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津雪》来自www.aqbxs.com 《迷津雪》作者:周镜 第1章 ◎潮气◎ [行知回国了,六点我去接你下班,今晚回家吃饭。] 收到这条信息时,沈清央正在茶水间泡咖啡,银黑色咖啡机源源不断用蒸汽打着奶泡,乳白色泡沫浸入意式浓缩,杯口袅袅飘着咖啡豆的香气。 她垂眼,指尖在对话框中轻点几下,回复:[好。] 那边没再回复。 咖啡机圆灯闪烁,显示一杯拿铁制作完成。沈清央收起咖啡,端上自己的马克杯回工位。 观越律所工位以田字格标配,高级律师拥有一间独立办公室,沈清央工作不久,资历差得远,现在尚且还在高级律师团队下做事。 她拨开桌上堆叠的文件,寻到空处放下马克杯,与她工位相邻的蒋姝正在手忙脚乱寻找什么,头也不回道:“抱歉清央,短暂占用你的工位几分钟,我马上就好——” “找到了!” 沈清央还没应好,那风风火火的姑娘已经从犄角疙瘩处抽出一份审查报告,长舒一口气:“原来在这儿,差点还以为我今天要挨女魔头批了。” 沈清央笑了下,帮忙把堆在自己工位上的文件挪回蒋姝位置上。 蒋姝凌空给她一个飞吻:“谢谢宝贝,我先去送文件,等会回来再说。” “好。” 话音刚落,有双贴着漂亮甲片的手按住了蒋姝:“你歇歇吧,邹律不在她办公室,没功夫搭理你。” 来人是林竹,另一个组的,她端着咖啡吹了吹气:“远盛集团的成总来了,大客户,几个人一起接见着呢。” 蒋姝说:“所以你才摸鱼?” “合理休息好不好。” 沈清央用湿巾擦拭工位,闻言问:“成总来续约的吗?” 律所与集团的约大部分都是一年一年续,远盛可是他们的大客户,也难怪几个律师一起接见。 “是呢。”林竹眼里突然冒出兴趣,“刚才我们组实习生进去送咖啡,出来还跟我讲了个八卦。” “什么什么八卦?”蒋姝瞬间兴奋。 林竹弯唇:“当然是关于成总他女儿的了,成总老来得千金,逢人就谈起自己女儿,这不刚才又在跟魏律探讨育儿经。” 蒋姝无语:“成总女儿二十多了吧,魏律孩子才十几岁,有什么可探讨的。” “这你就不懂了,天下父母共苦心。何况成总千金追一个男人追去了美国,又为了心上人不肯回国继承家业。” “心上人?” 林竹挑了挑眉。 下午时分人有些倦,沈清央擦干净桌子喝了口咖啡提神,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跟着听两句八卦。 林竹长指轻点,似感叹非感叹:“她那心上人我还见过,年初我做成总公司并购项目的时候,跟着成总去了一趟美国,陪他们父女吃过一顿饭。” “然后呢?” “然后,吃饭吃到一半,成小姐追着一个男人出去了,我当时刚从洗手间回来,只望见一个背影。” “帅吗帅吗?”蒋姝彻底被勾起好奇。 “帅。”林竹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似乎觉得不够,“很sexy。” 蒋姝对这形容不满意:“只看背影就sexy?说不定是背影杀手呢。” “你不懂,男人性感在气质不在长相。”林竹嫌她俗,“有的人脱光了也让人没欲望,有的人一个背影就能让人心旌动荡。” 二人就男人长相和气质哪个更重要争论了几句,律师逻辑性在这种幼稚的小事上越发分明,最后齐齐转过头问局外人:“清央,你觉得呢?” 沈清央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微微思忖给出答案:“都挺重要的。” 蒋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林竹则说:“所以这就是你清心寡欲过日子的原因吗?” 沈清央朝她们后面看了一眼,友善提醒:“成总他们出来了。” 林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自己的工位。 - 下午六点,沈清央收拾东西下班,离开写字楼,她照着定位找到停车点,上车后喊了一声“大哥”。 “安全带。” 她低头系上。 徐行恪注意着来往车辆,北城晚高峰将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延长至半个多小时,排在长长的车流后等红灯时,徐行恪降下半边车窗。 初春晚风飘进来,带着点雾霾与车尾气。 他很快关上,笑了声:“天气不好,行知又该过敏了。” 沈清央“嗯”了声。 徐行恪侧头:“你给行知发条信息,提醒他下飞机记得戴口罩。” 沈清央没动:“大哥,他又不是小孩,自己会看天气预报。” “也是。我想太多了。” 她偏眸,微微无奈:“大哥,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徐行恪背靠座椅,无声笑了下:“怪我总觉得你和行知都是需要照顾的小朋友,毕竟你刚来我们家的时候才十三岁。” 沈清央应了声“是”,转头继续去看窗外霓虹初上的夜景。 没多会儿二人到家,徐家房子是一栋家属院二层洋房,爷爷那辈起就住的,装修有些复古。徐行恪把车停在院子里,沈清央先去开门。 “下班了。”客厅中徐教授放下报纸,看向胜似亲女的干女儿,“你哥没去接你吗?” “接了。” 沈清央话音刚落,徐行恪拾级而上出现在玄关处。 “行知呢?”徐教授向二人身后张望。 “行知飞机晚点,半小时后到。”徐行恪走进去,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叶,“我有同事送了我一罐都匀毛尖,改天给您带回来,别老喝这旧茶了。” 徐教授拧眉:“你别作风不正收受贿赂——” “我没有。”徐行恪无奈解释,“同事老家贵州,过年带回来的,办公室人人都有。” “那就好,你这工作性质要注意些。” 这边父子二人说着话,沈清央换了鞋上楼,她脱掉西装挽起袖子进浴室,卸掉脸上本就不浓的妆。 如果不是为了见客户,她平时私下是真不喜欢化妆,总觉得糊了一层在脸上不透气。 冷水冲走浑浊,露出一张清透文气的脸颊,毛巾慢慢擦干,沈清央闭着眼出了口舒畅的气。 她又用发圈把长发松松扎了个马尾。 做完这一切,沈清央下楼喝水,客厅茶几上有泡好的蜂蜜柠檬水,她刚弯腰倒了一杯,玄关处传来门铃声。 清脆悠扬。 徐教授抬头,眼底难得冒出喜悦:“行知回来了。” “我去开门。”长辈坐着,她主动揽起这职责,穿着拖鞋走过去,手握上冰凉的门把时,有片刻的静默。 一秒。 两秒。 把手按下,门向内打开。 一道颀长身影投落在廊灯下。 他戴着蓝色口罩,深色风衣,淡黄光线下的眉眼清绝淡漠。 一道穿堂风从二人怀里穿过,带来料峭寒意,沈清央身上只一件白色羊绒衫,她仿佛此刻才回神,微微偏身让路。 徐行知摘下口罩进门,手边一只黑色飞机箱用来装行李。 他的出现在客厅里激起一阵波澜,就连一直在厨房里准备晚餐的方琴也洗了手,关心路上如何。 更不要提徐教授和徐行恪。 即使他只是简单应几个字,那些来自家人的问候也丝毫没有减少,方琴弯腰倒水递到他手里:“行知瘦了。” “哪有。”徐行知淡笑,“是琴姨太久没见我了。” “她就这样,总觉得孩子瘦了。”徐教授问起儿子工作,“你这次回来,那边的研发中心由谁接手。” 方琴拍了他一下嗔道:“怎么一回来就说这些,先让行知去洗个澡吃饭,看给孩子累的。” 徐行恪也说:“去吧,吃饭我叫你。” 徐行知微微点头,臂间搭着风衣上楼,他里面穿的是一件黑色毛衣,肩颈线平直,沈清央抬了下头,脑海中无端浮现起林竹的形容—— “背影都sexy的男人。” 徐行知就是这样的人。 - 沈清央十三岁那年来到徐家。 她父母同徐家夫妇是大学时认识的好友,后来他们离婚,沈清央妈妈改嫁,爸爸这时被公司外派去印度,他不想带自己娇养长大的女儿去那种地方,奈何家里亲人都不在北城。 沈父自己是从小地方一路考到北城毕业工作,深知教育的差别,更不舍得女儿放弃在大城市读书学习的机会。 他找到前妻,被她为难回绝。 她做了多年的全职太太,掌心朝上跟再婚丈夫要钱,怎么可能把自己和前夫的女儿接过来养。 无计可施之时,徐教授找上门来,主动要照顾清央。 徐家两个孩子,再多一个也无非是多张嘴吃饭。两人虽是大学时上下铺的兄弟,沈父还是为难:“这是一个孩子,不是小猫小狗,我怎么能这么麻烦你。”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徐教授不悦,“清央出生时我就认了干女儿,你难道还怕我不把她当亲女儿看待了,我家那两个臭小子更不会不疼妹妹。” “再说了,你也想清央留在北城读书吧,有我在,保证她一路和行知上一样的学校。” 这句话说动了沈父,他不把女儿带在身边,原就是想给她良好的读书和生活环境。 于是沈清央这一住就是十多年,沈父在海外成了技术骨干,每月寄给她的钱越来越多,就是人一时半会回不来。 徐行知上楼,客厅人散开,方琴去厨房,徐行恪则陪着徐教授看新闻聊时政。 沈清央无所事事,从冰箱里拿了几个水果洗切摆旁,方琴看了一眼笑道:“给行知切的吗?” “不是。”她动作顿了下,“大家一起吃。” “还是女儿好。”方琴笑着叹气,“你看你大哥,都不知道进来帮我一下。” “我帮您。” “没事就剩一个汤了,也快煲好了。”方琴打开砂锅搅了搅,“清央你上楼去叫你二哥吃饭。” 火龙果鲜红的汁液自刀刃流下。 沈清央冲干净:“好。” 她和徐行知的房间一个在走廊东一个在西,上楼之后沈清央朝陌生的方向走去,她已经很久没来过这边。 伸手扣门,“咚咚”两声。 她在门口耐心地等,地暖还未停,热气从脚下冒出,空气被蒸得微微干燥。 片刻,门突然打开,潮气涌来。 徐行知黑发湿润,水珠落下,没入冷白的锁骨中。 “琴姨喊你吃饭。” “知道了。”他淡声。 摘下口罩的男人五官更为清晰,即使用热水洗过澡,气质还是冷的。 沈清央很熟悉他这种不加掩饰的冷。 “还有事吗?”见她驻足,徐行知撩起眼皮。 “没事。”沈清央转身想走。 “没事就好。”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几分漠然牵住她的脚步—— “不然我还以为你贵人事多,忙到无暇开口讲话。” 第2章 ◎文弱的女鬼◎ 这话徐行知从前也说过。 那会儿她刚来徐家,很像黛玉初入贾府,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 避免错误最好的办法就是少说话。 她见徐行知第一面,是在书房,少年在找书,闻声回身看她,眸光淡漠清冷。 徐教授说:“行知,这是清央妹妹,以后和我们一起住。” 又对她说:“清央刚才见过大哥了,这是二哥。” 她点点头。 檀色书架前的少年已经回头专注自己的事。 他没有同她打招呼,自然也就给沈清央留下了一个不好相处的印象。 她以为他不喜欢她,不爱人打扰,于是处处避让。 直到某天她不小心在厨房打碎一个玻璃杯,慌乱收拾的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她身后。 光亮的瓷砖被阴影覆盖。 她蹲在地上,手滞住,整个人被笼罩。 “起来。”少年嗓音淡淡。 她听话地起身朝后挪,他拿着扫帚处理完地上玻璃碎片。 残留的细粒,他取来吸尘器清理干净。 “对不起。”她道歉,声音低若蚊蝇。 彼时徐行知在流理台前洗手,淡淡道:“原来你会讲话。” 她呆住。 他说:“抱歉,第一次见你说话,我以为你有失语症。” 徐行知这个人说话就是这样,讲不出什么好话,骂人的话也叫人无从辩驳。 从回忆中抽离,沈清央已经走到楼下。 菜陆陆续续端上桌,最后一道汤就位,徐行恪摘下防烫手套。 “清央。”他喊她,“吃饭。” “来了。”她应。 徐家餐桌是长方红木桌,徐教授坐主位,方琴和徐行恪一侧,沈清央和徐行知一侧。 她右手边的位置常年空着,徐行知大学毕业就去了美国读书加创业,这几年回家次数寥寥,每次回来,琴姨的饭菜都会准备得格外隆重。 一家人都宝贝他,徐教授是愧疚,琴姨更是。 身侧人落座,空气中浮起洗浴用品潮湿的香气。 他换了件黑色长袖,家居服,柔软慵懒。 握着筷子的手腕嶙峋,手指修长分明。 沈清央吃饭慢,不爱讲话,于是一边慢慢咀嚼,一边听徐教授问徐行知这次回来待多久。 “应该会挺久。”他回答,“国内要建新的研发中心,基地已经确定,差不多要开始动工。” 徐行恪插话:“选址是在天行路那块儿吗?” 徐行知点头。 “难怪,报审的时候还经了我的手。当时看到是维斯科技用地的时候我还想问你,后来一打岔忙忘了。” 徐行知说:“正常走流程过了,就没想劳大哥操心。” 徐教授听这一番话很满意:“这点做得对,你大哥位置特殊又在上升期,不能给人抓小辫子。至于行知,你们公司的想法也很好,研发中心迟早是要搬回国内的,一直在国外算怎么回事。” 维斯科技初创便是在北美,后面即使搬回国内运营,上市敲钟也是在纳斯达克,核心技术与研发人员都在laser研发中心。 但徐行知只是点了点头,面色未变。 沈清央知道他是懒得讲话。 他这人就是这样,不爱争辩,不好为人师,比起循循善诱,更喜欢做点表面功夫敷衍对方。 是挺看不起人的。但别人看不出,还觉得他斯文讲礼貌。 沈清央垂眼咬嘴里那块黏黏糊糊的拔丝排骨。 - 晚餐结束,大家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沈清央回卧室便接到一个工作电话。 来自她的上司,律所人称女魔头的律师邹瑾。 “邹律。” “空吗?”邹瑾问。 空不空不由沈清央决定,她下班前提到要和很久没回国的家人吃饭,邹瑾还在这时候打电话来,显然那句“空吗”不是询问只是开场白。 果然,还没等她回答,邹瑾已经语速飞快道:“你今晚加个班,把我们团队业务介绍资料和报价表模板整理出来,再做个简要介绍的ppt,明天开会用。” “好。”沈清央不假思索。 挂掉电话她掏出笔记本开始加班,中途又接了邹瑾的几个电话,按照她提出的要求完善,十一点,沈清央将文件打包邮件发给邹瑾,起身去洗澡。 擦着头发再坐到电脑前时,邮箱里已经有了邹瑾回复的修改意见。 效率之快让人赞叹。 好在沈清央已经习惯这种工作模式,简单修改后她又向邹瑾确认了一遍,这次得到对方“ok”的手势。 于是安心打开吹风机轰隆隆吹头发。 吹到八成干,她随手捞起一件开衫披在身上下楼觅食。 她生活习惯还算健康,唯独爱吃夜宵这点不好,工作性质原因常到半夜,消耗太大很难不饿。 走廊上亮着昏暗的夜灯,处处都静悄悄的。 沈清央踩着静音地毯悄声下楼,转角走两步是厨房,还未靠近她便已经发现门边微弱的光。 徐家夫妇和徐行恪都是早睡的人,此时接近零点,还没睡的除了她之外就只会有徐行知。 都不用多想。 脚步停在门外,电话交谈声在静谧深夜格外清晰。 “说事。”徐行知嗓音一惯冷淡。 “你这么凶做什么……”女声外放,但调低了音量,隐隐约约的撒娇意味。 “知道现在几点吗?” “你不是也还没睡嘛。”她委屈。 “我没功夫跟你调情。” “徐行知!”对面的姑娘跳脚。 随后娇声消失,他耐心告罄,挂断了电话。 沈清央站在门外听完这一场好戏,在听到徐行知挂电话时心头就滑过不好,果然下一秒,他推开门将她抓了个现行。 二人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光线从他身后投来,蔓延至她脚下。 沈清央一身米白睡衣,披着的长开衫也是素色,黑发落肩,活像个文弱的女鬼。 徐行知抱臂靠在门边。 深夜寂寂,他撩眸看挂钟:“十一点五十八。” “在加班。”她解释。 他扯了下唇:“这么上心?” 沈清央垂眼:“不对工作上心对什么上心。” 片刻静然,墙上挂钟走过十二点,发出一声报时。 徐行知不置可否:“说得对。” 说完这句话他站直身子,与她擦身而过时微微停留,多问一句:“刚才听到什么了?” “没什么。” 离得近,他身上洗浴用品的香气铺天盖地传来,佛手柑,温和冷调。 像他这个人,对外人都温和,内里再冷情不过。 “真话假话?” “你难道在讲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她抬手抱上自己的胳膊,纵使有暖气,夜里还是有些凉。 “没有。”徐行知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撂下这句话上楼。 他走后一楼彻底陷入安静。 沈清央站了会儿,打开冰箱拿了一片吐司和一瓶鲜奶。 - 卧室里的视频连线还在继续,徐行知回到电脑前,听那几个人说话的内容已经从工作转向没什么营养的闲谈。 “行知干什么去了?”褚少云问。 “谁知道,他不是回家了吗,兴许被他爸妈抓去问话了呢。”蒋序乐得调侃,“他爸不是教授吗,听说为人可古板。” 徐行知扶着椅子坐下,伸手点开自己的麦克风,动静一传来褚少云和蒋序的注意力立刻就回来了。 “刚才说的想法你觉得怎么样?”褚少云问。 他们三个是维斯科技的联合创始人,公司在硅谷创立两年后褚少云和蒋序决定回国开拓市场,而徐行知则留在美国研发中心同时接手分部。 至今六年,公司做到激光雷达行业龙头,商业上遇到的麻烦事也越来越多。看着公司内部草台班子一样的法务团队,褚少云想找专业的律所签固定长约。 徐行知对此没什么意见。 作为cto,他很少插手维斯商业事务,一律交付褚少云和蒋序,他的重心一直放在研发部。 “那就这么决定了。”褚少云拍板,“观越律所的邹瑾以前是我校友,我对她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明天我们去观越一趟。” 蒋序摸摸下巴:“听说邹律师团队全是姑娘啊,那明天可有眼福了。” 维斯作为一科技公司,简直是和尚庙。 加上这行业熬夜特性,一个两个长得实在不堪入目。 除了徐行知。 当年公司初创他们三个一起通宵的时候,清晨褚少云和蒋序油光满面,转头看徐行知,这人除了面露倦色外皮肤仍然是干干净净的,反而那一分颓色为他平添了落拓感,将人显得越发清俊好看。 容貌是最一等一的天赋,后天再努力也羡慕不来。 “少云哥。”蒋序琢磨着,“能不能跟人力说说,今年校招招点好看的,比着徐行知招。” 褚少云温和说:“你是想让维斯招不到人倒闭吗?” 他们俩又开始闲聊,徐行知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有点累:“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你又干什么去?” “睡觉。” “睡这么早,你不倒时差吗?”蒋序问,“明天观越你去不去?” “不去。” 徐行知合上笔记本。 第3章 ◎没血缘的◎ 夜里两三点才入睡。 早起沈清央看着镜中的黑眼圈,挤出点遮瑕擦上去。 吃早餐时徐行知不在,琴姨在桌上念念叨叨说即使倒时差也不必睡这么久,胃饿坏了可怎么好。 人上了年纪都爱唠叨,沈清央已经习以为常,倒是徐行恪给琴姨剥了个鸡蛋堵住她的话:“妈,别操心太多,行知有分寸的。” “你们年轻人照顾自己身体有什么分寸。”琴姨叹气。 沈清央安静吃完饭,擦擦手:“徐伯伯琴姨,你们慢吃,我去上班了。” “我送你。”徐行恪抬头。 “不用大哥,我坐地铁就好。” 徐行恪单位跟她律所不顺路,沈清央自己会开车,她爸前几年就打电话要给她买车。 被她拒绝,徐家和律所离地铁站都不远,多走两步算是锻炼。 当代常坐办公室的打工人实在没什么锻炼机会。 到了律所,沈清央习惯性去茶水间冲咖啡。 她止不住困意,等咖啡的两分钟里靠墙眯眼,蒋姝从她身后过来拍了她一下,差点没把沈清央吓死。 蒋姝噗嗤笑:“昨晚干什么了这么困?” “还能干什么。”她打哈欠。 “女魔头又让你加班?” 沈清央不置可否,把自己的咖啡杯抽出来。蒋姝跟着吐槽:“别说了,我昨晚也加班到十二点呢。” “这次又因为什么?” “别说了,傻逼客户半夜找我挑错别字。” 她们这一行某种意义上就是服务业,非诉业务繁冗而精细,客户更是上帝,虽然不像诉讼要在法庭和委托人多方间周旋,但客户往往更难缠。 沈清央安慰了蒋姝几句。 她们俩就差一岁,都在邹瑾手下做事,吃过的苦都相似。 简单聊了几句二人端着咖啡去开会,下午会有新客户到访,邹瑾让她们俩上午把客户的资料摸透。 中午在楼下吃饭时林竹和她们一起,她端着沙拉坐到沈清央和蒋姝对面:“听说邹律拉到了大客户,下午会过来,哪家公司啊?” 蒋姝拆筷子:“装什么,你肯定知道是哪家了。” “干嘛啦。” “不知道你能这么兴奋?” 林竹撇撇嘴笑:“那我不确定嘛,真是维斯?” 蒋姝挑挑眉。 林竹捶胸顿足:“我们张律怎么没有这么本事啊啊啊啊啊,我也好想跟维斯的人对接。” “那没办法了,听说女魔头和维斯创始人是校友。” “放屁,邹律那年纪,明明我和徐行知才是校友。” “你小点声。”蒋姝吐槽她,“恨不得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你暗恋徐行知是吧。” 林竹一脸痛心:“那怎么了,当年学校里谁不喜欢他,徐行知诶,你看就连你不是a大的不是也知道?” 蒋姝毕业于一所政法院校,不像林竹和沈清央出身a大,有些事情知道得不是那么明白:“废话,人名头在商业圈子那么响,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就不能知道了。” 林竹已经掏出手机翻到了一张久远的照片:“快快快,给你看大学时期的徐行知。” 手机摆到二人面前,沈清央抬眸瞥了眼。 那是一张偷拍的照片。 毕业季,照片中人一身黑色学士服,帽子拿在手里,他正俯身调试相机角度。 阳光下,如琢如磨。 蒋姝直接一句“卧槽”。 “好帅,”她忍不住,“我整个大学都没见过这么帅的,你们a大真是出人才。” “那可不,这可是徐行知。”林竹颇得意,“他在我们那一届一直是佼佼者,后来出国留学,然后不是创立维斯吗,我上个月跟导师吃饭,导师还提到他。” 蒋姝摇头:“传奇人生,搁我高低暗恋四年。” “所以啊。”林竹感慨着,话锋一转问沈清央,“清央,你应该见过徐行知的吧,我记得你比我们小两届,你在学校的时候他还没毕业。” 沈清央捡着沙拉中的玉米粒吃,摇摇头。 “好可惜,不过我更可惜。”林竹捧心,“你们今天下午就能见到了,我没机会了。” “到时候姐儿们给你拍照,放心。”蒋姝拍拍自己胸口。 午休时沈清央戴着眼罩在椅子上躺了会儿,没睡着。 周围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蒋姝在补妆。 她索性也揭开眼罩去洗手间洗了个脸。 手机上林竹不知何时拉了个群,她们三个,发在群里的第一条信息就是刚才徐行知的那张照片。 年代有点久,照片像素比现在差很多,然而照片上人的风姿难掩。 沈清央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 她记得那天。 每年盛夏,大四的学长学姐们都有一天集体穿学士服在校园里穿梭拍照,那天是周六,计科院拍毕业照的时间。 拍完照是班级聚会,徐行知到很晚才回家。 沈清央上大学时周末经常回家陪徐伯伯吃饭,那晚她熬夜看美剧,中途下楼喝水,正好碰上回家的人。 徐行知身上有挺重的酒气,估计是聚会时沾染的。 他眼神清明,走过来也倒了一杯水喝,喝完上楼。 她在他过来时有点紧张,下意识退了一步,他瞥她,没在那儿碰她。 然而回卧室没多久,沈清央收到了一条信息:[开门]。 她穿着睡衣去开门,下一秒被按在门板上亲,徐行知揉捏她的耳垂:“今天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 “那怎么没看到你?” “你拍毕业照……”她喘着气,“我过去干嘛。” 这句话让徐行知有点不高兴,他解开她的睡衣,用漂亮修长的手。 他就那么垂眼看着,不吻她,也不满足她。 她慢慢渗出眼泪。 主动去抱他,带着哭腔喊哥,他弯腰擦她的眼泪:“难受吗?” 她点点头。 “说点话,就不让你难受。” “说什么?”沈清央迷惘。 他说:“随意。” 最后,她想了想,送上四个字:“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 水流声汩汩。 沈清央回神,揿灭水龙头,随手抽出一张纸巾擦干手。 她关掉手机,出去之后没多久办公间一阵骚动,邹瑾从办公室里出来拍拍手说维斯的人快到了,让她们去最大的那间会议室做好准备。 “清央。”她点名,“你跟我下楼去接人,蒋姝带人去会议室做好准备。都打起精神,这是我们的新客户。” 蒋姝妆都补好了。 闻言对沈清央挤了挤眼,站直身子应是。 沈清央稍微理了下头发跟着邹瑾下楼。 邹瑾今年37岁,五年前跳槽到观越成为合伙人,凭借着资历和人脉带来了许多客户,算得上圈子里一等一知名的女律师。 她长得出挑,一头短发,五官美艳,总是穿着西装风风火火,很符合传统意义上的律政佳人形象。 电梯里,邹瑾对镜补口红,口红不甚抹过唇角,沈清央递上一张面巾纸。 邹瑾接过,仔仔细细擦拭口红,眼尾挑起一抹笑意:“还是你细心。” 沈清央笑笑:“刚好口袋里有。” “那也是你习惯性备着的细心,他们几个就没这习惯。” 邹瑾说着整理衣角,满意打量了几眼镜子里的自己几眼,扭过头来:“客户资料都看得差不多了吧?” 沈清央点头。 “维斯的ceo褚总是我留学时的一个校友,另外两个创始人我没打过交道,不过其中一个你应该认识,是你大学时的学长。” 沈清央“嗯”了一声。 “你们认识吗?”邹瑾问。 “听说过。” 邹瑾提点:“校友都是资源,打好交道很重要。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客户人脉。” 沈清央说好。 她一贯话不多,性格温和文静。邹瑾最满意就是她这点。 一听说维斯的人要过来,手底下其他姑娘一个比一个激动,比维斯更大的集团她们也不是没接待过,区别不过是后者的老总们个个油腻谢顶,而维斯的团队极为年轻。 更遑论其中还有徐行知这样的人物。 邹瑾很能理解这些年轻姑娘们的激动,只是下来接人,她还是得带个稳重的。 二人在楼下等了十来分钟,维斯一行人抵达,的确是国内最年轻的科技大厂,领头的两位看着都不过三十出头。 “别来无恙啊褚总。” “邹律客气。” 几人客气寒暄,维斯一行八人,褚少云蒋序各自带了一个秘书,剩下的是他们的法务团队。 沈清央按了电梯,手在旁边挡着。 “这位是?”褚少云先注意到她。 “我姓沈。”沈清央弯唇微笑。 “沈律。”男人客气地对她点点头,没多留注意力,迈入电梯。 沈清央最后一个进去,按下32楼,站在最边上。 邹瑾在电梯里与褚少云闲聊,言谈间问起徐总是还在国外吗? 蒋序爽朗道:“他在家倒时差呢,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过来。” 沈清央垂眼,没什么表情。 猜到了徐行知不会来。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昨晚到家时他就没什么精神,再加上零点时都还没睡。 他最讨厌被人打扰休息,绝不会在精神不佳的时候委屈自己。 到会议室,蒋姝和其他几个人已经准备好资料咖啡和投屏。 目光扫过一众人,擦肩而过时,蒋姝碰了碰她肩膀:“哪个是徐行知?” “没来。” 蒋姝大失所望。 - 会议开得简单,主要是向维斯介绍她们团队的业务和报价。 褚少云心里早有评估意向,全程态度挺好,只是偶尔针对性提一两个问题。 相比之下,蒋序就挑剔得多。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啊这是。”蒋姝偷偷跟沈清央咬耳朵,“果然能创业成功的都是厉害角色。” 沈清央点头表示肯定。 “我更好奇徐行知了。”蒋姝有点儿兴奋,“晚上吃饭他会过来是不是?” “是。” 她们三个人的群里早就聊嗨,林竹对自己不能参加晚上的招待宴表示遗憾,蒋姝表示自己会全程实时给她播报。 行政订了律所附近的一个商务宴包厢。 收到地址时徐行知刚醒,手机上一大堆信息和未接电话。 他挑着重要的回了,驱车往餐厅去,路上边开车边回电处理工作上的事。 六七点,华灯初上。 北城三月天气雾蒙蒙的,cbd华丽的写字楼在夜色中星罗棋布,上班族们穿梭其中,人影如织。 徐行知将车停在餐厅门口的停车位,进门在侍应的“欢迎光临”下,报出包厢号。 “二楼,您这边请。” 写字楼附近的餐厅,饭后需要加班熬夜的男男女女们借着这一点时间date调情,个个穿得衣冠楚楚,香水味甚至盖过食物的香气。 推开包厢门,刚好听见褚少云和一个女人的笑声。 徐行知站在门口,微微一笑:“抱歉,路上有点堵车。” 菜还没端上来,大家原本在聊天,听见动静还以为是服务生,结果出现在门口的人叫人意外。 年轻男人,白衬衣黑大衣,颀长清贵,邹瑾手下的律师们无论男女都安静了一瞬。 得天独厚。 脑子里只能冒出这样的念头。 行业金字塔尖般的传奇人物,他们这群做公司业务的律师多多少少都听说过,没有交集之前最多感慨一句揭过,当真人出现在眼前,才知道那些传言都不算夸大。 难怪a大年年出那么多牛逼的人物,唯独他一再被提及。 蒋姝好几秒才回神,手肘碰沈清央,不甚确定的口吻:“徐行知?” “嗯。” “我草。” 蒋姝难掩激动,打开群聊艾特林竹抒发:[竹姐,我以后再也不笑你了。] 林竹秒回:[见到徐行知了?] 蒋姝:[好有感觉啊t,帅根本不足以形容。] 蒋姝:[那个那个,你之前那个形容很好,超级sexy。] 蒋姝:[真的好勾人救命,他讲话那个语调,听得我浑身一震。] 林竹像找到知音:[是不是!是不是!] 手机频繁震动,沈清央开启静音,端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 那边徐行知脱了大衣落座,邹瑾笑道:“北城晚高峰是堵,徐总在国外几年,很久没回来了吧。” “是挺久的了。” “那是不是感觉有点陌生?” 徐行知笑笑:“刚回来是有点,下午精力不太好,没能来贵所参会,真是抱歉。” 他声音清沉温和,又是这样笑着讲话,邹瑾一时招架不住,突然理解了手底下小姑娘们的心情。 要再年轻十岁,在这样的人面前她也很难不紧张。 “徐总客气。” 寒暄完有服务生过来醒酒,酒是褚少云点的,干红,用以佐餐。 “给女士们喝,”褚少云说,“白酒也上两瓶。” 点完他低头问徐行知:“行知你喝什么?” 徐行知敲了敲自己面前杯子里的白水。 这两天雾霾重,他不是很舒服。 蒋序凑过来调侃:“对面坐着一群美女,你精神还没好点吗?” 徐行知瞥他。 蒋序说:“瞧瞧多赏心悦目啊,比起咱们公司一群大男人,我这俗人就这点爱好……” 他说得倒也没错,邹瑾手下的人姑娘多,男的少,且个个姿态容貌都不错。 进门时也有挺多人看他的。 徐行知食指扣着玻璃杯,神色清淡无波。 一张圆桌,灯光明亮,他斜对面的人在漫漫谈话声中安静地吃着面前的果切,时不时抬头应和几句同事的话。 包厢热,她脱了西装,身上只一件米色衬衫,偏修身的款式,薄肩细腰。 讲话间,偶尔笑笑。 她身边同事时不时朝这边看,唯独她一次都没看过。 徐行知淡淡收回视线,手机在手上亮起来,他在微信通讯录中找到那只小羊头像,打开几年来一片空白的聊天框。 蒋序余光里瞥到,哟了一声,好奇:“这谁啊,怎么备注还是个小羊eji,看起来像姑娘啊。” “嗯。” “卧槽,真是姑娘?” “家里妹妹。”徐行知说。 蒋序惊讶:“我怎么没听你说过有妹妹,哪冒出来的?” “没血缘的。”他简短答。 蒋序从这四个字里嗅出点异样来。 徐行知抬手打字,发过去一条信息: [晚上等我,一起回去。] 第4章 ◎怎么连声哥都不喊◎ 手机静音着,沈清央没注意到这条信息。 菜一道道被端上来,红酒也醒得差不多,服务生挨个倒酒时,她没有拒绝。 沈清央不是很喜欢喝酒,但一般和客户吃饭的时候不会拒绝。 蒋姝很喜欢,她轻嗅红酒香气,跟另一个律师于卓然轻碰杯后抿了一口。 二人在聊天,内容仍然是围绕维斯。 于卓然低声:“他们公司确实不错,我有个表弟在里面上班,工资待遇都挺好。” “你表弟这么厉害,听说维斯招人挺严格。” “是啊,我表弟十五岁就上大学了,科大少年班,后来在国外读到博士呢。” 蒋姝惊讶:“这么厉害,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于卓然啧一声:“他不在国内,在维斯北美的研发中心任职。” “可惜了。” “可惜什么,你还想吃嫩草不成?” 蒋姝回嘴:“滚滚滚,老娘有的是男人追,谁像你27了还单身。” “单身不好吗?”于卓然说着看了沈清央一眼,幽默道,“咱组里美女这么多我哪还看得上别人?” “是别人看不上你吧。”蒋姝嫌弃,转头去问沈清央,“清央,你和喻哲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喻哲是蒋姝发小,之前她们去他公司驻场一桩并购案项目时蒋姝介绍给她认识的。 沈清央和他互换过联系方式,微信上聊过几句,蒋姝认定自己发小对她有好感,一直在从中撮合。 实际上二人都没什么联系。 沈清央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于卓然却警觉:“喻哲是谁?” “我发小,在追清央呢。”蒋姝有意帮自己发小,“人家在大厂工作,年薪百万。” “真的假的?” “她开玩笑的。”沈清央开口澄清。 蒋姝扶额,嘟囔道:“喻哲是真没用啊。” 于卓然还想开口说话,一旁邹瑾给他们使了个眼色,端着酒杯站起来:“来,我们大家一起喝一杯,预祝以后合作顺利!” 几人立刻停下闲聊,端起酒杯随着邹瑾站起来,蒋姝笑嘻嘻说了句漂亮话:“褚总体恤让我们女孩子喝红的,您自己喝白的,可算是我们占您便宜了。” 褚少云笑了声:“听蒋律这话头是能喝,去给她倒点白的。” “别别别,我可就是开个玩笑,喝不来喝不来。” 几句谈笑间维斯的人也举杯,玻璃杯碰撞到一起,徐行知歉然淡笑:“抱歉大家,我今天不太舒服,就以水代酒了。” 邹瑾笑:“喝什么不都一样。” 蒋姝暗地里给了沈清央一个眼神。 喝什么当然不一样,商务招待宴,他们观越作为乙方可没有这样的权利。 就是对面维斯的那几个秘书和法务,也不敢说不喝。 毕竟,褚少云和蒋序杯中倒的都是酒。 这一桌子人,也只有他徐行知能全程滴酒不沾。 酒液轻晃,在一片其乐融融的祝词之下,沈清央喝完杯中红酒。 口感苦涩,干红甜度低,更多的是橡木发酵的醇香。 她放下酒杯,空腹喝酒稍微有点刺激,于是盛了一小碗马蹄豆腐羹吃。 那边邹瑾在和褚少云几个人聊天,从市场聊到这几年来的私人生活,其中,徐行知的声音出现得不多,偶尔夹杂在其中,说不出的清淡好听。 听在耳边,语调,咬字,都漫不经心的,偏偏有一种很独特的味道。 包括蒋姝在内的几个女律师总是忍不住偷看,有的大胆跟徐行知说话,他都应了,温和绅士,挑不出一点错。 “说起来徐总当年是我直系学长呢,高我一级。”蒋姝旁边坐着的那个女律师主动说道。 蒋姝惊讶:“我记得你本科不是法学吗?” “大二转的专业啦,我入学是计算机系,后来觉得不感兴趣才转的。”说话的女律师面容微粉,“我入学的时候徐总还是我们那一届的新生辅导呢。” 徐行知抬眸淡笑:“有印象,你们那一届很优秀。” 女律师微憾:“可惜我转专业了。” 他捏着杯子回答:“不可惜,能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做喜欢的事,更重要。” 短短几句话,说得她耳朵泛红,眼眸亮起光。 沈清央豆腐羹吃到一半,觉得没什么味道。 这是家粤菜餐厅,清淡甜口,她爱吃辣,一眼望去胃口缺缺,夹了几筷子清炒时蔬后,她起身拿起外套去卫生间。 洗完手站在镜前,沈清央才看到手机里的信息。 xu:[晚上等我,一起回去] 暗色头像,一男一女靠墙,栅格形状的灰光自监狱窗户斜射到他们身上,女人夹烟,男人抄兜,平静又漠然。 这头像徐行知用了挺多年,是一部美剧的剧照,他推荐给她,她很喜欢,翻来覆去看了挺多遍。 聊天框空白好几年,这条信息突兀又平淡。 沈清央盯了几秒,酒精刺激得胃有点疼。 她没回复,收起手机。 回到包厢时酒气有点重,邹瑾杯中换了白的在和褚少云喝,蒋姝跟沈清央咬耳朵:“女魔头是真拼……活该人家有钱有名。” 沈清央嗯了声表示赞同。 饭吃到八点多结束。 邹瑾喝醉,由她家司机接走,大家乐于今天不加班,送走维斯的人后,纷纷心情愉悦地道别再见。 于卓然有车,走时问沈清央要不要稍她一程。 “不用,我得回律所一趟。”她婉拒。 “今天还加班吗?” “有个文件收尾。” “好吧。”于卓然无不遗憾,“那你晚上回去注意安全,一个女孩子,又喝了酒。” 沈清央笑了,温声道:“一杯红酒,不至于。”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沈清央从前台剥了颗柠檬糖吃,走出餐厅看到右侧停车位上的一辆黑色奔驰。 她走过去,拉开车门。 车内飘着很淡的琥珀香,同音乐一样宁静舒缓,沈清央弯腰进去,视线掠过车前悬挂的同位素车载香薰片。 徐行知背靠椅背,面容隐匿在阴影中。 车门关上,安全带咔哒,她开口:“不走吗?” 他淡淡回:“没看到信息,还以为你要自己走。” 沈清央咬碎口中柠檬糖,垂眼:“忘记回了,抱歉。” “没忘记车牌号就好。” 徐行知抬手,握上方向盘。 车开得平稳,和他这个人做事一样。 再危险再越轨的事,在他手中都变得笃定。 柠檬糖的咸酸味在口中化开。 路上徐行知的手机震动了几次,他都忽略,等到红灯,他戴上蓝牙耳机接了个电话。 沈清央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只能听到徐行知在讲话,她伸手将车载音乐关掉。 徐行知看了她一眼。 车厢内霎时变得寂静,他简单讲了几句话就挂掉电话。 沈清央听出是工作:“要去忙吗,路口放下我就好。” 车载香薰片晃荡着,徐行知摘了耳机,轻扯唇:“挺久没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还好。” “嗯,是挺好。” 车依旧向前开着,她在暗色里偏头:“我是说真的,你忙,不用管我。” 徐行知看着前方:“我现在放你下来,你打算怎么回去,地铁,打车?” “都可以。” “都好过坐在这里,是吗?” 沈清央默然:“我没有这个意思。” 徐行知按开了车窗,冷风灌进来,吹散香气与压抑。 他淡声:“我没工作,沈律,不是人人都有压榨自己的爱好。” 这话挺讽刺的,她绷了下唇。 后半程车窗又关上,到家时过了九点,方琴与徐教授都已回卧室,只有徐行恪还在楼下。 见到他们一起回来,徐行恪有些疑惑。 “他晚上在我公司附近办事,就顺路带我回来了。”沈清央解释,同时岔开话题,“大哥,你也刚下班吗?” 徐行恪身上衬衫规整,还没来得及换,他掂掂臂间的外套,笑了:“今天有点忙,你们俩都吃过晚饭了吗?” 她点头。 徐行知解大衣纽扣:“嗯,大哥早点休息。” “你也是。” 兄妹三人简单聊了几句,各自上楼回卧室,家里带独立卫浴的房间一共有两个,一个徐教授和方琴住,一个给了唯一的女孩沈清央。 另外兄弟二人共用走廊处独立的那间浴室。 晚上商务宴没吃多少,洗完澡沈清央犯饿,生物钟促使她习惯性披上外套下楼找吃的,刚打开卧室门就撞上从浴室出来的徐行恪。 “大哥……” “又吃夜宵?” 她心虚垂头。 徐行恪头疼叹气:“晚上吃东西对身体不好,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不是说吃过晚饭了吗?” 沈清央小声:“晚饭吃得很少。” 徐行恪无奈:“那你别吃冰箱里的凉食了,煮个面或者馄饨吃。” “太麻烦了吧。” “不麻烦,我去给你煮。” 沈清央想说不用,然而徐行恪已经转身带着她下楼。 他按亮客厅灯,二人走到厨房门口,里面亮着灯。 徐行恪愣了下:“行知?” 徐行知在洗手,水流滑过冷白修长的手指,他抽出一张纸擦拭着转身:“大哥。” “你这是……” “晚上没吃饱,做个夜宵吃。” “你俩……”徐行恪揉额头,“那你给清央也做一份吧。” 徐行知嗯了一声,握着刀将三明治沿对角线切开,一分为二。 其中半块放入白瓷圆盘,连同一杯柠檬水,一同放在流理台上。 沈清央顿了几秒,上前想端走。 “就在这里吃吧。”徐行知说。 徐行恪赞同:“吃完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厨房里一时又只剩下两个人,沈清央喝了半杯柠檬水,垂眼慢慢吃着三明治。 吐司边被切掉,她一向不爱吃吐司边,会这么做的只有徐行知。 方琴老一辈人,看不得这么浪费。 鸡蛋,培根,生菜,简单的三明治也做得很好吃,吸顶灯白光落下,厨房安静到只剩细微咀嚼声。 徐行知靠在门边,松着衬衫顶端纽扣。 因为做三明治而袖口上卷,露出的手腕青筋突显。 他就那么注视着她吃三明治。 沈清央吃完,转身洗盘子杯子,水流声哗哗,徐行知在她身后问:“好吃吗?” “好吃,谢谢。” “还有呢。” “还有什么?”她回身,指尖因为凉水而变得有点粉。 他靠墙,看着她,唇角一点冷清笑意:“不是说要做兄妹,怎么连声哥都不喊?” 【📢作者有话说】 哥哥妹妹的微信头像我放微博了周镜 第5章 ◎人前无关,人后偷欢◎ 其实她以前也很少喊徐行知哥。 为数不多的时候,大部分是在床上。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儿了,十三岁刚来徐家的时候,沈清央尽可能安静,听话。 那时候徐行恪在上大学,回家的次数不多。徐教授和方琴作为长辈,生活上很照顾她,其他方面则注意不到。 徐行知大她两岁,算她在这个家唯一的同龄人。 可惜他对她实在算不上热络,视她如空气,即使是在玻璃杯事件之后,二人的交流也是寥寥。 第一次喊哥,是她不慎在楼梯上摔倒,那天是周末,徐教授和方琴出门会友,沈清央在浴室里洗漱完想下楼吃早餐,没注意到自己鞋底沾水,下楼的时候摔了一下。 摔得挺疼,她眼泪当即就冒出来。 手肘处擦破了皮,那会儿年纪小,她坐在楼梯上越想越委屈,好一会儿都没站起来。 徐行知从楼梯上经过,她听见声音,立刻起身。 “怎么了?” 她摇摇头,觉得很丢人。 他瞥过她的胳膊,让她跟自己过来,从电视柜下面找到碘酒棉签与创可贴。 她蹲在一旁,小小少女,棉质白裙,眼眶泛着红。 徐行知将创可贴贴上她胳膊时,她小声说:“谢谢。” 他眼都没抬,只声未应。 她迟疑着,末了,又补道:“哥哥,谢谢你。” 那时谁也无法预料到后来关系会一再越界。 越界到,黑白颠倒,哥哥这个称呼从白天移到了晚上。 沈清央手里握着杯子,手指冰凉。 气氛更凉,对面的男人,面色平淡。 她低头将杯碟归位,而后,静声:“谢谢你,哥。” 连续两晚睡眠不佳,周五上午,沈清央喝了两杯咖啡。 加上这段时间因为工作频繁熬夜,智齿隐隐有发炎的迹象。 下午去维斯开会,路上蒋姝补了点口红,跟邹瑾聊天:“褚总好大方,都不压价的,一口气就签了三年约。” 于卓然在驾驶座插话:“维斯有钱,我看过他们的财报,真漂亮。” “你还看了这个。” “毕竟是大客户。” 邹瑾低头翻过一页文件:“卓然做得对,褚总信任我们,我们就要拿出满分的态度去对待。” 蒋姝被敲打,小声说是。 车里的空气有些闷,沈清央隐隐发晕,朝窗外看了一会儿后微微缓解。 车驶入科技园区地下车库,来接他们的人是褚少云的秘书陈雪,上次吃饭时见过的。 “邹律请往这边。”陈雪长相很漂亮,西装长裤身形修长,她微微伸手拦住电梯,进去之后按了楼层。 电梯通体泛着银光,对比普通公司的电梯,科技感十足。 上升的时候甚至没什么超重感。 因为业务性质原因,沈清央去过很多或大或小的公司,但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眼前一亮。 开阔,自由,这是维斯办公区设计风格给人的第一感受。 绿植很多,与白色的墙壁线条和橙色摆件交相辉映,阳光洒进来,干净而明亮。 原来这就是徐行知一手创办起来的公司。 陈雪把他们带到会议室,通体玻璃结构,会议桌上摆着依云矿泉水,片刻,褚少云和维斯的法务负责人一同出现。 略微寒暄客套了一阵后,很快迈入正题。 沈清央抱着笔记本上去。 五点多,会议结束,褚少云有意向收购一家公司,希望他们能尽快给出法律意见书。 窗外暮色正浓,褚少云将他们一行人送到电梯口,笑道:“学姐晚上不一起吃饭吗?” “今天回律所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改天我请你。”邹瑾语气里有几分亲近之意。 褚少云和她握手:“哪能让学姐破费,那就下次。” 闲聊之间电梯合拢,沈清央站在后面,看见邹敏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了半分。 蒋姝碰了碰她肩膀:“感觉褚总是个很随和的人诶。” 于卓然搭话:“看上去是。” 邹瑾偏眸笑了一声,似乎在笑蒋姝的天真。 “邹律。”蒋姝八卦地凑上去,“你们不是校友吗,有这样的大客户怎么今年才搞来?” 邹瑾又笑了一声,这回是实打实从鼻腔里溢出的嗤笑。 等几人离开办公楼,她才淡淡道:“校友是没错,但你以为人家一直没合作的律所吗,不过是之前的出了问题才想到我。” 蒋姝惊讶:“啊?” 邹瑾皱眉,用文件拍了她一下:“平时下班少看点韩剧多关注点新闻,” 蒋姝“嘶”了一声,又多嘴问:“那您刚才怎么不答应和褚总一起吃饭,今天周五不是不加班吗?” “你哪儿那么多问题。”电梯打开,邹瑾率先走出去。 沈清央拉了下蒋姝,低声提醒:“褚总已婚。” 蒋姝恍然大悟。 快走到车旁边时,沈清央忽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对方开口声音客气:“是沈律吗?” “您是?” “我是褚总的助理。”电话那头的陈雪说,“刚才整理会议室的时候发现您的手表落在这里了,还来得及回来取吗?” 刚才开会时在笔记本上打字她嫌手表碍事,就摘下来了,没想到忘在了人家会议室。 沈清央有点懊恼:“来得及,麻烦陈秘书等我一下。” “没关系,我把您的手表交给前台了,您直接去一楼拿就可以。” 陈雪不仅人长得漂亮,做事也细心妥帖,沈清央不由得对她心生好感,跟邹敏说了一声之后,折返回电梯按了一楼。 前台取出手表递给她,沈清央道谢,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道骄矜女声:“徐行知!” 她顿了下,转身看到男人从电梯里出来,而声音的来源是另一侧休闲区沙发上等待的年轻女孩。 女孩很年轻,一身uu,拎着戴妃包从沙发上朝徐行知小跑过去,隐约撒娇的语气:“你为什么又不回我信息?” 只看了一眼,沈清央就收回视线。 于是也就错过了,徐行知抬眸看过来的视线。 她不知道从前台那拿了什么东西,对人家笑了一下之后转身往电梯走,穿着挺正式的一套杏色西装。 褚少云昨天好像提过观越的人今天会过来开会。 电梯两侧缓缓合拢,徐行知收回目光。 成嘉莹顺着他看过去,视线里只有一个年轻女人的背影,她嘟起嘴伸手扯了扯男人搭在臂间的西装:“徐行知,行知哥哥!” 徐行知淡淡瞥了她一眼。 成嘉莹笑容一僵,收回手嘟囔:“知道了,不喊你哥哥。” 说着又倒打一耙:“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呀?” 徐行知垂眼,修长手指轻抚过西装滑凉的面料:“成小姐有急事吗?” “没有啊,我就是想找你吃晚饭。” “抱歉。”徐行知情绪微淡,“今晚有事。” 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总是对她温和地笑,现在总是这种口气说话,成嘉莹不免委屈:“徐行知……” “岑川。”他转身叫秘书,“送成小姐。” - 车里,沈清央收到徐行知的信息: [回家吗] 她点开聊天框:[不回,今晚约了孟希吃饭] 他没有再回。 孟希是沈清央高中同学,也是她为数不多认识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上高中时候她和孟希关系就好,孟希得知她喊徐行知哥时还狠狠震惊了很久。 毕竟徐行知是附中最出名的人物。 斯文优异,品学兼优,更难得长了一副好皮囊,即使他大沈清央两届,在她的同学里也是女生们都倾慕的存在。 就连毕业后,老师们也经常提起。 那会儿有部爱情电影很火,提起他,女生们总爱说那句经典台词。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回律所打完卡,沈清央搭地铁前往和孟希约好的地方,进去之后她嘴角抽动了一下。 竟然是一家川菜馆。 这两天智齿隐隐有发炎的趋势,她午餐都没敢吃辣的,谁知道孟希说的新餐厅是川菜。 孟希已经到了,在靠窗的位置等她,作为财经频道的女主持,她比沈清央穿得更职业化,外边的西装脱掉,上身一件青果领白衬衫,头发在脑后扎成优雅利落的高马尾。 沈清央走过去。 “来啦。”孟希招手,“怎么样,新的川菜店。我认识的一朋友开的,开业前三天八折,是不是特别对你的口味。” 沈清央确实爱吃辣的,奈何这几天不是时候,她放下包:“你对我真好,怎么知道我今天智齿发炎。” “what?” 沈清央抬脸给她看:“都有点肿了。” 眼前姑娘脸颊小巧白皙,孟希还真看不出来,乐了:“没事,以毒攻毒说不定就好了。” 沈清央无语白了她一眼:“我是智齿疼不是口腔溃疡,怎么以毒攻毒?” “那换家店吃?” “算了。” 来都来了,沈清央也懒得挪地方,再说服务员已经上了餐前小菜,她翻开菜单:“我点两道清淡的吃。” “好。”孟希捏着吸管喝橙汁,顺便与她闲聊,“听说徐行知回国了?” “嗯。” “他是打算留在国内了吗?” 沈清央掀了下眼皮。 孟希舔了下唇:“别这样,我就是好奇,从一些小道消息那听来的,找你求证一下。” “我不知道,你去问他。” “我哪儿敢。”孟希讪讪笑了两声,观察着沈清央的神色,继续八卦,“你们现在住在同一屋檐下会尴尬吗?” 交际圈里,孟希是为数不多知道当年她和徐行知荒唐行迹的,人前兄妹,人后偷欢,有些事瞒得了其他人,瞒不了最亲近的密友。 沈清央把勾好的菜单推过去让孟希选:“你今天上班很清闲是吗?” “累死了好吧。” 孟希摸了摸下巴感慨:“不过说来我真的好多年没见过徐行知了,以前上学的时候他就出名,现在也一样,你不知道我们隔壁组搞财经人物访谈的女记者多想采访他,奈何维斯那边都是直接回绝,一点机会不给。” 沈清央没说话。 以她对徐行知的了解,应当是没什么机会的,他这人做人做事都无可挑剔,但就是很讨厌出现在公众面前。 大学的时候学校拍招生宣传片,徐行知那时候是学生会会长,摄制组想让他出镜拍几个镜头,被他婉拒。 维斯这几年有关的商业报道和采访他也都未曾露面过,唯一一次,是在纳斯达克上市敲钟,彩带飘落时,他对在场的媒体笑了一下。 那是他事业和人生的新启程。 那张照片也在推特和国内社交平台被疯狂转评。 孟希把菜单交给服务生,在沈清央面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 “没什么。”沈清央回神喝面前的柠檬水,冰得她嘶了一声。 孟希递纸,促狭:“怎么回事,刚才不会是想到徐行知了吧。” 沈清央无甚表情地按着自己作痛的智齿。 “没关系,我理解。”孟希挑眉笑道,“毕竟,旧情人最难忘,任谁都一样。” 第6章 ◎一样的背影◎ 一顿川菜,沈清央牙疼了一夜。 次日是周六,她顶着黑眼圈去律所加班,处理完工作,回到家也是恹恹的。 “晚饭不吃了吗?” 方琴从厨房出来,看到沈清央径直上楼。 沈清央有气无力:“不吃了琴姨,我牙疼。” “这丫头……”方琴摇头。 仰躺在床上,沈清央打开手机预约口腔科的号,一连几个公立医院都约不到号。她索性放下手机,去抽屉里翻消炎药。 “咚咚——” 房外有人敲门。 沈清央起身去开门,走廊光线将来人高大的影子投落,不偏不倚罩住她全身。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吃饭。”徐行知淡声说。 他应当是刚到家,一身西装,眉目微倦。 “我不想吃。” 他低眸看她。 她垂眼不跟他对视。 徐行知单手松着领带,可有可无地笑了一声:“一天一顿饭,你是要修仙吗?” 她上午走的时候他也在,知道她半杯豆浆都没喝完。 沈清央默然:“牙疼。” 她在家比在公司随意得多,衬衫扯出来,躺得有些皱,乌发也是松松散散垂在肩上。 徐行知又看了她一眼。 身高相差不少,阴影带来的压迫感太强烈,沈清央不想再和他对峙下去,抿抿唇:“我知道了,洗个脸就下去。” 领带抽掉,冰凉的触感从手中一滑而过,徐行知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楼下,一家人都在。 沈清央落座,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低马尾,一张脸素白清瘦。 徐行恪看过来:“智齿发炎了?” “嗯。”她眉目郁郁。 “去看医生了吗?”坐在主位的徐教授关切。 “还没有。”沈清央忍着痛慢慢说话,“北口挂不上号,我打算去私立口腔。” 方琴盛了一碗茶树菇鸭汤递过来:“私立医院靠谱吗?” “谢谢琴姨。”沈清央说,“我回头问问同事有没有推荐的。” 徐行知过来时刚好听到这句话,他换了身家居服,顺手抽了张纸递给沈清央,示意她汤滴到领口了。 沈清央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接过纸巾,边角还残留着男人指腹的温度。 耳边听见方琴问他要不要喝汤被婉拒。 “私立口腔是吗?”他说,“我有个同学开了一家,刚好我明天要去找他,清央跟我一起去吧。” 沈清央喝汤的手一顿。 方琴好奇:“大学同学吗?” 徐行知点头,声音温和:“我给您和爸都约了口腔检查,有空的时候可以过去。” 徐教授对儿子的孝顺很满意,笑着扶了扶眼镜:“我和你琴姨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既然是信得过的同学,就带清央去吧,智齿早处理早好。” “好。”徐行知点头。 作为当事人的沈清央刚想说话,抬头就撞进一双清黑的眸子中,他看着她像个真正的哥哥看妹妹:“明天有空吗?” 徐行恪在对面放下筷子:“行知,你忙的话,我带她去也可以。” 徐行知握着勺子弯唇温笑:“我不忙,明天正好要去找他一趟,就不劳烦大哥了。” 气氛莫名有些凝滞,沈清央只觉得牙疼得越发厉害,轻声:“好,那就谢谢二哥了。” “不客气。” 徐行恪淡着神情给她夹菜:“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 沈清央默默往嘴里塞了片藕。 其实徐家五个人,说起来,只有徐教授方琴和徐行恪算得上真正的一家三口。 方琴是徐教授大学时的初恋,毕业季二人分手,后来经由沈清央的妈妈介绍,徐教授认识了连云。 二人感情很好,婚后生下了徐行知,过了几年,又因为感情和人生观的分歧离婚。 那时候,徐行知不到十岁。 他们分开后,方琴找上徐教授,徐教授这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当年,分手之后方琴发现自己怀孕,不舍得打掉又不想回头找他,就生了下来自己抚养。 震惊之际,徐教授又悔又感慨,就和方琴结婚,把母子二人都接了过来。 徐行知就这么莫名其妙多了个哥哥和继母。 那会儿沈清央也不大,她和徐行知差了两岁,小时候两家人经常来往,她也总喊行知哥哥。后来,她父母离婚,连云和徐教授也分开,来往就少了些。 再见到徐行知,就是十三岁,她被送到徐家借住。 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晚上睡觉前,沈清央吞了两片止痛药,这才睡了个好觉。 清晨醒来药效一过,刷牙刷出了血丝,她偏头对着镜子看自己微肿的右脸,戳一下,疼得厉害。 洗漱完,随意往身上套了件白色毛衣,她发信息问徐行知几点去牙科诊所。 等了好久都没回,她去走廊往他房间那儿看了一眼,门是开着的,里面没有人。 这才不到七点,沈清央诧异,他走得这么早? 徐家夫妇估计在外面买菜,徐行恪还没起。沈清央自己下楼热牛奶,等待的时间里她靠着流理台又给徐行知发了条信息: [你不带我去拔牙了吗?] “叮咚”一声,微波炉提醒和手机震动一同送达,沈清央低头。 xu:[十点出门] 她回:[哦。] 转身拿了牛奶出来,聊天框上又多了一句话:[周末不多睡会儿] 沈清央指尖被烫到:[睡不好,就不睡了。] 徐行知没再回了。 牛奶喝完,她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四月初春,院子里海棠花开得正好,鲜妍明媚。 沈清央摘下一片花瓣在手里揉碎。 这株海棠树也有年头了,树干粗壮,经历风吹雨打。 她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件小事,小时候刚来的时候,她曾凑近看花,不小心看到树枝上结了好大一张网的大蜘蛛,那时候年龄小,脸直接吓白了,后退几步,跌进一个人的胳膊里。 她回眸,小脸惨白,看到接住她的少年,颤颤巍巍道:“哥哥,那里有,有大蜘蛛。” 他朝书上瞥了一眼,松开她,进屋去拿东西。 再出来时,手上多了手套和镊子。 她根本不敢上前,就躲在徐行知身后,看他面不改色地把蜘蛛捏到了玻璃瓶中。 盖上木塞,他还问她:“要玩吗?” 她脸色更白了一个度。 回想起这桩往事,沈清央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人的恶劣,从那么早的时候就有了苗头。 可惜她年少时不知,只觉得徐行知是性子有点冷,不太好亲近的哥哥。 后来他捏着她下巴狠狠压吻的时候,她才知道表象是给外人看的,非人本性。 那时候已经晚了。 手里的海棠花瓣碎了一地。 沈清央神情有点不太好。 大门处传来点动静,她回头,看见是徐行知进来。 早晨日光清亮,男人穿了一身黑色运动装,浑身汗津津的,明显是刚晨跑回来。 难怪出门这么早。 沈清央看了他一眼,转身上台阶。 他跟上,属于徐行知的热气越来越近,她错开方向,往楼梯处去。 身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她怀疑自己是否听错,走到半路回身,徐行知已经打开冰箱喝水,汗湿的衣服贴着背肌轮廓,挺括有型。 黑发也泛着湿意。 像从前很多次,他们纠缠完,他从她身上起来,下床去给她倒水。 一样的背影。 沈清央掐了下发白的掌心。 “哥。”她提醒自己。 徐行知转身,浑身上下热腾腾的,唯独那双眼是平静的冷。 他对外人斯文温和,唯独对她不加掩饰。 “十点是吗?” “嗯。” 她点点头:“那我再去睡一会儿,十点钟下来。” 徐行知握着矿泉水瓶:“不是睡不着吗?” “干等着也挺无聊的。” 他看着她,眸色冷凉而没有温度,忽而,扯唇一笑:“随你。” 第7章 ◎能甩了徐行知,又让他回头◎ 十点钟,二人准时出发。 因为是拔牙,沈清央防晒都没涂,只戴了个口罩,下楼时遇见徐行恪,他叮嘱:“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大哥。” 车在庭院里等着,沈清央开门弯腰钻进去,敏感地嗅到挂着的香薰片换了,一点浅淡的柠檬香。 她没说话,伸手扣上安全带。 徐行知自然也懒得开口,车一路安静滑过小区景观,驶入主路。 沈清央靠在副驾驶看窗外春景,北城四月柳絮横行,难得这条路上空气清明,日光无阻碍地落在桃花和海棠上, 许久没有这样的好天气了。 这么好的天气,她却要去拔牙。 沈清央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环海大厦前。 周末,牙科诊所的人不少,徐行知带她在前台先登记,而后护士引他们到候诊区坐下,说陈医生稍后就来。 沈清央看了眼一排候诊患者,转身问:“我们这算是插队吗?” 候诊区都是棕色单人沙发,徐行知坐下,手肘撑着扶手:“昨晚跟他说过了。” “陈医生?” “嗯。” 沈清央在脑海中回忆他大学时姓陈的朋友。 其实大学时,二人明面上交集不多,在外人看来至多是同在学生会的点头之交。 所有风月,都在背地里。 所以他的很多朋友,她也未必个个都知道。 徐行知瞥了下她陷入沉思的眉眼,手指微动:“别想了,你不认识。” 沈清央回神,轻轻哦了一声。 私立医院最大的好处就是装修和服务温馨,候诊区人虽然多,但因为足够宽敞,所以也不显得拥挤,书架上还有不少杂志用来打发等待时间。 沈清央去接了杯水,拉下口罩小口喝着。 本来想问徐行知要不要,但一转眼看见他手机屏幕上似乎正在处理邮件,也就没问。 这功夫里,旁边沙发上落座一对夫妻。 “来医院就别看手机了。”女人抱怨,“你明天就要去出差了,不能陪我聊聊天吗?” 男人笑了:“你也知道我明天就要出差了,最近忙,等忙完这阵我一定好好陪你。” 她不信:“你每次都这么说。” 男人说:“这次是真的,等这个收购案结束我就休假。” “要多久呀?” “难说,三方律所的人不太行,办事效率太慢。” 沈清央唇贴着杯子,耳边听见男人的语气似乎有隐隐的烦躁。 他妻子哼了声,嘲讽道:“谁让你非要用她的小律所,说什么同学情谊,自讨苦吃。” 男人叹气,哄老婆:“当时想着……算了,不说了,一年合约过了就换。” 杯子里的清水见底。 沈清央把纸杯捏扁丢进垃圾桶,低头去包里翻找东西。 窸窸窣窣的动静吸引了徐行知的注意力,他偏头,看见她摘下了口罩,取出一张名片主动去跟人搭话,口齿清晰礼貌:“您好,抱歉打扰,刚才无意听见了两位的聊天,我是观越律所的律师,这是我的名片,方便认识一下吗?” 那夫妻俩先是诧异,随后出于礼貌应声接下了名片。 今天来拔牙,沈清央穿得简单,毛衣休闲裤,长发软软垂着,她本就眉眼如画,笑起来无害又有亲和力,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 女人看清名片上的信息,眉梢一扬:“观越,大律所啊。” 沈清央笑笑:“我们团队是做金融交易业务的,如果两位有需要的话……” 后面娓娓道来的业务介绍徐行知已经听不清了。 目光落在她脸上,清白细腻的皮肤,生动专注的眉眼,她说话时很喜欢看着别人的眼睛笑,给人一种全心全意的感觉。 徐行知神情淡淡。 等沈清央和那夫妻俩聊得差不多的时候,护士刚好过来,请她去诊室。 “有机会让他和沈律联系。”女人和她握手。 “我等两位。”沈清央笑着说。 诊室在另一侧,二人随护士过去,敲了敲门之后,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推开门,里面的医生穿着白大褂,抬头扶了扶眼镜,目光在他们俩身上转了一圈。 “稀客呀。”他挑眉看向徐行知,“这位是?” 徐行知直接忽视他后半句,下巴微抬:“她智齿发炎,你看看。” 一个“她”字,直接摒弃所有对身份的定义。 陈泊的眼神瞬间变得微妙。 “沈小姐是吧。”陈泊努力抑制自己强烈的探究欲,换上专业的笑,“麻烦你躺到那里我看看。” 沈清央点头,把包从肩上拿下。 徐行知伸手。 她顿了下交给他。 陈泊瞳孔放大,在心里说了一句“卧槽”。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探寻。 沈清央半躺下,陈泊戴上了手套口罩,捏着口镜检查她的智齿。 检查完,沈清央偏头吐了口水,坐起来,微微紧张:“医生,要拔吗?” “要拔。”陈泊说,“有阻生齿,已经压迫神经了。” 她脸色变得有点苦。 陈泊在这时候摘手套,偏头刚好看到那姑娘起身从诊疗床上下去的样子,长发柔软,针织毛衣小幅度轻晃间勾勒出薄肩细腰。 侧脸白皙,举手投足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陈泊摸摸下巴,没想到他那好兄弟竟然喜欢这一款。 初步检查后,陈泊开了几张单子,让护士带沈清央去签字,她很轻地抿了下唇,听见徐行知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我在休息区等你。” 沈清央抬头,对上男人一贯冷静的黑眸,哦了一声。 她跟着护士离开,陈泊终于忍不住自己熊熊欲燃的八卦之心:“快别跟我装了徐行知,这姑娘谁啊?” 徐行知撩眸:“你就是这么窥探病人隐私的吗?” “别来这一套。”陈泊摸着下巴,“你不是刚回国吗?难不成你在国外谈了个华人女友,看着也不像啊。”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陈泊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什么:“这姑娘,该不会就是大学时候你藏着掖着,后来还把你给甩了的那个吧?” 徐行知眸色一冷。 “被我给说中了?”陈泊惊讶。 陈泊大学的时候跟徐行知关系不错,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大家聚在一起玩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带着男女朋友一起,只有徐行知没有。 但他其实是有女友的,关系不错的几个朋友都知道,身上沾染的女生香气,手腕上偶尔露出来的红色齿痕,都是昭彰的暧昧。 只是可惜没见过。 喜欢徐行知的漂亮女孩多得如过江之鲫,最后输给一个没见过面的人,谁都不甘心,明里暗里打听,被他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 陈泊只知道徐行知给那女孩的备注是一个小羊表情。 他这段恋情很隐秘,什么时候分开的陈泊也不清楚,毕业后徐行知去美国读书创业,二人联系不如读书时密切,有一年陈泊出国旅游,中途去了一趟旧金山跟徐行知见面。 那一面聊起旧事,陈泊想起那个被藏得严严实实的姑娘,好奇心起来,打趣问现在能不能见见?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这位对人对事向来情绪稳定的好友突然间变得神色如冰,冷冷道,别跟我提她。 那是陈泊第一次在徐行知身上见到这么强烈的爱恨。 他一直非常好奇是什么样的姑娘这么有本事,没想到现在见到了。 还真是……挺厉害的。 能甩了徐行知,又让他回头。 - 沈清央跟着护士去了手术室,躺在诊疗床上,护士温柔跟她说着注意事项,同时做一些准备。 她怕疼,紧张得手心冒汗。 眼前的灯光和各种仪器简直让人想直接晕过去。 她身体不错,从小到大少进医院,最怕的就是看牙科,真的很可怕。 没一会儿,陈泊进来,让她放松给她打麻药。 沈清央在心里很想哭。 不知道是不是她过于紧张的原因,麻药之后,还是能感受到细微的痛感,以及仪器在她口腔内操作的触感。 大约四十多分钟后,手术结束,护士扶着她坐起来漱口,往她嘴里塞了个棉球。 沈清央咬着棉球,含糊不清地跟陈泊道谢。 “没事,这两天注意点饮食,疼的话可以冰敷或者吃的冷的缓解。”陈泊边洗手边笑着说,“消炎药徐行知去帮你拿过了,他在外面等你。” 沈清央没心思再去计较他话里话外将她和徐行知凑在一起的亲昵感,她推开门,看到徐行知在沙发那等她,于是走过去。 徐行知抬头便看到她面色发白地过来,头发都拢到了一边,另一侧脖颈纤细白皙。 小小的脸,半边微肿。 他用车钥匙碰了碰她头发:“疼?” 她点点头。 “没打麻药吗?” “打了。”沈清央低弱不清地说,“药效快过了……” 拿了药,徐行知和陈泊打过招呼,二人离开诊所。 坐到扶梯上,沈清央抬头,疑惑:“你不是说找他有事吗,中午不跟他一起吃饭吗?” 徐行知瞥她:“你能吃吗?” 沈清央愣了下,她是不能吃,但也没想再跟他一起。 她闭上嘴,又听见徐行知问:“怎么不说话了?” “疼。”她嘴里还咬着止血的棉球。 大厦是综合体,下了扶梯来到商场,徐行知要去买东西,沈清央就近在公共闲坐区找了块地方坐下等他。 麻药药效一过,疼痛感愈发清晰,沈清央觉得自己脸好像肿得也更厉害了。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自己的脸,忽然有道小心翼翼的女声:“您好?” 沈清央放下手机看到一个带着孩子的妈妈。 年轻妈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想去卫生间,麻烦您帮我看一下孩子好吗,两分钟左右就可以。” 面前的是一个小男孩,四五岁左右的样子。 沈清央点了点头。 小男孩在她身边坐下,好奇地盯着她肿起的半边脸看,歪着脑袋问:“姐姐,你是被人打了吗?” 沈清央噎住。 “不是哦。”她解释,“姐姐是拔了牙。” “拔牙,”小男孩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姐姐为什么要拔牙,是吃糖果吃太多了吗?”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妈妈说糖果吃太多才会蛀牙。” 沈清央扶额思考。 徐行知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坐一起相对说话的场景,周末的商场人来人往有些嘈杂,走近了,他才听到她在煞有介事地胡扯八道:“小孩子吃糖是会蛀牙,但姐姐不是小孩子。姐姐拔牙是因为得罪了仓鼠精,仓鼠精罚我变成仓鼠,你看姐姐现在像不像?” 小男孩瞪大眼睛,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徐行知脚步一顿。 小男孩心有戚戚:“是很像呢,姐姐,你好可怜。” 沈清央点头:“是吧,还很疼。” 阴影落下,她看见男人走过来的脚步。 与此同时,小男孩的妈妈也急匆匆地回来了,牵着自己儿子的手跟沈清央道谢。 沈清央笑眯眯地跟小男孩挥手说再见。 再抬头,徐行知在盯着她看。 沈清央怔了下,刚想说话,他忽然抬手轻轻摩挲她肿起的一边脸颊。 她脸色一僵。 他手指很冰:“不是疼吗?还说那么多话。” 沈清央呼吸发紧。 仰头对上徐行知的视线,他慢慢松开了手。 换用手里拎着的冰袋,贴上她的脸。 “敷一会儿吧。” 第8章 ◎燥意◎ 过了两三天,吃着消炎药,沈清央的脸慢慢消肿。 智齿拔掉之后,她原本就小的脸更显得小了一圈,弄得蒋姝对着镜子捏自己的脸,也想去检查一下智齿。 “你去的哪家私立口腔,医生技术好吗?”蒋姝靠过来问。 北城公立口腔的号太难挂,她压根没考虑。 沈清央从几百页的繁冗文件中抬头,下意识回答:“还不错。” “收费呢?” “收费——” 沈清央噎住。 那天是徐行知带她去的,他约的号,拔完她被痛楚笼罩,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习惯使然,她也想不起来问他要账单。 “还行。”沈清央模糊答。 蒋姝掏出手机:“叫什么名字,我查一下风评。” “泊益口腔。” 本来沉浸在工作中,被打岔聊了几句,沈清央顿觉腰背酸痛,起身活动几下,端着马克杯去茶水间泡咖啡。 乳白色奶泡打着旋儿,她撕开一包糖倒进去用吸管搅了几下。 写字楼落地窗外映着灰蒙蒙的天,这两日天气都不怎么好,新闻播报雾霾严重,提示易过敏人群出门记得戴口罩做好防护。 低头啜了一口咖啡,沈清央回工位继续工作。 五点多钟的时候,电脑上冒出一条微信消息,来自家庭群聊,点开是方琴说今晚她和徐教授不在家,要他们兄妹三人自己解决晚饭。 先回应这条的是徐行恪:[我今晚有应酬,也不回去。] 方琴艾特了她和徐行知。 沈清央在键盘上打字:[不用管我琴姨,我在律所附近吃。] 关掉群聊,沈清央顺手去摸马克杯,里面冰凉的液体已经见底,满屏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看得她有些头痛,于是去和蒋姝搭话:“你今晚加班吗?” 蒋姝手上文件翻飞,摇头:“再加我就要猝死了。” 沈清央笑了一下。 捏捏肩膀,她靠在椅子上摸出手机给孟希发信息:[下班之后一起吃饭吗?] 过了两三分钟,孟希回了一个哭脸的表情包加一句话:[吃不了,我被拉去商务应酬了。] 沈清央回了她一个表示同情的小黄脸。 也不想再问别人了,下班之后沈清央独自加了一小时的班,然后收拾东西坐地铁回家。 她不太喜欢一个人吃晚饭。 这种不喜欢源自于小时候,沈父工作忙,经常加班,父母离婚后每次放学回家,只有她自己。 家务阿姨做完晚饭就会离开,于是她每晚都自己吃饭,然后洗漱写作业睡觉。 偶尔周末,沈父不加班,会带她外出去餐厅和游乐园。 淡淡失落的情绪一晃而过,并没有在心里留下很重的涟漪。 回到徐家,沈清央先在手机上点了一份外卖,备注放在门口,而后便抱着衣服去浴室洗澡。 偌大的房子空旷而寂静,只有她一个人在家,沈清央索性把手机带进浴室,边听音乐边洗澡。 热水冲刷过身体,白皙的皮肤微微泛起红,她关掉花洒往头发上涂发膜,刚涂到一半,浴室的灯突然忽明忽暗地闪了两下。 而后,整个浴室和卧室瞬间陷入黑暗。 …… 沈清央在原地懵住。 - 北城晚高峰拥堵。 原本半小时的车程拉长到一小时,徐行知耐心几要告罄,中途,他转道去超市买了些东西。 停车时,在家门外遇上来送外卖的外卖员。 “沈……尾号0715的沈女士点的外卖。”外卖小哥抬头确认了眼门牌号,十分肯定地说,“备注说放在门口。” 徐行知从车窗里伸手:“给我吧。” 外卖小哥有些犹豫:“您是……” 徐行知手晾在半空:“我是她哥哥。” 外卖小哥踌躇:“我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吧。” 电话很轻易便打通,沈清央在电话那头听见外卖员说的她哥哥,沉默了下,而后说给他吧。 徐行知把车开进去,拎着外卖下车,从庭院外看徐家别墅一片黑暗,他疑惑地皱了下眉,用钥匙打开门。 外卖搁在玄关矮柜上,他伸手开灯,按了几下都没反应。 楼梯处传来些动静,徐行知绕过玄关,地上出现一抹亮光。 他抬头,看见沈清央裹着白色的浴袍从楼梯上下来。 亮光来自于她手里的手电筒,年轻姑娘身形纤瘦,浴袍显得格外宽松,头发也用浴帽包了起来,秀致锁骨与柔嫩的脖颈都暴露在稀薄的月光中。 徐行知脚步稍顿。 “哥。”沈清央也停在楼梯扶手处,音色微微迷惘,“我洗着洗着澡,灯突然灭了。” 而且不止是浴室,所有的灯都打不开,她摸黑披上浴袍,就接到了外卖员的电话。 几步之外,男人站在黑暗里。 “应该是跳闸了。”片刻后,徐行知淡淡出声。 沈清央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还黏黏的,头发和沐浴露都没有冲净。 徐行知脱了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她落后他几步,跟着他往玄关那去。 “手电筒。” 沈清央递过去。 她靠近,空气中浮起湿漉漉的幽香。 徐行知眼皮都未抬,握着手电筒推开电闸箱。 他的袖扣没解,只是随手向上扯了下衬衫,袖口布料收紧,露出一截精瘦嶙峋的手腕。 青筋脉络根根分明。 视线扫到,沈清央眼皮垂下。 没一会儿功夫,徐行知推回电闸箱,再按玄关开关,暖黄色的走廊灯亮起。 她肌肤的色调也从冷白变成象牙质感的暖白。 “好了吗?”沈清央不太确定地问。 “嗯。”他把手电筒抛回给她。 “那我先去洗澡。”走了几步,沈清央又回头,轻声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徐行知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冷水:“没有。” “……” 他转身:“难道你的外卖有我的份吗?” 沈清央指腹捏着浴袍褶皱:“我以为你不回来吃饭。” 徐行知的目光看过来,语气漫然:“你以为?看来你比我秘书都了解我的行程。” 无非是看另外三人都不在,默认了他也不会回来而已。 徐行知懒得同她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冰雾在掌心化开,缓解了些许燥意,他视线从她身上收回:“去洗澡吧,洗完下来吃饭。” 半个小时后,沈清央从楼上下来。 长袖长裤睡衣,白色棉质布料,吹干的长发柔顺垂着,她弯腰解开餐桌上的外卖打包袋,鼻尖嗅到厨房里飘来的牛排与迷迭香香气。 走过去看,徐行知在分切煎好的牛排,这一次袖口解开,衬衫卷至手肘,小臂肌肉纹理分明。 好香。 锅里还炖着番茄肉酱面,另一边水晶碗里是拌好的蔬果沙拉。 沈清央已经忘记自己外卖点的是什么食物。 他准备的明显不是单人份,她主动去橱柜里取出了两个碗,打开煮意面的小锅,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 徐行知看着她非常自觉地分了两份出来。 他把牛排和沙拉端到外面餐桌。 只有两个人吃饭,二人相对而坐,冷掉的外卖被沈清央推到了一边,她低头咬了一口牛肉,外焦里嫩,煎的力道不输外面餐厅。 徐行知的厨艺比以前更好了。 过去的那些年里,家里没人的时候,他偶尔会去厨房给她做东西吃,她九点后爱吃夜宵这个坏习惯就是被徐行知养出来的。 沈清央挑食,不喜欢洋葱,不喜欢蒜味,也不喜欢香菜。 聚餐时照顾朋友心情,她不会说,但自己吃饭的时候会避开。 徐行知很不喜欢她挑食,但做东西的时候还是会剔除掉她不吃的配菜。 沈清央没有在番茄意面中尝到一丝洋葱味。 洗完澡,她真的有点饿,低着头很认真地吃东西,头发随手扎起来,落肩上衣显得肩背纤薄。 徐行知喝了一口水,神色平淡地看着眼前人。 空气里仍然飘着淡香。 是她一直很喜欢的柠檬香味。 她的沐浴用品,香水,都是这个香型。 月光稀薄得有些闷意。 吃到一半,沈清央手边的手机飘出音乐,她瞥一眼来电人,皱着眉按下接听。 跨洋电话,来电人是裴小少爷,徐家隔壁邻居裴家的小儿子。 算得上从小跟她和徐行知一起长大。 “央央——”裴亦是唯二这么喊她的人。 沈清央握着杯子喝水,语气平静:“你又失恋了?” 裴亦委委屈屈:“央央,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是你懂我。”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裴小少爷有三百天都在失恋难过。沈清央略微有些无语:“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裴亦抽了下鼻子:“过几天吧,我有点难过。” “好。”她没什么真诚地安慰,“别哭,回来请你吃饭。” 简单聊了几句,沈清央挂掉电话,抬眸撞进徐行知的视线,他靠在椅子里看着她。 “裴亦?”他问。 她点头。 徐行知淡声:“这么多年,你们感情还是这么好。” 沈清央垂睫,挑起一根意面:“毕竟认识这么久了,多年朋友情分。” “多年情分……”他念着这四个字。 空旷的餐厅里,沈清央心口慢慢收紧。 片刻,徐行知起身离开,语气微讽: “说得真好,我们清央,一向最重情。” 第9章 ◎耳后吻◎ 那顿饭过后,二人连续几天再无照面。 沈清央被派去南京出差,手里一个收购案的尽调报告,需要去往项目现场。 四月时节,南京春光明媚,满城风絮。 沈清央没想到来了南方也逃不过柳絮,从酒店到项目地点的来回通勤路上不得不戴起口罩。 她出差一共五天,后两天夜里下起梧桐雨,压下了乱飞的柳絮,空气终于变得好些。 这期间,也错过了裴亦回国。 周五晚上,沈清央在酒店收拾行李,接到裴小少爷的电话,张口就要来南京找她。 “别大费周章了,我明天就回去了。”她把手机开了免提扔床上。 “几点的航班,我去机场接你。”裴亦献殷勤。 毛衣在手里对折,三两下,平整地放入衣物收纳袋。沈清央弯腰拾起手机查看行程,截图给裴亦发了过去。 “好嘞!”裴小二声音开心地转了个圈,好像把失恋的烦恼全部抛之脑后,“我一定准时到达机场。” 沈清央淡淡弯唇。 次日上午,沈清央早早起床,和一起来出差的同事去鸡鸣寺赏樱。 这季节樱花开得最好,二人难得来南京一趟,都不想错过。 她们来得早,林荫道上游客还不多,沈清央给同事拍完照,也让对方帮自己拍了两张。 淡粉色樱花纷纷落如雪,她穿了一条荷叶边长袖裙,复古波西米亚风,袅袅娜娜站在树下,漂亮得像一幅油画。 “好好看啊清央。”同事一个劲地发出感慨,“原相机都这么好看,不用修图的。” “我看看。”沈清央接过手机,弯眸,“阳光好,你拍得好看。” “nonono,摄影三要素,模特,模特,还是模特,虽然我也拍得确实不错。” “我想我们就不要商业互夸了。” 二人相视一笑,收了手机,继续往寺庙里去。 十点多,寺庙里的游客多得有些摩肩接踵。 沈清央和同事放弃留在寺庙里吃素面的想法,点过香买了几个纪念品香包之后,二人在附近挑了家人少的餐厅解决午饭。 订的返程航班是下午三点,两个多小时的飞行之后,二人落地北城机场。 同事有老公过来接,接机口沈清央和她道别,转身隔老远便看见了戴着墨镜无比夸张地朝她挥手的裴亦。 裴小少爷身高180,腰细腿长,扎染风皮夹克,头发挑了几根绿色,花枝招展得活像个花孔雀。 偏他长相气质格外亮眼,来来往往吸引了不少路人目光。 沈清央深觉丢人,很想装作没看见他。 “央央!” 刚拖着行李箱走过栏杆,裴亦低头抬墨镜看了她一眼,兴奋地冲过来,长臂一伸揽住她肩膀吹了声口哨,“不是吧,几个月不见,你不会认不出我了吧。” 沈清央扒拉开搁在自己肩上的爪子:“几个月不见,我还以为你瞎了,大晚上也需要戴墨镜。” 裴亦嘿嘿一笑,抬手将墨镜推到头发上,低头:“这下认出来了吧?” 一张脸陡然凑近,沈清央下意识后仰,伸手推开:“眼睛这么红,该不会是哭的吧?” “还红吗?” “像被人打了一样。” “……” 见他不说话,沈清央试探:“真哭过了啊?” 裴亦重新戴回墨镜,幽幽:“哭个屁,小爷是过敏,昨天刚回来眼皮上就长了麦粒肿。” “……好吧。” 聊着天二人出机场去停车区,裴亦开了辆非常夸张的超跑来接她,亮眼的颜色同他身上的皮衣如出一辙,周围车都停得和他保持距离,不想和嚣张跋扈的富二代发生没必要的剐蹭。 幸好沈清央带的是小号行李箱。 坐上车,裴亦随手把墨镜丢进了卡槽里:“去吃饭吗,还是先把你行李送回家?” “先吃饭。”她很饿。 “去哪吃?” “我请你。”一直低头看手机的沈清央终于抬头,把手机递到裴亦面前,“请你吃这个。” 裴亦面色扭曲:“小爷去国外几个月,回来你就请我吃蟹黄面?沈清央,你是不是朋友?” “88一碗呢,我同事说很好吃。” “抠死你得了。”裴亦嫌弃地推开,“我要吃中餐,星级餐厅,主厨招牌菜。” 沈清央坦诚:“没钱。” “你工资呢,沈大律师。” 沈清央靠在过分舒适的真皮座椅里放松坐飞机坐得酸涩的肩背:“我一个月工资都买不起你一件衣服,要花要攒的。” “……” 裴亦咬牙:“行。” 沈清央睁开微亮的眼睛:“去吃蟹黄面?” 裴亦踩下油门哼了一声:“留着跟你同事吃吧,小爷请你吃大餐。” - 沈清央和裴亦的相熟,源自于小时候的一场意外。 裴家是徐家一墙之隔的邻居,两家关系一直颇为交好。 刚来徐家那年,因为不适应,沈清央的学习成绩下滑不少。 到了初三,学习任务越发紧,她为了补救之前落下的课业,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背书。 院子里廊下有一套藤编桌椅,她就坐在那里背书,偶尔会站起来,围着海棠树边转圈边背书。 十二月的某一天,天灰蒙蒙亮,沈清央正在背书时,院墙里翻落进来一个身影。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干脆利落翻下来,而后拍拍身上的尘土就想往屋里跑,却在下一秒看到她时面色僵住。 一开始,沈清央还以为进贼了。 看清男生面容,她认出这是隔壁邻居家的儿子。 裴亦僵了一会儿,面色青青白白,冒出来四个字:“翻错墙了。” 她抱着书,半晌,噗嗤一声笑出来。 那是她来到徐家一年之后,第一次打心底里被逗笑。 裴亦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走过来警告她:“不许告诉我爸。” 沈清央上下打量他,好奇:“你是偷偷去网吧通宵了吗?” 裴亦被戳穿,恼羞成怒:“小姑娘家家少打听别人的事。” “好吧。”她用下颌抵着书,安静看他,“那我问问徐伯伯。” “也不许告诉徐伯伯!” “那我跟哥哥说——” “都不许!”裴亦一把抽走她手里的书,狠狠卷两下威胁道,“要是敢说,这本书就不还你了。” 说着,他睨了她一眼,转身去翻另一道墙,翻回了裴家。 这件事后来,过了两三天,裴亦主动来沈清央班里找她。 她这两天安安静静,裴亦很难不怀疑小丫头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 毕竟那天看着,她就不像个白心芝麻丸。 沈清央被叫到班级外,面对裴亦的询问觉得莫名其妙:“你不是让我保守秘密吗?” “所以?” 她伸手:“书还我。” 裴亦半信半疑:“你真的不会告状。” 沈清央耸耸肩:“不信算了。” “信信信——” 他当然信,这小姑娘看起来心眼子比他多八百个,还总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于是,裴亦买了一本新的英语词典还沈清央,用以补偿被他蹂躏的那本。 再后来,二人神奇地结了一点革命战友情,同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同头上有哥哥,莫名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超跑一路张扬地在夜色中行驶,推背感推得沈清央昏昏欲睡,四十多分钟后,车在西江路12号前停下。 沈清央被车钥匙戳醒,打着哈欠下车,春夜凉风拂面,把她的瞌睡彻底赶走,她清醒过来,抬头入目黑金做底的三字店名——梦京会。 裴亦喜欢这种看起来就很贵的餐厅。 不用花钱,沈清央乐得跟着吃好的,二人上了二楼临窗的包间,余光中粉壁黛瓦,餐厅环境格外漂亮。 “你点。”裴亦把菜单推过来。 沈清央也不跟他客气。 等上餐的时间里二人聊天,沈清央忽然想起来自己在鸡鸣寺买的香包,从包里拿了一个给裴亦。 “这什么?”裴亦接过来,露出嫌弃的表情。 香包是小柿子形状,外观可可爱爱。 “寺庙买的香包,开过光的。”沈清央强调。 裴亦:“有什么用,能保佑我的爱情吗?” “也许吧。” “丑死了。”裴亦轻晃两下,嘴上嫌弃,还是把它挂到了车钥匙上。 服务员送上开胃的冰糕小点,沈清央用勺子挖了一小口,尝到里面添加了一些朗姆酒。 甜甜的,很香,酒精味不浓,她并不排斥。 于是索性继续吃了下去。 菜一道道端上来,二人边吃饭边聊天,大多时候是裴亦在说,他话很多,讲这几个月他在国外的生活。 裴亦这次出国,一是美其名曰为他想开的酒吧找设计风格灵感,二是因为他喜欢多年的女孩在外面深造读书。 沈清央也不揭穿他那点小心思。 吃到一半,裴亦去洗手间,回来跟她说:“我碰到行知哥了。” 沈清央正在吃鱼,鱼刺扎到牙龈,她皱着眉吐出来。 “小心点。”裴亦递纸,“听到行知哥这么激动,你们不是早就不是那种关系了吗?” 沈清央擦着嘴,面色渐渐变得温淡。 她差点忘了,眼前人也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 孟希知道,是因为同为女孩子,很多隐私的事想瞒也瞒不过,闺蜜的嗅觉一向敏锐。 而裴亦这个粗神经,被他发现,是徐行知故意的。 他不喜欢她在乎裴亦胜过在乎他。 那年夏天,裴亦来家里找她一起去看乐队现场,沈清央怕热,在家里只穿一件吊带睡裙,于是让裴亦在楼下等一会儿,她去换件衣服。 换好衣服,遇上徐行知回来。 沈清央从窗户里看到他们在院子里说话。 她换了一条方领的裙子,背上斜挎包下楼,楼梯上,与徐行知狭路相逢。 “和裴亦出门?”他问。 她点点头。 徐行知却不让路,挡在她面前,倚着楼梯扶手,勾勾手让她过来。 裴亦就在院子里等着,怕他听到动静,沈清央依言抬脚,下了两级楼梯。 徐行知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长发拨到肩后。 “哥——”沈清央微僵。 空调风凉,徐行知是从外面回来,身上很热。 同样带着热意的吻落到她耳后。 濡湿的,他把她扣在怀里,吻由耳垂流连到唇。 “徐行知——”她急了,咬他的唇,压低声音。 徐行知撩起她的长发:“你要和裴亦出去,那我呢?” 沈清央懵住。 两张纸质电影票被放入她掌心,他嗓音淡凉:“你要看的电影,我买好票了。” 沈清央这才想起来,她上周随口一提想看的电影首映在今天。 “哥……” “没关系,去吧,你们看。” 她察觉到他隐隐的情绪。 于是踮脚,主动在他唇边印下一吻,妄图用最简单的方法哄好他。 谁知下一秒,在徐行知身后,她看到了目瞪口呆的裴亦。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柿子香包◎ 他故意的。 裴亦说,他在院子里遇到行知哥,徐行知说天气热,让他去客厅里等。 于是就有了被撞见的那一幕。 徐行知的身形挡着,裴亦完全在沈清央视野盲区,她与徐行知若有若无的亲密,都尽数落入裴亦眼中。 他放她与裴亦去听乐队,看电影。 她被裴亦追着问了一下午。 徐行知。 四月,餐厅中暖气不再,温度不冷不热,沈清央面无表情吃完一块鲜嫩的清蒸鲈鱼,用湿巾擦手。 裴亦捕捉她的神情:“生气了?” “……” “你是生我气还是生行知哥的气,我好像什么也没干吧。”裴小二苦着脸。 沈清央也知道自己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不过一段往事,只是突然又出现在脑海中了而已。 抿口红茶,她放缓神情:“没有,刚才被鱼刺扎到了。” 裴亦松口气:“你慢点吃。” “嗯。”沈清央把注意力拉到到食物,“这家餐厅蛮好吃的。” 不是那种只有装修没有味道华而不实的艺术餐厅。 “那当然。”裴亦哼笑了声,“小爷带你吃的还能不好吃?” 论吃喝玩乐谁能比他更擅长。 饭后甜点上的是朗姆酒冰激凌,口感软甜,裴亦不爱吃甜食,于是沈清央把他的那份也吃了。 结账时,服务生不小心把桌上的残茶打翻,液体溅到裴亦手上。 他去卫生间洗手,沈清央下楼从前台那儿捡了两颗柠檬糖,边吃边等裴亦。 百无聊赖,她查看手中账单。 这一顿饭是挺贵的。 正想着,不远处传来说话声,沈清央抬头,几步之遥的包厢外立着一道清颀身影,白衬衣,西装搭于臂间,背影说不清道不明地吸引人。 他正在和对面二人交谈。 那中年人沈清央认得,是远盛集团的成总,律所大客户。 至于另一个年轻姑娘,似乎有些眼熟。 沈清央只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继续研究手中的账单。 没一会儿,三人从她面前经过,徐行知脚步几不可察地停了一下。 似乎有目光淡淡从她身上掠过。 “央央?” 裴亦从洗手间出来,伸手弹她额头,“想什么呢?” “嗯?” 裴亦夺过她手里的账单:“有什么好看的,小爷找你吃饭还能让你花钱吗?” 沈清央微顿,委婉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在出神。” 裴亦:“……” 账单揉皱丢进垃圾桶,裴亦吃了沈清央手里的另一颗柠檬糖,气哼哼往外走。 餐厅门口,徐行知刚送走成家父女。 夜色清沉,黑色门头下壁灯散发出幽幽柔光,二人前脚踏出门,后脚裴亦张嘴就喊:“行知哥?” 男人回身。 光晕勾勒着面部轮廓,薄唇,鸦羽般的睫毛,比之从前,气质愈发成熟。 裴亦十分熟稔地与他说话:“刚才那两个人是你朋友吗?” 徐行知:“公司客户。” 裴亦点点头:“哥你开车了吗,要不要一起走?” “不用,你们先走。” 沈清央自始至终安静地站在裴亦身边。 徐行知目光扫过她荷叶领的漂亮长裙,包上坠着的小柿子香包,最后,是裴亦手上晃着的车钥匙,那里挂着一个同样的香包。 年轻男女,十分般配。 席间酒喝得有点闷。 二人经过,徐行知忽然喊住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清央停步,回答:“今天下午。” “裴亦去接的你?” “他刚好有空。” 徐行知轻轻点头,他们侧着身子说话,呼吸间气息沉浮,他看着她鲜红的唇:“你们喝酒了。” “没有。”沈清央摇头,柔光里,皮肤白皙如玉。 裴亦顺口补充:“甜品里加了朗姆酒,央央吃了我没吃。” 他怕徐行知误会他酒驾。 听到裴亦数十年如一日的亲昵称呼,徐行知面色渐淡。 “哥。”沈清央转头,轻声结束了这场对话:“你记得叫代驾,路上注意安全,我们先走了。” 夜风轻晃,徐行知温和笑了:“好,多谢关心。” - 周末两天,沈清央在家休息,弥补精神。 周一上班,晨会开了两个小时,结束后草草做一些整理便到了午饭时间,她和蒋姝林竹一起在写字楼附近吃饭。 林竹上周去了远盛集团做对接,聊起八卦:“成总千金从国外回来了,不得不说,成总是真宠他女儿,投胎好才是真的好。” 蒋姝:“你见到了吗?” “当然。” “跟成总像吗?” “一点不像。”林竹挑眉,“估计随她妈,漂亮着呢。” 沈清央听着她们闲聊,脑海中忽然闪过两幅画面,在梦京会看到的和徐行知说话的姑娘与上次去维斯时碰见的。 是同一个。 远盛成总的女儿。 也不意外,只是挺巧合的。 吃完饭,沈清央顺手从楼下买了一杯手打柠檬茶,午休时她睡不着,靠在椅子上给照片修图。 有在鸡鸣寺拍的,也有拍的食物。 而后,编辑成九宫格,发在朋友圈。 她朋友圈更新得不频繁,但不是完全没有,隔一段时间会更新一组生活里随手拍的照片。 朋友圈发出去没多久,沈父给她点了赞,聊天框跳出新信息:[又瘦了]。 沈清央弯唇笑,回复:[哪有,比你上次回来胖了五斤。] 沈父:[胖点好看,你太瘦了。] 沈清央回了一个小熊吐舌头的表情包。 父女二人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沈父作为公司技术人员常年驻外,唯一能给女儿的补偿就是零花钱。 自成年之后拥有自己的银行卡开始,沈清央每个月都会收到沈父打来的零花钱,对她来说多得根本花不完。 后来有了工资,她干脆不去动那张银行卡,权当攒钱。 和爸爸简单聊了几句,退出聊天框,沈清央点开提示小红点,喻哲给她点了个赞。 他还在那条朋友圈下留言:[这是在南京出差吗?] 她回复他说已经回来了。 关掉手机,沈清央半躺在椅子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午休结束后,她被邹瑾叫到办公室。 “一个外勤。”邹瑾说,“你收拾一下,去北兴工业园。” 沈清央面露疑惑。 “维斯打来电话让我们派个人去。”邹瑾递过来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签纸,“你到了之后联系这个号码,会有人接你。” 沈清央还是不解:“我过去干什么?” 如果是法务方面的事情和咨询,不应该由法务部和她对接吗? 邹瑾波澜不惊,语气平静:“客户的要求,客户付钱。既然他们要人帮忙,你过去就是了。” 这话说得没错,她们这行本质就是服务业,提供服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客户花钱买的时间。 回到工位,沈清央在oa系统里申请了外勤。 蒋姝靠过来:“去哪?” “维斯的外勤。” “去吧。”蒋姝挥手。 北兴工业园地处北郊,距离城区有一些距离。一个半小时后,沈清央从出租车上下来,在园区门口拨了便签纸上的号码。 “嘟嘟嘟——” “喂,您好。” 电话接通,对面的男声彬彬有礼。 “你好。”沈清央说,“我是观越派过来的律师,您方便来门口接一下我吗?” “沈律?”对面略微停顿,笑道,“好,麻烦您在保安亭稍等,我这就过去。” “麻烦了。” 午后阳光正盛,天气晴朗气温也随之升高,沈清央在阴凉地等了一会儿,远远看见一辆接驳车驶来。 来接她的人很年轻,戴着眼镜,斯斯文文模样。 “沈律你好。”岑川主动自我介绍,“我姓岑,是徐总的秘书。” 原来是徐行知的人,难怪让她觉得气质做派熟悉。 “你好。”沈清央和他浅浅握手。 “今天有一场科展会,维斯是主办方。”岑川说,“徐总带研发部的人过来交流合作,希望沈律能帮忙做一些记录,规避风险。” 沈清央看了他一眼。 岑川笑着,表情很客气,看不出任何异样。 沈清央微笑:“岑秘书下午事务缠身?” 岑川轻扶眼镜:“是有些忙,辛苦沈律过来一趟。” 她安静往后靠。 接驳车停在展厅前,沈清央下车跟着岑川进去,对方从接待处取了个工作人员的牌子给她。 展厅工业科技感十足,灰白色调设计,冷气袭人,自动开合的智能识别门将展厅完全与室外隔绝开。 岑川将她带到了徐行知面前,徐行知今天穿得简约而正式,黑色袖扣,西装领带笔挺规整,人群中,出色的英俊。 “徐总。” 徐行知正在和别人讲话,闻言回头。 顿了下,他同那人说稍后再聊。 “沈律。”他用公事公办的口气称呼她。 沈清央拿着工作人员牌:“徐先生,观越提供的法律是按小时计费。” 且价格不菲。 “我知道。” 徐行知看着她,眸色平淡:“沈律过来路程花费了多长时间?” “一个半小时。” 他点头:“岑川,报给法务部的计时加上沈律通勤的三个钟头。” 岑川应好。 手里的工牌挂带滑落,徐行知伸手接住,搁回沈清央掌心: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沈清央垂眼,默不作声地戴上工牌。 后面几个小时,她和岑川一起跟在徐行知身后。 需要用到她的地方实在寥寥,岑川是位非常优秀专业的秘书,几乎是有问必答,和他老板一样温和有条理,一言一行都挑不出错。 维斯主办的这场展会参与公司众多,都是走在行业领域前沿的公司,沈清央环视会场,偶尔会看见几个眼熟的公司老总。 更多的是只在新闻上见过的新贵,和徐行知交谈的时候对方视线落到她身上,流露几分好奇。 “这位是维斯的?” 徐行知淡笑:“观越律所的律师,为我们提供法律服务。” 对方恍然大悟:“观越,挺有名的。” 徐行知轻描淡写看过来一眼。 沈清央从随身包中取出一张名片,带着得体的笑意递过去:“您客气了,这是我的名片。” “原来是沈律。”对方捏着名片,夸道,“这行不容易,沈律年轻有为。” 逛完一圈展厅,沈清央递出去十几张名片,她这时才察觉出徐行知与人沟通的能力,深入浅出,寥寥几句就能将对方的话头引到自己想要的轨道上。 自由参观结束,地点转到隔壁的演讲厅,由技术人员们演讲展示。 沈清央跟着徐行知落座第一排最右侧的位置。 左侧前方有媒体和拍摄人员架起设备拍摄,他们坐的位置刚好安排在了相机视野盲区,不会入镜。 沈清央无心听演讲,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半瓶。 沙发是双人座,她的包搁在二人中间,徐行知把玩着包上悬坠的香包。 修长的手指,干净,漂亮。 香包隐隐散发着微弱香气。 “里面有什么香?”徐行知问。 “好像有肖楠、柏木……”沈清央也不大记得了,她只瞥过一眼包装背面。 “裴亦送的?” 她轻怔,摇头:“我送他的,在南京出差的时候买的。” 徐行知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小柿子从冷白指尖滑落。 沈清央微微沉默:“只买了三个,一个给裴亦,另一个给了琴姨。” 他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演讲人的声音由音响扩到厅里每一处,在嘈杂里,二人之间陷入莫名的安静。 徐行知胳膊搭在沙发扶手上支着脸。 扣子解开,他的西服自然垂至身侧,沈清央把香包挂正时手指无意碰到,布料冰凉顺滑。 她低着眼:“哥。” “不是徐先生吗?”他问。 “徐行知。” 他轻轻笑了一声。 沈清央放缓声音:“你为什么要让我过来?” 徐行知偏过头:“为维斯提供法律服务,不是沈律师的工作吗。” 她无声地看着他。 “别这么看我。”徐行知指尖重新勾过香包捏着玩,语气淡淡,“帮你介绍认识一些客户,不好吗?” 【📢作者有话说】 妹宝:你最好是真心话。 第11章 ◎勾起她一缕发丝◎ 是真心还是嘲讽,沈清央听不出来。 她轻轻抿唇,从徐行知手里把香包拽过来,干脆解开,塞回包里。 指尖骤然落空,徐行知手指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淡淡收回。 后半程演讲,台上的工程师在介绍一些她听不懂的技术,沈清央干脆倚向沙发另一侧,掏出手机回复一些工作邮件。 空气无声流淌。 一张双人短沙发,二人之间像隔了一条银河的距离。 岑川从后门进入演讲厅,快走到第一排时脚步轻微一顿,视线从长发披肩的纤薄背影上一扫而过,停在徐行知那侧。 “徐总。”他弯腰低声,“赵工请您过去一趟。” 徐行知轻轻颔首,起身系上西服纽扣。 “你去哪?”沈清央追着他的动作抬眸。 “有点事。”徐行知抬腕看表,“五点了,沈律可以下班了。” 沈清央微怔,随即拎着包从沙发上站起来。 “要让人送你吗?” 她轻摇头:“不耽误徐总时间。” 岑川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随你。”徐行知撂下这两个字。 - 向工作人员问路,沈清央去了一趟洗手间。 打开微信和邮箱,她简单回复几条工作消息,又把朋友圈下的评论回复了一遍。 五点一刻,黄昏天色。 沈清央擦干手,将工作牌交还签到处,正准备离开时身后一道男声叫住她: “沈律——” 她回身,微微眯眼。 人走近了,白t恤,蓝色衬衫,手腕上戴着智能手表,沈清央认出来人:“喻工。” 喻哲笑了:“我们俩也用不着这么客气吧。” 他是蒋姝发小,另一家互联网公司星启的员工,去年星启有一项收购案,沈清央跟蒋姝一起去星启对接的时候认识的喻哲。 不算太熟,但那几个月也一起吃过饭,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 沈清央灭掉手机:“这么巧,你代表星启过来的吗?” 喻哲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印着公司logo的白衬衫,不免微窘:“没错,你呢。” “我是维斯律师,陪维斯负责人一起过来的。” “那你现在要走了吗?” 沈清央点头。 “这附近不好打车。”喻哲想了想,“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大约还有二十分钟结束,带你个顺风车。” 二十分钟也太久,何况她也不想麻烦人,沈清央推辞:“没关系,我打车来的,直接打车走。” “来是能来,你半小时都打不到回去的车,信我。” 沈清央面露怀疑。 “真的,真的打不到车。”喻哲挑眉,笑着把手里的一枚纪念品递给她,“那边有休息区,你等我一会儿,不到半小时就好。” 话已至此,她也不再推辞。 沈清央在休息区找了个地方坐下,把玩着手里的纪念品徽章,并不是星启的,而是主办方维斯的。 圆形金属徽章,维斯的logo设计得很漂亮,最下方一行英文字母泛着泠泠冷光: 【weesy】 这设计同徐行知的气质有种莫名的相似感。 在微信上跟蒋姝说自己碰见了喻哲,蒋姝忙于工作,并没有立刻回复。 等了二十几分钟后,喻哲如约而至。 “久等。” 他换了件外套,黑色夹克,拉链拉上去遮住里面公司的白t恤。 “还好。”沈清央站起来,“要谢谢你让我蹭顺风车。” “客气。”喻哲晃了晃车钥匙。 天色已晚,暮色沉落,工业园内路灯亮起,车库离展厅要步行十来分钟。 路上,喻哲说起自己上周也在南京出差,如果知道她也在,两个人可以一起吃顿饭。 他是典型的互联网理工男,说话和长相都是,略有些腼腆,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沈清央和他一起走到车库入口,喻哲让她在路边稍等,他下去把车开上来。 工业园区的建筑工整,水泥路无比开阔,沈清央站在路沿,低头看着手机,一身燕麦色小西服套装,身形简练修长。 又因为在路灯下,光晕笼罩,黑发挂于耳后,远远看,侧脸温柔美好。 不远处路口,岑川缓缓停车。 后座的人不说话,气压微低。 沈清央手机上跳出一条信息:[到哪了?] 她如实回复他:[遇上一个朋友,刚走] 手指刚离开键盘,喻哲的车从车库里开上来,沈清央刚要走过去,另一辆车在她身前驶停,挡住了她的去路。 车窗降下,驾驶座的岑川客气道:“原来沈律还没走,正好送您一程。” 沈清央皱眉,看向黑漆漆的后车窗。 有人堵住去路,喻哲觉得奇怪,头从车窗里探出来:“你好,麻烦让一下路。” 那车仍然纹丝不动。 喻哲只好解开安全带下车,走到沈清央旁边:“这谁,是你认识的人吗?” 话音刚落,奔驰后车窗降下,露出男人无波无澜的侧脸。 喻哲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徐总?” 行业内谁人不知徐行知,作为维斯的创始人之一,他鲜少在公众面前露面,只参加一些业内举办的论坛和展会。 喻哲上次见他,还是在美国的ces大会上。 徐行知偏头,看着眼前和沈清央并肩而立的男人,温和地应了声:“你好。” 喻哲难掩激动:“真是巧,刚才在展厅里没见到您,没想到……” 话说一半,他及时住口,转身回车里拿了张名片:“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星启honor项目组的后端技术组长,去年ces的时候见过,您可能已经不记得了。” 徐行知接过那张白色名片,视线扫过:“honor,很厉害的项目,久仰大名。” “抬举了。”喻哲谦虚道,“不过是一个还没成熟的项目,比不上维斯今年的创新。” 徐行知把玩着名片,唇角微笑。 “这车……”喻哲想到正题,“我给您让个路?” 徐行知终于抬眼,用那张名片轻刮着窗框:“没关系,我是来接人的。” 喻哲愣了一下。 男人平淡无痕的目光越过他,柔声道:“清央,还不上车吗?” 路灯上方有麻雀飞过,春分已过,郊区的太阳沉入地平线,暮色如被清水冲刷的颜料般逐渐消融。 驾驶座的岑川忍不住透过后视镜朝后面看了一眼。 沈清央面色微僵,喻哲夹在中间,摸不着头脑:“徐总和,和沈律认识?” “她是我妹妹。” 喻哲吃惊,下意识偏头看向沈清央。 这么一看,这两个人气质是有点相似。 沈清央神色恢复如常:“抱歉……今天谢谢你,下次我们有机会再聚。” “行……也没什么好抱歉的。”喻哲笑了下,“既然你哥哥过来了,那就用不着我了,有空一起吃饭。” “好。”沈清央说着把手里的徽章还过去。 “你拿着玩吧。”喻哲摆摆手,转头跟徐行知说,“徐总,再会。” 坐到车上,沈清央陷入沉默,有岑川在不方便说话,她索性把头偏向窗外,郊区的行道树如一个个模糊的像素点飞速掠过。 气压这么低,无意间窥探到老板的隐私,岑川也不敢说话,专注开车。 中途沈清央的手机进来一个电话,裴亦打来的,问她下班没。 “在回家路上。”沈清央指甲抠着金属字母,“找我有事吗?” 裴亦语气开朗:“没事就不能找你吗,要不要出来玩?” “不太想去,明天还要上班。” 裴亦不屑:“赚你那点窝囊费,都请不起我吃一顿饭。” 赶在沈清央生气前,他及时结束通话:“挂了挂了央央,周五见。” 沈清央觉得自己太阳穴狠狠跳了两下。 忍住把裴亦拉黑的冲动,她靠着座椅舒缓休息了一会儿,路程时间太长,到后面,迷迷糊糊生出微弱的困意。 岑川将车停在住宅外,他下车,徐行知也跟着下车,钥匙交过去,徐行知突然喊住他:“你身上有公司做的纪念品吗?” “有。”岑川反应极快,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个pvc透明袋,“我昨天拿了几样样品,有钢笔,便签本,徽章和模型。” “辛苦。” 车里,沈清央已经从朦胧睡意中苏醒,她本来就没有睡着,岑川下车时便睁开了眼。 夜风从车门处灌进来,徐行知关上门,昏暗里他忽然开口:“徽章呢。” 沈清央发懵。 属于徐行知的气息靠过来,他拨开她微蜷的掌心,取走那枚徽章。 这动作轻描淡写,快得沈清央没回过神,掌腹残留徐行知手指刮过的触感。 心口蓦地一跳。 徐行知扔过来一个颇有重量的袋子。 “这是什么?” “科展会的纪念品。” “……” “人人都有,你走的时候忘了拿。” 沈清央抬眸,昏昧车厢中,徐行知把手里的徽章丢进了车门储物格。 她动动唇:“哥,那是喻哲给我的。” “舍不得?” 车停在银杏树下,历经风霜而枝繁叶茂,徐行知的神情和嗓音皆隐于阴影中:“喻哲,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朋友。” 他轻轻笑了:“朋友,裴亦和你是朋友,他也是?” 沈清央低声:“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沈清央手指摸到车门把手,沉默了下:“你到底想问什么?” 徐行知回头,看着她垂在身前的长发,困意湿朦的眼睛。 “央央。”他忽然勾起她一缕发丝,扫过白皙脸颊,挂到耳后。 “徐行知——”沈清央呼吸骤然发紧。 “不喊哥了吗?” 她绷着唇。 片刻,徐行知向后靠,似乎觉得很没意思:“我还是挺怀念,你从前喊我哥哥的时候。” 第12章 ◎浸满她的喘息◎ 从前,沈清央是一众长辈眼里最乖的孩子。 徐家左右几户邻居家中都是儿子,唯她一个听话懂事的小女孩。大人们逢年过节聚在一起打麻将,她在楼上看书学习,偶尔下楼喝水吃水果,会一一跟叔叔阿姨们问好。 少女文气甜糯,说话声音都和男孩子们不同,娉娉婷婷往那一站,大人们都心生喜欢。 裴亦父母羡慕得不行,直说徐教授认了个好干女儿。 徐行知也这么认为。 起初,他们交集并不多。 相差两岁,她念初一的时候他在中考,她初二,他已经升入高中,面临新一轮的学业与师长。 小姑娘安静,努力,学习和生活上都自我调节得很好,除了有些怕黑怕虫胆小之外,存在感并不强。 中考结束,她成绩十分亮眼,顺利考入他所在的高中。 相差两级,新生开学不久,徐行知却在好事者那里听到了她的名字。 他们说高一有个叫沈清央的,漂亮也爱勾搭人,对谁都笑,谁去搭讪都能聊两句,偏偏谁都不答应,不知道吊了多少人。 “我怎么听说,她好像跟他们班的语文老师有一腿?” “谁?” “那个刚来的男老师,听他们班人说,经常把沈清央单独叫去办公室。” “哟……那谁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窃窃私语后往往伴随着不怀好意的笑。 放学回到家,走廊西侧卧室门紧闭,徐行知过去敲门,沈清央打开门,她还穿着校服,背后书桌摊着写到一半的试卷。 “哥哥。”面对他,她一贯是规矩听话的模样。 “在写作业?” “嗯嗯。” “最近学习怎么样?” “蛮好的。”她弯唇露出浅浅的梨涡,“老师们讲课很清楚,同学也都很好。” 徐行知动动眼皮,垂眼看她,少女比他矮了很多,视线里,笑颜仰起,一截脖颈纤瘦白皙。 很乖。 对谁都笑。 徐行知怀疑她是否听到那些污言秽语。 那天是周五,吃过午饭,裴亦来徐家找沈清央玩。 他们俩不知道什么时候玩到一起去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好。 徐行知跑步回来经过庭院,两个人蹲在海棠树下逗裴亦抱过来的小白猫玩,背对着,他在绿植后面,沈清央和裴亦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无意偷听,只是被少女愁愁的一声叹气绊住脚步。 “你怎么突然叹气?”裴小二奇怪。 她支着脸,眉眼低落:“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郭响的?” “有啊,怎么了?”裴亦挠挠头,一脸惊悚,“你不会喜欢他吧。” 少女瞪了他一眼,接着说:“我是瞎吗?” “我就是觉得你不至于喜欢他嘛。”裴亦撸着猫毛,“那你为什么叹气?” 她不说话了,神情耷拉着。 这幅可怜样足以让裴小少爷脑补出一万出大戏,裴亦把猫头当桌子拍了下:“这孙子不会欺负你了吧?” 沈清央还是不说话。 裴小少爷的中二和护短劲立刻就犯了:“他怎么欺负你了,你说说,我明天带人去收拾他。” “其实也没有什么。”少女轻轻开口,声音低得仿佛快要碎了,“就是他在背后说一些不好的话……” 徐行知站在不远处,听着少女四两拨千斤,几句话让裴亦帮她出头去收拾人。 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笑着跟他说同学老师都很好。 原来并不是任人揉搓的软包子。 徐行知在那多站了一会儿,沈清央和抱着猫回家的裴亦道别,起身揉揉蹲得发酸的腿,一转身脸白了。 绿丛中一道隐匿身形,她吓得差点叫出声。 徐行知走出来。 “哥哥。”沈清央松口气,声音仍然发颤,“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 她点点头,看到少年一身运动装,知道他出去跑步了。 “裴亦刚走,那我上去睡觉了哥哥。” “等等——”徐行知偏身拦住她。 男女之间的差别真挺大,深秋,沈清央穿着一身毛茸茸长袖睡衣,在他面前仍然显得小小一只,抬脸时还没巴掌大。 “郭响。”他若有所思,“是他跟别人传的你的流言蜚语?” 她面色一变。 “你找裴亦,暗地里打他一顿,有用吗?” 少女唇线绷了下,随即垂睫,再抬起头时,眼圈已经红了,不知真假。 “哥哥,你都知道了。” “嗯。”徐行知伸手,摘掉她发顶的一片落叶,轻描淡写道,“以牙还牙虽然解气,但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在外人眼里,流言传得久了就会变成真的。” “清央,做人缘迹不缘心,清白最重要。” 缘迹不缘心。 清白最重要。 后来没过多久,徐行知听说新生运动会上闹了个不小的风波。 高一七班的郭响男子三千米跑出亚军的好成绩,欢呼热切的颁奖典礼后,广播台里有人喊住他—— “郭同学你好,我是高一一班的沈清央,首先祝贺你拿到好成绩,其次,我想问郭同学可以向我道歉吗?” 刚走下颁奖台的郭响愣了下,围在他周围的同学也都愣住。 少女清晰温柔的声音还在继续:“郭响同学,你先是跟我告白,被我拒绝之后恼羞成怒到处跟别人说我吊男人,甚至诬陷阎老师和我的关系,我忘了,你应该道歉的人不止我,还有阎老师。” 台下的郭响在听到“表白”两个字时瞬间脸红脖子粗,跳脚大喊:“沈清央,你少胡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表过白!” 广播站在主席台,沈清央压根听不到他的声音:“我猜郭同学一定不会承认,不巧他写的几封情书我还留着,下面我给大家念一下。哦对了,阎老师办公室也有监控录像,我已经跟学校团委举报你骚扰诬陷同学老师,如果郭同学不打算跟我道歉的话,那就只能接受停学反思的处分了。” 这事发生时高三在上课,下了课大家聊起这场热闹,纷纷敬佩这学妹的勇气和坦荡,顺便嘲笑郭响这样无耻的行为。 话虽如此,但徐行知去教务处时,一推门还是看见了沈清央低着头挨批评的模样。 是非是一部分,学校脸面又是另一部分。 “行知?”教导主任看见他进来,怒气稍微平复,转身把文件夹递给他,“这是你们班评优的奖状,拿回去吧。” 学校老师们没有不喜欢徐行知的,年级第一,斯文优异,做事沉稳,跟那些爱惹事的浮躁小子们简直天壤之别。 “谢谢主任。”徐行知看了眼低眉顺眼的少女,“她怎么了?” 主任揉着额心:“跟一个男生闹矛盾了,我正准备把他们两个人的家长都叫过来。” 低着头的沈清央抿抿唇。 下一秒,她被人拉到身后,徐行知清隽的声音响起:“主任,我爸这几天在上海出差,可能来不了学校,不如您直接跟我说,我是她哥哥。” “……”主任诧异,“你们是兄妹?” 徐行知点头,笑着说:“我妹妹这几天在家里总是哭,说学校有男生欺负她,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小姑娘受委屈了,今天行为可能有点过激。” “但说到底,她还是受害者。” 不同的人说同样的话效果不同,面对一直引以为傲的学生,主任态度软化:“沈清央是受委屈了,学校肯定会给郭响记处分,但是沈清央——” “我回家一定好好说说她。” “那……”主任愣了下,看向徐行知身后的小姑娘,严肃道,“下次不能再这样了,有什么事告诉老师家长给你做主。” 沈清央慢吞吞冒出半个头:“知道了主任。” “行了,跟你哥哥回去吧。” - 车头调转,纤瘦背影消失在后视镜中,徐行知启动车子引擎。 路上,他降下车窗。 夜晚,空气压抑,风吹进来,又带走车厢内许多若有若无的气息。 有车载香片的味道,也有沈清央留下的淡香。 今晚约了来参加科展会的几位公司老总吃饭,褚少云和蒋序比他早到十分钟。 “徐总。”餐厅一楼,遇上刚从包厢里出来的陈雪。 徐行知嗯了一声,与她擦肩而过。 包厢里,人到的七七八八。 商务宴,一贯没什么好吃的,不过是喝酒聊天,后半程,徐行知离开包厢,在餐厅院子里透了会儿风。 一方人造湖景,锦鲤四游。褚少云来找他:“听陈雪说,你今天从观越叫了个律师过来?” “嗯。” 徐行知向他要了一根烟,低头点燃。 打火机还回来,褚少云诧异,旋即笑道:“回国之后事情是不是特别多,都让你烦到这份上了。” 徐行知是很少抽烟的人,没瘾,只用来压烦躁。 他理智,情绪一向很淡,前几年公司在南湾刚起步,三个人里他最年轻,也最冷静。 “还好。”烟雾缭绕间面容不清,徐行知语气一如既往平和,“只是今天有些累了。” “累了就休息。”褚少云说,“待会儿你先走,我让司机送你。” “好。”徐行知没推辞。 一支烟抽完,坐进车里,位置周围浮着些许敏感的柠檬香,掌心微咯,徐行知抬手,在座椅下摸到一串钥匙。 徐家大门的和沈清央卧室的。 钥匙圈上还坠着一个白色小羊挂件,有些旧了,但仍然小巧可爱。 喝了酒,心口压着热,徐行知手指摸上冰凉的金属,忽而想起有一次,她主动敲开他卧室的门。 那是夏夜,沈清央和裴亦看完乐队表演回来。 年轻女孩,细肩吊带,怀着愧疚双手搂上他的脖颈。 “哥。”她踮脚,呼吸微热,“我回来了。” 他没动作,任她依赖:“乐队好听吗?” “好听。” “电影呢?” “没看。”她仰脸,眼睛被音乐轰鸣的现场氤氲出三分醉意,“我把票退了,等你一起看。” 家里没人,夏夜静谧,徐行知低首,吻上怀里人朦胧的双眸。 那晚。 紧密交缠的身体撞上门,吊带裙被挑落。 蝉鸣声声里。 浸满她的喘息。 第13章 ◎今晚的歌好听吗?◎ 当晚,沈清央并未察觉她的钥匙不见了。 翌日上午,她和蒋姝一起出外勤,去二人共同负责的收购案里的买方公司。 一天会议下来,肚子里灌满咖啡。 离开写字楼,蒋姝猛地呼出一口气:“累死我了,我一天天跟以前工厂里的纺织女工有什么区别?” 沈清央也被对方法务吵得脑瓜子嗡嗡的,捏捏肩,聊胜于无地安慰:“还是有区别的,至少我们有免费的咖啡喝。” “不是为了上班谁喝这玩意儿。”蒋姝苦着脸,“你晚饭回家吃吗?” “不回,约了人。” “谁啊,帅哥吗?” 沈清央看了一眼手机:“我弟弟。” “什么?你还有弟弟!”蒋姝靠过来,“男高吗,帅不帅,跟你是亲姐弟的话,一定很帅吧。” “已经不是男高了,上大学了。” “男大听上去也挺诱人的。” 开了几句玩笑,沈清央和蒋姝在地铁站分开,坐3号线前往和林清宇约好的地方。 14岁那年,她妈妈庄敏和沈父离婚,之后嫁给一个姓林的老师,林清宇就是他们的儿子。 对于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沈清央并无太多感情。 她和庄敏母女感情尚且淡薄,庄敏一家也住在北城,住在徐家的这些年,她和庄敏顶多也就是年节见个面。 只是林清宇格外崇拜她这个姐姐,尤其是这几年长大之后,经常在微信上和她联系。 这一次,是说自己奖学金到账,要请她吃饭。 收回思绪,沈清央在中途随着人流下车,换乘了另一号线地铁。 半小时后,她到达约好的地方。 餐厅是林清宇选的,开在商场里,人均一两百左右,很符合普通大学生的消费水平。 林清宇正趴在餐厅前面的护栏上,百无聊赖地等着她。 沈清央走过去。 “姐!”林清宇眼前一亮,朝她跑过来。 他穿着灰色卫衣和黑色长裤,和她一样遗传了庄敏的梨涡,笑起来朝气蓬勃。 不同的是,沈清央的梨涡是两颊都有,林清宇只有左边脸上有。 “等很久了?我坐地铁过来有点慢。” “没有很久。”林清宇推着她往餐厅里面去,“你上班是不是很累?” 二人坐了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沈清央翻开菜单便听到对面的人拍拍胸脯,“姐你尽管点,今天我请客。” 沈清央抬头:“你奖学金发了多少?” “一千五。” 她倏尔笑了一声。 林清宇被笑得脸红,挠挠头:“是挺少的,姐你以前的奖学金都是多少。” “我的……”沈清央回忆了下,“比你多点。” 实际上,是多很多。 作为同母异父的姐弟,二人长相上有几分相似,智商却差得很多。 沈清央毕业于全国前二的顶级学府,本硕连读。林清宇在读的大学只是个普通本科。 a大每年有很多来自各个基金会和知名校友设立的奖学金,不谈这些,光是校级院级的,沈清央读书时每学年都拿满。 她合上菜单,简单点了几样菜。 林清宇觉得她太客气,又加了两道。 二人边吃边聊天,聊起学习和对未来的规划,沈清央偶尔能给他挺多意见。 吃到一半,庄敏打来电话。 林清宇放下筷子接电话:“喂,妈。” 庄敏关心儿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也没有很晚吧……我和我姐吃饭呢。”林清宇不满,“昨天不就跟你说了。” “你姐?” “对啊。” 电话突然被开了免提,递到沈清央面前:“你要和我姐说两句话吗?” 沈清央被呛到,偏头咳了两声,才接过手机:“喂。” “清央?”庄敏语气陡然变得小心。 沈清央抽出一张纸巾慢慢擦拭着嘴唇,嗯了一声。 “你和小宇在哪儿吃饭呢?” “前沿街这边的商场。” 对上她,庄敏好像丧失了刚才对林清宇那样自然而然关心的能力,有些干巴巴地问:“你最近身体和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沈清央回答得也客套。 “好就好。”庄敏像一下子不知道再跟她聊些什么,“有空来家里吃饭。” 沈清央也嗯了声。 吃完饭,林清宇主动结账。 沈清央也没跟他抢,从前台那剥了颗薄荷糖吃,而后和他一起下楼。 “那我回学校了姐。”夜里有风,林清宇缩了缩脑袋。 “路上注意安全。”沈清央简单叮嘱。 晚上吃得不算多,但她胃口小,送走林清宇后,沈清央自己沿着人行道慢慢散了会步。 被工作充斥一天,难得的安静时光,沈清央并不想这么快回家,正准备打电话问问裴亦在哪儿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住她。 回头看,来人是喻哲。 他穿了件防风外套,看见她停步笑了下:“还真是你,我还怕我自己认错了。” 沈清央弯唇:“那是挺尴尬的。” “幸好没认错,挺巧的,你在这边吃饭吗?” “对,刚吃完,散散步。” 二人在人行道上聊天,有人路过,不太方便,于是一起继续往前走。 喻哲主动邀请:“我也是刚和同事团建完,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这附近酒吧挺多的。” 沈清央笑着摇头:“我不太能喝酒。” “喝果汁也行,主要一起坐一会儿,遇见即是缘。” 她想了想答应下来,和喻哲一起去了附近一家挺有名的音乐酒吧,里面的驻唱乐队一度在几个社交平台营销出名气。 晚上九点半,酒吧里顾客未满。 小舞台上歌手在唱一首蓝调慢情歌,沈清央在吧台前坐下,翻翻菜单点了一杯冰镇橙汁,喻哲则点了低度数的鸡尾酒。 “要点歌吗?”或许是因为此时顾客少,调酒师倚在吧台前跟她推销服务。 沈清央意外:“可以点歌吗?” “当然,388一首。” “好贵。”她歇了心思。 调酒师每天在酒吧里走马观花各路美女,但眼前人眉眼生得过于标致好看,清清淡淡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他打了个响指笑眯眯道:“不过那是普通人的价格,美女打折,288怎么样?” 这折扣…… 挺骨折的。 但沈清央还是摇了摇头,折扣能随便打这么多,说明不太值。 喻哲却觉得这价格还好:“没关系,点一首,我请客。” 沈清央笑了:“真不用。” “你喜欢听什么?” “你点吧。” 喻哲已经扫码付了钱:“别让我来,我这人没什么音乐品味。” 推来推去,最后沈清央点了一首自己平常听得最多的英文歌。 《you''''re soboby else》 前奏响起时,二楼的陈泊挑了挑眉,看向对面的人:“这不是你以前最喜欢听的歌吗?还挺巧。” 紧接着,一楼的歌手握住话筒,声音传递到酒吧每一个角落:“接下来为大家带来沈小姐和喻先生点播的歌曲,一首《you''''re soboby else》。” 舒缓而静谧的音乐响起,男歌手嗓音低哑,很适合此刻氛围。 徐行知摩挲酒杯的手指微顿,视线向一楼看去。 二楼与一楼之间视野完全开放,他们坐在木质栏杆旁,将下面的人和事尽收眼底。 沈小姐和喻先生。 片刻,徐行知目光定格。 酒吧里温度偏暖,沈清央进门后脱了西装外套,淡蓝色衬衫与白色长裤,知性而文雅。 她坐在高脚椅上,斜靠吧台,身体姿态放松,脚踝伶仃。 正在和旁边的男人低语聊天,眉眼偶弯。 陈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注意到那抹色彩,他眯眼仔细看了看,不确定道:“这姑娘,是不是上次你带来我诊所拔牙的那个?” 徐行知没回答他,放下酒杯起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陈泊:“诶——你去哪?” “抽根烟。” - 从二楼下来,徐行知找了个安静的窗边靠着抽烟。 没安静多久,有香水味在他面前驻足,女人盈着一张精致笑脸同他搭讪:“一个人抽烟,不无聊吗?” “还好。”他没什么情绪地吐出两个字。 女人取出一根女士烟叼在嘴边靠近:“借个火,我陪你。” 浓重的花香调香水熏得他头疼,徐行知懒得再搭理,干脆掐了烟淡漠一笑:“抱歉。” 折返回二楼,陈泊正靠在椅子里舒舒服服喝酒听歌:“这歌还真好听,你的沈小姐怎么和你品味一样,还是你们从前就在一起听?” 徐行知坐下:“好听你就多听。” “听着呢。”陈泊挑眉,“我刚才花钱又点了一遍,没署名,就说送给你的沈小姐的。” 他张口闭口你的沈小姐,徐行知:“你能闭嘴吗?” “不能。”陈泊敏锐道,“你身上女人香水味好浓,又被搭讪了?” 这个又字源于陈泊对徐行知女人缘的体会,一副好皮囊,偏偏心性淡漠,大学时不知惹得多少姑娘芳心破碎。 楼下,男歌手这次带着捧场的笑意说:“接下来这首歌跟上首一样,是由在场的一位先生送给刚才的沈小姐的。” 他话音一落,酒吧里响起暧昧的鼓掌起哄声。 大家都爱这种公然调情的戏码。 吧台边,沈清央怔了下。 下意识回头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也对,他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 喻哲从洗手间回来,回到吧台旁:“谁给你点的歌,遇到朋友了吗?” 沈清央摇头。 他开玩笑:“陌生桃花啊沈律。” 沈清央用纸巾擦拭着玻璃杯壁上的冰雾,靠着吧台问刚才搭话的调酒师:“我能知道是谁点的歌吗?” 调酒师打了个响指:“帮你问问。” 没一会儿,他带来消息,是一位姓陈的先生。 陈。 沈清央抿了口橙汁。 “认识?”喻哲问。 她摇头,交际圈里还真没有姓陈的朋友。 二人在酒吧待到十点半,在乐队唱的几首歌里,沈清央点了一杯果酒慢慢喝着。 结束后,喻哲叫了个代驾,开车先把她送回家。 沈清央在车里算了今晚的账单,连同自己点的那首歌,一起给喻哲转了过去。 道别后下车,看着喻哲的车掉头,她低头去摸包夹层的钥匙开门。 找不到。 沈清央清醒几分,走到路灯下对着翻找。 包里的东西不多,无非是纸巾和一些证件,来来回回翻了几遍都没找到。她心一凉,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最好是忘在办公室了。 正想着打电话给谁来帮自己开门,绿茵道上缓缓驶来一辆黑色奔驰,车牌号眼熟。 车停在离门前不远的地方,穿着绿马甲的代驾从驾驶座下来,透过窗户和副驾驶的人说话。 沈清央等代驾离开后走过去。 “哥。” 徐行知靠在座椅里,闻声撩了下眸。 “我钥匙找不到了,你钥匙给我用一下,我去开门。” 他从始至终没说话,从储物格中拎出钥匙递给她。 沈清央接过钥匙去开门,到手的一瞬间她发现不对劲,徐行知的钥匙上坠着一个小羊挂件,路灯下,和她的一模一样。 …… 她脚步骤停。 回眸看了一眼,开完门,沈清央回到车旁,伸手把钥匙递过去。 徐行知来接。 她没松手。 小羊挂件在车窗黑色的分界线上来回晃动。 “哥,我的钥匙是在你那里吗?” 徐行知先松了手,靠回去:“车里捡到的,原来是你的。” 这挂件她用了许多年,从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在用,甚至他给她的备注都是小羊的eji。 他怎么会不知道。 沈清央抿唇,轻声:“是我不小心落下了,抱歉。” 他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能还给我吗?” “忘了放哪儿了。” “徐行知。”她努力压着性子。 车里的男人唇角微弯:“怎么不继续喊哥了?” 沈清央把小羊挂件拆下来装回自己的包里,弯腰将钥匙从车窗里递进去,低声:“哥,给我吧。” 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手腕忽然被人攥住。 他掌心温度很烫,骨节咯着她的肌肤。 沈清央抽不回手,睫毛猛地颤了一下。 “今晚的歌好听吗?”徐行知偏过头来,嗓音轻得像随夜风落地的梧桐叶。 他果然在。 沈清央嗅到他身上酒精混杂烟草的气息。 她记得他是不抽烟的。 “说话。” 沈清央不吭声。 隐隐对峙中,她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音乐声流淌的酒店,她窝在徐行知怀里看他写的那些代码,运行成功后,她代替笔记本被他抱到圆桌上。 那些厮混的年少时光,他随手点开的歌单,雕琢了她后来的音乐偏好。 皮肤熨帖的力道骤然收紧。 沈清央在隐约的痛意里回神,垂眼轻声:“一首歌而已,当然是好听的。” “是吗,那人呢?” “什么人?” “喻哲。” 徐行知垂眼,看着她的眼睛:“或者换句话说,同一首歌跟两个男人听,感觉如何?” 第14章 ◎要是我反悔了呢◎ 夜风飘过,落针可闻的寂静。 徐行知攥着她的手腕,那一握肌肤,细瘦温热。 沈清央低着头,一言不发。 良久,徐行知慢慢松开她的手,白皙手腕上,指痕深深浅浅。 “钥匙在我房间抽屉。”他向后靠,毫无情绪,“自己去拿。” - 心理学上有个实验叫“白熊效应”。 越想忘,记忆越深刻。 沈清央也不记得,那个斯文优异,温和有礼的徐家哥哥,是什么时候烙进了她的心里。 或许是因为初见时,他过于冷淡的态度; 又或许是因为,她见识到了他做人的真实底色。 学校里,他是声名远扬的好学生,提起徐行知三个字,同龄女生无不害羞钦慕,说他真的很好很好。 成绩好,长得好,做人好,样样都是无可挑剔的。 有人说,他拒绝女生的表白,都是口气温柔的,会收下对方的情书,再轻言婉拒。 听上去,真是无可挑剔的人。 可沈清央总觉得他性格好冷淡。 他不怎么开口同她讲话,若非她主动求助,对于她的事,也不会多操心半分。 至于那些所谓的情书,她从未在家里看到过。 “行知哥啊。”裴亦拿逗猫棒逗喵喵的时候,对她问起徐行知做出解答,“他是挺好的,我爸妈都很喜欢他,总让我向他学习,可是他不大好亲近。” “太客气了。”裴亦说,“我总觉得他好疏离,懒得搭理我。” 是这样的,接触多一点的人都感觉得到。 沈清央肯定自己的感受没错。 于是刚来那两年,她小心翼翼和徐行知保持着距离。 那时候徐行恪在外读大学,寒暑假回家,这个年长她许多的大哥,比徐行知好相处得多。 可她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会被徐行知吸引过去。 或许是因为他和她一样,在这个家里总有游离感。 徐行知的亲生母亲,沈清央喊作连姨,离婚后她去了美国。 方琴和徐教授结婚,带来了徐行恪,他们更像一家三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清央开始不自觉模仿徐行知的一言一行。 他的礼貌,他的温和,他的淡薄,都被她照葫芦画瓢学去。 后来那一次,徐行知跟她说,缘迹不缘心。 沈清央好喜欢这句话。 于是她越发毫不费力地融入周围环境,同学师长都喜欢她的温柔可亲。 广播站事件后,她和徐行知关系近了许多,彼时她才高一,他正在备战高考。 即便是那么紧张的时刻,徐行知也显得很轻松,偶尔还会收拾出自己高一的笔记本和复习本送给她。 男生字迹清隽有力,字如其人,锋芒内敛于笔锋之中。 六月,徐行知高考结束,次日是谢师宴,他和班里的同学师长一起吃饭。 那天晚上,沈清央房间的浴室花洒出了问题,她拿上衣服去了走廊的浴室洗澡,回来吹好头发才发现自己把胸衣落在了浴室。 走出卧室去拿的时候,看到浴室里开着灯,她脸色都白了。 抬手敲门,里面传来徐行知的声音,问是谁。 “是我,哥哥,我的衣服忘在里面了。”沈清央脸几乎要红爆炸。 安静了会儿,门从里面打开。 她甚至不敢看他,低着头进去找自己的衣服,衣柜里摸索半天,正奇怪在哪儿时,身后传来一道提醒:“洗脸台上。” …… 沈清央整个人一僵,机械地偏头,而后迅速把白色胸衣揣到怀里。 “哥哥。”她声音低若蚊蝇,“那我走了,不打扰你洗澡了。” 这话说得有些怪。 但徐行知只是嗯了一声。 沈清央走到门口,离开前她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徐行知在弯腰洗脸。 水淋过修长干净的手指,弄湿他漆黑的眼睫与头发。 他身量很高,已经有了青年的模样,喉结,手臂,让她想起同桌上课时偷看的那些言情小说。 “在看什么?” 清沉男声响起,沈清央才发现自己看失神,耳朵霎时通红,对上徐行知平静的目光,她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 抱着胸衣摇摇头。 徐行知抽出毛巾擦脸。 “很晚了。”他眼也不抬地说,“去睡觉。” - 因为工作忙,沈清央夜里已经很久不做梦。 醒来时,她发了一会儿呆,才慢吞吞去拉窗帘,让阳光驱散卧室沉淀了一夜的黑暗。 之后几天,手里的并购案临近收尾,沈清央又飞去了南京出差。 回来那天是周五,北城在下雨,春雨万物生,她在出租车上接到庄敏的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来家里吃饭。 天色尚不算晚,她想了想,让司机师傅调转车头去林家。 庄敏现在的丈夫是位高中数学老师,工资算不上多富裕,一家三口住在老小区一百多平的两室一厅内,沈清央拖着行李下车,顺手从门口买了点水果。 林清宇在小区门口等她,帮她拎行李撑着伞,高兴地说:“姐你终于到了,妈妈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 沈清央弯唇笑笑。 五岁之后就没在一起生活过,庄敏真的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吗? 不过这话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未说出口,到了林家之后,沈清央仍然客气地喊妈和林叔叔。 林潮生是个挺好脾气的男人,温和顾家,身为老师,工作也不是很忙,有足够的时间陪家人。 不像她爸爸,年轻时大把时间耗费于工作。 庄敏做了五菜一汤,有鸡翅和排骨,沈清央旅途疲惫,胃口算不上太好,简单吃了点蔬菜,盛一碗汤喝。 饭后,庄敏让林清宇去刷碗,顺便切点水果。 沈清央被庄敏叫到卧室里,安静对坐了一会儿,她看着对方犹豫的神色,主动给台阶下:“妈,是有什么事吗?” 庄敏叹了口气:“还真有点小宇的事想找你帮忙。” “您说。” 母女二人其实长得挺像,但气质截然不同,多年家庭主妇的生活让庄敏的美貌大打折扣,她看着眼前神色淡淡的女儿,还是说出了口。 沈清央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原来是想托她帮忙给林清宇找份暑期实习。 林清宇现在大二,再开学就念大三,读的计算机专业,成绩不错,但学校实在一般。 “他自己现在正在投简历,但想去的大公司都没过,能去的只有小公司,你看……” 沈清央默然:“现在大公司招聘第一轮一般都是机筛,他的学校不可能过的。” “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可以推荐他进去。”庄敏忧愁道,“他自己要强,不肯让我找你帮忙的。” 沈清央没说话。 “清央……” “简历给我几张吧。”沈清央还是没拒绝,“我帮忙问问,不一定能成。” 庄敏一喜,连忙起身去找简历:“好。” 又叮嘱:“这事别让小宇知道,怕他心里不好受。” 临走时雨下得小了,空气湿漉漉的,林清宇送她到小区门口。 等出租的间隙里,沈清央主动问起他暑假的的安排。 林清宇手里伞大半偏向她,自己戴着卫衣帽子,神情开朗:“我准备去公司实习,正在投简历呢。” “还顺利吗?” “还好,刚开始,没什么回信。” 沈清央扭头温声问:“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公司吗?” “当然有了。”少年眼里满是希冀和憧憬,“想去那几家大公司,凌光、星启……当然,最想去的是维斯!” “不过估计没什么希望。”他挠挠头,有些颓败,“这些公司学历卡得都很严,尤其是维斯。” 沈清央听了一会儿:“你很喜欢维斯?” 林清宇重重点头:“当然,维斯……创始人很牛的,不过姐你可能没有听说过。” 出租车驶来,沈清央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我走了,回去吧。” “姐姐再见。” - 到家之后,沈清央看了看林清宇的简历。 成绩不错,项目经验也挺丰富的,只是她非互联网行业人员,看不出这些项目的水份和含金量。 周六,沈清央约了喻哲吃饭。 上次的转账喻哲没收,她一直想请他吃顿饭,正好出差回来有时间,也顺便请她帮忙看看林清宇的简历。 餐厅在西海边上,喻哲开车过来,看了她递过来的简历,神色并没有什么波澜。 “你家亲戚吗?” “我弟弟。” 喻哲很有边界感地没问姐弟为何不同姓,手指拂过简历:“这些项目……在他们学校还是不错的,但是——” 后面的话他不说沈清央也知道,放到名校学生里比,就大不够看了。 沈清央想收起简历,喻哲按住:“他是想找实习吗?” 她点头。 喻哲想了想,笑着说:“我倒是可以帮他内推一下,但是没法左右人事部最终的录取名单,今年我们公司实习的hc好像不是特别多。” 他肯帮忙沈清央已经够感谢了,原本她已经不打算开口,感激一笑:“麻烦你了。” “不麻烦,顺手的事。” 聊着天喻哲又想起来:“不过维斯的徐总不是你哥吗?他不能去维斯吗?” 沈清央轻描淡写笑着揭过去:“不太方便。” 饭吃到一半,沈清央去洗手间。 她的手机搁在桌上,正巧来了个电话,喻哲帮她接起来,张口说:“你好。” 对面明显一顿。 喻哲这才看了眼来电人,语气变得热络了几分:“原来是徐总,清央去洗手间了,您有什么事找她吗,我帮您转告。” 这话,话里话外亲昵之意明显。 静静良久,电话那头的徐行知才开口:“你们在吃饭?” “对。” 他语气称得上温和:“没事,不用转告,我也没什么事找她。” 喻哲说好。 沈清央回来后第一时间没看手机,喻哲提醒后她去看了眼通话记录,看到徐行知的来电。 “你哥没说什么事,也没让你回电话。” 沈清央顿了下,关掉已经打开的聊天框。 这几天她出差,昨晚到家时徐行知不在,方琴说他最近很忙,几乎快要住在公司。 那晚从他房间里拿走钥匙时,他就靠在门边看着她。 擦肩而过,沉默无语。 沈清央觉得,这应当是她和徐行知最好的状态。 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过各自的人生。 反正往昔无人知晓,他们仍然是人前清清白白的兄妹。 晚上下了雨,吃完饭喻哲送她回家,车开到住宅外,喻哲撑着一把伞送她到门口。 “有个东西给你。”喻哲从后座拎出个小巧的手提袋,笑道,“公司发的端午节礼,里面有一条女士丝巾,我用不上,给我妈又太年轻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沈清央惊了一下:“不行,我麻烦你帮忙,怎么还能收你的东西。” “小东西而已。” 她摇头笑:“那也不合适。” 喻哲气质温润内敛,是真正没什么棱角的人,与徐行知那种冷感的温和截然不同。 似乎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他有些腼腆:“沈律,我们认识也挺久了,算得上朋友吧,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我们先从朋友做起可以吗?” 沈清央怔在原地。 她其实也觉得喻哲是个挺好的人,人品,样貌,都在中上。 起码不让她讨厌,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 犹豫片刻,沈清央收下了那条丝巾。 喻哲松一口气,把手里的伞也给她:“那你回去吧,我也走了。” “好。” 庭院里,有人静静听着。 汽车驶离,雨声伶仃,她推门进来。 撑着一把格外碍眼的透明伞。 沈清央脚步倏然停住。 徐行知正靠在廊下抽烟。 烟雾和他的面容一同模糊在雨帘后,她心口莫名一跳。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她一点都不知道。 分开后的这几年,徐行知常年在美国,年节偶尔回来一两天,她有时会去庄敏那儿。 所以,遇上的时候并不多。 屋里开着灯,庭院中只有一盏悬着的太阳灯,光线淡泊。 男人的神色更淡。 沈清央走过去,收了伞,闻到烟味:“哥。” “嗯。” “你刚才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他透过薄雾看她:“没什么事,琴姨和爸出门了,想问你回不回来吃晚饭。” 沈清央将伞柄立在柱子旁:“大哥呢?” “楼上洗澡。” 她点了点头,想从他身边走过,又停了,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不喜欢烟味?” 她摇摇头。 徐行知掐了烟,青雾消散,沈清央看到他唇角一丝笑意也无。 “没关系。”她说,“我只是问一句。” 他偏头看她的眼睛,笑了下:“是妹妹对哥哥的关心,是吗?” 沈清央不吭声。 徐行知指间把玩着打火机:“今天跟喻哲吃饭开心吗?” 沈清央抬头。 他噙着淡笑:“礼尚往来关心你一下,你喜欢他?” 她否认:“还没到那地步。” “那就是有好感?” 沉默即为默认。 徐行知的视线落到她拎着的手提袋上,那手指很细,白皙柔嫩,漂亮极了。 “喻哲送的?” 沈清央嗯了一声。 有斜风细雨飘至廊下,沈清央今天穿得薄,打了个寒战,想往里走,被徐行知偏身拦住。 她攥紧袋子:“哥。” 他身上有很重的烟味,清苦的冷,垂眼看她,两只手穿过她腰侧。 她被他面对面虚虚抱入怀中。 沈清央身体僵住。 手上拎着的袋子被很轻地扯了一下,丝巾勾出来,背后传来打火机砂轮滚动的声音。 下一秒,沈清央闻到丝织品燃烧的气味。 意识到什么,她唇色一白。 男人胸膛抵着她纤瘦的肩膀,气味愈来愈盛,徐行知很有耐心,搂着她纤细的腰,慢慢烧着那条丝巾。 “哥,”沈清央嗓音微颤,“你疯了吗?” 徐行知唇贴在她耳侧:“央央,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了。” 回国以后,她的每一声哥,都是为了提醒他不要越界。 沈清央闭上眼:“徐行知——” “嗯。”他淡淡一应。 “当年是你说的,我们从此,没有关系。” 听到这句话,徐行知轻笑一声,注视着在火焰中燃烧的丝巾,神情渐凉。 最后半截,他松手,真丝轻飘飘落到雨中。 伸手抚上沈清央的脸颊,徐行知低眼看她,眸光平静:“要是我反悔了呢?”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更新时间照旧,感谢大家的支持。 下本写《回航》,专栏求个收藏~ - 初次见陈致礼,谈羽便无可救药地对他心动。 彼时他是她舅舅的朋友,受人之托照顾她,算不上多用心,只是偶尔施以援手。 而谈羽处在毕业前夕,忙论文忙实习,空闲之余,偶尔给他惹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麻烦。 他大她六岁,懒得与她计较。 触到底线,是一个下雪天。 陈家家宴,谈羽随陈致礼同去,脚尖在桌下有一下没一下蹭他小腿。饭没吃完,人被按着手腕压到卧室门后。 “陈老师,”她笑容纯良,“不是不想陪我玩吗?” 陈致礼目光深静,抬手解开她衬衫纽扣:“你想怎么玩,在这儿?” *年龄差六 *可爱鬼的明恋 第15章 ◎卷土重来的占有欲◎ 徐行恪洗完澡出来, 在楼梯口遇上上楼的沈清央。 “怎么了?”他发现她面色不太好,“吃晚饭了吗?” 沈清央点头。 “我没事。”她顿了下,温声, “就是有点累了, 大哥不用担心。” 徐行恪视线扫过在楼下倒水的徐行知,语气关心:“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沈清央应了声离开。 徐行恪下楼,也去岛台那倒水喝, 闻到徐行知身上的烟味,看过去:“清央怎么不开心?” 徐行知撩眸:“我怎么知道。” “外面下着雨, 她怎么回来的。” “不知道,兴许是别人送的吧。” 徐行恪无奈:“行知,清央是妹妹, 小姑娘家家的,你当哥哥的多关心点。” 徐行知放下杯子:“又不是亲妹妹, 我管她那么多做什么。” 徐行恪不赞同:“一起长大的,就是亲妹妹。” 徐行知笑了声, 不置可否,转身上楼。 - 脱了衣服,沈清央打开水龙头洗澡。 腰侧仿佛还残留着男人手指的余温, 他在她背后安静地烧着那条丝巾, 一寸一寸侵袭的热度中, 过去的占有欲仿佛卷土重来。 很多事不太能细想, 一细想, 回忆便如潮水般铺天盖地。 从前, 沈清央也以为徐行知是很冷情的人。 在一起后, 她便不这么想了。 只是很多人根本入不得他的眼。 上大学的时候有男生追了她很久, 当众对她表白, 抱着一大捧玫瑰等在她宿舍楼下,深情款款诉说爱慕。 这一幕被人拍了视频和照片,周围还有不少人起哄说答应他。 沈清央拒绝了,那天是徐教授的生日,晚上她和徐行知一起回家给徐教授过生日,方琴做了一桌好菜,点蜡烛切蛋糕,一家人其乐融融。 吃完饭,大家都睡了,深夜,她被徐行知压在浴室的墙上。 一盏暗灯,花洒淋漓,徐教授和琴姨在一墙之隔的卧室睡觉,另一边走廊里住着徐行恪。 沈清央脸贴着湿凉的墙壁,死死咬住唇,不敢发出声音。 “央央。”他抚她汗津津的鬓角。 “哥哥。”她艰难回头,额头抵着他下巴,“不要这样……” “花好看吗?” 她带着哭腔摇头。 …… 热水兜头,时光消弭。 沈清央靠着浴室墙壁,闭上眼,任雾气弥漫全身。 五年的冷漠隔阂,他们之间连交流也无。 她以为,徐行知早已忘记从前。 次日中午,沈清央接到喻哲打来的电话。 “抱歉清央,我今天上午问了人事,那边说实习的简历投递通道已经关闭了,内推也截止了,他们已经进入二面,所以……” “没关系,麻烦你了。”预料之中的结果。 通话结束,沈清央想了想,打开维斯官网查看他们的招聘公告。 下周二截止。 她不是没想过直接找徐行知帮忙,但人也是有脾气的,他昨天那么对她,直接烧了别人送她的东西,沈清央不想去跟他低头。 下午,正准备去会议室开会的时候,沈清央接到一个电话。 “是沈女士吗?我是同城闪送的骑手,您有一份闪送订单,我现在正在云飞大厦b座楼下,请问给您放哪?” “放前台就好,谢谢。”她抱着笔记本往会议室去,随口道。 开完会之后又忙了一小时,沈清央才想起这份不知名的闪送订单,从前台那拿到印着白色山茶花的黑色手提袋,她愣了一下,脑中浮起一个念头,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躺着一条格纹丝巾。 盒子底下有一张卡片,是柜姐代写,上面只有两个字:【赔你】。 蒋姝凑过来:“你新买的丝巾吗,蛮漂亮的诶,多少钱?” 沈清央面无表情摇头:“不是。” 她把丝巾原样放回盒中,当晚下班回到家,脱了外套便去厨房找方琴。 “琴姨。” 方琴在洗菜,头也不回道:“今天下班这么早,刚好做了你爱吃的鸡翅。” “谢谢琴姨。”沈清央弯唇,走上前把盒子掏出来,“这几天风大,我给您买了条丝巾,您看看喜不喜欢?” 方琴愣了一下,闻言立刻擦手接过来,眼角笑出皱纹:“怎么突然给我买东西,这不年不节的,花这钱干什么。” “您觉得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方琴摸着那细腻的真丝质地,嗔怪道,“挺贵的吧,下次别买这么贵的东西了。” “您喜欢就不算贵。”沈清央笑眯眯道,“我帮您戴上。” 徐行知下班回来,在院子里遇上也刚回来的徐行恪,二人一起进门,方琴正端出煲好的排骨汤,抬头对他们笑:“都快去洗洗手,吃饭了。” 徐行知应了声,脱下西装外套,准备去洗手时视线无意瞥到方琴脖子上系着的丝巾,脚步一顿。 他走过去伸手接过砂锅:“琴姨,您丝巾是新买的吗?” “是新的。”方琴摸了下吊牌,把丝巾解下来,似怪似喜,“清央刚才送给我的,说是最近风大,非要让我戴上试试。” 徐行恪在此时洗手出来,闻言看了一眼夸道:“挺好看的,适合您。” 方琴把丝巾装回盒子里:“还是你们年轻人眼光好。” 徐行知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目光淡淡。 晚饭沈清央吃得少,她本来胃口就小,下午在办公室和蒋姝一起吃了点下午茶,现在更不饿,喝了半碗汤吃了点菜就说吃饱了。 吃完饭她回卧室洗澡,洗到一半很不幸发现生理期造访,只能草草冲了泡沫擦干身体。 抽屉里的卫生巾用完了,沈清央披上外套准备出去买。 时间还不算太晚,不到九点,客厅的灯关了,玄关处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徐行知从衣架上拿下自己的外套。 沈清央走过去换鞋。 实木门被打开一条缝,男人靠在门边,颀长身影蔓延被廊外夜灯投至她脚下。 “你不走吗?”换完鞋,沈清央抬头问。 徐行知臂间搭着西装外套,闻言反问她:“去哪?” 沈清央:“我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东西。” 他点点头:“送你。” “我走过去就好。” 徐行知看着她的眼睛,片刻,笑了:“生气了?” “没有。” “一条丝巾而已,我不是赔你了吗?” “没生气。”沈清央平静地说,“只是我不喜欢那个花色,送给琴姨正好。” 徐行知像没什么脾气:“那你喜欢什么花色,我重新给你买,要不然,现在去挑也行。” 门缝处的风灌进来,沈清央拢了下身上的开衫外套:“不用了,我不习惯戴丝巾。” “那你生什么气,是因为格外珍惜喻哲送的东西吗?” “徐行知——” 她一直压着脾气,轻蹙眉,漂亮的睫毛被光照得亮亮的,纤长而漂亮。 让人很想用指尖去触碰。 沈清央轻抿唇:“跟他无关,你让开,我要出门。” 徐行知不咸不淡地弯唇,伸手打开门让她出去。 小区很大,步行到门口的便利店要走上十来分钟,黑色奔驰驶在绿茵道上,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没走多远,沈清央停步。 车也跟着停下。 她站了一会儿,转身拉开车门上车。 车内弥漫着清苦的薄荷香气,徐行知换了一种香挂,白色的香片悬于车前晃晃荡荡,在夜里飘散着格外清新的香气。 沈清央摸了下。 徐行知偏眸看过去。 “没有上次的好闻。”她说。 徐行知不是很在意:“陈泊送的,你不喜欢就换掉。” “又不是我的车。” 他左手支着窗笑了一下。 开车比人走路快得多,经过几条绿茵道,说话间车便停在小区外的便利店前,徐行知侧身帮她松了安全带锁扣:“到了。” 沈清央打开车门,刚转过身又回头,盯着他看了一眼。 “怎么了?” 她顿了下,伸手把车挂香片拽掉。 徐行知眸光微动。 车厢昏暗,沈清央掰断香片,扔回中控台上,干脆利落地转身下车。 车门被“砰”地一声砸上。 那道纤瘦身影走远,走上便利店前的台阶,玻璃门打开,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密闭空间内,薄荷香糅杂着她刚洗完澡留下的湿润柠檬香。 那两半香片安安静静躺在黑色台面上。 徐行知凝视了会儿,垂眼慢慢勾唇。 - 回到家,遇到徐行恪,沈清央才知道刚才徐行知是临时有急事赶回公司。 她也懒得管,说了大哥晚安便回卧室,把自己收拾完后靠着床头,打开淘宝搜索车载香片。 生理期前后激素不稳定,连带着她心情也不大好,随手下单了一个链接,把地址填到维斯,联系人手机号留徐行知的。 下完单,沈清央把订单页面截图,发给徐行知。 另原样加上一句话:【赔你的。】 没一会儿,手机震动。 他回:【谢谢,笑纳了。】 第16章 ◎跟我低个头,就那么难吗◎ 后面几天, 沈清央陆续联系了几个认识的朋友。 她本硕都是法学专业,认识的理工科专业的人不多,同学毕业后大多就职于央企和律所, 在互联网就职的还真找不到多少。 工作忙, 加上生理期不能喝咖啡,连续几天都提不起精神。 一直到周四,才稍微好点。 中午吃饭时外面下起雨, 雨丝绵绵一下午,沈清央加班到快九点, 临下班的时候,邹瑾来了条信息,让她送份文件到一个地址。 邹瑾行事一向雷厉风行, 沈清央也不敢耽误,去办公室找到文件, 在写字楼底下拦了一辆出租车。 邹瑾给的地址是一家商务宴餐厅,从前招待客户时沈清央跟着去过几次, 下了车,她轻车熟路在二楼找到包厢,抬手敲门。 “进。” 沈清央推开门。 邹瑾在里面和几位老总相谈甚欢, 门一开, 众人的目光都移过来, 沈清央落落大方地站在门口微笑:“邹律, 您要的文件。” 邹瑾轻抬下巴, 沈清央进去把文件送到她手上, 同时跟一位眼熟的人打了招呼:“褚总。” “沈律。”褚少云一如既往温笑着, “好久不见。” 沈清央笑着点点头。 包厢门关上, 几位老总意味深长地看向褚少云, 有一位直接暗含着笑说:“果然还是褚总消瘦美人恩啊。” 褚少云举杯:“哪有,沈律做事妥帖,为我们公司处理了不少法律问题。” 另一位年过四十的老总倒酒:“能力看不出来,长得倒是挺赏心悦目的,邹律怎么不让她留下来吃饭。” 酒杯低了半分,邹瑾面色不变,噙着笑说:“她生病了,明天还请了假去医院,就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吧。” - 楼下,一声惊雷,雨突然变大。 沈清央不急着走,想等雨小一点再离开,休息区玩了一会儿手机后她去洗手间,谁知碰巧在门口碰见了褚少云的秘书陈雪。 对于这位陈秘书,沈清央印象深刻,对方实在长得太漂亮,容貌过分夺目,所以她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 “陈秘书。”沈清央停步。 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陈雪一身米色套装,西服外套脱了下来系在腰间,造型很奇怪。 同为女人,沈清央立刻明白她发生了什么尴尬的事情。 “沈律。”陈雪眸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尴尬而柔和的笑,“这么巧,你过来给邹律送东西的吗?” 沈清央点头,轻声问:“要帮忙吗?” 陈雪面露异色:“可以麻烦你吗?” “不麻烦的。” 沈清央包里刚好装着卫生巾,给了陈雪之后,她问了对方的尺码,冒雨去附近的商场给陈雪买一条新裤子。 为了方便,她特意选了黑色的。 在洗手台前用洗手液随便洗了下手,沈清央抽出一张纸,听见后面的动静,陈雪已经换了裤子从隔间里出来。 明显松一口气的样子。 这样的尴尬事女生经常会遇到,陈雪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十分感激地递过去:“沈律,今天真的谢谢你,我刚才看了发票,这钱给你。” 沈清央擦干手接过来,对她笑:“没关系,举手之劳,陈秘书不用放在心上。” 陈雪摇头:“生理期提前真的挺意外的,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沈律,周末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 “陈秘书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沈清央说着,陈雪忽然倾身抽纸,帮她擦衣服上的水。 刚才冒雨出去淋上的。 陈雪情商很高,柔声说:“那算我欠沈律一个人情,以后沈律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沈清央觉得她实在太客气了。 可能做老总秘书的人习惯了这样事事分明,沈清央弯唇应下:“好,外面雨好像小了,我先走了。” 陈雪:“注意安全,有机会下次见。” 沈清央点点头,走出两步,又忽然想到什么。 她脚步停住。 转过身,陈雪在镜子前洗手补妆,闻声偏头:“怎么了沈律,你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沈清央顿了下,几不可察地轻摸鼻子,“临时想到一件事,不知道陈秘书方不方便帮忙。” “你说。” 沈清央上班背的一直是同一个包,里面东西都在,她抽出一张简历,向陈雪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陈雪稍显意外,随后笑了:“这有什么方不方便的,只是内推一个简历而已,又不是多为难的事,给我吧。” 一般成熟的公司都会有内推制度,由员工内推简历,如果对方被录取,推荐人也可以拿到奖金。 “麻烦你了。”沈清央道谢。 “不麻烦。”陈雪轻微对折后放到自己随身包里,“但是能不能过研发部那边的面试我就不能保证了。” 这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送走沈清央后,陈雪回到二楼包厢。 她耽搁了太久,褚少云微微侧目:“怎么去这么久?” 陈雪低声:“出了点意外,衣服湿了。” 褚少云视线掠过她身上刚换的黑色裤子,没说话。 应酬完,二人回到车上。 司机开车,褚少云和陈雪坐在后座。 刚才喝了不少,褚少云闭目养神,陈雪从包里给他找解酒药,那张简历无意间掉出来,滑到了地上。 她刚想弯腰去捡,有只手先她一步,拎了起来。 “林…清宇。”褚少云眼睫半抬,缓缓念着这个名字,“是你什么人?” 陈雪递上解酒药和水:“是沈律的弟弟,我帮忙内推一下简历。” 褚少云靠着座椅,颇为倦怠:“你们很熟?” “不熟,刚才在楼下沈律帮了我一个忙。” 褚少云轻飘飘地嗯了一声,丢回简历,接过解酒药和水。 车在夜色中行驶,吃完药过了一会儿,褚少云揉着额头,脑海中忽然想起沈清央这号人:“上次行知叫来的律师是不是也是她?” 陈雪点头:“是,我问过法务部。” 褚少云睁开眼睛,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我记得她,长得还不错。” 陈雪垂眼。 “你刚才说,这是她弟弟?” “是。” “直接送给行知吧,不用给人事了。”褚少云吩咐。 - 次日,周五。 临下班前,沈清央手机上收到一条快递已被签收的通知,打开一看,是她买给徐行知的车载香片。 手指一顿,左滑删掉那条通知。 难得不用加班的周五,孟希约了沈清央吃饭,智齿问题解决,终于可以好好去吃上次的那家川菜馆。 吃完饭后,二人又在附近逛了逛,边走边聊天。 不知不觉到九点半。 十点一刻,沈清央推开家门,轻手轻脚地在玄关处换鞋。 院子里传来汽车声,门还没关,白炽灯照过来,她抬头,一瞬间被刺到了眼,于是抬手挡眼。 车灯灭掉。 徐行知从庭院里走上来。 沈清央已经换完了鞋,点亮客厅的灯,站在岛台那儿倒水喝。 夜晚格外静谧,客厅中一时只剩徐行知解衣服的细微窸窣与温水流淌声。 徐行知手上拎着一叠文件,顺手丢在了岛台上。 他站在她旁边,沈清央抱着杯子侧身,留给他接水的空间。 “加班到这么晚?” 徐行知开口,嗓音淡淡。 沈清央唇贴着杯口:“不是,跟孟希出去吃饭了。” 温水徐徐流入玻璃杯中,男人身上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他握着杯子喝水,白衬衣领口的扣子松开两颗,微仰头时喉结滚动,锁骨锋利而漂亮。 沈清央移开眼,视线掠过徐行知的手时,瞥见他手腕上一片红疹。 换季空气质量差,他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过敏成这样。 顿了一下,沈清央开口:“哥,你今晚吃什么了?” 徐行知放下杯子:“没什么。” “你好像过敏了。” 他情绪不高:“死不了。” 沈清央被梗住,手里的水喝了一半,放下杯子指他的手:“你的胳膊。” 徐行知连眼神都不给她:“我知道,不劳你多操心。” 他说完拿上自己的东西转身就要走,沈清央下意识伸手拽住徐行知胳膊,他手里的东西没拿稳,那叠文件飘飘扬扬落到了地上。 徐行知的目光沉沉看过来。 沈清央愣了下,手骤然松开,说了一句抱歉后蹲下来捡东西。 十几张a4彩印纸,原来是简历,她一一捡起来,捡到最后一张时手在空中微停。 起身,把东西还给徐行知,沈清央忍不住问:“这些都是你要面试的人吗?” “不是。”徐行知口吻淡漠,“都是没通过的。” “都已经面试过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 话没说完,她看到徐行知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点着最上面那张简历:“学历不够,过不了机筛,用我告诉你为什么吗?” 沈清央心口一紧。 徐行知看着她的眼睛,拎起林清宇的简历,唇角淡笑:“尤其是他,即使是陈秘书送过来的,也不行。” 似是而非的暗示,他和林清宇没有见过面,但一直知道她有这么个弟弟。 她指甲深深掐住自己的指腹。 客厅壁灯的光线昏暗而柔和。 徐行知离开后,沈清央在岛台旁站了一会儿,重新换了鞋出门。 小区三四百米外的地方就有家药店,沈清央进去买了一盒氯雷他定,还有从前徐行知过敏常涂的药膏。 到家,她端着一杯水上楼,路过徐家夫妇的房间时放轻了脚步。 他们已经睡了。 到徐行知卧室门前,沈清央没敲门,而是在微信上给他发信息让他开个门。 信息没回,等了两分钟,她试了一下,门没锁,于是直接推开。 卧室里没人。 刚才好像忘了注意浴室里是不是有人。 沈清央关了门在小沙发那儿坐着等他。 徐行知卧室的一器一物她都很熟悉。 比如身下这张沙发,最开始是皮质的,她觉得太硬,后来才换成了这张深色布艺沙发。 他很喜欢在沙发上,狭窄且极没有安全感的空间,让她只能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沈清央闭了下眼,让自己忘掉那些画面。 再睁开的时候,卧室门被打开,徐行知洗完澡回来,打开门便看到她在自己卧室里。 脚步稍顿,他关上门。 沈清央站起来:“哥。” 徐行知放下东西,从桌上拾起打火机和烟盒。 黑发吹到七成干,有些湿,他一进来,空气中瞬间充满了他的气息。 “谁家妹妹大半夜待在哥哥卧室里。” “我找你有事,给你发信息你没回。” “洗澡怎么回?” 沈清央抿了下唇:“抱歉。” 徐行知靠在桌边,神色晦暗不明,片刻,他拎起桌上的简历朝她走过来。 湿润清冽的气息越靠越近。 徐行知一手把简历拎到她面前,一手把玩着打火机,火苗时隐时现。 “是为了他吗?” 沈清央下意识后退一步,小腿碰到沙发边缘:“清宇是我弟弟。” “嗯,我当然知道,我问你是不是为了他。” 沈清央面色微变,静了一会儿:“哥,我给你买了药。” 徐行知眼皮垂下,看到她手里拎着的袋子,收了打火机,在沙发上坐下。 沈清央心口一松,把氯雷他定递过去。徐行知洗完澡穿的家居服袖口宽松,手腕上那一片红疹格外明显。 她拆开药膏,低头用棉签给他涂药。 卧室沙发很小,只能容纳两个人挨着坐,棉签将药膏一层层揉上皮肤,触感和力道都格外轻柔。 和以前一样。 徐行知伸手把沈清央颊边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 她还在垂着眼专心给他涂药,侧脸脖颈白皙美好。 还真是能屈能伸。 药涂完,沈清央从旁边圆几上抽出一张纸包住棉签。 徐行知看着她小心而细致地做完这一切。 “好了。” “嗯。”他靠着沙发,“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她默然。 “没有了吗,那早点回去吧。”徐行知睁开眼,视线直直看进她眼睛里,“让爸和琴姨看见了不好。” “哥。”沈清央闭了下眼,“你别这么为难我。” “我为难你?”徐行知唇角勾起毫无情绪的弧度,“明明来求我是最容易的捷径,是你自己舍近求远。” 沈清央睫毛轻颤。 他手里捏着林清宇的简历:“褚少云让秘书送过来的时候说公事公办,一轮机筛,二轮面试,维斯今年暑期实习一共收到了上万份简历,北城这边的hc只有几百个,你说,我要不要公事公办?” 沈清央慢慢沉默。 男人靠在沙发上,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清绝而淡漠的一张脸。 “我知道了。”她说,“抱歉,你公事公办就好。” 徐行知睁开眼。 沈清央说着准备离开,起身的那一瞬间,膝盖被人按住。 她愣了一下,整个人忽然被攥着手腕锢在沙发上。 狭窄拥挤的沙发,许多零碎画面电光石火间闪过。 沈清央唇色骤然一白,腰抵着沙发扶手,徐行知伸手捏住她下巴。 他问她:“跟我低个头,就那么难吗?” 她呼吸急促而紧:“哥。” 徐行知面庞逆着光,轮廓不清,声线不喜不怒:“我说过,别再一声声喊哥提醒我。” 沈清央眼周泛起红,她从小就这样,情绪一激动时脸颊耳朵眼睛都会变红。 她声音很轻:“那你还记得我们早就分开了吗?” 他神色微冷。 她还在说,字字清晰: “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们和以前一样做兄妹不好吗。” 腰下的手机忽然响起刺耳的铃声。 徐行知替她拿出来,指节刮过她的腰,沈清央浑身微绷。 来电人是喻哲。 他松开她的下巴,径直挂断电话。 “我没忘。” 当初,她够狠心。 徐行知垂睫,手指温柔地轻抚她白皙皮肤上的指痕:“就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曾经是谁主动来亲我。” 沈清央神色僵滞。 他把手机放回她手里,力道熨帖:“想做兄妹是吗,你和喻哲断了,哥哥如你所愿。” 第17章 ◎我想要的,哥哥愿意给吗?◎ 他们之间, 最开始,的确是沈清央主动。 那年六月,徐行知高考完的暑假, 沈清央开学即将升入高二, 她往返于补习班的时候,他和同学朋友一起去国外毕业旅行,整整一个暑假都没在家里待几天。 回来的时候, 假期已经接近尾声。 那天,天气很热, 北城的夏日一贯漫长,八月底仍是酷暑,午睡中的沈清央被喧哗声吵醒, 趴在窗户上往下看,大门开着, 六七个男男女女在庭院中聊天,笑闹声很大。 她穿上拖鞋下楼, 刚出门就看见徐行知和一个女生一起从楼梯处上来,二人说说笑笑的。 沈清央下意识躲回门后,靠在门框边偷看。 女生很漂亮, 高挑白皙, 穿着小吊带和牛仔裤, 身材极好。 和徐行知站在一起, 和谐而养眼。 沈清央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们一起走入徐行知房间, 没多久, 又走出来。 他和她相处的感觉很放松, 不似平时冷漠。 她和楼下的一群人一样, 都是徐行知的同学。 沈清央趴在窗边, 看着他们一起离开,徐家重归于安静。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徐行知离她越来越远。 从前一起读书的哥哥步入大学,一下子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徐行知开始和徐行恪一样,只有周末才回来,而且,不是每个周末。 沈清央也在无意中得知那个女生的名字,江影。 极衬她的一个名字,她和徐行知六年同窗,如今步入大学,也是同一所。 知道这些是一个平常的周末下午,裴亦来找沈清央抄作业,他趴在茶几上,沈清央则在一旁玩他带来的游戏机。 “ngo——” “叮铃铃——” 通关声和门铃一起响起。 “我去开门。”沈清央放下游戏机。 她以为是徐行知回来,大门拉开,银杏树下却别有其人。 “你好。” “你好。”沈清央一眼认出她是暑假时和徐行知一起上楼的女生。 江影挑唇:“我找徐行知,他在家吗?” “哥哥不在。”她回答。 “他有妹妹?” 沈清央不做声。 “他怎么没跟我提过。”江影笑容明丽,“妹妹你好,我是你哥的同学。他的外套忘在明德楼了,我帮他带回来了。” 说着,她递过来一个纸袋,里面是叠好的一件黑色外套。 沈清央接过来:“谢谢姐姐。” “叫我江影姐就好。”江影弯眸,对她十分亲近,“你叫什么,在读高中吗?” 她“嗯”了一声:“叫我清央就好。” “真可爱。”江影笑,“记得跟哥哥说外套是我送过来的,清央,再见。” 当天晚上,徐行知很晚才回来。 沈清央去敲门,把外套给他,他扫了一眼,随手放在一旁。 “还有事吗?”他本想直接关门,看到她在门外站着,多问了一句。 她摇摇头。 那天以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在沈清央心里发芽,让她总是下意识关注徐行知。 她记忆里的人开始发生变化,变得身量更挺拔,气质更成熟,让她更陌生。 他对她态度一如既往。 疏淡,不在意,偶尔关心几句。 这让人远远不满足。 沈清央开始不由自主地想他。 想他可以经常回来。 想他多和她说话。 想他的目光只停留在她身上。 这种想法愈演愈烈,耿耿于怀到后来,某天沈清央上课看着窗外发呆,直到被同桌碰胳膊提醒,她回神才发现自己草稿纸上写满了徐行知的名字。 慌了神,想用手捂住,然而同桌早已看见,凑过来对她眨了下眼:“你喜欢徐行知啊。” 沈清央掌心微蜷,没说话。 同桌说:“没关系,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暗恋徐行知的女生那么多,没什么好害羞的。何况学长他已经毕业了。” 是暗恋吗? 沈清央有些魂不守舍。 他是她的哥哥,纵使没有血缘,也是从小一起长大。 她怎么能……喜欢上自己的哥哥呢? 青春期情窦初开,沈清央陷入自我困扰中,她借来同桌的言情小说看,心思第一次游离于学习之外,期末考试时,成绩在班里整整下降了二十名。 徐教授很生气,碍于小姑娘不是亲生女儿,不好开口训斥,于是交给了徐行恪来开导她。 徐行恪大她七岁,三年一代沟,在这位更像长辈的大哥面前,沈清央一贯扮乖。 “这学期和同桌,老师相处得不好吗?” 她摇头:“挺好的。” 徐行恪手指滑过她的各项成绩单。 “大哥。”沈清央小声为自己辩解:“考试那天我肚子不舒服,所以才没考好。” 徐行恪微蹙眉:“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跟家里人说,是拉肚子还是肠胃炎,去医院看了吗?” 少女眨眨清亮的眼睛,绞着手指支支吾吾:“不是病……就是,女生的那个……” 徐行恪愣住,反应了两秒,扭头轻咳。 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责怪,只好摸摸她的头闻言安慰,顺便鼓励几句。 然而徐行恪走后,沈清央却迎面撞上徐行知。 寒假,他从学校回来,羽绒服脱掉,里面是黑色的毛衣,人站在岛台前喝水,清隽夺目。 看见她,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哥哥。”她走过去。 “嗯。”徐行知似乎很困倦,懒懒应一句,放下杯子转身离开。 他一直对她都是这么冷淡的态度,其实早已习惯了。 可那一刻,沈清央心里莫名发堵。 幸好,徐行知走到一半停了下来,转身问她:“听说你期末考得很差?” 沈清央愣住,脸蹭得红了,嗫嚅:“班里二十多名,其实,也不算很差……” 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不算很差。” 在曾经华高知名的学神面前说这种话,沈清央难免羞愧:“没有哥哥成绩好。” 安静两秒,徐行知笑了,她听见他淡然的声线:“清央,不要跟任何人比较,跟你自己比,让自己满意就好。如果你自己满意这个成绩,那别人说什么都不必在乎。” 他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可一番话将她说得无地自容。 于是一整个寒假,她埋头学习。 不知道是跟自己赌气还是想证明给谁看,再开学,沈清央强迫自己全身心投入学习,从前她虽然也努力,但远达不到拼命的地步。 天道酬勤,等到再一次期末考试的时候,她成功一跃考到了班级第二名。 与第一名,仅仅0.5分之差。 徐教授高兴坏了,打越洋电话跟沈父煲电话粥,炫耀自己把小姑娘教得很好。 那天,方琴准备了一桌子沈清央爱吃的菜,一家人为她庆祝,徐行恪也在,可是她最想见的人没回来。 吃完饭,沈清央窝在庭院廊下的藤编椅中看书。 夏夜微风,她心思游离于密密麻麻的文字之外,一直发着呆,看天幕,看星星,看院中的海棠树,看那些偶尔飞过的虫子。 她的心事,藏在难以言说的夏夜中。 等到了九点多,大门才被人推开,青年披着一身月光回来。 沈清央发呆发到快要睡觉,头低着一点一点的,门开时挟来一阵风,吹得她打了个喷嚏。 人也跟着清醒,抬头看到面前的徐行知。 “怎么在这里睡?”他垂眼问她,一贯淡淡的语气。 沈清央仰头怔怔地看着他,心头滑过微妙的酸涩感,像挤开一颗将熟未熟的猕猴桃。 她抿抿唇,小声:“在看书,不小心睡着了。” 徐行知看了眼昏黄的廊灯,又瞥了眼她,脱下身上薄薄的防风外套丢到她身上。 一同落下的还有一句话:“夜里风大,早点回去睡觉。” 柔和低落的光线笼罩在沈清央身周。 “哥哥——”她低声叫住他。 将走的徐行知回头,少女睫羽微垂,白皙的皮肤被扫出一小片阴影,看上去无辜且楚楚可怜。 “我也想回去,可是腿麻了,起不来。” 沈清央说着抬脸:“哥哥能抱我回去吗?” 细腻柔软的少女音色氤氲在夜色中,很难让人不心软。 徐行知顿了下,转身弯腰,把人抱起来。 她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衣服。 夏日衣衫薄,刚发育的女孩身体姣好而柔软,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质睡裙,仿佛轻盈的棉花糖。 “哥哥。”沈清央仰头,尽力抑制住狂跳的心脏,“谢谢你。” “回去洗个热水澡,你身上太凉了。”徐行知说。 “好。”她乖巧点头,“哥哥有觉得我瘦了吗?” 瘦了吗?发育的年纪,女孩子如抽条般长成是正常的事。 徐行知低头看她,怀里的小姑娘不知何时也变得四肢修长,脸庞瘦削,眉眼处被雕琢出如画的精致。 沈清央攥住手里的衣服,轻声:“我有在努力学习,成绩进步了许多,这次期末考试考得很好。” “考了多少分?” “班里第二,和第一只差了0.5分。”她扬脸,骄傲又狡黠。 “不错。”徐行知给出夸奖,“比之前进步了。” 她黯然:“哥哥只有夸奖吗?” 徐行知脚步微顿。 二人的位置正好在楼梯中央,未到楼梯口,前后都是开放的空间。 “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要的,哥哥愿意给吗?” 他低眼。 被青年的气息包裹,沈清央紧张得嗓子眼都快跳出来:“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顿住的脚步继续向上,徐行知开口:“这不算奖励,要靠你自己的努力。” “那另一个呢?” “还有什么——” 少女仰头,青涩的吻印在他唇边。 天鹅羽般突兀的触感。 尾音和人都戛然而止。 她的唇擦过他脸颊,脑袋趴在他肩头,香气轻薄。 “奖励,想要哥哥。” 第18章 ◎枕在他肩头◎ 五月初, 沈清央被邹瑾安排接手了一个新项目,频繁的高强度出差下,回家经常已经是深夜。 方琴心疼她, 一直念叨女孩子家家不要那么辛苦, 沈清央在家时,方琴变着法地给她煲汤补充营养。 尽管如此,半个月奔波下来, 人还是肉眼可见瘦了几斤。 周五。 开完线上会议,邹瑾合上笔记本电脑:“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 周末不加班,大家好好休息吧。” “好嘞邹律!”蒋姝第一个接话头,音调都透着短暂解放的开心。 沈清央抱着笔记本回到工位, 靠着椅子瘫了一会儿,捏捏自己的肩膀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你们终于忙完了。”林竹咬着块小饼干过来, 顺手往她们桌上丢了几包:“楼下咖啡店买的黄油小饼干,还挺好吃的。” “谢谢。”蒋姝有气无力地撕开包装袋。 林竹胳膊搭着工位挡板:“周末打算怎么过, 最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推荐吗?” 沈清央握着鼠标将电脑关机,闻言回答:“我打算睡觉。” 蒋姝赞同:“我也是。” “不是吧你们俩。”林竹失望。 随人流下了电梯离开写字楼,拂面而来的空气中夹着初夏闷热, 沈清央打了个哈欠, 一眼瞄到裴小少爷张扬的红色跑车。 副驾驶门被拉开, 哼着歌等人的裴亦见到来人眉开眼笑:“你终于有空了, 这段时间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沈清央拉安全带:“我哪有你清闲。” “我也没有很闲, 一直在忙酒吧的事。” 沈清央靠在座椅里, 颇为困倦地问:“你酒吧装修到哪步了?” “快好了, 我订做的吧台和桌椅下周到。”裴亦吹了个口哨, “你睡吧, 到地儿了小爷叫你。” 沈清央已经阖上眼。 一连忙两周,真挺累的。 在车上睡了半个多小时,被裴亦叫醒时,沈清央手机跟着震动了一下。 睁眼扫过去,是一条银行信息,她的季度奖金到账了。 沈清央瞬间来了精神。 “怎么了?”裴亦扭头问。 “没事。”她心情大好,“今晚吃饭我请。” “真的假的。”裴亦表情像见了鬼。 看到菜单上价格的时候沈清央就后悔了,裴亦吃穿住行一向奢侈惯了,这家餐厅也同样价格不菲。 偏偏裴亦还故意拖腔带调:“央央请客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那我可得好好点一点。” ……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沈清央也不是会反悔的人,索性和裴亦一起点菜。 就当是安慰自己这些天的奔波。 菜端上来,道道口味都不错,鱼肉鲜美,时令蔬菜爽口,初夏已有热意,沈清央要了冰镇柠檬汁。 这两周都没怎么好好吃饭,这顿饭,她吃得很满足。 吃到一半,沈清央起身去洗手间。 男士洗手间与女士洗手间中央是洗手台,布局宽敞。沈清央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保洁阿姨在更换香薰。 清新的柠檬香调,她不由得扫过去一眼。 再回神洗手,镜子另一侧出现男人淡垂着的清黑眉眼。 有半个月没见了。 上次的事过去不久,林清宇便收到了来自维斯的实习offer,他高兴地要她去林家吃饭,奈何沈清央因为工作忙一直没腾出空来。 自然也就没来得及跟徐行知说声谢谢。 流水冲走手上的泡沫,沈清央抽出张纸擦手,走过去。 “哥。” 在台前洗手的男人闻声撩眸。 镜面光亮如新,二人视线相接。 徐行知“嗯”了一声,动作如常,关了水龙头,抽出一张纸擦手。 看上去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 沈清央跟他一起走出去:“你也和朋友过来吃饭吗?” 徐行知淡淡的:“客户。” 沈清央习惯他的冷淡,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寥寥不超过五句的交谈。 二人包厢在相反的方向,一道回廊,月影灯拨下影影绰绰的柔光。 徐行知脚步微停,余光里她转过墙角,只剩一缕发丝转瞬即逝。 回到包厢,服务生上了餐后甜点,柠檬奶冻和白玉卷。白玉卷里奶油太多,腻腻的,沈清央更喜欢清新爽口的柠檬奶冻。 裴亦索性把自己的那份也让开她,叼着根牙签愁眉苦脸地玩手机。 “你怎么了?” 裴亦皱着眉:“央央,你们女人心海底针啊,我真是搞不明白。” 话音刚落,沈清央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裴亦连忙改口:“我这是夸奖,夸你们聪明。” 沈清央用小勺子挖着柠檬奶冻:“得了吧,祝小姐又跟你说什么了?” 裴亦喜欢的人姓祝,沈清央没见过,单从裴亦的描述里知道是个性格很清傲的姑娘,让裴小少爷多年苦追无果。 裴亦连忙摇头:“她没跟我说什么,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哪儿不好。央央,你说为什么呢?” “什么?” “或者换句话说,央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她吗? 沈清央噎住。 片刻,她轻轻皱了下眉,刚想回答裴亦,桌上的手机忽然冒出提示音,一条新消息浮现在屏幕上。 xu:[还在吗,帮个忙] 沈清央拾起手机。 裴亦好奇:“谁给你发的消息?” “我哥。”她起身,“我出去一趟。” 走出包厢没多久,沈清央便看到了徐行知,前台边上,他和一个女人在聊天,对方打扮得精致,包臀裙长卷发,漂亮指甲拨着前台的水果糖,有意无意往徐行知那边靠。 她脚步微停,而后走上前去。 手被人牵住,身边飘来淡淡的柠檬清香,徐行知话说到一半,侧过头。 沈清央正仰脸对他笑着,颊边浮起两个浅浅梨涡,牵住他的手晃了下:“还没聊完吗,我等好久了。” 她的手指有些凉,皮肤柔嫩,像冰过的牛奶。 徐行知视线在她脸上定格了几秒,而后笑了笑,把她拉近些,温言介绍:“这是天成实业的陈总监。” 沈清央贴心扮演一个吃醋女友的角色,目光中加上几分警惕:“陈小姐,你好。” 陈小姐倒是很镇定,来回打量她几眼,唇畔浮笑,转而去问徐行知:“这是?” 徐行知笑了笑,将握在掌心的柔荑扣紧几分。 陈小姐面色未变,指甲从盛着水果糖的碟子里收回:“没想到徐总已经有女朋友了,是我孤陋寡闻了。” 她说话全程把沈清央当空气,连个目光都不给,明显看不上的样子。 徐行知从碟子里捡出一颗黄色柠檬糖,无比自然地递给沈清央,笑着说:“她以前在南京上班,最近刚换了工作过来。” “异地恋啊,难怪呢。”陈小姐眼里笑意渐淡。 沈清央剥开糖果放进嘴里,适时去晃他的胳膊:“我困了。” 徐行知偏头:“好。” 陈小姐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不见,维持客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不打扰徐总了。” 徐行知点头:“慢走,改日再聊。” 话音落地,陈小姐离开,沈清央也松了手。 掌心骤然落空,徐行知微顿,偏头见她已经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与刚才对他软声撒娇的姑娘判若两人。 他神情不知不觉淡下来。 “她是?” “不是介绍过了吗?” “哦。”沈清央靠着前台,咬开口中的柠檬硬糖。 手心冒了汗,皮肤接触太久,脉搏隐隐跳得有些快。 沉默了会儿,她站直身子:“对了哥,还没跟你说谢谢。” 徐行知侧目。 “清宇的事,他已经收到offer了。” 徐行知淡淡收回目光:“不用谢。” 他向来说到做到,沈清央垂眼:“哥,这件事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至于。” 她松了一口气。 “还有别的事吗?”徐行知抬眸,语气漠然。 她摇头。 他拎上西服外套离开。 沈清央看着他的背影怔了会儿。 - 次日上午,沈清央一觉睡到十点。 连轴转这么久,人还是困的,奈何徐行恪把她叫了起来,严肃命令她吃早饭。 她没什么精神,下巴抵着杯壁用吸管喝豆浆,餐桌另一边,方琴在包馄饨。 方琴手巧,馄饨也包得漂亮,个个皮薄馅大,整整齐齐摆着。 一盆馅包完,方琴去厨房拿了几个透明保鲜盒,把馄饨装进去,再仔细地用保鲜膜封口。 沈清央疑惑:“琴姨,你要把馄饨送人吗?” “要啊。”方琴手上动作不停,“给行知送去。” 沈清央愣住:“给……二哥?送哪儿?” 方琴叹了口气:“你前几天出差不知道,行知搬出去住了,他说最近公司忙,总是半夜回来会打扰我们休息。” 沈清央这才发现自己最近为什么总觉得不对劲。 这两天在家里都没有碰到徐行知,一开始还以为是工作原因错开了,现在听方琴说才发觉徐行知已经搬走了。 她慢慢低下头喝豆浆。 方琴还在絮絮叨叨:“你说在家里住不好吗,还有人照顾,搬出去也不知道怎么样。所以我才包点馄饨打算给行知送过去,省得他天天在外面吃饭。” 她不说话。 “清央——”方琴突然喊她。 沈清央抬头:“嗯?” “你下午有空吗?帮琴姨把馄饨给你哥送去。” 沈清央微顿,而后点头:“好。” 午饭后,一点。 太阳正盛,气温逼近30度,沈清央拿了把遮阳伞出门,打车去徐行知现在住的地方万景新城。 到了小区门口,她被门禁拦住。 保安给徐行知打电话,几分钟后,沈清央被放行,保安还给她指了路。 万景新城绿化做得很好,处处生机盎然,绿荫浓密,树影与喷泉交相掩映。乘电梯上楼,沈清央找到对应门牌号,按响门铃。 等待的功夫里,她分神地想这里的确离维斯所在的园区很近,徐行知平时往返公司会更方便。 没一会儿,门开了,眼前落下男人的身影,他一身黑色家居服,神色懒怠。 “哥。” “嗯。”徐行知开了门便转身。 沈清央却在门口犹豫:“有拖鞋吗?” “直接进来吧。” 他嗓音偏哑,像是刚睡醒。 沈清央只好直接进去,公寓很大,装修与家居颜色十分协调,不单调,有种说不上的格调与质感。 看得出来是徐行知花过心思的,并非临时起意。 沈清央跟着进去,徐行知在喝水,喝完,取出一个干净玻璃杯,给她倒水。 她走过去,把手提袋放到岛台上:“哥,琴姨让我给你送的馄饨。” “辛苦你。”玻璃杯被推到她面前。 一路过来天热,沈清央的确有些渴,端起来喝了一口,水半冰,沁人心脾,缓解了不少燥意。 她放下杯子,提醒:“琴姨虽然放了冰袋,但馄饨还是尽快放到冰箱里冷冻比较好。” 徐行知看了她一眼,打开冰箱依言照做。 客厅中一时寂静,只余冰箱一侧幽幽的冷气与保鲜盒动作声。 他明显懒得说话,沈清央也不想久留,喝完剩下的半杯水,她开口:“那我回去了,不打扰你。” “我送你。” “不用了,你不是在休息吗?” 话音落地,徐行知静静地看着她。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清央。”他突然问,“我搬走,你是不是很开心?” 沈清央搭在岛台边缘的手一下收紧。 指腹下是冰凉的大理石,她睫毛几不可察轻颤:“没有。” 徐行知平淡地笑了一声。 她抬头解释:“我前段时间工作忙,今天才刚知道你搬出来了。” 他轻描淡写:“是吗?” 沈清央默然,拿上自己的手机想走,刚转身,玄关处忽然传来一阵门铃声。 紧接着是几声叩门。 她愣了下,转头看徐行知。 他轻皱眉,走过去门边看了眼监控,而后回头:“是褚少云和蒋序,他们上午说要过来找我谈点事。” “那我怎么办?”沈清央抿唇。 现在撞上,好像无论如何也说不清。 看着她这幅手足无措的样子,徐行知却很淡然,轻抬下巴:“去卧室吧,一会儿我带他们去书房你就可以走了。” “他们在书房会听见吗?” “不会。” “好。”沈清央点头,“哥,那你记得发个信息提醒我。” 等她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后,徐行知才过去开门。 褚少云和蒋序二人早已等候多时,门一开,蒋序偏头往里看:“怎么这么久才开门,不会是在金屋藏娇吧。” 徐行知从鞋柜上方取出两双一次性拖鞋丢给他们:“刚醒,不是说两点过来吗?” “和远曜的饭局结束得早,我们就直接过来了。”褚少云笑着问,“你感冒好点了吗?” “好得差不多了。” 蒋序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你别说,你这装修还真不错,哪个设计师,推荐推荐。” “待会儿把联系方式给你。”徐行知给二人倒水,“先说正事,我们去书房聊。” 褚少云站在沙发旁看墙上的挂画,回头笑了一下:“不着急,我让陈雪去公司拿资料了,等她送过来我们再去书房聊。” - 卧室里。 沈清央拉开了半边窗帘。 日光落地,房间也亮堂了起来,这里是徐行知最近住的地方,处处都是他生活的痕迹。 床头柜上放着玻璃杯和一盒感冒药,已经被人开封吃了几粒,难怪刚才看他神色倦怠。 沈清央的目光被另一张相框吸引。 那是她没见过的徐行知。 辽阔天地,雪山巍峨,相片中的人穿着黑色登山服,面对镜头,神情依旧。 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沈清央把相框放回原地。 回到小沙发上坐下,她注意听着门外的动静,不甚清晰的说话声传来,他们还在客厅。 玩着手机等了一会儿,门外声音仍旧在。 身体陷入柔软的皮质沙发。 卧室静谧,半边明亮半边暗,沈清央正好处在阴影里,不知不觉便萌生出缕缕困意。 前些天缺觉缺得厉害,上午十点被徐行恪喊起来,沈清央本来就没睡够。 现在又正好是午睡的点,夏日漫长,窗外懒懒的叶片与偶尔冒出的蝉鸣都在催人犯困。 沈清央从随身包里掏出耳机,塞入耳朵,支着脑袋听歌。 越听,眼皮越沉。 就睡一小会儿…… …… 门外,陈雪送来了资料。 徐行知带褚少云和蒋序去了走廊另一边的书房,在微信里找到那个小羊头像,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发完信息他便将手机搁在一边没管,过了一个多小时再次拿起的时候,发现那只小羊还没回信息。 …… 沈清央这一觉睡到了天黑。 迷迷糊糊醒来时,胸口有种莫名的如释重负感。 疲惫消解,她懒得动,半掀睫毛,入目是薄薄的落日暝光,从窗帘未掩的那一半玻璃透入。 房间另一半则是令人倦怠的昏暗,她微微动了一下,身上盖着的薄毯随之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醒了。”坐在沙发边的人开口。 “嗯。”沈清央下意识回答的声音里还带着迷茫。 “几点了?” “六点多。”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她揉眼,撑着胳膊想坐起来,哪知道胳膊被枕麻了,扯到筋,酸得沈清央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人又倒回去。 昏色里传来徐行知一声笑,他掀开薄毯,微俯身手穿过沙发缝隙将她拦腰抱起来。 胳膊一动就酸疼得要命,沈清央脸色都变了,顺着他的力道坐起来。 徐行知将人半搂在臂弯里。 对于他的亲昵,她习惯性想不到拒绝。 然而下一秒,沈清央音调一变:“徐行知!” 他另一只手捏上了她酸麻的那只胳膊。 “别动。”徐行知低淡的嗓音落在她耳边。 “疼。”沈清央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 他隔着衣服帮她舒缓手臂筋骨。 脸颊被迫枕在他肩头,鼻尖溢满沉缓平淡的佛手柑香气,那是徐行知惯用的一款洗浴产品,他这人用东西挑剔,用习惯的却轻易不换。 熟悉的气味让沈清央神经一跳。 她闭了下眼忘掉那些回忆,再睁开眼时感觉胳膊的酸麻缓解了许多,于是开口:“褚总和蒋总走了吗?” 徐行知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叫醒我?” 他动作停了,掌心按着她削瘦腕骨:“想看看你能睡多久。” “对不起。”沈清央低头,脸颊擦过徐行知的肩头衣物,“我太困了,没撑住。” “昨晚没睡好?” “不是。就是太累了犯困。” 沈清央说着,活动了下胳膊,想收回来,手腕忽地被攥住。 隔着一层单薄布料,男人指腹慢慢摩挲着她手腕上突出的骨头。 “瘦了,最近很忙?” 清清淡淡的语气,她唇齿收紧。 “徐行知……” 他伸手轻拨她的额发,昏昧卧室中,平静地注视着她。 呼吸被拉长,沈清央轻声:“是挺忙的,听琴姨说你也很忙。” “有点。” “你感冒了?”靠在徐行知臂弯里,沈清央微微向后,视线偏向床头柜。 “已经好了,多谢关心。” 距离和气氛都暗昧,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彻底暗了下来,薄暮消失,小区中亮起暖色路灯。 原来有朝一日,他们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下客气对话。 沈清央眼皮缓慢动了动:“不客气,你是我哥,关心你是正常的。” 徐行知唇角没什么情绪地勾了勾。 他起身,走到门边,抬手亮了卧室的灯。 一切不明不白都被明亮的光线驱散。 徐行知就站那儿,白光下格外好看的一张脸,骨相优越,眉眼清寂。 沈清央这才发现他手里转着打火机。 “起来洗个脸吧。”他没看她,淡道,“待会儿出去吃饭。” 第19章 ◎热意缱绻◎ 简单洗了脸, 二人出门。 外面温度比她正午来时低,副驾驶车窗降下,晚风送来阵阵蔷薇香, 清凉淡雅。 花的颜色也漂亮, 一大片霞色簇拥,如雾似锦。 等离开小区,汇入车水马龙, 沈清央关上车窗。 这时,她才注意到车前挂着的香片。 白色环形, 散发着浅浅木质香,样子有些熟悉。 她抬手轻轻一碰,香片轻晃。 想起来了, 是她买了寄去维斯的那款。 这一串小动作落在徐行知眼里,他没说什么, 只是出声提醒:“安全带。” 沈清央“哦”了一声,依言系上, 偏头询问:“我们是回家吃饭吗?” “不是。” “那去哪儿?” 徐行知转着方向盘:“去跟一个朋友吃饭。” 沈清央瞳孔微微放大。 “陈泊,你见过的。” 她吊起的心微微放下了三分,但还是觉得不妥:“哥, 你们朋友聚餐, 我就不去了吧。” 徐行知偏头注意着侧后方来车:“他女朋友临时要过来, 就我们四个。” 原来是拉她去陪人的, 沈清央靠在座椅里想了想:“那我跟琴姨说一声。” 发了微信给方琴, 离开聊天框, 另一条新消息蹦出来, 是林清宇的:[姐, 你忙吗?] 她回复:[不忙, 怎么了] 对方一直显示输入中,似乎在犹豫,过了会儿信息才蹦出来:[能给你打电话吗?] 他们平时联络不多,林清宇知道她工作忙,不常打扰她,突然要通话,沈清央颇为意外。 于是主动拨了电话过去。 “喂,姐。” “清宇。” 徐行知伸手关掉了车载音乐。 沈清央顿了下,继续问:“遇到什么事了吗,怎么突然要给我打电话?” “其实没什么事……” 林清宇犹豫了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明天要去维斯入职了,我有点紧张,想给你打打电话。” 沈清央微讶:“明天吗?” “对。” “你没课了吗?” 林清宇:“基本都结课了,考试都在六月底,到时候我再请假就好了。” “这样啊。”沈清央笑道,“紧张什么,你不是一直很想去维斯吗,梦想成真不该开心吗?” “是挺开心的。”他语气失落,“可是我看群里一起入职的学历都好高,全都是名校的,只有我一个,感觉我有点不配……” 电话那头的声音越说越低。 沈清央了然,下意识看了徐行知一眼,他并未看她,注意力放在前方。 片刻后,她温声开解:“清宇,别人优秀不代表你没有闪光点。如果你的注意力一直只放在和别人比较的话,自己该怎么进步呢?” “可是我……” “难道你想放弃这个机会吗?” 林清宇愣了下,脱口而出:“我不想。” 沈清央弯唇:“你的选择本来就只有去或不去,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大胆向前就好了,人的攀登欲不该用在别人身上,应该用在昨天的自己身上。” 徐行知握着方向盘,听着这一段娓娓道来的轻言浅语,神色平静。 她声音放温柔:“不用太紧张,这份实习只是你从学校到职场的过渡。像维斯这样的公司,能帮助你更快更体系化地培养工作素养。至于之后你想做什么,也可以有更清楚的选择。” 林清宇安静听着,心里渐渐稳定,低声:“姐姐,谢谢你。” “别害怕,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知道了姐姐。” 聊完,林清宇的心情听上去好了很多,跟她闲话家常:“姐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沈清央看了眼窗外掠过的行道树和店铺门牌,她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到,于是说,“在路上,正准备去吃饭。” “那你快去吧,我不打扰你了。” 沈清央笑:“好,早点休息,希望你明天一切顺利。” 挂掉电话,路遇红灯。 没了说话和音乐声,车厢霎时有些安静,沈清央主动去点了下屏幕,音乐继续。 好巧不巧,刚好随机到那首《you''''re soboby else》。 听到熟悉的旋律,她怔了下,脑海中蓦然抓住一个念头。 上次在那个酒吧,调酒师说是一位陈先生给她点的歌。 陈先生。 陈泊。 唇微动,沈清央偏头,视线在徐行知身上停留几秒。 红灯太长,他等得无趣,手肘抵着车窗,慵懒随意。 搭着方向盘的手,修长漂亮。 “看什么?”徐行知突然问。 “没什么。”她目光转移,“还有多久到?” “十分钟。” 她点点头,不说话了。 红灯数字跳完,车子重新起步,过了会儿,沈清央想到什么,扭头去问:“哥,维斯的实习生都是明天入职吗?” “分批。”他言简意赅。 “那明天是?” “第一批。”他终于舍得多跟她解释两句,“人事提供了几个入职时间让他们自己选,来得早的有公司提供的公寓。” 沈清央张了张嘴。 徐行知瞥了她一眼:“政府批下来的人才公寓,你以前实习的时候没有吗?” “没有……我实习的时候基本都在出差。” “工资呢?” “……200一天。” 他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够生活吗?” 沈清央眼皮垂下:“差不多,我读研的时候有奖学金,后来正式入职,工资就涨了。” “真好。”徐行知说。 话题就此冷落。 沈清央有些绷不住地看向窗外。 几分钟后,车在路边车位停下。 沈清央下车,跟着往里走,一家开了颇久的老烧烤店,她上大学时就来吃过,店外大片空地摆放着桌椅板凳,才七点多,就已经坐了不少顾客。 陈泊和他女朋友在最外围的那张桌子那儿等他们。 之前已经见过,沈清央简单跟他打了个招呼:“陈医生。” “哟,沈律。”陈泊眼前一亮,视线在她和徐行知身上绕了又绕,热情招呼,“居然还能有机会再见面,坐坐坐。” “陈医生客气了。”沈清央笑道,“上次在酒吧,你不是还给我点了首歌吗?” 她笑盈盈的,一副无害面庞,说话却是绵里藏针。 陈泊脸色僵了下,瞄一眼徐行知,见他置身事外的模样,只能自己笑了两声:“是吗,我都快忘了。” 沈清央对着他弯了弯唇,也没再多说。 陈泊翻着菜单,心说这姑娘果然不像表面看着那么文雅可亲。 也是,能和徐行知纠纠缠缠这么多年,不会是什么天真单纯的性格。 坐下之后,沈清央从包里翻出湿巾擦了擦桌面。 她顺手也擦了擦徐行知面前的桌面,把湿巾丢进垃圾桶时旁边一阵馥郁花香落座,抬头一看,是一个长得非常年轻娇艳的姑娘,才五月中旬已经穿了吊带裙,胳膊白生生的。 “这边厕所好远啊。”姑娘刚坐下就对着陈泊埋怨,“走得累死我了。” 陈泊捏她的手调笑:“那你待会儿多吃点补补。” 说完这么两句,姑娘仿佛才注意到桌上有别人,她先看到徐行知,眼里不出所料地掠过一丝痴迷的惊艳,小声问陈泊:“这就是你大学同学吗?” “对。”陈泊跟她介绍,“这是他朋友,姓沈,做律师的。” 姑娘愣了下,随即收了张扬的做派,怯怯娇娇地跟沈清央打招呼:“你们好。” “你好。”沈清央礼貌笑着回道。 至于徐行知,只是点了点头。 这时服务员端着刚才点的食物送上桌。 陈泊把菜单递过来:“刚才你们没来我就随便点了点,要吃什么再加。” “给她吧。”徐行知说。 沈清央坐在他旁边,顺手接了过来。 他今天穿得随意,偏休闲款的黑衬衣,领口松开两颗扣子,很自然松泛的状态,和烟火气浓烈的晚间,并没有什么格格不入。 真是好看。 有些人的皮囊,能将俗地衬成一幅画。 沈清央收了目光,手压在菜单上,无意识翻过一页。 片刻后,她邀请陈泊女朋友一起点菜。 “叫我米米就好了。”陈泊女朋友往她身边靠了靠,看着她的眼睛有些亮,“你是律师吗?” 沈清央点点头,还是没忍住问:“你呢?” 米米眨了眨眼:“我还在读大学,不过我自己有一个美妆账号。” 沈清央一口水没咽下去,被呛到咳嗽,徐行知递了一张纸到她面前,顺手在她背上轻拍了两下。 “谢谢。”沈清央抬头看了眼陈泊。 陈泊对她露出一个笑。 他长得也不错,阅历堆出来的男人气质,又是牙医,有钱悠闲,对小姑娘的吸引力不可谓不高。 “你还好吧。”米米关心她。 “我没事。”沈清央擦拭桌子上的水,“你大几?” “大二。” 那就是才十九,比林清宇还小。 “对了,给你看看我的账号。”米米掏出手机热情地给她展示自己的社交账号,名字叫米了个米,数据看上去还不错,点赞转发都挺多的。 沈清央给她点了个关注。 聊了一会儿之后,沈清央发现这姑娘真挺单纯,不谙世事的那种,跟其他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样,关注点多在吃吃喝喝和打扮上。 聊到要签约经纪公司,沈清央按住她的手:“什么?” “就是n机构。”米米说,“很多博主都有签。” “有合同吗?” “有电子的。”米米小声说,“我正想找个律师帮我看看,但不知道去哪找。” 沈清央想了下:“那我帮你看看吧。” 互加完微信,服务员端上了小龙虾,初夏正是吃小龙虾的季节,个个鲜亮饱满,汤汁浓郁。 店里给的一次性手套太薄,没两下便被刺破,沈清央干脆摘下手套直接剥。 她穿的长袖薄卫衣,没一会儿袖口掉下来,差点沾到手上的红油。 “哥。”她下意识转身寻求徐行知的帮助。 陈泊和徐行知在聊天,乍然听到这一声哥,浑身一激灵。 徐行知抽出一张湿巾丢到沈清央手指上,帮她把袖口卷上去,暖白纤细的胳膊就在眼底逐渐露出来。 他杯子里加了冰块,手指很凉,无意间碰到,冰得人瑟缩。 陈泊看在眼里,挑了下眉。 米米抱着他胳膊,压低声音好奇:“他们是朋友吗,我觉得好像情侣哦,好暧昧。” 陈泊用食指抵住她的唇:“嘘——” “谢谢。”沈清央低声。 徐行知擦了擦手。 他面前很干净,一直没吃虾蟹类的食物,倒不是挑食,只是因为虾壳过敏,从而懒得去剥。 关于他的事,沈清央都记得很清楚。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后来的几年,更成了她人生中不可磨灭的记忆。 她顿了顿。 擦净手,沈清央重新剥了块虾肉。 素白的手指递过去。 徐行知偏头。 “要吃吗?”她睫毛被照出毛绒绒的亮光,红唇鲜艳,映入眼底。 徐行知定定看着她。 低头,咬住那块虾肉。 她本意是让他用手接。 沈清央睫毛有一刻的颤抖。 男人的唇擦过她指尖,热意缱绻。 第20章 ◎别逼我喂你◎ 吃完饭, 两两道别。 坐到车里,系完安全带再抬头,沈清央无意间瞥到了路边的一只流浪猫。 毛色是白的, 但显得灰扑扑, 兴许是流浪久了的原因。 她降下车窗,打开手机拍了张照片。 徐行知正准备发动车子,注意到她的动作, 于是松了手等她拍完照。 沈清央回神,察觉到, 于是解释:“拍好了,我是觉得外面那只猫跟裴亦的那只很像。” “lo?”他还记得名字。 沈清央轻愣,点头:“是。” 徐行知转着方向盘将车开出去:“他还养着吗?” “没有, lo去年去世了。” 刚提起的车速有瞬间的降低。 徐行知偏眸看了眼后视镜中灌木丛旁的流浪猫:“要把它带回去养吗?” “什么?” 他微抬下巴。 沈清央顺着他视线看了下,又闭上眼:“不了, 养几年也还是会走,没什么必要。” - 车停在徐家门外。 沈清央随手把包放在玄关上, 坐在矮凳上换鞋,刚换好,抬头看到徐行恪从楼上下来。 “大哥。” “回来了。”徐行恪走过来, “怎么这么晚?” “跟朋友出去吃了饭。”沈清央起身, “徐伯伯和琴姨睡了吗?” “他们出去散步了。”徐行恪温和笑道, “厨房有给你煮的冰糖燕窝, 去吃点。” “琴姨给我煮的吗?” “你徐伯伯说你最近太累了, 脸色不好, 正好他学生送来了一盒燕窝, 就煮给你了。” 拧开火加热了一会儿, 徐行恪从橱柜中拿出碗碟, 给沈清央盛了一碗出来。 “谢谢大哥。”沈清央在餐桌前等着。 白瓷碗中的燕窝晶莹剔透,温温热热的吃起来口感很好,徐家夫妇一直这么疼她,毫无血缘的关系,视若己出地照顾了这么多年。 沈清央安静吃着,坐在她对面的徐行恪突然开口:“刚才,是行知的车送你回来的?” 勺子一抖,她自若答:“是,吃饭时候遇到了二哥,他顺便送我回来。” 徐行恪抽出一张纸擦溅到红木桌面的液体:“那行知怎么没回来。” “他明天要上班,公寓离公司近。” “那还挺巧的。”徐行恪把纸巾丢进垃圾桶,摸了摸沈清央的头,“吃完记得把碗刷刷,早点休息。” “好,大哥你也是。” 过了没两天,沈清央抽空把米米发来的合同仔细看了一遍。 问题不少,都是文字游戏,坑的就是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她把有问题的地方标注出来,给米米发过去,对方发了一连串感谢的表情包,要请她吃饭。 因为工作忙,沈清央婉拒了米米。 她手上有几个维斯合同审查的任务,周三下午,沈清央去维斯跟他们的法务开会反馈。 会议冗长,又在下午人最疲乏的时间,助理买来冰美式提神,她喝完一整杯,没多久肚子忽然一阵绞痛。 强撑到会议结束,去卫生间的时候沈清央才发现自己生理期提前了。 上大学的时候她生活规律,生理期一向很准,后来读研工作,压力大加上昼夜颠倒,生理期就开始不守时,痛经也变得越来越厉害。 下午那一整杯冰美式。 她隐隐有些绝望。 跟她对接的法务部的员工都已经下班,沈清央坐在马桶上翻微信列表,发现自己没有陈雪的微信,心更凉了几分。 无奈之下,她点开那个黑白头像。 小羊:[你在公司吗?] 屏幕亮起,徐行知瞥了眼,视线微微一动。 xu:[?] 她回:[我现在在维斯。] 徐行知点在会议室桌面的手一停:[来干什么?] 小羊:[合同审查,不重要,你在吗?] xu:[在] 小羊:[你有女秘书吗?] 他回得简单:[没有] 这次,对面那只小羊输入了好一会儿才说:[那能把陈雪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没等他质疑,她很快又发:[我生理期,找陈秘书借一下东西。] 徐行知一顿。 兜这么大个圈子。 把陈雪的联系方式推给她,徐行知抬头,叫停了会议。 一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停下,正在做汇报的员工愣住,面色紧张,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 褚少云坐在徐行知旁边,早发现他一直在看手机:“怎么了行知?” “没事。”徐行知说,“六点了,大家吃个饭再继续吧。” “六点了吗?”褚少云看了眼手表,笑,“还是你细心。” 台上的员工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徐总,我大概还有五分钟就讲完了。” “没关系,你继续,讲完再休息。”徐行知做了个手势,“岑川,去楼下给大家订简餐。” “你也去。”褚少云示意陈雪,“岑秘书一个人恐怕拎不下。” 正在做会议记录的陈雪闻言合上电脑,应了声是。 电梯里,陈雪接到沈清央的电话。 挂上电话,她斟酌片刻:“岑秘书,我临时有点事,你先下去订餐好吗,我很快过去帮你拿。” 岑川扶了扶眼镜:“你忙你的,我让店里员工送上来。” “好。”陈雪也不跟他客气。 没一会儿,隔间的门被敲响。 沈清央出来的时候陈雪已经不在,她在微信上跟对方道谢,陈雪回了个语音,语气一如既往温柔,说她有工作所以先走一步。 在洗手台前洗完手,沈清央撑着台面弯腰捂住小腹。 镜面清晰地照出她凌乱的发丝和微微颤抖的苍白唇瓣。 那一杯冰美式算是害惨她了。 缓了好一会儿,沈清央扶着墙慢慢走出去,刚出洗手间,便看到外面有人在等她。 “沈小姐。”岑川走过来。 她微怔,认出来人,是徐行知的秘书。 维斯的人都称呼她沈律,只有这位岑秘书,会格外客气地称一声沈小姐。 “岑秘书找我有事?”沈清央嗓音低弱,微微疑惑。 岑川点头:“徐总让我带您去办公室。” 他又不避讳秘书。 沈清央抿唇。 岑川却完全忽视了她的反应,侧身,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姿态做出手势:“沈小姐请。” 徐行知的办公室在24楼。 岑川带她刷卡乘了一部专用电梯,避开其他还在加班的员工,将人送到之后便悄无声息离开。 沈清央失力地在靠墙的棕色沙发上坐下。 轻轻往后靠,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小腹像正在被碾压一样,疼得她脸色苍白,浑身冒冷汗。 一波痛感褪去的时候,沈清央闻声抬头,看到了推门进来的徐行知。 难得见他穿这么正式,黑西装,深色领带笔挺,周遭是科技感极强的环境,更显得他整个人英俊锋利。 “哥。”她声音极低。 徐行知视线在她小脸上扫过一圈,拉过来一个移动小几到沙发上坐下,把拎着的晚饭取出来。 还有一盒止痛药。 “先吃饭。”徐行知把止痛药丢到一边。 沈清央张了张嘴,看了那盒止痛药一眼,把自己蜷在沙发角落,呈抗拒姿态。 她不想吃。 痛得根本没有胃口。 传来打包盒被拆开的声音。 “我想先吃药。”沈清央闷声说。 “别逼我喂你。”他淡淡的。 鸡汤香味飘出来,徐行知用勺子轻轻搅了几下,一手端着,一手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 对上他幽而沉的目光,沈清央动动唇,把头偏过去,忍气吞声:“不想喝鸡汤,我想喝粥。” 徐行知微顿。 瞥了她一眼,到底没跟她计较,从大大小小的白色打包盒中找到黑糖姜枣粥打开。 沈清央拽了个靠枕抱在怀里,挪过去吃饭。 徐行知解开两粒西服扣,靠着另一边的沙发扶手回手机上的工作信息。 褚少云在催他回会议室,问他这么会儿功夫人去哪儿了。 [这就来。] 发完这句话,徐行知偏眸,沈清央正在吃杏仁饼,她人此刻虚弱,吃东西也恹恹的,一个胳膊拄着怀里的靠枕借力。 乌发垂在苍白的脸颊处,夏天衣服薄,越发显出她纤薄的肩背。 看了几秒,徐行知起身去倒热水。 沈清央刚好吃完一块杏仁饼,擦了擦手上碎渣,一杯冒着热气的水被放到面前。 徐行知连同西服外套一起留给她。 “吃完药躺一会儿。”他看了眼腕表时间,“最晚一小时,岑川会来带你去地下车库。” 第21章 ◎一颗心分给这么多人,累不累◎ 八点一刻, 会议结束。 陈雪推开玻璃门,员工们抱着笔记本鱼贯而出,岑川弯腰整理徐行知身边的资料, 离开时客气地对推门的陈雪道了声谢。 褚少云收回视线, 笑道:“岑川跟在你身边快三年了吧。” 徐行知松着领带:“差不多。” “看上去做事越来越稳重了,果然是近朱者赤。” 徐行知笑了笑,椅子往后退, 他起身:“先走了。” “诶——”褚少云叫住他,“才八点多, 不一起去喝一杯吗?” “不了。”徐行知的声音落于身后,“回家睡觉。” “徐总慢走。”陈雪挡住门,微微弯腰恭送。 到了车库, 徐行知按开车钥匙。 坐进车里,他随手扯掉领带, 伸手调灯光音乐,顺便打开了副驾驶的座椅加热。 车内空调是提前开过的, 此刻温度刚好凉爽,中控台上香片轻晃,幽幽散发着细微雪松香。 徐行知手指轻轻抚过那香片。 香气越来越淡了。 另一边, 沈清央抱着他的西装从电梯里走出来。 车窗关着, 岑川弯腰轻敲两下:“徐总, 沈小姐过来了。” 副驾驶车门打开。 沈清央向岑川道谢, 躬身坐进车里。 岑川为她将车门关上, 而后绕到另一边, 跟徐行知汇报刚才接到的一个电话, 研发工厂那边临时出了点紧急事故。 徐行知神色并无多大波动:“跟工厂经理说我晚点过去。” 岑川:“那今晚飞上海的机票?” 徐行知摘下腕表丢入卡槽:“改签到明天早晨。” “好。”事情问完, 岑川退后两步。 车窗升起, 离开地下室。 车内开着空调,虽然开了座椅加热,沈清央还是觉得胳膊和腿凉津津的。 尤其是西装裤下裸-露着的那一截脚踝。 但她并未出声,徐行知在打电话,对面人很着急,似乎希望他能早点过去。 通话结束,沈清央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哥,前面就是三河路地铁站,把我放下吧。” 徐行知瞥过来:“肚子不疼了?” “吃过药好多了。” 她不是爱委屈自己的性子,每回痛经都吃药,不会强忍着让自己痛得死去活来。 车径直开过三河路,徐行知淡道:“安心坐着,我要回家一趟拿东西,顺路。” 沈清央偏头:“你要出差吗?” “明天。” “什么时候回来?” “没确定。” 沈清央轻点头,安静片刻,出声提醒:“周日是徐伯伯生日。” 他在国外这几年,逢年节回来得都少,更别说是徐教授的生日,年年沈清央和徐行恪陪着过生日的时候,徐教授都要念叨徐行知。 因为和前妻感情不和婚姻破裂,后来又把方琴和徐行恪带回来,徐教授一直觉得很对不起自己这个小儿子。 车厢内有转瞬而过的寂静。 须臾,徐行知说:“我知道。” - 周六下午,徐行知返航,落地机场。 有司机在机场外等候,将他送回维斯。周六,来加班的人不多,公司安安静静的,徐行知从办公室拿了文件准备离开,等电梯时,遇见了林清宇。 “徐,徐总好。”林清宇穿着卫衣,实习生,见到上司,掩饰不了的紧张。 徐行知微点头,迈入电梯。 林清宇更紧张了,手伸过去又按了一下“1”,按完才想起来问:“徐总,您去几层?” “负一。” 林清宇连忙按下。 他忙,把人弄进来后没再管过,徐行知多看了林清宇一眼,同母异父的亲姐弟,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脉,眉眼轮廓总有些地方隐隐相似。 只是性格不大相同。 他姐姐这个年纪的时候,心思要多得多。 收回视线,徐行知开口询问:“今天周六,你们组过来加班吗?” 林清宇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眼前人即是偶像也是上司,他按捺住心里激动:“不是,我自己过来的。” “任务很多?” “没有没有。”男生挠挠头,“是我笨,工作没有其他人做得快,所以周末想过来多学习学习。” 徐行知听得有些好笑,果然是初入职场的学生,只是如果换了沈清央,能把话说得很漂亮。 她从小说话做事就很会讨人喜欢。 就在这时,林清宇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语气莫名欢快起来:“姐,你已经出发了吗?” “我离开公司了,这就过去!” 徐行知指腹微微摩挲着车钥匙。 电话挂断,电梯也到了一层,林清宇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徐总,我先下了。” 徐行知轻颔首。 刚迈出电梯,林清宇又回头,像是鼓足勇气:“对了徐总,我还没跟您自我介绍,我是硬件部分上个月新入职的实习生,我叫林清宇,上周在工厂学习的时候跟您见过一面,不知道您还记得吗?” “你导师是谁?” “彭卓彭工。” 徐行知微微一笑:“那我现在记住了。” 他按住电梯开关:“刚才听你电话里说,你要跟你姐姐吃饭?” 林清宇本来只是想让偶像认识一下自己,没想到对方主动多问了两句,忙回答:“对,我姐姐在西海等我,我们今晚一起吃饭。” “西海?” 林清宇点头。 “正好我也要去西海。”徐行知说,“顺路,捎你一程。” 直到坐上车,林清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坐得很直,双肩包搁在脚边,手搭于膝盖上,整个人不敢多说话。 司机关上车门,询问了徐行知地址后便回到驾驶座将车开了出去。林清宇在后座懵了一会儿,直到徐行知喊他才回神。 “徐总。”他脸有些微红,“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听见您说话。” “没关系,只是问问你适应得怎么样。” 这下林清宇想了想,认真答道:“我适应得还不错,跟着组长去了几次工厂,最近在接触电源安全方面的培训,我会努力学习的。” 徐行知靠在座椅里,微偏了下头,语气平缓:“学习是没错,研发部每周都安排培训也是想让你们多了解公司的业务和产品。但你现在是在公司而非学校,你的工作不是学习,相反,学习的目的是为了保证工作能更顺利的进行。” 这一番话把林清宇说得更坐立不安,他隐约意识到学生思维和职场思维的不同,也知道徐行知这番点到为止的话是难能可贵的教导。 “我知道了。”他羞愧道,“谢谢徐总。” 徐行知笑意温和:“随便聊聊,别紧张。对了,你姐姐是做什么的?” 见话题转移,林清宇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回答:“我姐姐是律师。” “也在北城上班吗?” “在观越律所。” 徐行知指尖轻轻点着扶手。 聊起姐姐,林清宇语气变得轻松:“我姐姐她很优秀,和您一样都毕业于a大。她硕士也是在a大读的。” 徐行知弯唇:“这么巧。你们姐弟关系很好?” 林清宇摸了摸鼻子:“我姐姐人温柔,对我很好。” 徐行知唇角笑意不变:“那挺好的。” - 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西海的一家中餐店前。 天边暮色斜落,西海街边侧柏亮起灯带,人潮不断涌动着。 林清宇从车上下来,礼貌对徐行知道了谢。 沈清央和孟希比他先到,正在位置上翻着菜单聊天。 前段时间工作忙,沈清央和孟希见面时间寥寥,好不容易两个人都空出来周末,又听说林清宇要来,孟希怎么说也要跑过来蹭饭,见识一下男大学生的活力。 “孟希姐。”林清宇有些诧异,但还是乖乖喊人。 “好久不见啊弟弟。”孟希笑眯眯的,“你们公司离得远,你过来还挺快的,路上没堵车吗?” “没有,我们老板捎我过来的。” “你老板?”孟希反应了两秒,“你不是在维斯实习吗,哪个老板送你来的?” 林清宇开朗回答:“徐总。” 听到这个称呼,孟希下意识去看沈清央,沈清央正在跟服务员确认菜单,闻言也顿了一下。 孟希轻轻挑了挑眉:“他……你们徐总,还挺热心?” 林清宇认真说:“我平时在公司里不大能见得到徐总,同事们都说他是公私很分明的一个人,虽然看上去温和,但其实不太好讲话的,对工作很严格。” 他说着又想了想:“但我今天接触,觉得他人还蛮好的,还问了我在公司适应得怎么样,不像别人说得那么不近人情。” 孟希一口水差点被呛到,止不住地咳嗽。 沈清央递过去一张纸巾,顺口问: “你们还聊什么了?” 林清宇一愣,虽然疑惑姐姐为什么问得这么细,但还是老实回答:“也没什么,徐总提点了我几句实习思维,听说我要来西海找姐姐吃饭,他顺路,就捎上我了。” 孟希仔细擦干净自己真丝衬衫上溅到的一抹水渍,视线意味深长地朝沈清央投过去。 林清宇一头雾水。 “弟弟。”孟希擦拭着手指,笑道,“好好干,这机会来之不易。” 沈清央瞥了她一眼。 林清宇则弯眸:“我会努力的孟希姐。” 没多久,服务员端上点的菜,话题也就自然而然转移。 一顿晚饭轻松融洽,吃完,林清宇先回了学校,宿舍有门禁。而沈清央和孟希则在路边散步。 周末西海人多,游客和本地人云集,网约车排了一两百单,她们俩边等边散步,顺便消食。 “不是我说,你怎么还瞒着弟弟呢?” 沈清央手抄进口袋:“清宇以前没见过他。” “可怜得被蒙在鼓里的孩子。”孟希摇摇头,“对了,你和你哥最近怎么样了,真能共处同一屋檐下相安无事这么久吗?” “他搬出去了。”沈清央说。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是很相安无事。 徐行知说到做到,如约退回到哥哥的位置,像从前一样。 她希望能一直这样。 思绪被手机震动打断,沈清央打开来看,说谁谁到,屏幕上是徐行知刚发来的信息:[吃完了吗?] 她回:[刚吃完。] xu:[发个定位] 沈清央把定位发过去。 没一会儿,黑色奔驰缓缓停在她们身侧的路边。 霓虹夜幕,车打着双闪。 二人走过去。 后座车窗降下,露出男人轮廓优渥的侧脸。 孟希想打声招呼,又不知该怎么称呼,怕对方已经不记得自己。 倒是徐行知主动看过来:“好久不见。” 孟希惊讶:“行知哥还记得我。” 他笑了笑。 路边不能久停车,二人一前一后上车,孟希坐副驾驶,把后座留给了沈清央。 孟希一上车就注意到车前挂着的香片,伸手拨了拨:“好好闻的香片。” 徐行知手里翻着一份提案文件,头也没抬:“清央买的。” 孟希差点被他口中喊出的清央两个字苏到,浑身一震:“怪不得,只是香味好像有些淡了。” “是有点。”他说。 沈清央看了徐行知一眼,不知道他想暗示什么。 车内气氛无端静下来,孟希余光里瞥见侧后座的年轻男人,比之从前她见过的样子,如今的徐行知,单单只是穿着西装坐在那儿,就让人想甘愿沉沦。 真人比之网上疯传的那张纳斯达克敲钟照,要令人心悸得多。 不愧是华高百年一遇的风云人物。 她们那几届高中的女孩子,谁没有暗恋过徐行知,斯文优异的学长,格外得老天优容,成绩好,皮囊也好。 所以在知道他是自己好姐妹的哥哥时,孟希羡慕得差点尖叫出声。 后来,就是撞破他们真正的关系。 那是盛暑天,高考完的学子回校填报志愿,孟希填报完从机房出来,想去转角的自动贩售机买瓶冰水喝,无意间看见沈清央也在那儿。 她对面的人,正倚着窗台挡日光,懒洋洋地玩少女纤细的手指。 沈清央人漂亮,手也是,被他捏着玩,像没骨头一样,与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那画面足以让刚高中毕业的孟希脸红。 如今再想到,孟希还是觉得很感慨。 物是人非。 司机先把车开到了孟希所住的小区门口,到了地方,孟希下车,跟后座的两个人道别:“我走了清央,谢谢行知哥送我回来。” “不客气。”徐行知说。 沈清央探出头:“到家发个信息给我。” 孟希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她一走,车里瞬间陷入了更深的安静。 徐行知喜欢用话不多的人,岑川是,聘用的这位司机师傅也是,都是只做事,不多话。 车内一时只剩他翻阅文件的纸张声。 等他合上文件,沈清央才出声:“哥。” 徐行知偏眸。 “谢谢你对清宇的照顾。” 他平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移开视线。 过了会儿,又缓缓开口:“我没做什么。” 沈清央敛眸:“你肯给他机会,就是最大的照顾了。” 徐行知不咸不淡:“口头感谢,就不必了。” 他换了份文件看,车一路在开,遇到红灯停下,路边光点斑驳落入车窗,像湖面上滴落的彩色露珠。 “徐总。”司机低声询问,“去哪儿?” 徐行知报了徐家的地址。 司机应是,而后将车左拐。 安静了会儿,沈清央从包里侧袋拿出一枚小柿子香包。 “我前天去南京出差,专门去鸡鸣寺买的。” 她递过去,“里面是檀香,肖楠和柏木。” 徐行知眼皮微微动了动,接过来。 小柿子精巧可爱,挂哪儿都很合适。 “我记得你也送了裴亦。”他说。 沈清央说是。 她上次只买了三个,分别给了琴姨和裴亦,还有一个自己留着。于是再去,就多买了几个拿回来送人。 “这次呢?” “什么?” 他长指把玩着香包:“这次都打算送谁?” 沈清央愣了下,而后默然。 她刚分别给了林清宇和孟希。 孟希挂在了包上,他应当是看见了。 她动动唇:“不贵,小东西,就多买了几个,上次没给徐伯伯和大哥,这次也给他们准备了。” 说着转头:“哥,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 徐行知听着她说话,指间勾着绳,忽地偏头,用香包碰了碰她的脸。 沈清央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束亮光穿过车窗。 他盯着她,眼底很寂静,静得让人有点心惊。 “清央,”他问,“一颗心分给这么多人,累不累?” “……” “哥。” 司机在前方目不转睛地开车,装聋作哑,仿佛没听见后排发生了什么。 凉而软的触感从她脸上远离,掉在身上。 徐行知靠回去,阖眼缓道:“见人就送的东西,不要拿到我面前来。” 第22章 ◎梦到七年前,我和你◎ 到家时, 落了雨。 雨丝姗姗,来得突然,好在徐行知车上有伞, 护她进了门, 搁在廊下。 方琴抱着衣服从连廊处出来,看到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进门,面上闪过一丝疑惑。 但她没先计较细枝末节, 笑道:“行知回来了,你爸晚饭的时候还让我打个电话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徐行知放下车钥匙:“明天不是他生日吗?” 方琴:“是呀, 怕你工作忙赶不回来。” 沈清央在岛台喝水。 简单聊了几句,三人各自回房。 她洗完澡出来,窗外的雨已然由大转小。 头发擦到半干, 沈清央去阳台把台子上的三角梅抱了下来。 三角梅好养,不招虫不用打药, 花朵清丽飘逸。这盆还是入夏的时候沈清央刚买的,现在已经开得格外动人。 很适合她这种不想多费心的懒人。 搬完花, 梳妆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沈清央走过去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沈父沉稳的声音:“睡了吗?” “爸。”她怔了怔, 随后回答, “还没呢。” “都十一点了怎么还没睡?” 沈清央坐下来, 手指无意识整理着梳妆台上的东西:“才十一点, 我晚上出去跟朋友吃饭了。爸, 你那边是九点吧, 你刚下班吗?” 沈父笑:“没错, 我刚到家, 你妹妹闹着要吃粽子, 我才想起来国内快到端午了吧。” 她对阴历时间不太敏感,闻言看了眼桌上的日历:“是快到了,还有几天。” 沈父声音放缓:“清央,今年端午爸爸就不回去了。” 沈清央手指不小心碰倒一支口红,她拨正,说:“好,没关系。” “爸爸给你和你徐伯伯寄了礼物。”沈父叹了口气,说,“这两年实在太忙了,等中秋,中秋如果能请下来假爸爸就回去。” 沈清央笑了下,不是很在意:“真的没关系爸爸,你还是留在那里陪阿姨和夏夏吧。” “清央——” “爸爸!” 电话那头传来小女孩苦恼的声音:“爸爸,这个闹钟为什么不响了,你帮我看看。” “夏夏,爸爸在跟姐姐打电话。” “可是我的闹钟坏了……”小女孩听上去很委屈。 沈清央安静了几秒,主动出声:“爸,正好我也困了,你帮夏夏看吧。” “那也好。”沈父说,“你别总熬夜注意身体。” “好。”沈清央弯唇应了。 挂掉电话,沈清央在梳妆台前坐了一会儿,把台面上零碎的东西顺手收拾了下。 吹完头发,如常关灯睡觉。 罕见地梦到小时候。 那时候她四岁,沈父和庄敏的感情就已经出现了裂痕。 沈父工作忙,经常满世界出差。她生日前一周,听到妈妈给爸爸打电话,问他能不能赶回来女儿的生日。 爸爸说可以。 沈清央还小,只知道爸爸要回来,妈妈开心,她也开心。 可后来的几天,妈妈越来越不开心。 电话里他们频繁地吵架。 吵完,妈妈就抱着她哭,跟她说对不起。 果然生日那天,爸爸没有回来。 后来,他们离婚,沈清央跟着爸爸生活。 他工作还是很忙,无法过多地参与到她的学习和生活中。 好在沈清央自己够聪明努力,每次考试成绩都名列前茅。 初一上学期结束的时候,她甚至考到了年级第一。 那天老师说要开家长会,放学回家,沈清央在书房门口徘徊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敲门。 小脑袋探进去,她小声问:“爸爸,你明天有时间吗,老师说要开家长会。” 沈父放下手中的工作,招手让女儿进来,摸了摸她的头:“清央考得怎么样?” “年级第一。”她仰头,小脸上全是骄傲。 沈父挑眉:“这么棒,那爸爸一定要去家长会了。” “真的吗?”她眼睛瞬间亮了。 “当然。” 沈清央很开心,第二天,她把自己的课桌和桌洞收拾得干净整洁,生怕爸爸觉得乱。 家长会是在下午四点,第二节 课结束后,学生们可以去校门口接自己的爸爸妈妈们。 她在校门口等了很久,从满怀期待等到隐隐心慌,直到有同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沈清央。”同学说,“班主任让我来叫你回去,你爸给老师打电话了,家长会不来了。” 不来了。 好像是,意料之中。 期待的,都会失去。 - 翌日,雨过天晴。 昨夜多梦没睡好,醒来后,沈清央又赖了会儿床。 十点,她洗漱完,简单扎了个马尾,和徐行恪一起出门去商超。 转身往购物车中放入一盒猕猴桃,沈清央顺口问推着购物车的徐行恪:“大哥,你要吃什么水果?” 徐行恪随她:“照你的喜好买吧。” 二人逛过去,遇上芒果促销,售货员切了试吃,沈清央尝了一个,甜润饱满,味道很不错。 思索片刻,她还是对售货员摇了摇头。 徐行恪停步:“不买吗?” 沈清央在比较两盒西梅的新鲜程度,闻言下意识答:“他过敏。” 徐行恪唇角的笑有片刻的停顿。 沈清央后知后觉愣了一下,抬头想解释:“大哥……” “买一盒吧。”徐行恪已经伸手拿了一盒,摸了摸她的头说,“提醒行知别吃就行了。” 结完账,东西堆了满满一购物车。 好在徐行恪开车来的,东西可以放入后备箱。 超市逛了一个多小时,沈清央有点累,上了车,先拆了一包酸奶喝。 徐行恪看到不免皱眉:“你早上是不是没吃早饭?” 她咬着吸管含糊不说话。 “昼夜颠倒不吃早饭。”徐行恪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你这工作也太不适合女孩子做了,对身体伤害太大。” “其实也还好。”沈清央小声辩解。 徐行恪淡淡瞥了她一眼。 沈清央瞬间闭上了嘴。 她不习惯跟徐行恪争辩,一直拿他当尊敬的大哥看,在他面前和在徐家夫妇面前一样。 车窗外掠过一家蛋糕店,沈清央想起什么:“大哥,你订蛋糕了吗?” “行知说他来订。”徐行恪说。 她慢慢点点头。 到家门口,二人刚好遇上徐行知回来。 车一前一后驶入院中,停在两边。沈清央解开安全带下车,对面的车门也打开,徐行知从里面下来。 天气好,他穿得简单,只一件衬衣,袖口挽至表上,露出的手腕格外漂亮。 他打开后座车门,拎出蛋糕。 后备箱门也缓缓打开,里面放着几大包重物,沈清央拎出一包,有点重,刚走两步,她放在地上,调整了一下手提袋的面积。 有脚步声停在她面前。 徐行知弯腰拎起那包东西,把手里的蛋糕递给她。 沈清央抬头。 “拿着。” 她顿了下,接过蛋糕。 拎着东西进屋,徐教授看着他们几个一起回来很高兴,自从徐行知搬出去之后,一家人好久没有聚齐在一起吃饭。 中午,方琴准备了一桌好菜。 沈清央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放在中间,笑得两眼弯弯:“徐伯伯,生日快乐!” 徐行恪和徐行知也跟着说了祝贺。 “好,好,好。”徐教授笑得眼角冒出皱纹,“难得你们都在,今天开瓶好酒,咱们一家人一起喝点。” 方琴嗔怪:“你少喝点吧。” 徐行恪提起酒瓶,温笑着倒酒:“没关系妈,今天是爸生日,我们一起陪着喝一点。” 说着给徐行知也倒了酒,轮到沈清央时她盖住杯口:“我喝果汁。” “行。”徐行恪笑了一声。 吃到一半,方琴把蛋糕切开。 不知道徐行知在哪儿买的蛋糕,甜而不腻,味道很好,徐教授和方琴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吃也不会有什么负担。 沈清央吃得有点出神,以至于徐教授喊她第二遍时才听见。 “徐伯伯。” “清央,”徐教授慈爱地看着她,“你爸给你寄的东西到了,在我书房,待会儿吃完饭记得去拿。” “好。”沈清央点点头。 吃完饭,她去书房拿了那份礼物。 一条编着平安圈的五彩绳,漂洋过海寄过来。 端午节的习俗,戴着保平安。 沈清央回到房间,戴上拍了张照片给沈父发过去。 沈父没立即回复。 她玩了一会儿那条绳子,慢慢生出困意。 窗外阳光不知何时消失了,夏天的雨说来就来,沈清央再醒来,是被雷声震醒。 她揉揉脑袋,下床拉开窗帘,外面的雨下得比昨天夜里还大。 懵了一会儿,沈清央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转身急匆匆地下楼。 她的三角梅在院子里。 三角梅喜阳,上午看太阳好,她把三角梅搬到庭院里晒太阳去了。 随手拿了把伞撑开,沈清央跑进雨里,她蹲下抱三角梅,胳膊没拢住伞柄,伞被吹翻跑走,在地上滚了几圈。 心里划过一阵绝望,想象中的雨水倾盆却没落下。 一柄宽大的黑伞撑在她头顶。 沈清央抬头。 她唇动了动:“哥。” 徐行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微弯腰把她拽起来,又一只手,端起那盆三角梅。 他换了件黑衬衣,比上午的那件正式,似乎要出门。 到廊下,徐行知收了伞,立在柱子旁。 三角梅刚开出的花儿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蔫了,纷纷掉落,沈清央伸手拨了下,在心里轻叹气。 算了,再买一盆吧。 她直起身,看向徐行知:“哥,你要出门吗?” 他淡淡应了一声嗯。 沈清央点点头,刚要走,手机铃声响起,低头一看,是喻哲的来电。 她手指一紧,准备走出去接,徐行知突然开口。 “就在这儿接。” 她脚步一停。 他偏身,低手,冰凉指尖碰过她的掌心,帮她右滑接听。 “清央?”喻哲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沈清央指甲刮过指腹,接起电话。 徐行知靠向身后墙面,点起一支烟。 “喂,喻哲。” “最近还忙吗?”喻哲问。 她停了下,“最近还好。” 喻哲笑笑,似乎在斟酌用词:“这个月你工作忙一直出差,我也不好打扰你,今天要是有空的话,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二人面对面,这话也清晰传到了徐行知耳中。 他目光瞥过来,烟雾淡淡。 沈清央想起和他的那个约定,沉默几秒,歉然道:“今天雨太大了,我不太想出门,抱歉。” “没关系。”喻哲很宽容,“是我考虑不周,那下周呢,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都可以。” “下周……”她手心冒出汗,“下周的工作安排还不太确定,我可能没法现在告诉你。” “那过几天我再联系你。” “好。” 聊到这儿,喻哲又说:“最近天气反复,你注意保暖。” 沈清央:“谢谢,你也是。” 喻哲笑了下,语气有点柔:“清央,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徐行知手里的烟断了。 零星的火掉在地上,被风卷入雨中。他伸手拦住想走的她。 “哥——”她面色微变。 这是在家里。 徐行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不是让你跟他断了吗?” 连廊是开放空间,前后通透,在客厅或者庭院,都可以一眼看见这里。 “你先放开。”沈清央压着声音。 “回答我。” “徐行知。” 他身上烟气清苦,毫无要放她走的意思。 沈清央掌心收紧:“你不是都听到了吗,我们没有出去约会过。” “约会?”徐行知笑了,慢慢重复着这两个字,“你的意思是,你们只在线上调情是吗?” “没有。”她神色变得不好看。 他偏过脸来:“你喜欢他吗?” 她不回答。 “那我换个问法。”徐行知低头看她,“央央,这段时间的兄妹游戏,玩得还开心吗?” 男人的呼吸近在耳畔,带着清冷烟草香,沈清央脑海中神经绷紧:“你答应过我的,不能出尔反尔。” “是吗,那看来你也没有多喜欢他,为了让我退一步,可以不跟他交往。” “你能不能先松开——” 远处忽然冒出滚滚雷声,随即带来更暴烈的雨,几乎要将整个廊下都打湿。 “好啊。”徐行知撤了手,靠回去,重新点了一支烟。 有几秒的寂静,被雷声覆盖。 “那个香包呢?”他突然问。 “什么?” “昨天我没要的香包,你给谁了。” 沈清央像看个神经病一样看他:“你不要,现在又来问,在楼上抽屉里。” 听见这话,徐行知笑了笑,长指轻掸烟灰。 庭院里水汽争先恐后涌起来,卷着夏日的潮热与花香。 周而复始,徐家的每个夏天景色大都一致。 “清央。”他放缓了声音,偏头看她的眼睛,“我刚才做了个梦。” “梦到七年前,同样的地方,我和你。” 第23章 ◎禁忌的囚笼◎ 七年前, 她十八岁。 高考完的暑假,对所有被关了三年的高中生而言,都是人生中最放纵、最恣意、最无拘无束的时刻。 班长组织了谢师宴, 大家出钱包下一整个宴会厅, 全班同学一起共享最后的齐聚。 和老师们吃完饭之后,大家又转到ktv,这次没了老师, 气氛变得更热烈放松。 有人点了酒,刚成年的少年少女都想大胆尝试, 围在一起玩一些小游戏罚酒。 也藉此吐露埋在心里很久的真情。 沈清央却窝在沙发角落兴致缺缺。 高考完的那天,她给徐行知发了信息,告诉他自己全部考完了。 他只回了一个字:[好]。 言简意赅到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忍不住出神, 胡思乱想。 这一年来,无数次懊悔自己的莽撞。 那个夏夜, 她主动亲了徐行知一下,他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依旧把她抱回房。 之后,在家长会时去了学校一次,把她抽屉里所有的小说尽数没收。 他什么都没说, 没训斥她, 也没教导她要好好学习。 偏偏是这种无动于衷的冷淡, 让沈清央越发不安。 她一向摸不透徐行知的心思, 辨不清他的喜怒和想法。 于是这一年, 她也不敢接近他, 用努力学习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现在, 高考结束了。 “清央!”孟希忽然跳到她身边, 挥了挥手,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沈清央被吓一跳:“没什么。” “那一起来玩桌游啊。”孟希拉上她的胳膊。 沈清央被拉到桌上,他们在玩三国杀和uno,都是卡牌类游戏,很容易上手。 参与进去之后,她很快把徐行知抛之脑后。 桌上酒的度数不高,大多是罐装啤酒和果酒,但对她来说足够新奇。沈清央没喝过酒,在孟希的怂恿下尝了点儿。 三两杯下去,她耳朵便染上绯色。 头脑晕晕的,胃和心口仿佛有灼烧感,沈清央闷得难受,便丢下牌去外面透口气。 身后有人跟着她出来,在她摇摇晃晃时扶了一把。 “谢谢。”她回头,认出来人是班里的一个男同学,成绩也很好,但平时二人交集不多。 沈清央说着抽出手转身想走,没想到男生犹豫了片刻之后上前一步,拦住她去路。 “沈清央……” 她茫然抬头。 男生有些紧张,鼓足勇气继续说:“听老师说你打算报a大,我也是,所以……” 她眨眨眼,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果然,他说:“我们一起上a大,我也喜欢你很久了,你要不要……” “咳咳咳!” 沈清央用止不住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她咳得难受,男生慌了,一时手足无措。 咳完,她扶着墙站直身子,歉然道:“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男生人晃了晃,低声问:“是裴亦吗?” “什么?” 沈清央还没反应过来,说曹操曹操到,走廊处裴亦正在四处张望,看见她,欣喜若狂地跑过来:“央央,我总算找到你了。” 他一来,原本表白的男生神色更难看,随口扯了句话就走了。 沈清央顾不上他,一头雾水:“你找我干什么?” 裴亦:“不是我找你,是行知哥找你。” “他?” “对。”裴亦耸耸肩,“行知哥给我打电话,问你这么晚去哪儿了还不回家。” 她愣了下,心底骤然浮上一种隐秘的欣喜,面上不显露,反而说:“我们班级聚会——” “诶诶诶。”裴亦拉住她,“那你现在还不回去吗?” 沈清央撇头:“我为什么要回去?” “你哥找你诶……” 裴小少爷家里父母宠,打小就无法无天,最怕的不是爸妈,是他那个严肃优秀的哥哥。 于是他一直心有戚戚,很能共情沈清央。 沈清央心里天人交战,矜持了几秒,歪头问:“他很着急吗?” 裴亦同情地看着她:“行知哥看起来很不开心。” 心里咯噔一声。 “走吧。”她立刻答应。 裴亦是司机开车送过来的,也照样送他们回去。 车一路开到徐家住宅门口,一下车,沈清央跌跌撞撞跑到银杏树下呕吐。 没想到喝酒还会晕车,她欲哭无泪。 裴亦追上来,扶着她轻拍她的背,顺带着嘲笑:“你也太弱了,就喝了这点儿酒,还吐。” 沈清央有气无力地白他一眼:“有湿巾吗?” “有。” 裴亦去车里拿来湿巾,帮她擦胳膊和肩膀上染到的秽物。 他边帮忙边吊儿郎当地继续嘲笑她,沈清央怒了,伸手去掐他,裴亦歪身躲。她追上去,身形不稳,差点摔倒时,落入一个有力的怀抱。 “行知哥!”另一边传来裴亦突然变得正经的声音。 沈清央后知后觉抬头,目光撞上青年沉暗的目光。 “哥哥……”她声音和身体一同发软。 裴亦趁势要溜:“行知哥,人送到了,那我走了。” 徐行知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几秒,淡淡颔首:“多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裴亦跟她挥手,“明天见央央。” 车子消失在徐家门口。 攥着徐行知的胳膊,沈清央想站起来。 搂着她腰的那只胳膊却没放开。 “哥哥……”耳边的心跳强劲有力,她愈发紧张。 徐行知低眼,嗓音无波无澜:“你喝酒了?” “果酒。” 他盯着她。 脸红心热,沈清央抓着他衣服的手指收紧,嗫嚅:“同学聚会,大家都喝了……” “有人跟你表白吗?” 她瞪大了眼睛:“哥哥你怎么知道?” 一阵斜风突然吹过,银杏叶随着雨丝簌簌掉落。徐行知脱下了身上的薄外套,套到她身上。 沈清央懵懵的,像个布偶娃娃任他摆布。 他从未主动对她如此亲近过。 她被牵着手走进家门。 客厅灯亮着,却空无一人。刚迈家门,外面的雨突然变大,沈清央在廊下停步转身,茫然几秒后,忽然想起自己搬到院子里晒太阳的茉莉。 “我的花。” 她跑到庭院连廊,却发现已经有人帮她把茉莉搬回来了。 淡白色的花朵清丽如雪,晒过太阳,簇簇饱满。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青年抱胸靠在墙边,身形颀长,姿态从容。 她恍然,顿声:“谢谢哥哥……”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她被看得神经发紧,酒意让脸颊变得更红,低头:“裴亦说你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他开口:“没什么事,担心你跟同学玩得太出格。” “什么?” 沈清央有些不懂地抬头,目光却蓦然被他的眼睛吸引。 徐行知生得好,轮廓清晰五官分明,尤其一眉一眼,格外让人心悸。 光线黯淡不清,晃过他清而沉的眸色。 她在刹那间失语。 “哥哥……” 他微抬下巴:“过来。” 她鬼迷心窍般走过去。 越走近,徐行知好看的面庞离得越近,最后,他弯腰,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今天有几个人跟清央表白?” 她摇摇头,不记得了,总之不止一个。 “你答应了吗?” 她还是摇摇头。 大脑一片空白,鼻尖飘着清凉好闻的香气。沈清央下意识凑上去闻了闻他衣服:“哥哥,你衣服是用什么洗的,好香。” 他笑了一声,手指停在她光洁小巧的下巴处。 她顺着他的力道抬脸。 少女喝了酒,白皙的脸和圆润耳垂都泛着红,湿漉漉的眼眸蕴着水光,像刚从湖里捞出来一般。 徐行知低头,凑近她,嗓音低低:“高考考得怎么样?” “还好……” “还好是多好?” “不知道……” 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开始变热。 他勾着她的头发,仿佛漫不经心地问:“和那次比怎么样?” 沈清央已经不能呼吸:“哪次?” “你向哥哥要奖励的那次。” …… 少女唇瓣在无意识间被指腹碾过,变得殷红。 沈清央不知道自己意识是否清醒,朝思暮想的人近在眼前,以不敢想的亲近距离,近乎蛊惑般地跟她说话。 他终于不再是一贯疏离冷淡的模样。 她动了动唇,踮脚,毫厘之距,呼吸开始缠绕。 “你会后悔的。” 徐行知温柔地将她的碎发拨至耳后,叹息半真半假。 那是沈清央人生最头脑发热的时刻。 那天,她在无人的家里,在风雨如晦的连廊下,主动打开了禁忌的囚笼。 而如今七年后,同样的夏夜,暴雨,她立于连廊。 却早已领教过眼前人斯文优异皮囊下的败类姿态。 从前觉得自己是暗恋成真,后来才知道,论心思,她哪深得过徐行知。 三角梅在飘摇风雨中幽幽散发暗香,沈清央抬眸与徐行知对视,一样亲密的距离,却早已物是人非。 她沉默着。 徐行知看着她。 片刻,沈清央说:“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年纪小。”他玩味着这三个字。 她在脑海里慢慢梳理着自己的思绪,过了好久,出声说:“年纪小,受引诱,我自己也有错,能别计较这个了吗?” 徐行知听到她说的受引诱三个字,抬睫笑了。 “那你想让我计较什么?” 沈清央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弯腰抱起那盆三角梅。 “我希望你什么都不要计较。谢谢你的伞,清宇的事,也谢谢你。只是哥,我希望你不要再插手我的私生活。” 第24章 ◎她从不信他清白◎ 三角梅被她放回了卧室阳台。 夜里, 雷声轰轰,暴雨不休,沈清央吹完头发躺到床上, 过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她睡得并不安稳, 辗转反侧。徐行知的话到底还是对她产生了影响,她梦到了七年前的那个暑假,风雨连廊下, 她主动送上去的那个吻。 青涩而试探,她踮脚, 只知道碰上去,回应是徐行知给的,他扣住她后颈, 低头,给了她一个缠绵湿润的初吻。 她那时还不会换气, 短暂地亲了一会儿,便脸红心跳快要窒息, 双手揪着徐行知的衣服呜咽。 他松开她,垂眼看她狼狈喘气的样子,少女面庞白皙粉红, 眉梢眼角都是湿漉漉的光。 他用指腹不轻不重地抹了下她的唇。 一个无比简单的动作, 却因为二人之间刚接过吻的氛围, 被他做得无比暧昧。 沈清央那时根本不敢看他。 满脑子都是懵的。 下巴却被人抬起, 徐行知看着她的眼睛, 眸色深黑, 拇指一下一下揉她殷红的唇。 “央央。”他附耳亲昵温柔地唤她的名字, “这是你想要的奖励吗?” 从那天起, 兄妹情变质。 人前无关, 人后偷欢。 沈清央至今都不知道,当年的越矩,到底是因为她的思慕主动,还是徐行知的刻意放纵。 因为后来那么多个纵情的日日夜夜。 她从来都不能信他清白。 - 暴雨一连下了几日,满城风絮尽扫,温度也随之上升。 这几日里,沈清央和喻哲的联系比之前多了起来。 起因是周一上午,她冒着雨赶到律所时收到喻哲的问候信息,回了他之后二人闲聊几句,喻哲得知她没来得及买早饭,于是主动给她订了一份楼下咖啡店的外送。 一杯拿铁,一个蓝莓贝果。沈清央转账过去,他不收,让她没有办法。 于是后来的几天,喻哲便常常给她订下午茶和早餐。 平心而论,她并不讨厌喻哲。 甚至,他是她这几年里遇见过的,最有好感的男人。工作好,相貌周正,性格温和,是很适合长久发展的那种人。 是而,他对她的好,她才不抗拒。 这一点,徐行知也看出来了。 然而盛情过度,沈清央还是略微有点负担,午休打电话过去,跟他说下次不用了。 喻哲在电话那头问:“是我订的不合你胃口吗?” 她取出一颗胶囊放到咖啡机里:“不是,是觉得太破费了。” “还好。”他笑着说,“不用有负担。” 机器亮起一圈蓝色工作指示灯,萃取好的咖啡液流入白色马克杯,沈清央靠着墙想了想:“那你周六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喻哲调侃:“沈大律师终于有时间了?” 前两个月他约了她几次,她不是在出差,就是在飞机上。 沈清央很浅地弯唇:“其实这周也要出差,只不过周六下午能回来。” 喻哲:“那晚上不见不散。” “好。” 约好时间,沈清央提前订了一家孟希推荐过的餐厅,将地址发给喻哲。 他回了个“ok”的手势。 之后两天,沈清央在杭州见客户。 周六,她返程。 从机场出来,来接她的人是徐行恪。 行李塞进后备箱,沈清央坐进副驾驶,低头系安全带:“其实我自己打车就可以的。” “左右我不加班。”徐行恪转着方向盘左转,笑道,“不来接你爸又要念叨了。” 沈清央无奈地笑。 徐教授一直这样,觉得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女孩,总耳提命面要徐行恪和徐行知多照顾她些。 车开过东三环,迎面是日落大道,正值傍晚时分,暮色倾泻,漂亮无边。 沈清央无心欣赏路景,忙着回复工作邮件,刚才她在飞机上,错过了几条客户和邹瑾的信息。 一一回复完,她抬头揉了揉僵硬的脖子。 徐行恪在这时出声问:“晚上想吃什么,带你去超市买。” “不了。”沈清央关掉手机,“晚上约了朋友。” “谁?” “大哥你不认识。” 徐行恪偏头看了她一眼,像是随口问:“男性朋友还是女性朋友?” 沈清央:“男性朋友。” 说着又补了句:“只是朋友。” 徐行恪收回目光:“你这么年轻,多接触接触其他男孩子挺好的。” 沈清央正抬下巴对着化妆镜查看自己鼻尖上长的那颗痘痘,闻言视线一顿。 她忽略画外音,眨眨眼笑道:“我的事不重要,倒是大哥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 徐行恪唇角笑意平稳:“缘分到了自然会有。” 他今年31岁,这么多年一直温和持重,洁身自好。 沈清央从未见徐行恪身边出现过不伦不类的女人。 不过想想也是,一来他工作原因,二来大约是因为眼高于顶。 车子平滑驶过路口,拐入小区,沈清央下车拉着行李箱进门,客厅中,方琴正在给白瓷瓶里的插花换水。 “琴姨。” “清央回来了。”方琴抬头,“晚上想吃什么?” “我晚上约了朋友。”沈清央走过去,看到方琴手边另放着一束鲜艳生动的花束,像是花店精心包装搭配的。 “对了。”方琴说,“这是你朋友送的。” 沈清央手刚碰上去,愣住。 方琴用剪刀修掉瓶插花的枯叶,笑着说:“送来的时候我在厨房,是你哥开的门,我也不知道是你哪个朋友,你去问问他。” 徐行知? “他在家?” “在楼上。” 沈清央心底隐隐有预感,视线在花束中逡巡一圈,并未看到任何卡片。 她拉着行李上楼,刚到卧室,手机震动一声,是喻哲发来的信息:[花收到了吗?] 果然是喻哲,沈清央目光动了动:[收到了,怎么突然送花?] 喻哲:[庆祝你出差回来,待会见。] 搁下手机,沈清央把那束花抱到窗台,她其实并不喜欢鲜切花,无论多精心养护,至多也就活过一周的时间。 天气热,为了不耽误和喻哲约好的时间,沈清央先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她简单涂了个防晒和口红,换上衣服便准备出门。 楼梯口,遇上刚从卧室出来的徐行知。 他似乎也准备出门,一身运动服,拎着车钥匙,臂间搭了件黑色的防风外套。 狭路相逢,沈清央停步,让他先走。 其实楼梯宽敞得容得下几个人并行,她偏偏等在那儿,连声哥也不喊。 徐行知看着她:“要出门?” 她点头。 他一只胳膊倚上栏杆,漫不经心地跟她说话:“出门跟喻哲约会?” 沈清央垂眼,没吭声。 静了几秒,徐行知说:“你打算跟我当哑巴?” 沈清央这才抬头,看到他不知从哪里摸出张卡片,长指把玩着。 没等她看清那是什么,徐行知抬手,念出卡片上的内容:“出差辛苦,一束心意,希望你喜欢。喻哲。” 是那束花上的贺卡。 沈清央眸光一闪,然而只是转瞬即逝,她恢复平静,抬头看他:“刚才没找到,原来在哥哥这儿。” 徐行知微弯唇:“你倒是坦诚。” “不然呢?” 沈清央低头往楼下看了一眼,轻声说:“琴姨也看见了,哥哥总不能当着琴姨的面扔掉我的花。” 徐行知笑意敛起。 楼下传来方琴和徐行恪的交谈声。 他朝她走过来。 沈清央下意识后退。 退到墙后面,光线黯淡的地方,她清白的面庞下意识绷紧:“徐行知,大哥和琴姨在楼下。” “现在知道怕了?”徐行知盯着她。 沈清央偏过头,不与他对视。 须臾,心跳快要跳到嗓子眼的时候,方琴忽然在楼下喊她的名字:“清央,你的出租车到了。” 沈清央猛然松了一口气。 “清央——”方琴又喊了一声。 “这就来。”她转身回应。 沈清央楼梯下得很快,没有回头看一眼,仿佛慢一秒,就会被他为难。 徐行知看着她的身影,唇角勾起冷淡的笑。 靠着栏杆,他滑动打火机,将那张贺卡点燃。 眨眼功夫,纸张便凐灭于火苗中,无影无踪。 - 傍晚时分的北城交通堵塞,沈清央在路上足足堵了接近两刻钟,到地方时,比约定时间晚了十分钟。 喻哲已经抵达,餐厅位于亮马河畔,是孟希推荐的一家意大利菜。 沈清央拨开散步的人群和直播的网红,“抱歉,我迟到了。” “没关系,路上堵车吧。”喻哲了然笑笑,招手叫来服务生,“我没点菜,你来点吧。” 她翻开菜单:“你有什么忌口吗?” “可能不太能吃辣。” 沈清央微点头,她很爱吃辣,但主随客便,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简单点了几样菜,合上菜单,服务生先送上一杯浅绿色的饮料,茉莉味,味道还不错。 邻着湖,对岸霓虹晚色倒映于波光粼粼的水中,微风拂过,一圈圈涟漪看得人心旷神怡。 沈清央从湖中玩皮划艇的人身上收回视线,发现对面的喻哲在回信息。 “工作吗?”她顺口问了句。 “不是。”喻哲不慌不忙地收起手机,对她笑,“朋友。” 沈清央轻点头,没过多去触碰隐私。 倒是喻哲主动跟她聊起工作上的事,说他最近接手了一个新项目,合作方是维斯,忙到头秃。 沈清央捏着玻璃吸管慢慢搅动饮料。 “维斯的人做事实在是太精益求精。”喻哲苦笑说,“和他们对接,我快被逼成强迫症了。” 她弯弯唇,没说话。 “你哥平时生活中也是这种风格吗?”喻哲用词委婉,“完美主义者。” 沈清央动作一顿:“你经常跟他接触吗?” “没有,只见过一两次,但从员工的行事风格里能感觉得到。”喻哲贴心递过来一张纸巾,“毕竟维斯是你哥一手创立的。” “我不清楚。”她擦拭指间水雾,“我平时和他接触不多,不太熟。” “亲戚关系比较远吗?” “差不多。” 喻哲挑了挑眉:“那就好,否则我还不敢在你面前骂甲方呢。” 沈清央被逗笑,气氛瞬间融洽了许多,服务生恰好在此时端上来两份茉莉冰激凌,同时抱歉地告知他们点的烤鸡和松露菌菇披萨还要再等十分钟左右。 “没关系。”喻哲温和道。 “你介意吗?” 沈清央摇摇头。 夜幕降落,餐厅的人陆陆续续变多,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天,中途,喻哲忽然进来一个电话,他看了一眼,说是工作电话,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接。 沈清央请他随意。 五分钟后,喻哲接完电话回来,桌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食物。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沈清央主动给台阶下:“你有急事吗?” 喻哲坐下来,揉揉额头:“抱歉……我上司临时让我回公司一趟。上午和维斯那边对接确认的需求,有细节方面出现了偏差。” “很着急吗?” 他叹了口气:“要我现在就去。” 沈清央轻蹙眉,手里的银勺轻轻刮着冰激凌表面,片刻,她大方一笑:“工作重要,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你赶紧去吧。” 喻哲充满歉意:“清央,真的对不住。” 她说没事。 喻哲走后,座位上只剩下沈清央一人。 湖边风色俱佳,她切出一小块披萨,平静地看着冰激凌在夜色下慢慢融化。 有男人过来搭讪,被她微笑婉拒。 没过多久,沈清央结账离开。 建国门附近新开了个室内网球俱乐部,徐行知应邀和几个认识的朋友一起捧场,其中就有星启现任老大关柏言。 二人最近有工作上的往来,能聊的话题自然也多。 酣畅淋漓地打了一个多小时,关柏言先叫停,准备休息一会儿。 “你深圳那边园区谈得怎么样?”休息椅边,关柏言弯腰捞出两瓶冰水,一瓶递给徐行知。 徐行知出了汗,一身黑色运动衣,额发被浸湿,拧开喝了一口才回答:“没谈拢,下周我会过去。” “我有位叔叔在那边,改日介绍给你认识。” “好,多谢。” “客气了。”关柏言顺口调侃道,“其实你用不上我吧,我可听说成小姐追你追得紧呢。” 成嘉莹从前追他在国外,如今回了国依旧我行我素,北城圈子就这么大点,她又一向行事高调,自然很快传开。 徐行知摇头笑笑。 他不爱在私下聊女孩儿的事儿,这举动却被关柏言误解,拍拍他的肩促狭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二人随口聊了几句,准备去休息室洗澡,走到一半有侍者追上来:“徐先生!” 徐行知和关柏言留步。 “徐先生,前台有人找。”侍者说。 关柏言懒懒散散:“你还约了朋友吗,让他直接进来不就行了。” 侍者面露为难:“那位小姐说,要您出去见她。” 关柏言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来了兴趣:“女孩子?叫什么?” 侍者:“她不肯说。” 徐行知神色平静,像早已预料到一样:“她来得倒快。” 关柏言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徐行知看了眼运动手表上的时间:“她既然不愿意进来,就弄点吃的,让她等着吧。” 第25章 ◎毕生难以忘怀的世外桃源◎ 沈清央被请到俱乐部餐厅。 爵士乐流淌, 吧台前有人在握着酒杯低语,她落座窗边的位置,每桌一盏弧形夜灯, 安静而昏暗。 侍者送上吃食, 礼貌告诉她稍等。 大约一刻钟后,徐行知姗姗来迟。 他来的时候,沈清央正在用银叉拨弄盘子里那块覆盆子蛋糕, 对面的沙发被拉开,她头也没抬, 淡声道:“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徐行知视线扫过桌上未动的牛肉和沙拉。 招手要了一杯酒,他懒懒倚着:“你来的不是时候,楼上我朋友还在。” 沈清央扯唇:“那我是不是要谢谢徐总百忙之中还抽空来见我。” “没有, 在打网球而已。” 银叉哐当一声被放下,沈清央抬眸:“跟谁打网球, 喻哲的上司吗?” 徐行知啜着酒笑了笑。 沈清央盯着他:“是你,对不对。” 她不觉得会那么巧, 前脚见面,后脚喻哲被叫回去加班,点名是维斯那边的对接出了问题。 是他徐行知能做出来的事。 徐行知神情不变, 淡然道:“他自己工作做不好, 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无关你怎么知道?” 他弯唇, 不置可否, 把牛肉往她面前推了推:“不饿吗?” 沈清央依旧盯着他。 灯色葳蕤, 错落光线落在徐行知轮廓上, 映出他眉眼间的冷淡。 她动了动唇:“哥, 你一定要这样吗?” 徐行知没说话, 玩着杯子, 冰雾化水,浸过漂亮的指节。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我怎么样了?” “徐行知,你别跟我装傻。” “哦?”他抬了抬眼,“那你想让我装瞎吗?” …… 沈清央胸口隐约生出一丝无力的烦闷感。 她玩不过徐行知,她知道,他明明白白把他做的事摆出来,那又怎样。 就像那年雨下,他只是靠在那里,是她主动踮脚吻上去的。 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 玻璃杯被搁到桌上,徐行知抽出一张纸擦手:“还有什么话想说吗,没有的话坐下吃饭吧。” 沈清央起身,拎上包转身就走。 “慢走不送。”身后,传来徐行知云淡风轻的声音。 - 沈清央去孟希那儿住了两天。 当天夜里,喻哲忙完工作,打电话跟她道歉,自责不该丢下她一个人。 “没关系。”沈清央说。 “我们重新再约个时间吧。”喻哲说,“地方你定,我请,算是赔罪。” 沈清央握着手机的力道收紧,脑海里浮现出徐行知的那些话。 沉默片刻,她答应:“好。” 时间约在周六晚上,中午,沈清央回家,推开门的时候,方琴正端着汤从厨房出来,笑道:“清央回来了,回来得真是时候,饭刚做好,快洗洗手吃饭。” “我来帮您端。”她走过去。 清炒时蔬,糖醋小排,咸肉菜饭。端菜的过程中,徐行恪和徐教授也来帮忙,没一会儿,庭院中传来汽车声,徐行知从玄关处进来。 “快来吃饭。”方琴催三个人。 “来了。”沈清央洗了手应声坐下,徐行知落座她身旁,她微顿,弯腰碰了下椅子腿随后站起来。 “怎么了清央?”徐行恪抬头问。 “这椅子腿好像坏了。” “坏了吗?”坐在上首的徐教授也偏头看过来。 “我看看。”徐行恪放下饭碗,“你先来我这儿坐。” “谢谢大哥。” 二人端着碗碟换了位置,沈清央从徐行知身旁换到对面。 徐行恪仔细摸了摸椅子腿,没发现什么问题,也懒得再来回折腾位置,就在沈清央原本的位置上坐下。 徐行知神色平淡地看了沈清央一眼。 她垂眼慢条斯理地吃饭。 “喝碗汤。”方琴给沈清央盛了一碗汤,同时说,“今晚回来吧,总住孟希家算怎么回事。” 沈清央抬头笑了下:“今晚回来住,她前两天心情不好,我陪陪她。” “那就好。”方琴高兴了,“晚上想吃什么,琴姨给你做。” 沈清央咽下口中的饭:“晚饭我就不回来吃了琴姨,我跟我男朋友约了一起去餐厅。” 这句话犹如惊天巨雷,炸得餐桌上的人都一愣,徐行恪最先反应过来:“男朋友?” “嗯。”她笑笑。 徐教授放下筷子,擦了擦手,皱眉:“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对方是什么人?” “他是星启的算法工程师,收入很高。” 徐教授的眉头皱得更深,苦口婆心像怕她被骗:“清央啊,找男朋友不能只看收入,更重要的是人品,你这,这么突然,怎么不提前跟家里说一声呢,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沈清央无奈:“徐伯伯,我都快26了,又不是16,哪儿那么容易被骗。” “那也……” “好了。”方琴好笑地打断他,“我说老徐,年轻人谈恋爱不是正常事吗,清央也26了,是该找个男朋友了。” 徐教授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又放下:“清央,改天带回来给徐伯伯看看。” 沈清央听话道:“当然。徐伯伯您放心,他人很可靠,我们也认识挺久的了,日后一定有机会带回家的。” 对面的徐行恪淡笑:“也好,大哥帮你掌掌眼。” 与此同时,方琴嗔道:“还帮你妹妹长眼呢,你们两兄弟什么时候谈个女朋友,都多大了,你爸朋友孙子都几个了。” 徐行恪从容不迫应对催婚:“妈,您放心,如果遇到合适的,我一定尽快结婚。” 方琴拍他:“你就知道哄我。” 徐行知自始至终没出声,手里的勺子慢慢搅动着口蘑汤。 饭毕,徐行知回房换衣服,出来时路过楼梯,往左边瞥了一眼,沈清央的房门关着。 他没什么情绪地收回视线,到楼下喝水,徐行恪拎着浇水壶从连廊处进来,看见他,问:“要去公司?” “有个会。” 浇水壶放回架子,徐行恪擦了擦手,像是无意问道:“清央的男朋友,你见过吗?” “没见过。” “听她介绍,是你们业内的。” “也许吧。” 徐行知放下杯子,看了眼腕表:“会议快开始了,我先走了。” 徐行恪笑:“好,路上注意安全。” 车子拐出徐家,驶过小区,夏日午后树荫浓密,太阳明晃晃照着,照得人心烦意乱。 徐行知面无表情开着车。 片刻,他忽然伸手,猛地把领带扯松。 - 下午的会议地点在星启。 这次会议主要是对后续合作项目推进的讨论,关柏言的秘书一早就在车库等候,主动开车门,带他上楼。 徐行知踏进会议室,里面的人纷纷起身问好。 “徐总。”喻哲笑着伸手,“我是az项目三组的组长喻哲,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 年轻男人,鼻梁上架一副眼镜,中规中矩。 徐行知视线在喻哲脸上停留了两秒。 “记得,喻组长。”他温和淡笑,却并未伸出手回握,“开始吧。” 一组的组长应了一声,抱着电脑弯腰去调试。 徐行知在关柏言旁边坐下。 “尝尝。”关柏言手里的茶盖刮着杯中清茶,“上好的明前碧螺春,今春新茶,我留到现在,轻易不拿出来招待人的。” 徐行知嗯了一声,轻掀茶盖。 茶香溢出,茶汤清绿,无比清新。 他尝一口,夸了一句。 关柏言得意道:“好茶吧,等会儿你拿一盒走。” 徐行知盯着杯子上的图案,慢慢刮着茶盏边缘,唇角笑意极淡。 会议一共进行了四个小时,结束时天边已有暮色显露,喻哲合上电脑:“徐总,今天就先到这里了,之后如果有什么问题,您随时可以让人联系我。” 徐行知点头,夸道:“喻组长的能力,我很放心。” “您过奖了。” 关柏言拍拍喻哲的肩膀:“好好干,别让徐总失望。” 喻哲笑:“一定不会。” “好。”关柏言按了一下他,随即转身说,“大家开完会都别走,今晚我做东,大家一起吃饭。” “谢谢老大!” “老大大气。” “你们都去收拾收拾。”关柏言看了下手表,“地儿已经发群里了,半小时后见。” “老大——”喻哲面露难色。 关柏言抬头:“怎么了?” “我今晚约了人吃饭,可能没办法参加聚餐。” “女朋友。” “还不是。”喻哲笑着摇头。 关柏言了然,挑眉:“去吧,私事比较重要。” “谢谢老大。”喻哲喜形于色。 茶喝见底,碧螺春三泡之后香气已然变得很淡,徐行知摩挲着杯壁,耳边听他们交谈。 其实不用听,也知道沈清央在饭桌上说的那段话,是说给他听的。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遇强则强,口头上的话不多,但行为永远不少。 让人永远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徐行知轻阖眼睫,脑海中浮现很久以前的画面。 那时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沈清央毕业旅行,和同学一起,计划有好几个城市。 才到第三站,苏州,她就泪眼汪汪地给他打电话,说脚上磨了好多个水泡,好疼。 他当天下午便赶过去,飞机转动车,落地姑苏时已经是夜里,把人从旅行团定的酒店里捞出来,换了家更好的酒店。 “哥哥。”少女瘦了一圈,白皙的皮肤被晒红,惨兮兮的模样靠在他怀里,“我不想玩了。” “好。”他轻抚她的头发。 于是那几天,她就呆在酒店里养伤,人从恹恹的慢慢变得活泼,会在洗完澡后凑过来吻他,浴袍松松垮垮,少女姣好曲线毕露。 他手指探入她唇中,尽尝美好。 “哥哥……”她颤着声,把脸迈入他颈窝。 那段时光,是毕生难以忘怀的世外桃源。 旅途结束,徐行知带沈清央回北城。 下飞机时,她松开了他的手。 “哥哥。”她仰头说,“我们先不要告诉徐伯伯和琴姨好不好?” “为什么?”他并不觉得他和她的关系需要遮掩。 “我害怕。”她咬唇,“我怕徐伯伯和爸爸骂我。” 他觉得好笑,但也未尝不能理解小女孩的心思,于是如她所愿。 然而没想到,这一瞒,就是四年。 “行知。”一道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关柏言奇怪地敲了敲桌子,“你累了吗?” 徐行知睁开眼。 会议室里的人已经走尽了。 “有点。”他揉了揉眉心,平静道,“我还有事,晚上聚餐就不去了。” “你也不去了。”关柏言遗憾,“行吧。” “下次约。”徐行知起身拎上西服,“我做东。” 午觉睡了三个多小时,醒来后,沈清央洗了个澡,修建自己的那盆三角梅,看时间差不多了,换衣服准备出门。 喻哲定的餐厅是一家日料,在奥园西南门,以前沈清央陪孟希去打卡过,装修氛围感十足,味道却一般,只适合拍照约会。 她打车过去,到地方时天已经黑了,餐厅亮起灯,格外漂亮。 下了车,服务生轻声细语询问包厢号,领她进去。 喻哲已经到了,二楼临街包厢,静谧安静。 “我来晚了。” “没有,是我到的太早了。”喻哲站起来,手里还有一捧粉色小花束。 沈清央轻怔,弯唇笑了下:“谢谢,不过下次不用买了。” “你不喜欢花吗,我以为你们女孩子都喜欢。” 喻哲贴心为她拉开椅子。 “还好。”沈清央说,“只是我觉得鲜切花活得太短了,我更喜欢自己种。” 喻哲轻挑眉:“好,那我下次就知道该什么了。” 他推过来菜单,“先点菜。” 沈清央翻开,视线扫过一列列生食。 她随便点了几样,侍者收走菜单送上茶,大约一刻钟之后,菜品被陆续送上。 就在这时候,沈清央搁在手边的手机亮起。 一个响了几秒就挂掉的电话,一条信息。 她微顿,滑开手机。 那个灰色头像发来信息,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出来]。 第26章 ◎这几年,你想过我吗◎ 徐行知从陈泊那儿来。 一间陈泊入股的酒吧, 开业没几天,弄得不太安静,徐行知没坐多久, 两杯金汤力喝完, 已经失去全部耐性。 说不清是因为人群喧闹的噪音,还是因为金汤力中过于明显的柠檬香让他烦躁。 “要走?”陈泊惊讶,多年好友, 他敏锐感知到徐行知的情绪变化,“你今天怎么了, 谁惹着你了?” “没什么。”徐行知随手抽出几张钞票,压在杯下。 出门,吹了风, 他坐在车后座,吩咐司机开去奥园。 到地方, 信息发出,等十分钟, 不见人,不见回音。 徐行知听着电话里播报对方已关机的女声,心里冷笑一声。 餐厅里, 手机倒扣在沈清央手边。 她不太吃得惯生食, 便在寿喜锅里泡牛肉吃, 无所谓老不老, 熟了就行。 裴亦知道她这幅牛嚼牡丹的德行, 很少找她一起吃日料。 “味道如何?”喻哲问。 “还可以。” 他笑了一下, 忽而探身帮她擦唇角沾上的一点汤渍, 这动作突如其来, 沈清央下意识后仰, 躲开了他的手。 喻哲的手停在半空。 “我自己来就可以。”她发觉自己的反应似乎过于强烈,接过纸巾,“谢谢。” 喻哲坐回去:“清央,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沈清央顿了一下。 喻哲凝视着她,目光带着温度:“清央,你觉得自己慢热吗?” “我吗?” 沈清央擦了擦手,想了想,笑着摇头。 她觉得自己还挺好相处的。 喻哲用筷子蘸了一点清酒,在桌面上划出一道横线:“热情与慢热有时候并不冲突,好接近不代表好走近。你心里并不想我靠近你的生活。” 他抬头看她:“清央,或许对我,你可以试着做出一些改变。” 沈清央怔了几秒,脑海中忽然浮现另一个人,类似的说法,她也在他嘴里听到过。 “是吗?”回神,她对喻哲笑,正准备开口的时候,推拉门忽然被敲响。 “咚咚——” 沈清央一愣,想到什么,脸色微变。 果然下一秒,侍者恭敬地拉开门,白衣黑裤的男人出现在门外。 他姿态清淡,衬衣袖口微卷,抬腕看了眼时间,才道:“抱歉,打扰。” 喻哲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挣扎着起身:“徐总,您怎么来了?” “我来接她回家。”徐行知淡笑。 喻哲一头雾水,看看坐那儿不动的沈清央,又看看徐行知,一时搞不清状况:“徐总,我们才刚开始吃,待会儿吃完我会送清央回家的,要不……” “家里长辈有急事,让我来接她,见谅。” 说完,徐行知的目光看向小方桌边的沈清央,语气温和得真如个好哥哥:“清央,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走吧。” 沈清央不动。 他走过去,弯腰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滚烫。 沈清央偏眸,盯着近在咫尺的徐行知。 他脸上带着笑,眸间却没什么温度,拇指按住她手腕上最嫩的皮肤,靠近她耳边,轻声威胁:“你不会想让我抱你出去吧?” 她掌心收紧:“你喝酒了?” “一点点。” 这幅画面落在喻哲眼里,兄妹的距离有些过于暧昧,但又似乎并未超过尺度。 片刻,沈清央随着徐行知的力度缓缓起身。 他仍然圈着她的手腕,回身淡笑:“你慢吃,我带她先走了。” 喻哲的视线从兄妹二人的胳膊的相连处移开,笑容微淡,又加深:“徐总慢走。” -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濛濛细雨。 侍应撑起一把伞,徐行知接过,下台阶的时候沈清央踉跄了一下,他偏头盯了她一眼,伞挪到她头顶。 手腕仍然没松开。 沈清央弯腰坐进后座。 徐行知还伞回来,也坐进来,车门关上,他吩咐司机开车。 地址是徐家。 她把头偏向窗外,明显抗拒交谈的姿势。 霓虹光影不断在雨中掠过,车辆减速,未带伞的行人加速,红绿灯闪烁,唯独车内的气氛,沉默到压抑。 司机不敢放音乐,默默提了车速。 沈清央绷着脸,心里憋了一口气,抵家之后,她兀自拉开车门,也不管渐大的雨势,冒着进了家门。 换鞋,开灯,客厅竟然无人,她卸下包随手丢在沙发上,转身进了厨房喝水。 身后跟上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沈清央手搭上冰箱门,打开之前又放下,转身。 徐行知在门边。 手中一条柔软毛巾,他对她的脾气波澜不惊:“擦擦头发。” 她盯着他。 几秒之后,猛然打掉毛巾。 她的情绪被压到极点。 男人的视线随着毛巾上下起伏,最后,又回到她脸上。 沈清央难以按捺胸中怒气:“你什么意思?” “不装了?”他漫不经心靠在门边。 沈清央神色极冷:“徐行知,我说过,我想跟你以兄妹的关系好好相处,你为什么非要一而再再而三为难我。” 徐行知掀眸,觉得很可笑:“那我是不是也告诉过你,我不愿意。” “为什么?” “已经发生过的事,你可以装作没发生过,我做不到。” 沈清央闭上眼。 她胸前隐隐起伏着,指骨发白,连睫毛都在颤抖。 男人的阴影靠近,他捡起了地上的毛巾,丢入流理池,修长的手指,慢慢梳理她的头发。 沈清央蓦然睁开眼,如画般的漂亮冷眸。 “清央。”徐行知手指染上湿意,低眼与她对视,“是你逼我的,我说过,我可以如你所愿,是你毁约在先。” 她唇微颤:“你就这么看不顺眼喻哲吗?” “他也配。” 徐行知眉目淡淡:“张哲李哲,换谁都一样,我不在乎,在乎的是你心里有谁。” 沈清央手指发抖,看着他,一时竟无话可说。 毕竟徐行知的占有欲,她早就不止一次领教过。 只是不明白,已经过了这么久。 “哥。”她开口,轻声,“快五年了吧。” 徐行知垂眼恍惚:“是啊,都五年了。” 五年前,她一声不吭,毁了他的期望与心血。 沈清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哥,对我,你分得清是真的还喜欢,还是不舍得自己的沉没成本吗——” “砰!” 话音没落地,她后背猛然撞上冰箱,力道震得冰箱上方的花瓶掉下来,砸得四分五裂。 来不及感受到痛,下巴被徐行知捏住,他眸光冷得像寒潭:“你再说一遍。” 她不吭声,偏头。 脸被强制掰回来,他冷冷道:“沈清央,你有良心吗?” 身体贴着冰箱,电机运作声让后背隐隐发热,头脑嗡嗡的,沈清央张了张嘴,生出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仰脸对着男人扯出一个笑:“我说得不对吗,哥,我们年纪都不小了,各自找男女朋友,开始新的生活不好吗?” “你觉得喻哲不好,那劳烦哥哥为我找个好的男人。同样,如何哥哥没有喜欢的人,我也可以帮忙。” 话说完,厨房陷入诡异的寂静。 半晌,徐行知手指抚上她的眼睛,转怒为笑:“再多说点。” 望着他的神情,沈清央浑身骤然一僵。 略带薄茧的拇指滑过她柔嫩的脸颊肌肤,来到饱满的唇腹,摩挲着,按捏。 他俯身贴近,轻轻地说:“清央,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都遗憾你为什么不是哑巴。” 沈清央冒了冷汗,想往后退,却无路可退。 附在她脖颈处说话的气息逐渐变烫,贴得更近,那涟漪沿着她皮肤上移,手指抬起她下巴,唇也一并被攫住。 大脑一片空白。 根本来不及反应,徐行知掐着她的腰,狠狠亲了上来。 隔了四五年的时间,却在唇与唇相碰的一瞬间,她的所有身体记忆被唤醒,本能反应先于大脑,火星噼里啪啦地点燃引线。 地上都是瓷片,沈清央脚步踉跄,呼吸加重的瞬间,压抑许久的理智骤然崩塌。 激烈而又带着怒意的吻。 掌心钳住纤细脖颈,他无视她几乎快溺毙的呼吸,毫不留情咬上柔嫩的唇瓣,加深了这个失控的吻。 沈清央后背抵着冰箱,脊骨霍然窜上电流,她喘着气想抗拒,却被迫仰起头,修长白皙的脖颈在徐行知掌中变红。 “哥,哥——唔……” 唇齿间逸出简单的音节,她试图唤醒他的良心,却只得到了更强制的吻。这么多年,她鲜少见到徐行知真动怒的样子,上一次,大约还是五年前那次—— 他捞起她,低喘热烈的声息中,她身体陡然悬空,被抱到流理台上。 囚徒困境,他刻意要她只能依赖他。 鼓噪的心跳快迸到嗓子眼,她手指煞白,和潮绯脸色形成鲜明对比,沈清央尝到血腥味,指甲几乎要隔着衬衣嵌进徐行知的皮肤里。 厨房上方,白炽灯忽闪,几秒后,猝然灭了一盏。 他的脸在明暗之交,盯着她,殷红唇边一抹鲜血,那种色情感,多看一眼,都让人脸红心跳。 她喘不过气,伏在他身上,声息颤抖。 徐行知单手圈住她的腰,在狭窄昏暗的空间里,身体相贴,热度相渡。 他用手指抚摸她发红的眼角,那是她动情的证明。 沈清央难堪地别过脸。 从前的那么多日日夜夜,他几乎比她自己还要熟悉她的身体,知晓她哪处最美,知晓怎样的方式更能让她动情。 “央央。”他喑哑的声音里藏满了色欲,“这几年,你想过我吗?” “……” 回答被吞没,他不想听,扣住她脖颈的手转到后脑,如瀑长发铺散,疾风骤雨后抚慰式的亲吻温柔得让人心惊。 沈清央破碎的声音溺于越来越深的吻中。 徐行知把她往上抱了抱,让她坐得更稳,额头相抵,他的力道低而压抑。 沈清央闭着眼,睫毛在抖,心跳也是。 不大的厨房里仿佛铺天盖地都是她和徐行知的呼吸。 头脑不清醒,她已经没法思考。 已经好久好久,没体会过被欲望支配的感受。 男人的肩膀压下,他也闭着眼来吻她,热息勾缠,手顺着她瘦弱的脊背下滑。 纤薄的肩轻轻战栗。 “央央……”唇流连到她眼睫,湿润的,混乱的,徐行知握住她的腰。 沈清央迷濛地应了一声,软得不成调。 他贴着她带着热度的皮肤,带着她的手到他心口:“央央……” “清央——” 厨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清晰的男声。 随之而来的是脚步声。 沈清央瞬间清醒过来。 她攥住徐行知的衣服,嗓音骤紧:“是大哥……” “是又怎样?”他咬她的耳朵。 “哥!”沈清央压低声音,几乎要崩溃。 唇被堵住,徐行知反绞住她的双手,明目张胆地压着她亲吻,唇舌缠绕,喘息越来越重。 脚步声越来越近。 “哗啦——” 沈清央猛地推开他。 铁架上的碗碟被带倒,骨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徐行知趔趄几步,呼吸未稳。 刚被咬破的伤口加深,冒出新血。 他看着她,唇角勾出一丝讽笑。 门外,徐行恪止步。 望着门内昏暗的灯光和纠缠不清的人影,他握上把手,推门而入。 一地的碎瓷片。 气息浮动,厨房里只有徐行知一人,半蹲在地上捡碎片。 “行知?”徐行恪出声,神色喜怒不清。 徐行知起身,漫不经心:“原来大哥在家。” “在楼上开电话会议,刚刚结束。” 徐行知随意地点点头。 他嘴唇上血迹鲜艳。 徐行恪目光慢慢扫过厨房全局,在墙角冰箱处停留了几秒,问道:“清央呢,她不在这儿吗?” 徐行知笑了下:“她去哪儿,我怎么知道。” 说着,摸出烟和打火机,靠在墙角,抹掉唇角的血:“大哥要来一根吗?” 徐行恪皱眉:“少抽烟。” 他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烟点起,徐行知伸手推开了窗子,屋内气息散去,他回头:“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徐行恪看地下:“这是怎么回事?” “灯坏了,我一时没留意,撞了架子。” “小心点,别划到手,我去储藏室找找替换灯泡。” 徐行知摘了烟:“大哥慢走。” 听见脚步声彻底消失,沈清央才慢慢从冰箱角落里出来。 她脸色极差,听见徐行恪声音时,几乎是三魂没了七魄。 那人还靠在窗边平静地抽烟。 衬衣扣子开了几颗,烟雾漫过锁骨,下颌,染血的唇,白色的烟身也沾了血。 他身后是寂寂清夜,和此刻模样根本不搭。 呼出一口烟雾,徐行知看过去,她状态也混乱,眉眼冷着,可情欲色彩怎么也压不住,唇被吮得红肿,原本收入半裙里的衬衣也松散了不少。 他瞥过她纤细的腰,略抬眼,问:“爽吗?” 沈清央面色立时就变了。 手边无东西可砸,她只能攥住手,越收越紧。 “别弄伤自己。”徐行知掸了掸烟灰。 沈清央胸前起伏,强压下所有情绪:“徐行知,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折了手里的烟,转脸来看她,神色冰凉。 “……” 她面色隐隐发白。 “五年,你刚刚说,五年了对不对。”徐行知仰头,抵着窗,呼出一口烟雾,“时间过得真快。” 他还记得五年前,他们是何等亲密,他满心期望,亲手铺垫他们的未来。 窗外雨雾沉沉,梧桐叶落了满地,夜色被洗刷,阴云蔼蔼。 空寂的夜晚,像回到从前。 沈清央闭了下眼,转身想走,高跟鞋踏过瓷片,又被拦住。 她听见徐行知的声音:“不瞒你说,这几年,有个问题一直在困扰我。” 她没转身,身形未动。 徐行知继续说:“那时候,你说你想来国外读书,于是我手把手带你准备了所有文书和申请材料。学校,教授,公寓,我费心帮你全部安排好。” “沈清央,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最后,你拒了录取offer。” 第27章 ◎他一生骄傲,从未经历过如此被践踏的时刻◎ 五年前。 沈清央定在原处, 浑身血液凝固。 她攥住裙角:“你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不。”徐行知说,“只是好奇。” 她僵着:“我记得,我说过理由。” “是吗?”他回忆着复述她当年的话, “哥, 抱歉,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也和导师聊了聊, 还是觉得留校读研比较好。” 徐行知偏了头,望向她的背影:“这就是你所谓的解释吗?” 沈清央沉默几秒:“不然呢。” 他笑了一声, 意味难明。 沈清央肩头有瞬间的紧绷。 她没回头,走了出去。 烟被按灭在窗台边,雨打进来, 卷走剩余的烟灰。 徐行知站了会儿,俯身, 重新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有鲜红的血顺着皮肤蜿蜒。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 - 外面的雨仍然暴烈。 夏夜风冷,沈清央撑着伞走到梧桐树下, 踩碎一地落叶,她仰头,呼出一口气。 好像无处可去。 “喂, 裴亦。”沈清央拨了通电话。 “央央!”裴亦那边很吵, 他似乎拨开人群出来, 调笑道, “怎么了, 想我了?” “你在哪?” “你怎么了?”裴亦察觉出她语气中的异样, 敛起嬉皮笑脸。 “没什么事。”沈清央靠着树干, 低头, 衬衣和伞面被风卷得呼呼作响, “想去你那儿坐坐。” “好。”裴亦忙不迭道,“我去接你啊,等我。” 到的地儿是个酒吧。 裴亦折腾装修折腾了快小半年的那个,如今总算有了点儿样子,沈清央进去的时候,还有人在里面调试灯光和音响设备。 乐声震天,直冲耳膜。 “都停停——”裴亦叼着根棒棒糖拍手,“今天先到这儿吧,我们明天再继续。” 人三三两两离开,酒吧内很快恢复安静。沈清央倒进沙发里,又被裴亦拽起来:“我带你转转。” 她浑身无力,被他拉着走。 酒吧很大,三层楼高,一楼吧台卡座,二三楼都是包厢,装修走美式摇滚风,和裴亦很搭。 转了一圈,又回到吧台。 “想喝什么?小爷亲手调给你喝。” “随便。”沈清央手支着脸玩金属骰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下个月五号试营业。”裴亦洋洋得意,“装修得不错吧。” “很贵。”她给出评价。 裴亦不爽:“什么叫很贵,你有没有点欣赏能力。” 沈清央敷衍地又夸了一句。 “喂。”裴亦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到底怎么了,情绪这么down。” 骰子在桌面飞速旋转,片刻,慢慢停下,五点朝上。 沈清央盯着骰子,思绪很乱:“我想安静会儿。” 喋喋不休的裴亦突然噎住。 “好吧。”他把调好的酒推过来,“夏日西番莲,度数不低,你尝尝就行。” 沈清央“嗯”了一声。 她略抬下巴,捏着吸管尝了一口,目光仍然放在骰子上。 鸡尾酒调得很甜,西番莲香气突出,混着她最喜欢的柠檬香气。 裴亦在水池中清洗马克杯,流水汩汩,他顺手点了音响,一首粤语歌缓缓流出。 关淑怡的《地尽头》。 隔岸无旧情,姑苏有钟声。 沈清央闭上眼,睫毛轻颤,徐行知的那几句质问在此刻盘旋于脑海中,无法克制地带出回忆。 “这五年,有个问题一直在困扰我。” “”那时候,你说你想来国外读书,于是我手把手带你准备了所有文书和申请材料。学校,教授,公寓,室友,我费心帮你全部安排好。” “沈清央,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最后,你拒了那封offer。” …… 骰子依然在高速旋转。 一圈又一圈,仿佛时空轮回,将记忆翻涌—— 倒回五年前。 …… “五点!五点!” “真的是五点!” “你们输了,快快快,一人一杯,不许耍赖。” 酒吧包厢里,因为骰子掷出的点数,一半人欢呼,一半人哀嚎。 沈清央失望地看着骰子上的点数,作为游戏参与者之一,且是输方,她也不能幸免,手里被塞入了一小杯酒。 仰头而尽,她摆手:“不玩了不玩了。” 有人起哄:“学姐这么不行啊。” “再玩一会儿嘛。” “你们玩。”沈清央弯唇,晃晃手机,“我出去回个电话。” “诶——学姐,你这就走了?” 新的学生会主席在身后替她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沈学姐本来就不太能喝,让她去回个电话,我们继续玩。” 沈清央走出去,透了风,上头的酒意清醒不少。 学生会这帮人,风气不好,每次活动之后老爱聚在一起喝酒玩游戏。新的学生会主席不如徐行知有信服力,庸庸碌碌,于是学生会的官僚主义作风越来越严重。 一群大学生而已,也玩形式谄媚那套。 她莫名地有些想念徐行知。 大四毕业,他便远赴加州读书,不要说学生会主席已经是前尘往事,就连他们,也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了。 夜晚起了薄风,沈清央扶着墙,心口忽然觉得烧得厉害,想吐,又吐不出来。 她也已经大四,其实早已退出学生会,今天是被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学妹拉过来,没想到误打误撞喝了这么多酒。 难受得厉害。 沈清央抬头张望,想看看周围有没有便利店,买瓶冰水压压。 没走出两步,手机上忽然跳出信息:[去干什么?] 备注是xu。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回了个茫然的问号。 紧接着听到身后的一声轻笑。 大脑一片空白地转身,几步之遥,树影下,徐行知一身黑衣,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清央愣在原地。 “傻了。”他勾唇。 她回神,心跳加速,刚才还在脑海中的人此刻出现在了眼前,任谁都会觉得惊喜。 “哥!” 他抱住她转了个圈。 沈清央晕乎乎的,眼睛却很亮,双手环住他脖颈仰脸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最近项目很忙吗?” 徐行知顺着她的力道低头,在唇上亲了下:“导师给我放了几天假。” “坐飞机是不是很累?” “还好。” 更想见你。 她读出他的画外音,主动凑上去吻他,长发垂落,痒痒地扫在徐行知胳膊上。 一吻极深,她喘不过气,听到他问:“喝酒了?” “嗯。”她声音很软。 他埋在她颈间深深吸气,嗓音变哑:“跟谁喝的,男同学?” 她心脏被挤压,艰难地说:“有男有女……唔……” 话来不及说完,尾音被他吞入腹中。 沈清央喝多了本就晕,缺氧更晕,软乎乎地任由摆布。 景色在车窗外不断倒退。 她手机一直响,有同学,长辈的信息和电话。 徐行知按了关机键丢在一边。 到家,他抱着她进门,玄关灯还未开,便压着她纠缠,满足旷月来的想念。 “哥哥……”人被抱上矮柜,心热得几乎要跳出来,沈清央偏唇狼狈地喘气,“我好渴……” 是真的渴,胃里像被火烧,嗓子干得冒烟。 徐行知抵住她的额头,半晌,呼出一口气,抱着她去喝水。 唇碰到甘霖,沈清央捏着吸管一口气喝了半杯,才混混沌沌地想起来问话:“你这次回来待几天?” “一天。” “这么赶?” “明晚的飞机。”徐行知用指腹蹭掉她唇边湿漉漉的水珠,“也不算太赶。” 喝完剩下的水,沈清央把杯子放到一旁,双手搭上他的肩,头也枕上去。 她晕晕的,说话也像呢喃:“下次呢,什么时候?” 徐行知单手搂住她的腰:“不会太久,等你收到offer的时候,我回来为你庆祝。”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有些失了克制。 家里没人,徐教授和琴姨报了个旅游团去三亚玩,而徐行恪则被公派出差,去往河北一月。 酒精和快感一起上涌,九月天,沈清央莹白的皮肤上浸满了汗,唇齿间的低喘断断续续。 徐行知吻她湿漉漉的睫毛,用手指撬开她的唇:“别咬了。” 最后,她精疲力尽,蜷在他怀里入眠。 宿醉放纵的后果便是头痛,次日,沈清央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身边空着,有徐行知留下的字条,说他出门买东西。 胳膊腿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她揉着脑袋艰难起身,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清醒。 身上的男款t恤宽大松垮,是昨晚洗完澡后,徐行知帮她套上的。 趿上拖鞋,她打了个哈欠,懒懒地下楼喝水。 哪知才走到楼梯口,整个人僵住。 冷汗与倒刺瞬间冒上来,她如坠冰窖。 她看见了一个原本不该在这里的人。 “清央。”楼下沙发,徐行恪靠在那儿,神色不喜不怒。 “过来。” - 脑海中闪过了一万种念头。 但最终,沈清央还是机械地走下去,全身连指尖都僵硬,喊了一声“大哥”。 徐行恪抬眸,视线缓缓扫过她只及大腿的t恤,雪白皮肤上斑驳的吻痕,以及—— 出来的方向。 走廊左侧只有两个卧室,徐家夫妇的,和徐行知的。 什么都不必再问,一切明显昭彰。 这视线像尖锐的刀片,看得沈清央无地自容,浑身像被针扎了一样滚烫。 徐行恪阖了眼:“去换身衣服。” 她依言照做,脑中一片浆糊,不知该如何面对。 换完衣服下楼,徐行恪还在那里,她踱过去,站定。 “行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张了张嘴:“昨天。” “什么时候走?” “今晚。” 徐行恪睁了眼,似笑非笑:“这么赶。” 她低下头,面色苍白。 “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大哥……” “我晚上还有事。”徐行恪抬腕看表,语气平静,“明早七点,楼下等我吃早饭。” 处刑被延缓,沈清央心如死灰。 没过多久,徐行知拎着东西回来。 “怎么回事?”他捏捏她的脸调笑,“脸色这么差。” 她拉下他的手,没说话,心绪乱糟糟的。 徐行知知道自己昨晚过分,倒也没强迫她开口,只给她弄了点儿午饭,而后抱她上楼睡觉。 沈清央推开他的手:“我想回我自己卧室睡。” “好。”他不在意,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你睡吧,我可能要提前走了。” “为什么?”她怔然。 “同学给我打电话,实验室项目出了点儿突发情况,让我尽快回去。” 她有点儿恍惚。 他笑:“不是什么大事,你好好休息。学校offer应该过几天就会下来。” 沈清央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 梧桐叶落,徐行知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里。 那一晚,沈清央辗转难眠。 她想起从前看过的某部古装剧,皇帝给主角全家判了问斩,一家人在牢中,一边期盼着公主能来救他们,一边又忍不住恐惧哭泣。 最折磨人的不是死的那一刻,而是铡刀落下之前。 沈清央睁眼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徐行恪会说什么,她想不到;该怎么辩解,她也想不出。 就这么捱到了天亮。 六点半,她起床梳洗,坐在餐桌边等徐行恪。 七点,徐行恪准时拎着早餐进门。 他将豆浆插好吸管放到她面前,热腾腾的小笼包,香气扑鼻。 沈清央毫无胃口。 “不吃吗?”徐行恪问。 她摇摇头。 徐行恪笑了,他素来从容不迫。拉开椅子,他在她对面坐下。 “多久了?” 沈清央低头。 “不想说?”徐行恪视线落在她纤细的后颈,“那我换个问题,被我知道的事,你告诉行知了吗?” 她还是摇头。 “抬头看我。”徐行恪淡淡道。 沈清央心一坠。 “大哥……”她低声,“我没说。” “为什么不说?”徐行恪眯眼,凝视她,“是怕你徐伯伯和琴姨知道吗?怕行知挑破,怕家宅不宁,怕他们怪你?” 沈清央后背被这一句接一句的话说得冒出了冷汗。 徐行恪一向温和,从来没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 “清央。”徐行恪随手掸走桌上一粒灰,“敢做,就要有敢当的勇气。你们俩的事,没有一个人承担的道理。” “告诉他,让他挑个时间回来。让你徐伯伯和琴姨知道。爸视你如亲女,你也喊了我和行知这么多年的哥。外人眼里,兄妹如亲——” “大哥!”她猛然站起来,颤着声打断他。 徐行恪不恼,深深看她:“难不成,你打算瞒一辈子吗?” 沈清央呼吸加重。 “坐下。”徐行恪波澜不惊,“这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大,你和行知本就年龄相近,两家又交好,我想爸和沈叔应该会乐见其成。” “只是——”他偏头,语气微沉,“爸到底拿你当亲女儿养了这么多年。他身子骨不好,告诉他之前,得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幸好昨天,撞见你的是我,要是爸,不知道他会不会气晕过去。” 沈清央慢慢瘫坐下。 “清央。”徐行恪温声道,“别担心,沈叔和你妈妈都各自结婚有孩子了。你没有家,但从你来到徐家那天起,这里便是你的家,以后,就更名正言顺了。” 她仰起头,神情惨白。 漂亮的小姑娘长大仍旧漂亮,眉目如画,琼鼻纤细,是一种叫人不由自主心怜的文弱。 “大哥……”沈清央哀求般地拽拽他的衣角。 徐行恪垂眼,把布料慢慢从她指间抽出,换成自己的手,覆上去。 他弯腰,万般无奈:“清央,大哥没法装作看不见。” 她彻底绝望。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要自食自己十八岁时种下的恶果。 她喜欢徐行知,想亲近他,可同时,她也贪恋徐家的温暖。 如徐行恪所说,她的爸爸妈妈都已经各自结婚生子,那都不是她的家。 有来路,无归处。 沈清央不敢想象,如果徐伯伯和琴姨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 就算有徐行知挡在她面前,他们又会怎么看她,以后还如何相处。 数十年恩情,会不会烟消云散。 徐行恪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你实在不想说,也有办法。” 她的视线慢慢聚焦。 他摸摸她的头,温柔道:“我听爸说,你也要去加州留学。到那边,有行知照顾,长辈们都放心。” “可大哥觉得,在国内读,岂不是更放心,你觉得呢?” 沈清央一愣:“可是,我的offer已经快下来了——” “这不重要,拒了就好。” “那……” “行知那边,你好好跟他说。”徐行知注视着她的眼睛,为她考虑,“以后,你留在国内,他在国外,少联系,最好是不联系。你们以前的事,我可以装作不知道,我们还是一家人。” 听上去,似乎是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只是要斩断她和徐行知本就不存在的未来。 “三天。”徐行恪说,“你徐伯伯和琴姨三天后回来,你好好考虑考虑。” 考虑?她好像根本没得选。 沈清央不知道,如果将难题摆在徐行知面前,他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毕竟世间情意万千,父母最重。 三天后,她给徐行知拨去一通电话。 周日,徐行知从加州飞回。 彼时,沈清央刚把书搬去图书馆,开始准备考研。 那会儿已经九月,身边同学或出国或保研或实习,大多早早定下。 她却开始逆行,用仅剩下的三个月时间考研。 室友都觉得她疯了。 徐行知来的那天,秋阳正好,未名湖畔银杏叶铺满行道,满目温柔沉静。 他在图书馆楼梯里等她。 窗边落下半扇光,却照不到他身上。“吱呀”一声,她推门而入。 距上次见面不过短短一周的时间,徐行知瘦了许多,仿佛遭受了很大的打击,黑色外套被穿堂风吹得簌簌作响,孤寂沉默。 短暂的光亮。 沈清央看见他眼里的血丝,不知道熬了几个通宵。 “为什么?”嘶哑的声音。 她垂眼:“电话里我已经说过了。” 他慢慢站直。 沈清央后背猛地撞上墙角,痛感逼入全身。 徐行知掐住她的下巴,眼角泛红:“那些狗屁话我都不想听。有难言之隐也好,你真的移情别恋也罢,我要听实话。” 沈清央喘不上气,被迫仰头看他,在他手里摇头。 “哥。”她说,“我不想去加州了,想留在a大读研,我导师也觉得,这样更好。” “这是你的决定?” “是。” “没有别的解释?” “没有。” 黑暗的楼梯道不够安静,远处楼下有人在背书,门外偶尔经过脚步声。 徐行知盯着她,良久,他闭眼笑了起来:“好,央央,你早就做好这个决定了吧。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只有我,还跟个傻逼一样继续帮你准备。” “你最后才想到通知我吧。” 心脏被撕开血淋淋的口子。 他的情,他这个人,在她那里全都不值一提。 徐行知一生骄傲,从未经历过如此被践踏的时刻。 沈清央的手也在颤抖。 她没见过这样的徐行知,他向来冷静,从容,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 “哥……”她嗓子发堵,心生迟疑,伸手想拉住他。 “别喊我哥,我受不起。” 徐行知拉开门,身形被阴影笼罩,漠然道:“你我从此,没有关系。过去几年,就当我心血喂了狗。” 第28章 ◎我在你心里,始终一文不名◎ 杯影轻晃, 淡橙色的液体见了底。 从回忆中抽离,沈清央有些想吐。 不知是基酒太烈,还是那骰子转得她头晕。 她酒量差, 这么多年也没锻炼出来, 基本上都是一杯倒。 “好喝吗?”裴亦趴在吧台上问她,“要不要再来一杯。” “好喝。”沈清央点点头,又摇摇头, 身形不稳地从高脚椅上下来,“不了, 你这儿卫生间在哪里?” “哪儿的木门。”裴亦抬下巴指路。 打开水龙头,沈清央扶着洗手台弯腰呕吐,手指探进去压住舌头, 胃里难受得像翻天倒海。 还是吐不出来,清澈的水流打着旋儿转入下水道。 为难了自己半天, 她彻底放弃,用清水洗洗手, 又拍拍脸,还是无法缓解。 后劲汹涌地涌上来,裴亦那夏日西番莲里不知道混了什么酒。 在心里骂了他一句, 沈清央的头却控制不住地越来越晕, 脚步虚浮到快站不稳。 她推开门走出去, 短短几步, 人明显是飘着的。 灯光暗, 记忆开始混乱。 裴亦正埋头在手机上跟酒柜商家挑刺, 耳边忽然传来声响, 抬头一看, 忙丢了手机赶过去。 沈清央一个不慎, 撞上了沙发腿,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小腿。 “祖宗!”裴亦按亮了那块的灯,“你眼神现在这么不好使吗,这么大个沙发在这儿看不见?” “你好吵。”她低着头,柔软长发披落。 “你这就喝醉了?”裴亦也蹲下来。 已经不必再问,沈清央红通通的耳朵和迷迷糊糊的样子已经告诉他答案。 “度数这么高吗?”裴亦心里泛起嘀咕,看来不能放那么多种朗姆,需要再改进改进。 不然碰上跟她一样酒量差的,一杯就晕。 想到这儿,裴亦决定先把沈清央送回来,他歪头把她头发撩起来:“央央,你还能走路吗?” 她点点头。 于是顺着他的力道被拉起来。 刚起来,沈清央身形一偏,差点又倒了下去。裴亦吓一跳,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她这样子回去,回头长辈那儿挨骂的肯定是他。裴亦心虚:“央央,这么晚了,要不我在附近给你开个酒店吧?” 她没吭声。 “默认即同意,那我开了?” “不要。”沈清央突然开口。 裴亦手一哆嗦。 她睁开了眼,眼神有些迷茫,过了好一会儿,唇形微动。 声音太小,裴亦凑过去才听清。 那呢喃口齿不清。 “徐行知……” - 雨停了。 暴雨冲刷过夜空,冒出清亮的星星。车轮碾过路面积水,激起一圈圈涟漪。 司机将车停在酒吧门口。 徐行知推开车门,走进酒吧,视线扫过地上还没拆开的大大小小的箱子,绕进去。 酒吧里放着音乐,很安静,光线不算亮,循着声音看过去,沈清央蜷在沙发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而裴亦,则端着个果盘蹲在她面前碎碎念,喂她,她头也不抬,于是丢进自己嘴里。 “央央,央央?”裴亦戳戳沈清央的胳膊,“你再等一会儿,我给行知哥打了电话,他应该快到了。” 沈清央身形晃了晃,呓语模糊不清。 “你说什么?”裴亦嚼着雪梨片,想凑上去让她再说一遍的时候,忽然听见脚步声,一扭头,徐行知站在沙发后面。 “行知哥!”裴亦蹭得一下站起来,“你终于到了。” “她怎么了?” “喝醉了,就喝了一杯……” 徐行知瞥过来一眼。 裴亦越发心虚:“我调的,度数不高……央央她酒量太差。” 徐行知懒得再计较他话里真假,走过去,指尖碰了碰沈清央的耳朵。 耳朵很热,碰到冰冰凉凉的皮肤很舒服,沈清央抬头,神情迷茫。 “难受吗?”徐行知垂眼。 她点点头。 光线微晃,沈清央的头发被拨到肩后,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素白的一张脸露出来,唯独眼尾和耳垂一点胭脂红。 裴亦端着果盘在一旁,心高高提起,恨不得装聋做瞎。 以前他帮忙打的掩护就不少,每次两家一起聚会的时候,他们装疏离,他守口如瓶。 都快憋死了。 “我先把她带走了。” “好嘞行知哥。”裴亦放下果盘狗腿子似的跟上去,“哥您慢走,开车慢点,下次见——” 尾音拖长,徐行知的身影消失在酒吧外。 路边,下过雨的空气带着凉气,驱散了不少潮热。司机拉开后座车门,徐行知俯身想把人放进去,奈何她勾着他的脖子不放手。 略微一顿,他搂紧她的腰低身钻入车内。 车内冷气开得足,司机刚起步时前方跑过一对母女,车身一震,又刹住。 “抱歉徐总。”司机偏头低声道歉。 徐行知摆了摆手。 沈清央在这震动里睁开了眼,胳膊被冷气吹得冒起鸡皮胳膊,她伸手摸了下,肩上很快落下一件外套。 视线朦胧,男人面庞近在眼前。 沈清央怔怔的:“哥。” 徐行知给她拢衣服的手一顿,抬眸:“酒醒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灼烧感再度涌上来,她偏身趴在他腿上呕吐,干呕了半天,什么都吐不出来。 眼角冒出湿润,沈清央难受得想死,人又被徐行知掰回来,没什么力气地靠在他肩头。 “跟裴亦喝了多少?”他问。 “一杯……”她嗓音发哑。 他嗤笑了一声。 “度数很高……”沈清央头脑混混沌沌,思绪也不清,“太甜了……我喝不出来,可能有,有五六十度……” 徐行知任由她靠着自己,淡淡道:“别吐车上,到家再吐。” 她心里泛起委屈:“我吐车上又怎么样?” “你出钱洗。”徐行知微扭头,皮肤擦过她脸颊,“舍得吗?” 沈清央沉默:“不舍得。” “那就老实坐着别动。” 行人、树木、商铺,在窗外不断掠过。 静了片刻,沈清央按着自己的脑袋,忽然笑了:“哥,可是现在我坐的是你的腿。” 他根本就没有放开她,她也没有从他怀里离开,冷气缠绕着酒气在呼吸间发酵,他们的姿势是难以言说的暧昧。 连司机都一直不敢回头看。 “还有。”沈清央朝窗外瞥了眼,“你说回家,回的是谁的家,这是回家里的路吗?” “你真的喝醉了吗?” “嗯,很难受。” 徐行知扣住她后颈将人向后拉,微微眯眼。 她眼神迷离,神色恍惚,并不是清醒的样子。 拇指蹭过柔嫩皮肤,徐行知说:“你想回家也行。只是我刚才出来说的是不回去了。如果带着你折返,不知道大哥那里,说不说得清。” “毕竟,”他慢慢抚着她秀致的眉眼:“刚才在厨房,差点就被他撞见了。” “清央,你敢吗?” 沈清央掀起了清凌凌的睫毛。 车厢昏暗,她与徐行知对视,男人五官眉眼轻易与五年前重合,很快又分离开,慢慢烙印成熟。 “我不敢。” 脑袋仍旧昏沉,沈清央慢慢靠过去,枕在徐行知肩上,轻声说:“哥,刚才在裴亦那儿,我想了很多。五年前,出尔反尔是我的错,可是你也对我说了很绝情的话。” “从小到大,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都记得,其中有一条记得最清楚。” 任何事,往前看,别走回头路。 徐行知绕她发尾的动作停了。 沈清央抬起脸来。 男人目光隐匿在昏暗的光线里。 “你喝醉了。”他说,“我们明天聊。” …… 车转道,走了回头路。 沈清央被送回徐家。 徐行知没下车,车影消失在眼前,她扶着门口那颗银杏树,几乎快要把胆汁吐出来。 吐完,进门,灯也没开,沈清央摸索着回到自己的卧室。 热水兜头而下,她沉沉吐出一口气。 后半夜,大雨去而复返。 酒精让她陷入深眠,一夜醒来,头痛不已,拉开窗帘,阳光照到眼皮上的时候,沈清央记起自己昨晚都干了什么。 七分醉,三分醒。总归,是她平时不会说的话。 在窗前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沈清央转身,在床头拾起自己的手机。 划过数个小红点,她的目光停在那个灰色头像上。 没有文字信息,只有一个地址定位,消息来自五分钟前。 她眼也不错地盯着这个地址,最终,换上衣服出门。 那是一间开在酒店里的意式餐吧,十点多,提供brunch。 沈清央刚进去,岑川便迎上来,请她到东南角的位置。 徐行知坐在那里,松着袖扣,衬衣微卷,一块银色表盘扣于手腕之上,纤尘不染。 她在他对面坐下。 他手里翻着文件,眼皮未抬,按了下铃,女侍者端上布里欧修与意式浓缩。 甜甜的奶香混着咖啡很快飘至鼻尖。 “酒醒了吗?”徐行知问。 沈清央“嗯”了一声。 他翻过一页文件,淡淡道:“尝尝,我还不知道这家餐厅味道如何。” 她眸光微动,静了片刻,拿起刀叉。 还没碰到松软的面包,沈清央便知道了徐行知叫她来这里的目的。 她拿起刀叉的刹那,视线无意识扫过窗边,阴天,并无太阳,玻璃幕墙外飘着大片大片成朵的乌云,可座位上的那对男女依旧相谈甚欢。 两个人,她都认识。 喻哲和林竹。 林竹漂亮,此刻穿得更松弛,丝质衬衫与包臀裙,七厘米的高跟鞋正在桌下有意无意蹭着喻哲的脚踝。 喻哲表情一如既往,远远看着,还真看不出什么,只是递纸巾时,二人的手无声调情。 搁在桌上的那束花也挺漂亮,和送她的差不多。 沈清央动作停了挺久,最终,她收回视线,叉了一小块面包放入口中。 “好吃吗?” 她仍旧是一个“嗯”字。 徐行知合上文件,面色平淡地喝了一口咖啡:“看见了吗。” “你调他的行程?” “没有。”徐行知抬眸,笑了一声,“偶遇而已。” 沈清央盯着他。 徐行知身上有很清晰的烟味,清苦得厉害,他靠在那儿,衬衣干干净净:“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只是他作为高级白领,同时date几个,应该也算不上新鲜事。” “几个?” “当然不止你同事一个。” 徐行知用纸巾慢慢擦拭着杯柄上不小心溅到的污渍,漫不经心道:“那束花,挺漂亮的,眼光不错。” 沈清央有点绷不住地放下刀叉。 他明明是在说她看走眼。 布里欧修被切开后一个又一个气孔奶白绵密,沈清央垂眼看着:“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给你提个醒。” “还有呢?” 徐行知动作停了。 乐台边,有女乐手穿着红裙子开始弹琴,琴声缓缓流出,竟然是披头士的《yesterday》。 昨日重现。 他抬眸,突然没头没尾地问:“当年的事,你有没有苦衷?” 沈清央心口一紧:“没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徐行知并不惊讶,低头抚着冰冷的腕表,“如果再来一次,你还是不会跟我走对吗?” 他仰睫,靠在那儿,想了想,不合时宜地笑了:“从你十八岁,到你大学毕业,三四年的时间,连裴亦的猫你都一直记得,我们的感情,你却能说不要就不要。” “干脆利落,在这方面,我真是比不上你。” 沈清央在钢琴声和他的字字句句里透不过气来。 蓦地,想起一桩往事。 那年元旦,其实徐行知来找过她一次。 彼时,十二月末,兵荒马乱的考研刚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她与室友出去聚餐吃饭,很晚才回来,到宿舍楼下,忽然止住脚步。 一道身影,靠在树下等她。 刚落了雪,冬夜孤寂,他戴着口罩,隐于阴影中,面容不清。 她走过去。 数月未见,两相沉默,他先开了口,问她最近过得好吗? 她轻点头。 他盯着她,良久,久到瞳孔泛起血丝,声音轻得像从冰上滑过:“你不问问我吗?” 她愣住。 丝丝雪片滴在青年漆黑的睫毛上,他唇角泛起对自己的强烈嘲讽。 “央央,你够心狠。” 那次见面的最后,是他转身离去,而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没有挽留。 从此,天南海北,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而今,沈清央竟然察觉出一丝没来由地相似心慌。 她动动唇,嗓音晦涩:“徐行知……” 手腕骤然被灼热掌心扣住。 她一惊,抬头,对上徐行知沉沉如海面的目光,春秋转了五年,时光到底雕琢了人的心性与脾性,他不再像从前剑拔弩张地与她对峙。 他看着她,几乎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变化着的细微表情,哑声,“你不想说,我也可以不想听。” “如果我,不问过去,只问现在。” 沈清央脑子里嗡嗡地在闪。 她试图理智,其实无需理智,她知道徐行知在说什么,他向来不在她面前掩饰。 有些事是不能细想的,比如她知道哥哥喜欢自己,知道有事低个头他就肯帮忙,知道无论再有恃无恐,他也肯纵容。 也知道自他回国那天,就是没有放下。 重重情绪在心里翻涌,沈清央被压得有些透不过气。 这瞬间,她想起很多。 从小到大得蒙的照顾,这五年的安稳生活,以及这些日子,大哥话里话外隐隐对她的告诫和暗示。 喉咙像被堵住,片刻的迟疑,演变成良久的沉默。 而徐行知扣着她手腕的力道,也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慢慢松开。 眸中明明灭灭,最终,归于平静。 那首曲子也弹完了。 他松了手,缓缓后靠。 “清央,多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我在你心里,始终一文不名。” 第29章 ◎海棠花落◎ 一场酒醉, 换来了裴亦的深刻反省。 那几天,沈清央如常上班,偶尔会收到裴小少爷投喂的各色下午茶, 个顶个的昂贵。蒋姝跟着沾光, 质问是哪位有钱的追求者。 她无奈,“发小。” “那喻哲呢?”蒋姝替自己发小抱不平。 沈清央拨着蛋糕,笑容淡了下来:“不合适。” “啊,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不想跟蒋姝多提这件事,一块马卡龙塞进她嘴里, “别操心我了蒋律。” 其实周日晚上,喻哲就跟她联系过。 是在他发现她拉黑了他微信之后,打来电话, 不解地问她为什么? 沈清央并未多说什么,只简简单单回了一句:“林竹是我同事。” 电话那头登时没了声, 一秒,两秒, 被挂断。 之后,这个人在她生活里销声匿迹。 沈清央无法理解这种多线程暧昧的爽感在哪里。 但不重要,她很快把这个人从脑海中剔除。到了年中, 各种工作纷至沓来, 她一连忙了两个星期, 七月, 裴亦的酒吧正式开业。 沈清央带上孟希一起去捧场。 裴亦钱多, 朋友也多, 开业弄得热热闹闹, 请了一支很知名的乐队驻场。孟希一进去便哇了一声:“不错嘛。” 裴亦来迎接他们, 四射的炫彩灯光里, 他仍然戴着个墨镜,临近了才拉下一点眯眼看:“哟,孟大记者,稀客啊。” “不稀。”孟希说,“不比裴少身残志坚,瞎了还要开夜店。” 裴亦跳脚:“老子几万买的限量版墨镜!” 他俩见面次数不多,一见面就掐,沈清央早已习惯,在吧台上找了个空座位翻酒单。 “央央。”裴亦凑过来,“要不要我给你推荐推荐。” “免了,你自己调的自己喝吧。” 她可没有这个福分。 最后点了一杯纯果汁,孟希则喝玛格丽特,一款青柠香气的鸡尾酒,颜色像海洋,十分清新。 “最近怎么了?”孟希问,“感觉你有点不开心。” “工作累的。” “真的假的?”多年闺蜜,一眼不信。 沈清央沉默,转着吸管,片刻,有些出神地说:“只是我最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很无情的人。” 孟希不解:“为什么这样问。” 她揽过沈清央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人生在世,难保人人都对得起,苛责自己就更是没必要了。” 是吗。沈清央看着前方,轻声说:“希希,我记得你说过我做事冲动。” 她好像总在做一些错误的决定。 又好像没有错,只是天平两端,她选择维持自己觉得更重要的那端。 又过了几天,七月底,林清宇生日。 他已经毕业,毕业后的第一个生日,自然要好好过,沈清央准备了一份礼物,带去林家。 庄敏来开着她,见着她笑了:“清宇念叨你一上午了,一直在念叨姐姐怎么还没到。” “他人呢?” “阳台晒衣服呢。” 沈清央换了鞋进去,不大的两室一厅房子里,轻易便能看见林清宇晒衣服的身影,正午阳光正好,男孩子又高,脚一踮便挂了上午。 庄敏站在她旁边,目光温柔:“清宇很懂事,小时候就经常帮忙晒衣服,那时候他够不到,就踩在板凳上,现在都够得到了,时间真快啊……” 沈清央听着这些话,神色渐渐淡下来。 无关失望和伤心,只是庄敏好像忘了,她也是她女儿。 几乎完全错过了成长过程,于是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那天中午,沈清央吃完饭便回了徐家,拉上窗帘,睡了三个小时的午觉。 五点多,被敲门声叫醒。 她迷迷糊糊从被子里爬起来开门。 门外来人是方琴,嗔怪:“怎么一回来就睡觉,还睡这么久,你徐伯伯买了西瓜,切了好半天,不见你下来——” 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人忽然被沈清央抱住。 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这么亲近过,方琴怔了怔,手下意识拍拍沈清央的后背,语气放缓:“怎么了清央,身体不舒服吗?” 她心软地摸了摸沈清央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呀?” 沈清央没给回答。 方琴察觉到颈间一点温热的濡湿。 不该这么难过的。 话是她说的,受伤的是徐行知。 明明那五年也平淡地过来了。 沈清央从来不知道喜欢和爱有什么区别。 年少时,她喜欢徐行知,像喜欢漂亮的花,又或是一首好听的歌,不觉得有什么区别。 分开时,心脏钝痛,但也是短暂的。 好像天生对这些感情就淡薄。 又好像,有些不一样。 这一个月以来,徐行知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去了深圳出差。 异样情绪后知后觉漫上来,一点一点蚕食了沈清央的睡眠。 她比以往更频繁地梦见他。 梦见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姑苏城酒店里的那段时光。 梦见他亲她,总能让她心跳得很快。 梦见他喊她央央。 梦见他说,她够狠心。 有时候夜半惊醒,从窗畔看到院子里的那颗海棠树,春日溜走。 它早已落尽了。 - 八月,徐行知从深圳返回北城。 落地之后,他先睡了一觉,醒来去见关柏言,这次深圳园区的落地审批他帮了大忙,人情算是欠下了。 哪知到了地方,不止关柏言一人。 成嘉莹也在。 “不能怪我。”关柏言借着递茶盏的动作低脸说,“成总亲自开口找我搭的线,这个面子我不能不给,你也给我个面子。” 徐行知接过杯子,瞥了他一眼。 自回国以来,成嘉莹已经好久没见过他。国内不比国外自由,有父母拘着,还有长辈的数落。 加之徐行知也比从前忙,根本追不到人。 成嘉莹用木匙搅着茶叶,茶室清幽,院中有一方人工湖,引的活水,风一吹,竹帘送入清凉。 “行知哥,你昨晚才落地吗?” 徐行知“嗯”了一声。 “那好辛苦,我们去吃饭吧,凤鸣路上刚开了一家泰国——” “成小姐。”他打断她,“我待会儿就要回公司。” 成嘉莹嘟嘴:“那好吧,明天呢?” 徐行知不说话,支着脸,手上漫不经心翻着茶室里放着的道家书籍。 沉默便是最大的婉拒,成嘉莹眼眶渐渐红了,蹭地起身:“徐行知!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他眼皮也未抬。 关柏言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我说嘉莹,你先坐下——” “不要。”成嘉莹拂开他的手,声音里带了哭腔,“我走。” 说着,她当真转身就走。 竹帘被掀开,一阵叮当作响后,茶室恢复安静。 关柏言揉着额头叹气:“你说你,你就不能哄哄她吗,小姑娘家家的,你也忍心。” 徐行知转着青色茶盏:“我这样才是对她好,让她不要再浪费时间。” “说得也是,不过嘉莹到底哪儿不好,长得漂亮,人也单纯,你就硬是看不上,我看你们倒是挺般配的。” 徐行知:“你是转行当媒婆了吗?” “那倒没有。”关柏言笑了两声,“这不是你一直单着,总惹不少姑娘芳心破碎。诶对了,上次来网球场找你那个姑娘怎么样了,我那会儿远远看着,身材挺不错的。” “我看你最近挺闲的。”徐行知搁下茶杯,“找别人陪你喝茶吧,我先回公司了。” “诶诶诶——”关柏言挑眉,“怎么一提起她你就翻脸,该不会你们真有点什么吧——” 他话没说话,徐行知身影已经消失在竹帘外。 周日,天气晴朗,盛夏太阳刺得人晃眼,徐行知也懒得回公司,索性开车去找陈泊喝酒。 陈泊人是单个来的,手机上却还坠着个米米,时不时给他发消息。 调完静音,陈泊看了一眼屏幕,说:“米米听说我来找你,本来要跟着一起来,她想念你的沈小姐。” 徐行知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决定,陈泊说话是真招人烦,他没抬眼皮:“想她干什么?” “沈小姐招人喜欢啊。”陈泊促狭,“你喜欢,别人自然也喜欢。” “奥对了。”他又说,“米米一直想请她吃饭,但不好意思去问,要不然你帮忙搭个线,请沈小姐出来?” 徐行知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自己去问,我帮不了忙。” 陈泊察觉出不对:“你们吵架了?” “你能安静点吗。” 他终于觉得心烦。 在深圳还好,一回到北城,好像人人都在提她,哪儿都跟她有关系。 晚上,徐行知回到家。 手机上有很多朋友的邀约,连着方琴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的消息一起轰炸,他通通无视。 推开门,徐行知随手丢下车钥匙,扯了领带去洗澡,热水冲在手臂上一阵麻痒,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过敏起了红疹。 翻箱倒柜找过敏药。 倒不是家里乱,只是喝了酒头晕,不记得药放在了哪里。 “啪嗒——” 拉开一个抽屉,旁边摆台上的东西被震得掉了下来。 徐行知回头,伸手捡起。 那东西散发着雪松香,淡到几乎已经没有。 是她买的。 他从车上摘下来,随手丢在了某个地方,没想到它会在这时候突然冒出来。 已经是没用的东西。 徐行知盯了几秒,丢进垃圾桶。 次日去公司,办公桌上放了一叠实习记录。 第一批的实习生已经结束了为期三个月的实习,由他们的导师和部分负责人进行打分,优秀者会进入秋招的提前批。 徐行知随手翻了翻,看到林清宇的,评分是b。 不算高,中规中矩。 他叫来了彭卓,林清宇的导师。 “b已经很高了。”彭卓说,“林清宇在这一批实习生并不算出色的,但好在平时做事够踏实,也很用功。” 徐行知捏着那张实习记录,没说话。 “老大。”彭卓挠挠头发,“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徐行知说,“让他过来一趟。” 没一会儿,门被敲响。 林清宇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推开门:“老大,彭工说您找我。” 在维斯待久了,他也跟研发部上下一起喊徐行知老大。 “坐吧。”徐行知问,“实习快结束了,最近感受如何?” 林清宇小心翼翼坐下,搞不清眼前状况,只能含糊着回答:“还好。” “不用那么紧张。”徐行知看透他的想法,“你们这一届的秋招快开始了,实习结束后你有什么想法吗,想正式来维斯工作吗?” “我可以吗?” “你想吗?” 林清宇一头雾水。 徐行知指尖点着纸面:“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破个例。” 林清宇懵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您的意思是……” “你有个亲戚,和我相熟。”徐行知说。 林清宇瞬间瞪大了眼睛。 在脑海中梳理了一会儿,他渐渐冷静下来,不敢置信地说:“您的意思是,我可以直接拿offer?那当初我的实习?” 徐行知默认。 林清宇肩膀一松,变得有些颓:“我就说,我怎么运气那么好,原来是……” “老大,”他低头,“我可以问问是哪个亲戚吗?” “这不重要。”徐行知淡淡道,“你现在只需要做出选择。” 做出选择…… 林清宇怔住。 这选择要怎么做,一个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别人都梦寐以求的offer,一个是回到残酷的秋招市场,从头开始竞争。 他有点出神。 片刻后,林清宇站起来鞠了一躬,郑重其事地说:“老大,谢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但我想,我还是不留下了。” “想好了?” “想好了。我不适合维斯,这里对我来说一切都太快了,我跟不上大家的节奏。能得到一个实习机会,已经很感谢您了。” 徐行知没说什么,拉开抽屉取出一张信封。 “这是我给你写的推荐信。”他递给林清宇,“你带上简历,去中越集团通信部面试,那儿空出了一个研发岗,不打算公开招聘,很适合你。” 林清宇略微犹豫了下。 “这不会对你那位亲戚造成负担,她不知道,去吧。” 他这才双手接过,认真道:“谢谢您。” 徐行知温和笑了笑。 送走林清宇,办公室重归安静,落地窗外布满大片金色日暮,颜色格外动人。 褚少云进来时,徐行知刚掐了烟准备收拾东西。 “行知。” 他伸手按了电脑关机键,随口应了声。 “周末世博有个峰会,邀请发了过来,你有空去吗?” “去不了。” 褚少云奇怪:“我刚问过岑秘书,你周末行程不是未定吗?” 徐行知说:“我周五飞旧金山。” “周五?”褚少云意外,“这么突然,不是说下周吗?” “我提前了航班。” 关了办公室的门,给家政发去公寓之后的打扫安排,周五十一点,机场大厅响起登机播报。 “徐先生。”空姐走过来,笑容温婉,“飞机即将起飞,请您将所有的电子设备调成飞行模式。” 徐行知颔首,合上手中笔记本。 窗外,云层渐近。 一周后,沈清央在上海接到邹瑾的紧急电话。 彼时她刚和客户交涉完毕,临登机之前,邹瑾突然让她退了机票重新买。 “魏律那边有一项跨境并购的项目,要带着团队去南湾出差,林竹突然生病住院,人手不够,你去顶一下。” 沈清央怔住:“我?” “对。”邹瑾说,“不会很久,等魏律手下空出能顶上的人你就回来。他亲自开口向我要你帮忙,我也不好拒绝。” “好吧。”她垂眼。 回北城的机票退掉,目的地改成旧金山。 靠在墙边,沈清央莫名有些疲惫。 她抬眼看向候机厅外辽阔的停机坪,飞机在晚霞中起落,人来人往,纷纷奔向不同的目的地。 八月底。 盛夏谢幕。 第30章 ◎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加州, san jose. 一场夜雨刮走圣何塞持续四个多月的高温,下午五点,钟楼上应时响起一则男声播报: “在未来一万年内, 红色超前星的前部可能已经爆炸变成……” 会议室内, 三个小时高浓度的讨论会议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脑细胞过度死亡的疲惫。 “六点了。”最上首,韩文靠着转椅看了眼手表, “大家去吃晚饭吧,半个小时, 今晚我们把s3部分搞定。” 这话一出就是又要熬夜,众人心照不宣地对看一眼,都是习以为常的平静。 她们这行能做到合伙人级别的都是卷生卷死的精英, 学历能力精力无可挑剔。比起邹瑾,韩文做事更加吹毛求疵。 落地那天, 她没给众人倒时差的时间,直接开始工作。 沈清央端起咖啡, 发现杯子已经空了。 “一起吗?”旁边的男律师方绍元举起杯子问她。 “好。” 他们这次服务的公司是国内一家科技企业设在硅谷的新分部,意在扩张海外版图,沈清央临时顶上, 来的突然, 在飞机上粗略扫了一遍, 落地之后又熬了两个通宵, 才把工作内容摸清。 按下咖啡机, 等待的时间里, 方绍云跟她闲聊:“难怪韩律要你顶林竹的缺, 这么短时间就能适应她的压榨, 我都快两年了还没适应。” 沈清央无奈地摇摇头。 其实不太适应, 来之前她在上海出差的那一周就是连轴转,还没等喘口气,又被拉来圣何塞。过去一周,都处在高强度工作中,她觉得自己隐隐快撑不住了。 饮食,气候,各方面都给她带来极大的压力,濒临极点。 尤其是近两天,水土不服,肠胃十分不舒服。 剥了颗方糖丢入杯中,沈清央搅了搅,长舒一口气,思考晚上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忙到厌食没有胃口。 接完咖啡,沈清央和方绍元一起离开咖啡间,门口遇见一个正准备下班的工程师,恰好是方绍元的老同学,二人寒暄,拉她一起,沈清央不好提出离开,站在一旁客套笑笑。 身体不太舒服,也就不太想讲话。 搅着手里的咖啡,沈清央轻轻吹了口气,看向玻璃外澄蓝如洗的碧空。 她第一次来圣何塞,这座举世闻名的硅谷城,处处都是闻名遐迩的高科技公司。一年三百多天阳光灿烂,高大的棕榈树遍布城区,高架外则空旷开阔。 几片云在晚霞里飘来飘去,她收回目光,低头想喝咖啡时,忽然顿住。 一道身影从斜对面的旋转楼梯上下来。 和在国内时一样,他穿着剪裁得宜的商务西装,只是质地略薄些,神色温和,正在和身旁的男人谈笑风生,身后跟了几个员工。 一行人从楼梯上下来,站在玻璃扶手旁讲话,一眼望去,谁都不如徐行知风姿出众。 方绍元和他老同学自然也注意到了,方绍元好奇:“那位是?” “我们cto。” “不是,左边那个。” 老同学看过去,笑着回答:“那位啊,维斯创始人,你没听说过吗,炙手可热的。” 方绍元有些惊讶:“听说是听说过,只是没想到真人这么……” “这么出众是吧。”老同学接过他的话,“维斯今年和我们有技术上的合作,我上周也是第一次见到本尊,你不在硅谷工作不知道,传奇人物,惹碎了多少芳心。” 二人就这个话题感慨地聊了会儿,没注意到沈清央的怔然。 无关其他,她只是突然想到,距离上次见他,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里,徐行知去了深圳出差,回来之后没过几天,徐教授在家庭群里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吃顿饭,他却答复自己已经不在国内。 气得徐教授在家里念叨了好几天,说他忙工作,连家人也不顾了。 他这一步退得太彻底。 沈清央盯着那张清峭侧脸出神,或许是她看得太久,正在讲话的徐行知顿了顿,忽然朝她的方向瞥过来。 只一眼,那道视线便波澜不惊地收回去。 好像看见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愣了下,连日来心口那股浅浅的闷感再次涌上来。 没多久,徐行知带着人离开。 方绍元邀沈清央和他的老同学一起去吃饭,她婉拒,回到会议室打开文档接着敲键盘。 半小时后,其他人陆续回来。 这天工作到后半夜凌晨才结束,合上电脑时沈清央觉得自己头晕眼花,不知是不是供血不足的原因。 她把邮件抄送给甲方和韩文,工作软件里很快跳出韩文的私聊:[沈律,这一周辛苦你了,林竹明天上午过来,你和她交接一下接下来的工作。] 沈清央回了好。 酒店是两个人同住一间,沈清央和同事一起回去,临江的景致不错,可惜她无暇欣赏,草草洗漱后便躺到床上。 脑子嗡嗡得疼,精神骤然松懈下来,她浑身都像失了力一般,到第二天早上,室友来叫她都没听到。 “沈律……沈律?” 沈清央费力地撑开眼皮应了一声,看见同事担心地看着她:“你没事吧,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 “没事。”她摇摇头,“可能是累的。” 扶着脑袋爬起来洗漱,沈清央在酒店楼下等林竹,林竹风尘仆仆赶来,倒是未见病容,精神比她还好。 文件材料打包交接完,林住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清央,你还好吗?” “我怎么了?” “你看上去纸白纸白的。”林竹催促她,“我听老方说你熬得很厉害,快上去休息吧,韩律不比邹律有人情味吧。” 确实,沈清央点点头表示赞同。 在酒店行政酒廊吃了点儿东西,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没多久,吃下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脑袋晕得像蒙了一层雾,身体发冷。沈清央裹着被子睡了一会儿,被电话吵醒。 她摸索到手机,看也没看来电人,直接贴到耳边: “喂?” - 下午六点,徐行知从公司离开,先回公寓拿了样东西,而后驱车去san pedro spuare。 开车经过sj时,《会有绵绵细雨》的播报依旧回荡在downtown的上空,早八点至晚八点,每小时一次。 边聿在露天美食广场中的一家户外餐厅里等他。 “终于来了。”边聿拉开椅子,“大忙人,找你吃顿饭可真不容易。” “claire呢?” “送去她爷爷奶奶那里了。”边聿说,“幸好她不在,每次见到你比见到我这个亲爸还亲,小小年纪,这么颜控……” 徐行知坐下,递过去一个纸袋:“送给她的手链。” “这么贴心。”边聿挑眉,毫不客气,“那我就替她收下了……vca红玉髓,她会喜欢的。” 徐行知翻开菜单,要了杯冰水。 他和边聿是当年在斯坦福读书时的校友,对方修计算与数学工程学位,毕业后一直在同一家芯片企业工作直到现在。 过去几年,边聿算是徐行知关系还不错的密友。 他来之前,边聿已经点好了一桌子的菜,这是一家墨西哥餐厅,端上来的第一道主菜是炖牛肉,边聿边吃边和他闲聊:“我听说学院最近在办一个交流会,遍邀知名校友回校演讲,你是不是也收到邮件了?” “收到了。” “打算去吗?” 徐行知喝了口水,不置可否。 边聿已经从他的神情中得到答案,无不遗憾:“你要是去的话,我还想带claire去当观众,能不能满足一下她的心愿?” 徐行知不吃这套:“她才五岁,她能听懂什么。” “说不定我家claire是天才少女呢。” 边聿知道这事没希望了,但还是不死心:“你究竟是为什么不去,该不会是真的因为当年没拿到学位证书吧。” 他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在徐行知不甚在意,只是转了转杯子:“忙。” “你都忙半个月了,回sj我就没抓着你人。” 提起这个,边聿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回国大半年干什么去了,claire一直念叨说想你,都快把我耳朵念叨出茧子吧。” “两个月吧,如果这边事情没处理完,可能会再待久一点。”徐行知尝了两块炖牛肉,腻得他瞬间失去胃口,好在服务员这时送上一份沙拉。 沙拉上淋了柠檬汁,香气清冽。 边聿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话题岔开:“这个不错,我记得你做沙拉最爱淋柠檬汁,每回我都觉得都点酸但是很好吃,你什么时候再邀请我去你家吃饭……” 徐行知把沙拉推给他:“你现在多吃点。” “别啊,我好久没吃到正宗的中餐了。” 徐行知的厨艺是被逼出来的,他吃东西挑,大多数不忙的情况下都会自己做东西吃,边聿偶尔尝过几次便念念不忘。 “没空。”徐行知懒得搭理他。 边聿可惜地叹了口气,捏起一块taco:“薄情寡义,你去年一声不吭抛下我回国,到现在也没跟我说是因为什么事……” “你能不能少演点怨妇。” “那你陪我喝酒?” …… 到最后徐行知也没跟边聿喝,吃完,他叫了辆uber送走边聿。 回程的车开在晚风里,徐行知支着脑袋等了会儿红灯,窗外,一排排棕榈树遍布城市景观。 他平静地看着前方如龙车流,平日里最常见的景色,圣何塞很大也很小,大到每天开车去上班要花费几十分钟,又小到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能遇到一个人。 绿灯亮起,徐行知收回目光,随车流缓缓移动。 快到公寓的时候,徐行知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扫了眼,陌生号码,直接点了挂断。 谁知那号码锲而不舍地打了第二遍,接起来,刚点开免提,裴亦的嗓门便冒出来:“行知哥,别挂,是我!” 车窗关上,徐行知说:“听到了。” 裴亦像找到救世主:“你总算接电话了,我特地从我哥那里要的你的号码,行知哥,你在圣何塞对吧。” 他平平淡淡地嗯了一声:“有事?” “急事!”裴亦喋喋道,“行知哥,央央也在那里,她前几天过去出差,我刚才给她打电话,她肠胃炎又发烧,一个人在酒店……” 徐行知静静听着,打断他:“说重点。” 裴亦一愣。 察觉到徐行知语气中的冷淡,他声音不自觉变小:“你不过去看看她吗?” 徐行知淡淡的:“我为什么要过去看她。” “你们……”裴亦及时改口,“你是她哥哥呀,央央真的很惨,我听她嗓子都哑了,孤身一人,没人送她去医院也没人照顾她。” 电话里,徐行知毫无情绪地笑了声。 裴亦霎时噤声,过了会儿,问:“你真的不管她了吗,她烧得很厉害。” “她死了也跟我没关系。” 电话挂断,徐行知握着方向盘转了个弯。 半小时的路程缩短到二十分钟,回到公寓,徐行知开了个简短的线上会议,九点一刻,他拉开抽屉,烟盒空了。 拎了件外套,下楼买烟。 街上有不少流浪汉。 这里收入高,房价也高,相应无家可归的人也多。 结账时,徐行知视线略过柜台上摆着的柠檬糖,黄澄澄的颜色,他顺手拿了一条。 剥了一颗放在嘴里,门口的路灯驱散一隅黑暗,徐行知低头点烟,砂轮滚动,火星冒出。 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想起半月前,方琴曾在家庭群里艾特他问了平安。 同样的,她一向懂事不让长辈担心,上周飞过来时便在群里发了酒店的位置和房间号。 她不是不知道他在这里,只是宁愿舍近求远。 闭睫呼出一口烟雾,尼古丁的苦混着柠檬的清甜,带不来丝毫慰藉,却让他脑海中闪过一张清丽面孔。 昨天她文文静静地站在那儿,玻璃门映出纤细身影,几乎要让人忘记时间流动得如此之快,已经两个月没见。 他最喜欢她笑的时候,眉眼生动,唇红齿白的样子让人心软,也很有欺骗性,让人觉得她似乎性格就是那么软。 街对面有流浪汉在堵着人要钱,这片社区华人多,最容易成为被抢劫和勒索的对象。 徐行知淡漠地任自己陷入回忆里,柠檬糖夹心酸得发苦,烟烫到指尖,十指连心,他睁开眼。 第31章 ◎我能跟你回去吗◎ 酒店里, 一觉醒来,沈清央在盥洗台前吐得天昏地暗。 胃里空空,什么都吐不出来, 只有喉咙紧得难受, 她抬头,镜中人面色潮红,唇色却苍白得厉害。 草草洗了把脸, 沈清央回到沙发上躺着,闭了一会儿眼, 倒计时结束,她艰难地掀开眼皮看了眼体温计上的数字。 102…… 换算成摄氏度是多少。 高烧让沈清央的脑子变成一团浆糊,片刻, 她丢开体温计,放弃换算。 昏昏沉沉地躺了会儿, 持续不断的手机铃声把她强制唤醒。沈清央睁开眼,摸索着找到手机。 “喂。”嘶哑的声音。 “央央, 你还好吗?” 裴亦的声音,沈清央躺了回去,闭上眼, “嗯”了一声。 裴亦却从声音中猜到她的状态:“你量体温了吗, 多少度?” “量了。”沈清央报出度数。 裴亦在电话那头自己换算了一下, 眉心一跳:“沈清央, 你别睡了, 快点起来。” 她若有若无地又“嗯”了一声。 “快起来!”裴亦在电话里拔高声音, “39度多, 你也不怕把自己烧死, 你同事呢?” “他们很忙。”沈清央有气无力, “你小点声,没等我烧死就被你吓死了。” 裴亦急得团团转:“你快起来吃药,就你那小身板,吹个风都得感冒两周,快吃药。” “知道了。”耳边一直嗡嗡的,沈清央头痛得厉害,强撑起身安慰他,“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裴亦,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行知哥也不搭理,我那些朋友没一个靠谱的,不然——” 她混混沌沌的,突然睁开眼:“你给他打电话了?” “谁?行知哥吗。” “打了……”裴亦想到那句“死了也跟我没关系”,到底没敢复述出来,只是含糊道,“行知哥说他忙……” 沈清央按着额头,头发披下来,沉默一会儿,她哑声说:“别再去找他了。” 裴亦不解:“你们怎么了,之前在我酒吧里不是还——” 搂搂抱抱四个字,被他咽了进去。 又聊了一会儿,因为沈清央实在头晕,裴亦强调几遍让她吃药后,挂断了电话。 世界安静下来。 沈清央躺在沙发上,胳膊垂着。 高烧带来全身的酸痛,加上因为水土不服引起的肠胃炎,她一整天都没怎么吃得下饭。 光线太亮,她闭着眼睛,用手背盖住眼皮。 酒店里只有她一人,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唯有中央空调运作的一点细微气流声。在恍恍惚惚的疼痛里,沈清央脑海中冒出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 他竟然真的不管她。 这想法来的毫无理由且不讲道理,但就是凭空出现,连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或许是因为习惯了他的照顾,对她,徐行知当真算得上予取予求。 即便口头不答应,最后,也不会真的置之不理。 眼皮几不可察地动了下,片刻后,沈清央抵着额头,慢吞吞爬起来。 套上外套,她寄希望于附近还有开着的药店。 乘电梯下楼,跟着导航走了几步,路灯光线不够亮,她无暇欣赏这座闻名世界的城区的夜色,在原地对着屏幕上的箭头摩挲方向,冷不丁和路口几个身材高大的黑人对上视线。 后背刹那间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几乎是瞬间的下意识反应,她转身往回走。 那几个人果然快步跟过来。 深夜的路口人迹寥寥,沈清央拔腿就跑,没几步,被团团围住。 她浑身浮起冷汗,哑着嗓子用英语警告他们:“不许靠近我,不然我报警了!”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轻蔑地笑了,为首的伸手拽她的包,嘴里叽里呱啦吐着她听不太懂的英语,只依稀辨别出“ney”的字眼。 沈清央抱紧自己的包,摇头:“我没有钱。” 下一秒,包带被用力地扯过去,连带着她人被拽得踉跄,头脑被晃得更晕。 她怎么抵得过几个大男人的力气,包被抢走,他们好像只是为了求财,围在一起翻她的包。 沈清央趁机拼命跑回酒店门口,声音发抖地喊保安。 她吓得太厉害,被前台女孩带进去的时候脸色苍白,手里被塞进一杯热水,前台拍了拍她的背,告诉她别担心,已经帮她报警了。 异国他乡,遭遇这样的突发情况,沈清央人被吓得有点儿恍惚,保安找回了她的包,翻了翻,证件没丢,他们只拿走了几百美元的现金。 没一会儿,一黑一白两个警员来了酒店,带她回去做笔录。 “女士?” 警局里,黑人警员在沈清央面前挥了挥手,“你还好吗?我们需要做个笔录。” 沈清央睫毛颤了颤,回神,微点头。 她手里攥着自己的包,浑身紧绷,低声将经过复述了一遍。 “钱财损失为285美金,女士,你有受伤吗?” 沈清央摇摇头。 白人警员合上笔录本:“这种事常有发生,那些人经常守在华人聚居的地方打劫,女士,你晚上最好不要一个人出来。” 或许是她看上去太过瘦弱苍白,笔录结束后,警员多问了句:“你有亲人或朋友在这边吗,我们可以帮忙通知他过来接你。” “亲人……”沈清央魂不守舍地抬头,神色恍惚。 须臾,她眼神慢慢聚焦,下意识念出一个名字。 半小时后,徐行知的车停在警局外。 夜幕低垂,昼夜温差很大,推开玻璃门时隙风吹过,刮起椅子上人的灰绿色裙角。 她上身靠着墙,双眸闭合,唇色苍白,柔软的长发垂着,整个人显得弱不禁风。 短短一天没见,似乎瘦了一圈。 “先生,请先跟我到里面签个字。”警员示意。 “好。”徐行知收回目光。 签字的时候,警察跟他说了一下基本情况,她没受到身体伤害,只是丢失了几百美金,重点在于受惊吓过度,一晚上除了笔录外一言不发,建议他好好关注一下她的心理情绪。 徐行知微点头,垂眼,签下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出来,她还坐在那儿,怀里抱着自己的包,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什么,连别人经过她身边都没发觉。 徐行知走过去。 眼皮上的光线被阴影覆盖,有人缓缓将她颊边的头发拨开,沈清央自昏昏沉沉中半掀眼皮,看到熟悉面孔。 她怔住,眼皮轻颤。 绷了一晚上的身体陡然放松。 面前忽然浮现起那年夏天,她在行程紧促的毕业旅行中身心俱疲,哭着给徐行知打电话,当天晚上,他就出现将她带走。 养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戒掉对一个人的依赖需要多久? 或许五年根本不够,据说每七年,人的细胞血液与骨骼都会自我更新一次,然而即使脱胎换骨,记忆却是永恒的。 沈清央在此刻发觉,原来有些人的存在刻骨铭心,并不能风吹叶落。 爱是那么短,遗忘却那么长。 “哥。”她仰睫,嗓音喑哑。 徐行知静静看着她,将她柔软的碎发拨到耳后:“能站起来吗?” 沈清央轻点头,搭上他的掌心,借力起身。 只是还没站稳,身形忽然一晃,软倒在他怀里。 徐行知及时捞住她,怀里的人像没骨头一样滑下去,他顺力单膝着地,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衬衫裙是亚麻材质,轻飘飘地穿在沈清央身上,脊背瘦削薄弱。 他抬手抚上如缎的长发。 雪白墙面上映出二人相依的身影。 “哥……”她虚弱地伏在他肩头,嗓音低微,“我能跟你回去吗……” 第32章 ◎耍流氓不成就装睡吗◎ 路过一家药店, 徐行知下车,买了几盒药丢进车里。 去医院并非最佳选择,更何况是深夜。徐行知熟悉沈清央, 连续的波折吹风便容易发烧, 是小时候体质没养好的缘故。 至于现在脆弱的肠胃,罪魁祸首应当是她工作这几年敷衍饮食。 车门开合,风灌进来, 沈清央从迷蒙状态里恢复几分清醒,偏头看见徐行知拉上安全带, 重新发动车子。 轮廓清淡的侧脸隐于夜色中,路灯光线昏黄,他转着方向盘淡然将车开回路上, 让人心里无端产生几分落地感。 沈清央闭上眼。 车开回了公寓,徐行知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 把手递给她。 沈清央借着力道,慢吞吞从车上下来, 跟着他上了楼。 乘电梯上楼,走廊里铺着静音地毯,公寓很安静, 徐行知开了门, 她跟着进去, 无暇打量他住的地方, 在客厅沙发里找个角落靠着。 徐行知走过来, 拎了双男士拖鞋丢在她脚下。 “量个体温。”他弯腰调了下温度计递给她, “会用吗?” 沈清央点点头, 她买的也是这种电子体温计。 在等待的时间里, 徐行知去给她弄热水喝, 他平时生活没有这个需求,公寓里连个烧水壶都没有,只能临时用咖啡机烧热水。 碰了碰马克杯杯壁的温度,徐行知端过去。 体温计也量好,沈清央接过杯子,把数字递给他看,仰着一张素白的脸,只有巴掌大小。 他用手背探了下她额头的温度。 烫得惊人。 徐行知眉头微紧,拆出颗退烧药让她吃下,沈清央身体里的水份快被烧干,昏昏沉沉地讲不出话,他给什么,她就吃什么。 一副全然听话的模样。 吃了药,她抱着杯子喝水,喝完,人迷茫了会儿,仰脸轻声问他:“我能在沙发上躺会儿吗?” 徐行知垂眼,手指刮了刮她清弱的脸。 这里的沙发显然比酒店的要舒服得多,沈清央侧身躺下,枕着靠枕,鼻腔钻入浅淡的佛手柑香气,和警局里她靠在徐行知怀里闻到的同样温和疗愈。 退烧药在发挥效用,她恍恍惚惚,像飘在大海里,那种溺水感让人昏沉。 直到上半身被人托起,佛手柑的香气忽然变得明显,沈清央有些困难地睁开眼,入目是徐行知淡垂着的睫毛。 他将她上半身靠到怀里,用一块浸湿的毛巾擦拭她的额头和颈窝来降温。 并不是完全冰的水,而是温温的,但对沈清央来说已经足够舒适。 她舒服得想喟叹一声,下意识贴向男人微凉的身体,长发将他的衬衣彻底揉乱。 手指慢慢穿过漂亮的长发,徐行知神情淡淡,拆了一包降温贴,贴在沈清央的额头和手肘关节处。 她穿的连衣裙是长袖,解了袖扣撸上去,胳膊细而白,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中,有些晃眼。 他平静地用手背贴着怀里人的皮肤,五分钟后,换了新的退热贴,将人抱去卧室床上。 深夜沉缓安静。 从卧室出来,徐行知推开阳台门,低头点烟,眉眼间难得不受控地染了丝躁意。 - 这一夜,沈清央睡得并不安稳。 起初是热,后来觉得冷,药效作用于病毒,让她的体温再度提高,皮肤上冒出一层薄汗。 浑身翻来覆去难受,肌肉抗原分解,胳膊和腰背酸痛难当,像被人拿针一直扎一样,偏偏眼皮还沉得睁不开。 脸陷进枕头里,沈清央眉头蹙紧,身体蜷一起,她胳膊伸出被子,迷迷糊糊中寻摸着边缘冰凉的被单,蓦地,触到人的皮肤。 修长的手指的触感温凉,叫人觉得无比熨帖,她顺着勾上去,摸到手背。 那人俯身,探了探她额头,随后抽两张纸巾,擦了擦她皮肤上的汗。 “疼……”沈清央扣住他的手指不放开,脸靠过去,皱着眉呢喃。 徐行知在床边坐下,隔着被子轻拍她的背:“哪里疼?” “胳膊。”她黑发被汗湿,没睁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掀开被子一角,徐行知将人重新抱到怀里。 她没反抗,像是疼累了,顺从地靠在他肩头,任由他慢慢揉捏着她的胳膊。 沈清央只觉得全身力气被抽干。 既睡不着,也无法完全醒来,于精疲力尽中睁开眼,额头擦过男人的下颌。 卧室里只点了一盏淡黄夜灯,光线濛昧,衬得徐行知的皮肤有种别样的瓷白质感。 她半掀着眼皮,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 还没碰到,手被人攥住。 “你想干什么?”徐行知垂眼看她。 “……” “耍流氓不成就装睡吗?” “……” “我难受。”她声音闷哑不清。 “生病不是你的免死金牌。”徐行知将她胳膊放回去,恢复无波无澜的语气,“要喝水吗?” 出了这么多的汗,沈清央几欲虚脱,“嗯”一声。 徐行知找来个垫枕让她靠着,出去弄水。 胳膊上刀刮般的酸痛缓解了许多,沈清央靠在床头,伸手将那盏几何形状的床头灯调亮一档,浅浅淡淡的白光里,她低头用力揉发痒的眼角。 脚步声靠近,徐行知拉下她的手,原本秀气的眼睛被揉得通红,小兔子一样可怜兮兮的。 他将水杯递过去。 这次换了个大点的杯子,沈清央用力眨几下眼睛,就着他的手喝水,没喝两口,脑袋越垂越低。 徐行知伸手扶了下。 沈清央抬起脸:“你泡了柠檬在里面?” “嗯,加了盐和糖,电解质水。”徐行知淡声解释。 沈清央舔舔刚被水润湿的唇,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她犹豫:“有没有吸管?” 这么大的杯子,喝起来好累。 …… 徐行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养成的这娇气习惯,瞥了眼,神色有些凉。 沈清央默不作声。 储藏室里翻了翻,找出一个自带吸管的随行杯,上面印着维斯的logo,还是几年前行政拿给他看的工厂样品。 流水下冲洗干净,柠檬水换进去,沈清央这下得以慢慢补充水分,长发垂下来,还有些湿意。 徐行知调高两度空调。 凌晨两点,几乎算得上万籁俱寂,卧室里只剩下她细微的吞咽声,等水喝完,沈清央抬头,才察觉出异样。 徐行知的头发并不凌乱,不像是睡过觉。 反而是,离得近了,能闻到很清晰的烟味。 不理解他为什么不睡觉而去抽烟,然而高烧一场让沈清央过于疲惫,药物带来的退烧是短暂的,她躺回去,打了个哈欠。 卧室中佛手柑的浅淡香气混进她若有若无的气息。 徐行知静静看了两秒,伸手按掉夜灯。 他没睡,在沙发上躺了会儿,烟空掉半盒,隔两小时,进去摸一次她的额头。 沈清央睡着的样子很安静,睫毛柔软地垂着,面庞与五官都纤细,像某种小动物。 七点多,她的体温隐隐再次升高。 徐行知煮了粥,把人叫起来,她晕晕乎乎的,眼睛还红着,半晌才聚焦。 下床囫囵洗漱完,沈清央坐到餐桌前吃东西。 她已经快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肠胃功能弱,只能吃些简单的流食。 慢吞吞吃了一小碗粥,沈清央又回卧室睡觉,她过去接近半个月睡眠不足,这次发烧更像是一种身体强制休息的信号。 中途,被徐行知叫醒吃药,他喂她喝了点儿水,手指轻轻拨开额发:“你住的哪家酒店?” “……什么?”沈清央思绪迷茫。 “我去把你的东西拿过来。” “……哦。”脑子转得格外慢,沈清央想了会儿,“房卡在我包的内侧夹层里。” 知道了,徐行知把她被子往上面拉了拉。 周末两天,沈清央就在反反复复的发烧和退烧中度过。 她意识不清地睡了两天,隔段时间被徐行知叫醒吃饭吃药,简单的流食寡淡无味,却让她的肠胃慢慢舒服起来。 到了第三天下午,体温才慢慢稳定。 悠悠转醒时,看着面前模糊的天花板,沈清央视线缓慢聚焦,仿佛大梦一场。 撑着脑袋坐起来,全身还是软绵绵的无力,她看看身上深灰色的床品,简约却富有科技感的摆设,意识到自己这几天睡的都是徐行知的卧室。 脑海中隐约闪过他照顾她的画面。 到底,还是没真的放任她自生自灭。 默然了一会儿,沈清央从床上爬起来,床下摆着一双拖鞋,她隐约记得刚来的那天他丢给她一双男士的,很大,她走路总是慢吞吞的。 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双新的粉色女士拖鞋。 穿了鞋,推开门,她终于清醒地接触到这间公寓,格局开阔,处处布置有简单的生活感,应当是徐行知住了几年的地方。 他人不在。 沈清央没去动关着门的房间,踱步到客厅,茶几上有一个白色的保温壶,她倒出一杯水,坐在沙发上一边喝一边量体温。 低烧,还算平稳。 病去如抽丝,恢复了点儿力气,食欲也随之恢复。沈清央来到冰箱前,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目光却被冰箱上的方形屏幕吸引。 她好奇点了下。 “您好。”屏幕亮起,优雅的机械女声忽然出现,“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沈清央觉得新奇:“你有什么功能?” “智能冰箱管家avaia为您服务。”菜单界面圆滑地跳出,“我可以为您监测食材新鲜度,并根据您的需求搭配菜谱。” avaia,沈清央在心里默念一遍这个名字,微笑说:“谢谢你,不用了。” 那屏幕随之悄然熄灭。 倒是不像一般的语音助手规矩且笨蛋。 沈清央打开冰箱。 里面并无速食产品,只有极少的新鲜蔬果蛋奶,外加几瓶冰水啤酒。这也难怪,徐行知向来没有囤积癖。 她在原地思索几秒,果断关上冰箱。 他人不在,万一回来看到自己的厨房有什么三长两短。 回到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沈清央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 徐行知去哪儿了? 给手机充上电,一连串的信息蹦出来,其中有徐行知的,两个小时前,他让她醒了回条信息过来。 于是她依言发过去:[哥,我醒了] 往下滑,沈清央捡着徐教授和琴姨的信息先回了,让他们安心,而后打开和邹瑾的聊天框,对方从林竹那儿知道她高烧,特地批了一周的病假,以慰藉这段时间的辛苦。 最新的消息,是一条:[系统的请假流程记得申请,填完了戳我,我给你审批,别耽误太久。] 沈清央回复好,转去系统填了假条。 邹瑾审批得很快,顺带着让她好好休息。 另一边,琴姨和裴亦接连发来了几条对她身体的关心之语。 消息一条条往上顶,沈清央看得眼花缭乱,这时,屏幕上跳出一个电话。 她点了接通,手机贴到耳边,起先几秒是文件翻页声,意识到电话接通之后,他问:“醒了?” 熟悉的语调与音色,在异国他乡,沈清央心口无端有些发热。 她“嗯”了一声。 “量体温了吗?” “量了,36.8度。” 徐行知翻文件的动作停了一瞬,又听到电话那头温温地补充:“我觉得好多了,应该不会再烧起来了。” 片刻的沉寂。 忽略掉两个月前激烈的冲突与隔阂,此刻在陌生无人识的环境中,她习惯性的亲近让人恍惚。 沈清央却没想这么多,她思绪钝钝的,问他:“你去哪里了?” 徐行知平静答:“公司。” 这两天她有点丧失时间观念,忘了今天周一,要上班的。 沈清央“哦”了声。 稍顿,徐行知问:“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帮你叫个外送。” 沈清央的确是饿了,却并不想吃外送,看了眼外面艳阳高照的天色:“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里?” “不知道。”沈清央安静一瞬,手指轻拨体温计,“我能去找你吗?” 第33章 ◎他到底不愿放手◎ 低低软软的一句话, 音色还有些哑,穿过电流,显出几分软意。 徐行知指尖刮着文件边缘, 翻过一页:“我让人去接你。” 沈清央想说自己可以打车过去, 想了想,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她的行李箱在卧室,里面装着几套衣服和生活用品。沈清央将手机声音打开, 拿着浴巾进了浴室。 只能用徐行知的洗浴用品,好在都是清淡好闻的味道。洗完澡, 来接她的人也到了,沈清央拿上手机下楼,没想到见到的是熟人。 “岑秘书。” “沈小姐。” 圣荷西一年三百多天晴天, 此刻也是一样,几朵云飘在澄蓝如湖的碧空中, 棕榈树的间隙洒下金灿灿的阳光。 沈清央坐副驾驶,拉上安全带。几次见面下来, 她察觉岑川是很少言寡语的人,于是也就不去搭话,安安静静看窗外街景。 sj是座很自由开阔的城市, 各种意义上的, 从格子间里解放出来, 没了工作的压力, 沈清央托着脸, 视线里掠过各色人种与街店。 没一会儿, 车开出城区, 沿途经过数个有名的科技公司, 下车后, 热烈而干燥的户外风扑面而来。 沈清央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徐行知。 他在开会,代替岑川接待她的是一位叫leo的白人男性,留着亚麻色长发,见到沈清央的第一眼,他夸张地捂住嘴巴叫上帝:“天哪,我见到了林妹妹。” 沈清央惊讶于他脱口而出的流利中文。 很快,她反应过来“林妹妹”是什么意思。 因为图方便,她随手从行李箱里捡了条米白色的长袖连衣裙套上,黑发垂着,肤色不甚红润,显得弱不禁风。 沈清央好奇:“你读过红楼梦?” leo绅士又谦虚地告诉她自己是红楼梦的忠实爱好者,读过很多遍。 “你和我幻想的林妹妹简直一模一样。” “我不像,我只是生病了。” “不不不,你就是。” 路牌边聊了几句,leo给了她一张临时工卡,刷卡进了办公楼,这里并不是几十层高耸入云的写字楼,而是几栋不太高的立方体建筑错落相围。 leo先带她去了餐厅,午饭时分已经快结束,餐厅里的人稀稀落落,清晰通透的玻璃窗外有户外座位,不远处的球场上,有人在打网球。 沈清央要了一份番茄肉酱意面和一份红苹果形状的小甜点。 她吃了许多天的清粥,闻到浓郁番茄香味的那刻食欲就被吊起来了,吃完一整份还不满足。 leo很惊奇地看着她,同时理智地问:“要不要再来一份?” 沈清央很有自知之明地点了头。 她又吃掉了半个三明治。 吃完饭,leo带她四处逛了逛,这里是去年初才落地的园区,设备和建筑都很新,墙面玻璃映着阳光,抬头时微微有些刺眼。 办公区和休息区的设计与维斯在北城的那栋办公楼有异曲同工之妙,应当是出自同一个建筑设计团队之手。 “我们没有午休,但是有啤酒ti。”leo带她到三楼,靠着木质吧台,“要来一杯吗?” “谢谢,可能不太适合我。” “抱歉。”leo一拍脑袋,“我忘记你在生病。” “已经快痊愈了。”沈清央视线忍不住在他发型上转了一圈。 “怎么了林,我的头发很丑吗?”他认定她是林妹妹。 “不是。”沈清央夸赞,“太特别了,我总是想多看几眼。” leo握着啤酒笑起来,前仰后合:“林,你真的很可爱。” 略坐了一会儿,leo要回去工作,临走前,他要带她去徐行知的办公室,以保证自己任务圆满完成。 “他还没有开完会吗?” “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leo耸耸肩,“他们似乎很忙,徐的头顶都快冒烟了,所以拜托我来招待他的朋友。” “你的比喻很地道。” “是吗?”他笑得露出一排白牙,受用这个夸奖,“我跟一位中国笔友学的。” 告别leo,办公楼外面邻着一整片草坪,在阳光照射下泛着鲜绿的光,沈清央找了张长椅坐下,仰头晒太阳。 午饭吃撑了,疲乏的困意冒上来。 暖融融的太阳晒着,沈清央昏昏欲睡,抬手用胳膊挡住眼前的光,靠着不舒服,她索性想躺下来,身形一晃,有人把她的脑袋托了回来。 手挪走,徐行知的薄西装衣襟在眼前一划而过。 她坐直身体,下意识抬头看他的头顶。 “看什么?” “leo说你忙得头顶冒烟……”她脱口而出。 说完沈清央就后悔了,果然瞧见徐行知脸上闪过无语的神情,他淡淡问:“吃过饭了吗?” “吃了,leo带我在食堂吃的。” 徐行知垂眼,年轻姑娘脸庞白净,在阳光照耀下尚还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引得人很想用手指去度量那皮肤的细腻程度。 他眸色平静,以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 “已经不烧了。”沈清央仰着头说。 “胃还疼吗?” 她摇摇头。 徐行知收了手,站在她面前,阴影落下,他半掀眼皮:“别坐这儿,户外紫外线很强。” 一阵微风吹过,沈清央把自己被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我想晒太阳。” “办公室一样晒。” 说完,他弯腰拽住她的手腕把人带走。 沈清央跟着徐行知去到他的办公室,室内稳定的中央空调让温度比户外适宜很多,落地窗前靠着供以小憩的沙发,洋洋洒洒的日光同样清亮。 她坐过去。 “喝咖啡吗?”徐行知问。 “我能喝吗?” “有低因的。”徐行知打电话叫秘书送两杯咖啡进来,转身从玻璃展示柜里取出一个小机器人。 沈清央刚进来便注意到他的展示柜,里面陈列着形形色色的科技产品,她眼睛一亮,伸手接过来。 小机器人外观呈粉色,线条利落富有科技感,做成了小羊的形状,两个角可以掰动。 沈清央不小心掰了下其中一个。 小羊的眼睛短暂闪烁亮光。 “哥。”她抬头问徐行知,“有说明书吗?” “发你微信了。” 打开手机果然有,沈清央照着研究了一会儿,等徐行知再从一堆繁冗的协议文件里抬头时,她已经学会使唤ewelyn去捡丢在地上的柠檬糖。 ewelyn的声音被设计成了软萌的儿童音,它的定位本来就是陪伴型,在活动能力上没有那么强,每次过去捡东西,再回来时都慢吞吞的。 坏心眼的罪魁祸首倒是笑得睫毛弯弯。 “ewelyn,”她托腮问它,“你能帮我倒热水吗?” 小机器人勤勤恳恳:“很抱歉,我没有这项指令。” “那你能怎么陪伴我?” “……” 徐行知看不过去,出门去咖啡间重制了一杯,等待过程中,收到边聿的信息:[晚上有空过来吃饭吗,claire回来了,吵着要见你。] 他问:[介意多一个人吗?] 边聿:[女友可以,其他人免谈。] 徐行知懒得再回复他。 办公室内,沈清央和ewelyn玩累了,她将小机器人关机,搁回了玻璃展柜里。 转身恰好碰上徐行知回来,他看见她的动作,没说什么。 她动了动唇,折返回沙发。 懒洋洋的午后,一没了事做,就觉得困,沈清央歪着脑袋枕在沙发靠垫上睡过去,迷迷糊糊之际,好似看到徐行知俯身给她盖了件东西。 醒来,那件薄西装果然在她身上。 天色已转为黄昏。 “……”沈清央撑着脑袋起身。 办公室没开灯,仅凭落日照亮。 “醒了。”徐行知合上平板。 她发现他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 注意到她迟钝的视线,徐行知淡淡摘下:“平镜,防蓝光的。” 她点点头。 他走过来拎起滑落她膝头的西装穿上:“拿好你的东西,我们去吃饭。” 薄薄的光线将男人鼻梁投下温柔的阴影,沈清央有眨眼间的恍神:“……好。” 走出办公室,接触到新鲜空气,沈清央长舒了一口气,清醒过来,不远处草坪上有人在打球聊天,她眼神落过去一霎,很快收回来跟着徐行知上车。 他的车不是中午岑川来接她的那辆。 车前依旧挂着香薰片,味道清清淡淡,沈清央闻不出是什么,有些像杜松的味道。 他用东西挑剔但专一,轻易不爱换的。 车沿着小路开出去。 路上,沈清央没说话。 混沌的生病期已过,他们既做不回普通兄妹,也没有其他的关系。 在这异国他乡,徐行知没有将她在路上丢下去,已经算很有责任心。 大约四十分钟后,车沿着弯路驶入风景十分漂亮的别墅区,在一座外形精致的小别墅前停下。 沈清央还以为他说的吃饭是去餐厅,没想到是别人家里。 还没下车,便有个金发黑瞳的洋娃娃跑出来,扑到徐行知身上:“uncle!” 徐行知弯腰对她笑了笑:“送你的手链喜欢吗?” “喜欢!”小女孩得意地举起藕节似的手臂,一口英文十分地道,“我已经戴上了。” 沈清央有些怔然。 她忽然发现,加州见面以来,他好像没有对她笑过。 这念头滑过一瞬,被一道戏谑的男声打断:“不是吧,还真带女伴来了,千年难得一见啊。” 楼梯上下来一位和小姑娘样貌有些相似的男人,t恤长裤,穿得休闲,笑眯眯朝沈清央伸出手:“不知小姐贵姓?” “沈。”她伸手回握,“叫我清央就好。” “清央,好名字。”边聿极力压下自己眸间的好奇,“这是我女儿克莱尔。” “克莱尔。”他招手,“过来打个招呼。” 芭比娃娃一般的小姑娘走过来,甜甜仰头,切成了字正腔圆的中文:“姐姐好。” …… 边聿拎她耳朵训斥:“叫阿姨。” “没关系。”沈清央弯腰,拍拍小姑娘的脑袋,顺带着看到她手腕上那串红色手链,徐行知送的。 她在身上找了一圈,两手空空地过来,最后只摸出一颗柠檬糖,脸微红地递给克莱尔:“姐姐请你吃。” “我最爱吃糖果了!”克莱尔热情地给了她一个拥抱,“谢谢姐姐!” 边聿嘴角微抽,余光里瞄徐行知,见他面色平静,也就没去纠正。 别墅室内装修是复古欧式风,许多家具上有漂亮的茛苕叶花纹,边聿请他们到餐厅,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克莱尔和徐行知一起坐,他对小姑娘的冒犯和亲近并不排斥,反而很宽容地解答克莱尔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他鲜少有耐心如此好的时候,即便是对年少时的她,恐怕也没有。 边聿家的厨师功力堪比五星级主厨,牛肉烹饪得鲜嫩可口,蘑菇烩饭更是香气扑鼻。 沈清央却忽然失去胃口。 为给主人家面子,她还是每道菜都尝了些,没多久,有些撑。 她放下筷子道了抱歉,转身去洗手间。 一段临院走廊,米白色希腊柱螺旋向上,一个个漂亮的花篮式柱头连成扶手。 沈清央胳膊搭在上面,有些失神,不明白自己此刻的阴郁心情。 仿佛回到了过去的两个月。 “沈小姐。”有人叫她, 回头,是边聿。 边聿笑着问:“是没找到洗手间吗,我带你过去。” “没有。”沈清央忽略异样的心情,弯唇,“我是走到这儿发现下面的花园太漂亮了,所以停下来看看。” 边聿跟着看过去,点点头:“确实很漂亮,那都是我太太弄的。” “克莱尔的妈妈吗,怎么今晚没见到她?” “她已经过世了。” 沈清央愣住,歉然:“抱歉……” “无妨。”边聿反而显得很豁达,“她已经去世快一年了,活着的人总要生活,比如,保留好她喜欢的这栋房子。” 沈清央想起进门以来房子里处处讲究的细节和漂亮摆件。 “她一定是很懂生活的人。” “确实是。”边聿笑着表示赞同,眉宇流露出几分怀念。 沈清央不擅长安慰人,于是和他一起在夜风里沉默。花园中被打理得极好的花沐浴在月光下,姹紫嫣红的柔和美丽,凭这些也得以窥见边聿妻子生前的确是很有情调的人。 片刻,边聿忽然转头:“沈小姐,我能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点头。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指的她和徐行知,沈清央微微一顿,没给出具体答案:“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两家父母是朋友。” 边聿脸上立时浮现出“果然如此”的慨然。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边聿笑,“只是想起我妻子,年轻的时候我性格不好,没有好好对她。” 涉及私事,沈清央没发表意见。 边聿说:“我和她离过婚,然后又复婚,后来她生病,在世的最后两年,都是缠绵病榻。” 他微微偏头看着她:“沈小姐,我活了近三十年,直到我妻子去世的那天,我才明白人最大的劣根性是不会活在当下,只有到无药可救的时候,才会懂得悔之晚矣。” 沈清央沉默:“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闲话而已。”边聿笑了。 他只是想起一桩往事。 想起几年前,突如其来的横祸,那个人被众叛亲离,跌入谷底之际,伤他最狠的,竟是他最在乎的人。 他差点就此一蹶不振。 边聿以为徐行知不会再回头。 直到,直到,今春二月,他突然回国。 又直到现在,他带回眼前的沈小姐。 边聿就知道,孰轻孰重—— 他到底不愿放手。 第34章 ◎你也有的◎ 晚餐结束, 边聿父女携手送客人出门。 庭院中亮起玻璃柱头灯,光线温柔,克莱尔松开爸爸的手, 跟徐行知说了再见, 又过来跟沈清央道别。 “姐姐。”小姑娘拉拉她的小拇指。 沈清央顺着弯腰。 “姐姐。”克莱尔踮脚附在她耳边,气声软萌,“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爸爸不让我问。” 沈清央被可爱到:“ 你问。” “你是uncle的女朋友吗?” 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沈清央愣了下, 还没回答,克莱尔又小声补充道:“姐姐不想回答可以不说。” 沈清央睫毛缓慢垂落,手指摸了摸小姑娘的脸。 这举动默认是不回答, 克莱尔倒也没有太失望,只是对她弯了弯眸, 退后几步回到边聿身边挥手:“姐姐再见。” 沈清央也笑着回挥。 夜色中,车子重新启动, 沿着原路开出了别墅区,一路上从车窗看出去,辽阔的夜幕中星光点点。 回公寓之前, 徐行知在附近的超市停了下车, 下去买东西。 他未邀她一同前往, 于是沈清央留在车里玩手机。 国内时间在中午, 她想了想, 给方琴发去一条信息, 请她帮忙给那盆三角梅浇浇水。 虽然现在到了夏天, 三角梅花期已过, 但好好照料来年应当还会开花。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 很快得到方琴的回复:[知道你惦记,一直帮你照顾着呢。] 下面还附了一张照片。 沈清央从表情中挑了一张猫猫感谢回过去。 长辈们都是不爱打字的,过了一会儿,方琴发来一条语音:“清央,今天不烧了是吧。那也注意不要吃生冷的,多出去晒晒太阳杀菌,不要一直窝在酒店里。” 沈清央听完这段语音,软声回:“知道了琴姨,今天出去晒太阳了,不用担心我。” 后面方琴又殷殷叮嘱了几句,诸如不要熬夜,工作别太拼命,在国外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她都一一耐心应下。 结尾,方琴补了一句:“我听你徐伯伯说行知和你在同一个地方,有什么事记得去找你哥帮忙。” 合上手机,沈清央靠着椅背出了一会儿神,后知后觉徐行知去的是不是有些久,刚偏头,就看见男人拎着两个购物袋推门而出。 白色光线泄出玻璃门,短暂笼罩他身周一圈。 沈清央连忙开门下车。 “这个给我吧。”她想帮他分担一个。 徐行知没动,换了右手的给她。腾出手用车钥匙按开了后备箱,把自己手里的丢进了后备箱。 “我这个呢?”沈清央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她手里的这包好像都是零食。 “随便放。”徐行车回了驾驶座那侧。 他这么说,她便抱着袋子坐回副驾驶,关上车门。 安全带扣上,车子重新出发。 购物袋里装着五颜六色的零食,甚至还有酸奶和牛奶,因为冰到她的腿,沈清央把它们挪到了最上面。 过程中,包装袋被挤压出哗啦啦的声音。 徐行知瞥过来一眼。 “我没吃。”沈清央解释,“是盒子太凉了,我拿到上面来。” 知道他洁癖严重,她不会在他车上吃东西。 徐行知没说什么,淡淡收回了目光。 到了公寓,徐行知先将新鲜蔬果和牛肉放进冰箱,沈清央把那两瓶奶也递过去,转身想走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句:“想吃夜宵吗?” 她回头。 徐行知扶着冰箱门的那只手里有一盒鸡翅,视线偏过来。 “……可以吗?” 他目光微侧:“边聿家晚餐不好吃吗?” “不是。”沈清央不知道怎么解释,“我那时候不太饿。” 徐行知不置可否,又拿了几样东西,关上冰箱门。 趁他弄夜宵的功夫,沈清央回卧室洗了个澡。 浴室在主卧里,中间一侧有衣帽间隔断,不过她没动过衣帽间,自己的衣服一直是放在行李箱里。 洗完澡出来,沈清央擦着头发,闻到十分勾人的食物香气。 她穿着睡裙走过去,岛台上有切好的西瓜和红莓,颜色鲜艳解暑。拉着高脚椅坐下,徐行知背对她在水池前洗手,衬衫袖口向上拽了些,绷紧,手腕线条嶙峋流畅。 沈清央顿了下,错开眼,转而去看香气主谋,番茄意面和煎鸡翅。 面只有一份,且分量很少,鸡翅更是只有两个。 “你不吃吗?”沈清央抬头问。 “没这个习惯。”徐行知回身从她手边抽了张纸巾,眉眼清倦,“我去洗个澡。” 他说完离开客厅,推开了主卧的门。 沈清央张了张唇,主卧的浴室她刚用过,热气都不知道有没有消散。 忽然之间,想起徐行知这两天好像睡的都是沙发,用的都是主卧浴室。 只是她昏昏沉沉的没有特别注意到。 被忽略的细节在脑海里冒出来,徐行知这公寓虽然不小,但好像是只有一个卧室,他并没有让朋友来家里住的习惯。 低头心不在焉地吃面,食物味道重新拉回了沈清央的注意力,比起在维斯吃的,显然徐行知的厨艺更好。 吃完,她从高脚椅上下来,端着空掉的两个盘子去水池里清洗干净。 徐行知从浴室出来,察觉到些许异样。 卧室里开着灯,少了些东西,他走出去,果然看到枕头和羽绒被被抱到了沙发上,而刚吃完夜宵的那个人正弯腰在调整枕头的位置,质地柔软的睡裙落于膝盖之上,裙角轻晃,时不时扫过她小巧的膝盖。 他走过去。 湿润清冽的气息靠近,沈清央察觉到身后来人,一转身差点撞上徐行知的胸膛,她条件反射地后退,膝盖一软,坐到了沙发上。 “你在干什么?”徐行知垂眼。 沈清央仰头:“我在沙发上睡。” “床不舒服?” “不是,我总不能占用你的卧室,让你睡沙发。” 她说话时淡红的唇一张一合,脸庞白皙细腻,神情认真。 徐行知盯了几秒。 沈清央察觉到他突然变深的目光,僵了下。 “两个选择。”他微俯身,距她鼻尖一寸之遥,“你自己回卧室,或者,我跟你一起。” - 这天晚上,沈清央失眠到凌晨才睡着。 或许是因为前两天睡得太多,她躺在床上毫无困意,翻来覆去半个小时之后,塞了耳机用平板看电影。 片子是随机选的,据说是去年奥斯卡提名,一部挪威电影,女主角无比随性地在人生里游荡,不在乎每一个选择会带来的后果。在很多个被质问的时刻,她只是敏感摇摆地说:“我不知道,我到底想不想要。” 虽然是双语字幕,但挪威语听着实在像天书,看到一半,沈清央还是没撑住睡了过去。 次日早上,她被门缝处透进的微弱亮光弄醒。 倒也没有完全醒,只是迷迷糊糊地听到动静,于是用被子蒙住头,含糊不清地呢喃了几句。 床边微微陷落,有人低声问:“吵醒你了吗?” 沈清央侧身,被子往下拉,露出小半张素白干净的脸,她睡眼惺忪:“哥……” 光线昏昧不清,徐行知用手背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确定无恙:“我很快,等会你就可以继续睡。” “……” 陷落的那侧慢慢恢复原样,一个衣帽间相隔的浴室传来不甚清晰的水声。 沈清央躺了会儿,掀开被子慢吞吞下床。 她走到浴室,伸手敲门,听到徐行知说“进”,推开了门。 他刚洗漱完,额前黑发微湿,捋了上去,五官清淡锋利。 她抱着手臂靠在门边,困困地打了个哈欠。 “你们公司上班时间这么早吗?” 徐行知扣好腕表,抬眸看她:“有个视频早会,要早点去。” “那我今天还能跟你一起去吗?” “不睡了?” “不想睡了。”沈清央揉揉眼,勉强打起精神,“我想去玩ewelyn。” 徐行知没什么意见,告诉她十五分钟后出发便出去了。沈清央洗了个脸便完全清醒,她从行李箱中翻出一支防晒涂了点儿,十分钟后,走出卧室。 他递给她牛奶和三明治。 沈清央只把牛奶喝了,三明治带着路上吃。 久违的早起通勤体验,虽然通的不是自己的勤,沈清央还是有些感慨,她边吃三明治边看窗外不断掠过的街景,这座精英之城,街道上出现最多的便是学生和白领。 风和日丽,阳光依然灿烂。 到了公司,徐行知把自己的工卡给了她,转头去开会。 这次会议主要是为了讨论上次产品瑕疵的后续改进方案和问题,头脑风暴两小时后,大家都有些累,喝杯咖啡,换用了更为温和的讨论方式。 徐行知揉着眉心,向后靠,手里翻过一页文件。 片刻,他想起什么,按亮手机,屏幕上并没有显示那只小羊的信息。 她倒是挺乐不思蜀。 会议在上午十一点半结束,徐行知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空无一人。 ewelyn也好好地在玻璃展柜里。 他把手里文件搁下,走到落地窗前向下看。 沈清央果然在下面,阳光晴朗的球场上,她独自一人在玩滑板,灯笼袖衬衫下摆收入高腰紧身牛仔裤中,身姿曼妙得像蝴蝶翩跹。 沈清央其实并不是熟手。 她接触滑板最多的时候是在大学,那时候加了个滑板社,后来因为学业繁忙退了,虽然只玩了个半吊子,可她其实非常喜欢。 前后试了几步,她调稳,借力后另一只脚离地,顺利迎着风滑了起来。 这次滑得太顺,沈清央张开手,长发飞扬,享受着清风拂面的自在。 谁知下一秒重心突然不稳,滑板偏了轨道,朝边缘拐去。 沈清央忽地睁开眼。 心里短促一惊,刹那间,脑海中闪过好几种摔倒的方式,然而滑板速度快得容不得她思考,千钧一发之际,腰间凭空出现一只胳膊将她抱起来。 她趔趄着跌进男人怀里。 脚下的滑板飞了出去,撞到球场边缘才停下。 她倒吸一口冷气。 “现在怕了?”徐行知的声音自头顶落下。 沈清央在他怀里站稳,惊魂未定,眼里闪着稀碎的阳光:“你怎么过来了?” 徐行知松开手,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视线落到滑板上:“谁给你的?” “leo。”沈清央弯弯眸,她在咖啡间遇到leo,聊了一会儿之后,对方热情地把滑板借给她玩。 把滑板捡起来,沈清央拍了拍灰尘,仍然放在地上,单脚慢慢朝徐行知滑过去。 她吃一堑不长一智,徐行知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 有了支撑,沈清央底气回归,手放到他掌心,踩在滑板上,跟着他慢慢往前滑。 并不算太安全的姿势,人还是东扭西扭的。 但她不想单脚滑,觉得这样更有体验感。 徐行知牵着这只笨拙的“蝴蝶”走出球场。 到草坪,她终于收了滑板,腾出空问他:“你开完会了吗?” 他瞥了她一眼,抬手摘掉她发顶掉落的一片叶子。 沈清央下意识仰头,看到男人修长清晰的骨节和捏在指尖的一片叶子。 她摸摸鼻子,露出一个纯粹的笑,转移话题:“现在去吃饭吗?” “你饿了吗。” “有点。” “那走吧。”徐行知拎过她手里的滑板。 今天比昨天来得早,食堂琳琅满目人来人往,沈清央转了一圈,最终拿了牛排沙拉和一份芝士土豆泥。 用徐行知的工卡刷了费用,她落座他对面,看着落地窗外的草坪和蓝天白天解决掉午餐。 吃完,徐行知带她回了办公室。 “下午还出去玩吗?”他问。 沈清央摇头,她有点儿累了。 “那过来。”徐行知招手。 人被按在办公用的人体工学椅上,徐行知俯身,一手搭着椅背,一手环过她移动鼠标。 沈清央偏眸,男人侧脸骨骼分明,被电脑屏幕映出微微的亮光。 她呼吸微屏,定定心神。 几页纸缓缓从打印机中吐出来。 徐行知直起身,拿了过来,递给她。 “这是什么?”沈清央一头雾水,白纸黑字上密密麻麻的英文。 “一份小合同,帮我看看?”他微抬下巴。 “我?” 徐行知侧头捕捉了一眼墙上挂钟的时间:“五个钟头,够吗?” 沈清央随手翻了翻薄薄的三页单面纸,不以为意:“你在质疑我的工作能力。” 徐行知唇微挑,揿开桌上的阅读灯:“这里是你的了。” 沈清央的专业能力的确无需质疑,只是这份英文合同涉及她不曾了解过的领域,有许多专业单词不认识,只好用徐行知的电脑查。 他的办公桌和办公椅都很舒服,工作起来让人不知不觉沉浸,虽然比她预计的多用了半个小时,但还是在徐行知回来之前看完了,有存疑的地方都做了密密麻麻的标注。 沈清央往后仰靠,椅子也顺着腰背弧度柔弯,文件盖到脸上,她阖眼休息。 徐行知回来时,沈清央已经睡着了。 他拎起文件,椅子上的人睫毛轻颤,秀致鼻尖下意识一蹙。 娟丽字迹跃然于纸面空白处,沈清央小时候学着他练过一段时间的字,渐渐也写出自己的风格来,字体工整而不失力道。 徐行知视线逐行扫过那些批注,看完,他用纸尖轻挑她的下巴。 麻麻痒痒的,沈清央从浅寐中醒来,视线朦胧,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坐直:“你回来了。” 徐行知低眼:“下班了,辛苦你了。” “还好。”沈清央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认真道,“不过有几个条款涉及你们行业名词,我没太看懂,你能帮我解释解释吗?” “哪里?”徐行知掌心压着页头,在她旁边弯腰。 “这里的免责条款,还有这里……” 疑惑一一收到解答,沈清央合上钢笔,物归原处。 徐行知的笔筒很特别,镂空三角形,铝合金的材质,她顺手摸了下,金属感冰冰凉凉。 关上阅读灯,二人一起下班,在downtown一家街头餐厅吃了晚餐,徐行知驱车带她回家。 路上不幸遇到了桩小车祸,没伤到人,但被撞的车要等着警察来拖,于是那条路上堵得水泄不通,他们也只能等着。 夕阳斜落,圣荷西日落美得像副画,金黄色日光在城市尽头远远沉落。 夜幕覆盖,沈清央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昨晚没睡好,早上起的又早,一天下来,她忍不住在车里打起瞌睡。 半个多小时后,车流终于动了起来。 驶入地下库,停了车,徐行知关掉车内的一切设备,偏头想叫醒副驾驶的人,又在触及她低低垂落的眼帘时转了念头。 他下车,绕到副驾驶拉开门,俯身将人抱出来。 楚楚动人的眼眸在电梯打开时微睁,半梦半醒的迷茫。 徐行知输入密码,公寓门打开。 “……”玄关没开灯,沈清央人被放到玄关矮柜上。 眼皮有点沉,她没完全醒来,脑袋还靠在徐行知肩上。 “徐行知……”她努力睁开眼。 他“嗯”了一声,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个方形麂皮盒子。借着月光,沈清央勉强看清里面装的是和claire一样的红玉髓手链。 徐行知给她戴上,链子纤细,衬得她手腕吹弹可破。 她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他深邃的眉眼,隐在夜色里,冷淡感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并非假以辞色的温柔。 她昨天的确是多看了几眼小姑娘的手链,但绝非是也想要一条。 “哥……”沈清央难以抑制此刻心口的发热。 揽过她的腰,徐行知将人抱下来。 温热声息拂过她的耳畔。 “你也有的。” 第35章 ◎那你晚上还回来吗◎ 第二天, 沈清央没有再跟着徐行知去公司。 他走时依旧来探了探她的体温,温凉的手背碰到她睡得暖呼呼的额头,她下意识往被子里缩。 收了手, 徐行知无声无息离开带上卧室门。 一觉睡到快十点, 拉开窗帘,毫无意外又是晴天。 冰箱里留了三明治,沈清央用微波炉热了吃掉, 而后化妆换衣服出门。 她今天要去见林竹。 跨国并购项目短暂告一段落,在回国之前, 韩文律师难得良心发作,给团队里连轴转的律师们放了一天休息假,任他们闲逛或是睡觉。 林竹昨晚给沈清央发信息, 问她生病好点了没,邀她一同出来逛街。 沈清央应下邀约, 十点四十五分,二人在玫瑰园见面。 “清央!”林竹带着墨镜, 吊带裙防晒衣,穿得十分靓丽正在自拍,余光看见她走过来, 立马放下手机, 热情地打招呼。 “你气色不错。”沈清央观察她, 好像完全没有受工作的影响。 “化妆化的。”林竹搭上她的肩膀进园, “再说了, 好不容易不上班, 我不得穿漂亮点多拍点照片。” “好, 我帮你拍。” “你呢?”林竹侧头, “听说你高烧不退, 上吐下泻,好点了吗?” “好多了。” “感觉也瘦了。”林竹捏捏沈清央,促狭道,“腰这么细,楚王好细腰啊。” “痒。”沈清央闪身躲开。 “这么敏感啊……”林竹故意去挠她痒痒窝,活像个流氓。 “别……”沈清央哭笑不得,“再碰我不帮你拍照了。” 这话一出,林竹才悻悻收手,她今天穿这么漂亮,又来玫瑰园,就是想多拍点照片发朋友圈。 说说聊聊到了十一点,玫瑰园正在当时的季节,各色花海开遍,一眼望去,姹紫嫣红中间围着冰蓝色冰泉,颇有种人间仙境之感。 沈清央充当临时摄影师,足足给林竹拍了几百张照片,到了十二点,太阳变烈,晒得额头冒汗,二人才收了手机,在附近一家餐厅落座。 餐厅装修复古,电壁炉附近架着深棕色老钢琴,氛围安静,前台是位优雅的女士,服务生则是个老爷爷。 林竹沉浸于挑选自己的照片,于是点餐的重任落到了沈清央身上。 她们几个平时中午经常一起吃饭,对彼此的口味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沈清央点了法式红酒炖牛肉和海鲈鱼,另加两杯奶昔。 “可以吗?”她询问林竹的意见。 “你做主就好亲爱的。”林竹头也不抬,飞来一个吻。 修完照片,林竹精挑细选了九张发朋友圈,发出去就有不少点赞,她喜滋滋回复着评论,忽然想起什么,点开一个人的主页,怼到沈清央眼前:“帅吗?” 照片里的男生穿着黑色卫衣,双手插兜,面对镜头笑容阳光开朗。 沈清央手里的吸管搅动着奶昔,好奇:“你弟弟?” “什么啊我哪有弟弟。”林竹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她的额头,“你能不能长点恋爱脑,这是我最近勾搭的弟弟。” 沈清央吸管掉了下来:“他有18吗?” “差不多,19。” “……” 林竹兴致勃勃:“打个分?” “7.5。”沈清央给出中肯评价,同时忽然想起前几个月,她明明看见林竹在跟喻哲约会。 她在想要不要给林竹提个醒。 又觉得没什么必要,看眼前林竹的模样,恐怕从来没把喻哲放心上过。 林竹兴致勃勃地翻着男大的照片给沈清央看,合照里还有人家的室友,在她话口出来之前,沈清央及时摆手:“打住,我亲弟弟都比他们大。” “好吧。”林竹遗憾收手。 下午,沈清央和林竹在downtown逛了逛,临近傍晚,去公园在湖畔旁等落日。 沈清央很久没有看过这么美的落日,辽阔低垂的天际,一轮红日缓缓沉入湖中,远离高楼大厦,仿佛城市中的乌托邦。 她屈膝在草坪上坐下,镜头对准落日,定格。 一张满意的风景照。 欣赏了一会儿,她想起此刻不知道有没有下班的某人,打开和他的聊天框: [图片.jpg] [你下班了吗?] 一分钟后,手机震动。 xu:[准备下班,去接你?] 沈清央回:[不用了哥,我和林竹吃完晚饭再回去。] 徐行知没再回了。 这边,林竹对着夕阳自拍了几张,满意之后坐下和沈清央聊天,等到完全看不见夕阳,才动身离开。 吃完饭,沈清央打车回徐行知所在的社区。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到家门口,她想起来自己不知道家门的密码。 准确来说,徐行知跟她说过,但是她忘记了。 不得已,抬手“咚咚”敲了两下门。 等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 徐行知周身热腾腾的,额发和衣服看上去都是半湿,手腕上扣着运动手表,像是刚结束。 沈清央在玄关换上拖鞋,走进去,发现书房旁边的那间屋子门开着,原来那里是健身房。 收了目光,沈清央把手里的菱格包放在沙发上。 徐行知打开冰箱喝水,关上冰箱门之前,注意到她站在旁边:“要什么?” “酸奶。” 他拿出一瓶,拧松了递给她。 “谢谢。”沈清央回到沙发,知道他应该要先洗澡,于是掏出了自己的电脑,远程处理工作。 律所工作就是这样,很难有完整的假期,病假也要处理紧急任务。 “叮”一声抄送邮件,沈清央拿起酸奶,想起自己两年没有休过年假了。 观越算是业内比较有良心的律所,第一年入职有五天的年假,此后每年递增一天,没修完的年底折合成奖金发放。事实上,这个假期很少有人能休完,起码她们组没有。 酸奶见底,她捏扁了丢进垃圾桶。 徐行知还没从浴室里出来,于是沈清央打开昨天那部没看完的电影,拆了一包曲奇边吃边看。 她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看得专心,没注意到身旁沙发上何时坐了个人。 直到片尾曲冒出来。 沈清央在心里给这部片子打了三颗星,中规中矩,打发时间能看。 她咬着曲奇伸懒腰,背自然向后靠,碰到徐行知的时候,魂差点吓掉了。 “……哥。” 他手指滑着平板屏幕,眉眼微抬:“看完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女主角抽烟的时候。” 徐行知扫一眼空掉的曲奇盒:“晚上没吃饭吗?” “……吃了。”沈清央把空盒子折两下丢进垃圾桶,“你呢。” 他淡淡的:“现在才想起来问。” 沈清央闭上嘴,关了电脑,刚想起身,又听到徐行知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她一愣。 不上班的日子太轻松,她刻意将北城的工作和生活都抛之脑后,但心里也知道要面对的。 何况,她已经打扰他太久了。 “明天或者后天。”沈清央回答,“我今晚看机票。” 徐行知手指点了几下,屏幕转过来呈现在她面前:“明天上午十一点,旧金山有一班直飞首都t3的航班,我送你过去。” 沈清央坐了回去。 这班飞机十一点起飞,晚上八点降落,的确很合适,只是不知为何,她心里冒出一点几不可察的异样。 徐行知神色如常,一贯的平静,看不出喜怒,好像只是告诉她该走了。 沈清央压下那股细微情绪,眼帘微垂:“不用麻烦你了,我打uber过去。” 他收回平板:“不麻烦,我也过去。” “你要去哪儿?” “曼哈顿。” 沈清央点点头,转身仍旧靠着沙发,打开网站买票,提交订单的前一秒,身后徐行知补了句:“顺道去新泽西看看我妈。” 手指一顿,她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片刻,沈清央反应过来,惊讶转头:“连姨?” 她没能控制住自己不可思议的表情,因为连云这个人已经远离她的生活很多年了,小时候两家经常见面,连云总是笑眯眯的对她很好。后来,她和徐教授离婚,远赴大洋彼岸重新读书,一两年才回来看徐行知一次。 徐行知成年后,连云就再也没回来过。 沈清央都快淡忘她的样子。 徐行知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解释道:“她再婚了,现在定居新泽西。” 沈清央的震惊还在持续:“什么时候?” “七八年了。” 徐行知关掉平板,提醒她:“记得买票,早点睡,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等一下——”在他离开前,沈清央拽住了他的袖子。 徐行知回眸,看到的便是她仰起的小脸,在地毯上坐太久,腿麻了,扶着他的胳膊才得以慢慢站起来。 沈清央一时头脑发热:“我也想去看看连姨,可以吗?” - 徐行知答应了带她一起。 回到卧室,沈清央觉得自己有些冲动,然而她的确很想去看看连云。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才明白连云当年抛弃已经安稳的生活,再次重启自己的人生需要多大的勇气。 只是,她的病假已经所剩无几。 估算时间,沈清央给邹瑾拨去一通电话,说自己想去探亲,能不能现在把年假休了。 “探亲?”邹瑾沉吟,拒绝,“批不了,清央,我给你的病假够久了。月底南阳集团可能要启动一个收购计划,要你来负责。” 沈清央想了想:“月底?那您给我批四天行不行。” “最多三天。” 三天也行。 末了,邹瑾说:“虽然我给你批了,但你最好随时带着电脑,以防客户找。” 沈清央保证自己一定会的。 假期落定,她开心地往床上一躺,过会儿,想起来把自己的身份证号发给徐行知,方便他买两个人的机票。 次日一早,二人从旧金山乘坐航班飞往曼哈顿,五个半小时之后落地纽约的ewr机场。 沈清央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只不过之前都是出差,这次心境则完全不同。 来接徐行知的司机将他们直接送到了新泽西,与曼哈顿隔岸相望的一个花园州。 连云住在alpine小镇,车开过华盛顿大桥与隧道,驶入林道时,一下子像从繁华的都会区来到了安徒生笔下的童话小镇。 社区内自然风光过于优越,下午五点多,两侧郁郁葱葱的橡树被暮日染成金色,连云则站在一栋白色别墅门前迎接他们。 沈清央再次被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距离她上次见连云,已经过去了十年。 落日下的女人一袭剪裁精良的米色连衣裙,腰间配以棕色皮带点缀,肩上则拢着薄薄的真丝披肩,整个人气质优雅地叫人移不开眼。 比起十年前,丝毫不显老,只是平添了几分阅历带来的魅力。 沈清央不由自主地想起庄敏,大学刚毕业时她们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同时结婚先后生育,如今时光荏苒,人生轨迹却已经天差地别。 车缓缓停下,沈清央推开车门,连云看见她明显也怔了下,不太敢确定:“清央?”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喊了声连姨。 “听行知说你要来,我昨天一晚上没睡着。”连云没去管儿子,反而先来拉她的手,瞧了又瞧,神情感慨万千:“时间过得真快啊,你都长这么大了。” 那双手纤长漂亮,保养得宜。沈清央弯唇,略微腼腆:“您不会怪我贸然打扰吧。” “怎么会。”连云控制不住地摸了摸她的脸,语气温柔,“我巴不得你多住几天。” 另一边,司机将行李从车上搬下来。 徐行知付了账,转头看见把自己当空气的亲妈眷眷地拉着沈清央的手,好像那才是她许久不见的亲女儿。 他走过去,提醒:“进去聊吧。” 连云醒悟:“对对对,进去聊。你们坐这么久飞机累了吧,清央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师准备……” 沈清央乖乖跟着进去:“我都好的。” 上了阶梯进门,清新花果香扑面而来,凉气沁爽,沈清央在玄关矮凳上换了鞋,起身,却见徐行知只是把行李箱放了进来,人却没有进来。 她愣了下,下意识走到门口拉住他的衣角。 徐行知回眸。 连云端着鲜榨果汁,走过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她记忆里听话可爱,如今已长得娉娉婷婷的姑娘,正拉着她儿子。 “……你要走吗?” “有个工作要处理。” “那你晚上还回来吗?” 他低眼,难得一见露出微微无奈的神情。 “回来的。” 第36章 ◎别看我,看靶心◎ “清央。”等他们说完话, 连云才走过去。 沈清央收回视线,双手接过绘着浮雕铃兰纹的玻璃杯,“谢谢连姨。” “不用担心你哥。”连云笑着说, “他本来就是因为工作才过来的, 是我这个月休假,于是让他顺便过来看看我。” “只是没想到,他还给了我个意外之喜, 把你带了过来。” 怕她误会,沈清央连忙解释了自己是出差加生病的缘故才逗留圣何塞。 “原来如此,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律师,投资并购方面的业务。” “很不错的工作。”连云招手让管家将两个行李箱搬到楼上,拉着沈清央上楼, “走,看看我昨天给你准备的房间。” 别墅很大, 旋转楼梯上铺了厚厚的地毯,两侧墙壁色彩沉静的油画蜿蜒而上。沈清央跟着走上去, 听连云介绍:“行知以前过来一般都住左边那一间,我想着你和他熟悉一点,就打扫出了他旁边的那间给你住, 你看怎么样?” 门推开, 待客十分得体的卧室出现在眼前, 玻璃门外还连着一个颇为宽敞的露台, 沈清央自然毫无意见。 一别十年, 连云还是像以前一样温柔周到。 看完卧室, 二人下楼, 连云带她逛逛其他地方, 同时问一些旧人境况。 “你妈妈现在还好吗?” 沈清央点头:“她挺好的, 我弟弟今年也大学毕业了。” “你弟弟?”连云显得有些困惑,很快想了起来,“她和那位林老师的孩子是吧?” “对。” 连云轻轻叹息:“你妈妈已经很多年没有跟我联系过了。” 沈清央其实很能理解庄敏的想法,当年同样起步的两个人,如今一个蜗居在不到百平的房子里做全职主妇,另一个却在新人生里几近走到巅峰,如此鸿沟,任谁都不想再面对的。 连云推开一扇雕花玻璃门,漂亮宽阔的泳池呈现在眼前,屋外绿植繁茂,让炎热的夏天也显得清爽。 “清央,老实说,我很能理解你妈妈。我们认识的时候她性格就是如此,比起你爸爸能提供的物质资源,她更想要爱和陪伴。” 沈清央默然,的确如此,否则庄敏也不会嫁给那个老师了。 “所以,别怪你妈妈。” “没有。” 小的时候或许有一些吧,越长大就越没有了,能理解人人都是为自己。 想了想,沈清央好奇:“连姨,那您想要什么?” “我?”连云漂亮的眉毛微挑,“我想要理解和尊重。” 她有些不解。 “不是我想偷偷跟你说徐文衍坏话,实在是有些事不吐不快。”连云附在她耳边,连名带姓地吐槽,“他想要的哪是个老婆,分明就是保姆。我那时候天天骂他娶我干嘛,不如去保姆机构里挑个人伺候他。为了行知,我忍了那么多年,真是够够的了。” 她语气十分无语,沈清央没忍住笑出声来。 连云谆谆:“我私下跟你说的,回去可不能跟徐文衍学舌。” “保证不。” “乖。”连云捏了捏她的脸。 进门时沈清央就发现了连云这个坏习惯,把她从手到头发到脸摸了个遍,她不太喜欢跟别人有太亲近的肢体接触,但碍于对方是连云,忍了下来。 看完户外的游泳池和网球场,连云带她去了厨房,告诉她什么时候饿了都可以按内线找厨师,当自己家一样,不用拘束。 说着她问沈清央喜欢吃什么,好让厨师准备晚饭,沈清央刚准备回答时,忽然听见客厅中隐隐传来一道男声。 “周回来了。”连云笑,“走吧,带你去见见我的丈夫。” 还没走到客厅,沈清央便已经听到一道低沉男声用英语问夫人去哪了。 “这儿呢。”连云带着她走出去。 入户玄关处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解手表,连西装外套一同交给管家,浑身上下自带威严与沉稳气质,他偏头,看见沈清央,微微眯眼。 饶是以往工作中见过许多位高权重的企业家,沈清央手心还是不由自主冒了一层汗。 来之前徐行知简单跟她提过,连云现在的丈夫是美籍华人,出生于香港,早年靠自己在华尔街搏得第一桶金,后来眼光毒辣,在很多知名企业的萌芽期下注投资,现在名下经营着一家十分低调有实力的私募及资产管理公司。 她礼貌:“您好。” 周秉诚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打量她:“你就是行知妹妹?” 沈清央点点头。 周秉诚不苟言笑:“你知道我家不欢迎外人吗?” 没想到他说话如此不客气,沈清央心里一凉,踌躇该如何回答时,连云忽然在旁边笑出声,嗔怪地看了男人一眼:“你能别故意吓唬她吗?” 沈清央懵住,转头一看,周秉诚果然松了神色,眉梢微挑:“我还没开始呢,这么快就给我戳穿了。” 说完,和颜悦色看向她:“你好清央,欢迎你过来,刚才是跟你开玩笑,别当真。” 沈清央谨慎地松了一口气,弯唇:“您好,周先生。” “别是真给吓到了吧。”周秉诚兴致盎然,“年轻人心理素质这么差?” “有点。”沈清央如实回答,“毕竟我确实是不请自来。” “那叔叔给你道个歉?” “不用。”她抬头眨眨眼,“我自己增强增强心理素质。” 周秉诚闻言哈哈大笑:“你这丫头,有点意思。” 简单聊了几句,晚餐准备好了。沈清央先回了一趟客房,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给连云和周秉诚准备的礼物。 刚见到连云的时候惊喜过头,她把这件事忘了。 礼物是出发当天临时在圣何塞买的,一条丝巾和一条领带,连云喜欢她的心意,好好收了起来,周秉诚打开看了一眼,问了一个问题:“你在北城工作?” “对。” “薪水多少?” 沈清央如实说了一个大致的区间。 周秉诚合上盖子,饶有兴趣:“比你哥可差得远了。要不这样,你留下来跟着我,或者去阿云的公司,都比你现在有前途得多。” 话没说完,连云白了他一眼:“清央工作做得好好的,要你在这里多事。” 周秉诚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凑过去揽上连云的肩膀:“我这也是为她好,再说了,你不是一直遗憾自己这辈子没生个女儿,我看清央好。” 连云忍无可忍,往他嘴里塞了一块餐前面包:“闭嘴吃饭。” 转头又安慰沈清央:“你别搭理他,他老板当习惯了,见谁都想安排一下。” 沈清央笑笑,并没觉得被冒犯到,反而觉得他们的相处很有趣,比她记忆里连云和徐教授的气氛要和谐很多。 而连云虽然是嫌弃着周秉诚,却并没推开他,眼里笑意闪闪。 “我可没开玩笑。”周秉诚坐直,终于记起找回一些在小辈面前的严肃,“清央,叔叔认真的,你考虑一下。” “谢谢您,不过我想我不太需要考虑。” 周秉诚板起脸:“你就想安于现状一辈子吗?” “不啊。”沈清央也认真回答,“我才刚工作几年,以后还有升职的机会,高年级律师,资深律师乃至合伙人,慢慢来嘛。” 周秉诚嗤笑一声:“累死累活也赚不到几个钱。” 沈清央倒是很心平气和:“不是人人都像您一样心怀鸿鹄的,我小时候遇到家庭变故,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说的就不好呢?” 她迎上男人犀利的目光,认真道:“周先生,您站在顶端久了,会不会忘记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只是普通人。” 周秉诚微顿片刻。 连云在旁边乐弯了腰。 “看看你,非要多管闲事,说不过清央吧。”连云心情很好地给沈清央添了点甜酒,“吃饭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附近玩。” 沈清央弯弯眸。 周秉诚兀自气笑了:“小丫头,牙尖嘴利的,跟阿云年轻的时候一样。” 纽约的夏令时要至晚上八点才天黑,吃完饭仍有亮色,连云让司机驱车开出社区,到了地方,沈清央才发现他们带她来玩的地方是一个射击馆。 馆主是周秉诚朋友,给沈清央找来了一个女教练,带她去新手区那边玩。 “我陪清央。”连云说。 “那我呢。”周秉诚看向自己老婆。 连云无语:“你第一次来吗?” 周秉诚搂过她的腰:“她有教练,你陪我。” 沈清央适时插上一句自己有教练就可以,连云无奈,只好嘱咐她小心。 拿上装备,沈清央根据教练的指导戴上帽子、护目镜、耳罩和手套。 她先试了小手枪,装了子弹,很容易上手,连打几枪之后,虎口微微有些酸。 教练手把手给她讲解了几个要点,沈清央又重新尝试,这下好很多。 她眼睛亮亮的,逐渐找到乐趣。 “很棒!”女教练比了个大拇指,“要试试步枪吗?” “好!” 教练挑了一把ar步枪拿过来,这次要吃力很多。枪托搭在肩膀上,沈清央略觉得有些沉,她眯起一只眼,瞄准对面的人形,靶扣动扳机。 “砰——” 后坐力带得她踉跄了几步。 下颌处被震得发麻,沈清央揉揉自己的脸,集中精力准备再试一次时,后背忽然覆上男人温热的胸膛。 她一惊,下意识想回头,又因为耳罩的限制动弹不得。 他俯身,气息沿着枪托压下来,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长指滑入她指缝,扣稳枪身。 “哥?”沈清央侧脸。 “砰——”他果断带着她的手扣下扳机,正中人行靶额头。 发丝拂过他俯低的下颌,挟着一缕玫瑰甜酒的香甜。 “砰!砰!砰!……”接连五发,子弹穿过沈清央微屏的呼吸,从锁骨震到心跳。 “专心。” 徐行知伸手将她的脸掰回去,“别看我,看靶心。” 第37章 ◎不应该是你给我笑一个吗◎ 人形靶上多出六个弹孔。 徐行知松开她, 沈清央迫不及待摘下耳罩和护目镜,感叹道:“你手好稳啊。” 动作熟练,准头也好, 不比她一看就是初学者。 “比你多来了几次而已。”徐行知掂量了两下, 给她换了一把造型更为精巧的步枪,“试试这个。” 沈清央视线从他的手套上滑过,黑色皮质与防滑面料交织, 他摘了手表,青筋根根分明, 视觉冲击力极强。 领带已经抽掉,白衬衫领口散着,袖箍束起手臂肌肉, 上天偏爱的皮囊格外赏心悦目。 沈清央眼皮微颤,移开目光。 徐行知装上弹匣, 嫌手套碍事摘了丢在一旁,空试一发, 而后递给沈清央。 她白皙的锁骨上被枪托顶出一片红痕。 视线淡淡停留两秒,徐行手抬手掰了下她的肩,沈清央顺着男人的力道调整姿势, 她微俯身, 眯眼打出一发, 感觉到这支的后坐冲击力小了很多。 一连两发打中, 她眼睛一亮, 扭头去看徐行知。 他靠在边上, 抽出一根烟, 没点, 随手给她鼓了两下掌。 挺敷衍也挺难得的, 沈清央冲他弯了弯唇,回头集中注意力,认认真真把剩下的几发打发。 工作人员走进靶场,将她刚才打的人形立牌抱过来,说可以带走收藏。 “不用了。”沈清央婉拒。 这么大的东西,坐飞机时托运也够麻烦。 装备和枪都交还给工作人员,周秉诚和连云还没出来,徐行知结账时顺便和老板聊了几句,二人听语气颇为熟稔。 沈清央好奇:“你经常来吗?” “偶尔。” “是挺好玩的。” 徐行知收起钱包,拧松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还可以,释放压力。” 沈清央抬眸,想问一句你压力很大吗,又及时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硅谷每年有那么多创业公司,或生或死,维斯从名不见经传做到上市敲钟,其间辛苦可想而出。 只是他从来不习惯表露于人前而已。 出了射击馆,天色由亮转暗,靛青夜幕笼罩着月色隐隐,没等周秉诚和连云,徐行知先驱车带她回了家。 车里,沈清央系安全带时,忽然想起一件事:“哥,你吃晚饭了吗?” “嗯。” 片刻,徐行知提醒:“记得提前订好回国的机票。” “已经订好了。”沈清央抚平裙角,“两天后的机票,你呢?” “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圣何塞?” 徐行知侧过去的目光收回:“下周。” 察觉到他语气突然变淡,沈清央点点头,没有再多言。 车子在夜色中行驶了二十分钟,回到别墅,沈清央从行李箱中拿了洗漱用品进浴室,连云考虑得周到,这间卧室带一个很宽敞的独卫,洗澡不用出去。 热水淋过全身,她轻揉腰背,白天五个小时的飞机坐得实在腰酸。 洗完澡,沈清央在热气弥漫里对着镜子查看自己鼻尖上冒出的一颗小痘痘,来美国这两周饮食上蔬菜少之又少,连她的皮肤都扛不住了。 沈清央从小皮肤就好,青春期班里很多女生长痘痘时,她还是又白又细腻,连一丝毛孔都看不见。 反而是这两年,有时昼夜颠倒地工作,皮肤会有些不稳定。 她摸了摸那颗痘痘,抿抿唇。 头发吹到半干,沈清央收拾了下衣物,指针指向十点,她没什么困意,索性推开玻璃门去露台上看夜景。 小镇晚上比白天更好看,各有特色的别墅静悄悄矗立在自然植物林中,奢华而不失低调,楼下,她这间卧室的阳台正对着水波轻荡的游泳池。 沈清央趴在栏杆上,舒适地眯起眼享受晚风。 偷得浮生半日闲。 没闲多久,握在掌心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来电人是裴亦。沈清央接起。懒洋洋的:“喂。” 裴亦闻声知意:“病好了?” “当然。”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裴小少爷抱怨,“你们这差出这么久吗,我在国内都快无聊死了,没人陪我玩。” 沈清央才不信他的鬼话:“你能缺了朋友,少跟我装?” “都是狐朋狗友。”裴亦笑嘻嘻,“央央,我还是最喜欢跟你一起玩。” 她撇撇嘴,刚想张口,余光里突然捕捉到一只粉色蝶羽的的蝴蝶,在月光下扑翅飞过,漂亮生光。 “央央,央央?你怎么不说话了?”电话里,裴亦疑惑地问。 “我过两天回去……”沈清央单肩夹着手机,两只手一起去捉那只蝴蝶。 并没有很难捉,那蝴蝶顺从地停在她指尖。 沈清央欣喜地轻轻拨弄它的翅膀,想挂断电话拍一张照片,一转头,忽然瞧见相邻阳台上站着一个人影,她吓一跳,夹在肩头的手机和蝴蝶一起飞了出去。 …… 徐行知指间夹着一支烟,唇角微挑。 沈清央魂都快掉了,连忙倾身趴在阳台上往下看,夜里黑漆漆的,泳池边几盏夜灯并不足以让她看见手机掉哪儿去了。 要是掉在泳池里,那八成是废了。 她懊悔死了,转身拉开房门“蹬蹬蹬”跑下去。 连廊射灯逐渐亮起,徐行知拿着一只手电筒,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游泳池边上都是草坪,夜间并不好找,沈清央试图看看水里,奈何夜间波纹晃动,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束强光从身后袭来,她遮着眼睛回头,那束光瞬间偏了方向,照向她身后的草坪。 “哥。” 徐行知指尖暗芒未熄,若隐若现的一点猩红,手电筒转了几个方向,他沿着泳池绕一圈,弯腰摸索了几个地方,最终在紧贴池边的草丛角落拨开找到。 手机递过来,沈清央笑容还没来得及挂上就塌了,后背板摔出一大片细纹,她去年才新买的新手机,现在荣变战损版。 她叹口气,尝试打开,还好,手机功能未受损,还能正常使用。 “换个新的。”徐行知关了手电筒。 沈清央心疼:“买了才一年,没关系,还可以用。” “你倒是挺节俭。”他掐了烟尾,丢进垃圾桶。 沈清央跟上,低头翻过来看:“就是背板摔得确实有点丑,不知道手机店能不能换。” 徐行知停步,从她手里抽走手机。 二人刚好走到圆形壁灯下,沈清央见他将手机翻过来,曲指敲了敲,燃起希望:“能换吗?” 她知道徐行知会,大学的时候,她见过他在实验室用散碎零件组装出一部完整的手机。 法律或许可以触达思想的暗隅,而科学丈量的是生活的精度。 朦朦胧胧的昏溟光影落在男人肩上。 她穿着长袖睡裙亭亭玉立,夜风拂过,满是发丝清香。 他侧眸,眼神明暗不清。 沈清央心脏瞬间一跳。 转瞬即逝。 徐行知恢复平静神色,指尖在手机上轻点两下,不置可否:“能换,同型号的背板不好找,我明天问问。” - 躺到床上,沈清央翻来覆去辗转了好一会儿。 连云准备的床品柔软舒适,蚕丝被搭配真丝床单,躺下去像躺进了云里,可她还是怎么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想到徐行知方才的眼神。 她很熟悉,因为熟悉,才觉得心乱。 连日来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是远离北城后的孤岛泡沫,一戳就破,她终究要回去的。 一直以来,沈清央都很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内心。 太敏感是对自己的伤害,她很小的时候就领教过。庄敏离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是独自跟着保姆生活,沈父工作节节高升,随之而来的是日夜不分的忙碌,能给她的只有物质上的宽裕。 后来到徐家,终于有了稳定的生活,她已经熟练地听话懂事,不给长辈惹麻烦。 徐家夫妇都是很好的人,沈清央自认不亏欠任何人,唯一压在她身上的,只有这十几年徐教授和方琴的养护之恩。 他们给了她一个稳定,安全的成长环境。 她不想弄得他们家宅不宁。 年少时太冲动。 沈清央翻身,打开手机给孟希发信息:[睡了吗?] 孟希很快回:[?工作时间我睡什么?] 差点忘了和国内有时差,沈清央发过去一个猫猫表情包:[sorry,我这边是夜里。] 孟希:[谢谢,口水已流到键盘。] 孟希:[旧金山好玩吗,我也好想去。] 沈清央侧脸枕着枕头,在台灯里打字:[我没往旧金山去,一直在湾区。] 孟希遗憾:[好吧,看时差你那边十一点了吧,大半夜的你怎么还不睡?] 沈清央回她说睡不着。 孟希:[有心事?] 她很想说有。 窝在被窝里,沈清央抱着手机,手指不由自主摸到背面,如果不拆下手机壳,还真看不出那里摔碎了。 对话框里始终一片空白。 孟希又发来几条信息问怎么回事。 沈清央删删改改良久,最终,下巴抵着手机壳出神。 想不清,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用钝感保护自己。 伸手关灯,她回孟希一句[没事],埋进被子里睡觉。 第二天早上,沈清央醒得很早,她问过连云早餐时间,订了闹钟。 虽然连云说让她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但沈清央还是爬了起来,去卫生间用凉水洗漱,人瞬间变得清醒。 下楼,餐厅里,只有周秉诚在喝咖啡看报纸,看到她进来,他自然问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沈清央摸鼻子笑笑:“连姨呢?” “晨跑去了。”周秉诚悠然自得地吹了吹咖啡,“叔叔跟你讲,趁年轻就要拼命工作拼命享受,不然到了我跟你连姨这把年纪,只能好好养生,想放肆也放肆不了。” 沈清央点点头,进退难安想说点什么时,连云一身运动服从外面进来,身上冒着热气腾腾的汗,见到她也惊讶:“清央,你起这么早啊?” 连云按铃叫了两份早餐过来:“起得早也好,我们一起吃早餐,行知走得早,连早餐都没吃。” “他已经出门了吗?” 连云点点头:“他走得很早,不过说晚上也会早点回来,过来吃饭吧清央。” - 早餐结束,沈清央跟连云一起出门。 今天是工作日,连云休假,周秉诚却还有工作,吃完早饭便让司机送他去公司。 上午,二人去逛了超市和商场,吃过午饭歇了歇。下午,沈清央跟着连云去上私教健身课。 几个小时下来,她气喘吁吁,身上冒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连云气定神闲,递过来一瓶水,笑着看她:“办公室坐久了,也要注意身体啊。” 沈清央点点头,喝了一口水,往后仰躺在瑜伽垫上,有气无力:“太累了连姨……” 她其实也和同事一起在公司附近的健身房办过健身卡,一开始兴致满满,去过几次之后,因为工作忙变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后来,就完全吃灰了。 这次回去之后,或许可以试着捡起来,不然身体素质越来越差。 回到家时六点出头,沈清央先回房间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出来听到轿车开进来的声音,她跑下楼看,周秉诚从玄关处走进来。 脚步微顿,沈清央维持礼貌:“周先生。” 周秉诚何等敏锐,一挑眉:“以为是你哥回来了吗?” 她垂眼说没有。 没一会儿,连云也从房间出来,她换了套米白色的宽松家居服,舒适漂亮,在岛台前榨果汁。 “别喝果汁了。”周秉诚抽掉领带走过去,扬扬手里的长方形木盒,“一个朋友送了瓶酒要不要尝尝?” 沈清央接过连云鲜榨的橙汁,搅着吸管,闻言好奇地看过去。 木盒打开,酒从里面取出来,瓶身上印着红标“50”。 “麦卡伦50年?” 周秉诚扬眉:“你喝过?” 沈清央诚实摇头:“美剧里看到过。” 她记得裴亦也有收藏过一瓶,不过是40年,一直不舍得开。 周秉诚取出一支威士忌杯,开了那瓶酒,琥珀色的液体倒出,他推给她:“尝尝?” 连云则伸手制止:“清央,你平时喝酒吗?” “不太喝。”沈清央回答,“但是一点点应该没关系。” 最主要的,她还是蛮好奇味道的。 端起来闻了闻,醇厚香气扑鼻而来。这瓶酒几乎是她年龄的两倍,尝一口,先触达味蕾的是浓郁温暖的木质香。 很奇怪,说不上好不好喝,沈清央舔舔唇,又喝了一口。 连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是行家,夸道:“好香,比上次那支好喝。” 周秉诚与她碰杯:“就知道你会喜欢。” 沈清央又仔细品了品,还剩小半杯,她托着脸慢慢喝完。 八点一刻,徐行知回到家。 一个朋友帮他找到那个型号的手机背板,脱了西装上楼,隔壁房间门开着,里面没有人。 问了管家,得知周秉诚和连云出门散步去了,沈清央在后花园。 他找过去,花园里环着低温氛围灯,搭配设计出自某位知名设计师之手,曳然花植夜晚之姿。 她在秋千上,双手抱着粗麻绳,脑袋也枕在上面,闭着眼,懒洋洋地前后轻晃。 徐行知走上前。 听到脚步声,沈清央掀开眼。男人停在她面前,身形颀长,清寂的眉眼隐在夜色里。 她仰头,靠着秋千麻绳晃了两下。 “哥,你回来了。” 徐行知察觉到空气中若隐若现的酒味:“喝酒了?” “嗯。”沈清央嗓音低软,“麦卡伦50年,好贵,感觉一杯要喝掉一辆车……” 他没说话,在秋千上坐下,位置宽敞,容纳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徐行知晃晃手里的白色配件盒:“手机呢?” “手机?”沈清央有些迷茫,撑着脑袋想了会儿,在身上左摸摸右摸摸,最终在秋千旁边的草坪上找到。 “可能是掉下去了。”她用袖子擦擦手机。 徐行知接过来,准备拿回客厅弄,刚想离开,抬眸看到沈清央的眼神。 她很安静,明显有些醉意,清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无言对视几秒,徐行知眉眼微动:“看什么?” 空荡荡的风从二人中间穿过,夜晚的花园异样安静。沈清央很缓地眨了下眼睛,鬼迷心窍想去探他皮肤的温度:“哥,你很久都没对我笑过了……” 没碰到,手腕被人扣住。 徐行知垂眼,宽松的睡裙袖口掉落,露出一截瘦白手腕,肌肤上坠着细链子,红玉髓在夜间闪着暗光。 …… 她手指微微蜷缩。 他松开她,起身,居高临下地用手机挑起这只小醉鬼的下巴。 “小姐。”他俯身贴近她,“有求于人,不应该是你给我笑一个吗?” 第38章 ◎飘扬的彩带飞回楼梯间◎ 夜风寂寂, 男人沉沉气息压下,沈清央下意识微屏呼吸。 鼻尖钻入一股很淡的香水味,不知是他在哪个场合染上的, 她脑袋晕晕的, 不知道是要笑,还是不要笑。 片刻恍神,徐行知已经收了手机。 看她一眼, 他转身离开。 沈清央没反应过来,懵了一会儿, 慢慢把脑袋靠在晃悠着的秋千上,望着男人渐渐走远的身影。 喝酒又吹了风,次日醒来, 头微微痛。 沈清央下楼,已经九点多, 徐行知破天荒地还没出门,在楼下喝咖啡回工作邮件。 他手边搁着她的手机, 背板换了新的,完好如初。 连云从花园进来:“早啊,清央。” “连姨早。” 连云走到岛台前:“你哥等会儿要去附近的一个文物展, 你想跟他一起去看看吗?” 难怪他上午没出门, 原来是有事。 沈清央将手机开机, 面前有一本手册, 她翻了翻, 惊讶:“都是中国的?” “没错。”连云笑着点点头, “字画和一些古董瓷器的专场。原本是山石斋的珍藏, 去年山石斋主人窦先生离世, 他后人遵照遗愿, 把部分珍玩捐赠回了国家博物馆。另一部分可以流通的,委托给了嘉德拍卖。” “最近秋拍快开始了,嘉德借用窦先生故居办了一场展览,不是公开的,也算是一种纪念吧。” 沈清央翻过一页手册,余光里瞄到徐行知并没有抬头。 咖啡机发出“滴滴滴”的工作声响,连云把做好的拿铁端到沈清央面前:“窦先生久居海外,收藏了不少文物,你哥看中了一幅画,你跟他一起去玩吧。” 沈清央没说话,看向徐行知。 他合上笔记本:“十点出门。” 出差在外,沈清央行李箱带的衣物并不多,她换上白衬衫和半身裙,整个人清爽干净。 走之前经过客厅,连云在整理墙角的角柜,顺口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 窦先生故居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大约二十分钟车程。驶过华盛顿大桥,车在一栋风格非常独特的建筑面前停下,院中喷泉池水汩汩,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前来迎接。 进去之后,沈清央第一感受是视觉惊艳。 比起博物馆中隔玻璃柜展览的文物,这里灯光布展设置得非常好,甚至可以在工作人员陪同下亲自触摸把玩。 受邀人不多,现场十分安静。 她一眼看中一只彩纹小胆瓶。 大半手掌大小,釉彩烧得鲜妍生动,沈清央小心地摸了摸,心生感慨。 工作人员见她喜欢,详细介绍了胆瓶的年代和来历。 “这能用来做什么?”徐行知无甚兴趣,倚着实木台面漫不经心地问。 沈清央欣赏完,完璧归赵时顺口解释:“胆瓶一般用作书房装饰,或者插个花,没有什么实际用途。” 他伸手转了转:“你很喜欢?” “有句话叫‘摩挲钟鼎,亲见商周’。”沈清央转身,“华高以前不是会给每个班的读书角定国博的馆刊吗,我记得有一期封面就是胆瓶,和这个几乎一模一样。” 徐行知微顿,他压根没看过。 “这种叫玉壶春,轮廓很圆润。”她似乎很有兴趣,都不用工作人员讲解,爱不释手地摩挲,一一给他介绍,“这种颈部有一圈圈凸起的叫弦纹瓶,徐伯伯书房有一个。” 一连把玩了数十个,沈清央忽然想起来,扭头:“哥,你不是要看字画吗?” 工作人员适时插话:“字画在楼上。” 徐行知要看的是一副黄宾虹山水画,见到实物,他无甚评价,只说有人爱宾翁,还个人情。 中午,二人在三楼准备好的自助式餐厅里吃饭。 离开时,沈清央见到了岑川。 他刚来,等在车旁,仍然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沈小姐,我送您回去。” 沈清央一愣,转身,徐行知在打电话,并未打算和她一起走。 电话结束他看过来,语气淡淡:“下午有事,想去哪儿让岑川送你。” 她顿了下,微点头,拉开车门。 弯腰进去之前沈清央鬼使神差又回头:“哥。” 他掀眸。 “我明天上午的飞机。” “我知道。”徐行知问,“几点?” “十一点。” “会有司机送你的。”他平静道。 一股若有若无的闷意萦绕在胸口。 沈清央抿抿唇,没再出声,匆匆上了车。 回到家连云不在,沈清央回房间把衣服收进行李箱,然后去昨天那架秋千上发呆。 小时候就很想要秋千,她跟爸爸提过几次,沈父虽然一口答应她,奈何工作忙一直没把这事放心上。 没想到在连云这里如了愿。 秋千在午后阳光里晃晃悠悠,沈清央出神地想着在加州,在新泽西度过的这几天,一时竟生出微弱的不舍感。 只是分不清舍不得的是轻松的度假时光,还是某个人。 她安静地发呆,忽然肩头落下一件披肩,秋千一沉,连云在她身边坐下。 “想什么呢?”连云温柔问道。 沈清央回神,弯唇说没有。 “有什么不开心的跟我说。”连云摘下她头发上飘落的树叶,“方琴对你好吗?” “琴姨很照顾我们。” “那就好。”连云说,“我见过她,她是个好人。” 沈清央侧目:“您不讨厌她吗?” “我为什么要讨厌她,又不是她破坏了我的婚姻,是我自己想跟徐文衍离婚。我们在一起的那几年,她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并没有来打扰过我的生活。” 一席话是非分明,沈清央看着连云经历风霜仍然美丽的面庞,忽然好奇:“连姨,您跟周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连云好笑道:“想听故事?” “一点点好奇。” “我们认识……比较偶然。我那时候为了节省积蓄半工半读,他名下有一笔资助华人学生的慈善基金,我就去申请了。” 沈清央听得专注:“您就这么喜欢上他了?” “当然不。”连云否认,“我当时很讨厌他,傲慢自大。他也看不起我,觉得我一个离过婚生过孩子的女人能做成什么事。” “后来呢?” 连云微笑:“后来我提前修完学分毕业,拿到他死对头公司的offer,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沈清央乐了,她能想象到周秉诚的神情。 “别人怎么看我都不重要。”连云靠着秋千晃动,“我没有看不起自己就行了。” 沈清央慢慢绕着披肩上的流苏:“您有后悔过吗?” 聊到这里,连云微微沉默,很轻地叹了口气:“当然。我不是一个负责任的母亲,很对不起行知。” “那时候他才六岁。行知从小就早慧,不爱说话但什么都懂。我走的时候他问我以后还会回来吗?” 她陷入回忆,眼圈泛红。 沈清央无言安慰,掌心轻轻覆上她的手。 连云收起情绪,浅淡笑了笑:“后悔也就是偶尔,再来一次我恐怕不会改变选择,若要对得起行知,就要对不起我自己了。” “所幸行知的性格,对在乎的人不太计较得失。”她话锋一转,“清央,你们兄妹关系应当很好吧。” 沈清央下意识点头。 “我一猜就是。”连云轻拍她的手,“他未必肯认那个大哥,却一定会拿你当妹妹。” “他……”沈清央垂睫。 某中意义上,他是她成长的引路人。 静了片刻,连云笑笑,正色道:“其他的都不重要。清央,虽然你妈妈和方琴现在生活都不错。但连姨还是想多话一句,依附他人不是长久之计,你那天跟周说的话很对,认真走好你自己的职业生涯。” 沈清央不由动容:“我知道的,谢谢连姨,只有你会这么跟我说。” “快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好。” 沈清央脱下披肩还给连云,新泽西的天气瞬息万变,她们聊天的这会儿功夫里,天色不知不觉阴沉了下来,隐隐有要下雨的征兆。 穿过连廊回客厅,转角时,沈清央一不小心碰倒了墙角的实木角柜。 沉闷一声,柜子连同上面摆着的东西一起倒地,连云及时把沈清央拉远,不让她去扶。 “傻丫头,这么重怎么扶得住。”连云嗔怪,“摔就摔了,砸着你怎么办。” 沈清央愧疚:“对不起,是我太粗心了。” “不怪你。”连云让管家过来把角柜扶起来,自己蹲下身捡东西,“有地毯摔不坏。是我中午挪了它的位置没放好。” 沈清央蹲下跟连云一起捡。 角柜上摆着的多是一些相框,有风景也有人像照。她拾起一张,视线忽而定格。 “这是……” 雪山下,年轻男人一身黑色登山服,背影寂寥落拓。 熟悉感涌上心头,沈清央总觉得在哪里看过,片刻,她突然想起来是几个月前去徐行知家送东西时,卧室床头柜上也摆着一张。 连云将手里的物件摆好,接过来:“你说这个啊,这是我一个朋友在珠峰大本营给行知拍的。” “珠峰大本营?” “没错。”连云笑道,“尼泊尔境内那条ebc大环线,你听过吗,终点就是珠峰大本营。” 沈清央愣住,轻皱眉。 她依稀记得在一本旅游指南上惊鸿一瞥过,那里被称为世界上最美也最惊险的徒步线路。 再看向那张照片,沈清央问:“他什么时候去的?” “什么时候……”连云指尖轻点玻璃表面,回忆着算了一会儿,“差不多是五年前,他从斯坦福辍学的时候。” 沈清央脑子嗡得一下炸开。 “……辍学?”她难以置信,“连姨,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连云也惊讶。 她当然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徐行知从来没向她提过这件事,恐怕徐家夫妇更是一无所知。 浑身血液冲到头顶,半晌,沈清央突然抓住连云的手:“几月,连姨,是几月?” 她的反应之大让连云察觉出异样:“那年秋天,应该是九月前后。” 九月……沈清央面色苍白。 连云语气温和:“行知的性格,不告诉你们也是正常的。他自小聪明,学什么都快,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大。我很担心他会过分自负,但也没想到会一下子有那么多麻烦。” 完成在即的毕业项目无缘无故被毙,只有延毕一条路。 刚融资的创业公司同伴携款潜逃,他背上几百万美金的债务。 学校邮件躺满邮箱,律师函如雪花般满天纷飞。 无数心血付之一炬。 连云轻叹:“我原本也不知道的。只是他从国内飞来我这儿,连续一两周高烧不退,我才打电话去他学校了解情况。” “行知颓废了很久,我怕他就此消沉。恰好那时我有一个徒步爱好者朋友要去挑战ebc大环线,我就让行知跟着他一起去了。” “回来后,他就申请了退学。” 沈清央被钉在那里,从头凉到脚。 再后面发生的事已无需多言。 十二月,寒冬落雪时徐行知回国见她。 他睫毛上沾了雪,声音轻得像从冰上滑过:“你不问问我吗?” 她沉默以对,换来他的转身离开。 五年时间有多久? 是他一蹶不振时,她翻开资料书;他沉默遥望雪山时,她落笔交卷。 珠峰脚下的空气是否和考场外的相同,她不知道。 这五年,尘土飞扬,繁荣落幕,疫情卷着时代的洪流碾过,一切又终归于沉寂。 纳斯达克飘扬的彩带飞回那扇楼梯间门后。 沈清央终于明白,他何以说出那么绝情的话。 在桩桩件件里。 她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39章 ◎来哥哥这儿◎ 雨雾伴着阴沉沉的天色一起落下。 鲜绿的樱花树在风雨中轻晃, 管家开了灯,黄幽幽的光线在玻璃幕墙上跳动着,朦胧映出沈清央的面庞。 雷声轰隆隆地降下来, 她听不见, 在连廊里站了许久。 一幕幕闪过的回忆让脑袋隐隐作痛。 如果要说后悔,一定是这一刻。 在她长达多年的自我封闭保护中,很难因为某个人某件事难受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心口连日来的沉闷感丝丝缕缕被放大,几乎要缠得她窒息溺毙。 曾经被忽略的那些细节跳回脑海。 那年九月, 徐行知回国是因导师放假,仅仅不到一天,他又匆匆赶回。 之后三天, 他没发来只言片语。 按照平时绝不会如此,只是她当时沉溺在乱糟糟的心慌中, 无法顾及这些细节。 沈清央闭上眼,睫毛轻颤。 人究竟是如何用记忆去丈量时间的? 轻飘飘的几句话概括几年, 每一分每一秒的难捱消散之后,都变成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不敢想。 濛濛细雨中雾气弥漫,远处天际垂头合目, 白烟模糊了城市霓虹。 一根细长的女士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谈玟看向对面全程翻看策划案, 没多给她一个眼神的男人:“徐总觉得我提供的方案如何?” “谈小姐的能力毋庸置疑。” 谈玟微笑:“过奖, 能为weesy提供公关方案是我的荣幸。” 维斯最近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产品安全性方面的问题, 加之考虑到为新业务线宣传的铺路, 便重新找了一家营销咨询公司。 谈玟是对面的团队负责人, 半小时前, 徐行知结束一个会议, 接到她的电话。 他合上策划案, “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我明天会让助理和你沟通,辛苦谈小姐这么晚过来。” “不晚。”谈玟挑唇,“十点多而已,工作到半夜是我的常态。” 徐行知笑了笑:“抱歉,不是我的常态。” “那就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谈玟细长的指甲转了转酒杯,“其实也可以不聊工作的,这家酒店的鸡尾酒很出名,我们可以吃点夜宵。” 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也很懂得用最漂亮的语气说话。可惜时间太晚,徐行知已经丧失敷衍她的耐心:“谈小姐自便。” 谈玟还从没遇到过这么不给她面子的:“外面暴雨,你去哪儿?” 徐行知拎起西装外套,淡笑:“女朋友在等,抱歉,失陪。” 离开酒廊,他脸上的笑瞬间变淡。 外面暴雨如注,新闻播报交通困难,雨至少还要再下两个小时。 徐行知打算在这间酒店住下,乘电梯前往一楼开房。等待前台办理的时间里,他手里的信用卡心不在焉地敲着大理石台面。 身旁,有对情侣也在办入住。 黏黏糊糊的私语飘进耳朵,女生撒娇:“最后一晚了,我明天就要走了,怎么办啊……” 男生低头亲她:“亲爱的,下个月我课程结束飞过去找你。” “那还要好久哦。” “乖……” “先生。”前台双手递上房卡,“您的入住已经办好。” “谢谢。”徐行知颔首,从钱包中抽出几张小费放下。 那对情侣也拿到了房卡,牵着手上楼。 徐行知落后他们半步,接起手机屏幕上连云打来的电话。 “行知,你在哪里?” 他看着房卡报出了酒店名字。 “你今晚不回来了?”连云微讶。 “在下雨。”徐行知语气疲倦,“懒得等雨停了。” “那也好。雨夜危险,你就在酒店休息吧。” 徐行知“嗯”了一声。 他一贯话少,连云也不在意,继续说自己的:“清央明天上午的飞机,是你回来送她,还是我让司机送?” 酒店大堂运作着除湿系统,用的香氛是豆荚木棉混合青柠檬,淡淡的清新温暖感。 徐行知没说话,片刻,“让司机送吧。” “你有事?” 他不置可否。 “好吧。”连云轻叹气,“她等你很久了,知道见不上,估计要失望。” “等我干什么?” “她——” 连云顿了下,话锋一转,语气忽然变得认真好奇:“行知,妈妈问你一个问题,你得如实回答。” 徐行知漫不经心转着房卡:“什么?” “你辍学之前那几个月,一直拿公寓装修和布置问我女孩子的喜好。你当时不是跟妈妈说有人要过来读书吗,后来为什么不了了之了?” “行知。”连云问,“是不是清央?” 房卡在指间微弯。 徐行知:“她跟您说的?” “妈妈猜对了?”连云笑,“当然不是,你们装的好好兄妹,清央怎么会主动跟我说这种事。” “妈。” “你要是真不想让我看出来,就别带她过来。” 连云说:“语言和行为可以作假,亲疏和肢体语言是骗不了人的。你们俩在我这儿别扭了这么多天,到底在想什么?” 徐行知一时竟无话可答。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在连云和周秉诚面前遮掩,这两个人摸爬滚打大半辈子,对什么都洞若观火,遮掩不过是徒劳。 “清央明天就走了。”连云提醒。 “我知道。” 她本来早就该走的,是他那晚疯了,找了两个人去堵她,把她逼得不得不向他求助。 他能画地为牢地困她几天,却不能把她困在这里一辈子。 徐行知垂眼,看房卡边沿在掌心压出深深的红痕。 “还有一件事,妈妈可能要给你道个歉。”连云轻顿,“清央下午不小心碰倒了角柜,我跟她说了你当年辍学的事。” “她的反应不太好,从下午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到现在。”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等你回来。” - 十一点半,曼哈顿区雨势渐小。 一整天的暴雨彻底将夏天的余热洗去,车轮碾过林道间落满的绿叶,徐行知关了车门,沿着昏黄夜灯走上楼梯打开入户门。 深夜寂静,连云和周秉诚早已睡下。他踩着地毯上楼,左边第一间便是沈清央的房间,门开着,揿开灯,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行李箱好好地立在墙边。 徐行知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转身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黑暗里一点红玉髓暗芒,贴着那人雪白的手腕。她窝在落地灯下的黑色单人沙发里,双臂抱膝,脸埋在胳膊里,黑发散了满肩。 他站在门口,亮起房间的灯。 地板上骤然晃起亮光,沈清央慢吞吞抬头。 一道颀长身影投落在廊灯下。 明明上午才见过,她却有些恍然,突兀地想起半年前春寒料峭,他回家她去开门,同样清绝淡漠的眉眼。 “……”她动了动唇。 关上门,徐行知走进来,弯腰打开那盏落地灯,他瞥到她膝盖上一团淤青。 “怎么弄的?” 沈清央后知后觉低头看了一眼,声音有点哑:“下午不小心撞的。” 他没说什么,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一瓶喷雾。 沈清央把腿放下去,微微卷起裙角。 喷雾喷上来,冰冰凉凉的气雾,瞬间消化了已经有些麻木的痛感。她伸手轻碰,模模糊糊的水膜感。 徐行知把喷雾放到抽屉里,余光瞥到她手里拿的照片相框,伸手去拿。 沈清央拽住。 四目对视,她眼眶微红。 “为什么不告诉我?” 徐行知微顿,稍一用力抽走相框丢进抽屉。 他俯身,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很晚了,睡觉吧。” 却在刚碰到人的时候停身,沈清央两只胳膊搂上来,温热的眼泪瞬间浸湿他脖颈肌肤。 她并非情绪脆弱的人,相识二十多载,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掉眼泪。 第一次已经是很久远之前,彼时沈清央还在上高中,无缘无故缺课了一天,老师打电话到家里,徐教授才得知小姑娘竟然没有去上课。 徐教授抽不出空,只能拜托徐行知去找。 他最后在景山公园找到她。 冬天天色萧索,阴风刮着落叶,她竟然也不怕,一个人坐在那儿,在他来找她时,幽幽地说:“哥哥,你知道那下面是什么吗,那是崇祯皇帝吊死的地方。” 他失笑,半蹲在她面前:“吓唬哥哥呢。” “没有。”她低着脑袋,声音嗡嗡的。 徐行知察觉不对,抬起沈清央的头,果然见小姑娘哭得泪痕满面,眼睛肿成核桃,像某种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他忽然想起来上午听到的消息,沈父和一起外派的同事结了婚,对方就在不久前,刚刚生下女儿。 她的爸爸妈妈,都有了各自的新家庭。 她是多余的那个。 他擦掉她的眼泪,语气淡然:“别哭了,来哥哥这儿。” 她泪眼朦胧地埋进他的肩头,温烫的眼泪浸湿衣服,几乎要透过肌肤的纹理。 “徐行知。”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 他曾亲眼见过她长大,从活泼明媚到沉默寡言,命运平等地给予每个人磨炼。 那些夜不能寐的爱恨挣扎。 沈清央抬起头,嗓音哽咽:“对不起。” 都消弭在她的一滴泪里。 第40章 ◎异国海风◎ 怀里人皮肤微凉, 在房间里待得久了,只有呼吸和眼泪是热的,湿津津地偎着他的颈窝。 听到那句话, 徐行知静了片刻, 松开手,让沈清央坐回沙发上。 抽出两张纸巾俯身给她擦眼泪:“哭完了吗?” 沈清央眼眶一片湿红,泪痕未干, 她别开脸,草草用纸抹了两下。 外面雨还下着, 滴滴答的声音仿佛一根丝线,无形拉扯着房间内细微的安静。 徐行知推开窗,靠着弥漫的水汽点了一支烟, 清苦的尼古丁味道冲淡室内她带来的香气。 情绪堆上头掉了眼泪,现在恍过神来, 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沈清央沉默了会儿,依旧抱着膝盖重复那个问题:“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 “你辍学的事。” 徐行知眉目淡淡:“很重要吗, 那时候你已经跟我说了分手。” 他微扯了下唇,靠着窗侧目看过来:“说了,你会可怜我, 改变主意吗?” 好重的语气。 像一根根裹着棉花的针, 直直往她心里扎。 沈清央一时说不出话, 喉咙仿佛被雨水堵住, 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没法想象他是怎么过来的。 他变了很多, 喜怒不形于色, 心思越发难猜, 酗烟又酗酒。 即便是这样面对面聊天的时刻, 她依旧分辨不出他意欲几何。 沈清央颓败地靠在沙发里,双手环着膝盖。 不知过了多久,一支烟抽完。徐行知走过来,捞起西服披在她身上,单手撑着沙发后背,俯身盯着她的眼睛。 阴影覆落,她抬头,对上他沉沉的目光。 “沈清央。”声音却是轻的,“我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难言之隐。” …… “啪嗒”一声,窗外花树的枝丫被压断了一根。 沈清央眸光轻闪,下巴抵着膝头,宽大而温暖的西服包裹着她整个人,身前的光线则整个被他挡住。 一秒,两秒。 “你回来的那次,被人发现了。” “谁?” 沈清央低下头。 徐行知的身体随之压下,气息贴在她耳边:“大哥。” 她浑身微微一颤。 身体反应出卖了答案,徐行知闭上眼,心头滑过一抹凉笑,多年猜测成真,他不觉得有太多的恍然。 若是徐教授和方琴,那时就会发作起来,不会再安然太平这么多年。 能让她害怕忌惮又隐忍的,只有那一个人。 那年诸多意外纷至沓来,他在身陷囹圄时接到她的电话,情绪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地回国与她对峙。 见到她,他心如死灰。 她连退路都找好了。 指骨微微发白,徐行知强压下所有情绪,转身到窗台前,双手撑着沉沉呼出一口气。 “回去吧。”他背对着沈清央,“快过凌晨了,睡觉吧。” 有一个事实,再多的借口都无法掩盖。 在他和徐家之间,她的选择下得如此果断。 四年情义缱绻,被她尽数抛之脑后。 思绪乱得像一锅粥。 听到他的话,沈清央放下他的西装,慢慢走到门口。 手搭上门把手,窗外的雨声彻底停了,夜风呼呼挂着,午夜深雨,天地之间万籁俱寂。 不到十二个小时之后,她就要坐上回国的飞机。 沈清央停在原地。 “哥。” 他不为所动。 轻轻的声音:“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会送我吗?” 那道背影仍然毫无动静地在窗下。 她缓缓垂头,刚哭过的眼睛有种酸涩的疼,拉开门离开。 回到自己的卧室,沈清央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抱出睡衣,却没换,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静悄悄的房间。 她还喜欢徐行知吗? 少女时的仰慕单纯而简单,顺从心意地偷看他一眼,多说一句话,靠近他的身边。 后来,偷看变成了耳鬓厮磨,她还没来得及想清喜欢是什么,就已经与他一起在情欲中沉沦。 再接着,大起大落,五年割舍。 沈清央一直不明白自己对徐行知的感情是什么。 掺杂了太多的依赖、仰望、占有欲,究竟剩几分单纯的喜欢,她辨不出。 睡衣攥在掌心揉成一团,沈清央重重吐出一口气,仰倒到床上。 水晶吊灯绚烂而刺目,朦胧光晕微微晃着,她用手背遮住眼,一动不动地躺着。 良久,她忽然坐起来,丢了睡衣往门外走去。 卧室门打开的一瞬间,地毯上投落的身影拦住了她迈出的脚步。 徐行知闭着眼靠在门边。 走廊幽静,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沈清央愣住,张了张嘴:“哥。” 他偏头,平静到令人心慌的眼神,盯了几秒,忽然伸手将她扯到怀里。 心脏跟着身体一起踉跄着撞上他胸膛。 “你——” “别睡了。”他单臂箍着她的腰,强势到隐隐窒息的力道,热息贴上她耳蜗,“我们出去。” - 某一年冬,学生会聚会。 别墅里轰趴,大家从狼人杀玩到三国杀,卡牌类玩腻了,围在一起吃烧烤时,回归最简单老套的真心话大冒险。 转盘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转动,停下时,指针恰好正对着沈清央。 她正吃着一块鸡翅,听到哄闹声抬头,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个幸运儿。 “我选真心话。”她擦擦手,从“真心话”的卡牌盒里盲抽了一张。 那道题不难回答,题面是: 【你最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做什么事?】 沈清央几乎是脱口而出:“海边看日出。”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对大海有着天然执念。 大家齐齐变调地“哦”了一声,有暗恋她的男生乘胜追问:“和谁看?” 指间卡牌调转,沈清央对着他微微一笑:“那是下一个问题了。” 彼时徐行知不在,而现在她跟着他踩过一阶阶楼梯下到车库,身上被扣上安全带时,沈清央看着车灯破开浓得化不开的夜幕,思绪茫然:“……去哪儿?” 身边人已经发动引擎开了车。 一路上,雨渐渐停了。 车窗关着,他们困在同一个封闭空间内。车驶入公路时,沈清央降下车窗,凌晨的风混着水汽卷进来。 过了最困的点,人到后半夜,头脑越来越冷静。 沈清央趴在车窗边框上,黑发在风中肆意凌乱。凌晨两点,远处曼哈顿区仍然华灯璀璨,错落繁华的建筑勾勒出城市天际线。 停了车,一望无际的海面在眼前翻涌。 沈清央有些怔愣地看着防风玻璃之后的沙滩。 直到徐行知从外面拉开副驾驶车门,倾身解了她的安全带,她才霍然回神。 “不下车吗?” …… 沈清央拿上手机下车,腿坐得微麻,她微微活动了一下,胸腔内心跳如缓慢的擂鼓。 水天一色的海面尽头腾出一线澄光,数道云影漂浮,沙滩上映着隐约的人影,是和他们一样来看雨后日出的。 她蹲下,捧起白色细沙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流逝,眼底逐渐冒出欣喜,站起来捏着掌心残余的贝壳给徐行知看。 他垂眸,拂开她眼前发丝。 晨风猎猎吹响,时间在某时某刻失去了威力,用以流逝的只有海面逐渐升起的金光。感受到徐行知的指尖在耳际停留,沈清央眼皮微颤,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想抱住他的冲动。 她也这么做了,身体先于想法一步靠近,环住男人劲瘦的腰,脸颊贴上他的衬衫。 耳边听到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 “你心跳得好快。”她喃喃。 他俯身,捏了下她耳垂:“不跳就死了。” 沈清央下意识弯唇,双手伸进徐行知的外套口袋,摸到烟盒和打火机,她笑容微滞,闷声问:“为什么吸烟?” 他的回答轻飘飘:“习惯而已。” “也是为了缓解压力吗?”她想起他昨晚在射击馆的话。 “不是。”徐行知轻描淡写否认。 沈清央不信,掏出他的烟盒,从里面倒出一根咬着,却怎么都搞不定那个打火机。 徐行知就那么漫不经心地看着,直到她递来一个求助的眼神,他握住打火机,拢着风滑动砂轮。 火苗窜出,照亮沈清央温腻的皮肤,烟尾在夜色中浮现一缕火星。 徐行知伸手抽走她唇间的烟。 “你——” 他扣住她后颈吻下来。 人顺势被拉到了他怀里,沈清央思绪瞬间停了,汹涌的潮汐一浪浪侵袭,静电般窜过她后背。 唇舌相缠,她被迫仰起头,胳膊滑到徐行知腰后,失序的心跳代替言语相贴。 沈清央的唇很软,她在他车上吃过柠檬糖,唇齿间都是酸甜的味道。 海滩上还有人,沈清央却什么都听不见了,五感丧失,唯有他游戈辗转的吻,掠夺她口腔中每一寸空气。 她很爱吃柠檬糖,徐行知却不爱吃。 但他很喜欢在她吃过糖后来吻她,慢条斯理品尝她唇齿间的柠檬香气。 异国海风前的吻濡湿而漫长。 日光慢慢铺满整个天际线,一脉一脉将湛蓝海面染上金色,周围传来赞叹的惊呼声,沈清央混乱消失的感官逐渐恢复,徐行知掌心仍然贴着她的后颈,呼吸沉沉。 她看到他的鼻梁和唇,微滚的喉结,不由自主伸手触摸他的皮肤。 这次徐行知没有阻拦她。 她如愿以偿触感受到温凉干燥的触感。 “哥。”沈清央仰头,素白小巧的脸在晨光下格外动人,轻声问,“这几年你一个人在国外,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徐行知垂眸,指尖抚上她湿润的眼睫。 “你想知道吗?” “想。” 他单手搂着她的腰,低头又延续了刚才的那个吻,舌尖轻缠,更温柔湿密的亲吻。 沈清央闭上眼,屈从于身体本能地回应,呼吸相融,她想到很多年前,在雨夜廊下的初吻。 那是破戒的开始。 从此他就成了她难以抵抗的欲念之源。 沈清央脑海中闪过某部老片子的画面。 那是中国香港和昭和时代最后的辉煌,风情悠扬的宫泽理惠慢悠悠朝王祖贤吐出一口烟,白雾袅袅间,美人面如画。 雌雄莫辨的王祖贤心醉魂痴,那一帧里,用目光吻过千千遍。 她想,怎么忍得住? 天色完全亮了起来,海平面上有海鸥掠过,探起涟漪又振翅飞向天空。 似乎能感受到皮肤下血液的流动,全身止不住地发热,熹微的凉风也无法降温,以至于徐行知退开时,沈清央有一瞬的迷惘。 “央央,我以什么身份跟你说呢。”他将她的碎发细致地拨到耳后。 她残存的理智回忆起刚才的交谈。 想说些什么。 然而不等她回答,徐行知堵住退路:“我不想听别的,只想要结果。” 他已经等太久了。 徐行知附在她耳边,热息羽毛般令人发痒,为她呈上选择。 “我下个月回国,结婚还是从此陌路,你选。” 第41章 ◎棉花糖融化到一百分◎ 回去时, 连云已经起床了,正在院子里慢条斯理地剪花。 见到他们一起回来,她没有丝毫意外, 也没有多问, 只是放下东西温柔地问:“吃早饭了吗?” 沈清央顶着做坏事被长辈发现的心虚,走过去帮连云抱花:“吃过了。” 海滩边有咖啡店,日出之后开了门, 她在里面买了一杯热咖啡和一个牛角包来冷却通宵之后加速的心跳。 “好。”连云摘掉手套摸摸她的脸,笑道, “快去机场吧,不然来不及了。以后休假了有机会再过来玩。” 沈清央点头:“您保重身体。” 回房间将睡衣叠进行李箱,沈清央把床铺恢复成她使用之前的的样子, 又四处检查了一遍,最后靠在门后捂住自己的脸。 耳边铺天盖地是还没恢复的心跳声, 衣服上还留有一丝徐行知的气息,他的出言近在耳畔尤未消散。 好在, 没有让她立刻给出答案。 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思考时间。 “咚咚——”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沈清央冷静下来,打开门。 徐行知在门外,他洗过澡,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眼皮略抬:“走。” - 落地北城是次日上午。 沈清央拉着行李箱在停车楼找到徐行恪的车牌号, 副驾驶门拉开, 她躺上去, 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二十多个小时的飞机真不是人坐的。 “怎么出个差瘦这么多?”徐行恪伸手调了下空调出风口, “还发烧了, 水土不服吗?” “刚去的时候有点。” “现在呢?” “已经好了。”沈清央打了个哈欠, 偏头, “大哥今天不忙吗,怎么有空来接我?” “周六。”徐行恪发动车子,无奈点了下她的头,“睡吧,到了我叫你。” 沈清央点点头,抬手发了条信息后便闭眼休息。 素手轻点,徐行恪眼镜后的余光递过去一瞬,瞥到屏幕上一闪而过的灰色头像。 她只发了简单的三个字:[到家了]。 他收回视线,目光平冷。 回到家,沈清央一觉睡到午饭时分。 下楼看到裴亦窝在沙发里玩电脑,边玩边甜言蜜语地夸方琴,把方琴夸得心花怒放,留他下来吃午饭。 沈清央倒了杯水坐到他身边,裴亦要喝,她一闪手:“自己倒去。” 裴亦撇撇嘴:“小气鬼,亏你发烧的时候我急得团团转。” “真是谢谢裴少。” “那倒是也不用了。”裴亦合上电脑,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不过我给行知哥打电话确实是有用的,你看我说的吧,他肯定不舍得——” 话没说完,沈清央捂住他的嘴,瞪了他一眼。 方琴刚好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他们两个打闹,无奈:“你们俩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小亦去洗洗手吃饭,清央,叫你大哥。” “好的琴姨。”二人一起出声。 裴亦拉下她的手:“不是吧,他们都不知道行知哥把你接走了?” “不知道。”沈清央把水喝光,“你别乱说。” 新的一周沈清央回归工作。 北城九月夏热未尽,几场秋雨驱散暑气,她还未来得及享受雨后清凉,便和蒋姝一起被派到深圳负责南阳集团股权收购的尽调。 南方的热不比北方,湿湿黏黏的一直贴着皮肤,全身的毛细血管膨胀泛红,轰隆隆的暴雨也不能缓解闷感。 最扰人的,是无处不在的蟑螂。 沈清央有位大学室友在深圳上班,周末她应邀去对方家吃饭,刚进门就看见阳台那儿蹦出个蟑螂,吓得她差点把拎着的水果扔了。 室友淡定拍死,安慰她说没事,很常见。 晚上二人喝了点酒,老友重聚难免有很多话可聊,聊忙碌的工作、挑剔的乙方,迷茫的前途,顺便再追忆追忆从前的校园时光。 “清央……”最后喝多了,室友靠在她肩头,迷迷糊糊地说,“你还记得计科院大我们两届的那个学长徐行知吗?” 沈清央本来也有些困,听到这个名字瞬间回了半截理智。 室友晃着铝罐,打了个哈欠:“今年八月我碰巧见了他一次,真是……好帅啊,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公司也好有名,你说一个人的人生怎么能这么顺风顺水?” 沈清央轻声说没有。 “什么?” 玄关处传来动静,室友男友开门回来,话题就此终止,沈清央跟他们二人告别,打车回酒店。 路上,夜风潮湿。 她靠着车窗吹风,欣赏这座三十年新发展起来城市的夜景,平坦大道两侧,一面城中村,一面摩天大楼。 思绪有些放空,沈清央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往下滑许久翻到那个灰色的头像,上一条交流是她回北城那天,她给他发到了,他回了个嗯。 不太清醒的,沈清央发过去一句话:[你睡了吗?] 直到计程车在酒店门口停下,她也没有收到回复。 沈清央洗了澡睡下,浅度酒精带来一夜好眠,第二天醒来,她看到徐行知的回复: [现在是上午十点半。] [刚开完会。] 两条信息之间隔了五分钟。 过去一夜,沈清央恢复理智,斟酌着,她回:[不好意思,忘记了] 徐行知没有再回这条。 之后两周,沈清央依旧忙碌于收购案的尽调,国庆时也照旧加班。十月初,在深圳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她返回北城,落地时收到林清宇的电话。 他毕业后正式入职了一家半导体公司,每天忙忙碌碌,积极又充满热情。 电话接起,林清宇元气满满地说:“姐,生日快乐!” 沈清央先是一愣,随后想起来今天是十号。 她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和实际不是同一天,所以每年各大软件的生日祝贺推送都不是十月十号这天,导致她自己偶尔也会忘记。 “谢谢。”她笑,“你还记得。” “当然。”林清宇嘿嘿笑了两声,“妈妈要跟你讲话。” 说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换成了庄敏,“清央,今天工作忙吗?” “还好,出差刚回来。” “又去出差了,你这工作也太辛苦。”庄敏埋怨,“下午还要去上班吗?” “要去的。” 庄敏顿了下,柔声:“那你晚上下班要不要来吃饭,小宇想给你过生日。” 十月的北城已经彻底入秋,路边飘了满地的梧桐,沈清央指甲刮过掌心,微笑说:“不了,可能要加班。” 庄敏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那也行,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太辛苦。” 沈清央面色平静地挂了电话。 如果是真心邀请,就不会问“要不要”,也不会说是林清宇想给她过。 他们一家三口平时生活安稳,林老师虽然对她偶尔过去吃顿饭没什么意见,却不见得乐意妻子给前夫的女儿在家里过生日。 既然如此,她何必去给人添堵。 到了律所,沈清央看见家庭群里的消息,方琴问她晚上几点下班,她订了蛋糕给她过生日。 沈清央:[不加班,谢谢琴姨] 附了一个表情包。 放下手机之前,她忽然又想起什么,聊天列表往下滑,徐行知没有只言片语传来。 抿抿唇,她投入工作。 然而晚上回家时,玄关处放着一个颇大的正方形快递盒。 “这是……” “清央回来了。”方琴的声音从客厅传来,“那是你的快递,快递员下午送来的。” 沈清央换完鞋起身,手指摸上快递单,看到寄件地址是圣何塞时,她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抱回卧室,小刀滑开胶带,她从层层叠叠的气泡膜中,剥出一个简约漂亮的白色纸盒。 盒面印着“weesy”的标志。 沈清央心口仿佛有棉花糖在随着纸盒的拆开融化。 小羊ewelyn呈现在眼前。 它有些变化,四肢好似换了材料,科技感更强,背上滑落一张说明书: 亲爱的用户: 这是我们的第五代陪伴型机器人,比起第四代,我们对它进行了行动能力的训练与加强。由于此产品为测试版,如您需要详细使用说明书,请登陆我们的官网获取电子版,具体获取方式附于背面。 祝您与它相处愉快! 棉花糖融化到八十分。 沈清央放下说明书,掰了ewelyn的小羊角,圆圆的眼睛闪烁,它开始开机,几秒后,稚嫩的童音无比欢快: “主人,祝您生日快乐~” 第42章 ◎唯一的不冻港◎ 生日过完两天后, 周五,沈清央和同事于卓然一起去维斯开会。 “最近快忙翻了。”于卓然按着后颈说,“出外勤我竟然都觉得是休息。” “快年底了。” 邹瑾想要业务, 自然工作量增加。 于卓然说是, 想了想又笑着叹口气:“不过去维斯真的挺好的,我很乐意接他们公司的需求,不加班不催ddl, 虽然吹毛求疵了些,但人还是有礼貌。” 沈清央表示赞同。 实际上维斯的工作氛围极好, 无论是硅谷总部还是北城的,她都去过几次。井然有序的忙碌,摒除了绝大多数无意义的形式主义, 让员工的时间高效运转。 这跟徐行知的性格有关,学生时代他就不是无节制压榨自己的人, 当学生会主席时他很讨厌以前那套办事规章制度,尽可能压缩到了最简。 劳逸结合是他一贯的做事理念, 就算在期末周考试时,他也会抽出时间和她一起吃饭休息。 思绪转回,沈清央发现自己最近闲暇时分频繁地想到徐行知。 他送的小羊机器人就摆在卧室, 优化后的ewelyn行动更加灵活, 不再像她初次见到时那样笨拙缓慢。 每次看见ewelyn, 她就会不由自主想起在圣何塞的那几天。 会议开到一半, 维斯的负责人叫停。十分钟休息时间, 沈清央拿上随行杯去茶水间。 手机微微震动, 屏幕上跳出孟希的信息:[宝贝有空吗, 有件事想问你(可怜)] ? 沈清央回:[有, 刚好中场休息, 什么事] 孟希拨了个电话过来。 “喂?” “喂清央。”孟希上来就问,“你哥回国了吗?” “没有……”沈清央脱口而出,随即疑惑,“你怎么突然问他?” “有事相求。”孟希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你知道我在台里的那个死对头方宜吧,领导最近新开了一个财经访谈电台,要我们俩轮流主持,她请来了新来时代的创始人,今天明里暗里阴阳了我一天。” 沈清央恍然大悟。 “你懂吧清央。”孟希咬牙切齿,“我的开场嘉宾绝对不能输给她,否则她还不上天了。我想来想去,只有行知哥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他秘书?” “我怕他直接拒绝嘛。”孟希苦恼,“他回国以来就没接受过媒体访谈,我问过几个同行了,都是被他秘书直接婉拒了,所以我想请你先帮我探探口风,反正只是访谈,不需要露脸的。” 沈清央思忖:“你着急吗?” 孟希:“我下下周主持。听裴亦说行知哥不在国内,他这个月能回来吗?” “我还真不知道……”沈清央想了想,指尖无意识在手机背面轻滑,“要不我晚点问问他?” 孟希喜出望外:“好,谢谢宝贝,周末我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咖啡也接满。 沈清央合上盖子往外走,脑子里盘旋要怎么问徐行知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交谈声。 “徐总回来了?我刚才好像看见他了,是我眼花了吗?” 另一道男声回答:“刚回来,没看见研发部都被叫走开会了吗?” 二人边聊天边走进茶水间,沈清央与他们擦身而过,脚步微停。 其中一人打开了水龙头冲洗杯子:“徐总走了快两个月了吧,天成市场部那个陈总监明里暗里问了ady姐好多次了……” “哪个陈总监?” “就是上次来开项目会的那个……” 话题扯到别处,沈清央回神,匆匆离开茶水间。 休息时间已过,工作会议继续。她打开笔记本,在间隙点开微信聊天框。 那个灰色的头像并没有给她发过信息。 在新泽西的时候,他只说了这个月回国,却没说具体是哪天。 沈清央想起他贴在她耳畔抛出的问题。 很直接,不留余地,是徐行知一贯的行事风格。 那她呢? 微微的窒热感涌在心口,像完全融化的棉花糖,闷不透风地黏住心脏,让人无从下手剥离。 六点钟,维斯的人陆续下班。于卓然合上电脑,打了个外勤卡,转头问沈清央:“一起走吗?我送你。” “不用。”沈清央将电脑包和咖啡杯装进随身托特包,笑道,“我约了人,你先走吧。” “男朋友?”于卓然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她没否认也没承认。 于卓然心里叹气,知道自己是没机会了,同事这么久,他多少也有自知之明,于是整理好心情笑说:“行,那我先走了。” “再见。” 洗手间内洗了手,沈清央倾身照镜,前段时间在深圳因为天气潮热冒出来的痘痘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她上班一向是淡妆,一天工作下来,几乎什么也不剩了。 取出口红补了薄薄的一层豆沙色,她转身上24楼。 刚出电梯,遇到岑川。 “沈律。”岑川见到她,微微惊讶,自然而然切换成了得体的称呼。 “岑秘书。”沈清央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办公室,“徐总在吗?” “在。”岑川迟疑片刻,微颔首,“您稍等。” 他拨了内线电话,随后帮沈清央开门。 徐行知的办公室,她上次痛经时来过一次。 棕色沙发仍然靠在墙边,办公桌后的男人在翻看材料,时不时跟电话里的人交谈几句。 沈清央等在门边。 没多久徐行知摘下耳机,抬眸,语气淡淡:“不知道坐下等吗?” “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 沈清央穿了件黑色衬衫裙,托特包压得肩膀微疼,她取下来抱着:“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行知视线从她雪白手腕仍旧坠着的那条红玉髓手链上滑过:“上午。” “哦。” 她垂眸:“我都不知道。” 他平声:“你问了吗?” 没有。沈清央轻抿唇:“你加班吗,要不要回家吃饭。” “不回。” “那……” 温温缓缓的音色,落在徐行知耳边:“我请你吃饭?” 他动作一顿,搁下钢笔:“你有事找我?” “没有。”沈清央否认。 安静了片刻,徐行知合上手里文件:“今晚有应酬,没空。” 沈清央眼里的光微灭,不过也能理解他刚回来有事要忙,于是点点头:“那我先走——” “站住。” 徐行知从身后叫住她。 沈清央回头,见他关了阅读灯起身,西服外套搭在臂间:“一起去。” 到了地方,沈清央才明白为什么徐行知要带她来。 她记性好,见过的人过目不忘,一眼认出包厢里正在和别人谈笑风生的女人是几个月之前见过的,天成实业的陈总监。 当时她在这位陈小姐的面前冒充徐行知女友。 “行知。”另外有位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过来喊徐行知的名字,眼神微妙地在沈清央身上转过一圈,“这是?” 徐行知偏头给她介绍:“星启的关总。” 关柏言。沈清央脑海中立刻冒出这个名字,还没等她开口,那位陈总监走过来,扬声笑道:“好久不见徐总,刚回国就要带女朋友一起过来,真是半刻也舍不得分开啊。”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关柏言极有兴致地一挑眉。 “不知道徐总女朋友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的。”陈总监妆容精致,隐隐约约透出凌人气势。 徐行知扣住身旁人的手。 “记得。”沈清央和颜悦色,顺着男人的温热指缝合拢,“陈总监,您好,我姓沈。” 陈总监目光掠过二人相扣的手心,笑容不咸不淡:“沈小姐好记性。” 沈清央依旧维持着淡笑。 包厢陆续来人,一一打过招呼落座。沈清央坐在徐行知旁边,看见他纤尘不染的袖口,边说话,修长手指一边解着银色袖扣,慢条斯理微卷。 她收回目光,喝了一口服务生倒的寒菊茶。 后面便是推杯换盏的酒局,徐行知应付这种场合一向游刃有余,带女伴的不止他一个人,于是也就没有人来好奇沈清央的身份。 她安然品尝美食,只不过那位陈总监比她想象中更有毅力,端着红酒杯来找她。 “沈小姐和徐总在一起多久了?” 沈清央装模作样想了想:“两三年?记不太清了。” “这么久,怎么没有人知道?”她奇怪,“维斯也没有人提起过。” 沈清央端起红酒抿了一口,笑笑。 上学的时候爱慕徐行知的女生如过江之鲫,他样样都是优秀的,唯独一点不好,便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温和平静,从无特别怜香惜玉的时刻。 a大最不乏家世成绩样貌都出色的女生,从小众星捧月,心高气傲地长大,徐行知的存在,很难不挑起人的征服欲。 好在她那时和他只是地下恋,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 沈清央放下酒杯,服务生上了每人一份的甜品,她挖了一口,用徐行知之前的说法搪塞:“陈总监忘了,我之前在南京工作,刚来北城不久。” 陈总监笑容一僵,显然回想起了。 甜品放入口中,柠檬冰格里填了芒果的夹心,沈清央微顿,手在桌子下面轻轻扯了一下徐行知。 他偏头,声线被酒浸过:“怎么了?” “你的甜品给我吧。” 徐行知随手递了过去。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连原因都不问,那位陈总监至此无话可说,勉强维持笑容离开。 后半程,沈清央得以清净吃饭,这家商宴餐厅味道不错,很合她的口味。 只有关柏言偶尔递过来几眼,饶有兴致的眼神,见她微笑回应,他不由得扬眉。 这姑娘长得实在不错,于一群笑靥如花的娇艳中,更显得眉眼清丽动人,更别说言谈身姿,很挑起男人难以言喻的审美心。 他捏着酒杯跟徐行知啧了一声:“难怪你不把嘉莹看在眼里,这位沈小姐看上去的确让人很难忘……” 九点多,饭局结束。 徐行知与关柏言简单聊了几句道别,走出去,降温的风凉浸浸拂面。 往停车位上走去时,沈清央瞥见侧门广场边有一家奶茶店,她停步:“我想去买杯奶茶。” 徐行知抬手示意她随意。 奶茶店生意很不错,沈清央排了几分钟的队才买到,等待制作的功夫里,她回头逡巡徐行知的身影。 簌簌夜风中,男人靠在车门边等她,西服敞着,华灯逆着树叶罅隙落下,映得那眉眼清晰又深邃。 他低头点烟,难掩疲倦。 她想起来他才坐了一天的飞机刚回来。 片刻失神,手上已经接过做好的奶茶,沈清央没要打包袋,走过去插上吸管递给徐行知:“蜂蜜水。” 清清润润的声线,徐行知抬眼,视线里落进一截雪白手腕,接着是白皙的脸,淡红的唇,月光下盈盈如玉。 她穿着一件剪裁精良的衬衫裙,其实也未必有多精良,只是穿在她身上显得漂亮。 几分漫怠:“你喝吧。” “解酒的。” “我知道。”徐行知身体姿态放松,“太甜了。” “应该还好。”沈清央说,“我喝过这家,不是特别甜。” 他夹着烟,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他不喝,沈清央自己尝了一口,真的还好,应当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那你要什么?”她问,“解酒药。” 他偏头轻掸烟灰:“不用。” 话落到地上,凝成微妙的沉默。 下一秒,徐行知怀里忽然扑进个人。 他下意识搂住她的腰,如画般的眉眼晃到眼前,沈清央仰头:“你不想理我,就直说。” 她席间喝过红酒,混着蜂蜜水,呼吸之间倾吐热热甜香,徐行知无言盯了几秒。 夜色里四目相对,沈清央轻声:“ewelyn我收到了,好可爱。你是给它做了升级吗,我觉得它行动似乎更敏捷了……” 掌心扣着纤细一握,徐行知低头,嗓音喑哑:“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些。” 沈清央眼睫微颤,她知道他想听什么,然而距离太近,酒气交织间皮肤温度上升,她鬼迷心窍:“哥,我能先亲你一下吗?” 一阵风吹过,徐行知指间垂着的火星明明灭灭。 她踮脚,凑上来吻住他的唇,人好似在海底,随着心口的翕动冒出一连串的泡泡。 如瀑长发被夜风卷起,露出光滑纤长的脖颈。 沈清央贴上柔软的唇,她以前吻技还可以,是被徐行知教出来的。但时隔五年,难免生疏。 好在他没有抗拒,任由她舌尖探入含吮他的唇,但也不做回应。 她身体微热,因为紧张心跳得厉害,脑袋仰得有些累,正准备撤回来时,徐行知忽然掐了烟,俯首扣住她后脑勺。 霎那间变了味道的亲吻。 他参与回应,温柔濡湿的小打小闹顷刻化为热烈的,情色意味极浓的掠夺。她被亲得喘不过来气,极度缺氧时分,毫无章法地抓住他的领带。 身体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徐行知腾出一只手来拢住她纤细五指,带着她长指穿梭,扯掉了原本挺括规整的领带。 路边闪过汽车引擎声,以及行人结伴的交谈。 开阔地带,即便有树荫也不够隐秘,在后面轿车亮起雪白车灯时,沈清央喘息着把脸埋在了徐行知怀里。 听到他蓬勃心跳和微重的呼吸。 闹市区,真是疯了。 她觉得周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打量着他们。 徐行知单手环着她的背,慢条斯理地说:“的确不是特别甜。” 她一懵,随即意识到他说的是蜂蜜水。 方才手脚发软,好在没有失控到滑掉手里的蜂蜜水。 沈清央控制呼吸,微绷住脸:“那你也别想喝了,我已经喝过了。” 徐行知喉间逸出一声笑。 气氛有些缓解,不再像刚才那样令人窒息的沉默。沈清央闻声抬头,睫毛轻眨:“我现在能说话了吗?” 他平声:“我什么时候封住你的嘴了吗?” 她顿了下,整理思绪,慢慢开口:“虽然你说不想问了,但我还是想解释一下。哥,我和你不一样,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那个时候……我不敢。何况我刚来家里的前几年,周围邻居的八卦流言就没有断过。” 若真计较,不过是人家闲暇时的玩笑,何况谁人能不被背后说。 “我说这些,不是想辩解。只是想跟你说,是我不好,做事太冲动了。” 不是不知道他对她好,年少时的徐行知和所有天之骄子一样心高气傲,爱人也热烈,恨不得亲手为她铺好未来。 就算不知道他彼时的绝境,她也辜负了他。 沈清央的声音越说越闷。 她想了很多,她一直在想。 如果只有亏欠,她可以慢慢还,可是她逐渐察觉,盘踞压抑在心底的不止是亏欠。 徐行知神情慢慢淡下来,俯眼:“现在呢?” “现在……”影影绰绰的槐树下,沈清央低声:“我发现,我好像还是喜欢你。” 风声忽地安静。 月光朦胧里,徐行知一动不动。 良久,缓缓靠向车身。 夜幕深重,沈清央看不清他的神情,在惴惴不安的心跳声中,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阴影里的男人终于开口,极慢的语速:“然后呢?” 要她给出海边问题的答案。 沈清央抿唇:“一定要直接结婚吗,我觉得太快了,我们能不能先试试……恋爱?” “不行。”他一口回绝,嗓音懒散。 沈清央一滞,绕绕手里滑凉的暗纹领带:“徐行知,你现在特别像那种一点利都不肯让的资本家。” 二人离得很近,北城十月生寒,上弦月轻飘飘泊入她眸中,像唯一的不冻港。 须臾沉寂。 徐行知唇角微仰,手臂用力,将纤瘦身躯往怀里带了带。 他深深看她:“哪个员工像你一样,在a和b之间选c?” 察觉到他极低声线下的温柔,沈清央眉眼稍动,抬手勾住他的脖颈,温腻脸颊贴过去: “哥哥,那你让让我。” 第43章 ◎那你怎么补偿我◎ 她知道, 徐行知一直很吃撒娇这一套。 以前也不是没有惹他生气的时候,他冷下脸的样子很叫人发怵,不敢出声。 有一次, 是裴亦过生日。 那年他们刚上大学, 裴亦新认识一群狐朋狗友,叫出来一起过生日,还把沈清央也拉上。 吃完饭转到ktv, 其中有个嚣张的富家子弟,喝醉了酒在走廊里和人闹起来, 动了拳脚,ktv老板报警,一群人全被带到附近派出所。 裴亦不敢给他爸妈和大哥打电话, 沈清央也不敢,最后二人一对视, 找了徐行知。 徐行知大晚上来提人,冷冷瞥了裴亦一眼, 把沈清央带到附近酒店住了一晚。 他那天当真生气,一晚上都没开口跟她说一句话。 直到她在浴室摔了一下,徐行知才过来开门。 沈清央坐在地上, 泪眼汪汪地仰头看他。 他面色极不好, 但还是弯腰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连衣服被她的浴袍沾湿了也不管。 “哥哥。”她趴在他肩膀上, 小小声, “好疼。” “疼?”他冷笑, “跟裴亦出去鬼混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 沈清央被凶得噤声, 扁扁嘴。 徐行知抱着她坐到沙发上, 检查她有没有磕到哪儿, 她其实是故意摔的,雷声大雨点小,于是在他背上画圈圈:“我是无辜的,谁知道他那朋友这么能折腾,你别生气了。” 他眉眼依旧冷淡。 她凑过去在他颈侧吻了下,涟漪至他薄薄的唇,刚碰到,便被扣着十指压在沙发上。 他在上方沉沉看着她,却已经不是单纯的怒气。 她枕在他臂弯里,眨眨卷翘睫毛:“哥哥不生气了吧。” 时光荏苒,如今再喊出“哥哥”这个称呼,已然恍若隔世。 徐行知有一瞬的恍惚。 曾经眉眼清软的小姑娘,如今骨肉匀停地在怀里,虽然纤瘦,却是成年女人该有的玲珑身段。 沈清央久久等不到回答,身体微微后仰,听到男声从头顶落下:“试多久?” 她一顿。 徐行知松了领口一颗纽扣,低眼问她:“一个月够不够?” “……”她蹙眉,想从他怀里离开,奈何男人不放手,沈清央忍不住锤了他一下,“不够,你现在真的是资本家,谈恋爱都要算这么清。” 那点力道约等于没有,徐行知轻挑唇角:“那你想要多久?” “至少半年吧。”沈清央脱口而出。 “太久,两个月。” “三个月。” “好。” 他单指抬起她下巴,在她唇间印下一吻。 …… 沈清央一时有些懵,一直搂着她腰的力道松开,她退后一步,拨开被吹到脸前的头发,转头看到刚刚骑车赶来的代驾。 代驾小哥穿着黄绿荧光马甲,在夜间格外醒目,略微腼腆:“你们好,请问是手机尾号是0397的徐先生吗?” “嗯。”徐行知把车钥匙抛了过去。 第三个人到场,有些话有些事没法再继续。 沈清央上了车。 手里的蜂蜜水还剩大半,沈清央忘记扔掉,于是转过头问徐行知:“你还要喝吗?” 他正在回信息,闻言关掉手机,偏身扶着她的手喝了两口。 吸管好像是她用过的。 沈清央眼皮微颤。 徐行知喝了一半,放下中央扶手,将蜂蜜水搁入杯托,却没有松开她的手。 “徐行知——”她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叫他哥。 骨节分明的长指滑入她指缝,稳稳将她的手扣在皮质的扶手上。 沈清央放弃挣扎,合上眼装聋作哑。 好在徐行知没有做更过分的事,一路安静到小区门口,他让代驾在僻静的地方停了车。 “麻烦您给个好评。”代驾在降下的车窗外说。 沈清央睁开眼,想抽回手下车,然而还是动弹不得。她扭身看他,还没开口,唇被封住。 玻璃上升,流通的空气被阻断,徐行知掌住她的后颈,吻了过来。 封闭的空间,她身上的香气和他的叠加,很轻易溺人神志。 中间隔着蜂蜜水,没一会儿,徐行知退开,微皱眉,摩挲着她的手腕,想把人拉到怀里。 “要回去了……”沈清央残留一分理智。 “就这么走了吗?” 他轻轻捏她的耳朵,近乎蛊惑的低声。 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沈清央还是被拉了过去,继续一直意犹未尽的吻。 她勾着徐行知的脖子,唇舌交替,于潮湿和逐渐升温的空气中汲取对方的温度。 彼此心跳逐渐加快,温柔的厮磨很快控制不住地发展成深吻,让人大脑一片空白。 沈清央只觉得空气越发稀薄。 垂着的发尾纠缠间落进徐行知的领口,他托着她的腰,描摹腰线,唇顺着温腻肌肤流连到小巧的耳垂,惹得她身体微绷。 “嘶——” 沈清央忽然一痛。 “头发。”她不敢动,怕扯到更多,小心翼翼的。 徐行知动作停住,热息贴在她颈侧,缓了一缓,手指抬上来慢条斯理地解开绕在他衬衫纽扣上的长发。 终于得以脱身,沈清央轻呼一口气,拨到耳后,瞥间徐行知眼底一抹笑意。 她呼吸不畅:“你还笑。” “不然呢。”他慵懒地靠着座椅,声音微哑,“难不成我要哭?” 沈清央无话可说,想下车,手搭到车门又想起来:“哥,孟希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徐行知掀了眼皮:“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她纠正:“我今天找你是为了自己的事。” “嗯,我知道。”他睁开眼,又把她拉回来抱着,“说吧。” 沈清央于是简单复述了一遍。 徐行知不说话。 “如果你不想的话,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答应。”沈清央补充,“不要为难,孟希也只是托我问一问。” 徐行知视线落在她脸上:“我什么时候说要看你的面子答应了?” 是她自作多情了。 沈清央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那我跟孟希说一声。” 他轻哂:“你求人就这么点耐心?” 听出他话里的余地,沈清央想了想,伸手整理好他凌乱的衬衫领口,又凑过去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这样够有诚意了吗?” 徐行知两指捏住她下巴:“你帮谁都肯出卖色相吗。” “当然不是。”昏暗车厢,她被他的皮囊迷了眼,双手伸过来将他唇角向上提起,“哥,你能对我笑一下吗?” 什么胡言乱语,徐行知蹙眉失笑。 沈清央却终于得到难以言说的满足感,她弯唇,在这个拥抱里磨蹭了一会儿,下巴抵着他肩头:“明天加班吗?” “不加。” “那你早点休息。”她觉得他今天好累。 徐行知唇靠着她耳朵:“恐怕很难。” - 一路回到家,秋夜晚风也没能吹散沈清央身体的热意。 徐行知并没有一起回来,他旅途奔波,回自己的地方休息去了。 扔了包径直躺到床上,沈清央觉得自己今晚也要睡不着了。 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仔仔细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链。其实她从前不喜欢大红色,可梵克雅宝的这条红玉髓手链,亮而不艳,衬得人皮肤吹弹可破,怎么看怎么好看。 抱着枕头再次躺下,她很少有这么不冷静的时候。 过了会儿,坐起来,沈清央给孟希发信息: [希希,我哥回国了,我今天跟他提了,他说他会考虑。] 对徐行知而言,会考虑就算松了口,孟希很快回了信息,字里行间都透着狂喜: [!!!谢谢宝贝!明天请你吃饭,有空吗,我们好久没逛街了。] 最近一段时间两个人都忙,沈清央也好久没休息了,难得明天周六不加班,她欣然应下:[好,那我们老时间见。] 孟希回了个飞吻。 放下手机,沈清央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拿上浴巾和睡衣去浴室洗澡。 对镜准备卸妆,她发现自己原本豆沙色的口红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微肿的殷红。 衣服领口也微微凌乱。 她深吸一口气。 洗完澡,沈清央擦着头发出来,恰好听到摆在书桌一侧的ewelyn发出叮铃铃的提醒:“主人,记得吃蓝莓软糖哦~” 它说的蓝莓软糖是蓝莓味叶黄素酯软糖,不久前孟希给的,说每天吃一粒可以保护眼睛。 虽然沈清央觉得很大程度上是心理作用,但不妨碍她接受闺蜜的安利,订了闹钟提醒自己每天吃一颗。 坐到书桌前,她拧开瓶子吃了一颗,边咀嚼边戳戳ewelyn的羊角: “你知道徐行知吗?” 小羊机器人眼睛亮起一圈若隐若现的蓝光,随后一本正经地回答: “主人,请允许我为您介绍weesy集团联合创始人兼董事,合一资本创始人,天使投资人徐行知。” 好长的title,沈清央扬眉,停止擦头发,托着脸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你喜欢他吗?” “毫无疑问。”它奶声奶气,“被他创造出来是ewelyn的荣幸。” 沈清央忍不住笑了,咳了两声,好奇:“这回答是徐行知自己设定的吗?” ewelyn转了转羊角:“主人,很抱歉我要为此保密。” 好吧,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他。 只是不知道徐行知听到自己的名字会触发这样的回答后是什么反应。 吹干头发,沈清央关灯睡觉。 一开始心绪难平,脑海中总闪过某个人的影子。后半夜,困意袭来,她沉沉睡去。 第二天被闹钟叫醒,沈清央仍然觉得困。 她躺了一会儿,起床洗漱。 和孟希约的时间是十一点,洗完脸已经十点。沈清央匆匆化了个淡妆,换上衣服下楼。 方琴刚买菜回来,见她急匆匆的,免不了要问:“去哪儿清央?” “和孟希吃饭,琴姨,徐伯伯呢?” “隔壁下棋呢。” 方琴放下手提袋:“要不要吃个早饭再走?” “不了琴姨,我喝个牛奶就好。” “也好。”方琴把蔬菜挑出来准备拿去厨房清洗,一转头,惊讶,“行知?” 站在冰箱前开门的沈清央一愣。 她回头,果然看见徐行知从玄关走进来,休闲款的深色薄毛衣与长裤,身形懒散清挺。 一如既往的平稳嗓音:“琴姨。”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回的国……”方琴又惊又喜,“昨天你爸还念叨你,中午在家吃饭吗?” 他温和:“在家吃。” “好,那我现在去煲汤。”方琴拎着挑出来的蔬菜走向厨房。 冰箱门幽幽冒着寒气,沈清央半晌才回神,他已经走到她面前。 “哥……”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 清新如海风般的牙膏味道。 沈清央心口一跳,吓得连忙推开他:“你干什么……” 她连忙转头确认,幸好琴姨还在厨房。 徐行知倚着身后岛台,淡然道:“看不见的。” “那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沈清央拿出牛奶关上冰箱门,“你不倒时差吗?” “睡不着。”他抬手拭掉她指尖沾染的水珠,“下午去哪儿?” “和孟希吃饭逛街,我正要出门。” 徐行知动作一顿,这才抬眼打量她,极漂亮的v领毛衣和半裙,唇红肤白,的确是好好收拾过的样子。 他将那滴水珠抹到她鼻尖。 沈清央长睫翕动:“以为你要倒时差睡觉,我和希希约好了。” “嗯。”徐行知说,“去吧。” 他这样子,让沈清央想起很多年前和裴亦去看音乐节的时候。 她拧开牛奶,试探:“我晚饭的时候去找你好不好?” 徐行知未置可否,手扶着岛台边沿把人圈在怀里,俯身亲她。 衔唇厮磨,他黯声:“那你怎么补偿我?” 第44章 ◎他是不是整天闲着没事干◎ 趁方琴出来之前, 沈清央从徐行知怀里溜走。 两步跳远,她对他无声做了个“再见”的口型。 怀里骤然落空,徐行知微眯眼, 跟过去:“我送你。” “不用, 我的出租车已经到了。”沈清央弯腰换好鞋,冲厨房说了一声,“琴姨, 我走了。” “好。”方琴远远回答,“注意安全。” 因为被徐行知耽误了会儿, 沈清央晚了十分钟才到约好的餐厅。 孟希啜着花茶,见到她十分殷勤:“没关系,我也刚到。你真是我的贵人, 贵人快请坐。” 沈清央无奈:“差不多得了。” “那可不行,幸亏有你, 否则我这季度业绩一定被方宜压一头了。你哥回国以来可是从没接受过任何媒体的采访,我是第一个。” “他答应了?” “对啊。”孟希把手机屏幕给沈清央看, “其实我之前发过邮件,他秘书今天上午大海捞针给我捞起来了,回了邮件让我把详细行程和时间发给他敲定。” 沈清央出神了一两秒。 “总之今天我请。” 孟希翻开菜单, “想吃什么?” 他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这念头在沈清央脑中晃过一瞬, 她回神, 应了孟希的话, 点菜吃饭。 吃完饭, 二人在商场一楼闲逛。 天气降温, 孟希想买几件换季的衣服, 沈清央陪她一起试, 自己也试了两件, 但没碰上特别喜欢的。 把换下的衣服还给柜姐,沈清央无意间瞥到对面的香水专柜。 她走过去,里面的柜姐含笑迎上来:“小姐要试试香水吗?” 沈清央随意看了看:“有没有车用的香片?” “您是说车载香薰吗?”柜姐请她到玻璃展台,取出黑色条纹扩香盒。 “我们家的车载香薰是这种套装,包含一个补充包和一个扩香盒。您可以夹在空调出风口使用,也可以单独悬挂……” 沈清央将她拿出的几个味道都闻了一遍,有些拿不准徐行知喜欢哪种。 斟酌片刻,她买了橙花香调与木质香调。 孟希试完衣服出来没看到沈清央,到柜台结账,转头看见好友拎着小手提袋:“你去买香水了?” “香氛。” 用信用卡付了钱,孟希拎着袋子出门便懊悔了:“不该买这么多的。” 沈清央扬眉:“花完钱才后悔?” “是啊。”孟希越看账单越肉痛,“我怎么买了这么多件,把手剁了算了。” “别别别。” 沈清央安慰她:“你在电台上班难免要注意形象,多买几件也没什么。” “说得对。”孟希为自己找到合适的理由,宽慰不少。 二人在一楼随便找了家咖啡店坐下。 孟希舒一口气,跟沈清央聊起自己的打算:“我家拆迁款下来了,我爸妈准备给我出个首付买套房,最近在看买哪个楼盘。” 沈清央把手提袋搁在身旁:“你有看中的吗?” “有啊,我正想跟你说这个呢。”孟希说,“我记得你爸不是在天瑞府给你买了一套吗,交付了没,我想去看看。” “还没,要到年底。” 沈父买的那套房子是个精装修的楼盘,一百多平的面积,开发商说年底前交付。 谈到这件事,沈清央兴致缺缺。 孟希知道她无奈,二十多岁已经工作的成年人,谁还跟着长辈住,何况那又不是她亲爸亲妈。 但又正是因为不是亲生父母,所以更不敢松口放她出去住。 沈父外派出国时沈清央还小,家里原本的房车一起租给了一个远房亲戚,她研究生毕业实习时,就曾提出过要搬出徐家自己租房。 奈何徐教授不同意。 他是大学教授,带过的学生里有因为住甲醛超标的串串房生病的,且沈清央还是个姑娘,以徐教授古板固执的性格,决不允许她自己出去租房住。 好不容易精心照顾平安养大的,万一出点什么事,他怎么跟好友交代。 因此,沈清央提一次,徐教授就生气一次。 他一生气,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饭。 “就在家里住吧。”大哥劝过她,“离你律所近,又有人照顾,何必费别的功夫。” 沈清央也不想再惹徐教授生气,就服软退了一步。 徐教授的意思是,天瑞府那套房子年底交房,她爸也差不多那个时间回国,到时候她想住哪儿不都行。 “不说这件事了。” 孟希转移话题:“有朋友送了我一张美容院的卡,我刚才查到楼上就有一家,请你做脸。” “好。” 沈清央对美容院的经验为零,进去之后也懒得研究一系列项目,孟希选什么,她就选什么。 卸完妆躺下,年轻的美容师手指轻按她的脸:“您皮肤真好,又白又嫩,就是黑眼圈看着有些明显,平时是不是经常熬夜工作啊?” 沈清央说是。 “那要不要在我们家办个卡,平时过来做做清洁和嫩肤什么的……” 千篇一律的推销话术,沈清央弯弯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闭眼放空大脑。 结束之后天色将晚,在等孟希的功夫里,她在微信里找到那个灰色头像。 [在家吗,我过去找你?] - 球场里。 陈泊大汗淋漓,仰靠着休息椅喘气:“不打了,别人倒时差睡觉,你倒时差运动。五点多了,叫几个朋友一起吃饭吧。” 他这话说完迟迟得不到回应,偏头看身旁那道身影正在看手机,貌似回了条信息。 “你们吃。” 徐行知拧开一瓶水,拎起自己的衣服:“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不是说没有工作吗?”陈泊坐直,“徐行知,你他妈不对劲——” 人已经往休息室走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从美容院出来,沈清央和孟希告别,微信里徐行知问了她地址,她又回到那家咖啡店等他。 一集美剧的功夫,手机震动。 她带上东西离开,随人流穿过人行道,很容易找到熟悉的车牌号。 徐行知不止一辆车,但私下习惯自己开的只有这一辆。 弯腰拉开车门,驾驶座的人正在敲着方向盘,闻声,接过她怀里抱着的大袋小袋。 “谢谢。”沈清央偏身理好自己的裙角,坐下来,她舒了一口气,关上车门。 车在将暗的暮色里启动,座椅空间很宽敞,沈清央将其他袋子放到脚下,听到徐行知问:“想吃什么?” “都可以。”事实上,她刚才在咖啡店吃了一块蛋糕,并不是特别饿。 徐行知偏头:“等很久了?” “没有。”她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香气,“你从家里洗完澡过来的吗?” “球场。” 沈清央眉梢微动:“你没睡觉吗?” “白天睡了晚上怎么睡。” 说得有道理,似乎成功人士需要的睡眠都很少。沈清央把买的香薰从袋子里取出来,她晃了晃补充装里一粒一粒的透明香珠,递到徐行知面前:“哥,你闻闻。” 鼻尖飘来隐约的木质调香气,徐行知视线落在那根细白指尖上。 “好闻吗?” “嗯。” “这个呢?”沈清央胳膊撑着中央扶手,身体靠近他,眼睛亮亮的。 “还不错。” “你更喜欢哪个?”她又轮流在自己鼻尖摇了摇,“我觉得这个圣日耳曼34号更好。” 徐行知说好。 得到答案,沈清央将橙花味道收起。 打开扩香盒,补充装放进去,她照着说明书研究了一会儿,将扩香盒夹到空调出风口上。 看了看,不满意,又倾身调整位置。 车从霓虹夜色里驶过,光影错落地描绘纤柔身躯与白皙侧脸,紫色毛衣下摆宽松,随着她的动作晃晃荡荡。 不一会儿功夫,清清淡淡的无花果香随风在车厢内散开。 “那这个?”沈清央晃晃橙花味道的,“你还要吗?” “放这儿。”徐行知探身打开副驾储物格。 她依言放进去合上盖板,把美容院送的手提袋拿到膝盖上,查看里面都有什么。 几支护肤品小样,美容院线的产品,沈清央挤了点儿护手霜抹开,低头轻嗅,暖暖的杏仁香。 她搁回去。 副驾驶窸窸窣窣的动静归于安静。 她靠回宽大的皮质座椅,拿出手机回孟希的信息,屏幕照出清亮面庞。 车缓缓在附近停下。 引擎熄火,沈清央觉得奇怪,偏身,安全带骤然从身上松了。 后颈被男人探过来的手扣住,他另一只手轻轻拨弄空调出风口的香薰: “专门给我买的?” 沈清央上半身顺着他的力道靠过去:“你不喜欢吗?” “没有。”徐行知掌心沿着纤细脖颈下滑,拇指摩挲她水润素净的脸颊,“下午做了什么?” “和希希一起去了美容院。” 难怪,皮肤干净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 徐行知垂眼看她,四目对视的间隙里,沈清央肩膀微微发麻,抬手盖住徐行知的眼睛:“哥,你别这么看我。” 人被托着腰抱过去,徐行知松了座椅,往后靠。 她额头贴着自己的手背,看是看不见了,然而更挑动感官的是味道,他身上有好闻的洗浴用品的香气,不是惯用的佛手柑,但丝丝缕缕浸入皮肤,引得她心口发热…… 连带着身体温度上升,沈清央撤回手,像被烫到。 落到怀里,徐行知并不急着亲她,轻声问:“饿吗?” 她摇摇头。 “那等会儿再去吃饭?” 沈清央仰头,长睫轻颤:“为什么要等一会儿。” “因为。”他扣住她的腰,毫不费力地撬开她的唇齿,“要收点儿补偿。” 属于徐行知的气息覆盖,很快交织混杂,沈清央搂上男人的腰,那件毛衣的质地柔软,衣服下却是硬硬的薄肌纹理。 她呼吸骤快。 拜他们年少时百无禁忌的胡闹所赐,只要和徐行知待在一起,她脑子里实在想不到什么健康的画面。 亲了一会儿,身体越来越热,沈清央退开,大脑空白,随便想了两句话说: “你下午跟谁打球?” “陈泊。” “好玩吗……” “不好玩。” 徐行知呼吸沉重,咬她柔嫩耳垂,难以纾解的力道。 手指挑开她软糯的毛衣下摆。 腰间微烫,沈清央忆起是在户外,纤薄背骨抵着皮质方向盘,她人趴在他肩头咬唇:“哥……” “没人会看见。”徐行知嗓音淡哑,与指尖热度形成明显对比。 长发垂落,她默许了他长指慢慢抚过那一弧腰窝,偏头继续接吻,心口几乎要烧起来时,副驾驶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猝然划破昏暗的暧昧氛围。 是裴亦的电话。 旖旎全无,沈清央浑身一僵,腰上的手离开,她深深呼吸,挪回副驾驶接电话。 “央央!”裴小少爷兴致冲冲地开口,“你晚上不加班吧,我朋友开了家台球俱乐部,接你过来玩啊……” 徐行知降下车窗点了一支烟。 冷风灌进来,眉眼间几分阴郁的燥意。 那边沈清央还在打电话,耐心地跟裴亦解释没空,下次再去。 两分钟后,挂了电话。 驾驶座的人夹着烟的手搭在窗外,脸庞偏过来,凉声道:“他是不是整天闲着没事干?” 第45章 ◎央央◎ 兴致消弥, 夜风中,徐行知重新启动车子,带沈清央去吃饭。 她不饿, 吃得不多。晚饭后徐行知接到电话要去处理工作, 于是将她先送回了家。 次日上午,沈清央被裴亦拉去4s店看车。 “我哥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裴亦吐槽,“说我回国太闲了, 让我从明天起去公司上班。” 沈清央眉心一跳:“裴琛哥说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 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里,她有些心虚:“那你去吗?” “怎么能不去……圣旨都下了。”裴亦心如死灰, “我的酒吧啊,才开业没多久。” 不仅如此,还特地勒令他别张扬, 不准开跑车来公司。 沈清央无法,安慰他可以聘一个店长负责日常工作。 4s店是裴亦常光顾的那家, 里面销售见到他像见到金子一样热情,迎进贵宾休息厅, 问有什么需求。 沈清央在棕色软皮沙发里坐下,捏了块马卡龙翻看介绍手册。 这家店销售的车价位都不低,看着看着, 她竟然有些心动。 倒不是为了价格心动, 而是忽然也想买一辆车来通勤。 刚工作的时候沈父提出要给她买, 她拒绝了。 这两年工资加奖金攒了点, 应该可以自己给自己买一辆。 陪着裴亦试驾了几辆, 大学考出驾照以后没怎么摸过车, 记忆逐渐复苏, 也不算难。 沈清央学习工作一向求稳, 开车也是慢吞吞, 裴亦忍不住在副驾驶对她指指点点。 开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裴亦跟销售谈车的加装。 他挑剔,虽然外表不能张扬,里面内饰也都要配最好的。 花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中午裴亦赖在徐家吃饭,饭后,二人窝在庭院里的藤椅上聊天。 沈清央拉着他问选车的问题。 “你那点儿预算……”触及到她的眼神,裴亦把半块梨咽回去,霎时换了口风,“也是能买到不错的车的。” 沈清央收回目光,继续支着脸滑动平板屏幕上的帖子。 裴亦凑过来,正经给出建议:“不过只是通勤的话其实你不用考虑动力,主要看空间和车内舒适性,当然,你们女孩子肯定都想要外形好看的。” 沈清央瞥他:“说得好像你不看外观一样。” 他摸摸鼻子笑嘻嘻。 又叉了块梨放进嘴里,裴亦胳膊撑着藤编桌面:“不过央央,车好选,但是现在车牌不好弄,你最好去找行知哥要公户牌……行知哥!” 沈清央闻声抬头。 大门外停了辆轿车,徐行知从上面下来。 裴亦还不知道眼前人就是让他去上班的罪魁祸首,热情地打招呼。 徐行知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走到沈清央面前,抬手抚了下她的长发。 沈清央仰头,问他不是要开会吗? 裴亦后背微微冒汗,咀嚼着的雪梨差点噎死自己,他吞下去及时撤退:“央央,我还有事,就不陪你选车了,你自己看吧,回头见。” 沈清央把平板放到桌上,扯扯徐行知的衣袖示意他去裴亦的位置坐。 “刚开完。”徐行知目光掠过屏幕,“你要买车?” “随便看看。” 沈清央盖上平板,回头往门内看了一眼,徐行恪不在,徐教授和方琴在午睡,客厅内现在没人。 心落回肚子里,她食指去勾徐行知的小指,在他骨节上摸了摸。 徐行知唇角轻勾:“摸哪儿呢?” “手。”她抬眼,光明正大。 碰了碰他温凉的指尖,沈清央有些难以抑制心绪,事实上她从周五晚上开始就没有平静下来过,一直很想见到徐行知,想和他待在一起,上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渴望还是少女时代。 那只手一开始任由她触碰,渐渐反客为主,像把玩棋子一样揉捏着她指尖。 沈清央支着脸,微弯的眼睛里落进秋日暖光,她看了徐行知一眼,他眸色停顿,手指反扣,忽然用力把她拉近。 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无花果香,是她买的车载香薰。 徐行知勾起她下巴很克制地落下一吻。 “好想把你带走。”他低声。 沈清央轻压睫毛:“去哪儿?” 搁在藤编桌面上的手机一声震动,亮班行程提醒。 沈清央视线滑过去,又回到徐行知脸上,眼睛弯得更厉害:“要飞哪里出差?” “广州。”他就不该回来多看这一眼。 庭院里那颗海棠树坠满了灯笼似的小红果,沈清央轻轻吹了吹自己额前碎发,歪头送上一个临别吻。 - 之后几天,二人偶尔在微信联系。 广州的事只用了三天,然而徐行知回来那天,沈清央去了上海,很不巧地错过。 周六,沈清央从上海返回。 先回律所把没赶完的文书完成,而后跟邹瑾汇报工作。关上电脑,沈清央松口气地往椅子里一靠。 过了会儿,打开手机回徐行知的信息:[下班了。] 他知道她今天回来,信息是下午发的,现在已经快到晚上八点。 没几分钟,他问她在哪儿。 沈清央说在律所。 那个灰色头像跳出信息:[半小时过去。] 关上手机,沈清央有点饿,拉上行李箱下楼,进了平时常吃的拉面店。 点的餐端上来,附赠了一份水果沙拉。 她以为是赠品,头也不抬地说谢谢,谁知道店员指指对面:“那位先生送您的。” ? 沈清央一顿,视线看过去,走原木风装修的店里光线温馨昏暗,角落里的男人西装革履,大衣搭在椅背上,正抬手对她微笑。 她微眯眼,在对方走过来时准确无误叫出了他的名字:“盛钧?” 盛钧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调侃道:“幸好没认错人,刚才我还在想万一不是你,我要怎么解释送的这份水果沙拉。” 沈清央笑笑。 盛钧是她大学里认识的一个学长,和徐行知同级,也曾经在宿舍楼下摆过一圈玫瑰花跟她告白。 毕业后再没见过,没想到今天这么巧。 盛钧笑着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你这是……”他看向她手边的行李箱。 “刚出差回来。”沈清央向他解释自己律所在这栋写字楼上面。 “我知道。”盛钧挑眉。 北城校友圈就这么大点,想知道一个人的信息,稍微用点心就能打探出来。 沈清央笑了下,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 她不讨厌盛钧,只是不太熟,对方是金融学院的,从前交集最多也就是在学生会而已。 他拥有优绩主义学生的一切优点和缺点,性格傲慢,在沈清央明确拒绝他的告白之后,并没有多做纠缠。 气氛并没有冷场,盛钧递过来一张名片,说他不久前刚调回国内,在怀金证券做vp。 出于礼貌,沈清央收下名片。 她擦擦手,捏着吸管喝了半杯橙汁,而后看了眼手机:“抱歉,我男朋友到了,我得走了。” 盛钧挂在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微妙,随后恢复如常:“好,有机会下次见。” 沈清央拉着行李箱走出面馆,在附近路边的停车位里找徐行知的车,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一头雾水之际,一辆白色奔驰忽然降下车窗:“央央。” 两个字羽毛般拂过心脏,她回身,看见靠在副驾驶里的徐行知。 十月下旬的气温已经很低,车里开着暖气,因此他身上只有一件深色衬衣,夜色那张脸英俊得有些晃人视线。 沈清央走过去,车窗开着,她闻到酒气:“你喝酒了?” “嗯。” “司机呢?” “让他走了。” 沈清央掏出手机:“那我叫一个代驾。” 车里人却伸出手来拢住了她的手:“手这么凉,先上车吧。” 他声音有点懒懒的,格外好听。沈清央承认自己被迷惑,放下手机跟他说话:“上海不冷,所以没带厚外套。” 徐行知慢慢摩挲她手指:“上车。” 沈清央胳膊搭在窗沿上:“不找代驾吗?” 他抬眼,一点清薄笑意:“你不是有驾照吗?” 沈清央直起身,虽然她打算买车,但其实没真正上路过几次,诚实道:“我不敢。” 徐行知笑了一声:“有什么不敢的。” “你真敢让我开?”她弯腰,“万一出点什么事……” “开吧。”徐行知懒散道,“哥哥不怕。” 他不怕,沈清央就敢开,上了驾驶座,摸索一会儿,车缓慢起步。 她提着一口气,慢慢开出去,还是有些紧张。 但开得很稳,她认真学过的事情都做得不错。 副驾驶的人却仿佛根本不担心,他拧开一瓶水喝了两口,随手调试起灯光音响和内饰。 沈清央瞄了一眼,注意到空调出风口上夹着那天她放在徐行知车上的橙花味车载香氛。 略微带点花香的柑橘调气味。 她没精力注意,认真把车开到路口,遇上红绿灯,于是转头问徐行知:“去哪儿?” 他伸手轻轻捏她的脸:“不回家吗,去我那儿也行。” …… 沈清央有些绷不住地把视线挪回车前方。 徐行知靠了回去,唇角捺着点儿笑意,觉得她一本正经开车的样子太可爱。 慢慢悠悠开了半个多小时,后面越开越熟练,拐进小区时,沈清央呼出一口气,肩膀松懈。 车停在家门口,徐行知让她开进去。 沈清央依言照做,偏头问:“你今晚在家睡吗?” 他解了安全带倾身靠过来,握着她的手干脆利落地转方向盘,将车停在海棠树下。 沈清央手心都冒了汗,车刚停稳徐行知便低头来亲她,掌心托着她的下颌固定。 “哥……”音节被吞没,她只能推他,“客厅灯亮着,有人……” 徐行知微微一顿,退了出去,往她风衣口袋里丢了个沉甸甸的东西。 沈清央摸到手里,是串车钥匙,上面还坠了个金属风的小羊挂件。 第46章 ◎我帮你◎ 徐行知已经推开车门离开。 沈清央在驾驶座愣了几秒, 引擎已经熄火,发动机冷却,簌簌的空调新风逐渐停下, 她拿上自己的手机下车。 关上车门, 按下锁车键,车身随之响应。 沈清央站在原地沉默了会儿。 进门,客厅灯亮着, 在客厅的人是徐行恪,他在餐桌前低头唰唰写着一份材料。 听见动静, 徐行恪抬头。 “大哥。” 他眸中划过一丝异样:“你和行知一起回来的?” 沈清央未察觉到:“他喝酒了,我帮他开的车。” 徐行恪喜怒未辨:“这么巧。” 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心里想着徐行知喝了酒就这么上楼睡觉, 第二天醒来一定会头痛。 走到厨房,沈清央抬手从橱柜里拿出陈皮, 洗净往小锅里放了点儿水一起煮。 煮开,撒了一小勺盐盛出来。 正准备端上来, 徐行恪放下钢笔,微推眼镜:“给行知的?” 她点头。 “给我吧,我拿给他。”他接过来, 淡淡微笑, 言语之间别有深意, “这么晚了你过去不好, 别惊动人。” 沈清央手一顿, 微烫的骨瓷白碗从手中离开。 徐行恪拿起桌上刚写好的材料以及钢笔一起上楼。 回到卧室, 沈清央想发信息问徐行知车钥匙的事, 又怕他酒后懒得回, 于是删删改改, 只剩三个字:[早点睡。] 放下手机,她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对话框里空空如也。 他不高兴了。 手一顿,沈清央几乎是下意识察觉到这点。 她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铃声响了几十秒,最后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沈清央在梳妆台前坐了会儿,披上外套出门,准备去哄哄徐行知,哪知道刚出房门,走廊中间的浴室门也被人推开,徐行知从潮湿雾气中走出来。 他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径直擦着头发下楼。 脚已经迈出去,沈清央硬着头皮跟上。 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然后往洗衣房去。 怀里的衣服和毛巾一起丢进洗衣机,徐行知合上机门,听到渐近而后停止的脚步声。 “哥。”身后人轻声,“你生气了吗?” 他回身,曲指顶开水龙头,面色平静地洗手。 沈清央湿润长发披在身后,米白睡衣,素色的针织长开衫,文弱沉默地站在门边。 流淌的水声,绵延的安静。 她走过去,关掉水龙头,在徐行知侧身时,勾住他的脖子踮脚吻上去。 刚碰到唇,腰被他单手圈着压在盥洗台前,徐行知偏唇退开,居高临下地注视她。 没擦干的黑发贴着脸颊,连带着眼睛都是湿漉漉的。 沈清央和他对视,他不高兴,她也不开心,漂亮的唇轻轻抿着。 察觉到她眼皮垂落的躲避,徐行知伸手捏住她下巴,半强迫式地逼她和自己对视。 他眼睛乌黑,深邃得让人看不出心思,但神情明明白白写着不高兴。 沈清央自知理亏,退了一步,鸦睫轻抬:“车是买给我的吗?” 徐行知指尖水珠滴入她锁骨:“不是,我明天就找人返厂砸了。” “你——” “我什么?” 下巴被捏得有点疼,沈清央伸出一根食指慢慢从他虎口缝隙里钻进去,试图让他松点力道:“你别吓唬我。” “你可以试试。” 唇抿得更深,沈清央收回自己的食指,张嘴狠狠咬在他虎口上。 力道很重,霎时浮现一圈红印,她松了口,赌气:“那你砸吧,我不要了,醒酒汤也吐出来还给我。” 听到这句话,徐行知神情一顿:“你煮的?” “不是我。”她伸手推他,“小狗煮的。” 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力气,指背放缓了力道轻轻刮刚才自己捏的地方,徐行知眉眼缓和:“怎么还有骂自己的呢?” 话出口沈清央也意识到不对,立刻改了口:“煮给小狗喝的。” 她不开心,气鼓鼓的,眼眸清亮。徐行知手指上移,微抬小巧的下巴,又摩挲过脸颊,最后捏了捏柔嫩的耳垂。 他逗猫一样,碎发痒痒地扫过脸庞,沈清央有些忍不了,然而腰上是他的胳膊和坚硬的大理石台面,她被男人圈在怀里,无处可逃。 干脆仰头说:“那找人砸了吧,我去看。” 徐行知眼睫浮笑:“你舍得。” “怎么不舍得,又不是我的车。” “已经是你的车了。”徐行知俯身,气息靠近,轻轻吹开她额前碎发,“我回去就把醒酒汤喝了。” 楼上,方琴正准备关灯睡觉,突然想起自己忘记吃药。 倒不是什么治病的药,而是前几天中医开的调补气血的中药,由医院代煎好分装在密封袋中,每次喝的时候加热。 她掀开被子下床,路过徐行恪房间时敲了两下门:“别熬夜了,早点睡。” 洗衣房里的二人已经开始接吻。 人被抱上盥洗台边缘,沈清央也忘记为什么说着说着话就开始接吻,她掌心抵着男人胸膛,仰头承接,整个人悬空坐着。 含住温软的唇,舌尖描绘着唇瓣形状,徐行知胳膊收紧,掌心掂了掂那握细腰,开衫是羊绒质地,柔软温暖,然而再暖,也不如她唇壁的温度。 门外,原本只开了夜灯的客厅突然亮起。 洗衣房是白石头纹玻璃门,开着灯隐约可见房内身影。沈清央被惊醒,轻喘之际听到走近的脚步声。 “这么晚谁还在洗衣服……”方琴从楼上下来,觉得奇怪,走过去敲了敲门,“是行知吗?” 沈清央脸色一白,紧紧攥住他衣服,很想找个洞钻进去。 徐行知把人按进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缓缓呼出一口气,揿开她身后的水龙头。 汩汩水声模糊了说话的声息。 “是我,琴姨。”他挤出洗手液,慢条斯理地在指间揉搓,“我刚洗完澡,下来洗个衣服。” 玻璃门隐隐透出男人在盥洗台前的身形。 方琴无端觉得有些奇怪,但又寻不到源头,想了想,她放下手温声说:“行知啊,你也早点睡,总是熬夜对身体不好。” “好。”他对她总是很客气,“这就去睡。” 放下心来,方琴转去厨房加热自己的中药。 沈清央的心脏跳到嗓子眼,又缓缓落下。 她身体骤软,像刚从高空中走过一圈钢丝下来,后背直冒冷汗,在徐行知怀里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徐行知依旧那么让她靠着,环着她,冲洗掌心白色泡沫。 沈清央还是大气都不敢出,等到客厅灯重新暗下,确认方琴上楼之后,她才敲了敲徐行知肩膀:“放我下来。” “嗯?” 徐行知用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低头轻吻她额头:“不是已经安全了吗?” 安全什么?静谧的深夜,熟悉的家里。 沈清央想说话,但还没来得及,唇被人吻住,她身体后仰,双手攀上男人的肩,想抗拒这个吻,却慢慢沉溺在里面。 一个漫长温柔到令人恍惚的吻。 她觉得徐行知酒醒了,又似乎没有,醉的好像是她自己。一吻结束,他贴着她额头,凝睇她的眼睛,片刻,再度低头噬咬她的唇尖。 “哥……”沈清央呼吸急促。 “别说话。”徐行知将人抱起来,压到门边,灯灭,门也随之被反锁。 沈清央被亲得手脚发软,他好像要弥补一周的分离,微烫的唇与她反复纠缠,渐渐吻过鼻尖,睫毛,眼皮,而至红到滴血的耳垂。 两人都刚洗过澡,潮湿的水汽混杂升温,洗浴用品的香气糅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低低的热息与压抑的喘气声。 身体冒出了汗,沈清央重新被抱回盥洗台上坐着,长款开衫与睡衣裙角在白皙小腿旁晃晃荡荡。 暗光里对视,她眼眸泛着湿润的光。 徐行知握着她腰的手,沿着曲线下滑,挑开裙角,她皮肤漂亮得如同一张洁白纸面。 “央央……”他下巴压着她肩膀,偏头蛊惑,“出差有想过哥哥吗?” 沈清央咬住了自己的唇。 “有吗?”他轻声又问。 她肩膀微绷,隔着一层薄薄布料感受到他手指的凉度。 徐行知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背,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与微颤,偏头亲了亲可爱的耳垂,继续唤醒她的身体。 “哥……” “哥哥……” 不成调的声音。 沈清央睫毛紧紧闭着,大脑一片空白,她埋在徐行知脖颈里,他皮肤的温度,好闻的味道,舒软的睡衣,一切让她渴望的害怕的迷恋的,齐齐占据她全部的感官。 逐渐推进的亲密与折磨。 慢慢的,水雾氤氲,延至指尖。 他退开。 沈清央茫然。 她已经忘记身处何地,全身上下的细胞充斥着不满足的欲-望,眼尾泛红,攥紧他的衣服:“徐行知……” “怎么了?”他指尖转着她裙角。 “你……”她埋首在他颈间深深喘着气,指甲用力到嵌入他肩膀。 突如其来的痛感,徐行知淡淡勾唇,抚着她的头发:“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似乎想起来了,沈清央睫毛轻颤:“想你了。” “什么时候?” “很多时候。” 吊着她的人终于满足,重新吻上她的唇,由缓至急,雨入深处,缠缠绵绵的热意,她像被丢入酒中的薄荷冰块,被融化。 心跳加速像钢琴急奏。 沈清央无法再思考,疾风骤雨卷过,某一刻,她脑中闪过白光。 一声压抑的闷声,她卸力,彻底软在徐行知怀里。 寂静的洗衣房内,唯余二人剧烈的心跳。 徐行知呼吸沉沉,掐住她下巴,低头要了一个重重的深吻。 沈清央呜咽着满足他,直到快窒息之际,他蓦地放过她,偏头用冷水洗手。 并未降低半分的热度,沈清央仰头,眉眼弥情。 “要不要我帮你?”她嗓音软绵。 “怎么帮?” 她不说话,手指在他宽阔后背画圈。 徐行知嗅着她发间香气,嗓音带上低哑的磨砂感:“不敢跟我回卧室,就别招我。” 那只手僵了。 月光渡入,将二人亲密拥抱的身影投落拉长,隐秘又不可言说的氛围。 他缓慢擦干手,替她整理好睡衣与开衫。 温香软玉,抱下来,也没舍得松开手。 徐行知重新打开灯,光线驱散昏暗的混乱,手背轻抚她湿漉漉的泛红眼角,漫不经心道:“年初我刚回来那天,你穿的也是这件睡衣。” 是吗,沈清央有些不记得了,秋冬的睡裙她有两件,轮流换着穿,但的确很爱这件软软糯糯的开衫。 她没什么力气说话,靠着台面,食指勾住徐行知的食指,想最后跟他说晚安。 他却牵住她的手,碰碰她的脸: “饿吗,给你做个夜宵。” 第47章 ◎电脑屏幕亮起◎ 冰箱里食材不多。 沈清央手脚还有些发麻, 小口小口地吹着馄饨热气,吃了几个,突然想起旁边的人:“你要吃吗?” 徐行知一手撑着额头, 一手把玩她的指尖, 眼皮略掀:“你自己吃。” 好吧,他晚上不爱吃东西的习惯果然没变。 沈清央只剩一只手,快吃完的时候, 脸被人捏了捏:“明天时间留给我,带你去个地方。” - 次日上午, 徐行知早起。 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徐行恪也没有,晨跑完回来兄弟二人在玄关处相遇。 晨光大亮, 昨夜的一场秋风吹落满地海棠红果,徐行恪正准备出门, 温声关心:“昨晚喝那么多不头疼吗,怎么不多睡会儿?” 徐行知慢条斯理回答:“有央央的醒酒汤, 还好。” 徐行恪笑容微淡:“清央一直很关心你。” “大哥不是也很关心我吗?”徐行知语气波澜不惊,“既然是央央煮的醒酒汤,大哥还亲自给我送上来。” “碗太烫, 我怕烫到她。” “也是。”徐行知慢慢勾唇, “姑娘家家皮肤薄, 何况她一向娇气。” 几句交谈, 语气平淡却又处处昭彰。 徐行恪手搭在玄关柜上整理着材料文件, 闻言神色不变, 视线凝着墙边花纹, 微笑道:“我们的妹妹, 娇气点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又不止是我让着她, 难为行知你大半夜给她做夜宵。” 徐行知笑了一声:“不为难,应该的。” 兄弟二人错身在玄关处,既相似又迥然的气质,过去很多年,他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走各自的人生。 唯一的交点,是这个家,那个人。 只有男人最懂男人。 文件边缘理得一丝不苟,徐行恪放入公文包,整洁的眼镜折射出微微冷光:“既然你觉得不为难,那就不要做让大家都为难的事。” “大哥说得对。” 徐行知偏身,唇角仰起若有若无的弧度:“大哥人在中央,既然觉得为难,行为风纪,还是检点些好。” - 沈清央下楼时,客厅里只剩徐行知在陪徐教授喝茶。 修长明晰的手捻起茶叶,放入透明小壶,他拎起热水冲泡,嫩绿色的茶叶随之飘浮舒展,仿佛刚从雨水梢头摘下来一般。 她视线停顿两秒,脑海中回想起昨晚某些昏了头的画面,耳垂发热,忙去开冰箱降温。 “清央起床了。”徐教授放下报纸,“厨房有你琴姨留的早饭,吃点再出门。” 沈清央奇怪:“您怎么知道我要出门?” “你哥说的。”徐教授和颜悦色,“他原本要走,我让他等等一起送你,也方便。” 她看了眼那慢慢悠悠喝碧螺春的男人一眼。 天气转凉,徐行知穿得还是薄,休闲衬衫外一件深色风衣,姿态闲适,沈清央下楼之后,他没朝她的方向瞥过来一眼。 他想做什么,绝不自己主动,百转千回也要让别人先开口。 沈清央默默去厨房吃了点儿早餐,回卧室往身上套了件大衣跟徐行知一起出门。 他原本惯开的那辆黑色奔驰已经停在了门口,上车之后,沈清央拉下副驾驶化妆镜补口红。 车开出去。 她拿纸巾蘸了蘸边缘,偏头问:“我们去哪儿?” 徐行知目光从她唇上移过:“现在才想起来问?” 她眨眨眼:“你总不能把我卖了吧。” 徐行知逸出一声笑,车开出小区,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掰过她的下颌,亲掉了她刚涂好的口红。 “徐行知……”沈清央惊魂未定,“看路。” “看着呢。”他拇指蹭过她湿润的唇珠。 轻抚心口,沈清央不得不重新掏出口红补上。 时间临近中午,二人先去吃了午饭,之后,徐行知开车带她去了嘉德艺术中心。 碎片错落堆叠,颇具设计感的建筑。沈清央下车,被徐行知牵住手,她跟着走进去,一脸茫然:“这是什么?” “嘉德秋拍。”徐行知随口回答,“上次看的字画和瓷器都在今天。” 路过几个展厅,到内场,徐行知带她落座,旁边的位置是关柏言。 “沈小姐?” “关总。” 关柏言微挑眉:“沈小姐还记得我。” 沈清央客气笑笑:“久闻关总大名。” 她大衣内是羊绒打底与a字裙,身形窈窕,妆很淡,口红也是素色的,越发显得清婉动人。 关柏言再次在心里啧了一声,感慨徐行知眼光好。 趁徐行知离开的间隙,关柏言跟沈清央聊天:“冒昧问沈小姐一个问题,建国门附近有个网球俱乐部,沈小姐来过吗?” 沈清央微微一愣,没想到他提起这件事,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浅浅弯唇。 已经算给出答案。关柏言好奇心得到满足,笑道:“没什么别的事,只是那天我也在,好奇问问。” 简单几句聊天,他已经察觉出这姑娘跟徐行知很像,边界感很强,不喜欢别人窥伺自己的生活。 几分钟后,徐行知回来。 往她手里塞了杯热饮,他翻开拍卖册,跟她确认那只彩纹小胆瓶。 沈清央后知后觉:“你要买?” “不然呢。”他语气闲闲,“带你来再看一遍吗?” 沈清央懵了下,没有多此一问拍下来是不是给她。憋了几秒,她忍不住:“贵吗?” “不贵。” 徐行知身侧的关柏言笑眯眯替她解答:“这个胆瓶是釉下彩,我看过做工,最多也就拍到十几万。” 沈清央很想说可它还没有手掌大。 低头喝了一口热饮,她看了眼叠着腿翻阅手册的徐行知,没有开口劝他别买。 她喜欢,他人已经到这儿,已成事实。 徐行知合上手册,兴趣寥寥,捏着她的手指玩。 沈清央的注意力却放在大屏幕的拍品上。 这场瓷器出自康雍时期,大多她都在新泽西那场展览上留下了印象。兴许是那位山水斋主人的号召力,内场座无虚席,有不少穿着低调气质不凡的人士,也有委托。 一连几件拍品,价格都超出关柏言预期。 他真心喜欢古玩,但作为商人天然喜欢权衡利弊,遗憾放弃叫价。 其中有件红釉瞻瓶,做工精致,两方争起来,价格上了百万。 眨眼间,沈清央看上的那件彩纹小胆瓶有人叫出了超出关柏言预期的价。 徐行知眼也没抬,等场内叫得差不多了才举牌。 关柏言给出意见:“不值。” 话音刚落,57号举牌加价。 徐行知抬手。 关柏言觉得离谱:“怎么还真有人抢,虽然蛮小巧可爱的,但远远不值得。” 他话是这么说,但57号仿佛跟徐行知杠上一样,一直往上加价,拍卖师语气逐渐变得高涨激动,视线在两个位子间来回。 关柏言看了眼,57号位置上是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戴着有线耳麦,明显不是买主本人而是委托。 “要不我去说一声,让他别跟你抢了?” 徐行知很轻地皱眉,摇头:“不用。” 沈清央听数字听得心惊肉跳,按住他的手:“不要了……” “哥。”她蹙眉,小声,“我还不起。” 他捏捏她柔若无骨的手:“那就慢慢还。” 沈清央在心里叹了口气。 知道徐行知势在必得了。 又加了两轮,57号委托终于放弃。 尘埃落定时关柏言调笑:“难得看见行知这么不计得失,千金买一笑。” 后半场拍字画,徐行知和关柏言一人拍了一副宾翁的山水画。 锦盒交到手里,沈清央打开,巴掌大的小瓶子,轻飘飘的分量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她既喜欢又肉疼。 徐行知和关柏言一起跟着工作人员去签字。 钢笔墨水落于页尾,工作人员说:“徐先生,57号的的委托人江女士托我给您带句话。” 俯身签字的人掀了眼。 “江女士说,因为是您喜欢,所以她才愿意让步割爱。” - 将彩纹小胆瓶带回去,一连两三天,沈清央觉得无处安置。 太过贵重,不止是价格,她搁在手里摩挲,支着脸失神。 那辆白色奔驰也停在院子里,徐教授和方琴问过她,她说是徐行知开回来的。 最后,她把胆瓶和ewelyn放到了一起。 周三,沈清央和于卓然一起去维斯开会。 维斯现行的收购案一直由他们俩负责,眼看推进到中期,券商那边忽然换了个负责人。 “听说是空降的。”于卓然说,“原先的凌总似乎出事被停职了,这位敢临时接手也够有魄力的。” 券商能人之多,远超过律所,title个个上天,vp以上全称总。 沈清央不太关心投行圈的八卦,她拎着电脑下车,乘电梯抵达维斯给券商和律所准备的办公会议室。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那位空降接手的vp,是盛钧。 “你好。”盛钧西装革履,精英气派浓厚,和于卓然握完手,他看向沈清央,“清央,我们又见了。” “盛总。”沈清央客气。 盛钧笑:“也太见外,不如和以前一样叫学长。” 于卓然惊讶:“你们是朋友啊。” “也许是。”盛钧半真半假的打趣,“爱而不得的追求者算朋友吗?” 沈清央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并未回应。 察觉到她不开心,盛钧补了句:“开个玩笑,大家都是一起做项目的合作伙伴,别那么紧张。” 于卓然配合着笑,缓和气氛。 沈清央找了个位置和于卓然一起坐下。 上午讨论项目进度,盛钧做事的确比先前的凌总干脆许多,一点不推诿也不拖泥带水,虽然是新接手,却对各种细节都了如指掌。 中午吃饭,沈清央正准备合上电脑,盛钧坐到她旁边:“一起吗?” 她看了他一眼,整理自己的钢笔和软皮本,慢慢说:“盛总,我好像跟您提起过,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盛钧悠然:“好像是提过。” 随即耸肩:“那又如何。” 沈清央说:“如果作为朋友,我们没有熟到可以一起吃饭。” “一定要这么疏离吗?”盛钧手搭着她椅背,“难道你没有听说过,男朋友女朋友,其实就只是情人的学名而已,无非是说起来庄严些。” 他语气自然含笑,和她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将她细腻的皮肤与秀致的五官尽收眼底。 沈清央往后轻靠,从椅子上起来,拉开距离。 “不好意思,没听过。” “撒谎。”盛钧呵笑,“这句话出自《围城》,我第一次在图书馆看见你的时候,你就在书架边读《围城》。” 那场景印在心里,记了多年。 沈清央淡淡一笑:“我记性不好,以前看过的书都忘得差不多了,盛总最好也忘了吧。” 说完,她轻颔首。 盛钧盯着那道清丽身影离开会议室。 她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看着温温柔柔好说话,其实很难亲近,被判了死刑的人,就永远被判了死刑。 大学他表白时,她拒绝的原因也是“有男朋友”。 笑话,整个学生会的人都说她单身。 盛钧深吸一口气,活动活动筋骨准备也去吃午饭时,忽然看见会议室门口出现一道身影。 衬衣,西裤,身形修长又挺拔。 他问秘书:“是这间会议室?” 盛钧一秒都没用就认出了来人。 他们那一届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名字至今在校友圈流传,他做人低调,然而光芒之下,其他人都显得明珠蒙尘。 一个人要有怎样的行事风格,才能在校四年,无人诟病,被所有人仰慕。 徐行知是从外面刚回来,知道沈清央在,顺路过来会议室看一眼,谁知道来得不巧,午饭时间,会议室人去房空。 倒也不是完全空,还有一个人。 相对一秒,岑川很快反应过来介绍:“徐总,这是怀金证券那边的项目新负责人盛总。” “不敢。”虽然大学在学生会有过几次交集,盛钧却不指望对方记得自己,递上名片,“盛钧。” 气氛有几秒的凝静。 徐行知接过那张名片,面色温和,缓声念着这个名字:“盛钧。” 他倒还真记得,声势浩大地在女生公寓楼下摆过一圈红玫瑰。 徐行知在沈清央的位置上坐下。 盛钧也坐下,说:“徐总过来是想看看收购方案的推进程度吗,我们……” “没有。” 徐行知捏着整整齐齐摆在随行杯旁边的两颗柠檬糖,弯唇,剥了一颗放进嘴里,“随便看看。” 盛钧声音卡在嗓子里,很轻地皱了下眉:“这是沈律的私人物品,您随便动不好吧。” 那人置若罔闻,玩了玩沈清央的钢笔,还打开软皮记事本,在上面漫不经心地落了点墨。 他掀开电脑,支着脸敲了几下键盘。 盛钧脸色微沉:“徐总,您——” 下一秒,回车键按下,电脑屏幕解锁。 盛钧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48章 ◎完全属于他(一更)◎ 电梯里, 沈清央遇上陈雪。 她本打算自己去吃午饭,陈雪也是一个人,二人聊了几句天, 索性结伴同行。 午餐时分, 食堂熙熙攘攘。 陈雪带她排队:“这个窗口的鳝丝面做得最地道,沈律爱吃面吗?” “还可以。”沈清央好奇,“陈秘书是苏州人?” 陈雪笑:“老家苏州。” 她笑起来真漂亮, 人如其名,肤白胜雪明艳动人, 让沈清央想起自己大学时在编辑部的一个学妹。 很快,排到她们,沈清央要了和陈雪同样的鳝丝面, 只是多加两勺辣椒。 味道的确不错,和她很多年前在苏州吃到的味道几乎一样。 吃完饭, 二人经过楼下的一家咖啡店,沈清央在陈雪推荐下买了一杯红丝绒拿铁。 从咖啡店出来, 外面下起了雨。 上午时就阴云密布,此刻下雨也正常,二人赶在雨点变大之前进了公司大门。陈雪掏出纸巾帮沈清央擦外套上的雨水:“都是我不好, 忘记带伞了。” “我也忘了, 怎么能怪你。” 沈清央脱下外套, 伸手接过陈雪手里拎着的咖啡:“我帮你拿着吧, 你先擦擦自己衣服上的水。” 陈雪笑着说好, 低头轻拍衣袖上的水, 忽然“蹬蹬蹬”的高跟鞋声走近, 一个怒火冲天的巴掌迎面甩过来。 “贱人!” 陈雪踉跄着扶住墙边, 脑子被打得嗡嗡的。 大厅里来往的员工、保安, 和前台都愣住了。 沈清央一懵,很快反应过来,上前拦住女人想接着甩过来的鳄鱼皮方包,冲门边的保安喊:“愣着干什么?” 女人三十多岁,一身精致优雅的白色香家套装,见有人挡她,怒气更盛:“让开!你算什么东西!” 沈清央手里的咖啡在推搡间掉到地上,她莫名其妙:“你怎么能打人?” 两个保安这时候才跑过来,满头大汗两头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拦。 陈雪靠着墙缓了一会儿,上前把沈清央拉到了身后,微笑着说:“太太,有什么事您可以到褚总办公室说,在这里闹不太好吧。” 太太?沈清央惊讶。 褚太太站定,也不管周围偷偷看戏的员工们,唇角挑起极为讽刺的弧度:“怎么?陈秘书还怕丢人吗,原来也是敢做不敢当。” 陈雪欺霜赛雪的脸并无神色:“我做什么了?” “你做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勾引有妇之夫很爽是不是?” 这话一出,大厅都寂静了几秒。 陈雪依旧平静:“您慎言。” “我慎言?”她的态度激怒了褚太太,后者扬手又要甩巴掌,沈清央眼疾手快把陈雪拉开。 与此同时,后面电梯打开,褚少云的另外两个助理疾步跑过来,一个遣散围观员工,一个请褚太太上楼。 “我自己会走。”褚太太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走到陈雪面前,逼近她的同时盛气凌人,“但凡你还能在这里多待一天,我就不是他褚少云的老婆。” 说完,她冷哼一声,转身跟着助理上楼。 沈清央轻拍陈雪的后背:“你没事吧?” 陈雪摇摇头,左半边脸高肿,红色指痕明显。 问保安借了把伞,沈清央去附近药店买了两个冰袋和一瓶红花油。 陈雪找了间空的小会议室。 沈清央用纸巾包着冰袋,小心翼翼地贴上陈雪的脸颊。 即便她动作很轻,还是听见陈雪疼得倒抽冷气。 “疼吗?”沈清央立马拿开。 陈雪这时候还对她笑,接过冰袋:“我自己来吧,让你看笑话了。” 事情原委,沈清央并未借此打听。 多少也能猜出来,陈雪如此漂亮,美貌无罪,怀璧其罪。 她打算给对方留点私人空间,于是说:“我还有工作,先回去了。陈秘书,你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 陈雪说好。 沈清央拿上手机离开,拉开会议室门时和刚到门外的男人四目相对。 他脸色微沉。 陈雪微怔:“徐总。” 徐行知的目光把沈清央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 “我没事。” 此时想避开陈雪已经来不及,沈清央只好小声说:“你怎么过来了?” 徐行知拽着她的手腕把人拉走。 “我真的没事。”到窗边,沈清央回头确认走廊没人,勾了勾徐行知的食指,“不用担心,褚太太没有为难我。” 徐行知盯了她几秒,神情缓和:“维斯食堂好吃吗?” “挺好吃的。” 沈清央抬头问:“你吃过午饭了吗?” 他手指摸上她脸颊,漫声:“现在才想起来,吃饭前怎么不问?” “我不知道你在。”她指尖摸到他掌心,讨好地弯弯唇,“我撞破了你们公司高层的丑闻,要不要给点封口费?” 徐行知微俯身,轻捏那张脸颊两侧浮现的梨涡:“比如?” 她踮脚,蜻蜓点水亲过他的唇:“就这个了。” - 回到办公的地方,沈清央很快发现自己的东西被人动过。 柠檬糖少了一颗,钢笔与软皮本换了位置,打开封皮,里面被她用作草稿的一页多了漫不经心的几笔,是有人模仿着她的字迹写着玩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徐行知来过了。 对面的盛钧眼看着她的神色从惊讶到不在意,眸间甚至略过一丝淡笑。 没想到,没想到她口中的男朋友,竟然是那个人。 他气血隐隐直冲大脑。 快下班时,孟希给沈清央来了条微信:[晚上加班吗?] 估摸着项目进度,沈清央回复:[不加。] 孟希:[那一起去同学聚会吗,方衍攒的局,里面有个人现在在上市公司做高管,我想搞定他成为下下期的采访目标。] 沈清央迟疑。 孟希发来一个猫猫祈求的表情包:[没人陪我一起好尴尬。] 想着下班没什么事,沈清央答应了她。 窗外雨势加深,任务提前完成,于是他们和券商的人一起下班。 电梯里,沈清央在手机上叫车,身侧盛钧开口:“我也去青云壹号,不如捎你一起?” 沈清央婉拒:“谢谢,不用。” 谁知道秋雨卷风越下越大,网约车软件预计要等半个小时,盛钧的车从车库开出来停在路边,隔着雨帘给她打电话:“一起吧,我也去方衍的局。中午我说的那些话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怎么说我们也是校友兼合作伙伴,情侣没机会,总不至于连朋友都做不得吧。” 他语气无奈且客气,倒让人不好拒绝,沈清央想到以后还要合作:“那麻烦你了。” 盛钧笑:“不麻烦,反正是一个地方。” 上了车,她的伞收在脚边,拉安全带时听到盛钧说:“中午我说错话了,别介意。” 项目周期还剩一段时间,沈清央也不想和他气氛尴尬,于是揭了过去:“没事,我都忘了。” 盛钧偏头:“你男朋友呢,下这么大的雨不来接你?” “他还没下班。”说到这,沈清央打开手机给徐行知发了条信息,告诉他自己晚上去同学聚会。 隔了几分钟,他问:[下着雨,怎么去的?] 她回复说同事顺路捎了一程。 他看不出喜怒:[晚上我去接你。] 车在雨帘中驶过,抵达青云壹号会所时,雨渐渐小了。 孟希出来接沈清央,见她和一个男人并肩走来,眼前一亮。 走近了,孟希认出来人:“盛学长?” 盛钧调侃的语气:“孟大记者,好久不见。” “那我要叫你盛总了。”孟希挽过沈清央的手臂,“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 沈清央和她一起往里走:“项目上的同事。” 孟希附耳:“这么有缘,我记得他以前追过你吧。” 包厢里有暖气,都是认识的同学,进去之后打招呼聊天,沈清央脱掉外套,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下。 孟希要了杯酒,碰她肩膀:“其实我觉得盛钧人还可以,能力也强,你不考虑一下吗?” 沈清央翻着酒单摇头。 孟希一顿,突然想起来什么:“我差点忘了,你和你哥……” “你们喝什么?” 盛钧的声音打断了孟希的话。 他在沈清央身旁坐下,笑着说:“我刚回国,对北城很多地方都不大熟悉了,不比你们一直在这儿上班。” 孟希职业习惯,和谁都能聊两句:“混了几年也没有学长你厉害。” “我也混口饭吃罢了。” 孟希递上名片:“我最近做了一档财经访谈节目,不知道学长有没有时间给个面子?” 二人一来一回聊天,沈清央欲去洗手间给孟希腾地方,起身时包厢门突然开了。 她撞上来人的视线。 方衍笑着迎上去:“还以为你不来了。” 徐行知黑色大衣纤尘不染,在外人面前一贯是情绪不显的温和:“空了就过来了。” 方衍受宠若惊:“也太给面子了,坐坐坐。” 他一来,自然而然成为焦点,包厢里其他人都围过去说话。 沈清央没想到徐行知也会来,去完洗手间回来,她拿起吧台上的手机。 简短的两个字:[过来。] 她望去。 徐行知身边仍然有不少人跟他说话,他耐心还可以,淡笑着回应,只是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手机。 包厢里十来个人,就算有一两个不认识的,余下的多相熟。 他们那一届学生会会长是徐行知,又背靠外联部某位顶级富二代,办什么活动都不缺钱也不缺人,所以关系融洽,毕业后依旧常联系。 这一整个包厢,恐怕没人会觉得她和徐行知有多熟。 “清央?”孟希疑惑,“你怎么了。” 沈清央回神,说没事。 孟希循着注意到对面沙发上的男人,真是清贵好皮囊,言谈举止无可挑剔,他越是这样,越惹人想象私下的样子。 沈清央握着海岛冰茶垂睫。 盛钧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转转杯子,招手要了杯热牛奶推给她,温声说:“天气冷,别喝冰饮了,喝点热的吧。” 包厢里暖意融融,角落鲜花装点着高级会所的格调,阵阵香气袭人。 徐行知唇畔忽地浮起一丝冷笑。 他随手接了个电话:“抱歉,我临时有事,先走一步。” 方衍微愣:“我送你。” “不用。”徐行知按住方衍肩膀,“你们玩。” 他大衣都没脱,来了不到十分钟又离开,让大家面面相觑心生奇怪。 “工作忙,也能理解。” “是啊,我最近刚升职都快忙死了,何况徐行知。” “听说你们要开新业务线?” “是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感慨了会儿维斯这些年的势头,很快掀过聊起别的话题。 孟希察觉出些端倪,碰了碰沈清央:“怎么回事,你哥冲你来的吧,我怎么觉得他不太愉快。” 沈清央捏着玻璃杯,大脑微乱。 盛钧开口跟她说话,不知道说的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清。 杯壁的冰雾浸入指尖,片刻,她深吸一口气,抱着大衣推开包厢门。 盛钧面色微变:“外面在下雨!” 会所是四合院改造,融融暖光围着雨中庭院,沈清央穿过走廊,冒雨快步追了出去。 “徐行知——” 急切的女声传来。 雨雾朦胧,他撑着伞,还未上车。 衣角被人拽住。 徐行知侧身,脸庞毫无神色,视线触及四合院门口的身影,他蓦地伸手,掐住沈清央下巴低头强吻。 黑伞大片偏到她头顶。 跟着赶来的盛钧倏然止步。 漆黑雨夜车流如织,伴着呼啸而过的风,年轻女人仰头和那人接吻,伞下的身躯纤瘦柔软,似乎完全属于他。 一吻完毕,他将人按进怀里,于夜色中冷冷投来锋芒毕露的一眼。 第49章 ◎无边风月,温柔缱绻(7.9日提前更)◎ 呼吸短暂地被掠夺又放开。 沈清央双手紧攥着男人衣袖, 额头抵着他胸膛喘气。 缓过来之后,她抬头:“哥……” 徐行知的五官在昏暗树影下格外漂亮,他垂着眼, 手指轻轻把她淋湿的头发拨到耳后。 明暗不清的神情, 沈清央心口一震。 腰被单手搂住,徐行知开了车门让她进去,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到她身上。 沈清央想下车:“我的包还在楼上。” 他俯身按住她, 嗓音很冰:“没关系,我让方衍找人送过来。” 他说送过来, 而不是送回家。 沈清央张了张嘴。 雪白车灯破开暗沉沉的雨帘,引擎发动,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行驶。 沈清央沉默, 抬手给方琴发信息: [琴姨,雨太大, 我晚上睡孟希家不回去了。] 退出微信,她顿了下, 偏头:“是去万景新城吗?” 徐行知目色平静地扫了她一眼。 得到答案,沈清央手指轻点,在附近下单了几盒避孕套送过去。 付完钱, 她闭上眼。 没一会儿, 徐行知接到来自物业的电话, 说外卖送上去家里没人, 已经放在门口了。 挂掉电话, 他唇畔愈冷。 半个小时后, 车开进万景新城。 智能门应声而开, 沈清央弯腰拎起门口的手提袋, 下一瞬, 人毫无防备地被拽进去,门砰地一声砸上。 “哥——” 她刚出声唇就被狠狠咬住,徐行知公寓的装修很特殊,弧形玄关,金属边柜绵延向内,沈清央被压上去,后腰一片冰凉坚硬。 她骤惊,袋子里的东西七零八碎掉出来,徐行知拿起一盒,垂眼,用盒子边缘轻轻刮她脸颊。 “东西都买好了,这次准备怎么哄哥哥?” 没开灯,他语气平静到令人心惊。 沈清央脸颊轻颤,手搂上他脖颈:“刚才太多人了,都是认识的,我……” “你不敢是吗?” 她默认。 黑暗里徐行知笑了:“人多你不敢过来找我,午饭是忘记我在公司,去同学聚会也不知道提前跟我说一声,你拿我当什么?” 沈清央胸前随着呼吸起伏,听到这些话,脑子有些懵。 边柜上的摆件全被他挥手扫开,砸到地面发出沉重声响。她被抱上去,徐行知抽掉领带,绕到身后绑她的双手。 沈清央一愣,下意识挣扎,然而力量悬殊犹如蚍蜉撼树,眼前人分毫未动,牢牢绑住她的手腕。 她脸色白了:“徐行知。” “怎么不喊哥哥了?” 他低下头,冰凉手指抬起她下巴:“你不是最知道怎么哄我吗?一次次惹生气也无所谓,反正撒个娇,亲一下。再不济,做点身体牺牲,我就被你哄好了。” 沈清央心底一凉。 过去那么多年,她都很少见徐行知真的动怒,知道这次恐怕无法善了。 “说话。”他指尖抚上她脸颊。 “哥……”发颤的声音。 无论如何挣扎不了,她生出害怕,想让他冷静点,语无伦次地说:“我是真的忘了你在公司,同学聚会是陪孟希去的,我……” “不是这些。”徐行知嗓音轻得钻入她耳朵,“我问你把我当什么?” 沈清央喘着气呆住。 她看不清徐行知的表情,只听得到他一字一句说:“这半个月以来,你给我发过一条信息,问过一句我的行程吗?我在你聊天界面的第几页?你的同事,朋友,有一个人知道我是你的男朋友吗?” “我给你买的车,你碰一下了吗?” 在她颊边的手指缓缓下滑,掐住纤弱脖颈。 沈清央唇色发白,呼吸顷刻间窒住。 她摇头,眼泪冒出来。徐行知置若罔闻,额头贴上她的额头。 “男朋友?哥哥?不,你是把我当情人。瞒着所有人,一朝轻易放弃,什么都不用承担。” 他平静如海面的语气下隐隐蕴藏着巨大的风暴,沈清央身体颤抖,想说自己没有这么想,她艰难出声:“不……哥哥,我喜欢你。” 徐行知闭眼,轻声叹:“到头来,还是只有喜欢啊。” 窗外轰隆隆降下雷声,闪电划过的瞬间照亮室内,映出沈清央发抖的身体和蓄着的眼泪。 徐行知直起身,碰了碰她的脸。 他弯腰让她靠在自己肩头,环着她慢慢解开绑着的领带。 “疼吗?”指腹轻揉雪白手腕上的红痕。 沈清央睫毛簌簌抖着,胳膊得到解放,人却仍然被桎梏在徐行知怀里。 他身上依然有好闻的佛手柑味道,却不能抚慰她半分。 没一会儿,他捏着她下巴吻上来。 她被迫仰头承受,令人窒息的深吻,他仿佛要把她刻入骨中,一抹血气氲开,沈清央痛到呜咽出声。 徐行知没退开,抱起她,在黑暗中缠绵。 情欲意味极重的吻,从唇齿流连到肩颈。 他呼吸越来越沉。 交缠的身体压入沙发。 两个人的大衣都掉在玄关,房间没来得及开暖气,沈清央肩膀微缩,却并不是因为冷。 徐行知撑在上方,看了她片刻,起身去打开中央空调。 慢慢开始有交换的风声。 沈清央曲起腿,又被压着摁下去,她艰难吞咽口水,双手勾上男人的脖颈,尝试回应他的吻。 雷声雨声都化为乌有,她所有感官都被徐行知铺天盖地的气息占据。 耳边唯余急促的心跳。 他换了个位置亲,衬衣扣子解开两颗,便单手掀起,干净利落地脱掉。 入目宽阔肩线和肌理分明的腰腹。 沈清央额头溢出细密的汗,双手被徐行知按过头顶,毛衣一并被推上去。 她别过脸。 曲线漂亮的身体,徐行知手指摩挲她腰间的裙扣,熟稔地让她神智溃散。 他扣紧她的指缝,发泄般地咬上去,沈清央吃痛,呼吸断断续续。 他压抑着喘息,掌心用力:“痛吗?” 她眼眶通红,抬手抱住他,狠狠咬回男人的唇,尝到腥甜味道。 他沉着笑:“用力点,让哥哥更痛。” 沈清央难堪地趴在他肩头:“徐行知,你混蛋。” 他搂住她的腰解皮带:“央央骂错了,哥哥要真是混蛋,五年前你就没有机会离开我,就该怀孕生孩子,永远待在哥哥身边。” 她心口战栗:“徐行知,你不能——” “跟你开玩笑的。”徐行知单手捏着方形包装袋咬住撕开,“孩子有什么好的,哥哥怎么舍得让你生。” 她终于松了口气,又在下一秒骤然绷紧身体。 徐行知因为她的动作皱了下眉,下巴压制她的肩膀,嗓音低哑:“别动。” 沈清央死死咬住唇,脸埋入他颈窝。皮肤出了汗,腻在湿润的亲吻里。 徐行知抱着她换了个地方。 他紧扣着她的手陷进枕边,温柔强势的吻落下来,要她接受他的全部。 难以抑制时她哭出声,嗓子软得不成调。 没法指望徐行知心软,他比五年前更狠。 徐行知拨开沈清央肩头的湿发,掰过她的脸吻上去,理智堕落之际只想拖着她共沉沦。 窗外的大雨停了又开始下。 后半夜,夜雨渐渐休止,她嗓子干哑,裹着浴巾蜷在床上。 徐行知低头把水渡给她。 他手指抚过衣帽间的一件件衬衣,回眸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最终穿上大衣出门。 凌晨时分,天空深蓝。 徐行知回来的时候,沈清央已经累到睡着。 她困得厉害,被人抱起来仍然眼皮沉沉,感觉到他给她换上了一件质地十分柔软的睡衣。 徐行知调高了两度空调。 手指轻抚着那头顺滑青丝。 他靠在床边看她,很想出去抽根烟,又不舍得。 于是俯身亲了一下她的眼皮。 微凉的唇,温香的肌肤。 无边风月,温柔缱绻。 只有她浅薄的喜欢,已经不够。 第50章 ◎哥哥不是事事都做得到◎ 沈清央在闹铃声中醒来。 艰难睁了好几次眼皮, 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软得抬不起来。她清心寡欲好几年,一朝放纵,差点提不上气。 人又重新躺了回去。 静谧黑暗的卧室, 脑中闪过昨晚零星破碎的片段。 低头看到手腕上残留的红痕, 身上恐怕更多,缓了片刻掀开被子下床,步伐都透着疲倦。 米白睡裙自然滑落, 沈清央走出去,露天阳台上有人在打电话, 烟味随风飘进来,很淡。 她喉咙干哑得厉害,于是自己去找水喝, 温水润嗓,再回头看到徐行知挂了电话, 倚着栏杆远远凝视她。 沈清央走过去,“要喝水吗?” 晨光铺在她身上, 黑发白肤,颈间红痕像雪地中绽开的红痕。 徐行知摁了烟,低头捧着她的脸吻下, 烟味闯进来, 连带着卷走了她唇齿间的湿润。 杯中水微晃, 沈清央唔了声, 含混问:“我用了你的杯子, 介意吗?” “不介意。” 他吻到深处, 退出来:“去上班吗?” 她点头。 “别去了。” 沈清央弯眸露出一个纯粹的笑:“我请假耽误的是你们收购案的进度。” “那就耽误吧。”他解开她睡衣的扣子。 一夜混乱之后徐行知的动作要温柔许多, 手指耐心地抵进去, 薄唇自上至下, 含吻她最柔软的地方。 沈清央在厮磨中煎熬,神智靡靡,忍不住绵声念他的名字。 男人衔住她的唇,舌尖递入湿腻,死死按住她的手,送她最极致的痛快与痛苦。 沈清央在汗与泪中沉沉睡去。 昨晚本就没睡多久,窗帘遮住日光让人分不清昼夜,她醒来时摸到手机,屏幕亮光显示下午四点。 徐行知人已经不在,床头柜上留了字条,告诉她浴室有新的洗漱包。 饥肠辘辘地洗漱完,沈清央叫了个外卖,吃完她收拾干净,尽力让徐行知的空间保持原模原样的干净。 昨天穿的衣服已经洗好烘干放在床尾,她换好,在手机上问徐行知去了哪里。 他回复公司。 想到他昨晚说的那些话,沈清央推开门准备走人的手一顿,回头瞧了眼天色,试探性询问:[我过去找你?] - 一路顺畅不堵车,到维斯时还没到他们的下班时间。沈清央在楼下咖啡店点了杯咖啡等着,弥补昨天没喝到的遗憾。 她端着杯子边喝边用手机看工作文件,耳边忽然听见一声惊呼,紧接着是陶瓷噼里啪啦砸到地上的声音。 抬头看过去,原来是一个穿着优雅的女人不小心撞倒了杯架,上面陈设的马克杯掉下来碎了一地。 店员着急忙慌赶过来,脸色都白了。 女人淡定从钱包中掏出一张卡,语气并未闻几分歉意:“抱歉,是我不小心,该怎么赔就怎么赔。” 一桩小意外,沈清央看了一眼,正准备收回视线时,那女人落座她斜对面的沙发,姿态曼妙。 棕色波浪长发,明艳动人的美貌,比之从前,她身上那股懒散的高傲感更重。 江影摘下墨镜,狭长眼尾瞥过来,看到她,红唇微挑算打招呼。 沈清央慢慢搅了搅手里的咖啡。 不知是否是她想得太多,总觉得江影的眼神有几分莫名的挑衅感。 江影是她所知的徐行知唯一一个女性朋友。 同初中高中至大学,甚至她也去了斯坦福念书。 沈清央第一次见她是徐行知毕业那年的暑假,她在他毕业旅行的同伴之一,第二次是她来家里送徐行知落在学校的衣服。 沈清央看向窗外车水马龙,心不在焉地喝了口咖啡。 等了没多久,徐行知发信息叫她出来。 车在咖啡店外停着,沈清央上了车,徐行知视线扫过她空空如也的手腕,顿了一下才问:“手链怎么不戴了?” “什么?” 沈清央这才发觉,低头寻找,车里没有。她仔细回忆,很轻地抿唇:“可能是掉在你家了。” “回去再找吧。”徐行知收回视线。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你去哪儿?” 沈清央明显愣了下,脱口而出:“你去哪儿?” “和陈泊约了吃饭。” 他偏头问:“你去吗?” 她点点头。 徐行知没再多说什么,转了方向盘将车开出去。 到地方才发现陈泊也带了米米一起,见到沈清央,陈泊依旧笑着打趣:“沈小姐好久不见,没想到还能再见。” 米米跟陈泊亲昵地牵着手,喜出望外地喊了一声“清央姐”。 他们俩是颇为外放的性格,倒衬得徐行知和沈清央话少。吃饭时米米凑过来感谢沈清央,说自己听她意见签了另一家n,现在发展还不错。 沈清央弯唇:“我看到了,经常能刷到你。” 米米开心一笑,用手机精心拍摄每道菜然后调色。 她想让陈泊出镜,陈泊不愿。米米便扑到他身上撒娇撒乖,一定要跟他在镜头下秀恩爱。 沈清央专心对付眼前的螃蟹,一转眼,面前递来一盘剥好的。 她偏头,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徐行知。 吃完饭,转至附近湖广会馆。 依靠短视频的流量,这两年火了不少传统文化。最近网上杜丽娘的仿妆视频盛行,米米作为美妆生活博主自然要跟这个风,于是买了票一起去听昆曲。 灯光四合的剧院唯余台上亮光。 唱的是那出游园惊梦。 秀才身段俊秀,出现在杜丽娘梦中,对她说,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这不是牡丹亭最经典的唱词,更广为流传的应当是题词里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沈清央第一次听昆曲,听得半懂不懂,但因为知道牡丹亭的故事,所以还能看下去。 反观嚷嚷着要来看的米米,已经靠在陈泊肩头睡着。 徐行知在座椅下握住她的指尖把玩。 沈清央会意,小声问:“你不想看了?” 他淡淡道:“听得头疼。” “那我们走吧。”反正她也是无可无不可。 跟陈泊说了声,二人半路从剧院离开,走过安全通道时沈清央手机震动了一下,孟希给她打的电话。 徐行知靠着墙等她。 “清央。”孟希是问昨晚的事,“后来方衍让人把你的包送去了一个地址,你是搬出来了吗?” 沈清央顿了顿:“没有,那是我哥家。” “你们——” 话剧还未结束,漆黑的安全通道无人经过,她抬眸看不清徐行知的神情,静了下跟好友说:“我们在一起了。” 徐行知闭着眼,在黑暗中扬出讽刺的笑。 孟希仿佛受到十万个冲击,很快又觉得理所当然,想追问点什么又觉得还是要给闺蜜留点距离感,最后,她憋住,只说:“那记得提醒行知哥,别忘记明天的采访。” 沈清央说好。 挂掉电话,她跟徐行知说这件事。 他淡声说记得。 陷入诡异的寂静。 沈清央上前一步抱住男人的腰,仰头问:“你还在为昨天的事不开心吗?” 她迟疑着解释:“你没提前跟我说你要来,我当时真的是觉得,太多老同学在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徐行知垂眼,手背轻抚她额边顺滑的头发。 落到下巴,他单指抬起,俯身深吻。 沈清央几乎要在这个吻里窒息。 他松开她,她伏在他胸膛轻喘着气,徐行知拥着她,语气并无什么变化:“送你回去。” 她脑子有些缺氧发懵,缓了好一会儿,手指摸上徐行知的手。 有些凉。 滑入他指缝,十指相扣。 她仰头,轻声:“你要是不开心,我可以再陪你一晚。” 徐行知脑袋靠着墙,几乎要笑出声。 一报还一报,他真是自作孽。 缓缓低头,他在朦胧不清的光影里轻飘飘地说:“好啊。” - 借口太好找,说是去出差就可以,她的工作性质本来就是经常全国飞,方琴和徐教授早已经习惯,只是照例叮嘱她照顾好自己。 沈清央拖出个行李箱,收拾了几件衣物放进去。 她出差频繁,有惯用的一套旅行装生活用品,齐齐装入拉上拉链。 下楼时看到方琴在煎中药,一屋子飘着药香。沈清央走过去觉得疑惑:“琴姨,您的中药不是医院代煎直接喝的吗?” 方琴打开药罐盖子,用筷子将药材往下压了压:“这不是我的,是你徐伯伯的,他年纪大了最近睡眠总不好。” “没有代煎吗?” 方琴叹气:“代煎药效不好。” 爱人之心居然可以到这个地方,沈清央觉得沉默。 她拉着行李箱走出徐家,不远处停着徐行知的车。 许是她耽误得太久,他指间夹着的烟已经快燃到尽头。 他掐了,发动车子。 “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 沈清央摇头:“日用品我都带了。” 车穿过北城繁华夜色,在纠缠的吻中开门,沈清央肩膀撞上墙壁,她闷哼一声,听到车钥匙砸落地面的响声。 和上午不一样,徐行知膝盖抵住她的腿,将她双手桎梏在腰后,吻得很深也很痛。 她生生受着,试图回应,皮肤柔软馨香,渐渐的,似乎能感觉到徐行知动作变缓。 他下巴压在她肩头喘气,没头没尾突然问:“考上研究生难吗?” “……什么?” 沈清央沉溺在亲吻中,疑惑地嗯了一声,慢半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调起久远的回忆:“还好。” 只是学习而已,有什么难的。 “读研难吗?” “有点,导师比较烦人,论文写起来也挺累的。”提起那段时光,沈清央还是有话说。 “还有呢?” 还有什么,她又想了想:“室友不太好相处,没有本科的几个室友省事。其中有个跨考过来的,经常通宵打游戏不睡觉,吵得我也没法睡。” 徐行知胳膊环在她腰间,静静听着。 沈清央停了下,继续说:“后来去实习,我就不住宿舍回家住了。上班之后我就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讨厌上班了,比上学真的辛苦好多。” 他低声问:“很难适应吗?” 她点点头:“我一开始的带教律师不是邹律,是一个很……很an的海归,他经常半夜给我打电话让我改文书,美曰其名自己时差调不过来,以前在国外都是这个作息。” 徐行知闷闷地笑了一声。 情热退却,沈清央后知后觉他们已经在黑暗玄关中以这个姿势说了很多话,她手指动了动,绕上男人衣角:“你呢,连姨说你欠了很多钱。” 他淡嗯。 “为什么那个人会卷款潜逃。” “我识人不清。” “那你怎么办?”沈清央设身处地代入了一下,觉得整个人生都完蛋了。 徐行知倒是很平静,或许是因为早已时过境迁:“周先生出钱,跟我签了对赌协议。” “你完成了吗?” 说完,沈清央又觉得这个问题太傻,自言自语:“肯定是完成了,你怎么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房间幽幽淌着清柔的月光,徐行知埋在她颈间,呼吸绵热:“你还记得新泽西那家射击馆吗?”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断,反复练习,都做不到正中靶心。” 沈清央微怔。 “央央。” 他拢起她的手,搁到自己心口,缓缓地,轻声说:“哥哥不是事事都做得到。” 第51章 ◎你喜欢我这样腻着你吗◎ 那条红玉髓手链掉在了枕头后的缝隙里。 沈清央洗完澡出来, 徐行知已经替她找到。床头一盏蔚蓝色胶囊形台灯,模拟海洋的质地,光线在透明玻璃中漂浮。 他拉过她的手, 耐心又细致地替她戴上。 沈清央长发半干不干地披在肩后。 昏暗卧室内, 男人乌睫下阴影朦朦胧胧。 只是对视一眼,彼此眸光都微动。 徐行知掌心圈着她的手腕,台灯灭掉, 床榻间二人无言,只剩对彼此的摸索。 湿漉漉的喘息, 仿佛林间露水加热蒸发。 他俯身侵入,连同她忍不住的闷哼一同含住,完完整整地占有。 沈清央在迷惘的浮沉中掀起被汗湿的睫毛, 上方男人撑起身,手指轻抚她额角, 情欲极重的眸中竟然还留有分明的清醒。 第二天去上班,不知是不是一语成谶, 维斯要收购的那家公司忽然被爆出债务方面的问题,他们整个三方团队都要同时赴那家公司的苏州总部。 晚上,沈清央把从行李箱中拿出的东西一一放回去。 徐行知挂了电话走进来, 从背后抱住她。 她用的是她自己带来的洗浴用品, 皮肤和发间透露着独属于她的淡淡柠檬香。 沈清央在叠衣服, 偏头:“你身上好凉。” “刚才在阳台打电话。” 徐行知拨了拨她的耳垂:“明天要去苏州?” “对呀。” 他单指抬起她下巴索吻:“住哪儿?” “唔……不知道。”沈清央靠在他怀里, “看你们公司行政的安排。” 次日去机场, 沈清央才知道徐行知也要一起去。 他去见对方负责人, 只是不是同一个航班。飞机上, 沈清央和于卓然的位置在一起, 没法玩手机, 二人索性聊天打发时间。 于卓然问她女生生气了要怎么哄? “你女朋友?” “对。”不久前刚谈的,于卓然幸福到苦恼,“她跟我闹脾气,说我工作太忙,出差太多,没时间陪她,简直像谈了个假恋爱。” 沈清央觉得对方说得也有道理:“最近是挺忙的。” “所以啊,跟我冷战好几天了,我总不能辞职吧。” 于卓然虚心求教:“沈律,你们女孩子最懂女孩子,这应该怎么哄,送礼物?说好话?” “这……”沈清央迟疑。 她说不出来,虽然有一点能理解对方,但她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和经历,所以并不能作为女生感同身受地给出解决办法。 于卓然误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说,于是补充道:“没事沈律,你随便说,我随便参考一下。” 沈清央不太确定地给出意见:“或许你送她喜欢的东西试试?” “送过了。”于卓然无奈,“她喜欢的包包和香水都买了,但她还是不高兴,说自己又不是贪图这些东西。” “那我就不知道了。”她爱莫能助。 于卓然笑着叹了口气,转而跟沈清央聊起别的:“你和怀金的盛钧是同学吗?” “大学校友。” “他追过你?” “以前的事了。” 沈清央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简单聊几句后空姐来发放餐食,她上飞机前在徐行知家吃过他煮的东西,于是掀了掀盖子又合上,只喝水。 托着腮对小窗外云层发了一会儿呆。 “于律。”她回头,想了想问,“你女朋友跟你闹脾气,你会觉得烦吗?” 于卓然正吃着饭,闻言被呛到:“她跟我闹闹脾气我就觉得烦,那我也太混蛋了。” “你喜欢她跟你这么闹?” “那倒也没有喜欢。但是她肯定是因为爱我才跟我闹,哪天不闹了不就是不爱我了吗。” 沈清央出神。 苏州没有机场,飞机落地邻市后转了高铁,一行人直接拖着行李箱去驻场公司。 徐行知在北城那边还有事,要晚上才能到。 一下午都忙着开会看合同,晚饭时直接订上来的工作餐,沈清央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边翻文件一边滑动触摸板,面前冷不丁落下个阴影。 “吃饭了。”盛钧拉开她对面的椅子,把盒饭搁到她面前。 “谢谢。” “你也太认真了。”他感慨,“我都没你这份专注力。” 沈清央笑笑:“这么大标的收购案,怎么能不认真。” “我还以为是因为徐总是你男朋友,自家事总得更上心。” 她打开盒饭的动作顿了下,没应这句话。 盛钧歪头:“生气啦?” “盛总。”沈清央语气变淡,“我们是在工作。” “现在不是休息时间吗?”他笑,“我只是觉得他不太适合你。那天中午他来开你工作电脑,后来又……你性格好,不考虑考虑更合适的别人吗?” 说完,气氛变得安静。 其实盛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她面前说这番话,或许是校园时期的白月光太美好,又或许是这些年的不甘心作祟,这种心理,在看到她男朋友原来是徐行知之后变得更甚。 谁说男人没有嫉妒心,处处比较,处处比不上。 沈清央抬眼看了盛钧一眼。 她合上电脑,直视他,平静道:“盛总,在我面前诋毁我男朋友兼你的甲方老板,似乎不太合适吧。” 盛钧笑容微僵。 沈清央慢慢又补了一句:“他好不好,也轮不到你来跟我说。” 说完她端着盒饭出去。 苏州菜偏甜,沈清央靠着窗吃了几口便合上,想了想,她打开手机给徐行知发信息问他到哪了。 他很快回:[车站。] 接着又补了一句话:[你们几点结束?] 沈清央:[八点应该可以结束。] 聊天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闪了一会儿又灭掉。 她动动睫毛:[你住哪个酒店,要我跟你一起吗?] 这次他问:[你想来吗?] 沈清央:[我都可以。] 这句话发出去,那个灰色头像沉寂了好一会儿。 最后,撂来淡淡的几个字:[八点去接你。] 吃完饭,大家晚上的工作效率比白天高,没到八点便完成了收尾工作。 沈清央没随同事们一起拼车回酒店,自己在公司楼下等徐行知。 随便走了走,附近有条夜市小街。沈清央在一个手绘书签的摊位前停下,饶有兴致地看那些挂着的长方形书签。 摊主爷爷正在低头轻描细绘,招呼道:“姑娘,二十一张,三十两张。” 沈清央弯腰仔细看绘画过程,突然冒出个念头:“能定制吗,就是我说您画。” 摊主乐呵呵的:“当然可以。” 于是她让摊主画了对岸青绿色的河景,自己亲自拿小毛笔蘸墨,在边缘写了一列小字:知行合一,笃行致远。 徐行知生日在下个月,他什么都不缺,她也没什么能送的,不如送这种有留念意义的小玩意。 右下角还剩了小小的一片空,是留给“生日快乐”四个字,她想等到他生日当天再写。 付完钱,手机也来了条信息。 沈清央照着位置找到打着双闪的轿车,坐进副驾驶,徐行知正在和电话里的人沟通工作,等她拉好安全带,他转着方向盘开车。 这通电话中途短暂挂断,到酒店又继续。 徐行知住的是套房,有卧室和单独的工作空间,他脱了外套去开视频会议,沈清央则去洗澡。 不幸发现生理期造访。 沈清央裹着浴巾出来给服务台打电话要卫生巾,肩头忽沉,落下一件还带着热气的外套,转身被徐行知抱进怀里,他蹙眉:“怎么不穿好衣服再出来?” 她抿唇,不知道怎么说。 “怎么了?” 沈清央耳朵红,在他臂弯里别别扭扭:“我等前台送卫生巾……” 徐行知怔两秒,唇角微弯:“我去帮你买吧。” “不用……应该快送上来了。” “万一他们送的不是你平时用的牌子。”他在她唇角亲了一下,“我去买。” 话说到这份上,沈清央点头答应。 酒店里空调开着,其实并不冷,沈清央正准备回浴室继续洗澡,搁在床上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沈父的电话,于是她接了起来。 “清央,睡了吗?” “还没。” 沈父已经挺久没给她打过电话,照例关心了几句身体情况后,笑着说:“今年爸爸回家过年,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你奶奶家,对了,爸爸给你买的天瑞府那套房子交付了吗?” “还没,下个月。” 沈父点点头:“那你看看找个家装设计师,买点喜欢的家具,不用在乎钱,爸爸给你出。” 因为从小缺少陪伴,愧对女儿,所以沈父一直试图用金钱补偿。 沉默几秒,沈清央笑:“您这些年给了我不少钱了,我自己工作也有存款,够的。” “那就好。”沈父温声,又想起另一桩事,“你也别光顾着工作,有时间谈谈恋爱,年纪也不小了,爸爸也想看到你成家。” 她笑容不变说好。 远隔万里,沈父也没办法真的操心她的感情问题,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后挂断电话。 沈清央放下手机转身回去洗澡。 徐行知回来时不仅给她买了卫生巾,还顺带了一盏红枣雪蛤粥当夜宵。 她胃口不佳,只吃了半碗就躺着休息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腹部忽然觉得不舒服,沈清央难受得拧起眉。 徐行知刚洗完澡,掀开被子把人抱到怀里,温热掌心覆上她小腹,轻轻揉着。 温度传到身体,沈清央睁开眼,客房昏黄的光线里,男人眉间因为工作繁忙染上淡淡的疲泛感。 她盯着他的面庞,盯到徐行知垂眼看她。 “哥,”沈清央轻声问,“你喜欢我这样腻着你吗?” 徐行知凝视着她认真的小脸。 “虽然我觉得会打扰你休息……”她枕在他肩头打了个哈欠,后半句的呓语消弭于沉寂的夜色中。 徐行知闭上眼,静了一会儿,下巴抵着她发顶,嗓音温倦:“睡吧。” 第52章 ◎你爱我吗◎ 因为生理期, 沈清央一连两天都是恹恹的。 徐行知跟项目负责人提了句不让驻场的人加班,每天傍晚接她去吃饭,而后在街边散散步, 再回酒店休息。 她不住项目组安排的酒店, 于卓然好奇问过,沈清央如实告知他自己男朋友在。 十月底的北城至寒,南方却还是暖融融的, 除了早晚要加件外套,白天只需穿件薄衬衫。 除去那年毕业旅行外, 沈清央这两年偶尔也会来苏州出差,但每次都忙于工作,很少有这么偏清闲的项目。 不加班的后果就是, 原本计划十天能完成的尽调拖了半个月。 苏州园林中的翠绿之色也随着降下的温度变得青黄。 十一月初,沈清央结束手头任务, 余下的交割已经不再是她的工作,徐行知还要再待几天。收拾行李的时候, 她摇晃那些瓶瓶罐罐,剩的不多的直接扔了,省得占用行李箱空间。 这几天突然降温, 她原本带来的衣服不够御寒, 行李箱里多了几件新买的毛衣。 行李箱合上, 一只手凭空出现帮她压住, 拉上拉链提了起来。 沈清央顺着站起来, 偏身落入男人的怀抱。 她回搂他的腰, 感受徐行知身体的温度和心跳。 “会想哥哥吗?” 沈清央仰头, 唇角梨涡漾出纯然的笑:“会。” 徐行知轻轻掐了下她两颊软肉。 这段时间以来, 她做得极好, 将他设为联系人置顶,主动联系他,同事问起也坦然承认自己有男朋友。 其他方面,也几乎算得上予取予求。 他知道,她一贯是认真的好学生,将他那天气头上的质问都铭记于心,一条条履行。 徐行知环着怀里柔软的身躯,力道越收越紧,低头咬住她唇尖,沈清央抬手勾上他脖颈,主动回了一个亲密的吻。 良久,他贴着她额头,五味杂陈地闭上眼:“我送你。” - 回北城后,沈清央抽时间去林家吃了顿饭。 庄敏对没能给女儿过生日一直感到很愧疚,恰好那天林潮生不在家,于是张罗了一桌好菜,把林清宇叫了回来。 沈清央在苏州丝绸店买了两条刺绣披肩,一条给方琴,一条带来给庄敏。庄敏受宠若惊地打开,藕粉色披肩满秀荷花图样,淡雅又不失精致,一摸便知是好东西。 “很贵吧。”庄敏对着镜子试了试,不舍得戴,又取下来放在腿上叠。 “还好。”沈清央说,“您喜欢就好。” 庄敏眼角皱纹随着笑泛起:“你买的妈妈当然喜欢。你和小宇都是懂事的孩子,小宇工作发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也给我买了件大衣。” 说着,她打开衣柜给沈清央看那件大衣。 沈清央没什么笑意地弯弯唇。 庄敏似乎也察觉到不对,连同丝巾一起收了起来。坐回床边,她拉过女儿的手说体己话:“清央,你不要嫌妈妈烦,妈妈想问你,最近交男朋友了吗?” “您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庄敏仔细观察女儿年轻鲜妍的脸:“妈妈记得你也26了吧,女孩子的青春没几年。我们清央这么漂亮,平时追你的男生不少吧,就没有看得上的?” 沈清央笑容弧度不变,微微垂下眼皮。 庄敏不虞皱起眉:“你爸也真是的,在国外这么多年,光顾着他老婆和孩子,也不知道操心操心你的事……”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意识到一直没回应,于是喊了一声“清央”。 “嗯?”沈清央抬起头。 “妈妈跟你说的听到了没有,如果有品行端正的男孩子,可以试着相处一下,谈恋爱结婚。”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沈清央轻声:“然后像您和我爸一样,互生怨怼再离婚吗?” 庄敏整个人明显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和你爸爸是感情不和才分开的,你可以找一个互相喜欢的呀,这样……” 沈清央平静听着,没有再反驳,等庄敏说完,她露出一个笑,说好。 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不是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母女之间并不亲近,庄敏在心里叹一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吃完饭,沈清央从林家离开。 她开着徐行知给买的那辆车,这些日子已经熟练不少,等红灯时瞥到路边一家蛋糕店,忽然想到今天是十一月十五,徐行知的生日。 昨晚睡前通电话时,他说不出意外,应该是今天下午回来。 掉头停了车,沈清央进店挑蛋糕。 他不爱吃甜,芒果过敏,巧克力腻腻的也不喜欢。左挑右选,最终在店员建议下买了抹茶口味的蛋糕。 给徐行知发信息问航班时间,他没回,于是沈清央直接开车回了家。 哪知道在家门口遇上,司机下车,徐行知从后座换到驾驶座,把车开进车库。 沈清央倒车不太行,多试了两次才成功停进去。 下车,手被人牵住。 她吓了一跳,一手还拎着蛋糕,条件反射看入户门,好在那里门关着,没人能看见。 徐行知低头吻了下她:“怕什么?” 气息拂过,沈清央敏感察觉:“你喝酒了?” 他嗯了一声,手指轻拨蛋糕盒子:“给我买的?” “不然呢。”沈清央在说话间费力地把手指从他掌心抽出,弯眸笑了笑,“生日快乐。” 她笑得真好看,徐行知手指想去碰碰那眉眼,然而沈清央转身三两步上了入户台阶,他的手落空。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客厅。 徐教授和徐行恪正在下象棋,听见动静,徐教授笑了:“哟,这么巧,你们俩一起到了。” 徐行恪走了一步象,偏头温和道:“清央也买了蛋糕,我上午出门去买过了。” 天气冷,北城已经开始供地暖。沈清央打开冰箱,里面果然放着一个蛋糕,也是抹茶口味。 她无奈笑:“巧了,我和大哥买的还一样。” “你们兄妹心有灵犀。”徐教授思索着眼前棋盘,招手,“行知,过来。” 徐行知脱了外套懒散地走过去。 楚河汉界两旁的棋子正在厮杀。 陷入僵局,徐教授呷一口热茶,看了眼徐行知,不悦:“怎么又喝酒?” “同学订婚。” “哪个同学?” “您不认识。” 他回答口气淡淡的,徐教授倒也不在意,反而被提醒起另一件事: “说到同学订婚,你们俩年纪也不小了,一个也不带女朋友回来,是等着我给你们介绍相亲吗?” 徐行恪默笑不语:“爸,您喝茶。” “我喝什么茶。”徐教授“啪”一声合上茶杯,拧眉,“隔壁裴家都抱孙子了,你们倒好,一个比一个专注事业。” 徐行恪仍然笑着:“爸,您也知道我关键期就这两年,结婚恐怕会节外生枝,不太好。” 徐教授想想他说得也对,男人好的就在这,不急那一两年。于是转头问徐行知:“那你呢?” 徐行知单手掀茶盖,缓缓刮着浮沫,眼也不抬:“您操心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没有女朋友。” 徐行恪指腹按着棋子,止步不前。 徐教授闻言一喜:“你有女朋友,什么时候谈的,怎么不带回来见见家里人?” 徐行知神色平淡:“有什么好见的。”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他唇角微扯,慢条斯理道:“再说了,也许是人家不愿意见。” 徐行恪盯着棋盘上的布局,已经到了死局,他和对方,都无路可解。 身体慢慢靠向竹编椅,他温笑看着徐行知,口气一如关心弟弟的好兄长:“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徐行知支着脸,唇边笑意淡薄:“她吗?不好说,漂亮,也蛮讨人喜欢。我相信大哥也会喜欢她的。” 徐教授说:“你觉得好,那咱们全家都会喜欢的,改天定个时间,一起吃个饭。” “还有清央。”徐教授回头,见沈清央早已经不在客厅,“你们两个当哥哥的,身边要有好的男孩子,也给清央介绍介绍。” 徐行恪说好,一颗一颗把棋子收回棋盘盒中:“我单位最近新调来了一个男生,和清央年龄相当,家世长相性格都不错。” 徐教授来了兴趣:“哦?那可以介绍他们相个亲。” “我把资料拿给您看看。” 徐行知捏着茶盏,笑意微凉。 - 楼上卧室,沈清央回了几条工作信息,拉开抽屉拿出那张在苏州买的手绘书签。 彩绘的碧绿河岸若隐若现,她的毛笔字写得不如摊主写得好看,勉强只能算工整。 她提起钢笔,认真在空白处补齐“生日快乐”四个字。 末了,落款时间和央央。 沈清央拎起一角吹了吹,等墨干。 “咚咚——” 两声敲门声。 她把书签反扣在桌上,刚起身,徐行知推门而入,走过来一手搂住她细腰,低头吻住她的唇。 并不算太温柔的吻,茶香和酒气齐齐闯入,在唇齿间纠缠。 沈清央“唔”了一声,双手抵在男人胸膛前推拒。 他将她两只手反扣在身后。 沈清央察觉他不太冷静的情绪,试图用温柔的回应抚慰,然而效果不佳,良久之后,徐行知才放开她。 他下颌抵在她颈窝喘气。 她缓了缓:“喝了酒不舒服吗,要不要休息会儿?” 他不说话。 沈清央看向轻合的房门:“你过来的时候徐伯伯和大哥看见了吗?” “看见了。” 她心里一紧:“你怎么解释的?” 徐行知松散的嗓音落在耳边:“说想你,上来跟你接吻。” “徐行知——” 徐行知手指抚上她微皱的眉头:“央央,跟哥哥下楼好不好,跟他们承认我们的关系。” 沈清央知道他没有说,深吸一口气,她放软语气:“你今天不开心吗?” 他沉默地看着她。 “哥。”她想了想,抱住他,“今天太突然了,又是你生日,我们还是——” “生日过完呢?” 徐行知嗓音轻凉:“你打算什么时候承认,明天,后天,还是你根本没想过?” 他如此直接地要她给出答案,沈清央怔住:“一定要逼我吗?” 尖锐的刀蓦地扎入心口,连说话都涌出血淋淋的疼,徐行知捧起她的脸,很慢很慢地问: “你爱我吗?” 死一般的寂静。 吸顶灯明明暗暗闪烁,几秒之后,整座房子陷入黑暗。 沈清央听到阳台外远远传来的骚动。 她声音轻得虚无缥缈:“哥哥想要什么样的爱呢?把你置顶,主动报备询问行程,跟同事朋友承认,哥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都可以照做。” 一字一句如此清晰,钻心噬肺。 徐行知唇角浮起机械的弧度。 报应。 他什么都教了,唯独忘了教她怎么爱自己。 沈清央踮脚,黑暗中接吻,血腥气冒出来,她喃喃:“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没有任何责任和压力,这样不好吗?” 人被重重压上桌沿,梳妆台微震,放在边缘的彩纹小胆瓶应声落地,四分五裂的碎裂声。 徐行知捏住她下巴,颤着嗓音:“你是这么想的?” 沈清央眼角微红:“你想要什么呢?想结婚,想我全身心地爱你,依赖你。哥哥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意味着我要同时和整个徐家划清关系了。” 她推开他,眼泪倏然滚落,嗓音颤抖:“我不想再被人抛弃一次了。” 二十多年人生,两度被放弃,曾经的爸爸妈妈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她是夹在中间多余的累赘。 踉跄着后退两步,徐行知猝然闭上眼。 沈清央蹲下身捡瓷器碎片,视线朦胧又昏暗,只能用手摸索。有人握住她的手,先一步去捡,她想抽出,奈何力道太过强硬,胸口不断起伏着,压抑的声息仿佛一根无形的丝线,在两端被紧紧撕扯。 崩到极致断开,裂出通红的眼眶。沈清央身体僵住,眼泪翻滚着滑落。 徐行知单膝跪在她面前,指尖被瓷片划出伤口,她哭到上气不接下气,脸埋在他颈窝里。 越来越多的眼泪浸湿她衣领,烫入心口,像那年景山上一样。 沈清央哽咽着,心脏被挤压,连绵不绝的痛,她咬紧牙关:“哥哥知道吗,我从小期待过很多事,我期待他们不要吵架,期待爸爸能来开家长会,期待妈妈不要离开我。可是我期待到最后,都还是落空。” “我不能怨,不能恨,因为他们为自己,都是对的。” 泪眼朦胧,她沉郁了多年的宣泄:“他们每一个人,都对我说过永远。” 人心易变,镜花水月。 他众星捧月,很多人爱他,这里是他的家,他有很多退路。 她根本不敢,不敢爱他。 可是,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呢? 拥着她的男人指尖滴血。 徐行知定定地在无边黑暗里,强压下喉间腥甜,声息颤着,轻得仿佛压不住一缕风,又仿佛重逾千金,一个字一个字说:“哥哥不会。” 这世界万事万物皆有情由。 唯独爱与恨没有。 身体骤然脱力,沈清央混混沌沌地抬眸,心口像被从深处扼住。 他抬手,擦掉她颊边涟涟的湿润,慢而哑的嗓音,陷入沉沉黑夜: “央央,我拿后半辈子跟你赌。” 第53章 ◎你要来找我吗◎ 沈清央怔怔然抬头。 院子里零星传来方琴和物业电工交谈的声音, 不一会儿后,光线重新亮起,照亮一室狼狈。 看到地上的碎瓷片和血迹, 她如梦初醒, 手忙脚乱地拉开抽屉翻找碘伏棉签和创可贴。 徐行知慢慢起身。 沈清央掰开棉签,捉住徐行知的手指,给他消毒的时候手都在抖。 她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镇定。 止了血,贴上创可贴。徐行知全程一言不发, 待沈清央抬头时,他掌心托住她的脸,指腹微蹭她脸上的泪痕。 极度克制的力道。 四目对视, 徐行知眸底情绪未消。 沈清央眼睛和鼻尖泛着红,她攥紧手里的创可贴外包装, 窸窸窣窣的声音拨动过分沉寂的空气。 片刻,他闭了闭眼, 松手。 “我们冷静几天吧。” 脚步声在身后远离。 门被推开又关上。 沈清央站在原地,良久,她弯腰捡起那些碎瓷片。 梳妆台上还倒扣着刚写好的书签。 兵荒马乱的生日, 她深吸一口气, 靠着椅背失神沉默。 - 两天后, 徐行知因事飞上海。 他心情不佳, 虽然不至于影响工作, 但没心思赴别人的应酬, 下午开完会便回了酒店。 健身房里待了快两个小时, 洗去一身疲惫后, 时间尚早, 徐行知独自一人去了顶层的露天酒吧。 浦江夜色如醉,密密麻麻的人流交织在霓虹中,看得人兴趣索然。一杯酒没喝完,他接到陈雪的电话。 “徐总,您在房间吗?褚总有资料让我交给您。” 转了转杯子:“这就来。” 陈雪在套房门口等了不到十分钟,楼梯转角出现男人清挺高挑的身影。因为暖气足,他上半身只穿了件深色毛衣,从铺着厚厚地毯的静谧长廊中走来,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她偏身退后一步。 徐行知抬手刷开房门。 陈雪跟着进去,把怀里抱着的资料放下:“这是下周发布会的最终流程,褚总说请您再看看有无问题,也好叫人再改。” “知道了。”徐行知拎到手里,长腿交叠在沙发上坐下翻看。 过了一会儿,面前身影还未消失,他抬头:“还有事吗?” 陈雪立于圆木茶几旁,一身职业装身形窈窕,顿了顿微笑道:“没事,只是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沈律帮了我,我还没跟她道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北城请她吃饭。” 文件搁于膝上,徐行知淡淡抬眸。 陈雪被他这一眼看得掌心冒汗。 徐行知翻过一页,语气平静:“陈秘书,你很聪明。但如果一味把聪明用于窥探上司的私事,只会得不偿失。” 陈雪静了一瞬,转身悄然离开。 在上海待了几天,回北城时赶上初雪,飞机延误,深夜时分才缓缓降落。 徐行知回家睡了一觉。 从苏州回来后他没在北城待多久,因此也没动这里的东西,保洁只打扫,所有物件都留在原本的位置。 鞋柜里粉色的女士拖鞋,浴室洗手台上被用过几天的牙刷和毛巾,衣柜里没带走的睡衣……她不过在这里住了几天,就无孔不入地留下痕迹。 徐行知转身,目光投向深灰色的床品。 洗浴用品和皮肤留下的香气早已随着时间流逝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面无表情,松了领带转身去客房睡。 第二天,徐行知和关柏言一起去一个慈善拍卖。 某个老总太太办的,为附庸风雅,特地选在积雪这天,还请了个评弹班子。 红墙黛瓦里吴语袅袅,徐行知懒得说话,连敷衍人的心思都没有,坐到角落有一下没一下地翻拍卖册。 关柏言端来茶:“沈小姐呢,不带过来玩?” 徐行知抬头瞥了他一眼。 关柏言眉毛微挑,从这神情里品出几分味道:“闹别扭了,还是人家不理你了。” 徐行知收回目光。 徐行知的长相性格女人缘一向好,难得三番两次看见他因为同一个人吃瘪,关柏言边乐边安慰:“情场失意事业得意,你也别太难过了。” 他坐下来,又说:“真闹别扭你哄哄呗,姑娘家家都心软,有什么难的。” 徐行知合上拍卖册:“你再说话我不奉陪了。” “别别别,这大雪天上哪儿去。”关柏言斟茶,“今天有不少我感兴趣的古玩,陪我掌掌眼。哦对了,上次你拍的那件彩纹胆瓶,我刚才还看见了一件几乎一模一样的。” “在哪儿?” 关柏言倾身把拍卖册翻了几页,手指轻点:“你看,是不是特别像。我看过来历了,应该是同一批烧制的。” 徐行知视线停了两秒。 在他恍神的功夫里,一道女声柔柔落地:“行知。” 来人拢着羊绒披肩,长发蓬松,关柏言被惊艳了一瞬:“这位是?” 江影扬唇,不请自来地坐下:“我刚回国,关先生不认得我也是正常的。万德集团董事长是我爸。” 平常交集不多的企业,关柏言反应了一会儿,从人际圈中调出一个认识的:“江盛是你?” 江影笑容微淡,平声道:“我哥。” “那就认识了。”关柏言笑,“我和江总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没听他说起过自己还有个妹妹。” 江影维持礼貌,神情不屑。 徐行知手指心不在焉地轻点滑凉纸面,听到江影跟他说话,略微回了一点神。 关柏言:“你们认识?” “老同学。”江影看着徐行知,“好久不见,听说你前段时间回加州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没待太久。”徐行知打开手机。 见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江影眉间掠过不开心:“没关系,以后可以常见了。” 手指下滑,停顿。 徐行知看到裴亦昨天发的朋友圈。 餐厅食物照,从裴亦的角度拍到对面握着筷子的素白手腕,那一叶红玉髓在灯光下颜色明亮刺眼。 屏幕左上角时间无声无息滑过一分。 距他们上次在家里见面冷战,已经过去整整一周。 - 初雪飘了两三天才停。 沈清央和孟希坐在摆满各色瓷器的工作室里,看男人戴上手套,一块一块查看摊在布上的碎瓷片。 工作室灯光暗,原木色显得空间更加沉寂。孟希忍不住先开口:“表哥,能修吗?” 那天把碎掉的胆瓶收好,沈清央就想起孟希好像有个表哥是做古玩修复的,于是托孟希问了问,谁知对方当时去了南方参加行业聚会,一直到昨天才回来。 雪一停,沈清央迫不及待带着东西上门。 孟希表哥是个慢性子,扶了扶眼镜,给出回答:“能修,你要素修还是金缮?” 沈清央和孟希齐齐懵住。 他指指墙边两排木柜:“银纹是素修,金纹是金缮。” 两者相比,金缮将残缺处修出别样的美,且看上去更加精致,沈清央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孟希表哥点点头,用布包起来,起身慢慢就往楼上走。 “表哥——”孟希喊,“要多久啊?” 轻飘飘的声音落下来:“短则六个月,长则一年。” 沈清央人都呆了几秒。 她没想到要这么久,离开工作室二人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吃饭。孟希安慰她:“古董嘛,难免要精细些。” 短暂的震惊后沈清央也恢复理智,点点头:“没关系,我可以等。” “这瓶子看上去不便宜啊。”孟希问,“你多少钱买的?” “不是我买的。” “那是谁,行知哥吗?” 沈清央默认。 孟希肉疼:“怎么又摔了,他生气了没?” 他的确生气了,但生气的恐怕不是这个。 沈清央低头搅了两下吸管,热饮冒出雾蒙蒙的气,一如她这段日子的状态。 睡不好觉,一闭上眼就是徐行知。 他的人,他的声音,他颤着的呼吸,以及渐渐平复的那句—— “我们冷静几天吧。” 然后就真的冷战到现在。 她不主动找他,他也不来联系她。 沈清央如常上班,偶尔和裴亦吃饭,可是每天晚上回到家,ewelyn的存在都会让她再多想一次徐行知。 她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大学时期的徐行知远比现在要好说话,几乎万事不跟她计较,撒个娇也就完了。 可现在,他没有这么好说话。 沈清央唇搁在杯壁边缘出神,孟希点完菜合上菜单:“你想什么呢?” “嗯……” 沈清央视线失焦,脱口而出:“希希,你想过结婚吗?” 孟希被呛到:“你跟徐行知都打算结婚了?” “还没有。” “那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只是好奇。”沈清央抬睫,“那你对婚姻有期待吗,或者说,你害怕吗?” 孟希支脸:“期待?还好吧。害怕倒是没有。我爸妈感情还挺好的,但我姑姑就遇人不淑了。所以,我觉得还是要看人。” 沈清央慢慢点头,表示赞同。 孟希微微思索:“我其实想找我爸那样的男人结婚,如果实在没有,就找一个我爱的,或者是特别爱我的,这样才不亏。” 念人生苦短啊。 吃完饭,沈清央和孟希分别,雪路难行,她没开车,踱步慢慢往地铁站走。 冷风吹着,吹得人越来越清醒。 雪天等地铁的人比以往还多,她不赶时间,就找了个长椅坐下。 手机接连震动,沈清央打开微信查看,见是林竹拉的那个吃瓜小群一直在冒出新的红点。 这群最开始只有她林竹蒋姝三个人,后来林竹陆续又拉了几个,就变成了八卦群。 沈清央很少在里面发言。 林竹:[聊天记录] 林竹:[聊天记录] 林竹:[速看!] 沈清央随手点开,眼皮一跳。 最上方是一段视频,酒店走廊的监控,一男一女进同一间房,根据左上角的时间水印,一个小时后,女人推门出来,还抚了抚自己的领口。 即使人脸打着马赛克,沈清央也轻易辨认出是徐行知和陈雪。 聊天记录里都在讨论是维斯哪位高管玩潜规则,也有不少见过的人认出是他。 情色绯闻永远最能引起人们的好奇心和讨论度,这边群里林竹和几个人也在聊得热火朝天。 年轻清贵的知名人物,徐行知行事低调,或许不为普罗大众所熟知,但跟科技金融圈沾点工作关系的人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一向爱惜羽翼,名声极好。 沈清央脸色微变,甚至都没看完,行动先于想法一步拨通了徐行知的电话。 “嘟嘟”两声,电话接通。 她大脑一片空白,急切道:“你在哪?” “咚——”耳边一声台球入洞。 男人不紧不慢的口吻: “你要来找我吗?” 第54章 ◎我们结婚吧◎ 台球室。 球一杆杆被击落袋中, 光线昏暗,房间寂静。 关柏言推门而入,看着眼前往球杆上抹巧粉的人, 又气又好笑:“你倒是气定神闲, 外面都快翻天了。” 清了最后一个球,徐行知直起身:“外面雪大吗?” “早停了。”关柏言说,“你的流言倒是闹得挺大的。” 这事来得意外又突然, 视频据说是从维斯内部传出。关柏言也是来之前才从下属那听说,没想到正主比他清净。 “到底怎么回事, 酒店的监控怎么会流露出来?” 徐行知落座沙发:“你问我这个受害人?” “不然我问谁?”关柏言也坐下,“那视频女主角是谁啊,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陈雪。” “褚少云的秘书?” 徐行知说是。 关柏言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 褚少云的秘书漂亮到圈内人尽皆知, 没想到和她传流言的不是褚少云,倒是徐行知。 他不解:“他秘书怎么会跟你扯上关系, 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徐行知言简意赅,“出差住在云会的时候, 她来给我送了趟文件。” “送文件送了一小时?” 关柏言恍然:“视频是假的?” 徐行知淡声:“倒也不是完全假的,只是时间水印动了点手脚而已。” 陈雪进去再出来最多不超过三分钟,视频里改成了一个小时。 听到这里, 关柏言放下心来:“既然是假的就好办了。云会酒店不是万德旗下的产业吗, 你和那位江小姐既然是老同学, 找她调段原本的监控视频还不是轻而易举。” 徐行知眉目不动, 笑都懒得笑:“的确是万德旗下的产业。” 所以, 酒店监控凭什么流出来。 闻言, 关柏言神情微顿, 变得微妙:“是她?她图什么啊?” 他回想起那位明媚倨傲的江大小姐, 戏谑道:“我昨天才见过江盛, 他说他妹妹自小被家里宠着长大,性格骄傲。她给你惹出这么棘手的麻烦,该不会是想让你去求她吧。” 除了情债之外,关柏言实在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万德和维斯的公司业务向来没有任何交集,只能是私人恩怨。 徐行知波澜不惊:“没可能。” 他平生最恨受人威胁,更何况对方如此拙劣。 关柏言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知道江影一定得不偿失了。虽然认识不久,但他很清楚徐行知的性格。 他的让步,只对他愿意和在意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 话没说完,包厢门忽然被敲响。 白衬衫黑马甲的服务生推开门:“徐先生,楼下有位姓沈的女士找。” - 风雪停歇,台球厅一楼暖气出了问题,工人正在维修。前台给沈清央端上一杯热水,请她稍等。 沈清央道谢,接过热水抿了一口。 一路过来,她原本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翻看着群里那些对徐行知的讨论,知道再着急也没办法立刻让流言消失。 只是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她相信徐行知能解决,但遭此无妄之灾,难免心烦。 更重要的是,整整十天,他们之间没有只言片语的交流。 那天在徐家话说到那个份上,彼此之间都陷入了僵局。徐行知这一步退得彻底,留给她想清楚的空间。 沈清央垂眼,手指微微摩挲手腕上的那条项链。 她鲜少戴饰品,这条手链却从戴上那天起就没摘下,轻飘飘的软金属绕成一圈束缚在手腕之上,也像一同束缚住了脉搏和心跳。 发呆的时候,她习惯搭上去抚摸。 轻轻吐出一口气,沈清央收敛思绪,服务生刚好走到她面前:“您好,我带您上去。” 她说好,放下热水跟服务生上楼。 刚走没两步,迎面遇上关柏言,她点头致意,对方也回以和善的微笑。 简单擦肩而过,沈清央被带到走廊中的一间包厢前。 定了几秒,她轻轻推开门。 一丝暖意泄出。 沉郁安静的深色空间内,徐行知正在摆球,毛衣袖口卷上去,手腕青筋明晰漂亮。 球桌边缘搁了杯酒,喝到一半。 沈清央关上门,站在原地等他摆完。 不远不近的距离。 徐行知定好位置,撤掉球框,眼也不抬地问:“来跟我分手的吗?” 沈清央盯着他轮廓好看的侧脸:“你会同意吗……” “啪——” 那杯酒应声而碎。 液体蜿蜒,徐行知微微侧脸,明暗不清。 她很轻地眨了下眼,抬脚走过去。刚要踩上玻璃时,那堆碎片忽然被人踢开,整个人重心忽然悬空,落入男人怀里。 徐行知低头,力道不轻:“走路不看脚下吗?” “你不是在吗?” 沈清央唇角弯起,顺势搂上他的脖子:“我知道哥哥不会让我踩上去的。” 软软凉凉的香气贴近,她语气里透出狡黠和笃定,徐行知偏眸瞥了她一眼,把人放到台球桌上坐着。 摸了摸沈清央的脸,冰冰凉凉的,他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沈清央怕冷,刚降温的时候就穿上了羽绒服。这两天下雪,她出门穿得更厚,手套围巾毛线帽,把自己裹得像个毛绒绒的雪人。 她摘下手套和帽子,抱住他的胳膊,徐行知反过来拢住她的手,掌心热度源源不断传递。 沈清央把下巴抵在他手背上,双眼雪洗过一般清亮。 “哥,我看到你的绯闻了。” 绯闻两个字刚出口,又觉得不合适:“不,是谣言。” 徐行知轻抬她的下颌:“你怎么知道是谣言?” “难道不是吗?” “这么相信我?” 沈清央愣了下。 她对徐行知有近乎盲目的信任,在看到的那一刻就知道不会是真的。 视线交汇几秒,她解释:“我当然相信你。陈秘书虽然漂亮,但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徐行知一手撑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脸上:“这么了解我,那你说说,我喜欢什么类型。” 沈清央一顿,她坐在球桌边沿,相当于整个被徐行知圈在怀里。不想回答这个由自己挑起的问题,她双手攀上男人的肩,凑到他唇边亲了一下。 徐行知下意识搂住她的腰,沈清央的羽绒服已经脱掉,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羊绒打底,修饰出女人柔软的薄肩细腰。 他偏头噙住她的唇,舌尖递进去加深了这个吻。 久违的温柔缠绵,徐行知身上熟悉的佛手柑气息混着酒气,沈清央沉溺其中,有些迷惘。 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到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思念融化在漫长湿润的吻中,结束时沈清央眼皮轻颤,胸口起伏得厉害。 她靠在徐行知肩头,抱了会儿,想起来正事:“那个监控视频,都快传遍了,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玩桌球。” “不然我该干什么。”徐行知绕着她的头发,“去跳黄浦江吗?” 沈清央蹙眉想推开他。 徐行知把她按回怀里,笑了一声:“不着急,明天再说吧。” “你要怎么澄清?” “跟陈雪谈。”他漫不经心。 沈清央想想也是,让女方来澄清更有力度,她补充道:“还有那家酒店,他们无缘无故把监控流传出去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徐行知唇角微扬,捏了捏她的脸。 二人静静拥抱着,沈清央手指在徐行知背上绕了绕,慢慢出声:“我还有别的话想跟你说。” “什么?” 她松开手,低头摸他的手指:“那天我情绪太激动了,可能有些语无伦次,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抬头看到徐行知的目光,沈清央嗓音微卡。 余下的音节都湮灭。 她手指滑入他指缝,轻声说:“哥哥,我舍不得你。” 那天他走后,沈清央在桌前坐了许久,混混沌沌中她想清楚一个问题,比起不可预知的未来,她更舍不得眼下的他。 或许将来有一天都不喜欢对方了,但此刻的相爱是真的。 昏溟光线里,徐行知手指抚上她的眉头,一厘一厘描摹她五官的轮廓。 抬起她下巴,落下一吻。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央央。”他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没有这个意外的谣言,你还会来找我吗?” 沈清央微怔,随即点了点头:“我下午把胆瓶送去修复,原本打算和孟希吃完饭就去找你的。” 外面积雪重重,室内温暖如春。 徐行知的无名指被勾住。 她在他怀里仰头,认真地说:“徐行知,我们结婚吧。” 第55章 ◎明天跟哥哥去领证◎ 她一个字一个字, 说得十分郑重。 细瘦手指圈住他的,像是戒指。 漫长的对视。 逆着光,沈清央看不清男人的神情, 她莫名紧张起来, 微微吞咽口水,刚想再问一次时,徐行知俯身, 单臂收拢抱紧她。 重量压到她肩膀,他低声说:“好。” …… 身体变热, 沈清央把自己的胳膊解放出来,搂住徐行知的腰。 他的毛衣轻薄,轻而易举感受到布料下肌肉的纹理和触感, 沈清央指尖随意绕了两下,后颈被人扣住:“好摸吗?” 她下意识点点头。 很快察觉到说错话, 徐行知低头吻住她的唇,掌心迫使她扬起脑袋。 因为悬空坐着, 沈清央不得不双手向后撑住球桌面,徐行知托着她的腰,热乱气息中, 她差点仰倒过去。 徐行知把人抱起来, 闷在她颈窝笑。 “你还笑。”沈清央觉得很丢人, 耳尖都红了。 “没人看见。”他咬上她耳尖, 懒散道, “再亲一会儿。” “不要。”沈清央推推他, “放我下来。” 徐行知也没想在这种地方继续跟她闹, 抬手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和衣角, 把人抱了下来。 地上还有碎玻璃和水迹, 他按铃叫服务生来清理,随后问她饿吗? “不饿。”沈清央看旁边的方行茶几上只有酒和水果,“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 “那我陪你去吃。”她捡起自己的羽绒服套上。 台球厅二楼有自己的餐厅,和包厢昏暗的光线不同,餐厅干净明亮,关柏言正坐在窗边的位置,边用电话沟通工作边切牛排。 看见他们,他招手欢迎。 “沈小姐。”关柏言对她很客气,“想吃什么随便点,记在我账上。” 沈清央礼貌回笑,偏头见徐行知翻开菜单,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便知道他们关系好。 她不饿,只点了一小份巧克力可丽饼慢慢戳着。 徐行知在桌下把玩着她的手。 沈清央想抽回来,又怕动作太大被关柏言发现,只能用一只手滑手机,回孟希的信息。 孟希问她到家了吗? 她模棱两可地回了个嗯。 刚回完信息,方琴的电话打了过来。 沈清央接起电话:“琴姨。” “清央,几点回家?”方琴说,“我看天气预报过会儿又要下雪,早点回来吧。” “我……” 指尖被男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她回头和徐行知对视了几秒,改口:“琴姨,那我不回去了。我在孟希家睡,正好明天还要跟她一起出门。” “也好,大晚上又下雪也危险。你大哥本来说要去接你,那我让他别去了。” 说着,方琴又不放心:“希希现在是自己住吧。” “是的琴姨。”沈清央说,“您早点休息,不用担心我了。” “好,那你们俩注意安全。” 挂掉电话,沈清央在男人掌心挠了挠,似乎在问他满意了吗。 这顿饭没吃多久,徐行知晚上素来胃口不好,他们跟关柏言在门口告别,司机把车开过来的时候,天上果然如方琴所言飘起了雪。 沈清央在车上哈气,画了个圈,听到身后徐行知笑了一声。 下了车到徐行知家,暖气开着,在玄关处亲了一会儿身上就冒出汗。沈清央脱掉自己的羽绒服,抬手去搂徐行知,额角在他皮肤上蹭了蹭。 徐行知轻捏她后颈,下颌抵在她颈间:“明天跟哥哥去领证?” “明天周日,民政局不上班。”沈清央觉得他身上有点太热了,想推开他,“我去洗澡。” “一起洗吧。”徐行知把人抱起来。 旷了十多天,沈清央不免有些敏感,黑暗里她被压到浴室墙上,雾气缭绕间看到徐行知的眼神。 她心口一紧。 他和五年前真的不太一样。 各方面,都更强制,像要把她嵌入骨血。 沈清央有幸领教过。 她不由自主想起他以前。 不允许她失神,徐行知咬住她的唇,上下一起撩拨,热水流淌,沈清央回神,被眼前男人湿润清黑的眉眼蛊惑,比起从前,更添引人沉沦的情色。 猝不及防的进占,沈清央眼泪掉下来,眼角被热气蒸红,听到徐行知问这几天有想过他吗? 她感知和思绪都混乱,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被逼着把他想听的话都说了一遍。 洗完澡出来,沈清央被抱到床上,彻底失了力气,她虚弱地趴在徐行知肩上咬了一口:“流氓。” “喝水吗?” “……喝。” 徐行知忍不住勾唇,两指戳出她的梨涡,语调闲适:“要喂你吗?” “不要。”沈清央拥着深灰色的被子,就着他的手低头喝水。 长发披在肩上,她穿的还是那天晚上他买的睡衣,很舒服,也很合身,连颜色都是她喜欢的。 徐行知另一只手慢慢替她梳理着头发。 深夜静谧,沈清央喝完半瓶水,忍不住问:“你买的什么牌子的水,好好喝。” 她上次就这么觉得了,喝起来有股淡淡的清甜味。 “是吗?”徐行知把她头发拨到肩后,慢条斯理抬着她下巴吻下去,“哥哥尝尝……” - 第二天上午,沈清央睡到十点。 窗帘是拉着的,卧室幽静舒适,几乎听不到一点杂音。她不知道徐行知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里每天都不睡过头,掀开被子穿鞋走出去,路过客厅角柜时视线忽然一瞥。 角落里摆着一个彩纹小胆瓶,和她碎掉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沈清央愣住,伸手摸了摸。 她想起自己昨晚冲动之下做的决定。 或许,并不是冲动。 沈清央在书房找到徐行知。 他在打电话,转头看到她,拎起一件外套披到她身上,沈清央听到电话那头的女声,下意识问:“陈秘书?” 陈雪也听到她的声音,顿了一下。 徐行知掐掉电话:“我现在去见她,你要一起吗?” 沈清央点头:“好啊。” 于是吃过饭,二人在一家咖啡馆和陈雪见面。 看到沈清央也在,陈雪的神情有一丝异样,徐行知手上翻着菜单,给沈清央点了一杯牛奶。 “陈秘书。”沈清央打开手机,“这监控视频传得这么厉害,对你们俩名誉都有损,我认为——” “沈律。”陈雪打断她。 沈清央止了声,她以为陈雪要说解决方案,毕竟桃色绯闻永远对女方的伤害更大,尤其他们还在一个公司。 没想到陈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看向徐行知淡声道:“这件事的结果,要看徐总的诚意如何。” 沈清央愣住。 她扭头去看徐行知的反应,他好像并不惊讶,平静地看了陈雪一眼。 陈雪顿了顿,语气放缓:“清央,上次褚太太对我的态度你也看见了,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我是不会在维斯再待下去了。既然都要走了,总得要些补偿。” 沈清央反应过来,她要钱。 店员把徐行知点的牛奶端上来,徐行知摸了摸杯壁温度,推到沈清央面前,像是没有听到陈雪的话。 沈清央无法理解:“陈秘书,这件事你也是受害者,如果不澄清你也会受伤害。” 陈雪轻笑:“我想我和徐总的名誉价值不同。” “你——”沈清央皱起眉。 陈雪则看向对面的男人,他自始至终不说话,一直看着沈清央的反应,她为他对峙,他唇角笑意加深。 沈清央深深呼一口气,梳理思路刚想说话,手机铃声响起来,她低头看,来电人是一位非常重要的客户,还不能挂掉。 徐行知抬手摸摸她的头发:“没关系,去接吧。” 他的眼神让沈清央冷静下来,相信他能解决,于是拿上手机去店外接电话。 她离开,徐行知笑容变淡。 微掀眼皮,波澜不惊地问:“江影给了你多少钱?” 陈雪笑道:“徐总既然知道是江小姐让我做的,就应该知道找我没用,监控的原视频在江小姐手里。” 徐行知身体往后靠:“陈秘书,你很聪明,我也不想跟你绕弯子。你既然敢把视频发出来,就一定留了原件。” 陈雪握着杯子的力道慢慢收紧,她跟在褚少云身边四年,多少有些了解这位在外人看来随和斯文的徐总的过往。 因年轻时创业被人狠狠负过,所以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那位江小姐深爱他,只是想小小地威胁一下好让他来求自己帮忙,从来没想过要在大众面前毁他名誉。 所以一开始,陈雪只把视频发在了公司内网。 维斯员工没人想失去自己的高薪工作,连褚太太那天在公司大闹的事都没传出去半分,更何况是这样没头没尾的视频。 陈雪指甲刮过掌心,朝玻璃门外看了一眼,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份离职申请。 她微笑:“徐总,公司对辞退员工的补偿一向是n+2,既然您心想事成,不如给我3n吧。” 徐行知看着她,缓缓笑了一声,眸色轻蔑,抬手签字。 “就按你说的办。” - 回家路上,车先开去了中药房。 沈清央帮方琴取了代煎的中药,回到车上,她已经看到群里在转发陈雪的澄清证明。 原来那条监控原视频时间相差只有两分钟,陈雪条理清晰地列出了自己那晚的行程和证明,在社交平台上公告请大家勿要再传播流言。 效率之快,声明之清晰,让沈清央这个专门做文书工作的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能力。 翻了翻群里大家的交谈,沈清央关掉手机上网查结婚流程,看到结婚证和结婚照时,心里不免还是有些紧张。 她犹豫片刻,问徐行知:“你哪天有空,我们去拍个结婚照。” 徐行知偏头:“民政局不能拍吗?” “民政局拍得不好看……” 他笑,伸手揉她的脑袋:“好。” 毕竟是人生唯一一次的体验,沈清央既然下了决定,就会认真对待。她咨询了几个结过婚的朋友,对比之下选中一家摄影馆,一切准备工作完成,领证时间预约在了十二月初的周一。 周日晚上家庭聚餐,裴亦提了盒活螃蟹来蹭饭。 沈清央在岛台帮忙切水果,切一片,裴亦吃一片,她忍无可忍,睨了裴亦一眼。 裴亦见好就收,挽起袖子:“我来切,央央你去休息。” 这还差不多,沈清央把刀递给他。 方琴端着汤从厨房出来:“清央,饭快好了,去楼上喊你哥下来吃饭。” 这一向是她的任务,沈清央应好,洗了洗手上楼。 徐行恪还没回来,在家的只有徐行知。他是半个小时前到家的,因为前两天在上海出差,所以从机场直接回来,先上楼洗澡换衣服。 沈清央先敲了敲门,听到徐行知说进来。 她推开门,徐行知刚洗完澡,黑发还是湿的,手指在系衬衫扣子。 微微的潮湿蒸发在暖气中。 这气氛明明很正常,沈清央脑子里却莫名其妙冒出些别的。 她脚步停在门口:“哥,琴姨让我喊你下楼吃饭。” 慢条斯理扣上最后一颗纽扣,徐行知从镜中看那靠在门口不敢进来的姑娘,唇角轻轻勾起:“要通知他们,我们准备明天领证结婚吗?” 第56章 ◎我会做好的◎ 听到这句话, 沈清央差点没站稳。 徐行知从衣柜里拿了件开衫外套穿上,走过来,径直牵住她的手。 十指相扣, 沈清央被拉着走, 快走到楼梯口时,她费力拽住他:“哥,等, 等等。” 徐行知瞥了她一眼。 “徐行知。”沈清央及时改口,“太突然了, 要不然再等等?” 徐行知一只胳膊搭上楼梯栏杆:“等什么?” “等……”沈清央一时也说不上来,明天就要去领证了,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也没有后悔,但如果现在就贸贸然牵着手下去, 她很怕把徐教授吓得高血压复发。 “再等几天。”她迟疑,“等我们领完证后, 缓缓再说。” 徐行知姿态懒散,摇摇头。 沈清央瞳孔微微放大,刚想继续跟他讨价还价, 忽然听见开门声。 玄关处, 徐行恪携人进来, 喊了一声“妈”。 他的角度正对楼梯上方, 沈清央很怕方琴抬头, 会直接撞破他们。她仰头哀求地看着徐行知, 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出。 “我先下去了。”她从他身边绕开。 方琴擦擦手从厨房中出来, 见儿子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行恪, 这是?” 徐行恪脱着外套, 闻言答道:“我女朋友,于微。” 沈清央下楼时刚好听到女朋友这句话,她颇为吃惊,徐行恪平日一向全身心忙于工作,鲜少在意感情方面的事,竟然不声不响带了个女朋友回来。 “清央。”徐行恪看到她,招招手,“这是我妹妹。” 于微先说了声伯母好,随即凤眸转向沈清央:“妹妹好。” 她身材很好,气质妩媚慵懒,和徐行恪大相径庭。 “于微姐。”沈清央请她坐下,自己去岛台给客人倒水。 方琴则有些措手不及,事出突然,徐行恪事先并未跟她提过。嗔怪地瞥了儿子一眼,方琴招呼于微坐下,问她喜欢吃什么,自己再准备两个菜。 “我没有忌口。”于微轻轻笑,“伯母随意就好,不用拿我当很重要的客人。” “说的什么话。”方琴拍拍她的手。 于微态度算不上多热络,方琴想问的话一时也问不出口,只好笑笑让沈清央陪她聊天。 徐行恪卷起衣服袖口,去厨房帮忙。 门一关,方琴忍不住:“你怎么带女朋友回来不提前说一声,早说妈妈准备准备。” “没什么好准备的,她不在乎这些。” “那也显得我们家太不知礼数。”方琴问,“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这姑娘……什么时候认识的?” 徐行恪在流水下从容冲洗着蔬菜:“认识很多年了。” “同学吗,哪里人?” “大学同学,南方人。” 方琴问一句,徐行恪答一句,他语气十分平静,听不出沉浸在恋爱中的喜悦。 方琴放下手中东西,回头视线扫过于微的背影,踌躇道:“行恪,不是妈妈要多话。但是这姑娘,看上去和你不大合适……” “那您觉得什么样的和我合适?” 徐行恪关了水龙头阀门,语气温淡:“妈,您着急我的婚事,我就给您带个女朋友回来。于微她性格如此,不是故意对您不礼貌,您谅解一下。” 方琴微愣,摆摆手:“妈妈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徐行恪擦着手,轻声说,“妈,您年纪大了,好好照顾自己就行,我即将调任外省,这才在走之前把于微带回来给您见见。” 方琴眼眶不知不觉湿润:“怎么要调任外省了?” 徐行恪扬唇,笑容淡淡,和声解释:“是升任。要往上走,这是必经之路,您难过什么?” 方琴不懂儿子的事业,听他这么解释才破涕为笑,但仍然叹了口气:“罢了,你们都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和生活,我和你爸的确管不了这么多了。” 另一边客厅,徐教授和裴亦回来,看到于微,不免也惊讶。 徐行恪不久前才说过近几年不打算考虑感情的事,转眼就带了个女朋友回来。徐教授心里虽然狐疑,但更多的是高兴。 裴亦不着调,张口就喊嫂子。 没过多久,徐行知也从楼上下来,不知是不是出差累了,他兴致不高,对谁的搭话都淡淡的。 六点多,准时开饭。 有裴亦在的地方永远不会冷场,方琴一向喜欢他的性格,听说他去上班了,关心他最近生活如何。 沈清央懒得搭理裴亦,他上个班一上午能发十条信息骚扰她。 目光看向对面的徐行知,他戴着一次性手套不紧不慢地在处理螃蟹,手套材质是pvc,无比贴合匀瘦的手指。 只是蟹肉和蟹黄剥在白瓷碟中,不见他吃一口。 沈清央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得到一个回应的眼神。 她抬脚,脚尖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下。 摘下手套,徐行知微微掀睫,拉开椅子起身去洗手。 沈清央气馁坐好。 徐行知这一离开去了挺久,裴亦凑过来跟沈清央说:“行知哥怎么还没回来,他剥的螃蟹都快凉了,要不我帮他解决?” 沈清央:“你敢吗?” “不敢……”裴亦嬉皮笑脸压低声音,“但是你敢。我们分了吧,他回来就说是你吃的。” 说着,他已经伸手把那碟子端了过来。 对面的徐行恪侧目,注视裴亦把碟子放到沈清央面前。 他神色平静,收回目光。 于微眼尾微挑,逸出一声轻笑。 徐教授和颜悦色:“小微怎么突然笑?” 于微勾唇:“没什么伯父,只是觉得家里气氛真好。” 徐教授听了很高兴:“那以后常来。” 晚餐结束,徐行恪送于微回家。沈清央发现于微的围巾落在沙发上,于是拿上送到门口。 所幸二人刚出门,于微走到阶梯上接过:“谢谢妹妹。” “于微姐客气。” 围巾搭在胳膊上,于微视线在沈清央身上短暂停留,廊下一盏暖灯,映得她眉目温吞细致,皮肤质感如玉。 徐家三兄妹,唯独她气质不同,不比两个哥哥难以接近。 于微莞尔,挥手离开。 - 客厅里,裴亦闲来无事,摆了棋盘拉着沈清央下棋玩。 两个人棋艺都马马虎虎,徐教授啜着茶,负手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很快忍不了两个臭棋篓子你一步我一步,和方琴出门散步去了。 徐行知接完电话回来,身上挟了淡淡的烟凉气。 沈清央托着脸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身旁沙发忽然陷下去,偏眸看到徐行知,他神思懒怠,曲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鼻梁。 踟蹰不下,她勾住徐行知衣角轻轻拽了拽。 徐行知睁开眼,对上一双亮盈盈的眸子。 他似笑非笑,指腹抵住她的手指,一点点往外推。 裴亦一直在等沈清央走下一步,冷不丁发现对面两个人手指缠绕的小动作,他手抖了抖,干脆装没看见。 沈清央摸到徐行知的指尖,轻抿唇:“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我也不知道。”他声线懒散。 男人皮肤微凉,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沈清央用掌心给他暖了暖,讨好地弯眸笑。 二人坐同一张沙发,距离很近,片刻凝滞的对视。 徐行知凉凉抬眸,在棋盘上帮她走了一步。 裴亦目瞪口呆,叫屈:“央央,你不能这么作弊,退回去重新下。” “不要,退回去我也是走这步。”沈清央愉快收棋,“我赢了,下次吃饭你请。” 送走裴亦,沈清央收了棋盘。茶几上有几个杯碟,她端去厨房清洗。 徐行知也在厨房。 冬天,他还是拧开冰水喝。 杯碟在流水下简单冲了冲,沈清央走过去:“你晚饭没吃多少,要不要吃夜宵。” 徐行知抽了张厨房纸擦干她的手:“我剥好的螃蟹被谁吃了。” “我呀。”她靠近,眼睫弯弯,“不是剥给我的吗?” 湿润的纸团被丢进垃圾桶,徐行知单手环住她腰身,压向流理台。 “好吃吗?” 沈清央点点头。 徐行知刚洗完澡,身上有清润好闻的香气,浅白衬衣与深灰开衫,他鲜少穿得这么居家,看上去像个英俊温和的知识分子。 可动作却不是。 沈清央清楚感觉到腰间禁锢的力道。 “哥,”她手指玩他毛衣前襟,“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想想怎么跟爸爸和徐教授说。” 徐行知目光滑过素白指尖:“多久?” “啊?” 沈清央动作一顿:“要给时限吗?” 徐行知:“让我收空头支票吗?” 他真的不太好商量。沈清央指尖绕了绕,干脆把他衣襟上的扣子都扣到一起:“怎么就是空头支票了,明天都要跟你去领证了,有国家法律抬头的证明我们是夫妻。” 夫妻,两个字一出,灯影轻晃,狭窄空间里平添了几分暧昧。 沈清央也是出口才察觉到,她尾音一顿,咽了下去。 几秒的安静。 沈清央有些不自然,想从男人怀里离开。 下巴却被徐行知抬起,他在她唇角落下半强迫式的一吻。 沈清央身体动弹不得,听到徐行知说:“瞒着他们,你怎么搬出来。你见过哪对新婚夫妻分居的?” 沈清央呼吸放轻:“我没打算跟你分居,天瑞府那套房子已经交付了,我很快就能搬出去了。” “很快是几天?” “大概……一个月。” 徐行知摇头:“这周末。” “徐伯伯不会同意的。” “我去说。” 沈清央仰头:“你不能——” “不会。”徐行知低头又亲了她一下,“等价交换,哥哥给你时间。” 他言出必行。沈清央放下心来,启唇回应这个吻,温柔的眷恋的。她在沉浸中解开徐行知衣襟前被自己系上的扣子。 厨房玻璃门映出二人交叠的身形。 这个姿势不好亲,徐行知将她抱上流理台,吻了吻沈清央发红的耳尖,他退开。 沈清央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徐家夫妇散步应当快回来了。 她想下去,被徐行知按住。 没看到他何时拿在手里的女戒,排钻素圈,光芒内敛,精致低调。 正正好的尺寸,套入她无名指。 沈清央眼睁睁看着这个动作,大脑空白,心跳似乎漏了一拍,随即跳得更快。 像温水氤氲,加热沸腾。 托起一份责任。 她缓慢回神,目光接触几秒,倾身搂住徐行知的脖子。 徐行知接住人,捏了捏她的脸颊:“喜欢吗,不喜欢换一个。” 沈清央摇头,下巴抵在他肩头。 她很少对人许诺,因为承诺意味着责任与负担,会让她有心理压力。 静默几秒,有热气拂过徐行知耳边。 她睫毛痒痒地扫过他皮肤,轻声呢喃:“我会做好的。” 第57章 ◎你长得真挺像我哥哥的◎ 次日上午。 填表, 登记,递交复印件,流程走得很快。 钢印打下, 结婚证到手。 走出民政局, 冬日的太阳微微有些刺目。沈清央捏着红色小本恍惚了一会儿,下意识转了转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又伸手去摸徐行知的。 第一次见他戴戒指, 修长明晰的手指,白金色素戒, 格外好看。 是爱人的束缚。 指尖来回摸了几下,抬头对上徐行知的视线,沈清央眨眨眼, 心头滑过一丝奇妙的触感。 她是学法的,对法律格外敏感。一纸证书将两个人绑在一起, 从此在法律上便是休戚与共。 她眼里明明灭灭闪着光,徐行知低头轻捏她鼻尖:“想什么呢?” 沈清央回神, 掌心搭在封面上:“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快。” 以兄妹身份相处了这么多年,骤然成为夫妻, 她一时不知要如何相处。 徐行知一顿, 捏她指尖的手右滑改成捏脸, 俯身侧在她耳边: “不快, 哥哥已经等很多年了。” - 假只请了半天, 领完证, 沈清央回律所上班。 最近下雪, 又近元旦, 所里项目都是收尾期, 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懈怠。 到了工位,桌上放着一个粉色包装的纸盒,沈清央坐下,好奇打开,里面装满了各色糖果和巧克力。 “这是……” 蒋姝抱着马克杯靠过来,挤挤眼:“隔壁组佟律的喜糖啦。你上午不在,她说下周结婚请大家吃几颗喜糖。” 听到结婚这两个字,沈清央手微抖,莫名心虚。 蒋姝剥了颗巧克力,小声吐槽:“你看人家佟律多大气,糖果和巧克力都是贵的,还没发请帖强迫大家参加婚礼。去年她同组的赵扬结婚,律所里人手一张请帖,不去都得给他微信转份子钱。” 沈清央侧头:“我们不去吗?” “佟律没发请帖,估计是不请同事。这样多好,本来也不是亲朋好友。” 沈清央表示认同,点头之交的同事而已,保持恰当的距离感更好。 她打开手机,给佟律微信发了句祝福,对方回了感谢。 蒋姝含着巧克力含混不清感慨:“说到婚礼,我毕业后真是一直在参加大学同学的婚礼,我妈也天天催我结婚,真是烦。工作这么忙我上哪儿结婚去,指望天上掉个男人嘛……” 她说着说着忽然止了声,沈清央放下手机抬头,见蒋姝视线滞住,张大了嘴巴。 “清央,你这,这,这,这是……” 又细又白的左手无名指上光芒熠然。 沈清央心里咯噔一声,忘记戒指的事了。 戴在无名指,又一排暗钻,精致程度怎么看都价值不菲。她深吸一口气,对蒋姝弯弯唇。 蒋姝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你要结婚了?” 沈清央伸手抵住她唇:“不是要。” 是已经。 蒋姝倒吸凉气,沈清央平时性格安静随意,追她的人不少,但鲜少入眼,至于自己介绍过的那个发小,不提也罢。 “你你你——” “我上午请假就是去领证。”见到别人这么惊讶,沈清央反而淡然下来,“也不算太突然。” “这还不突然!哪个男的啊,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谈了多久?” 什么时候认识的,这还真不好说。 就在沈清央迟疑的功夫里,手机上忽然来了客户的电话,她晃晃手机对蒋姝说:“有机会再跟你说。” 蒋姝“啊”了一声,只能望洋兴叹。 中午吃饭时,林竹也看见了沈清央手上的戒指,她倒是淡然得多,认为闪婚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同样好奇对方是谁。 问家境学历长相好不好,沈清央都说嗯。 林竹敏感察觉到什么:“该不会是我们认识的人吧?” 沈清央叹了口气,身边都是人精一样的人,很难瞒过她们的眼睛。 她慢腾腾吃完一颗虾仁,擦擦手,干脆承认:“你们认识。” “谁?”林竹和蒋姝齐齐开口。 “徐行知。” 林竹一口饮料差点喷出来。 蒋姝反应慢,对这个名字迟钝了几秒,呆住:“是我认识的那个徐行知吗?” 沈清央点头。 安静了几秒,对面的两个人脸色翻来覆去变换复杂,最后化为兴奋,开始拉着她问东问西。 沈清央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随便扯了点儿,涉及隐私的不肯回答。 林竹拉着她:“姐妹,能睡到这样的极品帅哥,真是人生无憾了。” 蒋姝则义正辞严:“什么时候办婚礼,我一定去,不心疼份子钱包个大红包。” 沈清央摸摸戒指:“要办一定给你发请帖……” 自从有了戒指,她摸手链的习惯被转戒指代替,偶尔脑子里会冒出念头,好奇徐行知工作的时候会转戒指吗。 之后两天,风雪停歇。周三晚上,沈清央下班回家,吃完饭被徐教授叫到书房。 徐教授的书房是古板正派的风格,红木桌上有专业书籍和学生的论文。 沈清央找了张圈椅坐下,徐教授端着玻璃茶杯来回走了好几圈,一直叹气。 沈清央忍不住了,扶着徐教授坐下:“您别走了,走得我头晕,到底是怎么了?” 徐教授坐下,又重重叹气,面色复杂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拍拍她胳膊:“清央,你天瑞府那套房子交付了吗?” “上个月就交付了。” “那装修呢?” 沈清央一顿。 那套房子是精装修交付,可以直接抬软装家具进去,也可以拆了重装。 她去看过,有些地方不是很满意,正准备找设计师进行改动。 但徐教授现在问这个…… 察觉到什么,她模棱两可:“差不多了。” “能住人吗?” 沈清央心虚点头。 徐教授揉揉眉心,满眼不舍:“你爸昨天给我来了电话,说他今年回国过年,让你提前搬去那儿住,让房子有点人气。” 沈清央眼皮微颤,小声:“您愿意我搬出去吗?” 徐教授瞪她一眼:“我不舍得你就不搬了吗?” 还有话他没说出来,虽然他拿眼前姑娘当亲女儿养了十多年,但到底不是亲生。 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两个哥哥都单身,外面难免有闲话。 沈清央试探:“那我……” 徐教授一下子像老了几岁:“我年纪大了,你大哥最近太忙。过几天我让行知去看看你那小区安全怎么样,回头搬家方面有什么事都找你哥。你们兄妹关系一直好,有他在我也放心。” 沈清央乖乖说好。 事情解决得这么轻易,不知道徐行知打电话跟她爸说了什么,在拿捏人心思方面,他一向胜过她许多。 他人在外出差,事情倒是一样没少做。 约了周六的搬家公司,周五,孟希生日,下班后,沈清央陪她过生日。 地方定在裴亦的酒吧,除了沈清央之外孟希没再叫别的朋友。她每天上班要和很多人打交道,下了班就不喜欢社交。 沈清央到的时候,孟希正在尝裴亦新调的酒。 “央央!”裴亦冲她招手,“来这儿坐。” 沈清央提着蛋糕走过去,酒吧很热,她脱了外套在高脚椅上坐下:“不开个包厢吗,在这里切蛋糕?” “还给我买蛋糕了。”孟希伸手抱沈清央,开心一笑,“在哪儿都行,中午在我爸妈家许过愿了。” “那我们直接吃。”沈清央小心抽出来,交给裴亦让他找服务生切。 不一会儿,蛋糕装在银质托盘里端上来。 三人吃着聊了一会儿天,沈清央翻开菜单想点些喝的,手指渐次划过那些名字好听的酒。 她有些心痒。 虽然酒量不行,但酒精和尼古丁一样,碰了就上瘾。 她工作忙,好久没碰过了。 “喝吗?”孟希手指敲敲自己的杯子,怂恿,“我觉得我这个还蛮好喝的。” “是吗……”沈清央犹豫,“可是我开车过来的。” “停这儿呗,我送你回家。”裴亦挑眉,“我最近新请了不少驻唱,长得都不错。” 孟希被吸引:“长得多不错,有帅哥吗?” “一米八五男模身材。” 他们俩话题开始变歪,沈清央从调酒师那儿拿到自己的酒,上下分层,浅绿与橘黄,十分漂亮。 她找角度拍了张照片,发给徐行知。 他没回,于是沈清央收起手机,专心喝酒。 八点多,裴亦说的驻唱乐队上台。 光线摇曳,也看得出长得的确都不错,孟希欣赏了一会儿,点评裴亦:“你不该开酒吧,应该去开会所。” “老子正经酒吧!”裴亦得意一哼,“你懂什么,这叫特色。现在酒吧这么多,没营销的点儿怎么鹤立鸡群让人记住。” 孟希嘁了一声:“果然是耳濡目染,这么会做生意。” 沈清央靠着吧台,在酒精和音乐的麻痹下,思绪完全放空。 一杯酒喝完,她又点了一杯名字好听的。 眯眯眼,视线落到敲架子鼓的年轻男人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昏暗的原因,她总觉得,鼓手垂眼的眉目轮廓—— 有点像。 徐行知。 清黑深邃,如琢如磨。隐隐约约的,越看越像。 沈清央支着脑袋,随手捞起叉子戳了戳裴亦:“那个鼓手叫什么?” 裴亦一惊:“你看上他了?” “不行啊。”他劝她,“我不敢帮你骗行知哥。” …… 沈清央懒得再跟他说话。 她脑袋晕晕乎乎的,摸出手机给徐行知打电话,机械女声标准地播报着对方手机已关机。 沈清央把手机丢回去。 后面一个小时,她支着脸听歌,酒吧喧哗热闹,听习惯了,酒精涌上来,让人脑袋越来越涨。 吧台上手机屏幕亮起,跳了好一会儿,沈清央脸埋在胳膊里毫无所察,还是孟希帮她接起来。 孟希酒量虽然好,但仍被环境浸出三分醉意,懒洋洋开口:“喂?” 电话那头顿了一秒,声线清和:“清央呢?” 这声音有些熟悉,孟希拿下手机看了眼来电人,顿时清醒了。 “行知哥。”她瞬间变正经,捂着手机往安静的地方走,“清央在这儿呢。” 他温声:“在哪儿?” “裴亦的酒吧。” 挂掉电话,孟希过去推了推沈清央:“你哥要来接你。” 沈清央反应了一会儿,起身慢吞吞套上外套:“那我去外面等他。” “外面冷。” 孟希对自己姐妹的酒量了如指掌,好在酒吧进门处有一处歇脚的地方,她扶沈清央在沙发上坐下,对面是玻璃墙,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 胃里有点难受,沙发旁圆几上有个果盘,沈清央趴在沙发扶手上,一颗接一颗捏蓝莓吃。 酒精在身体里翻涌,身体有些发热,没几分钟,她又把羽绒服脱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阴影落下,清冷的雪凉气与酒香意暖的空间格格不入。 徐行知弯腰捏住小醉鬼的下巴:“喝了多少?” “……” 沈清央仰头,男人轮廓在吊灯下影影绰绰看不清,挺拔身形,好看的眉眼,若有若无的凉意,让她很想贴到他身上汲取。 她抬手,手指试图去碰他的脸。 碰不到,沈清央气馁。 徐行知拾起沙发上的羽绒服给她披上,俯身把人抱起来。 沈清央醉得茫然,脸埋在他怀里嗅了嗅,四季酒店豆蔻木棉的香气,远不是她所熟悉的佛手柑味道。 她已经忘记自己是在等谁。 徐行知抱着人走出酒吧。 沈清央慢吞吞抬头,温热指尖顺着他下颌摸到脸颊。 他低头看她。 沈清央眼睛水润润的,蕴着几分疑惑:“你是那个鼓手吗?” 她又摸了摸他眉骨,真诚地说:“你长得真挺像我哥哥的。我认识你们老板,让他给你加工资好不好?” 第58章 ◎你亲哥哥一下◎ 冬日的夜晚, 车流如织,冷风安静呼啸着。 徐行知闻到她呼吸之间热热的酒气。 他似笑非笑,在那柔软的唇上落下一吻:“好。” 沈清央还想张口, 脑袋被按进男人怀里。徐行知不想让她继续在室外说话, 拉开车门把人塞进了副驾驶。 身上束着安全带,熟悉的座驾和空间。沈清央倾身摸了摸空调出风口的车载香氛,又摇摇晃晃地瘫回去。 徐行知发动车子。 他开得稳, 座椅又舒服,沈清央在车上睡了一觉, 再被抱出来的时候,迷迷糊糊掀开眼皮看了徐行知一眼,胳膊挂上他的脖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行知按开电梯, 漫不经心回答:“在你要给鼓手加工资的时候。” …… 沈清央茫然地看着他。 睡了一会儿,她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刚才说过什么话。 电梯上行, 到公寓门口,徐行知捏着她的手指按上指纹感应处。 一圈蓝色亮光, 门随着提示音打开。 沈清央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压在玄关处。 “唔——” 唇齿被顶开,她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抵抗, 一吻结束, 玄关光线亮起。 沈清央张口呼吸, 继续迷茫地问:“什么鼓手?” 徐行知皮笑肉不笑地掐了下她脸颊软肉:“你问我?” 沈清央还是不记得, 歪着脑袋费力地想了好一会儿, 恍然大悟:“你说那个乐队的鼓手, 他和你长得有一点像, 但是……” 肌肤滑腻, 徐行知掌心流连。 她似乎还有些遗憾:“我没和他说上话。” 力道陡然重了点儿。 沈清央嘶地抽气, 抬起一双湿润的眼睛。 徐行知咬她唇尖:“我不在,你给自己找替身是吗?” 沈清央眨眨眼,脑子不甚清醒:“没有,他没有你长得好看。” 徐行知喉间逸出一声凉笑。 她蹙蹙鼻子,脸颊在他颈窝蹭了蹭:“哥,我胃里好难受,想喝水……” - 冰箱里食材不多,徐行知切了苹果和橙子,和冰糖一起煮沸后,加了一点蜂蜜。 盛出放温,沈清央慢腾腾喝了半碗。 她踢掉了拖鞋,窝在徐行知家的单人沙发里,黑色柔软的皮质,躺下像陷进了云里,根本不想起来。 喝完,唇边湿润被徐行知手指慢条斯理抹掉。他从她手里拿掉碗,俯身把人抱起来。 眨眼功夫,位置颠倒。沈清央坐在男人腿上。 被迫仰头,继续玄关处未完的吻。 人晕晕的,本能做出回应。她双手勾着徐行知的脖子,舌尖递过去,含住他的唇。 很快被压制吸吮,徐行知尝到酒精和水果混杂的甜味。 沉醉又清甜。 分开了好几天,他并没打算放过她。 “央央。” 气声扫过耳廓,沈清央睁开眼,被徐行知带着给方琴发了条信息。 她眸色迷蒙,单纯地看着徐行知,在他单手挑开她毛衣,隔着布料轻揉时失声轻嘤。 酒精加速了她的融化,很快咬住唇,思绪如弦绷住。 他比她更了解她的身体。 更要命的是,人是食髓知味的动物。 与他分开后的五年或许可以不想,但再次破戒,便很难再清心。 暖光下二人四目对视,沈清央睫毛轻颤,脸颊皮肤越来越热。 徐行知的撩拨不紧不慢,由上至下,眼睛看着她。 “央央,”他再次念她的名字,“脱掉吧。” 沈清央依言照做,抱住徐行知,整张脸埋入他颈窝。 洗过水果的手指很冰,融入缓热地带。她呼吸急促起来,额头紧紧抵着他肩膀:“戒指……好咯……” 徐行知停了一瞬:“那等会儿?” 她眼泪渗出来,摇头说不要。 他沉笑一声,没有为难她,沈清央的身体由紧绷到僵直,最后她没忍住,牙齿陷入徐行知的皮肤,大脑蓦地闪过空白。 比酒精更让人呼吸发颤,沈清央还没缓过劲来,徐行知已经收了手。 潮润的指尖在她唇上点过一瞬,随即他摘下戒指,用她还穿在身上的毛衣擦干净。 动作有条不紊,擦完,徐行知重新戴回去。 沈清央脸红耳热,无法直视,想从他身上下来。 腰被扣住,徐行知捏她下巴:“去哪儿?” “洗澡睡觉。”她自己舒服了,变得没良心。 “等会儿再洗。”他带着她的手去碰皮带扣,低头亲了亲她唇角,“听话,哥哥不想绑你。” 温柔的声音,说着残酷的话。 衣服全部掉在地上,汗意融化在暖气里,外面寒天雪地,沈清央却热到几近崩溃。 徐行知咬着她耳垂喘息,抱起人去浴室。 她意识摇摇欲坠,朦胧中视线瞥到盥洗台前清晰的镜子,下一秒和声音一起坠入天堂。 - 断断续续到半夜,沈清央累到困倦睡着。 窗外飘起细雪,不过几分钟便停了。酒意后知后觉涌上来,胃里空空的,沈清央被饿醒。 她掀开被子想下去找点吃的。 胳膊被人从后面拉住,男人嗓音低哑:“怎么了?” “饿……” 缓了几秒,徐行知撑起身,点亮床头台灯。 暖黄光线里大眼瞪小眼,那姑娘一脸真诚。 徐行知按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 他揉揉眉骨笑了。 沈清央本无意扰他,回身抱了抱徐行知,嗓音温软:“不用管我,我自己下楼买。” 徐行知搂着她闭了会儿眼:“想吃什么?” 沈清央退开,深夜里,二人瞳孔中倒映出彼此的身影。 她眨眨眼。 十分钟后,徐行知换好衣服。 沈清央往身上套了件长款羽绒服,被他牵着手出门。 她惦记他家楼下那间通宵营业的拉面店,之前短暂住在这里的几天吃过一次,而后便念念不忘。 地面一层薄雪,踩上去有咯吱咯吱的声音。 小区里人迹寥寥,偶尔有刚下班回来的,再就是打着瞌睡的门卫。 拉面店里气氛安静温馨,飘着骨汤的香气,沈清央点了经典款的拉面打包带走。 徐行知付完钱,老板说请他们等几分钟。 挑了个位置坐下等待,徐行知拧开一瓶温水递给她。 沈清央正好有些渴,一边喝一边摸他的戒指,时不时还转两下。 “酒醒了吗?” “……嗯?” 看到那眼神,徐行知就知道还没有。 他捏着她柔软的指尖,没忍住唇角勾了一下。 沈清央注意力集中在他戒指上,心里话脱口而出:“哥,你戴戒指之后会喜欢转它吗?” 她支着脸,仰眸:“转的时候会想到我吗?” 徐行知低眼:“你会想到我?” 沈清央点点头。 随即唔了一声:“难怪结婚都要戴戒指呢,的确会下意识约束自己。” “约束你不能跟什么鼓手聊天吗?” “才没有……” 沈清央嘟囔:“你怎么还记得。” 取餐台号码声响起,提示他们的餐好了。 徐行知过去取餐。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看着眼前身形气质出众的男人,一边打包一边搭话:“你们感情真好。” 她开深夜餐厅,多见失意者独身前来,少见专门陪女朋友来买的,且看那姑娘穿着,明显是从家里出来的。 徐行知接过打包袋,颔首淡笑。 他回身找沈清央,见她已不在原处,而是蹲在地上跟另一个等餐的姑娘聊了起来。 那姑娘自己出来的,牵了只毛色雪白的萨摩耶。 “它很乖的。”姑娘热情邀请,“要不要摸摸?” 沈清央说:“不了,我担心我老公过敏。” “那好可惜。” 她弯唇笑:“还好,他更重要。” 徐行知走近,俯身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养萨摩耶的姑娘顺着阴影抬头,眼里忍不住掠过一丝惊艳。 沈清央挥手和她说再见。 走出面馆,夜晚冷风迎面而来。 沈清央把脸缩到围巾里。 走了没两步,徐行知忽然停下,把她打横抱起来。 突如其来的悬空,沈清央心一跳,胳膊搂上去。 她疑惑看他。 “抱你回去好不好?” 沈清央歪头看了徐行知一会儿,“胳膊会酸吗?” 徐行知唇角微仰,慢悠悠说:“你亲哥哥一下就不会。” 第59章 ◎不想睡的话我们做点别的◎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次日上午十点, 沈清央被搬家公司的电话吵醒。 她迷迷糊糊摸到电话接起来,对方说什么都回答“嗯”,好不容易挂了电话, 拿被子盖住脸, 又眯了一会儿。 几分钟后,一鼓作气起床洗漱。 镜子里白嫩皮肤上错落遍布着红痕。 沈清央用毛巾擦脸,慢半拍回忆起昨晚的事, 许多都记不太清,只记得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以及, 徐行知大半夜陪她去买夜宵。 拜醒酒汤和那碗面的功劳,宿醉醒来并没有头痛。沈清央从床尾捡起衣服换上,到客厅时遇见徐行知从储藏室出来。 “醒了。”他走过来, 自然而然碰了碰她的脸,“吃早饭吗?” 沈清央点点头。 她坐到大理石岛台前, 边喝温好的牛奶边看徐行知洗手煮馄饨。 不过几分钟,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出锅。 端到她面前, 徐行知说:“吃完回家收拾东西搬家。” 沈清央被呛了下,但木已成舟。她点点头:“搬家公司刚才也给我打电话了。” “你约搬家公司了?”徐行知笑了下,“你知道搬到哪儿吗?” “不是这里吗?”还能搬去哪儿。 沈清央吹吹小馄饨, 微信上收到了徐行知发来的一个高档小区地址。 天悦国际, 一个很有名的豪宅小区, 是观越所处的核心商圈附近为数不多的住宅区。 据她所知, 邹瑾去年才买了那儿的房子。 “这是什么?”她点开, 看到一间住宅的动态图。 “我们家。” “嘶——” 沈清央舌尖被烫到, 手忙脚乱间接过徐行知递来的冰水, 听到他补了一句:“这里离你工作的地方最近, 先住一段时间看看, 要是不喜欢之后再换。” 她张大嘴巴,消化了几秒这个信息:“你什么时候买的?” 徐行知轻描淡写:“忘了。” “装修完有一段时间了。”他伸手捏她脸,笑一声,“专门找人通风过,放心住。” “你……” “你以为之前我说结婚是开玩笑吗?”徐行知低头帮她吹凉勺子里的馄饨,送到她嘴里,“这里只是离维斯近,我们不住这儿。” 沈清央眼也不眨地和他对视着,咀嚼咽下。 十一点整,二人和搬家公司的人同时抵达徐家。 沈清央约的是孟希推荐的一家日式搬家公司,价格略贵,但据孟希说,服务周到细致,可以做到一比一还原。 “沈女士是吗?”车上下来三个工人,为首的那个拿着单子来找她签字,“您来确认下地址和时间,没什么问题我们就上去开始打包了。” “地址……可能要换一个。” 工人诧异,但保持客气:“是终点地址更换吗,那麻烦您在平台上修改,价格会重新计算。” 沈清央说好,按照指示更换了地址,带着几位工人进入家门。 方琴和徐教授都在楼下,知道她今天要搬家,徐教授周身气压很低,报纸三个字看不进去俩,方琴一直在旁边安慰他。 沈清央过去说了两句软话,便赶着带工人去卧室打包东西,只留下徐行知在楼下。 徐教授微微顺了点儿气:“你去看过那房子了吗,安全性怎么样?” 徐行知从容不迫回答:“上午去了,各方面都还不错。” 闻言,徐教授又重重叹了口气,摆摆手:“上去帮清央看着,她一个人别忙不过来。” “好。”徐行知起身。 方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心里莫名冒出一股不对劲来,推了推徐教授:“你不觉得行知和清央最近走得太近了吗?” 尤其这几天,几乎同进同出。 徐教授不在意:“他们兄妹俩不是一直挺亲近的。” 方琴想了想也是,一家人里,沈清央一直更亲近徐行知。兴许是从小就认识的原因,她待这个哥哥,比对自己和徐行恪更依赖。 工人效率很快,一个小时后,沈清央的东西被装入车厢。 按徐教授的意思,她并未把全部衣物带走,以后周末逢年过节总要回来住几天的,那卧室也不会有人去动。 临走前,碰到徐行恪从外面回来。 他手里拎着公文包,知道她最近要搬家,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沈清央正清点着包里的证件,闻声抬头:“大哥。” 徐行恪温声:“要大哥帮忙吗?” 话音刚落,徐行知从入户门处走出来。 沈清央同时弯唇笑着回答:“不用了大哥,琴姨说你最近很忙,我自己可以的。” 兄弟俩的眼神交错过一瞬,徐行恪平静点头,抬脚进门。 门外传来搬家公司的车开走的声音。 徐行恪如常和两位长辈打过招呼,上楼回卧室。 推开阳台门,一阵风吹过。 他看见楼下的两个人。 沈清央被风迷了眼,勾着徐行知的手指晃了晃。 她仰头,等徐行知帮忙解决。 是对他从未有过的撒娇和信任。 - 新房子家具齐全,有工人在,沈清央没动太多手,只看着自己的东西一点点填满空置的房子。 最后工人离开时,是徐行知结的账。 零零碎碎把杂物收拾完,晚上洗完澡,沈清央忽然想到,以后她每天可以多睡半小时。 对打工人来说,这简直是天降甘霖。 调了闹钟,她没忍住,在徐行知过来时搂住他,开心地跟他说谢谢,自己以后不用那么早起了。 她人在床上,徐行知顺着俯身环住那节纤腰,慢条斯理:“那今天晚点睡?” 怀里人僵了一下。 沈清央退开:“哥,我一直觉得你对其他事都很有自制力。” 听懂言外之意,徐行知笑出声。 掌心轻掐上她的细颈,他低头附在她耳边:“央央,我要是对你没有自制力,你早就下不来床了。” - 第二天早上,沈清央没开车,徐行知顺路把她送到了写字楼下。 天气越来越冷,几步路冻得手脚冰凉。到工位上,沈清央放下包,端上马克杯去接热咖啡。 上午事情不多,主要是上个项目的收尾总结。 写完打包抄送到接收人邮箱,她准备歇会儿的时候,手机铃声忽然响起,邹瑾让她去办公室一趟。 抬手轻扣两下,沈清央推开邹瑾办公室的门:“邹律,您找我。” “来了。”邹瑾和颜悦色,“有客户找你。” 对面软皮沙发上西装革履的男人双腿交叠,笑着说:“沈律,还记得我吗?” 沈清央愣了两三秒,很快从记忆库中检索出自己何时见过眼前男人。 大半年前徐行知刚回国,她智齿发炎,他带她去陈泊那儿拔牙。 诊所里,她曾主动递出一张名片。 迟疑着关上门,沈清央礼貌微笑:“当然记得。” 邹瑾介绍:“这位是万德集团的副总,江总。” 江盛视线扫过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笑道:“我来得不巧,听邹律说,你正准备休婚假。” 邹瑾低头喝茶。 沈清央接收到上司的意思,改口说自己暂时没这个打算。 坐下来聊了几分钟,江盛很快坦言来意。 万德想收购一家建筑公司,他希望由邹瑾牵头团队,沈清央来负责具体的尽调。 秘书递上资料,邹瑾翻了翻,说晚点给江总答复。 江盛走后,沈清央被留在邹瑾办公室。 “我知道你刚结婚该休婚假,但机会难得。江总指名道姓要你来负责,跟我说信任你的能力。”邹瑾说,“以我的意思,不如做完这一案。正好到年底,你的级别也该升到中年级,到时候再休假不是两全其美吗?” 沈清央不假思索说好。 邹瑾露出笑容:“我就知道你分得清轻重。” 沈清央没太有犹豫,她和徐行知在一起的时间还长,但工作上的机会转瞬即逝。 合同签完后,以她为核心的尽调小组开始拟调查清单。 其中有两个新来的实习生,邹瑾让他们跟着打下手。 目标公司建和建工倒是很配合,事无巨细地提供清单上所需的材料。 那两周沈清央忙着走访,夜里回到家还在看材料,常常熬到很晚。 元旦那天,徐行知洗漱完,推开书房门,见沈清央脑袋埋在一堆材料复印件里。 他走过去,合上电脑,俯身把人抱起来。 她揉着眼醒来:“我的文件……” “都保存了。”徐行知亲亲她的额头,“睡吧。” 沈清央闭上眼,枕在他肩头:“今晚是跨年吧?” “嗯。” “别人都出去跨年了,我们就在家里睡觉吗?”她打着哈欠。 徐行知好笑地看着她困得睁不开的眼皮,放到床上隔衣捏了捏柔软的心跳:“不想睡的话我们做点别的?” 沈清央立刻埋在他胸膛屏息睡觉。 再醒来,是因为实习生的电话。 “沈律!”那实习生是跟着她打杂的,语气焦急,“万德的人昨晚给我发信息,让我通知你今天上午十点到他们集团总部开会汇报进度,我现在才看见。” 沈清央缓了一会儿撑着额头起身:“昨晚?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要你通知我?” 实习生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是一个企业微信账号凌晨一点给我发的,自称小江总秘书,我昨晚十一点就睡了……” 沈清央挂掉电话。 现在已经十点,今天元旦,本该是休息日。 徐行知昨晚说上午去一趟公司,下午回来带她去关柏言的滑雪场玩。 休息泡汤,沈清央起床洗漱,赶到万德时迟到了四十分钟。 路上她翻了翻尽调小组的群消息,他们都是上午九点接到的电话,知道要开会。 唯独她没有收到电话。 推开门,偌大的会议室无比安静。 除了她,都到了。 沈清央和长会议桌最上首的女人对上视线。 江影靠着办公椅,长腿交叠,似笑非笑朝她瞥来一眼:“不愧是江盛请来的律师,开个会都要人等四十分钟。” 沈清央从容不迫道歉:“抱歉,是我让大家久等了,不知道江总在哪里?” “不用找他了。”江影微抬下巴,“建和的收购今天起由我负责。既然沈律不守时不用心,就让观越换一个人来负责尽调吧。我已经致电樊律了。” 她说的人是律所大老板。 这番话轻描淡写,没能及时通知的实习生看向沈清央,已经快吓哭了。 沈清央和江影对视。 对方眼里写满了挑衅,目光扫过她手上的戒指,添了几分不悦。 走出万德,沈清央接到邹瑾的电话。 “江总说,他妹妹执意要接手,他也没有办法……樊律那边也来了电话,所有违约金小江总一力承担,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默然几秒,沈清央说知道了。 - 中午十二点,徐行知从公司回家。 搁下车钥匙,他听到客厅里传来的人物说话声。 走过去,原来是电视大屏上正在播放着美剧。 沈清央正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怀里抱着一桶哈根达斯。 听到声音,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徐行知坐到沙发上,手抚她的头发:“怎么突然不开心,工作累了?” 沈清央转身,挖了一勺冰激凌递到他唇边。 徐行知张口吃下,顺手抽走了她怀里剩下的冰激凌桶。 再吃,生理期不知道要多难受。 沈清央也没拦,趴在男人膝盖上,指尖绕他的领带。 “到底怎么了?”徐行知把人抱到腿上,“不想上班就不上了,哥哥养你。” 他语气轻描淡写,沈清央忍不住笑:“我花你的钱还少吗?”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分文不必出。 话说着,徐行知夹着一张信用卡塞入她指间。 “这是什么?” “副卡,刚办下来的。” 沈清央掂着薄薄一张卡片,好奇:“无限额吗?” 徐行知笑出声:“你应该刷不到。” 他摩挲着她脸颊,在唇上亲了一下:“现在可以说了吗?” 说了一会儿话,沈清央已经冷静得差不多了,倾身把下巴搁在徐行知肩上:“没事,工作上出了点儿问题,我可以解决的。” “什么问题?” 徐行知扳过她的脸:“你不说,我总有办法从你同事那里问到。” 四目对视几秒,沈清央不得不如实描述。 要说委屈,倒也不多,只是可惜自己过去这么多天的努力。 说完,她看着徐行知,认真道:“相信我,我真的可以解决的。” 【📢作者有话说】 第章修了几段,不小心把不少姐妹的段评修掉了(段评根据段落数定位,段落改变段评就会消失),跟大家说声抱歉。 第60章 ◎这是,我老公◎ 江影新挑的律师姓阎, 是素来和邹瑾不对付的组里的人。 上午十点,沈清央抱着电脑来到会议室,将项目有关的所有资料都抄送给他。 而后, 便看着他审阅文件。 这位阎律在所里也算出名, 工作能力一般般,又不是五院四系的学历,能到今天的级别, 全凭大老板是他姑父。 沈清央慢慢喝着咖啡。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喝到一半, 她搁下杯子:“阎律慢慢看,我还有工作,先走一步。” “等等——” 沈清央抬头。 阎律迟疑:“这些是你一周内做完的?这么多,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您看出问题了?” 就是因为没看出,所以才问的。 沈清央笑容淡淡:“这些调查报告是截止昨天上午十一点小江总将我停职之前写的, 每一份都有时间记录。从我进观越实习那天起,我经手的文书从无一处错漏, 阎律大可放心。” 说完,她合上电脑起身。 关上会议室的门之前,沈清央回身慢声补了一句:“希望阎律一切顺利。” 回到工位手在鼠标上握了很久。 林竹带盒黄油曲奇来安慰她:“楼下蛋糕店新做的, 尝尝。” “谢谢。” 林竹弯腰手搭上椅子:“别太难过了, 休婚假跟你老公去度蜜月不好吗, 睡男人不比工作来得幸福。” “……” 送走林竹, 沈清央拉开椅子, 到楼梯口透气。 办公间暖气烘得人头脑发晕, 在窗边吹了会儿冷风, 她接到一个电话。 看到来电人, 沈清央意外:“江总?” “沈律。” 江盛语含歉意:“昨天的事我听说了, 我向你道歉。” 沈清央默然。 江盛叹气:“也是我不好,家父把小妹宠坏了,她从小跟我不对付,从我手里把项目抢走。你是我专门请来的人,她为难你是跟我作对,并非针对你这个人,还望沈律不要介怀。” 沈清央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微微一顿,指腹扶着栏杆摩挲。 江盛继续说:“不过这样也好,沈律可以休婚假了,新婚快乐。” “谢谢。”沈清央静了几秒,浅呼出一口气,“不过我有件事想跟江总说,建和建工的资产构成可能有问题。他们的不动产大多在河北,我前天晚上熬夜看了部分租赁合同,租赁主体和实际承租人不一致,我怀疑他们利用空壳公司伪造资产。除此之外,经营业务方面也有不少问题。” 她缓慢说完,电话那头有片刻的停顿。 江盛徐徐笑道:“沈律果然不负我所望。那不知道能否劳烦你就这些出份文书给我,我尽力给你一个交代。” 挂掉电话,沈清央回到工位,打开邮箱把准备好的文件发给了江盛秘书。 - 周五,江影从电梯里出来,员工侧身喊“小江总”,她冷淡地点点头。 她与江盛同为副总,因为年龄差别就要在称谓面前加个小字,当真令人不痛快。 高跟鞋穿过走廊,秘书等在办公室门口,压低声音:“董事长来了。” 江影停步:“ 爸怎么来了?” 秘书伸手替她开门,犹疑:“董事长看上去心情不佳,您小心应对。” 江影无所谓地点点头,推门走进去,笑意盎然:“爸。” 江董在真皮沙发里阖着眼:“让你秘书出去。” 不用她再开口,秘书已经自觉关上门离开。 江影不解:“爸——” “啪!” 一道巴掌迎面甩到脸上。 江影不可思议地捂住脸。 这一巴掌不轻,她素来娇生惯养,脸上霎时出现红印。 “您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打我?” “你干的什么蠢事?” 江影眼里泛泪:“我干什么了您要这么打我?我最近为了建和的收购忙里忙外,昨天到凌晨才睡觉。” 她不提还好,一提江董愈发冷笑:“流程走得还顺利吗?” “顺利啊。” “你知不知道建和资产都是空的。” “我——”江影愣住。 江董强压下怒气:“徐行知前段时间和女秘书的谣言,是你伪造监控传出去的?” 江影脸色一变:“您怎么知道?” “还真是你。”江董气得眉心突突跳,“你怎么能蠢到这个地步?” “是谁跟您说的,徐行知吗?” 江董冷睨女儿一眼:“他昨晚亲自给我打的电话。” 江影面上浮现出震惊,难堪和嫉妒,多种复杂情绪交织,挥手砸了桌上的茶具:“他早就知道是我做的,一直都不跟我计较。我不过小小为难一下那个姓沈的律师,他就心疼了?” 她不能接受,她认识徐行知这么多年,却始终得不到一点特别的对待。 “我早几年便跟你说过,趁早断了对徐行知的念头。他非等闲之辈,不可能受人胁迫,你非得跟他交恶吗?” 江影辩驳:“我没有……” “你还没有!”江董怒气极盛,“你明知道那个姓沈的律师是他太太,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难她,换了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蠢货来。你知不知道你哥以你公私不分为由上呈董事会,要停你的职。” 江影呆住,面色青青白白,猛然回过神:“爸,江盛陷害我!建和的收购案明明是他的,也是他跟我透露沈清央在。他肯定一早知道建和的资产是空的,他也知道我喜欢徐行知,他故意的……” 江董大失所望:“他故意又如何?人家设个圈套,你就迫不及待跳进去了?” “小影,你太让爸爸失望了。” 江影带了哭腔:“爸!” 江董摆摆手:“是我宠坏你了。你的确难当大任,总经理的位置还是由你哥来坐吧,你差点造成这么大的损失,我要给董事会一个交代,别留在总部了,去下面子公司吧。” - 去接沈清央下班的路上,徐行知收到关柏言的电话。 “晚上有空吗,江盛想请你吃个饭。” 徐行知淡道:“江总的饭我恐怕吃不起。” 关柏言无奈斡旋:“他也是没办法。江董偏爱幼女人尽皆知,江盛在集团兢兢业业那么多年还只是副总,他妹妹一回来就跟他同级,眼看着总经理的位置也是他妹妹的……也是巧了,因为上次监控的事,江盛才知道他妹妹喜欢多年的人就是你。” “地址发给你了。”关柏言说,“不至于不给我个面子吧。” 车停在写字楼下,徐行知降下窗户,一支烟的功夫,沈清央发来消息问他在哪儿? 他下车,朝小广场边缘路灯下的年轻姑娘走过去。 沈清央是被蒋姝和林竹架在这儿的。 听说徐行知来接她,她们俩一定要陪她一起等,美其名曰怕她自己无聊。 夜风下男人身形斐然,因为从公司过来,挺正式的白衬衣搭黑色大衣,从凛冽冬日里走来,让蒋姝和林竹心神一震。 上次见徐行知还是一年前的饭局。 那时他刚回国,远在天边的人物,一顿饭就足以留下深刻印象,没想到现在成了同事老公。 “你们好。”徐行知温和淡笑。 沈清央手被他牵过去,硬着头皮在大庭广众下介绍:“我同事。这是,我老公。” 清醒状态下说出那两个字,真的有些难以启齿。 徐行知莫名笑了一声。 “徐总好徐总好。”蒋姝和林竹八卦之心十分满足,“我们就是来送送清央。清央,周一见。” 沈清央掌心冒汗:“周一见……” 一路牵手回到车里,沈清央试图转移注意力:“哥,我们去哪吃饭?” 徐行知:“不叫老公了吗?” “……” 他慢条斯理替她扣好安全带:“反正已经是第二次了。” 沈清央微懵,她怎么不记得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这纠结很快被抛之脑后,因为徐行知说带她去见江盛。 包厢里,江盛见到二人相携而入,神情有些微妙。 很快调整为周到的微笑,打了招呼,请他们入座。 关柏言看了眼靠着椅背的徐行知,从进门他就一点笑容都没有。认识这么久,第一次见徐行知对人冷脸。 徐行知对人一惯温和,毕竟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他一言不发,江盛只能转向沈清央,端起杯子:“我以茶代酒,向沈律赔罪。” 沈清央一头雾水,侧眸看徐行知,他把玩着打火机,毫无反应。 江盛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沈清央一震,难怪江盛会这么突兀地找过来,还指名要她……她微微沉吟:“那接手的阎律?” 江盛轻笑:“我跟你们大老板有点交情。” 沈清央恍然大悟。 她也端起茶杯:“江总客气了。没什么要赔罪的,您又没少我代理费,我还因此升职了。” 关柏言出言缓和:“都是小事。恭喜沈小姐升职,吃饭吃饭,这顿记我账上。” 这顿饭没吃太久,离开餐厅沈清央在附近顺手买了杯奶茶,到车边上,徐行知忽然停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嗯?”她仰头。 “不生气?” 沈清央咽下奶茶,看得很开:“我为什么要生气,如果江师姐能公私分明,那江总的计划根本就会落空。” 徐行知嗤笑:“他就是捏准了江影会为难你。” 沈清央咬着吸管,心头滑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不快:“是啊,谁让她那么喜欢你。” 徐行知低眸,几秒后,手指摸上她的脸:“吃醋了?” “没有。” 气息落下,捕捉到她口中未喝完的奶茶,茉莉味的。 沈清央慢半拍,回应这个吻。 一月温度很低,路边深蓝色的灯带在寒风中闪烁。北城的冬天几乎看不到星星,唯有半轮弦月钉在天幕。 亲完,徐行知扣着她的腰,把人裹进大衣里,松散地笑:“你还挺黑白分明的。” 体温交替,沈清央缓和呼吸,手指无聊解他的领带。 “哥哥说过的,君子缘迹不缘心,缘心世上无完人。” 第61章 ◎你的性幻想对象是谁◎ 周日一早, 沈清央陪徐教授和方琴去医院体检。 每年一次的全身筛查,人上了年纪之后都不爱做检查,生怕查出什么不可治愈的大病来。沈清央年年都要好言好语劝好久才能把徐教授劝来。 医院是徐行知约的, 他昨天上午飞去了香港, 是以今天只有沈清央和徐行恪陪两位老人过来。 检查做完,报告要等几天才能出来。 “新房子住得还习惯吗,我看你都瘦了。”回程路上, 徐教授忍不住问沈清央。 沈清央无奈捏自己的脸:“哪里瘦了,我一到冬天就长肉。” 方琴:“你别理他, 他就是爱操心。我昨天包了点儿你爱吃的小馄饨,你回家带走。” “谢谢琴姨。” 把他们送回家,沈清央再次出门。 刚走到楼梯下, 徐行恪叫住她:“清央——” 她转身。 “要去哪儿,不在家吃午饭吗?”徐行恪问。 “我前天和孟希约好了。” 徐行恪一顿, 点点头。 沈清央对他弯弯唇:“大哥再见。” 孟希最近搬新家,吃完饭, 二人在商场三楼遇到一家家具店,便一起饶有兴致地进去逛。 店铺装修柔和,家具不是时下最常见的黑白包豪斯风, 颜色颇为丰富温暖。 孟希目标明确想买柜子和灯具, 导购跟在她身边介绍, 沈清央自己漫无目的地转着。 逛到角落, 她被吊灯下的一张沙发椅吸引目光。 梅子青色, 两侧有扶手, 深陷的轮廓看上去包裹性很好。 沈清央想在家里置个读书角, 这张椅子放上去正合适。 她支着脸停留了几秒, 立马有导购过来邀请她试坐。 “小姐您眼光真好, 这是我们设计师今年的主打新品,店里只剩这一张了。”导购热情道。 孟希闻声过来:“你要买这个吗?” 沈清央坐上去试了一下,比她想象中更舒服:“还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孟希最爱帮人挑东西:“我来我来。” 她前后晃晃,左右摸摸,而后替沈清央问导购:“这椅子多少钱,能帮忙送到家吗?” “店内家具都是包配送的。”导购笑容更盛,说出了一个数字。 沈清央和孟希齐齐陷入沉默。 孟希起身,挽住沈清央的胳膊:“我们再看看别的吧。” 沈清央也觉得好贵。 又看了看店内其他的沙发椅,都没有那张梅子青让人惊艳。 一眼钟情的东西,越得不到,越是念念不忘。 孟希看出她喜欢:“你年终奖快发了吧,要不然狠狠心?” 她再狠心也不够。 孟希挑了几盏漂亮的小灯具和几件斗柜,结账时沈清央还在挣扎,末了突然想起来:“你们店能刷信用卡吗?” 店员说:“当然可以。” 孟希眼睁睁看着她刷卡付了钱。 “徐行知的卡。”沈清央解释。 孟希双手合十:“老天爷,请赐我一个同样的哥哥,不,老公吧。” 敲定配送时间和地址,孟希接到上司电话,沈清央在店里休息区坐着等她。 刚才头脑发热买下沙发椅,现在后悔没有提前问徐行知的意见。在聊天框里打字犹豫的时候,一阵高跟鞋声从身旁经过,随后是店员殷切的讨好声:“江小姐。” 沈清央抬头,和江影目光相撞。 她率先收回,关上手机准备去找孟希。 江影却走过来拦住她:“看到我被停职,你很开心是不是?” “你想多了。” “沈清央——” 沈清央转身:“江小姐,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我呢?” “无冤无仇……”江影居高临下,“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的话,相信你们是兄妹。” 沈清央不解:“如果你喜欢徐行知,你应该去追他,而不是来找我。你为难我有什么意义吗?” 江影一向心高气傲,怎么忍得了这样的指摘:“少拿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来教导我。” “胜利者?”沈清央目光从江影身上扫过,“江小姐,学历,家世,长相,我都不如你。从世俗来看,你更成功吧。” 江影冷笑:“那又如何?我跟徐行知认识这么多年,我伪造监控传他谣言他都不计较,却为了你给我爸打电话,丝毫不顾及我跟他的朋友情分……” 沈清央怔在原地:“那监控是你?” 江影抬起下巴,与她擦肩而过:“是我。” 孟希接完电话回来,见沈清央在原地发呆,走过去碰碰她:“清央?” 沈清央应了一声,慢半拍跟孟希一起下楼。 她一直在出神思考,孟希不知道她怎么了:“你……” 沈清央突然停步。 一股难言的烦躁感涌上心头,她皱眉问孟希:“他为什么不生气?” - 晚上八点,裴亦回到自己的酒吧。 他拨开人群,在角落卡座找到沈清央:“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早说啊我跟他们出去吃饭了。” 沈清央转着桌上的金属球沉默。 裴亦觉得奇怪,凑过去:“央央,央央?央央!” 沈清央踢了一下桌角:“闭嘴,吵死了。” 裴亦霎时噤声,片刻,小心翼翼问:“祖宗,谁惹你了?” 沈清央心里烦,几个小时都没能冷静下来,喝了两杯酒,越喝越心烦意乱。 手机搁在桌面,铃声被酒吧音乐掩盖,来电人显示[徐行知]。 她伸手挂掉。 隔几分钟,他再次打来。 她干脆关机把手机摔在沙发上。 原地焦躁地转了几圈,心情不爽连带着看卡座沙发也不爽。沈清央又踢了一脚:“丑死了,你就不能换个好看点的。” “你上次还说好看呢……” 裴亦目睹她罕见的脾气,不敢继续招惹。但徐行知的电话打到了他手机上:“清央在哪儿?” “我这儿……” 男人干脆利落:“电话给她。” 裴亦不得已把沈清央拉到走廊安静的地方:“你跟行知哥生气别拉上我,有话好好说。” 手机扣到耳边,沈清央一言不发。 徐行知周围不算安静,像是在机场,清沉嗓音伴着电流远远传来:“怎么了,不开心吗,谁惹我们央央了?” 他没计较她挂那两通电话的事,先问原因。 一如既往的纵容。 所以他念及情分,也纵容了江影给他惹的麻烦。 沈清央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不冷静,强烈的占有欲上头,她气恼:“问我干什么,你不去安慰安慰江小姐吗?既然她做什么你都能包容,你怎么不跟她在一起,跟我结婚干什么?” 徐行知声音顿住:“央央……” “徐行知,我不想跟你说话!” “啪——” 电话挂断。 香港国际机场里,徐行知放下手机。 被挂断的“嘟嘟”声还没结束。 他盯了几秒,无声扬唇。 - 沈清央连家都没回,一直在裴亦酒吧里待着。 酒吧越到后半夜越热闹,卡座音乐震耳欲聋。她觉得吵,索性去楼上包厢睡觉。 两杯酒喝得人不清醒,她闭上眼,脑子里混混沌沌响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江影来敲门,送徐行知的衣服。 她记得那衣服上有女生香水味,和江影身上的如出一辙。 他收下了。 毫无介意之色。 二十多年人生里,沈清央几乎没对人发过脾气。 无论什么事,她都能换位思考理解别人。 也觉得没必要。 可是这次,真的控制不住。 她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没法说服自己看开。 包厢里隐约透着外面的音乐,沈清央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烦躁到凌晨一点,她准备叫个代驾回家。 下楼梯时撞见拿着手机来找她的裴亦:“我哥说西侧高架上发生车祸了。他从那儿经过看见车牌号好像是行知哥的,你要不要打电话问问?” 沈清央脚步一停。 她缓缓扭头,盯着裴亦。 裴亦被她的神色吓到:“我哥说现场太乱他没看清,行知哥的电话也打不通,但看救护车的方向是往北医三院去了……” 两点钟,徐行知拿到检查报告。 软组织挫伤,没动到骨头。有个人酒后醉驾,在高架上追尾一连撞了七辆车。 受伤最严重的车主现在还在抢救。 凌晨的急诊室闹哄哄的,徐行知靠着椅背等司机过来,手机没电关机,他也懒得管。 走廊人来人往,消毒水与血腥气弥漫。穿堂风吹过,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入耳边。 他睁开眼。 怀里猝不及防扑进个人。 温热的眼泪顺着颈间皮肤蜿蜒。 沈清央紧紧抱着他,一开口哭腔跟着泄出来:“吓死我了……” 无法形容刚才的感受,巨大的恐惧侵袭全身,她从来没这么害怕过,害怕看到的是躺在病床上的徐行知。 徐行知有片刻的怔然,手扶上她的腰:“你怎么过来了?” 哭着喘了口气,沈清央确认眼前人完好无损,慢慢松开他。 她两眼通红。 徐行知抬手,指腹擦拭她的眼泪:“有新闻?” 沈清央缓了会儿:“不是,裴琛哥。” 他凝视她,手指下滑,改为摩挲她的脸。 良久,把人按到肩头,垂眼笑了:“哭什么,怕哥哥死了吗,刚才电话里不是还说不想跟我讲话了。” 不提还好,一提沈清央后知后觉丢人,从徐行知怀里离开,看到他胳膊上衬衣卷起,包扎好的纱布隐隐渗出血。 她拿起座椅旁的报告查看。 徐行知放下衬衣,套上大衣外套过来牵她的手。 沈清央挣扎了一下,没甩开。 快走出医院时,她接到徐行恪的电话。 “……喂,大哥。” “清央,我接到裴琛的电话,他说——” “已经没事了。”沈清央说,“徐行知没事,只是外伤。这么晚别惊动徐伯伯和琴姨了。” 徐行恪沉默一瞬:“你们在一起?” 她今晚心情大起大落,此刻情绪不高,无心遮掩:“嗯。” “大哥。”沈清央提了一口气,“你也别担心了,早点休息吧。” 挂断电话,代驾也到了。 徐行知用她的手机给司机拨了个电话叫他不必再来。坐进后座,这车沈清央开久了,车厢内丝丝缕缕浮着属于她的香气。 一开始,沈清央想坐得离他远点。 然而力气悬殊太大,她被徐行知拉到身边。碍于代驾在,不好反抗。 就这么沉默着。 徐行知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和血腥气。 手被他握着,沈清央刚一侧头,视线便被他捕捉到。 她抿抿唇移开目光。 车一路开入小区,代驾师傅离开。 沈清央想下车,手还没推开车门,被扯回去。 车库光线远远落过来,徐行知面庞棱角被模糊,他掌心扣住她的后颈,按下来温柔地吻了一下:“还在生气吗?” 沈清央不说话。 她眼帘垂着,睫毛纤长,极少见的赌气模样。 徐行知猜到她知道了什么,附到她耳边解释:“我不是不跟江影计较,是懒得耗费精力。既然有更便捷的解决方法,就没必要去找她。” 沈清央抬起眼:“可是江盛的事你明明很生气。” 徐行知背靠座椅,把她的长发拨到肩后:“因为他利用的是你。” 车里音乐开着,是沈清央半路觉得太安静,用手机蓝牙遥控打开的。 此刻随机播放到《a sorta fairytale》,她记得徐行知以前经常听。 女声慵懒而有力量,沈清央更无法平复心境。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吃醋,但只是很想亲徐行知,确认他的皮肤,温度,和心跳。 跨坐在他腿上,她低头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手攀上他的肩,去解他的领带。 徐行知笑了一声,喉结轻滚,拢住她的手帮忙一起解。 “不上楼吗?” 听到这句话,沈清央停下。 昏暗车厢里她皮肤很白,眼尾微微泛着红,对视几秒,她趴在徐行知颈间咬了一口。 他搁在她腰间的手力道收紧。 “哥。” “嗯?”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徐行知眉梢轻挑,偏头:“什么?” 沈清央微顿,看着他的眼睛:“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第一个性幻想对象是谁?” 第62章 ◎千里迢迢只为哄她◎ 脱口而出的同时, 沈清央整个脑子停止转动。 她垂睫直勾勾的盯着徐行知。 狭窄封闭的空间,只剩呼吸与心跳交错。闻言,徐行知眼皮极淡地下压一瞬。 接着懒洋洋的回答:“不能。” 沈清央眉心一跳:“为什么?” 徐行知掀眸:“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徐行知唇畔含笑, 掌心掂着她的腰线:“沈律, 你不知道人人都有隐私权吗?” “徐行知——”沈清央心生浮躁,“我是你老婆!” “是吗。” 察觉到男人眸子里明晃晃的笑意,沈清央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 她愈发气恼, 狠狠咬上徐行知的唇。 原本是想发泄,下一秒身体被锢住动弹不得, 唇齿纠缠加深,徐行知抱着她亲了好一会儿。 离开那张潋滟柔软的唇,他的气息流连至她颈畔, 轻轻磨着耳垂:“你真想知道吗?” 狭窄空间里身体紧密相贴,沈清央身体僵了又僵。 但她今天昏了头, 忍不住问到底:“是我认识的人吗?” 徐行知在她颈间笑了一声,炙热气息轻扫而过。 今天不上班, 沈清央贪图轻便穿了羊绒裙打底,修身款式,勾勒出极漂亮的胸型。 徐行知隔衣捏了两下, 解开最顶端的贝母扣, 指尖顺着细腻皮肤去捕捉她的心跳。 慢条斯理回答:“你应该认识。” “是谁?” 他贴着她耳廓:“你真的想听我说吗?” 沈清央脑子里轰然一声, 意识到是自己, 绯红从脸颊蔓延到脖子, 低声咬唇:“变态。” 徐行知亲她泛粉的皮肤:“你非要问的。” 她…… 沈清央脸颊埋入男人胸膛, 深深喘气。 身体渐热, 情绪却冷静了一点儿, 她拾回一点理智:“不能在这儿……” 到处都是监控, 何况她的车里也没有套。 “知道。”徐行知声音黯哑,浅尝辄止后脱下大衣裹在沈清央身上,把她抱下车。 “你的胳膊——” “皮外伤。” 他附耳又补了一句,“哥哥就算残了也抱得动你。” 一梯一户的设计,进门时,徐行知注意到门边放着一个巨大的正方形纸箱。 他懒得管,解锁进去。 扑面而来的暖气化解了寒冷,北城的冬日一贯漫长,沈清央被压到床上亲的时候,手胡乱摸到徐行知的衬衣纽扣,忽然想起问:“你的行李箱呢……” “没带。” 她迷蒙地“啊”了一声。 他千里迢迢回来,只是为了哄她。 意识到这件事,沈清央心口热度攀升。 五指被男人紧紧扣着,她扬颈,细细密密的回吻里抽出胳膊,翻坐在徐行知身上。 他衬衣凌乱,但并未完全脱掉。 二人进门便热切到忘记开灯,一路从客厅到卧室,只有智能感应亮起昏暗的灯带照明。 模糊光线里,沈清央微微喘气,解他的纽扣。 边解,边俯身去亲徐行知的下颌。 感受到他喉结的滚动,沈清央手指探过去摸了摸,随即两只纤细手腕被一起反箍到身后。 她身体弧度朦胧曼妙,在意乱情迷里不自知地撒娇:“疼……” 徐行知指腹揉揉她手腕,在她耳边说了句话,便向后靠去。 拿到主导权,沈清央慢慢蹙着眉,眼睛泛起热气。没一会儿,她便伏在徐行知颈间喘息。 “……好累。”她体力不够。 徐行知玩着她肩后汗湿的发丝,轻笑:“也不知道谁上个月就说要去健身,到现在还没动。” 沈清央张口在他肩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红印。 …… 凌晨五点,徐行知洗过澡,找了截纱布重新绕在手臂上,门口的纸盒弄进来,原来是张沙发椅。 梅子青色,挺漂亮,应当很衬她的肤色。 他倒了杯水端进卧室,把沈清央的脑袋从被子里托出来,喂她喝水。 沈清央打着哈欠,困倦中听到徐行知的手机一直在响,对方显然催得很紧。 她含糊不清地呢喃:“现在走吗?” “周五回来。”徐行知低头吻掉她唇边湿润,“睡醒试试床头柜上的项链。” - 沈清央压根没听清他后半句话。 迷迷糊糊睡到八点半,被闹钟叫醒时她痛苦地闭上眼,艰难撑起被索取后疲酸的身体,足足过了十分钟才清醒。 洗漱完从浴室出来,沈清央一眼看到床头柜的长条形包装盒。 打开,是一条红宝石项链。 她很自觉地试戴,艳红如血的吊坠衬得皮肤吹弹可破,并不过分隆重,而是恰到好处的点缀。 拍一张照片发给徐行知,顺便提醒他伤口不要碰水。 之后一周,组里做年终总结。 年前最后的工作日,大家都格外懒散,互相分享今年打算怎么过。 林竹说:“我是不打算回老家,否则就我这样快三十还不结婚的,简直罪人一个。” 蒋姝深有同感。 “清央就不一样了,已婚人士。”她们俩促狭。 沈清央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她们俩的打趣,淡然自若。 人的底线和阈值,果然是会被不断拉低的。 周五下班,方琴打来电话说晚上家庭聚餐,让她顺路去接于微一趟。 沈清央欣然应下,到了地儿按照方琴给的电话拨过去。没一会儿,于微敲敲她的车窗,笑着打开车门。 “于微姐。”沈清央把副驾驶座位上的包拿到后面。 “麻烦你了,我说可以打车去,方阿姨坚持让我坐你的车。” “不麻烦,我顺路。” 于微补了补口红,她五官美艳,笑起来摇曳生姿。递给沈清央一支口红:“妹妹,送你。上次见面仓促没来得及送见面礼。” 沈清央推辞不过收下,路上,二人自然而然聊起徐行恪,于微好奇:“我看你们兄妹关系很好,你是很小就住在徐家吗?” “十三岁,大哥没说过吗?” 于微摇头:“没有。我只知道他有个妹妹,一直以为是亲妹妹。” 沈清央弯唇:“也差不多,大哥一直对我很好。” 于微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车驶入小区,刚停好徐行恪也回来了。 看见于微,他短暂皱眉。 于微走过去挽他的胳膊,眨眨眼:“方阿姨让我过来的,忘记告诉你了。” 徐行恪神色平淡:“你注意分寸。” 沈清央先他们一步进门,去厨房帮方琴的忙。 方琴边削雪梨边随口问:“行知说他航班八点落地,让我们不用等他。他又去哪儿出差了?” “香港。” 不假思索的答案,说出口两人俱是一愣。 方琴偏身,面露疑色:“清央……” 沈清央麻利端上托盘:“我去榨果汁。” 她心虚,吃饭的时候不敢看方琴,方琴也没再问。 晚饭结束,沈清央主动帮忙收拾桌子。 把椅子推回去时,有个手机掉到她脚边。捡起来辨认,是徐行恪的。 不知道徐行恪送于微有没有走远,沈清央连忙追出去。 铁门前的路灯坏了,工人还没来修。沈清央走到银杏树旁,忽然听到前方模糊的交谈声。 “下次她再让你过来,你推说有事就行。” “为什么?”于微嗓音慵懒,很有辨识度,“我很喜欢你们家。方阿姨,还有妹妹。” “于微。”徐行恪语气淡淡,暗含警告。 于微婉笑:“我做得不好吗?既然是假扮女友,自然要讨你家人欢心。”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觉得不够。” 徐行恪失去耐性,皱眉看她。 于微在夜风中凉笑:“徐行恪,在我面前就不必装得道貌岸然了吧。你找我帮忙,到底是为了安家人的心,还是为了断你自己的念头?” 徐行恪眉头皱得更深:“你在说——” 话被打断,于微上前一步,从他外套口袋中翻出皮夹子。 徐行恪猝不及防,她已经抽出最里面的照片,玩味道:“你日日摩挲的这张照片,从前说是亲妹妹。只是不晓得你那‘亲妹妹’,知不知道你这大哥的心思?” 徐行恪眸色瞬间变冷,攥住她的手腕。 于微嗤笑一声,目光犀利:“徐行恪,你这么多年不谈恋爱不结婚守着她,却不敢越过雷池一步。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可能永远困着她。” 照片猛地被人夺去。 月色隐约而青白,夜幕沉寂。 徐行恪将照片归于原位,冷静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于微,她冷笑几声,抬手狠狠指着眼前男人:“好!徐行恪,你最好能忍一辈子。否则我一封作风检举信告到纪委,你就等着完蛋吧!” 说完,她从徐行恪手里拽出包带,转身就走。 徐行恪站在原地,于簌簌夜风中沉默。 身后银杏树下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是枯叶被踩碎的声音。 他全身僵住。 沈清央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大哥。” 嗓音艰涩,像被冷风刮过,她张了张口,只能发出这两个字。 大脑像一片浆糊,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一直视若亲兄长的大哥,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遮羞布被彻底扯掉,徐行恪隐于黑暗中,发出音节:“……你听到了多少。” 沈清央垂眸:“都听到了。” 胸膛冰凉,混混沌沌堵着一口气。徐行恪呼出,很轻地扯唇:“也好。” 太累了,日日见她的眼睛依赖地望向另一个人,好像整个世界,她只看得见徐行知。 皮夹子重新放入口袋,徐行恪上前一步,想如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发顶。 沈清央下意识躲开。 徐行恪的掌心落空。 她一愣,随即想解释:“我只是。” “我知道,你只是不习惯其他人的接触。”徐行恪苦笑着说,“不必解释,我都明白。” 到了这个地步,他依然是温和的,刻骨的习惯难以改变。 沈清央默然,思绪乱糟糟,她不知道说什么:“大哥……” 徐行恪幽幽看着她,面色复杂:“清央,你知不知道。你从小就喊我大哥,喊行知却是哥哥。” 不加序齿的哥哥,她从一开始就划定了亲疏,将他排在世界之外。 沈清央怔忡,这样小的细节,她从来没在意过。喊徐行知哥哥不过是因为从小就那么喊,在他们两家还未遭遇变故时,她便跟在徐行知后边唤哥哥。 手指无意识蜷缩,她心里微微发凉,察觉到一种无法挽回的征兆。 徐行恪自嘲一笑,目光望向她身后灯火温暖的房子,神色渐渐变得平静。 早该给自己一个解脱。 “清央,你不必觉得难做。年后我就要去外省就任,此后再见,只有逢年过节而已。” 该祝他步步高升,仕途坦荡。 静默良久,沈清央抬头,轻声说: “大哥对我的关切和照顾,我永远都记得。” 她一向记恩不记仇,徐行恪轻叹一口气,掌心落到她发顶: “好。那大哥祝你从此万事顺利。” 第63章 ◎已经结婚了◎ 雪白车灯破开黯淡冬夜, 枯叶被碾出沙沙声。 徐行知推开入户门,客厅亮着灯,电视上在播放晚间新闻。 听见动静, 方琴起身:“行知回来了, 吃饭了吗?我给你热点饭菜。” “飞机上吃过了。”徐行知脱下外套,“您不用麻烦了,清央呢?” 方琴明显一顿。 倒是徐教授说:“楼上卧室, 你找她吗?” 徐行知往楼上走:“她托我买了样东西。” 方琴面色微变,手里的毛衣理不下去了。往沙发上一坐, 皱眉叹气。 徐教授视线移过来:“你怎么了?” 方琴睨他一眼,语气忍不住加重:“你真是年纪大了,又瞎又聋!” 楼上, 徐行知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 沈清央正在书架前翻找书籍,刚想说请进, 门已经被推开。 她偏身,看见来人, 眼眸一亮。 “哥——” 徐行知伸手接住扑过来的姑娘,低头轻嗅她发间的气息:“这么热情?” 沈清央仰头,拽拽他领带, 唇角轻撇。 无声的撒娇, 徐行知被可爱到, 捏着她的后颈亲下去。 沈清央启唇回应, 环住男人的腰。亲了一会儿, 她被托抱起来, 陷入沙发。 分开时, 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 呼吸暖而沉。 徐行知拨开她的衣领, 指尖压着红宝石吊坠磨了磨。 殷红的颜色衬得肤如凝脂,沈清央怕痒,生理性想往后缩,撞上他的臂弯,吊坠被拎起,徐行知低头吻了吻嵌在她皮肤上的印记。 酥酥麻麻的触感,沈清央脑袋后仰,贴着徐行知的耳朵故意问:“好看吗?” 她发现,他好像很喜欢给她戴红色的首饰。 微凉的吻由颈间蜿蜒至淡粉的唇,徐行知轻轻捏她腰线:“你戴什么都好看。” 沈清央弯唇,为了防止事情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她扣好衣领跟他说正事:“我爸昨天给我打电话,他们明天回来。” “几点落地。” “下午三点。” 徐行知懒懒玩着她的细指:“那我们去接机。” 沈清央一顿,见他神色淡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忍不住提醒:“还没跟徐伯伯说呢。” 徐行知抬眼。 沈清央迟疑:“如果让徐伯伯最后一个知道,恐怕他会气晕……” 徐行知盯了她几秒,盯到沈清央话音消失:“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他的手上移,虎口卡住她的小脸,唇角轻勾:“这次做好心理准备了?” 沈清央睫毛缓慢地眨了眨:“琴姨好像已经发现了。” 今时不同往日,她和徐行知住在一起,每次回家都是同进同出,敏感的人稍微注意一点就能发现端倪。 所以晚饭前被方琴试探出来时,沈清央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感。 她伸手抱住徐行知,脸颊在他颈边蹭了蹭:“我们一起去说吧。” 徐行知搂住她的肩,垂眼含笑:“好。” - 确定了之后,心里好像有一块巨石落地。 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徐行知说要先去洗个澡,沈清央便趁这个时间继续找那张在苏州买的手绘书签。 他生日那天两个人吵架,她情绪极度不稳定,忘了自己把书签塞到哪里了。 搬家的时候,她把抽屉翻了一遍,也没找到。 当时以为丢了,沈清央觉得有些遗憾。刚才又回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当时好像是随手塞到一本书里去了。 至于是哪本书,搬家那天兵荒马乱,所有的书都被一窝蜂堆到书架上。 手指沿着书脊滑过,沈清央一本本翻找,终于在一本散文集里找到那张书签。 墨痕早干,她坐在书桌前,想了想提笔在【生日快乐】下面又添了一行字: 【新年快乐!】 写完,书签完整放入长方形礼物盒。 沈清央翻出丝带系了个蝴蝶结。 刚整理好,手机来了个电话,沈清央接起:“喂。” 来电人是裴亦:“央央,有空吗?” “有啊。”她在等徐行知,闲着没事干。 裴亦“嘶”了一声,可怜巴巴道:“我嗓子不舒服,你能陪我一起去药店买药吗?” “好。”沈清央应允。 套上羽绒服,她在门口见到裴亦,大冷天的,裴亦也穿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 裴亦从家里给她带了盒草莓,又红又甜,二人一边吃一边往药店走。 “你爸今年回来过年啊?”裴亦遗憾,“那我们岂不是没法一起打麻将守岁了。” 沈清央咬着草莓尖,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那行知哥怎么办,你们都领证了,难道要分开过年吗?” “应该要分开的。”她还不确定她爸对他们的事会是什么反应。 “好吧,那你把年初三午饭留出来,和我女朋友一起吃饭。” 沈清央差点咬到舌头:“什么女朋友?” “我之前跟你提过的!” “那位祝小姐?” 裴亦得意得哼了两声。 沈清央盖上盒子擦擦手:“还真让你追到了,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晚上。” …… 二人聊着天走到了小区外的药店,裴亦向店员要了润喉片,冰袋和云南白药喷雾。 沈清央没等他,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几串关东煮。 她吃夜宵的坏习惯无论如何也改不掉了,就算晚饭吃饱了,还是有另一个胃留给夜宵。 裴亦买完东西来找她,两个人一起坐在便利店里的长木桌上吃关东煮。 吃完,沈清央随手翻了翻裴亦买的东西。 她觉得奇怪:“你买冰袋和红白瓶干什么,你磕着哪儿了吗?” 裴亦心虚笑笑。 沈清央皱眉看着他。 过了几分钟,裴亦慢腾腾说:“行知哥让我买的,他让我把你带出来……” ? 沈清央懵住:“把我带出来干什么?” 裴亦:“我不知道。” 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沈清央意识到什么,连忙起身推开玻璃门折返。 等她回到徐家的时候,已经晚了。 客厅里弥漫着未消散的怒气,徐行知不在,方琴正在帮徐教授顺气。 “孩子们都大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你说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再说了,就算生气你也不能打他啊,万一……” “万什么一!”徐教授怒道,“我就该把他打死。” 沈清央转过玄关时恰好听到这一句。 她脸色一变,对上两位长辈的目光,脱口而出:“您还打人了?” 见到她回来,徐教授没好气地哼一声。 沈清央抿唇,抬脚就想往楼上走。 “站住!” 沈清央装没听见。 徐教授气得拔高音量:“你给我站住!” 那姑娘身形晃了晃,终于停下。 坐到徐教授身边,沈清央看到靠在茶几上的金丝楠木手杖,那是徐教授去年生日的时候别人送的,质地温润,手感极好。 她问:“您就是拿这个打我哥的吗?” 徐教授一听她说话就来气:“还记得那是你哥呢?” 沈清央抿抿唇,重新说:“您就是拿这个打徐行知的吗?” 眼看着气氛剑拔弩张,方琴连忙出声劝:“好了好了清央,没多重,你徐伯伯就气上头打了几下。” “要不是你拦着我非打死他。” 沈清央没忍住:“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您为什么要打他?” 徐教授冷笑,自己的儿子他还能不了解:“不是他的错?他要是没点心思,规规矩矩当个哥哥,我不信你还有本事强迫他?” “……” 沈清央争辩:“那您也不能打他啊。” “我打了又怎么样?”徐教授缓着气,抬手戳她脑袋,“真是女大不中留。这才多久胳膊肘就朝外拐了?” 沈清央抿嘴,睫毛动了动:“我们都已经结婚了……” 一提起这个徐教授血压更高:“混账!” 二十分钟前他那好儿子拿着结婚证搁到他面前,不疾不徐地说自己以后会照顾好清央的。 看到证件上的一对璧人,徐教授短暂愣了几秒,随后火气直冲头顶。 没离婚前两家的确开过要订娃娃亲的玩笑,后来发生变故这事便没再提。 直到沈清央住进来,和两个哥哥一直是以兄妹相处。 他的两个儿子,事业风生水起,性格都算不上多良善,但好在对这个妹妹一向照顾有加。 沈清央秉性温良,徐教授一直希望她以后的男朋友能简简单单的,两个人相处和睦。 哪知道。 沈父明天回来,他简直无颜面对好友。 徐教授闭着眼平复自己的怒气。 沈清央求助地看向方琴,方琴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下巴朝徐教授的方向轻抬。 沈清央硬着头皮坐过去,放软声音:“徐伯伯,您这么生气,是觉得我配不上他吗?” “你——” “还是说您不喜欢我?” 徐教授被气笑了,点点她额头:“小丫头片子。” 打小话不多,现在反而学会了四两拨千斤这一套。 沈清央弯唇露出两个梨涡:“那我上去看看我哥了?” “不许去,他死不了。” 方琴打圆场:“去吧去吧,大过年的别真伤着。” “谢谢琴姨。”沈清央拿上冰袋和红白瓶起身,想到什么,又回头。 “徐伯伯。”她试探着问,“我爸那儿,就拜托您了?” 第64章 ◎我爱你◎ 沈清央离开后, 徐教授面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方琴给他泡了杯绿茶:“你说你,动这么大气。清央这么好,顺理成章真是一家人了, 你不高兴吗?” 徐教授揉揉额头:“现在高兴归高兴。我也怕亲家结成仇家, 万一行知以后对清央不好,我和她爸这么多年朋友……” “呸呸呸!”方琴白了他一眼,“哪有你这么说人家新婚夫妻的。” 徐教授想起刚才的情形:“你看他像认真的吗?草率地带清央领证结婚, 拿两家长辈当空气,连句保证都没有。” 方琴却不这么认为:“事靠人为而不靠言说。行知要真想做什么, 就算提前告诉你,你拦得住吗?” 她宽慰:“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顾好自己就行了。” - 楼上卧室, 沈清央在等徐行知。 他这回是真洗澡去了,外套搭在衣架上, 手表也解了下来。 沈清央心里堵得慌,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无聊拿起徐行知的手机尝试解锁。 她先试了徐行知的生日,又试了自己的,本是无心, 岂料真的解开了。 屏幕解锁, 沈清央和十七岁的自己面面相觑。 少女一袭米白色英伦风束腰长裙, 挽起的长发编进了一圈花形蕾丝带, 双手叠于膝上, 安静地坐在沙发角落。 沈清央怔住。 久远的记忆被调出。 那是高二学年初始的艺术节。 班里话剧社的人要排一出《傲慢与偏见》, 几位主演人物都定了, 女主角姐姐简·班内特的演员在艺术节前几天不幸崴到脚, 沈清央被孟希拉去救场。 好在剧本是经过改编的, 简的戏份和台词都很少,大多时候只充作背景板陪衬,沈清央便应了下来。 演出前几天,她把租来的长裙带回家清洗。 偌大一个袋子,回家时,撞上徐行知。 他那时已经步入大学,周末以外很少回家。 “哥哥。”提手断了,沈清央抱着纸袋。 徐行知弯腰捡起地上的珍珠色腰封。 那裙子是英伦风的设计,腰收得紧,裙摆很蓬。 沈清央看到他拿在手里,脸腾得一下有些红,小声解释:“是演出服。” 徐行知放回去:“什么演出?” “学校艺术节,话剧《傲慢与偏见》。” “你演女主?” “不是……”她莫名羞耻,“我演女主姐姐。” 静了几秒,沈清央听到他轻笑了一声。 她其实很想问他有没有空来看,但碍于自己只是个龙套,没好意思问出口。 那天演出时,也确实没有看见徐行知的身影。 照片里的这一幕,重头戏是男女主的相见,一张沙发上挤了姐妹三人,沈清央饰演的简坐在边缘。 当时似乎在出神。 可照片只拍下了她一个人,四周黑暗,光线聚在她身上。 沈清央盯着手机壁纸,思绪漂浮。 一道开门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沈清央一僵,飞快把手机搁回桌上,然而徐行知已经推门进来,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查岗呢?”徐行知用毛巾擦着头发,顺手关上门。 “没有。” “屏幕还没灭下去呢。”他提醒。 “……” 沈清央稍微有些绷不住。 徐行知笑了,放下毛巾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看到什么了?” 沈清央偏眸:“你的壁纸。” “是吗。”他手指滑动屏幕,那张照片再次现于眼底。 沈清央瞥一眼赶紧收回,将他手机屏幕翻过去:“这张照片哪来的,你不是没去吗?” “谁告诉你我没去。” 她转身面对他,茫然:“我没看到你啊?” 徐行知捏捏她的脸:“那么大个礼堂你上哪儿看见去,我就待了十分钟。” 彼时他在礼堂最后面,旁边拍照的师弟与他相熟,便把相机借他拍了一张照片。 气氛沉静两秒,沈清央看着徐行知的眼睛,心底有一块角落无声无息塌陷。 她踮脚抱他,闷声问:“徐伯伯打你哪里了?” 徐行知轻笑:“心疼了?” 沈清央嗯了一声。 她皱眉:“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有我在,徐伯伯肯定就不会打你了。” 徐行知掌心扣着她的脑袋,从容道:“不让他出出气,不好跟沈叔交代。” 抱了一会儿,沈清央推推徐行知,让他把上衣脱下来。 从袋子里拿出冰袋,她捏开:“你还挺未卜先知的。” 徐行知喉间逸出一声笑,单手掀起衣角脱掉,明亮光线下他的身体线条一览无遗,沈清央动作轻顿。 她晃了晃手里的冰袋,感觉温度下来了,丢给他自顾自道:“你自己冰敷吧,我回去洗澡睡觉了。” 人还没起来,又被拉回去。 徐行知拦着沈清央的腰把人抱进怀里,落下暗含暧昧意味的一吻:“结婚证都给他们看过了,我们别欲盖弥彰了。” - 次日中午,吃过饭,二人前往机场。 过年期间的北城比以往清净了许多,少了忙忙碌碌的打工人,取而代之的是满城红对联和福字。 接机口人潮涌动,时不时便见喜极而泣的欢呼和拥抱。沈清央被徐行知牵着手,掌心隐隐冒汗。 徐行知捏捏她的手:“紧张?” 沈清央点点头。 算起来,快有三年未见了。 早些年沈父每年都回来过中秋和春节,再婚有了夏夏之后便减少了回国的频次。后来遇上疫情,父女俩一连三年都没见面。 她都快忘记爸爸的样子了。 沈清央看了眼手机时间,深呼一口气。 与此同时,通道里随着人流走出一家三口。 青春年华的少女走在父母中间,蹦蹦跳跳说着话,比她十八岁时要明朗活泼得多。 沈清央神情有些恍惚。 腰被徐行知搂住,他带着她走上前去,温和得体地开口:“沈叔。” 沈清央回神:“爸,瞿阿姨。” 瞿阿姨客气地跟她握手,慈爱一笑:“这就是清央啊,你爸总提起你,果然漂亮又懂事。” 沈清央礼貌笑笑。 沈崇鬓边生了白发,但沉稳干练,他这些年辗转不少国家,身上自有一份不同于普通人的阅历在。 视线将沈清央从头端详到尾,沈崇松开行李箱拉杆,伸手把女儿拉过来,感慨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清央,好久不见。” 沈清央轻声:“爸,好久不见。” 短暂地抱了一下便分开,夏夏是第一次跟着回国,乌溜溜的眼睛好奇打转,甜甜叫了一声姐姐。 沈清央友好地把准备好的礼物给她,是来的路上去买的一支香水,适合夏夏这个年纪的小女孩。 “先上车吧。”徐行知终于开口,主动接过行李箱。 沈崇一直没忽视他,眯眯眼打量眼前年轻男人,没说话。 上车的时候,他拦住拉开副驾驶门的沈清央:“去后面坐,看看爸爸给你带的礼物。” “哦……”沈清央换了位置,夏夏兴高采烈递给她一个盒子,叽里呱啦介绍这串项链的珍珠多难得。 沈清央心不在焉听着前座的两个人说话。 沈崇语气平静,一直在问徐行知公司方面的细节。 从好友家知根知底的孩子骤然变成女婿,让沈崇对徐行知的心态一下子发生了变化。 他问一句,徐行知微笑着答一句,无可挑剔的周到。 沈清央按捺不住插嘴:“爸,徐伯伯给您打电话了吗?” 沈崇回头看她,面色十分和悦:“是啊,他昨晚跟我聊了半宿,定了明晚咱们两家一起吃饭。” 又转向徐行知:“行知的伤怎么样了,你爸也真舍得。” 徐行知平稳开车:“好多了。” “那就好,大过年的照顾好自己。”沈崇靠回去,轻飘飘说,“清央留下来跟爸爸一起过年。” 沈清央不得不说好。 车开到天瑞府。 沈崇的意思是要住原来的房子,租住的那家远房亲戚十一月底便已经搬走了,但沈清央去看过,老房子暖气不足,水电也老化,就劝他住天瑞府。 买房子和装修都是沈崇出的钱,没道理放着不住。 车停在单元楼下,沈清央下车:“爸,你们先上楼吧,门锁密码我发给夏夏了。” 沈崇瞥她:“你留在这儿干什么?” 沈清央摸摸鼻子。 “你先跟瞿阿姨和夏夏上去。”沈崇说,“我跟行知说几句话。” 沈清央看了眼徐行知。 他握握她的手,淡然道:“天气冷,去吧。” 沈清央无可奈何。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门禁后,沈崇抬手:“我多年没回国了,行知,陪我去买包烟吧。” 徐行知关上车门:“您请。” 新小区,入住居民不多,但物业仍弄得喜气洋洋,很有过年的气氛。 安静地走了一段路,沈崇突然开口:“什么时候开始的?” 徐行知敛眸:“她成年后。” 沈崇似笑非笑看他。 徐行知从善如流:“我的错。” 沈崇收回视线,淡淡道:“当年决定让清央借住的时候,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我知道你有主见有分寸,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了。” 徐行知不语,推开便利店的门。 沈崇继续说:“清央心思简单,我其实不是很赞同你们在一起。她从小就没有特别大的志向,适合过安稳的生活。” “而你。”他摇摇头,“我不敢赌你的良心。” 徐行知从收银员手里接过烟,付了钱。 走出便利店,沈崇呼出一口白雾,侧目:“为什么不说话?” 徐行知回答:“您说得都对。” 沈崇笑了:“你爸妈都是厚道人,加一起也不及你聪明。既然认同我的话,那选个日子离婚吧。” 徐行知也笑:“您做事也太干脆利落了。” 冬日的傍晚有一种灰暗的白,路灯早早亮起,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徐行知说:“沈叔,恕晚辈说句冒昧的话,论起陪她的日子,您未必有我长。” 沈崇眼色微沉:“哦?你是说我不是个好父亲。” “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您出国前尽心尽力为清央打点好一切,知道哪条路对她最好。这些年衣食供应,也都一分不落地往我们家打钱。” 沈崇打断:“恭维的话不必说了。” 徐行知笑笑:“我不喜欢对人许诺,承诺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您也未必想听。” 沈崇掸掸烟灰:“实际行动也不必做,我的女儿不缺钱,不需要你的任何财产。” 徐行知静了一瞬,直截了当:“离婚是不可能的。沈叔,您应当清楚,只要我不愿意,这婚不可能离成,我可以无限期地跟您拖下去。” “你威胁我?” “不,我只是希望您相信我。” 沈崇说:“你自己也说承诺不可信。” 徐行知眉目平静:“不管可信与否,您都只能相信。” 沈崇转身,目光犀利地打量他。 徐行知补充道:“另外,无论您说再多,跟我结婚的是清央,她的人生,您要尊重她的意见。”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沈崇掐了烟,正色问:“如果有一天——” “不会有。” - 沈清央在卧室陪夏夏整理行李。 夏夏没回过国,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尤其对她这个素未谋面的亲姐姐。扭捏了几分钟后,很快熟悉起来。 “姐姐。”夏夏好奇地问,“和你一起的那个哥哥,我要喊姐夫吗?” 沈清央点头:“对。” 夏夏眨着眼:“可是爸爸不让我喊。” …… 沈清央心不在焉地陪夏夏玩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给徐行知发信息:[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隔几分钟,徐行知回复:[随便聊了点儿,你今晚留下吗?] 沈清央:[对。] 他问:[需要什么生活用品,我回家给你拿。] 大过年的,沈清央不想让他跑来跑去,于是说:[不用,我穿夏夏的睡衣,洗漱用品也都有。] 那个灰色头像轻闪:[好,明天来接你。] 发完信息,沈崇也回来了。 他神色自若,沈清央也看不出什么,估计真的就是随便聊了几句。 年夜饭订了北城一家老牌酒楼,瞿阿姨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夏夏性格开朗没什么隔阂,一顿饭融洽结束。 饭后回到家,夏夏的舅舅一家来拜访,这时候沈清央就是外人了。 沈崇把她叫到书房。 一张储蓄卡交到沈清央手里,她微惊:“爸……” “拿着。”沈崇说,“爸爸从小亏欠你很多,没什么能弥补的。” 沈清央摇摇头,坚定地推回去:“您不欠我什么,这钱还是留给夏夏吧。” 沈崇深深看她:“清央,你实话告诉爸爸,你有多少东西是徐行知买的,为什么爸爸给的你不肯收?” 连这套房子,她都拱手让出。 沈清央默然,不知作何解释:“爸,您打给我的钱已经够多了。我早就成年,有工作有收入,怎么还能再要您的积蓄。” 他按按眉心,问道:“既然你和徐行知感情这么好,那你告诉爸爸,为什么你们到现在才结婚,想必中间也少不了波折吧。” 沈清央垂眼:“是我的问题,和他无关。” 再多的,她不肯说了。 父女分离多年,沈崇也不能指望她跟自己交心。 他盯着女儿良久,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在他们之间自己才是那个外人。 罢了。 沈崇把储蓄卡塞到沈清央手里,和颜悦色:“既然你喜欢,爸爸相信你的眼光。记着无论什么时候,爸爸都在你身后。” 从书房离开,沈清央推开阳台门。 趴在栏杆上吹了一会儿风,她有些出神。客厅里的欢声笑语模糊而遥远,让她想起某一年过年,自己和裴亦玩骰子,结果把零花钱输得一干二净。 裴亦一辈子精力就花在吃喝玩乐上了,什么都不会,就这些东西玩得好。 她难过得连春晚都看不下去,气鼓鼓吃葡萄,一扭头瞥见徐行知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玩手机。 她往嘴里塞了个葡萄,他余光瞥过来一眼,波澜不惊:“都输完了?” 她点头。 他嗤笑一声:“输就输了吧,赢得起也得输得起,否则别人会看不起你。” 她委屈:“可是我零花钱都没有了。” 他随口哄道:“剥个葡萄,哥哥补给你。” 冷风吹过,等沈清央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给徐行知拨去了电话。 响了几秒,那边接起。 徐家客厅。 看见来电人,徐行知从一片嘈杂中起身,边上楼边接她的电话。 徐家过年一向热闹,几个邻居叔叔伯伯们都聚在一起打麻将,其他人则看春晚聊天,吵得他头疼。 关上卧室门,徐行知得以清净:“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来,想我了?” 他本意只是逗逗她,没想到那姑娘承认:“有点。” 徐行知的视线被床头打着蝴蝶结的长方形礼物盒吸引。 沈清央描摹着栏杆上的花纹问:“你在干什么?” 电话那头一片安静。 久久得不到回答,沈清央疑惑:“喂?” 徐行知手指慢慢滑过书签上的一行行娟秀字体。 从生日快乐,到新年快乐。 想必是她出门前特意放在这里的。 他唇畔渐渐浮上笑意,轻声说:“我在想,用什么理由才能跟你一起守岁。” 电流声入耳,沈清央抬头,吹走一片雪花。 她装模作样地思忖:“就说,你想我想得睡不着。” 徐行知笑出声,将礼物盒盖回去:“哥哥的确想你想得睡不着。” “央央。”他说,“跟家里人说一声,我现在去接你。” 外面飘起了小雪,映着万家灯火,越发显得温暖。 沈崇并未拦她,只是嘱咐她注意安全。 估算着徐行知过来的时间,沈清央提前下楼等他。 没多久,茫茫雪夜中,驶来一束车灯。 徐行知撑着伞下车。 沈清央眨眨眼,刚想走过去,抬脚的瞬间又迟疑了。 徐行知已经走到她面前,顺着沈清央的视线看到她衣角下新买的小羊皮靴。 他轻扬眉,俯身把人抱了起来。 而后慢条斯理说:“知道我们公主殿下新买的鞋不能碰水。” 沈清央开心地弯弯眸,双手搂住徐行知,附到他耳边:“看见书签了吗?” “看见了。”徐行知亲了亲她微凉的脸,“迟了好久的生日礼物。” “明年一定不会迟了。”沈清央补道,“生日快乐。” 徐行知抱着她往车停的方向走,悠悠道:“哥哥不想听这句话。” “那你……” 话说到一半,撞上徐行知的目光,她止声。 雪花顺着伞面滑落,周围静悄悄的,路灯温馨的光线守卫着每一户合家欢。 片刻,沈清央搂紧,脸埋入他脖颈,一字一句用气声说:“我爱你。” 徐行知的吻落到她发顶,低喃: “我也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