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爱上她的》来自www.aqbxs.com 他先爱上她的 作者:毛吉 豆瓣vip2024-07-08完结 言情小说现代言情都市暗恋情有独钟久别重逢熟男熟女 字数280,224阅读2,359,309加入书架14,431推荐票19,250 简介: 于菀二十九岁这年,她重逢了前男友最好的哥们,陈䜣。 她以为,这位背景显赫的男人,只不过是她人生中的路人甲。 直到那个男人粗鲁地扯开了她的绿裙子,声音依旧冷静而克制: “你不会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穿这裙子时在想什么,你也不会知道……我从何时开始爱你。” - 陈䜣的人生从未尝过遗憾的滋味,世俗的成功于他而言唾手可得。 除了,爱上最好朋友的恋人这件事。 后来,最好的朋友告诉他:“她永远都不可能像爱我一样爱你。” 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痛苦。 人物设定: 女主于菀:风情万种小白兔 男主陈䜣:精致利己老钱男 前言 他先爱上她的 作者:毛吉 简介: 于菀二十九岁这年,她重逢了前男友最好的哥们,陈䜣。 她以为,这位背景显赫的男人,只不过是她人生中的路人甲。 直到那个男人粗鲁地扯开了她的绿裙子,声音依旧冷静而克制: “你不会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穿这裙子时在想什么,你也不会知道……我从何时开始爱你。” - 陈䜣的人生从未尝过遗憾的滋味,世俗的成功于他而言唾手可得。 除了,爱上最好朋友的恋人这件事。 后来,最好的朋友告诉他:“她永远都不可能像爱我一样爱你。” 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痛苦。 第1章 一夜情 于菀从宿醉中醒来。 屋内安静无声,只有几缕阳光从窗帘缝里溜进来。她感觉头痛欲裂,嗓子眼干得下一秒就要起火星,伸手从床边拿过水杯大口大口灌了,神智终于清明了几分。 她保持这个坐着的姿势好一会儿,混沌的雾气才逐渐散去,四周陈设终于清晰地铺陈在眼前——是她那个熟悉的小窝。 瞬间,巨大的安全感包裹住了她。 还好,她没有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 一夜情之后跑回家,大概是她昨晚保有的最后的理智。 昨天是一个寻常的工作日,海市的雨季仿佛没有尽头,于菀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太阳了。背着包,拎着湿漉漉的雨伞,她和众多社畜一样按部就班踏入工作的大楼。 她照常拿着杯子去茶水间,等待咖啡的功夫,同事蒋茹突然拉开茶水间的门,小声喊道:“新领导驾到,快来!” 八卦的雷达启动,于菀赶紧跟着她出去。 于菀所在的麦肯是国内顶尖的广告公司,竞争激烈,她花了三四年的的时间才挤进来。公司派系斗争厉害,年前至今,走了不少人,于菀很庆幸自己没有被砍掉。而部门总监职位也已经悬空一个月了,大家都纷纷猜测哪位胜利者可以上位。 “新领导?空降的啊?”于菀边走边小声问,才跟蒋茹走到办公区,发现进门口处围满了同事。 待她们走近些,中心处的高个男子发言已经到了尾声,众人纷纷四散开来。出于对新领导的好奇,于菀和蒋茹两人装模作样缓慢挪步,待看清了这位新领导的模样,于菀顿时如坠冰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不远处的精英男西装革履,人模狗样。那张脸于菀再熟悉不过了,是她的初恋前男友:何川北。 他显然也看到于菀了,和她遥遥相望,愣了一瞬后,他朝她很轻微地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办公室。 于菀幻想过很多种和他重逢的场景,只是现实的狗血程度永远大于想象,并且让人措手不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的,对着电脑怔忡良久,什么也看不进去什么也听不进去。 何川北的办公室在这一层的最南面,和于菀的工位相对。只要一抬头,于菀就能看到大大小小的领导在他的办公室进进出出,而他新官上任,神采飞扬,样子格外惹眼。 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恰逢于菀所在的设计组每月的聚餐日,大家早早收拾好东西来到了附近商场的一家日料店。 离开公司,于菀总算平复下心情。她正和蒋茹埋头商量着点什么,组长掀开门帘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男人,她笑着说:“有个小惊喜,ryan过来和我们一起聚餐啦,大家热烈欢迎!” ryan是何川北的英文名,他跟在组长身后进来,微笑着朝大家打招呼。 身边同事鼓掌热烈,于菀侧头望过去,何川北也正好看过来,她迅速移开了视线。 “好帅好帅!”蒋茹看着何川北的方向,小声而激动。 平心而论,何川北相较于学生时期的帅气更多了一分成熟男人的沉稳,魅力不减反增。 于菀翻动着菜单,轻轻说了一句:“也就能看。” “哇靠,这才能看?你吃得是有多好?”蒋茹捶捶她的手肘。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组长已经领着何川北来到了她俩边上的空位。 “还有其他同事吗?”何川北问这话的时候看向于菀。 于菀专心致志看菜单,仿佛没听到。 组长在一旁抢先回答:“没有没有,都到齐了,ryan你随意坐。” 何川北便在于菀一旁坐下来。 组长站起身举起了杯子:“让我们先敬ryan一杯,感谢他对我们设计组的重视,希望以后在ryan带领下,大家勇创佳绩!” 同事们都举杯附和着敬酒,于菀也举杯喝了一口。 何川北脸上带着谦和的微笑,寒暄了几句后说:“大家和平时一样就好,我今天不请自来也是想和大家认识一下,下班时间,一律不谈工作。” 广告公司氛围本就活跃,并不因为领导的加入有多么拘谨,组里人大部分是话痨,十几分钟之后便开始从时政新闻聊到娱乐八卦,一个不落。 何川北在一旁话不多,只偶尔参与讨论,随和的样子让大家更加放松,席间有人问了他年纪和毕业的学校,他也都一一作答。 “原来ryan是英国c大出来的!”蒋茹带着崇拜道:“c大超难申请的吧?” “是有点,”何川北顿了一下,答:“当年申请了很久。” 说的大概就是大三大四的时候吧。 那时于菀开始准备考研,何川北在申请出国,日子过得很忙碌,两人同在一座城市不同的大学,交集却寥寥无几,于菀甚至记不清他有没有在她学校出现。后来他们开始频繁吵架、冷战,与所有情侣一样毫无新意。 直到某一天于菀发现发出的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她再也联系不到他了。 她问遍了他们的共同朋友,才惊觉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出国了,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相爱几年,深情男友在几次冷战之后,就此人间蒸发。 他们的分手,连一个再见都没有。 于菀告诉自己要硬气,她忍住了所有想念和不甘,没有再找他,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后来也会从同学口中听到零星消息,无非是他在英国有了新欢,无非是天之骄子的顺风顺水。相较于于菀考研失利,匆忙进入了职场,被职场的巨浪裹挟着走到今天,他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她难以企及的成功。 往事再次浮现,不免苦涩。 于菀心无旁骛剥着手中的大虾,身旁的何川北不着痕迹地将一张湿巾放在了她的手边,无人察觉。 饭桌上正好聊到个人话题,有同事很自然地问起何川北:“ryan成家了吗?” 众人兴致勃勃看过来。 于菀从他落座开始就头也不侧一下,此刻眼角忍不住瞥了过去一眼:只见何川北手上干干净净没有戒指。 可是下一秒就听到他说—— “准备下半年结婚。” 何川北的声音平稳,语调毫无变化。 “哇,新婚快乐!” “恭喜ryan啊!”蒋茹带着幽怨语气叹气:“我就知道优秀的男人都是有主了的,我和于菀这样的大龄女青年想要谈个恋爱真是难上加难啊!” 大家都笑起来。 于菀还沉浸在他即将结婚的消息里,对于后面的玩笑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感觉脑子里嗡嗡的。 何川北在一旁欣然接受着同事们的祝福,神色如常。 现在的他俨然变得更加优秀,也更加深沉。 于菀放在桌下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后侧过头朝何川北露出灿烂的笑容:“结婚怎么都不通知我这个老同学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侧目。 何川北一丝不苟的面具终于出现裂缝,显露出一丝惊讶来。 “大家不知道,我跟ryan是高中同学,我俩都是临州人,”于菀落落大方地解释,“早上匆匆一瞥,我都不敢认。” 蒋茹说:“这也太巧了吧!” “对啊,这都多少年了。不过高中时候我俩也没说几句话,怎么样,老同学,还记得我吗?” 何川北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又很快恢复了,他看着于菀说:“当然,我俩能在这里遇到也是缘分。” “是啊,缘分。” 缘分两字从于菀嘴里说出来语调颇为怪异,其他人不觉,只有他能听出其中的嘲讽。 他沉默着没接话。 同事有人好奇心满满,向于菀打听何川北以前的事。 于菀抿了一口酒,笑眯眯夸起他来,诸如年级第一、收到的情书好几沓之类。说完,那同事就打趣她:“你还说你跟ryan没说几句话,细节知道这么多,有猫腻啊?” “ryan可是我们高中的风云人物,我当然听过很多他的故事。”于菀又朝何川北看去:“是不是啊?” 何川北从刚才开始一直都是默默听着,两人的叙旧只是她的独角戏。他就那么冷眼旁观,一手掌着酒杯摩挲,脸上没什么表情。 此刻抬眼瞧她,也不反驳。 于菀微笑着朝他举起酒杯:“喝一杯吧,祝老同学事业更上一层楼。” 何川北抬手和她碰了碰,眼眸深邃:“谢谢,你也是。” 于菀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没再看他。 于菀提前约了乔禾禾去她俩常去的清吧,聚餐临近结束时,她跟同事打了个招呼,率先离场。何川北在一旁始终沉静如水,于菀眼神掠过他时,他轻轻点了点头。 于菀收起心思,很快转场到了清吧。她点了一瓶威士忌,自顾自先喝起来。 她心中郁结,急需排解。 于菀和何川北的校园爱情从高中持续到大学,所有的悸动都与他有关,仅有的爱情体验也只有他。曾经有多爱,分开就有百倍千倍的痛。这种痛像钝刀子割肉,漫长而深远。以至于当这段爱情戛然而止时,她的感情也一齐停在了原地。 她在之后的日子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几年打拼才换来如今的麦肯,这对学历平平的她来说,算得上一份光鲜的履历。 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日子久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而去,分手带来的痛苦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化。 直到今天——这个痛苦之源再次出现。 他带着傲人的头衔,以及即将结婚的喜讯,带着这些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轻易碾压过她。 于菀手中的酒一杯接着一杯,酒精麻痹她的情绪,似乎将苦涩减轻了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看了一眼手机,乔禾禾发来微信,告诉她家中临时有事,赶不过来了,让她也赶紧回家。 合上手机,于菀撑着晕乎乎的脑袋,有些迷茫。台上的乐队正演奏到一首舒缓情歌,旋律中的悲伤倒是应景。桌上的威士忌只剩一半,她招招手,让服务生把酒存上,抓起桌上的包包,踉踉跄跄往外走。 外面的雨下了一整天,现在已近零点,不仅没有停的意思,反而愈加滂沱起来。此刻醉意上头,于菀感到一阵一阵的头晕目眩,她在门口静立了一会儿,头晕和大雨都没有好转的趋势。 旁边站着几个抽烟的男人,望着于菀的方向调笑,她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只是隐隐觉得心烦。 她拿出雨伞,试了很久都没撑开。 一个陌生的男声在旁边友好地响起:“请问需要帮助吗?” 于菀停了动作抬眸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男人一身黑衣站在她的身旁。酒精让她所有的反应都慢了半拍,她皱紧了眉头,半天没说话。 年轻男人主动解释:“我看你站了一会儿了,需要我帮你把伞打开吗?我是不眠的乐队吉他手,你可以放心。” 不眠是清吧的名字。 于菀望出来的视线都是模糊的,她也不记得刚才台上演奏的乐队吉他手长什么样。眼前男人半张脸落在阴影里,她依稀辨认出他干净的脸部轮廓。 于菀开口:“你送我。” 男人略感惊讶,说:“现在?我演出还没结束,要不我帮你叫个车吧?” “不是你自己问我要不要帮助吗?” 男人语塞。 于菀忽的凑近他,一字一顿说:“我,要,你,送,我。”她虽然直视着他,眼睛里望出来却毫无焦点,她的语气轻柔,带着点执拗。 年轻男人正对上她的眼眸,有些不自在:“那,我去和我朋友们打个招呼……” 他的话语被于菀伸出的双手打断——她忽然揽上他的脖子,整个人软软地靠进他怀里。 美女主动投怀送抱,引来旁边围观男人的口哨声,年轻男人局促地望望四周,一时脸热。他故作镇定地拍了拍于菀的背,小声问:“你住哪儿?” 于菀没有回答,只是直起身来,把手里的雨伞递给了他。随即又拉着他的胳膊朝雨中走去,她步伐不稳,浑身散发着酒气。 他被她拽着,被迫跟了上去,一边把伞撑开一边搀扶住她。 两人沉默走了一段路,他终于忍不住问:“你住附近吗?走路就能到?” 于菀还是不说话。 他快步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耐着性子说:“我想帮助你,但你得先告诉我这是要去哪儿。” 虽然他把雨伞尽量往于菀倾斜,但她身上依旧有些淋湿了,她的眸子也像是沾满了水汽,雾蒙蒙一片。她望着他的方向,却又仿佛没有在看他。 年轻男人眼眸一闪,反思自己刚才语气是否太过生硬,他微微低下头,声音放轻了些,问:“你是心情不好吗?” 她似乎在思考什么,突然踮起脚,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开口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今晚你陪我好不好?” 他顿时愣在原地。 可是眼前女人双颊嫣红,目光迷离,第二个亲吻很快来临。她的红唇柔软,双臂轻柔缠绕住他的脖子。 这是一种强烈的召唤。他心神一晃,忍不住低头回吻了下去。 接下去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于菀在凌晨醒来,躺在一张陌生酒店的床上。刚才发生的一切只剩零星碎片,陌生男人还在熟睡,呼吸绵长,她匆匆瞥了一眼便失去兴趣。 今晚的她被太多情绪裹挟,酒精释放了她被条条框框束缚住的原始冲动。她只不过是用一场放纵来掩盖何川北带给她的巨大的自我怀疑。可是一旦醒来,理智归位,一切现实问题依旧存在。 她急匆匆穿好了衣服,轻手轻脚离开了。 第2章 新工作 于菀准备辞职。 何川北在那天聚会之后没有联系过她。每一次经过他的办公室,于菀都能透过玻璃看到他忙碌的身影,他依旧和初来时一样神采奕奕。 重逢这件在于菀心中激起千层浪的事情,看起来对他毫无影响,似乎被往事束缚住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她毫不迟疑地向组长提了离职。组长和她聊了一个多小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于菀始终坚持。再问原因,她也只说是自己个人私事,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组长无奈同意。 关系好的几个同事也很快得知了消息,蒋茹尤其伤心,约着之后还要一起玩,又聊起人生规划,不由都有些怅然。两人下班后约了晚饭,又去逛了逛街,回来时已经十一点。 于菀一眼就望到了小区门口的何川北。 他是加完班过来的,正思考着要不要打电话给于菀的时候,抬头已经望见了她。 于菀对他的到来很是意外。她的住址和离职意向对公司主管来说不是秘密,何川北早晚会知道,只是没想到,他会今天晚上就直接找上门来。 长久分别的昔日恋人,这一面总算独属于他们两人。 何川北站在嘈杂的大门口望着她,眉眼温润如玉。不同于在公司的疏离,这一刻的他恢复了昔日温柔的模样。一种莫名的气氛围绕四周,仿佛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五六年时光没有存在过,仿佛爱意还在昨日,如此鲜活。 于菀微微顿了顿步伐,保持了镇定,率先开口:“你在等我?” 何川北开门见山:“我看到你的离职申请了,如果是因为我的话,没有必要……你跟我之间的事情已经是过去式了。” “所以呢?” “我不希望影响到你,实在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也在麦肯。” 于菀看着他良久沉默。 她往前走了过去,脚下忽的扭了一下,何川北皱眉,手从裤袋里伸出来似乎想要扶她,但这个动作只做了一半便停住,退回原点。 于菀心头发酸,如果说她常觉昨日记忆萦绕心头,那么何川北看起来早已适应了陌生人的身份。 她站直了身,微笑说:“你道什么歉呢,你来麦肯又不是你的错。至于我辞职,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他思忖片刻,语气温和:“把流程撤回去吧……菀菀,现实一点,你需要这份工作。” 屈辱像潮水一样涌来。 他的不告而别曾让于菀一蹶不振,她花了很长时间来疗伤,才逐渐淡忘那份耿耿于怀。 她活得那么努力,那么热烈。无数个加班加点的日夜后,她终于进入麦肯,她兴奋地打电话给爸妈宣布这个喜讯;精打细算、省吃俭用,终于从跟室友的合租房里搬出来,有了自己一个人的出租房,为此她激动不已。即使依旧要每天挤着地铁、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计算着每一分工资的花法,她依旧觉得人生美丽,生活充满希望。 可是,何川北的出现瞬间将她打回了原型。他不声不响去了英国,再回来已经成了她的上司。他离开,他回来,这之间发生的一切,于菀一无所知。但他却能一眼看穿她的窘迫,居高临下地说:你需要这份工作。 于菀抿了抿唇,回他:“我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我不需要你来替我决定我要不要辞职。” “我只是觉得你做决定应该再慎重一些,多为长远考虑。”何川北停顿几秒,说:“我很抱歉打扰你的生活。” 他眼神里流露出从前常见的温柔,这一直是他最强大的武器。 于菀明白自己的怯懦,她知道自己要在缴械投降之前先发制人,抵抗这温柔背后隐藏的那丝怜悯。 于菀撇开了眼道:“用不着你来教我,我现在是个成年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厌恶你的一切,厌恶每一天要面对你。只要一想到未来的日子要经常见到你,我就感到恶心……这样的理由,够慎重了吗?” 他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于菀退后一步,展开笑容:“我想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然后,潇洒离去。 可惜现实并不是转身就走的潇洒。 于菀正式失业了,生活的琐碎还在继续。房租、社保,现实问题接踵而至,容不得她过多伤春悲秋。打工人没有资格顾影自怜,海市更是一座无情的城市,它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和前途,也击溃着芸芸众生的信念。 这一年正值国内经济的寒冬,各大公司纷纷裁员,金三银四也刚刚过去,好的工作机会寥寥。于菀在这种时候没有后路地选择了辞职,几乎是回到了原点。 于菀又开始投简历、奔波在各种面试场合之间,只是那时候的于菀还充满了对职场的期待,现在的她却已经太了解其中的苦涩:近三十的年纪,带着麦肯的光环,不愿去小公司屈就,横向比较了几家大公司,不仅要降薪,各项福利还远不如麦肯,让人心有不甘。在拒掉几份鸡肋般的offer之后,于菀连面试邀约都逐渐稀少起来。在这最不缺人才的城市,重新找一份薪酬与原来差不多的工作真的是无比艰难。 一转眼失业已经两个月了。 这天,于菀一大早就起来了,她换上套裙,妆发精致,准备奔赴最近一周收到的唯一一个面试通知。 幸福路73号。 于菀检查邮件,再次确认这个地点没有错误。那片区域于菀不太熟悉,虽然地铁直达,但也要一个小时才能到,印象中那里并没有什么办公园区。虽然这家“遇星工作室”年初才刚刚成立,但是于菀是直接跟老板沟通的,言谈之中感觉对方有真才实学不像骗子,她决定来试试看。 到了就后悔了,幸福路73号竟然是海市的一片老居民楼。 面对小区门口的大爷大妈,于菀扭头想走。可是一想到自己这一身装扮,还有一大早起来的准备,就觉得浪费,这不是……来都来了嘛。 带着狐疑的心态敲开了面前紧闭的大门,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男人一晃而过,只留给于菀一个背影。 那背影走了几步又转回头来,只见他身形一顿,望向于菀的眼睛里眸光闪烁。 他长得白白净净,没戴眼镜,颇为秀气的脸上有一股子少年人特有的阳光,年纪看上去不大,白t牛仔裤加人字拖,非常随意。 他问:“你是来面试的?” 于菀反问:“请问这里是遇星工作室吗?” 他很轻地点了点头,说:“你是于菀,对吧?” 于菀这才跟着他走了进去,心中却已经默默把这次面试枪毙——周遭的一切都显得这个岗位太不靠谱了。 只见屋内有三台电脑,桌子上堆满了书籍文件,角落有打印机,整个房间都堆满了东西。这应该是个客厅,布置成了一个办公室而已。透过旁边房间的门缝,能看出那是他的卧室。 于菀打量屋子的功夫他已经拿了一瓶水放在她面前。 “坐。”说着,他自己在沙发上坐下了。 屋子里只有于菀跟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看他的外表跟普通男大学生无异,起码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吧,这让安全意识紧绷的于菀放松了一些,大着胆子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年轻男人有些局促,他左手下意识敲着自己的膝盖,很容易让人察觉他镇定的外表之下也是伪装,只是于菀此时还在观察环境,并未注意。 他看了一眼于菀,自我介绍:“我叫宋遇。遇星目前为止就我一个人。我做游戏开发,你的工作就是帮我画图,捎带手做做杂事,整理文档、写写ppt之类的,因为我实在忙不过来。你放心,我会在工资上作出补偿,在你原公司待遇上加50%。” 说实话于菀有立刻起身离开的冲动,如果她之前怀疑这一切有可能是个骗局,那么现在于菀怀疑这个男孩子是在玩主题为职场的过家家游戏。出于礼貌,于菀耐着性子婉拒:“是这样,我之前是在广告公司做视觉设计的,所以游戏的相关经验没有那么熟练,可能上手比较慢。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不喜欢兼职一些乱七八糟的岗位。” 说完,她站起了身。 宋遇跟着站起来想拦住她:“等等,没有乱七八糟,只是偶尔写个ppt……那,double,可以吗?” 于菀这下被惊到了,她怀疑这个男孩子要么是太过年轻不懂市场价格,要么是钱多烧得慌。 宋遇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这儿还挺缺人的,如果可以,你明天就能来上班,我们现在签合同。” 于菀迟疑:“你,确定?” 他终于看起来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诚恳道:“我看了你的经历和作品,你其实也有游戏方面的经验,我觉得你上手没有问题。关于助理方面的杂事,实在是因为我才刚起步,没有余力顾及太多,我的目的是尽可能少请人,这也是工资加高的附加条件。”他说着递过来一份文件:“我真的希望你再考虑一下,你可以看看合同,我把工资写上去。” 于菀接过来,看了一遍,顶着一脑门黑线问他:“……你几岁了?” 他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二十二。” “你凭什么能保证在月底给我开出工资?” “我有启动资金,用于遇星的起步阶段,能维持一年,你放心。”他说,“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先预支你半个月薪水。” 于菀忍不住又看了宋遇一眼。只见他眼眸清澈,在她心中已经俨然成了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她又把关于工作内容的零七碎八的问题问了个遍,宋遇虽然年轻,但是交流下来不卑不亢,每一个小问题都有应对。她把合同来回翻了两遍,很简洁,没什么大问题,带着狐疑看看他,再看看合同,心中犹豫。 如果失去这个机会,下一次面试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宋遇给出的工资也实在是诱惑,在这不景气的年头,他出手阔绰得像个骗子,偏偏他还能预支薪水——这样就不怕他跑路,她还能骑驴找马。 于菀实在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好!我签了。” 于菀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的笔,在两份合同上签上姓名和日期,一份递还给他:“我明天几点上班?” 宋遇仿佛也松了口气,说:“不用太早来,中午都行,但是晚上下班不定时,活做完就可以走了。可能会有点忙,但不会超过九点。”他说完似乎有点后悔,解释道:“因为我作息问题习惯晚上产出,你ok吗?” “没问题。” 他伸手:“那,明天见。” 于菀回握:“明天见。” 出来的时候于菀回头看了一眼,老式的居民房,小区大门锈迹斑斑。门前就是马路,汽车自行车电动车,熙熙攘攘。 阳光照在脸上,于菀遮了一下,仿佛还在梦境。 第3章 吉他手 如果说于菀前一天还在担心加入了一个皮包公司,那么正式上班就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宋遇给于菀一天时间熟悉页面,并且贴心地准备了一个任务包,里面涉及几十个游戏界面,虽不至于太复杂,但毕竟于菀之前不是专职做这方面的,一天就要她上手,实在强人所难。 于菀一整天都在埋头苦干,最后又梳理了一遍。等她结束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她起身关了电脑,望向屏幕前专注的宋遇,一时不知道该叫他什么。 反正不能叫小宋。 “宋总……”于菀硬着头皮叫了一声,静谧中显得很突兀。 宋遇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叫我宋遇就行。” 很好,是个正常人。 “宋遇,页面我熟悉得差不多了。” “嗯。”他答应了一声。 “地铁已经停了,我待会儿打车回家,把行程发你,你帮我看着点?” 他终于停下来,看了眼手表,皱眉望向于菀:“你怎么这个点还在?” “你给的任务有点多,我自己也忘记时间了。” 他一边站起身在桌上找着什么,一边说:“以后到了九点你自己回去就行。”他找到了车钥匙,晃了晃对于菀道:“走吧,我送你。” 于菀求之不得,一个女人半夜打车总是胆战心惊。她跟在宋遇身后,楼道里很安静,凌晨一点,也就只有他俩了。 “抱歉啊,我任务布置太多了,你以后可以提出来,我会根据你的进度调整。” 于菀惊讶他作为老板竟如此贴心,不由问道:“你自己出来创业多久了?” “就今年刚开始,你是我第一个员工。” 好吧,难怪…… 宋遇提出送于菀回去,于菀想当然地认为是开车送——他起码、至少有一个名义上的公司不是吗?所以当宋遇带着她到了一辆黑色摩托车面前,然后递给她一个头盔时,于菀感觉脑中“嗡”的一声。 她面露难色,呵呵一笑说:“我上一次坐摩托车可能还是十来岁的时候坐摩的……” “请吧。”宋遇却已经发动了车子,冲她敬了个礼说:“摩的师傅已就位。” 于菀拿着头盔,看了一眼周围静谧的街道,内心十分想自己打车走,但在宋遇真诚的眼神攻势下,最终她还是像个勇士一样扣上头盔坐了上去。 摩托车确实是帅的,特别是由一个长相帅气的男生载着、在黑夜中疾驰时,加上bg分钟就是偶像剧。 但是,女主的前提条件必须是年轻,而不是一个二十九岁、妆容精致、穿着套装裙子的职业女性坐在后座,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于菀侧坐着,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衣服,前怕走光,后怕一不小心来个亲密接触。好在宋遇仿佛感觉到了她的局促,平稳开着也不加速。一路紧绷让于菀累得虚脱,终于平安到达,她下了车,暗自决定下次坚决不坐。 她摘下头盔还给宋遇:“谢了。” “那个……”他望着于菀,抓抓脑袋说:“我有车的,只是今天碰巧送去保养了。” 于菀对他突如其来的解释一愣,说:“摩托车也挺酷的,嗯……难得坐一次,感觉不错。” 他噙着笑意看她,指了指她被头盔压到的头发说:“你头发乱了。” 于菀伸手抓了抓,说:“大晚上的我也没约会,乱就乱吧。” 她太累了,懒懒道了再见,上楼快速洗了澡,倒头就睡。 周末,于菀终于约上乔禾禾一起吃了晚饭,把自己找到新工作的事情告诉了她。 “我怎么听着有点不靠谱啊?感觉就一富二代拿着家里的钱来试水,等不久之后挥霍完了,他就要撤了,然后你就会再次陷入失业状态。”乔禾禾担忧地说。 “我也是饥不择食,两倍薪水诶,我真的很难忍住这种诱惑。就当个过渡期吧,最近实在没找到满意的,等过段时间有机会了,我立刻走。” “这种小公司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了,趁早走人吧。我也帮你留意着,有岗位了帮你找人内推。” 乔禾禾是海市本地人,两人是大学同学。乔禾禾住在家里,吃喝都有爸妈,平时花销只管买买买,自然不能理解生存带来的压力。 晚饭过后,乔禾禾提出去不眠喝一杯,这是两人的常规项目,最近已经很久没去了。 于菀这才有功夫想起那个吉他手,瞬间就头大了。她支支吾吾找了个借口要回家。 那晚之后,她忙于找工作,没告诉乔禾禾一夜情的事情,自己也早已忘在脑后。此番骤然想起,那晚的记忆混乱而模糊。 隐隐绰绰是他俩在昏暗的房间接吻,两个人都气息紊乱,内心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只是她久不经事,这事做来有些生疏。没想到对方比她更加生涩,找了半天位置也没吭声。 后来好不容易做完了,她迷迷糊糊要睡,对方压过来咬她耳朵,嘶哑着嗓子对她说:“再给我个机会。” 半梦半醒间,她带着安抚意味摸了摸他的脸颊,喃喃问他:“弟弟,你第一次呀?” 他毛茸茸的脑袋埋进她的耳后,声音传来闷闷的:“我能表现更好点。” 其实她有点想笑,可是她实在太困了,没理会他的动作,沉沉睡去。 一场源于冲动的意外,过程还有些尴尬,于菀当然不想再见到他。 她甩甩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清空。 倒也谈不上后悔,只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足够忙得她团团转。比如适应新工作的节奏,并抽时间在间隙继续投递简历、准备面试。 共事下来,于菀发现宋遇并非普通来玩一票就走的草包二代。相反,他毕业于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极其聪明,思考问题的角度全面而快速,这使得她对工作的态度也认真了不少。 不知不觉于菀已在遇星工作了两周,她和宋遇也熟悉起来,宋遇提出请她吃饭,于菀一口回绝,他改口是团建。 “就我们两个人,用不着啦。” “公司再小,该有的还是得有的,我作为老板也得请你吃一顿。” 明天就是周末,于菀早就想好好躺两天了,她急着回家,并不给他继续说的机会。 当晚,于菀收到个陌生的好友申请,名字是s,头像是一把吉他。她点了通过,对方很快发来一个打招呼的表情。 于菀问:【你是?】 【不眠的吉他手】 【。。】 【忘记我了吗?】 对方是怎么找到她的?于菀惊讶之余简直一头雾水,难道那晚她留下了什么信息吗?可对方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联系她呢? 于菀继续问:【你怎么有我的联系方式??】 【见一面?】 【??】 【明晚八点我有演出,你来了就知道了,我会等你】 于菀抱着手机沉思,觉得这可能是一场无聊的恶作剧,没有再回他。到了周六这天,她如往常一般睡了个懒觉,起来后打扫卫生整理房间,等她吃完晚饭已是七点。 吉他手却发来了微信:【待会儿见】 就好像她一定会去一样。 望着手机屏幕,于菀思考对方背后的意图,她心中好奇他是怎么找到她的,约她见面又是为了什么。 鬼使神差间,她换了裙子,又化了个精致的妆容,拎包出门。 到达不眠已经快九点,一进去就听到了乐队的声音,步伐匆匆的于菀总算安下心来:还算及时。 舞台前已经挤满了人,远远望去并看不清人脸。于菀站在后面深吸一口气,扎入人海之中,顾不上礼貌,不断拨开人群往里走,一路说着抱歉。 当于菀终于站在了最前面,她目光直接锁定舞台左边的吉他手,只见他依旧是一身黑衣,低头弹拨着电吉他,那身形之间似乎有种莫名熟悉感,她不由想要去看他的脸。 舞台灯光时明时暗,他终于抬起头来。 这张清秀白皙的脸,赫然就是和她日日相对的宋遇! 舞台上的宋遇面无表情,当他的眼神扫过于菀时,原本深沉的眸子忽然点缀起星光,脸上也绽放出笑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随着这笑容,人群中涌现出女孩的尖叫声,于菀不可置信地站在其中,周围激动的人群把她挤得水泄不通。而于菀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开始就认出她了。 她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于菀回过神来,见宋遇歪着脑袋,眼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她这边看。在他下一次看过来时,于菀伸手朝他比中指,宋遇却笑得更欢了。 周围的热闹淹没了怒不可遏的她,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挤。 大步走出了不眠,夏夜的风带来一丝丝凉爽。 于菀不禁拍拍自己的脸,回想起这两个礼拜的相处,又和那晚缠绵的身影纠缠在一起,她感觉脑子里一团乱。 可是就这么跑了,这事不解决后面还要不要去上班呢? 第4章 重逢 不眠的演出还在继续,于菀再次进去后找了个空位子坐下。 此时正值一首抒情曲,舞台之外的人都各自在喝酒聊天。于菀这次没多看舞台,而是自顾自坐下点了一瓶啤酒,一口气喝了大半。 “于菀?”耳边却突然响起一个略带磁性的男声,喊她的名字。 于菀回过头,只见一个极英俊男人正站在她的面前。 她一时没认出来,皱眉打招呼:“你好……” 她的思绪还在宋遇那边,面对眼前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人是旧识——何川北最好的朋友,陈䜣。 何川北和他两家是世交,两人一块儿长大,感情深厚。陈䜣很早就出国了,于菀和何川北交往期间,只在大学时见过他两三次,印象浅薄。 于菀再次问好:“陈䜣,好巧,你也来玩儿?” 他的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他又随意指了指他身后不远处的一桌,于菀望去,只见清一色都是精致男女。他解释:“我和我几个朋友。” 于菀扫视其中——何川北不在,心中顿时微微舒了一口气。 陈䜣问她:“我们有七八年没见了吧?你一直在海市?” “嗯,毕业后一直留在这儿。” “我来海市也有四五年了,可惜从来都没遇到你。” 如果说何川北家庭优渥,那么他这位好友称得上背景显赫,高中时何川北提起他时说的是“祖上就富”。于菀好奇,回去就上网检索,才知道陈䜣出生于临州的名门望族,是那个资产遍布全国、事迹写进她小学读物《我的家乡》里的“陈家”。 多年社会锤炼,她已经明白这种级别的有钱人,他的海市和普通人的海市根本不是一个城市。 她笑了笑说:“海市太大了。” “也是。”陈䜣没什么情绪地附和,然后抬眸道:“太久没见,你变了很多。” 大约他说话习惯性看着对方,那双桃花眼望向她时,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暧昧。于菀和他面对面坐着,莫名感到有一丝不自在。 陈䜣又问:“你一个人?” 于菀答:“在等我朋友。” 陈䜣点点头,很是随意地往后一靠,朝路过的服务生招了招手。服务生很快过来弯腰询问,他眼神望向于菀:“想喝点什么,或者吃点?” 于菀指了指桌上的啤酒说:“我喝这个就够了。” 两人只是点头之交,于菀有意结束和他的寒暄,她朝他朋友那边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微笑说:“你朋友们好像在等你回去。” 陈䜣回头,几个同伴正不怀好意地冲他笑。 他倒是面色如常,打发服务生离开,转而邀请于菀:“你朋友还没来,要不要过去一起坐会儿?”却发现于菀没在听他说话,眼睛正望着另一侧。 陈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一身黑衣的宋遇径直朝这边走来,穿过人群最终在他们桌边停下,他看着于菀道:“抱歉,让你等这么久。” 于菀站起身熟稔地靠过去,她挽住宋遇的胳膊,向陈䜣介绍:“我朋友来了。” 宋遇有一瞬间的疑惑,转而露出一抹笑,伸手握住了那只挽住他的手。 陈䜣的眼神在他俩之间转打了个圈,朝宋遇问:“乐队的吉他手?” “是的,你好,我是宋遇。”宋遇友好地笑笑。 “陈䜣。” 于菀朝宋遇附耳过去,轻声细语刻意带着一丝撒娇意味:“陈䜣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好久不见了,在这里遇到就聊了几句。” 两人话语间似乎亲密异常。 陈䜣神情了然,勾了勾嘴角,说:“那我先过去了,于菀,回头联系。” “好。”于菀对他露出一个客气的假笑。 其实两人根本没有联系方式。 陈䜣一走,于菀立刻松开了手。 宋遇笑:“怎么,演戏也得好好演到底呀,他还能看见咱呢。” 于菀瞪他一眼,转身往外走。 宋遇眼睛追随着她,默默跟了上去。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她今天化的妆比平时浓艳一些,刚才那一瞪眼,平白多了些平时没有的风情。 两人走在外面的街道,宋遇听着她的高跟鞋在林荫道上发出嘟嘟的声音,他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始终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于菀今天穿了条墨绿色吊带连衣裙,长发垂肩,裙摆随着微风轻轻飘荡,白皙的肩时而暴露在空气中,时而隐进发丝间。 宋遇觉得那色泽像绸缎,像玉。 他还能闻到微风带来的夏天的特殊气味,夹杂着似有若无的香气。 等走到了一处僻静林荫下,于菀终于停了下来,转身面朝宋遇。 于菀问他:“耍人好玩吗?” 宋遇一脸无辜,解释:“我没有耍你……你来面试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只是你不记得我,我一直在找机会和你说。” “真是难为你这么大费周章” 他听着于菀略带嘲讽的话语,却笑起来,他又往前踱了几步凑近,轻声道:“毕竟……表白这种事得慎重,我思考了很久。” 于菀错愕,有些难以置信。 “我喜欢你,从第一眼开始。”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她,外表看起来张扬的年轻男孩此刻很是羞涩。 于菀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打得措手不及,原本要找他算账的话忘了个干净,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不知道再次遇见你我有多高兴,那晚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轻了很多,“那是我第一次,印象深刻。” 他白皙的皮肤和红润的嘴唇在黑发映衬下显得格外秀气,说完之后耳朵浮上了一层粉色。 于菀瞬间感觉自己欺负了一个“良家小朋友”,连同刚才在思考的拒绝的话也好像是犯罪一般,说不出口了。 于菀轻咳一声,迟疑着说:“你,你甚至都不了解我。” 他笑得灿烂:“爱情是一种感觉……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夏夜的微风拂过脸颊,于菀感觉有一丝奇异的酥痒。她审视面前这个漂亮的男人,他身上保有少年人的天真,又因为独自创业多时,气质上还有异于同龄人的成熟。 他乌黑的眸子里是明晃晃的喜欢,灯光下,树影婆娑,宋遇年轻的脸庞和曾经那个少年重叠在一起。 她想起许多年前也是某个夏夜,何川北喊住了下晚自习的她。两人站在昏黄的操场角落,那个阳光帅气的少年第一次露出羞涩的神情,勇敢而又小心翼翼地告诉她:我喜欢你。 她永远记得他当时的笑容,亮亮的眸子里只盛得下她一人。 一如此刻。 于菀不得不承认,何川北带给她的困局实在太牢固,而刑期也太久——她该出狱了。 她在原地怔忡良久,终于缓缓开口:“我必须告诉你,虽然没到喜欢的地步,但我也很难对你没有好感,你知道的,你长得很帅。” 宋遇嘴角上扬,说:“我很感激这一点,不然那晚你也不会找我。” 气氛顿时轻松下来,于菀勾了勾嘴角,说:“我们可以交往,但我有个条件,这只能算恋爱试用期,我随时可能会喊停,当然,你也可以……这样,你能接受吗?” 这听起来略显霸道的话,却让宋遇黝黑的眸子散发出光彩,他一直忐忑等待凌迟的心脏在这一刻剧烈跳动起来,那种激动快要抑制不住。 “我当然可以!” 年轻人的脸庞欣喜不已。 陈䜣在停车场找到车坐上驾驶位,已经将近一点。等代驾的功夫,他拨通了何川北的电话。 “喂?”何川北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明。 “不要告诉我你还在加班。” “猜对了。” “这可是周六的夜晚,”陈䜣说,“你这空降的头果然不是好当的。” “一堆麻烦事……你呢,刚散场?夜夜笙歌,精力不错啊。” “没,今天跟浩子他们在清吧坐了坐。” “真是难得……怎么,大半夜的只为找我寒暄?我可忙着啊。” 陈䜣停了停,说:“我在那儿碰到于菀了。” 电话那头静了一秒,何川北的声音波澜不惊地传来:“嗯。” 何川北的反应太平淡了,陈䜣试探地问:“你已经见过她了?” “见过。”依旧是简短的回答。 陈䜣笑起来:“我是低估了你呢,还是低估了她?” 何川北不理他语气里的调侃,只捡重点问:“她一个人?” 陈䜣的声音显然有些意味深长:“有个小帅哥陪她。” “……她男朋友?” “她倒没这么介绍,但我看也差不多吧,瞧着挺亲密。” “知道了。” 何川北听起来不想多说,而陈䜣的目的也已完成,便结束对话:“你早点下班吧。” “好。”何川北又补了一句:“谢了。” 第5章 再见 再次来到不眠,于菀已经是宋遇女朋友的身份。 在一起了于菀才知道,宋遇的乐队是大学时期成立的,凭着喜欢坚持到现在。毕业后大家越来越忙,只在周末出来演出,没想到这番小打小闹也在不眠积攒了不少粉丝。 今晚,宋遇还有演出,带她找了个位子坐下就急匆匆去后台了。 于菀独自坐了一会儿,看起了手机。这时,三四个打扮时尚的女孩蜂拥来到她身边坐下,叽叽喳喳自称是宋遇的朋友,看起来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其中一个女生自来熟地挽起她的手:“姐姐,你好美啊~” 于菀有些搞不清状况,礼貌说:“谢谢。” “姐姐你和宋遇交往多久了呀?是你追的宋遇吗?”女孩眨着眼睛望着她,“趁他不在跟我们说说吧~” 于菀不知道如何开口之际,一双手把她从沙发上拎起来,解救了她。 宋遇揽住她,在她耳边轻轻说:“我们换个位子。” 于菀回头看那几个女孩激动地站起来准备说些什么,宋遇朝她们看了一眼,然后掰过于菀的脑袋,带着她径直往里走,直到在边缘找到了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坐下。 于菀问他:“你不跟她们打个招呼吗?她们说是你的朋友。” “她们不是我朋友,只是经常来看我们乐队演出。”宋遇忍不住揉揉她的脸,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这么傻呀,陌生人说什么都信?” 于菀回过味来:“她们喜欢你,是你粉丝?” 宋遇笑眯眯的不说话。 于菀故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我交往了一个小明星啊~” “你可别笑话我了。”宋遇望着她,眼神柔柔的,十指相扣握住了她的手。 当下气氛暧昧,于菀下意识想抽出手。 可能是因为她太久没有恋爱了,突然进入一段恋爱关系让她还有些不适应。纵使她尽力表现得游刃有余,也每每在亲密时刻露了马脚。 她故作镇定地说:“诶,你不是要演出嘛,别等会儿来不及了。” 宋遇却是攥紧了不放开,他脑袋轻轻靠近她的肩膀,瓮声瓮气道:“你不想我多陪陪你吗?……我看见有人缠着你,就赶紧过来了。” 于菀垂下眼眸,正对上他的眼睛,像湿漉漉的小狗,带着一丝委屈。她心下顿时发软,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嗯,那谢谢你。” 小狗湿漉漉的嘴唇便迎面贴了过来,小心翼翼中带着一丝侵略性。 于菀的背紧紧贴在身后的沙发上,眼前一片昏暗,只能感觉到周身被一股阳光混合着青草味的好闻气息包围了。 依照惯例,陈䜣不会出现在海市城南的娱乐场所,毕竟他一半时间都在城北的几家固定会所,另一半时间则是天南海北地跑。 上一次是因为浩子在海市转机,第二天就要飞走,而机场又在城南,几个朋友才都赶到城南聚了聚。今天则是因为有个项目在城南。 本来谈完就走的,恰逢周五下班高峰期,又下着小雨,一路堵得通红,上高架的路开了快一小时,队伍依旧望不见尽头。 饥肠辘辘的陈䜣临时一个转弯拐进了旁边的小路,七弯八绕也不知开到了哪里。眼见前方热闹了点,便赶紧在路边找位置停了车,想随便找个地方吃饭。 好在雨不大,沿路走了几十米,陈䜣觉得眼熟,抬头一看竟是不久前才来过的清吧——不眠。那蓝粉色的霓虹灯招牌在前方一闪一闪,格外显眼。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电影《lalaland》。倒不是他有多喜欢,相反,他对爱情电影毫无兴趣。是因为他女朋友今今拉着他看了好几遍,每一次都哭得梨花带雨。就这么冷眼旁观看了几遍下来,他被迫对这部电影的细枝末节印象深刻。 身边恰时走过一对情侣,两人轻声的交谈溜进他耳朵,女声他很熟悉,一周前才在这里听过——他最好朋友的前女友。 陈䜣望着两人径直进去那清吧,不禁莞尔一笑。 晚上七点,清吧里面已经快坐满了,陈䜣只好在吧台找了个位子坐下。点了一些小吃和一杯酒后,他漫不经心地四处逡巡。 “帅哥,您的餐和酒上齐啦!”服务生的声音打断了陈䜣的寻找,他回过神,随手插了几片小食吃下去,不适的胃才微微得以缓解。 调酒师里有个女孩,从陈䜣坐下便时不时偷看他。 陈䜣吃得差不多,朝那女孩微笑了一下,女孩便靠近攀谈起来:“哥哥怎么光吃肉不不喝酒呀?” “我这杯是你调的吗?”陈䜣抿了一口手上的酒,见她摇头,评价说:“淡了些。” 女孩兴冲冲想要大展身手:“那我给你调一杯烈的,包你满意!” 陈䜣欣然道好,眼睛却黏在大厅一处半晌没移开。 女孩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见角落处的位置,一对情侣正在接吻。昏暗灯光下,情侣吻得投入,半晌才分开。 “天呐!”女孩惊叫一声:“宋遇交女朋友了!” “嗯?”陈䜣疑惑地望向她。 女孩解释:“你不是在看那对情侣嘛,男生是我们这儿的大红人哦,fresh乐队的吉他手,超多女生喜欢他的。但是他很高冷,一直都没见他搭理过谁,没想到这就带着女朋友来了。” “你也喜欢他?” 陈䜣一双桃花眼弯弯地看着她,女孩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宋遇这家伙只和他们乐队玩,和我们店里的人微信都没加过,我才不稀罕这种高冷挂的。” 女孩边摇着酒杯边往那边张望,嘴里嘀嘀咕咕:“他女朋友看起来好御姐啊,果然帅哥都是属于姐姐的。” 身边男人却没有说话,女孩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个英俊男人不说话的时候神情淡漠,气势凛冽,和笑起来时的多情样子完全相反。 等了半小时,fresh终于上台,此时不眠已经坐满了人,还有不少站在舞台下的男孩女孩,尖叫声随着fresh的上台此起彼伏。 陈䜣回头寻找那角落里的身影。 只见粉紫色的灯光将于菀侧脸的线条勾勒出一抹奇异的妖冶,不过这万种风情的主人一脸正经,全神贯注望着台上的演出,全无招惹旁人的兴致。 陈䜣回过头,喝了口新调的酒,果然度数颇高,不由呲了一声。 调酒女孩咯咯笑起来,得意地问:“怎么样?” 陈䜣放下酒杯,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声音格外低沉。 “很烈。” 再就无话。 陈䜣又接连听了两三首歌,场子里的气氛渐渐热起来,他看一眼时间,已经八点一刻,他准备离开。 “哥哥这么快就走啊?”女孩惊讶:“才八点多呢。” “还有事,下次见。” 陈䜣拿起桌上的手机,他下意识再次瞥向角落,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走出不眠的大门,巨大的音乐声被阻挡,雨后的独特空气味道朝陈䜣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仿佛松快了一些,信步往回走。 他想起一些事,本来是不会注意到路边的于菀的。只是她顶着一张白晃晃的脸,直愣愣望着他,他实在无法忽略。 于菀手中夹着烟,雨丝小而密,已经在她头发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眨了眨眼,朝陈䜣挥手:“嘿!” 陈䜣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滑过她指尖的香烟,开口道:“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于菀朝后指了指,“又是这儿。” 陈䜣笑起来:“确实很巧。” 很轻的烟味飘过,于菀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放到背后,另一只手下意识拨了拨头发,她藏在长发里的珍珠耳坠便一闪而过。 两人面对面站着,彼此的交集只有何川北,可聊他实在不是个好话题。 于菀问:“你在海市做什么呢?” 陈䜣换了个站姿,更舒服一些,注视着她说:“这几年一直在做点投资生意。你呢?” “我之前在一家广告公司,麦肯,再之前的我估计你都没听过了。” “听起来经历丰富。” “应该说职业生涯坎坷,海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有过我打工的身影。” 今天的于菀似乎心情不错,话比上次多些。 陈䜣勾起嘴角,像是思索了几秒,露出真实的疑惑:“我实在有点好奇,你平时都去哪儿玩?几年来我们竟然一次都没遇到。” 于菀有些意外他对这个看似随口一提的话题如此有兴趣,她倒也还算认真地回答他:“你可是大老板,我就一打工人,没有工作交集的话,遇不到才正常吧?” “都是普通人罢了,你看,这短短一周我们就遇到了两次。” 于菀没有附和,心中想:也许是因为该死的何川北回来了,孽缘影响了我的气场。 眼前忽然一亮——陈䜣把手机递过来了,屏幕上是一个二维码。 他问:“你扫我?” 于菀迟疑了一秒,随即扫码加了他的微信,一边准备给他备注一边眼皮也不抬地说:“先说好,别跟何川北提起我。” 她左手夹着烟,右手在手机上打着字,大屏显然不适合女孩子单手操作,她有些费力。 左手指间突然一空——是陈䜣伸手抽走了她的烟。 她不由看了他一眼。 陈䜣说:“我以为你们和解了。” 听到这话,于菀脸色不由冷了下来,她快速备注完,收起了手机。用手擦了擦额发上的雨水,她没什么情绪地说:“雨大起来了。” 陈䜣跟着抬头望了望愈发密集的雨丝。 于菀朝他微微一笑,扔下一句“还有事,有缘再见”,转身就走。 陈䜣低头看看手上的女人烟,一点猩红快要烧到尽头,烟嘴上还粘着淡淡口红印,正落在他的指尖处。 第6章 道歉 乔禾禾知道于菀恋爱的消息时,尖叫声几乎要穿透手机。 “天呐菀菀,你终于想明白了!而且还是这么鲜美的弟弟,我都要流口水了,怎么样怎么样,快告诉我你享用了没有?” 于菀受不了地捂住耳朵,待她安静了才开口:“禾禾,我说了,我跟他是暂时尝试一下。” “喂喂喂,你骗个鬼啦,亲都亲了,都男女朋友了,试什么试?宋遇弟弟这么帅,还开公司,人家还玩乐队有粉丝,我想不出来你哪里不满意,你不要快给我好不好啦!” “少来,这话你敢说给老白听吗?” 老白,即秦亦白,是乔禾禾的男朋友。 “菀菀你够了啊!你这好不容易才看上个男人谈上个恋爱,我是太激动了。我告诉你啊,好好享受年轻的肉体,怎么开心怎么来。当然,要是弟弟是渣男的话,记得第一时间踹掉他。” 于菀笑着答:“嗯,我知道啦。” 手机突然进来个电话,于菀挂掉和乔禾禾的语音,接了起来。 “在家吗?” 熟悉的声音。 于菀愣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答:“嗯。” 何川北说:“你的水杯放在茶水间忘记带走,昨天他们打扫卫生清理出来了。” “哦,回头我找蒋茹寄给我就行。” “我送过来了,”何川北不紧不慢道,“我在你家楼下。” “那你扔掉吧,我不要了。” 电话那头沉默着,也不挂断。 他总是这样,以前是,现在还是。只要他不愿意的时候,他就不说话。 于菀禁不住气笑了,说:“一个水杯,值得劳烦何总大驾吗?……你的借口,真的很烂。” “不找借口的话你会见我吗?” “找不找借口,我都不想见你。” “可是我想见你。” 于菀呼吸一滞。 “很想。” 他的声音带着强烈的迷惑性,像一团迷雾一样兜头把她笼住,她就这样进入属于何川北的迷宫,然后头晕目眩。 她不知今夕何夕,恍惚间仿佛他俩从未分离,依旧深爱着彼此。 小区边上有条小河,堤岸上的绿化做得很好,于菀约何川北来这里,两人的身影在绿树间隐隐绰绰。 他看起来神情惫懒,白衬衫的领子松垮着,西装外套挂在左手臂上,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纸袋,装着她的杯子。 相顾无言,两人默不作声往前走,何川北先开口:“工作找到了吗?” “嗯。” “还满意吗?” “很好。” “如果你还想看看新的机会,我认识一个猎头,跟我关系很好,名片我放在纸袋里,你有需要随时联系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有一些朋友是自己开公司的,你可以直接入职,专业没有麦肯那么对口,但收入不会少,是不错的机会。” 于菀停下脚步,望向他,“你未婚妻知道你这样吗?” 何川北也停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知道你这样帮前女友吗……可能我说错了,前前女友?” 他有些无奈似的,“菀菀……” “别那样叫我。”于菀皱眉打断他,她带着巨大的费解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说想见我,为什么这样帮我?” 长久沉默后是何川北低哑下去的声音:“我一直都对你感到很抱歉。” “用不着,我过得很好。” 何川北望着她的眼神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情。 “我不是在可怜你……我当年没有处理好我们的感情,我选择了逃避,我以为只要不联系,时间会治愈一切伤口。”他说的很慢,似乎在斟酌用词,“那时候的我,太年轻也太混蛋了,我没有勇气去面对你。我过了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有多伤人。对不起,菀菀。” 他们深爱过,可是结束时草草收场,这在于菀心中像一刺,是她始终过不去的症结所在。此时此刻,迟到了八年的道歉并没有让她解脱,反而将她拉回过去,重温痛苦。 “你没必要说对不起,过去不用,现在也不用。”于菀一出口就已哽咽,她别过脸,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 夜晚的河边,散步行人熙熙攘攘,不时侧目,好奇地揣测着这对沉默对峙的男女。 何川北走近她,高大的身影把路人探究眼神遮去大半。 于菀感觉自己落在他的阴影里,就跟从前一样。路灯的光芒把他的边缘变得更加朦胧,那么美好,又那么不真实。 他说:“菀菀,我只想让你好好的。” 脆弱从内心深处塌陷,于菀迫切地想要逃离这种狼狈。 两人一同上楼进了屋,于菀自顾自进了洗手间,洗了把脸后,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微红,面颊也泛着血丝。 深吸一口气,她打开了门走出去。 客厅狭小,何川北正站在照片墙前看得入神,见于菀走出来,他微笑着说:“你去了很多地方,”他指了指中间一张照片问:“这是哪儿?” 于菀看了一眼,“跟禾禾在海南玩。” 她走到餐桌前,随手拿了一个日常用的杯子,到厨房简单冲洗了下,倒了水。于菀把水杯放在桌上,也不喊他喝,就这么站着。 何川北默默从照片墙走过来,问:“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没事。” 他点点头,声音柔和而郑重:“你不要有心理压力,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帮助,都可以联系我。”说完,他便从椅子上拿起他的外套,“那,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于菀看向他,他是那么从容而镇静,她忍不住开口问:“你这又算什么呢?” 何川北停住了脚步。 “如果你是因为歉疚,那么,我原谅你了……今天之后,我们两不相欠,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回过身来,安静凝望着她,“菀菀,我做这些事不是为了奢求你原谅我,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他的眼神是那样温柔,一如从前。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看起来毫发无伤? 为什么陷在困局里的人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于菀的坚强快要伪装不下去了,她清楚地知道,何川北此时此刻给她的温暖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她咬牙道:“你为了自己的愧疚做这一切,那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我想要,彻彻底底地摆脱你。” 何川北的眼睛平静无波:“为什么要摆脱我?” 于菀回望着他,觉得他在明知故问,她不禁自嘲地笑了。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留恋吗?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我能让你快乐吗?你明知道我曾那样爱你,你一定要我说出来吗,一定要让我告诉你,在你离开的时间,我从未忘记过你?……何川北,你太残忍了。” 及时抽离的人满身盔甲,深陷旧爱的人只会遍体鳞伤。 何川北上前,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于菀闻到他身上完全陌生的味道,瞬间清醒过来,想要挣脱。他却更紧地搂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不容抗拒。 “菀菀……”他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声音低低地传来,“或许,给我点时间。” 给他点时间?给他时间做什么呢? 何川北松开怀抱,怀中的女人迷茫地望着他。他眼神一暗,低头含住了她微张的唇,这一刻仿佛找回了久远的记忆。 啪的一声,是清脆的巴掌声。 于菀感觉手掌微微发麻,“你疯了吗?” 挨了一巴掌的何川北没有接话,他微微闭了闭眼。 于菀说:“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给你时间?” 他看起来颓丧极了,大概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脱口而出的话意味着什么。他懊恼地捋了一把头发,半晌才点点头说:“你打我是对的,现在的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 于菀为自己心底闪过的一丝期待感到可笑,她恨自己的懦弱。 “何川北,你刚才有句话说错了,不是那时候的你太年轻,而是现在的你,比以前更混蛋。” 何川北看她一眼,只有沉默。 深夜,路上没什么车,何川北只花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到达了城北。 车子停在很不起眼的一处院落,外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进了大门才发现里面别有一番天地。何川北把车子交给大厅门口的服务生,坐电梯去了五楼。他来过这里几次,知道陈䜣的老位置。 推开房门,一屋子人正在喝酒唱歌,有认识何川北的已经迎了上来,何川北匆匆点头,径直朝里走,进了里面的包间。 陈䜣今天牌运不佳,刚又拿到一张无用牌,瞥见何川北风尘仆仆走进来,他朝旁边看牌的男人说了一句:“你替我几把。”转头见何川北已在沙发上坐下。 陈䜣走过去,递上一杯水,“怎么突然过来了?” “有酒吗?”何川北问。 陈䜣略一挑眉,朝角落的服务生招了招手,很快,服务生端着一杯酒进来了。 何川北接过猛喝了一大口,也不说话。 陈䜣像是没看出他的情绪,随口道:“你婚礼筹备得怎么样?” 何川北一愣,思绪被拉回来,兴致不高地回答:“差不多吧,都是诗晴在跟。” “工作还那么忙?” “倒也不是……诗晴,她妈,我妈,三个女人加起来的意见听得我头都要炸。索性让她们去商量吧,我懒得管了。” “婚礼确实繁琐得很。”陈䜣笑,“所以你今天这么愁是因为这?” 何川北苦笑一声,又灌了一口酒。 陈䜣瞧一眼牌桌,转而起身拍了拍何川北的肩,两人走到外面的露台去。这里空间不大,露台被繁密的树遮住,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何川北沉沉叹了口气,犹豫道:“我,又去找于菀了。” 陈䜣听了却没什么反应,他抿了口酒,语气波澜不惊:“你们上床了?” “……没有。” “那你烦什么,她缠着你?” “不是。”他面露难色,“倒不如说是我缠着她。” “呵,你向来是个情种。” 陈䜣云淡风轻的样子触痛到何川北,他说:“你不明白。” 陈䜣不以为然,漫不经心道:“我当然不明白……她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从一开始就清楚。” 何川北望着远处幽深的树丛,陷入回忆。 当年他初到英国,颓丧了很久,对于菀的思念,对初恋的不舍也曾让他夜不能寐。只是优渥的家庭给了他诸多选择的实力,每一条道路都是肉眼可见的康庄大道,他从未想过放弃。 而于菀,注定无法和他同行。不是在此时,就是在未来的某刻。 陈䜣的声音又响起来,显得格外清冷:“荷尔蒙上头确实滋味不错,但也仅此而已。真要谈婚论嫁,向下兼容带给你的远不止筹办婚礼那些不痛不痒的麻烦事。” 何川北不禁看他一眼。 陈䜣却眨眨眼,开起玩笑来:“不过你要真放不下,有的是法子,比如……把她养在外头。” 何川北皱眉:“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陈䜣呷了口酒,懒懒靠在栏杆上,没说话。 何川北不禁沉默了,他想了想,说:“可能,我确实是个混蛋吧。” 陈䜣不置可否,他端起酒杯碰了碰何川北的。 “其实你心里早就做好了选择,不是吗?” 第7章 意外 何川北的到访让于菀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她仔细用遮瑕膏遮了黑眼圈,才匆匆上班去。 到了发现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她蹑手蹑脚推开了卧室的房门,看见宋遇还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她走到床边,凑近了些喊他:“宋遇?宋遇?”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没什么起床的意思。 于菀半跪在床边,嘴巴伏到他耳边:“装睡还是真睡啊?小心我挠你痒痒。” 下一秒,一个天旋地转,她被宋遇拽到了床上,紧紧裹进被子里。宋遇毛茸茸的头发就埋在她肩上,痒痒的,她伸手去挡。 “我又写了一整晚代码,早上才睡。”宋遇闭着眼迷迷糊糊地说,手无意识地抱着她轻轻抚摸,“陪我一会儿。” 于菀见他实在累得不像话,也不挣扎了,安安静静躺着,闭眼休息起来。 等到再睁眼,于菀发现房间里一片寂静,床上只躺着她一人,而窗外天色已暗。她走出房去,宋遇在电脑前忙着,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睡醒啦?” “我睡了多久?你吃饭了吗?” “已经快六点了,我刚才随便吃了点。”宋遇边说边去厨房,“我给你煮点吃的。” “我睡了一个下午吗?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抱歉啊,我昨晚没睡好,太困了……”于菀一边解释一边亦步亦趋跟过去。 宋遇突然转身把她拥进怀里,他掐了掐她的脸蛋,说:“为什么这都要抱歉?你觉不觉得,你对我太客气了?” 她扁扁嘴道:“我今天都没干活呀,领导……” 宋遇刮了刮她的鼻子:“那我得罚你点什么。” “什么?” 他不回答,只望着她轻轻低下头来。 于菀伸手挡在两人之间,他的唇便落在了她的手心,“不行,我得先洗漱,你这儿有新牙刷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幽深,抓住她的手亲了一口,才回答她:“有的,就在卫生间的柜子里。” 于菀从他的怀里出来,直奔卫生间。等洗漱完,感觉整个人都清醒了一些,身体也没那么疲惫了。走到餐厅,宋遇已经煮好了一碗面条,在餐桌前等着她。 于菀欣喜道:“哇,你还加了荷包蛋和青菜。” “我厨艺可不止这个,下次给你露一手,今天将就吃一顿。” 于菀开动,… 第8章 c位投资人 周一一大早,于菀就被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了。 活动下午两点开始,今天雨这么大,于菀打算吃个早中饭就出发。洗澡洗头,捯饬了发型化了全妆,把电脑和礼服塞进包里,于菀打车出门。如她所料,路上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她也趁这时间在车上演练了几把。 活动位置在接近城郊的地方,不像市区高楼林立,这片园区的房子大都只有五六层,楼房之间风景秀丽。网约车把她送到一栋大楼门口,于菀进去一问才知道走错了。撑着伞走了五六分钟,才走到正确的楼栋。门口零星站着几个人,一进去,就有工作人员帮忙把伞收了放到专门的位置。 大厅里立着巨大的牌子,旁边还有引导员,一一检查了电子邀请券之后,带着刚进来的这一波人往电梯领。于菀挤在人群中,来到三楼,进到一个巨大的会场,最前面是一个舞台和大屏,台下已经坐了小半的人。 排队扫码签到完毕,于菀发现其他人都是三三两两小团队过来的,像她这样独自一人的似乎不多。但她也没精力在意这些了,赶紧去前面找到贴有自己公司名字的椅子坐下。 宋遇的消息在半小时前就发来了:【到了吗?】 她回复:【刚坐下,一切顺利】 【加油,你可以的】 【必须滴!】 于菀又发了个努力奋斗的兔子表情,收了手机。 会场不断有人涌入,于菀心无旁骛看着手中的笔记本,以此让自己平静下来。近两点时,风投公司管理层们终于带着投资人入场,在最前排落座,接着主持人上台,活动正式开始。 于菀的序号在中间,随着时间推移,才发觉上台的清一色都是学霸精英男,个个对自己亲手带的项目侃侃而谈,她不由紧张,手心冒汗。 终于轮到于菀上台,主持人带着一丝欣喜的声音说:“呀,今天我们台上终于迎来了一位美丽女士,让我们热烈欢迎~” 于菀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手上接过无线激光笔,感觉有些晕眩。转过身,聚光灯打在她的四周,台下是乌央乌央的人群。大概是因为主持人那句话,原本有些嘈杂的场馆里一片安静,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看向她。 她伸手摸了摸衣领处的麦克风,深吸一… 第9章 绿裙子 车子开到了半山腰,进了大门之后又开了十来分钟才到达一个别墅,周围看不见别的建筑群,远远望去只有绿荫环绕。 于菀没等陈䜣给自己开门,率先下车,两人一起进了屋。 别墅里面装潢奢华颇费心思,穿过一个挑高足有三层楼的客厅,短短几步路就瞥见油画各式、摆件几许。于菀不好意思多看,默默跟在他身后。 二楼铺着厚厚的地毯,陈䜣把她领到了一间客房。 “你先坐会儿,我去拿给你。” “好。” 于菀见他走了,微松口气,打量起四周。这客房大概平时没有人住,看起来没什么人气,布置倒是一应俱全,干净整洁,桌上连灰尘也没有。 陈䜣很快回来了,手上拿着一条绿色的裙子,他随手放在了床沿,说:“你先试试吧。”转身出去又带上了门。 于菀走过去拿起来,裙子摸在手上质感柔软,剪裁别具匠心,隐秘处还有暗绿色刺绣。这样的做工华美,可不是她自己那条裙子能比的。 她转念想到这裙子必定价格不菲。只是纵然有些疑虑,现在这情景也已经骑虎难下,于菀不再多想,脱下了身上的正装,小心翼翼换上裙子。 长裙异常贴身,完美包裹住她的身材。却在拉拉链时犯了难,这条裙子剪裁严丝合缝,背后的拉链细窄,她费力才够到了,用力一拉,下一秒拉链就卡住了布料,一时进退两难。 于菀看不到细节,和拉链斗争了五分钟,感觉手都要抽筋了,还是没有解开。她生怕自己出汗,坐下来歇一会儿,默念“欲速则不达”,用手给自己扇着小风。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陈䜣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能穿吗?” 于菀赶紧站起身,“额,应该是可以的……就是……就是……”她手上不敢用蛮力,又怕扯坏布料,愈发心急火燎。 门外静默片刻,又响起他的声音:“需要帮忙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于菀认命地从门缝里探出头来,沮丧而尴尬地说:“拉链卡进布料了。”一双大眼睛自下而上望着他,黑白分明。 陈䜣一愣,说:“我看看?” 于菀别无他法,小声说了句“麻烦你了”,把门打开,侧过身背对向他。 陈䜣在身后轻声提醒:“你的头发… 第10章 借宿 两人到了车库,于菀才想起自己的包忘在了二楼休息室,她让陈䜣等她一下,赶忙往回走。她等不及电梯,从楼梯跑上去,高跟鞋累得她气喘吁吁。 二楼空无一人,只有走廊的灯还亮着。推开休息室的门,里面漆黑一片,伸手摸到墙边的开关,却没什么反应,大约是被切了电源。 于菀只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靠着这点光芒往里走,周围空空荡荡,只能看清前方近一米的路。慌乱中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绊,于菀突然整个人摔倒在地,头磕到了一个硬物,剧痛传来,她眼泪都流下来了。 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才回神,于菀伸手摸摸脑袋,心想,干的,还好没出血。 站起身,继续打着手电筒寻找,这次不敢乱走,慢慢看路,终于在一个桌上找到,于菀拿起包就走。 回到车库,陈䜣还在刚才的地方等着,于菀走出去就看见了他。 “久等了。”她说。 陈䜣领着她,走了几步回头看她,发现她走路姿势有些异常,问:“你的脚怎么了?” 在楼上时没什么感觉,走了一段路,于菀发觉脚越来越疼,本想忍着,到底因为疼痛,一脚深一脚浅。 她扯出个笑,说:“没事,还能走路,就是得慢慢走。” “你停下。”陈䜣一把拦住还要走路的于菀,“我看一下。” 于菀想拒绝,他却已经蹲了下去。她只好拉开一点裙角,把脚伸出来,只见本来纤细的脚脖子肿起大一块,于菀自己也吃了一惊。 “肿成这样,你忍多久了?”他直起身看她,“什么时候伤的?” “就是刚才上去摔了一跤,当时也没觉得疼……”于菀答,“我以为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走得跟个瘸子似的?” 于菀苦笑无言。 陈䜣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问:“我抱你过去?” “不用不用,”于菀断然拒绝,指了指自己的胳膊,“你扶我一下就好。” 鉴于她“何川北前女友”的尴尬身份,陈䜣乐得不给自己找麻烦,只伸手扶住了她。 说是扶,其实于菀感觉自己是被拎着走的,蹦了几步,于菀觉得累,又没法说,不由自主慢下来。他倒是耐心,不急不躁由着她的速度。 终于到达了车子,司机已在车… 第11章 巴掌 于菀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是她犯的最大错误。 她在主卧卫生间刚刷完牙,正准备用洗面奶洗脸,耳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你是谁?”克制却饱含怒意的女声。 于菀胡乱抓起毛巾擦了嘴,却兜头迎来一巴掌。她瞬间被打懵了,反应过来时脸上已经一片火辣辣的疼。 于菀看清来人,是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女人,脸上的怒气减弱了她原本的气质。 她猜测对方是陈䜣的女友,尽管生气,还是忍耐着说:“请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只是陈䜣的朋友,下雨了我回不去才留宿在这里。” 对方狐疑道:“留宿?那你在主卧干什么?” “客房没水,我过来洗漱。” “你骗鬼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韩娅今上下扫了她一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裙子是你的吗你就穿?你知道这裙子的价值吗?立刻把它给我脱了!” 于菀有种拿人手短的气结,解释出口却显得底气不足:“是陈䜣借给我穿的,你可以去问他。” 韩娅今嗤笑一声,冷眼瞧她:“大姐你哪位啊?你也配?”转而厉声道:“陈䜣和你到底什么关系?” 于菀刚才那一番解释似乎全然无用,她不想再和她纠缠。韩娅今却堵在门口不让她离开:“如果你还要点脸,就应该立刻物归原主,然后滚蛋!” 于菀二十九年的人生没有面对过这样赤裸裸的羞辱,与人为善的性格造成她的吵架技能几乎为零。她心中又气又委屈,说出口的话却平白矮人一截:“我现在就去房间脱下来还给你,但我已经解释过了,我是经过允许才穿的。” 韩娅今还要发作,忽的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于是立即扔下于菀转身出去,走到房门口和陈䜣恰好迎面撞上。 韩娅今压下即将要爆发的情绪,抱着手臂好整以暇望向他,冷笑道:“哟,这么紧张啊?” 陈䜣皱眉:“什么紧张?”他越过人径直走进屋去。才到门口,就见于菀正傻乎乎站在卫生间门外一动不动,看到他进来又一脸戒备的模样。那张白皙的脸上,左脸颊上的手掌印还依稀可见。 他下意识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问她:“你怎么样?” 没等来答复,韩娅今质问的声音已经从… 第12章 我对你没兴趣 于菀在家歇了两三天,脚很快消肿下去,第三天就能正常走路了。 宋遇在广市要待一周,于菀想到等他回来脚早就好了,便没有告诉他关于崴脚的一系列事情。 陈䜣隔天就发来了问候,关心她的伤势,得知她好了,便发出了吃饭的邀请,主要是为了韩娅今向她道歉。于菀本来是要拒绝的,但一想到裙子还没还,也不想单独再见陈䜣,就答应下来。 地方约在海市有名的一家高空江景餐厅,于菀穿了普通的t恤牛仔裤就去了,绑了个马尾,整个人看起来非常随意。 到达顶楼时报了名字,服务生领她去窗边的一个位置,陈䜣和韩娅今已经在了。 “不好意思,你们来很久了吗?”于菀快步走过去。 那两人都回过头然后起身,陈䜣望过来,眼神似乎有一瞬间的聚焦,又恢复原来的懒散模样。 他没开口,韩娅今抢先说:“我们也刚到。”她伸出手,开门见山:“你好,我是韩娅今,郑重和你道歉,那天晚上我情绪太过火了,一切都是误会。” 于菀也握了握她的:“你俩没事就好,别放心上。”说完把手中的袋子递过去,“这条裙子还给你,清洗费或者折旧费,请报一个数字给我,我会转给你们。” 韩娅今倒是惊讶了,看了一眼陈䜣,又笑着将于菀的手推回去:“哎呀,这裙子你就留着吧,它太适合你了。” 于菀当然拒绝:“别,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两人僵持不下,还是陈䜣开口打破了局面:“先坐下吧,边吃边聊。” 于菀只好将纸袋放在一边,三个人坐下来。 等菜的功夫,韩娅今轻轻靠在陈䜣身上,望着于菀露出真诚无害的微笑:“于小姐,我和亲爱的商量过了,这裙子你就收下吧……你还给我也是闲置了,多浪费呀。” 于菀喝水的动作停了停,扯出个笑容。 难道有钱人的世界十几万都不算什么吗?只要衣服被穿过了就不会再要?还是说那是用来买那一巴掌她付出的尊严? 对方紧接着又递过来一个盒子:“这是我给你挑的一款丝巾,希望你喜欢。” 于菀赶紧将那盒子往回推:“真不用。” 韩娅今轻轻挡住了盒子,说:“这也没多少钱,只是一点心意罢… 第13章 君达 陈䜣这次换了辆车,远比之前高调,于菀不由多看了一眼。 两人再次共处车厢这种私密空间,她隐约觉得有一丝怪异。如果说刚才还有怼他的兴致,那么现在她已没了说话的欲望。 他忽然问:“冷吗?” 于菀不过是微微摸了摸手臂,他已经贴心地关闭了空调,于菀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同于之前的沉默,这次陈䜣竟主动交流起来。 “宋遇公司里现在就你俩?” “嗯。” “你是入职后和他谈恋爱的?” 于菀倒是奇怪了:“上次我忘记问你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他在交往?” 他轻嗤了一声,说:“第一次遇到,你不就是想让我这么认为吗?” 陈䜣脸上尽是了然,原来她那点小心思全落在他眼里了。 “所以……”陈䜣侧头看她一眼,“你那时候就和他在一起了?” 于菀一愣:“你这么爱听八卦?” “你别介意,夫妻店对于风险评估有很大影响,我需要对我的投资对象有全方位的了解。” 他一本正经,给的理由冠冕堂皇,于菀就算不信,也乖乖回答了:“夫妻店也太夸张了,远远谈不上,我只是给他打工而已。而且我还在找工作,不会在他这待很久。” 陈䜣显然有些意外:“虽然是起步阶段,但他的前景很好,融资后还会扩张团队,你确定?” “我本来就是把这份工作当作一个过渡,虽然我和他交往了,但我还是想找个安耽的工作。” “安耽?” “就是稳定的,类似大家说的大厂你知道吧?我实在是个没野心的人,创业公司不适合我。” “可以理解,避险是人的本能。” “你安慰我呢。”于菀看他一眼,有些悻悻然:“你可是投资人,都说投资人是天生的冒险家,你应该是对我这种人生态度嗤之以鼻。” 陈䜣笑起来:“每个人追求不同,况且,刺激和挑战背后的事实是,所有投资人都有退路。” 正聊着,宋遇的电话在这时进来,于菀接起来,静谧空间里,宋遇的声音很清晰。 “在做什么呀?主人~”年轻男声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于菀脸瞬间热了,不由压低了声音说:“我在外面呢……你怎么样?” 他偷笑了一下,说:“还挺顺利的,有… 第14章 酒吧 乔禾禾迫不及待冲到于菀家里要瞻仰那条十几万的裙子。要不是因为秦亦白刚回来两人粘得不行,乔禾禾恨不得在知道八卦的当天就赶过来。 于菀从衣柜里拿出裙子,乔禾禾顿时两眼放光。 “天呐天呐,就这么点布料多少钱?十几万?!”乔禾禾小心翼翼抚摸上去,望着于菀做了个舔嘴唇的动作:“快快快!让我穿穿看快活快活!” 于菀笑着应了。 乔禾禾兴冲冲试穿,无奈骨架比于菀大,只能勉强套了上去。 “不敢再拉了,就这样看看就行!”乔禾禾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不行,我感觉我要昏过去了,我已经分不清这是金钱带来的好看还是裙子本身好看了……所以,他真的真的真的送你了?” 于菀配合地说:“是真的不是假的,难以置信吧?” “菀菀,你说有钱人是不是有毛病啊?十几万买条裙子,还随便送人?”乔禾禾陷入沉思,又摇摇头,“要么这样想,他可是君达资本的老板,好像也正常……吗?也许在他那里就是个几百块的东西?苍天呐有钱人过的到底是啥日子?!” 于菀笑得不行,乔禾禾继续吐槽:“不过我没想到何川北竟然和君达老板这种人是一个圈子的,大学时候也没听你说他这么有钱啊。” 于菀解释:“拜托,我那时候就是个傻学生,什么也不懂,连奢侈品牌子我都不认识几个。我只知道他家里条件不错,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他又不是那种爱炫耀的。” “行吧,反正你白捡了一条大牌裙子,也不赖。”乔禾禾摸了把于菀的脸,“诶哟哟,告诉我,你现在和前男友的好哥们一起工作,会尴尬不?” “就,一丁点儿吧……但宋遇回来就好了,这些事本来就是应该他出面的。” 乔禾禾把裙子脱下来,突然说:“不对啊菀菀,你说你要是把这裙子卖了,是不是怒赚一大笔?” 来自姐妹的默契简直让于菀想跟她击掌:“我第一时间就这么想了!但是有人信吗?发票啊吊牌啊我啥都没有诶。” 乔禾禾试探着问:“要不,你去找陈䜣要发票?” 她说出口就乐了,两人笑作一团。 准备出门时,于菀收到条微信,是上次酒会上碰到的那个… 第15章 我欠你的 恒远集团的李城和陈䜣的父亲是多年老友,陈䜣创办君达资本时,除了他爸,李诚也投了不少,两家人在商业上一直都互相关照。 李诚有两个儿子,年龄相差十几岁,大儿子李越安一毕业就在恒远工作至今。小儿子李绍霖在国外读了几年书,回国后只顾着吃喝玩乐,一直被骂不务正业,顶不住压力决定开个酒吧,也算一份正经事。 今天酒吧开业,李绍霖因着恒远集团的关系,又加上自己狐朋狗友不少,一晚上都在招呼应酬,一圈下来喝得不轻。 回到二楼vip区,李绍霖望见其他人都在喝酒唱歌,只有某人独自靠在那玻璃栏杆边。两个身材曼妙的辣妹袅袅婷婷围过去,他也不为所动。 他看起来兴致缺缺,不时敷衍几句,脸上没什么表情。 李绍霖从桌上拎起一瓶酒走过去,朝两位妹妹挥了挥手,她们便走开了。他给陈䜣的酒杯倒满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递过去说:“哥,今天我招待不周,自罚一杯,你随意!” 陈䜣看他一眼,淡淡道:“跟我客气什么。” “那可不行,你可是我的大股东,我今天喝吐了都得把敬你这杯干掉!”李绍霖一口气灌下去,然后倒在一旁的沙发上。长出一口气后,他环顾四周,问:“川北呢?怎么还没到?” “快了吧。” 陈䜣回答得心不在焉。应该说,从于菀出现在视线里开始,他的心思就不由自主被她吸引了过去。 她今天没穿裙子,简单的牛仔长裤和黑色紧身上衣包裹出姣好的曲线,一头长发被随意捋在一侧,整个人看起来慵懒而性感。 李绍霖循着陈䜣的目光望去,只见卡座区坐满了人,清一色俊男美女,他不觉得有谁眼熟或特别。 再看陈䜣,他已收回了视线,仿佛刚才的专注只是假象。 李绍霖向来少一根筋,不会多想。他乐呵呵俯视属于他的酒吧,颇为得意道:“哥,我这酒吧办得怎么样,还满意吗?” 陈䜣笑笑,在他边上坐下来:“不错,你老爷子应该不会再念叨你了。” “嗨!我爸就算不相信我,也得相信你的眼光啊!哥,你简直比我亲哥还亲。” 陈䜣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倚靠进沙发闭目休憩。 何川北是半小… 第16章 蛊惑 酒吧选址和后期装修都是陈䜣过目的,他知道出口附近有一扇门直接通往江边,那里设了一片沿江的座位,由于灯光还没铺好,暂不对外开放。 他带着于菀往那走,守在门口的服务员认出陈䜣,毕恭毕敬问好,打开门放两人过去。 于菀惊讶酒吧外面还有一番天地。 临江的座位漆黑一片,只能靠着对岸的灯光看到江水的波光嶙峋,桌上的玻璃反射着几许零碎的光。一走近,江风拂面,带着夜晚的水汽扑面而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朦胧。 于菀转过身,只见陈䜣抱着双臂幽幽望着江面,见她转头,眼睛便带着一丝笑意看过来。 于菀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比你早。” “你早看到我了?” “是有一会儿。” 于菀抿着嘴,努力回忆刚才发生了什么,脑袋里却一团乱麻没有头绪。 陈䜣看着于菀认真思考的样子,不由发笑,带着一丝探究问她:“你很喜欢弟弟么?” 于菀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宋遇比你小很多,刚才那个……”陈䜣指了指酒吧方向,“大学都还没毕业。你,专吃嫩草呐?” 于菀听他说完,惊讶之余,扬了扬下巴反驳:“明明是嫩草追着我好不好,谁让我又漂亮又魅力十足呢?” 陈䜣看着她的样子哑然失笑,却也附和地点了点头。 于菀又说:“不过,弟弟不是我的菜。” 陈䜣有些意外:“宋遇呢?” “我没说我喜欢他。” “那你跟他谈恋爱?” “有人规定谈恋爱必须要喜欢吗?”她这话听着像个游戏人间的潇洒大女人,声音却带着点醉酒的混沌和软糯,这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装成熟的小女孩。 陈䜣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于菀斜睨他一眼,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喂,你干嘛这样看我?” 他顺着她的动作瞧了眼她的手指,细白细白,跟新出的笋芽似的。他哼道:“我以为你是那种,会找个两情相悦的男人,一板一眼谈恋爱、见家长,然后结婚的姑娘。” 于菀没反驳他,在她的预想中,爱情本该如此。 陈䜣又问:“你为什么会和宋遇在一起?” 喝了酒的于菀毫不设防,老老实实地答:“宋遇,他起码很喜欢我。” “喜欢你,你就和他在一起?” “不行么?”于菀停了停,缓缓道,“谁不希望两情相悦呢,但我不能一直不谈恋爱,我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陈䜣明白她在说什么。 他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一丝失望,他没什么意思地收回了视线。 于菀却凑近来,像是寻求认同一般问他:“很多人都在玩儿,我也可以玩儿的,对吗?” 陈䜣瞧她一眼,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近在迟尺,眼睛却圆润清澈,他眸色一闪,问:“那,好玩么?” 她垂眸像是在回忆什么,半晌,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其实还挺没意思的,原来没有喜欢的恋爱是这种感觉……你说,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能忍受呢?” 陈䜣随意道:“对很多人来说,爱情并不是必需品。” 于菀抬眼瞧他:“你也是吗?” 他迎着她的目光,没作声。 于菀又问:“我很好奇,像你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爱情对你来说是什么?” 她问得认真,陈䜣愣了愣,轻轻嗤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反问:“你觉得怎么算爱情?” 于菀思考了一下,说:“乍见之欢,久处不厌。” “太文艺了。” “那你说。” 陈䜣没有看她,他望向湖面,看起来不想回答,又像是在思考。片刻后他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爱情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消遣,一种欲望。它和其他很多欲望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要我想要,就可以得到。” 这话由他说来极为稀松平常,但越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恣意越让于菀忍不住想反驳他。她回忆了一下,说:“欲望、物质固然重要,但诗歌、美丽、浪漫、爱,这些才是我们活着的意义。”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唔,《死亡诗社》,你倒确实是个理想主义……可惜,理想主义也得回到现实。” 于菀盯着他瞧了半晌,说:“我猜你肯定从来没有付出过你的真心。” “为什么这么说?” “爱是相互的,但凡你遇到过真爱,你都不会把爱情和其他欲望画上等号,因为对的那个人给你带来的精神高潮远比其他欲望来得更加美妙。” 陈䜣一怔,笑起来:“你品尝过多少欲望啊,就敢这么说?” 于菀过去近三十年的生活都循规蹈矩,除了那唯一一次放纵的夜晚,只是她轴劲上来,不愿落了下风:“至少比你想的要多。” 陈䜣声音都带着一丝笑意:“比如?” 于菀咬着嘴唇默不作声,感觉在他面前,自己的人生经历实在乏善可陈。 陈䜣神情懒散,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小女孩别说大话。”他顿了顿,又道,“你没见过真正的纸醉金迷,人在极致的欲望面前是没多少底线的,亲情都要靠边站,何况爱情。” 于菀不服气地跳下台阶,正对上他的脸,好看清他的表情,却因为这台阶的一上一下身高差更大了,她不得不仰起头望着他。 她问:“那是怎么样的?” 他轻笑一声,居高临下逗弄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于菀失语,却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此刻的模样。 就着昏暗光线,依稀能看见他长而密的睫毛落下的阴影,笼罩住他原本迷惑人心的桃花眼,那略浅的瞳色在此刻变得沉寂幽暗,好像夜色里的江水,深不见底。 一种黏腻的气氛好似渗进了掺杂水汽的空中,慢慢浸润到两人的身体里。 陈䜣忽然问她:“你会和他分手么?” 于菀一愣,随即摇头。 陈䜣:“不是说没意思?” 于菀:“那你和你女朋友很有意思咯?” 陈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像黑夜里蛰伏的野兽。 于菀莫名惶然,低下头去,踢了踢台阶,说:“不久前,你还说宋遇是个潜力股,让我好好把握。” “我的话这么重要?” “我只是相信你看男人的眼光,毕竟你见多识广。” “你很了解我?” “虽然说咱俩以前不熟,但我的确知道你谈过好多女朋友。” 陈䜣笑笑,不置可否。 于菀继续:“一个花花公子认证的好男人,我相信还是值得试一试的。” 陈䜣皱眉:“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谈得多就是花花公子?” “不然呢?” 陈䜣无奈,他伸手随意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吐出两个字:“偏见。” 大概是因为这动作太自然,两人一时都没觉异样,只是当陈䜣收回手时,于菀才有些怔住了。 四目相对间,她不由屏住了呼吸。 他的脸上看不出情绪,黑漆漆的眼底像是有暗涌,那暗涌在对视中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好像要把人吞噬。 于菀就被那寂静的漩涡蛊惑了,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摸摸那近在咫尺却又很不真实的脸。 陈䜣眼神一暗,捉住了她的手,出口的嗓音干涩:“于菀,你是不是一直都对我有偏见?” 她的手骤然被握住,温热从指尖传递过来。 她看一眼,也不挣扎,一本正经道:“确实有偏见,但我的偏见不是没来由的,它基于一个事实:何川北是个渣男。而渣男……只和渣男一起玩。” 她恳切的样子把陈䜣给逗乐了,随着何川北名字的出现,方才那一丝旖旎心思也散了干净。他看她一眼,松开了手,淡淡说:“你喝醉了……不过扯平了,我们对彼此都有偏见。” 于菀问:“你对我有什么偏见?” 对方却仿佛有意吊她胃口似的:“我看你这酒一时半会也醒不了,先回家吧。” “你说呀。” 陈䜣歪着脑袋看她,语气像在哄小猫小狗:“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告诉你,好不好?” 于菀嘟囔一句:“爱说不说,我还不听了呢。” 她踉跄着走了两步又停下,因为出口的方向正传来稀稀拉拉的谈笑声。两人齐刷刷望过去,只见呼啦啦一行人正往这边走,其中的一对情侣很是养眼,瞬间抓住了于菀所有注意力。 那个曾经她最熟悉的男人正在对另一个女人温柔地笑着,两人穿着情侣色的服装,互相低语,一样的眉目温和,看起来低调而般配。 纵使他们分手多年,何川北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的场景也足够震撼到她。她就像第一次从下水道钻出来的老鼠一样,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只存在想象里的阳光。 “他也来了?”于菀询问的声音更像自语,“也是,你们是朋友。” 陈䜣气定神闲调侃她:“走路不稳,眼神倒还不错。” 于菀转过头盯住他,问:“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她脸色都有些发白:“这里有其他出口吗?或者哪里可以躲起来?要么你赶紧过去把他们引走?” 陈䜣看她慌乱的样子跟刚才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不由沉下声音:“你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于菀没有理会他的话,眼见找不到其他出口,而那群人已越来越近,她咬着嘴唇又轻又快地问了一句:“旁边那个就是他未婚妻吗?” 大概是夜晚和酒精放大了她的情绪,她自己也没发觉话一出口就已红了眼眶。她眨了眨眼,倔强地望着他,又僵硬地弯了弯嘴角。 陈䜣深深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径直往边上走,示意她跟上。 第17章 吻 临江露台的尽头处,栏杆转了一个弯,行成一个小角落,堪堪容纳两人。于菀进去后紧紧贴在边上,身后就是围栏,陈䜣侧着身站在她面前,圆形石柱挡住了两人的身形。 近来雨天多,江面水位颇高,江水慢悠悠荡漾到这处角落,在于菀脚下拍起小小的浪花,不远处的人声在水声的冲刷下湮灭了大半。 陈䜣抱着双臂贴在石柱后,觉得眼前场景有些滑稽。他从小到大都风光无两,何时需要藏在这样一个逼仄角落里躲人?躲的还是他的好友。 身边人从刚才开始就保持沉默,他低头看了一眼,问:“哭了?” 于菀还有些发懵,答了句没有,抬起头露出干燥的脸庞以证清白。醉酒带来的晕眩,涟漪般刮过她的脑神经,她晃了晃脑袋,望着陈䜣出神。 空间狭小,两人虽不至于贴身,但也离得很近,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一呼一吸之间的停顿。 于菀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陈䜣,你跟他是不是最好的朋友?” 陈䜣不明白她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等着她继续说,却没等来回应。 再回头,只见她耷拉着脑袋,原地挪动了几步,他问:“怎么了?” 她表情仿佛要哭出来:“我脚上好像有东西。” 他听了立即蹲下身去,只见她牛仔裤包裹的双腿修长笔直,脚上穿了一双浅色小皮鞋,露出一截白皙的肤色,他观察一番后抬头:“我没瞧见,在哪?” 于菀脸色微红,一手搭在了他肩头上,犹豫着说:“你要不再看一下?” 陈䜣轻轻拉起她的裤腿,露出的小腿曲线优美,除了白净皮肤,再无其他。 疑惑之际,于菀搭在他肩头的手轻微挪动了一下,碰到了他的耳朵。 他心中忽的一动,再次抬眼瞧她,见于菀脸上闪过一丝羞涩,那只贴着他耳朵的手却并没有拿开。 陈䜣对男女之间的小伎俩司空见惯,只是对象换成于菀,他就有些意外了。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问她:“还有吗?” 于菀搭在他肩上的手顺势收了回来,她像是泄了气一般,闷闷地说:“没有了。” 陈䜣敏锐地觉察到,如果刚才那一番举动有调情的意思的话,那么现在的她已然偃旗息鼓。 他眼神划过她的侧脸,迟… 第18章 愧疚 陈䜣回到酒吧时正当热闹之际,几个好友皆玩得兴起,李绍霖更是不知所踪,唯有何川北一人独自坐在角落。 陈䜣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开了桌上一瓶啤酒,就着瓶口喝了。 何川北迫不及待追问:“打你那么多电话怎么也不接?你们去哪儿了?” 陈䜣把酒瓶往桌上一撂,懒懒靠进沙发,瞥了他一眼:“她已经回去了。” “怎么样,她还好吗?” “很好……她和那男孩认识,她也没到醉的程度,放心吧。” “那就好。”何川北点点头,郑重说,“谢了,䜣哥。” 陈䜣一愣,他比何川北大三岁,䜣哥是小时候的称呼,成年以后他已经很少听何川北这么喊他了。 陈䜣没接话,暗沉着眼眸,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一直待这儿?” “才回来,刚才绍霖带着我们去参观酒吧的露天座位,就在江边,环境是真不错,可惜灯光有点问题,不然在江边坐着喝一杯也别有风味。” 何川北闲聊几句,却发现陈䜣双眼望着前方没什么焦点,同时左手的食指无意识地叩击着桌面。 显然,陈䜣的注意力并不在此。 何川北不禁有些好奇,问他:“你有心事?刚才遇到谁了?” “什么?” 何川北似笑非笑指了指他的领口。 陈䜣莫名,低头一看,只见微微敞开的白色衬衫不复之前的挺括,有些发皱,左侧边缘还沾了一抹淡淡的口红印。 他的思绪不经意间被拉回昏暗的江边,那里发生的一切都还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带着温度和触感。 陈䜣心底升起一种极异样的感受。 同为男人,他俩都能从这细枝末节发散到某种暧昧场景——褶皱源自一双女人的手,口红印背后是意乱情迷落下的吻。 只是,即使知道他刚才和于菀在一起,何川北也只会猜这个女人另有其人。何川北从小到大都对他有着一种莫名的信任。 陈䜣瞧了何川北一眼,顿了一顿才回答:“是遇到了一个人。” 何川北惊讶:“稀奇了,我还以为你和今今稳定得很。” 陈䜣勾了勾嘴角,并不回答,笑容却不达眼底。 杨诗晴很快回到到何川北的身边,两人低声耳语,不知道在笑些什么。李绍霖和几个朋友不久也围过来… 第19章 禁止姐弟恋 宋遇行动力很强,第二天便联系了谢家瑞,商定了过去拜访的时间。 作为遇星唯二的成员之一,于菀于情于理乃至为了撑场面都应该陪宋遇同去。只是她实在不想再见到陈䜣,推脱着拒绝。 在宋遇的视角里,陈䜣是她的朋友,没有理由躲着不见。于菀无奈找不到借口,最终点头答应。 到了拜访的日子,宋遇难得穿上了西装,看起来倒也成熟了几分。两人早早来到君达资本,前台领着他们直接到了谢家瑞的办公室。 谢家瑞和两人打过招呼,又特意朝于菀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于小姐。” “我也是。” 寒暄之后,三人坐下,谢家瑞和宋遇直奔主题,聊起了投资占比和未来规划,君达资本给遇星出了一份详细的分析报告,宋遇边看边聊,心中感慨君达不愧是这几年投资界的新秀,分析报告详尽细致,规划长远,每一个小步骤需要做的工作都一一标明。 于菀在一旁听着,一开始有些兴致,到后面具体的技术问题交流、公司架构调整,越听越像门外汉,不由望着办公室外忙碌的人群出神。 她下意识搜寻那个人的身影,脑海里胡思乱想着。 她想,如果再次遇到陈䜣,他应该不会觉得她是故意出现在他面前找存在感吧? 她又想,她应该是碰不到陈䜣的。他是大老板,怎么会每天都在公司呢?就算在,也不会下来的,都是员工上去见他。 意识到这点,于菀觉得自己真是杞人忧天,一开始惴惴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果然,直到两人离开,陈䜣都没有出现。 宋遇回来后评价君达各方面都不错,只是他们的投资占比野心太大,他需要横向多比较才能判断。接下去的一个月,于菀跟着宋遇跑了好几家公司,见了不少投资人。他也越来越忙碌,回到办公室,两人常常一整天下来没时间说几句闲话。 君达也有再去过两次,始终没见到陈䜣。 第三次见面结束时谢家瑞和他们照例闲聊几句,宋遇无意间问起来:“来了这么几次,也没见到陈总,烦请谢总代我问好。” 谢家瑞微笑着说:“陈总度假去了,已经出国快一个月了吧。” 宋遇点头:“君达事务繁忙,陈总是该好好放… 第20章 相亲 国庆第三天,于菀睡到中午才起,吃过午饭,林素娟比她着急,催着她梳妆打扮。于菀悠哉悠哉地吃着水果:“妈妈,他约的是下午茶,三点半呢,不着急。” 林素娟嘟嘟囔囔道:“也真是奇怪,不约午饭不约晚饭,约个下午茶。”她自己也并不满意。 于菀觉得好笑,故意拿腔拿调地说:“不过约在咱临州最好的酒店哦~我还没吃过五星级酒店的下午茶呢~” 林素娟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到了地方别光顾着吃,好好聊天。” 于菀装乖:“我知道的啦。” 本就是为了应付母亲,于菀连对方照片都没看,秉持着出门吃个东西就回来的心情,也没上心打扮,结果又被林素娟一顿说。母亲大人在她的行李箱里左挑右选,最终选中了一条颇淑女的长裙,非要她换。于菀无法,换好衣服,化了个淡妆出门。 于菀准时到达了酒店,楼上楼下有好几个宴会厅,大约晚上有婚宴,很是热闹。每年国庆结婚的人向来最多,对此她见怪不怪。 她径直去了三楼餐厅,里面三三两两坐着几对情侣或闺蜜,一眼望去并没有单独的男士,她便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 于菀拿起菜单看起来,照片上的甜点蛋糕精致诱人,她决择良久,点了一份马卡龙,外加两杯拿铁。 餐点很快上来,相亲男始终没出现。于菀玩着手机渐渐有些不耐烦,发了个微信过去,对方只回【马上到】。 眼看着快要四点了,咖啡也几近见底,于菀准备起身走人。 “是于菀于小姐吗?”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微胖男人走到桌前来朝她打招呼。 于菀站起身来,发现两人身量差不多高,她说:“对,我是。” “你好,我是张磊。”对方坐下来,上下打量于菀。 于菀只好坐回去。 “于小姐非常美丽动人,出乎我的意料。”他赞赏地评价道。 “谢谢。” “你知道的,单位里给我介绍女孩子的太多了,我有时候都排不过来,答应了这个,就不能拒绝那个。所以相亲相下来,我都麻木了。”他笑着扶了扶眼镜,“今天倒是眼前一亮,我感觉于小姐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于菀尴尬地笑笑:“谢谢夸奖。” “你不用谦虚。… 第21章 修罗场 拉扯着来到旁边的楼梯间。 于菀终于成功将手抽了回来,她揉着手腕有些生气:“你还不走吗?” 何川北盯着她:“怎么出来相亲了?” “和你有关系吗?” 他语气里满是克制的怒气:“为什么要和这种货色相亲?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 一连串的质问砸下来,于菀有些晃神,她重复他的话:“糟蹋?”她看到他的眼神,忍不住鼻尖一酸,“是,是我糟蹋自己,是我阿姨是我妈妈糟蹋我,觉得我只配得上这样的人……对不起,我让你感到耻辱了是吗?” 何川北的盛怒在这哀伤的眼眸中瞬间化为灰烬,他眼神闪烁,往前几步靠近她。 于菀避之不及地退后。 何川北只好停在原地:“菀菀,我说错话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太生气了……你值得更好的……” 于菀打断他:“你够了!你有资格对我说这话吗?你有资格来教育我吗?” 何川北烦躁地扯开了领结:“我不是教育你……我只是,我只是没法忍受。别说看你被欺负,光是看你和这种人坐在一起,我都无法忍受。” “并不需要你的忍受。我俩的人生已经各不相干,我和这样的男人相亲,甚至是和这种男人结婚,都和你没有一丁点关系。” “各不相干?”何川北咀嚼着这四个字,眼神里流露出不甘心,他原地来回踱了几步,试图压抑他的怒气,终于,他起伏的胸膛缓慢下来,他面无表情看向她,“你觉得可能吗?至少我做不到。” 于菀彻底被他气笑了:“何川北,麻烦你搞搞清楚,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不恶心吗?” 他沉默着,半晌才低低开口:“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很无耻。” 于菀冷哼一声。 “可是你以为我的痛苦就比你少吗?你以为我可以轻易做到忘记你吗?我当然知道在两个女人之间徘徊有多恶心。可这是我想要的结果吗?我不想的,菀菀。” 他声音异常平静,诉说的却全是他的自私和滥情。 于菀不愿再听下去:“你别说了。” 何川北长久地注视她,始终得不到一个眼神回应,他自嘲地笑了笑,说:“上天总是让你出… 第22章 婚礼 当陈䜣若无其事介绍完于菀的身份,在场几人俱是一惊。 “对对对!”李绍霖反应很快,笑呵呵地走到于菀身边一把搂过她的肩膀,手上微微使劲,“哎呀,我这女朋友可太爱我了!听说是我好兄弟结婚,吵着闹着要跟我来,我都说了别来别来,她是一点儿也不听啊,我拦都拦不住哈哈哈!” 于菀瞪他一眼,李绍霖顺势刮了一下她鼻头宠溺道:“宝贝儿怎么还生气呀?”说话间低头在她耳边用只有她听到的气声说,“我求求你了姑奶奶,今天可是他的大日子,你就帮帮他吧。” 李绍霖扯着嘴角抬起头,见于菀虽沉默着,但也不再反抗,终于放下心来,对杨诗晴笑说:“不好意思啊诗晴,刚才下来正好撞上,我怕她粘着我不肯走,就让川北出面替我挡一挡,没想到我这女朋友说几句就要哭了……都怪我不懂事,耽误川北的时间了,这就把他还给你怎么样?” 韩娅今在身后已接收到陈䜣的眼神示意,笑着帮腔:“我说有点面熟呢,上次绍霖带来见过的,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绍霖你怎么还不愿意带她见人?” 李绍霖嗐了一声道:“你们几个也知道我爸的脾气,最是老古板,今天这场合我哪敢轻易带人啊?” 杨诗晴听完,微微放下心来,对于菀露出温和的笑容:“既然来了,就都是客人,一起进去吧。” 于菀呆呆看着她,没有说话。 李绍霖急忙拒绝:“不用不用,还不到见家长的时候。”说着就拉起于菀的手就往外走,“宝贝儿乖,咱下次再找机会见家长,我先送你回去啊~” 于菀跟个提线木偶似的,任由他牵着走。 何川北眼神一暗,望了一眼两人的手。 杨诗晴看在眼里,始终觉得他情绪有点不正常,走过去挽住他轻声问:“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何川北收回视线,对上她关心的眼睛,不由垂了垂眸:“刚才接了个电话,工作上有点麻烦。” 杨诗晴捏了捏他的胳膊,撒娇:“今天可是我们的婚礼诶,你脑袋里只准想着我,其他一律不要想了,好吗?” “……好。” 那边,李绍霖正舒了口气以为事情完美解决,拉着于菀刚走出去,就迎面撞上他亲爹和… 第23章 在意 于菀踱到电梯口,摁了上行按键。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了一眼来人,并不惊讶。 电梯门已开,她走进去,点亮了顶楼的数字。那人紧随其后,站在电梯后方并无动作。于菀也懒得管他。 直到于菀出了电梯走到走廊的尽头,身后的男人既不说话也不离开,只是跟着。 尽头处是一扇巨大的朝西的落地窗,站在窗前可以俯瞰整个临州。此时正值黄昏,赶上了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整面天空都是金灿灿的。 一直跟在身后的陈䜣走上前来,和她并排站在落地窗前。 “这座大楼是临州最高的楼,站在这里看日落、看夜景,都很美。”于菀开口,好像在和他说话,又像自言自语,“还是高中的时候他带我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一点没变……临州可真好啊,回忆永远都等在原地。如果是在海市,早就不知道有多少新的高楼大厦超越它了。” 陈䜣瞧她一眼,没说话。 “我印象中他给我指过他家,”于菀指了指西南方向一处,“是那儿吗?” 陈䜣顺着看去,回:“记忆力不错,他爸妈还住那儿。” 于菀点点头,收回了手。 “读书的时候我就喜欢爬到教学楼的最高层看风景,我觉得很放松心情。他知道了就带我来这里,他说这里有临州最美的俯瞰图……其实从山上看下去更美一些,只是那时候我们两个高中生没有时间爬夜山。后来毕业了,我自己倒是去过几次。” “哪座山?” 于菀奇怪地看他一眼:“咱临州市里就只有一座春栖山。” 陈䜣顿了一顿,解释:“我很小就去海市了,后来又出国念书,所以我对临州没有那么熟悉。” 于菀恍然:“原来你是个假临州人。” 他笑了笑,点头:“对,所以我对临州的感情很浅……更多时候,是我在欧洲,每到一个城市,都会找个空闲的夜晚,独自驾车去一个能俯瞰城市全景的山顶,那确实是很不错的体验。倒是自己老家,我从没去过。” 他说得随意,于菀心中却划过一丝异样。 她触动于这一小小癖好某种意义上算是心心相惜,却不知道对方是否有同样感受。女人总是太过感性,而男人大多对这些细枝末节表现钝漠… 第24章 山顶 于菀来爬山也是一时兴致所至,春栖山并不高,一路爬到了山顶观景台只花了半小时,到达的时候山上还有不少人。 站在山顶,只感觉天地庄严而温柔,她低落的情绪被这种沉静的美渐渐抚平。 八点之后,灯光熄灭,不多的人群也逐渐散去,只剩下零星几个年轻人,拿了仙女棒在拍照玩耍,笑声里夹杂的话题都是关于学校里的课业、朋友和爱情。 于菀想起刚上大学时,和班里同学在外面通宵唱歌,亦或是漫步在深夜的街头,那种兴奋劲仿佛永远也不会累。 可是生命就是一个不断受锤的过程,工作之后就再也没有这种经历了,为钱奔波的日子榨干了所有于菀这样的年轻人。先是体力的消耗,再是精神的掠夺,直到有一天对很多事情都开始兴致缺缺。 这种久违的冲动让人短暂地回到学生时期。 于菀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夜景,发给了宋遇。 脑中毫无预兆地想起那人说的话,于是点击图片也发给了他。接着又给爸妈去了电话,跟他们说晚点回家,不用等她。交待完毕,她才舒舒服服躺倒在地板上,周围人三三两两,并没人注意。 望着夜空,于菀不禁慨叹,早已逝去的爱情在今晚彻底画上了句号,她想,她是真的放下了。初恋、青春,都早已离她远去,何川北不再是不能提的伤痛过往,而是滴水入海归于平静。生活是复杂的,站在三十岁的路口,她可以哭泣,但第二天又将继续前行。 她闭上眼,彻底放松下来。 于菀醒来时隐隐闻到一阵烟味,下一秒惊觉自己睡着了,吓得一个激灵爬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观景平台并非空空如也——除了她,还有靠着栏杆的一个黑影,烟味正来源于此。 她仔细辨认,那身影在夜色里颇为高大,显然是个男人。赶紧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她竟然睡着了将近一小时!顿时什么浪漫主义怀旧精神都被吓飞了,她只感觉头皮发麻。 那黑影传来的声音很是熟悉,那人问:“醒了?” 于菀停下脚步,惊讶道:“陈䜣?” 没等来回应,她凑近几步过去,鼻尖传来的烟味夹杂着一丝熟悉的香水味,是之前在陈䜣身上闻到过的。 他倚… 第25章 失控 陈䜣住的地方在顶楼,一整层只有他一人,非常安静。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让于菀心怀感激和愧疚,她不敢想象如果陈䜣没有来找她,她将面对什么。心有余悸的同时,她对陈䜣抱着一种恩人的态度,如果扔下受伤的他直接走人,好像有点太不近人情。 可是等到了门口,她望着里面完全陌生的空间领域,心中莫名忐忑不安,她站在原地没动。 陈䜣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傻站着做什么?” 犹豫着,她慢慢走了进去,等在客厅。 不一会儿,见陈䜣拿着一个医药箱过来,在沙发上坐下,对她说:“坐吧。” 于菀没动,远远站着问:“你还好吗?” 陈䜣从药箱里翻出了一块纱布,擦了擦额头,又抹过嘴角,随手扔在了一旁。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我没事,你走吧。” 被他胡乱擦过的伤口,血迹混着灰尘根本就没擦干净,而他似乎也并不准备处理。 于菀终究还是看不下去,走过去说:“我来吧。” 她从药箱里找到一瓶生理盐水,用纱布沾湿了,转身面向他。视线相触,莫名慌乱,她装作镇定的样子,说:“你稍微抬点头。” 陈䜣瞧着她没说话,后又微微仰起来一点,这副听话的模样让于菀感觉有些奇妙。 湿润的纱布轻轻擦拭过伤口,抚去了脏污。暖色灯光洒在他仰起的脸上,她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的毛孔和下巴上浅浅的胡茬。 她敛了敛目光,说:“再擦点碘伏就可以了。”她从药箱里拿出碘伏,一手拿起棉签。转回身,发觉他的视线依旧落在她身上,好像从刚才开始就没有挪开过。 于菀不免心慌,想早点把这任务完成,手上的动作便快了起来,沾满碘伏的棉签在伤口上大片晕开。 忽听那人说:“下手比刚才重了。” 她顿时手上一抖,减慢了速度,不敢用力了,她问:“这样呢?” 本来就没多大力气,陈䜣不过是随口一说,现下只觉得额头上传来的触碰异常轻柔,像羽毛一般,痒痒的,似有若无。他不由想象如果是那双柔软的手与他直接肌肤相触,应该是比现在这种触碰更加令他心旌摇曳。 如此近的距离,沉默的注视实在令人不安,于菀竭力… 第26章 拒绝 宋遇在电话那头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我……”于菀用手去推陈䜣,急于结束对话,“那个,我朋友在喊我,我等会儿回家了再跟你说吧。” 宋遇不疑有他:“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于菀的手此刻被身后男人捉住不放,他的手指在她的手心摩挲,传来一阵酥酥麻麻。她迫不及待挂断了电话,终于扯回了自己的手。 “你疯了吗,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幽幽反问:“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于菀努力克制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说话的声音还在打颤:“是我哪些行为让你误会了,还是你以为你帮了我就能这样欺负我?” “我欺负你?” 他那一脸莫名的样子惹怒到于菀,她恶狠狠盯住他,胸口起伏不定:“你这是在侵犯我,我真要追究的话,我可以告你!” 他挑眉:“你情我愿也算侵犯?” “哪来的你情我愿?” 他低头瞧着她,要笑不要地凑到她耳边:“我只问你,是刚才体验不好吗?还是你没回应?明明是我俩都乐在其中的事,别一口一个侵犯,我陈䜣对犯罪没兴趣。” 于菀顿时气血上涌,想起刚才情形,羞得无地自容。 她当然可以把罪责都推给面前这个男人,毕竟男女力量悬殊,限制了她的反抗。但她更厌恶自己身体的软弱无能,以至于沉溺情欲,早早就丢城失地,彻底失去了质问的底气。纵然一开始是抗拒的,她也无法解释自己到最后下意识的回应。 愤怒和心虚同时纠扯着她的心脏,她矛盾极了。 沉默中,于菀双眸如水,神情凄然而不自知,偏偏这柔情似水中又带着一股坚韧的执拗。她似乎总有这样的神态,让人觉得她是极脆弱的,从而忽略关注她的内里到底是否坚强。 一段更久远的记忆毫无预兆地进入陈䜣的脑海,他想起那个傍晚泛着波光的湖面,那个单薄瘦削的背影,还有那双盛满泪水的双眸。 他有些可惜地想,这段记忆大概永远都只会属于他一个人了。 那双令他多年难以忘怀的眼睛的主人,此刻正带着疏离的决绝对他说:“说我软弱也好,意志力薄弱也罢,至少我做到没有主动招惹你,你也应该离我远远的……” 陈䜣打断她… 第27章 独角戏(一) 陈䜣第一次见到于菀是在夏天。 那年他刚刚结束大一生活。 他从初中开始就去了国外,只有假期回来。他父母忙于工作,并不因为儿子回来了就更改日程安排,以至于一家三口一起吃饭的日子寥寥无几。好在陈䜣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家庭关系,对此并未有任何不适。 这个暑假,他约了三两好友在国内四处旅游玩了近一个月。等回到家里,他父母又出差去了,只有一个阿姨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他和何川北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两人相差三岁,何川北那时还是个高中生,陈䜣的生活已和社会人无差。人生阶段不同,代沟客观上是有的,只是男人在青少年时期并不热衷深刻话题的交流,他们大部分时间只是在一块儿打球玩游戏,这样的活动已足够维持友情。 何川北的家离他就读的高中很近,两人常去那边打篮球。 临州的夏天格外闷热,何川北有天感冒了,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陈䜣便独自去他学校打球。 拿了何川北的学生卡,陈䜣熟门熟路进了临州一中,径直往篮球场去。暑假的傍晚,校园里没什么人,陈䜣一个人走在林荫小道上。 他跟着何川北来过不下十次,已经很熟悉这条去篮球场的近路了。他看了一眼时间,还稍稍有些早,球友们大约还没到,他不由放慢了脚步。 道路两旁的参天大树是这所拥有五十年历史的高中的见证者,巨大的树荫将夕阳的光线遮去了大半。微风拂过,带来一阵清凉,非常舒服。 只是这种惬意被一阵女孩的哭声打断,那哭声细碎而恍惚,随风飘来支离破碎。陈䜣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走了几步那哭声却愈发清晰。他不由停下,循着那声音往道路边上找去。 穿过高大的林荫树,陈䜣看到了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她黑色马尾扎得高高的,背影望去很是单薄。 一个哭泣的女高中生,多么寻常和普通。 他兴致缺缺,准备离开,却瞥见那女孩往前走的方向正是不远处的池塘。他皱眉看了一会儿,确定那女孩离池塘越来越近。 陈䜣四处望望,幽静小路上除了他俩一个人也没有。 他想起何川北说他学校前两年还有学生抑郁跳楼,便… 第28章 独角戏(二) 陈䜣没想到好友的初恋从高中维持到了大学。 在何川北大一那个冬天,陈䜣回国后落地海市,约了何川北见面,顺便见一见这位最好朋友的女朋友。 他们在一个火锅店相聚,就这样,陈䜣第三次见到了于菀。 他带着十足的好奇心而来,互相打过招呼之后落座,陈䜣有意关注了于菀的神情。 可惜的是,他在她的脸上没有发现一丝异常。 一顿饭下来,大多数时间都是何川北和陈䜣在聊,太久不见,话题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于菀在一旁默默吃菜不时回应几句,非常安静。她对男友之外的异性似乎有刻意保持距离,和陈䜣偶尔的视线接触,也很快移开了目光。 她满心满眼只有何川北。 显而易见。 等三个人吃完了从火锅店出来,才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小雪,这对海市来说实在难得。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于菀伸手去接了,回过头,眼睛亮晶晶的望向何川北:“我接到初雪了,会有好运气!”说完把手贴在何川北脸上,“好运传递给你。” 何川北一脸宠溺地揉揉她头发:“傻不傻。” 于菀这才惊呼一声:“呀!我的帽子!” 何川北笑问:“忘在里面了?我帮你去拿。”他很是自然地亲了亲她额头,然后转身回去火锅店。两人旁若无人,全然忘了还有一个大活人站在一旁。 于菀终于望向陈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周围白雪簌簌落下,她一身红色的长款大衣,映衬得那笑容格外明艳动人。 陈䜣问:“刚才一直听我俩聊,是不是很没劲?” 于菀说:“怎么会,我很喜欢听你俩的故事,很有趣。” 两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无聊话,就默契地闭了嘴,等在屋檐下静静看雪。一旁有兴奋的小孩子冲进雪里边喊边跑,于菀望着不由笑起来。 陈䜣的声音就这样清清冷冷冒了出来—— “巧克力吃完心情会变好,对你有效吗?” 于菀一愣,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向他:“什么?”她思索了一下,“我们刚才有吃巧克力吗?” 那脸上的疑惑毫不作假。 她确实不记得他。 陈䜣心底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不只是因为他习惯了受人瞩目,极少体验这种被人忽略… 第29章 分手 临州南面沿江处,坐落着一片古朴的中式别墅,在上个世纪就已落成。据说民国时一位有名的风水先生看遍临州,认下了这块风水宝地。 陈䜣从有记忆开始就住在这里,即使他的父亲陈文钦生意越做越大,到后来房产遍地,也从未搬离,只是把这里重新翻修。 陈䜣毕业回国后就不在这老宅住了,只有过年过节才会回来。 他和韩娅今交往多年,始终没见过家长。这次国庆节何川北结婚,韩娅今作为伴娘出席,陈父陈母再三邀请,他才默认了带韩娅今回家吃晚饭。韩娅今为此做了很多准备,让人把礼物塞了满满一后备箱。 陈䜣在一旁等得不耐烦,扫了一眼,对她说:“只是吃个饭,这些就不用了。” “这怎么好意思,毕竟是我第一次去你家。” “他们不会介意的。” “我介意呀,礼数我可得做周全。” 陈䜣没再说话,径自上车。 韩娅今坐进副驾驶后,才看清陈䜣额头的伤,惊呼一声:“你受伤了?怎么弄的,疼不疼?”说着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陈䜣避开了她的手,随口说:“磕到柜子了,没事。” 伤口看起来不大,韩娅今也没再多问。 到了陈宅,韩娅今预备去拿后备箱的礼物,陈䜣却锁了车径直往里走。韩娅今踩着高跟鞋追上去,心中有气:“陈䜣,你给我打开!我第一次来你家空手像话吗?” 一直追到门口,陈䜣才停下,他淡淡道:“我说了,我爸妈不介意。” “不行,这可是我第一次上门,意义重大。” 陈䜣浓眉深锁:“今今,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晚饭,你明白吗?” 韩娅今一愣:“可是……可是我都带来了。” 今晚的陈䜣看起来很不一样。 诚然,他不是个二十四孝好男友,但从颜值到身家,他都称得上完美伴侣。只要他想,他就能做到让女人心波荡漾。可是今晚的他沉默寡言,看不出情绪的脸上像起了一层冰霜。 “先进去吧。”他的声音冷淡。 韩娅今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上前一步挽住他:“那行吧,我听你的,先不拿了。” 陈䜣扫了一眼两人挽着的手,韩娅今注意到了,心中咯噔一声。 门在这时候打开。 “今今呀,可算来… 第30章 调查 假期第四天,于菀收拾好回海市的行李箱,准备隔天早上就走,却意外接到了宋遇的电话。 他声音疲惫,透着无奈。 原来他提前把计划书和游戏最终版本发了出去,君达那边却很快回了一份修改意见书,并且要求这两天改完,因为国庆结束,马上就要进行最终的意向谈判。 横向比较下来,宋遇基本属意君达资本,所以对于他们的意见不得马虎。剩下的三天时间,他都将在工作中度过。 两人才定好的约会就这样泡汤了,宋遇在电话那头不断道歉,于菀当然不会埋怨他,反而安慰了他几句。 挂断电话,于菀坐在床上有些怔忡。 她对宋遇那股淡淡的的好感始终维持在一开始的浓度,没有增加分毫。分开的时间里没有多少想念,约会被放鸽子了,心情也没有沮丧,她只是平静地接受了。 感情的浓烈或者平淡都会遇到各自的问题,她不愿多想。 近来一系列事情打乱了她的规划,她的职业生涯不能继续耽误下去了。前面几年努力才进入麦肯,她不能因为这一次小小的意外离职就此滑向深渊。 于菀打开手机的招聘软件,发现节前放出了不少岗位,她筛选了一下,一一点击发送了简历。 得知于菀不用提前回海市,于父于母自然高兴,第二天又做了一大桌菜,饭桌上的话题照例还是让她抓紧时间找对象。 正吃着呢,张阿姨就过来了,她是熟识,日常串门都是寻常事情。打过招呼后,她便自来熟地从果盘里捡了个橘子剥起来。 于菀已经吃好了,放了碗筷,泡了杯茶给张阿姨端过去。想到张磊昨天气到通红的脸,于菀不知道他会在张阿姨面前怎么诋毁她。 张阿姨笑着接了:“菀菀真是懂事哦,又漂亮又懂事,难怪我们小张对你赞不绝口!” 于菀惊讶了。 林素娟在一旁喜出望外:“小伙子给你回信息了?怎么说的?” 张阿姨顿时笑靥如花,在沙发上坐下来:“你是不知道,小张不是我远方侄子嘛,回来就跟我说,对菀菀满意得不得了,样貌、工作,样样出挑。”她停了停,“他还说,就是两人见面那天发生些误会,他让我帮他给菀菀道个歉。也没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情,菀… 第31章 约饭 吃饭的地方是陈䜣选的,车是他开的。所以等于菀发现要开一个小时才能到的时候,为时已晚。 那是临州边界的一个小镇农庄,依湖而建,环境清幽。 于菀关上车门下车,看着周围景色有些疑惑:“这么偏僻都能找到,不是说你对临州不熟吗?” 陈䜣在前面带路,“这是我一个叔叔开的,我来过几次。他素来爱吃、会吃,退休后盘下了这里自己开着玩儿的,朋友来得比较多。” 两人进了大门走在一条青石板小路上,两旁草长莺飞,还有小桥流水,静谧而惬意。于菀看到不远处还有一大片草地,远远望去不知尽头。 陈䜣见状问她:“想骑马吗?或者打球?里面都有,现在时间还早。” 于菀收回视线,拒绝道:“不用,我们直接吃饭吧。” 她本来就有些后悔答应请他吃饭,更不想把这次临时便饭演变成约会一样。她刻意慢了几步,没有和他并排走。陈䜣很快就发觉了,他没说什么,由着她去。 这里说是农庄,走进去才发现里面装潢豪华,中式风格看起来典雅又贵气。才进大厅,就见一个穿着中式套衫的儒雅大叔出来热情招呼两人。 “阿䜣啊,你是多久没来了。”他迎上来,不着痕迹地打量于菀。 陈䜣微笑:“白叔,你这地方离海市太远,我再惦记也没时间过来。” “诶哟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陈䜣向他介绍:“这是于菀。” 白叔笑眯眯朝于菀问好:“于小姐好,第一次来,喜欢吃点什么?” 这位白叔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完全看不出已经退休的年纪了,眉眼间全是和气。 于菀回:“今天我做东,主要看……”她瞥了陈䜣一眼,“看他喜欢吃什么。” 白叔顿时意味深长地看向陈䜣。 陈䜣面不改色:“白叔,我要临湖那个房间。” “去吧,给你留着呢。” 白叔招呼来一个侍者,领着两人去了一个包厢,上了一壶茶。两人相对而坐,陈䜣给她斟茶,又兀自喝了一口,向后靠在椅背上。 茶香扑鼻,于菀也举起茶盏喝了,感觉唇齿留香。 对面人视线明晃晃落在她身上。 于菀侧头避开,看向窗外,外头太阳还未西沉,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几只野鸭… 第32章 性和爱 于菀剩下的时间过得有些恍惚,等回到海市,整理起行李箱,意外又在箱底看到了那件黑色西服。 那晚回到家林素娟问起来,她胡诌是朋友不要的,扔了就好,林素娟拿着西服翻来覆去看,说面料好极、看起来也很新云云,总之就是舍不得。她当时心绪不宁,没注意后来的话。没想到林素娟不仅送去干洗了,还偷偷塞进了她的行李箱。可能当妈的幻想着这件西服背后是女儿的某桩粉色韵事,势必要将各种可能性都发挥价值进行下去。 于菀看了一眼,觉得心烦意乱。 她找了个纸袋把西服扔进去,想了想,又从衣柜里拿出那条绿色礼服,也一并放进去。她把纸袋塞在了柜子最里面的角落,被挡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到了才罢休。 收拾完毕她就去找宋遇了。 提前跟他打了招呼,所以刚进小区,宋遇就迎了上来,他接过于菀手上的袋子,一把搂住她。 宋遇看着袋子问:“这是什么?” “我老家的土特产,我爸妈给我装了好多,我拿点给你尝尝。” 他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眉开眼笑:“你怎么这么好?” 如陈䜣所说,于菀这人不适合干坏事,她心中有鬼,便有点不敢看他,轻声说:“我一点也不好。” 宋遇搂住她的那只手往前伸了伸,露出他手腕上的转运珠手链:“呐,这还不好啊?” “这也不算什么,你也送了我项链。” 宋遇有些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嘴巴凑近她耳畔:“不准再跟我这么客气,不然你的小狗要咬人了!” 耳边扑来他灼热的气息,于菀脑海里又出现一些不想回忆的画面,她岔开话题去:“你忙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吧,明天去君达一趟。”他停了停,话语里有些犹豫,“有个事儿没有和你说,你不要生气啊。” 于菀有些好奇:“什么事?” 两人正好走到了门口,宋遇没开门,迟疑着对她说:“君达反馈的意见里指明游戏界面风格需要推翻设计,国庆期间你又不在,他们派过来了一个设计师……改动有点大。” “没事,那就按他们的意见来。” 宋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了口:“他们希望那个设计师能跟完整个项目,因为她在这方面经… 第33章 暴露 于菀接到的面试来自一家新能源车企,凌越,由恒远集团全权控股。全民造车的时代,入场竞争这条赛道是大势所趋,恒远也不例外。凌越便是这两年的重点发展对象,它的办公室就在恒远园区的内部。 根据于菀的经验,作为一个打工人在公司遇到老总的概率小之又小,所以她并不担心会在这里碰到李家人。 于菀面试的是凌越市场部的高级视觉设计师,麦肯的出身给她加分不少,她针对车企专门调整了自己的作品集,侃侃而谈,一路过了三轮面试直到最终的hr面。虽然说依旧要等通知,但她心里也有了点底。 走出恒远园区的大门,于菀感到身心舒畅,给乔禾禾去了个电话。 乔禾禾听了也为她高兴:“这不得庆祝一下?我请你吃大餐呀。” 于菀欣然答应,乔禾禾又提议各自把男朋友带上。于菀稍微犹豫了一下,乔禾禾就冲她吼:“哪有你这样子的,都交往一阵了,还不把人带给我看看,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呢?” “当然不是……哎,我感觉我早晚会跟他分手。” “这不是还没分嘛,赶紧带上让我和老白看看小奶狗到底咋样子,我也好给你出出主意啊。”乔禾禾想了想,“对了,过几天不就你生日了嘛,到时候来个四人约会,怎么样?” 于菀打的车到了,她一边上车一边回:“那行吧,到时候见。” 英国泰晤士河上游的某处庄园,坐落在占地两百多亩的绿色原野上,周围森林环绕,庄园内的城堡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园艺簇拥着,幽静而美丽。 何川北和杨诗晴的第二场婚礼就在这里举行。没有繁琐的仪式,主要是为了和朋友们庆祝,这更像是一场after party。 杨诗晴在楼上房间化妆,韩娅今百无聊赖地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情绪低落。 杨诗晴问:“还想着陈䜣呢?” 韩娅今的视线从楼下草地上拿着香槟的男人身上收回,喃喃道:“我总感觉跟做梦似的。” 屋内除了她俩就只有一个法国化妆师,两人说话便没有顾忌,杨诗晴问她:“分手的事你俩准备什么时候说?” 韩娅今走到她边上的沙发上坐下:“过一阵子吧。反正他让我随便什么时候说、… 第34章 真心话大冒险 杨诗晴和韩娅今过了很久才从楼上下来,傍晚时分,英国的天色已暗如黑夜。 晚宴在室内举行,第一支舞自然属于新婚夫妇,杨诗晴穿着白色小礼服,妆容精致,只是粉扑得比以往厚些。这是一首欢快的圆舞曲,她挽着何川北的胳膊,两人在音乐声中来回踏步、转圈,偶尔才有视线交流。 朋友们围在四周或鼓掌或录视频,李绍霖看着看着,回头问陈䜣:“哥,我怎么看川北和诗晴都不太对劲的样子?” 陈䜣不语,半晌才说:“你看错了。” “是吗……” 一舞结束,大家三三两两各自成团聊天,杨诗晴甩开何川北朝酒侍走去,她抓起一杯一饮而尽。何川北跟上来夺过她的杯子:“你怎么了?” 她抹了抹唇角,展开笑颜:“我太渴了。” “我去给你拿水。” 何川北一走,杨诗晴脸上的笑容瞬间湮灭,她直愣愣望着他的背影。 韩娅今赶紧过来把她往边上带:“你快休息一下吧,别喝了,刚才在楼上就喝了好几杯。”她拉着杨诗晴在长桌旁坐下来,“诗晴,你还好吗?” 杨诗晴仰起头眨了眨眼,把眼眶里的泪水忍回去,轻声答:“我可以的,我得把今天好好地挨过去。” 何川北很快回来了,坐到杨诗晴身旁,有些担心地问:“你不舒服吗?” 杨诗晴点头:“我好像有点头疼。” “要不你先上去?” 韩娅今附和:“走吧,我陪你回房间。” 杨诗晴轻轻拂开她的手:“我不要,今天这样的日子我怎么能走呢?”她看了一眼长桌上坐了不少人,提议道,“今天这么多朋友在这儿,多难得啊,我们来玩游戏吧?” 何川北有些惊讶:“什么游戏?” 杨诗晴看了他一眼:“真心话大冒险。” 韩娅今尴尬地笑了几声:“这么老土的游戏我们就别玩了,上去吧?” 杨诗晴始终望着何川北,坚定地说:“我就要玩。” 她冲不远处的李绍霖喊过去:“绍霖,快带些人过来玩游戏!” 李绍霖不明所以,拉着陈䜣就往这边走:“什么游戏什么游戏?” 几人落座,外加长桌上原本坐着的人,差不多将近十个。杨诗晴笑眯眯开口:“真心话大冒险,谁都不准说谎不准玩不起… 第35章 生日快乐 君达对遇星的投资顺利进行,宋遇拿到了合同,第一笔资金很快到账。除了君达外派过来的两个人,宋遇又招了两个程序员,加上他和于菀一共有六个人,继续在他的房子办公便有点不合适了。他拉着于菀一起看了不少写字楼,准备把遇星工作室正式搬迁。 到了于菀生日这天,四人约会如期进行。 宋遇看起来精心捣饬过,里面是白t,外面配了西装西裤,原本的黑色碎发抹了发胶,做了造型,还破天荒地喷了香水。于菀坐上车时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他问:“我今天还行吗?” 于菀笑起来:“帅得不要不要的。” 宋遇一本正经道:“你别开玩笑,我很认真的。” 于菀起了逗弄的心思,仔仔细细看他的脸:“你是不是还擦了粉底啊?” 他顿时慌了:“这么明显吗?我长痘了,我就擦了一点点……” 于菀忍不住笑出声来,见他一脸郁闷,才止了笑说:“我开玩笑的啦,完全看不出来,我只能看出来你帅气迷人,英俊潇洒。”她停了停,又问,“你怎么回事,见我朋友这么紧张吗?” 宋遇瞥她一眼,声音小小的:“丑媳妇见公婆,能不紧张吗?” 于菀佯装听不懂:“丑媳妇?哪儿呢?我咋看不见?”她视线最终落在他脸上,他脸微微有些红,还有些无奈。她终于放过他,拿起他放在中间的手亲了亲,“放心啦,你这么优秀这么好,我朋友对你夸还来不及呢。” 他又问:“那我能给你长面子吗?” 于菀重重点头:“当然,我今天的面子靠你长到两米厚。” 宋遇笑起来,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约会地方选在一个花园餐厅,玻璃餐桌被绿植和鲜花环绕,非常出片,是乔禾禾精心挑选的。 两对情侣差不多同时到达,在门口碰头。乔禾禾欣喜万分地和于菀拥抱,眼睛不停瞟向宋遇,互相打过招呼之后进场,乔禾禾拉着于菀走在后面,她小声咬牙切齿道:“你特么营养也太好了吧?!” 于菀嘴角带笑,冲她扬了扬眉,乔禾禾在她手上重重一拍。宋遇听见声音立刻回过头来看她,见没事才继续和身旁的秦亦白寒暄。 乔禾禾直掐自己人中:“哇靠怎么还这么贴心啊,… 第36章 酒色 公司搬迁忙了一整天,遇星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虽然地方不大,位置也偏僻,但于菀由衷地为宋遇感到高兴。 期间她还接到了凌越的hr来电,给了正式offer,她兴冲冲告诉了宋遇这个消息。 宋遇虽然觉得每天见到于菀不错,但更希望她能在自己的职业道路上获得真正想要的。晚上便组织了遇星公司聚餐,为乔迁之喜,也为于菀的新工作。 去凌越报道那天,于菀穿得很正式,恢复了麦肯工作期间的职业装风格。 领了工牌,坐在崭新的工位上,于菀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刚毕业时那股想要大展身手的鸡血又打满了全身。屁股还没坐热,人也还没认全,就收到了新员工培训的通知,地方选在海市郊区的一个度假村,为期五天。 回到家中收拾好行李箱,又给宋遇去了个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于菀坐在了去往度假村的大巴。度假村位于海市周边的一处山里,环境优美,森林草地,即使不是为了培训,在这里吸氧一周也属实不错。 和于菀分在一个房间的妹子刚毕业两年,和她同属市场部的不同组。她是媒体组的,而于菀是视觉组的。妹子活泼开朗,对着于菀姐姐长姐姐短,两人之后几天上课吃饭都在一起,于菀很喜欢她。 一共五天的培训,从周二至周六,每天都安排了课程,包含恒远集团的发展史、凌越的规模和发展前景、公司组织架构等,其他还有商务礼仪课、安全知识培训、人事考勤之类,安排得满满当当,中间也会掺杂一些增加凝聚力之类的团体小游戏,也算劳逸结合、丰富多彩。 最后一天安排了神秘嘉宾,一般是从公司高层中邀请一个过来给大家鼓舞士气。当培训老师介绍这批新员工运气不错,赶上了总经理过来时,大家都显得很兴奋。 于菀也暗自惊讶。 伴随着掌声走进来的男人穿着正装打着领带,高高瘦瘦,头发往后全部梳起,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金属丝边框眼镜。他的眼睛锐利地扫过全场,在于菀这里很短暂地停了停。 “欢迎各位新同学加入我们凌越,我代表公司祝贺大家即将完成这一期新员工培训的全部课程,想必… 第37章 偏偏 陈䜣喊住了她,于菀第一反应便是加快脚步。 “有意思么?”他像是在笑,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于菀气恼,停下脚步,回过身去直视他:“是你有意思么?” 他却一脸无辜:“我怎么了?我还要问问你,我怎么就无耻了?” “为什么带宋遇来这儿?为什么找人灌他?” 他皱眉:“正常的应酬而已。” 于菀看了一眼大堂方向,问他:“应酬都得喝成这样吗?我看一屋子人就倒了他一个。” 陈䜣嗤道:“开公司拉业务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了?那我劝他趁早关门,好替我省下这笔钱投资别人。” 于菀原本满腔愤怒预备质问,却被他几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他看她一眼:“怎么,看不惯这种场合?” 于菀愤然道:“恶心。” 他笑起来:“这就恶心了?还有更恶心的你没见过呢。” “是,陈总声色犬马惯了,恶心之事经历多了也就没那么恶心了。” 他脸色一变,忍耐着道:“我是想告诉你,创业这条路上,妖魔鬼怪多了去了,这才哪儿到哪儿?你既然愿意跟着他,那你就做好准备。”见于菀沉默,他又说,“声色犬马不是挂在你口中轻飘飘的四字成语,而是切切实实的身家利益,钱也好,女人也罢,他以后要面对的诱惑不胜枚举。” 他朝大堂看了一眼,只见那个长发美女正贴心地在给宋遇擦着脸,又端着杯子喂到他嘴边。于菀不觉心下一沉。 “今天不过才上了几瓶酒,也就扑上来一个美丽姑娘,你就这副样子,明天呢?你确定他会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坚守得住?他会一直喜欢你?” 于菀心绪不宁,又强自镇定望向他:“多谢你的好意了,但我这个人不贪心,我只活好当下。而且我确信一点,宋遇至少比你简单多了。” 她伸手拉住行李箱拉杆欲走。 陈䜣垂眸瞥见她手上的戒指,只觉碍眼,压低了声音道:“我和他当然不一样,我见惯了这些,名利场上只看资本,没人敢对付到我头上。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于菀抵触:“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些,我不想知道你怎么样。” 陈䜣冷下脸来不说话了。 于菀气头上没有掩饰自己的反感,见他这样却… 第38章 玩弄 凌越的工作繁忙而琐碎,加班更是家常便饭,才投入新工作一周,于菀就感觉自己累得够呛,每天回到家里只想睡觉。所谓的高薪工作的背后都是打工人自己知道的心酸,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没有随随便便给你开钱的好老板。 宋遇也很忙,那天的不欢而散之后两人好几天没说话。到了第五天,他终于没有忍住,打了电话给她。他兴致勃勃给她介绍最近几天在忙什么,公司里有什么进展,那种夸张的上扬语调和真正的开心有很大差别。于菀也只好配合他,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人人都懂,可是真正要挥下那一刀时,无数只不忍心的小手又奋不顾身拦在了刀下。 或许,时间是良药,或许,减少交流和见面也是个好办法。 她看着宋遇的微信【我有点想你……今晚我来接你下班吧?】,思索了一下,回了个【不用了,不知道要到几点】 索性翻转了手机,不再去看。 晚上九点的大楼还灯火通明,只不过今天是周五,加班的人不多,亮堂堂的办公室里很快只剩于菀一人。她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忽听旁边会议室有人出来,交谈声渐近。 开放式的办公环境让所有人都能对整个办公室一览无遗,和营销总监刚聊完的李越安才走出会议室就看到了于菀。他轻轻扶了扶眼镜,让身边人先离开,自己则慢慢朝于菀走去。 “弟妹,这么拼啊?”他在她身边拉了个椅子坐下,见她一脸惊讶,又笑着改口,“不好意思,是于菀。” “李总,您怎么在这儿?” 他故意皱了皱眉,问:“这好像是我的公司?” 于菀有些拘谨,只觉得这俏皮话一点也不好笑。李越安却滑动椅子靠近了她的电脑屏幕,问:“你做什么呢?这么晚还没走?” 于菀站起身来,挪开一些距离,用一种下级汇报上级的语气说:“李总,这是下周要投放各媒体平台的海报,我做了三种方案,供领导们评审选择。” 他盯着屏幕轻点鼠标,一张张看过去,最后点头道:“不错,挺有想法。”他又整个人向后靠近椅背抬头看她,“饿了没?” 于菀一愣,脑子没转过弯… 第39章 离开他 陈䜣步伐匆匆,朝她看过来一眼,他脱了西装随手扔在椅子上,一边摘手表一边瞧着她:“怎么这副表情?晚饭你想吃点什么?” 于菀突然觉得现在这样特别可笑。 她没有理会他的话语,对他说:“你的衣服,还有你女朋友的裙子,包括珍珠项链和耳环,全都在里面,如数奉还。”她身旁的茶几上,一只纸袋静静放着。 陈䜣瞥了一眼,说:“先去吃饭,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么?” “我没有心情和你吃饭,陈䜣,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放过宋遇?” 他停了动作,慢慢倚在宽大的办公桌前,闲适地瞧着她:“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些?” “……对。” 陈䜣看着她的目光沉静如海,片刻后,他淡淡开口:“和他分手。” 于菀一时有些不可置信,呆呆问:“就为了这个?” 他看着她的反应,突然笑了:“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呢?” 他见于菀一脸若有所思又神情疑惑的样子,慢慢走过来,直走到了她面前才停下,带着一丝揶揄道:“难道你是做好了献身的准备来的?” 于菀从那种巨大的怀疑中回过神来,她的神情变成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悲戚,她的怨愤像岩浆一样想要喷薄而出。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坚不可摧一些。 “宋遇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年轻人,他聪明、有抱负、有魄力更有毅力,你不应该践踏年轻人的一腔热血,更不应该用卑劣的手段去搓磨他的理想。”她的眼眶逐渐发红,声音却在叙述中逐渐有力,“他事业的道路上,的确会遇到很多诱惑,很多艰难阻碍,但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不应该是为着这样一个轻飘飘的理由……陈䜣,你太无耻了。” 他的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他盯住于菀,嘴角因为生气而耷拉下来。他往前走了几步,却没有说话。 沉默的注视中,于菀感受到他的呼吸。 他像是无意识地,微微靠近了她,视线落在她的唇上。 于菀抬眸:“怎么,又想亲我吗?还是想要睡我?”她眼睛潮湿,脸上却扯起一丝笑意,“我确实是做好了献身的准备来的,我愿意为了宋遇做这一切,即使再恶心,我也无怨无悔。” … 第40章 桃花 于菀拉黑了宋遇所有的联系方式。 后来有一次在小区门口看到了他,他并不知道她的具体楼栋,所以在大门口孤零零地等。她只好偷摸绕远路从另一个小门回了家。还有一次是乔禾禾,打电话给于菀,说宋遇跟丢了魂一样找到她那边,支支吾吾打听于菀近况。于菀没有多说,只让乔禾禾也别理他,就说是她的意思。 之后就消停了。 陈䜣那边也没了其他动作,何川北自从上次拉黑电话又在楼下碰到她和宋遇之后,销声匿迹。 于菀的日子终于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除了李越安。 于菀觉得自己今年可能招了桃花大仙,以至于源源不断有男人对她有莫名其妙的情感。 她虽然自认也有几分姿色,但绝对没到美若天仙人见人爱的地步。即使以前偶有追求者,也只需冷淡应付几句便自动退后,大城市里的男男女女都活得体面而精明,不行就撤,谁也不是非谁不可。 而李越安近来对于菀的工作关心程度显然有点超乎寻常。 他作为凌越的总经理,又身兼恒远集团内部多个要职,本该日理万机,却跟凌越市场部视觉组里的一个小小视觉设计师较起劲来。 于菀因为一个海报被李越安第三次叫到了办公室。他的办公室不在凌越大楼,而是在恒远主楼里,所以于菀每次都要横跨两个大楼坐电梯去找他。 他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她一眼说:“这两个方案你自己改得满意吗?” 于菀答:“一版是完全按照客户需求做的,另一版加了一些我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拿这两个方案给客户,是可以满足评审需求的。” 他食指点着桌子,双眉紧锁,又指了一下身后,对她说:“你过来。” 于菀只好走到他身后,和他一起看向电脑屏幕。 李越安说:“我觉得都太平了,你看这个,还勉强说得过去,也算是按需求执行的,但是另一版还玩老一套,你让客户比较什么?” “这两个风格其实不一样……” “换个颜色不叫换风格。” “我没有说颜色就是风格……不过既然李总觉得太平,我马上回去改。” 李越安靠进椅背,转动椅子朝向她:“于菀,你别觉得我在针对你,我只是看中你的潜力和敬… 第41章 耍猴戏 当于菀走进澜公馆,经过了一大片草坪,走进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时,她暗自咂摸着有钱人的喜好。就是这种外表看平平无奇,内里别有洞天的滋味。他们大概极其享受这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在低调的表象下过奢靡的生活。 她跟着服务生坐电梯来到了五楼。 她问:“在哪个房间?” 服务生抱歉地说:“这一整层都是被包下的,里面分不同的区域,我不知道李先生具体在哪里,还得麻烦您自己联系一下,或者进去找找看。” 于菀只得给李越安去了个电话,他那边很快接起来,让她去最里面的房间。 于菀推门进去,没想到是个ktv,一群人正在唱歌喝酒。她正准备退出来,拿着话筒的年轻男人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喊过来:“哟呵,这不是我那个女朋友吗?” 李绍霖跳下桌子,放了话筒朝她走来,一脸的兴致盎然。 旁边有人吹口哨,有人围观。 “绍霖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也没见你提起啊?” “转性了转性了,不爱辣妹爱御姐了~” 李绍霖没理会,他看着于菀问:“宝贝儿,你怎么来了?川北不在哦。” 于菀有些无语:“我跟他没关系。” “那你是来找我的?” 于菀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直接问:“你哥呢?” “真伤心,也不是找我。”李绍霖脸上可没有伤心的表情,他朝里努了努嘴,“我哥在里面玩牌呢,走,带你进去。” 他双手插兜往里走,示意于菀跟上。于菀走过去才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个包间,她跟着李绍霖进门,经过了一扇屏风,听到他说:“哥,有人找你。” 坐在主位的男人嘴里叼着烟正在看牌,那双桃花眼漫不经心瞥过来一眼,微微定住停留了一下。他看起来有些惊讶,不过他的视线很快移开,又继续看他的牌去了。 陈䜣完全没有跟她打招呼的意思。 韩娅今就坐在陈䜣的身旁,倒是笑盈盈望过来:“今天怎么尽是稀客呀,于小姐,又见面了。” 于菀对她点头微笑算是回应,又回头瞪了李绍霖一眼:“我说的是你亲哥……” “䜣哥不就是我亲哥?” “我找李越安李总。” 李绍霖“啊?”了一声,皱眉问:“你怎么跟他搞一… 第42章 富贵迷人眼 于菀愣了愣,全当没看见。她昂首挺胸往前走,势必不能让陈䜣看出有一丝胆怯或退缩。 经过时,他终于开口:“你是习惯了没搞清状况就横冲直撞?” 于菀停下来,狐疑道:“你什么意思?不要和我拐弯抹角的。” 陈䜣也不恼,指了指身后:“你走了楼梯,通向的是这片小花园,往回你也进不了大厅,那里有专人把守,你在这没有登记身份又不认识人,少不得一番盘问。” 于菀被他看穿意图,嘴硬道:“我是准备上去再坐电梯下来。” 他点点头:“倒也行,只不过这小花园往边上就能直通外面,你喜欢折腾要走冤枉路我也不拦着。” 于菀被他一番话堵了个两难,好像往哪儿走都被他看了笑话。就这么沉默了几秒,就又听他说:“你离李越安远点。” 声音平静,和那天谈条件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于菀顿时有点火大,她没忍住朝他说:“你怎么不干脆把全天下男人都杀光了?这样我身边就不会有别的男人了。” 陈䜣一愣,随即笑起来,一双桃花眼暧昧勾人:“你想什么呢?我是这个意思?” 他见于菀脸颊立刻红了,话也说不出来,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也不逗她了,解释道:“李越安是个笑面虎,满肚子生意,你跟他走得近不是好事。” 于菀早已有所察觉,今晚更是看了个明白,只是对于陈䜣,她不想顺他的意,于是冷冷回他:“我看你比他有过之无不及,我离你远点才是要紧事。” 他正色道:“我没跟你开玩笑,”又停了停,继续说,“恒远内斗厉害,李越安这继承人的位子坐不稳,他自然要想方设法踩着旁人上位,你一个虾兵蟹将别搅和进去,别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口中所谓的旁人大概指的是李绍霖,于菀暗自惊讶李绍霖那副样子还能跟李越安抗衡?那他们的爹得眼瞎到什么程度才会把恒远交到他手里? 只是陈䜣和李绍霖是一伙的,她也懒得去理清这几人的恩怨。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对陈䜣一番苦口婆心作了回应。 他听了好像很是满意,得寸进尺说:“换份工作吧。” 于菀才歇下去的怒火又上来了,她气道:“你凭什么命令我?… 第43章 偶遇 张一娜近来心情很是不错。 她是典型的海市嗲囡囡,集父母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后反倒和大多数这种嗲囡囡的路线不同,她没有急着找个本地金龟婿结婚,反而一心扑在事业上,先是直播了几年小有名气,然后见好就收,利用积攒下的资金开了一家n传媒公司,专门打造网红搞直播,做起了背后真正的老板。 张一娜从来都很相信自己的眼光,在几个月前一场海市路演活动上,她一眼看出君达那位老板和身边的女人关系匪浅。她一向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找借口加了那个女人微信后,频频邀约,倒也成功了一次。 她后来也去过君达几次,连番碰壁,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实力不够硬,还是因为在恒远二公子酒吧开业那晚,她因着林子路的关系间接得罪了陈䜣。 转眼已到十二月,张一娜意外在一个活动上又遇到了这位陈总,她殷勤着上去打招呼,得到的依旧是一张冷脸,这位君达的掌权者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 受人白眼是一个生意人最不值一提的生活常态,她一点儿也没气馁,继续厚着脸皮寒暄。她望着陈䜣淡漠的神情,突然福至心灵般提了句于菀,说好久没见她还挺想念,应该时不时约出来聚聚。 她本来没抱多少希望,却发现陈䜣竟朝她看过来一眼,说了今晚对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别再带她去酒吧那些地方了,太乱。” 张一娜点头称是,心中却为自己又赌对了一把感到自鸣得意。 第二天,她把于菀和乔禾禾拉了个小群,说自己订到了海市最近很火的那家打卡餐厅,约她俩一起去尝尝。 乔禾禾果然第一时间就回复,激动不已答应下来,说自己早就观望了一个月,硬是没抢到号。于菀过了一个小时也回复,称“好”。 到了周末,三人见面。 那家打卡餐厅果然有两把刷子,不仅装修风格别具一格,连菜品也物有所值。于菀原本以为又是一家华而不实的网红店,没想到意外改观,连吃了三四道菜都不错,特别是那生蚝,鲜甜可口,口味极佳。 张一娜说:“和我出来不亏吧?” 乔禾禾现在看她犹如看到神仙姐姐,一脸狗腿样:“一娜姐姐,你太强了,会玩,… 第44章 初恋 画廊里面的一个小房间,布置简单,周围的墙壁都是空旷的大白墙,竟然一副画也没有挂,只在四周铺了暖色的灯光。 韩娅今没有打扰她俩,这里只有于菀和杨诗晴对坐。两人对各自的身份心知肚明,面对面坐着不由都有些尴尬。 杨诗晴率先开口:“画廊里只有胶囊咖啡机,随便给你泡了杯,将就着喝。” 于菀说:“没关系。” 杨诗晴看了她一会儿,眨了眨眼道:“其实,川北也是我的初恋。” 于菀有些惊讶,一方面是惊讶这个事实,另一方面惊讶杨诗晴如此坦诚地进入正题。 杨诗晴看着她的反应,笑了笑,自顾自说下去:“我们是在英国遇到的,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人,又在同个国家留学,很自然就认识了。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很忧郁,总是心事重重,就像现在这样。我一下子就被那股忧郁深深地吸引了,你知道的,女人总是误以为自己是男人的救赎,妄图从泥潭中拯救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然后就会无法自拔地陷入热恋,并且期待男人会用余生来回报这份爱情……我也一样,我让他重新展开笑容,重新获得恋爱的甜蜜,我以为我让他得到了新生,为此我曾沾沾自喜。” 于菀沉默地听着。 杨诗晴的话弥补了她对何川北离开那几年的想象,空白的记忆骨架得到了血肉的填充,几句话已经勾勒出何川北从伤心到振作的全过程。 于菀想,大概就是和她小时候看的那部电视剧一样吧?男人挣扎而痛苦,却还是在另一个漂亮姑娘出现的时候,回握住了她的手,一切的发生都是如此自然。人嘛,不过如此,无法忍受寂寂白日,更躲不过漫漫长夜,孤独的灵魂走多了路终究会累,谁也避免不了。她怎么能要求一个男人可以对抗住本能对抗住天性呢?这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人。 可惜她那时候还不懂,她天真地以为何川北也许有苦衷,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也许……还有也许。真是可惜啊,钻牛角尖的代价是白白浪费美好年华。 杨诗晴还在继续,她说得很艰难,但还是逼着自己说下去:“可能就是因为初恋太美好了,所以我才很难接受他的背叛,我刚发现的时候……我彻底崩溃… 第45章 暴雨 海市多雨,在已入冬的日子竟然也没有例外。 于菀和乔禾禾、张一娜汇合的时候已是傍晚,天空比平时更加昏暗,仿佛提早入夜,白天的小雨已经演变成了暴雨,街上的人纷纷撑伞疾走或是拦车返家。 张一娜是开车过来的,她和乔禾禾是一个方向,于菀和她俩则相反。张一娜原本打算先送于菀回家,但是于菀在等她们买衣服的时候已经提前预料到下雨天打车难,提前发了拼车单,顺利打到了车。 道别后,她俩赶紧往停车场走,于菀也很快就等到了车。 上车,收伞,于菀拿出纸巾擦了擦脸和头发。顺路去接了两个拼友后,网约车里顿时拥挤,散发出和外面一样的湿气。 车里几人纷纷发吐槽起今天这场大到诡异的雨来。 “真是奇了怪了,都十二月了怎么雨还这么大?我刚才看新闻已经发布暴雨橙色预警信号了,这也不是台风天呀。” “海市嘛,水多咯,哪个月不下雨?” “今天这雨格外大,你看司机师傅的雨刮器都要冒火星了。” 车窗玻璃上的雨帘跟瀑布一样,在雨刮器的急速工作之下依旧水蒙蒙一片。视线太差,司机龟速往前开着,一眼望去数不清的红色汽车尾灯。 司机叹气:“今天这趟不知道得开多久,全给我堵路上了。” 车里一开始还有心情讨论,在开开停停了半个多小时后,车里一片寂静,于菀也和其他人一样眯眼休息起来。 她是被一阵尖叫声喊醒的。 “怎么车里还进水了啊?!” 于菀急忙去看,脚上踩的车垫已被浸湿,望出去,车子虽然从最堵的地方开了出来,路上却已经出现了积水,于菀看到沿路停着好几辆车,偶有路人走过,那积水已经漫到了大腿。 旁边人着急地问司机:“师傅怎么回事啊?还能走吗?” 司机相当淡定,甚至有些自暴自弃:“走么还在走,估计也走不了多久了,你瞧,这么多车趴窝了。” “啊那怎么办呀?” “师傅你先放我下车,我反正快到了!”一人急道,“这样开下去是要出问题的,你们别忘了以前北京暴雨多少人死在车里!” 这话一出,车里叽里呱啦乱成一团,于菀心下也有些慌,她是单子上的最终目的… 第46章 时机 陈䜣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吃饭,是秘书打给他的,说有一个叫张一娜的人找他,他皱眉斥责乱七八糟的电话不用给他汇报,秘书却说和于菀有关,他才耐着性子听下去。 张一娜送来消息,说天降暴雨,于菀被困在半路联系不上了,失联前最后知道的地点是康兰路。 陈䜣立刻打电话给于菀,果然没有回音,随即起身下楼。他到车库里取了辆最大的suv出门,可饶是车子底盘再高,等他快进入康兰路时,也被积水的严重情况惊到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场面,心下隐隐有一丝焦急。 如果继续往前开,车子迟早熄火,可没有车,这漫漫长路根本不知从何寻起。 她已经离开了吗?还是被困在某个地方? 陈䜣没有犹豫,打开车门下车,积水颇深,但不影响他走路。他常年出入恒温场所,即使冬天也穿得很薄,出来太急,甚至没带外套,所以没走一会儿他就感觉身体发冷。 不过他也顾不上这个。 他一门心思寻找她。 积水、暴雨、夜晚,所有的因素都像叠buff一样给他累积难度,他只能借着路灯的光芒仔细查看,他没法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因为他的线索只有一条:康兰路。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积水的冰冷渐渐让他有些麻木,他忍不住朝四周喊了几声她的名字,声音瞬间湮灭在喧嚣的雨声中。 他暗暗想,以后一定要给自己的女儿取个叫得响的名字,于菀于菀,喊都喊不大声,关键时候掉链子。 也就是这个时候,在他几乎就要失去信心的时候,于菀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帘。 她缩成一团,正蹲在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上,一动不动。 突如其来的欣喜让他那颗悬着的心在这一刻总算落了下去,一直紧绷的神经也得以放松。 他看到她努力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要下来。 他轻笑了一下,大步朝对面走去。 此刻,于菀站在站台的凳子上,呆呆望着陈䜣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就是知道。” 他张开的手臂轻轻晃动了一下,催促:“下来。” 于菀没动。 “愣着做什么?赶紧走了。” 于菀犹豫着,最终还是朝他伸出手去,陈䜣上前一步,将她打横… 第47章 那事 于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空调的暖风呼呼吹着,洗完热水澡后的她终于恢复了一点体力。 卧室里的卫生间,不断传来洗澡的水流声。 于菀的脑袋里一团浆糊。 陈䜣,在她的家里,洗澡。 这件事在今天之前,不,应该说在一个小时前告诉她她都会感到不可思议。可是这件事就是这么发生了。 此刻,她待在自己最熟悉的小窝,却感到无所适从。她换了睡衣出来后,先是在卧室待了一会儿,但身旁的床太引人遐想,她怕他出来会误以为她在巴巴等着他做那事,又赶紧从里面出来,坐到了沙发上。 窗外的雨还没有停,她在这雨声和屋里的水流声的双重夹击下越来越心慌意乱。 等他出来还能赶他走吗? 他肯定不答应吧……他不是好糊弄的人,他会发脾气吗?会强迫她吗? 难道要报警吗? 也不太好吧,她都允许他在家里洗澡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卫生间的水声停了,门打开,陈䜣从里面出来了。 他只围了一条浴巾,精壮的上身胸肌明显,浴巾围在腰侧,一眼就能看到他紧实的腹肌和露出来一部分的若隐若现的人鱼线。 于菀顿时慌了,她移开视线站起身来,高声道:“你,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陈䜣一脸疑惑:“哪儿来的衣服?” “就是我的一件大t恤,放在洗手台上了。” 他皱眉:“你觉得我会穿么?” 于菀不说话,径直走进卧室去,从柜子深处翻出那个袋子,掏出那件西装,一转身,他已站在了身后。于菀递过去:“那你穿这个吧,你自己的总能穿了吧?” 陈䜣看一眼,没接,语气里全是嫌弃:“变形了。” 于菀瞬间有点火大,白了他一眼:“我伺候不了你,赶紧走。” 他反倒笑了,略一倾身,手撑在墙壁上拦住了她的去路,压低声音道:“我不用你伺候,我伺候你,行吗?” 于菀脸热,把衣服往地上一扔,一本正经道:“我认真的,你快走吧。” 他没动,低头去看她。 他身上散发出和她相同的沐浴露味道,香气将于菀包围。她觉得这种来源一致的味道暗示了两人隐秘且含糊的关系,这让她感到非常不适。 陈䜣又瞥了一眼放在地上… 第48章 独角戏 于菀简单冲洗了一下出来,卧室里已不见人影,她走到客厅去,见陈䜣依旧只围了条浴巾,正站在照片墙前看得出神。 他听到动静望过来,说:“你小时候挺可爱的。” 照片墙上只放了一张她上幼儿园时候的照片,藏在最角落里,没想到被他看到了。 他又伸手拿下来一张,问:“这是什么时候?” 于菀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来,照片上的她胶原蛋白满满,扎着马尾,t恤白裙,她随口回答:“好像是高一暑假,我妈给我拍的。”她将照片重新贴回了墙上。 她转回身,见他眼睛还在那张照片上,对他说:“你回去吧。” 陈䜣显然有些意外。 深夜,外面雨小了点,却还没停。 于菀顿了顿,说:“我们只是肉体关系,没有必要一起睡到天亮吧?” 他看着她,眉头骤然蹙起:“肉体关系,这是你对我们的定义?” “不然呢?” 陈䜣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比刚才更加沉静,末了,他勾了勾嘴角,说:“也行。” 他回去卧室穿上了之前那条湿裤子,赤膊套上了黑色西装,走出门来。明明是极不和谐的搭配,在他身上又好像没那么突兀,他本人的身材和气质强烈地压制了任何衣装。 于菀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他经过她身边径直走到了门口,又停下了,他回头道:“衬衫扔了,这次别心疼。” 关门声响起,于菀终于泄了气一般瘫倒下去。 于菀的工作算得上步入正轨。 自从澜公馆回来之后,她主动在内部通讯软件里联系了李越安,告诉他多谢抬爱,她愿意继续维持本职,李越安也没多说,只回了个知道了。 于菀预备如果李越安再找她,她就告诉对方,实情是自己和李绍霖从始至终都没有关系。 不过这一次她的担心多余了,自从那句“知道了”之后,李越安就再也没找过她。可能是知道了真相,可能是在澜公馆已经刺激到了李绍霖,再纠缠也无意义,总之,他就此罢休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事情放心不下,那便只剩陈䜣。那晚之后,她也忐忑不安了好几天,毕竟他说了“下次”。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陈䜣一连几日都没有联系她,不仅没有电话,甚至连一个微信… 第49章 欲望 看完话剧的散步结束之后,并没有如于菀预期那样分道扬镳。 当陈䜣的桃花眼专心致志望过来时,于菀终于意识到,可能对她来说,陈䜣身上确实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他们去了陈䜣家里,从进门就开始接吻,有了于菀的回应,两人更加热火朝天、难舍难分。 在进卧室之前于菀警觉地问了一句:“韩娅今之前是不是住这儿?” 韩娅今的痕迹自然早已收拾干净,但是他总不至于把床也换了,陈䜣没说话,抱着她去了隔壁房间。 于菀没在这问题上纠结,她只是有点膈应,但他俩的关系没到她可以生气的程度,何况他也没问她那张床宋遇有没有躺过。 刨除一切杂念,他们又做了一次。或许是因为他家的床确实比较大,或许是受那个话剧癫狂表演的影响,又或许是他在路灯下落下来的吻实在过于深情,他俩的第二次明显都有些激动,远比在她家时更酣畅淋漓。 细细碎碎的吻游走在于菀身体的各个敏感处,他在探尝过一次之后就清楚地知道了她的弱点。 于菀忍不住把脸埋进被子里,身后是他粗重的呼吸声。 他说:“打开。” 于菀明明气若游丝,却义正严辞:“我不要了!” 他笑着俯身,去亲吻她的腰间,又上来伏在她的耳边说:“我喜欢你的腰窝。” “很多人都有。” 他唔了一声,缓慢发力,声音更加低沉:“很性感。” 于菀绷直了脚尖,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 他一边亲吻她的耳朵一边笑:“你怎么还是这么菜?以后我们一起健身。”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不要!” 他将她翻了个身过来,重新进入。 “在床上练也行。” 于菀此刻真想把他扔出去,或者把他那张嘴堵上,可是她的思绪很快就被冲撞得支离破碎了。 很多人在结束性爱时都习惯各自沉默,独自度过高潮后那段短暂的虚无时光。陈䜣这一次结束依旧抱着她,这种隐隐带着爱的标签的安抚动作远比刚才亲密交合时更让于菀感到情动。她忍不住想,他大概是深谙此道,知道在女人最空虚的时候奉上他的柔情蜜意。 想到此,她便为自己涌起的情动感到不安,她想说些什么来掩饰这种让她感… 第50章 试探 跨年这天正好是周六,陈䜣一早的飞机回到海市,他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开车去接了于菀,说要带她去个地方。 当周围景物熟悉起来时,于菀惊觉恒远大楼已在眼前,她问:“去我公司吗?” 陈䜣还在卖关子:“马上到。” 车子很快拐进了恒远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白金湾,直到进了停车场,于菀依旧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来停车吗?在这儿租了房? 陈䜣带着她径直坐电梯来到了一个高层,推门而入,他说:“这里归你了,你待会儿录个人脸和指纹。” 于菀看着里面巨大的空间和豪华的装修,腿都没有迈开。 “你,什么意思?” 陈䜣牵起她的手往里走,边走边说:“你不是不喜欢我那儿吗,换个全新的。不过这个小区没有平层,这屋是有人买了两户打通做的,勉强能住。而且刚装修完晾了七八个月,搬进来正好。” 于菀抽回了自己的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虽然我们睡了几次,但我没有要和你同居的意思。” 陈䜣瞥了一眼空落落的手,抬眼看她:“这是买来给你的,我只会偶尔过来……在你需要我的时候。” 于菀那颗才抵抗住诱惑的心又有点风雨飘摇,她忍不住去猜测他所有行为背后的动机,是喜欢吗?是征服欲吗? 她对陈䜣充满了怀疑。 她在这一刻忽然想提点更过分的要求,她想试探一下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愿意为她做到何种程度,是否真如他自己所言:什么都可以。 于菀漫不经心地说:“买给我的意思是你会过户给我吗?” 陈䜣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挑了挑眉,反问:“你想要吗?” 于菀点头:“你不懂一个打工人在海市有一套房意味着什么,何况这里是两套。” 陈䜣看着她若有所思,他忽然笑起来,说:“可以。” “什么时候?” “手续上的事情我不太清楚,我得问一下才能给你答复。” 这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进退都有余地,于菀听了没给什么反应。 她在屋里四处转了转,然后在沙发上试坐了一下,她回头看陈䜣:“我不喜欢这里的装修,可以换吗?” “当然……这样,我请人重新设计,到时候你跟设计师直接聊你的想法。… 第51章 烟花 陈䜣大概确实累了,赶了早班飞机回来,又陪着于菀逛了大半天,他躺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 两人面对面躺着,于菀静静地打量着他。 他的呼吸平缓,额前有几缕碎发垂下,衬衫在刚才的拥吻中有些乱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三颗纽扣。她瞄了一眼领口内的风光,有些挪不开眼,他身材确实很好。她不由想起两人亲密时的场景,这些肌肉是如何紧贴着她,如何流淌过汗水直至滴落在她身上。 她有些脸热。 陈䜣就在这时突然醒了,睁开眼的刹那两人四目相对。 天色已经渐暗,两人一同陷在黄昏的暗暮里,屋内一片寂静。 落入陈䜣眼帘的于菀眉目柔和,她好像正在看他,这种温柔的眼神是他平时得不到的待遇,所以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长久的注视让于菀以为他可能又会吻她。 可是并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做。 于菀轻声开口:“我有点饿了。” 他像是才从他专注的自我世界中醒来,眼眸微闪,连声音都有些朦胧:“我订了餐厅。” 两人起来,去了一家定食铁板烧,跨年夜在外面吃饭的人很多,这家店倒还好,进了包间之后更是清静,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外面沿江两岸繁华的夜景。 厨师在一旁制作菜品,于菀饶有兴趣地盯着看。 陈䜣说:“今天零点江边会有烟花,我们待会儿过去。” 于菀望了一眼外面:“我好像刷到新闻了,江边现在应该已经挤满了人。”她想起什么,“刚毕业的时候,我和我朋友元宵节去看灯会,也是人山人海,我刚进去就后悔了,但是根本没法回头,我只能一直往前走,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出来。” “听起来很惨。” “回想起来也是个很有趣的经历,不过我之后再也不去了。” 第一道菜已制作完毕,是法式鹅肝,搭配了鱼子酱和苹果片。于菀吃的时候表情复杂,陈䜣不禁有些好奇:“你这样子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于菀有些感慨,她放下了餐具:“其实我一直都吃不来鹅肝,我觉得味道很奇怪,可是今天的却很好吃。” “可能你多吃几次就习惯了。” 于菀摇摇头:“跟次数无关,跟品质有关,就像以前,我连三文鱼都… 第52章 挚友 元旦这天,于菀去了乔禾禾家吃午饭。 乔禾禾父母听闻于菀慷慨解囊,竟然愿意借给禾禾五十万,都很惊讶,虽然只是短期周转,但他们一家人都非常感激,准备了满满一桌子菜。 乔父举杯朝于菀说:“小于啊,大学开学在宿舍见了一次,后面上班了还见过一次,这是第三面,也是缘分,你这么帮我们家禾禾,我代表我们全家向你表示感谢!” 于菀忙说:“叔叔你太客气了,我一个人在海市人生地不熟,禾禾也帮了我很多的,而且她经常带好吃的给我,我可喜欢吃阿姨做的狮子头了。” 乔母在一旁笑:“那你可要多吃点,我今天做了一大盆,等会儿我再给你打包一点!” “谢谢阿姨,那我就不客气了!” 乔禾禾说:“你们是‘都’太客气了,来来来,干杯干杯!” 几人举杯喝了饮料,开始吃饭,期间不可避免的地聊到个人问题,乔母问起于菀有没有对象,如果没有的话可以给她介绍。 于菀正不知如何回答,乔禾禾已经帮她抢先答了:“老妈,菀菀可是有对象的,优秀得不得了,哪用得着你来介绍?” 乔禾禾在家里说话随意惯了,乔家父母对她不客气的语气见怪不怪。 乔母问:“有多优秀,说来给老妈听听?” “投资人,资本家,君达你们听过没?” 乔父乔母都一脸茫然的样子,于菀在一旁已经有点尴尬,但她没能阻止乔禾禾继续胡说八道。 “纳斯达克晓得伐?” 乔父问:“他公司上市的啊?” “拜托,人家是搞投资的,下面好几个公司在纳斯达克敲钟呢,有钱得不得了好吧!” 于菀赶紧拉了拉乔禾禾,一脸尬笑:“禾禾一直都很夸张的,哪有那么有钱,而且跟我也没啥关系,我才和他认识,没交往。” 乔母作势打了一下乔禾禾:“你看看人家一个个的都多有出息眼光多好,哪像你,找个外地人!” 乔禾禾顿时不开心了:“什么外地人不外地人,菀菀男朋友也不是海市的呀。” “那能比吗?”乔母又对于菀道,“小于,那个秦亦白家里真的是一穷二白啊,要不是大学里被他套牢了,我们怎么可能把我们宝贝女儿交给他哦!” 于菀看一眼乔禾… 第53章 校庆 凌越近来人事调整频繁,内部邮箱接连收到组织调整及干部任命通知。有人升,有人降,有人走,有人来。其中最受人瞩目的莫过于李绍霖的加入。 这位恒远集团的二公子被空降到凌越做副总经理兼c,直接向恒远集团的创始人和董事长李诚,也就是他爸,直接述职。 李绍霖年仅二十三岁,毕业后从未有过任何工作经验,即使是集团二公子的身份,不服的人也大有人在。何况他上面还有一个李越安,李越安扎根恒远多年,势力早已盘根错节。凌越内部,大家表面恭维这位新上任的年轻高管,实际不是听命于李越安,就是暗暗观望,以至于李绍霖这个副总经理做得有名无实。 不过李绍霖看起来并不在乎这些,至少于菀看他每天乐呵呵到办公室打卡,逢人就打招呼,这使得他对于菀的问好都没那么突兀了。 吃饭时间,李绍霖也跟着员工在食堂吃。有天向青艺请假了,于菀便一个人坐着,李绍霖远远看见于菀,赶紧走过来在她面前坐下。 于菀四处看了看,幸好周围几桌没有认识的人。 李绍霖说:“宝贝儿你这么慌做什么?” 于菀皱眉:“你能别这么喊我吗?” “这儿又没别人。”他又想了想,“不过也对,䜣哥可能会生气,那我喊你䜣嫂?” 于菀更来气了,严肃地说:“请你不要一直乱说话。” 李绍霖笑:“啊呀别生气嘛,菀姐行了吧?” “这是在公司,你是领导,请你直接喊我名字,而且你最好别和我一起吃饭。” 于菀放下筷子,预备离开。 “我错了我错了!”李绍霖站起身来夺过她的餐盘放回桌上。 于菀一惊,生怕他闹出更大的动静来,赶紧坐回去:“你到底想干嘛?” 李绍霖无辜地回答:“䜣哥让我在公司多照看你。” 于菀无语了:“那他应该没让你这么大张旗鼓地照看我吧?”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别人知道你跟我认识,只会巴结你。” “你可想太多了。”于菀双手抱在胸前,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我有什么,至少在凌越我可是横着走的。” “我是没看出来,既然你是横着走的,怎么还要天天到食堂来贴近人… 第54章 生变 于菀和同学聚到了下午四点,同学们一个个离开。两位昔日好友也还要赶着回去看娃的看娃,做饭的做饭。于菀和她俩互相道了再见,约好了下次再聚,虽然也不知道这个下次是什么时候了。她接着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司机说半小时就到,让她等一会儿。 于菀有些渴,正好有时间,就去超市买了瓶水,走出来的时候恰逢下午的讲座散场,迎面走来一大群人,穿得都颇为正式,而何川北就是其中一个。 他俩的不期而遇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他一眼就看到了于菀,朝她招了招手,随后他对身旁的一行人说了什么之后,快步朝于菀走来。 于菀没有逃避,她坦然地等着他走到了面前。 何川北眼神亮亮的,声音是压不下去的欣喜:“我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 “我原本是没打算过来,但跟我们班同学太久没聚了。” 他点了点头,问:“你下面什么安排?” “我马上回海市,车子应该快到了。” 他犹豫着开口:“能多留一会儿吗?我想和你聊聊,”他见于菀皱眉,赶紧补充,“关于陈䜣。” 于菀给司机去了个电话,让他在门口等一会儿,她跟何川北则往操场走去。 于菀问他:“你怎么知道的?他告诉你的?” “不是……我看到的,在家居馆那天。” 于菀恍然,有些意外,她刚才还以为陈䜣将他俩的关系公开了,心里还有点火大。她哦了一声,没有多说。 何川北问:“你俩真的在一起了吗?” 于菀当然不想跟何川北解释她和陈䜣的关系,她敷衍道:“我跟谁在一起都不用告诉你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何川北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我还以为我的存在多多少少会影响你们的关系。” 于菀说:“放在以前确实会,但现在不一样,我已经彻底把你从我记忆里中清除了。” “我明白,你能开始新生活很好,但是,”何川北脸色一沉,“我想劝你慎重。” “慎重什么呢?” “陈䜣,他当然很好,人帅,有钱,又会讨女孩子欢心,也许是个不错的情人。但我很了解他,他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男友,更不会是一个好老公。” 于菀笑了:“谁跟… 第55章 振作 一进门,于菀就发现屋里昏暗,只开了一盏沙发边上的落地灯,而陈䜣就坐在沙发上。他一身正装,连领带都还端端正正地系着,落地灯的灯光只照亮了他半边身体。 他听见动静,朝于菀看过来,微笑着问:“玩得开心吗?” 于菀走近到他面前。 陈䜣看清了她的脸,也看到了她脖子上不属于她的男士围巾,他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 他问:“怎么哭了?” 于菀没心情和他闲聊,直接道:“你找我上来是有事吗?” 他脸色微变:“没事不能见你吗?” “当然不能,除了做,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而我今天不想做。” 于菀说完就要走,陈䜣起身拉住了她的手:“你怎么了?” 于菀不耐烦地甩开了:“没怎么,我坐了太久的车,累了,我想回家休息。” “于菀,”陈䜣重新拉住她,轻叹一声,“我今天一大早赶到另一个城市,开完会一刻没歇赶回来,只为见你一面…… ” 于菀打断他:“我没让你做这些,而且我也不想见你。” 他却没了声音,于菀抬眼看他,这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一脸疲态,她移开了视线:“那,反正现在也见完了,我要走了。” 握住她的那只手紧紧不放,陈䜣下意识摩挲着她的手指,半晌才开口:“是因为何川北吗?” 于菀不回答,看了一眼两人的手:“放开。” 他索性掰过她的肩膀,将她面对自己:“是你自己说的,你跟他不会再有什么。” “事实的确如此,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 他垂眸看着她,忽然伸手扯开了她的围巾,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了一旁。 于菀的脖子瞬间空落落的,恍惚间又听他问:“这也叫什么都没发生?” 她低头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围巾,回答:“是的,没有。” “那你又怎么解释他抱了你?” 于菀呆了呆,终于反应过来:“所以你派司机送我是为了监视我?” 他沉默几秒,平淡道:“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于菀感觉自己原本哭肿的眼睛又要湿润,只是这一次是因为生气,她脆弱的心脏在今晚承受不了任何激动情绪。 陈䜣和她静静对望着,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声音异常平… 第56章 男色 凌越的年会正在积极筹办中,按照惯例,每个部门的新员工都得出一个节目,在年会上进行表演。市场部今年招人不多,竟只有于菀和向青艺两个女生,这个任务便落到了她俩头上。两人凑在一起讨论表演什么节目比较好。 向青艺问:“菀姐,你有啥才艺不?” 于菀细细想了一遍,说:“我咋感觉我啥也不会,也就小时候学了点国画,我总不能上台画画吧?” 向青艺说:“我倒是会点越胡,但你也不会唱戏呀。” 于菀讶异地看着她:“你怎么还会越胡?” “我爸妈呗,想让我学点不一样的,还想让我进剧团呢,可惜我不争气,完全没天分,学了几年就放弃了。” “跟你说个很巧的事,我小时候跟着我爷爷奶奶长大的,我奶奶最喜欢越剧,小时候带我听了不少,还教我唱,所以我还真会一点。” 向青艺欣喜道:“那我们可以搞个越剧选段诶!” 两人这就开始讨论曲目,她俩都是三脚猫功夫,会的也不多。于菀觉得公司年会这种场合,更适合选一些能代表女性力量的片段,不要拘泥于梁祝之类歌颂爱情的,两人一拍即合选定了穆桂英挂帅,说好各自练习,再找时间一起排练。 讨论节目花了不少时间,于菀这天又加班到了九点多,还是李绍霖敲击桌子的声音让她从屏幕前回过神来。 “还没忙完呢?” 于菀说:“马上走。” 李绍霖站在她桌旁,问:“来我办公室一下?” “有事吗?” “喂喂,领导找你哪儿那么多话呢?” 李绍霖说完就往办公室走,不忘回头看她一眼。 于菀只好站起身来,跟着他走进去。 李绍霖的办公室不大,一眼望到尽头,所以于菀走进去就看见了陈䜣,她顿时停了脚步,问:“到底是谁找我?” 李绍霖笑:“我找你能有什么事,你俩慢慢聊。”说着就退了出去,贴心地带上了门。 于菀站在距离门口一米处,没有再往里走,连问话都充满了戒备:“你怎么来这里?” 陈䜣双手交叠坐在会客区沙发上,终于看过来一眼,他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袖扣,声音平静:“站那么远做什么,你怕我?” 于菀无奈,她回头看了看,透过紧闭的玻… 第57章 撞见 又到了交房租的日子,在交完下一季的房租之后,于菀看着自己的账户余额叹气。 她在整理房间的时候再次看到了那个纸袋,里面装着陈䜣送她的东西。在这拮据时刻,于菀不可避免地想到拿来换钱。只是那珍珠项链和耳钉肯定不能卖掉,太贵重,她得还给他。 倒是那裙子…… 都已经被她穿过了,陈䜣也不会再收…… 于菀一个冲动之下翻出了裙子,平铺在床上,正反都拍了照片之后,又拍了几张细节图。等她上传到闲鱼时,又对报价犯了难,写多少呢?写少了肯定被当成假货,写个十来万上去不会被人打吗? 她决定先发个小红书试试水,看看有没有人感兴趣或者报价。 才发出没多久,就有好几个人留言咨询价格,还有人私聊她,想看看上身图。于菀点进那个人的主页,确定对方不是猥琐男之后,她决定穿上裙子拍几张照片发给她。 这是于菀第二次穿这条裙子,依然被它的美惊艳到了。她想,大牌不愧是大牌,高定也不愧是高定。她忍不住欣赏了一番,对着镜子拍了好几张照片。 门铃在这时响起,于菀看了一眼时间,才七点多,她今天没点外卖,照理来说不会有人找她。 她忽然想起白天的时候房东好像给她发了消息,说今天会有派出所的工作人员上门进行人口登记。她赶紧回屋想换衣服,门铃声却又接连响了好几下。 这裙子不好穿脱,她怕警察叔叔等太久,就直接在裙子外面套了件大大的珊瑚绒睡衣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人却不是什么警察叔叔,而是穿着羽绒服的何川北,他的身上竟然星星点点落着几片雪花。他摘下羽绒服的帽子,露出清瘦的一张脸来,头发很随意地散着,不似平日的精致,却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几岁,和大学时期有点像。 于菀有些愣住了,问了句:“你怎么来了?”又看了一眼外面,“下雪了吗?” 何川北嗯了一声,两人一起看向楼道外面,白雪纷纷扬扬飘在空中,不大,在黑夜中异常静谧。 “是初雪。”何川北说。 冬夜寒意刺骨,于菀打开了门:“进来说吧。” 何川北规规矩矩在沙发上坐下,于菀从水壶里倒了杯热水,递给他。他… 第58章 苦恋 于菀的话被陈䜣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 她有些愣住了,她发现自己那颗从刚才开始就被酸涩包裹的心脏逐渐涌上了一阵暖流,暖意通过丝丝血管流向全身,慢慢消弭掉她的难过和失落。 她被自己这奇怪的反应搞得有些失神,不过还没等她仔细品味,这个拥抱就已经结束了,陈䜣放开了她。 他的手捧起她的脸,细细抚过,他的鼻尖摩擦着她的脸颊,于菀觉得有些痒。 他低声道:“解释。” 明明是他一贯的命令式口吻,听起来却没有往日的嚣张气焰。 于菀本来就是过来跟他讲清楚的,老老实实继续说下去:“我借给禾禾五十万做周转,但是她突然出事没法还我了,上次回学校,何川北在边上正好听到,他今天过来是想借给我钱。”她拿出口袋里的银行卡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陈䜣听罢只觉意外,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银行卡,说了句:“你这人也挺神奇的。”又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不告诉我?” “这是我自己的事。” “那为什么可以接受他的帮助?” “我没接受,我知道拿人手短,钱不是白收的。” “可你心软了,你允许他进屋。” 于菀愣了愣,说:“他知道我和他不可能了,所以他对我没所图。”她小声吐槽,“……不像你。” 陈䜣失笑:“我又怎么了?” 于菀看他一眼:“你送我东西也好,带我做什么也罢,都是有目的的,只是为了迷惑住我,好让我和你在一起。” 他皱眉:“男人追求女人不就这么回事?这有错吗?” 于菀早已厌倦两人混乱的关系,事到如今,她不想再和他绕圈圈,直言道: “可是你的追求不是出于真心,而是出于你的占有欲,你的不甘心。”她顿了顿,给自己打气,坚定说下去,“所以不要经常联系我,也不要突然来找我,更不用给我送花送东西。我是绝对不会和你交往的,你不要白费心机了。” 陈䜣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一句话也不说地盯着她。 于菀自觉表达足够清楚,不想再和他多聊,伸手去拉车门,却被他一把擭住手腕拽了回去。 他问:“你是这样想的?” 于菀去掰他那只手:“你弄疼我了!” 他没动,语… 第59章 疯子(已修文) 陈䜣昨晚大概只睡了一个小时,第二天排满了一整天的会议。 虽然累到了极点,但他依旧和往常一样,刮胡子、打领带,西装香水,一样不落。他向来注重自己的形象管理,这不仅是出于从小到大的习惯,更是因为外在的精致能让人看起来精神抖擞,无论内里的那个人多么疲惫不堪或者心绪恍惚,考究的修饰都能让人依然看起来从容不迫。而这在他充满变数的职场显得尤为重要。 只是昨晚的事情到底搅乱了他的心思,会议上他不断走神,他不得不暂停了十分钟,去走廊抽了几根烟才回来继续。他逼迫自己从那种疲惫和不快中脱离,他需要百分百的专注。 等到终于结束一上午的会议,他在午休的时间给于菀打去了电话,不出所料,已被拉黑。他拿出第二个手机再次打了过去。 他站在窗口眺望着远处,他等待着,直到手机的嘟嘟声停止,传来了她的声音:“你好?” 他没有废话,直接问:“能见面吗?” 于菀第一时间就听出了他的声音,立刻挂断。 他再次拨过去,这一次隔了很久才接起来,听得出来,于菀的愤怒即将到达极限:“你能别来烦我了吗?” “给我一个拒绝见面的理由。” 于菀气笑了:“你是不是吃错药所以失忆了,你这么快就忘了昨晚发生的事吗?” “所有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我需要见到你。” “没有!解决不了!我警告你,你不要再联系我!” 电话再次被挂断,陈䜣收了手机,没有再打过去,他知道这个号码应该已经再次作废。 他抬头看了看,今天天气很好,蓝天白云,阳光微微刺眼,却并不热烈,没有多少温度。他双手抱在胸前,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胳膊。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一下,秘书拿着待签字的文件走了进来。陈䜣停止了思索,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听秘书一件件汇报,然后在那几个文件上一一签字。 他在最后说了一句:“晚上的局给我推了。” 秘书有点惊讶:“陈总,今天晚上的饭局跟对方约了很久。” 陈䜣笑了笑:“我应该比你更清楚,但是推了吧。” 回顾他过去的人生,理性和逻辑占据了主导地位,但是每一次在人生的关键节点,他从不倚杖纯粹的理性,或许数据推演可以帮助他得出重要结论,但世界终究是由人组成,有时候就是需要那么点冲动那么点激情,有人把这叫做第六感,而他足够相信这种建立在过去认知带来的绝对直觉,至少目前为止,这种直觉让他无往不利。 陈䜣在刚才短短的思索中,已经下定了决心。 或许财富到达这种程度时,大部分人都认为他理应高枕无忧,享受世界。可是如果只是追求物质,那么他从出生开始就可以放纵,一生挥霍。金钱到达极限无非也就香车豪宅美人,再往深处探寻则会走向某些极端,他见过不少,无意于此。 他把自己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事业上。他创过业,也在投行工作过,直到回国后创立君达。他享受建立属于他的权力王国,更享受投资游戏里的瞬息万变。恐怕很少有人会相信他现在还会亲自追着一个客户追到机场,缠着对方滔滔不绝聊上两个小时,也曾为了得到某个创业者的青睐一路跟着对方去了不同竞争公司,直到对方出来跟他签下合同。这年头不缺创意,对的人才是稀缺品,时机一闪即逝,耐心和果断至关重要,他向来擅长于此。 所以,他非常清楚解决昨晚的麻烦需要尽快,一刻也不能拖。 于菀今天迟到了,因为早上的哭泣。 调整好心态到了公司,她叫了个同城闪送,把何川北的银行卡送到了麦肯,她依旧没有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当然,黑名单里还多了个陈䜣。 她尽力遗忘昨晚那场羞辱。 最近几天,于菀和向青艺都在为年会的节目做准备,留给她俩的时间并不多。好在那个越剧选段她小时候跟着奶奶唱过,捡回来练了几遍倒也能唬人。再放点伴奏,向青艺在一旁的三脚猫越胡也拉得像模像样。正式排练了两遍之后,她俩这小破节目竟然被行政部门看中,要作为倒数第二个节目隆重登场。 行政小姐姐告诉她俩,公司董事长私底下是个票友,京剧越剧黄梅戏,什么都爱听点,只是现在的年轻人甚少会有这种才艺,往年偶有类似节目,董事长都会格外开心,能发上几个大红包。小姐姐暗示两人好好准备,等着到时候迎接惊喜。 两人顿时受宠若惊,原本小打小闹的节目当作正事来办了。 又是一个排练的晚上,向青艺跟于菀吐槽:“菀姐,我真的压力山大了,谁知道董事长会喜欢这个啊?不会有人把我俩当成马屁精吧?” 于菀笑着回:“这事听起来不稀奇,估计公司老人都知道。既然往年有人表演过,我俩也没什么,你还是期待一下到时候能收多大的红包吧。” 向青艺被于菀一安慰,放松不少,又问:“菀姐你紧张吗?到时候你可是主力,注意力全在你身上。” “不瞒你说,我现在都已经开始打哆嗦了。” 向青艺赶紧拎起越胡说:“好了好了,那休息到此结束,我们赶紧再排练一下!” 其实于菀紧张的点不止这个,她在婚礼上见过李诚,还是以李绍霖女朋友的身份,虽然说他那样的人物不至于跟李绍霖一样没头脑,但她还是有点不安。 不过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决定走一步算一步,人家也不一定记得她。 两人一直到了九点才散场,走到园区门口还在讨论刚才哪里有问题哪里要注意。 “诶诶!”向青艺突然撞了撞于菀的手臂,兴奋道,“我看到个大帅哥!” 于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公司门口的马路边,陈䜣正倚靠在车旁,静静望着这边。 “还开豪车诶!”向青艺越发激动,“他在等我们公司的人吗?怎么一直看这里?” 于菀拽着她往边上去:“走走走,赶紧赶地铁。” “诶呀现实中很难看到这么有品的帅哥,我还想多看两眼呢!” 于菀挽着她的胳膊继续往前:“我想起来了,刚才第二段你是不是进早了?” 向青艺顿时一惊:“有吗?我咋不觉得?” 于菀说:“下次我们得录视频,有利于我们复习纠错。” “你说得有道理。” 两人没走多远,一辆黑车缓缓跟上,既不往前,也不停下,就这么缓慢地跟着她俩。 向青艺扭头去看,越看越奇怪:“这不是刚才那个帅哥的车吗?他想干嘛?” 于菀咬着唇不说话。 向青艺看看车,又看看于菀,问:“菀姐,刚才那个帅哥是不是在等你啊?” 于菀说:“他是神经病,你不用管。” 向青艺闭了嘴,再走了几步,对于菀说:“要不你去跟他聊聊,我先撤?你俩要是吵架了,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情侣之间还是得好好沟通。” “我跟他不是情侣。”于菀说完,又觉无奈,她对向青艺说:“你先走吧,我等会儿自己回。” 向青艺点了点头:“那你好好说啊,别发火。”说完赶紧溜了。 于菀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了路边,陈䜣的车已经停在那里等着了。 他越过座位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对她说:“先上车。” 于菀没动,冷冷道:“你觉得我还敢上你的车吗?” 陈䜣没吭声,径直打开车门走了过来。 于菀退后一步,一脸戒备:“别往前了,你就说你要干嘛?” 他停在原地不动,和她相距大概两米。 他说:“昨天晚上的事,我很抱歉。” 再就无话。 于菀点了点头:“说完了?” 陈䜣看起来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对不起。”他大约很不习惯说这三个字,没等于菀有任何反应就赶紧继续说点别的来掩盖住那句话,“你能原谅我吗?” 于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她平淡道:“可以,我原谅你了……这样行了吗?” 陈䜣薄唇紧抿,被她这副态度堵得说不出话来。 于菀问:“那你以后能别来烦我了吗?” 陈䜣没有回答,他坚持自己此行的目的:“我俩的问题必须解决。” 于菀终于忍受不住:“为什么要解决?!我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了,我们已经彻底over了你不明白吗?” 彻底,绝对,不可能,这些词都不存在于陈䜣的字典,他在过去的经历中从未轻易放弃任何目标,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会全力以赴去创造一万分的机会,或者也可以说,不择手段。 他想了想,声音依旧冷静:“我知道我很过分,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你尽管报复我,只要你能原谅我,只要你说得出来,我都会照做。” 于菀想起陈䜣曾说李越安闻着点味儿轻易不松口,她觉得这句话应该送给他自己。此刻,陈䜣站在她面前,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路过行人只会因为他优越的外表而停留,他们怎么会想得到有人会顶着如此漂亮的皮囊做出那样恶劣的行径呢? 于菀死死咬着嘴唇,那丝痛感逐渐让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是吗?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那你去死吧。” 陈䜣平静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惊讶,语气严肃并且认真:“真的吗?这句话是真心的吗?” 于菀避开他的视线,没有回答。 他还在等待着。 在车上被他羞辱的场景还有那束花那张卡片一一划过脑海,于菀忽觉喉头发紧,艰难地说:“昨晚,你践踏了我的尊严,我想让你也尝尝同样的滋味,可以吗?” 他几乎是立刻回答:“可以。” 于菀看向他:“我要你脱光你的衣服,赤裸着身体,从那里跳下去。”她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桥面,而那桥下就是湍急的黄浦江。 陈䜣定定看着她,没说话,也没动作。 于菀收回了手,了然地朝他微笑:“那,再也不见。” 走了几步,于菀忽然听见陈䜣跟了上来,随即就被他拽住了。她刚想发作,却见陈䜣一把脱掉了身上的西装递到了她的手里,而他一边看着她一边在解着自己的领带。 于菀愣住了:“你,你干嘛?” 他把领带和脱下的衬衫一起交给她,勾起一抹笑来:“于菀,你得说话算话。” 还没等她回神,陈䜣已经朝那桥面走去。 于菀在原地呆了呆,赶紧跟上去,可是陈䜣步子太大,她小跑着才能跟上,她边跑边喊:“你回来!你给我站住!” 此时正值打工人加班结束的高峰期,这条路上人来人往,深冬季节,赤裸着上身的陈䜣走在其中格外显眼,他快步走过,周围人群纷纷侧目。 于菀又急又恼,直到桥边才追上了他,她冲上前去一把拦在他面前:“喂!我开玩笑的,你别发神经,你当我没说过!” 他看着她,郑重其事道:“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话负责,你既然说了,我就会做。” 于菀赶紧说:“我开玩笑的!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还有别的解决方案吗?” 于菀不想再刺激他,但一时又不知如何作答。 他笑了笑:“待会儿见。” 眼前忽然一空,于菀眼睁睁看着他转身撑在桥上的栏杆一跃而下,连一秒钟的迟疑都没有。 她瞬间惊呆了,周围路人的惊呼声四起。她急忙凑到栏杆边往下看,桥下的江面漆黑一片,隐隐只能看见一圈小小的水花,根本不见人影。 于菀的心脏剧烈抽缩着,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重心,她顾不得自己的头晕目眩,拼命抓住了旁边的一个路人问:“哪里可以下去?你们知道吗?有路吗?” 被她抓住的女孩忙说:“那里有台阶,你别急!” 于菀呆呆点头:“好,谢谢!还要麻烦帮我报个警叫个救护车,拜托了!” 她也没等对方回答,急匆匆朝着女孩指的地方跑去,绕过一片小树丛,她顺着台阶级级往下。这台阶明明没多少,她却觉得这段路是那么漫长,长到仿佛没有尽头。 当她终于来到了江边的堤岸上,感受到寒风刺骨,她不敢想象这江水有多深,有多冷。 她朝江面喊他的名字:“陈䜣!陈䜣!” 没有任何回应。 她带着哭腔继续喊:“陈䜣!你上来了吗?你给我个声音!陈䜣!你别吓我……” 于菀在沿岸来回走、来回喊,嗓子都要哑了,可是江面平静,连刚才的水花都不见了。一切归零,无踪无迹。 她望了一眼上面的桥,围观路人还在探头看着,她又看向漆黑一片的江水,无尽的恐惧爬上心头,她不敢相信刚才还在和她道歉的人就这样彻底消失在她眼前。 她为什么会提出那样的要求? 陈䜣为什么真的会照做? 于菀崩溃地瘫坐在地上,可是哭泣于事无补,她赶紧抹了把泪,掏出手机摁了110,才刚拨出去,就听到附近好像有动静。 她急忙站起身循着声音去找,终于发现声源来自前排灌木挡住的草地。 于菀挂了电话,飞快朝那奔去。 只见陈䜣正湿漉漉地躺在草地上休息,胸膛在剧烈起伏着。她急忙在他身旁蹲下,仔细查看,见他脸上身上好像都没有大的伤痕,她那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安稳落回到胸腔。 放松下来的于菀终于敢放声大哭,她再也忍受不住,边哭边骂:“你是神经病吗?!你是不是真的有毛病啊!我要被你吓死了呜呜呜……” 陈䜣上岸后又冷又累,直接在草地上躺下了,此刻支起身子看着她,柔声安慰:“别哭了,我没事。” “哪里没事?你万一淹死了怎么办啊……” “淹死了不是更好?” “哪里好?我开玩笑的,我没想让你死啊呜呜呜……” “不会的,我水性很好,还学过潜水。” “那能一样吗?!那也不能跳黄浦江啊,谁没事跳黄浦江啊!” 他看着她哭泣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于菀见状更气了,她猛的推了他一下:“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是在找死吗?” 陈䜣收了笑意,有些不解:“有那么严重吗?我在英国读大学时,每年期末考试结束都会有个活动叫trashing,跳河是其中一项传统,全裸跳都不算稀奇。” 于菀本来沉浸在刚才的惊吓之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她突然感到有些无措,还有些无语:“所以……所以你是跳习惯了吗?” 他唔了一声,说:“也就一两次吧,不过起码我对这件事有充分的预知,你不用担心我。” 于菀从昨晚到今天经历了太多情绪起伏,她感觉自己已经破碎不堪了,她吼道:“我才不担心你!我只是不想白白摊上一条人命。” 他静静听着她发泄完,刚才那种调侃完全不见了,他轻声问道:“那你能原谅我了吗?” 于菀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坐过山车,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表情了。 陈䜣歪着头看她,近在咫尺的距离,于菀看到他的脸上全是水珠,身上也是,他的嘴唇已被冻得发白,牙齿也在打颤。 于菀胡乱擦了擦眼泪,从地上拿起他脱下的衬衫帮他去擦脸上和身上的水,又把西装套回了他的身上。 陈䜣全程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坐起身配合着她,路灯下他的眸子又黑又亮,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于菀还想脱下自己的羽绒衣给他,却被他阻止了。他按住了她的手,观察着她,见她没有反抗,才慢慢往前靠近将她拥进了怀里。 他的身体是那样冰冷,还在微微颤抖,于菀很用力地回抱住他,想要把自己的热气多传递一点过去。 陈䜣的反应在这冬夜像是慢了几拍,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在这一刻终于得偿所愿,也获得了救赎,他忍不住把自己的脸深深埋进她的发间,无比贪恋地抱紧了她。 “原谅我吧,说好了的。” 他的声音和刚才的眼神一样温柔,于菀的心早已软得一塌糊涂,哽咽着说:“你是疯子吗?” 他的声音低低的:“在遇到你之前,还没这么疯。” 于菀才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那你以后能别这么疯别这么吓我了吗?” 陈䜣放开她,望过来的眼神柔和下来。 “好。” 他微微低头,冰凉的嘴唇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还好,他们还有以后。 第60章 年会 凌越的年会在海市一个会展中心举办,场地巨大,可以容纳两千多人。于菀和向青艺跟随着其他表演嘉宾提前到场彩排,看着豪华的舞台和专业的灯光,他们一个个都有点紧张起来了。 休息间隙,于菀才看到陈䜣的微信,问她有没有到地方。于菀拍了个舞台的照片给他发过去,电话立刻就过来了。 他问:“紧张吗?” 落水之后他的感冒到今天还没好完全,声音带了点鼻音,有种特殊的磁性。 于菀说:“还好,反正大家都不是专业的……你怎么样?” “正常工作,稍微有点累。” “注意休息。” “好。”他停了停,又说,“我已经让绍霖跟李叔解释过了,婚礼那天纯属误会,你别担心,李叔已经知道了,今天遇到也别怕。” “好……谢谢。” 落水那晚,救护车很快到了,于菀陪着陈䜣去了医院,检查一番后没什么问题,只是有点发烧,她总算放下心来。 之后两天,陈䜣每天一个电话过来,于菀一一接了,态度竟比原来还好一些。 虽然他俩默契地对那个雪夜在车上发生的一切没有提及,但是已经发生的伤害和已经表达的爱意都明晃晃存在两人的记忆里,以至于他俩聊天的气氛有时有点尴尬,有时又过于亲密仿佛成了真正的情侣。 于菀的理智告诉自己不应该原谅他,可事实上她已经选择了原谅。她说不上来他俩现在到底算什么,也许陈䜣也不知道吧。 他轻轻咳嗽一声,问:“你今天表演节目穿了什么?” 于菀看了看自己,回答:“旗袍。” 他笑:“我想看。” 那声音仿佛就在她耳边,于菀听得有点脸热,她往边上走了走,又听见他说:“快结束了告诉我,我来接你。” 于菀站在角落,低头盯着自己的小皮鞋,她无意识地踢着地毯上的一条线头,她说:“好吧。” “为什么是‘好吧’?” “不然呢?” “听起来很勉强。” “……会很晚。” “多晚都行,”很短暂的停顿之后,他说,“我很想你。” 陈䜣在那晚之后再也不掩饰他的情感,于菀一开始非常不适应,现在好了一些,却还是感觉心头异样,她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掐着自己的手心,轻声说:“我们前几天才见过。” “那天不算。”他语气寻常,“没有接吻的见面都不算。” 于菀觉得自己的脸比刚才更热了,她有些无奈:“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 “有点太讨厌了。” “还讨厌我?” “嗯。” 他不说话了,两人沉默几秒,他开口:“于菀,你得一直一直讨厌我。” 于菀愣了愣,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这时,她突然看见向青艺正在朝她招手,她赶紧对陈䜣说:“我要过去了。” “好,那待会儿见。” “嗯。” 于菀挂了电话朝向青艺走去,向青艺一脸八卦的笑容:“诶哟,菀姐,和好了呀?” 于菀一本正经地说:“和好什么?” “还想骗我呢?你讲电话都讲得脸红了。” 于菀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是场馆里的暖气开太足了。” “是吗?刚才是谁还在找外套披上哦~” “青艺,还想不想好好表演呢?” 向青艺大笑一声,拖着于菀往后台补妆去了。 自凌越成立以来,李诚和李越安每年都会出席凌越的年会,只不过今年多了个李绍霖。不同于各种互联网公司的风气——大老板会在年会上跟大家打成一片,恒远集团做机械零件起家,是个传统企业,年会上少不了各种致辞,穿插着颁奖和员工节目,整个流程中规中矩。 忙碌一年,公司里大小高管少不了过来一轮轮敬酒,虽然说都是“我干杯,您随意”,但一整晚下来,李家父子三人都喝了不少。 年会接近尾声,李越安和李绍霖默契地扮演了一晚上的兄友弟恭,也都有些疲乏。 李越安心里巴不得这破年会赶紧结束,却忽然看见舞台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于菀身穿一件白色旗袍,身材袅娜,走到了舞台中央,她和边上一个粉色旗袍的年轻女人小声说了几句,然后站正了,轻轻呼了口气。看得出来,她有一些紧张。 “大家好,我和我的同事代表市场部,为大家带来越剧选段《穆桂英挂帅》。” 李越安看了一眼他父亲,果然,一晚上都没怎么看节目的李诚饶有兴致地望向了舞台。 李越安勾了勾嘴角,对李绍霖说:“绍霖,你这前女友还真是不简单,还会唱戏?” 李绍霖微笑:“哥,忘记告诉你了,于菀和我什么关系也没有,那天就是个误会。” 李越安说:“是吗?怕不是另寻高枝飞走了?” 李诚突然出声打断:“你们年轻人就喜欢私底下瞎胡闹,我警告你们,在公司可别给我搞出什么桃色新闻来。” 李绍霖忙说:“爸,我可都跟你老实交待过了,于菀就是我一个普通朋友。” 李诚瞪了他一眼,再次看向舞台。 台上的于菀正唱到“头戴金盔压苍鬓,铁甲战袍又披上身”,坐在李诚一旁的男人说:“董事长,好几年没在年会上看到戏曲表演了,这方面你是行家,今天这位‘角儿’怎么样?” 李诚轻轻打着拍子,听了一会儿才笑着评价:“中气不足,柔媚有余,我看这位女员工不应该唱穆桂英,应该唱追鱼,做那鲤鱼精正合适。” 刚才那人大笑:“什么鲤鱼精,我看是狐狸精吧?” 有人起哄:“这还不简单,改天让人安排安排,喊这位女员工过来给董事长专门唱一段。” 桌上人都笑起来,刚才那男人继续说:“越剧嘛,吴侬软语,就该唱点情啊爱啊,我一听这软绵绵的声音骨头都酥,哪里想得起穆桂英的气势?” 李诚斜睨他一眼:“这就骨头都酥了?” “你瞧瞧台上这身段,这嗓音,哪个男人见了不酥?” 李诚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听戏。 于菀和向青艺自然不会想到,自己准备多时,甚至是特意为了展现女性风采才选定的节目最后仅仅沦为了老男人酒桌上的谈资。 李诚忽然侧头,他的秘书赶紧上前蹲在他一旁等候吩咐。 李诚说:“准备两个大点的红包。” 秘书问:“您看八千合适吗?” 李诚笑:“小家子气,再加个一万。” “是。”秘书说完赶紧去一旁准备了。 旁边那人道:“看来董事长对这位‘角儿’满意得很呐,这么多年了,口味一点儿没变。” 李越安一直没说话,听到最后这句忽的脸色微变,又很快隐藏好情绪,笑起来:“赵叔,还是您了解我爸。” 这位赵总早年跟着李诚打天下,如今已是李诚身边的左膀右臂,说起话来一股子浑不吝气质,无所顾忌。他朝李越安举杯:“越安呐,你赵叔今天喝多了,敬你敬你!” 李越安忙双手端起酒杯遥遥低下:“赵叔,是我敬您才对。” 两人举杯干了,就此揭过话题。 李绍霖没注意到酒桌上的情况,他正忙着在台前录视频,然后发给陈䜣,不忘加一句:【䜣嫂今天大出风头啊!】 于菀和向青艺的节目终于顺利表演完毕,收获了今晚最多的掌声,她俩回到后台,忍不住互相拥抱鼓劲。 向青艺长吁一口气:“可算完成了!我今天没出错,我太厉害了!” 于菀附和:“咱俩都很棒!” 两人正激动着,行政小姐姐过来喊她们去给董事长敬酒,特意加了句:“专门喊你俩哦~” 于菀和向青艺知道要去领红包,强压住欣喜,一起往会场主桌走去。主桌上的高管平时连面都见不着,两人都只认识李家三父子。 “董事长好,各位领导好。” 两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姑娘光是站在那就很养眼,主桌上的男人纷纷回应。 李诚笑眯眯望过来,视线最终落在于菀身上,他问:“你学过越剧?” 于菀回:“小时候跟着我奶奶听了不少,都是自己唱着玩。” 李诚点头:“那你有这水平不错了,很有天赋。” “谢谢董事长夸奖。” 站在一旁的秘书走过来,笑着奉上红包:“这是董事长给你俩的红包。” 两个红包又大又鼓,于菀和向青艺互相看了一眼,收下后朝李诚道谢:“谢谢董事长!” 李诚身旁一个胖胖的男人喊人上了两杯酒,说:“你俩今晚得了好彩头,不得敬咱董事长一杯?” 于菀两人举着杯子朝李诚敬酒,李诚看了一眼,说:“给姑娘上什么白酒,换了红的来。” 两杯白酒立刻被撤下,换了两杯红酒。于菀正举到嘴边,听见李诚对她说:“不用干杯,随意抿一口就行。” 于菀心中惊讶,但还是喝下了一大口,向青艺比她酒量更差,才喝了一小口就不喝了。两人的作派在这种场合显然都不够客气,放在平日自然会有人出言打趣教训,只是今天李诚提前发话,其他人都没再说什么。 两人敬完酒,拿着红包开开心心回了自己的座位。 向青艺问于菀:“菀姐菀姐!你猜有多少?” 于菀捏着红包的厚度,说:“估计小两万。” “妈耶!这一晚上比我一个月赚得还多了!” 于菀笑:“没后悔这段时间的练习吧?” “不后悔不后悔,要是天天都有这种好事就好了!” “想得美~” 她俩的节目倒数第二,回到位置,差不多过了半个多小时,年会就结束了。 于菀提前给陈䜣发了微信,等她下楼走到门口,他已经在等着了。不知怎么,再次坐进他的车里,于菀突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陈䜣问:“年会上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点夜宵?” “不用,我不饿。” 陈䜣看她一眼:“那我送你回家?” “好。” 开出一段距离,他随意道:“有抽到奖品吗?” “表演节目收到个大红包。”于菀拿出那个红包扬了扬,“有一万八呢~” 陈䜣有些惊讶:“谁给的?” “董事长,他好像是戏曲迷。” 陈䜣若有所思:“李叔确实……”他停顿好久,“没人刁难你吧?” 于菀摇头:“为什么会有人刁难我?” 陈䜣笑:“没有就好。”他又问,“什么时候回临州?” “再上两天班就放假了,但我请了年假,明天收拾一下就回。” “我可能没法送你,这几天还有点事。” 于菀忙说:“本来就不用。” 陈䜣没再说话。 车子终于到了于菀小区楼下,两人下了车,站在车旁,都没有动。于菀紧紧攥着手中的包,回头看了看,将近十一点,楼下已经没什么人了。 陈䜣说:“你上去吧。” 于菀没忍住自己的惊讶,愣愣地望向他。 陈䜣看在眼里,一本正经说:“我感冒还没好,不能传染给你。”他又靠近过来,声音带了点坏笑:“下次。” 于菀不看他了,嘟囔着:“什么下次,我可什么都没说。”说罢要走。 陈䜣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捞了回来,将她圈在怀中。于菀只在一开始有些僵硬,可是她没动,乖乖被他抱着。 陈䜣蹭了蹭她的额头,半晌才说:“嗯,都是我在说。” 四目对望间,陈䜣慢慢靠近她。 于菀闭上了眼。 吻迟迟没有落下,陈䜣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拉起来放在了她的唇上,掌心朝向他。 于菀疑惑着去看他,才发现他的脸已近在迟尺,而他的双眸乌黑,温柔到好像要把她融化。他隔着她的手掌,细细地亲吻着她。 手心传来的温热好像来自动物的舔舐,于菀感觉自己的心也仿佛被他吻过,痒痒的,她忍不住收回了手。 陈䜣没有阻止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用带着鼻音的嗓子说:“太晚了,回去早点休息。” 于菀说好。 她慢慢往里走,等走到了大厅转弯处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陈䜣还站在原地。 他看起来依然从容、冷静,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可是于菀知道有什么已经悄然改变。那双望着她的桃花眼或许还和从前一样,饱含深情让人不可捉摸,可是这一次,于菀确定那是真的。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丝甜蜜的滋味流淌而过,慌乱中她急忙回过头来,不让他发现任何异常。 她不敢再看,快步朝里走去。 第61章 除夕 于菀回临州后,休息了一晚,又和爸妈在家大扫除忙活了一整天。 大年廿七,和往年一样,她和爸妈一起回了乡下,准备和爷爷奶奶共度除夕夜。乡下的年味远比城里热闹,放鞭炮、腌腊肉、烧糯米饭,当然也少不了打牌打麻将,日子过得比在城里还充实。 于菀在间隙给乔禾禾打去了视频,看到她爸爸也偷偷回海市过年了,一家三口挤在那个小房间里。 乔禾禾脸色比之前好很多,她说:“大过年的也不能让我爸一个人漂在外面,还是得一家人在一起才有点过年的样子。”她扯了扯嘴角,“有老白的全力支持,我们过两年应该能挺过去的。” 于菀总算松了口气:“看到你振作起来,我不知道有多高兴,禾禾,你一定可以的!” “嗯!”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才结束。 微信里有来自陈䜣的未读消息:【在做什么?】 于菀对着自己的棉拖鞋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在乡下晒太阳】 陈䜣:【这什么鞋?有点奇怪】 于菀:【我奶奶做的……】 陈䜣:【挺有特色】 于菀不由笑起来,问他:【你呢?】 隔了一会儿,他发来他的一张自拍照,他穿着雪服戴着雪镜,全副武装,背景是皑皑白雪。 【在瑞士滑雪,每年都和朋友过来】 于菀想,原来他说的有点事是这个,她还以为他是忙公司的事。 这时,爷爷拿着手机走出来:“囡囡,快给爷爷看看这个抖音是怎么回事,放不了了。” 爷爷自从学会了玩抖音,每天都沉迷于此,有时候吃饭都在看,已经被奶奶骂了很多次。 于菀没有回陈䜣,接过爷爷的手机检查了一下,问:“爷爷你怎么退出账号了?” “什么账号?我又没动,今天好端端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于菀帮爷爷搞定了手机,又走去厨房,奶奶正在包糯米团子,于菀洗了个手去帮忙。 奶奶笑着说:“还是我们菀菀懂事,你爸妈回来后天天打牌打麻将,跟我们话都没几句。” 于菀说:“他俩好不容易碰到这么多搭子,停不下来了。” 奶奶照例问起于菀有没有男朋友,语重心长劝她不要太挑剔了,这话被进屋的爷爷听到了,爷爷瞪了奶奶一眼,说:“我们囡… 第62章 坦诚 临江沿岸的别墅,偌大的卧房一室旖旎。 于菀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她抓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脸,很快就被陈䜣扯开了,他观察着她的神情,他要看到她的意乱情迷。 长久以来,于菀都认为人在达到至嗨点的状态有些狰狞,因为太过真实,原始到不带一丝一毫的粉饰,只剩下神经末梢刺激下纯粹的抽搐,毫无美感可言。 把最私密的自己展示出来是需要勇气的,在过去的经历中,她或假装过兴奋,也有过真正高潮,可是毫无例外,她都会极力掩饰住最真实的那份激动,因为虚假的快乐让人心有余力,可以从容不迫地控制住表情和声音,从而让她在对方眼中依然维持美丽。 或许男性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快感的释放只会让他们的征服欲得到彻底满足,而追求性爱中的优雅在他们眼中恐怕极其可笑,甚至匪夷所思。 于菀这种逞强式的矜持构成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无论是教育使然还是自我规训结果,她都习惯性压抑真实的自我。 此时此刻,她鉴于过往经历想要压抑住来自身体本能的颤抖,可是带给女性真正快乐的触感让她再也无法克制,在持续几秒钟的电流过身之后,她浑身瘫软,闭上双眼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陈䜣上来和她接吻,湿润润的嘴唇在接触之后就被于菀躲开了。 他低笑:“怎么还有人嫌弃自己的?” 于菀皱着眉说:“就是嫌弃。” 他追逐着她亲吻:“不行,你得适应。” 于菀没力气躲,只好由着他去。她本来已经软得像滩水,可是在他的爱抚下,身体很快又起了反应。 不得不说女性的身体就是造物主的恩赐,虽然需要承受生育带来的苦难以及更多的疾病,但起码在性这件事上,她们在被唤醒之后就可以不知疲倦地持续得到,并且快感远大于男性。 于菀的身体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她伸手搂住陈䜣,两个人边吻边做,仿佛再也分不开去。 凌晨两点半,他们结束后洗完澡,依旧毫无睡意,陈䜣索性带着于菀去参观他的书房,那里摆放了他从小到大的各种照片、奖杯和证书。 奖杯证书很多都是国外的,中文字的便显得比较醒目,于菀看着其中的“华罗庚金杯… 第63章 印象 于菀很早醒来,她其实有些不安,因为这里毕竟是陈䜣父母的家,虽然他再三解释他的父母马上就要去度假不会回临州,她依旧感到惶恐,总感觉自己是个不速之客,仔细想想还很不礼貌。 于菀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她抓紧时间洗漱,换好了衣服,回头一看陈䜣还躺在床上没动静,就去推他。 他朦朦胧胧要把她往床上带。 于菀生气了,一掌拍在他的胳膊上:“你还不起来吗?” 他总算是醒了,皱眉问:“起来做什么?” 于菀没好气地说:“我还要回乡下。”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才十点。”他见于菀气鼓鼓不说话,半支起身子笑道,“我昨晚那么卖力,你总得让我休息一下吧?” 于菀更恼了:“你这人怎么总这样?” “我怎么样了?” “你太不正经了,我不想理你了。” 于菀起身,又被他拉了回去,他从后面抱住她,总算是好好说话一回:“待会儿一起吃个饭,然后我就送你回去。” 于菀很久才开口:“你想吃什么?” “我对临州不熟,得你带着我。” “那你快起床吧,我来看看。” 等到陈䜣穿戴完毕出来,见于菀正坐在椅子上愁眉苦脸,他问:“怎么了?” 于菀说:“我都忘记今天是大年初一了,哪来的饭店开门呀?” 陈䜣说:“那就在家吃吧,我给你做。” 于菀惊讶了:“你还会做饭?” 他笑:“简单煎个牛排我还是会的。” 不过这一次,于菀的猜想是正确的,陈䜣确实一点也不会做,连他口中简单的牛排也煎老了,咬起来费牙得很。 陈䜣吃了一口就吐了,他擦了擦嘴站起身:“别吃了。” 于菀还在嚼,努力咽了下去:“也不是……不能吃。” 他径直过来端走了她的盘子,全部倒进了垃圾桶,随手拿出了手机:“我让阿姨过来做饭。” 于菀急忙阻止他:“大过年的别喊了,我来做。” 他举着手机的手停住了,狐疑道:“你会?” “会一点。” 于菀打开冰箱想看看有什么食材,发现冰箱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并且井然有序,分装和标签都做得非常精细,她饶有兴致地看了很久。等她一回头,只见陈䜣正倚靠… 第64章 换岗 凌越自从涉足造车领域开始,虽然销量蒸蒸日上,但饱受山寨和抄袭的困扰,为数不多自主设计的几款车型也被喷“丑得很有凌越底蕴”。所以,年后回来,“前保时捷设计师加盟凌越”的消息在车圈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晚饭时间,于菀便和陈䜣聊起了这桩新闻。 “大家都在说是李绍霖花了大力气把他挖来的,李绍霖这下在公司真的要横着走了,那个设计师很喜欢跟他讨论,这几天天天都在他的办公室。” 陈䜣默默听着,给于菀加了点茶水,不咸不淡道:“艾格跟我有点私交,正好他和老东家出了点问题,我便邀请他来了凌越。” 于菀惊讶极了,说:“原来是你吗?……那你对你的表弟也太好了。” 陈䜣笑:“我可不只为了他,君达有股份在里面,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我还以为凌越是恒远百分百控股。” “之前确实是,但去年开始,君达已经成为凌越除原始股东以外唯一的投资方。” 于菀点点头:“好吧,看来你和李绍霖确实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陈䜣皱了皱眉:“怎么感觉你对绍霖成见很深?” 于菀也发现了自己一直以来话里话外对李绍霖的挤兑,她说:“我总感觉他有点不靠谱。” “他有个好爹,有个好妈,还有个更好的外公,所以他靠不靠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慢慢把位子坐上去。” 于菀奇道:“不怕把企业毁在他手里吗?” 陈䜣不以为然:“这年头最不缺职业经理人,绍霖不需要多优秀,他只要听话就行了。” “听谁的话,听你的吗?” 他笑了笑:“当然也可以。” 这一番听下来,于菀更加好奇:“李绍霖的外公是谁?” 他懒懒散散瞧了她一眼:“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于菀有些无语:“你当我不会搜索吗?” 陈䜣又笑:“那你恐怕搜不出多少信息来。” 他看于菀有些气恼,不再招她了,说:“他外公以前是海市的一把手,恒远能发展到现在这个体量,他功不可没,他就一个女儿,绍霖是他唯一的外孙。” 海市一把手的地位不言而喻,既然陈䜣说的是以前,那现在恐怕早就往北去了。 于菀感慨:“那李越安还… 第65章 冷战 于菀迎来了和陈䜣的第一次冷战,她对此有所准备,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陈䜣出差三四天都没有联系她,甚至没告诉她去了哪里,她怄着气,同样不搭理他。在这几天的功夫,于菀正式完成了转岗,加入了新的团队。 陈䜣大概是从李绍霖那里听到了消息,总算给她来了个电话。 “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于菀对他的阴阳怪气非常不适,没好气地说:“我谢谢你的祝贺。” “要不要给你办个庆功宴?” “你能别这么讽刺我吗?” “绝对没有,我的女朋友这么有志气有抱负,我发自肺腑地感到高兴。” 他的语气相当冷淡,一点也不像高兴的样子,反而是憋着一肚子气,于菀同样如此,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于菀嘲讽他:“找了这么个不听话的女朋友,你还高兴得起来?” 他笑了笑,语气轻挑:“在床上听话就行。” “你!……你就会在这种地方噎我,我不喜欢这样。” “可是我喜欢,”他故意停顿一下,“希望你能尊重我。” 于菀气得想扔电话,她忍住了:“陈䜣,你能好好说话吗?” “那你能别干了吗?” 于菀直接挂断。 她忍不住想,男人果真都是一路货色,追求你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真正在一起了都会暴露本性。她被陈䜣那些浪漫和深情迷得神魂颠倒,竟然忽略了他骨子里的傲慢,这种自负和刻薄在相处中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感情不顺,事业同样不顺。成功转岗只是第一步,困难比于菀想象得还要大得多。 楚君和她团队里的人对于菀的加入都漠不关心,一个个只维持表面的客气,实际都没把她放在眼里。 楚君指定了团队里最年轻的梁云生带她。梁云生刚毕业两年,来自全国前五的高等学府,进团队后业绩不错。他知道是因为团队里没人想带这样一个花瓶,所以才把皮球踢给了资历最浅的他。他心中不服,对于菀的态度便也不是很好。 头一个礼拜,他只分派给于菀一些基础工作,让她整理销售合同及其他营销文件资料。关于客户资料以及重要项目文件,一概不给她碰。 于菀知道自己一把年纪还是零基础,人家不愿意带也正… 第66章 趁虚 于菀的处境在周五的饭局之后更加艰难,周一回去上班,楚君还是那副冷淡的老样子,其他人对她除了更加客气之外,多了一份敬而远之的疏离。 她知道他们都是带了有色眼镜在看她,她只能打起精神每天加班,梁云生不愿意教,她就自己学,从边角料看起,从细枝末节抓起。忙了两个晚上,她赶在周三快下班前主动找了梁云生,递交了自己这两天收集整理的竞品合作信息及动向报告。 梁云生有些惊讶,粗粗翻了之后,评价:“你这些都太浅了,光靠网上查资料,你是查不到他们真实的内购和和异业渠道的。” 于菀有些丧气,看来这两天做的都是无用功,她垂着头说:“好吧,谢谢你的指点。” 梁云生把她的报告递回去,又看了一眼于菀,忽然说:“我待会儿给你邮箱发个包,你自己回去好好看。” 于菀惊喜地看向他:“真的吗?” 梁云生微愣,清了清嗓子说:“就是个基础资料,又不是什么机密文件。” “太感谢你了!我回去一定好好研究!” 梁云生被她这幅态度搞得有些尴尬,说:“也不用研究,看一遍就行……” 于菀问他:“我请你吃饭吧,等会儿有空吗?” 梁云生皱眉:“不用。” 于菀知道梁云生对她的态度有所松动,她决定一鼓作气从他入手,慢慢改变团队里其他人的态度。第一步总是最难的,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都带了我一个多礼拜了,我理应请你吃顿便饭,就在公司边上,麻辣烫行吗?” 梁云生一直没觉得拒绝是多么难的事情,只要坚决说不就行,今天却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力感,好像拒绝她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毕竟她眼睛里的欢欣鼓舞是如此明显。 他听到自己生硬地说:“也行吧。” 下班高峰期的店里坐满了周边的上班族,于菀殷勤地帮梁云生拿好了碗筷,叫到号又赶紧去端了过来。 梁云生有些哭笑不得:“于菀,你用不着这样,我一个大男人尽被你照顾了。” “应该的 ,你是我师父呀。” “咱公司没这个说法……说起来,我应该年纪比你还小点。” 于菀问:“应该小很多吧?你才毕业两年。” 梁云生说:“我… 第67章 和好 于菀整整想了一个晚上要不要辞职。 鉴于李诚说了不会为难她,她决定先观望一阵,毕竟如果他真想干点什么,昨晚也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在此之前,她在公司从未遇到过李诚,后面几天她回去上班也确实一切如常。 她不想再次轻易放弃一份稳定下来的工作,当然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正在跟陈䜣争着一口气,她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前功尽弃。 其实她更头疼的事情是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陈䜣。陈䜣实际上应该喊李诚姨夫,只是在外刻意撇去亲戚的身份,习惯了喊李叔。 所以,这真的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于菀要怎么说呢?你的姨夫,你亲爱的表弟的爸爸,想要包养我? 恐怕陈䜣会立刻逼她离职,再无转圜余地。他和李家也会产生嫌隙,以后该怎么见面呢?陈䜣和她不一定有未来,但他和姨妈姨夫一家的关系却是实打实的稳定。 她想,只要李诚那边没有动静,要不就让这件事情彻底烂在肚子里吧。 陈䜣在周五的晚上回到了海市,第一时间联系了于菀。 于菀下班后去了白金湾,进门就听到客厅的音响传来的舒缓音乐。她换了拖鞋进屋,只见陈䜣穿着家居服,正坐在窗边,他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放了一杯酒,喝了一半。 两人相视一看,都没说话。 于菀走到一边倒了杯水,听见他说:“给你带了礼物,放在桌上。” 于菀“哦”了一声,自顾自喝水。 “你不好奇是什么吗?” “无非就是包包首饰之类。” 陈䜣没说话,在送礼物这方面,他确实没有其他创意了。 于菀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扫兴,对方给了台阶,僵持不下对两人的关系有百害而无一利,她放下杯子走到桌边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只晶莹剔透的无色翡翠手镯。 陈䜣抿了一口酒,随意道:“年前看你穿旗袍,觉得你还差个镯子,你看看能不能戴,不合适的话我帮你换一个。” 于菀试了一下,很轻松就戴上了,大小正好。她放在面前看了又看。 陈䜣站着没动,远远望过去,无色手镯衬得她的手更加纤细、白净,他说了一句:“不错。” 于菀回头道:“谢谢。”她又有点担心,… 第68章 危机 日子继续,于菀按部就班在自己的销售之路上缓慢向前。楚君却在一次部门例会上明里暗里批评了她。 “团队里有些人,没有产出,天天不是这个总就是那个总来关照,如果这么缺照顾,我劝人早点滚回家去,有的是保姆伺候你。” 于菀知道楚君说的人就是她,楚君的团队在公司出了名的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个“有些人”只可能是她。 例会下来,梁云生走在于菀边上,说:“你也别放心上,老大本来就是这个脾气,你只要好好干,她会对你改观的。” 于菀点头说:“嗯,我没事的。” 她知道所谓的关照估计是来自李绍霖,她也不想再去争辩,除了提升自身实力,其他解释都是多余。 相安无事一段时间后,于菀跟着梁云生见了几次客户,她在一旁暗暗记下他的沟通用词和谈判技巧,每天回家整理复盘,陈䜣打趣她竟然比他还要忙。 又是一天,团队里的人各自有事,楚君可笑地发现有空的人竟然只有于菀和一个实习生,好在今天并非重要客户,她便带上了她俩。 于菀的表现中规中矩,说话不多,倒也没出错,还替楚君挡了几杯酒。快结束时,楚君送客户出门,先走一步,于菀留下来买单。 实习生跟在于菀屁股后头问东问西,絮絮叨叨说她刚才紧张得不行,于菀自己的经验比她多不到哪儿去,只是笑笑。 实习生看着她,担忧道:“菀姐,我看你刚才帮楚总挡了好几杯,你还好吧?” 于菀摇头:“也没喝多少。” 实习生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今天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提前找餐厅要了醒酒茶,不过我今天没咋喝酒,这个就用不上啦,菀姐,给你呀。” 服务员再次进来,送上了纸质发票,于菀收进包里,对实习生说:“谢谢,不用了。”可是一站起来,确实有些晕眩。 实习生打开了杯子递过来:“菀姐你就喝一口呗,不然你今晚回去睡觉多难受。” 对方看过来的眼神无比真挚,于菀想了想也有道理,便接过来喝了几口,评价:“你这醒酒茶还挺好喝的。” 实习生笑:“菀姐你喜欢可以多喝点,当饮料喝。” 于菀又喝了几口,把杯子递还给她:“谢谢你。” 两人一起往外走出段路,于菀却觉得头越来越晕,渐渐有些头重脚轻,连路也走不稳了。她想可能是自己酒劲上来,招呼实习生扶她在一个角落坐下。 “菀姐,你怎么突然这么严重?” “还好,可能刚才走太快了。” 实习生眼看着于菀一开始坐在椅子上还回应几句,没几分钟后竟然直接就睡着了,她伸手摇了摇于菀也没有反应。她哪里遇过这种事情,正准备打电话给楚君,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男人。 “李总?” 实习生见过李越安几次,刚才在饭局间隙,她在去洗手间路上还碰到了他。这位老总在公司出了名的平易近人,对她这种实习生竟然也很挂心,听说她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便建议她去找餐厅提前要点醒酒茶。 李越安问她:“怎么回事?” “这是我同事,今天喝多了,没想到醉成这样。”实习生发愁道,“我也不知道她住哪里,往哪儿送都不知道。” 李越安看了于菀一眼,对实习生说:“我认识于菀,也认识她男朋友,你把她交给我就行。” 实习生有些犹豫,她虽然初出茅庐,但社会新闻看了不少,她讷讷道:“李总,要不我和你一起送她回家吧?” “我也不知道她住哪儿。”李越安笑了笑,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名字拨了过去,他把手机平放在面前,还开了免提。 电话接通,李越安说:“阿䜣,于菀喝醉了,你要不要来接她?” 电话那头安静几秒,很快传来一个男声:“在哪里?” 李越安报上了餐厅位置,结束了通话,他转头对实习生道:“这下放心了吧?” 实习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女孩子出门在外总是会比较小心。” 李越安点头:“这倒是对的,这个社会对女孩子不友好。” 实习生本来想陪着一起等,但这个餐厅位置远离城区,她等了二十分钟就开始有些焦急,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也不知道菀姐男朋友几点才能到,再不回家,她要中转那班地铁恐怕会赶不上。 李越安静静坐在一旁,看了她一眼,说:“其实你可以先回家的,有我在这里等着,不会有事。” 实习生终于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对李越安说:“李总,那菀姐就拜托你啦!” 李越安说:“放心吧。” 他望着实习生离去的背影,脸上笑意散尽。 他的视线投向身旁昏睡过去的于菀,他面无表情地细细打量,试图寻找出这个女人容貌上的独到之处,可惜,他的最终结论是除了有点漂亮,无甚特殊。 司机的到来打断了李越安的思绪,他收回目光站起身来,随意吩咐道:“送走吧。” 他理了理西装,往刚才的包房走去,桌上放着喝剩的茶,现在还有一半。他全部倒了,重新沏上一壶,不急不缓地喝着。 大约半个小时后,陈䜣终于出现,他和平时一样沉静,只是步伐之间的急促终究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李越安笑着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来啦?坐。” 陈䜣直接问:“人呢?” “人嘛自然帮你好好照顾着,你先坐下,我们聊聊。” 陈䜣瞥了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下来,李越安给他倒了杯茶。 陈䜣有些不耐烦:“咱俩之间用不着来这套,直接点。” 李越安自顾自喝了口茶,慢悠悠说:“我不跟你这儿拖延时间,我怎么把你的女朋友送到我敬爱的父亲大人的床上呢?” 陈䜣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他没忍住,破口大骂道:“李越安,你他妈搞什么鬼?!” 李越安一脸惊讶:“你不知道吗?怎么,你那女朋友没跟你说?我爸早看上她了,还准备包养她呢,”他欣赏着陈䜣脸上的怒火,声音里的笑意更加明显,“我本来以为她是清高,竟是我小瞧了她,原来她是留了一手准备两头吃?那我今天岂不是还帮了她?” 李越安藏在眼镜底下的眼睛幽幽盯着陈䜣不放。 陈䜣强压下内心情绪,索性拿起桌上茶杯也喝了一口,他终于平静下来,问:“李越安,这样绕圈圈没意思,告诉我,她在哪里。” “当然是某家酒店,某个房间。”李越安微笑,“至于现在进行到哪一步我就不知道了,我爸这个人呢,精力充沛,谁知道他喜欢玩点什么花样。” 陈䜣的后背一僵,但很快恢复如常,他的语速不易察觉地加快了一点:“哪个酒店?” 李越安往椅背上靠去,看了他一会儿,冷冷道:“阿䜣,我也不跟你废话,我劝你好好做你的陈家少爷,以后我们李家的事,你他妈少掺合。”他十指交叉,看似闲适地握在前方,却在隐隐用力,连骨节都分明凸起,“我要你彻底退出凌越这次政府引资,接下去所有的步骤都由我来牵引。” 海市政府资金雄厚,野心不止。李绍霖外公身份特殊,不便出面,陈䜣动用了不少家族关系,几轮下来已经聊得差不多。在这时候退出,无异于做好的嫁衣送人。 陈䜣思索的功夫,李越安又道:“我猜你在来的路上已经派人在搜查监控,但我可以告诉你,早点答应我的条件才是上策,你也不想最后闯进门去看到的是赤条条的两个人吧?”他不由笑出声来,“跟姨夫共用一个女人的滋味,难道你也想尝尝?” 陈䜣几乎要把手中的杯子捏碎,他咬紧牙关道:“李越安,我答应你的条件,立刻告诉我她在哪里!” 李越安的笑容漾在嘴角,他慢条斯理从抽屉摸出一张房卡,推到了陈䜣面前。 陈䜣伸手就要去拿。 李越安轻轻盖住了卡片,眼中的狠意深不见底:“阿䜣,儿女情长只会是拖累,我李越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今天看在你的面子上只是给她下了点药,如果被我发现你不遵守我们的约定,下一次等着她的就是别的了,我保准剂量用足,让她像条狗一样听话。” 陈䜣只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掸开他的手拿走了房卡:“难道你以为你就没有弱点了?” 李越安神情怡然自得:“我跟你这种天之骄子不一样,我本来就一无所有,我什么都不怕,你敢整我,我就敢跟你玩儿命。”他话语一顿,又慢慢继续,“你能做点什么呢?断我财路?总不至于杀人放火吧?我还就告诉你了,哪怕你恨我恨到杀了我全家,我也只会因为爽到而感谢你!” 陈䜣无比怜悯并且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跟他废话,快步离开。 匆匆下楼,一路疾驰,陈䜣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闯红灯,他感觉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颤抖。 他心中不停默念,祈求于菀平安无事。他第一次如此虔诚地希望世上有神灵存在,可以保佑她安然无恙。 等到他终于到达房卡上那个酒店,他将钥匙扔给泊车小弟,飞快往里跑去。 浑浑噩噩进了电梯,等待着停下,他几乎是百米冲刺一样冲出了电梯,直奔那个房间。 顶层安静,没有其他人,他站在门口,握住门把手的刹那竟然有了一秒钟的犹豫,他忍受着心脏的狂跳打开了房门,他快步走了进去。 室内寂静无声,陈䜣依旧无法放松,他紧张到握紧了拳头。当他终于来到床边,看到床上只躺着于菀一人,她衣着完好,还在安静地熟睡,他那颗疯狂鼓动的心脏才慢慢缓和下来。 她睡着的样子安稳舒心,毫不设防。明明是很多次醒来时看到的寻常场景,却在今晚显得尤其珍贵。 他就这么在床边呆呆立着看了半晌,凌厉紧绷的脸色也在她的睡颜里慢慢放松下来。 他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了。 他忍不住伸手抚摸于菀的脸颊,她依然毫无动静,担忧和怜惜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他低下头去,亲了亲她的额头,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才转身走了几步,就听到门口传来动静,陈䜣看到李诚风尘仆仆走了进来,他大概是刚结束应酬,一股烟酒气味夹杂着屋外的空气一起灌入。 陈䜣皱了皱眉,眸色已不复刚才的温柔。他克制住自己的愤怒,维持表面的礼貌:“李叔。” 李诚看了一眼他怀中的于菀,问:“阿䜣,你这是做什么?” 陈䜣冷淡回应:“李叔,这里面大概有什么误会,她是我女朋友。” 李诚愣了愣,笑起来:“怎么一会儿是绍霖女朋友,一会儿又是你女朋友了?我看你们年轻人关系也够乱的。”他见陈䜣不说话,笑意逐渐消失,脸色也沉了下去,“一个女人罢了,值得你这么兴师动众到我地盘来抢人?” 陈䜣加重了语气:“李叔,我说了,这是我的女朋友,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李叔也不想在我们这些小辈面前丢了做长辈的颜面吧?” 陈䜣说完,再不看他,径直越过他离开了房间。 李诚心中窝火无处发泄,走到沙发上坐下,摸出手机去了个电话。 李越安第一时间接了起来,殷切地问:“爸,怎么样?” 李诚劈头盖脸骂过去:“你他妈搞女人都不先打听一下底细的?你办的什么事?!” 李越安心里觉得好笑,语气依旧恭敬:“爸,什么底细?” “陈䜣要人都要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于菀是他女朋友这种事你都没搞清楚?!” “啊?阿䜣女朋友不是今今吗?换人了?这……谁知道那小子哪天换的。”李越安又赶紧补充,“爸,是我错了,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这不是看您好这口,着急忙慌想让您得偿所愿吗?我下次一定注意!” 李诚斥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亏我还觉得你更像我。现在看来,你跟绍霖那小兔崽子一样没脑子!” 李越安笑道:“爸,绍霖如果是小兔崽子,那我起码也得是老兔崽子吧?小兔崽子懂什么,也就是我这个老兔崽子,才知道您的所思所想,只要您一个眼神,我就能巴巴给您送来……” 李诚打断他:“行了,净说这些没用的。” 李越安说:“放心,我让人立刻安排,女人嘛,有的是年轻漂亮的,过会儿就到。爸,您先好好休息一会儿。” 李诚没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李越安收起手机,紧紧捏在手里,他伸手将头发往后梳了梳,眼神愈发凛冽。 正在开车的助理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李越安,问:“李总,怎么事情办成了还这么生气?” 李越安半晌不语,突然道:“我问你,一个既痛恨父亲,又厌恶母亲的人,他的人生还会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助理跟了他多年,听罢不敢回答。 李越安脸上却突然扯起一抹笑来,这让他那张五官有些扭曲的脸显得更加可怖:“你说,于菀凭什么不愿意跟我父亲?” 助理想了想,试探着回:“她背后有陈总,恐怕眼界高了点?” “要是没有呢?” “那……上一次会拒绝,这一次估计也就从了。” “是啊,一次不行就两次,总会屈服的,何必要跟钱过不去?”他顿了顿,长出了一口气,“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啊,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不爱钱呢?” 李越安忽然停了很久,再开口的声音越来越阴沉:“也就是些个傻x端着个架子不下去,就那么爱过穷困潦倒的日子,就那么要面子……宁可让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人指着鼻子骂私生子,也要维持自己的清高,也要挣她那几分脸面,什么独立,什么自尊……狗屁不是!” 助理听越听越不对劲,默不作声只顾开车。 李越安瞥了一眼窗外,像是叹息了一声,幽幽道:“不过,他从来喜欢的就是这种,一推就倒的有什么趣儿,劲劲儿的女人才有意思,不是吗?” 李越安锐利的眼神望过来,助理连忙回答:“李总,我不懂这些。” 李越安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他低头,沉默地看着手腕上的黑绳,上面挂了一只银制小老虎,那是他母亲送给他唯一的礼物。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她了。 他曾经一把火烧了母亲所有的遗物,包括照片,一张不留。随着年岁的增长,母亲的形象在他心中越来越模糊,直到有一天再也回忆不起来。 他只记得她很漂亮,毕竟也曾是当地越剧剧团响当当的小花旦,只因和李诚相恋后未婚怀孕,就义无反顾放弃了事业回归家庭。她那时天真地以为李诚开个小厂,情意绵绵,就足以成为她下半生的依靠,可是还没等到腹中胎儿落地,李诚就已经攀上了高枝,抛妻弃子。 李诚在婚后也曾几次送来钱财,皆被她拒绝。李越安回想起来,只觉得迟来的清醒犹如砒霜下肚。单身母亲的日子何其艰辛,母子俩度过了几年孤苦无依的日子。她本来身体就不好,整天郁郁寡欢,对李越安非打则骂。 只是,这唯一的亲人也在李越安七岁那年撒手人寰。私生子不受待见,母亲家里没人愿意抚养他,他只能去了福利院。如果不是因为李诚那显赫的妻子十年无所出,李越安恐怕会在那个破败的福利院里继续生活直到长大成人。 进入李家,他以为终于有了出头之日,没成想后妈底下的日子更不好过,在李绍霖出生之后尤甚。李越安的青春期除了发奋读书和无尽的苛待,什么都没有。 回顾过去,李越安没有丝毫眷恋,他觉得自己十岁之前的人生是由贫困和痛苦组成,之后就只剩下仇恨。这种仇恨像黑暗中的火把一样支撑着他走到现在,带给他精神依靠的同时也烧毁了他所有人生的乐趣。 李越安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个世间,也不知道自己终日所求是什么,他只有不断地努力、不断地斗争,才能感觉到自己还真实地活着。 他轻轻抚摸那只小老虎,它是那么粗糙,那么廉价,可他从未想过丢弃。 他要每天都戴着它,他要日日面对曾经的苦难。 这样他才能永远记住,永远清醒:天地不仁,生命本无意义。 第69章 真心 于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白金湾的床上,她努力回忆昨晚是怎么回的家,却一无所获。她披了件睡袍走到客厅去,闻到了一阵香喷喷的食物气味。 陈䜣朝她走来,笑着问:“醒啦?睡得怎么样?” 于菀有点茫然:“一般般,我昨天怎么回来的?我记得我好像没喝多少呀。” 陈䜣双手搭在她肩膀,推着她往餐厅去:“你可能太累了,是我去接你回来的。” 于菀惊讶:“啊?几点钟?” “十来点吧。”陈䜣将她按在餐椅上,“我叫人送了些早餐过来,小笼包,荷包蛋,生煎,面包,什么都拿了点。” “这么多?吃不完。” “我和你一起吃。” “来得及吗?几点了?我还没看时间。” “九点。”他又说,“你今天休息吧,我帮你请好假了。” 于菀拿着筷子的手停了停,狐疑道:“为什么要请假?” 陈䜣面不改色:“你昨晚喝了酒,今天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就是周六,我俩出去转转。” 于菀虽然觉得他擅作主张有些突然,但想到自己年假还挺多,也没反对,她问:“去哪儿?” “樱花开了,我们去赏花。” “好啊,我朋友圈刷到很多,拍的照片都很漂亮。” “嗯。” 于菀看了一眼陈䜣,她觉得今天的陈䜣有点怪怪的,她忍不住问了句:“你有发生什么事吗?” 陈䜣沉默地吃完了一片面包,看向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陈䜣在公司忙了一整天之后,没有立刻回白金湾,而是去了另一处住所,那是他父母在海市的落脚点,这几天正好一家三口都在海市。 陈文钦和王静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听到动静都朝门口看过去,见陈䜣往屋里走来,王静转头关掉了电视,周围瞬间一片安静。 陈䜣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了。 王静怕陈文钦发难,抢先开口:“儿子,凌越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陈䜣说:“凌越的政府引资我不准备跟了,全权交给凌越自己处理。” 他语气轻松,毫不在意的样子。 王静急了:“怎么回事?我们在这上面投了多少钱了!光吃饭都已经花了几百万,你说撒手就撒手?儿子,你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陈文钦同样质疑地看着他。 面对两双眼睛的注视,陈䜣淡笑一下,说:“我自有我的打算。” 陈文钦终于开口:“你当我们不知道吗?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昨晚你抢女人都抢到李诚手里了,你好好想想自己在做什么。” 陈䜣说:“爸,我纠正你一下,那本来就是我的女朋友,跟李诚一点关系也没有。” “有差别吗?我们家多少生意都和李诚有关系,你来这么一出?我警告你,你不要以为君达能有现在的成绩是因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刚愎自用只会毁了你!” 陈䜣沉思片刻,说:“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们不要插手。” 王静忍不住问:“那你姨妈那边怎么交代?这上上下下的打点她可是出钱出力不少,你说放手就放手,岂不是便宜了李越安?” 陈䜣一派淡然:“汽车产业本来就是个烧钱游戏,他李越安真以为在恒远干了几年就有实力上桌?没有靠山,他屁也不是。我准备陆续减持凌越,舆论之下,没有大资本跟进,我看看他能扛到几时。” 陈文钦愤怒地在沙发扶手上拍了一掌:“你疯了吗?你别忘了君达也有股份在里面!把凌越搞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陈䜣眼皮都没抬一下:“放心吧,有李诚在,凌越死不了。” 王静说:“儿子,你这次真的太感情用事了,你这是要跟李家闹翻?你这样弄个两败俱伤,就为了个女人?” 陈䜣语调依旧平稳:“这几年恒远发展势头太猛,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放在几年前,你看看李越安敢不敢动到我头上来。我这次再不让李家出点血,他们还真以为我是个软柿子。” 陈文钦说:“李家这几年确实过分,明面上合作,私底下小动作不少,虽然说敲山震虎警告警告他们也没什么,但到底我们也没得到好处。” 陈䜣没有回答,他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文件递过来。 “我去年就已经考察了四川几个锂辉矿资源,并且已经跟他们都签下了合同,共同开发,商业化提取生产高纯度锂化合物。掌握了上游资源,还愁收益问题吗?” 陈䜣见陈文钦和王静一时都没说话,乘胜追击道:“你们也知道我的习惯,看好一条赛道,全线下注。我手下的新能源车企又不是只有凌越,哪怕凌越真倒了,市场份额总得流向别家,还不是握在君达手里?” 陈文钦沉思片刻,摇头:“还是不够谨慎。” 陈䜣微笑:“爸,这天底下就没有万全之策,我们做最终的赢家就行了。” 周六这天,陈䜣开车带于菀去了周边的一个樱花园。 樱花园位于一座小山坡,山坡上层层叠叠种满了樱花树。漫山遍野的樱花已经全部绽放,淡粉色的花瓣云织雾绕,微风吹来,粉色花瓣飞舞在阳光下,梦幻而浪漫。 于菀看见别人还有专门拿了梯子过来拍照的,对陈䜣说:“她们准备也太充分了,不过这樱花树是真的高,确实得蹬梯子才能入画。” 陈䜣低头划动着手机中的相册,说:“我拍得也不错。” 于菀看了一眼,笑着说:“那是因为我好看吧?” 陈䜣勾了勾嘴角:“嗯。” 于菀微微皱眉:“你怎么回事?从昨天开始就很不对劲,你怎么话变少了?” 他看着她,将她发间的一片花瓣轻轻摘下,说:“没有。” 于菀便也没太放在心上,她看了看周围,跟他十指交握:“这里人好多,我们再往上走走吧?” “好。” 两人慢慢悠悠往上走,一直到了最顶上,找了块平地,陈䜣拿出无人机放了上去。无人机慢慢升高,于菀凑到他手机边上看,在拍了几张俯视图和两段视频之后,无人机往回降落,慢慢停在他们头顶前方。 于菀冲着镜头打招呼,一边笑一边问:“怎么样怎么样?拍了吗?” “嗯,你可以换几个动作。” 于菀摆了两三个动作之后就没创意了,她望着陈䜣说:“要不我俩亲一下?” 陈䜣听罢侧过头来,于菀双手扯住他的衣领踮了踮脚,闭上眼睛吻在他的唇上。 陈䜣墨镜下的眼睛深邃似海,静静地望着对方。他看到于菀一脸幸福,十足十的恋爱小女人模样,他那双眼睛也慢慢舒展开来。 他在这一刻终于确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昨晚的事情不应该告诉她。 她应该无忧无虑地和他生活在一起,轻松自在,就像现在这样。 下药、迷奸,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太过沉重,即使最终没有发生,也很可能会给她留下一生的阴影,他不能冒这个险。 他已经犯了一次错误,他不能再伤害她。 陈䜣降下了无人机,摘下扇叶、电池,于菀兴致勃勃帮他一起整理。 他望着她,看见她鼻尖出了一层薄汗,他微笑着伸手刮了一下。于菀咦了一声,从包里拿出纸巾递过去:“又是汗又是油,你不嫌弃?” 陈䜣随意用纸巾擦了擦手,说:“不嫌弃。” 于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陈䜣只是笑笑。 于菀继续整理手中的无人机,忽然听到他随意问道:“凌越的工作,你还想继续做下去吗?”他看向她,“我的意思是,昨晚那种喝酒的情况无法避免,有点危险。” 于菀自然又想起了李城的事,心中既恶心又后怕,她原本跟陈䜣较劲的心思已经淡了,见他再次提起,便嗫嚅道:“我也可以换个工作的,其实,有些事情……”她努力很久,却还是有点说不出口。 陈䜣原本严肃的表情放松了些,他柔声道:“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他拉上了无人机包的拉链,“不过工作确实可以考虑换一个了。” 这一次于菀没有反对。 两人站起身来,陈䜣问她:“你有想过你真正喜欢做什么吗?” 于菀被这问题问得有些茫然,她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仔细想来,她从小到大好像一直都是被无形的手推着向前的。学生时期的她只知道要好好读书考个大学,上了大学之后就想着毕了业找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至于自己喜欢做什么,她好像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工作的唯一功能不就是赚钱吗?她从未把喜好当成求职的理由之一。 说起来,她小时候就喜欢在纸上写写画画,后来也专门学过一阵子,只是没有坚持。视觉设计师这份职业对她来说完全是歪打正着,但是长期工作下来,她对设计的热情早已不在,它变成了一种日复一日的枯燥和乏味。 于菀想了一圈,有些沮丧:“我好像没有爱好。” 陈䜣笑起来:“都会有的,只是大部分人没有时间停下来,比如你,你都没怎么尝试、没怎么玩过,当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于菀问:“是这样吗?” 陈䜣颔首道:“我倒是建议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别急着想要去做什么。好好享受生活,抛弃掉你所有的目的性和功利性。” 于菀若有所思,她最终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起在外面吃了个晚饭才回家。刚进家门,陈䜣就从身后捂住了于菀的眼睛。 于菀问:“什么呀?你准备了惊喜吗?” 她没有听到回答,被一路推着往前走。等到终于停下,陈䜣也放开了手,他低声说:“可以了。” 睁开眼睛,她和陈䜣正身处衣帽间,房间的正中央挂着一条白色礼服,抹胸款式,白色层纱像羽毛一样,中间还镶嵌着鳞片状的宝石,在灯光照射下泛着淡淡光芒。 于菀走上前去,轻轻抚过那裙子,她被美得说不出话来。 陈䜣站在她身旁看了很久,忽然语气郑重地开口:“于菀,关于去年那个晚上,在车上发生的一切,我想正式向你道歉,对不起。” 于菀的手顿时滞在半空,她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两人和好之后,那桩事情再未提起,此刻骤然回忆起来,她心中涌起一股非常复杂的情绪。她努力维持刚才的欣喜,但掩饰不住声音的消沉:“为什么突然道歉?” 他停顿几秒,说:“我当时的对不起不够真诚,它太浅薄了,不配得到你的原谅。” 一直以来,于菀都在刻意回避这段记忆,她收回了手,垂眸道:“但我已经原谅你了,不是吗?” “是我逼迫你原谅了我,利用了你的心软和你对我的在乎。” 于菀不明白陈䜣为什么要在他们的幸福时刻旧事重提,她明明已经昏了头,她明明已经沉迷于对他的爱恋了,他为什么要这样突发奇想拖拽着她让她清醒过来? 她看向他:“我不明白,心照不宣不好吗?你现在这样,只会逼着我去回忆不想记得的事情,然后意识到自己恋爱脑上头,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陈䜣握住了她的手:“不要这样说自己……我是因为想和你认真走下去,我不希望我俩的相处始终带着一颗定时炸弹。” 于菀依旧感到不解:“你可以不用想这么多的,现在我们互相喜欢,那我们就好好在一起,为什么要去揭开伤疤呢?” 陈䜣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我不确定那次伤害对你造成的影响。” 于菀脸色僵硬,她转过身背对了那条裙子。 “撕碎的绿裙子已经被我扔进了垃圾箱,它不会恢复如初,也不会从垃圾箱里回来。”于菀平复着自己的情绪,“陈䜣,其实只要不提,我们就能相安无事。但如果你非要问我的真实感受,那么我只能告诉你,伤害一旦造成,永远都会留下痕迹。” 陈䜣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去做。 相当长的时间里,他都认为爱情于他而言可有可无,直到宿命般的情感席卷过他的心脏和大脑,疯狂的激情带着强烈的占有欲,还裹挟着黑暗的阴影。 那是一种毁灭性的欲望。 可是昨晚,他在走进房间的短短几步路里,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她不受到伤害,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两情相悦的生活给了他从未有过的体验,它是如此细碎,如此温馨,他曾经不屑一顾的一饭一蔬、牵手散步,都因为对方是她而变得有趣。他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了一种更加平静的欲望,他渴望朝朝暮暮,还渴望地久天长。 原来那些老生常谈是真的,爱是不计回报的付出,爱是发自内心的忏悔,哪怕代价是从此彻底失去她。 他不想和于菀只是谈一场肤浅的恋爱,可是想要推进他俩的关系往更深处走,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隐雷必须排除。于菀选择用逃避来代替原谅,他作为加害者却不能视若无睹。 他不后悔自己不合时宜的道歉,他知道早晚得有这一天。 陈䜣再次开口:“我今天提出来只是想告诉你,我的道歉和后悔是真心的。” 于菀叹了口气,她现在无法说出“没关系,已经过去了”,也没办法说出“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她抬头看了陈䜣一眼,他还在静静凝视着她。 于菀轻声道:“我感受到了。” 陈䜣知道两个人还需要时间,他什么都没有再问。 于菀和陈䜣的关系没有因为那个晚上的道歉而一直尴尬,几天后就恢复如常。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也许生活的洪流能吞没一切,很多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放在时间的长河里最终也变得平平无奇。 年轻时候的于菀喜欢刨根究底,跟何川北之间的每一次吵架都要争个对错。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她就不这么想了,她逐渐接受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她承认沟通很有必要,但也发现了不沟通也是一种手段,甚至是一条捷径。 有些问题注定无解,那就不要解决了。细碎的生活会掩盖伤痛,当幸福远远大于痛苦时,人会选择性遗忘深夜的泪水。 她对自己说,不带委屈地去接受能接受的、包容能包容的,如果事与愿违,那就转身离开,不要留恋。 第70章 求婚 于菀在不久之后就提了离职。有李绍霖的存在,她的离职程序办理得异常顺利,流程飞快走完。她归还了电脑和所有物料,彻底告别了凌越。 如陈䜣建议,于菀没有像以前一样急吼吼去做点什么来缓解自己的焦虑,拍照、逛展、吃吃喝喝,在gap了一个月后,她在一家画室报了名,从素描开始练起,后来又开始尝试水彩。总之,她确实在漫无目的地玩。 不过画室的课倒是续了一次又一次,她常常一整天都沉浸在画画中,甚至忘记回家的时间。这让她恍惚回忆起小时候的经历,也是这样专注地在纸上画着小人,到最后连作业都忘了写。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找到了她的爱好,只是画画的几个小时里,她所有的杂念都消失了,仿佛陷入了一种深度的冥想,从内心深处感到平静和从容。 她想,这对目前的她来说,已经够了。 转眼已到夏天。 寻常的一个周末,于菀和陈䜣吃完晚饭回了半山别墅,两人照例一个在书房工作,一个在客厅看电视。 在处理完邮箱里的未读邮件之后,陈䜣又给李绍霖去了个电话,问了问李越安最近的情况。 李绍霖说:“放心吧哥,我每天都盯着呢,最近凌越销售额下降,事情一堆,他忙都忙不过来。” 陈䜣语气缓和了一点:“绍霖,最近的事要委屈你一下了。” “哥,真没事!我对凌越可没什么感情,急的人只有李越安跟我爸。实话跟你说,要不是我妈天天叨叨,又有你给我保驾护航,我才不会进公司上这个破班呢!” 陈䜣说:“你处在那个位置,就身不由己,忍让不会让人心存感激,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李绍霖说:“哥,我知道,我这不是好好待着呢!” 陈䜣笑了笑,结束了这通电话,他起身往客厅走去。 客厅里面没开灯,只有电视机的屏幕亮着,夏天的日照时间长,还有一丝余光,两种光线交织在一起,像一层薄雾一样笼在于菀身上。 她穿着浅色居家服,一头长发松松垮垮绑在脑后,她半卧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不时从旁边拣起一颗樱桃塞进嘴里。 陈䜣没有出声,他站在沙发后面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他觉得此刻的于菀好像特别动人,他原本因为工作而紧绷的神情也跟着柔和下来。 直到电视机里传来熟悉的音乐声,他才回过神来看向屏幕,原来于菀在看的电影是他也非常熟悉的《lalaland》。屏幕上出现的画面是最后也是最经典的三分钟蒙太奇,伴随着梦幻而浪漫的画面,于菀伸手扯了纸巾开始擦眼泪。 陈䜣不经意地勾了勾嘴角,走近上前。 于菀听到动静,回头看了过来。 只见她泪眼汪汪,眼睛和鼻子都有点哭红了,陈䜣忍不住伸手在她眼窝下面拭了拭,有些不解:“是不是女人看这电影都会哭?” 于菀突然皱紧眉头,声音带着哭腔,语气却非常严厉:“还有谁啊?” 陈䜣愣了一下,失笑,为自己的无心之语,他沉吟道:“我的一些女性朋友。” 于菀哼了一声:“少来,我猜你过往经历里陪着不同女人看同一部电影的事迹也不少吧?” 陈䜣走到沙发边搂住她,调侃道:“你要不穿越回去把我拿下吧?把我的恶劣行径统统扼杀掉。” “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就算穿越回去,我也只会是你交往时间不超过一个月的某任。” 于菀说完,却发现陈䜣正温柔地看着她,她下意识摸了摸脸:“干嘛这样看我?我哭得很难看吗?” 他倾身吻过来,喃喃道:“哭也很漂亮。” 于菀躲开他的嘴唇:“不漂亮就不喜欢了吗?” 陈䜣笑:“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于菀故意做了个鬼脸,五官都挤在了一块,然后盯着他问:“我要是长这样呢?” 陈䜣仔细看了看,表情认真:“我可以啊,只要你能一直保持。”他不动声色,却突然拿出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照片。 于菀立刻抢过来看,惊呼:“快删掉!太丑了!” 陈䜣收起了手机,说:“不行。” 于菀抢不过,只好说:“那你也做一个鬼脸让我拍一张。” “我拒绝。” 于菀抱住他的胳膊不停蹭他的下巴:“快点快点!满足我一下,我想看。” 陈䜣面无表情,始终不搭理,他好像十分享受于菀这种带点娇气的耍无赖。 每当这种时候他的表情总是非常冷淡,那双眼睛也懒懒散散的,看向她的眼神里好像什么含义都没有。可是他的手却很火热,会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她,有时候是脖子,有时候是腰,有时候是……总之,他的神情和动作完全是两种情绪,导致于菀经常会忘记自己在说什么,只想勾住他的脖子和他接吻。 比如此刻。 两人直到电影字幕都播放完毕了才分开。 陈䜣拿起遥控器往回退了退,回到了高司令弹钢琴那里,慢条斯理看起来。 于菀看了一眼屏幕,好奇地问:“你也喜欢这段?” 陈䜣说:“我觉得这电影一般,我只是喜欢这段音乐。” “哪里一般?这电影拍得很好啊。” “也就一爱情电影。” “爱情电影怎么你了?” “说来说去就那么回事。” “它不一样,你不觉得结尾特棒吗?” “分开了也棒?” “通常来说,爱情电影男女主在一起了才叫happy ending,但这电影不是,他们各自变成了更好的人,也是一种happy ending。” 陈䜣不以为然:“我不觉得,你没看他俩最后都很遗憾吗?” 陈䜣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回答,他低头看了一眼,于菀正窝在他的怀里,认认真真重看那经典三分钟,估计没听见他说什么。 他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于菀抬起头来,她这次倒没有眼眶湿润,她问:“你会弹钢琴吗?” 陈䜣说:“学过一点。” 于菀来了精神:“你会弹高司令那段吗?” 陈䜣说:“没有谱子。” 于菀坐直身子,拿起手机开始搜:“网上肯定有,我搜给你。” 客厅的角落放着一架钢琴,于菀很早就看到了,只是陈䜣从未弹过,她也不会。今天突然来了兴致,她拉着陈䜣在钢琴前坐下,殷勤地递上手机给他看:“你能快试试,我想听。” 陈䜣坐在凳子上半天没动静,于菀讪讪地收回了手机,小声问:“不会吗?” 他忽然开口,问的却是另一桩事:“宋遇那小子给你弹的什么?” 于菀愣住了,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陈䜣侧头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梦幻般的生日,你在我身边,今后请多指教。” 于菀终于想起来了,她诧异道:“你记这个干嘛?” 陈䜣哼了一声,修长的手指随意在黑白键盘上摁了几个音符,说:“不是我想记,而是我脑容量太大。” 于菀忍不住笑起来,凑到他面前说:“喂,你吃醋啊?” 陈䜣低头咬在她的唇上,过一会儿才放开:“说吧,弹了什么?我先把他的回忆覆盖掉。” 于菀摸了摸嘴唇:“你也太小心眼了吧……泰勒的《lover》。” 陈䜣皱眉:“lover?” 于菀有意挑衅他:“是不是还得搜谱子?我跟你说,他还是边弹边唱哦。” 陈䜣稍稍推开她一点,没作声。 于菀赶紧挽住他的胳膊,重新点开手机屏幕递过去:“好啦好啦,我们来弹高司令的嘛~” 陈䜣看了一眼,终于开始弹奏,开始还算顺畅,慢慢到后面就有点卡壳了,于菀忍不住偷笑。陈䜣的手立刻停了,他有些恼:“你笑我?” 于菀连忙自证:“绝对没有,我一个不会弹的怎么会笑你?” 陈䜣顿了顿,半晌才说:“我可以教你。” 于菀收起手机,兴致盎然:“好呀,那你教我一首简单的。” 陈䜣想了想,重新开始弹奏,这次就非常流畅了,旋律也优美,于菀听着异常熟悉,却半天没想起来这是什么曲目。 他弹了一段就停下来,于菀赶紧问:“这是哪首?我好像听过。” 他随意道:“梦中的婚礼。” 于菀不知怎么莫名心动了一下,她说:“哦……那你快教我。” 陈䜣一只手在琴键上慢慢按了几下,问:“记得住吗?” 于菀试了试,没记全,又盯着陈䜣演示了几遍,磕磕绊绊弹出些音符来,一个顿一下,来回试了几遍都毫无长进,她有些懊恼:“是我太笨吗?” 陈䜣伸手从她背后越过,覆盖在她的手上,人也整个笼住了她,他说:“是你的手太小了。” 他抓着她的手指,一个一个按过去,倒也顺了一遍下来。 于菀小声吐槽:“这不是跟老年人打字一样吗?” 陈䜣在她耳畔低笑:“弹出来了就行。” 于菀说:“不要,好蠢呀。” 陈䜣放开了她的手:“这样,你的手放在我的上面,我弹一遍,你驾驭我,试试?” 于菀觉得这提议可行,乖乖把手放在了他的双手之上,只是两人的手大小对比明显,于菀根本没法覆盖他的手掌宽度,勉强由他带着弹奏。 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好让她能细细体验,降速版《梦中的婚礼》在他俩的指尖之下缓缓流淌,温存地萦绕在他们周围。 陈䜣低头,看到怀中人眉目温和,红唇动人,神情带着孩子气的新奇和喜悦。 他就这样看了许久。 “于菀,我们结婚吧。” 陈䜣的声音低沉、轻柔,可是这句话的内容太过突然,于菀愣住了,她侧头望向陈䜣,他随即吻了过来。 钢琴声停止,原本在她之下的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 于菀有些不知所措,可是亲吻还在继续。 他的嘴唇柔软,轻轻含住她的,逐渐加深,愈发猛烈、愈发汹涌。他的手也搂住了她,将她更加贴近他的身体。 于菀一开始还睁着眼睛,后来就开始恍惚,她觉得自己再次心醉神迷,脑海里循环着他刚才那句话。 结婚?他说结婚? 终于,他的嘴唇离开了她,呼吸沉沉。 他看着她,问:“你愿意吗?” 于菀面颊有些泛红,眼睛回望着他:“你这是在求婚吗?” 他不由微笑:“嗯。” 于菀有点茫然:“没有花,没有仪式,也没有戒指?” “会有的,”他的双眸满含深情,“我就是……突然很想说这句话。” 于菀的心酥酥麻麻,还在微微发颤,她垂眸说:“可是有点太快了,我们交往时间不到半年。” “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可是我们还没有见过家长。” “我已经见过你爸妈了,你也见过我妈了。” “那怎么能算?” “可以安排。” “可是……” 他亲了她一口,打断了她的话:“什么都不要多想,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以后的日子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你只要告诉我,你愿意吗?” 于菀知道婚姻没那么简单,婚姻是两家人的复杂事情,她没有正面回答,轻声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也想和你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陈䜣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她搂进怀中,他说:“会的。” 第71章 婚姻 陈文钦和王静听说陈䜣要带女朋友回家见面时,两个人都异常震惊。 相当长的时间里,陈䜣都没有结婚计划,他们跟他聊过很多次,次次被他三言两语挡回。即使陈䜣和今今分了手,后来又找了新的,陈文钦夫妇都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直到他为了这个女人开始对付李家,他们才逐渐回过味来。 他们更没想到,短短几个月过去,陈䜣竟然就要领着人上家里来了。 王静这一次没有顺着陈䜣,她直言道:“儿子,我和你爸是不会答应你的,你谈恋爱我们不管,但是结婚,你想都不要想。” 桌上放着一叠纸,是王静派人调查于菀收集的资料,她说:“我也不说家世学历了,就说说她的私生活,川北、绍霖,还有李诚,全都和她有关系,我真是没想到你千挑万选找了这么一个女人,这样子的人是万万不能进我们家门的!” 陈䜣对他母亲这惯行事作风见怪不怪,他随意扫了一眼那叠资料,说:“她确实和川北交往过,但绍霖是子虚乌有。至于李诚,他为老不尊在先,于菀完全不知情,妈,你也是女人,总不会把锅扣在被害人身上吧?” 王静冷着脸说:“那她也配不上你。” “没有配不配得上这种说法,我未来的妻子,我乐意就行了。” 陈文钦冷哼道:“既然是你乐意就行了,你还来问我们做什么?” 陈䜣笑了笑:“我只是来通知你们,你们愿意见,我就让你们见一面,如果不愿意,那以后也用不着见了。” 王静说:“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以为结婚是儿戏吗?” 陈䜣说:“就是因为不是儿戏,我才没有领完证再告诉你们。” 陈文钦和王静顿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陈䜣从小独立惯了,到了如今这个岁数,遇到事情更是极少和他们商量。小时候都管不了,何况现在?更不要说为了方便世界各地飞,陈䜣拿的是香港身份,结婚登记比内地容易太多,他们做父母的想拦都拦不住。 陈䜣没再跟父母废话,站起身说:“你们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告诉我。” 他说罢就扬长而去,只剩陈文钦夫妇面面相觑,一肚子的疑问和刁难都无处发泄。 陈䜣如此强硬自然也是经过慎重考虑过的,他太了解自己的父母,出身和条件摆在那里,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满意,他不想在这上面耗费时间。 好在不久就传来消息,陈文钦夫妇同意见面,陈䜣和于菀便寻了个周末回了临州一趟。 按照临州的传统,陈䜣先去了于菀家里拜访,礼物是他一早派人备好的,烟酒补品首饰,摆了一桌。于建庆夫妇提前做了心里准备,还是被这些贵重礼物惊到了,偷偷在厨房嘀咕了很久,一会儿担心已经备好的菜色是不是不够丰富,一会儿又给已经包好的红包加了三千。 陈䜣坐在客厅,神情自在,反倒于建庆夫妇陪在一旁格外拘谨。 于建庆作为老丈人刻意端着架子,不敢放松,他问了句:“小陈今年几岁?” 陈䜣答:“我比菀菀大三岁。” “哦哦,大三岁挺好的。” 沉默一阵,林素娟指了指茶几上的茶杯说:“这次的茶叶是专门去买的,好茶叶,你尝尝。” 于菀说:“妈,他不挑的,都能喝。” 于菀当然是为了缓和气氛,不惜睁着眼睛说瞎话。 陈䜣嘴角微微上扬,他拿起杯子看了眼,说:“我这方面不讲究,不过看这茶水颜色,确实不错,阿姨破费了,以后随意点就好。” 林素娟忙说:“没有没有,我们都是很随意的。” 喝着茶,于建庆又问:“你这个工作挺忙的吧?” 陈䜣说:“是会到处跑。” 于建庆赶紧说:“花花世界见得多,诱惑也多,还是要多回家……” 于菀赶紧使眼色:“爸,他一回海市就来陪我,你放心。” 陈䜣接话:“叔叔说的我都明白。” 于建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四个人共处一室三个小时,大半时间都气氛尴尬,于菀尽力在中间挑起话题,彼此也只能聊上两三个回合,她越到后面越心累,索性摆烂。 等到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毛脚女婿,林素娟跟于菀说:“以后真结了婚还是少见面吧,这么尊大佛我跟你爸真是不知道怎么处。” 于菀说:“你们太夸张了,就当普通人处呗。” 于建庆说:“普通人送玉牌?送金器?还有那雪茄,我见都没见过。” 于菀说:“那是因为他重视,想讨你们欢心。” 夫妇俩对视一眼,都没作声。 过一会儿,林素娟说:“算了,反正是你自己跟他过日子,随便你吧。” 虽然于菀在爸妈面前极力维护了陈䜣,但晚上打电话时,她还是抱怨了几句:“你怎么还是那副态度啊?” 陈䜣有些不解:“我态度还不够好吗?” “你也不主动多说点话,全靠我撑着。” “我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天天要见那么多人,社交能力那么强,怎么会不知道说什么呢?” 陈䜣沉默几秒,说:“我下次注意。” 于菀情绪这才缓和了点,两人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还要一起去陈家。 虽然陈䜣提前跟她说了他爸妈都是不苟言笑的人,别在意就好,于菀还是感到非常紧张。她回忆去年在婚礼上和陈䜣母亲见过的短暂一面,印象中是一张比陈䜣更加疏离的冷脸,只有跟身旁熟人说话时才有所缓和。 两人到了家,阿姨出来帮忙把车里的礼物搬进屋去。 陈䜣牵着于菀的手,边走边问:“还紧张呢?” 于菀朝他笑了笑:“没有,我已经调整好了。”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陈䜣父母对她没有丝毫为难的意思,不仅客气有加,连隐私问题都没问几个。虽然谈不上热络,但礼数周全,言谈举止都让于菀感到非常舒服,她来之前那颗惴惴的心也平静下来。 饭桌上基本都是陈䜣一家在聊,话题都是生意相关,点到为止,几句打住。等用完餐,家中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水果和茶点,四个人又在客厅坐了一会儿。 半途,王静起身离开,去里屋拿了一个红包和一个礼盒出来,递给于菀。 于菀连忙起身接过:“谢谢阿姨,谢谢叔叔。” 王静说:“红包是万里挑一,取个意头,还有一串手链,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于菀说:“阿姨的眼光比我好,肯定非常好看。”她道完谢坐回位置,看了一眼陈䜣,他朝她投来一个安抚的笑容。 陈䜣不准备久坐,预备带于菀离开之际,却听陈文钦说:“于菀,我和陈䜣母亲非常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家庭,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说好,有一个婚前财产公证,还有一个基因检测,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希望你抽时间去做一下。” 于菀的笑容滞在嘴角,她还没想好措辞,陈䜣已经开口:“什么检测,我怎么不知道?” 陈文钦看了一眼陈䜣:“常规程序,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陈䜣没再说话,他拉着于菀站起身来。 王静出于教养维持的好脸色已蒙上了一层冷意,她说:“我和你父亲已经作出了让步,希望你们也懂事一点。” 于菀不安道:“叔叔阿姨,做财产公证是应该的,但我不太明白基因检测是…… ” 陈䜣打断她:“别问了。” 他拽起她就往外面走,一直等到进到了车里,两人依旧默不作声。 开出很久,陈䜣才说了句:“抱歉。” 于菀说:“你不用这样。” 陈䜣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于菀没有动作,她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过一会儿,陈䜣又说:“不用管他们,我们直接结婚。” 于菀有些惊讶,也有些无奈:“真的这么简单吗?以后双方家长不见了吗?我不用和你爸妈相处了吗?” 陈䜣顿了顿,说:“很多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俩单独住,你不用见他们。” 于菀说:“你明知道这不现实,婚礼呢?过年过节呢?以后生了孩子呢?” 陈䜣皱眉:“我俩是独立的家庭,和他们能处就多见见,处不来就不见,我不明白这有什么难的?” “就是很难,我身边看到的事例比比皆是,能做到完全独立的能有多少?” “那你为什么不先试试呢?生活不是只有一种模式……于菀,你可以勇敢一点,你这样会让我感觉只有我一个人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 陈䜣越说越没劲,他找了个路边停下了车,看向她:“你退缩了吗?” “我没有……可是,可是婚姻对我来说不应该是这样的局面,”于菀难受地说,“我想得到双方家长的祝福。” 陈䜣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变红,一时有些不忍,他想了想,柔和了语气道:“我爸妈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刚才说的只是最差的情况。” 于菀点了点头,说:“那你下次不要那么强硬了,跟长辈得好好说,不管是你爸妈还是我爸妈,你的态度都得再柔和一点,好吗?” 陈䜣知道这种怀柔政策或许对于菀父母奏效,但根本无法打动他的父母,他们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标准,多年下来极其顽固。他想要维护于菀的尊严,只能比他们更加固执,绝对不能松口。 当然,这一切他都准备私下去解决,现在,他只是爽快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其实于菀也明白陈䜣想和她结婚的决心,他在那天求婚后补上了正式的仪式,给她手上戴上了一颗巨大的鸽子蛋,之后又积极着手见家长的各项准备。 总之,她的疑虑一一都得到了真挚而有效的回应。 无奈事实是双方家庭差距过大,互相包容不易,能有现在这局面已属不错,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 回到海市正常生活,于菀继续上课。 几个月下来,她和画室里的其他人都已经非常熟悉,他们年纪普遍都比于菀小,聊起自己的兴趣爱好和未来规划都侃侃而谈。 于菀心中感慨,真是一代人比一代人优秀,想当年她读大学时,同学里的大部分人都和她一样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和不确定。 其中一人回忆起在意大利的留学经历,依旧心驰神往,她诉说着佛罗伦萨的艺术气息有多么浓厚,大街小巷都跟文艺复兴画里的场景一模一样,随意进个美术馆就能看到欧洲最灿烂的画作和雕塑。 她感叹:“每一个学美术的都应该去佛罗伦萨!” 其他人都艳羡不已,聊起来却发现好几个都有过留学经历,有人兴致勃勃开始咨询留学的途径以及费用几何。 于菀安静听着,有人问她有没有兴趣,要不要一起。 她只好说:“我可能得先结婚。” “差点忘啦,有了家庭确实不一样,异国挺伤感情的。” 留学进修这条路当然听起来非常诱人,但是于菀现在不得不考虑陈䜣,她下意识反思是现状还不够好吗?她还不满足吗? 从小到大一路走来,女性好像需要面对更多不可抗拒的诱惑,社会各色人等热衷于把女性培养成一个弱者。这场堆满精致糖果的甜蜜骗局不断鼓励女性疏于向上,转而选择更轻松的道路,所有苦口婆心似乎都是为了女性好,可与此同时,也让她们失去了成为一个强者的可能。 比如于菀,她其实一直都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只是从小就是乖孩子的她因为父母说女孩子不要离家太远而想当然地选择了在海市读大学、找工作,连她自己都一度非常拒绝远方。现在呢,因为年龄和婚姻,她好像再次扼杀掉了探索的勇气。 她突然预见到了自己未来的生活,三十岁的关卡,结婚生娃在前方等待着她,和陈䜣在一起是一条通向成功的捷径,但也绕不开这些人生课题。她有些害怕自己会一步步妥协,直至完全回归家庭生活。 她那平平无奇的工作经历称得上事业吗?还值得坚持吗? 难道有钱没钱,女人都注定要走上这条道路? 她心事重重,便早早回了白金湾,进门就看到屋里亮着灯,陈䜣竟比她更早回来了。 按照于菀对他的了解,她直接去了书房,果然在里面看见了人。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陈䜣穿着衬衫,领口被他解开了,他闭着眼睛仰靠在椅子上休息。 于菀轻手轻脚走近去,看到他薄唇紧抿,神情在此刻似乎也并不放松。她没出声,随意看了一眼他面前的书桌想看看他之前在做什么。桌上的电脑阖着,书籍也没有翻动的痕迹,仅放着一个打开的钱包,一张照片静静躺在边上。 于菀觉得那照片有些眼熟,伸手拿起来看。 她顿感惊讶,因为这张照片上的人就是年轻时候的她自己,高一暑假,t恤白裙。 陈䜣大概是听到响动,醒了过来,看向于菀的眼神是一种少见的茫然,他嗓音暗哑地问了句:“这么早回来?” 于菀嗯了一声,扬了扬手中的照片:“你什么时候拿的?” 陈䜣微愣,用力拧了拧眉头,让自己清醒一点,说:“……就是下大雨那晚。” 于菀心中划过一丝异样,那个被她赶出门去的雨夜,他竟然还偷偷拿了这张照片? 她说:“你好像对这张照片特别情有独钟。” 陈䜣过一会儿才开口:“我有时候会想起那个时候的你。” 于菀问:“比如今天?今天有什么特别吗?” 陈䜣眼神柔和了些,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突然想到现在是暑假。” 于菀低头仔细看那照片,说:“你还真是看到照片就喜欢我啊?……你可真奇怪。” 陈䜣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一会儿说:“其实……” 于菀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她放下了照片,叹了口气说:“我也喜欢那个时候的自己,高考还有两年,什么都还来得及。”她神情严肃地看向陈䜣,“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于菀把白天的烦恼一股脑说了出来,关于她所有的迷茫和所有的困惑,统统告诉了他。 陈䜣一开始有些疑惑,到后面越听越认真,等于菀说完了,他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为什么现在就不能去留学了呢?” 于菀诧异道:“你不会因为异国不高兴吗?” 陈䜣声音平静:“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想见你随时都可以飞过去找你,”他停了停,“我的本意就是希望你多走走多看看,去追求你真正想要的。出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而且你也不用拘泥于留学,我可以安排你先过去交流几个月,听听课感受一下,或许你去了那里又想做点别的呢?” 于菀试探着问:“那结婚生娃呢,工作呢?……我有点年龄焦虑。” 陈䜣微笑:“于菀,生命有很多可能性。结婚虽然在我俩的计划之内,但人生不应该只有这些,婚姻更不是你的束缚。你的圈子太小了,等你去见证了更广阔的世界,你会对自己的生活更加自信更加笃定,到了那个时候,才是属于你的最佳时间。” 于菀突然觉得自己一整天的烦恼都是庸人自扰,她的思维被禁锢在预设的框架之内太久了,不跳脱出来,她永远都走不出困局。 他的眼神像柔和的风,拂过她的双眸:“我说过的,我从未想过让你当我的金丝雀,我希望和我在一起能让你变得更好……你要相信我。” 于菀感觉自己的胸腔被一种酸酸胀胀的气体挤满了,它们压迫着她的五脏六腑,好像要把身体里的水分往她眼睛里挤出去。 她轻声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陈䜣起身过来搂住了她:“怎么这都要哭?” 于菀抹掉眼泪,说:“没有,只是单纯的排卵期情绪波动……” 他轻笑,说:“好。” 于菀的眼泪并不是因为感动,更不是自怜。 她只是从这只言片语中窥见了陈䜣的成长历程,也明白了他性格里的恣意来自无限充盈的底气,那是她无比向往的人生。 她已经三十岁了,被社会时钟催着成熟,内里却依旧焦虑,依旧迷茫。她没有变成理想中的自己,也没有变成更优秀的人,对此她曾沮丧不已。 可是现在,有人真心实意地告诉她,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72章 绑架 陈䜣生日那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才洗漱完毕,他就临时收到消息,说有个重要客户今天突然有空,他当机立断命人买好机票准备飞过去。 于菀看着他熟练而快速地整理着行李箱,问:“真的回不来吗?” 陈䜣说:“晚上估计得和客户吃饭,不知道会到几点,只能明天回来了。” 于菀闷闷不乐,小声道:“我还特意订好了蛋糕和餐厅。” 陈䜣停了动作,回头见她眼巴巴望着自己,一脸委屈。他不由勾起嘴角,索性放下了手中的衬衣,走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我们可以明天补过。” 于菀说:“可是许愿得当天才有效……蛋糕蜡烛都还在店里。” 陈䜣哑然失笑,他经常会被她这些有点幼稚的想法搞得内心柔软。他想了想,走到窗边把窗帘关上,又按灭了屋里灯,眼前顿时一片昏暗。 于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等待着,听到他的脚步声重新靠近过来。 又听“咔哒”一声,打火机的橙色火苗燃烧在于菀眼前,微弱的光芒映照出两人的面孔,有一种近在迟尺的朦胧感。 陈䜣说:“这样就有效了。” 于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陈䜣。 她觉得此时此刻,他俩好像置身于宇宙的黑幕之中,场景单一到只剩下他俩的魂灵和眼前这一簇小小的火焰,她恍惚了很久,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陈䜣,生日快乐。” 陈䜣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于菀摸了摸他的胳膊提醒他:“你先闭眼,然后许愿。” 陈䜣乖乖闭上了双眼,没一会儿就睁开了。 于菀问:“这么快吗?” “嗯,我的愿望很简单。” “简单也不能说出来哦。” “好。” 于菀放心了,提醒他:“你得吹灭它。” 他照做。 屋里再次陷入黑暗,于菀想去开灯,手被他拉住了。她感觉到一个吻很轻地落在她的额头,然后又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他俩在黑暗中接吻,而后分开。 于菀听见他的呼吸声,还有他低沉的嗓音。 “我会一直爱你。” 海市的雨又下了一整天。 于菀没有在画室待太久,傍晚时分就离开了。自她离职以后,陈䜣就派了一个司机给她,他说去任何地方都有人接送,会更方便一些。 她和往常一样提前联系了司机,但是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车子的踪影。终于,她等来了司机的电话,说车子出了点问题,已经找了最近的修车点,可能还要半小时才能过来。 于菀说没事,她可以自己打个车,但她听得出司机有些紧张,拜托于菀回画室等会儿。于菀明白司机的难处,让他不用担心,自己会等他来接,随即挂断了电话。 于菀撑着伞往回走。 画室地处一片创意园区,工作日行人稀少。因为下雨,傍晚的天色已经跟夜晚差不多。雨声淅淅沥沥,打在于菀的雨伞上颇有节奏,她漫无目的,一边听着雨声,一边数着拍子,脚步也下意识地跟着踩。 道路旁边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她本来没在意,可是车门拉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紧接着她手中的雨伞忽然被人打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上已传来剧痛。 雨幕之下,一个黑衣男人狠狠抓住了她,在她喊叫出声之前捂住了她的嘴巴。 于菀被拖上了路旁的面包车里,一切都只发生在几秒之间。 于菀被扔进了后座,车辆立刻发动往前飞速驶离。她赶紧去拉车门,却被刚才拖她上车的男人拽回了座位。 她呼喊:“救命!……”才喊出两个字,一个利落的巴掌劈头盖脸扇了过来,将她扇倒在座椅上。顿时,她的右脸颊火辣辣一片,眼前有一秒钟陷入黑暗看不见东西,马上又开始冒起金星。 身旁的男人戴着口罩,恶狠狠道:“你他妈再喊一句试试!” 于菀缩在后座不敢轻举妄动,牙齿还在打颤,她思考该说点什么,那男人已经将她的双手反绑在她背后。于菀下意识想挣扎,捆住她双手的绳子反而更加用力,紧紧勒住了她的手腕,疼得她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 于菀忍耐着身体的疼痛,不忘劝告:“你们放了我吧,现在监控遍布,警察很容易抓到你们的,趁现在还来得及……” 胳膊上却传来一阵刺痛,于菀赶紧朝后看去,只见那男人在给她注射着一支针剂,她瞬间绝望了,疯狂挣扎起来:“你给我打的什么东西?!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放了我!……” 可是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她渐渐什么也听不到了,眼前在发黑,眼皮子在打架,她的喊叫变成了呜咽,很快陷入了昏迷。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于菀在头痛欲裂中醒来,眼前一片漆黑。 她好像是坐在一把椅子上,双眼被蒙住,手脚也被固定了。她试着用了用力,耳边传来了铁链的声音,她大概是被一圈圈的铁链绑在了一把椅子上,动弹不得。 “有人吗?!救命!有没有人啊!” 于菀大声呼喊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回应。她安静下来感受了一会儿,听到了外面的雨声,闻到了房间里隐隐的霉味。 她想,自己可能还在海市。 于菀在胡思乱想中不知又度过了多少时间,她忽然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瞬间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她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感到惊恐不已。 耳边响起的声音来自刚才绑架她上车的男人:“听着,我现在给你男朋友打电话,你待会儿要是敢乱说话,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听到没?” 因为恐惧,于菀浑身都有些颤抖,半天没有吭声,对方踹了她的椅子一脚:“你他妈哑了啊?!” 于菀赶紧说:“好……我知道了。” 耳边传来嘟嘟声,很快被接了起来,陈䜣那熟悉的声音传来:“哪位?” “陈老板,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女朋友不见了?” “你是谁?” “是这样,你女朋友呢暂时在我这里,一切完好。” 于菀的椅子又被踹了一脚,在地上摩擦晃动,她听见男人对她说:“说话。” 于菀克制住害怕的情绪,颤声道:“陈䜣,我现在还是安全的,你不要担心我……” 她的话被男人打断:“现在安全,我可不保证接下去还安全,你立刻准备好五百万现金,明天到指定位置交钱。” 陈䜣问:“怎么证明她刚才的话不是录音?我要确认她的安全。” 男人不耐烦地将手机拿到于菀前面:“说吧!” 陈䜣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有于菀能听出那不同以往的细微慌乱:“于菀,你现在怎么样?” 于菀哽咽着说:“我现在还好好的,但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 陈䜣打断她:“别怕,也别乱说话,你好好待着,很快就能回家了。” “我知道了,我不怕。” “嗯,我会来救你的。” 男人拿走了手机,冲陈䜣说:“我警告你,只要报警,立刻撕票,不带商量的。” 陈䜣说:“我不报警,但你也要保证不能动她。” 男人根本不屑回复,哼了一声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摔门离开了屋子,只剩下于菀,陷在没有边际的黑暗之中。 陈䜣接到司机的电话时还在吃饭。 司机急得不行,说车子出问题没有接上于菀,明明说好了等他,可是等他修完车去接人却不见踪影,打电话也联系不上人。 陈䜣大怒:“我雇了你们几个人轮班是只当司机的吗?!我让你们好好看着她,你干什么吃的!” 司机急忙解释:“陈总,我们真不是故意的!这几个月来我们一刻都不敢放松,可能是因为一直以来没出事才有点懈怠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没多想一步!陈总,我……”“别废话了,你喊上其他人立刻给我滚去找人!” 陈䜣试着打了于菀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他没有犹豫,买了回海市的深夜航班,跟客户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饭局。 他在深夜回到海市,得知司机几人去白金湾和于菀租的房子找了都没人,又去了她经常去的地方,仍然一无所获。 准备报警之际,陈䜣接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得知了于菀被绑架的消息。 他静静坐在白金湾的沙发上,房间里的样子和他早上出门时没有多大差别,于菀生活过的痕迹遍布每一个角落,这些寻常的场景却让他的心像是被撕裂一般。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拨通了一个电话。 乔海洋看着眼前吃着盒饭的男人,小心翼翼给他倒了杯酒,才敢在一旁坐下。 他嬉皮笑脸开口:“龙哥,于菀一个小姑娘,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的,我待会儿给她送点水去?” 那位叫龙哥的男人其实比乔海洋年纪还小点,脸上没有表情,瞄了他一眼:“心疼了?” 乔海洋忙打哈哈:“毕竟也是熟人,吓唬吓唬,拿点钱就行了,没必要把好好一个小姑娘搞成这样…… ” 龙哥眼睛一瞪,威胁道:“你可别告诉我你反悔了,我他妈连你一起办了!” “没有没有!我哪敢啊!这还是我的主意呢,我哪会反悔?只是吧,这小姑娘人不错,以前也帮过我们家……” 龙哥听得不耐烦,朝他挥挥手:“滚滚滚,你他妈赶紧给我滚!” 这意思是同意了,乔海洋连连道谢,拿了一瓶矿泉水往楼上走去。最东面的小房间里,窗户被木板密密地钉住了,乔海洋打开门,才漏进去一点光线。 于菀听到了声音,依旧不敢乱动。 乔海洋走到她面前,拧开瓶盖把水递到她嘴边,见于菀没动静,又往前伸了伸。 于菀只感觉嘴唇被什么碰了碰,拼命往后仰去:“什么东西?!你想干嘛?!” 乔海洋咳嗽一声,粗着嗓子吼:“喝水!” 他见于菀终于安静下来,再次把水瓶伸过去,于菀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尴尬地开口:“能让我上个厕所吗?我真的憋不住了。” 乔海洋回头看了一眼门口,估摸着龙哥才刚吃上饭,应该还得好一会儿。他拿出钥匙解开了铁链上的锁,说:“我在门口,三分钟后进来。” 于菀听见门关上的声音,赶紧伸手扯开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可是眼前依旧一片黑暗,只有门口和窗边的缝隙透进来几丝细碎的光线。她顾不上查探环境,摸索着走到角落解决了尿意。 她才穿好裤子,门就被打开了。 走进来的乔海洋和于菀正面相迎,他惊道:“谁让你把眼罩摘下来的?!”他暗骂自己没经验,年纪大了脑子还转得慢。 于菀更是呆若木鸡:“乔叔叔,怎么会是你……” 乔海洋生怕他俩的动静引来龙哥,紧急关上了门,小声而急促地说:“小于,你声音小点!” 于菀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深知不能激怒他们,她心中盘算了几秒,反倒觉得乔海洋是一个突破口,她怯怯道:“乔叔叔,刚才那个人好吓人,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你是不是被胁迫的?” 黑暗中,乔海洋沉默几秒,语重心长地说:“小于,叔叔我呢喝醉了喜欢吹牛,不小心被坏人知道你男朋友是个有钱人……你也别太担心,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等明天拿到了钱,你就能回家了。” 于菀赶紧说:“乔叔叔,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可不能犯糊涂啊,跟这种人混在一起,早晚会出事的。”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你把心放回肚子,乖乖等到明天。” “叔叔,你想想禾禾,想想阿姨,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我烂命一条,没有钱早晚也要被债主砍死,你别说那些没用的了!” “禾禾跟老白他们不是在帮你还吗?总能还完的,犯罪的事干了可就回不了头了!” “他们知道个屁!要是真只有几十万,我能这样么……”乔海洋说了几句就打住,他对于菀说,“你赶紧坐好,待会儿要是让他看到了,我都保不了你。” 于菀才点燃的希望也破灭了,想劝乔海洋放她走的心思散了个干净。她失魂落魄回到椅子坐下,乔海洋拉起铁链一圈一圈把她和椅子捆绑在一起。 乔海洋又把蒙眼睛的布给她重新绑好,他走出去几步又回来,警告道:“叔叔保证你平安回家,但你记着,你出去了也别想着报警,你总不想禾禾从此没了爸爸吧?” 于菀急忙摇头安抚道:“不会的叔叔,我绝对不会那么干的!” 乔海洋年后一直东躲西藏,现在是虱子多了不怕痒,警告了于菀一句就离开了。他径直走到楼下,听见屋里有说话声,准备开门的手便停了停,他悄悄趴在门上偷听。 屋内,吴志龙刚吃完饭,正靠在椅子上剔牙,他一边剔一边打电话。 吴志龙出生在海市和邻省交界处的一个小镇子。他从小就是他们村的混混,年轻时候收保护费,后来开始放高利贷,到最后越来越嫌来钱慢,认识了些道上的朋友后,一起抢劫绑架,流窜作案。也是他运气好,次次得手,次次逃脱。 就这么有了点小钱,也混出了点名声,人人都喊他一声龙哥。他出手大方,时常呼朋引伴过来吃饭喝酒。有一次,场子上的朋友来了十几个,大家喝到了半夜,最后剩下没几个人,乔海洋就在其中。 乔海洋原本的债务越滚越大,不敢如实告诉家里人。他骗乔禾禾母女找好了工作,实际上流浪在外已经大半年。他偶然认识一帮人,又听他们口中的龙哥靠着抢劫绑架赚了不少钱,忍不住开始动起了歪心思。他后来跟着去吃了次夜宵,终于结识了这位龙哥,此时他已把吴志龙的英勇事迹默默记在心里很久。 等到几次下来混了个脸熟,乔海洋私下联系了吴志龙,告诉他自己认识一个小姑娘,男朋友非常有钱,而他可以提供这个小姑娘的信息,他俩一起干一票,狠狠敲上一笔。 吴志龙没道理见肉不吃,两人这就着手开始行动。 乔海洋很容易就从乔禾禾口中探听到了于菀最新的情况,跟踪了几天之后就摸清了她最常去的几个地方,两人日日蹲守,终于在一个下雨天寻到了机会。 现在,屋内的吴志龙正在和兄弟打电话。 “龙哥这几天怎么不见人?兄弟们都问呢。” “老子忙正事,回去请兄弟们喝酒。” “哟,龙哥歇了这么久这是要重出江湖?” “算不上,小打小闹。” “这次是条小鱼?” “鱼是挺肥,但我也是好不容易回来,悠着点了,拿钱放人。” “龙哥还是小心为上吧,鱼越肥往往本事越大,也就越不好对付。” 吴志龙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应和了几句,结束通话后,却握着手机想了半天。他过去的习惯是不管拿不拿钱都撕票,他想,总不至于次次下狠手都能逃脱,这次留一手反倒翻车吧? 常年捞偏门的人往往都信命,吴志龙也不例外。 门口传来响动,乔海洋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 “喂!”吴志龙盯着他,扔了一把砍刀在桌上。 乔海洋顿时紧张起来,不敢往前一步,恭恭敬敬说:“龙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志龙示意了一下桌子上的刀,说:“明天拿到钱之后,你负责把那小姑娘做掉。” “啊?”乔海洋一脸不可置信,“龙哥,我们不是说好拿到钱就放人的吗?这种杀人的事不好做的啊!” 吴志龙说:“我突然有点不放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算了,反正老子身上也不只有这一桩命案。” 乔海洋大惊失色,心想我身上可是干干净净案底都没有!他原本就只想来搞点快钱还掉赌债,他可不想卷进人命案子里去。 吴志龙凶狠道:“这次可是你怂恿我干的这一票,你别想择干净!” 乔海洋惊恐不已,脸上因为害怕而变得异常狰狞:“龙哥你不要逼我啊!我就一小老百姓,这种事情我做不来的!你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吴志龙见他一副扶不起的样子,心中蛮劲上来,抄起砍刀狠狠剁在了木头桌上:“真他妈没用,还得老子亲自来!” 乔海洋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声劝了句:“龙哥,是不是也犯不着……” 吴志龙瞪了他一眼:“都没让你动手了,别再跟我废话!” 乔海洋忙点头:“是是是,都听龙哥的。” 第73章 得救 陈䜣联系了海市刑警大队的队长,连夜组织人手对于菀经过的路段进行侦查,终于在监控中发现了于菀被拖拽上车的影像。 可是下雨的夜晚,画质本就模糊,短短几秒钟的视频里,黑衣男人戴着口罩,样貌根本看不清晰,连那辆面包车都是无牌车。警方只好通过查监控来追踪面包车的行车轨迹,车子一路往城外开去,在进入一段没有监控的小路之后就彻底断了线索。 警方着手开始排查于菀和陈䜣身边的亲戚朋友,准备第二天一个一个询问过去。 陈䜣跟着在警局待了一整晚,听到这个安排立刻提出了反对。 “杨队,如果真是熟人干的,你们这样只会打草惊蛇。” 杨队说:“能盯上于菀,大概率是熟人作案了,目前没有其他线索,这是最快的方法。” 陈䜣皱眉:“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险,杨队,还要麻烦你再想想别的办法。” 杨队说:“这是自然,我们同时还在排查面包车的信息,看看能不能找到车主,你放心。” 海量的监控视频,查看起来费时费力,陈䜣寄希望于绑匪的再次来电。 等到了上午九点,这通电话终于来了。绑匪把地点约在海市最大的农贸市场,陈䜣多问一句都没有得到回应,对方直接挂断。 陈䜣已经连夜准备好了现金,立刻驱车前往。杨队带着四个便衣跟在后面,其他人原地待命。 到了地方后,陈䜣停车等待着下一步指示,终于,电话又来了,他急切地接起来:“人呢?” “别急,你去号铺子,到了地方我会告诉你接下去做什么。我再警告你一次,只要让我看见第二个人,立刻撕票。” 陈䜣挂了电话,发消息告知了杨队,独自一人拖着装满现金的行李箱往里走去。这个点的农贸市场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吆喝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 58号铺子是个普通的蔬菜摊,摊位上坐着一个中年妇女。陈䜣刚到,电话就又响了。 “很好,你现在往东面那条小路拐进去,有人在那里等你。” 陈䜣没有一丝犹豫,往指示的方向快步走去。那小路狭窄,两旁是破旧的居民楼,热闹的人声被隔绝在身后,只留下箱子滚轮摩擦过地面时不断发出的响声。 小路快要走到尽头,陈䜣始终没见到人影,他不由放慢了脚步。突然,旁边传来脚步声,从楼道里闪出来一个戴口罩的中年男人,他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看过来的眼睛有些躲闪。 陈䜣隐隐觉得电话里那个冷静的声音和眼前这个男人不太像,心中猜测这可能是团伙里的另一个人。 中年男开口:“陈䜣,是不是?” 陈䜣说是。 中年男朝他一挥手:“跟我走。” 陈䜣跟了上去,两人一起进了旁边的筒子楼。穿过狭长的过道,走出去是一条小马路,路边停着一辆面包车,陈䜣一眼认出这辆车就是监控里拍到的带走于菀的那辆。 中年男打开车门盯着他看。 陈䜣没吭声,利索上车。 上车后,中年男快速进入驾驶室发动了车子。陈䜣观察着他,问了几个问题,可是对方一声不吭当作听不见。他心中焦急,思考绑匪没有直接拿钱反而把他也一起带走的目的。 车子一直开出了海市,在一条乡间小路上紧急刹停。 中年男伸出头去仔仔细细查看前后路上有没有人跟过来,确认没有之后,才敢看向陈䜣。 乔海洋昨天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本来他应该拿了钱就回去的,但是一想到于菀那小姑娘命不久矣,心中实在不忍,他一时贪念想从她身上捞一笔,但绝对没有想过要害死她。 他朝陈䜣问了句:“你没报警吧?” 陈䜣心中无比疑惑,但是面上不显,他说:“没有,于菀人呢?钱就在这里,你们还不放人吗?” 乔海洋说:“我跟你说吧,我老大拿不拿钱都准备撕票,我也是没办法了……这样,你跟我一块回去,咱两个人还对付不了他一个?你只要答应我,到时候别把我供出去,我就帮你。” 陈䜣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一时没作声。 乔海洋急了:“这个节骨眼了你就相信我吧!小于都要没命了,你赶紧跟我去救人!到时候我拿着钱进屋,放松他的警惕,你躲在外面看好时机进来,咱俩一块把人绑了,然后人归你,钱归我,怎么样?” 陈䜣判断这人又蠢又贪,说的话可能是真的,他佯装信任道:“行,我听你的!你快跟我说说那人怎么样?” 乔海洋二话不说再次发动了车子,边开边骂,语气懊悔不迭:“龙哥身上背着好几起命案,真他妈是个亡命之徒啊,我真是鬼迷心窍了我……你待会儿也要小心点,看我动手了赶紧进来!” 陈䜣见他痛心疾首的样子,又多信了几分,对于菀的现状也更加担忧。他坐在副驾,不敢拿出手机,好在手机开了定位,杨队他们随时都能知道他的行踪。 车子最终停在一个看起来久未有人居住的二层小楼前面,小楼四周没有房屋,所谓的邻居也在几十米开外。 这里便是吴志龙的老家,地处小镇最西面。吴志龙名声不好,原来的邻居早已纷纷从他家附近搬离,镇上的人也鲜有往这边来的。他家所在小镇岔路四通八达,监控设施极不完善。这也是吴志龙选择在这里做据点的原因。 陈䜣跟着乔海洋一起下了车,乔海洋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他则远远跟在后头。 小楼前面的院子废弃已久,水泥道路两旁杂草丛生,待看到乔海洋进了门,陈䜣才敢上前,快步移动到了门口。 可是还没等他站定几秒钟,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争吵声和短暂的呼喊声。呼喊声有男有女,那女声明显就是于菀的,陈䜣心知不妙,立刻冲了进去,却迎面撞上一个黑衣大汉一手提着砍刀一手抓着于菀出来,透过他身后打开的大门,一眼就能看到乔海洋已倒在血泊之中。 吴志龙看到陈䜣,呵斥道:“敢他妈耍我!以为老子瞎呢!” 原来他警惕性非常高,对乔海洋并不放心,压着于菀当作人质一直守在二楼。当他看到乔海洋的车里还有第二个人下来时,他立刻拖着于菀下楼。吴志龙并不确定乔海洋带人来的目的,但是他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直接朝进屋的乔海洋砍了几刀。 陈䜣看到于菀脸色惨白,被吴志龙紧紧抓着,细细的脖子上还驾着一把大砍刀,他忙安抚道:“你冷静点,只来了我一个人,我没有报警,我只要带她走,什么都好说,你别激动!” 吴志龙冲陈䜣吼道:“把箱子给我提到车上!” 陈䜣担忧地看了一眼于菀,说:“好,那你别动她。” 于菀不敢乱说话,只能竭力保持镇定,给陈䜣眼神示意自己没事。 陈䜣冲进屋子,拽起地上的行李箱往外走。 吴志龙压着于菀站在车旁,紧盯过来的眼神像老鹰般锐利,陈䜣不敢多言,快速将箱子搬上了车。 没想到吴志龙并没有放过于菀,反而想压着于菀上车。 陈䜣拦在了车前,说:“兄弟,说好了的,钱到手就放人。” “谁他妈跟你是兄弟!”吴志龙眼看他上前一步,又赶紧勒紧了于菀的脖子,“谁知道你有没有报警!我告诉你,在我逃出去之前,我不会放人!”他狠狠啐道:“滚开!” 陈䜣看了一眼于菀,她刚才还惨白的脸现在已经涨得通红,脖子被刀子割开了一道伤口,正在汩汩往外淌血。他不敢激怒对方,只能继续谈判:“你放了她,我跟你走,你也知道我很有钱,比她有价值得多,我跟她换一换。” 吴志龙大骂:“换你妈个屁!你赶紧给我退后!”说着手上用力,砍刀更深地嵌进了于菀的皮肤里,她用力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只有蹙起的眉头暴露了她此刻正在忍受着什么。 陈䜣赶紧说:“好我退后!”他盯着于菀不敢放松,慢慢往后退去。 吴志龙继续命令:“再退再退!不够!” 他刚才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陈䜣身上,突然感觉余光有什么东西闪动,他瞥了一眼,才发现远处的房子墙角似乎有一个人头,他再看向二楼,阳台的栏杆中间明晃晃有两把枪对准了这里。 吴志龙脸色大变:“我操!你还敢说你没报警!” 他一边痛骂,一边拖着于菀往里逃去,陈䜣见状急忙跟了进去,一直跟到了屋里的大厅。 吴志龙面朝门口,手中的砍刀往上一提,于菀的脸上就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他警告着陈䜣:“你他妈再敢往前试试,我把她的脸先划烂!” 陈䜣站在进门处不敢再动,他盯着吴志龙说:“我说了我比她更有价值,你放她走,我保证你今天能安全离开!”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们这群有钱人嘴巴里从来没一句准话!” 于菀声音奄奄,冲陈䜣说:“你快走吧……” 吴志龙一把拽起她的头发骂道:“我让你说话了吗?!” 头皮传来刺痛,于菀闭上双眼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陈䜣急道:“听着,今天这个阵仗你强冲是冲不出去的,你得和警察谈判。” 吴志龙眼睛往下撇着,也没说话,是有所松动的样子。 陈䜣赶紧说:“我跟外面的警察认识,你手上的人质换成我,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我留下来,你让她出去给警察带话。” 吴志龙脑门上全是汗,他思索片刻,瞪着陈䜣说:“那桌上有绳子,你把你的脚绑起来。” 陈䜣看了一眼他指示的桌子,毅然走过去拿起桌上的绳索,在脚上缠了几圈。 吴志龙说:“绑紧点!来回穿几次!” 陈䜣没吭声,手上动作不停,遵照吴志龙的指示再绑了几圈,打了个死结,他全程没看于菀一眼,问道:“可以了吧?” 吴志龙说:“你转过身去。” 陈䜣照做。 吴志龙又命令道:“跪下,双手举起。” 陈䜣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地上,双手向上举起。 于菀看着陈䜣就这样跪了下去,眼泪瞬间大颗大颗往下掉,可是她不敢哭出声来,脖子上的剧痛提醒着她身后的歹徒还在虎视眈眈。 吴志龙的刀牢牢横在于菀脖子上,他带着她慢慢走到陈䜣背后,然后猛的一脚踹在了陈䜣背上。 陈䜣闷哼一声,向前扑倒在地,全靠手掌用力支撑在满是泥土的水泥地上。可是紧接着,一只脚踩了上来,踩在了他的手上,用力碾磨着他。 吴志龙冷笑:“还想着硬撑?你他妈给老子趴下!” 于菀终于忍受不住,对吴志龙说:“求求你放过他吧!你这样没有好处的,你现在应该想办法早点逃出去,不要再折磨他了……求求你……” 吴志龙充耳不闻,他现在津津有味地体会着将所谓上层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陈䜣吃痛,却依旧一声不吭,手掌传来的剧痛让他放弃了挣扎,他被迫彻底趴伏在了地上。 吴志龙那只踩在陈䜣手上的脚松了松,却不是放过了他,而是慢慢移动到了他的脸上。陈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张英俊的脸被踩到扭曲变形。 于菀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觉心痛如绞。 陈䜣是那么骄傲、那么自负的一个人,他不应该这样狼狈地伏在肮脏的地面,不应该被这样一个人威胁折磨,他不应该为了她牺牲到这种程度。 吴志龙将于菀用力往前一推,把刀架在了陈䜣脖子后头,冲于菀说:“让外面的警察统统撤退,否则你就别想再见到你男人!” 陈䜣终于朝于菀看过来,他已说不出话,只能做着“快走”的嘴形。 于菀原本哭红的双眼又湿润了,连眼睛都开始刺痛,她艰难地站起身来,对吴志龙说:“我会给警察带话的,请你不要再伤害他……” 吴志龙不耐烦地把刀往下抵去,于菀赶紧往外走了几步,她看到陈䜣的眼眶湿润,朝她扯起一个虚弱的微笑。 她再不敢看,用尽力气向外跑去。 吴志龙不急不慢从一旁拖来一把椅子,架在陈䜣身体上方,自己则悠然坐在了椅子上。他俯下身去,一把拽起陈䜣的脑袋,冷冷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我他妈最烦你们这帮有钱人!我恨不得一个个弄死你们!” 他见陈䜣双眼紧闭,始终一言不发,心中更怒,他像扔垃圾一样把陈䜣的脑袋往地上一扔,狠狠踹了几脚,骂道:“我告诉你,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就是一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杂种!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躺在我们老百姓身上吸血,一帮狗娘养的玩意儿!” 他越骂越激动,索性拿开椅子朝着他的身体猛踹,这样的暴行持续了很久,可是他依旧觉得不够解气。 吴志龙看了看四周,望见角落里放着一个脸盆,里面的污水黢黑。他几步过去拿起脸盆放在陈䜣旁边,他抓起陈䜣的脑袋就往污水里摁去,刚才已经陷入半昏迷的陈䜣终于有了意识,拼命挣扎起来。 这样的反应才是吴志龙想要的,他大笑着,手中更加用力:“知道怕了吧!老子让你嚣张!老子让你尝尝濒死的滋味……” “砰”的一声,吴志龙的话被硬生生截断,他的脑袋被刀从后面划开,鲜血喷涌,顿时,他整个人像水一样瘫软在地。 乔海洋浑身是血站在身后,拿刀的手还在颤抖,那把砍刀牢牢指向倒在地上的吴志龙,依然不敢放松。 陈䜣仰躺在地上,拼命咳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浑身的疼痛本已让他彻底麻木,可是眼睛鼻子传来的剧烈刺激让他难以忍受。 他无法睁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耳边响起了许许多多脚步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才终于敢放心昏了过去…… 于菀醒来时正躺在医院,爸爸妈妈着急地围在她床边。 “菀菀你总算醒了!” “怎么样啊?头疼不疼?” 于菀摇着头,开口时才发现嗓子沙哑:“陈……” 林素娟说:“你先别说话,你脖子上的伤口伤到嗓子了。” 于菀轻轻摸了摸脖子的纱布,坚持开口:“陈䜣呢?” 于建庆夫妇对望一眼,安慰道:“他没事,只是他家里人不放心,转去了海市其他医院,他有很多人陪着,你安心把自己的身体养好。” 于菀说:“我还好,就一点皮外伤……我想去看看他。” 于建庆夫妇其实已经和陈䜣父母见过面了。 在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于建庆夫妇向陈䜣父母表示了感激,如果没有陈䜣,于菀不知道会怎么样。陈䜣父母态度冷淡,对他俩爱搭不理,话也没说一句。 王静一想到陈䜣伤势严重,还在昏迷之中没有醒来,就忍不住把这份担心转化成了对于菀的怨气。陈文钦同样如此,理智上,他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于菀,但是他也无法做到心无芥蒂。 于建庆夫妇在陈䜣父母那碰了一鼻子灰,只能默默离开,对女儿暂时也不敢说出陈䜣的伤情。 于建庆说:“等你好了再去看,现在安安眈眈待着养身体。” 一家人正说着话,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竟是乔禾禾,于菀和她才对视一眼,两个人瞬间都哭了出来。 于菀朝她招手:“你进来吧。” 自家的孩子自家心疼,于建庆夫妇对乔禾禾的情绪复杂,只是他们还是忍住了心中不快,邀请乔禾禾进屋。 乔禾禾怯怯地走到于菀的病床边,哭着说:“对不起菀菀,我真的不知道我爸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像说一万次对不起也没用了……” 于菀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问了一句:“你爸怎么样了?” 乔禾禾说:“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还得观察几天……大概等出了院就要被抓进去了吧……”她双眼通红地看着于菀,“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于菀说:“不关你的事……” 乔禾禾满怀歉意,负罪感横亘在心中,她除了道歉无话可说。两人终究不复往日的亲密,好像有一种无形的隔阂挡在了她俩中间,空气里弥漫着微妙的尴尬。 对此,她们都感到无能为力。 乔禾禾很快就离开了。 林素娟担心地看着于菀,委婉地说:“菀菀,以后交朋友还是要当心点。” 劝告的话点到为止,于菀听明白了。 她刚刚醒来,精神其实并不好,她答应了一句,不再多言,躺回床上继续休息了。 第74章 宿命 于菀除了身上几处皮肉伤之外,并无大碍,她在第二天就出了院。 她拿到手机就给陈䜣发了微信,打了电话,可是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等她回到自己租的房子休息了一天,依旧没有得到回复,她这才开始着急。 眼看于菀跟个无头苍蝇一样要出门去,林素娟终于把陈䜣昏迷的实情告诉了她。 于菀的不安得到了证实,她着急地问:“他怎么样,转去哪家医院了?” 林素娟说:“不知道呀……”她看了一眼于建庆,他黑着一张脸坐在一旁不说话。林素娟压低了声音,对于菀小声说:“他爸妈没跟我们打招呼就转院了,我们也是后来过去看病房空了才知道。” 于菀心下一沉。 于建庆闷声开口:“菀菀,陈䜣不会有事的,等他好了自然会联系你。” 于菀拿出手机翻找微信,说:“不管怎样,我得去看看他,他是为了我才受伤的……” 林素娟握住女儿的手,说:“他爸妈现在估计不想看到你,你过段时间再说吧。” 于菀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我管不了他们,随便他们怎么想,我只知道陈䜣现在还昏迷不醒,你们叫我怎么放得下心?” 于建庆深深叹了口气,说:“菀菀,不是我们不担心他,而是他们家不想和我们打交道。我跟你妈妈原本就觉得陈䜣条件太好,你配他有些吃力,可我们不知道他爸妈原来是这副态度。这样子的人家和门户,你以后的日子怎么好过得了?” 林素娟看着女儿默默掉泪的模样于心不忍,索性道:“那你想看就去看吧,但是爸妈的话也要听一听的……我们是怕你受委屈呀。” 于菀擦干眼泪,闷闷道:“我知道了”。 她回到自己房间,点开了李绍霖的语音电话拨了过去,她焦急地等待了一会儿,电话终于接通。 于菀问:“绍霖,陈䜣现在怎么样?人还好吗?” 李绍霖在那头听出了于菀的担忧,安慰道:“䜣嫂你别急,我哥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只是他现在还需要静养,没法看手机。” “他哪里伤到了?还要住多久?在哪家医院哪个病房?” 李绍霖犹豫道:“除了外伤,脏器也有点受损,不过我姨夫姨妈他们已经联系了专家会诊,会安排下一步治疗的,我也说不好还要多久。” “脏器?很严重吗?他现在是清醒的吗?” “醒是醒了,但他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 “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李绍霖支支吾吾道:“䜣嫂,你要不过几天再来吧?我姨妈天天守在这里,她脾气不太好,说话也不怎么好听…… ” 于菀没吭声,她情绪低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李绍霖又说:“你现在过来也见不到人,䜣哥还昏昏沉沉的,没法跟你说话。反正我每天跟你汇报情况,等他好一点了再喊你过来,怎么样?” 于菀别无他法,只能答应下来。 于菀爸妈在海市照顾了她两天,见她没什么事情,也就准备回临州去了,临走前特意交待于菀赶紧找工作。 夫妇俩之前听说女儿辞职后在学画画的消息本来就心有龃龉,此刻,于建庆更是对女儿的不争气感到气愤。但是人才从医院回来,他也不敢说重话,只是语重心长道:“没有收入总是不行的,你还真想着靠陈䜣过活了?” 于菀解释:“我没有想靠他过日子,我只是先休息一阵,我会去工作赚钱的。” 林素娟也劝道:“女人一定要有自己赚钱的能力,赚得多赚得少都行,这是你的底气,不然时间一长,陈䜣肯定会看不起你的。你前阵子不是还说想去国外学习吗?我看真的没有这个必要,你都三十岁的人了,不要瞎折腾。难道留学回来,工资就要高了?而且你一去几个月,你不想爸妈,不想陈䜣吗?他条件这么好,等你回来他还记得你是谁啊?” 一连串问题下来,于菀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她无奈道:“妈妈,我说了我会找工作的,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停下来好好想一下,行吗?” “你要停下来想什么呢?我不晓得你有什么好想的。”她见于菀不说话,继续道:“工作找找总会有的,好一点差一点都可以。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呀,你要知道一个人不独立的话早晚会吃苦的…… ” 于建庆看着于菀的脸色,拉了拉林素娟的胳膊,说:“好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菀菀都要听烦了。” 于菀看了爸爸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你们随便说吧。” 林素娟见她这副态度,不再往下说下去,憋了一会儿忍不住哽咽道:“你现在大了,我们说的话跟放屁一样。” 于菀心中烦躁,但也不想再敷衍爸妈,她努力打起精神,认真道:“爸,妈,你们知道我不是好吃懒做的人,不管是学习、考研还是工作,我一直都很努力,甚至可以说没有一刻敢放松自己。可是现在回过头去看看,我好像一事无成,什么都没抓住。” 林素娟听她这样说又急了:“你瞎说什么呢?你一直都是个优秀的好孩子,亲戚朋友说起来都要对你竖大拇指的,你现在只是暂时失业,不要自己一个人瞎想。” 于菀笑了笑:“我没有瞎想,也没有在否定自己。我只是发现,一直以来我都是急着跟上大部队去做点什么,生怕自己落下。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又还能做什么,所以我想改变一下。请你们允许我停下来休息,让我想清楚了再去努力,好吗?我保证,我不会停太久的。” 于菀说得诚恳,于建庆夫妇虽然心里依旧不是非常认同,但两个人不约而同都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等送走了爸妈,于菀感到无比心累,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放空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 之后几天,于菀每天度日如年,巴巴等着李绍霖的消息。 于菀这才发现陈䜣的情况竟然比她想的还要更加严重,一直等到过了一个礼拜后,他才转入普通病房。李绍霖也终于告诉了于菀具体的医院。 慌乱之中,于菀什么都没带就过去了,快走到病房时她才想起来自己连基本的鲜花水果都没买。 李绍霖已经在门口等着,远远看见她就迎上前来,对她说:“快进去,䜣哥在等你呢。” 于菀不再犹豫,快步走了进去。 一室一厅的套间环境干净整洁,非常安静,她放慢了脚步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到了陈䜣。 病床之上,陈䜣穿着一身白色睡衣,正半坐着望向门口这边。他脸色苍白,身型消瘦了许多,那双眼睛望过来竟然有些无神。 于菀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快走几步过去,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不好好躺着?” 陈䜣扯出一个笑来,声音低低的:“我这两天好多了。” 于菀坐在床边,不敢触碰他,她细细查看着他的身体,每看到一个伤口,心里的难受就增加一分。 陈䜣忽然伸手,在她脸颊上蹭了蹭,问:“还疼吗?” 于菀摸了摸自己脸颊上的伤口,说:“早就愈合了,很快就能结痂恢复了。”她看到他的视线又落在她的脖子上,她忙说:“那里也不疼了,我的伤口都很浅,一点也不严重。” 陈䜣看着她不说话,也没什么笑意,那只手停留在她的耳朵上,轻轻捏了捏。 他说:“你过来,抱抱我罢。” 于菀的眼泪更加汹涌,她往前坐了一点,伸手环抱住他,小心翼翼不敢使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一开始收不到你的消息,我都快担心死了。” “我已经没事了,”他停了停,“就是眼睛有点受影响,视力还没完全恢复,所以不能看手机。” 于菀心中一惊,赶紧去看,那双总是带着情谊的桃花眼和刚才一样无神,还有些失焦。她克制住担忧不安的情绪,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问:“那现在还难受吗?看得清吗?” 他微笑:“看得清,只是有点模糊,医生说过段时间会好的。” 于菀忐忑的心总算平复了一些,叮嘱道:“那你一定要听医生的话,配合治疗、配合休息。” 陈䜣嗯了一声,把她搂进怀中。 于菀靠在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消毒水混合着药品的味道,喃喃低语:“你会好好的,一切都会恢复成原来那样。” 陈䜣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 于菀每天风雨无阻去医院看陈䜣,和陈䜣的父母也遇到过几次,他们倒也没有为难她,只是除了一开始的寒暄,之后全程当她不存在。 王静只在于菀向护士打听可以准备点什么吃的给病人时,才主动跟她说了句话:“陈䜣有专门的营养师,你什么都不用做。”于菀只好讷讷点头。 她原本以为陈䜣父母这样的态度估计会持续很久,没想到不久之后,王静竟然主动找到于菀去隔壁走廊谈话。王静气场强大,这样单独的相处让于菀倍感压力,她只能强装镇定回答她的问题。 “陈䜣之前给你安排了国外的交流学习?” “嗯,是的。” “他的助理昨天来过了,说你的签证已经办好,你现在就可以直接过去。” 于菀迟疑道:“阿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开始准备了,学校、生活、同伴,陈䜣一切都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只需要收拾好你的行李。” “可是陈䜣现在身体还没好完全,我想等他好了再过去。” “签证是有时间限制的,你得尽快,”王静看了她一眼,“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反正你现在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于菀抿了抿唇,说:“阿姨,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会有安排。” 王静冷冷道:“是吗,你自己的事情?我怎么看都是陈䜣在出钱出力呢?” 于菀眼眸一闪,但还是勇敢地直视王静凌厉的目光:“阿姨,我很感激陈䜣对我的帮助,这件事我会跟他商量的。” 王静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她下了楼,坐进车里,陈文钦正等着她。 陈文钦问:“她愿意走吗?” 王静说:“当然不愿意。”她回忆昨晚陈䜣的态度,感到有些奇怪,“不过我看儿子的样子是想让她出去的,还在给她找陪读……我真是看不懂了,儿子既然要跟她结婚,怎么这个节骨眼还让她出去?” 陈文钦倒是笑起来:“热恋期就经历异国和时差,咱俩可能小看了他们对彼此的信任。” 王静不以为然:“年轻人太高估自己了,我倒要看看他俩谁先放弃。” 陈文钦半调侃地问:“如果半年后他们还准备结婚呢?” 王静没好气地说:“那我也无话可说了,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又加了句,“不过也好,多一点留学背景,她现在那个学历真是拿不出手。” 陈文钦说:“好歹也是普通人家实打实考出来的一本,可以了。” 王静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话风变了,这么快就不跟我统一战线了?” 陈文钦说:“你仔细想想,我们这样反对有用吗?” 王静冷哼一声,半晌才开口:“我就是膈应,你看看她遇到的这些破事儿……真有这么个儿媳,我这辈子都膈应。” 陈文钦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好啦,陈䜣自己选的,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王静掸开他的手:“可别,说不定他俩过几个月就分了。” 陈文钦笑:“好好好,那我祝你如愿。” 那边,于菀回到病房就问了陈䜣出国这件事情,他也不惊讶,说:“我昨天已经知道了,本来想等那边的房子搞定了再告诉你。” 于菀惊讶道:“什么意思?你也想让我现在就走?” 陈䜣见她一脸不安,拉住她的手解释:“这不是我们本来就计划好的吗?那边也快开学了。” 于菀犹豫:“你这样子我怎么能走呢?我想留下来。” “我已经没有危险了,身体也在一天天好转,你不用因为我而停下脚步。” 于菀沉默一阵,抱住他,声音闷闷的:“可是我舍不得你,我想看你完全恢复了再出去…… ” 陈䜣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眼神温柔:“我也舍不得你,所以我过一阵子就会去找你。” 于菀问:“一阵子是多久?” “很快。” “很快是多久?” 陈䜣轻笑着放开她,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亲:“在你很想我的时候。” 于菀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好。” 十一月的佛罗伦萨秋意已浓,城市宛如一副油画,街道建筑皆是艺术。 于菀来这里学习和生活已经两个月了,陈䜣怕她一个人过来人生地不熟,特意找了一个年轻姑娘陪她同行。那位姑娘在学习和生活上都帮了她不少,两人一起上课一起做饭,一起认识不同的人,于菀很快就适应下来。 在来之前,她对这座艺术之都充满了幻想,毕竟是传说中文艺复兴的摇篮、欧洲文化的发源地。来之后,她才发现辉煌的艺术背后,是脏乱的街道和遍地都是的小偷,以及吵吵嚷嚷的本地人。这些和她之前的想象大相径,也难怪很多国人真正来欧洲走一圈,才发现滤镜破碎一地。 可是走马观花的旅游和深入本土的生活感触又有所不同。一开始的不适感褪去之后,于菀有些爱上了这座城市。这里虽然没有国内那么安全,也没有国内那么方便,但佛罗伦萨的每一个角落都适合用脚步去丈量,无论是老桥的黄昏,还是米开朗基罗广场的日落,亦或是各类美术馆和教堂,无不散发出一种极致浪漫的美丽。这座城市承载着艺术,也属于艺术本身。 她习惯每天和陈䜣分享自己最寻常的小事,比如路边看到的风景、偶然吃到的冰淇淋,当然,还有她画的画和上课做的散碎笔记。 陈䜣在休息了一个月之后就陆续开始工作,现在已经回公司正式上班。因为他的忙碌,以及时差的问题,两人的交流渐渐没有之前那么频繁。最近一次的视频还是在一周之前。 于菀隐隐有些失落,但这是异国情侣必须要面对的孤独时刻,她没有告诉陈䜣。 一个寻常的周五,于菀独自上完课离开学校,像平常一样找了家餐厅吃东西。出来时天色已暗,她踏着石板路在老城里随意闲逛。 天空零星飘着雨丝,已经有了一丝寒意,她不由裹紧了身上的风衣。 在经过共和广场时,她看到广场中央的旋转木马旁围满了人,她今天有时间,便慢慢走近过去。 只见人群围成了一个圆圈,拿着手风琴演奏的音乐人站在最中间,旁边是一群随性跳舞的年轻人,四周还分散着跳双人舞的对对情侣。他们的舞姿各式不同,却和音乐声和谐地融为一体。 动人的音乐和恣意的舞姿,于菀喜欢这种自由而洒脱的感觉。 一曲完毕,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紧接着下一首又开始了。这次是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世界名曲欢乐颂,加入跳舞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一个胖胖的男人见状主动打着拍子带领大家手挽手踢步,原本散漫的舞蹈逐渐开始整齐起来。 于菀原本站在边上看,身旁的一个女生也是中国人,两人相视微笑后,她邀请于菀:“要不要一起?” 于菀被这气氛感染,欣然道好,挽着这位陌生姑娘加入了人群。众人挽成了一个大圈,伴随着音乐声踢着整齐的步伐,又绕着圈圈蹦蹦跳跳。 就这样,于菀和这个中国姑娘一起连着跳了三四首才停下来,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可是对方还有事情,只能道别先行一步。 跳了几圈下来,于菀感觉身体暖暖的,她站到边上休息了一会儿。 虽然现场的音乐热情似火,但是天公却不作美。眼看着雨越下越大,逐渐密织,不少人纷纷躲雨四散开去。没一会儿,广场上的人就走了大半。 于菀站在旋转木马下面没怎么淋到雨,她伸出手,冰凉的雨滴落在她的掌心,刚才的激动心情仿佛还在延续,她有点不想回去。 雨水带着冷意沁入她的身体,逐渐扑灭她方才的暖意,于菀将手轻轻握起,放进了口袋。 她在这一刻忽然很想念陈䜣。 她想给他打个电话,哪怕只是给他听听雨声。这遥远的来自佛罗伦萨的雨声,伴随着悠扬的手风琴的音乐,也许能将她这一刻的惆怅和心动一齐传递过去。他又会说些什么呢? 可惜不会有答案了。 因为现在已经太晚,国内的他早已入睡。 没多久,连音乐声也停止了,手风琴手不再演奏,他也在收摊准备离开。 浪漫是一刹那的感觉,稍纵即逝。想念的时刻夹杂在日常生活之中,像把鲜活的树叶做成书签,无数个细胞死去,慢慢失去水分,徒留压扁的枝干藏进厚厚的书页,无处可寻。 于菀望了望天空,转身往回走。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一阵钢琴声,竟是《lalaland》中高司令弹奏的那段钢琴曲。于菀不由心中一晃,她几乎是瞬间就想起来那个黄昏,那架钢琴,还有那时的她和陈䜣。 如果他此刻就在身边,如果…… 她暗笑自己又开始幻想,兀自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可是刚才的曲子逐渐减弱,几秒之后,响起了那首她更加熟悉的《梦中的婚礼》。 于菀的脚步在音乐声中逐渐慢了下来,直到停在原地。 她彻底走不动道了。 陈䜣向她求婚的场景,每一个细节都在她的脑海中慢放重播。那样普通的日子,没有任何准备,只是在那一刻,他想要说那句话,他就说了出来。于菀在当时并没有觉得特别,却在之后每一次回想起来时都感到无比心动。 于菀忍不住转过身去。 怎么会这么巧呢?有人竟然连着弹奏了这两首曲目? 她这才注意到被旋转木马挡住的小亭子里面放着一架电子琴,此刻,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亚洲男人正在里面弹奏。 于菀一步步往回走去,那个亚洲男人的侧脸越来越清晰。 她的心脏也跟着越跳越快。 她不可置信地加快了脚步,直到她走到了亭子前面。 男人停下了手中动作,抬眸看了过来。 那张英俊的脸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望过来的眼神依然和从前一样冷静,可是这种内敛克制之下,还藏着无法掩饰的温柔。 于菀前一秒思念到极致的人,此时此刻,以一种难以置信的方式,神奇地出现在她面前。 陈䜣落地佛罗伦萨时,联系了和于菀一起的姑娘,对方告诉他,于菀刚刚下课,还没回去,按照平时的习惯,她会在老城里逛逛。 陈䜣随后就去酒店放好了行李。出门前他看了一眼于菀的微信,聊天记录停留在晚安。这个点,国内时间已经入睡,于菀不会再发消息过来了。他勾了勾嘴角,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陈䜣漫无目的地走在佛罗伦萨夜晚的街道。 他想起于菀每天发来的不同照片,她把他曾经看过的风景当作新奇的发现分享给他,他注意到那些寻常的景色在她口中总是会有一些他意想不到的评价和细节,每一次都刷新着他的记忆。 现在,他再次来到这里,走过他自己走过的路,去重新感受她的感受。 这于他而言有一种隐秘的乐趣。 他刻意没有联系于菀。 那双长久存在于他记忆中的小鹿眼,曾无数次闯进他的脑海,揪住他的心脏,他后来把这叫做宿命。他忍不住想,既然是宿命,那么,宿命会让他们再次不期而遇吗? 就像曾经发生过的无数次一样。 他无意识地想要去验证这个幼稚的期待。 天空飘着雨丝,陈䜣循着音乐声朝共和广场的中央走去。他素来不喜欢凑热闹,但今天独自一个人在街头巷尾走了许久,突然就被这种欢乐的气氛打动。 他站在外侧静静地看着跳舞的人群。很多人喜欢推崇外国人的松弛感,他却觉得国内的广场舞和眼前这种也差不太多。他对此没太大兴趣,看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 脚还没动,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笑声夹杂在音乐声和嘈杂的人声之中,非常细碎,可是就这样被他捕捉到了。 他朝人群中间看去,扫视过一张张陌生的人脸。终于,他停了下来。 只见于菀穿着卡其色的风衣,左手挽着一个中国姑娘,右手挽着一个当地男人,正绕着圈圈蹦蹦跳跳。她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看起来无忧无虑。 陈䜣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脸上原本很淡的笑意慢慢加深。 直到雨越下越大,人群逐渐稀疏。 他注意到旁边的小亭子里放着一架电子琴,一个高瘦的金发男人正在演奏。可能是因为刚才人群的声音太大了,以至于完全淹没了他这一方小小天地。不过他看起来并不在意,独自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中。 陈䜣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方的英语磕磕绊绊,陈䜣加上手势才说明白自己想试一试,他从钱包中拿出十欧元递给对方,对方连连摆手,笑着让位给他。 陈䜣表示了感谢,在电子琴前面坐下来。他侧头看了一眼于菀,只见她随意把手插进了风衣口袋,正慢慢往相反方向走去。 陈䜣并不着急,他回忆了一下,凭着记忆开始弹奏《late for the date》,这一次没有任何卡顿,他在那天之后一个人练习多遍,已经记住了曲谱。 电影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在想象中度过了爱情事业都美满的人生,可是最终陪伴在彼此身边的人并不是对方。于菀说这也是 happy ending,他却觉得遗憾。 他知道他们不会这样。 他们会在现实世界相拥、接吻,他们还会有很多未来的故事,一切都是真实的,一切都是可以紧紧抓在手里的。 就像他在之后弹奏的《梦中的婚礼》,那才是属于他们的结局。 他在漫无边际的思绪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 他已经看到了他的女主角。 他微笑着朝她走去,在她开口之前深深吻住了她。 就像他脑海中无数次想象的那样。 漫天雨滴氤氲在他们周围,他们在微凉的雨里接吻,眼眸湿润,嘴唇火热。直到满腹思念将彼此分开,他们凝视着对方,两个人的头发和睫毛上都已沾满了水珠。 于菀问:“你过来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陈䜣没有说话,望着她的眼眸满是深情。 于菀又问:“你来了多久?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嘴角微微上扬,却依旧沉默。 于菀忍不住笑起来,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眼神专注地从他的眼睛移到他的鼻子,再是嘴唇,明明才分开两个月,却好像好久不见。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于菀,我爱你。” 她突然想起之前自己曾经问过很多次都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这一次她依旧没有忍住。 “为什么?” 为什么会爱我?为什么是我? 雨水落在他们肩头,就像很久以前的某次偶遇,就像不久之前的某次分离,海市发生的一切都已经深深印刻在他们的脑海。 于菀眨了眨眼,水珠滴落浸入她那双小鹿眼。 那个夏天的相遇早已成为过往,陈䜣的记忆在不可抵抗地回到过去。 “可能要从那个暑假开始说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