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反派逆风翻盘》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x)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带反派逆风翻盘》作者:星河荡 文案: 姜思思十八岁这年赶了个时髦,穿书了。 别人穿书都是主角,要啥有啥,到了姜思思这里连剧本都是残缺的。 发现自己被迫和出场两章就挂掉的炮灰世子绑定生死的时候,姜思思长吁短叹,深觉自己这个苟欧皇终于倒霉一回,摊上事了。 但是仔细端详了炮灰世子的脸…… 姜思思:从今天起我外号保安谢谢。 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优待的岑沧海:? 内容标签: 甜文 穿书 爽文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思思,岑沧海 ┃ 配角:下一本开《穿书后我成了亡国公主》,求预收~ ┃ 其它:求求大家点个预收吧!这个对作者来说真的很重要! 一句话简介:咸鱼小丫鬟带伪小可怜逆风翻盘 立意:在古代也要自立自强,努力实现自己的价值 第1章 若乘风(一) 姜小姐,您已于八月三十…… 姜思思醒来的时候,脸挨着冰冷的地砖,头疼得要命。 她迷迷糊糊地摸上自己后脑勺,黏黏的。睁开朦胧的双眼,姜思思看见刚刚摸了头的手上鲜血淋漓。 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这么痛,都流血了! 还不等姜思思反应过来,耳边传来砰得一声脆响,碎裂的瓷片溅射。 反射性闭上眼睛,只觉得脸颊一痛,瓷片在左脸刮出一道细长的口子,很快又有鲜血流出来。 伤上加伤,迟钝的大脑终于有了反应。 姜思思顺着刚刚瓷器砸过来的地方往前看,前面有个黑衣人背对她,手上还提着锃亮的刀,一看就是专业干这行的。 不知道是怎样的自信,让这个绑匪连她手都没捆。 姜思思晕头转向地爬起来,晃了晃脑袋,耳边嗡嗡作响。 她听见一声模模糊糊的叫喊:“阁下是何人?!” 紧接着就是扑通一下,伴随着重物落地和人痛苦的闷哼。 原来还有个倒霉蛋跟她一起被绑了,而绑他们的还是个杀人的恶匪。 要出人命了! 姜思思下意识单手拎起旁边体积最大的红木桌,摆好姿势,手轻松一丢扔过去,好似那桌子轻飘飘的而不是几十斤重一样。 姜思思扔得轻松,但桌子飞的迅速,轰然撞上黑衣人的背,顿时四分五裂,碎木哗啦啦地往下掉。 然而黑衣人只不过是往前走的步子趔趄了一下,并没有姜思思想象中被她一下子砸倒在地的情况。 黑衣人霎时回头,这人蒙着面只看得到一双眼睛,目露凶光直勾勾地盯着胆敢挑衅他的姜思思。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迷蒙的视线霎时清晰起来。 面前黑衣人穿的衣服是电视剧里刺客的装扮,而刚刚被姜思思丢出去的红木桌子桌面光滑细腻,一看就价值不菲,脚下踩的是软绵绵的地毯,周围古色古香的装扮更是让人梦回千年以前。 “你这小娘皮,还挺忠心。”黑衣人声音冷飕飕的。 姜思思抖了一下,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黑衣人的前面有一抹纯白的衣角,一个古装美少年正捂着胸口躺在床榻上,哇啦哇啦口吐鲜血,半边衣裳都染红了。 因为她的动静,两个人同时看向她,目光都是同样的冷。 姜思思蒙了,这是什么情况?! 然而黑衣人并不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他转身狞笑着说:“真够命大的,这样都没死。既然如此,那我就做个好事,让你们主仆一起在地府团聚!” 凌厉的刀锋瞬间刺到眼前,姜思思凭借长久以来和师父斗智斗勇的经历,做了个漂亮的下腰躲过这砍向她脖子的一刀。 黑衣人惊讶了一下,像是不敢相信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能躲过他的刀。紧接着顺势改变方向,刀往下落要砍姜思思的手,姜思思眼疾手快就地一滚,刀锋入地,破开地毯,嵌入地砖中落下深深的痕迹。 强行扭曲身体让姜思思腰部一痛,冷汗顿时如雨下。 一交手,姜思思就发现这人比她师父还要强,而她自己身体僵硬,行为迟缓,一点都没有以前的灵活。 对上师父她勉强五五开,但是面对蒙面人这样的高手,身体出了问题的姜思思连跑都困难。 姜思思想也不想抽凳子朝黑衣人面门一扔,待黑衣人一拳破开挡住视线的凳子,下一秒姜思思已经矮下身捏着碎瓷片划破他腿上的衣物。黑衣人耸然一惊,下意识一脚踹出去,直接将姜思思踹了两米多远,撞上柱子才停下来。 落地的时候,姜思思喷出一口鲜血。 “你这小娘皮。”黑衣人腿上只不过是被划破一层薄薄的表皮,更别说给他造成行动不便了。可是刚刚姜思思差点碰到他腿上绑着的东西,这让他投向姜思思的目光顿时变得认真起来,他眯起眼睛,“想不到世子殿下身边的小丫鬟都有如此身手,看来是我小瞧了。” 这人是铜皮铁骨吗? 姜思思一咬牙,一拍地板翻身立起来,抹了抹唇角的鲜血,看着步步紧逼的黑衣人平静道:“不如这位……壮士,壮士好身手。” “过奖。”黑衣人从上至下打量姜思思,遗憾道,“若是在别处见到你,我必定带你回去见师父,这么好的苗子呆在小小国公府,实在是可惜了。” 国公府三个字迅速在姜思思脑海里打了个转,她脸上神情不变道:“听起来壮士是一定要我的命了。” 黑衣人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不慌乱,比你主子有骨气多了。” 白衣少年适时露出惊惶的神情:“只要阁下今日放过我们主仆,想要任何东西,国公府必双手奉上!” 姜思思看了少年一眼,刚刚少年瞟过来的冰冷眼神都冻了她一下,即使现在少年畏畏缩缩像是被吓坏了,姜思思也凭借那个眼神认定,这个被称为她“主子”的少年没有那么简单。 黑衣人笑了一下,语气轻蔑:“国公府?呵。” 少年的脸色白了一瞬,摇摇欲坠像是要昏倒。 姜思思闭了闭眼睛,五脏六腑像是正被一只大手搅乱,痛得她眼前发黑。黑衣人踹她的那一脚完全没留力,姜思思怀疑她肋骨至少断了三根。 这是什么地方?古装,国公府,世子,蒙面刺客,还有不符合常理的武力值。 种种迹象表明这里的一切都与她的常识相悖,但疼痛告诉她,这不是梦境。 姜思思睁眼,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她反身一脚踹在旁边的柱子上,足有一人环抱那么粗的柱子竟一下子被姜思思踢裂了,紧接着柱子发出恐怖的咔嚓声,往旁边歪出一截,头顶屋檐顿时摇摇欲坠。 这根柱子刚好卡在门口和床榻中间,若这根柱子倒塌,至少整座房子会塌一半! 黑衣人一惊。 这屋子修得庄重威严,突出一个厚重,面积不大,但用料很足,若是任由头顶房梁塌下来,他们三个不死也残。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平常姜思思是绝对不会用的,但是事已至此,黑衣人明显是不想让她和床榻上那个病弱美少年活命,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姜思思别无他法,只能用这种招数逼退他。 见柱子还没断,姜思思想要补上一脚,黑影闪过拎起她的领子将她扔了出去。 姜思思完全没反应过来,额头撞上了一片瘦弱的胸膛,伴随着脑袋的眩晕,姜思思听到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以及扑面而来的、从指缝中漏下来的血。 她被黑衣人扔到了少年的怀里。 然而没有姜思思补上的那一脚,柱子也不堪重负地断掉了,头顶的瓦片房梁轰隆隆排山倒海般往下掉。 黑衣人表情淹没在漫天烟尘里,姜思思只能依稀瞧见他回头看了一眼,便窜出去不见踪影。 姜思思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幸好他没过来补刀。 与此同时,属于少年的血迹没入姜思思脖子上的一颗小痣,一道细微的红光闪过—— 【基石系统已激活,正在确认目标情况。】声音顿了顿,接着说:【被动技能‘同生共死’启动,目标,岑沧海,姜思思。正在分析当前状况。】 【分析完毕,正在寻找逃生通道。】 【——逃生通道已开启。】 就在头顶的房梁要砸下来的时候,身下床板突然打开,少年怀抱着姜思思一起落了下去,两人共同被黑暗淹没。 床板合了回去,哗啦啦的瓦片倾倒下来,精美的建筑转瞬沦为废墟。 这样大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 不多时,浩浩荡荡的人群冲进来,看着满地狼藉,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 姜思思再一次醒来,她正蜷缩在少年的怀里,落下来的时候这个少年充当了她的肉垫。 撑着手臂哆哆嗦嗦地站起来,经历一场恶战之后,全身肌肉酸痛,导致姜思思差点没稳住又跌回去,如果再给地上这个已经昏迷不醒的伤患来一下,估计等待他的就是永眠了。 环顾四周,姜思思发现这里是个山洞一样的地道,岩石嶙峋道路崎岖,如果想要出去,只能在昏暗中摸索前进。然而万幸有风,证明这里不是死路,且头顶时不时有水滴滴落,水源应该就在不远处。 姜思思扭头蹲下身去看被刺客称为“世子殿下”的少年,他双目紧闭脸颊发红,已然是发起了高烧。姜思思轻轻掀开他的上衣,少年的情况十分不好,擦伤淤青无数,但最严重的的还是自肩膀到胸腹的长长刀痕,深可见骨,血流不止,是那刺客的手笔。 姜思思蹙起眉头,如果真是古代,那这样的伤就麻烦了。但现在当务之急是给他清理伤口止血。姜思思刚准备撕下自己衣裙上干净的地方给他当绷带,耳边就响起一个声音:【姜小姐目前的身体健康指数:64,绑定目标岑沧海的身体健康指数:37。请姜小姐尽快带岑先生就医。】 终于确认了自己掉下来之前听到的声音不是错觉,姜思思警觉地左顾右盼,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是您的辅助系统,代号基石,将会在这个世界给予您全方位的帮助,若您想要回家,请尽快完成任务。】 姜思思问:“你是谁?” 系统温馨提示:【您可以在脑海中直接与我对话,不用发出声音。或许您之前的记忆太有冲击性,但还请您仔细回忆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画面。】 这个所谓基石的系统彬彬有礼,温和的嗓音足以让许多人放下戒心,姜思思悬着一颗心,将信将疑地开始翻找自己的记忆。 八月三十号,她登上了前往大学所在城市的飞机,下了飞机以后随便拦了个出租车,刚刚打开车门…… 姜思思瞳孔一缩,下意识捂上胸口。 系统的声音温和而残忍:【姜小姐,您已于八月三十日下午四点五十五分死亡,死因:木仓击。】 第2章 若乘风(二) 我一起的那个丫鬟,先解…… 姜思思出生于一个海边小镇,母亲伴随她度过了一整个童年,即使从小没见过父亲,姜思思也拥有了来自母亲给予的双倍的爱。 在某个阳光支离破碎的夏日午后,她一边舔着冰棍一边打开家门,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腥味,有点像是海鲜放太久已经发臭。姜思思犯恶心,冰棍怎么也吃不下了,化在地上一滴一滴,粘稠又廉价的糖精沾满她小小的手掌。 蝉鸣响彻了整个夏天,明明是最平常不过的声响,不知为何,当时却觉得刺耳极了。 屋子里坐着的陌生男人红着眼眶看她,对她说,他来接她回家。 小麻雀变成了小凤凰,平常买个辣条都要抠抠搜搜从早饭钱里扣下来的姜思思,突然变成了富二代。 父亲代替了母亲成为陪伴她成长的人,一直到十八岁。 可能是伤她的人下手太重,姜思思觉得有些窒息,她一边撕衣裳一边忍痛努力地深呼吸,抑制住眼眶的酸涩,奈何眼前还是迅速朦胧一片。 她必须要找点事情来做,才能脱离对死亡的恐惧。 抖着手要替地上的重伤患包扎时,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 “别动。” 姜思思愣住,抬头去看,不知何时少年已经醒了过来,昏暗里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但姜思思对之前惊鸿一瞥的美貌有印象,她清醒了一些,吸了吸鼻子,把布条往他手里一塞。 语言却温和:“既然你介意,那你就自己来吧。” 接到布条的岑沧海僵了僵,缓缓抬头看眼泪啪嗒啪嗒掉的女孩,皱起眉头:“你哭什么?” 姜思思抹了把脸,避开这个话题:“我去找水,你伤太重了,得清理一下。” 岑沧海呆在原地没动,听见窸窣声远去,他才终于放松紧绷的身体,瘫倒在地。 冷汗一下子浸润他的额发,黑暗里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像是一只野兽因为受伤藏起了爪子。 侧头噗得一口吐出哽在喉咙里的血块,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岑沧海摸着旁边的石头踉跄爬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和姜思思相反的方向,直接跑了。 跑了两步,他想起小女孩眼泪落在他身上的触感,心底泛起一丝异样。 而这份异样最终却被冷漠替代。 国公府的人,他一个也不会信。 而这头的姜思思走了没多远就遇上一个小池子,掬起一捧试探性地喝了一下,确实是淡水,也没有泥沙,但是怎么给弄到重伤患那边又成了问题。 沉默许久的系统突然发声:【为保证姜小姐能够顺利回家,基石系统开放抽卡池,因等级限制,卡池内的东西不多,现免费赠送姜小姐一次十连。请问是否抽卡?】 姜思思眼睛亮了起来。 抽卡,她喜欢啊。 她这种欧洲氪佬,最不怕的就是卡池了。 眼前浮现出悬浮的蓝色屏幕,非常具有未来科幻感,姜思思毫不犹豫地点上【抽十次卡】,五彩斑斓的光闪了足足有半分钟。 等姜思思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手上不知何时拿了本薄薄的书。 系统无语凝噎,它看着系统空间里放在顶端的SSR已经缺了一小块角。 【……恭喜姜小姐抽中SSR碎片一份,SR卡五张,R卡两张,N卡两张。已放入您的卡册。】 蓝色屏幕迅速翻转,一个卷轴缓缓打开,姜思思看见卷轴迅速填上了八张卡,都是各种各样的道具,而两张N卡则化成白光没入她的身体里,疼痛顿时消失,浑身暖洋洋的。 姜思思惊奇地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地方,竟然只有皮肤表面的青紫昭示着她曾经受过伤。 系统解释:【N卡是一种地球能量,有强身健体的效果,但除了姜小姐和岑先生,不可赠予他人。】 姜思思震惊:“这也叫强身健体?直接给我满血了啊。早知道有这种好东西,为什么不留下来给那个谁——” 系统:【……岑沧海。】 姜思思:“对!给岑沧海用!他都残血要挂了!” 系统心想能量也是看菜下碟,它喜欢谁就跟谁,关它一个小小的系统什么事呢? 于是它抱歉地说:【对不起姜小姐,这边我也不太清楚呢。】 “……你这语气让我想起了很不好的回忆。”姜思思想到还有个重伤患在等着她,便赶忙在系统的提示下将SSR放回卷轴,又将刚刚抽到的木瓢拿出来,舀满水救人去。 然而等待她的却是空无一人的空地。 系统提示:【姜小姐,你已经和岑沧海先生触发被动技能‘同生共死’,还请你尽快带岑先生脱离危险。】 姜思思:“……也就是说,他死我死,他活我活?” 系统冷静道:【其实反过来也一样的。】 姜思思抓狂:“可我现在上哪儿找人去啊!” 系统:【这就是姜小姐你的事情了。】 姜思思:艹! 跑路的岑沧海自然是不会回头的。 受伤引起的高烧让他苍白病弱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但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岑沧海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计算一切。 手上触碰到的、闻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在他脑海里迅速建立成现实场景,遇到岔路口他脚步踏向地图里正确的出口。 杜欣派过来的小丫鬟,竟阴差阳错让他进入了母亲留下来的暗道。自前几日回来,他一直遍寻不得的暗道,竟就在自己的床板下面。 地道岔路口极多,但路程却并不长。 岑沧海脸色越来越白,终于在他腿软得快要抬不起来的时候,外面突然天光大亮。 微风拂面,杨柳依依,地道的出口是一座假山,假山外面廊腰缦回,飞檐斗拱,好一片静谧春光的景象。而院落的主人一定是母亲极为信任之人,只是不知道是谁罢了。 岑沧海捂着胸口咳嗽,迈开步伐准备往前走去找人,背后却传来一个声音。 “终于找到你了!”姜思思手里还捏着装满水的木瓢,看见岑沧海她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是在终点找到你,你为什么没等我?若是乱动的话,伤势会加重的。” 岑沧海微微瞪大了双眼,此刻万分狼狈的世子殿下转头去看这个小丫鬟,像是第一次看见她一样,不自觉地细细打量:“你一直跟在我身后?” 姜思思万分坦然:“哪有,我向来直觉很准,看你不见了要找你,便一直跟着感觉走,果然找到了。” 岑沧海扯了扯嘴角,礼貌性地微笑,转头眼神却阴霾下来:“不知这里是何处,修葺得如此华丽,想来也是兖州的名门望族,应该会救下我们。” 系统提醒她:【按照规矩,你要叫他殿下。】 姜思思上前十分自然地扶住他,忽略岑沧海僵硬了一瞬的身体,面不改色地改口:“殿下行动不便,我扶着会好些。” 现在他们可是同生共死的关系,岑沧海可不能有事。 而这个举动放在岑沧海这里却不一样了,他心思急转,此举难道是要挟? 姜思思不知道被岑沧海误会,她在心里问:【我要达成什么条件,才可以回家?】 系统说:【没有其他条件,只需要姜小姐和岑先生都活着即可。至于姜小姐回去以后的事情,我们自然会在姜小姐死亡之前保护你,这是等价交换。】 但姜思思很快想到了另一个层面:【如果岑沧海活到七老八十都不死,那我岂不是要在这里呆上六七十年?我不会等到他老死才能回去吧?】 系统语气诚恳:【没有那么久,至多二十年,时机到了自然会送姜小姐回去。可倘若任务失败,姜小姐便是真的死了。】 姜思思瞬间干劲十足,系统没有在时间上给她打马虎眼,这个举动给了她一些底气。虽然二十年也很长,但那不过是最差的时限,说不定她干得漂亮提前完成了呢? 二十年换一条命,值了! 脑海中的交流和计划不过短短一瞬,姜思思表情不变扶着岑沧海往前走,岑沧海摇摇欲坠,不得不把身体的重量大部分压在姜思思身上,但她的下盘依旧很稳,好像撑着的那百八十斤根本不算事。 ……杜欣派过来的小丫鬟,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 无论是用别出心裁的方式吓退刺客,还是此刻表现出来的轻松写意,这是普通小丫鬟能做到的? 岑沧海埋着头,垂下来的长发遮掩住他脸上的神情,只听见他声音虚弱道:“你叫什么名字?” 姜思思讶异,系统尽职尽责地补充:【刚刚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姜小姐作为丫鬟端药过来服侍受了风寒的岑先生,姜小姐的名字没有变动。】 “我叫姜思思,殿下叫我思思就好。” 岑沧海不动声色,心中疑惑却越发扩大。 能有自己姓名的下人,可不仅是下人那么简单。 此后两人便再也无话,岑沧海是虚弱到不能说话,姜思思是谨慎地不想多话。 他们从假山花园里走出来到凉亭里,姜思思很轻易地丢开手把岑沧海放到石凳上休息,左看右看,准备找这里的主人。 在她放手挪开的下一秒就有人高声厉喝:“什么人!” 一大群家丁从房间里冲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不知是巧合还是无意,有几个家丁隔在了姜思思和岑沧海的中间。 姜思思乖乖站起来,双手高举投降:“我们没有恶意的。” 岑沧海勉强挤出声音:“齐国公府世子岑沧海,还请此处主人一叙。” 很快姜思思和岑沧海就被彻底分开。 岑沧海被一群人簇拥着往前面去,而姜思思则被压着关进了柴房,混乱中装满水的木瓢被打翻在地,一张R卡碎裂成光辉,卷轴里也随之空出一格。 她连一句“小心伤口”都没来得及说。 “世子殿下!”一名高大威武身着华衣的男子冲进房间又惊又怒,对身后的人喝道,“速速去请宋神医!” 岑沧海躺在床上费力地扯住他的衣袖,眼神冰冷:“和我一起的那个丫鬟,先解决掉。” 第3章 若乘风(三) 殿下不信天命,也总该信…… 男子点头,对旁边守着的家丁使了个眼色。 岑沧海像是想起什么,叫住了领命要出门的家丁,沉默一会儿,轻轻喟叹:“不要见血。” 屋内所有人一愣,男子眼眶红了,嗫嚅道:“世子殿下……” 岑沧海筋疲力尽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不多时满头白发仙风道骨的宋神医匆匆上门,看见守在岑沧海床边的男子,他躬身行礼:“聂统领。” “宋神医不必多礼。”被称为聂统领的男子伸手去扶这位老人家,将床上脸色苍白的岑沧海露出来。 聂统领忧心忡忡道:“世子殿下受伤颇重,我等用上好的金疮药替世子止血,但世子殿下终究是……还请宋神医出针诊治。” 宋神医神情淡定放下药箱,先凝神替岑沧海把脉,而后对聂统领说:“劳烦聂统领掌灯。” 柴房里的姜思思借着光亮翻开手里薄薄的册子,她抽到的SSR卡的碎片。 名为《武皇传奇》的书外形完美融入这个时代,但里面依旧是熟悉的横排简体字。 姜思思虽然不爱看小说,可她至少也上过语文课,更在她酷爱网络文学的同桌耳濡目染下知道小说是怎么一回事。 《武皇传奇》就是一本标准的种马男主爽文。 翻开前姜思思想她倒要看看SSR有什么能耐,翻开后她在脑海里扇了五秒前的自己两巴掌。 如果这都不配叫SSR,什么才叫SSR! 姜思思努力抑制住自己看到书就想睡觉的冲动,一字一句仔细研读。奈何这本册子不过薄薄十几页,字还特别大,不过半小时她就看完了。 深吸一口气,姜思思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这本册子只有《武皇传奇》的前二十章,讲述了常年被欺压的国公府庶子岑泓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变强大的故事,最新章节是这位庶子接到了嫡母聂夫人和兄长岑沧海相继逝世,他必须要赶回家守丧的消息。由此,他终于离开了一直庇佑他的书院,回到家乡。 估计是系统精简过语言,脱了水,一章的字数不多,但信息量很足。 姜思思盯着书中“岑沧海”三个字,冷静地合上册子,将其放回卷轴:【所以,我的绑定对象不仅是书里的角色,还是个出场只有几行字就挂掉、各种压迫欺负主角的炮灰?】 系统欲言又止:【也不能这么说……】 姜思思深呼吸:【你知道我们家有一句俗语吗?】 系统:【……】 姜思思面无表情:【不要和好命的人比运气。炮灰和主角,谁好命不用我多说了吧?】 系统:【你这不是把人给救下了?】 姜思思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死在今天?】 系统装死不说话了。 姜思思还想问什么,思绪却被推门进来的人打断。 一身深蓝色短打的家丁放下食盒,平平无奇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姑娘见谅,让姑娘呆在这里只是权宜之计,你们出现的太过蹊跷,大人总要确认一番。不过姑娘放心,若真是你救了世子殿下,姑娘也断不会受委屈。” 姜思思目光不自觉地在他腿上晃悠了一下,刚刚进门的时候,这位家丁可是一丁点声音都没有。普通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无妨无妨。”姜思思相当大度地摆摆手,她找了个垒起的柴堆当椅子,郑重地端起碗正准备吃,但是脚下突然窸窸窣窣,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黑漆漆毛茸茸的小东西正团在她的鞋上,感受到她的目光,还惬意地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那一瞬间,姜思思耳边轰鸣大脑充血,理智消失殆尽。 姜思思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尖叫,反正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所有能扔的东西都被她扔了个遍,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已经不见了踪影。 家丁目瞪口呆。 姜思思喘着粗气死死捏住家丁的衣袖:“我、要、换、房、间。”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姜思思如愿被换到了另一个房间,还是上好的客房,她看着周围富丽堂皇的装饰,沸腾的情绪勉强镇定。 而柴房里,那只吓得她魂飞魄散的黑老鼠则从阴暗角落里窜出来,啃掉摔落在地上的香喷喷的饭菜,才啃了几口便抽搐几下口吐白沫,彻底不动了。 家丁安顿好姜思思,懊恼地回去复命。 房间里宋神医还在施针,聂统领背着双手站在门口,听见下毒的饭菜被砸了,他深深地蹙起眉头:“她当真什么都没发现?” 家丁苦着脸道:“属下也不确定,只是一见到老鼠,这小丫头便疯了似的,把能砸的都砸了,属下尝试制止,哪知她力大无穷,根本拦不住。” 聂统领道:“世上哪有如此巧合。恰巧刺杀殿下的人功力高深,恰巧那婆娘派过去的小丫头力大无穷,恰巧她又发现将军留下的暗道,最后恰巧带着殿下逃脱,自己还没什么大碍……” 家丁当即扑通一声跪下:“是属下失职!” “你确实失职,国公府里进了那等高手,你竟全然不知!让你毒死一个小丫鬟更是搞砸了,你让本座如何再信任你!”聂统领厉声喝道。 家丁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里面还在医治的宋神医道:“聂统领,切莫高声。” 聂统领连忙整理情绪,恭敬地对着紧闭的门弯腰行礼:“宋神医莫恼,我这便走远些。” 房间里没声了。 聂统领深吸一口气直起腰来,俊美的脸上尽是阴狠:“殿下醒来之时,那丫头若还能喘气,便自己领罚去!” 家丁重重磕头:“属下领命!” - 姜思思在房间里警惕地左看右看,没发现疑似老鼠的小东西才勉强安心。 晃晃悠悠把整个房间都转了个遍,以她当小富二代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房间里随便一个花瓶价值都上万,她不禁发出啧啧声。 果然,无论在哪个时代,有钱人永远不会委屈自己。 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手里上下抛着从桌子上果盘里拿来的橘子。通过自身欧皇属性抽到的书本,姜思思发现这个世界也没有她想象中的所有人都武力值奇高的背景介绍。 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古代世界。 所以刺杀岑沧海的刺客才是武力值爆表的异类,而她一个小小丫鬟能够伤到那样牛逼的人物,更是异类中的异类。 想到这里,姜思思的表情严肃起来。 【我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系统:【基石系统抽取了姜小姐十四岁的身体数据,组成了新的身体供姜小姐使用。】 四舍五入一下…… 姜思思震惊:【所以我现在才十四岁?】 难怪肢体这么僵硬……这个时间段她才刚刚开始跟着父亲找来的师父学防身技巧,除了一身怪力根本没有任何长处。 系统语气沉重:【这是基石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姜思思剥开橘子皮,食不知味地将橘子塞满嘴巴,不抱期望地建议:【我能把绑定对象换成男主吗?】 系统冷酷道:【不可以。】 姜思思唉声叹气,要带领一个炮灰在男主光环下苟住,简直是老天爷看她顺风顺水的前十八年太不顺眼了,给她出了这样的难题。 但现在苦恼也没什么用。 将最后一瓣橘子嚼吧嚼吧咽下肚,姜思思拍拍空荡荡的肚皮,目光投向果盘里剩下的水果,手比脑快,已经伸了过去。 就在姜思思进食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背后的窗纸破开了一层小洞,一个筒状物悄悄伸了进来。 然而本该吹出毒烟的小竹筒却什么都没吹出来。 窗外的家丁吹了半天,脸都涨红了还是不见毒烟的影子。他拿起来查看竹筒的编号,没有拿错,确实是无色无味的剧毒。 又放到口里猛吹一口,却噗的一声,竹筒里的毒烟凝成了坨状物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姜思思警觉抬头:“什么声音?” 侧耳细听,什么动静都没有。 静默半晌,姜思思困惑挠头:“我听错了?” 家丁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手里的空竹筒。 而屋子里的姜思思根本不知道自己又躲过一劫,她将晶莹多汁的葡萄肉放进嘴巴里,甜味顿时冲淡了饥饿,愉悦地眯起眼,将异样抛到脑后。 等手拿空竹筒的家丁寻到库房,他才崩溃地发现,昨夜大雨,屋顶不知何时破了个洞,平常放置于顶层的毒匣已然受潮,半数不能用了。 他从未有过如此邪门的经历,当真是老天不让他下这个杀手不成? 家丁发了狠,按了按袖子里的暗器匣,里面装的是染了觅罗的银针,只要快狠准,便能够使人瞬间毙命。 军令如山,倘若世子殿下醒来之前他没能按照要求杀掉这个小丫鬟,便是他无能的表现。 下定决心要使出杀招,家丁施展轻功纵身离去。 - 岑沧海醒来的时候,已经一个时辰以后了。 宋神医到底年纪大了,这样施针一场下来,脸色竟和重伤的岑沧海一样苍白。 岑沧海咳嗽两声,隐隐听见外面喧哗。 他先是和宋神医道谢,才冷着脸问守在房间里的暗卫:“外面何故吵闹。” 暗卫耳聪目明,早已知道外面那个装扮成家丁领命毒杀小丫鬟的暗卫竟然又失败了,他语气艰涩道:“世子殿下恕罪,那小丫鬟……还没死。” 岑沧海惊讶道:“竟还没死?” 聂统领听见动静急匆匆进门来,跪下磕头道:“卑职无能,请殿下降罪!” “聂叔言重了,那小丫头本就邪门。具体情形如何,还请与我细细说来。”岑沧海想要起身,便被暗卫眼疾手快扶了起来。 那个还没来得及受罚的暗卫跪着进来,将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第一次下毒于饭菜中,恰好小丫头怕老鼠摔了碗,岑沧海轻轻点头。 第二次吹毒烟没吹出来,发现竟然是毒匣受潮毒烟废掉,岑沧海蹙起了眉。 而第三次用想要用毒针。这次甚至连姜思思的面都没见着,暗卫经过池塘时,突然脚底一滑摔了一跤,暗器匣正好摔散了掉进池塘。虽然觅罗这毒不惧水火,但暗卫当即入水找寻,竟一无所获。岑沧海匪夷所思地坐直了身体。 “当真如此巧合?” “是属下无能!” 聂统领见状直接站起来:“殿下放心,卑职即刻前去取她性命!” 宋神医却突然出声:“且慢。” 所有人都望着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只见他慢悠悠地捻着胡须道:“若果真如此,殿下不妨留她一命。” “神医此话怎讲?” “无论背后有何隐情,此女救殿下在先,三次侥幸不死在后。俗话说事不过三,如此离奇的事情老夫只在那些福缘深厚的人身上听过。殿下不信天命,也总该信运气一说吧。殿下不妨饶过她,且看她之后造化。” 聂统领首先反对:“殿下不可,此女不祥,与妖邪无异,焉知她不是其他人派来的棋子要害殿下?神医之话不无道理,但殿下乃千金之躯,不可冒险!” 岑沧海深思一会儿,眉间忧虑散去,轻描淡写道:“先不要管她吧。” “殿下!” “娘亲曾说,战,勇气也*。我虽身体孱弱,但娘亲教诲从不敢忘。今日手无寸铁面对贼人,我虽心中无惧,却退无可退,黔驴技穷之时,被她救下一命。不管她什么身份,救命之恩自当回报。” “可她知晓了此处——!” “无妨。”明明还是少年,但周身气势言语已十分老练,他轻轻摆了摆手道,“借口无数,遮遮掩掩反而引人猜忌,不如漏点油腥给那些闻着味来的老鼠一丝线索。” 聂统领见无法再撼动少年的想法,便叹口气,长长一揖:“卑职遵命。” 第4章 若乘风(四) 盛装出场的她气势比岑沧…… 在失去世子踪迹整整三个时辰之后,齐国公府的大门被来自城南陈家的小厮叩响。 和请帖一起带来的,还有国公府世子岑沧海的消息。 “我儿当真在陈家?”岑松有些惊喜,“幸好,幸好。”他松开了一直扣在手中的扳指。 “谁说不是呢?沧海吉人自有天相,老天才舍不得收走他呢。”旁边穿着素净的美妇人脸上露出喜色,她将跪在地上的小厮扶起来,“不知沧海现下如何?快与我和老爷细细说来。” 小厮赔着笑道:“回夫人的话,世子殿下之前受伤昏迷过去,现下醒来不久。瞧着没性命之忧了,我家主人便赶忙让小的过来给齐国公回话。” 岑松问:“我儿可有说到底是谁掳走了他?陈掌柜怎会遇上我儿?” 小厮摇摇头:“小的不知。我家主人日前才从冀州回来,因着不放心货物的安全,雇了镖局的一等镖师帮忙看护。哪知刚到兖州地界,还没进城门,便看见一个贼人正对着一对主仆喊打喊杀,我家主人定睛一瞧,这不是齐国公世子吗?赶忙将世子护下。可是那贼人武艺高强,见杀世子不成,将我们从北地带回来的货物给毁了。唉!” 岑松看了眼旁边的美妇人,颔首道:“陈掌柜损失的东西,国公府必百……十倍谢之。” 小厮笑眯眯道:“齐国公不必多礼,我家主人也并不是为了那等黄白俗物才救下世子殿下。现下世子殿下行动不便,不知……” “既然如此,应当早早将沧海接回来才是。”美妇人抢过话头笑吟吟道。 岑松犹豫了一下,拿起请帖道:“夫人说的是。” 小厮低头道:“齐国公请随小的来。” 岑松摆摆手站起身来:“不必了,让夫人去便可。” 小厮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这国公府上上下下,从来就不姓岑,以前姓聂,现在姓杜。岑松草包的名头果然名不虚传,连自己亲儿子的事情都要听杜欣这个恶妇的。 美妇人便面带微笑地指挥府里上上下下抬轿出门。 等到了陈家门口,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站前门前,从轿子里出来的美妇人脸上笑意更深,眉目间风情万种,妖娆无双。 - 姜思思在房间里,看起来是一个人对着空气发呆,实际上是在脑子里和系统对话。 跟系统扯了半天皮以后,姜思思才终于弄懂系统的具体用途。 抽卡,地图,以及血条。 抽卡不是每次都有的,一般情况下只要岑沧海活得够久,抽卡次数就越多,具体有多少,到底什么情况能得,系统也一问三不知,气得姜思思一把将橘子皮当做纸团扔到了桌子上,橘子皮不偏不倚定格成了个妖娆的姿态。 而地图和血条则给了个预览,大概明白是什么东西了以后,系统两手一摊,表示这两样具体开放时间也是未知。 姜思思直接没脾气了。 她对系统竖了个大拇指,卖方市场,牛的。 门外传来拍门声:“姑娘,小的能进来吗?” 姜思思懒洋洋地撑着脑袋说:“进来吧。” 自门缝露出一个陌生的笑脸,灿烂到牙龈都能看见,来人快言快语道:“国公府的杜夫人过来亲自接世子殿下了,姑娘快收拾收拾去迎接夫人吧。” 姜思思抖腿的动作顿住,夫人? 《武皇传奇》的主角是岑泓,一个庶子,对应的岑沧海是嫡子,但是岑沧海他娘聂夫人不是死了吗?国公府哪儿来的夫人? 姜思思赶忙往嘴里塞了最后两瓣橘子,含糊不清地提着裙子匆匆跑出去:“就来就来。” 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庭院,进去以后隔着一层珠帘,姜思思也没想太多,直接撩起珠帘快步走到岑沧海身边,关切地问道:“世子殿下觉得怎么样?好点了吗?” 再见到岑沧海,他的脸色显然比之前好看很多,正在听旁边的人说什么,见到姜思思过来,他按住那人的手,转过头来轻轻笑了一下。 这一笑晃花了姜思思的眼,她觉得自己面前开了朵白玉兰,雍容大气,姿态妍丽,还是树顶高高在上摘不下来的那朵,只能闻闻味儿。 白玉兰捏着拳头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眼中波光潋滟,温和道:“没什么大碍了。思思,这位是陈掌柜,我们的救命恩人。” 被美貌所迷的姜思思都没来得及反驳救命恩人这个说辞,便迷迷糊糊地对旁边高大的男子做了个揖:“多谢陈掌柜。” 聂统领在外化名陈爽,乃是有名的富商,此时他完全看不出之前冷峻的模样,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摆手:“世子殿下说的哪里话,俗话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陈某虽一介商贾,却也知晓何为侠义。世子殿下这可折煞我也。” “陈掌柜客气了,若不是陈掌柜,我怕是没命在这里与陈掌柜谈笑了。”岑沧海笑意吟吟,脸上像是裹了层圣光,背景便是白玉兰层层叠叠地绽放。 姜思思歪头盯着岑沧海想,这位殿下真是比好多跟她吃过饭的明星都帅啊,性格还这么好。 岑沧海又低头咳了两声,陈爽立即上前关切道:“殿下可还好?” “我向来体虚,无妨。”岑沧海眼神望向还在发呆的姜思思,眉头轻轻蹙起,柔声道,“思思,过来扶我。” 姜思思如梦初醒,但是她没伺候过人,手忙脚乱了半天才终于get到搀扶病人的正确姿势。看得一旁的陈爽隐晦地露出嫌弃的表情,却没敢自己上手,因为岑沧海只让姜思思过去。 还不等他们走两步,外面女人已经不打招呼就进门来。 屋内众人齐齐弯腰行礼喊杜夫人,姜思思慢了半拍没弯下去,眼睁睁看着杜欣走到岑沧海面前来。 一见到行动不便的岑沧海,杜欣先是一怔,紧接着红了眼眶,她颤抖着一把握住岑沧海的手:“沧海……” 语调七分怜惜,两分震惊,还有一分悲伤。 姜思思:老扇形图了。 岑沧海低头,笑中带泪,微微低头,凝视着女人涂满绯红色丹蔻的指甲说:“辛苦姨娘了,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女人手握得更紧,盛装出场的她气势比岑沧海更甚,好像是看不到还在一旁行礼的陈掌柜和其他下人,她轻言细语道,“那贼人着实可恶,你父亲已派人去追查,定不会让你白白受苦。我可怜的沧海啊……” 说着,那只细腻的纤纤玉手就要抚上岑沧海的脸。 轻轻偏头躲开,岑沧海道:“泓弟还在返程路上,他没什么大碍吧?” 杜欣道:“你弟弟五大三粗的,能出什么事?倒是你,脸色太差了,快跟姨娘回去,你父亲寻了赵太医,正在我们府上呢。” 岑沧海道:“那姨娘便等我一会儿吧。” “可还有要事?” 岑沧海笑道:“还得劳烦陈掌柜给我身外衣了,作为世子,我总不能就这样出去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陈某这就去给世子殿下找身合适的衣裳。”陈爽一拜到底,躬身退下。 杜欣不着痕迹地松了手,自责道:“是姨娘考虑不周,那姨娘便在外面等着。” 众人陆续退下,门被关上。 一眨眼屋里只剩下岑沧海和姜思思两个人,连空气都安静下来。 岑沧海声音有些飘忽:“你知道吗。” “嗯?” “我娘从来不用胭脂水粉,她连京城流行的发髻,都不挽。” 第5章 若乘风(五) 这救也救了,吃的也给了…… 病弱的世子殿下一出去就被扶上了后面的轿子,帘子一放,姜思思也看不见自家世子的美貌了。 作为丫鬟是上不得轿子的,只能跟在轿子后面跑,幸亏为了世子殿下的身体着想,国公府一行人走的并不快,姜思思按照平常的速度往前也能走得很舒坦。 就在他们穿过两条街以后,最前面的轿子女人的手伸出来晃了晃,紧接着一个身着绿衣的圆脸丫鬟匆匆跑到她面前低声道:“夫人让你过去回话。” 姜思思跟着走到女人的轿旁。 她这具缩了水的身体连带着把她十四岁的发型都复刻了,长长的刘海跟着风乱吹,姜思思捋了一下不让刘海遮住视线,一抬头就看女人正用堪称冰冷的视线盯着她。 这位夫人长得是挺好看的,但傲慢的表情让她并不亲和。 “姜思思。”杜欣红唇一张一合,名字自唇舌间流出来,好像甜腻的杨梅放在嘴巴里慢慢咀嚼,平白添了几分喑哑。 姜思思隐晦地抖了一下,把手背上的鸡皮疙瘩抖下去,才回话道:“夫人好。” “你救助世子殿下有功,回府以后,我会亲自奖赏你的。”杜欣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小丫头,“退下吧,照顾好世子殿下。” 这语气不像是要赏她,更像是秋后算账。姜思思乖乖地说:“是。” 被系统提醒还要行礼,姜思思赶忙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匆匆走开。 杜欣表情不虞:“是谁教的这丫头规矩?” 绿衣丫鬟犹疑道:“好像是……杨婆婆。” 杜欣眼中闪过一丝暗芒:“杨婆婆?她还挑了谁?” 绿衣丫鬟摇摇头:“杨婆婆只要了她一个,侯管家以为是杨婆婆年纪大了,挑去和她一起守着藏书阁的。” “这老不死的。”杜欣啐了一口,“真是贱人。” 绿衣丫鬟瑟缩着低头假装听不见,不想触自家主人的霉头。 杨婆婆是那位留下来的老人,德高望重,连齐国公都要给她几分薄面,更不要说才当上夫人没几天,位置都还没坐正的自家夫人了。 连世子殿下,都还喊的姨娘呢。 杜欣心情由晴转阴,一路上都不再说话。 回到自家世子身边的姜思思只觉得空气都好闻了几分。 那位夫人脸上的脂粉厚得出奇,一眨眼就能掉下一层来,姜思思深觉自己以后放盐都要斟酌一下了。 除了那几个前赴后继想要给她当后妈的人,姜思思还没见过哪个女人比那位夫人打扮得还夸张。 咦,这位好像也是后妈?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圈,姜思思的目光很快就被周围的景致吸引了。 长街熙熙,阁楼攘攘,脚步踏的是青砖,眼前看的是众生。 卖烙饼的蒸笼里烟气上行,卖油纸伞的花花绿绿,成衣店、糕点铺,甚至还有古装剧必备卖糖葫芦的。 这一切陌生又真实,新鲜到姜思思以为自己好像在做梦。和想象中守旧腐朽的古代世界并不相同,这个世界多姿多彩得让人心里塞满了棉花糖,轻轻一吹就要膨胀到天上去。 旁边茶楼里隐隐传来说书人的声音,时不时迸发洪亮的叫好声,姜思思忍不住支起耳朵去听,只听见了什么“将军”“大捷”。 自古英雄的戏码总是排不完说不够的,姜思思了然。 但是……她好像又饿了。 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姜思思揉了揉。 过了一会儿,又揉了揉。 再过了一会儿,又揉…… “去买点东西吃吧。”轿子里传来好听的声音,七八个铜板从那双指节分明的手中落下。 姜思思一下子接住,笑嘻嘻地说:“多谢世子殿下。” 转头栽进了人海中。 姜思思觅食的速度有目共睹,很快就瞄准茶楼旁边的馒头铺。 她一边向老板要了五个馒头,一边支起耳朵去听茶楼里的动静。 老板很快将馒头装好给她,姜思思拿着热腾腾的馒头恋恋不舍地问:“掌柜的,这里面的故事真好听,是在说谁啊?” 老板道:“聂将军的故事你没听过?” 姜思思道:“我乡下地方来的,进城来卖给人家府里当丫鬟,还真没听过。” 老板道:“那你住的得多偏啊。聂将军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更何况是在兖州!你要是得了空,问问你们府上其他人,保准谁都能说上一两句。” 姜思思甜甜一笑:“多谢掌柜,我正愁不知道怎么跟那群姐姐搭话呢。掌柜你这馒头可真香,回头我跟姐姐们说,让她们也来你这儿买馒头。” “你这丫头嘴真甜。”老板喜笑颜开,躬身从旁边的屉子里抓出两个造型精巧的小兔子馒头,“本来留给我儿子的,看你这丫头会说话,送你了。” 姜思思大声道:“谢谢掌柜的!” 一哧溜地钻进人群里,姜思思一边往嘴巴里塞馒头,一边向前赶上大部队。 等再次到了岑沧海轿子跟前,姜思思咽下馒头悄声说:“世子殿下!世子殿下!” 帘子被挑起,那张漂亮的脸蛋露了出来。 姜思思将小兔子馒头和剩下的三枚铜板递过去:“给,送给世子殿下的。” 待看清小丫鬟捧着的是什么,岑沧海不禁笑了一下:“我不饿。” 姜思思坚持道:“不吃看看也好,多可爱的小兔子啊。” “你倒是鬼灵精,用我的钱,送我东西?”岑沧海慢条斯理的拈起小兔子,这馒头铺的老板果然有两把刷子,小兔子玉雪可爱的模样被捏得活灵活现。 姜思思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她将最后一个馒头两口吃下,摸着饱胀的肚子发出满足的喟叹:“世子殿下真是好人。” 岑沧海暗暗想到,你的饭量也挺惊人的。 整整五个大馒头,一个不差,全吃完了。 但是一想到姜思思的力气,这样的饭量竟然也情有可原了。 岑沧海和姜思思说完话打了个呵欠,姜思思瞧出来他神色倦怠,轻声道:“世子殿下睡一觉吧。” 岑沧海点点头,帘子一放,轿内轿外两人的表情同时冷淡了下来。 陈掌柜给的衣服上有淡淡的熏香,岑沧海记得很清楚,是母亲身上的味道。他抬手将脸埋进袖子里,恍惚间他还是那个扯着母亲衣袖要出去玩的小孩。 然而那个会用粗糙手掌轻轻抚摸他脸颊的人,已经不在了。 手背上青筋暴起,抬起头来时,岑沧海脸上的表情已经趋于平静。 他冷漠地想,外面的那个小丫鬟,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而外面的姜思思则苦恼地挠了挠脸,唉,她没养过猫,没什么经验,这救也救了,吃的也给了,怎么还不见亲近呢。 第6章 若乘风(六) 日日思君不见君…… 姜思思一路上像个乡下小村姑没见过大场面,看到齐国公府门口的狮子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而这副神情落在杜欣眼里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用帕子掩唇,垂下眼帘掩盖住自己眼里的轻蔑,轻笑着支使绿衣丫鬟:“绿意,去扶着世子。” 岑沧海婉言谢绝:“不必了姨娘,思思扶我便可。” 杜欣道:“思思?思无思思,万邪一正*。沧海果然是有大智慧的。” 姜思思有些纳闷,自己叫什么,跟岑沧海有什么关系?不要随便给她的名字做注解好吗? 岑沧海淡笑着道:“想不到姨娘近来对佛理感兴趣了,之后若有机会,我手抄些偈颂赠予姨娘吧。思思,还不快过来扶我。” 这是他第二次对姜思思说这句话,语气相比较起上一次,稍稍重了一些。 “来了来了。”姜思思走过去,围着岑沧海转了好几个角度,才不甚熟练地扶着岑沧海上台阶。 杜欣跟在后面,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道:“你父亲看见你安然无恙,一定很高兴。” “劳父亲和姨娘费心了。” “姐姐特意嘱托我好好照顾你,你可是国子监的头名哩。” “姨娘谬赞了,上一次考试不过侥幸而已。” 国公府的门槛修得很高,岑沧海有伤在身,迈得很吃力。他紧紧抓住姜思思的手臂,额头上有冷汗浸出。 杜欣又道:“沧海,你屋子被贼人毁了,听雪堂又……不如住到甘露阁如何?” 岑沧海轻轻颔首:“全凭姨娘做主。” 于是前面领路的人换成了名叫绿意的绿衣丫鬟,她容貌平平,生得一张讨喜的圆脸,很快就把他们带到了传说中的“甘露阁”。 从拱门进去,庭院深深,树影憧憧,花园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芍药,花香馥郁。或许是昨日才下了雨,花叶上水珠将落未落,晶莹剔透格外清幽。不愧这院子“甘露”之名。 杜欣说她已经派人去请赵太医,让岑沧海好好休息。 待杜欣的人全部退出去,岑沧海坐在床边,抚摸着手底下崭新的被褥。然后一抬眼就看见姜思思非常自然地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手指曲了曲,岑沧海失笑道:“你倒是自在。” 走了一路,姜思思嗓子都快冒烟了,茶水刚刚下肚,她就听见脑海里系统播报,岑沧海健康值已经从之前跌破及格线的37被拉到了75,从濒死变成了中伤。 闻言,姜思思抖了抖袖子,白皙的手臂猝不及防映入岑沧海的眼帘,还不等他反应,姜思思的抱怨已经来了。 “没看出来,世子殿下的手劲还挺大。”嘟嘟囔囔的,说是絮絮叨叨的抱怨,更像是随口一提,只是告诉他有这么一回事。 定睛一看,手臂上果然青一道紫一道的,看起来格外可怜。 岑沧海觉得太新鲜了。 他在国子监时,同窗非富即贵,言语间虚虚虚实实,连调笑都带着目的。回到家来,父亲和杜欣两人更擅长从小事恶心他,话语里带刺再正常不过。 而奴婢们从来都像木头,不多言不多语。 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过话。 她的眼里没有尊卑吗? 又或者,她有无视尊卑的底气? 岑沧海对姜思思背后的人越发好奇,是杜欣?抑或是……朝堂上的人? 姜思思见岑沧海发愣不回答,成熟地叹了口气:“也没有要怪世子殿下的意思,奴婢只是走累了想喝口水而已。殿下要吗?” “不必。”岑沧海拒绝,他睫毛颤了颤,像是想起什么,状似不经意地说,“你昨日才入府,没有伤药吧。听雪堂伤药一应俱全,若是需要,你自己去拿如何?” 姜思思随口答道:“也不用,我这就是看着壮烈点儿,实际上很快就好了。” “不痛么?” “刚开始痛,后面没感觉了。”姜思思很诚实,她看着岑沧海俊秀的侧脸,突然说,“世子殿下愧疚吗?” 岑沧海脸上果然露出了自责的神情:“抱歉,是我不好。” 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愧疚。 脑海里闪过这样一句话,姜思思平静地点点头:“没什么大不了的,世子殿下不必介怀。啊,赵太医好像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唇上两撇小胡子颤颤巍巍的赵太医果然推门进来了。 姜思思在赵太医的要求下先行告退,两个小药童接替她的工作贴身照顾岑沧海。 离开之前,姜思思回头看了一眼岑沧海,这一眼对上了世子殿下的眼睛。 普通人的眼瞳基本没有纯黑色的,大多数是深棕色,然而这位世子殿下的眼瞳无限趋近于黑色,深邃如星空,看久了像是黑夜里翻涌的海潮,多停留一秒,就要翻起海浪将人淹没。 她没有再看,关上了门。 站在极尽妍丽的芍药花丛面前静静思索了几秒,姜思思的脚步往外迈。 她要去找听雪堂的位置。 国公府很大,光是各种阁楼院落就有十多处,更不要说曲曲折折的庭廊和各处用来表现园林匠人技艺手法的精致景观。 如果想,在府里办一场文人云集的流觞曲水也够。 然而家里大也有大的坏处,刚刚人还挺多,结果进了府里半天看不到一个。 系统指望不上的情况下,姜思思想要拦个人指路都不行。 瞎转悠了半天,姜思思好不容易看到个粉裙子的丫鬟,她刚想上去喊姐姐,这丫鬟已经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 “你让我好找!小丫头,快跟我来,杨婆婆正找你呢。” 于是本来要去听雪堂的姜思思就这样被拐到了藏书阁前。 藏书阁位置很偏,外围有一道浅浅的水渠,姜思思走过一道小木桥才过来。 近处一看,阁楼高五层,每一层八个角上都挂着有铃铛,然而即使风吹过来,也没见铃铛晃悠一下,更别说听个响了。 粉裙子小声道:“我只能到这儿了,杨婆婆的藏书阁,我是不敢进的。” “姐姐,杨婆婆可说找我何事?” 姜思思睁大了双眼,厚着脸皮装出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看得粉裙子一阵心软,然而想起杨婆婆的古怪模样,她打了个寒战,连连推姜思思往前:“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带你过来的,你自己去问杨婆婆吧。” 姜思思被推得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撞上紧闭的大门,就在此时,藏书阁所有的门窗轰然大开。 姜思思扑了进去,吃了满嘴的灰。 “何必行此大礼?”老人阴森森地声音环绕在姜思思耳边。 门窗又一齐砰得关上。 阁内陷入一片昏暗,只有角落的几盏烛火被风刮得跃动两下。 姜思思噗噗两口吐灰,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没有任何机关的门窗,怔怔地说:“龟龟……这是什么魔术?” 角落里猛然亮起两道幽幽的光芒:“你终于来了,小丫头。” 姜思思闭嘴回头,恭恭敬敬地冲着光芒的方向做了个揖:“敢问前辈是何方高人?” 她没有感觉到任何属于活人的气息,明明声音就在耳边,却好像整个阁楼空无一人。 简而言之,她打不过这位,就算是对付刺客那样的碰瓷都不配。 阁楼里一时没人说话,安静得落根羽毛都能听见。 背上像是有座大山压了过来,第六感疯狂地发出警报,有人……在看着她。 幽幽的叹气声萦绕在姜思思耳边,鸡皮疙瘩直冲天灵盖,她听见那位老人叹息一般说:“小丫头,你叫什么?” 姜思思不敢抬头,依旧维持着作揖的姿势,僵硬道:“晚辈姜思思。” 在哪儿?左边?右边? “姜思思……姜思思是个好名字啊。日日思君不见君*,呵,你的父母很相爱,但可惜最后天人永隔,终究是情深缘浅,只能得一时夫妻罢了。” 姜思思猛然抬头,上面! 身着青色短打的老人正站在第二层,她头发凌乱,满脸褶皱,却并没有姜思思想象中那般佝偻,而是站得笔挺,手里挑着两根长线,线的尽头便是刚刚亮起来的两道光芒。 她微微一笑,赞许道:“很不错。”这么快便找到了她的位置。 银白的发丝散落,像是刚刚睡了一觉没有梳洗,杨婆婆慢悠悠地打了个呵欠,将长线一卷一卷地收起来:“人老了,就不想一盏一盏地点灯,小丫头,你上来罢。” 姜思思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转身要走,门却死活推不开。姜思思锤了好几下,门框纹丝不动。 杨婆婆说:“别白费力气了,就当陪我这个老婆子聊聊天,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姜思思脸色难看,闭着眼深呼吸几次,紧捏的拳头终于放开,她转身又是笑靥如花,客客气气道:“前辈的意思,晚辈怎敢不从,晚辈这就上来。” 杨婆婆点头,客观评价道:“能屈能伸,果然是个好孩子。” “多谢前辈夸奖。”姜思思依旧笑着,如沐春风。 踏上楼梯一步一步,渐渐靠近杨婆婆。 杨婆婆眯起眼睛。 等到姜思思踏上最后一层楼梯,剩下的木板突然尽数碎裂,楼梯被毁,二层陡然间成了个空中楼阁。 杨婆婆没动,眼神里带了丝兴味:“原来是好孩子中的好孩子。” 姜思思站在原地,笑意吟吟:“不敢当不敢当,在戳人痛处这方面,晚辈还差得远呢。” 第7章 若乘风(七) 奴婢只求世子殿下平安顺…… 杨婆婆脸上的褶皱微微舒展,眼前小丫头浑身气势凌厉,但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只幼年的老虎对着她呲奶牙而已。 她瞥了眼下面七零八落的木梯碎片,慢吞吞道:“老身守了这藏书阁十八年,可算来了个看得过眼的。” “前辈表达看得过眼的方式,晚辈还真是担待不起。” 从小到大,姜思思与父亲之间最大的默契,便是关于记忆里那个温柔女人的,一个不问,一个不提,相安无事十几年。 现在跳出来一个书中人物对她指手画脚,她脑子里的那根弦瞬间紧绷。 姜思思张口就来:“不知您从哪里听来的家父家母的事,如此离奇竟也有人信。晚辈父母双全家庭和睦,奈何家中还有弟妹,穷上加穷,不得不卖身于国公府。前辈比我还清楚我的家事,难不成前辈晚上睡我家床底下不成?” “你不必激我。至于你到底是什么人,老身自有判断。”杨婆婆指尖弹射出丝线,一下子缠住姜思思的手腕。 还不等姜思思反抗,杨婆婆轻轻一扯,丝线又自行断裂。 杨婆婆牵起唇角道:“经脉数十,唯一窍不通,你的天资乃我生平所见之最。此物你先拿着吧,日后有大用处。” 空中闪过一丝寒光,姜思思下意识地想避开,而那东西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迅速钻进她衣服里,服服帖帖地呆在它该在的地方。 杨婆婆纵身过来拉住姜思思的手,枯枝一样的手指钳住姜思思。空气中似乎有无形的台阶,杨婆婆带着姜思思翻身一跃,在半空踩了两下落在了一层。 紧接着,姜思思飞了起来——物理意义上的飞,门窗又是一齐打开又关上,她被杨婆婆一下子扔出了藏书阁。 姜思思在空中翻滚两下,险险落地,没有跌倒。 一阵微风吹过,白云悠悠,铃音阵阵。 好似刚刚藏书阁里的种种都是幻觉。 手往怀里一摸,冰凉的温度染上指尖,一枚铁片一样的东西在姜思思掌心静静躺着。 它似乎是某样东西摔碎了以后的残角,上面还有丝丝纹路,姜思思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风俗,但那些花纹看着也不像文字。 姜思思转身就走,经过木桥时,她停住,想将铁片扔进水渠里。 清澈的水流潺潺,应该是从别处引入的活水,水中还有各色红白锦鲤游窜,好不欢腾。 捏着铁片的手悬在半空,半天没松开。 姜思思侧头再次看了一眼和寻常阁楼没什么两样的藏书阁,鬼使神差地将铁片放入怀中揣好。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姜思思记得,那是小时候,母亲教会她的第一首古诗。 从小到大姜思思没怕过什么东西,但唯独对待脑海里那一寸闪闪发光的角落,她只敢偷偷伸手进去,揪一块软绵绵的蛋糕,然后躲在门后一边掉眼泪一边吃完。 记忆这种东西,吃的时候是甜的,但吃过以后是苦的。 - 姜思思离开藏书阁没多远,就看到了眼熟的粉裙子。 带她过来大丫鬟正在路口踱步,见她过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你可算出来了,杨婆婆没有难为你吧?” 姜思思不着痕迹地挣开,她发现了,这个丫鬟格外喜欢握别人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先抓手。 “没有,只不过杨婆婆说的事我一个字都没听懂。”姜思思摇头。 撒娇这种事由她来做简直再自然不过,杏眼微睁,粉唇微张,未施粉黛的白净小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清新自然可可爱爱。 无论多么矫情的动作表情,放在姜思思这张脸上,只剩下——可爱。 大丫鬟果然被一击即中,她捂着心口道:“无事,杨婆婆素来爱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把姜思思带过来了,自然就要带回去。 路上姜思思问大丫鬟是哪个院的,大丫鬟说她就是负责侍奉杨婆婆的,但是杨婆婆从来不许她进藏书阁,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藏书阁里面长什么样子。 又说起姜思思刚刚进去,大丫鬟的表情羡慕极了。 “杨婆婆脾气古怪,却心地善良,若是入得她眼了,还会教你识文断字,婆婆看起来很喜欢你,若是你得了空闲,来瞧上一瞧,说不定杨婆婆还能教你些谋生的本事呢。到时候出府去,也好有依仗。” 姜思思听了大丫鬟的话连连点头,这位杨婆婆的地位看起来不一般啊,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对岑沧海产生威胁。 想到瓷人一样的岑沧海,姜思思又觉得糟心起来。 在回甘露阁之前,大丫鬟领着她去侯管家那里领了套崭新的衣服,因为之前带着岑沧海逃命,姜思思的裙子实际上很脏。 而下人住的地方是没有热水的,姜思思只能先换了衣服再说。 没想到衣服倒是换了,麻烦却也来了。 姜思思看着前面婷婷袅袅走过来的女人深感头痛。 她不得不站定行礼:“夫人好。” 被绿意扶着的杜欣冲她抬手:“起来吧,你怎么不在世子殿下跟前候着?” 姜思思如实回答:“赵太医不许人旁观,奴婢便出来了。” “倒是我忘了,赵太医在兖州多年,我们府上之前也请过他几回,他向来规矩多。”杜欣这句话似是解释又似是随口一提,她看着姜思思光滑白净的脸颊突然伸手去摸。 姜思思下意识地打掉她的手,退后两步,十分抗拒。 跟在一旁的绿意瞬间屏住了呼吸——这个丫头怎么敢! 这可是主子啊! 杜欣顿了一下,甩甩手,并未发难,反而笑眯眯道:“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穷苦人家出身,你家住何方啊?” 姜思思说:“奴婢少小离家,只记得很远,更多的记不清了。” “少小离家……”杜欣若有所思,“你护主有功,可曾想过要什么赏赐?” 姜思思说:“未曾,奴婢只求世子殿下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这句话姜思思说得真心实意,万分诚恳,半点不掺假。 姜思思从来没想过要跟任何人说绑定生死的事,包括岑沧海。因为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还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这份情真意切看起来格外慎重又莫名其妙。 她说得认真,杜欣却拿不准她的意思了。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杜欣面上笑着打趣:“你倒是嘴甜,说些漂亮话,倒是教我不知如何赏你了。” 下一秒她又轻飘飘地补充:“比起嘴甜,有时候机灵一点儿,主人家才更好做,思思你说呢?” 姜思思恍然大悟:“夫人说得是极,奴婢就说忘了什么,原来是忘了给世子殿下送吃的。世子大病初愈肯定腹中空空,奴婢这就去厨房给世子殿下端碗热粥。” 杜欣脸上的笑容僵硬一秒,姜思思又迫不及待给杜欣行了礼:“多谢夫人的教诲,奴婢感激不尽。想来这么长时间赵太医也应该诊治完了,世子殿下应该还需要奴婢,奴婢告退。” 姜思思就这么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走了。 僵在原地的杜欣沉下脸狠狠甩了一下帕子:“这个小蹄子,给脸不要脸。” 噤若寒蝉的绿意低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扭曲了神情的杜欣很快又恢复平常优雅的样子,抬手理了理高耸的发髻,唇角含笑眼底却发冷:“不过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罢。” 十几年都熬过来了,害怕熬不死一个病秧子世子吗? 侧头看到绿意战战兢兢的样子,杜欣突然气顺了,她温柔地抚摸绿意的脸颊,满意道:“还是你最听话。” 绿意不敢动,眼珠死死地盯着地面:“为夫人分忧,是绿意的本分。” 杜欣眼眸中闪着光,她说:“对啊,为主子分忧,可不是奴婢的本分吗。” 想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蹄子,也会忠心地跟着她的世子殿下去的吧。 第8章 若乘风(八) 姜思思心中一喜,暗道稳…… 姜思思走到甘露阁门前,赵太医刚走,屋子里只剩岑沧海一个人。 她没有骗杜欣,她果真去厨房端了碗白粥来。 热腾腾的白粥雾气缭绕,姜思思进去放下托盘,十分热络地扶起岑沧海:“世子殿下,来,吃点东西。”语气活像是让大郎起来喝药了。 岑沧海闷咳了两声,坐起来,脸色倒是比之前红润许多。 然而系统提示道:【岑先生健康值由75下降到74,请姜小姐注意。】 姜思思身形一顿,她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递上了碗,就这样目光炯炯地看着岑沧海一勺一勺地喝完白粥。 见岑沧海要放下勺子,姜思思噌的一下把筷子递过去:“还有一些青菜,世子殿下吃吗?” 岑沧海不动声色地避开,揉着胸口说:“我已饱腹,不必再吃了。” 姜思思遗憾道:“这么多菜,倒了也可惜。” 这可是她看着厨子亲自去菜地里挑的水灵灵的小白菜。 岑沧海笑道:“既然可惜,赏你如何?” 姜思思眼睛亮了起来:“当真?” “当真。” 已经饿得不要不要的姜思思立马拿起筷子,除了白粥,岑沧海什么都没动过,是以她半点心理障碍都没有,直接就着碟子干吃菜也很开心。 吃着吃着,系统又叮了一声:【岑先生的健康值已由74降至73。】 姜思思没管它。 于是吃饭的空隙,姜思思听见系统时不时的就叮一下,提醒她岑沧海的健康值又降了,她自己却一点事都没有。 岑沧海本人什么不适都没看出来,甚至精神状态还好了几分。 看起来不是饭菜的问题。 等姜思思吃完饭一抹嘴,在脑海里问:【我卷轴里有哪些能用的卡?】 这时候岑沧海的健康值已经降到了70。 系统说:【有一份配好的解毒药材,要使用吗?】 姜思思拍板:【用,待会儿就用。】 她站起身来,看见岑沧海打了个呵欠,轻言细语道:“世子殿下乏了吗?” “嗯。”岑沧海示意姜思思放下床幔,“我有些累了,你出去罢。” 姜思思也不是很想跟岑沧海一直呆着,因为解毒药材还需要熬的,于是轻手轻脚地端起空碗筷出去了。 合上门的瞬间,系统又叮了一下:【岑先生的健康值已由70升至75。】 啊这。 原来世子殿下还是有底牌的啊。 姜思思打消了用解毒药材的想法,既然世子殿下有办法,那么她就当不知道吧。 想到这里,姜思思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麻烦,太麻烦。 仰天长叹一口气,才进来半天,国公府的日子就带给姜思思无穷无尽的疲惫感,像是踩在冰冻的河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触雷掉下去了。 姜思思严肃地想,是时候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 只要岑沧海肯离开国公府这个鬼地方…… - 岑沧海一觉睡到了晚上,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失明了,但是紧接着又想起来,他已经吃过了解毒的丹药。 到底是饭菜有毒,还是赵太医有问题? 这两者时间太过相近,他也不敢确定。 摸黑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没等咽下肚呢,一团黑漆漆的影子一下子凑了上来。 “世子殿下,你醒啦。” 岑沧海好险没有摔碎茶盏,他掩盖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语气勉强平静:“你怎么还在?” “殿下,我是你的贴身丫鬟啊,我不守着你守着谁啊。” 噗呲一声,姜思思吹燃了火折子,将桌子上的灯点亮,暖黄的烛光映照在两人之间。 姜思思应该是洗过澡了,头发还带着湿气,一两撮黏在了她侧脸都不知道。岑沧海忍住了替她规整头发的冲动,扭头盯着烛火。 两人一个坐一个站,距离近到岑沧海能够闻到姜思思身上皂角的味道,很干净。 岑沧海想起来,好像无论姜思思再狼狈,身上都没有过不得体的味道。 在岑沧海看姜思思的时候,姜思思也在看他。甚至因为自上而下的视角看得更加清楚明白。 灯下看美人,身形单薄的岑沧海因为自带病弱气场,暖黄的光芒下更显得孱弱,像是除夕夜里盛开在雪地的腊梅,都冷得哆嗦了也自有扑鼻的芳香。 等等,好像真的挺香的。 姜思思忍住了再吸一口的冲动,勉强将走远的思绪拉回来。 她在岑沧海昏睡的时候又把剧本拿出来读了一遍,确定岑沧海是回家奔丧的——他亲娘聂夫人十几天前死了,岑沧海和主角岑泓同时从京城出发,因为岑沧海的马要好些,所以岑沧海先到,岑泓后到。 然而没想到岑沧海刚到国公府也挂了,岑泓正好回来参加这对母子的葬礼。 但是书里也提过,皇帝对齐国公府的子嗣都一份优待,特许他们不必守孝三年,只需守孝半年,所以主角岑泓将将能够参加半年后的秋闱。 现在岑沧海没死,那意味着这一条对他也是有效的。 烛光影影绰绰,姜思思慢条斯理地给岑沧海倒了杯茶,柔声道:“奴婢听说殿下在国子监得了头名?” 岑沧海没喝,含糊道:“不过侥幸而已。” 姜思思心想,妈的,有学霸考了第一名出来哭唧唧找自己错误内味儿了。 作为学渣有被内涵到的姜思思还是端住了,她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殿下准备何时回京?” 岑沧海心中一动,将手不着痕迹地缩回袖子里:“为何有此一问?” “奴婢忧心殿下前程,斗胆进言,兖州不好!” 感觉摸到了属于冷兵器的凉,岑沧海道:“有何不好?” 姜思思摆事实讲道理,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发挥了她生平仅剩的地理知识、历史知识以及生物知识来证明兖州是个鬼得不能再鬼的地方,尤其不利于考生备考。 岑沧海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疑惑不解,到茅塞顿开,再到踌躇不决。 纠结半天,他犹犹豫豫道:“那、那我考虑一下。” 姜思思心中一喜,暗道稳了,连忙加大力度。 岑沧海一咬牙,一狠心:“那便听你的,回京城吧。” 姜思思春风满面地出去了,因为岑沧海说她不用在房间里伺候。 能够说动岑沧海回京真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就是不知道是她9分的地理,23分的历史,以及15分的生物之中到底哪个起了作用。 分数果然不代表一切啊。 姜思思心满意足。 说干就干,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姜思思就格外殷勤地过来伺候岑沧海梳洗了。 依旧是不熟练的手法,梳头发的时候还给岑沧海扯下几缕乌黑的发丝,即使岑沧海脸上表情都没变,抽空安慰了她,姜思思还是感到很抱歉。 于是她问岑沧海:“世子殿下在京城有……书童吗?” 岑沧海略一思索:“你是想说伴读?” 姜思思连连点头。 岑沧海温柔一笑:“我又不是皇子殿下,怎会有伴读?” 姜思思把到嘴边的“但你是世子殿下啊”给咽了回去。 完了,这是要她变成全能丫鬟的节奏。 姜思思低头看自己的纤纤玉手。 岑沧海道:“你在看什么?” 姜思思头也不抬:“我在想怎么把手的功能变多一点。” 岑沧海:“……” 注意到空气里几乎要实体化的疑惑,姜思思飞快地补充:“我、奴婢是说,去了京城,奴婢的手可能用处不多。” 岑沧海礼貌地试探:“你的手……都会些什么?” 想了半天,姜思思诚实道:“揍人。” 一刹那,岑沧海回忆起她一脚踹塌整间屋子的壮举,不由自主地将袖子里的暗器紧紧握住。 第9章 若乘风(九) 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不安…… 和世子殿下商量的过程丝滑无比,姜思思很满意。 具体满意的程度就表现在她十分快乐地开始收拾出远门需要的东西,务必一切从简,不求质量但求速度,越快越好。 至于岑沧海是怎么跟头顶上的亲爹和继母说的,那就不关姜思思的事了。 即便如此,他们出行的日期最快也只定在了三日后。 听闻岑沧海才到家便要回京城,岑松很明显地表示出了不悦。杜欣看不出喜怒却做足了慈母的样子,一边劝岑松一边安排人手护送岑沧海进京。 等到三日后一大早,一群人整整齐齐站在国公府门口,整装待发,只等上京。 杜欣拉着岑沧海的手默默流泪:“沧海,你这一去,又是一年半载才能回来,若是缺什么,便寄信跟姨娘说,兖州离京城不过十日路程,路上切莫慌张,以身体为重。” “我知道,姨娘莫哭了。” 杜欣狠狠一拧帕子,埋怨道:“你弟弟不知路上遭遇了什么,竟现在还没到。我本想着你们一起进京,路上还能有个照应,现在他人也不见,唉。” “无事,正好泓弟在家多呆一段时间,也算是代替我在父亲和姨娘面前尽孝了。”岑沧海深深作揖,“孩儿不孝,此番进京,实非孩儿本意,还请父亲姨娘莫怪。” 岑松刚想说些什么,直接被杜欣截过话头:“怎会怪你呢。既然国子监那边的师长让你回去,自有他们的道理,只是苦了我的沧海,一路上舟车劳顿,千万记得小心,我已令那些丫鬟还有护卫好好照顾你,你只管放宽心温书便是。” 此后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真情流露的寒暄,站在马车后面的姜思思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嘴巴刚刚张开,就被人呵斥:“如此怠惰,怎能照顾好世子殿下!” 呵欠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姜思思只好忍住困倦,强打起精神。 杜欣不仅派了护卫,还派了整整六个丫鬟,两个丫鬟管洗漱,两个丫鬟管住行,还有两个不知道干什么用,就负责守着她们,姜思思觉得这俩是来找茬的。 她收拾的行李,不合格。她给岑沧海梳的头发,不合格。到了后面连她走路的姿势都是不对的。 姜思思被磨得很烦,心态在爆炸边缘,然而念在出行在即,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保障,她忍了。 不让打呵欠,翻白眼总让吧。 姜思思当着大丫鬟的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以示不满,大丫鬟眼睛一瞪,嘴巴一张又要挑什么刺,但是岑沧海已经和杜欣演完了送别的戏码,坐上马车就要出发。 想找茬的大丫鬟只能暂时平息,不过她趁机丢给姜思思一个恶狠狠的眼神,表示待会儿再收拾她。 姜思思满不在乎地昂着头,跟在马车后面慢慢地走。 她们这群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丫鬟,要等到之后出了城才能坐在后面的小马车里,在城里只能跟着步行。 除了姜思思,其余六个丫鬟已经分好工轮流去伺候岑沧海,好像姜思思是什么瘟神一样,她们根本没有跟姜思思交流的意思。 正好姜思思也没有。 她目光牢牢锁在前方的马车上,依依不舍的戏码演过了以后,岑沧海端端正正地坐回马车里。从姜思思的角度只能看见若影若现的人影,他刚刚跟杜欣逢场作戏才哭过,正扯着衣袖擦眼泪。 单薄纤弱的少年身躯,黑色的素净衣物,脊背笔挺好似青竹,即使哭着也不落风骨。 姜思思很少掉眼泪,或者说从她有记忆开始,眼泪这个东西根本不存在。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哭的这么……漂亮。 姜思思拉住旁边管岑沧海洗漱的丫鬟:“姐姐,你觉得世子殿下怎么样?” 那丫鬟一脸惊恐:“你怎敢妄议世子殿下?” 姜思思不理她,若有所思:“我倒是觉得,世子殿下……天下无双。” 她的声音并没有压低,至少找茬的大丫鬟听到了。 新仇旧恨一起算,大丫鬟走过来就要给出言不逊的姜思思一耳光。 姜思思赶在巴掌落下之前一把抓住了大丫鬟的手腕,这么大的动静,姜思思终于舍得将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 随着姜思思越来越用力,大丫鬟的表情也从愤怒变得狰狞,就在她以为自己的手要被生生捏断的时候,姜思思一下子放开了她。 大丫鬟一个趔趄没站稳,掩着剧痛的手腕惊惧地看着满脸冷漠的姜思思。 姜思思抬起白净的小脸,缓缓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她说:“别惹我。” 其他丫鬟终于不敢再找她的茬,个个安静如鸡。 姜思思抬手捂住左眼,干涩的眼球透过指缝去看,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已经恢复如常。 她放下了手,开始不自觉地咬指甲。 怎么办,好像有点超出预期了啊。 她是不是对这位世子殿下,在乎太多了? - 等出了城门走上官道,他们的旅途也正式开始了。 除了吃饭的时候最积极,其余时间姜思思都在马车里撑着手臂发呆。 他们赶路的前两个晚上都住在沿路的村子里,第三天总算找到一个小客栈,一行人纷纷松了口气。 姜思思自食其力烧水洗澡后,正擦着头发,负责梳洗的丫鬟白着一张脸走过来:“思思思思姑娘。” 姜思思手一顿:“我叫姜思思,不是死死死死姑娘。” 而丫鬟讲话的声音听起来快哭出来了:“对对对不起,世子殿下说,让让让你过去一下。” “知道了。”姜思思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丫鬟如释重负赶紧离开,背后有怪兽追她似的,双腿甩出了残影。 看着丫鬟慌张的背影,姜思思把帕子一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侧身专心致志地给岑沧海折了个千纸鹤。 纸是她之前从岑沧海屋子里顺的,上好的宣纸,但是岑沧海练字练废了,就扔在了地上。 姜思思出于了解古代造纸工艺的目的偷偷摸摸捡了回来,看到上面的字还是大大的繁体字,她悬起来的心放下一半。 还好,她不用变文盲。 现在这废纸又有了新的用处——逗世子殿下开心。 姜思思站在岑沧海的门前踌躇了一会儿,揉着千纸鹤礼貌敲门。 岑沧海说:“进来吧。” 姜思思一进来就看见美人正在看书,一灯如豆,乌发如瀑。灯光柔化的美人的轮廓,因为手臂撑着额头,袖子耷拉下来,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 “世子殿下,听说你找我?”姜思思眼观鼻鼻观心,在心里面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岑沧海放下书,不知是不是受了凉的缘故,声音有些喑哑:“明日便要进山了,进山之后,蛇虫鼠蚁数不胜数,你可带了药粉?” 姜思思摇摇头,又想起还有系统的存在,迟疑地点点头。 岑沧海眼神清朗,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道:“你口音听起来不像兖州人。” 姜思思表示肯定:“奴婢沿海长大的,不是兖州人。” “为何来兖州?” 姜思思想了一下:“兖州地大物博,钟鸣鼎食之家数不胜数,过来当丫鬟也能卖个好价钱。”假的,因为要保我们俩的命啊。 岑沧海似乎是信了,他重新拿起了书,姜思思忍不住劝道:“光太暗了,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 岑沧海温温柔柔:“离秋闱只剩半载,再不温习,怕是来不及了。” 姜思思有些忧愁地将千纸鹤放在了桌上:“既然如此,奴婢也不再劝,这是奴婢折的小玩意儿,算不上多么珍奇,能给殿下带来一丝乐趣都是好的。还请殿下多爱惜自己的身体。” “你倒是有心了。不过以你的身手,能得到很多人的赏识,为何要来我身边当区区一个丫鬟呢?” 姜思思反问:“殿下仅仅当我是丫鬟吗?” 岑沧海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 岑沧海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男,他的样貌偏精致,肤色过于白皙,五官十分立体,特别是眉毛和鼻梁,一个锐利一个英挺,笑起来的时候,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然而他的气质悄无声息地调和了过于张扬的样貌。似是春风拂面,又似是山间流水。 他是美玉,更是精致的瓷器。让人忍不住靠近,又不得不小心呵护。 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不安分的。 等到岑沧海终于笑够了,姜思思也回过神来。 岑沧海说:“若是此去京城平安无虞,我便赠予你白银千两,放你回家如何?” 姜思思打了个激灵:“万万不可啊殿下!” “嗯?” 姜思思心跳如擂鼓,绞尽脑汁:“我、奴婢能看家护院!” “外面有国公府的护卫。” “奴婢还能、还能算账!” 岑沧海一挑眉:“秋闱不考算术,国公府也不缺账房。” 姜思思一咬牙一跺脚:“奴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更何况,奴婢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卖身契上签了多少年,就是多少年!不接受打折!”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岑沧海忍不住以手掩唇,用笑容掩盖住自己内心的波澜。 这位婢女身上的迷雾,越发浓重了。 第10章 若乘风(十) 她总觉得有些心慌,要把…… 兖州和京城之间被一群山阻断,越过这群山,也就意味着他们到了兖州边界,能够进京了。 姜思思没爬过这么久的山,只觉得一丛丛山脉绵延不绝,翻过一个小山坡,后面还有一个更大更陡的山脉。即使官道相对平坦,姜思思也累得够呛。 他们走走停停,又过上了时不时蹭别人村子住处的日子。 然而姜思思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劲。 根据她当欧皇的多年经验来看,她的直觉发出警报的时候,就是真的要出事了。 距离他们离开齐国公府已经过了七天,他们停在一个寨子里休息。 姜思思主动离开了那群婢女,去前面主人家的屋子里找岑沧海。 她总觉得有些心慌,要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好。 “殿下。”姜思思手里拿着一碗新鲜出炉的蛋羹,这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称得上精通的菜,本来想给自己加个餐,想到空着手来找岑沧海也不好,遂用蛋羹当借口。 岑沧海还在看书,这些天他是书不离手,做足了好好温习功课的样子。 见姜思思小心翼翼地端着碗蛋羹进来,稍顿一下:“我吃过了。” 姜思思嗐了一声:“这不已经是晚上了吗,殿下温书辛苦了,吃个夜宵吧。” 岑沧海没再纠结,放下书,用勺子一下一下的搅碎嫩如水的蛋羹。 进来又不说话,岑沧海也不是真的要吃,他掀起眼皮去看姜思思:“找我何事?” 姜思思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殿下,蛋羹这样就不好吃了。” “……送完菜你可以回去了。” 姜思思撇过头去,永别了心爱的蛋羹,幸亏她还在厨房给自己留了一碗,不然让她看着这样糟蹋食物,说不定真的会忍不住把蛋羹抢回来,然后强行塞世子殿下的嘴里——不捣碎了吃有那么难吗! “奴婢其实还有一件事要禀报。” “嗯。” 姜思思睁大了双眼,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挚:“奴婢思前想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岑沧海放下勺子:“哦?” “兖州和京城不过十日路程,这都第七日了,怎么连兖州边界都还没摸到?” 岑沧海嗯了一声,认真地解释:“我们此行人数众多,迟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然而按理说越靠近京城就越繁华,即使人烟稀少,那商队总该看见吧。这路上除了我们,半个人影都不见,来往于兖州和京城的商队集体失踪了不成?” 岑沧海还是那副淡然处之的佛系脸,他点点头说:“你说得有理,那你将张侍卫请过来,我与他详谈。” 姜思思表示知道了,出了门就直奔那群护卫的头头去了。 张侍卫就住在旁边的房间,姜思思走过去敲了门却没人应,心里觉得奇怪。 她大大咧咧地推开门,只见一道影子投在地上,抬头一看,张侍卫被吊在房梁上,双目圆睁,舌头吐出,正晃荡着。 姜思思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岑沧海房间跑。 就这么一来一回的功夫,原本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岑沧海就不见了,端来的蛋羹他一口未动,好像主人上一秒还在捣着,下一秒就消失了一样。 姜思思缓缓吐出一口气,心脏怦怦直跳,立马赶往别的护卫的房间,并同时在脑子里疯狂呼叫系统。 【他的健康值下降了吗?】 系统冷静地回答:【没有。】 姜思思一间房一间房的找,不出所料,护卫们要么死了,要么失踪了。 整个寨子不知不觉寂静了下来。 时间慢悠悠地往后延长,夕阳踩着晚霞的裙子,露出最后一丝余光,挣扎了两下,最终沉寂下去。 天色彻底暗淡。 呼吸因为不停地奔跑而变得越来越粗重,姜思思最后一把推开那群丫鬟的房间。 血迹从炕上蜿蜒而下,流下来汇成一小片汪洋,满地都是。屋子里的六个丫鬟都是被割喉而死,她们脸上的表情甚至还很安详。 姜思思都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在悄无声息中发生的。 死亡很寂静,但不应该是这样的寂静。 鼻尖萦绕着浓厚的铁锈味,姜思思脑袋发晕,晕得想吐。 系统提醒:【岑先生的健康值由80下降到了77,请注意。】 姜思思扭头就跑。 直觉在大脑里的某个地方疯狂叫嚣,往前走,往前走,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姜思思放空了所有思绪,整个人冷静得出奇。 她跑过了一片片瓦屋,跑过了一条条岔路,最终漆黑的山林像是一只巨兽一口将她吞进肚中,而她义无反顾。 【您的卷轴里有驱虫药粉,请问需要使用吗?】 姜思思说:【不。】 崎岖的森林诡异、危险,人类天生并不具有夜视能力,黑暗会放大那些危险。然而姜思思并不害怕,世界上最相信她的人,是她自己。 精准地避开所有危险地带,姜思思遇到了一个斜坡,她毫不犹豫地抓住旁边的一条藤蔓,开始往上攀爬。 姜思思身手灵活得不像人类,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斜坡上面是一小片草地,长满了齐腰的杂草,她能感受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附近。 系统说:【岑先生的健康值下降到70。】 姜思思目光一凝,借着昏暗的月色,她看到了岩壁上有一条隐蔽的缝隙。 她将旁边的树扯过来,徒手掰断一根足有她手腕那么粗的树干,将多余的枝条全部薅下来,这下树干变成了一条长棍,姜思思提起棍子往缝隙里面探。 ……是平的,而且里面别有洞天。 如果用来藏人,是非常好的选择。 姜思思不再犹豫,矮身钻进去。 就在她进去的一瞬间,危机感陡然窜上脑门,她下意识地就地一滚,一支箭从头顶呼啸而过,直直地钉在她刚刚进来的入口,箭翎还在微微颤抖。 姜思思手心冒汗,抬起眼睛往上看。 岩壁上能站人的地方,一个蒙面黑衣人正手里举着弓,往身后的箭筒里拿箭,这是一击不中要再来一次的意思。 地上燃的有篝火,姜思思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倒霉世子正被绑在篝火前,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 【岑先生健康值下降到60。】 姜思思:……过于贴心了。 第11章 若乘风(十一) 美人睡着了都是睡美人…… 站在岩壁上的黑衣人咦了一声,搭箭的手停了下来。 “又是你。” 姜思思的回忆瞬间被拉到刚刚在这个世界苏醒被人暴打的时候,她无语凝噎:“壮士,我们真是有缘。” 黑衣人跳下来,走到岑沧海旁边,提着头发把他苍白羸弱的脸展露出来:“你看,你的窝囊世子已经快死了,要不要投靠我?” 系统说:【健康值降至50。】 姜思思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你给他吃了什么?” “一点小小心意而已。”黑衣人松开岑沧海,手指间比划了一颗药丸的形状,“真的只有这么一点点。” “那些死去的护卫丫鬟,也是你干的?” 黑衣人明显变得不高兴了:“我怎么可能那样弄脏我的手?”他啧啧两声,很嫌弃的样子:“我不喜欢开膛破肚,跟畜生一样。” 姜思思冷汗瞬间下来了。 他还有帮手! 黑衣人把面罩摘了,一张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丑的脸露了出来。 看到姜思思警惕的眼神,他和善一笑:“我查过你,你不是兖州人,半个月前突然出现在兖州,之前更是从来不认识这个废物世子,所以你为什么要为他拼命呢?值得吗?” 姜思思缓缓摇头:“不值得。” 黑衣人笑意更深:“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是你真成了我的小师妹,以后指不定怎么感谢我。” 姜思思撑着棍子站了起来:“你想要岑沧海的命?” 黑衣人满脸的无所谓:“他必须死。” “别无选择?” 系统说:【健康值降至40。】 黑衣人琢磨出不对劲了,他大惊:“你莫不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世子了?” 姜思思:“……哈?” 黑衣人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你们女人都这样,老是为情所困,要我说,你就应该好好习武,谈什么情爱?” 姜思思无语:“我不喜欢他……”再说了,世子殿下别的没有,脸和钱还是可以看的,就冲着这两样,她也不吃亏。 不对,她也没想跟世子搞在一起。 黑衣人说:“那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姜思思说:“跟你走有什么条件?” 黑衣人解下腰间的刀:“若是你亲手杀了他,我便带你回师门。” 姜思思一秒犹豫都没有,直接去接那把刀。 一枚石子当得一声打在刀身上,姜思思与它擦手而过。 “你真昏了头不成?”一道男女莫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冷笑道,“若真这么喜欢,直接绑了回去不就行了?” 下一秒姜思思像是一只小鸡仔直接被拎起来,黑衣人笑嘻嘻地走上来绑了她的手脚,姜思思用力挣扎,直接被抓着她的人卸了胳膊。 系统说:【健康值降至30。】 岑沧海的嘴角已经有血迹渗出。 “心疼啊?”黑衣人凑到眼前。 姜思思说:“不心疼。” 她心焦。 系统说:【姜小姐的卷轴里拥有SR卡武道巅峰(破碎版)、蜻蜓点水、解毒药材、索命丹以及梦溪笔谈,基石系统建议使用蜻蜓点水,您的速度将会提升至最快,综合下来最适合目前处境。】 姜思思说:【不,用武道巅峰。】 系统说:【有副作……】 【就现在!】 卷轴里泛着紫光的SR瞬间破碎。 那一刹那,姜思思好像看到了永恒,她站在世界之巅,皑皑雪山冰冷刺骨,无数的雪花朝着她的方向蜂拥而至,一条大道从山底直通山顶,有人前赴后继只为爬上来与她一战。 而那些人不过是蝼蚁,她目光始终注视着广阔的穹顶。 渺渺众生被她踩在脚下,她便是——武道巅峰! 睁开双眼,姜思思一脚踹到背后,抓住她的人躲闪不及被轰然踹进岩壁上,撞碎了好大一块岩石。 束缚她的绳索如面条一般轻轻一抖便碎成好几段。 黑衣人抓住岑沧海往后猛地跳了好大一步,姜思思看也不看,先把自己被卸了的胳膊给接了回去。 黑衣人说:“莫乙,你怎么样!” 被喊做莫乙的人从碎石中艰难起身,噗得吐了好大一口血,她擦了擦唇角:“还死不了。” 系统说:【健康值降至20。】 姜思思礼貌打断:“能把你手上那个,我们世子殿下,还我吗?” 黑衣人浑身紧绷,目光紧紧盯着气势节节攀升的姜思思,用一种似赞叹又似惊异的语气道:“这是什么怪物……” 莫乙掏出双剑:“还不赶紧杀了岑沧海?!” 姜思思转身就是一拳,莫乙用双剑抵挡,剑身触碰到姜思思的皮肤,像是豆腐块一样碎裂开来,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肉|体凡胎。 莫乙惊骇之下想躲,然而拳风已至,她一下子被打得倒退,直接从缝隙中飞了出去。 黑衣人见状二话不说提刀就要割下岑沧海的头颅,姜思思却比他更快! 像是疾风略过柔弱的草丛,黑衣人只觉得眼前粉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他手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紧接着胸口剧痛,他从高高在上的岩壁上被打落,活似轻飘飘的风筝被人一箭射了下来。 姜思思单手拎着岑沧海,看也不看地面上被她一招制敌的黑衣人,迅速从卷轴里提取出第二张SR卡——索命丹,给生死一线的岑沧海硬灌了下去。 系统说:【岑先生健康值下降至1。】 索命丹的用处是使人进入濒死状态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直接死亡。 系统说:【武道巅峰(破碎版)使用时间即将到期……】 姜思思说:【使用蜻蜓点水。】 第三张SR卡碎裂开来。 姜思思突然身轻如燕,她怀抱着岑沧海纵身飞出这处隐蔽的山洞。 去,去最安全的地方!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莫乙眼睁睁地看着姜思思从她头顶飞过,黑衣人拖着重伤的身体追了出来,却连姜思思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莫乙咬着牙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巧的信号桶:“决不能让岑沧海活着走出兖州!” 信号烟花在身后炸开,姜思思穿梭在树丛中。 系统提醒她:【距离武道巅峰使用时效还剩半分钟。】 姜思思说:“足够了。” 一片盈盈湖光出现在姜思思眼前,月亮倒映在湖中心,波光粼粼,将夜空破碎。 有人泛舟于湖上,那人头戴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悠悠闲闲,见姜思思破空踏月而来,那人不紧不慢停了下来。 姜思思轻巧落下,她对系统说:【使用解毒药材。】 怀里顿时沉甸甸的,第四张SR卡碎裂成光点,姜思思掏出被包好的药材:“请救他一命!” 系统说:【武道巅峰时效已过,副作用开启。】 姜思思白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姜思思全身上下像是每一块骨头都被打碎了一样,痛得她嘶了一声,她赶紧起身向找自家的倒霉世子。 “放心吧,他没事。”苍老又耳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姜思思霎时扭头。 还穿着蓑衣的杨婆婆老神在在地守着药炉,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屋子里苦闷的中药味瞬间充斥满鼻腔,姜思思忍不住干呕一声。 杨婆婆说:“这是你的药,就算再不喜欢,待会儿也要喝。” 好不容易把胃里翻涌的酸气压制下去,姜思思闻言顿时瘫倒,恨不得再晕一回。 药碗被摆上了桌,焦黄的药汁被倒进去,还泛着令人胆寒的热气。 姜思思满脸抗拒,杨婆婆轻飘飘看了她一眼,立马老实了。 抬起颤颤巍巍的手,一口闷下。 一种又苦又辣又烫的感觉直冲天灵盖,姜思思眼泪顿时彪了出来。 杨婆婆说:“没出息。” 姜思思啃着被角继续默默流泪。 这么苦,有本事你来出息。 杨婆婆又将手搭上她的脉,凝神诊了一会儿:“你胆子倒是大,强行催化提高武功,若不是老身恰巧在,你和世子殿下都会命丧当场。” 姜思思没反抗也没回答,像条咸鱼一样呆呆地看着屋顶。 这里是一间破烂的茅草屋,不仅漏风,还潮湿。 就算这样,姜思思也觉得呆在这儿直到天荒地老也挺好的,最好把自己这条咸鱼腌入味,腌到大结局才好。 她实在实在太累了。 从昨晚发现张侍卫吊死在房梁上,一直到现在,她经历了多么丰富多彩的一晚上啊,简直比穿过来的那天更刺激。 累到极致,灵魂就像出窍一样,姜思思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大脑空白着空白着,突然钻出来一道灵魂发问——你这辈子有没有为谁拼过命? 泻药,刚好,就昨天,她不仅拼了命,还拼了运气。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绞尽脑汁地要一个人活下来,而那个人刚好够倒霉,让她不得不拼命。 杨婆婆说:“你是怎么想到朝这里来的。” 姜思思呆了许久许久,终于用她现在破锣一般刺耳的声音回答:“直觉。” 杨婆婆哼笑一声,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赞扬:“你倒是好运。” 姜思思下意识地说:“没办法,天生的。” 杨婆婆没有再说话。 她将自己身上的蓑衣脱下来扔到姜思思身上:“老身要走了。” 姜思思:“啊?” 不是,怎么这还有治人治一半跑了的啊? 像是看出姜思思在想什么,杨婆婆说:“老身可不是你的奴婢。” 潇潇洒洒地走了。 姜思思呆立半晌,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冲到隔壁看到睡得正香的倒霉世子。 美人如玉,美人如花,美人睡着了都是睡美人,等着别人吻醒他。 看着看着,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真的能一直呆在一个地方,谁也找不到,谁也威胁不到这个倒霉又漂亮的世子呢? 第12章 若乘风(十二) 但是我不泡未成年。…… 姜思思像抠门地主守着自己的财宝一样,眼巴巴地盯着岑沧海。 以至于岑沧海一醒来,面前就是姜思思那张青春洋溢的笑脸。 她说:“你醒啦。” 岑沧海揉眼睛的手一顿,总觉得这番对话似曾相识。 于是他冷静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皮说:“是。” 目光游移到到处漏风的破茅草屋上,他迟疑道:“这里是……” 姜思思说:“我们被高人救了,高人品性高洁,不仅救我们于水火,还把她的房子留给我们了。” 姜思思的表情相当自然,不等岑沧海发出质疑,她伸手给岑沧海舀了碗鱼汤说:“这罐子刚刚熬过药,可能汤里会带点苦味,世子殿下将就着喝。” 岑沧海在“高人是谁”和“你真的会下厨吗”之间犹豫了一下说:“鱼是哪儿来的……?” “这个啊,旁边就是好大一片湖呢,我专门下水抓的。”姜思思邀功道,眼神充满了期待,“来试试,我第一次做鱼,世子殿下尝尝怎么样。” 岑沧海肚子适时地咕咕叫了两声,见状也不再推脱,端起碗来一看,原本应该泛白的鱼汤竟然呈现出可疑的灰褐色。 他沉默了两秒,试探性地抿了一口。 姜思思说:“怎么样?” 岑沧海没说话,他缓缓将碗放下,袖子遮住脸,侧头过去就是“呕——”。 姜思思大惊失色:“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着急的同时挥舞着手臂大力拍打岑沧海的背,生怕他一不小心被呛住。 以这位世子的倒霉程度来看,他很有可能咳着咳着就挂掉了。 想到这里,姜思思拍得更用力了。 岑沧海只觉得自己快把胆汁给吐出来了,吐到最后,颤巍巍地抬手示意别拍了,再拍下去他真的要挂了。 姜思思立马收手,赶紧给岑沧海舀了碗清水进来:“殿下漱漱口吧。” 岑沧海能说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握住姜思思的手臂说:“别下厨了。” 刚入口是辣,吐出来是苦,岑沧海怀疑姜思思到底有没有刷过罐子。 姜思思委屈:“我洗得可干净了呢……” 岑沧海身心俱疲:“难道是你做得很难吃吗?” 姜思思立马改口:“那药太入味了,那么厚的罐子没想到质量这么差。” 总之千错万错,不是她的错。 岑沧海没说话,姜思思心虚地拿扫帚过来把地面清理了,而后把鱼汤端出去倒草地里,企图毁尸灭迹。 做出来的东西不能入口,姜思思有些麻爪,她只能再出去找吃的。 茅草屋外是一片泥泞的芦苇荡,遮住了大半湖面风光,任谁也想不到这隐蔽的角落里,国公府世子就藏身于此。 姜思思背着鱼篓,随手拽下一根芦苇晃荡,她卷起裤子,把裙摆绑在腰间,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湖边进发。 路上有些忧愁地想,自己不会做饭,倒霉世子就更不会了,那她如何带着世子离开这里独自生活呢? 虽然她有把握让倒霉世子逃不出自己的手心,但是吧,倒霉世子也不是安分的。 说不定她待会儿抓了鱼虾回去,倒霉世子就自己跑了呢? 姜思思叹口气自言自语:“我不想把古代种田生活变成荒野求生啊……” 她压根啥也不会。 等姜思思抱着一篓的鱼虾回去之后,迎接她的是空荡荡的床铺,地上有个亮闪闪的东西,姜思思凑近一看,是岑沧海身上的玉佩。 估计是跑路的时候落下了。 姜思思心平气和地捡起玉佩,掰了掰手指:“一、二、三。” 第三次了。 兄弟,事不过三好吧。 岑沧海被抓回来的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姜思思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他都还特意绕了远路,躲进了相反方向的芦苇荡里。 为了防止他再跑,姜思思把鱼篓上的麻绳解了下来,给岑沧海奉上了最高待遇。 岑沧海被抓了也不气馁,脸上含着笑问:“这是什么意思?” 姜思思蹲下来:“很简单,我想要世子殿下乖乖地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跑。” 岑沧海说:“你不要我的命?” 姜思思表情微妙:“我要你的命作甚?” “但是你把我绑起来了。” “对啊,有什么意见吗?谁让你乱跑的?” 岑沧海想不明白了:“你绑我只是为了不让我乱跑?” 姜思思愣了一下,上下打量岑沧海,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好像有点亏……” 岑沧海暗自提高警惕,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酷刑。 哪知姜思思一脸遗憾:“但是我不泡未成年。”顿了顿,“我觉得你最好也不要泡。” 岑沧海愣了一下:“泡、泡什么?” “泡奥利奥。”姜思思随口说,然后又认认真真地开始杀鱼。 茅草屋虽破,但明显以前有人住过,一些基本的刀具渔具都有。 姜思思将不停扑腾的鱼拿出来,摔在石板上,当着岑沧海的面将昏死的鱼开膛破肚,场面一度非常血腥。 岑沧海脸色逐渐发白。 等彻底洗好鱼以后,姜思思又对着小小的药罐子发了愁。 多亏这几天日夜兼程的赶路,姜思思学会了生火,学会了辨别野菜野果,但是她学不会做饭。 姜思思曾经的梦想是做个小鸟依人的家庭主妇,因为初一那年,大她三岁的邻居哥哥说长大以后会娶她养她,她只需要在家里做做饭带带孩子,伺候好公婆就好了。 看惯了老父亲每天早出晚归,黑眼圈一年比一年重,姜思思深觉赚钱不易,现在有个大傻子愿意养她,不给她年迈的老父亲添负担,还整挺好。 于是姜思思第一次进了厨房,后果就是老父亲带她连夜搬了家,她的家庭主妇梦就此破碎。 后来偶然有一次回去拿东西的时候,听说邻居哥哥不知道被谁揍了,在医院躺了整整三个月,从此见到姜思思绕道走。 当事人表示很委屈,她啥也没做怎么就被当瘟神了呢? 姜思思发呆的时间太长了,岑沧海思前想后决定不能跟自己的命过不去,饿死也太委屈了,于是他淡然道:“把我放开,我来。” 姜思思怀疑的眼光瞬间扫了过来。 岑沧海说:“你能抓我一次,就能抓我第二次,我只是想好好吃个饭。” 姜思思说:“我知道,我只是怀疑你会不会。”手还是诚实地去松绑了。 岑沧海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站起来,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被蒸腾上行的热气弥漫,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 岑沧海问:“有调料吗?” 姜思思诚实地摇摇头。 岑沧海不禁侧目。 姜思思羞愧地低下了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调料,她还是能做得五毒俱全。 岑沧海紧接着把虾也处理了。 这个时候作为世子殿下的尊严就体现出来了。 老的不要,蔫的不要,不好看的也不要,挑挑拣拣扔了一大堆,剩下的统统化成了第二道菜。 两个人就着没滋没味的两道菜吃了一餐,互相还吃得都挺香。 放下碗后,姜思思虔诚地盯着岑沧海:“殿下,我不让你跑是为了我……们好。你知道昨天晚上有多少人想杀你?” 岑沧海掏出手帕——天知道他为什么还揣得有手帕——万分矜贵地擦了擦嘴:“我知道。” 姜思思说:“你知道还搞这一出?万一被抓去没命了呢?” 岑沧海反问道:“跟在你身边便能活下来吗?” 姜思思脱口而出:“当然!” 岑沧海定定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什么稀奇物件,半晌笑了起来:“你破绽太多了,姜思思。” 第13章 若乘风(十三) 不要。男人嘛,最麻烦…… 姜思思最终还是没问出来所谓的破绽到底是什么,她甚至怀疑岑沧海在故弄玄虚。 但这人就是有那样的魔力,故弄玄虚都搞得特别像真的。 姜思思问了几遍没回答,就直接放弃了。反正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他们目前同生共死的命运。于是这件事就这样轻轻揭过,两人都不再提。 在床上躺了半天后,姜思思听见系统播报,岑沧海的健康值已经被她一包药材拉到了90。 姜思思质疑系统:【为什么不是100?说好的SR卡呢?】 系统摊手:【因为岑先生不止中了毒啊。】 三两句后,姜思思在系统的解释里又学到了一个新词——先天不足。 姜思思看岑沧海的眼神顿时充满了同情。 她在心里对系统说:【怎么能这么惨啊。】 系统说:【他惨,你也惨。】 姜思思:【……你说得对。】 姜思思抹了把脸,站起来问岑沧海:“殿下想不想换一个地方?” 岑沧海说:“去哪儿。” 姜思思说:“山高水远,自然是能容得下我们的地方。” 岑沧海说:“我们就不能去京城吗?” 姜思思露齿一笑:“不能。” 岑沧海被姜思思卷吧卷吧带上了路。 她的目的地是那种深山老林,越隐蔽越好,等到海枯石烂都没人能找到他们的那种。 系统说:【我本来可以给姜女士你提供地图的。】 姜思思冷酷无情道:【是的,本来。所以闭嘴吧你个废物,贷款吹牛属你最强。】 系统原地自闭了。 他们去京城是走官道,既然要金屋、不是,田屋藏娇,自然不能往人多的地方去,所以姜思思专门往小道钻。 然而岑沧海又娇气的很,走两步就气喘吁吁,姜思思一时不知道是害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呛死,还是在路上走着走着直接累死。 想了半天,她把那张R卡驱虫粉给用了,霎时间蚊虫尽散。 见岑沧海惊讶地望过来,姜思思忧愁道:“实在不行,我也只有背着你走了。” 比起只有短短三分钟的武道巅峰,驱虫粉的功效长得离谱,一用就是二十天,姜思思决定在二十天内找到一个适合隐居的地方,将这位不安分的世子殿下严加看管。 不等岑沧海反抗,姜思思已经把人背在背上了。 一路上果然没有蛇虫鼠蚁靠近,除了杂草时不时划过姜思思又变得脏兮兮的裙摆,一路上寂静的可怕,连鸟雀都难以看到。 姜思思走了一段路后,猛然惊觉:“你好轻啊。” 说着,她还像是颠小孩一样颠了颠岑沧海。 岑沧海一脸屈辱:“你、你作为女子怎能这样?” 姜思思奇怪道:“女子怎么了?你打得过我?” 因为这位倒霉世子比姜思思高大半个头,现在被姜思思背在背上,他像是窜出土的树枝,露出来好长一截,导致他不得不弓着背双手环住姜思思的脖子,以防自己掉下去。 岑沧海确实打不过姜思思,他耳根发红,恼怒道:“你以后还要不要嫁人?” 姜思思诚实摇头:“不要。男人嘛,最麻烦了。” 岑沧海一时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姜思思说:“世子殿下喜欢在什么样的地方生活?” 岑沧海面无表情:“京城。” 姜思思说:“那不行,再想一个。” “兖州,国公府。” “我是说,什么样的乡下地方。” 岑沧海停了一会儿,突然道:“你现在连奴婢都不说了。” 姜思思铁石心肠:“世子殿下,现在是你在我手里,没让你干活就不错了。” 岑沧海说:“饭是我做的。” 姜思思:“……” 她咳了两声:“继续保持,争取以后厨艺更佳。” 看似轻松的对话氛围下,是潮流暗涌。 岑沧海了然,他这位身怀绝技的丫鬟,是不准备放他走了。 姜思思把系统当百科用,问了一圈如何在森林里找方向以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姜思思总算远离了原来的路线,朝着自己想象中的桃花源前进。 天色渐晚。 有猫头鹰咕咕咕的声音回荡,听得姜思思背后发毛。 即使她体力再好,连着走几个小时的路也不会更轻松,脸上汗珠滚滚,姜思思时不时就去抹一把。 岑沧海说:“你不休息?” “不休息。”姜思思冷静道,“没到安全的地方之前,我都不休息。” 第14章 若乘风(十四) 殿下,你要杀了我吗?…… 岑沧海无言,只好叹口气:“放我下来吧,我没那么严重。” 姜思思震惊地停下了脚步:“啊?” 不是吧? 回忆起岑沧海每一块肌肉都写满了痛苦的模样,姜思思木然道:“你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当代优秀青年演员不颁给岑沧海可惜了。 演技这个词生僻,岑沧海略一思索还是明白了姜思思在说什么,他含笑道:“过奖过奖。” 两人并肩而行。 姜思思说:“前面有户人家,我们去投宿吧。” “我本以为你真要这样走上一夜。” 旁边又响起猫头鹰的声音,岑沧海耳朵动了动。 姜思思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刀枪不入,我也会累的。” 嘴上这么说,姜思思还是慢悠悠地走,充分照顾到了柔弱的世子殿下,两个人一前一后拍响了人家的门。 月上树梢,晚风有点冷,姜思思站在门口一边哈气一边微微发抖。 岑沧海目光微凝,轻轻侧头,把注意力从自家狼狈的丫鬟身上移开,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暗处。 他们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人开门,姜思思嘟囔道:“奇怪,刚刚明明看到有灯啊。” 岑沧海说:“或许是不欢迎我们深夜造访吧。” 姜思思左顾右盼,发现前面还有隐约灯光,她说:“走,再往前面试试看。” 岑沧海终于像是确认了什么,跟在她身后淡定地说:“恐怕不需要再往前了。” “你在说什么……”看到从刚刚那间屋子里突然跳出来的十几个壮汉,姜思思神情僵硬地把最后两个字补上,“屁话。” 岑沧海微微一笑:“前路凶险,恕岑某无法再陪姜小姐前行了。但这一路上姜小姐的照顾,岑某铭记于心。” “……” 他对着姜思思行了一礼:“还真是多谢姜小姐了。”侧头慢条斯理地对旁边身材高大的男人说:“劳烦统领了。” 被称为统领的人沉稳点头,抬手示意身后的人逼近:“姜小姐,请吧。” 姜思思没有反抗,老老实实享受了岑沧海之前的待遇,被蒙住双眼绑住手脚跟着他们走了。 姜思思在心里说:【刚刚那个带着斗笠,脸黑得看不见的人,是陈掌柜吧?】 系统说:【好像是。】 姜思思说:【能不能给我个确切的答案。】 系统说:里没说啊。】 姜思思一惊:【好哇,你果然看得到剧透是吧?】 系统开始装死。 姜思思被押着上了马车,车轱辘压着路上的辙痕,趁着月色一摇一摆地走上了来时的道路。 马车里呼吸声有三道,姜思思对系统说:【我到底何德何能,派三个人过来看着我?】 系统彻底潜水不说话了。 这时候姜思思又有些后悔把话说得太明白,把跟她唠嗑的统都给气自闭了。 她闭着眼往后倒,这么迟不如睡觉,结果用力太猛撞得咚的一声。 姜思思僵住了。 她很痛,但是她连去摸自己起包没的权力都没有。 场面一时之间寂静下来。 好半晌,姜思思听见刚刚听过的沙哑声线说:“姜小姐,这样是撞不死人的。” 是那位疑似陈掌柜的人。 姜思思:…… 脸好像比头更疼。 姜思思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这不是考验一下你们的马车有没有偷工减料吗。” 那人低笑出声:“姜小姐有答案了吗?” “还成,挺牢固的。”姜思思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条真理,语气相当自然。 “姜小姐这份从容,倒是让我等好生羡慕。”那人语调一转,阴森森道:“就是不知道等到了地方,姜小姐还能不能笑出来。” 姜思思不明所以:“我笑了吗?” “……” 姜思思很想做个双手一摊的动作,但是条件不允许,她只能努力用语气表达出来:“看吧,我没笑啊,放狠话也要讲究基本法吧。” 那人被气笑了。 接下来的路程无论姜思思说什么,马车里都没人再搭理她。 最后姜思思歪着头睡得可香。 这一睡就睡到了目的地,姜思思被人恶劣地推醒,一下子没坐稳,往旁边栽倒。 一只微凉的手紧紧扶住了她的肩膀,带着淡淡的、熟悉的熏香。 “小心。”声音都是悦耳的。 姜思思晃了晃自己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像是要透过蒙住眼睛的黑布看清面前的人一样,努力睁大了眼睛:“我们到地方了?” “嗯。”香气远离。 姜思思怅然若失道:“殿下,你要杀了我吗?” 岑沧海亲手替她松了绑,摸上蒙着她眼睛的黑布说:“当然不。” 视野顿时变得开阔起来,姜思思眯起被光刺痛的眼睛,终于看清外面的世界。 ——安吴城,兖州最大的城池,也是他们出发的地方。 他们兜兜转转,竟然要回齐国公府了? 第15章 若乘风(十五) 我等誓死效忠将军!…… 天下分九州,除京城所在雍州外,另还有兖、冀、青、徐、豫、梁、荆、扬八州。 兖州临海,同扬州一起坐拥天下最富裕的港口,是以兖州来来往往人数众多,马车停在了一棵树旁,这里离城门口还有段距离,至少隐蔽。 姜思思看着城池上的名字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岑沧海温柔又有力地按住了。 “姜小姐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距离他们不远处,还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着,样貌平凡的马夫正带着斗笠时不时看向这边。姜思思目光移开,心说有手下撑腰真是了不起,面上沉静乖巧点头。 岑沧海手一摊,冲她笑笑:“既然如此,还请姜小姐将岑某的玉佩还来吧。” 姜思思从怀里掏出玉佩,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岑沧海轻轻拿走玉佩,微凉的指腹不小心刮了一下,姜思思脸上没什么表情,手背过去用力擦了擦掌心,将痒痒的触感从掌心擦走以后,她心里那股子别扭感总算消下去了。 姜思思问:“世子殿下,我们要去哪儿?” 岑沧海说:“姜小姐,此去山高水长,路途遥远,恕岑某不再相送。这是姜小姐的卖身契,以及岑某应允的白银千两。从此以后,姜小姐自由了。无论姜小姐想要留在兖州,抑或是离开兖州去往其他地方,都与岑某无关。” 那张薄薄的卖身契轻飘飘地落在姜思思手里,还没等她从这场强买强卖中回过神来,岑沧海再次登上了马车。 神仙似的脸蛋自帘子后露出来,岑沧海笑得真心实意:“姜小姐,后会无期。” 当了好长时间雕塑的马夫得到命令,一甩鞭子,马车得得得往前走。 一阵风吹过,被留在原地的姜思思呆滞地眨眨眼。 陌生的街头,陌生的人群,除了口音还是熟悉的内味,姜思思有些怔忡。 她想过很多种脱身的方法,以她的能力硬要反抗结局肯定是两败俱伤。然而万万没想到岑沧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竟然什么都没问。 按照他甩开自己的速度来看,是不打算问了。 姜思思问系统:【他是不是嫌弃我?】 系统说:【是。】 刚刚看了一眼,银票上的汉字是一千,总共三张,也就是三千两。 姜思思又说:【三千两够我花多久?】 系统沉思了一下,谨慎地回答:【如果生活不奢侈,大概用到姜小姐死都还有剩吧。】 姜思思说:【你看,他都拿这么多钱给我了,怎么会嫌弃我。】 系统:…… 姜思思忧愁道:【只是我现在,该往哪儿去呢?】 系统正要回答,突然卡了壳,发出滴滴滴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闹钟正在死命催促,姜思思吓了一跳,忙问系统怎么了。 系统没说话,还在滴滴滴。 姜思思心神巨震,这系统不会坏掉了吧?系统坏了她怎么办啊! 姜思思说:【你别有事啊!你要是挂了我咋回家啊?你清醒一点,你还有任务呢!】 系统这下不滴滴滴了,它没声了。 无论姜思思怎样呼喊,甚至在旁人的眼中像个疯子一样跳来跳去,系统没有任何回音。 姜思思蹲下来,呆呆地抱着自己。 她从过去想到现在,从小学一年级她妈给她编辫子送她高高兴兴地去上学,到十八岁生日那天她爹虎目含泪给她吹生日蜡烛,最后她想到了刚刚抛弃她的漂亮世子。 姜思思心想,漂亮世子命大没死,她倒是可能死了。 世界上可能有免费的午餐,因为有可能是好心人做慈善,但绝不可能天上掉馅饼。 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死而复生的路上诸多困难,姜思思穿过来十几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绝望过。 想到最后,姜思思甚至都把自己回到现代倒在血泊里的姿势都想好了。 只是不知道木仓打中心脏,她还能活多久,够不够跟别人把遗言说完。 她死了,最伤心的肯定她那个忙得要死的爹,希望他赶紧二婚找个小妈再生个孩子把她忘了吧。 这辈子她应该是不可能尽孝了。 姜思思静静地等着自己回到现代世界。 一分钟后,系统说:【滴——程序修复完毕,正在重启。】 【重启完毕,正在预载——预载完毕,开始更新。】 姜思思又惊又喜:【你没死!】 系统说:【更新完毕,检测到奖励未发放,正在发放中——滴,发放完毕,请问是否领取?】 姜思思跳起来:【领领领!】 透明的蓝色悬浮框跳出来,眼熟的抽卡界面徐徐展开。 姜思思发现自己的抽卡次数竟然有二十次! 【你坏掉了吗统?!】姜思思震惊。 系统没做声,只是问是否需要抽卡。 之前为了从那两个刺客手里救下岑沧海,姜思思卷轴几乎快空了,只剩下一个梦溪笔谈,现在看到有二十连,身为欧皇的自信顿时就上来了,她高高兴兴地开始抽卡。 刺眼的白光绿光紫光依次闪过,这一次十连姜思思竟然没有拿到SSR剧本! 姜思思不可置信,连自己抽到了什么卡都没看,直接开始第二次十连。 这一次总算刷出来金光了,姜思思一边后怕一边心满意足地看着卷轴里多出来的SSR碎卡,剧本,果然才是最重要的啊。 - 岑沧海没有用自己的路引,他随意扯了张假路引进了城。 一进去就低调地往聂统领所在的陈府走。 聂统领亲自扶着岑沧海下了马车。 岑沧海白着一张脸说:“她……到了吗?” 聂统领单膝跪地,深深低头:“此次我等办事不利,没能及时赶到保护殿下,但幸不辱命,殿下吩咐我等转移将军的灵柩……” “好了。”岑沧海挥手制止聂统领接下来的话,他咬字很慢,像是有刀子从他喉咙里吐出来,他说,“让我……让我再看一看她。” 聂统领没有说话,只是深深、深深地磕了个头:“殿下请。” 从门槛踏进去,岑沧海每走一步,都觉得空气更凝滞一分。 十几日前陈府还是一片繁华,但今日关起门来,府中鲜亮颜色统统被换成了黑白。 乌泱泱数十人正在府里等着岑沧海,等着他们现如今唯一的主人。他们沉默地行礼,再沉默地跟在岑沧海的身后。 这一切都在无形中提醒岑沧海一个事实——他失去了太多东西,现在连仅剩的那一点点,都不复存在。 大堂前停了一副棺材,光洁如新,看上去不像是刚出土的样子。 岑沧海手慢慢地摸了上去:“路上可有遇到阻碍?” 聂统领说:“未曾。” 岑沧海讽刺地笑了一声:“那个草包,连祖坟都守不住,他还有什么能守得住?” “殿下……” “不必叫我殿下。”岑沧海目光紧紧锁在这副昂贵的棺材上,自从回到安吴城,他心绪就变得很乱,“你们看过她了吗?” 聂统领又跪了下来:“还望殿下保重身体。” 岑沧海沉默几秒,陡然暴怒:“我娘就是这样教你们的吗?!在她面前,你们要说什么?!” 所有人一齐跪了下来:“我等誓死效忠将军!” 岑沧海呼吸急促,脸色变红,他瞪大了双眼,眼球不知何时开始充血,昳丽的脸即使凶狠,也是漂亮的凶狠,他说:“要记住,你们的将军是她,不是我。” 聂统领默默流泪,重重磕头。 他身后的人也一起沉默地磕头。 岑沧海没有跪,他走到棺材前,将纸钱送到火盆里,烧进去。 他说:“我想看看她。” 聂统领几乎是瞬间反驳:“殿下不可!” 岑沧海把手撑在棺材上,摇摇欲坠,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说,开棺。”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气氛陡然一变。 聂统领和岑沧海对视几秒,率先移开眼神。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岑沧海喃喃道,“你信她死了吗?” 聂统领盯着地上的地砖,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站起来说:“卑职来。” 他走到岑沧海面前,看着他们孱弱崩溃的小主人,轻轻地说:“若是见了,殿下努力振作可好?” 岑沧海没有回答,他执拗地盯着面前的棺木,像是要透过厚厚的棺盖看到里面躺着的女人一样,声音沙哑:“开。” “是。” 聂统领没有叫上别人,只是自己独自一人一点一点将钉子起开。 要打开棺盖之前,聂统领说:“殿下,请退后几步。” 岑沧海目光一错不错,即使后退路上被自己绊了一下,身形摇晃之下,他也没移开半分。 棺盖打开了。 岑沧海慢慢靠近,聂统领示意其他人跟着他走,给这对阴阳相隔的母子独处的时间。 然而刚刚转背,瓷器一下子被砸在地上,岑沧海怒不可遏的声音传来:“这是什么?!” 聂统领心里一突,大踏步走过去。 只见价值连城的棺材里,赫然躺着一桩枯木!而本该安眠在里面的女人,竟不知所踪! 第16章 若乘风(十六)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姜思思发现倒霉世子给她的那一叠纸里,还贴心地包括了身份户籍路引等物品。 她老老实实揣好钱和身份证,混在进城的人堆里,呼吸间全是朴素的乡土气息,被前后左右挑着各式各样菜篮的大爷大婶挤进城后,姜思思眼神落在了不远处的成衣店上。 顶着掌柜怀疑的眼光,姜思思淡定自若地指上了一匹写满了“我很高贵”低调又奢华的黑色布料:“用这匹布给我做身衣裳。” 掌柜说:“客官,我们这里只做男人款式的衣裳。” 姜思思说:“要的就是男人的衣裳。” 掌柜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十分钟后,姜思思付了押金走出成衣店,因为做衣服还要个三五天,姜思思买了身现成的男装,虽然大了点但是能穿。她狗狗祟祟地将男装抱在怀里,不让任何人看见。 紧接着姜思思左转去了旁边的客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下楼吃饭的时候,姜思思已经焕然一新。 十四岁的她身高一米六,说是矮一点的小公子也没什么问题。 岑沧海像个冷酷无情的渣男,将她丢在路中间,但是她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有原谅他。 姜思思唉声叹气,三两下吃完饭,又给客栈的小二丢下足够的房费,上街闲逛去了。 姜思思问系统:【你不会再像刚刚那样突然消失吧?】 系统说:【应该不会。】系统停顿一下,似乎在犹豫,但还是接着说:【世界线的变动需要庞大的计算,除非姜小姐或者岑先生逝世,基石系统才会脱离姜小姐去往更高维度。】 姜思思嚯了一声,原来系统也是绑定的,这让姜思思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走着走着就走到眼熟的茶楼旁,姜思思犹豫了一下,便果断进去。 小二上来招呼,姜思思手一挥,豪气万千:“带我去你们这儿最好的包厢。” 小二愣了一下,立马喜笑颜开领着姜思思往二楼走。 系统弱弱地说:【记得不要太奢侈……】 姜思思不为所动:【听书喝茶的事情,能叫奢侈吗?】 这家茶楼名为青古楼,听小二刚刚吹牛,说青古楼已经在安吴城开了快六十年了,历经皓朝两代皇帝,即使最动荡的时候也屹立不倒。 姜思思肃然起敬:“原来还有这么大来头,真是失敬失敬。” 小二嘿嘿一笑:“客官要吃什么?我们青古楼的糕点那叫一绝,保管您吃了还想吃!” 姜思思说:“糕点先不说,今天怎么没见到说书先生啊?” 小二说:“那客官你可来早了,我们范先生下午才来呢,这天还早,范先生这会儿估计还在被窝里出不来。” 姜思思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刚刚去钱庄兑出来的银子,啪一下拍桌子上。 小二眼睛顿时长银子上了,他咽了咽唾沫,挣扎道:“客官,嗐,不是银子的事儿……” 姜思思又拍了一枚银元宝,撩起眼皮看他:“够不够?” 小二几乎快跳起来,话都快说不清楚了:“客客客官,真不是我说了算……” “那就把你们这儿说了算的找来。”姜思思把银子一推,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双手环胸下巴扬了扬,“让他来看看够不够。” 活脱脱一副风流公子样。 小二直接转身去找老板了。 姜思思看着小二的背影,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茶,咂摸着茶的味道,问系统:【我刚刚表现的怎么样?】 系统垂死挣扎:【你这是浪费……】 姜思思不乐意道:【你读过书吗?知道什么叫千金散尽还复来吗?既然我能花出去,肯定还能再赚回来。】 系统还想再劝,但姜思思可不理它,直接把卷轴投影出来,仔仔细细地查看自己二十连到底抽了些什么东西。 SSR碎片便是《武皇传》,姜思思点了一下,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薄册子就落在了她的手里。 小二就在这时回来的,他满头大汗,看到姜思思手里的书册一愣,而后很有职业素养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客官稍等,范先生马上就来。” 姜思思满意点头,这才是钞能力应该发挥的效果。 她爹的教育就是世界上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是钱不够。 姜思思深以为然,并且决定将其发扬光大。 不多时,范先生就被另一个壮汉急匆匆地提溜进来了。 早上茶楼的客人并不多,娱乐活动基本上都集中在下午和傍晚,于是范先生就坐在了姜思思的包厢里,两个人隔着桌子面对面。 姜思思食指点了点桌面:“先生看见了吗?只要讲得好,这些都是你的。” 范先生揉了揉眼睛,看他衣衫不整凌乱的样子,像是刚刚从被窝里被人挖出来,他努力振奋精神点头:“老朽知道了,公子想听哪一出?” 姜思思语气悠闲:“那就给我讲讲……聂将军吧。”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阳光从窗缝里漏进来,悄悄马上姜思思的侧脸,她靠在椅背上垂着头,睫毛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不知道她到底是睡是醒。 范先生讲得口干舌燥,发挥了自己最好的水平,力求声音饱满且激情,但是他遇上了一个并不捧场的客人。 姜思思就这样听着。 聂将军全名聂君雪,聂家唯一的女儿,也是皓朝开天辟地第一位女将军。 说书先生的故事往往都充满了传奇色彩,在范先生的嘴里,聂君雪长相凶悍,身材魁梧更甚男子,能举起重剑,也能挥舞红缨,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将年年进犯的羌国打得不敢还手。 聂君雪不仅解决了最为难缠的羌国,还将那些追随羌国骚扰边境的小国也打得连连求饶,边境和平长达十余年,一时之间聂君雪的名头响彻九州。 敌人闻之胆寒,百姓欢欣鼓舞。 范先生着重描述了聂君雪的武艺和兵法,言辞之间颇为推崇。 姜思思问:“既然如此,为何聂将军不继续掌兵?” 范先生表情淡了下来,他恨恨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女英雄也一样,聂将军瞧上了齐国公府的岑公子,便解甲归田,嫁人生子去了。当今圣上多次挽留,却最终……唉!” 姜思思若有所思。 古人云,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史书上多少拥兵自重功高震主的将军被处理了,姜思思才不相信这位有胆识有气魄的女将军是自愿解甲归田的。 然而这话不能说,说出来就是麻烦。 姜思思倒是没想到,倒霉世子她娘,竟还是个巾帼英雄。 难怪能教出倒霉世子那般玲珑心思的人来。 想了一会儿,姜思思说:“齐国公年轻时候很俊美吗?” 她也是在国公府见过真人的,说实话,岑松的样貌只能说一般,胡子拉碴一天到晚黑着脸,好像所有人都欠他钱一样。 范先生听出姜思思语气里的轻蔑,不禁又对姜思思的身份高看一眼,他心里暗道这是哪家贵族公子微服出访,脸上却诚恳道:“小人不敢妄言,只是当年的齐国公,确实名满京城。” 姜思思敏锐地抓住一个词,京城。 故事听完了,姜思思兴致勃勃又开始点单:“把你说的最好的故事,都讲来听听。” 范先生只得掏空肚皮满足这位大客户的愿望。 渐渐的,日上高头,范先生讲得口干舌燥,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 姜思思没什么反应,手里捏着《武皇传》,一直望着窗外,像是离了魂。 楼下渐渐有百姓穿梭的热闹声音,她听见有人砍价,有人叫卖,笑声说话声荡上云层。 鲜活得不像一本死气沉沉的书。 从范先生的角度看,这位大手笔的神秘小公子俊俏无比,阳光舔吻着他的脸颊,为他脸上镀上一层绚烂的光芒,眉眼间透露出一股慵懒,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里的书本时,有一种格外洒脱的气质。 那是用无数金钱美玉才能堆砌出来的底气。 声声入耳,姜思思昏昏欲睡。 就在姜思思快要彻底沉入梦乡时,楼下突然喧哗起来,姜思思刚刚培养起来的瞌睡虫一下子跑没影了。 她揉揉眼睛,干脆站起来伸个懒腰,回头道:“先生辛苦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从怀里又掏了一锭银子扔到桌上,姜思思说:“这些先生拿去吧,劳烦先生了。” 范先生连连鞠躬后退:“可不敢在公子面前卖弄,既然如此,小人告退。” 姜思思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门被关上,姜思思打开窗户伸出头去看热闹。 楼下百姓窃窃私语,姜思思依稀听见什么“世子殿下”,她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往前看,前面街角尽头果然有人正在开道。 百姓们让到一边,一顶红色的轿子从尽头转弯,慢慢靠近姜思思所在的茶楼。 春风低拂,掀起轿子的一角。 眼角发红的少年映入姜思思的眼帘。 第17章 若乘风(十七) 我要你。 世子出行,阵仗颇大。明明几日前才出的安吴城,按道理应该去京城的,不知为何突然回来了。 不仅是城中百姓,还有安吴城各路名门望族也在观望。 姜思思站在二楼,注视着那位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窗框被阳光晒久了有些发烫,手指触碰上去有种异样的灼烧感,好像要一直烧到她的心里。 恰在这时,岑沧海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抬头看向这边,目光如冰一样冷。 他的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即使身居低位,看上来的样子也是睥睨众生的。 两人目光相对,岑沧海挑了挑眉,显然是认出了她,却并不打算打招呼,两人谁也没动,直到风过帘子彻底被放下,才阻断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 姜思思定在原地很久很久,才伸手捂住自己砰砰跳的心脏。 卸下所有温和伪装的岑沧海,像是被逼到绝路一腔孤勇的小兽,即使眼尾泛红眼泪将落未落,也充斥着一股子狠戾,他从来不是什么温和的白玉兰,而是要杀人吃肉的疯子。 姜思思握着剧本的手微微颤抖,她想,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炮灰呢? 怎么可能是炮灰呢? 重新坐回去,姜思思心绪不平,喊小二上来上了很多瓜子花生米之类的零食,她一边磕一边翻剧本。 和上次一样,这次的剧本还是二十章。 姜思思快速浏览一遍,大致讲的是岑泓回到家里替嫡母和兄长守灵,齐国公唯一的儿子岑沧海死了,世子之位自然是落到了原本的庶子岑泓身上。岑泓好像突然时来运转,长期被压迫的小可怜终于出头了。 但是这是本升级流啊!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原本的世子岑沧海在国子监名声极高,现下天妒英才突然陨落,还被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愚笨庶子给抢了世子之位,代替兄长前往国子监的岑泓自然是被新同窗们百般刁难。 新章断在了岑泓第三次被人当众欺辱,他深夜回去躺在床上思考自己是否还值得留在国子监这里。按照套路,接下来应该就是主角崛起开始打脸。 姜思思面无表情地磕了个瓜子,把剧本放回卷轴。 这二十章里,岑沧海存在感最高的时候,便是那群国子监的贵公子们用来和主角岑泓做对比。 然而现在岑沧海没死,岑泓还会去国子监吗? 姜思思吃完最后一粒花生米,拍了拍手,又大手笔地将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在楼下众人的惊呼中翻窗跳了下去,潇洒的马尾在半空中荡起一道漂亮的弧线。 姜思思的身形没入人潮中。 时间很快过去。 姜思思彻底鸟枪换炮,换上了去成衣店买的那身看起来就挺贵的衣裳,再去隔壁铺子拿个什么玉佩折扇,头发再束一束,一个帅气小公子就新鲜出炉了。阿昏 为了遮掩住自己没有喉结,姜思思特意买的高领,所幸今天天气稍凉,没有热出一身汗来。 原本姜思思是很快乐的,她给自己放了好几天的假,逛遍整个安吴城,每去一个地方必定挥金如土,醉生梦死。除了红灯区没去过以外,其他地方姜思思都有涉猎。 安吴城很多店家都知道来了个豪爽的小公子,大家都巴巴地盼着她来。 姜思思本来打算今晚就去见识见识古代的青楼什么样的,直到她陡然间听见安吴城里流传的一个消息。 说是齐国公府丢了东西,还是大物件。 这也没啥,但关键是,倒霉世子的健康值又开始掉了。 姜思思握紧折扇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嘴系统:【地图和血条到底什么时候出来?】 系统也很委屈,它倒是想开,但是不能开啊。 享乐的心勉强收回来,姜思思一收扇子,踏上了去往国公府的路。 国公府什么地形,待过好几天的姜思思十分清楚,她拐到隐蔽处,望着前面的高墙,脚一蹬地,像弹簧一样直接跳了上去。 翻过围墙,下面果然没人,姜思思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了。 这里不是甘露阁,而是听雪堂。 倒塌的房屋并未修缮,院子里没有花花草草,反而是种了几棵松柏,此刻绿荫如盖,凉风徐徐。 穿过堂前,中间孤零零地伫立着一座武器架,只是原本应该摆满的架子上空无一物。 姜思思再往前走几步,耳尖地听见了咳嗽声。 找到了。 三两步踏进房间,姜思思一矮身躲过挥过来的拳头,赶紧叫停:“哎哎哎,自己人自己人。” 岑沧海正趴在床榻上咳得肺都要出来了,听见耳熟的声音,喊住想把姜思思打出去的人:“让她进来。” 那人依言退下,只是眼神依旧警惕地看着姜思思。 姜思思不顾守卫者的阻拦,笑嘻嘻地窜到岑沧海身边:“殿下近来可好?” 岑沧海止住了咳嗽,从怀里掏了帕子出来捂着唇,闷声道:“姜小姐不必寒暄,你我之间并未亲近到这份上。不知姜小姐闯我听雪堂所为何事?” 姜思思说:“我思来想去,想来思去,简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想,想得我头都要破了。最后我终于想通了。”她甩开扇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高深莫测道,“还是殿下身边待遇最好。” 岑沧海冷笑一声,把帕子放到旁边的托盘里:“那就要让姜小姐失望了,岑某不缺丫鬟。” 姜思思摇头晃脑,迈开步子开始转悠:“殿下不要丫鬟,护卫要不要?” 岑沧海又开始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姜思思,好像要透过她的皮,看到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一样。 他声音沙哑又冷漠:“你想要什么?” 姜思思眼皮都不眨一下,飞快地回答:“我要你。” 眼看着岑沧海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姜思思这才后知后觉地补充:“我是说,我要你好好活着。” 不知为何,岑沧海听到后半句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大概是这位姜小姐有过绑架前科吧。 第18章 若乘风(十八) 在风雨中,两人一齐走…… 岑沧海并不相信姜思思别无所求,姜思思眨眨眼说:“世子殿下,你可以不信任我,但是普天之下应该没有谁比我更希望你活着了。” 岑沧海说:“岑某对姜小姐来说有多重要?” 姜思思说:“与性命并重。” “姜小姐认识家母?” “只听过名头,并未见过真人。”姜思思不想在这点上说谎。 岑沧海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又提出一个要求,姜思思想要做他的护卫可以,请先与他旁边的人比试一场。 姜思思正想说这有何难,另一道耳熟的嗓音响起。 “老身已替殿下试过了,此女子武艺高强,用作护卫恰如其分。”杨婆婆踏着一地的雨水进来了。 原来不知何时,外面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岑沧海有些惊讶:“杨婆婆?” 姜思思眼神在两个人之间转悠了一圈:“原来你们认识?世子殿下,这位杨婆婆就是当时救了我们的高人。” 杨婆婆一拱手:“老身可不敢冒领功劳,明明是姜小姐带领生死一线的世子殿下突出重围,老身只不过留给你们一处歇脚的地方罢了。” 说着,她的目光定格在姜思思脸上,笑道:“殿下若是信得过老身,不如让姜小姐护殿下周全。” 从岑沧海出生,这位杨婆婆就如同齐国公府的定海神针,轻易不出面。传闻中这位杨婆婆有识人之处,现下难道是看出什么来了? 岑沧海眼神闪了闪:“既然如此,姜小姐想要什么报酬?” 姜思思锤了下手心,诚实道:“其实殿下给我的银子,我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那可是整整三千两啊……”旁边的另一个护卫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姜思思两手一摊诚实道:“我不了解兖州物价嘛,自然是往贵了用。” “那岑某岂不是养不起姜小姐这样的护卫了?” 姜思思摆摆手:“好说好说,我贵的能用,穷的也能用,不挑的。” 姜思思原本以为自己要多费口舌,没想到杨婆婆一来什么都解决了。 就先原谅一点这位杨婆婆之前的不友好吧。姜思思勉为其难地想。 杨婆婆来匆匆去匆匆,好像只是为了来让岑沧海留下她一样。 - 系统里抽到的东西大多数都很神奇,但是又能完美符合这个时代的情况。 姜思思成功上岗的第一时间就给自己安排上了之前二十连抽到的“人|皮|面|具”,功效如其名,可反复使用。 好用紧贴还通透。 没有人对她突然变脸有什么奇怪,看到姜思思这样自觉,岑沧海还觉得她过于贴心了。 进了国公府姜思思才知道为什么倒霉世子的健康值又开始掉了。 姜思思端起药闻了闻,被扑鼻的苦涩味道弄得皱起眉头,直接将其泼出去:“世子明知有异,为何还要喝?” 岑沧海又开始咳了,咳得撕心裂肺,姜思思都怕他直接吐血了。 缓了好半晌岑沧海才擦着嘴角说:“姜小姐放心,岑某不会轻易交出自己的性命的。” 岑沧海上京的时候,路线都是被身边的那群护卫规划好的。不仅到最后走来偏离了路程,如果没有那两个突然出现的刺客,岑沧海到底被谁抓住杀掉还不好说。 那队人马出自雍州有名的一个镖局,被岑松找来,实际上是转过京城某个官员的手,带着任务来的。 岑沧海觉得岑松和杜欣应该没那么蠢,往上一查,果不其然查到了徐州刺史的头上。 然而不巧的是,前两天徐州刺史刚好被发现在家中暴毙身亡。 到底是谁急着让他闭嘴呢? 岑沧海知道自己还得忍,那一日被灌下毒药浑浑噩噩,他也不是完全没意识。 姜思思强得可怕且来历神秘,这样的女子究竟有什么目的? 姜思思垮下了脸:“世子殿下下次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听雪堂的存在很特殊,聂夫人带着岑沧海单独居住在此处。之前照顾他们的仆人都被照管不力处理了,现下岑沧海身边竟然只有一个姜思思能够用。 在姜思思来之前守着岑沧海的到底是什么人,姜思思没问,岑沧海也没说。 岑沧海看着姜思思小心翼翼紧张他身体的样子,忍不住想笑:“说你胆量大,现在只是这一碗药,便紧张成这样。” 姜思思认真地说:“这不一样。殿下若是有什么闪失,我真的万死难辞其咎。” 岑沧海说:“那你便陪我去接一个人如何?” -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天色灰蒙蒙的,雨滴落下来砸进水坑里,溅起晶亮的水花。 姜思思伸手去接,水珠落在手心里冰冰凉,她抬头望着上面的檐角,那里刚刚飘过去一朵阴沉沉的乌云。 “殿下,你等的人怎么还不来?” 岑沧海出门的时候裹了厚厚一层大衣,他把自己包成了球,咳一下抖一下,看起来好不可怜。 “姜小姐等烦了?” 姜思思撇了撇嘴:“出门在外叫我姜公子好吧。我现在可是男儿身。” 姜思思自己本身的嗓音偏低,十四岁的她声音已经定型,此刻再低下去,真就有雌雄莫辨的味道了。 岑沧海说:“姜公子。你看,我要等的人来了。” 姜思思的目光随之过去,看到河面上一条小船摇摇晃晃地朝他们飘过来。 风陡然吹起,雨丝倾斜,姜思思替岑沧海撑了伞,在风雨中,两人一齐走到码头。 一蓝衣公子从船上下来,岑沧海微笑着迎上去:“黎公子,久违了。” 蓝衣公子脸嫩,看起来年纪比岑沧海小一点,长得就一副天真公子的模样。 听见岑沧海的声音,他故作羞恼道:“若我不来见你,你怕是想不起我吧。”说着目光转向旁边矮他们大半个头的姜思思,“这位是……” 岑沧海说:“这位姜公子也是我的贵客。” 姜思思人矮但气势足,她一点也不心虚地看回去,理直气壮地接受了贵客的说法。 黎公子顿时有些犹豫:“我从未见过这位公子,敢问是哪位先生门下的高足?” 岑沧海接过话头:“他武艺颇高,与我们不同。” 黎公子一下就笑起来,脸上两个甜甜的酒窝显露:“原来姜公子是学武的,能得世子殿下一句称赞,怕是武举无虞了。” 姜思思故作谦虚:“岂敢岂敢,公子谬赞了。” 三两句话的功夫,姜思思就猜到这位黎公子是谁了。 这位公子和岑沧海那么亲近,还姓黎,恐怕就是剧本里岑沧海的同窗之一——工部侍郎的独子,黎士杰。 第19章 若乘风(十九) 世子殿下万万不可有事…… 黎士杰看起来跟岑沧海关系很好,接到这位黎公子后,岑沧海马不停蹄地将人带回听雪堂。 姜思思守在门外打盹,而他俩在里面秉烛夜谈,姜思思没有兴趣偷听。 天黑以后,黎士杰并没有呆太久,他推门出来还在跟岑沧海说:“世子殿下且放宽心。” 姜思思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迷迷瞪瞪地说:“我带黎公子去客房?” 岑沧海微笑着说:“劳烦姜公子了。” 姜思思早就把听雪堂踩点踩实了,不一会儿就安顿好人迈着轻快的步伐回来了。 岑沧海的屋子里漆黑一片,姜思思以为他已经睡了,便想推开门进去——虽然姜思思升级成了护卫,但人还是干的贴身丫鬟的活,晚上还要在岑沧海房间里打地铺。 刚刚把手搭上门框,姜思思觉得有什么不对,扭头一看,自己刚刚坐的位置上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殿下?”姜思思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走到黑影旁边。 兖州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现在外面还有丝丝缕缕的细雨,像是对这人间恋恋不舍一样,不肯离去。 外面泥泞不堪,姜思思一路走过来,踩了满地的鞋印。 岑沧海呼吸很轻,他瞥了一眼姜思思的脚说:“姜公子就准备这样踏进岑某的房间?” 姜思思相当自来熟,她嘿嘿一笑,直接挨着岑沧海坐下:“不是还有另一位田螺公子嘛?” 她把岑沧海的暗卫叫做田螺公子,每天风雨无阻悄悄伺候岑沧海,衣食住行都不需要姜思思操心。 岑沧海哂笑,没有回答。 两人一齐坐着看天上圆月。 直到这个时候,姜思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竟已经月中了。 姜思思问:“殿下怎么还不睡?” “我很喜欢雨。”岑沧海答非所问。 夜里凉风扑在身上,姜思思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隐约感觉不对。 岑沧海的健康值也没有掉,但是为什么她感觉……毛毛的? 姜思思伸出手,试探性地抓住了岑沧海的衣角,她怕岑沧海突然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来:“嗯嗯,我也挺喜欢雨的。时候不早了,殿下早些歇息吧。雨什么时候都能看得到。” “看不到了。”岑沧海语调出乎意料的温和,从姜思思的视线里看过去,她只能看到岑沧海模糊的侧脸,“白日里总是静不下心来,现下听起来,雨落下的声音,真好听。” “大雨一下,什么痕迹都没了。姜公子,你说是吗?” 姜思思只觉得一股凉气冲上脑门,她颤巍巍地说:“殿下,你你你不会中邪了吧?你等等,我去找个大师来。” 岑沧海一甩衣袖挣开姜思思的手,转身回了房间。 只留下姜思思一个人坐在原地呆滞。 这位……怎么感觉不太正常呢? - 第二天一大早,姜思思起来之后,迎接她的便是新鲜出炉的红焖世子。 昨夜岑沧海非要吹风,今早便成功得上风寒再也起不来了,整个人闷在被子里眼泪汪汪,双颊通红。 但好消息是,昨天晚上神经质的世子殿下跟从来没出现过一样,现在又变正常了。 潜水的系统幽幽冒泡:【岑先生的健康值由85降至82。】 姜思思松了口气,身体上的健康她还能救,精神上的她真的救不了。 她去给岑沧海拿凉帕子降温。 岑沧海看着姜思思忙里忙外说:“听闻泓弟回来了?” 姜思思愣了一下,把帕子拧得半干,皱着眉头说:“我从未听说过。” “昨日里确实是有泓弟的消息。岑某这样也无法起身,不如姜公子替岑某去跟姨娘说一声,岑某实在无法参加晚上泓弟的接风宴了。”岑沧海万分柔弱地清咳两声,配上沙哑的声音,如果不是健康值只降了三点,她都不知道感冒是这么恐怖的东西。 姜思思给岑沧海换上帕子,略一思索就答应了:“那我就替世子殿下走一遭吧。” 说罢拍拍手,又去镜子面前查看自己的面具是否妥帖,一切准备就绪,姜思思就出发了。 走出听雪堂,姜思思才发现府内忙乱不堪,不少人匆匆而过,姜思思随便逮住一个问:“今日可是二公子回来了?” 被抓住的丫鬟一愣:“是。奴婢怎的从未见过你?” 姜思思理直气壮地说:“我在世子殿下跟前伺候,你不认识我也正常,劳烦告诉我夫人的住处在哪儿,世子殿下托我有要事与夫人说。” 那边姜思思大摇大摆一点也不遮掩,这边岑沧海则替黎士杰斟了茶。 黎士杰满脸严肃道:“世子殿下,我已联系上人并将情形一一说明。殿下且等一等,过两日便会有消息。” 岑沧海笑了一声,抿一口茶,他另一只手捏着桌角,指节泛白,几乎要捏碎手中的东西:“劳烦士杰。” “殿下与我,何必说谢。”黎士杰担忧地看着岑沧海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大公子只希望殿下能早日康复,至于其他的交给士杰便好。” 岑沧海抬手敬茶:“大公子的恩情,沧海没齿难忘。” 黎士杰沉默了一下:“士杰此番前来,还有一事未说。” “哦?” “世子殿下可知道四公子?” 岑沧海几乎是瞬间就想到弘文馆里遥遥见过的那位皇子殿下,他挑了挑眉:“士杰可是查到了什么?” 黎士杰满脸凝重:“近来江湖人士频频扰乱朝堂,大公子焦头烂额,忽然有一日,京中有人看见四公子微服出宫。” 岑沧海眼神里露出一丝兴味:“有趣。” 四皇子平平无奇,无论武功还是文采,在当今皇帝的六个儿子之中都属下乘。这样的人会和江湖扯上联系? 黎士杰摇摇头:“更多的大公子也正在查。世子殿下两次遇刺的事传入京中,大公子大为震怒,这才派士杰过来。” “大公子有心了。” “世子殿下万万不可有事。”黎士杰庄重地拜了拜,“殿下乃聂将军骨血,朝中有多少人盯着殿下,殿下应该知道。现下局势混乱,大公子对兖州鞭长莫及,还请世子殿下尽快回京!” 第20章 若乘风(二十) 本书主角,岑泓。…… 房间里一时寂静下来。 过了半晌,岑沧海拿起茶杯,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表情,但听语气似乎是笑的:“我知道了,还望大公子等待几日。一个月后,我必定上京。” 黎士杰松了口气,岑沧海出了名的智多近妖,十分固执,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如此轻易就劝动了。黎士杰又行了一礼:“殿下英明。” 他没有看到岑沧海垂下眼望向茶水那冰凉的眼神,写满了冷漠。 一个月?哪儿够。 他要清算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慢慢来吧。 - 姜思思见到杜欣之前,先看到的是一个高大的背影,他身高足有一米九多,和女人讲话的时候,微微弯腰,脊背弓起,在衣服上显露出肌肉紧绷的模样,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 女人刚好说完最后一句:“过会儿娘再找你。” 高大的背影微微点头,而后转过身来,和姜思思探究的眼神对上。 系统说:【本书主角,岑泓。】 岑泓的长相和岑沧海一点也不一样,他长相刚正,眉星目剑,衣着朴素,腰侧还佩了把刀,像是从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正道大侠。 他只看了一眼姜思思便收回目光,两人擦肩而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岑泓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春天里刚冒出的小草,清新纯粹,然而再一看,屋子里除了他娘,再也没有其他女子。 奇了怪了。 姜思思不着痕迹地打量完主角,又转过头来看着杜欣。 儿子离去以后,杜欣的表情明显变淡。 姜思思一板一眼如实将岑沧海的话复述后,杜欣脸上也没什么意外,只是多问了一句岑沧海找大夫没,姜思思想了一下岑沧海现在稳定不变的健康值,肯定地点点头。 于是这事就这么翻篇过去了。 姜思思也不是很想面对杜欣,赶紧从屋子里退出来,像是面对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出来后,姜思思发现岑泓竟然还没走,他就站在堂前看池子里的金鱼。 姜思思问系统:的名字叫武皇传,岑泓以后会成为武将?还是跑去修仙了?】 系统说:【这是一个正常的古代世界,姜小姐不要多想。】 姜思思翻了个白眼,毒药还能理解,两次刺杀岑沧海的那个黑衣人都快把她吊起来打了,这还能叫正常的古代世界? 辱正常了好吗。 姜思思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并不打算跟主角扯上关系,想快步走开。 然而岑泓却并不愿意放过她:“这位兄台,请留步。” 他喊的大声,姜思思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行。 姜思思暗道一声麻烦,整理了一下情绪,转头作出生人勿进的模样:“请问二公子有什么事吗?” 岑泓表情犹豫:“我不是有意要听兄台与母亲的话,只是听说兄长路上遇险,兄台似乎与兄长颇为亲近,敢问兄长现在可好?” “世子殿下昨夜受了凉,今日怕是不能亲自过来为二公子接风洗尘,还望二公子见谅。” “我不是这个意思!”岑泓表情焦急,“兄台误会我了,我只是……” 姜思思摆出了十足十的冷漠脸:“若是二公子好奇,不如亲自去听雪堂见一见世子殿下。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恕在下不能奉陪。” 留给岑泓一个帅气的背影,姜思思脚步加快,岑泓连句挽留都没来得及说,只能站在原地懊恼地锤了下头,但是站着站着,他突然灵光一现,对啊,他为什么不能去看看自己的兄长呢? 想到兄长柔弱的模样,岑泓将自己心中那一点心虚给按了下去,暗自下定决定待会儿和父亲母亲吃完饭,就去看看兄长。 姜思思不知道自己委婉拒绝的一番话,竟然没有让主角知难而退。 她回去复命后,呆在院子里看黎士杰和岑沧海下棋。 姜思思这才知道岑沧海竟然会下棋,而且下的很不错,黎士杰苦苦思索的模样,和游刃有余的岑沧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黎士杰垂下手:“我又输了。世子殿下棋艺高超,士杰佩服。” 岑沧海拈着一枚白子淡淡地笑了:“比起之前,士杰长进不少。” 黎士杰挠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日日被夫子逼着对弈,士杰想不精进也难。” 岑沧海说:“关夫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看重你。” “关夫子最看重的明明是世子殿下,不知世子殿下秋闱……” “且放宽心,我自有分寸。”岑沧海收敛起最后一枚棋子,盖上棋盒。 比起早上,他的精神头明显要好上不少,在一旁发呆的姜思思立马站起来:“殿下可要用膳?” “士杰想吃些什么?”岑沧海侧头去问黎士杰。 之前都是田螺公子解决,但是现在有黎士杰在,田螺公子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出来给他们做饭了。 黎士杰想了一下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听闻兖州鱼虾甚美,不如吃清蒸鱼如何?” 姜思思和岑沧海脸上的笑意一僵,几乎是同时想起了那一碗味道奇奇怪怪的鱼汤。 岑沧海沉默,黎士杰反应过来,连忙道:“鱼似乎不太好克化,今晚还是更清淡些吧。” 岑沧海点头。 敲定了午饭,姜思思继续跑腿当传话筒,去了厨房点菜。 工部侍郎的嫡子来了国公府,按理来说齐国公府的人应该招待客人的,但是全府上下好像都不知道岑沧海出过门带了人回来一样,大家都缄口不语,依旧忙碌着岑泓的接风宴。 姜思思没有把这点异常放在心上,她依旧高高兴兴地等着吃饭。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送菜来的竟然不是小厮,而是上午刚刚见过的岑泓。 一米九几的大个子往听雪堂门前一杵,姜思思都怕他撞着门框。 岑沧海显然也没想到岑泓竟然亲自过来了。 起身的时候表情分外复杂。 岑泓遥遥喊了一句:“大哥。” “泓弟怎么过来了。” 岑泓表情认真,将菜一道道摆上桌:“听闻兄长身体抱恙,我实在放心不下,便听那位兄台的,过来看看大哥。” 今天出过听雪堂的只有姜思思,岑沧海的眼神瞬间挪到姜思思身上。 姜思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这位还真就信了。 面对岑沧海深邃的眼神,姜思思撇过头,望天望地,假装自己像是空气,根本不存在。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姜思思握紧了拳头,在心里默默重复这句至理名言。 第21章 若乘风(二十一) 孩儿不孝。…… 一顿饭就在沉默中开始了,直到黎士杰坐下来,岑泓好像才看到他一样,一脸茫然地问岑沧海:“这位是兄长的朋友吗?” 岑沧海点头点得十分敷衍,黎士杰倒是理了理袖子,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在下黎士杰,见过二公子。” 岑泓压根没想到黎士杰是哪位,只友善地扯了下嘴角,紧接着开始絮絮叨叨关注自家大哥去了。 姜思思咬着筷子,目光投在岑泓不停歇的手上。 只见岑泓要不替岑沧海夹菜,要不给岑沧海递丝帕,时不时小心翼翼去看岑沧海的表情。那架势,要不是岑沧海自己有嘴,怕是饭都恨不得替岑沧海吃了。 岑沧海好看的眉头紧锁,终于忍不住赶他:“你若是无事,便先回去吧。” 岑泓脱口而出:“兄长不怪我了吗?” 来了来了! 姜思思脸埋下去,装作认真吃饭的样子,耳朵却竖得老高,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听清楚。 岑沧海到底和岑泓什么关系?剧本里的描述明明是岑沧海欺负过岑泓啊,但是看现在这个体格对比,还有岑泓欲语还休的怨念小眼神,姜思思预感会听到一场大戏。 岑沧海却端住表情,一脸疑惑道:“我该怪泓弟什么呢?” 这个饭桌上唯一尴尬的人就是黎士杰了。 他几乎没有从岑沧海这里听说过岑泓的一言半语,只知道齐国公府有两个儿子,一个嫡长子,一个庶子。 他嘴巴里的饭菜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恨不得钻地缝里——他了解岑沧海的傲气,没有任何一个名门望族喜欢把自家的事展现给外人看。 然而这场旁若无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岑泓讷讷道:“我与云溪不是兄长想得那样……” 岑沧海语气轻松:“云溪她喜欢谁便喜欢谁去,与我何干?” 岑泓松了口气:“我就知道兄长不会计较,上次为了云溪顶撞兄长是我不对,下次不会再犯了。不知云溪现在在何处?我总要与她说清楚的。” 岑沧海停了筷子,终于抬眼正视这位庶弟:“一介婢女,早被发卖了。” “被发卖了?!”岑泓惊愕,他看着岑沧海,语气里带上一丝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埋怨,“兄长为何发卖云溪?” 岑沧海安静地看着他,又把他看得心虚起来,嘴里讷讷道:“云溪也没犯什么大错……” 听了半天的姜思思这下终于知道云溪是谁了。 既然是升级流小说,自然免不了美人投怀送抱。 这位云溪便是开篇第一位——岑沧海曾经的贴身丫鬟。 比起看起来清贵弱气高不可攀的世子殿下,还是英武又热心肠的男主岑泓更容易接近一点。还在齐国公府的时候,那位婢女就与岑泓眉来眼去的,然而随着岑沧海的死亡,那位婢女也不知所踪。 但是现在看来,竟然早就被发卖了? 剧情这么早就开始改变吗?那她手握剧本有什么用啊? 姜思思眉间不知不觉带上一丝愁绪。 岑沧海眼神冷冷的:“府中之事,与我无关,你为何要来问我?” 岑泓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不可置信道:“难道是我娘?” 岑沧海对此的反应是直接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黎士杰尴尬得脚趾蜷缩,见状也顾不得自己的公子仪态,匆匆塞了两口饭就追着岑沧海去了。 岑泓还是一无所觉的样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里一边念着“怎么会”,一边直接跑出去了,看样子是去找他娘了。 四个人的饭桌转瞬间只剩下姜思思一个人。 她眨巴眨巴眼,又给自己添了一碗饭,八卦真下饭,太香了。 吃完的时候,一身黑的田螺公子适时出现,开始叮叮当当的收拾碗筷。 姜思思瞥了眼他的臭脸说:“兄弟,辛苦了。” 其实每次收拾下来的东西,齐国公府那边都以为是她干的,没人知道府里还有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田螺公子。 暗卫语气硬邦邦的:“姜小姐客气。” 唰得一下,人就不见了。 姜思思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晃荡着去找岑沧海。 至于跑出去的主角岑泓? 啧啧,他讲话听起来真够……油腻? 姜思思按下心底的不爽,走到了岑沧海的房门前。 岑沧海没有关门,黎士杰正在里面和他说些什么,姜思思听不太清,只好敲门表示自己来了。 说话声适时停止。 姜思思清了清嗓子说:“殿下是否需要休息?” 房间里静默半晌,岑沧海才淡淡地说:“不,我待会儿还需去一个地方。” 姜思思礼貌询问:“需要我跟着吗?” 岑沧海说:“若是我说不需要,姜公子也会跟上来的吧。” 姜思思手指抠着门框上的精细的花纹,腼腆地笑了笑,算是默认。 不一会儿,黎士杰从里面大踏步出来,用新奇的目光打量姜思思。 姜思思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黎士杰语气似是感慨又似惊叹:“不不不,只是黎某从未见过姜公子这样的人物。” ——这样能够让岑沧海妥协的人物。 后半句被他隐去,姜思思摸不着头脑,只好跟着稀里糊涂的点头。 黎士杰又笑出了两个小酒窝:“黎某还有要事在身,就先不叨扰了。姜公子再会。” “再会再会。”姜思思目送着黎士杰出去,人影渐行渐远,他竟然就这样出了国公府。 好半晌,姜思思才一敲脑袋,这位黎士杰究竟来干嘛的? - 天色渐晚,府里处处张灯结彩,所有婢女小厮都井然有序,人来人往间,将所有地方布置得务求喜庆。 一觉睡到了下午的岑沧海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悄悄带着姜思思往府里另一处僻静地方去。 姜思思能够感受到暗卫就在他们旁边随时保护他们的安全。 明处两人,暗处一人,他们三个绕过疏朗的竹林,迈过九曲回廊,在无边月色下走到一道庄严肃穆的门前。 一抬头,便看到三个大字:忠武堂。 岑沧海面无表情地推门进去,姜思思紧跟在后面。 进去便是一处大殿,烛火摇晃,投下来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风透过头顶唯一的窗口,时不时将里面垂落的红色布条吹动。 正对着前方那一排排牌位,姜思思无端感受到阵阵寒意。 这便是传说中的祠堂了吧。 岑沧海没有管姜思思,他径直走到唯一的蒲团前,直挺挺地跪下去,双手高举,俯下身去。 行了个五体投地的跪拜礼。 他念:“孩儿不孝。” 又拜了三拜。 而后站起身来,走到第一排最右边的牌位前,将其拿了下来,转头自然地对姜思思说:“走吧。” 姜思思:……确实挺不孝的。 第22章 若乘风(二十二) 世子殿下不近女色的…… 姜思思还是第一次目睹别人偷牌位,光线昏暗,她根本没看清岑沧海到底偷的是谁的。 总之这样稀里糊涂地跟着人做坏事出来了。 岑沧海也没说偷牌位干嘛,带着姜思思就往府外走。 门房杵在门口打盹,睡眼朦胧间看见岑沧海过来了,被吓清醒了。 “世子殿下?!”其中一个门房正了正头顶的帽子,惊讶道。 岑沧海沙哑着声音,将脸埋在厚厚的衣领里:“开门。” 门房踟蹰道:“不知殿下去往……” “黎公子邀我出行。” 姜思思不知道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在扯谎,但是岑沧海想出去是肯定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并不希望岑沧海去任何危险的地方,更别提他小命还被人瞄上了,姜思思可没抽到第二个武道巅峰来破局。 门房最终还是开了门,脚步踏上青石砖,细雨过后,地面还有点湿润。 等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走了两步之后,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背后,双手奉上一只盒子。 岑沧海将藏在衣袍里的牌位拿出来,放进盒子里。暗卫低头躬身,慢慢后退,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 今夜的月亮比昨天的更圆更亮,亮得整座城市好像都浸在月华中,自地面升腾起莹莹白光。 “世子殿下。” 岑沧海偏头,脸颊蹭在毛领上,远远看去像是一只狐狸成了精。 不知为何,姜思思把到嘴里的话咽了下去,换成了另一句:“今夜月色甚美,殿下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岑沧海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两句是怎么连在一起的。抬头望天,月朗星稀,清风阵阵,他们将热闹的国公府远远抛在身后。一切都很安静。 于是岑沧海眼睛弯弯:“多谢姜公子。” 姜思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月色美人图。 她刚刚想说的是,殿下为何如此信任她? 然而她听见系统说:【梦溪笔谈已生效。剩余使用次数,2。】 梦溪笔谈卡面描述:芸芸众生,天下奇事,可用浩如烟海的信息抵挡三次来自外界的窥探。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岑沧海在查她,而且好像还查出了什么东西。 - 黎士杰住的不是客栈,而是他们家在兖州置下的房产。 姜思思从踏进去开始就有些失望,堂堂工部侍郎嫡子,竟然住这么朴素的地方,完全破灭了她关于古代高官家庭的幻想。 黎士杰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他先是招呼了岑沧海,又用一种犹豫的眼神看了看姜思思。 姜思思接收到信息,正要自觉地走出去留给他们空间,就听岑沧海喊住了她。 “姜公子随我一道来吧。” 黎士杰瞪大了双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千言万语涌上喉咙,费了好大劲才咽下去,最终换成一个“好”字。 房子里总共两处院落,离了这处,黎士杰将他们带到对门去。 门一打开,姜思思就被里面的情景震慑住了。 只见一美人穿着薄如蝉翼的红纱被捆在椅子上,嘴里被塞了张白布,俏丽的脸上遍布红晕。烛光闪烁,暧昧的阴影投了下来。 龟龟,你们贵公子玩这么大的吗? 姜思思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杵在门口,觉得自己的脸是不是应该红一下以示纯洁。 然而先进去的两个人面色如常,黎士杰抽走美人嘴里的白布,对着岑沧海温和道:“这便是士杰送世子殿下的礼物。” “士杰辛苦。”岑沧海抽了张凳子坐到表情瑟缩的美人面前,苍白的脸染上一片昏黄。 姜思思严谨地对比了一下,发现岑沧海竟然和那位美女好看得不相上下。躁动的心顿时静了下来。 没事,至少养眼不是。 反正亏的不是她。 然后美人说话了:“求殿下开恩!” 声音低沉,十分有磁性。 姜思思大吃一惊,这竟然是个女装大佬! 再仔细一看,这个美人的胸确实特别平…… 不对,此情此景,如果这位是个男的,就更加不能细想了啊! 姜思思的眼神不禁又往岑沧海那边瞟。 岑沧海没有发现姜思思怪异的表情,他将女装大佬脖子间缠绕的金线解下来,上面挂着一个小物件。 将其送到女装大佬的面前,细语慢言:“卞卓,以前的事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唯独这个东西,你从哪里得来?” 名为卞卓的男子眼神闪烁,声音低了下去:“念在卞卓跟在世子殿下身边伺候这么多年的份上,求求殿下网开一面!” 黎士杰上前一步:“住口!怎会有你这样求荣卖主的东西!殿下设你为书童,教你识字已是天大的恩宠,你竟还如此贪得无厌!” 姜思思不由自主地瞧上岑沧海的手心,定睛一看,咦,这个小铁片,怎么这么眼熟? 询问还在继续。 岑沧海同样压低了声线,他说:“东西我要,但是真相我也要。你以为躲到醉仙阁就找不到你了吗?我的耐心没那么好,说吧,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卞卓瑟瑟发抖,眉眼昳丽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眼角含泪的模样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要脆弱。 难怪他能男扮女装。 连姜思思看到这样的美景都忍不住恍惚了一下,而岑沧海却无动于衷,表情冷然。 卞卓只是哭,哭得梨花带雨,眉目如画。 岑沧海的眉毛瞬间压了下来,他咳嗽了两声,卞卓也跟着抖了两下。 这时候,姜思思终于从美貌中清醒过来,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世子殿下,我可能有办法。” 一炷香后,岑沧海易如反掌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有人于一个月前留下纸条,让卞卓去听雪堂前的池子里捞东西,捞出来的便是这个铁片,以及金银珠宝若干。卞卓早就投靠了杜欣,而那纸条上的字迹便是杜欣的。卞卓轻而易举地相信了这一切是杜欣的指使。 然而彼时聂君雪刚刚去世,卞卓怕自己被杜欣杀人灭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怀揣巨款逃出国公府,又用自己以前积攒下来的人脉,替他运作到醉仙阁。 没有人会想到男子竟然也能藏身于青楼之中。 可是他遇上了带着任务来的黎士杰,怀揣太子之令,黎士杰便能号令兖州暗探替他做事,寻一个书童并不是难事。 岑沧海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瞳孔里倒映出姜思思的身影。 这个身世成迷的小丫头正摇晃着瓷瓶,里面是能让人陷入幻觉的药水,刚刚卞卓被强灌了一点就什么都招了。 他眼神深邃,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想要她命的招数,最终一切却归为平静。 岑沧海这副凝望姜思思的眼神落在黎士杰的眼里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暗自惊叹,他们果然是这种关系! 黎士杰心想,今日一定要上报给太子:一直以来世子殿下不近女色的理由找到了——他近男色啊! 第23章 若乘风(二十三) 在犯罪现场被主角当…… 碎了个SR卡“入梦魂”帮岑沧海审人,姜思思并不觉得亏,相反,她觉得自己赚到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姜思思发现这个世子殿下,一点都不像是书里面写的那么风光霁月与世无争。 她眼里的岑沧海,是个表面温和,实际上恨不得得知所有进程的控制狂。 之前没在她面前装了,姜思思都觉得挺奇怪的,但是细想下来,什么情况下,一只老虎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在别人面前现出原形呢? 那自然是要吃人的时候了。 就跟绑匪让人质看到他的脸,就代表他要撕票了一样。 适时地表现出一点神秘,也算是变相地告诉岑沧海,她手里底牌可多了,千万不要在没有把握的时候试探她。 姜思思心里打鼓,不知道这样的震慑到底有没有用,但是又瞧见岑沧海看她的眼神,估计是有用的……吧? 黎士杰:姜公子也看过去了!这个眼神!他们难道是来真的?! 姜思思和岑沧海对视了一会儿,率先撇开视线,收回入梦魂。毕竟只灌了一点,瓶子里还有很多,往袖子里一放,入梦魂回到卷轴里,下次又能用了。 梦溪笔谈是个被动的SR卡,它的作用可以说很强,只要装备在卷轴里了,她的身份就如同云山罩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然而这样的机会只有短短三次。 可是,为什么她真的有身份能被查到呢? 想到这里,姜思思问系统:【难道你在这个世界还给我安排了什么其他身份吗?】 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世界上没有人能凭空出现,姜小姐自然是有自己的身份的。】 姜思思想起自己曾经随口扯谎,大概什么梁州冀州都说过,呼吸一窒,问:【那我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系统说:【因为书里没有描述,我也不知道呢。】 姜思思震惊:【你不是系统吗?】 系统义正言辞:【请姜小姐放下成见,基石系统并不是万能的,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运转法则,还请姜小姐通过自己的努力带领岑先生一起活下去呢。】 如果按照科学的解释,好像是这样的,但是你他娘的都穿越了!还是穿书!这么遵守科学真的特别像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啊! 姜思思捂住了额头。 黎士杰关切地问:“姜公子怎么了?” 姜思思呼吸困难道:“只是突然发现自己有点蠢,没事,让我缓缓。” 一边说,她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扭头问岑沧海:“世子殿下可要随我回去?” 岑沧海随口说:“不必,今夜我要留在士杰这里。” 姜思思看看还在迷糊中的、脸色艳丽的卞卓,又看看天真乖巧的黎士杰,露出一个“我懂得”的神情。 红白玫瑰,整挺好。 总得给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点自己的空间。 黎士杰这里高手挺多的旧⑩光zl,应该不至于再让岑沧海陷入险境了吧。 这样想着,姜思思便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那我便退下了。” “你去何处?” 姜思思略一思索,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去我该来的来处。” 岑沧海把玩手中铁片的动作顿时停住,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他派去的人还没有回来,还不知道是否有收获,而姜思思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她发现了吗? 岑沧海安之若素地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早去早回。” 一旁的黎士杰默默捂住了自己蜷缩的心脏。 他回去以后,该怎么跟自己恋慕世子殿下的妹妹说,世子殿下已经有两情相悦的人了? 自家妹妹那一颗芳心都栽在世子殿下身上了,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眼前的姜公子并不算雍容尔雅,脸也不过一般水平,只是自带风流的气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个迷一样。 想到这里,黎士杰不禁点了点头。 有神秘感的人,似乎确实要吸引别人一点,只是他没想到世子殿下居然喜欢这一款。 姜思思不知道看似纯良的黎士杰擅自给她和岑沧海加了什么奇奇怪怪的CP戏,理好乱糟糟的心,姜思思用最快的速度去往国公府,她得在岑沧海之前找到自己的身份。 姜思思没有想到自己活了十八年,还要找寻“我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简直大草。 她睁眼开始,就是那间被她毁了的屋子里。 现在只剩下残骸,也不知是岑沧海没让人来清理,还是其他人忘记了这里。 姜思思猫着腰故技重施,直接翻|墙进去。接风宴热热闹闹的,没有人在意以后会接管国公府的世子殿下到底去了哪里。此刻所有人都在或真心或假意地围绕着二公子岑泓转。 是以姜思思很容易就找到了侯管家的住处。 作为齐国公府的管家,同时也是杜欣的亲信,侯管家掌握了齐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事务,小到出门买跟香烛,大到操办宴席,侯管家都一马当先。 这也意味着侯管家这里的竹简多的可怕,姜思思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记录人丁的册子。 她小心翼翼地辨认着竹简上的字迹,不是这个,放下。 也不是这个,放下。 就在她的手要伸向第三格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喧闹声。 姜思思的手迅速收了回来,躬身躲到三米开外一个大花瓶后面。 这里是她早就看好的死角,就算亮了蜡烛,也不一定能看到。 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走近,门哗得一声被推开,一个头发花白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被小厮扶着进来了。 他满身酒气,嘴里还嘟囔着要拿账本,踉踉跄跄地走到书柜面前,从姜思思的角度来看,侯管家脑子不太清醒,拿了一卷发现不是便将其扔到地上,跟进来的小厮不厌其烦地捡起来收好的,等着侯管家拿到账本再帮他放回去。 啪嗒。卷竹简被扔了下来。 正好扔的角度离姜思思很近,借着他们进来后点燃的烛火,姜思思一下子看到了竹简上的字:二月十三,入府七人。 正是她要找的记录下人的册子! 姜思思心想,果然一离开倒霉世子,她运气自然而然就回来了。 侯管家又连续扔了七八卷,全是她想要的。 最后侯管家终于找到了账本,小厮也将其余的竹简放回原位,等到他们走了重新关上门,姜思思矮身出来,迅速将看到的那几卷竹简放到自己怀里,推窗跳出去。 就在她完美落地站起来之后,视线里猝不及防出现两个人影。 一男一女,女的依偎在男的怀里,娇弱可怜,而男的——不是岑泓又是谁? 岑泓也喝了酒,看样子正准备带人回自己的房间,他脸蛋通红,看着突然出现在他回房路上的姜思思,惊疑道:“姜公子?” 哦豁。 在犯罪现场被马上要办事的主角当场抓获是什么体验? 姜思思面无表情地想,谢邀,已经在考虑带倒霉世子拜佛去晦气的事情了。 这也太巧了吧! 第24章 若乘风(二十四) 这到底是什么衰鬼体…… 姜思思脑中迅速闪过无数说辞,最终她扬起无懈可击的笑容,悄悄地将竹简往怀里揽了揽:“好巧啊二公子,你也来赏月?” 岑泓惊疑不定地看着姜思思,半晌没有动作。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姜思思脊背发凉。 依偎在岑泓怀里的佳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嗔怪道:“二公子,怎的停下来了?” 姜思思心思急转,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原来是良辰美景正当时,倒是我打扰二公子了,在下这便告辞。” 说话间直接离开,没有给岑泓继续探询的机会。 直到跑出岑泓的视线范围,姜思思才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幸好美色当前,他没时间跟我纠缠。”姜思思自言自语,随后左看右看,一头钻进了听雪堂。 两刻钟后,她又揣着竹简将其还了回去,而路上已经没有了岑泓的身影,估计是春宵帐暖,享受美好时光去了。 就在姜思思走了之后的下半夜,整个齐国公府都炸开了锅,不是因为发现自家世子不见了,而是齐国公和齐国公夫人加上全府上下百多号人通通中毒,现下性命垂危。 盘算下来能够主事的人竟然只剩下岑泓一人。 岑泓坐在高堂上不知所措,下面还存有理智的仆人们眼巴巴地看着他,全都在等他的命令。 鬼使神差的,岑泓想起了自家无故出门的兄长,还有兄长身边那个鬼鬼祟祟的姜公子。 他镇定道:“现下父亲母亲无法起身,先去请赵太医,明日一早,我便去报官。” 所有人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议论纷纷起来。 - 姜思思一整天光找线索去了,她先去了牙行,又去了官府,最后再找到大牢。 看着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的牢房,姜思思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手里拎着的衙役说:“里面的人呢?” 然而衙役比她还震惊:“这这这,昨天还在这儿的?怎么人没了?” “也就是说犯人丢了?” 衙役一怔,紧接着哭嚎道:“大人,小的是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呀,如果知道的话,小的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求求大人给小的一条活路吧!” 姜思思面无表情:“你太吵了。” 衙役立马噤声,比地上被敲晕的人更安静。 最后的线索也断掉,姜思思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终于将那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衙役给丢到地上。 她蹲下去平视这个瑟瑟发抖动也不敢动的男人:“你还记得你最后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多久吗?” 衙役哆哆嗦嗦地摇头。 姜思思叹了口气,举起手想把他劈晕,衙役却以为姜思思要杀人灭口,像是被掐着脖子的鸡一样仰头高喊:“大人等等!我想起来了!” 姜思思停下了。 衙役生怕姜思思改变主意,赶紧嘴皮子一碰叽里咕噜地冒出话来:“昨天,就是昨天!那个犯人好像是梁州人!小的听见他跟另一个狱卒说,他想吃梁州的葱香白玉菇!” 姜思思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多谢啊。” 手下毫不留情,衙役翻了个白眼,倒在地上。 姜思思长腿一迈,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衙役们,手在脸上抹了一下,面具随机变幻成另一个男人的模样,走出暗无天日的牢房。 举目四望,姜思思拧着眉想不通那个男人到底能够跑到哪儿去。按照国公府的记录,她是从牙行买来的,牙行那边的婆子又说她是被个男人卖为奴的。 看在姜思思长相还算端正的份上,牙婆还多付了一钱银子,哪知道姜思思进了牙行才被发现脑子好像有点问题,不会哭笑,从头到尾只有茫然的表情。 看起来不傻,甚至还有几分天真,但做事缓慢。 国公府怎么就挑上她了?牙婆也想不通。 后来那个男人就因为盗窃被关进牢里了。 偏偏在姜思思快要找到他的时候,人跑了。 说这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 姜思思深吸一口气:【我真的好讨厌破案。】 系统深表同情:【可以理解。】 要让武斗派动脑子,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系统沉默不过两秒钟,它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岑先生的健康值由85下降到81。】 ……靠,他是不是故意的! 姜思思咬牙切齿地改变方向,冲着黎士杰那边飞奔而去。 一回生二回熟,姜思思都能背出岑沧海的套路来了。 只要她离开,他必定出事。 这到底是什么衰鬼体质啊! - 姜思思跑得很快,在书中世界待得越长,她越能得心应手地掌控自己的身体。 黎士杰那边明明有那么多的高手,为什么还能让岑沧海受伤?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姜思思到达的时候找到了。 ——黎士杰被放倒了,整个人和卞卓一起被捆在椅子上,卞卓也垂着头昏迷过去。昨晚房间里的三个人,只有岑沧海不见踪影,环绕在院子周围的高手只剩两个人留守。姜思思一进来就被锁定了气息。 她又把脸换回了昨晚上的样子,针对她的杀意一下子消失了。 姜思思走上前去拍了拍黎士杰的脸,耐着性子喊:“黎公子?黎公子?” 黎士杰没有反应。姜思思又转头去看卞卓,同样的手法下,卞卓也没醒。 姜思思干脆大吼一声:“世子殿下!” 黎士杰蹭得一声弹起来:“殿下不可!” 姜思思凉凉地说:“殿下早就不见了。” “……原来是姜公子。”黎士杰动了动手,一脸焦急,“殿下被贼人捉走了!” 听听,这话像不像“大师兄,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姜思思说:“谁干的?” 黎士杰沉声道:“羌国人!羌国人恨世子殿下入骨,若不早日找到殿下,后果不堪设想。” 姜思思一边给黎士杰松绑,一边问:“你们这么多人都看不住世子殿下一个?” 黎士杰苦笑连连,却没说话。 姜思思留了个心眼,她冷静地呼喊系统,确认了自己的卷轴,又问:“那人武功怎样?” “极高。” 姜思思心里一突,那个人……不会是跟他们打了好几次交道的老熟人吧? 系统率先安抚她:【之前要杀岑先生的不是羌国人。】 姜思思仰天长叹,世子殿下啊,这下你真的跟唐僧没什么两样了!谁都想搞你啊! 第25章 若乘风(二十五) 你娘,死在你爹手里…… 水一滴一滴落下来,碰上岑沧海的脸颊,寒气自皮肤刺入骨子里,他苍白着嘴唇说:“你现在可与我说了?” 面前的中年男人骨瘦如柴,脸上皱褶一道一道,像是市面上卖的老菜帮子,又黄又皱。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避开重重守卫,悄悄与岑沧海说,他知道岑沧海想要的东西在哪儿,他找得到,前提是岑沧海单独跟他来。 于是岑沧海放倒黎士杰,又喝令跟随他的暗卫不准靠近,一个人跟他来了。 派去寻找聂君雪尸首的聂统领还未归来,他等不及了。 岑沧海摸了一下袖子里见血封喉的毒箭,眼神冷漠又炽热。 听见岑沧海的话,他咧嘴笑出满口黄牙:“你和你娘一样天真。” 中年男人讲话的语调很怪,像是人太久没有说过话一样,舌头都不知道怎么用了,僵硬无比。 岑沧海眼睛黑沉沉的,他仿佛没有闻到男人说话间嘴巴里流露出来的臭味,再一次重复:“她在哪儿?” “她?”男人嗤笑一声,猛地一拳把岑沧海揍倒在地,看着岑沧海滚在泥地里满身狼狈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当然在地狱里啊!你永远也找不到她了小杂种!” 岑沧海手撑在泥泞中,浸湿的衣服寒冷无比,笑声回荡在这处隐蔽的溶洞中,他感受到自己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头痛欲裂。 “你骗我?” “当然是骗你的。”中年男人站到岑沧海面前,居高临下,“可是你相信了。” 岑沧海此刻脸色红到不正常,呼吸也渐渐困难起来。 他想,是啊,为什么会相信呢? 大概是……疯了吧。不放过任何线索,无论看起来多假,他都会相信。 拳头慢慢攥紧,指甲陷入肉里,生理上的痛苦让他原本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一点点。 然而啪的一声,男人蹲下来直接甩了他一巴掌,力气之大,扇得他趴到地上,脸上缓缓浮现出一道血红的巴掌印。 紧接着他的领子被攥紧,整个人被提到半空,和那张丑陋的脸面对面。 岑沧海耳朵嗡嗡响,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男人说:“看到她的儿子这么蠢,我真是太开心了。我等了整整十年,看到你这张和她相似的脸,我就忍不住想要杀了你。” “但是不行。”男人又否定道,“让你直接死太便宜了,你得死的和你娘一样痛苦。” 岑沧海瞳孔一缩:“你都知道些什么?” 男人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容,压抑着兴奋和激动,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当然是你娘的死状啊哈哈哈!那是我永生难忘的时刻!你们聂家的种,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岑沧海心跳声大到在他脑子里疯狂盘旋,他伸手握住男人的手腕:“你们羌国人不过我娘的手下败将,蝼蚁而已,还妄想杀掉我?” 男人拎着他往外走,听到这里神经质地笑了一声:“你们东国皇帝是个聪明的人,若不是他,东国的版图也不会扩大成现在这样。但也可惜你那愚蠢的父亲并不聪明,所以聂君雪死了。” “你娘,死在你爹手里。” 岑沧海紧紧捏着男人的衣袖,声线几乎稳不住:“你不用挑拨离间,齐国公府怎样,你作为羌国人怎会知道?” 男人的眼神里带上一丝怜悯:“你继承了你娘的愚蠢,既然如此,我便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你身边的护卫,姓姜的那个,是我们羌国王族的血脉。等到杀了你,我便带她回羌国,继承大统。羌和姜,是不是很像?哈哈哈哈!” 热血冲上岑沧海的脑门,谁要知道姜思思是谁?谁要关心姜思思什么身份? 他自始至终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她的死还与谁有关?” 拥有一支精良暗卫的聂君雪,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死去,甚至连尸首都保不住?这点光靠他那个草包爹怎么可能做到! 男人说:“当然是……” 话说道一半,洞口突然传来极其尖利的破空声,咻得一下,一枚飞镖划过男人的手,刚好挑过麻筋,又有一双腿踹上他的胸膛,痛得他不得不丢下岑沧海,退后好几步。 紧接着岑沧海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带着淡淡的凉意和青草气息,岑沧海耳边一热,来人附过来说:“在下来迟了,世子殿下。” 男人惊讶:“你是谁?!” 姜思思足尖点地,带着岑沧海迅速退到安全地带,一抹脸,露出那张属于少女的脸孔,冷笑一声道:“老子是你要带回去继承大统的皇帝爷爷!” 刚刚对话,姜思思只来得及听见后面。 此处光线昏暗,但使用了“夜明珠”卡的姜思思眼前却亮如白昼,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岑沧海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好不容易养回来一点雍容华贵的模样,现下秒变脏兮兮的小可怜。 姜思思不由得怒从心起:“若我是你那劳什子皇室血脉,我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男人怪笑一声:“认祖归宗之前,你可得先叫本王一声爹!” 话虽放得狠,但男人却选择扭头逃跑,临了之前遥遥撂下一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聂家的小杂种。” 姜思思气得不行:“杂种个屁啊,你才杂种!你全家都杂种!” 系统温馨提示:【如果他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你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姜思思恶狠狠道:“随随便便就想当别人的爹,哪有这么好的事?我还说我是他祖宗呢,你看他认吗!” 系统说:【这个问题没有争论的意义,但还是提醒一下姜小姐,岑先生状态好像不太妙。】 姜思思低头一看,岑沧海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呼吸急促,满脸通红,红到几乎发紫的地步。 她一下子慌了:“这怎么办啊!” 这个表现,一看就是他先天病发作了啊! 系统说:【姜小姐可以使用的卡片有“雷音”“古刹寺”“齐顶云斋”……】 姜思思说:“雷音雷音雷音!” SR卡破碎成光点洒在岑沧海的身上,好像有几万名高僧同时怒喝,耳边噼啪一声雷响,伴随着骤亮的闪电,外面竟然下起大雨来。 姜思思目瞪口呆:“技能描述上没这条啊……” 卡面上明明写的是以佛法祛除病痛,一次性用品。 系统冷静道:【是外面真的打雷下雨了。】 悬着的心立马放下。 怀里的岑沧海像只脆弱又精致的杯盏,安安静静地躺着,使用技能卡后,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恢复正常。 姜思思看着看着,突然叹了口气,手伸到岑沧海紧蹙的眉间轻轻点了一下:“说你是唐僧,还真的像唐僧,被抓就算了,救你命的东西还跟和尚那么像。” 顿了顿,她又自言自语:“那我不就真成大师兄了吗……” 等等,谁要当猴子啊? 第26章 若乘风(二十六) 情人眼里出西施,我…… 姜思思把岑沧海背回去了。 黎士杰看到两个人都完好无损,表情明显放松。 他帮忙把岑沧海放下来:“姜公子在何处找到的世子殿下?” “州府大牢的后山上。”姜思思舀了碗热水来放在桌上,“你喂他喝点水,再给他换身衣服。” 黎士杰没动,但是眼神的纠结已经出卖了他。 姜思思不明所以:“你俩都是男的,怕啥?” 话一出口,姜思思就知道不太妙。 果然黎士杰苦恼地挠头:“可是士杰不太会,再者说,姜公子也是男子,要不……” 姜思思面不改色地拢了拢自己的衣领:“我没有看男人身体的癖好,换女人的可以,男人不行。” 被话里露骨的意思震惊了,直到姜思思趁机溜出去,黎士杰都没反应过来。 他平日里接触到的都是些好面子搞弯弯绕绕的贵公子,都不去青楼的,人家直接去更高端的歌舞坊,没见过讲话这么直接的人。 最后黎士杰只好默默召出太子的暗探做事。 姜思思在外面洗手,铜盆被阳光反射得亮堂堂,在旁边的老树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光斑,姜思思甩干手泼了水,光斑不复存在,她把脸挡在铜盆里,看自己被拉扯模糊的脸。 好险好险,刚刚差点就答应了。 平心而论,姜思思长得不丑,甚至还能算清秀佳人。 但是这个朝代审美不欣赏姜思思这种清汤寡水,人家喜欢艳的,越华丽越好,姜思思这盘小葱拌豆腐,只能说一般。 姜思思认为岑沧海那样的,就得配个人间富贵花给他拉下神坛,只可惜她的长相是做不到了。 一般般的姜思思按捺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把东西收拾好。 外面一溜烟跑进来一个小孩子。 姜思思喊住他:“小孩,你找谁?” 门口守着的护卫怎么不拦着? 哪知小孩一出口却是迷人的公子音——就姜思思上辈子刷视频的时候,经常听到的那种。 “姜公子你被通缉了!” 姜思思都来不及感慨岑沧海手底下怎么什么人都有,这个晴天霹雳就把她给搞蒙了。 拿起来一看,草,通缉令上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不就是她现在用的脸吗?! “怎么回事?” 通缉令上只说姜思思是逃犯,如果有人能够提供线索,不仅官府有赏赐,国公府更是有重赏。 而罪名是…… “——投毒?”不知何时凑过来的黎士杰张开嘴巴,惊讶道。 姜思思匪夷所思:“我哪儿有时间投毒啊?” 黎士杰想了一下,提醒姜思思:“姜公子昨夜可是回了国公府?” “我是回了啊,但是我哪里来的毒啊。”姜思思纳了闷,岑泓那张惊愕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姜思思蹭得站起来拍了下桌子:“不会是岑泓吧?” 见黎士杰不解,姜思思便把昨夜回国公府找东西遇上岑泓的事情简略说了一下。 黎士杰犹犹豫豫,便说等世子殿下醒了再商讨一下怎么办。 姜思思说:“我真不是驴你,我回去下个毒图啥啊,要想对付国公府,世子殿下就在我旁边,我毒他不更方便?我反倒是觉得这个通缉令有问题,国公府派人找世子殿下了吗?” 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小孩子摇摇头,黎士杰和姜思思对视一眼,姜思思两手一摊:“看吧,我就说有问题。” 姜思思没觉得一张通缉令有什么,反倒劝黎士杰去查查国公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到时候若是麻烦,她换张脸就行了,倒是她自己先是找线索,又是救人的,忙活了一晚上。 打着呵欠,姜思思毫不客气地把事情都丢给黎士杰,自己抱着被子在岑沧海旁边打了地铺。 黎士杰表情扭曲了一瞬,抖着手给姜思思关了门:“士杰不打扰姜公子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 姜思思没搞懂他的脑回路,迷惑了一瞬,便一头扎进了梦乡。 - 岑沧海醒得很迟,屋内烟气袅袅,帷幔放下来,迷蒙了他的视线,让他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喉咙干涩,眼皮很重,岑沧海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他听到了屋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很熟悉。 姜思思曾经这样和他共处一室长达半个月,而且姜思思睡着了和清醒的呼吸频率是一样的,岑沧海经常无法判断姜思思到底是醒还是睡。 迟钝的大脑缓缓运转,昏迷前画面不断闪回,“羌国王室血脉”——姜思思。 岑沧海一下子清醒了。 他动了动手指,床下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殿下醒了吗?” 岑沧海没有作声。 那人自顾自道:“殿下为什么会以身犯险?这不是殿下的风格。” 岑沧海终于舍得开口:“你有多了解我吗?” 姜思思掀开帷幔,她又换了张新的脸,这张脸和黎士杰像了个十成十,连黎士杰笑起来的酒窝都有。 此刻姜思思就是笑着的,语气轻描淡写:“我不必了解殿下,殿下也不必了解我。我只希望殿下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任何危及性命的事情都不要做,不然我真的会考虑把殿下关起来的。” 岑沧海目光凝在“黎士杰”的酒窝上:“你认真的?” “殿下大可试一试。” 岑沧海轻轻笑了一声:“知道了。” 姜思思一下子撑在岑沧海身侧,逼近他,视线相对,表情冷酷,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吐息:“殿下最好是真的知道了。” 转瞬间她又退开,脸上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殿下想做什么吩咐我就是,说不定我真的能帮你呢?” 岑沧海的心跳自始至终都很平稳,半点被威胁的自觉都没有,他坐在床上撑着脑袋,随意道:“你可会寻人?” 换来的是姜思思怪异的一瞥:“殿下以为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全天下光靠直觉就能够找人的也没几个,姜思思算是异类,如果不是顾忌她亲爹的身份,说不定她就跑去当警察破案去了。 “……”岑沧海顿住,上下扫视了姜思思一遍,“你真能寻到?” 姜思思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懒得回话,充分表达了爱信不信的意思。 “那你帮我寻一个人。”岑沧海状似无意地提道。 “只要不是把殿下骗出去杀掉的人都好说。” 没理会姜思思话语里的刺,岑沧海头垂下来,乌黑的长发遮盖了表情:“那就帮我找一下赵元居吧。” 给岑沧海治过病的赵太医? 姜思思点点头:“殿下想要审他?” “是。”岑沧海大大方方地说。 姜思思表示知道了。 转背出去关上门就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刚刚逼近的那一下本想装个比,酷炫地威胁一下,没想到世子殿下太好看了,她整个人差点蒙了没说出话来!差点出丑!美色误人啊! 兀自弯腰锤了半天墙,再起来的时候姜思思恢复了波澜不惊,大脑进入贤者模式。 路上遇到表情见了鬼的真·黎士杰,姜思思上前去抓住黎士杰的肩膀左看右看,中肯地评价:“也不是很好看。” 她之前真心实意地觉得,小奶狗长相的黎士杰还可以,然而看过岑沧海后,只觉得天下美色都黯然失色。 黎士杰手指着姜思思“你你你”了半天才吐出来一句话:“姜公子顶着士杰的脸这样说,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姜思思露齿一笑,扭头跟川剧变脸一样换回通缉令上的那张脸:“过奖过奖。” 又交代了一下岑沧海想要找赵太医的愿望,姜思思转身飘飘然地走了。 徒留黎士杰自己在原地怀疑人生。 过了半晌,黎士杰一拍脑袋,想通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跟姜公子计较什么?” 说罢快快乐乐地给岑沧海做事去了。 第27章 若乘风(二十七) 我的人几时有不知不…… 岑沧海侧躺在床上,用袖子遮盖住了脸,黎士杰进来的时候,几乎以为世子殿下被榨干了,但是很快又收敛了心神,世子殿下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呢?根本不可能的好吧。 “殿下,你此次过于冒险,若是你出了什么差错,你让士杰怎么跟太子殿下交代啊。”黎士杰声音委委屈屈,只觉得天下间没有谁比他更辛苦了。 劳心劳力,防止世子殿下作死。 之前在国子监的时候在,怎么没看出来世子殿下是这么闹腾的人呢。 岑沧海掀开帷幔,伸腿出来自己穿鞋,一边穿一边慢条斯理道:“姜公子不是来了吗?有姜公子在,士杰不必忧心。” 黎士杰愁眉苦脸:“士杰知道姜公子很厉害,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难道殿下早已算好了?” 岑沧海但笑不语,没有否认,只是说:“士杰信我就好,其余的,我自有考量。” 黎士杰打了个激灵。 记忆回到昨天晚上,原本寸步不离的姜思思不知为何选择离开世子,姜思思走后,他们本来都已经进入梦乡,下半夜,黎士杰就被世子亲自绑起来了,黎士杰一脸懵逼,而岑沧海只在黎士杰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莫急”就跟着突然跳出来的陌生人走了。 黎士杰怎么能不急,又听到跟出去的暗探回来说世子跟中了失心疯一样,喝退所有人,暗探们不敢妄动,便只好远远跟在后面,黎士杰更是咬碎了牙,深恨自己怎么这么大意。 直到姜思思背着岑沧海回来,黎士杰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看着岑沧海此刻云淡风轻的模样,怕不是从黎士杰来兖州的第一天,岑沧海就已经有了计策。 思及岑沧海在棋艺上的算无遗策,黎士杰大为叹服,朝岑沧海深深鞠了一躬:“殿下大才。” “侥幸罢了。”岑沧海眼睑垂下,只看着自己布靴上缠绕的金线,“是时候回国公府了,劳烦士杰送我一程。” “是。”黎士杰不再有异议,这下无论岑沧海说什么他都没有意见了。 出门去准备马车,黎士杰又看到了在院子里拔叶子玩的姜思思,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凑过去问:“姜公子。” 姜思思捻着叶梗扭头,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露出百无聊赖的神情:“黎公子好,你这是要去哪儿?” “世子殿下说要回国公府了,士杰去备车。” “这种事交给其他人做不就好了吗?怎么要你亲自做。”姜思思把叶子一扔,扯着黎士杰做到石凳上,“过来过来,你先跟我讲几件世子殿下在国子监的事情如何?” 黎士杰没有忘记自己找姜思思的目的,坚持道:“姜公子先告诉士杰,你到底是怎么找到世子殿下的。” 姜思思拍拍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不屑道:“这有何难,我随便一猜就猜到了。” 黎士杰怔住,这两个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离谱,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你知不知道是何人将殿下绑了。” 姜思思一巴掌把通缉令拍在桌上,毛笔画出来的脸跟她像了八成:“那人和我还有些渊源,为了追查他,我还背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黎士杰总算发现了,这两个人都知道什么,但就是不带他玩,他心里委屈:“怎的你们一个个都不与士杰商量?” 越想越难过,他又不是会坏事的人,还以为世子殿下谁都没告诉,结果到头来,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世子殿下完全把他排除在外了。 黎士杰伤伤心心地备车去了。 姜思思在背后挠了挠头,不是,大兄弟,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不知道为什么黎士杰突然这么消沉,姜思思只好绕着屋子转悠了两下,还是没进去。 放狠话的时候很爽,但是出来后怎么想怎么尴尬。 姜思思干脆一扭头去跟着黎士杰去钻研古代交通去了。 她不知道岑沧海走到门外,看着她的背影,表情冷漠。 - 姜思思为了避免麻烦,还是换了张脸,她给自己取了个假名姓王。 姜公子摇身一变,成了王公子。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回了国公府。 岑泓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愣了一会儿,对着轿子上脸色苍白的岑沧海行礼:“不知兄长昨夜去了何处?怎么此刻才回来?” 岑沧海说一句话就要喘口气,断断续续道:“我昨夜去寻士杰……府里这是怎么了?” 岑泓眉头紧锁:“昨夜有人下毒,父亲母亲现下……赵太医正在替他们诊治。” “你怎么无事?”岑沧海冷不丁地说。 岑泓脸上讶异的表情一闪而过:“可能是我昨夜光顾着喝酒去了,并未吃多少菜。府中出了这等大事,兄长回来的正是时候,上下一切都赖兄长打理呢。” 岑沧海闲闲道:“我倒是觉得,有没有我无所谓。泓弟不是处理得挺好吗?” 这下是个人都知道两人之间有问题了。 姜思思摸不准岑沧海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毕竟岑沧海套路多,一环扣一环,她自己被算计无所谓,但是岑沧海这是要跟主角作对啊! 想什么呢!跟主角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啊! 于是她连忙出来打圆场:“门口风大,情况又挺急的,不如进去说?” 岑泓:“这位是?” “在下姓王,世子殿下的……朋友。”姜思思面不改色。 岑泓往后看了看:“兄长之前的朋友,那位姜公子呢?怎么不见他?” 岑沧海似笑非笑:“姜公子?他不瞎,也不傻。” 通缉令贴了满城,是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岑泓表情严肃起来:“贸然去报官,是我的不对,兄长莫气,但目前也只有姜公子一条线索,若是姜公子什么都没做,为何不敢现身?倒是这位王兄。” 岑泓转头对着姜思思:“我看你这身衣裳,很是眼熟啊。姜公子昨夜穿的便是这件吧。” 空气一时凝结。 姜思思正打算死皮赖脸不承认,穿同样的衣服就是同一个人,这话未免太可笑。 岑沧海摩挲着手腕,半晌,笑了:“我怎么不知道,我的人几时有不知不觉下毒的本事了。泓弟几时又有破案的火眼金睛?” 姜思思瞪大了双眼。 第28章 若乘风(二十八) 这是姜思思第一次听…… 事情以岑泓退让收尾,他默不作声地退到一旁。 岑沧海淡淡地勾起唇角,堂而皇之地坐在轿子上被抬进了府。 现场鸦雀无声。 直到岑沧海一行人看不见背影了,才有下人窃窃私语。 “殿下为何如此过分……” “平日里没发现,世子殿下的脾气着实坏了些。” “二公子说的那位姜公子是?” “还是二公子好,二公子亲和多了……” “是呀是呀。” 岑泓表情严肃,一言不发地去找岑松和杜欣。 迈进房间才发现赵太医竟然早已不见踪影。 岑泓抓住一个婢女的手:“赵太医和他的药童呢?” 婢女神色惊慌,跪下行礼:“奴婢不知。” 手缓缓收紧又放开,岑泓心想,是了,如果真是他的兄长岑沧海要做什么,又怎会留下把柄? 岑沧海倒退几步坐在昏迷不醒的岑松和杜欣身边,双手环胸,目光幽暗又平静,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这厢岑沧海甫一到听雪堂,院子里已经跪了个人,旁边还有个昏过去的小童子。 姜思思定睛一瞧,这不是见过的赵太医吗? “想不到世子殿下动作还挺快。”姜思思只不过说了句赵太医很可能在国公府,这一下子就把人给抓来了。 瑟瑟发抖的赵太医听见声音,忙不迭爬行几步。 他仰天哭嚎:“殿下明鉴啊!下官什么也没做啊!” 岑沧海神色厌倦,黎士杰便走上前去挡在岑沧海面前:“赵太医?久闻大名。” 浑浊的双眼转动两下,赵太医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眼前的人:“黎小公子?黎小公子可要为下官做主啊!” 黎士杰神色淡淡:“赵太医若是没有做亏心事,何不把冤屈说出来,世子殿下自有评判,定不会污蔑了你。” “下官、下官……”赵太医支支吾吾,脸上冷汗滚滚。 他做的亏心事实在太多了,都不知道岑沧海想要听的是哪个,但那桩秘密是决计不能说出口的…… 岑沧海打断了他的思考:“既然赵太医说不出来,不如我来问上一问。就拿最近的来说,我姨娘和父亲中毒,与赵太医有关否?” 赵太医打了个冷战:“天地可鉴!下官哪儿有那个胆子啊!” “既然不是,那我再问。”岑沧海压低了声音,“我体内寒气不愈,与赵太医有关否?” 赵太医心里一惊。 岑沧海却不等他回答,继续道:“再往前推,我娘病重,与赵太医有关否!” 越到后面,语气越重,仿佛每一个字都冒着森冷寒气,杀机迸现。 赵太医心里咯噔一声,眼泪却比脑子转得快,一下子落了下来。 他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世子殿下,下官怎么也是宫里出来的,是看着聂夫人长大的,下官怎会冒大不韪做这种事!” 岑沧海突然又恢复了淡然自若的神情,他用袖子掩住口鼻,眼神冷淡:“把赵太医带下去,本世子待会儿再与赵太医好好谈谈。” 跟在黎士杰后面的暗探们一言不发,将赵太医和他的童子捂住嘴拖走,地上留下长长的拖痕。 这是姜思思第一次听见他自称本世子。 虽然喊世子殿下都成习惯了,但岑沧海从来没有摆过世子的架子。 似乎是疲倦极了,岑沧海眼神落到安分守己的姜思思身上,点了点她:“王公子,劳烦随我来。” 姜思思左看看右看看,拨开挡在她面前的人,礼貌一笑,跟着下了轿子的岑沧海进屋了。 第29章 若乘风(二十九) 姜思思呼吸突然一窒…… 姜思思以为岑沧海喊自己,是为了要“入梦魂”来审人,但岑沧海只是让她坐到了自己对面。紧接着就替姜思思斟了杯茶。 从来没有这种高级待遇的姜思思受宠若惊,忙不迭接过去,生怕累着了世子殿下。 刚刚端起茶杯,隔壁房间就传来痛苦的闷哼。 鞭子噼啪噼啪的声响不绝于耳,姜思思一杯茶喝得是浑身不自在。 无论旁边的动静如何大,岑沧海自岿然不动,他就像是没事人一样拨弄着桌子上的香盒,直到里面负责刑讯的暗探一身血气地走出来,举着鞭子行了一礼:“世子殿下,他招了。” 岑沧海唇角勾起,对姜思思温和道:“王公子,同我一起去看看如何?” 姜思思敬谢不敏:“算了吧,我见不得血,世子殿下自己去就好。” 岑沧海被拒绝了也不恼,他顺水推舟淡然道:“那真是太遗憾了。” 起身去了隔壁房间。 很快旁边传来叽叽咕咕的说话声,时不时伴随着赵太医的哀嚎,姜思思打了个激灵,干脆跑出门去当门神了。 日头西下,残阳如血,岑沧海总算是审完了,扯了张帕子慢慢悠悠地擦着手迈出门来,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 系统说:【你去问问发生了什么。】 姜思思质疑道:【我为什么要问?你不知道吗?】 系统避而不谈,只是让姜思思去问。 姜思思心想,系统总不会害她,还是磨磨蹭蹭地去了:“殿下,里面那位招什么了?” 岑沧海眼神瞥过来:“王公子几时也对我的事感兴趣了?” 姜思思之前确实对岑沧海的事情没兴趣,甚至于对岑沧海身上发生的事情都是冷漠处理,只要不危及到岑沧海的生命,她都无所谓。 然而姜思思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认为全世界她最对。 她理直气壮道:“就不许人有好奇心了嘛。” 岑沧海笑了一声:“说到这个,还真需要王公子再替岑某做一件事。” “又是找人?”姜思思轻易被带跑了话题。 “不,是劳烦王公子,陪我去一趟泓弟那儿,我有话与泓弟说。” 姜思思想了想世子殿下和主角的体格对比,好像确实要带个保安才稳健一点,于是点点头答应了,还不忘叮嘱岑沧海:“殿下与二公子毕竟还是兄弟,还是对二公子好点儿吧。” 岑沧海不动声色地说:“听起来王公子格外看好泓弟。” 主角啊,气运之子啊,能不看好吗。 姜思思肯定地点点头:“二公子前途无量。”所以你一个炮灰就先不要跟主角碰了呀!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但是这话不能说,姜思思把后半句乖乖吞了回去。 岑沧海脸上笑意微顿,一言不发走了,姜思思浑然不觉有什么,乐颠颠地跟上去了。 两个人一起走到杜欣和岑松的院子,对想要进去通报的丫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岑沧海和姜思思慢慢踱到门口。 姜思思本来想代替岑沧海把门给开了,没想到里面竟然传来女人的说话声。 “泓儿,听为娘的,现在立刻去京城,记得找你外公,越快越好!”正是杜欣。 “娘!你这又是怎么了!怎么一醒来就说这种话。” “娘是为你好!”杜欣猛地提高音量,气急呛了一下,咳嗽两声又低下声去,“你若是还想活命,就赶紧走!” “难道真的是兄长给爹和娘下的毒?”岑泓不可置信。 杜欣冷笑连连:“他心思深沉,保不齐就是他干的。他已经疯了!泓儿,跟疯子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娘……” 岑沧海越过姜思思,一把推开门笑道:“姨娘这话真是让孩儿好心伤啊。” 岑泓和杜欣同时抬头。 岑松还躺在里面生死不知,已经醒来的杜欣面白如纸,脸上闪过一丝决绝:“世子进来都不通报一声吗?将守门的那个贱婢拖出去杖责五十!” “慢着。”岑沧海抬手,止住了屋子里所有人的动作,“不怪她,是孩儿不让通报的。听说姨娘和父亲双双中毒,孩儿特意来看看。” “什么中毒不中毒的,没那么严重。世子准备秋闱辛苦了,这点事交给泓儿去做就好。”杜欣紧紧抓住岑泓的袖子,按住了岑泓不让他说话,眼神望了过来。 姜思思不由自主地挡在岑沧海前面,杜欣的表情实在不太友善,她很怕这位突然暴起伤人。 岑沧海捏了捏手腕,直直地站在门口,背着光让杜欣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冰凉的声线:“赵太医说,姨娘前几年托他买了些药材,孩儿细细想来,发现每一味药都能和孩儿平常喝的对上。孩儿心下不解,又请教了一下赵太医,这些药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岑沧海顿了顿,脸上露出好奇的神情:“姨娘可知这些药有什么用?” 杜欣死死咬住下唇,苍白的唇被她生生咬出血迹。 岑沧海视而不见,继续说:“平日里一次两次倒是没什么,若是日日服食,药入肺腑,便会使人郁结于心,寒气入体,最终衰竭而死。” “姨娘说,这听起来是不是太过恶毒了?” 岑泓愕然望向自己杜欣:“娘!” 杜欣大声尖叫:“你闭嘴!” 岑沧海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佩,又道:“赵太医早年是奉皇上之命,专门替我娘医治旧疾的,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替姨娘诊治了。这时间上,是不是也很巧?” 岑泓眼神渐渐动摇,杜欣反手一下子死死掐住岑泓。 转头定定地盯着岑沧海,倏地,她露出一个艳丽的笑容:“世子不必挑唆,赵太医的事情,我并不知情。世子怀疑我便罢了,但世子有没有考虑过,以聂夫人的身手能力,谁敢动她?我不过区区妾氏,夫人在时,从未僭越,夫人走后,我亦做到了每日祭奠。更何况,世子是齐国公唯一的嫡子,也是未来的齐国公,我怎敢做这种阴狠毒辣的事情?思来想去,唯有一点我做错了。” 她停了一下,“我过早得接过了管家的职务,唯有这点对不起聂姐姐。其余的,问心无愧。” 岑沧海的目光在岑泓和杜欣之间晃了晃,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好一个问心无愧啊。” “王公子。” 骤然被叫到名字的姜思思愣怔一瞬:“在。” “本世子想借王公子的入梦魂一用。” 姜思思吃瓜正吃得欢,闻言高高兴兴地从袖子里拿出瓷瓶,在岑沧海的眼神示意下,就要往杜欣嘴里灌。 沉默的岑泓一下抬手将瓷瓶打掉,快得手都出了残影。 等姜思思回过神来,入梦魂的靛蓝色药水已经浸入地下,瓷片炸开,碎裂成小颗粒弹射进入床底。 姜思思在心里卧槽了一声:【这就是主角的实力吗?!】她明明有防备的! 系统没吱声。 姜思思不由得回头去看岑沧海。 只是这一看就怔住了。 逆光的少年病气缠身,本该柔弱的身躯,此刻浑身上下散发着如冰一般的凉气,黑沉沉的眼眸像是最深的海底,压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那模样本该让人害怕,不知怎的,姜思思却好像看到了一只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黑色烈马。 它明明毛色漂亮,自由自在,是匹千里良驹,却非要鲜血淋漓地走上钢索,风一吹,它便要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姜思思呼吸突然一窒,一股熟悉的、绵密的疼痛泛上心间。 她不禁抬手捂住了胸口。 就好像……她曾经也是这样的。 第30章 若乘风(三十) 节个屁的哀!就当我真…… 这样的感觉只是瞬间,像是一道细小的光芒窜过缝隙,姜思思来不及抓住,手心还是空荡荡的,只剩下怅然若失的茫然。 杜欣率先反应过来,红了眼眶,她说:“世子是想对我用刑吗?” 室内一片寂静,岑泓缓缓收回打翻药瓶的手掌,用力闭了闭双眼,手握成拳,青筋暴起:“无论我娘做了什么,都只是一介妇道人家,受不得苦。兄长若是想用些手段,不妨用在愚弟身上。愚弟扛得住。” “泓儿!” 岑沧海拍了拍手掌:“好一出母子情深,好戏,好戏。” “可是,泓弟还有娘可以演这出戏。本世子……没有了啊。”岑沧海唇角弯起来了,明明是带着笑意的语气,却听得杜欣和岑泓遍体生寒。 气氛再次将至冰点。 过了半晌。 “王公子,走吧。”岑沧海轻飘飘地打破沉默。 姜思思不敢相信整这轰轰烈烈的一出,竟然就这么完了,慢了半拍才跟上岑沧海的脚步。 走到门外,春风和煦,一下将姜思思给吹清醒了。 等等,他们刚刚干了什么? 威胁了主角的亲娘? 岑沧海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音调低沉:“王公子后悔了?” 姜思思脑袋发蒙:“那倒也没有……” “也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岑沧海轻轻转头,“王公子会一直站在岑某这边吧。” 一股凉气直扑面门,姜思思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道:“如果不跟着世子殿下,会有什么后果?” 岑沧海似笑非笑,这副表情让姜思思利索地闭嘴。 “好吧,我知道了。”只要倒霉世子不作死,姜思思都可以原谅他。 不就是跟主角作对吗?也不一定会死……吧。 - 杜欣和岑松中的毒并不烈,岑沧海另外找了个大夫进府,两副药下去人就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对于失踪的赵太医,除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岑松多问了一嘴,知情人都非常识趣地保持沉默。 其他下人们也陆续恢复原本的生活,继续替国公府卖命。 只不过经此一役,原本在国公府没什么存在感的岑沧海突然变得人人害怕起来。 毕竟以前在听雪堂里服侍的下人要么被遣散,要么被失踪,真正接触过岑沧海的人都消失不见了。听雪堂像是海中孤岛,神秘又危险。 他们又莫名其妙地在国公府呆了小半个月。期间姜思思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系统奖励。 【成功带领岑先生脱离危险,基石系统已升级,解锁血条功能,血条功能已开启。解锁地功能,地图功能已开启。叮,检测到姜小姐超额完成任务,触发隐藏功能,请问是否开启。】 姜思思当机立断表示开开开。 系统说:【解锁隐藏功能,隐藏功能已开启,祝姜小姐好运。】 姜思思怎么想怎么觉得最后一句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血条和地图功能很快就显现出来了。 姜思思脑子里迅速建立起一个三维地图,图上还有跟网游界面一样的小绿点小黄点,甚至还有小红点,完美复刻姜思思见过的网游地图。 血条则是需要人进入视野过后才能看到的,就在人脑袋顶上一条亮蓝色,闪闪发亮。 姜思思冷不丁想起一个冷笑话——血能够是绿色的,能够跟汽油一样,但绝不可能是红色液状。 得到了惊喜大礼包的姜思思还沉浸在干完这票就能回家的美梦中,岑沧海就在里间说让姜思思去外面接人去了。 时隔半个月,黎士杰再一次造访国公府。 这次是端端正正递了拜帖来的,姜思思没什么异议出去当接引人。 哪知一看到黎士杰就吓了一跳。 等等……蓝条旁边的那个小红条是什么东西? 姜思思定睛一看,小红条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三个小字“好感度”。 ……不是吧阿sir,搞网游那套也就算了,怎么还杂糅了恋爱游戏呢?难不成黎士杰还能被攻略不成? 系统突然出声:【理论上也不是不可以。】 姜思思:…… 黎士杰不知道千人千面的姜公子为何一看到他就露出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道:“士杰前来拜访世子殿下。” 姜思思直愣愣地点头:“这就去,这就去。” 黎士杰顿了一下:“王公子,你前面是柱子。” 快要撞上去的姜思思陡然转身,保持着游魂的状态将黎士杰带到了岑沧海面前。 黎士杰对她的好感度维持在一个较低的线上,只有可怜兮兮的三十,看起来傻白甜的小黎也不是真的傻白甜。 姜思思很纠结:【我好想知道倒霉世子的好感度啊。】 【那就看呗。】 【万一不高怎么办?我会伤心的。】 系统公正客观地评价道:【你对他也没多喜欢,别怕,最多五五开,你又不吃亏。】 姜思思豁然开朗,当即抬头去观察岑沧海的小红条。 【……统。】 【我在。】 姜思思冷静道:【这个玩意儿会出错吗。】 【当然不会。】 【那么这个负数是什么回事?】姜思思死死地盯住那个不可能的数字——鲜红的负六十。 系统沉默了,它不是没想过低,但万万没想到低成这样。 姜思思痛苦地闭上了眼,活像个被叛逆孩子伤透心的老父亲:【我为他上刀山,下火海,打人是我,救人是我,给金手指还是我,他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系统怜悯道:【节哀?】 姜思思暴躁道:【节个屁的哀!就当我真心喂了狗!呸!渣男!】 系统静默了一下:【你也不过是馋人家的脸而已,真心过了吧。】 她这副神游的样子没有逃过岑沧海的眼睛,他及时出声道:“王公子为何一直看着我?” 姜思思从和系统斗嘴中脱离出来,望向岑沧海的目光愤愤:“没什么,人已经带到了,殿下和黎公子自便。” 说完就摔门出去了。 岑沧海皱起眉头问黎士杰:“她怎么了?” 黎士杰一脸茫然:“刚刚王公子就是这样看了我一路。”言下之意就是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岑沧海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黎士杰,确实没有他长得好看,再仔细回忆了一下,也没有任何不对,便暂且放下姜思思的事情,准备待会儿再单独找姜思思试探一下。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黎士杰拱手道:“士杰无能,此番探寻,确实没有找到相关的消息。” 岑沧海神色晦暗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平常:“那可有其他线索?” 黎士杰说:“只查到了聂将军当初下葬时,齐国公似乎有异动。” 房间里突然咔嚓一声,黎士杰一怔,寻声望过去,竟然是岑沧海将手里的香盒掰碎了,香料洒了一地。 黎士杰顿时将头埋低。 当初太子找到黎士杰,说齐国公世子求援,希望借助太子的东宫之令查探消息。 待到了兖州,听到岑沧海亲口说出,他怀疑聂君雪的死与兵部尚书之女杜欣,也就是齐国公的妾氏有关时,黎士杰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聂君雪三个字代表了什么,一直身处京城的黎士杰再明白不过。 他压抑下内心的震惊,兢兢业业替岑沧海查探,最终查出来的竟然不是杜欣,而是岑松。 这可是齐国公!聂君雪的丈夫! 此刻世子的心情可想而知,黎士杰不禁同情起岑沧海来。 岑沧海沉默良久,语气艰涩:“可还有其他证据?” 黎士杰迟疑了一下:“殿下请随我来。” 第31章 若乘风(三十一) 好家伙,我他妈直接…… 黎士杰带岑沧海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听雪堂还未重建的废墟。 听雪堂上任主人聂君雪故去,现在名义上是归岑沧海管,但岑沧海从来没有说过重建的问题,所以其他人也十分有默契地保持原样。 黎士杰走过去的时候,岑沧海以为黎士杰是找到了地道,他面色平静,脑子里飞速寻找对策,但黎士杰引他去的地方不是地道,而是废墟后的松林处。 这一排松树,是岑沧海小时候和聂君雪一起种下的。 房屋倒塌时,这后面的松树也被波及,但种了整整一排,总有侥幸活下来的。 黎士杰指了最角落的一颗还活着的松树:“殿下请看。” 岑沧海步履从容,依言往前,扫视一遍,看到松树根部的土壤时,目光微凝。 “士杰入兖州带来的人里,恰好有寻踪方面的奇人。自半月前入过国公府后,那人告诉士杰,国公府里所有泥土都被大雨浇湿,痕迹全消。查探本该十分困难,但就在五天前,他发现齐国公的书房里的相思豆是新种的。” 黎士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泥土翻开,只见上面的泥土是新鲜的黑色,下面的却泛黄,他指给岑沧海看:“听府中婢女说,一个半月前,正好是聂将军……没多久,府中就借着装扮灵堂的理由,大肆采买用于寄托哀思的花卉。” “再一细听,齐国公竟然干脆把整个听雪堂都翻种了一遍,待到棺木下葬后,又将之前买来的草木移除。除此之外,只买了两株相思豆种于堂前,而后世子殿下赶回兖州,相思豆也移栽到书房。种种迹象太过巧合,那人便连夜禀报士杰,趁着夜色,终于找到这里。” 黎士杰字字沉重,充满哀伤:“殿下可再往下挖,除了表面上这层新土,下面的土都被药液浸湿,这棵松树的根长期被药液侵蚀,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 岑沧海瞳孔骤缩。 药,浸湿,翻种。 这三个词连起来意味着什么,岑沧海不敢细想。 他十五岁被送往国子监,整整两年,除却每次春节回来,中途都见不到聂君雪。 他以为她过的很好。 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岑沧海的脸陷入阴影中。 黎士杰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感受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气息。黎士杰试探性地说:“殿下息怒。” 岑沧海抬眼,表情淡漠,声音轻到要消失在风里,他说:“我有什么可怒的呢?” 有什么可怒的? 不过是……杀人偿命罢了。 多简单。 平静的表面下,是愤怒驱使的暗涌在奔腾。 岑沧海眸色晦暗,藏在袖中的手指渐渐攥紧。 他说:“多谢士杰,太子之恩,我定不相忘。既然事情到了这地步,也不让士杰看笑话了,接下来由我自行处理吧。” 黎士杰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殿下……” “走吧,秋闱将至,今日的书还没看完,士杰同我一起?” 黎士杰只能深深埋头行礼:“是。” - 姜思思跑出去后,实在不甘心,仔细观察了每个遇到的人,没有一个是负数,包括拖着病体恹恹处理管家事宜的杜欣。 偷偷看过杜欣的好感度后,姜思思出离愤怒了。 【你说说,他这样对吗?】 系统嗯嗯两声:【不对。】 【我应该被他压榨吗?】 【不该。】 姜思思气呼呼地坐在凉亭里,双手环胸,越想越觉得心里难受。 负数啊,除了岑沧海,她还没见过负数,连杜欣都是五点呢! 姜思思质问系统:【为什么把我跟那个没良心的人绑在一起?要是他知道我跟他同生共死,还不拼了命的利用我?】 系统默了一瞬:【你以为他没有吗?】 姜思思脸上表情凝固,脑海中迅速闪回遇到岑沧海以来发生的种种,最终定格在上次她妄图把倒霉世子拐进深山老林隐居的时候。 岑沧海说“破绽太多了”,再加上当时他脸上诡异的笑容,姜思思顿悟了,一拍手,好家伙,我他妈直接好家伙。 什么叫惊喜啊,这就叫惊喜。 姜思思不可置信道:【这都能被他猜出来?】 系统说肯定不会猜得那么准,但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姜思思沉默了,就在她怀疑人生的时候,一双旧布鞋映入她的眼帘,抬头一看,杨婆婆那张亲切的褶子脸出现在她面前。 好感度70。 姜思思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对她抱有蜜汁好感度的杨婆婆一来就戳穿她的伪装:“姜思思?” 姜思思哼哼道:“婆婆你认错人了。” 杨婆婆微笑,不接茬:“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姜思思对这位来历不明的高人怀有敬意,见状也不装了,郁闷道:“思考人生。” “小姑娘也想这么长远的事?” 姜思思不想和杨婆婆绕圈子,直接道:“杨婆婆又有什么高见?” 杨婆婆从怀里掏啊掏,伸手。姜思思下意识地去接,一条沉甸甸的钥匙被放进了姜思思的手心。 “这个,还请你保管一段时间,过段时间老身会来取。” 钥匙长四寸接近五寸,姜思思举起来,沉闷的铜色在阳光下闪烁出道道金光,就算是姜思思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钥匙的成色很旧,再加上复杂的花纹,竟让姜思思心生不祥之感。 “不会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吧?”姜思思警惕道,她看过电视剧,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用来装能要人命的东西的。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不喜欢拿烫手山芋。 杨婆婆轻描淡写:“你多虑了,真值钱的话,老身便不会给你了。” 姜思思转念一想,也是,她什么人啊,怎么值得被只见过两面的人这么托付。 于是将钥匙揣进怀里,轻松道:“既然如此,那便放在我这里。就当还你上次替我说话的人情。” 只不过说道这茬,姜思思又想起岑沧海的负六十了,心里憋了团火,怎么也发不出来。 杨婆婆走之前丢下一句:“姜小姐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出来,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姜思思望着杨婆婆的背影皱眉:【她是神棍吗?怎么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系统想了想后面的剧情,没敢吱声。 姜思思也并不是想不开的人,她往往发过脾气就算了。可这次实在太憋闷了,反而考虑起杨婆婆的建议来。 她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第32章 若乘风(三十二) 他站在原地,抹了把…… 是夜,天上弯月似钩,清寒的月光洒在地上,外面屋檐上雕刻的鸟兽像是吸收月华的妖精,投下静谧的影子。 此时已经是初夏,外面偶有蛙声蟋蟀声鸣叫,更显得此时夜深幽静。 姜思思忍了一天,终于等到现在,她偷偷摸摸地从地铺上爬起来,再次对自己的眼睛使用了“夜明珠”卡,顿时一切都清清楚楚亮如白昼。 心里面赞了一句能够重复使用的卡就是好,姜思思脚尖点地,蹑手蹑脚走到岑沧海的床前,撩起帷幔,用气音呼喊:“殿下?岑沧海?睡了吗?” 等了十几秒,床上的人动都没动。 姜思思心里有数了,她从卷轴里摸啊摸,摸出一个绿色的小瓷瓶。 凡是她抽到的药品类的东西,都是用瓷瓶装的,至少从外表上能够完美融入现在的时代,功能上就是神乎其技了。 这一次用的是“幻景”。 她把瓶塞打开,馥郁的芳香扑鼻而来,姜思思连忙屏住呼吸,将瓶口放到岑沧海的鼻子下面,静静等待了半分钟,确定岑沧海吸到了那香气,又缩手回来把瓶子盖住。 然后又蹑手蹑脚地躺回去了。 睁着眼睛,姜思思小声呼唤系统:【我待会儿是想看到什么就看到什么吗?】 系统不置可否:【虽然梦境的主人不是你,但技能卡或许会创造奇迹,你可以试试看。】 于是姜思思心满意足地闭眼。 她的计划很简单,在没有剧本提示的情况下,怎样了解一个炮灰的人生并且找出他的弱点呢? 那当然是他自己回忆啦。 但是负六十的好感度注定了岑沧海不会信任她,更不会跟她说私密的事情,姜思思就把主意打在了之前抽到的SR卡——“幻景”上。 “幻景”的技能描述十分简单粗暴,只有短短几个字“助君进入他人梦境”,且梦境只有回忆和假象两种。姜思思本来以为这是张废卡,毕竟梦境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好。 但是幻景妙就妙在还有个小小的提示——它能够让使用者指定别人梦的类型,但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回忆,还是虚构出来的假象,就要使用者自己判断了。 最重要的一点,幻景也是能重复使用的。 姜思思大为宽慰,觉得不用白不用,大不了今晚没用,明天继续搞。 明日复明日,明日就是多。她以欧皇的身份担保,进去肯定是回忆,她不信找不出来岑沧海的弱点。 于是指定了梦的类型为“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后,怀着激动又期待的心情,姜思思入梦了。 像是入场动画一般,一段黑屏过去,再次睁开眼睛,姜思思发现眼前的视角很陌生,周围的一切都大的出奇,尝试着动动手脚,竟然不能动! 姜思思震惊,她到底变成了个什么玩意儿? 但是进入梦境以后,她也联系不上系统,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既然动不了,那就接受它。 姜思思静下心来观察四周,发现自己前面被一丛丛的纸给挡住了,初步判断,她掉进书窝里了。 当人变得和书一样大的时候,纸上的纹路便尤为可怕起来。姜思思抖了抖根本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满心焦急,她不会掉到岑沧海的噩梦里了吧? 难道她真就这么倒霉,进去的不是回忆而是虚构的场景? 姜思思焦虑了一会儿,但很快她就听见有脚步声了。 哒哒哒。 鞋底打在地上,一点一点的,不像是成年人,像是小孩子。 脚步声愈发近了,姜思思沉住气,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摸索了上来。 姜思思不能动,甚至连闭眼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疑似小萝卜头的手慢慢靠近,然后抓住了她的……咦?没有触觉? 姜思思的眼睛不知道是在这个未知物品的哪一个地方,只见天地旋转,姜思思晕晕乎乎地被一把扯下来,一个软软香香的小怀抱包围了她。 “二堂哥!”小娃娃抓住她就跑,哒哒哒往前溜,姜思思被晃得看不清楚前面的景色,等到小奶娃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她眼睛终于能够用了,然后一转眼珠子就看到一个……圆乎乎的下巴。 是真的圆,能够画在纸上的那种圆。 再往下一瞥,万幸有脖子,让姜思思没有对这位小娃娃的体重产生怀疑。 “二堂哥,我们去哪儿?”小娃娃说。 以姜思思的角度来看,她只能看到面前人的腿,瘦得跟竹竿似的。 “堂哥带你去骑射场。”回答的嗓音很嘶哑,跟鸭子似的,姜思思对这种声音贼熟悉,因为初中上学的时候,那群小男生变声期就这个调调。 姜思思看不到脸,她想,一个小娃娃,一个变声期少年,到底哪个是岑沧海? 小娃娃乖乖地哦了一声,然后屁颠屁颠地跟着破锣嗓子走了。 路上那个堂哥一直在操着自己难听的声音说自己可是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小娃娃带出去玩,叮嘱小娃娃要遵守“骑射场的规矩”,不要让他为难。 小娃娃闻言,将姜思思抱得更紧了,他骄傲地说:“不会的,二堂哥。我会乖的。” “堂哥”笑了一声没说话。 反倒是姜思思从这个笑声中品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原来她变成了这个小娃娃最喜欢的一张弓? 好歹给她个身份选择权啊,谁要当死物啊。 然而梦境并不以姜思思的意志转变,即便姜思思在心里骂了系统几十遍,她也没有变弓成精的意思。 梦里的场景转换很快,几乎是下一秒,小娃娃就已经站在了一大片空地前。 “堂哥”离小娃娃远了些,姜思思终于看清了这个堂哥的真面目——长得倒是挺帅的,但眉眼间和岑沧海只有两分相似,如果按照人类的正常生长方式,堂哥是不可能长成岑沧海那样的。 所以这个堂哥不是梦境的主人。 姜思思稍稍松了口气。 一路的叨比叨比差点让姜思思以为岑沧海的青春期是烦人中二病的人设,因为净听到这个堂哥说他多么多么牛逼,要让小娃娃多么多么小心跟在他屁股后头了。 所以小娃娃才是岑沧海吗? 堂哥说:“你们看我把谁带来了?” 周围稀稀拉拉过来人,姜思思被声音吸引过去环顾四周,发现有三个高矮不一的少年围了过来,其中还有一个身着铠甲的少女。 有个高个子麻子脸的少年说:“你把他带来干嘛?” 小娃娃怯怯地打招呼:“大堂哥,三堂哥,二表哥,三表姐好。” 少女不满地皱眉:“你把他带来我们还怎么玩儿啊。” 一开始的那位堂哥无所谓地说:“这不是泓儿出门了吗?把他带过来玩玩呗。” 少女表情还是不爽:“他这么小,又这么弱,能干什么?” 堂哥挤眉弄眼道:“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将军的儿子怎么样吗?” 少女愣了一瞬,噗得一声笑开了,去锤堂哥的肩膀:“你怎么这么坏!” 周围人也跟着哄堂大笑,小娃娃一个人站在他们中间,茫然地仰头,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是将军的儿子怎么想都是在说他,于是他也跟着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堂哥笑嘻嘻地蹲下来,摸着小娃娃的头说:“沧海啊,待会儿呢,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哥哥姐姐们在跟你玩,你不要放在心里,也不要回去跟你娘亲说,知道吗?” 这个小娃娃真的是岑沧海! 但是这个哄骗的语气让姜思思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小娃娃乖乖地点头:“嗯,我知道的,跟我娘教我玩书一样,对吗?” 几个少年少女忍着笑对视一眼:“对,跟你娘教你玩书一样。所以玩的事情就不用告诉爹娘了,如果你跟你娘亲说了,我们以后就再也不找你玩了,知道吗?” 幼年版的岑沧海显然天真的过分,如果按照身高来,他现在顶多才七岁。 于是还是傻白甜形态的岑沧海又一次点头,并且做出了绝对不会跟大人说的承诺。 姜思思倒吸一口凉气,她以为岑沧海这种人都是从小心机到大,没想到还有这样被坏哥哥姐姐骗的时候吗?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啊! 梦境还在继续,七岁的小沧海跟一群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女开始所谓的“玩耍”起来。 最初的高个麻脸的少年被称为大堂哥,是他们一群人年龄最大的,脾气看起来很暴躁,不耐烦地问小沧海:“会射箭吗?” 小沧海摇摇头,又点点头:“大堂哥教我吧,我看一遍就会了。” 所有人又笑了起来。 这次的笑里还带着意味不明的怜悯。 小沧海不知所措地抱着他的弓,大堂哥走过来一把拽过他怀里的弓,引得小沧海一个踉跄没站稳。大堂哥就这样冷眼看着小沧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没去扶。 少年少女们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说不清到底是笑还是在说话。 大堂哥颠了颠手里的弓,嗤笑道:“这么小的玩意儿?也配叫弓?” 姜思思被颠得恶心极了,想吐但无奈没有嘴,就见小沧海站起来伸手,焦急得说:“大堂哥!还给我!” 大堂哥说:“我就不。不是要我教你吗?还给你还怎么教?” 手勾上弦,轻轻松松就拉开了。 少女说:“哎呀,这个花纹看起来真好看,我也要玩。” 姜思思又被丢给了少女,少女也尝试性地拉了一下,惊喜地说:“早知道把思儿叫过来了,这个她也能玩。” 小沧海声线颤抖:“三表姐,你还给我吧。这是我娘亲手做的,她让我不要给别人。” 少女漫不经心地把弓递给另外一个少年,像是挥苍蝇一样挥开小沧海扒在她腿上的手:“这不是姐姐在跟你玩吗?你想想,我们刚刚商量的什么?” 小沧海捏着拳头,眼睛里有水汽氤氲,断断续续地说:“哥哥姐姐在跟我玩,我、我不放在心里。” “还有呢?” 小沧海哽了一下:“不、不要告诉娘亲。” “这才对嘛。”二堂哥走过来敷衍地摸了摸小沧海的头,“就给哥哥姐姐玩一下呗,又不是不还你了。” “就是就是。” “世子殿下可不能这么小气。” “嘘,毕竟娘亲是将军嘛。” “嘻嘻嘻。” 就算是懒得去猜别人到底在想什么的姜思思都知道,这些恶意的嘲笑对一个孩子来说,太过分了。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姜思思强忍住呕吐的欲望,不停地在几个少年少女的手中被扔来扔去,小沧海一开始还想举手试图拿,但是他们像是故意戏弄他一样,眼见着小沧海要够到了,就突然抛给其他人。 这样反复几轮,在他们的嘲笑声里,小沧海终于不再做无用功。 他站在原地,抹了把眼睛说:“既然哥哥姐姐们要玩,那就给你们玩好了。” 少年们再次对视一眼,切了一声,把弓还给小沧海:“又不是不还你,哭什么?给你给你。” 姜思思:…… 好生气啊啊啊草!岑沧海你搞快点支棱起来给老娘打爆他们的狗头啊! 第33章 若乘风(三十三) 哇哦,谢谢,有爽到…… 姜思思又急又气,恨不得立马跳出来啪啪两下把这群坏小孩给揍趴下。 就算是她这种对古代阶级一无所知的人,都明白将军的儿子是个什么概念。 更不要说岑沧海的亲娘似乎还挺牛逼,毕竟没打仗了都被说是岑松这个蓝颜祸水害的,而不是什么将军不愧是感性的女人,耽于情爱去了。 天底下女人什么时候有这种待遇了? 只有聂君雪。 聂君雪唯一的儿子,就这样被欺负? 是这群熊孩子的胆子比较大,还是他们家里个个都有牛逼的爹妈能够无视聂君雪的存在? 姜思思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只想快进到岑沧海赶紧回去告家长,把这群熊孩子给教训一顿。 但是幼年版岑沧海不。 他听话了。 “大堂哥。”小沧海再次抹了抹脸,把将落未落的眼泪都擦干,然后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看,我没哭啦,也不小气。” 姜思思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现在她倒期望这是个假象了,如果回忆是这样,她真的生气到爆炸。 怎么能有人包子成这样! 大堂哥表情勉强,不耐烦地背过身去:“你们谁爱带他谁带吧,反正我不伺候了。” 二堂哥拉住他:“别啊,你看他都要你教他射箭了,不教……说不过去吧?” 大堂哥脸色还是阴沉沉的,二堂哥赶紧拉住他耳语几句,他表情转为狐疑,盯住二堂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二堂哥一摊手:“总不可能真让他骑马去,万一有个什么……” 沉默了几秒,大堂哥指了唯一的少女:“你去教他。” 被点到的少女惊讶地指着自己:“凭什么是我啊,谁带来的谁教。” 大堂哥眼神阴翳看过去:“我手劲大,行不行?” 少女不敢吭声了,走到小沧海旁边,满脸得不乐意:“你跟我来。” 小沧海两眼弯弯:“谢谢三表姐。” 少女哼了一声,锃亮的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走路间碰撞在一起,发出耳熟的铿锵声。 小沧海很快就被带到了旁边,他对少女说:“三表姐这身真好看。” 少女说:“可别拍我马屁,受不起。” 姜思思听不下去了。 这五个大孩子,对着一个七岁的小孩,不是嘲笑就是阴阳怪气,岑沧海欠他们的? 小沧海并不知道自己的弓已经想代替他打爆他们的狗头,依旧紧紧地抱着它。 少女举起自己的弓,摆好姿势凝神,对着远处的靶子说:“看好了,我只教你一次。” 小沧海连连点头,眼睛里闪着星星一样的光芒,看起来特别像叼到心爱骨头的小狗狗。 他学着少女的姿势,叉腿,伸臂,举弓。 少女给了他一支箭:“看好了,我要拉弓了。” “嗯!” 咻得一声,离弦之箭瞬间定到了靶子上,正中红心。周围顿时爆发一阵叫好声,少女高高得昂起头,表情矜持,眼神暴露了她的得意。 她转头对着矮小的小沧海说:“你说得一次就会,我只做这一次,现在换你了。” 小沧海跃跃欲试,跟着搭箭,拉弓。 然而无论小沧海怎么用力,弓弦都只拉出来一点点。 第一次没成功,少女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声。 小沧海额头开始有汗,他放下手在衣服上搓了搓,把冷汗搓掉后,再一次搭箭。 然而这一次弓弦依旧只拉出来那一点点。 不知何时过来围观的大堂哥和二堂哥发出爆笑声。 “哈哈哈哈,他连拉弓都做不到!” “你刚刚拉的时候有这么费劲吗?” “完——全——没——有。”大堂哥拉长了调子,一边笑出了眼泪一边说,“我可是连一成力气都没用到。” “那么小的弓都拉不开哈哈哈哈。” 小沧海的眼睛里再次浮现起雾气。 他用力拉,却最终不能撼动这弓弦一分一毫,只能颤抖着手垂下去,连带着弓也因为握不稳掉到地上。 吃了满嘴土的姜思思内心极其暴躁。 拉不开怎么了!七岁的小孩子拉不开怎么了! 看看岑沧海,只看过一遍的姿势,马上就能学个十成十,连角度都不错的,只是拉不开弓怎么了! 少女捂嘴说:“哎呀你们可别笑了,待会儿又把世子殿下惹哭可怎么办呀。” 姜思思深吸一口气。 过去了,这些都过去了,她又不能改变过去,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在心里把这群熊孩子骂成傻逼。 而一直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的二表哥终于开口了:“别太过分了,他才七岁而已。” 原来还是有当人的。 姜思思暴躁的怒火终于下去一点,但是紧接着大堂哥的话让姜思思血压持续飙升。 “你若是愿意当聂家的狗便当去,我们岑家可不稀罕。” “都别说了。”二堂哥蹲下来把姜思思捡起来放到小沧海手里,而后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小沧海说,“这么看,也不像是聂家的,连弓也拉不开,聂家出过这么丢人的儿子吗?” “当然没有。” “也不像岑家的。” 二堂哥轻飘飘地说:“世子殿下,我们没有冒犯的意思,都在跟你开玩笑呢,你不会连玩笑话也听不得吧。” 小沧海脸上一直带着的笑容终于消失殆尽,他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周,好像要记住这群人现在的表情。 大堂哥说:“本来世子殿下身体就柔弱,你为了满足殿下的想要放风的愿望,带殿下来骑射场还是太武断了,不如先给殿下赔个罪?” 二堂哥笑嘻嘻道:“对不起,是我的错,还望殿下宽恕。” 小沧海终于在这阴阳怪气的氛围中说出了第一句话:“确实是我想来的。” 他们脸上还没来得及绽放笑容。 小沧海又补上了第二句:“所以我再也不会来了。” “殿下这是要回去告状?” “世子殿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不是你平常最爱读的吗?现在要反悔吗?”他们顿时叽叽喳喳起来。 小沧海说:“当然不会,但是我想通了,与其和你们这群扶不上墙的烂泥厮混,我不如回去多读两本书。” 他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再次左右扫视,慢慢地露出一个冰凉的笑容:“毕竟你们嫉妒我嘛,对吧,大堂哥,二堂哥,二表哥,三表姐?” 姜思思:哇哦,谢谢,有爽到。 听着像是要把他们记在小本本上来日再报的样子。 “世子殿下,希望我们下次叫你,你还是世子殿下。”二堂哥撂下最后一句话,眼前的一切都黑了下去。 姜思思一阵眩晕,睁开了眼睛。 第34章 若乘风(三十四) 王公子昨夜不会背着…… 外面天光大亮,日光透过窗缝悄悄溜进室内,混杂着清脆的鸟鸣声一齐送入姜思思的耳朵里。 姜思思被吵得头疼,揉着脑袋坐起来。 一抬头,岑沧海就站在她身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姜思思心虚了一秒,而后想到自己入梦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岑沧海不可能知道。又理直气壮地挺直腰,若无其事地挥挥手打招呼:“殿下,早啊。” “不早。”岑沧海像是要看到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一样,目光穿透性极强,“王公子昨夜做了噩梦?” 姜思思愣了一下:“啊?” 岑沧海伸手指了指她的眼眶:“王公子昨夜不会背着岑某做了梁上君子吧?看起来甚是疲惫。” 姜思思弓腰摸脸,打着哈哈:“是这样吗?可能吧,我都记不清昨夜梦到什么了,倒是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岑沧海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同王公子一样,岑某也记不清了。” “哈哈,那也是很巧啊。” 岑沧海没吭声,进去里间自行更衣,姜思思摸着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刚刚紧张得差点以为自己露馅了。 还好还好。 姜思思整理好衣服后,没多久,岑沧海也出来了。 一身劲装打扮的他与平常文弱的样子截然不同,看到姜思思呆滞的眼神,岑沧海一挑眉,笑了:“王公子陪我出去转转如何?” 姜思思能说不吗?那必不可能。 咽了口唾沫,姜思思心里又开始打鼓,胡乱地点头:“好好好,世子用膳吗?” “用。” 两个人吃了顿没滋没味的早饭——主要是姜思思觉得没滋没味。 趁着日头还没到最高的地方,岑沧海带着姜思思从听雪堂后门出去了。 从地图上来看,国公府占地面积极大,总共有庭院二十多处,背后甚至还有个马场。 岑沧海带姜思思去的,就是那个马场。 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来,岑沧海对姜思思扬了扬下巴:“从未见识过王公子的骑射功夫,岑某有意与王公子比一比,不知王公子意下如何?” 姜思思连忙摇头拒绝三连。 她骑马可以,射箭也可以,但是这两样结合起来她就不行了。 岑沧海没有勉强她,翻身上马,冲着姜思思温柔一笑,直笑得姜思思背后发毛,然后一扬鞭,马儿应声而动窜出去老远。 和想象中的不同,岑沧海手握缰绳一往无前的样子十分英武,他穿着白色缠枝牡丹纹金锦裰衣,压低身子纵马更显得他腿型修长,原本束紧的额发因为马背颠簸落下一缕,回眸间有种落拓不羁的美感。 姜思思双手抱臂站在原地,看岑沧海用几乎精湛的骑射技术射出了第一箭,正中百米外的靶子。 而后又是第三第四箭,岑沧海表情冷酷,眼眸中带着杀机。 姜思思手指点在自己的胳膊上,在心里下了判断——完美。 他们在马场度过了整整一个上午,岑沧海挥汗如雨,额发都打湿了。 姜思思及时递上手帕来:“殿下威武。” 岑沧海擦了擦脸,明显心情好转很多,他笑道:“太久没有做这些骑射功夫,有些落后了。” 姜思思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耿直地询问:“这些都是聂夫人教殿下的吗?” “不是。”岑沧海眼神探究,将缰绳递给马夫,两个人同时往前走,“王公子就在旁边干看着,难道不技痒吗?” “不怕殿下笑话,我不会骑马。”姜思思摊手,表现得相当坦然。 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姜思思简直把睁眼说瞎话发挥到了极致。 岑沧海显然也不相信,但是他并没有戳穿。他像是闲聊一样随口提起:“王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姜思思隐晦地翻了个白眼,这句话的试探意味未免太浓,于是她说:“唉,九州大地,好多地方我都还没去过呢,有点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哦?”岑沧海微微睁大双眼,“不知王公子想去何处?” “梁州吧。”姜思思随口报了个地名。 “梁州的鲫鱼倒是一绝,王公子若是去了,可别忘了尝尝。” 说话间,他们已经离听雪堂不远了。 等到了门口,岑沧海说:“岑某有事在身,就不劳王公子保护了。” 姜思思地图在手,微微一笑:“好说好说,殿下去吧,不用管我。” 一路上姜思思都乖巧得过分了。 岑沧海不由得在心里思考,这位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但是思来想去,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他对着暗处比了个手势。 暗卫收到信号表示自己明白了。 两人就此告别。 姜思思在暗卫的监视下,很安分地回到了岑沧海的房间,然后把门一关,直接一键换脸,根据地图上岑沧海的那个绿点往外走了。 而此时那个暗卫依旧勤勤恳恳在外面监视,等到他发现不对的时候,翻窗进去,姜思思早就跑得没影了,一秒钟都没多呆。 这厢的岑沧海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岑松的书房。 他上到台阶的时候,发现去年堂前种的万年竹已经被移走了,他默然一瞬,便走进里间。 “世子殿下。”岑松的护卫对他行礼。 岑沧海轻轻颔首:“我来找父亲。” “殿下稍等,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滴答。 岑沧海下意识地抬头,屋檐上竟然有水滴落,微微皱眉,正要细看,护卫已经出来了:“殿下请进。” 进去的时候,岑松正在临摹字帖。 岑沧海行礼:“孩儿见过父亲。” “沧海来了。”岑松放下笔,上好的狼毫笔吸足了墨汁,在纸上不小心滴了个巨大的墨点,岑松见状,将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岑沧海看着岑松的动作,目光又投到岑泓背后那株长势良好的相思豆,轻轻一笑:“孩儿有一事不明,还望父亲替孩儿解惑。” 而屋顶的姜思思也同时屏住了呼吸。 岑沧海理了理衣衫,表情轻松:“孩儿想问父亲,母亲到底如何去世的。” 岑松勃然大怒:“大胆!” 第35章 若乘风(三十五) 如果真成了,还一不…… “父亲不必恼怒。”岑沧海提高了音量,“母亲平日里身体硬朗,孩儿不过去京城两月,什么急症能在短短两月要了母亲的命?” “更何况,赵太医医术精湛,一直为母亲调养身体,母亲多年前的旧伤已许久不犯,就算是旧伤复发得也不会如此汹涌。孩儿只想知道,为母亲看病的大夫到底下的什么方子,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作为母亲唯一的孩子,孩儿觉得这点要求并不过分。” 岑沧海目光锐利,他手捏住袖子,语调几乎称得上咄咄逼人,尖锐至极。 刺得岑松脸色慢慢涨红,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粗声粗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是我害了你母亲不成?替你母亲治病的自然是赵太医,你母亲的事情,我向来不管,难道还指望我替她找人医治?我怎么知道她到底生了什么病。若不是赵太医禀告我,你母亲病入膏肓的消息我根本不知!” “呵。”岑沧海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孩儿听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父亲与母亲夫妻一场,孩儿没有资格指责父亲。只是孩儿不知,您与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竟变成今天这般。” “这要问你的母亲!”岑松一把将桌子上所有东西都掀了下来,他拍桌指着岑沧海的鼻子狂怒道,“念在你是世子的份上,我并不想在你面前编排她。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母亲的地方,可她是怎么对我的?她就是一个妒妇!” “妒妇”二字震耳欲聋,余音回荡在书房里,一遍遍地刺痛岑沧海的耳膜。 父子俩对峙,气氛紧绷,连外面的鸟雀都不吵闹了,生怕成为点炸气氛的导火索。 岑沧海攥紧了衣袖,眼神毫不畏惧地直视岑松:“原来父亲是这样想母亲的。” 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岑松撇过头去,眼里闪过一丝庆幸,转头来却又换了一副嘴脸。 “我不与你吵。”岑松表情不耐,他一挥衣袖开始赶人,“陛下特许你不用守孝,秋闱若是出了差池,你有何颜面去见陛下。” 知道从岑松嘴里撬不出更多的东西了,岑沧海站得直直得,嘴唇抿到发白的地步:“孩儿知道了,孩儿告退。” 岑沧海躬身从书房里退出来,外面的奴婢已经跪了一地,个个噤若寒蝉。 面无表情地从这群奴婢中间走出去,齐国公和他的嫡长子之间的战争也落下帷幕。 真当了梁上君子的姜思思也结束了自己的窃听风云。悄无声息地从房顶上一步步慢慢爬下去,就在脚要勾到屋檐的时候,她突然看到地图上定定地闪着一个小黄点。 ——岑泓?! 迈出去的脚顿时收了回来。 名为岑泓的小黄点和她自己的小箭头重叠在了一起,姜思思屏住呼吸不敢妄动。 过了一会儿,小黄点飞速挪开,看样子是没有发现在屋顶的姜思思。 谨慎地等了半分钟,见岑泓没有杀个回马枪的意思,姜思思迅速爬下屋檐,跳到书房与院子的死角处。 她环视四周,发现这里也是个很适合听墙角还不会被人发现的位置,看来岑泓刚刚就是在这里。 幸亏她来得早,没有被岑泓发现。 摸着与别人错开的时机,姜思思静悄悄地扒着墙根溜走了。 听了一耳朵八卦的姜思思只分析出来一个重点。 岑松在说谎。 他色厉内荏的样子,像极了做错事还要嘴硬的孩童,演技甚至比不上差点露馅的杜欣。 姜思思不禁对岑松的齐国公之位产生了怀疑,听起来高大上,怎么感觉不靠谱? 然而对岑沧海来说,他接二连三地与自己的继母和父亲撕破脸皮,到底是为什么?他有什么依仗? 梦里对岑沧海升起来的怜惜之情很快消散,姜思思再次觉得,跟岑沧海同生共死,真的是件很费脑筋的事情。 — 第二日,国公府开始运作起来。 好像所有人又突然意识到岑沧海会是国公府未来的主人,杜欣亲自拿着名册上门来商讨了。 他们要给岑沧海重新选奴婢。 不仅如此,以前没整上的世子待遇通通安排上。光是名册上所谓的贴身侍女就有四个,一等侍女十二个,以及下面各种奴仆若干。就好像之前的争执不存在一样。 但杜欣很快就亮出此行最重要的部分——通房。 按照杜欣的说法,这是岑松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嫡子竟然还没有学过这方面的知识,没有经验。若是将来高中,说出去岂不是要笑掉大牙,丢国公府的脸。 更何况,红袖添香,成家立业,男人自古都是先成家,再立业。女人有时候并不是坏事,说不定还能激起岑沧海的上进心,待到弱冠之年,他步入朝堂平步青云,回到家温香软玉,岂不美哉? 岑沧海一脸苦恼地表示自己还要想想,理由是过惯了清静日子,不太想热闹起来。 杜欣的表面工作依旧做得很好,她面带微笑说不着急,考虑就考虑。 只是经过姜思思身边的时候,杜欣嘴角弧度变大,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姜思思原本抱着剑在一旁装高手不说话,一看到杜欣给她打哑谜,当即回了一个坦坦荡荡的笑容,差点闪瞎了杜欣的眼睛。 待到杜欣出去以后,岑沧海一脸高深莫测道:“王公子觉得如何?” 姜思思没想到这种事岑沧海都要问自己,她翻了个超大的白眼,不客气道:“食色性也,殿下也不必压抑自己,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更何况,有这份福气的,可不是在下。” 她没有体会过这种烦恼,听杜欣的意思,想要什么美女她都能替岑沧海找来。 而姜思思只不过是一个天天被老父亲念叨着不要早恋的可怜普通少女罢了,这种场面她只在电视剧里,皇帝选妃那集见过。 见姜思思这般表情,岑沧海低头略一思索,故作犹豫道:“既然是姨娘与父亲的好意,那便答应吧” “恭喜世子殿下。”姜思思看着岑沧海俊俏的脸蛋心想,如果真成了,还一不定是谁占谁便宜呢。 第36章 若乘风(三十六) 麻袋已经准备好的姜…… 就在岑沧海点头的下午,听雪堂久违地热闹了起来。 杜欣把说好的漂亮妹妹往岑沧海面前一拉,岑沧海倒是没什么表情,但一旁的姜思思眼睛都亮了。 好标致的妹妹。 十二个一等侍女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巧笑嫣兮,好像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绕着岑沧海转。 见岑沧海没反应,杜欣又拉来另外四个贴身婢女。 这四个又比之前的十二个更令人心动,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这下房间里莺莺燕燕凑齐了一堆,一同向岑沧海行礼。娇滴滴的声音能捏出水来,姜思思听得骨头都酥了。 她悄悄凑到岑沧海耳边说:“殿下,左边那个最好看,你若是带她上京城也不亏。” 岑沧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也学着她的样子低下头来,附到她耳边悄声说:“她们哪儿比得上姜小姐,姝色无双。” 温热的气息吐在姜思思耳廓,在外人来看,他们两个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悄悄话,彼此动作亲密无间。 姜思思猛地一抬头,岑沧海蓝条下面的负七十好感度红得发黑。 草,怎么又扣了十点? 大庭广众之下就叫破她的身份,到底哪儿惹到这个喜怒不定的熊孩子了? 欣赏美色的闲情逸致烟消云散,姜思思木着脸说:“殿下过奖。” 脚步光速后移,离岑沧海远远的。 岑沧海转头一脸苦闷:“让姨娘见笑了,婢女好说,毕竟平日里许多事情都不方便,但这通房……” 杜欣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而后看他们的表情越发意味深长起来。 她掩唇笑道:“若世子想要小厮扈从,也不是不行。” 岑沧海苦笑道:“多谢姨娘好意,只是……”说着,目光便不自觉地转向姜思思。 杜欣目光不自觉跟着移了过去,看到姜思思时露出了然的神情,然后体贴地不再提通房。毕竟这个年代,和男子之间有关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最多说句德行有亏,只要最后娶妻生子,无所谓的。 看完了全程的姜思思:? 系统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下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姜思思愤愤道:【原来他打得是这个主意!】 污蔑自己的性向,用她当挡箭牌婉拒烂桃花,真有你的啊岑沧海。 现在也不可能跳出去撕了面具说她是女的,跟世子没关系。 因为如果是女的问题就更大了! 这叫什么!叫金屋藏娇啊!她一个高贵的单身贵族,岑沧海这个给她负七十好感度的人不配! 但是白白吃亏不是姜思思的风格,她转念一想,嚯,既然要当盾牌吸引火力,总得收点精神损失费吧。 于是姜思思直接伸手去拉岑沧海的胳膊,强行将他的手挽在自己臂弯里。 岑沧海那点挣扎的力气简直不够看,姜思思把人压住,皮笑肉不笑地压低了自己的嗓音,伪装成一个和形象不符的壮汉音:“殿下心里已经有人了。” 杜欣捂住了下半张脸,嘴巴张张合合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岑沧海更是刹那间瞪大了双眼,侧头去看姜思思。 从体型上来看,姜思思比岑沧海矮了半个头,身材也更纤细,结果竟然是主动方? 岑沧海真的如杜欣所期盼的那样学坏了,但是心里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过了好半晌,杜欣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她表情怪异道:“那、那世子高兴就好。”说罢马不停蹄地跑了,估计是抓紧时间告诉岑松去了。 岑沧海连句辩解都没来得及说。 姜思思眺望着杜欣匆匆远去的背影,一下子放开岑沧海,又对着屋子里目瞪口呆的莺莺燕燕们,咧开嘴角,笑得相当纯良:“妹妹们可要好好照顾世子殿下,在下告退。” 潇洒扭头,大摇大摆地走了。 寂静的室内,四个贴身侍女们偷偷去瞥岑沧海,只见世子殿下脸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干脆不笑了,听雪堂的主人面无表情拂袖而去。 剩下的侍女们找不到事做,面面相觑,只好四散开来,打扫一下卫生。 - 对黎士杰来说,姜思思是个神秘的高人,虽然看起来脾气很好,但还是值得尊敬的。更何况,这位高人说不定还和世子殿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 是以姜思思找上门来的时候,黎士杰忍不住想是不是世子又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了。 然而很快,他的脸色变得跟杜欣一样奇怪。 “姜公子、阿不,王公子是说,希望士杰把殿下绑回京城?” 姜思思手一挥,大气道:“我姓姜,外号姜丝,不用叫我王公子了,听着怪别扭的。反正你就说干不干吧。” 黎士杰惊讶得说话都打磕巴了:“可是、可是那毕竟是世子殿下,士杰若是真的做了,那便是以下犯上。” “他要去送死,你让吗?”姜思思面无表情地说。 黎士杰断言道:“不可能!” 姜思思一摊手:“那没办法了,你不信我。” 黎士杰表情挣扎,最终还是担忧占了上风:“……愿闻其详。” “世子与齐国公争吵间,被二公子听到了。” “……等等,与齐国公和二公子何干?” 姜思思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这你都不知道?殿下亲自去找齐国公对峙了。” “二公子呢?” “自然是听到消息后,去找杜夫人了。”姜思思双手抱臂,“现在国公府里,世子殿下孤立无援,在这种情况下殿下还要硬留在府里,不是送死是什么?抓了一个赵太医,还有下一个李太医,张太医。你能保证殿下的安全吗?” 黎士杰当即被震住了,跟在太子身边见惯了宫闱之争的他脑子里冒出来一连串能对世子动手的理由。 而太子又十分看重世子,如果世子人没了…… 恰在此时,姜思思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唉,其实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带殿下走,只是一路上怎么照顾殿下的问题……” 黎士杰咬咬牙,当机立断:“行!” 姜思思热烈鼓掌:“就喜欢黎公子这样爽快的。” “且慢,答应可以,但士杰有一个要求。”他脸上的表情苦兮兮,“若是来日殿下怪罪起来,姜公子可要替士杰说两句好话啊。” “好说好说。”姜思思满口答应,转头就去准备给岑沧海套麻袋了。 岑沧海,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姜思思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用黎士杰带来的太子暗探对付岑沧海的那群黑衣人,啊,她真是计划通!这下岑沧海肯定不能作死了!赶紧给她乖乖读书去! 但是谁都没想到,齐国公世子是个断袖的事情,像风一样传遍了国公府的每一个角落。 姜思思回去的时候,正好听到消息,齐国公岑松震怒,把世子岑沧海关禁闭了,声称若是改不好,就不要出门丢人了。 麻袋已经准备好的姜思思:? 第37章 若乘风(三十七)(附入V公告) 天命…… 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世子殿下?! 姜思思不可置信地松开了手里的麻袋,被她拉过来问话的侍女见状连忙行了个礼,小声说了句:“奴婢告退。” 头也不回得跑了。 姜思思搓了搓自己发麻的掌心,匪夷所思地看向右上角的地图,属于岑沧海的小红点在祠堂,看起来是先被罚去跪祠堂了。 看看,这个狗男人就是这样,竟然到了现在还是红点,这代表着他对姜思思是抱有敌意的。 工具人做到这份上,姜思思惨。 但是已经决定好下一步做什么的姜思思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岑泓之前干过报官的事情,导致姜思思第一张属于男人的脸上了通缉令,后来撤了以后,“姜公子”是不是又可以重出江湖了? 姜思思捏着下巴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再次换脸,然后又摸去岑沧海的房间里,找了套小一点的衣裳换上。 祠堂里派了很多家丁把守,姜思思不太想费力气去打架,她思来想去,最终把目光放到了卷轴上。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姜思思看上的这张卡属于精品中的精品,R卡蒙汗药(一次性)。 点了一下,绿光一闪,好大一包蒙汗药就这样掉到了手里,使用方法很简单,直接洒就对了,沾上的人必昏迷,比什么催眠方法都好使。 姜思思一边解开蒙汗药的包装,一边慢悠悠地走到前面。 平常人影子都不见一个的祠堂门口守了十几个人,不知道的以为国公府世子武艺多么高强。 家丁们看到小路尽头竟然出现了一个身穿世子衣袍的人,都愣了一下,但是很快看清脸不是世子,当即大喊:“什么人!” 姜思思大笑三声:“老子是你祖宗!” 手一扬,像是下了场盐,蒙汗药全部扑冲上来的几个家丁身上了。 蒙汗药见效很快,他们连叫都没叫一声,噗通一下扑街了。 跟在后面想往前冲的家丁们迟疑了一下,姜思思已经带着猖狂而嚣张的笑容冲上前去,你一把他一把地将蒙汗药糊到他们脸上。 十几个大汉就这样被姜思思切瓜砍菜一般通通放倒,没用完的蒙汗药很快化进土里,姜思思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屑地哼了一声,转头跨进祠堂。 岑沧海还跪着,膝盖下面没有蒲团,是坚硬的石板。 他的跪姿很标准,是那种一看就十分辛苦的跪法,腰挺得笔直,小腿大腿通过膝盖呈九十度,姜思思以自己出众的视力衡量了一下,岑沧海的角度卡得十分精准,整个人晃都没晃一下,像个假人。 以这样的姿势跪下去,只需要半个小时,膝盖估计就受不了了。 姜思思走过去拍拍岑沧海:“世子殿下跪着呢?” 岑沧海显然是听到了她进门的动静,头都没回一下:“拜姜小姐所赐。” “这就不讲理了,明明是殿下自己暗示夫人,怎么又成了我的错?”姜思思目光移到岑沧海头顶的好感度,好家伙,负一百了。 涨得还挺快。 岑沧海没说话,只是抬手:“搭把手?” 姜思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将岑沧海从地上拉起来。 不知道倒霉世子究竟跪了多久,他起身的时候直接踉跄了一下,没站稳倒在了姜思思身上。 姜思思手上力气挺大,但不代表她能承受一个快要成年的男人突如其来的重量,被岑沧海这意外一撞,姜思思也没站稳,下意识松开了岑沧海,想要保持平衡,她伸手去抓旁边的桌子。 哪知道桌子也是假冒伪劣产品,被姜思思抓一下直接整个垮掉。 姜思思倒是稳住了,桌子上那整整三大排的牌位和岑沧海直接砸地上了。 “……”哗啦啦的声音过后,空气一片死寂,等姜思思从这场混乱中清醒过来,她小心翼翼地问,“殿下,还要我扶你起来吗?” 躺在地上的岑沧海坐起身来,眼神扫过地面上碎裂的一片片牌位,那都是他的列祖列宗们。 姜思思挠头:“呃,我不是故意的,但是好多都碎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搞了……” “哈哈哈哈。”突兀的笑声打断了姜思思后面的话,岑沧海捂着脸爆发出畅快的大笑,直笑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姜思思搓了搓手臂上立起来的汗毛,悄悄问系统:【世子这是疯了吗?我砸了他祖宗他这么生气?】 系统说:【你看看他好感度不就知道了?】 也是哦。 姜思思定睛一看。 唉,无论负多少她都接受……等等,负五十? 嗯? 姜思思扭头去看终于笑到了尾声的岑沧海,情不自禁地想,这不是真的疯了吧…… “你终于做了件令我开心的事。”岑沧海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撑着地自己站了起来,他跪得实在太久了,走路都不利索。 姜思思可不敢再去扶他,生怕又倒下来把这里面什么东西搞没了。 她谨慎地提问:“我们真的不用管?” 岑沧海不带感情地瞥了她一眼:“你想管便自己管。” 既然人家正经后人都没说什么,姜思思愉快地将那些抛在脑后,掏出麻袋,礼貌地说:“我们现在来讨论下一个问题,殿下是准备自己跟我走呢,还是让我把你绑起来再走?” “且慢。”岑沧海抬手,“走之前,让我再去看看我娘。” 这种立flag的句式实在太熟悉了,姜思思有些犹豫,岑沧海见状将双手放到她面前,做了个自愿被缚的动作:“你若是不放心,便把我绑起来,我们一起去。” “好。”姜思思果然愉快地把麻袋放回去,又掏出了绳子,一圈一圈地将岑沧海绑成蚕蛹,然后愉快地扛起岑沧海往外走了。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岑家的祖坟。 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杨婆婆躲在暗处,凝视两人的背影,她掐指一算,脸上露出怅然的笑容。 “聂君雪啊聂君雪,保佑你的儿子渡过此次死劫吧。” 说完这句话,杨婆婆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她感受着五脏六腑的痛楚,眼睛酸涩:“天命……难违啊。” 第38章 若乘风(三十八)(一更) 你知道跪她…… 岑家祖上是阔过的, 这一点从修建的府邸之豪华,以及去岑家祖坟路途之遥远就可以看得出来了。 姜思思游刃有余地像是扛麻袋一样扛着岑沧海,避开所有人, 她表面上还是装模作样地要岑沧海指路, 但实际上地图已经清清楚楚地标记出来, 甚至连路线都贴心地给她规划好了。 走到半路上, 岑沧海艰难地扭了下脸:“姜小姐要不要把岑某松开一点, 让岑某自己下来走?路途遥远, 姜小姐一路上把岑某这样扛过去也很疲惫。” 姜思思额头汗都没出, 她轻轻松松地耸了耸肩:“没有啊,我很轻松, 别怕,我体力超好的!” 肩胛骨顶到岑沧海的胃,岑沧海脸色一白, 胃里翻江倒海,好险没吐出来。他艰难仰头僵硬地笑了一下:“岑某没有怀疑姜小姐的体力,只是再这样下去, 恐怕待会儿姜小姐要亲自将岑某埋进坟里了。” 姜思思停下来, 仔细观察了一下岑沧海的脸色, 发现这样下去,虽然血条没变,但岑沧海挂掉也不是不可能, 她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那好吧。” 利索地把人放下来, 终于落地的岑沧海脸色白得吓人, 姜思思蹲下去给他松了脚,一边松一边看地图。 果然,黎士杰已经和岑沧海背后的黑衣人在国公府外纠缠在一起了。 自从有了地图以后, 那些有马甲的人在姜思思面前简直不堪一击,比如之前姜思思猜测的陈掌柜,因为地图上陈掌柜的名字明晃晃的写着聂爽(陈爽)。 聂这个姓很少见,至少地图上姜思思是第一次见。 听雪堂的暗道通往陈家,而陈爽名字叫聂爽,这两人说没关系,那简直就是在糊弄人了。 姜思思仰头,看到岑沧海垂下来的眼睫,他很专注地看着地面,而不是盯着姜思思,因为那样不礼貌。大部分时候,岑沧海都是个翩翩公子。 此刻这位风光霁月的公子脸上一派淡然,但姜思思知道这人其实是在拖时间等聂爽带人过来。 于是姜思思露齿一笑:“殿下可知这次我要带你去何处?” “总归又是些山野地方。” “不,我要带你去京城,让你好好读书,所以你猜猜,你的人还过得来吗?”姜思思拍拍沾了灰尘的衣服下摆,绳子捏在手里,一圈一圈地绕回来,最终岑沧海只有上半身动弹不得了。 姜思思没有去看岑沧海惊愕的表情,直接拍了拍岑沧海的肩膀,几乎是半推着他往前走。 姜思思说:“殿下看了聂夫人就会乖乖跟我走了吗?不见得吧,所以别怪我以防万一。” “姜小姐好手段。”岑沧海由衷地感慨。 不知道姜思思是有意还是无意,再一次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岑沧海几乎是脑袋一转就想到了绊住聂统领的人肯定是黎士杰,只有太子的人才能和他母亲留下来的暗卫缠斗这么久。 闲聊到此结束,姜思思也不是多嘴的人,只是在心里面问系统:【倒霉世子究竟什么家底啊,祖坟都那么远。】 他们走到现在,竟然还有三分之一的路程。 系统说:【在你掀了人家牌位的时候,你就应该意识到,能装下那么多棺材的地方一定很大。】 姜思思感慨万千:【确实,是我冒昧了。】 姜思思也不急,甚至路上还慢悠悠的,地图上聂爽的人打到了国公府外面,他们也快到终点。 祖坟这种东西都要看风水的,岑家的祖坟位置就很好,在半山腰。 姜思思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但此处依山傍水,视野开阔,换做她死后,也是愿意埋这里的,看着这绿水青山的样子就开心。 将岑沧海彻底放开,总不能让人祭拜娘亲也绑着。 岑沧海揉了揉已经麻痹的手,没有选择进入主墓地,而是往旁边走,果然,没走多远就看到另一块孤零零的墓地。 姜思思跟在他的后头,墓碑上写的字很少,只有短短一列:妻岑聂氏之墓。 她听见岑沧海笑了一声,充满讽刺,而后衣服一撩跪在了墓碑前,磕头一拜。 “孩儿不孝。”岑沧海在心里默默地想,此处不过空墓,他不会让聂君雪埋入岑家的,岑家不配。 聂爽被他派去找聂君雪的尸骨,现在看来,似乎没有线索。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急,姜思思可以利用,但她总归是个变数,无法掌控,还是得找个法子摆脱她…… 姜思思冷不丁插了句嘴:“聂夫人好,放心吧。我会看好世子殿下,让他回去好好读书的。” “……” 想了一下,姜思思干脆也过去跪在了岑沧海旁边,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她直起身来认真说:“聂夫人,不,聂将军,我是世子殿下的护卫姜思思。若是你有在天之灵,便保佑世子殿下长命百岁吧。让他顺顺利利娶妻生子,就算平庸一点也没关系,不过以世子殿下的聪明程度来说,可能平庸不了,那还是让他长命百岁吧。毕竟他的命就是我的命,拜托将军了!” 说罢,姜思思诚心诚意地再次磕了头。 她本来是不信这些的,但穿书这种不科学的东西都有了,由不得她不信,拜一拜总是没坏处的。 更何况,这也是侧面跟岑沧海明说了,别死,想死都会被她从阎王殿给拉回来。 “殿下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姜思思站起来问。 岑沧海从姜思思跪下来开始整个人就陷入迷之沉默,听到这句话,他低声问:“你知道跪她代表了什么吗?” 姜思思庄重道:“代表了我对将军的敬仰之情。” 岑沧海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放弃。 姜思思不是第一天表露她对常识一无所知了,但凡姜思思多了解一点这个世界,她就会发现,除了亲眷,是不能随随便便拜人家的墓的,真要祭拜英雄,也是自己找个僻静的地方,点香烛喊着英雄的名字烧个纸就行。 可惜姜思思并不知道,她理所当然地说:“若是殿下没有想说的了,便跟我走吧。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岑沧海勾起唇角想笑,刚想起身,姜思思心里突然爆发不祥的警报,她动作比脑子快一步,直接整个人一下扑在岑沧海身上,把人压下去。 利箭咻得一声从姜思思刚刚站着的地方擦过,定在了地面上,箭翎微微颤抖。 地图上只有一个小红点,但姜思思感觉到了锐利的杀气,是那种杀了很多人才会有的血气。 她眸色一沉,因为地图上那个小红点的名字赫然是“聂爽”。 以为又是倒霉世子引来的,没想到是世子真正的救兵来了,黎士杰没有完全把人控住! 姜思思当机立断,扛起岑沧海就跑,速度快出残影,岑沧海连喊人的机会都没有。 聂爽见状收弓,飞奔而来,紧紧跟在姜思思后面。 岑沧海经历了比刚刚更颠簸的道路,风不停地灌入他的嘴巴,让他讲话都困难:“姜、姜小姐……” “别说话!我是不可能放你走的!”姜思思斩钉截铁,她还有空回头迅速大喊了一句,“我是不会把世子交给你的!” 她看着地图,尽量往树林深处跑,这样才能给敌人造成更多的障碍。 岑沧海假惺惺道:“姜小姐大可、大可将我交予贼人,去向黎公子求援,反正我也是个累赘。” 姜思思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背后那个叫聂爽现在恨不得把我皮扒了,他才舍不得动殿下一根汗毛。” 岑沧海长长地吐了口气:“原来这也被姜小姐看出来了。” “闭嘴,正跑路呢,别分我心!”姜思思干脆一手刀劈在了岑沧海脖子上,人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昏迷了。 背后的聂爽看到姜思思动作,眼睛都红了,大喊一声:“妖女!还不快把殿下放下!” “傻子才放下!”姜思思嘴皮子利索,再次加快了速度。 若是乖乖把岑沧海教出去,死得就是她了! 此时此刻,身为欧皇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姜思思跑这么多路,没有踩过坑,反而是聂爽频频被阻,渐渐被姜思思落在后面。 聂爽又急又气,恨不得长个翅膀飞到自家世子身边。 这座山的背后有条河,姜思思不会水上漂,但是她有系统啊! 系统恰好又在此时播报了一声:【梦溪笔谈已生效,剩余使用次数,1。】 淦,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掩盖身份啊! 姜思思说:“很急很急!快!” 系统:【姜小姐是想要……】 姜思思说:“陷阱快快快!” R卡顿时碎裂,扑通一声背后有重物掉落,很快传来聂爽气急败坏的声音:“妖女!果然是妖女!” 姜思思总算可以松一口气,她终于停止跑路,转头回去走到新鲜出炉的陷阱旁。 聂爽是标准的美大叔形象,俊秀又温柔,即使被困也丝毫不掩盖他的帅气,此刻这位美大叔正咬牙切齿地看着姜思思,恨不得把姜思思骨灰给扬了。 然而陷阱卡不只是挖了个洞这么简单,聂爽还被从天而降的网给网得结结实实,根本出不来,这网用刀是割不烂的。 姜思思蹲在坑旁,故作惋惜:“唉,虽然你能够找到这里来,已经超出我想象,但是终究是我技高一筹啊。” 聂爽冷笑一声,眼神如刀:“你这妖女,不必故作姿态。” “哼,我不仅要故作姿态,我还有更过分的。”姜思思居高临下,将肩膀上毫无知觉的岑沧海换了个姿势,变成公主抱,“哎呀,殿下可真轻啊。” 如果眼神真的能甩刀,那一瞬间,姜思思已经被聂爽千刀万剐了。 聂爽眼睛都气红了:“你竟敢如此折辱世子殿下!” “诶,我可没有。”姜思思故意把岑沧海往他面前晃了晃,充分展示了自己持久的臂力,嘲笑道,“这样抱男人就是折辱他了吗?那之前我还有更过分的你要不要听?” 聂爽嘴唇颤抖,半天说不出来话,姜思思见状也不再逗他,把人抱离陷阱,遥遥丢下一句:“放心吧聂掌柜,世子就被我带走了,我不会委屈他的——!” “妖女!” 姜思思说得轻松,然而一离开聂爽的视线,她立即将岑沧海放到树下,揉着胳膊小声嘀咕:“男人怎么了,男人就不可以被公主抱了吗?哼。我的公主抱之前只给妹子,现在真是便宜你了。” 叮当一声。 姜思思正准备带着岑沧海继续跑路,就见一道光亮从岑沧海的怀里掉了出来。 咦?这不是她也有的同款铁片吗? 第39章 若乘风(三十九)(二更) 倒霉世子为…… 姜思思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捡, 毕竟她记得,那是岑沧海审了女装大佬后的掉落物。 杨婆婆统共给过她两样东西,一样是钥匙, 一样就是那个铁片, 而且她拥有的那片比岑沧海这片要大。 但是一只手抢在她之前捡起来了。 那是一只布满皱纹的手, 干枯得像一截老树枝。 姜思思瞳孔一缩, 下意识后退几步。 她完全没有感受到有人靠近的气息, 地图这东西又不是随时随地展开在她面前, 如果不是陡然伸个手出来 , 她根本毫无反应。 然而很快姜思思就意识到,是个熟人。 杨婆婆依旧带着她的招牌笑容, 见吓到姜思思,还饶有兴致地打了个招呼:“姜小姐,别来无恙。” “前两天刚见过。”姜思思松了口气, 她抱怨道,“劳烦下次出现来点动静,不然多吓人啊。” “姜小姐算是感知敏锐的人, 吓不着你的。”杨婆婆将铁片往她面前一递, “姜小姐收下吧。” 姜思思迟疑道:“这个是世子殿下的……” “比起殿下, 姜小姐更适合拿着。” 见姜思思还是不接,杨婆婆又从怀里掏了两片同款铁片出来,一起递给她。 姜思思一开始是迷惑, 紧接着脑袋里一道晴天霹雳! 既视感太强了吧这也。 这东西组合起来, 好像一个令牌啊。就是电视剧里经常能看到的那种! 再结合杨婆婆和倒霉世子的态度, 这玩意儿搞不好是个烫手山芋! 似乎是看穿了姜思思的顾虑,杨婆婆说:“姜小姐不必忧心,对姜小姐来说, 这东西不是稀罕物件。” “对别人就是了!”姜思思再次后退两三步,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后,她控诉道,“我不稀罕的东西,总有人特别稀罕,如果我真的接过来了,那等待我的肯定就是无穷无尽的追杀,我不会要的!” 她左手还拎着岑沧海在,像是想到什么,赶忙用右手从怀里将铁片摸出来,扔向杨婆婆:“还给你!” 铁片在半空中翻滚,杨婆婆一把接住,而后将其放在手中,双手一合,再一扭,散装铁片瞬间被组合好,一丝缝隙都不留。 果然是枚令牌,花纹结合起来,竟然是只凶神恶煞的老虎。 姜思思瞠目结舌,这人的手是熔炉吗?竟然能双手打铁的? 教练,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啊!这玩意儿她能学吗? 杨婆婆把令牌送到她面前,语气轻柔:“这枚令牌对姜小姐来说,只不过一个小小的物件,他日姜小姐有难,此令牌会救姜小姐一命也说不一定。老身敢用这条性命担保,不会有人为此来找姜小姐的麻烦。” 姜思思犹豫许久,杨婆婆的手也一直稳稳悬在半空。 最终令牌还是被姜思思揣在怀里,她抬头看着杨婆婆头顶所剩无几的血条,还是没忍住道:“你是不是……”快要死了? “嘘,天机,不可泄露。”杨婆婆将食指竖在唇边,微微一笑,又说,“之前让姜小姐保管的钥匙,现在有大用场了,还请姜小姐随老身来。” “那世子殿下?” “等到了地方,还要劳烦姜小姐将殿下唤醒。” 得嘞,还是要她带。 这下姜思思终于换了个正常的姿势,把岑沧海背在了背上,毕竟现在倒霉世子不能说话,无法及时反馈,万一有个什么万一,那她可没地哭去。 不知道杨婆婆用了什么方法,之前都能听到聂爽的咆哮,现在林子里静得令人心慌。 让姜思思跟着杨婆婆走的,不只是她头顶快要枯竭的蓝条,还有那亮得红闪闪的一百好感度。 实打实的正数。 姜思思安心了。 一个对自己抱有相当大善意的人,总不会害她。欧皇的直觉也告诉她,杨婆婆可以信任。 于是她们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聂君雪的坟前? 姜思思一脸的黑人问号,杨婆婆却没有解释,只是向姜思思要了钥匙,而后在聂君雪墓碑背后,杨婆婆手上不知摸索到什么地方,一拧钥匙,之前姜思思和岑沧海一起跪下的地方,地面上骤然裂开一条缝隙,幽深的阶梯似乎是无尽的,一直通往看不到的地方。 这里也有地道? 杨婆婆说:“姜小姐随老身来。” 姜思思听话地跟着下去了,视线里,墓碑快要消失的时候,姜思思忍不住侧头对着一动不动的岑沧海说:“你娘如果辅修地道战,一定是满分。” 岑沧海的睫毛颤了颤,姜思思没有发现,搂了一下快要掉下去的岑沧海,又充满干劲地往下走了。 她现在竟然有点激动,小时候她最爱的就是探索未知领域的感觉,但是后来她的有钱爹找过来了,姜思思就要考虑一下身为富二代会不会被绑架的问题。探险什么的,不存在了。 比起之前那个床板底下的地道,现在这个更舒服一点,至少路是平坦的。 杨婆婆吹了下火折子,他们面前也有光了。 姜思思望了下头顶大开的缝隙,说:“会有人跟着进来吗?” 走在前面的杨婆婆顺着墙壁一摸,不知道按了哪块砖,缝隙轰然闭合。 “……”当她没说。 姜思思乖巧地带着岑沧海跟着往下走。 下了大概四十多层台阶,他们终于走到一片平地。 这是一个地下山洞,空旷无比,安静到喘气声都嫌大,还时不时有蝙蝠叫声回荡,恐怖效果拉满。 有动物看起来也是联通外界的,姜思思稍微放下了心,她肯定不会因为缺氧而死了。 平地上,往前试探着又走了几步,杨婆婆便停下把火折子插在地上:“到了。” 光线昏暗,姜思思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把岑沧海放下。发现前面竟然是一滩蓝汪汪的潭水,透过细微的灯火,姜思思看见潭水折射出的光线投在头顶的石壁上,映照出一副难以辨别的……画? 还没等她看清,杨婆婆就佝偻着身子,走到潭水边,一下子跳入水中,激起一片水花,墙壁上的画顿时碎裂,变成波光粼粼的蓝光,煞是好看。 姜思思有点蒙。 她抹了把脸上被溅到的水,看看地上的岑沧海,又看看深不可见的潭底婆婆上来。 没发觉衣摆不小心蹭到躺着的岑沧海,姜思思捧着脸开始等。 黑暗中,岑沧海悄悄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姜思思瘦小的背影。 姜思思劈晕他的时候,手下得并不重,他半路上很快就清醒了。 他没有想到,姜思思竟然和杨婆婆很熟。 杨婆婆是国公府的老人了,听说是母亲的座上宾,跟随母亲打过仗。然而从小到大岑沧海见杨婆婆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有段时间他天天往藏书阁跑,也从来没见过杨婆婆的身影。 母亲死后,他一度以为杨婆婆也跟着不见了。 但是现在看来,她只是不在他面前出现? 岑沧海想得入神,耳边蓦地响起姜思思的声音:“醒了就陪我说说话,还有,你袖子里的暗器早被我在路上颠落了。” 岑沧海摸袖子的手顿住,他坐起来,和姜思思一起凝望已经恢复寂静的潭水。 “……” 没听见回应,姜思思有些意外,她扭过头来:“你比我想象得要平静。” “没有大喊大叫,让姜小姐失望了。” “聂爽比你的反应有趣多了。” 岑沧海面无表情:“姜小姐早有方法,何必戏耍聂统领。” 姜思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不是看他表情太生气了吗,没忍住。我也没有太留余力了,至少跑还是拼命跑了的。原来他是统领啊,啧啧,听起来职位还挺高的,是个人才。他成家了吗?是哪里人啊?” 岑沧海看了姜思思一眼:“改日我问问聂统领,若是他愿意谈婚论嫁,岑某也愿做回媒人,替姜小姐介绍一二。” “说媒就不必了,只是看他好看,有点心动。”姜思思诚实地表达自己是个颜狗。 岑沧海蹙起眉头:“姜小姐难道对每位长相端正的男子都是如此轻浮吗?” “也不是。” 岑沧海眉头稍稍舒展。 “我对好看的女子,也挺轻浮的。甚至更轻浮。” “……” “不是吧,这就不理我了?” 姜思思挠头,不知道突然背过身去岑沧海到底哪根筋又搭错了,只能理解为这位倒霉世子听不得橘里橘气的事情,便语重心长地教育:“每个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力,男人喜欢看美女,叫欣赏美,那同样的女人也可以喜欢看美女啊。更何况比起不解风情的男人,女人更能欣赏女人的美。” 想了想身为同性能够与女子接触更频繁,姜思思顿了顿,补充道:“甚至更方便。” 谁不想和小姐妹一起手牵手买漂亮衣服,然后互相夸夸夸呢? 唉,一想到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待二十年,姜思思就觉得自己必须得交一个朋友了,不然到时候倒霉世子成家立业,美娇娘在怀,膝下儿孙环绕,她自己一个人,多孤单啊。 岑沧海想,这个姜思思年纪挺小,口气挺大,一口一个女人男人的,像是对这种事轻车熟路。 他不由得低下声调说:“原来姜小姐是这样的人。” “是啊,劝你早点看清我。” “呵。”岑沧海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姜思思转念一想,终于发现了什么,当即警惕道:“别看我好颜色,但就算你使美人计,我也不会离开半步的!” 空气里寂静了一会儿,岑沧海突然又转过来了,像是没事人一样保持之前的姿态。 姜思思更摸不着头脑了,瞅瞅好感度,还是负五十,没加也没减。 她问系统:【这一阵一阵的,什么情况?】 系统说:【人心太复杂了,让我算,我是不行的。】 姜思思沉默了一下,深有同感:【我觉得二十年后我回家了,可以写一本自传。】 【嗯?】 【就叫倒霉世子为何那样,专门记录这个阴晴不定的世子。】 系统运转卡了一下,它谨慎地提问:【这好像是部恋爱剧的名字?】 姜思思幸灾乐祸:【对啊,所以谁喜欢上这个倒霉世子,才是真的倒霉,肯定要被这个不说人话的傲娇给气死!哈哈哈!】 系统也跟着哈哈哈。 一人一统正笑着,平静的潭水骤然被破开,杨婆婆直接飞身上岸,浑身上下都在滴水。 姜思思赶紧跑过去,还没来得及问候,一把沉甸甸的剑就竖在了姜思思面前:“请姜小姐接剑。” 姜思思:? 什么情况? 第40章 若乘风(四十)(三更) 行不更名,坐…… 杨婆婆没有解释, 她十分认真地说:“姜小姐但凭意愿,老身绝无威胁之意,接或不接, 只求姜小姐出自本心。” 姜思思茫然了, 她不知所措地说:“我接或者不接, 有什么不一样吗?” 杨婆婆头发揪成一缕一缕的, 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 看起来煞是狼狈, 与初见时那个傲气优雅的老太太全然不同。 她听懂了姜思思的纠结, 露出安抚的笑容,冲着两人说:“常言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殿下和姜小姐不妨听老身一言。” 岑沧海说:“前辈请讲。” “姜小姐善武,运势极佳, 但有些事情无法靠武力和运势扭转,失去的东西不一定会回来,若想心愿达成, 还望珍重自身。而殿下聪颖, 对任何事都洞若观火, 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物极必反,慧极必伤, 还请殿下适可而止, 切记切记。” “晚辈明白。” “二十年前, 老身初见聂家女儿,是在边境。黄沙漫漫,尸横遍野, 只她一人在哪儿哭,老身问,你哭什么呀?她不答,哭完后抹脸提剑,一人杀进那羌国皇室,挑飞羌国最强的勇士,独取羌国皇帝项上人头。”杨婆婆眼睛里涌动着点点光芒,好像回到了那一刻,英姿飒爽、发了狠的女将就站在她的面前,长剑染上敌人的鲜血,也映出她锐利的眼神。 杨婆婆对岑沧海说:“那是你的母亲,聂君雪。” 岑沧海的手颤了一下,他飞速眨眼,将泪意强行憋回去。从来没有人与他说过聂君雪的过去,包括聂君雪自己。 老人好像彻底陷入了回忆,她拖着剑蹒跚脚步往一旁走,嘴里念叨着:“我后来才知,那日她带兵增援,迟了一步,她的二位兄长死在了敌人的伏击之下。而那时,距离她母亲遇害中毒身亡,不过两月。” “你的母亲是个英雄,也是个可怜人。”杨婆婆说,“我早知她命运,却无法改变,只能任其发展。老身老了,见得越多,悔恨便越多,殿下刚出生时,老身还抱过你。一转眼,殿下都长这么大了。” 像是陷入某种迷醉的情绪,杨婆婆语序开始混乱,前言不搭后语,剑身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同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 岑沧海心里猛地一震——早知她命运?这是什么意思?他开口想要追问,但姜思思望着那快要归零的血条,先他一步说:“好,我接。” 杨婆婆像是毫不意外姜思思的选择,她轻轻将剑交到姜思思手里,脸色逐渐变得红润起来。 两人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的表现。 姜思思对系统说:【有什么办法能救她吗?】 系统说:【很遗憾。】 姜思思懂了,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杨婆婆精神头明显好多了,她又恢复了之前的神采奕奕,身上却弥漫着一股死气。她拍拍岑沧海的肩膀说:“殿下,老身已为你铺好路,破局与否,全看殿下自己。天命不可违,但老身终究还是想看人违一次。殿下保重。” 岑沧海却不肯放过之前的话头,他抓住杨婆婆的手,声线颤抖:“你说早知命运?为何我娘无法违命?她还活着吗?她现在在哪儿?” “黄泉碧落,天上地下,无处不在。殿下莫要沉溺于过往,眼前人更加重要。”她说完这句话,又看向姜思思,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思来想去,还是多嘴一句,姜小姐可曾听闻过庄周梦蝶?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亦或是人生不过大梦一场,梦醒世上已千年,独我怅然耳。罢了罢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悟吧!时辰已到,老身该走了。” 很神奇的,姜思思眼睁睁看着杨婆婆身上的水汽蒸发,重新变回初见时的那个老太太,直到这个时候,姜思思才发现自己对杨婆婆的印象特别深,深到她每一根头发丝都记得住。 她又和初见时一模一样了。 岑沧海试图去抓杨婆婆的衣袖,但碰到杨婆婆的那一刻,她就像是流沙,一下子消散在空中,无影无踪。 世上再也没有杨婆婆这个人了。 不知怎的,一旁的姜思思眨了下眼,水滴划过脸颊,落了下去。 她惊讶地抬手摸了下眼角,竟然真的是她的泪。 为什么要哭? 是因为杨婆婆死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姜思思一时之间竟不敢细想,她拉住岑沧海的胳膊说:“殿下节哀。” 岑沧海表情愣愣的,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得到更多的关于母亲的答案,但被姜思思一抓,他又突然动了。 “我要去找杜欣。”他拨开姜思思的手,拔腿就往阶梯上跑。 杜欣是最有可能威胁聂君雪性命的人,他不相信聂君雪的死跟杜欣没有关系。 姜思思拦不住他,只好跟着他一起跑。岑沧海一拳打在墙壁上,砖块缩进去,头顶的裂缝也打开,光芒一下子洒了下来,照在两人的身上。 岑沧海转身就跑。 姜思思大喊:“殿下冷静!” 一抬头,却看见聂爽震惊的脸。 所有的感慨和怅然顿时灰飞烟灭,接触到阳光的那一刻,姜思思重回人间,她立即扑上去把岑沧海强行抱回来,提剑抵在岑沧海的脖颈处:“聂统领是吧?不许动!后退!” 聂爽果然后退,姜思思维持着劫持岑沧海的动作,一步步带着他往上走,岑沧海还没醒过神来,他失魂落魄地对聂爽说:“我要去找杜欣。” 姜思思在他耳边大吼:“找个屁啊!你清醒一点!” 岑沧海震了一下,他迷茫地抬起眼来,没有说话。 姜思思心说听了一耳朵寓言故事的她都没傻,这个人只是听了一下亲妈的过去就成了这样,难不成倒霉世子还他娘的是个妈宝男? 姜思思还没说话,聂爽先放下了武器,抖着手说:“你手上拿的剑是谁的?” 姜思思一愣:“不知道。” 聂爽暴怒:“不知道你拿来用?” “有人要我接剑,我为什么不用?” 聂爽大笑着,眼泪却从眼眶中流了出来,他仰天长叹:“原来霜雪在这里,原来霜雪选中了你。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姜思思从这句话中敏锐地嗅到了和解的气息,她大声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姜思思!” 聂爽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声音洪亮:“在下明城军副统领聂爽,参见统领!” 姜思思大脑蒙了一下,只吐出来个单字:“啊?” 第41章 若乘风(四十一) 好感度上明晃晃的负…… 带着浑浑噩噩的岑沧海一路摸回聂爽的住处, 姜思思总算不用当苦力,她莫名其妙得了个统领的名头,地方还没认熟, 就被人拉去认人了。 这下姜思思终于知道, 原来世子的暗卫有一个曾经很响亮的名字:明城军。 二十年前, 羌国与应国联合起来, 入侵东国的北方边境冀州。彼时冀州边境有个小城叫明城, 聂君雪的两位哥哥便是在此处夺回失地, 大败敌军后乘胜追击, 哪知对面使诈,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与聂君雪的两位哥哥同归于尽,誓要让聂家的两个儿子折在战场上。 同时死在战场上的,还有聂家军队三万多人。 这是一场惨烈的胜利, 朝中上下为此吵翻了天,聂家树大招风,早有人看他们不顺眼, 许多大臣便联合起来, 逼刚刚登基的皇帝治聂家的罪。 就在聂家危难之际, 聂君雪在边境集结残余部队,发动一场奇袭,成功刺杀羌国皇帝, 而后平定应国, 再一次扩大东国版图。 聂家功过相抵, 免去灭顶之灾。 而追随聂君雪集齐的那支残军,成为了明城军。 再后来,明城军解散, 剩下不愿回乡的士兵,便心甘情愿地成为了聂君雪的暗卫。 聂君雪有剑名曰霜雪,同明城军立下规定,见剑如见人。 眼下姜思思手握霜雪,聂爽这个暂代统领之职的副统领,自然交还权力,奉姜思思为主人。 姜思思只觉得这一天听到的故事,比她来到这个世界两个月听到的都要多。 就因为一把剑,聂爽变脸飞快,刚刚还在叫她妖女,现在便成了统领。 这让姜思思对只存在传闻中的聂君雪更加好奇了。 “若是我要对岑沧海不利怎么办?” 聂爽闻言看了姜思思一眼,笃定道:“不会的。霜雪有灵,持剑之人必定不会是奸诈险恶之徒。” 姜思思纳闷道:“一把剑,能有灵?”她没看出来这把剑有什么不同啊,真的不是在听精怪小说吗? 聂爽信誓旦旦:“将军说有,那便是有。” “……”原来是靠粉丝滤镜加持。 行吧,开心就好。 倒是聂爽突然想起什么,吞吞吐吐道:“姜统领,属下有一事禀报。” “说。” “聂将军的尸骨不见了。殿下忧心至极,但属下无能,实在没有任何线索。听说姜统领颇有些能力,不知可有法子找一找,好让将军早些安息。” 姜思思蒙了,感情之前拜的,是个空墓?! - 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姜思思提着新鲜出炉的佩剑去找岑沧海了。 这次不仅解锁了明城军,还解锁了另一位重要的人物,宋神医。 据聂爽说,宋神医与聂君雪私交颇深,平日里兄弟们有个头疼脑热的,或者旧伤复发要医治的,都会去找宋神医,从未见他推辞。上一次岑沧海伤势最重的时候,也是宋神医诊治的。 跨进房间,姜思思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她捂住鼻子撩开帷幔,宋神医正在不疾不徐地替岑沧海施针,而躺床上的世子殿下香肩半露,乌发如瀑,好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治病图。 姜思思默默将鼻子捂得更紧了。 听见动静,宋神医语气自然道:“世子殿下精神不佳,被魇着了,待老夫施针后,小睡一会儿,自会清醒。” “多谢神医。”姜思思瓮声瓮气地说。 她也没敢多看,赶紧溜出去。 几乎是前后脚,宋神医就出来了。 姜思思怔忡:“这就治好了?” 宋神医仙风道骨,把药箱递给自己的弟子说:“殿下还未清醒,但现在方便了,姜统领进去吧。” 姜思思看着宋神医和他弟子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深深觉得自己色魔的形象一定在这位神医面前坐实了。 对不起,她忏悔,但是她不改。 色字头上一把刀,她现在用剑,怕什么刀? 姜思思义无反顾地进去了。 她用剑挑开帷幔,谨慎地确定了一下岑沧海真的没有醒,便心安理得地坐在了他床边。思来想去,把剑拿出来,蹭得一下,剑光凛冽,倒映出姜思思的眼眸。 轻轻拔了一根头发,放在剑刃上,发丝瞬间断裂。 嚯,吹毛断发啊!果然是好东西! 系统叮得一声:【帮助岑先生度过危机,奖励正在发放……奖励发放成功。姜小姐获得两次十连机会,请问是否抽卡?】 剑唰得一下又回到剑鞘里,姜思思兴冲冲道:【好家伙我等抽卡等了好久了,抽抽抽!】 看着卡池瞬间绽放五颜六色的光彩,身为欧皇的姜思思,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抽卡是这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随着叮叮叮的声响,姜思思的两次十连一下子就耗空了。 除开已经成了常态的SR卡和R卡,这次竟然有整整五张SSR!也就是一百章书的内容! 系统惊呆了。 姜思思双手用力握紧,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好耶!” 她迫不及待地把书拿出来,五本薄册子十分智能化地合成一本,姜思思直接坐在岑沧海旁边开始读。 上一次的章节内容是岑泓代替岑沧海去往国子监读书,结果被校园霸凌的很惨。从这里开始,岑泓做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他要放弃文举,参加武举。 姜思思身体一震,来了来了,武皇的部分终于要来了吗? 果不其然,岑泓与国子监的祭酒说明情况后,背上行囊回家,说他的志向不在读书,而在沙场。岑松相当不满,他大发雷霆,非要岑泓去读书,但很快,经历了一系列不太重要的小事后,岑泓慈父之心大动,再加上杜欣的枕边风,岑松还是理解了小儿子的选择,同意岑泓弃笔从戎。 到这里,姜思思都能理解,但是高能开始了。 岑泓找到之前庇佑他的山长,山长听完他的诉求,给他介绍了一个身在京城的师父,从此无论寒冬腊月,还是夏日炎炎,他都无比勤奋地练武,然后他开始艳遇、艳遇、不停地艳遇。 花柳巷的神秘女子、太常少卿娇憨可爱的小女儿、中书令高贵优雅的嫡女…… 整整艳遇了五分之三的部分。 姜思思恍恍惚惚地一翻书,时间跨度不过一年。 在武学上有惊人天赋的岑泓一年就学完了十八般武艺,还和众多女子不清不楚地藕断丝连着。 姜思思心想,可能这就是时间管理大师吧。 然后再一翻——嗯?岑泓外公出场了?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呓语,姜思思手速飞快,手上的书顿时不见了。 她揉了一下脸蛋,变出亲切的笑容上前:“你醒啦。” 岑沧海揉了揉额头:“这里是……” “聂统领、啊不,是聂副统领的房间,你呆过的那个。” 岑沧海的手顿住,记忆缓缓回笼。 姜思思体贴地等断电的岑沧海重新连接,过了大概半分钟,岑沧海像是回忆完了,整个人表情非常僵硬。 “你……” 姜思思作洗耳恭听状。 岑沧海张了张嘴巴又闭上,而后目光移到姜思思的手上。 姜思思立马说:“这个你想要也不是不行,但是得付出点代价。” 岑沧海拧起眉头说:“姜小姐这个劫匪是一定要当了?” 姜思思严肃道:“怎么能说是劫匪呢?杨婆婆亲自给我的,我接了,就是我的。还有,不要叫我姜小姐了,该叫我姜统领。” “那便给姜统领吧。”岑沧海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淡然,语气透着一丝超脱,“ 相信姜统领一定不会让岑某身处险境的,对吗?” 姜思思眯起眼睛:“怎么听着,你这话里有话啊?” “姜统领不是说过吗?岑某的命就是你的命,在这一点上,岑某非常信任姜统领。”岑沧海坐起来,身上只穿了中衣,脸色还是有些白,他侧头看了一眼姜思思,“现在姜统领不用再装男人了,兖州应该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你了。” 姜思思说:“这不好吧,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和你一个男人混在一起,传出去有辱我名声。” 岑沧海眼神稀奇,语调惊叹:“岑某还以为,脸皮这个东西,姜统领是不知道的,现在听来,竟然还是有的。” “别太过分了啊!”姜思思匪夷所思,“你吃了火药是吧?讲话这么刺。” “过奖过奖。” “你到底在生气什么?”姜思思终于看穿了,这人一旦心里不顺,就会开始作妖。 岑沧海顿了一下,扬起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岑某并未动怒,姜统领误会了。” 熊孩子不给糖果然是会闹的。但是想了一下岑沧海这么疯,很有可能是因为找不到亲娘的尸体,姜思思的心又有点软了。 她没好气道:“等你好了,就帮你找杜欣,行了吧!” “……” “但是你还是得跟我去京城。”姜思思补充道,她拿着剑在岑沧海面前晃了晃,“现在你的暗卫都听我的了。所以乖乖的,别搞事,懂吗?” 姜思思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岑沧海表面乖顺地应下,实际上他早在心里再次评判了姜思思的利用价值。 杜欣那里,肯定能撬出点东西来。 姜思思啪得一下在岑沧海面前拍了下掌,眼神锐利地盯着岑沧海:“你又在心里想什么坏事呢?” “姜统领可不要随意污蔑。”岑沧海微微侧头,发丝掩盖住他的表情,更显得他整个人病弱,“既然如此,不知姜统领准备何时带岑某去?” 姜思思捏着下巴,一盘算:“等我一炷香。” 噔噔噔地跑出屋去,姜思思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册子剩下五分之一翻出来继续看,毕竟不上不下地吊在一个地方很痛苦的! 岑泓遇见了他的外公,兵部尚书杜浩全。 姜思思看到这个官职就抖了一下,怎么回事,这个岑松娶老婆是按家世排的吗?贵女这么好嫁? 系统很快科普道:【尚书虽然是正三品,但是别怕,上头还有更高的。】 姜思思将信将疑地往下看,果然看到更高的。 杜浩全既然是兵部尚书,自然是对自己的外孙颇为照顾,武举先考武艺,再考营阵,最后考兵法地理天文等杂试。杜浩全自然是上下打点,让考官们多多担待自己的外孙,直到最后一场的考官,骠骑大将军聂天宁,根本不吃这套。 嗯?姓聂? 再一看,聂天宁是岑沧海的外公? 倒霉世子原来还是有血脉相连的亲人的? 书断在了这里。 姜思思不着急,一点儿也不着急。 她蓦地转身回去推开岑沧海的门,大踏步走进去:“世子殿下,你现在有一个不得不去京城的理由了。” 岑沧海虚弱回头。 姜思思握紧了剑,眼神清明:“你的外祖父还在京城,他肯定有办法。” 岑沧海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好感度上明晃晃的负数,瞬间清零。 第42章 若乘风(四十二) 真相是什么,有那么…… 书里说, 聂天宁因为当年反对女儿嫁去齐国公府,与女儿的关系一落千丈,两人几乎不见面, 也不联系。再加上聂天宁骠骑大将军的名头虽好听, 却是个武散官, 并无实权, 所以聂天宁已经相当长的时间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了。皇帝能请他出来当武举第三试的考官, 超出了许多人的意料。 然而对于岑沧海来说,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还有外祖父。 岑沧海没说话。 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岑沧海说不说话没关系,好感度摆在了那里。 姜思思表情微妙:“殿下, 你待如何?” 岑沧海很快清醒过来,他翻身下床,绕到屏风背后取了衣服穿上。姜思思眼观鼻鼻观心, 主动转身以示清白。 到这个时代后,她连舔屏帅哥的权力都没有了,毕竟多看人家一眼都要被说不检点。 清心寡欲就是现在这样吧。姜思思颇为惆怅地想。 窸窸窣窣声音过后, 岑沧海从屏风后出来, 苍白|精致的脸上挑起一抹笑容:“还请姜统领帮我把姨娘带过来。” “小事小事。”地图在眼前展开, 姜思思快速锁定了属于杜欣的小红点,她尽职尽责地问,“殿下可要我帮忙问一问?” 问一问指的什么, 大家心知肚明。 “不用。”岑沧海破天荒地拒绝了她, 他松了松手腕, 笑意更深,“我自有办法。” 姜思思默默打了个寒颤,给杜欣在心里画了个十字架。 阿门, 姨娘安息吧。 说干就干。 姜思思的麻袋没给岑沧海用,倒是给杜欣用上了。姜思思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国公府,给杜欣来了一闷棍,然后扛着人就走了。 这一次顺风顺水,没有主角再出来捣乱。 国公府后门有一辆低调的、用来装杜欣的马车,把人放进去,姜思思拍了拍马夫的肩膀:“走了。” 马夫回头,正是聂爽。 走到半路的时候,姜思思突然觉得不对,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挠挠头,左思右想还是没想起来,直到马车溜达到黎士杰的住处,姜思思福至心灵道:“黎……你怎么甩开那些人的?” 聂爽也愣了一下:“糟了,属下把他们忘了。” 姜思思默默拉开地图,缩放大小,终于在护城河外面找到了一动不动的黎公子以及太子的暗探们。 “你把他们怎么了?” 聂爽讪讪道:“黎公子乃世子殿下至交好友,属下也只是将他们捆起来,扔、不是,是放到桥洞下面了。” ……不愧是暗卫哈,比暗探更牛逼的存在。 但姜思思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你们神出鬼没,这么厉害,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聂将军?” 这话说的扎心,聂爽表情变得自责,他正襟危坐:“将军身子骨这两年大不如前,旧伤复发越来越频繁,赵太医只说自己一直按剂量给将军配药,其他的都没有了。直到黎公子找出来,原来是有人偷换了将军的药,导致将军……但无论是杜欣还是齐国公,都没有这方面的能力。所以属下猜测,还有另外的势力插手。”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聂爽咬牙切齿,手里鞭子被握得咔咔响。 “也就是说,你们还没找到凶手?” 聂爽羞愧道:“属下无能!” 姜思思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她穿过来的时间正好是在聂君雪死之后,关于聂君雪到底怎么死的,尸体又是怎么从墓里面不翼而飞的,姜思思可是半点线索都没有。 书里倒是从侧面提过,就大概说了一句发妻和长子故去后,岑松失落了几天,但也仅仅是几天,就恢复原样了。 好像国公府的夫人和嫡长子相继去世,没什么大不了一样。 姜思思让聂爽去把黎公子和太子的暗探给放了,自己独自驱赶马车回到陈府。 马车驶入后院,姜思思跳下来把杜欣抗在肩上。 岑沧海正在后院池塘边喂鱼等她,他穿着玄色织金锦衫子,衬得他人更加白净,袖子挽上去,露出一截线条完美的小臂。 见到姜思思之前同款抗他的姿势,岑沧海捏了捏鼻梁:“辛苦姜统领。” “嗐,说什么谢啊。”姜思思轻轻松松道,“需要我把人放哪儿?” 她扛着杜欣转了一圈。 岑沧海说:“聂副统领呢?” “他……”还不等姜思思回话,肩膀上的杜欣突然醒了,像尾待宰的鱼一般用力挣扎了起来。 岑沧海眸色一冷,脸上却笑:“看来时间刚刚好。” 似乎是听出了岑沧海的声音,杜欣停了一下,紧接着更加疯狂地摆动身体。 姜思思烦不胜烦将她放了下来,然后麻袋口一解,被封了嘴的杜欣终于重见天日。 她看了看离得最近的姜思思,又看了看把鱼食全部撒下去的岑沧海,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恐,嘴巴里呜呜地说着什么。 姜思思掏了掏耳朵:“听不见听不见,别费劲嚎了,待会儿你有的是力气慢慢嚎。” 她重新把杜欣拧巴拧巴,捆得人动弹不得。 岑沧海示意姜思思跟他过来,两人一起去了陈府的地牢。 这是姜思思第一次看到地牢,跟电视剧里的差别挺大的,至少电视剧的地牢不会真的这么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味道,很难说是腥味还是馊味,总之人闻了就想吐。 台阶上还好,等到了地面,姜思思一脚踩下去,黏糊糊湿漉漉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是踩在了一滩凝满了血的烂泥上。 光线昏暗,她也无法辨别脚底踩的到底是什么,一阵恶寒后,姜思思决定出去就换鞋,触感太恶心了。 反倒是一进来,原本还微微挣扎的杜欣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姜思思憋着气把杜欣放到椅子上,后撤好几大步:“殿下自己慢慢审,我先走了啊!” “姜统领留步!”看着定住的姜思思,岑沧海慢慢地说,“本来是不需要姜统领的,但聂副统领不在,需要个人搭把手。” “……”姜思思生无可恋地转过身来,把聂爽支去放人,居然坑了自己。 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说,“殿下愿意再给我买身衣裳吗?” 她眼神真挚道:“如果不想我吐在这里的话。” 岑沧海抬起来的手僵硬了一下,最后无可奈何道:“行。” 姜思思立马从袖子上扯了两大块布下来,撕成条堵住鼻子,然后嘴巴微微张开,熟练至极地用嘴呼吸。 一通操作下来,地牢阴森恐怖的气息都被她搞笑的动作冲散了几分。 椅子处在地牢这中间,凳子上还有干涸的已经发黑的血迹。椅子前有一张桌案,上面摆了两卷布包,里面不知道包的什么。 地牢周围没有窗户,墙壁上挂着几支火把照明,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三面墙壁上都挂满了刑具,用来干什么的不言而喻。 姜思思扫过一眼就不想多看了,她只想搞快点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就算没有了嗅觉,用嘴呼吸也是很累的。 杜欣只是被堵住了嘴,没有被蒙住眼,她也看到了自己身处险境,如果不是她煞白的脸色和布满额头的冷汗,姜思思差点真被她镇定的表情给糊弄过去。 岑沧海说:“姨娘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杜欣摇了摇头。 岑沧海温柔似水:“等会儿姨娘就知道了。”他转身将桌案上的布包打开。 姜思思定睛一看,嚯,密密麻麻的全是针,各种各样的针。 但是紧接着姜思思又发现另一个布包里是草纸,再结合桌案下有桶水,姜思思蓦地升起不祥的预感。 她抓住岑沧海的手,悄声说:“闹出人命不好吧?”草纸加水,这不是酷刑吗?真的会死人的。 事实上,姜思思上次抽到了一杯忘川水,如果是普通的审问,她还能碎一张忘川水给杜欣灌下去,让她彻底失忆,但是把人搞死了,这是明摆着给主角达成复仇成就,成为他升级路上的绊脚石啊。 岑沧海斜了她一眼:“姜统领怕了?” “我怕啥啊!我怕的是你有什么事啊!”姜思思一着急,说了心里话。 岑沧海挑了下眉,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姜思思深吸一口气,抬手喊停:“这种事哪能劳烦尊贵的世子殿下您来做呢?我来!” 是时候让万能的系统出场了。总不能真让他把人搞死。 姜思思沉痛地掏出她压箱底的R卡——痒痒粉。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让人发痒然后大笑的粉。 这东西姜思思本来准备留着等到哪一天月黑风高的时候,给岑沧海用的,毕竟这熊孩子有时候太气人了,她得出出气,结果现在先给杜欣用了。 岑沧海依言退后一步,看着姜思思将粉末倒在了杜欣的手心。 杜欣脸上的表情很快开始扭曲,姜思思一把扯下她嘴里的抹布,地牢里顿时回荡起杜欣丧心病狂的笑声。 一边笑还一边扭着身子要去挠手心,但是被捆住了,挠不到。 她又开始哭起来,边哭边笑,手心那地方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难受得要死。 姜思思适时发问:“杜夫人知道说什么了吗?” 杜欣流着泪大笑着说:“哈哈哈、哈知、知道。” 姜思思悠哉悠哉地替她擦掉那点粉,杜欣笑意渐消,因为笑得太厉害,她呼吸都来不及,还打了个嗝,还不等自己平静下来,开口就说:“世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听见赵太医说过,有人指使他害夫人!” 接下来杜欣的话,就给他俩展现了什么叫做甩锅的极致。 一炷香过后,姜思思果然碎了张忘川水,拿着瓷瓶过去,杜欣以为是毒药,拼了命地想闭嘴不喝,姜思思直接卸了她的下巴硬灌下去,她抽搐了两下白眼一翻,昏迷过去。 岑沧海表情陷在阴影里看不清楚,正在忙活着收尾的姜思思听见他说:“姜统领觉得,她说得是真相吗?” 姜思思手顿了一下,不知怎的,她想起遥远的,那个初见父亲的夏日午后,蝉鸣声好像又在耳边聒噪,音调又长又烦,跟手上融化的雪糕一样,粘腻得甩也甩不掉。 于是她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说:“真相是什么,有那么重要吗?” 昏暗光线里,岑沧海和姜思思目光相对。 第43章 若乘风(四十三) 姜统领如此种种,分…… 岑沧海压平了嘴角, 语气隐隐带上了不悦:“姜统领这话听起来奇怪。” 姜思思面无表情地把杜欣抗上:“没什么奇怪的。世子自便。” 岑沧海怒极反笑:“岑某知道此路一行,多番叨扰。岑某这便去找聂副统领,接下来的事情, 姜统领不必再管。” “随便你。”丢下这句话, 姜思思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岑沧海闭了闭眼, 升腾起的怒火被强行压制下去, 他特意在地牢中多等了一会儿, 上去后, 果然连马车也不见了。 他站在原地蹙起眉头, 摩挲着腰间佩玉,眸中深色越发浓重。 姜思思高高兴兴地回来, 压抑着烦躁出去,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半路上遇到回来的聂爽向她行礼,她看也没看直接架着马车走了。 系统说:【你何必大动肝火。】 姜思思说:【我现在不想说话, 你闭嘴。】 系统闭嘴了。 保持着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姜思思把杜欣送了回去,还附赠了一盒消肿的膏药, 因为杜欣挣扎的太厉害, 身上都起了淤青。 没有去管杜欣的丫鬟在她走后, 看到杜欣那样一副尊荣是怎样的惊慌,姜思思驱车前往城外。 今天天气很好,郊外有许多姑娘公子出门踏青, 莺声燕语, 好不热闹, 姜思思将马车停在河边拴好,自己一个人闷头往前走,走到半路觉得不舒坦, 她干脆把面具摘了。 属于姜思思自己的脸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乍一下被人看见真容,姜思思还有点不习惯。 她摸着墙根走,城墙投下的阴影洒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 烦,特别烦。 这个时节还有人在放风筝,有老有少,但更多的还是小孩。姜思思没走两步就遇到几个小朋友正在打闹。 其中一个小姑娘撞到她的腿上,哎呀一声没站稳摔倒了,惊鸿一瞥之下,小姑娘的脸竟然和姜思思有几分相似。 姜思思恍惚了一下,赶紧去扶。 哪知小姑娘直愣愣地看着她,一下子伸手摸着她的脸:“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啊。” 姜思思蹲下去给小姑娘拍拍衣服上蹭到的泥土,一直冷着的脸终于笑了出来,她故意压低了声音说:“什么姐姐,要叫哥哥。” 小姑娘一下子瞪大了双眼,捂着嘴巴说:“哇,是哥哥!” “小怜——!”阳光下,有个小萝卜头噔噔噔地跑过来,一把拉住小姑娘的手,姜思思的手心顿时变得空荡荡的。 七八岁的小孩正是换牙的时候,缺了门牙的小男孩将小怜护在身后,纵使说话漏风,也一脸警惕地盯着姜思思。 “小怜的爹娘马上过来了,你别想动小怜。” 被误认为是人贩子的姜思思哭笑不得,她放软了声调说:“这个小妹妹撞到我身上了,我扶她起来而已。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哥哥。”小男孩挺起胸膛。 小怜傻乎乎地说:“大牛,你不是我哥哥啊,你是隔壁媛媛的哥哥。” 小男孩脸一红:“我、我想当你哥哥。” 但是小怜没有在意小男孩别别扭扭的话,她眼神被前面的一个人给吸引住了:“娘亲!小怜在这里呀!”她挣开了小男孩的手往前面跑。 小男孩赶紧追上去:“小怜,你等等我!” 姜思思看着这对幼年期的青梅竹马,不禁失笑,感觉自己已经窥见了一个小女孩的普通却幸福的家庭。 她脸上的天真烂漫做不得假,一看就是被保护的很好。 姜思思曾经也有这样保护她的人,并且因为这样的人,她能够心安理得地躲在安全屋里,做个怯懦的胆小鬼。 岑沧海决绝又狠戾的模样浮现在她眼前,姜思思嫌弃过他麻烦,也嫌弃过他的作死。她觉得这个倒霉世子除了一张脸能看,其他的,包括性格都烂得要死。 但今天姜思思第一次主动撇开偏见,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明明相似的事情发生在他们两个身上,但岑沧海的选择却截然不同。 她错了吗? 想到这里,好不容易好一点的心情,又低了下去。姜思思沉默地站起身来,拍拍衣摆上的灰尘,转身要走。 余光瞥见一个似是而非熟悉的背影,姜思思霍然回头。 小女孩牵着一位妇人的手一蹦一跳,眼看着就要进城了。 姜思思脚步一转,往她们的方向用力奔跑,赶在她们进城之前,一下子拦住了人。 心脏怦怦直跳,血液冲上脑门,姜思思低垂着眼,只看到小姑娘疑惑的眼神:“哥哥,你怎么哭了呀。” 她抬手摸着自己湿润的眼眶,去看那个妇人的脸。 熟悉的轮廓,陌生的表情。 太像了,怎么会有人这么像。 她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来:“看你女儿太可爱了,所以我过来送她个小礼物。” 妇人愣了一下,体贴地没有询问姜思思为什么看起来很难过,她牵着小怜的手,轻柔地说:“小怜,谢谢哥哥呀。” 姜思思毫不犹豫地对系统说:【极丹。】 极丹是姜思思抽到的SR卡中最逆天的一个,能够把人从濒死中拉回来,无论什么伤势什么毒,都能救人一命。 手心一沉,一只雪白的瓷瓶落在了姜思思藏在袖子的手中。 她把瓷瓶递到妇人面前:“小妹妹与我有缘,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这个就送给她了。” 妇人迟疑道:“不知这是……” 姜思思说:“在下跟随师父四处云游看诊,对医术颇有心得。若是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尽管用。” 妇人连连拒绝:“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姜思思强硬地将东西放到妇人手里,目光克制又贪婪地描绘着妇人的脸,好像要把妇人的长相深深记在心里。 妇人推辞不过,只好收起来,感激地看了姜思思一眼,牵着小怜走了。 姜思思:【系统,极丹是绑定的吧。】毕竟功效太过逆天,系统对这类物品都做了限制,只有姜思思能用,如果要给出去,只能给限定的人,别人用了不会有任何效果。 系统说:【是,你确定要绑定给她们吗?】 姜思思安静地笑了:【绑。】 妇人回家后会发现,这个小瓷瓶,谁也抢不走了。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犹疑的叫喊:“王公子?” 姜思思从茫昧中醒过神来,一扭头,不是被聂爽放出来的黎士杰又是谁? 黎士杰震了一下,:“王公子的脸?” 姜思思迟钝地摸上脸颊,糟了,忘记把面具带回去了,她脑筋转得飞快,一下子就有了主意。 于是她淡定地打了个招呼:“黎公子好,今天天气晴朗,我换张脸玩玩。” 不知怎的,黎士杰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姜思思疑惑抬头,是天气太热了吗? - 聂爽回到陈府,看到的就是风雨欲来脸色沉沉的岑沧海正坐在堂前。 他停了一下,紧接着走到岑沧海身边,替他倒了杯茶:“殿下可是有心事?” 岑沧海:“聂副统领可愿替我解惑?” “殿下请讲。” “若是一个人千方百计想要得到你的信任,但却经常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你待如何?” 聂爽表情肃穆:“属下必定先与他虚与委蛇,再暗中查探他的身份,摸清他的目的和动向。若他有用,便反过来利用他,若他无用,便——”手上做了个下刀的动作,意思非常明显。 岑沧海说:“若是查她身份频频受阻,查出来的东西也南辕北辙,如何?” 聂爽觉得这个情况有点熟悉,但是他不敢说出来,便试探着问:“他可有做什么不利于殿下的事情?” 岑沧海沉吟一会儿,肯定道:“有。” 聂爽立马变脸:“那便杀之。” “却并不严重。” “……”聂爽忍不住道,“殿下说的这人,可是姜统领?” 岑沧海说是。 聂爽道:“还请殿下将来龙去脉告知属下。” 岑沧海便从姜思思第一次救他,第二次救他,再到后面几次试图拐跑他,无果后,又以聂天宁的消息诱他去京城,最后讲到发生在聂君雪墓前的事情。 听到姜思思竟然和岑沧海一起叩头,聂爽表面不动如山,内心狂风骤雨,等岑沧海真心实意地困惑后,聂爽勉强稳住声线问:“殿下觉得,姜统领是什么意思?” 岑沧海表情森然:“一个身份遮遮掩掩的人,是只藏起了利爪的猛兽,之前种种,定是为了想取得我的信任,谋求最大的利益。现在霜雪在她手里,你找个机会夺回来。” 聂爽表情怪异,声音艰涩:“那……殿下有没有往另一个方面想一想?” 岑沧海皱起眉头:“我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 聂爽缓缓道:“殿下说,姜统领频频救你,又说殿下的命就是她的命,还说她怕殿下有事。殿下觉得,一个女子这样,代表了什么?” 岑沧海说:“她背后有阴谋,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对人这样好……你笑什么?” 聂爽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毕竟他们世子从小醉心学业,不解风情是对的。 所以他掷地有声地说:“属下在笑,殿下有了更大的筹码了。” “哦?” “姜统领如此种种,分明是喜欢殿下啊!” 第44章 若乘风(四十四) 我超喜欢给殿下当护…… 岑沧海一开始是质疑:“聂副统领莫不是在说笑?” 聂爽十分认真:“属下这些年化名陈爽, 在外走南闯北四处行商,见过的人不说芸芸众生,却也称得上形形色色。尤其是女人。不少媒婆想与属下说媒, 属下为了保密自己的身份, 少不得和几个女人逢场作戏。” “想不到聂副统领还是个阅尽千帆的浪子。” 聂爽谦虚道:“过奖过奖, 不过是对女子有那么一点点的了解罢了。” 岑沧海有点信了, 却还是怀疑:“可她还威胁过我。” “论谋划布局, 殿下聪明绝顶, 属下自愧不如。但论江湖经验, 属下自认天下间少有人能与属下比肩。”聂爽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自信满满道, “女儿家,尤其是在江湖上混过的女儿家,往往对自己看中的夫郎要求更高, 拈酸吃醋是常事,她们恨不得夫郎眼里只看得到自己,妾氏想都不要想。” “……你的意思是, 她在吃醋?” 聂爽摇头道:“说是吃醋, 实际上是想独占殿下。此类女子最为麻烦, 她们往往会做出超乎常人意料的事情来。若是寻常闺阁女子也就罢了,但偏偏姜统领一身武功,还有出其不意的妙招, 对殿下来说不是好事。可这类女子往往也最为痴情, 对付她们并不是全无办法。” 其实这已经触及到岑沧海的知识盲区了, 他虽然心里隐隐觉得不对,但为了维持自己稳重冷静的形象,还是点头装作听懂了:“聂副统领说得有道理。” 聂爽没有发觉, 他依旧兴致勃勃道:“听起来姜统领已经对殿下迷恋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所以属下才说,这是殿下的筹码啊!对付此类女子,用对方法,便可转危为安。” 岑沧海心念一动:“哦?你可有妙计?” “殿下请听属下细细道来……” 一番嘀咕过后,岑沧海恍然大悟,再细细思考一下,越想越觉得聂爽的话有道理,最终拍板道:“便按你说的做。” “殿下英明!”聂爽喜滋滋得觉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姜思思如果成功倒戈到他们这边,即解决了世子的姻缘问题,又解决了霜雪的问题,世子还能多一个助力,简直一石三鸟啊。 - 这厢城门口的黎士杰眼神躲闪,始终不敢看姜思思的正脸。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王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姜思思关切地问:“我来踏青,倒是黎公子,是不是生病了?怎的脸色如此奇怪?” “啊?有吗?”黎士杰捂住脸,瓮声瓮气道,“我来寻一伙贼人,倒是好巧,碰上王公子……” 黎士杰发誓,他从来没觉得说话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 偷偷看了眼姜思思的侧脸,心中大动,又赶紧把脸低下去了。 这心动的感觉,怎么回事!难道自己也成了断袖吗!不不不,黎士杰你清醒一点,王公子可是男子啊! 姜思思了然,脸红原来是气的。 虽然是因为自己的问题,害得聂爽和黎士杰他们打了一架,但姜思思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她言辞恳切道:“怎么会有人这么过分,竟然对黎公子出手,看起来背后的人不简单。但黎公子如此大张旗鼓地回来,未必不会打草惊蛇。不如黎公子把事情交给我,我来替黎公子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如何?” 黎士杰有点蒙,不知道话题怎么拐到这个方面,他磕磕绊绊道:“这、这怎么好意思。” 姜思思抢过话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区区小事怎么能劳烦你呢?黎公子应该去更好的位置发挥自己的作用。我来吧我来吧。” 晕晕乎乎的黎士杰不知道自己到底答应了什么,直接被姜思思忽悠回去了。 但是走之前他默默问了一句:“王公子家中可有姊妹?” 姜思思愣了一下:“并无。” “哦。” 一直到黎士杰的背影消失在城门口,姜思思也没想通这位怎么表情一下子垮下来了,走路都像个游魂,嘴里还喃喃着“我不是我不是”。 不是啥啊? 想不通就不想了。 姜思思干脆再走远一点,重新把面具戴上,散了会儿步,又跟系统聊了一下。 【你能拉死去的人进剧本吗?】 系统知道姜思思在想什么,直接重拳出击警告道:【无论你看到了什么,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不要沉溺。】 【世界上还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吗?】姜思思反问。 纵使母亲已经死去十多年,她还是能精准地回忆起她的相貌。 刚刚看到的那个女人,连脸上的痣都和母亲一模一样。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也没有两个相同的人。 姜思思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她万分平静道:【而且虚拟世界也做不成这样。】 系统说:【因为姜小姐所在的世界科技水平过低,未来创造一个真实的世界,非常容易。】 姜思思挑了下眉:【那把我拉进未来的虚拟世界,有什么用呢?】 系统选择沉默。 姜思思薅了下刘海,轻松道:【你不用回答我,我也对你的解释不感兴趣,但利用是双方的,你可千万别在高压线上踩。我这个人,吃什么都不肯吃亏。】 撂下一句狠话,姜思思整理了一下表情,迈着悠闲的步伐回了陈府。 路上还溜去买了个饼,攥着饼踏进门口,姜思思刚好看到聂爽在组织家丁们练武。 男人练武嘛,又是夏天,穿得厚会把自己闷馊的,是以所有人穿得都分外清凉。姜思思干脆一边吃饼一边靠在屋檐下,津津有味地看一群肌肉猛男光着膀子挥汗如雨。 这一看,还真被她看到几个帅的。 那身材比例,那肌肉线条,那刚毅的俊脸。 啧啧。 姜思思把最后一口饼吞入腹中,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只能用四个大字来形容——美不胜收! 她就像流连花丛的蝴蝶,眼睛片刻都不想挪开。 聂爽也是挥汗如雨的一员,或许是太过专注,他压根没看到姜思思回来了。 岑沧海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姜思思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院子里乌泱泱的二三十人,不时发出嘶嘶的倒吸一冷气的声音。 再仔细一瞧,姜思思大部分时间看的竟然是领头的聂爽。 岑沧海脸色黑了一下,对聂爽说姜思思喜欢他的话产生了怀疑。 走过去站在姜思思身旁:“还以为姜统领要与岑某恩断义绝。” 姜思思吓了一跳:“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岑沧海面无表情,姜思思刚松口气,就听岑沧海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不过一刻之前。” 姜思思心里换算了一下,一刻等于十五分钟,草,她也不过是十几分钟之前回来的,自己花痴的样子岂不是完全被看到了? 想通这一层,姜思思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道:“诶,说起来,我刚刚回来的路上看到黎公子了,他们被聂副统领丢在了城门口,我去的时候,正好撞见黎公子气势汹汹地带人要找聂副统领他们呢。” 看到岑沧海逐渐危险的眼神,姜思思立马补救:“不过没事,黎公子被我忽悠走了,他肯定查不到殿下头上。” 岑沧海咬牙切齿道:“姜统领以为这都是拜谁所赐?” 姜思思挠挠头:“哎呀,我这不是糊弄过去了吗?殿下不必恼怒,再说了,归根结底还是殿下的错,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千金什么?”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岑沧海冷着声调。 “对对对,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说得就是像殿下这种人,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若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办啊。”姜思思说得头头是道,“再说了,我这不是在尽力挽救吗?肯定不会露馅的。” 岑沧海心念一动:“你说,你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那不然呢。”坦荡的表情,直接的语言,姜思思脸上真挚的表情做不得假。 心中原本摇晃的天平又开始晃动,岑沧海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姜统领如此对岑某,不怕得不到回报吗?” “嗐。这不是没办法吗?”姜思思长吁短叹。 岑沧海脑海中自动将这句话翻译成——我喜欢你喜欢得没办法了。 “但凡是别的要求,我都不会这样。” ——但凡我少喜欢你一点,都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所以殿下你行行好,多多爱惜自己的生命一点,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我喜欢殿下不求回报,只求殿下保重身体。 岑沧海神情复杂,越想越觉得聂爽说得对,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女子爱人是用这样的方式,如此决绝又如此卑微。 姜思思这一刻觉得自己像个苦口婆心的老母亲,但是看到岑沧海的意义不明的眼神,以为是岑沧海对自己刚刚的话不满,她又连忙改口道:“恩断义绝是不会恩断义绝的。殿下人长得好看,性格又好,我超喜欢给殿下当护卫的。” 岑沧海大为震撼,目光和不知何时凑过来的聂爽对上,两个人的眼里都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她果然爱惨了我(殿下)! 第45章 若乘风(四十五) 好的不用说了,谢谢……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对你说话, 你却只愿相信自己脑补的东西, 然后到头来我说了个寂寞。 如果姜思思能够听见岑沧海到底给她瞎几把脑补了什么属性之后, 她一定会满怀真诚地给岑沧海送上来自异世界的文学艺术。 但可惜她听不见。 这场本人并不知情的误会就这样阴差阳错地牢牢固定在所有人心中, 甚至还成了奇怪的共识。 姜思思说完那句话就跑了, 因为岑沧海看她的眼神实在太奇怪了, 她顺了顺手上炸起来的汗毛, 赶紧溜掉。 但是当姜思思拉开地图想要找小红点的时候,震惊地发现, 属于岑沧海的小红点竟然变成了小黄点! 她只得又顶着岑沧海怪异的眼神,若无其事地再去他面前晃了一圈,而后震惊地发现, 岑沧海对她的好感度竟然从零涨到了五! 天哪! 这是历史性的一幕啊! 姜思思只恨系统没有截图功能,这人类的一小步,穿书的一大步, 此时不记录更待何时? 系统礼貌表示虽然没有截图功能, 但是它可以代替姜思思写日记把这一步给记录下来。 姜思思深感遗憾, 矜持拒绝,而后飘飘然地去洗澡了。 问她为什么洗澡,答曰, 可能是替外面那群不穿衣服的肌肉猛男热的吧。 很快到了夜晚, 岑沧海已经在国公府消失了很久, 但是看起来国公府也没有出来寻找自家世子的意思。 某种程度上,岑沧海这个世子当的挺可怜的。 当世界上唯一在乎你的人也去世以后,这个世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知怎的, 姜思思脑子里突然窜出来这句颇有中二病感觉的话。 此刻夜风徐徐,姜思思带着岑沧海光明正大地走在官道上,马蹄哒哒哒打在石砖上,发出好听的声音。 没错,岑沧海突然想通了,他们要离开兖州去往京城了。 他们先离开陈府去找到黎士杰,黎士杰表情惊喜,当看到姜思思把脸又变回来之后,他不自在地移开眼神。 姜思思之前劝了千百遍,岑沧海死都不走,现在突然变脸,不管他到底安的什么心思吧,反正姜思思是满意了。 趁着夜色出发,安吴城宵禁的时间早就过了,但是对于岑沧海和黎士杰这种关系户来说,出个城简直不要太轻松。 丢下属于国公府的一切,他们终于去往新的地图。 然而就在他们走后没有多久,同样一辆低调的马车摇摇晃晃也出了城,守城的卫兵嘀咕了一句怎么又有出城的,但是看到属于国公府世子的令牌时,他赶忙给人开了门。 里面的贵人一言不发,等到出了城,撩起帘子时,马车里坐着的,赫然是主角岑泓。 而他的目的,同样是地处雍州的京城。 - 有黎士杰在,他们的速度明显快上不少,一路上都有太子的人打点妥帖。 岑沧海又过上了每天吃喝拉撒看书的日子。 姜思思无聊到睡大觉,甚至还和太子暗探假扮的护卫学会了这个世界的划拳。 有太子势力作保,一路上平静到可怕,不过五天,顺顺利利地到了雍州,再过了五天,他们到达了天子脚下,东国之都,京城。 整个京城的规划四平八稳,坊市繁华,与此相对的,京城的守卫也要森严一些。 因为要搜身,姜思思那张变化多端的面具肯定不能用了,万一一不小心被摘下来,那玩笑可就开大了。她只得摘了面具露出真容,在系统的指导下用妆容掩盖自己并不存在的喉结,顺便把自己的脸部轮廓画得更精致些。 这样,一个翩翩佳公子新鲜出炉。 岑沧海看着姜思思的脸说:“姜兄这张脸,指不定要迷倒多少闺中少女。” 姜思思像模像样地打了下扇子,眼波流转,回头一笑:“在下姜丝,这位姑娘芳年几何?” 她指的对象不是岑沧海,而是黎士杰。 黎士杰的耳朵顿时红了起来,他结结巴巴道:“士杰、士杰不是女子。” 姜思思没有在意黎士杰的回应,她扭头又对着岑沧海笑嘻嘻道:“要说迷倒闺阁女子,还得看殿下。” 岑沧海没什么反应,他自从下了马车,就一脸的淡然,好像世间一切都是昙花一现,没有值得他停留的事物。远远一看,那气质有名士的风范了。 待到平平稳稳进了城,黎士杰才松了一口气,他对着岑沧海长长作揖:“士杰幸不辱命。” 岑沧海说:“辛苦士杰了,一路前行多亏士杰才能平安。明日我再邀士杰去一品楼品茶。” “殿下哪里的话,既然如此,士杰便告辞了。” 黎士杰只带了两个暗探走,应该是要去跟太子复命,剩下的暗探将岑沧海安安稳稳送进他京城的住宅才走。 岑沧海住的地方远离闹市,很是幽静,与国子监的距离不过几里,搁在现代,大概就是北京一环学区房的水平。 姜思思暗暗咋舌,想不到倒霉世子深藏不露,这么富。 等到进去后,下人们迎上来,姜思思才知道,原来不是岑沧海富,而是岑沧海他亲娘富。 这宅子是聂君雪留给岑沧海读书用的。 姜思思嘴角流下了羡慕的泪水,虽然她也是个小富二代,但是她家只有富,没有贵,岑沧海可是富贵双全。 姜思思的定位是贴身侍卫,不少丫鬟看到姜思思那张脸,顿时魂都没了,只敢红着脸低下头,再不敢多看。 岑沧海借口说自己一路舟车劳顿,累了,想要洗漱一下睡觉,下人们自然是好好好,赶紧准备浴桶和热水。 但是莫名其妙被丢出来的姜思思满脑子的问号? 说是男女授受不亲吧,但是姜思思之前跟岑沧海同住一间房那么久,没见岑沧海有什么避讳。岑沧海好歹还睡得床,她睡的地铺呢,现在洗个澡就要避讳了?瞧不起谁! 她姜思思是那种沉溺于美色控制不住自己的人吗? 系统默默提醒:【上次你看到人家的肩膀,差点流鼻血了。】 姜思思:…… 【还有初次见面的时候,你都看呆了。】 【还有上上次……】 姜思思:【好的不用说了,谢谢你帮我认清了自己。】 又是一场和谐的对话。 这只不过是刚刚搬进京城的一个小插曲,姜思思很快就适应了换个地方当咸鱼的生活。 她陪着岑沧海去请了黎士杰,正等着岑沧海什么时候问自己关于聂天宁的事情,但是岑沧海相当沉得住气,他按部就班地每天去国子监上学、放学,生活枯燥到毫无波澜。 姜思思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另一半随时警惕着岑沧海哪天想不开了又要作死。 直到来到京城的第八天,姜思思在地图上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名——岑泓。 第46章 世间路(一) 属于和平盛世的落日被两…… 姜思思倒吸一口凉气, 主角怎么来了? 难道世界上真的有剧情惯性这种东西? 她暗戳戳地拿出书来,对照着剧本看看岑泓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属于岑泓的小黄点在南坊转了一圈,姜思思记得那里是马市, 然而岑泓呆了不久, 又回到了驿馆, 紧接着他去了杜府。 姜思思盯着杜府密密麻麻的小红点陷入沉思。 其实在没有见到姜思思本人之前, 大部分人的好感度都应该是属于中立的黄点, 但是姜思思明明没有见过杜府的人, 现在却有那么多人是小红点。 这说明姜思思的这个人的事迹已经先一步进入了杜家的耳朵, 大家都对她抱有单方面的恶意。 杜府中有个和岑泓交叠在了一起的小红点,名字叫杜温文。姜思思推测, 这大概就是杜欣的亲爹,官至兵部尚书的杜温文。 反倒是岑泓这个唯一的小黄点在一群小红点中格外显眼,然后再也不动弹了。 姜思思深思熟虑了一会儿, 还是没有告诉岑沧海关于岑泓的事情,她照旧当着世子的保镖,一切都风平浪静。 直到他们来到京城的第十二天, 姜思思正在国子监门口等岑沧海, 里面走出来一个清秀的小书童, 他带着腼腆的笑意让姜思思进去,说是祭酒和世子有请。 这个朝代的放学不叫放学,叫散堂, 跟皇帝说散朝是一个道理。 学生们散堂后稀稀拉拉地从里面出来, 纷纷踏上自家的马车, 唯有姜思思和书童逆流而上,招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大多数人在看到姜思思的脸时,都露出略微惊艳的目光, 但等看清姜思思身上的护卫打扮时,又恢复平静,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地走了。 把一切尽收眼底的姜思思不由地感慨:【真是个势力的朝代啊。】 东国的教育科目总共六门,分上三学和下三学。而京城的国子监只有上三学,分别是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其中国子学最为尊贵,只有官至三品及其以上的官员子弟才能入学。 换句话说,国子学的学生们在这个朝代就是人上人。 姜思思被带到殿门口,书童悄悄退下,殿门大开,她也不认怂,直接脚步一踏,往里面走。 墨香扑鼻而来,只见殿内三十多张排布整齐的书桌,还有零星的学生正在让伴读收拾书本,而殿上同样设有一桌一垫,桌上还有烟气冉冉升起。 一个老先生笑眯眯地坐在垫子上,而老先生旁边站着的,不是岑沧海又是谁? 姜思思走过去行礼道:“拜见祭酒大人,世子殿下。” 老先生说:“不必多礼。” “不知祭酒让她来,所为何事?”岑沧海的语气是姜思思听过最恭敬的一次了,这让她不禁好奇到底什么人能让岑沧海心甘情愿地低头。 悄悄抬眼去看那位老先生,只见他须眉交白,鬓如银霜,脸上褶子多到数不清,眼神却很精神,笑起来的样子尤为和蔼,说话的语气都慈爱柔和。 “老臣不过好奇,是什么人能让世子愁容满面,现在看来,果然一表人才。” 岑沧海苦笑连连:“伍祭酒言重了。” 姜思思:【我有充分理由怀疑倒霉世子说我坏话了。】 系统:【大概?】 伍祭酒撩起衣袖,重新拿起一根香,将快要燃尽的香重新续上,慢悠悠道:“三月不见,世子课业不仅没有拖后,还比国子监各位更进一步,看来世子用功了。” “祭酒过奖。” “世子可决定了要考哪一科?” “学生斗胆,还请祭酒不吝赐教。” 伍祭酒沉吟:“明经科最为稳妥,世子可以一试。” 岑沧海笑道:“学生素来不爱稳妥。” 伍祭酒露出了然的笑意:“世子心中早有决断。” “祭酒不也猜到了吗?”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互相对视,又一齐笑开了。 在场唯一的正常人姜思思根本听不懂哑谜,一脸迷惑地又跟着岑沧海出来了。 系统这时候才给她科普,原来东国文举的考试分九科,其中最有含金量的是明经科和进士科,可以理解为明经科靠背诵熟读便可中试。但进士科靠天赋,因为进士科除了考经义策问,还有最重要的诗赋。 听见诗赋二字,姜思思一个激灵,想起了被《蜀道难》支配的恐惧,看岑沧海的眼神顿时充满了谴责——你知道随随便便写首诗会给未来的学生造成多大的痛苦吗! 巍巍阙宇的铃铛被风吹拂微荡,国子监与宫闱遥遥相对,京城披挂成一幅宏大又静谧的图像。 属于和平盛世的落日被两人踩在脚下,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岑沧海说:“这些时日多亏姜小姐,岑某无以为报,不如明日上香居楼,岑某请姜小姐喝酒如何?一切都随姜小姐心意来。” 香居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里面菜色号称一绝,但是绝的东西不止菜色,还有价钱。姜思思囊中羞涩,一听要请喝酒,心里暗自兴奋,但还是试探道:“可我不会喝酒。”我只想吃菜。 “那便不叫酒。”岑沧海顺势改口。 姜思思这下开心了:“好好好。” 顿时什么岑泓科举,都抛在了脑后。 第47章 世间路(二) 世间女子难道都是这样表…… 岑沧海说到做到, 第二天果然预订了香居楼最好的包厢,五十两银子当定金,啪一下放在了门口的掌柜面前, 意思就是招牌菜全都来一遍, 价钱无所谓。 身着常服的世子殿下和他的护卫, 两人被喜笑颜开的店小二带上了楼。 香居楼是个四方形的建筑, 中间中空, 四面立起, 最高不过三层, 但屋顶修得高,所以即使是第三层都有俯瞰众生的感觉。 姜思思一坐下来就拿着筷子夹花生米吃, 一边吃一边听楼下若有若无的丝竹声,现在就是等菜环节,有茶水和花生米可以吃。倒是岑沧海, 筷子也不动,先是在桌前坐了会儿,又站到窗边往外看。 姜思思嘴里咬的嘎吱嘎吱, 特别香, 见岑沧海不坐, 含糊不清地问:“殿下不坐下来吃?这个花生米好香啊。” 岑沧海这时候才回头微笑道:“姜小姐请自便,岑某还要等一个贵客。” 才津津有味吃了几口的花生米顿时没味道了,姜思思放下筷子站起来拍桌震惊道:“难道今日不是只有你我二人?” 岑沧海顿了顿:“这里确实只有你我二人。” “那你在等谁?” “一个贵客。” 得, 车轱辘了。 姜思思没好气地白了岑沧海一眼, 重新坐下来拿起筷子:“反正我不想跟别人一起吃。” 除了在岑沧海面前可以稍微放纵一点, 京城里随便拎个人出来官都比她大,更别说被岑沧海称作贵客的人了。到时候吃饭为了维持人设,她少不了站在一旁吞口水。 明明说好了是请她吃饭的, 这是欺诈! 手上的筷子打在碗底叮当作响,筷子的主人表情明显不高兴。 这副神情落到岑沧海眼里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心中暗暗头疼,女子耽于爱情竟是如此麻烦的模样,他只不过是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太子殿下,都惹她不高兴了。 岑沧海完全没想过这是他不说人话引起的后果,依旧一心一意地等着太子。 香居楼的花生米是按人头分的,姜思思不仅把自己那份吃完了,还把岑沧海那份也没留。 叮叮当当暴风吸入,权当泄愤。 直到小二高唱着菜名端着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肴上来后,姜思思还是意思意思地停了筷。 她耐着性子问:“贵客什么时候来?” “或许还要片刻。” “我快饿死了。”姜思思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什么时候能开饭啊。” 岑沧海心不在焉地继续看楼下,嘴里敷衍道:“莫急莫急。” 室内静了片刻,岑沧海像尊石像紧盯着楼下,对自家护卫肚皮震天响都不理。 忍了又忍,姜思思蹭得一下站起来,脚步飞快,将眼睛长在了窗外的岑沧海一下子扯过来。 以岑沧海的反应能力是躲不开的,他只觉得眼前一花,窗外繁华的风景变成屋内红澄澄的装饰。 紧接着他整个人被按在了旁边的木墙上,一阵清香陡然靠近,姜思思做了伪装的脸在面前放大,红唇一张一合:“所以到底什么时候吃饭?要让我干活,总得让我吃饱吧?” 岑沧海呼吸一窒:“你、你离这么近作甚?” “世子殿下耳朵不好,不离这么近就听不见了。” 姜思思右手手臂抵在岑沧海胸口,牢牢将他架在墙上。自从进了京,姜思思就再也没有用过她的面具,因为作了修饰,现在这张脸比起她原本轮廓要更加锐利,岑沧海微微低头就能被雌雄莫辨的姜思思怼个正脸。 无害的桃花眼此刻凶光毕露,姜思思皮笑肉不笑:“殿下听过什么叫饿急了眼要罢工吗?算一算,殿下也有段时日没有发过我月钱了。” 岑沧海略微偏头,不敢正对姜思思的目光,不知不觉耳朵已经烧起来了:“姜小姐说得什么话。” 姜思思不满地用左手将岑沧海的脸掰过来,逼他直视她:“谈到月钱就打诨,殿下是想逃避吗。” “岑某不会短缺了姜小姐的,只是一时忘记了,待到回去便让人将姜小姐的月钱给结了。”岑沧海额头隐隐有虚汗冒出,他勉强镇定地把下巴上的手给扒拉下去,又要推开抵着他的姜思思。 推了两下,推不动。 姜思思好整以暇地看着岑沧海挣扎,她虽然比岑沧海矮,但是她比岑沧海有力气啊! 眼看着岑沧海闭了闭眼,准备积攒怒气值了,姜思思骤然放开,快言快语道:“那么说好了啊殿下,月钱记得给清楚,这里就留给殿下和殿下的贵客,我去外面了!” 姜思思腰间佩的霜雪和玉佩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等岑沧海回过神来,姜思思已经跑没影了。 他呆愣半晌,最后揉着自己发痛的胸口,再一次怀疑起了聂爽的推断。 世间女子难道都是这样表达爱意的? 还不等他沉思,楼下突然起了喧哗之声,岑沧海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屋外,只见刚刚出去的姜思思竟然在楼梯拐角处把人给撞倒了,她倒是完好无损,地上那个就差撒泼打滚了,再仔细一瞧,好巧不巧,被撞倒的那个正是兵部尚书杜温文将将十三岁大的小儿子,杜轩寻。 而杜轩寻身后带来的奴仆们气势汹汹,十多个人围着姜思思步步紧逼。 岑沧海心一提。 第48章 世间路(三) 等等,为什么岑沧海的脸…… “你这个贱奴!没长眼睛是吗?还不快给我们家公子磕头赔罪!” 杜轩寻带来的家仆个个膘肥体壮, 将纤瘦的姜思思围困在中间大呼小叫。 一时之间不少人被吸引,停驻看这场闹剧。 被两个家仆扶起来的杜轩寻龇牙咧嘴,捂着自己受创的肚子, 一脚踹到身旁仆人身上:“你也是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 怎么不替小爷我挡着?” 被踹倒的仆人夸张得在地上滚了几圈, 浑身沾满尘土, 又不敢爬起来, 只能趴在地上低声下气地赔笑道:“小的没长眼, 让公子受苦了。” 杜轩寻的表情却并不见转好, 他转头又对着姜思思语气恶劣道:“你是哪家的下人,莽莽撞撞的, 不懂规矩是吧?冲撞了主子不知道跪下?” 姜思思嗤笑一声:“莫说我是良籍,就算我是奴籍,也是你撞的我, 而不是我撞的你。你算哪门子主子?我才是有理的那方,没说你把我撞疼了都算不错了,阁下怎么还碰瓷我呢?” “哟呵。”杜轩寻一脸稀奇, 他眼睛里眼白太多, 眼袋很重, 脸色蜡黄,明明才十三岁,从面相上来看就感觉已经是个不好惹的纨绔子弟, 事实证明他也确实不好惹。 他冷笑两声一挥手:“小爷我管你是良籍还是奴籍, 今天撞了小爷, 就是你的不对,来人啊,给小爷打!” 家仆一哄而上, 姜思思没吃饱,还饿着,傻子才在这时候打架,正准备找机会开溜,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姜思思情不自禁地想,不会是狗世子良心发现来了吧,再定睛一看,不是狗世子,而是个陌生的帅气公子? 来人头发高高竖起,一身月白色平素绡裰衣高贵优雅,面冠如玉,仪表堂堂,凤眸微眯,不怒自威。 他前面两个清秀少年替他开道。 围观的人有认出来人的,顿时倒吸了口凉气,议论声倏忽一静。 姜思思知道他们为什么安静,因为地图上这人的小黄点上在一众张某李某路人甲中,显示了尊贵的名称——太子子书晋,字伯鸾。 再联系了一下岑沧海说的贵客,难道他今天要宴请的人,是太子? 而杜轩寻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崽子显然没认出来面前这位,他同样眯起眼睛,仗着自己在楼上,咧着一口白牙用鼻孔对人:“你谁啊?” 有人被这话惊得酒杯不小心掉了,香居楼来来往往贵客繁多,皇亲国戚来吃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真正把握权柄的皇亲国戚来,比如这东宫太子,是第一次。 掌柜得知自己店里竟然来了太子这尊大佛,腿都软了,过来再一听到杜轩寻脑溢血般的发言,恨不得当即昏过去。 子书晋道:“天子脚下,律法森严,若是这位护卫撞伤了你,你报官便是,你却想让奴仆围殴。什么时候京城竟然能容忍官家子弟大庭广众之下,动用私刑了?” 杜轩寻还没说话,他的家仆倒是急哄哄地上前一步:“你算哪根葱,敢管我家公子的事?” “孤以为,这样的事谁都可以管一管。” 普天之下除了太子,谁敢用“孤”自称? 出头的家仆表情空白了一瞬,杜轩寻更是一下子慌了,他强撑着说:“你是太子?太子怎会来这等粗鄙之地?你莫不是骗人的?” “孤倒是不知,谁有这个胆子,敢冒充当朝太子?” 杜轩寻之前腰挺得有多直,现在跪得就有多快,他当即叩拜:“在下杜轩寻,拜见太子殿下!” 周围人哗啦啦跪了一地:“草民/小人拜见太子殿下!” 只剩下一个姜思思还直愣愣地站着。 子书晋琥珀色的眼眸看过来,嘴上说:“不必多礼,各位平身吧。” 而后脚步踏过来,眼睛弯弯,笑道:“这位便是姜公子了吧,久闻大名。” 姜思思这才醒悟过来,但是现在跪已经迟了,她犹豫了一下,双手抱拳:“草民姜丝,拜见太子殿下。” “百闻不如一见,姜公子果然少年英雄,世子在楼上等孤吧?” “是。” “那姜公子便随孤一同上去罢。” 姜思思没法,在这个阶级社会,太子就是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贵的,她除了同意,别无他法。 开道的两位少年将路清出来,两人看都没看抖若筛糠的杜轩寻一眼,直接上楼了。 等到房门一关,掌柜马不停蹄地开始清场,杜轩寻更是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青青白白,最后一咬牙,又踹了多嘴的家仆一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而后脚步匆匆地出了香居楼,应该是回家找亲爹商量办法去了。 很快整个香居楼只剩下岑沧海他们那一桌的人,歌女抱着琴,舞女裸露着胳膊,低眉顺眼地上楼来。 掌柜亲自送菜上来,姜思思本来的位置应该是跟那两位少年一样站在太子身后的,但子书晋自来熟地笑眯眯道:“姜公子为何站着?一同坐吧。” 岑沧海眼皮都没撩一下,默不作声地喝茶,姜思思见状也不扭捏,当即坐下来举杯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太子殿下。” 将茶一饮而尽,子书晋叫好:“不愧是姜公子,果然痛快!” 两个人硬生生把茶喝出了酒的效果,待到姜思思放下杯子,子书晋才对岑沧海说:“世子一去就是三月,可让孤好生想念。” “多谢殿下抬爱,沧海受之有愧。”岑沧海说着受之有愧,但表情放松,看起来和太子的关系极好,他替太子夹菜,“这香居楼的鳜鱼味道不错,殿下尝尝。” “世子这般挑剔的舌头都能说不错,那孤便尝尝。” “那要看与谁比了。若是与殿下东宫里的御厨相比,自然是比不上的。只能说尝个鲜。” 他们一动筷,姜思思就跟着动筷了,她倒也知足,只吃自己面前的清炒茼蒿和香菇木耳土鸡,但是面前两人的涵养都很好,食不言寝不语的,动了这筷子就没想着吃下口,开始旁若无人的聊天了,饭桌上只剩下姜思思一个人吃。 岑沧海说:“沧海还要多谢殿下相助,否则上京之路多颠簸,沧海怕是九死一生。” 子书晋蹙起眉头:“世子可与什么人结下了仇怨?孤听闻,有人在千里楼花重金买世子的命。” “竟是千里楼?”岑沧海怔怔道,“怪不得来的杀手武功如此高强。” 子书晋宽慰他:“千里楼虽嚣张,但在京城,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世子大可宽心。更何况,他们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殿下想如何?” 子书晋冷下脸来,属于一国储君的威压蔓延开来:“世子何等尊贵身份,都能上那劳什子千金榜,看来这千里楼根本没将东国律法放在眼里,律法尊严,岂容几十号贼人肆意践踏?孤已禀告父皇,父皇定会为世子主持公道。” 岑沧海大为感动,登时流下两行清泪:“多谢殿下,陛下英明。” 子书晋拍了拍他的肩膀,万分感慨:“伍祭酒与孤说,世子学问造诣比以前更甚。世子聪慧,孤一直知道,但没想到世子在性命攸关的情况下还能静下心攻读经文,世子大才,孤便等世子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那天了。” 岑沧海又是一番谦虚,两人你来我往又说了一堆的客套话,听得一旁的姜思思心里直翻白眼。 子书晋姓子书,名晋,字伯鸾,只比岑沧海大了三岁,刚刚及冠。 作为东国唯一的储君,他的心眼子可是多到数不清,剧本里太子是有过出场的,去请聂天宁出山主持武举第三试的人就是太子。 但是现在礼贤下士的太子请聂天宁出山的理由是,反正聂天宁孤家寡人一个,为何不去看看东国强盛的模样,看看东国又出了哪些好儿郎,到时候武举出来的考生们,还能和聂天宁有一场师生之谊,师父师父,如师如父,也不算没有后代了。 然后聂天宁沉默着思考了两天,就答应了。 答应了。 姜思思只能竖起大拇指,牛。 但是也能从侧面看出,面前这位太子是个狠人,死了个得力助手,眼睛都不眨一下,还能反过来利用岑沧海的死来说动聂天宁替他做事,为他的政绩添上一笔。 而岑沧海又是怎样一个冷心冷情的人,看他对姜思思的好感度就知道了。 姜思思不胜唏嘘,又添了两大碗饭,在对面两个不吃饭光说话的气氛里,成功吃撑了。 就在她放下碗的下一秒,岑沧海和子书晋同时扭头过来。 子书晋说:“光顾着和世子聊天,倒是忘记了姜公子。孤听闻是姜公子几次三番救世子于危难之际,大善,孤欣赏姜公子这样的少年英雄,世子与孤情谊颇深,姜公子救了世子,不知姜公子想要什么赏赐啊?” 姜思思脱口而出:“能赏我个好看的公子吗?” 子书晋微微瞪大了双眼,岑沧海也是一脸愕然。 系统:【喂!】 姜思思捂住了脸:“对不起,我瞎说的。” 子书晋看看姜思思,又看了看表情不对劲的岑沧海,欲言又止,最后含蓄道:“虽然孤没去过,但京城坐拥天下,风气开放,姜公子想要的地方,还是有的。” 顶着岑沧海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姜思思深深地埋下了头:“哈哈,哈哈哈,多谢太子殿下,草民知道了。” 她心里狂叫:【快帮我看看岑沧海的好感度降没!】 系统麻木地说:【不,涨了。】 姜思思小心翼翼地抬头一看,好感度竟然从五变成了……七?! 等等,为什么岑沧海的脸红了?!不会是被她气的吧! 第49章 世间路(四) 有趣,有趣。 却说这边杜轩寻回家后, 将遇上太子的事情一说,杜温文眼睛都没眨一下,将今天跟着杜轩寻出去的家仆通通下令给打了一顿。 而后才教育自己的小儿子:“你看看你, 慌里慌张的, 像什么样子。” 杜轩寻被他爹一骂, 又愤愤不平道:“若不是那嘴贱的下人, 我何故得罪太子。” 杜温文对着茶盏吹了口热气:“平日里叫你读书, 你不读, 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杜轩寻委屈道:“这与读书有何关系。” 杜温文冷哼:“若是你去了国子监, 自己就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去国子监是让你读书的吗?是让你去了解朝中局势的。” 杜轩寻眼咕噜一转, 从他爹脸上淡定自若的表情里窥到什么,顿时不慌了,塌下的腰杆又挺直了:“按爹的说法, 难道今天这事对咱们家没什么影响?” 杜温文斜了他一眼:“太子势大,二皇子也不是吃素的,你当杜家是什么小虾米?今日不过是家仆嘴贱, 得罪了太子, 与你有何干系?” “原来我那不算是顶撞太子?” 杜温文放下茶盏:“太子微服私访, 不知者无罪,你不过站得高了些,又有何妨?” 杜轩寻喜逐颜开, 抚掌笑道:“对!对!还是爹有办法!” 杜温文表情却不见好, 他点着杜轩寻的额头, 恨铁不成钢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你若是有你阿姐一半的聪颖,也不至于像今天这般目光短浅。” “阿姐那般聪明, 不也是去做了妾?还惹得爹你被耻笑,说你生了个不知趣的女儿呢!”杜轩寻却不服。 “你阿姐自有她的道理。”杜温文虎目瞪圆,大声道,“我不与你说了,去把你表侄子叫来,我有话对他说,” 岑泓只比岑沧海小两个月,还要叫十三岁的杜轩寻舅舅,杜轩寻对这个侄子的态度倒是很喜欢,毕竟好不容易来个辈分小的,闻言蹦蹦跳跳地去找岑泓了。 - 和太子这边闹出乌龙后,岑沧海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姜思思跟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说:“我不是故意的。” “唉,你生气什么啊。” “明明毁的是我的名声,我成了断袖了。” “别生气了,我与你不过雇佣关系,太子再怎样都不会觉得是你的问题的。” “真的别气了,你看你脸都气红了。” 姜思思说着,伸手就要去碰岑沧海的脸,被岑沧海一把打开。 岑沧海抖着唇,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不知羞耻!” 姜思思不乐意了,她叉腰道:“男子好颜色就是天经地义,女子好颜色就是不知羞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而且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对女子更轻浮哩,只要是长得好看,我都喜欢,这有什么错?” 岑沧海气笑了:“那岑某还要感谢姜小姐看得上岑某这副好皮囊了?” “那确实。”姜思思诚实道。 岑沧海彻底说不出话来了,直接拂袖而去。 姜思思看着岑沧海的背影生闷气:【他好奇怪,都说了肯定怪不到他身上,怎么还这么生气。】 系统说:【人家性格就这样。】 姜思思:【关键是好感度还涨了,这叫什么?口嫌体正直吗?叛逆期的小屁孩果然不好搞,气死我了。】 系统没说话,它没有提醒姜思思,她身体年龄不过十四,现实年龄更是只有十八,论心机手段,岑沧海甩她几条街,叛逆期什么的,更是无从说起。 姜思思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岑沧海就是在无理取闹,不仅让她饿肚子,还克扣她工资! 忍一时越想越气,姜思思决定今天这个工,她罢定了,干脆吃了太子的安利,转身就要往南风馆去:【给老娘把牛郎店的路线给规划好,我今天就不回去了!】 系统响应积极,姜思思拉开地图就走了。 至此两人分道扬镳。 太子的人在街角看着两人一左一右分开,赶紧回去禀报太子。 子书晋坐在回东宫的轿子上,听完禀报,捻着发丝笑容明朗:“有趣,有趣。听起来倒是世子对这来历神秘的姜思思动了凡心啊。再探,再报,务必查出这姜思思到底什么背景。” 暗探领命下去,重新没入人海。 子书晋略一思索,又招来宫人低声耳语,宫人连连点头。 等到了东宫,一条密信传入沉寂已久的聂府暗探手中,又被转到了聂天宁的手里。 正在闭目养神的聂天宁听见下属来报,眼睛隙开一条缝,闷声道:“念。” 下属道:“千里楼异动,有人对世子再下杀手!” 第50章 世间路(五) 闲杂人等,莫要往前。…… 这个朝代风气开放, 甚至不少浪荡的世家儿郎还将南风一事当做雅事,南风馆虽不至于遍地都是,但地处东国中心的京城是肯定有的, 而且不止一间。 系统给姜思思筛选的是离她最近的一间, 离香居楼不过三条巷子的距离, 走入这条街, 姜思思发现胭脂水粉味明显浓厚许多, 往前数好几家牌匾上都写着令人想入非非的“探春”“杏花”的字眼。 白天生意很少, 这条街上只有少数几个人走动, 门口几个驼背的龟公吊着眼睛,睡不醒似的打着呵欠。 姜思思没有多看, 直奔巷尾的南风馆,她步行三四步到了这间南风馆的门前,抬头一看, 牌匾上写着三个潇洒的大字,君子竹驿。 门扉留出一条缝,没人守着。 这个朝代再开放都不会有女人出入的风月馆, 所以这个名字风雅别具一格的南风馆还是接待男客的。 姜思思站在门口心里反倒开始打鼓, 她也不是很好这口啊, 万一进去里面战况激烈怎么办? 系统听着就姜思思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踏出历史性的一步,门吱呀一声, 从里面打开了。 迈在半空的脚步硬生生收了回来。 “在下不是这样的人!请放手!”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入姜思思的耳朵, 只觉得特别耳熟。 “公子到底对静竹哪里不满?说出来静竹才好改呀。” 这对拉拉扯扯的鸳鸯就这样到了大街上, 身穿锦衣的贵公子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他的袖子还被那纤弱的少年捏在手里,扯也扯不出来。 姜思思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这、这不是黎士杰吗? 两人并未发现站在门口犹豫不决的姜思思, 里面又有两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少年嬉笑着跑出来,一起缠着黎士杰不放。 黎士杰像进了盘丝洞的唐僧,身娇体软的少年们围成一圈,水灵灵的脸蛋簇拥着往他面前挤,一边挤还一边说:“公子何必急着走呢?来了我们君子竹驿啊,那就是我们的恩客了。公子若是不懂,我们懂呀,保管让公子你舒舒服服的。” 黎士杰崩溃了,他从袖子里掏出银子往少年们手里乱塞一气,声音听起来快哭了:“你们别再缠着我了,这些都给你们!” 少年们拿着银子喜笑颜开,终于退散,临了进门前还笑嘻嘻地说:“多谢公子,公子以后常来玩呀。” 哐当一声,门关上了,莺声燕语逐渐远去,外面寂静了下来。 黎士杰背对着姜思思拿帕子狠狠擦脸和手。 目睹一切的姜思思缓缓吐出一口气:【想不到,小黎玩这么野,三个人,他肾还好吗?等等,他在擦口红印?】 系统心情同样复杂:【应该是的。】 再把被扯乱了的衣服整理了一下,黎士杰吸了吸鼻子,转过身来,步子还没跨出去,就看见了表情微妙的姜思思。 黎士杰愣住了。 姜思思顿了一下,决定打破令人窒息的尴尬,挥手说:“这么巧,黎公子你也在啊。” 沉默,还是沉默。 姜思思硬着头皮对一脸呆滞的黎士杰说:“黎公子?” 黎士杰如梦初醒,羞愤欲死:“姜公子……都看到了?” 姜思思觉得就算自己说没看到,这位也不信,还不如诚实一点,沉痛点头。 动作的冲击力比言语更大,黎士杰整个人僵硬得像是一尊石头,他结结巴巴道:“姜公子,你别误会,士杰不是这样的人。士杰是喜欢女子的!” “我知道,你只是一不小心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姜思思体贴地说。 一记重击,黎士杰只觉得天旋地转,刚刚是差点哭了,现在是真想哭,但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他抓住了什么,迟疑着问:“那姜公子来这里是?” 姜思思面不改色:“我路过。” 黎士杰迷惑地看了一下成了死胡同的巷尾。 姜思思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其实我与黎公子的目的是一样的。” 黎士杰一副房子塌了的表情,张了张口,姜思思抢在他之前沉重道:“我其实是奉世子之命来的。” 黎士杰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瞪大了眼睛,发出个疑问的单音:“嗯?” “因为世子说我救护有功,要赏我个好看的公子。” 听到这话,黎士杰表情已经不是塌房子了,而是整个地基全部垮掉被冲毁了,一干二净啥也不剩。 他一脸空白地说:“啊?哦。是这样啊。恭喜姜公子了。” 姜思思以为是黎士杰对岑沧海的滤镜碎了,心有余悸的同时,又幸灾乐祸地想,哼,反正她一句假话都没说,这口黑锅岑沧海背定了。 过了一会儿,像是缓过来了,黎士杰难过地让开:“姜公子请吧,士杰就不打扰姜公子雅兴了。” 姜思思反而连连摆手:“刚刚在下突然想通了,这种艳福在下消受不起,自己一个人挺好的。” “对对对。”黎士杰像是生怕姜思思反悔,赶紧肯定她,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两张请帖,“恰好遇上姜公子,三日后越王在溪江亭举办诗会,士杰有两张请帖,届时世子殿下和姜公子一同前来如何?” 姜思思心念一动,没忙着去接,试探道:“既然是诗会,文人云集,我不过是跟在世子殿下身后的粗鲁武人,受邀前去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此言差矣。”黎士杰摇摇头,“越王殿下不喜外人,若姜公子没有请帖,门都进不去,更别提跟着世子殿下了。” “原来如此。”姜思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才接过请帖,“我会与殿下说的。” 出门一趟,姜思思只站在南风馆外看了一眼,体验都没体验到,却反手get两张请帖。 等到回去的路上,姜思思仔细一琢磨,嘿呀,她好像给岑沧海跑了个腿?她自己啥也没干啊。 略憋屈地回到岑沧海住的府邸,还没走过去,就被府外里一圈外一圈围住的甲士给震住了。 姜思思赶紧拉下地图来看,还好还好,甲士都是绿色的。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根长戟挥到她面前,逼退她半步:“闲杂人等,莫要往前。” 嗯?什么情况? 第51章 世间路(六) 你断袖的名声传出去,让…… 姜思思倒是没觉得委屈, 只是这阵仗场面颇大,人手一根的长戟看得人冒冷汗。 岑沧海住得又不是特别偏,平日里还有有人走的, 这下许多百姓连看都不敢看了, 更别提路过, 各个宁愿绕原路都不走这里, 生怕被卷进什么说不清的官司里丢了命。 反其道而行之要进去的姜思思变得格外显眼。 她双手高举以示自己没有拿武器, 说:“壮士好, 我是这家的下仆, 想进去见见我的主家。” “下仆?”领头的甲士上下打量她一眼,眉头一皱, 一语道破她的身份,“你便是姜思思?正好,我们将军想找你问话, 跟我们走一趟吧。” 另外两个装备齐全的士兵上来将她带走,动作不算粗暴,但很强硬。 地图上岑沧海好端端地呆在府里, 看起来很安全, 姜思思知道这群士兵是小绿点, 所以她并不感到害怕,问题在于这些士兵到底是谁的人。 一瞄地图,属于聂天宁的小绿点就在不远处的梨园中。 姜思思也存了想要去见聂天宁的心思, 便乖乖地跟着他们走了。 走过几百米路, 经过不少酒肆书坊, 里面掌柜本来有说有笑,看到士兵路过,脸色一变, 哐当一声就将门关上了,人群呼啦一下四散开来,街上顿时冷冷清清,再无人声。 姜思思:……这也太夸张了吧。 又走了几百米,士兵推开一扇门,带她跨过拱门,地上雪白的李花扑簌簌落了一地。 人还没到,姜思思先听见颤颤巍巍的戏腔从缝隙里钻出来,曲调很悲,唱词缠绵,不像是上过战场的男人爱听的调调。 待到进去了,能容纳两百多人的戏园空荡荡。台上演戏,台下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人在听,他像是凝固成了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士兵抓住她的手臂防止她反抗,将霜雪解下来呈到老头面前。 聂天宁缓缓睁开了眼,伸出布满疤痕的手拿起霜雪,挥退士兵:“你们下去吧。” 这一开口说话,姜思思顿时汗毛耸立。 聂天宁喉咙里像是塞了砂砾,每发出一个音节都刮着嗓子眼,沙哑又低沉。姜思思几乎有种错觉,好像是这一只身在地底的怪兽正在商量着下一秒要杀多少个人。 士兵们面不改色,听命下去。 咿咿呀呀的唱段不敢停歇,台上的花旦演到哭的戏份,是真哭了,姜思思也站在原地不敢动。 聂天宁说:“愣着干什么,过来坐。” 姜思思硬着头皮往前走,走到他身旁踌躇了一下,选择坐在了聂天宁的左边,两个人中间只隔着一张小案几,上面摆着两盏茶还冒着热气。 噌的一声,霜雪出鞘,姜思思抖了一下, 雪白的剑身泛着寒光,聂天宁像是没看见姜思思的惊惶,说:“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看到霜雪真正的模样。” 姜思思缩着脑袋连忙说:“霜雪并不归属于我,前辈若是想要拿回,晚辈绝无二话。” “是杨一心那个神棍给你的吧。”聂天宁冷不丁地说。 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姜思思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聂天宁是在说杨婆婆。 两个大佬之间的点评她肯定是无权插足的,姜思思只好僵硬地点头,在心里默默地说,杨婆婆,这话可不是她说的,她也是被迫点头的啊。 聂天宁咧着嘴角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狰狞的笑容:“她死了?” 姜思思斟酌道:“应该是仙逝了。” 聂天宁将霜雪重新插回去,抿了口茶又呸了出来:“真苦。” “晚辈让人给您重新沏一壶?”姜思思连忙狗腿道。 聂天宁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剧本里的聂天宁已经是迈入晚年,死气沉沉的,除了脾气倔点,别的地方都很随和。 哪像现在这么大佬,说话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杀气和血气,一副一言不合就要拔剑砍人的模样。 和平年代长大的姜思思没见过杀人狂,聂天宁已经是她见过杀气最重的人了,光是一个眼神,姜思思就觉得自己似乎被看穿了伪装,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能谨小慎微,十分乖巧。 聂天宁捏了捏眉心:“不必了,我也不爱喝茶。我听说,你是那小子的侍女?” “是。”姜思思低眉顺眼,小媳妇似得捏着衣角回答。 聂天宁斜着看了她一眼,哼笑道:“女扮男装?倒也算聪明。千里楼的人两次都折在你手里,不怕被报复?” 姜思思苦着脸说:“被报复也没办法,世子殿下性命危及,在下哪儿还能顾得上其他。” “你确实是个好苗子。”霜雪被抛过来,姜思思赶忙伸手接住,就听聂天宁继续说:“杨一心给了你,便是你的东西了。这几日替我看好那小子,国子监那边,我会派人去说的。” 就在聂天宁起身的那一刻,台上的唱腔也戛然而止,如释重负一般,唱戏的戏子们连滚带爬地下了台。 姜思思目不斜视,亦步亦趋地跟在聂天宁身后。出去以后,聂天宁突然站住说:“三日后越王的诗会我也会去,让那小子做好准备。你既然做了男子模样,这段时日便委屈你,继续当个男子吧。” - 姜思思是被扔回岑沧海的府邸的。 大佬聂天宁来去匆匆,姜思思通过他头顶的血条和好感度发现了两件事。 一是聂天宁很健康,比弱鸡岑沧海血条都厚。 第二就是谈话过后,他对姜思思的好感度涨了,从十点涨到了二十五点。 不太懂哪里戳到了大佬的点,但如果涨好感度的代价是再面对一次眼神都透着刀子的聂天宁,姜思思肯定是不想干的。 希望大佬赶紧忘掉她吧,太可怕了。 回去后姜思思才发现,之前负责服侍岑沧海的下人们全部换了一批,新进来的全是男子,个个满脸严肃,唇角永远都是平的,一看就知道是聂天宁的人。 姜思思怀疑这群人到底会不会笑。 应该是得了命令,一路上没有人拦姜思思,她找到岑沧海的书房,一进门就问:“我来迟了,让殿下受惊了。” 岑沧海抬眼,坐在案几上看她,面无表情地说:“我无事,倒是你看起来受到的惊吓不少。” 发现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岑沧海脸色都没变一下,姜思思停了停,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道:“不愧是殿下,我回来都快吓死了。” “是聂府的人亲自送我回来的。”岑沧海表情淡定,翻过一页书,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爆炸发言。 原来还是聂天宁亲自找上门的? 姜思思说:“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有聂将军保护,殿下一定十分安全。” 岑沧海蹙着眉头,他其实并未见到聂天宁,就像他之前几次暗地里打探聂府的消息都一无所获一样,聂天宁隐匿的很好,但出来的也很突然。 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岑沧海转而问:“你不是要去那劳什子南风馆吗?” “其实我根本没进去!”说到这个,姜思思可就不困了,她赶紧表忠心,“我一到门口就看见了黎公子,他给了我两张请帖,说三日后越王举办诗会,黎公子邀请殿下一同前去。反倒是殿下,我差点就以为殿下犯了什么事,引来外面重兵把守。” “我肯定不会犯事。”岑沧海慢条斯理地说,“毕竟本世子不像姜小姐那么风流,喜欢去那些花柳之地。” 书翻页的刺啦声像是根刺,合着话语里的阴阳怪气一起往姜思思身上扎。 姜思思问:【他怎么还在记仇?】 系统说:【人家性格如此。】 姜思思终于想起来按真实年龄,岑沧海就是个弟弟,思来想去终究软了声调说:“若是世子殿下不喜欢,那我便不去了。这几日就在府里陪殿下好好温书可好?” 这句话姜思思还是用的男子音调,岑沧海手微顿,抬眼看她:“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姜思思豪气万千。 “秋闱过后,你便恢复女儿身,不用扮做男子了。”见姜思思满脸问号,岑沧海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你断袖的名声传出去,让别人如何看我?” 姜思思:…… 黎士杰无害的小奶狗脸浮现在眼前。 大概,也许,可能……已经传出去了。 第52章 世间路(七) 花拳绣腿。 夜里有些凉, 弯钩似的月亮被乌云隐没,天厚重起来,平日里最亮的星星现在半点影子也寻不到, 连蟋蟀也不叫了。 起风了, 姜思思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推门走入院中, 拿出霜雪舞了一场。 姜思思说:【系统你看, 我这样有没有大侠那味了。】 系统中肯道:【一般, 就是个花架子。】 姜思思不管也不理, 照旧舞完这一场,于风中战胜凉意成功美了。 早在拿到剑的时候, 她就想这么做了。但奈何自己一手剑术烂得发指,这两天偷偷摸摸让系统放了个舞剑的视频学了一下,勉强用眼睛学会了个七八成吧。 今夜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 终于过了把大侠的瘾。 一刻钟后,姜思思心满意足地收回了剑,然后一转头就看到了眼神黑沉沉的聂天宁。 姜思思:【……你怎么不提醒我。】 系统卡了一下:【光看你舞剑去了。】 聂天宁迈着悄无声息的步子走过来, 好像踩的不是地砖而是棉花。 姜思思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 聂天宁评价道:“花拳绣腿。” “在前辈面前献丑了。”姜思思羞愧低头。 聂天宁手伸过来, 以姜思思反应不及的速度将霜雪夺过,而后利剑出鞘,寒光迸射。 院外有流水潺潺, 锐利的破空声打碎静谧的夏夜。 滴答, 不知何时天上酝酿已久的雨滴落下, 霜雪在聂天宁手中犹如银蛇,回头向前一剑斩落斜飘下来的雨丝。 屋檐垂下阴影,屋内红色的灯花被越发急促的风吹得战战兢兢, 聂天宁舞剑的身影快得只能看到残影,只听院外一声猫头鹰突然鸣叫,犹如鼓点般急促的一切戛然而止,剑刃瞬间落在姜思思的面门。 冰凉的雨丝打湿地面,庭院内落了一地的残花绿叶。 姜思思像是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聂天宁道:“这才是剑法。” 过了半晌,姜思思缓缓眨眼:“前辈好身手。” 两人的肩头都被细雨打湿,聂天宁收剑回鞘,又将霜雪扔回,冷冰冰的脸上终于带了一丝笑意:“你可看清了?” “看清了。”姜思思恭恭敬敬地抬手行礼,“多谢前辈指点。” “若下次来,再看到那样的花拳绣腿,这把霜雪你也不配拿了。” 最后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中,聂天宁的背影被茫茫细雨淹没。 姜思思又站在庭院里淋了一会儿雨,脑海中刀光剑影闪成一片,系统说:【嗨,你还好吗。】 姜思思:【别吵,闭嘴。】 聂天宁的一招一式都在眼前慢放,又过了十多分钟,姜思思闭眼,又霍然睁眼,一双眸子亮如星辰,她当即将整套剑法原封原样地复制过来。 第一遍的时候,遇上卡壳,她还要停下来回忆一会儿。 第二遍的时候只是身形偶有凝滞。 等到了第三遍,她已经完完全全掌握了整套剑法。霜雪在她手中不再只是个摆设,剑随身动,如臂指使,霜雪像是融入了她的骨血中,她能随心所欲地挥动它,剑之所向,心之所想。 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的雨帘将姜思思整个人都淋湿了。 她终于劈下最后一式,呼出一口浊气,神采奕奕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自聂天宁接手整个府邸后,姜思思就不用再和岑沧海共处一室了,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 进去以后,姜思思正在擦头发准备换衣服,两个侍卫突然礼貌地敲了敲门,抬了桶热水进来,姜思思惊讶地问:“谁让你们来的?” 侍卫规规矩矩地低头:“是世子殿下。” 岑沧海? “殿下还让卑职带一句话给姜小姐,说让姜小姐保重身体,莫再深夜淋雨,小心风寒。” 姜思思擦头发的手一顿,等侍卫们退出去后,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头发半干,倒在床上,姜思思陷入柔软的床铺中,突然心里有些痒痒:【幻景能用吗?】 系统不吭声。 姜思思奇怪道:【统?你怎么不说话?】 系统:【你刚刚让我闭嘴。】 姜思思:【……想不到你一个统还挺有自尊心的哈。】 又哄了一会儿,系统终于勉勉强强地说:【可以。】 姜思思立马兴奋地坐起来,幻景捏在手里,她只穿了件单衣,蹑手蹑脚地走在廊下,窜进隔壁岑沧海的房间。 和岑沧海相处那么久,她早就对他夜里的动向一清二楚。 侧过耳朵听了会儿声,确认岑沧海已经熟睡,姜思思果断将幻景打开,和上次一样放到岑沧海的鼻尖让他闻了闻。 哪知还没收回去,姜思思的手一下子被握住,岑沧海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这是什么?” 第53章 世间路(八) 思思,你要永远记得,要…… 这人的声音冷得掉渣, 姜思思抖了一下立马后退,手挣了两下。 ……没挣开。 因为心虚,姜思思也不敢特别用力, 只能讪讪笑道:“只是助眠用的。” “岑某并不需要。”眯起眼睛, 在夜里他能感受到姜思思手上的温软, 或许是习武的缘故, 姜思思的体温比起常人来说更偏高一些, 对岑沧海这种体弱多病手脚冰凉的人来说, 姜思思就像是个小火炉。 很烫。 他想放但又忍住了, 语调一降再降:“姜小姐奇|淫|技巧颇多,岑某真是防不胜防。” “我……”手上的幻景还在散发着幽幽香气, 姜思思脑子里灵光一现,大声道,“这是能让殿下做美梦的东西啊!” 一旦找到了思路, 姜思思说话流利如泉涌,顿时叭叭开来:“此物名为幻景,秋闱将近, 为了让殿下放松, 我特意找来这东西, 对殿下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当真?”岑沧海神色怀疑,并不相信, “这是好东西, 为何你不自己用, 再不济,若是给我用,为何不让我知道?” 姜思思当即胸脯拍得啪啪响:“谁说我不用, 我肯定用啊。不告诉殿下是因为在下刚刚才想到有这玩意儿,想到殿下歇息了,不太好叫殿下起来。” 夜风还在呼呼的吹,帷幔蹭在姜思思背上,有些发痒,她忐忑着,也不知道岑沧海到底信没信。 临时起意想要再看看岑沧海的过去,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抓包了。 忽然,岑沧海抬了一下姜思思的手:“若真是如此,姜小姐先用一个吧。” 来不及屏住呼吸,幻景骤然凑近,姜思思吸了好大一口,她连忙捂住口鼻往后退。 系统说:【喂!这下你们两个都要入梦了!】 昏过去前最后一秒,姜思思瞳孔地震,怎么还带双人入梦的?卡上没描述啊! 地上铺的有柔软的毯子,姜思思倒下去只发出咕咚一声闷响。 岑沧海发现姜思思竟然晕过去了,脸色一变,刚想叫人,眼前景物突然浮动,扑通一下,他也倒了。 幻景被姜思思松开,咕噜噜滚在地毯里,依旧散发着它的清香,甚至越发浓郁,将两人笼罩。 系统说:【……说好的欧皇呢。】 姜思思什么都不知道,时光像条缝隙将她吸入,眼睛一闭一睁,她被投放到了一道铁门前。 这一年姜思思五岁,被女人牵着去上小学。 三头身的身体看着女人对着老师卑躬屈膝,连连道歉,保证小思思不会再打别的小朋友了。 老师脸上难看的表情并没有转好,反而鄙夷道:“说了不收就是不收,既然你女儿不听话,就麻烦去别的学校吧。” 那是一个混乱中又透着蓬勃生机的时代,还未规范的入学年龄如同野蛮生长的姜思思一样,无序又莽撞。 不顾女人的苦苦请求,老师将她们推出门外。 姜思思被困在幼小的身体里,喊不出也动不了,只能看见女人脸上落寞的表情,而后很快她振作精神,摸着小思思的脑袋说:“没关系,妈妈给思思重新找个学校,我们去交新的小朋友。” “我不想上学了。”稚嫩的声音从小思思的喉咙里发出来。 女人蹲下来,清澈的眼神平视小思思,板起脸说:“不行,你要上学。” “我不喜欢学校,也不喜欢同学。他们只会说妈妈的坏话。” “思思,人的心很小的,只能喜欢一点点东西,所以对你不友好的学校和同学你都不用去喜欢,去喜欢喜欢你的人,还有知识就够了。” 小小脑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思思大声说:“那我喜欢妈妈!” 女人终于笑了:“我也喜欢思思。” 属于成年人的姜思思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女人貌美又温柔的笑脸在眼前摇晃,涟漪一波波泛起,温暖的一切碎裂。 冬天。 南方的冬天永远湿冷,这一年姜思思七岁。 她很喜欢吃冰棍,无论夏天还是冬天,但是小孩子冬天吃冰的,总归不好,女人温柔又强硬地将小思思手里的冰棍宁愿化掉都不让她吃。 小思思有些心疼:“我可以退给小卖部的叔叔的。” 女人说:“不行。思思,你要永远记得,要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你还小,所以在冬天吃冰棍是不可以的,你会生病的。” 小思思啪啪直掉眼泪:“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乱花钱的,家里本来就很穷了,我还这样……” 女人身形一滞:“谁说的?妈妈有钱的,不用这样省。” “隔壁李爷爷说的,还说妈妈你做生意不容易,对不起,以前是我太不懂事了。” 不知道是哪个词击中了女人脆弱的心脏,她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扶着墙壁摇摇欲坠:“不用听他们乱说,妈妈真的有钱,而且妈妈、妈妈也没有做生意。妈妈在做销售员,思思忘了吗。” 小思思还是犹豫,最后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姜思思眼睁睁地看着女人嘴唇被咬得发白,脸上还要带着笑。 女人对小思思说,她要出去一趟,让小思思在家关好门,去看电视,无论什么声音都不要听,谁来都不要开门。 小思思乖乖地去了,电视声音开得很大,但也能依稀听见楼道里有人在吵架。 很快女人头发凌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她眼睛里像是有破碎的星辰,美丽又脆弱,眉头紧蹙着。 小思思迟疑着问:“妈妈哭了吗?” “没有。”女人低下头抹了把脸,“思思,我们搬家吧。” 搬家。 走出这栋破旧的楼房的时候,小思思依稀听见有人在她们背后窃窃私语。 他们在说—— “那个做皮肉生意的婊|子终于带着她的野种走了。” “那女的还勾引我家老王呢,老头子都不放过,还好我家老王正派。” “呸,真不要脸。” “对,瞧她那狐狸精样。” 女人听到了,纤弱的脊背依旧挺直,她昂着头,像只高傲的孔雀,牵着小思思迈出这片污浊的沼泽,她们要自己走向光明的未来。 流言蜚语逐渐远去,雾气弥漫,眼前的一切都徐徐泛黄朦胧,姜思思于高空中下坠。 砰,她落入一个全新的身体。 “沧海别怕。” 姜思思抬眼,她看见一袭黑裙的女人盘腿坐在面前,英气又不失柔和的眉眼弯弯,笑着说:“多大点事啊,现在都没有战事了,军功不顶用啦。娘还等着你考取功名,给娘挣个什么诰命夫人回来呢。” 女人的脸和她逐渐重合,明明容貌不一样,神情却是同样的洒脱。 ……这是聂君雪。 第54章 世间路(九) 区区岑沧海,还比不上兵…… 聂君雪此前在姜思思的脑海中是模糊的, 就像是史书上一段冷冰冰的描述,即使有趣也没有多大实感。 现在活生生的人就在面前,如此生动的表情动作, 终于让姜思思想到:“啊, 聂君雪原来是这样的。” 她是聂君雪。 东国从古至今唯一的女将, 撑起整个聂家的女人。 脸上笑意盈盈的她轻抚姜思思的脑袋——不对, 她现在是小沧海了。 揉小孩子头似乎是天下母亲的共识, 柔软的掌心搓揉发丝, 要把所有满满的爱意都灌注给孩子。 聂君雪将小沧海赶去看书, 小沧海跑了两步,转身扒在墙壁上, 偷偷摸摸看聂君雪出门。 紧接着,姜思思听见有下人说,因为世子殿下受了委屈, 聂君雪这是去找岑家分家算账了。 原来是上次梦境的延续。 聂君雪到底怎么算账的尚不得知,一阵眩晕后,姜思思眼睛再次睁开, 果然像是她想象的那样, 时间线往后推了。 小沧海坐在椅子上来回晃荡自己的小短腿。 “夫人。”杜欣在堂下跪拜, “妾身恳请夫人收回成命,放二弟一家一条生路吧。” “哦?”聂君雪翘着腿,漫不经心地吹了口指甲, “你这话好笑, 我什么时候要逼死二弟了?” 杜欣深深低头:“是妾身的错, 夫人最是心慈不过,怎舍得让夫君难过。” “你说话向来怪,我都说了, 我从来没有逼过谁。平日里我不与你计较,可你偏偏要将脏水泼到我身上,是觉得我好欺负吗?” “妾身不敢!”杜欣又是一拜,衣衫伏地,姿态卑微。 姜思思心想,这是做什么呢? 急促的脚步踏入房门,泪眼朦胧的杜欣被男人拉了起来,男人转头怒气冲冲道:“你有何不满,冲我来便是,何苦磋磨欣儿!” ……欣儿。 姜思思瞪大了眼睛看这个说出肉麻话的男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自信,结果乍一看,还挺英俊。 五官端正,唇红齿白,依稀看得见岑沧海的影子。 姜思思的视角随着小沧海移动,再去看聂君雪,与岑松的相像都不算什么了,倒霉世子竟然和他娘有七分相似! 小沧海说:“娘没有欺负姨娘。” 岑松立即转头把怒火倾泻到小沧海身上:“兄长们不过与你开个玩笑,你便过来向你母亲告状,还真是和你母亲一个德行。你可别忘了你姓岑!” “你倒是慷他人之慨!”聂君雪一拍桌子,“沧海,回去看书,别理你爹。” 小沧海啪叽落地,小小的个子昂首挺胸,走过杜欣身边的时候看也不看还踩了杜欣的裙摆一脚,惹得岑松面色更凶,却怎么也不敢对小沧海怎么样。 姜思思颇感奇妙。 亲爹拉偏架,还是替外人拉,这是亲爹? 但是很快视角陷入混乱,整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开始崩裂。 五颜六色的光打在姜思思身上,她不得不捂住被刺痛的双眼,脚下的土地剧烈摇晃,姜思思猛然坐起身来。 天亮了。 她还躺在地上,动了动手臂,熟悉的麻痛感让她脸上表情一僵,很快姜思思扶着手爬起来了,浑身上下哪里都痛,手还动不了。 床上的岑沧海还躺着,闭紧双眼,像是陷入了什么噩梦,眼球掩藏在眼皮下疯狂转动,连带着睫毛都一颤一颤的。 嘴唇翕动,姜思思瘸着腿凑过去叫:“殿下?殿下?” “不……”岑沧海发出呓语。 姜思思脚下一动,踢到一个奇怪的东西,发出咕咚声。 原来是幻景。 姜思思咬牙切齿地将幻景捡起来塞好:【这玩意儿为什么是无差别攻击,他不会也看到了我的梦吧。】 系统说:【技能是这样的,你也没法改。不过按照规则,你所存在的世界是不能暴露的,所以他应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思思放了心:【那就好。这东西是白天用不了?】 系统:【对,只有晚上有功效。】 姜思思倒也不觉得遗憾,因为岑沧海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她反而不好用。 【他怎么还不醒?】姜思思皱眉,【不是梦境的主人醒了,我才会被踢出来吗。】 【姜先生被魇住了。】系统下了定论。 姜思思眉头舒展,做噩梦她熟啊。 术业有专攻,事不宜迟,姜思思弯下腰,猛地在岑沧海面门双手一拍,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彻房间。 岑沧海惊醒。 姜思思连忙关切地说:“我一进来就看见殿下在说胡话,听起来殿下像是做噩梦了,既然现在清醒了,那我便告退了。” 不给懵懂的岑沧海反应过来的时间,姜思思呲溜一下退出去了,脚刚刚沾地,正好遇上一队人巡逻到院子里。 姜思思和领头的人大眼瞪小眼。 看了半天,发现竟然又是个熟人,昨天晚上刚刚才避开其他人的眼线和聂天宁搭上线的聂爽。 聂爽张了张口:“你……” 姜思思双手比了个叉:“殿下刚醒,需要人伺候,你们谁给殿下打盆水过来。” 聂爽:“我……” 姜思思:“对,就是你,赶紧的,殿下等着呢。” 聂爽:“不是……” 姜思思:“不是什么不是?殿下重要还是你重要?没看见现在没有婢女了吗,可不是只有你来做了吗?赶紧去!” 一连堵了聂爽三回,姜思思色厉内荏地扭头跑回自己的房间。 聂爽:“……来人,去服侍殿下梳洗。” “是。” 聂爽看着姜思思没怎么凌乱的衣裳和头发,发出赞叹:“不愧是殿下,不过短短几天,就将人拿下了。” “副统领,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聂爽脸色一肃,“还不赶紧去?” “是。”下属赶紧要去,但是聂爽突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聂爽摸着下巴说,“让厨子做点补品,给殿下送过来。” 下属点头,走了两步又傻乎乎地转头来问:“这是为何?” “哪儿那么多问题?殿下近日颇为操劳,难道不该补补吗?” 下属一想,他们世子智计无双,费脑子,确实该补补。果然领命下去让厨子做补品去了。 聂爽望着院子里一地的残花,又想起姜思思走路都不稳的样子,心情微妙。 - 岑沧海没来找姜思思麻烦,姜思思也只当做不知,躲了他两天,但是第三天的诗会,实在躲不过去了,姜思思这天特地起了个大早,因为府里上下全都在为岑沧海出门做准备。 聂爽算是由暗转明,毕竟他当年也是追随过聂天宁的,一上来继续当副统领,也没人不服,他全副武装,要一路护送岑沧海和姜思思到溪江亭去。 溪江亭在京城郊外一半高不矮的山腰,越王在那里修了座小宫殿。 说到越王,他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他与当今圣上是一母同胞,小了皇帝三岁的亲弟弟。但是传闻中这位越王从小就因为体弱多病缠绵病榻的缘故,非常自闭,与开朗外向的陛下完全不同。 后来到了陛下登基的时候,越王自请出宫,说是看破红尘,要去京城有名的白云观当道士去。 彼时刚刚登基的陛下正为边疆战事焦头烂额,一再挽留,越王依旧坚定,陛下便随他去了。 越王当了十多年的道士,突然有一天又回来了,说是看天下寒门学子总是处处碰壁,要给寒门学子一个平台,让陛下特许他举办诗会,发掘人才。 陛下一听,天下文人重名,这样也算个出头的法子,便准了,还拨了不少银子给越王,意思就是随便搞,反正有朝廷兜底。 由此越王的诗会便这样办下来了。 但是传闻中,越王只重诗才,不看名气,如果是远近有名的,自然榜上有名,但很多在入诗会之前谁都听过的,一鸣惊人的也不少。 这样下来,还真被他这样锲而不舍地发掘出不少文人。 姜思思能够拿到请帖,自然是走了后门的,只是不知道走的是哪个后门。 躲了两天总归还是要见面的。 姜思思一早便在门口跟马夫唠嗑,等岑沧海出来。 诗会是辰时开始,如果想不迟到,他们卯时就得出发,卯时的京城已经热闹起来了。 或许是今日场合比较重要,岑沧海今日特地好好打扮了一番,里面穿了一身月白色玉锦长衫,外面罩了一层石青色散花锦袍子,头发用发带绑起,比起往日更显雍容尔雅,风度翩翩。 姜思思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好,没有流口水。 一见到姜思思,岑沧海似笑非笑道:“原来姜公子也不是毫无踪迹。” 姜思思大言不惭道:“世子殿下明鉴,我向来是将殿下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没有人比我更看重殿下了。” 岑沧海脸一黑:“花言巧语!” 姜思思拉开马车上的帘子,滑稽地行了个礼:“殿下请。” 岑沧海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姜思思正准备跟着上去,一转头,却看见了聂爽复杂的神情。 “……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不,没什么。”聂爽别过头去,招呼后面的护卫,“走!” 前方有两个护卫骑着马替他们开道,后面跟着一长串的人,这次出行,声势浩大。 不远处有人站在高楼上看着他们出城,摸了摸脸上的面罩,闷声道:“聂天宁那老不死的,竟还有暗卫。” 女人从他背后露出半张漂亮的面孔来,她阴恻恻道:“说你是蠢货,你还真是,兵书是假的都不知道。” 这两人正是之前刺杀过岑沧海的刺客! “我怎知聂君雪那个娘们放在那样隐蔽的地方,都能是假的。”黑衣人啐了一口,“齐国公府的地都被我翻了个底朝天,上面也明明白白刻了兵书二字,竟然还能是假的。” “不用找借口了。”莫乙从怀里掏出信封来,“事不过三,主家已经下了命令,人手随我们调派,但只给我们一月的时间,秋闱之前,必须找到真正的兵书。” “主家这是要放弃了?” 莫乙冷漠道:“区区岑沧海,还比不上兵书。” 黑衣人嘿嘿一笑:“到时候那个小丫头我要留下。” “随你。” 第55章 世间路(十) 我心中自有诗,不妨事。…… 然而这一切都在姜思思的掌控范围中。 早在黑衣人出现在京城的时候, 姜思思就已经发现了。 还是那句话,整个京城对姜思思有恶意的人很少,大部分都是黄点, 而京城突然涌进一百五十多个红点还是非常壮观的。 这一看, 就被姜思思看到了一个万分熟悉的人名, 莫乙。 一开始姜思思还不知道这份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 直到系统好心提醒她, 这人是个女的, 用双剑的, 被她用金手指击败了,姜思思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那两个要岑沧海命的人。 没想到皇城根下,这群人胆子还这么大,敢跟进来。 或许因为有聂天宁, 大部分时候,这群红点都四散开来,离岑沧海比较远。 然而今天几乎是他们一出城, 就有将近二十来人在后面远远缀着。 姜思思默默看了一眼马车后那浩浩荡荡的几十人的队伍, 心想, 这里武力值最高的估计就聂爽和她了,但路上还有更多的暗卫保护,姜思思要防的, 反而不是路上的意外, 而是进了诗会以后。 毕竟闲杂人等不能进去, 岑沧海到时候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 姜思思相当乐观:【这是不是说明我又有抽卡机会了。】 系统:【是的。】 姜思思沉下心来,将霜雪抽出来,冲着剑身哈了口气。 岑沧海敏锐地看过来, 又跟着去看了看后面的队伍:“你发现了什么?” 姜思思如实道:“我们被狗皮膏药黏上了。” “千里楼的人?” “是。” 岑沧海道:“来人。” 聂爽连忙骑着马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有千里楼的余孽跟在后面。” 聂爽表情一变,立刻道:“属下这便去扫除障碍。” 岑沧海说完话,一回头,就看见姜思思感动的表情,他手僵了一下:“你这又是怎么了。” 姜思思抹了把眼睛:“殿下终于知道自己的命金贵了,我太感动了。” “……”岑沧海扭过头去,“我还没找你算账,前日里,你究竟来我房间做什么?” 姜思思立刻端坐,指天发誓:“殿下放心,真的是好东西,如果有害的话,我怎么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岑沧海心烦意乱:“没说你想行刺,只是我梦见了一些许久以前的事情,你确定与你无关?” 姜思思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一口咬定:“肯定无关!只是我听人说,梦见过去的人和事,应该是有人在思念殿下。殿下不妨想想,到底梦见了谁,说不定就是那人想念殿下了呢。” 脑海中闪过一点零碎的记忆片段,岑沧海只记得梦境好像分成了两半,前半部分他看到了一对母女,具体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记不清了,只不过那对母女长得很像……姜思思。 岑沧海眸光微动,面上是信了,心里是什么感受,就不得而知了。 很快就到了山脚,溪江亭说是在半山腰,但一个亭子,怎么可能容纳得下那么多人,所以围绕溪江亭,还建了一座府邸,专门用来举办诗会,还有足够宽阔的道路供人们往上。 岑沧海他们到的不早不晚,已经有不少学子三三两两在路上结伴而行。 有越王的书童在查验请帖,姜思思先下马车,伸手去扶岑沧海,哪知世子殿下本人看都不看一眼,自己就下来了。 姜思思自讨没趣地收回了手,两人拿着各自的请帖要进溪江亭。 出乎姜思思的意料,岑沧海这张脸似乎非常有辨识度,一走过去,就有不少人窃窃私语着往这边看。 和岑沧海同为国子监同学的人还好,其他没见过岑沧海的,脸上表情都痴了。 甚至还有人当场从行囊里拿出纸笔作诗的。 岑沧海面不改色,被过来接引的书童带着往上走了,徒留背后满地震撼又不舍的目光。 姜思思:不是很懂你们文人.jpg 不过十多分钟,溪江亭就到了。 书童说:“越王等世子殿下已久,殿下还请这边上坐。” 书童将他们引到一条长廊,前面就是赫赫有名的溪江亭,由狭窄的亭身引出来两条长廊,中间有条溪水潺潺,无论是亭子还是长廊,都修得简朴又隽秀,即保留了文人清高的风骨,又透露出一股不差钱的味道,算是隐形炫富。 他们一路上经过不少文人,坐到了离亭子更近的头部。 一抬眼,已经有个人坐在了亭子里,那人五官生得平和,表情平淡,背后悬挂一面金鼓,两侧则挂着大大的两幅字—— 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 姜思思看不懂,只觉得字好看,坐下来的时候她多看了两眼,引起了上面那人的注意。 他温和道:“这位小兄弟以为这幅字如何啊。” 姜思思诚实道:“字好看,就是看不懂。” 这话一出,周围人顿时哗然。 有人讥诮道:“如此简单的诗也看不懂,衣着也像是武夫,难道是混进来的?” 能坐上首的自然只有越王一人,所有人面前都摆了张案几,方便他们作诗用,听见姜思思的话,他也没有其他人那样恼,只说:“字是我题的,能得小兄弟一声赞赏,真是荣幸。” 姜思思没有理其他人的质疑,相当大度地摆了摆手:“我欣赏能力也没到那个份上,让我写字作诗是不行的,只能看个乐呵。” 周围顿时骚动起来。 越王好脾气道:“那小兄弟能来此地,证明你也有向学之心,不如到时候也作一两首如何?无论水平如何,也能被写进集会中,算是风雅之事了。” 其他不满的人还没说什么,岑沧海先笑出了声:“越王殿下,你指望她作诗,倒不如指望不好学的孩童习字。” 越王将目光移过去,看见岑沧海,微微一笑:“原来是世子,这是世子第三次参加诗会,不知这次又有什么大作。” “那要看越王殿下出的题目是什么。”岑沧海面目沉静,说出来的话却狂妄无比,“希望这次越王殿下出个能难倒我的题目,不然也太无趣了些。” 此话一出,周围人顿时将姜思思忘到脑后,对这样狂妄的岑沧海却毫无办法。 越王失笑:“世子还是如此。” “能看到越王殿下一如既往,我也很高兴。” 说话间,旁边的滴漏已经落下最后一滴水,书童走过来对越王说:“殿下,时辰到了。” 越王道:“既然时辰到了,那便开始吧。” 越王站起来,直到这个时候,姜思思才发现越王竟然穿的还是道袍,他沉声道:“此次诗会第一题,名曰——名。” 姜思思下意识地去看越王背后的两幅字,所有文人要么开始苦苦思索,要么开始奋笔疾书,全场看下来,竟然只有越王、岑沧海、姜思思三个人最闲。 或许是一种直觉,姜思思就只盯着那副字看,岑沧海撑着脑袋偏过来看她:“你想到了什么。” 姜思思回头说:“我在看那副字。” 岑沧海说:“哦?” 他也偏头过去看,这句诗的大意其实人生短暂,人更要抓紧短暂的时间,为了名奋斗,才能不负在这个世界上来走一遭。 东国的文化风气非常开放,甚至可以说是豪放,或许是太平盛世带来的底气,东国的文人们并不轻视武夫,相反,战事是文人们经常写到的一个题目,大多数人说道名,想到的便是名题金榜和战无不胜。 包括越王背后的诗句也是这个意思。 但是岑沧海被姜思思提醒了,他脑子一转,干脆提笔另辟蹊径,不写名,只写人。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越王目光扫视下面众生百态,只有姜思思没动笔了,还在一个劲地盯着鼓和字看。 越王本来心里什么都没想,但是姜思思的目光太过强烈,他干脆也仔细去看姜思思。 齐国公世子带来个侍卫,他是知道的,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侍卫到底长什么样子。 本来粗看之下什么都没发觉,但是他越看越觉得姜思思面目有些熟悉。 还不等他思考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姜思思这张脸的,下面已经有人交了卷。 书童小跑着将这人的卷子呈了上来。 越王只得打断思绪连忙去看,那人好巧不巧,正是坐岑沧海姜思思背后的。 长廊修建的很宽,能坐下三列人,岑沧海和姜思思挨着坐,那人交了卷以后,便在后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听起来像是要写第二首。 姜思思对其他人的卷子不感兴趣,歪着身子去看岑沧海的,只见他并没有用现下时兴的绝句格式,而是用了姜思思只背过几首的四字一句,四句成段的诗经格式。 开头两句便是“猗嗟昌兮,颀而长兮。” 姜思思咋舌,反正以她的水平,是一个字都看不懂的,但是别人都在写,她也不好意思打扰,便要坐回去继续发呆。 “看得懂吗?” 姜思思回头:“看不懂。” “我与你解释如何?” 姜思思诧异道:“不会打断你吗?” 岑沧海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的笑容,慢悠悠道:“我心中自有诗,不妨事。” 第56章 世间路(十一) 你见过对古董花瓶大力…… 姜思思听说过, 有些人平常看着不声不响,一旦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就会变得极其自信。 岑沧海的话已经不是狂的问题了, 而是很狂! 他们讲话并没有压低声音, 不少人都听见了, 文人相轻, 但面对声名在外的岑沧海, 他们也冒不出什么酸话——岑沧海早在两年前便在京城出了名, 不少世家子弟都对岑沧海第一次参加诗会便落笔成诗的印象极其深刻。 姜思思不知道这一茬, 便说:“虽然很想捧殿下的场,但我实在听不懂, 还会睡过去。” 岑沧海叹了口气说:“你会射箭吗?” 姜思思没反应过来,先接了话:“只会一点点。” 系统重重地叹了口气,姜思思这才想起来, 原来自己之前已经撒谎说过自己不会骑射了。 现在改口也来不及了,岑沧海已经大笔一挥:“那便好。” 笔走龙蛇,挥洒自如。 他写字的速度极快, 却又不是豪放的草书, 不过短短几分钟, 一字不顿地将整首诗写完。 岑沧海轻描淡写地对书童说:“请。” 守着岑沧海他们这两排的书童便庄重地捧着这张纸呈给了越王。 越王拿起卷子一看,只见那龙飞凤舞的字迹锋芒毕露,跟素有温和传言的岑沧海大相径庭, 就像他当年第一次见到岑沧海一样, 对这样的反差失语的同时, 却又为他的惊世之才而怅然。 聂君雪生了个好儿子啊。 越王从短短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定睛去看岑沧海到底又写了什么大作。 姜思思见越王目光上下移动,表情毫无波澜, 看不出喜怒,便侧过头去问岑沧海:“你只写这一份?” 现场不少文人都是写完一篇再写一篇,就跟彩票一样,哪篇写得好被赏识了,就出名了。 岑沧海说:“说不准。” 姜思思肃然起敬,双手抱拳,佩服佩服。 越王盯了岑沧海的宣纸足足三分钟,然后一声不吭地将这张卷子放到了一旁。 名义上是诗会,实际上完全就是考试的氛围,姜思思这个万年学渣有点怵,一见到越王毫无波澜的表情她就紧张。 嘴唇都抿得发白,系统说:【又不是你考试,你紧张干什么。】 岑沧海的声音同时响起:“待会儿问起来,你照实说便好。” 什么?还要问她问题? 姜思思不可置信地看向岑沧海,对啊,明明是这个人考试,怎么搞得好像她如临大敌似的。 列在跟前的书童很懂行地给他们奉上果盘糕点,还有一壶清酒。 岑沧海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道:“莫要担心。” 姜思思神思不属地拿了块糖糕,咬下去的口感香甜软糯,冲淡了她的焦虑:“我不担心。” 像岑沧海这种学霸,是不会理解她的痛苦的。 姜思思沉痛地想。 吃吃喝喝一会儿过后,岑沧海再次提笔,或许是沾染了酒气的缘故,他眼前朦胧一片,但握笔的手却很稳,笔尖墨水点在雪白的宣纸上。 姜思思拉开地图看了一圈,没发现有奇怪的地方,她干脆站起身来,去找书童:“请问哪里能更衣?” 书童秒懂:“请跟我来。” 两人走过一排排的学子们,到了长廊中段,姜思思看到了熟人黎士杰,黎士杰显然也看到了她,眼前亮了一瞬,对姜思思做了个口型:“姜公子。” 姜思思点头,黎士杰赶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姜思思走,直到出了长廊,黎士杰才道:“世子殿下和姜公子果然来了。” “大好的机会,不来是傻子。” 被姜思思简单粗暴的发言糊了一脸,黎士杰噎了一下说:“姜公子还是这么快人快语。” 茅厕离得挺近的,绕过一座假山就到了,姜思思问:“黎公子先请?” 黎士杰如梦初醒:“不不不,姜公子请吧。” 姜思思刚要进去,又走出来:“黎公子难道不上茅厕吗?” 黎士杰苦着脸说:“士杰没有要更衣的意思……” 那这位跟过来干嘛的? 姜思思等了一会儿,才听见黎士杰扭扭捏捏地说:“士杰、士杰是想知道,殿下和姜公子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见姜思思没明白自己的意思,黎士杰拼命打眼色说:“那诗会过后,姜公子和世子殿下可有时间?” “……我会与世子殿下说的。”姜思思搞不懂,黎士杰约个人像是在约姑娘出来幽会一样,自己还不好意思讲,要她传话。 黎士杰终于走了。 姜思思也如愿上了厕所,越王修的宅子很大,姜思思不想再去那边坐牢,又没有发现危险,便磨磨蹭蹭地绕着假山走。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布满帷幔的两条长廊。 此次诗会共有文人数百,岑沧海无疑是里面最俊俏的那个。 不知是不是越王足够清心寡欲,姜思思这一路走来,见到的全是男人,打扮得白白净净的小书童也是男童,见到的活物里,可能只有花坛里开的花是雌的。 千里楼的红点们和聂爽他们一起在山脚下,姜思思开始盘算到时候怎么把岑沧海偷渡回去。 随手折了片竹叶,姜思思又绕了几圈,系统实在看不下去了:【你是在摸鱼吗?】 姜思思理直气壮:【对啊。】 越王别的不说,安保工作做得相当强,从溪江亭里没有一个千里楼的人混进来看就知道了。 又转了两圈,姜思思听见一道脚步声,头也不抬道:“茅厕在那边。” 那人没有吭声,姜思思觉得奇怪,抬头一看,嚯,世子殿下什么时候来了? 姜思思瞥了一眼对面长廊的空位置道:“殿下怎么来了?” 岑沧海说:“我倒是害怕我的侍卫掉进茅厕了,想来亲自看看。” 姜思思闻到岑沧海身上淡淡的酒味,皱眉道:“殿下喝了多少?” “你觉得那些酒能让人醉?”岑沧海反问,他白皙的脸上泛起两片淡淡的晕红,狭长的凤眼里水光潋滟,他骤然靠近,低沉喑哑的嗓音在姜思思耳边响起,“你刚刚跟黎士杰一起出来的?” 姜思思退后两步,撇过头去,不看岑沧海的脸:“黎公子让我给殿下带个话,说诗会过后可有时间。” “原来是这样。”岑沧海今天穿的衣服很松,重新站直,这一进一退之间,不知什么时候领口有些松散,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和洁白的皮肤。 姜思思目光看着那一小片肌肤,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岑沧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笑着抬头:“姜侍卫。” “我不负责这件事的殿下。”姜思思闭眼捂住耳朵。 岑沧海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服:“我手没断。” 姜思思眼睛隙开一条缝,发现岑沧海已经整理完好,一点都不露了,姜思思心里甚至还有点怅然,她喃喃道:“殿下不回去?” “我在等你。”岑沧海说,“毕竟是我的侍卫,还是要呆在我身边,才能好好保护我的安全。你说呢,姜侍卫?”尾音拉长,语调竟有些黏糊。 姜思思忍不住揉了揉耳朵:“殿下。” “嗯?” “答应我,下次不要喝酒了,你不合适。”姜思思表情严肃,推着岑沧海往前走。 岑沧海表情有些懵懂和无辜,他一边走一边转头看着姜思思,语调困惑:“我没醉。” “是是是,你没醉。” 如果没醉,这个妖精哪里来的? 姜思思心脏怦怦直跳,见惯了倒霉世子和狗比世子,猛然被世子一通美颜乱秀,她赶忙安抚岑沧海的同时,又安抚好自己的小心脏。 两人再次回到座位。 岑沧海一坐下就撑着脑袋闭上眼睛,姜思思拎起酒壶,发现里面一滴酒都不剩了。 不仅如此,两人桌上的糕点也全被岑沧海一个人吃完了。 姜思思成熟地叹了口气。 不断有书童陆续递上宣纸,姜思思左看右看,见没人注意他们这里,又偷偷摸摸学着岑沧海的模样,撑着脑袋跟岑沧海来了个镜像对比。 不同的是,她睁着眼睛,岑沧海闭眼睡觉。 刚刚推岑沧海回来的时候,姜思思就发现,岑沧海眉尾竟然有颗不起眼的小痣。 一个大男人,皮肤比身为少女的姜思思还好,睫毛像扇子一样,说话的时候扑闪扑闪,能扇风一样,安静的时候又像小屏风,留下一抹黛青色的阴影。 怎么有人五官能好成这样? 身为颜狗的姜思思又可耻的心动了。 看了不知道多久,系统突然说:【醒醒。】 姜思思手赶忙抬起来摸了摸嘴角,干的,松了口气埋怨道:【你吓我干嘛。】 系统无语:【去把岑沧海叫醒吧。】 姜思思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越王已经看完所有的卷子,这位唯一的监考官和出卷人要说话了。 “殿下,殿下?”姜思思伸手推了推岑沧海的肩膀,轻轻晃动。 系统说:【你没吃饭?】 姜思思说:【你见过对古董花瓶大力的?】 系统:【……】 第57章 世间路(十二) 姜公子?你可还醒着呢…… 岑沧海睡了一觉后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姜思思只碰了他一下, 他整个人就清醒了。 越王说:“诸位的大作本王已一一看过,现在,诗会正式开始。” 看见姜思思惊讶的表情, 岑沧海捂着嘴小声说:“之前种种, 不过是初试。” 说完就见越王拿出来一叠小册子, 对所有人道:“本王已让人将诗集一一抄送, 赠予在座诸位。” 书童们开始发放小册子, 姜思思也有幸领到一本。 文人们开始窸窸窣窣地说话, 岑沧海拿到小册子便放到了一旁, 没有要看的意思。 越王道:“名之一题,还请诸位自行品鉴。” 姜思思将小册子展开, 为了让人方便看,每一首诗抄的字都比较小,幸好抄送用的正楷, 姜思思一下子就找到了位于中间的岑沧海的诗。 第一首诗名为《猗嗟》*,是姜思思看着写的那首,再往旁边一看, 岑沧海竟然在她走后, 还写了第二首。 从名字来看, 就是杀气腾腾那款的。 第二首诗名为《北伐》*。 小册子上没有句读,但照顾了大家的观感,都是一句一段, 姜思思通篇看下来, 第二首写的比第一首更长。 开篇第一句便是“拥旄为汉将, 汗马出长城。” 姜思思捏紧了坚硬的封皮。 一目十行地扫下去,姜思思的目光定格在“当令麟阁上,千载有雄名。” 再对比一下旁边的《猗嗟》, 很难想象这样风格大相径庭的两首诗出自同一人之手。 岑沧海眼神流连在姜思思的脸上,假装不经意地去看姜思思的表情,姜思思目露惊叹,他唇角微勾,只见姜思思又迅速往后翻。 “黎公子的在这里!” 岑沧海隐晦的笑容顿时僵住。 姜思思凑过来指给岑沧海看:“黎公子写的这是什么诗?” 岑沧海面无表情:“不知。” “你怎会不知?”姜思思又坐回去,“啧啧,我看不懂,但是也感觉写的很好啊。” 岑沧海咬了咬牙没说话。 姜思思已经去翻其他人的了。 因为没有限制格式和韵律,许多人都挑着自己擅长的方式来写,直到将这一百多首水平参差不齐的诗摆在姜思思面前,她才对天赋这个词有了深刻的认知。 有些人写的不押韵就算了,水平甚至还比不上姜思思听过的相声里逗趣的打油诗。 有的又平平无奇,辞藻看似华丽,实际空洞无比。 细细看来,极具个人风格,出挑的竟然不过数十首。 其中岑沧海贡献了两首。 等到场内讨论声渐渐下去以后,越王适时地说:“想必诸位都已看完了,不知各位心中可有结果了?” 姜思思环顾四周,已经有不少人的表情变得沮丧又僵硬,回答声也有气无力。 直到书童们走过来跟姜思思要纸,姜思思这才知道,原来还有投票环节。 一个人可以投三票,小册子上所有诗都有序号,姜思思便对照着将岑沧海和黎士杰的三首投上去了——别的不说,姜思思是出了名的帮亲不帮理。 “你投的谁?”姜思思将小纸条放到书童手里就去看岑沧海那边。 岑沧海端端正正地写下其他人的序号,姜思思瞪大了眼睛问:“你怎么不投自己?” “不必。”岑沧海懒洋洋地说,“诗会有规矩,不能投自己。” 想一想也是,总共三个投票名额,全选了自己那还了得? 等到书童们收集完毕,姜思思就听见越王说:“诸位不必紧张。” 紧接着就听见越王身旁的书童大声宣布,投票环节还是需要计票的,现在他们马上要进入第二个环节——流觞曲水。 姜思思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你怎么了?” 姜思思长叹一声:“我头疼。” 属于学渣的头疼。 谁上学的时候,没有背过《兰亭集序》呢? 岑沧海说:“你并未饮酒,怎会头疼?” 姜思思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不饮酒就不会头疼?哪里来的道理?” 岑沧海但笑不语。 此时长廊中间的溪水就发挥作用了,越王亲自在觞中放下酒壶,轻轻一推,酒壶便随着觞打着旋晃晃悠悠往后面开始流。 姜思思有点紧张:“停在谁那里,谁就要作诗,对吧?” “姜公子面色看起来不好,难道是怕了?” “废话,我哪儿会作诗啊。”姜思思祈祷着这溪水流快一点,赶紧把他们这边过了。 岑沧海说:“即使不会,姜公子也可以喝酒啊。” 姜思思双手合十的动作顿了一顿,侧头说:“还可以喝酒?” “若是作不上诗,罚酒三杯便是。”岑沧海今天的发型是属于留了两措小须须在面前的,说话间,那两措头发便随着吐出来的气流一上一下。 姜思思被打开了新思路,顿时神清气爽,酒这玩意儿,她是不怕的,毕竟姜思思继承了她爹千杯不醉的基因,谢师宴上喝倒了不知多少同学老师,最后只有她屹立不倒。 系统在潜意识里欲言又止。 还不等她高兴多久,岑沧海就说:“到时候姜公子替我喝如何?” “……你不打算作诗?” 岑沧海苦恼地撑着脑袋道:“我今日不知怎的,可能是起早了,乏得很,刚刚又喝了一点,现在总觉得脑袋有点晕,诗这种东西,一时半会儿恐怕想不出来了。” 姜思思表情逐渐凝重:“你之前不还很狂吗?” “那是之前。”岑沧海脸上露出一抹笑来,格外天真,“姜公子不会拒绝吧。” “……” 姜思思没说话,但岑沧海表情已经宣告胜利,他抬眼专心去看那颤颤巍巍的觞慢慢往下荡,看起来似乎还挺希望那觞停在他们这里的。 确认了,还是那个狗世子。 或许是姜思思的欧皇运势起了作用,那觞眼看着就要在他们这里停下打转了,一个湍急的小水团过来,又溜走了。 姜思思听见岑沧海啧了一声。 那觞停在了后面一个文人面前,人家举着酒杯站起来,沉吟一会儿,就吟了一首诗。 场子顿时热烈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夸奖和评判这首诗的水平。越王脸上也流露出兴味。 岑沧海没有加入讨论,反而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和姜思思脸上毫无波动的表情相映成趣,组成无聊二人组。 很快后面接二连三的文人们都站起来,要么作诗要么喝酒,不少人开始走动,去别人的桌前寒暄。 诗会彻底成为一个交际场。 最后只剩下姜思思和岑沧海窝都没挪一下,高贵冷艳,格格不入,那叫一个显眼。 直到觞流了一转,又从头开始,停在了姜思思的面前。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噤声了。 顶着大把复杂的视线,姜思思毫不含糊地倒了三杯酒,一饮而下。将酒壶放回去,姜思思推了一下,就见那觞摇摇晃晃的……停在了岑沧海面前。 【哦豁。】系统发出幸灾乐祸的声音。 姜思思垂死挣扎:“殿下,酒还是要自己喝的……” “越王殿下!我身体不适,可否让我身边的姜公子代我饮酒?”岑沧海不顾姜思思不可置信的神情,大声打断她的话。 越王朗声笑道:“这有何不可?全凭公子自愿。” 岑沧海转头就问:“姜公子可愿?” 愿你个大头鬼! 姜思思憋着气说:“行。” 从岑沧海手中拿起酒壶,哐哐哐又是三杯喝下去,觞再次往后流。 岑沧海表情似笑非笑,姜思思虚着眼睛去看他,总觉得这人背后仿佛有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在晃动。 姜思思用力晃了晃脑袋,再睁眼,狐狸尾巴不见了,狗世子还是那个狗世子。 流觞曲水的环节进行了一上午,好像姜思思的运气都在这个环节被抽掉了,觞老是停在她面前,或者是岑沧海面前,而岑沧海说了不作诗,就真的一首诗都没再作过,搞得姜思思自己都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她怀疑那四五个酒壶都是她喝空的。 直到越王拿起鼓槌,往背后的金鼓上重重一敲,宣布流觞曲水到此结束,他请大家吃午膳。 原本热火朝天的场面又规整下来,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对着越王鞠躬:“多谢越王殿下。” 岑沧海也是众人中的一员,只有姜思思不是,因为她站不起来了。 众人跟随越王一同出去,稀稀拉拉的只剩下零星几个人还在场,岑沧海将垫子挪到姜思思旁边问:“姜公子?你可还醒着呢?” 姜思思趴在桌上,脸颊温度高得能煎蛋,大脑好像深陷沼泽,思维每每想要往外伸出触角,都会被拉扯得凝滞不前,姜思思根本处理不了任何信息了。 自然她也回答不了岑沧海的问题。 岑沧海将她轻轻翻过来,姜思思整张脸红得像煮熟了的螃蟹,圆溜溜的桃花眼眯成一条缝,见到岑沧海,姜思思嘴巴一撇:“狗!” “……”岑沧海万万想不到,这位喜欢自己的女子,被灌醉后,第一句话是在骂他。 姜思思眼珠一转,又盯着正在天空中央的太阳,岑沧海伸手去挡:“直视日光,眼睛会瞎掉的。” 第58章 世间路(十三) -你为什么要拼了命地…… 姜思思一巴掌拍开他:“瞎、瞎什么瞎!嗝, 你谁啊?” 岑沧海好笑道:“你管我是谁?” 姜思思不盯太阳了,反而盯着岑沧海猛看,看了半天, 一指岑沧海:“啊!你是聂君雪!” 这声聂君雪格外响亮, 两边长廊已然空荡荡, 没有人做听众, 只有回音一遍遍在岑沧海耳际回响。 岑沧海心中一跳, 脸上表情不知何时已经冷了下来。 “聂君雪。”姜思思扯着岑沧海的衣袖, 又叫了一遍, “你儿子太难搞定啦。” 岑沧海不带感情地扯了扯嘴角:“是吗?” “我也挺难搞定的。”度过了前面的懵懂,姜思思的眼神依旧混沌, 口齿却清晰起来,“你和我妈都好辛苦啊。” “……” 系统在姜思思的意识深处潜水,冷静地看着岑沧海的好感度开始坐过山车。 岑沧海声音格外温柔:“你醉了。” “放屁, 岑沧海才醉了。” 姜思思看着眼前晃荡的一小撮头发眼睛晕,干脆一下子捏住,岑沧海被迫凑到她面前, 两个人面对面。 四目相对, 姜思思咧开嘴, 笑出一口白牙,她另一只手摸上岑沧海的脸颊:“你真好看。” 岑沧海说:“你……” 姜思思一把捂住岑沧海的嘴:“嘘,不要说话。” 岑沧海眼睛瞪大, 看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子, 伸手去拨, 却发现这个人醉了力气还是很大,捏着他的头发都没留力,搞得他头皮剧痛。 姜思思说:“我、嗝。” 酒嗝吐出来的酒气扑了岑沧海满脸, 脸色逐渐变黑,岑沧海咬牙切齿道:“放手!” “不放!”姜思思大声说,“放了你、你就要去作死!” 岑沧海再次试图挣开,反倒是姜思思烦了,猛地翻身将他扑倒,两个人的位置顿时颠倒,姜思思像是按犯罪分子一样,将岑沧海牢牢按在桌上:“不许动!” 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姜思思恍然大悟:“哦……你是岑沧海!” 岑沧海气得脸都跟醉酒的姜思思一样红:“泼妇!” 姜思思不满地拍了拍他的脸:“怎么能骂人呢,好好说话。” 岑沧海终于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跟个醉鬼讲道理是不行的,他哄道:“没骂你,你放开我,行不行?” “啊?”姜思思愣愣地发了个单音,没怎么听清岑沧海的话,干脆把耳朵凑到他嘴边,“你再说一遍?” 他们的距离再次拉进,岑沧海呼吸一窒,少女的发丝落在他脸上,洁白的耳廓在眼前晃动,像是新鲜出炉的贝壳,酒气和香气一齐钻入鼻腔,即使岑沧海想要屏住呼吸,那味道还是一路钻进了他的心里。 死缠烂打一样,他忘不掉也驱赶不出去。 “你……”岑沧海有些发晕,他突然有种冲动,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时机了,不是吗? 喉结滚动,他哑着声音说,“你为什么要拼了命地保护岑沧海?” 这下姜思思终于听清了,她秀眉一蹙,不满地又拿正脸怼到岑沧海面前,道:“废话!因为我就是为了他来的呀!” 岑沧海瞳孔一缩,逃也似得避开了少女的正脸,他目光直视头顶令人头晕目眩的阳光,只觉得周围怎么这么安静,鸟叫声都没了。 溪水声也太烦了,怎么这么大。 那片云跑得也太慢了,看起来明天还是晴天。 思绪混乱到极点,直到姜思思又打了个酒嗝。 “好、好困。” 噗通一声,姜思思侧脸栽到了桌子上,一直擒着岑沧海的手也终于松开。 两个人再次面对面,就像之前,姜思思学着岑沧海撑着头看他一样,岑沧海也跟姜思思一起脸贴着桌面,看少女的模样。 柳叶眉,桃花眼,高鼻梁,平日里并不觉得多么好看的模样,此刻像是有把刀,将这五官往他心上刻。 姜思思是个神奇的人。 她肆无忌惮地打破一切,无论是规矩,还是岑沧海的底线。 聂君雪说:“沧海,莫回头。” 他从未回过头。 目标就在那里,他像是世间的幽魂,只有一个人能将他定格,从前那个人是聂君雪。 现在,他也说不好了。 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半晌,蝴蝶翩翩落下,那只手最终还是没有触碰面前的人。 起身,清风吹拂,衣衫猎猎,岑沧海对自己说,莫回头。 - 姜思思醉过去的时间没有太长,一炷香后,她揉着晕乎乎的脑袋坐起来。 呆滞了半晌,她喊:“有人吗?” 回音一遍遍响起,没有人回答她,姜思思噌的一声站起来。 好家伙,长廊里空无一人,只剩她自己了。 系统适时冒泡:【你醒啦。】 姜思思不可置信道:【岑沧海呢?】 系统说:【都吃饭去了。】 姜思思停了停,震惊道:【他吃饭去了?!那我呢?】 【你醉了呀。】系统诚实道。 姜思思:…… 她低头捂着脑袋说:“等等,等我捋一下,我想想。” 一杯接一杯的酒,岑沧海狐狸一样的笑容,天旋地转的感觉。 慢慢的,慢慢的,姜思思双目无神地抬起了头:“我不是千杯不醉吗?” 系统附和道:【对啊,你不是千杯不醉吗?】 姜思思说:“我怎么就能醉了呢?” 【是啊,不该醉的。】 姜思思说:“最关键的是,我怎么能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你什么……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姜思思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嘶,好麻。” 系统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 它想,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叹了口气,系统说:【你现在才十四岁,能千杯不醉到哪儿去?抓紧吃饭去吧。】 姜思思警惕道:“我没撒酒疯吧。” 【没。挺老实的,睡觉呢。】 岑沧海没来拨撩你之前,确实挺老实的在睡觉。 姜思思悬着的心勉强放下一半,搓了搓还在发烫的脸,姜思思一边碎碎念一边熟练地拉开地图去看饭厅在哪儿:“你说这岑沧海,一点良心都没有,就不会叫我起来一起吃吗?自己就去吃饭了,这人多自私啊。” 系统心不在焉地嗯嗯嗯,姜思思刚要走,叮当一声,一枚玉佩落在了地上。 “咦?”蹲下去捡起来,姜思思将玉佩对着天,莹莹白玉在阳光下格外通透又好看,“这不是岑沧海的玉佩吗?” 怎么感觉,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呢? 纳闷了一瞬,姜思思把这归结为狗世子丢三落四,带着玉佩找人去了。 还没走两步,岑沧海那张格外显眼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岑沧海的表情很冷,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当他将手里的篮子塞过来的时候,姜思思还愣了一下:“有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岑沧海斜着眼睛看她:“清醒了?” 这个表情,这个语气,姜思思攥紧了篮子,小心翼翼地提问:“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么?” “……你不记得了?” 姜思思愧疚道:“如果我对你撒了酒疯,那是我不对,我以后坚决不喝这么多酒了。” 岑沧海沉默良久:“算了,吃你的饭吧。” 姜思思把遮着篮子的布掀开,嘿呀,下面是还冒着热气的饭菜,顿时又开心起来,原来这个小崽子还是有良心的。 系统说:【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吗?】 姜思思拿筷子的手停下来,系统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样一句话,她赶紧拉开地图看看,没红点啊,又看看周围的景物,挺漂亮的。 【你是不是在驴我。】 系统心想,没救了,等死吧。望着岑沧海红彤彤的好感度,彻底装死不吭声了。 姜思思晃晃脑袋,只当做系统发神经,快快乐乐地跟在岑沧海后面坐下来吃东西。 岑沧海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喝酒竟然能比他更上脸,这都过去多久了,姜思思脸颊还是红的。 他又看了一眼,哦,变粉了。 跟书童要了壶清水,岑沧海倒了杯水掩饰性地喝下去,转头看别处。 诗会要进行到下午未时,上午流觞曲水过后,下午便是接龙赛。 说是接龙,姜思思听完规则后,倒是觉得更像是擂台赛。 因为出题人自己吟诗后,可以指定谁来作答,答不上来,便再指下一个人,每个人都有指定的机会,但是被指定的次数是不限的。 比起上午友好的流觞曲水,接龙赛的火药味顿时重了起来。 姜思思一边喝着汤一边想。 岑沧海说:“你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姜思思连忙咽下喉咙里的汤道:“习惯了习惯了。” 她吃饭向来迅速,都是被她爹影响的,一顿饭能吃十分钟都算慢的了。 岑沧海怀疑这人吃东西是不是嚼都不嚼一下就咽下去。 吃完后,书童上来收碗擦桌子,姜思思又听见背后那人阴阳怪气道:“不知这样没教养的人,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姜思思还没说话,岑沧海先冷哼了一声:“无才无德的人都进的来,她怎么进不来?” 背后顿时安静如鸡。 越王明显是听到了这里的争执,他淡淡地笑着,也不制止,倒是让所有人都抽签。 抽中红签的人,不仅要作出签上的题目,还要指定下一个作答的人。 只有一根红签,姜思思随手一捞,欧皇属性又回来了——中奖了。 第59章 世间路(十四)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 姜思思瞪着那根红签, 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样。 因为两列一个签筒,抽签只需要几分钟,姜思思一上手就毫无悬念了。 见岑沧海目光要瞥过来, 姜思思赶忙将红签塞进袖子里, 假装自己抽到的是白签。 直到所有人都把签抽完了, 越王扫视众人, 低声道:“哪位公子抽中了红签?” 没人站起来。 越王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人。 姜思思心想, 重抽吧重抽吧, 反正她打死也不会站起来认领的,学渣也有学渣的尊严, 绝对不能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越王左看右看还是无人,他刚想喊来书童重新划根红签,岑沧海慢悠悠地举起了手。 “是学生抽中了。” 姜思思霍然扭头, 藏在手心里的红签被捏得快要断掉。 “哦?原来是世子。”越王说,“世子刚刚为何不答。” 岑沧海勾起一抹散漫的笑容,撑着桌子站起来:“学生吃了饭以后, 总觉得困顿, 没注意我就是红签。” “即是如此, 也算情有可原。”越王捻了捻下巴上的胡须,一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便从世子开始吧。” 红签上是有题目的, 姜思思有些着急, 为什么要接这茬, 如果不接的话,重抽就好了,现在岑沧海没有红签, 也就不知道题目。 他到底在想什么? 此时天边一朵巨大的云朵挪过来,遮挡住刺目的阳光,长廊上的众人一时之间都感觉到一股凉意袭来,只听岑沧海声音清亮:“我想好了。” 越王说:“来人,记。” “玉炉香,红蜡泪……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不过短短半分钟的时间,岑沧海从构思到说出来,完整无缺。 这诗一出,四下寂静,所有人都被这首诗里的孤寂和思念所震慑。 越王怔怔的沉默了好久,仿佛浸入什么无法挣脱的回忆中。 直到一旁抄录的童子对越王说:“越王殿下,请。” 越王大梦初醒一般说:“好,好好好。”顿了一下,又道,“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好!” 其他人也紧跟着热烈讨论起来。 越王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话到喉咙,又咽下去,叹息道:“世子才华横溢,少年英雄啊。” “不敢当。”岑沧海拱手行礼。 越王说:“世子接下来,要给谁出题?” 岑沧海说:“听闻工部侍郎的黎公子也在,那便由他来吧。” 黎士杰站起来,恭敬道:“世子殿下请。” “题目不变,秋。” 黎士杰思考的空档,越王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他眼神闪动,并不说话。 待岑沧海坐下来,姜思思悄悄低头看了一眼红签上的题目——赫然是春。 她拉住岑沧海的袖子说:“你胆子太大了。题目明明是春!” 岑沧海不着痕迹地躲开姜思思的手,闻言无所谓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谁说我作的不是春?” “哪句话点了春?” “秋思。” “这不是秋吗?” “秋思,春情。可不应景?”岑沧海将水一饮而尽,他道,“既然越王没追究,你操哪门子的心。” 姜思思瞪着眼睛,是啊,她操哪门子的心? 还不是怕他又作死吗? 岑沧海说:“你桌上的水也拿来。” “怎么?一壶不够你喝?” 岑沧海没回头:“或许待会儿就不够了。” 姜思思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黎士杰指了个不认识的人起来,他答完后,直接挑了岑沧海:“久闻世子殿下大名,某今日还想讨教一番,下一题便由世子殿下来答吧。在下的题目是——战!” 岑沧海头也不抬地站起来,几乎是那人刚刚坐下,岑沧海已经开始答了。 同样是半分钟,念完就算。 岑沧海这下随便指了个人,坐下去以后,那人苦苦思索良久,终于作出来,而后又点了岑沧海。 姜思思目瞪口呆地看着其他人答完后都点了岑沧海,而岑沧海像个诗库一样,思考的时间从来没超过半分钟。 一直到后面的题目越来越难,姜思思才听见有人答不上来的声音了,但那人肯定不是岑沧海。 岑沧海的手伸过来,姜思思恍恍惚惚地替他倒了水。 如果要给这个接龙赛取个名字,姜思思愿称之为“大战岑沧海”。 岑沧海像个boss一样,谁来拍谁,直到姜思思听见背后的人说:“我想向前面的姜公子讨教。” 姜思思还愣着,岑沧海接过话茬道:“她不会。” 后面的人依旧不依不饶:“来诗会的都是接了越王殿下的请帖,至少对自己的诗才有些许自信的同窗。难道姜公子当真是沽名钓誉之辈,只是靠着世子殿下才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吗?” 岑沧海说:“可越王殿下从来没有说过,来诗会的,一定会作诗吧?” “这!” 那人去看越王,越王果真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道:“本王确实从未说过。” 众人一片哗然。 姜思思就算再不懂,也知道这句话出来,诗会的性质就要变了。 岑沧海这话或许没得罪越王,但是得罪了在这里的文人,这里面绝大部分都有可能考上科举当官去,到时候都是一届考生出来的,岑沧海的名誉就没有了啊!再加上,如果此时此刻没有一个立得住的理由,那连带着越王诗会的名头也要染上瑕疵,被戴上不公正的帽子。 她只想安安心心当个咸鱼,怎么那么难啊! 姜思思一咬牙:“谁说我不会的!” 那人说:“好!那我也不难为姜公子,就请姜公子,以歌女为题,作诗吧!” 姜思思闭上眼睛开始想,让她自己写肯定不行,但是她背得有啊! 她背过的古诗很多,其中有一首便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很合题,但是不行,在这种场合作这种亡国诗,简直立了个明晃晃的靶子,在场所有人都能抓到她和岑沧海的把柄。 而且系统也不会在这种事上帮她,现在只有靠自己了。 岑沧海悄声说:“若是不行,便不答。” 姜思思抬手:“你别说话,我正在想!” 那人还在唧唧歪歪地起哄:“姜公子第一试不作诗,第二试只喝酒,第三试不会也要靠着世子殿下才能过吧?” 回忆在岑沧海案桌下的废纸上定格,想到了! 姜思思睁开眼睛,笑道:“当然不会!” “姜公子这是想到了?” “还请越王殿下细细听来!”姜思思一拱手,声若洪钟,“君不见长安客舍门,倡家少女名桃根……薄命为女何必粗。”* 此诗一出,众人皆惊。 姜思思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芒,扬了扬下巴道:“如何?” 越王抚掌:“好!” 那人怔了怔,黝黑的脸上看不出到底蔓延上红晕没,姜思思斜了他一眼道:“我也不为难其他人,那就……世子殿下,由你来作答,题目就是——金榜题名!” - 诗会只进行一天,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挑衅姜思思,只有岑沧海在姜思思说完话后,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等到最后的接龙赛完了,就是众人自由活动的时间,又留给了其他人寒暄的机会。 岑沧海带着姜思思率先离场。 他们还能够在溪江亭呆上半日,等到晚上酉时吃完晚膳,可以选择在越王府上住下,明日启程,也可以直接归家。 等到四下安静,只剩下他们两人,岑沧海说:“我倒是不知姜公子也有作诗的才能了。” 姜思思嘿嘿一笑:“过奖过奖,这不是沾了殿下的光吗?” 岑沧海说:“你从哪里看来的?” “殿下每次练字过后,都是我收拾的废纸呀。” “你记性倒是好。” “嗐,言重了,不过是有那么一点,小小小聪明罢了。”姜思思伸出食指和拇指,中间留条小缝隙,冲岑沧海眨眨眼,“怎样,没有给殿下丢脸吧?” “机敏。” 姜思思又看了一眼他们身后吵吵嚷嚷的人群:“殿下不去吗?正是拉拢人心的好机会啊。” 岑沧海不置可否,转身说:“你要是呆的无聊,自行去玩吧,这里毕竟是越王府上,莫要乱闯。” “不会的不会的。”姜思思一口应下,“我自然是知道,殿下去吧。” 两人就这样分开。 姜思思确实不想回去坐牢,她左看右看,随便挑了条小径往前。 越王这处宅子,修得比齐国公府还要大,但是比齐国公府装潢朴素多了。 姜思思没开地图,随便乱走的,路上时不时遇见侍奉的童子。每个童子身上穿的都跟越王一样,是同款道袍,只不过是大小之分。 也没有人过来拦姜思思,看见她也只当没看到,是以姜思思非常顺利地走到了一处楼阁。 楼阁前,有一尊巨大的鼎,里面插满了香,有点像姜思思以前去的寺庙里,游客们上香的地方。 姜思思绕着这尊鼎看了一圈,又把目光投到了楼阁那边。 进越王府邸,自然是不能佩剑的,霜雪被留给了聂爽,姜思思赤手空拳地走到紧闭的门前。 这楼阁分四层,层层往上,呈锥形,屋檐下还挂有风铃。 姜思思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门开了。 第60章 世间路(十五) ……知音?谁?我和世…… “有人吗?”姜思思探了个脑袋进去。 楼阁没有牌匾, 自然也没名字。护卫也不见踪影。地图上更是直截了当地标了一个“无名楼”。 但姜思思想了一下,随便进人家的屋子不好,她干脆又把门关上, 转身要走, 不知道触碰到哪里的机关, 头顶突然兜头一盆灰淋了下来。 姜思思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整个人抖了一下,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 她全身上下都是灰了。 “你是何人!”有个童子厉声喝道。 灰的来源, 竟然是童子手上的空盆子? 姜思思抹了把脸说:“我是接了越王殿下的请帖,来参加诗会的。” “你来参加诗会, 到这里来干什么?”童子怀疑道,“你进去了?” “我这不是没进去吗!”姜思思将头发放下来,拍着发丝上的灰道, “我刚走到门口,你就来了。” 童子的表情看起来稍稍好了一些,但脸色还是很臭, 表情撇下来说:“此乃重地, 不要乱跑。” “既然是重地, 为何无人守卫?” 童子噎了一下,硬邦邦道:“这、这,总之你不许再来了。” 姜思思手停了停, 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在守啊!你自己玩忽职守, 如果你在的话, 我肯定就不过来了呀。” 童子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急忙赶人:“你快走,以后别来这里了。” 姜思思从善如流:“让我走也行, 你看我被你扑成这样,你说吧,怎么办?” 童子咬了咬唇:“那你跟我来。” 姜思思被带着往另一条路走,守着楼阁的童子将她交给另一个男童:“将这人带去换衣服。” 语气听起来还挺横。 姜思思有些稀奇地看着两个小孩,两个人的表情一个赛一个认真,被交接的姜思思又被带到了一处厢房,男童替她找衣服:“这里只有道袍,你将就着换吧。” “诶!”姜思思叫住就要往外走的男童,指了指自己花成一片的脸,“总不能让我就这样换吧,至少也得让我洗个澡。” 男童想了想,觉得对,差人去给姜思思烧水了:“你就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姜思思连连点头。 等空下来,姜思思细细打量厢房里的东西,发现关于道士的东西随处可见,整座府邸像是被修成了一个道观,连扑姜思思的灰都是用的香灰。 不一会儿,就有七八个童子抬着热水嘿咻嘿咻地进来了。 姜思思一看,这是虐待儿童啊,赶紧让他们放下,自己推着进了屏风后面。 洗澡也没用多久,因为水不够烫的缘故,姜思思只是大概洗了洗,重新换了身同款道袍,但是束发的时候,她遇上难处了。 铜镜里那个披头散发的人,再加上水洗掉了之前的妆容轮廓,很明显就能看出来,姜思思是个女子。 “这可糟糕了……”没有能够化妆的东西,姜思思左思右想,终于被她想到一个尘封已久的东西——面具。 将面具变成自己之前易容的脸,不被人碰到面具,不就行了? 但是束发实在不行,姜思思只好随便揪一下,将头发拢在脑后,随便束了一下。 对着铜镜看看,天衣无缝,完美。 直接出去。 小黄点小绿点们大头还在长廊那边,姜思思照着地图原路返回,才走到半路,再次看到了像只迷途羔羊一样的黎士杰。 “黎公子。”姜思思打招呼。 黎士杰转身过来,表情一愣:“姜公子这是……” 姜思思无奈道:“衣服被弄脏了,只好向主人家要了身衣裳。怎么了?很别扭吗?” 黎士杰说:“不……黎某差点以为姜公子要出家了。” 手摸了摸鼻头,黎士杰不好意思道:“这样一看,姜公子还真是人中龙凤,一表人才。” “你这话说得有趣,我平日里难道不好看?” 黎士杰连忙道:“好看的,好看的。”他目光停在姜思思的下巴上,一顿,迟疑道,“姜公子的脸是不是……又变过?” 姜思思心头一凛,难道这也看得出来? 面上却答:“当然不是,连带着洗了个澡罢了。” 黎士杰接受了这个说法,点头道:“倒也是,细细看来,姜公子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 “不说我了,倒是黎公子,怎么不进去聊天?” 黎士杰苦恼道:“我比不得世子殿下,殿下天纵之才,这些自然不在话下。只是黎某愚钝,考的是明经科,诗会对我来说,不过锦上添花罢了,不求一鸣惊人,只求无功无过。” “这样啊……” “说来惭愧,跟姜公子认识这么久,竟然不知姜公子除了武艺高强,诗文也如此精通,而且行文颇有世子殿下的风格,果然是英雄惜英雄,世子殿下和姜公子不负知音之名啊。”黎士杰的表情认真,是真心夸赞的。 但是姜思思抓住了重点:“……知音?谁?我和世子殿下?” 黎士杰道:“难道姜公子不知?之前不少人传姜公子是世子殿下的知音呢,经此一役,这么说的人怕是更多了。” “……我以为会传殿下跟我是断袖。”姜思思面无表情。 黎士杰吓了一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怎么可能是如此粗鄙的关系呢?姜公子明明和殿下惺惺相惜,是能够秉烛夜谈的知音啊!” “谢谢你让我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黎士杰嘿嘿一笑,挠头道:“只是世子殿下醉心学业,连带着姜公子也不出门。不像士杰,大大小小的诗会集会参加了个遍,待到此次诗会结束,士杰也要跟殿下一样,闭门不出,专心学习了。” “好事好事。”姜思思予以肯定,这样走了一圈后,离晚膳时间也近了,姜思思干脆邀请黎士杰,“黎公子不如同我一道去找殿下?” 黎士杰敬谢不敏:“到了京城,士杰要与殿下避嫌,还是姜公子自己去吧。” 姜思思也不强求,穿着一身仙风道骨的道袍,走进了人堆里,回头率百分之三百。 黎士杰喃喃道:“这么看来,姜公子长得颇为俊秀,怪道世子殿下会如此喜爱姜公子。”语气到最后,竟有些酸溜溜,“罢罢罢,左右我不是断袖,至少回家不会被爹爹教训了。” - 晚膳是姜思思跟岑沧海一同落座,直到这个时候,姜思思才发现岑沧海的面子有多大,竟然能够和越王坐同一桌,越王还给岑沧海夹菜! 这看见了可塑之才的喜欢之情都要溢出来了! 桌上除了越王,还有另外几个姜思思不认识的,但是在接龙赛的时候表现也很好的青年才俊,听他们说话之间,姜思思知道他们个个都是高官子弟,头衔太多了姜思思没记住,人家也没怎么提。 反正他们谈笑风生,姜思思埋头苦吃。 直到有个人点了一下:“世子殿下身边这位,就是传闻中世子的伴读,姜公子?” 姜思思抬头,系统很上道地把这人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太常少卿之子,许悠之。 【太常少卿是个什么东西?】 系统答:【跟六部侍郎一个阶层。】 姜思思:【哦,那还好。】 【也就不过是京城里最顶用的几个官职罢了。】 【……】 姜思思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大人物,干什么要关注她这个小人物啊! 岑沧海笑道:“伴读称不上,更多的还是负责一些琐事罢了。” “这样的文采,不像是只负责琐事的人啊。”许悠之意味深长道,“此次秋闱,这位姜公子可要上场?” “我不行的!”吓得姜思思赶紧把自己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反驳。 岑沧海道:“她不过有些小聪明,若真要让她上考场,怕是紧张得不得了。” “诶,试一试未尝不可,到时候若真的中了,世子殿下也好多一些助力不是?” 岑沧海没有接话,只是转头过来问:“你愿意去吗?” 姜思思猛烈摇头:“不不不,真的不用了。” “姜公子可是担心名额问题?放心,就算世子殿下那里没有,我这里也是有的。” 姜思思愣愣地问:“什么?” 许悠之慢吞吞地说:“推举荐书。” 岑沧海手中的筷子落到了碗里,没说话。 姜思思表情纠结,许悠之脸上的笑容慢慢放大,最后姜思思也学着他的语气慢吞吞地说:“可是……我参加的是武举啊,文举的荐书,也有用吗?” 许悠之的表情一僵。 岑沧海侧过头去捂住了下半张脸。 还有人用袖子掩住自己的咳嗽声。 许悠之跟没事人一样继续问:“姜公子是武人?” “对啊。” “看着不像啊。”许悠之喝了杯酒,过了会儿又转头,表情诚恳,“要不你还是参加文举吧。” “……嗯?” 第61章 世间路(十六) 莫回头。 这句话自然是在说笑, 岑沧海把话头接过,两个人寒暄几句,饭桌上又无人在意姜思思了。 只有许悠之若有若无打量过来的眼神让姜思思明白, 这人肯定还别有用心。 姜思思沉得住气, 一顿饭吃得很满足。 出来以后, 有人散去, 有人留下, 同岑沧海一起拜别越王, 姜思思率先走在前头准备下山。 天空被黑色漆上, 再点几颗亮闪闪的星星,一路上宫灯莹莹, 本该是明月清风的诗意场景,然而姜思思却发现山脚下的红点越聚越多。 聂爽没有地图,他虽然也是敏锐的人, 但是在已经提醒了有千里楼的人跟上来之后,还能聚集这么多的红点,这证明聂爽并未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 麻烦了。 “还未问过, 你怎么换了一身衣服。” 姜思思心不在焉地回答:“被一个奇怪的小童子扑了满身的灰, 便去换了。” “灰?” “就是香灰。” 不少贵族子弟喝得醉醺醺地, 三三两两互相扶着对方,姜思思有意避开他们,特意走得很慢。 “无缘无故被扑了香灰?”只有邪祟才会得到这种待遇, 岑沧海思索了一会儿说, “你莫不是闯了什么不该闯的地方?” “只见到一处平平无奇的楼阁。说来也奇怪, 为何越王府里,只有少数的成年男子,其余的全是男童?”不害怕守备不够, 被偷东西吗? 岑沧海轻飘飘地说:“越王殿下想做什么,岂是你我能猜到的?” 姜思思刚想说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这都不知道,却对上了岑沧海深沉的眼眸,她骤然清醒过来。 这里人多嘴杂,还没出越王的地盘,而且岑沧海这个表情…… 等等! 姜思思突然发现山下的红点开始动作,一片片小红点迅速转移,而后像是飞舞的蚊虫,往上蜂拥。 不好! 从半山腰到山下实际上只有一条路,对于姜思思和岑沧海来说,他们卡在中间,简直避无可避。 姜思思一咬牙:“殿下,你信我吗?” 岑沧海从她的表情中像是知道了什么,沉声道:“他们来了?” “来了。”姜思思点头,因为行进的速度实在不算快,前面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然而与此相对的红点飞快往上,而且是从四面八方而来,一副天罗地网势必要将他们堵在这里的架势。 她思绪飞快,想找脱身的法子。 而岑沧海眸色渐深,他从袖口里掏出一枚竹哨,吹出幽幽的响声,山底的聂爽像是听到了,绿点也跟着往上动作。 姜思思眉头紧锁,一定有什么她忽略了的,明明上山下山都只有一条路,然而那些红点却从四面八方来,为什么? 脑海中画面一幕幕闪过,突然间,楼阁的铃音似乎在耳边乍响,姜思思猛地握住岑沧海的手腕:“殿下随我来!” 她带着岑沧海快步走到路旁的树丛中,四下静悄悄的,幽暗的草丛里还有疑似蛇的东西窜过。姜思思感觉不到此刻恐怖的氛围,她快速脱下道袍,只剩里面白色的里衣。 岑沧海目光一滞,得益旁边宫灯的些微光亮,他能够模模糊糊地看见少女的轮廓,暧昧的线条像是生了根,在他脑海中起起伏伏。 还不等他说话,姜思思已经将道袍一把放到他手心:“殿下快与我换衣服!” 岑沧海恍然大悟,原来姜思思打的是这个主意。 见岑沧海迟迟不肯动弹,姜思思干脆自己上手,快狠准地替岑沧海扒了外裳,但是岑沧海穿了三件,姜思思只好再扒一层。 岑沧海全程都没反抗,只是肢体僵硬得像是木头,要姜思思扭着来。 三下五除二,两人在短短两分钟之内,由姜思思全程指挥对换了衣裳。 手里握着之前没还的玉佩,姜思思亲手替岑沧海脱下发带,一头青丝落下,她直接上手去薅,直到把头发薅乱到遮住岑沧海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为止。 反手又是面具扣在头上,姜思思踮脚强行拔高,她现在比岑沧海更像岑沧海。 姜思思说:“殿下,你曲着腿走,现在你是丫鬟我是世子,待会儿我俩分开,你要记得往聂副统领那边去。” 岑沧海说:“你回得来吗?” 姜思思笑了一声:“这有何难?” 红点们终于逼了上来,万幸聂爽的脚步也不慢,双方战成一团,在越王的地盘上大打出手。 混乱中,千里楼的杀手失去了岑沧海和姜思思的踪迹,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世子殿下!” 而后有人看见一道背影被一小撮士兵护着往山上跑去,那身形和衣服,看起来是齐国公世子岑沧海,他们要去越王府求援。 “追!”千里楼的杀手们立即转身跟过去。 聂爽也二话不说让大部队往上走,只剩下他和几个士兵守着“姜思思”下山去。 等到了马车上,“姜思思”一掀头发:“快去救人!” 聂爽沉声道:“事急从权,属下先送殿下回去。” 岑沧海捏紧了窗沿,指节泛白,他想起少女清亮的眼神和义无反顾的背影,又想起聂君雪的“莫回头”。 沉默了不知多久,他深深地闭上了双眼,放开了手:“……走。” 第62章 世间路(十七)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 从千里楼的人过来, 岑沧海就算到他们一定会动手。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姜思思竟然真就和他互换了衣服,只身一人引着那群杀手去了。 回城的马车哒哒响, 聂爽亲自驱车, 即使有了姜思思完美无缺的易容术, 也并不代表他们这边可以松快, 除非安全进城, 不然他们始终还是被狗皮膏药粘着在。 聂爽一开始误把姜思思认成岑沧海, 最后混乱中, 姜思思将岑沧海一把推过来,一下子触碰到岑沧海的胳膊, 又看到岑沧海刻意低下去的脸庞,聂爽便知道他们的计划了。聂爽瞬间改变策略,不动声色地带着岑沧海下山, 并造成姜思思才是正牌世子的假象。 现下大部队都在山上,这里除了聂爽能打一点,其他人并不算太出彩。 他们必须要快。 薄暮冥冥, 太阳彻底沉下地平线, 只剩下一点金黄的余光涂抹在苍穹, 他们踏着一地的尘土飞奔入城。 城门口的守卫军像是提前知道了他们要回来,一点都没拦路,城门大开, 畅通无阻。 而守在城门后的两方人马同时被他们惊动, 聂爽吁了一声, 马车往前冲了几步停在了两队士兵的面前。 所有人都转过来看他们。 为首的士兵手上还拿着火把,照亮了他们锋利的长戟。 岑沧海低声问:“怎么了。” 聂爽眯着眼辨认了双方士兵的模样,左边的身上乌漆嘛黑, 什么都不显现,人数也少得可怜。而另一边则铠甲锃亮,马匹精良,领头人更是大名鼎鼎的羽林卫大将军,莫重。 传闻中莫重铁面无私,只认圣旨不认人情。 聂爽说:“回殿下的话,有人来接应我们了。” 左边的人站出来:“属下奉将军的命,前来护世子殿下周全!” 另一边也不甘示弱,莫重身边同样骑着马的小卒说:“我等奉太子殿下手谕,护城门!” 躲在马车里的岑沧海闭了闭眼,脑海中最后一点迷雾也消散殆尽。 这是一场局,从头到尾针对他的局。 出题人不是别人,正是所有希望聂家覆灭的人。 聂天宁和太子想要救他是真,但是被人拦在了城门口也是真,他想了一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导致他孤立无援。 最终他发现,原来只要有一个手眼通天的人拦住所有人,逼出他的底牌就好了。 羽林卫只听从圣旨,说的什么奉太子之命不过是一眼就能看穿的虚言。 他们就是来拦人的。 而只有一个人能下这样的圣旨。 当今圣上,子书时。 - 岑沧海到底是长手长脚的男子,姜思思挽了好几遍袖子,都没办法让衣服妥帖,时不时还差点绊住。但靠着自己身体素质够硬,她跑得比谁都快。 背后是乌泱泱一片的红点绿点交相辉映,离溪江亭越近,姜思思就越觉得有点不对劲。 等她跑到门前的时候,大门大开,她一进去,红点也跟着进去,没有任何阻拦。 留下来跟着姜思思人都通过聂爽的暗号知道了这招偷梁换柱,但姜思思也是他们的统领,所以他们一路沉默地听从姜思思的任何命令。 此刻手持霜雪的姜思思竟有些迷茫。 地图上越王的点位很近,权衡之下,姜思思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避开越王,继续往山上走。 哪知道越王的绿点反而跟了过来,甚至没要一会儿就抄近道拦在了姜思思前面。 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 姜思思率先停了下来,黑夜里看不清面孔的越王带着小童子们与姜思思只有一条走廊的距离。 “世子,别来无恙。” 姜思思沉下声来,尽量往岑沧海的声音靠:“越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越王一愣:“你不是世子。” 一句话就被戳穿。 姜思思懊恼地闭了闭眼,而后振作精神:“我听不懂越王殿下在说什么。” 背后跟过来的红点们也停了下来,越王对此没有任何表示,背后千里楼领头的人走到越王身前,跪下行礼。 这下姜思思终于确定,越王并不是友军,千里楼的首领都跪他,这不是幕后黑手是什么? 姜思思不可置信,想不到你一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是个反贼?! 越王看了看姜思思身后,声音明显降低:“原来是姜公子。” 无论伪装的再好,越王已经明显认为姜思思不是岑沧海了。 越王说:“本想让世子留下来做个客,却没想到把客人认错了,莫甲莫乙,你们未免也太过没用了些。” 冲着姜思思喊打喊杀的两个领头人羞愧拱手:“越王殿下教训得是。” 姜思思定睛一看,嚯,熟人啊。这不是之前被她开金手指碰的稀碎的刺客吗? 原来一直要狗世子性命的,竟然是越王? 然而直到这个时候,越王身上代表立场的颜色竟然还是友好的绿色。 姜思思暗骂系统不牢靠,哪知系统比她更委屈:【这个只能代表越王对你是没有恶意的,不能代表他对岑先生没恶意啊。】 姜思思心神一震,猛然清醒。 原来他们并不是一起的,原来她和岑沧海竟然在别人那里有了两种待遇,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岑沧海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岑沧海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将岑沧海划进了自己的圈子里。 第63章 世间路(十八) 什么兵书? 在对方人多势众, 而姜思思又不想暴露自己金手指的情况,被抓进大牢也就不是稀奇事了。 越王还特意将暗卫跟她分开关,进牢房之前, 姜思思好心提醒越王:“不用对他们严刑拷打, 他们是专业的。” 越王笑眯眯地说:“我会考虑姜公子的建议的。” 说完就给姜思思蒙上了黑布, 手脚捆得严严实实。 姜思思想了想, 没把那句“也最好不要给我用刑”给吞了回去。 这个时代的人对名誉的看中是现代人比不上的, 而且神鬼之说屡禁不止, 同样的, 对于生命的看轻也是现代人比不上的。 自然而然,封建制度加上思想看轻, 延伸出来许许多多酷刑也是意料之外的残忍,在这种贵族不把人命当人命的时候,姜思思觉得自己很可能真的会吃点苦头。 但是一上来就准备给她来传说中的酷刑, 也太看得起她了。 姜思思没好意思说,完全的黑暗对她只是小菜一碟,因为她有系统。 系统不仅可以唠嗑, 还能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时间, 再不济, 姜思思还能看地图猜别人到底在干什么。 就这,洒洒水。 看到岑沧海全须全尾地回去,姜思思心里松了口气, 既然这样, 她就能安安心心地准备逃命事宜了。 姜思思甚至还睡了一觉, 一直睡到大天亮,越王进来看她的时候,差点以为牢房是什么上好的厢房, 让姜思思过得这么舒服。 “姜公子倒是自在。” 姜思思闻着空气里的香味,咽了口唾沫,诚实地说:“如果能填饱肚子我会更自在。” 越王一把揭下姜思思脸上蒙着的黑布,乍一见阳光,姜思思眯着眼睛被光线刺得溜了两行清泪,再眨眨眼睛,适应过后,就见仙风道骨的越王从食盒里拿出一只香喷喷的大白馒头,举到姜思思面前说:“想吃吗?” “想。” 越王说:“本王将你松开,你自己吃。” 姜思思迟疑道:“你不怕我把你打了自己跑掉?” 越王淡定地一撩自己的道袍,腰带上别满了密密麻麻的刀具,他又给姜思思展示了一下袖子里的瓷瓶,上面贴着什么“化骨粉”,看起来无论是物理攻击还是魔法攻击,越王准备得都相当充分。 姜思思:…… 越王还好心提醒:“本王虽已退出江湖多年,但早年所学,并未忘干净,我记得姜公子、不对,姜小姐,还是在我那两个不成器的下属那里,吃过亏的吧?” 姜思思震惊:“您就是千里楼的楼主?” 越王说:“不敢当,只不过把自家下属借给千里楼一用而已。” 姜思思失语。 难怪皇城根下还胆敢袭击国公世子,原来背后的关系户就是皇上的弟弟? 有皇上撑腰,这千里楼想要根除都不可能。 像是看出了姜思思在想什么,越王一边给她松绑,一边慢悠悠地说:“千里楼与圣上没有任何关系,你莫要瞎猜。” 姜思思自由后,活动了一下手脚,血液流淌总算不再受制,姜思思不客气地盘腿坐下,拿起食盒里的馒头,沾着菜就开吃。 昨夜那般混乱,打打杀杀一番,姜思思早就蓬头垢面,越王同样蹲下来,好奇地看着姜思思的脸:“若不是你的声音和身形,这张脸倒是称得上天衣无缝,难怪能女扮男装。” 姜思思嘴巴里还有东西,听见这话,含含糊糊地说:“在越王殿下面前,我这点都算是班门弄斧了。” “你真是给本王一个好大的惊喜。”越王转身从童子手里拿出剑,一拔剑,姜思思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越王顿了一下,细细去看剑柄上的花纹:“若本王没看错的话,这是霜雪?” “没错。”昨夜抬她进牢房之前,给她搜了身,确定一点威胁都没了才押进来的。 说话的功夫,姜思思已经吃下两个馒头了,正在向第三个馒头进发。 越王:“你倒是一点都不激动。” 姜思思淡定道:“剑虽然是好剑,但终究还是不能跟人命比,若是越王殿下喜欢,我赠予殿下可好?” “有趣,有趣!”越王朗声笑道,“聂君雪英明一世,本以为她选定的人,也该与她有相似之处,却没想到和她性格截然相反,难道你待在岑沧海身边,对兵书就没半点想法吗?” 姜思思一愣:“兵书?” 越王了顿了一下:“……你不知道?” 姜思思那双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丝茫然:“什么兵书?” 越王沉默了,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找个形容词,最终他选择闭嘴。 他匪夷所思地看了姜思思一会儿,而后提着剑出去了,走之前还不忘将牢房门锁上。 只留下姜思思抱着空荡荡的食盒欲言又止,至少把她吃完的东西都带出去吧? 虽然盘子被她吃得比她的脸还干净,但还是要拿出去洗的啊。 已经走远的越王是听不见她的心声的,他脸色阴沉,将霜雪交给下面的人,声音冰冷:“去,瞧瞧这把剑到底有什么名堂。” 莫乙接过霜雪:“是。” - 吃饱了有力气查看周围的地形,姜思思发现越王真的是好清纯好不做作一男的,直接把他们关在了无名楼的下面。 这么有恃无恐的吗? 姜思思其实不是没有办法出去,只要她想,没有任何地方困得住她,但是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如果留下来,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反正现在岑沧海已经安全了,有聂天宁守着,她根本无需顾虑。 姜思思蹲牢房的老实程度,连一直来送饭的童子都不可思议。 霜雪给越王拿去研究了两天,姜思思净看着越王到处跑上跑下,最后终于回到溪江亭这边,没有动弹了。 而她的老熟人,所谓的莫甲莫乙在京城里徘徊,但聂天宁的守卫密不透风,根本不给任何人靠近岑沧海的机会。 终于到了第三天早上,姜思思准备吃饭,刚刚吃下第一口就听见系统警告道:【姜小姐的健康值由100下降到97。】 嚯,终于下毒了。 门外童子正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吃饭,姜思思顿了顿,面上毫无异样地吞了下去。 系统一路警报,最终她的健康值从100掉到了88。 童子收回饭盒,姜思思摸着肚子感受自己逐渐失去力气的四肢,问系统:【这就是传说中的软筋散?】 系统说:【姜小姐不准备逃吗?】 姜思思说:【我相信我自己。】 【如果这一次并未如你所愿,你待如何?】 姜思思说:【你怎么也学着古人文绉绉的,还有,你忘记了我是个欧皇吗?】 系统销声匿迹不说话了。 到最后,姜思思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费力地转动眼珠子,发现自己被一群人抬起来,抬到了外面。 她还记得无名楼外面还有一尊巨鼎,上面插满了香,这群人现在直接将她扔进鼎里。 姜思思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要被烫伤了,结果没想到巨鼎早就被清理过,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正好容得下她整个人。 躺在巨鼎里,被人摆弄好姿势后,姜思思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姿势很像那种快要入土的棺材里的人。 她有点慌:【我不会真的翻车吧?】 系统说:【还有解毒丹。】 姜思思想了想:【不,沉住气,我相信我自己!】 视线上方出现越王的脸,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姜思思,这个角度刚好能够看见越王的鼻毛,十分不雅。 越王伸手下来,把姜思思腰带上的玉佩给取了,又伸手到姜思思的耳后,摸着人|皮|面|具的缝隙一掀,姜思思闭了闭眼,真容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她听见有人吸气的声音,空气一时静谧下来,她睁开了双眼,越王的复杂的眼神映入眼帘。 他停了一会儿说:“走。” 巨鼎被一种姜思思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盖子给盖上,有人扛着巨鼎往前走。 被拿走的玉佩是岑沧海的,姜思思本来想拿这个以假乱真当岑沧海,但是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戳穿,连带着面具也没了。 姜思思问:【面具被人拿走了怎么办?】 系统说:【基石系统提供的所有物品,除了姜小姐和岑先生,其他人都不可用,所以不必担心,其他人拿去只会是废品。】 姜思思说:【不,我在意是如果面具没了,这张SR卡我是不是永远都抽不到了?】 系统:…… 【对。】 原来生死攸关的时候,姜思思想的还是这种东西,看来还是它不了解姜思思的乐观。 姜思思有点难过,但愿越王别对她的卡做什么,想要抽到这样合心意的SR卡真的不容易了啊! 即使被黑人抬棺抬走了,眼前什么都看不到,无法判断方向,姜思思还是通过地图精准地判断,他们是在往山上走。 大概走了快一个半时辰,姜思思在巨鼎里闷得大汗淋漓,感觉自己快要被蒸熟了的时候,他们终于停下来了。 姜思思听见越王说:“就在此处吧。” 第64章 世间路(十九) 越漂亮的男人越会骗人…… 上面的盖子隙开一条缝, 一盆水直接泼下来了。 水从姜思思的脚底蔓延到整个鼎的底部,给热到不行的姜思思缓解了一下压力,紧接着水一盆接一盆地往里倒。 一开始姜思思觉得还成, 但是随着水位上涨, 水蔓延到耳廓, 而倒水的人还没有停的意思, 姜思思有些慌了。 这是要干什么?不会见闷不死她, 就要淹死她吧? 姜思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她打算, 如果这些水淹过鼻子,她就用解毒丹给他们来个鱼死网破的时候, 他们停止了倒水,盖子重新合上了。 听见脚步声绕了她一圈又一圈,一群人嘴巴里嘤嘤嗡嗡不知道在念些什么经, 姜思思问系统:【他们在搞什么?】 系统说:【我跟你是共享视野的,你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姜思思心里又骂了一遍系统废物, 只好忍住水钻进耳朵的不适, 尽力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听了半天, 进度为零。 姜思思放弃了,听不到,根本听不到。 她忧心忡忡地想, 难道要准备杀了她, 给她超度?她的直觉什么时候这么差过了!说好的好东西呢! 被念了快半个时辰, 姜思思眼瞅着时间都快到下午了,头顶的盖子再次张开,这一次是完全打开, 她看见越王一脸庄重地将她的手拉开,把霜雪挪到她的腹部,再把她的手放回去。 完成这一步骤后,越王大声说:“礼成!” 礼成?什么礼成?这么好的吗?竟然把兵器还给她了。 还来不及反应,姜思思突然发现自己手脚都充满了力气,好像之前被封印的时间只有一瞬,来不及想太多,当即破水而出,纵身一跃,飞出来拔剑指着越王。 众人惊慌,越王却淡定自若,抬手制止其他人的举动,他盯着脚踩在鼎上的姜思思,一字一顿慢慢地说:“从今天起,姜小姐便是我教圣女了,还不快行礼!” 众人跪拜:“恭迎圣女!” 姜思思傻眼了:……哈? - 岑沧海正在与聂天宁对弈。 这是他回到聂府的第三天,聂天宁除了和他对弈,平日里根本看不见人。 就算岑沧海想要找聂天宁说什么,也找不到聂天宁的踪迹。 思绪回到棋盘上,岑沧海沉住气,思索再三,再下一子。 聂天宁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干脆利落地投子认输:“棋艺一道,果真有两把刷子。” 岑沧海说:“聂将军承让。” 聂天宁慢吞吞地收拾棋盘,岑沧海说:“沧海有一事想问问将军,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聂天宁撩起眼皮看他,将黑白两子投到各自的棋盒中,他说,“世上没有什么话是当讲不当讲,只有你想不想说。我还道你有多沉得住气,原来还是不能忍。” 岑沧海对聂天宁的评价只当做没听见,他拱手道:“将军知道,沧海有一护卫,现下生死不明,不知将军可有消息?” 聂天宁哼笑一声:“回答你之前,不如你先告诉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沧海现下只有一个世子的名头,给不了将军什么,但沧海对秋闱还是有那么一两分的自信,来日沧海不说升官,至少取得功名是不愁的,到时候将军只管说一声,沧海必定竭尽所能。” 这对明明有血缘关系的祖孙讲话却一板一眼,疏离成这样,还没人觉得不对,表情都很自然。 啪的一声,聂天宁盖好棋盒,看着岑沧海严肃的脸说:“你是要与我赌一个未来了?” “正是。不知将军愿不愿赌?” 聂天宁略一思索:“那老夫便与你赌上一赌,在此之前,你先告诉我,你对那丫头,怎么想的?” 岑沧海心中一颤,睫毛微微抖动,他垂下眼帘,手慢慢地收回袖子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那女子,钟情于我。” 聂天宁一愣。 - 当圣女的日子不说痛快,但至少姜思思没受什么委屈,不知道越王给别人是怎么洗脑的,反正现在她是除了越王之外身份最高的人。 姜思思甚至还能在府里任何一个角落随意进出,除了出门,越王对她的要求是能满足就满足。 姜思思试探性地提了一些过分的要求,最简单的要这要那,到后面甚至对人恶作剧,越王全都笑眯眯地跟她说没关系,反过来再把其他人骂一顿说伺候不尽心,竟然还能让圣女有这么多要求,赶紧照顾好圣女。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姜思思整个人都迷惑了。 之前追杀过姜思思的莫乙和黑衣人——后来姜思思知道这个黑衣人叫做莫甲,更是对她毕恭毕敬,就算姜思思让他们陪她过招也绝无二话。 但是在越王府呆了几天后,姜思思又有些烦躁。 她一个人跑到溪江亭,坐在溪水边,看着水里的小鱼时不时地跳起来,滑溜溜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现在已经是盛夏了。 系统说:【成功帮岑先生渡过难关,现在赠送一次十连抽卡机会,请问姜小姐是否要抽取?】 姜思思没理它,闷头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系统:【……请问是否抽卡?】 姜思思说:【烦着呢,不抽。】 系统乖巧地说:【好的。】 姜思思一个人又看了会儿风景,还是忍不住跟系统抱怨:【难道我之前的付出都不算什么吗?怎么我有危险,他根本不管的?】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系统聪明地没有回答,因为这种事往往在当事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需要别人再来提醒她。 果然,姜思思继续自己自言自语:“无论如何,不该来看看我吗?” 至少表面上来看一次啊。 知道狗世子没心没肺,没想到他竟然没良心到这种地步。 殷素素的话简直是至理名言,越漂亮的男人越会骗人,太对了。 “圣女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越王脚步静悄悄的,姜思思想得太过入神,竟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姜思思木着脸说:“怎么了,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越王递过来一本小册子,封面看得出来是一朵兰花,花纹精致,栩栩如生,“这是这一次诗会的诗集,圣女看看?” 姜思思接过来后,抬头问:“你们这个教,到底是个什么教,我怎么就成圣女了?” 越王笑眯眯地说:“不是已经告诉过圣女了吗?我们教的教义便是‘道法自然,随心所欲’,圣女只不过是个名头,并不需要圣女做什么。” 姜思思心想,别以为改了就不知道,这是人家老庄的名言,不要这样随随便便玷污先贤的智慧结晶啊。 但表面上姜思思还是乖巧地:“好的。” 打开诗集,姜思思看到的第一首诗便是岑沧海的《北伐》,名字后面还画了小花,越王解释道:“越往前的诗,便是当日里越好的诗。到时候刊印出来,秋闱后便会送往各地。” 姜思思懂了,这就是一个打出名头的方式,还是全国出名的那种。迅速翻看了一眼后面的,整个诗集加起来总共三十三首,纸张的材质和模样处处都透着精致,姜思思说:“我不是很想当圣女了,我能辞了吗?” “圣女又在说笑了。”越王和蔼可亲道,“想要什么,吩咐下人便是,只要圣女待在此处,自然不在话下。本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圣女自便。” 越王走后,姜思思看着围在她周围的那一圈红点,叹了口气。 她刚刚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这样,越王对她的好感度竟然高达可怕的80点,是她见过的最高的人了。 但是其他人对她永远是红点。 这样的反差让姜思思毛骨悚然,因为她想起了那种面上笑得越开心,到时候刀你就刀得越狠的人,这种人放在纸片人里叫病娇,但是放在现实就是完完全全的变态了。 姜思思摸了摸下巴,这几天踩点也差不多了,是时候撤了。 她对系统说:【抽卡!来来来!】 系统应声而动,直接给姜思思整了个十连,姜思思一看,SSR占了十连里的七个? 姜思思:【……你是不是能够操控卡池?】 系统说:【冤枉啊,我要能操控,早就把剧本全给你了好吗?】顶多是缩小了卡池范围罢了。 系统忧伤地想,要完成姜思思任务真的好难,还需要它开后门。 姜思思一想也是,然而现在暗地里看着她的人很多,她一时半会也不好拿出来看,便只好等待时机,稍后再看后面的剧情到底是什么。 这样想着的时候,姜思思发现,和她一起宅在府里的越王,竟然背着她出门了。 好家伙,姜思思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随人愿吗?嘻嘻。 反正她也呆腻了,既然没良心的狗世子不来救她,她就自救! 女人当自强! 姜思思一脸冷酷地说:【镜花水月。】 SR卡幻化成一个杯子,姜思思舀了杯溪水喝下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变活人,不见了。 第65章 世间路(二十) 还说有女子钟情于他,…… 镜花水月是杯子的名字, 凡是经过它装的水,喝下去以后,就有隐身的效果, 时限两个时辰, 而一天只能用一次, 每天晚上零点刷新次数。 对姜思思来说, 如果隐身四个小时都还跑不了路的话, 她可以自己把自己埋了, 太丢人了。 姜思思轻轻巧巧地避开蜂拥而至的红点们, 没走正门,直接翻墙出去跟在越王的轿子后面。 越王并不知道自己周围多了个隐形人, 以这个时代古人的想象力来说,根本没人会想到大变活人竟然是存在的。 他正在对旁边的人说话:“吩咐下去,本王要见陛下。” “是。”听命的人一骑绝尘先行一步, 姜思思心里面啧啧了两声,没想到越王这个邪|教头子竟然还敢去见皇帝,正想再听听的时候, 接下来越王却不说话, 整个人就在轿子里闭目养神, 再也不出声了。 一直到山脚下,姜思思决定跟越王分道扬镳,自己偷摸找条路抄近道回京城。 毕竟来的时候是风风光光的豪华马车, 回去的时候只靠两条腿, 自然要小心再小心。 越王好像并没有发现姜思思消失不见了, 他按照原本的路线进了京,又到了皇宫门口,彼时皇帝正在批阅奏折。 子书时是个勤勉的皇帝, 他功绩颇多,在他的治理下,这个国家进入了一片繁荣的太平盛世。 只是对于越王来说,他的皇兄并不好糊弄。 听见越王进宫的消息,背对窗口的帝王笑了一声:“难为他肯入宫,去,把越王带到平阳殿,吩咐御膳房,今晚朕要与越王,吃顿家宴。” “是。”守在殿下的小太监赶紧去外面传话,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皇帝的命令传到了御膳房。 四十多岁的帝王脸上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饱经风霜的模样,相反,他保养得相当好,如果跟越王站在一起,许多人都会以为越王才是大一点的那个。 子书时想了一会儿,停了笔:“来人,更衣。召太子入宫。” - 聂天宁派去的人回来禀报的时候,岑沧海就站在一旁,他听见那人对聂天宁说,越王府邸已然大乱,听说是丢了人。 岑沧海忍不住问:“是姜思思吗?” 那人犹豫道:“属下不知。” 岑沧海眉头蹙了一瞬,很快就抹平。 聂天宁挥退那人,侧过身去对岑沧海说:“那丫头都成了圣女,你为何如此担心?” “越王殿下这几日频频动作,已经超出了一个亲王应该有的界限,难道将军就不好奇,越王究竟想做什么吗?” 聂天宁说:“老夫孤家寡人一个,早已多年不参与政事,越王想做什么,与我何干?” “哦?但是沧海听闻,太子殿下前几日还登门拜访,请将军主持武举,难道将军不心动吗?” “老夫老了,只等你们这些后生向前,此事老夫已经回绝了,你这小子,担心那丫头就担心吧,说话非要如此伤人作甚?” 岑沧海说:“我并未……” “是是是,你并未,是老夫看走了眼。这几日茶饭不思的,可不是老夫。” 岑沧海默然。 聂爽他们回来以后,优先听从他的命令,聂天宁也并未说什么,但是皇城根下,岑沧海的势力始终比不上聂天宁,派聂爽出去,岑沧海才知道原来越王的府邸竟如铁桶一般。 若不是聂天宁说姜思思成了越王的圣女,过得还算不错,他对姜思思的近况竟一无所知。 聂天宁瞥了眼岑沧海如雕塑一般的坐姿,叹了口气,用岑沧海能够听到的音量嘟囔道:“还说有女子钟情于他,怕是他先栽了跟头罢。” 说完就起身出去练功了。 岑沧海僵着脸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反驳不了。 只能左看右看,气闷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聂天宁前脚出去,聂爽后脚就进来了。 岑沧海当即放下茶壶,站起身来:“如何?” 聂爽是跑进来的,整个人气喘吁吁,咽了咽口水才道:“属下听闻,越王好像进宫了。” 岑沧海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他脱口而出:“怎么是越王……” 话还没说完,岑沧海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聂爽疑惑地看他:“难道不是殿下让我去打听越王的下落吗?” 岑沧海掩饰性地举杯:“没错,没错。” 聂爽沉默了一下:“殿下,你的杯子是空的。” “……” 岑沧海放下杯子,而后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扭头对聂爽说:“其他人都回来了?” “是,他们今日才回来,听说是府上大乱,没人看守。” “越王没对他们用刑?” “并未。” 岑沧海拧着眉说:“越王究竟想做什么……” “但是属下回来的时候,发现百姓们都在谈一件事,说是越王近日号召文人们一起写诗篇歌颂陛下,准备做个万诗集。因着陛下生辰快到了,不少文人都起了心思,想在这上面讨巧。” 岑沧海说:“那其他的呢?比如越王所立的教,到底是什么教?” 聂爽说:“这个……属下不知。” 岑沧海把差点到嘴边的话换了一句:“还不快去查?” 聂爽赶忙转身:“是,属下这就去!” 等到出了门后,聂爽突然发现,世子殿下好像变了。 岑沧海以前能通过最少的信息,猜中事情的原委,更何况而且难道越王时隔多年再次进宫面圣,不必越王到底立了个什么教,更紧急吗? 真是太奇怪了。 聂爽想了半天,最后归结于自己太笨跟不上岑沧海的思维,摇摇头就去查消息了。 岑沧海又开始在屋子里转圈,转来转去,他定下来,仔细回想一番,他去找到聂天宁。 “将军,我想请太子一叙。” 聂天宁斜着眼睛看他:“当真如此?” “当真。”岑沧海点点头。 第66章 世间路(二十一) 生死不明。…… 姜思思跟着地图走在路上, 她惊奇地发现,手里的剧本变薄了。 七张SSR碎片加起来有这么薄吗?甚至只比上一次的多一点点。 但是剧情告诉姜思思为什么会变薄——原本还有点艺术描写的小说,变成了大纲一样的东西, 一章原本两三千字的稿件变成了五百字的梗概, 姜思思很快就从这坐了火箭一般的剧情里挑出来重点。 ——主角岑泓武举落榜了, 挂在了第三试, 也就是聂天宁那一试。 姜思思嘶了一声。 落榜过后, 岑泓沮丧地准备回师父那里, 结果一个巧合, 抓到了一伙光天化日之下敢抢劫的贼人,打斗间, 岑泓因为自身武力值太高了,竟然不一小心把人打死了。 背上了人命官司的岑泓,就算他情有可原, 也有的是人想要他坐牢,结果没想到就在这时,贼人身上的包裹落下, 零零碎碎地掉出来好多奇珍异宝, 上面都还带着泥土的芬芳——这竟然还是伙盗墓贼! 岑泓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掉下来的包裹, 然后,他拿到了一把剑。 这把剑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念雪。 “姜……公子?” 姜思思下意识地将剧本塞进袖子里, 变回卷轴里的一张卡, 这才抬起头来看面前的人。 来人不是别人, 正是黎士杰。 黎士杰骑着马,眼神在姜思思的脸上停留一会儿,又在她明显的女性装束上看了几眼, 最后艰难道:“士杰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救姜公子。” 声线里不知道为什么带着点抖。 姜思思知道自己女儿身已经暴露,干脆落落大方地拱手,彻底恢复女子的身份:“多谢黎公子。” 黎士杰偏过头去不敢看她,只说:“后面有一匹马,是给姜、姜小姐备的。” 姜思思只觉得黎士杰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上了马后,她问黎士杰:“可是世子殿下让你来的?” 黎士杰说:“并未。是太子殿下询问士杰,发现姜小姐竟然已经失踪数天,便许士杰出来找寻。” 姜思思沉默了一会儿,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竟然词穷了。 失落吗? 好像确实有点。 抛开心里淡淡的别扭感,姜思思语气故作轻松道:“太子殿下有心了,他日必定登门拜谢。” 黎士杰刚想扭头说不用,后面一支飞镖擦着马腿划过去,定在地上。 两人同时一愣,姜思思霍然扭头:“他们追来了!” 黎士杰一边扬鞭策马快步跑开,一边拿出一只竹哨吹响嘹亮的一声,很快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不少人从四周过来,替他们拦住后面的追兵。 姜思思只来得及看一眼地图,发现上面的人竟然密密麻麻地跟下来了。 这才多少时间,他们就已经发现了她的踪迹? 黎士杰说:“这边!” 太子的人果然不同凡响,拦了一会儿,姜思思说:“那些都是千里楼的人,他们武艺高强,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应该说,能够跟千里楼的高手抗衡的根本没几个,更别说太子的人只有小猫三两只,千里楼的却有一大片,人海战术都能拖死他们。 黎士杰说:“放心!他们自有办法!而且太子予我千里良驹,特意带姜小姐回京城,若是不出意外,他们追不上来。” 说话间,咻得一声,一支箭穿越人海直接钉在了黎士杰的马上。 这匹千里良驹发出痛苦的嘶鸣,马身很快彪出血来,一顿乱晃之后,黎士杰无法掌控痛苦不堪的马儿,被摔了下去。 姜思思:……这打脸来的太快了吧? 姜思思当即调转马头要去捞黎士杰,但没想到的是,箭矢如细雨落下,姜思思只能避让,滚下马的黎士杰躲闪不及衣袖被钉在了地上,他不得不撕下衣袍弃马而逃。 不知道千里楼的人哪儿来的这么多箭矢,很快姜思思就发现他们骑马目标太大了,简直是被人当活靶子打,再加上不能丢下黎士杰,她干脆也撕了张R卡防摔垫下了马,带着黎士杰一起逃。 黎士杰说:“姜小姐自行前去吧!莫要管我!” “你在说什么傻话?”姜思思扯着黎士杰在一片混乱中躲闪,太子的人很快跟上来簇拥着他们一起逃。 而姜思思的老对手莫乙不过蜻蜓点水两三下追了上来,她一掌打在一个暗卫身上,暗卫吐出两口鲜血,踉跄一下,让出了姜思思的后背。 莫乙冷笑一声:“圣女想逃到哪儿去?” 话音未落,下一掌掌风已至,眼看着就要挨上姜思思的后背,旁边的黎士杰硬生生窜过来挡下了这一掌。 姜思思听见响亮的骨头碎裂的声音,一扭头,黎士杰的右手已经弯曲成诡异的角度。 下一秒,又是一根铁索缠绕着刀片直指姜思思的面门,她矮身下去躲过这一击,又将黎士杰扛在肩上。 和莫甲莫乙练了两天,他们的招式路数姜思思或多或少都猜得出来。 见一击不成,莫甲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莫乙身旁,幽幽叹道:“不愧是圣女。” “少废话。”姜思思万分冷静,和他们单打独斗,她勉强能战个五五开,但是莫甲莫乙强的永远是配合,这两个人加起来是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效果。 她没法正面对抗。 “为何不肯放我离开?” 莫甲说:“谁家的圣女是能够行走江湖的?” “我说过要当你们的圣女了吗?”从袖中掏出匕首,姜思思说,“我也对毒之一道颇有研究,你猜若是这刀上的毒挨上了,是我先逃,还是你先死?” 匕首上果然蓝莹莹的,泛着不祥的光芒,莫乙说:“圣女不必吓唬我们,我辈即使是死,也会完成大人的命令!给我上!” 追兵果然步步紧逼,没有半分留手的意思。 姜思思这才知道他们并不在意她的性命,圣女的名头好听,之前也确实是千依百顺,但现在莫甲莫乙脸上都带着漠然的神情,好像圣女也可以是个死人。 越王究竟想干什么?! - 岑沧海出行匆匆,在聂天宁的默许下,只带了两个聂府的精锐,便去往东宫。 子书晋所在的东宫并不是和前朝一样处于皇帝寝殿大明宫的旁边,而是被迁了出来,特意建在了皇宫之外,但是对比其他几个皇子的府邸,东宫仍是离皇宫最近的处所。 然而岑沧海注定要失望,等他登门的时候,守门的护卫告知岑沧海,太子不在宫内,若是要拜访太子,还请递上拜帖。 这一日休沐,就算是皇帝也不会上朝,更别提太子若是要外出,他的行动肯定会引起万人瞩目,私下里出行也不会让护卫这样大刺刺地说出他不在宫内。 太子只有一个去处。 皇宫。 岑沧海指甲陷进掌心,掐出好几个白色的月牙痕迹,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说:“多谢。” 转身的时候他脑子里想了很多,思绪乱成一团乱麻,直到上了马车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有点抖。 她会死吗? 他抬头望着远处的巍巍宫墙,那代表了天家的无上尊严和极尽奢华。 里面陛下和他的兄弟越王,还有他的儿子太子说不定正在其乐融融地推杯换盏,共饮美酒, 而无论是天子脚下还是千里之外的事情,都不过是他们的下酒菜。 岑沧海闭了闭眼,他说:“回去。” - 姜思思手里其实已经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卡了。 她只能赌。 带着黎士杰再一次闪躲过莫乙的双剑,姜思思说:“何必要赶尽杀绝?我现在跟你们回去,你把这位公子放了如何?” “呵。”回答她的只有莫乙的冷笑。 黎士杰咬咬牙:“姜小姐不必管我!” 比起文质彬彬的岑沧海,黎士杰算得上文武双全,至少没让姜思思腹背受敌,甚至在这场战斗中,两人还产生了一点点默契。 姜思思说:“这位可是工部侍郎的独子,难道你们真的这么胆大包天,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在这京城之中,杀了朝廷命官的儿子?” “不用圣女操心,世上失踪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位公子一位。” 这个回答已经是撕破脸了。 姜思思别无他法,只能用出自己现在最后一招:【用天随人愿!】 这是她本来以为会很无用的卡——提升使用者运气到百分之两百。 已经是欧皇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天自己不知怎么回事处处倒霉,好像老天突然变了脸,不把她当亲女儿一样了。 而使用了技能卡果然不一样,莫甲莫乙的武器莫名其妙砍歪了,不准了,连着好几次都是,给了姜思思极大的喘息空间。 莫甲知道姜思思素来有些古怪,见状干脆开始攻击黎士杰。 姜思思步步后退,最终他们退到一处小山坡后,一个小石子滚到了黎士杰脚下,黎士杰没站稳,扯了姜思思一把,这下两人都没站稳滚了下去。 他们的速度太快,莫甲都没看清他们怎么滚下去的,两人已经落入溪水中,在水中沉浮。 莫甲莫乙当机立断一边让人跳下去追,一边让人放箭,但是一个漩涡打过来,两人转了两圈,瞬间消失在水底不见了。 生死不明。 第67章 世间路(二十二) 岑沧海不知道自己拿…… 黎士杰醒来的时候, 喉咙里一阵痒意,他睁开眼猛地往旁边吐了口水,嘴里酸涩的腥味总算去了一点。 还算活泛的左手摸了摸, 身下是毛糙的苇草, 而已经骨折的右手无法做出任何行动。 他勉强撑着身体坐起身来, 环顾四周, 旷野茫茫, 微风浮荡。前面是一条晶莹的小溪, 有很长一条拖拽的痕迹落到他的脚下。 他是被人拖上岸的。 而原本应该跟他一起落水的人却不见踪影。 黎士杰踉跄着爬起来, 试探性的呼喊:“有人吗?” 除了在淤泥里扑棱翅膀的野鸭子大声呱呱叫,像是在回应他外, 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他静默一会儿,盘腿坐回原地,想要将处理一下自己伤口最为严重的右手。 一只发型凌乱的脑袋从旁边的草丛里钻了出来。 “这儿呢这儿呢。累死我了。”姜思思把摘来的野果和打来的鱼放在芭蕉叶里一起放到地上, 见黎士杰清醒了,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总算松了口气:“哟, 醒了?” 黎士杰眼中顿时绽放出光彩:“原来你没事。” “那当然。”姜思思一屁股坐下来, 果子上还有水滴, 扬扬下巴示意黎士杰说,“你先吃吧。” 黎士杰看了一眼地上摆着的寒酸的食物,犹豫几秒, 挑了个最小的果子, 一口啃下去, 酸涩的味道绽放在味蕾上,惹得他脸皱成橘皮。 姜思思看见他搞笑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有这么酸吗……” 随便拿了一颗啃一口,非常甜。 姜思思朝中奖的黎士杰耸了耸肩, 可能这就是欧皇吧。 黎士杰被酸得大脑发蒙,回过神来,看着手上还剩下的大半果肉,犹豫着到底还吃不吃,但姜思思先发话了。 “这里离京城很近,走过这一片荒地,外面就是护城河。” 黎士杰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反而万分信赖道:“都听姜小姐的。” “之前他们能找到我,估计是因为我沾染了一种奇特的香气,这种香气别人闻是闻不到的,只有派猎犬出来。”姜思思和黎士杰一样,浑身上下湿哒哒的,她看了一眼黎士杰还在慢慢淌血的手臂,迟疑道,“你这样也走不远,我先替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黎士杰低下头,脸色微微发红:“姜小姐的救命之恩,黎某记下了。” “明明是你来救我,我却连累你这样……” 黎士杰提起这个话题却有些不自在,他本以为姜思思已经死了,还怅然许久。此次前来只不过是太子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得给在聂府急得团团转的岑沧海一句准话。 姜思思蹲下来给他处理伤口,两个人距离很近,近得黎士杰能够看清姜思思秀美的五官。 他移开了视线。 过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又移了回来。 姜思思专心致志没有注意到黎士杰的眼神,嘴里念念有词道:“我能做的只有帮你固定下来,幸好没有特别严重,不然你这只手都救不回来了。等回到了京城,一定要去找名医再看一次。” 黎士杰脱口而出道:“姜小姐可要回世子殿下身边?” 姜思思说:“那是自然,我是他的护卫,不回他身边,谁给我开工钱啊。” “我!”对上姜思思骤然抬起来的怀疑目光,黎士杰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欣赏姜小姐的武艺,当个护卫未免屈才。姜小姐之前不是要参加武举吗?怎么现在还不准备?” 姜思思将伤口处的最后一点泥沙给处理干净,漫不经心道:“武举?快了吧,反正还行。” “武举的荐书,黎某这里有,若是姜小姐需要,黎某归家便取来。” “真的不用。”姜思思低垂着眼睛,脑子里想的却是刚刚那个问题。 她还要回岑沧海身边吗? 当然。 只是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 姜思思突然问:“世子殿下当真没有找过我?” 异样的语气传入黎士杰的耳朵,他抿了抿唇,晦涩道:“……没有。” 姜思思眼神黯淡下去:“……啊。” 黎士杰终究是不忍心,他胸口泛起一阵酸涩,补充了一句:“倒是听说这几日世子殿下茶饭不思,很是担心姜小姐。” 姜思思终于获得了安慰,她叹口气道:“果然还是有那么点良心的。” 连手上的动作都轻快不少,很快就彻底处理好伤口,接下来就是对骨头的正形和恢复了。 姜思思冲着手心哈了口气,跃跃欲试。 黎士杰一动不动,忍了又忍:“姜小姐难道也仰慕世子殿下吗?” 姜思思的手顿了顿:“哈?” “少年慕艾,姜小姐若是仰慕世子殿下……黎某只能劝姜小姐,世子殿下对姜小姐来说,并非良人。”黎士杰的表情很认真,认真中又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心虚,以至于眼神逐渐漂移,根本不敢去看姜思思的正脸。 姜思思偏着脑袋没搞懂黎士杰到底几个意思,她挠挠头说:“可我对世子殿下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啊。” “……当真?” 姜思思语气肯定:“当真。虽然我是个女的,他是个男的,而他又恰好长得挺帅的吧……但我不喜欢他。” 黎士杰心情简直像是刚刚的水流,时而湍急时而平缓,现在就是激动的水流拍打着他的心岸,生平头一次他想像个粗鲁樵夫一般对着空地大声喊叫。 但是姜思思在这里,他忍住了。 怀揣着喜悦的心情,黎士杰强装镇定地问:“听这话的意思,难道姜小姐已有心上人?” “也没有。”姜思思回答得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黎士杰原本端得稳稳的手往下掉了一截,姜思思当即大喊:“等一下,你不要乱动!” 随着咔嚓一声,黎士杰的手竟然因祸得福得正了回来,连姜思思都不可思议。 她呆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去找固定的粗树枝给黎士杰绑上。 把这一切搞定过后,姜思思松了口气。 她看向黎士杰:“……你笑什么?” 黎士杰努力收敛上扬的嘴角,偏过头去说:“我笑姜小姐当真是妙手回春。” - 岑沧海在一小兵的带领下,深入北衙,找到了羽林卫的所在。 他进去的时候,莫重正皱着眉头查看邸报。 “莫大人。”岑沧海行礼。 莫重像是才知道岑沧海进来一般,放下邸报,神色轻松道:“原来是齐国公世子啊,不知世子找我何事啊?” “莫大人可认得这个?”岑沧海也不废话,直接亮出令牌。 莫重原本松散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不知世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我奉太子殿下口谕而来,特地向莫大人禀告京郊出现山匪之事。” “山匪?” 面对着莫重阴沉的眼神,岑沧海硬生生编造了一伙并不存在的山匪,手持太子之令并不能命令北衙禁军,但若是报案,那就不一样了。 北衙禁军负责守卫的不仅仅是皇宫,更是整个京城,天子脚下,竟然有一伙山匪,敢追杀国公之子,这样惊悚的名头砸下来,莫重不得不仔细思量。 “既然如此,我立即派人去探。” 岑沧海脚却没动,轻而易举报出溪江亭山下的位置,而后抬眼说:“若是莫大人想要情报,我这里有的是,莫大人只管出兵便是。” 莫重和岑沧海对视良久,突然莫重咧嘴笑了:“事情紧急,便听世子的吧。只是到时候……” 他走过去将岑沧海手中的令牌轻轻取下,掂量两下,又还给岑沧海,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出去了。 外面莫重点兵的声音格外洪亮,很快羽林卫便集结完毕,一个个上马冲出北衙。 岑沧海伫立良久,无声吐气。 最后蹲在了案桌前,手里捏着令牌几乎要将它捏碎。 岑沧海不知道自己拿救下太子的恩情去抵姜思思的命到底值不值。 但是又想到,之前姜思思替他奔波,救他性命,他不过是……还命罢了。 羽林卫到底替他留了一匹马,岑沧海整理好心情便跟着出去。 姜思思是死是活,他总要亲眼看见。 - 黎士杰身上伤虽然不伤及性命,但姜思思很怕给这个小哥整得残疾,想要赶紧催黎士杰回去,哪知黎士杰却并不这样想。 “姜小姐身上多少也有些轻伤,黎某虽右手不便,但黎某是天生的左撇子,不过平日里习字用右手罢了。不如让黎某替姜小姐上药?” 姜思思语气怀疑:“这里又没有药,上什么?” 黎士杰眼神往四周扫视了一圈,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眼前一亮,立即拉着姜思思往那边:“那个便是止血的蓟草,用来医治你的手臂更好。” 姜思思侧过脸去看:“原来我也在流血?哪里?” 黎士杰指了一下:“那里。” 姜思思抬起胳膊还是没找到,黎士杰干脆往前扯住姜思思的衣袖,将她扭过去。 果然手臂靠近肩胛骨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血痕,估计是水泡久了,姜思思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伤口,而鲜血又被流水洗去,现下又有血丝缓缓渗出来。 黎士杰扯了蓟草后认真弄碎,然后慢慢掀起姜思思破碎的衣角,伸手敷了上去。 姜思思躲了一下:“好痒。” 而且被一个男人这样掀开手臂的衣服,有点怪怪的。 黎士杰认真道:“黎某的伤处也是姜小姐处理的,现在黎某只不过是报恩而已,姜小姐不必介怀。” 犹豫了一会儿,姜思思觉得很有道理,干脆不扭捏了,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等黎士杰替她上药。 她没有看见地图上属于岑沧海的绿点由远及近,正往这边狂奔而来。 第68章 世间路(二十三)   对如何处理伤口…… 对如何处理伤口, 黎士杰倒是颇有见地,毕竟黎士杰的母亲就是出身将门,平日里没少摔打自己文质彬彬的儿子。 草药毕竟是有限的, 黎士杰捣得不是很碎, 但胜在耐心, 手指碾平了一点一点地敷上去。 “疼吗?”黎士杰问。 姜思思蹙起眉头想了一下, 摇头道:“不疼。” 这是大实话, 确实一点也不疼。 只是黎士杰因为泡了半天的水, 手很冰, 触在她肩膀下方时,存在感特别强。 姜思思有点不自在。 黎士杰敷了很久, 也很仔细,姜思思几次想要开口说不用了,都被黎士杰的耐心的动作给按住。 等到彻底敷完后, 姜思思刚把衣服整理好,前面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岑沧海骑着白马飞驰而来,看到姜思思的一瞬间, 他表情松动, 但看清了她和黎士杰之间的动作时, 他拉住了白马吁得一声停在了原地。 静默两秒,岑沧海踩着马镫下马来。 “原来你在这里。”岑沧海走到她面前,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一圈。 姜思思愣愣地没说话。 “黎公子也在, 倒是我晚了一步。” 黎士杰本能觉得这话有点怪, 但岑沧海面上并无异色, 他只好把心里的那股子别扭当做是自己的幻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士杰见过世子殿下。” 世子本人表情不变:“既然你们都无事,跟我一同回去吧。” 这人竟是来救他们的。 姜思思不可思议的想。 但是不可思议之中还带了一点诡异的庆幸。 姜思思刚想开口问其他人怎么样了, 就发现地图上竟然有黄点替他们拦住了那些追兵的去向,很显然她担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再仔细一瞧,那些人的头顶上,赫然标着羽林卫三个大字。 还不等他们细说,很快有马蹄声跟在岑沧海身后,尘土飞扬,声势浩大。一行羽林卫映入眼帘,为首的人同样骑了一匹白马,表情端的是肃杀又恐怖,像是出鞘的宝剑一般,飞马疾驰。 见到他们一行,莫重脸上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直接将两个逃出升天的人带到了后面空余的马前。 上马的时候,因为姜思思行动不便,黎士杰和岑沧海几乎是同时向前,但岑沧海的动作抢先一步,扶了姜思思一把。 少年的手指纤细,却已经有了男人的轮廓,虚虚一环,轻松将姜思思牵住,是个很谨慎却又有些突兀和冒犯的动作。 然而他体温低,肌肤附上来的时候,姜思思有种被凉玉触碰的错觉。 上了马以后,姜思思不动声色地挥开了岑沧海的手,扯着嘴角笑道:“多谢世子前来相救。” 手心里骤然空荡荡,岑沧海低头,眸色晦暗,视线顺着姜思思的手回到自己的掌心,这样逃避的态度,让岑沧海以为自己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但是什么都没有,他的手很干净。 - 羽林卫们满身煞气,保卫着他们三人回到京城,一路上无数百姓惊呼,莫重看也不看,纵马长驱直入,不少人慌忙躲避。 姜思思坠在后面,拧着眉看路上百姓险而又险避开他们,幸好无人受伤。 到北衙时,莫重拉住缰绳,骑着马儿溜达到岑沧海面前,银色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亮得惊人,更衬得莫重牙齿白森森的,有种锋利的杀气。 莫重眯着眼睛绕了两圈道:“世子可是回将军府?” “正是。” 莫重目光扫了一圈轻笑道:“昨日里我家大人还惦念着世子殿下,本说今日特意来拜访一番,哪知出了这档子事。” 岑沧海摸不准这个大人究竟是太子还是皇帝,便借坡下驴:“今日之事有劳莫大人。既然如此,他日必登门拜谢。到时候还希望莫大人不要客气。” “哪里的话。我出门之时,便已派人告知两位府上,想必不多时两位的家人就要过来了。不如黎公子与世子进来等候。我先带人回兵营。” 说罢一扬手,冲着岑沧海点了点头,带着羽林卫回了北衙。 姜思思总觉得那莫重的眼神停在她身上的时候,奇怪的很,但等她看过去时,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身下骑的马自然也是羽林卫的马,有人上前来将其牵走,他们一行人便跟着进到议事堂。 期间黎士杰扭扭捏捏的找姜思思讲话,姜思思心神放空,耳朵捕捉到声音,也凭本能回答他,一来二去,在外人看来,两人竟是聊得热火朝天。 岑沧海对着墙壁上高悬的壁画一言不发,好似自己聋了一般。 就在三人各怀鬼胎的诡异气氛下,过来接他们回家的奴仆终于来了。 姜思思一声不吭的坐上了跟岑沧海一同回去的马车,两人默默对视一会儿,而后各自撇过头去,再不说话。 - 回去之后,岑沧海像是神秘人,一天到晚神龙见首不见尾。两人生活轨迹本来就不重合,这下更是没有见面的时机,如果不是姜思思与岑沧海的院子挨着,恐怕姜思思每天连岑沧海什么时候熄灯都不知道。 既然岑沧海不想见她,正巧姜思思也不想。 然而这日一早黎士杰的拜帖就递到,邀请岑沧海赏花去。 姜思思听到这个消息,坐在床头静默了一会儿,而后一声不吭地收拾好行装,要跟着出去。 哪知破天荒的,岑沧海只是看了一眼整备齐全的姜思思,便随意点了两个护卫出门去,再不提姜思思的护卫之事。 如此避嫌之态,姜思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个人站在门口久久伫立,好半晌她才冷笑一声,扭头回去了。 岑沧海出去了整整一天,回来的时候被下人扶着,一身酒气,路过姜思思院子的时候,发现她的房间竟漆黑一片,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 脚下咔嚓一声。 岑沧海眉头一蹙,什么东西? 低头眯着眼睛努力辨认了一下,竟是一地的断枝残花,再一抬眼,院内一片狼藉。 “……” 莫名的,岑沧海再抬头看那黑洞洞的窗户时,咽了咽口水。 迈出去的脚悄悄收回来,他挣脱奴仆,自行去梳洗了。 屋子里的姜思思睁着眼睛躺在床上,隔壁的动静很快消了下去,恢复往常的静默。 确实,大白天出去喝花酒,回来可不是要好好休息吗? 这一夜,姜思思实在是没睡好。 时光易逝,秋闱已经提上日程了。作为国子学的学生,岑沧海打发了黎士杰,开始专心备考。 和忙碌勤奋的他们不同的是,姜思思这段日子过得很是滋润,那一夜想通了以后,姜思思每日勤奋练武,练够了就停下来赏赏花,在鸟语花香和大汗淋漓中度过一天又一天,偶尔看见岑沧海房间里的灯亮到天明。 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轻轻松松的学霸,竟然也是一个会在考前打破作息疯狂读书的人。 两人也不能算冷战,只是某一天突然互相不说话了,气氛怪异得紧。 直到某日清晨,姜思思一大早被府里的下人喊醒,而后侍女们鱼贯而入,一字排开,脸上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个个手里都抱了满怀的东西,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始给姜思思打扮起来。 姜思思虚着眼睛半梦半醒之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天色实在太早,违背了她的生物钟,迷糊的时间似乎只过了短短一瞬,等她彻底清醒后,已经被推到了镜子面前。 姜思思定睛一看,而后大惊失色。 镜子里这个靓女是谁?! 姜思思转头想要问清楚,却被乌泱泱一群侍女簇拥着往前厅去,厅堂又空又亮,聂天宁老爷子正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喝茶,抬眼一看,笑道:“如此甚好。” 姜思思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聂天宁看过以后又垂下眼眸,吹了口茶说:“带姑娘和世子去吧。” 心里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上头发话,下面的人自然听从。两辆马车同时从聂府出发,分别驶向京城不同的方向。 姜思思抖着声音问:“今天是几日?” “姑娘可是睡糊涂了?今日是八月初九啊。” 姜思思一巴掌拍到自己脑门上,把随车而来的侍女吓了一跳,姜思思只能对她们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 还没到目的地,姜思思已经听到沸反盈天的吵闹声了,神思不属地下车,当看到尘烟漫天的校场时,姜思思只觉得自己不祥的预感终于成了真。 她问系统说:【我是在做梦吗?】 系统反问:【惊喜吗?】 【惊喜,可太他妈惊喜了。】 只见人头攒动的校场上方明明白白地拉了条布,上书“武举第一试”,这是武举考场。 周围除了姜思思以外全是男子,他们都有一身强悍的腱子肉,倒衬得她纤弱无比。 侍女们给姜思思梳妆打扮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要遮掩姜思思的女子身份,清清爽爽地往空地上一战,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聂天宁先斩后奏,直接让她来参加武举了。 年代所限,如此张扬而来参加武举的女子,估计仅有姜思思一人,周围吸气声、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而姜思思只觉得他们吵闹。 陪同她来的侍女笑容满面:“此乃姑娘的荐书。” 一片厚实的竹片落在姜思思手里,她低头一看,上面字小如蚊蝇,看着很是费力。 侍女接着提醒她:“将此荐书予郎官验明真伪,姑娘便可取令牌参加武举了。” 姜思思无声地叹了口气,也不多问,便拿着荐书去校场门口找验荐书的郎官。 今日人多,郎官头也没投,拿到荐书核验有效后,给了姜思思一块木制令牌,上面是写的“伍玖”。 马上开始的是武举的第一试,武艺考校,擂台已经搭好,只等这群摩拳擦掌的未来栋梁们上去一较高下。 姜思思没什么想法,表情淡定,只当自己走个过场。 然而别人不那么想。 脚步刚迈进去没几步,姜思思就听见后面有个人高声叫嚷:“这里怎么还有女子入场?” 负责查看荐书的郎官听到了这样的质疑,终于看了一眼姜思思,发现她确实是女子。一时竟犹豫了一下。 姜思思没有生气,只挑了挑眉说:“我的荐书没有问题吧。” 背后的议论声更大了。 两位郎官对视一眼又窃窃私语一番,然后客客气气地将她请到了一旁,让她再把荐书拿出来,他们需要向上级请示一番。 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姜思思清清楚楚地听见后面有人声音不高不低,像是掐好了音量让她听见。 “姑娘家竟然来这些地方同男子勾勾搭搭,真是不知羞。” “女子若是女扮男装去文举还有点意思,这武举不是来捣乱吗?” “嘘,小点声,免得被她听见,女子脸皮薄。” “若真是脸皮薄倒好了,啧啧,真替她爹娘害臊!” 姜思思不带感情地勾起唇角,并未回话,她不搭理,舆论风暴却不肯放过她,各种或真心或假意的恶毒揣测不绝于耳,直到勘验荐书的郎官过来放她入行,那些烦人的声音才陡然一静。 姜思思将令牌别到腰上,扭过头去,没有说话,轻蔑的眼神慢慢悠悠扫了一圈,却像入了滚烫的油锅,轰然爆了起来。 有人面色涨红,有人蹙起眉头,都对姜思思傲慢的表情感到不爽,但他们都不敢再对姜思思的入场资格生出任何异议,只要能入场,荐书便是没问题的。 不少人心里暗暗发誓,若是排到姜思思,一定要将她亲手送出考场。被女子瞧不起,已经是戳爆了他们的自尊心了。 一个表情就拉了仇恨的姜思思心里并不慌张,她慢吞吞地思考自己这场考试到底有没有对手,看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单打独斗,姜思思能称第一,就没人敢称第二。 武举有三试,整个考试只有第三试的时间稍短,第一第二试各五天。武艺比试规则很简单,每个人的令牌上标有数字,数字进行两两随机匹配,胜者进入下一轮,一般情况下比试都是点到即止,但是也不乏有怀着泄私愤的行为,皇帝对于这种情况是严令禁止的,如果被告发,一旦判定,等待的那个人的就是牢狱之灾。 姜思思一开始太过拉仇恨,很多人都期待着自己和姜思思的数字匹配,一定要姜思思吃个亏,古来征战沙场从来都是男人的事,也就聂家出了个奇怪的聂君雪。但是聂君雪不是女人,她是个怪物。 运气终究还是没有放弃姜思思,姜思思第一场抽到的人看起来就很弱,打起来也确实很弱。姜思思没兴趣听炮灰的长篇大论,用所有人都来不及看的速度,闪身上前,一脚踹下这个嘴巴上还在喋喋不休的废物,旁边围观的人顿时安静,所有人脑子里顿时只有一个想法——好快的脚! 姜思思面不改色下台,考官立即上报成绩,将姜思思对手的数字划掉。 一旦站上了擂台,就不存在偷袭一说。 至少姜思思不是花架子,很多人收起了轻视之心。 姜思思没兴趣知道那些人又发生了什么心理活动,她跟在考官后面,等待她的下一个对手出炉。 擂台和考官有限,武举的学子却众多,所以人都是一批一批上的,等第一批人完全轮完,才会开始第二轮,姜思思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第二个对手。 将令牌再次别到腰间,姜思思和对手登上了另一个擂台。 这一次围观的人变得更多了,姜思思也不露怯,落落大方地和对手行了个礼,所幸这一次的对手是个话不多的,两人上来直接开干。 一交手,姜思思就知道对手和她是一个路子,以力取胜的。面对快要糊上脸的拳风,姜思思不躲不闪,抬手一握,而后一推,以力克力,轻轻巧巧将人甩飞出去。 那人被重重甩到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等被抬着去医治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考官也忍不住侧目,而后上报成绩,宣布姜思思进入下一轮。 姜思思胜利的方式简单粗暴且牛逼,已经没人会小瞧这个“弱不禁风”的弱女子了。 即使都是男人,但被一下子打趴,和挣扎两下再打趴,还是有区别的。 第三场的对手一上来就严阵以待,仿佛姜思思是什么洪水猛兽,需要他万分谨慎。 姜思思平静地说:“不用紧张,我会轻一点的。” 对手先是一愣,而后脸色涨红,一脸被羞辱了的表情:“你你你,竟如此猖狂!” 姜思思一脸得莫名其妙。 这第三场的对手和前两场没什么不同,在她手下都撑不过五招,姜思思也信守了自己的诺言,没有让对手像前两场的对手一样躺着下去——他是被扶着下去的。 三战三胜的姜思思并不知道自己掀起了怎样的波澜,只是蔫蔫地跟着守在门口的侍女回聂府。 这一夜,不知道多少人因为姜思思这个名字而夜不能寐。 - 等到回去的时候,姜思思刚好赶得上晚饭。 午饭是校场提供的粗饼,只能饱腹,谈不上好吃,姜思思胡乱塞了两口就当自己吃过了。 回到府上吃得自然丰盛无比。 聂天宁和姜思思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老老实实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等到吃完饭,聂天宁才道:“你不问?” 姜思思道:“将军自然有将军的道理。” 聂天宁点点头,背着手要出去,脚刚刚踏出去一步,他又像是想起什么,折返回来说:“等过了这阵,跟你商量个事。” 姜思思一怔,而聂天宁已经出去了。 和武举不一样,文举考生在考试期间是不能出来的,文举照样是三试,一试三天。 姜思思第一次在睡觉之前看见对门没有烛火,心里竟然有些空落落的。 而这份复杂的怅然,到了第二天,就被她忘到了脑后。 姜思思虽然是个学渣,但她是个态度端正的学渣,考试的时候都是全心全意,这一次也不例外。 不用侍女们进来,姜思思就已经收拾好自己,倒让那些侍女们无比可惜。 姜思思:不知道你们在可惜些什么! 第二天的对手比第一天上了个台阶,但还是菜,同样是比三场,同样是五招不到把人放倒,刷下来的对手还有不少是以前有过名头的。 姜思思彻底名声大振。 她不再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而她昨天坐聂府的轿子来往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不少人说,这聂家难道要出第二个女将军了?但这姜思思也不姓聂啊。 聂天宁古怪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平常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自从被授勋得了个虚衔,他就再也没有掺和过朝堂上任何事,即使皇帝再三表示能够授他宰相之职*,聂天宁也只是表示自己老了,不能再为国分忧了。皇帝也不勉强。 姜思思的横空出世,让人想不透这位卸了兵权的将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所有人都在观望,倒是让姜思思身边清净不少。 第三天的比试同样很快就过去了,和前两天最大的不同是,第三天比兵器,不过兵器是随机的四种,刀、枪、剑、棍,哪个顺手就用哪个,均由朝廷提供。 拿了武器的姜思思更加威风,她当仁不让地选了刀,因为挥刀的样子在外人看来像个煞神,姜思思甚至被好事者偷偷起了个诨号,叫斩铁使,说她拿起武器来,似要把那铜铁都劈碎。 至于其他的武器?对手们还不配让姜思思换武器。 美名和凶名一起被传了出去。 若是姜思思知道自己有个这么破廉耻的外号,一定会将起这个外号的人给打一顿。 不过也幸好她不知道。 只是这一日,姜思思回去的时候,府里竟先一步热闹了起来。 微微一怔,姜思思陡然明白,这是第一场考完了的岑沧海回来了。 第69章 世间路(二十四)   文举与武举同样…… 文举与武举同样是考三试, 但他们是一试考三天,连着考九天,一试考完有一晚上回家或者回客栈的时间。 姜思思和岑沧海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但是两个人的精神状态大相径庭。 岑沧海面如金纸, 嘴唇苍白, 像是生了场重病, 眼神倒是明亮, 但始终透着一股虚弱气息。姜思思则神采奕奕, 好像还能打个几十场不带喘气的。 截然不同的表现让聂天宁忍不住微笑起来。 “如何?”无论古代还是现代, 家长总是想知道孩子的考试情况。 姜思思没作声,岑沧海竟然也没作声。 聂天宁拧着眉又问了一遍:“这几日下来, 感触如何?” 姜思思抬头,发现聂天宁竟是对着自己问的,大感意外, 连忙说:“没废什么力气。” 聂天宁摸着胡子满意道:“动筷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姜思思能跟聂天宁和岑沧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周围的仆人没什么感受, 姜思思一开始不习惯, 后面完全融入就没有不自在了。 她从来就没把自己当过真正的下人。 心安理得地同桌吃饭, 姜思思风卷残云,岑沧海也不逞多让,看的姜思思不禁侧目。 看起来考场的环境真的很苦, 连岑沧海平常贵公子的做派都拿不出来了。 注意到姜思思的目光, 岑沧海也看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撇过头去。 也不知道该说默契还是互相嫌弃。 而更凑巧的是,他们竟然是同时吃完的。 姜思思注意到这个情况, 故意多夹了几口菜,等岑沧海放下碗筷净手走开后,才同样站起来走开。 坐在首位目睹这一切的聂天宁眼神高深莫测,慢条斯理地对旁边替他布菜的侍女说:“明日给世子和姑娘多备一点吃的吧。”过了会儿又补充,“我看他们口味挺接近的,备一样的。” 侍女应是。 - 第四天,岑沧海照样是起早匆匆去往考场,而姜思思则比他更早,因着今日要比的场次多两场,而且会有神武军的参军来观战。 往年这个时候,一般情况下来的只是南衙十六卫的卫官,今年竟然是北衙神武军的参军督战,很难让人不联想到这是否与以女子之身未尝一败的姜思思有关。 不管多么看不惯姜思思,各家儿郎们都卯足了劲发挥,盼着参军看上自己,直接录用。某种程度上,这些想要建功立业的儿郎们或许还要感谢姜思思。毕竟没有她,就没有北衙插手,若是能进北衙,那真是一步登天。 姜思思一到地方就发现场内气氛热烈,她将自己的令牌交过去核验后,郎官开始替她抽取这一次的对手。 目光在校场内游移,姜思思一眼就看见有一队身着劲装的男子在场中踱步,为首的人倒是长得文质彬彬,看起来不像个武夫,但是后面几个像是护卫的,长得凶神恶煞,让人望而却步。 郎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一队人,他悄悄道:“那位便是神武军的大人了。” 姜思思赞叹道:“果然英武不凡。”长得也太像一言不合就撕票的绑匪了。 神武军和羽林卫都属北衙,那日羽林卫的士官们不说多俊,至少没一个歪瓜裂枣,但这神武军的画风……全员恶人? 她的腹诽别人也听不见,只是她在看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看她。 目睹姜思思跟着考官上了擂台,参军道:“就是她?” 身边的人附到他耳边:“正是。属下已调出她的来历,没发现什么不对。” “蠢货,她既然从聂家出来,你能查到的东西,早就被别人改了不知道多少遍。” 被训斥的壮汉道:“参军教训得是。” “没有人能打败她?” “都走不过五招。” 参军眼神闪烁,一扬手:“随我去看看。” 姜思思今日的第一位对手是一位少年,姜思思记得他,因为这位不仅长相是难得一见的野性美,而且纵观全场,只有少年和她年岁相当。 见姜思思向他看过来,他略黑的脸上笑出一口白牙,灿烂无比。 对着这样的帅哥,心情都好了很多。 姜思思友好地对他点了点头,要去武器架上选兵器。 少年说:“且慢,姜姑娘可是要用刀?” 姜思思停下来,默认了。 少年挠挠头说:“可我惯会使枪,刀对枪,不公平。” 姜思思心说无论你使什么都没有不公平的说法,但面上还是好脾气地说:“那你的意思是?” “不如我们一同选枪,来较个高下吧。” 姜思思不置可否。 等两人拿着同样的武器面对面时,台下的参军突然说:“有意思。” 枪是可攻可守的武器,对寻常女子来说,枪算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因为它需要的更多是巧劲,可对姜思思来说,从持枪的方式就能看出来,她接触枪并不久,至少没有她的对手纯熟。 这一战,胜负未可知。 然而姜思思不这么想。 在她眼里,那个少年浑身都是破绽,想要战胜他,轻轻松松。姜思思脸上表情消失,抛开一切杂念,心静如水。 只是一瞬,姜思思的气势完全不一样,节节攀升带来恐怖威压。 参军脸色一变——这种感觉,他只在自己的主将身上见到过,而姜思思才多大? 一刹那,破空声传来,两人手中的红缨枪一触即分,第一次正面交锋以少年飞速后退而姜思思纹丝不动为结尾。 少年脸上露出一丝惊诧:“早听说姜姑娘力大无穷,竟是这般恐怖。” 姜思思没有在打斗过程中停下来唠嗑的习惯,闻言只是挥了挥手中的枪说:“继续?” 少年大笑出声:“来战!” 姜思思神色专注,少年也拼尽全力,他们的比斗越来越凶狠,每一击都好像打在众人心上,不知不觉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参军更是紧紧抓住围栏,睁大了眼睛要看清楚两人的动作。 但是快,太快了,根本看不清。 “五招已过……”有人在参军身旁喃喃出声。 “难道姜思思要输了?” “言重了,现下看来竟是难分难舍。” 有人遗憾道:“可惜太迅速了,以我等眼力,根本无法看清。这样精彩的比斗,恐怕十年难见!” “快看!他们慢下来了!” 一声惊呼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去,果然,台上的争端已经初见端倪,姜思思受伤了! 参军说:“那少年是何人?!” 早就将这些摸得一清二楚的卫官立即答道:“那少年姓彭名渊,乃太原县县尉彭廉的庶子,听人说,他十岁时便能举起五倍重于成人的水缸,十二岁已经无人能打败他了。今年十五来京都参加武举。” “是个好苗子啊。”参军感慨,但是很快他眉目微凝,“这样天生神力的少年郎,竟也与那女子不相上下……” 姜思思确实是受伤了,她嘶了一声将右手抬起甩了甩,手背上一条鲜红的划痕正往外面慢慢渗血。 而与之相对的是彭渊用红缨枪杵着地面,整个人顺着枪往下缓缓跌坐。 大口喘着气的彭渊看起来比姜思思狼狈太多,他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地笑着说:“果然是姜姑娘。在下输了。” 姜思思抬手抱拳:“承让。” 观者哗然,连参军也心里大骇。 “这女子!”卫官倒吸一口凉气。 参军深深地看了眼跟着考官去上报成绩,准备进行下一场比赛的姜思思,心里暗道,这面圣的人选,看来非她莫属了。 彭渊淘汰后被人扶着休息了一会儿,等姜思思第二场也速战速决后,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姜思思面前,笑出一口白牙:“在下彭渊,想和姜姑娘交个朋友。” 姜思思惊讶地看着他的腿,读懂了姜思思的目光,彭渊抢先道:“这是一点陈年旧伤,不姑娘的事。” 就说嘛,她也没有攻这少年的下盘,差点以为是来碰瓷的。 不过朋友? 姜思思摇摇头:“我没有交朋友的想法。” 彭渊大为遗憾,但很快就振作精神,说此次武举没搞出名堂,他就要回乡老老实实种地了。 姜思思隐约觉得这个故事很耳熟,但是灵感消失太快她没能抓住,便按下心里的疑惑不动声色地回复道:“你很厉害,总能出人头地的。” 彭渊哈哈一笑:“借姑娘吉言,那我也祝姑娘武运昌隆!” 两人寒暄几句,彭渊就以自己不打扰姜思思考试为由离开了,姜思思也很快打完后面几场,之后的都没费什么力气,这让姜思思更加为彭渊惋惜。 如果他们不是今天遇上,说不定这个彭渊还能捞个官做做。 回程路上,姜思思发现今天在考场里转了一天的参军正挥鞭纵马,往北衙去,而跟在他后面的……竟然真的是彭渊! 看来那参军也不眼瞎嘛。 姜思思心满意足,等到了聂府,跨入大门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清明——她想起来彭渊是谁了。 第70章 世间路(二十五)   彭渊其实在原书…… 彭渊其实在原书里出现过, 但因为是个不起眼的配角,姜思思看过以后没什么印象。 直到彭渊跟着参军一路进了北衙。 在原书剧情两年后,也就是岑泓学成归来, 参加武举的时候, 岑泓的师父提过一嘴, 说自己的某个弟子就是死在了考场上, 要岑泓小心不要被暗算。 这个弟子难道就是彭渊吗? 姜思思现在就想掏出原书好好看个明白。 这份冲动被按捺到了晚饭后, 姜思思刚想拿出原著, 但是点了半天竟然也没有动静。 姜思思顿心生警觉:【系统?】 系统冒泡:【我在。】 姜思思稍稍放下心来:【我的卷轴怎么打不开了?】 系统说:【可能是卡了吧, 你现在试试。】 这下卷轴果然被打开了。 姜思思心下稍安,一边吐槽一边拿出原著:【你这系统也没什么用嘛, 还会卡顿,真的是来自未来的产物吗?】 系统不知何时又悄悄潜水了,不再回话。 姜思思也不在意, 毕竟系统只是一个工具,除非必要的时候,她也不会叫它出来。 待翻到那一页, 姜思思果然看到岑泓的师父说过他还有个大弟子名叫彭渊, 只可惜英年早逝。 他又年轻武艺又好, 本该前途无量,却在考场上遭人暗算。 然而彭渊在家里不是个受宠的,历来武举也不是没有失去性命的, 彭渊的父亲没有追究的意思, 自然也草草了事盖棺定论。 只可惜了彭渊的天赋。 后面剧情便是岑泓深受感动, 发誓一定要查出他师兄死去的真相,师徒俩又是一阵伤感,而岑泓得到了他师父更多的教授。 姜思思眼睛一眯, 通常来说,爽文小说的主角无论性格如何,走得什么流派,他都不能是一个百分百的坏人,毕竟普通读者是不会和坏人共情的。 这本书的岑泓也是如此,但姜思思和岑泓接触下来,可能带有一丝丝偏见,她总觉得岑泓不简单,这样一番话,当真是无心的吗? 而且这位师父神秘的很,不仅没有名字来历,连岑泓是如何拜师的都只是一笔带过,只说是杜家找的门路。 杜家养出那样的儿子和女儿,他们一家能是省油的灯? 姜思思想了一会儿想不出头绪来,耗费脑力的活动本来就不适合她,但她将这份别扭感放在了心里,对岑泓的警惕提到最高,而后卷吧卷吧将卷轴放了回去。 系统又突然说:【你抽了那么多卡,有时间就用了吧。】 【着什么急,这不是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吗。我搞得定。】姜思思自信满满。 系统见状也不在劝,又说:【最近我要查一下bug,响应的时间可能会延长,你自己注意点。】 姜思思略微颔首表示自己听到了。 搞清楚彭渊是什么人后,姜思思心里骤然一松,给人打上了能拉拢的标签,最后一天的比赛也更加有劲了。 头天过来的参军这次坐上了上首,姜思思也被引到了最前方的一处擂台,这样参军好方便在高处观战。 最后一天只用比两场,四进二,二决一。最终的胜者以头名进入下一试,考营阵。姜思思对待自己最后两个对手没什么想法,除了彭渊,没人能给她压力。 恭恭敬敬行了礼后,姜思思一如既往将对手压着打,没几招对手果断认输。 姜思思轻轻松松拿到了头名。 被赐予头名奖励的匕首时,姜思思心中大为赞叹,如此秀美锋利的匕首,配她倒是刚刚好。 然而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参军紧接着宣布,第一试还未结束,因为临时接到敕书,武举第一试要加考三日,科目暂时未定,希望第一试前三十二名的儿郎明日早早去往西郊马场集合。 女主接完旨后瞥向那参军,只见他神情镇定,与旁人惊诧的神情大不相同。 继她救了彭渊后,剧情再次来了个大漂移,而漂移的原因可能就在参军身上。不知道他回去禀报了些什么,突然搞了个加试。 西郊马场专属于皇帝,平日里不开放,得知姜思思要去西郊马场后,聂天宁平静地点头,继而给了姜思思一张弓。 那是一张很漂亮的弓,上面漆着暗金的纹路,黝黑的弓臂反射出些微光芒,触手微凉,一用力,姜思思惊讶地发现这张弓竟是超出想象的重。 “这是……” “既然加试在马场,一定会考骑射,你没有趁手的弓箭,这张弓便送你了。” 姜思思天生神力,这是聂天宁早就知道的。 把玩了一会儿,这弓意外得合手,姜思思郑重地对聂天宁拜了一拜:“多谢将军。” “去吧。” “定不负将军信任!” 崭新的弓第二天一早被姜思思背在了背上,骑着马溜溜达达到西郊,姜思思下来后,经过了一番甚为严密的检查,不仅衣服被搜了一遍,甚至还让她脱了外衣,仔细查看里面有没有藏暗器。 这一次的检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严。 姜思思隐约觉得这是有大人物要来。 事实证明,她猜的没错。 进去以后,姜思思眼神第一时间就被那繁华的金辂吸引,宫人们分两边在金辂上温顺地站着,等待里面坐着的人吩咐。 竟然是皇帝亲临! 难怪检查程度堪比现代高考。 紧接着目光往旁边移,姜思思瞳孔一缩,她永远不会忘记的人就坐在皇帝旁边——越王。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整整大半个月,越王的面容姜思思是一刻都不敢忘,毕竟是差点把她逼上死路的人,仇人的面孔她肯定要牢记。 然而来的人还不止他们两个,一个更年轻的坐在下面一点,是年岁正好的太子,有这三尊大佛,其他的百官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姜思思暗暗呼出一口气。 这阵仗,可要比之前盛大多了。 区区加试而已,一国之君都跑来,而且作为头名,她要领跑,姜思思想不出来还有谁比她更有排面了。 是骑马的那个领跑,在君主面前溜一圈,就当是开幕式了。 聂天宁送的弓被姜思思背在背上,平复了一下心情以后,她目光沉静,踩着马镫稳稳上马,轻轻一扬鞭,受过专业训练的马儿们迅速动了起来。 沙石漫天,作观赏状的三人扬起同款微笑。 皇帝赞叹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越王没接茬,他的脸色在阳光下瞧着,隐约有些苍白。太子余光瞥着自己的叔父,笑着应和皇帝,两父子一时相谈甚欢。 今天是个大晴天,很适合跑马。 溜完两圈给所有人都亮了个相后,有个姜思思不认识的官过来宣布加试内容。 第一个加试项目果然不出所料,就是骑射。 和姜思思一样背了弓过来的少年不少,应该也是猜到了。 姜思思定了定神,然后第一个出列,举起了她的弓。 - 岑泓是被自己的外祖父当小辈悄悄带过来的,来之前,皇帝只说今日天气好,他请众爱卿去踏青,然后一踏就踏到了武举加试的现场。 当看见姜思思走过来的时候,岑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少女……不会错,是跟在岑沧海身边的人,她竟然这么强! 当姜思思漫不经心的眼神落在这边时,岑泓本能地低下头,避开姜思思。 马蹄声逐渐远去,他心脏跳动陡然加快。 一时间竟又酸又涩,他的兄长,平日里看着儒雅文弱,可他再清楚不过岑沧海是个怎样高傲的人。 有些人一出生就站在顶点,岑泓本以为自己生在国公家,爹娘疼爱,已经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但岑沧海的存在总是会告诉他,出生在顶点的人,就是不一样。 即使爹娘再疼爱他,最后继承爵位的也只会是兄长,就算他再怎么宽慰自己,兄长随便一捞,身边的侍女都如此强大。 想到外祖父来之前话里话外暗示的意思,岑泓眸色一暗。 小时候娘在主母那里受过不知道多少委屈,每每回来,娘都要抚着他的脸,流泪说对不起,只恨她是个妾。 不知不觉,兄长和主母的形象在他的心里渐渐沾染上了别样的色彩。 兄长聪明,此次秋闱也一定能高中吧。 他岑泓不过一介庶子,于文治上无丝毫天赋,夫子看了也只是失望摇头。 偌大的国公府,以后是不是,就没有他和娘的一席之地了? 拳头不知不觉攥紧了,外祖父像是察觉到了岑泓的异样,靠过来轻轻说:“泓儿,无碍否?” 岑泓掩盖住表情,扬起和往常一样的笑容,示意自己没事。 可岑泓知道,那颗迟迟不肯发芽的嫉妒的种子,终于在今天,破土而出了。 就像他本该是那样的人一样。 - 姜思思射箭堪堪算中上,场内其余三十一人比她优异得大有人在,顶头三个无论如何,微表情学一定是满分,无论谁来,他们都是一副欣慰的“真是一群国之栋梁啊”的表情。 至于真实水平?自然有现场考官来裁定。 到后面姜思思偷偷跑去划水,有注意到的也只做不知。 日光渐斜,马上要正午时分,姜思思脸上开始滴汗,但考试进程才到一半。 她很少骑马,此刻大腿内侧已经被磨得发痛,不知这磨人的考试什么时候能结束。 姜思思走神到一半,耳边传来惊呼:“陛下小心!” “有刺客!” “来人!护驾!” 飘移的思绪陡然归位,余光见一抹黑影鱼跃而起,众目睽睽之下击倒数人,眼看着他的箭就要出手射到皇帝,呼喊着护驾的护卫毫不犹豫地挡在了皇帝面前。 这位胆大的刺客发出的第一箭被护卫一剑打掉,然而他并不慌张,只听他大喝一声:“孩儿们,上!” 他竟然还有帮手! 姜思思终于反应过来,拍了一下马鞍,腿一蹬,直接从马背上腾空而起要去救人。然而还有一人和她动作同步,竟然是上次见过的羽林卫大将军莫重。 莫重拔剑说:“何方宵小,还不束手就擒!” 这话也就意思意思,能够听话的刺客就不是刺客了。 很快场上的文武百官乱成一团,羽林卫们从暗处出来,将皇帝护得严严实实,而剩下的考生则面露茫然,不知自己该干什么,只好随大流去避险。 刺客就是从他们这群考生里出来的,无论与他们有没有关系,到时候都免不了被收押盘问,想到之后的后果,已经有人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岑泓则一边护着外祖父,一边目光牢牢盯着姜思思。 姜思思已经弃了弓,转而问别人借了把剑,手腕翻转,剑影一挪,便已刺向领头之人。 莫重同样过来要擒住这人,哪知这人功夫了得,并不与姜思思和莫重缠斗,一心想着往皇帝方向去要刺杀他。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皇帝依然岿然不动坐在金辂中,他眼尾带笑,眼神却是冰冷的。 太子说:“还请父皇避一避!” 越王说:“皇兄!” 皇帝淡然道:旧⑩光zl“朕相信大将军会护好朕的,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太子和越王对视一眼,苦笑了一下,便不再动。 刀光剑影就在眼前,皇帝眼神却紧紧跟着姜思思的动作。 他心道,像,太像了。 手指紧紧抓住凹凸不平的扶手,他继续在姜思思的五官上寻找梦中人的影子。 可是仔细一瞧,这又不像了。 失望是必然的,皇帝很快又安慰自己,至少他的阿雪后继有人了,这一招一式,全是聂家人的影子。 刺客很快不敌莫重和姜思思的双重绞杀,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的时候,刺客喷出一口血,他的同党们也纷纷被擒住。 姜思思松了松手腕,呼出一口气,此时她的站位离皇帝只有两米,刺客突然张着血口冲她狂笑:“公主!你还在等什么!” 他这话用的羌族之语,姜思思没听懂,但皇帝和越王是听懂了的,两人脸色齐齐一变。 系统说:【他喊你公主,让你刺杀皇帝!】 姜思思震撼:【刺杀皇帝我疯了吗?】 刺客被莫重面无表情地堵了嘴,再也发不出声音,他还不肯放弃,依旧唔唔地朝着她的方向挣扎。 皇帝语气冰凉:“大将军。” 莫重默了一瞬,转过脸来平淡地说:“姜姑娘,请。” 姜思思:? 她冤哪! 第71章 世间路(二十六)   姜思思没疯,但…… 姜思思没疯, 但是刺客疯了是真的。 他俩前后脚被审问,确定姜思思一问三不知后,表情阴郁的皇帝瞬间多云转晴, 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莫重当着姜思思的面对皇帝说刺客已经招了, 只是人看着不大好了。 姜思思不敢去细想这个不大好到底是什么意思, 顺从地被莫重送出去后, 姜思思回头一看, 大理寺的牌子金光闪闪。 出了这档子事, 加试自然也黄了, 连本次武举还能不能进行下去都难说。 姜思思一点儿都不可惜,这里一切功名利禄都与她无关, 考不考的和她关系不大,只是回去的路上,姜思思被一个人拦下了。 竟然是彭渊。 细细一想, 早上加试没见彭渊人影,不由得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彭渊依旧笑出一口白牙:“我专程来寻你,这是我家大人给你的。” “你家大人?”姜思思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接过彭渊手中的长条状布包。 甫一入手, 姜思思发现这物件的重量不低, 想打开,彭渊止住她说:“待你回去再看。” 姜思思说:“还挺神秘。” 但还是听了彭渊的话,不再去解布包。 彭渊又说:“某以为这天底下除了师父, 没人能胜我, 但姜姑娘却告诉我,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可没说过这话。”姜思思心念一动,师父? “姜姑娘是没说过, 但你是这么做的。”彭渊朗声一笑,后退一步,长长作揖,“某祝姑娘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那就借你吉言。”姜思思也笑了笑,状似不经意地说,“没想到你还有师父,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想见识更多的高手,不如哪天你替我引荐一番?我也好瞻仰一下前辈高人的风采。” 彭渊连连摇头:“我师父平日里闲云野鹤惯了,有时我也寻他不得,若是下次他进京来,我一定叫上姜姑娘,我们痛饮一番!” “好!就这么说定了!”姜思思上马扬鞭,马儿哧溜一下溜了出去,声音逐渐远去,拉长了调子,“我等着你请我喝酒——” 留在原地的彭渊不由得笑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一个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彭渊身后:“你做的很好。” 彭渊行礼说:“见过大人。” “回去吧,你护驾有功,我会在圣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的。”身着便衣的莫重说。 彭渊脸上却没露出丝毫高兴的神情,他低声谢过后,在心里暗暗地想,若是姜思思知道她收下的是皇帝的佩剑,不知该有多吃惊,皇帝将自己的佩剑给一女子,这背后的深意,可不敢细思……只盼姜姑娘不是为情爱所困的女子,否则爱上帝王入了深宫,这外面的一切繁华,都与她无关了。 - 噌—— 宝剑出鞘,寒光迸射直入人眼,姜思思眯了下眼避开这光芒,然后才端详剑身。 她并没有乖乖听话,而是走远后就停下来解布包了。 送剑不稀奇,但这剑和霜雪有九成相似就非常稀奇了。 姜思思仔细观察了剑柄纹路,弹了弹剑身,听嗡嗡长音,过了一会儿她确定了,连材质都是一样的,有极大可能出自一个工匠。 若是别在腰间,那真是与霜雪一模一样了。 赠剑之人还是彭渊的上司,奇也怪哉。 姜思思略一思索,就将这把剑放了回去,而后包的严严实实,像是做贼一般,拿回了将军府。 姜思思本来预想过聂天宁的反应。或是震惊或是愤怒,但都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平静。甚至平静的有些过头了。 姜思思非常识趣的将这把剑放在了聂天宁的身旁,但聂天宁却说:“即是人家送你的,便是你的东西了。” 姜思思只好抱着剑走了。 待她走出去很远以后,一拍脑袋猛然记起,她知道这剑啊! 将卷轴打开,迅速翻开书,发现果然这不就是原书主角岑泓拿到的那把念雪吗? 书里只说了它剑柄上有个牌子,标着念雪,但姜思思拿到了却空无一物,想来是被人取下了,明明该是被小贼偷出来的剑,阴差阳错竟到了她的手里。 姜思思记起自己还有沉默许久的金手指。 熟练地将系统唤醒,姜思思这样那样说了一通过后,没想到系统却拒绝了:“最近在修bug,地图功能关闭了。” 姜思思大吃一惊说:“那我要你何用?” 系统不再答话。 受技术所限,姜思思只好回房间将念雪与霜雪并在一排,细细端详,只能说像,实在像。 脑子里闪过众多人影,姜思思怀疑的人很多,但哪一个都没有石锤。 蹲着想了老半天,她一拍大腿,提着剑就出去了。 她想找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在聂天宁跟前伺候了许久的聂爽,然而等脚步迈出去了,她才发现聂爽不知何时出府去了,根本不见人影。 姜思思左等右等到了晚上,聂爽还是没回来。 悄悄叹了口气,看来老天爷都不让她好奇。 翌日,聂爽扶着半死不活的岑沧海回来,第二场也考完了,岑沧海的脸色更加苍白,考一场试要了他半条命,嘴唇嫣红得像是抹了血一般,姜思思一看见就吓了一跳。 “姜姑娘!”聂爽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眼神骤然迸发出光芒,大声道,“快快来帮我一把!” 姜思思二话不说冲过去把岑沧海架着,聂爽呲溜一下松开,他跑得飞快:“属下去请大夫!” 姜思思:??? 看了眼斜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岑沧海,姜思思心想,怎么不是我去叫大夫呢?男女授受不亲,这算个什么事。 想是这么想的,姜思思却还是尽职尽责把半死不活的岑沧海给架回了屋。 胡子白花花的大夫很快来了,诊脉过后,开出了补气血的方子,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太过疲惫,再加上没吃什么东西,所以才看着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聂爽和姜思思同时松了口气。 紧接着聂爽端了碗粥来,他正要把粥递到姜思思手上,姜思思立刻抬眼死死地盯着他。 聂爽手一僵,悄悄缩了回来,在心里对自家世子告罪道,不是卑职不帮殿下,实在是姜姑娘不愿意啊。 副统领脑补的佳人喂粥成了空想,壮汉喂粥才是现实。 所幸吃了点东西后,岑沧海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但还是一副脑子不清醒的模样,姜思思见状忍不住问:“他这是去考试,还是去受刑啊。” 聂爽沉重道:“可能都有。” 姜思思倒吸一口凉气,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竟然考试也恐怖如斯,幸亏她不是读书的料!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腹诽,像朵柔弱小白花的岑沧海终于转了转眼珠子,似乎清醒了许多,一抬眼就看见了半扶着他的姜思思:“你……” 聂爽喜极而泣抢先道:“殿下,你终于醒了!” 岑沧海这才看见捧着空碗的聂爽,他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臂还在姜思思臂弯里,身形一僵:“我……” “您一出来就晕过去了,是我把您扶上马车回来的。”聂爽非常懂行,岑沧海还没说完,他就知道岑沧海想要问什么,答得迅速无比。 岑沧海松了口气,而后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从姜思思臂弯里抽出来。 姜思思从善如流地放开,起身去给岑沧海倒茶:“想必世子也渴了吧,我给你倒杯茶。” “不用。” 拒绝的再快,姜思思也充耳不闻,她将茶杯放到岑沧海面前。 望着茶盏里晃荡的茶水,岑沧海不知怎的有种被威胁的微妙感,踌躇半晌,还是喝了,姜思思一下子眉开眼笑:“在下有件事想问问世子,世子喝了茶,我就当世子同意了。” 岑沧海眉心一跳,他侧头看了一眼聂爽。 聂爽一下子就懂了,立即站起来往外走:“卑职就不打扰殿下和姜姑娘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聂爽犹豫了一下回过头来,眼神纠结:“殿下明日还有一场,姜姑娘还是……” 岑沧海闭着眼睛按了按太阳穴,语气警告:“聂爽!” 聂爽不吭声了,门哗啦一下被关上。 ……声音还挺大。 姜思思心想,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岑沧海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的神游:“什么事,说来听听。” 姜思思咳了一声说:“世子可知道锻造霜雪的匠人是谁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脸色未变,身子却悄悄坐直,而后斜着眼看她,“难道你将霜雪弄丢了?” “怎么可能。”姜思思轻描淡写,“不过是好奇,能锻出这等神剑的人,是何人物。” 岑沧海当然不会相信,他轻轻勾起唇角说:“锻造者是谁我亦不知,但我知道霜雪的材料取自西域,乃是西域贡品,换句话说,只有当今那位才有资格动这西域玄铁。” 竟然是皇帝! 姜思思如遭雷击,难怪从初入考场开始,皇帝看她的眼神就十分不对劲。彼时姜思思只当是头名的威力,所以皇帝对她青睐有加。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一回事。 但凡坐上高位就没有不疑心的,难道说他赐下这一把剑是为了试探她吗?毕竟她可是刺客嘴里的羌族公主。 可是,要让皇帝安心,不如除掉她这个隐患来的更快。 岑沧海见姜思思表情骤变,他伸手到她眼前晃了晃:“你这是作甚。难道真的闯祸了,如此慌张?” 姜思思往后一仰,神色踟蹰,缓缓道:“我有样东西,想三日后,给世子看。” 第72章 世间路(二十七)   说是三日后,就…… 说是三日后, 就是三日后。 武举照常进行,但姜思思实在没有带兵打仗的天赋,是以营阵一试当天就被刷了下来。 紧接着姜思思就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双标”。 别的学子落选后, 只要第一场的考试结果不是很差, 或多或少都会有军营抛来橄榄枝。 但没有人找姜思思, 即使她是第一名。 三日后, 岑沧海考试结束, 整整九天的科举到此告一段落, 接下来就是长达一个月的等待放榜。 岑沧海从考场出来的时候, 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缥缈感,但当他看见姜思思伫立在马车旁, 一副无聊至极的样子时,他又骤然被拉回了尘世间。 ……姜思思。 一个浑身上下都充满破绽,却又无比神秘, 还和他性命相连的女子。 姜思思看到岑沧海朝她走来,脸色竟然还不错,有些惊讶, 点头道:“走吧。” 潇洒抬腿, 姜思思拉着岑沧海上车, 而后自己坐在车辕上扬鞭,马蹄滴滴答答就往聂府去了。 “听说要九月放榜。”姜思思问,“世子要准备殿试了?” 岑沧海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 回道:“九月二十一放榜。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姜思思笑了笑:“若是考别的, 我不知道, 但诗赋一道,应该无人能出世子左右吧。” “诗赋只是其中一科罢了。” “难道就是这三日?”姜思思瞬间明白了,她就说, 怎么这么轻松,原来考到了自己的强项。 岑沧海说:“怎么是你来,聂爽呢?” “将军让副统领出去办事了,只有我来。怎么,世子很失望?”姜思思挑了挑眉,她架马车很慢,晃晃悠悠绕过了一个卖饼子的摊铺。 岑沧海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停一下。” 姜思思一愣,将马车停到路旁,岑沧海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扒着车框往外走:“我去买些吃食回来。” 这个时候姜思思才意识到原来这人是饿了。 她将人推了回去,强迫岑沧海安坐在车上,姜思思手一摊:“钱拿来,想吃什么,我买。” 岑沧海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失笑道:“你可真是把我当瓷器了。” 姜思思理直气壮地反问:“难道你不是?” 岑沧海一噎,发现对比身体壮如牛的姜思思,他似乎真的是。 默不吭声地拿了一锭银子,姜思思接过来,放到手里颠了颠:“多了。” 岑沧海无奈地说:“我没有铜板了。” 姜思思叹了口气,将银子还给岑沧海:“那这顿算我请了。” 说罢不等岑沧海反应,直接去饼摊前,买了足足三张大饼。 还考虑到岑沧海光吃饼容易噎,又讨了碗豆汤。 把这一切交给岑沧海后,姜思思坐在一旁,耐着性子等岑沧海吃完。 然而贵公子事情规矩多,吃饭都慢吞吞的。他一边吃一边问:“你那边如何?” 姜思思略一思索,懂了,这是来自学霸的关心。她昂起头镇定地说:“落选了。” 岑沧海顿了顿:“哦?哪一场?” “营阵第一场便落选了。” 岑沧海了然。 若是这一场,那姜思思落选在他意料之内。 “可有哪位将军找人问你?” “自然是没有的。”姜思思坦坦荡荡,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岑沧海咽下最后一口饼,眼眸低垂,轻声道:“你就没有不甘心?” “为何要不甘?”姜思思奇怪地反问,“我早就猜到了,若你是将军,你会要一个女人吗?” 岑沧海默然。 “军营里处处是男人,我一个女子进去,听起来怎么都奇怪。”姜思思说,“若是你娘还在,或许我还有出路。” 岑沧海猛然抬头,姜思思像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一般,她慢慢悠悠地重新拿起鞭子,替岑沧海把帘子放下,振臂一挥:“走了。” 到门口有奴仆过来替他们牵马,姜思思突然有感而发:“如果你考上了功名,做官了,是不是就不能住这里了。” 岑沧海沉默了一会儿:“或许吧。” 姜思思琢磨了半天都不知道这个或许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直到进去以后,听见岑沧海和聂天宁一问一答,姜思思才恍然,原来这个朝代的科举不是她印象里的考上了就有功名。这里的科举只是一种当官资格的获取门道,中间还要经过漫长的“试官”环节,如果朝廷哪个部门看上了你,便可以录取了。 而这样一通下来,试官时间少则一两年,多则三四年。 有的人可能兜兜转转哪个地方都去过了,还是没被选上官,这种就是少数中的少数了。 聂天宁并不担心岑沧海有没有官做,站在姜思思这边的理解,毕竟岑沧海就算没考上,他也能通过自己世子的身份谋得一份官职,聂天宁自然是不担心的。 可这对岑沧海来说能不能接受自己受了庇佑,那就不知道了。 等待放榜的日子里,岑沧海前所未有的放松,他日日出去喝酒饮茶,好像有搞不完的应酬,姜思思识趣地没有跟出去,照旧在聂府舞着自己的剑,做自己的事情。 直到这一日,岑沧海身边的贴身小厮匆匆回来:“将军!不好了!世子殿下把人给打了!现下被抓去京兆府了!” 姜思思蹭得一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岑沧海那个弱鸡还能打人? 被他打的怕不是腿脚不利索吧! - 聂天宁听完这件事,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转头就将姜思思派了出去。 “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姜思思在去的路上问了小厮,但小厮也是一问三不知,从小厮的角度来看,世子是突然暴起,一下子就推翻了桌塌,而后操起酒瓶就往人后脑勺上砸,把前面那两个公子砸的是头破血流。 姜思思再问,岑沧海砸的人竟然还是熟人——兵部尚书的嫡子,他们见过面的杜轩寻,以及他带来的一个亲戚。 姜思思心想,哦,原来是偷袭。 她就说,以岑沧海那个力气,怎么可能一对多还打赢架呢? 只不过这个人选有点不巧,打到岑泓的亲戚了,这不是上赶着让岑泓记仇吗? 然而等到了现场,姜思思才发现自己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你……”姜思思眼神在三个人之前徘徊,神情艰涩,一把拉过岑沧海悄声道,“这不是二公子吗?你怎么把他也给砸了!” 好家伙,原来岑沧海惹上的就是岑泓。 岑泓进京以来没什么异动,姜思思都快把他给忘了,结果今日一来,岑沧海就用这种方式让她想起这个世界真正的主角是谁。 听见姜思思堪称咬牙切齿的语气,岑沧海眉毛一拧,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心疼?” 然而岑沧海一开口,姜思思就发现了不对劲,她停下想要说的话,鼻翼翕动:“你喝酒了?” 岑沧海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软趴趴地往后一倒,姜思思眼疾手快地扯住他,将椅子放到他身后。 岑沧海瘫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半睁着,眼神虚虚实实不甚清醒。 姜思思扶额:“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岑沧海依旧维持着高深莫测闲人勿扰的表情,不说话了。 这是醉了,酒味太冲人。 从她进来开始,坐在上首的京兆尹就没有阻止他们的谈话,看着他们像是说完了,他才笑眯眯道:“敢问这位是?” 岑沧海反应奇快:“不认识。” 京兆尹惊奇的目光落了下来。 姜思思一顿:“我是奉将军之命,带世子回去的。” 这是挑不出毛病的完美说辞,再配上姜思思掏出来的牌子,证实她所言非虚。 京兆尹轻轻拍了拍案几:“怕是要让姑娘失望了,世子目前还不能走。” 而后这位长得慈眉善目的大官,便让自己身边的主簿过去,当着众人的面给姜思思讲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和小厮说的无甚差别,只是最后的结果…… “……所以杜公子状告世子无故打人?”姜思思总结了一下,望向旁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当事人。 抽了抽嘴角,姜思思说:“世子现在不清醒,不能回话。不妨让我先将世子带回去,醒醒酒,我们明日再来?” 话音刚落,京兆尹还没说什么,杜轩寻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只怕世子一去不返,缩在府里,不肯出来了。到时候大人也不好进去拿人吧。” 京兆尹没说话,只是摆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 杜轩寻见状站起来高声说:“若让世子走了,我东国律法何在?” 京兆尹捻着胡须沉吟一会儿,点点头,而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岑泓垂下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杜轩寻警告似得按了下肩膀。 姜思思的目光在他们二人额头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又在他们袖子沾染的脂粉上扫了一圈,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动嘴皮子,因为又费脑子又费口水。 略一思索,姜思思缓缓开口:“于大人,请听我一言,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刚一切都是这位杜公子的一面之词,我家世子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还敢狡辩?”杜轩寻大声道,“难道我这头上的伤是假的不成?来来往往看到的公子们也都可以替我们作证!” “自然不是。”姜思思平静道,“可于大人,凡事都是先有因再有果,我家世子平日里与杜公子素无来往,为何要无缘无故去打他?这其中恐怕有旁的事,还望大人明察。” 杜轩寻冷笑连连:“说到这个,我与世子或许还有一层亲缘在。我旁边这位,是我姐姐的孩子,与世子乃是亲兄弟。可此番上京,他们兄弟二人竟不在一处,也从未见过面。然而我这傻侄儿不过赴个宴,就被世子打了个头破血流。于大人,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姜思思浑身一震,好哇,竟然在这里等着呢! 第73章 世间路(二十八)   听到这话,京兆…… 听到这话, 京兆尹无法坐视不管了,他再次询问了一遍岑沧海现在如何,然而岑沧海还是醉醺醺的模样, 听不见任何话语。 姜思思凑到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再这样, 真的要挨板子了。” 岑沧海纹丝不动, 依旧眼神迷茫, 看着像是真醉了。 京兆尹叹了口气, 他这个官当的也是难过, 一个是尚书的公子, 一个是世子,更别说其中一个被打的还是世子的弟弟, 这种家务事怎么也被他摊上了? 姜思思见男主像个雕塑一样,只顾着醉,终究是要自己来:“大人, 能让人看看对面两位公子的袖口吗?” 杜轩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将袖子到身后,粗声粗气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公子凭什么听你的?” “大人, 我家世子虽是男儿, 但我也不怕丢丑。世子平日里力气甚小, 连府中婢女也打不过,又常年闭门不出,在屋里读书, 这样一个文弱公子, 怎么可能突然暴起伤人呢?大人再看对面两位公子……” 话没说完, 京兆尹已经了然。 杜轩寻一副被酒色掏空的纨绔模样就不说了,挨打是正常的。但岑泓人高马大,堂堂八尺男儿, 常年锻炼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被砸的脑袋上顶大一个豁口,似乎说不过去。 姜思思这边胸有成竹——天地可鉴,她没一句假话,因为以她为标准,任何人在力气上应该都矮她不止一头。 京兆尹看着杜轩寻躲躲闪闪的样子,眼睛浅浅眯起,心中有了主意。 他照旧是好声好气地让杜轩寻不要着急,而后差衙役去看。 杜轩寻想躲,但被京兆尹不温不火地顶了回来,接下来姜思思就看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候。 ——杜轩寻和岑泓袖口上的点点脂粉,果然不是普通的脂粉。再一看他们额头上的包扎,也有古怪。 姜思思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奇怪,虽然文人之间宴会,确实可能让一些所谓的“清白”女子进来弹琴助兴,但很少有官宦子弟真的会让这些女子近身,因为不雅。 比如岑沧海身上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可杜轩寻一个长在皇城根下的老手,怎么可能不知道? 姜思思进来的时候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不像香气,倒像是颜料的气息。本以为是大堂新修起来,所以有味道,但此刻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包扎是真的,可伤势没那么严重也是真的,顶多头上起了个包,连伤口都算不上。 报了假官的杜轩寻就这样被迅速拆穿,快得姜思思都没反应过来——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扶着岑沧海出去之后,姜思思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聂爽。 “为何刚刚不见你?”姜思思把岑沧海往聂爽面前一推,聂爽赶紧接住自家世子。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卑职去找殿下要找的人了。” “什么人?”姜思思眼神一晃,就看见了跟在聂爽背后瑟瑟发抖的两个女子。 秋高气爽,阳光灿烂,今日确实气温略高,却比不得真正的夏天。眼前的两个女子穿着实在清凉,姜思思都能看见她们皮肤上的鸡皮疙瘩,神色瞧着像是被吓破了胆。 发现姜思思望过来的目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颤巍巍道:“官爷,我们、我们还要进去吗?” 聂爽看了看姜思思,姜思思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聂爽道:“那便不用了,你们自行回去吧。” 两位女子如获大赦,脚步不停直接跑路。 姜思思稍稍一猜,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他早有后招?” “我亦没想到,你能解决这件事。” 刚刚还醉醺醺的人,陡然站直了身子。 岑沧海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聂爽对他行了一礼。 姜思思愣了一下:“你装醉?” 岑沧海纠正道:“不是装醉。” 看着他这副清醒的模样,姜思思怎么也不相信刚刚毫无理智的人是他,但一想到这人惯会做戏,她又释然了。 意兴阑珊地挥挥手:“早知道你自己能解决,我就不来了。” 岑沧海眉头一皱:“若没有外祖父的话,你真不来了?” “你能脱身,我为什么要来?”姜思思说,“赶紧走吧,将军在府里等急了。” 岑沧海神色微动,倒也不再说话。 他们走后没多久,又有一个大人物光顾京兆府。 来人正是杜轩寻的亲爹,杜尚书杜浩全。 他先是和京兆尹赔了罪,两个互相客套几句,京兆尹委婉地劝诫不要再报这种假官了,杜尚书连连肯定,而后带走了自己的儿子和外孙。 京兆尹看着他们一家子出去的模样,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这京城……要变天了啊。” “大人,你刚刚说什么?” 京兆尹回过神来:“没什么,今天的事,不要与任何人说。” “那这案子……” “结了吧。” “是。” - 杜浩全一出去就问杜轩寻:“不是让你拖住他吗?” 杜轩寻很委屈:“我哪儿知道那个婢女那么厉害,这都看出来了。” “本来就没指望能把他怎么样,拖住他才是重中之重,你没按我教的法子走?”杜浩全眉心拧成川字,一张褶子脸再无刚刚的笑颜。 杜轩寻却不怕,他嘟囔道:“我是走了,但那于坤也太不知趣,找人这么快作甚。” 杜浩全这下终于知道,自己儿子没那个脑子,他揉了揉太阳穴,头痛道:“你若是有你阿姐一半的机敏,今日这事一定能成。” “那就让阿姐来好了!”杜轩寻嚷嚷着,又转向旁边似乎在发呆的岑泓,“爹怎么不说侄儿!他可是一句话都没帮我!” 岑泓被这突如其来的甩锅惊了一下,还没说话,杜浩全已经息事宁人道:“罢罢罢,爹没有怪你的意思。这次不成,下次再说。” 他停了一下,又扭脸慈眉善目道:“泓儿啊,你与那姑娘现在如何了?” 这里的姑娘,指的是太常寺少卿的嫡女。 岑泓低声说:“尚可。” “尚可就好。”杜浩全拍了拍他,“泓儿放心,男子自古以来先成家后立业,我啊,等着泓儿你的好消息。” “……是。” 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岑泓心底涌起一股晦涩的情绪,原来,这就是世家吗? 阴谋,狡诈,无所不用其极,他一介男儿,也要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去勾引贵女。 就因为他是个庶子? 内心深处,某处摇摇欲坠的地方,终于开始坍塌。 - 越临近放榜,京城内越是暗流涌动,岑沧海减少了自己出门的次数,也脱离了对姜思思不假辞色的模样。 两人稍稍能正常对话了。 直到放榜前几日,聂天宁将姜思思叫去,说有要事相告。 没人知道聂天宁和姜思思谈了什么,但岑沧海觉得,这件事一定和他有关。 不然姜思思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好? 姜思思正在擦自己的匕首——就是武举得了头名后奖励的那把,十分专心,直到呼出一口气,擦得匕身再没有一丝不对,姜思思才满意。 发现岑沧海看过来的眼神,姜思思坦荡荡地回望过去:“怎么了?” 岑沧海不自在地撇过头去,张了张嘴:“这几日你为何处处跟着我?” 就差如厕都跟着了。 姜思思睁眼说瞎话:“没办法,你上次差点捅了娄子,这马上要放榜了,我得看着点你。” 这话挑不出毛病,岑沧海略微思索,道:“外祖父让你来的?” “嗯。”姜思思神态自若地点点头。 满足了岑沧海的好奇心后,姜思思转移话题道:“怎么不见你复习功课?” “无碍。”岑沧海左手还拿着书,但是一上午了,姜思思没见他翻过一页,一直在发呆。 短暂的交流过后,岑沧海犹豫着说:“近来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姜思思一下子来了兴致:“你要带我出去玩?” “算是吧。”岑沧海含含糊糊道。 姜思思将匕首往腰间一别,兴奋道:“我来京城还没好好玩过,想去的地方可太多了,你得等我好好想想。” “不急,你想好了再说。”岑沧海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我并未限制你的自由,你要是想,为什么不出去?” 姜思思一下子蔫了:“唉,忘记这茬了。不仅你有功课,我每天也有功课。” 这倒是个新鲜话,岑沧海竟然从来不知道肚子里向来没什么墨水的姜思思还有功课。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虑,姜思思很快就揭晓答案:“是聂将军,他给了我一本图谱,还规定了我要练些什么东西。” 这就是前几日商议后的结果之一。 岑沧海不可置信道:“你拜了外祖父为师?” “他并未教我,我亦没有行过拜师礼,但他还是给了我很多指点,所以大概也算?”姜思思不太确定。 可这话在岑沧海听来犹如晴天霹雳,手中的书哗啦一声落在地板上,他喃喃道:“……竟是如此。” 姜思思皱眉:“你这么惊讶作甚?” 岑沧海蓦地清醒过来,神色复杂,哑声道:“你……” 如果不是收徒,那这是……要认姜思思做义女?! 第74章 世间路(二十九)   什么东西? …… 什么东西? 怎么话只说一半! 然而无论她怎么追问, 岑沧海都是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只说如果聂天宁没想告诉她,那他也不会说。 姜思思不是纠结的人, 见岑沧海实在不愿意讲, 她也就歇了心思。 放榜那天, 岑沧海端坐在家里, 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但姜思思能够听见外面熙熙攘攘, 热闹非凡, 不时就有哄笑声或哭泣声。 像他们这样的勋贵人家, 都有专门的童子来报,可岑沧海稳得住, 其他人稳不住。 姜思思再一次抬头看着在她面前走来走去的聂爽:“你要是真的闲,来过两招?” 聂爽神经质地碎碎念,听见这话, 魂不守舍道:“你说这报信的,什么时候来?” 姜思思面无表情:“不知道,我又不是神仙。” “我好紧张。” “又不是你放榜, 为什么紧张。” 聂爽欲言又止, 最后叹息道:“你不懂……” 她确实不懂, 但是看着聂爽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干脆一棍甩了过去:“和我打一场就不紧张了。” 聂爽无法,被迫接招, 不过数十招他就败下阵来。 姜思思不爽地啧了声:“没意思。” 聂爽正捂着痛处, 突然往姜思思身后行礼:“见过世子殿下。” 姜思思也随后看去。 一只手突然拂了上来, 姜思思下意识躲过。 岑沧海一僵:“……你发髻快散了。” 是岑沧海手拂了上来,他想替姜思思抽一下她快要落下的发簪。 姜思思一手背过去将发簪重新插了一下:“谢谢。” 岑沧海将手背在身后,悄悄握成拳, 好像这样就能把刚刚一闪而逝的失落感给赶走一般。 他微笑道:“不用。” - 报喜的家丁姗姗来迟,看他一脸喜色,就知道岑沧海进殿试无虞了。 又听说了岑沧海的名次还很靠前,这下全府上下都松了股劲。 聂爽更是拜了又拜,自己前几天去上的香果然灵验。 而唯一没什么表情的是聂天宁。 他问:“可有把握?” 岑沧海淡淡道:“若无意外,八成。” 聂天宁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祖孙俩的对话简单结束,殿试就在三天后,到时候皇帝亲自出题,谁也不知道皇帝的想法,只能靠岑沧海自由发挥。 姜思思目睹了这一切后,也欣慰地笑了。 现在剧情一团糟,如果岑沧海能考上功名,就多一份保障。那些想要岑沧海命的人,连聂府都进不来,又怎么会到皇宫去呢? 然而这份欣慰没有存在多久,姜思思一回到自己屋子里,就敏锐地发现了不对。 有人进过她的房间,动了她的东西。 姜思思下意识就要喊系统,但想到系统说地图功能不能用了,她只能提着心,去查看自己房间到底有什么异样。 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视线落在了桌案上。 她平日里不喜欢收拾东西,案几上间或有她兴致来了练字的废纸,一般都放得乱七八糟,可是这些废纸现在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案桌上的毛笔被清洗过挂在了笔筒里。 最后,姜思思发现了案桌上一封被放得端正的信。 走过去一看,上面写着“姜思思亲启” 专门给她的。 明明前一秒还在想聂府安全,要刺杀岑沧海的人聂府都进不来,现在就打了她的脸。 姜思思满脸凝重地拿起一张丝帕,隔着丝帕去拿信封,没有什么奇怪的异味和粉末感。 抖开信封,掉出来一张信纸。 上面只有一句话——“申时一刻,城郊河畔,静待君来。” - 用过晚膳后,没有人注意到姜思思偷偷出去。 她说:【你没驴我吧,真的不会有事?】 系统打包票:【绝对没事。而且以你的功力,你还能怕小小毛贼?】 【关键那不是毛贼,他都能偷偷给我递信了!】 系统冷静分析:【你就没想过是内鬼吗?】 【……啊?】姜思思愣住了。 难道看似铁桶一般的将军府,也有内鬼?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花钱。】系统轻飘飘地说。 姜思思被说服了,她肯定地点点头:【如果有,那一定是钱花得不够多。】 说话间,姜思思避开了城门守卫。 姜思思一开始不知道信纸上说的是哪里,但经过系统的提醒,她一下子就想起来,皇城一共三门九道,只有一个门旁边有河水流过,那就是正门。 然而正门平日里只有皇帝出行才会开,竟然约在那里,幕后人真是即大胆又狂妄。 这让姜思思对那人的身份有了诸多揣测。 等真正看到的时候,姜思思反倒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你。” 一头戴兜帽,将自己五官完全隐匿在阴影里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姜思思四下打量,笑了一声:“竟然只带了一个人,你未免也太托大了。” 月光替那人隐约露出来的脸部轮廓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光晕,不是越王又是谁? 越王笑了:“比不得公主,只身犯险,胆子更大。” 系统幽幽提示:【梦溪笔谈,已失效。】 姜思思冷下脸来:“你怎么不提我还有圣女这回事?” 越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本王亦没想到,圣女就是公主,公主也是圣女。” “如果你是想找我说废话,那恕不奉陪。” 姜思思作势要走,越王果然留人:“公主且慢。难道公主不想知道,本王为何要世子的性命吗?” 姜思思果然停下,她侧过头来,眼睛里写满了不耐烦,大有越王再多一句废话,她就走人的架势。 越王也不急,慢悠悠道:“不知公主听说过兵书没有。” “……兵书?” “看来公主是不知道了。”越王笑吟吟道,“不知道也无妨。今日叫公主来,不过是想个公主谈个交易,若是成了,本王从此再不对世子出手,反而会尽力保障世子安全。这只是条件之一,公主还想要什么,尽管提。” 姜思思冷眼看着越王做戏。 越王谦谦君子的表面下,是谁也看不见的老谋深算,不管是哪一句话,姜思思都不相信。 见姜思思如此警惕,越王半真半假道:“交易很简单,想公主替本王去一个地方。” “有什么地方堂堂越王不能去?” “当然是有的。毕竟霜雪和念雪,皆不在本王手上。” 姜思思心里一惊,霜雪和念雪都在她房里挂着,越王能悄无声息送信进来,自然也能将这两把剑掉包。 越王一眼看穿姜思思所想,不紧不慢道:“公主莫怕,那两把剑本王是拿不到的,聂府守卫森严,能给公主带信,已是极限了。” “什么地方?”姜思思终于开口。 越王愣了一下。 姜思思重复道:“若是我去了,剑会毁吗?” “自然不会。”越王似乎不敢相信姜思思这么爽快,他继续说,“那处地方不算凶险,但机关颇多,公主可要小心。” “说一千道一万,你是想让我去偷东西?” 越王抿唇笑道:“当然不是,只是想让公主替本王看看,本王想要的东西到底在不在。偷东西这种事,怎么可能让公主去?且事成之后,公主想要什么,本王必定双手奉上。” 姜思思勉强点了点头。 越王笑意更深,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图来:“公主按照这份地图往走,便能找到了。” 姜思思接过去,冷不丁道:“你想要的东西,一定没有。” 越王道:“公主如此笃定,莫不是知道些什么?” “自然是不知道的。”姜思思轻轻松松道,“但是越王殿下一定听说过,有时候对一个东西越执着,老天越不想你如愿。” 越王稍一思索,便赞同地点点头:“受教了,公主说得是。” 姜思思没兴趣看越王油盐不进的样子,她拿了地图就走,迈出去两步,她又扭头回来:“记住你说的话。世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你的命。” 说罢纵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只留下越王和他隐藏在暗处的侍从,波光粼粼的河面映照着越王扭曲的身影,他哼笑一声:“不知死活的丫头。” - 三日后,殿试。 天气晴朗,姜思思快快乐乐地去接岑沧海出来。 岑沧海很少见到她如此高兴的模样,迈步过来,顺着她的视线往前面看,竟然是黎士杰也出来了。 他语气不由得低了八个度:“你看他作甚?” 姜思思心情很好,随口道:“好看啊。” 岑沧海不由得有些恼怒,但是姜思思视线很快投到另一个学子身上,似曾相识的目光,似曾相识的场景,岑沧海灵光一现:“……你好男子颜色?” 姜思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了,难道你不好女色?” 岑沧海总算回过味来了。 面前这个女子没心没肺,他倒是忘了,只要有一张好皮囊就能轻而易举吸引她的注意。 他当初不也是看穿这一点,才把握住她的弱点吗? 姜思思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边驱着马车往前走。 岑沧海道:“你倒是高兴的紧。” 姜思思说:“任谁要干大事,都会高兴的。” 岑沧海敏锐提取关键词:“大事?你做了什么?” 姜思思摇头晃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告诉你!” 第75章 世间路(三十)(看作话) 看作话!…… 聂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在姜思思的记忆里, 聂府是一抹沉重的颜色,和它主人严肃深沉的性格如出一辙。 此刻看着大家都兴高采烈的模样,姜思思也不由得微笑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高兴?】系统也好奇。 自从那天晚上姜思思会见越王, 回来又见了聂天宁后, 她就一直保持着高昂的情绪, 连系统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姜思思说:【我觉得, 穿书的日子似乎要结束了。】 系统一惊:【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姜思思说:【不知道, 反正直觉告诉我, 抓到关键了。】 系统暗叹, 这人bug一样的直觉简直是老天爷的恩赐,虽然达不到预知的地步, 可她感觉到的,往往都是八九不离十。 正如她的选择从来没出过错一样。 ……不,好像是出过的。 系统暗暗想到, 而后再次潜水。 对抗世界线的自我修正需要巨大的能量,它最近很忙,分不出心来照看姜思思, 只能祈祷姜思思一如既往地欧皇, 不要出什么岔子。 聂府张灯结彩, 别的地方也不逞多让。 殿试结束后,排名要等两天,而后张榜告示天下, 被选中的学子也要去赴集试官了。 判卷的官员会在翰林院加紧排名, 这几乎是对学子来说最重要的时刻。 但就是这样的情况下, 岑沧海将黎士杰约了出来,还特意捎上了姜思思。 姜思思本来是想拖着岑沧海不要出门,毕竟这个关键时候, 可出不得意外,但岑沧海坚持,聂天宁也不置可否。 姜思思还是跟着岑沧海出来了。 只是等到了目的地,姜思思才觉出一点不对味来。 为什么黎士杰总是在和她搭话?为什么应该是饭局主人的岑沧海脸色这么臭?黎士杰不是岑沧海的好友吗,他俩怎么不说话? 姜思思一边尴尬地敷衍黎士杰,一边在心里暗道奇怪。 “姜姑娘一身武艺在武举上大放异彩,连我爹都说,女子原来不输男子。姑娘当真配得上巾帼英雄一词。士杰在这里敬姑娘一杯。” 姜思思也跟着举杯,但岑沧海一下子按住了她的胳膊:“她不会喝酒。” 黎士杰听到这话,连连道歉:“是士杰思虑不周。小二,再上壶茶!” 姜思思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酒杯被抽走——她会喝酒的啊!真的啊!但岑沧海投过来一个“要是你醉了谁保护我”的眼神,姜思思一想,也对,顺从地将酒壶推走。 岑沧海听见黎士杰的话,第二次拒绝:“不用,我这壶给她。” “那世子殿下喝什么?”黎士杰傻傻地问。 岑沧海面无表情:“我不喝。” 已经气饱了。 向来敏锐的黎士杰今日像是完全看不出岑沧海的情绪变化,整张脸涨得通红,扭捏道:“那士杰也喝茶吧。” 酒被撤下,三个人在酒楼对着一桌子下酒菜喝起了茶。 尴尬地沉默没有维持多久,黎士杰又问:“不知这菜色姑娘喜欢否?” 姜思思说:“你俩喜欢就行。” “今日你是客,自然是要听你的。” 姜思思完全没有自己是客人的自觉,她只是觉得,今天无论是岑沧海还是黎士杰,都怪怪的。 她尬笑着推辞:“我什么都能吃,不挑。” “真好……”黎士杰不敢看她,只盯着桌角喃喃自语。 “什么?”姜思思没听清。 黎士杰的脸一下子红了,他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 接下来继续尬聊,不知道是不是岑沧海看出了她的尴尬,他终于接过了话头,与黎士杰的话题拐到公事上。 姜思思松了口气,开始享受自己美食。 等这样一场饭局下来,最后竟然是岑沧海讲话最多,三人分两边分开。 黎士杰晕晕乎乎回去以后,一拍脑袋——忘记问姜思思可否有心上人了! 然而这个问题,黎士杰怕是问不出来了。 姜思思脑子里转了好几圈,她若有所思道:“为什么你突然带我来见黎士杰?” 岑沧海否认道:“我有事和士杰说罢了。” “行。”姜思思似笑非笑,“你不想说,那就不说吧。” 她的步子变快,很快就超过岑沧海走到前面去了。 秋天来了,风稍稍一吹,就有金黄的树叶簌簌落下。 岑沧海问:“你想家吗?” “当然想。”姜思思点头。 岑沧海凝视着还在空中飞旋的叶子,它们一片一片荡漾着,好似在对枝头恋恋不舍诉说絮语。 “我听闻你是羌族公主。你想回到羌族故土?” 姜思思摆摆手:“公主这个身份,谁信谁傻。” 岑沧海也不辩解,他只是沉默,而后低声像是说给自己:“我自诩聪明,但唯独看不透你。你上次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上次什么话?”姜思思扭头。 “没什么。”岑沧海却闭口不言了。 系统这个时候幽幽道:【要帮你看看好感度吗?】 姜思思一愣,还有这种好事? 【当然!】 熟悉的血条和好感度界面再次出现。 姜思思一看——好感度竟然在颤颤巍巍往上走,已经涨到了70。 姜思思惊呆了:“我的龟龟……” 这还是当初那个给她负分的岑沧海吗?! 岑沧海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句话后,姜思思就沉默了,还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 就在岑沧海忍不住要说话的时候,姜思思缓缓开口:“果然,男人心,海底针。男人真是善变的物种。” 岑沧海皱起眉头,姜思思又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了。 然而面对岑沧海询问的目光,姜思思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她轻飘飘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 殿试名次出来的头一日,同样的夜晚。 今夜天空暗沉沉如黑幕,遮盖住所有光芒,不仅星星,连月亮都不见踪影。 是个探险的好日子。 估计越王也不会想到,姜思思竟然动作这么快,刚谈妥就行动了。 其实姜思思根本看不懂越王的地图到底画的什么,但是聂天宁看得懂啊! 行军打仗这么多年,看过的舆图不知凡几,越王的地图不过小儿科。 当聂天宁给姜思思讲解路线后,她瞬间心领神会。 难怪越王说他进不去,因为他的目的地竟然是神秘的皇陵。 当朝皇帝很有个性,别人的皇陵都是有专人看守,即使大家不能擅闯,但具体位置肯定是知道的。 这个皇帝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他给自己修的陵墓,没人知道在哪儿。 甚至修没修,有没有匠人被找去修,一概不知。 大臣们也不是没有问过,但素来以温和示人的皇帝唯独在这点上,非常忌讳。 杀鸡儆猴几次后,大臣们也乖觉了,再不提这件事。 反正皇帝嘛,这位已经是难得的文治武功都有建树的明君了,有点怪癖不妨事。 越王给姜思思的,就是一份画有皇陵的具体位置的地图,以及它里面的构造。 甚至路上可能存在的机关都被一一标注,生怕姜思思死在里面。 姜思思不由得感慨,这人不去搞谍报工作可惜了,这都能被他挖出来。 带上两把剑,姜思思就出门了。 皇陵的位置和原本先帝们的陵墓离得不算太远,但是当姜思思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陵墓有多朴素。 就是一个小小的土坡,下面被埋得严严实实,周围是一群差不多高的土坡此起彼伏,外面郁郁葱葱的山林绵延不绝,如果没有地图,姜思思都不一定找得到。 退一步说,皇陵竟然被建在这种朴素的地方,也没几个人会相信。 姜思思呼出一口气,而后找到地图上标注的机关入口,轻轻一按。 一条地道出现在姜思思面前。 她将火折子打开,小小的光源就落在她的身边,照亮这一方天地。 地道入口黑黢黢,姜思思看着,总觉得既视感很强。 摸索着下去,长长的阶梯,姜思思不由得闭气凝神,越往下走,空气越是浑浊。 等触到一片平坦的地面时,既视感更强了。 姜思思默默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这不跟当初被杨婆婆带着下去的场景九成像吗? 这还能梅开二度的? 或许是欧皇体质再次上线,姜思思按照地图上的指示踏错了几步都没事,反而误打误撞看着两扇门同时出现。 地道里四通八达,像个迷宫,姜思思没费什么力气就走到了尽头,但是两扇门同时打开,她只能先进一处。 姜思思没犹豫多久便选了左边那扇门,一进去,噗得一声,火折子突然灭了。姜思思心中警铃大作,漫天飞来的箭雨刷刷落下。 这箭数量实在太多太密,狭小空间内姜思思躲闪不及,被两发利箭擦着臂膀而过,划破衣裳刺破皮肤,血丝缓缓流下。 一丝寒意漫上臂膀,清明的脑袋也恍惚一瞬,下一秒,姜思思软软倒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两下,噗通一声似乎落进另一个更深的隧道,不见踪影。 第76章 世间路(三十一) 作话还有!……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 姜思思已经置身于一座莲台之上。 莲台周围水波荡漾,连绵荷叶延伸至看不见的地方,风轻轻吹拂, 娇弱的菡萏便摇曳着晃动水面。 这是一处地下宫殿, 穹顶很高, 颜色漆黑, 但穹顶上嵌满夜明珠, 洒下来的光芒将此处照得亮如白昼。 姜思思嘶了一声坐起身来,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她身下的莲台, 没有其他任何建筑,好像她不是在京城, 而是在一江南水乡。 火折子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姜思思扫视了一圈,不太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伸手触摸到荷花的感觉又告诉她,这并不是假。 第77章 世间路(三十二) 作话 羌族进京的第二日, 他们便提出要面见皇帝。 正巧,皇帝也很想见他们,故整个礼部都开始忙着羌族和皇帝会面的事情。 羌族这一行并不是空手而来, 据说带来了三样羌族至宝, 礼部提出要检查的时候, 三王子并不愿意:“这至宝是要当面献给贵国皇帝, 怎么能由一介小官随意查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 眼睛正盯着岑沧海。 岑沧海和三王子对视两秒, 率先移开目光。主客司郎中果然犹豫, 而后在岑沧海耳边耳语一番,让侍卫抬进外殿, 同羌族一起等待皇帝传召。 第78章 世间路(三十三) 接作话,晚上还有一…… 出了城郊, 他们选择走水路。 聂天宁的交友范围极广,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托人打点好的,一过去他们便上了船。 即使除了京城, 其他地方并不知道皇宫内发生了一场谋逆, 但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依然存在。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 对危险有着近乎直觉的预感。 姜思思上了船后, 终于吃到了一顿正常的饭菜。 岑沧海坐在她面前, 看着外面的风景, 姜思思吃得头也不抬, 等她终于吃完后,发现岑沧海不知什么时候转换了姿势, 变成了面对她的模样。 第79章 世间路(三十四) 作话 走水路, 他们一路上都很平安,除了莫名晕船的姜思思。 姜思思几乎是吐了一路,后面让船家再快点, 船家无奈摊手, 风帆拉到最大, 还是顺风, 已经是最快了。 即便如此, 他们也整整花了三天才踏上陆地。 姜思思吐得连酸水都冒了出来, 岑沧海也顾不得被迫告白羞不羞, 这几日上上下下得照顾姜思思,就快把姜思思当祖宗供着了。 奇怪的是, 姜思思一到陆地上就好了,除了吐得狠了点,脸色蜡黄, 一切又跟没事人一样。 第80章 世间路(三十五) 作话 啪嗒一声, 聂天宁将手上的东西反扣在了桌上,惊得岑松一跳。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岳父大人。”岑松苦着一张脸, “这、这种事情我也说不好。千错万错, 都是我的错。岳父大人消消气。” “不必了。这声岳父, 我担不起。”聂天宁说, “此次只是通知你, 从今以后, 沧海与你再无关系,我女儿也会迁回聂家, 我们两家的姻缘,就此决断吧。” 岑松懵了一瞬,不可置信道:“岳父大人!” 第81章 世间路(三十六) 作话 姜思思生活的环境, 竟然比他想象得要更恶劣。 贫贱的生活,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 他曾经也是被指指点点的一员,但是聂君雪将他保护得很好, 他没什么不满的, 更何况, 自从他意识到自己应该硬气起来以后, 被欺凌这种事就再也没发生过了。 即使他那个父亲肉眼可见得不喜欢自己。 “我们出去了吧。”姜思思打断他的思绪。 少女提起裙摆, 绕过地面上的摆放的杂物, 她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感异动, 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82章 作话 正文完结+番外 姜思思猛然抬头。 聂天宁对她惊讶的表情并不意外, 喝了口茶道:“兵书的存在也不是什么秘密,然而引起各方争斗却并非君雪的本意,这本虽称为兵书, 但与兵之一道, 并无关系。” 姜思思心想, 这不就是《倚天屠龙记》那套吗?倚天剑和屠龙刀一砍, 啪叽一下出来本武功秘籍。 都叫《武皇传》了, 肯定会让主角功力大增。 聂天宁接着说:“这是一本谁也看不懂的天书。” 嗐, 果然是秘……天书?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