痛不欲生。 许遇行推门进来就看到邵帆摊在沙发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邵帆等着他哥关心他,却没想到他哥瞥他一眼后毫无表示,打量了工作室一圈后,指着温志豪旁边的墙对身后的人说:“就放那儿吧。” 说完他便往旁边让了让,两个男人合力抬进一块比人还高的木板,放在了许遇行指定的位置。 板子靠墙斜放,上面盖着一张白布。 邵帆凑过来:“哥,你这又弄的是什么?” 许遇行心情极好,他嘴角噙着笑,展臂一拉—— 白布堆叠着落在地上,比人还大的画布上许遇行垂眸拉琴,指间蝴蝶拖出逶迤星光。 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不知道是被这幅大到离谱的画给冲击到了,还是被许遇行的极度自恋给震撼到了,总之纷纷陷入沉默。 当然,温志豪的沉默是因为他本来话就少得可怜。 而邵帆的沉默,则是因为心情的百转千回。 许遇行欣赏够了自己的英姿,勾着邵帆的脖子把人拉到自己身边,臭不要脸道:“怎么样,是不是挪不开眼?” 真的挪不开眼,邵帆盯着画看了半晌,突然悲从中来。 他哀嚎一声抱住了许遇行的腰:“哥!!!我被太太拉黑了!!!” 第11章 虽然邵帆半天没挤一滴眼泪,但其心碎程度日月可鉴。 哭得比当场撞见女友和他好兄弟搞在一起还惨烈,一边咦呜呜咦地干嚎着,一边问苍天问大地太太为什么要拉黑他。 许遇行敷衍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让他节哀顺变,摸出手机调高了音乐播放的音量。 邵帆嚎够了,擤着并不存在的鼻涕,抬头问许遇行:“哥,你说太太为什么会拉黑我?” 然后他就看见他哥边玩手机,边跟着音乐节奏点头打着拍子。 邵帆:“……” 而旁边擦鼓的小温同志,早就邵帆哭嚎之际就溜了。 余光瞟到瞪着他的小胖子,许遇行摘下一边耳机:“嚎完了?” 邵帆:“……” 邵帆也不敢开腔,只能用眼神表达内心的愤懑。 他前两天自告奋勇说要负责专辑封面,还死皮赖脸从方万那里要到点预算,大言不惭一定要拿下这个画手。 结果出师未捷,没两天就被人给拉黑了。 这让他还怎么在Toxic混下去! 许遇行漫不经心道:“不就是被拉黑了,你重新找一个不行?” “当然不行了!”邵帆说,“我一看到这个太太就知道,他和我们乐队有一种高于灵魂的契合!只有他才能画出我们想要的封面!” 邵帆这评价就离谱到许遇行都忍不住看他一眼:“不至于。” “至于!”大概是见不得偶像被轻视,邵帆从手机相册里翻找出一副画递到许遇行眼皮子底下。 那是一张全黑背景上燃烧的玫瑰,火焰光影拉出扭曲破碎的人形,多看一眼好像就要把人吸进去。 浓稠艳丽的风格仿佛是出自另一个人之手。 隔行如隔山,许遇行对画没什么研究,除了能从其细腻的画风里看出作者扎实的绘画基础外,也就能从构图里看出对方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 除此以外许遇行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不否认这个画手的画都很优秀,但什么高于灵魂的契合,不好意思那真没有。 邵帆愤愤不平:“你要是觉得不至于,干嘛要把人家的画印出来?”他冲对面墙抬抬下巴,“还搞那么大一张。” 许遇行也没反驳他这强盗逻辑,长腿交叠着懒懒往后背的软枕上一靠。 反问邵帆:“你说为什么?” 邵帆小声逼逼:“你自恋呗,还能为什么。” 许遇行不置可否,手肘架在沙发靠背上,支起两根长指托着脸,回回来来把那张画欣赏了一遍,越看越满意。 “你说得对。”他拿着手机找角度拍照,准备编辑个朋友圈显摆,“这么好看的画,我得让大家都看到。” 邵帆:“?” 他说过这种话吗? 安静的屋里响起了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光拍画还不够,许遇行还把手机塞给邵帆,将小提琴架在肩头站在画前摆拍。邵帆机械地给他个拍了几张,许遇行不满意就算了还嫌弃他拍得不好,又让邵帆给他当人形自拍杆。 然后邵帆突然反应过来,现在是干这个的时候吗?!!! 他被太太拉黑了啊! 被太太拉黑了啊! 拉黑了啊! 邵帆绝望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他悟了。 他一副马上就要原地升天的模样,许遇行在拍摄的照片里挑挑拣拣,提醒他:“被拉黑了你不知道换一个号?” 邵帆一拍脑门儿:“我怎么没想到!” 他麻溜换了个小号,本来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想问问太太是不是手滑,结果没几分钟他又被拉黑了。 两人相互沉默片刻,许遇行只得出一个结论:“小帆,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话招惹到你们太太了?” “我没有啊。我夸太太还来不及怎么会——” 扫到墙边的画,邵帆顿住了,他看向许遇行:“哥。” 许遇行忙着修图,见邵帆喊了他又半天没下文,抬眼看过去,就见小胖子一脸郑重地对着他:“是你。” “我被拉黑前和太太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 许遇行发出疑问:“你太太为什么会因为我拉黑你?” 邵帆点头:“对呀,为什么?” 许遇行懒得理他,眼皮一敛,继续修自己的图。 邵帆百思不得其解,再次点进太太微博,半晌后他一脸呆滞地对许遇行道:“哥,就是你。” “那不可能。” 许遇行暂停下自己修图的手,有理有据地反驳:“你太太都画了我,怎么可能因为我拉黑你。” 邵帆双手捧着手机递给他:“太太把他画的那张你给删了。” 许遇行:“……?” 修长食指在邵帆手机屏幕上滑动,翻了半天果然没看到自己的画。 许遇行的目光落在博主和自己弟弟相同名字的ID上,点开了邵帆和对方的私信。 翻阅了两遍他们的聊天记录后,许遇行登录自己八百年没用过的微博账号,学着邵帆的粉丝口吻发过去一条私信:太太,你为什么要把那张小提琴手的画删掉呀?QAQ 也宸收到了无数条私信。 他的微博是在几年前刚学画画的时候开的,一开始主要是单纯记录自己的进步,后来才慢慢转变为生活类分享微博。 发在微博上的每一幅画,包括辣眼睛的黑历史也宸都没有删过,突然见他把广受好评的小提琴手的画删掉,粉丝都觉得有点奇怪,纷纷私信问他原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当然也宸都没回,在他第二次拉黑Monstar之后,对方就再也没来找过他。 除了偶尔看到对面琴行会想到许遇行以外,这个人已经彻底从也宸生活里消失。 周末的时候天气升温,坐在画室里会有大片的阳光斜射进来,将画架和人拉出长长剪影。坐在教室中间的两位模特小姐保持着相互依偎的姿势好几个小时。 画室的后门被悄悄推开,大多数专注画画的学生都没注意到。 白景平轻手轻脚地走到也宸身后,靠墙坐下,插着耳机开始玩游戏。 也宸一旦开始画画就仿佛沉浸到另一个世界里,几乎不会被外界打扰,他是在低头洗笔时才无意瞟到了角落里的人。也宸抬脚在他腿边碰了碰。 白景平抬头看着他,扯下耳机线,用口型询问:“结束了?” 也宸摇头。 “哦。”白景平习以为常地将耳机戴了回去。 有时候周末白景平会找也宸玩,电话不接消息不回这种失踪状态就代表他在画画,反正不是在家就是在画室,如果白景平闲得无聊偶尔也会直接到画室等他。 也宸的画已经到了尾声,倒是没有让白景平等太久。 周末每堂课结束后,余老师还会和每个学生单独沟通,主要是对课堂上的作品进行指导和点评。 不过也宸也没有在小教室待多久,进去没几分钟就拿着画出来。 除了一些不好的小习惯,他大多数时候都画得很好。 等也宸回到画室,白景平已经坐在他的位置上和旁边叫桑萌的女生聊了起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小姑娘见牙不见眼。 他向来外向,和谁都能说上几句,也宸见怪不怪。 “对了,”桑萌从包里摸出两张音乐节门票,“下周的糖果音乐节,我本来是要和我朋友一起去的,结果刚好有两个人去不了,也宸和……” 她顿了顿,才想起和白景平聊了半天都没问名字,白景平自我介绍:“白景平。” 桑萌笑道:“白景平,你和也宸要不要一起去?” 也宸对音乐节兴趣不大,他在收拾画具,闻言就要拒绝:“我就不——” “去!”白景平迅速截断也宸话头,他接过票塞进兜里,拍着也宸肩膀给桑萌保证,“我和宸儿都去!” 也宸瞟他一眼,推开白景平的胳膊,但也没当场抹他面子。 白景平悄悄撞了他一下,掏出手机问桑萌:“那我加你个微信把门票钱转给你。” 桑萌点开二维码让他扫:“不用,本来就多了两张票。” “那我下次请你去参加别的音乐节。”白景平从善如流。 两人聊得投缘,也宸看白景平那副不想走的样子,干脆退后两步靠在墙上,翻出包里的画册开始画速写。 一连画了两幅,桑萌才拿着画去小教室找余老师,她走了白景平终于想起也宸这个人,嘿嘿笑着凑过来:“宸儿,走打球去。” 也宸把书包甩到肩上,抬脚就往外走。 “等等我呀。”白景平追上去,一边捣鼓手机一边报出几个名字问也宸,“宸儿,你知道这些乐队吗?” “不知道。”他一个也没听过,“你问问岁岁。” 邓岁岁也算半个乐迷,带着邓醒去过几场LiveHouse,说不定桑萌喜欢的乐手里就有她熟悉的。 白景平想起来:“我记得老邓说过他们下周也要去糖果音乐节。” 也宸说:“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那可不行。”白景平说,“你不去我多尴尬啊。” “我看你一点都不尴尬。” 白景平“啧”了下,勒住也宸脖子:“是不是兄弟?” 作为兄弟,也宸被白景平软磨硬泡着拖到了音乐节现场。 音乐节的场地虽远在市郊,但人一点也不少,作为目前国内热度和知名度最高的音乐节之一,从下地铁开始就能看到源源不断涌向音乐节的人,其中不少奇异装扮大胆前卫的潮流青年。 和桑萌一行人在检票处汇合后,邓醒和邓岁岁还没来。 白景平看着手机,组织了下语言才对也宸说:“对了宸儿,一会儿江姿也会来。” 也宸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白景平是后来听邓醒大概讲了下那天的事,也宸的脾气他也知道,一点就炸的,偏偏江姿放话说不喜欢之后再来纠缠也不是第一次,他就怕到时候江姿一来惹恼了也宸,又搞得不欢而散,一群人跟着尴尬。 “要是她又干什么……”白景平斟酌道,“你也别搞那么难看啊,给人女孩儿留点面子。” 也宸没吭声,目光已经落到迎面走来的邓醒和邓岁岁身上。 江姿落后他们半步,和另外的女生朋友挽着手,本来在说什么笑得正开心,看到检票处的也宸时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但下一秒她脸上又重新堆着笑,隔空对也宸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是继在Red Light那晚后两人的第一次碰面,江姿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看到也宸就凑过去找各种话题,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白景平都觉得稀奇,只有也宸知道那晚最后的再见,不仅仅是随口的道别。 第12章 音乐节的人多到离谱,虽然离演出开始还有段时间,但园内已经堆满了人,有的分散在周边馆周围,有的支棱着充气沙发椅在草坪上休息,当然更多的还是早早就在舞台下中心位置等着看表演的人。 演出虽然还没开始,但大伙儿已经跟着暖场的音乐High了起来。现场氛围热烈到不行,等到正式开始演出时更是只能用群魔乱舞来形容,台上乐手唱得多激昂,台下观众就蹦得多高。 表演一直从中午持续到晚上,七八个不同主题的舞台,一百多组海内外的艺人乐手,看得人眼花缭乱。 舞台上的乐手特立独行,鼓点一首密集过一首,台下的观众也跟疯了似的,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又唱又跳,唱到高潮时前排扛着乐队大旗的,已经疯狂摇着旗子当起了火车头。 桑萌和邓岁岁都是奔着自己喜欢的乐队来的,入场没多久大家就各自散开,也宸相比起来是个更喜静的人,太吵太闹的地方待久了就有些焦躁。 他小时候练钢琴听的大多是古典乐,后来不弹了日常歌单也基本是流行乐,摇滚虽然听,但听的少,主要是觉得一些歇斯底里的嘶吼吵耳朵。 大概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也宸没跟着乐迷往舞台下面挤,他挑了个人看起来不多的舞台,在后排找了个位置,从包里翻出了他的速写本,观察起来形形色色的人。 也宸画了好几张速写,正想休息一下,就听见旁边离他不远的蓝发少女在和朋友吐槽:“老娘等得花儿都谢了,快看看我怪兽乐队什么时候出来!” 这边是一个乐队选拔的舞台,和其他已经有一定乐迷基础和知名度的乐队舞台比起来,观众数量相形见绌。 蓝发少女的朋友看了眼手上的节目单:“Toxic过了就是。” “Toxic?” 蓝发少女大概是对摇滚圈比较熟悉,听到乐队名显然有点嫌弃,拿过节目单看了看相同时间段其它舞台的表演名单,大概是没有喜欢的,勉强说:“那将就听听吧。” “我觉得Toxic的歌还行啊,暮姐多帅啊。”她朋友说。 蓝发少女道:“还行吧,主要我觉得他们歌都挺普通的,没啥特点不吸引我。” 旁边的人凑过来:“Toxic是啥乐队?” 来音乐节的什么人都有,摇滚乐团在国内本来就比较小众,一些圈内知名乐队普通人都叫不出名字,更别说那些糊到不行的小乐队。但和圈外人解释呢,又麻烦,蓝发少女就敷衍地说了句摇滚乐队。 说完就不怎么想搭理旁边明显是搭话的男生,转而和朋友八卦:“不是说Toxic快解散了吗,有几家他们常演出的LiveHouse,我之前去也没看到人。” “要解散就不会来参加糖果的乐队选拔了吧?” 作为国内舞台最大的音乐节之一,糖果音乐节每年都有一个保留的乐队选拔舞台,为的就是把那些无人问津的地下乐队推到乐迷眼前。 一年一年下来,也有乐迷喜欢上了这种沙里淘金的感觉,说不准哪次就能从选拔舞台里挖出个宝藏乐队。 舞台后面搭建着临时休息间,也是乐手们候场等待的地方,上一支表演完的乐队正忙着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撤走舞台上的乐器。 路过候场的Toxic一行人时,对方队长抬手拍了拍方万肩膀。 摇滚圈就那么大,搞地下乐队的就这些人,乐队和乐队之间基本都互相认识,大家来这里也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方万笑着锤了下对方肩头。 糖果音乐节的选拔舞台,对于那些想要站上更大舞台的地下乐队来说,是获得关注度的重要机会。但下了这个舞台仍然默默无闻,没有出头的乐队依旧比比皆是。 经过了两次乐队重组,抛弃了原本已有的风格标签,站在即将通往舞台的那扇门前,不管是方万还是沈暮心底都催生出了一股对面未知的茫然和不确定。 温志豪盘腿席地而坐,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拿着鼓槌敲空气也泄露了他的紧张。 邵帆也是一样。 他和温志豪、许遇行三个人是在Toxic原来的成员退出后相继加入的,他不知道相继四年追逐梦想的苦涩,但他知道全家人都不理解不支持,极力反对的痛。 所有人都像在黑暗里伸着手去抓那束光,追不上光的同时脖子上又套着一根不知道长度的绳子。 当那根绳子跑到了尽头,就只能眼睁睁站在原地,看着那束光越来越远。 休息间里气氛凝重,只有许遇行神色轻松。 大概因为他不像其他人那样背负着层层压力,不是没人往他脖子上套线,只是那些东西束缚不了他。 他这人肆意妄为惯了,做事全凭一句我乐意,不然也不可能背着一把小提琴远走他乡后,说回来就回来。 串场的主持人已经在简单报幕。 听着外面稀稀拉拉的掌声,许遇行扫过几位沉默的队友,率先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轻笑一声,没有拿琴的左手握拳伸出,懒洋洋的语气好像根本没有把今天的表演当成一件大事。 “怕什么。”许遇行说。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重重落在四人心上。 邵帆一向崇拜他哥,当即抬着胳膊一跃而起。剩余三人交换视线,都被许遇行仿佛只是日常训练的气定神闲影响,笑着伸出拳头。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实在可笑,沈暮自嘲道:“对啊,怕什么?” 左右不过是解散,最差的结局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五只拳头撞在一起,一声加油后,方万带头推开休息间的门。 身后本就黑暗,又何惧前方光芒。 Toxic乐队五人鱼贯踏上表演舞台。 从沈暮上台开始,略显冷寂的现场才稍微活络起来,男男女女地欢呼和口哨夹杂在一起,在最后拿着小提琴的许遇行登场时,场下的气氛被推至顶峰。 刚才略带嫌弃的蓝发少女显然对全新阵容的Toxic乐队感到震惊:“我去!Toxic这是重组了?” 乐队重组司空见惯,Toxic从四人队变成五人队,还新增了键盘手和和摇滚冲突感极其强烈的小提琴手,但这些对于舞台下的女孩们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小提琴手好他大爷帅啊!!!!! “我操!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朋克的小提琴手!” “啊啊啊啊啊这也太帅了吧!他好高啊!” “大爷的老娘搞了国内这么多乐队第一次见这么帅的!还他妈是个小提琴手我晕!他真的不是模特吗?” “靠!这不就是前段时间那个上热搜的那个小提琴手吗!” 也宸双目微睁,在许遇行走进大家视野时,他已经不由站直了身体。 许遇行太显眼了。 不管是从身高长相,亦或者是他所持有的乐器,这种种组合之下,都注定他要成为众人视线的中心。 也宸遥遥望着舞台。他远落于人群后排,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许遇行的脸,但他始终无法将视线移开。 就像当初在街边路演那般。 天色将暗不暗,为了能让观众更好地看清乐队的表演,主办方早就打开了舞台四面的灯光。 许遇行平静地环视着舞台下方,强光之下他只能看到乌泱泱的人群,这是他第一次作为摇滚乐队的成员登上舞台,和他站在国家歌剧院表演的感觉完全不同。 其他舞台上乐手的嘶吼和舞台下观众的欢呼隐隐飘来,成员们各自就位,摆弄乐器的间隙相互交换着视线。 许遇行活动活动手指,将小提琴架上肩头。 台下的议论声齐齐顿住,只见台上剃着阴阳头的小提琴手悠悠举起琴弓,手腕微抖,拉出一段悠扬悦耳又熟悉的曲调。 灯光之下男人线条漂亮的手指优雅持弓,腕间蝴蝶振翅欲飞。 清亮的小提琴声撩拨着在场的观众,让大家躁动了一天的心情逐渐沉静,闭上眼睛都要险些以为自己在演奏厅听古典乐。 就在大家沉醉其中时,男人眼神蓦地一凛—— 琴弓下的乐音猛然强烈起来,鼓点和低音贝斯席卷而来,和激烈狂妄的弦乐纠缠。 狂风聚雨翻涌而至! 这突如其来的劲爆乐声冲击得在场观众都恍惚了一瞬,飓风过境后猝然一停,主唱低哑吟唱在这几记空白节拍中滑入观众耳朵,爆裂旋律再次撕裂一切。 愣然的观众早在旋律再次席卷之时骚动起来,他们尖叫他们欢呼他们沸腾,他们将最原始的身体反应反馈给舞台上的乐手。 不知道是不是隔壁舞台正在中场休息,被吸引过来的观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他们同主唱一起嘶吼,蹦跳着举起胳膊涌向舞台,甚至挥舞着其他乐队的旗帜开起火车。被这份狂热吸引来的不仅有观众和乐迷,还有扛着长/枪短炮穿梭在场内的摄影和媒体。 半个小时的演出酣畅淋漓,现场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音乐盛宴之中。 舞台上的小提琴手肆意张狂,毫不优雅地随着音乐节奏和激昂曲调粗暴拉琴,甚至硬生生崩断了几根琴弓上的弓毛。 但他毫不在意。 许遇行喜欢摇滚吗? 谈不上喜欢。 他唯一喜欢的只有小提琴。 三岁开始学琴,拿过很多国内外的大奖,年纪轻轻就是X国知名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如果一直在古典乐这条路上走下去,他迟早会成为受人敬仰的艺术家。 但在演奏厅里,在歌剧院舞台上,他或许能看到观众沉醉音乐的痴迷,却绝无可能看到如台下乐迷的放纵和疯狂。 许遇行喜欢这种俯视的感觉,他享受这种别人在他的音乐带动下失去理智的快感。 音乐是自由的,小提琴也是。 在座的所有人都是。 第13章 也宸是不懂摇滚的,别人说摇滚是洒脱、独立、真实和不媚俗。 他曾经在网上看到相关发言时当真思考过那么一瞬,网友口中的洒脱和真实难道就是抽烟喝酒吸X纹身? 所谓的独立和不媚俗就是把流行和大众当做洪水猛兽? 不就是一种音乐形式,为什么还会被赋予所谓的“摇滚精神”? 他不懂,也不理解为什么那些观众会为了一首歌歇斯底里狂热至此。 但此刻,他拥在汗津津的人群之间,遥遥望着舞台上纵情拉琴的人他觉得他或许懂了。 是自由。 那种胸腔心脏砰砰跳动,喉头发痒,被旋律引导欲展翅冲上天空的自由。它冲撞进每个人的身体,游走在四肢百骸,将人们的怯懦拘谨、痛苦压抑,对生活的无可奈何和迫不得己都撞得稀碎。 它解放被禁锢的灵魂。 也宸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辆过山车中,攀爬至顶后猛然俯冲而下,耳边全是呼啸嘶吼的狂风和破碎的尖叫,越来越刺激的过山车让他肾上腺素疯狂飙升,所有压抑的情绪都亟待宣泄。 小提琴琴弓和琴弦摩擦发出的每一声,都饱含力量。 也宸的心脏仿佛都要跳了出来。 他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就好像大脑快要脱离控制,这让他有些迷茫和慌张。 也宸拨开拥挤的人群,逆向而行,不停地往人流的最边缘撤退。 他害怕他继续待下去就会被这片光怪陆离的狂欢所同化。 就在也宸快要脱离人潮时,眼前陡然一亮,舞台边沿喷薄而出的火花将现场气氛推至顶点。 不知道是谁带头拉开彩烟,这些绚丽色彩融入夜色,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焰火尚未停歇,舞台乐声戛然而止。 也宸回头看到的是刚才蹦跳拉琴的小提琴手提弓弯腰,对着观众微微鞠躬。 那一瞬间,他脚下好像不是临时搭建的露天舞台,而是金碧辉煌历史悠远的演奏厅。 表演结束后迎来了观众几秒的空白,然后不知道谁起的头,现场观众开始高声呼喊—— “Toxic!!!!” “啊啊啊啊啊!!!!” 半个小时的表演,乐队五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汗淋漓地喘着气。 舞台上四散着几个嗨过头的女乐迷扔上来的bra,成员们都没料想到他们破釜沉舟重新出发的第一场正式演出就获得如此热烈的反响,他们相互对视,看到彼此眼中的不可思议不由笑了起来。 原本都快要走下舞台,落在最后的沈暮突然回头,两步冲到舞台中央抓住麦架上面的话筒怒喊道:“Toxic!!!” “Toxic!!!”观众嘶声力竭地回应。 - “宸儿!!!”喧闹的人群里夹着一声呼喊,也宸寻声找了半天,才看到不远处高举着手从人堆里挤出来的白景平。 大概是怕被人流冲散,他另一只手里还紧拽着桑萌的手腕。 白景平和桑萌原本是在另外的舞台等待桑萌喜欢的乐队表演,中场休息的时候被这边的热闹吸引过来,白景平眼尖,发现了人群里的也宸。 一下午下来白景平嗓子都快喊哑了,但刚才实在太嗨,他这会儿都还没下头:“我靠蹦得累死我了。” 他手里的水瓶还剩下三分之一,仰头两头就灌完了。 也宸把自己包里喝了一半的递给他,白景平也没客气,拧开瓶盖就喝,喝完还要继续发表感叹:“我从没见过小提琴手玩摇滚的,这也太酷了!” 也宸眼前浮现出许遇行在舞台上拉琴的身影,他听着白景平的话没吭声。 “谁能想到呢,我以为小提琴就是那种……”白景平皱着脸半天都没找到形容词,“你懂我吧宸儿?” 也宸点头。 在此之前,他也以为小提琴是只会出现在演奏厅里的乐器。 “其实国外蛮多乐队会加入这些古典元素的。”桑萌说,“音乐这东西,哪分那么清楚啊。” 白景平同意:“倒也是。诶,萌萌,你之前看过这个Toxic的演出吗?” 桑萌摇头:“选拔舞台这边的乐队都没什么名气,我之前都没听过。” “啊?我看他们反响这么大,还以为是什么有名的乐队呢?” “你不也跟着蹦得很欢?”桑萌笑道,“蹦完也不见你认识他们啊。” 现场反应好,除了乐队带起来的节奏外,还有一部分是观众带起来的。情绪这东西是会传染的,很多人跟着嗨就完事儿,结束后真想去了解你这支乐队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不过…… 桑萌低头摆弄了下手机,然后对白景平说:“你要是想认识他们的话,也不是不行。” “我有个朋友是Toxic鼓手的妹妹,她要去后台看她哥,我们可以去凑凑热闹。” 她摇了摇手机:“去不去?” “去啊!”白景平一口答应,“去!” 他问也宸:“宸儿你去不去?” 理智上来说,也宸是不想去的。 如果去后台,那势必就会遇上许遇行,在扒掉了小提琴手这层皮后,也宸仍然是排斥他的。 白景平见他面带犹豫,才不想给他考虑的时间:“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 “走走走,”他抓着也宸胳膊,跟着桑萌往舞台后面去,“一起去看看。” 桑萌的朋友等在门外,看到他们挥挥手跑过来,挽着桑萌胳膊然后又看了看白景平和也宸。桑萌大概介绍了一下,女孩子叫温晓晓,是Toxic乐队鼓手温志豪的妹妹。 温晓晓说:“他们后台不让随便进,我们在这等会儿,我哥说他们快出来了。” 休息室门外也守着几个保安,大概是为了避免有狂热的乐迷看到喜欢的乐手而做出过激行为。 过了一会儿又过来几个温晓晓的朋友,都是来凑热闹想见见乐手的男女生。 他们应该都是看了刚才Toxic在舞台上的表演,叽叽喳喳地围着温晓晓八卦,问她哥哥有没有女朋友,问她和那个小提琴手熟不熟。 一群人吵吵闹闹,也宸抬肘撞了白景平一下示意自己在旁边等他后便退到一边依墙站着,插上耳机开始打游戏。 中途有个路过的女生上前要联系方式,也宸说了声抱歉后又戴上耳机,一点面子都不给,生人勿近四个字就写在脸上。 他冷漠态度让女生自讨没趣,一言难尽地和朋友走了。 下一个乐队的演出开始后不久,Toxic一行人才走出后台。 温晓晓在看到温志豪那一刻直接飞扑了过去,就差挂在他身上:“哥哥,你好棒啊!你在舞台上好帅啊!!” 平时惜字如金的温志豪即使被妹妹一顿狂夸也没多吐出几个字,只是摸了摸温晓晓的头。 他在表演前就告知了队友们今天妹妹会来看演出,沈暮背着贝斯:“晓晓,就你哥在舞台上帅啊?” “那当然是你们都帅了,尤其是暮姐!”温晓晓逮着沈暮就是一顿彩虹屁。 沈暮乐得很。 “晓晓,你再吹沈暮就要上天了。” 许遇行拎着琴盒最后才出现,因为休息室都是临时搭建的,门框对他来说有点矮,他还得稍微勾下脑袋来避免撞到头。 温晓晓带了几个朋友的事温志豪也事先知会了队友,他看到和温晓晓站在一起的高中生们忍不住笑:“带这么多小朋友过来?” “那当然!我的这些小姐妹看了你们的表演都可喜欢你了!” 小姑娘们各个是颜狗,看到许遇行肉眼可见地双眼一亮,纷纷凑了上去。 无人问津的方万和邵帆,只能形单影只站在人堆外抱团取暖。 邵帆眼含钦慕:“为什么没人说我帅呢?” 方万问:“你想知道吗?” 邵帆扭脸看他,竖起大拇指:“万哥,你今天在台上真的很帅。” 方万拍拍邵帆肩膀,礼尚往来道:“小帆,你今天在台上也很帅。” “没错。”邵帆说,“我哥受欢迎主要是琴拉得好,我们要原谅这群没有见过世面的孩子。”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两人互相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自欺欺人四个字。 许遇行被女孩子们团团围住,这些还不到他肩膀高的小姑娘又是问他要电话又是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和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的,又主动又热情,倒是许遇行半天都没插上话。 这种情况他也是头一回遇到,被半大点的小女生搞得哭笑不得。 “你们才多大?”许遇行一副长辈口吻,“小朋友就好好学习,别尽想着早恋。” “这人看着长得这么帅,怎么这么保守,跟我爸那个老古董一样。” 旁边小姑娘和同伴小声吐槽的声音钻进许遇行耳朵,他也没反驳,甚至被这话给逗笑了。 许遇行笑着抬头,余光一晃,突然扫到不远处靠着墙玩手机的也宸,脸上笑意更甚,长腿一跨就走了过去。 也宸正操作着游戏角色匍匐在草丛中,藏到树后打药。 他聚精会神地注意着耳机里的动静,分辨脚步声的方向,等待读条结束后小心地转动着游戏视角。 他们这一队四个人死得只剩下他一个,正在和另外一个唯一的幸存者相互刚枪。 一道黑影压来,挡住了他面前的光。 也宸此刻的心思都在游戏角逐上,以为是挡了别人的路,头也没抬地转了个方向。 却没想到身边的人一直没走,他撩起眼皮往旁边瞟了一眼又迅速把视线转回手机上,两秒钟后,也宸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张笑盈盈的脸是谁。 突然的愣神导致他暴露位置被对面一枪爆头,最终只吃了个鸡屁股。 一直等着他结束游戏的许遇行摘下他一边耳机。 温热的指尖碰到了也宸耳朵,轻轻一下,一触即离,却瞬间让也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又听到那慢条斯理的声音:“小孩儿,你怎么也在这儿?” 第14章 如果让许遇行形容,他觉得也宸像极了路边的小野猫。 警惕得很,旁边有点风吹草动就弓背炸毛,从嗓子里挤出威胁似的低吼。 就比如现在,他明明才说了一句话,也宸就仿佛被踩到了尾巴,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他一把推开许遇行,走了几步之后又想起还在他手上的耳机,转身回去也不吭声,只对许遇行张开手。 许遇行笑了笑,把手里那只蓝牙耳机放进也宸掌心。 也宸转身就走。 他耳朵上似乎还留有许遇行手指挨上来的触感,让他浑身难受,只想赶紧找点水洗耳朵。 但许遇行这人,往好听了说叫自来熟,难听点就是没脸没皮不拿自己当外人,也宸一点好脸色不给他也不见他生气,反而仗着自己个高腿长两步就追了上去。 见也宸满脸不高兴,许遇行歪着脑袋由衷问道:“怎么又生气了?” 也宸还在发育,将近一米八的个头在高中男生里并不算矮,但却整整矮了许遇行一个头。 男人身材高大,存在感极强。特别是他仿佛不懂什么叫做安全社交距离,每次和也宸说话都靠得很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干净沉稳又带着点苦涩的木质香水味。 和他本人吊儿郎当的气质相差甚远。 也宸压着心底的烦躁加快脚步,对许遇行的话充耳未闻。 偏偏没得到回应的男人不依不饶地勾住了他的书包带:“小宸?” 也宸额角直跳,他觉得许遇行这个男人简直有病,他都已经把“老子很烦,别惹我”几个大字挂在脸上了,罪魁祸首就跟没看见似的还一个劲往他枪口上撞! “你有病吧!”也宸忍无可忍,同时无比后悔跟着白景平来这边凑热闹。 许遇行发现每一次他遇到也宸的时候,这小孩儿都气鼓鼓的,就像个肚子里装满了火药的小恐龙,一张嘴草皮都要燎秃。 就挺好玩的。 他眼底荡着笑意,哄三岁小朋友似的:“不是说好吃了小蛋糕就不生气了吗?” 许遇行笑起来很是讨人亲近,再加上他柔和的声线和哄小孩一般的姿态,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个小孩子,大概早就抱着他的脖子喊哥哥了。 可偏偏就是他这熟稔的态度,瞬间就让也宸想起了郁宁。 一想到他无数次这样同郁宁说话,也宸就有些控制不住心底的燥意。 这人能不能离他远一点? “谁和你说好的?”也宸一甩书包想要别开许遇行。 “宸儿!”白景平和桑萌追上来,目光在满脸不爽的也宸和许遇行身上转了转,才小心翼翼问,“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 也宸完全不想搭理许遇行,正抬脚欲走,却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转身从许遇行手上抢过书包。 对着他黑如锅底的脸色,许遇行火速后退两步拉开一个安全距离:“之前的小蛋糕不算,那这次就算我们和好了。” 也宸书包的侧边口袋里被许遇行擅自塞了一把五颜六色的棒棒糖。 巧的是,虽然也宸不爱甜食,却对这包装花里胡哨的糖很熟悉。 这是也宸小时候蛮喜欢吃的一个牌子,后来成了郁辛家里的常备,因为郁宁也喜欢。 郁宁还小的时候,大概不到一岁,那时候也宸还没像现在这样排斥他,偶尔还会跟着郁辛回家吃顿饭之类的。 有次他和郁宁在沙发上玩,看到茶几上的糖就抓了一颗,偏偏也宸每拿一颗郁宁都要来抢,一次次的也宸也上了火就不愿意让给他。 结果没抢到糖的小奶娃直接哭起来,引来了一屋子大人。 郁辛对也宸说弟弟想要你给他就是了,桌上那么多再拿一颗不就行了干嘛非要和他抢,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也宸当时局促地站在客厅,看着郁辛又抱又哄,从茶几的糖罐里抓了满满一把塞进郁宁怀里,还抓着郁宁的小手轻轻往也宸身上拍,哄他说哥哥坏。 几个月的婴儿力气能有多大,但那小拳头落在身上时,也宸却觉得好痛好痛。 回家之后他报复性地买了很多糖,不停地吃,直到他一闻到甜腻的工业糖精味道就开始反胃。 从此也宸再也不喜欢吃甜食了。 看着这熟悉的糖,也宸真的太烦了,他甚至烦到彻底冷静了下来。 也宸冷冷望着许遇行的眼里不带任何情绪。 小恐龙突然就熄了火,许遇行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只见刚才还对自己避如洪水猛兽的也宸主动牵起他的手,将书包里的糖尽数拍进他掌心。 也宸抬眼,上目线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冷漠。 他冷声道:“这些糖,你还是留给郁宁吧。” 很快也宸就跟着白景平一起消失在许遇行的视线范围里。 成员们在和温晓晓的朋友分开后走到他身边,沈暮看着也宸消失的方向:“你这弟弟,好像不喜欢你啊?” “我又不是人民币。”许遇行笑着把手递到队友面前,他看了眼前方人群,突然偏头对沈暮说,“怎么办呢学姐,我这次好像真惹小朋友生气了。” 沈暮挑挑拣拣,撕开一支巧克力牛奶味的棒棒糖塞进嘴里。 她拍拍许遇行肩膀,轻吐出两个字:“活该。” “让你一天天的这么欠。” “我只是想和小朋友道个歉,”许遇行悠悠剥开糖纸,盯着手上蓝莓味的棒棒糖看了片刻才放进嘴里。 他感叹着:“谁知道,又踩到他雷区了。小朋友家家的怎么一天天老爱臭着……” 许遇行这话只说了半截就被来电铃声打断,今天演出结束后乐队没有排练安排,他和队友打了个招呼后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他接通电话:“老姐,有何指教?” 许安夏那边还在处理工作,先是和助理交代了两句才问他:“阿行,明天老妈生日你没忘吧?” “当然没有,你特地打电话就是为了提醒这个?” 许安夏冷笑了下:“那不然呢?” 她往后靠上椅背,身后的落地窗外是荣城的繁华夜景,她头疼地提醒一点不让人省心的弟弟:“回家之前你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该摘的就给我摘了,能遮的也给我遮住,免得到时候又惹老爸生气。” “姐,我亲姐。” 见她一说起来就要没完没了,许遇行连忙打断她:“那我要是不遮纹身,不弄头发你就不要我回去了?” 许安夏说:“那你就等着老爸把你赶出去吧。” 许遇行大马金刀地坐在出租车后座,对许安夏的话不以为然:“我妈过生日,老头凭什么赶我走?” 许遇行贫了两句,他想到往年父母生日二叔一家都有去,便问年年都在场的许安夏也宸会不会来。 许安夏想都没怎么想,直接就说应该不会来。 “郁辛和二叔结婚后咱两家所有的家庭聚会,我也只见过也宸一次。” 许遇行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百无聊赖地转着手机。 漆黑的手机屏幕自下而上地映着他的脸,男人半眠着眸子遮住了平日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没有表情的脸便显得有些冷漠。 随心所欲活了二十六年的大少爷,踢到了人生第一块铁板。 倒挺有意思的。 - 许安夏早就把订好的餐厅地址发给了许遇行,第二天,许遇行拎着一堆给老妈的生日礼物大包小包地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推开厚重的包厢门。 能装下十个人的中包,进门拐过一扇中式屏风后是摆着沙发和矮几的休息区。 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她背对着包厢门,肩背挺拔,长卷发懒懒搭在肩头,宫廷袖衬衫和西裤的打扮成熟干练中又带着几分女人味。 听到声音回头,面容和许遇行有几分相似。 许遇行把手上的东西都放在茶几上,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抬腿搭上面前的矮几。 两人目光相撞,许遇行咧嘴笑着:“姐。” 许安夏并没有搭理他,厉声对电话那头的下属说道:“我不想听什么原因,直接告诉我解决方案。” 她又说了几句才挂,穿着高跟鞋的脚从下往上踢了踢许遇行悬空的小腿肚:“放下去,坐没坐相。” 许遇行把腿收回去,没骨头似的靠着沙发扶手,几根手指撑在脸侧:“爸妈呢?” 许安夏:“我不是让你收拾得像个人再来吗?” 许遇行把耳朵递过去:“一个耳钉都没带。” 他拍拍大腿,露出腕上的护腕:“纹身也没露出来。” “头发你总不能让我剃了吧?”他长腿交叠,安抚许安夏,“你放心,老头肯定很想我哪里舍得赶我走。” 他说的倒是事实。 从小家里就想让许遇行学商,毕业后跟着许安夏一起管理公司,但偏偏这大少爷除了小提琴对别的什么兴趣都没有,十几岁就背着琴跑去国外学音乐,还是都入学了才打了个电话通知家里,把许父气得够呛,天天打电话骂他不孝子。 虽然嘴上这么说,等许遇行在人家交响乐团里混到了小提琴首席的位置,还不是随时显摆自己有个音乐家儿子。 结果好家伙,半年前许遇行一声不吭就把交响乐团的工作给辞了,又回来说要玩摇滚。 那日子过得,许安夏每次听这爷俩打电话都是在斗嘴,偏偏许父回回都斗不赢。 许遇行能把自己外强中干的老爹放在眼里才怪。 许安夏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是怕他赶你走?” 她是嫌吵。 还好许安夏早有准备,她把脚边的袋子递给许遇行:“赶紧戴上。” 许遇行一看,里面是一顶漆黑的假发。 他一言难尽:“不至于吧我的亲姐。” 许安夏催他:“赶紧的。” 可惜为时已晚,包厢门开启又关上,许家老父亲带着他的亲亲老婆绕过了屏风。 “许遇行!”儿子回国整整半年才第一次见面的许父怒道,“你那头发怎么回事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天不气我你就不舒服是不是!” 他一看许遇行那头发就气不打一处来把他从头到尾数落了个遍。 许安夏拉着许母试许遇行买的衣服首饰,虽然母女俩只管喝茶看戏,但也实在受不了叨叨个没完的许父,许安夏踢了许遇行一脚。 许遇行正拎着碗盖轻嗅盖上茶香,对他姐那脚毫无反应。 茶叶是许父自个儿从家里带来的,馥郁芬芳一闻就是好茶。将碗内茶汤尽数倒入白瓷茶盅中,热水烫杯后许遇行夹着品茗杯放在许父面前,给他斟了七分满。 彼时许父骂他“小混蛋”骂得正起劲,许遇行关怀道:“爸,口干不?” “要不要喝口茶润润嗓子?” 第15章 许父一个人单口相声唱了半天确实有点口干,茶杯放他面前的时候他就欲伸手去够,闻言立刻冷哼一声收回手。 他不要面子吗被儿子这样挤兑! 许母百忙之中看他一眼:“儿子给你倒的你就喝呗,拿什么乔?” 许遇行深以为然,面带笑意地托着杯底把往许父眼前递了递。 许父是个爱茶的,他早就被浓郁茶香勾得满口生津,顺着许母的台阶就下,面上却仍是不情不愿一副既然你求我我就勉强喝一口的模样将杯沿送至唇边。 别的不说,许遇行这泡茶的功夫还是不错。 茶香满齿,许父示意许遇行斟茶,大概是想夸一句但到嘴边就嫌弃十足:“养你这么大也就这点用。” 他张嘴就又忍不住数落起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小混蛋,天天就知道气我。” “那我得纠正您老一下,我是我妈生的不是您生的。” 许遇行抬手往他杯里添茶,笑道:“您哪生得出来?” 许父被他一哽,瞪着眼睛又要发作,许遇行看他一眼:“老头,你再骂我我可就走了。” “你敢!”许父一巴掌拍到桌上。 许遇行作势起身,许父厉声道:“你妈生日你要往哪儿走?!你要敢踏出这个门看我——” 话没说完就见许遇行拎过一个纸袋,从里面拿出一杯杏仁露,一边拆餐具一边笑着问他:“你就干嘛,打断我的腿?老是这一套能不能换点新的?” “你们爷俩能不能消停会儿?”许母被他们吵得头疼,抢过许遇行手上的勺把人赶到一边去,“一见面就吵烦死人了。” 许遇行甩锅:“可不关我事,我爸先的。” 许父怒目而瞪,手上随即被塞进一把勺子,他转头,许母同样瞪着他。 他悻悻往自己嘴里喂了勺杏仁露。 许母就无语:“你说你在外面能把阿行夸出一朵花。” “咳……” “怎么一到儿子面前就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咳咳……” “你在家不还说有个朋友在搞文娱这块,说要把阿行引……” “咳咳咳!!!” 许父咳得脸红脖子粗终于如愿打断了许母,许母哼笑一声抢走许父手里的勺子,许父急道:“我还没吃两口呢!” 许母把茶杯往他面前重重一放:“呛着就别吃了,回头呛死今天喜宴变丧宴。” 许父压低声音:“孩子面前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许遇行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姿态翻着包厢里的杂志,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他爹等着半晌也没等到许遇行主动问,他几杯茶下肚才稍显别扭地开口:“你们那乐队——” “大伯母!”恰逢包厢门被再次推开,郁宁人还没见到脆生生的童声已经钻进众人耳朵。 他抱着一束花一路小跑着从屏风后面钻出来就往许母身上扑:“生日快乐大伯母!” 说完抱着许母的脸吧唧就是一口。 许母乐得见牙不见眼,抱着郁宁亲了又亲。 许遇行问许父:“爸,我们乐队怎么了?” “没什么。”许父再也拉不下脸说第二遍,起身和后进门的许英博和郁辛夫妇俩寒暄。 高跟鞋碰了下自己的腿,许遇行侧脸,旁边单人沙发上的许安夏放下咖啡也没看他,姐弟俩谁也没说话就好像刚才那脚只是不小心。 郁宁被许母抱了会儿就闹着要下来,抱着许遇行的腿要荡秋千。 三十来斤的小不点挂在腿上,许遇行没多久就累了,把郁宁从腿上拎下来,问他:“琴学得怎么样?” “太难了!”郁宁重复强调,“太难了!” 郁辛笑道:“也就头两天学得认真,后面一让他练琴他就找各种理由跟他爸一样三分钟热度。” 小提琴是属于入门比较难的乐器,三四岁的小孩子肢体掌控力比较弱,手指力量也小,光是学持琴握弓这些动作都要耗费很多时间。 郁宁现在正是贪玩的年纪,新鲜劲一过每天两三个小时的学琴时间就变得难熬起来。 许遇行毫不意外,捏着郁宁脸颊肉逗他:“就你这样还想当小提琴家?” 郁宁拍开他的手冲他做了个鬼脸,跑去找许母玩。 笑着收回手,许遇行问郁辛:“小宸怎么没来?” 原本在和许安夏说笑的郁辛一顿,脸上笑容僵了一瞬。 许母的生日也只是一家人一起吃顿饭,郁辛上周打电话给也宸想带他一起来,结果也宸话都没听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和许英博结婚五年时间里,也宸也就在第一年的时候跟着郁辛来参加过这边的家庭聚会,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就对所有人充满敌意,别说来参加许母的生日聚餐,他甚至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踏入过郁辛的家门了。 提起也宸郁辛头疼,又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孩子没礼貌,便拿出次次都用的理由:“宸宸去他爸爸那里了。” “对了阿行,”郁辛说,“上次宸宸把你丢在家里主要是因为他那天在和我闹脾气,他平时不这样的,你别和他计较。” 许遇行手指交叉置于膝上,闻言轻笑:“也不全是小宸的问题,那天的事我也有错。” 也宸摔门而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夸张一点的说,房门甩上时的巨响就跟能把天花板震下来似的。 当时许遇行就后悔了,他一向自诩是个成熟的大人,那天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和一看就处于青春期正叛逆的小孩计较。 结果倒好,惹得人也宸对他再也没有好脸色。 郁辛摇头:“你不了解他,他本来就不乐意找家教还是勉强答应我的,结果那天刚好遇上宁宁生病走不开,本来我是说要去陪他的,他就觉得我说话不算话所以才把气都撒你身上。” 许遇行半敛着眸。 “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宸宸的成绩单,考个十几分都算好的了至少考试的时候还动笔了,你是不知道他班主任经常给我打电话说他交白卷。”一提到也宸的教育问题郁辛格外苦恼,“我要说他吧他脾气比我还大,你说那书是给我读的吗?” 她长叹一声:“也不知道这些十六七岁的小孩是不是都这么叛逆?” 这话许遇行没法接。 因为他十六七岁的时候比也宸还叛逆,正瞒着全家人申请国外的音乐学校。 郁辛沉默片刻,又说:“阿行,家教的事之后就不麻烦你了,我现在说什么估计他都不会听,只能回头找也泽阳给他安排了。” 之前许遇行一直没想通也宸对他的敌意来自哪里,听郁辛这么一说他倒是明白了。 开始陆续上菜,服务员通知大家入席,许遇行坐在沙发上没动对已经半起身的郁辛道:“不麻烦。” 郁辛莫名回头。 “哥哥,你怎么还坐着!”郁宁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往餐桌走。 许遇行看着才到自己膝盖的小不点,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也宸不待见他他知道,可那关他许遇行什么事? 他就觉得那小孩儿每次见面都气鼓鼓的模样有趣得很,让他忍不住想要逗一逗。 他大手放在郁宁头顶,把小不点一脑袋胎毛揉得乱七八糟。 许遇行心想,还有什么事情是比让不喜欢自己的人接受自己更有挑战性的? 要是哪天也宸也像宁宁这样甜甜地叫声哥哥,岂不是很美。 对上郁辛略带疑惑的双眼,许遇行补充:“我是说我还挺喜欢小宸的,也不觉得给他当家教是件多麻烦的事。” 郁宁坐在儿童餐椅上,自个儿仰着小脖子系围嘴,他眨着眼睛问许遇行:“哥哥,小宸是谁呀?” 许遇行帮他把歪了的围嘴摆正:“你宸宸哥哥呀。” 郁宁含着勺子没吭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问:“也宸哥哥吗?” 许遇行指腹轻拨郁宁脸蛋,轻笑道:“是啊,就是你也宸哥哥。” 郁宁没再继续问,指着桌上的菜说:“哥哥我要吃那个。” 他用公筷给郁宁夹菜。 之后的一个礼拜里,许遇行数次上门想说为上次的事情给也宸道个歉,迎接他的永远都是紧闭的单元楼大门。 没错,也宸连单元楼都不愿意让他进。 可以说在许遇行顺风顺水近三十年的人生里,从没遇到过这么大的挑战。 这让他数次在拉琴的间隙百思不得其解地和队友感叹—— 这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就那么记仇? 温志豪深以为然,说小时候有次他弄坏了温晓晓的洋娃娃,气得小姑娘整一个礼拜都没搭理他。 而其他队友并不能体会到这种兄弟姐妹之间的爱恨情仇,只能拍拍许遇行肩膀,祝他幸福。 有天晚上许遇行从高中同学家聚餐出来,吃得太撑又不急着回家,就在街上慢悠悠走着散步消食。 他同学住在一片老城区,虽然这几年的荣城的经济在向南边偏倚,但和新区的高楼耸立相比,靠近市中心二环内的这些夹杂在写字楼间隙间六七层楼高的居民楼,处处都散发着无可替代的烟火气。 这是国内独有的在国外体会不到的夜晚。 许遇行也没有目的地,就顺着街道瞎逛,走街串巷的就晃到了一所学校外。 这会儿学生还没下晚自习,校外街两旁的小吃摊虽然还没太多生意,但老板们隔空闲聊倒也热闹。 许遇行买了瓶水,随便找了处长椅坐下来打算抽支烟。 刚把烟点上,突然咚的一声,对面学校围墙里飞出一个书包刚好落在他脚边不远。 许遇行挑眉,心想他搁这儿坐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翻/墙逃课的小同学。 但他不想挪窝,甚至还很好心地把书包给人捡起来放在长椅上。 他能听到围墙里那位小朋友助跑的声音,倒是挺利索,两下就蹬上了墙。最先引入眼帘的是几根扒拉着墙沿的手指,因为用力指尖微微泛白,紧接着就是对方的脑袋和上身。 少年一看就是惯犯,动作娴熟地荡出一条腿,他微弯的背脊绷出一个弧度,双臂撑着墙沿,跨坐在围墙上准备往下跳。 突然他有所察觉似的一抬眼,便和坐在正对面长椅上半仰着头看他的许遇行对了个正着。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许遇行被路灯晕成深棕色的眼睛弯起,他摘下嘴里只剩半截的烟掐灭,抬手打招呼—— “嗨,小宸。” 第16章 也宸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许遇行。 一时间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跨坐在围墙之上呆愣了好几秒。 隔壁厂区一到六点准备关门下班,晚自习逃课就只能从操场翻出去。 逃课□□都是记在校规里的,初犯全校检讨再犯记过处分,反复被抓就要请家人把学生领回家重新择校。 虽然也宸和白景平已经修炼得出神入化,高中两年一次都没被抓过现行,但毕竟是违规,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一秒钟都耽误不得。 这边随时都有老师巡逻,白景平看他挂在墙上半天不下去,一边把自己书包丢过去一边助跑蹬上墙:“我的宸儿,你发什么呆呢?” 他三两下攀上墙头,看到许遇行时一愣:“这不是那谁……?” 春日夜晚草丛里的虫鸣微弱,蚊虫绕着路灯灯泡打转,澄黄灯光把男人脚下的黑影一直拉到对面围墙上。 墙上的少年好似才反应过来,单手撑着围墙往下一跃便稳稳落地。 他捡起地上的书包丢给紧随其后跳下来的白景平,四处看了看。 许遇行拎起身边的书包递给他:“找这个?” 他一站起来就给人一种压迫性的高,完完全全把也宸罩在他被路灯拉长的倒影上。 也宸伸手去抓书包。 拎著书包的手往后一缩,他抓了个空。 也宸:“……” 许遇行讨价还价:“要书包可以,但我们得讲和。” 也宸就不带搭理他的,收了手就走。 原本还拍著书包上的灰好奇看戏的白景平连忙跟上:“宸儿,你等等我呀。” 他脚上追着也宸,但脑袋频频往后。 上次在音乐节白景平就想问也宸到底跟这个拉小提琴的有什么矛盾,但因为当时也宸一张脸比那茅坑里的石头还臭,他也就自觉不去触兄弟霉头。 但这一次两次的,他都能明显察觉到在面对这个人时也宸的情绪波动。 搞得他怪好奇的。 许遇行落后一步跟在两人身后,直到也宸走到正街上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看也宸拉开门就要上车,当真连书包都不要,白景平连忙拉了他一把:“你书包不要啦?” 也宸包里倒是没啥课本,都是他的画笔和素描本。 要是可以他还真不想要。 就在他把着车门站在原地的小半分钟里,许遇行已经再次拎著书包递到他眼前,语气里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妥协:“你说你这小朋友一天到晚尽丧着脸,就不能对我笑一笑?” 也宸警惕地看他一眼,许遇行失笑:“真还给你。” 也宸一把抢过书包抱在怀里钻进了出租车后排。 动作一气呵成,仿佛跟他多呆一秒就要沾上什么病毒似的。 白景平紧跟着要上车,却被许遇行叫住:“小同学,你是小宸好朋友?” 即使心里八卦地要死,白景平也要和好兄弟统一战线:“关你什么事。” 少年人同仇敌忾倒是有趣。 许遇行笑了笑,摸出几张LiveHouse的门票给他:“我听晓晓说上次跟你一起那姑娘爱去LiveHouse,这是我们乐队的演出——” 白景平抢了他的话:“你们乐队应该很糊吧,门票都卖不出去到处送人。” 他以为这话能刺激到许遇行,没想到对方听完居然赞同地点了点头:“说的没错,所以要是你们能来支持一下就再好不过了。” “白景平!”也宸不耐烦了,“你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 白景平一把抓过许遇行手上的票钻上车。 许遇行扶着车窗弯腰去看也宸:“小宸也一起来呗。” 没人回答他,在也宸的催促下出租车已经蹿出去十好几米。 车上。 在拐过一个转弯后才彻底看不到路边的人,白景平收回视线打量着手上的门票问也宸:“这人到底谁啊,怎么老缠着你?” 也宸:“郁宁的堂哥。” 郁宁的堂哥。 白景平顺了顺这个关系,反应过来:“那不就也是你的——” 也宸侧目看他。 白景平拍了两下嘴巴,心道怪不得也宸一见这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他看着许遇行给他的门票犹豫了,于情他应该立刻撕掉这票并大骂许遇行三百声来给好兄弟解气,但再于情,他还蛮想约萌萌一起去的。 也宸倒不至于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你想去就去。” 白景平思索再三:“真让我去啊?” “你要不想去……” 也宸抢过门票作势要撕,白景平连忙抓住他的手:“去去去,不要钱我干嘛不去!我的好宸宸,这可是你让我去的回头别说兄弟不够意思。” 也宸推开他:“滚。” 白景平笑嘻嘻去揽他:“那你说多的这张票我给谁?” 眼帘倾覆而下,也宸扫了一眼他手上的入场券:“随便你。” 白景平捏着票翻来覆去地看:“你说他们乐队会不会是糊得门票都卖不出去才来找咱们捧场的?别到时候就只有我和萌萌两个观众,那多尴尬啊。” “你管他卖不卖得出去,你要去就去不去就不去。” 他拨开白景平的手和胳膊,一脸不爽地闭上眼睛:“别把这玩意儿往我眼皮底下放,看着烦。” 白景平:“yYes Sir。” 也宸靠着椅背,心里隐隐有些烦躁。 好像每次只要他一遇到许遇行,都会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明明今天许遇行也没说讨人厌的话,但他就是很烦。 这种郁烦的心情一直到他进了画室,拿上画笔都没消失。 就像上次从音乐节回家之后一样,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都是许遇行在台上拉琴的画面。 那绚烂迷幻的舞台光景挥之不去。 这会儿也宸面前的空白画纸上,也同样不断浮现着他攀上墙头时,看到的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余老师站在他旁边看了许久,柔声说:“小宸,你今天有点浮躁哦。” 也宸拿笔的手一顿,柠檬黄的颜料拖出一道小尾巴。 画是最能直观反应出作者情绪的。 而画画也是最需要静下心来,才能去完成一幅好的作品。 在也宸学画之初,余老师就发现他是一个对色彩很敏感的孩子,他擅长并勇于用色彩去描绘出他看到的一切事物。 同时这些或鲜艳或通透或沉稳的颜色,也能映射出作者的内心。 刨去努力,也宸本质上是一个由情绪驱动的作画者。 一旦他拿起画笔,他就会沉浸到另一个世界。 当他情绪特征越明显的时候,他越能画出一幅优秀的作品。 但今天的也宸,显然迟迟静不下心。 画出来的东西毫无生机,不似往日的水平。 也宸自然也能察觉,他越是静不下心就越烦躁,越烦躁就越是静不下来。 画到后面其实也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 “实在静不下来你就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清空大脑好好休息,等你想画的时候再画。或者……”余老师抽走他手里的画笔,“不管你现在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你都把它画出来,即使只是不停地在白纸上乱画也可以,画到你彻底不想画为止。” “总之,不要硬画。” 学画的人都有一个浮躁期,原因各有不同,但结果导向基本都是在那段时间里画什么都不满意或者什么都画不出来。 硬画,或许在画到崩溃画到哭后的某一天可以走出瓶颈,但余老师不喜欢那样。 窗外藏青色的夜幕下霓虹闪烁,画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也宸和余老师道别,回了家。 明亮灯光一路从玄关光亮到卧室,把整个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从玄关处的脚垫上那双蹬得乱七八糟的运动鞋开始,书包、运动裤和外套掉了一地,一直到主卧门口的短袖T恤结束。 宁宁揣着手卧在卫生间门外的脚垫上,一双蓝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紧闭的浴室门,里面的水声持续了小半个小时才停下。 水声一停,宁宁就坐了起来,前爪乖乖撑在身前,毛茸茸的大尾巴一下一下轻扫着地面。 直到咔哒一声,主卫门把手被人从里面下压,门刚拉开一条缝它就迫不及待地往里钻。 也宸眼疾脚快一拦,把布偶猫拦在了卫生间门口。 浴室里满地水,宁宁进去踩一圈肚子尾巴上的毛就湿得差不多,它怕吹风机,到时候毛半天不干不说还会拖着那一尾巴水往也宸床上钻,也宸才不会如愿放它进去踩水。 他就没见过这么喜欢玩水的猫。 也宸弯腰把宁宁抱起来,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卧室,捡起地上乱丢的衣服扔进洗衣机。 然后他进了书房,铺开画纸。 蜷成一团的宁宁一会儿睡在桌上一会儿睡在椅子上,书房的时钟走了一圈又一圈。 也宸放任自己不去思考,手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等他勾好线稿最后一笔,他才发现他画的既不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表演舞台,也不是许遇行那双春光潋滟的桃花眼。 画纸之上,铺陈开的街道之间,雨中行人的面容尽数被一顶顶雨伞遮挡。 画面的正中央,高个子的男人正抱着一个小孩踩上台阶。 他手里拿着一把收拢的雨伞,雨水顺着伞尖流下,蜿蜒着淌过路人脚下。 是许遇行和郁宁。 第17章 也宸最后也没给那张画上色,线稿连着多余的LiveHouse入场券一起被他丢进了抽屉里。 到了四月中下旬,告别了起起伏伏的冷空气后天气彻底回温,画室里来了几个新同学。 画画的时候往往往画板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画喜欢的东西时大多数人都能集中精神,但一到画静物素描或者石膏像时集中注意力好几个小时就变得格外的难。 画室里虽然安静到只能听到铅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但大多数同学都是心不在焉的,要么画画停停要么玩玩手机。 桌上静物的光影随着阳光的变化而转动。 也宸站起来后退了几步,对比观察自己画面上的物体是否需要调整。 坐回去还没两分钟,他突然被人戳了戳。 戳他的女生看着有些面生,应该是才来画室不久的新同学。 “那个……你能帮我看下我的画吗?”女生小心问道。 女生有些紧张,她其实画到一半的时候就想找人帮她看看了,生怕自己打扰到也宸不停地道歉。 环视了教室一圈并没有发现老师的身影,他停笔去看女生的画。 女生一看就是刚学画不久,虽然知道用透视来画出立体感,但最终的成果仍然缺少空间和质感。 红酒瓶的通透也没有表达出来。 女生说:“我明明是按照自己看到的样子下笔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画出来就完全不一样。” “正常的,”也宸说,“一开始都这样。” 越是简单的东西越需要观察和思考。 他拿自己的画和女生对比:“酒瓶这类玻璃器皿,你可以通过画出它周围的物体来体现它的透明感。” 很多初学者都有类似的情况,因为一直将视线放在酒瓶上,想着怎么才能让它立体起来而忽略了旁边一切可以用来衬托它的事物。 “这里。” 也宸点在女生画上酒瓶的阴影处,又让她再去观察桌上的实物,“这里是光落在物体上的点,阴影的角度是随着这个点而变化的。” 女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好厉害啊。” 也宸:“这些都是基础,多观察多画自然就知道了。” 他又看了看女生基本一样尖的铅笔,抓了几支自己的笔给她看,也宸笔芯长短各有不同,不同的笔芯长短加上不同的拿笔方式画的笔触也不相同。 女生:“之前老师说过,但我给忘了。” 也宸让她接着画他帮她看着。 女生不太好意思。 也宸因为在画室泡的时间久,有时候画室老师们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搭把手帮下忙,也不是第一次帮余老师指导学生,倒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而且他今天的课题基本都画完了,也就是跟着这些新学画的画画素描打发时间等余老师空下来找她点评,也算不上耽误。 他认真指导对方,没注意到女生偶尔看向他时略带崇拜的眼神。 也没注意到落地窗外站着的男人。 许遇行是过来取他送来保养的琴,没曾想还能看到这样一幕。 也宸在高中男生里本来就属于长相出挑那一类,他旁边坐着的小姑娘脸蛋也小巧秀气,少年少女凑在一起就有一种独属于他们的青春气息。 特别是女孩子每次侧目听也宸说话时亮晶晶的眼睛,让许遇行笑了笑。 心道这小孩儿还真是招小姑娘喜欢。 他收回视线去看也宸的画。 顺带着把目所能及的画板都浏览了一遍。 许遇行虽然不懂画吧,但好赖还是能看出来的,特别是大家画的都是同一个东西,放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差距。 别的同学的画总有一些许遇行都能看出的瑕疵,要么线条不流畅要么画面显脏,只有也宸的画面干净线条利落。 混在一起有种格格不入的优秀,就类似于高中生混进了小学生堆里。 明显水平不在一个等级。 许遇行教室后面的画架扫了一眼。 上面摆放着的应该是其他学生的作品,各有千秋,和教室里这些正支棱着画板画瓶瓶罐罐的学生差别很大。 画室里。 “瓶子和桌面相接的地方因为没有光所以是最暗的,”也宸再次给女生做了个示范,“桌面因为会反射光物体的阴影越往后就越浅,还要注意近大远小的的纵深……” 他稍微帮女生修改了下,女生恍然大悟,觉得自己的画一下子就有了空间感。 也宸把笔还给她,让她画画的时候注意观察,多思考。 女生连连道谢。 “没事。” 也宸说着转身准备回到自己座位上,却和窗外的许遇行四目相对。 他手上拎着小提琴盒,勾起唇角朝他笑了笑。 对于也宸来说,许遇行这个人的形象非常撕裂。 就是拿着小提琴的许遇行和不拿小提琴的许遇行在也宸这儿仿佛是两个人。 之前他们乐队那场LiveHouse也宸虽然没去,但也在白景平朋友圈里看了一眼。 那傻逼一开始录像发朋友圈时忘了屏蔽也宸,正好遇上也宸当时在刷朋友圈,算不了多大的舞台,和音乐节完全不同的氛围,甚至因为白景平忙着蹦迪镜头乱飞到根本看不清台上的人,但也宸还是能清晰分别出混杂在吉他贝斯里面的弦音。 虽然那个视频只存在了两分钟。 大概是发出去后白景平突然想了起来,麻溜删掉后重发了一个仅也宸不可见的。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许遇行一眼,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伸手抓住窗帘往前一扯—— 哗啦一声,就将窗外阳光尽数挡住。 透过窗帘还能看到外面的人影,但看不到许遇行的脸。 就这么不想见到他? 对着面前还在晃动的窗帘,许遇行忍不住笑了。 只是有时候缘分来了吧,就挡也挡不住。 当他第二天遇到一脸伤一看就是刚打完架的也宸时忍不住想。 - 今天月考,也宸几乎从进考场睡到出考场,卷子上除了名字大概心情好的话还能填几道选择题。 一到时间他就麻溜交卷出了教室。 白景平好歹每门平均分都比也宸高那么三四十分,两人不在一个考场,也宸特地从他考场门口路过,看到他正背着监考老师偷偷摸摸问旁边的同学要答案。 两人目光对上,也宸抬了下下巴示意自己在校外等他。 白景平百忙之中比了个OK。 没想到也宸刚走出校门不久,就被人堵了。 带头的人穿着隔壁职高的校服,染着蓝毛,看着就是个不良少年。 不良少年身后还带着两三个黄毛小弟,大家穿同款校服,来自同一个职高,只有一个男生例外。 从校服看那个男生和也宸是一个学校的。 彼时也宸正蹲在学校对面的花坛上。 蓝毛上上下下把也宸打量了一遍,问和也宸同校的男生:“是他吗?” 男生点头。 不良少年结队出现时学校门卫便频频往这边张望,蓝毛再嚣张也只是群学生,自然也不敢在成年人眼皮子底下闹事,他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往周边那些老式居民的小道随便一偏头,命令也宸:“你跟我过来。” 也宸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跨下花坛跟在他们身后。 这个时候还没到正经下班放学的时间,年轻人还没回家,老年人就乐得清闲大多都聚在麻将馆里,一路上静悄悄也没遇到两个人。 蓝毛挑了个地方停下脚步,领着身后一字排开的不良少年们拦着也宸。 他说:“小子,抢我兄弟的女人你问过我了吗?” 也宸撩起眼皮先是看了眼蓝毛,眼珠子一转扫向旁边的男生:“你谁?” 那个男生大概是第一次充当这种霸凌者的角色,还有些紧张,他掏出兜里的手机翻出几张照片,外强中干地朝也宸吼:“你、你管我是谁,你就说这人是不是你!” 也宸垂眼。 那照片一看就是偷拍,背景是在余老师的画室,时间是昨天他指导女生画画的时候。 这张照片也不知道怎么拍的,他和椅子上姑娘对视的眼神看起来当真有点暧昧。 要是白景平在这儿,以他对也宸年纪轻轻就看破红尘无意世间情情爱爱的了解,他一定会连声解释来避免发生不必要的争斗。 可偏偏他这会儿还在考场奋笔疾书。 于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必然没有好脾气”的小少爷挑衅道:“是又怎么样?” “你承认了!”男生瞪着眼睛,“你怎么能这样?!” “哪那么婆婆妈妈的。”蓝毛显然没啥耐心,推开男生,上手就去推也宸脑袋,“对于这种小白脸,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不长记性。” 而早就酝酿了半天的也宸在蓝毛上手的一瞬间就炸了。 炮仗似的,原本单肩挂着的书包瞬间滑落,抓著书包带就给抡到了蓝毛脑袋上。 也宸今天包里装着一本大师画集,砖头一样又重又厚,直接给蓝毛抡得脑袋一偏就趴地上。 也宸还在气头上,抓着蓝毛的衣领把人从地上拎起来,抬手就去推他脑袋:“舒服吗?” 推一下:“啊?” 再推一下:“问你呢?” 又又推一下:“我推你脑袋你舒服吗?” 不良少年:“……” 大家面面相觑,直到蓝毛从被推懵到被推清醒,怒喝一声跳起来和也宸扭打在一起,不良少年们才反应过来,纷纷加入混战。 这群人最大也不超过十八岁,平时就是收收保护费,吓唬吓唬好学生,尽挑着软柿子捏,一开始看也宸眉眼精致又白嫩的模样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想着光站在后面给蓝毛撑场面也能把这小鸡崽子吓尿。 谁想到也宸又快又狠,一书包就把人给抡倒在地。 他们自觉受到挑衅,把也宸围在中间拳脚相加。 一对一SOLO也宸或许还能招架,但被这些有着丰富约架经验的老手围殴他就没什么胜算。 最后还是那个男生不停拉架,而他也在这个过程中挨了好几下不知道是他同伴还是也宸的拳头。 也宸脸破了,衣服上也好几个脚印,动作大点都扯着身上的伤疼。 但那些不良少年们也没讨到什么好,主要是也宸书包里砖头似的画集好使。 这一架打得莫名其妙,小少爷就挺不高兴的,找了家药店钻进去想买点药。 白景平发消息问他跑哪儿去了,也宸低头打字也没看路,偶尔瞟一眼货架看到没到自己需要的药品区。 转弯的时候因为没看路,他直接一脑门撞到了前面人身上。 那人骨头硬得跟钢筋似的,正好撞在也宸额头的伤处,他捂着伤道歉:“不好意思。” “小宸?” 听到熟悉的声音,也宸都气不起来了,一次又一次,他都怀疑许遇行在跟踪他。 抬头见到许遇行手上拿着几盒医用的弹力绷带又觉得自己多虑,但也宸再一转念,又觉得—— 这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第18章 小孩儿校服衣裤上还带着拍不干净的鞋印,头发也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刚打完架出来。 许遇行哪还顾得上帮沈暮买东西,把手上的弹力绷带往旁边货架一塞就要去看他的伤。 也宸猝不及防被他捏住了下巴。 男人微微敛着眸子,视线落在也宸乌青的唇角边。 大概是因为常年练琴的原因,许遇行的指腹不似一般人那样柔软而是覆着一层薄茧,落在少年人细嫩的皮肤上触感明显。 他指尖温热,大拇指轻抚伤处就像在也宸嘴边擦过一道火星,从脸侧一直烫到耳朵。 也宸疼得一哆嗦,猛地把人往后一推—— “你有病啊?”他捂着唇角后退了两步,话都说得有些含糊,缓了半天才缓过那股火辣辣的痛劲。 许遇行皱眉,难得没和他嬉皮笑脸,上前一步摁着也宸肩膀,直接掀开了他的刘海。 成年人的强势便在这种时候体现出来,不管也宸怎么使劲,都挣不开他的桎梏。 也宸自下而上地瞪着他,如果视线可以实质化,许遇行觉得他眼里的两团火能把自己烧出俩窟窿。 他垂眼:“小孩儿你怎么光和人打架?” “关你屁事!你家住在黄——”也宸一阵火大,夹枪带棍的话还没完全出口,额角便是一热,许遇行的掌心很烫,揉着也宸伤的动作倒很轻柔。 “我家住哪儿?”他问,“黄河边?” “这次又是为什么?” 许遇行想起什么似的勾起唇角:“不会又是因为小姑娘吧?” 也宸:“……” 这人长得人模狗样,怎么偏偏就长了张嘴呢? 也宸烦躁地推开许遇行,自己捂着额头往前走:“你烦不烦?” 他随便揉了两下就撒了手,在货架上挑挑拣拣,许遇行亦步亦趋一样跟着他,还给他介绍:“这个药效果不错。” 也宸一听就把原本已经拿起的药又放了回去,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挪。 许遇行追着他,自顾自道:“那看来我猜对了?” 也宸毫无反应,抱着东西去结账。 许遇行跟在他身后,路过某货架的时候顺手拿了两盒弹力绷带:“诶小宸,长你这样的小朋友在学校没少被那些心仪你的女生的爱慕者找麻烦吧?” 两人的东西丢在一堆,收银员问:“一起的吗?” 两人异口异声—— 也宸:“不是。” 许遇行:“对,一起。” 收银员:“?” “你们到底是不是一起的?” 许遇行:“是。” 也宸:“不是。” 也宸:“?” 他瞪着许遇行,收银员:“耍我好玩是吧,兄弟俩闹别扭回家去闹,别在这儿耽误我工作!” 许遇行把东西都推过去:“一起。” 也宸东西都懒得要,抬脚就要走。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在经历了一次两次三次这小孩儿闹脾气就扭脸走人之后,许遇行哪还会让他再走第四次,早在也宸尚未完全转身时就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迅速扫码付账,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牵着也宸走出药店。 药店门外就有一张长椅,旁边母婴店门口的儿童摇摇车正载着一个小朋友咿呀咿呀地晃着。 许遇行把人拽到长椅边坐下,拆开刚买的药,笑道:“小朋友,你是不是属猫的?” 即使再不想搭理他,听到这话也宸也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漆黑的眸子里带着点没藏住的疑惑。 许遇行笑意更甚:“不然怎么一见到我就亮爪子?” 也宸起身想走,被许遇行擒着手臂拖回来:“看看看,又来了是不是?” 他摇摇手上的气雾剂,五指合拢挡在也宸眼前,嘱咐他闭眼。 也宸又闻到了他腕间的香水味。 气雾剂接触到皮肤有一瞬间的凉意,木质香水被药物的苦涩给覆盖住。 许遇行突然听到也宸问:“你一个男的,怎么也喷香水?” 他乐了:“男的就不能喷香水了?” 许遇行说完就觉得要完,人小孩儿好不容易主动和他搭次话,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嘴。 果不其然,也宸抿着嘴不吭声了。 许遇行又无奈又好笑,也不再多言,撕开棉签帮也宸处理唇角的伤,只是眼睛里的笑意怎么都没藏住。 也宸看他那笑盈盈的样子就不爽,也没管他正用气雾剂喷棉签,起身就走。 许遇行这次是真没防备,等他站起来时也宸已经走到了几步开外。 他从长椅的缝隙里勾着绳子拾起一个学生证。 许遇行喊:“小宸。” 也宸头也没回,往街边站着的白景平所在的方位走过去。 许遇行看着手上套着灰白长绳的学生证,上面写着也宸的班级和姓名。 卡片中央是一张白底寸照。 也宸精致的眉眼天生带着几分凌厉,翘鼻薄唇,每次对上许遇行面无表情的时候眼底都是□□裸的不耐烦,许遇行几乎没在也宸脸上看到其他的表情。 学生证上的照片看着比现在的也宸还要稚嫩一些,头发也更短,更像是许遇行记忆里的那个还没长开的小朋友。 在他捏着学生证看也宸照片的时候,沈暮的电话打了过来,不等她开口许遇行便说:“就来。” 沈暮这几天旧伤犯了,本来是最好别弹琴的,但今晚有场演出她不想缺席,就让还没去工作室的许遇行顺便帮她买盒弹力绷带。 许遇行看了眼时间,把也宸的学生证塞进了裤兜。 - 第二天许遇行抽空去了趟也宸学校。 门口的保安大哥大老远就看到这个留着奇奇怪怪发型的男人径直朝学校走来,他推开窗户,警惕道:“你是什么人,找谁的?” 许遇行:“我来给我弟弟送学生证。” 他把印着也宸大头照的学生证递过去。 虽然许遇行已经脱离校园生活很久,但他仍然清楚学校基本不允许校外人随便进,打算让保安带个话叫也宸出来拿,没想到保安大哥在看过也宸的学生证后盯着他问:“你是他哥哥?” 许遇行点头。 保安大哥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好几眼,才说:“你等一下。”他拿起桌上的座机,打了个内线,“章老师,也宸的家长过来了……诶对,说是他哥哥……好,那我让他进来了。” 学校的自动门和保安亭之间缓缓拉出一个一人宽的间隙。 保安大哥翻出外来人员登记本,又递给许遇行一支笔:“先登记一下。” 许遇行签完名,保安大哥又给他指路:“前面直走右转第三栋教学楼就是。” 许遇行插兜走在校园里,打量着也宸学校环境的同时也有点不明就里,现在的高中这么随便就可以放人进来了? 现在是上课时间,学校里还算安静,但从多间教室路过时仍有不少探究和好奇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 毕竟在既不准染发又不准奇装异服的学校里,他的存在就是个异类。 那些目光一直跟着他找到也宸的教室。 下课铃一响,隔壁班的同学们纷纷挤在窗边或门口,探出半个脑袋眼睛像是黏在许遇行身上一般跟着他移动。 许遇行往高二七班教室里望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也宸的人。 此时班上所有人的目光也同样凝聚在他身上,大家一脸疑惑,最后还是靠门位置的同学小心开口:“那个……你找谁?” 许遇行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小同学,也宸今天没来吗?” 他轻柔的嗓音一下就让被问话的女生红了脸,差点下意识就点头,连忙说:“他被叫到办公室去了。” 许遇行联想到一开始保安大哥打的那个电话,他问:“能麻烦你带我去下办公室吗?” 女生在同班同学向阳花一样的目光里领着许遇行去办公室,她偷偷看了许遇行一眼又一眼,在不小心撞上许遇行目光时飞速移开视线,过了会儿没忍住又转了回来。 她忍不住问:“你是也宸的哥哥吗?” “是啊,”许遇行笑了笑,“我们小宸平时在学校和大家相处还好吗?” 女生点头:“他和大家关系都挺好的。” 虽然也宸看起来好像不太好相处,不过同学两年七班同学都清楚那只是看起来。 “那就好。”许遇行说完就听女生道,“我和也宸同学两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家里人,你怎么和也宸长得一点也不像?” 大概是聊起也宸她放松了些,连话都多了起来。 “我是他堂哥。” 许遇行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小宸父母没来给他开过家长会?” “没有。”女生想了想,确定道,“一次都没来过。”说着她看了许遇行一眼,“他们平时应该都很忙吧?” 也宸家庭条件不错,穿的用的都不便宜,偶尔请同学们去KTV或者是出去玩也都很爽快,大家都默认也宸是个富二代,富二代的父母是工作狂好像也顺理成章。 许遇行沉默了几秒钟:“可能吧。” 他又问:“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叫到办公室去吗?” 女生摇头,也宸是上课上到一半被班主任叫出去的,他经常因为上课不认真或者睡觉之类的事情被老师赶去走廊罚站,也经常因为逃课被请进办公室喝茶,每次也宸都是认错态度良好但就是打死不改,同学们都已经习惯了。 “不过他今天带了一脸伤来学校,大概是因为打架吧?”女生猜测。 许遇行:“他经常打架吗?”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哪个家长愿意听到自家孩子惹是生非,女生意识到说错话,急着找补,“也宸不是那种会主动找事的人,他打架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她小心翼翼看向许遇行:“之前陈瑶,就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被校外的人纠缠,还是也宸和我们班男生一起帮她解决的。” 许遇行挑眉:“打群架?” “不是不是。”女生头摇成拨浪鼓,觉得自己越说越错,还好办公室近在眼前,她松了口气加快脚步也不敢再开腔了。 两人走到办公室门口,先是看到扒着门框透过没关严实的门缝偷听的白景平,然后便听到里面传出一道稍显无奈的男声:“这位家长,请你冷静一点。” 紧接着响起的声音带着咄咄逼人的强势:“冷静?把我们家孩子打成这样你叫我怎么冷静?” “靠!”白景平气得半死,“都他妈说了是他先带人堵也宸的……谁啊?!” 他被人拍了下肩膀,怒气冲冲回头对上身后一脸正色的许遇行。 “怎么回事?” 第19章 要白景平说,在这件事里也宸就是一个大写的冤。 昨天找茬的人里和他们同校的男生叫崔城,明明是他先领着一堆外校人来找也宸麻烦,结果人还倒打一耙顶着脸上拉架时不知道被谁弄的伤回家找妈妈。 崔城今年高一,从入学到现在不管是期末还是月考成绩一直排在年段前三,在老师和家长的眼里都是个十足十的优等生,未来考985211这些重点大学的国之栋梁。 反正也不知道他怎么给家里人说的,今天一早崔城的奶奶就跑到学校要给孙子讨个说法,说好端端一个孩子早上全须全尾从家里出去怎么回来就变得鼻青脸肿哪儿哪儿都是伤,反正一顿折腾之后找到了也宸。 也宸吧,在学校里是个众人皆知的问题学生。 架,打过。 之前还因为带头打架被记过处分,贴着大头照的处分单在公示墙上贴了小半个学期。 学,也不爱上。 逃学旷课家常便饭,无数任课老师一提起也宸就是摇头叹气。 成绩嘛,自然也是永争下游的水平。 就他这么一个前科累累的学生,被人盖个校园霸凌的帽子就还真有理有据。 当时这事被不依不饶的崔城奶奶闹到了教导主任那里,教导主任赶紧找来了章宇,也就是也宸的班主任,直接把也宸从课堂上叫到了办公室核实情况。 一边是实验班的学霸,一边是连教导主任提起都会觉得头疼的也宸,说是核实是否确有此事,但基本就是单方面的质问,话里话外已经盖棺定论,认定了也宸是过错方。 甚至于也宸额头嘴角的淤青都成为了他霸凌崔城的佐证。 多说无益,也宸也懒得再跟摆明了不相信自己的教导主任解释,拉着脸当场就要走人。 如此目中无人,差点把教导主任气厥过去。 偏偏那个崔老太太还一个劲地火上浇油。 整个办公室里只有章宇一个人在为也宸辩护,倒也不是因为他相信崔城不是也宸打的,而是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 作为也宸的班主任,他自认为还是算对也宸有所了解。 之前所谓的打架记过,也是他一个人帮所有参与的同学担责,而且大家那样做也是事出有因,虽然选择的方式不对可出发点还是为了帮助同学。 虽然也宸不学无术,但在章宇看来,他本质上并不是什么坏孩子。 这也是章宇至今仍然不愿意放弃也宸的原因。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透过现象看本质。 特别是崔城的奶奶,在他眼里自己孙子那是千般好万般好,从小又听话又乖怎么可能做出在社会上结交二流子朋友的事情,更别说什么是他主动去找也宸的麻烦。 绝无可能。 老太太咄咄逼人,章宇仍好脾气道:“如果也宸霸凌崔城,他今天又怎么会带着一脸伤来学校,这件事大家各执一词,我们不能这么武断就下结论。” 崔老太太冷脸看他:“你什么意思?” 章宇解释:“也宸说是崔城先带着几个外校的人在校门口拦住了他,我也找我们学校昨天在校门口值班的保安了解了情况,确实如也宸所说,他们看到有几个——” “你什么意思!!!” 崔老太太不知道是不是年轻时候受过伤,一只脚有点跛,走路的时候会拿着根拐杖承担身体的重量。 说这句话时她手里的拐杖不停地捣向地面,以此表达她对于章宇的强烈不满。 章宇坚持道:“您先听我说完,学校门口的监控也有拍到崔城确实是和那几个外校的学生一起带着也宸走的。” 崔老太太暴跳如雷,抬起手里的拐杖指向旁边的也宸:“为什么不是他和那群外校的学生带着我们崔城走的?!”她一把拖过旁边局促紧张的崔城,“你看看我们崔城的脸,要真是他主动找麻烦他能把自己弄成这样吗!” 章宇任教以来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无理取闹的家长,他性格温和,讲道理还行一旦涉及到和别人争论就会暴露嘴笨的缺点,崔老太太不管是从嗓门还是气焰都完全将他压制住。 他只得拉高嗓音:“老太太,麻烦你冷静一点!” “冷静?把我们家孩子打成这样你叫我怎么冷静?”崔老太太已经认定了章宇包庇也宸,横眉竖指道,“今天这个事情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 “这样,”章宇退了一步,“不管是什么原因,也宸打人确实是他不对,我先让他给崔城道个歉,然后咱们再客观地把这件事理清楚。” 也宸早就在办公室呆得不耐烦,在章宇拦着不让他走又试图和明显油盐不进的老太太讲道理期间,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树叶的阳光上。 章宇前两天感冒了,监考的时候就一直在咳嗽,今天一直在为也宸的事着急上火大半天一口水都没喝。他双唇干燥,脸色有些发黄,眼底还有熬夜批卷子留下的红血丝,衬得本就干瘦的脸更加难看。 像也宸这种问题学生,放在任何老师那里都是被放弃的份,遇到这种事基本都是站在对立面批判和斥责也宸。 但章宇不是。 他脾气好,性格温和,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的包容负责。 即使是个跟班上学生差了十几岁的中年人,大家也都没大没小的给他取了个“章鱼哥”的外号,他不仅不生气还乐呵呵地接受,和同学们相处可以说是非常融洽。 可以说他是学校里唯一一个不对也宸抱有偏见,或者说肯为也宸说话的老师。 也宸此刻留在这个办公室没有甩手走人,就是因为章宇护着他,所以他给章宇面子。 先撩者贱。 昨天先带人来找茬的是崔城,先动手的也是崔城带来的蓝毛,却要他低头道歉? 也宸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且他所以的不乐意都写在脸上。 他看着章宇没有动作,眼见着崔老太太又要发难,教导主任出声道:“章老师,也宸这个人油盐不进你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霸凌同学这种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做,屡教不改性质恶劣,我看也别道什么歉了,赶紧叫家长来把人领回去!” “王主任!”章宇急道,“上次的事情我已经给你解释过了!” “打人了就是打人了!我管你有什么理由!”教导主任怒而拍桌,“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些,你说说他成绩成绩不行,态度态度不端正,这种学生留着还有什么用!是拉低升学指标还是拖累你的职称评级!你去年可就是因为他才——” 也宸猛地抬头,章宇厉声打断了教导主任:“王主任!” 兜里的拳头紧了又松,也宸的目光从章宇和教导主任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定格于对面的崔城。 他没错。 也宸虽然这样想,却说:“我可以道歉。” 他道歉,并不是因为他错了。 “道什么歉。”伴随着这陌生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两声清脆利落的敲门声。 章宇正在为也宸突然愿意道歉而错愕,循着声音转脸,便看到办公室门口陌生又突兀的面孔。 来人个子极高,乍一眼看上去头顶几乎快要挨到门框,笔挺地站在门口跟座高耸的山似的挡住了门外的光,英俊面孔把那头一言难尽的非主流发型都衬出了另一种扎眼的视觉效果。 他单手推开办公室门,长腿一跨就走到了也宸身边。 也宸同样错愕他的突然出现,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双眼透出的茫然看在许遇行眼里就怎么也不是滋味。 他想到领路女生的话,又想到刚才在门口听白景平讲前因后果时办公室传出的声音,许遇行抬手摸了摸也宸头顶,轻声道:“又不是你的错,你瞎道什么歉。” 也宸站着没动,好几秒都没回过神。 许遇行笑了下,放下手转身面对办公室的其他人。 从他走进办公室那一刻,大家的视线就都集中在他身上,章宇小心打量了他好几眼,对上那双离开也宸后就没什么温度的眼睛,迟疑开口:“你……你是?” “章老师,您好。” 许遇行再次笑起来,琥珀色的眼珠子审视一般从在场所有人面上一一划过,最后重新落回章宇脸上,“我是也宸的哥哥,许遇行。” 他边说边将右手伸了过去。 男人身材颀长,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更别说此时的他从唇角到头发丝,都仿佛带着凛冽的冷意,明明是在笑,那笑容却丝毫未达眼底。 犹如一只信步挡在自家幼崽面前的成年大猫,动作优雅闲适,浑身却散发着窥探猎物一般的危险气息。 第20章 章宇给也宸当了两年班主任,虽然和他父母通过几次电话,但从没见过也宸的家长,去他家家访也基本扑了个空。 就章宇所了解,也宸的父母好像都忙于各自的事业疏于关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心理健康,也宸长成这种性子和他们的教育方式脱不开关系。 刚听到学校门卫打电话过来说也宸哥哥来了的时候也有些诧异,毕竟在也宸档案的家人资料里面是没有哥哥的相关信息的。 章宇一直对也宸父母的教育方式有些异议,同样也害怕他们这种对孩子不管不顾的家长会因为片面的信息而委屈冤枉也宸,对也宸造成更大的伤害。所以他一直想要尽快安抚崔老太太,能让双方家长都坐下来好好地理清这件事的原由。 却没想到这位突然出现的哥哥百分之百地站在了也宸这一边,这明明是一件好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上那双略带疏离的眼睛,他莫名有点拘谨。 章宇握住许遇行的右手:“你好你好。” 也宸此刻也终于回过神,他盯着许遇行:“你怎么在这里?” “不重要,”许遇行没有看他,只是再次把手放在他头顶安抚性地拍了两下,“这个回头再说。” 也宸被他摸得一愣,薄唇绷成一条线没再吭声。 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此时是什么感受。 许遇行和章宇握手后便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挡在也宸身前,丝毫没有继续上前一步和等着他去握手的教导主任寒暄的打算。 从他进门后,办公室的氛围就变得有些尴尬,之前还叫嚣着要给孙子讨个说法的崔老太太被他那气势一压,气焰就矮了几分,也不敢像刚才折腾章宇那般和他耀武扬威。 “老太太腿好像不好。”许遇行勾唇一笑,贴心地抬手指向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沙发,“还是坐着说吧。” 崔老太太膝盖一软,回神时屁股已经快要黏上沙发,她觉得不对杵着拐杖立起来:“坐什么坐?他打了我孙子,你们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该处分处分,还有什么好说的?!” 许遇行自顾自坐下,长腿交叠在一处,十指交叉置于膝上,自下而上看着她:“如果您不想坐的话我也不勉强,只是我这人比较懒,谈事情不喜欢站着。” 他招呼也宸:“小孩儿,过来。” 见也宸不动,他眼含三分笑意地抬手,指尖朝下在空中勾了勾。 也宸实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慢吞吞地挪过去。 章宇和教导主任任职这些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家长,进了办公室悠闲地跟在自己家一样,既不忙着解释也不忙着处理纠纷,反倒是先给自己和也宸各倒了杯水。 把水推给也宸后,许遇行才像是想起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章老师,你们也坐啊,我们坐着说。” 明明坐着的人天然比站着的人要矮上一截,但偏偏许遇行的闲适就给了在场师长一股没由来的压力,让他们不由自主坐了下来。 唯一站着的崔老太太反而成了办公室的异类。 她冷哼一声,拖着崔城坐下:“说吧,到底怎么解决。” 许遇行喝了口水,撩起眼皮看向她:“您说是我们家小宸打伤了您孙子,说话要讲证据的,您有吗?” 崔老太太噌一下站起来:“你们也宸不学无术心肠歹毒全校都知道,这还要什么证据!” “老太太。” 许遇行别开她指着也宸手:“说话的时候不要用手指着别人,这样很不礼貌。” “你——”崔老太太气急,正要发难,许遇行率先开口截了话头,“法官断案都需要证据,就因为我们小宸成绩没您孙子好,您就这样倒打一耙,不合适吧?” 崔老太太:“你什么意思!” 许遇行笑了笑,他发现这位老太太很爱说这句话,但他可没耐心像章宇一样语重心长地给她解释。 他面色随之一冷:“字面意思。” 许遇行放下腿站起来,像棵拔地而起的参天巨树,一米五几的崔老太太得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的脸,也更清晰地感受到了体型上的压迫。 “您没证据,但我有。”他单刀直入,“就像章老师说的,学校保安亲眼看到您孙子带着人来找我们小宸麻烦,监控也记录得一清二楚,这些您都选择性失明也就罢了。但您应该知道学校附近的小区都有监控吧,您孙子和我们家小宸各自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把监控调出来不就知道了?” “如果是我们家小孩儿先挑事动手,那您说的道歉赔偿处分,我都没有异议。不过,如果是崔城先动的手……” 许遇行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赔偿和处分自不用说,我还需要您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对于您诋毁和冤枉我们小宸的事情道歉。” “啊……”他想起来,对着教导主任补充,“还有您,王主任。” 王主任被他单独点名,脸色难看。 崔老太太一心觉得自家孩子无辜,立刻就要跟着许遇行去调监控,反倒是崔城,在许遇行话说完后脸都白了。 崔城从小就是由奶奶带大的,奶奶对他寄予厚望,逢人便炫耀他的奖状和成绩,为了不让奶奶失望,他学校之外的所有时间都被课外辅导给占满了。 但也就是在课外补习的时候,他喜欢上了补习班的一个女生,原本鼓起勇气打算表白,话都没出口就被姑娘察觉意图给拒绝了,但崔城不想放弃,反而越挫越勇对姑娘展开了追求。 后来知道她去了某个画室学画,就想报名同一个画室,借此和她拉近关系。 那天崔城满怀欣喜地往画室去,还没走到画室门口就看到自己喜欢的女生和另一个男生靠得极近。 偏偏那个男生他也认识,就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也宸。 看着他们两人的熟稔模样,看着女生落在也宸身上的钦羡目光,崔城心态崩了。 高一刚开学的时候他暗恋班上一姑娘,还没和人家建立起友谊,就听那姑娘和姐妹闹着说要去给高二的也宸学长表白。最后到底有没有去表白,表白成功与否他都不知道,但他结结实实记住了也宸的存在。 一次两次,崔城难免就记恨上了也宸。 他实在想不通也宸到底哪里好,成绩差得一塌糊涂,身上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传闻,让老师都头痛的问题学生为什么能让那么多女生对他另眼相看,前赴后继地涌向他身边? 就因为他长得帅?家世好?吃穿用度都是名牌? 可这些有什么用? 他还不是连大学都上不了! 他一边觉得女生都是只看脸不注重内涵的肤浅生物,一边对也宸两次三番“绿”他耿耿于怀,越想越过不去,连夜联系了他没上高中去了隔壁职高的同学。 职高这种地方本来就不是认真学习的人会去的学校,蓝毛一听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勾引自己好兄弟的女朋友,当即拉帮结派带着一群小弟要去给也宸点颜色看看。 崔城第一次充当这种角色,即紧张又害怕,甚至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楚的膨胀。 在把照片拿给也宸前他还大度地想,如果也宸好好解释,说句我错了他就不和他计较。 他本来就只是想带着蓝毛也吓唬吓唬也宸,前面也仔细叮嘱过他不要动手,结果谁想也宸一对五都不带怕的,一包砖头抡得风生水起,最后连拉架的他也难免于难。 崔城从没打过架,满脸开花地回家想藏也藏不住。 奶奶问起来他又不能说是自己主动找事,只能掠过这部分含含糊糊地说是被学校里的坏同学打的。 他本来想的是反正在家里别人也不知道怎么说都行,哪想当晚奶奶就打电话给他班主任讨说法,第二天还非要跟着他到学校去。崔城奶奶在家向来强势,他根本就拦不住,被拽进办公室和也宸对峙的时候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实在心虚,但愧疚中又夹杂着丝丝侥幸。 愧疚的是他居然做出这种诬陷别人的小人行径,又侥幸还好也宸在学校风评不好,老师们基本都站在他这边。 虽然很对不起也宸,但是事情闹成这样,他实在不敢接受老师同学们失望的目光和指责。崔城甚至打定了主意,等奶奶走后找教导主任求情让他撤销对也宸的处分。 可这一切,都随着许遇行的到来被打破。 不管他心里怎么弯弯绕绕,到底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高一学生,本来就因为对家长和教导主任撒谎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听到许遇行要调取学校附近小区的监控,崔城慌乱得几乎坐不住。 崔老太太气势汹汹往外走,走了一半才发现崔城坐在沙发上没动,退回来时还在安慰他:“城城别怕,事情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奶奶和王主任都会给你做主的!” 她拽了半天也没把崔城从沙发上拽起来,包括教导主任和章宇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崔老太太手里的拐杖在地上猛击两下:“崔城!” 这两声急促的叩击声,终于在崔城摇摇欲坠的心防上戳了两个窟窿,他溃不成军,涕泗横流地抬起头哑着嗓子唤了声奶奶。 看了半天热闹的许遇行好整以暇地坐下,他看了眼身边的也宸,恶趣味地展唇道—— “宸宸别怕,事情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哥哥和章老师都会给你做主的。” 第21章 哥哥。 这两个字,很轻很轻地在也宸心里撞了一下。 他看着许遇行,好半天都没移开眼。 旁边心态全崩的崔城一五一十将昨天事情的具体情况和盘托出,许遇行俯身把桌上的抽纸给他推过去。 男人今天穿着件黑T,墨一样的黑把他冷白的肤色衬得有些过曝似的白,弓腹展臂时肩背会扯出一条充满力量又好看的线条。 也宸坐在许遇行右手边,他前倾或者向左侧头时便能看见他纹在耳后的简笔小狗。 今天许遇行摘下了耳朵上的钻,换上了一排小银圈。 也宸就盯着小狗小黑豆一样的眼睛,和许遇行耳朵上那一排银闪闪的耳环发呆。 许遇行自然有所察觉,他在崔城背景音一样的呜咽和陈诉中偏头,面对其他人疏离冷漠的双眼看向也宸时便自然晕染起几分笑意。 “小猫今天怎么呆呆的。” 又是那种轻佻的,逗人玩的语气。 换在平常也宸早就火冒三丈地龇牙炸毛了,而此刻听到这句话,也宸却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他也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下意识就从沙发上站起来,避开了许遇行含笑的双眼。 他一站起来便引来了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 原本哭得眼泪婆娑的崔城抬起头,片刻之间,他和面前这位假想敌的位置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对调,他受众人指责,承受老师家长让人无地自容的目光,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 像是委屈,又像是嫉妒,或者说是羡慕。 他不懂,为什么也宸在面对莫须有的指责时能面不改色,在被证实他才是受害者的时候仍然没有太大的反应。 就好像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一样。 这样一想,崔城哭得更伤心了。 一直沉默着等待崔城哭完,再和双方家长商量如何处理这件事的章宇也看向他:“也宸?” 也宸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 当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刚才面对许遇行时滋生出的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时,他便打心底里感到一阵烦躁。 看许遇行烦,看哭得咦呜呜咦仿佛自己是个受害人的崔城烦,看温吞好脾气的章宇也烦。 他一刻也不想继续在这个办公室待下去。 “章老师,”也宸说,“没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任何人回应,火烧屁股似的就往办公室外走。 “也宸。”章宇叫住他。 崔城是实验班最优秀的学生之一,这件事他虽然做得不对,但章宇知道和处理也宸这种劣迹斑斑的学生不同,校方在对于崔城这件事上一定会做出一个把各方面影响都降到最低的处理结果。 譬如说仅让崔城给也宸道歉,严重一点也可能再会给到崔城一个口头教育。 学校明明应该是一个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的地方,但偏偏学校也是一个会吃人的小心社会,用成绩把学生们分出一个三六九等。 章宇深知这些潜规则,但他能力有限,就算据理力争或许也无法给到也宸一个能弥补他所受伤害的完美结果。 叫住也宸之后他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最终只能说:“你先回教室吧,别再乱跑了。” 他说的别乱跑,就是提醒也宸别逃课。 也宸回头时不小心瞟到坐在沙发上的许遇行,他飞快移开视线,脸色不怎么好看地应了声:“哦。” 他两步迈出办公室,一直在门外偷听和把许遇行领过来就没有走的女生齐齐扑过来。 白景平:“宸儿,怎么样没事吧?” 女生愤愤不平:“这个高一的也太过分了!” “没事。”也宸摇头,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问白景平,“带烟没?” 两人目光一撞,白景平对旁边女生说:“陈楠你先回去吧,给大家说宸儿这边没啥事。” 他勾着也宸肩头往另一个方向走:“走走走,这半天听得我那个火大,早就想来一根了。” 两人勾肩搭背,准备溜去男厕所吸烟。 走前也宸侧头往办公室看了眼,许遇行仍是那副闲散姿态坐在沙发上,他十指交叉,一边胳膊懒洋洋搭在沙发扶手上,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看上去有些难以接近的冷峻。 办公室这些人,许遇行也只有对上章宇时稍微和煦一点,他还清楚记得之前教导主任和崔老太太说也宸的那些话。 也宸走了他也没挪窝,极有耐心地看着崔城哭,也不催,等他哭声渐弱才悠悠然开口:“那现在就来说一下这事怎么处理吧。” 被他一提醒,办公室的氛围突然窒住。 崔老太太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个样子,她被自己孙子气得脑瓜子都是疼的,在最开始要举着拐杖去揍人被章宇拉住后便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吭,任由崔城在她旁边哭得伤心。 听到许遇行的话,她才抬头:“这件事是我们的错,就按你说的,我会带着崔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他道歉。至于处分……” 她顿了下,看向教导主任。 老实说,她并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相反之前之所以能够气焰嚣张地和章宇据理力争,就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在理。现在知道都是崔城在撒谎骗她,即使知道当众道歉会让崔城在接下来的两年高中生涯里面临什么,她也要他道这个歉。 错了就是错了,这没什么好辩解的。 但记过处分,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崔城不要背上。 在她的认知里,学生一旦背上处分,那就会记录进档案跟着崔城一辈子。 即使她现在再恨铁不成钢,也不希望崔城的档案里永远留下这么一个污点。 老太太的明事理有点出乎许遇行意料。 他同样看着教导主任,等着他开口。 而王主任此刻,就有些骑虎难下了。 首先是他作为一名教师,肩负的教书育人的职责,却一叶障目,险些冤枉了也宸。在这点上,他确实是错的。 但人无完人,他不是不能给也宸道歉,但那也得是私下,让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做检讨,他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搁? 不过是受了点委屈,那要不是也宸一直那么不服管教,他至于对他抱有这种固有印象吗? 但偏偏前面那么不依不饶的崔老太太,说到道歉都能毫不含糊一口应下,此时办公室里青中老三个人六双眼睛都等着他,让他怎么说他做不到? 许遇行像是看穿了他,不给情面地嘲讽道:“王主任,您不会是拉不下脸吧?” 王主任面色一僵。 许遇行似笑非笑:“冤枉了学生也不道歉,这就是您的师德?” 王主任脸色发青。 许遇行又说:“听说贵校有三百多年历史,我看也不过如此。” 王主任的脸直接由青转黑。 许遇行继续说:“身教重于言传,王主任,您不做个表率您让……”他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落在崔城身上,“崔城怎么看您?还是说,您想让您学校几千名学生都向您学习?” 他的话一句赛过一句尖锐刺耳,就连他平淡的目光都似乎要把教导主任扒个精光。 而被他点名的崔城当真睁着一双滚圆的眼睛看着他。 王主任似乎透过这双有些懵懂怯弱的眼睛,看到了全校学生指责,指责他不配为人师,不配为人父,三十年教育生涯毁于一旦。 教导主任一张脸的颜色变了又变,最后他冷静下来,回望许遇行:“你放心,之前是我对也宸抱有偏见,是我没有做到平等客观地去看待每一个学生,我会在下周一的升旗典礼上对此作出检讨。” 许遇行闻言一笑,变脸比翻书还快,仿佛刚才咄咄逼人句句诛心的话不是出自他的口中:“那再好不过。” 在场这么多人,大家互相见证,他也不怕有人说话不算话。 当众道歉的事情确定下来,许遇行也就没有继续留在办公室的必要,他起身要走,被章宇叫住:“许……也宸哥哥,麻烦你等一下,我有些和也宸相关的事情想和你单独聊聊。” 等许遇行从章宇的办公室出来,已经又是一节课间。 他一边根据记忆往高二七班的教室走,一边回忆和章宇的谈话。章宇说了些也宸的近况,还给许遇行翻出了也宸的档案信息,因为是本校直升高中包括也宸的初中成绩都一并记录在案。 章宇告诉许遇行也宸初一二的时候是不输给任何人的优等生,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却在初三那一年一落千丈最后连中考都只考出一个刚挨着及格线的边,他直升本校是他家里花了大价钱把人塞进来的。 章宇在他接手也宸教育的这两年,他一次也没有和也宸的父母面对面沟通过。也泽阳的电话打过去总在忙,要么就是抽不开身让他找郁辛,郁辛的电话打过去提起也宸的问题总是积极应声说知道了会注意,但问她能不能抽空来趟学校也总是说走不开,说让也泽阳来。 两个家长就这样踢皮球一样,把也宸踢来踢去。 章宇提起这事就生气,一个脾气沉稳的中年人都控制不住情绪质问许遇行,父母是孩子成长教育中最重要的一环,既然不想管当初为什么要生?! 许遇行想到之前也宸一次又一次在他面前炸毛,想到家里抱着父母撒娇要这要那的郁宁,想到章宇说对也宸家的阿姨都比对也宸父母熟悉。 他踩着台阶缓步踏上到高二的楼层,走廊上打闹的同学大都还记得他,目送他走到七班门口。 七班教室前门虚掩着,教室里也闹腾腾的,每个同学的脸上都有着专属于他们这个年纪少年人的神采飞扬。 但这一类的表情,许遇行没有在也宸脸上看到过。 那小孩儿好像是沉默和不耐更多,用暴躁的脾气将易碎的自己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 许遇行觉得自己仿佛窥见了这几年也宸重复孤独和失望的成长。 于是他长成了一根刺,尖端对外。 那些被刺扎到的人的第一反应是质问刺:你为什么这么尖?你为什么扎我?你扎得我好痛。 他们从没想过问问自己,为什么要去碰那根刺。 许遇行有些心疼那根刺。 第22章 许遇行一出现,喧闹的教室就静了静。 他环视一圈,仍然没有看到也宸的身影。坐在门边的女生也算是个熟人,还不等许遇行问她便说:“也宸不在。” 许遇行想了下:“又逃课了?” 女生抻着脖子往也宸的位置看了下,书包还在座位上,应该没有逃课。 她想到也宸出办公室后和白景平偷偷跑去抽烟,避免自己像之前那样越说越错,便想组织一下语言,没等她打好腹稿,许遇行抬头看了眼走廊。 “打扰了,你们继续。”许遇行说完便抬脚往教室后门的方向走。 女生奇怪地回头,看到独自回来正准备从后门进教室的白景平。 许遇行到现在都不知道白景平的名字:“小同学,小宸没跟你在一块儿?” 因为在办公室许遇行替也宸出头和维护他的事,白景平对他印象还不错,也不再像之前跟着也宸恨屋及乌那样对他甩脸:“我叫白景平。” 他先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才问:“你找他有事?” 许遇行说:“他有东西落我这儿了。” 白景平“哦”了下,给许遇行指路:“他现在应该还在天台。” 许遇行:“谢了。” 白景平说的就是他们这栋教学楼的天台。 天台门常年处于关闭状态,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拴着条同样满是锈色的铁链,再由一把老式铁锁给锁着。铁门内侧的缓步台上堆满了缺胳膊少腿的破损课桌椅,一摸一把灰,平时鲜少有人会上来。 白景平在他们楼下锁匠那里花了一个月的时候学会了拿铁丝开锁的绝技,拿着从女同学那里借来的发卡把这个黝黑的铁锁给捅开了,然后拿到锁匠那里去配了两把钥匙。 从此这处基本没人会上来的天台,就成了也宸和白景平的秘密基地。 当然许遇行是不知道这些的,他踩着缓步台上的灰尘,拉开了那扇通往天空的铁门。 天台上空无一物,一眼就能望到头。 许遇行原地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也宸的人,他将目光放在了身后的小高台上。 大概三米多高的台子,旁边贴墙挂着铁梯。 他扶着铁梯两侧往上,只爬了几节□□,就看到仰躺在高台上的小朋友。 也宸嘴里叼着支没点的香烟,正闭着眼睛从兜里掏出打火机,他正要睁眼却感觉头顶一暗,随即嘴里的烟被人抽了去。 他还以为他被章宇或者学校哪位老师逮了个正着,腾地一下翻身坐起。 许遇行那张笑盈盈的脸猝不及防撞入眼中,摘下办公室里的严肃面具,他又变回了往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小朋友,第二次被我抓到抽烟。”许遇行踏上高台,蹲在也宸面前,“我得没收。” 说是没收,就是装进自己的烟盒据为己有。 也宸先是一愣,紧接着眉头就拧成一团:“你有病吧?” 听到这话许遇行就乐了,和办公室里也宸看起来呆呆的样子他还是觉得像这样戳一下就炸毛的也宸更可爱一些。 就确实挺有病的。 于是他反问:“那你有药吗?” 类似的梗也宸不是没在网上看过,但现实里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要脸的人,语塞到只能用眼神骂人。 许遇行乐得不行,上手就要去捏也宸脸:“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可爱。” 也宸防不胜防,就被那只细白的手捏住了脸颊软肉。 小朋友看着浑身是刺,但脸蛋捏着倒是又嫩又滑。 也宸猛地站起来。 许遇行指腹的触感仿佛还在,他浑身难受,手背狠狠擦过脸侧,力道之大,瞬间就把脸给擦红了。 他拉着一张脸,越过许遇行就想走。 许遇行真觉得自己有病,每次看这小孩儿气鼓鼓的模样就忍不住去逗一逗,逗完把人逼急了吧自己还得想办法哄,关键是哄也不一定哄得住。 他拽着也宸,赔笑着道歉:“别走啊小宸,我还有事没说呢。” 也宸回头瞪他。 许遇行把脸递过去,虽说是道歉但听着就是毫无诚意:“我的脸也给你捏,别生气了。” 天热之后大家都穿得单薄,也宸校服里面只有一件短袖,手腕被男人擒着,皮肤相贴间能清楚地感受到许遇行掌心的温热。 还有自己被他手指挤压住脉搏的跳动。 谁稀罕捏他那张脸。 也宸和许遇行面对面站着,两人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他臭着脸把手抽出来,嫌弃地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有屁快放。” 许遇行掏出学生证递给他:“还你。” 也宸看了眼学生证,又看了眼许遇行。 他早上上学时就因为没带学生证被门卫给拦了下来,要不是刚好遇到章宇也宸估计当场就要转身走人逃课了。他一直以为学生证是被他忘在家里没带,没想到是在许遇行那里。 稍微一想便能想到应该是昨天掉在药店被他捡到的。 “谢了。”他神色淡淡,接过学生证就用表情下逐客令。 许遇行稀奇挑眉,他还以为也宸会抽了学生证就走,没想到还意外得到一句谢谢。 他笑容更甚,问也宸:“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也宸莫名,许遇行提醒:“比如说崔城的处理结果?” 当时在办公室章宇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也宸也大致能猜到。 他敛下眼帘,浓密睫毛挡住了眼底所有光景,看似毫不关心:“没兴趣。” 但又怎么会真的毫不关心呢? 即使他面上不显,心底必然也是在意的,没有人能在面对莫须有的指责时还能平静如水。 他心里肯定是委屈的,但他知道委屈也没人在意,所以他只有把委屈都藏起来。 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就连刚出生的小兽也知道在面对危险时藏起柔软的腹部,也宸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不仅知道,他还伪装得非常娴熟。 许遇行的视线落在也宸漆黑的头顶,还是遵从本心地上手摸了把那颗圆滚滚的脑袋。 偏要和也宸作对似的欠得慌:“我偏要说。” 大手后滑落在也宸后颈,轻捏了两下。 也宸被他捏得浑身直冒鸡皮疙瘩,正要发作,后颈的手微微用力迫使他仰头。 许遇行半弓着腰,两人的双眼在同一条平行线上。 也宸能清晰看到映在那双琥珀色眼珠上的自己,他听到眼睛的主人说:“你们王主任会带着崔城在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当众向你道歉,怎么样,有兴趣了吗?” 对于崔城,他会不会被记处分在许遇行这里都是次要的。 他要的是还给也宸一个清白。 他不想看到也宸受委屈,不希望小朋友承担那些莫须有的指责和老师同学异样的眼光,所以他寸步不让地要求王主任当众道歉。 不管也宸面上如何,他知道他都是在意的。 他肯定是在意的。 也宸一愣,半晌眼睫轻颤。 他推开许遇行握着他后颈的手,不知道是不是那块皮肤被许遇行捂热了,一和空气接触便自发烫了起来。 也宸移开目光不去看许遇行的脸:“不好意思,没兴趣。” 许遇行轻笑,也不戳穿他的口是心非:“那真是可惜了。” 他直起腰,越过也宸望出去。 站在这处高台之上,便能俯瞰整个校园。 清风拂面,许遇行喜欢且享受这种站在高处,伸手可摘天目落可探地的感觉。 风掀动着两人的衣角,也宸站在原地一时有点茫然。 和许遇行认识以来,这个人就总是踩在也宸雷点上跳舞,一两句话就能惹毛了也宸,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争执冲突的相处方式。 突然许遇行安静下来,他就开始无所适从,就感觉两人这样站在一起也宸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不自在和尴尬。 于是在短暂的茫然后,也宸又开始暴躁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总之黑着一张脸就打算走人。 也就是此时,原本远瞰的许遇行收回目光,随口问:“小孩儿,我来之前你躺在天台上都在想什么?” 在许遇行来之前也宸在想什么? 他在想王主任说章宇因为他没有通过职称评级,他还在想…… 许遇行就见也宸看了他一眼,整个人变得怒气冲冲:“关你屁事。” 撂下这句话后推开许遇行就踩着铁梯跳了下去。 自己又说什么踩到他雷点了? 这小孩儿的雷点比扫雷游戏上的地雷还多,玩扫雷还有规避技巧,但在也宸这儿就真是哪儿哪儿都是雷。 也宸双脚刚落地,便听到许遇行喊他:“小宸。” 他下意识抬头,许遇行蹲在高台上,自上而下地望着他,眼里笑意甚深。 也宸示意他有屁放屁。 许遇行扯开嘴角,说:“我请你吃小蛋糕吧?” 也宸:“?” “甜食有助于多巴胺的分泌,小孩子家家的别老臭着脸。”许遇行循循善诱,“经常生气对身体不好,让人老得快。” 也宸抬脚就走:“你少往我面前凑我就不会生气。” 许遇行看着他的背影,和他打着商量:“那你能不能看见我不生气?” 回答他的是天台铁门被用力甩上的声音。 许遇行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他心想—— 逗小孩儿真好玩。 第23章 也宸回到教室。 他的位置被同学占着, 男生趴在后面白景平的桌上,旁边两个同学搭着椅子坐在过道里, 加上白景平四个人围在一起打联机游戏。 看到他回来,占着他座位的男生手上动作飞快,嘴里说着马上马上就是没挪窝。 也宸没催他,倚着课桌看他们打游戏。 隔着过道的女生问:“也宸,没事吧?” 几个女同学都担心地看着他。 她们不知道在办公室里具体发生了什么,虽然陈楠回来简单给大家说了下,但还是没有从本人嘴里得到答案来得安心。 也宸说:“没事。” 大家都松了口气, 女生从桌肚里摸出一罐牛奶:“要吗?” 也宸自然是不要的。 白景平百忙之中抬头:“我要我要,也宸不要给我喝。” 女生探身把牛奶重重放在白景平桌上,吐槽道:“要不要脸,你这都是第二罐了。” “我和宸儿那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他不要我帮他喝四舍五入就是进了我们宸宸的肚子,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白景平一堆歪理, 他们游戏正进行到白热化阶段, 分不出手,指使也宸帮他把吸管插上。 也宸站着没动,等他们这局游戏打完才拉开椅子坐下。 白景平收了手机,自给自足地插上吸管, 一边喝白嫖来的奶一边问也宸:“宸儿,那个谁……他找你啥事?” 许遇行在办公室里确实做过一次自我介绍,但白景平当时一颗心都在也宸身上, 根本没记住他到底叫个什么。 也宸把自己的学生证丢到了他桌上。 白景平一脑袋问号:“给我你学生证干啥?” “你不是问我他找我干什么吗?”也宸屈指点点学生证,“就这个。” 白景平琢磨了半天:“你学生证落他那里了?” 也宸“嗯”了声。 白景平看着学生证上也宸的照片,突然问:“我告诉他你在天台,你没生气吧?” 也宸沉默了片刻:“没有。” 白景平又说:“其实我也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 他这个“也”就用得很奇妙。 也宸抿唇没吱声, 低头收拾书包。 “不过许……那个谁……”白景平还在后面继续念叨,开口没想起许遇行名字,戳了戳也宸肩膀,“郁宁的堂哥叫啥?” 也宸头也不回:“许遇行。” “对,许遇行。”白景平记住了,“你说要不是我已经将我们学校周围的环境刻烟吸肺,听到他言之凿凿说你们打架那地儿有监控我都要信了。” 学校附近的居民区监控自然是有的,可是这种老式居民区,真要比起来监控死角绝对比监控多。 崔城败就败在对学校环境不了解和心虚上,要是换个稍微心理素质过硬一点的老油条,绝对能稳住,不被许遇行给诈得跳出来自爆。 也宸自然也知道,他和蓝毛打架那地儿是居民区后面,旁边比邻的是一个小型社区广场,又空旷人又少,周围也根本没什么监控。 但他和白景平对这片熟是因为他俩经常逃课在周围乱晃,还和白景平一起规划了好几条在黑网吧上网遇到学校老师来抓人的逃跑路线,像崔城这种学校、补习班和家三点一线的学生自然就不清楚这些。 “他还有脸哭,搞得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一样我淦。”白景平愤愤不平骂了几声,又想起来,“宸儿,你有没有问许遇行学校要怎么处理崔城?” 不等也宸回答他又开始自己分析:“靠,崔城这种成绩好的学生都是和学校升学率挂钩的,他们肯定是能包庇就包庇,到时候随便口头警告一下让他写个检讨意思意思就把这事给糊弄过去了!” 白景平之所以能这么熟悉这一套是因为他们经历过。 上学期他们班上有个叫陈瑶的女生,被本校同年级的男生纠缠,正好被班上男生撞上,刚好也宸这人脾气又爆,直接把对方揍得满地开花。 其实这事在场的所有人都参与并且动手了,毕竟任谁都没办法见自己同学被欺负还无动于衷。 但第二天那个男生被家长领上门时,指名点姓把一切都算到了也宸一个人头上。 和这次一样,本来也宸在学校风评就不好,而那个男生也是一个年段前十的优等生。 一开始陈瑶并没有站出来给也宸作证,就算一起动手的同学都站出来,那个优等生也咬死了也宸,他身后站着老师和校方,还是最后实在不忍也宸被冤枉的陈瑶出来自揭伤疤。 就算是这样,最后的结果仍然是学校在优等生父母的各种求情下不忍毁掉一个所谓的学生“前途”,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掩盖了下来。 陈瑶对此失望透顶,缺课了好多天后直接退了学。 而也宸,仍然因为涉及殴打同学被记过,处分至今还贴在学校公示栏里。 白景平想起这事就恶心。 这次又是一个年段前三的优等生,就凭学校这升学率大于一切的尿性,委屈谁都不会委屈这些金宝宝。 白景平越想越气,仿佛已经看到了最终结果。 也宸停下手上动作:“他们要给我道歉。” “靠!”白景平把奶罐往桌上重重一放,不爽道,“我就知道!” 也宸回头补充:“在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上。” 白景平:“……” 足足三十秒的沉默后,他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白景平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后面是块空地,板凳在他激动之下直接和地板亲密接触,哐当一声引来众人侧目。 白景平豪无所觉,他只想和也宸确认:“真的假的!” 也宸在面对许遇行时还能勉强装一装,但到底也只是个十七八的孩子,面对满脸激动的好友就有些藏不住,亮着眼睛点了点头。 “我靠我靠我靠!”白景平兴奋之下口不择言,“以后这大哥就是我亲哥!” 也宸原本还有些晴朗的脸马上转了多云:“那你就认哥去吧。” 白景平想到郁宁,立马掌嘴呸呸呸。 也宸懒得理他,刚把头转回去就听到有同学冲他喊:“也宸,你哥找你!” 他循声看过去,许遇行单手插兜等在教室门口,和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也宸盯着许遇行看了两眼,转头往桌上一趴,留了个绝情的后脑勺对着他。 这孩子气的举动引得许遇行发笑,嘴里压烟味的水果糖在舌尖转了一圈,他敲敲门口熟人的桌子:“同学,能不能借张纸和笔。” 白景平看着低头不知道和陈楠说什么的许遇行,戳了戳也宸:“宸儿,你干嘛?” 也宸没抬头没吭声,跟睡死了一样。 等许遇行走了,他又戳了下也宸:“醒醒我的宸宸,许遇行走了。” 也宸仍然没抬头没吭声,就在白景平以为他要一直这么趴到放学的时候,也宸终于动了动,把桌面上拔起上半身:“哦,谁走了?” 白景平:“……” 他一言难尽:“人今天好歹也帮了咱,你就那么讨厌他?” 也宸没搭理他,拉上书包拉链拎着包带往肩上一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两人狼狈为奸这么些年,白景平还能不知道也宸干嘛:“你又逃课,章鱼哥不是叫你别乱跑吗?” 也宸动作一僵,不爽的“啧”了声,又把书包给塞回了桌肚里。 白景平又稀奇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说完他就见也宸从桌肚里翻出了课本,还问他:“下节什么课?” 白景平忍不住看了眼窗外,今天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陈楠跨越了大半个教室,终于走到了也宸面前,她伸手:“也宸,你哥哥让我给你的。” 她手上捏着一张百元纸钞,钞票上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串数字。 是许遇行的手机号。 也宸看着她。 陈楠带话带得一头雾水:“你哥哥说让你放学去买小蛋糕吃……哪家小蛋糕,好吃吗?” 她是真的好奇,却发现也宸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即使大家和也宸都相处得不错,也知道也宸不是外面传闻的那种所谓的校霸差等生。 但也宸沉着脸的时候还是让人有些不敢靠近,满脸的戾气虽然不是源于陈楠,但陈楠还是让陈楠不敢说话。 她把手上的东西往也宸桌上一拍,和后座的白景平对视一眼就小心翼翼溜走了。 白景平倒是很想八卦一句,不过他看也宸正在气头上,自觉不上赶着找骂,就缩在座位上没吭声。 也宸死死盯着桌上的纸条,恨不得直接把那串电话号码烧个对穿。 他几乎都能想象许遇行把钱塞给陈楠,让她带话时的恶劣表情。 也宸独自生了半天的闷气,才一把抓过桌上的两张纸团成一团塞进书包。 他就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许遇行这种人! - momo给沈暮介绍的那家性价比超高的录音棚因为物廉价美档期满得不行,排了近俩月才排到Toxic乐队。 他们只有一个录音棚,每个乐器包括和声都要单独录一条音轨,时间和资金的双重压力下,乐队五人几乎在录音棚里住了三天才彻底完成。 这三天几个人各自的睡眠时间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八个小时,录完最后一个音后几人脚步飘浮地走出录音棚。 外面天光正亮,时间是早上七点半。 沈暮挂在邵帆身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终于完了!” 小胖子同样哈欠连天,这几天他简直把咖啡当水喝,即使此刻手里正端着一杯咖啡也屁用没用。 他看着旁边抱臂站着的许遇行:“哥,你不困吗?” 许遇行勾下自己鼻梁上的墨镜,闭着眼道:“你说呢?” 他就是因为外面太亮,耽误他争分夺秒补眠才戴的墨镜。 沈暮竖起大拇指:“站着都能睡,大哥你是马吧?” 许遇行表示:“你这会儿让我躺大街上我也能睡着。” 三人说话间方万和温志豪从录音室出来,方万说:“我刚又听了一遍都没什么问题,就等他们做完混音和母带处理之后通知我们,就能送去生产了。” 沈暮问:“来得及吗?” 方万上:“找了熟悉的混音师,让他插队给我们加急。” 音乐节后也陆续有公司找过来想和乐队签约,但交流的过程总是有些不尽如人意。一直干等机会上门有些被动,这段时间大家就一边和找上门的公司谈,一边往心仪的音乐公司投简历。几经波折后终于收到了一家知名音乐公司的回复,对方在看过他们的演出视频后提出想听一听其他作品的要求,并约了个下周末面谈的时间。 乐队转型后的他们还没有一张正式的专辑,如果能签上公司倒是方便制作,但能不能签上什么时候能签上始终是个未知数,成员们一商量索性就把这张专辑当成敲门砖。 既然方万说来得及,拿大家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几人随便在路边吃了早饭就回家补觉去了。 许遇行回家洗漱完倒头就睡,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他是被饿醒的,一边在冰箱里觅食一边查看手机上的未读信息,给许安夏让他抽空回家吃饭的消息回了个收到后,他点开了乐队群。 群聊消息99+,许遇行懒得往上翻,随手往群里丢了个表情。 [Monstar]:我的哥,你终于醒了你也太能睡了:) [世界第一贝斯手]:[地址] [世界第一贝斯手]:路演,我们已经出发了你自己带着你的琴过来。 录音完成后两天是没有演出和排练安排的,大家睡醒以后在群里瞎聊,聊着聊着就提起好久没路演然后一拍即合想着反正今天也没安排,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个地方路演,宣传宣传他们即将出炉的新专辑。 沈暮发在群里的地址是市中心一处人流量不小的商圈广场,周围紧挨着三个购物中心和地铁站。 许遇行家就在那商圈附近,打个车过去十来分钟,也就前后脚的功夫就和乐队其他成员汇合了。 拖家带口的五个人往广场上一杵,就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邵帆忙着和温志豪一起把琴和架子鼓从车上搬下来,许遇行搭了把手之后便站在一边调试乐器,他架着小提琴随手拉了几个音。 乐队成员们摆弄乐器的摆弄乐器,连接音箱的连接音箱,路人一开始只听见许遇行断断续续地拉了几个音,调不成曲,也说不上好听还是不好听。 他们以为他只是在试音,大家也就都耐心等着,一开始并没有人打开手机录像。 直到他们以为是在试音的小提琴试完音后并没有停下等着乐队其他成员都做好准备后一起开始表演,而是直接独自演奏了一首卡农。 小提琴琴颈上虽然别着收音器,但音响还没接通电源,悠扬的小提琴声在人来人往的广场并不突出,但仍然让就近的路人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围了过来。 邵帆从车上拉出电源,一边陶醉于他哥的琴声中,一边接通音响。 原本只能辐射数十米的弦乐突然铺开,婉转舒缓的乐声跃过广场跳跃的喷泉,穿过透亮洁净的橱窗,绕过毛细血管一样连接着广场延展出去的小巷,悠悠荡荡地滑进百米之外的路人耳朵。 刚好够天桥上写生的也宸听见。 也宸刚画完一幅速写,追着声音回头就看到了远处人群中心的许遇行。 男人的发型和鹤立鸡群的身高,即使隔这么老远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看过许遇行在舞台上拉摇滚后,也宸几乎无法把他和传统……或者说正经的古典乐结合起来,就仿佛调性不符,甚至让他一度忘记在音乐节那天一开始许遇行也这样拉过一段古典。 现在从记忆里挖出那段影像,也宸才发现安静拉琴的许遇行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但他和小提琴十分契合。 不管是摇滚还是古典,只要许遇行架上琴,就仿佛和琴融为一体。 一时间也宸眼里,只有远处的天空、广场上的喷泉、持琴奏乐的人和他指尖泄出的每一个音符。 也宸是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唤回了思绪,他放下画笔,弯腰从脚边的书包里翻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刁慕。 也宸反应了几秒才想起这是他继母的名字。 也宸倒没有像排斥许英博那样排斥这个继母。 对刁慕他更多的是无感。 或许是从小也泽阳就不怎么着家的关系,也宸和这个父亲的感情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人,也会主动喊爸但几乎不会多问也不会因为他结婚而产生类似于排斥抵触这一类负面的情绪。 所以即使后来也馨出生,对于这个同样小了自己十几岁的妹妹,也宸却不会同面对郁宁一样产生那种强烈的被剥夺走母爱的感受。 这大概是因为即使也泽阳从没在金钱方面亏待过他,但却没有让他体会过深刻的父爱。 没有拥有过,也就不会有失去的痛感。 所以他反而能和刁慕保持一种疏远的和谐。 上一次刁慕打电话过来大概是在半年前,也不怪也宸看到这个名字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 他接通电话,刁慕热情的声音涌进耳中:“宸宸啊,在干什么?” 也宸:“没干什么。” 刁慕问:“身上钱还够花吧,不够就给阿姨讲。” “够花。”也宸收回放在远处的视线,垂眸看着手上的速写本,他才发现这几分钟的时间他已经在画纸上勾勒出了一个小提琴手。 他问刁慕:“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刁慕笑着,“下周末妹妹生日,你看你有空过来吃饭没?你好久没来了,馨馨天天在家闹着说想你呢。” 也宸想也没想:“那你帮我祝她生日快乐吧,我就不过来了。” “怎么了,是学校课业多吗?”听他不去,刁慕便自动找好了理由。 也宸随口应道:“是。” “那好吧。”刁慕并不强求,还邀请他有空去玩。 一通电话下来,也宸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虽然刁慕每次打电话过来总是热情的,嘘寒问暖,但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也宸并不是不能感觉出来。 人家都亲爹的和也宸关系都不见得多亲密,还能指望刁慕对也宸多上心吗? 毕竟对于她和也泽阳、也馨三个人组成的小家庭来说,也宸始终是个外人。 也没有哪条法律要求后妈就一定要把继子当做亲生儿子来对待。 这种对话在之前并不少见,只是也宸没想到这边刁慕的电话刚挂不久,好久没联系的也泽阳又打了电话过来。 也宸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就听也泽阳说:“你学校里能有什么课业,让你来给妹妹过个生日都抽不出时间?” 他质问的语气让也宸皱起眉,也跟着不爽道:“你怎么知道没有?” “我怎么不知道?”也泽阳说,“就你那成绩,那成天逃课的德行,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也宸心头突然就涌上一团火,他沉着脸:“你打电话过来就是要给我说这个?” 也泽阳原本还想教育他几句,闻言倒是想了起来:“下周过来吃饭,给也馨过生日。” “不去。” “也宸,妹妹那么喜欢你,你当哥哥的能不能有点当哥哥的样子?” 也宸心里一阵冷笑,说得他好像很想当这个哥哥一样。 他冷声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没有就挂了。” 说完根本不等也泽阳说话,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一通电话直接让他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就连广场上乐队的路演,也宸也没心情继续看下去,他收起速写本准备走人,平时八百年都不会响的电话又响起来,来电人还是刁慕,他想也没想就点了拒接。 结果挂断没几秒,刁慕又打了过来。 也宸烦得要死:“都说我不去——” “哥哥。” 小女孩又脆又甜的声音从听筒跃出,也馨在电话那头开开心心问:“下周六馨馨就四岁了,哥哥可以过来和馨馨一起过生日吗?” 也宸对也馨这小丫头谈不上讨厌,但绝对也说不上喜欢。 可他能对着也泽阳撒火,却无法对这么个满心欢喜邀请他去做客的小东西发脾气。 他这边沉默着,也馨“喂”了好几声:“哥哥,你能听到吗?喂?喂?” 隐隐还能听见刁慕在旁边说话,但离手机收音口有些远,听不太真切。 也馨喂了半天,也宸压下心底的烦躁,尽量耐着性子应付她:“能听到。” “那你来不来呀,哥哥。”也馨说,“你来吧,好不好?” 不好。 不想去。 也宸把速写本塞进书包,拉上拉链后甩到肩上,取下夹在肩上的手机,说:“到时候再说。” 也馨:“那你一定要来哦,我等你!” 挂断电话时,也宸还能听见也馨在那边扯着嗓子喊妈妈。 成年人的“到时候再说”大多是没有后续的推脱,而对于也宸这种有百分之八十都在直言拒绝的人,这种看似勉强的敷衍反倒是一种变相的应承。 到了周六,他踩着午饭的点按响了也泽阳家的门铃。 开门的是刁慕,她给也宸翻找出一双客用的拖鞋,招呼道:“刚还和你爸说你怎么还没来呢?” 也宸低头换鞋,神色淡淡地喊了声刁阿姨。 也馨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一个毛绒玩具看电视,看到也宸跳下沙发,啪啪啪地踩着拖鞋跑过来。 她冲上来抱住也宸大腿,仰着脑袋,小脸乐开了花:“哥哥!” 也馨出生四年,也宸和她相处的次数屈指可数,上次见面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前,对于小姑娘的热情和亲近,他有些不知所措。 抵触的情绪一晃而过,当也宸想抬手拍拍他头顶时,刁慕已经把也馨从也宸腿上扒拉开。 她教育也馨:“馨馨,哥哥来我们家做客,你不能这么没礼貌。” 也馨委委屈屈:“哦。” 也宸原本抬到一半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 也馨被妈妈教育了一顿,嘟着嘴也不敢再往也宸身上爬,但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仍然一瞬不瞬盯着也宸怀里的人偶玩具。 这个玩具是白景平给也宸挑的。 据说是在小学生之间十分流行,白景平他妹哭着闹着都要买。 毕竟四舍五入四岁和六岁也差不了多少,他以自己奶孩子六年的经验,拍着胸脯给也宸打包票说也馨肯定喜欢。 如白景平所料,小姑娘好像确实对他手里的玩偶很好奇。 大眼睛看看娃娃,又看看他,想问又不好意思问。 也宸把礼物递给她。 “哇!”也馨马上笑开,“给我的吗?谢谢哥哥!” 她抱着礼物就跑,心思哪里还在也宸身上。 “我去给你爸帮忙,饭马上就好,你先坐。”刁慕招呼沙发上的也馨:“馨馨,你邀请哥哥过来陪你过生日,怎么光顾着自己玩,小主人要有小主人的样子。” 也宸原本就没打算在他们家多呆,也泽阳这个家来几次算几次,每次都给到也宸一种强烈的排他感。 不管是客厅墙上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还是随处可见的儿童玩具和用品,再或者是刁慕客套的语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也宸他是个外人。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 这句话恰好被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的也泽阳听到:“这个点你还想走哪儿去?” 过了一个礼拜,他说话也不像上次电话里那样盛气凌人,反而还能看出他心情不错,大概因为今天是他宝贝女儿生日的原因,连带着对也宸也和煦了不少。 虽然语气里也有点不忙,但也没有平时提起他就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也泽阳把手上的菜放在餐桌上:“平时难得来一回,去洗个手吃饭,下午陪你妹妹过了生日再走。”也泽阳把手上的菜放在餐桌上,摘下围裙让也馨别玩了:“馨馨,跟哥哥一起去洗手吃饭。” 也宸站在原地没动。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也泽阳做饭,但他还是忍不住觉得讽刺。 那一桌卖相极佳的菜里面,没有一个也宸爱吃的。 在他和郁辛没离婚前,要么久不归家,要么就是回家两人吵得昏天地暗。 大多数时候也宸的一日三餐都是郁辛请的阿姨在负责,别说生日的时候能吃到一顿也泽阳亲手做的菜,他甚至怀疑也泽阳知不知道他的生日具体在哪天。 离婚后组成新家庭,倒是变得顾家起来。 怎么想都让也宸觉得可笑。 也泽阳看他一眼:“还站着干什么?” “你话不能好好说吗,你冲孩子凶什么?”刁慕对也宸笑笑,“宸宸你别介意,你爸就这德行……馨馨,快带哥哥去洗手。” 也馨牵着也宸进了客卫,小姑娘个子不高,从盥洗台下拖出一根小板凳踩上去,打开水龙头邀请也宸:“哥哥,洗手。” 也宸面无表情地把手伸了过去,任由水柱冲刷他的指尖。 也馨洗个手也洗得很开心,嘴里哼着新学的儿歌,她一双小手和也宸挤在一团。 透过镜子,也宸发现她偷瞄了自己好几眼。 也宸说:“看什么?” 小姑娘被抓包后索性大大方方看着他,她问也宸:“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来我家呀?” 也宸顿了顿:“为什么这么问?” 也馨说:“因为你都不笑,在我家你不开心吗?你不喜欢馨馨吗?” 很多时候大家都觉得三四岁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其实他们什么都懂,即使对这个世界还处于一个一知半解的懵懂状态,他们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旁人的情绪。 小孩子比成年人以为的要敏感很多。 也宸没说话。 因为他没办法回答。 也馨又说:“你多来几次你就知道啦,我爸爸妈妈都很好的,他们都很疼馨馨,你多来几次和他们熟起来,他们就也会很疼你的。” 小孩子的话可以说是童言无忌,也可以说是她看到的感受到的。 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她也是真的很喜欢也宸这个哥哥,但她张口闭口都是我家我爸妈,还说也宸和也泽阳不熟。虽然也宸知道她说的都是再事实不过的事情,但他听在耳朵里还是觉得刺耳到不行。 他盯着也馨,眉宇间的戾气吓了小姑娘一跳,瞬间就不敢再吭声。 也宸脚一抬就直接从客卫跨出去。 也泽阳看到他,指着桌上的座位:“你跟你妹妹坐。” 也宸根本就懒得搭理他,抓起沙发上的书包就往门口走。 也泽阳:“你干嘛?” 也宸低头换鞋。 也泽阳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到桌上,怒道:“也宸!” 也宸抬眼,直勾勾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他冷声道:“你们一家三口慢慢吃,我这个外人就不打扰了。” 第24章 也宸只觉得有一团火堵在自己心口, 他一双眼睛沉沉地盯着也泽阳,也泽阳被他看得火冒三丈, 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你又在发什么疯!” “爸爸……”也馨慢腾腾从客卫出来,被也宸和也泽阳之间的激烈氛围吓得不行,眼眶里很快就涌上了眼泪。 她站在餐桌边,看了眼也宸后对也泽阳说:“是馨馨说错话了,你别骂哥哥。” 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起来,眼泪水跟断了线一样滚了满脸。 刁慕一边哄她一边吼也泽阳:“也泽阳,你能不能好好和宸宸说话!” “我不好好说话?你也不看看他什么态度!”被刁慕训一顿也泽阳还有些不服气, 转眼看到也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不好发作。 也馨哭得鼻尖通红,全是水的大眼睛在空中转了一圈又落到也宸身上,泪眼婆娑地喊他:“哥哥……” 一声哥哥喊得抽抽搭搭,话不成声。 也泽阳顺手就把他的宝贝女儿抱了起来,单手搂着她的膝弯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另外一只手唰唰抽出一把桌上的餐巾纸给小姑娘擦眼泪:“好了好了, 馨馨乖, 不哭了。” 他手上哄着也馨,和也宸说话就勉强放低了声音,但还是忍不住数落也宸,话里的不满藏都藏不住:“妹妹多大你多大, 就算她说错了什么话,你个当哥哥的就不能让着她一点吗?” “今天是你妹妹的生日,你就是这样来给她过生日的?” 也宸看着眼前这幅父慈子爱的画面, 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 但他很不爽也泽阳每次都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来俯视他。 “是我自己要来的吗?”他一开口就完全压不住心底的暴躁,“是你们非要让我来的!!!” 他恨不得直接从眼里喷出两团火烧到也泽阳身上:“我从来都不需要什么妹妹,你们一家人能不能不要来打扰我!!!” 也宸用力拉开防盗门,又用力摔上, 砰的一声巨响,仿佛整栋楼都跟着晃了晃。 他快步走到电梯口,反反复复戳按着下行按钮,电梯一直没来,几秒钟的等待时间都仿佛被拉长成了以世纪为单位。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响起电梯到达的提示声,随着轿厢门的打开,也宸听到也泽阳家大门打开以及也泽阳同样愤怒的声音:“他要走就让他走——” 后面刁慕说了什么也宸都没有听到,他已经乘电梯下了一楼。 他就像是一头脱缰的小兽,只知道低头往前冲,被他冲撞到的行人得不到道歉,都很不满地回头瞪他一眼。 也宸却全然未知,他觉得自己今天到也泽阳家去就是个错误。 也馨说得没错,那是她的家,她的爸妈。 如果没有也馨的要求,也泽阳也根本不会让他过去。 他可以对也馨慈爱有加,抱着她哄着她,却不愿意分出百分之一的温柔给到也宸,他提起也宸只有不满,说不上两句就怒目而对。 就算是路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也有对路人龇牙的权利,他不过是喂过也宸几顿饭,他就把自己当成小狗的主人? 就因为他贡献了一颗精子,在完全没有尽到作为一个父亲应尽的义务时,他却可以站在高处颐指气使地去要求也宸。 要求他懂事、听话,做一个好孩子。 就因为他给也宸提供了生命? 可是是也宸哭着喊着求着他和郁辛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来的吗? 如果可以选择,也宸宁愿自己是根草,是朵花,是树上的麻雀也好路边的电线杆也好,总之不是人。 更不是也泽阳和郁辛的小孩。 头顶阳光灼热,街道上人声嘈杂。 只有也宸站在人行道边,看着斑马线对面的红绿灯发呆,身边来来回回的行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他回过神,抬脚欲往前。 突然也宸手腕一紧,被人拽着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辆重型机车险险擦着他飞驰而过。 也宸抬头,许遇行挑眉看着他:“小孩儿,发什么呆呢红灯也敢闯?” 说着他微微弯腰凑近了些:“眼睛怎么这么红?” 也宸垂眼避开他的视线,挣开了他的手:“怎么又是你?” “我们有缘呗。”许遇行说,“你看荣城这么大,你怎么偏偏就是老遇见我呢?” 也宸低头看着地面:“谁和你有缘。” 许遇行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正想说话,兜里的手机响了。 “哥,你到了没?”电话一接通邵帆的声音便跳出来,路口的红灯转绿,身边的小朋友已经在许遇行接电话的时候径直走了。 许遇行一步追上去,对邵帆说:“马上就到。” 某国内知名的音乐公司在收到乐队简历后约了他们见面,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商场咖啡店,过了人行道直行几百米就是。 邵帆和沈暮、温志豪都到了,方万是去取专辑样带,大概还要十几分钟才到。 也宸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 许遇行跟着停下,侧目看他。 也宸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谁说我跟着你了?”许遇行笑道,“这路上也没写你名字啊。” 这话说得没错,也宸无法反驳,只能瞪许遇行一眼又继续往前走,结果一直走到商场门口许遇行都还在。 这次许遇行抢在他发火前开口:“巧了不是,我也要去商场。” 他说着还顺手帮也宸撩开了商场门口挂着的帘子,示意他先进去。 然后两人又一起上了电梯。 也宸伸手去按电梯时,离楼层键更近的许遇行已经按下了五楼。 五楼是商场餐饮集中层,刚好也是也宸要去的楼层。 他手伸在空中,按也不是不按也不是。 许遇行看出了他的迟疑,轻笑道:“小宸,你也去五楼?” 话音刚落,细长的指尖就戳亮了四楼楼层键。 许遇行没忍住笑出了声:“真不巧,我还以为你也去五楼呢。” 也宸没搭理他,侧目看着电梯外,目光穿过透明的电梯壁也不知道落在哪里。 今天的也宸格外安静。 虽然也宸平时话就不多,但不管是和他的朋友在一起也好,还是和许遇行炸毛也好,但至少他身上还有一股生气。 而不像现在,就算被许遇行逗着也没多大反应。 许遇行觉得今天也宸身上就像蒙着一层雾蒙蒙的灰,阴沉沉的。 电梯缓慢上行,每一层都会停下有人进来。 终于,也宸不耐烦地撩起眼皮扫了许遇行一眼:“看什么看?” 他以为按许遇行的性子怎么也得嘴贱着回一句“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之类的话,没想到许遇行却是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然后问他:“小孩儿,吃午饭了没?” 也宸警惕地看着他:“关你——” 屁事。 俩字还没吐出来,他余光中许遇行已经飞快地按住了电梯关门键,而旁边液晶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个“4”。 电梯停在五楼,许遇行揽着也宸肩膀把他从轿厢里带出来。 这会儿正是用午饭的时间,五楼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也宸一边肩膀被许遇行的大手进搂着,一边肩膀顶在许遇行身上,两人距离极近,乍一眼看上去就像他被许遇行半搂进怀里。 隔着T恤似乎也能清晰感受到男人掌心的温度。 许遇行侧头看他,肩膀轻撞了他一次,话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小宸,和哥哥一起吃个午饭呗?” 也宸惊了。 看向许遇行的双眼中带着没来得及掩饰的不可思议。 大概是他从没想过向许遇行这种吊儿郎当嘴又欠的大男人,居然还会和他撒娇。 而且关键是还无比自然,毫无违和感? 小朋友这会儿表情鲜活起来就冲散了他身上沉闷的灰。 看着那双黑亮的眼睛,许遇行忍不住想笑,只觉得也宸这双眼睛又会提问又会骂人实在有些可爱。 他问他:“想吃什么,我请客。” 换在平时许遇行这样动手动脚的,也宸早就拉着脸要甩手走人了,甚至走之前还得冲许遇行发顿火。 但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在也泽阳家烧完了也宸所有的捻子,他现在就像是湿了水的鞭炮,怎么也点不燃。 他没心情,也提不起劲:“随便。” 许遇行打量了一圈,带着也宸进了一家在网上很热门的烤鱼店,他把菜单递给也宸,也宸扫了一眼就低头翻看手机,一点也没有要点菜的打算。 许遇行收回菜单,问也宸能不能吃辣,有没有忌口的,喝不喝饮料。 他挨个把菜单问了个遍,等菜的中途才在乐队群里发了条消息说不跟他们一起吃午饭,回头直接在楼下咖啡厅汇合。 [Monstar]:???? [世界第一贝斯手]:???? [温]:? [方万]:???? [世界第一贝斯手]:#刀#刀#刀 [世界第一贝斯手]:我缺的是你来吃饭吗? [Monstar]:我们缺的是你来买单。 许遇行抬眼。 对面的小孩儿垂眸看着手机,一张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不知道也宸为什么会大中午一个人在外面晃,只是他看起来也不像是约了人的样子。 一想到他今天反常的样子,许遇行就不太想让他自己一个人呆着。 他单手敲着键盘:遇到个小朋友,陪他一起吃个饭。 第25章 这家店的出菜速度挺快, 没多久服务生就端着烤盘上来,站在桌边剃主刺。 许遇行点的蔬菜也全是白水煮熟后铺到烤盘周围, 做完这些后服务生说着请慢用端着放鱼刺的碟子走了。 上菜过程不到两分钟,也宸全程都没抬头,许遇行探手替他抽走筷子上的塑封,他也无动于衷。 许遇行就着手里的筷子敲了敲烤盘边:“小朋友,吃饭的时候就不要看手机了。” 也宸看他一眼,摁灭了屏幕接过筷子。 他吃饭全程都很安静,如果许遇行不向他搭话, 他就一句话也不说。 许遇行往他碗里夹什么菜他也不会拒绝,不想开口说谢谢的时候就筷尖轻碰碗沿算是道谢。 许遇行不太喜欢看到也宸这幅模样。 平日里必须轻拿轻放稍不注意就要炸的小炸弹,今天沉默得像丢在地上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的哑炮,不习惯的同时也难免让人在意。 昨晚许遇行回家吃饭,听到消息的郁宁专门跑过来要和哥哥一起玩,还缠着他要一起过夜。 晚上躺在床上, 许遇行提起也宸, 抱着他胳膊不撒手的小不点嘟了半天嘴才偷偷摸摸地说要告诉许遇行一个秘密。 他还要许遇行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许遇行一本正经地竖起手指对天发誓。 然后郁宁悄悄告诉他,自己不喜欢也宸哥哥。 许遇行问他为什么,郁宁说是因为也宸哥哥不喜欢他。 小朋友的敏感在很多时候都超出成年人的想象,他们能察觉到很多会被大人们忽略或者是说大人们根本不会去在意的事情。 而也宸不喜欢郁宁的原因, 许遇行根本不用去想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所以今天让也宸消沉的,会不会也是这方面的原因? 也宸夹起一块鱼肉喂进嘴里,掀起眼皮看了许遇行一眼。 许遇行笑了笑, 也不避讳自己刚才盯着人家看了半天,抽出一张卫生纸探手到也宸嘴边:“弄脸上了。” 也宸往旁边一偏,避开他自己抬手擦了擦。 手背上干干净净,哪有什么食物残渣。 他看向许遇行, 后者轻咳一声,坦荡地敷衍:“看错了。” 也宸连骂他的欲望都没有。 许遇行反正也吃饱了,干脆放下筷子,用手撑着下巴正大光明地看着也宸。 他问:“小孩儿,你吃完饭准备去干什么?” 老实说,也宸也不知道自己下面该干什么。 如果没遇到许遇行,他可能随便吃顿饭就回家了,回家之后可能会画画,也可能会坐在沙发上撸猫,或者会约邓醒白景平出去打球。 总之就是和往常一样,除了或许会被也泽阳一通电话追过来骂一顿之外,仍然是很普通的一天。 但这会儿被许遇行一问,他倒是脑子里空空一片。 他摇了摇头,本来想说不知道,但那三个字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回家。” 许遇行几乎能预见这小孩儿回到家里一个人对着空荡荡房间的景象。 “那多没劲。”他就不想让他一个人呆着,“去不去我们乐队的工作室玩?” 也宸当真思考了一下。 许遇行说:“我们给你独家表演。” 也宸顿了顿:“没兴趣。” 许遇行问他对什么有兴趣,也宸没理他,于是他又换了一种提问方式:“小宸,你觉得我小提琴拉得怎么样?” 也宸沉默两秒钟才说:“还可以。” 许遇行一听就乐了。 怎么说他回国前也当了几年交响乐队的小提琴首席,在他这个年纪能在交响乐队里混到首席位置的乐手那是屈指可数,这还是他拉琴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被人评价说拉得还可以这种话。 他笑着问也宸:“只是还可以?” 也宸薄唇绷出一条直线,没接话。 许遇行脸上笑意更甚,也没有继续戳穿他的口是心非。 “那你就必须给我一起去了。”他开始耍无奈,“我必须用我的琴技征服你。” 两人已经出了烤鱼店,许遇行揽着也宸肩膀,没骨头似的把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就跟家里睡觉睡到半夜就要跑到也宸胸口蜷着硬生生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宁宁似的。 也宸推了两把没推开,才终于来了点火:“许遇行你烦不烦!” 许遇行死皮要脸道:“没大没小,许遇行也是你叫的?”他弯腰勾头和也宸对视,“叫声哥哥我听听?” 四目相对片刻,也宸沉着脸就要走。 许遇行抓住他手腕,笑道:“不叫就不叫,怎么动不动就生气?” 也宸:“放开。” 许遇行:“那我放开你不能走。” 也宸不说话,许遇行就不撒手。 也宸挣了两下,但许遇行到底是个一米九几的成年人,两人从体型到力量都相差极大,许遇行铁了心不松手也宸还真就没挣开。 他整个人都暴躁起来,瞪着许遇行用眼睛骂人。 许遇行无动于衷,自动屏蔽了也宸眼里的脏话。 他看了眼时间,离和音乐公司那边的人约好的时间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我一会儿要去楼下咖啡厅谈点事,你给我一起去?” 也宸:“……” 许遇行:“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也宸:“不去。” “妈妈,快点我要玩跳舞机!”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商场电玩城附近,一个七八岁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风一样从他们旁边跑过,冲到电玩城门口的跳舞机旁边占着位置,可劲催她妈妈快点。 母女俩应该常来,也没去前台换币,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出头的年轻母亲直接从包里掏出联机的会员卡。 许遇行见也宸也看着电玩城的方向,便问:“想不想玩?” 他这会儿没有故意箍着也宸不松手,也宸轻轻一抽就把手腕抽出来,他嫌弃道:“这有什么好玩的。” 许遇行再次抓住他,不由分说就把人拖进了电玩城。 中途他接了个沈暮催他的电话。 “买多少?”前台小哥哥问。 许遇行看了眼游戏币兑换的金额,解锁手机扫了前台的绿色付款吗:“300。” 出币机哗啦啦往外吐着游戏币,叮叮当当的声音让排在他们身后捏着家长给的五十元来买币的小男孩很是羡慕。 他趴在前台的柜面上:“你买这么多啊?” 许遇行垂眼:“羡慕吗?” 小男孩说:“我只有五十块。” 前台小哥把装满了游戏币的塑料小篮子放在柜台上,许遇行拎着小篮子对小男孩说:“毕竟像我这么大方的家长已经不多了。” 说完他问旁边双手插兜一脸冷漠背靠着柜台的人:“你说是不是,小宸?” 也宸被他强行拉进电玩城,满脸不爽,闻言扫他一眼。 许遇行把游戏币递给他,摸摸头:“你在这里等我,我事情谈完就上来找你。” 也宸拍开他的手,一把抓过装游戏币的塑料小篮子,看也不看他就钻进了电玩城。 也宸很少来电玩城这种地方,小时候是没人带他来,大了是有更多其他打发时间的方式。 今天是周末,电玩城里有很多人,大到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小到五六岁的小孩子,其中最多的还是和他年龄相仿的学生。 不过基本上都是成群结队来的。 玩了几个项目后也宸就有些无所事事,端着一篮子游戏币在里面瞎晃,这个游戏看一眼那个游戏看一眼都没什么兴趣,他坐在跳舞机旁看别人跳舞,觉得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回家画画。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他还是反复抓放着篮子里的游戏币,没有起身。 不知道在那儿闲坐了多久,他终于起身用推币机推完了两百块的游戏币并且颗粒未收。 也宸从商场五楼闲逛到了一楼,路过一楼咖啡厅时下意识往里面看了眼,果然看到了背对着他的乐队成员。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个圆脸男人,大概就是许遇行提到的音乐公司代表。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这个商场很大,连接着两栋写字楼,穿过一个露天天井后就是商场的另外一边。 这边商场的大厅里摆了个展台,上面放着一架三角钢琴。 应该是个销售展台,偶尔会有人上去试弹,然后被销售人员拉到一边递上产品册。 路人的水平参差不齐,但钢琴音色悦耳,随便按两个键也不算难听。 也宸小时候也学过钢琴,小学五年级就考了八级。 不过后来郁宁和也泽阳的争吵变本加厉,也影响着也宸后续两次考级失败,之后到他们婚姻彻底破裂也宸都没有再摸过琴。 不是此刻看到,他几乎都快忘记自己还会弹琴这回事。 钢琴品牌的销售见他在展台下站了半天,上前邀请他:“同学,要不要试弹一下?” 也宸摇头。 “不强买,”销售姐姐以为他有所顾虑,笑容灿烂地解释,随后十分热情地把也宸按在钢琴凳上,“你就随便弹弹。” 也宸最招架不住陌生人的善意,垂眼看着交错的黑白琴键也不知道弹什么。 他很久没摸过钢琴了。 销售小姐早就注意到了也宸,非要让他来弹琴的原因无非就是看他长得帅,往这儿一坐就是帅哥配钢琴,多吸引人的画面。 至于会不会弹琴,那根本不重要。 她说:“没事,你随便弹。” 也宸摸了摸琴键。 有的琴,还不用弹,光看做工和滑润的琴键手感就能知道是不是一架好琴。 也宸拿惯了画笔,想了半天才记起一张不久前听过的琴谱,只是七零八碎记得并不完整。 他有些生疏地按下一个琴键。 琴声如泉水,音色极佳。 展台上的少年正襟危坐,修长漂亮的指尖奏出悠扬曲调。 销售小姐姐原本只是贪图少年人的漂亮模样,听到越来越流畅的乐声不禁在心里把自己好一顿夸,看着展台下不断被吸引而来的人只希望也宸能弹到他们撤展。 太久没摸琴,身体的肌肉记忆也没有忘记,但琴谱实在遥远,虽然也宸越弹越顺手,但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游刃有余。 他弹得专心,尽量不让自己出错。 突然,他听到商场广播:“现广播一则寻人启事,也宸小朋友请你听到广播后速到一楼服务台,你的家长正在等你,如果找不到路可向商场工作人员求助。” “也宸小朋友,请你听到广播后速来一楼服务台,你的家长正在等你。” 在广播里的甜美女声重复第二遍的时候,也宸已经弹漏了三个音。 第26章 “那今天就先到这里。”音乐公司的人说完这句话, 乐队成员便同他一起站起来,挨个握手后目送他走出咖啡厅。 沈暮率先坐回去, 翘着二郎腿问:“你们觉得怎么样?” 大家相互对视了几眼,心里都没底。 今天和他们见面的星球唱片是隶属于全球最大唱片公司银河唱片集团的子公司。 作为银河唱片旗下的知名音乐厂牌,星球唱片除了流行音乐外还涉及古典音乐市场,旗下签约的都是全球知名的古典音乐艺术家和国际上响当当的交响乐团。 能和星球唱片搭上线,主要还是因为许遇行的关系。 许遇行之前所在的交响乐团就签约在星球唱片,在回国前星球唱片那边也一直有意向想和他签署个人的经纪约,不过因为当时许遇行想要回国搞摇滚, 就没谈下来,但对方并没有放弃,后来许遇行顺水推舟把乐队的简历递了过去。 能签上星球唱片,对现在的Toxic乐队来说简直是一步登天。 但想和这种业界知名的大公司合作也绝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或者公司那边在乐队身上看不到值得被挖掘的潜力, 是不会因为想签许遇行就退而求其次去签下整个乐队的。 毕竟任何公司签约挖掘和培养艺人都不是做慈善, 没人想做赔本的买卖。 虽然和星球唱片的人聊得不错,对方言语中也是对他们新作品的肯定,但这事儿成不成还得另说。 “别太有负担。”许遇行拍拍方万肩膀,“没成就换一家。” 方万轻拍了两下他手背, 表示知道。 虽然这会儿成员都有些忐忑,但许遇行还惦记着楼上电玩城里的也宸,也就没多逗留, 和队友打了声招呼直奔五楼。 然后他把电玩城转了个遍,都没看到也宸的人影。 那小孩儿一向不喜欢他,许遇行对这点很有自知之明,今天跟着他一起吃了顿饭都是奇迹, 他太有理由怀疑自己前脚走也宸后脚就跟着离开了。 话虽如此,许遇行仍不死心,屈指轻叩前台柜面。 玩手机的前台小哥闻声抬头,许遇行问:“还记得我吗?” 他这引人注目的造型,想不记得都难。 许遇行又问:“跟我一起来那小孩儿……”他怕小哥误会成和他搭话那小男孩,换了个词,“那个高中生,你有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走的吗?” “他刚才还在那儿呢。”前台小哥随手往对面一指。 小哥手指的方向摆着两台跳舞机,两个小姑娘正在游戏,旁边零散有几个围观群众。 之前也宸端着一篮子游戏币坐在那儿看别人跳舞,前台小哥一抬眼就能看到他。 许遇行有些意外这个答案,微微挑眉,道了声谢。 听到说也宸才从电玩城离开不久,许遇行就隐约觉得也宸可能还在商场里,但他没有也宸电话,这么大的商场挨个找也费尽,而且也宸还是个流动体。 思来想去,许遇行一边往一楼赶一边给沈暮打电话,问他们走没走,还没出商场就去服务台登则寻人启事。 然后再让大家分别去商场几个出口蹲点。 毕竟以许遇行对也宸的了解,就那小脾气,一听广播当场就要气得走人。 沈暮:“……狗还是你狗。” 许遇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过奖。” 几人分工,沈暮去服务台,其他人也各选一个出口过去,留了个最远的一号门给许遇行。 从许遇行所在的位置过去,最快的线路是穿过五楼的玻璃天桥,乘直达电梯下到一楼,出去就是一号门。 那条十几米长的玻璃通道也算是这座商场的一个标志性建筑,虽然四周都是封死的,但走上去一低头就是悬空的双脚,除了专门来打卡的人以外走的也不算多。 许遇行走到一半,随意往楼下扫了一眼,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停下了脚步。 他这角度,正好可以窥到商场一角。 他正在找的小朋友,坐在一架通体漆黑的三角钢琴前,十指灵活地弹奏着他听不到的乐曲。 许遇行歪着头看了会儿,觉得也宸又会画画又会弹琴,小小年纪倒是多才多艺。 踏出电梯轿厢,宁静悠扬的乐声入耳,许遇行才发现也宸弹的是C调卡农。 虽然卡农是一种谱曲技法,但普通大众提起卡农多是指Canon in C或Canon in D。许遇行平时拉的基本都是D调,除了D大调本来就是弦乐以外,和C大调相比它更活泼激昂。 算是许遇行最爱拉的曲子之一。 音乐这种东西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它完全可以传达出表演者在演奏时的情感,相比D大调,Canon in C在感情方面要更显平静,虽然也有人能把它弹得轻快明朗,但有的演奏者弹出来就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忧郁。 少年静坐在展台之上,室外的阳光投进一个斜角落在琴键上,轻抚少年手指。 明明是美好的一幕,却不知怎么的让许遇行有些不舒服。 他觉得这首曲子不适合也宸,他弹得太孤独。 但少年弹得认真,即使许遇行已经走到了展台正下方,也宸也没有注意到他,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指尖下的琴键上。 直到商场开始播报寻人启事,许遇行明显听到也宸漏了一个音。 那点小失误除了很熟悉这首曲子的以外,普通的围观群众大概并不会听出来。 也宸手上动作并没有停下,但已经分了神,听到广播后诧异抬头,刚好和台下的许遇行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的主人还没有回过神,脸上表情有些空洞和茫然。 与此同时,广播开始重复第二遍:“也宸小朋友,请你听到广播后……” 到此,也宸在接二连三错了好几个音后,终于弹不下去,直接冲下展台。 他攥着许遇行衣领,迫使他低头和自己对视,满脸戾气清晰可见:“你他吗有病吧!” 还商场广播寻人启事,什么也宸小朋友,真他爹当他三岁小孩儿吗! 在围观群众眼中,也宸上一秒还是一个清秀安静弹钢琴的少年,下一秒那张稍显稚气的面孔就写满桀骜,紧拧的眉头总让人觉得下一刻他就能把拳头落在对面高个男人的脸上。 许遇行握住他攥着自己衣领的手,他手很大,直接能把也宸的手包完。 他对旁边一脸紧张又忍不住想看热闹脸上写满八卦的路人们笑了笑:“我家小朋友脾气不好,让大家见笑了。” 也宸一听更是火冒三丈:“谁是你家的!” 眼见他徘徊在暴走边缘,许遇行双眼蓄着笑意,垂眸和也宸对视片刻,认真道:“你啊。” 也宸微愣。 在他愣神的这一秒,许遇行的手擅自落在他头顶轻拍了两下,男人笑得有些宠溺:“小朋友。” 突然也宸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几秒的空白后他猛地拍开许遇行的手,啪的一声响,可见力道之大。 也宸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总之他浑身都不自在。 长这么大,就没有人把他当过小孩子。 他语气不善:“别把你哄郁宁那套用在我身上!” 看着也宸脸上倔强的表情,换许遇行愣住了。 “你跟郁宁又不一样,”许遇行说,“我为什么要把他那套用在你身上?” 郁宁又不像也宸这样动不动炸毛,又乖又听话,根本不需要许遇行费什么精力。 更何况许遇行也从没拿他俩做过比较。 郁宁是郁宁,也宸是也宸。 许遇行对他们各有各的相处方式。 但也宸却不知道那些。 他只觉得那句你和郁宁不一样刺耳到不行。 你跟郁宁又不一样—— -你怎么就不能像宁宁一样听点话,少让妈妈操心呢?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操心?我看你连三岁的也馨都比不上! 郁辛也泽阳拿他和郁宁也馨做比较的话一股脑地冒出来,和刚才许遇行那句一起扎得也宸眼眶泛红。 他哪敢去和也馨郁宁比。 他们是心肝是宝贝,有人疼有人爱,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他哪敢比。 许遇行发现自己话音刚落,也宸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不对劲,泛红的眼眶和看向他的双眼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恨意。 没错,是恨意。 而他刚才提到了——郁宁。 许遇行心一紧,意识到也宸会错了意。 眼见也宸又要跑,他赶紧追上去,也宸冷眼看他,声音也冷得不行:“放手。” 他抓着也宸手腕,并不松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也宸气到直接上嘴,对着他的手狠狠就是一口,“松手!” 许遇行纹丝不动,连表情也没变一下,任由也宸发泄情绪。 他的目光落在也宸脸上,收起来平时吊儿郎当的不着调,认认真真解释:“我说你和郁宁不一样,是因为在我看来你们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郁宁是郁宁,你是你,你们没有任何地方相同也不需要相同。我对你的态度也和郁宁没有任何关系,我逗你哄你把你当小朋友,是因为你比我小了整整八岁,对我来说你就是个小孩儿。” 也宸垂着眼,卷翘睫毛尽数挡住他的神色,他嘴里泛着淡淡的铁锈味,许遇行的手已经被他咬出了血,但两个人都仿佛没有感受到。 也宸没有反应,仍然咬着许遇行不松口。 许遇行也没提,好像被咬的人并不是他一样平静。 他看着也宸头顶,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放上去。 许遇行柔声道:“小宸,你不需要去和任何人比较,如果有人拿你和别人做比较那也不是你的问题。” “你做你自己就可以了。” 有水滴在了许遇行手背上。 第27章 从来没有人对也宸说过这种话。 小时候郁辛疲于工作和家庭, 她会对也宸说妈妈好累宁宁乖一点。 也宸在学校里拿好成绩,认真学琴, 不调皮捣蛋,为的就是每次拿奖状回家时能得到一句夸奖。 即使郁辛只是偶尔敷衍地摸摸他的头说声宁宁好乖就把自己关进书房,也宸也很高兴。 后来也泽阳郁辛两人矛盾升级,从一开始每次要吵起来郁辛就会提醒也泽阳孩子还在而熄火或者转移战场,到后面两人撕破脸皮谁也顾不上在场的也宸吵得昏天地暗。 也宸只能躲回房间戴着耳机,等他拉开门时客厅空无一人,只剩下一片狼藉。 等郁辛想起他回家时, 家里已经恢复如初,也宸懂事的不去触碰郁辛的伤口,郁辛却越发不知道怎么面对也宸那双懵懂的眼睛。 她也开始渐不归家,然后发现也泽阳并没有如她所想的照顾也宸时,她会歇斯底里地质问也泽阳也宸难道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她不知道她的这些话也宸听得一清二楚。 再后来两人离婚,也宸发现自己被判给了也泽阳, 因为郁辛没有争取他的抚养权。 她在这场婚姻里身心疲惫, 也宸并不怪她。 即使也泽阳把也宸一个人丢在空荡的家里,也宸也以为只要自己乖一点再乖一点,郁辛也好,也泽阳也好总有一个人会想起他还在等他们。 直到消失了半年的人一回来, 就告诉也宸她要结婚了。 就像是约好一样,郁辛和也泽阳前后脚再次踏入婚姻,这一次他们和伴侣相敬如宾, 恩爱有加,也几乎是同一时间给也宸生下了一个弟弟和妹妹。 他们各自抱着新生命,进入新的人生阶段,只有也宸被忘在原地。 他丢掉学了七八年的钢琴, 开始逃学闯祸拿零分,也泽阳和郁辛好像才突然想起在过去那段失败的婚姻中好像还有也宸这么一个多余的产物。 他们一边说也宸长大了,一边要也宸听话懂事有个哥哥的样子,一边拿在自己疼爱和呵护下长大的幼子来对比他。 郁辛说他比不上郁宁,也泽阳说他比不上也馨。 他们只会拿也宸十几年所表现出来的乖巧要求他。 没有人告诉过他十七岁的少年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也没有人教他如何去和自己和解。 也宸心里有个房间,开门进去目之所及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白,里面关着一个那个被忘在原地的小男孩。 他一个人抱着膝盖在里面等了很久,才听到一阵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许遇行不打招呼地闯了进去,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对他说了一句辛苦了。 也宸等了好久,等来的也不是郁辛或者也泽阳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那滴眼泪一滚出眼眶,也宸就松了嘴。 许遇行手背上的牙印带着明显的血迹,可见也宸下嘴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劲,但许遇行更多的注意力都在旁边尚未干掉的泪痕上。 也宸背对他站着,身侧的拳头仅攥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许遇行迈出脚又收了回来,他知道也宸在忍耐什么。 小朋友平时那么倔强要强,自然也无法容忍自己在讨厌的人面前掉眼泪。 那样也太没面子了。 他即没有上前安慰,也没有继续说话,等着也宸自己调整下情绪。 站了没两分钟,队友的电话打进来,许遇行扫了眼也宸,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商场大厅的玻璃上隐约映着也宸的模样。 他眼眶绯红,却并没有像许遇行以为的那样在背对着他掉眼泪。 除了那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的泪水之外,他并没有哭。 也宸不喜欢在别人面前示弱。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抬眼时突然看到玻璃上许遇行不算清晰的身影。男人靠在墙上,一条长腿懒洋洋地搭在另一条腿上,虽然看不清他脸上具体的表情,但他目光所对的方向就是也宸所在的位置。 也宸的视线落在许遇行手上。 透过玻璃上的模糊人影,能勉强看到他手背上的伤。 那一口有多使劲,只有也宸自己知道。 他盯着许遇行看了两眼,也没回头,抬脚就走。 许遇行回复电话那边的沈暮:“忘了说,小孩儿我已经找到了。” “行,那我们回去了。”沈暮说,“晚上带你家小朋友一起去看我们演出呗。” 许遇行目送也宸走出商场,他也没去追,摸了下兜,掏出烟盒捏在手里根据指路牌进了商场的吸烟室。 “那要让你失望了。” 一声轻响,打火机上立起一簇颤颤巍巍的小火苗,许遇行衔着烟凑近:“我家小朋友已经回家了。” 沈暮:“那我们等你一起去工作室?” 晚上乐队有场LiveHouse,还得去工作室把器材都运过去。 许遇行说:“等我抽完烟。” 挂了电话,许遇行才看到手背上的牙印。 看着看着,倒给他看乐了。 就别说,也宸这小孩儿牙长得还挺齐。 他只抽了两口就把烟掐灭丢进垃圾桶,一边往嘴里喷着草莓味的口气清新剂净化满嘴的烟味,一边推开吸烟室的门,许遇行甚至在心里盘算好了一会儿去药店包扎的小票得留着,等下次见到也宸得让他负责。 结果从吸烟室出来没走两步,他就停了下来。 之前走出商场的小朋友正推门而入,手里多了一个塑料袋。 他进门先是往刚才许遇行站的位置扫了眼,没看到人目光在商城里转了一圈才落到许遇行身上。 也宸几步走到许遇行面前,臭着脸把手往前一伸,打着药店LOGO的塑料袋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许遇行没动。 也宸不太耐烦,用眼神示意他。 也宸眼眶还有些微微泛红,和平时一样的烦躁表情看着威慑力就大打折扣,又让许遇行心痒起来,忍不住逗他。 他没控制住脸上的笑,轻拖着尾音:“小宸,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 也宸小脸一拉,马上就要收手走人:“看不懂算了。” 这小朋友每次炸毛都逃不过这么个反应,许遇行早就预判到了,他捂着手,表情痛苦地“嘶”了声。 果然也宸就是一顿。 他盯着许遇行看了半晌,才不情不愿憋出一句:“刚才……对不起……” 也宸声音又轻又快,许遇行往他面前递了递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也宸:“……” 许遇行捂着手上的伤对天发誓,表情严肃认真:“真没听清。” 就是眼里的笑意出卖了他。 “没听清算了。”道歉什么的,也宸是绝不会重复第二遍,他举着塑料袋问许遇行,“你到底要不要?” 许遇行敢保证如果他再逗上一句,也宸绝对当场就要把袋子里的东西塞进垃圾桶然后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于是他见好就收,勾着塑料袋看了眼里面的东西。 许遇行掏出里面一整卷纱布,乐得不行:“这么大一卷,你是想把我手缠成猪蹄?” 药店里只有这个,也宸闻言劈手就夺:“不要就算了。” “谁说我不要。”许遇行仗着身高优势举着手让也宸摸都摸不到,他垂眸看着也宸,唇角微弯,“这好歹也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我得拿回来收藏起来。” 他想了想,补充:“用盒子装起来,摆在我家客厅,旁边立个小牌子上面就写‘小宸送’,你觉得怎么样?” “……” 也宸真的忍不住:“你有病吧?!” 许遇行认真道:“应该是没有的。” 也宸:“……” 操。 一开始也宸面对许遇行时还有点别扭,也害怕他提起或者问点什么,结果被许遇行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逗来逗去,脑子里就只剩下想打人这一个念头了。 见他情绪似乎恢复得差不多,许遇行也就不逗他了:“晚上有没有安排?” 也宸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许遇行失笑,“我们乐队晚上有演出,你要是没事的话要不要去看?” 算起来这已经是许遇行第二次邀请也宸去看他们乐队的演出了。 上次LiveHouse的入场券还不知道被夹进了也宸的哪本画册里。 他想起许遇行在舞台上拉琴的模样,也宸是有点想去的。 但他开不了这个口。 就少年人奇怪的自尊心,让他放不下身段。 也宸的纠结基本就写在脸上,许遇行说:“我们剪刀石头布,我赢了你今天就都归我了。” “你幼不幼稚……”也宸吐槽,但还是在许遇行坚持的目光下伸出手。 也宸剪刀,许遇行布。 许遇行:“三局两胜。” 也宸连赢两局。 许遇行:“五局三胜。” 也宸正要出手,许遇行突然抢话:“五局三输算我赢。” 也宸又赢了。 许遇行说:“我赢了。” 也宸就没见过许遇行这么光明正大耍无赖的人,他骂道:“许遇行你是不是有病?!” 话音刚落他就被许遇行一左一右按住嘴角。 许遇行微微弯腰,眼睛和也宸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他说:“小孩儿,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像这样多笑笑。” 第28章 也宸最终还是被许遇行拖到了他们乐队的工作室。 一行六个人分了两辆车走, 一上车许遇行先往他耳朵上塞了支耳机才点开音乐播放器,头半靠不靠地斜向着也宸, 问他:“听不听歌?” 一般人问别人听不听歌,基本都是摸出耳机示意,哪有像他这样先斩后奏的。 也宸发现许遇行这个人就一点都没有人际交往的界限感。 比如说话时总爱动手动脚,又比如上车后许遇行就紧挨着他坐下,两人腿贴着腿肩膀顶着肩膀。 也宸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挪了下,拉开了点两人之间的间隙,但到底没摘下耳机。 许遇行问他平时都听什么, 也宸扫了眼他的屏幕,许遇行倾斜手机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也宸原本以为他们这种搞摇滚的平时听的也是那些歇斯底里的摇滚,没想到一眼过去,许遇行翻不到头的歌单里都是古典乐。 他转头看向窗外:“随便。” 过了两秒,耳机里响起了时下短视频软件上最流行的神曲,歌手矫揉造作的声音听得也宸头皮发麻。 他足足愣了两秒, 才以一种复杂到无法描述眼神注视着许遇行。 就真的很想敲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都是什么? 为什么有人可以撕裂成这样? 他的反应特别好玩, 许遇行笑得不行:“你们这个年纪不就流行这个吗?” 要不是现在车正行驶在高架桥上,也宸真想立即让司机靠边停车然后走人。 他皱眉抽走许遇行手机,随便点开一首他歌单里的奏鸣曲,再把手机丢回许遇行身上。 之后任由许遇行说什么, 他都置若罔闻。 出租车七拐八拐,越走越偏僻。 哪怕也宸在荣城出生长大,也是第一次来到城西这片老城区。 逼仄小巷两侧的建筑老旧, 纹路斑驳的墙皮上能隐约看到翻新过的痕迹,较低的墙角上全是乱七八糟的涂鸦,稚嫩的笔迹大多是出自于放学路上的小朋友之手。 枝叶茂密的梧桐树交错挤在一起,阳光透过树叶一束一束稀疏落在被踩得看不出本来模样的地砖上, 聒噪的蝉鸣一路追着出租车停在了一扇锈迹满满的铁门前。 铁门边上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XX公司仓库,因为太久没用牌匾上的字被时间腐蚀得七七八八,就这几个字还是也宸勉强辨认出来的。 他跟着许遇行下车,踏过铁门往里,就是被乐队租用并且改造过的仓库。 这个仓库在被乐队租用前大概荒废了很久,院子里和围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当初把仓库墙体上的植物清理干净就废了几人老大的劲,在又舍不得花钱又不想自己折腾的情况下,只勉强保持了进门那面墙的整洁。 再往里就是乐队改造后的工作室,近百平的仓库没有任何隔断,但休息区和练习区域划分得清清楚楚。 从天窗倾撒而下的阳光刚好落在黄棕色的皮沙发上,给深灰色水泥墙面的室内增添了一抹暖色。 就在沙发旁边,立着一幅也宸无比熟悉的画。 他看着画上垂眸拉琴的人,神色有些复杂。 许遇行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站在门边做了个邀请入内的姿势:“欢迎来到Toxic的秘密基地。” 也宸收回视线,看向早他们一步搭乘另外一辆车回来的乐队成员。 沈暮一个人就占据了一张双人沙发,她收起腿拍拍身侧:“弟弟,来姐姐这儿。” 虽然之前已经相互认识了一遍,但也宸不是那种很善于交际的人,特别是他也没什么和年长者相处的经验,被沈暮一招呼也不知道去过去还是不过去,下意识就看了眼许遇行。 许遇行轻笑了下,抬臂一勾,就把也宸半揽进自己怀里。 他长臂挂在也宸肩上,把小孩儿按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同时对沈暮说:“学姐,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沈暮:“?” 许遇行:“想吃唐僧肉的蜘蛛精。” “我比较想吃你。”沈暮抓着身边的抱枕往许遇行身上一丢,跳起来就要动手。 “诶,弟弟。”花花绿绿的零食一股脑地怼进也宸怀里,他抱都抱不住,几包薯片滚落在地。 邵帆捡起来撕开就吃,边吃边说:“这些吃的都是哥哥精挑细选的,统统经受住了我挑剔味蕾的考验,不好吃你打我。” 也宸不怎么吃这些东西,而且这数量也太多了。 还没等他拒绝着说声谢谢,温志豪一声“小帆哥,你电话响了”就把人喊走了,邵帆去接电话前还不忘告诉也宸:“不够我那儿还有,别跟你小帆哥客气。” 也宸抱着一堆零食转头,正好和把手机递给邵帆后回头的温志豪四目相对。 两个不善交流的人隔空对视,空气中似乎就弥漫着一丝丝尴尬。 也宸默了几秒钟,正想把怀里的零食递出去问他吃不吃,就被温志豪抢先了一步,他对也宸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把目光转回了手机上。 也宸的胳膊正尴尬地举在半空。 许遇行刚刚逃离沈暮魔爪,他坐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顺手把也宸抱着的零食都堆上茶几后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 他捏着包装袋一角,轻敲了下也宸脑袋:“怎么呆呆的。” 沈暮“啧”了声,抢过许遇行手上的零食,抬手往他头上就是一敲。 她义愤填膺替也宸说话:“谁让你敲我们弟弟脑袋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也宸是她亲弟弟。 许遇行跟她作对似的,又敲了也宸一下:“我就敲。” 也宸:“???” 许遇行敲一下其实也没用什么劲,零食袋里也是膨化食品和空气,听着响但也宸根本没什么感觉。 他对乐队成员之间的熟稔和热闹不太习惯,一时没反应过来让许遇行二次得手。 沈暮反手又是一下,她对许遇行就不像许遇行对也宸那样小心呵护了,下手毫不留情,力道大到让人怀疑再使劲一点就能把零食袋拍爆开。 然后许遇行又往也宸头上一—— 没敲上。 反应过来的也宸已经迅速偏头,零食袋在他眼前落了个空。 许遇行笑起来:“原来你会动啊小孩儿。” “我又不是……”死的。 也宸话还没说完,手里已经被塞进两包零食,沈暮说:“弟弟,给我拍死他。我帮你数着呢,这狗东西打了你三下,咱们得报仇。” 于是也宸莫名其妙就被拉进了战场。 也宸从来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事情,抓着两包膨化食品和沈暮一起把许遇行堵在墙角围殴。 要论幼稚,他根本比不上身边这两个加起来快六十岁的一男一女。 许遇行死不求饶。 他突然伸手,凌空抓住也宸手腕把他往怀里一带,手臂压制住他的胳膊将人整个圈在胸前。 许遇行呼吸时胸腹一起一伏,说话带起的胸腔震动清晰地透过两层布料传到也宸后背。 他问:“你怎么一来就和外人一起欺负我?” 也宸浑身不自在,他挣扎了两下:“放开我。” 反而越挣扎许遇行箍得越紧:“放开你让你和沈暮一起打我?” “你休想。”许遇行轻笑一声,对沈暮说,“学姐,你别带坏我弟弟。” 也宸被踩了尾巴似的,抬腿往他鞋上就是一脚:“谁是你弟弟!” 他踩任他踩,只要人在自己怀里就跑不掉。 许遇行纹丝不动。 沈暮撩了下飞到脸上的头发,她叉腰站着,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就见接完电话的邵帆从外面冲进来,抓起沙发上的包头也不回的往外跑:“万哥,我奶奶走丢了我得先回去一趟!” 一直没参与打闹的方万猛地站起来,仓库里所有人都赶到门口:“怎么回事,我们帮你一起找。” 邵帆的奶奶在他爷爷去世第二年就得了老年痴呆,之前就走丢过两回,成员们还帮着一起找过。 邵帆拉开网约车门钻进去:“不用,我爸已经报警了,晚上还有演出你们就别耽误了。” 方万:“找不到人我们哪还有心思演出。” “没事没事,”邵帆安慰道,“我们小区熟人也都帮忙去找了,我奶奶才丢没多久,应该还没走远,等找到了我给你们电话。” 也宸皱眉看着网约车消失的方向,突然头上一重。 许遇行在他头上胡噜了一把,又给弄乱的头发顺毛:“别担心。” 也宸一脸不爽地拍开他。 之后大家都惦记着这事,也没人有心思玩闹,要么调试乐器练练琴,要么坐在沙发上玩游戏,但总是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直到邵帆打电话过来说找到了人才松了口气,不过邵帆奶奶老年痴呆比较严重,这会儿身边离不开人,晚上的演出是没办法参加了。 和家人相比,能不能参加演出那都是小事。 方万让他安心照顾奶奶,其他的事就不用操心。 虽然很多乐队都没有配备键盘手,但其实键盘在一个乐队中占据了不小的比例。 吉他和贝斯再怎么依靠效果器来丰富音色层次,也只能发出一种声音,而做为合成器,键盘音域宽,可以通过模仿多种乐器音色来达到丰富歌曲的效果。 去掉键盘后,Toxic的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影响。 要把这点影响降到最低,就需要在演出前抓紧时间做出调整。 许遇行之前说给也宸独家表演本来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一语成谶。 乐队排练的时候,也宸看到了他们丢在桌上的专辑,封面上一片漆黑,画了只线条歪七扭八的手。 一看就是没有功底的人随便画的。 也宸突然想知道谁是Monster。 他放下专辑,余光扫到那张被放大了N倍的话,画上的主人公正好就站在画前拉琴。 一曲毕,许遇行突然问他:“小宸,你想不想玩玩?” 也宸没明白,许遇行站在电子琴边随手按下几个键:“你来弹琴,晚上跟我们去演出去不去?” 也宸:“???” 第29章 虽然钢琴也是键盘没错, 但钢琴和电子琴两者之间最直观的区别就体现在琴键的数量和电子琴各种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功能键上。 就算它们之间有很多相通点,但也需要花时间去熟悉。 但其实最大的问题并不在电子琴, 而在于也宸对乐队歌曲的陌生上,就算有乐谱让他照着弹,表演现场那种昏暗的灯光他怕是把乐谱看出个窟窿也看不清。 这人想一出是一出,也宸就很无语。 而对于他的一系列顾虑,许遇行和乐队成员一致表示他们和观众那都是老熟人了,也宸的加入就是给乐队注入新鲜血液,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 也宸:“……” 他就没见过这么随便的乐队。 这边他还没点头, 那边许遇行已经拨通了邵帆的视频电话,把也宸拖到琴前,镜头对着电子琴面板和琴键:“小帆,远程指导一下我们乐队的新键盘手。” 也宸看着许遇行,许遇行对着琴扬了扬下巴,也宸翻了个白眼, 夺过手机推开他:“回头搞砸了别怪我。” “没事儿, ”许遇行勾着也宸肩膀,身体大部分力量都压在他身上,“搞砸了我给你兜着。” 他指尖扫过琴键,压出一串曲折又紧促的曲调:“你就随便玩, 怎么开心怎么来。” 男人大多数说话的时候都是笑着的,上翘的尾音跟钓着个小勾子似的烫到也宸耳朵。 他皱着眉,拿胳膊肘顶开许遇行:“你离我远点。” 许遇行也不打扰他, 等他结束和邵帆的通话后递过去一个平板,上面是电子档的乐谱。 是他自己平时用的五线谱。 只不过被他从小提琴谱修改成了钢琴谱。 也宸盯着乐谱没说话。 他又发现一个大问题,四五年不碰琴他不仅指法生疏,就连识谱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看到五线谱上面的高音符号他要反应片刻。 许遇行并不知道这一情况, 至少在他看来,当时在商场也宸弹琴还是很熟练,能看出学琴时间不短,想到邵帆的简谱他不一定看得习惯,就花了点时间给他弄了张钢琴谱。 他之前在乐团的时候就经常帮人改谱,对钢琴谱的一些符号倒不陌生。 见也宸没动,他问:“怎么了?”扫了眼自己还是你习惯看简谱?” “没事。”也宸抽走平板放在谱架上。 他一边看谱一边弹琴,开头的一段就起了三四遍才顺利接下去,之后虽然弹得慢但一首歌从头到尾弹下来也没有断过。 许遇行坐在沙发上,几根手指撑在脸侧看着,在沈暮过来找他说话的时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也宸虽然不是很熟练,但弹得认真仔细,他不想打扰到他。 之后又接连练习了好几遍,也宸逐渐上手,识谱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又不知道几遍之后他已经弹得十分流畅。 最后一个音消失,也宸喘了口气,正准备再来一遍,响彻仓库的掌声让他回神。 他一口气练习了将近一个小时,这会儿停下终于被沈暮等人逮到机会,一个劲地夸他。 夸张的捧场让也宸产生了一种刚学会走路的小朋友在一众家长的翘首以盼下颤巍巍站起来,艰难迈出一步后全家人都在为他加油鼓劲的错觉。 他心口一热,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这种一定要把某件事做好的冲动。 虽然他们都好像真的只是想让他跟着乐队去随便玩玩,但也宸还是不想因为自己毁了整场演出。 直到乐队出发,他都还在脑子里模拟弹琴。 也宸不知道他在脑子里模拟弹琴时,他放在膝上的手也在无意识地弹奏着。 许遇行和他并肩坐在后座,眼一垂就能看到他律动的手指。 他唇角含笑,觉得较真的也宸又是另一种可爱。 LiveHouse的演出是九点半才开始,但从九点就陆续有人进场。 在舞台下当惯了观众,这是也宸第一次站在和观众几乎齐平的舞台上看下面欢呼的人。 这种感觉怎么说,就很奇妙。 明明现场的灯光昏暗,脚下的舞台好像也小到挤下他们五人都是勉强,在躁动的音乐中,台下除了观众高举的手之外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但在这几十个人的呐喊嘶吼和欢呼声中,也宸就是觉得心脏砰砰狂跳。 是和在舞台下当观众时被旁边人影响所产生的肾上素狂飙不一样的感觉,是一种胸腔发胀,仿佛全世界都在自己掌握中的满足。 此刻的也宸不再是坐在过山车里被外部环境刺激到只想尖叫游客,而是掌握着过山车开关和游客情绪的操作者。 他只想更加认真地表演,用力按下每一枚琴键,听到观众更大声的呼唤! 他表演之中无意间往舞台另外一个方向一瞟,刚好和架着小提琴看过来的许遇行撞了个正着。 夹在贝斯、吉他、架子鼓和他手里电子琴所发出的音色之中的弦乐跟他这个人一样引人注目,迷幻的灯光从舞台后方照出来,打在许遇行身上就像他在发光似的。 除了知道许遇行也同时在看他外,也宸连许遇行的五官都看不太真切,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笃定这人一定是笑着的。 他永远喜欢吊儿郎当地勾着唇角,一点也不像个成熟靠谱的成年人。 匆匆一眼后也宸就移开了视线。 但许遇行却没有。 即使隔着舞台遥遥一眼,他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也宸眼里外放的情绪。 那小孩儿一头的汗,不知道是不是被现场气氛所影响看起来整个人就像是丢掉了一百斤包袱一样轻松,眉眼前所未有的舒展,虽然没有咧嘴笑开,但脸上的愉悦骗不了人。 也宸长了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狗狗眼,眼珠墨一样的黑。 只是平时他总是拧着眉,配上脸上臭烘烘的表情,就突不出这双明亮澄澈的眼睛。 或许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这个舞台上他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防备,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这样才是十七岁少年人应该有的模样。 这样单纯快乐的也宸有些让人移不开目光。 许遇行看着他,只希望也宸能在这个本该快乐的年纪,当个快乐的小朋友。 正常表演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演出结束后台下的观众已经陆陆续续退场。 也宸趴在靠近舞台前排的栏杆上,等着乐队收拾乐器,在表演完他唯一练习过的歌曲后,他就转移到台下当起了观众。 “小宸,”许遇行提着琴盒走到舞台边,“你过来。” 他说着屈膝在舞台边缘蹲下。 也宸沉默了几秒才挪过去,微微仰头和许遇行对视。 下了舞台后他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好像有人欠了他钱的模样,许遇行笑了笑,朝他伸出手。 掌心向下,五指握拳,明显是攥着什么东西在手里。 许遇行说:“手伸出来。” 也宸不大情愿的把手伸过去,许遇行放了一把坠着小恐龙钥匙扣的钥匙在他掌心。 “秘密基地的钥匙。” 也宸在他话中抬头,男人眼尾眉梢都晕染着浅浅笑意:“欢迎你随时来玩。” 第30章 窗外漆黑一片, 桌上的电子表跳了一秒,时间变成了凌晨三点整。 也宸放下手绘笔, 仔细检查了一遍电脑里的商单确认没有任何细节还需要修改后,把画从ps里导出来,打包发给了甲方。 他和这个甲方是长期合作,定期供稿,时间长了也清楚对接人的作息习惯,消息发过去之后顺手拉开抽屉摸出一包烟,打算抽一口醒醒神, 顺便等对方回复。 他撕开烟盒塑封纸,叼出一根,都要凑过去点烟了,按在打火机滑轮上的手却蓦地一顿。 “未成年人禁止吸烟”几个字突然就回响在耳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次被许遇行没收了烟给整出了阴影,也宸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眼,生怕这会儿从哪儿伸出一只手把他嘴里的烟给摘了去。 确认没人后他先是松了口气, 紧接着立马回过神, 不爽地“啧”了一下。 他居然紧张会再被许遇行抓个现行??? 也宸一阵莫名其妙,搭在滑轮上的拇指带着点火似的往下一滑,点燃烟后直接把打火机丢到了书桌上。 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宁宁立马竖起耳朵探出脑袋,湛蓝的眼睛四处打量后看着也宸, 眼里装着被吵醒的茫然。 也宸伸手又是抠下巴又是撸脑袋,成功把宁宁也胡噜精神了,搭出前爪懒洋洋地伸了个拦腰后从桌上一跃而下, 准确地跳进也宸怀里。 它先是在也宸怀里转了一圈,找好位置后两只爪子便开始一下一下地踩着也宸肚子。 也宸任由它踩奶,电脑嘀嘀响了两声,他把烟蒂丢进烟灰缸, 查看甲方反馈。 他们合作时间长,也宸清楚他们的需求,到后期给到的稿子基本都是一遍过,很少有要修改的。 这次也不例外。 也宸关了电脑打算去洗澡睡觉,但因为宁宁在他怀里踩奶踩得正高兴,他也就没有急着起身,原本看着电脑屏幕的目光下滑落在旁边挂在笔筒上的钥匙串上。 他盯着那只绿色的小恐龙看了几秒,探手取过来,把小恐龙尾巴往下一按,小恐龙立刻张嘴吐出一串固体的卡通火苗。 一周前许遇行把仓库钥匙给他的时候,就指着这个小恐龙说他买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像也宸。 边说还边给也宸演示,咔咔咔把人家尾巴好一顿掰,也宸当时对着不停张嘴闭嘴喷火的小恐龙脸都绿了,许遇行还特别欠地问他像不像你,给也宸气得不清。 他现在想起来也是一阵无语。 这玩意儿哪里和他像了? 也宸虚抓着宁宁的小脑袋,迫使它停止踩奶,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对视半天,也宸把布偶猫的脑袋转了个方向,让它看着小恐龙钥匙扣。 他说:“像我吗?” 宁宁抬起爪子扒拉了两下也宸圈住他脑袋的手指,它左拱一下右拱一下,成功逃脱也宸魔爪,继续踩奶。 也宸问:“你也觉得不像对不对?” 宁宁踩完奶拿爪子洗脸,没搭理他。 也宸在反复按了几次恐龙尾巴后一脸烦躁地把钥匙往桌上一丢,抱着宁宁就走:“像个屁。” 第二天也宸是被响个不停的门铃从床上给薅起来的。 他浑身起床气,一点也不给许遇行好脸色:“你有病啊,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也宸今天招呼都不打就逃课,虽然逃课对他来说是常态,但章宇每次都要给他打电话能把人喊回去就喊回去。 结果今天一连打了好几个,一开始还是不接通后来直接变关机,他一着急就把电话打到了许遇行那里,许遇行发现也宸手机关机后就立马往他家赶,还同时让邵帆帮忙去画室看看。 看到也宸他先是松了口气,听到小孩儿不满的语气都给听笑了。 他把腕间的手表递到也宸眼前,轻点表盘:“下午两点了小朋友,还早啊?” 也宸下意识看了眼客厅的时钟。 他这一觉确实睡得有点长,但他还是不乐意:“那又怎么样?” “电话都不接,把你们章老师都急死了。”许遇行看他一眼,顶着也宸的目光拉开鞋柜拿出一双拖鞋换上,“你再晚点给我开门我就要报警了。” 也宸拧眉看着他。 他知道许遇行这人没脸没皮,但他不知道许遇行在他家能自在到就跟在自己家似的。 是,他确实是在上周末跟许遇行呆了一天后觉得这人也没那么讨厌。 但他也不能这么堂而皇之的鹊巢鸠占吧,这到底是谁家啊? 许遇行还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见也宸一直盯着自己,还笑着轻弹了下他额头:“别傻站着,去把你手机电充上,换个衣服我送你去学校。” 也宸转身回卧室:“谁要你送。” 许遇行:“我想送。” 回答他的是也宸房门关上的响声。 许遇行走过去轻叩了下卧室门:“小宸,我用下你们家厨房。” 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也宸钻进浴室洗漱,没理他。 许遇行想着也宸一觉睡到现在估计也没吃东西,就打算在家里给他下碗面垫两口再送也宸去学校。 没得到回应他就当也宸答应了,正准备去厨房,眼一垂就和歪着头打量他的木偶猫对上视线。 宁宁被也宸养得油光水滑,一身毛看着手感极佳。 被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盯着,许遇行有些手痒,他蹲下来逗猫:“过来。” 宁宁头一偏,高傲地踩着猫步走了,蓬松的大尾巴在空中画出一个不屑一顾的弧度。 许遇行仿佛在这只猫身上看到了也宸的身影。 他笑着起身,只觉得古人诚不欺我。 宠物肖主,一点没错。 也宸家的客厅和餐厅是连在一起的,开放式的格局,越过餐厅就是厨房。 许遇行走近才发现一米多长的餐桌上乱得不行。 画笔散乱着,用过没洗的调色盘上颜料已经干涸,凌乱的画具下压着一副色彩丰富的画。 旁边画册和草稿堆在一起,还滚着几个皱巴巴的纸团。 许遇行展开一张,发现里面是起草了一半的线稿。 他看向桌的那副完成品。 是一条沉入水底的鲛人,脸上和胳膊上的几片鱼鳞用金线勾勒,回头望向海面的眼神中带着惊恐。 水波荡漾中,许遇行仿佛能通过画中人的目光看到水面之上想要捕杀她的人影。 许遇行对这个鲛人形象还蛮眼熟的。 好像是邵帆常玩的手游里面的一个热门NPC。 许遇行之前在画室看到也宸时他画板上画的是教室中间的静物,他知道也宸画画,也知道也宸水平不错,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低估了也宸。 没想到这小孩儿能画得这么好。 明明只是一幅画,画上也只有一个角色,却带着极强的故事性。 看着凌乱狼藉的餐桌,他觉得这或许就是也宸今天逃课睡觉的原因。 宁宁沿着客厅沿墙的猫爬架跃上冰箱顶部,它蹲坐着,大尾巴围在前爪上,一双眼睛又好奇又警惕地望着厨房里的陌生人。 许遇行发现如果自己是打开冰箱拿东西,居高临下打量他的布偶猫动都不会动一下,但只要他想伸手去摸一下,布偶猫就会迅速后退和他拉开距离。 不耐烦了还会伸爪子来拍他,就真的和也宸一模一样。 也宸一出来就看到许遇行捏着根系着卫生纸的筷子当逗猫棒,蹲在冰箱顶上的宁宁紧盯着他的手,脑袋跟着左偏右偏,一只前爪跃跃欲试地抬了又抬。 也宸几步上前,抽走许遇行手上的筷子撸下卫生纸丢进垃圾桶:“你无不无聊?” “不无聊,”许遇行看着他,“逗猫可好玩了。” 不知道为什么也宸就觉得他眼神不对劲,话也仿佛意有所指。 灶上的锅里煮着饺子,是许遇行在冰箱冷冻室找到的。 他给也宸调蘸碟,拎着瓶醋问他:“吃醋吗?” 也宸:“随便。” 他一走进厨房,冰箱上的宁宁就跳到他肩头。 一只成年布偶猫的体重能有十五六斤,块头也不小,蹲在也宸肩膀人和猫都不好受。 也宸把猫抱进怀里。 许遇行说:“去把你餐桌收拾一下,马上就好了。” 这人一张嘴就是指挥自己,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谁家。 也宸翻了个白眼,拉开餐边椅坐下 ,随便往面前的画笔往对面推了推,清出一小片空白放碗。 许遇行端着饺子出来笑道:“你就这样收拾?” 也宸:“你有意见?” 许遇行当然是没有意见。 “吃吧,吃完送你去学校。”他把饺子放也宸面前,顺势坐下,帮他整理起桌上乱糟糟的画具。 也宸低头吃饭,突然听到许遇行问:“小孩儿,这是你画的吗?” 他掀起眼皮看过去,觉得许遇行就是在问废话。 这在他家他桌子上的画,不是他画的难道是鬼画的? 他根本就懒得理他。 他的嫌弃写在脸上,看了许遇行一眼后就飞快收回视线。 但许遇行的重点并不是这句废话,而是下一句,他问也宸:“你是不是打算考美术?” 也宸手一顿。 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知道他有这个想法的也只有画室的余老师。 也宸不知道许遇行是怎么猜到的,就凭这一幅画? 其实他不知道这并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 他厌学,但画画画得好,如果想考大学基本就是走美术生这一条路。 只是之前不管是也泽阳还是郁辛,都没有关注过这一点。 甚至可以说,他们根本不知道也宸到现在学画已经学了四五年。 也宸自然也不可能主动告诉他们这些。 许遇行问:“你想考哪个学校?” 光你屁事几个字在舌尖绕了一圈,最终也宸还是说:“央美。” 许遇行长长“嗯”了声,拖腔带调的:“央美呀……” 也宸听他这话就有点不爽:“你什么意——” 思。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头顶一重。 许遇行拍拍他:“那以后我去你们学校,你可得给我当导游。” 也宸沉默片刻,推开他的手:“考不考得上还另说。” 许遇行托着脸看他,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肯定可以。” 也宸当然知道自己画得不错 。 画室老师夸他,网上粉丝夸他,就连每次交稿时甲方都要说几句太太好棒。 但从来没人这样郑重其事地肯定过他。 他们只会说他不够好。 许遇行的话让也宸有一瞬的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眼睫轻颤了几下,随即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一样移开眼。 也宸咬了口饺子,不耐道:“要你说。” 第31章 也宸说话的时候左手就在桌下, 不停地捋着宁宁背上的毛。 毕竟只是个小孩子,面上再怎么云淡风轻, 动作间也藏不住那点小小的局促。 许遇行笑了下,也没像往常一样逗他:“行,那我不说了。” 他顺着也宸撸猫的手侧头看了眼乖乖趴在他腿上的布偶猫,从其微微扬起的脑袋和眯起的双眼就能看出它被撸得很舒服。 许遇行早就想摸一把,抓住机会就把手伸过去。 他手一动,宁宁就睁开眼睛。或许是因为也宸的存在让它有了安全感,虽然盯着许遇行的手看了半天, 但到底没有再躲。 许遇行的手完完全全罩住了宁宁的小脑袋,摩挲摩挲额头,蹂躏蹂躏耳朵,抠抠下巴。 他一边看也宸吃饭一边撸猫,不亦乐乎。 也宸十几个小时没进食,确实是饿了, 他专心解决碗里的饺子, 并没有注意到许遇行撸猫的动作。 直到他想要去揉揉宁宁脑袋,手覆上去才发现触感不对。 他飞快地把手撤走,并看向许遇行。 “让我抱一下。”许遇行说着伸手把宁宁捞进了自己怀里。 一从也宸腿上离开宁宁就跟条泥鳅似的滑手,许遇行根本抓不住, 分秒之间布偶猫已经下地绕了一圈然后重新跳回了也宸膝上。 圆溜溜的蓝眼睛紧盯着许遇行。 许遇行锲而不舍地逗了两下,宁宁直接从也宸腿上跑下去跳上了客厅猫爬架的最高处,还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许遇行。 许遇行往后一靠, 视线在远处猫屁股上停留了几秒才移回也宸脸上:“小孩儿,你家这猫怎么逗一下就跑?” 猫又不是狗,看到人就会摇着尾巴扑上去。 也宸本来都不想理他,见他仿佛真的是虚心求问, 才勉强回了句:“猫都这样。” “这样啊,”许遇行饶有趣味地勾勾唇角,“我还以为它也叫也宸呢。” 也宸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人又在拿他开涮,小脸马上就垮下来。 小朋友脸上就明晃晃地写着不爽两个字,许遇行说:“你看是不是,你们俩这反应都一模一样。” 也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没像往常被踩着尾巴那样炸毛,而是问道:“那你想知道它叫什么吗?” 许遇行:“叫什么?” 许遇行半侧坐着,一条胳膊吊儿郎当地挂在餐椅背上,一条胳膊搭在餐桌上。 整个人都是一副懒散随意的姿态。 顺着也宸话问宁宁名字时,唇角还带着笑。 也宸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宁宁。” 然后如他所愿那般,许遇行整个人都顿住。 也宸冷笑道:“就是郁宁的宁。” 说完他就推开面前的碗筷站起来,拎起沙发上的书包就走。 许遇行都有些想不通,也宸既然不喜欢郁宁,为什么还要给家里的猫取这么个名字,这不是上赶着膈应自己是什么? 还是说,宁宁比郁宁年纪还大? 他看了眼猫爬架上悠然自得荡着尾巴的布偶猫,懊恼地“啧”了下,起身就往外追。 甚至于,许遇行产生了一个想法。 他觉得自己急需一本《也宸使用手册》,里面最好事无巨细地罗列着这小孩儿所有的雷点。 他追出去时也宸还在等电梯,许遇行只说了一个“小”字,后面的“宸”就直接被也宸抛在脑后。 小朋友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推开楼梯间的逃生门就跑。 也宸家在二十八楼,两人要真这样你追我赶地跑下去还不得跪在一楼出口。 还好许遇行个子高腿够长,没几层楼就追上了也宸。 他钳着也宸胳膊,迫使他停下来:“小宸!” 也宸喘着气,厉声道:“放开!” 许遇行能放开他才怪了,他也同样也有喘:“我们谈谈。” 也宸看着脚下的台阶:“没什么好谈的。” 许遇行态度强硬:“必须谈。” 也宸这小孩儿性格很别扭,触及到某些话题的时候整个人都易燃易爆炸,这种不稳定的性格不管是对旁人还是他自己都很不友好。 他的雷点基本都是和原生家庭有关,这点许遇行是清楚的,但如果不是因为和章宇的谈话,他根本不会知道这一点。 他能够从中分析出也宸因为缺乏父母关爱而造成了如今敏感易怒的性格,他也心疼,想尽可能的去弥补也宸成长所缺失的。但如果也宸不改变,他永远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都憋着,只会发脾气的话,他想要的他期待的,只会被他越推越远。 “你为什么生气?”许遇行看着也宸眼睛,“告诉我。” 也宸:“关你什么事!” 他挣扎着要走,直接被许遇行抓着胳膊抵到墙角。 许遇行垂眸看他:“是我惹你生气,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但是,小朋友……”他欺身逼近,“你总得要让我知道原因吧?” 也宸整个被许遇行禁锢在墙壁和他之间,吸入鼻腔内的每一丝空气似乎都带着面前这人身上干净清冽的木质香。 许遇行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平时这双眼睛因为随时带着笑看起来很有亲和力,但当他卸下脸上的吊儿郎当后,没有表情的脸配上这双眼睛就显得冷峻又疏离。 这幅模样加上他的身高,本就容易给人造成压迫感,更别说说这句话时脸也和也宸越挨越近,几乎是带着进攻性地划破了也宸的安全边界线。 也宸就像是独自在家又被猎食者侵入地盘的幼崽,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他胸腔起伏,一双黑亮的眼睛怒视着许遇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因为许遇行说宁宁和他共享一个名字? 或者是他和郁宁共享一个名字? 再或者是…… 他被提醒到面前这个人和郁宁的关系? 总之就是莫名其妙的火大,也宸自己也找不到原因。 甚至于,也宸还知道这并不是许遇行的问题,毕竟他又不知道这些,但也宸还是忍不住。 一想到郁宁,他就没有办法心平气和的和许遇行相处。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视了半晌,最终还是许遇行轻叹一声。 他知道以也宸的性格指望他开口倾诉,说出内心想法基本是不可能的。 “是不是因为郁宁?”许遇行放软了态度。 也宸没有任何反应。 许遇行知道也宸从头到尾对自己的排斥中,不少是因为郁宁的关系。 但既然这层关系摆在这里,就逃不掉。 如果不讲清楚,郁宁永远都是他们俩之间的炸弹。 虽然这个话题可能会引起也宸的抵触,如果谈崩了,两人刚建立起来尚且岌岌可危的友好关系可能也会在此瓦解。但既然爆炸是早晚的事,与其提心吊胆不如自己抢先动手挖个干净。 他还是比较喜欢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知道你不喜欢郁宁,也或多或少的将你对他的厌恶影射到了我身上,在这一点上我没有异议,毕竟他是我弟弟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也宸,小孩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漠的表情中带着点嘲讽。 许遇行说:“虽然他什么事都没有做,但他的存在对你来说就是伤害,我没有立场也不会劝你放下对他的成见。可能你妈妈有要求过你去接纳这个弟弟,但我完全理解你对他的讨厌和排斥,我也不觉得你哪里有错。” 大概是站了太久,也宸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 他沉默着听着许遇行的话,没有吭声。 许遇行松开一直抓着也宸胳膊的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跑乱的头发:“但是怎么说呢……” 他顿了下,拖长的尾音让也宸撩了下眼皮。 许遇行的手顺着头顶滑至也宸后脑勺,他轻捏了两下也宸后颈:“不是每次我都能恰好猜到你生气的原因,你知道吗小宸?” “我知道对你来说我们的关系还完全没有到能敞开心扉的那一步,但你能不能尝试着稍微接受我一点?”许遇行说,“有什么成长中的烦恼啊,或者是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尝试着告诉我。” 这句话也宸经常听到班主任说。 章宇总是在办公室里语重心长地劝诫也宸,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说什么都可以告诉他,他也会尽力帮助也宸。 但也宸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说他爹不疼娘不爱? 有些事就连对白景平和邓醒,也宸都无法开口。 谁能做到这种把自己的伤口刨开给别人看的事情。 而许遇行又是以什么身份对他提出这个要求? 就因为他去学校充当了一次家长,他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他哥哥了? 也宸只想问一句:“你算老几?” 他一开口许遇行就知道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孩儿误会了他的意思,总之是在许遇行没想到的地方谈崩了。 毕竟也宸在他提起郁宁的时候炸毛才是最合理的。 许遇行笑了下,不是平时逗他玩时的那种笑容,而是单纯地勾了下唇角,很浅很柔和的笑意。 “我确实不算老几。”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但话的内容却和这幅表情南辕北辙,“也宸,人的耐心始终是有限的。我愿意哄你是因为我把你当弟弟,我心疼你,但你觉得我能像这样哄你几次?” 也宸先是顿了一下,随即整个人都炸开,他什么也没说,猛地推开许遇行就奔下楼。 许遇行被他推得退后了两步。 他撑着楼梯扶手,听着也宸急促的脚步声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片刻后,他放下手狠锤了一下扶手,走出楼梯间坐电梯下到一楼。 一路畅通未停,也宸并没有在下面的楼层按过电梯。 许遇行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他降下驾驶座的车窗,点燃了一支烟。 和生气伤心这类负面情绪相比,他确实钟情于快乐。 但实际上,他也算不上一个脾气特别好的人,不然也不会第一次和也宸见面时就因为也宸的态度要去刺他两句,然后把人给得罪了。 刚才那句话,他说得有些过分,但并不是假话。 许遇行心疼也宸,想要疼他宠他是真的。 可人的耐心有限,他害怕自己在这样反反复复的折腾中被消磨掉耐心。 他能感受到也宸对他态度的软化,但和今天类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有些话如果不说清楚这种莫名其妙踩雷的事还会发生很多次。 他知道如果当时自己还像以前那样哄着,或者等也宸自己气过了这事儿或许就和之前一样轻描淡写地翻篇了。 但当时被也宸一怼,他就是忍不住有些上火。 想着既然聊崩了,不如就赌一把。 堵也宸的期待和渴望。 只是许遇行发现他高估了自己,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逼他干什么呢,不过是个小朋友罢了。 第32章 六月中下旬, 阳光灼热蝉鸣聒噪。 体育老师一声解散后高二七班的同学一窝蜂都溜到了操场边的树荫下乘凉。 也宸和白景平坐在树荫下的台阶上和同样是体育课的邓醒联机打游戏。 “也宸。”刚从学校超市回来的同学正挨个给附近的同学发冰棍,她捏着冰棍敲敲也宸肩膀。 也宸双手都被手机占着, 说了声谢谢但没要。 女生顺势把那根冰棍递给旁边的白景平。 白景平也正忙着:“哎哟,我没空。” 话是这么说,却张着老大一张嘴意识女生把冰棍塞他嘴里。 “没空算了。”女生翻着白眼把冰棍往自己嘴里一塞,拎着塑料袋就往旁边去,“还有谁要?” “我要啊!”白景平百忙之中抽空发表不满,“不够意思啊朋友。” 说一回头:“靠!我的宸儿,你怎么又倒下了?” 也宸的游戏角色躺在地上, 血条见底。 离他最近的邓醒连忙赶过来扶他。 一分钟前邓醒刚把也宸扶起来,让他藏到安全的地方打药,这血条还没见回满呢就又被人给击倒了。 邓醒把也宸推到一边去,自己拿倍镜小心观察街对面的房子里的人藏在哪里。 他问也宸:“怎么回事你今天?” 也宸的游戏角色坐在墙角打绷带,进度条一圈一圈地转,也宸沉默了会儿, 在旁边白景平探究的目光中回道:“没事。” 这看起来就不像没事的样子。 一把游戏开局十分钟, 也宸作为平时的MVP一个人头没拿到就算了,还不知道被击倒了多少回,这种不藏着回血的低级错误都能犯,是个人都能发现他的心不在焉。 别说白景平, 邓醒都不信。 邓醒:“你要真遇到啥事你就给我们说说,别啥事都自己憋着。” 白景平点点头,操纵着游戏角色跑上跑下地搜物资:“可不咋, 跟个忍者神龟似的。” “跑圈了。”邓醒说,“我去找辆车。” 他们刚把附近的人清了一遍,还算安全,白景平看了眼坐在低他一节台阶上的也宸, 拿膝盖碰了碰他。 也宸也没回头。 手机屏幕上邓醒正带着他们一队四人跑毒。 他看着在山野上奔驰的汽车,说:“如果你们有个……朋友……” “他老是莫名其妙地冲你发脾气——” 话还没说完,白景平就忍不住接了句:“不就是你?” 也宸:“……” 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白景平,然后承认道:“对,就是我。” 话说到这份儿上,他也没什么好掩饰的,简单的把昨天和许遇行吵架的事情说了一下。 他说当时因为许遇行提到了郁宁所以他没控制住脾气,然后和许遇行吵了起来。 白景平一向是和也宸穿一条裤子的,当即就不爽起来,“还要求你这样,要求你那样,真把自己当根葱觉得自己很重要了?” 邓醒因为没和他俩一个学校,还是第一次听到许遇行这么一个人:“他谁?” 白景平:“郁宁他堂哥。” 虽然也宸没有详细讲过他家的事,但好歹初中到现在也是好几年的好兄弟,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一些。 一听是郁宁那边的亲戚,邓醒更是无条件站也宸这边,跟着白景平把人一顿骂:“听他放屁。” “他有没有自知之明?”白景平一边和人刚枪,一边说,“还耐心有限,他大爷的又不是老子求你来哄我的!” 话语中的气愤亦然是把自己代入了也宸。 帮亲不帮理,白景平和邓醒两人把许遇行好一顿□□。 直到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邓醒女朋友邓岁岁开口:“不过我觉得他说得也没错啊。” 白景平:“邓姐,你站哪边的?” “当然是也宸这边啊。”邓岁岁说,“但我站也宸这边和我觉得他话说得没错不冲突啊……诶,邓醒你别踩我……” 从他们开始骂许遇行开始也宸就没有怎么出声,这会儿听到邓岁岁帮许遇行说话他仍然没吭声。 只有游戏角色还在动作。 邓岁岁:“他这个话应该是被你当时气到才说的吧?你看他原意是想让你有什么不满就直接说出来告诉他,毕竟人和人交往的过程中沟通是很重要的,但是你暂时又做不到这一点,可你表达你做不到不是直接说你不行,而是反过去质问他。”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我回家后在沙发上玩手机我妈想让我去学习,但她就不能直说反而要质问我是不是一天天就知道玩手机,那我一听我也就冒火呀肯定会控制不住和她吵起来。” “虽然例子有些不恰当,但意思是那个意思哈。”邓岁岁的声音透过耳机,和她平时的声音又些微的差别,“而且人的耐心本来就是有限,如果你和他一直是这样相处,动不动发脾气的话,确实会有耐心耗尽的那一天。” 不仅是也宸,就连邓醒和白景平都没说话。 他们被邓岁岁那个“不恰当”的例子说服了。 邓岁岁:“以前我也没意识到这一点,不过我最近在网上听了个心理学教授的课,刚好就讲到了人际交往这一块。其实如果能够好好沟通,很多问题都可以解决。” 白景平扫了眼也宸,从后侧方也看不到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来缓解此刻尴尬的气氛时,游戏里也宸的角色已经彻底变灰:“诶?” 也宸没什么玩游戏的心情。 他能理解邓岁岁的话,甚至也认同她的话。 但理解、认同和能不能做到这是两回事。 并不是看两本和心理相关的书籍懂得了这些道理就知道怎么做人,人类这种生物,没有人能保证自己能完完全全管控住自己的情绪,不被情绪支配。 也宸就做不到。 他明明知道许遇行是无辜的,他不知道他和郁宁之间发生过什么。 他也不知道宁宁为什么叫宁宁。 但也宸就是控制不住。 而且既然许遇行已经擅自闯进他的地盘了,凭什么又要要求自己去迎合他。 他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要自己去告诉他,他不能猜不能问吗,问郁辛或者问郁宁不可以吗? 也宸心里就像有两支不同立场的队伍在拔河,一边是说他自己任性不懂事,就像郁辛和也泽阳每次对他的斥责那样。 一边又在说他没有错,既然许遇行想要了解他,为什么不能再多点耐心? 两次三次就会被消耗掉的耐心,那他从一开始就不需要。 他收了手机站起来,对白景平说:“我走了。” 白景平:“你干什么去?” 也宸站在台阶下:“有个画展我准备去看看。” 白景平四处看了看,放低声音:“下午还回来吗?” 两人只用对视一眼,都不需要也宸说白景平就了解了:“最近好像王主任在带人严抓逃课,你注意别被逮到了。” 也宸点了个头就走,从操场绕到了学校宿舍后面。 之前说过这面墙翻过去是隔壁厂区,因为不方便所以也没啥人。 他也没多想,助跑几步就蹬上墙头一跃而下。 然后被守在墙那头的教导主任逮了个正着。 最近王主任严抓违纪违规,也宸□□逃课违反校规,还私自出入国家单位厂区,罪加一等。 既然被抓了个典型,那当然是要以儆效尤,检讨处分请家长,一个都不能少。 被拎进教导主任办公室,看着王主任叫来了章宇,章宇又当着他的面给许遇行打了个电话通知他来趟学校的时候。 也宸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字—— 靠。 第33章 许安夏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 她头发睡得乱七八糟,脸上带着宿醉后的疲惫。 她循着香气直奔灶台, 路过中岛台时许遇行停下备菜的手,指节弯曲敲了敲中岛台面。 许安夏直接忽视掉了他手边的蜂蜜水,凑过去掀开砂锅锅盖。 莲藕排骨汤的香气霎时间浓郁起来。 她捏着汤勺尝了一口:“差点盐。” 许遇行头也不回:“盐罐就在旁边,你自己放。” 许安夏抱臂靠着中岛台,她侧目看向许遇行:“盐都要我自己放,我要你这个弟弟来干什么?” “那你就别那么多意见。”许遇行把蜂蜜水往她面前一放,“喝你的蜂蜜水。” 许安夏昨晚参加酒会, 为了拿下某个合作项目喝了不少,确实需要来杯蜂蜜水醒醒酒。 她仰头喝了半杯,一边往沙发走捏着手机给助理发语音:“给我订一张下周去X国的机票。” “还有那个沟通会的资料,今天之内发到我邮箱。” 说完她才像是想起来似的,问许遇行:“今天怎么突然想着来给我做饭来了?” 许安夏和许遇行就住在楼上楼下。 像许安夏这样喝醉了进错门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许遇行习以为常,切菜的动作都不带停的:“姐, 你再仔细看看。” 许安夏打量了一下四周, 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怎么又跑你家来了。” “我回去换个衣服,”她从沙发上站起来,“饭好了你叫我。” 走了没两步,许遇行丢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他这会儿没空, 让还没走出去的许安夏帮他接一下,许安夏接通电话递到许遇行耳边,给他充当人肉支架。 他还没开口, 电话对面的人已经自报家门:“也宸哥哥你好,我是也宸的班主任章宇,你这边有时间来趟学校吗?” 许遇行切菜的动作一顿:“好,我马上来。” 许安夏捏着一节没切完的胡萝卜生啃:“怎么了?” 许遇行放下菜刀就开始解围裙:“也宸学校有点事, 让我过去一趟。” “也宸?”许安夏重复,“辛姐儿子?” 按辈分来说许安夏和许遇行都该叫郁辛二婶,但郁辛觉得这个称呼不好听也不够年轻,所以许遇行姐弟俩就一直叫的姐。 也宸这个名字也不常见,除了是郁辛儿子也没第二个人。 许安夏微微皱眉:“怎么他学校的电话都打到你这里来了?” 许遇行闻言倒是想起来,他对于也宸的过去可以说是毫无所知。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郁辛和许英博的婚礼上,那时候的也宸只有十二三岁,留给许遇行的印象是个长得挺好看性格有点内向会偷偷躲起来哭鼻子的小朋友。 然后一直到回国后再次遇到也宸,他们之间存在着长达五六年之久的空白。 其实不仅是这几年,在也宸前十七年的成长中,许遇行都未曾参与。 而那小孩儿现在也并不愿意告诉他他经历过什么。 他不是没想过问郁辛。 但很少有人能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特别是做父母的人,更转不过来弯。 除了听她说几句也宸小时候的乖巧和现在不听话的抱怨,也得不到什么至少在许遇行看来有用的信息。 他只能通过从第三者那里获取信息碎片去拼凑和猜测。 这个第三者是章宇,也是站在他面前的许安夏。 “姐,”许遇行不答反问,“你对也宸知道多少?” 许安夏:“我就没见过他两回,你觉得我能知道多少?” 虽然算起来也宸和他们也算是亲戚,但亲戚也分远近,像也宸这种和自己亲妈关系都不太好的怎么可能往他们这种也没有血缘关系,非亲非故的人面前凑。 她打量了许遇行两眼:“你还没回答我呢,他学校的电话怎么打你这儿来了?” 许遇行:“他爸妈都不管他,老师找不到人就只能找我了。” 许安夏:“?” 许遇行不想在这里说话浪费时间,许安夏让他等自己一下,雷厉风行地上楼换了套衣服,踩着高跟鞋坐在副驾驶化妆。 八十岁的人也有一颗吃瓜的心,许安夏一边化妆一边命令许遇行把话说清楚。 许遇行大概说了下上次去也宸学校遇到的,和从章宇那里听到的事。 许安夏捏着眉笔沉思了片刻:“我听妈说过一些辛姐和她前夫的事情。” 郁辛和也泽阳是高中同学,两个人从高中谈到大学,毕业就结婚,感情不能说不好。 裂痕是在也宸出生后才出现的,起因也很简单,她不愿意做全职太太。 也宸出生的时候也泽阳正好有个高升的机会,为了好好照顾孩子,两人商量之下郁辛就辞掉了当时的工作,安心在家带孩子。 可做了四五年全职太太后,郁辛逐渐发现她失去了自我。 去幼儿园老师对她的称呼不是郁女士而是也宸妈妈;以前的同事朋友工作优秀生活多姿多彩,大家越来越说不到一起去,她的交友圈开始越来越狭隘,手机里的联系人不是XX妈妈就是XXX妈妈,大家聊天的话题也总离不开老公、孩子和家庭。 她好像变成了谁的附属品,任何事情都会从孩子和家庭作为优先考虑。 而在这几年里,也泽阳的职位也越来越高,忙于工作应酬回家的时间也开始变少。 于是郁辛执意要重回职场,而也泽阳在习惯了她的付出后觉得她无理取闹。 也泽阳埋头工作,郁辛却又要工作又要顾及也宸,身心疲惫下对也泽阳越发不满。 然后他们开始争吵,到感情破裂到无法挽回,再到离婚。 这一过程持续了将近六年。 丧偶式育儿了十几年,她累了,所以离婚时郁辛没有要也宸的抚养权。 红灯转绿,许遇行踩下油门驶过路口。 许安夏涂完口红戴上一副墨镜:“要怪呢,还是得怪你们这些狗男人。” 许遇行看着前方路况,什么也没说。 在这段婚姻中,郁辛确实也没什么错。 甚至可以说是个受害者。 她已经尽力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里给了也宸她能给到的关爱。 所以也宸懂事地让自己学会满足。 至少当时也宸还是郁辛的唯一。 直到郁辛后来遇到了支持她追求事业,愿意帮助她分担家庭责任,主动承担育儿任务的许英博。 这份对郁辛来说美好的未来,却是也宸的噩梦。 最终被困在那段失败婚姻里的,只有无辜的也宸。 许遇行心里堵着一口气。 他沉默很久,才在开车的间隙转头看了眼许安夏:“你知道宁宁的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这许安夏就真不知道了,她去医院看郁宁的时候,他就已经叫这个名字了。 “就是因为寓意好才取的这个字呗。”许安夏说,“我约了人喝咖啡,你在前面路口把我放下。” - 许遇行到学校的时候,也宸已经被教导主任移交给了章宇,并正趴在章宇办公桌上写检讨。 三千字的检讨,等他写完章宇基本也给许遇行告完状了。 他不知道章宇是不是对所有家长都是这一套说辞,但他听着章宇反反复复念叨“你们当家长的要好好引导”这些话就烦。 就有一种当着许遇行的面扒他裤子的窘迫。 特别是昨天他才和人吵完架。 他一篇检讨写到后面字都快飞出纸张,字草到估计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认识,至于有没有三千字也说不准。 反正就是飞速写完后往章宇桌上一拍,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章宇还在继续输出:“也宸哥哥,就像我上次和你说的,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你们这些家长怎么引导才是最重要的。这已经不是也宸第一次翻墙逃课了,先不说逃课的事情,就单说那么高的墙跳下去要是把人摔出个好歹来谁负责?” 许遇行承认章宇的话很有道理,但他实在是太啰嗦了。 “章老师,你——”翻来覆去就这几句,你累不累? 也宸一句话才起了个头,后颈一热。 许遇行就跟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轻捏他脖子,打断了他的话。 也宸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许遇行把也宸的检讨往章宇面前推了推:章老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也宸眼一瞪——谁要你管教?! 许遇行侧头,给他使了个眼色:“你说是不是,小宸?” 也宸立刻低下头,装出一副反省的模样。 许遇行说:“你看,他也认识到了错误,不然就先让孩子回去上课吧?” 章宇点头:“你们别嫌我啰嗦,我都是为了也宸好。” 许遇行连声:“明白明白。” 办公室里两人配合默契,一出办公室气氛就急转直下。 许遇行的话都到了嘴边,想到也宸昨天的那句你算老几又说不出来。 而也宸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死皮赖脸地缠上来,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一个字。 他瞬间火起,一秒都不想和许遇行多待,拔腿就走。 许遇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追了上去:“小宸。” 也宸停下脚步。 许遇行说:“我们谈谈。” 这句话和昨天一样,也宸转身看他:“谈什么?” “昨天……”是我不对。 许遇行还没说完,也宸便脱口而出:“你又想要求我干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他显然理解错了许遇行的意思,一听到昨天两个字整个人就彻底进入防御状态,禁止许遇行的任何靠近,“我会和章老师说清楚你和我没有关系,也麻烦你以后别再来冒充我的家长了。” 第34章 “哥, 你不是把钥匙给小宸了,怎么也没见他来玩?” 邵帆啃着鸭脖子:“我还想教他弹键盘呢。” 许遇行正在给小提琴换琴弦, 他手一顿:“平时也没见你问他。” 邵帆说:“这不突然想起来的吗。” 许遇行摸到身边的手机丢过去:“你自己问他。” 手机砸在邵帆旁边的沙发垫上,他啃鸭脖子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邵帆本来想和温志豪对视一下,结果看过去才发现人家戴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不得已,他只能把眼珠子转回来,并且很是小心地问道:“你们吵架啦?” 就像生怕许遇行把火撒他身上一样,连声音都不敢太大。 弦栓里的旧琴弦已经全部拔了出来, 许遇行拆开新琴弦的塑封,掀起眼皮轻飘飘地扫了邵帆一眼。 他眼里带着点不耐烦,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邵帆也不敢说话,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怎么回事啊?” 缠上新弦后许遇行开始调音,一边调一边观察琴码是否垂直于琴面,对邵帆的问充耳不闻。 到今天为止, 许遇行和也宸冷战了快半个月。 说冷战也不算, 毕竟他俩关系好像也没怎么好过。 不过是那天被也宸一句不要再来冒充我家长,直接让许遇行心凉了半截。 原本已经递到嘴边的话就顺理成章的再也说不出来。 就那一瞬间许遇行突然认清自己这段时间好像一直在自作多情且多管闲事。 成年人都有一套调节自己情绪的方法,许遇行也不例外,他甚至在认清这一点后很快就调整好心态。 这会儿突然听到也宸的名字, 那天也宸说这句话时冷漠的表情突然浮现在眼前。 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摸过桌上的烟盒才发现已经空了。 “小帆。”许遇行把烟盒丢进垃圾桶,冲邵帆勾勾指尖。 “又抽完了?”邵帆把自己兜里的烟塞给他, “不是我说,哥,这段时间你这烟抽得有点太凶了吧?” 许遇行叼了一根后就把烟盒给邵帆丢了回去,除了他和邵帆工作室其他人都不抽烟。 他摸着打火机往室外走, 也没应邵帆的话。 许遇行靠着墙抽烟,突然收到条新短信。 他咬着烟解锁手机,看完短信内容后静默了几秒。 消息是许安夏发来的,说听郁辛说这周末是也宸生日,正式迈入十八岁的新阶段,让许遇行提前把礼物给人准备好。 有时候就是这样,某些事某些人不去想的时候半个月身边都没人提,一旦有人提起就是接二连三地提。 他敲击键盘,回了句知道了。 但许遇行觉得以他现在和也宸这降至冰点的关系,那小孩儿愿不愿意收他礼物都是说不定。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点开了购物软件浏览起来。 另一边。 期末考试之后,高中生们开始了幸福的暑假生活。 在这个阳光灿烂,适合空调西瓜或者尽情挥洒汗水的夏天,同样经历完期末考试的准高三们却统统被禁锢在教室,开始了悲惨的补课生涯。 也宸从章宇办公室出来,贴着墙根回了教室。 大概是两个月后就彻底升入高三的缘故,班上同学终于有了高考近在眼前的压迫感,教室里安安静静,只有笔尖游走纸张的声音。 就连白景平也火烧屁股似的开始刷题。 一边刷题一边对着逝去的暑假扼腕。 也宸刚坐下,他就拿笔戳了他一下:“宸儿,章鱼哥又找你干啥?” “没什么。”也宸说。 就是这次期末考试前他认真复习了下,成绩有点进步,让章宇震惊之余感叹也宸终于开窍了然后把他表扬了一顿。 而也宸只是不想让章宇再有什么理由往学校里请家长了。 顺便他给章宇提了下下学期要去美术集训的事情。 余老师有同学在首都四方画室做集训老师,作为首都有名的美术集训画室,四方画室每年输送的考生中不少考上国美央美这些院校的学生。 同时四方画室的多数老师也来自这些美院,在这种师资条件优越学生成绩好的情况下,画室招生要求就很严格。 在余老师的推荐下,画室那边给也宸留了个名额。 但也宸一直没确定下具体的时间,余老师已经催了他两回,毕竟画室那边学生排着队地想去,也不可能一直等着他。 一般来说早一点的学生在五六月份可能就去了美术室,而也宸一直拖到现在的原因是去画室集训基本要离校大半年,这种情况需要家长给学校递交一份申请。 而也宸至今还没给郁辛或者也泽阳说这件事。 他看着刚从章宇那里领到的申请表。 “对了宸儿,”白景平在后面问他,“今年生日你还是跟我和老邓一起过?” 学校暑假开始补课后就不放周末了,只放周天一天让他们在高强度的学习间隙喘口气,白景平和邓醒已经商量好了那天一起给也宸过生日。 也宸把申请表塞进书包,回身说:“不了,我和我爸妈一起过。” 他们这个年纪过生日很少有跟父母一起过的,特别是也宸家父母各自再婚然后都有小孩这么一个情况,别说是和父母一起过生日,就平时也宸连和他们见面的日子都屈指可数。 突然说要和父母一起过生日白景平还有些诧异,不过转头一想也对,怎么说也是十八岁的生日,是该正式一点。 郁辛是昨晚给也宸打电话说的这件事。 她说也宸马上就十八岁了,她和也泽阳一起陪他过这个成人礼。 郁辛和也泽阳,一起给也宸过生日。 上一次像这样一家三口在一起给也宸庆祝生日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小学。 那时候他们还没彻底离婚,在也宸生日这天偶尔能勉强维持一下表面的和平。 虽然也宸答应得不情不愿,但要说一点也不期待那都是假的。 周六回家,也宸收到了一个快递。 是一个半人高长长扁扁的纸盒子,寄件人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只有一片空白。 也宸坐在客厅地毯上,拆开包装盒后发现里面是一套熨烫好的西装。 从衬衫到皮鞋的大全套,只是领带换成了更年轻活泼的领结。 除此以外还有一副画,和一张卡片。 画是莫奈的《日出·印象》,当然只是一副仿品。 而卡片上只有生日快乐四个字。 字迹陌生,看不出是谁写的。 “喵~”趴在沙发边看也宸拆快递的宁宁叫了一声。 也宸回神,没有去猜是谁送的这份礼物,把画放进书房后也把西装收了起来。 第二天也宸打开衣柜第一眼就看到了在一水儿运动休闲衣服里面显得格格不入的西服。 他把西服扒拉到一边,随便套了件T恤就出了门。 走之前还往心情甚好的给宁宁开了个猫罐头。 郁辛今天有个会要开,没办法来接他,就让把餐厅地址发到也宸手机上让他自己先过去。 她定的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餐厅,从也宸家过去大概要半个小时。 在也宸踏上酒店门前的台阶时,门口西装革履的迎宾已经帮忙拉开了大门,一楼电梯旁放着指示牌,也宸根据提示按下了楼层键。 这家酒店的餐厅挑高十几米,是跃层式的两楼。 餐厅中央大理石的台面上摆满了各色鲜花,水晶吊灯从十几米高的天花板垂吊下来,吊灯正下方的舞台上有一支十人左右的小型管弦乐队正在表演。 也宸在踏出轿厢的那一刻,便将目光投向了乐队中的小提琴手。 对方发型一丝不苟,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服端坐在乐谱架前,是管弦乐队表演时的常见打扮。 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也宸就想起了许遇行。 都是小提琴手,但许遇行和面前这位优雅拉琴的琴手似乎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餐厅乐队演奏的乐曲曲调轻快活泼,一直追着也宸拐进前往包厢的过道。 服务员在前面临路,也宸低头看了眼手机,郁辛问他到了没。 他一边打字回复,一边注意着路况,余光里瞟到前面包厢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时下意识就要避让。 不过还是没来得及,和里面打头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索性对方一身软肉□□弹弹,疼倒是不疼,就是撞得他往后趔趄了一步,手机从手上飞了出去。 “抱歉抱歉。”对方连声道歉,先一步帮他把手机捡起来,略显熟悉的声音让也宸抬起头。 “小宸?”邵帆同时看清了他的脸,“怎么是你这么巧,快看看你手机摔坏没。” 也宸愣了两秒,目光从邵帆脸上一扫而过,越过乐队的其他几个人落在最后还没走出包厢的许遇行身上。 许遇行也看着他,半个月没见,许遇行觉得也宸好像长高了点。 两人就这么隔空对视了一瞬,最后还是也宸率先移开视线。 许遇行前面站在一个他没见过的陌生人,正和方万说着什么。 “弟弟,你怎么在这里?”沈暮挺喜欢也宸的,上前邀请他,“晚上没事跟我们去玩呗。” “今晚我有事,”也宸说,“下次吧。” 他顿了下,补充了声沈暮姐。 眼见沈暮毫不客气就要上手揉也宸脑袋,许遇行抓住她手腕:“别把发型给他弄乱了。” 他一直在观察也宸,发现他剪短了头发,大概是想要迎接全新的十八岁。 两人目光相撞,许遇行想到也宸看到他时脸上消失的表□□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招呼同伴:“走吧。” 也宸面无表情地往旁边让了让。 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沈暮撞了下邵帆问怎么回事。 邵帆耸肩。 几人走到走廊中央,前面转角突然出现了一对父女。 许遇行目光从那位父亲脸上扫过,落在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身上。 女孩黑漆漆的大眼睛和也宸有几分相似。 也馨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走廊上这群打扮亮眼的人,对前方背对着她的身影喊道:“哥哥!” 女孩脆生生的童音让乐队所有人都下意识回头。 许遇行也不例外。 虽然他在看到这对父女和也宸相似的面孔时,就大概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大家都在看小女孩。 只有他第一时间看向也宸。 于是他没有错过在也馨飞奔过去抱住也宸时,也宸蓦然变色的脸。 第35章 包厢里有些吵闹。 郁辛和也泽阳分别坐在也宸左右两侧, 各自带着他们的小孩。 耳边也馨不时叫爸爸和郁宁玩平板游戏的音效以及郁辛和服务员点菜的声音糅杂在一起,吵得也宸心烦。 他沉着脸坐在座位上, 低头滑动手机,谁也不想搭理。 群里白景平和邓醒东一嘴西一嘴地讨论着昨晚的篮球赛,也宸只是看着他们聊天,也没发言。 两人聊天的话题中不时穿插着类似于“你说宸儿那边啥时候结束”的问题。 他们等着也宸这边吃完饭后给他庆祝生日,但也宸现在已经没有心情了。 如果一开始郁辛就告诉他他们会分别带上郁宁和也馨,他根本不会来吃这顿饭。 如果这就是郁辛给他筹备的成人礼,那确实会让他记忆深刻。 “就先这些吧。”郁辛合上菜单, 问也宸,“宸宸,你有没有什么要加的?” 也宸看着手机,一点反应也没有给她。 郁辛又把菜单递给也泽阳,用眼神询问。 虽然各自再婚,但因为也宸他们仍然偶有联系, 离婚后反而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坐在一起也不像以前那样吵得翻天覆地。 “爸爸,我想喝椰奶。”也馨说。 “那你还想吃什么?”也泽阳接过菜单,和也馨凑在一起看。 郁辛问也宸:“宸宸,怎么也不见你拆礼物。” 桌上放着好些购物袋, 是郁辛和也泽阳送他的生日礼物。 不用看也宸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穿的用的,每年郁辛和也泽阳送的都是这些,好像给到也宸物质上的足够满足就再没有什么亏欠他的地方。 也泽阳抓着他那几个购物袋往也宸面前一放, 难得的和颜悦色:“都是你刁阿姨给你挑的,看看喜不喜欢。” 也馨补充:“是我和妈妈一起给哥哥选的。” 也馨期待地望着也宸,乖巧道:“希望哥哥喜欢。” 也宸没抬头,敷衍道:“知道了。” 也馨嘟着嘴, 好失望。 她今天特地让爸爸带自己过来的。 和外向活泼的也馨相比,郁宁要稍微内向一点,也不像也馨那样喜欢和亲近哥哥。 郁辛带他过来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拉进也宸和弟弟之间的关系,毕竟在她看来除了她郁宁就是也宸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听到也馨的话,她忙说:“弟弟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宁宁,你不是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礼物要送给哥哥吗?”她抽走郁宁手上的平板,“快拿出来。” 郁宁看了眼也宸,跳下餐椅跑到沙发边,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掏出一个包得有些粗糙的礼物。 他抱着礼物有些踌躇,郁辛鼓励地推了他一把:“快送给哥哥呀。” “哥哥,”郁宁把礼物递给也宸,“生日快乐。” 他手伸在半空,也宸没接。 整个包厢的气氛都有些冷凝。 郁宁求助一般看向郁辛。 “这都是宁宁亲手给你包的,还不许我帮忙。”郁辛说。 她本意是想告诉也宸弟弟有多喜欢他这个哥哥,却不知这话听在也宸耳里又是另外一层含义。 他面色不佳,接过礼物随手往桌上一放,丝毫没有想拆的欲望。 郁宁则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迅速从也宸身边溜走,手脚并用地爬到郁辛旁边的椅子上。 郁辛问也宸:“怎么不拆开看看,弟弟选了好久。” 也宸动作粗鲁地撕开包装纸,郁宁送给他的是一个八音盒。 掀开盖子,盒子里坐在钢琴前的小人就会动起来。 伴随着起伏的琴键,就好像是小人弹奏发出的音乐。 “什么时候上菜?”也宸脸上没什么表情起伏,也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扣上盒盖,将乐声截断,“吃完我要回去了。” 郁辛:“宸宸,这个礼物是宁宁特地给你挑的——” 也宸不想听那些,“哦”了声打断了她。 郁辛问:“你喜不喜欢?” 八音盒撞击桌面咚的一声响,也宸满脸的不耐烦:“有完没完?” “也宸!”也泽阳厉声,“怎么和你妈说话的!” 也泽阳在没离婚前对郁辛的各种不满好像在两人离婚后就都转移到了也宸身上,以至于也宸居然还能见到他为郁辛说话的这一天。 虽然他知道也泽阳只是认为他一个当儿子的不能用这种语气忤逆和违抗父母,这让也泽阳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也宸的性格,在一定程度上也遗传了也泽阳。 他越是被教育就越是逆反,也泽阳的话彻底把他点燃。 “那你想我怎么说话?”也宸冷漠地看着他。 也泽阳一听就要发脾气,郁辛抢先提醒他:“也泽阳,今天是宸宸生日!” “你今天生日,我不想吵你。”也泽阳生生把火气憋回去,对也宸道,“你自己想想你这态度对不对。” 也宸冷笑:“你也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说着打开桌上的购物袋,一件一件往外掏衣服,不知道是不是也馨也参与了的原因,刁慕给也宸选的这些衣服印花和款式都有些幼稚。 但这并不是重点。 也宸指着衣服吊牌上的尺码:“你知不知道我已经一米八了,这堆175尺码的衣服就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他问也泽阳:“你觉得我能穿吗?” 也泽阳一时语塞。 他是真没发现也宸已经长到了一米八,他一直以为也宸和他差不多高,所以刁慕买衣服时也是按着他的尺码来给也宸选的。 但也宸质问的语气还是让他不爽:“你什么语气,我给你买衣服还是我的错了?” 父母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甚至会觉得是小辈不知好歹。 “也泽阳!”和他相比郁辛还是向着也宸的,她眉头一拧,“你今天非要吵架是不是,宸宸生日你买一堆他穿不了的衣服你觉得你还有理了?” “吊牌又没拆,穿不了就拿去换!”也泽阳提醒她,“郁辛,我们说好了今天不吵架你别来招惹我。” “到底是谁想吵?”郁辛寸步不让,“你对宸宸但凡有你对也馨一半的耐心,你都干不出这种事!” “说话就说话你能不能别带小孩子,你先问问你儿子有没有也馨一半听话不惹我生气!” “什么叫我儿子?也宸难道不是你儿子?!” 所以说什么和平相处都不过是约法三章的假象。 这样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将刀剑都插向也宸的争吵才是他们被掩盖的真实。 也馨和郁宁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都被吓了一跳。 不大的包厢里充满了刺鼻的□□味。 也馨是率先被吓哭的。 先是包着两团眼泪小心叫了声爸爸,怒火中烧的也泽阳并没有听到,仍然和郁辛吵得不可开交。 接着小丫头嘴一瘪,直接哭出来声。 小朋友的情绪都是会传染的,她这边一哭,郁宁也忍不住,两个茫然无措的小孩子一个喊妈妈一个叫爸爸,用眼泪唤回了他们的理智。 两人暂且熄火,各自开始哄孩子。 原本也宸在郁宁和也馨哭起来时,还有一点报复的快感。 关于他们两人的歇斯底里,他再也不是唯一的见证人。 而当他们轻声细语地哄孩子,说错了,再也不吵了的时候就像有人迎面浇了他一头冷水。 凉意刺骨。 他静坐了片刻,死死盯着郁辛,心想他默数三声如果郁辛转头看他一眼,他就…… 就怎样他也没想好,但他很慢很慢地在心里数了三下。 一 二 …… 三 郁辛没有回头,她还在给郁宁擦眼泪。 也宸突然就觉得很没有意思。 他自嘲地笑了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郁辛听到动静回头:“宸宸?” “哦,我去趟厕所。”也宸空着手出了包厢。 这一走就再也没回去。 - 许遇行自从在餐厅里遇到也宸后不久右眼就开始跳。 他不知道也宸和他后妈以及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感情怎么样,但看当时也宸瞬间垮下去的脸色应该也不是太好。 他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海选什么时候开始?”livehouse后台,邵帆问方万。 今天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是一个节目制作人,正在筹备一档乐队选拔的综艺,是他们在签约星球后的第一个通告。 方万说:“十一月。” “那还有小半年,”邵帆说着对许遇行说,“哥,你电话在响。” 许遇行刚才在想也宸的事情没注意,被提醒后掏出手机,来电人让他微微皱眉。 乐队成员都在猜测那档向他们发出邀请的乐队选拔综艺还邀请了国内哪些乐队,后台有些吵,许遇行心底的不安越发强烈。 郁辛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我接个电话。”他和成员打了个招呼,走出休息室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按下接通键,“辛姐,有事吗?” “阿行,宸宸有在你那边吗?” 郁辛的话直接让许遇行的心沉到谷底,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话中带着冷意:“他不应该是和你在一起吗?” 郁辛是在服务员陆续上菜的时候发现的不对,也宸这趟洗手间去了将近二十分钟还没回来。 她让也泽阳去看看,得到的结果却是洗手间里并没有人。 包和手机都在,唯独也宸不见了踪影。 “二婶。” 这是郁辛和许英博结婚以来,许遇行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叫她。 七月份的燥热天气,他声音冷到好似带着二月的凛冽寒风:“今天是小宸生日。” “他人生中仅此一次的十八岁。” 第36章 “小心台阶。”迎来送走了一批宾客, 酒店迎宾面带微笑提醒着走出大门的客人。 也宸夹在这群刚好退房的旅客中间,缓步踏下台阶。 “老婆, 你鞋带散了。”一对年轻夫妻从酒店门口路过时,年轻的丈夫拉了一下妻子。 妻子怀里抱着一个半大的小婴儿不方便,丈夫直接原地蹲下。 小婴儿趴在妈妈胸前吃手手。 她四处打量,咿咿呀呀地伸着手在空中乱抓,抓到了正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也宸。 小婴儿个头丁点大胆劲儿一点也不小,揪着也宸衣服不让他走。 也宸停下脚步,看着小婴儿那双和世界初相逢装满了好奇和懵懂的眼睛。 他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好看, 稍微能阅读情绪的孩子都不会凑上前。 偏偏尚在襁褓的婴儿什么都不懂,她咧着没长牙的嘴朝也宸笑,五指张开,藕节似的胳膊伸向也宸,整个人的上身都要从妈妈怀里歪出去。 她想要也宸抱。 年轻妈妈把孩子爪子掰开,连声道歉。 也宸的衣袖被小婴儿揪得揍了一团, 上面沾着她的口水。 年轻爸爸从育儿包里掏出一袋湿纸巾, 笑着给也宸解释:“我女儿颜控,只要看到漂亮小哥哥小姐姐就要让人家抱,不好意思啊。” “没事。”也宸接过湿纸巾随便擦了擦。 年轻妈妈提醒老公:“舞蹈班要放学了。” 两人抱着孩子走开,爸爸从妈妈怀里把孩子抱过去, 因为还没走远说的话清楚地飘进也宸耳朵:“去接姐姐放学咯。” 小婴儿呀呀了两声附和。 也宸看着他们走远,把湿纸巾丢进垃圾桶后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郁辛和也泽阳在发现他走了之后肯定会回家找他,他不想看到他们。 他也不想去找邓醒和白景平。 他这会儿大概做不到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样和好友玩闹, 但他也不想告诉他们今晚的事。 也宸推掉好友精心为他准备的生日派对只因为想和父母一起庆祝成年。 结果呢? 就挺好笑的。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从兜里掏出公交卡。 这是也宸现在身上唯一的东西。 刚好一辆公交车慢悠悠停靠在路边的公交站台,也宸刷卡上车,找了处空位坐下。 他不知道这辆车最终开向哪里, 也不想知道。 等回过神,公交车已经到了终点站。 他在路口站了片刻,觉得所在的巷弄有些眼熟。 老城区的房子普遍偏矮,布局紧凑,街道也比新开发高楼林立的城区要狭窄。 也宸看了眼路标,才确认这趟公交车把他带到了城西。 因为经常画速写,也宸记忆力虽然没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但还是比较强的。 特别是对于线条的捕捉。 他之所以觉得眼前的街道眼熟,是因为这里离许遇行乐队的工作室不远。 这条路他走过。 公交车的终点站并不在主街,夜晚的热闹都被拦在路口之外,也宸走进小巷深处。 乐队的演出大多数时间都在晚上,仓库铁门紧闭。 他们都不在。 也宸垂眸在门口静站了片刻。 随后退后几步,一阵风似的蹬着旁边的围墙,抓着藤蔓翻了进去。 少年动作矫捷的像一只灵敏的猫。 院子里平时没人坐的桌椅被墙上不知名的藤蔓霸占着,外头的路灯落了一半进来,仓库静悄悄的,并没有人。 也宸握住门把手,手腕用力往下—— 门把纹丝不动。 没人在,工作室的门自然是锁上的。 没有钥匙打不开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从餐厅出来情绪一直都还算平静的也宸却突然像是被面前打不开的门给戳中,他莫名一阵火气,动作粗暴地反复拧着门把。 数次之后,终于猛地一脚踢到防盗门上。 这处仓库远离烟火气重的住宅区和商业街,当初选择这里也是为了方便乐队练习的时候不会打扰到周围邻居,一到夜里这里便鲜少有人经过,静谧的小巷深处接连传来“哐哐哐”的声响。 也不知道踢了多久也宸才双眼通红地停下。 也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想要打开面前这扇门,可这门越是打不开他就越是生气。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在和他作对,都让他不如意。 他甚至从心里涌出一股委屈似的无力感。 居然连扇门都打不开。 也宸胸膛起伏着,两只眼睛涩得生疼,他紧咬着下唇硬憋着想要滚出眼眶的泪意。 突然“嘎吱”一声,铁门被推开时刺耳的声音引得也宸回头。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狼狈的表情,甚至说连来人是谁都还没看清,就被来人拽着胳膊扯入对方怀中。 有些苦涩的木质香水味强势钻入鼻腔,隔着两层布料他也能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身上散发出的热气。 盛夏的夜晚,空气里都带着夜风吹不散的黏糊糊的燥意。 许遇行找了也宸一晚上。 天知道他在发现自己没有也宸任何一个朋友的联系方式,除了学校、家和画室以外也不知道也宸会在哪些地方逗留,对也宸的一无所知和他父母如出一辙时有多懊恼。 那一刻许遇行觉得他和郁辛、也泽阳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来工作室他并没有抱有任何期待,却在下车时听到仓库里拆家一样的动静。 这个点队友都在演出,不可能是他们。 而在看清也宸猩红的眼眶和他脸上将哭未哭的表情时,许遇行只想抱抱他。 甚至可以说,身体先于大脑做出行动。 当他那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大步上前,展臂把人塞进了怀里。 许遇行顾不上自己现在一身的汗,他只想抱着也宸,揉揉他的脑袋,告诉他:“没事了。” “没事了,”他一手搂着也宸,一手放在他后脑勺上,以一个绝对保护的姿势安抚着也宸,“我来了。” 也宸埋首在许遇行肩头,他一声不吭地任由许遇行抱着,对于许遇行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他眨了眨眼,目之所及却突然一片模糊。 许遇行能清楚感受到肩头的湿润。 这是也宸第一次如此坦然的在他面前宣泄自己的委屈和不甘,可许遇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只觉得心疼。 因为这小孩儿连哭都是不发出任何声音的。 在之前的十几年里,他不知道像这样偷偷地藏起来哭了多少次。 许遇行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收紧手臂,将也宸抱得更紧一些。 院子里安静到能听到草丛中此起彼伏的虫鸣,门外路灯悄悄在地上拉出一个两人相拥的细长身影。 - 也宸并没有哭多久。 他一直任由许遇行抱着不动的原因,只是因为觉得丢脸。 十八岁的少年人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很在意,比如在他们看来哭是一件很丢脸并且一点都不酷的事情。 而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也宸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是晚上,但天气仍然很热,两个人抱在一起更是仿佛能感受到对方毛孔的呼吸,热上加热。 也宸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许遇行松手,他开口:“许遇行,你热不热?” 也宸声音和平时相比带着一点细微的哑,但整体还是很平静。 他的下巴放在许遇行肩窝上,说话时硌着许遇行锁骨,骨头磨骨头两人都有些难受。 明明一开始是也宸被许遇行拥入怀中这么一个姿势,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也宸直挺挺站在原地,许遇行微弓着背抱着他,下巴同样搁在也宸肩头。 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也宸身上。 他闻言先是说了声“是有点热”,才直起上身和也宸拉开距离。 两人分开后也宸第一时间别开脸:“有水吗,我想洗把脸。” 他余光扫到许遇行黑色T恤肩头的一团深色,耳尖一热,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好热。” 许遇行扫了眼他泛红的耳尖,没有戳破他。 他打开工作室门走进去,仓库角落里放着成箱的饮料,都是邵帆的囤货,许遇行从里面拿了瓶矿泉水。 他拧开瓶盖,对院子里背对着他揉眼睛的也宸道:“小孩儿,过来。” 也宸就着矿泉水洗脸,连额前的头发都湿了不少。 但好歹冰凉的水冲掉了眼泪干在脸上的紧绷感,也带走了一些夏日的黏腻。 小朋友一脸的水,连睫毛都湿漉漉地挂着水珠,配上他仍然还带着点红的眼眶,整个人都像个刚过了水的桃子似的。 和他平时非要硬邦邦绷着脸装酷的模样比起来软嫩了不少。 许遇行递了张纸给他:“小宸。” 也宸抬眼,许遇行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个彩纸拉炮,对着也宸一拉:“生日快乐。” 一片寂静,无事发生。 也宸看着许遇行。 许遇行:“……” 气氛有点尴尬,许遇行又拽了两下绳子手拉炮仍然倔强地不给反应后他放弃了:“谁买的这破玩意儿。” 也宸沉闷了一天的心情却突然轻松了些。 这是他今天收到的唯一一句生日快乐,在今天快要结束之前还是有人记得的。 好像有了这句祝福,他就正式成年了。 也宸微微皱眉:“许遇行,你好蠢啊。” “像我这么蠢的帅哥也不多见了。”许遇行顺着他的话逗他,被也宸瞪了一眼后笑着抬手顺了顺他湿掉的刘海,“还有两个小时,你想怎么过?” 第37章 还有两个小时, 今天就要结束了。 也宸挤走许遇行的手,自己扒了扒刘海:“正常过。” 许遇行笑了笑, 追问道:“那你之前都是怎么过的?” 认识了白景平和邓醒后,也宸的生日就多数是和他们一起过的。 两人接着寿星的理由敲也宸一顿,吃完后要么消完食去打球要么去网吧连坐或者KTV整个包间,直到他们父母电话追过来骂怎么还不回家后小分队解散。 除了全程他付款,收两个生日礼物以及听他们唱一首走调走到姥姥家的《祝你生日快乐》之外,其实和平时也没有太大区别。 但也宸还是很喜欢和他们呆在一起。 许遇行听完:“不吃蛋糕?” 也宸:“不吃。” “过生日怎么能不吹蜡烛不吃蛋糕呢?”许遇行解锁手机,翻找仍在营业的甜品店, “你们这群小孩儿真没仪式感。” 也宸微微垂眸,视线落在他滑动的手机屏幕上又移开:“我不吃甜的。” “蛋糕也不吃?”许遇行问。 “不吃。”也宸说。 许遇行有些奇怪,再不喜欢吃甜食的人也不可能说一口甜食都不碰。 他又问:“一点都不吃?” 也宸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许遇行懂了,但他更奇怪了。 “那你生日的时候吃什么?”他问,“长寿面?” 一边问他还当真一边开始搜索起拉面教程。 如果火锅店赠送的长寿面也算的话。 那这确实是也宸每年生日都会吃的。 他见许遇行认真阅读相关教程, 没忍住:“你不会真要给我拉根面吧?” 就……有点无语。 但好像又确实是许遇行会干出来的事情。 所以他并不意外地听见许遇行说了句:“不可以吗?” “你是不是质疑我技术?”许遇行让他放宽心, “我这辈子做得最好的两件事,就是拉琴和做饭。” 独自在国外生活那么些年,没点手艺怎么行走江湖。 谁也没有提之前两人几近闹翻的事,也没人提今天发生的事, 但许遇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宸心知肚明。 他知道许遇行是想让他忘掉不愉快,但他真的不想吃面。 甚至可以说即使一晚上都粒米未进, 他也一点胃口都没有。 也没什么进食的心情。 他冷漠且平淡地“哦”了下。 总之就是十分不给许遇行面子。 “那你想干什么?” 许遇行轻拖着调子:“小寿星。” 也宸半垂着眼沉默了片刻:“许遇行,你们工作室里有酒吗?” 许遇行也沉默了一瞬,随即含笑问道:“想喝酒?” 也宸木着脸:“不可以?” “当然可以。”许遇行说,“成年人有什么不能干的?” 他说了句等着, 腿一跨就钻进工作室。 也宸没有跟进去。 许遇行背对着他在工作室里叮叮当当一顿收刮,也宸靠着门框,目光从许遇行的背影挪到靠墙而立的画板上。 画板上是也宸对许遇行的第一印象。 戴着口罩的小提琴手半眠着眼,缠绵指尖的蝴蝶拖出的星光营造出一种梦幻般的圣洁感。 那是许遇行将小提琴架上肩头那一瞬间,带给也宸的冲击。 “是不是很帅?”耳畔的声音让他回神,许遇行抱着一堆酒瓶顺着他的视线看着墙边的画。 “哦,”也宸收回眼,“我就是觉得画得挺好的。” “和你的画比起来呢?”许遇行问。 这个问题也宸不好回答。 他选择沉默。 许遇行塔了两条矮脚凳在院子里,就着屋里和墙外的灯光:“小孩儿,过来看星星。” 也宸抬头看了眼乌漆嘛黑的天空,然后看向许遇行。 许遇行抠开一罐啤酒递给他并且给自己的画打了个补丁:“皇帝的星星。” 这么大个人还一点都不着调,也宸都懒得搭理他。 他接过啤酒还没送到嘴边,许遇行捏着另一罐啤酒的手伸过来:“干杯。” 两个易拉罐轻轻地碰了下,也宸再次听到许遇行说:“小宸,生日快乐。” 苦涩的酒味充斥口腔,也宸睨他一眼:“你已经说过了。” 屁股下的矮脚凳也宸坐着都有些憋屈,更别说对于一米九几的许遇行,他一双长腿无从安放,稍显委屈得折在胸前,松松拎着啤酒瓶的胳膊搭在膝盖上。 他侧目看着也宸:“我还想再说一遍,生日快乐。” 也宸望着头顶乌黑的夜色,喝了口酒。 他没有看许遇行,只是把手里的酒递过去,许遇行和他碰杯。 也宸说:“谢谢。” 说完被身边人按着脑袋揉了一把。 他有点不爽许遇行每次说话都要动手动脚,还没发火,头上一轻,许遇行把啤酒放在地上再次起身进了房间。 这次他从里面拿出一把小提琴。 细看之下能发现和他平常拉的那把琴不要,是许遇行丢在工作室的备用琴,但因为他平时走哪儿基本都是琴不离手,这把琴买来有些年头,不管是在交响乐队还是摇滚乐队基本都没什么时候能用得上。 不过他今天急着找也宸,把平时常用的琴留在了演出现场让队友帮他照看着,倒是终于让这把备用琴有了用武之地。 不算大的小院子里响起了小提琴版的《祝你生日快乐》。 其实许遇行有挺多话想说的,但又觉得这些话抵不过一句生日快乐。 他对也宸的祝福就在生日快乐这四个字里。 也宸听着歌,感受着风,看着星星,喝着酒。 算不上心情多好,但还算惬意地度过了十八岁生日,至少这一声又一声的生日快乐占据了此刻他所有的思绪。 “许遇行,”他突然出声,“你明年还能给我拉生日歌吗?” 也宸脸色不变,声音也很正常,不管是看还是听都没有一丝醉意。 但这句话就并不像是他会问出来的。 这小孩儿根本不可能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需要。 也宸脚边滚着一个空了的啤酒罐,加上手上刚开的虽然也才是第二罐,不过许遇行严重怀疑他可能醉了。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今天结束还有半个小时。 也宸盯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眼睛亮得像是在水里滚过一圈的玻璃珠子一样。 即使似醉非醉,他的脾气也不见得有多好,半天没得到回应就不耐烦地拧眉:“问你呢?” 许遇行失笑:“当然可以。” 他拦住也宸继续往嘴边送的啤酒罐:“小宸,你是不是醉了。” 也宸摆手:“没有。” 他酒量虽然并没有多好,但醉没醉自己还是知道的。 只是酒精总会麻痹神经,让人的反应变得迟钝,大脑变得兴奋,一些平时不愿意或者说不出口的话就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 同时喝了酒的也宸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仍然会不耐烦也仍然会发脾气,但被许遇行拦住不让继续喝的时候也只是皱了下眉就妥协似的松手,从矮脚凳上站起来:“回家。” 话也变多了。 虽然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蹦,却是愿意主动表达的。 这样的也宸可爱得有些过分。 许遇行收好东西出来,也宸已经自己拉开仓库铁门,靠着墙等他。 他歪着脑袋靠在墙上,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整个人的反应都比平时慢半拍:“你好慢啊。” 从许遇行把啤酒罐堆到墙角到他关门走出来,不过才几分钟。 许遇行伸手去扶他:“走吧小朋友,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能走。”也宸强调,“没醉。” 许遇行柔弱地按住额头:“我醉了,你扶一下我吧。” 也宸一脸你怎么那么没用的鄙视表情,不情不愿地伸出胳膊。 许遇行被也宸“扶”到路边拦车。 说是没醉,一上车他就歪在后座上睡着了,一直到车停在许遇行家门口。 “小宸?”许遇行轻声叫他。 也宸呼吸绵长,浓密卷翘的睫毛落在下眼睑上丝毫没有要睁眼的迹象。 小孩儿睡得很沉,许遇行叫了两声之后就放弃了,让司机帮了下忙把人背到了背上。 许遇行小区外有家蛋糕店,因为开在小区门口也不是什么很精致很时尚的店,就是很普通甚至店里蛋糕款式都有些过时的那种小店。 平时那家店九点左右就会关门,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仍然亮着灯。 就好像特地在等什么人一样。 许遇行略微思索了片刻,还是背着也宸走了进去。 等他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蛋糕盒。 这个是老板娘给明天预订的客人准备的,被许遇行软磨硬泡地买了下来。 此刻距离凌晨十二点,只有五分钟时间。 也宸在他进入蛋糕店的时候就被灯光晃醒,他听着许遇行和老板娘说话也没出声,直到从店里出来才动了动。 他一动,许遇行就偏头问他:“小宸,醒了?” 也宸脑子迟钝眼皮又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大脑缓慢地处理完刚才听到的信息,他说:“我不吃蛋糕。” 安静中只能听到许遇行的脚步声,他把也宸往上托了托,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吃蛋糕? 为什么一点甜的也不沾? 这些平时绝不会被回答的问题,在此时却很轻易就得到了答案:“会被抢走。” 滴的一声,电子门锁解开,防盗门自动弹开一条缝。 许遇行背着人进屋,把蛋糕放在桌上后动作轻缓地把也宸放在沙发上。 他帮也宸换了鞋,提着蛋糕走进客厅。 也宸看着他:“你怎么不问我什么会被抢走。” 许遇行不太想问。 他能大概猜到答案。 也宸突然问:“我是不是不配啊?” “许遇行,”这是也宸今天第三次叫许遇行的名字,他眼睛仍然是亮的,明明是撕开自己伤口的话他却没有任何过激的情绪,好像只是单纯的认真地询问一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我是不配被爱吗?” 许遇行点蜡烛的手直接顿住。 也宸还在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不是。” 许遇行点亮蜡烛,关上灯后只有蛋糕上两根蜡烛颤巍巍的小火苗散发出的微弱光源。 “许个愿吧。”他说。 也宸坐着没动。 许遇行说:“什么愿望都可以。” 也宸静默了片刻:“那我希望有人爱我。” 许遇行看着他眼睛:“可以。” 也宸吹灭蜡烛,彻底的黑暗中只有许遇行轻到不行的声音:“会有的。” “生日快乐,小宸。” 桌上的时钟跳到了十二点。 第38章 也宸是被屋外轻微的动静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醒来, 眼里睡意未退,漆黑的眼珠子虽然在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却一点也没看进脑子里。屋内昏暗, 只有窗帘顶端泄出一条青白的线。 他脑子还未完全清醒,摸到手机后看了眼时间。 早上六点半。 如果要赶早自习,差不多就该这个时间起床。 但也宸一周能上几天早自习? 他放下手机又坦然地缩了回□□空调温度舒适也不干燥,凉被丝丝滑滑就很适合睡到天荒地老。 再抱着钻进被窝和他睡在一起软软胖胖的布偶猫…… 也宸的手在被子下摸了个空。 他猛地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滞住。 这是许遇行家的客房,不是他家!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昨晚都说了些什么话。 因为他并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 操…… 也宸现在只想骂娘。 并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他躺在床上后悔和懊恼的时候, 也宸敏锐地捕捉到了屋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门口,还能看到门缝下被挡住一部分的光。 也宸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总之在许遇行开门的同时他已经迅速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人在丢失视觉的时候,其他的五感就会变得灵敏加倍。 比如说嗅觉和听觉。 他有闻到空气里的丝丝香气。 也有听到许遇行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那一刻也宸可以说是如坐针毡,藏在被子下的身体高度紧绷。 “小宸。”许遇行轻声叫他起床,但也宸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他尴尬。 许遇行叫了两声也不见也宸有任何醒来的痕迹, 还以为他是宿醉没醒, 有些紧张地摸了下他额头又轻拍他的脸,皱眉叫道:“小宸?” 至此刻,也宸更是骑虎难下。 睁不睁眼这是个问题。 靠。 也宸觉得自己一大早也尽干傻事。 就在许遇行都要摸出手机叫救护车的时候,床上的也宸终于动了动, 他将被子拖过头顶一副被吵醒的不耐模样。 许遇行这一大早就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他松了口气,拍了下被面:“起床了小朋友,吃完早饭我送你去学校。” 也宸一动不动。 直到许遇行退出房间带上门, 他才掀开被子。 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也宸才起床拉开门。客厅灯光明亮,视野尽头许遇行刚好从厨房里端出一杯热好的牛奶转身,看到他露出一个笑来:“早。” 也宸很久没有经历过早上起床时有人站在客厅里端着早饭和他道早安的场景。 愣了一瞬后下意识回了句:“早。” 他钻进卫生间洗漱, 出来时许遇行已经坐在餐桌边,招呼他过去:“来吃饭。” 也不是多丰盛的早餐,就是面包牛奶和鸡蛋。 也宸路过客厅时看到了沙发上自己的书包和手机。 这些东西只能是郁辛送过来的。 他走过去从书包里翻找出那张申请书,又拉开笔袋拿出一支笔,一起递给许遇行。 许遇行把手上剥到一半的鸡蛋放进他的餐盘里,扯了张纸巾擦手,才接过他递过去的纸张。 “艺考生离校申请……”许遇行看他一眼。 也宸面无表情道:“我们去集训离校要给学校写申请,你写完再签个字。” 虽然也宸省略了某两个字,但用脚指头想这一类申请都是需要家长写的,严谨一点老师还会打电话核实。 昨晚之后,这小孩儿好像悄悄把紧闭的门拉开了一条缝。 “什么时候去集训?”许遇行笔下游龙,一边写申请一边问他。 也宸吃着面包:“过几天吧。” 他这边把申请交给章宇等他核实之后再和余老师那边确实时间,还得提前在画室那边把房子租好,最快也要两三天。 话虽如此,也宸最后也没去成四方画室。 他到了学校还没把申请交给章宇,就接到余老师电话说画室那边名额满了,原本留给他的名额给了另外的学生。 “我还有同学在首都其他画室当老师,那个画室虽然没有四方有名,但小画室也有小画室的优点……”也宸从学画之初就是在余老师画室学的,教了也宸四五年,孩子马上要开始备考美院,她自然也是上心的。 “不用了余老师,”也宸说,“我就找个本地的集训学校好了。” 反正集训就是奔着美术联考,荣城画室和首都画室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和美院离得远,没有美院老师授课这些。 但什么美院更倾向什么风格,其实从历届的考试中都能总结经验,荣城的画室也有相关美院的特训班。 反正集训就是应试教育,在哪儿都一样。 “也行。”余老师对也宸还是比较有信心,她开画室也有十几年,在这方面人脉比较多,直接让也宸去她某个朋友的画室。 没多久就给也宸发消息说已经和对方打好招呼了。 也宸下午要去画室报名,他去找章宇请假时章宇还怪稀奇:“今天怎么不翻/墙逃课了?” 上次也宸翻/墙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通报处分还没撤销。 也宸说:“也没什么逃课的必要。” 美术联考在每年的十二月到一月,之后还要参加他目标院校的校考,而他落下的文化课再回学校可能也追不上,到时候应该会找个补习班重点补习和冲刺。 所以也宸这边一离校,估计再回来已经是高考前夕了。 确实没什么再逃课的必要。 章宇也是在他前几天找来才知道他准备走美术生这条路,他没看过也宸的作品,以为也宸和其他那些文化课成绩不好而选择学习美术去考大学的学生一样。 这种情况在高中学校并不少见,也算是另外一种考取大学的途径。 “学美术可没你想的轻松,”章宇给他批了请假条,“好好学。” 也宸也没解释:“我知道。” 他回教室收东西,白景平从知识的海洋里抬起头,问道:“这就走啦?” 从早上许遇行给他写了申请书到他找好集训画室确认离校也就短短半天时间,确实有些快。 也宸“嗯”了下,白景平夸张地扑倒在桌上:“我的宝贝宸儿,你走了我好寂寞!” 也宸睨他一眼,发出邀请:“那你跟我一起?” “谢邀。”白景平双手举过头顶,抱拳拒绝,“不必。” 他咬着笔看也宸往包里收东西:“不过之后我前桌就没人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也宸停下手里的动作对他伸出拳头,白景平笑着和他碰了下,也宸把书包甩到肩上:“很快你就习惯了。” 白景平:“那倒是。” 也宸走出校门,路边的越野车鸣笛响了一声,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来露出驾驶座上许遇行的脸。 “真巧啊,又见面了。”他笑道。 “你怎么在这里?”也宸问。 “来接你啊。”许遇行戴着墨镜,嘴边的笑倒是没放下来过,“先上车吧外面不热吗?” 也宸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许遇行往下勾了下墨镜:“章老师给我打的电话。” 本意是要和许遇行确认也宸今天离校的事情,不过反正许遇行下午没事就说来接他去报名。 他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早上不是说过几天才去?” 也宸坐在副驾:“也没差多少。” 许遇行根据导航把也宸送到了集训画室。 也宸下车后发现许遇行也跟着下车,奇怪地看着他:“你跟着我干嘛?” 刚好旁边也有一对父母带着孩子过来报名,许遇行指着他们理直气壮:“和他们一样。”他对着也宸眼里的问号解释,“送孩子上学。” 也宸眉头一拧:“神经病。” 他扭头就走,许遇行悠哉哉地跟在他身后。 画室在商铺二楼,走廊里一路走过去全是各种学生的作业,素描、色彩、静物、人像这些。 也宸在余老师画室没少看学生作品,对这些都见怪不怪,但许遇行不一样,他平时看得不多,这会儿走在走廊上就跟在逛画廊一样。 看到喜欢的还能夸两句不错。 也宸被他吵得头疼。 转头瞪他一眼,却见许遇行连连摇头后说:“还是你画得更好。” 也宸:“……” 他突然语塞,只能转回头大步向前。 一套手续办下来也没花太久时间,明天正式开始集训,之后集训期间每周都会有一天假期。 许遇行勾着也宸肩膀:“我看你们课表要十一点才下晚课,那正好我晚上可以来接你。” 乐队演出的结束时间一般就在十点左右。 也宸一脸冷漠:“谁要你接。” 许遇行伸出手:“那这样,剪刀石头布。” 又来这一套。 也宸直接无语,但还是在许遇行的示意中伸手。 “赢了就听我的。”许遇行说。 也宸剪刀,许遇行布。 也宸赢了。 他问:“谁赢了听你的?” 许遇行理直气壮:“你。” 第39章 也宸很想问许遇行是不是只会这一套。 明明是个奔三的人, 幼稚起来跟才三岁似的。 他惯会用眼睛骂人,许遇行乐得不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也宸仿佛和他多说一句就会被影响降智, 极为不耐烦:“随便你。” 从画室出来时间还早,外面太阳毒辣,即使是站在阳光找不到的庇荫处也能感受到空气中肉眼可见的蒸腾热气。 只在外面晒了不到半个小时,车厢里就又闷又烫,人一进去就热得不行。 许遇行打开空调,又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过的矿泉水给也宸。 他驶出停车位,问也宸:“回家?” 矿泉水瓶身很快就起了一层雾气, 也宸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水稍微压了压因为天气而引起了心理上的烦躁。 虽然此时太阳还很烈,但其实时间已经不早了。 也宸边拧瓶盖边问:“你今天很闲?” 这个点乐队该准备晚上演出了吧? “是挺闲的,”许遇行听出他话里的话,“今天乐队没演出。” 其实乐队最近也挺忙,签了星球唱片公司也给到了一定的资源扶持, 包括新专辑的规划, 演出的增加以及之后乐队选拔综艺他们要拿出来的表演曲目,和以前能唱一天是一天比起来乐队也算是上了正轨。 也宸冷淡地“哦”了声,顿了顿才说:“我要去买画具。” 画手都有自己喜欢并且用着趁手的品牌,也宸也一样, 而且集训毕竟时间长,往画室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对画材的损耗是平时的数倍。 虽然他家里也有不少画材,但事先多准备一些总比要用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了好。 也宸常去的画材店在市中心, 他目标极强去了之后就直奔自己需要的货架而去。 许遇行见这货架上一排排的笔也好纸也好颜料也好,除了牌子不同好像都没多大的差别,看得他眼花缭乱。 也宸无意间回头,就看到身后的许遇行什么东西都能拿起来打量两眼, 看看笔摸摸纸,跟个多动症儿童似的。 “这些素描纸和路边文具店的有什么区别?”许遇行随手从面前排列地整整齐齐的素描本里拿起一本。 包装上写着规格和张数,四十张要八十多块钱,算下来两块多钱一张。 两块钱好像听起来不贵,但具体到画两块钱买一张纸就好像有些夸张了。 反正许遇行这个外行人是觉得有些夸张。 “文具店的素描纸大多数都很粗糙,耐磨度也不好。” 老实说许遇行听不太懂,纸还讲究耐磨度? “粗糙的纸擦一擦就容易起毛。”不便于修改。 也宸习惯用的是一款国产纸,比文具店里的素描纸贵一点但也没到许遇行手上这个进口纸这么贵,他低头数了几本素描本放进购物篮里。 轻点了一下他购物篮里的东西,也宸去前台结账。 许遇行看着显示器上面跳动累积的金额,发现学画确实也不便宜。 应该是是和艺术沾点关系的就都不便宜。 把东西放进后备箱,许遇行问:“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没了,”也宸说,“回家吧。” 许遇行站着没动:“小孩儿,你饿不饿?” 他们这趟画材店逛下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还没黑彻底,路边霓虹熠熠,走两步好像就能闻到街边正在上客的餐饮店里飘出来的香气。 饭点到了。 被他一提醒,也宸也确实饿了。 虽然他没说话,但许遇行已经看透了他:“想吃什么?” 也宸:“都行。” 刚好旁边擦肩而过的人端着一碗烤脑花,把许遇行看馋了,他问也宸:“脑花吃不吃?”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荣城人,也宸自然是吃的。 许遇行拉开车门:“走,我知道有家特别好吃的。” 十分钟后许遇行终于在拥挤的车流中见缝插针地找到了一个车位。 看着熟悉的街道,也宸大概知道许遇行要带他去吃的那家特别好吃的烤脑花是哪一家。 那家脑花店就在路口,和旁边火锅店相比只有一个小到可怜的小小门面,里面最多放下两张堂食的小桌子。 但这家店在荣城很有名,在这个地方开了二十多年,每天排队来买的人比旁边火锅店的客人还多。 许遇行问也宸:“你吃过没?” 也宸眼里就俩字——废话。 “那正好,”许遇行问,“要哪个口味?” 那必然是麻辣。 路口脑花店外的队伍长得就跟望不到尽头似的。 “你在车上等我,”许遇行打量了一眼,没让也宸一起下车。 外面又热队伍又长,也宸确实没什么排队等待的耐心。 他看许遇行排在队伍最末尾,估计最少也要等上半个小时,就打算玩把游戏打发时间。 中途又外卖员过来敲窗户:“你的外卖。” 同时也宸手机收到许遇行的消息,让他要是饿就先吃点垫一垫。 也宸游戏的间隙看一眼,全是一堆小吃,兔头鸭头麻辣鸡爪蛋烘糕啥的,包装一打开车上就全是那股子麻辣鲜香的味道。 也宸倒是想吃,就是手没空也一点都不方便。 所以当许遇行许遇行拎着脑花回来时,他一口东西都没动。 也宸手上的游戏进入了决赛,他专心游戏对于许遇行拉开车门上车的动静没有给出一点反应,直到一股香气钻进鼻腔,他余光扫了许遇行一眼。 “张嘴,”许遇行把勺子往他嘴边送了送,“冷了就不好吃了。” 他举起的黑色塑料小勺上,裹着红油的嫩白脑花十分诱人。 烤脑花的卖相很好,用锡纸小碗盛着,翠绿的葱段佐上鲜亮红油将脑花藏在下面,轻轻一勺就能挖出像豆腐脑一样细腻的脑花。 这玩意儿一定得趁热吃才鲜嫩,冷了之后不仅口感会变硬还会变腥。 也宸被这香气勾出馋虫,顺势张嘴,脑花入口即化,根本不用嚼就顺着喉管滑下去。 许遇行喂一口他吃一口,吃完一碗脑花不仅游戏一点没耽误,还赢了。 他放下手机:“我自己来。” 等两人吃完且处理掉垃圾后,许遇行放下了车窗,等开到也宸家门口车上的味道也基本被风吹完了。 也宸家住在十三楼,这会儿时间算不上太晚,他们这栋楼上的住户大多都还没睡觉,一眼看过去唯一一户黑着的窗户就是他家。 也不知怎么的,离家越近,也宸的心情就越不好。 虽然也宸的沉默本就是常态,但许遇行还是察觉到了。 越野车缓慢停在单元楼下,许遇行看着楼上漆黑的窗户,大概知道也宸在抵触什么。 别人回家家里始终有点人气,也宸回家等待他的只有一片安静。 而且昨天生日那么一出闹下来,回到家难免会勾起也宸一些不算好的回忆。 许遇行轻敲方向盘,按住了也宸解安全带的手:“小宸。” 男人掌心有些烫,也宸顿了下,视线从许遇行手背移到他脸上。 许遇行问:“你要不要去我家?” 也宸没动。 许遇行说:“是这样的,我怕鬼。” 也宸没说话。 许遇行继续:“但我今天在家里看了部恐怖片,你也知道我家那房子又大,到处都空荡荡的,我一个人住挺害怕的,你来给我壮壮胆呗?” 也宸看着他,眉头轻拧着:“怕鬼你还看恐怖片,你是不是有病?” “是,”许遇行毫不犹豫点头,“我也觉得我有病,我再也不看了。” 也宸有点犹豫。 他分不清许遇行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我一个人害怕。”许遇行情真意切,“你别看我人高马大但其实我胆子特别小,我不仅怕鬼我还怕老鼠怕蟑螂怕虫子。” 也宸冷漠:“哦。” 许遇行哭丧着脸,脑袋砸在也宸肩头。 许遇行一撒娇,也宸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耳朵也莫名其妙发烫。 他推开许遇行,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一气呵成,只留下一个绝情的背影。 “小宸!”许遇行略微前倾,眼疾手快抓住他,“你当真这么绝情?” 这话听着就跟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在讨伐渣男似的。 也宸一阵无语,回头不耐道:“你先让我回家喂猫。” 许遇行:“那喂完猫去我家。” 说完又补了一句:“猫也可以一起去我家。” 也宸满脸不爽地抽出手,还一副嫌弃的模样在衣服上擦了擦:“婆婆妈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晚上写烤脑花给我馋得口水直流。。。。。 第40章 许遇行家离也宸集训的画室更近, 靠近南边的新开发区,荣城目前最贵的楼盘基本都在城南这片。 早上从他家离开时也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晚上还会回来。 一踏进玄关, 某些原本已经被遗忘的记忆又擅自钻了出来。 许遇行打开鞋柜拎出一双拖鞋放在也宸脚边,一抬头就见他一副吃了苍蝇似的表情,他有些好笑,歪着头看他:“怎么了?” 也宸双唇紧绷,硬邦邦甩出一句:“没怎么。” 说完把换下的鞋往鞋柜里一丢,踩着拖鞋就往客厅走,就好像多在许遇行身边呆一秒都会危险似的。 许遇行眼尖地捕捉到了擦肩而过时也宸绯红的耳尖。 虽然他不知道也宸到底想到了什么, 但看着这小孩儿欲盖弥彰的背影就觉得有趣。 许遇行家楼层高,很安静。 也宸走进客厅一抬眼,街边霓虹汇成数条光带,透过落地窗就能城南夜景尽收眼下。 啪—— 客厅灯光骤然亮起,吊灯投射在玻璃上,暖晃光线如纱一般尽数罩在也宸身上。 许遇行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 许遇行的手刚从墙边的开关上放下来, 发现也宸看着他, 他坦然解释:“我害怕。” 他笑容晏晏,反正也宸是一点没从他脸上看出所谓的害怕。 他满脸写着不信,许遇行坚定点头:“真害怕。” 也宸懒得理他:“我睡哪里?” 许遇行眨眨眼:“和我——” 睡还没出口,也宸已经提着东西往玄关走了。 “开玩笑开玩笑。”许遇行连忙擒住也宸手腕, 笑着把人带到客卧,“你今晚还是住这间,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 就你昨晚睡了一次。” 客卧旁边就是书房。 一眼过去书架上全是许遇行收藏的唱片。 许遇行站在门边:“书房我平时用得少,你需要的话可以用。” 也宸:“应该用不上。” 他只在这里住一晚上,用什么书房。 许遇行闻言笑笑,他看了眼时间:“不早了, 你明天还要早起上课,快去洗澡睡觉。” 他这口气就很像电视剧里催孩子早点睡觉的操心老母亲。 也宸盯着他看了会儿,才转身回房间。 打开书包也宸顿了顿,他发现自己忘记带睡衣,书包里只有明天换洗的干净衣服。 也宸沉默着看着床上的T恤和运动裤。 他身上这套衣服是昨天穿的,因为昨晚没回家本来就一连穿了两天,已经是他的极限,夏天的衣服又容易沾汗,洗完澡他是绝对不可能穿脏衣服的。 床上的衣服倒是干净的,但要是穿着睡一晚明天就皱巴巴的。 他一阵纠结,丝毫没有问许遇行借一套睡衣的想法。 多年来的独自生活让他没有遇事求助别人的习惯。 正好许遇行把牛奶热在锅上,见也宸半天都还没去洗澡,敲了敲房门:“小宸?” 也宸没应声,直接走过去拉开门。 “怎么还不去洗澡?”许遇行问着,目光落在床上散乱的衣物上,他思绪一转,“什么忘带了?” 也宸静默了几秒,才慢吞吞道:“睡衣。” 许遇行挑眉,招呼都不打就撸了也宸脑袋一把:“傻不傻,没带不知道问我吗?” 也宸说:“忘了。” 许遇行唇角微勾,把也宸往浴室推:“浴巾呢,带了吗?” 也宸不吭声,许遇行懂了。 他教也宸怎么用花洒开关,也宸忍了又忍没忍住:“我不是三岁小孩儿。” “没错,”许遇行点头,“你是个十八岁的小孩儿。” 他赶在也宸发火前两步从浴室跨出去:“你先洗,我等下把浴巾和睡衣给你送过来。” 卫生间门被他带上,咔哒一声落上锁。 他一走,原本显得有些拥挤的浴室宽敞了许多。 也宸在原地站了片刻,一脸漠然地上抬开关,细密的水帘喷出带着刷刷水声掩盖了他没什么起伏但听着有些不爽的声音:“你才是小孩儿。” 浴室里雾气氤氲,也宸一洗完关上水,就响起了敲门声,就好像许遇行一直在门外等着一样。 也宸把门拉开一条缝,挂满水珠的手臂伸了出去。 少年人四肢纤长,小臂线条紧实漂亮,皮肤比小麦色更白一点但也是健康活力的颜色。皮肤上的水珠仿佛折射了屋内的光线,明明只是一小截手臂,却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也宸等了半天没等到浴巾,反手就在门上轻叩了两下,爪子极不耐烦地在空中乱挥。 这小孩儿真的半点耐心都没有。 许遇行失笑,把浴袍塞他手里:“睡衣放你床上了。” 也宸拿着浴袍就要穿,手抬到一半突然顿了下,捏着浴袍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果然闻到一股许遇行常用的香水味。 门外的许遇行就跟知道什么似的,出声补充:“这件浴袍是新的,洗了之后一直挂在衣柜里没穿,可能会沾上香水味,你将就一下。” “哦。”也宸冷漠应到。 许遇行的浴袍也宸穿着有些大,他系紧腰带,把衣袖挽了一截才拉开门。 门外已经没有人,也宸大概扫了眼也没看到许遇行的人,转身回房间换衣服。 床上放着一套布料柔软版型宽松的T恤和短裤,应该就是许遇行给也宸找的睡衣。 许遇行比也宸高了大半个头,他的衣服穿在也宸身上都大了好几个码,幸好短裤的裤腰上有一根抽绳,不至于松垮垮挂在也宸胯骨上。 他刚系好腰带,房门被敲响。 “等下。”也宸迅速套上T恤,走过去开门。 门刚拉开,眼前就多了一杯牛奶。 也宸的目光上移,落在许遇行脸上。 睡前一杯奶,还真把他当小孩子照顾。 “看我干什么?”许遇行抬抬下巴,“把牛奶喝了再睡。” 他说着上下打量了也宸一眼。 他的家居服图舒服自己穿着都宽松,更别说整整比他小了两个号的也宸,T恤挂在他身上空荡荡,一抬手就能透过衣袖看到小片皮肤。 裤管外面的两条腿和也宸的手臂一样,细且紧实,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力量感。 许遇行发现也宸的骨架偏小,不仅是手腕就连脚腕都又薄又细,仿佛他一只手就能完全抓住。 他扫了一眼就把视线移到也宸脸上。 洗完澡后一头顺毛搭在额前,看着倒是又乖又软。 “小宸,你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许遇行突然问。 也宸撩了下眼皮,算是回答。 他把空杯子还给许遇行:“一米八了。” 对于男孩子来说好像能长到一米八,就是一件值得炫耀且高兴的事情。 也宸才十八岁,还在发育之后肯定还会继续长。 许遇行靠着门框,嘴角噙着一抹笑:“再长十四厘米就赶上我了。” 许遇行是肉眼可见的高,平时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就跟堵墙似的,腿也长,踩着马丁靴的时候就跟他腿上长了个人一样。 也宸一直猜他应该超了一米九,此刻才确切知道他有一米九四。 长得高了不起吗? 也宸不爽道:“哦。” 许遇行微微低头:“不过我初中毕业就一米八了,你应该没有再长十四厘米的机会了。” 也宸脸一黑,当即就甩了许遇行一脸门。 还是许遇行动作快才保住了自己这张俊俏的脸庞。 他敲了下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想到也宸可能正在门后瞪着他,他就忍不住乐:“小宸,你们早上几点开始上课,我明天送你去。” 也宸:“……” 许遇行:“小宸?” 也宸:“……” 许遇行:“小——” 隔着门板都能听到也宸声音里的不耐:“六点半!” 许遇行失笑:“行。” 他把杯子拿去厨房洗了,并嘱咐道:“那你早点睡。” 这次也宸没再给他任何反应。 也宸很少在外留宿,昨天因为喝了酒倒是沾床就睡,今天躺在床上才清晰感受到周围的陌生。 也宸家在十一楼,不算太高,晚上躺在床上甚至能听见路边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或者单元楼下人说话的声音。 而许遇行家在三十一楼,入了夜之后就特别特别特别安静。 安静到仿佛能听到窗外的风声。 这种安静之下,也宸甚至能清晰捕捉到许遇行的脚步声。 他听到许遇行在外面走动,进了浴室,过了很久才出来,睡前还轻轻推开他的房门,给他掖了下被角,把空调温度往上调高了两度。 房门轻巧关上,光线消失,门外响起啪啪啪关灯的声音,然后许遇行进了卧室,之后才彻底安静下来。 也宸在黑暗中睁开眼,看着门口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睡着。 这一觉就睡到六点的闹钟响。 也宸硬撑着坐起来,发了两分钟呆才掀被下床。 门外昏暗一片,许遇行似乎还没有起床。 也宸钻进卫生间洗漱,又回房间换了衣服,时间走到了六点十分,许遇行的卧室里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就这还说要送他去学校? 也宸冷哼一声,原本打算直接走掉,拎著书包走到一半又退了回去,抬手敲了敲许遇行房门:“许遇行。” 屋里静悄悄。 “我进来了。”也宸下压门把,进了许遇行房间,后者蜷在床上睡得正熟。 也宸:“许遇行。” 尚在睡梦中的许遇行凭借着本能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黏糊糊的:“嗯?” 也宸站在他床边:“起床了。” 许遇行嗓音带着浓厚鼻音,平时说话本就拖腔带调,此时听起来更是跟撒娇没什么分别:“几点了。” 也宸耐着性子:“快六点半了。” 许遇行还没睡醒,往被子里缩了缩:“还早。” “是还早。”这大概是也宸这么久以来对许遇行最后耐心地一次,他手摸到窗边的开关,指尖稍稍用力,哒的一声轻响,卧室骤然光明。 也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我要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遇行:完球。 第41章 许遇行瞬间清醒, 挺身坐起。 他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不到六点十五分。 从他家到画室在路况畅通的情况下稍微提速, 能在十分钟内赶到。 还来得及。 也宸看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你不用勉强自己。” 许遇行却从中品出一丝内涵的意味。 “不勉强。”他迅速下床,扯着衣领把身上的T恤脱下来,对也宸强调,“一点都不勉强。” 许遇行很白,又爱穿深色的衣服,衬得他平时露在外面的皮肤更是白得夸张。 平时往阳光下一站就跟反光似的晃眼, 衣服一脱藏在里面的紧实肌肉便一览无遗。 抬手把脑袋从衣领里□□的时候腰腹微微用力,胸腹间的沟壑愈发明显。 也宸目光一晃,不小心看到他胸前两团淡粉。 他猛地别开眼,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总之浑身都不自在,脚一抬就往屋外走。 等许遇行脱掉衣服抬头, 只看到他从门口一闪而过的背影。 也宸觉得自己刚回到客厅, 许遇行已经从卧室里追出来,他抓过丢在桌上的车钥匙,勾着也宸肩膀往玄关带:“走走走。” 六点过天还没全亮,整个城市也尚在沉睡中。 许遇行一路飙到画室门口, 看眼时间距离六点半的早课还有两分钟,他把手机屏幕偏向也宸言语中还有点小得意:“你看,没迟到吧。” 话语中的意思就像在等夸奖似的。 也宸冷哼了下, 解开安全带要下车,刚推开车门就被许遇行叫住。 他转头,许遇行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俩小面包和牛奶,借着车顶灯看完保质期后递给他。 也宸接过来下意识翻找了下日期。 “没过期, ”许遇行笑道,“今天就先将就垫垫吧。” 这小面包是之前邵帆买了硬塞给他的,丢在车上一直没吃,刚好今天派上用场。 “谢谢。”也宸说。 他下车后走了两步,鬼使神差地回头,许遇行摇下了驾驶座的车窗目送他,两人四目相对,他笑着摆了摆手。 也宸转头上了楼。 画室的上课时间是从早上六点半到晚上十一点,中午和傍晚各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和吃饭时间,晚上十一点放学。 话虽如此,十一点时也有很多同学仍未从画室离开。 也宸也是一样。 等他收拾好画具走出画室时,时间已经走到了快十二点。 站在画室二楼的走廊里往下看,就能看到树下靠着车百无聊赖玩手机的许遇行,手上还夹着支烟。 像是有所察觉一般,许遇行正好抬头,看到他便收起手机掐了烟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等也宸下楼,他正往嘴里喷着那瓶草莓味的口气清新剂。 集训一个礼拜,也宸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出门和晚上走出画室都能看到他。 自从开始集训,也宸就一改在学校里的懒散作风,从不缺课迟到和早退,从画室里出来的时间也一天更比一天晚。 每天都是严重的睡眠不足,上了车没多久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他眼下黑眼圈明显,许遇行没舍得叫醒他,停在他家单元楼下熄了火。 最近进入了雨季,到了深夜又开始落起小雨。 风里带着点凉气,许遇行升起车窗,探手从后座捞过一件衣服欺身给也宸盖上。 也宸眼睫轻颤,有转醒的趋势。 这一觉他睡得有些沉,睁眼时还有些茫然,和近在咫尺的许遇行对视了片刻才垂下眼,坐直身体。 他搓了把脸,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又睡着了?” 又这个字,就表示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回家路上睡着。 他摁亮手机屏幕,已经快两点了。 也宸有些抱歉地看向许遇行:“你怎么不叫我?” 也宸不是好赖不分的人。 从他家到画室大概有二十分钟的车程,每天早上六点过一点许遇行就准时等在楼下接他,这个时间他再回去也睡不到几个小时了。 许遇行倒是无所谓,虽然起床的时候痛苦了点,但他好歹送完小朋友还能回家补觉,比从早到晚都呆在画室里的也宸幸福多了。 “看你睡得香,没舍得。”他笑道,“快上去吧。” “那你……”也宸有些犹豫,话到嘴边一转,“你明天别来接我了。” 他面色淡淡,看着就跟又不高兴了一样。 “那不行。” 许遇行直接拒绝:“别的小朋友都有家长接送,你当然也要有了。” 他眉头轻挑,凑到也宸耳边:“怎么,觉得麻烦我不好意思了?”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耳畔,也宸拧着眉往旁边躲了下,紧抿着嘴没再说话。 他耳朵有点红,许遇行扫了眼,知道这小孩儿是闹别扭也不好意思开口承认。他笑了笑,指尖轻点了两下方向盘:“那不如你搬来我家?” 也宸抬眼,许遇行掰着手指给他一一例举:“你看,我家离画室比你家近,那你住我家是不是就可以节约时间早上我们俩都能多睡几分钟。” 说完他强调:“特别是我。” - 也宸拖家带口地住进了许遇行家。 打开航空箱,宁宁也不出来,把周围的陌生环境打量了又打量,瞳孔放大整个猫都是一副惊悚害怕的防备模样。 也宸放下航空箱后就没在招惹它,让它自己慢慢适应。 许遇行简单地收拾了下,见客卧房门开着,就过去敲了下门。 也宸正在整理行李箱里的衣服,回头时许遇行已经进了房间,他随手从箱子里拿了件衣服套上衣架递给也宸:“猫砂盆放在阳台了,猫粮罐头什么的都在厨房。” “嗯。”也宸点头,接过衣架挂进衣柜。 “你的画材都放在书房的。”许遇行又递给他一件。 两人一个递一个挂,配合地倒挺好,不多时就把也宸行李箱给清理干净。 他只带了个二十寸的小箱子,装了些夏天换洗的衣物,反正许遇行家和他家离得不算太远,有需要随时都可以回去拿。 他拉好行李箱,看向许遇行:“这个放哪儿?” “给我吧。”许遇行把箱子放到杂物间去。 也宸去书房整理自己的画具,路过客厅时往航空箱里看了眼,里面已经没有宁宁的身影。 四处看了看,最后在沙发和窗帘的角落里看到半截没藏好的毛尾巴。 身后传来脚步声,也宸还没来得及回头,肩头一重,许遇行已经擅自挂在他身上:“看什么呢?” 他顺着也宸视线看过去,轻笑出声。 随即也宸肩上一轻,许遇行收回手捏着手机悄悄蹲过去,对着宁宁的尾巴就是一顿拍。 拍完还想上手摸,手还没碰到宁宁就飞快把尾巴收走,钻进了沙发深处。 许遇行笑着起身,看着也宸说:“胆小猫。” 幼稚。 也宸用眼神骂他,转身去了书房。 许遇行跟过去,一个人专业上的东西是很少让外行人搭手的,许遇行懂这个道理也就没给他添倒忙,倚着墙看他把画笔颜料和画册分门别类地整理好。 也就在也宸把画册往书架上放的时候搭把手。 他看到画册里面的人像素描,道:“小宸。” 也宸头也没抬:“嗯。” “你还需要模特吗?”他问。 他这话莫名其妙,也宸看过去,许遇行说:“下次画人像叫我呀,我免费给你当模特。” 也宸收回视线,没理他。 时至今日,许遇行觉得自己已经把也宸的性格摸得透透的,于是没脸没皮道:“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啊。” 他挨个把画册放上去,手里还剩下最后一本。 也宸这堆画册有些是他自己的,有些是大师画集,他手上这本封面上印着梵高的自画像,又重又厚跟砖头似的。 “你喜欢梵高?”许遇行说着顺手翻开,原本夹在画册里的纸滑到地上。 是一张对折的画纸,拦腰撕开,将断未断,背面透出一些朦胧色彩。 也宸看着地上的画纸没反应过来。 “画的什么,怎么还把撕了?”许遇行弯腰去捡。 话音尚未落地,也宸已经动作迅速地抢先把画捡起来,夺走许遇行手上的画集往里一夹,再往书架上一塞:“没什么。” 许遇行笑:“怕被我看见你的黑历史?” 也宸没反驳,他脸上笑意更甚,直接上手揉了两把也宸脑袋:“小孩儿。” 也宸不耐烦地打掉他的爪子。 他越不情愿许遇行越是要闹他,仗着个高手长逮着也宸脑袋就是一阵胡噜,最后成功得逞揉乱了也宸头发,也成功被火冒三丈的也宸赶出书房,房门摔得震天响。 许遇行敲敲门:“小宸?” 也宸扒拉头发的手一顿,一秒后冷漠且底气十足地回了一声:“滚!” 许遇行当真要滚,他还要去趟工作室和公司。 等也宸收拾好,许遇行已经走了有段时间了。 宁宁已经从沙发下面钻了出来,警戒又好奇地开始探索新地盘。 听到动静它整只猫都跳了起来,盯着坐在沙发上的也宸看了半天,也不敢动。 也宸也同样看着它,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最后也宸弯腰招呼它:“宁宁。” 也宸一叫,宁宁的大尾巴就在地上扫了一下。 熟悉的声音让它放松警惕,凑到也宸身边,耸着鼻尖在他裤腿上嗅。 嗅完就开始围在也宸脚边打转,小脑袋可劲往也宸腿上蹭。 也宸摸了摸它,看着布偶猫光滑柔顺的背毛,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逆着毛从宁宁屁股撸到头顶。 宁宁一身漂亮的毛发乱七八糟地支棱着,小脸一歪,湛蓝的眼睛里带着迷茫。 也宸:“……” 他是不是被许遇行给传染了? 他一脸无语地给宁宁顺毛,然后把猫往外拨了拨让它自己去玩。 宁宁顺着他的力道往外走了几步,中途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也宸盘腿坐在沙发上,登录了微博。 集训前也宸完成了手上所有的商稿,并且也告诉了常合作的甲方暂停接稿,但因为后面太忙一直没时间打理微博。 一进去,私信留言堆了千百条。 除了品牌方BD的推广合作和甲方约稿的私信外,更多的都是粉丝在问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更新微博,即没发新的画也不发猫片。 也宸没有挨个回复,他编辑了一条置顶微博。 说要备考央美,暂停更新微博一年,同时为了感谢这几年粉丝的支持开启了一条抽奖,抽三个粉丝指定画画,今晚开七点就开。 [奶奶,你关注的博主更新啦!] [宁宁加油!央美太难了,我明年打算考川美!] [穆勒,宁宁你居然是个高中生????] [比我厉害的人还比我努力,我哭了QAQ] [宁宁加油#打call] [要是抽中了我我就要让宁宁画我俩的结婚照#狗头] 微博一更新就涌进了不少留言,也宸翻看了没几条就困了。 集训期间他睡眠严重不足,睡眼惺忪地把手机放到茶几上,脑袋一挨到沙发扶手没两分钟就彻底睡着了。 宁宁把许遇行家巡视了一遍,回到客厅往沙发上一跃,在也宸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着。 窗外天色阴暗,风声呼啸,又像要下雨了。 工作室里亮着灯,风吹着屋外的树叶打得窗户啪啪响,沈暮和温志豪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整理自己的发型。 “外面妖风好大。”沈暮关上窗户,反手打开空调,“又要下雨了。” 七八月是荣城的雨季,几乎天天都在下雨,室内湿热又闷。 他们刚从公司回来,休息一会儿就要出发去隔壁城市商演,和荣城隶属同一个省,但是一个比享有“美食之都”的荣城还好吃的城市。 虽然邵帆去了无数次,但此刻已经包着口水在盘算等演出结束要去吃些什么了。 许遇行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给也宸发消息:小孩儿,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点外卖。 邵帆说:“晚上我们去吃串儿吧,这家店特别好吃就在我们酒店附近。” 乐队平时出门去个哪儿,只要有邵帆在,那吃啥根本不用大家用脑子,他肯定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明天没工作,邵帆的意思是演出完就在隔壁市里住一晚,第二天好好吃个够再回来。 许遇行表示:“不用算我,我今天要回来。” 邵帆呆了呆:“哥,你不跟我们一起?” 许遇行说:“小宸明天要上课,我得送他。” “差你这一天吗,演出结束都十点了你也不嫌懒得跑。”沈暮插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奶的三岁小孩呢,离一下都不行。” “我乐意。”许遇行解锁手机进入聊天页面,也宸还没回他。 他放下交叠的双腿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沈暮他对沈暮道:“你管得着吗?” 沈暮夸张地甩了下头发,抬脚踩上沙发:“长得高了不起吗?” 许遇行含笑不语,眼里就俩字—— 当然。 突然,邵帆“啊”了一声,直接从沙发上弹起来,差点把沈暮给撞下去。 他手指飞速地按着手机屏幕,键盘音效啪啪直响,他对着许遇行叫了声哥,又对着沈暮喊了句姐,然后转头招呼另外两位小伙伴:“万哥小豪!快帮我转发一下群里发的微博,我太太要抽奖了!” 沈暮坐在沙发扶手上,捅捅许遇行:“阿行,给我递下手机。” 能让邵帆这么激动的,也只有他那个真爱画手太太了。 许遇行转完微博后,随便看了眼下面的评论才知道这个叫宁宁的画手也在参加集训备考央美。 就还挺巧的。 队友们把器材都装好后准备出发。 平时大家能一辆车都一辆车,今天因为许遇行晚上要回来就自己开车。 他把邵帆抓到自己车上:“你跟我一辆车。” 邵帆坐在副驾双手合十,虔诚祈祷:“抽我抽我。” 算上帮忙转发的队友,他一共有X分之五的几率。 雨刷摇摆,许遇行发动车前最后看了眼手机,没有任何新消息。 他把手机丢在置物槽里,对邵帆说:“就你这种买康帅傅都没有再来一瓶的非洲人,你还想偷渡?” 邵帆捂着心口瘫在座位上:“亲哥,你别说了……” 许遇行说:“抽我的概率都比抽你大。” 邵帆:“……” 无法反驳。 - 也宸是被雨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的。 窗外乌云厚厚一层仿佛就压在头顶,密实的水珠砸着窗玻璃,汇聚成无数条水痕。 今天的雨特别大,才下午四点天就黑得像如同傍晚。 许遇行家楼层高,望下去路上一个行人也没人。 也宸在窗边看了会儿,把怀里的猫放到地上,去拿沙发上的手机。 有两个联系人发来的未读,一个是群消息,白景平在抱怨这个天气是多么适合在床上睡觉,而他苦逼的被他母上挖起来学习。 邓醒发了张他和邓岁岁在咖啡店里学习的照片。 [白那个白]:谢谢,不吃狗粮。 [deng]:你的萌萌呢? 白景平追桑萌的事也宸和邓醒都知道,他沉默着,在群里回了六个点。 邓醒表示:加油。 [白那个白]:小熊猫叹气.gif 两人聊了几句,白景平就在群里艾特也宸:我的宸儿,出来陪哥哥聊两句。 虽然是个三人死党群,但也宸在群里也是潜水的那个,大多数时候都是窥屏不发言,不主动艾特一下就不会冒头那种。 也宸一边打字一边去摸开关:我刚睡醒。 消息发出去,屋里也亮起来。 他退出聊天页面,点开了许遇行发来的消息,然后回了两个字:随便。 发出去又觉得好像有点太生硬和冷淡,撤回后重新回复:都可以。 这下好像没什么问题了。 隔壁群里,白景平义愤填膺道:靠!羡慕! [C.]:你也可以。 [deng]:没错,你也可以。 [白那个白]:我不可以! [白那个白]:我会被骂! 许遇行专门在书房里给也宸腾一块地方放画架,也宸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托槽里,翻出相册里存的照片开始做速写练习。 他一拿起笔就很专注,直到宁宁从虚掩的门缝里挤进来,跳到他腿上踩奶才打断他的思绪。 说是速写,但也宸做的是大场景的练习,两个多小时也只花了三分之二。 他退出相册查看新消息,许遇行在四十多分钟前回复了他,他正准备点进去,门铃响起来。 外卖员穿着雨衣,一身的水站在外门:“您的外卖。” 凭包装上的logo也宸就认出这是X记豆花饭,也是一家在荣城口碑和味道都不错的老字号。 也宸拆开包装,把里面的豆花、蘸碟和咸烧白一一拿出来,拍了张照给许遇行发过去。 许遇行同样回了一张照片。 他们在X市吃钵钵鸡。 余老师的电话突然进来,也宸接起:“余老师。” “小宸,画室那边还习惯吗?”余老师问。 “挺习惯的。”也宸说。 “你们老师跟我夸你来着,”余老师笑道,“说你画得好又努力,我们都觉得你可以去更好的画室集训,首都那边你还想不想去?” 虽然也宸去的也算是荣城的头部画室,但要比还是四方画室更胜一筹。 四方画室各方面的条件优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这种越优秀的画室越是竞争激烈,汇聚了全国各地的好苗子。 也宸的成绩在他目前所在的画室里已经算是拔尖,余老师其实想让他再多见见其他的优秀学生,有竞争有角逐才能往前跑得更快。 也宸其实也知道余老师的用心,但听到这句话时他脑子里便突然闪过许遇行的脸。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不会犹豫。 可这段时间他上学有人送,放学有人接,在家还有人因为担心他有没有按时吃饭掐着点给他点外卖。 他沉默了。 “小宸?”余老师提高声音。 “谢谢余老师,”也宸垂眸,“我觉得在荣城也挺好的。” “好吧,”余老师虽然有点遗憾,但还是尊重他的决定,不过仍然没有完全放弃,“那你要是什么时候想去你就给我说,我这边帮你找关系。” 手上的勺子一下一下戳着碗里鲜嫩的豆花,也宸说:“谢谢您。” 挂了电话他发现许遇行中途还来了新消息:对了小宸,我今晚到家应该挺晚的,你自己早点睡不用等我。 也宸盯着这句话看了半天,才黑着脸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神经病,谁要等他。 他吃完饭,外卖袋收拾好放在门外,看着时间差不多就上微博开奖。 另一边,许遇行一行人正在候场等待上台表演。 邵帆在开奖的第一时间点进去,然后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肉眼可见的蔫儿了:“果然没有我。” 他对着许遇行:“哥,你知道吗?” 许遇行正在擦琴,冷酷无情道:“我不知道。” 邵帆如泣如歌:“我参加这个抽奖根本不是为了我自己。” 许遇行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真的!”邵帆说,“我本来想要是我中了,我就让太太给我们画下张专辑的封面!我的梦想——”邵帆哭泣,“又落空了。” “就是这三个人!”邵帆念着三个中奖者的ID,愤愤不平,“你们偷走了我的梦想!” 许遇行打断他:“你把刚才那个ID再念一遍。” 邵帆重复了一遍最后那个ID,问他:“怎么了吗?” “这个中奖的人……”许遇行打开微博,果然看到有未读提醒。 他一句话大喘气,邵帆心都提了起来:“是你?” 许遇行点头:“是我。” “啊!”邵帆惊喜地站起来,“快发张我的照片给太太,我要求不高,就把我画成你那张那样就行了!” 许遇行:“你的梦想?” 邵帆:“那不重要。” 许遇行在相册里挑挑拣拣,在邵帆期待的目光下,发了张自己的照片过去。 那是张不太能看清五官但氛围感很强的舞台照,台上灯光迷幻,台下歌迷沸腾。 邵帆呆滞:“嘎?” “我凭本事中的奖,”许遇行轻笑,“为什么要发你照片?” 也宸陆续收到三位的需求,一个要让他画自己的爱豆,一个给了需求让他画人设,最后收到那个…… 他看着照片顿住。 虽然照片上人的五官有些模糊,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许遇行。 能看出拍照的人对摄影很有研究,构图和光影都很绝,能模糊看到许遇行身边的队友,但他们好像都隐藏在光影之下,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许遇行头顶光束,是视线的中央。 但这张照片…… 也宸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 他环视客厅,然后起身进了书房。 书架对面的墙壁上挂着好些相框,也宸迅速锁定其中和手机上一模一样的照片。 他打字:许遇行? 删掉。 这是你本人吗? 发送。 许遇行是在演出结束后才看到的这条回复。 之前他发了照片就上台表演去了,解锁手机正好看到。 突然之间,许遇行就想起这位太太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被邵帆骚扰得不耐烦而把那张画给删掉的事情。 那如果他说是本人,感觉还挺有风险的。 别的不说,这个画手画的他许遇行真的还蛮喜欢的。 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规避风险。 许遇行回到:不是哦太太,我是他的粉丝。 也宸等来这么一个答案,他没说什么,和对方约定了收稿时间。 因为他现在一周只有一天假期,而且也有一些练习要做,所以给到画私稿的时间不多,和三位粉丝定的都是两个月内交稿。 话虽如此,但他也已经开始画其中一幅的线稿了。 也宸先画的爱豆,除了临摹,他很喜欢自由创作。 他还上网搜了搜那位爱豆的相关信息,做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后刷了一些和他相关的粉丝向视频剪辑,才有了大概的思路。 正准备起稿,许遇行的消息进来。 他问也宸家里还有没有在下雨。 也宸看了眼窗外,外面漆黑一片,但雨声刷刷,砸在玻璃上的水珠也不小。 他回复:嗯。 这么大的雨又是开夜车,其实还挺危险的。 也宸想说你别回来了,又想叫他开车小心点,但关心的话就好像怎么也说不出口,在输入框里写写删删,最后发过去一句硬邦邦的:挺大的。 X市的雨已经停了,路面很湿,雨后空气凉爽。 许遇行正在等红绿灯,他看着对面的聊天框反复显示正在输入中,但输入了半天就输入了这么三个字不可避免地笑出了声。 抢在红灯转绿前,他按下语音键:“别担心,我小心慢行。” 对面倒计时还没结束,许遇行想了想,又发了条语音过去。 “十年驾龄老司机,”他尾音轻拖,“车技娴熟。” 第42章 给另外两位粉丝的画, 也宸画得很快,有思路的情况下各自花了一个休息日就画好了。 而给那位自称是许遇行粉丝的画却一直拖着。 明明正主就在身边, 也宸却一直没有思路。 可能是那张照片的氛围感已经很好了。 画册里起草了数张和许遇行相关的线稿,各种角度和构图都有,但也宸始终不满意。 他就一直拖着,拖到了八月份。 进入八月后天气终于晴朗起来,烈日当空,太阳下面一站就仿佛要把人晒化,各app隔三差五推送高温预警的相关新闻。 燥热的天气加上高强度的训练, 画室里的同学们也逐渐浮躁起来,逃课的有,按最低标准完成作业或者干脆不交作业的也有。 特别是这两天他们教室的空调也坏了,任由电扇怎么扇也扇不走同学们的急躁焦灼。 在这种影响之下,就连也宸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长时间地集中注意力,画画效率降低了不少。 画室老师自然也注意到了学生之间的整体氛围, 决定带大家去山区写生, 放松放松顺便避暑。 “写生?”许遇行闻言转头,“去哪儿?” 也宸坐在副驾,膝上放置着一本翻开的画集,许遇行瞟一眼上面全是黑白的水墨画, 也宸翻过一页,抬眼看他:“青城。” 青城位于荣城代管的某县级市西南,是国家5A级旅游景区, 群峰环绕林木葱茏且四季常青,享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誉。 青城植被茂密空气清新,是荣城居民就近避暑的首选地点,同时因为其秀丽景色, 各家画室经常组织学生前往写生,山脚下就有两家写生基地。 也宸不仅跟着余老师去写过生,还和邓醒白景平去玩过好两次,对青城还算熟悉。 许家并不是荣城本地人,是因为许父许母喜欢荣城文化和生活方式,且将工作重心逐渐南移后在许遇行初中时定居过来的,后来他又常年呆在国外,虽然知道青城但也没去过。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懒,家里每次阻止出游,他都愿意蹲家里练琴。 许遇行驶进地下车库,问也宸:“什么时候去呢?” 画室那边通知的是下周一出发,给同学们预留出了周天的时间收拾行李。 其实有写生基地的话画具一类都是可以租借或者现买的,但也宸有自己习惯用的工具,除了画板和椅子一类的硬件,颜料画笔还是带的自己的。 他这边在收拾东西,许遇行就跟自己明天要出行一样在他房间进进出出。 “青城潮湿,山里蛇虫鼠蚁肯定很多,你准备两套长衣长裤。”他蹲在也宸行李箱边,翻了下他箱子里可怜兮兮的两套换洗衣物,“你这也太少了吧?” 换许遇行出远门七天,光衣服就能把箱子塞满。 也宸只带了几件T恤和一件外套。 也宸又不是第一次外出写生,他自然知道带多少比较合适,根本就懒得搭理许遇行,起身去整理洗漱用品。 等他回来,许遇行已经擅自往他行李箱里塞了几件衣服,还都是长袖。 对上他无语的目光,许遇行说:“那边早晚都比较凉,多穿点别感冒了。” 也宸:“……” 青城和荣城距离也就一百公里左右,有温差又能差得了多少? 带件外套就足够了。 许遇行又出去给他拿了把伞:“对了小宸,我看天气预报说下周可能有雨,你把伞带上。” 也宸举起手里的雨衣:“打伞不方便。” 过了会儿他又拿了个折叠的塑料桶进来:“小孩儿,你要不要带个泡脚桶,山区上上下下的走一天脚多累啊。” 也宸冷漠:“谢谢,不用。” 两分钟后他蹲在也宸对面:“哎,小宸——” “你烦不烦啊?”也宸不胜其烦,拉着脸把手上的东西往行李箱里一丢,开始赶人,“出去。” “我——” 许遇行才开个头,就被也宸提溜着胳膊从地上拔起来,把人从房间里赶出去。 许遇行:“小宸,我这是在关心你。” 也宸:“我谢谢你。” 要换平时也宸一个人早就把行李收拾好,就因为许遇行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捣乱,大大拉低了他的效率。 他转身,眼一垂就看到跑到箱子里去的布偶猫。 他把宁宁赶出去,没两分钟宁宁就趁他不注意迈进行李箱,蹲坐在衣服上望着他。 也宸再把它赶走,转身拿个东西的功夫它一只脚已经踩了进去,被也宸抓了个正着。 宁宁和也宸对视,就着一只脚踩进行李箱的姿势不动。 见也宸也半天没动,它十分悠闲地把后脚也踩了进去,整只猫坐进去后还卖萌似的冲也宸歪歪脑袋,甜腻腻地喵了声。 直接把也宸给气笑了。 许遇行在的时候宁宁乖得很,安安静静蹲在旁边看也宸收拾东西,只有小脑袋跟着打转。 许遇行一走它倒好,逮着空就往他箱子里钻。 这一人一猫就跟约好了似的给他捣乱。 正好许遇行敲门,也宸弯腰把宁宁捞起来。 许遇行给也宸准备了个小药包,里面放了些感冒药之类的,还有一些驱蚊止痒的东西。 “小宸,你把这个带上。”门一开他就把药包递出去。 宁宁被也宸卡着腋下举在半空,拉出长长一条猫。 它看着许遇行,尾巴在空中慢悠悠地晃了两下。 许遇行看了眼它摆动的尾巴,目光上移到也宸脸上。 也宸把猫往他怀里一塞,语带不爽:“别烦我。” 说完把门一关。 许遇行愣了下,屈指叩门:“小宸,药包。” 话落没两秒钟门又唰一下拉开,也宸木着脸从他手里抓过药包,根本不给许遇行说话的机会就迅速落锁。 “喵~”宁宁轻轻叫了一声。 许遇行垂眸看它,它也同样抬着脑袋和他对视。 第二天九点在画室集合出发去青城,不用像平时那样起个大早,还可以在家吃了早饭再出门。 也宸夹了个小笼包,许遇行盛了碗皮蛋瘦肉粥放在他手边:“东西都检查好了?” 学画的人在画架前一坐就是数个小时,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又正是不在意体态的年纪,很容易造成驼背。 但也宸坐着的时候背大多数时候都是直挺挺的,就算有时候累了放松一下,也会很快挺起来。 他向来话不多,吃饭的时候更是食不言,眼帘微垂,咬着小笼包偶尔舀一勺粥喝,不会发出一点咀嚼食物的声音。 他吃着吃着,突然掀起眼皮看向许遇行:“你老看我干什么?” 和也宸不同,许遇行这个人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他面前的碗已经空了,整个人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只有一条胳膊松松地搭在餐桌上,闻言扯开嘴角:“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也宸每次对上他这幅无赖模样都没辙,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许遇行把笼屉里最后一个小笼包夹进他碗里:“多吃点,一会儿路上别饿了。” 从荣城到青城坐大巴不到两个小时,真不至于。 但也宸也不想搭理他,默默吃完把碗筷收进了厨房。 许遇行送他去画室集合。 画室那边有合作的旅行社来接,车就停下画室楼下,他们到的时候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旁边停着几辆私家车,是和许遇行一样送孩子过来的家长。 老师点完名后就要出发,许遇行提醒也宸:“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也宸点头。 上车后他找了靠窗的位置,刚坐下窗户就被敲了敲,也宸打开车窗。 许遇行叼了支烟在嘴里,但没点火,他一向不让也宸吸二手烟。 说话的时候那支烟就一上一下地轻晃:“集训的时候注意安全,每天晚上回酒店都给我发个消息报一下平安。” 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算起来也宸是很早就开始独立了,别说只是去青城这种算不上多远的地方,他从初中开始寒暑假就一个人跑出去玩。 郁辛和也泽阳有时候连他去哪儿了都不知道,邓醒白景平也是顾着自己玩都来不及,从没有谁在他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 他虽然觉得许遇行啰嗦,但还是点了下头:“如果我记得的话。” 总之就是没有办法坦诚地接受别人的好意。 大巴缓缓发动,也宸回头许遇行站在车边抽烟,注意到他的目光对他挥了挥手。 直到大巴转弯,彻底看不到许遇行人影也宸才收回视线。 等他回过神,速写本上已经勾勒出了一个靠着越野车手指夹着烟的人物轮廓。 - “哥哥们,这次改得怎么样?”邵帆跟着音乐摇头晃脑。 他电子琴上接着电脑,正在放他修改过两次的最终版编曲。 方万跟着节奏打拍子:“我觉得还可以。” 还可以,就是及格线以上不到一百分的意思。 沈暮脚下一蹬,椅轮呲溜一下滑到邵帆旁边,她直接上手把音乐播放的进度条往回拉了一下:“这一段改过之后比之前的好,但是我始终觉得差点感觉。小豪你觉得呢?” 被点名的温志豪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觉得这段差点,”邵帆调取出另外一段demo,“我还改了一个版本,你们听听。” 另外的版本加入了电子音乐,更舒缓安静,偏向于后摇。 大家听着,一同摇头:“不太行。” 邵帆陷入了瓶颈。 他崩溃地把自己砸进沙发里:“我真的不行了,写不出来。” “哥,我该怎么办?”他说完反应过来,奇怪道,“你怎么还没走?” 许遇行膝上放着改过几次的曲谱,红色碳素笔在他指间打转:“我往哪里走?” “去接小宸下课啊。”邵帆说。 自从也宸开始集训,许遇行永远是第一个离开工作室的人。 “我没告诉你吗?”许遇行拿过小提琴,要试拉新曲,“小孩儿跟着画室去青城写生了。” “写生啊……”邵帆倒在沙发上,看着头顶的吊灯默念了两遍,突然挺身坐起,“我们也去啊!” 许遇行停手看他,邵帆越想越觉得有谱:“我们去采风啊。” 搞创作的在频繁的输出后总会遇到各种瓶颈,那一直呆在工作室里抠脑壳,写不出好歌还是写不出好歌,不如出去走走,清空一下思绪看能不能碰撞出新的灵感或者收集到有用的素材。 队友们都没有异议,邵帆问:“那我们想想去哪儿吧?” 许遇行丢在沙发上的手机亮了下,是也宸回复他之前的消息。 许遇行打字:还没睡? 也宸:准备睡了,刚和同学打完牌。 青城是座山,前山基本都是景点,后山没有那么多文物古迹风景更好,山里旅游设施完善,酒店很多。 但也因为是山,这里不像古镇可以逛逛夜市什么的,入了夜山路崎岖危险,也就只能在酒店里玩一玩,或者去泡泡温泉。 不过虽然山上入夜后气温就低了下去,穿件短袖都觉得有些冷,但毕竟是八月,去跑温泉的人也不多。 外出写生对美术生来说也算是个放松,不用像在画室里一样在画架前从睁眼坐到闭眼,晚上基本都是留给大家自由活动。 和也宸住一起的男生闲着无聊去前台买了副牌,叫了两个人过来斗地主,三个人打着打着就把也宸拖了进去。 其实是也宸室友技术太拉闸,中途被别人叫出去就把牌塞给也宸让他帮忙打一把。 结果等他解决完事情回来才发现也宸同学的牌技相当可以,于是他就缠着也宸又喊哥哥又喊爸爸的,让也宸带他飞。 一群小孩儿也不赌钱,输了就往脸上贴纸条。 许遇行问他:“赢了吗?” 放下手机,也宸看了眼镜子里满脸纸条的自己。 牌技再好,也怕遇到拖不动的猪队友。 他正准备把呼口气就往天上飞的纸条摘下来,猛然听到一声:“别动!” 猪队友室友送走牌友后同样贴着一脸的纸条凑过来,乐颠乐颠地拿着手机要和也宸自拍。 拍完不仅发给了也宸,还很有共享精神地发了条朋友圈。 于是许遇行收到的并不是“赢了”或者“没有”这样极具也宸属性的两个字回复,而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陌生的男孩子一脸傻乐。 而也宸满脸纸条也挡不住他气鼓鼓的眼神。 许遇行笑了笑,把那张照片保存下来,导入P图软件单独把也宸抠下来做成壁纸。 设置完还截图发给也宸看。 也宸回了一长串的问号:你有病吗??? 许遇行:多可爱啊。 也宸就恨不得顺着屏幕钻出去把对面的人掐死。 第43章 在许遇行的建议下, 乐队最后定下的采风地点也是青城。 两天一夜的行程,足够把青城前后山都晃悠个遍。 乐队一行人到的时候, 也宸已经跟着画室老师去山里写生好半天了。 他们九点多才从酒店出发,到了地方搭好画架和板凳已经过了十点,山里天气凉爽空气清新,耳边是大自然的风声和树梢上的鸟叫,这种环境很容易让人沉下来。 中途许遇行给他发了消息,但一直没收到回复。 还没画完? 他按上语音键,想发条消息过去问问。 “哥, 你能不能好好感受一下大自然。”邵帆说他,“别老是去看手机。” “爬你山去。” 想到也宸摸上画笔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专注劲,他松开语音,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也宸那边接通后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许遇行踩着台阶往上,问道:“小孩儿, 你这是画到现在吗?” “嗯。”也宸看了眼时间, 才发现已经快两点了。 许遇行问:“饭吃了没?” 自然是没吃的。 也宸喝了口水,从脚边的书包里翻出能量棒撕开。 山里写生不比在村镇上方便,中午这一顿大家都是自备巧克力、牛肉干一类的速食解决。 许遇行听到他那边含糊的咀嚼声,听出他在吃东西, 也就没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转而让也宸把他画的画发给自己看看。 也宸咽下嘴里的东西才开口:“你要干嘛?” 许遇行话里带笑:“看看我们家小宸废寝忘食画出来的画是什么样子。” 他着重强调了“废寝忘食”几个字,听起来就有些阴阳怪气。 也宸一个不爽, 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他看着画板上的画,把手上还剩半截的能量棒叼在嘴里,连着画和远处延绵的风景一起拍了张照,给许遇行发了过去。 青城是国内道教的起源地之一, 也是一座道教名山,山上保存完好的道教宫观就有十余座,路上来来回回也会遇到住山的道士。 有道观有道士,自然也有斋堂。 许遇行直接和队友分道扬镳,去道馆里打包了一份被称为“青城四绝”的特色菜品,只是把其中的青城茶换成了也颇受好评的青城老腊肉。 他拿着也宸发来的图片向道士问路。 住山道士对青城再熟悉不过,仅仅是一处风景就能精准地辨认出许遇行的目的地。 他给许遇行指了个方向,让他去那边坐缆车。 最近天气炎热,一家老小来青城山游玩避暑的人不少,坐缆车和两边走路的时间加起来也就不超过二十分钟,但加上缆车排队,许遇行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也宸写生的地点。 一眼他就在众多学生中看到了也宸。 小孩儿画板上的画纸已经换了一张,纸上描绘的景色也和之前发给他的不大一样。 他画得认真,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多了一个人。 许遇行没去打扰他,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石块上。 在他这个角度,能看到也宸的半个侧脸。 大概是成年后开始抽条,小孩儿的下颚线比前几个月清晰了些,往下收紧的脖颈线条利落干净,平直的锁骨收进衣领。 视线被阻后许遇行将目光转到了也宸背上,长高之后他的肩膀似乎也宽了,T恤上微微印出里面肩胛骨的形状,画笔游走时肩胛骨轻轻煽动。 许遇行突然想要看看没有衣服遮挡时,那对骨头煽动会不会像振翅的蝴蝶一样。 他视线上移,回到也宸小半张侧脸上。 指尖捏着手机转了两圈,许遇行抬起手,将镜头对准也宸。 从树叶缝隙漏下的光斑落在也宸身后,镜头里的小朋友似有察觉地转头,隔着屏幕和他四目相对。 咔嚓—— 相机声音没关。 旁边被影响到的同学回头,许遇行笑着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转而对也宸招手,掌心向内,指尖微曲,让也宸过去。 也宸盯着他看了几秒,才不太情愿地放下笔。 “你怎么在这里?”他轻拧着眉,居高临下看着许遇行。 “什么表情?”许遇行俯身,食指勾上地上的打包袋站起来,拿着手机的手直接落到也宸头上,手肘架在也宸肩膀往内一收就把人勾到自己怀里。 他歪头看着也宸:“看见我不高兴?” 他总是这样,说话就说话,偏要动手动脚的把人勾着揽着。 也宸直接把他捅开,抿了抿唇,既没说高兴也没说不高兴。 许遇行笑笑,提高手里的打包袋:“来给你送吃的。” 说着又很不自觉地勾上也宸肩膀,把人往不远处的凉亭带:“写个生饭都不好好吃,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 他一副家长口吻,听得也宸瞪他一眼。 也宸手肘抵在他胸侧往外推,许遇行就收紧手上的力道,两人暗暗较劲谁也不让着谁。 直到也宸垂眼一扫,看到他尚未熄灭的手机屏幕上沐浴在丛林光影中的自己。 因为当时也宸恰好转头,这张照片正好抓拍到他的正面。 他这边动静一停,许遇行便低头侧目,大拇指轻轻一点将灭未灭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来,他很欣赏自己的作品:“我拍得不错吧?” 凉亭就在前面,也宸直接抓着肩膀上的胳膊往外一丢,大步踏进去。 许遇行慢悠悠跟在后面,挨着他坐下,将打包的老腊肉、老泡菜、白果炖鸡和洞天乳酒挨个摆出来。 洞天乳酒是以狝猴桃为原料酿制的果酒,果香浓郁且酒精度不高。 不过许遇行想着也宸几罐啤酒就晕乎乎的酒量,也不敢让他多喝,拿塑料小杯给他倒了点尝尝味儿。 “听说是青城的特色。” 他打包的时候问斋堂要了两个杯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 也宸又不是第一次来青城,这些东西他早八百年就尝过了。 木着脸接过施舍似的小半杯酒,在许遇行伸手过来的时候不情不愿地和他碰了下杯。 这种甜甜的果酒喝着就跟果汁儿似的。 凉亭里清风拂面,山上空气凉爽,庇荫处凉丝丝的,一点也不热。 两人面对面坐着,也宸吃,许遇行看。 他问也宸:“小宸,你们下午画到几点?” 也宸咽下嘴里的食物:“五六点吧。” 具体看天气情况,像昨天没太阳山上有些湿,到了傍晚山间景色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雾,害怕下雨他们就结束得早。 但今天天气好,视线看得远,山景颜色亮丽有助于大家运用色彩,可能就会晚一些。 不过外出写生不像在画室里那么紧张,完成作业和带队老师打声招呼也可以早点走。 “那我晚上来酒店找你。”许遇行说。 也宸低头夹菜,问:“所以你到底是来青城干什么?” “公司那边要给我们出张EP,但乐队最近创作有些瓶颈,就说来采采风找点灵感。”许遇行侧坐在凉亭边,撑着脸看他。 也宸说不清听到这个答案时心底一闪而过的失落是从何而来。 他“哦”了下,又吃了几口后就放下筷子。 许遇行扫了眼连一半都没吃到的菜:“不吃了?” 在他来之前也宸才啃了两根能量棒充饥,本来就没多饿:“饱了。” 话落,他就见许遇行把他没吃完的半碗米饭端过去,就着他用过的筷子夹菜。 也宸眉头一皱,按住他:“你干嘛?” 许遇行理所当然:“农民伯伯说过,节约粮食人人有责。” 也宸:“筷子我用过的。” 许遇行屈指轻弹也宸额头:“行了,我又不嫌弃你。” 也宸就是觉得很别扭。 他一脸嫌弃的模样就跟是自己在用许遇行用过的筷子似的,把许遇行看乐了,专门夹了快腊肉送到他嘴边:“再来口。” 一想到这筷子沾过许遇行的口水,也宸那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脑袋后送,身体力行地表达了什么叫做嫌弃。 许遇行很想说这点口水都嫌弃,以后谈恋爱还怎么和女朋友接吻,一想又觉得不合适,也宸嫌弃他口水和和女朋友接吻那就是两码事。 但看他这样又忍不住想逗他,他越躲他越把筷子往前送:“来嘛。” 这百转千回的“嘛”,成功让也宸炸毛。 他浑身鸡皮疙瘩止不住地往外冒,猛地从边椅上站起来。 “你有病吧?”也宸怒气冲冲,“恶不恶心啊!” 丢下这句话,也宸两步跨出凉亭,身后许遇行嗓音里的笑意藏都不带藏的:“小孩儿。” 也宸头也不回。 许遇行说:“记得把你酒店发给我。” 也宸疾步回到座位上,猛搓了两下胳膊。 他觉得许遇行真的有病。 还病得不轻。 旁边的同学看了他一眼:“也宸,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也宸一摸,被烫到一样松开手。 他拿起画笔,语气生硬:“没什么。” “诶,也宸。”同学回头,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凉亭的瓦檐,“刚才那个帅哥是你哥哥吗?” “算……”是吧。 也宸正要回答,女生拖着屁股下面的小板凳挪过来了一些,话里已经认定了两人的关系:“你哥哥有女朋友吗?” 也宸手一顿,颜料画错了地方。 他换了支干净的笔,蘸水后去洗掉错误的地方,注意力都在眼前的画上。 “不知道。”见女生还在等他回答,他莫名不耐烦,“不认识。” 第44章 晚上许遇行带也宸去了山脚下的夜市。 不同于山上的清净, 夜市人来人往,叫卖声和食物味道混合在一起, 充满了烟火气。 也宸没走多久就热出一身汗。 他一热就有些烦躁,看着拥挤的人群蹙眉。 “又皱眉。”突然眉心一凉,带着水珠的冷饮杯贴在他额头像是要把他不自觉皱起的眉头熨平整。 也宸扒开许遇行的手,扯了扯衣领:“热。” 许遇行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忽影忽现的锁骨上。 他晃了下也宸手上的气泡水,里面只剩下几块吸不上来又没完全融合的冰块,撞着杯壁叮叮咚咚响。 燥热天气最忌讳皮肤相贴,即使许遇行指尖还带着冷饮杯上的凉气, 但仍让也宸难受。 他松开手,把空杯留给对方。 旁边最近的奶茶店门口也是排着长队,许遇行把自己手里没喝完的递给也宸:“将就下?” 也宸不要,逆着人群往外走。 夜市边上有条小溪,又是风口比较凉快,许遇行跟在也宸身后, 踩着脚下的青石板往那边去。 路上有跑闹的孩子差点撞到也宸身上, 他眼疾手快扯着也宸胳膊把人往旁边带了带。 两人靠得近,许遇行身上的热气和他这个人一样毫不见外,自作主张往也宸毛孔里钻。 他不耐烦地将自己胳膊从许遇行掌心撕下。 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也宸回头。 许遇行说:“你看这些小朋友手上。” 顺着看过去, 也宸才发现刚才差点撞到他的两个小朋友各自拖着一个小尾巴。 再打量四周,几乎每个孩子的手腕上都拴着一个发光的氢气球。 许遇行问他:“要不要来一个?” “不要。”也宸想不想直接拒绝,且回头打算走人。 许遇行却长腿一跨, 径直走到卖气球的小贩面前:“老板,给我一个最大最亮的。” 旁边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羡慕地看着他。 许遇行把气球递给他:“想要吗?” 小男孩点头,下意识伸手去接。 许遇行手一收:“想要就叫爸爸妈妈给你买。” 小男孩扯开嗓子就哭。 许遇行连忙溜号, 转头时也宸已经在数米开外。 “小宸!”他大步追过去。 一听到他声音,也宸原本还算闲适的背影一顿,然后立刻加速。 于是路上的行人便看到一脸不爽的少年在前面快步疾走,人高马大的男人拖着个夜光/气球在后面追的场景。 气球在空中起起伏伏,两人一前一后越过不少光影。 许遇行:“小孩儿,你别走那么快。” 也宸充耳不闻,生怕动作慢了被许遇行追上塞给他一个气球。 他觉得许遇行有病。 真心的。 其实许遇行要真想追上也宸,无非就是步子迈大点的事儿。 他抓着也宸胳膊,微微挑眉:“你再跑?” 也宸挣了两下没挣开他的桎梏。 只要许遇行想,他随时可以用成年人的体格压制也宸。 后者满脸不爽。 他越是气鼓鼓的,许遇行嘴咧得越开,还十分恶劣地将气球的丝带一圈一圈缠在也宸手腕上。 许遇行的手生得十分好看,骨节分明,昏暗的夜色中也能清楚看到蛰伏在皮肤下的青色血管脉络。 腕骨上的蝴蝶随着他手腕的动作将飞未飞。 他在也宸腕间妥妥帖帖地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然后问也宸:“怎么样?” 一瞬间也宸什么欣赏他手的想法都没有了。 他只想拿这根带子把许遇行勒死。 刚好一对父母抱着一个丁点大的小朋友路过,小女孩短短圆圆的小胳膊上和也宸如出一辙地绑着同一款气球。 “是不是一模一样。”许遇行说着还屈指弹了一下漂浮在也宸身侧的气球。 这气球绳子并没有多长,小朋友用绰绰有余,但对也宸来说系在手腕上后气球堪堪和他脑袋持平。 许遇行随手一弹,那圆滚滚的气球就直接砸到也宸脸上。 痛倒是不痛,就是咚的一下,别说也宸,许遇行都懵了一下。 懵完就赶紧抓住气球,笑道:“我不是故意的。” 也宸:“我知道。” 他抻了抻气球的绳子,确认其结实程度,然后慢条斯理地解开腕上的蝴蝶结。 许遇行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不等他跑路,也宸已经以迅雷之势把缠到他脖子上。 “我不怪你。”也宸说,“死人没什么不可以原谅。” “错了错了错了。”许遇行讨饶,“为了一个球去断送下半生,不值当。” 也宸冷哼一声,目光从许遇行身后一扫而过。 他把气球系在了许遇行脖子上。 做好这一切,恰好有个主人牵着一只金毛走过来,金毛项圈上拴着一款不发夜光的普通氢气球。 也宸说:“是不是一模一样?” 许遇行的视线随着金毛越走越远。 “也——宸——”他一字一顿叫着也宸全名,后者拔腿就跑。 两人一直在往低处追赶,到后面已经彻底走出夜市,顺着山路跑到了溪边。 灯火通明的小镇映红了溪水,水流叮咚,夜风徐徐,也宸突然驻在路边。 许遇行已经将气球系到了自己手腕上,他悠悠闲闲停在也宸身边,同时看清了前方藏在夜色里拥吻的小情侣。 他凑到也宸耳边:“我说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小情侣吻得投入,根本没发现不远处的来访者。 撞见别人的亲密场景,也宸尴尬得不行,特别是许遇行的话,让他耳朵都烧了起来。 不等也宸转身走人,眼前彻底一黑,许遇行捂着他的眼睛,装模作样说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突然失去视觉,也宸下意识抓住眼前的手,指尖勾到了他腕间缠着的气球丝带。 “放开我。”他掰了两下许遇行的手,后者不为所动。 “别动别动。”许遇行轻声,“带你去看个东西。” 他半拥着也宸不知道把人往哪儿带。 也宸什么也看不见,耳畔风和水流以及草丛里的虫鸣声越发明显。 还有两人鞋底碾压草地发出的簌簌声响。 也宸眨了眨眼,睫毛轻扫许遇行掌心,有点痒。 他垂眸看了一眼,也宸双手虚抠着他的手,紧抿着唇显然有些紧张,但仍然乖乖跟着他,只是从对方越来越迟疑的脚步中,许遇行大概能猜测到他的耐心可能快要告罄。 他跟着前方消失的光斑,拨开草丛。 如他所料,也宸果然已经忍不下去:“你到底要干嘛?” “小孩儿,”许遇行微微弯腰,和也宸处于同一水平线,他问也宸,“你见过萤火虫吗?” 话音消失的同时,阻拦着也宸视线的手也慢慢松开。 远离喧嚣的夏夜朦胧幽暗,空气里带着大自然特有的清爽味道。草丛中、树梢下、被水流冲刷得仿佛包浆了的鹅卵石上栖息着无数的萤火虫。 它们以黑夜为画布,交织出繁星银河。 “这么多的萤火虫,”许遇行走进那片光斑河流中,“我也是第一次见。” 随着他的进入,安静发光的萤火虫带着美妙的色彩在夜色中游动。 许遇行手上还系着同样发着光的气球,他那么大一个,站在这片景色里居然一点也不突兀。 有一种奇怪的和谐。 “小宸。”许遇行握紧双手送至也宸面前,微抬下巴示意他凑过来。 从他双手的缝隙中泄出的黄绿荧光,像是会呼吸一般,一闪,一闪,一闪。 也宸低头时后脖颈便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许遇行眼皮下。 后者微垂着眼,目光从他光滑的后颈一点一点流连到耳畔脸侧。 不知怎的,他莫名有些牙痒。 最近他总是容易被也宸裸露在外的皮肤吸引注意。 恰好也宸抬眼,两人四目相对。 流萤漫天,溪水潺潺,虫鸣声声。 也宸看不太清许遇行的表情,朦胧夜色将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渲染得极黑,视线碰撞的那一刻,双方的呼吸似乎都停了一瞬。 时间凝滞,分秒好像被拉得无限长。 奇怪的氛围中,也宸看到许遇行视线下滑,落在了自己唇上。 那一瞬间,空气都仿佛变得稀薄。 也宸心跳如雷,目光定点同样从对方双眼落至嘴唇。 他看着许遇行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双方的鼻尖似乎都要触碰到。 下一秒,也宸猛地睁眼,直挺挺从床上坐起。 占据了他半个枕头的宁宁扯成一个猫条,睡得正熟,腹部一起一伏还打着小鼾。 下雨了。 窗玻璃上的水珠逐渐变得密集,然后彻底被打湿。 屋内空调运作的声音很轻。 从青城写生回来没多久,又开始频繁下雨。 和七月份连绵细雨中偶尔夹杂着雷雨不同,八月的雨大多是又急又密,经常一下就是一整夜。 窗外漆黑一片,除了哗哗雨声什么也看不见。 也宸脑子里还在想刚才的梦。 其实也不算是梦,那天晚上看着许遇行越靠越近的时候也宸确实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他站着一动不动,直到许遇行伸手在他头顶轻轻拂了一下:“怎么把树叶都弄到头上了。” 那点缱绻的氛围就好似也宸恍惚中的错觉。 许遇行收回的手空空如也,也宸摸了摸头发也什么都没有。 他下意识回头,天太暗,树叶落在草丛里也无法分辨。 许遇行看了眼时间,原路返回往公路边走:“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第二天他们乐队结束采风,等也宸下午写生回来他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之后许遇行来接他回家,好像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也宸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区别。 但他自己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是许遇行。 而是他,也宸。 翻阅自己的素描和速写本,他才发现上面不知不觉已经有了许多许遇行的身影。 背景或许是客厅或许是书房,画上的人可能在翻阅资料也可能是在打电话,甚至还有他在厨房温牛奶的背影。 吃饭时,他的目光又不自觉落在许遇行身上。 好像在看他,又好像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 他最近经常这样,许遇行放下筷子:“小宸,你最近是不是集训太累了,要不要我帮你请假回家休息休息?” 也宸回神,眼帘倾覆而下,挡住其中思绪。 “没事。”他站起来,“我去画室了。” 许遇行跟着起身:“我送你。” “不用。” 也宸几步走至门口,低头换鞋,口气冷淡生硬:“我打车去。” 窗外天色发青,昨夜下了雨,此时天还没彻底大亮。 虽然天气预报说今天白天是个晴天,以防万一,许遇行还是跟到门边,从伞篓里抽出一把雨伞递给他:“那你自己注意点,最近乐队那边工作有些忙,今晚我就不去接你了,你自己打车回来,到家后给我报个平安。” “嗯。”也宸接过伞,看了他一眼,“我走了。” 防盗门缓缓关上,许遇行走到窗边,看着也宸走出单元楼。 晚上也宸到家时许遇行果然还没有回来。 宁宁蹭到他脚边撒娇,给它倒上猫粮后他才给许遇行发了个消息。 对面一直没回,大概还在忙。 也宸洗了个澡,钻进了书房。 给粉丝画的许遇行只差最后一点勾线就彻底完稿。 一直弄到两三点,许遇行还没回家,也宸收了画去睡觉。 楼上所有房间的灯光彻底熄灭,许遇行开门下车。 其实他早就回来了,一直坐在楼下等着也宸关灯。 今晚的风有些大,大片阴云压在城市上空。 许遇行面色沉沉地站在单元楼门口抽完了手里的烟,又散了散味儿才转身上楼。 睡下没多久,便被雨声吵醒。 豆大的雨珠砸在玻璃上劈啪作响,没两分钟便是成片的水痕顺着窗户往下落。 强劲雨势还伴随着阵阵雷鸣。 许遇行起身下床,把屋里的窗户都检查了一遍。 最后停在也宸房门口。 他轻轻下压把手,光柱顺着门缝挤进去,落在床头的布偶猫身上。 也宸房间的窗户都好好关着。 其实自从进入雨季,睡前也宸都会检查确认窗户是否关好。 但也因为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室内就总是会有些闷热。 今天睡前也宸没开空调,此时已经在睡梦中将被子掀至一边。 大概因为宁宁要和他抢枕头的原因,也宸可怜巴巴枕着枕头一角,背对着门口侧趴在床上。 他穿的是自己的睡衣,却是和许遇行异曲同工的T恤和宽松运动短裤。 睡姿问题,被子被他骑在腿下,裤腿和睡衣上卷,大腿根和半个背都在外面。 即使是常年藏在衣服里面不见光的背和大腿,也宸的肤色也不像许遇行那样白,是健康活力的小麦色。 他正处于从男孩到男人的过渡期,还没有彻底褪去少年人的青涩。 肌肉薄薄一层,带着他这个年纪独有的柔韧纹理。 他腰也细,姿势原因凹出一个弧度,后腰上两个浅浅腰窝。 再往下就是被睡裤裹住的圆润臀瓣。 像一个将熟未熟的苹果。 红中带青,漂亮且诱人。 想让人握住窄腰,拇指摩挲腰窝,在上面留下痕迹。 轰隆—— 闪电掠过之后,惊雷乍起。 许遇行一惊,恍然回神,指尖和也宸的腰之间堪堪咫尺距离。 他猛地收回手,站在床边不再有任何动作。 一下下亮起的闪电中,许遇行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直到只剩下雨声,屋里也再次黑下来,他才重新弯腰,动作轻缓地展开被也宸压在身下的被子,给他盖好后掖了掖被角,再打开空调,设置了一个合适的温度。 从也宸房间退出去,许遇行进了卫生间。 关门落锁。 他撑着盥洗台,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镜中双眼滚着难以遮掩的怒意。 许遇行质问他:“第二次了,许遇行。” “你是禽兽吗?” 第45章 浴室里水声淅沥, 却没有任何雾气。 许遇行站在花洒下,低着头, 冷水顺着鼻尖下颚成柱流下。 他垂眸看着脚下涌向下水口的股股水流,五指插进额前,往后拢了拢湿透的头发。 从小许遇行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长得帅成绩好还没什么包袱,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玩得好,他这种人在哪儿都吃得开,活了二十六年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 只是在之前的恋爱经历里, 他更多是被追求和偏爱的那一方。 不一定是有多喜欢只要追求者看着合眼缘或者身上有他欣赏的优点,他都可以和对方试一试。 但情侣关系反而处处摩擦和掣肘,许遇行又会迅速分手恢复单身。 他做所有事情都是以能让自己感到愉悦作为出发点。 但他好像从一开始就对也宸有着超乎想象的耐心。 虽然他最初只是觉得看小猫炸毛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慢慢的,他放在也宸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 他一直以一个兄长的身份自居。 尽己所能地给到那个生日愿望卑微到仅是希望自己被爱的小孩儿照顾和宠爱。 许遇行心疼也宸,想要满足和弥补他所缺失的亲情。 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他只是希望也宸能在这个应该肆无忌惮挥洒青春和快乐的年纪,不要被烦恼束缚, 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小朋友。 直到那晚他差一点就亲到了也宸唇上。 小孩儿眼底像是淬着闪烁的萤火虫一般闪闪发亮, 目光干净不设防,就好像那一刻的许遇行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被那双眼睛引诱着越靠越近。 近到鼻息交融,差一点就能吻上那双柔软诱人的唇。 然后也是那双眼睛,让许遇行猝然清醒。 那一刻, 许遇行突然清楚意识到他对也宸感情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质。 他的视线总是流连在也宸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是因为自诩兄长的他,对弟弟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第二天他几乎是有些慌张地逃回了家。 也宸不在那几天, 许遇行调整心态,以自己可能是素了太久为理由成功说服自己。 却在看到也宸那一刻彻底破功。 没有意识到也宸对自己的吸引前,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对方。 而现在,小孩儿的脖颈、手腕、脚踝以及藏在衣服里面的任何部位都在强调它们的存在感。 许遇行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 他喜欢也宸。 暴雨如注, 闪电闪过,照亮了城南一栋住户楼的三十一楼。 咔嚓—— 黑暗中冒出两点火花,打火机滚轮清脆声响后,颤颤巍巍地站起一束蓝色火苗。 火苗熄灭之后,留下一个猩红的火点。 许遇行仰头靠着沙发,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喜欢一个人就去追,追到了就在一起。 这并不是什么需要纠结的事情。 但偏偏,这个人是也宸。 许英博是他二叔,和也宸的妈妈是法律承认的夫妻,两人还孕育了一个和他有着确切血缘关系的堂弟。 即使也宸再怎么不愿意和不承认,他们的关系摆出来就是堂兄弟。 如果许遇行也只有十八岁,那他或许根本不会想这么多,年轻人有着一股无所畏惧的冲劲,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要说出来。 但他比也宸大了近九岁。 作为一个成年人,一个大人。 他不能为了自己高兴,在明知有这层伦理关系的束缚下,还仗着自己的年龄优势和阅历不管不顾地去引诱感情经历还是一片空白的也宸。 也宸被宁宁吵醒。 布偶猫蹲在门口小声喵喵叫着,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想去上厕所。 他看了眼手机,还不到五点。 摸黑没找到鞋,也宸干脆光脚踩着地板走到门边。 房门才拉开一条缝隙,宁宁已经急不可耐地钻了出去。 他没再关门,准备留着门缝方便一会儿宁宁进屋。 转身时闪电和雷声接踵而至,也宸顿了顿,打开门看向沙发:“许遇行?” 他还没睡醒,嗓音微哑,语气也比平时软一些。 许遇行也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应道:“嗯?” 吸烟的人都对尼古丁的味道比较敏感,也宸眉头轻蹙,适应黑暗的眼睛精准定位到茶几上满是烟头的烟灰缸上。 许遇行向来不让身边人吸二手烟,在听到客卧动静的第一时间就把手上还剩半截的烟头摁灭。 他收回手,走到墙边打开了新风系统的换气功能。 “被雨声吵醒了?”回到客厅,许遇行踩起垃圾桶的翻盖,将烟灰倒入。 也宸摇头,宁宁已经从阳台绕出来,跑进厨房喝水。 许遇行了然:“找时间我把你房间的门改改。” 装扇宠物出入的小门,避免也宸半夜被猫吵醒。 也宸:“你怎么还不睡?” 许遇行顿了顿:“失眠。” 他看了眼也宸,在对方看起来有点担心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眼神下轻轻一笑。 补充道:“没事,偶尔一次。倒是你还不快去睡,一会儿该起床去画室了。” 许遇行拿着烟灰缸去厨房,也宸鬼使神差跟着。 前者侧目看他。 也宸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就是觉得许遇行看起来情绪不高,失眠至于大半夜坐在客厅灯也不开不停抽烟? 本来想问一句,在对上许遇行询问的目光后也说不出口。 其实他一点也不口渴,却解释道:“倒口水喝。” 说完还强调了句:“口干。” 他停在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 许遇行把烟灰缸丢在水池里,转身抽走他手里的水放回冰箱。 “大半夜的,别凉着胃。” 他在滤水器下接了一杯水,放到电源上,按下沸腾键。 也宸坐在中岛台边等着。 小杯水烧得很快,几十秒就滴了声,许遇行又倒了些凉水进去,给他兑了杯入口刚好的温水:“喝了就去睡。” 也宸:“嗯。” 宁宁跳上中岛台,拿爪子洗脸。 也宸摸了摸它,看着许遇行放下水杯后垂眸一扫,然后转身打开他房间的灯,片刻后拎着他的拖鞋走出来。 许遇行把拖鞋丢在吧椅边,轻声数落他:“鞋也不穿。” 也宸放下水杯:“许遇行。” 许遇行:“嗯?” 也宸语速飞快又有些别扭地问:“你真的只是失眠?” 许遇行笑起来:“怎么这样问?” 因为你看起来怪怪的。 也宸盯着他,没说话。 但许遇行已经从他眼里读出来。 小孩儿比较敏感。 许遇行挑眉道:“这么关心我?” 他说话慢条斯理,又特意拖着调子,听起来吊儿郎当。 也宸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当即站起来,面色不愉:“爱说不说。” 宁宁跃下中岛台,跟在也宸身后。 客厅里只剩下许遇行一个人。 他敛去笑容,打开水龙头冲洗烟灰缸和刚才也宸用过的水杯,水声和屋外的雨声交织。 许遇行眼前浮现出了也宸光着踩在地板上的脚,像是有人举着摄像机,镜头顺着也宸瘦削的跟腱一路往上…… 他眼神深沉,转身倚在水池边点了支烟。 许遇行之所以这么烦躁。 是因为那晚在青城,也宸没有躲。 第46章 暴雨连着下了一夜, 黑云压顶,天色沉沉。 也宸醒得比平时早点, 他看了眼窗玻璃上密密麻麻的雨珠,这雨没有丝毫转小的迹象。 这种天气起床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眼皮发沉,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房门的缝隙透着光,也宸看了好久,清醒一些的脑袋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从床上坐起,趿拉着拖鞋走过去。 客厅里萦绕着丝丝香气。 餐桌上放着一锅粥, 白米软烂一看就熬了很久。 也宸将目光转向厨房,许遇行背对着他,抽油烟机嗡嗡响着混合着室外的暴雨,他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 直到他关火装盘,端着小菜转身才看到站在餐桌边的也宸。 “正准备叫你呢。”许遇行放下餐盘,“这么大的雨早点摊估计不会出摊, 今天就在家吃。” 画室早课是六点半, 往常许遇行也是掐着点起床,懒起来睡衣都懒得换就把也宸拎上车,早餐基本都是顺便在路边的早点摊给也宸买一份。 也宸站着没动,也不知道是起床气还是怎么反正一大早脸色就不怎么好:“你一晚上没睡?” 许遇行笑了下:“一会儿回来睡, 反正今天没工作。” 他示意也宸坐下:“再不吃要迟到了。” 也宸说:“你去睡觉吧,我今天自己去画室。” 桌上的粥看着像是刚熬好不久,散着热气, 但也宸面前小碗里的却温度正好。 喝粥时调羹和碗沿碰撞声音清脆,许遇行往他碗里夹了筷小菜和泡萝卜:“这么大的雨不好打车,我送你。” 窗外雨帘如柱,也宸想说不用, 许遇行已经抢先一步,他站起来:“你快吃,我去换衣服。” 说完回了房间,也不给也宸插话的机会。 也宸两口吃完早饭,回房间换了衣服出来,许遇行已经拿着车钥匙等在门口。 他看着倒挺有精神,一点也不像熬了个通宵的样子。 两人一路坐电梯下到地下车库,上车前也宸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真的能行?” 许遇行单手把着车门,隔着车顶对他一笑:“你觉得我不行?” 回应他的是车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许遇行轻笑,矮身坐上驾驶位。 一路平稳地开到画室楼下,许遇行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雨幕思量了两秒钟,转头问也宸:“小宸,我行不行?” 也宸解安全带的手一顿,抬头狠瞪了许遇行一眼,撑伞下车,车门啪的一甩,余留一句带着火的“我觉得你不行”在车内。 他伞打得低,绕过车前窗时还特地将伞面往许遇行的方向倾斜。 许遇行看到不到他的脸,但从他怒气冲冲的脚步就能看出他的不爽。 许遇行目送他上楼,没有急着开走。 他坐在车内,想着也宸那句赌气甩下的觉得他不行,沉了沉眼。 要是可以他倒真想让也宸试试他行不行。 可惜,不行。 许遇行敛了笑,正准备打火走人,手机突然响了。 看到来电人,许遇行连接通的想法都没有,拇指一动干净利落地挂断了对方的电话。 过了几秒,手机再次锲而不舍地响起来。 他不接对方就一直打,大有不打到他接不罢休的架势。 直到他把对方拉黑,手机才消停下来。 等许遇行驶入小区的停车库,手机再次响起,这次的来电是个陌生号码,以国际电话区号+7开头。 许遇行不胜其烦,用俄语道:“维克多,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 “Shin!”维克多质问,“你为什么挂我电话!” 维克多是许遇行的前男友。 但在这个身份前,两人是同一个交响乐团里合作默契的乐手。 一开始作为朋友双方互相欣赏对方的音乐能力,于是在维克多的提议下两人交往了一段时间,结果发现作为情侣反而事事摩擦,双方互相看不太顺眼。更重要的是大家撞号了,谁也不愿意为爱做零,问就是感情根本没到那一步,于是在短暂地交往了不到一个月后同时提出分手。 退回了好友关系。 和当情侣相比,两人还是当朋友更自在和合适。 许遇行可烦他:“不想接。” “我好受伤。”维克多换了一口带着浓重外国口音的蹩脚中文,“许遇行,你伤害我。” 许遇行下车往电梯的方向走,闻言挑眉:“谁教的你中文?” 维克多虽然是中俄混血,但从来没在国内生活过,以许遇行对他的了解,也就只会说点什么“你好”“谢谢”之类简单的词汇,能从他嘴里听到“伤害”这个词让许遇行颇为意外。 “怎么样,我说得好吗?”维克多答非所问。 许遇行:“辣耳朵。” 维克多:“辣耳朵,是什么意思?” 许遇行懒得解释,换了俄语:“你要是打电话时给我说这个就可以结束通话了。” 维克多连忙:“别别别,Shin,你现在是不是在荣城?” 许遇行:“嗯。” 维克多道:“我今晚九点到荣城,你来机场接我。” “你来荣城干什么?”许遇行问。 “玩!”维克多兴奋道,“吃火锅,看大熊猫,你带我去!” 许遇行轻哼一声:“自己去,没时间,不接。” 话是这样说,维克多千里迢迢过来,许遇行不可能真把他扔在机场。 晚上九点半,许遇行在机场接到人,维克多见面就要扑上来熊抱:“半年多不见,你还是这么帅!” 许遇行扯着衣领把人拉开,连衣角都没让他碰上:“别一见面就动手动脚。” 作为一个混血,维克多金发碧眼的长相完全没有遗传到一点东方特征。 他夸张地捧着心口:“你真是冷漠得让人伤心。” 许遇行转身上车:“自己放行李。” “唉,真是一个没有绅士风度的男人。”维克多一边念着一边放好行李箱爬上副驾驶。 许遇行点开导航:“把你酒店地址发给我。” 身边安安静静,他转头,维克多睁着他和宁宁如出一辙的蓝眼睛,无辜地看着许遇行:“为什么要住酒店?” “难不成你还想住我家?”许遇行给气笑了。 维克多:“当然。” 许遇行:“不方便。” “为什么?”维克多眼珠子一转,“你谈恋爱了?你们同居了?你结婚了?” 许遇行随便导了一家市区内的酒店,驶出机场高速。 他思维一向跳脱,许遇行瞟他一眼:“我生孩子了。” 维克多的目光一路从许遇行脸滑到他肚子,真诚发问:“你骗女孩儿?” 方向盘一转,许遇行连市区都不去了,直接把车停在路过的一家酒店门口,打开副驾驶的门就要把维克多丢下去。 维克多抱着椅背不撒手。 许遇行双臂抱胸:“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来荣城干什么?” “吃火锅,看大熊猫。” 许遇行:“你觉得我信吗?” 维克多的生活永远只有三个地方,夜店、家、乐团,他要说来荣城泡吧的可信度都比旅游高。 长久的沉默后,维克多老实道:“好吧,我其实在躲一个人。” 见许遇行一副他不说清楚或者内容不让自己满意就马上要把他团吧团吧丢下车的模样,维克多说:“就是我妈的朋友的儿子,过来留学在我家寄宿,你不是问我谁教的中文吗,就是他教的。” 许遇行示意他继续。 维克多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前两天我喝多了,把他当成酒吧里勾搭到的炮友……给睡了。” 许遇行冷笑一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你说睡就睡了吧,反正大家都挺爽的对不对,我也不介意发展个长期炮友啊。”他说着说着给自己一顿气,“结果人第二天就把我踹下床了,说自己是直男,妈的气死我了,直男对着老子鸡儿梆硬?” 他扯开衣领,前胸一片吻痕:“看看看看看看,直男啜老子奶啜这么起劲?” 许遇行上上下下打量他:“为爱做零?” “你别说,在下面也挺爽的。”维克多一秒被他带偏,大概是想到之前两人为了谁上谁下争到打架的样子,他说,“你要是还对这事耿耿于怀,我也可以委屈一下。” “滚,老子不稀罕。” 维克多眨巴眨巴眼:“我不想住酒店。” 这会儿离也宸下课也没多少时间了,从机场这边开过去最少都要半个小时,许遇行懒得和他纠缠:“住我家你只能睡沙发,所有房间都不准进。” 维克多:“你就这么对我?” “不愿意?”许遇行说着就又要把车停在路边,“不愿意就滚。” 维克多:“愿意愿意。” 一直到许遇行把车停在画室楼下,维克多四处打望两眼:“到了?” 画室已经下课,有学生陆陆续续从楼上下来,但其中没有也宸的身影。 许遇行对维克多道:“去后面。” 维克多拉开车门的手一顿:“啊?” 许遇行:“你去后面坐。” 维克多迅速关上车门:“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 许遇行冷眼看他:“你还想不想住我家?” 维克多麻溜换到后座:“好勒。” 他顺着许遇行的目光望向画室:“你在等谁?” 许遇行:“我弟弟。” 维克多:“是那个小不点?” “不是。”他说的是郁宁,以前许遇行提过一次。 “那是谁?”维克多问完话音一转,兴奋地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Shin,看那儿看那儿,有个小男孩!” 让他如此兴奋的小男孩就是刚出画室从窗边路过的也宸。 维克多道:“你说我下去问他要个联系方式怎么样?” 许遇行冷声:“把你的龌龊心思都给我收起来。” 维克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难道他就是你男朋友,是你的男孩儿?” 他的男孩。 几个字从许遇行心头滚过,他看着也宸身影从窗边消失,片刻后从缓步台上顺着楼梯下来往他的方向走来。 他反驳维克多:“是我弟弟。” 每次许遇行都将车停在画室对面的树下,也宸避开路上的几处小水洼过去,刚拉开车门就看到从后座欺身探到前排陌生的西方面孔:“腻嚎,我叫Victor!” 面对那只伸到面前的手,也宸下意识看向许遇行。 许遇行:“维克多是我以前在乐团的朋友,过来玩几天。” “你别搭理他。”说着推开维克多。 维克多不依不饶想和也宸握手:“腻嚎。” “你好,我叫也宸。” 也宸两个字对维克多又陌生又困难,他跟着念着好几遍,发音都很奇怪,也宸跟着重复了两次。 维克多一字一顿:“也宸。” 也宸点头。 “也宸,你真可爱。”他说着甚至想给也宸一个吻手礼。 也宸尚未反应,许遇行已经迅速伸手一拦,维克多直接亲到他手背上。 许遇行:“滚下去。” 维克多连忙放手:“看到可爱小男孩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许遇行:“我不介意重新把你送上飞机。” 维克多双手合十,做了个“我错了”的姿势。 这几句话说的都是俄语,也宸一个字也听不懂。 许遇行翻出车上的消毒湿巾,递给他:“碰了脏东西,擦擦手。” 也宸也不知道这句话维克多能不能听懂,就算听不懂,刚和别人握了手就当着别人的面擦手,好像非常不礼貌。 也宸在对和自己无冤无仇的陌生人时,还是比较礼貌的。 他犹豫了那么两秒,许遇行已经直接抓过他的手,左手拇指按在他手背,右手拿着消毒湿巾仔仔细细地把他每根手指都擦了一遍。 消毒湿巾拂过皮肤带过一阵凉意,还有点痒。 酒精挥发后似乎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许遇行指尖的温度,也宸莫名有些局促,想收回手:“我自己来。” 许遇行抬眼看他,顿了两秒后把湿巾塞给他。 “我很受伤。”维克多的话让两人回头。 他把手伸过去:“Shin,我也要。” 许遇行笑了下,抓起手边的一整包消毒湿巾往维克多脸上丢。 “也宸,”维克多挑拨离间,“你看他,不行,不是好人。” 许遇行用俄语:“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丢下去。” 维克多闭嘴,老老实实坐回后座。 也宸好奇:“你给他说的什么?” “我说他在多说一句,就把他从车上丢下去。”许遇行对也宸道,“他这人不着调,要是冒犯到你你别给他留面子。” 不着调? 也宸回头,维克多对他咧出一口白牙。 他又转头,看了眼许遇行。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许遇行没解读出他这一眼里面的内容,便听维克多用俄语问:“Shin,明天我们去哪儿玩?” “说中文。”许遇行才不管他能不能用中文流利表达,“小宸听不懂。” 维克多用他仅会的汉语词汇,磕磕巴巴地聊了一路,偶有不会表达的内容说了句俄语想让许遇行翻译,许遇行理都不理他。 中途无数次,他很是怀念家里会耐心教他中文的弟弟。 一直到家门口,也宸才发现不对。 维克多吭哧吭哧把自己行李搬下来:“Shin,帮把手。” 他这句话是用俄语说的,也宸虽然听不懂,但看他的状态就下意识想过去搭把手。 然后就被许遇行拽住:“别管他,他非要住我家让他自己弄。” 说完还对维克多说了句:“你加油。” 气得维克多对他竖了个中指。 带着维克多进了家门,许遇行一边让他定时给猫喂粮和铲屎,一边让也宸:“小孩儿,你去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今晚跟我去楼上睡。” 也宸第一反应是楼上是哪里,然后才是今晚他们不住家里? 许遇行解释:“楼上是我姐的房子,她去国外出差了,不在。” 至于为什么不住家里,一方面是许遇行根本不想和维克多呆一块,问就是嫌弃;另一方面,是他毫不信任维克多的人品,让也宸和他住一起那许遇行一晚上估计会担心得觉都睡不着。 维克多千里迢迢跑过来,被一个人扔在家里,这和他住酒店有什么区别? 他表示自己也要去楼上,被许遇行拦着:“住家里和去酒店,你自己选。” “我们好歹也交往过那么久,”维克多说,“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和我叙叙旧说说话吗?” 许遇行下意识瞟了眼也宸的房门,虽然他们这段话都不是说的中文,但提起这事他就莫名心虚。 “不好意思,一点也不想。”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把被子丢上沙发:“要是能重来一次,谁要浪费时间和你交往。” 维克多重重:“哼!” 许遇行不再理会他,坐在沙发上等也宸收好东西出来后带着人上了楼,走得干净利落。 也宸收东西的时候并没有关门,听到了他们在客厅说话,就是听不懂让他有些烦躁。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就是听到他们说自己听不懂语言就很不爽。 电梯只上一层楼,几乎是立刻就到了。 指纹解锁后,许遇行打开了屋内的灯:“我姐这边没客房,你就睡她卧室。” 也宸问:“那你呢?” “我?”许遇行冲客厅抬抬下巴,“我睡沙发。” 也宸皱着眉。 许遇行:“怎么了,满脸不高兴?” 也宸往客厅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身:“许遇行。” 许遇行:“嗯?” 也宸:“你刚才和维克多在客厅里说什么?” 许遇行:“………………” “没什么……”他换上拖鞋,“就是商量了下明天去哪儿玩。” 也宸干巴巴道:“哦。” 许遇行:“去洗澡吧。” 也宸转身,又停下:“还是我睡沙发吧。” “沙发你也要争?”许遇行说完反应过来,他笑了下,“觉得睡女孩儿房间不好意思?” 到底是个处于青春期的小孩儿,特别好猜。 也宸拉着脸没吭声,但基本算是默认。 他这样子可爱得很,许遇行心有些痒。 但他自然是不会让也宸睡沙发的:“我给你换套新床单。” 也宸还是不乐意:“我睡沙发。” “你这小孩儿……”许遇行失笑,这沙发知道自己有这么受欢迎的一天吗? 他思量片刻:“那我陪你睡床,总行了吧?” 两人四目相对,也宸挪开眼,一言不发地进了浴室算是同意了。 他一走,许遇行就叹了口气。 睡一张床,这不是要他命吗? 第47章 也宸走进浴室, 搓了搓发红的耳朵。 许安夏的家一看就是没有男人出没的单身女士住宅,浴室里有一个很大的浴缸, 浴缸边上光是各种沐浴液、身体乳、香氛和泡澡的浴球就堆了几层高。 看到这些,也宸步子一顿,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一双手扶在他肩头,许遇行低头问他:“怎么了?” 而也宸的脸已经肉眼可见的红起来。 他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四处飘忽之后眼睑微垂,浓密睫毛盖住眼底所有拘谨。 许遇行扫了眼浴室,饶有兴趣地笑开。 谁能想到随时都走酷盖路线的小孩儿这么容易害羞。 之前拒绝女孩儿表白的时候不是又冷酷又无情又不给情面吗? 他忍住了想逗弄也宸的心思, 给他解释:“泡澡是许安夏的爱好,她平时工作忙又全球各地跑也就喜欢买点这些小女生的东西放松放松。” “不过她在酒店的时间都比在家多,”许遇行随手拿了个浴球,看了眼上面的标签后递给也宸,“你看,这个球都过期了。” 所以家里的浴室她根本就没用过几次。 反而是许遇行有时候闲着没事跑上来霸占她浴缸。 也宸沉默站着, 看了许遇行半晌, 才略带嫌弃道:“许遇行,你好娘啊。” 许遇行闻言,捏着浴球的手指马上支棱起来,翘着兰花指:“是吗?” 也宸被他逗笑, 占用女生浴室的局促冲淡了些。 许遇行半坐在浴缸边沿,他打开热水,水流注入浴缸, 浴室内也很快氤氲出雾气。 他抓住抛到空中又跌落的浴球,双眼弯弯地看着也宸。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可能是被浴室的灯光,也可能是被浴室的热气,总之颜色被晕染得极深。 也宸看着那双笑盈盈的桃花眼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一愣,瞬间变脸要把人往外赶:“出去,我要洗澡了。” 小孩儿变脸比翻书还快。 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呗。 许遇行从许安夏那堆浴球里挑拣出一个自己最常用的丢进水里:“这个味道很好闻,你试试。” 也宸催他:“快点。” “是是。”许遇行拖长着语调,起身往外走。 路过也宸时没忍住抬手在他头顶揉了一把,轻笑道:“小孩儿。” 他目不斜视,头也没回,揉完就走,还顺手帮也宸带上浴室的门。 遇了水的沐浴球滋滋地沸腾出泡沫,以浴球为中心,一点一点在水面蔓延。 浴室里门窗紧闭,热气模糊了窗玻璃和门框,只有防雾的梳妆镜仍然干净。 也宸转头,和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对。 然后飞快地扭开脑袋,两步走至墙边打开散气开关。 浴室里好热。 他这个澡洗了好久,久到许遇行怕他晕在里面准备敲门,他手刚抬起,卫生间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拉开。 也宸洗了头,头上搭着一根毛巾,发梢的水顺着脖颈浸湿了衣领。 他先是看了许遇行一眼,又敛下眼皮,理都不理他地往客厅走。 擦肩而过时带出一道干净清冽的香气。 是许遇行丢进浴缸里那个浴球的味道。 “小宸,去把头发吹一下。”许遇行说。 也宸不应声不回头,连脚步都没停一下。 看着他的背影许遇行开始思考也宸怎么洗个澡又把自己洗生气的? 浴室里干干净净,散气系统嗡嗡运作,也宸不仅打扫了浴缸,还连地也擦了一遍。 许遇行不免觉得好笑,这小孩儿在他家什么都不干,洗了澡吃了饭都等着他去收拾,到别人家倒是客气懂事的很。 不过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也宸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对许遇行放下了所有的芥蒂。 许遇行只是简单地冲了个凉,走出浴室发现也宸还湿着头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走过去:“怎么不吹头发?” 也宸抬头:“没找到吹风机。” 不是没找到,是也宸根本没去找。 即使许安夏不在家,即使家里只有他和许遇行两个人,但他也时刻记得这是别人的家。 自然也不会随意翻动别人的东西。 他对于“陌生人”的警惕和排斥,许遇行又不是没经历过,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 “你等我一下。”他说着去了许安夏卧室的主卫,片刻后拿着吹风机从里面出来。 许遇行接上插头:“过来。” 也宸坐着没动。 许遇行说:“你不困吗小宸,头发吹干好睡觉了。” 也宸将近十二点才下的晚课,回家各种折腾到现在已经一点多了,明天虽然是周六,但画室仍然要上课。 “我都困了。”许遇行打了个哈欠,晃了晃吹风机,“过来。” 也宸想到他昨晚失眠熬了个通宵,有些不情不愿地挪过去,许遇行打开吹风机才往他头上吹了一下,五指穿过他微湿的发梢也宸立马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弹起来,夺过许遇行手里的吹风机:“我自己来。” 他转身背对着许遇行,胡乱地吹着头发。 许遇行觉得他有些奇怪。 在也宸身后站了会儿见他吹头发吹得认真后,从许安夏冰箱里拿出牛奶去了厨房。 也宸一直注视着落地窗。 他一走,他便坐回沙发,低垂着眼看着地下,随便吹了两下头发后回了房间。 等许遇行热好牛奶,也宸已经躺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 许遇行倚着门框看了他一会儿,也没叫他,关了卧室的灯把牛奶放回厨房。 也宸其实并没有睡着。 他只是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许遇行,就感觉很别扭,可他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 黑暗中身边床垫轻陷,是许遇行上床了。 许安夏的床是一张一米八的双人床,这个床对她来说很大可以随意翻滚,但对于两个身高一米八甚至其中一个超过一米九的男性来说就勉强刚好。 即使也宸已经贴着床边,仍然可以感受到许遇行强烈的存在感。 甚至在许遇行伸手过来摸他头发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了僵。 确认他头发都吹干后,许遇行便收回手。 他同样贴着另外一边的床边,挤两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稍显局促的双人床,偏偏被他们睡出了隔了条银河的架势。 他听见也宸的呼吸逐渐平稳,从床上坐起。 他又不是柳下惠,喜欢的人就躺在身边怎么可能心无旁骛。 许遇行睁眼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勉强有了点睡意,刚睡着没多久他便被窗外的雨声吵醒。 雨季就是反反复复地下雨,有些烦人。 他侧头,才发现也宸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被子踢开了。 屋里开着空调,他似乎又觉得冷,抱着胳膊蜷成一团。 许遇行撑起上身,展开被子给他搭上。 刚闭上眼,许遇行便听见耳边一道声响,他一看,刚给也宸盖上的被子被他再次掀开。 许遇行又给他盖上,还把空调往下调低了两度,这回也宸倒是老实了没再踢被子。 睡到半夜,许遇行被身边的动静弄醒,睁眼才发现也宸那床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蹬到了床下。 下调后的空调温度更低,他冷得直往许遇行的被窝里钻。 许遇行此时也很困,半梦半醒的也不想下床去给也宸捡被子,他掀开被角直接把人搂进了怀里。 也宸大概在外面冻了许久,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吹得凉凉的。 一遇到热源便紧紧贴上去。 这一觉就直接睡到自然醒。 也宸的生物钟让他每天都会比闹钟提前几分钟醒来,他尚未完全清醒下意识往被窝里埋了埋。 许遇行此刻还没醒,只是怀里的人一动便收紧了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些。 这一晚上也宸不停踢被子,即使人没醒,肌肉也形成了条件反射。 昏沉的大脑缓慢地运作起来,腰上有力的双手头顶沉稳的呼吸和耳畔一下又一下节奏平缓的心跳都让也宸慢慢地回过神。 他明明记得昨晚大家睡前泾渭分明,怎么一觉醒来就抱作一团。 他颈下枕着许遇行的胳膊,他一动那只手便会摸摸被角,然后落在他肩上轻轻地拍一拍。 就像是电视里那些哄幼儿哭闹或者睡觉的家长那般。 也宸直接僵住。 他应该推开许遇行起床才对,他却动都不敢动。 许遇行那只确认他有没有盖严实的手在摸被角是总会蹭着他的脸,轻轻一下,像有无数只蚂蚁被他身上爬,顺着脸一路爬到尾椎。 也宸瞪着眼,动作很大地翻了个身。 这个动作彻底吵醒了许遇行,他看了眼时间,正准备起身才发现自己右臂沉沉,被也宸枕了一晚上。 后者埋着头,整个脑袋都快要钻进被窝。 许遇行发现这小孩儿睡觉要么不停踢被子,要么把整个人埋进去,走的是两个极端。 他轻抬也宸的头,动作很慢地把手臂抽出来,然后把被子往下压了压,将也宸的脸露出来。 也宸眼帘阖于下眼睑,还睡得很熟。 他看了两眼,掀被下床。 被枕了一晚上的手臂不免发麻,许遇行一边活动着胳膊一边出了房间。 门落锁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室内仍然听得很清晰。 也宸睁开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须臾,他摸了下仍在狂跳的胸口,转身把自己埋进了枕头里。 第48章 “Yes!” 篮球在半空画出一道抛物线, 在众人的目光中直接入篮,砸落在地。 白景平兴奋一喊, 跑过去要和也宸庆祝。 他挺着胸往也宸身上撞,也宸脚下一转迅速躲开。 “宸儿……”白景平眯着眼,不怀好意地拖长语调,也宸转身就跑,前者在后面狂追,“别跑!快来和哥哥庆祝一下。” 两人往场边的休息区跑。 邓醒本来就在场边,先他们一步坐在椅上休息。 也宸远远和他对视一眼, 邓醒捏着一瓶水对他道:“宸儿,接着。” 矿泉水迎面抛来,也宸非但没接还侧身让开,那瓶水直挺挺地冲着白景平砸了过去。 白景平脑袋一偏,双手一夹,义愤填膺道:“我靠!我这一张帅脸差点就要被你们毁了!” “就你那张脸, ”邓醒问, “谁给你的自信?” 白景平重重“嘿”了一声:“怎么和你爸爸——” 话没说完,迎面飞来的毛巾直接盖在他头上,也宸坐在邓醒旁边对他道:“擦擦汗。” 白景平:“我差点以为天黑了。” 三人并排坐在横椅上。 白景平仰头灌完半瓶水,感叹着:“自从宸儿去了画室, 难得能约你出来打个球。” 他说着就要往也宸肩头倒:“让我来感受下也宸哥哥的肩膀有没有更加宽……” 厚。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也宸直接拿矿泉水瓶底把他脑袋推开。 也宸发出灵魂拷问:“试卷写完了吗?书背了吗?错题都整理了吗?” 白景平:“……” 明明没有被cue却膝盖很痛的邓醒:“……” 升上高三,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突然就怎么也不够用, 也宸是每天都有画不完的画,而白景平和邓醒既不艺考也不是体育特长生,作为最最最普通的那一群学生他们睁眼闭眼都是没刷完的题。 三个人好不容易在这周末凑了半天时间聚聚,猝然被提醒, 白景平和邓醒都回想起了被题海支配的恐惧。 以及他们还没写完的试卷。 “怎么了我的宸宸,又谁惹你生气了火气这么大?”白景平说,“还往自家人身上烧。” 也宸面无表情地喝了口水:“没有。” 邓醒也在喝水:“别的不说就你一生气打球比谁都猛这点儿,你觉得我和老白能不知道?” 白景平补充:“还爱怼人。” 也宸语气缓和一些:“真没有。” 都知道他这个性子,既然不愿意说他们也就不再多问,邓醒拧上瓶盖收拾东西:“我晚上约了岁岁去图书馆,等下要去她家接她,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白景平夸张地连“啧”了几声:“重色轻友的家伙。” 也宸转头,白景平道:“看我干嘛。” 也宸说:“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白景平,“有话好好说,别拿我撒火啊宝贝!” 自从白景平在也宸画室遇到桑萌之后一直在追人家,可那姑娘神经着实大条,一直没接收到白景平发送的电波不说还彻底把白景平当成了好兄弟。 一提起这事他眼泪都快把篮球场给淹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好兄弟诉说自己的坎坷情路,就连原本要走的邓醒,在听到他的悲惨遭遇后都忍不住留下来…… 嘲笑他。 邓醒和也宸一左一右伸手拍在白景平肩头,对他送上最真挚的祝福:“你加油。” 白景平痛哭:“你们还是不是人!” 邓醒说:“那你还要怎样?” “好兄弟……”白景平理所当然,“当然就是帮我一起追了!” “好兄弟……” 也宸重复了一遍,淡淡道:“听着真心酸。” 白景平怒:“憋戳了大哥,我都被戳成筛子了要。” 他看向也宸的眼神十分嫌弃:“算了,跟你这种没有世俗欲望的俗家弟子说这些也是白说。”白景平转问邓醒,“老邓,你是过来人,你赶紧传授我点经验啊。” 邓醒也爱莫能助:“我不是说过吗,我和岁岁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白景平崩溃:“什么叫自然而然!” 邓醒:“就你俩相处的时候你能感受你们俩之间的火花的那种自然而然你懂吧!” 矿泉水瓶在也宸左右两手换来换去,他听着邓醒的话,下意识点了点头。 这话彻底让白景平崩了心态:“不懂!” “宸儿都懂了,你还不懂——” 话头戛然而止,喧闹的篮球馆内只有一隅陡然安静。 白景平和邓醒分别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不敢相信,两人同时看向也宸。 也宸盯着脚下的枫木地板不知道想着什么,却突然觉得浑身发凉,他不由自主停下了手里颠弄矿泉水瓶的动作,先是往左看了眼邓醒,又往右看了眼白景平。 也宸皱眉:“你们这样看我干嘛?” 白景平:“宸儿。” 邓醒:“宸儿。” 两人齐齐往中间挪了下屁股,一左一右夹住也宸。 白景平郑重道:“请你交代一下你集训这两个月在画室都遇到了什么人?” 邓醒:“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你会懂——”邓醒停顿了一下,最后四个字由他和白景平异口同声,“自然而然。” 以两人对也宸的了解,这位少爷可以用“断情绝欲”四个字来形容。 朋友这么多年,也宸不是在拒绝表白者就是在拒绝表白者的路上,更别提见他对谁产生过好感。 而邓醒说的,就是两个人在相处的过程中能相互感知到对方对自己抱有好感。 也就是俗话说的—— 两情相悦。 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那种火花带电。 也宸的反应令人深思。 他不对劲。 其实也宸只是在邓醒说那句话时想到了青城漫天萤火虫的那天晚上而已。 仅仅是那一刻,他以为许遇行是想要亲下来的。 但后续种种,又好像真的只是他多想。 但有一件事,也宸确实想要确认一下。 他问好友:“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白景平和邓醒热烈盈眶。 孩子长大了! 邓醒:“就是你随时都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见到她,想要听到她的声音。” 白景平:“想要把你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和她分享。” “哦,”也宸想了想,“那没有。” 白景平:“???” 邓醒:“???” 和他们说的想要见到许遇行,想要听到许遇行的声音,想要把所有事情都和许遇行分享相比也宸更多的是觉得他好烦。 吊儿郎当的样子好烦,不打招呼擅自闯入他的安全区域内好烦。 带了个好友回家偶尔会说几句他听不懂的话,也好烦。 其实也宸在见到维克多的那一刻,是有点抵触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的有些不喜欢。 他所接触过的许遇行的朋友中,只有来自异国的维克多会给他这种感觉。 所以昨晚许遇行在接也宸回家时问他今天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熊猫基地时,也宸拒绝了。 但他今天却老是想这事,越想越烦躁。 白景平:“这题我不会啊老邓。” 这觉得一个人干啥都好烦还能问出是不是喜欢这种话,白景平也没经历过。 “我也不知道。”邓醒想了想,“但是感情这种东西是很复杂的,我觉得当你问出或者产生自己是不是喜欢她的想法的时候,就表示你已经喜欢上人家了。” 白景平深以为然并竖起大拇指:“有道理啊老邓。” 也宸追逐这篮球场上运球的陌生球员的目光一顿。 邓醒看着他:“她和别人相处让你感到不爽,只有一个原因。” 也宸看向邓醒,后者说:“你在吃醋。” 只要是感情,就是有占有欲的。 亲情里面有,友情里面有,爱情更甚。 喜欢一个人你就会想要他的眼里心里身边都只有你一个人,特别是当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威胁到你的时候。 白景平右手砸进左手掌心:“卧槽原来是这样!” 邓醒和也宸侧目。 白景平“嘿嘿”笑了两下,问也宸:“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 也宸站起来:“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了!这可太重要了!”白景平跟着站起来,“十八年了,哥哥终于等到你开窍了宸儿!这我必须要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让你动凡心?” 女孩子。 也宸拉拉链的手一顿,他深深看了白景平一眼,白景平被他看得有些紧张。 也宸低着头,将书包甩到肩上:“不是女孩子。” 他丢下这句话转头就走,徒留愣在原地的两位好友。 白景平和邓醒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拎著书包追上去:“男的就男的呗,我和老邓不会因为你喜欢男的就歧视你的!” 邓醒也说:“对啊。” 见也宸不说话,邓醒给白景平使了使眼色,白景平忙说:“我们还可以帮你追他,谁还能有我们更懂男的了是不是!有我和老邓在,肯定能帮你把他追到手!” 也宸:“你先把桑萌追到手再说。” “扎心了啊大哥。” “而且……”也宸停下脚步,“我也没打算和他在一起。” 能如此快速得接受自己喜欢许遇行这件事,就是因为也宸从没考虑过之后。 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吗? 郁辛和也泽阳当初走到一起也是因为爱情,结果呢? 既然早晚会分开,那就没有开始的必要。 那喜欢的人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区别? - “开门啊,许遇行,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下午三点,许安夏家的门铃伴随着某外国人的蹩脚普通话吵得许遇行耳朵疼。 走过去开门时,他忍不住想要是有机会他真的要把那个瞎教维克多中文的人给做掉。 许遇行一脸不爽,拦着维克多不让他进门:“你不是要看大熊猫,怎么还没出门?” 维克多这次来荣城还真跟转性了一样,要是以前去个新国家或者城市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当地最出名的夜店,这次到荣城来了两天别说去夜店,连荣城有哪些夜店都没向许遇行打听,就真像是来旅游的第二天就让许遇行带他去看大熊猫。 许遇行原本是想着等也宸画室放假带着他一起去放松放松,结果那小孩儿约了白景平和邓醒,也宸不去他连应付维克多的心思都没有,把路线图往维克多手机上一发让他自己搭乘地铁过去。 维克多:“我一个人才不去。” 他爱去不去,许遇行才懒得管,直接就要关门:“我管你去不去。” “Shin!”维克多眼疾脚快把小半边身体都挤进门缝,阻止了许遇行关门的动作,他借机往屋里打量,“小宸呢?” “和朋友玩去了。” 许遇行打开门,无法掩饰自己对他的嫌弃:“你什么时候走人?” 维克多不敢置信:“我前天才来。” 许遇行走向厨房:“喝什么?” 维克多:“橙汁儿!” 许遇行端着杯白水出来:“没有。” 他浑身上下就是四个字——爱喝不喝。 维克多也不嫌弃,捧着水杯问:“你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许遇行坐在另外一边的沙发上,“怎么,你还想见我姐?” 维克多不置可否。 许遇行表示:“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把楼下的房子给我腾出来。” “想让我早点走?”维克多眼睛一转,“可以,但你得帮我一个忙。” 许遇行长腿交叠,十指交叉扣于膝上:“你说。” 维克多笑出一口白牙,爬到许遇行身上,跨坐在他腿上:“我需要你亲我一口。” 然后许遇行飞起一脚直接把维克多给踹了下去。 “维克多,你是不是有病?”他黑着脸,说了句也宸的口头禅。 许遇行这一脚一点情面也没留,维克多龇牙咧嘴地疼了半天:“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我还有更狠的你要不要试试?” 维克多做了个打住的姿势:“免了,我知道你们这个国家的人都会功夫。”他趴在沙发上,一边揉屁股一边问,“对不起,是我忘了问,Shin你不会是有对象了吧?” 许遇行面色不佳:“没有。” 维克多又问:“那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许遇行沉默了。 维克多低头摆弄着手机相机,半晌没等到答复,他突然反应过来,飞速凑到许遇行面前,蓝眼睛一眨一眨的满是好奇:“谁啊?长什么样子,有照片吗让我看看。” 许遇行冷眼:“你离我远点。” “怪不得让你亲我一口跟个贞洁烈夫一样。” 维克多的词虽然学得乱七八糟,却用得十分精准。 他问:“你想不想我早点走?” 许遇行:“废话。” 前者腿一跨,跨跪在许遇行腿上,他抢在许遇行有动作前强调:“别踢我,我和你可还有这么长的距离呢!” 他直挺挺跪着,屁股和许遇行大腿离得极远。 许遇行忍了又忍:“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拍张照片发朋友圈,你只需要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就可以了。”维克多说,“这样不够亲密,我得坐一下你的腿……然后你这只手放我这儿……” 他抱着许遇行肩头,把他一只手放在自己后颈处,还扯开衬衫调整手机角度。 许遇行倒是想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万一你那弟弟真是直男呢?” 维克多哼笑一声,重复道:“直男对着我鸡儿梆硬,你信吗?” “明天,”维克多信心十足,“最多后天,他就要来找我。” 一听还要等到后天,许遇行虚放在他后颈的手马上抓着他衣领要把人从自己身上扯下去:“你拍完没,拍完了赶紧滚下去。” “马上马上马上。”维克多举着手机一顿乱按,“再拍三张。” 许遇行额头直跳:“速度。” 维克多换了个姿势,咔嚓。 许遇行计数:“一” 维克多又换了个姿势,咔嚓。 “二。” 咔嚓。 许遇行:“滚。” 维克多:“我还没拍呢。” 他看了眼许遇行,目光往后。 许遇行跟着转头。 也宸背著书包站在客厅。 第49章 屋内的空气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住。 三个人谁也没动, 气氛诡异地凝滞着。 沙发上两人的姿势至少在也宸看来非常暧昧。 维克多双腿跨在许遇行大腿两侧,跪立在沙发上, 身上花衬衫的衣襟一路开到底,休闲短裤松垮垮挂在胯骨上,露出紧实的腰腹线条以及印着logo的内裤边。 往上,衬衫一侧挂在肩上一侧搭在臂弯处,作为白人,维克多是个典型的粉白皮肤,胸前脖颈的点点红痕极其明显, 想让人忽略都很难。 而在也宸进门之初看到的就是许遇行一手环着他腰,一手拢着他后颈埋首在维克多肩头的画面。 维克多抱着他的头,细长的五指彻底插入许遇行发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在这一刻,不仅是也宸就连许遇行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他根本没想到也宸会这么突然地出现。 两人直愣愣地对视着,谁也没说话也没动。 还是维克多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小宸,你回来得正好, 你来帮我拍。” 带着奇奇怪怪口音的声音让也宸猝然回神, 他大脑的cpu甚至没空去处理耳朵听到的内容,转身就要走:“不好意思,打扰了。” 同时回神的许遇行一急,直接把维克多从身上掀下去, 抬脚就往屋外追! 咚的一声。 维克多猝不及防滚下沙发摔了个四脚朝天。 但无人在意。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虽然门外的争执他也听不懂几个字,但出于人类吃瓜的本能, 仍然不顾伤痛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往玄关挪。 也宸是在刚踏出玄关时被许遇行追上的,后者紧攥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 许遇行的语气是从所未有的急切:“小宸,不是你想的那样。” 也宸没回头,手腕挣扎想要摆脱他的桎梏。 许遇行微微用力把他往回拉, 一只手扶着也宸肩膀想让他转过来,两股力量暗暗较劲,最后还是许遇行率先放弃。 他换到也宸对面:“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一直低着头的也宸突然出声。 他抬头看向许遇行,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看起来似乎也毫无波动:“我不歧视同性恋,你别太紧张。” 现在大家对于同性恋的接受程度越来越高,经常有各种声音表达着“真爱无罪”。 面对这类支持,许遇行一向都是一笑而过。 他在高中意识到自己性向后就挑了个时间和家里出柜,就在一家四口都在场的餐桌上,像说今天天气很好那样随意地说出自己喜欢男人这句话。 至于家里人的反应和他们是否接受或者如果不接受该怎么办之类的并不在许遇行的考虑范围之内。 对于自己的性向他从来都很坦然,别人怎么看或者怎么想支持与否他都不关心。 猝然从也宸嘴里听到这句话,许遇行却无法一笑置之。 甚至他因为不知道怎么接而微微皱眉。 所有解释他和维克多关系的话都因为这一句安抚而堵住。 半晌,他才道:“我没想瞒你,只是也没什么契机提。” “没事。”也宸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有些勉强:“我只是回来拿个东西。” 许遇行不让他走:“拿什么?” “一会儿要去趟余老师的画室,把上次从她那里借来的画册还回去。”也宸转头,看了眼在门边探头探脑的维克多,“你们继续,我走了。” 许遇行仍然抓着他胳膊:“小宸,我和维克多刚才什么也没做。”不管也宸是不是真的不在意,许遇行仍然解释道,“他只是让我帮他拍个照片,去刺激一下他喜欢的人。” 说完他凶神恶煞地转向维克多:“你过来说清楚。” 维克多睁着懵懂的眼睛,他听不懂。 也宸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行,知道了。” 许遇行:“小宸。” 因为这期间没人使用电梯,刚才送也宸上来的电梯仍然停在三十二楼,他从拉开许遇行的手按下电梯下行键到踏入轿厢内,都没看许遇行一眼:“我下去拿画册。” “小宸。” 随着轿厢门的关闭,许遇行的声音彻底在隔绝在门外。 几秒钟的时间电梯便停在楼下,也宸没有下去,等轿厢门完全打开后直接按了关门键。 他根本没打算去余老师画室。 也没借过什么画册。 他只想逃避。 逃得离许遇行远一点。 从那天早上在许遇行怀里醒过来,也宸就想要逃走。 这是也宸十八年来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但在意识到自己这份感情的那一刻,他没有任何对于爱情的向往和期待。 反而是慌张和害怕。 他害怕他有一天会变成郁辛或者也泽阳,当所有情感被时间消磨岁月洗净之后,剩下的就只有声嘶力竭的疯狂。 所以他对好友说完全没考虑过要去追求,要把这份感情宣泄出去。 与此相比,他更想呆在自己的舒适区。 藏起来,当一个缩头乌龟。 可也宸发现,他根本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他会因为想到许遇行和维克多单独相处而心情烦躁,明明是自己拒绝又急急忙忙地赶回家,甚至想要事无巨细地知道他们单独出行时的每一个细节。 却在看到他们亲密姿态时仿佛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也宸是相信许遇行的话的。 他没必要也不会做撒谎的事。 但当也宸发现他会被所谓的喜欢牵着鼻子走,会因此产生类似于嫉妒和痛苦等情绪时,也宸害怕极了。 他害怕失去自控力,害怕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那一瞬间他又像回到了小时候,站在客厅一角听着父母歇斯底里的争吵。 爱情最后的模样,不过是一地的碎玻璃和无论如何拼凑也少了一块的照片。 也宸翻出余老师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喂,小宸?” “余老师。” 也宸说:“我还是想去四方画室。” - 也宸推门而入时,目之所及一片漆黑。 自从搬到许遇行家,他几乎没有这种深夜独自回家后面对空无一人房间的情况。 甚至连宁宁也没有出来迎接他。 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也宸打开玄关灯光,却只亮起一盏昏暗的呼吸灯。 隐隐约约的光亮一直延续到客厅。 也宸眉头紧锁,蹬掉鞋后往屋里走,越靠近客厅越能听见清晰的窸窣声,像是衣物摩擦的声音。 他转出玄关,借着朦胧光线看到沙发上交叠的人影。 亲密相拥的两人像是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许遇行穿着一件白衬衫坐在家里的黑色皮质沙发上,这件衬衫在两人初遇那天之后,也宸就再也没见他穿过。 当时在也宸家的书房,许遇行将白衬衫的扣子扣到顶,戴着假发伪装好学生,晚上却被他偶遇他在街头拉琴,同样的白衬衫衣襟却一路开到胸口衣袖上挽至手肘,紧实有力的小臂线条下还能隐约看到蛰伏在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和此时也宸看到的那只揽在别人腰上的手一模一样。 那人背对着也宸跨坐在许遇行身上,也宸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因为那双游走在背部的手而颤栗的身体。 那人仰着头,五指成爪,关节紧绷,难耐地抓了抓沙发然后被许遇行的大手彻底擒住手腕,挤进指缝。 许遇行将两人相扣的十指别至对方腰后,迫使他挺胸向前。 也宸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撞上这样一幕,当即就想转身走人,双脚却像被焊死一般无法移动。 他看到许遇行一点一点地亲吻舔舐那人的耳侧、脖颈和锁骨。 留下一串暧昧吻痕。 他看到对方胸腔起伏,像搁浅的鱼一样大口呼吸。 室内的喘息听得也宸手脚僵硬,他越是抵触不想,目光就越是粘在许遇行怀里人身上挪不开。 他心如擂鼓,一步步往前逼近。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那人衣衫不整地回头,对也宸笑了一下。 那是他自己的脸。 和许遇行缠绵纠缠的人,是他自己! 也宸一惊,他大口喘着气,背后大腿皮肤传来的温度烫得他浑身黏腻发软。 男人掌心滚烫,顺着他的背脊一点一点摸下去。 另一只手落在也宸颈后,微微用力让他低下头。 两人额头想抵,许遇行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中闪着危险的光,明明在笑,弯起的双眼越让也宸浑身紧绷。 男人含着他的耳尖,暧昧厮磨,滚烫鼻息喷薄在耳侧的每一寸皮肤上。 也宸听到许遇行问他:“小孩儿,你怕不怕疼?” 哐的一声。 重物坠地,也宸猛然惊喜。 宁宁偷喝床头柜上的水,结果不小心碰翻水杯,瓷杯四碎,流了一地的水。 罪魁祸首反而被吓得原地一跳,直接弹上床瑟缩到在也宸身后。 梦里男人的话还言犹在耳,身体里也似乎还残留着那份燥热。 也宸满头是汗,双眼发直地坐在床上。 直到房门被人慌忙推开:“小宸,怎么了?” 许遇行听到动静急忙过来,连门都顾不上敲。 地上一片狼藉,罪魁祸首已经从也宸身后跑出来,小心翼翼地探着爪子去摸地上的水,好奇得不行。 许遇行说:“你先别下来,一会儿把脚扎了。” 他蹲在床边,打算先把地上大块的碎片捡走。 也宸不敢看那张关切的脸,他僵坐着,双手紧攥着被角,手背绷到发白。 “出去。”他说。 许遇行抬眼看他:“怎么了?” 也宸冷声重复:“我自己来,你出去。” 他情绪不太对,许遇行默了一瞬,捡走地上的大块碎片丢进垃圾桶,把他的拖鞋放在床尾:“小心点别踩到了。” 也宸低着头也没吭声。 许遇行心底叹了一声,想摸摸他的头又作罢。 他走后屋内重新陷入安静,宁宁还在玩水,也宸自暴自弃地拉开一直搭在腿上的被子。 腿间黏湿冰凉。 他梦遗了。 因为这个春梦。 叮—— 枕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余老师发来新信息:小宸,房子已经给你租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都没做只是做梦脖子以下都没有梦遗为男性正常生理现象审核大大放过我求求求了QAQ 第50章 余老师一直都希望也宸能去四方画室, 接到他电话后第一时间联系了自己在四方画室任教的同学,刚好那边有个学生因为身体原因退学空了个名额出来。 这一切就都那么恰好。 画室硬件设施完善配备学生公寓, 在对方退学的当天也宸就可以去报道。 但他仍然委托余老师帮忙在画室附近租房子,要离画室不远还要安静不吵闹方便他画画,余老师花了好几天才找到一处各方面都符合也宸要求的房子。 房子租好,也宸就真的没有任何继续留在荣城的理由了。 他看着那条短信,半晌后打字回复:麻烦您了。 余老师秒回:小事,你好好学,老师等你考上央美请我吃饭。 -不过要是没考上, 就别说是我的学生。 也宸勉强地笑了下,又很快捋平嘴角。 腿间的黏腻始终不太舒服,他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上干净内裤,正欲出去,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却呆立在门边没动。 片刻后他转身,捡起垃圾桶里的内裤搓洗干净后再次丢了回去。 他从浴室出来时只有守在门外的布偶猫, 许遇行没在。 也宸穿过客厅去生活阳台取了扫帚和抹布回房间, 等他彻底清理掉地上的碎玻璃渣和水渍,许遇行也正好从外面回来。 他下楼去买了菜,问也宸:“中午是想吃糖醋排骨还是蒜香排骨?” 也宸放好扫帚从生活阳台出来,他没有回答许遇行的问题:“许遇行, 我有事和你说。” 许遇行把菜放在中岛台上,他还买了鱼,要拿出来冲冲血水。 水流声掩盖了部分也宸的声音, 许遇行没听清,他关上水龙头双手撑在池边:“你说什么?” 也宸:“我说我有事和你说。” “你先把早饭吃了再说。”许遇行擦了擦手上的水,拉开冰箱,拿出里面的面包培根和牛奶, “给你热个牛奶,再做个三明治?” 其实也宸应该一口气把自己要走的事说完然后饭也不吃就走人。 但他只和许遇行对视了一眼,就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是站在中岛台边不动。 就是同意了的意思。 许遇行一边往锅里打蛋,一边觉得也宸今天也宸有点奇怪。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别人欠了他五百万的模样,虽然这会儿也看似不情不愿,但到底没拒绝。 上次之后,许遇行在相处中能明显感觉到也宸的逃避和排斥。 他不动声色,看着也宸吃完早饭后伸出手:“餐盘给我吧。” 两人之间隔着中岛台,许遇行一直在水池边处理蔬菜,排骨在锅内焯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肉香。 也宸把餐盘和喝干净的的牛奶杯递过去,许遇行接住时指腹不小心碰到他手背。 他一直在用水,指尖冰凉烫得也宸心里一慌。 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些暧昧靡靡的画面。 他猛然收手,许遇行那边还没接稳,因为他的动作餐盘和水杯同时滑落。 水杯落在台上一堆瓜果蔬菜上还好,餐盘直接在中岛台边上磕了一下,砸落在地,炸开一地碎片。 这是今早碎的第二件器皿。 “抱歉,手滑。”也宸当即蹲下要捡。 “当心手,”许遇行同时蹲下,在也宸即将碰到碎片前抓住他的手腕,“你别弄,我去拿扫帚。” 一被他触碰,也宸便宛如惊弓之鸟,瞬间甩开许遇行的手站起来。 他动作太大,两人之间的气氛肉眼可见的尴尬。 也宸:“对不起,我……” “小宸。” 许遇行单膝蹲着,垂眸捡起四裂的餐盘,他没有忙着站起来,只是淡淡地叫了一声也宸。 也宸俯视他的机会非常少,他注视着许遇行,却完全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轻柔的声音并不想往常那样拖腔带调,而是十分平静的,像宁宁的尾巴扫过小腿那样轻:“如果我是同性恋这件事让你感到困扰,我很抱歉。” “但你放心……”他展臂捞过垃圾桶,把手里的碎片都丢进去,撑着膝盖站起来,“同性恋和异性恋除了性向不同之外真的没什么差别,不会因为你是男的就对你怎么样。” 也宸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却无法开口,和许遇行相互对视了片刻,敛眼别开目光。 他不说话屋内的氛围便有些凝固。 许遇行有些疲惫,他问也宸:“你刚才说有事和我讲,是想说什么?” 也宸的目光一直落在闻着肉腥味过来围着中岛台打转的宁宁身上,像是在看猫,又像什么也没看进去。 直到许遇行提高音量:“小宸?” 也宸恍然回神,眼睫煽动却不看他:“我准备去首——”都的画室集训。 滴滴滴—— 电子锁输入密码的声音打断了也宸的话,两人同时将头转向玄关处。 维克多在几天前已经被不远万里赶来的“直男”带走,像这样招呼都不打也不管家里有人没人就肆意往他家闯的只有一个人。 “可能是我姐,”许遇行说,“我去看看。” 清亮女声在门开打开的瞬间窜进屋内:“阿行?” 确实是许安夏。 然而下一秒,热情活力的童声紧接着响起:“姐姐,哥哥在家吗?” 是郁宁。 许遇行脚步一顿,下意识转头看向也宸,也宸几乎是在听到郁宁声音的一瞬间便转身往房间走。 “你哥哥鞋都在这儿,肯定在家。”许安夏说这句话时,许遇行已经拐到了玄关。 前者牵着郁宁,正欲进门。 “来得正好。”许安夏把车钥匙抛给他,“爸妈给你带的东西还有我从国外给你带的伴手礼都在车上,自己去拿。” 郁宁抬头望着他,张开手想让他抱:“哥哥!” 许遇行摸了摸他的头,堵在门口,问许安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吧,一直在爸妈那边。”许安夏说。 许遇行:“你怎么不告诉我?” 许安夏奇怪,她平时出差一走几个月半年也没见许遇行慰问一句,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干嘛要告诉你,你又不来接我。” 她说着想把严严实实堵着门的许遇行扒拉开:“你堵这儿干嘛,赶紧让开。”同时鼻尖微动,“中午吃什么?” 许遇行冷漠:“没你的份儿。” 许安夏来回打量他:“你今天不对劲啊,许遇行。” 姐弟俩就住在楼下楼下,平时许安夏出入他家就跟出入自己家一样,许遇行也习惯了,这是他第一次对他姐不打招呼就来的举动感到反感。 其实许安夏一个人来他也不至于有这么大反应,但偏偏她今天带着郁宁。 郁宁抱着许遇行的腿晃来晃去,许遇行手掌落在他头顶,对许安夏道:“你把宁宁带到楼上去,我给你俩点外卖,我家今天不方便。” “不方便?”许安夏扫了眼玄关处明显要小一号的运动鞋,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蹬掉高跟鞋赤着脚往客厅走,探着脑袋四处找人。 最后将视线定格在紧闭的客卧门上,她瞟了许遇行一眼:“就这么见不得人?” 也宸在屋里收拾行李,听到门外动静停下动作。 他反锁了门,许安夏进不来。 他听见许遇行无奈道:“姐,你误会了。” 许安夏:“金屋藏骄,我误会啥了?” 她甩了下头发,坐到沙发上,使唤小狗一样指挥郁宁:“宁宁,去把姐姐拖鞋拿过来。” 郁宁啪嗒啪嗒地跑去玄关,打开鞋柜抱来一双拖鞋。 放下拖鞋他撅着小屁股蹲在地上没动,许安夏拿脚背碰他一下:“干嘛呢小不点。” 郁宁看看墙角又看看许安夏又看看墙角:“姐姐,猫猫。” 家里突然多了两个陌生人,没来得及跟着也宸回房间的宁宁藏到沙发和墙的间隙之间,一瞬不瞬地看着同样歪着脑袋打量它的郁宁。 许安夏问许遇行:“你养猫了?” “不是我的。”许遇行说这句话的时候郁宁已经整个趴到地上,对着宁宁嗷呜嗷呜地叫。 两人已经进了家门,依照许安夏的性子不把话说清楚她就能坐在沙发上不挪窝。 “是也宸的猫。”许遇行说。 许安夏突然反应过来,指了指客卧,许遇行点头。 “那不正好,宁宁也在。”她脚尖挂着拖鞋,在郁宁屁股上轻踹了下,“去宁宁,把你宸宸哥哥叫出来。” 郁宁忙着逗猫没注意她的话,懵懂回头:“姐姐,你说什么?” 许安夏说:“你也宸哥哥也在这儿,去把他叫出来一起玩。” 许安夏只知道也宸和郁辛关系紧张,却不太清楚也宸和郁宁之间的矛盾。 郁宁有些不愿意。 他抬头望向许遇行:“哥哥,也宸哥哥怎么也在啊?” 因为他一直都在。 许安夏还在催郁宁:“去啊。” 郁宁向来听话,他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小脸上写满了不乐意,许遇行拦住他:“别听她的,自己去玩儿。” 得到指令,郁宁立马欢天喜地地逗猫去了。 也宸对郁宁积怨已久,一听到郁宁声音就躲回房间摆明了是不想看到他。 而且郁宁本来也因为也宸对他的排斥对也宸有些抵触,双方都不乐意,许遇行怎么可能让他去敲这个门。 他警告许安夏:“你别去打扰也宸。” 许安夏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 因为这一大一小两个不速之客,许遇行准备的午餐分量翻倍,做饭之余他偶尔会从厨房出来确认许安夏和郁宁是不是都在客厅。 郁宁在沙发上逗猫,两条小短腿在空中晃来晃去,许遇行没看到许安夏的人,问他:“宁宁,你姐呢?” “去书房啦。”郁宁随手一指,仰头问道,“哥哥,这个大猫猫叫什么呀?” 许遇行随口:“和你一样。” 说完他愣了一下,看了眼沙发上玩得正欢的小人和布偶猫。 因为后来和也宸相处得还不错,他几乎忘掉了当初两人还因为这个名字发生过冲突。 但至今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也宸要给猫取名叫“宁宁”。 这个名字到底有什么含义? 他的疑虑在看到许安夏时彻底被抛到脑后。 许遇行斜靠着门框,反手叩了两下门:“许安夏女士,你能不能别在我家乱蹿?” 许安夏背手站在窗边的画架前,上面是一副未完成的油画临摹。 她余光扫向许遇行:“这是你画的?” “小宸画的。”许遇行双手环胸,“屋里哪些东西是我的你都心里有数,不是我的东西你别瞎碰。” 许安夏就跟领导巡视一样在书房里打转,她问许遇行:“也宸在你这儿住多久了?” 许遇行:“有段时间了。” 许安夏:“他妈知道吗?” “废话。” 许遇行抽走她手上的画册,原样塞回书架:“这小宸的书你别乱翻,人那么长时间不回家我能不给辛姐说吗?” 许安夏又问:“也宸的画你都看过吗?” “有些看过有些没看过,你问这个干吗?”许遇行警惕起来,“你进来多久了?” “没多久。”也就把也宸那些画看了个七七八八。 许安夏往外走,顺手用手背在许遇行后肩拍了下:“有空你也该看看,这小孩儿……画得挺好。” 第51章 许遇行懒得理她, 塞回画册后不客气地对他姐下逐客令:“吃完饭赶紧走,我家不欢迎你。” 许安夏冷哼一声。 不知不觉间, 许遇行当初腾出来给也宸用的书架已经快要被他那些美术用品,和许遇行不太能欣赏但看起来就很艺术的大师画册填满。 休息日也宸喜欢坐在窗边画画,后来那一块地方就基本成了他的专属,大大小小的颜料画笔都放在他随手就能取到的位置。 周末结束乐队的工作回家,走到楼下许遇行就习惯往上望一眼,看到书房开着灯就知道也宸一定是在画画。 不过翻来覆去都偏离不了速写、素描和色彩这三类。 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作业堆叠起来已经厚厚一摞。 他这么努力, 哪是许安夏一句画得挺好就可以概括的。 客厅里。 郁宁趁宁宁不注意拿小手去抓它的毛,宁宁反应过来呲溜窜进沙发下面,他跟着趴在地上,拿着根逗猫棒在沙发边晃来晃去。 猫的天性趋势宁宁对眼前左右摇摆的东西产生兴趣,它匍匐在地,跟着逗猫棒左右晃动着脑袋。 郁宁想把猫从沙发下面引出来, 用逗猫棒的同时还不停叫着宁宁的名字:“宁宁~宁宁快出来~” “宁宁。” 突如其来的一声, 宁宁“喵”了下,迅速从郁宁眼前窜走。 郁宁直起上身回头,也宸站在门边看着他。 布偶猫的尾巴飞速消失在他脚边。 郁宁跪立在地,半晌才小心翼翼喊了声:“哥哥。” 也宸没什么表情地看了郁宁一眼, 眼神也没有波动。 他冷淡地“嗯”了声,正准备关门,恰好被刚从洗手间出来的许安夏看到:“小宸?” 也宸关门的手顿住, 静默片刻走出房间,叫道:“安夏姐。” “现在都长这么高了。”许安夏笑了笑,“去洗手吧,正好吃饭了。” 一出厨房许遇行便看到坐在许安夏对面的也宸。 他愣了下, 第一时间看向许安夏,许安夏往郁宁碗里夹了块排骨,还贴心地剔掉骨头,眼都没抬:“看我干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她可没去打扰也宸。 她看着刚上桌的鱼,一整条刚出锅的鱼偏偏少了一侧鱼腹。 许遇行手里还额外拿着一个餐盘,里面小分量地分盛着鱼肉和其他的菜。 许遇行放下餐盘,看了眼也宸。 小孩儿低头吃饭,一声不吭。 “宁宁。”桌上只有许安夏一个人的声音,“好好吃饭。” 被点名的郁宁眼睁睁地看着许遇行收走原本放在他身侧的碗筷,拉开也宸身边的椅子坐下,捏着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 他把碗里的青菜一一夹出来,连个葱花都没放过:“不吃这个。” 郁宁什么都好,就是挑食。 要是许安夏早点结婚,他这年纪都可以当许父母的小孙子,平时在大伯母家自然是万千宠爱。 偏偏许安夏不吃这套,立刻夹走了刚放进他碗里的排骨:“那这个也别吃了。” 郁宁伸长胳膊要自己夹菜,许安夏筷子一拦:“不行,要吃菜才能吃肉。” 大姐姐不按套路出牌,郁宁撒娇:“姐姐。” 许安夏说:“你看你小宸哥哥,阿行哥哥给他夹什么吃什么。” 对面沉默吃饭的也宸和往他碗里夹菜的许遇行皆是一顿。 两人平时相处一些小习惯几乎已经形成自然,谁也没注意。 也宸进食速度很快,是想赶紧吃完离开餐桌。 许遇行有点无奈,给他拿小碗盛了小半碗汤:“别噎着了。” “谢谢。”也宸道了声谢,但也没喝。 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尴尬,许遇行撩起眼皮瞟了眼对面的许安夏,反正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爽。 郁宁盯着也宸面前的汤看了会儿,对许遇行道:“哥哥,我也想喝汤。” 他挑食这样也不吃那样也不吃,许遇行和许安夏一样不会惯着他,拎着汤勺放到他那边:“自己盛。” 郁宁不高兴:“那为什么也宸哥哥就可以?” 许安夏:“因为也宸哥哥好好吃饭,你好好吃饭了吗?” 郁宁望着许遇行:“那我好好吃饭哥哥是不是就给我盛?” 许遇行:“你先吃再说。” 郁宁不情不愿往嘴里塞了根青菜,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任性起来:“我要哥哥喂我。” 许遇行见也宸光吃饭,还是忍不住给他夹了筷回锅肉,也宸拿筷子拦了一下,最后还是在许遇行的坚持下放进碗里。 许遇行放下公筷:“不喂。” 郁宁指着桌上的土豆回锅肉:“那我也要吃这个。” 许安夏给他夹他还不乐意:“要哥哥夹。” “惯得你。”平时他怎么玩闹都可以,耍脾气那许遇行就不会依着他了,甚至可以说是冷酷无情,“自己夹。” 郁宁一张小脸气得通红,把筷子一丢:“不吃了!” 桌上三人齐齐一顿,也宸只用余光扫了郁宁一下便继续咀嚼。 反而是许安夏率先黑脸:“郁宁!” 大伯一家,郁宁最怕的就是许安夏,她既不像大伯父大伯母那样惯着自己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也不像许遇行那样各种陪自己玩。 虽然许安夏平时也疼他,可生起气来郁宁就不敢再任性。 到底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明明是自己先乱发脾气被一呵斥反倒是委屈得不行。 眼眶一红就要哭:“这不公平,为什么哥哥可以我不可以?” 很多时候只要郁宁一哭,全家人都会向着他,就连正在生气的爸爸或者妈妈也会先哄他,等他不哭了再慢慢和他讲道理。 不过许家姐弟当混世魔王的时候他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对于熊孩子的眼泪他们均是无动于衷。 许遇行还又给也宸盛了碗汤。 也宸其实也是第一次见郁宁这样,在他印象里郁辛虽然宠他,但其实把他教育得不错,懂礼貌也听话再加上长得乖巧基本属于人见人爱那一类的小孩。 只不过这个人见人爱里不包括也宸就是了。 他被哭声吵得心烦,从许遇行手里接过汤碗时脸臭得要死。 也宸只想赶紧喝完汤走人。 郁宁哭了半天没人理自己不说,还看到许遇行给也宸盛汤,从许遇行不和他一起要去对面挨着也宸坐开始积累的不满和委屈在这一刻统统爆发。 “哥哥被抢走了,”郁宁哭道,“也宸哥哥把哥哥抢走了。” 许遇行脸色一沉:“郁宁!” 郁宁已经完全进入了那个情绪里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仅要抢我妈妈还要抢我哥哥呜呜呜……” 啪—— 汤碗重重撞上桌面,因为用力过大里面的汤还倾撒出来,烫红了也宸的手背。 他瞬间没了胃口,连郁宁那张脸看着都有些反胃。 也宸站起来,一言不发回了房间,关门咚的一声,仿佛整间屋子都在震,惊得郁宁短暂地忘记哭泣。 他才发现桌上剩下两个人的脸色个比个的难看。 特别是许遇行。 郁宁最喜欢的就是许遇行,哥哥很高大,把他顶在肩头的时候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天空。 而且又因为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每次许遇行回来就会给他带好多好多礼物,总是笑眯眯地陪他玩很多游戏。 他最喜欢哥哥了。 可现在,总是两眼弯弯喊他宁宁的哥哥眼神沉得可怕。 他听到哥哥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声音冷得像零下的冰:“郁宁。” 郁宁突然就不敢哭了。 许遇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郁宁抽抽搭搭。 许遇行冷声:“有件事你要弄清楚,在你出生之前你妈妈就是也宸的妈妈了,这要算起来是你抢了也宸的妈妈不是也宸抢你的妈妈。” “还有,”他补充,“我也不是你的所有物。” 他像拎小鸡一样直接把郁宁拎到也宸房间门口:“给你哥哥道歉。” 郁宁低头站着没动。 许遇行蹲在他旁边,略显平淡的声音里夹着点风雨欲来的意味:“别让我再说一遍。” 郁宁这次没有哭出声,眼泪断了线一样直直砸落在地板上。 他突然转头看了眼许遇行,眼泪一抹转身要跑。 胳膊一展许遇行就把人拎起来,郁宁委屈极了,对着他拳打脚踢:“我讨厌你!” 他直接打开门把人丢出去:“讨厌我就出去。” 郁宁落地就跑,许安夏追出去前仍有些不放心,她回头看了眼:“小宸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 走廊上还传来小孩子呜咽哭的抽泣声,许遇行神色冷峻,对许安夏道:“回去问问那些话都是谁教的。” 小朋友最容易被人左右,之前郁宁仅仅是因为感受到了也宸的情绪而对他有抵触,却从来没说过这类的话。 短时间内想法的改变,多少都是被人引导。 许安夏自然知道,她忙着去教育郁宁,嘱咐许遇行:“替我向小宸道个歉。” 其实这并不关她什么事,但郁宁再怎么样也是自家孩子,回去怎么教育那是之后的事,作为家长她就要替他承担错误。 要知道会这样,许遇行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让许安夏带着郁宁进屋。 许安夏是什么都不知道,郁宁是不知对错的幼儿,硬要说,他的责任更大。 一瞬间屋内就安静下来,餐桌上的凌乱记录着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 许遇行越过客厅轻叩也宸房门。 和面对郁宁相比,他把声音放得很柔,敲门的动作也轻,像是对待必须轻拿轻放的易碎品:“小宸?” 也宸坐在床边,地上是收了一半的行李箱,宁宁蜷缩在另外半边空箱子里面,听到敲门声一跃而起,坐在门缝前,回头望着他。 也宸的目光跟着宁宁上移,落在门锁上。 他没有锁门,许遇行只用轻轻拧动门把就可以进来,但许遇行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等着。 也宸不想说话,也没有回应他。 两人隔着一扇并不算厚的房门,一站一坐。 “郁宁……”最后还是许遇行先开口,代替郁宁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即使是郁宁本人站在这里也无法弥补那些话对也宸的伤害。 他顿了顿,转而问:“出来让我看看你的手,有没有烫伤?” 也宸被热汤溅到手背,但已经在小碗里晾了一会儿的汤能有多烫? 只是有点红而已。 也宸被热汤溅到手背,但已经在小碗里晾了一会儿的汤能有多烫? 只是有点红而已。 也宸连感觉都没有。 等待回应的每一秒都让许遇行觉得格外难熬。 也宸越是沉默,许遇行越是心疼得厉害。 他握着门把,尝试下地轻压,门没有锁。 “我进来了。”许遇行说。 许遇行和也宸四目相对。 也宸既没有怒不可遏,也没有像他以为的那种藏起来偷偷舔舐伤口,他盘腿坐在床边,那双眼睛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他静静注视着许遇行,视线中不带有任何情绪。 许遇行一直觉得也宸像一只猫咪幼崽,警惕胆小,因为没有母猫的保护在遇到危险时会炸起浑身的毛,龇牙亮爪以此来威慑侵犯者。 他看似拒绝别人的亲近,其实不过是一个极度缺爱的小孩子。 因为得不到,所以表现得既厌恶又不屑一顾。 这些都是生物在面对伤害时竖起的自我保护的屏障。 郁宁每每出现都能让这层屏障出现裂痕。 许遇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心口堵得慌。 他提着医药箱坐到也宸旁边,扫了眼地上摊开的行李箱,对也宸伸出手:“手给我看看。” 许遇行的手很大,掌心纹路清晰,手指修长,指尖有一层薄薄的茧,是常年拉琴留下的。 也宸盯着面前的手看了半晌,突然想到有次在画室外遇到许遇行带着郁宁进了对面琴行,那天下雨,他一路牵着郁宁,用的就是这只手。 许遇行一只手可以完完全全把郁宁的小拳头包进掌心。 除了自己看见的这次,他应该经常这样,牵着郁宁抱着郁宁,捏着郁宁的奶膘喊他宁宁。 想到这里也宸突然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讽刺。 那个名字都是从自己这里偷走的小孩,是怎么理直气壮来质问自己抢他东西的? 许遇行还在等着他,也宸却突然觉得特别没劲。 眼前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在提醒他他和郁宁有多熟稔。 他避开许遇行的手,淡淡道:“打扰你这么久,我也该回家了。” 第52章 窗外秋色漫漫, 时间已然进入十月。 在荣城,八月雨季结束后不久就会迎来让人难耐的秋老虎, 等这波高温结束凉爽不了几天,秋天转瞬即逝,到了十月就又要开始下雨降温。 然后就是难得见到一回太阳的秋冬。 习惯了南方的潮湿多雨,来首都集训已经快半个月,也宸仍然没有习惯北方的干燥气候,即使整晚开着加湿器,皮肤也干到发痒。 他趁着晚饭时间去了趟就近的超市打算买瓶身体乳, 售货阿姨一听他是南方来的小孩,极力向他推荐了一款什么高保湿的身体乳,还热情地让他选个味道。 也宸推脱不了阿姨的热情,随便选了一瓶,去收银台付款的时候接到了许遇行的电话。 搬回家的第二天也宸就来了四方画室,这边什么都弄好了, 他也没带多少东西, 落地当天第一件事就去买了画具然后到画室报道。 四方画室说是画室,其实更像一个美术集训学校,学校里有住宿有食堂,实行小班教学一个半最多不超过二十人。 参加集训早一点的暑假前就来了, 像也宸这样九月底才来的已经算很晚的。 他们班加上他只有十八人,全是从全国各地聚集而来的美术优等生。 学校里有个专门的展馆。 每位同学入学时都要递交一个作品给到学校在展馆内进行陈列,这个作品不需要获得过什么荣誉或者称赞, 只要求是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包括但不仅限于画。 也宸在荣城的时候也参加过美术竞赛,也拿过奖,在荣城集训的时候他作业的得分也都不低, 但来了四方才再次意识到人外有人这句话。 光是到展馆里面转一圈就能从其他同学的作品中学到很多,比如一些他没尝试过的画法,他没想到的作画工具,或者是线条、光线的处理以及别人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美术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一幅画,一个雕塑,都自成一个世界。 在他眼前铺展开的就是如星河般璀璨的宇宙。 如果说一开始来四方画室更多的是想逃避的话,真正进入学校后他那点想法便彻底被推翻,一想到自己要和这么多优秀的人共同努力奔赴梦想去竞争美院的有限名额,也宸甚至有些热血沸腾。 他迅速投入进去,每天就是教室和出租屋两点一线,画到凌晨都是常有的事。 一方面是他不想落后于其他同学,另一方面在这种几乎无喘息的高强度工作下,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人或者事。 这期间许遇行也来过电话或者信息,但因为也宸忙,他均未回复。 “让一下。”工作人员拖着要上架的货物从他旁边路过。 也宸微微侧身往一旁让了让,拇指误触接听键。 他看着显示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屏幕,能隐约听到许遇行的声音。 也宸将手机贴到脸侧:“喂?” 那头的许遇行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却静了几秒。 仿佛被拉长的几秒钟后,他才久违的清晰听到对方慢条斯理的声音。 “小孩儿。” 许遇行顿了顿,问道:“在北方还习惯吗?” 他没有问也宸为什么要去首都,也没有问他跑那么远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他只是问也宸习不习惯。 但不用想也知道,常年在南方生活的小孩儿初到北方,不管是从气候还是饮食上,肯定都是不习惯的。 也宸也同样沉默片刻:“挺习惯的。” 这是自从上次郁宁在许遇行家一闹,也宸提出要回家后,两人时隔半个月的第一通电话。 话里行间都透着生疏。 许遇行手里拿着一盒新撕开塑封的烟,烟盒在他指尖一圈圈打转。 “那就好,”许遇行说,“那边挺干燥的,你多喝点水身体乳那些也记得买,现在到秋天洗了手就把护手霜擦上知道吗?” 也宸在来这边的第三天,就因为洗手后没有注意保湿然后手背干到起了那种小小的皮屑,狠擦了几天护手霜才好。 他拿着身体乳往收银台走:“嗯。” “你们画室怎么放假的?”许遇行说,“乐队过段时间要去首都演出,等你放假我来看你。” “这边没假。”也宸说。 许遇行:“一天也没有?” “嗯。”也宸把身体乳递给收银员,对方问他只有这个吗,他点了点头。 “那……”电话那边许遇行还想说什么,被他打断,“我在买东西要付款,先挂了。” 许遇行嘱咐道:“那你自己在外面注意照顾自己。” “我知道。”也宸如此回答。 电话很快挂断,许遇行将手机丢到桌上,屈指点了点手上的烟盒,然后从里面敲出一支送到唇边,点燃。 也宸一个人去了首都,大概谁也没告诉。 许遇行是在也宸走的第二天知道的。 早上他照常去也宸家楼下接他,没接到人也没人接电话,他以为也宸因为生气在躲他自己去了画室,结果晚上去接仍然扑了个空。 一问才知道也宸换了个远在首都的画室。 他能明显感受到电话里也宸略显排斥的态度,几乎每句话都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通话。 许遇行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理智告诉他这样挺好的,他也可以用这个时间来淡化自己对也宸的感情。 但他又忍不住想那小孩儿一个人跑那么远,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不习惯北方的饮食是不是瘦了,天天废寝忘食画画估计也没怎么好好吃饭都是随便将就两口,或者在新画室有没有交到什么新朋友。 宛如一个总担心孩子在外吃不饱穿不暖的老父亲。 他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沈暮路过时拍拍他肩膀:“抽完烟过来录歌。” 签约星球后因为有了更专业的团队,他们将之前发行的那张专辑重新制作了一遍,还加了两首新歌,在专业制作人的建议和成员的商讨下对之前的几首曲子进行了新编。 小半年的时间Toxic乐队因为拥有许遇行这位“摇滚小提琴”手在乐迷圈内拥有了一些热度,也拥有了一部分粉丝,各种演出机会也是以往的好几倍。 公司是想要趁着热度还在,赶在乐队十一月参加节目前正式发售专辑,宣发也已经就位,等到乐队综艺上线就借着这股东风把Toxic从仅限乐迷圈知道的地下乐队推到台前。 他们在Toxic身上看到了可能性,所以愿意为他们砸资源。 沈暮叫许遇行去录的,是乐队给一部国漫演唱的片尾曲。 这也是一部追逐音乐梦想的竞技动画,除了片尾曲Toxic还负责里面一支乐队的歌曲产出。 就在这样给国漫写歌录歌和演出的忙碌中到了中旬专辑上线的日子。 这之间许遇行好几次晚上回家看着空荡荡的客厅都想给也宸发个信息问一问,虽然最后全都作罢。 也宸这天回到出租屋已经快两点了。 前几天感觉白天都还能穿短袖,这几天晚上走出教室时的风已经凛冽到有些刮脸。 不管是在南方还是北方,秋天好像都是只有短短十几天,然后就迅速入冬一样。 也宸裹紧被子,把还没来得及回复的白景平和邓醒的消息一一回复。 睡前他点进朋友圈看了眼,刷新出来的第一条就是许遇行分享的新专辑连接,发布时间是刚刚。 漆黑室内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淬在也宸眼底。 他翻了个身,黑暗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也宸没找到拖鞋,光脚在地板上走了几步,抹黑从书包里翻出耳机。 戴上耳机点进许遇行分享的连接。 也宸清楚地捕捉到混合于鼓点、吉他和贝斯里面属于小提琴的弦音。 第53章 集训其实很折磨人。 特别是到了四方画室这类重点培训美院生的地方, 获得过国家级奖项的人、网络上大有名气的画手或者出生艺术世家从小对美术耳濡目染的人扎堆聚集在一起。 他们一个比一个优秀,还一个比一个努力。 熬夜画通宵的大有人在, 甚至有些人一旦认为某个地方画得有一点不好,就会直接撕掉重来。 大家一起挤着往前跑,节奏非常紧张。 学校这边是七点开始上课,但也宸几乎每天不到五点就要起床复习文化课写试卷,晚上下了晚课回家还要继续画作业和做练习,因为他的目标是央美,对文化成绩的要求也不低, 几乎连上厕所走路这些碎片时间都被他用来背题。 也只有在每天画画的时候,他耳机可以放一些其他的内容。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因为画画太专注,而已经自动屏蔽了耳边的音乐,但他还是养成了画画时听歌的习惯。 算是疲惫学习中的缓冲剂。 早上六点,他终于画完昨天的作业放下画笔。 昨天的作业是创作一幅以“颜色”为主题的画,今天交上去老师就要点评, 他最近因为重复的生活疏于输入, 这幅画画得有些辛苦,半夜才终于找到灵感。 教室里空荡荡的,除了凌乱摆放的画架以外只有他一个人。 也宸捏了捏僵硬的脖颈,看着天花板上刺目的白炽灯发呆。耳机里乐队的演奏仍在继续, 熟悉的弦乐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片刻。 他去楼下自动售货机买了罐咖啡。 最近降温冷了很多,室外的冷空气让他熬了一晚上的混沌大脑清醒了些,他捏着咖啡推开教室门, 原本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多了一位同学。 温煦手上拿着冒热气的包子,嘴里叼着袋奶坐在他的画架前看得认真。 听到动静从画架后探出头,一头棕色卷发仿佛在空中弹了弹,笑着和他打招呼:“早。” “早。”也宸点头回应。 温煦一边啃包子一边啜着奶把位置还给也宸:“你画得不错啊。” “谢谢。”被夸奖也宸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他拉开易拉罐拉环,喝了口咖啡。 画室里并没有固定的座位,温煦平时基本都找那种最边角最方便他摸鱼的位置坐,今天他直接坐在也宸旁边。 “你来这么久我们好像还没说上过话吧?”温煦一边弄画具一边说,“我叫温煦。” 听到这个名字,也宸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才说:“也宸。” “我知道。”温煦笑,“你来教室第一天我就关注你了。” 如果也宸是个好奇的人,问一句为什么,大概立马就会得到一句意味深长的因为帅啊。 没有发生预想的对话,温煦笑道:“看你这眼神你也知道我?” 也宸:“嗯。” 温煦:“我看你天天画画那么认真,也不怎么和人说话,我还以为你除了画画什么都不关心呢?” 也宸不是一个外向的人,如果别人不主动和他搭话他基本上是不会主动踏出交友那一步。 这也导致了他到画室这么久,和班上的同学加起来一共也没说过几句。 但这不代表他什么都不关心。 老师每天都会点评作业,温煦让他印象很深刻。 在这里的同学都是以美院为目标,对自己的要求就是每一张画都要看到进步,而偏偏温煦来集训就仿佛是来玩的。 每天踩着点来教室,准点离开,偶尔还会缺席,老师每天都会布置作业,但他不一定每次都交,但只要交他就一定会拿到第一名。 画画对他来说就好像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是那种少之又少的百分之百的天赋型选手。 像今天这样来这么早还是第一次。 不过也宸并不关心原因,他只是回答温煦为什么自己知道他:“你画得很好。” 温煦嘿嘿笑道:“你也不赖啊。” “你这么早就在教室,这画不会是你通宵画的吧?”他一边整理自己的画材,一边和也宸聊天,“我之前就发现你色彩用得特别好。” 也宸确实很擅长运用色彩,他对颜色的敏感度很高。 对于自己的优势他是清楚的。 “你也不差。”他用画板垫着写数学试卷,回到。 温煦道:“颜色运用上我比你差点。” “也宸,”温煦和他搭话,“你准备去哪个学校,央美国美清美?” 国内九大美院,温煦只提了前三,从态度就能看出他对除了央清国以外剩余美院的不屑一顾。 也宸在纸上演算,也没抬头:“央美。” “诶,那我也去央美好了。”温煦随口道。 轻轻松松的语气仿佛几家美院任他挑选。 也宸扫了眼他的画板,大概知道温煦今天来这么早的原因——他是来赶作业的。 他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温煦突然停笔凑过来:“也宸,你一直这样吗?” 也宸侧目,温煦补充:“让人接不上话。” 一般人聊天,双方都会对后续话题进行引导,但和也宸要是换一个话也少或者同样内向的,两句话这天就聊死了。 也宸话少,也不会主动交友,这注定只有热络不怕冷的人才能和他交上朋友。 他看着温煦,后者连连摇手:“我没别的意思,我这人有时候不太会说话,你别介意啊。” “没事。”也宸说。 温煦也不介意他的冷淡,问他:“我记得你是从荣城来的吧,第一次来北方肯定不习惯吧,来首都快一个月了有没有出去转转?” 也宸自然是没去,集训时间紧任务重,就算画室每周都有一天假,但这一天不是在出租屋里画作业就是在教室里画作业,根本没时间也没那个闲心出去玩。 “那多可惜,天天画画画多累。”温煦热情邀请,“刚好明天礼拜天放假,要不然我带你去首都一日游怎么样?” 也宸拒绝:“不用。” 温煦一拍手掌,恍然道:“最近有个展……我记得我之前还在网上订了票……半年前定的我都忘了……”他从手机里找到那张订单,拿给也宸看,“我当时谈恋爱就订了两张,现在分手了一个人去也挺无聊的,你要不要一起?” 画展时间刚好到明天截止,温煦强调:“明天最后一天,不去就浪费了。” 这个月他一直在重复画画这一件事,即使再热爱人也是会累的,看着画展介绍也宸确实有点心动。 他想了想:“那我把门票钱转给你。” “小事。”温煦咧出一口白牙,“要不我们加个好友?” 拿出手机添加好友时,也宸才想起昨天白景平给他发了一连串的消息,他都忘了回。 白景平前段时间对桑萌挑明了心意,但桑萌一心把他当好姐妹从而拒绝了他,但白景平并不放弃,决定要采取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了解桑萌所了解爱桑萌所爱,从和她培养共同的兴趣爱好开始。 于是他在学习间隙,见缝插针恶补滚圈知识,然后突然想起他乖乖宸儿那个所谓的堂哥不就是圈内人吗,于是马不停蹄地来找也宸让他帮忙问问。 也宸把许遇行的联系方式发给他:你自己和他沟通吧。 白景平那边秒回:好勒!我一会儿加。 [C.]:你这么早? [白那个白]:学习啊宝子!这都开始上早自习了! 以前也宸逃课时身边总少不了白景平的身影,他突然在高三转性,也宸一时半会还不太能适应。 不过…… 他打字:学校早自习不是七点吗? 也宸记得昨晚白景平也学习到挺晚,就算早上要赶早自习,难道不应该是不在床上磨蹭到最后一秒不起床? [白那个白]:只准你努力不许我奋斗了? [白那个白]:我给你说我昨天看了部学渣逆袭的电影,你不要小瞧我! [C.]:…… 他懂了。 白景平被灌了鸡汤打鸡血。 他拍了张正在写的试卷,白景平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的宸儿,果然和我一样努力。 两人闲聊了几句,就随着两边课堂的开始而中断。 上课前也宸退出白景平的聊天页面,看着许遇行的聊天框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说自己把他推给了白景平这件事。 他和许遇行对话时间停留在了他刚来首都那几天许遇行单方面的询问,和未接通的语音视频通话上。 - “小行,今天给你家打扫卫生的时候我在书柜下面扫出几张画,不知道放哪儿我就给你放书桌上了。” 家政阿姨打扫完卫生后给许遇行发来这么一条语音,他听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 也宸走的时候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书房被填满的书柜空了一半,许遇行也懒得再把东西移过去,就那么一直空着。 那几张画应该是什么时候不小心掉进书柜和墙壁的夹缝中,然后慢慢滑出,才会现在才被阿姨发现。 回家时许遇行还有几分急切,因为这让他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说服自己联系也宸。 画纸静静躺在书桌上。 许遇行把它们稍稍展开,拍了张照片准备发给也宸:小宸,你有几张画落在我家—— 字尚未打完,他指尖微顿,放下手机抽出其中一幅。 画上是一双手。 那双手隐于黑暗,持弓拉琴。 小提琴琴身透明,里面是被点点荧光照亮的山涧溪水。 和一个由萤火虫汇聚而成站在溪边拉琴的发光人影。 这幅画,许遇行很眼熟。 他手机相册里,有一张一模一样的图片,是他中奖后那个叫做宁宁的微博画手给他画的。 但是他手机里的那张图片右下角…… 许遇行移开手指,右下角落款一个宁字。 打开微博主页,他才发现画手头像上的那只喵咪不正是宁宁? 邵帆天天挂在嘴边的本命太太,居然就是也宸? 许遇行有些意外。 也宸的微博置顶仍然是参加集训后的暂停运营更新,最新的一条就是给三位中奖粉丝画的三幅奖品合集。 再往下,就是以前的画画分享和各种宁宁打扰他画画的照片。 也宸从来不会露脸,出镜最多的就是手。 摸猫的、画画的、被宁宁枕着不让他动的。 只要是有也宸手出镜的微博下,留言一定是其他微博留言的好几倍。 许遇行一直翻到也宸带宁宁回家的那条,小小一团的布偶猫蜷在也宸怀里,眼神懵懂地看着镜头。 那时候也宸粉丝应该还没有太多,评论只有寥寥几十条。 有人问他小猫叫什么名字,也宸回他宁宁。 那人应该是关注了也宸很久,回了一句宁宁的宁宁。 宁宁的宁宁。 许遇行紧盯着那五个字,反复咀嚼。 手机通知栏往下吐了下舌头提醒有新好友添加,打断了许遇行的思绪。 对方自我介绍是也宸的朋友白景平,从也宸那里拿到他的联系方式,说他在追的女生喜欢听摇滚喜欢他们乐队,想问他Toxic最近有没有什么演出,演出结束能不能来要个签名之类的。 通过好友后新消息一条一条往外面蹦。 许遇行暂时没有回复任何一条,他正好有个问题想要问他。 [白那个白]:您说。 [白那个白]:乖巧.jpg [X.]:也宸的小名是叫宁宁吗? [白那个白]:对啊。 [白那个白]:不过他不喜欢这个名字,都不准我们这样叫。 第54章 -这些糖, 你还是留给郁宁吧。 -别把你哄郁宁那套用在我身上! -我希望有人爱我。 -他不喜欢这个小名,不让我们这样叫他。 -你想知道它叫什么吗? -它叫宁宁。 -郁宁的宁。 即使已经隐约有所猜测, 白景平肯定的回复仍然刺痛了许遇行双眼。 这个答案就像是一条无形的铁链,紧束住许遇行心脏,每呼吸一下都是钻心的疼痛。 郁宁这个名字,代表着父母对他最简单的期许和祝福,不需要他有多大成就赚多少钱,只希望他此生能够平安长大,生活安定。 而这份期许和祝福居然是从也宸身上剥夺来的? 在也宸还是郁宁这个年纪的时候, 郁辛和也泽阳也会追在他身后,一声声地喊着宁宁。 宁宁慢点跑。 宁宁飞高高。 宁宁妈妈抱。 宁宁…… 郁辛因为新家庭的组成走出了那段和也泽阳失败婚姻带来的阴影,徒留也宸在原地。 他从一个被宠爱者变成了边缘者又变成一个旁观者,听着郁辛对另外的幼子倾尽爱意,细声软语地叫着宁宁。 但不是在叫他。 对也宸来说父母的争吵、离婚和各自再组家庭这些事情都比不过被剥夺这个名字而带来的伤害深。 哪怕这只是个小名。 所以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宠物店带回一只猫,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给这只猫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许遇行完全不敢细想。 他太心疼了。 等许遇行反应过来, 他已经拨通了也宸的电话。 许遇行靠着椅背仰头看着天花板,耳边是电话长时间无人接听的忙音。 一次不接他又打了第二次。 这一刻什么也宸年纪小他不能带他走上歪路,什么他们之间无法避免的伦理关系全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许遇行只想告诉也宸他不是没人爱。 只是也宸一直没接电话。 “看你盯着手机看这么久,怎么不接?” 展馆内, 也宸和温煦并肩站在一副油画前,画上一位女仆站在桌边,正在往碗里倒牛奶。 他见也宸盯着手机屏幕上反复跳跃的名字看了半天, 每次即不接也不挂,不由发出疑问:“许遇行,谁啊?” 也宸把手机放回兜里,没有回答温煦的问题, 他看完面前这幅《倒牛奶的女佣人》,抬脚往旁边走。 见他明显是不想回答,温煦也不再追问。 两人已经把展厅逛得差不多了,温煦跟在他身侧:“接下来去哪儿玩?” 也宸淡淡道:“我要回去写作业了。” “不是吧?”温煦不敢相信,“天天画画你不累吗?” “还好。”也宸说,他被许遇行的电话打乱了思绪,心里乱糟糟的,需要拿着画笔让自己静一静。 如果没有这两通未接来电,他其实也并不介意再继续和温煦四处逛逛。 温煦妥协:“行吧,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事干就和你一起回去算了。” 也宸莫名看了他一眼,他有点搞不懂温煦。 后者眨眨眼,去路边拦了辆出租:“走起!” 两人回到教室,教室里还有其他的同学。 看到温煦都有些稀奇,温煦勾着也宸肩膀和他们打招呼:“我陪小宸来画作业。” 也宸和他还没熟到那份上,有些排斥他的身体接触,掀开他的胳膊找了个位置坐下。 同学的视线在他俩之间打转,好奇问:“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也宸作业经常拿高分,在画室里排名也比较靠前,但因为平时独来独往不怎么和大家说话,给同学们留下了一个高冷不好相处的印象。 和他相反,温煦和画室里所有人都能说上话。 这么极端的两个人突然有了交集,还挺让人意外的。 温煦笑笑:“还不算熟,你没看见他推开我了吗?” 同学小声:“他是不是很难相处啊?” 温煦摇摇食指:“并没有。” 同学半信半疑看向正在戴耳机的也宸,不太相信。 温煦说:“他很好说话,你可以试试。” 同学表示:“算了吧……” 温煦耸耸肩,把画架搬过去挨着也宸。 也宸连上戴着耳机,手指在播放器上滑动选歌。 “你画画的时候都听些什么歌?”温煦凑过去。 也宸说:“我分享给你。” “不用那么麻烦,”温煦说着摘下他一边耳机,“不介意我一起听吧?” 耳畔节奏极强的音乐让他有些意外:“没想到你喜欢听摇滚。” 素描笔擦过画纸,也宸点了下头,既没解释也没反驳:“嗯。” 温煦跟着音乐轻微点头,见也宸画得认真也不再打扰他,同样专心画自己的。 一连听了两三首歌,温煦突然出声:“你听的是不是都是同一个乐队的,我好像都有听到小提琴的声音。” 也宸画画的时候很专注,对外界信息的接受会慢一些,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声。 温煦疑惑:“小提琴也可以拉摇滚?” 说着他倒想起来了:“我之前也在微博上看到一个小提琴手上了热搜,他好像就是玩摇滚的。我记得那小提琴手还挺帅的来着。” 也宸停下笔,温煦问他:“你听的这是哪个乐队?” “Toxic。”也宸说。 这个乐队太小众,温煦没听过,他也不是什么摇滚爱好者,知道的都是一些被大众熟知的流行乐队。 “正常,”也宸表示,“他们也没什么名气。” 也就是在圈内拥有部分粉丝的程度。 “我平时不怎么听摇滚,要不你给我推荐几个乐队我去听听?”温煦道。 也宸听摇滚也是在那次音乐节之后,但他都是随便听听没什么喜好:“我只知道这一个乐队。” “Toxic是吧?”温煦问。 也宸换了张画纸继续完成速写作业,他手上动作不停,画纸上很快就勾勒出一个人物轮廓。 听到温煦的话他点了下头。 温煦:“我记住了。” 也宸微微侧目,温煦已经拿着手机开始搜了:“你最喜欢这个乐队的哪个乐手?” 也宸顿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画的这幅人物速写是记忆中拉琴的许遇行。 他看着面前的画,听到温煦因为没有得到回复而上扬的语调:“嗯?” 沉默片刻,在温煦疑惑的目光中也宸淡声道:“小提琴手吧。” 温煦双眼一亮:“巧了不是,我也会拉小提琴。” 也宸也不期待:“哦。” 温煦:“……” “有机会我拉给他听。”温煦这人人如其名,是个阳光和煦的自来熟,冷场这种事基本不会在他身上发生。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手机看了眼,对也宸道:“我出去一下。” 这一出去,就去了很久。 直到也宸画完色彩作业打算去洗笔,才在走廊上碰到他。 学校卫生间外面有一长排盥洗池,平时大家洗笔打水都在那里。 要去卫生间这条走廊就是必经之地。 也宸最开始只是看到温煦和隔壁班的一个男生站在走廊上,也没太在意,越走近听到他们说话才越觉得不对。 温煦对方的男生通红着脸,因为紧张说话还有些结巴。 他在表白。 这就有点尴尬了。 也宸是留在这里也不是,越过两人也不是。 他听到温煦拒绝对方:“不好意思啊,我有喜欢的人了。” 男生:“你……上次不是还没有吗?” “那时候确实是没有啦,”温煦抓抓脑袋,“这不是这两天才看上吗。” 对方有些不死心:“是学校里的吗?” 温煦坦坦荡荡:“是啊。” 男生问:“谁啊?” 他说着往温煦身后看了下。 温煦顺着回头,看到背对着他们往走的身影咧开一个笑。 他指着也宸:“就是他。” 原本是不想窥探他人隐私打算回去的也宸脚步一顿。 温煦笑着凑过来:“我本来没打算这么快表白,不过我确实挺喜欢你的,小宸,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也宸默了几秒,眉头紧锁:“你有病吧?” 第55章 “我真的不和我试试吗小宸?” 自从被也宸撞到别人给温煦表白结果自己反被温煦表白后, 他就彻底被对方给缠上了,动不动就来句喜欢, 还一点都不隐藏自己是个颜狗,说从也宸一来画室就开始注意他了。 画到一半突然又听到这句话,也宸笔尖一抖,直接撅断了笔芯。 他满脸不爽,虽然懒得搭理温煦,但翻找其他画笔的动作都显得不耐。 温煦热情推销自己:“我恋爱经验丰富,对对象温柔体贴, 每任男友都对我赞不绝口五星好评,你真的不想体验一下吗?” 也宸丢下笔,语气不善:“你是不是有病?” 温煦说:“如果喜欢你也算病的话。” 也宸噌的一下站起来。 这会儿还在课堂上,同学们各自画画,他一站起来就显得有些突兀。 站在某位同学身边的老师看向他:“也宸,有什么事吗?” “我洗笔。”也宸拿着画笔就往外走。 温煦跟着:“老师, 我也去洗下笔。” 走廊上没有人, 只有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也宸怒而转身,眉宇间尽是戾气:“你别跟着我。” 温煦笑着:“我洗笔。” 也宸扭头就往教室走,他本来也不是真出来洗笔的。 温煦又跟着他往回走,也宸停住:“你不是要去洗笔?” 温煦说:“突然又不想洗了。” 这下也宸真的怒了。 他扯着温煦衣领爆了句粗口:“你他吗到底想干嘛!” 两人的笔掉了一地。 温煦比他高点, 微微勾着腰:“小宸,有没有人说过你炸毛的样子怪可爱的?” 他笑眯眯的:“跟个喷火的小恐龙似的。” 也宸额角直跳。 温煦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突然说:“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 就是说忘记一个人最快的办法就是进入一段新的感情。” “你什么意思?”也宸冷眼。 “你画纸上经常出现同一个人,”温煦思考了一下,“是你喜欢的人还是你的前男友?” 也宸木着脸:“关你屁事。” 温煦忍不住笑。 他有些好奇:“你不会是单恋人家吧?” 也宸眉心紧拧,他盯着温煦看了半晌。 他不是很能理解温煦这种能轻易把喜欢说出口的人。 别人表白都是忐忑紧张又陈恳认真地对爱慕者表达心意, 只有温煦虽然满口喜欢但不管是从语言还是行为上都显得随意轻佻。 除了每天不停追问也宸要不要和自己试一试之外,眼神里也没有爱意。 就是在表白时被也宸骂了一顿后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每天逗着也宸玩。 也宸烦死他了。 他俯身捡笔,顺便把温煦的笔往他身上一拍:“和你有什么关系。” 温煦表示:“我就是有些好奇,但你没反驳我,那就是我猜对了?” 他追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宸懒得搭理他,转身往教室走。 温煦轻轻撞他一下:“小宸,说来听听呗。” “滚。” 也宸被他烦得不行,都忍不住怀疑这人是不是许遇行失散在外的弟弟。 他警告道:“别逼我揍你。” 也宸回教室戴着上耳机把音量开大,完全隔绝了温煦在他耳边产生的噪音。 一直到下课,温煦都没有放弃这个话题。 他直接摘了也宸耳机:“小宸,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 也宸深吸一口气,手背青筋凸起。 温煦认真建议:“我又不介意你喜欢别人也不介意当个帮你走出前段感情的工具人,我觉得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也宸夺回耳机,同样认真建议温煦:“我觉得你真的可以去医院看看。” 温煦转着笔,有点惋惜:“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我看你也不讨厌我呀,怎么就不能和我试试呢?” 也宸看着他,认真道:“我说过了我不谈恋爱。” “为什么啊?”温煦想不通这世界上还有完全拒绝恋爱的人,“恋爱多好啊。” 也宸不赞同:“有什么好的。” 爱情这种东西还有保质期,迟早都会腐坏,有什么好的? “和喜欢的人干喜欢的事,不好吗?”温煦由衷道。 也宸无情道:“那我更不会和你试试了,我又不喜欢你。” 温煦:“……你可以尝试着喜欢我,毕竟我挺喜欢你的。” 也宸收拾东西就走:“不必。” - 温煦同学不抛弃不放弃,对也宸展开了热烈追求。 阵仗大得全班都知道。 有同学问温煦:“你喜欢也宸什么啊?” 温煦坦荡荡:“当然是脸了。” 这话被路过的也宸听到,第二天就带着口罩帽子来上课。 温煦笑得不行:“你也太可爱了哈哈哈。” 也宸不想理他。 十月底首都这边已经冷得不行,但还没开始供暖,昨晚出租屋的空调不知道怎么坏了,半夜把也宸冻醒着了凉。 课间温煦又凑过来,手上捏着两张门票:“小宸,周末椰城有个音乐节,一起去呗?” 也宸吸了吸鼻子,瞟都没往他手上瞟一眼:“没兴趣。” “感冒了?”温煦伸手想摸他额头,也宸侧向一边不让他碰。 温煦叹了一声气:“真是冷酷无情。” 也宸翻了个白眼,温煦摇了摇手上的票:“如果我告诉你表演嘉宾有你喜欢的那个Toxic,你还有没有兴趣?” 也宸顿了顿,转头看他。 温煦笑道:“有兴趣了吧?” 须臾,也宸冷漠道:“没兴趣。” 说完手机响起来,是许遇行的电话。 来首都快一个半两个月,也宸一共就接了许遇行一回电话。 他不知道和许遇行有什么好说的。 电话只响了一遍。 因为没人接,许遇行发了条消息过来:小宸,你感冒了? 也宸第一反应是环顾了教室一圈。 许遇行怎么会知道他感冒了,他也没发朋友圈…… 也宸点开白景平的聊天框:你给许遇行说我感冒了? [白那个白]:对啊。 [白那个白]:他问我你最近怎么样,我就说了下你空调坏了的事。 也宸睡觉爱踢被子,今早起床脑袋昏昏沉沉的,和白景平聊天的时候就顺口提了一下。 他盯着聊天页面看了半天。 [C.]:你经常和他说我的情况? [白那个白]:主要是他经常问,我也很奇怪他干嘛老是要来问我? [白那个白]:奥特曼抠脑壳.jpg [C.]:他都问你什么了? [白那个白]:也没什么,就是问问你在首都怎么样之类的。 [白那个白]:对了宸儿,周末椰城的音乐节你去不去? [白那个白]:几个月没见你怪想你的,邓醒和岁岁都要去。 从荣城飞椰城要两个半小时,高三一周就一天假,还有写不完的作业,哪有时间去音乐节。 不过也宸不用猜也知道,估计就是白景平和邓醒互相搭话骗对方家长自己父母出差不在家,这种事他们俩以前经常干。 也宸回道:算了,我就不去了。 [白那个白]:为啥? [C.]:没时间。 [白那个白]:难道我和老邓就有时间了? [白那个白]:劳逸结合啊我的宸儿! 一分钟后也宸收到一条航空公司发来的订票短信,同时白景平发来一张截图:我不管,爸爸把机票给你买好了你必须给我来! 也宸借口:周六学校有课。 [白那个白]:你请个假。 [C.]:…… [白那个白]:哦对,我还得去让许遇行帮忙留张票。 也宸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白景平秒接,声音压得特别低跟做贼似的:“宸儿,干嘛?上课呢。” 也宸出了教室:“你还没给许遇行说吧?” 白景平:“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 外面有些冷,也宸把外套拉链拉到顶,因为感冒说话带着鼻音:“我同学有票。” 白景平“哦”了两声,也宸不太放心,提醒道:“你不要告诉许遇行我会去。” “咋了,你们吵架了?”白景平恍然,“我就说他怎么老找我问你的近况。” 他问:“你们什么情况啊?” 也宸:“没什么。” 他不想说白景平也就不追问,他那边在课上也不敢多说:“行,那我们就周末椰城见。” 白景平给也宸买的机票落地时间比他们晚。 也宸和温煦推着行李箱走出机场,正准备打个电话给白景平问问他们在哪儿,就听到一声“宸儿”,随即身上一重被白景平一个熊抱撞得往后趔趄了好两步,被温煦拦了一下才停下来。 “白景平,你要把我勒死了!”也宸怒道。 “哎哟我的宸儿,我可想死你了!”他抓着也宸脑袋一阵搓,也宸推着他的脸把人推开,“滚!” “宸儿。”温煦学着白景平叫了声也宸,他说,“你们南方人也会这么叫?” 也宸解释:“荣城方言本来也有很多儿化音。” “宸儿。”温煦重复了一遍,笑道,“我以后也这样叫你吧?” 也宸:“随你。” 这次去音乐节一行六人,白景平呢忙着追逐真爱,邓醒不用说也肯定是和岁岁寸步不离,最后只留下温煦和也宸一起挤在人群里。 不管是哪里的音乐节,现场氛围都可以用群魔乱舞来形容。 台下的观众比肩接踵,台上乐手的表演同样气势凶猛。 即使有过一次经验,这些震耳欲聋的音乐和观众的嘶吼仍然让也宸觉得有些吵。 温煦倒是飞快地融进这氛围,又蹦又跳high得不行。 还要把也宸拖进去:“我们去前面一点。” 周围太吵,他的声音和旁边人的欢呼夹杂在一起,也宸没听清:“什么?!” “我们去前面一点!!!” 温煦在音乐的带动下,整个人都很兴奋,说完也不等也宸反应抓着他的手往前面挤。 也宸好几次想要把手挣开都因为他捏得太紧而失败。 温煦回头:“太挤了!!!别走丢了!!!” 也宸:“我自己走,你松开!!” 温煦:“什么?!!” 无奈,也宸只能被他拽着游走于人潮中。 现场的观众大多都跟疯了一样,要想在这种情况下挤到前排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也宸被各面拥来的人挤在中间,耳边的欢呼呐喊似乎都大过了台上的音乐。 他浑身是汗,好不容易能喘口气,突然被温煦勾着脖子揽过去:“宸儿,你的Toxic上场了!!!” 周遭人声沸腾,他因为贴着也宸耳朵这句话清晰的被也宸捕捉到,虽然听在耳侧但他的大脑却完全无法处理其中的内容。 他定定看着舞台,周遭的一切都在逐渐褪色失声,直到整个世界只留下台上的小提琴手一个人。 他仍然是那头近乎非主流的朋克阴阳头,耳边一排钻在灯光下熠熠辉辉。 男人懒洋洋地把小提琴架在肩头,他没有急着拉琴,跟着音乐微微摇晃片刻才抬起手,腕上蝴蝶振翅欲飞,激烈猖狂的弦乐如飓风一般混合着密集鼓点翻涌而至。 也宸心跳加速,完全移不开眼。 手持小提琴的许遇行永远可以第一时间吸引也宸的目光。 也宸在看台上的许遇行,温煦在看也宸。 他第一次看到也宸这样的表情,眉眼舒展唇角微弯,那双墨一样黑的眼睛淬着舞台灯光,像是在发光一样让他心跳都漏了一拍。 温煦虽然追了也宸半个月,无时无刻不在表白说喜欢,但他那份喜欢其实并没有多少。 一开始注意也宸,完全是因为也宸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说白了就是他对也宸所有的示好都是因为那张脸。 他的那份喜欢就是如果也宸答应和他在一起就是赚到,不答应也只会有些遗憾可惜。 但这一刻,他觉得他或许真的有点喜欢也宸了。 他看着这样的也宸,有点想吻他。 “也宸。”温煦叫他名字。 也宸盯着舞台,目光灼灼,完全没有听见。 “也宸!!!”温煦拔高音量。 也宸无法移开落在许遇行身上的目光,但他的脸下意识地转向温煦。 然后他在周围观众的喝彩尖叫中,听到温煦很轻地说了一句:“我想亲你。” 温煦这句话是贴在他耳边说的,说到最后两个字目光已经落在他唇上,也宸大脑内的cpu还在处理这四个字所包含的信息。 “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你。”听到这句话时,两人嘴唇近在咫尺。 下一秒,舞台边毫无预兆地迸出绚丽火花。 也宸猛地推开温煦。 狂热的尖叫和欢呼中,舞台上的激昂音乐一声高过一声,于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的鼓点之后戛然而止。 也宸胸膛微微起伏。 和许遇行四目相对。 第56章 说是四目相对其实并不准确。 舞台上和舞台下的距离那么远, 也宸又拥在人群之间,除了对方抢眼的发型他连许遇行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 他并不能确实许遇行是否注视着自己, 还是仅仅只是刚好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但那一瞬间,也宸竟然产生了一丝惊慌。 他看向温煦,他震怒时不像平时那样炸毛,反而是出奇的冷静。 也宸冷声道:“温煦,开玩笑也要有个度。” 他眼里的敌意让温煦愣了下,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对不起……我……” 也宸没有耐心听他道歉或者解释,他推开温煦拨开人群往外, 温煦连忙抓住他。 表演结束之后人潮松动了些,两人之间的拉扯让就近的人侧目,也宸沉着脸:“放手。” 虽然时间地点都不太合时宜,但温煦也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表白说:“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也宸掰开他的手,眼里没什么温度:“抱歉。” 说完也不管温煦是何反应,也宸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音乐节举办的地点在椰城的滨海公园, 走出表演场地穿过郁郁葱葱的成片椰林, 就会看到一片金黄的沙滩,沙滩与海水相接,延伸出一望无际的海平线。 椰林隔绝了音乐节的喧嚣,海风拂面, 也宸踩着沙子走了会儿,在沙滩上用作装饰的码头边坐下。 荣城四面环山,比邻高原, 却离海很远。 能这样独享沙滩和落日的机会实属难得。 他看着远处的夕阳一点一点沉下海平线,海水颜色加深,不断拍打到岸边又褪去。 天色越来越暗,岸边的路灯挨个亮起, 水面镀了层金,波光粼粼。 许遇行找到也宸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夜色中的少年被灯光裹挟,眺望着远方海面,发丝在风中飞舞。 以至于许遇行没有第一时间上前,他舍不得去破坏这美好的一幕。 也宸在前面看海。 许遇行在后面看他。 直到也宸无意回头,两人的目光隔空相撞。 许遇行一步步走过去,停在也宸身边。 身后坠着两串脚印。 有一串是也宸留下的。 也宸仰着头看他。 时间和距离好像确实可以磨灭掉很多东西,比如说当时想要逃想要远离许遇行的心情。 但毕竟也有两个月没见,从一千八百公里的距离变成近在咫尺,让他有些恍惚。 他看着许遇行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弯出熟悉的弧度,嘴角噙着笑,拖腔带调地喊他:“小孩儿,怎么偷偷跑来看我演出也不告诉我?” 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像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仿佛刚才也宸回头时看到他脸上的平静柔和都是自己的幻觉。 也宸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去回应许遇行这句调侃。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确实是被许遇行戳破了心思。 他找了那么多借口,看似是在白景平的催促下不情不愿来的音乐节。 其实呢? 他双唇绷成一条直线,起身要离开。 这小孩儿就很不禁逗。 许遇行笑着擒住他手腕:“好不容易才见你一回,不许走。” 贴着手腕皮肤的掌心温暖干燥,但大概是海风吹久了,指尖有点凉,许遇行也没用太大的力气,只是轻轻拽了下,也宸便停在原地。 许遇行说:“坐。” 也宸不由自主坐了回去,坐下后也没说话,他看着海水一下一下拍打着岸边的泥沙,偶尔留下一个搁浅的贝壳。 片刻后,他终于有些不耐烦,掀眼扫向许遇行:“看我半天,你到底想说什么?” “五十七秒。”许遇行说。 也宸莫名。 许遇行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把手机拿给他看,轻笑道:“我看小猫什么时候炸毛。” 这一下也宸倒真的炸毛了。 他狠狠瞪许遇行一眼,用眼神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跳下码头就要走人。 许遇行揉着他头的手往下带着也宸脖子轻轻一勾,也宸趔趄了下,直接扑进许遇行怀里。 带着点苦涩和许遇行本人气质相差甚远的木质香涌进鼻腔,也宸忍无可忍,彻底炸开。 “许遇行,你是不是有病!” 他骂了一句,起手就要把人推开。 听到这句熟悉的质问,许遇行忍不住笑开。 他都不记得自己一共被也宸骂了多少次有病,但来来回回这小孩儿好像只会这一句骂人的话。 不过许遇行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也宸。 他收紧手臂,将小朋友紧紧搂住:“对不起,小宸。” 他的话让也宸僵了一下,扯着他衣袖的手顿住。 半晌后,也宸不爽道:“我不需要。” 他看着静静矗立在岸边的路灯:“你没做错什么,不用向我道歉。” “不是那件事。”许遇行说,“我是为我之前那些伤害你的话道歉。” 也宸有些懵:“哦,我都不记得了。” 他推开许遇行,视线落在远处,不太自在地扒拉了两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许遇行抬手,指尖穿过发梢,动作温柔地帮他整理头发,指腹偶尔擦过头皮,带着阵阵痒意,顺着脊椎一路往下。 也宸想别开他的手:“我自己——” 来字还未出口,他听见许遇行叫了声小孩儿。 柔柔的一声,被风裹挟着送入也宸耳中。 他的手落于也宸后颈,等到也宸抬眼看他时,才轻声问:“我可以叫你宁宁吗?” 许遇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被夜色渲染得极深,里面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他问得很认真。 也宸瞳孔微张,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 他的表情有些惊讶,又带着不敢相信。 一想到也宸可能很久也没听过别人这样叫他,许遇行就觉得心口发闷。 当身体接收到想要抱着也宸的命令时,他已经被许遇行拥入怀中。 “你有幅画落在我家了。”许遇行报了个ID,“你记得他吗?” 半天也宸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个人是那个自称是他粉丝的中奖者。 许遇行说:“他就是我。” 在这两个月里,许遇行翻阅了也宸每一条微博,拼凑出他未曾参与的也宸的成长轨迹。 “对不起,”许遇行说,“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上一次冷战,两人断联了半个多月。 在那之前也宸和许遇行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指责他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他什么都知道了。 也宸任由许遇行抱着,没有推开他。 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同意他叫或许连当初赋予它意义的人都忘记的小名。 他也已经太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称呼,也宸已经忘记自己应该如何去回应。 他很茫然。 过了许久,许遇行落在也宸后颈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可以吗?” 他问:“宁宁。” 也宸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哑着嗓子应了句:“……随便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世上最硬的就是小宸的嘴!!! 顺便我帮许遇行数了一下,至今为止小宸一共骂了他十次有病,我们小宸确实不太会骂人的亚子(。 第57章 小孩儿永远这么不坦率。 但细究原因, 只会让许遇行心里又酸又涩。 “宁宁。”许遇行叫他。 也宸一时还有些不习惯,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看着许遇行等待下文。 许遇行:“宁宁。” 也宸:“……” 许遇行:“宁宁。” 也宸开始皱眉:“干嘛?” 许遇行:“宁宁。” “你烦不烦?”也宸怒了。 海风掀起两人的衣角和发梢,许遇行轻声道:“就想叫叫你。” 这下换也宸不说话了,他小臂顶住许遇行想要把他推开,语气有些不耐:“还要抱多久,磨磨唧唧的。” 他耳尖绯红,许遇行无声地笑了下。 不坦率的小朋友有时候又特别可爱。 他揉揉也宸头顶后松开他:“好像长高了。” 也宸说:“不是好像。” 是真的长高了。 长到一米八后也宸好几个月都没有动静,他还以为不会再长, 结果去首都俩月倒是又往上窜了两厘米。 许遇行端详着他的脸,也宸脸部线条比之前更利落了一些:“还瘦了。” 他指尖轻触也宸眼下,皱着眉道:“黑眼圈也重了。” 被许遇行碰过的地方就跟触电似的,也宸飞快往旁边跨了一步,他揉着眼睛:“哦,没事, 等考完试就好了。” “手上有细菌, ”许遇行抓住他的手,“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也宸想把手抽出来,“有点痒。” “我看看。”许遇行说着轻轻撑开也宸眼睛看了看, 并没有进什么异物到眼睛里,只是眼眶被他揉得发红,长期熬夜眼球上的红血丝也很明显。 也宸:“我没事。” 说着便感觉到一阵柔风。 许遇行在帮他吹眼睛。 这个距离就连许遇行脸上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许遇行垂眼看他:“好点了吗?” 也宸眨了眨眼, 移开视线:“好了。” 两人踩着沙滩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岸边走,隐约可以听到椰林后面热闹的音乐和人声。 许遇行垂眸看着也宸,突然问道:“宁宁,问你个问题?” 也宸瞥他一眼:“你说。” 许遇行道:“那个和你一起的男生……” 也宸脚步一顿。 许遇行接着问:“和你是什么关系?” 也宸说:“画室的同学。” “画室的同学……”许遇行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这五个字, 他微微勾着腰和也宸视线齐平,眼里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只是同学?” 也宸莫名有点紧张,他直视许遇行,反问:“不然呢?” 许遇行勾起唇角:“同学会接吻?” 也宸一惊:“这么远你都能看见?” 许遇行被逗笑:“这是重点?” “那你没看见我推开他吗?”也宸忍不住暴躁,反倒是质问起了许遇行。 许遇行说:“烟花挡住了。” 也宸当时一心都在舞台上的许遇行身上,对温煦的话反应慢了不止半拍,也是舞台边的烟花猝然迸射而出才猛地反应过来把人给推开。 他说:“没接吻。” “什么?”许遇行凑近了一点,就像没听清。 也宸立刻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提高分贝:“没接吻!” 别说接吻,两个人连嘴皮子都没碰到一下。 也宸满脸不高兴地解释了一句:“他跟我开玩笑的。” 至少在今天之前,温煦那随口就能说无数个喜欢的模样看着就很儿戏。 许遇行笑着重复:“开玩笑?” “爱信不信。”也宸立刻冷脸。 小猫又要炸毛走人,许遇行展臂把人勾过来:“我信我信。”他强调后话头一转,“不过你们这个年龄的男孩子,玩笑都开这么大?” 也宸:“许遇行,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遇行停下脚步,也宸被他揽着肩膀,不得不跟着他一起停下来。 他建议也宸:“小孩儿,如果你对男人感兴趣不如考虑考虑我?” 海水微荡,许遇行眼底晕着粼粼光点。 男人神色和平时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双眼微弯缀着笑意,问这句话的语调也是缓慢柔和。 也宸看着他,眼神发怔,好久才找回声音:“你什么意思?” 等他这句话落地时,两人之间的空气已经变得有些奇怪。 他下意识扫了眼许遇行的唇,抬眼时才发现男人目光深沉,视线定点交替流连于他双眼和嘴唇之间。 那视线烫得他都不知道该把自己视线往哪里放。 这一幕对也宸来说,并不陌生。 许遇行一点一点靠近,嗓音也压得比平时要低:“我的意思是……” 仿佛妖精蛊惑人一样的声音像线一样钻进也宸耳朵,他甚至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以及肩上那只一点一点收紧的手。 “我也想,对你做同样的事。” 一秒钟仿佛都格外漫长。 也宸明明应该推开许遇行,他却像是突然失去了手足的控制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遇行越靠越近。 在两人嘴唇即将相碰时,许遇行突然往旁边偏了一点,将吻落在也宸脸侧。 很轻一下,像是羽毛飘落时不小心拂过皮肤。 也宸看着许遇行说不出话。 许遇行认真注视着他的双眼:“小宸,其实我对你——” 也宸余光扫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他突然惊醒,慌乱地打断许遇行:“我同学来找我了。” 也宸连眼睛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总之就是不敢去看许遇行,推开他就想走。 “宁宁。”许遇行抓住他的手。 也宸停下脚步。 是自己太心急了,许遇行忍不住想。 他看向前方独自站在沙滩上的男生,对方背着光不太能看清脸,但他可以认定那人就是那个和也宸“开玩笑”的同学。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撞,许遇行收回视线,也宸还在等着他的下文。 “记住我的话。” 他轻捏也宸手心:“去吧。” 也宸什么也没说,抽开手就走。 等背对许遇行走远了些,才轻轻摩挲了下掌心。 如果对男人感兴趣就考虑他,这是许遇行想让他记住的话吗? 路过温煦身边时,也宸连脚步都没停,他径直往前温煦跟在身后。 “宸儿,”温煦问,“你还在生气吗?” 也宸沉默片刻:“没有。” 说是没有,但他的语言和行为对比之前都疏远了不少。 温煦回头看了一眼,许遇行还在沙滩上,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没有走。 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他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就是你喜欢的人,Toxic乐队的小提琴手?” 虽然也宸并没有回应他,但在温煦看到对方亲吻也宸时他就得到了答案。 当晚音乐节结束,一行六人去逛了椰城的夜市,几乎疯玩了半个通宵才会酒店,等到第二天坐飞机回首都温煦已经彻底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仍然像以前那样和也宸相处,只是再也不会对也宸提起一句喜欢或者死皮赖脸地追着也宸要他和自己在一起。 这对也宸来说倒是清静了不少。 不过温煦这边是清静了…… 也宸耳机里接连响起几声新消息提醒,他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放下笔拿起手机。 许遇行一天发来的未读加起来有十几条,都是些非常无关紧要的废话,问他在画室怎么样,今天降温衣服有没有穿够,饭有没有按时吃,今天都画了些什么内容等等。 偶尔也宸会回两句,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攒着等到空下来一起回。 许遇行发来一连串宁宁的照片,除此外没有只言片语。 早上遇行说要把也宸落在他家的话给他送到画室来,被也宸拒绝了,让他直接放到自己家里去。 许遇行一去宁宁就过来撒娇蹭蹭求摸摸,弄了他一身猫毛才消停下来。 陪猫玩够了,他把画拿进书房,也宸从他家搬回来之后就匆忙去了画室,丢在书房里的东西也是华姐过来喂猫时帮忙收拾的。 她从来不会动也宸的画,也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归纳的,就只能随便摞成一堆搁在书桌上。 也宸也让许遇行随便给他放在桌上就行。 许遇行看着厚厚几摞画纸,问也宸:“宁宁,你这些画我可以看看吗?” 他现在这样叫也宸倒是喊得十分顺口,也宸却仍然有些恍惚,他打字回复:可以。 等也宸回完消息过了好久,画完速写整理速写本时看到之前无意在画纸上画出的许遇行,他猛地反应过来,直接一个电话拨了过去:“许遇行?!” 他声音有些着急,和对面慢慢悠悠的许遇行形成鲜明对比:“怎么了?” 也宸:“……” 许遇行:“宁宁?” 也宸干巴巴道:“你还在我家?” 许遇行:“嗯,怎么了吗?” 也宸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许遇行倒是立刻明白了他这通电话的用意。 他在也宸的这些画纸中看到好多自己。 拿琴的,不拿琴的,抽烟的,做饭的,多到他都数不清。 “小孩儿……”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话在许遇行嘴边滚了一圈,细想之后还是没有问出来。 他问也宸:“你怎么偷偷画了这么多……我?” 也宸也不吭声,通话时间在一秒一秒增加,电话里却出奇安静。 直到许遇行笑了一下,低低笑声让也宸的耳根都烧了起来。 他说:“我随便画着练手的。” 许遇行意味深长道:“是吗?” 第58章 “不然你以为呢?”也宸语气不善, 他越是不爽反而越发体现了他的心虚。 许遇行笑了下:“我当然是以为你——” “我作业还没画完,挂了。”也宸生硬且迅速地挂断语音。 小孩儿明摆着也是喜欢他的, 却不知道在逃避什么。 许遇行看着桌上的画若有所思。 他翻看了一下日历,给也宸发消息:小宸,你们美术联考是什么时候? 也宸看到这条消息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 他先是觉得许遇行新换的微信头像怎么看怎么眼熟,点击放大才发现他居然拿他画的速写当头像…… 也宸耳朵瞬间就红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许遇行再换上这个头像时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把手机丢在床上,刷牙到一半又气不过,噼里啪啦按着键盘。 你头像什么意思? 不行。 谁同意你拿我的画当头像的? 也不好。 他这边纠结半天,最终干巴巴地回道:十二月十六号。 [C.]:你问这个干什么? 许遇行那边倒是秒回:没什么, 你作业都画完了? 也宸一边刷牙一边打字:嗯。 这会儿已经快凌晨两点,许遇行催他赶紧洗漱睡觉。 也宸洗漱完拿着手机爬上床:马上就睡。 他打开床头的加湿器,进行到北方后睡觉必不可少的一步——涂身体乳。 特别是来了暖气后,室内暖和倒是暖和,就是更干了。 涂完身体乳他放下裤腿,看到许遇行发来一条语音:“晚安, 小朋友。” 五个字, 轻飘飘地飘进也宸耳中。 他顿了顿,钻进被窝躺好,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和男人轻柔的话。 “晚安, 小朋友。” - 另一边的许遇行在订机票 早在几个月前乐队这边就受到了《以乐队之名》节目组的海选邀请。 《以乐队之名》是国内某平台一手筹备的一档原创音乐竞技综艺,通过海选从全国成本上千支乐队中选出四十支不同音乐风格的新老乐队同台竞技,再从中角逐出冠亚季军。 虽然节目主旨是选出国内的hot乐队, 但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要将乐队这一类在国内还是小众爱好的音乐形式推广到大众眼前。 Toxic属性独特,拥有特色标签,因为在音乐节上一战成名获得了节目组制作团队的关注。 为了这次的节目,乐队几人从收到邀请后就着手准备, 正式通过几天前的海选,将在海选结束后和其余三十九支乐队一起在十二月入住节目组搭建的音乐基地进行节目录制。 在公演淘汰前,所有乐队都将在基地中一起生活。 也就是说,节目的录制时间刚好和美术联考的时间冲突。 原本许遇行是打算等也宸联考完去接他的。 别的小孩儿考完试都有家长接送,他家小朋友自然也要有。 就怕他考试那天碰上排位赛录制,抽不开身。 思来想去,许遇行打算在节目正式开始录制前抽空去一趟首都。 他专门定的周末的机票,还问白景平要了也宸出租屋的地址,在结束工作后便直奔机场,路上还在和也宸正常聊天,只字未提他要去首都的事。 也宸是被电话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根本连是谁大半夜打电话过来都懒得看,摸到开关机键轻轻一摁就挂了电话。 半夜被人吵醒,他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 电话锲而不舍地响起来。 也宸看了眼来电人,接通电话后很不爽,手机放在脸上也不吭声。 电话接通后也没人说话,只有平缓的呼吸声。 许遇行看了眼时间,今天不到两点也宸居然已经睡了,还怪早的。 但这电话打都到了,他清了清嗓子:“小宸。” 即使是在半梦半醒间,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来回应许遇行,那一声“嗯”里也带着十足的不耐。 许遇行问:“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我管你在哪里,。”也宸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鼻音,一句话说完之后便是长长的沉默,显然是没睡醒。 许遇行轻叹一声:“好吧,本来还想让你来接我呢。” 好半天也宸才处理完这话里面的信息,他睁开眼睛:“什么意思,你来首都了?” 许遇行:“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也宸彻底清醒过来:“你现在在哪里?” 说完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是许遇行发来的照片,一张他在机场的自拍。 从也宸家到机场要一个多小时,来回就是快三个小时,明天周六画室还有课…… 也宸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台灯开始穿衣服:“许遇行,你可真会挑时间。” 听到电话那边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许遇行笑了笑,他道:“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结果飞机延误耽误了。” 他提议:“不然你把你家地址给我,我自己过来?” 几句话的时间,也宸已经穿戴整齐,他围好围巾拉开门:“你干脆住酒店算了。” 北方冬天屋里屋外就是两个世界,和风一起钻进门里的,还有许遇行带着笑意真真切切响在耳边的话:“也不是不行?” 也宸举着手机抬头,电话里的人眉眼带笑地站在他面前,还举手和他打招呼,他的话和手机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不过这么冷,住酒店的事就明天再说吧?” 也宸所在的是一个离画室很近的安置小区,走廊挑高很低,许遇行往他门口一站挡住门外风的同时结结实实挡住了头顶本来就不算特别明亮的走廊灯光,乍一眼看上去就跟他脑袋已经顶到天花板似的。 光影反而把他的面部轮廓雕刻得更深邃。 也宸一时没反应过来,站着没动。 许遇行屈指给他整理了一下围巾,把他小半张脸都挡住。 他笑着轻柔也宸头顶:“小朋友不会真的拦着不让我进门吧?” 他说着还特别自觉,一手揽着也宸肩膀一手拎着行李箱进了屋,长腿一勾一踢便彻底将冷空气隔绝。 屋里暖气很热,许遇行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脱外套。 也宸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儿?” “我问的白景平。”许遇行动手帮他摘掉围巾,简单解释了下之后就要去录节目,可能没时间去接他考试的事。 也宸避开他的手,自己脱掉了外套,他着急出门里面就裹着一套珊瑚绒的睡衣。 许遇行说:“我也只有两天时间,刚好周天画室放假,我带你出去玩?” 也宸一顿:“白景平给你说的?” 之前吵架,也宸逃避许遇行骗他说画室不放假。 两人都想到了这件事,许遇行直起腰,手上拿着从行李箱里翻找出来的睡衣,笑了下算是默认。 他也没多提也宸逃避自己的事情:“我借浴室洗个澡,你明天还要上课,先去睡吧。” 也宸哪还睡得着。 许遇行打电话让他去接人那会儿他还没想那么多,现在浴室里的哗哗水声提醒着他,两人今晚共处一室。 但他家只有一张床。 第59章 也宸租的房子是那种和酒店标间格局类似的单间, 进门就是一条细长的过道,一边是洗水池和基本不怎么用的灶台, 一边是卫生间,再往里就是除了床和书桌以外就不再放得下什么多余东西的卧室。 一眼便可以将小房间的结构尽收眼底。 许遇行洗完澡出来时,屋里只留了一盏稍显暗淡的床头灯,暖黄光晕轻轻柔柔触碰着床上仿佛睡着的小朋友。 北方暖气足,室内很暖,也宸却连人带头都埋进被子里,蜷缩在靠窗一侧的床边。 许遇行放轻脚步走过去, 动作轻缓地关灯上床。 一米五的床虽说也是双人床,但即使睡上两个体型比较娇小的人也稍显局促,更别说在已经装下一个一米八的也宸的情况下再挤上一个许遇行。 他一躺下,便不可避免地碰到也宸,隔着薄薄一层布料,也宸能清晰地感受到许遇行手臂的温度, 甚至连对方皮肤下血管的收缩跳动似乎都能透过两人相贴的地方传给他。 以及, 在许遇行掀开被子躺下后,被窝里那股水蜜桃的香味也越发浓郁。 这是也宸上次随手在超市买的身体乳,没有劣质的香精味,是一股很自然很淡的桃子味。 因为他每天都用, 被窝里自然也沾染上了这股味道。 因为已经习惯了,平时也宸闻着倒不觉得有什么,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遇行也用了他的身体乳的关系, 他闻着这股桃子味浑身难受。 热得慌。 也宸把脑袋探出被窝,他嗅着外面的新鲜空气,悄悄往床边挪了挪。 也宸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睡,唯二两次和别人睡一张的床的对象都是许遇行, 这让他无法忽视身边人强烈的存在感。 几个小时后就要起床,也宸此时却毫无睡意。 他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往床边移动,试图通过远离许遇行的方式来降低对方的存在感。 直到他完完全全贴到床边,一个翻身就能彻底滚下去那种才停下来。 他这边一停,身后突然有了动静,许遇行翻了个身,也宸下意识屏住呼吸。 下一秒,一只手横穿过来扣住他的腰往里一带,也宸刚才费劲半天拉开的距离瞬间清零。 身后人声音很轻,带着点将睡未睡的鼻音和笑意,说话时胸腔共鸣连带也宸的背好像都在轻微震动:“小孩儿,再往外挪你就要掉下去了。” 屋里的暖气很热,被窝下贴着也宸的身体也很热,许遇行说话时喷薄在耳后脖颈的气息更热。 许遇行这句话后,小小的出租屋里陷入了彻底的安静。 几秒钟后,也宸直接推开许遇行从床上坐起来。 他这一下动作太大,直接把许遇行那点睡意推了个一干二净。 他打开床头台灯:“怎么了?” 也宸低着头,大半张脸都藏在灯影下。 他缓了缓,下床的动作和语气都显得有些生硬:“哦,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个作业没画。” 他穿好鞋后发现许遇行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莫名有些火大,拎着被角兜头一盖,把床上的人盖了个严严实实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也宸语气听着发冷:“看什么看?” 他这欲盖弥彰的行为让许遇行忍不住想笑,等他把脸上的被子翻下去时,正好啪的一声轻响,也宸动作干脆地关掉了台灯。 屋里重新陷入黑暗,片刻后响起一声轻笑:“小宸,你平时都是关了灯写作业?” 黑暗里也宸搓了搓发烫的后颈,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把换气的缝隙加宽了些。 在这边生活了两个月,他对出租屋的格局摆设烂熟于心,再加上双眼适应黑暗,一点都不耽误他不开灯在屋里走来走去。 回应许遇行这句戏谑的,是也宸不爽的脚步声。 他走到书桌边拉开凳子坐下,打开桌上的台灯铺开画纸,开始削笔。 其实也宸今天早就做完了作业,就连睡觉都比平时早一些,要不是中途被许遇行吵醒,他能一觉睡到明早闹钟响。 他削完笔看着面前的白纸也不知道画什么,最后只是随便画了画,等心静下来就翻出文化课的相关习题册做起来,旁边立着平板插着耳机听课。 他学习认真,许遇行也就没打扰他,同样半靠在床头在软件上谱曲。 中途也宸打算去冲杯咖啡,才发现许遇行根本没睡。 他微微皱眉:“我吵着你了?” 许遇行摇头。 也宸问:“那你怎么不睡?” 许遇行手上的电容笔在平板上轻敲了两下,他笑道:“陪你啊。” 他的平板摊在腿上,屏幕上的软件看起来有些复杂,也宸扫了一眼也看不懂。 他听着许遇行的话冷哼道:“谁要你陪?” 许遇行顺着他的话:“你呀。” 也宸给热水壶插上电,闻言瞪他一眼。 许遇行看着他笑。 也宸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未拆封的挂耳,他给自己拆了一包,要把剩余的都放回去时动作一顿,就跟讨债似的问许遇行:“你喝不喝?” “谢谢。”许遇行笑了笑,“多帮我加点奶和糖,我怕苦。” 也宸无语:“你怎么不直接点杯拿铁呢。” 许遇行:“可以吗?” 也宸用眼神把他好一顿骂,翻箱倒柜找了包奶粉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把冲好的咖啡和奶粉递给许遇行:“想放多少你就放多少。” 许遇行诚挚道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样弄?” 也宸根本懒得理他,端着自己啥也没加的咖啡回到书桌前。 屋里安安静静,两人各干各的谁也不出声打扰谁。 等许遇行喝完咖啡放下杯子,时间已经过了四点,也宸还在认真学习,半张侧脸被桌前的台灯照印着,专注得有些灼眼。 许遇行静静看了会儿,打开照相机关掉闪光和音效偷拍了一张发到朋友圈。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困了。 同样困了的还有也宸,熬通宵一杯咖啡根本不顶用,此时也宸看着练习册上的题干都忍不住眼皮打架。 他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摸过桌上的空杯转身问许遇行:“你还……”要不要? 床上许遇行歪靠在床头不知道睡着了多久,平板早已经息屏。 也宸一句话说了两个字便自动消音。 看着桌上没写完的题,他放轻动作强撑着又去泡了杯咖啡。 和许遇行又要奶又要糖不同,也宸的咖啡里啥也没加,他看了眼时间,打算趴在桌上眯一会儿充充电,还特地定了个二十分钟后的闹钟。 为了不吵醒许遇行,他把闹铃调成震动。 不过在他闹钟即将响起的前一秒,一只手从他手上抽走手机,关掉了闹钟。 坐着睡觉并不舒服,几十分钟都睡得许遇行腰酸背痛肩颈僵硬。 他活动着肩膀,垂眸看着也宸。 也宸枕着自己小臂睡得很熟,平时那双总是骂人的眼睛被眼皮盖住,凌厉和暴躁便统统消失不见。 睡着的小朋友显得人畜无害。 许遇行把落在他脸侧的头发一一拂开,指腹下触感柔软,这对青黑的眼圈是也宸这段日子努力的见证。 他活动了下肩膀,弯腰把也宸抱起。 虽然从书桌到床边只有几步的距离,但也宸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趋势,可见他睡得多沉。 一挨上枕头,小孩儿便迫不及待地往被窝里一滚。 许遇行回到桌边关了灯,摸黑上床。 他埋首在也宸肩头,闻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桃子味,闭上眼睛。 这一觉就睡到也宸的闹钟响。 他闭着眼睛在枕边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手机,动作逐渐烦躁。 直到他被人抓着手塞回被窝。 身后人迷迷糊糊地还在往他身上贴,大脑没转过弯,也宸还有些懵。 他明明记得他是趴在桌上休息,怎么一觉睡醒就到床上来了? 而且还半天摸不到手机,闹铃声近在耳边又好像很远。 他在不断响起的闹钟里逐渐清醒过来,才发现有些不对。 身后贴着一副温热的胸膛,手被人抓着,腿弯处还被人膝盖顶着,这种种都表明他和许遇行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他僵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而许遇行显然还在梦里,把他的手抓回来了后没一会儿,又自己把手探出去在枕边各种找手机,在摸到自己手机后许遇行才想起来昨晚也宸的手机被他放在了书桌上。 他看了眼时间,六点半了。 “宁宁。”许遇行一边叫也宸,一边打算下床去关闹钟。 他这边一动,也宸飞速弹下床,关掉闹钟抓着衣服冲进了卫生间的动作一气呵成。 快到到他连也宸的脸都没看清。 许遇行愣了下,反应过来就忍不住笑。 也宸这些反应就,很可爱。 他闭目养神,,听到卫生间门锁的动静,从床上坐起来:“我送你。” 说完一只手直挺挺落在他脸上,把他按了回去。 “不用,”也宸说,“睡你的。” 许遇行缩在被窝里看着他套上外套,收好书包准备出门。 “宁宁。”许遇行突然叫他。 也宸一边系围巾一边转头,许遇行笑了笑:“路上小心,放学早点回家。” 也宸动作一顿,丢下一个字便拉开门出去。 他说:“嗯。” 第60章 也宸走后许遇行—觉睡到中午, 然后被饿醒了。 他睁开眼第—件事不是打开外卖软件,而是给也宸发消息问他中午吃什么。 正好是饭点, 也宸几乎是秒回,就俩字:食堂。 [X.]:吃的什么,我看看。 于是坐在也宸对面的温煦就见也宸突然放下筷子,—脸不情愿地对着餐盘拍了张照片。 从音乐节回来后这也不是也宸第—次吃饭途中拍照,温煦往嘴里塞了—口,忍不住去猜和他聊天的人是谁。 也宸拍完照就放下手机,过了会儿又收到许遇行的消息, 这次是—张飘雪的照片:下雪了,小朋友。 也宸看了眼食堂门外鹅毛—样在空中飞扬的大雪,路边花台和树梢上已经覆盖了薄薄—层。 首都迎来了入冬后的第—场雪,这么大的雪从小生活在南方的也宸还是第—次见。 不过他的激动早就早上出门发现天空飘着小雪时就透支完了。 因此不痛不痒地回了许遇行—个字:哦。 许遇行疑惑:就哦?南方小朋友看到雪不激动—下下的吗? [C.]:就那样吧。 许遇行盯着这几个字,仿佛都看见也宸—脸勉强的模样。 他失笑,正准备打字回复, 被进来的电话打断。 来电人是郁辛。 两人平时联系得不多, 他突然给许遇行打电话还蛮让他意外的,他接起电话语气还算亲切:“辛姐?” “阿行,”郁辛问道,“我看到你昨晚的朋友圈, 宸宸不在家吗?” 许遇行才想起他昨晚确实偷拍了—张也宸的悬梁刺股认真学习的背影发到朋友圈。 而也宸来首都集训的事情,他连家里帮忙的阿姨都没有告诉。 高三的学生课业重,早出晚归遇不到很正常, 也宸给宁宁找了个上门喂养,阿姨—周上家里打扫两次卫生—直没发现什么异常。 许遇行淡淡道:“小宸在首都集训。” 郁辛愣了愣:“什么集训?” 许遇行:“他在学画,你不知道吗?” 郁辛确实不知道,也宸和她关系僵硬, 从来不会主动告诉她任何和他相关的事情,有时候就连问也宸也不会说。 要不是看到许遇行的朋友圈,她甚至仍然认为也宸在荣城备考高三。 “这孩子……”她难免有点动气,不是气也宸不告诉自己他在学画的事,而是气也宸—个人跑去首都那么远的地方参加什么集训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他。 郁辛气急:“离校这么大的事,学校怎么也不通知家长!” “哦。” 许遇行想起来:“小宸的离校申请是我填的。” 郁辛:“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要是小宸想他就会自己告诉你们。”而不是让他这个外人去填申请。 郁辛忍不住埋怨:“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事都不会告诉我的。我—个当妈的这种事居然要通过你才知道,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宸宸现在这么排斥我,他小时候明明不这样……” 许遇行有些烦,从行李箱里翻出烟盒衔了—支,但没抽,语调没什么起伏地打断她:“辛姐。” 许遇行礼貌称呼了—句,质问道:“你—直数落小宸,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遇行声音有点发冷:“艺考生离校要家长填写离校申请,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小宸宁愿找我这个外人冒充家长,也不找你们?” 郁辛沉默,许遇行补充:“小宸离开荣城已经两个多月了。” 两个月的时间,但凡家长上点心怎么可能—无所知。 电话那边静了许久,才想起郁辛有些失落的声音:“我被他拉黑了。” 许遇行并没有给她留什么情面,追问的话让郁辛有些下不来台:“拉黑了不能换个手机打,不能上门?他住我家那么久也没见你来看他。” “我……”郁辛有些艰难地开口,“怕他不想看到我。” 因为也宸强烈的抵触和反抗情绪,郁辛害怕—见到也宸就矛盾升级,其实呢? 虽然许遇行不知道,但他猜测也宸早就把郁辛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 或许也宸也—直在等待郁辛的主动联系呢? 但其实郁辛真的完全没有联系也宸吗? 他联系了,在也宸刚从许遇行家搬出去的时候。 许安夏回家后第—时间把当天发生的事告诉了郁辛,她在家教育了郁宁,本来想打电话给也宸解释—下,结果才开了个头就被挂断拉黑。 “郁宁幼儿园交了个新朋友,那个小朋友家刚好也和我们是类似的情况,他家里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那个来学校接他的保姆就总爱嚼舌根和别人说—些闲言碎语,宁宁偶然听到几次,被影响了才会说那些话。” 郁辛有些疲惫地解释:“但宸宸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阿行,你和宸宸关系好,你帮姐给宸宸说—下,弟弟年纪小不懂事才会说这种话,他没有恶意的。” 郁辛永远都意识不到,就是这些偏袒郁宁维护郁宁的话才让她和也宸之间产生了不可磨合的矛盾。 许遇行不想听这些:“辛姐,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如果想要缓和和小宸之间的关系,我劝你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提这件事。” “甚至在和也宸相处的时候,最好连郁宁也不要提。”他强调。 “可他们是亲兄弟啊!” 郁辛不明白,—个娘胎里的孩子,明明郁宁应该是除了她以外和也宸最亲密最有羁绊的人,她注定要比他们早—步离开,她不在了之后就只能靠兄弟俩相互扶持,他们怎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呢? 也宸怎么就不能接受郁宁呢? “阿行,”郁辛说,“你多帮我劝—劝宸宸,这个道理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许遇行彻底没了耐心,他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飞雪点燃了唇齿间的香烟。 “从你给郁宁起了这个名字开始,他们就注定不能好好相处。”室内温暖如春,室外风急雪大,晶莹的雪花落在许遇行拿烟的手指上,瞬间融化。 许遇行的声音里似乎都沾染上雪花的寒气:“你还记得原本这个名字属于谁吗?” - 温煦觉得很稀奇。 晚课放学时间是十—点,越是临近联考,整个画室都陷入了那种生死时速争分夺秒的紧张气氛之中,就连他也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从上课摸鱼偶尔逃课变成了虽然还是每天踩点走人但基本都会在教室里画完所有作业。 更别提本来就很认真努力的也宸。 所以他对也宸还没到放学时间就提前上交作业然后离开教室的行为感到很奇怪。 这可能是也宸集训这么久以来第—次早退。 而且因为走得匆忙,甚至还把围巾忘在了教室。 北方虽然室内有暖气,但室外的风吹在皮肤上时就像是利刃割肉,又干又烈仿佛能直接把人的头给拧下来。 虽然从画室到也宸家也就步行十来分钟的距离,但不戴围巾仍然有些难抗。 温煦匆忙交了作业,捏着他的围巾往楼下追。 也宸就比他早走几分钟,他跑快点应该能在校门口把人追上。 温煦几步跳下台阶,—边戴上自己的围巾手套,—边往校门跑去。 下了—天,地上的积雪厚厚—层,踩上去嘎吱直响。 他戴上帽子,越是靠近校门脚步反而慢了下来。 最后彻底停下。 温煦捏着也宸的围巾,在呼口气都是白雾的寒冬夜晚,直直望着不远处路灯下的两个人。 也宸刚走出校门,看到路灯下的人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接我家小朋友放学了。”许遇行笑看着他,将从脖子上摘下来的围巾系到也宸脖子上。 尚且存留着他体温的柔软毛织物轻柔贴上也宸早就被风吹得凉透的脖颈,明明脆弱柔软却又好像铜墙铁壁—样抵挡住寒风,只余下温暖和他常用的那款木质香水的味道。 许遇行低头帮也宸整理着围巾,也宸愣了几秒,抬手要摘:“不用,我不冷。” 许遇行抓住他的手,也宸没有戴手套的习惯,—双手从出了教室没多久就极速降温,冻得指尖泛红,反观许遇行等他的时候—直将受插在衣兜里,异常暖和。 两人双手的温度天差地别。 许遇行握着也宸冰棍—样的手,捏了捏,轻笑道:“你的手可不是这样说的。” 说着他双手各握着—只,用也宸的手去捧他自己的脸。 也宸打了个哆嗦。 许遇行的笑容有点恶劣:“不冷?” 不冷。 那是不可能的。 也宸微微用力,想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 许遇行不让,凑到嘴边往他指尖吹了几口热气,又搓了搓:“还拿画笔呢,别冻坏了。” 白色雾气轻拂也宸指尖,—触即散。 像是猫毛轻轻在身上撩了—下。 也宸眨了眨眼,在许遇行要捏着他手往自己衣兜里塞的时候用力抽出。 离开了暖源,手指立即被寒风包裹。 也宸把手插进衣兜,径直往前。 许遇行笑了笑,跟了上去。 他问也宸:“明天想怎么玩?” 也宸完全没想过这些,侧目看他:“不知道。” 许遇行说:“那去游乐场吧。” 也宸皱眉,有点嫌弃:“你多大了还去游乐场,幼不幼稚?” “那你去不去?”也宸头顶—沉,许遇行胡乱揉着他的脑袋,长长拖着尾音,“小、朋、友。” “不去。” 话虽如此,但第二天也宸还是出现在了游乐场。 并且在许遇行的撒泼耍赖下臭着脸和游乐场里面的玩偶合影。 许遇行举着相机:“宁宁,你能不能笑—笑?” 再这样臭着脸,旁边的小朋友都要吓哭了。 也宸手腕上系着许遇行非要给他买的幼儿同款透明氢气球,头顶—对猫耳朵,杀人的心都有了,哪还笑得出来。 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他不耐地催促许遇行:“快点,好了没有?” “好了。”许遇行放过他,—边翻阅刚拍的照片—边走近他,他看到也宸正在摘耳朵,连忙按住他的手,看了眼时间:“才戴了十分钟。” 是已经戴了十分钟! 也宸火大。 许遇行说:“别仗着你年龄小就耍赖啊。” 也宸:“……” 十分钟前许遇行看上了游乐场商店里这对猫耳发箍,觉得十分适合也宸,偷偷买了不说还追了也宸小半个游乐场想让他戴上,被也宸态度强硬且—点都没有商量余地地拒绝。 然后许遇行提议剪刀石头布。 他每次—耍赖就要剪刀石头布,还次次都输,输了还厚颜无耻要也宸履行承诺。 也宸坚决不上他的当。 于是许遇行提议三局两胜,如果他赢了也宸就要听他的。 也宸本来是不想搭理他的,奈何许遇行磨人起来烦得要死,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人这么喜欢这种幼稚的小把戏,但想到他之前每次都输,最后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结果,许遇行赢了。 也宸终究没逃过这对不管是看起来还是摸起来都很羞耻的猫耳朵。 半个小时后,他已经对此麻木了。 在遇到小朋友指着他脑袋也要买—对同款耳朵时,他终于忍无可忍,摘下耳朵往地上—摔:“谁爱戴谁戴!” 许遇行弯腰捡起,顺手戴在自己头顶,然后对着也宸挥了下爪子:“喵。” 也宸:“…………” 他别开眼轻咳—声,掏出手机咔嚓就是—张:“适合你。” 许遇行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知道又从哪里搞来—个同款发箍往也宸头上—戳。 他勾着也宸肩膀把人揽住,同时按住他想要上举的手:“那我们就—起戴。” 也宸:“……” 他看着许遇行坦然地顶着这对耳朵在游乐场闲晃,惊了。 这人真的不要脸! 许遇行那头离经叛道的头发加上那对猫耳朵的奇特画面吸引了无数游人的目光,作为视线中心的他十分淡定,拽着也宸去玩刺激项目。 —坐上去他就抓住也宸的手:“宁宁,我恐高。” 也宸系好安全带,转头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他把手抽出来,提醒许遇行:“你站在我们学校楼顶的时候怎么不恐高?” —秒被拆穿的许遇行不慌不忙,他握住也宸的手,理不直气也壮:“你们学校楼顶比较安全。” “这个跳楼机有点刺激,”两人相碰那—侧的手握在—起,许遇行在缓慢往上升的过程中将五指挤进也宸指缝,扣得死紧,“我害怕,所以你牵紧我给我点安全感。” 也宸神色没什么波动,和许遇行四目相对,像是想要确认他这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许遇行还是那副浅笑的模样,反正从他脸上看不到—丝慌张和害怕,但他的嘴就是言之凿凿:“千万别松手,不然我就哭给你看。” 也宸—脸嫌弃地移开目光,落在前面俯瞰整个游乐场。 但他到底是没再松开许遇行的手。 跳楼机攀爬至最高点,突然有人叫他:“小宸。” 也宸看向许遇行,只觉得对方笑容—晃,唇边—暖,尚未完全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股巨力往下猛地—扯,四周景色晃成—片,耳边全是此起彼伏的破碎尖叫。 而许遇行在旁边笑着叫得最欢。 游戏结束,也宸拧眉看着许遇行。 许遇行推开安全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也宸的心跳还没有彻底平复下来:“你……” 是不是亲我了? 这句话被舌尖抵在齿间,最终也宸还是没有问出来。 他解开安全带:“你演技好烂。” 哪有恐高的人—趟跳楼机下来还双眼发亮的。 许遇行笑得意味深长。 演技好烂与否有什么重要的,管用就行。 他跟在也宸身后:“还想玩什么?” “许遇行。” 也宸悠悠叫着他的名字,他看着前方,话里破天荒地带着点愉悦:“你之前说你胆小怕鬼,真的假的?” 许遇行:“……” 前方鬼城入口布置得血腥恐怖,打眼看过去入口里漆黑—片,就从那片黑洞中隐约有鬼屋专用音效传出。 许遇行:“……” 他之前哄也宸跟他回家,骗小孩儿说自己看了恐怖片怕鬼。 虽然他当时的演技就像刚才在跳楼机上那么烂,烂到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在装。 但他确实,怕鬼。 还怕蟑螂怕老鼠。 见他着—脸吃瘪的模样也宸就了解了,他第—次这么主动把手伸向许遇行,倒真有了点这个年纪应有的抓住别人弱点的小得意:“你这次好像是真怕啊。” 许遇行重重叹了口气,握住也宸的手,坦然道:“对,我怕。” —走近鬼城入口,也宸便感受到自己手被许遇行抓紧。 他另外—只手紧紧缠上他胳膊,明明是个头比他大了—整圈,却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到也宸身上。 他是真的害怕。 “要不……”算了。 也宸想说。 四周漆黑—片,鬼火浮动隐约视物他尚未完全适应黑暗的眼睛连许遇行的脸都看不清,只能听到他俯身在耳边的话:“小孩儿,你要保护好我。” 认识以来—直被许遇行牵着走,被他照顾和保护的也宸在那—刻突然离奇地冒出—点,这人此时很脆弱的想法。 退出鬼屋许遇行整个人就像是历经九九八十—难。 要也说那鬼屋假得不行,真人npc都没几个人,但偏偏就是—阵风撩开窗帘都能把许遇行吓得够呛。 —开始他尚且还能保持理智拉着也宸,后面遇到墙边安装的机关探出都能叫得惊天动地,然后反手把也宸抱在怀里。 没错,明明进去前还嘱咐也宸好好保护他,结果自己被吓得半死还惦记着先保护也宸。 如果说第—次也宸是动容,第二次是安抚,第三次是容忍的话,到第四次因为屁大点事就被许遇行抱进怀里的也宸就是不耐烦了。 二十分钟就可以无痛通关的游戏,因为许遇行硬生生在里面耽误了四十分钟。 此时许遇行双眼空洞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走得很安详。 从鬼屋出来天已经黑了,游乐场晚上九点以后有烟花秀,广场上已经挤满了占位置等待看烟花的人。 也宸的许遇行坐的长椅刚好背对着广场边—片花圃,只是—个边角,要想看烟花还得转身,算不上什么好位置。 不过两人都对烟花这种转眼即逝的绚烂事物没有太大的兴趣。 两人坐在长椅上休息,许遇行问也宸:“困不困累不累冷不冷?” 也宸眼皮都没掀开,懒得搭理他。 晚上风还是有些大,许遇行往也宸旁边挪了挪,和他贴紧了点。 也宸看他—眼,也没动。 两人坐了会儿,也宸率先站起来:“回去了。” 话说完,花圃后等待着看烟花的人群—下子喧闹起来,广场中烟的城堡开始闪烁,音乐声中—簇簇烟花在黑夜中炸开,流星—样拖着发光的尾巴四散。 接二连三的烟花照亮了游乐园每个角落,包括这处背靠花圃的广场角落。 也宸虽然对烟花谈不上什么喜爱,但既然遇上,也不是不能多欣赏几眼。 绚烂的烟火在也宸脸上投印出不同的颜色,他仰头看着天空,下巴与脖颈处绷出—条漂亮的线。 许遇行还坐在长椅上,整张脸尚且藏在暗处。 他的目光从也宸的脸滑落到喉头。 许遇行弯曲手指,轻轻勾住了也宸的手。 也宸有所察觉地低头,烟花还在继续,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它们全部绽放在也宸漆黑的瞳孔里。 也宸略带疑惑地看着许遇行。 许遇行问:“小宸,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 也宸迟疑了下,没想起来:“什么话?” 许遇行说:“你再想想。” 也宸总觉得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是他不敢说。 他的迟疑让许遇行笑了笑,勾着他手指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指根,动作有些许暧昧:“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太明显了。 —旦许遇行想要把话说开,也宸就开始紧张,就下意识想要逃避。 他飞快地缩手,但许遇行比他更快,手指只往外扯出了毫厘就再次被攥住。 许遇行这次不允许他逃跑。 他仍然坐在长椅上,仰头看着也宸:“小宸,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吧?” 也宸眼睫轻颤,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许遇行问:“那你呢,喜欢我吗?” “我想……”许遇行顿了顿,“你应该也喜欢我。” 他没有带任何问号,直接用的陈诉句。 喜欢这种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偏偏又是可以具象化,可以感受到的。 也宸沉默了。 他没办法去否认,但他也无法承认。 他在私下可以坦然接受的感情,却不敢和许遇行对峙。 因为他害怕。 他害怕—旦他当着许遇行的面承认喜欢,他就必须走上接受告白这—条路,两个人在—起。 然后注定会分开。 也宸始终无法相信爱情。 这是郁辛和也泽阳留给他的创伤。 也宸看着他,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说:“许遇行,我不想谈恋爱。” 许遇行其实已经大概猜到了。 也宸心底永远有块疤,爱情对他来说大概是像鸡蛋—样脆弱,任何尖锐的东西轻轻—刺或者只需要在哪里磕碰—下,就碎了。 但其实如果鸡蛋受力均匀,它甚至可以承受34.1千克的力量。* “我明白。”许遇行说,“我并不是想要逼你做什么决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也可以等你。” 他站起来,揉了揉也宸的头,手掌落在他后颈。 许遇行看着也宸眼睛,两人都很平静,许遇行说:“不着急,你顺其自然就好。” 许遇行并不想通过什么手段去建立也宸对自己的信任。 他需要的是也宸敞开心扉,顺其自然地接受他,接受他们俩。 也宸垂眼:“谢谢。” “难得听到你道谢。”许遇行笑,他轻捏也宸后颈,“不过光谢谢不行,我还想先预支点利息。” 也宸莫名警惕:“什么?” 话毕,许遇行那张带着笑的脸在眼前放大,远处各色烟火同时冲向天空,在藏青色夜幕下前后炸开,灿烂烟火将这片花圃—隅照得亮如白昼。 许遇行半勾着腰,在绽放的烟火中吻上了也宸的唇。 他轻咬也宸下唇,轻轻地笑了—下。 “小朋友,接吻要张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摘自百度 第61章 天空中炫目的烟花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寒风呼啸, 游乐场在冬天也开得灿烂的花圃隔绝了所有声音,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角落里接吻。 唇上触感温软, 男人的唇在贴上来的那一刻是凉的,像是被风吹久了又像是恰好有片雪花落在他唇上,凉得也宸轻轻抖了一下。 后颈被对方大手紧紧桎梏,许遇行嘴上说着等他动作却丝毫不允许也宸退缩,干燥温暖的掌心像在也宸身上点了一把火,从微凉的颈后开始,燎原一般迅速蔓延至每一处皮肤。 他就这样充满侵略性的, 彻底侵入了也宸的私人领域。 即使在梦里他甚至已经和许遇行纠缠了无数次,但当这种亲密行为确切发生的时候,也宸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只能愣然地看着许遇行,感受着唇间的凉意在两人潮湿的鼻息下融化。 也宸的心跳到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 除了那句,轻轻笑着,慢悠悠的, 嗓音柔和到如同在蛊惑人一样的话。 宛如垂涎唐僧的妖精, 贴在僧人耳边低语。 而也宸远没有僧人的那种定力。 那个有着琥珀色眼珠的妖精,轻易将他蛊惑。 僵直的身体放松了力道,顺从又乖巧地将紧闭的唇齿分开。 也宸从来都没有这样乖过。 警惕的小猫向他露出了柔软的肚皮,从两人相贴的唇间溢出一句带着笑意的夸赞:“真乖。” 耳垂被轻轻捏了一下, 男人指腹略微粗糙,带着一层常年拉琴而形成的薄茧。 贴着皮肤,摩挲着也宸耳垂软肉, 蔓延开一片酥麻,仿佛羽毛轻拂神经末梢。 也宸被动地仰着头。 许遇行仿佛奖励一般,一下又一下,温柔地啄吻着他, 齿间轻磨唇瓣,舌尖撬开齿列。 呼吸紊乱,温度攀升,鼻息交融。 直到也宸呼吸不畅,那张在他口中肆掠的嘴才松开他。 许遇行捧着他的脸,和他额头抵着额头,两人对视着,距离近到能数清对方有多少根睫毛,借着头顶的烟花,能看到对方嘴唇上润泽的光。 双方的视线都从对方色泽艳丽的唇上一扫而过,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在黏腻的视线中越凑越近。 而这次唇齿相贴前,也宸轻轻阖上眼帘。 至少在这一刻,在许遇行的吻里,他什么都不想想。 烟火表演结束了,但这处角落并没有恢复到原本的暗沉颜色。 暗下来的四周让也宸大胆了些,他并不怎么熟练且生涩地回应着许遇行。 蜷缩着手指抓紧了对方的大衣。 他唇齿间的每一下触碰,都撩拨着许遇行的神经。 许遇行喘息加重,捧在也宸脸侧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滑到了他腰上,有力的胳膊越收越紧,仿佛要把小孩儿嵌入自己怀中,吃干抹净。 温热的吻滑过唇角落在脸侧、耳廓和颈侧,潮湿的鼻息尽数喷洒在皮肤上。 也宸缩了缩脖子,想要推开他。 感受着唇下颈动脉的跳动,许遇行极力忍住了想要含住厮磨的冲动。 他停下动作。 明明只是接个吻,两个却都像是跑了八百米一样,止不住地喘。 也宸那双平时总是不耐的双眼仿佛被人丢进水里滚了一圈,漆黑的双眸裹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一对上许遇行的目光,他便有些慌乱地移开眼,想要挣开他。 也宸想说该回去了。 但两人此时的氛围一想到回家他脑子里就不受控制地产生一些别的联想。 他欲言又止,嘴角绷直,胸口起伏着。 也宸接吻的时候还不太会换气,许遇行没他喘得那么厉害,他看着小孩儿脸上藏不住的别扭,轻笑了声,手臂微微用力把也宸刚拉开的那点距离再次缩短。 他不带有任何欲望的,单纯的轻轻啄吻在也宸脸侧,然后将头埋在也宸颈间,沙哑着嗓子道:“抱一会儿。” 许遇行顿了顿,补充着:“缓一缓。” 也宸迷蒙的脑子被风吹了许久才慢慢清明,通过自己的身体反应理解到许遇行那句缓一缓是什么意思。 两人也不知道抱着冷静了多久,久到也宸脑子都快被风吹木了,他抓着许遇行衣服的手往后扯着大衣,想把许遇行从身上撕下来。 缓过来的也宸又恢复了往日的不耐:“你还准备抱多久?” 就是一和许遇行对视就乱飘的眼睛,泄露了也宸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 许遇行倒是一点也不掩饰:“没想好。” 也宸白他一眼,推开他要走人,许遇行顺势松开搂在他腰间的手,滑下去捉住也宸,一点点将指尖从他指缝挤进去,掌心贴着掌心地扣住也宸手背。 他牵着也宸往游乐场出口的方向走,也宸被他带着走了几步,才慢半拍地一甩手:“松开。” 许遇行回头,扣着也宸的手指丝毫没有松动。 还故意一样,将也宸的手举至半空,伸出食指在自己脸上轻点,理直气壮耍流氓:“你亲我一口,我就松开。” 也宸的手背在他脸上碰了碰。 也宸皱着眉要把手抽出来,他一用劲许遇行就收力,体型差导致他在力量上略逊于对方,比力气永远是被压制的那一方。 于是也宸所有的别扭、害羞和不自在,全部被不爽这个情绪给掩盖住。 不管他怎么挣扎和发火,许遇行就是不松手,但偏偏这人的得寸进尺里面就有自己一部分原因。 是他没经受住蛊惑,一边说着自己不想恋爱又一边无法拒绝来自许遇行的吻。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扣的手上。 一脸凝重。 不谈恋爱没有在一起,但是却可以接吻牵手。 这是合理的吗? 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家门口也宸也没有想通。 他举起手,看着许遇行:“你这样我怎么开门?” 许遇行笑着松开他。 牵了一路的手猝然松开,一直沉浸在温暖中的毛孔瞬间被冷空气入侵,席卷而来的凉意让也宸愣了一下。 习惯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哪怕只牵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手,就让这只手差点忘记寒冷是什么感觉。 他很快回神,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看了眼旁边的人:“你往后面去一点,站这儿门拉不开。” 许遇行毫不怀疑地后退一步。 也宸收回视线,打开门锁,拔出钥匙,然后飞快拉开门窜进去。 白灰色的不锈钢防盗门砰的一声关上。 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里灌进来,回荡着风声的走廊里只有许遇行一个人。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为什么后面也宸乖乖让他牵着也不闹,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许遇行忍不住笑。 他边笑边敲门,又控制着语调让自己显得可怜一些:“宁宁,外面好冷,你让我进去吧。” 说完手机响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也宸发来的新消息,离出租屋最近的酒店定位。 和一张房间预订成功的截图。 也宸这是今晚就要把他赶走的架势了。 许遇行收起手机:“那你也得让我拿一下行李箱吧,我明天早上十一点的飞机。” 也宸背靠着防盗门,视线在屋里转了圈,落在床尾立着的行李箱上。 许遇行听到了里面万向轮滚过地面的声音。 也宸打开门把行李箱递给他,许遇行接过,他看着也宸:“这么不想和我待一块儿?” 也宸看他一眼,话都不想接就要关门。 许遇行勾唇一笑,伸脚抵住门缝,阻止了也宸关门的动作,然后仗着自己比也宸力气大,硬是拉开门挤进去。 行李箱被留在了走廊。 砰砰两声,也宸猝不及防被许遇行压在门上。 也宸怒火中烧:“许遇行!” 许遇行愉快的“诶”了声,根本不给也宸反应就亲了他一口,没有更深入,只是单纯地亲了下也宸的嘴和脸,然后他落了一吻在也宸额头。 “luck kiss。”许遇行说,“小朋友,考试加油。” 许遇行走后,也宸面色嫌弃地把被许遇行亲过的地方擦了又擦。 得寸进尺,说得就是许遇行。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吻的原因,晚上也宸又做了一个缱绻暧昧的梦,他黑着脸从梦中醒来简直想把许遇行大卸八块。 也宸一大早就顶着一张黑脸进教室,温煦问他怎么了,也宸做画前准备:“没什么,没睡好。” “对了宸儿,”温煦打开书包,“你忘在教室里的围巾。” “谢谢。”也宸头也不抬地接过,随手放在书包上。他铺好画纸削好笔,只在画纸上起了个头就停下手。 也宸敲开白景平的聊天窗口,以我有一个朋友为开头,粗略地讲了下昨晚的事,并想让他分析一下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这位朋友和对方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白那个白]:炮友? 看到这两个字,也宸立刻就反驳了,他们最亲密的行为也就是接吻,根本就还没到炮友那一步。 白景平抠抠脑壳,他这个革命尚未成功仍需努力的单生狗同志也捉摸不透。 这种行为和交往有什么区别? 也宸却很笃定:没有交往。 他说:不一样。 他认为自己和许遇行并没有建立那层恋爱关系。 [白那个白]:?? 不是很懂。 中午的时候也宸才看到许遇行出门去机场前给他发的消息,他不太想回,放下手机后没多久又拿起,打字时键盘音响轻响。 [C.]:嗯,比赛加油。 第62章 确认好每张试卷上的准考证号都无误后, 也宸提交试卷走出考场。 外面天阴阴的,天空是蒙着一层雾一样的灰白色, 冷风顺着衣领往里灌带着阴冷的湿意。 没有雪和阳光,这是也宸所熟悉的荣城的冬天。 校园里他叫不出名字的大树在冬日里仍然苍翠挺拔,树梢在风里打颤,摩擦出簌簌的响声。 也宸跟着同样从隔壁考场出来的艺考生一起,前后脚出了考点所在的学校大门。 “儿子!”男声和女声交叠在一起,被父母呼唤的同学脸上一喜,几步小跑了过去。 他妈妈问他:“感觉考得怎么样?” “不知道啊……”男生没什么信心。 男生爸爸笑着拍拍他肩膀:“没事没事, 尽力就行。” 之前在荣城画室的时候,也宸也有过这样一段不管多晚放学都有人接的时间。 他双手揣在衣兜里,越过这一家三口时下意识瞥了一眼,男生或许真的发挥不太好,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紧张和失落。 两位父母倒是不停给他加油打气,一家人挤成一堆往另一个方向走。 除了他们, 考场外还等着很多来接孩子联考的家长。 和学校里的树叶常青不同, 校外道路两边的树叶早就掉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树干上像是给人树叶一样挂着一袋营养液。 除了那些一出考场就被家长围上去的考上,还有一部分考生也和也宸一样是独自来参加考试,他们大多都是从荣城隔壁的地级市过来参加省联考, 这部分同学由画室集体安排大巴车进行接送。 不过也宸也没有坐画室的大巴,他站在街边等车。 大概是因为考试的原因,越是靠近考场的路段越是堵车, 看着app上停滞不前的小轿车图标和标红的路况,也宸取消了网约车。 他刚把手机放进包里,马路对面响起两声鸣笛。 一般情况下这些声音因为和自己无关都会被也宸无视掉,但他今天却在听到鸣笛时下意识地转头往街对面望了一眼。 同时许遇行的电话打过来:“小朋友, 就在那里等我。” 也宸静了静,看着对面那辆黑色越野在路口掉头,他问:“你怎么来了?” 许遇行带着蓝牙耳机,他看着路边越来越近的人影,笑道:“这么重要的时刻,我怎么能不来?” 两句话间,车便停到也宸面前。 也宸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上去,许遇行屈指点了点方向盘,看着他低头系安全带,冷不丁来了句:“想我没?” 也宸手一抖,没把安全栓插进去。 他撩起眼皮,许遇行脸上带着惬心的笑。 他半探身过来,就着也宸的手握住安全带的插扣,对准插孔往下一插,咔哒一声脆响,系好了安全带。 他揉揉也宸的头:“没想就没想,别和安全带置气。” 话里话外的调侃听得也宸太阳穴直跳。 也宸忍了又忍,还是没控制住力道,拍开头上胡作非为的手啪的一响。 他面无表情地顺了下头发:“你今天不是应该在录节目吗?” 许遇行所在的Toxic乐队和海选出来的其余三十九支乐队一起在十一月最后一天就集体入驻音乐基地,基地是半封闭状态,对乐手门的外出是有限制和规定的。 而且也宸联考这天还正好是节目比赛的录制,许遇行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许遇行解释:“因为一些事情淘汰赛推迟了。” 节目的录制和播出是不同步的,特别是竞技类选秀节目播出的第一期,基本都是拿给观众来熟悉选手,而选手的比赛进度在初期也是比播出的进度快。 可能已经通过淘汰赛筛选出十五支乐队,观众看到的才是第一场四十进二十五的淘汰赛。 要一直到中后期,需要观众投票参与时,才会慢慢缩小实际的和播放的比赛之间的时间差,再到最后决赛当晚进行直播,让场内外的所有观众参与和见证冠军的诞生。 所有乐队都在进厂后录完了第一期的表演赛,四十支乐队光是舞台就录了整整两天,后面还一直在补录各种后采。 原本是定在十六号进行第一场淘汰赛的录制,但节目组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临时通知比赛延后。 不过在任何竞技比赛里,多一天准备时间就多一分胜算。 许遇行能从中挤出一天时间回荣城接也宸考试,完全是建立到Toxic乐队的比赛曲目已经彻底准备好的情况下。 但凡他们这首歌在词曲方面哪里还没磨好,他就不能坐在这里。 不过许遇行时间也很紧,把也宸送回家后呆不了多久就该往机场赶了。 听到许遇行的返程时间,也宸沉默了。 他心里鼓鼓胀胀的,这人这么一番折腾,只是为了来接他考试。 他往驾驶座上看了眼,许遇行察觉到他的视线,侧脸对他笑了笑:“对了小宸,你这边联考结束就要回学校了吧?” “不回,”也宸说,“我找了个补习班。” 缺课半年,回学校也跟不上其他同学的进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现在距离高考只剩下五个月多,学校的老师已经不会再讲新课或者复习一类的,回去也只是每天刷题刷试卷。 也宸高中前两年大部分时间不是在逃课就是在逃课的路上,他落下一大截基础要补。 他目标的央美除了对艺考成绩有要求外对文化课的要求也不低,他需要在剩下的半年里尽量把基础补上,把文化成绩拉上去。 这种情况回学校就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也宸的第一目标是央美,但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三大全在他的备选里面,他还要准备这三所美院的校考。 剩下的几个月对他来说仍然是场硬战。 许遇行趁着红绿灯,对也宸说:“你靠过来一点。” 他一副有什么悄悄话想说的样子,也宸看着对面跳动的红灯,不明所以地往他面前凑了凑。 脸侧一暖,许遇行轻轻落下一个吻。 “luck kiss。”他说。 也宸先是一愣。 又来??? 许遇行笑眯眯地看着他:“是你给我的,让我们乐队顺利晋级。” 也宸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亲就亲吧还硬要找一些莫须有的理由,幼稚不幼稚? 也宸转头,死死盯着前面,许遇行踩下油门驶过路口。 车厢内安静了许久,才响起也宸平淡的声音:“哦,那祝你们拿个冠军。” 许遇行忍不住笑,他把脸侧到另一边,清了清嗓子掩盖住笑容,一本正经道:“那一个kiss可能不够luck。” 也宸宛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他黑着脸:“你不要得寸进尺。” 许遇行:“我有吗?” 也宸狠狠瞪他一眼,许遇行有理由怀疑他再多说一句这小孩儿就要跳车跑路。 逗小猫还是要适度。 许遇行立即换了个话题:“有时间要不要来看比赛?” 也宸不理他。 许遇行开车间隙抽空看他:“宁宁?” 也宸察觉到他视线,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许遇行伸手在他肩上推了推,拖着嗓子撒娇,叫得黏黏糊糊的:“小宸~” 也宸一脸不耐地拍开他的手:“你烦不烦,能不能好好开车?” 许遇行:“说话不耽误我开车。” 也宸:“……” 许遇行还在继续:“十年驾龄,车技有保证。” 也宸面无表情:“我要下车。” 许遇行笑着把车开进也宸小区,停在单元楼下:“好的。” 许遇行还要赶着去机场,就不送也宸上去了。 也宸解开安全带,车门打开一条缝隙,他却还坐在车上没动。 他说:“我没有看到你们那个节目的售票信息。” 小朋友,你在偷偷关注我们节目啊。 这话被许遇行压在舌底,毕竟他不想看到也宸摔门而去。 但也宸对这些节目规则却不熟悉,到后期需要现场观众的时候,节目组会提前在网上征集观众报名,然后根据条件筛选或者抽选,并不会在任何平台上进行门票售卖。 不过许遇行作为选手,还是可以走走后门。 只是也宸进场后是没有投票权的。 但许遇行并不在意那一票,他想让也宸去看决赛,并且顺便带个东西给他。 也宸:“什么?” 许遇行的目光从他眼睛游移到也宸唇上又回到眼睛,他咧唇笑开:“当然是祝我们拿到冠军的——” 话没说完,被也宸迅速打断。 他有一个问题:“那要是你进不了决赛呢?” 许遇行说:“那你可得好好安慰安慰我。” 第63章 随着《以乐队之名》的热播, 四十支不同风格的新老乐队走进大众视野,趁着这股东风各种乐队的考古安利贴层出不穷, 曾经的音乐作品在各音乐平台上的播放和下载率也直线上升。 特别是排名靠前的热门乐队,他们或许有亮眼的风格,或许是原本就有很多乐迷的老牌乐队,但不可否认把他们推上热门的还是靠其实力过硬的音乐作品。 靠实力说话的不仅是这些乐队,还有收获一批自来水凭借节目质量让自己保持了两个月热度还经常被网友送上热搜的节目组。 节目组似乎把所有经费都用在了节目的打磨上,前期宣传跟不上,第一期开播时收视寥寥, 全靠自来水观众各种安利宣传。 Toxic就是总会在各种安利贴里出现,被讨论得最多的热门乐队之一。 这支以前不管是在圈内还是圈外都查无此队的“老”乐队,被节目组放在第一期节目的预告里,其中三位高颜值的乐手和朋克小提琴受吊足了观众胃口。 等到第二期节目播出大家才发现,这支乐队有的不仅是外貌,他们还有炸裂的舞台。 之后网友才扒出Toxic经历了几次重组, 目前队里五人除了主唱方万和贝斯手沈暮是靠所谓的梦想吊着一口气坚持下来的以外, 剩下的三个人全是新人。 也是因为三位新人的加入,才彻底让方万和沈暮决心改变风格背水一战。 不管是通过乐队成员们在节目中的表现,还是成员后采时的表达,或者是网友们自己考古, 大家都能发现小提琴手许遇行就是Toxic里灵魂核心一样的存在。 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Toxic。 作为乐队中人气最高的选手,许遇行自然被网友扒得底裤都不剩。 甚至还有网友找到了他当初任职国外某交响乐团时的公式照。 不知道是不是看惯了许遇行抓马的阴阳头, 照片上一头清爽短发的人,也宸怎么看怎么别扭。 照片上的人远没有现在这么成熟,略显青涩,大概是在他刚进乐团的时候拍的。 他进乐团时似乎还没有满二十岁, 古典音乐之路顺风顺水,许遇行还没有经过时间的磨练学会收敛,虽然也是双眼含笑,但也宸就是能看出他眉宇间的傲气。 照片上的许遇行和现在的许遇行给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和也宸一般大的时候,许遇行的锋芒更加外露。 网友倒是清一色在夸帅喊老公。 在这种热度的连带下,也宸之前给许遇行画的那幅画也被翻了出来。 虽然他自己已经删除了那条微博,但是那张画还是被网友保存了下来。 也宸看着那张他熬夜画出来,差点被撕掉的画恍惚了一瞬。 当时他偶遇乐队路演,并不知道这个小提琴手就是许遇行。 “尊敬的旅客,感谢您乘坐本次航班,飞机马上就要起飞,请您系好安全带关闭手机等电子产品……” 随着广播,空乘人员穿梭于过道中并笑容甜美地提醒着:“飞机马上进入滑翔,请大家关闭手机。” 从结束联考到《以乐队之名》节目决赛之夜,也宸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见到许遇行。 说没见到不太准确,毕竟这三个月他们一直都有联系,会语音会视频也可以在播出的节目里看到许遇行的身影,但面对面的可以近距离交流的见面是没有的。 接也宸的人姓熊,是Toxic的助理。 在乐队的热度越来越高,有很多商务意向的时候,星球唱片那边就给Toxic匹配了专业的经纪团队,虽然暂时是整个团队共享一个助理,但对于方万一行人来说已经是梦想照进现实。 虽然决赛的时间是晚上八点才开始,但一大早选手就要起床过流程、彩排和妆造。 包括后台的所有工作人员也同样忙碌,都是一路小跑,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俩人用。 也宸是从员工入口进的后台,越往前走越能隐约听到点音乐声,直到小熊带着也宸推开一扇厚重的门,之前还有些失真的歌声霎时间清晰起来。 还没到观众入场的时间,舞台周围的射灯没有开,只留着几盏照明用的普通白炽灯,节目里耀眼绚烂的舞台此时看着非常朴素。 舞台边架着好几个机位,随着导演的指挥镜头推近到表演者面前,恰好对方唱到高潮,从麦架上取下话筒,挂着吉他一步一步往前,随着他的脚步对准他的机位也会平缓后移。 明明是个乐队节目,但台上彩排的只有一个人。 对方长手长脚,穿着牛仔外套,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再加上表演场地的空间很大灯却开得不算多,整体光线还是比较昏暗,也宸也看不到对方的脸。 他匆匆扫了一眼,跟着小熊在舞台边绕了一圈,往对面等待上台彩排的人群方向走。 也宸老远就看到了许遇行,他和乐队其他人站在一起,背对着他看着舞台上正在彩排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什么,当也宸走近了点许遇行就回过头,看到他便弯起眼睛。 他展开双臂,对也宸敞开一个怀抱。 也宸顿了一下,正准备伸手抱一下,后面猛地蹿出一双手把许遇行往旁边一推。 沈暮拍拍也宸肩膀,邵帆呼噜呼噜他脑袋上的毛,四只手都快把也宸搓圆。 “弟弟。”沈暮比量了下也宸的个子:“长高了吧?” “小伙儿,又帅了啊。”邵帆也说。 “沈暮姐,小帆哥。”也宸挨个打招呼,又叫了声方万,对上旁边沉默的温志豪,温志豪颔首他便也点了下头算是招呼。 大概是许遇行事先知会过队友,他们对于也宸的到来都不意外。 去四方画室集训前,也宸偶尔会去乐队的工作室,成员们都很喜欢他,即使大半年没见,除了不爱说话的温志豪连方万都过来问了几句。 问他之前去首都集训的事,问他联考的事,问他最近备战高考的事。 特别是沈暮和邵帆,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时隔这么久,也宸依然不太能招架得住。 在沈暮开着玩笑追问他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姐姐的时候,他向许遇行递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被沈暮推开后许遇行并没有急着把人拉开,他就是等也宸主动向他求助,这让他有一种被也宸依靠的满足感。 许遇行把手落在沈暮肩头,面上和善但动作却有些强势地插进两人中间,他拍拍沈暮肩膀:“学姐,你抢我台词了。” 说着他垂眸看着也宸:“小朋友,这么久没见想我了吗?” 也宸:“……” 他确实是因为答不上沈暮的话想让许遇行帮忙,但这人不是在帮忙而是在火上浇油吧? “还有我!”仿佛是嫌场面还不够也宸尴尬,邵帆也加进来,他对也宸说,“你好久没来工作室玩,我可想你了,墙上的涂鸦都还只画了一半呢!” 三个人六只眼睛看着他,也宸完全不知道怎么答,甚至有点想跑路。 他并不习惯直白地对他人表达情感。 也宸知道这时候只用说一个字就能不让气氛凝滞,但他就是开不了这个口。 目光在大家期待的脸上转了一圈,他又下意识看向许遇行。 许遇行唇角上勾,他手肘架在也宸肩上,揉着也宸脑袋的同时顺势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帮他回答了沈暮和邵帆的话:“自然是不可能想你们的。” 他这话立马就拉开了两人的注意力,沈暮当即骂他狗脸不要。 许遇行刀枪不入,不被垃圾话伤害分毫。 他凑近也宸耳边,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只能想我,是不是?” 说完还狗脸不要地对也宸做了个wink。 也宸:“……” 他顶开肩上许遇行的胳膊,面无表情地转身:“我学习挺忙的。” 许遇行笑着抓住他的手,正准备说话,轮到Toxic上台彩排。 他轻捏也宸手心,和队友一起上台。 乐队在台上调试设备,刚才表演的那个人带着助理站在也宸旁边,小熊喊了声池老师,带着也宸往一侧挪了挪,把视野好的观看位置让了出来。 乐队表演时,他不时会和助理耳语几句。 大概是节目发起人或者导师评委之类的。 很快乐队彩排结束,许遇行带着也宸去后台。 他们要开始做妆造,因为前面还有选手还没结束,等了会儿才轮到他们。 也宸等着无所事事,干脆翻出手机开始背课文,一连背了好几篇,许遇行才做好妆发。 也宸抬头时许遇行刚换好衣服从里间出来,站在镜子面前整理衣袖。 许遇行穿了件黑色缎面的衬衫,衣领纽扣一路松到胸口,露出脖子与胸膛前白到晃眼的三角区皮肤。黑色牛仔裤加同色马丁靴把他本就极长的腿衬得更长,动作的时候衬面料上的暗纹在灯光下光彩流动。 这造型十分贴合许遇行本人的气质,明明哪儿哪儿都没漏,但就是让人感觉不正经。 察觉到他直愣愣的视线,许遇行从镜中回视也宸,弯唇笑了笑。 舞台妆加强了眉眼的晕染,造型师把许遇行那双随时带笑的桃花眼画得雾蒙蒙的,眼眸轻轻一转就让人陷在里面出不来。 也宸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对上小熊疑惑的视线,他解释了句:“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也不再分给许遇行任何眼神,拉开化妆间的门就走出去。 大概是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参赛选手很都忙的关系,偌大的洗手间一个人也没有。 也宸弯腰在盥洗池前洗手,水流冲刷手心,也宸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他倏地抬头,许遇行轻抬水龙头开关,在水流声里对镜中的也宸展开一个笑脸。 许遇行笑问:“小宸,决赛马上要开始了,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也宸说:“加油。” 冲掉手上的泡沫,许遇行说:“怎么个加法?” 也宸略显警惕地看着他。 许遇行笑笑,关掉水龙头,用还带着水的手在脸上点了点,把脸凑到也宸面前:“不来个luck kiss?” 也宸第一反应是左右看了看有没有进来或者出去的人。 许遇行看在眼里,抽了张墙上的擦手纸,捞过也宸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给他擦水。 他随口说:“不给点甜头,要是我哪天跑路了怎么办?” 说完也没见到什么动静,也宸既不说话也不推开他,一动不动地任由他给他擦手。 许遇行觉得有点不对,抬眸一看,也宸微微低头垂着眼,倒是让人看不清表情。 但是一瞬间,许遇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小孩儿本来就因为父母对恋爱关系有些阴影,他说是等他,结果无意识又用这种话催促他提醒他,许遇行觉得自己简直有病。 虽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也宸那么敏感肯定把这话当真了。 “抱歉……”许遇行说,“我……” 不是那个意思。 剩下的话被轻轻落在颊边的吻打断。 在听到许遇行哪句话时,也宸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慌张。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已经被许遇行按着后颈衔住了下唇。 黏腻的亲吻间,他听到许遇行说:“对不起。” “骗你的,多久我都愿意等你。” 第64章 走廊外人来人往, 脚步声和说话声夹杂在一起,随时都可能会有人拐进来。 紧张放大了唇齿间的触感, 也宸心跳加速,听到猝然响起的手机铃声,他慌乱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许遇行追着他,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口,舌尖仿佛意犹未尽般在他润泽的下唇上扫过,才松开桎梏在也宸颈后的手,掏出手机看了眼。 是邵帆打来的, 大概是录制快要开始了。 许遇行没接,掐断电话后笑看着也宸。 也宸正拿着手背擦嘴上的口水,许遇行抓住他的手又凑过去偷袭了一口:“虽然小朋友主动我很开心,但我并没有催你。” 他注视着也宸眼睛认真道歉:“抱歉,下次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也宸看他半晌才抽手转身:“快点吧,比赛要开始了。” 许遇行笑了笑, 两人前后脚回到休息室。 其他队员早就准备妥当等在那里, 温志豪把小提琴递给许遇行。 比赛正式开始前,光开场舞台就有半个多小时,导师挨个表演后是角逐冠军的七支乐队的惊喜舞台,节目组将七支乐队拆开重组, 大概观众这辈子也只能看到这一次两个不同乐队的竞争乐手合作表演的舞台。 Toxic的五个人被拆分成了三组,需要各自和其他乐手汇合做上台准备。 许遇行把也宸交给了小熊照看,后者领着也宸从员工通道进到前面场馆。 除了舞台外圈的座位以外, 连舞台周围的池子里都已经站满了观众,他们五指上夹着节目组统一发放的荧光夹,像是电线上叽叽喳喳的麻雀一样一边讨论一边等着节目开始。 也宸是第一次来到这类节目现场,不管是观众人数还是舞美灯光和LiveHouse或者音乐节都差别很大, 头顶一束束耀目的射灯让整个表演场馆亮如白昼。 节目组没有请主持人,导演直接揽下前面表演舞台的报幕工作。 八点一到,舞台上还没有人,遍布馆内的音响里率先响起导演的声音,应和他的是观众排山倒海的尖叫声。 馆内也随之黑了下去。 决赛开始了。 导师表演结束后,星光漫漫的舞台上响起了悠扬的弦乐。 是一首古典乐。 原本沉浸在上个舞台里的观众,在婉转飘荡的小提琴独奏中静了下来。 一束灯光啪的打在舞台一隅,萦绕全场的优雅乐声从许遇行弓下传出。 大屏幕上投影着他垂眸拉琴的画面,腕间振翅的蝴蝶仿佛把也宸带回了初遇那天。 拉古典乐的许遇行和拉摇滚的许遇行仿佛是两个模样。 拉摇滚时他桀骜不羁,粗暴的动作仿佛一首歌结束就会报废一把琴弓。 而拉古典乐时,他内敛优雅,仿佛和小提琴融为一体。 他好像是天生为小提琴而生的,只要拿起琴,不管是什么样的许遇行都会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随着灯光的熄灭,小提琴声渐渐低了下去,紧接着另外一道悠长苍凉的弦乐钻进观众耳朵,另一束亮起的灯光下,站着一位拉二胡的选手。 二胡选手独奏到一半,小提琴声渐起,一西一中两把乐器十分和谐又美妙地融合在一起。 这一合奏,直接把直播还不到半个小时的《以乐队之名》决赛舞台送上了热搜。 收视率直线上升。 而后面到了正式比赛时,更是连爆好几个热搜。 就连也宸这个不怎么热衷音乐的人,也不得不说决赛又精彩又激烈。 每个乐队都拿出了百分之两百的状态,力求完美地去表演自己最好的作品,呈现最精彩的舞台。 台上的导师不仅点评专业,还很能活跃气氛搞事情,现场氛围热烈,喝彩的欢呼和掌声一波高过一波。 Toxic以车轮战的方式在观众的投票下已经击败了五支乐队,坐稳了亚军的位置。 只要能击败最后那支老牌乐队,就能斩获冠军。 不过那支被称为大魔王的老牌乐队,也同样是夺冠热门乐队。 到此比赛已经进入胶着的白热化阶段,就连也宸也紧张了起来。 在大魔王乐队要表演前,Toxic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导师们从旁边的观战区请上舞台。 问他们对上前辈压力大不大,有没有信心六连胜,要不要放狠话挑衅一下对手。 话筒递到方万手里,他表示非常有压力,队友们都尽了各自最大的努力,不管结果什么样都可以接受这类谦虚的话。 保守的回答让导师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火花,不太满意。 他把几人打量了一番后,颇有些挑拨离间地问许遇行:“你们老方说的话,你满意吗?” 修长的手指圈着话筒,许遇行满眼是笑地看了眼方万,沈暮偷偷撞了下方万:“要拆你台了。” 方万无奈,他确实不是那种自信的人,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大大超出他的预想,虽然也希望自己能获得胜利,但他又不敢奢求,不相信自己能做到。 这个问题要是换做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来回答,应该都是“我们可以”。 果然许遇行开口就是一点也不给方万面子的不满意。 这个回答掀起了现场观众的一个小高潮,毕竟如果都是“尽力就好”“输赢无所谓”,那比赛还有什么看头。 同样的,导师团也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他们立马兴奋起来:“好,那你的意思就是你们一定可以打败蔷薇乐队拿到冠军是吗?” 许遇行说:“当然,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赢。” “不过,”许遇行话头一转,“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属于现场观众的。” “好家伙,现在就开始给自己拉票了。”导师说,“那就让我来看看场上的观众认不认同你的话,麻烦老师把镜头切到观众区——” 导师不按流程走,导演也拦不住。 镜头在观众区晃来晃去,舞台背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张陌生而兴奋的脸。 在导师喊停之后,也宸在大屏幕上看到了自己。 看到他时,连许遇行都忍不住愣了愣。 和旁边喉咙喊到嘶哑,不知道是兴奋还是蹦迪蹦到满脸通红的观众相比,也宸看起来有点格格不入的冷静。 “这位朋友,”导师问,“你觉得Toxic能拿到冠军吗?” 也宸远远望着许遇行,少年人清冷的声音透过话筒:“能。” 许遇行双眼微弯,指尖在唇上轻轻一碰,对着也宸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引起观众席上沸腾一片。 “看来Toxic运气很好,一抽就抽到了粉丝,并且还使用的美色武器。”导师扬声,把现场气氛拔到最高,“蔷薇乐队的粉丝你们同意吗?!” 在撕心裂肺的“不同意”中,Toxic退回了观战区。 舞台的所有灯光都留给了蔷薇乐队。 刚才那一幕,被直播镜头送进了万千在线观看的网友眼中。 郁宁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抱在怀里的牛奶也没有喝,忧心忡忡地问父母:“哥哥会赢吗?” 许英博和郁辛一左一右坐在旁边陪他看电视。 “哥哥肯定能赢,”许英博说着催他赶紧把牛奶喝掉。 郁宁荡着双腿,小口抿着牛奶,没有把视线从电视机上挪开。 《以乐队之名》开播以来,郁宁就是节目的忠实观众,只为了看他哥哥许遇行。 也宸出现时,郁宁顿了顿,慢慢放下手里的牛奶。 许英博诧异:“这不是宸宸吗?” 刷手机的郁辛闻言抬头,正好看到许遇行对着观众席飞吻,镜头迅速切换给观众,所有人都一脸激动,只有也宸有点不自然地别开脸。 “妈妈,也宸哥哥怎么在那里?”郁宁问郁辛。 “马上就要高考了宸宸还跑去看阿行比赛,”许英博也在感叹,“想不到他们现在关系这么好。” 两人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父子俩对视一眼,齐齐看向郁辛,后者盯着电视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英博:“老婆?” “啊?”郁辛回神。 “想什么呢?”许英博问。 郁辛:“没什么。” 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刚才那一幕,莫名就有些惴惴不安。 这份不安导致她也无心玩手机,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电视上,却再也没有在扫过观众席的镜头里捕捉到也宸。 直到Toxic以极小的优势获得了比赛的胜利。 舞台上彩纸飘落,焰火炫目,所有人都在为他们的胜利欢呼。 导师大喊着毕业快乐,从舞台的四面八方涌上来四十支乐队的近两百名乐手,大家握手拥抱,和观众互动,在喝彩声中齐声演唱节目的end曲。 在快速闪过的镜头中,郁辛眼尖地看到许遇行蹲在舞台边,把收到的祝贺胜利的花束递给了舞池里的也宸。 许遇行头上落满了飘带,眼尾眉梢全是笑意。 也宸就在舞池边最靠近舞台的地方,同样顶着一脑袋金光熠熠的纸片。在被其他选手拉走时,许遇行还抓紧时间揉了把也宸的头发,指间带走了几片纸片。 也宸低头抖落头顶的东西,怀里的花束香气扑鼻,好似被胜利的喜悦感染,抬头时他脸上同样带着愉悦的笑。 哭成泪人的方万和沈暮被队友们抱住,围成一圈的Toxic又被其他乐队团团围住。 也宸双眼不受控制地,追逐着人群中的许遇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应该还有3万字左右就要完结了宝子们! 放个新文预收,大家感兴趣的话烦请点进作者专栏捧个人场,蟹蟹蟹蟹?('''')? 《爱豆人设有点不对》 四年前,许知稔追过一个爱豆。 当时是他人生里最灰暗的一段时间,小爱豆也刚出道不久。 许知稔买专辑,去签售,亲眼看着小爱豆的粉丝越来越多。 但有一天,他觉得他好像被讨厌了,爱豆还是那个爱豆,唯独不再对他笑,也拒绝和他握手。 虽然许知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果断脱粉,追星是让自己快乐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四年后,许知稔作为素人要上一档综艺节目。 好巧不巧,今日歌坛巨星的昔日爱豆也是常驻嘉宾之一。 录制第一天,许知稔伸出手打招呼:“您好。” 巨星爱豆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嗯。” 就连工作人员也在节目录制到一半的时候问他是不是做了什么惹池老师生气了? 许知稔心想,这个问题问得好,他也想知道。 没两天,醉醺醺的“小爱豆”把他困在摄像机死角处,红着眼睛骂他小骗子,声音幽怨微哑:“说好的永远喜欢我呢?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第65章 Toxic彻底通过《以乐队之名》这个节目打开了知名度, 比赛结束后,乐队成员的整体工作量较之前几乎是翻了好几倍。 特别是节目刚结束那段时间, 趁着热度收到了许多商务代言直播访谈以及综艺节目的邀约。 其中许遇行的各种工作邀约是最多的。 多到邵帆都忍不住对他投来羡慕的目光。 但许遇行并没有要彻底往娱乐圈发展的想法,除了乐队的本职工作以外,能推的都会推掉。 就算是这样,仅是乐队的工作也够他好一顿忙。 就连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参加许家的家庭聚会,也是一会儿接通电话一会儿接通电话。 许父吹鼻子瞪眼:“好不容易一家人一起吃顿饭,你就不能把你那手机放放?” 许遇行刚接了电话回来,顺势把手机放在餐位边, 对他家老头子挑眉道:“怎么,自己退休了就见不得别人为事业奋斗?” 许遇行他家是做医疗器械进出口生意的,前几年许父身体不好,慢慢把所有工作都交给许安夏和许母,成了家里唯一一个闲人。 许母这次和许安夏去国外出差谈项目,已经快半个月没回家。 许遇行见火添油地挤兑他老爸:“要不要我买只小猫小狗在家陪你给你解解闷?” 许父重重一哼:“不用, 我有的是事情做。” 许遇行看着这一桌子菜, 在许父偷瞟的小眼神下拿起筷子尝了口。 “不错。”许遇行边吃边点头。 许父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那是,你老爸我干什么不比你强。” 看在留守老人可怜的份上,许遇行难得没怼许父。 餐桌上除了他们两父子以为,还有许遇行二叔一家人。 郁宁嘴甜, 这个也好吃那个也好吃,把许父夸得嘴都合不上。 叮咚一响。 新消息弹出,点亮了手机屏幕。 许遇行放下汤碗, 刚要去拿手机就听到旁边郁辛的声音:“你的桌面……是宸宸吧?” 桌面上的也宸戴着猫耳发箍,手腕上系着里面满是卡通闪片的透明氢气球,被两个成对的玩偶夹在中间,一脸不爽地看着镜头。 这张照片是许遇行和也宸去游乐场时拍的。 不管是戴猫耳还是系着气球还是和玩偶合影, 也宸都很不乐意,所以他看着镜头的眼睛里完全没有笑意,一张脸冷得跟要往下掉冰块似的。 但在所有照片里,许遇行就最喜欢这张。 他就喜欢看也宸嘴上不愿意身体却很诚实的样子。 小朋友傲娇得很,很是可爱。 “嗯,之前去首都看他时带他去游乐场玩的时候拍的。”许遇行并没有遮掩什么,一边答一边解锁手机回消息。 “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 每年郁辛都会让也宸和他们出去玩,但也宸一次都没答应过。 她这话里还带着点不高兴的醋意,有点失落又有点埋怨。 还有点意有所指。 许遇行轻扫她一眼:“小孩儿招人疼。” 郁辛微微皱眉:“你和宸宸……” 她话没说完,许遇行已经擦完嘴站起来:“抱歉辛姐,我得去接小宸补习班放学了。” 郁辛:“你经常去接他放学?” 郁宁跳下餐椅抱住他的腿:“哥哥,你要去哪里?” 许遇行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也没回答郁辛的问题,取过外套对其他人道:“爸,二叔,我先走了。” 郁辛看着许遇行的背影,决赛时在电视里看到也宸的不安席卷而来。 - 补习班的放学时间是十点半,早上从九点开始上课,时间安排比起集训来说轻松了不是一星半点。 也宸已经结束了所有校考,现在只用专心准备六月份的高考就行了。 上了车也宸都还在复习,许遇行趁着红绿灯的间隙半探身按住也宸腿上的试卷:“对眼睛不好,别在车上看。” 即使开始车灯光,光线也略微有点暗,而且车辆行驶途中始终会有些颠簸。 也宸推开他的手:“等我把这题做完。” 最后一个月冲刺,他还有好多题没刷完。 许遇行拿他没办法,过了路口后打着方向盘把车停靠在路边。 他把车顶灯开到最亮:“等你把这题写完我们再回去。” 也宸专心答题,没有回应他,许遇行也没有去打扰他,车内安安静静的,细听之下只有笔尖划过试卷的轻微声响。 街边是一个购物中心,广告牌上的光投印在广场上,音乐喷泉五光十色。 许遇行漫无目的地四处扫看,听到动静回头,也宸拉开书包把试卷和笔都塞了进去。 “做完了?”许遇行一边打火一边问。 也宸:“没有。” 只是他要是不把试卷收起来,许遇行就会一直把车停在路边。 他最近工作也挺忙,也宸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许遇行伸手揉了揉也宸脑袋:“睡会儿吧,到家我喊你。” 也宸确实有点困,他打着哈欠望向窗外,人来人往的街头站着一个街头艺人,插着音响肩头架着一把小提琴,琴盒打开放在地上,里面凌乱地放着一些零钱。 他一直望着窗外,自然引起了许遇行注意。他把着方向盘,半探身顺着也宸视线从副驾驶的窗户望出去:“看什么呢?” 看到那个小提琴手时他轻笑了下,手掌落在也宸后颈,捏了捏,语带怨念:“有什么好看的,还没我拉得好。” 也宸缩了缩脖子,一脸无语地回首拉开他的手。 他当然可以听出来,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许遇行不要脸。 骂他不要脸的字就写在也宸眼睛里,许遇行来了劲,硬拖着也宸下车要去耍帅砸场子。 对于拉琴这件事,他有着极强的胜负欲。 许遇行把琴盒递给也宸让他抱着,他说:“让你移不开眼的小提琴手只能是我。” 也宸:“……” 也宸只想扭头就走在路边拦辆车和许遇行说拜拜。 许遇行把小提琴架在肩膀上,他仅仅是摆出拉琴的姿势,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问也宸:“想听什么?” 路人的目光顺势投向也宸。 也宸:“……” 不远处那位街头艺人的琴声还没停,也宸瞟了眼,对方正望着他们。 也宸什么也不想听,只是莫名觉得丢人。 他看着正在兴头上的许遇行,非常冷漠地说道:“随便你。” 一秒钟后,许遇行弓下的乐声,和隔壁独奏的小提琴声汇在一起。 他和街头艺人拉的同一首曲子,直接从中间开始,加入了对方的演奏。 小提琴二重奏,引来了无数路人的围观。 这还是也宸第一次听到许遇行和别人合奏小提琴,他的技术明显要高于对方,但并没有彻彻底底地把街头艺人压下去,而是在配合他。 也宸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可以透过面前的琴声窥见他作为管弦乐队首席时的样子。 他又想起了许遇行那张刚进入乐团时的公式照。 身边有人认出了许遇行,还有人举着手机录视频,总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许遇行也发现了这个情况,索性他们拉的这首奏鸣曲并不是太长,并且在他加入时街头艺人已经拉到了中后段。 没两分钟就结束了。 许遇行在掌声中对观众鞠躬致谢,然后带着也宸离开了现场。 “许遇行。”也宸突然开口。 “嗯?”许遇行在注意前方路况的空档,侧头看了眼也宸。 也宸说:“交响乐团是什么样的?” 许遇行轻点方向盘:“感兴趣?” 也宸点头:“有一点。” 许遇行笑:“那等你高考完我带你去玩儿。” 也宸问:“一个乐团里有多少小提琴手?” “看乐团规模,大型乐团有好几十号人。”说完许遇行警惕起来,他对也宸说,“不过,我们乐团的小提琴手都没我拉得好。” 顿了顿,他又补充:“也没我帅。” 帅不帅这个主观判断的先且不说,当年许遇行确实是以压倒性的胜利考取了交响乐团首席一职。 小提琴首席演奏的固定位置是指挥左侧的第一个位置,在乐团的地位仅低于指挥,负责整个乐团的音准和调音。* 确实是乐队里演奏水平最高的角色。 但别人夸和自己夸自己就是两回事了。 也宸:“……” 他闭上眼睛,靠着椅背不再说话。 许遇行说:“小孩儿,你别不信。” 也宸眼都懒得睁开,他沉默地竖起大拇指。 许遇行把也宸送到楼下,嘱咐他:“回去早点休息,别学习到太晚。” “嗯。”也宸推开车门,走了两步回头许遇行还趴在窗边看他,他说,“你快回去吧。” 许遇行手背往外摆了摆:“快上楼吧小朋友,我还不需要你操心。” 也宸:“晚安。” “晚安。”许遇行笑了笑。 也宸上楼开门,宁宁还是像往常那样蹲在门口的地垫上等他。 也宸的目光顿了顿,从布偶猫身上移开,落在旁边的女士皮鞋上。 此时他才注意到从玄关透出来的隐隐光亮。 客厅的灯开着,郁辛来了。 郁辛很少到也宸家里来,更别说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打。 他有些奇怪,隐约还能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耳熟的乐声。 他和宁宁对视了片刻。 “宸宸。”郁辛从屋里出来。 也宸避开对方想要帮自己拿书包的手,略微有点冷漠但还算平静也没有多排斥地问她:“你怎么来了?” 他一边问一边往客厅走,却听到郁辛问:“你怎么一个人,是不是许遇行送你回来的?” 她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也宸疑惑转头,郁辛直直盯着他。 “他回去了。”他说着走进客厅,看到凌乱摊在沙发上的画纸时瞳孔猛地一缩,怒而转身:“谁让你乱翻我东西!” 而郁辛却质问他:“也宸,你和许遇行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的内容是百度来der 第66章 郁辛到也宸家的时候, 华姐还没走。 “宸宸今天这么早?”她举着半个猫罐头走到玄关,看到郁辛笑道, “小郁怎么来了?” 郁辛说:“我来看看宸宸。” “小宸知道你来肯定很高兴。”华姐接过郁辛手上的购物袋,里面全是她给也宸买的衣裤鞋包。她把东西放在一边,打开上面的鞋柜,从最顶部明显是最不常用的那层翻找出一双全新的拖鞋,“平时家里很少有人来,拖鞋都收起来了。” 也宸家里几乎没有女性造访,客用拖鞋都是男款。 唯一一双女士拖鞋, 还是给华姐准备的。 郁辛穿着明显大几个号的拖鞋走进客厅,布偶猫舔着嘴从阳台后面走出来,远远打量了她两眼,追着华姐过去扒拉着她的裤腿冲着她手里的罐头喵喵叫唤。 华姐从剩下的半个罐头放进猫碗里,又往里面兑了点水。 郁辛看着埋头吃出猪叫的布偶猫,问华姐:“华姐, 你照顾宸宸多久了?” “六年了快。”华姐笑得憨厚, “我第一次见小宸的时候他刚上初中吧,还是个小孩子呢。” 说着她忍不住感叹:“一晃眼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 “是啊。”郁辛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附和华姐还是自言自语,“都要高中毕业了。” 她说:“宸宸平时脾气不好, 这几年让你费心了。” 华姐正在打理沙发和地毯上的猫毛,闻言道:“怎么会,小宸很懂事的。” “是吗?”郁辛默了片刻。 华姐点头,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关于也宸的事情,比如他每次和朋友出去旅游回来都会顺便给华姐带个礼物,经常给华姐的小孙女送小玩具,华姐来做卫生的时候如果也宸在家也会顺手帮着一起做之类的。 郁辛沉默地听着,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宸宸似乎把所有的刺都对准了她。 “之前我孙女生日,小宸还给她画了幅画,可把小丫头高兴坏了,天天带着幼儿园的小朋友回家炫耀。”华姐翻出手机相册递给郁辛,她看了郁辛一眼,语气小心,“小郁,虽然我只是你请来帮忙的阿姨,但是小宸真的是个好孩子。” 郁辛:“我也记得他以前是个好孩子。” 华姐摆弄着沙发上的抱枕:“你也别怪我多嘴,我知道有些事我这个外人没有资格评论,但毕竟我照顾了小宸这么久,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我觉得你们平时还是应该多关心关心他,不要因为小宸什么都不说就忽略了他的感受。” 华姐直起腰,看着郁辛:“他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两人对视着,华姐突然瞟到郁辛身后的时钟,哎哟一声打破了略显凝滞的气氛:“都这个点了,我也该去接我孙女了。” 她匆忙离开,留下郁辛一个人。 安静的客厅只有布偶猫舔毛时吧唧吧唧的口水声。 郁辛坐了会儿,起身去了书房。 她来也宸家的次数不少,至少是比也泽阳频繁的,但似乎她更多的也只是逗留在客厅,这还是她第一次踏入也宸的书房。 画架放在角落被窗帘挡住一半,书架上有很多她连听都没听过名字的画师作品集和美术用书,最下面的柜子里全是没拆封的颜料画笔和各种尺寸的画纸。 就连书桌上,除了键盘鼠标还接着一个数位板。 窗台上用过的画笔尚未清洗的调色盘和没收起的画随意丢着。 这里说是书房,更像是一个小型的画室。 郁辛就近抽出一本画册,随手一翻,一张对折的画纸从书页滑落。 她俯身捡起,看清画上的内容时蓦地一愣。 那一刻,郁辛终于知道她这些日子里那些莫名的,无法溯源的对于也宸和许遇行的不安感是从何而来。 她将目光移向下方一整列收拾整齐装在文件袋的画上,半晌后,把手伸过去。 客厅里只开着几束吊顶的射灯,暖黄的灯光打在浅灰色的布艺沙发上,显得沉闷且压抑。 和沙发齐平的矮几上凌乱地摊着好些画纸。 白纸黑铅,全部都是也宸笔下的许遇行。 看到这些画纸的那一瞬间也宸只觉得脑中一片嗡响,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上冲,他紧攥着拳头,双目通红地盯着郁辛,即使极力压制也挡不住浑身的戾气。 “我问你凭什么翻我的东西?”也宸问。 少年人毫不遮掩地敌意让郁辛后退了半步,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她现在需要仰着头才能和也宸对视。 他明明还是个小朋友,却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她语气中透着疲惫:“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擅自翻动你的物品是我不对,妈妈向你道歉。” “但是宸宸,”郁辛上前一步,急切问道,“你告诉我,你和许遇行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甚至有些艰难地询问:“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也宸紧盯着她看了半晌,转身一把抓起桌上的画往房间走,他一句话都不想和郁辛讲。 郁辛:“宸宸……” 在即将碰到也宸的瞬间,他猛地甩开郁辛的手,面无表情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让郁辛的脸色难看至极,她强调:“我是你妈,怎么可能和我没关系!” 听到这句话,也宸竟然有点想笑。 “是啊,你是我妈。”也宸突然笑了一下,“那可以请您从我家出去了吗?您另外一个儿子还在家等您呢,妈。” 一声妈叫得极其讽刺,瞬间将两人之间的气氛降至冰点。 郁辛不敢相信地看着也宸,眼眶隐隐泛红:“宸宸?!” “别叫我。”也宸被她的表情刺到,别开眼,语气冷漠,“你走吧,下次别不打招呼就随便来我家。” “宸宸,妈妈知道自己对不起你,这些年因为弟弟我忽略你太多了。”郁辛站在原地没动,她的话让也宸整个人都顿住。 他背对着郁辛,也没有动。 “妈妈不是要干涉你和谁谈恋爱,只是……你才多大啊,十八岁,你大学都还没上很多观念都还不成熟,你懂什么叫喜欢吗?你和许遇行……许遇行大了你将近十岁,你们的人生正处于两个不同的阶段,你们的阅历不同,生活环境不同,这些都很容易产生矛盾和分歧,你们根本就不合适。” “而且……”郁辛顿了顿,“他是你堂哥……” 也宸:“我没有堂哥。” 郁辛:“就算你不承认,但只要我和你叔叔婚姻关系存在一天,在别人眼里你们就是堂兄弟的关系。你和许遇行谈恋爱,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你,你可以说你不介意,那许遇行呢,他也不介意吗?” “你们现在热恋期自然觉得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阻碍你和他在一起,那过两年呢,你能保证你们一辈子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吗?” “那你离婚啊。”也宸突然说。 他转身看着郁辛:“为了我,你和许英博离婚吧。” 郁辛拧眉:“你这是什么话?!” 也宸满脸冷漠:“是你在意别人的目光吧?和许英博结婚的人是你不是我,和许家有姻亲关系的人也是你不是我,我和许遇行在一起只会让你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许家!” “而且真要说的话,是你一开始把许遇行送到我身边来的不是吗?” “我那是让他给你补习!”郁辛声量拔高,“我不是让你们——” “让我们怎么样?乱搞?”也宸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眼里满是血丝,“你有什么资格来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从来都不在我身边,你现在凭什么管我?” “凭我是你妈,我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郁辛崩溃,“难道我还会害你吗?” “你是我妈?”也宸胸口激烈起伏着,他情绪激动每句话基本都是怒喊出来的,“你参加过我几次家长会,你知道我在什么学校哪个班我班主任叫什么吗?你心里只有郁宁,你多少次因为他而对我食言你还记得吗,他生病你忙前忙后我呢,我生病的时候你在哪里?” 郁宁脸色惨白:“你生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当然想告诉你,我给你打电话,但我还没开口你就忙着去照顾哭泣的郁宁让我等下再说了。”也宸看着她痛苦受伤的表情又痛又爽,“你哪是我妈,你是郁宁的妈。” 郁辛早就意识到他和也宸之间出了问题,可是以前她并不知道这个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她只记得也宸小时候很乖很懂事,然后突然某一天就叛逆起来,她把也宸当做一个正直叛逆青春期的孩子,总想着让他回到以前那种乖巧听话的状态。 因为那样的也宸让她省心。 后来也宸的抵触排斥,没两句就要争吵的情况总让她想起和也泽阳婚姻关系破裂的那段时间,这又让她忍不住想要逃避。 她一边要求也宸,一边逃避也宸,只会不断地将问题归结到他身上。 其实她才是导致母子俩关系恶化成这样的□□。 因为她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年幼的郁宁。 她痛苦道:“是妈妈对不起你宸宸,这些我都可以改,好吗?” “抱歉,我不需要了。”也宸说,“已经有人可以给我我想要的了。” 郁辛声音有些发抖:“是阿行吗?” “是,是许遇行。”也宸紧盯着郁辛,“所以你不要再说什么我们不合适的话了,他比你好。” “小宸。” 柔和男声突兀插入。 也宸一愣,目光追着声音停留在玄关。 郁辛同样转身看着许遇行。 情绪波动激烈的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许遇行拿着一个画框:“维克多送你的礼物,之前放在后备箱忘记给你了。” 也宸不知道许遇行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和郁辛的那些话他又听到多少。 但不管是示弱一样地斥责郁辛对自己的伤害,还是承认许遇行对自己的重要,如果只有郁辛也宸都可以理直气壮,但有第三个人特别是许遇行本人听到这些,却会让也宸觉得很窘迫。 就像是没人要的小猫迫切地给喂食它的人翻肚皮,露出一身伤痕想要从对方那里讨得怜爱,然后被带回家。 他双眼猩红地看了眼许遇行,狼狈地别开头,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卧室门重重关上,客厅里就只剩下郁辛和许遇行两个人。 郁辛的脸色同样算不上好看,也宸的质问句句在耳边,刀子一样扎得她鲜血淋漓。 许遇行面色平静:“辛姐,聊聊?” 郁辛看着他熟门熟路走进厨房给她倒了杯水,布偶猫也像是很亲他一样,在也宸门口蹲了半天没被放进去之后就围在许遇行脚边,一下一下蹭着他的腿撒娇。 许遇行轻挠猫下巴,明明是他先提出聊一聊,却没有主动说话。 和他的神色在在相比,郁辛就有些狼狈。 她问许遇行:“你经常来这里?” “没有,”许遇行弯腰把宁宁抱上膝盖,“不常来。” “它好像很黏你。”郁辛说。 许遇行笑了笑:“你说谁,小宸还是……”他看了眼怀里的布偶,“宁宁?” 郁辛错愕:“它叫宁宁?” 这下反倒轮到许遇行意外:“你不知道?” “宸宸没有告诉我。”郁辛看着桌面,茶几上投影着客厅的吊灯,她问许遇行,“我做母亲是不是很失败?” 许遇行倒真的认真思考了片刻:“对于郁宁来说你是个非常称职的妈妈,但对于小宸来说……” “我不配,”郁辛截断他的话,“是吗?” 修长五指一下一下拂过柔软猫毛,许遇行没有吭声。 郁辛自嘲地笑了下,很快收拾好情绪,对许遇行道:“小宸十八岁不懂事,你二十六做事也这么没分寸?你知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会让他遭受多大的非议?” “不瞒你说,我一开始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我是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但我不想把小宸放到那种环境里。”他看着郁辛,“但你知道我是怎么想通的吗?” 他敛起脸上的笑意:“因为我发现如果我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退缩的话,小宸就没有人爱了。” 郁辛拧眉:“怎么会?” 许遇行:“你爱小宸吗?” 郁辛:“我怎么可能不爱他?” “是啊,你爱他。”许遇行轻声,“你的爱就是让他一个人待在这套房子里孤独长大,不顾他的意愿一厢情愿地想让他融入你的新家庭,你想要家庭和睦两个孩子兄友弟恭……” 他轻缓地抚摸着猫咪,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琥珀色的眼睛没什么感情地望着郁辛,既没有发怒语气也很平静柔和,却给了郁辛极强的压迫感:“这就是你的爱,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他?” 客厅里陷入了久久的安静,郁辛低声:“哪个当妈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亲密无间?” 许遇行说:“是你想要,不是小宸。” 他把宁宁抱下膝盖,站起来:“你开车过来的吧,我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 郁辛看着许遇行走到也宸房间门口,轻叩了两下房门:“宁宁?” 这个称呼让她浑身一震,看向了跟在他脚边的布偶猫。 她想起她第一次看到这只布偶的时候,它还是只幼猫,个头远没有现在这么大。 她当时提着给也宸买的东西,好奇地问他怎么想着养猫了。 那时候也宸还小,和她的关系尚未到如此僵硬的地步,见到自己来看他都是高兴的。 他说路过宠物店的时候在橱窗里看到,觉得可爱就买回来了。 郁辛问他小猫叫什么名字,也宸背对着她摸猫,说不是什么重要的名字,告诉她也没什么必要。 他往后仰头望向郁辛说反正你也会忘。 郁辛平时确实忘性比较大,当时她还以为也宸在调侃她。 现在郁辛才知道他说的那句反正你也会忘指的是什么。 郁辛一刻也无法再继续呆下去,含着眼泪下了楼。 许遇行在郁辛走后进了也宸房间,小孩儿没有落锁屋里也没有开灯,宁宁一进屋就喵喵叫着冲着床上拱起的那一团过去。 它想要从被窝边钻进去,拿脸顶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缝隙,抬头冲许遇行叫了两声。 也宸在被子里窝成一团,对于他们进屋后的动静没有一点反应。 许遇行脱了鞋躺在旁边,他隔着被子把人抱进怀里:“小宸,被子里不闷吗?” 也宸没有吭声。 许遇行想了想,轻笑着说:“你是不是藏在被子里偷偷哭?” “没有。”也宸的声音透过被子有些失真,闷闷的。 许遇行:“我不信,你出来让我看看。” 也宸不为所动。 许遇行又说:“那你往里面挪一点,我要掉下去了。” 说完过了几秒钟,小包才往里面挪了挪,许遇行趁机掀开被子,把自己也裹了进去,就连宁宁也抓住机会猛地往里一窜。 被窝里伸手不见五指,即使睁着眼睛也是全黑一片。 许遇行在他眼下摸了摸:“我看看是不是哭了?” 也宸手肘狠狠往后一怼,顶在许遇行胸口:“都说没有了,你烦不烦?” 许遇行指腹微湿,他偷偷在被子上擦了一下,把也宸翻了个面,让他面向自己。 宁宁在被窝里转了一圈后又待不住,从两人头顶钻出去,借着那点泄进来的灯光,他看到也宸眼睛发红,也宸飞快地把被沿往下一按,黑暗截断了他的目光。 黑暗中,也宸额角一暖,许遇行摸黑在他额头落了一个差点亲到头发上的吻。 干燥的手掌轻缓且有节奏地一下一下落于也宸后背,他听到许遇行说:“没事,小朋友在家长面前哭也不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  别的小朋友哭的时候有家长哄,也宸小朋友也有。 第67章 阳光灼眼, 蝉鸣聒噪。 全市各考点外都挤满了等待孩子考完离场的家长,他们共享一把伞, 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不时往校园里张望。 烈日下,汗水湿透了他们焦急的脸。 一到五点,结束了最后一门考试的学生鱼贯而出,家长们精准定位到自家孩子,上去又是扇风又是递水,考场外好不热闹。 也宸出门时先是被外面晃眼的太阳晒得眯了眯眼, 几乎是拿回手机的那一刻就收到了许遇行的消息。 [X.]:小孩儿,出来了吗? 也宸低头打字,踩着阴凉的角落往外走:嗯,好热。 许遇行发来一张照片,遮阳伞、湿纸巾、小风扇和矿泉水整整齐齐摆成一排,旁边还给它们加了火柴手和花字——大爷, 快来啊~ 也宸唇角上扬, 回复的话却格外冷酷:你神经病吧? 刚把消息发出去,脸上一凉,矿泉水瓶身上的雾气似乎顺着毛孔往皮肤里面钻。 许遇行把遮阳伞移到他头顶,举着小风扇给他吹风:“毕业快乐, 小宸。” 也宸看了眼笑得灿烂的许遇行,收回视线拧开水瓶,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去, 稍微安抚了一些由天气引起的燥意。 手机嗡鸣个不停,是白景平和邓醒在群里疯狂发表情包庆祝长达三个月的没有作业的暑假正式开始。 到此,也宸的高中生活彻底画上了句号。 维克多第一时间发来祝贺:“小宸,听说你们那个很重要的考试结束了!” 视频那边维克多背后的时钟还是正午两点, 荣城这边已经是晚上七点,虽然天还没黑,但已经看不到太阳了。 维克多非常积极地询问他是不是明天就要去E国,问他们几点的飞机什么时候到他去接他们。 半年多不见,他的中文相比之前进步了很多,至少可以把一段句子说完整。 也宸对他的热情感到有些迷茫。 许遇行把手机拿过去,他先给也宸解释了下:“之前说等你考完试带你去我之前任职的乐团玩,你还记得吗?” 也宸恍然,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许遇行对视频那边的维克多说他们还没决定时间,后者肉眼可见的失望。 “在和谁视频?”镜头里插进一道男声,说着一口流利的俄语。 画面中维克多的表情慌乱了一瞬,手忙脚乱想挂断视频,还有些心虚地问对方怎么回来了。 许遇行和也宸对视一眼,只见画面一转,先是冲着天花板空白了几秒,一个黑发黑眸的青年面孔出现在了屏幕上。 对方一头短发,先是皱着眉把也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才略带不爽地看了眼旁边的许遇行,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敌意。 他转头吼了维克多一句:“你不是说你把手机里的那些莺莺燕燕都删了吗,怎么他还在?!” 维克多:“我和Shin是朋友,你乱吃什么飞醋!” “差点上床的朋友吗?!”青年说,“谁他妈会和前男友做朋友,你是不是对他旧情未了!你说你只爱我的!” 维克多:“拜托,宝贝我当然爱你了……” 两人的争吵似乎很激烈,也宸一句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莺莺燕燕许遇行:“……” 这一刻许遇行无比庆幸自家小孩儿听不懂俄语,也庆幸对面两人没用英语吵架。 他飞速挂断视频:“没什么,俩傻逼吵架。” 也宸问许遇行:“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你护照有吗?”许遇行问,也宸点头后他说,“那抽空我带你去办签证。” 说着他开始查看自己近两个月的工作安排,到现在《以乐队之名》的热度散去一些,像那些莫名其妙的商务邀约少了很多,整个乐队都把重心放在了音乐制作和演出方面。 特别是到了夏天后国内外几十上百场音乐节,虽然不是说所有音乐节都会参加,但也够他们跑的。 晚上许遇行在家练琴,也宸闲来无事把画架搬了出来,把拉琴的许遇行当做模特。 屋里很安静,除了流淌的弦乐外没有任何人说话。 直到许遇行拉完,也宸的画都还没有结束。 半成品的画上,许遇行西装笔挺,站在窗边沐浴在月光中闭眼拉琴。 许遇行看着自己身上的家居服,笑而不语。 也宸继续铺色,并没有因为许遇行的结束而中断。 中途他接到了也泽阳的电话:“考完感觉怎么样?” 也宸奇怪地看了眼电话,也泽阳很少有这样关心他的时候,哪怕是一句普通的询问,他说不上来高兴或者不高兴,反正对方的话并没有在他心里引起什么波澜。 只要也泽阳不莫名其妙对他发疯,也宸都能平静的和他相处。 他说:“挺好的。” 也泽阳说:“听你妈妈说你报考了央美,有几成把握?” 也宸说:“有什么事你直说吧,我现在很忙。” “明天我们见一面吧。”也泽阳现在大概在家,背景音里能听到动画片的音效,还有也馨跟着喊台词的声音。 也宸放下笔:“明天我也没时间。” “你一天哪儿那么多事?”也泽阳眼看着情绪又要起来,被刁慕略带警告地喊了一声,又把火都压了下去,走到阳台外面点烟,“郁辛都给我说了,你的事。怕打扰你高考,我一直没找你。” 除了前面那句因为也宸叛逆压不住的火,后面的话也泽阳说着感情起伏倒是不太大。 也宸听着对面打火机的咔哒响,用同样冷漠的声音回道:“那我谢谢你了,如果你要和我妈说一样的话就不用说了。” “我第一次见你妈哭得这么伤心。”也泽阳说。 也宸忍不住皱眉,和对也泽阳不同,他虽然很难和郁辛好好沟通,也很久没有叫过郁辛一声妈,但在他心里郁辛仍然是母亲。 只是不会再奢求从她哪里获取什么。 但感情至少还是有的。 听着也泽阳这样感叹似的一句话,他忍不住有些烦躁:“所以呢?” “是我和你妈亏欠了你,”也泽阳不知道在想什么,静了半天才说:“也宸,你是个成年人了,我不打算对你的决定指手画脚。” 难得从也泽阳嘴里听到一句人话。 也宸并不打算深究是不是郁辛和他说了什么,冷漠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他不想继续这个没营养的对话:“没其他事就挂了。” 也泽阳:“我给你卡上打了点钱,这个暑假好好玩吧。” 挂断电话前,也宸听到也泽阳温声细语地喊了声馨馨。 前脚刚挂掉电话,后脚就收到来自银行的入账提醒,也泽阳别的不说在钱方面还是从来每亏待过也宸,他给也宸转了十万。 也宸看着明显不止多了十万的银行卡余额,往上翻了下,大概在两三个小时前,郁辛也给他转了十万块。 郁辛的聊天框被他设置了消息免打扰,也宸点进去,看到郁辛发的:宸宸,恭喜你高中毕业了。上次忘记告诉你你的那些画都画得很好,妈妈了解到学美术也很烧钱,画具都不便宜,给你转了点钱,不够用记得告诉我。 “发什么呆?”许遇行洗完澡出来,一手擦着头发另一只手在也宸眼前打了个响指。 也宸说:“我爸妈给我打了点钱。” “多少?”许遇行凑过去看了眼。 片刻后,也宸的支付软件收到了一条入账提醒,来自许遇行,金额是二十万。 也宸皱眉:“你干嘛?” 许遇行捏捏他的脸,不让他露出那种不高兴的表情:“当然是要把他们都比下去。” 也宸拍开他的手,把钱都退了回去:“幼稚。” 许遇行又给他转过去,作为家长他不能认输。 也宸无语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二十万像皮球一样被两个人踢来踢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收到许遇行转来的钱后,也宸终于怒了飞速把许遇行拉黑。 许遇行:“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把也宸搂住,靠力量和体型压制住,手臂横在也宸胸前,另外一只手拿着也宸手机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操作收款后手一扬就把也宸的手机丢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他一双长腿把也宸紧紧缠住,也不撒手,八爪鱼一扬把也宸嵌进自己怀里不准也宸去拿手机。 也宸一张小脸黑如锅底,挣扎着想要把自己从许遇行怀里撕出来:“放开。” 两人在沙发上扭成一团,挣扎间也宸在许遇行腿上蹬了好几脚,两人虽然在空调房里呆着,但都弄出了一身薄汗,衣服也穿得单薄,贴在一起热烘烘的。 许遇行收紧手臂,让也宸动弹不得。 他埋首在也宸颈间,哑声道:“别动了,小朋友。” 也宸感受着背后人胸腔内心脏沉稳有力的跳动和腿根的滚烫温度,炽热鼻息喷在颈侧,把他那一片的皮肤都烫红了。 他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 刚才还热闹的客厅,瞬间就安静下来。 落地窗上投影出几乎快融为一体的两个人影。 许遇行在也宸脸侧蹭了蹭,松开手想要起身:“我去冲个澡。” 然而他还没彻底坐起就被也宸抓住手腕,小孩儿半边脸埋在沙发里,头发凌乱,小撮刘海贴在额头上,眼睛亮晶晶的。 他抿着嘴,目光飞快从许遇行脸上掠过,落在茶几下的地毯上。 也宸觉得自己明明是清醒的,脑子里偏偏有一片混沌。 说话时也不敢看许遇行眼睛:“……我帮你。” 许遇行一愣,在他愣神的瞬间也宸一句迅速缩回手想要跑路:“还是算了。” 许遇行怎么可能算了,勾着也宸腰一把把人拖回去。 两人再次栽倒在沙发上。 他钳住也宸下巴让他转过头,亲吻他的眼睛、鼻尖和嘴角,舌尖撬开齿列探入口腔。 另一只手抓着也宸的手往后:“帮帮我。” 许遇行说:“宝贝,帮我弄弄。” 第68章 人来人往的国际机场, 从航班到达开始,维克多便密切注视着每—个从走出来的亚洲面孔。 他身后高他半个头的黑发青年插兜站着, —脸不爽地抱怨:“他都在这边呆了多少年了,闭着眼睛都能从机场走出去还需要你来接吗?平时让你陪我你就要练习没时间乐团忙,接别的男人倒是挺有时间。” “还他爹接的是前男友,”青年浑身散发着黑色气压,“还有那个什么叫什么小宸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喜欢这种小男孩……” “小岛,宝贝。”维克多柔软的卷发在空中弹了弹, 他垫脚亲了对方—口,把青年所有的碎碎念都堵了回去。 覃岛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他慌张地往旁边看了眼:“这么多人你干什么?” 周围的人并没有因为这里有两个男人接吻就对其投去异样的目光,维克多就喜欢看覃岛害羞的样子,他拍拍青年的脸:“宝贝,你太吵了。” “我和Shin真的只是朋友关系, 至于小宸, 虽然我是挺喜欢他的……”他见覃岛眼睛—瞪,笑着说,“但我更喜欢你。”他的手在覃岛紧实的腰腹上游走了圈,“毕竟你很能干, 我很喜……”欢。 最后—个字被覃岛用手堵在了维克多嘴里,青年脸红得要滴血,偏偏—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紧盯着维克多:“给你说过多少次让你别在外面发骚。” 维克多两眼弯弯:“你不喜欢的话, 那我去找别人。” “你敢。”覃岛龇牙。 维克多挑逗似的舔了下他的掌心:“骗你的宝贝。” “你最好是。”覃岛双目赤红,收回手别开头,看着远方缓和身上的燥意。 这之后覃岛安静了很多,—言不发地抱臂站着。 直到维克多举着手在空中挥得起劲, 喊着许遇行和也宸的名字,原本被哄得略微放松了警惕的覃岛就像听到有人要来偷家的狗,立马竖起耳朵抓着身边人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拉,再—个眼刀飞过去。 许遇行和也宸推着行李箱出来,—眼就看到了兴奋的维克多。 然后是旁边叼着骨头护食,眼神凶狠的覃岛。 许遇行对覃岛也不算陌生,毕竟上次维克多的朋友圈发出去的第二天,他就收到了这位弟弟的好友申请,以及—句冷酷的“地址”。 然后从给了地址到上门把维克多带走,前后不超过二十四小时。 而许遇行只想说,维克多这傻逼送他他都不要。 两人目光在空中—撞,简直是火花带闪电,连也宸都能感受到着两人之间的不对付。 只有维克多毫无察觉,也懒得搭理许遇行,见到也宸就想扑上去:“小宸,我好想你。” —瞬间,许遇行和覃岛都动了起来。 许遇行展臂把也宸往自己身后—护,维克多被覃岛扯着衣领无法往前扑。 两人异口同声:“你离他远点!” 覃岛—听就不爽了,他骂维克多归他骂,许遇行算哪根葱:“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许遇行回他,“管好你的人,别让他对小宸动手动脚的。” 覃岛冷哼—声,拎着维克多就走,维克多要去帮也宸拎行李,也被他—巴掌拍在手上:“拿什么拿,他自己没长手吗?” 维克多依依不舍:“小宸~” 两分钟内看了这么—出戏,也宸总觉得哪里不对。 许遇行和覃岛两人明眼所见的不对付,却又非要并肩走在—起,正好把他和维克多隔开。 —行人的氛围怎么说呢,跟个修罗场似的。 即使隔着两个人也拦不住维克多的热情,他先是问许遇行:“你们没定酒店吧?” 又看向也宸:“去我家住吧,小宸。” 覃岛:“不行。” 许遇行:“不去。” 两人又是同时开口,也宸看了眼许遇行,对维克多说:“我们已经订好酒店了。” 维克多摸出手机:“什么酒店,我马上打电话过去退掉。” 他们的车停在机场外,覃岛—个没看住,维克多就溜到也宸身边,抢过他的箱子抓着他就把人往停车的地方带。 许遇行眼疾手快拽住也宸,另外—只手钳住维克多手腕:“把手放开。” “这句话应该我说,你把手给我放开。”覃岛—边按着维克多,—边去按住许遇行。 漩涡中心的维克多毫不在意,还在邀请也宸去他家。 也宸茫然的目光在这三个人之间流连的半天,眉头微皱:“你们什么情况?” 许遇行和覃岛合力分开维克多和也宸,他嫌弃地看着也宸被维克多碰过的地方,用自己的手覆盖上去,牵着人往停在路边的出租车走去:“没什么,你不用管他们。” 也宸迷茫的表情让覃岛想到什么,他扯出—个恶劣的笑容:“也宸是吧,许遇行好像没有告诉你他和维克多以前是什么关系?” 也宸闻言驻足,他看过去,冷淡的目光落在覃岛脸上,示意他继续。 看着许遇行难看的脸色,覃岛露出—个胜利者的微笑,挑拨道:“他们可是对方的前男友……之—。” 这—招伤敌—千自损八百,不知道想到什么,覃岛脸色也难看起来。 也宸没有吭声,许遇行忐忑起来:“小宸,我听我——” “哦。”也宸出声,他平静地看着覃岛,“我知道了,然后呢?” 覃岛皱眉道:“你不介意吗?” “有什么好介意的?”也宸说,“难道你没有前男友吗?” 许遇行的脸色更难看了。 原本等着看好戏的覃岛被问得—愣,什么意思,难道这里面就只有他—个人没有前男友???? 不是,谁听到关于自己对象前任的话都应该有所介意的吧? 除非…… 覃岛对也宸身边的许遇行投去—个同情的眼光。 而许遇行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去搭理覃岛和维克多,他把也宸塞上出租,—言不发地放好行李后沉默地坐进去。他不说话也宸也没有开口,两个人坐在后座气氛有些僵硬。 —直到办好入住,刷卡进了房间。 也宸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里的东西,动作时背上的肩胛骨轻轻煽动。 许遇行看着他的背影,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宸……” 你是不是真的不介意。 “许遇行。”也宸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目光在他脸上绕了—圈却什么都没说,又背过身去收拾东西。 原本也有些生气的许遇行突然就心虚起来,他蹲过去给也宸解释:“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直没找到契机给你说,我和维克多就没在—起几天。” 他悄悄打量也宸,后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就是写着三个字——不高兴。 许遇行轻笑,撞了撞也宸肩膀:“宁宁。” 也宸“啧”了声,瞪他—眼。 许遇行腻腻歪歪:“别生气了?” “没生气。”也宸说,“关我什么事?” 小孩儿口是心非,许遇行都懂,他脑袋在也宸肩上蹭了又蹭,直到也宸忍无可忍推开他:“你烦不烦!” 许遇行没皮没脸:“还好吧?” 也宸翻了个白眼。 眼见气氛缓和,许遇行刚松了口气,就听到也宸随口问:“那你和维克多是怎么在—起的?” 许遇行:“……” 也宸看他不太情愿的样子:“不愿意说就算了。” 他拉好行李箱要起身,被许遇行抓住手腕拽回去:“我和维克多差不多是—起进乐团的,考首席的时候他的分只比我低—点,我就注意到了他。他考上了别的乐团的首席也没去,留在了我们乐团的—提琴组里,你别看他平时看着不着调,其实在小提琴方面非常专业,我很欣赏他。他应该也和我差不多,我们经常交流小提琴方面的问题,关系还可以。” 也宸看着他,意味不明:“听着你们还挺配。” 许遇行:“……” 也宸好似真的在听故事—样,追问:“然后呢?” 然后? 然后许遇行说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遇行:怎么能在对象追问情史的情况下安全存活?在线等,急。 第69章 E国首都是一座拥有八百多年历史的世界著名古城, 城市里随处可见像城堡一样华丽精致的建筑,洋葱圆顶, 色彩明亮艳丽,故又有千顶之城的别称。 许遇行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六七年,对其非常熟悉。 许遇行带也宸把这座千顶之城逛了个遍,红砖在阳光下庄重闪烁,宫殿和教堂的墙壁上浮雕颜色依旧鲜艳,他们听着河水拍打湖畔,伴着夏风在树荫下喝咖啡。 好不惬意。 天黑后在外面吃完饭, 两人达成公交车路过克里姆林宫,路过大教堂,回了酒店。 回去第一件事,也宸就是翻出自己的速写本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凭着记忆把脑海里那些线条简明造型独特的亮丽颜色铺陈到纸上。 他画得认真,并没有发现倚着门框的许遇行将镜头对准他许久。 阳台外是晴朗无星的藏青色夜幕, 街景热闹, 偶尔还能听到一些楼下路人的喧闹,但所有的事物在许遇行眼里都比不上这阳台一角。 第二天许遇行独自去拜访了他的老师,然后带着也宸去了乐团。 几乎是路上遇到的每个人都会过来和许遇行打招呼,然后操着一口蹩脚的口音, 对也宸说着或许是唯二会说的中文:“腻嚎,次了吗?” 这些人都是许遇行以前的同事,甚至这些复制粘贴一样的中文词汇也可能是许遇行教他们的。 许遇行的个头在这群外国人里也高得有些突出, 他被前同事们围在中间,说着也宸听不懂的语言叙旧,大家脸上的笑容是真切的友好。 许遇行凑到也宸耳边:“大家都很久没看到我了,所以有些热情。” 他是怕和前同事们说话忽略到也宸在给他解释。 “没事, ”也宸说,“不用管我。” 他不是分不清主次的孩子。 这个乐团承载了许遇行过去的一部分时间,是他职业生涯的开端,他离开了一年半,但除了他以外乐团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大家看到他,问候他,表达对他的想念,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也宸并没有觉得被冷落,反而他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许遇行,年轻的,肆意张扬的,拿着小提琴和同事们从走廊走过,在排练厅里进出。 “Shin!小宸!”相比之下念着中文要字正腔圆很多的声音插进来。 光听称呼,就能知道对方谁。 维克多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挤进人群最里面:“来了怎么也不叫我,还是茱莉娅告诉我说你们过来了。” 有人说:“嘿,维克多你这时候不应该在准备晚上的演出吗?” “今晚表演的曲子我闭着眼睛都能拉出来,”维克多笑着拍了他一下,然后问也宸,“小宸,这几天许遇行带你玩得怎么样?” 正好许遇行怕也宸一个人无聊,难得没有阻止维克多。 虽然他之前到荣城来的时候相处过几天,但也宸其实和维克多并不算很熟,对他的热情有些难以招架。 他只能做到礼貌回应:“还可以。” 维克多报了几个地名,问许遇行有没有带他去,也宸说都去了,维克多又说了几个地方:“那这里呢?” 也宸摇头。 维克多双眼一亮,毛遂自荐:“那我明天带你去吧?” “不用了,”也宸说,“许遇行带我去就行了。” “他一个外国人,哪里有我熟悉。”维克多瞟了眼旁边还在和其他人说话的许遇行,眼珠子一转就想趁机把也宸拐走,“走,我先带你去乐团里转转。” 话刚说完,还没来得及把也宸偷摸拽走,许遇行就跟背后长眼睛一样,握住也宸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可以带小宸去。”许遇行嫌弃道。 维克多:“?” 他说:“那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也宸说:“你回头。” 维克多依言回头,覃岛黑着脸站在人群之外,盯着他看了两秒,大步走过来。 “见鬼……”维克多皱着眉,直接被覃岛拎着衣领给拖走了。 也宸还能听到对方问中文责问他:“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宝贝,小岛……”维克多本来想说两句好听的安抚一下自己醋意乱飞的小男朋友,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扬声对许遇行道,“Shin,等下带小宸来看演出啊!” 覃岛咬牙:“维克多!” 许遇行问也宸:“想去吗?” 也宸问:“在哪里?” 许遇行和同事们告别,也没松开也宸的手:“除了平时的一些大型演出,其实乐团也经常会举办一些小的音乐会,就在我们排练厅里面。” 这会儿离音乐会还没开始,许遇行先带着也宸在乐团里转了转,偶尔还能听到一些排练的声音。两人吃了顿食堂,许遇行告诉也宸他就是在吃腻了食堂后学会了做饭,然后在音乐会开始前带他去了排练厅。 说是小型音乐会,其实也容纳上百位观众。 观众席并没有坐满,两人找了个空位坐下。 台上表演的乐手们看着都很年轻,一个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单独坐在钢琴前。 “那个女孩叫苏菲,今年只有十六岁。”许遇行说,“是我们指挥的女儿。” 人们很爱说勤能补拙,但在古典音乐这条路上,天赋也非常重要。 国际上知名的演奏家,基本都是年少成名,出身艺术世家,师从大拿,从小开始便包揽下各种比赛奖项才是常态。 就像苏菲。 而那些普普通通没有一鸣惊人的乐手,一辈子也只是乐团里的一名普通乐手。 小提琴奏响第一个音节,轻盈的旋律优美又奇妙。 听音乐会要保持安静,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几乎是贴着耳朵私语。 也宸听着有点耳熟,特别是在钢琴登场之后,以前学钢琴的时候大概率学过这首曲子,但也宸想不起来。他往许遇行那边靠了靠,轻声问:“这是什么曲子?” 许遇行:“第二钢琴协奏曲,肖邦的。” 这首曲子是肖邦写给他的初恋,也是他的暗恋对象的。 旋律炙热缱绻又美妙,诠释着思念的痛苦以及复杂朦胧的爱意。 音乐的独特魅力好像就在于,它可以把人类那些难以用语言彻底表达的情绪具象化,甚至相同的乐章会因为表演者表演时不同的心情而产生微妙的变化。 也宸看着舞台上坐于第一小提琴组首席位置的维克多,转头看了眼许遇行。 后者认真感受着空气中流淌的乐声,握住也宸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许遇行的视线一直落在前方,半晌后才微微侧头,他问也宸:“怎么了?” “我在想你以前在乐团里是什么样的。” 也宸见过许遇行拉古典,却没见过他在音乐厅里,在舞台上的模样。 但他觉得应该是耀眼的。 许遇行冲着舞台抬了抬下巴:“和他们一样。” 穿着礼服,坐在谱架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排练,演出,偶尔和同事互换乐器玩。” 也宸:“互换乐器?” “对。”许遇行点头,他笑道,“有时候是弦乐组和弦乐组互换,有时候是弦乐组和管乐组互换,比如都是提琴,换个乐器就是弟弟。你别看我小提琴拉得还不错,贝斯(低音提琴)在我手里就是个打击乐器,然后拿着那些长笛单簧管之类的,直接吹不响,连气都不知道怎么换。” “听着还蛮好玩的。”也宸说。 许遇行:“你想拉吗,等演出结束我去给你借把琴,或者回酒店用我的?” 也宸:“回酒店吧。” 他顿了顿,又问:“那你有后悔过离开交响乐团吗?” 离开自己得心应手的舒适区,去到一个全新的领域,特别是在今天回到这个给过他荣耀的乐团,他是怀念更多还是后悔更多呢? 许遇行笑了下,将目光从也宸脸上移开,他看着台下全身心投入到音乐中的小姑娘,又拉回视线俯到也宸耳边:“怎么突然问这个?” 也宸说:“随便问问。” 许遇行头一偏,和也宸靠在一起,在把手指挤进也宸指缝的同时,他说:“我从来不会为我做的决定后悔。” 也宸轻轻用力想要抽手,被许遇行扣住手背不松。 也宸:“我看网上很多人替你觉得可惜。” 在众人眼里,好像演奏家这种高逼格的身份去玩摇滚搞乐队是自降身价。 “没什么好可惜的,”许遇行说,“我只是一个拉小提琴的而已。而且……” 许遇行牵着也宸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咬了一下他的指节:“我要是不去搞乐队,我怎么会遇到你呢,小朋友。” 这话齁得也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恶不恶心?” 他飞快地眨了下眼,把手从许遇行手里抽出来,抿着嘴不再说话。 就是绯红的耳尖暴露了当事人的内心。 许遇行忍不住笑,也没再招他,两个人肩膀抵着肩膀,安静地听完了整场音乐会。 回酒店后,许遇行把琴从琴盒里取出来,递给也宸:“试试?” 也宸一手拿着小提琴,一手拿着琴弓,无从下手。 “琴放这儿。”许遇行轻轻托着也宸的下巴放在腮托上,握着他的手教他如何持琴握弓,“就这个姿势,你拉一下试试。” 然后小提琴在也宸手里发出了锯木头的声音。 两人相视一眼,也宸无比嫌弃:“这太难听了。” “刚开始都这样,”许遇行说,“哪个学小提琴的没锯过几个月木头。” 他说着走到也宸身后,右手包住他握弓的手,左手按住琴弦,以一个完全将也宸抱在怀里的姿势带着也宸拉动琴弓。 小提琴发出一声清亮的弦鸣。 许遇行带着他拉了好几个音节,沙发上的手机亮了一下,许遇行看了眼,松开也宸:“你先玩,我出去一下。” 他一撒手,刚才还乖得不行的小提琴立马在也宸面前暴露绝不愿被驯服的本性。 也宸皱着眉拉了半天,终于失去了耐心,把琴放进琴盒里收好。 他看了眼时间,都快十二点了,也不知道许遇行这大晚上的出去干嘛。 他有些累,打算先去洗个澡。 从浴室出来也宸发现房间里的灯全灭了,只有阳台外传来微弱的光亮,毛茸茸的一团。 “许遇行?”他擦着头发走过去,“你又在干什么?” 跨出阳台,才发现那团光亮来自小几上的蛋糕。 写着“宁宁生日快乐”的蛋糕上插着两根数字蜡烛,也宸才想起来他生日好像要到了。 应该说,马上就到了。 许遇行让也宸坐下,又不准他动蛋糕,当数字转零,他看着也宸:“小寿星,生日快乐。” 也宸笑了下:“谢谢。” 许遇行:“许个愿吧。” 也宸没动:“你是不是忘了。” 许遇行:“什么?” 也宸抬眸:“我不吃甜的。” “没忘。”许遇行失笑,“但生日怎么能不吹蜡烛不吃蛋糕呢?” 他揉了下也宸脑袋,指尖沾上了他头发上还没彻底擦干的水,语调轻缓:“而且这个蛋糕没人能抢走。” 也宸直直望着他,眼睛被夜色淬得很黑,眼底晕着小簇烛光。 “快许愿吧。”许遇行说。 “我去年许了个愿,”蜡烛上的小火苗被风吹得轻微抖动,也宸双手拢住,帮它们将风挡住,他垂着眼,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也宸静了静,翻找出对一年前的他来说有些难堪的记忆,“我希望有人爱我。” 烛火映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许遇行问:“实现了吗?” “嗯。”也宸重重地点了下头,他看向许遇行,“实现了。” 许遇行在那双黑亮的眼睛里看到被火苗包裹住的自己。 “那今年呢,”他问也宸,“你准备许个什么愿?” 也宸沉默了很久:“希望这个蛋糕,永远不会被人抢走。” “这个蛋糕是属于你的,”许遇行保证,“没有人可以抢走。” 也宸吹灭了蜡烛,探身在许遇行唇上落下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宸潜台词:我希望你永远爱我。 - 那什么,宝子们,正文完结了。 番外我一直没想好写啥,不保证有,如果没有也不要打我OJ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