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不娇,败不馁》来自www.aqbxs.com ,或者学习烘焙,都可以联系我。”她熟练地摸出手机,加了施妤的微信。 陈素昕问:“培训定下来了,就在这周六,你有时间吗?” 林奢译说:“有。” “那好。”陈素昕爽快地说,“下午两点开始,你记得提前一小时到,还有些准备工作需要做。具体细项都发你了,记得看。” 施妤好奇:“你在陈素昕的店里报课了?” 林奢译说:“也不全是。”他支吾地,“她的甜品课还挺贵的。” 这倒让施妤想起来了,她家小林原本就是位用爱发电的幼儿园老师,现在更成为了一名没收入的失业患者了,“卡里的钱不够用了?” 林奢译睁大了眼睛:“当然够。” 施妤把她的工资卡绑定在了他的支付软件上,单是每月进账的工资数,都足够他上个一年半载的课程了。正巧说到这里,林奢译还反过来要劝施妤,“工资卡关联支付软件,还是太危险了,有被盗的风险。” 施妤说:“是啊,上一周,我被盗了43.17元的买菜钱。” 林奢译忙说:“这笔不是盗的,是我支付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跳转成你的银行卡付款了。”他从小到大,多是吃住都跟着施妤,自然能温顺地接受花施妤的钱,但他也有自己的存款。 他把账户余额展示给施妤看。 确实是有钱。 就是数字太短了,施妤一眼扫过,就看干净了。 林奢译不好意思地说:“我在小区群里看有人发了一则招聘助理的信息,正好我有一些烘焙经验,也有当老师的经验,她就同意我旁听,不必交学费了。” 说是甜品培训课,实际应该是叫儿童烘焙兴趣班。 周六下午两点开始,施妤在四点左右,根据林奢译提供的位置信息,在小区里七拐八绕,终于找到了隐藏在最深处,坐落于街道办事处提供的居民活动中心里的教室。 应该是正规的吧…… 施妤摸索着进了门,见课程尚未结束,已经进展到了尾声,便坐在了一旁给家长们准备的凳子上。一位孩子妈问:“瞧着你挺面生,第一次来吗?” 施妤稍稍放了点心,看样子举办过挺多次了,不是骗人,那还好。 另一位孩子妈问:“你家孩子是哪个呀?” 施妤的目光投向不远处,两名老师带着几位孩子围在了烤箱前,正聚精会神地等待着最后的数秒,她一指着几人里个高的那位,说:“我来接他。” 林奢译若有感应,回过了头,对施妤笑了笑。 “叮”烤箱倒计时结束了。 林奢译谨慎地戴上隔热手套,拉开烤箱,在一瞬间,教室里瞬间弥漫起了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儿。几个小孩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争前恐后地要验收忙碌的成果。 随着一层一层的烤盘端出来,各式各样的歪扭小饼干,也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散一散热气,捡起一块来尝一尝,虽然卖相不佳,但入口热腾酥脆,还是好吃的。 陈素昕拍了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后,她笑着宣布说:“今天的课程就到此为止,各位小朋友可以把自己做的饼干装起来,带回给家里人一起品尝。” 作为代课助理,林奢译搬来了一早准备好的饼干盒,在一旁帮忙打包。 几个小朋友凑在他的身边,叽喳地提着各种要求:“老师,我想要红色的盒子。”“老师,我想要两个盒子,分成两份。”“老师,把你做的饼干也给我装一块吧。”因为林奢译做得是最为精致,口味也最为复杂的混合口味。 “那我也要。” “我也要!” 林奢译温柔地笑了笑,耐心地说:“好。”出于之前的习惯,除了一开始的试验款,他本就特意多做了几份,每位小朋友都分完,还会有些剩余。 有个眼尖的小朋友,问:“这是什么?” 烤盘里还有些没有揭下来的小饼干,是普通的奶白色,装点成了花朵的模样。林奢译说:“那份的奶味会稍重一点。” 小朋友说:“我想吃,那份也能给我吗?” 却不想,林奢译神色为难,温吞地,竟然拒绝了:“不行。” “唉?” 小朋友继续哀求:“老师,给我尝尝吧,求求老师了。” “那份要给施妤吃。” 小朋友自然听不懂,追着问:“施妤是谁?” 林奢译认真地说:“我女朋友。” 施妤:…… “哎呦,你们快回来吧!”坐在施妤旁边的几位家长,明显在憋着笑,赶紧喊回来了自找没趣的孩子们。 第74章 林奢译和施妤呆在一起时, 没了时刻需要关注手机的理由,经常接不起来电话。一个陌生号码一连拨了三遍,把施妤吵恼了, 她捧着手机,满屋里乱窜,帮忙寻找着电话的主人。 她也找不到。 不过她喊一声:“人呢!” 跟大召唤术似的, 林奢译的声音立刻从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在这儿!” 林奢译原本是想找个闲置的角落,把已经收拾妥当的行李堆放在一起。然而不知怎么, 莫名开始打扫起房间的卫生死角来。他双手带着橡胶手套,多有不便, 施妤就按下了接听键, 打开通话的扩音给他听。 有人问:“请问是小林老师吗?” 这真是个久违了的称呼了。 施妤下意识地注意起林奢译的反应, 听见了“不是”二字, 她的神色微动, 如黄昏入夜, 心头弥漫出了欲言又止的遗憾。 显然电话另一端的人也犹豫了,像是二次确认过拨出的号码没问题, 他换了种说法, 又问道:“请问是林奢译吗?” 林奢译这才“嗯”了声。 他面色平静,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只是抬袖擦脸时,在脸上蹭出了一道污迹。 施妤不愿意见他落了灰,伸手帮他把污迹抹掉了。林奢译也不愿意施妤脏了手,他笨拙地扭了下腰,把干净着的衣角展示给她看, 示意她拿他当毛巾用。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电话另一端的语调明显提高了, 兴奋地说道:“听说您前段时间从XX幼儿园离职了,请问现在找到工作了吗?跟您介绍下,我们是家主打高素质、高端教育的私立幼儿园,之前听孩子的家长们提起您,也看过您的公开课,觉得您的教学方法和理念与我们幼儿园挺相符的,我想邀请您来我们幼儿园任课。” 施妤一直弯着腰,帮林奢译持着手机。 见话题一时半会儿可能说不完,她便盘腿坐在了他的身边。 “我可以向您保证,薪资待遇绝对从优,如果您有其他方面的要求,也都可以谈。” 林奢译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出神。 施妤耐心等着,反倒是电话里的声音催促了声:“林老师,您还在听吗?” 林奢译说:“不好意思,我暂时不考虑。” 显然对方经验丰富,怕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撬人师资资源的事儿,他“哈哈”笑了几声,说:“没关系,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咱可以见面聊。您可以上网搜一下我们幼儿园的名字,21年还荣获过市级优秀奖。” 听他提起这个,林奢译倒是有点印象了。每年评选一次的市级优秀奖,奖杯和荣誉证书都在院长办公室里并排放着,仅缺了21年,就是颁发给了这家幼儿园。 因着想到了院长,林奢译一直紧绷着的背脊更僵硬了些,他回绝地说:“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冒昧问下,您选择的是哪家幼儿园?” 手抖了一瞬,立刻被压抑住了。 林奢译知道施妤正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不当老师了。” 他无意义地笑了笑,继续开始手头的工作。拿着块湿漉漉的抹布,他仔细地把墙角落灰的边缘线一一擦干净,再拿干抹布抹一遍,确保把残留的水渍也擦净了。 施妤挂断了电话。 林奢译还在擦,同一个角落,他反复执拗地擦了好几遍。 墙角明明是干净的了,地面是干净的,甚至于他手上的抹布也是干净的了,唯有他这个人,像是被突然泼上了一盆脏水,滴滴答答地狼狈。 施妤帮他摘下了橡胶手套,牵他去洗手。 林奢译便如同一个被抽离了灵魂的脏玩偶皮,从施妤的背后侵袭来上,寸寸地包裹住她。他还把脑袋缩进了施妤的颈窝,她也不嫌弃,这倒让林奢译的心安稳了点。 沉默了一小会儿,林奢译说:“我真找到工作了。” “嗯?” “陈素昕的朋友开了家甜品店,她推荐我过去帮忙。” “在哪儿?” 林奢译说了个详细的位置。 距离家有点远,倒是与阳霁家挺近的。 * 这天,施妤早早下了班,绕路去甜品店里接林奢译下班。 林奢译主要在后厨负责各种面包甜点的制作,偶尔会来前台帮忙收银,或者调整产品的陈列摆放。无论交代他做什么,他兢兢业业的,都能出色的完成任务。店长对他很满意,连带着施妤也受到过店长很多的额外关照。 施妤刚一进门,就被店长认了出来。 店长笑着跟她指明方向:“小林烤的面包在那边。” 因为当施妤第一次来时,假装是进店购买的客人。 林奢译正巧在负责收银,从她一进门就盯她,见她挑面包,更是紧盯不放,苦熬到施妤走近,要结账的时候,林奢译眼疾手快,把不是他烤的东西统统挑了出来。 店长吓一跳,正要制止。 又见他新招聘来的员工对顾客哀求说:“你买这个好不好?” 顾客说:“好。” 新员工的眉眼亮一点,过分要求说:“这个,这个都是我做的,你都买好不好?” 顾客好脾气地说:“好。” 目睹了一次强买强卖行为的店长,被震惊到,之后就对施妤印象深刻了。之后凡是林奢译学会的新品,他都让他带一份回去给施妤尝。看似温和无害的小林,其实在有关于女朋友的方面,异常地容易执着和嫉妒呢。 不过林师傅出品的面包和甜点,也不至于需要施妤一个人统统买光。 远看是两方大的面包柜,实际上柜子里摆放的产品已经所剩无几了。随着施妤和店长短暂的交谈几句,陆续地又有客人进店,绕一圈,朝面包柜走去。 客人一边挑选,一边问:“今天还烤新的吗?” 店长说:“不了。” 客人有点遗憾,打趣说:“怎么感觉你家的东西越来越难买了,每次都要抢购似的。” 店长和客人相熟已久,配合地笑着说:“没办法,生意太好了。” 施妤来时,没收到林奢译额外的消息,就没提前知会他。然而此时,她没在店里发现林奢译的人影,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店长说:“他有事,请了会儿假,提前下班了。” 有什么事? 许是林奢译向来无论大小事,都喜欢向她报备的习惯给施妤留下了太深刻的固有印象,她下意识地觉得林奢译不可能有事隐瞒她。 果然也没过几分钟。 经由店长通风报信,林奢译急慌慌地打过来了电话,他说:“我我我去阳霁家接知遥了。”为了自证,他还把电话塞给了知遥,让知遥先喊了句“施妤姨姨”。 甜品店距离阳霁家很近,步行大概十分钟左右,开车的话,不过两三分钟。 林奢译说,他已经接到了知遥,正在往回走。 考虑到知遥上幼儿园的问题,阳霁把租房位置选在了幼儿园招生的片区范围内。周围尽是些颇有年代感的老小区,目之所及处,大都还停留在20年代的六层楼高。 小区内停车不方便。 施妤没有进去,把车停靠在了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 等没一会儿,她看见林奢译和知遥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安静地走着,只在走到半途时,知遥像是走不动了般,揉了揉眼睛,林奢译半蹲下身跟她说了什么。 再走近些,施妤就知道为什么了。 知遥的脸色很差,眼眶都红了。她慢吞吞地走到了施妤的身边,努力地抬起头,哽咽地问:“姨姨,为什么你也要走,也要离开我?” 施妤轻碰了下她有些松散的发辫。 扎头发的皮筋突然绷断了,狠狠地弹在了施妤的手上。 * 从知遥那里,施妤听说了幼儿园出逃事件的结果。 在寻回陈宇宙和知遥两个孩子后,警察支援的警力、被派出去的老师、孩子家长也都陆续赶回了幼儿园。见多了陈爸打孩子,陈爸、陈妈混合双打的混乱场面,魏佳这次特意提前护住了陈宇宙,要求陈爸陈妈先冷静一下情绪,再和孩子沟通。 陈爸骂咧咧地,把两胳膊的衣袖卷高,一直卷到了肩膀上。 他双手叉腰,瞪着向日葵班的门。 门后的陈宇宙也倔强,说:“老师,没关系!” 他趁着魏佳一时不注意,从她腿边麻利地溜了出去。 陈宇宙一口气冲到教室门外,模仿起陈爸叉腰的姿势,和他爸彼此大眼对小眼,嚷嚷道:“我知道错了!” 陈爸怒道:“你既然知道错了,那你这是什么认错态度!” 陈宇宙说:“但我不后悔!” “是非”能够被定义“对错”,那人的感情呢? 他确实是做错了,但他也做成了一件他万分迫切、想要做、如果不做绝对绝对会后悔的事儿。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五岁的脑袋瓜的深思熟虑,并且在决定去见林老师的那一刻,他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惩罚的后果了。 这注定是会被载入幼儿园史册的一次重大事件。 向日葵班的传奇性班长——aka逃脱者·陈宇宙,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大喊着:“你要打便赶紧打!”他气愤至极,90°弯下腰,竟然当众脱了裤子,冲自家阿爸撅起了屁股。 他的小屁股光溜,白嫩,肉乎乎地,在料峭的寒风中裸露着。 陈爸气得,当即倒抽一口凉气。 一旁围观的陈妈爆笑不止,掏出手机来要拍自家糟心儿子。 陈爸冲陈妈嘶吼:“别拍了!” 还冲陈宇宙骂脏话地吼:“***把你的屁股收起来!” 陈宇宙头朝地,小屁股撅天,坚持地喊:“你快揍我吧!最好多揍我两次!”挨一次揍,就能见一次林老师,简直太划算啦! 第75章 魏佳提不上陈宇宙的裤子, 只好拿了条毛巾毯,要帮他围在腰间。 但陈宇宙把脑袋压得低,屁股撅得高。 魏佳一抖毛巾毯, 再那么一围,原本应该是脑袋的地方,更彰显地露出了一颗圆润的翘屁股。魏佳轻拍了下, 嫩生的屁股肉摇了摇,陈宇宙配合地还喊:“快来打我呀, 打我呀!” 自家儿子不知羞,陈爸倒是知道丢脸的。 眼看陈妈拍视频拍得津津有味, 他泄了怒气, 讪讪地说:“算了算了。”再挽尊般地多威胁一句, “下次再敢这样, 连着这次的一起揍!” 他示意陈妈赶紧去哄孩子。 陈妈把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存了档, 这才怜爱地抱起了陈宇宙, 对着怀里冻得发红的屁股蛋说:“乖崽儿,别生气了哈。” 陈宇宙的声音从毛巾毯里传来:“我没生气。” 陈妈以为不用挨揍, 陈宇宙会高兴一点。然而当她把陈宇宙的脑瓜翻回来, 凑近了听他的小声嘟哝时,却听见一句:“我就是不后悔!” 陈妈诧异地问:“你就这么喜欢林老师吗?” 陈宇宙说:“是啊!” 这可真是不得了! 考虑到陈宇宙历经了顽强抵抗,在不知第多少次与陈爸的对峙中,破天荒地,头一遭获得了胜利,陈妈也觉得应该支持一下儿子了。她扯了扯毛巾毯,把陈宇宙的冰凉小屁股捂严实一点, 走到了魏佳面前,她问:“魏老师, 不止是林老师离职,听说院长也同时离职了是吗?” 魏佳有一瞬间的迟疑。 被闹了这么一场,周遭已经有很多人在围观了。她此时再说什么,被人听去,也都将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要说吗?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宇宙妈妈,如果你想听,我愿意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你。” * 施妤帮知遥洗完澡后,把小姑娘放在了沙发上。打开电视,找到少儿频道后,她还往知遥的怀里塞了个切好的果盘。 “换姨姨去洗漱啦。” 知遥点头说:“好。” 她乖巧地一动不动,只等着晾干了脚上的水,她才从沙发上滑下来,穿上毛绒拖鞋,“哒哒”地跑书房里去找林奢译了。 林奢译正比照着清单,要从书架上挑几本书出来。 知遥自然看不懂那一长串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其实林奢译也不明白,但不耽误他扫一眼书名,就很快找到了书本摆放的位置。 挑完书,再去找清单上备注的其他物件。 他对家中所有的布置都熟稔于心。以往施妤不在意,通常用完随手放,林奢译紧接着都会规整地收拾起来,物归原处,他甚至于斤斤计较,绝不接受任何一件有关于施妤的东西找不着。 然而随着临行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家中还是无可避免的空旷起来。 虽然施妤没觉得哪里少了——可林奢译坚持说——确实是少了。比如电视柜上原本六个一套的小摆件,就只剩五个了。他放了一个在施妤的行李箱里。 知遥安静地看上一会儿。 林奢译便耐心地放慢了动作,一步步教她怎么打十字结。 知遥努力地记,突然道:“我没有跟姨姨说希望她留下来的话。”当她得知施妤要走的消息,她伤心又难过,追问着“为什么”,但她没有说“不要走。” 林奢译应了声。 这也是他在去阳霁家接知遥前,两人约定好了的事。 “姨姨一定要走吗?” “……” 知遥心里还是有一丝希冀的,她不由期待地看向林奢译:“你也留不下她吗?” 林奢译手里的动作顿了一瞬。 他想说:留不下。 但动了动唇,他没说出话来。 知遥眼里的光芒暗淡下来了,自顾自地说:“我不希望姨姨离开。” “我……” 林奢译不自觉抓了下衣领。如触电般,他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后,立刻又松开了手。只当领口错移时,他身上那些狰狞扭曲的抓痕,才会漏出来一星半点。 ——真的没办法留下施妤了吗? 他逼迫地不去想答案。 ——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行吗? 林奢译想说:不行。 但其实他是知道的。 他不仅知道,还如奉邪典般,曾经一笔一划地往他骨血里篆刻,刻在心肺上,在一呼一吸间渗出珠珠血迹,鲜活着,随一呼一吸间的疼。 恍然间,林奢译仿佛又回到了那间密闭的监狱会客室里。 他隔着一层探视的防护玻璃,看向被镣铐束缚着的祝沁澜。祝沁澜在笑,她心满意足地高举起双手,对照着白炽灯,反复欣赏手上沾染过的血迹。 只当她视线一转,与他对视,场景在一瞬间被调转,被判入狱的人变成了他! 林奢译感觉指尖温热。 滴答,属于施妤的血迹在他的指缝中流淌过,滴落在了他的脸上,眼睛里。是心满意足吗?在他杀死了施妤的那一刻,尘埃落定,他终于彻底地拥有了她,把她永远留在了手里。他和她牵起了手,他贪婪地要更抓紧她,却扑了个空。 林奢译微微睁大了眼。 一双黑不透光的眼珠,涣散的瞳仁,麻木到极致冷漠的表情,偏生像是有什么还在破碎和熊熊燃烧。他不能失去施妤,所以他不能伤害她。 在得与失,跗骨难剔的痛苦中,林奢译低下了头。 他轻轻地覆盖住了知遥的眼睛,他早已在心里预演过了无数次的窒息和惨败,说:“感情也留不住施妤,”语气奇异地上扬一些,“只有责任感会困住她了。” 小姑娘听不明白。 林奢译说:“很晚了,去睡吧。” 施妤从浴室出来时,林奢译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干发巾。 先把湿发细致地擦一遍,再用吹风机簌簌抖落的吹着,施妤问:“知遥呢?” 林奢译说:“我工作的地方距离阳霁家很近,如果你想她,我可以多带她回家来。”他的手指缠绕在她的发丝间,细细地摩挲,难得要求了一句,“但现在不准你找她。” “嗯?” 吹风机的声音有些吵,施妤没听清。 自从两人见了面,她一直在陪着知遥玩,林奢译暗搓搓地几次抢话均以失败告终。苦苦忍耐到了九点——“已经九点了,你之后的时间都是我的,好不好?” 施妤说:“好吧。” 林奢译得了一点承诺,于是贪心地还要求:“你今晚也要和我睡。”为了避免有任何的歧义,让施妤挑出漏洞来,他强调说:“一个房间,一张床,睡同一个被窝。” 施妤:…… 一股脑地说完后,没听见施妤的回复,林奢译怕惹了她不快,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哀求地补充:“也没几天了,多陪陪我吧。”他守着某条底线,其余的话几乎沾到了唇齿边,被他硬生生吞回去,撕扯着,一路痛到心脏的最深处。 施妤有些感慨:“确实没有几天了啊。” 原本富余的时间仿佛越走越快,让一分一秒都显得珍惜起来。 林奢译想到了叠成堆的行李,更难受了:“我会尽快把东西都收拾好的。” 施妤提醒他:“确实,把那些无关紧要的都拿出来。” 她明明列出了物品清单,却架不住林奢译什么都想往她的行李箱里装,凭空捏造,简直补充了一张更长的新清单出来。他反过来还劝她:“装进去的都是很重要的东西。”有些是实用的,有些能让施妤在看见的时候,多想起他一点。 施妤没理解到林奢译的细腻心思,但她感同身受,能明白他未尽的不舍之言。 转个身,她把脸埋进了林奢译的肚腹里。林奢译穿着件毛绒绒的睡衣,抱起来也软绵绵地,像个安静乖巧的玩偶熊,施妤眷恋地蹭了蹭,闷声说:“我会很快回来的。” 林奢译帮她梳顺了头发。 施妤微阖了眼,轻声说:“谢谢你,同意我走。” * 施妤在交接表上签完字,意味着她在这个阶段的工作全部都结束了。 她有些怅然若失。 回想刚毕业入职时的手足无措,在领导手把手的提点和指导,同事们热心的帮助下……她犯过错,学习,不断提升,被选调参与到各种重要项目的研发,履历表上荣获的嘉奖见证了她每一次的顽强成长。直至现在作为集团优秀员工,获得出国进修的机会,也是对她这几年工作成果的最大肯定。 陶妍妍说她的失恋日记都写不了这么长。 在得知施妤要走的消息时,她同样哭得也比失恋更惨。此时她特意先从安抚室里哭完了,补了妆,再和施妤告别,按照她的说法,一定是得留下最美的最后一面。 施妤将盖了公章的文件资料放进包里,笑说:“那我先走了,今天提前下班。” 陶妍妍立刻举手:“领导,我太伤心了,能申请工伤吗?” 领导正送施妤往外走,回头淡淡地说一句:“那就留下来多加会儿班,公司难道不是你最温暖的家吗?最能治愈你受伤的心。”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挡住了内里的一片哀嚎。 领导满含期许地看着施妤,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好加油吧。” 施妤不舍地说:“等我回来,还跟着你干。” 却不想领导摇了摇头,颇有点伤感,像看已经长大了,不得不离开的孩子似的:“你会有更多、更好的发展机会。” * 阳霁带着知遥来时,施妤刚和邮政人员沟通完,计划先把行李邮寄过去。 进门后,知遥安静地往施妤身边凑,她矮小的个头,一直只及施妤小腿的高度,总也长不高般的稚嫩,让人想多疼她一些。施妤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但目光投向阳霁时,她顿了顿,有些担忧地说:“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阳霁稍别了下脸,勉强笑说:“这不是舍不得你吗?” 最近林奢译带知遥来了几次,阳霁倒是没怎么出现过。她把手里提着的果蔬放在桌上,见施妤记挂的神色,主动说道:“你走了之后,我在S市也没有朋友了。” 两人同为大学同学,毕业时,一起选择留在了S市。 阳霁说:“我打算带知遥回家。” “你和你爸妈……” “我打算去认错,”因着未婚生子的事,阳霁和家里人闹翻了,这些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得,吃尽了苦,“我是真知道错了。” 见施妤还是副担忧的模样,阳霁笑了笑:“就算他们不愿意原谅我,知遥这个外孙女也是要认的吧。” 这话倒说得没错,谁能对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狠下心呢。 即便是施妤,临走了还惦记着知遥,给她买了一堆玩具,还有益智类的书。 施妤和阳霁一起陪知遥玩了几把飞行棋,期间,阳霁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她挂断了一次,另一个陌生的号码又拨进来,许是顾及着什么,她起身去阳台上接了电话。 施妤执着要扔个六,本没有多注意。 但知遥的视线一直往阳台上瞄,她不由顺着方向去看,阳霁正背对着她们,跟电话里的人说些什么,听不清楚,不过她的动作和情绪明显很激动。 施妤问:“怎么了?” 知遥沉默地摇了摇头。 没一会儿,阳霁回来了。虽然她克制着,脸色却更差了一些。她一边穿上了外套,一边对她们说:“我有点事要办,先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知遥起身想跟着一起去。 阳霁神色缓和了些,叮嘱说:“遥遥,你跟着施妤姨姨,在这儿等妈妈。” 阳霁离开后,知遥有些闷闷不乐。 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施妤抱起她,去厨房看林奢译一展身手,表演出神入化的厨艺。她起哄地说:“来切个兔子耳朵的苹果吧。” 林奢译无奈地看她一眼,洗净了刚切过菜的刀,打开冰箱。几下切好了苹果,他取了牙签,先喂一个给施妤。 施妤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林奢译再递一个给知遥。 知遥乖巧地说:“谢谢林老师。” 苹果有些凉,她含了一会儿,咬下来了一小块。 锅里咕噜噜炖着肉,热气腾腾,缭绕着一股股的肉香儿,施妤本来不饿,闻着就突然觉得饿了,又指挥地要求道:“能吃了吗?” 林奢译翻炒了两下,估摸着差不多了,夹了一块肉喂她。 厨房做饭的环境称不上舒服,施妤抱着知遥,即便只是依偎在门口,也难免觉得被波及了。站没一会儿她想走,林奢译烧热了油,正倒了一盘青菜在锅里,滋啦作响,瞬间爆发出了另一种香味。他没回头,只是问施妤:“要尝尝吗?”施妤说:“要!”就这么一道菜接一道菜,施妤一边尝,一边还给知遥做榜样,说:“你看姨姨,从来不挑食,荤素搭配的都吃。” 阳霁打来电话,说她赶不回来,不用等她吃午饭了。 施妤问知遥:知道妈妈最近在忙什么吗? 在她印象里,阳霁除了下定决心,和李梁睿分开时,消沉了一段时间。待她冷静下来后,换了份新工作,性格明显开朗了很多。 林奢译往茶几上的杯子里倒上了水。 知遥伸手说想喝,施妤便帮她端起杯子,看小姑娘一口气咕咚喝完了半杯。知遥擦了擦嘴巴,又说要去上厕所,哒哒跑得飞快。 施妤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林奢译问:“要不去睡会儿吧。” 施妤征求知遥的意见:“要睡吗?” 小姑娘点点头。 于是没等林奢译再说什么,施妤宛如抢亲般,迅速地搂起了知遥,直往卧房里冲去。她想和知遥一起睡,亲亲密密地多说点话儿,可是想了很久了。 林奢译帮两个人拉上了厚重的窗帘,按熄了灯,他还体贴地要帮忙关上门。只在关门前,他特意地多看了施妤一眼。 施妤赶忙闭上眼。 林奢译执着地停步在门前,午后的一道光从门外照进来,落过他身上,亮堂堂的,也正巧落在施妤的眼皮上,无声地谴责施妤的偏心。 施妤:…… 她话也不和知遥说了,假装已经睡着了。 吃饱喝足,这一觉睡得沉,简直是睡的昏天暗地。 施妤被推醒的时候,伸手一揽,没抱住惯常瘦削的那道腰身,反而是个娇小的孩子,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是知遥。 知遥醒了有一会儿了,自个穿好了衣服,正趴在床前,摇她的胳膊。 施妤哑声喊了句:“遥遥。” 知遥说:“姨姨,现在六点了。你能帮我给妈妈打个电话吗?” 阳霁始终都没有回来,拨出去的电话也一直提示正在通话中。 施妤点开微信,倒是林奢译给她发了条消息,说店长找他,他要出去一趟。 施妤抱着知遥走出卧室,发现她真得睡了很久,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夜幕上零零碎碎的有几颗星星,落在地上,在城市里点起了连绵的万家灯火。 知遥攥着施妤的衣领,小声说:“姨姨,我想回家。” 施妤安慰她:“我们说好要一起在这儿等妈妈的呀。” 她抱着知遥在屋里转了一圈,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很安静,太安静了,以至于让她也有了隐约的不安。施妤说:“要不我带你下楼去玩?” 知遥摇了摇头,眼眶里渐渐凝聚起泪花。 施妤心疼地哄道:“别哭了。” 知遥听话地点头,一眨眼,却是掉下了两滴眼泪。 施妤只好说:“我带你去找妈妈。” 知遥“嗯”一声,抽噎着细小哭腔。施妤把她放在车后座,系安全带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问:“姨姨,我可不可以再给妈妈打个电话?” 施妤把手机递给了她。 小姑娘虽然不识字,但认得通话的界面,也记得阳霁的电话号码。一个电话拨过去,响到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再拨过去。反反复复的“嘟嘟”忙音,也撩拨着施妤的心神,她心里不由慌乱起来,加快了车速。 施妤对去阳霁家的路很熟悉,然而以往来回的每一趟,都从没有让她觉得如此漫长过。 车速一路飙升,直至减速停稳。 知遥提前解开了安全带,在施妤帮她打开车门后,她扶住施妤的手跳下了车。一大一小,两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没再分开,彼此都有些暖不热的冰冷凉意。便这么牵着,她们快步朝阳霁家的方向走去。 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远处已经围上了几圈的好事群众。 也在那么一瞬间。 似乎是有所感应般,施妤抬起了头。 一个黑影从天而落。 施妤下意识地捂住了知遥的眼睛,她明明什么都没有看清楚,但她的手在发抖。围观的人群立刻发出了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慌乱声,把知遥不安喊她的声音都掩盖住了。 楼上有人在朝下望。 这次施妤看清楚了,她只恨自己看得太清楚,死死盯着那人,直到那人消失在窗口,她几乎都没有呼吸过,她的牙齿在发颤,如果不是知遥扒开了她的手,令她回了回神,她甚至不知要站到何时。周围的一切杂乱和喧嚣都和她无关,又仿佛那堕楼的人是她,把她一直以来的理智,感情,统统摔了个粉身碎骨。 有人维护着现场秩序,有人拨打了急救电话。那人也赶到了楼下,他朝纷闹成一团的人群扫过一眼,似乎转身要走。 施妤大声喊:“林奢译,你给我站住!” 那人的身形一顿,他没穿外套,在初春夜里的寒风中,身上的薄衫被吹得挤成了窄薄的一片,她竟没有发觉他已经消瘦至此。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望过来的眼神也十分冷淡。病态苍白的脸色,麻木的神情,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眸中燃烧的执念,施妤绝不想承认,一如当年绝对疯狂,也绝对理智的祝沁澜。 施妤只感觉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结了。 冬天其实还在,地冻天寒的大雪把她彻底地深埋了起来。 林奢译便这么一直望着施妤。 他面无表情地,在突然响起的警车鸣笛声中,他别开了双眼,望向某处,选择了束手被捕。 第76章 (一更) 知遥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 喊了声“姨姨”。 施妤尤像是没有听见般,仍在顿愣的出神。手机被她攥在手里,除了响铃, 也在持续不断的震动,但她始终一无所觉。直到知遥挣扎地要从她怀里爬起来,施妤这才回过了神, 发抖地,重新把她抱进了怀中。 “怎么了?” 知遥小声说:“有电话。” 来电的震动停止后, 在屏幕上留下了一道鲜红色的未接提醒。看着备注为“施爸”的号码,施妤逃避地不想面对, 然而很快, 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施爸许是提前看过了电气预报, 说:“我这边天气很差, 暴雨可能会持续到明天傍晚, 不知道会不会对你的航班有影响。” 航班……? 施妤一惊, 她飞A国的航班是今天! 她立刻看了眼时间,索性现在赶去机场还来得及。但——施妤的视线一飘, 又看向一直紧闭的手术室, 在医院长廊的惨白灯光下,那点提示正在手术的红灯愈发显得刺眼……阳霁突然坠楼,正在手术室里抢救,生死未卜;知遥年纪太小,根本没办法照顾自己,如何能让她做到安心离开? “我……” 一股茫然慑住了施妤的心。 突如其来的沉默,也让施爸察觉到了异样, 他追问:“你现在到机场了吗?” “……没有。”施妤艰难地说。 “小妤!”施爸的声音霎时间冷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林——” “是我的朋友出了点意外, ”施妤隐瞒地说,她不想自己的声音夹带上哽咽,努力平复着呼吸,“我有点脱不开身,可能得晚些时候再过去了。” “真的?” 还是沉默。 施爸的心中有了定论:“果然是因为林奢译。” 施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亲眼目睹了阳霁坠楼,她在案发现场看见了林奢译,然后呢,她不敢再想了,她不敢去想凶手是不是林奢译,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选择和林奢译在一起,而害惨了阳霁! “那天我劝你趁早离开他,你说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 “现在,你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吗?” 施妤哑然,无助地抱紧了怀里的知遥,她想要抓住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小姑娘不知所措,也唯有紧紧回抱住她,给她一点支撑的力气,“爸,我……你再给我点时间。” * 手术室的红灯亮足了一整夜,施妤盯着看久了,再望向窗外时,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楚天边那一轮刚升起的红日真的是太阳,还是她视网膜里残留的影像。 小姑娘缩在她怀里,裹着两层外套,时醒,时而睡了。 天亮后,医院往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施妤怕吵到她,便把她抱回了病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 知遥睡得蜷缩,只有小小一团。 施妤不放心留她一人,守坐在床旁,很快又陷入了顿愣的出神状态。 她惴惴不安,不敢想,却又不得不强迫地让自己去想。她想见林奢译一面,当面问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警察说他需要配合调查,留下的咨询电话一遍一遍地拨过去,得到的也全都是拒绝的回复。 手机里尽是断掉的忙音。 她的人生好像也突然被中断了。 她错过了那一班发往A国的飞机,却又像是被席卷到了高空中,滞留,转而一直坠,一直落。不真实感、失重感把她的思绪搅得如破碎的絮状云,一阵风就把她吹散了个彻底。 “叩叩。” 有人敲门。 施妤看到了一抹从门窗外漏进来的暗蓝色,立即站了起来。因顾及着知遥,她快走几步,掩上门,却再也多走不了一步了,直接问道:“阳霁的事有消息了吗?” 来人是名女性警员,她扎高了长发,配合着一身扣腰警服,显得精明而干练。 施妤隐约觉得她有些眼熟。 当女警自我介绍完姓名后,她也想起来了,竟然是阎燕! 施妤的心蓦地一沉。 有一瞬间,她几近耳鸣了,一条紧绷的蜂鸣线从左耳穿进去,直贯右耳,令她听不清除此以外的任何声音了。她看见阎燕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你不用紧张。” 但阎燕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毫无避讳地提起了祝沁澜。她解释说,因着林奢译和祝沁澜的关系,她被上头借调来协助调查此次的案件。 施妤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阎燕示意施妤,可以找个地方,坐下聊。 施妤摇了摇头。 于是阎燕的神色变得严肃了些,她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了一本笔记本,翻找到某一页,公事公办地开始询问道:“最近你一直都和林奢译在一起吗?” “……!” 施妤生硬地问:“不问有关阳霁的事吗?” 阎燕盯着她,不解释。 施妤只好低声回答道:“我们一直在一起。” “最近有感觉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有。” “你可以多想想。” 施妤站稳了身体,这让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他从幼儿园离职后,确实颓丧了一段时间,不过现在他已经找到新工作了。” “什么工作?” “在朋友介绍的一家甜品店里,做甜点师。” 阎燕的手指点住本子中的某一行,驳斥道:“不对。”她一字一句地念:“根据甜品店老板的供词,林奢译经由陈素昕的介绍,去到他店里学习甜品制作。教学不收取学费,作为回报,林奢译需要帮忙照看他店里的生意,并非是雇佣的工作关系。” 林奢译会对她说谎吗? 施妤下意识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老板确实说,有想把林奢译留下来做员工,但被他拒绝了。”阎燕一边说,审视般的目光投向施妤,“而且就在几天前,林奢译因为某些原因,已经提前结束了此次学习,再也没去过甜品店了。” 但昨天林奢译还跟她发消息,说老板临时有事找他,他需要出门一趟……如果阎燕说的是真的,那林奢译说得便是假的……?阎燕身为警察,没有骗她的必要,那就是林奢译说谎了……? 林奢译说谎了。 原来林奢译对她说谎了啊……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犹如被打开了的魔盒,那些一直以来被忽视的细枝末节,不愿去多想的事情,都有了更多值得怀疑的解释。即使施妤不停地安慰自己,林奢译之所以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她应该相信他。但在不得不与阎燕对视的时候,她眼睛里已然夹杂了忐忑。 阎燕对这种眼神过于熟悉,也过于无动于衷,话题还在继续:“你原本是计划在今天离开,去哪里?” 施妤如实回答了。 “你要出国进修的事,有提前跟林奢译商量过吗?” 施妤不自在地说:“……这是我和他的私事吧。” 阎燕毫不留情地说:“我只是想知道,在得知这消息后,他有没有挽留过你。” 施妤闭了下眼。 她似乎猜到了阎燕想说什么,她希望阎燕不要再说下去了! 透过门窗,阎燕朝病房内看了一眼。 她仿佛听见了施妤无声的恳求般,如施妤所愿,竟然换了一个话题,问:“里面是阳霁家的小孩吗?是叫李知遥吧。”空荡荡的房间里,唯在床上有一小团隆起,安静地睡着。 “你很喜欢她。” 施妤迟疑地不敢点头。 她有种预感,这个话题暗含了更深、更可怕的存在。 “早前林奢译在幼儿园里做老师,所负责的向日葵班是李知遥就读的班级,而你被阳霁拜托照顾李知遥,自此两人有了重逢的机会。”笔记本发出了细微翻页声,引起了施妤不自觉的一个颤抖,被阎燕收入眼中,“之后,因为林奢译偶然救了李知遥,你向他表示感谢,你们间的关系进一步加深,直到重新在一起……”阎燕说,“这个孩子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 施妤回想起了几次阳霁拜托她照顾知遥的事。 早在最初艰难的那几年,其实她都没有如此频繁的“麻烦”过她……但施妤很快又自我否认了,她不认为林奢译会处心积虑地利用老师的身份接近她,他是真心喜欢着孩子们;而和阳霁多年互相扶持,患难与共的友情,也让她认定阳霁不会故意这样做。 心里冒出一个个疑问,又被她一个个地否决。 施妤的脸色几经变化,就在她似乎坚定了某个想法时,阎燕突然说道:“据我调查,无论是从前,还是再次相遇的现在,林奢译一直很爱你,感情浓烈,甚至存在过激自伤的行为。这一次你要出国离开,一去至少两年——据你的表述——林奢译非但没有开口挽留过你,也没有任何明确的表示,你觉得这符合他的行事逻辑吗?” 施妤反驳道:“阎警官,人都是会变得,他现在变得更好,为什么又非要用从前的事猜忌他?”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 “因为在距离阳霁家很近的甜品店里帮忙,所以林奢译时常有机会带着李知遥回家看你,”阎燕犀利地问,“所以当阳霁出事后,你会留下来照顾李知遥,也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吧?” “……!” 阎燕的笔记本很厚,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了很多内容,用记号笔标注的重点,也有多次翻阅后的卷边痕迹,她迅速找到了证明的记录,“你购买飞往A国的航班是在今早六点半,然而现在已经八点了,”她抬头,视线精准地锁定了施妤,“你还在这里。” 她站在这里。 她的没有离开,就成为了最狼狈、最真实的证明。 施妤慌了心神,下意识地回避起阎燕的视线,不由也朝向病房内看去。 看见小姑娘身上盖得被子有些滑落,令她怕冷似的朝被窝里缩,施妤连忙进屋帮她扯回了被子,掖实了被角。 知遥睡得并不安稳,如被魇住了般。 施妤担忧地摸了下她的额头,没有烧,又摸了摸她的手心和手腕,温度也正常。 但知遥微皱着脸,沉在光怪陆离的梦里,她一直无意识地寻求着依赖。那独属于小孩子的柔软手指攥住了施妤,即使她攥得力道很轻,却也让施妤绝没办法挣脱了—— “感情留不住施妤,但责任感会困住她。” 原本不过是不经意间听见的一句话,此时在施妤的脑海中,竟无比地清晰起来。她的心神俱颤,磋磨着她的抵抗和挣扎。 “叩叩。” 阎燕轻声地敲了下病房门,示意施妤,她的“审讯”并没有结束。 施妤心里有股难以言喻的颓丧:“阎警官,还有什么要问的?” 顾及着屋内有睡着的小孩,阎燕配合地放低了声音:“林奢译有跟你提起过他要离开S市吗?” 施妤摇了摇头。 “根据调取的购买记录,他预定了去往H市的单程车票,时间也是今天一早。” ……这算什么? 阎燕故作猜测:“畏罪潜逃?” “不会的!”施妤苍白地试图解释,“原本这个时间就是我要离开了,他说不定只是想在我离开后,回一趟H市……” 但身为警察的直觉,每每能让阎燕敏锐地发现字句里被含糊略过的问题,她追问道:“那林奢译有告诉过你这件事吗?” “……” “看来他隐瞒了你很多事。” 一声幽幽的叹息。 接二连三的变故和冲击,彻夜未眠,都让施妤感觉疲惫极了。 她没有力气去辨别是非和真假,甚至开始怀疑,阎燕口中的林奢译,与她一直以来朝夕相处的真得是同一个人吗? 阎燕观察着施妤,试探地问:“你在想什么?” “你说的很多事,我都不知道。” 那个偏执、危险、步步行动皆在算计中的林奢译……那个对小朋友们温柔相待的林老师,深受大家喜欢的小林,那个对她悉心照顾,深爱她,每每受了委屈也只会隐忍的林奢译……不存在吗?过往的温馨相处,原来都是假象,是伪装吗? * 结束了问话,阎燕收敛起咄咄逼人的气场,合上了笔记本。 有关于这次的案件她还有其他的证人要询问,时间紧迫,她简短地与施妤了告别,就要起身离开。 “阎警官,”施妤喊住了阎燕。 她的嗓音哑起来,说话间有种生疼。但她不肯罢休,坚持地重复着最初的请求:“我希望能见林奢译一面。”只一面就好,她答应过他的。这一次,无论别人再说什么,她都会选择站在他的身边。即便是谎言,是伪装,也要林奢译亲口承认,她才会信! “抱歉,”阎燕依然是拒绝,“他现在需要配合调查。” “……” 阎燕看着施妤,看她眼瞳里的亮,明灭地,两簇不定难安的火苗。出于某种同理心,阎燕最终不忍心般,开口道:“林奢译拜托我,跟你说一句话。” “什么……?” “对不起。”阎燕说。 他说:“施妤,对不起。” 第77章 (二更) * 不知何时, 知遥已经醒了。 小姑娘悄无声息地流着眼泪,哭得脸红,打湿了一大块的枕头。 施妤安慰她说:“别担心, 阳霁没事了。” 幸好阳霁所住的楼层不高,老旧小区的二层被邻居长期占用搭建起了大棚,以往屡屡投诉无效, 反而在这次起到了关键的缓冲作用。阳霁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转入重症监护室, 但什么时候醒来还是个未知数。 知遥点点头,幼小的身体缩回被窝里, 只露出了几缕细软的发丝。 施妤怕她闷, 哄道:“到姨姨怀里来, 好不好?” 隔着一层被子, 小姑娘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可施妤听懂了。她何尝不担心阳霁, 担心林奢译呢。只因着在知遥的面前,她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才硬撑着装成一切安好。 随着日头的升高, 天色明亮,也似乎温暖起来。 然而房间内的空气却犹如凝滞,阴凉冷冰的惑人。有几滴水落在了被面上,浸湿出深色的痕迹。施妤茫然地抬起头,她不知从哪里落下来的水渍,直到又有泪水溢出,沿着她的眼尾滑落, 无声的碎在素白的被面上…… 施妤抹掉了眼泪,语调轻松地问:“遥遥, 饿了吗?姨姨带你去吃早饭吧。” 知遥没动静。 就在施妤以为她又睡着了的时候,知遥掀开了被子一角,瑟缩地说:“姨姨,我的娃娃落在家里了,你能帮我取回来吗?” “是妈妈送给我的娃娃,”知遥明显也不想哭,但她还小,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妈妈说,她不在的时候,娃娃会代替她陪着我。” * 施妤和阳霁交换过家里的备用钥匙。 不过当她拿钥匙尝试开门时,稍推了推,她发现阳霁家的房门并没有上锁,只是虚掩上了。 拼到一半的巨型拼图摆放在墙角,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玩具,屋内不算整洁,总归是乱中有条,并没有丝毫打斗、挣扎的痕迹。唯有一扇窗户敞开着,像是阳霁在开窗通风时,不小心掉下了楼。 施妤惦记着独自待在病房的小姑娘,虽然有拜托值班护士帮忙照看,不过她依旧放心不下。根据知遥的描述,施妤快速朝卧室走去,找到了靠墙的衣柜后,她去拉最下层的抽屉。 第一下没有拉动。 多用上些力气,里面被塞得满当的杂物顿时发出了“滋滋”的扭曲声。 透过仅开的缝隙,施妤试着先抽出了些表层的废纸,再是陈旧的小玩意,被压在下面的资料……各种东西被她依次取出来,但直到她把抽屉掏空了,也没找见知遥所说的娃娃。 难道知遥记错了地方? 施妤陆续拉开了倒数第二层,第三层的抽屉,这次很容易就拉开了,里面是些叠放整齐的衣物,再看整间衣柜,其实也都收拾得很规整,反倒显得最下层的抽屉乱得特殊起来。 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地面上陈列的杂物,施妤捡起其中的一个本子,缓缓翻开…… “第一次见到他,以及之后发生过的无数事,我都历历在目。 就是因为太过于念念不忘,记得太清楚,所以今天在路过医院的告示牌时,停留,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享誉国际”“最著名心理学家”的前缀衬托得他一如既往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但曾经,我确实和他在一起过。 当他本人出现在我面前时,他用一种熟稔地口吻,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原来他也是记得我的。 我心里竟然觉得有一丝安慰。” “诗人说‘所有的生命在献身之前,不是不知道应该闪避应该逃离,’我知道我应该拒绝,‘但隐藏的一种渴望,却绝不容许(*注1)。’我回复他说,好。” “我还爱他。 我忘了问,他是不是还爱着我。” “最近有点累,时而走神,工作上也几次犯错,挨了领导的狠批。他建议我辞掉工作,多休息,也能更好的照顾知遥。我考虑了很久,还是拒绝了。 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让我心生愧疚。 看着他明显对我失望的眼神,他问我,真的爱他吗? 他说,那就证明给我看。” “最近幼儿园要举办摄影展,我忙得脱不开身,多亏了有施妤帮忙带着知遥出去玩。 遥遥说,他们班上新来的老师很喜欢她的照片,不但选了好几张,放进了班级相册,还问能不能单独送给他几张留存。” “施妤不小心,把知遥珍藏的小饼干都吃掉了。作为赔礼,她给知遥买了很多的零食,但知遥还是伤心。那个饼干卖相可爱,味道确实好,据说是那名新来的林老师自己做的,市面上买不到,他也只奖励给表现优秀的小朋友。 我偷偷给林老师打电话,解释了原因,问他能不能再给知遥一些。 没想到,他帮忙做了整整两大包,知遥吃不完,正好分给了施妤一包。” “知遥很喜欢小林老师。 施妤有些吃味地问,难道比喜欢姨姨,还要喜欢? 知遥连忙解释说,她当然最喜欢姨姨。 我很高兴她们相处的很好,我也放心把遥遥拜托给施妤照顾。” “今天忘记接遥遥放学了…… 我真得有点崩溃,为什么我连这么一件小事都做不好。” “他给我开了些安神的药……” “我知道自个性子怯懦,从小到大都习惯了逆来顺受,但我绝不想瑶瑶和我一样,遭受了委屈也只会忍耐。我跟梁睿解释,我从来没有想过利用遥遥来要挟他,我恳求他提醒李家的其他人注意言辞,他们不能——尤其是在遥遥的面前——这么污蔑、否定她的存在!” “我近来常常在想,我爱他什么呢?” “我不会再把遥遥送去李家祖宅了。 以我现在的情况,没办法照顾好遥遥,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把她拜托给施妤。” “没想到林老师就是施妤的前男友! 会有如此兜兜转转的缘分吗?我和施妤几乎在同时遇见了曾经爱过的人,但我也知道,我和她不一样。施妤生性乐观,爱憎分明,而我怯弱犹豫,人生中唯一一次的勇敢,即便我拼命的努力……我和梁睿,可能终究还是会分开吧。” “无论从前,抑或是现在,梁睿不曾有丝毫的改变。 他让我证明,我爱他。 我究竟爱他什么呢? 越接近他,越了解他,我发现——或许我爱的,不过是我借由‘他’虚构出来的一个完美形象吧。” “我一厢情愿的爱他。 我在这段感情中沉浮的痛苦,备受折磨。 我已经无力再为他编织完美形象了,在‘他’轰然坍塌后,我更在废墟尘埃里看清了他本来的残忍面目。谎言,欺瞒,利用……为什么……我爱的竟然是个这样不堪的人?” “我和他彻底结束了。” “李梁睿是个疯子!!” 日记本掉回地上,在空荡的房间中砸出了一声闷响。 施妤无意偷看阳霁的日记,只想从中找到有关她坠楼的线索。最下层的抽屉中不止有日记本,施妤翻了下其他东西,果真发现了更多奇怪的资料。 “精神——中心——” 一沓病历本。 施妤粗略数了数,足有十几本之多。 为首的一份,患者处填写着阳霁的名字,她不知道阳霁何时精神衰弱到要去看医生了,而主治医生处,签的则是“李梁睿”……?之后几本病历的患者署名,施妤不熟悉,但主治医生同样都是李梁睿。阳霁从李梁睿那里拿到了这些病历本,为什么又要把它们藏起来?直至施妤翻至最后一本,患者处赫写着“林奢译”! “啊,你找到了我的东西。” 施妤闻声抬头,不知何时,卧室门前竟然站着一位身形高大的男人! 她下意识地将手里的东西藏在身后,却为时已晚。 男人大步朝她走来,伸手要夺。 施妤迅速捡起地上的废纸,一股脑地向他扔去。趁男人不备,她瞅准时机弯腰与他擦身而过,飞快地跑出了卧室。 施妤感觉自己发现了阳霁坠楼的真相! 她心跳得很厉害,只想保存住手中的证明,赶紧交给阎燕。她更在心里坚信,林奢译是无辜的!施妤慌乱地朝门外跑去,然而本来没有上锁的门,此时却被反锁上了!她一边尝试开锁,一边不停地往回望,生怕男人会追赶上来。 门困如牢笼,根本打不开。 施妤担惊受怕着,只能暂时找个较为有利的位置,借由沙发、茶几等家具的阻挡,和男人拉开尽量远的距离。 许是断定施妤无法离开,男人走得从容,慢条斯理地。 “李梁睿!” 虽然仅见过几次面,施妤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摘下原本佩戴着的金框眼镜后,再无遮挡,李梁睿的表情充斥着明晃晃的嘲讽:“我一直在这里啊,是你没有察觉。” “!” 他一直在盯着她…… 从她刚进门开始,他就躲在了暗中窥探! 他在等什么?难道是等她找到这些资料…… 李梁睿命令道:“把东西给我。” 一股怒火猛然在施妤的心里燃烧起来,她厉声质问道:“为什么要把阳霁推下楼?!” “施小姐,请你搞清楚,我不是犯人,是失主。”李梁睿满不在乎地说,“前段时间,我的办公室失窃,丢失了很多重要的资料,原来都是被阳霁偷走了。”他说,“现在请你物归原主。” “你确定这些都是普通的资料?” 施妤没来得及细看,但此时绝不会相信李梁睿的鬼话。 她想起阳霁日记本里提到的“安神药”,以及阳霁在吃药后,一系列不对劲的异常反应,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你在拿病患做药物试验?!” 李梁睿的瞳仁缩了一瞬:“她跟你说的?” 施妤不置可否。 “我果然还是太心软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机会,结果她根本不珍惜,她不配!她假意答应重新我和在一起,实际不过是为了收集证据,企图毁了我!” “……所以你就杀了她?” “不,”李梁睿冷笑,“这是她做错事,应该受的惩罚。” “你——!”施妤气结,“你少颠倒黑白,阳霁真是被假象蒙蔽了双眼,竟然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李梁睿复述一遍,眼中的怒意更胜,“她真的喜欢我吗?这世上根本没有纯粹的感情!她总是说爱我,但她拿什么爱,如何能证明‘爱’?她根本证明不了!满口谎话的女人,肤浅的女人!” 施妤讥讽地说:“你以为阳霁爱你什么?她第一次见你,并不是你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新生欢迎会上致辞,荣膺满堂的掌声和喝彩。而是在上台前,你躲在楼梯间反复背诵稿件的时候,你背到嗓子沙哑,她给你递了一瓶水!” 李梁睿没有忘。 “人前无限的风光,背后也会忐忑不安,因为比赛紧张到手脚发麻的你;校跑三千米第一名,之后躲藏在储物间,撕心裂肺干呕的你;成绩名列前茅,每晚在图书馆熬夜苦学的你;你说阳霁对你有所图谋,贪图,但她看在眼里的,从来都只是你最狼狈,最不堪的模样。这就是阳霁对你的爱。” 施妤反问道:“你想要什么证明?” “是想要一个人,透过完美的假象,爱你真实俾劣的模样吗?曾经确实有一个人这么爱你,但已经被你亲手毁了!” “你胡说!你也在说谎!!” 李梁睿狠狠踹向了沙发,猛然撞到施妤的小腿,令她吃疼地弯下了腰。 施妤想逃。 奈何暴怒中的李梁睿动作更快,他一把掐住了施妤的手腕,夺过了病历本。但他已经无法再去考虑销毁证据的事了,他被施妤彻底地激怒,满心满眼地都只想杀了她!让她闭嘴!和阳霁一样永远的闭上嘴! 施妤被李梁睿摔在地上,死死掐住了脖子。 李梁睿的双眼血红,瞪着她,掐人的手臂上浮现出寸寸紧绷的青筋。 施妤断断续续地问:“你昨天……也是这么对阳霁的吗?” 就当她挣扎不能,几乎无法呼吸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暴力轰开了,阎燕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冲了进来,迅速扣押住了李梁睿! 施妤惊魂未定。 阎燕把她扶到了沙发上。 施妤下意识地扯住了她的一角,嘶哑地喊了声“阎警官”。 阎燕安慰她说:“放心吧,没事了。”自从她接到施妤暗中拨出的电话,听见了她和李梁睿的对峙,立刻带人朝着阳霁家赶来,千钧一发,幸好是赶上了。 “把阳霁推下楼的凶手是李梁睿!” “果然是他……” 阎燕长叹一口气,主动说道:“其实警方早就怀疑李梁睿可能私用违禁药,拿病人做实验。但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一直没办法对他展开调查。” 施妤激动地指向正被警察捡起来的病历本:“这些应该就是证据了!” 阎燕点了点头:“嗯。” 原本以为阳霁坠楼不过是个普通案件,在案发现场,警察就已经顺利地逮捕了放弃挣扎的嫌疑人。然而随着稍加审讯,警方发现两位当事人都与李梁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林奢译,竟然是恶性精神病犯祝沁澜的儿子! 因着阎燕对李梁睿、祝沁澜情况的了解,她被连夜抽调来协助调查此次的案件。事实上,最一开始对李梁睿医师资质的怀疑,就是她提出来的,进而引发了上层的重点关注。 “那能把林奢译放出来了吗?” 经过一系列的审讯和证实,林奢译确实是无辜的。 “可以,”阎燕温和地笑了笑:“他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吧。” 作为常年看押祝沁澜的狱警,在次次与祝沁澜的危险交锋中,她深知祝沁澜的病态与偏执恶意,也由衷地替林奢译感到高兴,他抗拒住了他母亲带来的负面影响。 施妤出神地望向天花板,脑海里不停回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 那句“责任感”,林奢译拜托阎燕对她说的那句“对不起”……如果她知道阳霁在被李梁睿纠缠,她一定不会轻易的离开。原来林奢译会参与其中,只是为了帮助阳霁,让她能够安心地出国,他还在为她的没有离开而道歉。 他把过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他只会觉得一切都是他的错…… 这就是她所熟悉的林奢译啊! 施妤咬牙强撑着从沙发上爬起来:“阎警官,卧室里应该还有其他的资料,你们忙,我先走了。”她是如此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林奢译的电话显示关机了。 施妤赶回家后,也没有见到林奢译的身影。她打车去警局,得到林奢译早已离开的消息,然而再没人见过他,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他好像人间蒸发了般,从施妤的世界里消失掉了。 第78章 (完) 知遥一心守着阳霁, 哪里也不愿意去。 施妤帮她向幼儿园请假,给魏老师拨出电话的间隙,她不由想起了林奢译, 心里更是酸涩。施妤说最近有点事,这几天都不方便送知遥去上学了。 魏佳表示知晓。 手机开着免提,便就着施妤的手, 知遥小声说:“谢谢魏老师。” “小妤,”魏佳犹豫地问:“你现在方便吗?院长想和你聊聊。” 施妤只认识一位秦院长。 当一道非常熟悉的和蔼女声出现在手机里时, 知遥立刻听出了她是谁,“院长!”她激动地扯着施妤的衣袖, “是院长!”竟然是秦淑。 前些日子, 宇宙妈妈从魏佳那儿得知了院长和林老师离职的真正原因, 她思虑再三, 主动找到了向日葵班的家长们私聊, 说明了情况。她想以家委会的名义签署请愿书, 就“挽回秦淑院长”的事,和幼儿园的高层领导展开商议和会谈。 家长们吵得不可开交。 同意者有, 更多的是反对。 宇宙妈妈坚持说:“各位家长, 关于秦院长工作怎么样,做得好不好,我希望大家都问一问自家孩子,听孩子们怎么说。” “小孩子懂什么?!” “听听孩子们的心声,尊重孩子们的想法。” 秦淑感激地说,她之所以能重回幼儿园任教,多亏了小朋友们和家委会的不懈努力。她关切地问:“小林最近怎么样了?” “他……” 林奢译会去哪儿, 又能去哪儿? * 施妤回到了H市。 久违地,她回到了两人原本居住的家。 虽然一直没有住人, 不过林奢译偶尔有机会,都会专程赶回来做一次大扫除。施妤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转了一圈,一切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她也并没有发现林奢译的身影。 直到——她沉默地望向了对面的林家。 仅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但自从林奢译搬来和她一起住后,她再也没靠近过那间房子半步。 那门落满了陈年的灰尘和蛛网。 施妤敲了下。 一声骤然的闷响在僻静的楼道中回荡开来,沿着回字形的楼梯蜿蜒向下,一层一层的钝意,撵磨着她的心。 施妤知道,林奢译一定就在里面。 * 恳求施妤的目光停留。 哀求施妤的怜悯。 祈求施妤的不要离开。 犹如一种自然而然的本能。 即使施妤对他笑。 即便施妤爱他。 施妤承诺不会离开他,却也没办法得到片刻的满足。 如果有机会能够将施妤彻底留在身边,如此昭示胜利的最终结局,诱惑心智的解脱,他如何能轻易地放手? 倘若非要用一方的死亡来证明这种浓烈的爱…… 在每一个与施妤对视的瞬间,林奢译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 施妤在林家的餐桌下面,找到了蜷缩着的林奢译。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拉他出来,而是和他一般钻进了桌子底下。 施妤原本以为林家早已经打扫干净了。 是当初她和林奢译耗费了一整个暑假的时间,一起擦拭干净的。然而此时她从躲藏在桌下的小孩视角,朝外看,孩子那么小,反衬得周遭一切都在被无限的放大。 原来那借由帘布透进来的光线,依旧如畸形的四肢,诡异地交缠在一起;那看似光洁的地板上,遍布了细微的道道划痕,缝隙中残留着枯涸血迹……那股腐烂粘稠的血腥气味,并非她的错觉,而是从林家最溃烂的内部散发出来的,无论她和林奢译如何努力,都永远修补不了它的崩坏和失常。 那一天。 骤然爆发的争吵,恸哭,以死亡相迫的挽留……林爸和林妈,怀着无法被切割的挚爱与恨,如两方因晦暗日光而生成的扭曲影子,开始了提线木偶的表演。 避无可避的小孩,被迫观赏着演出。 延伸的桌沿遮挡住了上方的视线,小孩看不见木偶脸上的表情,却还能看到木偶的脚,那插了尖刀的脚心,在地板上拖拽出一道道的狰狞痕迹。 此后的每一天,小孩缩躲在餐桌的下面。 他麻木地盯着空无一人的地面,而那表演就在他的脑海中反复上演,重复不断的暴怒和哀泣声。直到施妤把他从林家强行拉了出来,她因此成为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林奢译将无限的爱意投射在施妤的身上,那爱,最终折回他的心里,也把他内心深处最狼藉、最不堪的感情照得一清二楚,把他切割的遍体鳞伤。 施妤曾想,不应止于此。 他忍耐疼痛,他也理应在伤口上获得新生。 但林奢译说:施妤,对不起。 他空洞地睁大了眼睛:“我爱你,但我没办法相信你。” 倘若只能用一方的死亡来终结这种畸形的爱,他所能做的,只有拼尽最后的伪装,在彻底的自我掩埋和瓦解前,护送施妤安心地离开。 他几乎给了她自由。 ——即使他宁死,也不会放开施妤,哪怕一丝一毫。 “所以从最一开始,你就认定我不会爱你。” “……” “温柔也好,体贴也好,全都是你伪装的假象。” “……” “我答应过你,我会回来,我说到做到。但你说你会等我,却又是在说谎。” “……” “既然你没办法信任我,”施妤平静地、审判地说,“那么今后有关于你的任何事,我都不会再答应你,也不会再向你做任何证明。” 林奢译蜷缩得更厉害,如被灼伤了般,忍受着来自施妤的伤害。 他为什么还活着;他听见了施妤的声音;他不想听施妤这么说;他想阻止施妤;但一条无形的栓绳套在他脆弱的脖颈上,窒息地系紧了,令他只能压抑着求生的本能,喘息地靠近不了她。他在生与死之间徘徊—— 直至施妤恩赐地说:“你就这样,一直爱我,一直怀疑我吧。” 林奢译的瞳仁缩了一瞬。 活着,永远活在对她的哀求与渴望中,永远活在失去她的恐惧与痛苦煎熬之中! 林奢紧盯住了施妤,颤抖地,执拗地问:“我……可以这么幸福吗?” 施妤笑了笑,没有回答。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