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死对头上坟却把他气活了》来自www.aqbxs.com 《给死对头上坟却把他气活了》作者:鱼曦草 一句话简介:抽象版人鬼情未了 第1章 上坟 酒吧里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五颜六色的灯光四处扫射,晃得人眼晕。 祝宵坐在角落的卡座里,跟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不知在烦什么,眉宇间都透着冷意。 “祝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好友赵子睿姗姗来迟,一来就十分懂事地自罚了三杯——挑着贵的点,因为今天是祝宵组的局,当然是祝宵出钱。 “以前叫你出来露个脸都难,今天怎么转性了?” 祝宵如今在大学里任教,平日里又要带学生又要做学术,这种场合他很少来。 而自打跟邬咎杠上之后,更是少之又少了。 说起祝宵和邬咎,那真是一对冤家。 他们俩从大学那会儿就是一个专业,从那时起就针锋相对,事事攀比,你卷我我卷你,各科成绩不分伯仲,第一的位子在他俩之间不停地轮换,往往还没坐稳又换人了。 所以祝宵根本没时间玩,他几乎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跟邬咎卷了。 工作之后更是走火入魔了,他俩接着发挥卷死人不偿命的精神,一路扶摇直上,并肩卷成了学院里最年轻的副教授。 那一年的新闻尤为精彩,他们俩的照片同时出现在报纸上,人称“考古双子星”。 赵子睿对这傻逼称号记忆犹新,因为这个称号出现的那天,就有人把这张报纸里祝宵和邬咎的照片剪了下来,左右紧挨着贴在了学校门口的公告栏上,供路过的人观赏。 对了,邬咎。 赵子睿突然想起来,他最近听说了一件事。 “那个,那谁,我听说他是……没了?”赵子睿说得委婉,既没提“那谁”的名字,也没说出那个“死”字。 祝宵心里正烦着,“不知道。” 赵子睿奇怪道,“这还能不知道?” 人也就活着的时候千姿百态,死了就是两眼一闭两腿一蹬,不会喘气了就是死了,这还能不知道? “不对啊,”赵子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你不是还去参加他的葬礼了吗?” - 回想起邬咎的葬礼,祝宵还是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灵堂两侧摆满了鲜花,地上铺着鲜艳的红毯——上面还写了一行洋气的“wele”,若不是厅堂中央有个被大红花簇拥着的“奠”字,祝宵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环顾四周,祝宵甚至是唯一的吊唁者。 无论怎么看,都像一场拙劣的恶作剧。 对此,邬咎的管家是这么解释的:“邬先生生前说的,他见不得人哭哭啼啼的,所以葬礼不要弄得太悲伤,省得有人触景生情。” 管家传达完邬咎的旨意,又补充了一句:“哦,邬先生还叮嘱我,如果是祝先生哭了,让我千万要记得录下来。” 然后特别真诚地询问祝宵:“您现在想哭吗?” “……” 祝宵冷笑道,“我哭什么?我又不是他老婆。” …… 葬礼上,祝宵第三次问管家:“他真死了?” 管家也是第三次回答:“邬先生已经死了。” “他怎么死的?” “非心源性猝死。” 编得有模有样的,祝宵面无表情地想。 “遗体呢?” “火化了。” “骨灰?” 怕他不信似的,管家连忙拿出一个小坛子,递给他:“都在这呢。” 祝宵打开扫了两眼,表情没变:“放点面粉我也会。” “啊哈哈。”管家干笑了两声,擦了擦额头的汗。 管家咬了咬牙,又从怀里掏出两张纸充作杀手锏:“这是邬先生的火化证明和死亡证明,请您过目。” 葬礼可以是玩笑,骨灰可以是面粉,可这盖了红章的证明却做不得假。 祝宵那毫无波澜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邬咎真死了? - 听祝宵三言两语这么一说,赵子睿明白了大半:“那他这不就是死了吗?你都看见证明了。” “不知道。”祝宵顿了顿,又说,“死人会做这么离谱的事?” “他还做什么了?” 祝宵烦躁地闷了两杯酒,接着往下说。 当时祝宵只是心情有点复杂。 接下来发生的事,才叫一个石破天惊。 只见管家拿了一份厚厚的文件过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念。 从房地产到互联网,从庄园酒窖到花店网吧,从唐宋书画到康乾御制黄花梨。 祝宵听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管家是在念邬咎的资产。 似乎是担心祝宵听得太无聊,管家特意念得抑扬顿挫,到后半段差点儿拐着调唱起来,听着就像古代太监念聘礼单似的。 “……以上这些,都将按照邬先生遗嘱,全部赠予您。”这么一口气念完,管家也觉得有点缺氧,赶紧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祝宵面上维持着平静,内心早已崩了个天崩地裂。他以为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管家耐心地重复道:“邬先生名下所有财产,都将全部赠予您。” “……” 邬咎,把,所有,财产,送给他? 祝宵刚才还有点信邬咎死了,现在他又不信了。 “好玩吗?” 他眉眼下压,声音里不自觉掺了点冷意:“邬咎人呢?让他滚出来。” 管家第四次回答:“邬先生已经死了。” 接着,他公事公办地将手上的文件递给祝宵,“这些是各种证件和资产证明,请您过目。” 然后又拿了一份协议出来,“只要您在这上面签名,邬先生的所有财产就都是您的所有物了,您可以随意支配。” “——但是,邬先生有一个条件。” “您必须要定期给邬先生上坟,每周至少一次。” - “天爷,巨款……”赵子睿听得心惊,“这算什么,惊喜死对头?” 他转而又问,“那你是拒绝了?” 赵子睿跟祝宵多年朋友,知道祝宵是那种无功不受禄的人,平时过节有学生送他个水果他都要拒绝,邬咎这巨额遗产,更是没理由收了。 “我答应了。”祝宵斜乜了他一眼,“送上门的钱,为什么不要?” “那你,”赵子睿咽了口唾沫,“真要去给邬咎上坟?” “上。” 赵子睿不知说什么,最后是一阵唏嘘:“唉,他这也太突然了。” “他走了,没人跟你卷了,你……你也注意点,好好休息,别太拼了。” 祝宵听着赵子睿的话,不知怎的出了神。他垂眼盯着眼前的酒杯,看那些红的蓝的光在里面晃荡来晃荡去。 半晌,他开口:“我觉得他没死。” “这,你不是都看到了那两张证明?” “不知道。”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祝宵说,“我还是觉得他没死。” - 三天后。 根据约定,祝宵今天要去给邬咎上坟。 按照管家给的地址,祝宵打了一辆车。 司机是个健谈的,扫了一眼地址,跟祝宵搭话:“嗬,郊外。这地儿可偏,一般没什么人去。哎,小伙子,你这是去玩儿还是干什么?” 不巧,祝宵不是个健谈的,他系上安全带,淡淡地道:“上坟。” 短短两个字,成功让司机感受到了微微的清凉,他搓了搓手臂,还是接了话茬,“哦,怎么挑着这个时间祭祖,这也不是年节啊。” 上坟嘛,要么是祭奠祖宗,要么是思念亡妻。司机理所当然地归到了前者,心想这么孝顺的年轻人真是不多了。 祝宵:“不是祭祖。” 不是祖宗……那就是亡妻了? 司机眼睛微微瞪大了些,借着观察路况的间隙瞥了祝宵一眼。 祝宵那张脸,完全就是按照梦中情人那副模样长的,一看就是不缺人追的类型。 帅是真帅,只可惜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夫。 司机不想戳人伤心事,只嘟囔了声“成家挺早哈”就没再说了。 祝宵不知道自己在司机眼里已经成了一位可怜的寡夫,他没听清司机嘟囔的那句话,但他也懒得问,反正司机闭嘴了他也乐得清静。 一清净,他就又想起了邬咎。 他还是觉得邬咎没死。 祝宵很难形容他这种笃定源自何处。 但他就是觉得,邬咎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死了。 邬咎那生命力就跟小强似的,祝宵见识过。 有一回他们住的那小区着火,祝宵回来时看见墙体都烧焦了,邬咎竟然像没事人一样出来了,除了脸熏黑了点,别的一点没伤着。 有一回进山考察,晚上山路不好走,邬咎一不小心就跌下了悬崖,大伙儿忙着叫紧急救援,结果邬咎竟然翻了个身自己上来了,好像那只是一个小土坡似的。 还有一回邬咎拿自己做的饭喂小仓鼠,害得小仓鼠当场毙命含恨而终,可他自己也吃了,竟然活得好好的,连个肠胃炎都没有。 …… 这种例子不胜枚举,祝宵都回忆不过来了。 下了车,祝宵走到墓园门口。 管家一早就等着他了,“祝先生,您来了。” “跟我来吧。” 管家领着祝宵来到邬咎的墓碑前。 祝宵站定后抬眼一看,瞬间就感觉眼睛开始疼。 邬咎那块墓碑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在国家重点学术刊物上发表学术论文20余篇,出版专著、教材8部,参与国家及省等各级研究课题10项,受邀担任多个国际知名期刊审稿人。 祝宵无语,谁特么把履历写墓碑上? 这还算好的,后面的更离谱。 可能是履历列举完了,这煞笔开始列他自封的头衔。 ——王,男神,大师,有钱人,杰出青年,人民教师,一流厨子,资深挖土工,业余艺术家,亚洲最帅面孔,学院最受欢迎的人,考古双子星里更亮的星,压倒性的男人,男人中的男人,男人中的统治者。 不仅如此,就连名字旁边那块本该写生卒年月的地方,也没浪费。 ——邬咎(188.88c 祝宵脸色极差,再一次感觉他是被邬咎耍了。 第2章 掘坟 阎罗府。 邬咎百般聊赖地坐在办公桌前,坐没坐相地勾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他似乎是在画人,只是画得比较抽象,是真正意义上的“鬼画符”。 也许是在阳间的时候跟祝宵卷习惯了,他的办事效率高得吓人,此时此刻已经做完所有正事了。 回地府几天,他已经觉得有点无聊了。 如今社会发展,地府也跟着日新月异。只是比起多姿多彩的阳间,还是稍显逊色。 比如地府虽然有网,但只有2g,信号还很差。 这也是邬咎在闲着画画的原因。 他盯着自己的鬼画符出了神,思绪越飘越远,不禁又开始想祝宵现在可能在干什么。 ——给他上坟?不会在他坟头哭吧,他可受不住。 邬咎并不是故意玩消失。 地府自有一套运行法则,鬼是不可以随便去阳间的。 邬咎身为阎王,自然不受法则约束,他可以在阳间远程办公。可阳间到底与他属性相斥,待太久了就会遭到反噬。 原本只要定期回来一趟就可以,可邬咎好巧不巧每次都没能成行,就这么一拖再拖,到了火烧屁股的境地,只好在最后关头紧急遣返地府。 可惜还是有些晚了,他还是遭到了一点反噬,现在不好再以活人身份去阳间了。 正想着,管家走了进来。 “少爷!” 邬咎做贼心虚似的收起自己的鬼画符,轻咳一声:“什么事?” 如果祝宵也在这,一定能认出来——这个管家,就是那天邬咎葬礼上的管家。 管家姓白名裕,主业无常,副业才是管家。 白裕以前是跟着老阎王干的,所以称呼邬咎“少爷”。 “您交代的事都完成了,我给您汇报一下。” “延长公休、取消调休制度后,鬼差们工作积极性大幅提高!今早还收了两面锦旗,您看。” 管家变戏法似的拿出两面锦旗,左手是“尽职尽责排鬼忧”,右手是“心系百姓好阎王”。 “给您挂墙上了。” 邬咎点点头,等管家捣鼓好锦旗,又说:“有没有其他消息?” 管家一琢磨,还真想起件事来:“通信办正在突破技术限制,加急研发阴阳通app!现在已经初具雏形,相信很快就要进入测试阶段了。” 邬咎称赞道,“很好。” “白管家,还有没有其他重要消息?”邬咎问得很矜持,专门把“重要”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管家想了想,“没有了。” 他高兴地恭维道:“地府现在,欣欣向荣啊!” 邬咎:“……” 邬咎维持着他的矜持姿态,稍微把话说得明白了点:“我是说,祝宵。” 管家一拍脑袋,“哦,这个事啊!” “不好意思,您当初交代说‘也不是特别重要’,我刚刚就给忘了。” 邬咎没计较,他等不及管家细说,就将他憋了三天三夜的问题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他去参加我的葬礼了吗?” “他有没有给我上坟?” “他说什么?” 管家:“……” 这跟少爷当初说的“不是特别重要”好像不太一样啊。 管家逐一回复:“去了。上了。他说……” “祝先生说,”管家学着祝宵的语气,“——假的吧?” 邬咎摩挲着下巴,哼笑出声,“他不相信我死了,不想面对现实?” “我早说了,要没我他得无聊死。天天不是卷论文就是卷项目,起得特么比盗墓贼还早,一年365天没停过,除了我谁吃得消?” “毕竟是失去了一位千载难逢的优秀竞争对手,伤心也很正常。” “少爷,还有一句……”管家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邬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改方才的悠闲姿态,瞪大眼睛,身体微微前倾,“他不会伤心过度,还想下来陪我吧?” 可千万别,都说祸害遗千年,祝宵这种卷王还是在阳间长命百岁的好。 “……” “不,少爷,祝先生说……” 管家不忍心地缓缓闭眼,继续学祝宵的语气。 “——他有一米八八?挺幽默的。” - 同一时刻,祝宵刚从产学研楼出来,往行政楼的方向走。 他打算去找院长,问问邬咎的事。 院长是他和邬咎读书时期共同的导师。他这两天打探过,邬咎无亲无故,只有老师还算得上是他的长辈。 刚走到行政楼下,祝宵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此人一脸深沉地站在树底下,对着树干念念有词,似乎是在排练接下来即将发生的对话。 见到祝宵,他赶紧把他絮叨的话收回去,礼貌地跟祝宵问了声好。 祝宵停下脚步,“你是邬咎的学生?” 没想到祝宵竟然记得自己,张岳秀受宠若惊:“是的是的。” 邬咎今年就收了这么一个学生,身上有着跟邬咎一脉相承的二缺气质,祝宵想记不住都难。 祝宵不喜欢多管闲事,但可能是该学生身上的邬咎气质太浓厚,他又收回了迈出的脚步。 “你在这里干什么?” 张岳秀挠挠头,“是换导师的事……邬老师不是有事走了嘛。” 邬咎留下的烂摊子。祝宵皱眉道,“你分给谁了?” “我也不知道。” 提起这个,张岳秀就愁眉苦脸的,他也不知道他会被分配给哪位导师。像他这种半路换导师的,爹不亲娘不爱,就差没在脸上写“拖油瓶”三个大字了。 “不过邬老师走之前跟我说,让我去找院长,他说他跟院长提前打好招呼了。”他现在就是准备去问院长的。 猝死,还能提前安排得这么周全?祝宵面无表情地想。 “你叫什么名字。” “张岳秀。弓长张,岳阳的岳,优秀的秀。” 祝宵点头,“要不要跟我。” “啊,啊?” 张岳秀感到一阵眩晕,还有这种好事? 祝宵他是知道的,虽然平时比较严格,可对学生那是真没话说,所以他的名额少,挤破头都难进。 祝宵不知道他两个“啊”是什么意思,又说:“不愿意我就帮你联系同方向的黄老师,他对学生很负责,学术成绩也还不错。” “愿意!” 张岳秀生怕喊得晚一点祝宵就不要他了,“我愿意!” 祝宵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名片。 “扫。” 张岳秀拿出手机毕恭毕敬地扫了码。 祝宵三两下设好备注,把他拉进同门群里。 “这几天把群里说的文献看了,有不懂的问师兄师姐或者问我,周三下午两点开组会。别迟到,我不喜欢等人。” “你先回去,剩下的事我解决。” 张岳秀正愁着不知道怎么跟院长开口,这下是感动得眼泪汪汪。 “好的,谢谢老师!” 祝宵走到院长办公室门前,抬手敲了敲门,“老师。” 院长扶起眼镜看了看来人,“小祝,你来啦。” 祝宵开门见山地道:“邬咎的学生,我接手了。” “正好,我正想跟你说呢。”院长笑眯眯地说,“既然你主动开口,那我也省得说了。” “哎哟,别看你俩整天你死我活的,其实很默契嘛。”院长打趣道,“邬咎走之前跟我说,如果你愿意,最好是让你来接手他的工作,他说别人他不放心。” “你再看看你,都不用我说,你自己就主动揽了这活儿了。” “……” 凭借祝宵对邬咎的了解,原话肯定没这么好听,多半是院长添油加醋过的。 祝宵掀起眼帘,“邬咎他还跟您说了什么?” “他说他有急事,要去很远的地方。” “去哪里?” “他没说。” “什么时候回来?” “这他也没说。” 院长这里一问三不知,祝宵沉默了。 “你是专门来问我邬咎的?怎么了,是不是这几天没见到邬咎,不习惯了?”院长乐呵呵地说,“依我看,邬咎离开一段时间也是好事,你刚好也趁这机会休息休息,你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不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院长说,“别把自己累坏了……” 院长后面说的话,祝宵已经没认真听了。 ——邬咎跟别人说的都是“有事出远门”,怎么到他这里就是“死了”? - 第二次给邬咎上坟,祝宵是拎着铁锹去的。 祝宵生得漂亮,性子却冷,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个杀手,如今手握重器,更是杀手中的杀手。 这种人通常还有另一个名字:活阎王。 管家紧张得咽了口唾沫,“祝先生,您这是……?” 祝宵提起铁锹往地上一杵,语气相当平静:“让邬咎滚出来。” “不然,我就把他的坟掘了。” 祝·考古学者·宵:“他应该知道,我是专业的。” 第3章 信笺 管家被祝宵的悍匪行径吓得汗流浃背,他第五次重复这句话:“邬先生已经死了。” “我数十个数。” 祝宵是动真格的,他的铁锹已经没入土中两厘米,一言不合随时开挖。 “十。” “祝先生,我们真没骗您。” “九。” “祝先生,您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但是邬先生真的已经死了。” “八。” “祝先生,邬先生知道您这么放不下他他也会很开……很难过的,您节哀啊!” “七。” “祝先生,邬先生死了我也很难过,您别为难我……” “我不为难你,”祝宵目的很明确,“让邬咎出来跟我说。” “邬先生已经死了……” 祝宵瞥了管家一眼,“三。” 怎么就到三了!管家就要崩溃了,从没见过祝宵这么难糊弄的对象,少爷在阳间怎么就惹了个比他还像阎王的阎王啊! 祝宵手上稍稍用力,铁锹又往下插了一厘米,“二。” 转眼就要数到“一”了,情急之下管家大声喊:“祝先生!邬先生真的已经死了,请让邬先生入土为安吧!” “祝先生……挖坟不吉利的,按照我们老家的说法,孤魂野鬼没法投胎的。” 祝宵握着铁锹的手指用力得有些泛白,看得管家心都吊在嗓子眼——那坟下边还埋着东西,邬咎特地嘱咐过不准乱挖。 “祝先生……?” 然而,那个“一”迟迟没有再数下去。 杵在坟前的铁锹挪开了,祝宵收了手,没有再继续往下挖。 管家刚刚急得满头是汗,这会儿终于松了口气。 “祝先生,请节哀……邬先生真的已经死了。” 祝宵抿了抿唇,依旧是一言不发。 管家捉摸不透祝宵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说:“您要是实在想念邬先生,可以给他烧点东西。” 管家递给他一沓信笺纸和一支笔,又抱来一个金属焚烧桶,在邬咎坟前点上炭火。 “或者您有什么想跟邬先生说的,可以写在纸上,烧给邬先生。”管家补充道,“邬先生在天有灵,一定能收到的。” “……” 祝宵捏着纸笔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固执地还了回去。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我不信这些。” - 那天之后,祝宵一连放了几天假。 祝宵看起来与寻常无异,他的生活轨迹依旧跟往常差不多,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最近都不卷不拼命了,到时间就休息。 邬咎的死讯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哎,你怎么来了?” 又在酒吧见到祝宵,赵子睿惊奇不已,以前祝宵可是稀客,这段时间三天两头地来,好像有什么事非得借酒消愁似的。 可他有什么愁的呢?祝宵最近是升官发财死……对头,按理来说开心都还来不及。 祝宵好一会儿才回神,意识到赵子睿是在问他,“闲着没事就来了。” 赵子睿隐隐感觉不太对劲,又说不太清楚,“你没事吧?” 祝宵摇头,“没事。” 赵子睿朝着桌上那几瓶酒昂了昂下巴,“没事喝这么多?” 半晌,祝宵才说:“邬咎可能真的死了吧。” “所以你这是因为他?你伤心?可……那不是邬咎吗?” 要是是他赵子睿死了,祝宵这副模样还情有可原,可从邬咎和祝宵认识第一天起他们俩就是死对头,虽说祝宵不至于对邬咎的死亡幸灾乐祸,但也不至于如此失魂才对。 赵子睿心里犯嘀咕,乖乖,这可不像死了对头,更像是死了姘头。 祝宵没回答他,十分突兀地又抛出一个问题:“猝死,是怎么死的?” “压力太大,太累了之类的吧。” 祝宵反应平平地应了声,赵子睿说的跟他之前在网上搜的差不多。 赵子睿抓住机会教育祝宵:“所以说什么都没有命重要,你还是要多——喂!” 话还没说完,就见祝宵突然站起来,敲了敲竖在桌面上的钟。 “你干什么!”赵子睿猛地拽住他想要阻止,却没来得及。 “叮当”两声响,瞬间让整个酒吧都安静下来。 一时之间,音乐停了,舞蹈停了,聊天声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祝宵身上。 万众瞩目之下,祝宵神态自若地举起玻璃杯,朝着空气碰了碰。 下一秒,人群爆发出激动而疯狂的尖叫声。 “你喝多了还是怎么,敲那钟干什么?”鼎沸人声里,赵子睿着急地道,“你知道敲一次多少钱吗?” 这是这里的规矩,敲了钟,全场酒水消费就由敲钟者买单。 “不知道。” 赵子睿吸了口气,“不知道你还敲?” 祝宵摸出一张卡,无所谓地说:“邬咎的钱。” 邬咎赠予他的那些遗产,他一分钱也没动过。可现在他改主意了,送上门的钱不用白不用,反正邬咎也是死人一个。 “这钱不用也是放着,我又不会理财。” 邬咎敢把钱留给他,以为他不敢用吗? 过了会儿经理拿着账单过来,祝宵看也不看,非常潇洒地刷了六位数。 赵子睿看得瞠目结舌,“我去……我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祝宵端起桌上三杯烈酒一饮而尽,拍拍赵子睿,“我先走了。” 赵子睿赶忙叫住他:“喂!你真没事吗?” “没事。”祝宵说,“你刚刚不是也说了吗,那可是邬咎。” 邬咎要死就死,跟他有什么关系?要是心疼钱,有种就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他顺便叫了辆顶级豪车和专业代驾,对着那个昂贵的数字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下了单。 …… 劳斯莱斯幻影一路疾驰,却是离市区的繁华灯火越来越远,渐渐隐没在人烟稀少的另一端。 祝宵又来到了墓园。 夜里风凉,这里又没什么人,本应是一派阴森景象,可这墓园的气氛却与它的主人一脉相承,一盏大灯直直照在那块充满喜剧气息的墓碑上,亮得都有些吵闹了。 祝宵走上前。 管家留下的纸笔还在,焚烧桶和打火机也还在。 他上次来是怎么放的,这次来就还是什么样。除了他,没有人动过。 邬咎混得可真够差劲的,祝宵想,死了都只能指望他这么一个外人上坟。 - “祝宵呢?” 阎罗府里,邬咎再一次向管家问起祝宵的近况。 管家如实汇报:“祝先生想掘您的坟,被我劝下来了。” “阎王墓也敢挖?”邬咎不敢置信,祝宵此举真是古今第一人了。 但他很快又想通了,他小时候也问过老阎王在阳间有没有墓可以让他挖一下,孝得他老子当场抄家伙抽了他一顿。 回想当年,那种皮开肉绽的滋味还记忆犹新。 邬咎搓了搓手臂,心想亏得祝宵挖的是他的墓不是别人的,否则祝宵细皮嫩肉的肯定经不起抽,到时候哭哭啼啼的就麻烦了。 邬咎这么一想心就放宽了,“算了,我不跟他计较。” “祝先生应该是已经相信您的死讯了,这两天都有给您上坟。” “那他怎么样?”邬咎颇为烦躁地转着手上的笔,几乎要转出花来。害人伤心并非他本意,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就这么走了,他于心不忍地问,“……哭了?” 管家说:“祝先生没有哭过。” 邬咎疑惑,“一次也没有?” 管家点头,“一次也没有。” “你是说,”邬咎一字一句地慢慢重复,“我‘死’到现在,他一滴眼泪没掉?” “是的。” 邬咎不喜欢看人掉眼泪,可祝宵竟然一滴眼泪没掉,他又心里不平衡了。 和祝宵针锋相对这么多年,“祝宵”两个字几乎占据了他阳间生涯的三分之二,他相信自己对祝宵来说肯定也是一样,可他现在都“死”了,祝宵竟然能跟没事人一样? 比挖阎王墓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邬咎咬牙道,“我们好歹作对那么多年,我死了他一滴眼泪都不掉?” “……” 管家心想你们是作对那么多年又不是做对那么多年,不掉眼泪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更何况,邬咎之前还担心祝宵太伤心,特意让人将葬礼和墓碑都做得很诙谐——说实在的,要对着那块堪比字典的碑哭出来,还是有点难度的。 邬咎不死心,继续问:“那他最近都在干什么?” 管家想了想,说:“跟平时差不多。不过可能是因为您不在,祝先生放了几天假休息。” “就没什么特别的?” “嗯……听说祝先生去酒吧,一晚上消费了13万元,算吗?” “……” “好,好,好。”邬咎气得牙痒,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别说掉眼泪了,祝宵简直是潇洒得不得了。 要不是有一纸协议在,恐怕连他的坟墓在哪都找不到了吧? 再过俩月,岂不是连他人是谁名字怎么写都忘了? ……这么看的话,还好他有先见之明,让祝宵签了协议。 其他人无所谓,但是祝宵休想这么容易就忘了他。 管家见势不对,赶紧遁走:“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管家走后,邬咎又拿出那张自己画了许久的鬼画符。 他盯着那团抽象的线条,咬牙切齿地道:“真行。” 就在这时,邬咎的桌面上突然升起一缕烟,一封信笺缓缓地浮现出来。 邬咎愣了愣。 阳间有人给他烧信? 阳间只有祝宵一个人知道他死了——祝宵?! 邬咎眼疾手快地抓起那封信,手指一搓将它展开。 认识这么多年,邬咎一眼就认出这是祝宵的笔迹。 上面只有寥寥一行字。 这行字邬咎也很熟悉。 ——【邬咎,你个傻逼。】 邬咎:“……” 这可真是稀奇了,堂堂阎王爷头一回收到珍贵的阳间来信,内容竟然是一句傻逼。 邬咎显然是被这封言简意赅的信笺冲击到了,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等回过神来,邬咎先是对着这行字阴阳怪气:“原来还知道我名字怎么写。” 然后又不爽地道:“也不知道捎句好话……我都死了!” 最后他将那封信叠好装进上衣口袋,黑着脸说:“我要去阳间。” 第4章 好心 祝宵姿态随意地坐在邬咎的坟前,拿着纸笔发呆,先前灌下去的酒精姗姗来迟,他脑袋昏昏沉沉的。 终于,他借着酒劲开始动笔。 写一句划掉一句,写一句划掉一句,最后干脆整张纸都撕了扔进垃圾桶。 就这么反反复复了好几回,很快就只剩最后一张信纸了。 祝宵做事向来果决,从来没有这么反复不定过。 祝宵思绪混沌地低着头,笔尖在最后一张纸上戳来戳去,欲言又止好几回,到底还是只写了一句话。 然后塞进信封,封口,丢进焚烧桶,一气呵成,没有留反悔的机会。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封信在火焰舔舐下渐渐成灰。 良久,他才站起身,沉默着离开了。 - 回到公寓楼下时,已经是后半夜。 祝宵晃了晃眩晕的脑袋,有些站不稳地倚靠着墙,从口袋里摸出钥匙。 就在这时,脚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祝宵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奶牛猫。 ……哪来的猫? 它好像并不怕人,甚至还用爪子矜持地碰了碰祝宵的裤腿,金绿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问他能不能进去。 祝宵手上动作没停,“咔哒”一声,门开了。 奶牛猫再一次抬起爪子碰了碰祝宵,它这次不比上次矜持了,尾巴还悄悄点了点祝宵的小腿。 “……” 一大一小对着干瞪眼,最后还是祝宵率先妥协,侧过身把它放进了门。 奶牛猫昂首阔步地进了门,好像门外到门内的这段短短的距离是它的登基之路一样。 酒劲上头,祝宵开始头疼了。他进屋后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头往后仰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一动不动的,那只奶牛猫也不动,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大约过了几分钟,奶牛猫发觉祝宵真的没有动弹的迹象,瞪大眼睛左右走动了两步。 它走来走去制造响动,祝宵也不理它。它爬上沙发,用爪子按了按祝宵的肩膀,用尾巴在他脖颈间轻轻扫了扫,依然没得到任何回应。 奶牛猫好像生气了,跳到祝宵腿上狠狠踩了踩。 祝宵终于勉为其难地回应了它——他连眼睛都没睁,抬起右手将奶牛猫拨到一边。 他的手有点凉,奶牛猫被他碰得瑟缩了一下。 被拨到一边后祝宵又懒得动弹了,自始至终都没睁过一次眼。 奶牛猫又在原地足足瞪了他一分钟,实在是忍不了了。它跺了跺脚,唰地一下就变成了人形。 如果祝宵睁开眼睛,就会认出眼前这位就是邬咎。 如果他清醒着,还会发现眼前这个邬咎和之前的邬咎有所不同。 邬咎先前在阳间待太久,阴阳失衡遭到反噬,不得不返回地府,短期内也没法在阳间维持人身了。 所以他现在是以鬼身来到阳间的,变个小猫小狗还能勉强维持原型,变成人形就多少有点灵异了——模样倒是没变,只是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完全是教科书级别的阿飘。 “服了,我死了还玩到这么晚就算了,”邬咎盯着祝宵如玉般的睡颜,怨气冲天地道,“多大人了一点常识都没有,睡在客厅也不知道找张毯子盖一盖。” 邬咎这样说着,去隔壁房间抱了一张薄毯出来。他还在气头上,那张薄毯就像印度飞饼一样被他甩到祝宵身上。 祝宵还是半点反应没有,就连毯子滑下去了他都没发觉。 没办法,邬咎只好亲自上前,重新将薄毯规规整整地盖在祝宵身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给祝宵盖毯子的时候,祝宵冷不防地睁开了眼睛。 “邬咎?” 邬咎浑身一僵。 祝宵似乎是看不清,他眯起眼睛,抬手覆在邬咎后颈往下按,强迫他凑近一些。 猝不及防地被人这么当场逮捕,邬咎心跳得飞快,他现在本就不是人身,这下更是紧张得头顶冒烟。 还好祝宵现在不太清醒,不然指不定要被他这阿飘的模样吓昏过去。 “干、干什么你?”距离太近了,邬咎甚至低头就可以亲到祝宵。他的手撑在祝宵颈侧,脸上热气蒸腾,说话都磕巴了,“你你你别又想占我便宜,我是好心给你盖被子,别恩将仇报。” 祝宵听不懂他说什么,自顾自地又重申了一遍:“你是邬咎?” 邬咎哼了一声,“还认得出我呢?” “你真的死了?” “死了,死透了。” 祝宵的头还疼着,思绪也不怎么清明,但不妨碍他思考这一切是个梦的可能性——于是他直接掐了邬咎一把,想看他疼不疼。 邬咎头上都还冒着烟,他这点伤害完全是九牛一毛,所以毫无反应。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反应,祝宵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唇。 是梦。 那现在这算什么?托梦? 邬咎混得可真够差劲的,祝宵再一次这样想道,就连托梦也托到他这个关系不怎么样的外人身上吗? “邬咎——” 邬咎竖起耳朵,“怎么?” 祝宵喃喃道,“你个傻逼……” “……”行,真行。他不惜灰飞烟灭来人间一趟,结果就听了这么一耳朵。这已经是祝宵第二次骂他傻逼了,他早该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真是不知道为了什么。 邬咎臭着脸用包饺子的手法给祝宵盖好毛毯,顺带还将刚刚捏着他脖颈的手一并塞了进去,把祝宵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裹在毯子里。 他心情很差,动作幅度特别大。 可惜就是雷声大雨点小,遭殃的只是毯子而已。 祝宵被裹在毯子下面只露出一个脑袋,就像一朵插在花瓶里的蔫花。 他又喊了一声:“邬咎。” “又怎么?” 邬咎说完就想给自己来一嘴巴子,明知道祝宵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反应那么快做什么? 可祝宵喊完,又不说话了。 邬咎一口气提在半空,上去也不是下来也不是,祝宵张嘴就没一句好话,可不张嘴他心里又不舒坦了。 ……还不如骂他傻逼呢。 邬咎斟酌了一下换了个语气,“怎么啦?” 祝宵迟疑着,“你——” 邬咎耐着性子等他下半句。 本以为会听到一句不同形式的“傻逼”,然而没想到祝宵停顿良久,轻声问道:“你是被我卷死的吗?” 邬咎愣了愣,“什么?” 祝宵又问了一遍:“你是被我卷死的吗?” “怎么可能,我傻吗用命跟你卷?再说跟你卷根本就毫不费力易如反掌,也不看看我是谁。”邬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透明身体,感觉不能在阳间继续待下去了,“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 祝宵没说话,又闭上了眼睛。 没听见预料中的“滚”,邬咎摸了摸鼻尖,起身准备走人。 邬咎飘到门口,突然感觉身后似乎安静得有些过分。 难道是他刚刚给祝宵盖被子手法太粗糙,裹得太紧让人呼吸不过来了? 一瞬间,邬咎脑海中划过许多横尸家中无人发现的新闻。 要是祝宵死在这里还没人发现,岂不是他的责任? 这样想着,邬咎忍不住回了头。 这一回头不得了,邬咎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你哭了……?” 祝宵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眶却是红的。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邬咎,眼泪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掉下来。像一枚碎瓷,锋利又脆弱。 “……” 邬咎也顾不得什么魂飞魄散了,手忙脚乱地折返回来给他擦眼泪,“怎么了突然?你哭什么?” 他用指腹擦掉祝宵脸上的泪珠,然而刚擦掉一颗,这人就又掉一颗。 “明明看着安安静静的……”哪来那么多水?像块海绵似的。 邬咎忽然想到什么,动作一顿,“你难道是因为我哭的?因为我死了?” 回答他的是祝宵的眼泪。 邬咎的心情才刚刚短暂地好了一瞬,很快又变差了。他伸手接住那颗为他掉的珍珠,急忙道:“没死透,我没死透!” 跟前面的说辞不一样,祝宵困惑地看着他。 “真的,真的,真不是梦。”邬咎将祝宵的手从毯子里解放出来,“不信你打我一下。” 祝宵也没客气,直接往邬咎天灵盖上招呼,把他头顶那跟他气质严重不符的青烟强行按了回去。 还是没太大感觉,不过邬咎很给面子地大声喊了起来,“啊痛死我了!” 他的反应太大了,祝宵迷茫地盯着自己的手掌。 邬咎也觉得他刚刚演得有点过了,不过还好祝宵这会儿不够清醒,没那么聪明。 “看吧,真的不是梦。” “我就是离开一段时间,过阵子就回来了。” “我现在真要走了,但是你别哭,我尽量早点回来……行吗?”邬咎从没用过这么温柔这么恶心的声音说话,而且还是对着祝宵,他自己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要是被有心人拍下来,足够当他的赛博案底让祝宵笑三年的了。 不过好在卓有成效,祝宵的眼泪终于停了。 邬咎松了口气,弯腰重新给祝宵盖好被子,“我走了啊?” 祝宵这会儿又恢复到平时那副冷淡模样了,他微微颔首,勉为其难地批准了:“嗯。” - 邬咎回到地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他为什么要对着祝宵柔声细语、言听计从的? 他一边不忿地想着,一边拨通了通信办的电话。 十分钟后,通信办研发主任奉命前来汇报工作。 等鬼差来的间隙,邬咎又拿出他的鬼画符,往上面画了个哭脸。 敲门声响起,邬咎开门见山地问:“阴阳通app什么时候好?” 研发主任恭敬地回:“两个月内。” “这么慢。”邬咎皱了皱眉,“怎样能快点?” 研发主任讪笑道:“这个有点难度……” 邬咎直接道:“加钱呢?” “这个不好说……”研发主任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加多少?” “这个数,走我的私账。”邬咎扯了张纸写下一个数字,两指并拢推到研发主任面前。 研发主任一看,惊得眼睛都瞪掉了两个,他忙急忙慌地捡起来吹吹按回眼眶里,生怕邬咎反悔似的抢过那张纸,“没问题,三天给您做好。” “……” 研发主任心虚地移开视线:“没办法,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他可能是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倒贴钱上班的阎王,掏空积蓄的邬咎揉了揉眉心,挥挥手让研发主任出去。 研发主任欢天喜地地出去了,还特别矜持地在走出三米远后,发出了兴奋的嚎叫声。 震耳欲聋的嚎叫声穿破门扉落入邬咎耳中,差点没把他天灵盖都掀起来。 这回真是中了祝宵的计了,邬咎黑着脸想。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张画了几天还没画成的画,在上面改了几笔,掉眼泪的哭脸改成了龇着牙的笑脸。 第5章 否认 第二天,祝宵再一次准时准点出现在酒吧。不过他没有喝酒,只是坐着。 见到好友赵子睿,祝宵第一句话依然是:“我还是觉得邬咎没死。” 赵子睿:“……” 赵子睿困惑道:“你昨天不是还说他可能真的死了?” 这些天跟祝宵见面,聊天主题要么是“邬咎死了”,要么是“邬咎没死”。赵子睿暗自腹诽,难不成邬咎是在棺材里仰卧起坐吗。 祝宵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自从那次挖邬咎坟未遂,之后几天,祝宵都已经相信邬咎死了。 直到今天早上,祝宵醒来时,瞥见了裹在自己身上的毯子。 严格来说,这不是拿来盖的毯子,只是次卧里用来装饰的床罩。 而且这毯子裹得相当严实,是一种类似绑架的手法——盖被子的人还利用侧边的流苏打了好几个结,祝宵甚至需要挣扎一下才能将自己解放出来。 祝宵一瞬间就确定了,这不是他自己盖的。 宿醉过后头还有点疼,祝宵放空了一会儿,试图回想昨天发生了什么。很可惜,他的记忆刚好就停留在敲钟,后面具体的也想不起来了。 没由来的,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邬咎的脸。 一个猜测浮上心头:他在昨晚见过邬咎。 他再次努力地回想了一遍,试图想出更多细节印证他的猜想。 遗憾的是,他依然什么也没想起来。 难道是梦? 祝宵掀开毯子,莫名其妙地拎起来嗅了嗅。又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理,他像做研究一样把客厅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除了门口不知从哪飘来的两缕猫毛还算可疑,他什么也没检查出来。 祝宵却感觉是邬咎来过。 这个想法其实是相当离谱的,他没有任何客观证据可以证明邬咎来过。不止是离谱,甚至还有点诡异——假如邬咎真的死了,他的猜想就得往灵异那边靠了。 祝宵简单洗漱后换了身衣服,走出家门,按响了隔壁的门铃。 他住的公寓是学校分配的,一梯两户,邬咎就住在他的隔壁。 按了三次,门铃响了停停了响,依然没有回应。 祝宵后退一步,发现邬咎门口,也有着同样可疑的两缕猫毛。 这只是一个相当微小的细节,且明显跟邬咎没有半毛钱联系。 然而,作为一个相信科学相信证据的人,祝宵难得地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直觉这跟邬咎有关。 想到这里,祝宵突然开口:“我再试试。” 赵子睿一头雾水:“试什么?” 祝宵用行动回答了他。 他站起身,再一次敲响了桌子上的钟。 这一次,祝宵滴酒未沾,无比清醒。 - 祝宵又去了墓园。 他再一次见到了白裕管家。 管家像是专门在那里等着他似的,一见他来,赶紧迎了上来。 管家殷勤地往他手里塞了一本沉甸甸的书。 祝宵低头一看,只见书籍的封面花花绿绿的,还画了个龇着大牙傻乐的小孩哥。 书名也很诙谐:《笑料百出:最全笑话合集》。 祝宵的表情有点嫌弃:“?” “看您上次太伤心,我特意买了这本书送您,”管家说,“闲着没事翻翻,可以调理一下心情。” 其实是邬咎上次回去之后,叮嘱管家买的——据说是他去了趟阳间发现祝宵伤心欲绝,哭得满脸是泪,他看着心烦。 管家虽然对邬咎的说辞持怀疑态度,但他还是照做了。 没办法,钱难挣屎难吃。 “谢谢,但是不用。”祝宵还回去,淡淡地道,“我不伤心。” 凭他和邬咎的关系,伤心不至于,他顶多是心情有点微妙。更何况,他还是觉得邬咎没死。 管家回忆了一下邬咎和自己说的话,奇怪地问:“您不是还难过得哭了?” 祝宵比他更疑惑:“什么时候?” “就是,呃,”管家不好说太细,模棱两可地说,“您给邬先生上坟那两天。” 祝宵当即否决:“没这回事。” 他意识到什么,眯了眯眼睛:“邬咎问的?” “是——事情当然不是这样的。”差点着了这活阎王的道,管家再一次提起他的小心脏,生怕下一秒祝宵又要掘坟。 “您、您别吓我,”管家干笑道,“邬先生已经死了。” “好吧。”祝宵这回倒是很好说话,没有深究下去。 祝宵环顾一周,发现墓碑前又放了新的纸笔。 ——也是邬咎嘱咐管家放的,不过据邬咎说,他就是“随口一提”,因为他没有在等祝宵给他烧信。 祝宵拿起纸笔,稍作思索后,提笔写了几个字。 他避开管家抻长的视线,将信纸放进信封里封好口。 管家偷窥失败,转而帮忙抱来焚烧桶,“祝先生,我帮您点火。” “不用麻烦了。”祝宵说,“我没打算烧。” “不烧的话,”管家疑惑地提醒他,“邬先生就看不到了。” 按照规矩,阳间的东西是不能直接带到阴间来的,只能是通过焚烧或上供的方式,才可以把东西转移到阴间来。 祝宵把自己的信放在墓碑前,却依然没有烧的打算,反而是帮着把火熄灭了。 “看不到就算了。” 管家觉着邬咎那不好交差,斗胆问道:“您……写的是什么?” 祝宵瞥了管家一眼,吐出四个字:“肺腑之言。” “那,您为什么不烧呢?” 祝宵垂下眼帘,找了块石头压在信封上。 “这些话说给死人听也没什么意思。” “反正人都死了,逝者已矣。”祝宵冷不防地问,“您说是吗?” 管家心里那根弦还紧绷着,不敢随意接话,只能打马虎眼:“哈哈,也是哈。” - 不出两天时间,远在下面的邬咎就得知了祝宵又去逍遥快活了的消息。 不仅如此,他还得知,祝宵把那天晚上的事忘得干干净净,还矢口否认自己哭过。 听完管家的转述,邬咎音调提高了八度,“他又忘了?” 管家轻咳两声,如实说道:“祝先生确实说‘没这回事’。” “我就知道,”邬咎悔恨交加,咬牙切齿地道,“早知道我就录下来……” 祝宵这副翻脸不认人的赖账德行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早该想到的。 邬咎想起一些往事,不禁站了起来,又想找祝宵算账。 “少爷,您这段时间真的不能再去阳间了。上次一去,您差点就回不来了!”眼见着邬咎又想去阳间,管家苦口婆心地劝他,“无论如何,也要再等多几个月才行。” 邬咎刚站起来又坐了回去,像个被人强行摁回去的弹簧:“……我知道。” “不过,祝先生留了一封信,说是肺腑之言……”管家说,“但他放在您的坟前,没有烧。” “肺腑之言?”邬咎的表情松动下来,旋即又吊起眉梢,不屑地说,“他能有什么肺腑之言,无非就是那句。” 具体是哪句他没说出来,不过总之上回的仇他还记着。 邬咎又等了三秒,对管家说:“你去把它烧了给我。” “这不好吧?”管家犹豫道,“我偷偷烧了,祝先生会发现的。” 邬咎也知道这绝对是祝宵的陷阱,但他想了想,又说:“就不能是风刮跑的?” 管家:“……” 驰骋职场多年,管家已经深谙指鹿为马的生存手段:“当然,它就是被风刮跑的。” 于是管家兢兢业业地来到阳间,像做贼一样捡起祝宵的信,在邬咎坟前将那封信烧了。 片刻后,邬咎手上多了一封信。 拆开来看,祝宵的“肺腑之言”一如既往地简练。 字虽然少,但意思传达得很到位。 纸上只有三个大字,专门写给邬咎看的。 ——滚出来。 邬咎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几乎能想象出祝宵说这话时的冷脸。 很显然,祝宵早就料到他会拿到这封信了。 邬咎下意识地转头左右看了看,确定祝宵确实不在这里,才说:“什么狗脾气?服了,我才是阎王好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喇叭一样的呐喊:“领导!领导!” “好消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研发主任光速飘到邬咎办公室门口,满面红光地敲响了他的门,“咱们阴阳通上线了!” 邬咎将信纸按照原来的折痕叠好,塞回信封里,又拉开右手边的抽屉,将它跟上次那封信放在一起。 做完这些,他才抬头看向研发主任,顺带重新端出了他堂堂阎王的架子,沉稳地“嗯”了一声,“给我看看。” 研发主任应要求走近了些,狗腿地向邬咎全方位展示了他们的成果:“我们导入了生死簿的数据,无论是人是鬼在这里都有记录……” 邬咎听完,稍微顿了顿,故作不经意地问:“这个app,可以给阳间的人发消息?” “当然可以。就是阴阳相隔,信号会有点差。” 研发主任专门摘下眼珠子,擦亮了再戴回去,用他清澈而闪亮的眼睛看着邬咎,真诚地问:“您在阳间有牵挂之人吗?” 邬咎立马说:“没有。” 祝宵可不算什么牵挂之人,顶多是个嘴硬赖账又惹人烦的爱哭鬼。 研发主任澄澈的眼睛里写满了失落:“好吧,本来如果您有的话,我可以在对方手机里下载一个阴阳通,这样您就能跟对方联系上了。” “这个功能还没有具体试验过呢,既然您没有的话,我再问问其他人吧。” “……” 邬咎想起那天祝宵通红的眼眶和掉在他手心里的眼泪,又改了口:“有一个。” 研发主任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不是你说的那什么。”邬咎义正辞严地强调道,“……我只是找他有事。” “好的好的,”研发主任倒没想那么多,是阳间活人就行,“劳烦您把他的阳间电话号码写给我吧。” 邬咎拿了张纸,轻车熟路地写下一串数字。 不是因为什么牵挂,也不是因为那封威胁信。 他只是不想看祝宵掉眼泪而已,邬咎想,祝宵掉眼泪的样子实在是太丑了! 第6章 正事 收到古怪短信时,祝宵正在超市挑选水果。 【特大喜讯!恭喜您被选中成为“阴阳通”内测用户!欣然接受请回复“y”,我们将为您自动下载“阴阳通”app。残忍拒绝请回复“鱻麤爩籲灪”。如无回复,则默认接受。本app不收取任何费用,请您放心使用。不用客气,这都是您阴德的!】 祝宵以为是垃圾短信,没有理会。 谁知这短信说的竟然不是假话,一分钟后,祝宵的手机开始自动下载这个所谓的“阴阳通”app。 祝宵长按“阴阳通”app的图标,想要卸载,却发现根本没有卸载的按键。 他又试了几次,依然没卸载成功。 祝宵皱起眉,回了“鱻麤爩籲灪”。 【抱歉,您刚刚已经默认接受下载阴阳通app。本app刚刚上线人手不足,暂不提供反悔业务,敬请谅解。p.s.阴阳通app,谁用谁知道,用了都说好。不用客气,这都是您阴德的!】 “……” 应该是中病毒了。 祝宵被这流氓软件弄得默然无语,决定过两天再换个手机。他手机里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有也基本都有备份,所以不是很着急。 他现在忙着挑水果,等会儿还要去给邬咎上坟。 他收起手机,抬眼却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邬咎手下那根独苗。 “老师好!”张岳秀显然也看到祝宵了,连忙过来打招呼。 “好。”祝宵点点头,算作招呼。 张岳秀论文初稿都还没写完,怕被祝宵问,打完招呼就想溜。 不料祝宵却叫住他,问:“你前导师喜欢什么?” “呃?”没想到是这个问题。 “您说邬老师吗?”张岳秀想了想,“苹果橘子香蕉之类的吧……?” 张岳秀其实不太了解邬咎的喜好,但是他每次去邬咎办公室都能看见桌上摆着这些水果,这么回答应该没错。 祝宵正好在挑橘子,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正好,都是供品。” 他挑了个表面光滑,颜色橙黄的橘子放进袋子里。今天的橘子成色还不错,吃起来肯定鲜甜多汁。 张岳秀没听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听闻两位老师关系不怎么样……难道是在嘲讽? 张岳秀摸不着头脑,祝宵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岔开话题关心了一下他的学业,倒是没提他论文的事,只问了点寻常的。 聊几句的功夫,祝宵已经挑了满满一袋子。 除了橘子,祝宵还买了点苹果和香蕉。结完账出门时他顺手分了张岳秀一点,顺带提醒了他一句趁早把初稿交了。 张岳秀傻愣愣地应了“好”,等祝宵走远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他没想起来……” “不过他刚刚到底为什么要问邬老师呢?” 张岳秀想了一会儿,觉得他的脑细胞不足以支撑这个深奥的问题,便将它抛诸脑后,抱着刚从祝宵这儿得到的水果高高兴兴地回宿舍了。 - 经过研发主任一通操作,两天后,邬咎的联系人列表里多出了一个“祝宵”的名字。 邬咎已经对着联系人界面看了整整五分钟,还是没想到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做事得讲究一个师出有名,他还差个名头。 比如说,他现在是找祝宵有事。 ……只不过具体什么事,他还得想想。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偏移,落到他画的那幅画上。 这幅画线条崎岖,颇具特色。 旁人乍一看可能看不出他画的是什么,但邬咎自己目标很明确,他画的是祝宵。 当然,他画祝宵才不是出于什么旖旎的心思。 只是因为回到地府的日子实在是有点无聊,所以他才动笔画一画祝宵,通过这个方式给自己找点乐子。 毕竟祝宵就是他在阳间印象最深刻的人了,其他人的脸他记不住。 这幅画,从他办葬礼那天就开始画,画到今天已经有十几天了,依然是这副四不像的抽象模样。 邬咎没有将这归咎于自己的画功问题,反而是感觉自己的参照物找得不够好。 单凭想象当然画不好,要是有照片就好了。 邬咎终于找到一件可以用来联系祝宵的“正事”了,当即点开了祝宵的对话框。 他斟酌着用词,在输入框里慎重地写:【我是邬咎,能不能给我烧张你的照片?】 刚打下这行字,他又删掉了。在他看来这句话多少有点不够霸气,好像他在求祝宵办事似的。 邬咎换成陈述句:【我是邬咎,请给我烧一张你的照片。】 他还是觉得不满意,这“请”字显得他很卑微似的,祝宵可从来没跟他说过“请”字。于是又删掉了。 邬咎正打算换一句威武点的,白管家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 白裕:【少爷,祝先生正在给您上坟】 白裕:【祝先生这次带了很多供品过来】 托阴阳通app的福,现在就算白管家去了阳间办事,也可以给邬咎实时汇报了。 邬咎挑了挑眉,祝宵怎么转性了,居然还带了东西来。 点出白管家的对话框,邬咎食指在“祝宵”名字上悬停着,几秒后又收了回来。 “算了,”邬咎正襟危坐,自言自语地道,“我先看看他给我带了什么东西。” - 祝宵前两天还来过一次,看见自己压在墓碑前的信不翼而飞,更加笃定了他心中的猜想。 他还是觉得邬咎没死。 虽然他不知道邬咎到底在玩什么无聊游戏,不过凭借他对邬咎的了解,邬咎这人就不擅长忍耐,没多久就憋不住要露馅了。 祝宵始终有一种直觉:邬咎没过多久就会自己滚出来了。 祝宵一边想着,一边往邬咎坟前插了三支香。 管家站在一旁,几乎要被祝宵规规矩矩的上坟行为感动了。不掘坟不问死亡问题,来上香还带了供品……这么温和无刺激的祝先生真是难得啊。 然而管家还没感动到一分钟,就看见祝宵起身去附近的洗手间洗了个手。 回来时祝宵打开他带来的水果袋子,拿了一个橘子出来。 管家以为他是准备上供,连忙将装供品的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谁知祝宵拿着橘子竟然没往盘子上放,而是慢条斯理地剥开了皮。 那种人在悬崖边上的刺激感又上来了,管家小心翼翼地问:“祝先生,您带来的不是供品吗?” “您不给邬先生上供吗?” “要上供吗?” 祝宵露出疑惑的神色,“协议里好像没有这种规定。” “……” 这好像也是……但是制定协议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祝宵可以在坟头毫无负担地吃起来啊? “白管家,辛苦了,您也尝尝。”祝宵剥好之后分了一半递给管家,“我一个个挑的,很甜。” 管家接过来,心中忐忑,想着要不然他把手上这一半上供了,好给他们家阎王大人交差。 - 这边邬咎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等了半天什么也没等到,不由得皱起了眉。 难道是祝宵不知道怎么上供?还是出事了? 刹那间,邬咎脑子里闪过一些祭祀失火身葬火海的新闻。 要是祝宵在他坟头出了什么事,他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样想着,他当机立断地给管家发消息:【发生什么事了?】 而另一边的祝宵已经吃完半个橘子,开始准备削苹果皮了。 管家跟着囫囵吃了另外半个橘子,空出手来给邬咎回消息:【少爷,祝先生带的好像不是供品……】 白裕:【他说上坟有点无聊,吃点东西解闷】 无聊。 无?!聊?! 邬咎气得呼吸都不顺了,隐忍地做了个深呼吸。 邬咎从没见过祝宵这样的,上坟嫌无聊就算了,竟然还在坟头吃起来了。 虽然其实在坟头吃东西也不是什么大事……关键这是他的坟头! 另一边的管家跟着吃得很快乐,出来工作还有得吃,在地府哪有这种好差事?而且地府的东西还很难吃,每一样都是香灰味,跟眼前这些阳间食物根本比不了。 不过他也没忘记自己还身负使命,于是一边吃一边给邬咎实时播报:【祝先生现在开始削苹果了】 紧接着还跟着一条:【祝先生分了我一半】 祝宵的事情,管家向来汇报得事无巨细,就连祝宵每样都分了他一半这件事都告诉邬咎了。 过一会儿又说:【祝先生现在开始剥香蕉了】 下一条是:【啊,是给我的】 管家发出了感叹:【祝先生人真好】 “……”在他坟头开party吗,吃这么欢?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管家又发来了消息:【少爷,祝先生说感觉有点单调,问能不能在您坟头放点歌】 邬咎头上青筋暴起,回消息用力得好像要把手机摁穿:【不能!】 说好的死者为大呢? 邬咎简直服了祝宵了。 他忍无可忍地点开祝宵的对话框,发送了第一句话。 - 祝宵拿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手,觉得今天的上坟仪式可以差不多就到这里了。他收拾了一下,起身跟管家说下次再见。 他走到墓园门口,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点开打车软件时,他突然发现通知栏里有一则新消息。 消息来源是……那个流氓软件,阴阳通app。 这流氓软件发短信时没有介绍它的功能,直到现在点开,祝宵才发现这是一个通讯社交app。 它做得相当简陋,全方位透着老古董气息,像老式按键手机里的古早聊天软件。 发来消息的是一位匿名联系人。 【你真行,在我坟头吃得跟猪一样】 祝宵:“?”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祝宵本不想理会,但他想起先前这软件的流氓行径,如果不回,说不定这软件又要耍流氓了。 祝宵打了个问号过去,回复:【你谁?】 接着又问:【有事吗?】 【邬咎。】 那边删删改改,过了好一会儿才别扭地说了正事:【给我烧张你的照片】 第7章 上供 阴阳通的消息,成功让祝宵忘记了他原本是打算打车的。 他在原地站定,皱眉盯着手机界面。 祝宵:【邬咎?】 【是我。】 对面高调地发来了回信:【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祝宵转头看了看,墓园四周依然是寂寥无人。 祝宵不知道邬咎发什么神经,要用这个流氓软件发消息,不过邬咎的出现,总算是印证了他的猜想——邬咎果然没死。 他冷笑一声,在框里打字:【不装死了?】 邬咎的高调出场没有获得期许中的掌声,但身处阴间也没法找祝宵算账,只能无能狂怒地扣了三个点表达自己的情绪。 邬咎:【装?我真的是鬼!】 邬咎本来不打算说这么直白,因为据他所知祝宵是有点避讳这些东西的,他不止一次看见祝宵在别人打完喷嚏之后面无表情地说一句“大吉大利”。 到时候万一被吓晕了就很麻烦了,他可没法立刻赶过去救人,邬咎在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就消气后悔了。 他斟酌着,要不加一句苍白的“哈哈开玩笑,被我吓到了吧”缓和一下气氛。 然而祝宵的回复成功让他重新生气起来:【胆小鬼还是小气鬼?】 ……真是白担心了,祝宵根本不信。 邬咎:【你不信的话,可以去我坟头给我烧点东西,我告诉你我收到了什么】 祝宵不信他的邪:【不去。】 邬咎:【呵呵,胆小鬼。】 祝宵:【?】 行。 祝宵折返回到墓园,白管家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走到邬咎坟前,找来纸笔,写下一行字,然后将纸丢进焚烧桶里烧了。 内容还是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邬咎,你是一个傻逼。 “……”下边的邬咎看着这句无比熟悉的话,他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被祝宵骂傻逼了,“词汇量真贫瘠……就不能换一句?” 祝宵问:【我写的什么?】 邬咎一声不吭,不是很想回。 可邬咎突然又想到祝宵掉眼泪的场景——算了,祝宵也就占占口头便宜了,嘴上那么强硬,那天不还哭得像小可怜一样? 就这么用精神胜利法安慰了自己一通后,邬咎忍辱负重地回:【……你说我傻逼】 祝宵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也没有任何监控。邬咎能看到信,除非他真的是鬼。 祝宵的表情变化了些许,难道邬咎说的是真的? 他果断又撕了张纸,写了一行“你没有一米八”,然后迅速丢进焚烧桶里。 祝宵:【这次呢?】 邬咎这回倒是回得飞快:【说了多少次我有188.88!】 邬咎:【现在信了吧?信了就给我烧张你的照片】 祝宵忽略掉他后半句话,心情有些复杂:【你真的死了?】 邬咎:【如果你对死亡的定义是阳间肉体的消散,那么是的】 祝宵:【你不能活了?】 邬咎:【目前是的】 祝宵沉默了。 邬咎那边不知为何停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换上了宽慰的语气:【没关系,下边也挺好的,人少不挤,夏天也很凉快。而且我不是还能跟你说话吗?】 邬咎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你还可以给我烧张你的照片】 补充的这一句故作不在意,实则稍显刻意。 可惜,祝宵还是选择性忽略了。 祝宵:【你在安慰我?】 祝宵疑惑地道:【为什么】 怎么死人还反过来安慰活人了,真是奇怪。 邬咎:【…………】 邬咎:【我就多此一举】 邬咎疯狂长按刚刚那句话,可惜阴阳通app是个三天做成的豆腐渣工程,照片和语音都还没开发出来,更别提是“撤回”这么超前的功能。 邬咎生硬地转折了话题掩盖尴尬:【所以能不能给我烧张你的照片】 祝宵终于正视邬咎这句说了好几遍的话,问:【你要我照片干什么?】 邬咎是绝对不会说自己是拿来睹物思人——不对,睹物画画的,他高深莫测地回了两个字:【辟邪。】 于是祝宵也干脆地回了他两个字:【不烧。】 “……一张照片都不给,小气鬼。” 邬咎盯着自己的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感觉怎么都画不好了。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邬咎很快就想到了主意。 他找来白管家,严肃地说:“我要给我的坟墓装监控。” 管家小声道:“少爷,这不好吧。” “我在自己坟头装个摄像头怎么了?万一有人挖我坟怎么办,这年头盗墓贼很多的。” 管家干笑着点头应是。 首先,这块墓园是邬咎的地盘,除了祝宵,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其次,别人坟里埋的是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少爷你也不看看自己埋的都什么东西,盗墓贼挖了都嫌浪费时间。 邬咎的坟里,除了骨灰盒,就是一些不值钱的废纸。 比如他打败祝宵险居第一的成绩单,比如当年写了“双子星”的那张报纸,又比如他自己打印的“杰出青年”名单截图,祝宵名字在他后面。 硬要算的话,都不如骨灰盒里装的面粉值钱。 管家委婉地说:“祝先生可能会不高兴。” “……哈,他不高兴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第一次惹他不高兴。”这样说着,邬咎的声音却没刚才那么强硬了,“算了,先别装。” 在管家了然的目光下,邬咎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自己改口的理由。 “监控太丑了,不符合我的审美。” - 祝宵回到家,心情还是很微妙。 邬咎竟然是真的死了……虽然也不能说是完全死了,毕竟还可以用阴阳通app跟他说话。这样看,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可是,邬咎就这么死了? 祝宵莫名觉得心烦,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那个流氓软件。 祝宵直白地问:【你怎么死的】 邬咎几乎是秒回:【就是猝死】 为了让这个理由变得更加逼真,他还填充了一些细节进去:【我那段时间经常不舒服,感觉快死了,所以把遗嘱都提前立好了】 祝宵皱着眉刨根问底:【你哪里不舒服?】 印象里,邬咎一直生龙活虎的,除了偶尔脑子有病,没见哪里不舒服。 邬咎随便扯了个“头痛”,然后给他打预防针:【先说好,你别自作多情,我的死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确实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祝宵又问:【那为什么找我给你上坟?】 邬咎理直气壮地回:【不找你找谁?我那学生论文都写不明白一看就靠不住,院长一把年纪了都快入土了,其他人我又不认识。】 祝宵打了几个人名过去,都是他们共同的同学或者同事。 邬咎每个都说“不熟”“没印象”“有这号人?不会是你编的吧”。 祝宵有点无语了:【你那脑子记得住什么?】 邬咎还真记得一件要紧事:【你跟我签了协议,要给我上坟】 而且这事还没完,邬咎接着就开始记仇了:【你在我坟头吃东西,对死者毫无敬意】 邬咎简直是在控诉:【而且你还分给白管家吃!!】 说到这里,邬咎就心里苦。 回地府这些时日,他吃的都是阴间菜式,有些做成阳间菜肴的模样,但入口还是一股香灰味。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阳间呆了这么久,他现在非常不适应。 简略地讲完自己的处境,邬咎阴阳怪气地说:【我在下面过这么惨,爽死你了吧】 然后又说:【在我坟头跟别人一起吃东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句话他已经憋了一天了,这下终于不吐不快。 祝宵沉默了一下,打了四个字过去:【好好说话。】 那头邬咎对着手机哼了一声,“看不懂?理解能力真够差的。” 于是他勉为其难地“解释”了一下。 邬咎:【……你今天分给白管家的,我也要】 - 大概是邬咎在下边过得确实有点惨,祝宵多少也动了那么一点恻隐之心。 祝宵又去了一趟超市。 他在水果摊前挑选着,期间邬咎还像监工一样发来了消息。 邬咎:【买了多少?】 邬咎:【给我的不能比给白管家的少】 祝宵已经挑了许多,除了苹果橘子香蕉,还买了一些别的。 他空出手回消息:【别那么多要求】 邬咎莫名其妙地对数量很执着:【所以是多少?】 祝宵粗略地扫了一眼,随便回了个数:【十斤。】 那边不知道怎么没再回了,祝宵也没搭理。 过了一会儿,祝宵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邬咎又发来了消息。 祝宵以为这人又要提无理要求,拿出手机准备回一句“够你吃一个星期”堵住他的嘴。 结果点进对话框,却是一句不怎么亲切的问候: 【……算了,你别买那么多,随便买两个就行。就你那蚂蚁力气,累死在我坟前谁给你收尸?再说我也不想在下边看见你。】 祝宵:“……” 祝宵懒得搭理他。 - 虽然不知道邬咎打哪来的误解,祝宵还是提着一大袋沉甸甸的水果来到了邬咎坟前。 他给邬咎发消息:【要怎么做。】 邬咎告诉了他上供方法,然后说:【你上供的时候得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鬼差才知道送到哪里】 祝宵盯着邬咎那块密密麻麻的墓碑,在一堆头衔中间精准定位到邬咎的名字:【有必要?这不是已经在你坟头了?】 邬咎:【当然有,又不是所有鬼差都识字】 现在下边这么落后吗? 不过他没当过鬼,更没去过地府,也只能相信邬咎了。 他依照邬咎说的,将买来的水果放在供盘上,插好香。 然后在心里默念邬咎的名字。 另一边,邬咎桌前已经摆满了水果——不需要什么鬼差,它们早在祝宵插好香的时候就送到他桌上了。 邬咎的唇角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将一个橘子拿到眼前,好整以暇地盯着它看。 没过多久,祝宵坟前默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邬咎第一次听见祝宵的声音。 “邬咎。” 祝宵的声音很好听,像玉石碰撞般清脆悦耳,一听就是尔雅君子,玉树芝兰。 邬咎很少听祝宵这样温和地、字正腔圆地喊他的名字。 他伸手揉了揉升温的耳朵,突然开始不满——“邬咎”两个字太短了,早知道有这一天,他应该改名叫“邬拉那拉咎由自取”才对。 没什么含义,但够长。 邬咎轻咳一声,端出假正经的模样,又给祝宵发去消息:【对,就是这样,最好再默念一句“献给尊敬的邬咎大人”,这样定位更精准】 阎罗府里,邬咎正襟危坐,等待祝宵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快,祝宵的声音响起来。 还是那么悦耳动听,就是内容……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明明祝宵不在这里,邬咎却有一种祝宵是提着他耳朵在警告的错觉。 ——“别得寸进尺。” 第8章 衣服 “邬咎是真的死了。” 关于邬咎在棺材里仰卧起坐这件事,赵子睿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 “懂,明天他又活了是不是?” “不。”祝宵这次的回答与以往截然不同,“邬咎是真的死了。” 他这回答让赵子睿刮目相看,纳罕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通。 ——不,不对。 或者说,终于对了。 祝宵今天的状态比前几天正常多了,眉间一扫愁云,久违地迎来了大晴天。 ——这才是死了对头的正常模样啊! 赵子睿琢磨了下,“你这是怎么了?突然想开了?” 祝宵奇怪地问:“什么时候想不开过?” 赵子睿心说你前两天那样看着可要死要活的呢。 祝宵跟赵子睿坐着聊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子睿问:“你有什么事?” 邬咎死后,祝宵就清闲多了,可今天坐在这还没十分钟,他竟然就说要走了。 祝宵看了一眼阴阳通的消息,收起手机,“买东西。” “哦正好,一起呗,”赵子睿也跟着起身,“我也要去买点东西,家里什么都用完了。” 祝宵看着他,欲言又止,表情有点微妙。 “怎么了?”赵子睿问。 祝宵平静地说:“我去香烛店。” 赵子睿瞪大眼睛,刚站起来又坐了回去,还拖着高脚凳后退了两步远,全身上下都充满抗拒:“那我不去了。” 祝宵点点头表示理解,自己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赵子睿喃喃出声:“……他怎么做到去香烛店跟逛街似的?” - 据邬咎所说,他在下边初来乍到,吃不饱睡不好,日子过得跟难民一样。 俗话说,死者为大。邬咎人都死了,祝宵也懒得计较他们以前那些过往了。 在邬咎的强烈要求下,祝宵来到了香烛店。 香烛店里什么都有,衣食住行样样囊括,只不过都是纸做的。 他拿了一些常规上坟用的香,还买了很多纸钱和纸做的金元宝。 祝宵往里走了两步,还看见了那种纸扎的小人,不知道有什么用途。 他不清楚邬咎需要什么,就点开阴阳通问:【纸人要不要?】 邬咎:【不要!】 邬咎:【你别往我房里塞人,放在古代这是正妻才可以做的】 祝宵:“……” 他迅速收回了手。 邬咎飞快地发了一串字过来:【而且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可是受过社会主义熏陶的红色青年,坚决拥护一夫一妻制,别拿那种东西玷污我】 “……” 祝宵已经后悔问刚刚那个问题了。 祝宵回复他:【闭嘴。】 祝宵视线一转,看见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又问:【衣服呢?】 邬咎这回矜持地说:【可以帮我挑两件】 在邬咎的记忆里,祝宵眼光很好,身上穿的衣服总是很好看。再加上他人也长得漂亮,是个天生的衣架子,让人移不开目光。 祝宵给他挑的衣服,他很放心。 邬咎还假装问:【对了,要不要告诉你我的尺码?】 祝宵知道他多半是又想说一米八八那件事了,所以从根源上制止了他:【不用。】 邬咎用的是“挑”字,可祝宵的视线往那些又红又绿的衣服上逐一扫过,看来看去也没看出有什么挑选的余地。 香烛店做的是死人生意,当然还没进化到国际大牌的地步,这里的衣服都是普通的寿衣款式——主打一个颜色鲜亮,版型难看。 祝宵盯着看了一会儿,勉强从众多饱和度极高的颜色里,挑了一件比较低调的墨绿色寿衣。 - 买好东西,祝宵来到邬咎坟前,点燃焚烧桶。 他先是将那一大堆纸钱和纸金元宝烧了——他的想法很简单,无论在上边还是下边,这些都是硬通货。有了金钱,日子应该都不至于有多难过。 事实也确实如此。 邬咎刚花了所有积蓄推进阴阳通app开发,是货真价实的穷鬼一个,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现在好了,托祝宵的福,他又变回地府最有钱的鬼了。 祝宵还想接着烧,却见邬咎发消息阻止了他:【好了好了,再烧就要通货膨胀了】 邬咎让白管家帮忙把这些钱存好,然后迫不及待地给祝宵发消息:【我的衣服呢?】 祝宵拆开他刚刚买的那件墨绿色衣服,拆开包装的时候,感觉眼睛被它丑陋的外形刺痛了一下。 但没办法,谁让邬咎现在在下边? 他将这件丑衣服丢进焚烧桶。 然后邬咎就在满心期待之中,收到了一件奇丑无比的墨绿色寿衣。 拿到这件衣服的时候,邬咎的脸就像它一样绿。 这什么?新中式地府风? 邬咎:【祝宵,你故意的?】 邬咎:【好丑的衣服,看一眼就要失明的程度】 虽然祝宵也觉得很丑,但他还是礼貌地提醒邬咎:【你以前不就喜欢这种?】 很久以前,邬咎的审美也是这么抽象的。 他记得他第一次见邬咎的时候,邬咎就不知道是从哪个土坑爬出来的,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丑衣服,让人印象深刻。 邬咎:【那是以前!祝宵,你真爱翻旧账】 邬咎:【该记的不记,不该记的记那么清楚】 祝宵问他:【什么?】 邬咎那边显示输入中,可输入了大半天也没发出什么东西来。 等了许久,最后只有一句话:【……没什么】 邬咎话锋一转:【算了,你今天穿的什么?】 祝宵不知道他问这个什么意思:【?】 但他还是简洁地回答了邬咎:【灰色外套。】 邬咎神色一亮:【我见过的那身?】 他记得那身,祝宵穿得可好看了。要是能再看一次就好了,可惜祝宵不给他烧照片。 祝宵怎么知道他见没见过,不过这已经不是新衣服了,而且邬咎生前他们天天见面。 所以他回:【可能吧。】 邬咎兜了个大圈,终于来到了正题:【那我就要你身上这件】 祝宵:【我穿过。】 邬咎——这位地府里最尊贵的阎王爷,此刻正穿着地府里最昂贵的衣服,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又怎样?我现在衣不蔽体。】 祝宵:【?】 邬咎面不改色地接着编:【提醒你,根据地府统计的最新数据,衣不蔽体的鬼比衣着得体的鬼更喜欢用鬼压床的方式吓人】 祝宵没理会他瞎编的恐吓,转而想到了一个问题,他神色古怪地问:【你是说,你死到现在,一件衣服都没穿过?】 邬咎倒是没想过,自己刚刚现编的话还能引申出这种可能性。 不过这不妨碍他理直气壮地抱怨:【当然了,你又没给我烧过】 祝宵:“……” 他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实在是有点抽象。 于是祝宵果断地拉下拉链,脱下外套,将它扔进了焚烧桶。 片刻后,邬咎手上多出一件祝宵刚刚穿过的外套。 不知是不是祝宵刚脱下来的缘故,邬咎总感觉好像能从这件衣服上感觉到微弱的,祝宵的温度。 邬咎怔了怔,鬼使神差地捧起衣服,低下头去。 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祝宵的气息。 突然,邬咎意识到他刚刚在做什么,警觉地抬起头来。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解释了一句:“我是太想念阳间了。” 上边的祝宵久久没等到邬咎的回复,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就发了条消息:【你收到没?】 看到祝宵的消息,邬咎这才想起来衣服是还能拿来穿的,他连忙抖开衣服,将胳膊穿进去。 穿好之后,衣服短了一截,衣摆堪堪到他腰际,袖口也滑稽地卡在半截小臂的位置。 他哼了一声,有点小得意:“我就说他比我矮。” 衣服穿上有点紧,他怕撑坏了,穿了不到一分钟又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好。 然后用一种欠揍的语气回复祝宵:【祝宵你真矮,衣服太短了,穿不了耶~】 祝宵:【你应该知道,现在不是古代,我也不是你老婆吧?】 邬咎看着消息末尾那两个字,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什么意思?】 祝宵:【意思就是我没有给你守寡上坟的义务。】 “……草。”邬咎暗骂了一声。 紧接着,他灵机一动,想到他还有一根救命稻草:【你签了协议的】 祝宵当活阎王的时候向来不讲道理,他冷酷地打出一行字:【我撕了,你能怎样?】 邬咎:【……】 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 邬咎:【好吧,那你想怎样?】 祝宵直接下了命令:【把刚刚那句话重说。】 邬咎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 然后他憋着一口气,忍辱负重地回:【祝宵你真好,谢谢你,我很喜欢。】 第9章 回复 不管怎么说,邬咎好歹是曾经的同学兼同事,祝宵还是没狠下心让他在下边过得太磕碜。 在邬咎赠予他的巨额遗产当中,恰好有一把隔壁的钥匙。 征询过邬咎的意见后,祝宵来到了邬咎生前住的房子。 虽然就在对门,但邬咎的家祝宵从来没有踏进去过。 邬咎的家装得金碧辉煌的,从天花板到下水道都透着一股极繁主义,跟他人一样浮夸。走进玄关,祝宵一开灯,就被一条昂首挺胸的雕塑狗震撼住了心神。 这条狗有人那么高,祝宵看它几乎是平视。 祝宵沉默了:【你为什么要在门口放条这么丑的狗?】 邬咎愤怒:【那是马!你没有看到下面有作品名吗?那叫马到功成,我当年花十万块买的,全世界只有这一个,很稀有的好不好】 祝宵:“……” 祝宵突然觉得,邬咎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把他的家产败光,也挺神奇的。 邬咎:【而且我不喜欢狗,谁会喜欢狗?】 祝宵:【我喜欢。】 早知道邬咎不喜欢,他就养狗了。 邬咎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立马改口:【那我也喜欢,你别想跟我唱反调】 祝宵没回他,懒得跟他吵这种幼稚的架。 邬咎稀奇古怪的收藏品很多,大部分是他乱花钱的产物。也亏得他兜里有钱,否则一般人根本经不住这么花。 祝宵将视线从那些乱七八糟的藏品上移开,走到最里面一间房,在门口停住。 他跟邬咎说了一声:【我要进你卧室了】 与客厅不同,邬咎的卧室就显得正常简约多了。祝宵径直走到衣柜前。 祝宵带了两个行李箱过来装邬咎的衣物,到时候可以直接拖到他坟前烧给他。 他拉开衣柜门,将里面的衣服拿出来,叠整齐放进行李箱里。 由于阴阳通没有图片功能,他只能发消息告诉邬咎他都拿了什么东西。 祝宵:【拿了两套冬装。】 祝宵:【你的裤子我全拿上了。】 祝宵:【夏天衣服要吗?你说过下边很凉快。】 此时此刻,邬咎坐在阎罗府里,看着祝宵发来的消息走了神。 他正想象着上边的景象——祝宵正在他房间里,半个身子埋在他的衣柜里找衣服,然后祝宵就这样被他的衣物包裹着,整个人都会沾上他的气息。 直到祝宵发来消息:【?回答。】 邬咎回过神来:【什么?】 祝宵直接把他上一个问题复制粘贴了一遍,然后说:【你在干什么?】 邬咎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他赶紧打消想象,扯了个理由:【没有,下边网络不好】 邬咎:【不用拿了,其他的也不用拿那么多,你别累死了不然就没人给我上坟了】 毕竟也不是真的衣不蔽体,新中式地府风虽然有点难以接受,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祝宵没听他后半句话,将两个30寸的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拖出门的时候还卡了一下。 出门前他关上灯,那匹丑得出奇的马就这样隐没在黑暗里,整个家又恢复到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他回身看了一眼,感觉有点不太习惯。 记忆里,邬咎总是亮着灯。 …… 来到墓园时,祝宵忽然问:【你家养过猫吗?】 去了趟邬咎家,他突然就回想起邬咎还没出现的那天晚上,他产生的那个“邬咎来过”的错觉。 邬咎:【没养过,怎么了?】 祝宵:【没什么】 祝宵皱了皱眉,难道是他们那层楼有野猫窜进来了?可他们这是高层,猫怎么上来的? 还有他身上的毯子,难不成真是他自己盖的? 祝宵莫名又发问:【你真的不能活了?】 邬咎想了想,回复道:【我都已经是鬼了】 他现在这个阿飘模样,活了可真够灵异的。吓到别人不要紧,把祝宵吓死了找谁赔去? 但不知为何邬咎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试探性地说了一句:【我活了,那不是更吓人吗?】 祝宵问:【那你就一直做鬼?】 邬咎当然也不想一直做鬼,他现在是身在阴间心在阳间,奈何条件不允许,他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可以回到阳间。 邬咎:【目前是这样】 祝宵抿了抿唇,没有再回复了。 因为阴阳通app的存在,邬咎每天都会发来消息,导致祝宵其实对“邬咎是真的死了”这件事还没有特别多的实感。 直到现在,他突然意识到:邬咎死了,他们已经阴阳两隔了。 阴阳通连接的是阴阳两界,网络的另一端,是他去不了的世界。 ——他可能再也不会见到邬咎了。 聊完这个话题祝宵就没发过消息,邬咎敏锐地感觉到祝宵情绪不对。 他斟酌着语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温柔一点:【怎么啦?】 祝宵没回复。 邬咎:【你生气了?】 邬咎这话问得小心翼翼的,但他也摸不着头脑,明明祝宵刚刚还好好的。 祝宵还是没回复。 邬咎在下边急得差点打了套军体拳,他痛恨这个阴阳通app只能发冰冷的文字,他感知不到网络另一端的情绪,也无法用文字准确去表达。 祝宵好像也不是生气了,因为邬咎收到了许多他烧过来的东西——祝宵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说着没有守寡上坟的义务,还是把一些必需品都给他烧过来了。 祝宵过了很久才回:【没怎么,刚刚在烧东西。你的东西烧过去了。】 邬咎根本没去看祝宵烧了什么,因为他一直盯着阴阳通的界面。 祝宵的消息一跳出来,他马上就秒回道:【真的没事?】 烧东西又不是什么需要全神贯注的事情,怎么会连消息都不发。 祝宵:【没有。】 他只是心情有点复杂而已。这么些年,每天和邬咎朝夕相处,他见邬咎的时间远超见其他人,今天突然发现再也见不到了,心情复杂也很正常。 邬咎:【真的假的,你别是在偷偷掉眼泪,你总是这样】 祝宵不知道邬咎这个“总是”是怎么得出的结论,他根本不是爱哭的人,更从来没在邬咎面前掉过眼泪。 于是皱眉回道:【你别发神经。】 邬咎猝不及防被骂了一句,本来想反驳,但莫名感觉心里舒坦了点——根据他的经验,祝宵还会骂人说明还算正常,一声不吭的时候才是真的麻烦了。 算了,邬咎想,他勉为其难地让让祝宵好了! 所以他这次很宽容地没有反驳祝宵,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了。 他不依不饶地问:【那你刚刚为什么那么久才回我?】 邬咎回想了一下他这段时间说过的所有话,逐字逐句地排查。 邬咎:【因为我骗你上供要默念尊敬的邬咎大人?……但你不是早都识破了?】 邬咎:【还是说你烧太多东西太累了?我早说了你那个蚂蚁力气不要拿那么多……算了,你下次还是带你的人过来上两炷香就行了!】 邬咎:【……总不能是因为我说那件绿衣服丑吧?但我又不是没有穿。而且我现在就穿着,被人笑了一天我都没有脱!】 顺着时间线一路想下来,邬咎又想到他们的上一个话题:【难道是因为我变成鬼了?你不喜欢我一直做鬼?……你事业心这么强吗?】 邬咎打字飞快,都快把手机摁出火星子了。 他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速度极快,导致祝宵每次刚想回上一条,下一条就发了过来。 祝宵把输入框里的字都删了。 他垂下眼,只回复了最后一条。 祝宵:【我说是,你就能变回人?】 第10章 没有 邬咎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事。 一开始,邬咎还没有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只要像白管家一样有来有回,他还能在阳间苟活很久。 但非常不凑巧的是,他每回想假死回地府,都会被祝宵碰见。 有一回他想营造出火灾的假象,专门挑了祝宵不在的时候把自己家点了。 一切都很完美,着火范围精准地控制在他这一户,不会影响到任何人,就连风向都经过精密计算,甚至灰都不会吹到隔壁去。 等墙体都差不多烧焦了,邬咎准备功成身退了,偏偏就在这时祝宵回来了。 祝宵也真是个不怕死的,看着黑烟弥漫竟然还敢上楼。上楼就算了,还十分用力地开始砸他的门。 邬咎都准备熄火躺尸了,听见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又诈尸走出来了。 祝宵皱眉问:“你在里面干什么?” 邬咎心虚道:“煎鱼。” 折腾了一通,除了脸被熏黑了点,什么也没成功。 这招行不通,邬咎决定换一招。 不久后,邬咎主动带队去郊外考察,打算找个土坡假装摔死。 他吸取上次的教训,挑了个月黑风高的时候,以“想再看看12号探方”为由出了门。 随便找好一块有点滑的小土坡,邬咎演都懒得演一下,鞋底擦过泥土就倒下去了。 结果刚倒下去还没一分钟,就听见了祝宵的惊呼:“邬咎!” 邬咎闭着眼装死。 然后他就听见祝宵喘着气跑到他身边来。 荒郊野岭没有aed,祝宵只能自己上手做心肺复苏。 祝宵按住他的头抬他下巴他忍住了,祝宵扒了他上衣他也忍住了,祝宵差点摁断他肋骨他也忍住了。 可就在他快修炼成忍者的时候,突然就感觉有水滴到他身上。 邬咎不敢再装,登时回了魂:“活了活了我活了,祝宵你别谋杀我了。” 他睁开眼睛,可惜天黑看不清楚,他不知道刚刚那是汗珠还是眼泪。 他跟没事人一样准备坐起来,却被祝宵抵着肩膀摁了回去。 祝宵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冷得像冰窖: “邬咎,你大半夜发什么神经?想死换个地方,我没空给你收尸。” …… 后来邬咎还假死了很多次,但每次都没成功,原因大差不差。 就这么等到拖无可拖到火烧屁股的境地,邬咎使用了最快捷最荒诞的理由:猝死。 过去种种在脑海中掠过,邬咎将注意力重新放在阴阳通界面里,祝宵刚刚发出的话。 祝宵:【我说是,你就能变回人?】 邬咎似乎心情还不错:【这有什么难的,你等着吧】 邬咎忽然想到什么,翘起唇角又敲了一行字过去:【祝宵,你是不是想见我?】 平心而论,见不到邬咎是有点不太习惯。但祝宵自认也没到“想见”的地步。 祝宵:【没有。】 邬咎:【没有你为什么不让我一直做鬼】 邬咎:【你就有】 如果邬咎有尾巴,这会儿就该翘起来摇两下了:【没我在太无聊了吧,我就知道。那个黄什么怎么能跟我比?】 他说的是学院里同方向的黄老师,一位安心做万年老三的佛系奇人。 邬咎重复了一遍,这次说的是肯定句:【祝宵,你别又想耍赖,你就是想见我。】 祝宵不想跟他进行这种幼稚拉扯,回了他一个句号。 邬咎把这当作祝宵的投降信号,用一种勉为其难的胜利语气说:【好吧,我会帮你想想办法的】 - 祝宵不知道邬咎想了什么办法,但在邬咎想出办法前,祝宵先受到了启发。 起因是张岳秀发来了他的论文初稿。 论文方向大致是丧葬礼制与生死观,初稿问题很多,首当其冲就是切入点太大。还有一些词句不怎么通顺,一会儿说人话一会儿说鬼话,不知是不是自己提前用降重软件改过一遍。 有几句祝宵甚至没看懂,正好张岳秀发来消息,就直接在微信通话上问了。 面对祝宵的疑惑,张岳秀回得很小心:“意思就是,这个墓俑身上的图案表达了对墓主人投胎转生的美好念想……” 祝宵总算明白他刚刚为什么没看懂了,“你把‘来世’改成‘过世’了。” “啊!”张岳秀尴尬得不行,暗自庆幸还好这是在微信上而不是祝宵面前。 祝宵又问了几个问题,将张岳秀的论文梳理了一遍。 梳理的过程中,他突然又想到了邬咎。 邬咎已经死了,骨灰葬在墓园里。 他会有来世吗? 没等他细想,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了。 这次是祝宵的妈妈,章瑞君。 祝宵家在外地,她偶尔会打个电话来,关心一下祝宵的近况,顺便催促一下他的人生大事。 不过以往都是干巴巴地催,这回不一样,这回有事例可以双管齐下。 “表妹在备孕?” 表妹是两年前结的婚,祝宵还去参加过她的婚礼。 他还记得,婚礼当天,二人俱是才貌双全,很是登对,而且他们爱情长跑多年,从未吵过架,感情很好,引来不少人艳羡的目光。 “对呀,她还比你小一岁呢。可不像你,身边连个人都没有。”章瑞君叹气道,“妈知道你取向特别一点,也不求你结婚生子,可人生这么长,总得有个人陪着才不孤单呀。” “对了,听你小姨说,她们那律所新来了一个小帅哥,人挺好的,”章瑞君说,“取向就跟你一样,改天可以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祝宵对相亲不感兴趣,含糊地应了声“最近忙”,岔开了话题。 挂断电话后,祝宵又看起了张岳秀的论文初稿。 本想做些批注发回去让张岳秀看着改,看着看着却走神了。 他没再继续,而是将张岳秀的论文初稿打印了出来。 五分钟后,祝宵拿着张岳秀的论文初稿,出发去墓园。 祝宵先是问邬咎在不在,收到回复后,他将这篇论文烧给了邬咎。 邬咎还以为是祝宵的最新成果,洗手焚香之后才拿起来看。 很可惜,这篇论文存在不少问题,对祝宵来说绝对是大失水准。邬咎粗略地扫了一眼参考文献,还发现了好几处格式错误。 邬咎:【祝宵,这论文该不会是你写的吧?真不怎么样,比我差远了】 邬咎:【看来没我在,你的水平退步很多嘛】 祝宵回复他:【你学生写的。】 邬咎一下就闭嘴了。 如果这是他那倒霉学生写的,那就不足为奇了。 邬咎感觉自己在教育界身败名裂:【干什么给我看这个?】 调侃邬咎人民教师的身份只是次要目的,祝宵还有正事要说:【你什么时候投胎?】 邬咎有点懵:【啊?】 祝宵不知道他在“啊”什么,【你不用投胎?】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鬼的头等事业。 邬咎脑子发晕,还是跟他解释了一通:【这年头生育率下跌,投胎不容易……再说我上哪找人投胎去?】 祝宵顿了顿,突然问:【你觉得我表妹一家怎么样?】 他问这个问题,是经过一番严谨的考量的:【他们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没有任何重大疾病史,也没有家族遗传病。家庭和谐,夫妻感情很好。两个人性格温柔情绪稳定,都喜欢小孩,对小孩很有耐心,不会打压式教育。家境也不错,车房各三套,户口在a市,你以后想参加高考或者直接出国都行。而且他们只打算要一个小孩,你投胎过去就是独生子。】 邬咎被这一长串的字砸得头更晕了:【……?】 他花了点时间消化,终于找到了这里面的关键词:【你表妹?】 邬咎黑着脸问:【祝宵,你想当我小舅?】 祝宵倒是没想到这个,不过邬咎一提他觉得好像也不错,就把这条也当作优势加了上去:【可以。如果你想的话,我有空的时候可以带你来学校玩。】 祝宵的想法很务实——邬咎现在过得比在上边的时候凄惨多了,就这么一直在下面飘着也不是办法,还是赶紧投胎,走正规合法途径重回阳间比较好。 邬咎这才发现祝宵是认真的,顿时被他严谨的思考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上一次见祝宵说这么多话还是在学术峰会上,现在这幅画面却出现在他的对话框里。而如此千载难逢的画面,竟然是在……劝他投胎。 邬咎发誓,在他这么多年的阎王生涯中,祝宵绝对是第一个劝他投胎的。 邬咎不敢置信地道:【…………祝宵,你真是疯了】 祝宵:【你不满意?】 他身边没有比表妹更好的人选了。 邬咎:【……不是不满意】 祝宵挑什么都很认真,这次也不例外。邬咎能感觉到,这个条件已经是相当不错了,放在地府,恐怕都得摇号抢。 但是…… 邬咎:【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帮我物色投胎对象!!】 “投胎都给他想到了,”邬咎自言自语道,“别是想见我想疯了!” 得想办法和祝宵见一面,邬咎想。 再不想方设法和祝宵见一面,十个月后他就要和祝宵亲上加亲——成为他刚出世的亲亲小外甥了! 第11章 托梦 “少爷,好消息!在您的大力督促下,地府通信办推出最新业务——定向托梦!” 白管家兴奋地向邬咎汇报:“这项便民业务现在已经全线推广,获得了广大鬼民的鼎力支持。我今天翻地府信箱,大家都夸您说不愧是留过阳回来的高材生,真是高瞻远瞩啊!” 邬咎挑眉,通信办现在办事效率是越来越高了。 “很好,”邬咎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操作流程呢?” “也是按您吩咐的,操作流程怎么简单怎么来。只要在阴阳通app上预约托梦,双方同意就可以了,即使是不识字的鬼民也能轻松上手!” “好。” 白管家走后,邬咎迅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祝宵。 邬咎:【我们可以见面了!】 - 收到消息的时候祝宵刚好下课,他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顺带瞥了眼手机。 祝宵:【你决定投胎了?】 邬咎:【……祝宵,你还惦记着当我小舅呢?】 邬咎:【是地府可以定向托梦了!】 祝宵抿了抿唇,原来是托梦。 行吧,反正是梦里,也没浪费多少时间。 祝宵答应了。 根据邬咎的描述,祝宵在阴阳通app里找到了“托梦”按钮,点击预约。 很快,阴阳通发来了短信:【恭喜您预约成功!本次托梦将在三天后进行,双方入睡后即可入梦相会。建议您在托梦前尽量保持规律作息,以保证睡眠质量,祝您有个好梦!】 祝宵:【这样就行了?】 邬咎:【对】 教室里的同学走得七七八八,还剩几个收拾东西比较慢的,在一边收拾一边聊天。 “秀儿,你昨晚干嘛去了,怎么这么大个黑眼圈呢?” “昨天老唐在宿舍放鬼片,尼玛那个鬼的脸血肉模糊的,舌头还伸得老长,我一闭眼就想到它,失眠了一宿。” 他们讲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讲台上的祝宵听见。 孔子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祝宵本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当墓地挖土工的时候剔人尸骨都能面不改色。可现在阴阳通app一上线,邬咎以鬼魂的方式出现,又由不得他不信了。 同学的对话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他的思绪一下就跳转到了邬咎身上。 邬咎生前也是榜上赫赫有名的帅哥一枚,即使在祝宵眼里也还能当得一句“人模狗样”,不知死后去了地府,还是不是原来的模样? 祝宵倒不是外貌协会会员,不过如果邬咎现在长得血肉模糊还拖着长长的舌头……对一个正常人类来说,可能还是稍微刺激了点。 祝宵想象了一下那个抽象的画面,感觉他的心脏还需要适应一下。 思及此,他叫住准备起身的张岳秀:“张岳秀,你留一下。” 张岳秀的初稿刚被加了一堆批注退回来改,这会儿还不太敢直视祝宵的眼睛。他精神紧绷着,“老师,我论文在改了……” “嗯。”祝宵点点头,他的重点并不在论文上,毕竟他前两天才让张岳秀去改,料他也没那么快。 在张岳秀忐忑的时候,祝宵突然问:“你昨天看的什么?” “啊?” 祝宵点出关键词:“什么鬼片?” 张岳秀愣愣地说出影片的名字,心说他是不是太困了出现幻觉了,祝宵竟然找他问这个? 祝宵记下名字,“谢谢,你回去吧。” 张岳秀一脸懵逼地出去了。 出到外面,同学问:“祝老师找你说什么啊?” 张岳秀还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状态:“呃……他问我昨晚上看了什么电影?” 同学震惊:“他竟然找你问这个?” 张岳秀:“我也不懂,可能他就是有这种爱好?” 同学“嘶”了一声,“看鬼片的爱好吗?看不出来祝老师还挺……呃,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闷骚?” 教室里,祝宵正在回邬咎消息。 祝宵:【行,我准备一下。】 - 祝宵回去之后就搜索了张岳秀说的那部影片,将它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说实话,剧情没有多吓人,但特效着实很刺激。 经费大概是都花在刻画“鬼”这个形象上了,确实如张岳秀所说,这鬼磕碜得很独特,看多几眼都感觉精神受到了污染。 祝宵看到这只鬼出场就有点生理不适,那长长的舌头带着涎液甩在屏幕上,让祝宵有一种电脑屏幕都脏了的感觉。 好几次他都想直接点叉关掉,但想想还是忍下来了。 ——万一邬咎现在就长这样呢? 祝宵觉得他还是得做足心理准备,这样即使邬咎现在长得超乎他想象,他也能从容应对。 于是他把眼前这只精神污染般的鬼魂冠上“邬咎”的名字,像是在进行什么脱敏训练似的,面无表情地将有它的画面又看了三遍。 不仅如此,他还在“相似推荐”里找到了其他鬼片,像期末周复习一样,效率极高地用同一套流程把它们都过了一遍。 三天后,祝宵已经对市面上流行的鬼魂形象如数家珍,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 托梦的当天晚上,邬咎比对许久,翻出了一套压箱底的礼服。 这套礼服白管家见过,只有重要日子邬咎才会拿出来穿,上一次见到,还是邬咎就任地府新阎王的时候。 有邬咎偷偷去阳间的前车之鉴,白管家立马警惕起来:“少爷,您要出门?” 邬咎穿着完完整整的礼服三件套,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领带,还往自己身上喷了点香水。 “不,”他说,“我要睡觉。” “真的?”白管家将信将疑。 邬咎当着白管家的面,一本正经地上了床。 他躺下的时候小心翼翼,以免弄乱他的头发。 白管家看得目瞪口呆。 竟然是真打算睡觉?可是…… 白管家看着邬咎精致到头发丝的打扮,发出了疑惑:“您打算这样睡觉?” 不会硌得慌吗? “我平时就是这样睡觉的,”邬咎当然不会说是因为他等会儿要给祝宵托梦了,“严于律己是我的行事准则。” 邬咎下了逐客令:“好了白管家,我要睡觉了。” 白管家虽然心有疑虑,但也不敢逗留,恭恭敬敬地退下了,走的时候还贴心地帮邬咎带上了房门。 正式入睡前,邬咎给祝宵发了消息。 邬咎:【我要睡了】 邬咎:【你睡了没?】 此时此刻祝宵也正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他回复道:【躺下了。】 邬咎回了个“好”字,把手机放到一边,闭上了眼睛。 然而,可能是太久没见到阳间活人……或者说是太久没见到祝宵了,邬咎有一种难言的兴奋。 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托梦。 他在阳间没什么别的牵挂,更别提是给谁托梦。 也就祝宵,作对那么多年,勉强算是一种别样的羁绊。 他又想到他那画了十几天都没画成的画,这下好了,不用烧照片也不用去阳间,他等会儿就能在梦里见到了。 邬咎越想越兴奋。 五分钟后,邬咎入睡失败,睁开眼睛给祝宵发消息:【我睡不着,你睡着了吗?】 祝宵回得很快:【没有。】 邬咎:【我也是】 邬咎:【不跟你说了,我再试一次】 说完他又把手机放到一边,闭上了眼睛。 又是五分钟后。 邬咎:【我还是没睡着,祝宵你睡着没?】 祝宵:【你现在闭嘴我就睡着了。】 说是这样说,可祝宵是秒回的。 邬咎不信他:【那不就是没睡着?】 祝宵给他回了个句号。 邬咎:【你是不是也睡不着?】 要不然怎么会回消息这么快。 祝宵:【zzz】 邬咎:【?】 祝宵:【已经睡着了。】 邬咎成功被他的回复冷到,闭了嘴。 结果又过了五分钟,邬咎还是没睡着,向祝宵提议:【要不然聊会儿】 很显然,祝宵也依然没睡着。 祝宵回他:【聊什么?】 邬咎很贴心地抛了个话题出来,关于他们都看过的一个文物展览。 里面有部分文物出土自他们参与发掘过的考古工地,展出的时候他们都去看了。有个文物让人印象深刻,正面看还比较正常,侧面看就少儿不宜了。弄清楚这是个什么姿势后,当场就有人红了脸。 据说展出时策展人还为此发过愁,到底给这玩意儿赐个什么名才能兼具真实和雅观。最后取出来的名字不尽如人意,但好歹是过了审。 邬咎说:【难为取名的了】 祝宵也记得那个神奇的陶瓶,难得地跟他站在同一边:【是不容易。】 他们从这个话题又发散到了其他,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到底认识这么多年,他们实在是共同经历过太多事情,有很多可以聊的话题。 一眨眼就是凌晨三点,再这样下去天都要亮了。 好在邬咎没忘记他们原本是打算托梦的,正事当前,他赶在时针指向“四”之前截停了对话:【不行不跟你说了,我真的要睡了!】 祝宵:【行。】 邬咎终于消停了,祝宵躺在床上,双手叠在身前,缓缓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不到两分钟,他又睁开了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好像睡不着。 几乎同一时间,枕边的手机又亮起来。 一条来自阴阳通的新消息弹跳出来。 邬咎:【你睡着了吗?】 祝宵:“……” 祝宵:【没有。】 第12章 梦境 第二天,祝宵顶着张岳秀同款黑眼圈来到学校,让台下的学生都吃了一惊。 张岳秀小声跟旁边人说:“他肯定是看了我上回说的那部鬼片。我就说吧,这片老吓人了,看完准失眠,就算是祝老师也不能免俗啊。” 旁边人搓搓手臂,“真的假的?不过我是没想到他真的会去看……” 事实当然是与张岳秀的猜测截然相反。 祝宵昨天一晚没睡,纯粹是因为昨晚的梦。 昨晚聊到后半夜,四点多的时候,他们俩终于痛定思痛,把手机彻底关了机,强制入睡。 历经千辛万苦,睡着之后,总算是入了梦。 梦里的环境和现实差不多,就是梦里出现的人……抽象了一点。 “邬咎?” 那人应声转了头,只是依然看不清脸,被厚厚的刘海挡住了。 长头发,尖指甲,带血的白衣和飘在空中无法落地的脚。 那应该不能称之为“人”,叫“鬼”好像更合适一点。 不过还好,祝宵早就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邬咎这个形象虽然抽象了一点,但跟他最近看过的影片角色差不多,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 邬咎费了好大功夫才睡着觉,再睁眼时已经身处祝宵梦中。 由于是祝宵的梦,一切都以祝宵的意志为准。邬咎四处望了望,认出这里是祝宵家。 还没来得及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四处参观一番,他转头就看见了祝宵。 正想叫人,却发现祝宵正仰着头,在跟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对话。 “头低一点。”祝宵说,“你在下边不剪头发?” 祝宵皱着眉,语气却并不是嫌弃的意思,非要说的话,可能是有点怜悯。 那东西听了祝宵的话,真就乖顺地低下头来,任由祝宵拨弄头发。 邬咎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实话说,他没见过祝宵这么温柔的样子。 祝宵那双漂亮的手,再不济也应该是用来掀他头盖骨,帮这玩意儿拨头发算怎么个事儿? 而且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他和祝宵的托梦时间,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抽象玩意儿横插一脚? 他们这氛围实在是有点暧昧过头,邬咎还看见那东西在头发理干净之后露出了一张羞涩的脸,欲语还休地看着祝宵。 “……” 邬咎忍无可忍,走上前去,很刻意地猛猛咳嗽了一声。 “喂,”他极其不爽,一字一顿地喊祝宵的名字:“祝、宵。” 这声音听着熟悉,祝宵回了头。 祝宵方才几番尝试跟“邬咎”对话,然而此人不知道是不是来的时候忘记把嘴巴捎上,怎么都撬不开嘴,完全就是一个抽象的哑巴。 直到现在转头看见邬咎的脸,才发现原来完全弄错了。 “邬咎?” 邬咎对这个欢迎仪式不太满意,哼哼了声:“是我。” “你是邬咎,”祝宵指了指旁边那个已经满脸娇羞的东西,“那这是什么?” 邬咎跨步上前,十分生硬地插在了祝宵和丑东西中间,“我怎么知道?这是你梦里,当然是你想出来的。” 熟悉的语调让祝宵立马确认了这才是真邬咎——除非被下了哑药,绝不可能轻易闭嘴。 邬咎也没辜负祝宵对他的认知,下一秒就开始阴阳怪气:“打扰你们了?不好意思,我以为现在排到我了。” 祝宵平静地给他下了一剂哑药:“他先来的。” 邬咎来得比它晚,怎么能怪他认错? 因为睡不着而来晚了的邬咎:“……” 邬咎一时哑口无言,只好对着旁边那只鬼发难:“让让,我插队了。” 饶是在祝宵梦里,这只鬼对着阎王爷的天然压制依旧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满脸幽怨地被邬咎送走了。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不过回一次被瞪一次。 被这个乌龙一打岔,失眠一晚上预设的紧张兴奋激动……统统都消散了。 而祝宵看着邬咎生闷气又说不出话的样子,很不给面子地……笑了。 “你还好意思笑?”邬咎看了眼时间,“天都快亮了!” 然而邬咎没想到,这个荒诞的梦境到这里并不是结束。 因为他前脚刚送走一只,后脚又来了一只。 这次的更抽象——拖着长长的舌头,就这么甩上了祝宵家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地。 “哗啦”一声巨响,邬咎肾上腺素急剧飙升,他在骂人的间隙里还不忘转身用后背替祝宵挡住玻璃碎。 好在这是梦里,不会真的受伤。 邬咎这回实在不想忍了,阴着脸拽着长舌怪的舌头,狠狠地把它捏碎了。 “祝宵,你梦里这都什么啊?” 一定要在他们托梦见面这天做这么刺激恐怖的梦吗? 祝宵顿了顿,到底还是没说“梦里这些都是想象中的你”,他避重就轻地说:“最近看了点恐怖片。” 邬咎惊魂未定,“你下次睡前看点宝宝巴士成吗?” 阎王爷不怕鬼,但阎王爷也会被突然的刺激吓到。 “……”那谁知道邬咎现在还是人模狗样的,不用提前做心理建设呢?但祝宵自知理亏,干脆认了,“我的错。” 邬咎耳朵动了动,从祝宵嘴里冒出这么一句“我的错”可不容易。 “说句这个就结了?”邬咎顺着杆子就往上爬,“道歉也要有诚意,要不然我怎么原谅你?” 祝宵挑了挑眉,“你想怎样?” 邬咎不假思索:“给我烧张你的照片。” 他对此执念很深,而且未达目的绝不善罢甘休,毕竟他的画还没画完。 祝宵没想到邬咎还记着这茬,“你要我照片干什么?” 邬咎当然不会说实话:“你别管。” 祝宵的答案还是跟之前一样:“不烧。” 邬咎威胁他:“那我不会再原谅你了。” 祝宵不为所动,“哦,那你就别原谅。” 邬咎:“……” 祝宵再问了一遍:“你要我照片干什么?” “不说不给。” 邬咎刚想说出“辟邪”两个字,祝宵好像未卜先知似的,在他开口前又说:“说辟邪也不给。” “……看。” “就看?” “那不然呢?还能干嘛。”邬咎随便编了个理由,“下边都是阿飘,我偶尔想看点活人怎么了?” 祝宵奇怪道:“我现在就在这里,你看什么照片?” 邬咎开始瞎扯:“这里这么黑,我怎么看得清?” 他把自己头发甩乱,接着扯:“再说我头发长,视线都被挡住了。” 祝宵听着他意有所指的后半句,停顿了几秒,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忽地莞尔,“好吧。” 祝宵朝邬咎招了招手,“你过来点。” 邬咎凑过去,嘴上却保持着警惕:“干什么?” 祝宵伸手在他颈侧拍了拍,“低头。” 邬咎动作先于思考,低下头去。 祝宵嫌他不够低,摁着他的脖颈,又往下压了压。 ——好漂亮。祝宵的脸一下子近在咫尺,直观的美就这样撞入眼帘,极具冲击力。在脑子反应过来开始思考之前,这三个字是邬咎的第一反应。 再然后,他就听到祝宵清冷的声音里藏匿着的戏谑意味。 “现在看清楚了吗?” 第13章 好险 祝宵是故意的。 因为在他们对视的电光火石间,邬咎突然意识到,祝宵跟他想到了同一件事。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也是他第一次像现在这样,离祝宵这么近。 那天,祝宵跟朋友爬山落单,在一个偏僻的土堆附近,发现了躺在地上的邬咎。 当时邬咎是第一次来阳间,因为不适应阳光而晕倒在地上,躺得很安详。 祝宵面上看着冷,实际上却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他走上前,蹲下来拍了拍邬咎的肩膀,“你没事吧?” “同学?” 他又喊了两声,邬咎都毫无反应。 难道是休克了? 祝宵四下望了望,这地方人迹罕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个人倒在这里。 救人要紧,祝宵没想太多,先拨通了急救电话详细地说明了具体位置,然后按照步骤给这人做急救。 他严格按照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30:2的比例急救,在他弯腰第三次给邬咎做人工呼吸的时候,对方倏地睁开了眼睛。 祝宵刚开始还没发现,直到他感觉被人舔了一下。 邬咎刚从没通网的地底爬上来,这会儿还是个恪守繁文缛节的老古董。他长这么大连姑娘小手都没摸过,谁知道一来阳间就遇上这么刺激的场面,直接就被人夺走了初吻。 比起恼怒,邬咎先是不知所措地愣住了。 来到阳间,睁开眼看见的第一幕是祝宵的脸。 即使过了很多年再回想,他还是没找出比祝宵更好看的人。 邬咎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地把眼前的人推开了。 “你是谁?”邬咎耳朵都红透了,不赞同地说,“怎么举止如此轻浮?” 虽然说人间已经改朝换代,但应该不至于开放到可以这么随便地亲吻吧?而且他们还不认识,眼前这人当真是轻浮。 祝宵见邬咎活了,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就听到一句“轻浮”。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轻浮?” “这位……咳,美人,”邬咎像一个被夺了贞操的牌坊精,义正辞严地说,“还请你保持距离,放在古代你这样是要跟我成亲的。” 祝宵:“?” 祝宵:“别恩将仇报。” 祝宵是看他倒在这儿不省人事,好心救他一命,没想到反倒被碰瓷了。 但这人也怪,碰瓷不讹钱,反倒张口闭口说什么“成亲”。 这人从哪个古墓里爬出来的?该不会不知道大清已经亡了吧。 而且——现在再仔细看邬咎,他的面色已经与常人无异,哪里看得出方才半死不活的样子? 果然是个碰瓷的。 祝宵做好事头一回被人说“轻浮”,他又是个脾气差的,当即冷笑出声,“你要是不想被人轻浮,就不要躺在路边装死。” 在邬咎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祝宵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故意说:“还有,我给你人工呼吸了三次,放古代我是不是得娶你三回?” …… “现在看清楚了吗?” 此时此刻,祝宵的模样与印象中的渐渐重叠,祝宵的脸再一次离他这么近,他甚至可以数清楚祝宵的眼睫毛。 邬咎心跳很快,感觉自己又要猝死了。 他垂下眼,假如再近一点的话—— 祝宵似乎达到目的了,松开摁住邬咎脖颈的力道,挥挥手让他自己回到原位。 “好险,”祝宵说,“放在古代,我又得娶你一回。” 邬咎艰难地回了魂,对祝宵说:“你又翻这些陈年旧账……我都死了!” 而且刚刚差点再死一回! 片刻后,邬咎幽幽地道:“所以你还是不会给我烧照片,对不对。” 邬咎倒是很了解祝宵的,猜得一点都没错。 祝宵点点头,坦然道:“当然。我为什么要给你烧我的照片?” “……” “小气鬼!” - 从梦境中醒来后,邬咎还想到了更多事。 后来邬咎了解到,那天亲他的人名叫祝宵,是附近的在读大学生。 邬咎让白管家给他弄了个阳间新身份,成功混进了祝宵就读的大学,成为了一名与祝宵同专业的同学。 时代日新月异,与邬咎的认知有许多偏差。 他迷茫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随便抓住一个路人问,要怎么快速了解这个新时代。 “要不你学点这个吧兄弟,”那人热心肠地拿了一本橙色封皮的书塞到邬咎手上,“马”字开头的书名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学完你就明白了。” 邬咎翻了两页总论就觉得这本书简直是内涵深刻,拿回去翻来覆去地看,看完之后立马树立了远大理想,灵魂都得到了质的升华。 废寝忘食地学习了一个星期,又细致入微地在路边观察了三天,邬咎总算成了一位合格的现代人。 可是即使他的思想已经突破了封建维度,他还是看不惯现代人的一些行为。 或者说,祝宵的行为。 他看见祝宵的舍友像树袋熊一样挂在祝宵身上,一边拍祝宵的背一边嚎什么“补考”什么“小组作业”。 ……轻浮。 他看见祝宵每天都和几个他叫不出名字的男的待在一起,其中一个姓赵的家伙还带祝宵去学校附近的酒吧玩。 ……很轻浮。 他还看见有人跟祝宵表白,表白墙上刷满了祝宵的名字还不够,竟然还趁着月黑风高在宿舍楼下给祝宵递情书。 ……非常轻浮! 现在的人怎么回事,在学校不好好学习,怎么还有这闲工夫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事?! 邬咎越想越生气,怒而将专业书看了三遍。 学期末,邬咎各项成绩都位列前茅,更是以马原的高分险胜,总分排在了祝宵前面,成了他们学院的第一名。 成绩下来当天,邬咎就来到祝宵面前,用非常拙劣的激将法阴阳道: “祝宵,你该不会就这点水平吧?真比我差远了。” 这招卓有成效,祝宵从小到大无论什么考试都没下过第一,这是头一回有人把他挤下去,对象还是上次莫名其妙碰瓷他的人。 激将法幼稚却有用,祝宵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跟邬咎杠上的。 就这么卷生卷死一起卷了许多年,明明顶着一张人神共愤的帅脸,却成了一路硕博的寡王。 回想当初,邬咎还是觉得自己的做法聪明绝顶,将他们都引上了一条正途。 想着想着,他又拿出了自己的画,往上面增添了一笔——昨天梦里他发现,祝宵眼睛下边有颗小痣。 完成之后,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祝宵应该已经下课了,才给他发去消息。 邬咎:【记得今天要给我上坟】 他这回没再让祝宵帮忙带什么东西——祝宵细胳膊细腿的还是别拿那么多东西了,他前几次只是在行使他的死人权利,小小拿乔一下而已。 不过有件事他还没忘,他故作不经意地说:【对了,可以带上照片】 祝宵那边回得很快,他提醒道:【我昨天好像没答应你。】 邬咎当然记得,只是他装作自己忘记了而已。 这下没得耍赖了,邬咎哼了一声:【看一下都不行,祝宵,你真小气】 邬咎还用上了地道的阳间方言:【小气鬼喝凉水喝完凉水变魔鬼】 祝宵:“……” 作为更地道的纯种阳间人,祝宵采用了更简约的攻击方式:【反弹。】 邬咎怒道:【我再反弹】 祝宵才懒得跟他一直反弹下去,干脆下了剂猛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私藏照片,放在古代这是正妻才可以做的。】 这话邬咎听着耳熟,好像是当年祝宵帮老师找奖学金获得者要证件照时,他说过的话。 邬咎:【……你又翻旧账!】 邬咎:【祝宵,你小心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为表示自己的不满,祝宵从学校打车到墓园这段路程,邬咎都没有发新消息过来。 然而祝宵忙着打车,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满情绪,害得邬咎对着手机干瞪眼等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祝宵到达邬咎坟前,给他发来消息。 祝宵:【烧了。】 经过刚刚这么几十分钟的冷静,邬咎的气早就消了,这会儿更是被祝宵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邬咎:【什么东西?不是说让你上柱香就行?】 祝宵没说是什么,只说:【记得收好。】 邬咎正疑惑着,桌面上缓缓浮现出一张照片。 照片?! 邬咎眼疾手快地将它拿起来。 ——是一张祝宵的照片。 这不是近照了,是几年前他们参加学术会议时,祝宵站在台上的照片。 严格来说,这还是一张合照。 下边还露出半个不情不愿的后脑勺和一双不情不愿鼓掌的手,那是邬咎。 那次院长纠结再三,还是选了祝宵上去讲。那天邬咎也去了,在下边被院长按头给祝宵鼓掌。 邬咎方才生的那点气早就找不到影子了,适时地来了一句马后炮:“哈,我就知道祝宵会给我烧照片,他这人就是这样。” 邬咎欣赏完正面,手腕一翻,又翻到相片背面。 这一翻不得了,邬咎顿时红了脸。 “……他这旧账是翻不完了!” 相片背面,写着一行俊逸的字。 是祝宵的笔迹。 从这行字里,邬咎几乎能想象到祝宵说这句话的语气和声音。 ——该娶你第几回了? 第14章 想念 拿到照片之后,邬咎难得地安分了几天,就连跟祝宵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了许多——当然,祝宵并没有感觉出来,因为邬咎只是把感叹号改成了沉稳的句号。 刚好这几天祝宵也忙,这两天不仅学校分下来的任务多,而且他还准备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汇报一下近期的成果。 会议讨论的墓葬群刚好是张岳秀论文中的案例之一,所以祝宵去的时候把张岳秀也捎上了。 很显然,张岳秀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怎样的机会,跟去春游似的收拾好书包就出门了。 到底是邬咎手底下的独苗,不知是出于某人还是其他什么特别的心理,祝宵倒也不太想破坏他身上这股清澈的愚蠢。 会议在隔壁市,他们坐了三个小时车才到。 张岳秀听着各路大佬抒发自己的学术观点,而他一张嘴除了“牛啊”就说不出别的什么了,他越听越觉得自己是块渺小的小饼干,所以一边听一边想着等会儿吃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了茶歇环节,张岳秀一点也不矜持,摁着椅子把手就弹射出去了。 张岳秀就这种时候特别机灵,趁着大佬讲话聊天,赶紧把好吃的夹到盘子里,很快就夹了满满一盘子。 十分钟后,他端着盘子满载而归,活脱脱的一个学术八戒。 可惜参加会议茶歇的时候是学术八戒,写论文的时候是学术王八——用邬咎的话说就是他写的论文像甲骨文一样难懂。 对于张岳秀的八戒行为,祝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没想到张岳秀竟然有点良心,回来的时候竟然将一碟点心推到了祝宵面前。 “老师,我帮您拿的。” 祝宵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谢谢。” 张岳秀不好意思地说:“这都是邬老师教我的。” 邬咎名言:茶歇环节老师得保持优雅不方便出手,所以拿的时候记得拿多点,把老师的份也拿上。 说到这里,张岳秀突然惆怅起来:“有时候也有点想邬老师呢,他到底去哪里了?” 祝宵不知道怎么跟张岳秀说邬咎已经死了这件事,避重就轻地说:“他只是去了别的地方。” 说完,他又用一些人生聚散终有时之类的套话勉强安慰了一下张岳秀。 好在张岳秀比较缺心眼,没有伤感太久。 会议结束后,祝宵将张岳秀的话转告给邬咎。 听说张岳秀在茶歇给祝宵拿了点心,邬咎表示:【这小子还是有从我身上学到一点东西的】 同时又感觉自己在教育界还不算那么身败名裂,骄傲点评道:【还知道想我,有点良心】 然后又意有所指地说:【祝宵,你呢?】 邬咎:【不会我死到现在这么久,你一次也没想过我吧】 祝宵奇怪:【为什么要想你?】 邬咎:【……………】 邬咎:【……真是高估你的良心了!】 祝宵回了个老年人微笑表情。 邬咎咬牙道:【行,就我良心泛滥】 然后又补充:【祝宵,你负全责】 祝宵莫名其妙被人扣了口锅,却没有很生气,反倒巧妙地把问题甩回给出题人:【你不是有照片了?】 要负全责,他的照片也负过了。 邬咎不知道原来拥有一张祝宵的照片还会损失这么多,早知道是这样他当初就要视频了。 他想了想,又说:【我是有了,但你不是还没有吗?】 祝宵明知故问:【什么?】 邬咎“啧”了一声,对着手机自言自语:“非要人把话说那么清楚?” 于是邬咎把他刚刚没说完的部分打了出来:【我的照片】 他有一张祝宵的照片,那祝宵也应该有一张他的才对。 祝宵:【网上很多,一搜就是。】 邬咎立马开始痛恨阳间发达的互联网。 虽然知道祝宵说的没错,他还是坚定地反驳了:【我不信,除非你现在搜】 邬咎说第一句的时候,祝宵就在搜了。邬咎没有专门留下过什么照片,最正式的一张就是当初一起登报的证件照,灯光还有点死亡,好在脸够扛打,拍出来竟然也不算丑。 算了算时间,距离上次托梦……好像已经一个多星期了。 一个多星期没看见邬咎那张欠打的脸了。 祝宵正想着,阴阳通界面忽然弹出一条系统通知。 【对方已预约托梦】 这是对方单方面预约了托梦,而另一方还没预约就会弹出来的通知。 邬咎:【手滑了,不小心点到】 邬咎:【别误会,你那梦做得那么抽象,我根本都不想去】 祝宵眉梢一扬,当即点了阴阳通app上的“预约托梦”。 很快,阴阳通发来短信:【恭喜您预约成功!本次托梦将在三天后进行,双方入睡后即可入梦相会。建议您在托梦前尽量保持规律作息,以保证睡眠质量,祝您有个好梦!】 同样的短信也出现在邬咎手机里。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祝宵的消息弹出来:【那你别来。】 祝宵:【我预约了,没看见取消键,要么你今晚别睡。】 邬咎一时还分不清这是甜枣还是棒子,到底是让他来还是别来? 但无论是甜枣还是棒子,邬咎都打算接下来——反正他头铁,就算是棒子又怎样?再说了,祝宵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他可从来不会对祝宵言听计从。 他在输入框里打:我偏要来! 然而没等他发出去,祝宵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忘了说了,我刚刚是故意点的。】 邬咎迅速把输入框里的话删了,重新发了一句:【我就知道~你想见我~】 祝宵:【波浪号去掉。】 去掉就去掉,邬咎能屈能伸:【我就知道你想见我!!!】 邬咎得意洋洋地说:【祝宵,你这人就是这样】 - 有了上回的前车之鉴,祝宵这次专门在睡前看了三集宝宝巴士。 在他的未雨绸缪之下,这次的梦境就显得正常多了。 梦境的场景还是祝宵家,邬咎进得熟门熟路,好像来过很多回似的。 祝宵感觉有点不对:“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按理来说,邬咎应该从来没进过他家才对。 邬咎也发觉自己有点熟练过头了,赶紧找补:“你忘了,我们俩住的房子户型是一样的。” 话是这么说,可邬咎未免太熟悉了点——他刚刚甚至还从消毒碗柜里拿出了两个杯子倒水。祝宵依然疑虑未消。 邬咎似乎打算掩盖自己的尴尬,没话找话似的从一旁拎起一块毯子,“哎呀,你把这毯子也梦进来了。” “我盖一盖,坐着有点冷哈。” 祝宵迅速警觉起来。 他冷静地指出:“这不是毯子。” 是次卧里装饰用的床罩。 邬咎:“……?” 邬咎:“那它是什么?” 祝宵没有回答他,反问道:“你觉得这毯子旁边的流苏是干什么的?” “装饰,好看,同时给打结增加难度。” “……因为它就不是用来打结的。” 祝宵回想起那天晚上同样被认错的床罩,以及像绑架一样的盖被手法。 原本压抑住的想法又浮上了头。 那天晚上,邬咎是不是真的来过? 还有就是—— 祝宵不受控制地又冒出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再次向邬咎确认:“你真不能活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强烈的铃声响了起来。 声音很大,梦境犹如地震一般晃动着,地动山摇的,以至于邬咎问他是不是睡前偷偷看了2012世界末日。 下一秒,他的梦醒了。 祝宵撑开眼帘,发现是自己手机在响——他今天睡得早,还没到手机勿扰模式启动的时间。 祝宵看了一眼联系人,是他的妈妈打进来的电话。 他跟邬咎发了句“电话”,然后才按下接听键。 “妈,怎么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含混不清,像是刚醒的样子。那头章瑞君不好意思地道:“吵醒你了?今天这么早睡呀。” 章瑞君有点惊讶,按照以往的惯例,祝宵忙到十一二点都是家常便饭,从没有这么早睡过。 “没事,”祝宵说,“怎么了?” “你周末有空吗?”章瑞君说,“上回跟你说的那个律师,你小姨帮忙牵了线,对方说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周六约出来聊聊,见个面。” “怎么又相亲?”祝宵抬手揉了揉眉心,他是真的对相亲不感兴趣。 “哪能说‘又’?你上回相亲,都已经是好久之前了。”章瑞君劝他,“难得遇上个合眼缘的,去聊聊看嘛。没成也没关系,就当多个朋友。” 章瑞君话说到这个份上,祝宵是想拒绝也不行了。 他应了声“好”,打算周六速战速决,将这门亲事拒之门外。 章瑞君眉开眼笑地说:“那就这么定了啊,就这周六,在你们学校附近那个咖啡馆。” 邬咎问:【谁的电话?】 祝宵回答:【我妈。】 邬咎没想太多,只当是聊了几句家常:【哦,我记得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她跟你说了什么?难道她也想你了?】 祝宵:【想。】 也没什么好瞒着的,祝宵直接告诉了他:【想让我相亲。】 第15章 相亲 相亲。 邬咎对这个词并不陌生。 他知道,在阳间,有的人会通过“相亲”的方式寻找自己的未来伴侣,成功配对之后,就会步入婚姻,共度一生了。 可是他无法将这两个字和祝宵联系在一起。 祝宵怎么能谈情说爱、结婚生子呢? 邬咎一直觉得,祝宵和世界上其他俗人不一样,他是不会把时间和生命浪费在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情上的。 再说世界上哪有配跟祝宵结婚的人? 邬咎还记得祝宵上一次相亲的场景。 在一个环境优美的西餐厅里,隔着光可鉴人的落地玻璃,邬咎看见祝宵还绅士地帮对方拉开了椅子。 祝宵依然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看不出对这场相亲是什么态度。他身上本就有种疏离气质,再加上他并不健谈,所以多数时候是在听对方讲话。 但邬咎确定他没有走神,因为祝宵礼节性地注视着说话人,时不时点头回应。 最过分的一次——对方似乎说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咧开嘴笑了起来,而祝宵捕捉到对方的情绪,也跟着微微地笑了笑。 邬咎在外边站了一分钟,到这一刻终于忍不住跨步进了门。 进门时服务员问他:“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很好,原来这还是一家需要预约的餐厅。 邬咎问:“你们要提前多久预约?” 服务员微笑着回答他:“至少三天。” 很好,原来这还是一场有预谋的相亲。 预谋了至少三天,而他毫不知情! 服务员以为他是没有预约,走到他面前,肢体语言表现出一种委婉的阻拦,“您可以先留个电话,预约后我们会安排专人为您服务哦。” “不用,我有位。”邬咎伸手指了个方向,“那桌,姓祝的,我跟他们一起的。” 服务员见他准确地说出预订者的姓名,顿时没了阻拦的理由。他右手臂方向一转,改为一个欢迎的动作,“您请进。” “谢谢。” “不用客气,祝您用餐愉快。” 服务员保持着职业微笑,心里却犯嘀咕:“怎么搞的,好像捉奸一样……?” 邬咎气势汹汹地来到祝宵这桌前面,正打算发难,可听清楚对方在聊什么之后,他一下就气定神闲了。 这人似乎是个商科金融男,对股票基金侃侃而谈,时不时冒出两个洋文,好像打个喷嚏就能影响全球经济局势。 这个人的名字邬咎现在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给人取的外号,叫华尔街死装男。 祝宵肯定不喜欢这样的。 邬咎一秒之内就确定了,此人不足为惧。 邬咎往前走了一步,先是刻意地说了句:“祝宵,好巧啊。” 祝宵瞥了他一眼,没搭腔。 不知道巧在哪里。邬咎分明两分钟前就想进来捣乱了,忍了一分钟真是难为他。 死装男还问祝宵:“你认识他?” “当然。”邬咎替祝宵回答了这个问题,非常自来熟地拉开椅子坐在了他们俩中间。 他一坐下来就仿佛开启了屏蔽系统,将右手边的死装男完全屏蔽掉,然后没话找话地跟祝宵寒暄起来:“祝宵,猜猜谁论文过稿了?是我。” “就在你坐在这里聊天的时候,你已经落后我一大截了。” 祝宵:“……” 邬咎这么一坐就挡住了右边大半的视线,死装男不仅插不上话,就连祝宵的脸都快看不到了。 他左右摇摆着身子,用肢体语言告诉邬咎他挡住他了。 “不好意思,辛苦你一直看我右脸了,”邬咎好像终于注意到他了,十分没有诚意地道了歉,“但你也不亏,我右脸比较帅。” 死装男:“……” 他稍微忍受了一下,感觉还是忍不了:“祝宵,你朋友好像不太喜欢我。” “抱歉。”祝宵伸出手,面无表情地将邬咎的头推到一边去,让对面的相亲对象得以重见天日。 “但我们确实没有进展下去的必要,李先生。”祝宵说,“出于礼貌我刚刚没有打断你,但是这句话我在十分钟前就说过了。” 邬咎被推到一边,本来想发一个小范围精准狙击死装男的火,但是听到祝宵说的话,他又迅速哑火了。 祝宵果然不喜欢这样的。 邬咎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摆出一副看戏的架势,被死装男瞪了一眼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举起双手,特别贴心地给他让出了舞台,“忽略我。” 死装男:“……” 要怎么忽略?这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存在感极强,就差没往脑门上写“看我”了。 “哈哈哈,我也没有很想和你继续进展下去。我们之间还是有太多差距了,也许我还是应该找一个领域相似的人,那样才是灵魂伴侣。”死装男给自己挽尊了一通,“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我点的那杯咖啡退掉吧,反正也还没上。”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走得有点急,一副被要事缠身的样子。 咖啡当然是没有退掉,最后是来到了邬咎的手上。 死装男走得巧,他一走,蛋糕和咖啡都上来了。 祝宵拿起叉子,抬眼问道:“你过稿了?” “没有啊,我都没写完。”邬咎理直气壮,他只是想让祝宵有点危机感而已。 祝宵慢条斯理地把蛋糕吃完,然后将账单推到邬咎面前,“你破坏了我的约会,你买单。” 邬咎从来不计较金钱多少,只会计较是给谁花钱。他爽快地买了单,结完账,祝宵已经走出门了。 邬咎快步跟上去,“喂,祝宵,你为什么要相亲?” “不关你事。”祝宵已经很文明了,都没有直接说“滚”。 “就关我事,”他不回答,邬咎就不停地问,“难道你很闲?还是你太寂寞了?或者说你是突然想研究人类?” 祝宵停下脚步,试图与邬咎拉开距离。 邬咎敏锐地倒退回去,硬是粘回了祝宵身边,“干嘛,想跑?我说中了?是因为哪个?” “你很烦。”祝宵评价道。 邬咎奇怪,“我是第一天这么烦吗?” “你先回答我。” “……” “不想回答。” 邬咎不依不饶,“不能不想。祝宵,你为什么要相亲?” “你为什么好奇?怕我娶别人,不娶你了?”祝宵被吵得烦不胜烦,干脆翻起了旧账——他知道邬咎碰上这个就会闭嘴。 果不其然,这招立竿见影,邬咎立马不说了。 趁他闭嘴,祝宵重新迈开步子,走了。 邬咎在原地愣了好久,脸都红透了。 等他反应过来再看,祝宵早就走远了。 邬咎这才发觉自己又中计了,咬牙道:“……祝宵,你这翻旧账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 眼见旧事又要重演,邬咎看着祝宵发来的消息,相当烦躁地发了一句:【不行,你不准去】 祝宵:【我已经答应了。】 而且邬咎未免管得太宽了些,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祝宵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能去?】 邬咎想半天,脑子里只有一句“祝宵怎么能去相亲?”,但这理由说出来太霸道,祝宵肯定不会听。 所以他说:【外面不三不四的人很多,你要是被人骗到缅甸去,还怎么给我上坟?】 祝宵觉得他杞人忧天:【不会。】 邬咎:【你怎么知道不会?你有多了解他?】 邬咎像机关枪一样发来消息:【他叫什么名字?身高体重多少?健康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不良嗜好?家住哪?是常驻户口还是流动人口?做什么工作?工资多少?交了几年社保?】 密密麻麻的问题,祝宵看得眼晕,只回答了最前面的那个:【就是不会。】 他根本不在意相亲对象的基本情况,也没有去探听的打算。 他又不是真的要跟人发展一段关系,顶多就是吃个饭而已。 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他刚刚被打断的梦境里,还没得到答案的问题。 祝宵问:【你真的不能活了?】 也许是因为邬咎死了,却又出现在阴阳通里跟他对话,总让他浮现出微妙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好像他再活过来,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邬咎这会儿已经无能狂怒地对着空气打了一套组合拳,低头又看到祝宵在转移话题,心中更加烦躁。 邬咎几乎要把手机摁出一个凹坑:【我迟早被气活!】 接下来的一整个夜晚,邬咎都睡不着了。 已经不是上班时间,他不想打扰白管家,只好就这么睁眼到天亮。 他心里无比烦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祝宵。 祝宵为什么要答应相亲? 祝宵怎么可以去相亲?凭什么? 他才刚死多久,祝宵就可以去相亲了吗? 相亲之后呢?他们会在一起吗? 祝宵要跟这个不知底细的人结婚吗? 再下一步要干什么,是不是要在他坟头喝合卺酒? 邬咎越想越烦,越想越不爽,恨不能现在就起来,冒着死罪把祝宵相亲对象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划掉。 ……但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祝宵也没告诉他。 好不容易熬到早上,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像怨鬼一样,找来白管家问:“祝宵要跟谁相亲?” 白管家被他这副尊容吓了一跳,还以为大白天见鬼了。 “啊?您说祝先生要相亲?” 邬咎身上的怨气已经够杀死十个人了,连带着声音都冷了下来:“你去查。记住,要细到这个人的生辰八字。” “好的少爷,我现在就去。” 邬咎显然已经极其不爽,白管家不敢触他的霉头,领了命就赶紧遁走。 - 章瑞君办事效率极高,第二天就推来了相亲对象的微信,让祝宵加了提前认识一下,免得周六没话讲太尴尬。 无论如何,尴尬是肯定的,他不擅长跟刚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聊天。 祝宵对这个事没多上心,加上他工作忙,等到晚上才发现对方已经向他发送了好友请求。 有章瑞君下达的任务在,他没多想,点了“通过”。 他礼貌地从工作表情六件套中选了一个“握手”发过去。 对方也从六件套中挑选出“微笑”“点赞”发了回来。 然后又发了一条消息:【你好,我叫巫家和。[抱拳]】 互通完姓名应该就可以结束对话了,祝宵把自己的名字也发了过去。 话题就这么死在这里,正合祝宵的意。 他从对方的话里复制出名字,打算改一下备注。 也就是改备注的时候,祝宵突然发觉,他小姨给他介绍的这个相亲对象,好像有那么一点抽象。 现在还有网名叫“百善孝为先”的年轻人? 祝宵皱眉,觉得有点古怪,又点进他的主页。 这人看起来倒真的是个律师,头像西装革履的看起来卖了三年保险,朋友圈里时不时发几条案例和普法视频。 但他的普法视频也很抽象。 【不孝!张三未完成作业遭父亲训斥,心有不服,上派出所报案状告父亲虐待儿童……】 【家有熊孩子怎么办?这几点法律知识你必须知道……】 【打孩子犯不犯法?看看巫律师怎么说……】 这人是有过小孩么?但他记得章瑞君说他还挺年轻的。 不过祝宵对别人的家庭状况不感兴趣,改好备注就点出来了,没再继续探究下去。 祝宵翻了翻自己的计划表,周六的相亲被他排到了优先级末尾,排在更前面一点的是明天给邬咎上坟的事。 距离上次给邬咎上坟已经过去一个星期多两天,他前几天比较忙,还没来得及给邬咎上坟。 刚好明天有空,可以顺便买点东西带过去。 第16章 捣乱 这一次给邬咎上坟,祝宵提了一篮点心过来。 上次参加学术会议,张岳秀看到这些点心就想起邬咎,还黯然神伤地说邬老师也喜欢这个。 祝宵留心记了一下,买了差不多的带过来。 来到墓园,白管家也在。 他看到祝宵带来的东西,先是小心翼翼地问:“祝先生,这是供品吗?” 祝宵点头。 白管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次还是温和无刺激的祝先生。 同时心中又有点可惜,是供品的话他就吃不到了。 邬咎在其他方面都很慷慨,唯独在这方面很小气,祝宵送来的东西从来不假他人之手,更别提是分出去一丝一毫。 祝宵按照上供的仪式,将点心逐一摆放在供盘上,插好香。 “对了,”白管家时刻记着邬咎让他打探消息的任务,装作不经意地挑起了话题,“听说您最近要相亲?” “嗯。”祝宵顿了顿,突然意识到什么,“邬咎说的?” 他没有跟白管家说过这件事。 白管家挠挠脸,“啊哈哈,我也下载了阴阳通app。” “他还问了什么?” “您是约在什么时候?” “周六。” 话已至此,什么都挑明了,白管家干脆直接问道:“具体几点钟?在哪里?跟谁?” 这问话方式很熟悉,一听就是出自邬咎之口。 “问这么详细,”祝宵缓缓地道,“他想来捣乱?” “不会,不会,我就问问。我也可以替您把把关嘛,这年头坏人很多的。”白管家跟他打包票,对天发誓绝对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再说邬先生已经死了。” 祝宵听着他的后半句话,突然问白管家:“邬咎真不能活了?” 白管家不好说邬咎现在这个情况,自然也没敢给祝宵肯定答案。 他含糊地反问道:“人死怎么能复生?” 祝宵抿了抿唇,没再继续问下去。 他也觉得有点异想天开了。邬咎死了成了鬼,如今能出现在阴阳通跟他对话已经是奇迹,再让人复活就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可不知为何,这个荒诞不经的想法总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 周六。 祝宵从学校办公室里走出来,点开手机看了一眼导航。 章瑞君说的咖啡馆虽说在学校附近,但从学校里走路过去也要十几二十分钟。 就在他看导航的间隙,阴阳通的消息弹了出来。 邬咎:【祝宵,你在干什么?】 祝宵:【走路。】 邬咎:【走路看什么手机?】 祝宵挑了挑眉,回他:【行。】 然后索性收起手机不回了。 邬咎:【你走路去哪?】 邬咎:【不会是去相亲吧?】 没有回复,邬咎耐着性子等了十分钟。 邬咎:【还没走到?】 邬咎:【走那么久是去哪?】 又过了五分钟。 邬咎:【要走这么远,你们约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邬咎:【你不要去了,这个人太不正经了!!!】 两分钟后。 邬咎:【祝宵,你到底要走去什么鬼地方?】 邬咎:【我要报警了!!!】 祝宵走到约好的咖啡馆对面,终于拿出了手机。 祝宵:【现在到了。】 祝宵顺便回答了他的问题:【去学校附近那个咖啡馆。】 另一边的邬咎差点要顶着满头青烟拨打跨阳电话报警了,看到祝宵的回复才把心勉强放回了肚子里。 但他看到祝宵的后半句,刚放回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邬咎:【你去那干什么?真的是去相亲?】 祝宵没有否认:【嗯。】 邬咎安静了一会儿。 十秒后,他又发来消息。 邬咎别扭地问:【不去不行吗?】 祝宵:【已经答应了。】 他没有爽约的习惯,况且拒绝的话当面说清楚比较好,省得章瑞君还要给他再约第二次。 邬咎心中不爽,又没有办法,只能不停地骚扰祝宵:【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祝宵一手推开咖啡馆的门,另一只手给邬咎回消息:【进门。】 邬咎:【进门了然后呢?】 祝宵:【然后我要坐下。】 他坐下来,点了单。他早到了十分钟,对方还没来。 邬咎:【现在呢?】 祝宵:【坐着。】 邬咎:【你见到他了?】 祝宵:【还没有。】 邬咎立马抓住机会给他上眼药:【祝宵,这个人真不怎么样,你来了他都还没有来】 祝宵:【我早到了十分钟。】 对方还没来也正常,不算迟到。 邬咎却义愤填膺:【这种场合提前到是基本礼仪好不好?这人就是很差劲】 如果是他,他会提前半小时——不,他会直接开车到祝宵家楼下,然后接他一起走。 说话间,有人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祝宵抬起眼,那人正往他这一桌走过来。 应该就是他那个相亲对象,巫家和。 刚好邬咎又发来消息:【那现在呢?】 祝宵:【现在来了,不说了。】 邬咎迅速回:【相亲可以看手机!!!】 很可惜,邬咎注定等不到这句话的回复,祝宵没有跟人说话时看手机的习惯,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接下来,祝宵经历了他人生中速度最快的一场相亲。 总时长甚至还没有他走路过来的时间长。 “巫先生,你各方面都很优秀,但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抱歉。” “好巧,我也是。”巫家和点头,“那我们回去就跟家里说不合适吧。” “好。” “哦,这是我的名片,如你所见我是一名律师,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巫家和笑了笑,“当然,用不上最好。祝你万事顺意。” 这人爽快又不纠缠,祝宵也礼貌地收下了他的名片,“你也是。” “那我就先走了,你慢用,单已经买过了。”巫家和向他点头致意,干脆地起了身。 刚走出两步,他又想到什么,折返回来:“对了,你刚刚说没有恋爱的想法,意思是说没有‘跟我’恋爱的想法,对吧?” 祝宵不明白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很直接地回答了他,一点余地都没留:“是的。” 这话直白得都有点伤人了,换作旁人说不定就要破防了。可这人看起来好像心情不错,轻快地说:“好,再见。” …… 门外,白管家正急得团团转。 十分钟前少爷让他进去破坏祝宵的相亲,但要注意方法,最好用一个比较礼貌且祝宵不会生气的方式。 可他站在外面脑细胞都要死光了,也想不出什么方式是“比较礼貌而且祝宵不会生气”的。 就在他干着急的时候,祝宵的相亲以惊人的速度结束了。 白管家定睛一看,看见那相亲对象正在往外走。 他赶忙背过身去假装路人。 “哎哟,小白,你怎么也在这啊。” 白管家动动耳朵,听到一个“白”字,不确定是不是在叫他。 ……但这声音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他犹豫着,不敢回头。 巫家和看着那个紧绷的脊背和僵硬的姿态,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白管家回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大惊失色:“老、老老爷!” “啧,也没这么老。” 白管家恭敬地躬身行礼,重新喊了一遍:“老爷。” 原来这人不是什么巫家和,而是他的老东家,上一代老阎王,邬咎的父亲,邬兴东。 “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问。” 白管家:“您说。” 邬兴东一脸八卦地问:“所以邬咎就是为了这个叫祝宵的小帅哥在阳间乐不思蜀,遭反噬了?” “这……我不是很清楚,”白管家迟疑道,“但是少爷说他有自己的计划。” “他有个屁计划!”邬兴东嗤了一声,“今天要不是我出马,他老婆都要跟别人跑了!” 他花了八百八十八才从那个小律师那里买来这个宝贵的相亲机会,还额外花了六百六十六充当辛苦费,麻烦人家把他包装成一个律师。 这钱不少,回头得记在邬咎头上。 邬兴东肉痛不已,他老婆一个月就给他这么点零花钱,全用来给他这个不孝子擦屁股了! 老阎王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截了当不加遮掩,白管家不敢多说,干笑着点头称是。 好巧不巧,邬咎就在这个时候发来了新消息。 邬咎:【白管家,怎么样了?】 邬咎:【那人叫什么名字?几岁了?生辰八字是什么?身份证号码多少?】 邬咎这会儿已经摆好了架势准备翻生死簿,等白管家一告诉他,他就要把这人查个底朝天,看看这人是命有多硬敢跟祝宵相亲。 邬兴东就在旁边,白管家汗流浃背,委婉地道:【少爷,还是不要查了吧,他的命很硬………】 这白管家怎么胳膊肘往外拐,邬咎不爽:【有多硬?能有我硬?】 上穷碧落下黄泉,绝对没有比他邬咎命更硬的人! 白管家瑟瑟发抖,一边是少爷一边是老爷,他们父子俩的命是一个比一个硬,只有他才是真正的命比纸薄啊。 邬兴东瞥了一眼白管家的手机,“行了,别告诉他是我,你回去把我夸一通就完了。” “不孝子真不让人省心,关键时刻还得是我。”邬兴东嫌弃地说,“当年我追他妈,唰地一下就搞定了!有他这功夫,都不知道能给他整出多少个弟弟妹妹了。” “哦对了,”邬兴东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记得说这次相亲很不错,我们对彼此印象都很好,以后还会继续接触。” 白管家在心中为邬咎点起蜡烛,“……好的。” 第17章 生气 有老阎王的话在前头,白管家下去跟邬咎复命的时候,简直是如履薄冰。 “他叫什么名字?” 白管家露出一个职业苦笑,说了老阎王的假名字:“巫家和。” 邬咎以为跟自己是同一个,立马化身阿q,不爽地道:“他也配姓邬?” 白管家连忙解释是同音不同字的“巫”。 邬咎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又问:“他人怎样?” “他,呃,挺好的,”白管家按照邬兴东说的,拣了优点说,“成熟稳重,博学多识,谦虚内敛……” “你就见他这一面能感受出那么多?而且这都什么破形容词。”这几个词用来形容他还差不多,用来形容祝宵的相亲对象绝对是暴殄天物。 邬咎一点也不想听这些,越听越烦,抬手制止道,“停。” 白管家适时闭了嘴。 “他多大?” 老阎王的实际年龄都快赶上千年老王八了,白管家在心里迅速换算成阳间岁数,又稍微压了几岁:“三十六。” “这么老。”邬咎心放宽了点,祝宵肯定不喜欢这种老男人。 邬咎觉得他已经可以预料到祝宵这场相亲的结局了,估计就和之前那个华尔街死装男差不多。 思及此,他放松下来,坐姿也比刚才松弛了不少——不再是一副随时准备弹射出去的状态了。他挑着自己想听的东西问:“那他们的相亲肯定不怎么样,对吧?” 白管家心虚地擦了擦汗,“也挺好的……”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一次性将邬兴东交代他的话都说出来:“他们对彼此印象都很好都对这场相亲很满意并且看样子以后还会继续接触。” 很好、满意、继续?! 邬咎脸色铁青,“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吓了白管家一大跳。 白管家小心地说:“少爷你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去阳间……有什么在阴阳通说也是一样的。” “为什么?”邬咎不爽地问。 邬咎这段时间待在地府,已经恢复了一些了,应该可以在阳间维持一段时间的人身了。 白管家委婉地道:“您还不能维持很长时间的人身……要是突然变成鬼就会吓到人了。” “活人都很脆弱的。”白管家补充道。 “……” 活人脆不脆弱邬咎不知道,但祝宵应该是挺脆弱的。每次他快死了祝宵都要哭,要是他一副鬼样出现在祝宵面前,也不知道是会先吓到昏厥还是先掉眼泪。 虽然一肚子气,但邬咎还是把白管家的话听了进去。 他没有去阳间,而是选择单方面地跟祝宵开启了一场冷战。 邬咎暗自下定决心,他绝对不要主动找祝宵讲话,就算祝宵主动来找他了,他也绝对不要秒回,狠狠地晾祝宵五分钟再说——不,五分钟太短,最少十分钟。 然后他就忍辱负重地等了整整三个小时。 期间他无数次点开阴阳通看祝宵有没有发消息过来,答案都是没有。 手机就像死了一样寂静。 邬咎等得不耐烦了,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阴阳通出了问题,专门给打电话到通信办问,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又开始怀疑是不是地府断网了。 终于,他实在没忍住,给祝宵主动发去了第一条消息。冷战宣告失败。 邬咎:【祝宵我们已经三个小时没讲话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理你?】 祝宵:【?】 邬咎把这个问号自动理解成祝宵在问为什么不理他,虽然问得有点敷衍,但为了避免祝宵真的不知道答案,邬咎大发慈悲地秒回了他:【当然是因为我在生气】 祝宵再次打了个问号过去:【?】 说实话,他完全没有感觉出来邬咎在生气,更何况三小时好像也没有很长。 他回忆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没想起来他有做什么让邬咎生气的事。 祝宵问他:【你在生什么气?】 祝宵是正常询问,然而邬咎看到这句话之后更加生气了。 邬咎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瞪着手机,如果眼神可以化为实质,那么他现在已经把手机切成无数块了,好像这样就能瞪到阴阳通另一头的祝宵似的。 良久,邬咎相当不爽地说:【祝宵,你真行,你等着吧】 片刻后,邬咎还是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我就去半小时。” 邬咎收起手机,毅然决然地迈出了阎罗府的大门。 - 邬咎踏入阳间地界时气势汹汹,满脑子都是他要和祝宵吵一个惊天动地的绝世大架。 具体流程他都想好了,先是占据道德制高点指责祝宵的相亲行为,然后冷静客观地指出祝宵的眼光奇差无比,最后再大吵大闹要祝宵以后都不要再跟那个老男人见面。 本打算速战速决,但他来的时间不赶巧,祝宵还在教室里上课。 邬咎在教室外走来走去,他这会儿又变成了奶牛猫的模样——他打算等到跟祝宵单独见面的时候再变回人,这样维持的时间可以久一点。 总不能这样贸然闯进去,容易成为焦点不说,给祝宵造成教学事故挨批评就不好了,邬咎决定等他下课再说。 他记得祝宵的课表,今天这节课结束就没有课了。 于是邬咎在教室外面找了块风水宝地——教室中间窗外的台子上,既不会被晒到太阳,又拥有观察祝宵的绝佳视野。 他大半个身子都贴在窗户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讲台上的祝宵看。 他本来是打算通过祝宵的口型看看祝宵在讲什么,好打发一下时间,可他看着看着,注意力就被祝宵的脸分散了。 祝宵长得好看是所有人公认的事实,邬咎就像后排不认真听课的学生一样,开始钻研起了老师的颜值。 可本是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的一张脸,今天却有些不太一样。 邬咎看多两眼,就发现不对劲了。 祝宵的脸色为什么比平时苍白那么多? 邬咎心中烦躁,又贴近了一点。他整张脸都快在窗户上摊平了,恨不能直接贴在祝宵脸上,看得更清楚一些。 - 大概是前几天事情太多,累过头了导致抵抗力下降,加上最近换季吹了点风,祝宵今早起来的时候就感觉不太舒服。 请假调课太麻烦,祝宵自我评估了一番,觉得还能撑,就还是身残志坚地去了学校。 刚开始还不算太难顶,可祝宵讲着讲着就开始发冷,头也越来越晕了。他推测自己是发烧了,手撑在桌子上,借此卸一点力不至于倒下。他强撑着讲完剩下的四十五分钟,等到下课铃响了才如释重负。 他离开时走得急,没发现有只奶牛猫一直跟在他后面。 等回到家门口,才发现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只奶牛猫。 但祝宵也无暇顾及这只猫是从哪里来的了,他拿出钥匙开了门,只想快点回到家。 在祝宵关门的间隙,一直在门边等待的奶牛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祝宵低下头,盯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奶牛猫似乎是被他盯得有些尴尬,抬起一只爪子往门上轻轻拍了两下,留下一个浅浅的爪印。 意思是“我敲门了”。 “……”行吧。 祝宵透过这只猫想到了邬咎。邬咎以前进他办公室也会这样先斩后奏,因为知道他不会开门,所以先挤进来再补一个敲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觉得自己可能烧糊涂了,对着一只猫竟也能想到邬咎。 不知是因为这个念头还是因为他真的不太清醒,总之祝宵也没有把这只猫赶出去。 祝宵实在头晕难受,只想马上躺下,他从药箱里随便翻了点药囫囵吃了,就匆匆躺到了床上。 奶牛猫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爪子抬起又放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邬咎本来是来找祝宵吵架的。 可他一看见祝宵,就连怎么吵架都忘了。 祝宵迷迷糊糊地躺着,隐约听见有人走进走出,又是探体温又是喂水的,还往他头上贴了一片冰冰凉凉的退热贴。那人动作很轻,好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似的。 本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可惜他眼皮太沉,怎么都撑不开。 祝宵脑袋昏昏沉沉的,渐渐地,外界的声音都悉数远去了。 他在一片安宁中坠入梦乡,自然也没听到那人又气又急地小声说了句“祝宵我真服了你”。 第18章 干活 邬咎都不知道他来这阳间是来干什么的。 好不容易上来一趟,结果碰上了病恹恹的祝宵。 祝宵这副模样别说是吵架了,看起来说一句话都能喘三次。 邬咎不想跟病号计较,花了三秒钟时间说服自己原谅祝宵一天,又花了三秒钟时间赞扬自己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广阔胸襟。 然后就开始任劳任怨地当起了护工。 奶牛猫的身体不方便照顾人,邬咎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他给祝宵量了体温喂了水,还替他盖好了被子。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这回熟练多了,帮祝宵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祝宵,你听好了我只原谅你一天,明天我会接着生气,你最好抓紧时间恢复好,不然吵输了别怪我。” 正要走出卧室,他稍一抬头,又看见祝宵房间的窗户是关着的。前两天夜里有雨,祝宵关上窗之后就忘了再打开了。 “生病不知道通风吗?一点常识都没有。”邬咎嘀咕了句“到底谁是人”,走过去把窗户推开了,让新鲜空气进来。 本来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可邬咎一低头,又看见了地板瓷砖缝隙里的灰尘。 其实祝宵家也算干净整洁,他时不时也会收拾一下家里,但并不是天天都扫,而且犄角旮旯里有点灰尘是很正常的事情,一般不专门去看也很难注意到。 但这些灰尘此刻就是这么刁钻地出现在邬咎眼前了,让他觉得分外碍眼。 “服了,这些灰尘非要出现在我眼前是几个意思?” 一瞬间,邬咎脑海中闪过一些病名,比如鼻炎肺炎支气管炎咽喉炎,甚至是尘肺病。 邬咎随便想象了一下,只觉得非常糟糕。祝宵本来就孱弱,现在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谁知道这一点点灰尘会不会要了他的小命?再说他又不想在下边看见祝宵。 “算了,我勉为其难帮你扫一下。” 然后又任劳任怨地拿起了扫把。 当阿飘有当阿飘的好处,邬咎从这头飘到那头的速度比当人的时候快多了,因此干活效率也很高。 扫完地,他又开始拖地。 他一边拖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还成熟稳重……吹得好听,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电话都没打过一个。呸,老男人。” 说好的半小时早就不知道过了多久,邬咎头顶又开始冒烟了。 他看着干净得反光的地板,突然反应过来他一定是又中了祝宵的计了。 “我是什么田螺姑娘吗?”邬咎迅速把手上的拖把扔了。 但他转念一想,他把地板都拖了,还差洗个拖把吗?要是放个脏拖把在那里,又不知道会滋生什么细菌害人生病了。 邬咎又把拖把捡了起来。 反正地也拖了,什么都做了,不差这一件两件,邬咎干脆顺手把屋内陈设都擦了一遍,什么边角缝隙都没放过。 经过邬咎这一番收拾,整个家变得整洁如新。 做完这些,他还到厨房里煮了点养生茶,倒进了刚洗干净的保温杯里。 - 半梦半醒间,祝宵总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邬咎。 鉴于邬咎已经死了,他这种感觉不亚于见鬼。 他迷迷糊糊的,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祝宵很少生病,但每次生病都来得比较迅猛,一下就病得很严重。 大学时他也生过一次病,最难受的那天他难得地没去上课,躺在宿舍床上当僵尸。 邬咎一整天都没看见祝宵,就连专业课上都没看见祝宵露面。 按照他对祝宵的了解,祝宵是不会随便翘课的。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邬咎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同时脑海里划过许多大学生事故新闻。 上课铃响前,邬咎摸着橙皮书的封面,在心里跟尊敬的马先生说了句抱歉,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逆行,毫无负担地把他最喜欢的马原课翘了。 邬咎来到祝宵的宿舍。 “喂,祝宵,你在吗?” 宿舍没锁门,邬咎敲了两遍门没人应,干脆直接进来了。 宿舍里很安静,祝宵的舍友们都去上课了。 邬咎是第一次进祝宵的宿舍,走路都同手同脚,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他动了动耳朵,听见了微弱的呼吸声,循着声音的来源过去看,发现是祝宵躺在床上。 邬咎凑前去观察了一下,祝宵看起来很难受,正紧紧地皱着眉,脸有点红,呼吸也并不平稳,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 他伸出手摸了摸祝宵的额头,摸到灼热的温度。 看来是因为生病才不去上课的。 邬咎其实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他没有生过阳间的病。在地府的时候,大家都是鬼,都活得很随便,眼珠子掉下来都可以直接装回去,甚至都不用遵守无菌要求。 他只知道头顶冒烟该怎么做,不知道感冒发烧该做什么。 邬咎盯着祝宵苍白的脸,陷入了沉思。 他看起来呼吸不是很顺畅……像祝宵一样做人工呼吸会有用吗? 邬咎这方面的知识少得可怜,为数不多的经验都来自祝宵。 他扒在祝宵床边,心里默念着“我是救人我是救人我是救人”,一边默念一边把他脑子里那些封建观念全丢了,做足心理准备低下头去。 祝宵没睡着,但也懒得搭理邬咎。他闭着眼睛装睡,本以为邬咎得不到回应就走了,没想到邬咎不仅没走,而且反倒离他越来越近了。 祝宵可没有冒充睡美人等着被人吻醒的爱好,当即睁开眼睛推了他一把。 “你干什么?” 邬咎被当场逮捕,用咳嗽掩饰尴尬,“我,咳咳,我只是看下你死了没有。” “……” “没有,出去。” “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你之前不也是这么对我的吗?”他说的是他第一次来阳间那次,祝宵给他做的人工呼吸。 祝宵忍无可忍地说:“你……走到我桌子那里,拉开第二个抽屉。” “看到了那张红色的卡了么?拿起来。那是我经过正规培训,理论和实操考试通过后,红十字会发的急救证。” 祝宵是让邬咎看急救证上的字,邬咎的注意力却全放在左边那张照片上了,“祝宵,你这什么时候拍的照?” “高考完吧,怎么了。” 急救证是祝宵十八岁生日过后去考的,权当是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邬咎看着急救证上的照片,那个时候的祝宵还比较青涩,眉宇间稚气未脱,却像初升的骄阳般意气风发。这张照片要是放在高中表白墙,至少也得被人暗恋三年。 那时候他还不认识祝宵。 邬咎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急救证上的照片,口是心非地说:“好丑。” 祝宵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揍他一顿的冲动,语气尽量平静地说:“我的意思是,我拥有基本的急救知识和正经的急救资格,之前对你进行的救护行为也都在正常范畴,如果你觉得我的处理有问题,可以去报警。” 邬咎其实第二天就去查了什么是人工呼吸什么是cpr了,但这不妨碍他坚定地认为他已经失去了初吻,且肇事者是祝宵。 “说的那么厉害,还不是把自己弄生病了。”报警当然是不会报警的,邬咎哼了一声,“那按照你的理论知识,现在要怎么做?” 祝宵很想告诉邬咎,急救证是面向非医学从业人员的,培训所学的急救知识不包括怎么治病。 不过他现在有气无力,懒得跟邬咎吵架。 “给我倒杯水。” 邬咎似乎没想到祝宵能如此自然地使唤他,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不是问我怎么做?”祝宵说,“给我倒杯水。” “你让我给你端茶送水?有没有搞错啊祝宵,我是你的仆人吗?”邬咎嘴上这样说,手上动作却很麻利,拿起祝宵的杯子就去接了杯热水。 回来时他看见桌上还有红枣,还问:“要加点这个吗?” “随便。” 祝宵脸白得像鬼一样丑死了,邬咎这样想着,往里面丢了无数颗红枣。 “祝宵我真服了你,你都多大了还把自己弄成这幅鬼样,你现在丑得我都怕你半夜来找我索命。”邬咎把水递给他,“倒完水然后呢,还有什么?” 祝宵接过来,喝了一口甜得齁人的红枣水又躺了回去,顺手把杯子放在了邬咎伸出来的手上。 “然后转身,出门,下楼,直走三百米左拐,之后沿着路牌再走六百米。” “你都这副死样了还有什么地方非去不可,那里是有金子捡吗?”邬咎将祝宵给他的杯子放回桌面,“去多媒体教室干什么?” “听讲座。”全班抽五个人去听这个无聊讲座,祝宵就是那倒霉的五个人之一,据说不去还得扣综测分。 “……你让我帮你听讲座?” 祝宵倒也没强求,毕竟他俩又不是可以帮这种忙的关系,“你可以不去。” “我要睡了,你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关上。” 说完被子一拉眼一闭,俨然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 轻手轻脚走出门后,邬咎又走出了十米远,才放声道:“我又没说不去!都病成这样了求人帮忙也不知道说句软话。” 当初得知祝宵被选中参加这个浪费时间讲“如何管理时间”的讲座的时候,邬咎还幸灾乐祸了很久。 当时的他一定没想到,过几天坐在台下顶着祝宵的名字听这个无聊讲座的人,是他邬咎自己。 所谓大师正在滔滔不绝唾沫横飞,而邬咎在下面听得如坐针毡,几度想走又想到祝宵气若游丝的模样,忍辱负重地坐了回去。 最后大师讲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整场讲座他都神游天外,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真是讨厌死祝宵生病了! 第二天祝宵就好多了,吃了药就去上课了。 课上有同学见到他,小声地问:“祝宵,你昨天上哪儿找的代课?多少钱?便宜的话能不能推我啊。” “昨天?” 昨天只有邬咎来过宿舍,他提过一句,如果有人帮他去听了,那这个人应该就是邬咎。 “对啊,有人帮你签了到。” “我经常找的那个代课,人家一听这破讲座要讲三个小时就立马拒绝我了。后来我求他,他说代也行,但是得加五十。” “哎呀,我一想我的时间哪有那么值钱,就还是自己去了。” 祝宵只是没抱希望的那么一说,没想到邬咎真的去了。他没找过代课不了解行情,但是听同学意思这好像是要给钱的。 让邬咎免费替他去坐了三小时,祝宵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下课时间,祝宵走到邬咎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干嘛?”邬咎的语气不怎么样,但眼睛一直黏在祝宵身上,根据他的观察,祝宵今天比昨天好多了,脸色看起来都没有那么差了。 “你帮我听了讲座?”祝宵顿了顿,“谢谢。” 邬咎从来没有从祝宵嘴里听到过这两个字,当即震惊地瞪大眼睛。 “你再说一遍?” 这话听着跟找茬似的,但祝宵还是再说了一遍:“谢谢。” 邬咎感觉祝宵说这两个字特别顺耳特别动听,又催促道:“再说一遍。” 祝宵已经有点不想忍了,但念在邬咎昨天帮了他,他重复道:“谢谢。” 邬咎拿出手机按下录音键,“祝宵,你再说一遍。” 录音机录下来了,却不是刚刚那两个字。 “邬咎,事不过三,你再装聋我就把你耳朵卸了。” ……什么啊,病猫刚好就在这装老虎。 装聋失败的邬咎眼疾手快地点了“停止录音”,防止手机录到更多有损他颜面的对话。 然后邬咎换了个切入点得寸进尺:“祝宵,你就这么谢人?说句‘谢谢’就完事了。” “那你想怎样,”祝宵问,“折合市价给你?” “什么?我才不要钱。”邬咎嫌弃地道,“你别这么庸俗。” 祝宵:“……” “你要真想谢我的话——”邬咎转了转眼珠,“你的急救证能送我吗?” 哪有找人要急救证的?再说邬咎拿去也没用,那上面是他的名字。 “不能。”祝宵拒绝了,“你喜欢可以自己考。” 邬咎根本不是想要急救证,他就是想要祝宵的那张急救证而已。 “祝宵你真小气。” “你换个正常点的。” “那你帮我倒杯水。”昨天他给祝宵端茶送水,今天祝宵好一点了,正好礼尚往来,他可不是白帮忙的。 只是,邬咎看了一眼祝宵的手——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于是他又补充道,“冷水。” “那你等一下。”祝宵拿起邬咎的水杯,真的去教学楼走廊中间的饮水机接了一杯满满的冷水。 邬咎等来了一杯祝宵亲手倒的水,捧起杯子品味了一番,感觉好像跟平时他自己倒的不太一样。 下毒了吗?邬咎怒喝了三大口。 祝宵:“……你那么渴吗?要不要再帮你倒一杯。” 邬咎有点心动,但他一想祝宵病都还没好全,没必要这样跑上跑下,他又不是真的缺这口水喝。 “不用,我自己又不是没有手。” “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我可没有帮你,那个讲座我去是因为我本来就想听。”邬咎嘴硬道,“我学到了很多东西,祝宵你不去真的亏大了。” 刚好班委就在旁边,听到邬咎这么说,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太好了邬咎,原来你喜欢这种讲座,我们班都没人想去呢,那下次要是还有的话我就排你一个啊。” “……那倒不用,”邬咎不想再经历那坐牢一样的三小时,“我已经学习过了,这么好的机会最好还是留给别人。” …… 祝宵这一觉睡得足够久,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翻着药箱,找出一盒药,打算把晚上的分量吃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吃药时,他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这药放的位置也太顺手了,还有水也是,完全就在手边,甚至还是温的。 他神色古怪地环视了一圈。 是他的错觉吗? 为什么家里变干净了这么多? 第19章 气活 “邬咎有没有可能复活?” 祝宵冷静思考过后,向赵子睿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咳、咳咳!”赵子睿一口水呛在嗓子眼,捶着胸口猛咳了几声。 这些天见祝宵,他都没有再说邬咎在棺材板里仰卧起坐的事情了。他还以为祝宵已经认清现实了。 没想到不是不说,是还有这么一个惊天大雷在等着他。 邬咎还能不能活,他不知道,但是—— 赵子睿礼貌地问:“我能先死十分钟吗?” “可以。”祝宵平静地拿起水果刀,“要不要帮忙?” “别,不劳您动手。”赵子睿发觉祝宵是认真的,坐直起来,也不开玩笑了,“你说的这个……你怎么想的呢?” 祝宵回想起来,昨天他醒了之后,家里干净得纤尘不染,好像有人在这杀过人要清理犯罪现场一样。 可他活得好好的,贵重物品一样没少,这人进来这一趟好像就为了帮他干活搞卫生似的。 他还专门看了看门口——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而且大门也被人仔细擦过了,干净得连他自己的指纹都没有。 仔细检查过后,他依然是一点与“人”相关的东西都没找到。 昨天他家唯一的访客……祝宵努力地想了想,是一只尾随他到家的奶牛猫。 一只奶牛猫可以在一夜之间把他家收拾得这么干净吗? 有点诡异,但祝宵却没觉得害怕,他总感觉是邬咎来过。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而且这次跟上次的共同点都是这只奶牛猫。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头,祝宵就拿出了手机,点开阴阳通。 他发现自己有大半天没回邬咎消息了,邬咎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他白天说的那句“祝宵,你真行,你等着吧”。 邬咎总是放这种狠话,祝宵都要习惯了。 不过他又想起来,上一次邬咎说“你等着吧”,阴阳通就有了“托梦”功能,然后他们就见了一面。 祝宵心念一动,下意识地想到他刚刚那个荒诞的猜想。 他直接发消息向邬咎求证:【你刚刚在哪?】 邬咎当然不会说他刚刚去给祝宵端茶送水扫地擦桌子了,要是被祝宵知道了,这又会成为他的赛博案底,他那金灿灿的履历上决不能有“给祝宵当仆人一天”这一项。 于是他说:【当然是在家,干什么,你想我?】 邬咎说“在家”,祝宵却不是很相信。 他还是感觉邬咎来过。 可不管他怎么问,邬咎就是一口咬定说没有。 祝宵隐去了阴阳通的部分,三言两语将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赵子睿。 “你的意思是你家进鬼了吗?”赵子睿搓了搓手臂,感觉有点清凉。 “不,不是鬼。”祝宵将这个词与邬咎区别开来,“是邬咎。” 赵子睿懵道,“那不就是鬼吗?” 祝宵没说话。 在祝宵的眼神洗礼下,赵子睿自觉地改了口:“好吧,所以你觉得邬咎有可能活了?” 这话说出口他都觉得荒诞,赵子睿担忧地看着祝宵,心说祝宵这么神神叨叨的,该不会是撞鬼了吧。 邬咎说过,地府管得严,鬼是不能随便来阳间的。 所以祝宵问:“一般鬼都怎么复活?” 从祝宵嘴里听见这个问题,赵子睿简直大跌眼镜,祝宵此前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更别提是相信死人能复活。 “投、投胎?” “除了这个。” 邬咎好像很抗拒投胎,之前跟他提了一次反应很大。 赵子睿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他生锈的脑子,“呃,如果你说的是非现实情况的话……附身?夺舍?” 这倒是祝宵没想过的路子。他不了解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连投胎都是先前偶然联想到的。 那只猫……有可能是邬咎么? “不是,你真在想啊?”赵子睿见祝宵真的在思考,不由得诧异道,“这都是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里写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就算真能当真,你又能怎么样?”赵子睿说,“难不成找个大师过来做一下法?” “你认识?” “认识什么?”赵子睿顿了顿,反应过来祝宵是在说大师,“当然不认识!” ……虽然他现在真的很想找个大师帮祝宵看看。 祝宵“哦”了一声,赵子睿以为他放弃了,没想到接着又是一个问题抛过来:“那你看的小说里,有变成猫的吗?” 赵子睿已经无力吐槽,麻木地道:“有啊,什么都有,变苍蝇的都有。” 什么都有? 也许是赵子睿的话让他受到了启发,祝宵走在路上的时候,总感觉路上看见的任何生物都有点邬咎的影子。 路过一条狗,他就开始想,这有没有可能是邬咎,因为邬咎就跟这条狗一样,看起来不怎么聪明。 抬头看见一只小鸟,他也会想,这有没有可能是邬咎,因为邬咎也喜欢穿得花里胡哨,就像这只鸟身上鲜亮的羽毛。 就连耳边飞过一只嗡嗡作响的蚊子,他都在想,这有没有可能是邬咎,因为邬咎也是这么烦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祝宵由着那只蚊子肆无忌惮地在他脖子上啃出了两个包,都没有下手打它。 但很可惜,狗就是狗,鸟就是鸟,蚊子再讨厌也只是蚊子。 在这只恼人的蚊子准备给他咬出第三个包的时候,祝宵终于面无表情地痛下杀手,让它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还是那只奶牛猫更像邬咎一点,但他没有再看见过它了。 祝宵想了想,那只奶牛猫出现的契机是……他去相亲了。 当时邬咎对他相亲反应很大,好像恨不得亲自过来破坏一样。 那他再相亲一次会怎样? 祝宵效率极高,在文件堆里翻出那天巫家和给他的名片,对着上面的号码打了过去。 表达清楚再见一面的诉求后,对方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 这人也是奇怪,祝宵刚刚提前说好了是去墓园,如果害怕可以拒绝,然而他竟然一点疑义都没有,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也没有问他什么问题,好像邀请别人一起去上坟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答应得太快,惹人生疑,所以又补充道:“那你给我包个红包吧,凑个吉利数就行。” “可以。” 奇怪归奇怪,祝宵却并不打算深究,反正他对这人没兴趣,也懒得深究他脑子里怎么想的。 挂断电话后,祝宵的转账就发过来了。 邬兴东一看,顿时喜上眉梢。 祝宵给他转了八百八十八,回头再让邬咎还他八百八十八加六百六十六,算下来他一分不亏,净赚两千四百四十二。 “钱赚两头,难道我是商业奇才?” 同时他又对祝宵感到很满意,三个八中间没有小数点,多么让人舒适的数字。 “便宜邬咎这小子了!”他点评道。 拿了钱,邬兴东办事效率奇高,立马就联系了白管家:“明天‘巫家和’要跟祝宵去墓园,你记得过来,给邬咎实时转播。” 白管家胆战心惊,但还是大胆谏言:“这不好吧,少爷这两天已经去过阳间了,现在还在冒烟呢。” “去过了?”邬兴东不敢置信地道,“去过了还这样?” 白管家:“……” “没用,比他老子我差远了!”邬兴东痛心疾首,“没事,就让他再来一趟,他自己看着办吧。再不行我也不管他了,我自己还有老婆呢。” - 今天一天邬咎都在看阴阳通,想问祝宵病好点没有,不知道怎么措辞。 他先是在对话框里输入“给你煮的姜汤喝了没有”,但他想想这样说岂不是等于告诉祝宵姜汤是他煮的,就还是没发。 然后他把这行字删掉,改成了“你的病好点了吗”,正要发送,又突然觉得这句话显得太关切了些,他可不是这种对着祝宵嘘寒问暖的人,于是也作罢。 最后他在对话框里打出了一句“你怎么样了”,终于感觉比较含蓄可以发送了。 就在他点击“发送”的前一秒,祝宵发来了消息。 祝宵:【姜汤你做的?】 邬咎迅速把他对话框里的字删了,开始装傻:【什么姜汤?】 然后顺理成章地把他刚刚迟迟未发的问候说出口:【祝宵你喝姜汤?你生病了?好惨啊,不会是那个相亲老男人传染给你的吧?我就说这男的不行不正经,早就叫你不要去相亲了你又不听,现在好了吧。那你现在怎么样了?】 中间还夹带了两句私货,句句都是邬咎的肺腑之言。 然而他的肺腑之言全都被忽略掉了,祝宵发来三个字:【别装傻。】 祝宵这话像是掌握了什么证据似的,但邬咎确定自己做得万无一失——就连厨房他都擦得很干净! 于是邬咎继续装:【装什么?我又不是那么无聊的人。所以你到底怎样了?】 后半句才是重点,他想知道祝宵怎么样了。 祝宵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没有任何隐瞒,也没问他为什么要问:【还好,退烧了,比昨天好很多,现在没有不舒服。】 邬咎放心了点,在输入框里打:【记得按时吃药】 发送之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别又病倒了!你这周还没给我上坟呢】 祝宵:【嗯,后天再给你上坟,明天去相亲。】 邬咎久久没有回复,盯着这行字连眼睛都没眨,好像在逐字理解祝宵这句话。 祝宵又要去相亲了。 祝宵不仅又要去相亲,而且把“相亲”排在了“给他上坟”前面。 凭什么? 邬咎极其不爽地问:【又跟谁?】 祝宵:【上次那个。】 邬咎迅速从座位上弹射起来,恨不得马上弹射到祝宵身边,摇晃他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 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狂按手机输出:【为什么还要去?上次不是去过了吗?我不是说这男的不行?见一面不就够了吗有必要再见一面?】 祝宵:【还可以,他说姜汤是他做的。】 祝宵:【他是一个好人。】 “好人?草。”邬咎骂了句脏话,“这老男人也太不要脸了!” 邬咎急得想发语音,奈何这破app根本没开发出语音功能,他只能拼命打字,手速堪比钻木取火:【祝宵你真是被人骗了还要帮人数钱,他说姜汤是他做的你就信?你别是脑子烧坏了!!!不准跟他相亲!!!】 邬咎足足用了六个感叹号,打的时候手都差点搓出火星子。 祝宵对他激烈的言辞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垂下眼,缓缓打出一行字:【相亲是我私人的事情,邬咎,你为什么在意?】 刹那间,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现了一下,但邬咎没顾上去深思,他现在忙着阻止祝宵相亲。 他强词夺理道:【这怎么是私人的事情?你签了协议要给我上坟的,你跑去跟别人相亲,那我怎么办?】 祝宵:【不用担心,我接受了协议,以后也会给你上坟。】 祝宵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白,邬咎不该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邬咎知道祝宵说到做到,这样说已经相当于一个很有效力的承诺。 但邬咎还是非常烦躁,他现在平等地讨厌每一个36岁还出来相亲的老男人,莫名其妙地横插一脚,甚至让祝宵把给他上坟的优先级都排在后面。 祝宵:【困了,我要睡了。有事明天说。】 邬咎盯着他的回复,心里就像堵了一团棉花,怎么呼吸都不顺畅。 “……祝宵,你真的笨死了!” - 第二天。 邬兴东神采飞扬地跟着祝宵来到邬咎坟头,看到墓碑,既不避讳也不害怕,看到邬咎名字旁边那行188.88还颇为惊喜地称赞了句“多么吉利的数字”。 他还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在墓园里逛了逛——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经历,头一回逛不孝子的墓地,这种体验还是比较难得且新奇的。 白管家在十米远的地方露出了他的职业苦笑——实时转播这桩苦差事落在他头上,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用文字转述,所以他带来了拍立得。 他像个冷酷无情的拍摄机器,保持同一个姿势和角度,每10秒按一次快门,照片出来成型之后就马上烧给邬咎。 白管家站得不算特别近,只能拍到邬兴东的背影,再加上拍立得像素不怎么样,邬咎拿到照片左看右看,还是没法从这个黑乎乎的后脑勺里看出这老男人具体长什么样。 但他可以从这些照片当中看见祝宵的脸。 祝宵侧着身子倚在栏杆上,眉眼温和地跟对方聊天,那是一种放松的姿态——邬咎了解他,这是只有在熟人面前才会显露出来的神态。 “凭什么”三个字再次浮现在邬咎的脑海里。 他和祝宵认识很多年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才不过是一个“熟”字而已,他熟悉祝宵,祝宵也熟悉他。 可是现在,祝宵只跟这个老男人见过一面,就可以到“熟”的境地了吗? 又是一张照片,他们不知是聊到了什么,邬咎看见祝宵对着那人弯起眉眼,露出一个浅淡而温和的笑。 “……干什么这样笑啊?好丑。” 邬咎的视线都快把这张照片烧穿了,他将这张照片从头扫到尾——很好,照片的背景甚至是他的坟头! - 祝宵其实是在和邬兴东聊巨额遗产的事——邬咎留下的遗产太多了,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至今还没怎么动过。 刚好邬兴东是一个律师,接过一些经济方面的案子,认识许多资产丰厚的大老板,对这方面相对熟悉一些。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像疯了一样震动起来。 祝宵打开一看,全是“阴阳通”app弹出来的消息。 【?你旁边那男的是谁】 【你对他笑什么?】 【你还带他来我坟头?】 【服了,真是死了都给你气活了!】 第20章 问题 祝宵和邬兴东聊了十五分钟就回家了,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出过门。 他盯着时间守株待兔,他有预感,今天那只奶牛猫应该会出现了。又或者不是奶牛猫,也有可能会是其他生物…… 祝宵静静地等待着。 晚上九点过十分,祝宵听到了微弱的敲门声。那声音很小,好像怕惊扰了里面的人似的。 敲门声持续了几秒,越来越小声,还有人在外面嘀咕了句“睡了吗”。 祝宵迅速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然而蹲在外面的不是那只奶牛猫,也不是其他生物,而是他最熟悉的物种——邬咎。 但眼前的邬咎跟他认识的邬咎有一点偏差,因为此人头顶正在冒烟,下半身还有点透明。 “……邬咎?” 邬咎抬起头,头顶青烟袅袅,一脸幽怨地看着他:“是我。” 真给赵子睿说中了,祝宵直觉他这次是真的见鬼了。 这场面着实有点刺激,祝宵扶在门上的手都有点微微的颤抖,他不着痕迹地将手背到身后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为什么冒烟?” “因为我是鬼,鬼来阳间就会这样。” 头顶的烟和半透明的躯体都有了解释,原来是因为邬咎还是鬼。 邬咎终于出现了,祝宵却没有想象中高兴。 邬咎敏锐地感知到祝宵的情绪,立马后退了三大步,像投降一样举起双手证明自己无害,“我是好鬼,不吃人。” 后面就是墙,邬咎已经没地方退了。 他又想起来,白管家说过,活人是很脆弱的。 他不禁开始懊悔,自己过来这一趟,也许是太冲动了些。 邬咎极力将自己最纯良的一面表现出来,连带着声音都放柔和了许多,像哄小孩子似的:“你别怕,我现在离你很远,根本碰不到你。” 祝宵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邬咎冒烟的脑袋。 半晌,他低声问:“痛吗?” 邬咎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的头在冒烟,”祝宵轻声问,“痛吗?” 邬咎没想到是这个问题。 说实话,痛当然是痛的,毕竟他不属于阳间,阴阳规律也不会因他而改变,这是反噬的惩罚,是他必须承受的。 不过邬咎在反噬过后又来过阳间好几次,现在头发都已经进化成防火型的了,这点痛当然也就习惯了。 “哈,当然是一点都不痛!祝宵你不会是要哭吧我会笑你的。”邬咎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真的有点慌——早知道他就不来了,祝宵看起来又要哭了。 邬咎不想看祝宵掉眼泪,尤其是在现在这个他们面对面,同时保持清醒的时刻,因为他不敢碰祝宵,也不敢给他擦眼泪。 祝宵心里有点堵,声音却听不出什么波澜:“我没哭。” “你真的不痛?”他又问了一遍。 “废话!我能骗你吗我当鬼经验比你丰富多了,我说不痛就不痛。” 为了证实自己真的不痛,邬咎还十分用力地晃了晃脑袋,“这烟就看着吓人而已,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你就把它当成烟花特效好了,用来区别鬼和人。” 担心祝宵还是不信,邬咎又说:“你……你要是不怕的话,我可以走近点,你看了就知道了。” 祝宵点了点头,“那你过来。” 邬咎小心翼翼地飘到祝宵面前,还是保留了一米的距离,没有挨得太近。他微微弯腰,确保祝宵能看到他整颗脑袋:“你看,只是烟而已,头发都好好的。” 祝宵嫌他离得远,主动打破了一米的距离,伸手把他拽过来了一点,按着他的脑袋让他站在自己面前。 祝宵摸了摸邬咎的头,跟正常人的头好像没什么区别。 虽然在冒烟,但是一点都不烫。 看起来确实与平常无异,只是莫名其妙多了几缕烟而已。 还是说,邬咎成了鬼,其实已经没有痛觉了。 祝宵这样想着,偷偷捏住一根邬咎的头发,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 “嘶——祝宵,你故意的?”邬咎龇牙咧嘴地喊出声,“不要拔我头发。” 原来不是没有痛觉。 祝宵终于相信邬咎冒烟的头是真的不痛了。 相信之后,祝宵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表面上根本看不出刚才经历了什么情绪波动。 他拍拍邬咎的脑袋让他起来,“看完了。” 邬咎重新站直了,接着又开始愤愤不平——他刚刚为什么要像狗一样给祝宵摸头,而且还不反抗? 阎王脑袋岂是可以随便摸的? 祝宵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老虎脑袋上拔毛,神态自若地问他:“你来干什么?” 这个问题终于让邬咎想起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当即开始兴师问罪:“祝宵,你为什么又跟那个老男人相亲?” 再想起来邬咎依然是咬牙切齿,“而且你还带他去我坟头!” 祝宵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协议好像没规定不可以这样。” 邬咎气结,又说:“祝宵你眼光真的很差,这老男人有什么好?” 然后他就开始数老男人的缺点,贬义词不要钱似的往外冒:“这男的谎话连篇,油嘴滑舌,老气横秋,死气沉沉,一把年纪了说不定还羊尾……” 邬咎越说越起劲,听着跟念经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打算给祝宵洗脑。 祝宵没搭理他,转身进了家门,并且反手就把门关了。 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一只手迅速横伸进来,握着门边把门又推开了些。 邬咎从推开的门缝里溜进来,跟在祝宵后头接着说:“怎么了,眼光差还不让人说……” 祝宵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邬咎:“……” 在祝宵把他赶出去之前,邬咎眼疾手快地关上了门并且反锁,然后屈起手指,“咚咚”地往门上敲了两声,“这样总行吧我敲门了。” ……相当熟悉的操作。祝宵都懒得跟他计较。 祝宵不说“滚”字他就当是默许,就这么飘进了祝宵的客厅里。 祝宵指了指沙发让他自己找地方坐,然后问:“你喝不喝水?” “不喝。”邬咎这会儿还是鬼,当然没必要喝水。但他拒绝完又有点后悔,当即改了口:“冷水谢谢。” 祝宵对他的善变习以为常,在邬咎说“冷水”之前就拿了玻璃杯,倒了一杯冷水。 他将冷水放到邬咎面前的茶几上。 好巧不巧,就在祝宵弯腰放玻璃杯的间隙,邬咎看见祝宵颈侧有两个刺眼的红印。 刚才在门口光线暗,邬咎还没看见,而现在客厅光线充足,顿时将祝宵颈侧的红印看得一清二楚。 几乎是一瞬间,邬咎的心情差到极点。 邬咎沉声问:“你脖子是谁咬的?” 当然是蚊子咬的,准确地说,是一只像邬咎一样烦人的蚊子。不过被咬的原因说出来有点傻,祝宵不想说。 祝宵抬手推开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邬咎这次大概是真的生气了,眉眼下压,面色阴沉得像风雨来临的前兆,一副凶神模样。 他隐忍着把火憋回去,不依不饶地问:“谁咬的?” 祝宵烦了,直接说:“你咬的。” “我就说这老男人不正经——”邬咎满腔怒火猝不及防地被浇熄了,愣在原地,“你说谁?” 祝宵似乎是觉得他的表情有趣,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你咬的。” “不可能,我怎么会做这种事。”邬咎这话说得不是很有底气,难道那天晚上他还遗漏了什么可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祝宵的语气太笃定了,他都有点不确定了。他凑近了一点,狐疑道,“真是我咬的让我看看。” 邬咎凑得太近,像只大型犬一样,脑袋几乎是贴在他颈侧。祝宵被他的头发弄得有点痒,下意识地动了动升温的耳朵,还以为是自己感冒没好。 他伸手拨开邬咎的脑袋,“骗你的,蚊子咬的。” 邬咎黑了脸:“祝宵,你说我是蚊子?” 祝宵回道:“差不多。” “……差很多!” 祝宵不打算跟他进行这种幼稚的斗嘴,敷衍地“嗯嗯”了两声。 邬咎把这当作祝宵说不过他的投降信号,他轻哼一声,勉强接受了。 “好了,”祝宵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到邬咎正前方,“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邬咎坐的位置正好在吊灯底下,最亮的地方,他所有微表情都无处遁形。而对面的祝宵也在光源之下,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一时之间,邬咎还以为自己坐在刑讯室——祝宵甚至还拿了纸笔来记笔录! 祝宵问:“我家的桌子是你擦的吗?” 邬咎迅速否决:“不是。” 祝宵点点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祝宵问:“药箱是你整理的吗?” 邬咎坚定反驳:“不是。” 祝宵点点头,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祝宵问:“地板是你扫的吗?” 邬咎轻嗤一声:“不是。” “都不是?”祝宵说,“想好再回答。” 邬咎梗着脖子说:“当然,我闲得没事做吗给你当田螺姑娘你想得美。” 祝宵也不强求,“好。” 然后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邬咎对他手上的纸充满好奇,凑过去看他到底在写什么。 可祝宵身子往后倾,手一收,垫着纸写字的夹板倒扣过来,不给他看。 …… “最后一个问题,我生病那天,你来过吗?” 邬咎还是一口咬定:“没有。” 祝宵点点头,在纸上做了总结,还唰地画了个圈。 好奇已经到达峰值,邬咎不管不顾地凑上前看祝宵的笔录,想看看他到底在记什么。 祝宵这回没有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敞开了由着他看。 纸上写了两个名字,一个是“邬咎”,一个是“巫家和”。 邬咎知道后面这个名字,是那个跟祝宵相亲的老男人的名字。 他目光下移,看见“巫家和”下面写的字—— 擦桌子,加十分。 整理药箱,加十分。 扫地拖地,加十分。 …… 林林总总加起来,“巫家和”总分已经超过一百分。 相比之下,“邬咎”两个字下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不仅如此,“巫家和”名字上还画了个圈,显然是压倒性的胜利。 越往下看,邬咎眼睛就瞪得越大,到最后简直是怒目圆睁的地步——明明事情都是他做的,凭什么便宜这老男人加分!! 在邬咎准备动手把这张纸销毁之前,祝宵抽走了它。 “这么看,巫先生是个很好的人。” 邬咎抓了个空,怒而翻供:“关他什么事?” 他忍无可忍,语速飞快地说:“你生病那天,我擦的桌子,我整理的药箱,我扫的地……我照顾的你!” “服了,”邬咎越说越生气,“那老男人根本连电话都没打过一个,也就你才信他的鬼话——你笑什么?” “嗯,”祝宵忍俊不禁,“我知道。” 因为“鬼话”都是他编的,巫家和没有说过。他和巫家和除了两次短暂的见面就没聊过天,恐怕对方连他生病都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邬咎阴阳怪气地反问道。 “你擦的桌子,你整理的药箱,你扫的地,你照顾的我。”祝宵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顿了顿,又说,“姜汤也是你做的。” 在姜汤里放致死量的红枣,世界上只有邬咎才做得出来。 “知道你还跟老男人相亲……”邬咎不满地道,“他哪点比得上我?” 趁祝宵不注意,邬咎迅速抢走了他手上的评分表。 他手指一勾,顺便将黑笔也抢了过来。 然后他拔开笔帽,唰唰地就往纸上写。 谎话连篇,扣十分。 年老色衰,扣十分。 懒惰无能,扣十分。 …… 邬咎写了一堆贬义词,把巫家和的分扣到负一百,还在结尾加上了一项:疑似羊尾,扣十分。 最后还嫌不够,干脆直接把“巫家和”的名字连同名字外面的圈圈一起涂黑划掉了。 祝宵看着邬咎的动作,却也没阻止。 等邬咎写完,将纸笔拍到桌面上,祝宵才挑眉问道:“他是我的相亲对象,为什么要跟你比?” “连我都比不过,”邬咎匪夷所思地说,“你找这种人谈恋爱,跟浪费生命有什么区别?” 祝宵默然不语。 气氛安静下来,落针可闻。邬咎不禁有点忐忑,难道是他说话太直白,祝宵接受不了生气了。 祝宵的目光落在刚刚邬咎乱写一通的评分表上。 良久,他突然开口:“那应该找谁谈你吗?” 不等邬咎回答,祝宵就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回了原来的位置。 然后祝宵再次正襟危坐,像审讯官一样注视着邬咎,密切关注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现在是附加题。”祝宵说,“提醒你,你说的每句话都会被记录。” 评分表和黑笔重新回到祝宵手上,他握着笔,笔尖落在“邬咎”下面的框框里。 “邬咎,你是喜欢我吗?” 第21章 消息 “你说什么!” 邬咎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由于情绪激动,动作幅度过大,体重过轻,他差点像热气球一样飘到天花板上。 祝宵像记呈堂证供一样,把邬咎说的话记下来,并且给出了主观评价:“喜欢装聋,扣十分。” “等下,怎么就扣十分?”邬咎狡辩道,“我听清了,我只是问是什么意思。” 祝宵瞥了他一眼,继续写:“理解能力差,扣十分。” “这怎么也扣?”邬咎抗议,“这不公平!” 祝宵无视他的抗议,给他罪加一等:“不合理质疑,扣十分。” “再问一遍,”祝宵停下笔,掀起眼帘问,“你是喜欢我吗?” “可以回答是或者不是。” 邬咎偏不回答“是”或者“不是”,他脱口而出:“开什么玩笑喜欢你你别问这么搞笑的问题。” “答非所问,扣十分。” “这也能扣……我服了,”邬咎整张脸都红透了,像个加湿器一样冒着烟,“你等我思考一下总行吧!” 他注意力全放在祝宵的评分表上——全然没想过祝宵扣的分其实对他毫无影响,根本不用去在意。 “多久?”祝宵看了眼时间,“两分钟够不够。” 邬咎咬牙切齿地说:“祝宵,催债的都没这么急……!” 接着他又想到刚刚因为抗议而被扣掉的十分,辩解道:“我这是合理质疑。” “那就五分钟。”祝宵接受他的合理质疑,并且慷慨地加了三分钟时间。他拿出手机,设了五分钟后的闹钟。 在五分钟倒计时的压力下,邬咎的大脑被迫飞速运转。 喜欢祝宵? 邬咎本来是想认真梳理一番的,可惜他的脑子一碰到“祝宵”两个字,就像触发了什么机关,自动浮现出许许多多画面,每一个都是祝宵。 祝宵笑的样子,祝宵生气的样子,祝宵认真的样子…… 邬咎的思绪陷在这些纷乱的画面里,不知不觉在脑子里剪完了一个祝宵单人向视频。 认识祝宵这么多年,他脑子里素材实在是太丰富,剪完单人的他又开始剪双人的。 祝宵面无表情让他滚的样子,祝宵心疼他掉眼泪的样子,祝宵着急给他做人工呼吸的样子…… bg都选好了,就放《悬溺》。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打断了他的激情剪辑。 五分钟时间到了。 邬咎的思绪强行拉回现实,他回过神,祝宵正注视着他。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答案就在嘴边,差一点点就要说出来了—— 祝宵:“超时未作答,扣十分。” 无论在阴间还是在阳间,邬咎从来没有得过这么低的分,再这样扣下去他要比老男人的分还低了! “停,停!不准扣了!” 邬咎急眼了,伸手盖住祝宵的评分表,不让他往纸上写,“是是是,我说是了!” 祝宵把笔放下了。 “真有你的祝宵,这跟逼供有什么区别。”邬咎哼了一声,又警惕地道,“不许扣我分,就当我突然想说句鬼话。” 邬咎这话好像提醒祝宵了,干脆逼供到底,验证真实性:“你刚刚说真话吗?” 邬咎嘴硬道:“哈哈,骗你的。” 然后邬咎看见祝宵又拿起了黑笔。 祝宵扣分就像阎王爷在生死簿上划名字似的,干脆利落,不留情面。眼看又要被扣掉十分,邬咎一下就把什么矜持矫情都丢掉了,急忙道:“真!比真金还真!我真的喜欢你!”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了什么话。 邬咎别过脸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薅着沙发边。 气氛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冷场了。 邬咎的视线从沙发飘到桌子,又从桌子飘到天花板。 在视线乱飘的时候,他用余光偷偷看了看祝宵。 祝宵远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泰然自若,他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不自然的薄红。 他暗自镇定下来,尽可能保持平静地开口:“那——” 邬咎转了转眼珠,突然喜上眉梢:“祝宵,那你跟我相亲。” 他喜欢祝宵,所以他可以挤掉老男人,跟祝宵相亲。 祝宵:“……” 邬咎越想越觉得他的想法十分正确,他眼睛都亮起来:“你不要和他相亲了,我比他好,你跟我相亲。” “……” 祝宵面无表情地将那张分数奇低的评分表糊在邬咎脸上,“不要。” 理由是智商太低,扣一百分。 - “祝宵,为什么老男人可以我不行?” 祝宵问完问题就去做自己的事了,而邬咎像个背后灵一样粘在他身后,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 “我比他年轻,又比他帅,钱也——我的钱全都在你这了,虽然我不一定,但你现在肯定比老男人有钱。” 邬咎的嘴就没停过,絮絮叨叨地在祝宵耳边吹风:“再加上我这个人温柔体贴,幽默风趣,成熟稳重……啧,我才是真的成熟稳重,老男人差远了!” “哦,我还有一米八八点八八。” 祝宵无语,“最后这句不用说。” “我就要说。”邬咎锲而不舍地继续推销,“我跟你说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你错过我就会后悔一辈子。对了,要不要给你念我的履历王——” 话完没说还,他的嘴就被祝宵捂住了。 “唔唔唔唔!” 祝宵想到邬咎墓碑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头疼,所以在邬咎开口把它们背出来之前就截断了它。 祝宵问他:“你明天还来不来?” 邬咎指了指覆在自己嘴上那只手。 祝宵松开手。 “干嘛不要转移话题,先回答我的问题。”邬咎说,“你都跟老男人相亲了,为什么不能跟我相亲?” “而且我都表白了!”邬咎想想还有点生气,怨气冲天地说,“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 祝宵说:“那你明天过来。” “来干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祝宵说,“跟你相亲。” - 邬咎回到地府之后还在一直冒烟,看得白管家忧心忡忡。 “少爷,你不舒服?” 邬咎扶着额头,“是有点晕。” 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踩在云端一样,感觉随时都要飘起来。 从未听说反噬还有头晕的症状,白管家担忧地想,难道反噬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 “要不这段时间还是先别去阳间了……呃,少爷?” 邬咎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衣帽间,又拿出了那套隆重的礼服。 白管家困惑道:“少爷你要睡了吗?” 他记得之前有一天邬咎也是这样,非要穿这套礼服睡觉。 “不,我明天去找祝宵,提前准备一下。”邬咎想起来白管家刚刚好像一脸便秘有话想说,“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白管家默默地将他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不,没什么。” 邬咎把明天要穿的衣服熨烫好,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躺上了床。 他想着祝宵的脸,闭上了眼睛。 然而没到三秒,他又睁开了眼睛。 已经回到地府好几个小时了,他的脑袋还在冒烟。 这与他的情绪波动有关,而且现在已经是经过控制的结果了——不然的话,他说不定还会冒出心形的烟。 邬咎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他干脆起来又把明天要穿的衣服熨一遍,熨到平平整整,一条微乎其微的褶皱都没有。 做完之后,他从枕头底下摸出祝宵上次烧给他的照片,握着照片,终于感觉心定了些。 他拉开抽屉,拿出他画了很久的画。他一边想着今天见到的祝宵,一边对着照片,又给画中人填充了许多细节。 最后他的画以一种极繁主义的状态完成了,就连祝宵衣领上的纽扣都画上了花纹。 实在没有事情可做了,邬咎又躺回了床上。 他闭上眼睛,默默地数“一个祝宵两个祝宵三个祝宵”,从一数到一百,再从一百倒数到一。 折腾了一通,邬咎还是毫无困意。 凌晨三点的时候邬咎还是没睡着,眼睛睁得比铜铃大。 他盯着天花板,勉强忍了三秒,终于还是拿出了手机,点开了阴阳通里祝宵的对话框。 - 祝宵昨天吃了点感冒药,睡得比较熟。 今早他一睁眼,发现阴阳通多了许多条新消息,毫无疑问全是来自邬咎。 祝宵洗漱完,一边穿衣服一边滑到最早的一条未读消息。 邬咎昨天半夜还在给他发消息,最早一条在凌晨三点。 凌晨三点。 【祝宵,我睡不着】 【你睡着了吗】 凌晨三点十分。 【你真睡着了啊】 【服了!亏我一直在想你】 凌晨三点十一分。 【也不是很想你,只是睡不着随便想想而已】 【算了我睡了】 凌晨四点。 【好想见你】 凌晨四点零一分。 【刚刚鬼上身了,不是我发的】 【这破app到底为什么没有撤回功能!】 凌晨四点十五分。 【[分享链接-您花999冥币搜索的问题:一般相亲多少次才可以开始谈恋爱已经有答案了,小机灵鬼为您解答……]】 【草,手滑了!!】 凌晨四点二十五分。 【这破app到底为什么没有撤回功能!!】 凌晨四点五十分。 【快天亮了】 【祝宵我还是睡不着】 凌晨五点。 【就不能马上见面吗】 凌晨五点零一分。 【不好意思又鬼上身了】 【上面发的所有消息明天你醒了就当没看见】 【不是清醒状态发的】 …… 祝宵一路往下滑,将每条消息都逐一看了过去,直到滑到最新一条。 邬咎:【祝宵,我来了!】 下一秒,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第22章 走运 “没有人早上八点相亲。” 祝宵给邬咎开了门,这样说道。 邬咎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是人。” “……但我是。” 祝宵平静地告诉他一个残酷的现实:“我要上班。” 邬咎的眼神从震惊到心碎,就连头顶冒的烟都适时地劈叉了。 他只想着快点见到祝宵,所以掐着祝宵平时起床的点就过来了。然而他忘了祝宵还是一个有正职工作的大活人,在跟他相亲之前还得先去上班。 计划泡汤了,邬咎只好像个背后灵一样粘在祝宵身后,跟他一起去上班。 祝宵出门前专门带了把遮阳伞——他以前是没有这个习惯的,他是晒不黑的类型,他也不是很在意这些。 但今天邬咎也在。邬咎如今成了鬼,不知道白天出没会不会被太阳晒成鬼干,然后就魂飞魄散了。 祝宵想起来前段时间他恶补过的鬼片,里面的鬼都是夜间出没,不能见光的。 今天恰好是一个艳阳天,一出门就是明媚的阳光。 去学校这段路树荫少,祝宵把邬咎拽到身边,撑开了伞。 撑开的伞非常倾斜,伞面几乎全在邬咎那一边,尽量避免让他被光照到。 走出几米远,邬咎伸出手,握着伞柄,将伞扶正到两个人中间。 祝宵看了一眼邬咎暴露在阳光下的肩膀,又把伞倾斜了回去。 没过两秒,邬咎又把伞推回了中间。 来回几次,祝宵冷了脸:“你干什么?” “祝宵我是鬼但我不是吸血鬼,晒到太阳不会死。”倒是祝宵细皮嫩肉的,看起来一点都不经晒。 “倒是你——算了,你撑伞技术太差了!” 祝宵烦了,将伞柄塞到他手里,“那你撑。” 邬咎十分自然地接过来,抬头计算了一下光源位置,然后找了一个完美的角度,为祝宵撑开了一片小小的阴影。 他稳稳地撑着伞,既不会让祝宵晒到太阳,也不会让伞晃动而打到祝宵。 于是祝宵接下来这条上班路就走得相当舒服了,一点紫外线都照不到,邬咎撑着伞,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走,总有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一路上邬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好像在护送什么重要人物。 他主动走在靠近车流的一边,看见门就提前一步帮祝宵推开让祝宵过,遇到狗也会警惕地挡住祝宵防止它靠近,就连路上有个小石子都不忘记在祝宵走过去之前把它踢开。 路边的人,车,狗,路面上的小石子,还有头顶的紫外线,统统都碰不到祝宵。 快走到的时候,邬咎突然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开始不满:他难道是什么祝宵的免费保镖吗? 就在他准备发难的时候,祝宵突然说:“你为什么这么卖力?” “我没有。”邬咎不承认,“我只是比较有礼貌。” 祝宵不置可否,“好吧。” “干什么?”邬咎说,“别想说我是你的保镖。” “不是,我是想说——” “虽然已经娶过你八百次了,”祝宵莞尔道,“但刚刚是真的有点想娶你。” 邬咎心里那点不满顿时烟消云散,他头顶又开始哧哧冒烟,又开始头晕了。 他晕乎乎的,缓了一会儿才说:“……祝宵,你又说这个!” 回过神来,祝宵已经走出去几步了。他走快两步跟上去,探头问:“真的假的?” 祝宵:“假的。” 邬咎不信,“你这句才是假的。” 他一边心甘情愿地继续帮祝宵开路,一边翘起他隐形的小尾巴,“承认吧祝宵,刚刚你有被我的魅力折服,快给我加一百分。” …… 祝宵今天有两节课要上,他直接来到教室,邬咎跟着过来了,就坐到最后排中间。 邬咎是一个阿飘,深谙隐身技能,略施小计就能让旁边的人看不见他。 可他的隐身对祝宵无效,祝宵一抬头就能看见邬咎在最后面,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整间教室的人加起来,都没有邬咎一只鬼的视线浓烈,他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让人很难忽略。 每次祝宵不小心看过去,邬咎头顶的烟还会冒出不同的形状。 祝宵顿了顿,还是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邬咎并不是存心扰乱课堂,他也想安安静静降低存在感,可头顶的烟不是他能控制的。 再说祝宵看他一眼他就激动一下,没冒粉色的烟就算不错了。 九十分钟的课,祝宵凭借着超强的定力,才没有分神太多次。 下课时间,祝宵走到最后一排中间。 旁边的学生有些忐忑:“怎么了老师?” “没事。” 然后祝宵精准地提起邬咎的后衣领,面无表情地将他拖出了教室。 坐在后排的学生悄悄交头接耳:“为什么我刚刚感觉背后凉凉的好像有鬼从后面过去了一样。” 下一节课开始前,祝宵将他推回自己办公室,捏着他的后颈强行把他按在自己的工位上。 “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惨遭流放的邬咎委屈地说:“好无聊啊祝宵。” 祝宵打开计算机,为他点开系统自带的扫雷游戏,“你玩计算机。” 邬咎来了点兴趣:“我可以动你的计算机?” “可以。”他的计算机里没什么不能动的东西。而且他知道邬咎有分寸,不会乱动他的重要文件。 “什么都可以看吗?” “可以。” 邬咎眼睛一亮:“那我可以看你的微信吗?” “……随便你。” 得到许可后,邬咎就当着祝宵的面,点开了计算机上的微信。 他的目的十分明确,光标一路下滑,看到什么“张岳秀”的都直接跳过,直奔老男人的名字,想看祝宵都跟老男人聊了什么。 他的动作就跟查岗的正宫似的,祝宵很想提醒他,按照邬咎的理念,他还只是一个相亲对象而已。 不过他微信里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邬咎要看也无所谓。 谁知这一看不得了,邬咎像个喇叭一样喊出声:“祝宵你为什么给老男人转了888!” 上次祝宵找巫家和一起上坟,给对方转了888当作红包。 “你们这时候才刚相亲过一次吧才第一次相亲就要钱的人非常物质,”邬咎逮住机会就开始拉踩老男人,“老男人真的不行,祝宵你真是被他骗了。” 祝宵预感到他要说什么,“停。” 果不其然,下一秒邬咎就开始推销自己:“我就不一样,我的钱都给你了。” 祝宵就知道会有后面这半句,他这两天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嗯嗯。” “我要走了,”祝宵看了看时间,问他,“你自己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走吧,”邬咎让他放心,“我在这等你回来。” 邬咎嘴上说可以,其实祝宵走之后他就无聊透顶了。呆在祝宵的课堂里还能看看祝宵打发时间,呆在祝宵的办公室里就没什么可做的了。 他点开扫雷游戏玩了两分钟,每次都精准踩雷死掉,气得他差点摔鼠标——因为是祝宵的鼠标,所以只想了一下,没有真的摔。 祝宵的微信也没什么好看的,大多数都是公事往来,就算是跟老男人说话,也只有最开始的两句和一条转账消息。 祝宵计算机里放的这些文件就更无聊了,都是他看过的。 邬咎度秒如年,把祝宵的计算机玩遍了,一看时间,才过去短短五分钟。 - 课后,张岳秀跟到祝宵办公室去问问题。 祝宵提前在阴阳通上跟邬咎说了,让他先在外面找个地方凉快一下,不要突然现身吓到学生。 邬咎本来想抗议,但一听是张岳秀又觉得算了。毕竟张岳秀算是他给祝宵留下的烂摊子,这倒霉学生ppt都做不明白,带起来不容易。 祝宵一边听着张岳秀的问题,一边坐到计算机前,想打开张岳秀上次发给他的论文,对照着来说。 计算机是锁屏状态,祝宵动动鼠标,屏幕解锁。 然后六个大字就这样闯入了他的视野。 ——相亲基本原理。 祝宵本来还在疑惑,邬咎竟然真能这么安静地在他办公室呆这么久。 现在他知道邬咎无声无息地在他办公室玩什么了。 ——这人做了个ppt。 他不小心点了下鼠标,ppt跳转到下一页。 邬咎看样子是真的准备出书,还做了个目录。 绪论:相亲对象的定义——什么样的人是绝佳的相亲对象? 第一章:邬咎的颜值 第二章:邬咎的身材 第三章:邬咎的实力 …… 祝宵:“……” 祝宵迅速关闭了ppt界面。 这一关,又露出了计算机桌面——邬咎在他办公室的时候应该真的很无聊,甚至把他桌面的文件排成了一个心形。 祝宵想点一键布局还原,但他刚单击完右键又改了主意,还是没有还原。 他迅速点开张岳秀的论文放着,若无其事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张岳秀离得近,而且又不近视,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刚刚那下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老师为什么要做一个邬咎相关的ppt 上面写的“绝佳的相亲对象”又是什么意思? 饶是张岳秀钝感力再强,也隐约感觉到自己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难怪邬咎走了之后祝宵就主动接纳了他,难怪他屡次犯错但祝宵都没有责怪过他,难怪上次在超市祝宵要问他邬咎喜欢什么,难怪他在提起邬咎的时候祝宵会跟他聊那么多人生话题…… 祝宵屈指敲了敲桌子。 张岳秀这才回过神来,把刚刚要问的问题再问了一遍。 送走张岳秀之后,祝宵点开那个刚刚误点的ppt。 很显然,邬咎在他办公室里什么正事也没做,时间都用来做这个ppt了。 祝宵像验收学生学习成果一样开始审阅这个ppt。 首先是绪论,什么样的人才是绝佳的相亲对象。 与邬咎一贯的极繁主义不同,他这个问题答案写得相当简约,三言两语地写了几个褒义词,箭头直指“邬咎”。 然后是第二章,邬咎的颜值。 此人从网上找了张他自己的照片,专门占用了一张ppt的版面,到下一张ppt才开始就这个话题进行详细讲解。 邬咎细细分析了他的颜值,定睛一看,他这荒谬的观点竟然还有理论支撑,什么六爻紫微斗数塔罗星盘都上了一遍。 邬咎的ppt就做到颜值这里,后面的还没做完,可能是九十分钟还不够他发挥。 祝宵揉了揉眉心,把这个抽象的ppt关掉。 过了会儿,邬咎在阴阳通上问祝宵:【张岳秀走了吗】 祝宵回复他:【走了,你可以回来了。】 邬咎:【好】 邬咎:【对了,你能不能帮我给白管家转十块钱】 他的钱全部都给祝宵了,现在他在阳间是一分钱都没有,刚刚花了十块钱还是找白管家借的。 祝宵答应了:【可以。】 他给白管家转了钱,然后才问:【你用来干什么】 邬咎:【充了个会员】 说到这个,邬咎喜不自胜:【我刚刚算过了,算命的说我很有福相,一看就旺夫】 邬咎:【哦对了,那个算命网站要用手机号注册,我填了你的】 没办法,他生前用的手机已经停机了,而他只记得祝宵一个人的手机号。 祝宵皱了皱眉,总感觉邬咎说的这个算命网站不太靠谱。 依照祝宵的生活经验,这应该就是个骗人充会员的网站,充完vip还有svip,充完svip还有ssvip。 而且邬咎都已经是鬼了,这能算得出什么? 紧接着,祝宵的手机一连涌入了好几条短信。 每一条都是那个算命网站发过来的。 【尊敬的vip会员,这是您在“缘来是你”网站测试的面相结果,请查收……恭喜您!您是万里挑一的旺夫相,旺夫指数高达99.99%,谁娶到您谁走大运!】 祝宵的猜测没有错,接下来几条短信就开始要人充高级会员了。 【尊敬的vip会员,这是您在“缘来是你”网站测试的姻缘结果,请查收……恭喜您!您日后婚姻幸福,幸福指数高达**%!想知道具体数值和更多分析,可以充值成为svip哦!】 【尊敬的vip会员,这是您在“缘来是你”网站测试的配偶匹配度结果,请查收……恭喜您,您和配偶匹配度已经达到了惊人的**%!想知道具体数值和更多分析,可以充值成为svip哦!】 …… 祝宵:“……” 看来他不在的这两个小时,邬咎过得相当精彩。 要是他晚点回来,邬咎说不定都要上1818黄金眼了。 邬咎这时候也从外面飘回来了,他兴高采烈地说:“祝宵,快再给我三十,我要充个会员。” 此时邬咎还不知道,这不靠谱的网站发了短信到祝宵手机上。他神神秘秘地跟祝宵说:“我测过了,你今年会走运。” “……” 祝宵从来不知道,原来鬼比人好骗。 第23章 着急 完成今天的工作之后,祝宵还去学院里开了个会,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邬咎呆在祝宵办公室都快长草了,他ppt都做完了,还增加了两个小点,最后因为太无聊还把祝宵的办公桌整理了一遍。 邬咎等了一万年,终于等到祝宵收工了。 祝宵收好东西,转头看向那朵快枯萎的蘑菇:“去哪里?” 邬咎翻出他历时一小时制定的完美计划:“我们先去吃饭,就去学校附近那家粤菜馆,我今天搜了,评分很高。” 祝宵奇怪地问:“你还要吃饭吗?” 他都已经是鬼了。 事实确实也是这样,邬咎现在没有人身,不像以前一样可以直接吃阳间的食物。 邬咎说:“但是你要啊,我可以看你吃。” “走吧走吧,很晚了,你别饿死了。” 祝宵盯着他头上的青烟,问:“你真的要这样去?” “而且你看着我怎么吃。” 就算邬咎隐身了别人看不见,可他是和邬咎一起去的,对着一桌子菜却只有他一个人能吃,那算怎么个事? 邬咎的完美计划还没执行就遭到了否决,“啊,那怎么办。” 祝宵想了想,说:“去你坟头吧。” 邬咎震惊:“去……干什么?” “野餐。” …… 祝宵说野餐是认真的,他接下来就拉着邬咎去逛了学校附近的街市。 时间有点晚了,自己做了再带过去就来不及了,所以祝宵打算买点现成的带过去。 学校附近的街市到了晚上总是很热闹,人来人往,都是年轻的学生。 祝宵和邬咎一人一鬼混入其中,竟然也没有很违和。 他们逛的这一条美食街卖什么的都有,邬咎大概是在地府呆久了,这会儿看什么都想来点。 一路走一路买,不知不觉手上提了许多东西。 看着灯火通明的热闹街市,邬咎突然想到,读书的时候,他和祝宵都有去过学校附近的街市,不过他们不是一起去的。祝宵当时是跟赵子睿他们一起,而邬咎是一个人去的。 准确地说,邬咎是偶然发现祝宵跟赵子睿去了,怒而第二天自己也去了一趟。他把祝宵去过的摊位尝了一遍,感觉也不过如此。 想着想着邬咎的怨气就上来了:“祝宵,你为什么这么熟练你跟别人一起来过吗?” 正在付钱买章鱼小丸子的祝宵:“” 虽然不知道邬咎为什么突然开始胡思乱想,但祝宵还是回答了他:“没有。” 以前是有,但自从遇到邬咎,他就算有这个闲心也没有这个时间了。 更何况现在不比本科的时候,当时一起逛夜市的舍友早就分散到五湖四海了。 这么多年过去,再在一起逛夜市的人,竟然变成了邬咎。 邬咎凑过来看了一眼祝宵在买什么,看到他手里的章鱼小丸子有点抗拒:“我不要吃这个。” 原因很简单,很久以前他看见那什么睿跟祝宵一起吃过,祝宵看起来挺喜欢的,但后来他自己一个人去吃了一次,买回来之后越看越觉得这几个圆圆的小丸子就像跟祝宵一起吃饭的舍友一样讨厌,恨屋及乌地讨厌上了。 “为什么?”祝宵问。 邬咎哼了一声,“它们长得太丑了!” 丑吗祝宵不懂邬咎是哪来的毛病,吃东西都要跟食物颜值较真。 “那我自己吃。” …… 从街头逛到结尾,他们一路买了许多东西,离开的时候,祝宵还去买点水果和面包当作主食。 买完之后,他们再一起打车去邬咎的墓园。 不得不说邬咎的墓园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有花有草人还少,虽然是晚上,但灯很亮,花花草草都能看得很清楚。 ……意外地很适合野餐。 祝宵将他们买回来的东西放进干净的餐盒里,然后摆到供盘上,插上香。 上供过,身为鬼的邬咎也能吃了。 然后他们一人一鬼,就在邬咎那块诙谐的墓碑前席地而坐,一起分享他们刚刚买的食物。 祝宵打开他的章鱼小丸子,低头戳了一个,举起来正要吃,就发现邬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祝宵戳着小丸子的手朝着邬咎的方向轻轻抬了抬,问他:“你要吗?” 邬咎只花了一秒钟就将原本讨厌的章鱼小丸子看顺眼了。 他低下头,就着祝宵的手将那颗小丸子咬进嘴里。 邬咎吃完觉得竟然还不错,没有记忆中的难吃。他突然就理解为什么祝宵喜欢吃了,于是又叫祝宵再给他戳一个。 祝宵挑了挑眉,“你不是不吃?” 回旋镖扎到身上,邬咎依然面不改色:“鬼也是善变的。” 原来不是章鱼小丸子很难吃,是不跟祝宵一起吃的章鱼小丸子很难吃。 一起吃完饭之后,他们也没有再去其他地方了。就着微凉的晚风和漫天的晚星,在宁静的夜色中散步聊天。 “你昨天晚上搜的问题,答案是什么?” “哪个问题?”邬咎问。 祝宵说了个时间:“凌晨四点十五分。” 他一说时间邬咎就想起来了,祝宵说的是他昨天半夜睡不着花999冥币上地府网搜索的“一般要相亲多少次才能开始谈恋爱”,热心的小机灵鬼为他做出了解答。 “那是不小心点到的,”邬咎不太想承认自己半夜在搜这些有的没的,而且还花了钱,“不是说好了就当没看见?” 提起这个邬咎就尴尬,通信办有用的功能不开发,净整这些没用的哑巴设计,关键也没人告诉他这玩意儿跟阴阳通是关联的啊。 祝宵瞥他一眼,“我没跟你说好。” 他当时是给邬咎留点面子,没回,但他又没瞎,很难装没看到。 “……” “所以答案是什么?” 看样子祝宵是不可能当没发生过的了,邬咎接受现实,眼睛一闭,索性把他搜索的答案说出来。 “至少十次,才能彻底全面地了解对方,做出正确的决定。” 昨天半夜他盯着这个答案看了很久,都快倒背如流了。 他还花了666冥币追问“一定要十次吗”。 小机灵鬼严肃地回答他:是的,一定要十次!透彻的解后作出的理性决定才是对双方的尊重,对感情的尊重!相亲一两次就谈恋爱,是非常不负责任非常轻浮的行为!感情的事不能操之过急,不然会被讨厌的! 邬咎想起小机灵鬼说的这句话,左一个“不负责任”右一个“轻浮”,两顶帽子像大山一样扣下来。 他最开始还想问“能不能相亲一次就谈恋爱”,只是因为看起来太猴急太不矜持,所以才在发出去之前临时改成了“一般要相亲多少次才能开始谈恋爱”。 现在好了,不用问了,根本没有人相亲一次就谈恋爱的。 虽然邬咎很想一次到位,但想想还是算了。慢慢来,才是最好最负责任的。 “放心吧,我会跟你相亲十次的。”邬咎已经下定决心,“我是一个对感情非常负责任的人。” ……原来还要等十次。 祝宵没有阻挠他成为一个“对感情非常负责任的人”,他的声音似乎听不出遗憾的意思,“好吧。” - 从邬咎坟头回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邬咎就要回地府了。 “我走了。” 祝宵问:“你明天还来不来?” “当然了!”邬咎肯定地说,“明天见。” 祝宵点头,“你走吧。” 邬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刚离开一米远,他就开始想“怎么还没到明天”了。 他走得很慢很慢,脑子却在飞速运转,有什么借口可以让他再回多一次头。 ……如果现在是明天就好了。 邬咎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之后,祝宵点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晚上23:57。 邬咎变成鬼之后就像灰姑娘似的,连走的时间也这么接近。 他鬼使神差地在原地等了三分钟,一百八十秒,一秒一秒过去,他看见手机上的时间从23:57跳转到00:00,日期从今天变成明天。 一辆车开着大灯呼啸而过,汽车前灯照在祝宵脸上,刺得他眯起了眼睛。 大概是觉得在原地等这三分钟有点傻,祝宵摇了摇头,收起手机,打算回去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声音飘了过来:“祝——宵——” 祝宵抬头,用力眨了眨眼睛。 不远处,一个冒烟的鬼影从光源尽头跑了过来。 晚上,鬼影,还会冒烟。 这画面搁正常人看其实有点惊悚,不过,祝宵知道是邬咎。 “你怎么还在这?” “你怎么回来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收了声,都没有回答。 过了三秒,又是异口同声。 “你在等我回来?” “你回来找我的?” 还是没人回答。 不过,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邬咎咧开嘴笑,“祝宵你在等我。” 祝宵:“只是站在这里。” “假话,”邬咎乐颠颠地说,“你就是在等我。” “万一我不回来怎么办啊?”邬咎故意说,“那你就一直在这等着吗?” 预料到祝宵又要提着他耳朵让他别得寸进尺了,邬咎提前给自己挽了尊:“但这种事不会发生,因为我早有预感,所以回来了。” “……” “你到底回来干什么?” 总不能真是灰姑娘的水晶鞋掉了吧。 邬咎总算想起正事,他严肃地说:“祝宵,我刚刚突然想到很重要的事,必须马上跟你说。” 祝宵疑惑,“为什么不直接在阴阳通说?”还要专程跑回来一趟。 “不行。” 邬咎刚刚是用很快的速度跑过来的,头顶的烟都变成了波浪形,他深吸一口气,让呼吸平复一些,头顶的烟更漂亮一些,也让他看上去不要显得那么着急,更得体一些。 “这很重要,必须当面说。” 什么事这么重要? 祝宵正色道:“你说吧。” “我刚刚想到,小机灵鬼说的虽然有道理,”邬咎认真地说,“但是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已经很了解对方了。” 祝宵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所以?” “校门口的水果摊都知道熟客打折呢。”邬咎话锋一转,“……祝宵,你能不能给我也打个折啊。” 祝宵看着他,还是不太明白:“嗯?” 在解释之前,邬咎事先声明:“先说好我不是着急——呃虽然也有点,但总之我不是轻浮不负责任的人,我是经过一番仔细考虑的。” “然后呢?” 邬咎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是有点难以启齿,他抓耳挠腮的,视线在空中飘来飘去,脸都憋红了。 祝宵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并不催促。 做足了心理建设,他才直视祝宵的眼睛,一鼓作气地开了口。 “我们不要等相亲十次了……八,不,五次吧,再相亲五次,你就跟我谈恋爱。” “……行不行?” 邬咎问完,心中还有点忐忑。 正想着要不要再跟祝宵强调一遍他是正人君子,是一个对感情相当负责的人……不是出尔反尔,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点点急而已。 没想到祝宵突然笑了,眉眼都弯起来,像他们刚刚一起看过的月亮。 邬咎一时怔住,忽然就理解了“朗月入怀”的含义。 然后邬咎听见他说:“可以。” 祝宵说:“明天见。” 明天就是第二次。 邬咎纠正他:“过了零点了,已经是明天了。” 他可不要再等多一天! 祝宵改了口:“那今天见。” “今天见。”邬咎说,“我走了。” 他想到什么,又倒退回来:“对了,你快点回去,别站这等我了!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走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声:“今天见!” 祝宵也回他:“今天见。” 第24章 十秒 第二次相亲,邬咎又用等祝宵下班的时间制定了一份完美计划。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邬咎这次没有选择热闹且评分高的餐厅。他贴心地给祝宵点好了外卖,吃完再一起去看电影。 电影院黑漆漆的,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就算祝宵身边坐了一只鬼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个老套的流程是邬咎昨天晚上上网搜的。小机灵鬼告诉他,看电影是相亲过程中比较常见的项目,可以很好地增进感情,避免没有话题的尴尬——虽然邬咎觉得他和祝宵应该不会出现这个问题。 片子是邬咎选的,选了最近的一部恐怖片。 不是为了什么旖旎的目的,他就是想到上次祝宵在跟他托梦前都要看恐怖片,猜测祝宵最近可能对这种片子比较感兴趣。 祝宵对他的选片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在经过训练之后他已经脱敏了,不会很害怕。 他只是有些疑惑:“你都是鬼了,看这种片不会感觉奇怪吗?” “是有点。”邬咎说,“当人的时候没觉得,当鬼的时候会有种被侵犯名誉权的感觉。” 自邬咎上任以来,地府是愈发讲文明了。衣衫不整和血肉模糊都是会影响市容的,各位鬼魂出门都很自觉遵守规定,就算生前死得比较惨死后长得磕碜,也会把脸上的血洗干净再出门。 总之,像影片里的这种鬼,在地府几乎已经绝迹了。 祝宵深以为然,要不是被恐怖片骗了,他当时也不会以为邬咎会变成抽象的模样,还专门进行了脱敏训练。 来到电影院,祝宵去取了票和随票附赠的爆米花。他们来得早,还得坐着等一会儿。 祝宵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来,旁边刚好是他们要看的这部电影的海报。 海报上那只小鬼正在抠自己眼珠子,看着鲜血淋漓的。 祝宵盯着海报这只鬼的时间有点长,身旁这只鬼感觉自己被忽略,于是强势地挤占了他三分之二的视线,问:“你在想什么呢?” 祝宵也没想什么特别的,就是觉得海报上的鬼和实际上的鬼差别有点大——还是说邬咎还有他不知道的另一幅鬼样呢? 他指了指海报上那只鬼,问邬咎:“你也可以这样吗?” “我一般不这样。”可以是可以,但邬咎在阳间呆了这么久,正常人的卫生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不会再像普通小鬼一样把眼珠抠下来当弹珠玩了。 “难道你想看?”邬咎忍不住开了个屏,“我可以勉为其难地表演一下。” 应该没有人会想要看挖眼珠子这种表演,祝宵迅速拒绝了:“不用。” “真的不用吗?”邬咎说,“我还可以把舌头拉很长。” 祝宵的表情已经开始嫌弃:“不。” “祝宵你真好骗,”邬咎欠揍地说,“你以为我真要表演吗我才不会。” 鉴于这是公共场合,祝宵忍住了,没有出手揍他。 坐了一会儿,他们这场电影开始检票了。 祝宵买了两张票,但只检了一张票。邬咎是隐身飘进去的。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买的是最后一排的票,前后左右都没有其他人了。 很快,影院灯光一暗,电影开场了。 那只爱抠眼珠子的小鬼率先登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跟邬咎聊到这个的缘故,本是惊悚血腥的画面,祝宵看得十分平静,甚至有点想笑。 邬咎看了会儿,那种被侵犯名誉权的感觉又上来了,要不是阴阳法律不相通,他可能会联系法务部给导演发地府律师函。 看着看着,邬咎的注意力就从电影转移到了祝宵身上。 祝宵坐得随意,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就搭在膝盖上。 邬咎的视线落在祝宵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好像离他很近。邬咎调整了一下坐姿,又往右边靠了一点,膝盖只差几厘米就碰到祝宵的。 邬咎又用余光瞥了瞥祝宵的手。 他现在很想把小机灵鬼找过来问一问,第二次相亲的时候可不可以牵手了如果不可以的话,能不能轻轻碰一下? 这样想着,他的手指不安地动了动,指腹相互摩挲着。好在电影院够黑,祝宵看不见他的小动作。 不知怎的,祝宵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祝宵的手就搭在了他们中间的座位扶手上。 为什么要这样放手啊突然这样放上来是什么意思? 邬咎琢磨着,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电影上了。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祝宵手腕一转,手改为了掌心朝上的姿势。 借着电影屏幕的光线,邬咎将祝宵的手看得更清楚了。那只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五指随意地张开着,像一个无声的邀请。错落的光影里,荧幕跃动的光在他指间弹琴。 他突然把手翻过来又是什么意思是可以摸一下的意思吗? 邬咎偏头看了看祝宵,祝宵正直视着荧幕,看起来是在认真看电影。 他偷偷把自己的手也挪上了座位扶手,但没有碰到祝宵。他又转头看了一眼祝宵,对方没有反应,好像是默许。 邬咎忍不住微微抬起右手,朝着祝宵的方向一点点挪动。 可在他快要碰到祝宵的手的时候,他的左手又抬起来,正义凛然地将他的右手摁回了原位。 不,不行。 他的手太冷了。 活人手上那么多条经络,他身上的鬼气过给祝宵怎么办? 在他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祝宵斜乜了他一眼,手指动了动,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邬咎想了想,还是忍痛将他手里的爆米花桶放在了祝宵手上。 这样挡住祝宵的手,他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祝宵:“” “祝宵你最好还是不要碰我,我是鬼,体温很低。”他现在是鬼,体温自然和正常活人不一样。尤其是手,就跟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正常人碰一下肯定会觉得冷。 所以这两天和祝宵接触,他都是尽量不碰到祝宵的。就算挨得很近很近,邬咎也会小心地保持一厘米的距离。 而且祝宵感冒刚好,万一不小心又被冻到了,岂不是他的责任? 祝宵垂眼看了看手上多出来的爆米花,沉默了。几秒后,他一脸冷漠地握紧爆米花桶,手臂也从座位扶手上挪开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回了两个扶手宽的距离。 …… 从影院出来之后,祝宵都没说过一句话,一副冷淡的样子。 邬咎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主动找了好几次话题,都是碰壁。 就连他作势要挖眼珠子博美人一笑,祝宵都没有太大反应。 “祝宵难道你生气了为什么?”邬咎反省了一遍他刚刚做过的所有事,每个细节都没有放过。 接着他想到刚刚电影院里那桶放在祝宵手上的爆米花,福至心灵:“不会是因为刚刚我不让你碰吧?” 祝宵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专心致志地走路,不搭理他。 “我是为你好,你别看我的头会冒烟,但是我的手很冷啊。”邬咎喋喋不休地说着,“你本来病就刚好!要是被我冷死了怎么办?” 祝宵还是没搭理他。 邬咎一急,直接说:“你别生气了!我给你碰就是了。” 祝宵终于施舍他一个眼神。 “不过我真的很冷,你随便碰一下就好了别碰太久。”邬咎心中暗喜,却轻咳了两声,露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给你碰吧。” 祝宵停下脚步。 “那你过来。” “呃嗯……”邬咎只纠结了短短一秒,迅速放弃了他的矜持,“好。” 太好了!既然祝宵这么想碰他,那么他可以勉强跟祝宵牵手三秒钟……不,三秒太短,还是十秒吧。再多就不可以了,因为他是一个有原则的男人。 邬咎的喜意几乎要从眉眼间溢出来,他伸出手,向祝宵发出了牵手邀请。 也亏得他还没忘记自己的原则:“就十秒,多了不行。” 祝宵“嗯”了声,缓慢地抬起手。 随着他的动作,邬咎的眼神也越来越亮。 然而,祝宵没有将手放到他的手上。 ——下一秒,祝宵面无表情地捏住邬咎的耳朵,轻轻往上提了提。 他用指尖感受了一下邬咎耳朵的温度,淡淡地道:“我看也没有很冷。” 邬咎脑袋一歪,就这么顺着祝宵提耳朵的方向抬起来。他龇牙咧嘴地“嘶”一声,不满地道:“祝宵,你怎么这样!” 他刚刚心情激动,耳朵正红着,当然比他的鬼手温度高。 祝宵松开他的耳朵,“我就这样。” 照着邬咎的原意,祝宵没碰他的手。邬咎手上抓了个空,开始不甘心了。 “我的手真的冷,不信你摸一下。”邬咎说完,又补充道,“不过你别摸太过了,只能摸十秒。” 祝宵干脆地拒绝了:“不要。” “我又没骗你,你碰一下就知道了。” “不要。” 邬咎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真的不要吗这是鬼手,很稀有的。” 祝宵漫不经心地问:“十秒?” 邬咎点头,说:“就十秒。” 他是一个有原则的男人。 “好吧。” 祝宵走近了一点,主动握住邬咎的手指。 是有点冷,像抓住了一块冰。不过没有邬咎说的那么夸张,这还是在忍受范围内的。 邬咎屏住呼吸,感觉到他们指间的缝隙互相被填补。 一,二,三,四……邬咎全部注意力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数到“四”就忘记该怎么数数了。 “好了。”十秒时间过去,祝宵把手抽出来,“你说十秒的。” “……” 无论如何,邬咎都是一个有原则的男人。是他先说的十秒,总不能耍赖。 “当然了,”邬咎嘴硬道,“我本来也没想超时。” 祝宵“哦”一声,跟他拉开距离,继续走路。 邬咎跟上去,走在他旁边,肩膀与肩膀之间保持着一分米的距离。 没过多久,一分米变成了五厘米。 见祝宵没动静,五厘米又变成了两厘米。 有原则是好事,但邬咎现在快被自己的原则憋死了。 终于,邬咎忍不住了,喊他:“祝宵。” 祝宵问:“怎么了?” “……你能再碰我十秒吗?” 第25章 便签 邬咎从小机灵鬼那里取了经,他的完美相亲计划里又多出很多项,准备跟祝宵一起做。 可惜祝宵是一个需要定时上班的大活人,有时没法准时下班,他的完美计划很多都得搁置。 比如今天祝宵又要加班,带了工作回家。邬咎的完美计划再度泡汤,只能一边心碎一边跟祝宵一起呆在家里。 不过一起在家总比在办公室等祝宵好,因为呆在祝宵家里邬咎可以做的事就变多了。 就算祝宵没空理他,他也可以在祝宵家飘来飘去,或者翻祝宵的照片看。 还有那张他心心念念了很久的急救证,就算祝宵不肯送给他,他也可以看很多次,四舍五入就是拥有了。 祝宵坐在计算机前敲敲打打,似乎是有些疲惫,时不时揉一揉眉心。 邬咎去厨房给祝宵倒了杯养生茶,然后拉了把椅子坐在祝宵旁边,也帮着一起看,偶尔给出一点建议。 他们到底是认识很多年又当了很多年同行,默契比常人多得多,这样搭配下来,工作效率竟然比他们互相卷来卷去的时候还高。 渐渐地,邬咎也忘了他的完美计划了,只觉得这样待在一起好像也不错。 跟祝宵待在一起的话,就算是一起工作也不会很无聊。 本来是岁月静好的一幅画面,却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打破了。 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祝宵你在家吗?” 祝宵转过头,与邬咎对视了一眼。 “祝宵?”门外的人又喊了一声。 祝宵对邬咎说:“你躲一下。” 邬咎现在是鬼,倒是不会吓到他,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不是——” 邬咎根本来不及说话,就被祝宵强行塞进了衣柜里。 还被警告了一句:“别出声。” 邬咎在衣柜里气得冒烟。 ——他凭什么在柜子里啊弄得跟偷情一样,他明明是合理合法的相亲对象。 邬咎藏在柜子里,想捶柜门表达愤怒,但是这样会发出声音,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他这阿飘模样确实有点刺激。 这样想想,邬咎又勉为其难地原谅祝宵了。 调理好心态之后,邬咎悄悄将柜门推开了一条缝,想看看来的野男人是谁。 匆匆把邬咎藏好之后,祝宵才走过去开了门。 来的人是赵子睿,他见祝宵来得有些匆忙,不由得奇怪道:“怎么了,你刚刚在睡觉这个点?” “没有,刚刚在里面,没听见你的声音。”祝宵让赵子睿进来坐,给他倒了杯水。 赵子睿坐下来,跟祝宵闲聊了几句。 祝宵一一回应,一副很正常的模样,神态像回到了邬咎没死之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犯贱,祝宵表现得如此正常,赵子睿反倒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祝宵今天怎么没说邬咎在棺材里仰卧起坐那点事了? 于是赵子睿替他起了头:“那个,邬咎……” 谁料祝宵神色微变:“你看得见邬咎?” 这一句话实在是有点过于清凉了,赵子睿汗毛倒竖,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声音颤抖着:“祝,祝宵,你你你别吓我。” 祝宵看他的反应就明白了,改口道:“开个玩笑。” “玩笑是这么开的吗?”赵子睿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我以为你真魔怔了。” 祝宵用眼角余光瞥了瞥衣柜,那里开了条小小的缝,某只鬼正在鬼鬼祟祟地偷窥。 “不,我还是觉得不太对。”赵子睿在原地琢磨了会儿,直觉这里还有不对劲的地方。 “没什么不对的。”祝宵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是来干什么?” 赵子睿突然问:“你藏了人吗?” “没有,”祝宵说,“别乱想。” 他没有藏人,鬼倒是藏了一只。 赵子睿狐疑地环顾一圈,目光落在衣柜上。 祝宵也跟着看过去,朝着那条缝隙望去。 一人一鬼遥遥相对,衣柜撑开的那条缝默默地合上了。 这绝对不是风可以弄出来的动静,赵子睿大步走上前,握住柜门把手。 祝宵皱起眉头,赵子睿跟他不一样,看见邬咎成了鬼,说不定会吓得厥过去。 “别——” 为时已晚,赵子睿已经打开了衣柜门。 紧接着,一团黑白混色的毛绒生物窜了出来,一脚飞在赵子睿手臂上,拿他的手臂充当踏板,稳稳落地。 祝宵的心放下来。 “你什么时候养猫了?”赵子睿愣了愣,蹲下来端详着这只奶牛猫——表情很拽,好像别人欠它八百万。 祝宵含混地回答:“就这几天。” 赵子睿来了兴趣,“公的母的?” 祝宵说:“公的。” 竟然问出这种问题,奶牛猫朝赵子睿龇了龇牙。 一只猫的表情竟然也可以这么生动,赵子睿好奇地问:“可以摸吗?” 他问出这句话之后奶牛猫就迅速后退了三步,“拒绝”两个大字几乎写在脸上。不仅如此,奶牛猫还亮出了它的爪子,随时准备在这个碍眼的人类身上打一套军体拳。 但祝宵看了它一眼,它又把爪子收了回去。 “它不喜欢别人碰。”祝宵向赵子睿解释了一句,弯腰从地上捞起这只奶牛猫,将它提到另一边去,与赵子睿隔开距离。 变成奶牛猫之后,邬咎就有了正常出现的权利,不用躲在柜子里了。 赵子睿也没有强求,转而对祝宵说:“太好了,既然你还有闲心养猫,应该状态还可以,没有再想邬咎的事了吧。——对了,这只猫叫什么名字?” “邬——”祝宵想了想,转折了,“云。” “乌云啊,”赵子睿随口评价了一句,“挺可爱的。” “还好,”他心头那口气是提了又放,“差点以为你要又说邬咎。” 他们聊起“邬咎”的时候,奶牛猫轻轻动了动耳朵,不动声色地挪到了他们旁边。 “你前段时间要死要活的,”赵子睿观察了一下祝宵的神态,“现在是终于恢复正常了?” 祝宵明显感觉地上那只奶牛猫直起了身子,正在认真偷听。他对赵子睿说:“什么时候要死要活过。” “还说呢,之前我们一见面你就要说邬咎,祥林嫂都没你问得勤。你还去酒吧买醉,一问怎么了就开始说邬咎,”赵子睿说,“要不是知道你和邬咎关系差,我都要以为你是死了对象。” 赵子睿说到这里还来劲了,“我说真的,我死了你都不会这么夸张吧?” 祝宵:“……” “真不会啊?”赵子睿痛心疾首,“你好歹做做样子。” 底下那只奶牛猫已经听得飘飘然了,跟受了表扬似的挺起了胸膛。 祝宵打断他,“别说这个了。” “怎么这里又没有别人,还说不得吗。”赵子睿左右看看,祝宵这话说的,好像他在这里还藏了第三个人一样。 除了……底下这只偷听的猫。 “啧,你这猫怎么这么八卦跟听得懂人话似的。”赵子睿停下不说了,它还会伸出爪子戳戳他的腿,让他继续说。 但赵子睿并不是来跟祝宵翻这些旧账的,他来是有正事要说。 “你前段时间不是还担心邬咎复活,让我帮忙找个大师作法吗?”赵子睿说,“我给你找着了。不过那大师不想出山,就给了我一串佛珠。” 赵子睿辗转八方才联系到这位隐居深山的大师,头发都掉光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大师热心地接待了他,听完他转述的祝宵的遭遇后,还送了他一串开过光的佛珠。 “这可是好东西,”赵子睿把珠串递给他,“大师说了,这串佛珠威力超强,就算邬咎真的出现了,他也没法靠近你。——虽然不知道真的假的,但你就收着吧,求个心安。也不用戴着,放家里镇着就行。” 听着赵子睿的话,祝宵低头看了奶牛猫一眼。 ——果不其然,奶牛猫此刻已经弓起身子,准备表达生气了。 祝宵接过赵子睿的佛珠,“多谢。” “小事。”赵子睿说,“你前段时间跟撞鬼了似的,确实让人不放心。” “但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 “不是担心他复活。”祝宵向赵子睿解释,同时也向某只正在生气的鬼解释。 “那你前几天问复活是……总不能是真想让他复活吧,”赵子睿顿了顿,“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祝宵和邬咎都当了这么多年死对头了,总不能是邬咎死了他还念念不忘想让人复活吧。 听到“不喜欢”三个字,底下那只奶牛猫直接炸毛了。 邬咎突然想到,祝宵还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喜欢” ——他都说过了!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应该礼尚往来? 虽然邬咎现在没法张嘴说人话,但祝宵猜也猜到他在说什么。 大概就是“祝宵我都喜欢你了你怎么能不喜欢我”之类的话。 奶牛猫像造反一样跳来跳去,已经摆出了拆家的架势,把方圆一米内的东西扫得乱七八糟。 赵子睿被它闹腾的阵仗弄得都忘了刚刚在说什么了,他一脸懵逼,问祝宵:“它怎么了突然?” “没事。”祝宵不好解释,只说,“它有时候就会这样。” 祝宵从一旁的桌子上抽出一张便签纸,刷刷写了几个字,然后将便签条往奶牛猫脑门上一贴,“不要闹。” 奶牛猫惨遭封印,噌地一下跳到桌子上,然后又从桌面上跳到了另一边的地板上,找了个角落自己生闷气。 奶牛猫刚刚上蹿下跳的都快出残影了,赵子睿根本看不清,他问祝宵:“你贴的什么?” 祝宵淡淡地道:“捣蛋鬼。” 奶牛猫好像听得懂人话似的,听见这三个字顿时怒目圆睁,龇牙咧嘴地发出“嘶——嘶——”的声音,尾巴十分用力地拍打着地面,表示抗议。 它非常不爽地晃着脑袋,把贴在它脑门上的便签条甩了下来。 便签条飘落到地上,奶牛猫生气地一爪子拍过去。 可当它看清楚便签条上的字的时候,它又立马截停了自己的爪子,一下没站稳,还打了个滑铲。 接着它趴在便签条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张便签条。 那上面写的不是“捣蛋鬼”,而是另外三个字。 ——喜欢你。 等摸够了,奶牛猫又低下头,用脑袋去蹭便签条。 片刻后,便签条又重新粘在了它的脑门上。 然后它就顶着这张便签条招摇过市,趾高气昂地绕着客厅走猫步。 可惜便签条粘不牢,很快又从它脑门上掉下来。 于是它将便签条护进怀里,不再乱走了。 它抱着便签条,幸福地瘫倒在地上。 “你的猫真的没事吗?”过了一会儿,赵子睿看着在地上疯狂打滚蹬腿的奶牛猫,担心地说,“是不是发。情期到了?” 赵子睿也不懂养猫,但平时上网刷过不少,多少也知道点最基本的。 所以他对祝宵说:“它绝育了没没有的话,还是去割一下比较好。” 祝宵转头看过去,奶牛猫瞬间从地板上弹起来,一溜烟跑到阳台去了。 第26章 笨蛋 赵子睿走后,邬咎就从阳台跑了回来。 邬咎抓着那张字条跳上沙发,他刚刚憋了这么久,现在终于能开口说人话了:“祝宵,你把这个念一下。” 祝宵瞥了一眼,是他刚刚写的三个字。 他没有念,只说:“你看到就好了。” “但我还没听到。” 祝宵还是说:“你看到就好了。” 邬咎刚要不爽,突然又反应过来:“祝宵,你在害羞吗?” “……没有。” 邬咎凑近去看,故意做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祝宵,你就是在害羞啊。” 祝宵二话不说把这只烦人的奶牛猫拎到另一边去了。 因为嘴欠被打入冷宫,奶牛猫再一次用尾巴拍打地面表达抗议。 祝宵没有搭理他,他就另辟蹊径,仗着毛茸茸的优势,开始自荐枕席。 “祝宵,我这样就不冷了!”邬咎兴奋地在他面前晃了晃尾巴,“你摸摸看。” 祝宵摸了摸奶牛猫的脑袋,果然是正常的猫咪体温,不像之前的鬼手一样冷冷的了。 这可比短短十秒的牵手厉害多了,邬咎根本不想克制,不等祝宵摸他第二次,他就直接用脑袋狠狠蹭祝宵的手,好像要把脑袋上的毛全蹭秃一样。 他的动作十分猛烈,祝宵不禁想起了赵子睿的问题,他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也问:“你需要去绝育吗?” 邬咎凑过去看,发现祝宵手机上的界面不是什么工作,而是在搜索“公猫” “绝育”之类的问题。 上面说了,公猫不绝育,发。情期会很难受的。 “反正你是鬼,切了应该也不影响什么吧?”他只是这只猫猫的宿主,就像房子一样,还是装修得舒服点比较好。 邬咎已经开始恨赵子睿了,“……很影响,祝宵,你不要有这种念头。” 其实祝宵想的也没有错,但是出于男人的尊严,邬咎还是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我不要当太监。” 他意志坚决,祝宵也不勉强:“好吧。” 不过,赵子睿已经走了,邬咎还没变回原样。祝宵奇怪道:“你怎么不变回去?” “我突然觉得这样挺好的。”邬咎轻盈一跃,挂到祝宵的肩膀上,“你别管我了,我要当一会儿猫。你不工作吗?” 当猫很好,可以随便挂在祝宵身上,不会有任何不妥。 祝宵由着他挂在自己身上,坐到了计算机桌前。 祝宵在看张岳秀发来的论文二稿,而邬咎在悄悄看他。 邬咎盯着祝宵的侧脸,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怎么都看不厌。 看着看着,他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可以亲一下吗? 理论上,这样是很轻浮的。 可是他现在是猫又不是人,更不是鬼……应该没关系吧? 偷偷亲一下会被发现吗? 邬咎纠结许久,毛茸茸的脑袋蹭着祝宵的脖颈,蹭着蹭着,感觉祝宵应该放松警惕了,迅速抬起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祝宵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他看了一眼祝宵——很好,什么反应也没有。 真是笨死了,被偷袭了都不知道。 邬咎哼了一声,又凑过去狠狠偷袭了一下。 祝宵其实根本不知道邬咎具体是在做什么坏事,毕竟邬咎变成猫之后就是喜欢动来动去,他刚刚也搜过了,没绝育就是这样,他都习惯了。 分批次进行了几次偷袭之后,邬咎又陷入了那种眩晕的状态,跟中毒了一样。有一瞬间,他甚至在想——他既不想当鬼,也不想再做回人了。 “邬咎。”祝宵突然喊他的名字。 邬咎从晕乎乎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嗯?” “你为什么在冒烟?” 祝宵皱了皱眉,邬咎变成奶牛猫之后就没冒过烟,他还以为是邬咎有了躯体,就不会冒烟了。 邬咎:“什么?” 他不是一直在冒烟吗他以为祝宵早就习惯了。 等等,不对。 邬咎低头看了看,发现他的爪子也变透明了。 邬咎大惊失色,按理来说他现在都变成奶牛猫了,是不会冒烟的。 只有一种可能,他又在阳间乐不思蜀,呆的时间太长了。 他从奶牛猫变回了鬼,伸手摸了摸脑袋,头顶的烟冒得愈发旺盛了。 祝宵注意到他的神态变化,一下就明白了这不是寻常的现象。 “祝宵,我要先走了。”邬咎怕祝宵等会儿又要掉眼泪,赶紧解释道,“你千万别哭!我就是最近在阳间呆得太久了,现在要回地府凉快一下。” “……我没有要哭。”祝宵问,“你还会不会回来?” “当然!”邬咎肯定地说,“我们还有两次相亲呢!” ……怎么还有两次。 亏他记得那么精准,祝宵敷衍地点点头。 “放心吧,我只是回去几天。” “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小心点,不要又生病了,我可不会再过来给你当田螺姑娘了!”邬咎说,“还有,不准跟老男人见面。” “……” 事实上,祝宵早就在长辈那边以“不合适”为由回绝了巫家和,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往了。 祝宵凉凉地说:“我见了你也不知道。” “不行!”邬咎跟他急,“我已经把他挤掉了,你不能同时跟两个人相亲。” 祝宵刚刚只是说说而已,他才没有那么多时间见其他男的。 “知道了。” “祝宵,我时间不多了!我真的要走了。” 邬咎的身子越来越透明,很快就要到临界点了。 “嗯。”祝宵说,“你走吧。” 邬咎头顶冒的烟已经像烟雾弹一样,这相当于一种预警,他必须马上回地府了。但他刚走两秒,又想到什么重要的事,还是匆匆折返了回来。 “祝宵我要走了!这次可能要好几天,”邬咎把他刚刚说的话又强调一遍,然后说,“你不说点什么吗?” 祝宵问:“要说什么?” 邬咎也不知道,但他就是想听:“随便说点什么。” 祝宵忍俊不禁:“我等你回来。” 这句很好听,邬咎眼睛一亮:“还有呢?” 祝宵看着他头顶的烟越来越多,问:“你不赶紧走吗?” 他看起来好像快要蒸发了。 邬咎确实快要蒸发了,但他还是没走:“不是这句。” “祝宵,快点换一句,我要走了。” “……” “那,”于是祝宵换了一句,声音比刚刚轻,但分量比刚刚那句还重,“喜欢你。” 这句更好听,邬咎脑子都开始放烟花了。 下一秒,邬咎像旋风一样席卷而来,雷声大雨点小地在祝宵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速度快得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亲到。 祝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感觉也没有——姑且相信邬咎刚刚是亲了他一下吧。 “我一定会回来的!” 邬咎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但鬼已经跑没影了。 祝宵好笑地想:嗯,灰姑娘变灰太狼了。 - 回到地府,邬咎就像一朵离了土壤的花,蔫巴巴地说:“为什么又这样?” 白管家委婉地道:“少爷你最近去阳间去太勤了……” 之前好歹是几天去一次,现在连着几天都去,不遭到反噬才奇怪。 邬咎幽怨地问:“那你怎么没事?” 白管家老实地说:“我每天只去阳间三个小时。” 有时候甚至没有三小时,随便摸个鱼时间就过去了。再说他在阳间没什么留恋,到点就回地府,当然不会遭到反噬。 “所以说您最好还是不要——” “不。”邬咎打断白管家的话。 绝对不是因为他天天都想见祝宵,天天都要去找祝宵。 “一定是遗传,我就说老头基因不行,当年我妈嫁给他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邬咎从不内耗,迅速从别人身上找到了原因,虽然这个“别人”就是他亲爹。 “阿嚏——!” 遥远的另一边,邬兴东打了个喷嚏,正在苦哈哈地跟老婆打电话汇报。 “对,对,你别担心了,那臭小子快谈上了,一切稳中向好。我就说嘛,还得是我。” “哦你说八百八十八啊,当然要给你的,我怎么会藏私房钱呢!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我留两百行不行?” “好好,不行就不行,我也没有很想要。哈哈,那我今天总可以上。床睡了吧?” “什么!”邬兴东捏着电话目眦欲裂,仿佛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还得等那不孝子定下来领人回家吃饭再说!” 邬兴东抱头崩溃:“这不孝子……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 几天不见邬咎,祝宵久违地觉得有点无聊了。 他时不时会点开邬咎之前用他的计算机做的ppt,里面夹带不少私货,几乎可以从那些密密麻麻的赘述里想象出邬咎喋喋不休的声音。 私货虽多,都是邬咎自卖自夸的描述,图片却没有多少。只有在“邬咎的颜值”这一章里,有唯一的一张照片,还是从网上找的红底证件照。 祝宵每次看,每次都会想:难怪张岳秀的ppt做不明白,原来跟他前导师是一脉相承。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之前邬咎还没出现,他定期给邬咎上坟的时候,他们只能用阴阳通对话,无法见面。 不过,这次跟之前又有一点点不一样,因为邬咎说过他还会再出现。 邬咎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什么都发,有时候是琐碎的分享:地府里长得很丑的鸟,到了汛期的黄泉,甚至是路边一颗长得有点像白管家的小石头。 今天邬咎又发来消息:【祝宵,彼岸花开了】 祝宵问:【是什么样子】 彼岸花开了,大片大片的赤红沿着黄泉路蔓延开来,随风摇曳时赤浪滚滚,形成一片鲜艳的红色汪洋。 是很美的风景,可邬咎并不开心。 邬咎:【红色的花,没有叶子,很丑】 彼岸花绝不会在有叶子的时候开花,等开花的时候,叶子又已经消逝了。 花叶永不相见,就如同阴阳两隔。 邬咎:【祝宵,我们已经六天五个小时零三分二十八秒没见面了!】 祝宵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回复他:【我和你又不是彼岸花叶。】 然后又说:【等你回来就见面吧。】 …… 下午的时候,邬咎收到了祝宵去他坟头上供的一枝花。 是一枝海棠花,跟彼岸花一样,也是红色的。 不同的是,它花叶俱全,娇艳欲滴。 为什么是海棠呢? 这有什么寓意? 邬咎不懂花,他只知道红花,白花,黄花……总之就是按照颜色区分,各个品种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还好他有智囊团,他找来了负责管理修剪彼岸花的鬼差——是一只老古董鬼,问他,送阳间的海棠花是什么意思。 “还用问这不就是相思吗?”老古董鬼信誓旦旦地说,“他喜欢你。” 老古董鬼凑过来绕着那朵海棠花看了一圈,顿时露出然的笑:“哎哟,瞧这有花有叶的,说的不就是那句诗?” “那首词啊,诉衷情,晏殊写的。”老古董鬼从宋朝开始就在这地府当差了,生前刚好跟这首词是同龄人,所以有印象,“什么愿你我就像这海棠花叶——” 老古董鬼说到这就卡壳了,他死了太多年了,背的诗词都记不清了。 他擦了擦眼珠子,又戴上一副眼镜,拿出他的2g按键老人机,“我搜一下。” “哦哦,找到了,你看。”老古董鬼举起手机给他看,“喏,下面那句。” 老古董鬼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屏幕上的字调到了最大号。 他按了按向下键,滑到最后一行。 那窄小的屏幕上,写着一行硕大的字。 ——如花似叶,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看吧,他绝对喜欢你。”老古董鬼信誓旦旦地说。 邬咎将那朵海棠花抱进怀里,本来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得矜持点,奈何嘴角就是忍不住翘起来:“他当然喜欢我了!” 礼貌地送走老古董鬼之后,邬咎小心地将海棠花插入瓶中,用最好的水和最好的土精心伺候。 他盯着这朵海棠花,心情却相当急躁——恨不得马上就出现在阳间,来到祝宵面前。 邬咎点开阴阳通,突发奇想:【祝宵,要是我们在谈恋爱就好了】 他唉声叹气地打着字:【我们怎么还没有谈恋爱啊】 好不容易相亲了三次,结果他就这么被打回地府了,剩下两次相亲又要等好久。 这样一想,邬咎就开始烦躁了,本来再过两天就可以谈恋爱的。 还有他的完美计划——根本什么也没做成。 但他不想显得自己太着急了,万一把祝宵吓跑怎么办他又不是那种轻浮的人。 所以他又在对话框里补充了一句:【当我没说好了,我也没有很急!】 他放下手机,又翻出他那崭新的完美计划。 他在上面加多了一项:下次再见面,他也要送祝宵一朵海棠花。 写完,他再次点开阴阳通,看见了一条来自祝宵的未读消息。 是祝宵对他刚刚那两句话的回复。 祝宵:【已经交往十天了,笨蛋。】 第27章 答案 祝宵回复完等了许久,都没有收到邬咎的消息。 祝宵不知道的是,在邬咎没回消息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绕着地府视察了三圈,向孟婆讨了三碗汤,喝完又把头埋进黄泉里洗了三次,最后因为差点被鬼民认出来上地府新闻,所以才回到了阎罗府。 感觉差不多冷静下来了,邬咎才回复道:【你的意思是,出于互相爱慕两情相悦,你经过慎重考虑之后,自愿跟我缔结了一种名叫“恋爱”的不轻易更改的亲密关系吗】 祝宵:【是的。】 短短两个字,让邬咎感觉他刚刚为了冷静强行喝的三碗孟婆汤又失效了。 他想了想,十天前……好像就是他说喜欢祝宵那天。 邬咎后知后觉地终于反应过来了:【我们从那天就开始谈恋爱吗】 祝宵:【嗯。】 邬咎瞪大眼睛打字:【就是说如果那天我直接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你也会答应我吗】 终于反应过来了,反射弧够绕地球七圈的。 祝宵面无表情地回:【不然呢】 得到答案的邬咎心痛不已——那他是错过了多少啊? 他一边心痛一边打字,势必要把失去的讨要回来。 邬咎:【下次见面我可以跟别人说我是你男朋友吗】 祝宵:【可以。】 邬咎:【我可以跟你牵手吗】 祝宵:【可以。】 邬咎:【我可以搂着你的腰走路吗】 祝宵:【可以。】 邬咎:【我可以亲你吗】 祝宵:【可以。】 “……什么都可以啊?” 接连几个“可以”砸下来,邬咎已经露出一副捡到金子天降横财的表情。 邬咎兴奋又不敢相信地说:【祝宵,你怎么这么好说话,不会是得绝症吧还是说你被绑架了你不是真的祝宵】 祝宵无语,回了他一个句号和一个“滚”字,让他自行体会。 邬咎的欠揍行为换来了一个句号和一个“滚”字,心情反倒安定不少:“看来没有,是真的祝宵。” 确定之后,邬咎决定把握机会,开始得寸进尺:【那我可以看着你的照片□吗】 祝宵冷酷地回:【不可以。】 邬咎得寸进尺宣告失败,哼了一声:“……小气。” - 凌晨三点,祝宵还没睡着。 他摸了摸放在枕边的手机,习惯性地点开阴阳通看了一眼。 意料之中,他看见了邬咎的消息。 邬咎:【祝宵祝宵祝宵祝宵祝宵】 邬咎:【祝——宵——】 祝宵看了眼时间,都这么晚了,邬咎最好是有事。 他回复道:【怎么了】 邬咎秒回:【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小心猝死】 他认真地说:【我们不一样,我已经是鬼了,你还是活人,熬夜很伤肝的】 为了保证祝宵的睡眠质量,他都没有天天给祝宵托梦。 “……” 祝宵似乎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回:【那我睡了。】 邬咎叫住他:【等等!】 祝宵:【】 邬咎:【你睡觉之前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祝宵:【什么】 邬咎:【我们是真的在一起了吗这真的不是做梦吗】 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了,但祝宵还是说:【是真的在一起了。】 邬咎这会儿看似冷静,实则晕了一整天了。这个答案他看了好多遍,还是有一种飘在云端的感觉。 不过,他知道现在很晚了,祝宵该睡觉了。 他故作稳重地回复:【好我知道了,你睡吧,我也要睡了】 然后又补充了句:【记得手机调静音!】 说不好他等会儿又忍不住给祝宵发消息了,为了不打扰到祝宵,还是调静音比较好。 祝宵:【好。】 祝宵的手机早就开了免打扰模式,从刚刚一直到现在都是静音模式。 他看见邬咎的消息不是因为消息提示吵醒了他,只是单纯地因为他点开阴阳通的同时看见了邬咎的消息。 说着要睡了,但邬咎根本睡不着。 他闭上眼睛没多久,又睁开了。 好在提前提醒了祝宵设静音,邬咎毫无负担地给祝宵发消息:【祝宵,为什么我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你啊而且我心跳得很快,好像快要猝死了】 祝宵竟然也还没睡着,回答了他:【因为你喜欢我。】 邬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又问:【祝宵,那你为什么还没睡】 祝宵:【因为我们互相喜欢。】 …… 确定关系让邬咎兴奋了三天,同时又失落了三天——他受困于地府,没有办法马上出现在祝宵面前。 像坐牢一样熬完三天,他马上就启程去阳间。 他走得急,白管家在他后面喊:“少爷,记得别去太久了!” 然而邬咎已经像风一样转着圈走了。 来到人间,邬咎拿着一枝海棠花敲响了祝宵的门。 “——祝宵,快跟我约会!” 今天刚好是周末,祝宵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用来约会。 祝宵欣然同意,换好衣服之后问他:“去哪里?” 邬咎还在地府的时候就想好了,附近的博物馆刚好开了新展览,他可以和祝宵一起去看。他托白管家帮他提前买好了票,祝宵只需要跟他走就好了。 见面前,邬咎立下豪言壮语,要牵手,要拥抱,要接吻……甚至要做奇怪的事,然而见面之后,他连牵手都酝酿了好久。 “……祝宵。” 走到人不多的地方,邬咎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暖手宝,非常生硬地说:“我做了准备来的,看。” 在他锲而不舍地汲取暖手宝的温度之后,他那冰块一样的鬼手也变得温暖了些。 祝宵有点想笑,但是他忍住了,没在脸上表现出来:“所以呢?” 邬咎牵住祝宵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所以这次可以超过十秒。” “好。” 有原则的男人抛弃他的原则了,可喜可贺。 在展厅里手牵手逛了五分钟,邬咎突然觉得也许来博物馆是个错误决定——他从来没有这么不认真地逛过展。 看着展品,目光却总是跳跃到祝宵身上。他明明是鬼,可交握的手心却有种紧张得出汗的错觉。 不知道第几次,他的视线抑制不住地落在祝宵的唇上。 祝宵的唇形很漂亮,看上去很柔软,应该很好亲。 理论上,如果祝宵保持着现在这个姿势不变,那么他只要再走近一点点,再低头就可以亲到祝宵了。 很可惜,在他付诸行动的时候,祝宵又不在原位了。 邬咎再一次萌生出“早知道不来博物馆了”的想法。 事实上,祝宵也看得不是很认真。 大概是在地府呆了一段时间的缘故,邬咎今天都没有怎么冒烟。 算下来他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见到邬咎了,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见,还是因为邬咎今天不冒烟,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总之邬咎今天看起来分外顺眼。 唯一的扣分点,就是邬咎总是时不时靠近一下,然后很快又像见鬼了一样退回去。 祝宵低头看了看他们交握的手——邬咎可能真的是很急,就连把他的手抓得很紧都没有意识到。 一个展厅从头逛到尾,两个人竟然一句话都没说,打着“认真看展”的幌子,实际上知识划过脑海就忘,出门时连今天逛的展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 从博物馆里出来,他们又去了学校附近的那个咖啡馆。 这属于是故地重游了——邬咎不禁在想,不久前祝宵跟老男人相亲就在这个地方,但现在风水轮流转,他已经狠狠地把老男人挤下去了。 想到这里,邬咎不由得挺直了腰板。 他四下看看,附近没有其他客人,店员也在忙碌。 邬咎一时兴起,对祝宵说:“祝宵,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祝宵打量了他一通,似乎是猜出了答案。 “我猜——” 祝宵慢悠悠地开了口:“可能是想跟我接吻吧。” 哪有这样突然说接吻的? 邬咎愣了愣,脸一下就红了:“这游戏不是这么玩的……!” “不想吗?”祝宵说,“那当我没说吧。” 邬咎早就忘了他原本想的是什么了,顺着祝宵的话问:“可以吗?” 祝宵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身体微微前倾一点。他直直地望进邬咎的眼睛,唇边勾着浅淡的笑意:“你想的话。” 他如此轻易地将自己交托到别人手上,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好像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对视几秒,邬咎就败下阵来,实在忍不了。 邬咎的手掌托着祝宵的后颈,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说实话,邬咎只有被人工呼吸的经验,没有接吻的经验。他亲得相当青涩,根本不得章法,只是简单的唇齿相碰。但他气势很足,亲得又凶又急,像圈地盘似的。 祝宵难得地好脾气,由着邬咎亲。 邬咎忍不住开始想,他是不是亲得太凶了这样好像一点都不矜持了。 而且唇齿间的触感这么软,他好像不应该这么急躁…… 于是他又退开了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有人轻轻地舔了舔他的唇,有点痒,像一个小小的挽留。 邬咎呼吸一滞,问他:“祝宵,你故意的?” 祝宵不置可否,没有回答他,好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 邬咎突然意识到,他刚刚是亲得太简单了。 “祝宵,”邬咎的声音里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他像在忍耐,但是快忍不住了,“你再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嗯……”祝宵好像真的想了想,然后答非所问地开玩笑,“刚刚看的那件古越族青铜器?” 他这一次是在尝试正经回答了,邬咎却不太满意。 “不是。” 无人角落里,邬咎再一次低头。 “是想再亲一次。” 第28章 铺床 这其实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 除却几次人工呼吸,还有一次让邬咎印象深刻。 那天应该是朋友生日,祝宵跟着一起去喝了酒。 那位同学将生日会弄得声势浩大,尽管邬咎并不属于他们之中的一员,还是从别人的转述里知道一些信息。 他对这种庆祝投胎成功的日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他又对祝宵参加这种场合感到好奇。 难不成他们关系很好吗? 根据同学的转述,邬咎找到了祝宵去的地方。去到的时候,祝宵已经跟朋友喝了点酒。 邬咎转了一圈没找到祝宵他们在哪间房,他在外面走来走去,烦得想着干脆把这地方铲平了算了。 就在他准备动用钞能力找工作人员问的时候,他刚好撞上喝多了出来透气的祝宵。 “喂,祝宵!”邬咎叫住他。 祝宵回过头,眼神有些迷离,含混地回:“嗯?” 祝宵白皙的脸上已经泛起红晕,给那总是冷淡的面容平添几分颜色。 邬咎喉结滚动了下,心跳竟然加快了许多。 半晌,邬咎反应过来:“你不会是喝多了吧?” 因为头晕,祝宵话都懒得多说,懒散地发出一个音节:“嗯。” 他居然还敢承认,邬咎气结:“你喝那么多干什么?” 祝宵疑惑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 “你不要在外面随便喝酒,你自己喝醉了什么德行不清楚吗?”邬咎全然不顾自己是否有资格跟祝宵讲这些话,气急败坏地就说开来,“你看你现在整个人都乱七八糟的,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祝宵盯着邬咎的嘴唇,一张一合的,说出来的一句话比一句话急,而且说了那么多话都不带喘气的。 “喂,你干什么一直盯着我,难道我说错了吗你这样非常轻——” 看着看着,也不知是不是酒精上脑,祝宵不想听了,就拽着邬咎的领子将他拉过来,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祝宵,你,你干什么?”邬咎瞪大眼睛,“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你突然占我便宜?” 他又不是快要死了,再说刚刚那样好像也不是人工呼吸。 祝宵退开一点,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是邬咎没错。 然后他松开邬咎的领子,故意说:“认错人了。” 邬咎:“” 认成谁了? 邬咎瞬间炸了:“你认成谁了?” “不知道。”祝宵说完转头看了看,刚好他的朋友们也出来了,他就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邬咎怔怔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半晌后反应过来,简直是怒不可遏。 ——他早说了祝宵身边那几个朋友都不正经! 第二天邬咎再去问,祝宵已经翻脸不认账,并且把昨天发生的事忘光了。 最后邬咎咬牙切齿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平白给祝宵占了一次便宜。从那以后,祝宵的“轻浮”形象又在他心中加深了几分。 …… 时隔多年,邬咎还是耿耿于怀,幽怨地问出了声:“你那次到底把我认成谁了?” 他事后一边生气一边回想,想了很久都没想出祝宵身边还有哪个他不认识的人,可以让祝宵错认成他。 祝宵喝酒就会断片,他确实不记得这回事了。尽管邬咎说得那么详细,他还是没想起来一星半点。 不过根据他对自己的了解,多半是没有认错,只是那样说了而已。 “没有谁。”祝宵说。 “那你亲我?”邬咎突然又想到什么,“难道说路过是的其他人难道你也会亲祝宵你以后真的不能随便喝酒,你乱亲人的毛病——”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祝宵倾身前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 “等下,我在说正事,你不要突然——” 话没说完,又被祝宵亲了一下。 邬咎晕头转向,已经差不多被哄好了。 “都说了在说正事……”他的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强硬了,“你不要突然亲我。” “好了,没有谁。应该就是看到你了,”祝宵说,“看你话那么多,想让你不要说了而已。” 过去这么多年,这个让邬咎闭嘴的方法还是一样奏效。 - 邬兴东来阎罗府视察没看见邬咎鬼影,顿时面上一喜,问白管家:“他这是去谈恋爱了?” 白管家:“是的。” 这段时间邬咎从阳间回来都像中毒了一样,表情梦幻,脚步虚浮,还总是拉着他讲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且大多数都跟“祝宵”有关。 尤其是昨天更夸张,回来的时候好像刚驯服四肢似的,他都担心邬咎走在路上撞电线杆,第二天上地府新闻,他还得帮忙公关。 邬兴东八卦地问:“他们到什么进度了明天能结婚吗?” 白管家回忆了一下昨天邬咎回来的时候讲的那些他听不懂的话,努力地拆分重构再理解之后,他如实汇报道:“应该是已经确定关系,昨天接吻了。” 邬兴东摩挲着下巴,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怎么去跟老婆汇报,可以最大程度讨到他应得的奖励。 白管家见邬兴东不说话,还以为他是在担心邬咎反噬的问题,连忙替邬咎解释道:“老爷,您别担心,少爷他晚上就会回来了。” “什么?”邬兴东声音提高了八度,“他晚上还要回来?” 白管家说:“少爷每天晚上都回来的,您放心。” 邬兴东不仅没放心,而且心都快凉透了,他绝望地说:“这样一来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白管家小心地接话:“可是少爷现在的情况,不宜长久呆在阳间……” “笨哪!”邬兴东说,“老祖宗的智慧都给他忘光了,那个采什么补什么的妙方他是一个不记啊!” “他们一个阴一个阳,互相补补不就得了!” 邬兴东简直比邬咎还急,“服了,这点事还要教,想我当年都是无师自通……” 他非得给这桩姻缘加速不可,他对白管家说:“你现在就给邬咎发条短信,让他别回来了。” - 转眼又快到晚上十二点,邬咎临走前,祝宵问他:“你明天还来不来?” “当然!”邬咎顿了顿,又说,“不过我要晚点来……” 白管家说的有道理,他不能一下子在阳间呆那么久,这样才能可持续发展。 “好,”晚点也没关系,祝宵点头,“我等你。” 一天的时间太短,邬咎恨不得一天有240个小时,这样他就可以有更多时间跟祝宵在一起了。 邬咎用力地叹了口气,要是可以睁眼就见面就好了。现在回去一趟,又要等一个晚上外加好几个小时。 邬咎收起自己的低落情绪,对祝宵说:“明天见!” “明天见。”祝宵说。 邬咎磨磨蹭蹭的,光是从客厅走到门口就花了三分钟。 每次离开,他都像现在这样想:要是有什么理由不用走就好了。 刚好,就在他准备飘出祝宵家门的时候,突然就收到了白管家发来的消息。 邬咎立马停下来,没有继续走了。 白管家:【少爷,黄泉汛期,阎罗府被泥水淹了,这两天您先不要回来了】 邬咎没想到是这么个消息,虽然后半句让他高兴了一瞬,可是前半句又让他皱起了眉。 他严肃地问:【只有阎罗府其他地方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白管家不敢说是老阎王玩了一手西水东调,把排水系统直接改道接通阎罗府了,现在外边岁月静好,只有阎罗府一团狼藉。 白管家:【是的,目前老爷在处理了,目前在可控范围内。您不用担心,可以在阳间呆多两天。】 白管家看了一眼正在用黄泉泥做陶的老阎王——此时此刻他左右裤管都是泥,玩得不亦乐乎——总感觉这句“可控范围”说得有点违心。 邬咎有些惊讶:【老头回来了】 这老头当初到年纪就撂挑子不干了,说是年纪大了哪哪都疼,把地府丢给他,高高兴兴地跟他妈过二人世界去了。后来他们四处游历,一年到头也就过节的时候会回来一趟。 白管家:【是的,老爷说你敢回来就把你的腿打断(只是复述老爷的话)】 邬咎突然警觉:【我家该不会是他淹的吧】 白管家:【小兔崽子少怀疑你老爹!赶紧滚去阳间,要是没人收留你你就自己找个棺材凉快一下,别下来烦我!!】 白管家:【少爷,上面的是老爷发的。】 白管家:【总之,建议您这两天先别回来】 “你怎么还没走?” 祝宵看见邬咎停在门边低头发消息,唇边挂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很少见邬咎跟别人发消息发得这么开心,不由得奇怪道:“你在跟谁说话?” 邬咎说:“白管家。” 跟白管家说话可以这么开心吗? 祝宵问:“在说什么?” 邬咎迅速给白管家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收起手机,咧开嘴笑出了声。 “我家被淹了!” ……看他的表情,还以为他是中奖了。 祝宵不懂他在傻乐什么,皱眉问:“所以呢?” “我回不去了,”邬咎嘴角都快提到耳后根了,“这两天只能先待在阳间。” “我是孤魂野鬼,没有地方去了。” 他矜持地咳了咳,然后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祝宵,你收留我。” 祝宵想起来邬咎的房产全都在他这,他找出隔壁的钥匙递给邬咎,贴心地告诉他:“你家在隔壁。” 邬咎:“……” 早知道有这一天,当初他就不把房子买在祝宵隔壁了! “那里都多久没住人了,”邬咎扯了个理由,“我会生病的。” 祝宵提醒他:“你现在不是人。” 邬咎睁着眼睛说瞎话:“鬼也会生病的。” 他作势捂着心口狠狠咳嗽,头顶的烟变成断断续续的波浪形,“我生前是猝死的,身体本来就虚。” “而且一直都是你给我上坟,我在阳间只能跟着你。”邬咎可怜巴巴地说,“祝宵我只有你了。” “……” 虽然邬咎这几句一听就是鬼话连篇,但祝宵想了想,还是很快地答应了他:“那你来吧。” “我收拾一下。” 反正也就是多加个枕头的事,祝宵走进自己的卧房,从上方的柜子里找出了一个新枕头。 正要往床上放,邬咎却拉住了他。 他拿走祝宵手上的枕头,将祝宵推到沙发上坐下,顺带倒了杯热水塞进他手里。 “不用,我可以自己收拾。你还是坐着吧,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好了。” 然后祝宵就看见邬咎抱起枕头,高高兴兴地进了主卧……旁边的那间房,开始铺床。 祝宵:“……” 好吧。 第29章 同居 收留邬咎和不收留邬咎似乎没有什么区别,至少祝宵是这么认为的——此时此刻他躺在床上,而邬咎正在用阴阳通跟他发消息。 ……跟平时完全没有差别。 邬咎:【祝宵,你睡了吗】 祝宵:【还没有。】 邬咎:【那我们来聊天吧!】 祝宵问他:【你就在这里,我们为什么要用阴阳通聊天】 明明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邬咎从他这句话里琢磨出了一点旁的意思:【干什么难道你在邀请我去你房间】 祝宵直接问:【你来不来】 邬咎差点就把“来”字打到对话框里了,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义正辞严地说:【祝宵,我们还没有结婚,不可以同床共枕】 祝宵:【行。】 邬咎都这么说了,祝宵表示尊重。所以之后祝宵也没再提这件事了,就像平常一样,用阴阳通跟他聊天。 邬咎显然还是很兴奋:【祝宵,我第一次住你家】 祝宵不懂他兴奋个什么劲,他们俩一人一间房,邬咎睡在隔壁房间跟睡在他自己房间有什么区别? 祝宵面无表情地回复他:【哦,那你有什么感想。】 邬咎还真有点感想,而且三言两语说不完:【祝宵,住你家真好,你就在我隔壁】 他还问:【你现在朝哪边睡啊】 祝宵:【左。】 邬咎想了想,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 邬咎:【现在我们面对面了】 邬咎说完又有点不太满意,隔着一堵墙,他总觉得还不够近。 面对着墙壁,邬咎大脑飞速运转,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委婉地对祝宵说:【祝宵,我是鬼,一晚上不睡觉也不会死】 祝宵:【所以呢】 邬咎:【我可以在你房间门口坐着看你睡觉吗】 祝宵:【。】 祝宵:【那你来吧。】 得到许可,邬咎立马起身,飘到祝宵房间门口,寻了处视野极佳的风水宝地坐下来。 邬咎往祝宵床上看去,祝宵也正斜睨着他。 对视了一眼,邬咎兴奋地低头发消息:【祝宵,我看到你了!】 看到祝宵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他今天可以留下来,并且看到了祝宵躺在床上睡觉的样子。 祝宵:【你现在抬头。】 邬咎依言抬起头来。 祝宵抄起一个抱枕砸了过去,“可以说话。” 邬咎差点被一个抱枕正中鼻梁,他接住祝宵飞过来的抱枕,问:“你不睡觉吗?” 祝宵“哦”一声,“那你憋着吧。” 憋——是肯定憋不住的,邬咎憋了不到十秒就开始找祝宵说话了。 “那还是说话吧。” 祝宵瞥了一眼地板,那地板虽然干净,但是又冷又硬,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 “你就这样坐着?” “对啊。” 邬咎是鬼,飘在上面跟磁悬浮列车似的,跟地板隔了一点距离,根本感觉不到不舒服。 “这样怎么了?” 祝宵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只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滚上来。” “不好吧祝宵,”邬咎很想答应,但嘴上还在矜持,“你别这样……我们都还没有结婚。” 祝宵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滚上来。” “好吧,祝宵,我理解你想要跟我同床共枕的迫切心情,”邬咎用他惊人的意志力忍住爬上去的冲动,“但是我不能这样随便上去……我们都还没有结婚。” 祝宵懒得说第三遍,他压根不是在跟邬咎商量,他只给邬咎两个选择:“要么滚上来,要么滚去隔壁。” 二选一就简单多了,邬咎没有那么多纠结的余地,只犹豫了几秒就迅速做出了选择:“好的我上来。” 他小心翼翼地飘到床的另一边去,在床边迟疑了一会儿,从一旁拿来一个长条形的抱枕,放在了床的中间。 他坚守自己的原则:“那我们一人一边,不要过界。” “……” “可以。” 祝宵转过身去,闭上眼睛,不打算跟他继续说话了:“我要睡了。” “好,你睡吧,我不吵你。” 邬咎将手机调静音的时候,看见了白管家发来的阴阳通消息。 白管家:【少爷,老爷说您只需要有一个稳定长期的阳间伴侣,与之进行一种美妙的灵肉结合,就可以获得阳间长期签证了】 邬咎:【】 那边邬兴东似乎是嫌白管家传达得不够到位,语句过于冗长,过了一会儿又用白管家的手机发了条消息过来。 白管家:【意思就是做就完了!!】 白管家:【你现在就去跟那个小帅哥抱着一起啃,懂了没】 白管家:【少爷,上面的是老爷发的】 邬咎奇怪道:【老头你干嘛突然管这个,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边秒回,语气相当激烈:【大了去了,你个小兔崽子懂个屁!!!】 白管家:【你赶紧给老子定下来,然后有空把他带回来给你妈看看,知道了没有】 白管家:【别说那么多屁话了,有这时间还不赶紧抱着啃你真是比我差远了】 白管家:【少爷,上面的都是老爷发的】 不用白管家说邬咎也知道,这语气多半就是他那脾气暴躁的老爹。 邬咎:【老头你也太不讲究了,你别教我这些不正经的】 邬咎:【真不知道我妈当初怎么看上你,你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我回头告状】 邬咎:【总之你别管,我有自己的计划】 邬咎心里清楚,一般来说,凭借他们的塑料父子关系,邬兴东是不会对他的恋爱关系插手这么多的。 能让邬兴东这么着急,肯定是他妈下了懿旨。 邬咎无情地嘲笑了老阎王一通:【你才是差远了,你这么急,该不会是你老婆不让你上。床吧】 此时此刻,邬咎安心地躺在祝宵床上,对着邬兴东发出了杀伤力巨大的攻击:【你要不要猜猜我在哪呢】 “不孝子!不孝子!!” 下边的邬兴东看得七窍生烟,拎起棍子就想去阳间大义灭亲,被白管家好说歹说拦下来了。 邬咎哼了一声,把手机收起来,不再看邬兴东发来的消息。 在他看来,这件事非常重要,必须要选一个良辰吉日,最好是他们的新婚之夜进行。 就算他在阳间呆得快要魂飞魄散了,也不能因为想要长期稳定地呆在阳间而随便地跟祝宵发生关系,这样是很不负责任的。 怕打扰到祝宵,邬咎躺在床上的姿势相当板正,一动不动地扮演着一具尸体,绝不发出任何声音。 渐渐地,他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开始想将祝宵写入他的命契之中——这样一来,祝宵就会和他一样拥有长久的生命,他们可以平等地参与对方生命中的每一个时刻。 不过,这对凡人来说或许是一桩需要考虑的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种约束。 于是他又开始想跟祝宵求婚,他要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开诚布公地展现在祝宵面前,如果祝宵点头,他就把戒指戴在祝宵手上。 他顺理成章地又开始想戒指的模样,他希望是海棠花叶的样式,寓意是他和祝宵会天天见面。 …… 邬咎简直想得入了神,就连祝宵已经看了他一分钟都没有注意到。 祝宵不知何时已经侧过身来了,他本以为邬咎这么安静是闭上眼睛睡着了,没想到一转身邬咎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表情严肃认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邬咎。” “怎么了?”邬咎从想象之中抽离回到现实,转头跟祝宵对视。 再然后,床中间泾渭分明的那条界限被祝宵打破了。 黑暗之中,他们的唇齿和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祝宵一一吻过他的唇角,喉结和锁骨,听对方的呼吸在他的掌控之下变得急促。 “喂,祝宵……” 但这样的主动是短暂的,祝宵只蜻蜓点水地路过了一下。 邬咎被撩拨得受不了,祝宵却不再继续了。他没等到祝宵的下一步动作,心下一急,攥住祝宵的手腕将他按倒在床上。 祝宵全无反抗的意思,两只手都被邬咎摁在颈侧,那是一个予取予求的投降姿势。在这样的情境下,像是无声的鼓励。 尽管没有开灯,他也能猜出邬咎现在是怎样的急躁表情。 邬咎喊他的名字:“祝宵……” 祝宵好像不知道他的窘迫境地,只问:“嗯,怎么了?” 邬咎俯下身去——就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了许多肮脏的想法,想要在祝宵身上留下许多印记,想要听祝宵的声音变得柔软甚至颤抖,想要看他变得一片狼藉,再也没法像现在这样气定神闲。 但他还是没有这样做。 “祝宵……”邬咎咬牙切齿地说,“你故意的是吧?” 祝宵“嗯”一声,大方地承认了。 然后他又捡起那个长长的枕头,将它放回原位,横亘在他们中间,对邬咎说:“这次真的睡了。记得别过界。” 邬咎:“……” 他眼睁睁看着祝宵闭上眼睛,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祝宵分明是知道他不会做什么,才敢这样毫无负担地撩拨他,然后又毫无负担地睡过去。 邬咎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音量极小的气音:“祝宵,我真服了你……!” …… 邬咎硬生生忍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地府。 他一回来就开始翻箱倒柜,让本就被老阎王搅得一团狼藉的阎罗府变得更乱了。 白管家看他急得头上冒烟,不由得奇怪道:“少爷,您在找什么?” “我户口本呢?” “您找户口本干什么?” 邬咎正了正神色,斩钉截铁地说:“我要跟祝宵结婚!” 第30章 记录 邬咎东翻西翻,终于找到了他的户口本。 找到之后,他就风风火火地跑回了阳间。 但他没有马上去找祝宵,而是去定做了一个戒指。按照他的构想,戒指是一个海棠花叶互相缠绕的款式。 他花了大价钱加急,只等了一个星期就拿到了。 一切准备齐全之后,邬咎穿戴整齐,敲响了祝宵的家门。 祝宵见他来的架势跟往常不太一样,就连领带夹的位置都一丝不茍,正式得好像准备去参加婚礼。 他半开玩笑地问:“你来求婚的?” “……” 这才刚见面,台词就被祝宵抢了。 邬咎被他戳破,顿时红了耳朵。 看他的样子不像假的,祝宵讶异道:“真是来求婚的?” 邬咎没回答,不过他红透的脸已经是一种答案。 祝宵连忙站直,理了理衣领,也端出一副正式的模样:“你说吧。” 准备了一晚上的台词没派上用场,邬咎憋了一会儿,干脆直接开口: “祝宵,你可不可以跟我结婚?” 祝宵迅速答应了:“好,可以。” “不过,”祝宵疑惑道,“我们可以结婚?” 祝宵其实没有细想过结婚,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邬咎是鬼而他是人,操作难度比直接死了葬在一起结冥婚还高。 “当然,”邬咎把他找出来的户口本递给祝宵看,“你看这个。” 说是户口本,其实只是一张薄薄的纸。 与阳间的户口本不同,这薄薄的一张纸,是邬咎身为阎王的命契,与他的命格息息相关,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只要在上面写上祝宵的名字,就会产生效力形成契约,祝宵会成为他永远的合法伴侣,共享长生。 祝宵指指上面的配偶栏,问他:“在这里写名字就可以了?” “对。但是你要先想清楚,祝宵,如果你不想要活那么久——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要像普通人一样,长命百岁活到老再结束一生,不想被这个契约束缚,那样也没有关系,我们并不需要这一纸契约,它只是锦上添花……” 话完没说还,就看见祝宵拿起笔,在“邬咎”旁边的配偶栏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祝宵!你怎么直接写了?”邬咎愣住,“我还没有求婚呢。” “祝宵”两个字的最后一笔已经潇洒地勾出去了,收笔时金光淡淡,契约已成。 祝宵奇怪道:“你刚刚不是在求婚?” “这怎么能算我只是让你考虑清楚……”邬咎刚刚只是在跟祝宵权衡利弊,让他考虑清楚,不是具体的求婚,“而且我都还没有拿出戒指。” “还有戒指?”祝宵伸出手,“那你现在给我吧。” 望着朝他伸出来的手,邬咎下意识地就拿出了他准备好的戒指。 他一点点地将戒圈推入祝宵的无名指中——不枉邬咎对祝宵的解,尺寸正合适。 祝宵仔细看了看,看清楚款式之后,翘起唇角说:“以后就会天天见面了。” 邬咎被他的笑容迷了眼睛,鬼使神差地捧起他的手,低头在他的无名指上轻轻吻了一下。 真好,邬咎想,他以后就可以和祝宵天天见面了。 “你的呢?”祝宵问。 邬咎将自己的那枚戒指放进他的手心。 祝宵温和地笑着,亲手将那枚戒指戴在了邬咎的无名指上。 然后他们双手交握,十指相扣的同时,两枚戒圈轻轻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一个掷地有声的承诺。 邬咎有些眩晕地看着他们紧紧交握的双手,指间的缝隙被填满的同时,他的灵魂也被填满了。 此时此刻,他完全可以确定,在未来漫长的一生中,现在就是他最完整的一瞬。 “等等,等等,”邬咎勉强从眩晕状态中抽出几分清醒的神智,他反应过来还有事没跟祝宵说完,“祝宵你刚刚还是写太快了,我完没说还。” “写了,改不了。”祝宵根本没留反悔的余地,他考虑得很清楚。 邬咎用另一只手抚摸着祝宵写好的契书,如获至宝的同时又有点着急:“我不是普通鬼……” 祝宵洗耳恭听:“那你是什么?” 邬咎好像有点难以启齿,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祝宵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阎王?” 难怪邬咎可以往返阴阳两界,难怪上次邬咎说他不用投胎……再往前追溯,难怪邬咎生命力顽强,怎么也死不了。 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你不要生气,我没有想过瞒着你,一直想告诉你的,但是又怕你被吓到,所以现在才说。”邬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凑近仔细观察祝宵的神态,“你还好吧?” 祝宵不说话,邬咎有点忐忑,开始想万一祝宵现在后悔刚刚签了名该怎么办。 祝宵是有点恍惚,但也没有到生气的地步。 “阎王……”他喃喃道。 祝宵顿了顿,语气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我差点挖过你的坟……” 那时候邬咎刚死没多久,他拎着铁锹就去了,谁能想到邬咎在下边还混了个不小的官? 没想到祝宵竟然在想这个,邬咎乐了,笑着说:“没关系,我也差点挖过我爹的。” 他和祝宵是唯二的试图挖阎王墓的人,果然是天生一对。 邬咎这么说,祝宵就迅速接受了。 无论是阎王爷还是普通鬼,邬咎就是邬咎而已。 说到这里,邬咎正了正神色:“祝宵,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你家?” “你愿意……”邬咎说得明白了些,“跟我回一趟地府,见一见我爸妈吗?” 祝宵刚刚在他的命契上签了名,契约已经生效,现在祝宵就跟他一样,可以往返阴阳两界了。 “放心吧,地府里的鬼都很爱干净,除了长得透明了点,其他就跟正常人差不多,”邬咎担心他害怕,连忙解释,“而且有我在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你就当是去旅游。” “当然,如果你不想去,那就不去了。” 对活人来说去地府应该是个不小的挑战,虽说有他在确实不会发生什么特别刺激的事,但还是需要一定的心理素质。 “你觉得呢?”邬咎问。 很快,邬咎听到了祝宵的回答。 “放心吧,就算地府里的鬼都是血淋淋的,”祝宵忍俊不禁,“我也会跟你回家的。” - 为了迎接祝宵到来的,地府装潢一新,就连守门的恶犬都被染成了粉色。 地府和人间景色差异很大,祝宵又是第一次来,这里有许多他没见过的陌生事物,可他此时却无暇观赏。 他停住脚步,问邬咎:“等下要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是随便聊聊天而已。——等下,”邬咎新奇地道,“祝宵,难道你在紧张?” “……没有。” 分明就有,邬咎太了解他了。 “不用紧张,”祝宵竟然也会有紧张的时候,邬咎笑着说,“他们都很喜欢你。” 尤其是他爹,见了祝宵肯定会乐开花。 他们和邬咎父母约在地府接待办见面,邬兴东来得早,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远远地看到祝宵,邬兴东就像看见了救命恩人,赶紧激动地站起来迎接他。 “小祝啊,我可终于把你盼来了!” 眼前的长辈热情归热情,却实在是有些眼熟。 祝宵露出困惑的神色,“巫先生……” 这个称呼让邬兴东脸色微微一变——这几天高兴过头,他都忘记这茬了! “啊你认识老头?” 旁边的邬咎也很困惑,他都还没跟祝宵介绍,祝宵怎么知道这个是他爹? 祝宵眼中的困惑更浓了:“这不是巫家和先生吗?” 邬兴东尴尬地“哈哈”了两声,视线无处落脚,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地面,最后落在眼前的一方桌子上,十分突兀地转移话题:“这桌子再不坐就凉了,咱们坐下来说吧。” “什么原来你就是巫家和?” 邬咎懵了一下,旋即大怒:“你个老登一把年纪了还出来跟人相亲?” 邬兴东本来有点尴尬,一听邬咎说话顿时上火了,“谁一把年纪你妈昨天还夸我像枝花!” “再说要不是我花了八百八十八从那小律师那里买来这个相亲机会,你小子早就被小律师撬墙角了!” “放屁,律师有什么好的?”邬咎呸了一声,“十个律师加起来都比不上我,祝宵绝不可能捡芝麻丢西瓜。” “得了吧,要没我你能这么快有老婆?” “嘿,你别说,那小律师一表人才的,看起来就比你孝顺多了,”邬兴东抻长脖子,故意对邬咎身后的祝宵说,“小祝,棒打鸳鸯是我不对,回头我把小律师的微信推你啊。” 祝宵:“……” “不行!老头你做这种缺德事小心折寿。” “哈哈,我怕折寿我就推。” “行,那我告诉我妈你枕头底下藏了两百块。” “你敢别以为你这么大了我就不会揍你!” “还真有哈哈老头你完了,你等着吧。” “邬咎你个不孝子!!!” …… 说着说着他们俩就打起来了,祝宵试图插话但没成功,干脆自己坐了下来,打算等他们吵完再说。 刚坐下没多久,邬咎的手机响了。 邬咎探出头说:“祝宵我快打赢了,你先帮我接下电话!” 祝宵替他接通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道女声:“喂邬咎,你爸电话怎么打不通你有空的话,来路口接下我。” “您好,我是祝宵。”祝宵抬头看了看还在互殴的父子俩,“他们现在都在忙,我来接您吧。” “哎呀,是小祝啊。”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了许多,“你好,我叫连玉清,是邬咎的妈妈。” …… 十分钟后,父子俩头顶各自多了个冒烟的大包,面对面坐着,在强压之下握手言和。 第十一分钟,邬兴东无能狂怒地将个人签名改成了“棍棒底下出孝子”。 “好了,”姗姗来迟的女人揉了揉手腕,优雅地坐下来,温柔地对祝宵笑了笑,“现在我们来聊聊你们俩结婚的事吧。” - 有邬咎的妈妈在,这场见家长进行得异常顺利,出门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气氛温馨得几乎可以送去评选“文明家庭”。 “小祝,我很高兴看见你和邬咎走到一起。”连玉清叹了口气,“我差点以为他要单身一辈子了。” 邬咎不满地道:“怎么可能!” 邬兴东在旁边嘎嘎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连玉清甩了个眼刀过去,父子俩瞬间闭嘴了。 “让邬咎带你转转吧,以后地府也是你的家了。”她对祝宵说,“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过来玩。” “好。”祝宵真心实意地道,“谢谢您。” …… 来地府一趟,祝宵才对“邬咎不是普通鬼”这件事有一点实感。 他跟着邬咎一起来到阎罗府,看到了邬咎平时居住和办公的地方。 “你随便坐。”邬咎说,“不过我不给你倒水了,这里的水你喝不了。” 虽然祝宵现在能喝了,但地府的水很难喝,还是不要喝比较好。 祝宵的目光掠过办公桌后满墙的锦旗——上面都是称赞的话语,看来邬咎在下面过得并不糟糕,而且还挺受欢迎的。 他的视线绕回来,看见邬咎矜持地咳了两声,意思很明显,就是在等他开口。 于是祝宵发表了他的感想:“很厉害。” 邬咎满意地点头:“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这是什么?”祝宵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指了指他桌面上堆的本子。 邬咎瞥了一眼没细看,说:“那些都是生死簿,你可以翻开看看。” 祝宵第一次见生死簿,他正要翻开,突然问:“可以往上面写审稿人的名字吗?” 张岳秀的论文刚被审稿人打回来,已经是第二次了。 “……祝宵,是生死簿不是死亡笔记本,不能写谁谁死。”邬咎说完,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要不然我早就往上面写‘巫家和’了!” “好吧。”祝宵也没那么遗憾,他只是说说而已。 如果真可以写,他可能会先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尤其是在看张岳秀的论文的时候,他总有一种死一死更健康的错觉。 生死簿长得跟普通的本子差不多,祝宵没想太多,翻开了第一页。 邬咎的笔迹映入眼帘。 奇怪的是,这好像跟他想象中的生死簿不太一样。 它记录的并不是某位凡人的生老病死,更像是邬咎的日常。 【今天被一位美人亲了,刚到阳间就差点猝死……他为什么要突然亲我我才不信他是在救我,哪有这样救人的他长得很好看,但我来阳间可不是为了谈恋爱的!!!】 祝宵看了看日期,是他第一次见到邬咎的那天。 【原来他叫祝宵】 【祝宵今天叫了我的名字。老头给我取的名字真不怎么样,一点都不霸气:)】 接下来一段时间,邬咎的记录就变成了“祝宵观察笔记”。 【找到祝宵比我矮的原因了,他不喜欢喝牛奶——他不喜欢喝牛奶为什么还能长那么白】 【发现祝宵不喜欢吃茄子,真挑食,怎么活到现在的】 【他还不喜欢吃猪肝。他不吃的东西真多,还好不是我给他做饭,不然得被烦死】 越往后翻,“祝宵”两个字的频率就越来越高。 【祝宵喜欢坐教室第六排中间】 【祝宵的小组展示做得真不怎么样,比我差远了】 【祝宵没来上课】 【祝宵生病了,脸白得像鬼一样好丑】 祝宵往下看,还看到一条记录: 【红枣的功效与作用:补中益气,养血安神,健脾开胃,红枣含有丰富的铁元素,可以促进血红蛋白的合成,适当食用有利于提升免疫力。】 ……怪不得邬咎总是泡红枣水总是放致死量的红枣。 后面还记录了几个养生茶的材料和制作方法,写了整整两页。 难怪邬咎做饭水平一般,煮养生茶倒是很有一手。 【今天祝宵跟姓赵的(名字太复杂懒得记)一起去图书馆】 【又跟姓赵的一起去,不想记了,烦】 然后邬咎就真的几天都没记,中间的日期隔了几天,才有了新的记录。 【竟然有人跟祝宵告白,这人眼瞎吗】 【怎么又有人跟祝宵告白,难道瞎子会传染】 【草,谁把祝宵投上表白墙了无聊,举报了!!!】 祝宵继续往后翻。 上班之后,邬咎依然在锲而不舍地记录着。 【单位饭堂好难吃,不过还好我适应能力强,但是祝宵肯定受不了】 【祝宵好像在做饭,香味都飘到我家了!这么香是下毒了吗】 接连记录了几天“祝宵下毒”“祝宵又在下毒”之后,邬咎似乎终于忍不了。 【我要学做阳间饭】 【失败,厨房炸了】 【失败,明天要买新锅】 【失败,着火了,祝宵来了】 …… 【好像成功了,明天拜托鼠仙尝下味】 【…草,鼠仙吃两口就死回地府了!而且还被祝宵看到了,气死我了,祝宵该不会以为我不会做饭吧】 【呵呵,他真的以为我不会做饭:)】 再往后翻,祝宵翻到最近的日期。 【我不得不死了,祝宵该不会掉眼泪吧我记得他哭起来很丑】 【……遗产都留给祝宵好了】 【我才刚死多久祝宵就相亲,无语】 【讨厌老男人!!!】 接下来的几天,邬咎每次记录的结尾都是“讨厌老男人”外加三个感叹号。 直到这一天,才有了变化—— 【原来我喜欢祝宵,我跟祝宵表白了】 祝宵翻到最后一页。 这一页跟之前的每一页都不一样,几个大字就占据了整整一页的篇幅。 【我要跟祝宵结婚!!!!!】 这几个字写得特别大,扑面而来的几个感叹号,更是传达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激动情绪。 祝宵抚摸着那几个感叹号,忍不住笑了笑。 “你突然笑什么?”邬咎奇怪道,“谁的命这么可笑?” 紧接着,邬咎看着祝宵手上那本起了毛边的本子,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阻止道:“等等,不是那本!” 祝宵手上的那本是他的日记,当时跟生死簿放在一起,是为了混淆视听,以免被人看见。 现在可好,被他最不想的人看到了,还看得很彻底。 邬咎一个箭步上前,二话不说将祝宵手上的本子合上,然后拉开办公桌上的抽屉,像甩烫手山芋一样把本子甩进了抽屉里。 可惜为时已晚,祝宵都已经看完了。 邬咎有点绝望,但还是试图挽救一下:“……不是我写的。” “嗯,”祝宵莞尔道,“是鬼写的。” 祝宵弯腰,又从抽屉里拿出刚刚那个本子。 邬咎伸手拦住他:“祝宵,没什么好看的,别看了……!” 祝宵挡开邬咎的手,从邬咎的桌子上抽出了一支笔。 他低下头,翻开最后一页,在邬咎最后一句话下面动笔接着写。 至此,经年累月的记录,有了第一句回应。 【好,我们结婚。】 第31章 糖果 再次回到阳间时,邬咎决定跟祝宵搬到一起住。 邬咎这次不用再找拙劣的借口留下来了,而且他现在又可以变回人身,不像以前一样诸多限制。 他们挑了个休息日,去祝宵家隔壁搬点邬咎以前的东西。 比起上一次祝宵来访,邬咎家这次少了许多东西——上次定戒指时他身无分文,他的钱全都当作遗产赠送给祝宵了,买戒指这种事又不好和祝宵要钱,所以他折中一下了,将他珍贵的藏品都变卖了。 不过他还是留下了一些东西,比如放在玄关处的这尊雕塑。 邬咎一看到它,就露出怀念的神色,他转头问祝宵:“这可以带走吗?” 祝宵神情复杂地说:“你要把这只丑狗放我家?” 邬咎纠正他:“我们家。” 祝宵改了口:“你要把这只丑狗放我们家?” “说了不是狗,这叫马到功成,”邬咎对这匹马非常执着,硬是要让祝宵去看雕塑底下的作品名,“价值十万,全世界就这么一个!” 祝宵十分嫌弃,就这么个丑玩意儿,也就邬咎这个冤大头会买,要是换了他,倒贴他十万他都不想要。 不过邬咎看起来真的很喜欢,他依依不舍地抚摸着这尊雕塑,好像那是一匹真正的汗血宝马。 他一边摸一边向祝宵投来了幽怨的眼神。 ……不知道还以为这匹马跟邬咎一起上过战场救过邬咎的命。 祝宵妥协了:“……那带上吧。” 不过他强调:“你负责给它擦灰。” 邬咎哼了一声,“你家的摆设本来也是我擦的。” 祝宵也纠正他:“我们家。” 换成“我们家”这句话就不一样了,给自己家摆设擦灰不是很正常? 邬咎心情晴朗,换了个高兴的语气说:“我们家的摆设本来也是我擦的。” 于是这匹丑马就这么获得了祝宵家的准入许可,光荣地踏进了祝宵家的客厅里,伫立在沙发旁边。 晚上,邬咎没有再去隔壁房间,而是主动地走进了主卧。 祝宵问他:“你怎么不去隔壁?” 然后还故意说:“隔壁床铺好了。” 邬咎以光速上了祝宵的床,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我已经躺好了。” 好像躺好了祝宵就不能赶走他了一样。 祝宵没跟他计较,掀开被子,躺到他身边。 床头光线调暗,房间变成了柔和的昏黄色。 这一次,他们中间没有隔着一条楚河汉界,邬咎不必遵守界限,祝宵就在他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地方。 邬咎心情激动地翻身将祝宵抱在怀里——现在他有这样的权利了,而且他的体温正好,他可以抱着祝宵睡觉。 祝宵还以为邬咎要报他那天胡乱撩拨的仇,没想到邬咎只是单纯地抱着他,头埋在他脖颈里,然后开始傻乐。 邬咎贪婪地嗅闻着祝宵的味道,那是祝宵买的沐浴露的香气,他身上也有,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祝宵身上就显得更好闻一些。 邬咎露出做梦一样的表情,幸福地说:“祝宵,我今晚可以抱着你睡觉。” 过了一会儿他从祝宵的脖颈中抬起头,问:“我可以亲你吗?” “……可以。”这个笨蛋该不会做每一步都要先问一嘴吧祝宵想象了一下,觉得有点招架不住,就提前说:“以后都不要问。” 于是邬咎不问了,直接吻上祝宵的唇。 可是他亲完又没有下一步了,祝宵还以为是因为他刚刚叫邬咎不要问,所以他又说:“你还是问吧。” “可以亲多几次吗?” 邬咎甚至说的是“几次”不是“一次”,因为他想把今晚的分量一次性问完。 “……” 祝宵好想说不可以。 指望邬咎开窍太麻烦了,祝宵干脆倾身上前,像上次一样撩拨他。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水到渠成,比起胡乱撩拨的上次,祝宵这次认真许多。 可是,在关键时候,邬咎却推开了他:“等等,不行。” 祝宵没想到邬咎脸都红了还要拒绝,他们又不是还没结婚。他低头看了看——好像也不是不行的样子,那还能因为什么? 邬咎在他的审视中脸越来越红,却还是要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因为没有安全必需品,所以今晚不可以。 他们俩都没有经验,当然也没有在家里准备这个的意识。 祝宵皱了皱眉,无所谓地说:“我又不会怀孕。” “当然不可以!”邬咎不是很懂,本来也以为无所谓,但他最近恶补了相关知识,发现这事没那么简单,不可以一拍脑袋就做。经过几天的系统学习,他现在已经是安全大使级别的了。 他学东西很快,背起名词解释更是流利,他抱着祝宵跟他讲安全行为,义正辞严地告诉他下次不可以这么随便。 “……” “嗯嗯知道了。”祝宵敷衍地点头,“那你明天去买吧。” 邬咎高兴地回:“好。” 第二天清早,邬咎就出门去买东西了——大早上买这种东西好像很奇怪,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买回来之后,邬咎心心念念等到晚上。 然而,祝宵说着“明天”,却好像完全忘了这回事。晚上睡觉时他也不再撩拨邬咎,就连晚安吻都只是蜻蜓点水地碰一下唇角。 等祝宵睡着之后,邬咎纳闷地看了一眼抽屉——里面放着他今天早上刚买的东西,是一个蓝色的小盒子,里面装着安全必需品。 难不成放得太隐蔽了,祝宵没看见? 接下来几天,小盒子开始了它蜗牛一般的旅途。 第一天,小盒子很含蓄地藏在抽屉里,被人推到很里面,却心机地露出一个小小的标识。 第二天,小盒子露出了它的全貌,从抽屉边角来到了最外围,一拉开抽屉就能看见。 第三天,小盒子悄悄离开了抽屉,出现在了桌面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接下来几天,小盒子一路跋山涉水,越过各种障碍物,一点点地出现在更显眼的地方。 终于到第七天的时候,小盒子明晃晃地站在了床头柜上。 其实在它出现的第一天祝宵就发现了,他只是装没看到,谁让邬咎那天非要煞风景拉他讲安全。 可怜的小盒子被遗忘了,根本派不上用场。 邬咎差点憋出内伤,甚至使出了下作手段——比如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贴在祝宵身边用很绿茶的语气说“祝宵我现在恢复正常体温了你摸摸看”。 可惜没有用,祝宵好像已经遁入空门了,一点都没有接收到他的暗示。 直到这天,邬咎看见祝宵在吃糖。 跳跳糖是附近超市新进的品种,本来是为了迎合小学生的喜好,没想到大学生更喜欢,还在学校掀起了一股风潮。 他们的学生张岳秀未能免俗,买了一大袋,下课时还孝敬了祝宵几小袋——但因为怕祝宵问他论文,塞完就迅速跑走了。 所以祝宵手上这几小袋珍贵的跳跳糖,都来自张岳秀。 邬咎见它的包装跟普通糖果不太一样,不由得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跳跳糖。” “跳跳糖是什么?” 祝宵言简意赅地做了名词解释:“一种甜的,会跳的糖。” “……”好像一句废话。 “你要尝尝吗?”祝宵拿出一袋糖,作势要递给他。 然而等邬咎伸手接的时候,祝宵又收回了手,将那袋跳跳糖自己吃了。 他朝着邬咎微微笑了笑,很显然,他是故意的。 邬咎怔了一瞬,旋即迅速明白过来,低头去吻祝宵的唇。 很快,他在祝宵的唇上尝到了残余的甜味,应该是葡萄味的。 比寻常的糖甜,可那是因为祝宵的缘故,至于糖——好像跟普通的糖没有什么区别。 “不是这个。”祝宵勾起唇角,将他推到沙发上。 邬咎没设防,就这样倒进沙发里。祝宵半跨在他身上,他刚要起来,祝宵的手指却轻轻地按在他的小腹处,毫不费力地将他推了回去。 邬咎喉咙发紧,总感觉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祝宵撕开一袋跳跳糖,在邬咎的注视当中含了一口跳跳糖。 他对邬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那笑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恶劣意味。 紧接着,他俯下身去。 不出意料地听见了邬咎瞬间变得紊乱的呼吸。 “……祝宵!” 邬咎本来是责怪的意思,可是当他的手放到祝宵脑袋上时,推拒就变成了鼓励。 糖粒不安分地跳动着,发出噼啪的响声,那声音很小,甚至没有心跳声大,但邬咎确信自己听到了。 邬咎感受到祝宵有两颗尖尖的虎牙,也是在这个时候,邬咎突然意识到——原来祝宵也没有那么会。 只是他清楚对方是邬咎,所以肆无忌惮。 事实确实如此,邬咎很难去怪罪他的青涩——因为祝宵不能说话的时候也格外漂亮,他仰起头时眼睛里盈满生理性泪水,好像在等人吻走它。 “祝宵……”邬咎又喊了一声,只是已经变了味。 祝宵直起身,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哑,他明知故问:“怎么了?” 邬咎心情急切,直接单手扣住祝宵的腰,将他抱起来放到旁边稍高的地方。 脚下突然腾空,冰凉的触感让祝宵意识到他是坐在了一尊雕塑上,他不由得惊呼出声:“十万……!” 祝宵记得邬咎说过,这尊很丑的雕塑叫“马到功成”,价值十万,全球仅此一个。 邬咎好像很喜欢这匹丑马,就连搬过来都要带上它。 “十万而已,”邬咎现在才没空管这尊雕塑的死活,“没事。” 邬咎抓住他的手,偏头在掌心轻吻了一下,然后将他的手环在自己的脖颈上,“抱紧我,不要摔了。” “不玩了,”祝宵感觉刚刚是有点玩过火了,他提醒邬咎道,“这个可是你最喜欢的。” 他刚要下来,却被邬咎按住了。 “没关系。” 邬咎一点点掰开他并拢的双膝,低下头去。 “你会让我更喜欢它的。” 第32章 正文完 早上,吵醒他们的不是闹钟,而是一阵敲门声。 祝宵昨晚被折腾得太累,现在连眼皮都懒得撑开,他迷迷糊糊地推了推旁边的邬咎,让邬咎去开门。 邬咎醒得早,本来在抱着祝宵享受早上的温存时刻,这下只好听话地下床去开门。 打开门,他看见来的人是赵子睿。 “祝宵——”赵子睿话说到一半,看清楚开门的人是谁之后,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卧槽。” 邬咎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你你你……”赵子睿一把推开邬咎,直接拔腿冲进去把祝宵强行拽出来,声嘶力竭地喊,“鬼啊!!!” 他一手抓着祝宵一手掐自己人中,他怕自己等会儿就当场晕厥不省人事,语速飞快地说:“祝宵你听我说我刚刚在你家看到了邬咎他不知道是不是来找你寻仇的总之你这两天先别回家了可以去我家住明天我们再一起去找大师然后现在帮我打个120谢谢。” 他说完就是一阵缺氧,腿软地瘫坐在地上,已经快晕过去了。 祝宵一下子睡意全无,他转头一看,邬咎正一脸懵地站在门口,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用口型问祝宵:“他说的是我?” “快点过来解释。” 祝宵扶起赵子睿,给他顺了顺气,等他缓和一点之后才说:“你没看错,他就是邬咎。” “鬼……” “不是鬼。” 祝宵将赵子睿扶进家里,给他倒了杯水压压惊。 邬咎走近两步,说:“我解释一下——” “等等,你,你就站那,”赵子睿慌忙拒绝,顺手把祝宵拽过来一点免得离鬼太近,“你别离那么近,你就在那说就可以。” 邬咎只好在原地说,“好吧。” 他早就准备好一套重返阳间的说辞,如今赵子睿就是他第一个倾听对象。 他将前面发生的所有灵异事件都解释为“一个误会”,在他的叙述中他只是一个去外地考察的普通人,中间还掺杂了一些他自己编的去热带雨林考察途径野人部落险象环生的扯淡经历——虽然很扯,但赵子睿竟然还真的信了。 “所以,你是真的活了。”赵子睿惊叹道,“真神奇……” 不枉祝宵整天惦记着邬咎在棺材板里仰卧起坐那点事,邬咎这次竟然是真的活了。 邬咎点了点头,又问:“你缓过来没?” 赵子睿说:“还行吧。” “那我还要说一件事。” 赵子睿问:“什么?” “祝宵和我在一起了,现在是可以接吻的关系。”邬咎盯着几乎整个人靠在祝宵身上的赵子睿,有点不爽地说,“所以,你能不能先放开祝宵?” “什么!”缺氧的感觉又上来了,赵子睿拼命从空气中汲取氧气,问祝宵,“他说真的?” 祝宵点了点头,“是的。” 赵子睿迅速甩开祝宵的手,从旁边抓了个落单的抱枕相依为命,“你没有被附身吗如果你不是祝宵的话,麻烦从我朋友的身体里滚出去。” “没有,”祝宵告诉他,“是真的。” 赵子睿感觉世界都崩塌了,很想一头撞死在抱枕里。 两位罪魁祸首默契地没有说话,耐心地等他消化这个残酷的事实。 过了一会儿,赵子睿终于缓过来一点,他幽怨地看着祝宵:“……难怪之前邬咎死了你反应那么大,像个小寡妇似的。” 邬咎高兴地说:“真的啊?” 他这会儿又准备跟赵子睿称兄道弟了,热情地招呼赵子睿,还主动地给他添茶倒水:“再多说点来听听。” “……” 祝宵将邬咎那颗充满探知欲的脑袋推到一边去,强行转移了话题:“好了。你来干什么?” “我本来是想来告诉你,那个大师终于愿意出山了。”赵子睿说,“现在看,好像用不着了。” 赵子睿心说也真是神奇,之前祝宵跟撞鬼了似的,现在倒是完全恢复正常了。 “哎,总之你现在没事就好。”赵子睿转过头,又对邬咎说,“哦还有,你既然活了就别再死了,省得小寡妇又要上坟。” “当然,我不会再死了。”邬咎说。 祝宵也说:“嗯,他不会再死了。” 他跟赵子睿多年朋友,他心里明白,赵子睿并不是相信了邬咎刚刚那番扯淡的话,只是看出他们不方便说,揣着明白装胡涂而已。 “那就好。” 赵子睿看看祝宵又看看邬咎,忽然感慨:“我早说你们像姘头……你们怎么早没在一起?” 转念一想,好像也没那么奇怪。 他回想起读书那会儿,邬咎比他们这些祝宵的朋友还关注祝宵本人,简直是到了过分的程度。 邬咎是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迟钝,他高深莫测地给这种现象套了个名字:“我们这叫爱情长跑。” “……”赵子睿顿时感觉这地方对单身狗不太友好,空气都有点酸臭,他揉了揉刚刚被吓软的腿,努力地站起身,“好吧,你们回房接着跑吧,我不打扰了。” 邬咎热情地送了客,并温馨地提醒他下次记得在正午时分太阳最热的时候来——那个时候比较不容易撞到他们的恩爱时刻。 - 邬咎非常迅速地就适应了跟祝宵一起住的生活,家里的一切都变成了情侣双人份,就连牙刷杯都要整整齐齐地靠在一起。 可惜这样的日子没过多少天,祝宵就要去城郊的考古工地带学生实践周了。 去的那天邬咎就像古代送丈夫远征的妻子一样依依不舍,祝宵刚走出去一米远就开始发消息说想他了。 好在邬咎现在人在阳间,可以直接用微信跟祝宵交流,还可以打电话。 这天午休时间,祝宵接到了一通电话。 “祝宵,你在干什么?” “刚醒,在看资料。” “我们已经十天八个小时三十二分钟没见面了,好想你……” 他们聊了几句,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邬咎的回复都比较简短。也许是电流影响了声音,祝宵感觉电话那头的呼吸跟往常不太一样。 “你在用我照片做奇怪的事吗?” “什么啊?”邬咎迅速否认了,“我才没有。” “好吧。”祝宵不置可否,故意说,“那你还有其他事吗我要挂了。” “等等,别挂……!”邬咎黏糊糊地说,“你再说两句。” “说什么?” “随便什么。”邬咎想了想,“就说你最近的事。” 于是祝宵就跟他讲最近发生的事,从不省心的学生再到工地晚上的星星,还有邬咎也很熟悉的田野工作,晴天发掘雨天整理,还好最近天气都不错,没有下雨。 邬咎难得地话少,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只留下呼吸声。 祝宵讲到一半停了,问他:“你在听吗?” 邬咎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在听。” “我刚刚说什么?” “你说最近都没有下雨。”邬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急切,鼓励他继续说,“再说一点……祝宵,我想听你的声音。” 最近的生活乏善可陈,祝宵于是开始跟他讲他们这段时间发掘的文物,像博物馆里的讲解员一样,但邬咎一点也不会觉得无聊。 又讲了五分钟,祝宵看了眼时间,他很快就要出去了。 所以他停下来,喊邬咎的名字:“邬咎。” “嗯……怎么了。” “可以了,”祝宵翘起唇角,故意掐着时间点说,“老公。” 这个称呼出来的一瞬间,祝宵就听见电话那头的呼吸变重了不少,他的声音也不再掩饰,像是刚刚从一个临界点挣脱出来。 “祝宵,我真的会被你玩死……” 祝宵权当是称赞,莞尔道:“我也想你。” 反正邬咎不在身边,祝宵字正腔圆地又喊了一遍刚刚那个称呼。 那边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祝宵,你回来就等着吧。” …… “老师,这是我那个探方里挖到的,”一个学生举着一个黑色球状物跑过来,激动地问祝宵,“你看这是什么?” 祝宵瞥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糟心玩意儿了,但由于他不久前刚跟邬咎打完电话,心情还算不错,所以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巧克力球。” “难怪长得像费列罗呢!”那学生兴冲冲地端详着那颗黑色圆球,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不对,在祝宵慈爱的眼神中发出疑问,“那时候有巧克力吗?” “嗯,没有。” “那这……” 祝宵怜爱地说:“屎壳郎推的粪球。” 学生瞪大眼睛,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脏了。 祝宵贴心地告诉他如果需要基地里有水龙头可以洗手,并且温馨提示他最好近一个星期都不要吃圆形巧克力了。 - 月底,祝宵就要回来了。 邬咎几乎是天天数着日子,还有十天的时候就开始倒计时了。倒计时好不容易来到“1”,他就给祝宵发消息:【祝宵,明天就可以见面了!!!】 说起来他们已经分别又再见面很多次了,但每次分别邬咎还是会像度日如年一样难熬。 回程时祝宵提早了一天,没有跟着学校的大巴车,而是自己打了一辆车回来,当天下午就直接抵达他们家楼下了。 邬咎每隔十分钟就发来一条消息:【祝宵,怎么还没到明天啊】 祝宵勾起一个浅浅的笑,邬咎还是一如既往地没耐心。 他在输入框里打下一行字,dj发送:【等不及明天的话,今天就见面吧。】 邬咎的心狂跳起来。 他抱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问:【什么意思】 祝宵将他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转化成现实:【我在楼下,下来接我。】 邬咎迅速收起手机,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 见到祝宵的第一眼,他就冲过去,将祝宵狠狠地摁进自己怀里。 “祝宵!!” 祝宵猝不及防地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近半个月的思念就这么化为了实质,弥漫在这个用力的怀抱里。 - 祝宵回来之后,还和邬咎一起去参加了小外甥的百日宴。 邬咎对这位刚出世不久,还素未谋面的小外甥充满喜爱之情,去之前和祝宵一起给小外甥包了个特别厚的大红包。 宴席上,表妹接过他们俩的红包,掂了下发现分量不小,不由得吃惊道:“两位哥哥,怎么给这么多?” 邬咎将她递回来的红包又推了回去,认真地说:“不多,你收着吧,他和我们有缘。” 确实是很有缘,邬咎看着眼前这个安静转眼珠的小家伙,心说他差点就要投胎到这位小外甥身上了,能不有缘吗? 祝宵好像想到了一样的事情,看着小外甥粉嫩的脸蛋,忍不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表妹看他们俩像约好了似的,不明所以:“笑什么?” “哦,我略懂算命。”邬咎说,“刚刚粗算了下,他会是一个很幸福的小朋友。” “真的?”表妹转头去看祝宵,看到祝宵也点了点头,立马相信了。祝宵从来不说假话,家族里公认的靠谱,只要他点头,那多半就是真的。 她高兴地说:“那太好了。” 邬咎当然不懂算命,不过这小外甥的生活条件是祝宵全方位考察过的,绝对是幸福宝宝。 正如祝宵当初说的那样,表妹和表妹夫两个人郎才女貌,生出来的小孩也是玉雪可爱。 邬咎越看越觉得这小外甥可爱,不愧是祝宵家的基因,他直接爱屋及乌了。虽然小外甥是表妹和表妹夫的孩子,但邬咎已经在心里把他当成某种意义上的他和祝宵的爱情结晶了。 “等他再长大点,”他问表妹,“我们能带他去学校里玩吗?” “当然可以!”表妹笑着说,“那我可就先替他记着了,到时候可不要爽约啊。” 从宴席上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祝宵看了一眼时间,快到灰姑娘回家的点了——不过还好,邬咎现在已经不用踩点离开了。 洗漱完后,他们顺理成章地躺到了同一张床上。 夜幕低垂,月光从窗帘缝隙中漏进来,洒落在相爱的两个人身上。 像之前的每一个夜晚一样,邬咎跟祝宵面对面躺着,他挨得很近,轻声跟祝宵聊着天。 等聊到星星也要睡觉的时候,邬咎就揽住祝宵的腰,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低声说:“晚安,明天见。” 祝宵也温声道:“晚安,明天见。” 他们不约而同地闭上眼睛,怀揣着对明天的期待相拥而眠。 明天睁开眼,他们就又会再见面。 从此往后,他们的每一天都会像今天这样。 每一次太阳升起和落下,都陪伴在彼此身边。 -完- 第33章 醒来 “祝宵,我们为什么会躺在同一张床上?” 早上八点,邬咎浑身僵硬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已经醒了有十分钟了。 刚睁开眼那一瞬间看见祝宵躺在他怀里,还以为是做梦,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因为被刺激得过了头还咬多了一下,痛得他眼泪都差点出来。 不是梦,祝宵是真的跟他睡在一起! 他动了动发麻的手臂,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最好还能让祝宵现在就醒过来,跟他一起面对眼前的状况。 谁知这一动就更不得了,祝宵似乎是不爽自己的枕头想要离开,闭着眼睛仰起头来,胡乱地在他的唇角亲了下,含混地说了声:“别动,安静点。” 虽然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多少有点敷衍,但对此刻的邬咎来说已经足够炸裂了。 邬咎果然不敢动了,他像一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用力地往祝宵那边瞟。 然后他就越瞟越生气—— 祝宵只穿了件薄薄的睡衣,领口敞开了些许,从邬咎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他白皙的肌肤上印着星星点点的旖旎痕迹,锁骨上还有一个浅浅的牙印。 ……可见是经历了怎样荒唐的一晚。 邬咎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了,可他的视线就是控制不住地往那些痕迹上放。 祝宵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些痕迹! 他很确定这绝对不是他做的,因为他记得很清楚,昨天他是自己睡的——他睡前开小号跟表白墙下喜欢祝宵的人大战了八百回合,孑然一身舌战群儒,用了十二分力气才堪堪险胜,坚守到最后一刻,终于困得睡着了。 所以会是谁? 邬咎憋着股气,越看就越忍不住。终于,他抽出自己的手臂,拍了拍祝宵的肩膀,想让他醒过来好好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想到,他的手刚刚碰到祝宵,就被祝宵抓住推了回去。 “不来了,很累了……”祝宵是抱怨的语气,可里面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先让我睡觉,行不行?” 邬咎从没听过祝宵这样讲话,像在跟谁撒娇似的。 他更生气了,祝宵是把他当成了谁? “不许睡,祝宵,”邬咎咬牙切齿地说,“你解释一下,你身上这些都是哪条狗咬的?” 如他所愿,祝宵睁开了眼睛。 “你又玩什么?”祝宵皱了皱眉。 自从邬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们就解锁许多新玩法,当然,其中有不少是邬咎勤学善问的结果。 昨天晚上就是这样,邬咎不知道从哪里学的,非要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反正最后这家伙都会一边红着脸一边狠狠地把他折腾一通。 “没有玩,我在说认真的。”祝宵的反应让邬咎愣了愣,旋即更加严肃了,“祝宵,难道你不是自愿的?” 难不成昨天晚上祝宵是给人算计了!可是他都还没死,谁敢算计到祝宵头上来! 邬咎怒火中烧,声音却冷得如坠冰窖:“祝宵,是哪个混蛋?” 虽然他和祝宵是死对头,但这不代表他会对这种事情坐视不理。 只要祝宵告诉他名字,他就立刻马上回去翻生死簿,把这人的老底都翻出来,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他的拳头就可以砸在那个混蛋脸上——他势必要替祝宵报仇!! 祝宵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枕边人。 邬咎的神情看上去太认真了,一点都不像演的。 就在这时,祝宵忽然想起来,前几天邬咎说过,地府推出了走马灯的新业务,还在内测阶段。身为阎王,要身先士卒敢为人先,所以邬咎是第一批试验的。 当时邬咎还跟他说,他接下来可能会有段时间不太对劲,但是不用担心,过段时间就会恢复正常了。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那个走马灯发挥作用了。 理清楚来龙去脉之后,祝宵开了口:“不啊,我是自愿的。” 邬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咬牙怒道:“那是谁做的?” 一瞬间,一种像愤怒又像恐慌的情绪淹没了他。 难道祝宵谈恋爱了跟谁昨天表白墙下面自称是“祝宵头号男友”的人吗? 祝宵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做的。” “什么?” 邬咎愣住了。 “我说,都是你做的。”祝宵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说,“听清楚了没听清楚就去把客厅和房间收拾一下,顺便把垃圾倒了。” “你你你说……”邬咎震惊地瞪大眼睛,“我?” 五秒后,邬咎震撼地喊出声:“我怎么可能!为什么!” “因为我们结婚了。”祝宵说。 “谁和谁结婚我和你?”邬咎错愕地看着他,磕磕绊绊地说,“可我,我们昨天还在马原课上辩论……” 昨天轮到祝宵的小组做展示,他很不给面子地提了好几个问题。 邬咎一说,祝宵就想起来了。 倒也很难得,过去这么多年,祝宵还记得那节难忘的马原课。 他微笑着告诉邬咎:“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祝宵迅速弄清楚了,现在在他面前的,是大学时期的邬咎。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竟然还能再见到十年前的邬咎。 “你是说,”邬咎努力地理解着他给出的信息,“现在是十年后,然后我和你结婚了。” 祝宵点了点头。 “不可能——” 邬咎震惊得嚎出声来,被祝宵一把捂住了嘴巴。 “听着,我清楚你现在有很多疑惑,”祝宵说,“但是我不会跟你离婚,因为那个邬咎还要回来。” 让现在的邬咎面对现在的场景着实是刺激了点,祝宵也不打算强人所难让他收拾昨晚的战场了。 他直接给邬咎下了最后通牒:“你昨晚折腾得我很累,现在我要睡觉,你可以选择闭嘴躺下或者滚出去。” “……” 伟大的坚定的刚硬的阎王大人邬咎先生,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滚出去。 开什么玩笑,他才不要和祝宵一起睡! 出去的时候,他想起祝宵刚刚说的话,弯下腰顺带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都捡了起来。 为了表示他不是在听祝宵的话而是纯粹地看不过眼,他专门补充了一句:“服了,为什么要把衣服丢在地上啊。” 在将衣服丢进洗衣机时,邬咎发现里面有一件已经被撕得不成样子,根本就不能穿了。 ……这什么啊。 邬咎脸上发烫,将那件衣服挑出来,眼不见为净地丢进了垃圾桶。 可那件被撕坏的衣服竟然还不是最具有冲击力的。 启动洗衣机之后,邬咎又去倒垃圾。 提垃圾袋时邬咎往垃圾桶里看了一眼,看到了几个超出他认知范围的橡胶制品。 他有些傻眼,还以为自己是没看清楚,又认真地看了过去。 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之后,邬咎顿时面红耳赤起来——天,这么多个都是他做的吗! 恍惚了半晌,邬咎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祝宵肯定是在骗他,他这个人洁身自好并且十分自律,这种不知廉耻又不知节制的昏君生活怎么可能是他在过? 邬咎愤怒地将垃圾袋收了口,像销毁罪证一样将它丢进了楼梯间的垃圾桶。 就这样还嫌不够,他又倒回去,像做贼似的拿了根棍子,将那袋羞于启齿的垃圾捅到深处去。 将这一切都收拾干净后,邬咎又有点微妙的不爽。 他过来的不是时候,要是他真的跟祝宵做了什么就算了,关键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在他的记忆里他甚至昨天还在跟别人对线说“喜欢祝宵你是瞎了吗?”……凭什么是他来收拾啊! 算了,他告诉自己——他不是在听祝宵的话,他只是看不得这些乱七八糟的痕迹而已! - 祝宵实在太困了,他倒回去睡了半个小时的回笼觉。迷迷糊糊间往枕边一摸,没有人。 他倏地睁开眼睛,迷茫地盯着天花板。 片刻后,他清醒了些,清早的记忆翻涌上来,他回想起来,那个笨蛋是滚出去了。 祝宵拖着酸痛的身躯爬起来,洗漱完走到客厅一看,邬咎还是不在。 去哪了? 他环顾一周,发现厨房此刻正紧闭着门,丝丝缕缕的白烟从门缝里逃散出来。 祝宵神色微变,邬咎已经很久没冒烟了,难不成那地府走马灯还有这样的副作用? 他当机立断地推开了厨房门,沉声道:“邬咎!” 厨房里白烟弥漫,却不是从邬咎头顶冒出来的,而是灶台上的铁锅。 邬咎心虚地说:“……我只是在做早餐。祝宵,你家的锅不太行。” 他是看祝宵一副累得要死醒不过来的样子,怕祝宵醒来好不容易不累了又饿死了。 ——虽然现在的他并不是跟祝宵结婚的那个邬咎,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到自己原来的时间线,但是他来都来了,之后总不能把饿死了的祝宵还给未来的自己吧。 所以他就照着菜谱,大展身手了一番。 不过很可惜,祝宵家的厨房太小,容不下他这位顶级大厨。 祝宵:“……” 险些忘了,邬咎这会儿还没学会做阳间饭。 “我来吧。” 祝宵从专门装食物的小冰箱里拿出一袋吐司,稍微烤了一下,端到餐厅里和邬咎面对面坐下。 邬咎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跟祝宵面对面坐着平静地吃早餐,和谐得就像一对真正的夫夫。 在他印象里……祝宵都是和姓赵的一起吃早餐的。 刚刚祝宵补回笼觉的时候,邬咎用手机和计算机反复确认了日期和最近发生的新闻,还用阴阳通联系了白管家,最终得出了结论——他确实是来到了十年后的自己身上。 虽然他想不通未来的自己怎么会跟祝宵结婚,但是经过多方求证,他知道祝宵真的没骗他。 祝宵给吐司片涂果酱的间隙里,已经感觉到邬咎偷看自己很多遍了。 不愧是十年前的邬咎,偷窥技巧一如既往地不怎么高明。 祝宵慢条斯理地涂完果酱,掀起眼帘,直接逮捕了不知道第几次偷看他的邬咎:“想说什么就说。” 邬咎憋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我们怎么会在一起?” 意料之中的问题,估计在他睡觉的那段时间里,邬咎都在想这个了。 祝宵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轻轻地笑了。 邬咎被那笑容晃了一下眼睛,他心跳加快了些,却直觉祝宵接下来就会狗嘴吐不出象牙。 不得不说,邬咎在祝宵身上的直觉总是很准确。十年后如此,十年前也是如此。 祝宵唇边翘起的弧度里带着玩味的意思,他告诉邬咎:“当然是因为你死缠烂打追了我很多年,你说如果不跟我在一起的话这辈子都要当孤魂野鬼,所以我答应你了。” “哈,怎么可能!”邬咎立马反驳他,“我哪有这么喜欢你,别夸张了。” 祝宵不置可否,拿出了手机。 他将手机放在两个人中间,让邬咎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让他看还不够,祝宵将邬咎说过的话念出了声:“祝宵,我好想你,想要天天和你在一起……” 邬咎听得害臊不已,当即打断他:“停!停!不要念了!” 他真是服了未来的自己了,怎么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啊? “快把这个删掉!!” 祝宵当然不会听他的,当着邬咎的面,他又点开了他们的语音记录。 邬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聊天记录还能说是造假,可这声音却是如假包换的他邬咎的声音。 “宝贝,亲爱的,好喜欢你,你是我最好的宝宝……” 邬咎简直是落荒而逃了。 第34章 规矩 “祝宵,我来自十年前,现在一点跟你谈恋爱的记忆都没有。” 邬咎纠结许久,决定跟祝宵约法三章。 “第一,你不准叫我老公。” 这个称呼太肉麻了,祝宵每次这么喊他,他都觉得自己心跳快得像要猝死。 “第二,你不准随便碰我。” 不知道为什么,祝宵像手上淬毒似的,随便碰一下,无论哪里他都会有点痒。 “第三,你不准跟我一起睡!” 想起今天早上的画面,邬咎就忍不住脸热。 要求还真多,这也不准那也不准。祝宵“嗯嗯”地敷衍着。 邬咎听他一直在“嗯嗯”,不由得生气道:“不准敷衍我,你把我刚刚说的话重复一遍。” 祝宵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不能叫你老公,不能随便碰你,也不能跟你一起睡。” 规矩一条接一条,希望邬咎自己真的能遵守才好。 邬咎对他的识相非常满意,约定完之后就迅速将家里双人份的东西拉开了距离,泾渭分明地分出了一条界限。 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邬咎还把隔壁房间收拾了出来,利索地铺好了床。 祝宵看着他殷勤收拾的样子,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忍不住轻轻地笑出了声。 邬咎问:“你笑什么?” 祝宵收起唇边的笑,慢悠悠地说:“觉得你这样特别帅。” “……” 这实在是太犯规了。在他印象里,祝宵可从来没有夸过他——废话,他们又不是那种会夸赞对方的关系! “你少用这些糖衣炮弹诱惑我,”邬咎警惕地说,“祝宵,我不会中你的计的。” “好吧。”祝宵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说,“可是我真的觉得很帅。” 邬咎有点飘飘然了,但嘴上还是不屑:“这就帅我今天早上还洗了衣服丢了垃圾,你怎么不说。” 祝宵低头看了看垃圾桶,已经套上新的垃圾袋了,他又转头看了看阳台,衣服也已经晾晒好了—— “怎么这么帅啊老……”祝宵想起来他们的约法三章,改了口,“邬咎。” 祝宵又在夸他,还连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 地球重力好像失效了,祝宵在他耳边随便吹吹风他就能飘走。 邬咎鬼使神差地去拿了块布开始擦桌子。 但他不想让祝宵误会,就说:“桌上有灰,我看不顺眼。” 祝宵当然不会“误会”,只是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邬咎问。 “突然在想十年前的你也不错。”祝宵的语气好像很遗憾,“要是早点在一起就好了。” “当,当然不错了!”邬咎擦得更卖力了,但是嘴上还是硬邦邦的,“祝宵,我本来就很不错,你现在才发现?” 果然中了祝宵的计了,邬咎感觉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很快就要变成死鬼一个了! 邬咎被祝宵的糖衣炮弹砸得晕头转向,简直是昏了头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家里已经焕然一新了。 这样下去不行,邬咎想来想去,一本正经地增加了第四条规矩:“第四,你不准随便夸我!” 祝宵非常遗憾,看似不情不愿地说:“那好吧。” 不用说的就只能用做的了,祝宵去厨房切了一点蜜瓜,装在果盘里端出去。 他用叉子叉起一块蜜瓜,举到邬咎嘴边:“休息一下,吃点水果。” 邬咎斜眼一看,很好,祝宵非常遵守他制定的规章制度,举着蜜瓜的手离他有几厘米的距离,一点也碰不到他。 就是怎么那么像钓鱼他要吃还得自己主动探头。 邬咎忍住了像王八一样抻长脖子的冲动,从他手里接过叉子,“……我自己来。” 他狠狠地将那块蜜瓜送进嘴里,凶神恶煞地咀嚼着。 那一块是瓜瓤中心,最甜的部分。甜滋滋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邬咎差点就投敌了。 这甜度是正常的吗该不会下毒了吧。 邬咎意志不怎么坚定地将蜜瓜咽下去,别扭地说:“……第五,不准给我喂水果。” “……” “行。” 毕竟是十年前的小男朋友,就算是这么一二三四五条的规矩压下来,祝宵还是对他抱有一定的耐心,并且十分贴心地顺从了他。 祝宵跟邬咎拉开距离,也不逗他玩了,说了件正事:“过两天学校校庆,有个校友聚会,你还去吗?” 本来说好跟邬咎一起去的,结果现在因为走马灯的缘故变成了十年前的邬咎,不知道这个邬咎还会不会想去。 “你说我们的大学吗?” “嗯。” 邬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问:“都有谁会去?” 祝宵说:“不知道,应该有空的就会去吧。” 昨天对线的景象还历历在目,邬咎对那些所谓“校友”充满怀疑。 邬咎心中警铃大作吗,马上说:“我也要去。” 祝宵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还以为邬咎不会跟他一起出席这种场合了。 邬咎很有自己的一套说辞:“虽然现在的我不是十年后的我,但是我还是我,我应该跟你一起去。” 说得很绕又冠冕堂皇,实际上邬咎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既然未来的他和祝宵结婚了,那么他就得帮忙看着点祝宵身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要不然等未来的他回来了还有的烦。 再直白一点说就是: 开什么玩笑,他才不要放祝宵和那些可疑的“校友”单独相处!! - 校庆当天。 祝宵不会开车,邬咎倒是会,可惜他现在是一个十年前的大学生,就算有驾照祝宵也不敢让他开。 所以他们最后还是打车去的。 上车时邬咎短暂地纠结一下了坐哪里,是一个人坐副驾帮祝宵盯着司机还是跟祝宵一起坐在后面。 不等他多想,祝宵就抓着他的手将他塞进了后排。 邬咎感觉自己好像被押进警车的犯人,忍不住对祝宵一点都不温柔甚至稍显粗暴的冒犯行为表示了抗议:“喂。” “不好意思。”忘了他的小男朋友现在不让人碰了,祝宵松开手举起来,意思是他不是有意的。 邬咎迅速原谅了他:“……没关系。” 他们这氛围实在是有点微妙,司机忍不住多嘴了句:“哎哟,俩兄弟处得像小情侣似的。” 他随口打趣的一句话遭到了两个人同时反驳。 前两天邬咎定的规矩还回荡在脑海,所以祝宵说:“不是情侣。” 同一时刻,邬咎反驳的却是司机话里的另一个词:“不是兄弟!” “那是啥哈哈哈。”司机隐隐觉得尴尬了,干笑了两声。 后排两个人对视一眼,又同时开了口。 祝宵:“不是兄弟。” 邬咎:“不是情侣。” “……” “……” “都行,都行。”司机咳了咳,已经不想纠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了。他直视前方,转移了话题,“系好安全带,走哈。” 上车之后祝宵就没再碰过邬咎了,邬咎坐在左边,祝宵坐在右边,中间隔着井水不犯河水的一个座位。 邬咎看了一眼他们之间的距离,心里莫名有点不爽。 好像也没有必要隔这么远吧? 祝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过了一会儿,车开上了高速,祝宵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相似景色,很快就开始犯困了。 这两天他都是一个人睡的,睡眠质量有所下降,没怎么睡好。现在又是在车上,轻微的颠簸加上行驶的白噪音,更是容易犯困。 他靠着车窗闭上了眼睛。 邬咎本来也在看风景,不过他是以假装看风景之名偶尔偷看祝宵,所以马上就发现了祝宵的困倦。 祝宵是真的很守规矩,困成这样了头也只是靠着车窗,好像完全没想到旁边还有个活人。 邬咎观察了一下,祝宵这个姿势应该不怎么舒服,靠在车窗上的脑袋没过一会儿就会垂下去,再艰难地回到原位。 邬咎看着他这稍显辛苦的睡觉姿势,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就这样睡觉,颈椎不要了吗? 邬咎一点点地挪到中间位置,每挪一厘米就看一眼祝宵。 然而,祝宵对他的挪动无所察觉,邬咎的暗示更是统统碰了壁。 “……服了,”邬咎气急,“这样也能睡得那么死?” 看样子祝宵是不会主动往他身上靠了,他只好自己想办法。 还好他脑子还算灵光,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他的规矩是针对醒着的祝宵的,不包括睡着的祝宵。 就这么强行解释了一下他定的规矩,邬咎坦然地伸出两根手指,拨了一下祝宵的脑袋,让他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接着他又脱下外套,轻手轻脚地盖在祝宵身上。 然后他就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了。 勉为其难地让祝宵靠一下好了,邬咎一动不动地想,等祝宵醒了,他就马上让祝宵跟他保持距离。 路途中下起了雨,细密的雨丝落在车窗上,侧车窗的视野模糊成一片。窗外雨声淅沥,车里却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邬咎没法看风景了,只好光明正大地看祝宵。 反正祝宵现在在睡觉,看不见他在干什么。 他用视线描摹着祝宵的睡颜,每个角落都没放过。他从来没有像这样长时间地近距离注视祝宵,他突然发现祝宵眼睫毛又长又翘,像洋娃娃似的。 看着看着,他的思绪就跑偏了。 他以后竟然会和祝宵结婚…… 邬咎半边肩膀依然岿然不动,却缓慢地抬起了另一只手。那只手在祝宵前方悬停片刻,终于悄悄伸出食指,在祝宵脸上轻轻戳了戳。 指尖触碰到祝宵柔软的脸颊,邬咎做贼心虚地慌忙收回了手。 他摩挲着刚刚碰过祝宵脸颊的食指,好像刚刚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没有消散。 ——天,他以后竟然会和祝宵结婚! 前边的司机瞥了一眼后视镜,看到后排亲密地跟对方贴在一起还莫名其妙傻乐的某个人,不由得小声嘀咕了句“还说不是情侣”。 第35章 吃醋 祝宵醒来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付完钱就下了车。 下车之后,从校门口走到活动地点还有一段距离。 十年时间,学校有所变化,但邬咎前不久才刚走过这段路,所以没有很陌生。 一路上,邬咎闷声领着祝宵走,却是难得地沉默。他几度张嘴欲言又止,还是没说出来。 事实上,邬咎快憋出内伤了。 ——祝宵为什么一副这么自然的样子难道说这是一件很寻常的事吗而且整整两个小时的车程,他都没有怎么动过,这难道不是很帅很贴心? 祝宵注意到了邬咎的沉默,虽然他不知道邬咎是因为什么,但他对邬咎这个纠结表情非常熟悉。 他回想了一下,刚刚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非要说的话就是……他靠在他的小男朋友肩膀上睡了一路。 祝宵突然反应过来,现在邬咎的壳子里装的是十年前的馅,而眼前这位小男朋友,做完好事还比较需要正向反馈。 “刚刚在车上的事情——”祝宵起了个头。 果然邬咎就动了动耳朵,“什么?” 祝宵提醒他:“你说让我不要随便夸你的。” “我又没叫你夸我。” 邬咎哼了一声,又说:“你有这么听我话吗?” “以前我会亲你一下,可是你前两天说不要碰你。”祝宵耸了耸肩,“你看,我都没有亲。” “……我才不要你亲。” 邬咎脸红了红,祝宵怎么能这么随便地说出这种话啊结了婚就可以这样吗? 祝宵“嗯嗯”地应了声,“所以没打算亲。” 这也不要那也不行,要求真够多的。 祝宵想了想,干脆说:“伸手。” 邬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伸出了手。 祝宵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拔开笔帽,三根手指捏着笔杆上端——为了防止不小心碰到邬咎,他专门选用了这种类似握毛笔的握笔姿势。 几秒后,邬咎手背上多了一朵小小的花。 “祝宵这是什么啊,丑死了!” “小红花。” “可是这是黑笔。” “我说它是小红花。” “……”怎么还有这样指鹿为马指黑为红的。 祝宵顿了顿,说:“谢谢你在车上这么贴心。” 这话还算熨帖,邬咎迅速把手上这朵黑色的小红花看顺眼了。 他沾沾自喜地说:“你再说一遍。” “不说第二遍。”十年前的邬咎还是这么爱装聋,祝宵可不会惯着他。 “……小气。”十年后的祝宵也是一如既往地小气,还好他早就习惯了! - 学校专门在饭堂那一片地方设置了校友活动会场,门口竖着一块特别大的签名墙,欢迎回来的校友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祝宵拿签名墙旁边提供的笔在上面签了名字,邬咎紧随其后,将名字写在了他的旁边。 他们在这里遇到了不少老同学,多年过去,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变化,祝宵凭着记忆跟认识的同学打了招呼。 祝宵和邬咎变化不怎么大,很容易就能认出来了。有人见他们是一起来的,不由得奇怪道:“咦,祝宵,你怎么是跟邬咎一起来的?” 祝宵转头看了看他的小男朋友——邬咎现在连“老公”都不让叫,还是别在共同的同学面前说他们结婚了这件事刺激他了。 他模棱两可地说:“住得近,一起打车来的。”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他们都听说当年祝宵和邬咎一路卷到了博士,又从博士卷到了同一家单位,住得近也很正常。 等人走远了,祝宵低声问邬咎:“这样说可以吧?” “本来就该这么说。”就算十年后他真的会跟祝宵结婚,但此时此刻的他是十年前的他,还不能适应他们已经结婚的事实。 只是,邬咎心里清楚祝宵这么说合情合理,也很考虑他的感受了,但他莫名其妙地就是有点微妙的不爽。 学校设置了许多校庆活动,除了各种特色打卡点,还有学校农学院自制的特色饮料免费赠送。 邬咎让祝宵等一等,然后走到饮料区去,麻烦志愿者做了一杯饮料。 “同学,你那杯挤点柠檬汁会更好喝哦。”志愿者拿了两块柠檬塞到邬咎手里,“也不用太多,一点就行,怕酸就再少挤点。” 邬咎走到桌子前,准备挤柠檬汁。 “你是跟祝宵一起来的啊?”旁边的人跟他搭话,“刚刚看到你们从那边一起走过来。” 邬咎没有跟陌生人聊天的兴趣,不过因为此人的话题是祝宵,就还是勉强应了:“嗯。” 旁边的人一边挤柠檬汁一边随口说道:“哎呀,想当初我也是为祝宵拼过命的。” “什么?” 邬咎不解,他可不记得祝宵身边有这号人。他转过头,不动声色地端详了一下,确定自己对此人的脸毫无印象。 但邬咎很快就知道他是谁了。 “就当年有个神经病,在表白墙酸祝宵每天都有人表白,我看不过眼就跟他吵了一晚上。”他夸张地说,“那神经病真是闲的!” 邬咎瞪大眼睛。 很好,原来这人就是前几天跟他对线的那个“祝宵头号男友”! “我去,你都不知道,”那人说到兴处,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手舞足蹈地说起来,“那神经病真不知道单身多少年了,那手速都不知道哪里练的,总之差点没吵过,后来我就叫了我们宿舍的人一起上。” 邬咎:“……” 很好,他就说那天对面怎么跟开了挂似的,一茬接一茬就没停过,原来他是孤身一人大战了一个寝室! “那我说的就是事实啊!喜欢祝宵的人多了去了,他酸得过来吗?” “哦,又或者是其实他也喜欢祝宵,爱而不得由爱生恨了哈哈哈。” 邬咎手上一用力,整块柠檬的汁水都挤进了杯子里。 那人见他不说话,专门把话题抛给他:“你说是不?” 邬咎微笑了一下,“呵呵。” “我先去那边了。”他说话难听,再不走就控制不住了。 “好好,你去吧。” 邬咎走后,那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脸上五官立马皱成一团,他连连“呸”了几声,龇牙咧嘴地说:“……酸死我了!” 缓过来之后,他转过杯身看了看,是他的杯子没错。 他抬头望了望邬咎离开的方向,一脸懵逼地说:“不是,他怎么往我杯子里挤柠檬汁啊?” 邬咎气鼓鼓地走回祝宵身边。 “你刚刚去干什么?”祝宵问。 邬咎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他,“那边有饮料。” 他才不会说他刚刚碰到前几天跟他在表白墙对线的人了——主要是他不想让祝宵知道,他在表白墙跟喜欢祝宵的人对过线。 祝宵接过来喝了几口,觉得有点甜了,又放回了邬咎手上。 邬咎懵了懵,一时没搞懂祝宵是让他拿着还是让他喝剩下的。 祝宵先反应过来了,伸手要去拿回来:“又忘了。那你去拿杯新的,我在这里等你。” 邬咎一下子明白过来,往后退了一步,不让他拿走。 但他嘴上是这么说的:“我再去拿一杯。” 邬咎走回饮料区,却没有再找志愿者拿一杯。 他低头看着手中祝宵喝过的饮料,陷入了沉思。 十年后的邬咎能喝,十年前的邬咎怎么就不能喝? 他也是邬咎,他也能喝……他就要喝! 邬咎迅速说服了自己,举起杯子,沿着祝宵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 他稍微品味了一下这杯学校的特色饮料,好喝是好喝,他总感觉好像跟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奇怪,他明明记得这个饮料是有点酸的,而且他刚刚还挤了柠檬汁进去,但是怎么一点酸味都没有? 难道是因为祝宵喝过? 邬咎疑惑地又喝了一口,不是错觉,真的是一点酸味都没有,是很甜的味道。 祝宵这杯比较好喝,邬咎直接偷天换日,悄悄地留下了祝宵喝过的这杯,假装是拿了杯新的。 邬咎掩耳盗铃地拿着饮料回来的时候,看到祝宵在跟一个同学说话。 过了许多年,大家都对当初的校园生活没什么记忆了,可对于邬咎来说,十年前的事情就在昨天——所以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是前不久跟祝宵告白的那个人! 也就是表白墙那场骂战最初的起源。 邬咎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强行地插进他们两个人中间,非常生硬地开了口:“嗨,聊什么呢?” 邬咎这么横插一脚十分突兀,那人尴尬地转移了话题。 他拿了一幅字画出来,说是在古玩城捡漏的,拜托两位专家鉴定一下真假。 邬咎想快点把这人打发走,只看了一眼就说:“假的。” 不过他也没说假话,这人手上的画邬咎刚好认识,真迹早就被烧了,如今正在地府博物馆里挂着呢。 那同学被他的干脆回答伤到了,转而用希冀的眼神看着祝宵。 可惜祝宵细看之后,也是给出了一样的答案:“是假的。” 祝宵的话无疑又是一个晴天霹雳,那同学什么再见白月光的旖旎心思都没了,悲痛欲绝地走了。 “不准跟他挨这么近,”他走之后,邬咎对祝宵说,“你不知道他跟你表白过吗?” “有吗?”祝宵回想了一下,没想起来。 “你记性总是这么差。”邬咎不高兴地说,“总之不准离他那么近,你都已经跟……十年后的我结婚了!” “……” 祝宵都要被他严谨的划分逗笑了,故意说:“那你又不是十年后的邬咎,你管得着吗。” 邬咎被他噎住,“……我就要管!” 祝宵上学时话不多,但人缘并不差,属于是那种人人都想抱的大腿型人物,加上他长得好看为人靠谱,其实有很多朋友。这一点邬咎深有体会——祝宵身边总是有太多人了! 后来还遇见了祝宵的舍友,远远地就想给祝宵一个拥抱,被突然闪现在祝宵前面的邬咎吓得赶紧剎停了,差点没摔一跟头。 挡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邬咎都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这么多人。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还不知道祝宵已经结婚了。 邬咎这会儿就不想什么适不适应的了,他只感觉到未来的自己的地位受到了严重威胁。 到现在,他的想法已经悄然转变了。 既然十年后他和祝宵结婚了,他总不能让未来的自己被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偷家吧! 想着想着他就开始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让祝宵跟大家介绍说他是他老公了! 然而这个档口已经过去,再提起又找不到切入点了,邬咎思索片刻,决定委婉地做出一些暗示。 邬咎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悄悄跑回签名墙那里,拿最粗最大号的马克笔在他和祝宵名字中间画了个双箭头,怕不够显眼,他还在双箭头上面写了个“love”,又画了个硕大的实心爱心。 这样不用他说,只要有人路过,就能看到他们紧密联系的名字。 再稍微用屁股想一下,就能知道祝宵已经和十年后的他在一起了! 这样一画确实效果显著,每一个路过的人都看见了那显眼的双箭头和爱心。 可惜,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因为根本没有人往邬咎原本设想的方向去联想。 “啧,这谁家小孩儿恶作剧呢?”有人惊叹出声,“往这两位名字中间画爱心人才啊,亏他想得出来!” 很显然,因为他们大学时的过分竞争关系,现在就算用最大的爱心把他们俩的名字圈起来,也没有人相信。 ……气死他了! 邬咎愤怒地将马克笔放回原位,突然有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个戴眼镜的小哥,看着面生,应该不是他们专业的。 邬咎心情正差着,“有事?” “哎,哥们儿,跟你打听个事儿。”眼镜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我刚听说你跟祝宵在同一个单位工作,那你知道他有没有对象吗?” 邬咎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朋友以前就暗恋他,现在也还单身呢。要是祝宵没对象的话,两个人一起约出来吃个饭,促成一桩金玉良缘,多好啊。” 好个鬼。 邬咎忍了又忍,忍得头上青筋都暴起了,终于爆发了:“他有对象!!!” “真的啊谁啊。”眼镜哥左看右看,扶着眼镜环顾一圈也没找到什么看起来像祝宵对象的人,“今天没来?” “来了。” “谁?” 邬咎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我。” 眼镜哥跟他面面相觑,好半晌才说:“……你?” “不是哥们儿,看你也是一表人才的,怎么造这种谣呢再说了,”眼镜哥往祝宵的方向看了一眼,诧异道,“祝宵都还在这呢,你也不怕步子迈太大扯着蛋哪?” “我没造谣,”邬咎说,“就是我。” “——我就是祝宵男朋友!” 情急之下,他这句话是越说越顺口,越说越自然了。 邬咎现在再也顾不得分什么十年前十年后了——十年后的他也是他,十年后他跟祝宵结婚了,四舍五入现在的他也是祝宵男朋友! 眼镜哥还是不怎么相信:“你怎么证明?” 这还真问住邬咎了,他好像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证明,总不能给这人看他的地府户口本吧。 思来想去,邬咎举起手上的饮料,“我手上这杯饮料祝宵喝过。” “哦,我脚下这双鞋詹姆斯穿过。”眼镜哥哈哈一笑,拍了拍邬咎的肩膀,“不是我说哥们儿,空口说谁不会呀,你要编也要编得像一点嘛。” “再说刚刚看你们这客客气气的跟普通同学似的,现在说是对象,谁信?”眼镜哥说着又补了一刀,摇了摇头,“反正我不信。” 邬咎:“……”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刚刚祝宵一直遵守着他定的那些规矩,始终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外人看来就是客客气气的,他邬咎跟这来来往往的其他人没有区别。 “……你给我等着。” 短短一秒的时间,邬咎就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他今天势必要告诉所有人,谁都别想惦记祝宵,祝宵是他男朋友! 第36章 推翻 邬咎气势汹汹地走到祝宵身边,挤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用一种正宫的架势坐了下来。 祝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怎么出去一趟回来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就连眼神都变犀利了,好像附近有他的敌人似的。 “咦,邬咎你怎么坐在这里?”旁边的人不明情况,看他的架势还以为是来找茬的,赶紧热心地给他指了条明路,“那边还有位置哦。” “不,”邬咎坚定地说,“我就要坐这里。” 祝宵解释道:“我们是一起的。” “啊哦,好好好。” 真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了,就连祝宵和邬咎都能和谐地坐在一起了。 邬咎像胜利了一样,往刚刚那个口出狂言的眼镜哥的方向投去了得意的一眼,意思是“我就说吧”。 眼镜哥愣了一瞬,但很快又摇了摇头——邬咎只是坐在祝宵的左边,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祝宵的右边也不是空着的,还有个人坐在那里。 他这一摇头让邬咎斗志更加激昂了,他今天非要让大家知道祝宵是他男朋友不可。 于是他朝着祝宵的方向一点点挪过去,将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 椅子与椅子中间本来有空隙,但是邬咎越挪越近,几乎是坐在中间的空隙上了。 邬咎已经是在场离祝宵最近的人了,可他还是觉得不够近,因为这些人根本还是什么都没意识到。 甚至还有人贴心地问他:“这张椅子坏了吗要不要帮你换一张?” “……不用。” 这些人眼瞎也就算了,让邬咎更加愤怒的是,他都离得这么近了,祝宵竟然一点碰他的意思都没有! 邬咎恼怒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怎么一点都吸引不到祝宵的注意力? 邬咎像个费尽心机博出位的绿茶,这招行不通,他又开始动其他歪脑筋。 他用力地咳嗽,咳完就开始装头晕,争取让自己像弱柳扶风一样,不经意地把手搭在祝宵手上。 然而祝宵一句话又让他的努力全部白搭了:“邬咎,你怎么了?” ……邬咎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眼镜哥的无情嘲笑。 一怒之下,邬咎跟祝宵说:“你跟我出来。” 然后他像个把人堵角落的恶霸,生气地对祝宵说:“你不准叫我邬咎了。” 连名字都不能叫了祝宵皱了皱眉:“那叫什么?” 邬咎说:“你就像以前那样。” 祝宵打量着他,看着对方在自己的视线中一点点败下阵来,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邬咎刚刚小动作那么多,现在终于找到原因了。 祝宵皱着的眉舒展开来,故意问:“以前那样是怎样?” “就是,那个……老公。”邬咎有点不好意思,最后两个字说得很小声。他还是觉得这个称呼太肉麻了,不过如今危急关头,他顾不上这些了。 祝宵好像没听清:“哪个?” 邬咎顿了顿,只好提高一点音量:“老公。” 祝宵勾起唇角,应他:“嗯,好。” 邬咎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了,红了红脸:“祝宵,你故意的。” 祝宵点点头,大方承认了,他刚刚就是故意的。 “又怎样?” “……”也不能怎么样,邬咎选择忍了。 “反正我要回到以前那样!”邬咎着急地说,“就是十年后的我和你那样。” 祝宵还要明知故问:“可你不是十年前的邬咎吗?” 邬咎向来是很会解释自己的理论的:“那也是我!我不管,既然现在我在十年后的我身体里,那么我们就应该像以前那样。” 他专门强调:“我们都已经结婚了!” 这回说的是“我们”而不是“十年后的我和你”了,真是可喜可贺。 祝宵轻轻地笑了,“知道了,老公。” ……不得不承认,这个称呼虽然肉麻,但是确实比“邬咎”好听多了。 邬咎干脆把其他规矩一并推翻了:“其他的也是,你就像以前那样对我就好了。” “其他的?”祝宵好像又听不懂了,问,“什么其他的?” “怎么非要人把话说那么明白……!”邬咎气急败坏地说,“我之前说的那些,全部都作废。” “意思就是——” 邬咎说这话时觉得难以启齿,但为了捍卫他的已婚地位,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说出了口:“……你随便怎么对我做什么都行。” 祝宵挑了挑眉,好稀奇,出门参加个校庆活动,他的小男朋友竟然把前两天坚定立起来的牌坊都拆了。 “刚刚你自己出去到底碰见什么了?”祝宵问。 难不成是撞鬼了吗可邬咎自己都是鬼了。 “你别管,”邬咎才不会说他是在守护自己的身份,“反正就按照我说的做就好了。” 祝宵将他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随便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邬咎简直是豁出去了:“没错。” “好。”祝宵说。 一个字就让邬咎紧张起来了,“好”是什么意思? “现在吗?”邬咎没头没尾地问。 其实他的意思是祝宵可以随便碰他,最好是在那些同学面前跟他牵一牵手就好了——但如果祝宵想做其他的……也不是不行吧。 邬咎左右看了看,虽说他刚刚拉祝宵出来时专门挑了个角落,但不远处还是有几个路人的。 说实话,这不是一个适合伤风败俗的好地方。 邬咎正色道:“现在在外面。” 但他又怕祝宵真不做了,就说:“不过没关系,那边那几个人没有在看我们。摄像头离得远,拍不清楚。” “来吧。” 意思就是让祝宵想做什么就快点,没有人会发现的。 然而祝宵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伤风败俗,有辱斯文的事情。 祝宵只是伸出手,捏着他耳朵拉近一点,直接在他耳边说:“不准再立乱七八糟的规矩。” “啊。”祝宵没有用力,邬咎却觉得耳朵被祝宵捏热了。 很好,祝宵确实是碰他了,但是跟他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 “你说随便做什么都可以的。” 是这样没错,但是…… 邬咎想说什么半天没憋出来,最后只是不满地喊了声:“……喂,祝宵!” - 再回到原来的地方,旁边人正奇怪着,他们俩说话说着说着就一起溜出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 有人调侃道:“祝宵,你们俩刚刚去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说什么。” “咳,咳咳!”邬咎用力地咳了两声,给祝宵使眼色。 邬咎还想着怎样不动声色地展示一下他和祝宵是非同寻常的关系,接着就听见祝宵神态自若地开了口:“刚才有一件事忘了说,我和邬咎在一起了。” 祝宵瞥了邬咎一眼,邬咎这回倒是很上道,只愣了一秒,就迅速挽住了祝宵的手臂。他明明高祝宵一截,却好像没骨头一样,整个人都往祝宵身上靠。 他这回的正宫底气更足了:“是的,我们在一起了。” 旁边人有些傻眼,好像没太听明白,他努力地理解了一下:“你说的一起……是指一起工作还是一起来这里?” “是结了婚的在一起。” 祝宵的音量不大不小,却足够让周围人都听到。 “结结结结结婚!”有同学震惊得都结巴了,他看看祝宵又看看邬咎,“你们俩!你和邬咎你和祝宵?” 邬咎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这才是他们对待他这个如假包换的祝宵男朋友应有的态度!再说了,他和祝宵的姻缘确实值得这样震惊——因为他自己得知的时候也很震惊。 自从把他自己立的规矩都推翻之后,邬咎一下子觉得天空都敞亮了,坐在祝宵身边感觉空气都变得新鲜甜美了不少。 抛却旧有思维,邬咎完全把自己代入到十年后的自己身上,觉得当祝宵男朋友的感觉非常好。 祝宵每次遇到新的人,向别人介绍的时候,都会提到他是他的男朋友。邬咎也完全不用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因为祝宵时时刻刻都透露着一个信息:他是有男朋友的人,男朋友是邬咎。 后来邬咎就从看谁都不顺眼到看谁都顺眼了,还特别高兴地往年级群里发了个大红包让大家抢,讨了一圈的吉利话。 - 回去的时候,邬咎又让祝宵靠在自己肩膀上休息——他这一次比上一次自然多了,也没有想那些有的没的,因为他就是祝宵的男朋友,这样做是很正常的。 不过回到家之后,邬咎像个找老师讨小红花的小朋友,非常刻意地问:“祝宵,你这次怎么不谢谢我的贴心了?” 祝宵懂了,又拿出笔,打算给他再画一个小红花。 谁知邬咎把手往后一缩,“不要这个,而且我已经有一朵了。” “那要什么?”祝宵说,“没有其他的了。” “祝宵,你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邬咎记性非常好,他可还记得祝宵白天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说过你以前都会亲我一下的。” 原来在打这种主意,真是够委婉的。 祝宵假装思考了一下,说:“可你不是十年后的邬咎。” “但是……我也是邬咎!” 邬咎现在开始嫉妒十年后的自己了——他开始不爽自己是十年前的邬咎,没有和祝宵交往的记忆,甚至都还没有开始跟祝宵交往。 邬咎不爽地说:“未来的我有的,现在的我也应该要有。” 祝宵“哦”一声,说:“那你过来。” 邬咎稍微弯低身子,高高兴兴地把自己的脸凑到祝宵跟前。 祝宵垂眼看邬咎凑过来的脸——真是笨死了,把侧脸凑过来干什么。 他伸出手,捏住邬咎的下巴,一点点地掰正过来。 “怎么了?”邬咎问。 祝宵没有回答他,直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砰”的一下,一簇青烟从邬咎头顶冒出来了。 祝宵皱眉问:“你为什么冒烟了?” 邬咎已经很久没有冒过烟了。 “……” 邬咎不想说因为刚刚那下有点缺氧,他差点就死回地府了。 祝宵见他不说话,还以为真出什么问题了:“你怎么了?” 然后他就看见邬咎露出一种中奖八百万的表情,说:“你刚刚亲我嘴了?” 这回轮到祝宵不想说话了:“……” “你刚刚亲我嘴了!”邬咎大声重复了一遍。 大晚上的,祝宵赶紧捂住他的嘴:“……闭嘴。” - 他们俩洗漱完已经是十二点了,祝宵关了客厅的灯,回房睡觉了。 他刚躺下来,就看见门口有个鬼影在飘来飘去。 邬咎在祝宵房间门口走来走去,每隔三十秒就往里面张望一下,像块成精了的望夫石,动作幅度相当夸张,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 门口那道视线实在是太强烈了,即使邬咎一个字都没说,但他想说的话已经昭然若揭了。 于是祝宵开口问他:“你要睡哪?” 邬咎就等着他问这句话,当即像一阵风一样刮出去,从隔壁房间抱着他的枕头,又像风一样刮进了祝宵房间。 他把枕头放在双人床的另一侧,二话不说躺上床盖好了被子,拿出钉子户的架势,说什么也不走了。 他从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露出脑袋,一本正经地说:“我要睡这里。” 即使躺上了床,邬咎也依然是一个古板保守的正人君子,盖上被子就是纯聊天,什么其他想法也没有。 祝宵看着邬咎这熟悉的板正睡姿,心里想:好的,恋爱越谈越回去了。 但没办法,谁让现在邬咎的壳子里装的是十年前的小男朋友呢。 祝宵倒也很有耐心,陪他盖上被子纯聊天。 还好,虽然馅料是十年前的,但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紧密联系着,似乎也没有变化多少,依然有很多话可以讲。 邬咎问了很多关于未来十年的问题,主要是问他和祝宵是怎么发展成恋爱关系的,还有他们平时都怎么谈恋爱的……等等等等。 祝宵也耐心地回答他,告诉他未来他们怎么相爱。 听着听着,邬咎开始羡慕嫉妒恨了——这怎么是未来才发生的事情? 过了不知道多久,邬咎突然喊他的名字:“祝宵。” 祝宵应了一声:“嗯?” “我们真的要十年后才能在一起吗?” 邬咎开始想他回去之后的事情——等他回到自己的时间线,又要等十年才能跟祝宵在一起吗? 思及此,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说:“怎么要那么久啊……” 祝宵忍俊不禁,回答他:“那等你回去之后就马上跟我表白。” “哪有这么简单?”邬咎惆怅地说,“要是这么容易的话,我怎么可能十年后才跟你在一起?” “……”这个问题真该问问他自己。 “就是这么简单,笨蛋。”祝宵说。 第37章 鼓励 自从邬咎壳子里换成了十年前的芯,家里就换成了祝宵做饭。 邬咎提出可以帮忙,但被祝宵无情地拒绝了。 “不要。”祝宵拒绝得非常干脆,他记得这时候的邬咎厨艺有多骇人,他不想当那无辜惨死的小白鼠。 邬咎这时候确实还没点亮做饭技能,完全的小白一个,除了帮忙洗洗菜就干不了别的了,只好在旁边看着。 即使被勒令只能呆在一边,邬咎也能自娱自乐找到事情干——光是看着祝宵,就已经可以消耗他百分之八十的时间了。 祝宵切菜的时候就感觉身后那位吉祥物正在盯着他看,他一下注意力偏了,刀刃划过手指,留下了一道不深的伤痕,血也流了出来。 他轻轻“嘶”一声。 “你怎么了?”邬咎紧张地问,“切到手了?” 祝宵“嗯”了下,“一点点。” 邬咎没把这当成小事,立马弹起来说:“我去拿医药箱。” 可等邬咎出到客厅,环顾一圈,没找到医药箱在哪里——他不像未来的自己那样,对这里如指掌,这几天也没有注意到医药箱在哪里。 祝宵跟在他后面走出来了,用另一只手拉开柜子抽屉,拿出医药箱。 他拿出碘伏,偏头看见邬咎在他旁边好像不太高兴,就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然后将受伤的手指放到他面前。 “小伤。”他安慰道。 邬咎一言不发,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 他沉默着给祝宵消了毒,贴好创可贴。 接下来的一整天,邬咎都没怎么说话,只有祝宵找他说话的时候他才会应,其他时候,就像锯嘴葫芦似的。 晚上,邬咎还趁着祝宵洗澡的时候,在房间里一个人长蘑菇。 房间里灯都没开,祝宵直接进来开了灯,在角落里看见了某位蘑菇的脑袋。 邬咎正闷闷不乐地坐在地上,听到祝宵进来的动静,才勉强打起一点精神,抬起头时已经换了一副开心的表情:“祝宵,你找我?” 十年后的邬咎尚且不太懂隐藏情绪,更何况是十年前的这位。祝宵早就就看出他的小男朋友情绪不对了。 “你怎么了?” “……”邬咎的伪装失败了,却紧闭着嘴,依然不打算说。 祝宵直接下了命令:“说话。” 邬咎抗议道:“……祝宵,我正在独自消化情绪。” 作为一个真正的男人,邬咎认为,不应当在伴侣面前展现出他的负面情绪。 所以,正如他自己所说,他现在正在独自消化他的负面情绪。 祝宵才不管他脑子里这些封建歪理,追问到底:“你怎么了?” “……” “再不说我会生气。”祝宵的语气已经有点严肃了。 即使是十年前的邬咎,他也知道祝宵脾气不怎么好,说生气就真的会生气的。 邬咎的脑袋又耷拉下去,好一会儿才说:“我是不是没有他做得好。” 祝宵皱了皱眉:“他?” 邬咎垂下眼,闷声道:“就是……十年后的我。” “他也是你。” “可是他比我了解你,也比我更懂怎么照顾你。”邬咎郁闷地说,“如果是十年后的我,你就不会切到手了。” 原来是在不开心这个。 祝宵觉得有点好笑,十年前的小男朋友……还怪可爱的。 “那只是小伤而已。” “小伤也是伤。” 重点不是伤痕大小,而是祝宵在他眼皮底下受伤了。 “废话,那是十年后的你。”祝宵蹲下来,跟他视线平齐,“十年时间怎么可能一点长进都没有就算十年后的你很好,也是现在的你一点点创造出来的。” “而且现在的你也很好。”祝宵莞尔道,“至少比十年后可爱。” 邬咎心情好了很多,但他意识到祝宵是在哄他,有点不习惯这么温柔的祝宵,他又有点别扭地嘀咕道:“祝宵你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地讲话好恶心。” 祝宵:“……” 也是,为什么要把他当小朋友就算年轻十岁他也是个不解风情的老古董鬼。 “我数三下,你给我滚起来。”祝宵干脆换了个简单粗暴的表达方式,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邬咎,直接开始倒数,“三。” 不等祝宵数“二”,邬咎就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了。 动作虽快,嘴上还要抱怨一句:“祝宵,你这狗脾气……” 祝宵吊起眉梢瞥了他一眼。 邬咎忍辱负重地改了口:“你脾气真好,难怪以后我会跟你结婚。” -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邬咎切的菜了,虽然刀工不怎么样,但是总归用是的邬咎自己的手——用他的话说,他是的鬼手,断了都还能再接。 不仅如此,邬咎吃一堑长一智,仔仔细细地又认识了一遍未来的自己和祝宵的家,每个细节都没有放过,还把家里的药都清点记录了一遍。 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需要什么东西,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在哪里了。 祝宵手上的伤口不大,没过两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已经好了。”祝宵知道邬咎对这道小伤耿耿于怀,所以晚上睡前专门将手递到他眼前,“你看。” 邬咎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看见那道伤痕已经恢复,这才放下心来。 “我已经开始学做阳间饭了,以后还是让我来吧。” 那天之后他就决定开始学了,而且,听祝宵说,未来的他是上班之后才开始学的,那么他现在就开始学,简直是少走十年弯路。 “这么好,”祝宵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笑,“都想奖励你了。” “还没有学会……”他刚开始学,还没学成,不好意思要奖励。不过他记得上次祝宵亲了他一下,又不想就这么错过了,就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说:“但也可以鼓励一下。” 他亮起眼睛看祝宵,等着祝宵像上次一样亲他。 然而祝宵在他期待的目光下,什么也没做,不仅没有亲他,而且还拉开了一点距离。 “这么多天了,我一直想问——” “我们都躺在床上,你就没想过可以做什么事吗?” “什么?” 祝宵盯着他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邬咎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红了红脸。他并非没有想过,甚至想过很多次,毕竟刚来的时候那一地狼藉给了他很多想象空间。 只是—— “我不会……”他说到这里,又怕自己错失良机,赶紧补上一句面试金句,“但我也可以学。” “祝宵,我学得很快的。”至少比学做阳间饭快。 …… 祝宵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教别人怎么探索自己——十年后的邬咎早在他们的第一次之前就用做学术的态度系统地学习了这方面知识,他的计算机里至今都还有奇怪的笔记。 而眼前这个邬咎还什么都不懂,祝宵说什么他就会信什么。 房间里的灯开到最亮,悉数映照在祝宵身上。 灯下美人更添三分颜色,让人移不开眼睛。 邬咎目不转睛地看着,像在注视展厅里最精美的藏品。 祝宵整个人都暴露在邬咎全神贯注的视线之下,他难为情地别过头去,耳朵染上绯红。 邬咎的视线太认真了,他第一次萌生出退意。 然而在他准备停下时,一只手突然伸出来,将他的手推回了原位。 “祝宵……你这样很漂亮。” 他不想让祝宵停下。 祝宵斜睨着他:“你就光看吗?” 邬咎喉结滚了滚,“那我……” 这时候如果是未来的自己会怎么做呢邬咎懊恼地想,要是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他就多上网学点东西了。 邬咎笨拙地一点点凑近着,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只手搭在祝宵手上,另一只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似乎是嫌他挪得太慢,祝宵抓住他悬在半空的那只手,将它拉过来放在了自己腰上。 “过来亲我。” …… 不知是碰到哪里,祝宵发出一道短促的声音,几乎整个人都软倒在邬咎身上。 祝宵觉得自己反应太大有点丢脸,挡开邬咎的手不让他碰同一个地方,他撒谎道:“这里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邬咎不解,“你明明看起来很喜欢……” 刚刚的声音也很好听,他想再听一遍。 祝宵说不出“为什么”,难得地有些窘迫。 “十年后的我也不可以吗?” “……” 这里简直就是那个邬咎探索出来的,此前祝宵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这样触碰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本以为十年前的邬咎什么都不懂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十年前和十年后相比也不遑多让。他学习能力太强,刚从祝宵这里学了个皮毛,很快就会举一反三了。 祝宵没有回答,但是邬咎已经知道答案了。 “那我也可以……” “不要拒绝我,好不好?”邬咎学着十年后的自己那样,好话换着说,什么宝宝亲爱的心肝宝贝都冒出来了,他着急地说,“我也是邬咎……” 祝宵招架不住,靠在他肩膀上点了头。 …… 第二天。 早上八点,祝宵迷迷糊糊地躺在邬咎怀里,突然被人轻轻晃了晃肩膀。 “祝宵,你身上这些都是谁做的!” 这一幕似曾相识,不久前才刚发生过一次。 只不过,之前是换成了十年前的邬咎,而现在应该是十年后的邬咎回来了。 真不愧是同一个人,同样的问题还都得再问一遍。 祝宵撑开眼帘,用跟上次一样的语气说:“你做的。” “我?” 邬咎迅速反应过来,“十年前的我?” “嗯。” 邬咎将祝宵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指腹摩挲着那些红色的印记,忿忿道:“没轻没重的……” 真是便宜他了!他好不容易才跟祝宵结婚的,结果这小子一来就可以坐享其成。 祝宵提醒他:“他也是你。” 邬咎哼了一声,像是在评价什么毛头小子:“十年前的我。” 刚送走一个纠结“十年后”的,又回来一个纠结“十年前”的。祝宵简直佩服邬咎的脑回路,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是这样如出一辙。 不过十年后的这个么……祝宵心里门儿清,多半是在借题发挥。 “不行,”果不其然,邬咎低头亲了亲祝宵的锁骨,在旧痕旁边又留了一个新的,“我也要。” 祝宵推了推他的脑袋,说:“昨晚才做过。” “这怎么能算?”邬咎不满地说,“不许偏心,我也是邬咎!” 祝宵听到这句“我也是邬咎”就有点条件反射,下意识地摸了摸酸痛的腰。 昨天他的小男朋友就是这样,急切地说“我也是邬咎”,祝宵半推半就的,最后什么都答应了。 毕竟答应了十年后的,总不能拒绝十年前的。 同理,昨天他答应了十年前的,现在总不能拒绝十年后的。 祝宵一碗水端平,想想也同意了。 邬咎高高兴兴地解开祝宵的扣子,紧接着就看到了他藏在衣服下的其他痕迹。 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良久,他咬牙切齿地说:“不知轻重的小子……!” 五十步笑百步,祝宵可没觉得眼前这位比十年前的那位收敛多少。 “算了,先欠着好了。”邬咎决定放过祝宵,等他休息好了再加倍补回来。 他抱着祝宵,忽然兴奋地说:“祝宵,你猜我回到十年前做了什么?” 毫无含金量的问题,祝宵不假思索地说:“跟我告白。” “……你怎么知道?”没能成功收获祝宵惊喜的表情,邬咎显得有些遗憾。 “不用猜也知道。”祝宵说。 “好吧,算你厉害。”邬咎说,“我确实是一回去就跟十年前的你告白了。” 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邬咎忽然大叹一口气,对祝宵说:“祝宵,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难追。” 第38章 红痣 在学生宿舍醒来的时候,邬咎人都是绝望的——博升本就算了,他好不容易才和祝宵结了婚,现在竟然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邬咎抱着脑袋哀嚎了几下,紧接着就决定去找祝宵。 来到十年前,他的第一反应是:他现在就要和祝宵谈恋爱! 他环顾一圈,找到自己的手机,查看了一下课表。 接下来的一节课是专业大课,他和祝宵会在同一个教室上课。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找出衣柜里最帅的一套衣服换上,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他在祝宵宿舍门前站定,理了理衣领,确保他的衣服没有一丝褶皱后,他十分正式地敲了敲门。 门一打开,邬咎就高兴地喊:“祝宵!” 祝宵看到邬咎的脸,二话不说就准备关门。 邬咎迅速伸手把住门框不让他关上,还夸张地喊出声:“祝宵,我的手!” 再强行关就会夹到他的手了,祝宵握着门把手,到底还是没用暴力关门。 他有点不耐烦地问:“你想干什么?” “祝宵,我是十年后的邬咎,”邬咎开门见山地说,“我喜欢你,我们十年后结婚了!” “……” 祝宵不知道他这又玩的是哪出,邬咎看着像没睡醒出来说梦话一样。 “你梦游?” “啊没有。” 那就是纯发神经。祝宵尽量保持平静地开口:“你说完了?” 邬咎点点头,“说完了。” 邬咎仔细观察着祝宵的表情,希望能从中看出一点他期待的反应。 可惜的是,他什么也没观察出来。 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祝宵别说是欣喜若狂了,就连正常的情绪起伏都没有。 祝宵的反应怎么这么平淡? 他都说了喜欢了! 按照他的设想,他们现在就算不是在激动地抱着啃,也应该是在手牵手在阳光下青春地奔跑了。 祝宵说:“你往后一点站好。” 邬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是往后退了一点站直了。 祝宵瞥了一眼扒在门边的手,说:“手。” 邬咎把手放下了,接着又在祝宵的注视下,下意识地放到了大腿两侧——这是一个非常标准的站立姿势。 祝宵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邬咎有点琢磨不透他是想干什么。 ——难道祝宵是准备亲他? 邬咎表示理解,突然被他这么一个优秀的帅哥表白,情难自禁是很正常的。 他贴心地为祝宵勘探一下了周围环境——很好,走廊里没有人,祝宵对他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看见的。 邬咎目光充满期待:“祝——” 刚发出一个音节,祝宵就“砰”地把门关上了,邬咎碰了一鼻子灰。 这回没有邬咎的手挡着,门关得十分顺利。 隔着厚厚的宿舍门,邬咎听见祝宵冷淡地说:“神经病。” 但邬咎依然没走,锲而不舍地蹲在祝宵门口——他知道祝宵肯定还会出来的,因为等会儿他要出门上课。 十分钟后,祝宵听着门口没动静了,以为邬咎已经走了。 然而他一打开门,就看见了蹲在门口的邬咎。 祝宵皱眉问:“你怎么还在这?” 邬咎唰地一下站起来,再次重申:“祝宵,我真的是十年后来的,我们十年后真的结婚——” 祝宵打断了他:“你是昨天挑刺还不够,现在又来找茬?” “昨天昨天我干什么了。”邬咎摸不着头脑。 祝宵冷笑道:“昨天马原课你不记得?” 一说“马原课”邬咎就想起来了,他确实是和祝宵有过那么一节缠缠绵绵的马原课……靠,他穿回来的时间竟然这么不凑巧! 没猜错的话,他昨天应该是在马原课上对祝宵的小组作业狠狠地进行了一番批判。 现在回想起这件事,邬咎气得都想给自己来俩大嘴巴子,闲得没事挑他刺干什么真是平白给自己增添难度。 不过现在还不是扇自己的时候,邬咎得抓紧时间亡羊补牢:“记得记得。我错了,对不起。” 他认错认得太干脆了,这下祝宵是真的觉得他有病了。 “有病就去治。” 等会儿就要上课了,走到教学楼还要时间。祝宵没空在这跟邬咎继续扯这些有的没的了,他错开邬咎,径直走了。 邬咎急忙跟上去,在他耳边滔滔不绝地说:“祝宵,你别不信,我能证明我们真结婚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喝牛奶,不喜欢吃茄子和动物内脏,你讨厌葱但是可以用它调味,不过每次我都会帮你挑出来,哦,我还知道你讨厌折耳根,你说不喜欢那个味道。” “你喜欢蓝色和绿色,不喜欢橙色。你喜欢花尤其是海棠花,但是对熏衣草过敏,所以家里不会用熏衣草味的任何东西。” “我说的对吧?” “……” 实话说,邬咎刚刚说的他的喜好全都没错,但祝宵还是不想搭理他。 这些喜好又不是什么秘密,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见祝宵不理他,邬咎一着急,不由得变本加厉:“我还知道你晚上睡觉更喜欢右侧卧,因为那样是面对着我的姿势。虽然我惹你生气的时候你会背对着我睡觉,但是晚上你睡着了就会钻到我怀里来,因为你就是喜欢抱着我睡觉。你有时候还会故意抢我被子,不过我没有跟你计较过,因为我不怕冷。” 祝宵不是暴力的人,但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想揍人了。 他停住脚步。 邬咎面上一喜:“祝宵,你终于信了?” 然而祝宵只是伸手捏住邬咎的耳朵提起来,一字一句地说:“你给我滚。” 邬咎就不滚,不仅不滚,还露出了一种堪称高兴的表情:“哎对,你结婚后也是这样捏我耳朵的。” 一不小心还给他爽到了,祝宵迅速松开手,嫌弃地推开他的脑袋。 邬咎越挫越勇,寸步不离地黏上去说:“祝宵,我还有很多可以证明……” …… 到了教室,祝宵在他习惯的位置上坐下来。 路上被邬咎耽搁了一下,他来得不算早了。教室里的位置已经坐满了大半,他惯常坐的位置旁边也已经有人了。 这样很好,没地方给邬咎坐,他能清净一节课。 谁知邬咎绕了一圈,从这一排的另一边挤了进来,对坐在祝宵旁边的同学说:“同学,请问能跟你换个位置吗?” 邬咎俯下身,低声跟那同学说了句什么。 那同学先是露出见鬼的惊讶表情,接着又是一脸暧昧地笑,最后猛猛点头说:“ok,我懂。” 邬咎成功地在祝宵身边坐了下来。 “你跟她说了什么?”祝宵奇怪地问。 邬咎一本正经地说:“我跟她说我喜欢你,以后你旁边的位置都是我坐。” 其实还有一句,他还跟那位同学说了,祝宵以后会跟他在一起的。 “……” 祝宵站起来,打算换个位置。 “祝宵,你确定要这么引人注目吗我是没有关系……”邬咎巴不得全校都知道他以后会和祝宵结婚,这样就没有不长眼的会来找祝宵告白了。 看样子,就算他换位置,邬咎也会想办法坐在他旁边的。 省得白费功夫了,祝宵又坐了回去。 上课铃响后,老师在ppt上放出签到二维码,让同学们扫码签到。 祝宵点开微信扫一扫。 他刚举起手机,旁边某位瞄准机会伺机而动,伸长手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放在了祝宵手机摄像头前。 “滴”的一声,二维码扫描成功。 邬咎眼疾手快地在他手机界面上点了两下。 ——好友申请已发送。 祝宵:“……” 邬咎的微信里多出一条好友申请,却没有立马通过——他知道,他现在通过了,祝宵也会直接把他删掉。 所以他要等回去之后,趁祝宵不注意的时候再通过。 祝宵又不傻,当然知道邬咎在打什么主意。他不留情面地说:“我会把你删掉。” 邬咎失落了一瞬,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没事,总有机会再加,反正我们以后会结婚的。” “……” 邬咎一口一个“结婚”,信誓旦旦的,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信念感。 祝宵懒得搭理他,举起手机重新扫了签到码,签到完就放下手机认真上课了。 邬咎上课的时候倒是很安静,可能是知道祝宵要认真听课,所以没有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打扰他了。 不过邬咎也没有在认真听课,本科课程对他来说已经太简单了,不需要听了。 他拿了个本子出来写写画画,假装是在记笔记,实际上以一分钟三次的频率偷看祝宵。 邬咎的视线热烈又不加遮掩,祝宵几度想往他脑袋上来两巴掌——但要是他这么做了,这人说不定会反以为荣,甚至抓着他的手亲两下。 所以祝宵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好在邬咎只是盯着他看,而不是说一些奇怪的“结婚”之类的话。 不过,邬咎也就是上课时间安静,到了下课,他又像跟屁虫一样黏上来。 祝宵去哪他就去哪,就算祝宵不理他他也乐此不疲,整个人都围着祝宵打转。 祝宵忍了一天,终于在下午的时候爆发了。 他对着邬咎冷声道:“你今天一天发什么神经?” “我说了,我喜欢你。”邬咎今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重申了,不过他不介意再说多几遍,毕竟这是一件美好的事,说多少遍他都不会腻,他用一种欢呼的语气说:“我们十年后会结婚!” 这句话祝宵今天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恐怕今晚睡觉做梦都是邬咎在说“我们十年后会结婚”。 祝宵还是不信,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祝宵,你怎么还不信?”邬咎说,“我都说了那么多证据了。” “你不信可以随便考我,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祝宵才不会去考他,他又没有这么闲。 “首先,我的喜好又不是秘密,你猜对了又有什么奇怪?” “其次,我根本没有跟你睡过觉,你编的这些话谁知道是真是假?” “还有,昨天你还在挑刺,今天就来告白说我们十年后会结婚,你觉得我会信你?” 邬咎提供的所有“证据”,都被祝宵逐一否定了。 他心下一急,又给出了一条更劲爆的证据:“我还知道你耳朵和锁骨都很敏感,后腰有颗很漂亮的红痣,每次我亲它你都很喜欢,还会——唔唔唔?” 祝宵耳朵尖是红的,动作却很粗暴,他一把捂住邬咎的嘴,不让他继续说:“闭嘴。” 邬咎做了一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示意祝宵放开他。 “你再说这些有的没的,”祝宵冷着脸松开手,“小心我真的揍你。” 祝宵很久没跟人打过架了,邬咎也许有幸成为近期的第一个。 “好吧。”邬咎有点难过,但他想想觉得也正常,谁让他这个时候天天跟祝宵作对呢。 “但我真的没说谎,”邬咎说,“祝宵,你等着吧,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祝宵不知道他要怎么证明,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证明的,“没有必要。” “很有必要。”邬咎坚定地说,“你男朋友只会是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说的像真的一样,祝宵真是佩服他自说自话的本领。 “祝宵,别删掉我微信。”邬咎认真地说,“现在我要重新追你,你至少要给我跟其他人一样平等的机会。” “……” 祝宵没说“好”,但也没说“不好”。 他什么都没说,也懒得告诉邬咎,其他人根本没有机会。如果要平等,那应该是平等地没有机会。 对于祝宵的沉默,邬咎很有经验,没说“不好”意思就是默认,他权当是祝宵答应了。 邬咎知道追祝宵不能冒进,所以走到祝宵宿舍门口时,他十分克制地停住了脚步,说:“你回去吧,我走了。” 邬咎转过身,往自己宿舍的方向走去——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毅力,要不然的话他现在早就粘着祝宵跟他一起进宿舍了。 祝宵站在原地没动。 今天邬咎犯了一天的病,但他想不通这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邬咎的语气太认真了,以至于他头一回有那么一点点怀疑自己,难不成邬咎真没说谎? 过了一会儿,邬咎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往他手里塞了张纸,“课上画的,送你。” “这回真走了,明天见。” 等邬咎跑远了,祝宵才低头看他刚刚往自己手上塞的纸是什么。 祝宵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纸上画着手牵手的两个小人,中间还画了一颗硕大的爱心。 整幅画就那颗爱心还像那么回事儿,那两个人画得就有点磕碜了,他都分不清谁是谁,简直比幼儿园小朋友画得还抽象。 什么毛病……盯了他一节课,就画出这么个丑不拉几的抽象玩意儿? 祝宵捏着这张纸不知道往哪放,扔垃圾桶不是,收藏起来也不是,最后他就这么拎着它进了寝室,将它放在了桌子上。 不料这张纸被眼尖的舍友看见了,凑近观赏了一番,还调侃道:“祝宵,这又是哪朵娇花送你的啊?” “你以前都不收这些的,是不是有情况快点从实招来!” 祝宵随口道:“路上捡的。” 舍友不怎么相信:“真的?” 祝宵指指画上那两个人,“你看有哪个像我吗?” “还真……”舍友还试图挣扎一下,可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哪个像祝宵,只好放弃,“没有。” “说起来昨天表白墙上有个神经病,前几天不是有人给你表白嘛,那神经病就在下边骂喜欢你的人都眼瞎来着。”舍友把这事当作校园奇闻那样说出来,“也真佩服这人,昨天他一个人跟十几号人吵,那手速快的,啧啧。” “……” 这神经病的作风……怎么那么像今天突然犯病的某人? 舍友说完,回到自己位置上继续打游戏了,没在意这个小插曲。 祝宵坐在桌前整理今天的笔记,他握着笔,写着写着,目光就偏移到了邬咎的画上。 他心烦意乱地将那幅画夹到了书架里,眼不见为净。 好不容易看不见那幅画了,邬咎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来,全是他今天说的那些关于“结婚”之类的话,像魔咒一样挥之不去。 祝宵放下笔。他知道今天是学不进去了。 趁着没人注意,祝宵走进了浴室。 祝宵站到镜子前,脱掉上衣,转过身去。 他往镜子里望去。 片刻后,祝宵面无表情地穿上衣服,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浴室。 他像个活阎王一样走出来,耳朵却染上了微不可见的薄红。 ——该死,邬咎是怎么知道他后腰那里有颗红痣的? 第39章 亲吻 第二天一早,祝宵一打开宿舍门,就看见了邬咎那张熟悉的脸。 “祝宵!”邬咎高兴地喊了一声,将手里的袋子塞到祝宵手上。 祝宵手里突然被塞了一袋热腾腾的早餐,拿着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邬咎昨天说的“重新追他”……竟然是认真的。 “你要丢掉吗?”邬咎眉眼耷拉下来,像被遗弃的小狗,“好吧。” “这里没有垃圾桶,你给我吧。”附近不是没有垃圾桶,只是直接看祝宵丢掉就太冲击了,邬咎心情一定会变得很差的。 祝宵没给他,说:“没有要丢掉。” 没有被丢掉的早餐似乎是给了邬咎一种信号,他简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继续向祝宵献殷勤。 下午,祝宵走进教室,发现自己惯常坐的那个位置已经有人用书本占了座。 邬咎就等着祝宵来,祝宵一来,他就亮起眼睛,朝他招手:“祝宵,这里。” 他今天来得早,后面还有很多空位。 但邬咎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他想了想,就还是坐到了邬咎旁边。 “我知道你喜欢第六排中间。”邬咎得意地说,表情就像在等人夸奖,要是他有尾巴,现在就该摇起来了。 祝宵平时确实是比较喜欢这个位置,但没坐到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这种小事他从来没说过,也鲜少有人会去注意,如果有人知道,那他一定是仔细观察过。 看样子,邬咎不仅十年前就观察过,而且…… 祝宵神色有点古怪:“这种小事你记了十年?” 邬咎没有注意到他话里的另一层含义,他诚实地说:“你的事我都记得。” 上课的时候邬咎又在画画,依旧是两个抽象小人,不过这次又画了新花样。 祝宵在老师讲口水话的间隙看了看他新画的画——两个小人这次是在亲嘴了。 ……他脑子里的进度条倒是挺快的。 他瞥了一眼自娱自乐的邬咎,此人正画得不亦乐乎,画着画着又打算瞄一眼祝宵找找灵感,就这么跟祝宵对上了视线。 他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用手稍微挡了挡手里的画。 “祝宵,你认真听课。” 祝宵很想告诉他其实不用挡,他那抽象画就算被老师没收了拿出来全班投影,现场都没几个人看得懂这是什么东西,更不会联想到他和祝宵身上。 “你这个不是送我的?”祝宵突然问。 “是啊。”邬咎的杰作一般都画的是祝宵,当然是拿来送祝宵的了。 “但是你现在不能看。”邬咎说,“而且你现在应该认真听课。” 他像个先知一样跟祝宵说:“你以后会是很优秀的学者,就跟我差不多吧。” 祝宵没说什么,转过头去继续听课了。 果然晚上的时候祝宵就从书包里翻出了一幅画,署名是邬·毕加索·咎——此人对自己的流派倒是有着很清醒的认知。落款下面,还很正式地写了一句“祝宵惠存”。 祝宵找了个活页夹,将这张新画的画和邬咎上次塞给他的那张放在一起了。 - 邬咎在追祝宵这件事情上毅力惊人,每天准时准点在祝宵门口报道,粘着祝宵一起上课,他还十分心机地挤占了赵子睿的位置,跟祝宵一起去图书馆。 他每天雷打不动地把自己上课画的画送给祝宵,没过多久祝宵的活页夹里就攒了一沓,两个小人从牵手到亲嘴再到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翻起来就像连环画一样。 但有一天,邬咎在祝宵门前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他开门。 邬咎在祝宵宿舍门口踱来踱去,有好几次他的手都放在门把手上了,很想就这么直接进去算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竟然是祝宵,这还是祝宵第一次给他发微信。 祝宵:【生病了,你回去吧。】 邬咎没有回去,他敲了敲门,说:“我进来了?” 里面的人没拒绝,邬咎熟练地把这当成默许,推门进去了。 邬咎不出意料地在床上找到了面色苍白的祝宵。 这明明是邬咎第一次进祝宵宿舍,却好像对一切都很熟悉。 他不仅清楚地知道祝宵的床位在哪里,而且还轻车熟路地找到祝宵的杯子,十分熟练地倒了杯热水,还丢了很多颗红枣进去。 祝宵沉默着看他走进走出,把他做的事都看在眼里了。 恍然间,他好像真的和邬咎结婚很多年了。 他把杯子递给祝宵,看着祝宵喝了一口。 祝宵将杯子放回他手上,张了张嘴,正准备说点什么—— 不等祝宵开口,邬咎就抢先道:“讲座是吧等会儿我帮你去。” 他把祝宵要吃的药找出来放到桌上最显眼的地方,叮嘱他记得吃药,然后让他好好休息。 做完这些,他就准备去参加那个破讲座了。 “对了,我可以给你发微信吗?”邬咎说,“你今天都给我发消息了。” 加上祝宵微信之后,邬咎把祝宵置顶了,还偷偷改了亲密的备注,但他一条消息都没发过。 因为他担心祝宵早就把他删了,一发消息就会出现一个红色感叹号。那还不如不要发,这样就算祝宵删了他,他也蒙在鼓里不知道。 祝宵:“本来就可以。” 只有邬咎才这么笨,通过好友之后一句话也不说。那天晚上祝宵看着那句“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很久,最后竟然一条消息也没收到。 邬咎高兴了一瞬,又问:“你不会把我删掉吧?” “……” “不会。” 要删早就删了,哪里还留得到现在。 邬咎兴高采烈地走了,走出两步又像旋风一样退回来:“祝宵,我给你发消息,记得看。” “嗯。” 邬咎走出宿舍门就开始给祝宵发消息了,他说:【祝宵,记得看我发的消息!】 谢天谢地,这条消息发送得很成功,没有红色感叹号。 不仅没有,而且祝宵还回了他这句废话:【在看。】 知道祝宵在看,邬咎发得更起劲了,又发了很多废话过去。 但他过了会儿又觉得自己废话太多了打扰祝宵休息,所以说:【你调静音睡觉吧,不用一直看着】 祝宵:【好。】 然后祝宵就没有再回复了,应该是听他的话调静音睡觉了。 于是邬咎就安心地继续给祝宵发消息,东一句西一句,甚至把台上大师的秃顶拍了张照发过去——他觉得这块秃的地方有点像爱心。 邬咎坐在多媒体教室里,听着大师在台上滔滔不绝。他从没想过他还有机会参加这个又臭又长的无聊讲座第二次,不过还好,这次他没有很无聊。 另一边,祝宵头疼脑热的,却根本没有睡着。 他盯着手机,保持着同一个界面。邬咎时不时就会发两句消息过来,有时候是吐槽讲座,有时候是他摸鱼刷到的搞笑小视频,有时候又是他专门找的养生小常识。 在这些纷乱的消息当中,还夹带几句私货。 邬咎:【你的急救证能送我吗】 邬咎:【就你放在抽屉里的那张】 邬咎:【我就问问,也没有很想要!】 邬咎又补充了几句“当我没说” “你当没看到”之类的话,想要的心思简直要从屏幕中溢出来了。 祝宵算了算时间,等邬咎听完讲座了,才依次回复他的消息。 祝宵回复完其他的,又专门挑出了“急救证”那几条,问他:【你要我急救证干什么】 聊天界面显示了好几次“对方正在输入”,邬咎那边删删改改,终于说了实话:【我喜欢那张照片】 祝宵回想了一下抽屉里的急救证,上面的照片似乎是十八岁的时候拍的。 他在手机相册里翻了许久,终于在云备份里找到了当年拍的这张照片的电子版。 急救证不可以送邬咎,不过这张照片可以发给他。 - 没过多久,就到了邬咎印象深刻的日子——是祝宵朋友庆祝投胎成功的日子,祝宵收到了聚会邀请。 邬咎印象深刻不是因为他跟祝宵的朋友有多熟,完全是因为这天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天祝宵提早从图书馆出来,邬咎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他知道祝宵是要去跟别的朋友玩了。 邬咎幽怨地看着他,嘴上却很懂事地说:“你去吧,我走了。” 他说着让祝宵走,但是眼睛黏在祝宵身上,好像祝宵走一步就会带走他的一部分。他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忧伤的气息,就差在脑门上写“我很委屈”四个字了。 祝宵走出去了,又倒回来:“你去不去?” 邬咎愣了愣,又左右看了看,确定祝宵是在跟自己讲话。 “我可以去?” “可以。”祝宵知道这朋友不会介意,他巴不得每个人都带多几个人来,让他的生日变得更热闹。 “那我要去。” 邬咎露出高兴的神色,祝宵退回来这一步,就说明祝宵把他纳入了一个亲密范围之内,他和普通追求者还是不一样的。 “去就跟上。” 邬咎迅速跟了上去,他莫名有一种加入祝宵的圈子,祝宵要把他介绍给朋友的错觉,因此,他的步伐很雀跃。 事实确实如此,祝宵一进门就跟大家介绍了邬咎,不过没说太多,只是简单说了名字和班级。 邬咎多少有点不满,如果是十年后——祝宵怎么也会很清楚地跟大家介绍他是他男朋友的。 但没办法,他现在就是这么没名没分的。 这个聚会在邬咎看来很无聊,他对庆祝投胎成功的日子不感兴趣——除非这个生日是祝宵的生日。 但他也没闲着,他还有任务在身。 ——他记得,祝宵就是在这个聚会上喝多的,而且那次还迷迷糊糊地亲了他一下! 所以他这次坚决不让祝宵喝多了,一旦祝宵的杯子里倒了酒,他就马上把它喝掉。反正他是鬼,阳间的酒还比不上地下的孟婆汤带劲。 旁人看祝宵面前的杯子总是空的,就贴心地给他添酒。 于是邬咎一杯接一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失恋了在借酒消愁。 祝宵奇怪地问:“你喝那么多干什么?” 邬咎一本正经地说:“……我渴。” 包厢内空气有些闷,过了会儿,祝宵站起来,想去外面透透气。 邬咎一直在偷偷注意祝宵,祝宵一有动静他就马上警觉地跟上去。 “出来上厕所,”祝宵停下脚步,问他,“你也跟着?” 邬咎说:“我也要去。” 祝宵察觉出一丝不对——邬咎平时也爱粘着他,但还是很懂分寸和边界的,不像今天这样,简直是无时无刻都在盯着他。 祝宵直接问:“你今天怎么了?” “没有啊,”邬咎嘴硬道,“我就是这样的。” 祝宵还是觉得不对,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邬咎不好意思说,他几度欲言又止。 祝宵就一直很有耐心地注视着他,等到他开口为止。 这话好像有点难以启齿,邬咎视线乱飘,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记得十年前的这个时候……你亲我了。” 而且那个时候祝宵还说“认错人了”! 所以邬咎一整天都很警惕,生怕祝宵醉了之后在路上随便抓个人就亲了。 如果祝宵要随便抓个人亲,那这个人是他会比较好。 然而,现在的祝宵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他只知道邬咎突然说这句话……看起来好像在不满他没有亲他。 也是,这些天邬咎总是凭借着记忆和经验预判他的行为,难得有一次预判失败的,当然要着急。 “你在守株待兔吗?”祝宵问,“等我亲你?” “什,什么啊,我才没有。”邬咎被他戳穿,底气不足地说,“我只是盯着你不要乱来。” 祝宵盯着他没说话,半晌忽而轻轻地笑了。 邬咎问:“你笑什么?” “让你久等了,抱歉。”祝宵顿了顿,又说,“现在亲你可以吗?” “可以,”邬咎下意识地答应了,又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喝多了,头也晕晕的——虽然说他是鬼,阳间的酒精对他没有用才对。 祝宵没有再重复了,他拍了拍邬咎的脑袋,示意他低一点。 邬咎听话地低下头去。 可在祝宵的唇碰到他之前,他突然喊停:“等下。” 祝宵:“” 邬咎纠结地问:“你有认错人吗?” 这是什么问题祝宵莫名其妙:“你不是邬咎吗?” 邬咎点头,“我是。” “那就没有认错。”祝宵说。 所以祝宵确实是打算亲他,不是别人……思及此,邬咎又高兴起来。 祝宵拽着他的衣领,再一次倾身前去。 “等下!”邬咎再一次喊停。 祝宵问:“又怎么了?” “你喝醉了吗?”他现在是不怎么清醒了,但是他得确认一下祝宵是不是清醒的。 祝宵挑了挑眉,提醒他:“我的都给你喝完了。” 因为邬咎在这,他简直就是滴酒不沾了。 邬咎欣喜若狂:“我再确认一遍,所以你现在是清醒地想要亲我吗?” “……是的。”祝宵皱眉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邬咎咧开嘴傻乐,“嘿嘿,没有。” “以后每次亲你都要确认这么多注意事项吗?”这样好像有点太麻烦了。 邬咎担心他嫌麻烦就不想亲了,赶紧说:“不用!我就是问一问,下次就不问了。” 祝宵微微颔首,说:“最好是这样。” 然后他手上用力,压低邬咎的脑袋,轻轻地吻了上去。 邬咎本来想着,他怎么说也是十年后来的,技术应当比现在的祝宵好很多,这应该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刻—— 可是,当祝宵碰到他的唇的时候,他一下把自己十年来的长进全都忘了。 唇齿分离时,祝宵疑惑地问:“你说十年后我们结婚了,难道我们没接过吻?” “当然有了!” “那你为什么脸红?” 按理来说,都结婚了,应该有所免疫了才对。 “虽然我是十年后来的,但是这具身体还是十年前的我……” 言下之意就是他目前还经不起撩拨,祝宵随便一个动作都能让他缴械投降。 祝宵往下瞥了一眼,哼笑道:“感觉到了。” 第40章 兴奋 “然后呢?” “然后我们当然是在一起了!”回到十年后的邬咎跟祝宵邀功的时候进行了一番添油加醋,“我当时就说了三个字,你就答应跟我在一起了。” “啧,”邬咎说,“真是便宜十年前的我了!” …… 事实与邬咎说的有一些出入,当时的情况并没有他说的那么潇洒威风。 祝宵说:“我刚刚亲你了。” 邬咎懵懵地点头:“啊。” 祝宵又说:“所以,你不用追了,我答应你。” 邬咎还没反应过来:“啊?” “今天就是我们的纪念日。”祝宵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17时36分42秒,记住这个时间,这一秒开始你是我男朋友。” 过了好一会儿,邬咎才又惊又喜地喊出声:“啊!” …… 再次从十年后回到现在,邬咎心中怅然若失。 邬咎想了想,决定现在就去跟祝宵表白。他迅速收拾好自己,跑到了祝宵宿舍门口。 他郑重地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祝宵的脸出现在眼前。 奇怪的是,祝宵竟然没有立刻关门或者是让他滚。 而是奇怪地说了句:“今天这么早?” 但邬咎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要现在立刻马上就把想说的话全都告诉祝宵。 “祝宵,你知道吗?”邬咎激动地说,“我们十年后会结婚!” 祝宵:“……” 好熟悉的一幕。 “虽然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前段时间莫名其妙地穿到了十年后,然后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祝宵知道答案,不过他根本用不着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下一秒邬咎就会忍不住抢答了。 他猜得很准确,接下来邬咎就忍不住喊出了声: “——我们十年后结婚了!” 这还是在宿舍走廊里,他的音量有点太大了,十分引人注目。祝宵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别这么大声。” 邬咎点了点头,祝宵这才放开他。 获得自由后,邬咎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然后疑惑地问:“祝宵,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平淡?” 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以后会结婚了一样。 “知道了,我们以后会结婚。”祝宵说,“现在走吧。” 这一切都有点脱离他的设想,邬咎困惑道:“去哪?” “上课。” “我和你?”邬咎顾不上纠结祝宵的反应了,他一下没转过弯来,“你是说,我们一起去上课?” “对。” 邬咎还是没搞清楚状况,他云里雾里地跟着祝宵来到教室。 祝宵在位置上坐下来,抬起头看见邬咎还在门口犹豫,好像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哪。 祝宵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这里。” 邬咎坐下来,既疑惑又开心,他竟然坐在祝宵旁边,跟祝宵一起上课…… 他去十年后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可这还不是最令人激动的,上完课,祝宵还跟他一起去食堂。 他和祝宵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就像十年后某个平静的午后一样。 一起去食堂也就算了,吃完饭,祝宵竟然还带他来到了校园小情侣圣地——逛操场。 跟祝宵一起穿行在成双成对的小情侣中间,邬咎心中暗爽,同时又有点不解。 ——祝宵这是什么意思? 整整一天,他都和祝宵待在一起,而且祝宵一个“滚”字都没有说。 这放在十年后很正常,可现在……他和祝宵还没有结婚啊。 晚上,邬咎跟祝宵回到宿舍楼下。 他正要往回走,却被祝宵抓了回来。 祝宵神情有些复杂地打量着他,他摸不着头脑,问:“怎么了?” “已经一天了,你怎么还没反应过来?” 祝宵皱了皱眉,难道他这个穿越还有副作用,会伤到脑子? 邬咎问:“什么?” 祝宵走近两步,抓住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 邬咎说话都有点磕巴了:“祝宵,你牵我手?” 祝宵不仅牵他手,而且还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拉过来,仰头在他唇角上亲了一下。 邬咎已经被今天那一连串的惊喜砸懵了,他像是连续中了幸运大奖,一下反应不过来:“你亲我了?” “为什么?”邬咎疑惑,接着又大惊失色地说,“难道我得绝症没几天活了?” 不应该啊,他可是命很硬的阎王爷,什么绝症奈何得了他? “……” “因为我们在一起了。”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邬咎瞪大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 “祝宵,你说我们在一起了!” “……是。” 邬咎脱口而出:“还有这种好事……什么时候?” “昨天。” 昨天! 邬咎震惊地看着他。 “祝宵,我们真的在一起了?”邬咎小心翼翼地又确认了一遍。 祝宵也再回答一遍:“是的。” 几秒后,邬咎突然明白过来,紧接着嘴角就咧到了耳后根。 “天哪,祝宵,”邬咎抓紧他的手,兴奋地喊,“我们在一起了!” 祝宵耳膜都快被他震破了,再喊下去,楼顶都要被他掀飞了。 不过,他还是回答了邬咎:“是的。” 他捏了捏邬咎的手,跟他说:“好了,我要回去了。你明天记得来。” 邬咎还在兴奋之中,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你回去吧。” 然后他同手同脚地走回自己宿舍,路上还悄悄掐了自己三下——他担心他现在不清醒,一下还不足以检测出这是不是梦。 他用劲很大,那三下痛得他龇牙咧嘴的,但他反倒笑出了声。 ——是真的,他真的和祝宵在一起了! 回到宿舍,祝宵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邬咎:【祝宵,我们在一起了!!!!!!】 祝宵笑了笑,回他:【嗯,我们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也完结啦感谢大家看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