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碎》来自www.aqbxs.com 本书名称: 赎碎 本书作者: 江南灼 本书简介: 美艳钓系凉薄x心机腹黑深情 双向救赎 破镜重圆 校园到都市 陆京尧,七中永远的年级第一,长着一张让无数女生一眼心动的脸,散漫中带着点勾人的痞。这样的天之骄子只对一个人好,那就是应碎。 应碎这人凉薄,看上去没心没肺的,精致的桃花眼中总是透着漫不经心,脾气也谈不上好。她以为她不会认真地喜欢一个人,直到她遇到了陆京尧。 陆京尧给了应碎一场毫无保留的救赎,给了她一场浪漫热烈的青春。但他得到的是应碎在日暮映衬下不走心的讽笑 “陆京尧,我就玩玩,你怎么还当真了?” 陆京尧陪应碎走过了西街的一个春夏秋冬,但是他们在周而复始的第二个夏天走散了。 重逢是一场暴雪。 道路被封。 应碎穿着一身黑色大衣,下了车,打算抽根烟。 吞云吐雾之间,她远远见到一个高大落拓的背影,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女生。 看上去行为亲昵。 陆京尧看到她了。但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继续和身边的女生讲话。 烟烫伤了手,应碎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她的心口又闷又痛。 她低声笑了笑,上车。 有什么好难过的,从前的选择,她没办法后悔。 只是那天的她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在酒吧醉得彻底。 陆京尧把人抱着离开了,酒吧声音嘈杂,他却只听到她的醉话,“陆京尧,我好想你啊。” 陆京尧眉眼含笑看着怀里的人。 他赌赢了。 多年前,她对他说完那些伤人心的话以后,也去喝酒了。 应碎不知道,那天他在。她那句醉酒后的“陆京尧,我喜欢你”,成了他等她那么年的唯一底气。 1.应碎从来不知道的是,陆京尧才是真正的狩猎者。高中的时候是,重逢以后更是。对他来说,凡事可有可无。但对于应碎,他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和执念。 她说她一生不幸,就连名字都被母亲予以破碎的寓意。可他偏要让她一生顺遂,也要让她往后的人生计划,将他算在内。 2.应碎以为重逢时的那场暴雪是他们共淋的第一场雪,但陆京尧知道,其实十二岁那年的才是。 3.应碎的右手手腕上总是套着两个发绳。后来,她手上只有一根了,另一根在陆京尧手腕上。 “遂遂,你要的安全感,一半你自己给,另一半我给。 陆京尧是应碎的一场救赎,在深渊坠落中,他抓住她,又亲手捧起她,陪她看日出金山,看雨过天晴,看深渊以外的大好风景。 高亮: 1.男女主是彼此的唯一,无前任,男主无暧昧对象(那个女生不是) 2.女主假凉薄,内心缺乏安全感,渴望热烈与至死不渝的爱。 3.拽哥拽姐的爱情角逐故事,小狐狸x有点恋爱脑的老狐狸。 4.角色语言性格为剧情服务,不代表作者思想。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婚恋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应碎,陆京尧 ┃ 配角:岑野,云栀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钓系假凉薄x心机深情 立意:救赎一场 第1章 7月10日。 宜北市的夏天闷热而又多雨,今天也不例外。 应碎穿着一件宽松的灰白色薄外套,扎着松松的马尾,目光清冷,眼下倦色藏不住,安安静静地坐在奶奶许阿卿病床边的椅子上,手指反复摩挲着袖口。 “老人家的身体机能不行了,各项指标都在下降,恐怕是没多少时间了,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应碎看着床上躺着的老人,脑海里又响起医生说的话。她的薄唇紧抿着,想到……眼眶不能自己地发热发酸。 她垂下了眼皮,试图平复眼底泛滥起来的热意。 “遂遂。”许阿卿沙哑而又孱弱的声音响起。 听到奶奶的声音,应碎目光闪了一下,随即条件反射一样抬起了头,站起来,俯身问她,“奶奶,您感觉怎么样?” 许阿卿扎着针的手颤颤巍巍地抬了起来,握住了应碎的手,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坐。” 应碎敛去眸中神色,坐下。 “遂遂啊,”许阿卿一如往常笑眯眯地看向应碎,“奶奶没什么能耐,这么多年没能把最好的东西给你。只能让你跟着奶奶一起吃苦。” 应碎似乎是知道许阿卿后面的话要说什么,鼻子酸了一下,皱眉出声打断,“我吃什么苦了?您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 许阿卿轻轻地捏了捏应碎的手,“傻孩子。” “奶奶有感觉的,可能……可能奶奶以后啊,没办法再继续陪着你了。” “奶奶,您别说了,成天瞎想些乱七八糟的。”应碎板着脸把手抽了出来,在用行动反抗许阿卿。 许阿卿知道自己的话对于面前这个十七岁的女孩来说有点残忍,但该交代的终归还是要交代的。 “遂遂耐心点,听奶奶说完。” “嗯,您说。”应碎装作随意把外套拉链拉起来,一路拉到底,然后低下头,闷闷地开口。 “你呢,什么事都不告诉奶奶,但奶奶知道,你在现在这个学校遭了不公平的对待。奶奶已经托你王叔叔帮了个忙,把你转到七中去了,和阿野一个高中。你俩正好也有个照应。” “以后有什么事啊,都可以找你王叔叔,在学校要是遭了人欺负,该反击就反击。遂遂别怕,你奶奶和你爸爸都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应碎垂下的长眼睫颤了一下,没说话。 “我抽屉里面有张卡,还有二十万,不多,够你上完大学,以后啊,就要辛苦遂遂自己赚钱了。” “哦对了,等到你上大学了,就去把你妈给你取的名字改了,听奶奶的话,改成顺遂的遂。” “我们遂遂啊,以后一定会诸事顺遂,也会有一个很爱你的人能一直陪着你的。” 应碎的头埋得更低了,咬紧了牙口,眼眶也泛了红。 “我知道了。” 应碎顺着许阿卿的话回答。但她心里想的是,她的一生本就破碎,就算改了名字也没用的。 许阿卿盯着应碎看,满是皱纹的脸上依旧泛着浅浅的笑意。她说完这么多话,已经很疲惫了。 可还是有点不舍得眼前这个姑娘,想多看几眼,再多看几眼。 应碎十二岁那年,被她的母亲应晚带来家里,说是自己要出国结婚了,以后不能再带着孩子了。 这是许阿卿第一次见到小姑娘。 那时候的应碎一身反骨,嘴里面叼着一根棒棒糖,眼里面都是横生的冷意和叛逆。应晚把她留在许阿卿家里,简单地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小姑娘看着自己母亲走的时候,没哭也没闹,把棒棒糖嚼碎,将棒子朝着垃圾桶里一扔,稚嫩的小脸淡淡地问许阿卿,“我的房间在哪里?” 如今姑娘长大了,模样亭亭玉立。她的眉眼继承了父亲萧洲文的,嘴唇和脸型又和应晚很像,总之是从了父母的优点,越长大越惊艳,标准的美人坯子。 就是瘦了点。 应碎总说,这身材刚刚好,可许阿卿总是觉得,应碎单薄得一阵风就能吹走。 两个人都没说话,病房里面很安静。应碎沉沉地低着头,不敢去看许阿卿。 病房里的空气稀薄到她的头脑有些昏涨,太阳穴处突突地跳着。 潮湿带着雨味的气息从窗户钻进来,应碎深深地吸了一口。 许阿卿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年纪到了。 她知道的。 可是一想到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爱她的人,就快要离开她了……应碎垂在两侧的手握紧,指甲嵌入掌心,却丝毫不觉得痛。 “奶奶想吃西街的桂花粥了,遂遂……能帮奶奶去买吗?” 应碎点了点头,帮许阿卿掖了掖被角,拿起一边的伞,“我去给您买,您先睡一会。” “好。” 路上有点堵,车辆行驶缓慢。雨刮器轻而有节奏的声音伴随着车内空调的低嗡声响了一路。 又是一个红灯,车正好停在站台前。 陆京尧坐在后座看着手机,就听到前面的司机乔木嘟囔,“这年头还真有这样的好心人,下雨了自己不撑伞,把伞给别人。” 陆京尧闻声抬起头,朝着窗外看。 就看到一个穿着灰白外套的女生把自己手里的伞递给了一个老奶奶,老奶奶的手里还单手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递完伞以后,女生朝着公交车站台走了过来。 定定地立在站台边上。 薄雨不大,但是很密,这么一小段路下来,还是湿了头发,耳边的几缕碎发并了起来。她却好像浑然无感。 陆京尧坐在车里,看着女生立在站台的身影孑然,那双干净而锋利的眼染着十七八岁花季不该有的冷与哀,清澈之中又显得空洞。 乔木又开口,“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人傻了点。自己多把伞给别人也就算了,这宁可自己淋雨,也把伞给别人的,还真不多见。” 陆京尧的视线从应碎身上移到不远处的医院,又缓缓收了回来,没有多说什么。 路口变成了绿灯,车子重新启动,驶离了站台。 手机电话响了,陆京尧低下头看了一眼,接起电话。 “回不来了?”他的声音慵懒而漫不经心。 “行,我知道了。” “嗯,没必要,挂了。” 没说几句,电话就挂断了。 陆京尧对着乔木说,“乔叔,前面那个路口停下来吧。” “怎么了,京尧是要去买什么吗?” “不是。今晚不去吃饭了。” “你爸妈还有老爷子他们还等着你呢。” “我爸妈刚打电话说今天有事不回了。老爷子我下次再回去看。你就在前面靠边停吧。” 车子靠边停了下来。陆京尧打开车门下了车,也没管乔叔喊着,“你不拿把伞吗?” 车门关上了。 陆京尧朝着车站的方向走。他走在雨里面,感受着这场无尽的细雨带来依稀的一点微凉。 应碎坐上了公交车,坐在了最后排。她带上了耳机,手撑着下巴,目光怔怔地望向窗外。 两个人正好交错而过。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这个世界上,能给伞的人不多。 需要伞的人却很多。 “小伙子。” 陆京尧被一个老奶奶叫住了。 他淡淡地望过去。 老人家撑着一把伞,手里还拿着一把黑伞,蹒跚地走近他,“小伙子没带伞啊?” 说着她把一把伞递给他,“刚刚我带生病的孙子从医院回来,有个姑娘把伞给我了,还叫我别还了。我家离得近,想着给姑娘把伞送回来,结果公交站台上人已经走了。” “要不这伞就给你用吧。” 陆京尧的视线落在老人家手里面的伞,难得没有拒绝,浅浅弯起了唇,“谢谢奶奶。” “不用谢不用谢。”老人家挥了挥手,佝偻着腰,转身离开了。 陆京尧看着手里的黑伞,指腹在手柄处摩挲了一下,手臂弯起,把伞撑了起来。 他看向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洼,雨伞在水洼处投下零落的黑色阴影。 他一脚踩了上去,成片的阴影被打碎。 9月1日。 “开学了就是高三了,能不能把心都收一收,看看你们这一个个没睡醒的样子,昨晚是熬夜玩游戏了还是补作业了?”高三一班的班主任范一恒拍了拍桌子,一脸无奈地看着底下的学生。 “老范,我们当然是前半夜打游戏后半夜补作业了。”陈逐应和道。 班里面一阵哄笑。 范一恒白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粉笔朝着陈逐扔过去,“就你话多。” 陈逐偏身一躲,粉笔从他耳边飞过去,砸在了他后面的空座位上,又弹到了地上,断成两段,滚到了墙角边。 陆京尧朝着边上的空桌子看了一眼,看好戏一样看了一眼陈逐。 陆京尧原本的的同桌叫许善睐,这学期出国了,这位置也就空了出来。 范一恒还在讲台上来来回回地叮嘱着,陈逐身体后倾,靠在空桌子的桌沿上,和陆京尧说话,“尧哥,你的仙女同桌……” 陆京尧挑了挑眉,缓缓看向陈逐。 “咳,是我的仙女后桌呢?她不会转学了吧?” 陆京尧把暑假作业倒数第二页的选择题填上,“她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你想知道自己不会去问?” “那是你同桌,又不是我同桌。”陈逐贱兮兮地笑着,晃了晃椅子。 陆京尧又瞥了陈逐一眼,表示无语,没搭理他。 范一恒说到了一半,一个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了电话。 “行,好嘞,马上来。” 电话挂了以后,他朝着门口走。 班里面又躁动了起来。 “啥事啊,老范怎么走了?” “你没听说吗,我们班好像转了一个学生过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刚刚在办公室看到了,长得超级好看!” “真的假的,班里走了一个许善睐,又来了一个美女啊!” “……” 交头接耳的话响在周围,陆京尧倒是没多关注,耐心地填着剩下的题目。至多边上再换一个同桌,对他来说都差不多。 范一恒和应碎一边交代着注意事项一遍往教室走,“到了班级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老师,尽快适应高三的节奏啊。” “老师看了你的成绩,高二上学期之前成绩都不错,尤其是高一的时候,还考过年级第一,这高二下学期开始成绩降得很厉害啊。不过也没事,还有一年的时间,半个学期的漏洞肯定能补得过来的,你要相信你自己!” 应碎耷拉着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回应着范一恒。这一路都被范一恒唠叨过来,耳朵都已经快要起茧子了。 好在前面就是高三一班了,范一恒停下了念叨,带着她往班级里面走。“到了,这就是咱们高三一班。” 范一恒带着应碎走进班级。他站在讲台中间,拍了拍手,“安静一下。” 全班都抬起了头,不过看向的不是范一恒,而是他身边站的这个女生,这个传言很好看的转学生。 还真是好看。 应碎单肩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穿着和大家一样的校服校裤,不过多了一件校服外套。 她是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一双眉又细又长,高鼻梁,薄唇,瓜子脸,扎着高马尾,耳朵边上有几缕弯弯的碎发。她的皮肤很白,身形高挑,身材比例也很好。 最重要的是应碎身上透着的气质,透着几分散漫,进入一个新的环境并没有如常人一般怯生生的或者有些拘束,反而是自在大方地在班里扫视了一圈。 陈逐“啧”了一声。 这气质,怎么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呢。他朝着斜后桌看了一眼,明白了。不正是和后面那位爷很像吗。 陆京尧淡定地补完了最后一份暑假作业,抬起头看向讲台上站的人,眼皮微动。 是她? 第2章 “靠靠靠,她长得太好看了吧。” “女神,这绝对是女神。” “有没有觉得她长得有点像娱乐圈新晋小花啊?” “我怎么觉得她长得比那个小花还要好看啊,尤其是眼睛。” “……” 几乎看到应碎的一瞬间,大家都开始讨论起这个新来的转学生。 应碎大致听到了一些关于夸奖她外貌的评论。听了以后,她一点没有高兴的意思,反而是不自觉地压了压眉头。 应碎比谁都清楚,美丽的皮囊能够吸引目光,但也能招致诟病。 范一恒示意大家安静,看向应碎,“应同学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应碎张口简单介绍,“应碎,转学过来的。” 几乎所有人都看着她,等着后续,应碎看着下面同学们的目光,顿了两秒,好心提醒,“没了。” 范一恒拿起茶杯刚喝了一口水,就听到她清晰吐出的两个字,愣是被呛了一下。 “咳……咳咳,行,那应碎同学就先坐在最后一排吧,如果有视线问题什么的到时候再调。”范一恒指着陆京尧边上的座位。 “行。” “陆京尧,等会你带着应同学去办公室302取一些教材。” 陆京尧手上转着笔,“好的。” 应碎看了一眼自己未来的同桌,陆京尧,她听岑野说过,七中的成绩榜万年老一兼……比他差一点的颜值第二。 客观看来,后半句有待考量。 陆京尧正靠着椅背,一只手放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他的眉眼深邃,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面型轮廓利落完美。 应碎看了一眼陆京尧,径直朝着自己的位置走过去,在空位上坐下。 范一恒又做出了最后的提醒,“等会就要上课了,大家做好准备,迎接高三,不能再懈怠了啊。” 说完以后,他就走出了班级。 范一恒一离开,就有很多人看向坐在后面的应碎,都对于这个新来的同学充满了好奇。 陈逐有点社交恐怖症,他自来熟地转过头和应碎搭话,“应同学,你的sui是哪个字啊?年岁的岁?” 应碎把书包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放进课桌洞,“不是。” “那是哪个?” 应碎看着陈逐一脸好奇的脸,勾着若有若无的笑,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说了四个字,“石头死了。” “石头死了?”陈逐皱着眉一脸疑惑。 陆京尧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新同桌,听到她的话也是意外了一下,心中了然她说的是哪个字。 石卒,碎。 陈逐的同桌是个娃娃脸的女生,叫安铃,转过来身来提醒陈逐,“石卒。” “石卒?哦碎。哎,我真是绝顶大聪明。”陈逐咂嘴感叹。 陆京尧扯了扯唇,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陈逐。 陈逐又问,“你为什么转学啊?” 应碎本来表情挺淡的,正擦着自己的桌子,听到他的问题,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看向陈逐,上挑的眼尾带着不加掩藏的锋利。 陆京尧看了一眼应碎,也注意到了她眼神中的变化。 陈逐这才想到,应碎临高三还转学多半是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想着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补救。 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应碎眼中的犀利就消失了,换成一副闲散的样,开着玩笑,“嘶,这不是,久仰陈帅哥的名号,慕名而来?” “陈帅哥?你知道我的名字?”陈逐用手指指着自己,表情有点惊讶,眼里面还藏着得意。 “知道一部分,你要是想让我知道全部也行。”应碎偏着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自己的桌子,书本摊开,正好在扉页,他一个大大的陈字像是恨不得要撑满整整一面。 四个人的目光齐齐地落在“陈”字上。 安铃抿着嘴笑,陆京尧则是毫不客气地笑出了气声。 陈逐的脸上透着一股被应碎戏弄的怨念,这才知道她刚刚就是在开玩笑的,拖着声音不情不愿地做自我介绍,“逐,追逐的逐,陈逐。” 安铃也做了一个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安铃,铃声的铃,是英语课代表,之后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两个人看向陆京尧,等着他给应碎做自我介绍。 陆京尧看了一眼前面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两个人,没和他们一样,反而是直接和应碎说,“还有十分钟上课,我带你去拿教材。” 应碎点了点头,“行。” 两个人站了起来,应碎跟在陆京尧的身后往教室外面走。 陈逐对着安铃说,“哎,你觉不觉得咱尧哥对这个新同桌要比对许善睐更主动啊,刚看了人家好几眼。尧哥和许善睐做了半学期同桌都没主动和她说过几句话。” 安铃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若有所思,“还真是,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个气场更合?” 她捧着脸又星星眼,“而且我觉得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竟然好搭,一个帅气高冷一个美丽惊艳。” 陈逐无语,“什么都嗑只会让你” 安铃接话,“快乐。” 陈逐在桌子上趴下,“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他又戳了戳安铃的手臂,“那什么,好同桌,我英语还有一份练习卷没写,借我抄抄……” “想得美。” 应碎跟在陆京尧的后面走,双手插在兜里,两个人之间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 陆京尧放慢了脚步,偏过头看向不紧不慢跟在身后的应碎,“新同桌,我很恐怖吗?” 陆京尧很高,估计有一米八八,一米六八的应碎不得不抬起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她看着他摇了摇头,“不恐怖。” “那你有必要和我隔着这么远吗?”陆京尧挑眉问。 应碎眨了眨眼,看着周围来往的学生都在悄悄瞥向他们,敛下眼皮,走了两步走到他身边,“腿短,不行吗?” 两个人路过五班,应碎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哨声。她偏过头,就看到岑野拿着水杯吊儿郎当地倚靠在后门朝着应碎吹口哨,眼底玩味地看着她和陆京尧。 陆京尧也顺着应碎的视线看过去。 是岑野。 七中两大知名人物。 一个是一班的陆京尧,气质矜贵却又给人一些雅痞的感觉,浑身透着懒散和漫不经心,好像对什么都不太上心,平时不怎么学习,有时候还会上课迟到,但总能稳居年级第一。 另外一个是不务正业,打架逃课样样干的七中刺头,岑野。 当然,出名的最主要原因还是,两个人都有着很高的颜值。 应碎也就看了一眼岑野,便收回了视线,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岑野也没去和应碎搭话,站直了身去接水去了。就好像刚刚只是简单地打了一个招呼而已。 陆京尧睨了一眼应碎,总觉得她身上藏着些让人捉摸不清的东西。 很特别。 也让人好奇得……有些心痒。 陆京尧带着应碎进了办公室302。零零散散的教材和练习成摞摆放在桌上,有的多,有的少。 陆京尧凭着记忆把书找齐了,抱在手里,示意应碎填一下表格,“桌上那张表格填一下。” 应碎弯下腰拿起笔填写了一些基本信息。 窗外的阳光倾泄进室内,照在了应碎的脸上。她填写表格时候的模样很认真,眼皮垂着,长长的睫毛在光下忽闪忽闪,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 陆京尧看着应碎,竟然莫名觉得眼前的画面有点好看。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眨了一下眼,淡定地收回了视线,看向别处。 疯了吧陆京尧。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肤浅了。 应碎填完以后,直起了身,问他,“这样可以了吗?” “不可以。” “?” “最后一栏,写我的名字。” 应碎看向最后一栏,是备注栏。 “哦。” 她又弯下腰,刚打算落笔,顿住了,转过头去看他。 “哪几个字?” “陆京尧。” “陆地的陆,京城的京。” “尧是浇水没水的尧。” 浇水没水? “……您真幽默。” 应碎知道他是在对应她说的“石头死了”,眼皮跳了一下,这冷幽默真是来得挺突然的。 她写下了陆京尧的名字。 陆京尧看了一眼她的字,和她本人一样,字体清秀却透着一股力,含蓄却暗藏锋芒的那种。 应碎写完以后,把笔放下,伸过手要去接陆京尧手里的书。 陆京尧自然地躲开了,朝着门口走,“劳您夸奖,书我帮你拿了。” 应碎跟在他身后,“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口头答谢最没诚意。” “那怎么谢?” 陆京尧笑了笑,没说话。 陆京尧和应碎回到了教室。 前排的陈逐正叼着黑笔在补最后一张卷子,转头就看到陆京尧把应碎的书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陈逐张开嘴,笔掉了下来,在他校服上划出了一道弯。 “尧哥,你今天吃错药了?” 陆京尧竟然在帮人搬东西? 陆京尧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一眼陈逐,顺着他的话回答,“嗯,多吃了一粒。” 陈逐身子后仰,笑嘻嘻回答,“这颗药是不是叫助人为乐?要不你帮我把试卷也填了?” “我看你也多吃了一颗,叫白日做梦。” “……” 终归是开学第一天,学校老师上的弦还没那么紧,至少最后一节课没有拖课,是准时放学的。 应碎收拾了书包,正打算走人回家。 陈逐回头,热情地和应碎道别,“应姐明天见喔!” 陈逐觉得叫应碎应姐最合适不过,因为她和陆京尧都有一点,嗯……大佬气质。 安铃也在收拾书包,和应碎挥了挥手,“拜拜应碎!” 至于陆京尧,淡淡地看了应碎一眼,似乎是心情好,也跟着回了一声,“明天见,同桌。” 说实话,他们这样应碎还挺不习惯的,竟然有人放学会和她道别。毕竟她在原来的学校,其他人都对她避而远之…… 她点了点头,“明天见。” 走出教室,她停下脚步,又下意识地朝着窗内看了一眼。三个人还在说着什么,陈逐对着陆京尧做了一个投篮的姿势,陆京尧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淡笑。 他突然转过头,看向窗外的应碎,和她的视线隔着窗户对上,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敛去。 应碎回过头,朝前走,心里面有些东西在悄然变化。 是不是如奶奶所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逐拿着个篮球放在指尖转,和陆京尧走在一起,打算去学校附近的篮球公园打球。在学校露天球场打容易被老师逮着,陆京尧不怕,陈逐可是怕老范唠叨。 从学校门口到篮球公园有一条近道,要穿过一条小路。 陈逐和陆京尧走在小路上。 陈逐突然拱了一下陆京尧的手臂,“哎,那个像不像应姐啊?” 陆京尧看过去。 不远处的一男一女,女生坐在石头上,晃着腿,男生靠在一棵树干上,两人都穿着七中的校服,手上的动作像是在抽烟,隐约可见星火。 应碎的头发披了下来,手上抽烟的动作还挺熟练。 至于另外一个人,陆京尧知道,是白天对着应碎吹口哨的岑野。 所以这两个人认识?看样子还挺熟的? 陆京尧不动声色地回答,“你看错了。” “怎么可能,不信我们走近点看?”陈逐拉着陆京尧就要过去。 “你觉得应碎才来一天,除了我们几个还能认识其他男生?而且她今天不是扎着头发吗。”陆京尧拉着陈逐拐了一个弯,“你近视度数是不是又加深了?” 陈逐想了想,“还真有可能,我打了一个暑假的游戏。” “嗯,这就对了。我视力好,信我。”陆京尧又催促道,“快走了,去晚了又没有场了。” “对对对,快走快走。”这下陈逐急了,走在了前面。 陆京尧转过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应碎和岑野。岑野不知道说了什么,就看到应碎好像偏过头笑了。 两个人视线对上。 应碎放在嘴边拿着烟的手缓缓放下。 陆京尧眼睛微眯了一下,回过头,离开。 第3章 岑野也看到了陆京尧,“哟,这不是那个帮你搬书的新同桌吗?” 应碎“嗯”了一声,叹了一口气,装得颇为忧愁的样子,“真糟糕,这第一天就被新同桌看到我干坏事啊。” 岑野鄙夷地看了应碎一眼,她心里要是真这么想,岑野都能倒立洗头。 “怎么了,怕被人家看到?” 应碎白了岑野一眼,“怕个屁。” 哼,果然。 岑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怎么样,这七中第二帅还不错吧?” “你确定是第二帅吗?” “不然呢?有我帅?” “岑野你镜子照少了吧?还是说你的自信和年纪成正比啊?”应碎拧着眉眼好笑地问他。 岑野横眼看向应碎,“滚蛋。有你这么帮外人说话的吗?” “实话实说而已,别恼羞成怒了。”应碎吸了一口烟,吐了一个圈出来。 “来七中有什么打算吗?好好学习考大学?” 应碎眼皮半阂,似乎真的有认真想了想才回答,“不知道,没想好,再说吧。” 她又抬眼问,“你呢?” “我?” 岑野嗤笑了一声,“我你还不清楚?”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应碎和岑野能够成为朋友,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太像了。 一样有着浑浑噩噩的人生,一样在漆黑混沌中摸爬滚打看不到光,一样对这个糟糕的世界失望透顶。 应碎比岑野好一点的是,她12岁以后,有奶奶一直陪着她。所以她初中之后才肯读书,顽劣的性子也有所收敛。 她以为她努力了就能改变自己的境遇,直到高二下学期,一场毫无根据的谣言,又将她推至风口浪尖,成为人人敬而远之的怪物。 再之后,奶奶也离开了她。 逆境再度毫不留情地将她吞噬。 原来深渊万丈,所谓光明遥不可及。索性不反抗,谁爱挣扎谁挣扎。 岑野比她还惨一点。 从小孤儿院长大,被一对夫妻收养,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干脆也不管他了,给了他一个住处,每个月再给千把块钱。 岑野小时候总是被欺负,直到后来,他有一次发了狠把比自己大四岁的小混子打得头破血流,西街的那帮混混才开始服他。 岑野这才知道,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是有时候暴力可以避免问题。 “晚上还去拳击馆吗?”岑野问。 “去的。” “书眠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也说不清楚,估计……”应碎顿了顿,“难治。” 应碎到教室的时候,离早读开始还有十分钟。 昨天晚上顾周起跟脑子抽了一样,在拳击馆硬是和她练到了九点半,下手也是够狠的,有几下应碎都没能躲过去,结结实实得挨着了。 应碎回到家已经是十点了,洗漱加作业,拖到了十二点多才睡。 现在应碎困得不行,冷着的脸像是谁欠了她十万百万一样。陈逐正好交完作业回来,看到应碎一脸倦意,问道,“应姐昨天晚上去抢银行了?” “是啊,我离世界首富不远了。”应碎声音里面都是倦怠。 陈逐竖了一个大拇指,“牛逼,苟富贵勿相忘。” 应碎比了个ok的手势,把包里的作业拿出来,拿出黑色水笔在封面上打算写下自己的名字。 但封面是滑的,水笔不太好写上去。应碎打算用力写几遍,将就一下。 一双指节修长、青筋凸起的手出现在她的视线。 哦,这手里还有一只记号笔。 “用这个写。”耳边响起了她这个新同桌干净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应碎的困劲太大了,意识还有点不清晰,带着疑惑转过头看向一边的陆京尧。 陆京尧头微偏,也回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仿佛在说听不懂人话? 应碎反应了两秒,才知道他的意思,回答道,“谢谢。” 说着,应碎拿起他的记号笔,用细的那头草草写上她的名字,写得有些潦草,像是带着什么情绪一样。 陈逐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尤其觉得陆京尧不对劲,这人什么时候对别人的事情这么上心了。 应碎写完以后,把笔还给陆京尧,嘴巴像是不带把似的夸了他一句,“你手挺好看的。” 说完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什么,怎么把心里话直接说出来了。 啧,睡觉晚害人啊。 罢了,多夸奖别人是好事。 陆京尧对于应碎突然来的这么一句夸奖表现得还算淡定,欣然接受的同时还回了一句,“嗯,你的也不错。” 陈逐想的是:这就是互捧的高端局对话吗? 他脑子跳脱,突然又想到什么,说道,“应姐,昨天我和尧哥去打球,在篮球公园附近看到一个人长得还挺像你的,不过尧哥说我看错了。我回去想了想,还是觉得那个人像你。” 应碎这才想到昨天放学以后见到陆京尧的事。他竟然替自己瞒着了? “你看错了,昨天放学以后我直接回家了。另外,回去了可不兴想姐啊。” “……”陈逐无语,“应姐,我们才认识第二天,别这么油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应碎抿着坏笑,点了点头,“行,勉为其难答应你。” 陈逐回过头,补他的作业。 应碎觉得边上有一道视线正看着自己,偏过头去,正正好好撞进了陆京尧带有考究的视线。他的眉骨高,所以显得眸眼很深邃,但又不是外国人那种眼窝子特别深的,而是恰好在应碎审美点上的程度。 还挺养眼的。 应碎收起笑容,轻佻且不见几分诚意地说,“谢了,同桌。” “又是口头答谢?” “那不然以身相许?”应碎挑眉反问。 “那倒不用,没钱娶老婆。” “巧了,我也没钱办嫁妆。所以陆同学还是接受我的口头答谢比较好。” 两个人说话期间,语文老师走进来了,毫无营养的话题也就此终止。 语文老师叫蓝沁,是一个背书狂魔。不过不是她背,而是让学生背,而且是要一字不落的那种。用她的话来说,平时做到一字不落,考场才能做到七七八八。诗歌课文要背、修辞要背、范文要背、错题也要背。 班里的同学给她背后取了一个外号,“蓝沁口服页”。 她把今天早读要背的几篇古文写在了黑板上。 “早读最后十分钟抽背啊,大家可以开始背诵了。” 应碎看着黑板上的几个长篇目,没忍住吐槽了一句,“靠,这么多。” 陈逐往后靠了靠,“应姐你以后习惯就好了,咱们七中蓝沁口服页的大名可不是盖的。” 应碎又看向一边的陆京尧,拿着本作文书在看,也不像在认真研读,倒是像在打发时间。她凑到前面问陈逐,“他不用背吗?” “陆京尧这个死变态,记忆力好,这些他已经背过了。”陈逐愤愤地说,声音也不自觉提了两度。 蓝沁的视线扫过来,“窃窃私语能让你背出书来吗,陈逐?” 陈逐秒怂,“老师我错了!” 蓝沁也没多说什么,“行了,大家开始背书吧。” 背书的声音响了起来,陆京尧这才不急不缓地开口,“人就在这,有什么直接问就行,没必要绕陈逐这一圈子,还让我多遭一嘴骂。” 应碎正在转笔,听他这么一说,手上顿了顿,笔滚落在桌上。这话说得像是她让他遭骂了似的。 陆京尧眼尾扫到即将从桌上掉落的笔,及时伸出手,在笔掉下去的一瞬间接住了,放在了她的桌上。 应碎看着桌上横着的笔,眨了眨眼。 “噢,知道了。” 早读课时间长,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背书声,应碎真的是困得不行了。 上下眼皮已经打了几次架了,她撑不住,把书立在桌上,趴在桌子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陆京尧翻过一页作文书,瞥了一眼趴着的应碎。她只给他留了一个后脑勺,马尾辫用了一根黑色的发圈简单地扎着。 他收回了视线。 蓝沁在往他们这边走了。 前面的陈逐用手肘暗暗撞了一下桌子,应碎什么反应都没有。 陆京尧注意到了蓝沁在走过来,但也没做什么动作去提醒应碎,依旧悠闲地翻着书。 蓝沁走到了应碎边上,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全班都在往他们这个方向看热闹,毕竟被蓝沁逮到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应碎睡得正香,被这么一敲桌子,有点不耐烦地皱着眉抬起头,眼里面还弥散着刚睡醒的困意。 “应同学睡得挺香啊?” 应碎抬起眼,对上蓝沁质问的眼神,反应了一瞬,语气弱弱地开口,“老师,我昨天胃痛了一晚上,今天实在是太困了。我现在感觉胃里面好像又不太舒服了,可以去趟医务室吗?” 蓝沁的眼里划过一丝怀疑,毕竟教了这么多年学生,装病逃课的不在少数。奈何应碎装得实在是太像了,微蹙着的眉,泛着点血丝的眼,加上本来就睡得晚,脸色偏白。 “行,那你去吧。实在不舒服就请假回家。” “谢谢老师。”应碎站了起来,还不忘用手捂着肚子,往教室外面走。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蓝沁叫住她的声音,“等一下。” 应碎停住了脚步,眼下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让你同桌陪你去吧。”蓝沁对着应碎说完又看向陆京尧,“陆京尧,反正你都背完了,你陪着你同桌去趟医务室吧。” 陆京尧合上作文书,还挺乐意,“行啊。” 说着,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应碎边上,“走吧,送你去医务室。” 没有人注意到,坐在最前排回着头的苏莱看着两个人走出教室,手里的笔暗暗用力攥紧。 两个人走过了一间又一间高三教室,接着转了一个弯,进了楼梯口。 应碎见没人了,索性也不装了。“陆同学,你直接告诉我医务室在哪里就行了,就不劳你跟着走一趟了。” 陆京尧看破不说破,“没事,不麻烦,你胃痛这么严重,还是有个人陪着比较好,不然在路上出了事也是我的责任。” 能出个屁事啊。 她现在就想找个地方补觉。 “陆同学” 陆京尧打断她,“叫我陆京尧。” “哦,陆京尧……”等等,她为什么要听他的。 妈的,竟然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昨天我抽烟你也看到了,虽然很感谢你没有告诉别人,但还是要提醒你,你是年级第一,好学生和坏学生不应该走得太近,你没事最好离我远点。”应碎双手插在兜里,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她现在只想摆脱这家伙找个地方睡觉。 第4章 “成绩好就一定是好学生?抽烟的就一定是坏学生?”陆京尧视线扫向应碎,吊着声音反问。 被陆京尧这么一问,应碎怔了怔,脚下动作也顿了半分。 世俗对于好坏学生的定义多半如此,成绩高低、行为合矩与否,仿佛就能给一个人定了性。这似乎成了一条默认的事实,应碎不想陆京尧会这样问。 “多数人都这么想。” “但多数人想的,不一定是正确的。” 应碎何尝不清楚。但她只是沉默了一会,从嗓间发出了一声淡笑,没再多说什么,毕竟争辩来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二楼楼梯口,应碎在最高一阶定住了脚步。 “陆京尧。” “嗯?” 应碎转过身,面对陆京尧,朝着他走近了一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倏尔被拉近,应碎抬着头看向陆京尧,清澈透亮的黑色瞳眸藏不住的捉弄意味。 “我记得再拐个口有监控吧?” 陆京尧对于应碎突然的靠近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慢慢地敛下眼,对上应碎的视线,嗓音低沉,“所以呢?” “嘶,听说咱们教导主任前几天查监控抓到了一对早恋学生啊?我这体弱多病的,说不好在监控下面就往陆同学身上一倒。这产生了什么误会……年级第一要是被抓到了,对你名声不好吧?”应碎微眯那双灵动的桃花眼,威胁陆京尧。 陆京尧知道应碎的意思,想让他走。毕竟她也不是真需要去医务室,至于她要去哪里,他一走,谁也管不了她。 陆京尧玩心也起来了,她想让他离开,那他偏不。 “应同学是想和我早恋?”他微微低下头,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用暧昧不清的语气开口。 应碎没想到陆京尧会有这步动作。他身上有股很淡的清冽气味,随着他的靠近,一下子钻进应碎的鼻腔中。 她的眼神微凝。 陆京尧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要难搞很多。 “你这是,”陆京尧话还没有说完,抬眼瞥到了上一层的拐角口有一个黑影。 两人离背后的安全门近,陆京尧一把把应碎拉到安全门后面。 “你”应碎话音刚出来,就被陆京尧那双干燥的大手捂住了嘴。 她被陆京尧抵在门背后的墙上,两个人此刻的距离近得不行,只留下微薄空隙。应碎周身环绕着陆京尧身上的气息。安全距离被人突然打破,这让她感到些许……被侵略的感觉。 陆京尧注意到应碎神色中表现出的警惕意味,凑在应碎耳边,用气声解释,“曹立。” 曹立就是应碎说的那个抓早恋的教导主任。应碎昨天听陈逐介绍了,这位教导主任对早恋这块抓得紧,哪怕只是被他怀疑了,都少不了几轮的盘问,很烦人。用他的话来说,成绩不好的学生,有一大半是早恋给恋出来的。 就之前陈逐和安铃凑在一块看一本漫画,被曹立从窗外走过看到两个人凑得近,还笑得开心,就叫范一恒多留心。好在范一恒没多想,就私下提醒陈逐注意点距离。 不被他看到确实是最省心的办法。 应碎闭上了嘴,但少不了狠狠瞪了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陆京尧。 曹立在楼梯间打了一个电话,隐约能够听到他是在提醒一个家长要注意自家孩子和一个男生走的近的情况。 这倒是更加印证了陆京尧拉着她藏起来的举动是对的,毕竟刚刚他们的距离,实在微妙。 陆京尧看着应碎那双明眸中藏掖着的怒气,把捂着她嘴的手放下,嘴角还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坏笑。 空间狭小,两个人之间挨得又很近,似乎能够感受到对方似有若无的呼吸。由于身高问题,应对的视线正好对着的是陆京尧的胸口,可以看到他随呼吸的清浅起伏。 这挺正常的,是个人都要呼吸。 只不过这距离不太正常,她总不能一直盯着看吧。 应碎偏过了头。 这不偏不要紧,一偏妈的,这他妈角落里怎么还有只半枚硬币大的蜘蛛啊。 应碎看到蜘蛛的那一刻头皮就发麻了,浑身都虚了一下。 她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两件事,一个是虫子,另外一个是针头。 应碎抿紧了唇回过头,在心里祈求这教导主任的电话能够短一点。 陆京尧余光一直在观察应碎的动作,也没放过她眼底的不悦之色。他望向角落,一只蜘蛛正在织网,从门栓缝里透过的亮光照在蜘蛛网上,八卦状的蛛网形状清晰。 陆京尧深深地看了一眼应碎,鼻腔发出了很浅的气音。 “行,好嘞,放心吧,现在的学生有点心思都很正常,家长多留心观察,早点掐断根就没什么问题。那挂了,嗯嗯再见。” 曹立这个电话打了三分钟,应碎和陆京尧就在安全门背后等了三分钟。 等到电话打完,听到他脚步声远去,陆京尧和应碎才从安全门背后出来。 “怕虫啊?”陆京尧欠欠地问。 “……滚蛋。”应碎听出了陆京尧话话里的揶揄,冷了他一眼。 陆京尧毫不在意地扬了扬眉,“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问那么多干什么?去不去?”陆京尧嗓音很淡,说话也不说清楚,但上扬的尾音却是像有一把钩子,钩着人难以不答应。 应碎半信半疑地答应,“行啊,去就去。” 七中西北角有一片竹林,依着一片池塘和亭子。这是学校用作表面建设的,平时学生都忙着学习,根本没什么人来。 应碎躺在长长的石椅上,一条腿曲着,姿态随意,她的左手垫在后脑勺下面,舒适地闭着眼。 “这地儿不错,你怎么知道我想找地方补觉?”应碎懒洋洋地开口。 隔着一条小路,陆京尧坐在斜对面的石椅上,“猜的。” 阳光透过密林投下零落光点,竹叶随风浮动,光影时明时昧,照在应碎的脸上,将她的发丝也染了金。 陆京尧盯着应碎看了一会,莫名觉得应碎和光十分适配,脑子里不知怎么地突然浮现了一句陈逐之前为了追人读过的情话,“你是神明镀了金光,此后我心神向往。” 但应碎似乎并不太喜欢光。 应碎微睁双眸,觉得拂在脸上的光影有些晃眼。她伸出右手,手心朝上,挡在自己的眼前,这才开口,“你一开始就猜到我在装病?” “嗯。” “哦。”应碎停顿了一下,好像很认真地给自己复盘了一下,语气里面颇为遗憾,“看样子我的演技还不成熟。” 陆京尧哼笑,算是默认了应碎的话。 应碎搭在眼皮上的右手外套袖口因为她的动作往上扯了一段,露出了白皙的手腕,手腕处有两根黑色的发绳,和应碎头上的发绳一样。 陆京尧注意到了,问她,“你手上为什么要戴两根发绳?” 应碎没什么动作,只是弯着唇笑了笑,声音松散,半开玩笑似的说,“我运气不好,发绳容易断,套两根在手上更保险。” 陆京尧听着应碎的话,眼神微动,盯着她手上的发绳看了一会,没再多问。 “你睡一会,等会早读下课铃响了我叫你。” “你不走吗?”应碎抬起右手,偏过头看向陆京尧。 陆京尧修长的腿敞着,双手环胸,靠在石椅椅背上,语气有点拽,“这地我带你来的,我不能呆在这?” “行吧,”应碎转回头,动了动身,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眼。 过了几秒,陆京尧听到一道声音。 “谢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第5章 开学的第一周过得格外漫长,时间像是粘稠的麦芽糖,一小块竟然能被拉得无限长。 终于熬到周五放学了。 傍晚,火烧云在天边肆意张扬地燃着耀眼的光,落日融金,漫天通红。 应碎将一把缠着几圈红线的钥匙插进铁门门孔了,手一旋,打开了门。正对着她的是客厅老旧的窗,大大方方敞开着,像是迎接余晖作客家中。 家具摆放如初,映着淡淡的暮色。应碎站在门口,手垂在身侧,凝着安安静静、落针有声的家。 或许,也称不得家。 她跨过门槛,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弯下腰拿起拖鞋正想换。视线瞥到旁边那双有好多补洞的布拖鞋,动作顿住了。奶奶去世以后,她一直没收走她的旧物。 应碎的拖鞋是新的黑色塑料拖,她奶奶生前看到拖鞋有点旧了就会给她换,而自己就着双破的布拖鞋,缝缝补补,一年又一年,一季又一季。 应碎和她说过几次她那双拖鞋该换了,许阿卿当时是这么说的,“年纪大了,恋旧,旧拖鞋穿得舒服。” 时间抹去了许阿卿生命的痕迹,却没有抹去过她存在于应碎脑海里的记忆。那些记忆如浪潮翻滚,在这五十多天中,在深夜里,在她孤身坐在家中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淌过她的脑海。 她拿起了自己的拖鞋,如往常一样换上。站起身走到客厅,往客厅的沙发上一躺。 应碎记得,她母亲应晚把她送来这里的第一天,那个傍晚,也是这样的红烧云。难怪今天这么想她奶奶。 那天傍晚,红光映衬老人慈善的眉目,许阿卿弯着腰,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温柔地问她,“你想不想吃冰棍啊,奶奶去给你买。” 不过六年。 物是人非。 只有四季轮回的夏天,和夏天的火烧云,以及西街103号,空荡荡的房子,还在。 应碎头往后仰,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叹出,苦笑。 她当时怎么回许阿卿的来着。 哦,她冷淡又不屑地说了一句“冰棍有什么好吃的?” 电话突然响了。 应碎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手指一划,接听,声音还有点闷闷的,“什么事啊?” “出来吃烧烤,沙哥烧烤店。”岑野也没什么寒暄,直截了当地说。 “行,十分钟。”应碎的回答也干脆。 应碎把校服脱了,换了一件短袖和中裤,拿起茶几上的驱蚊水往左右脚腕上各自喷了一下,重新换上鞋下楼了。 沙哥烧烤店就在西街,走过去没几步路。老板是个实诚人,料材新鲜干净,也比较卫生,是应碎和岑野常去的地方。 应碎快走到沙哥烧烤店的时候,远远就见到门口岑野坐的那桌烧烤桌上还有一个人,还挺眼熟。 那不是陆京尧嘛。 他和岑野什么时候熟了? 陆京尧抬起头,就看到应碎站在几米开外,她换了一身黑色T恤,和自己的裤子,穿着简单,但也藏不住她的气质,不过倒是和平时在学校穿着校服外套的样子挺不同的。 此时应碎双手抱胸,姿态散漫,面上悠悠的神色仿佛在说:你怎么在这? 陆京尧淡定地拿起桌上的一根牛肉串,一边看着她一边横着咬下一块肉,细细咀嚼着。 应碎走到他们这桌,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了岑野的边上,位置正对着陆京尧。 “这么慢啊。”岑野看了一眼坐下来的应碎,显然本来就没信应碎说的十分钟,“还要加什么菜自己去加。” “先吃了再说。”应碎也没客气,两个人显然是熟悉了这套搭饭模式。她拿起了一串玉米粒,“你们俩什么时候熟的啊?” “两个小时之前。”陆京尧回答着,视线却落在应碎刚刚伸出来拿串的手臂。她的手臂细长匀称,她伸直用力的时候还能看得出来有些肌肉线条感。但奇怪的是,她的手臂上有几块大大小小的淤青。 岑野解释,“今天球场上,我和你同桌临时组了个队,打爆了几个口气又臭又狂的傻逼。” 岑野和陆京尧之前虽然互相知道对方的名字,但是也仅限于知道而已。并没有说过话。 陆京尧平时懒得交际,尤其还不是一个班的,岑野则是对陆京尧有些看不顺眼,主要是因为他们老师教训他的时候,总喜欢拿同年级一班的陆京尧做正面例子,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今天场上人多,岑野被老师叫住来得晚了,到场上已经没场了,正巧看到陆京尧他们,想到这人是应碎同桌,两个人之间也算是有点联系,他就去问了一嘴能不能加个人。 打了没几分钟,就有一群人想来抢场地。 球场上嘛,拿球技说话。 岑野、陆京尧和另外一个七中的组了队,和他们打了3v3。 结果自然不用说。 男生的友谊来得快,一场球下来岑野也是看陆京尧顺眼了。打完球以后,他给陆京尧扔了一瓶水,“去不去吃烧烤?我请客。” 陆京尧接过水,仰头灌了一口,答应了,“行啊。” 于是就有了应碎看到的这一幕。 “你们男生的友谊来得可真够快的。” “那不然呢。”岑野又问,“喝不喝啤酒?” “喝啊。”应碎抬了抬下巴,问陆京尧,“你能喝吗?成年了没?” 应碎问的问题惹得陆京尧笑了一声,却还是一个一个回答她,“能喝。晚一年读书,成年了。” “你呢,成年了没?”陆京尧反问。 “成了。”应碎回答。 岑野嗤笑了一声,看向陆京尧,“别说现在成年了。她十六岁生日,问我要了一个生日礼物。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陆京尧还挺好奇。 岑野睨了应碎一眼,“一箱啤酒。” “偷偷躲在房间里,喝了整整半箱,吓得她奶奶以为她喝死了。” 岑野当时听到应碎的话,也是服气,谁生日礼物想要一箱啤酒啊,不过她让他买一箱啤酒,他真给她买了。后来他也被她好脾气的奶奶生生骂了一顿。 应碎无语地白了岑野一眼,“谁说是偷偷喝的,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再说了,陈年旧事,能不能别提了。我在这新同桌面前还要留点形象呢。” 陆京尧勾着唇,“原来我同桌这么猛啊?十六岁就开始酗酒了。” “酗酒个鬼。就那么一次,我可不是这种人啊。” 应碎眼睛又扫向岑野,“曝光我的丑事,记得拿最贵的啤酒赔偿啊。” “行”岑野拖着调子,用腿勾着移开凳子,站起了身,去店里面拿啤酒去了。 应碎微微起身想要伸手去够陆京尧面前的肉串,陆京尧注意到她的动作,先她一步拿了一串递给她。 “谢了。” “不用谢。” “你的手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应碎摊开手掌,手指尖上有点油,“哦,沾了点油。” 说着,她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手上的油。 “不是,我说,你手臂怎么回事?” 应碎把团成一团的纸随手往桌上一扔,并不在意他的问题,顺口回答,“被打的。” 陆京尧眉头皱了起来,声音也紧了几分,“被打的?” 应碎听出陆京尧语气里面的变化,吃串的动作停下来,抬起了眼,对上陆京尧的视线。 下一秒,从嗓间发出清浅的笑声,弯着那双精致的桃花眼,“逗你呢,我练拳击的。” 他又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淤青,想到昨天陈逐问的应碎为什么她大热天的总是穿着一件校服外套。 她说的是她这人体寒怕冷。 原来真正的原因是这样。 第6章 “所以你在学校才一直穿着校服外套?”陆京尧也抽了一张纸。 “嗯啊。”应碎嘴里嚼着肉,回答地含糊,显然并没有想再多说什么细节。 岑野拿着三瓶啤酒从里面走出来,都放在应碎这边。 应碎抓起一瓶,熟练地把瓶口抵在桌边,用一股巧劲,眉头不带皱一下,握着瓶身往下一扣,瓶口就开了。 她把这瓶递给了陆京尧,接着又开了一瓶放在岑野边上,最后才开了自己的。 陆京尧拿过啤酒瓶往杯子里面倒,“同桌动作挺熟练啊。” “开瓶盖解压。”应碎手肘撑着桌,“陆京尧,你平时喝啤酒吗,少喝点啊,别上头了。” 陆京尧拿着杯子举过去,“不怎么喝,但问题不大。” 岑野和应碎拿着杯子递过去,三个人碰了一个杯。 店老板端着一个铁盘子把新烤好的串拿过来,放在他们桌上。老板是个胖子,今天四十多岁了,大家都叫他沙哥,在西街做烧烤已经要十年了。 沙哥显然和岑野、应碎很熟,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今天带了朋友来啊。” “是啊沙哥,这是应碎的同桌,陆京尧。”岑野介绍。 “小伙子长得真帅。”沙哥上下扫了陆京尧几眼,笑呵呵地看着他。 陆京尧显然是听多了这种夸奖,已经免疫了,礼貌地点了点头,“您也很帅。” 沙哥这下子笑得更开心了,脸上笑出了几道褶子,“嘿嘿还行还行。我等会给你们送一道油爆茄子啊,等着。” 油爆茄子很快就上了。 岑野夹了一口,脱口而出说了一句,“味道不错啊,不过没有奶奶烧的好吃,我记得” 岑野和应碎混熟以后,经常去她家蹭许阿卿的饭。有时候应碎都忍不住吐槽一句,岑野都快成奶奶的半个孙子了。不过现在再提许阿卿,似乎对应碎来说有些许残忍。 岑野的话就这么突然停住,一向狂妄桀骜的人也有些讪讪地看向了应碎,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假装咳嗽了一下。 应碎本来要夹茄子的手也在听到岑野的话以后顿住了,也仅仅是顿了一下,就继续夹起了茄子,放嘴边吹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吃进去。 陆京尧能通过岑野的表情猜到个大概,和岑野一样看着应碎。 应碎见两人都看着自己,皱着眉,一脸疑惑地问,“看我干嘛啊?吃啊。” 烧烤摊的生意很好,男男女女的笑声、说话声交叠混杂在一起,哪怕是最近的一桌,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耳畔喧闹。 独独他们一桌,此时异常安静。 应碎又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东西,把筷子放下,站了起来,“我再去加点东西。” 说完就朝着店里走。 陆京尧看着她走远了,才开口问,“她奶奶是不是……” 岑野的表情也不是特别好,知道陆京尧话里的意思,“嗯,奶奶去世了,就是七月中旬的事情。别看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都是把事情藏在了心里。” 当时得知这个消息的岑野也非常难过,毕竟这个世界上对他好的人也不多。他养父认识一位院长,那段时间也是岑野也是第一次去求他养父,希望能找一个好的医生给许阿卿看病。 但生老病死,有时候并非是人决定的。他也清楚,他再难过,也比不上应碎的千分之一。 七月中旬。 陆京尧掀下眼皮,算了算日子。他记得雨天那次见到应碎,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还正好是在医院门口的站台。 难怪当时仅仅看一眼,就能感觉那时候的她浑身上下都沉浸在一种巨大的悲哀当中。也难怪,她会把自己的伞给一位素昧相识的老人。 人有一种能力,名为共情。 陆京尧继续问,“那她转学又是为什么?高三这种时候还转学,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岑野听到陆京尧的问题,有些戒备地看了陆京尧一眼,“问那么多干嘛?你是她同桌,她要是足够信任你,自然会告诉你。” 陆京尧笑了笑,见没套出话,“你还挺讲义气。” “那不然。”岑野哼了一声,他又眯着眼打量陆京尧,“你不会是看上应碎了吧?” 陆京尧没有直接否认,而是反问岑野,“要是看上了会怎么样?” 岑野嗤笑了一声,“那就有得追了。她这人,可没那么容易接近。” “你追过?”陆京尧喝了一口啤酒,不动声色地问。 “怎么可能?我们俩都是当兄弟处的。”岑野左手撑在桌边,右手拿着筷子夹了一块油闷茄子,和他解释,“我就是见过不少追她的人,也有好看的,也有成绩好的,就是没有一个成功的。” 他又抬眼问,“你不会真想追她吧?” 陆京尧淡定地摇了摇头,否定时连眼梢都不曾动过一下,“没有啊。” “最好这样。”岑野对陆京尧的话将信将疑。 两人见应碎走回来了,十分默契地没有再提刚刚的对话。 应碎拉着椅子重新坐下,显然是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了,“你们行不行,两个大老爷们吃得这么慢?” 岑野回她,“这不是等你吗?难不成留点渣给你吃。” 说着话,他视线突然定住。 应碎注意到他的目光,也朝着那边看去。 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她的脖子里还挂着一台相机,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看着相机。 应碎勾着坏笑回头,还不忘对着岑野吹声口哨再调侃,“看谁呢,眼睛都看直了?” 岑野压着眼,眼皮耷拉,锋利的眉眼藏着不耐,白了应碎一眼,“滚蛋,那老子新调的同桌,就是一个连作业都不肯借我抄的人。” 应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哦,这样啊。那还是我同桌好,还能借我抄抄作业,对吧,陆京尧?” 陆京尧“嗯”了一声,“不过这么看来,我对我同桌太好了。下次抄作业要收利息了。” “嘁,小气不小气。”应碎鄙夷。 她说完又看向那个女生,她似乎是在拍日落,白裙子随着风微微吹起,将歇的暮光照着她身上,柔和了她周身的线条。她似乎与这人间烟火气有些格格不入,但着实抓人眼球,难怪岑野一眼就注意到。 还挺仙的。 只不过应碎又注意到了几个人。离着那个女生几米远的地方,有三个二流子模样的人。 她记得,以前岑野和他们打过架。 为首穿红色花衬衫,染着黄头发的叫什么来了,哦,常途。另外两个……不记得名字了。 应碎用手背拍了一下岑野的手臂,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过去,“喂,那个常途还有另外两个人是不是在跟着你同桌啊。” 岑野眉头也不自觉锁了起来,但还嘴硬,“是又怎么样,关老子屁事。” 只是刚吃了一口肉,就有些烦躁地扔下,对着老板喊,“老板,这边结账。” 他快速地结完账,对着应碎和陆京尧说,“你们吃吧,我有点事情先走了。” 看着岑野急匆匆离开,应碎轻笑了一声,调侃他,“没出息的。” 应碎抽了张纸,擦了擦嘴,看向陆京尧,“我也先走了。” “去干嘛?” 应碎站了起来,同时吐出两个字,“打架。” 陆京尧不住在西街,不知道这些人,但应碎和岑野一直在这边混,很清楚,今天十有八九是要干一架了。 谁知道陆京尧也站了起来,“走吧,一起。他们不是有三个人吗?人多了打起来比较轻松。” 陆京尧说这话的时候,就像在说三个人抬个东西更轻松一样。 应碎不太敢相信这是学校年级第一说出来的话。 “你要是受伤了医药费我不负责啊。” “嗯,不用你负责。” 第7章 西街都是些老楼,楼与楼直接隔着不少堆积杂物的死胡同。 一束斜光通过缝隙照进胡同,正好照在了危墙之下一棵笔直生长的小幼苗上。它可能就是靠着缝隙的一点光,才得以生存。 云栀走进了胡同,半蹲下来,找好角度打算把眼前的画面拍下来。 快门键刚按下,她就听到身后一道轻浮而让人反感的声音,“呦,美女,一个人在这干嘛呢?” 云栀站了起来,回过头,心里面一咯噔。眼前三个人站得没正形,并排站着,堵住了胡同出口。 站在中间的常途手里面拿着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云栀。 云栀往后退了一步,凝着眉问,“你要干嘛?” “嗤。”常途笑得猥琐,“我要干嘛?你说我要干嘛?想和你一起去吃个饭可以吗,美女?” “我不认识你,让开。”云栀冷着脸回答。 “认识认识不就行了?”常途回过头,朝着他的两个弟兄说,“对吧,兄弟们?” “对啊,我常哥想认识你,是你的荣幸。” “就是,大家认识一下不就是朋友了?” 两个人也跟着往胡同里面走。 云栀的那双杏眼此刻透着满满的警惕,她的手慢慢地伸进口袋,想拿手机。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为首的一声嚎叫。 “啊!草,他妈谁啊!”常途的后脑勺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疼得他直用手捂住后脑勺,一脸怒气地回头。 岑野斜斜靠着墙角,一手插在兜里,脸上染着淡淡的戾色,立体眉骨于光影之下显得深邃而摄人,压着声音说,“你爷爷。” “岑野?” “对啊,你爷爷岑野。”岑野听到常途接话,弯着眉贱兮兮地笑了,痞里痞气的。他站直了身,从那两个跟班中间走过去,挡到了云栀的面前,对着常途说,“你们他妈三个人欺负一个女生,要不要脸?” “滚你妈的,说谁不要脸呢,想出头英雄救美啊,行,我们成全你,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可有三个人。”常途说着,就挥起拳头要往岑野脸上捶。他就不信了,他们三个人还打不过岑野一个。 岑野一把抓住常途的手臂,反手用手肘给了常途一击。 身后两个人见形势不对,赶忙上去想帮忙。 应碎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她一手抓着一个人的肩膀,往后拉,语气嚣张,“别去呀,你岑爷打人疼,跟我打,我打人不疼。” 两个人也顾不得应碎是不是女生,只知道自己的肩膀快被捏碎了。他们分别挣开她,想要一起上来打应碎。 应碎勾起腿扫向一个人的腹部,把他撞到了胡同口,对着陆京尧说,“交给你了。” 陆京尧也练过很多年的散打,他三两下就擒住了这个小混混,根本没费什么劲。 应碎一边跟手上的人交缠,一边还不忘看着陆京尧敏捷干脆的动作夸奖,“行啊,同桌,我小瞧你了。” 陆京尧把人反扣在地上,无奈地看了应碎一眼,“我这不是怕医药费没人负责嘛,只好先发制人。” 另一边,岑野打得更狠。 这常途真是找死,欺负人欺负到他同桌头上了。 常途被打得有些头昏眼花,只好求饶,“哥,哥,祖宗,我错了,你放过我吧,要出人命了!” 岑野的拳头正要打下去,被一道清脆干净的声音叫住,“岑野,别打了!” 是云栀。 蓄了力的拳头都这么停顿在常途脸上方。 岑野抓着常途的领子,锁着眉跟常途说,“跟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岑野推了一把他,“滚远点。” 三个人像是落水狗一样直往巷子口窜。 一场闹剧结束。 岑野看向云栀,“喂,你没事吧?” 云栀摇了摇头,“我没事。谢谢你们。” 应碎双手抱胸,背靠着墙,笑嘻嘻地看向云栀,“谢什么,这岑同学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说完她又认真提醒云栀,“西街晚上有点乱,不建议你一个人来,尤其是这种死胡同,下次来的话可以叫上你同桌保护你。” 应碎又朝着云栀眨了眨眼,“这小子看着混,和他们那些人还是不一样的。” 岑野朝着应碎抛了一眼,“要你说。” 云栀笑了笑,“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说完以后,她又有些顾虑地犹豫开口,“他们……” “放心吧,他们不会来招惹你的,都是些有贼心没贼胆的人。”岑野回答。 “不是,我怕他们报复你们。” 岑野从鼻间发出气声,似乎很不屑,“与其担心这个,我还是更担心下周一作业交不上啊。好同桌,要不你看在我救你的份上,借我抄抄?” 云栀看着岑野沉默,似乎在认真思考他这个提议的可行性,可开口还是说了岑野不想听的两个字,“不行。” 她解释,“一码归一码,抄作业”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岑野打断了,“行了行了,云大小姐,别和我说理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应碎眼底含笑,一脸看戏模样看了陆京尧一眼,陆京尧也懂,抬了抬眉毛,回应。可不就是两个明眼人。 岑野又望向应碎和陆京尧,“我走了,你们要是饿的话再去吃点别的。” 应碎浮夸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再走吧。”她又看向云栀,挥了挥手,“拜拜,仙女儿。” 云栀对着应碎说,“拜拜。”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应碎,“你好好看。” 在场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云栀似乎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继续问应碎,“我叫云栀,你叫什么名字?” 岑野看应碎的眼神显然多了一丝难以明说的敌意。人是他救的,云栀最关心的人竟然是应碎? 应碎朝着岑野露出了得意的笑,转而对云栀介绍自己,“应碎。应该的应,碎片的碎。” 云栀似乎还想和应碎说什么,就被岑野推着肩膀往外走,语气无奈,“走了,大小姐。” 岑野和云栀离开了,留下了应碎和陆京尧。 应碎看着两人的背影,感叹,“陆京尧,你觉不觉得借人抄作业这件事挺没品的?” 陆京尧视线扫向应碎,“嗯?骂我?” “不是,我就是想说,你能不能继续没品下去?” “……” 应碎和陆京尧往外走,应碎还是忍不住问陆京尧,“你是不是练过啊,我看你打架挺利落啊?” “嗯,练过散打。” “哦。你和我想的还挺不一样的。” 陆京尧睨了应碎一眼,好奇,“怎么说?” 应碎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他,“放学了不学习,带着我逃早读,还会打架,哪件事像是一个年级第一应该做的?” “那我应该做什么?” “学习,学习,”应碎又思考了一会,吐出了两个一样的字,“学习。” “那你说的绝对不是我。” “……看出来了已经。” 一阵晚风吹来,应碎两侧的碎发被吹乱。她伸出手把碎发往耳边捋了捋。 陆京尧看了一眼她的动作,注意到她的手指有道血口子。 两个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在拐角处,陆京尧叫住她,“你等我一下。” 说完,他往边上的药店里面走。 应碎在外面等他。 五分钟以后,陆京尧从药店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就看到应碎站在路灯底下,双手背在身后握着,兴许是太闲了没事干,正低着头用脚拨弄着碎石头。 她似乎是感受到了陆京尧出来,抬起头,明眸对上他。 赤白的灯光打在应碎的身上,似乎把她身上的顽劣、嚣张的气性都打磨掉了,剩下的是干干净净的柔和。有这么一瞬间,陆京尧在想,如果她的生活很幸福,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需要将苦厄藏在她没心没肺的话语和笑声中。 尽管他不知道她的生活全貌是什么样的,但他清楚,她一定有很多不好的经历。不然怎么会和奶奶相依为命而不是父母,不然怎么需要在手上套两根发绳笑说自己运气不好,不然怎么……名字中都带着一个鲜少有人会取的字。 陆京尧走近她,从塑料袋中拿出碘伏棉棒。 “手。” 应碎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陆京尧也不多说话,处理好棉棒之后,直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抬起,替她擦拭伤口。 应碎这才注意到她的食指上有一道小小的划口,估计是刚刚打架没注意弄到的。 “害,这么小一道口子,过两天就好了。” 从小到大,这样的伤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了。 “你不用……”应碎抬起头,话在嗓子口止住。她就看到陆京尧低着头,垂着眼皮,认真地给她擦着碘伏。他模样本就精致好看,如今认真的样子更是无形散发着魅力。 处理完以后,他又拿出创口贴,替她贴上。 应碎此刻心里泛滥着一种微妙的情绪,是一种极为细密的感觉,一点一点在她心里蔓延开来。 她好像都快忘了,受了伤的人应该主动处理伤口,而不是任其好坏。 直到今天,有这么一个人,在给她认认真真处理一道她自己都没放在心上的伤口,她才意识到曾经的自己有多么随便。 “这么好看一双手,留了疤多可惜。”陆京尧的嗓音低沉,同今日的晚风一样,让她有些沉溺。 “留疤了也好看。”应碎嘴硬。 陆京尧声音里面带着笑意附和她的话,“是,留疤了也好看。” 陆京尧刚贴好创可贴,应碎就抽走了她的手,垂下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微蜷,他掌心的温度似乎滞后一般触及她的皮肤,有些灼人。 陆京尧把塑料袋递过去,“除了创可贴还有一些化淤的药,你记得回去涂。” 应碎看着他修长的手递过来的塑料袋,里面两盒药依稀可见。那种异样的情绪好像泛滥地更加明显,让她有点控制不住。 有病吧应碎。你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 倏尔又是一阵晚风,或许这次吹到了心头。 第8章 “拿着啊。”陆京尧见应碎犹犹豫豫的样子,没好气催促她。 应碎终于还是伸出手,接过了塑料袋,“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 “不行,我不喜欢欠别人钱。”应碎压下刚刚心上冒出来的奇怪感觉,拒绝了他的馈赠。 “岑野不还请你吃饭吗?我给你送点药就不行了?” “哦,他啊,他以前一直去我们家蹭奶奶做的饭吃,而且我也会请回来,所以不算。” “那这样,你去前面超市给我买根棒棒糖。就当还我这个人情了。”陆京尧指着前面那家小超市。门口的大爷正坐在矮凳上,穿着一件白色老头衫,拿着蒲扇扇风。 “逗小孩呢。”应碎哼笑一声。一根棒棒糖怎么能和他买的那些药对等。 “没有,认真的。” 应碎无奈地看了陆京尧一眼,“行吧,等着。” 应碎加快步子,走进了店铺,大爷悠闲地和她打了个招呼,慢慢撑着站了起来,走进了小而旧的收银柜。 应碎看着透明货柜上放着的几桶不同种类的棒棒糖,挑了她最喜欢的一种牌子,把上面有的口味都拿了一种。她的视线又落在透明柜里的摆放整齐的香烟,对着老板说,“老板,帮我拿包南京煊赫门。” “好嘞。姑娘给家长买啊。”老板一边拿着,一边和应碎寒暄。 “嗯。”应碎不想多解释,简单应了声。 她付完了钱,走出店门,朝着陆京尧走过去。她的左手把刚买的那包烟放进裤子口袋,套着两根发绳的右手朝着陆京尧摊开,是五根不同口味的棒棒糖。 陆京尧看着眼前朝他摊开的手,两根发绳垂在细白腕骨处,葱白指尖摊开,掌心摆放着五根颜色不同的棒棒糖。他的眸色深了几分,意味晦暗不明,薄唇不自觉地抿紧,似乎在回忆什么。 见陆京尧没有动作,应碎对着他说,“喂,拿啊,都给你的,不用挑。” 陆京尧接过棒棒糖,淡着声音状似无意地问,“这是你平时喜欢的牌子吗?” “你怎么知道?” 陆京尧看着手里面的棒棒的糖,仔细看眼底藏着些不明的笑意,开口却只说了两个字,“猜的。” 棒棒糖被他放进了口袋。 陆京尧又在应碎面前摊开他骨节分明的手,“拿来。” “什么?棒棒糖都给你了,我又没留。” “口袋里的烟。” “你要抽烟?你确定?好学生可不应该抽烟啊。”应碎总有一种在带坏陆京尧的错觉,所以还是没忍住劝了两句。 “我不抽。” “你不抽你要烟干嘛?” 陆京尧偏过头看她,“抽烟对身体不好。” 应碎听到陆京尧的话,停住了自己的脚步,觉得陆京尧的话有些好笑,“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没收我的烟,不让我抽?” 陆京尧看着她,没有说话,似乎默认了她的回答。 应碎朝着陆京尧走近了一步,抬起头对上陆京尧的眼睛,微偏着头,眼尾带着盎然与挑衅的意味,“怎么,你想管我?” 陆京尧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淡定解释,“不是。你抽了烟有烟味,我不想吸二手烟。” “我平时不怎么抽,上学更不会。”说实话,应碎没有烟瘾,只是偶尔兴致好或者烦心的时候会抽一根,今天也只是看到了顺手买一包。 “我不信你的话。” “我们好歹做了一周的同桌了,你哪天闻到过了?” “第一天就撞见了。” “……”好像也是。 “这样,你不抽,就当是我借你抄作业的报酬。我这人吧,比较惜命。”陆京尧凑近了她一点,嘴里撒谎不打草稿,主打的就是一个有商有量。 应碎有些怀疑地看着陆京尧,但想到前天她忘记交范一恒的作业,被他放学叫过去耳提面命语重心长地唠叨了半个小时,突然觉得自己这笔账还算划算。 “行吧。” 应碎不情不愿地把口袋里的烟拿了出来,交到了陆京尧的手上。 陆京尧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棒棒糖给她,“不能让同桌吃亏。” 应碎拆开包装纸,把棒棒糖塞进嘴里,一边还囫囵地说,“陆京尧,我怀疑你在pua我。” 陆京尧从嗓间发出一声淡笑,片刻化在昏昧夜色中。 “那我可不敢。” “嘁。” 陆京尧看向应碎,问她,“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家就在西街,但不用了,我现在还不回去呢。” “现在也不早了,你还要去哪里?” “去打拳。” “现在还去练拳击?” “嗯。” “高三了还学拳击,你不累吗?” “不是,我去陪练,给钱的那种。”应碎解释。 “你很缺钱吗?” “缺啊。穷人的生活你不懂,揭不开锅了。”应碎说出这话的时候,完全就像是在开玩笑,语气吊儿郎当的。 “你家人不给你钱吗?”陆京尧又试探地问。 “我家人啊,”应碎顿了顿,语气比刚刚的沉了不少,“都离开我了。” 她看向陆京尧,声音提起几度,“陆京尧,你今天问的问题有点多了啊,查户口呢你。” “抱歉。拳击馆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不一定顺路。”应碎摆了摆手。 “你不说怎么知道不顺路。” “……常宁路那边。” “那巧了,还真顺路。一起走吧。” “你家在那里?” “嗯,景枫园,一条路上的。” “景枫园?”应碎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碎石子,嘴里面咕哝着,“离拳馆挺近的,竟然和那家伙一个小区的。” “和谁一个小区?”陆京尧没有听清楚她后面说的内容。 “没什么,你不认识。” 去到景枫园的路要经过应碎做陪练的那家拳击馆,拳击馆的名字叫王者拳馆。 王者拳馆的店主叫王开泽,和她爸以前是关系最好的同事,两个人都是消防员。应碎她爸叫萧洲任,和她母亲应晚当年分手的原因就是因为萧洲任坚持要当消防员。 两人分手以后,应晚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本来想堕了应碎,却被医生劝告,如果堕了这胎,以后恐怕再难生育。所以应碎出生了,她的名字也被母亲冠以“碎”字。 夹碎的碎。 破碎的碎。 应晚不爱应碎,十二岁那年终究将她送了过来,自己嫁给一位外企的管理高层。 不过应晚也是送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萧洲任在一次火场救援中,没能走出来,已经去世了几年了。 应碎来到奶奶家以后,一直被奶奶带着长大。这位父亲的朋友王开泽知道应碎的存在后,一直对她照顾有佳,也时常对应碎讲她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的故事。 王开泽退休以后,就开了这家拳击馆,应碎的拳击就是王开泽教的,转学的事情也是王开泽帮忙处理的。 陆京尧和应碎走到了拳击馆门口,陆京尧问,“在这?” “嗯,就是这。” 应碎本来想和陆京尧道别了,就在这时,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道冰冷冷的声音,“应碎,他是谁?” 两人转身,陆京尧就见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生在朝着他们走过来。 男生模样俊俏,只不过表情冷淡,看向陆京尧的目光中藏着清晰可见的敌意。 像是,在看情敌。 陆京尧自然也不怵,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对上那男生的视线。 顾周起走到了两人的面前,对着应碎说,“大晚上的,你和一个男的走在一起干嘛?” 应碎听到顾周起的话,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也不太好,“顾周起,你今天脑子又抽了,我跟谁在一起你管得着吗?” 顾周起抿了抿唇。他的视线再次看向陆京尧,打量的意味明显,“你好,我是应碎的朋友。” 陆京尧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很平常地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应碎现在的同桌,也是她的朋友。” 顾周起狭长的眸微眯起,眼底的敌意越发明显。 陆京尧将他的表情全都收在眼底,心底默想,看来他这同桌还挺招人喜欢的。 顾周起开口,声音里面透着些傲气,“同桌啊,这么说,也没认识几天了。” 陆京尧依旧非常淡定,“嗯,确实没认识几天。不过听你这么问,你认识应碎很久了?” 顾周起有一个轻抬下巴的微表情,似乎在宣示主权,“两年了。” 陆京尧了然,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当一回事,“哦,两年啊。” 一旁的应碎无语地看着两个人的对话,忍不住打断,“行了二位爷,交流完了没啊。” 顾周起这才看向应碎,“走吧,我们进去。” 陆京尧听出了顾周起特意强调的“我们”两个字,眼皮半掀,提醒应碎,“练完了早点回去。” 应碎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也回去吧。” 陆京尧又看了一眼顾周起,才转身离开。顾周起和应碎往拳馆里面走。 顾周起偏过头问应碎,“他是你现在的同桌?” “嗯,对啊。” “呵。”顾周起冷笑了一声。 应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浊气,“顾周起,你今天又哪根筋搭错了,说话阴阳怪气的。” “没啊。你的前同桌和现同桌见面,这不是觉得有缘吗。”顾周起走路快了几步,“我去换衣服了。” “吃错药了。”应碎看着顾周起的背影,暗骂。 要不是这厮给的陪练费够高,她才懒得理睬这位阴晴不定的大爷呢。 300一小时的陪练费,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被顾周起当靶子打,但顾周起下手也是狠,心情不好的时候能把人往死里打,一般人招架不住,所以这费用也是真该的。 应碎以前和岑野开玩笑,她这都是血汗钱。 顾周起是她在原来学校的同桌。也是九中的知名人物,和陆京尧在七中的名号差不多。 话说她转学的事情,还和这位同桌有着不小的关系。毕竟在学校污蔑造她谣的人,就是顾周起的一位疯狂追求者。 第9章 应碎走到前台,王开泽此时正躺在一张黑色躺椅上,双手举着手机打游戏,见到应碎,熟络地招呼了一声,“遂遂来了啊。” “嗯。王叔,这个袋子我先在这放一下。” “行,随便放。今天打算打到几点?”王开泽加快了手速,把这局打完,然后关了手机,站起来,弯着腰撑在台面上,一只脚点着地问应碎。 “不知道,看情况吧。”应碎把装药的袋子放好,姿态随意地靠着前台,等顾周起换衣服。 “你现在同学对你怎么样?” “都挺好的。” “那就好,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一定和叔说啊,别怕麻烦。” “知道了,”应碎看向王开泽,“我麻烦您的事情已经不少了,要是有,也不差多一件。” 王开泽咧着嘴,“嘿,你这姑娘,真实在。” 应碎笑了笑。 王开泽又问,“你现在高三了,跟顾周起那小子练拳练得那么频繁,不影响你学习啊?” “不影响。” “你缺钱可以跟叔借,再不济先拿你奶奶的钱给那姑娘垫着,现在高三了,时间那么紧张,得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啊……” 王开泽还在念叨,应碎看到顾周起从更衣室走出来,打断了他,“王叔,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我先过去了。” 说完以后,应碎就朝着他们常去的那个拳击台走过去。留王开泽在身后叹气,“这丫头,真是个倔脾气,和她爸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应碎踩在拳击台边上,长腿跨过拳击台围绳,弯了一下腰,灵活地跨进场地。她又走到另外一个角落,拿起地上的两副拳击手套,朝着顾周起扔了一副。 顾周起轻松地接过手套,戴在了手上。 他看向应碎,“今天不换衣服?就穿这个打?” “嗯,晚上出去吃饭了,没来得及回去拿衣服,穿这个也能打。”应碎套好手套,系紧绑带,回答顾周起的问题。 “和你那个新同桌一起吃的饭?” “嗯,对的。” “你和你新同桌关系挺好啊。”顾周起一边说,一边朝着应碎挥拳。 应碎刚抬眼就看到顾周起挥过来的拳头。 “我草。”应碎实在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头迅速往后仰,堪堪躲开了他的拳,那拳头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子过的。 “顾周起,你是不是又吃错药了?发什么毛病。”应碎进入状态,用手格挡他紧跟着的下一轮进攻。 “我发什么毛病?跟我做了两年同桌的人,一句屁话都没有就转了学,还和认识一周的新同桌关系那么好,我不爽不行吗?”顾周起下了狠手,又是一记勾拳。 应碎听到他莫名其妙的话,脾气也上来了,“顾周起,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转学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苏茉造我黄谣的事情,和你也有关系!”她也不一味地防守了,躲开了他的攻击,话说出来的同时,朝着他的腹部就是一拳。 应碎这拳的速度不快,凭顾周起的水平,很容易就能躲开。但是顾周起没有躲。他几乎是定在那里,结结实实地挨了应碎一拳。 应碎的力道一直不小,这一拳也惹得他闷哼出声。 他用戴着拳击手套的左手捂住了腹部,眼底几乎是愤懑,抬起眼看向应碎,“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件事?” 过于明亮的灯光打在应碎的身上,她站得笔直,冷静认真地对着顾周起说,“苏茉追你,你没经过我同意就告诉她说我是你女朋友,这件事的开头你就没能处理好。” “还有,我转不转学的事情,我有权自己决定。” 顾周起把两只手套摘下来,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对上应碎的视线,“是!你有权自己决定,也没必要告诉我。应碎,我他妈真是活该喜欢你!” 他本来要瞒的,想等到高考结束了再告诉她。 反正他们是同桌,反正自从高二开始,放了学他们也一直在一起打拳,她每天的时间有一大半都和他在一起。可没想到苏茉会因为嫉妒应碎在学校造她的谣,更没想到应碎就这么转学了,一点都没告诉他。 最让他想发疯的是,她身边有了新的同桌,一个模样比他还好看的男生。 应碎听到顾周起的话,清秀的眉头骤然锁起,“你说什么?” 应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毕竟,他们同桌两年,顾周起的对象谈了不下五个,甚至最开始和她做同桌的时候互看不顺眼,几乎是跟死对头一样。 “我说什么还重要吗?”顾周起低着头苦笑了一声,浑身上下难掩落寞。 他好像,还没学会怎么正确地喜欢一个人,就把他喜欢的人弄丢了。 “这几天先不练了,过几天我再找你。”顾周起转身,离开了拳击台。 应碎锁着的眉仍为松开,她用牙咬开绑带,脱了拳击手套,嘴里还骂着,“疯了吧这家伙。” 陆京尧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看着手里面从应碎那里夺过来的南京煊赫门出神。 他把香烟放在自己的手里转着,思考着一个问题。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上课睡觉不听讲,会抽烟喝酒打架的,对什么都抱以可有可无态度的人。 同样也是一个拥有善心,讲义气,且努力活着的人。 好矛盾的一个人。 陆京尧的目光又看向阳台边上靠着那把伞,那把阴差阳错到他手里的伞,那天他在车里看到的画面再次浮在脑海中。 “碎。”陆京尧喃喃开口,他的瞳色漆黑,狭长锐利的眼微眯起,思索缘故。 何以冠之如此的名字。 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起了电话声。 陆京尧从阳台走进客厅,拿起手机接了电话,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和电话那头的母亲祝采青通话。 “京尧,学校要开学了吗?” 陆京尧勾着唇冷笑了一声,语气有些讥讽,“开学已经一周了。” 电话那头的祝采青显然尴尬了一下,她又换了个话题,“哦,这样啊,挺好的。一个人在那里住得习惯吗?” “挺习惯。” “京尧,你确定不考虑一下出国吗,妈妈记得你在的那个中学往年成绩都不是拔尖,或者你转到私立高中也行啊。” “您不是答应我了吗,只要我在学校保持第一,您就不会来管我,至于我想读哪个高中,以及我想读哪个大学,那是我自己的事。”陆京尧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祝采青沉默了一会。 “行吧,都依着你。明天来一下妈妈这儿,我有东西给你。” “行。” “那没事的话,我先挂了,我还在医院。” “嗯。” 说完以后,陆京尧就挂了电话。 手机被他扔在了一旁。他看着刚刚被他放在桌上的那包烟,直起腰,长臂一伸,拿起了烟,撕开包装,从里面拿起一根,夹在指尖。另一只手打开茶几下面的抽屉,翻出了一个打火机,点了火,再把打火机扔回抽屉。 熟练地吸了一口。 这天晚上,陆京尧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自己十二岁的时候,比他大六岁的哥哥陆京礼因为喉咙卡住了一颗坚果,满脸涨得通红。陆京尧吓得给刚刚走了两分钟的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哥哥的情况,让他们回来。 结果他们只是让陆京尧给陆京礼倒杯水,再给他拍拍后背。 他们的父母,一个急着回研究所处理紧急故障,一个医院里的病人出现了情况,急着回医院。 总之都很紧急,只有孩子的事情不紧急。 他们都没有重视陆京礼的情况,都以为只是寻常的噎着,喝口水拍拍背就能解决的事。 直到陆京尧看着自己的哥哥从挣扎到渐渐没了动静。 等到120救护车来的时候,已经窒息而死。 陆京尧在这场噩梦中出了冷汗,几乎就要醒了。 就在这时,梦境一转,鹅毛大雪铺天而落,他坐在湖边长椅发着呆。 一个戴着鸭舌帽同他年纪差不多的女生走到他面前,问他,“傻了吗?下这么大的雪坐在这。” 女生的鸭舌帽压得很低,陆京尧没能看清她的脸。 “我没有伞给你,但是我有一颗棒棒糖。” 说着,女生手腕戴着两根发绳的手朝他摊开,掌心是一根棒棒糖。 “拿着。” 第10章 周六,早上七点又是一场暴雨,应碎的手机上都收到了两条暴雨预警。她不得不将自己的行程往后延一延。 应碎看着窗外的雨洗刷着玻璃,将窗外的街景布上一片雾蒙蒙的灰白。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了整个空荡荡的家,环绕着应碎,让她无可逃遁。 应碎瘫坐在沙发上,等着骤雨停歇,心里面多少有点着急,毕竟她今天和医院约好了时间要去看书眠的。 等待间,她的视线突然落在茶几上的那个塑料袋,里面装的是陆京尧给她买的药。她昨天被顾周起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有些烦躁,回来以后把东西放在桌上也就没什么心思管了,洗了澡就睡了。 如今看它这么孤零零地躺在茶几上,应碎倒是觉得有点对不起陆京尧的一片好心了。 应碎拿出了塑料袋里面的药膏,看着上面的字,心里面一下子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那种被他关心的感觉,竟然让人觉得心里面无端生怯。 她晃了晃脑袋,把药膏重新放回袋子里。 算了,晚上回来再擦吧。 应碎扭头看向窗外,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会,雨已经小了不少了。 至少此时雨声已经盖不过有些水洇斑驳的老旧白墙上那个圆形挂钟的滴答声。 也是,一场雨而已,终究不比时间的恒久。 应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拿起挂在沙发边上的薄外套,潦草地往身上一套,朝着门口走。她拿起自己新买的一把雨伞,换了鞋,出门。 哪怕是撑着伞,到医院的时候,应碎的衣服还是沾了些水迹,不过她无心于此。 宜北第三附属医院是全国有名的精神病医院,她的朋友书眠就在这里接受长期的治疗。 应碎坐电梯上了五楼,走到了书眠所在的病房门口。 她通过门上的一小片玻璃朝着病房里面看。 书眠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留给应碎的只有一个侧脸。她的目光有些呆滞,此时正微抬着头盯着窗外看。 雨依旧在下。一扇窗太小,只承载得下那一片阴蒙。 如果可以,应碎希望她能让书眠病房的那扇窗,永远晴朗无云,永远阳光明媚。只可惜人不胜天,她做不到。 应碎调整了一下情绪,打开门,走进书眠的病房。 “阿眠,我来看你了。”应碎拎着提前买好的画笔和颜料,走到了书眠的身边。 书眠转动轮椅,看向应碎,笑容同从前一般温婉。可她越是这样笑,应碎的心里越是难受。 明明她很不开心了,可她还在努力笑着。 书眠半边脸的烫伤伤疤一点也没淡,那深深浅浅凸起的沟壑让应碎见一次心里面撕扯着痛一次。 犹记得应碎初次见到书眠,她那张脸温软可爱,很乖很乖的模样。可如今…… 小学的时候,书眠很乖,成绩又好,但是应碎是完全反着来,脾气差,成绩差,没规没矩,是所有老师谈到名字就头疼的一个人。 很多女生都不喜欢和应碎做朋友。但是书眠对她很好。 书眠有好吃的东西就会给应碎留一半,应碎和男生打架把自己的书弄坏了,也是书眠一点一点给补好的。 谁能想到有一天乖乖女和别的女生会在厕所打起来啊。原因是,对方说了应碎的坏话。 那时候的应碎还是跟着自己的母亲生活的,因此可以说书眠给了她贫瘠时光中的第一份温柔。 后来应碎问书眠,为什么她对自己那么好。书眠是这么回答的:“开学第一天,我抱着一只流浪小猫在路边哭。没有人管我,只有你走过来问我怎么了。我说猫受伤了,我没钱带它看病,你就把口袋里的十块钱都给了我。应碎,不是我对你好,而是你值得被好好对待。” 后来长大了一些,应碎觉得这人真的很傻,虽然十块钱是那天她身上的全部,但十块钱哪里够给猫治病啊。 可是她应碎,却换来了书眠义无反顾的好。 后来流浪猫被养在了书眠家里。 只可惜高二上学期结束的那个寒假,一场大火,也带走了这只已经年迈的老猫。也正是这场火,毁了书眠的半张脸,重物砸下,更让她的双腿此后无法站立。 可书眠经历的仅仅是一场火吗?不是的。 烧毁书眠半张脸以及让她落下残疾的是一场人为故意纵火,但烧毁她那颗心的,是一场蔓延在角角落落的野火。 这场野火,又名网络暴力。 思及此,应碎的手不受控制地攥紧。 “你怎么又带了那么多东西。”书眠看向应碎手里的东西,像是有所感应一样,伸出手,握住了应碎攥得生紧的手。 “给你带了点画笔和颜料,怕你在这里无聊。”应碎努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要花不少钱吧。” “不用的,我找我朋友帮我买的,打对折呢。” “遂遂,我现在……可能已经没有精力画画了。” 应碎刚要打开袋子给她看的手顿住了,下一秒,应碎用十分轻松的语气回她,“没关系,反正我们把这些东西留着,等你以后病好了再画。” “我们的天才画家,可不能轻易被一场病打败啊。” 应碎说话的声音藏着一些哽咽,眼眶也是没忍住霎一下子红了。她怕被书眠看到了,增加她的负面情绪,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嘶,有点渴了,我去倒杯水。” 应碎刚抬起脚,就听到书眠的声音,那道声音丝毫没有十七岁花季少女该有的活力和朝气,反而如暮霭沉沉的老人一样沧桑无力,也透着对世界满满的失望。 “我好累,我感觉我撑不下去了。” 应碎整个人僵在那里,说不出话,一动不动。 书眠的声音再度响起,“那笔补偿金应该都已经花完了吧,我现在的医药费是不是都是你在垫着。” “遂遂,不值得的。我真的好累,我每天就像在泥沼里面垂死挣扎,拼命地游着,为那一点点微薄的空气而苟活。” “要不……” 书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应碎打断了,“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阿眠,能不能……”应碎只觉得自己的牙齿酸疼得很,头脑发胀,让她说不出之后的话,让她连祈求书眠好好活下去的话都无法开口。 毕竟,她又如何能真正感同身受书眠经历的那些事。 雨停了。 或许是一阵风,吹散了一点乌云,在那一大片沉沉的阴暗中,光就这么直直透过了。就这么一小束光,照进了病房。 “阿眠,太阳会出来了。你愿不愿意再多等等?乌云会散的。”应碎凝着照到她脚边的那束光,发现自己真的胆小,胆小到只敢背对着她,才敢求她努力活着。 沉默了许久,书眠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把画具都留下来,放一边。我好像又有点想画画了。遂遂,我想给你画一幅画,但你能不能再给我唱一首歌,我也想听你唱歌了。” 应碎唱歌很好听,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而且她这个性就觉得唱歌对她来说有点矫情,所以书眠也仅仅在小学的时候听过应碎唱歌。 应碎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换做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靠着一边的桌沿,“行啊,你想听什么,我都唱给你听,我跟你说,我应碎可不轻易给人唱歌啊。” 书眠笑了笑,“我想听《花色雨季》。” “行,我回去练好了,下次来的时候唱给你听。” 书眠点了点头。 应碎又陪着书眠聊了很多,比如哪个画家在哪里开了画展,比如王叔的一些糗事,也比如她现在的新同桌,当然,应碎没有告诉书眠自己转学的真正原因。 书眠的病房有严格的探视时间,到了点,护士就进来敲门了。 应碎叮嘱书眠,“你好好休息,我下周再过来看你。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好好治病,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 书眠温吞点了点头,“遂遂,谢谢你。” 应碎笑着回她,“谢什么。” 护士又开始催促了。 应碎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点害怕,她弯下腰抱住了书眠,又一次叮嘱,“书眠,你要相信我。” 相信我会带你走出去的。 “我相信你。”书眠也伸出手抱住应碎,“遂遂,我相信你的。” 应碎走了。 书眠看着她离开病房。 天更晴朗了一些。 落下来的光几乎是散在了应碎走过的路上。但书眠所在的地方,却依旧没有光落下。 遂遂,你看,其实我仍在黑暗中。重度抑郁,这四个字,已经是我走不出来的顽疾,它如千斤铁链,让我的每一步都艰难痛苦。 但是仍旧感谢你,至少你让我看到了光,不是吗? 医院一楼。 陆京尧刚从院长办公室下来,手里面还拿着一堆国际学校的资料。他看到不远处有个垃圾桶,想都没想把资料对折撕了,走过去扔进了垃圾桶里。 再抬头,就看到应碎在缴费处缴费。 陆京尧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她怎么在这里? 毕竟这家医院的专长是精神疾病。 因此陆京尧的第一反应是,应碎是不是得了抑郁症。 他的表情有点严肃,从垃圾桶这里走到应碎身边的这点路,他甚至已经在想怎么开口求他妈给应碎看看了。 第11章 应碎交完费用以后,拿着票据转身,抬眼就看到陆京尧正在朝着自己走过来。 他怎么在这? 陆京尧走到应碎的面前,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票据,刚打算开口问应碎,就被应碎抢先发问,“你怎么在这?” 陆京尧回答她,注意到她眼尾尚未消散淡淡的红,“家人在这里工作。你呢,有亲戚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 “那是……你不舒服?”陆京尧眉眼微紧。 看着陆京尧略带试探的问法,应碎低颌轻笑,“陆京尧,你是不是想问我,我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又不敢直接问啊?” 陆京尧不说话,似乎默认了她的想法。 应碎偏了偏下巴,示意他一起往医院门口走,“我来看看我的朋友。” 陆京尧走在了她的身边,“你朋友生病,你替她缴费?她家人呢?” “都死了。” 书眠的父亲书堂在她初一的时候从原来的公司辞职,经营起一家建筑建材公司,几年后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书眠高二那年,一家商铺的顶层建筑坍塌,造成一个家庭两人死亡,一人重伤,后来经调查发现,原因是建筑材料偷工减料,检测不过关,而材料正是出自书堂的公司。 书堂在警察要来找他调察的前几个小时,从高楼一跃而下,当场死亡,死相惨烈。很显然,书堂对于建筑材料的问题是知晓的,一时慌乱,走了不可挽回的歧路,选择了逃避责任。 这件事一下子在网上引起了热度。 “万能”的网友将书堂的家人扒了出来,尽管书眠和母亲陈玉买房子将赔偿金偿还给了受害者,但依旧有人去学校找书眠闹事。 哪有什么祸不及家人,无形的网从来将一家人织络在一起,一个人的错,牵扯了这对毫不知情的母女。 死者家庭留下的唯一一个人在书眠高二寒假的夜里去她们家放了一把火。书眠母亲在火中被活活烧死。 而书眠则是被救了出来,捡了一条命。 本以为这已经是苦难的终结。书眠为父亲的错付出了家破人亡的代价,自己也落下了终身残疾。 然而,随着这位纵火的受害者家人被抓入狱,网友们再度开始为受害者抱不平。 一场披着“正义”二字旗帜的网络暴力,无声又起,这一次,所有针芒,指向了火里逃生的这个十几岁的女孩。 “她怎么好意思活下来的,她爸的公司害死了人家一家人啊。要是我,我肯定没脸活。” “虽然纵火不对,但还是他觉得可怜啊,一家人都死了,就剩他了,估计也是没有活下去的信念才会想着报复吧?” “怎么说,有种莫名的爽感,这女的只能说活该吧,谁让她摊上了这样的爹。” “她吃好的穿好的,用的钱是她爸偷工减料害了人命搞来的,要是我,我可过不了下去咯!” “人家一家人都死了,纵火者也入狱了,她好歹还活着,也算是应得的。” …… 刻薄锋利的言辞堪比利刃。也有理性分析者为书眠说话,不过终是淹没在网暴者的正义狂欢中。 应碎在说“都死了”的时候,不知道是同情多一点,还是愤懑多一点。 同情于书眠妻子被牵扯于无妄之灾。愤懑于书堂贪图利益,致使那纵火者一家无辜支离破碎,也致使书眠生理与心理的沉重打击。 陆京尧的神情变了一下。他注意到应碎脸上的寒意,问她,“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书眠。” “书眠?” 陆京尧遗传了父母的高智商和良好的记忆力,因此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只是想了想,就记起来了。他母亲曾经在陆家阳台上打电话,似乎在和一位医生讲一个重度抑郁患者的事情。 他隐约听到了一些,名字就是书眠,再加上当时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陆京尧就更确定了。 “嗯。” 陆京尧没再问下去。毕竟能让他母亲都重视的心理疾病患者,那多半是情况很严重的。 他换了个话题,问应碎,“等会下午有时间吗?” “怎么了?” “没什么事的话,带我去你那个拳馆看看吧,我还挺好奇的。就当是还我早读带你逃课的人情。” 应碎因为书眠的事情,显然是没什么心情,本来是打算拒绝的,但陆京尧最后一句话让她想到了自己说过的话,终究还是答应了,“行吧。” 两个人走到了医院门口。 “叫车还是走走?”陆京尧问。 “走走吧。”应碎抬头看向太空,回答他。 “行。” 倾盆暴雨过后,乌云渐渐散去,天色如洗,蔚蓝的背景布上懒洋洋地躺着雪白浮云。 应碎一路都很沉默。 陆京尧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按着她的步伐陪着她走。 两个人走了小半个小时才到拳击馆。 王开泽刚签完一个会员,乐呵呵地在和自己馆里的人聊天。 看到应碎带着一个又高又帅的男生走进来,眼睛一眯,咧着嘴“啧”了一下,悠悠地等着两个人走到自己的面前。 王开泽用带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陆京尧,又看向应碎,“这么帅?这不会是带你男朋友来见王叔了吧?” 应碎扯了一下唇,有点无语,“王叔,你想多了,人家年级第一,怎么可能和我早恋。” 陆京尧听了应碎的话,侧过头问她,故意扭曲她的意思,“年级第一怎么不能和你早恋了?世界第一才可以吗?” 应碎横了陆京尧一眼,知道陆京尧在开玩笑,顺他的话回了他,“对啊,这不得世界第一才行嘛。” “哦,那我努努力啊?” “滚。”还得寸进尺了。 陆京尧笑了笑,对她的骂显然没当回事。 王叔看着面前两个小年轻“打情骂俏”,眼里的笑意都快盛不住了。 应碎看着王叔一副磕起来的样子,提醒他,“王叔,我第一次带顾周起来的时候,你也是这副表情。” 这是提醒他别多想了,哪那么能磕的。 陆京尧听到顾周起的名字,半垂眼皮又看了应碎一眼。 顾周起。 听到他的名字,陆京尧的瞳眸深了几分。 王叔咳了咳,示意应遂别说了。他又笑眯眯地看向陆京尧,“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叫王开泽,遂遂她爸以前的同事。遂遂的拳击就是我教的。” “遂遂?”陆京尧用带有的磁性的声音重复了一下王开泽对应碎的称呼,这两个字被他这么说出来,倒有点细腻黄沙的绵密感。 “对,遂遂,” 王叔还特地和他解释,“顺遂的遂,她奶奶给她起的小名。” 应碎抢了话尾巴,和王开泽介绍陆京尧,“这是我同桌,陆京尧。” “京尧,好名字,你好你好,以后常来玩啊。” “好的,王叔。” 应碎鄙夷地看了一眼陆京尧,他这声王叔倒是叫得顺嘴。 王开泽拍了拍应碎的肩膀,“行了,我就不掺合在你们年轻人身边了,你带着你同桌可以体验体验,顺便教教他拳击,把叔教给你的看家本领拿出来噢。去内场吧,我给你开空调。” 应碎暗中腹诽,这家伙打架这么厉害,哪里还用教啊。 “谢谢王叔,能领略同桌的拳击技术,机会难得。”陆京尧最后几个字说得饶有意味。 应碎带着陆京尧往内场走。 陆京尧歪着头朝着应碎凑,压低声音问她,“你王叔这么着急让你谈恋爱?你不是才高三?” “他就开玩笑的,你别当真。”陆京尧一靠近,他身上的干净凛冽的气息就冒到了她的鼻尖,应碎有点不自在地把手插在口袋里。 “嗯,毕竟不是世界第一,你看不上。” 应碎无奈笑出了声,偏过头看陆京尧,“喂,陆京尧,你怎么……” 应碎这一偏头,两个人的距离倏然拉近。 陆京尧深邃、精美如工艺品的眉眼蓦地撞入应碎的视线,应碎的眸光不受控制地闪了一下,声音也就此止住。 两个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愣了片刻,应碎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问他,“陆京尧,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是你自己突然转过头,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陆京尧压低了声音,偏偏尾音上扬,如同细小的鱼钩。 应碎有那么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是那钩子上的鱼了。 到底是谁在恶人先告状。 “切。”应碎发出气音,回过头又走了起来。 陆京尧淡定跟上。 “遂遂别生气。”他的声音懒懒散散的,从应碎身后传到应碎的耳朵。 遂遂? 他竟然敢叫自己的小名。 应碎炸毛了。 她猛地一下转过身,打算质问陆京尧。 谁知道陆京尧就在自己的身后,他刚好长腿往前一迈,没能收回。他没想到应碎会转身,两个人的距离又一下子拉近。 陆京尧紧急停下,也耐不住惯性,身体前倾了几度。 应碎的鼻尖就这么撞到了陆京尧板硬的胸膛,撞得挺疼的。 这一次先退开的是陆京尧。 他还用一副吃了亏的语气和应碎说,“应碎,你突然转身干嘛?” 应碎抬起头,对上陆京尧藏着笑意的眼睛,美眸怒嗔,“陆京尧你等着。” “行啊,我等着。” 第12章 两个人上了拳击台。 应碎这次拿的是露指的拳击手套,她扔了一副黑色的给陆京尧。 “应碎,认真打一场。”陆京尧低着头戴好手套,抬眼看向应碎,瞳色漆黑,看得出来是认真在邀战。 “认真的?” 他们一个学的是拳击,一个学的是散打,招式、技术、发力点都有不同点,再加上上次见过陆京尧打架,显然不是那种摆架子的绣花功夫。说实话,这有点勾起应碎的期待了。 谁会不喜欢挑战强者。 “不然?你不是说让我等着吗?不会就是说说吧,遂遂。”陆京尧语气转而轻挑,剑眉扬了扬,连着的两个问句透着满满的挑衅意味,更不用说最后那个亲昵的称呼。 应碎的桃花眼微眯,声音冷了几分。 “来吧。” 应碎之前和顾周起打的时候,多数时候压着自己的进攻,以防守为主。毕竟她做的是陪练的工作。 如今难得有机会,能酣畅淋漓地打一把。 应碎的速度很快,开头就是一个左直拳朝着陆京尧过去。 陆京尧眼光微动,知道她是用了力,身体迅速下蹲躲了过去。躲过应碎的攻击以后,紧跟着就是一个转身侧踹。 应碎用手格挡,后撤一步,接着朝陆京尧的腹部后勾。 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回。 应碎的速度和反映能力一向被称灵敏,却没想到眼前这人不仅速度和她相当,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动作也十分灵敏,几乎躲过了她所有的空击组合拳。 应碎眼底的光越来越亮,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尤其是她没接触过散打,有些招式对她来说很陌生,这反而有一种新鲜感。 之前和顾周起打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感觉。 陆京尧也注意到了应碎似乎兴致来了,因为她出手的力道明显不带收了。 最后应碎又是一记勾拳。谁知道陆京尧没有快速闪躲,而是让拳落在他身上,就像拉满的技能值突然降了一半。 陆京尧倒地。 应碎下意识的反应没能想到陆京尧是在诈她,而是担心自己力道太大,把他伤到了。 谁知道下一秒,陆京尧弓着身抱住应碎两条笔直的小腿,往前用力。应碎失去重心,倒在了台上。 倒下的那短短一秒,应碎已经在骂陆京尧了。诈她?这也太狗了吧。 她反应迅速,在倒下以后,一个翻转,反客为主,压在陆京尧的身上,左手擒制陆京尧,右手握拳用力朝着陆京尧的脸挥上去。 陆京尧在她拳头挥下来的那一刻,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应碎的拳在离他的脸还有两厘米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想到陆京尧刚刚喊她小名,应碎坏心起,用带着手套的手指勾了一下陆京尧的下巴,嬉皮笑脸地问,“这么帅的一张脸,怎么舍得重拳出击呢,你说是吧,尧尧?” 陆京尧缓缓睁开眼,用一种晦暗难测的目光看着应碎,眼皮也没完全掀开,就连输也是输得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尧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肉麻,就……好像也能接受? “那真是谢谢遂遂手下留情了?”他的声音好听,带着点笑意,松松散散的。 应碎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别随便叫我小名。” 我的小名很珍贵,比我的大名珍贵多了,因为这带着奶奶的祝福。她想。 当然,这句话应碎是不会对陆京尧说的。 “好商量。”陆京尧抬了抬下巴,“不过,应碎,咱们这个姿势不太合适吧。” 应碎这才注意到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有些奇怪。虽然在真正的格斗中,不分这些密切的接触,但毕竟他们也就是娱乐性质的,这打斗结束了,胜负欲下去了,被陆京尧一提,尴尬的感觉也就上来了。 应碎翻了个身,在陆京尧边上躺了下来。 她直直看着天花板,对陆京尧说,“陆京尧,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让我有一个发泄的机会。你是故意让我带你来这里的吧?” 她都这么说了,他也没必要否认。 陆京尧轻笑了一声,“被你发现了啊?” 他偏过头,对着应碎说,墨色的瞳映着应碎的侧脸,“应碎,那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又欠我一个人情了。” 应碎想了想,扭过头对上他的视线,“请你吃饭吧。” 陆京尧轻哂,显然觉得不够意思,“冒着毁容和被打残的风险,就为你一顿饭?” “那你想怎么样?谁做好事是为了求回报啊?再说了,就你这水平,怎么可能被打残。” “那我不管,这顿饭弥补你刚刚调戏我。人情得继续欠着。” “我什么时候调戏你了?”应碎听到陆京尧的话,秀眉不禁皱起。 陆京尧伸出手,弯着食指在应碎的下巴处勾了勾,“同桌,这还不叫调戏呢?” 应碎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下巴处被他碰到的地方触觉好像一下子变得明显。 好吧,她承认,她没话说,行了吧。应碎有些不服气地偏过头,语气弱下去,“还不是你先叫我小名的?” 陆京尧回她的话,“是是是,我的错,行了吧。” 他坐起身,站了起来,弯下腰朝着应碎伸出手,“起来,吃饭。” 颀长的身型微弯着眼,白炽灯直晃晃地打在陆京尧的脸上,描绘出他利落的下颚线。本就修长完美、带着手套的手似乎更有一种张力,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难怪陈逐说,陆京尧在学校是个万人迷。 就连应碎都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人确实完美。 但此刻在对陆京尧外貌的感叹之外,应碎心里还有一种其他的感觉在隐隐作祟。 就因为他一个寻常的动作。他向她伸出手的动作。 应碎眨了一下眼,装作若无其事地握住了陆京尧带着手套的手,借了他一把力,站了起来。 两双手很快就松开。 但是他指尖的温度,却在应碎的手上停留。 第13章 两个人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应碎刚打算和王开泽远远打个招呼离开,却见王开泽朝着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应碎对陆京尧说,“你先等我一下,我去和王叔说两句话。” “去吧。”陆京尧点头。 应碎走到了王开泽面前,只见王开泽拿了一个信封给她。 应碎接过信封,看了一眼,问王开泽,“里面是什么?” “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五万块。” “你给我这个干嘛,我用不着。”应碎把信封还给王开泽。 “拿着吧。” “我不要,你拿回去。” 王开泽双手往后一背,不接,声音也忍不住大了点,“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了。遂遂,你已经高三了,不能花时间在赚钱上了,应该更加专注于学习,奶奶给你的钱你留着自己花,我给你的这笔钱你可以给书眠治病。” “你爸当年在我家里面有困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借了我一笔钱,这十万块就当是我又补给他女儿的利息吧。” “再说了,你王叔我没结婚没生子,说不定以后还要靠你来孝顺我呢。拿着吧。” “行吧,那我收着了。”应碎答应得快。 王开泽这才把背在身后的手重新放回身侧,“这才对嘛。” 谁知道下一秒,应碎趁着王开泽不注意,一把抓着他的手,把信封拍在他手上,“养老给您养,钱就不用您给了。” 说完,应碎转身就朝着陆京尧走过来。 王开泽在后面骂,“臭丫头,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陆京尧站的位置离他们不远不近,但后面王开泽的声音大了起来,陆京尧还是隐约听到了一点,拼拼凑凑就能知道个大概。 两个人走出拳击馆,陆京尧才问应碎,“所以你做陪练赚钱是为了给你朋友治病?” “嗯,”应碎承认。 周一。 应碎嘴里叼着一包袋装豆浆,单肩背着包往自己的教学楼走。突然有一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应碎回过头,就看到一个长得文文静静的女生走到了她的身边在和她打招呼。 “你好啊,应碎,我叫苏莱,我们是一个班的同学,不知道你对我有没有印象?” “没有。”应碎咬着包装袋的口子,声音含糊地回答。 “……” 苏莱听到她的回答,显然是愣了一下。下一秒,她尴尬地笑了笑,“没事,应同学才来学校一周,不认识班上的同学很正常。” 应碎又看了一眼苏莱,总觉得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又说不出来。只不过这种感觉并没有让她很喜欢。 可能就是天生的看不对眼吧。 既然看不对眼,她也没有想和苏莱多有交际,只是出于礼貌回答她的话,“是的。” 说完以后她找借口先走一步,“那个,我作业还没补完,我先去教室补作业了。” 苏莱落在后面,看着应碎加快步伐离开,眼底的善意顷刻消失。 一个名声狼藉的人而已,拽什么拽。 应碎从教室后门进来,顺手把豆浆包装袋扔进了后门的垃圾桶,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陈逐此刻正趴在桌子上补觉,边上的安铃则是在整理自己的书桌。 至于她的同桌陆京尧,则是意味不明地看着应碎。 应碎问,“看我干嘛?” 陆京尧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往课桌里面看。应碎按照他的指示低下头朝着课桌洞里看,就看到一封信和一张卡片。 应碎把这两样东西从课桌洞里拿出来,只觉得有些好笑,“这么老套?” “应同学行情好,才来一周,就这么受人欢迎了。”陆京尧靠着自己的椅背,用懒洋洋的声调评价。 应碎横眼看向陆京尧,“你倒是挺会说风凉话的,不过陆同学的行情应该更好才是。” “那怎么会?我就没收到。” 前面刚睡醒的陈逐睁着迷迷瞪瞪的眼回过头,“听尧哥放屁呢。他高一的时候,书桌里不是礼物就是情书。我记得还有高三的学姐给他送巧克力来着。” “哦这样啊还真是害人不浅的……男妖精。”应碎看向陆京尧,眼里的意思是:你还要怎么说? 陆京尧淡淡扫了一眼陈逐,“就你话多。” 陈逐摸了一把脸,继续对着应碎补充,“但是尧哥全都扔了,看都没看一眼。” “真浪费。”应碎吐槽。 陆京尧却是淡定,“收了又不能给人希望,更不好吧?再说了,人我都不一定认识,也不能给人家一个一个退回去吧?” 他说着自己的事,视线却是落在了应碎手里的那几封信上,仿佛意有所指。 应碎顺着陆京尧的视线看向手里的信,“怎么觉得你这样像是在指东打西呢?” 陆京尧坐直了身,勾着散漫的笑,“没有啊,怎么会。应同学想怎么处理收到的情书是自己的事。” 无语。 真无语。 他还能说得再直白一点吗。 但应碎本来就没打算看。 毕竟,连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就这么随便地表达对她的喜欢。 这样的喜欢对她来说,颇为廉价。 “我要去倒水,要不要帮你顺手扔了?”陆京尧拿起课桌里的杯子问。 应碎把收到的东西给了陆京尧,还不忘和他道谢, “谢了。” 前面的陈逐还在问,“不是,真不看一眼?要不然给我看一眼,我还挺好奇的。” 应碎回答得坚决,“不看,你也别看。” 陆京尧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他拿着杯子和她给他的信往教室外走。 陈逐还在和应碎讲话,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陆京尧路过教室后面垃圾桶的时候,并没有把东西扔了,而是带出了教室。 茶水间现在没有人。 陆京尧接完水,把杯子往边上一放,打开了应碎的信,他也没看内容写了什么,就看了一眼落款的名字,另外一张卡片同样如此。 王萧和陈思奇。 一个是我们班的,另外一个是隔壁二班的。 嗯,挺好。 陆京尧把卡片也塞在信封里,又把信封对折了一下,带着水杯出了茶水间。 路过一个公共垃圾桶的时候,伸手扔进了垃圾桶里,脚下连停都不带停的。 第14章 陆京尧拿着水杯走进教室的时候,就看到应碎手臂支在课桌上,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发着呆。 她安安静静的时候其实会给人一种很乖的错觉,侧脸又优越,五官每一处都精致而恰到好处,但平时对上她那双桃花眼,眼底散着或玩味或散漫的光,就再难让人觉得这人和乖搭边了。 她那双传神的眼睛就好像可以流转出千种类型的她。也或许正因如此,如果应碎想要骗人,一定是高手。陆京尧想。 陆京尧坐回自己的座位,就见到应碎转过头来,眉间微蹙,一脸认真的模样。 陆京尧开玩笑问,“怎么了?后悔让我扔情书了?” “不是。” 应碎似乎有点为难,终于还是开了口,“我作文忘写了。” 她写作业算不上认真,也可以说是极度敷衍,但至少都是完成的,因为她怕被老师找的麻烦。再加上她的字好看,给老师的感觉就是虽然错的多,但是态度端正,看着是想学的人。 “你怕蓝沁?”陆京尧看着应碎一副挺严肃的样子,嘴角微扬,带出了一点弧度。 潜台词是:你应碎还怕老师? 应碎无语地抛了陆京尧一眼,“陈逐说,蓝沁的作业不写,要罚抄十篇作文。” 陆京尧想了想,蓝沁确实这么说过,他瞥了一眼教室前面墙上的钟,“嗯,所以你打算怎么办?离上课早读还有十分钟。” “所以,同桌,你的作文书能借我一下吗?十分钟我可以抄个小几百字应付一下。” 陆京尧哼笑了一声,“行吧。同桌一场。” 说完,他从课桌里面找出了那本才看了一小半的作文书。书是上学期期末以后老师送的,前几名都有,班里读物查得严,也就作文书能光明正大地摆着,陆京尧也就留着了。 应碎接过陆京尧给的作文书,从比较后面的页数翻了一页,刚打算落笔抄呢,眼尾瞥到了一行用铅笔写下的字 “阿尧,等我回来。” 署名许善睐。 许善睐?陈逐和她说过了,这是陆京尧上一任同桌,不过好像是出国了。 善睐。 明眸善睐。 是个好名字。 这行字字体清秀整齐,想必字如其人。称呼亲昵,应碎甚至从字里行间读出了提笔者复杂而隐晦的情感。 那么这份情感,是单向的还是双向的? 应碎翻了一面,抄起了那篇。 她一边抄着,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陆京尧,你这本作文书看着挺全啊,别人送的?” 陆京尧想都没想就嗯了一声。 嗯完以后又问,“怎么了?你要是”喜欢的话送你呗。 “没事。”应碎打断了陆京尧抬眼看了看前面的钟,语气有些烦躁,“别吵我。” 陆京尧抬眼看向应碎,似乎惊讶于应碎语气里突然的转变。转念一想,或许是时间不够,抄得有些急,所以才会有些急躁。 一本在早读课上都要看的书。 一本别人送的书。 一本有着一行婉婉情话的书。 应碎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抄不下去了。 眼底一行行黑字白底像是混杂在了一起,钻进脑子里,让她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手上也是字迹越来越潦草。错字连连。 她倏尔停下手上抄写的动作。 把笔往桌上一扔,正巧笔尖在作文纸上划了一道弯痕。 靠。 她到底怎么了。 陆京尧注意到应碎的反常,以为她是怕抄不完,心里烦得慌,调侃她,“脾气这么大?小心别划着我书啊。” 陆京尧就是无心开个玩笑。 但是这句话在应碎这里却是变了一个意味。 而陆京尧说完这句话以后,应碎心里面好像更烦了。那种感觉像是有一堆蚂蚁在心尖啃噬着,密密麻麻此起彼伏的痒,但是她又没办法挠,也没办法把它们都弄干净。 应碎合上陆京尧的作文书,还给了他,“书还给你。” 陆京尧只是扫了一眼,没接,“不抄了?” “不抄了,没意思。” 不是书没意思,是她应碎没意思。 见陆京尧还是没接,应碎直接把书没好气地放在他桌上。她的手正要收回,就被陆京尧一把握住了外套袖口伸展露出的腕骨,正巧握在那两根发绳上,“怎么了,开句玩笑生气了?” “想多了。抄不完了,我就不想强求自己了。”应碎又换做一副懒散的样,但是这懒散中又透着几分陌生的疏离感,倒是陆京尧第一次见,她直着声音说,“手松开。” 陆京尧松开了她的手腕。 没能应付蓝沁的结果就是应碎喜提罚抄十篇作文,蓝沁美名其曰,从抄写中获得灵感,从灵感中获得启发,这样八百字作文就能获得启发了。 于是应碎这一天的课间都在抄作文。 下午第二节 课以后的课间,陈逐还笑话她,“应姐就是牛逼,开学一周多,就解锁蓝沁的罚抄技能。” 应碎一边抄一边勾着笑回他,“那不得好好感受七中的人文关怀。” “感受下来怎么样?” 应碎抬起眼,一副赐教了的表情,配合地点了点头,“够酸爽。” 两个人对话的时候陆京尧就在边上,等陈逐被其他人叫走以后,陆京尧才问她,“手酸吗?” “还行,跟打拳受的比起来,这点酸算得了什么。”应碎说得云淡风轻,垂着的眼仍旧盯着蓝沁叫她抄的作文,连看都没有看陆京尧一眼。 “你手臂上的伤,给你的药膏有没有擦?” “没擦。”应碎停下笔,身子往后一靠,头微微偏了一点弧度,呈现一副质疑的神态,“陆京尧你今天问题怎么这么多?” 陆京尧的眼微眯,吊着尾音问,“和陈逐讲话就耐耐心心的,你同桌问你两句就是问题多了?” “那换同桌好了。”应碎看着远处盯着陆京尧走来的苏莱,弯着打趣一般的笑,“想和陆京尧做同桌的人听他讲话的人,应该不会少。” 说完以后,她放下笔,站了起来,就朝教室外走。 苏莱看了一眼擦肩而过的应碎,许是因为早上热脸贴了冷屁股,这次没有主动打招呼。她径直走向陆京尧,摆出了自认为甜美的笑容,“陆京尧,上次的数学加练,最后一道题我不太会,去问了老师,老师说你有一个很好的解题方法,可以麻烦你给我讲讲吗?” 陆京尧从课桌里翻出了那份加练题,苏莱以为他要给自己讲,正弯着腰打算凑过来,就见陆京尧把题目放在桌上,甚至都没有递到她手里。 “你自己看吧,过程都有。看完了还过来就行。” “吱” 陆京尧借着自己身体的力将椅子往后移,和苏莱拉开距离,站起身,也朝着教室外面走。 陆京尧走的时候苏莱嘴上的笑都没来得及收。 她转头看向陆京尧的背影,表情愤愤,没想到陆京尧会这么不给她情面。 应碎上完了洗手间出来,低着头在外面的公共水池洗了洗手。等她抬头,就看到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陆京尧身影落拓,在她身后一站颇有一种威迫感。再加上他表情冷淡,低着那双锋利而狭长的眼瞧着她。 妈的,这么吓人的吗。 应碎转过身,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气势也不输半分,“陆京尧你闪现在这吓人呢?” “我惹你了?” 什么牛头不对马尾的回答。 “我说你在这干嘛” “我今天惹你了?应碎?”陆京尧的声音也没好气。 应碎抿了抿唇。她的视线偏向别处,也意识到之前自己对陆京尧的态度不算太客气。 对啊,他们才认识一个礼拜多,他还借她抄作业,给她送药,陪她打拳的,她凭什么莫名其妙对他态度不好。 他凭什么受自己的无妄之火。 真没理由啊。 应碎服了软,说话也难得客气礼貌,“不好意思,我就是今天没写作业被罚抄了,心情不好,迁怒了你。” “确定我没惹你?”陆京尧反问,声音也沉了几分。 “没有。我要回教室了。”应碎往边上走了一步。 陆京尧反应快,也往边上走了一步挡住了她的路,不偏不倚的。 应碎眼底明显染了不耐,她难得好声好气给别人道歉,他还要怎样。 “学霸都这么闲得发慌,在厕所挡别人的路吗?”她嘴边已经扯着调侃的笑,一改之前那种烦躁到是个人都别靠近的态度。说完以后她还补了一句,“等会有人来了被人看到,不好吧?” 陆京尧那双墨色的瞳直直地盯着她,漆黑的眸让人辨不清喜怒。他盯着她看了两秒,才好心一样偏了身,给她让路。 应碎径直走过他,还更“好心”地道了一声谢,“谢了,同桌。你人真好。” 这话粗听像是在夸他,细听却是棉花里满满的针。 应碎朝着教室回,陆京尧跟在不近不远的身后。 应碎刚走到座位,就看到陈逐正拿着她的作文纸,举起来,抬着头看,神色像是细细研究什么重要文献的学术专家。 看到应碎回来,和她讲话,表情浮夸,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应姐,你这字怎么写的啊,和尧哥还有他前同桌一样都写得惊为天人啊,能不能教教我,我今天又被批了。” 听到许善睐的名字,应碎正准备打开水杯的手一顿。她淡定地喝了一口水,才回答陈逐,似乎字字都透着敷衍,“我这破字,怎么配和他们比呢。你去问你尧哥去。” 第15章 放学以后,应碎去给蓝沁交了罚抄的作文,又被蓝沁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一顿。应碎知道这种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装作认真听。她眼观鼻鼻观心,该点头时配合点头。 “应碎同学,看在你是第一次忘记作业的,老师不和你多计较,你一定要多和你同桌学习,争取在明年六月考一个好的大学。现在能马虎,高考可是马虎不得。” “知道了老师,下次我一定不会忘记。” 应碎今天约了岑野一起去网吧,都已经迟到了。她真没想到,这没写一次作业能被她唠叨这么久,功力也真是出乎她意料。 “蓝老师,外面有老师找您。”一道温润平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应碎侧过头去看,身边的男生个子很高,模样斯文,带着一副银边的眼镜,给人一种如玉君子的感觉。 见应碎望向自己,温荀行礼貌地朝着应碎笑了笑。 “行,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应碎,下次记住了啊。”蓝沁这才打算结束收住自己的话,说完了还颇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她一眼。 “行,老师再见。” 说完以后,应碎才朝着办公室外面走去。果然办公室外面的空气就是比里面新鲜多了。应碎是真没想到蓝沁这么能讲,她脑子都快炸了。 “蓝老师就是这样的,她训人起来很难停的。”温荀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了应碎的边上,还像是看破了她在想什么一样,给她解释了一番。 应碎和温荀行道了一声谢,“谢了,刚刚也算是给我解了围。” “谢什么,都是同学。” “同学?” 温荀行见应碎一脸疑惑的样子,好像不知道他是自己的同学,也不恼,耐心和她解释,“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温荀行,是一班的班长,前几天一直在准备竞赛,所以不怎么在班里。应同学以后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他说话不急不缓,徐徐道来,看向应碎的目光也非常温和。 “哦,谢谢班长。” 两个人说话间,就已经走到了班级后门口。 教室里面人已经走了大半。 陆京尧正在教室里和前面没正形靠着桌沿站着的岑野讲话,转头就看见应碎和他们班班长并肩走在一起,两个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陆京尧手里转的笔停下,笔“吧嗒”一声掉在桌上。 岑野顺着陆京尧的视线看过去,又回过头观察陆京尧那耐人寻味的表情。 应碎一进教室就看到了岑野,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岑野说话,“你怎么来我们班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说好了五点半,你拖到快六点了。”岑野拿脚轻踹应碎的桌子,似乎在控诉应碎迟到这么久。 “没写作业,被我们语文老师训了。”应碎说得理直气壮。 “你可真行。”岑野开她玩笑,他又压着声音怕被别人听到一样,问她,“刚刚和你走在一起的男生谁啊,聊那么开心?” “你哪只狗眼看到我聊得开心了。”应碎想了想,她统共就没说几句话。 岑野见应碎不回答,又看向陆京尧。 “我们班班长。”陆京尧简单解释,仔细听声音有点凉凉的。 “哦班长啊,挺好。”岑野一副了然地点了点头。 应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起包,看向岑野,“走不走了?” 岑野没动,反而是问陆京尧,“我们去网吧打游戏,你去不去?” 应碎抢先一步回答,“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人家回去还要学习的好吗?别带坏人了。” 陆京尧绕过自己的椅子,却没想到陆京尧借力将椅子往后拖,挡住了应碎的路,“我回去干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在我家?” “我用意念猜的行了吧。”应碎抬了抬下巴,“让开。” “我要是不让呢?”陆京尧说完这句话,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幼稚。 前面的岑野看着两个人对峙的眼神,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毕竟从小到大,招惹她的男生那么多,他还没见过有哪个男生能让应碎服呢。也不知道陆京尧行不行。 “不让的话……”应碎右手突然搭在陆京尧的椅背,撑着它,借了把力,两脚并起,膝盖歪曲,脚收起,轻轻松松地从他身上跳了过去。 “我靠牛逼啊。”岑野都忍不住夸应碎。 应碎拍了拍陆京尧的肩膀,弯着腰凑到他的耳边,语气轻浮,“怎么就忘了我练什么的呢,尧尧。” 岑野跟着应碎走出了教室。 陆京尧也是愣了一下。等两个人走出了教室,陆京尧才回过神。 得,他竟然有一种被她撩了一下的感觉。 椅子被拖回的那一瞬间,没有人听到陆京尧难得地爆了一句粗。 岑野和应碎一边往校外走,一边问她,“你跟陆京尧怎么了?这气场跟那天吃饭不一样,怎么觉得有点不对付啊?” “没怎么,我们挺好的。”应碎说着,踢开了脚下的石头。 “你当我眼睛瞎吗?” “嗯,蛮瞎的。” “滚蛋。”岑野骂她,骂完了又补充,“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可是看到了你周末和陆京尧吃饭啊。你俩不会是有点什么吧?” “看到了你不来一起吃。”应碎反应挺平淡的,又说,“再说了,一起吃个饭怎么了,我跟你吃了那么久的饭了,擦出一点火花了吗?” “那能一样吗?而且今天我们班还有人看到你们在厕所门口距离凑得很近。我说应碎,你不会是真的动了凡心吧?” 应碎站住脚,声音有点严肃,“不可能,我不喜欢他。我们就认识了一个多星期,再说了,我们两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岑野听呢,还是说给应碎自己听的。 岑野从嗓间发出一声淡笑,从来没见过应碎这么正经地解释,应付地回答,“行行行,你说了算。” 第16章 星期二。 应碎又变成一副正常的模样,对陆京尧和对别人一副态度,就好像昨天她情绪只是意外失控。至少她自己觉得自己是这么做的。 应碎挺烦下雨天的,尤其是她没带伞的雨天。从前出门,奶奶一直会提醒她带伞,有时候她早上看着晴朗无云的天,不信奶奶的话,但是到了她放学老天还是下雨了。 再然后……她会看到奶奶撑着一把伞,手里面又拿着一把,佝偻着腰,站在雨里,等到应碎跑出校门,她也不管自己,先伸手把手里撑着的伞撑过去,等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面了,她才把另一把伞给应碎,同时不忘弹她一脑门。 她会夸奶奶靠谱,许阿卿会笑着回答她,“遂遂放心,老天不靠谱,但是奶奶永远靠谱。” 后来应碎只要奶奶一嘱托,就会在早上带好伞。因为她知道,雨天奶奶会关节疼,她不想让奶奶在湿气很大的雨里等她,或许她出来的时候,已经等了十分钟、二十分钟…… 只是现在没人会提醒她了。 应碎背着包,站在一楼入口。眼前是一面雨幕,雨水像是落珠一样,垂成一条又一条的琉璃帘子。 她有些发呆愣神。 其实淋雨也没什么。就是吧,突然又有点想奶奶了。 人呐,总是失去后才后悔从前没有好好珍惜。 “你没带伞吗?”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穿透雨水的淅淅沥沥,格外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应碎回头,就见陆京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他那双隽秀的眉眼此刻低垂,淡淡地望着她。 “嗯。不过我不喜欢撑伞。”应碎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天每次和陆京尧说话都在刻意地压抑着心里的某种感觉,这种感觉不太妙,以至于让她想逃,想躲,想离眼前这个人远一点。 “我先走了。”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就打算往雨里走。 只是刚抬脚走了一步,隔着外套,她的手腕就被陆京尧那双修长指节分明的手一把握住,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一起撑。” “不用了,不顺路。”应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顺路。”应碎的话音刚落,就被陆京尧接上,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 应碎抬眼,对上陆京尧的眼睛,善意提醒,“雨很大,我们两个人撑一把伞,都会淋湿。” “所以你是想让我把伞给你?也不是不可以。”陆京尧这话说得让应碎都有点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应碎笑了一声,好笑地眨了一下眼睛,“陆京尧,你没必要曲解我的意思。” 陆京尧也不再和应碎多掰扯了,直接伸手将她单肩背的包扣下,拎在左手,又把手里的伞放到应碎的左手,“你站前面,撑伞。” 包被他拿走了,伞也到自己的手里了,再多推辞反而显得应碎矫情了。 “谢了。”应碎撑开了手里的那把黑伞,“你这伞还挺眼熟的。我之前好像也有一把一样的。” “是么,那还真是挺巧的。”陆京尧的眼底划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笑意,应碎没看到。 “走吧。” 毕竟是应碎蹭人家的伞,她还是有意识地把伞偏向了陆京尧的位置,“你要去哪里?” “西街。我要去买点东西。” 什么东西大下雨天的还要买。应碎腹诽,不过她也只是想想,没多问。 手上的伞突然多了一股力,控不住地往前,应碎侧过头看,只见陆京尧的右手握着她所握之处的上方,将伞倾斜到她那里,他的声音还透着调侃,“应碎,我让你跟我一起撑伞,不是让你给我撑伞。” “这不是怕您金贵的身子淋着雨嘛。” 陆京尧哼笑了一声,没再多说。 只不过他没看到,离他很近的眼前人,此刻正敛着眉眼,看着雨伞在地面打下的阴影,神色略有些出神。 两个人很快就走出了校门,没什么话说。 “应碎。” 沉默让雨声变得喧嚣。但他又突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打破这种稳定频率的喧嚣。 “嗯?”她漫不经心地反问。 “昨天为什么突然生气?真的是因为没写作文?”陆京尧昨天回去想了很久,只觉得应碎这样的人,不至于为了罚抄这点事突然冷脸。 “不是。”她承认。因为应碎已经从陆京尧的语气中听出了他并没有信她昨天给出的解释。 “那是什么。”陆京尧盯着她的后脑勺看。她的头发乌黑细软,让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把。 陆京尧为自己这种有些越界的想法感到不耻。他撇开眼。 “就是觉得,旁边坐了个学霸,自己却是个连作业都能忘写的学渣,心里不平衡了。”应碎回答他,“但是吧,仔细一想,这是我的问题,不应该迁怒于好心借我书的你,所以还是要和你道个歉。” 应碎说得一本正经的,连她自己都差点要信了。 陆京尧发现自己根本捉摸不透她话里面的真假,唯有顺着她的问题往下问,“知道自己是学渣,为什么不努力学习?” “因为我又懒又笨啊。” “又懒又笨?”陆京尧头超前凑,凑得离她又近了点,压着声音问,“应碎,你嘴里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什么意思?我还骗你不成?”应碎侧过眼,觉得陆京尧和自己的距离又近了不少,她装作自然偏回了头。 陆京尧也不卖关子了,“范一恒和我说过,你以前还考过年级第一。你说你又懒又笨,鬼信?” “范一恒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他叫我好好带你,说你很有希望。”陆京尧给她解释。 “嘁。”应碎无语,“谁说考过年级第一的人就要好好学习了,我自甘堕落不行吗?别人管不着。” 陆京尧听到应碎轻轻松松说出“我自甘堕落不行吗”的时候,心头一滞。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她对自己的未来毫不在乎。 心里面顿时闷闷的。这种闷燥的感觉让他感觉不太好。陆京尧觉得,应碎不该是这样的。 “陆京尧,不是所有人,都有向上向好的能力。”应碎回过头,斜着眼看他。 她说,向上向好是一种能力。 陆京尧在这一刻似乎在她平静不起波澜的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悲观。这种悲观深藏在她的心底。因而她努力生存的同时,浑身又透着极致的颓废。 但这悲观之中,陆京尧又隐隐看到一种求救的信号。一闪而过,仿佛只是他晃了眼。 第17章 陆京尧把应碎送到了西街103号。深红色墙面的老建筑在雨幕中如老者垂垂,十分有韵味,尤其是在这样的雨中。 “你家住在几楼?”陆京尧抬着头看向眼前的楼,问她。 “三楼。” “平时就一个人住吗?” “嗯。”应碎催促他,“雨那么大你快去买东西吧,今天谢谢你了。” 说完以后,她就拿过陆京尧手里的包,往楼道里面跑。她手上握的书包肩带还有陆京尧握过的余温,应碎跑到了楼道中,转过身,对着陆京尧说,“拜拜啊陆京尧。” 陆京尧撑着伞,灰蒙的雨让他的身形轮廓变得模糊,背景是103号对面的楼房,让他变得像是复古老画中引人注意的如墨如玉的少年。应碎只听到他独特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如磨砂一般,融化在雨声之中,“同桌,明天见。” 攥着书包的手悄悄收紧了。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快,也走得快,成片的乌云像是受了谁的教唆,连点残影都不舍得留地走了。也不知道下一站去到了哪里。 六点半左右,已无雨。应碎走上了天台。 她的双手抵在半人高的围栏边,看着底下街道有了一些人流。雨后的空气带着独有的泥土气息,应碎深吸了几口。 今天有晚霞。深紫色染了半边天,过渡以后便是沾了白的蓝,再是深蓝,没看到黑色,因为被楼挡住了视线。 应碎从口袋里拿出了从家里带上来的烟和打火机。 应碎把烟盒放在手里摩挲,脑子里想到的却是那天打完架以后陆京尧给她买药,她又给他买糖。还有就是,那双堪称完美的手平摊在自己的面前,要收她的烟。 画面一跳,脑海浮现作文书上的那行字。 那种难以压制的躁乱也同时涌上心头。 应碎低头自嘲一般地笑了笑,声音很轻地说给自己听,“应碎,你到底在干嘛。” 于是这一刻,她选择忘记陆京尧说过的让她别抽烟的话。 她的大拇指按上了廉价的打火机,火苗直直地窜出,却又在下一秒,因为风,朝着她的大拇指躺去。 外焰温度不高,但是应碎也不躲,手指上还是烫红了一小处。 不痛,但是足以提醒她,别昏头涨脑于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手里的烟被点起,她的指尖夹着猩红,一点点微弱的红光在她那双清冷的桃花眼中映出。 晚风吹拂起她刚刚吹干了的黑发,有一两缕浮在她的脸颊上。她用食指轻挑,勾到耳后。 一根烟抽完,应碎回到家里,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刚打开就看到手机界面显示顾周起的五个未接电话。 她回拨过去。 电话刚打过去,就被顾周起接了起来。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电话刚接通,那头的顾周起就用一种质问的声音问她。 应碎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才不急不缓地回答他,“为什么一定要接你电话?” “你……周五去不去拳击馆?”顾周起的声音软了下来。 “不去。” “你不是缺钱吗?以后400一小时怎么样?” 应碎无语地翻了翻白眼,说话声音有点讽刺,“你什么意思啊顾周起,觉得我见钱眼开?”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周起的声音有点哑,“应碎,我就是想见你了。” 应碎的眉头微动,“顾周起,神经病吧你。” “周五晚上过来,不然我下周去你们学校找你。”顾周起见软的不行,又来硬的,开始耍无赖。 应碎抽了一下眼角,有点用力地把水杯放回了茶几上,“才几天没见,变得这么无赖了?” “我不无赖你会来吗?”顾周起反问应碎,说得好像她是个负心汉一样。 “知道了,周五六点半拳击馆见。免费陪你打一次。”应碎说完以后,就挂了电话。倒也不是她真的怕顾周起会真的来七中闹,主要是她也有点事情要和顾周起好好说清楚,不然这家伙估计也不会善罢甘休。 周五。 放学前的一节课课间,陆京尧问应遂,“岑野问我们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应碎淡着声音回答陆京尧,“不去了,我今天晚上还有点事。”她又望向陆京尧,“你什么时候和岑野这么熟了?” 陆京尧听着应碎语气里面颇有些不服气,笑着往后靠坐,姿态随意,“怎么听着还有些酸呢?” 应遂见陆京尧有点欠的样子,朝着他竖了一个中指,“陆京尧你能不能别这么欠?” 陆京尧瞥了一眼应碎拽拽的样子,直起上半身,伸手握住她的手,把她竖着的中指收回去。 “姑娘家家的,怎么就不学好呢。”他的语气里面只有调侃,倒不像是真的在说她不学好。 应遂看向自己握成拳的手被他的大掌包裹,心里面像是漏了一拍,她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只觉得自己身上所有的感知都被移到那被他握着的手上。 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 应碎淡定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回过头不去看陆京尧,只是装着在看桌上摊开的课本,“陆京尧,女生的手是能随便握的吗?” “嗯,我的错。”陆京尧嘴上说着错,但语气里却一点都没有自己错了的认知。他轻声一笑,笑声像春风清浅,“同桌今天训人的气势有点不足嘛,你同桌也不丑,怎么还不敢看了呢?” 应碎有些不耐烦地瞥向陆京尧,刚准备开口,就对上他那双如千年沉玉一般沉静的眼睛。 他说对了,她还真有点不太敢看。 不过那是刚才。 应碎朝着陆京尧身体前倾,猛然凑近他,那双干净又透着一些妩媚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陆京尧,“谁说我不敢看了?” 陆京尧微垂下眼,和她对视。 好像有一缕暧昧的氛围在他们之间滋生。 “你们两个在干嘛呢?!”教导主任曹立的声音突然从后门响起。 这道声音惹得坐在前面的同学也被吓了一跳。有正在和同桌玩卡片游戏的也吓得收了起来。大家都回过头,看向后面。 陆京尧和应碎还算淡定。两个人拉开了距离。 陆京尧的方向是背对着曹立的,他朝着应碎眨了眨眼睛,然后揉起了自己的眼。 应碎接收到他的信号,皱起了眉头用曹立能听见的声音嘟囔,“同桌,没看到你眼睛有东西啊,是不是学习太辛苦了眼睛酸了?” 她又看向曹立,“报告主任,陆京尧刚刚说他眼睛痛,我帮他看了看眼睛里面是不是进了东西。不过好像没看到。” 陆京尧顺着应碎的话继续讲,“可能是我昨天熬夜研究了一道竞赛题,用眼过度了。” 应碎张了张嘴,表示自己的惊讶,“主任,我能有这样的同桌真是我的荣幸,陆同学已经是年级第一了,还那么刻苦努力地学习,我要向他学习。” 曹立背着的手这才放回了身侧,“哦,原来是这样啊。京尧同学是眼睛不舒服啊,那你一定要好好休息,你可是我们七中之光。” 说完他还不忘拍拍陆京尧的肩膀。 正在这时,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曹立又看向班里看热闹的同学,“大家都要像陆京尧同学学习,要有刻苦学习的精神!好了,都在座位上坐好准备上课吧。” 说完以后,曹立就走出了教室。 应碎身体抵着后椅,前椅脚悬空,还在侧头看向后门口。 陆京尧伸出手臂,扶着她的椅子回位,“别给摔了。”动作自然得不行。 “哦。”应碎讪讪地回答。“你刚刚反应挺快啊?” “那不然,应同学当众离我这么近,要是被曹立判定为早恋,免不了几顿教育。” “说得好像是我的错一样,还不是你先……” “我先什么?” “上课了,闭嘴。”应碎见范一恒走进了教室,借此结束话题。 “恼羞成怒了还。”陆京尧压着声说,话音带笑。 应碎斜着白了他一眼。 离最后一节课还有十几分钟。 应碎的生理期总是不太准时,今天她来了姨妈,本来还在庆幸这次没有肚子痛,谁知道现在小腹处突然开始绞痛。 妈的,真麻烦。 应碎的左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暗暗借力压着小腹,身体也不住地弓了起来。 陆京尧余光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目光移到她的脸上,只见她唇色有些白。 他低着声音问应碎,“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应碎摇了摇头,“我没事,可能就是有点饿了。” 陆京尧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嗯。”应碎又直起了腰,捂着肚子的手支在了桌上,撑着自己的下巴,右手转着笔,懒洋洋地抬眼看着黑板。 她装作一副没什么事情的样子,继续耷拉着眼皮听课,总不能和他说,自己生理期来了痛经吧,那多尴尬。 算了,还有十几分钟下课,再撑一撑吧。 放学以后。 应碎收拾了一下东西,很快就走了。 陆京尧看了一眼应碎,也收拾起东西。 前面的陈逐回过头问陆京尧,“尧哥别急着走啊,今天不去打球吗?” 陆京尧站了起来,单肩背起书包,把应碎斜着的椅子收好,又把自己的椅子收好,“今天不去了,晚上有点事。” 应碎出了校门刚打算往西街的方向走,突然想到今天还约了顾周起。 她嘴里骂着,“这家伙定的时间真不是时候。” 但脚下还是往拳击馆的方向走了。她这人不太喜欢拖,尤其是这种越早解决越好的事。 不过可能不能和他打拳了,只能纯说理了。 陆京尧跟在应碎后面几十米,他担心应碎是低血糖,不是很放心。不过见到她没往西街走,而是朝着他家那个方向,陆京尧猜测她是要去拳馆。 应碎没想到自己走了点路以后,小腹下坠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那种酸胀的疼痛似乎在渐渐蔓延全身。 应碎实在痛得不行,就连额头也开始冒冷汗,脚步越来越小。她难受地蹲了下来,用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腹部。 来往人不少,也有注意到应碎的,不过没人停下了问她怎么了。 陆京尧大步跑到应碎的身边。他蹲了下来,声音有点紧张地问应碎,“怎么回事,到底哪里不舒服?” 应碎也不知道为什么陆京尧会突然出来在自己身边,但她依旧嘴硬,“我没事。” “没事个屁。”陆京尧看着应碎额头的冷汗和她紧皱着的眉头,拉着她的手臂让她身体起来了一点,然后一手托着她的腿弯,另一手搂着她的肩膀,轻松地把她抱了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真不用。”应碎虚着声音回答,“我就是……我就是生理期,吃粒止痛药就行。” 陆京尧一怔。 生理期…… 他紧抿着唇,多少觉得有一点尴尬。不过看到应碎疼得虚弱的样子,这点尴尬很快烟消云散,“这里离我家近,我先带你去家里休息一下。” “不用,万一被你家人误会了会很麻烦。”她挣扎着要下来,“你让我下来,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就算麻烦,也不会麻烦你。”陆京尧冷着看了她一眼。痛成这样了,还想着怕麻烦别人。 他将应碎抱得又紧了点,好心告诉她,“你放心吧,我一个人住。” “陆京尧……”应碎还想说什么,但被陆京尧打断了。 “闭嘴吧你。”他没好气。 第18章 应碎窝在陆京尧的怀里,头靠着他的肩膀。她的眉头紧紧皱着,整张脸都痛得惨白。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双腿也是酸胀无力。几乎生理期所有能来的症状都在她身上来了一遍。 陆京尧抱着应碎进了自己的小区,但看着她一脸憔悴毫无生气的模样,他还是不太放心,“你确定真没事吗,你的脸色很差。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应碎眯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此时身上不见一点反骨,乖乖顺顺地摇了摇头,声音也软,“你家附近有没有药店,帮我买一盒布洛芬止痛胶囊,吃了药就行了。” “有,我先送你上去。”陆京尧带应碎进了楼,在电梯面前抬了腿,用膝盖顶了一下上行键。电梯打开,两人进了电梯。 “叮” 电梯停在了10幢的12楼。 陆京尧抱着应碎出了电梯,打开自己家的门,把应碎横着轻轻放在了沙发上。他从自动净水机给应碎倒了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又蹲在应碎的边上,“应碎,我去买药,十分钟,再坚持一下。” 应碎睁开了一点眼睛,点了点头,声音透着难得的娇软,虚弱地嘤咛着,“嗯,你快点。” 陆京尧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个什么,要吗?” 应碎躺在沙发上,吃力地抬眼,“什么?” “卫生巾。”陆京尧动了一下唇,僵着声音说了出来。 应碎想了想,自己包里的好像用完了,这两天量大估计也该换了…… “如果可以的话……” “行了,我知道了。”陆京尧没等应碎说完,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药店就在小区另一个门口附近,陆京尧跑到了药店,买了一盒布洛芬,又往边上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走。陆京尧在便利店看到了袋装红糖,拿了一包红糖,又找到了暖宝宝。最后又走到里面,看着眼前的一排卫生巾。他看着上面的“280”“350”“410”有些犯糊涂,牌子也是五花八门。 “这种类怎么这么多。”陆京尧摸了一下鼻子,见到边上有人过来,挑了一个平时放广告听说过的牌子把不同规格都拿了一包,到收银台付钱。 东西刚放到收银台,就看到不远处顾周起拿着两瓶冰水走过来,他应该是认出来陆京尧了,朝着他走过来,视线扫在陆京尧面前的东西,“你有女朋友?” 陆京尧看了眼顾周起手里拿着的两瓶冰水,没回答顾周起的话,而是一边付款一边反问,“你和应碎要去拳击馆?” 顾周起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抬了颌,有一些宣誓主权的意味,“对啊,我们等会要练拳击。” 陆京尧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什么都没有说,下一秒又将嘴角收了回去,对着收银员说,“麻烦再拿个袋子。” 陆京尧又瞥向那两瓶冒着水汽的冰饮,提醒他,“给女生买冰的可不好。” 顾周起反驳他,“你懂什么,我们一起练了那么久,一直买的冰的。应碎她就喜欢喝冰的。” 陆京尧富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顾周起,把东西装进袋子里,没再和他说什么。装完以后就大步朝着门外走。 等陆京尧回来,应碎已经疼得有点迷迷糊糊的了。 他把东西放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曲着腿蹲在应碎的边上,像哄小孩一样对着应碎说,“遂遂先起来吃药行不行。” 他的声音比平时的要低沉,要温柔,那股散漫自在的劲儿完全收着了。 应碎慢慢睁开了眼,那双眼睛染着一点红,湿漉漉的。她望向近在眼前的陆京尧,低声抱怨道,“都说了不要随便叫我的小名。” 陆京尧看着她这病恹恹的样子,连怼他的时候都毫无气势,心头泛起了难以名状的心疼感。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将横在她眼下的头发拨至一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认真喊的呢。” 应碎此时也没心情去分辨他话里面的真假,只是撑着自己坐起身,把桌上的药拿了出来,取了一粒放进嘴里,就着水杯里的水咽了下去。 陆京尧看了一眼她熟练的动作,拿起药盒看了一眼用量:一天两次,一次一粒。 没少吃。 他把药盒放回去,问她,“你经常生理期肚子痛?” 应碎瞥了陆京尧,仿佛在说:你问那么仔细干嘛? 陆京尧也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解释道,“你刚刚吃药的时候,连用量都没看。” 应碎没说话,默认了。 陆京尧把袋子打开,把里面的暖宝宝拿了出来,撕开来,取了一片出来。他站了起来,把暖宝宝递给了应碎,又拿了红糖,到自己的厨房去泡了一杯红糖水。 等到陆京尧拿着红糖水回来,应碎又在沙发上躺了下来。陆京尧弯着腰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起来,自己坐在了她的边上,“把红糖水喝了再睡。” 应碎伸出手接过,看着手里面还冒着热气的红糖水,一时之间,手上的温度像是传到了她的心里,让她的心暖烘烘的。 陆京尧偏着头看她,虽然这些关于女生生理期的知识多少在生活中接触过一点,但他之前也没研究过,也没认真了解过,还是问了她确定一下,“肚子痛的时候是喝红糖水吧?” “嗯,是的。”应碎把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红糖水很甜。 应碎又喝了两口,把杯子放在茶几上那杯热水边上,只不过因为身体前倾了一点,感觉某处有一股热流……她转头,那双还带着湿意的眼睛停在陆京尧的脸上,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你家洗手间在哪里?” 陆京尧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应碎抓起桌上的塑料袋,望卫生间跑。 等应碎从卫生间出来,就见陆京尧从另外一扇门走出来。 “我这就一间卧室,给你换了床单,拿了一条新的被子和枕头,你进去躺一会吧。” ? “不用了。我就在沙发上躺着就行。” “我要在沙发上看电视。”陆京尧倚靠在门框边上,“我又不收费,你怕什么?” “还是说,”陆京尧故意顿了顿,“你想让我抱进去。” 应碎有气无力地瞪了陆京尧一眼,经过他,朝着他卧室走。 他的房间很大很干净,但是一眼望过去显得特别空旷。整体是冷黑色调的,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张书桌和一整面的衣柜。甚至可以说用来当样板房都可以。 应碎走到了他的那张床边,看着刚刚他新换的床单,和一床新的被子。以及床头柜上放着的从外面拿进来的的一杯红糖水和一杯热水。 陆京尧见她站着不动,以为她是嫌弃,“这是不久前家里新买了送过来的,没用过,你将就着躺一会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应碎此时背对着陆京尧,“我就是想说,陆京尧,谢谢你啊。” 奶奶去世以后,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么细心地对她。 陆京尧是第一个。 第19章 无论是买药时多问一嘴的卫生巾,还是带回来的红糖和暖宝宝,以及特地为她新铺的床,都可以看得出陆京尧这个人到底有多细心。 陆京尧在带上门之前又嘱咐了她一句,“我就在外面客厅,你要是还有什么不舒服就叫我。” 说完以后,他把门关上了。 室内有恒温系统,所以陆京尧特地给她弄了一条薄被子。 看着卧室整洁又干净,应碎想着自己的衣服已经穿了一天了,没必要再把人家的新被子也弄脏了。她就把床上的被子简单叠了一下,放在另一边,自己脱了鞋躺在半边,蜷缩着身子闭上了眼睛。 小腹处因为暖宝宝痛感有所缓和,应碎本身就没什么力气,在柔软的床上躺着不一会就陷入了昏睡。 客厅里。 电视机被陆京尧不知道调了一个什么频道,调低了声音放着。陆京尧盘着腿坐在沙发上,靠着沙发后垫,手里拿着手机。 他正在百度打字搜索:来姨妈要注意什么? 搜索框下面的历史记录显示了这样几条他刚刚搜的内容: 痛经严重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痛经喝红糖水有没有用? 生理期痛经能不能一直吃布洛芬? 他半锁着眉一条一条看着现在搜的内容。 相关推送突然给他推了一条:女朋友痛经,男朋友应该做些什么? 陆京尧看了下意识地想要点进去。 大拇指在即将点到那条推送时突然顿了下来。 他看这些干嘛。 陆京尧锁着眉压得更深了。 他退出了搜索界面,把手机往边上一扔,这动作反而像是有点心虚一样。陆京尧抬起头看着眼前放映的电视,但也没看进去到底电视在放着什么。 八点多钟。 应碎被一阵雷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双眼还透着些刚睡醒的迷茫。应碎仍然还是睡前蜷缩的姿势,只不过放在一旁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了她的肚子上。 应碎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 止痛药已经起了效果,现在除了有点虚,头有点痛,基本没什么太多的感觉了。 应碎看着一边的被子,疑惑难道是自己睡着了嫌冷扯过来盖了吗? 她下了床,刚打开卧室的门,就意外看到一副“美人出浴图”。应碎的瞳孔缩了一下。 陆京尧穿着一双黑色的拖鞋,黑色宽松的短裤,裤子上白色的裤带也没系,一长一短地垂着。他上半身没穿衣服,露出了他精实明显的八块腹肌,手臂肌肉线条感也很流畅有力,整体看上去就是完美的身材比例,不是那种特别壮的肌肉感,而是恰到好处的身材。 虽然但是,他确实是长在了应碎的审美上。 陆京尧今天抱她回来的时候出了一身汗,后来去买药和其他东西的时候也是来回跑的,又出了一身汗。所以七点多他在她睡着的时候进了卧室,拿了自己的换洗衣物在外面的卫生间洗了个澡。也就是那时候看到应碎睡觉连被子都没盖,他帮她盖上了被子。 陆京尧打开卫生间门的时候正在低着头单手拿毛巾擦自己的头发。 等他懒散抬眼,才看到应碎一手握着门把手,正盯着自己看。 陆京尧擦头发的动作怔了怔。 他把毛巾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睨了应碎一眼,“还盯着看呢,眨眨眼吧您。” 说完以后,陆京尧朝着客厅大步走去,把擦头发的毛巾往沙发上一扔,抓起沙发上的黑色短袖往身上套好。 他平时就一个人在家,多少没那么讲究,衣服都是到了外面套的。也没想到应碎会在这个时间突然醒了。 是他疏忽了。 嗯,还好他身材不错。 陆京尧穿好衣服以后,装作一副很平常的样子,转过身看向走过来的应碎。 刚打算开口问她感觉怎么样了,就听到她淡淡地说了一声,“不就是几块腹肌嘛,我在拳击馆看多了,陆同学你不要害羞。” 陆京尧眼尾抽了一下。不就是几块腹肌吗? 行,她可真行。 他朝着应碎走过去,一步一步逼近她,直到他离她很近,才停下了脚步。他低着头,凑她很近,“不就是几块腹肌?应同学看别人的腹肌看得挺多啊?” “还行,也没看到多少。”陆京尧刚洗完澡,身上还散着带有清冽香味的热意,随着他的靠近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包围着应碎,应碎眼睛瞥向别处,脚步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 谁知道陆京尧也不是个好糊弄的,随着应碎的后退,他也跟着往前走了一步,还用一种悠哉轻挑的语调问她,“那你说,是我的好看还是别人的好看?” 男人的胜负心都这么重的吗。 应碎抬起头,对上陆京尧的眼睛,明亮皎洁的眼一下子撞进陆京尧的视线,她语气装作不耐,“我又没有仔细看过,我怎么比较得出来?你……” 话还没有说完,陆京尧头发上的水突然滴落,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应碎的鼻尖。应碎的话停了下来,不受控制地眨了一下眼。 小小的水珠停留在鼻尖,冰冰凉凉的,陆京尧伸出手,用拇指指腹替她擦去水珠,嘴上还不忘继续调侃,“这么说你还怪我没让你仔细看了?那我要不要脱了再让你好好看看?” 陆京尧给她擦水珠的动作太过自然,应碎完全防不胜防。看着眼前的人眼底含着笑意在她鼻尖用指腹来回擦了两下,她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如擂鼓一般,失去控制。 应碎表面平静,她伸手打掉他的手,“有什么好看的,说到底不过就是肉而已。” 陆京尧哼笑了一声,没再多说。 窗外忽然白光一闪,紧接着是一道雷声轰鸣。应碎看向他家的阳台,此时天色已黑,窗外暴雨洗刷城市,留在玻璃上的水珠受不住重力,沿着玻璃毫无规则地滑落。 她喃喃,“怎么又下雨了。” 陆京尧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宜北今年夏天,格外多雨。” “是啊。三两天就是一场雨。” 陆京尧转过头,不再逗她,“看你的样子应该好多了,先一起吃晚饭吧,我点了外卖。” “现在几点了?” “八点多钟。” “那你为什么不先吃?” “之前不饿。”陆京尧催促她,“但是现在饿了,快点吃饭。”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餐桌上的外卖连袋子都还没有开。陆京尧打开了外卖,把里面的菜拿了出来。外卖七点四十几分到的,又一直放在保温袋里,所以拿出来的时候还热乎着。 一份乌鸡汤,一份白灼菜心,一份清炒鱼片,还有一杯给她买的红枣银耳羹。 陆京尧把红枣银耳羹推到她面前,一边问她,“你现在还痛吗?” “好多了。”应碎打开了推到她面前的一杯东西,才发现里面是红枣银耳,难怪只有一杯。她抬起头,语气有点严肃,“完了,陆京尧。” “怎么了?”陆京尧下意识以为她身体又不舒服了,手上打开外卖盖子的动作顿住,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应碎本来只是想逗逗他,却没想到陆京尧的神情中会流露出紧张和担心。 “没事,就是发现自己好像又欠了你一个人情啊。” 陆京尧暗暗松了一口气,声音松松散散的,“还不完就慢慢还,反正时间还长。” “陆京尧,床上那被子是你帮我盖的吗?” “不然呢,我家还有第三个人吗?” “陆京尧。” “嗯。”他耐心应她。 “你对别的女生也这么好吗?”应碎状似无意地问出这个问题。 陆京尧掀起眼皮,眼底带着疑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别的女生好了?我很闲?” “那你为什么要照顾我?” “那我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同桌蹲在路边一副快要痛死的样子,不管不顾吧?” 陆京尧说这话的时候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他其实很想说,那是因为应碎这个人对于陆京尧来说,意义不太一样。但他拿不准应碎这话是不是在试探他,也更拿不准他要是说了实话,以应碎的脾性,她以后会不会疏远他。 陆京尧不想冒这个险。 难啃的骨头,总得慢慢一点一点啃不是吗。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应碎虽然也觉得事实是这样,但是陆京尧这么说出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心里面好像泛滥起一点点的失落感。就好像她在隐隐期待着什么,又十分害怕于自己所期待的事。 可事实就是,不是因为她是特殊的人,而只是因为陆京尧这人嘴硬心软,不会见死不救。如果换做是他认识的和他关系好点的其他人,他也会这么做。 应碎小口小口地喝着银耳羹。 陆京尧提醒她,“别光喝银耳羹,其他的菜也是买给你吃的。” 完了。应碎觉得自己完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总算是深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明明陆京尧在说一句很正常的话,但是她就觉得,她听了不太正常,因为他说,他是买给她吃的啊。 “知道了知道了。”应碎有些烦躁地回应着。 陆京尧记得他刚刚在手机上看到过,女生在来姨妈的时候容易情绪波动,出现烦躁的心情,所以他理解应碎的行为为此。 而坐在陆京尧对面的应碎,也想着,肯定是自己来姨妈了,所以才会为陆京尧的一点关心而情绪波动。 嗯,一定是这样的。 第20章 两个人吃完饭以后,陆京尧主动负责收拾,应碎则是走到了阳台,看着外面的雨。陆京尧住的这个小区是近几年新开发的,小区环境好,植被也多。此刻外面的雨势依旧,不见一点变小的迹象,连风也很大,吹得楼下的树冠直晃。 这雨要是一直下下去,恐怕打车都难打,但要是走回去,肯定也得湿一身。 应碎想着,不禁觉得有些犯难。 突然之间,眼下的愁难被打断,脑海里思绪一跳,她又想到了一件事。 嘶 她好像忘了一个人。 应碎跑到沙发,拿出了放在沙发上的手机,按了开机键。七中走读生多,学校担心学生放学后的安全问题,允许学生带手机,但前提条件是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是不允许开机的。 果然,一开机就看到来电未接有顾周起的六个电话。通话记录都快被顾周起一个人占领了。 她一边打电话过去,一边回到阳台。 电话响了没两声就被接听起来了。 顾周起暴躁的声音从电话里面响了起来,“应碎,你他妈人在哪里!拳击馆你没去,我去了你家也没找到你。放我鸽子还关机,你是不是觉得逗我很好玩?” 这件事确实是应碎做得不厚道,她当时实在太痛了,就把和顾周起约好的事情给忘了,“抱歉。我突然遇到了点事情,不小心给忘了。” “什么事?要不要紧?”顾周起的语气还是不太好,但终归还是软了几分。 “没事,已经解决了。”应碎自然不会和他说自己痛经还被陆京尧给捡回了家。 应碎指尖点着窗户玻璃,“你现在已经回去了吧?” “嗯,回去了。”他郁闷地回答。 “那就好。明天晚上吧,明天晚上肯定过来。” “行。应碎你这次再敢放我鸽子我就……” “你就什么?顾周起,你应该清楚,你的威胁对我到底有没有用。”应碎把点在玻璃上的手放下。顾周起总是这样,喜欢用一些直而强硬的手段。 有时候还真是挺不讨喜的。 电话那头显然沉默了。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就想先挂了,明天见。”应碎说完以后,就挂了电话。 她转过身,就见到陆京尧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以前的那个同桌?” “嗯,你怎么知道?” “我下楼给你买东西的时候碰到他了。我问他是不是晚上要和你练拳击,他说是的。”陆京尧顿了顿,“他看到了我买的那些东西,所以我没有告诉他,你在我这。怕给你添麻烦。” 幸好陆京尧说话是有分寸的,不然以顾周起的性格,估计又得烦她了。应碎有点倦色地点了点头。 陆京尧走到应碎的身边,看着外面大雨滂沱的夜色,“外面的雨还是好大。” “是啊。陆京尧,你等会能借我把伞吗?” 陆京尧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借。” 应碎显然是没想到陆京尧会想都不想拒绝她。 “为什么?” “外面风太大了,我怕风把我伞吹坏了。” “这么宝贝你的伞啊。”应碎从来没见过用这种理由拒绝别人的伞的,一脸探究地看着陆京尧,“要是弄坏了,我再赔你一把行吗?” “不行。”陆京尧还是一口拒绝,“要么你就等到雨停了再走。” 应碎眉头蹙了一下,“那要是今天雨不停呢?” “雨要是不停的话,你就别走了。不然你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我还要负责。”陆京尧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她的,表情认真。 “难道你要我住你家?”应碎反问,“这不合适。” “难道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吗?还是说……”陆京尧尾音拖了拖,警惕地看了一眼应碎,“你怕你自己对我做什么?” 说完以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是说对我的腹肌不感兴趣吗?” 应碎:“……” “陆京尧你想得真的挺多。倒也不至于。” 陆京尧低低一笑,嗓音让人沉醉,“行了,不和你开玩笑了。等会雨停了看看能不能打到车。实在不行我送你回去。” “走吧,别傻站在这里了,去客厅坐。” 陆京尧把客厅的灯调成了明亮柔和的暖橙色,和窗外漆黑的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陆京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了,在茶几上,冒着浅白缭绕的水汽。 应碎坐在他的边上,两个人之间隔了小半米的距离。 她这才有心情仔细看陆京尧客厅和餐厅的摆饰。客厅是一套米白色的装饰,沙发、茶几、电视和挂灯。厨房是浅灰色的,也都是一些基本的家具。总而言之就是极简风,特别干净,没有杂物堆积。 她一边观察着,一边问陆京尧,“你家好干净,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男生的家。” “那你觉得,男生的家应该是什么样的?”陆京尧靠着沙发,睨着她懒洋洋地问。 “多少有点乱糟糟的?” “刻板印象。”陆京尧笑她。 “你平时都一个人住吗?”应碎见家里面几乎没有别人生活的痕迹。 “嗯。我跟我父母不住在一起,他们比较忙,没有时间管我。” “哦。”应碎答了一声,像是安慰他,“一个人住也挺好的。” 除了有时候会有些孤独。 陆京尧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她。 过了一会,他换了个话题问应碎,“你和那个顾……” “顾周起。” “哦对,顾周起。你和那个顾周起还要一起练拳吗?你王叔不是让你专心读书吗?” “不练了,我明天和他说清楚。之后应该都不会陪他练拳击了。” “怎么了?”陆京尧猜测,“难道说,那家伙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应碎看了陆京尧一眼,眼神像是在说:这你也能猜到? “他第一次见到我,就对我有很明显的敌意。”陆京尧解释,“所以我就往这方面猜了。” “你猜对了。顾周起之前和我在学校虽然是同桌,但平时不怎么对付,而且他之前交过好多的女朋友,我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上次我的出现,让他心急了,然后和你表白了?”陆京尧一副看戏的表情,眼角藏着盎然。 应碎默认。 “所以我今天本来打算和他去说清楚的。要是早知道他的心思,我也不会答应陪他练拳击。” 陆京尧深深地看了一眼应碎。 幸好,幸好自己刚刚吃饭的时候没有多透露什么。不然自己可能就是第二个顾周起吧。 “你看过顾周起的腹肌吗?” 应碎偏着头看他,扬了扬她细秀的眉,“你说什么?” “我说,你看过他的腹肌吗?他的好看我的好看?”陆京尧闲散地睨着应碎,嘴角挂着带着点痞坏的笑。 “有病。你还和腹肌过不去了。”应碎从嗓间发出了一声淡笑,骂他。 “那还不是因为被你之前那么一说,我不自信了。我这么辛辛苦苦照顾你一晚上,你夸我一句都不行?真小气。”陆京尧装得委屈。 他这话怎么听上去有些暧昧不清呢。什么叫一晚上…… 还有,他还会不自信? 鬼信呢。 “你的好看,你最好看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陆京尧你真幼稚。” 陆京尧:“……” 陆京尧又想到应碎之前在医院给她朋友缴费,“你要是不和顾周起陪练,之后你那个朋友的医药费怎么办?” “我上次给她预付了一段时间了。我奶奶她……给我留下了一笔钱,到时候不行的话先用这笔钱垫着,我这段时间再找找别的兼职。” “应碎。” “嗯。” “我给你算一笔账。” “嗯?” 陆京尧直起身,身体前倾,手臂撑在腿上,“你找一般的兼职或者陪练,一个月撑死了也就四五千。现在九月,距离明年高考还有九个月,如果你考了七中的前五名,学校有五万的奖金。你不觉得这么看来,专心放在学习上更合算吗?” “而且,你朋友应该也不希望你为了她的事情,放弃自己的学业吧。你要是考上华京大学,现实点来说,以后的收入也会更好,你也可以给你的朋友更好的生活。” “应碎,你的未来还很长。你甘心就止步于此吗?” 未来。 陆京尧在给她细细谋划一个未来。 除了奶奶以外,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她要好好奔赴未来。 应碎看着陆京尧认真的眼神,他的碎发遮挡额前,显得他眸眼更加深邃。而她呢,仿佛要陷入他漆黑眼底的漩涡,再难逃离。 应碎怔怔地收回了眼。 “七中高手如云,前五不是那么容易想考就能考的。” 陆京尧嗤笑了一声,“应碎,你曾经也考过第一。年级前五对你来说并非望尘莫及。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你甘心堕落,但今天你连试都不试一下,就说不行,对得起你自己吗?” 应碎沉默。 陆京尧问她,“你在怕什么?” 应碎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 她在怕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第21章 其实以前奶奶一直叫她努力读书。她说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应碎是听奶奶话的。 所以才有了她成绩的不断进步。应碎知道她不笨, 以前老师也总是夸她思维特别活跃,逻辑性强,基本上一点就通。只要她努力学习, 不说年级前五,稳定在年级前一百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是高二下学期那年,奶奶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自己最好的朋友也因为她父亲的事情深陷囹圄。而她呢, 就因为别人的情感问题,被莫名其妙地报复, 一场散布满天的谣言,直接否定了她之前所有的努力。 她在想, 或许她本就不该出生, 或许她再怎么妄想, 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 有时候应碎总是劝书眠要乐观一点, 未来一定会好起来的。可之于她自己, “未来”二字也太过于模糊不清,让她琢磨不透。 应碎也找不到为自己好好活一次的动力,她没有一定要完成的使命, 没有热爱的理想, 更不爱财不爱权, 身边最重要的奶奶也离开了她。 于她自身而言,这个世界带给她的感动和美好, 远不及给她的伤害和打击。 但说实话,陆京尧的话确实让她有一点心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所以听起来显得格外美好。 但这种感觉也仅仅维持了一瞬间。 他问她在怕什么。那她就回答他好了。 “我在怕……”应碎压着眼尾沉思, 然后弯着眉一副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地回答,“我要是一不小心太过努力, 超过了你这个年级第一怎么办?” 陆京尧见她这副样子,猜不透她到底听没听进去,只是耐心回答,“你要是超过我,我会为你高兴。” 应碎的表情一愣。 她逃避他的目光,嘟囔着,“为我高兴对我有什么好处吗,一点都不实际,真没意思。” “那你想要什么实际的?” “要不这样,我高考考个年级第一,你到时候给我当个男朋友?这样我情场考场双得意,也让别人羡慕一把。”应碎勾着唇笑,桃花眼给他抛了一个眼神,还不忘说完以后浪荡地吹一声口哨。 陆京尧:“……” “应碎,你打嘴炮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现在身体又舒服了,你又能了是吧?”陆京尧黑了脸,显然知道应碎刚刚说的话是故意在调戏他。 “怎么,我打嘴炮你害羞了啊?” 陆京尧瞥向她,挑了挑他浓黑的剑眉。 害羞? 他突然朝着她挪动位置,又一个翻身,那双青筋凸起、冷白肤色并且充满肌肉线条感的手臂就这么突然直直地撑在了应碎的两侧,在柔软有质感的沙发上陷落掌印。 陆京尧这张俊脸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放大在她的面前。他的颜值太抗打,即使两个人凑得很近,也找不出一点瑕疵。他的皮肤很好,鼻梁高挺,唇形完美还勾着似有若无的笑。 陆京尧立体的眉骨在暖色的橘黄灯光下柔和了几分,他的眼中是无法辨清真假好坏的情绪,那双清亮的眼就这样直直盯着她,应碎甚至能够从陆京尧的眼中隐约看到自己的脸。 应碎像一只有点应激的野猫,身子朝后倾了倾,和他拉开了点距离,眉心皱着,声音也透露几分警告,“陆京尧,你要干嘛?” “我要干嘛?”陆京尧勾着尾音重复她的话。 他从鼻腔发出一声带着气音的笑,热气就这么扑在了应碎的脸上,在她皮肤上散开,痒痒的,散漫之间暗藏着让她心悸的侵略感。 “应碎。” “刚刚不还扬言等高考结束让我做你男朋友吗?” “怎么我现在主动了,你还怕了呢?” 应碎盯着他,明白了他是故意在整她呢。 她伸出手,虎口扣住了陆京尧的下巴,微抬起下颌,“谁怕了?再说了,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活跃一下气氛不行吗?这么开不起玩笑……” “更何况我要是考了年级第一,还能看得上年级第二的你?” 她在挑衅他。 陆京尧漆黑的眼仍旧盯着她,不过有那么一闪而过的失落,应碎并没有捕捉到。果然,她就是在开玩笑。 他在和她这些日子的相处过程中发现了,应碎平时心情好的时候就喜欢开玩笑。有时候和陈逐也是,开的玩笑荤素不忌,但好在都有她自己的分寸,一旦过了她的底线,她又会自如地收起话题。 陆京尧的眼尾上挑,撑在她身侧的右手扣住了应碎调戏自己的手腕,不紧不松地捏着,语气沉静,“那你先考过我。” 应碎看着他的大手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手腕包住,眼皮一跳。得,调戏陆京尧的最终结果就是被他轻轻松松钳制住是吗。 应碎挣脱了一下,挣不动。如果是寻常的男生,她不见得就会落得下风,毕竟自己拳击练出的手臂力量也不是花拳绣腿的那种,不过对上陆京尧,显然就是玩不过了。 “松开。”她没好气。 “你让我松我就松,那不是太没面子了?”看着应碎的脸色有点冷,陆京尧还是忍不住逗她。 应碎深吸了一口气,“那你想怎么样?要不我给您磕三个头?” “滚。折我寿啊。”陆京尧用力捏了捏应碎的手腕。 应碎突然看着陆京尧不说话了。 她那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底的水汽渐盛,说话声音也软了下来,乖乖糯糯的,“陆京尧,我痛。” 陆京尧眼光一动,立刻松了手上的劲,有点紧张地问她,“又痛了?” 就在这时,应碎空着的那只手突然抓住了他擒着她的手,在他的小臂上用力地咬了一口。 一点劲都没有收敛的那种。 陆京尧吃痛,松开了手,被她肩膀一推,坐了回去。 陆京尧皱着眉看着手臂上一整圈的牙印,哭笑不得,“应碎你是属狗的吗?” 应碎忍着眼底的笑意,一副夸张的样子,“啊呀,真不好意思,这不是第一次咬人,没控制好力度……下次我一定轻点?” 陆京尧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人,伸手请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还想有下次,做梦。” 或许是动作太过亲昵自然,加上他的眼神含着宠溺一样的无奈,应碎一下子晃了神。她的心好像又不受控制地加速了。 该死,这男人果然不能长得太好看,不然就是祸害啊。 “嘁。”她视线移开,拿起了桌上的热水喝了几口,平复自己的心情。她又望向窗,“雨好像小了很多,我试试看能不能打到车。” 车是打到了,不过陆京尧还是坚持和她一起走。 应碎一边换鞋一边和陆京尧说,“真不用麻烦你,我这么大个人了,不至于坐个车都不会。” 更何况,以前天好的时候,晚上她都是一个人走回去的。 陆京尧比她先换好鞋,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靠着门,回她话,“你晚上要是出了点事情不还得我负责?再说了,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你就当我以前坏事做多了,现在想积点德行不行?” 好吧。 应碎是说不过他了。 陆京尧和应碎下了楼,这里的小区外来车辆进不来,所以两个人只能撑着伞走到小区门口。又是那把伞。 “陆京尧,你这把伞,不就是一把很普通的伞吗,很容易买到,你怎么这么宝贝?”应碎问。 陆京尧摇了摇头,回答她,“那不一样,这把伞是一个人送的。” “这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嗯。”他淡淡回她。 “雨大不能用,雨小了就能用……”应碎嘀咕着,又偏过头问她,“那你为什么还要用它,把它珍藏起来不好吗?不至于你家里就这么一把伞吧?” “那也不行。珍藏起来不就失去了它的价值吗?”陆京尧淡笑。 应碎:“……” 行吧。 “不过到底是谁送的,能让你这么在乎,不会是什么白月光吧?”应碎八卦地看着他。 嗯,她一定就是比较八卦而已,并不是真的好奇是不是他的白月光。 比如什么许善睐之类的。 陆京尧垂着眼皮,语气波澜不惊,让人猜不透,“你觉得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扯着她往边上走,绕过地上的一个水洼,“看路。” “哦。” “卖什么关子啊,没意思。”应碎撇撇嘴。 不想说就别说,谁稀罕听是的。还有,她明明看着路呢。 陆京尧就是笑了一声,也没继续说下去。应碎见陆京尧没有主动要说的意思,就不再继续问下去了,别显得她很在意似的。 陆京尧余光往边上一瞥,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挑了挑眉,顾周起也住在这个小区吗,原来之前她提了一嘴的“那家伙也住在景枫园”说的是顾周起。 陆京尧不动声色地往应碎身边靠了靠,撑着的伞也往她那边偏了一点,挡住了应碎,以免让顾周起看到。 他还催她,“走快点,等会司机该到了。” “知道了,催什么催。” 顾周起撑着伞下楼倒垃圾,小区里行走的人不多,他朝着陆京尧和应碎看过去的时候,两个人正好走到一个拐弯的视野盲区。 他只看到了茂密植被遮挡前的黑色雨伞一角,片刻消失。 车停在了应碎小区门口,应碎下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陆京尧摇下车窗,对着应碎说,“回去早点休息。还有,” “我和你说的事情,好好考虑一下。” “知道了,嗦。” 车开走了,司机又带着陆京尧原路返回。 冗长的夜色,被车的尾灯打破。夏夜的蝉鸣时高时低,偶尔也有几道居民楼里传来的烟火人声。 应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车渐行渐远。 她意识到,这才没多久,自己好像欠了这个叫陆京尧的人越来越多。 她上楼了。反应迟钝的楼道声响灯需要她踩出明显的声音才会亮起。 当一切归于沉寂的时候,应碎发现,耳畔清晰的唯有他认认真真和她分析的那些话。 那些她从未细想的遥远未来。 第22章 应碎和顾周起约了周六下午三点在拳击馆见面。 昨天晚上下过一场暴雨, 今天温度降下来了一点。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顾周起两点半就到了拳击馆,应碎因为昨天放人家鸽子, 今天也提前到了,大概是两点四十到的。 应碎推开了拳击馆的门,就见到顾周起坐在休息区打游戏。她走过去,坐在了顾周起的对面。 “来这么早。” 顾周起收起了手机, 坐直身体,拖着调子, 态度颇有些怨念,“对啊。” 他看向应碎, 发现她黑眼圈有点重, 关心问, “你昨天到底去干嘛了, 黑眼圈这么重?” “很重吗?”应碎转过头, 对着边上的镜面玻璃看,“还好吧。” “应碎。” “嗯。”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顾周起这话说得挺突然的。应碎刚要偏回头的动作怔了怔。 她看向顾周起,眼前桀骜嚣张的人难得在她面前带着几分温和, 或者说是讨好。 昨天顾周起到了拳击馆, 又联系不上她人的时候, 顾周起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种抓不住一个人的心慌感。从前还能在学校天天见面,但是现在, 如果断了和她一起练拳击的联系,直觉告诉他,他可能真的和应碎没有机会了。 他不想这样。 高中他仗着自己模样好看, 追他的人多,谈了好几个女朋友, 可是谈到后来,发现越来越没意思。因为顾周起发现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和他不对付的人。 他知道她缺钱,就借着陪练的噱头,想和她多点接触的机会。可顾周起发现眼前这个肆意张扬的女生,眼里并没有他。她会做好自己的陪练工作,但是多的情感他是一点都没能培养出来。 “不能,”应碎回答地斩钉截铁,一点都不犹豫,“顾周起,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我并不喜欢你。” “为什么?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对苏茉借口说你是我女朋友,导致她造你的谣……” “实话实说会有一点,但不是主要原因。” “苏茉造谣虽然导火线在你,但最主要的还是她的问题。”不巧的是谣言爆发的初期应碎一直忙着处理奶奶生病的事和书眠的事,没能及时在学校撇清谣言,也没时间管这些事,才会有后面的不可挽回之势。 在事情最初,应碎也没能想到,靠着一张模糊的照片和一些无中生有的话,会在学校掀起如此大的风浪。而她这张过分好看的脸,似乎更加印证了谣言的真实性。 人们的愤怒多少带着一些自以为是和上不了台面的私心,却少了一些对真相的探求。因为真相比起前者带来的满足感,还是少得可怜。 应碎记得,当时骂她诸如“狐狸精”“不要脸”的都已经是好的了。 “可后来,你成绩下降,还转学了,终归还是因为我不是吗?”顾周起垂着眼皮哑声说道。在上周她给他点醒了以后,他才真的意识到了自己莽撞的做法给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应碎轻叹了一口气,和他解释,“那些谣言确实挺讨厌的,也让我看清了很多事情。但当时成绩下降主要还是因为一直忙着照顾家人和一个生病的朋友,对学业疏忽了。至于转学,也是我家人为我考虑的。其实对我来说,就算真的继续在九中呆着,我也能忍。只不过,我的家人不希望我一直成为别人的笑柄,她会心疼我的。” 很多事情,一旦远离了,时间够长了,好像也就能客观理性地看待,淡然地说出来了。 “之前和你说的话,也是因为当时带着点气,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那苏茉呢,你就不打算找她算账吗?”顾周起冷着眼问。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过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我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应碎弯着唇笑,那种释然反而让顾周起心疼。 因为她的奶奶临走前叮嘱过告诉她,让她以后不要委屈自己。所以以后要是再有这种事,她一定不会手软。 “那我呢,我也成为你过去的事情中的人了,是吗?”顾周起眼尾压抑着情绪。 “我想是的。”应碎回答得很直接,她叹了一口气,“顾周起,同桌一场,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你依旧可以来找我。但是情情爱爱什么的,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我给不了你。” “你不喜欢我哪里,我可以改。”他还在挣扎,抓着手机的手不住收紧。 “这不是改不改的问题。我对你一点都没感觉。”应碎难得这么有耐心地和一个人讲道理,但这种耐心已经在慢慢消失了。 “那你对谁有感觉?对你现在那个同桌?” 应碎听到顾周起的这个问题,愣了一下。 她对陆京尧有感觉吗? 或许有的。 “顾周起,你管得太宽了。” “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顾周起的眉头皱起。 “因为没必要。” “所以是有感觉的是吗?” 一来一回的对话冷静中夹杂了暗暗的激烈,在直白中都快擦出火花了,好在最终以应碎的沉默终止。她没想和顾周起争辩这些。 应碎:“随你怎么想。” “昨天我碰到你的那个同桌了。他应该已经有女朋友了。”顾周起像个自己没拿到糖的小孩子,忍不住告状。 “我看到他买了一些女性用品,能给买这些的,十有八九是对象。所以应碎,你最好别喜欢你的同桌。别到最后伤心的人还是你。” 应碎:“……” 有没有可能他就是给她买的? 应碎勾着唇,偏了偏头,漫不经心地笑着,语气拽拽的,“我要是真喜欢了,人家有女朋友我也要抢过来。” “应碎!” “行了。你就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应碎往后靠了靠,“以后你要是还要练拳的再去找找别的陪练的吧。不过高三了,你家里应该不会再让你这么闲了。” “你就不能继续当我的陪练吗?我不想找别人。”顾周起问。 “啧,”应碎摆了摆手,“不了,你打人太疼。还是找个男的当陪练比较合适。” “我可以下手轻点。” “……” 应碎觉得自己耐心耗光了,站了起来,“不行。” 她一站,挡住了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顾周起完完全全地被她的影子包围住。 “还有啊,我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应碎离开了。 阳光重新照在了顾周起的脸上。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带一丝的犹豫。甚至说他可能还看出一些摆脱了他的轻松。 顾周起还记得,某一天晚上,粉色的晚霞很美,凉爽的风吹拂起她的碎发,那天的她从走廊走过,脸上是明媚张扬还带着一点坏坏的笑容,唇红齿白,笑眼弯弯。 只不过,从此以后,她是他再也抓不住的人。 周一。 应碎一到教室,就趴在桌子上要睡觉了。 陆京尧到的时候,就看到她侧着头抵在自己的手臂上,闭着眼,睫翼长而密。 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不过应碎还是感受到了。她懒洋洋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早啊。” “嗯,这么困?作业都写了吗?” “写了。”应碎也没起来,就趴在桌子上点了点头,“昨天晚上补的。” 陆京尧笑了笑,“自己写的?” “对啊。”应碎坐了起来,“没抄。” “挺好。看样子我的话听进去了。” “才不是。我就是心情好,才自己写了。” 陆京尧递给她一个黑色的纸袋子,低着声音和她说,“这个是你上次用过的东西,放我家不太好,给你带来了。” “什么东西?”应碎接过袋子,打开来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三包卫生巾,红糖,还有暖宝宝。 “哦……谢谢。”应碎轻着声音谢他,合上袋子,耳根染了一点淡淡的红。 “耳朵怎么红了?今天天气好像不是特别热吧?而且你也没穿长袖啊今天。”陆京尧眼底带着揶揄的笑意。 最近没和顾周起练拳,手上的淤青用了陆京尧之前给她买的药膏,已经没什么痕迹了,所以应碎穿了校服短袖。 应碎觑了他一眼。 “我觉得热不行吗?”这人怎么这么烦啊。 “嗯,行。”陆京尧语调轻松悠扬。 两个人聊天的画面正好被从前门走进教室的苏莱收入眼底。她垂在两侧的手握紧了拳头。 身后温荀行叫她了第二次,她才反应过来。 “苏莱?” “啊?哦,班长有什么事情吗?” “班主任找你一趟。”温荀行耐心地回答她。 “好,我现在过去。” 苏莱放下了包,跑出了教室。 温荀行则是抬眼看向苏莱之前看的方向,应碎正好瞪了一眼陆京尧,陆京尧也不气,依旧一副随你怎么样我都好心态的样子。温荀行收回了视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上午上完课,大家都去了食堂吃饭。苏莱坐在了座位上,没动。 有和苏莱关系比较好的女生许文静走到她座位边上,“莱莱,你不去吃饭吗?” “我还不饿,你先去吃吧,我再写会作业。”苏莱朝着许文静笑了笑。 许文静:“哦哦,那我先去了。” 等到班级同学都走了以后,苏莱放下了手中的笔。她朝着应碎和陆京尧的座位看了看。然后站了起来,往应碎的座位走去。 她又警惕地朝着窗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以后,拿起应碎桌边的袋子,打开来。苏莱看到里面的东西,脸色不太好。 陆京尧怎么会给女生这么私密的东西。 窗外传来了脚步声,苏莱赶紧把东西放回原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重新拿起笔,眼下作业本上的题目却像是绕在了一起,让她看都看不懂一点,满脑子都是刚刚袋子里的东西。 第23章 应碎拿了饭以后找到了一个空位坐下来, 刚打算拿起筷子吃饭,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干净温柔的声音。 “应碎,我可以坐你对面吃饭吗?”云栀拿着自己的餐盘, 站在餐桌对面问她。 应碎抬起头,就看到那天岑野和他们一起打架帮助的女生站在她的对面,正弯着眉眼看她。 应碎对她还挺有好感的,她总觉得云栀和以前的书眠有几分相似之处。她把自己的餐盘收了点, 给她腾位置,抬了抬下巴, “坐吧,这里没人。” 云栀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好。” 云栀看着应碎, “上次的事情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谢什么, 举手之劳而已。”应碎看向她的餐盘, 发现她只拿了一点菜, 饭也只盛了一点,“你怎么吃这么少,这么瘦了不会还减肥吧?” 云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餐盘, 抿了抿唇, “我平时吃得不多, 要控制体重。” 应碎看了一眼自己盘子的鸡腿,用筷子夹给她, “筷子没夹过,女孩子不要只吃一点点,容易低血糖。” 云栀看着餐盘里横着的鸡腿, 轻着声音对应碎说,“谢谢。” “客气什么。” 应碎刚想问她之后常途没来找过她吧, 就见岑野也朝着他们走过来。他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云栀的边上,吊儿郎当地和她们打招呼,“吃饭呢。” 应碎扯了扯嘴角,“你不瞎吧,看不出来吗?” “我当然不瞎,这不今天还给我同桌看了她黑板上看不清的字呢,对吧,同桌?” 云栀微瞥了他一眼,“那是因为前面有个人太高了,挡着我视线了,才让你帮我看的,字又不小。” “那我是不是看清了黑板上的字啊?这总是事实吧。云栀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呢,怎么也是我跟你比她跟你更熟一点吧。”岑野被气笑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 “才没有。”云栀夹了一点米饭,边嚼边嘟囔。 “切。”他又睨了一眼身边细嚼慢咽的云栀,想怼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应碎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游荡,带着不可明言的考究。 岑野又看到了刚打完饭的陆京尧,喊他,“陆京尧,这边。” 陆京尧听到了岑野叫他,看了一眼坐在岑野斜对面的应碎,朝着他们走过去,坐在了应碎边上。 “吃这么点?”陆京尧看了一眼应碎盘子里的菜,只有一个小炒肉片和番茄炒鸡蛋。 应碎:“……” 云栀:“……” 陆京尧说着,把自己盘子里的一个红烧鸡翅夹给了应碎。 云栀一边吃着,一边眼底含着笑意看着应碎。 眼看陆京尧还要夹,应碎出声阻止,“行了行了,我吃不了这么多。” “哦。”陆京尧这才放下筷子。 坐在对面的对面的岑野眯着他那双带着痞气的眼,嘴角勾出一点意味深长的弧度,对着陆京尧说,“行啊,兄弟。” 陆京尧淡定地看了岑野一眼,“点多了。” “哦,点多了。不能铺张浪费。”岑野一副“我懂”的样子。 他又问,“你们喝饮料吗,我去买。” 陆京尧:“矿泉水,谢了。” 应碎:“可乐。” 岑野又用手肘碰了碰云栀,“你呢。” 云栀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看向岑野,眨了眨,刚想说要一杯酸奶。 岑野抢先她一步,“哦,我知道了,酸奶是吧。” “小酸奶怪。” 云栀被他这样带着点调戏意味地叫了一声,脸上霎时出现一片淡粉,“岑野,你好烦。” 岑野站起来,勾着坏笑,揉了一把云栀的头,把她的头发揉乱,“怎么天天嫌我烦?耐心就这么点?” 说完以后,长腿一跨,跨过椅子,朝着食堂的饮料窗口走去。 应碎从没见过岑野这么招惹女生的,联想到上次岑野急匆匆赶去救人的样子,心里面多少有点数了。这家伙怕不是…… 云栀对上应碎玩味的眼睛,脸上的红云更甚,“应碎……” “你可以叫我遂遂,顺遂的遂。我奶奶给我起的小名。我跟岑野算是好兄弟,既然你跟岑野这么熟,以后我们也不用见外。” “不是……我跟岑野也没有特别熟。不过,遂遂,你以后也可以叫我阿栀。” “行。” 陆京尧在旁边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倒是有些不爽了,“应碎你怎么还偏心的呢。她可以叫你遂遂,我不能?” “云栀是又香又美的女生,你能比?” 陆京尧败下阵来,“行,我不能比。我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臭爷们呗。” 说话间,岑野一手拿着两瓶酸奶,一手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瓶可乐回来了,“聊什么呢?” 应碎见岑野回来,“没什么,刚刚陆京尧自夸呢。” 岑野把冰镇可乐递给应碎,再把矿泉水递给陆京尧。最后看了一眼云栀,“喏,你最爱喝的原味酸奶。” “谢谢。”云栀看了一眼岑野,他自己拿的也是原味酸奶,“你还说我,你喝的不也是这个吗?” “那我有你那样一天一瓶两瓶地喝吗?跟白开水似的。” “那你也不能说我是酸奶怪。” “行,这不逗你玩嘛。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他把吸管插进自己那瓶酸奶,递给她,又把她那瓶拿了过来,插上吸管自己喝。 云栀看着已经插好吸管的酸奶,也没再多说什么。 另一边。 应碎拿着自己手里的可乐,刚要旋开瓶口,就被陆京尧抢了过去。他把自己的常温矿泉水放在她那边,“你喝这个。” 应碎:“?” “你抢我可乐干嘛?” 应碎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夺。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 “我突然想喝可乐了。”陆京尧拿着可乐的手伸直不让她够到。 “可乐杀精。”应碎直直地盯着他,咬牙低声威胁。 “一瓶杀不死多少。”陆京尧耍无赖。他还能怕一瓶可乐不成。 “陆京尧你给我。”应碎一手攀在陆京尧肩膀上,另一只手伸直了去抢。 陆京尧凑在应碎耳边,“你忘了你周五痛成什么样了,那个走了吗你就喝冰的,不要命了?” “我今天又不痛了。” “那你下次痛了怎么办?”陆京尧听着应碎一点不把自己的事当回事的样子,有点生气。 两个人的声音越说越响。云栀基本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所以陆京尧是因为应碎来姨妈才不让她喝冰的啊。 岑野倒是一头雾水,“一瓶可乐而已,你们两个人至于抢成这样吗?再买一瓶不就行了。还有,什么痛不痛啊?” 云栀拉了拉岑野的衣服,“你别管他们,你听不懂,快吃饭吧。” “哦。” 陆京尧的手臂仍然伸直着,不让应碎够到可乐。他单手握着可乐,用食指和大拇指拧开了瓶口,然后身体后仰,快速凑到了嘴边喝了一口。 “陆京尧!” 应碎简直要炸毛了。 这人怎么这么无赖。 陆京尧空着的手一把扣住应碎的额头,压着声音说,“乖了,下次给你买常温的。” “滚蛋。”应碎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回头,闷声吃饭,不再和他说话。等到吃完也不见她吃陆京尧给她的鸡翅。 吃完以后,应碎就对着岑野和云栀道了一声别,自己先走了。 陆京尧也要走,岑野把他叫住了,“喂。兄弟,好自为之啊。” “应碎小学跟她妈住一起的时候,她妈不给她买饮料,后来学校门口的店主见她可爱,送了她一瓶可乐。她可宝贝了,结果在学校被两个男孩子抢了,最后可乐被旋开,掉在了地上,她没能喝到。” 岑野为什么能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他们以前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和他说这是她第一次和男生打架时一笔带过的原因。 不过岑野倒是没说后来那两个男孩子被她揍得很惨的事情。 陆京尧还盯着应碎离开的背影,心里面顿时闷闷的,“不早说。” 岑野哼笑了一声,“正主在的时候我可不敢说。” 陆京尧过去追应碎了,于是吃饭的人就只剩下了岑野和云栀。 岑野喝了一口酸奶,“这酸奶怎么这么酸。” 云栀瞪他,“不加蔗糖的就是这样的,不爱喝别喝。” 岑野看着她生气的表情,心情愉悦,凑到了她耳边,“云栀,你怎么生气的样子也这么可爱啊?” 这次云栀是耳朵红了。 陆京尧跟着应碎走。 应碎的脚步快,陆京尧的脚步也跟着变快。应碎的脚步慢,陆京尧也跟着变慢。 应碎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陆京尧,“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我也走这条路。” 应碎呼出一口浊气,给他让路。“行,那您先走。” “生气了?” “没有。” “我给你去买可乐行不行?” “不用了,我不想喝了。我也没有很想喝可乐。” 陆京尧听着应碎这样随意的口气,反而更加心疼了。从前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如今终于有了能够得到的自由,还被他阻碍了。 “抱歉。” “真没事。哎,陆京尧,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 “行,我不跟你了。” 应碎转身继续往教学楼走。 她现在心里面烦躁得很。 过去的画面又一次跳在她的心头。 她以为都过去了,可或许幼年时有些小小的创痕留下的阴影,一辈子都过不去吧,只要想到一次,那种窒息一般的无力感就会涌上心头一次。 她和应晚住在一起的时候,应晚从来不允许她喝饮料。别人不让小孩喝,是因为不想让孩子喝不健康的东西。而应晚,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她喝。 她还记得,小学三年级,一次放学,她看到别的小孩拉着妈妈的手想喝饮料,那母亲拗不过,给孩子买了,“妈妈只给你买这一次哦,饮料是对小孩不好的,不能多喝。” 应碎看着放学来接自己走在前面的母亲,小跑过去拉她的衣角,“妈,我想喝可乐。” 应晚不耐烦回头白了她一眼,“喝什么喝,就你事情多,能不能别烦我。” 周围有家长还在看着她们。应晚却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回过头皱着眉叫她,“走快点啊,磨磨叽叽的。” 应碎闭嘴了。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向自己的母亲要过东西。 后来她得到了店主一瓶送的可乐。 她放在了学校,没敢带回家,也没舍得喝。 有一天中午,她回到教室的时候,就见到班里两个调皮鬼,在她课桌前面,手里面拿着一瓶没开过的可乐,“应碎,你妈不是不让你喝可乐吗,我们替你喝吧!” 应碎跑过去抢。 其中一个人趁她跑过来的时间,打开了可乐瓶盖。 应碎伸手要抢,他们也是和陆京尧一样,伸长了手,不让她够。 最终可乐在打闹中掉在了地上。白色的气泡瞬间冒出。 应碎永远记得,那白色气泡在地上一点一点消失的时候发出的滋滋声。 她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然后抓着两个男生的衣服,把他们打了一顿。他们的衣服都被她扯破了,而应碎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挂了彩,头发像鸡窝一样乱糟糟的。 再后来,他们被叫了家长。 对方家长是这样说的:“不就是一瓶可乐吗,你至于打我们家孩子吗?” 她的母亲是这样说的:“不就是一瓶可乐吗,你至于给我惹这么大麻烦吗应碎。你怎么这么能惹事?” 不就是一瓶可乐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那是应碎自我意识的第一次重创。 后来奶奶是让她喝饮料的,不过也会提醒她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只是啊,三年级的应碎终究没能喝到那一口可乐,也成了那时候永远的遗憾。 第24章 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一段时间, 应碎没有回教室,而是去了空无一人的操场。 大热天的,应碎像是感觉不到热一样, 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阳光很刺眼,她的额头也出了很多的汗。 鞋带松了。 应碎蹲下身,单膝跪地,低着头系鞋带。 视线中突然突然出现了一双干净的鞋, 也有一道阴影遮挡住她眼前刺眼的阳光。 她微眯着眼抬头,就看到陆京尧定定地站在她的面前。从应碎的角度看去, 能看到他凸出的喉结,以及流畅锋利的下颚线。陆京尧的眼皮半垂着, 看她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的手里拎着一个透明袋子, 里面有好几瓶可乐。 应碎站了起来。 “你干嘛?”她又低头看着他手里的可乐, 语气不太好, “嫌一瓶可乐不够杀精是吗?” 陆京尧伸手, 把袋子递给她,“补偿给你的。” “里面有一瓶冰的,其他几瓶是常温的。” “都……都给我?” 应碎看着他伸直的手。 “嗯, 都给你。” “应碎, 我没有想抢你的, 只不过你现在不能喝冰的,所以我才喝了你那瓶。很抱歉, 我的方式不对。” “给你买的这瓶冰的,你可以喝一点点,但是不能喝太多。” 应碎动了一下嘴唇, 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她才抬头, 对上陆京尧的眼睛,问他,“你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吗?为了一瓶可乐就和你置气。完全忘记了你之前照顾我的那些好,就像个白眼狼一样。” “不会。”陆京尧空着的手抓住应碎垂在身侧的手腕,把袋子挂在她手上,“一瓶可乐也可以很重要的不是吗?” “……岑野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嗯。”陆京尧觉得没什么好掩掩藏藏的。 “那你买这么多是在可怜我吗?”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没能喝上可乐的应碎早就该留在过去了。十八岁的应碎,以及以后的应碎,会有很多可乐。她会如愿以偿得到她想要的所有东西。” 陆京尧的语速不快,认认真真地在和她讲,那双眉眼平静,而又暗藏热烈。 应碎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少年,他说的话像是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心脏,余声震耳欲聋,让她的心狂跳不止。 没有人知道那瓶被打翻的可乐之于她而言有什么样的意义。 打翻的仅仅是一瓶几块钱的汽水吗?打翻的是她童年所有的幻想,是她少的可怜的尊严,是门口店主对她的善意,更是她对母亲抱有为数不多的期待。 但是陆京尧好像明白,那样一瓶可乐在她心中的重要性。 陆京尧看应碎盯着自己愣神。他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知道我帅,但是你也没必要这么盯着我看吧。” 他从嗓间发出的笑声低沉,带着点哑。很好听。 应碎心虚地偏过头,想抓住他手里的纸巾,却意外抓到了他的手,他的指尖微凉,却又好像无比滚烫,比夏天晒过烈日的塑胶跑道更烫。她抓住了纸巾,装作若无其事地擦着自己的额头的汗,“你也就一般般。” 两个人一路拌嘴往教学楼走。 “哦,一般般。一般般某人还能看得那么出神。” “那是我在想,你买的可乐太少了,不够诚意。” “那我以后每天给你买一瓶?” “陆京尧你是不是想害我?一天一瓶我不得得糖尿病啊。” “那你不是嫌我不够诚意吗?” “算了,这么多也勉强够了。” “但是应碎,说好了,冰的不能多喝。” “我就要喝。” “那我还是会抢的。” “那我喝过了你还抢吗?” “抢啊。” …… 两个人回到教室,就见到陈逐和安铃在辩论着什么,见到应碎和陆京尧回到教室,陈逐对安铃说,“我就不信所有人都和你一个想法!” “尧哥,你说,一个人爱而不得的白月光能不能被之后喜欢上的人完全替代。”陈逐回头。 安铃也跟着回头,“当然不能了,本来就是爱而不得,还是白月光,肯定随着时间推移会在心里美化到无可比拟。” “但是如果遇到更好的,肯定能忘掉那个白月光。” “白月光就是最好的!” 陆京尧扯了扯嘴角,“你们这什么鬼问题。” 谁知道应碎像是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问陆京尧,“陆京尧,你怎么看,你如果有一个眼前喜欢的人,会觉得她最好,还是从前爱而不得的白月光更好啊。” 陆京尧瞥了应碎一眼,“如果我心里面有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在彻底放下前我就不会再去喜欢别人。更别谈还要把两个人比较。” 应碎倒是没想到他的答案是这样的。 “那你……有白月光吗?”应碎试探着问。 “我啊?”陆京尧卖关子,“你很好奇吗?” 应碎打开了那瓶冰的可乐,喝了一口,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样子,“还行吧。” “那你呢,你有白月光吗?”陆京尧反问。 “没有。”应碎回答地干脆,刚瞥眼看向陆京尧,就见陆京尧正盯着她手里的冰可乐,仿佛下一秒就要说让她别喝了。 应碎讪讪地拧好瓶盖。 “挺好的。” 陆京尧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应碎不知道他这句挺好的,到底是没有白月光挺好的,还是她自觉没多喝挺好的。 等等,为什么他看了一眼,她就那么自觉地不喝了!? 陈逐咂嘴,对安铃说,“我怎么会想问这两人的,他们应该是别人的白月光才对。” 安铃认可,“对啊,问错对象了。” 陈逐又看到应碎有好几瓶可乐,“哎,应姐,可不可以给我瓶可乐,我下次还你,我看你喝,我也想喝了。” 应碎刚想说可以,陆京尧眼色一横,望向陈逐,“不可以。” “为毛我应姐没说话,你先拒绝我啊……我又不是不还!”陈逐装委屈。 因为那是我买给她的。 “明天我请你喝。” 陈逐又看向应碎,应碎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陈逐撇嘴,“你们沆瀣一气,蛇叔一窝,狼狈为奸。” 安铃一脸嫌弃地看了飙成语的陈逐一眼,回过头。 等到陈逐也回过头,应碎偏头靠近陆京尧,低声说,“为什么不能给他喝?” 陆京尧侧过头,散漫地看着应碎,低压着的声音富有磁性,还有一种磨砂的质感,听得应碎觉得浑身酥酥的,“因为那是我买给你的。除了我,谁也不能抢。” 应碎抬头,跌进他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睛。她的呼吸微滞。 过了一会,她眨了一下眼,又移开视线,问他,“陆京尧,你真没白月光什么的?” “怎么,你想当我的白月光吗,v我50,我可以考虑一下。” “去你的。” 应碎趴回自己的桌子。 他真的没有白月光吗,那许善睐的事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应碎叹了一口气。算了,不想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范一恒的班会课。 铃声刚响起,范一恒像是掐了点一样走进教室,“同学们,我们今天上一节班会课啊。” 他在讲台上站定,“这次班会课主要有两件事,一个是学校在国庆假期回来的第一天组织了一个草坪音乐节。这次高三年级也能参加啊。” 听到这个消息,全班都像是来了精神一样,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应碎对这些热闹不太感兴趣,依旧一手撑着下巴,写着题目,心里面还想着这个题怎么这么难。她翻了翻答案,才发现是高二下的知识点。她这基础没打牢,可不得地动山摇。 范一恒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我们这个活动呢,咱班得出一个节目。然后我和文艺委员讨论了一下,觉得出一个单人演唱加一个伴奏比较合适。” 文艺委员就是苏莱。 “应碎。” 范一恒突然叫应碎的名字。 应碎正在思考眼下的知识点,总觉得自己好像学过,但又模模糊糊的。 “应碎。” 范一恒又叫了一遍她。 应碎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怎么了老师?” “温荀行负责弹钢琴,你来唱歌怎么样?”范一恒问她。 这是他和苏莱一起讨论的结果,本来这种活动大家都是想凑热闹看活动,但是真要让人直接上,班里肯定没人主动。两年了,他还不了解这帮崽子嘛,凡是有活动都报不满,生拉硬扯的才能凑够人。 他又想着拉两个颜值高的,温荀行和陆京尧都可以,但是陆京尧从来不参加班级活动,温荀行是班长,他多劝两句就不好推辞了。另外苏莱说她有初中同学以前和应碎一个班,听过她唱歌很好听。 那这不就正好了。俊男靓女凑一凑,多好。 ? “老师,我唱歌不好听。”应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才没心思去搞这些出风头的事情。 谁知道范一恒摆了摆手,选择打马虎眼,“别谦虚了,苏莱可是推荐你了,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哈。我们来说下一件事。” 应碎眯着眼,望向坐在前面的苏莱。 她为什么要推荐自己?苏莱应该没听过自己唱歌吧。 一边的陆京尧凑过,低声问,“苏莱听过你唱歌?” “没有。”应碎一边转着笔,一边思考。得出的结论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苏莱想让她出丑。 她看了一眼陆京尧,问他,“苏莱不会是喜欢你吧?” 陆京尧一下子就明白应碎脑子里在想什么了,“停下你飞快转动的大脑行吗?我就没跟她说过几句话。” 讲台上,范一恒继续说着,“第二件事,我们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将定在10月15日,考的是从开学到考试前的内容,大家要做好准备啊。高三时间紧张,大家要把脑子里的弦绷紧点了啊。行了,班会结束,大家快点自习吧。” 第25章 范一恒虽然已经叫大家自习了, 但是班里面还是有讨论关于音乐节的声音,当然了,也有在烦恼10月15日的月考的。 范一恒拿起讲台上的三角尺, 拍了拍讲台,“给你们上自习不想上是吧,就知道讲话。再讲话,我就给你们上数学课了。音乐节的事情, 别一个个太兴奋了,都高三了, 高考就在眼前了,十五号的考试离你们更近, 都好好给我收着点心。到了大学, 你想参加谁的音乐会就可以参加, 没人管你。” 知道范一恒这句“给你们上数学课”有一定的真实性, 讲台下同学们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应碎还在转着笔, 不太能够理解这苏莱推荐她上台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坐在前面的苏莱总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她假装要把书放进挂在背后的书包里,余光微瞥, 就见到坐在最后一排的应碎靠着她的座椅背, 一只手搭在桌上, 转着笔,目光犀利, 不带丝毫掩饰直勾勾地看着她。 苏莱马上瞥开眼,转回身,继续做题, 但是心里面总是觉得有点虚。但她姐说了,应碎就是个软柿子, 被捏了也不会怎么样的。而且她姐还说了,应碎唱歌难听,在高一他们还有音乐课的时候,应碎从来不开口唱。 她有什么好怕的。 就等到时候看她笑话就好。 应碎总觉得苏莱看着有点非常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正思考着,转笔的手被一只笔敲打了一下,“吧嗒”一下,她手里的笔掉了。她偏头,就见到陆京尧侧头看着她,“你是打算用意念做题吗?” 应碎拾起笔,敛了敛神,“那倒没有。” 应碎低下了头,重新看自己练习册上的题目。这道物理题题干特别长,给的数据还多,应碎用笔的尾端抵着自己的下巴,静下心审题。 两分钟以后,陆京尧又偏过头去看应碎。她的眼皮半垂,睫毛卷而翘,红唇紧抿着,好几秒才眨一下,像是要把题目盯出来一样。 还挺可爱。 陆京尧见她执着于眼下的这道大题,看了几眼题目,拿起自己的草稿本,在草稿本上整齐地写下了几个公式。 他的指尖点着草稿本移到应碎眼下,又用食指点了两下他刚刚写的地方。 应碎视线落在他手指点的地方,看了一眼他写的公式。公式就写了四个,写得简单,但是却变相把这道题的核心问题给十分精准地拎出来了。 应碎一想就想明白了。她拿出笔,把题干几个用来晃人的数据划掉,整道题的解题思路瞬间清晰明了。 应碎又一次看向陆京尧的草稿本。这家伙的字笔锋有力,但是不张扬,敛着一股劲,又沉又稳,给人的感觉只能用收放自如来形容。这草稿本也不像多数人的一样,这一道式子那一道公式的,他的基本是顺着写下来的,还标着题号。干干净净的,就和他这个人一样,哦对,也和他那干净整洁的住处一样。 这年级第一就是年级第一。 还得是陆京尧。 应碎刚打算在他的草稿纸上写两句话夸他,突然觉得自己都不忍心让自己的闲话毁了他这么好看的草稿,于是撕了一张自己的草稿纸,在上面写:陆京尧,你好牛逼。 然后她把他的草稿本和自己的草稿纸一起放他的桌上。 陆京尧看了一眼递来的自己的草稿本和她写的草稿纸,把她的草稿纸留了下来,又在自己的草稿本上写:你也不错,一点就通。 他写的时候就故意没把步骤写清楚,只是拎出了核心,其实是想看看应碎的水平到底是什么样的。 看样子,她的学习能力很强。 草稿本被递过去。 应碎看了他写的,回复他:谢谢夸奖。不过你是怎么瞄一眼就能把解题思路想出来的?真诚求教。 草稿本再次递回。 陆京尧:这本练习都做过,有点印象,如果没做过,这题确实需要好好想一想。 应碎:噢,我以为像你这样高智商的都不用学习不用刷题的。 陆京尧看了她写的话,从鼻腔发出气音,噙着淡淡的笑写字回她:想什么呢?当然要学习做题的,只不过写题目的时候可能速度快一点,过一遍题目考试会容易很多。 应碎想,他这话肯定是谦虚了。他这样的十有八九就是做一道题在脑子里完善一下知识体系,等到考试的时候轻松检索,灵活运用。她在草稿本上问他:你脑子多少钱一斤?能不能卖给我? 陆京尧嘴上的笑意更深了:不卖。不过可以送,要不我送给你吧? 连着人一起送也行啊。 他写下“连”字,笔尖顿了顿,划掉了,再递过去。 应碎撇了撇嘴。 她这才发现两个人已经把半面草稿纸都快写满了。 她写下最后一句:陆同学,我发现我们这样偷摸聊天是不对的,我不和你聊了。毕竟姐的目标可是超过你。 然后又冷漠地写下两个字:勿回。 陆京尧收到了应碎最后的回复。他轻睨了她一眼,见她已经在认真做题了,拿起笔,看了会,不自觉在被划掉的“连”后面补上了他刚想写的话。 写完以后,他看着他补上的话,他回过神,在心里自嘲 怎么跟个小男生似的。 自己在写什么玩意儿呢。 自嘲归自嘲,他动作却十分诚实,小心翼翼把这页草稿纸撕了下来,和她刚刚递给他的那张写着“陆京尧,你好牛逼。”的纸叠在一起,对折了一下,夹在了等会他要带回去的作业本中。 应碎得到指导,写得起劲,没有注意到这些动作。 下课铃响了以后,范一恒刚出教室,班级就开始闹哄哄的,大家收拾东西准备走人。陆京尧刚打算和应碎说话,只见应碎放下笔,站了起来,径直朝着前排走。 苏莱似乎急着走。 可没想到她刚站起来,就被应碎拍了拍肩膀,“苏同学,急着回家?” 应碎的语调懒懒散散的,像是熟人之间日常的问候一样,但是细听,却能听出棉花里面藏着的针芒。 应碎说话的声音不大,加上表情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周围的同学都没怎么注意到她们俩。不过后排的陆京尧看着应碎那“表面亲切”的笑容,嘴角勾起了弧度。看来姑娘是记仇的。 苏莱回过头,朝着应碎释放善意,“是啊,家里有点急事。那个什么,应碎,我之前碰到一个初中同学,聊天聊到我们班转来一个很好看的女生,没想到她正巧和你以前是同学,她说你唱歌很好听,所以我就和范老师提了一嘴。没想到他就选你了。一定是觉得你唱歌好,又长得好看,可以充当一班的门面,是不二人选。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夸她唱歌好,长得好看,再先发制人来一句“你应该不会怪我吧”,一套组合拳,打得真是天衣无缝。 应碎眼底散过一丝淡淡的戾气,她很烦这种人。 虚伪得很。 她低了下头,笑笑,“哪个初中同学啊?夸我的人,我不得和她好好聊两块钱的天。” 苏莱装作想了想,“我就只记得脸了,也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了,而且也不太记得她说她是你高中同学还是初中同学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苏莱突然觉得应碎好像也不是特别好糊弄。 这时正巧温荀行从边上走过,苏莱叫住了他,“班长,正好你在,我现在有点急事得先走了,要不你和应碎同学聊一聊音乐节的具体细节。” 说完以后,苏莱就往教室外面跑。 应碎刚想叫住她,就被温荀行喊了一声名字,他好像永远都是一副耐心温和的样子,“应碎,关于这次的音乐节,你有什么想法吗?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一首歌。” “没想法,不想参加。”她拒绝得直接。 “班上的活动都是这样的,看热闹的人多,但是主动参加的人并不多。这件事老范也很愁,之前有活动班里经常报不满,但是他又有指标要求,只能用这种直接点名任命的方式来解决了。你别介意啊。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讨论一下,不着急的。” 应碎本来的态度挺不好的,但是温荀行的态度和她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他听到她的话以后不仅没有说什么,反而是这样一副温和有礼地和她解释,更何况之前他还帮她解过围,弄得应碎都不好意思对他摆脸色。 应碎刚想委婉点再度表达自己不想讨论,不想参加,让他赶紧想办法换个人。陆京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应碎的身边,打断他们的话,“同桌,我的眼睛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进了什么东西?” “我看看?”应碎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对他说。 陆京尧朝后面抬了抬下巴,“回座位上慢慢看,我们别在这挡了别人的路。” 应碎:“……” 温荀行:“……” 这路好像还挺宽的。 温荀行用食指关节推了一下眼镜,抿着淡淡的笑意,“那应碎,我们下次再聊。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不要急着拒绝。” 陆京尧视线扫向温荀行,温荀行朝着他点了点头,离开。 应碎和陆京尧回到了座位。 “来,给我看看,眼睛里进了什么东西,这么矫情还要在座位上才看。”应碎盯着他的眼睛。 陆京尧微敛着眼皮,目光悠悠看向她。 应碎两只眼睛都来回仔细看了,“没看到眼睛进了什么东西啊,要不你转转眼珠?” 陆京尧朝着她凑近了一点点,轻挑了一下左眉,低沉着嗓音,“你再仔细看看。” 应碎再看。 他的眼皮薄,偏内双,瞳眸深邃如潭,眼睫细长分明,还有恰到好处深度的卧蚕,眼尾也透着一种慵懒的感觉。那双精致如画的眉眼完完整整地占据了她的视野。盯久了,甚至给她一种错觉,他的眉眼中好似藏着深情。 难道这就是网上说的,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看狗也深情吗? “应碎,让你看我的眼睛,不是让你盯着我的眼睛发呆。” 应碎:“……” 怎么被戳穿了。 “真没什么,是不是下眼皮里面藏睫毛了,要不你多眨眨眼,眨眨眼就出来了。” “哦,我好像又没不舒服的感觉了。”陆京尧的眉心微皱,又松展开,装得一本正经,“嘶可能同桌的脸比较好看,这眼睛看得顺眼了,就舒服了。” “……” “陆京尧,我怎么没发现,你还会说骚话呢。” “那你没发现的还多呢。同桌慢慢挖掘啊。”陆京尧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散着声调说。 收拾好以后,他站了起来,单肩背起包,把椅子收好,“明天见,同桌。” 第26章 应碎在出了学校以后见到一家书店。她在门口站定, 又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其实上次陆京尧劝她好好学习以后,她只是意识到自己该认真点了,可真说这决心下定了, 又好像不是特别坚定。迷茫太久的人,一下子也没能很明确自己的路。 但总要先往前走的。 书店整体色调是原木色,装修别致,门口还有一处做咖啡的, 整家书店都弥漫着醇香的咖啡味。里面人不多,应碎随便逛了逛, 就逛到了教辅区。 面前一整面都是各种各样的教辅资料。应碎从上往下扫,光是看着, 就已经觉得自己有点头疼了。 “你是想要挑教辅资料吗?”一道清润纯正的声音在她侧后方响起。 应碎回头, 就看到温荀行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他微抿着笑, 目光温和地看着应碎。 “你……”不会又要来叫我去唱歌了吧。 想要说的话还没说出口, 就见温荀行走到她身边, 侧过头,“我可以给你推荐一点。” “哦……”误会了。不过正好,温荀行成绩不错, 应该比较了解。 “就那种, 基础内容细一点的, 带点经典例题的就行。”她描述。 “哪些学科?” “唔。”应碎盯着眼前花花绿绿的教辅,思考了一下, “可能都要吧。” “每一门学科都要?”温荀行有点惊讶,但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 “对啊。”应碎点了点头,声音松松散散的, 透着一股没力的劲儿,“没见过要上进的学渣吗?学渣励志学习前, 当然都是要先买齐了装备。” 温荀行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弯着眉眼,低声笑了一下,笑声如和煦的春风一般,却并没有任何嘲笑的意味,“那你介不介意我帮你挑装备?” 温荀行的成绩一般维持在班级第二,年级前五,让他挑,总比自己靠着高一高二那点经验来的更好,于是应碎下巴朝着书架抬了抬,示意他,“你挑。” 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谢了。” 温荀行顺着书架一排一排地看过去,然后弯下腰,单膝落地,拿了最下面的一层的几本,又往上看了看,抽出另外三本。 然后他站直了身,给应遂看,“这几本教辅知识点都比较细致,重点也拎得很清楚,比较推荐。你可以看看要不要。” 接过他的书,应碎翻了几本,有两本她倒是没怎么听说过,好像在教辅里面不算特别出名的。 温荀行就好像能够看懂她在想什么,解释了她心里面的疑惑,“你手上看的这本在凌一中学是人手一本的,我看过,里面的内容很详细,适合巩固基础,只不过就是这个封面看上去比较古早。” 凌一中学是隔壁一个市的中学,每年的成绩都出得非常好。温荀行这么一说,可信度自然也就高了,应碎突然觉得自己看这封面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行,那就这几本吧。谢谢你了。”应碎合上了教辅资料,打算去前台买单。温荀行跟在了应碎的身后。 两个人一起走到了前台,应碎把教辅资料放在了桌上,等到收银员扫好了教辅后面的条形码,应碎打算拿出手机付款。 “扫我的吧。”温荀行突然开了口,拿着手机直接对上了桌上的收款机器。“滴收款方到账……” 温荀行这样的行为让应碎感到意外,她皱着眉,“你这是干嘛?” “就当是作为班长给新来的转学生的一份礼物吧。”温荀行弯着眉眼,笑容依旧十分礼貌温和。 “我不需要。我把钱转给你。”应碎并不喜欢这样莫名其妙的善意。 “可是我的手机快要没电了,要不我把我的微信号告诉你,你加一下我的微信吧。等会儿我还要用手机导航去别的地方,要留一点电。” 快要没电了还帮她付款? “行吧你把号码报给我。回头等你加上了我再转给你。” 温荀行报了自己的手机号,应碎点击“添加朋友”输了进去,跳出他的头像。温荀行的头像是一片深蓝色的海洋,上方还有一只飞翔的白鸥。 应碎发送了添加好友申请。 不远处,陆京尧靠着书架一侧,和一个长相明艳落落大方的女人说话,视线却遥遥落在了正在对话的温荀行和应碎的身上。 面前的女人已经二十八岁了。但皮肤保养的很好,长相又好看,看上去和二十四五岁的人差不多。她的头发很长,扎着一个麻花辫,落在肩膀前面,自然下垂,发尾弯出一点弧度,化着淡妆,穿着一身白色的收腰长裙。 这是这家书店的店主。 林暮淅见陆京尧心不在焉地和自己说话,便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看向不远处正在讲话的两个人,男生女生的样子都非常好看。林暮淅红唇弯起,双手抱胸,一副打趣的模样,“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不会是在看自己的心上人吧。” 陆京尧横着撇开眼,淡淡地否认,“没有,就是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人而已。” “哦。”林暮淅拖着调子,点了点头,“这样啊。” 陆京尧重新看向林暮淅,“反正陆君逢的话我已经带到了,至于你要不要去见他,那就是你的事了,和我没什么关系。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陆君逢是陆京尧的叔叔,比他爸陆望小很多,今年才三十岁,现在掌管着陆家的公司。 林暮淅喊住他,“等一下。麻烦你跟陆君逢说一下,我是不会去的。我们两个……也没有可能了。” 年纪大了,情绪也就更能藏得住了。林暮淅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不带变的。 陆京尧定定地看了一眼林暮淅,没从她的脸上看到一点一点破绽。陆京尧点了点头,“行吧,我知道了,我会把话带到的。” “嗯,辛苦你啦,弟弟。” “你还是别叫我弟弟了,这样你和我叔差辈分了。”陆京尧瞥她。 林暮淅笑了笑,“我就要显年轻不行吗?” 陆京尧:“……” “行行行。我先走了。” “拜拜弟弟。”林暮淅朝着陆京尧挥了挥手。她看着陆京尧朝着两人走过去,笑容收了一点,低着摇了摇头,忍不住感叹道,“还是年轻好啊。” 陆京尧走过去喊了一声,“应碎。” 但他的视线只在应碎身上停留了一秒,就转而落在了身边的温荀行身上。 温荀行见到陆京尧那藏着点审视意味的目光,也不怵,依旧淡定自若地和应碎开口,“那我回去再通过你的好友申请。我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以后,温荀行又朝着陆京尧点了点头,然后再离开。 好友申请?还是应碎加的温荀行? 陆京尧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看向应碎,“呦,这么主动呢,还要了咱们班长的微信?” 他记得,应碎的微信还是他主动要加的,不然这妮子是一点都想不到要加他啊。 应碎刚要开口解释,陆京尧又继续说下去,“温荀行是长得挺好看的,我们学校应该也有好多女生喜欢这一类型的。嗯,对了,成绩也不错,经常拿前几。脾气还好,从来不见得生气的,也难怪你要人家微信呢。” 陆京尧这一连串的话像是打子弹一样,一个字接着一个字,没什么语调地蹦了出来,垂着眼皮,视线又淡淡地睨着应碎。 应碎听着他没头没尾的一连串陈述式的话,张了张口,刚想着打算说些什么,谁知道陆京尧目光一转,落在了她手里的一堆练习册上,心里面一瞬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呵,”陆京尧勾着唇,笑了一声。“班长陪你买书呢,他给你挑的?”他抽出应碎手上拿着的第一本教辅,是数学的。陆京尧翻了翻,“嘶,挑得不错啊,这些例题挺典型的。不愧是班长,水平就高啊。” 最后一句话,应碎听着是一点都不像是在夸人的样子。 陆京尧终于把话说完了,应碎开口问他,“陆京尧,你今天吃错药了吗?嘴巴跟着机关枪似的往外扫。” “嫌我烦?”陆京尧叹了一口气,“是,话多。不像班长”他又拖着调子。 应碎的太阳穴跳了一下,这家伙今天真的是吃错药了。 “有病。”应碎瞪了他一眼。 不过她还是解释,“我是在书店意外碰到的温荀行,他说要作为班长,送我这些资料当礼物。” “嘁。”陆京尧没好气地从嗓子里发出了淡淡的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应碎:“……” 应碎深吸了一口气,“你说谁是鸡呢陆京尧?” 陆京尧视线移向别处,语气拽拽的,“谁收了谁是。” 应碎笑出了声,“我加他微信是要把钱转给他。” 陆京尧重新看向应碎,“那为什么不直接扫付款码?” “他说他手机快要没电了。” 真会。什么垃圾搭讪方式。 陆京尧在心里骂,表面却是不动声色,“他手机真烂。” 应碎:“……” 陆京尧拿过她手里的一堆书,“走吧,我送你回家。” 说完以后,他就朝着门口走。 应碎跟在陆京尧的后面,看着他的高大的背影,有一些想法在她脑子里生出雏形,她走到了陆京尧边上,用手臂撞了一下陆京尧的手臂,喊他名字,“陆京尧。” “嗯。” “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温荀行啊。”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要是喜欢他了才奇怪吧。” “……不是那种喜欢,我是说你好像看不惯温荀行?” “没有啊,我为什么要看不惯他。他多好啊,还好心帮同学挑资料。”陆京尧否认地快。 “也对,我也觉得班长人还挺好的。之前他还帮我解围呢,不然我……”应碎一边说着,一边侧着头看向陆京尧,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一些她想要看到的东西。 话被陆京尧打断了,他停下脚步站定,喊了一声应碎的名字,“应碎。” “嗯,在的呢。” “你好吵,闭嘴。” “嫌我吵,那我就自己回去好了,不劳您多走那么多路。”说着,应碎就伸手过去想要夺走陆京尧帮她拿着的那堆教辅。 陆京尧动作快,躲了她伸过来的手,“我想散散步不行吗?” “那你散你的步好了。我拿我的资料回家,你散你的步,省得我在你身边吵到您。”应碎大着胆子继续试探,她嘴上猖狂,心脏却好像跳得小心翼翼的。 应碎好像在期待一些……一些验证。 “应碎。” “嗯。” “你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懂?”陆京尧要被应碎气死了,在他面前夸别的男生,以至于他有点失了冷静,压着眉,下意识地说了这句话。 “啊?”应碎怔了怔,心跳变得更快,也有点响。 她好像懂。 “算了,没什么。”陆京尧继续往前走。 应碎大步跟上。 “陆京尧。” “嗯。” “陆京尧。” “干嘛。” “我发现你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不会形容别形容,谢谢。” “陆京尧。”她又叫他。 “嗯。” “今天的可乐是我喝过最好喝的可乐。”她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听到应碎的这句话,陆京尧板着的脸似有松懈。 “哦。那今天班长给你挑的的这些资料呢,是不是也会变成你学得最顺手的资料啊?” “会啊。”应碎笑嘻嘻的。 她就见着陆京尧在听到她的话以后,一张脸又臭了下去。 应碎抿着笑,“这毕竟是同桌给我送到家的资料,年级第一拿过的哎,说不定沾了仙气。” 一些藏在话里的话,应碎不知道陆京尧能不能听懂,但她也只敢表达成这样。无法诉诸于口的情感,她想告诉他,又不想告诉他。 第27章 回到家以后, 应碎把买回来的教辅资料摊在了桌上,想到自己还没给温荀行转钱,拿起了手机, 发现他通过了自己的好友申请。 应碎点进了和温荀行的聊天界面,给他转了钱。 下一秒,就弹出了温荀行的消息:【谢谢应碎。】 他发了消息,但是却没有收她给他发的钱。 应碎给他回:【你都谢了, 还不快点收下?】 温荀行:【钱我不收了,就是想要麻烦你一件事情。】 应碎:【什么事情?】 温荀行:【我希望你能参加这次的音乐节活动。】 合着人家在这等她呢, 应碎回答他:【我唱歌真的不行。】 温荀行的回答很笃定,就好像听过她唱歌一样:【不会。你唱歌一定很好听。】 “……” 温荀行紧接着又给她发消息, 开始打感情牌:【我妈她经常在国外, 这次好不容易能回国看看我的活动, 我希望她能看到我的演出。】 应碎看到他发的消息, 不由得想到自己那个远在国外像是没有这个女儿的妈, 难免心里面对温荀行多了一点共情。 但应碎觉得这件事并不一定要由她来完成:【你可以找别人。】 温荀行:【我相信没有任何人会比你更适合和我合作了。应碎,可以试试吗?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应碎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食指骨节,有点犹豫了。应碎大致懂温荀行的意思, 且不说她唱歌好不好听, 她长得还不错, 如果和温荀行合作,一定能造成比较好的视觉效果。这样温荀行的妈妈看到了自己儿子的舞台演出一定也能更加满意。 如果应碎再继续拒绝他, 反而显得不近人情了。 应碎回他:【我考虑考虑。】 温荀行:【好的,麻烦你了。】 刚和温荀行聊完,应碎就收到了陆京尧的一条消息:【下次要买资料来找我。】 应碎微抿着唇点进他的聊天框, 给他回复:【怎么,同桌还倒卖资料吗?看在同桌一场的份上, 你要不要开个友情价?】 陆京尧回复得很快:【不是倒卖资料。我可以陪你去挑。】 应碎装矜持:【那多麻烦你啊。】 陆京尧自然知道应碎这话不是真的怕麻烦他,但还是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麻烦我就怕了,麻烦别人就不怕了?】 应碎:【你不是别人吗?】 陆京尧回了她一个反问:【我是别人吗?】 【我是你同桌。】 应碎得寸进尺:【那以后要是调座位了,你不是我同桌了是不是就不能麻烦你了?】 陆京尧:【你不和我做同桌,还想和谁做?】 第二条消息接踵而来:【应碎,霍霍我就够了,别去霍霍别人。】 应碎:【?】 【那还真是辛苦您了。】 陆京尧:【不辛苦。】 应碎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回答,笑了一声。她踢了拖鞋,盘着腿坐在了椅子上:【陆京尧,要是以后我们不做同桌了,你会不会难过啊?】 陆京尧:【不会。】 不会不做同桌。 应碎:【……行吧。】 【我要去学习了,明天见。】 陆京尧:【去吧。】 过了一分钟以后,陆京尧又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就来问我,别去打扰别人,这样不好。】 应碎看着他的消息,扯了一下嘴角,忍不住反驳:【怎么了,打扰你就好了?】 陆京尧:【嗯,毕竟别人都有进步的空间。】 这话里的“别人”听着意有所指。 不过他说的确实是个事实。 应碎这段时间真的开始学了起来,就连岑野叫她出去玩,她都不去了。 其实应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开始在学习上使劲了。但她隐隐觉得,她好像有一点目标了。 一个愈发明确的目标。 至于温荀行的事情,应碎最终也决定答应他。理由很简单,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是母亲应晚把她送到奶奶家的画面。应碎问应晚,她爱不爱自己。 梦里的应晚依旧绝情得很,没有一点犹豫地回答应碎,“不爱。应碎,你只是我的一个累赘。” 在梦里,应晚那张冷漠的脸十分清晰,就连她眼底满满的厌恶都表现得清清楚楚。像是一把刀子一样捅着应碎那颗心。一刀又一刀,一刀比一刀深。 所以她就答应了温荀行。她不知道温荀行所说的母亲经常在国外背后是什么故事,但她知道,一个母亲能看到自己的孩子的好,或许是她应碎永远都不可能获得的事情,也是应晚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情。 温荀行和应碎定了一首歌,名叫《少年的梦》。他们决定从明天开始,就练这首曲子。 陆京尧自从知道应碎答应了温荀行,要和他一起参加音乐节的活动,心情就不是特别好,但是他表现得又不是特别明显。 不过就是……每次看向温荀行的脸色都像是温荀行欠了自己几百万一样,尤其是他在和应碎讲话,但温荀行突然走过来找应碎讨论音乐会的事情的时候。 放了学以后,陆京尧给应碎讲完题目。他一边收拾桌上的书一边对着应碎说,“你基础还是有很多要补的,要不然以后放学我们都去书店,我给你讲一小时的题目。” “这么好?”应碎笑嘻嘻地看着他。 陆京尧看着应碎笑容,没忍住上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别嬉皮笑脸的。” 陆京尧的动作太过亲昵自然,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但是应碎却是怔了怔。 她微愣了一下就转回头,眼神飘忽,嘟囔着,“我可没钱给你交补课费。” “我差你那点补课费了?”陆京尧侧眸看她。 “那我拿什么还你?” 陆京尧状作思考,“你考个年级第一,让我感受一下长江后浪拍前浪的感觉?” 应碎听着陆京尧的话,从嗓间发出淡笑,眼底顽劣,“那多不好,让您这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有点过意不去。” “先考过了再说行不行?大话别说太早。”陆京尧又说,“那就从明天开始,我看看你能什么时候拍死我。” “行啊”应碎刚说完,又顿住自己的话,“明天不行,要不等音乐节结束以后吧。我和温荀行约好了这几天放学要去音乐房练半个小时。” 陆京尧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子黑了,眉眼也冷了一些,语气颇为干涩,“行,那你们去练你们的歌。就当我多事好心了。” 看着陆京尧一副傲娇冷淡的样子,应碎嘴角勾出了一点弧度,“陆京尧。” “干嘛?”陆京尧回答得不耐烦。 “没事。”应碎转而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话没说完。 她刚要拿起桌上的作业本,就被陆京尧伸过来的手按住,他按的力气很大,应碎试着抽了一下,根本抽不出来。 应碎看向陆京尧,问他,“怎么了,我作业本跟你有仇啊?” 陆京尧额前的碎发微挡着那双好看的眼,他轻轻挑了眉,淡着声音说,“话说完,别整天吊着别人。” “哦,”应碎推着他的手,把他放在自己作业本上的手移开当然,前提是他好心卸了力“我就是想要跟你说,” “我觉得你应该很喜欢吃糖醋排骨吧。” “喜欢个屁。” 第二天放学以后,温荀行来找应碎。应碎刚好收拾好书包,就见到温荀行走过来。 “走吧。”她站起来,对着温荀行说。 “等一下。”一旁慢慢悠悠收拾书包的陆京尧叫住他们,然后拉上书包拉链,也站了起来,把应碎的椅子和自己的椅子收好,“我跟你们一起。” 温荀行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你跟我们一起?” “对啊。我正好等你们结束以后还要找我同桌有点事情,就跟你们一起去吧。”陆京尧嘴上勾着散漫的笑,“我不会吵你们的,班长应该不会嫌我碍事吧?毕竟班长这么好的人。” 温荀行笑了笑,“当然不会。” 应碎问陆京尧,“有什么事啊?你早点不告诉我。” 陆京尧一手握着单肩背的书包带子,一手推着应碎的肩膀往外面走,凑她耳边,但是声音又不见得小了几分,“有外人,等到时候结束了再和你说。” 这话自然是被温荀行听到了。 温荀行看着走在前面,状态熟稔自然的两个人,眸色略深了几分。 音乐房里。 温荀行坐在了钢琴前,应碎则是靠在音乐房的窗边,手里拿着《少年的梦》的歌词稿。 陆京尧靠着的是临近走廊的墙,几乎正对着应碎,姿态闲散。 温荀行起了前奏,应碎数着拍子开始唱。 她开口的时候,温荀行和陆京尧都同时望向了她。应碎的声音音质特别好,婉转柔和,又有很强的穿透力,是现在很流行的情嗓。 她低着眉眼,认真地在唱。窗外落日橘黄,映衬之下的画面显得无比唯美,染她周身一片灿烂。 应碎没有注意到两个男生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些不一样的情感,只是专注于自己的歌词。 “少年的梦啊,是万丈的崖,是无量的海 我们未曾计较得失,未曾细数伤口 只在跌跌撞撞中奔走,只在大雨倾盆大雨时坚守 少年的梦啊,是七彩的虹,是有声的钟 我们常常彷徨不安,常常失措难堪 可是仍旧大胆地呐喊,可是永远笑得轻狂灿烂” 这首歌的歌词是当红作词家Daydream所作。Daydream是应碎很喜欢的一个作词人,她经常能在她的歌中找到很多共鸣。 陆京尧看着应碎,有些失了神。他甚至在她唱歌的时候放慢了呼吸,生怕自己那微弱不可计较的呼吸声会打扰到他听她唱歌。 应碎确实很出乎人的意料。 他余光且瞥,却见到温荀行一边盲弹,一边也在看着应碎。温荀行看应碎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故人一样,眼里脉脉含情。 陆京尧的心里腾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平时温荀行的成绩也很好,有时候发挥超常了甚至分数会直逼陆京尧,但是陆京尧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危机感。因为他并不在乎谁是第一。 他知道自己做好了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但是今天,现在,此刻。 陆京尧看着温荀行的样子,心里面就像是被人挠了一样,不爽得很。 一曲结束。 温荀行先开的口,“应碎,你唱歌很好听,之前真是谦虚了。” 应碎弯了一下唇,没把温荀行的话当一回事,只是礼貌回复,“谢谢。” 陆京尧走过去,“确实很好听。” “不过” 温荀行问,“不过什么?” “你的钢琴还没有完全到位。”陆京尧看向温荀行。 陆京尧从来不会这么直白地评价别人的好坏。一来是没必要,二来是觉得这样不尊重别人。 今天是例外。 温荀行也是个例外。 温荀行听了陆京尧的话,也不恼,“这么说陆同学应该对钢琴也有见解,要不然你来演示一下。” “行啊。”陆京尧答应得快,一点也没谦虚转眼看向应碎,声音悠哉,“麻烦同桌再唱一遍了。” 陆京尧的手指抚上钢琴,看了一眼谱子,很快就开始弹了起来。 前奏两个人起得差不多,只不过到了高.潮部分,陆京尧无论是情感的掌握还是钢琴的技巧,都显然要比温荀行来得更加充沛完美一点。 应碎这次也没有一直在看着稿子,而是时不时望向陆京尧。陆京尧弹奏钢琴的时候,敛了眉宇的锋利,整个人都变得温柔了不少,再加上窗外透进来的暮色打在他的身上,半明半昧,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陆京尧修长的手指错落跳动,熟练灵活,仅仅是第一次看谱子,就已经能很熟练地弹奏了,可见他的钢琴水平之高。 温荀行承认,他确实是不及陆京尧。 窗外一个认识陆京尧的学弟正好走过,他刚好结束一个学生会的拍摄工作,手里面拿着相机,看到窗户里自己敬仰的学长正在弹钢琴,就举起相机拍了一张。 照片里的应碎和陆京尧在画面正中间,而温荀行则是在照片的边缘。 陆京尧弹完以后,温荀行继续和应碎练琴,他主动问了陆京尧几个需要改进的点,陆京尧也很耐心地回答。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结束了练习。 三个人一起往外走。 刚走了没几步,应碎的手机响了,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应碎拿起手机,看着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应碎眉头瞬间锁了起来。 她接了电话。 “什么?”应碎的声音颤抖。 陆京尧意识到了不对劲。 “行,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应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电话挂断,应碎一边跑,一边哽着声音对着陆京尧说,“书眠出事了。” 陆京尧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跟在她后面跑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被忽略的温荀行看着眼前奔跑的两个人,连问一句情况的机会都没有。他藏下眼中的落寞,向前走。 两个人跑到了校门口,此时学校门口已经没有什么人。 应碎颤抖着手拿出手机,要打车。 陆京尧一把拿过她的手机,帮她输入目的地。打好车以后,陆京尧微弯着腰,视线和她齐平,他双手搭在应碎的肩膀上,看着她眼眶盈着泪水,心疼地对她说,“应碎,别乱,我在你身边。” 应碎眨了一下眼睛,眼泪一下子从眼眶溢了出来,目光怔怔,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京尧哪见过应碎哭成这样,心像是被人踢了一脚一样,钝疼。他伸出手,指腹抹去她的眼泪。 不远处,走出来的温荀行就见到眼前这样一幕。 第28章 两个人坐上了出租车, 到达了医院。 一下车,应碎就用飞快的速度跑向医院,陆京尧关好车门, 也跟在她后面跑。 医院门口有台阶,应碎的速度太快了,跑过去的时候绊了一跤,摔了一下, 台阶还是有砂石粗糙质感的那种,腿上有裤子还好, 她的手撑在地上的时候摩擦破了皮。 陆京尧赶紧过去扶她,想要看一下她手上的伤有没有事。应碎一下推开他的手, 继续朝着电梯跑去。她手上的血迹蹭到了他的手上。 应碎跑到了那个电话所告知的病房门口。房门紧紧关着, 门口有一个护士, 她正陪着一个在哭的护工。 护工见到应碎, 站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对着应碎断断续续地说话,“应……应小姐,我对不起你。书小姐她……她说要我带她去湖边散步, 我见她在房间呆着实在是沉闷, 就答应了。” “结果……结果她跳湖自杀了。” 护工的话像是一把有几十公斤重的锤子, 猛一下砸在了应碎的头上。眼前一道白光乍过,她的思绪瞬间断裂。 心口也像是别人猛地拧了一下。 她面容呆滞、浑身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 总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站不稳了一样。 手臂被一双有力的双手抱住,她被陆京尧带进了怀里,给她站立的支撑点。 应碎开了口, 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让她发不出声。陆京尧替她开口,“开门让她进去再见她朋友一面吧。” 一旁还算见惯了这样场面的护士点了点头,对着应碎说,“应小姐,我带你进去看看您的家属吧。” 陆京尧在应碎的身后扶着她,替她打开了专门用来临时放置尸体的一间病房。不知道是不是里面的冷气开得足,应碎只觉得自己通体冰冷寒凉,身体都僵硬得不行。正对着她的是一张病房,病床上有一个人形,上面铺着白布。 应碎走到了病床边上,手颤抖得厉害,她触上白布的那一刻,眼泪像是一条一条线一样不停地落,不停地落。 白布被掀开了。 在掀开之前,她还抱着那一丝丝少得可怜的希望,希望是医院弄错了,希望是在这里孤零零躺着的人不是书眠。 但就是她。 那个曾经会对她腼腆微笑、那个温柔而又倔强的姑娘。那个曾经给应碎光的人,自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她没能逃离人世间的恶意,她没能逃出一场又一场可怕的梦魇,最终选择与死神握手,逃离人间。 书眠安安静静地躺着,她的面色因为在水中泡过,有些浮肿,脸上的伤疤也显得更加凸起褶皱,面色发白,又带着淡淡的青。 饶是陆京尧看了,都觉得对书眠这样的境遇有些心疼,更别提是应碎这样和书眠有过很深感情的人了。 应碎的眉毛紧紧地锁着,眼泪一刻没停过,像是泄了闸的洪水。 应碎握住书眠的手,双膝跪在了地上,声音是浓浓的哭腔,带着祈求,“阿眠,你醒醒啊,你醒醒……你不是要听我唱歌的吗,你还没听到呢,怎么就不要我了,你们怎么都不要我了……” 陆京尧听到应碎的话,眸色深沉地看了应碎一眼。 应碎哭着,胸腔震颤,“阿眠,你快点醒醒,不要睡了,天还没黑呢。” 应碎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之于书眠的世界,天早就黑彻底了伸手不可见五指,更别说想要抓住活下去的希望。 应碎趴在床边上哭着,陆京尧在她身后安安静静地陪着她。他没有对她说,让她不要哭。因为陆京尧知道,现在的应碎需要一个情感的发泄出口,她需要大声地哭出来。 应碎就这样跪在地上一直哭,哭了二十几分钟,喉咙也哭哑了。 陆京尧实在是不忍心让她再继续跪在地上了,他从后面托着她的手臂把她扶了起来。应碎现在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她想挣开陆京尧,却抵不住他力气大,只好一抽一抽地被他扶着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陆京尧走到了病床边上,对着书眠认真地说,“你好,书眠。她现在太累了,我不能再让她哭下去了。” 说完以后,他用双手拿起白布边缘,轻轻地给她合上。 病房的门再次被猛一下打开。 这次来的人是岑野。 岑野本来今天被云栀叫出去,想去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拍点照片,在去的路上突然收到了陆京尧的消息。云栀听说书眠的事,想到应碎一定会很伤心,就大着胆子和那时浑身严肃冰冷的岑野提出来想要过来,两个人就一起来了。 岑野和陆京尧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示意。他看到坐在一边双目无神抽泣着的应碎,又看向中间那张病床。他走到和陆京尧相对的另一侧,没有再揭开那块白布,而是伸手把她露出一点在外的手往里面轻轻挪了挪,把白布盖好。 书眠因为应碎的原因,和岑野也算挺熟的朋友。如今曾经鲜活的人就这么毫无生气地躺在这。岑野心里面也很是难过。 云栀则是脚步很轻地走到了应碎的身边,坐了下来,从自己的包里拿了纸巾出来,给应碎擦眼泪。 原本这个潇洒自在、又酷又飒的女孩好像彻底消失了,此时此刻的应碎像是一个没了精神气的人,眼睛肿着,满眼泪痕,目光无神。 云栀和应碎接触得不是特别多的,但是她一直觉得应碎很有吸引力,很让人想要接近,想要和她做很好的朋友。所以看到她这样,云栀也是非常心疼。 云栀安慰她,“遂遂,你不要哭了。逝者已逝,节哀。” 应碎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再次落下,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对云栀的回应。 陆京尧见有云栀陪着她,出门叫了护士拿擦伤的东西过来。正巧护士认识陆京尧,是他们院长的儿子,没多说什么赶紧去拿了。 陆京尧拿到东西以后,用棉签沾了碘伏,蹲在了应碎的面前,抿着唇给她擦拭手上的伤口,碘伏擦在手上有点疼,但是应碎一点反应都没有,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擦完以后,陆京尧对云栀说,“你在这里陪着她,我和岑野出去商量一下后事。” 云栀点了点头,“你们去吧,放心把她交给我。” 门口。 陆京尧问岑野,“她现在还有家人或者亲戚朋友可以来吗?” 岑野敛下眉眼,神情沉重,“没有。她住院期间,一次都没有亲戚来看过,估计指望不上。” 陆京尧大致了解了情况,“行,那之后的事情,就我们两个人来处理吧。” 应碎现在状态很差,岑野和陆京尧两个人必须做她的后盾。 岑野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没去问陆京尧是站在什么立场,而是直接回答,“行。” 门里面,应碎冷静了一会,但脑子里面又闪过她以前和书眠打闹玩耍的画面,只要一想到,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 陆京尧和岑野商量得差不多了,又找了专业处理丧事的人来,这才重新进门。 可是刚打开一点门,就忽地听到应碎哑着声音开口。 “如果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反正她本来连出生的资格都没有,反正她早就习惯了打击和不如意。可为什么,她都能好好活着,书眠却死了。 陆京尧握着把手的手骤然用力收紧,心一紧,打开门,说话声音带着严厉的斥责,“应碎,你他妈在说什么!” 陆京尧第一次这么生气。 他慌了。 他大步走到应碎的面前,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双手用力握紧她的肩膀,“应碎,我警告你,你不能再有这样的想法。” 应碎抬起头,委屈的眼泪再次落下,不过不是因为被骂替自己委屈,而是替书眠委屈,“你懂什么啊!书眠那么好的人,凭什么遭遇这些啊!凭什么死的人是她啊……” 陆京尧薄唇紧抿,弯下腰把应碎抱进怀里,紧紧地环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不该是她,但也不该是你。” 听到陆京尧的话,应碎的眼泪又淌下。 门口的岑野拿着两件东西进了门,见到云栀的情绪也很低落,先拍了拍云栀的肩膀,再和应碎说话,“书眠给你留了东西。” 陆京尧松开她,应碎抽泣着接过。 是一封信和一副卷起来的画。 应碎打开了信: 亲爱的遂遂小可爱: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说最后的心里话。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吧。我想你一定会很伤心,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伤心,也不要哭。如果可以……也希望你不要怪我。 虽然我非常舍不得你,但是我真的已经很累了。每天晚上我都难以入睡,靠着那些药物行尸走肉地活着。那场大火一次又一次在黑夜里燃烧,就好像每一次都要把我烧死了,但是醒来以后又发现自己苟延残喘地活着。而网络上那些难听的话也总是反反复复地跳在我的脑海里,就好像我是千古罪人一样。所以啊,死了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你千万不要觉得难受。 遂遂,谢谢你,一直都陪在我的身边,一直都在鼓励我,让我感受到人间的最后一份温暖。细数下来,我短短的十七年人生,你竟然陪了我三分之一。不过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更早认识你。 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地生活。我知道,你曾经的世界一片黑暗,你也总觉得我是你的光。可是你知道吗,其实你也是一束耀眼的光,可以给人带来很多很多的温暖。 没能听到你唱歌,但是你的歌声早就我留在记忆里了,所以我不遗憾的,但我怕你会觉得遗憾,还是想和你说一下。还有,给你画了一幅画,就当是我当懦夫没能继续和你走下去的赔偿了吧。 应碎,如果可以,我还有一个愿望。我希望你能坚定地相信,你很好。 因为你真的真的很好。 好好地继续生活下去。永远爱你。 长长的一封信。 短短暂暂的一场人生。 从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到对这个世界失望至极,原来啊,用不了太多的时间。 卷起来的画被摊开,画的是充满了笑容的应碎,手里还抱着那只猫咪。背景是一片朝阳。 没有人知道,书眠是国际很受欢迎的一位画家Sunny,年仅十七已经拿了两次的国际大奖,所有的奖金全都捐给了贫困地区。 救人者,不自救。 至此以后,一个善良的天才画家陨落尘埃。 第29章 这是应碎第三次来到墓地。 第一次, 是奶奶和王叔陪着她来看望那个素未谋面的消防员父亲萧洲文。她出生的时候母亲应晚已经和萧洲文分手了很久,所以萧洲文至死都不知道应碎的存在。 而应碎对父亲的存在,也是毫无印象的。不过从王叔和奶奶的描述中, 她知道萧洲文是一个很负责任的消防员,当初也是因为应晚不希望萧洲文再继续当消防员,但是萧洲文坚持要当,两个人才分手的。 奶奶说, 如果她父亲知道应碎的存在,一定会很高兴, 也一定会很爱她的。 应碎对父爱过于模糊,而对于萧洲文, 也是敬佩和遗憾多一点。 第一次她没哭。 第二次, 是奶奶的去世。老人家在应晚给她买了桂花粥的第二天就离开了人世。她临走前再三叮嘱应碎不要伤心, 也不要在她墓前哭泣。就连走的时候许阿卿也是面带微笑着的。 应碎当时也很伤心, 但她知道, 奶奶的一生已无遗憾,她的死对于自己而言是生命的最后一场仪式,只是这满满当当的一生中隆重而平淡的最后一件事。 所以她也没哭。 第三次。 应碎亲手把骨灰盒放在墓前的石窟中。一个年轻的生命此后将长眠于这小小一席地。 可能会爱她的父亲以及爱她的亲人和朋友在一个一个远离她。这个事实对于应碎来说太残酷了。 但今天她也没有哭。 不是她哭够了, 而是她知道, 书眠也不希望她哭。 今日太阳很大。陆京尧在她的身后给她撑着伞。应碎站了起来, 用手挪开他撑着的伞,声音乏力沙哑, 垂着眼皮,“别挡着阿眠的太阳了。” 岑野和云栀也来了,都在身后, 陪着应碎。 应碎从进到火葬场,到走出火葬场, 再到走进墓园,走出墓园,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情绪也非常稳定,冷静到诡异。 等到他们出了墓园,应碎却好像突然撑不住了。面前的景出现了重影,应碎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身体也无法站住。 眼前一黑,她就这么突然失去了意识。 应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只见眼前所对着的天花板的灯有些熟悉。 她偏过头,就见到陆京尧坐在床边上的椅子上,双手抱胸,弯着头睡着了,他昨天晚上一直在处理书眠的事情,基本没怎么闭眼。应碎吃力地坐了起来,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动静,陆京尧就马上睁开了眼睛。 陆京尧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替她把身后的枕头立起来,让她靠得舒服一点。 “我……”应碎刚说了一个字,就发现自己的喉咙哑得不行。陆京尧拿过边上的水,递给她。 应碎接过水,喝了一口,又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我怎么在你家?” 陆京尧把水放回床头柜,“你出了墓园以后晕倒了,我带你去看了医生,医生说你伤心过度导致的晕厥,看完以后就带你来这里了。” “谢谢。” 陆京尧见她没什么血色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看上去温度正常,又问她,“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应碎安安静静地回答,“没有。” 陆京尧见她冷静而又失了生气的消极样子,心疼得不行,“应碎,人各有命,死亡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解脱,你不要难过了。” “好。”又是往外蹦了一个字。 陆京尧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应碎都不会听进去的。 应碎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我要回家了,陆京尧,谢谢你,处理那些事情的钱我之后都会给你的。” 陆京尧一把扣住了应碎的手臂,“别回去了,明天是周六,这两天住我这吧。我家里没有人的。” 他现在是真的不敢把应碎放一个人,生怕她平静之下藏着巨大的极端想法。 应碎摇了摇头,“不用。已经很麻烦你了,不能再麻烦你了。” “不麻烦。应碎,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让我怎么办。” “不会。” “我陪你去喝酒行吗?” “不用,我不想喝。” “你想抽烟吗?” “不想。” 极大的悲伤似乎让她失去了做任何事情的动力,她现在只想躲在她自己房间的角落,然后关上灯。 好好看看黑暗。 那让人感到窒息的黑暗,那让书眠没能走出来的黑暗。 陆京尧看着应碎这样,越平静越心慌。 “遂遂,你要是难过,哭出来好吗?” “我不难过,也不想哭。”她抬眼,对上陆京尧的视线,态度坚决,“陆京尧,谢谢你,但是现在我想回家。” 陆京尧动了动唇。 “行,我送你回家。” 应碎和陆京尧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 陆京尧安安静静地跟在应碎身后,不靠近她,也不打扰她。九点多的西街人已经不多了。晚风吹拂她今天穿的黑色长裙,在暗淡光影中让她的身形显得瘦削单薄。 陆京尧想,其实应碎也是弱小的。 弱小到需要用强大来掩盖自己,弱小到破了伤口只想自己悄悄舔舐。 这一刻,他对应碎的保护欲达到了顶峰。 他想,这辈子都要保护她,护她无虞,护她顺遂。 两道身影在一盏盏灯下拉长又缩短,唯一不变的是陆京尧始终都跟在她的不远不近处。 陪着她,守着她。 应碎走到了西街103号。 上了楼。 等她要关上门的那一刻,身后的陆京尧突然扣住门,不让她关上。应碎回头,抬眼看向陆京尧,似乎在问他,想要干什么。 陆京尧低着头,眉眼温顺,看向应碎,声音透着请求,“让我进去行不行,我就在你家客厅,不会烦你的。” 应碎看着陆京尧,见他眉眼之间满是担忧。 “算我求你。”这是陆京尧第一次求人吧。 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在求她。 应碎心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抿了抿唇,松开了即将关上的门,“进来吧,不用换鞋了。” 说完之后,自顾自地走向自己的卧室。在打开卧室门之前,她停下了脚步,没有回过头,只是背对着陆京尧说,“陆京尧,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我现在就想一个人静一会。” 她顿了顿,“给我点时间,我就会好的。” 陆京尧站在她的身后,“好。那我等你。” 等你走出来。 房门被关上了,应碎没有打开卧室的灯,而是拉上来窗帘,靠着墙蹲了下来,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呈现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 窗帘被拉上了,但是窗没有关上。外面的风一阵一阵吹来。 立在桌上的日历纸被风掀动。纸张翻过了几页,展现在外的是被圈起来打了星号的一页。上面有应碎认真写下的字阿眠的生日。 她的十八岁生日。 第二天早上。应碎醒了过来,她一直是这个姿势窝在墙边,等她站起来以后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得不行了。 她弯下腰捶了捶自己的腿,等到那种浑身没劲的麻劲过去了以后才走动。她走到了自己的书桌面前,就看到日历停留的一页。 应碎拿起了日历,笑了笑,“阿眠,你的十八岁生日快要到了啊。” 她轻轻地放下了日历,朝着卧室的门走,打开了门以后,她就见到陆京尧坐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甚至都没有在沙发上躺下。 沙发离茶几的距离很近,留下来的空隙不多,陆京尧的腿又特别长,只好曲着腿。 应碎悄悄地走过去,看着陆京尧。他向后仰着头睡觉。长长的眼睫下是一片乌青,少年人长了短短的青茬,更显硬气。 应碎不知道他昨天几点钟睡的,中间又醒了几次,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睡好。但应碎突然觉得自己非常的庆幸,因为她认识了这样一个人,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以做她坚强后盾,会义无反顾地守护她。 陆京尧一整晚的睡眠都很浅,醒了好几次,每一次都走到了应碎卧室前面,但是又不敢敲门去打扰她。 他只是稍微动了动头,又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不过这次看到了眼前有一片黑色的阴影,他掀起了自己的眼皮,就看到。应碎站在自己的面前,表情平静。 陆京尧揉了揉自己的眉间,站了起来,问应碎,“怎么样,昨晚休息得好吗?” 虽然他知道她一定没有休息好,但他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问一些什么才好,所以才问了这个答案非常明确的问题。 “挺好的。”她的回答也敷衍。 “陆京尧,辛苦你了。”这一句倒是认真的。 “不辛苦。”陆京尧问她,“你现在饿不饿?你家里有什么东西吗,我去给你做。” 第30章 “冰箱里只有两个番茄。”应碎确实饿了, 这么大的情绪起伏再加上这几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被他这么一说,她确实觉得胃里面空的难受。 这两个番茄还是她上次想吃奶奶做的番茄鸡蛋汤, 才买的几个番茄自己做了,剩下来的。 陆京尧无奈地看了看她,伸手理一下她有一点凌乱的头发,“你现在先去洗漱, 我给你点外卖。” 应碎点了点头,朝着自己的卧室走。 在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 她握上了门柄,却突然停了下来, 转过自己的身体, 对着朝着厨房走过去的陆京尧, 轻轻喃了一句, “陆京尧, 谢谢你。” 她这才发现,自此和陆京尧做同桌以后,她已经谢了他很多次了。至于她回馈了他些什么……她好像什么都没有能够回馈他。 等到应碎洗漱完, 换了一身衣服走出来, 就见到陆京尧坐在餐桌上, 而在他的面前是一盘切成块的西红柿,上面撒着白砂糖。 应碎走过去, 坐在了陆京尧的对面,看向那盘在餐桌上呢非常常见的凉菜。 陆京尧把盘子推到了应碎的面前,“我给你点的外卖已经在路上了, 还要十分钟左右到。你家的冰箱实在是太空了,我又给你买了点水果和蔬菜。你先将就着吃一点吧。” 应碎拿起筷子, 夹起来一块西红柿,看着上面铺得满满的白砂糖,她第一次笑了,虽然并不是很开怀的笑,但是至少情绪有了变化,不是那种死气消沉的平静,也让陆京尧悬着的那颗心下降了不少。 “陆京尧,从来没有见过放那么多白砂糖的西红柿。” 陆京尧说的话含有深意,“如果生活很苦的话,那就让自己多吃一些甜的吧。” 应碎看向陆京尧,他只是神情淡淡地看向自己,没有悲悯,没有可怜,只是用一种非常平和的语气在告诉她一个事实。 如果生活很苦的话,那就让自己多吃一些甜的吧。 应碎一口吃下了这块西红柿。白砂糖瞬间在嘴中化开,甜味配上西红柿的酸味,在嘴中生津。 应碎想,这一定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白砂糖西红柿。 她一块又一块地吃着,慢慢咀嚼。陆京尧笑着问她,“有这么好吃吗?” 应碎回答他,“好吃。” 陆京尧笑意又深了一点,“少吃一点,填填肚子就行了,等会儿的外卖会更好吃。” 应碎却低下了头,咬住了下嘴唇,压抑自己起伏的情绪,“不会的。这一定是最好的吃的。” 是她经历痛苦和自我封闭后的第一口甜味。 见到应碎声音又带着点哭腔,陆京尧抽了好几张张纸,站了起来,走到了她的身边,命令式地对她说,“抬头。” 见应碎不抬头,陆京尧伸手,温温柔柔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她的下巴,果然看到她的眼眶又湿了。不过这一次,陆京尧是希望应碎哭的。 不然她之前情绪憋了太久更不好。 “哭吧,哭了眼泪我给你擦。” 陆京尧在她面前单膝蹲了下来,和她的视线持平,应碎再一次哭了出来,她紧紧地抿着唇,双手握拳,眼泪一下子溢满了眼眶,又溢了出来,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滚烫晶莹。 “陆京尧。” “嗯,我在。”陆京尧一边说着,一边把她紧紧攥着的手掰开。 “书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那个时候其他人都觉得我不好,只有她肯和我玩。” “陆京尧,她真的很好。她很善良的。” “可是为什么上天要带她走。” 应碎说了很多的话,很多有关她和书眠的过去的事情。 陆京尧就这么不厌其烦安安静静地听着,也不嫌蹲着累,一边还拿着纸巾给应碎擦眼泪。 等到她说得差不多了,陆京尧才开口,回答她说的所有话。 “应碎,你听我说。” “书眠是你最好最好的朋友,以后会一直都是,不管她在哪里,她也一定不会忘记你。” “小时候她肯陪你玩,说明书眠很有眼光,能和这么好的应碎做朋友。” “书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所以上天才会不忍心看到她在人间受苦,才让她去了天堂。” “应碎,你要好好生活,让书眠在那边对你放心,行不行?” 所谓句句有回应,便是如此吧。 应碎点了点头。 看着应碎难得乖乖的样子,陆京尧勾着唇笑了笑,“傻。珍珠掉光了,很可惜的。别哭了,到时候不知道被谁捡了去。” 他说她的眼泪是珍珠。 “那你会捡吗?”她问他。 “会。”陆京尧回答得毫不犹豫。“但是这么宝贝的东西,你最好还是不要掉太多,捡不齐的话,你不心疼,我也会心疼。”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暧昧,但不等应碎多想,门口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陆京尧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等他回来,手里面拎着两个袋子。一个是装外卖的袋子,另外一个是装蔬果的,正巧是一个外卖员配送上来的。 陆京尧把装外卖的袋子放在了桌上,“自己拆了先吃。” 说完以后,他朝着厨房走过去,把装蔬果的袋子放在了边上,再把冰箱打开,把蔬菜、水果、酸奶放进了冰箱。 袋子里还有几根应碎最喜欢的棒棒糖。 陆京尧拿了出来,走到应碎的身边。 “手,摊开。” 应碎看了陆京尧一眼,不明所以地照着他说的话做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于陆京尧的话有多信任。 陆京尧把棒棒糖放在了应碎的手上。 “比白砂糖更好吃一点的棒棒糖。” 应碎看着躺在手心里的棒棒糖,心里面百般触动。没想到陆京尧一个男生,却能细致到这种程度。 陆京尧把应碎的手握住,“拿好了。” 陆京尧叫了岑野过来陪着应碎,自己回家了一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两个多小时又来到了应碎家。 应碎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大男生,忍不住说,“你们都回去吧,我真的没事。” 岑野问她,“要不我叫云栀过来吧。” 他想着云栀是女生,可能更能让应碎敞开心扉。 应碎摇了摇头,“真不用,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岑野皱眉骂她,“麻烦个屁,你这是把我们当外人了啊。” 陆京尧横了一眼岑野,示意他别这么凶。 岑野接收到陆京尧的目光,讪讪挑眉,“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在这陪着你会好一点。” 陆京尧想了想,“要不这样吧,岑野你先回去,我在这边陪着她。” 岑野睨他,“你们两个孤男寡女的……合适吗?” 应碎:“……” 陆京尧:“……” 应碎:“要不还是让书眠来吧。” 周一上学的时候,应碎的情绪明显更好了一些。陈逐不知道应碎发生的事情,只知道周五应碎和陆京尧都请了假,没多想,今天照样和应碎没大没小地开玩笑。 应碎除了话少了点以外,基本也都接。 陆京尧这颗心才基本放下。 只不过,周二的时候,应碎突然没来上学。 过了一个早读,陆京尧都没见到应碎的影子,下课以后他去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给应碎打了一个电话,但是电话也没接。 陆京尧这下真有点着急了,跑到了范一恒办公室,问范一恒,“应碎今天请假了吗?” 范一恒正在批作业呢,就见到陆京尧的表情有点紧张,放下水杯回答,“请假了,她请了三天假。” “她有说要去干嘛吗?” “她说她家里面有点事。” 陆京尧的眉头一下子锁了起来。应碎明显是在撒谎。 “范老师,我也要请三天假,你赶快帮我开个程序。” “你要有什么事?” “急事!” 第31章 在范一恒那里办完了请假手续以后, 他又快速跑到了岑野所在的班级。岑野正在和自己的同桌云栀不知道说些什么,云栀的脸还透着点红。 转头见到陆京尧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冲过来,立刻站了起来, 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陆京尧眼里的焦灼不减,问岑野,“你知道应碎去哪里了吗?” 岑野表情微变, 眉头也皱了起来,“什么意思?她今天没来上学?” 陆京尧点了点头, “我们班主任说她请假了,我现在联系不上她。” 岑野思考了一下, “我去王叔的拳击馆找, 你去她家里看看, 她家的备用钥匙在门口地毯下面的夹层里。” 陆京尧点了点头, “行。” 岑野又看向云栀, “等会上课,你就和老师说我身体不舒服去医务室了。” 云栀表情有点担忧,“遂遂她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岑野抿了下唇, 摇了摇头, “以我对她的了解, 应该不会的。我们先去找了再说。” 陆京尧从应碎的家里出来,给岑野打电话, “怎么样,她在王叔那里吗,我在她家没找到人, 而且我注意到她之前放在客厅的一个黑色行李箱不见了。” 在拳馆的岑野开了外放,和王叔对视了一眼, 回答他,“我这边也没有找到她,有没有可能她出远门了?” “她还有什么熟悉信任的亲戚吗?” “没有,她妈出国嫁人了,这边也没有什么亲戚比较熟的,平时也就和我们接触得多。” 陆京尧听到岑野的话以后,心里面莫名多了一点慌张的感觉。一个没有真正可以找到归宿的人,在两个月前失去最亲的奶奶以后,又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朋友。这下人不见了,又能去哪里呢。 他很担心她。 陆京尧突然想到什么,对岑野说,“我先挂一下电话,等会再打过来。” “行。” 陆京尧一个电话给陆君逢打过去,“叔,我想请你帮我找个人。” 陆君逢掌管着陆家的产业。在宜北权势倾天的陆家,手下的门路自然不少。 “臭小子,一打电话过来就使唤我啊。真是不礼貌。” “我现在很着急,你别跟我打岔了。” “你着急,又不是我着急。说吧,什么人啊,能让陆家小少爷急成这样?”陆君逢知道陆京尧和他爸妈的关系不好,连带着整个陆家他都不常回,也就是自己和他关系亲近点。 “应碎,应该的应,碎片的碎,家住西街103号,就读一中高三一班,你叫你的人帮我马上查一下她的行踪!” “男的女的?” “女的。” “哦” 听电话对面的男人语气依旧有些吊儿郎当,陆京尧直接开口威胁,语气冷肃,“陆君逢,你要是找不到她,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到陆家。” 陆君逢不爱权财,但奈何他的哥哥陆望,也就是陆京尧的父亲,更固执,一心扑在自己的航天研究上,陆老爷子年纪大了,就逼着陆君逢接手陆家的集团。而他呢,也早就做好了打算,等陆京尧大学毕业,就把公司扔给他。 其实陆京尧说的时候,陆君逢就已经写下来交给自己的助理了,不过就是故意拿腔拖调的,想看看这个名叫应碎的人,能让自己的这个侄子重视到什么程度。 得。 还真不能试探,还真和他认真起来了。兔子急了就该咬人了。 “我已经叫人查了,急什么急,这么耐不住,你这以后怎么当陆家掌门人。” “先挂了。”陆京尧实在没兴趣和他再扯下去。陆君尧吊儿郎当惯了,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偏偏商业头脑极好,平时老奸巨猾,笑里藏刀。除了陆老爷子拿自己的身体威胁他,也就一个人能镇住他。 三分钟以后,陆君逢把得到的信息发给了陆京尧。 陆京尧看了一眼,眉头骤然锁起,他给岑野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放心,然后打了车,直接往高铁站去。 应碎坐了七个小时的高铁才到安川。 安川的海拔高,有国内著名的雪山安落山,应碎下了高铁以后,显然有些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压。 不过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要在日出之前赶到安落山。 在书眠没有发生那些不好的事情之前,应碎给过她一个承诺,十八岁的生日要偷偷把她带出来,去安落山看看日出。 应碎在附近买了三瓶氧气罐,穿上自己带的加厚白色冲锋衣,带上鸭舌帽,就打算出发去爬山,然后再坐索道前往可以看到日照金山的地方。 六点。 她到了一块平坦的岩石裸露的空旷区域。 九月多并非旅游旺季,再加上应碎有意挑了一个偏一点的地方,所以她周围几乎没有什么人。 应碎盘腿坐下,把曾经她嘴上说着很嫌弃但其实非常宝贝的一个小洋娃娃拿了出来,将它摆放成坐姿,放在自己身边,这是书眠送给她的。 应碎双手撑在后侧,抬头看向天空。此时太阳尚未出现,天色呈现深紫色,无数数不清的星星明明昧昧地闪烁着。 应碎几乎不动,就一个人静静地等着太阳出来。 连绵远山与天空的分割线渐渐有了金光,一点一点升起,照耀着山顶的白雪。不出片刻,势头增大,金光不再怯怯,大胆地亲吻圣洁的白雪。 应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她带的一个小蛋糕,放在面前,插上了一个带有“1”和一个带有“8”的蜡烛,她又拿出一个在山下买的专用打火机,在太阳正式跳跃在连绵山线之上时,点起蜡烛。 “书眠,生日快乐。这次就让我替你许个愿望吧。” 应碎声线清平,透着淡淡地伤感,说了三句话。 “希望世界,恶言不起风。” “希望你在另外一个世界,能够拥抱真诚而热烈的十八岁。”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和你在人间共走一趟,看四季别来无恙。” 山上的空气稀薄,尽管刚刚没有风,蜡烛也一下灭了。但应碎相信,这是书眠吹灭的。 应碎站了起来,看着眼前日照金山,太阳盛大炽热的光芒似要磨平山峰的棱角,冷冽的风吹拂,浮云飘动,寂静中藏着生命的不息。万丈金光同屹立不动的高山耳语,眼前画面宏大震撼,而又柔情细腻。 应碎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升起,不禁低下头,垂下的眼眸藏着遗憾与愧疚。她完成了和书眠的约定,也没完成。 谁能料想,书眠的十八岁生日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度过的。 一滴眼泪吧嗒一下掉落,融化在岩石中,微小不留痕。 应碎把东西收拾好,又把那个洋娃娃小心地放进包里,拉上拉链,转身打算离开。 她刚转身,抬头,远处站着一个人。 应碎的呼吸一滞。 陆京尧站在她身后约莫十米处,他高大落拓的身形与远山相称,却又丝毫不逊色于恒久矗立的山。陆京尧也穿着一身冲风衣,不过是黑色。 他双手插在兜里,眼睛微微眯起,额前碎发时不时随风轻起。太阳的光也照在他的身上,让他冷硬气质中显出几分温柔倦怠。 见到应碎,他也不走过去,而是站定于原地,等着她走过去。 应碎不知道陆京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他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只不过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的眼眶突然有点热。 长长的七个小时高铁,辗转至山下已然不适应此地的气候,上山更觉得呼吸困难,头脑有些发晕。但这些应碎都不觉得有什么。 她早已习惯孤独,早已习惯默默承受痛苦。 但是陆京尧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却让她一下子情绪波动。因为这次不一样了。 漫长难熬的旅程有人在意,她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应碎吸了吸自己的鼻子,一步一步朝着陆京尧走过去。 她站定在陆京尧的面前。 陆京尧低下头看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把插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 他展开了双臂,朝着应碎。 应碎的鼻腔突然有些酸。 她看着眼前目光坚定的少年,他眼底的碎星比她刚刚见到的满天星辰更美。 应碎一下子扑进了陆京尧的怀里。 这个拥抱无关情情爱爱,只是一个少年对一个痛失好友的人的宽慰。 他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比雪更加清冽,比风更加悠长,比漫天的金光更能给她一点慰藉。 两个人之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相拥。陆京尧紧紧地抱住她,用手拍着她的后背。 这样无声的安慰似乎更有力,更真实。 应碎是个坚强的人,但是她也很脆弱。 陆京尧是一个能读懂她脆弱的人。 几分钟以后,应碎缓和了自己的情绪,从他的怀中离开。 她看向陆京尧,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京尧看着她,反问她,“你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表情在告诉她:总不能是专程来看风景的吧。 应碎缓缓眨了一下眼,又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陆京尧回答她,“我是怎么找到你的重要吗?” “应碎,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为什么谁都不告诉?” “我没想到……” 陆京尧接了她的话,语气并不是特别好,“你没想到什么?没想到你不见了有人会担心你是吗?也没想到有人会千里迢迢来找你对吗?” “嗯……”应碎如实回答。 “陆京尧偏过头,气得笑出了声,“应碎,你能不能重视一点自己。” “你很重要。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很重要。”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第32章 陆京尧的目光灼灼地落在她的身上, 对上应碎眼瞳的那一刻就像是突然有一块巨石,毫无征兆地砸进了她眸中的一汪清泉。 波澜泛起,经久难消。 应碎有些发愣地看着陆京尧。眼前的少年抿着唇, 那双如装满细碎星河的眼眸就这样直直地注视她,等着她给自己回答。 其实陆京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回答。 只是在他寻找到她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内心的慌乱终于被她纤瘦笔直的身影固定住,只是现在, 他就想听她多说几句话,再真真切切地感受她的存在。 应碎因为高原反应身体不适而有些泛白的红唇微张, 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这些话奶奶以及书眠和她说过类似的,但是她从来没有认真当回事去听。或许多年被亲生母亲唾弃的事实早就在她的心底深深铭刻下一种意识:她没那么重要, 没那么好, 她的存在不过是可有可无。 但眼前的人却好像认认真真地在将这种意识抹去。 应碎又突然想到, 那天她说出“要是死的人是我就好了”的这句话的时候, 陆京尧满脸冷厉严肃地责怪她。 “我……真的很重要吗?”应碎淡着声问, 想要确定。 陆京尧难得听到她这么没底气地说话,胸腔像是被人突然挤压了一下,又钝又闷地疼, 一点一点在他的身体中蔓延开来。 他凝着她, 目光积攒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他没再用言语去回答应碎。 反正说了她也不会轻易相信的。 陆京尧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稍微用力,让她转过身。他凑在她的耳边, 一手仍搭于她肩膀之上,另外一只手从她身侧伸直,指向太阳, 沉着嗓子开口,“我们摸不到阳光, 但是这雪山再美,再壮阔,没了这看似平常的阳光,就只能葬身黑暗,永远孤寂。” 陆京尧说话时的热气铺展于她耳边,浸润空气,又一点一点于她耳廓传递温度。 “应碎,你能说这阳光不重要吗?” 他的声音在这般沉寂之中如此清晰悦耳。 “那我……又不是阳光。” 她偏头否认,不敢直视那耀眼的光。 “对,你不是阳光。但你之于我……们,就如阳光之于巍峨雪山。” 应碎长长的睫翼轻颤。 缆车驶下山,应碎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她屏气凝神,往外看,精致的桃花眼泛着薄雾。 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一个人孤身迢迢走到了这千里之外,却是两个人一道回去的。 她谁也没告诉,甚至手机也关机了,可陆京尧还是找到了她。至于到底他是怎么找到的,应碎没再去问,只是心中隐隐发迹,这身边的男生似乎不太普通。 哦,不对。他本就不普通,成绩稳居第一,相貌身型出挑,一个人独居那奢侈的套房…… 缆车车厢的窗模模糊糊地倒映着陆京尧的脸。 应碎盯着,越仔细想要看清,越看不清。 心窝里好像细密泛起某些情绪的泡沫。 应碎订的回程车票是二等座,但陆京尧问她要了身份证号码,重新订了一等座,会宽敞很多。那么长的路程,陆京尧知道她状态本来就不好,只希望让她在回去的路上能够更舒服一点。 应碎也没拒绝,只不过等到上车以后,她却突然对陆京尧开口,“陆京尧,之前处理书眠后事的钱和今天的车票钱,你都算一下,我回去以后打给你。” 医院之后会把书眠没有用完的住院费和治疗费退回来,再用点奶奶留下了的钱,肯定是够的。 陆京尧看了应碎一眼,“这么急着和我算清?” 应碎淡笑着摇了摇头,“钱能算得清,人情还是欠你的。” 说完以后,应碎自己都顿了一下。你看,她现在欠陆京尧的人情是越来越多了。 到时候又该怎么还呢。 她也不知道。 陆京尧见应碎的情绪仍旧不太好,也没多说,把处理书眠丧事的钱告诉了应碎,“这些钱我和岑野一人付了一半,另外车票钱是我拉着你换的,自然不用你付。” “行,我手上有一点,我先转给你,剩下的我回去再给你。”应碎说着就要给陆京尧转钱。 陆京尧筋脉清晰的大手覆过去,阻停了应碎的动作。 “为什么急着给我,那岑野呢?” “岑野的不着急” 陆京尧黑漆漆的目光在听到这话沉了一下。 岑野的不着急。 “是因为岑野和你关系更好是吗?”他问。 陆京尧知道他们认识得久,关系铁。虽然他很确定他们两个人就是最简单的朋友情分,但是陆京尧在听到应碎脱口而出的这句话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里面不太爽。 她下意识的回答说明了她对岑野的信任多。 哪怕他和应碎认识没那么久,但是他好像还是有点贪心,希望她不要和他有一点见外。 “那……”应碎也发现了自己的话里面的意味好像分了个亲疏远近。 “没事。”陆京尧的指尖拨过她的手指,按了一下手机锁屏键,“回去再发。” 陆京尧刚刚似乎只是无意问了一句而已。 他的表情依旧如初,一闪而过的失落并没有被应碎捕捉到。 “我有点困,我先睡一会了。”陆京尧把自己的座椅往后倾斜,缓缓合上眼。 应碎盯着他的脸看。他那双狭长的眼下藏着一片乌青。 细细一算,高铁车程七个多小时,进站出站算一个小时,之后又要赶两个小时的路到山脚,再爬几个小时的山到山腰,如今下了山又是赶回高铁站。 应碎这才觉得,是真折腾。 折腾了他。 也难怪他眼下藏不住的疲惫。 陆京尧眼睛闭上了,却突然开口说话了,“应碎,下次一个人在外,手机不要关机了。” 应碎看向窗外,一片一片的景囫囵掠过视线,什么印象都没留下。她的指尖在窄窄的窗台上紧扣,回答了他一声,“好。” 她为什么急着把钱给他。 因为她不想欠着他,更不想要他们之间不平等。 她心里面突然一惊,在缆车上那种异样难以道明的情绪呼之欲出。 应碎仔细感受或名为自卑。 这样的想法在她脑海荡了一下,迅速被她扫过。不可能的,她虽然不觉得自己多好,但也从不喜与人相比较,又怎么会有自卑的感觉。 绝对不可能。 应碎回去以后第一时间把钱转给了两个人。 她这几天因为书眠的事情常常还是容易走神,正常人看不出应碎的异样,但是陆京尧天天坐在她的身边,又怎么会看不出。 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安慰。这种事情,也就只有时间可以淡化心里的伤痛吧。 离国庆假期还有三天。 应碎前几天和温荀行请了假,都没有去练歌。温荀行似乎也能意识到应碎的状态不好,所以没来找她。 但距离国庆假期过来的音乐节时间越来越近了,范一恒在走廊上和她走过的时候突然叫住她,问她,“应碎,怎么样,你们的歌练得没问题了吧?” 应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几天状态不好,把这事搁在脑后了。 她点了点头,“嗯,进度差不多了,您放心吧。” 放学以后,陆京尧刚打算问她晚上要不要叫上岑野一起去吃烧烤,只见她直接站了起来,去找温荀行了。 陆京尧脊骨微弯,靠着座椅后背,舌头顶了顶左腮,不爽地看着前面交谈的两个人。 应碎有些为难地和温荀行说了什么,温荀行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然后应碎眉心舒展,嘴角弯出了一点弧度,眉眼之间似乎有点雀跃。 前面的陈逐回过头问陆京尧去不去打球,“今天你去不去打球啊尧哥?你都已经好久没去了。” 陆京尧目光淡淡地往温荀行那看了一眼,又紧凑收回,“打什么球,想打人。” 陈逐扯了扯嘴角,“尧哥,打球不犯法,打人犯法啊。我做点不犯法的事情就行了,你要犯法你自己去。” 说完以后,他就拎起包溜了。 应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的时候,还没坐下呢,突然听到旁边桌上的一道响声。陆京尧没什么好气地把书扔在桌上。 应碎视线在书和陆京尧之间来回扫了扫,问他,“陆京尧,怎么了,书惹你了?” 陆京尧抬起头,有点痞地挑了挑眉,拖着调子,“嗯,惹我了。” 应碎拿起他桌上的书,翻了翻,“我看着书挺好的,你说说它哪里惹你了,我替你出个气?” 陆京尧懒洋洋地抬手,从应碎的手里抽出书本,盯着它意有所指地回答,“我天天好好待着这本书,结果这本书跑到了别人那里去。” 应碎觉得陆京尧这无厘头的气有些好笑,“书自己怎么会跑?” “是啊书自己不会跑,也就是人才会跑。” 什么意思? 应碎换了个思路去理解:陆京尧天天好好待着某个人,结果某个人跑到了别人那里去。 应碎:“……” 见应碎不说话,陆京尧追着问,“是吧,同桌?” 应碎坐了下来,“什么是吧,我怎么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还要我说得再清楚一点吗?”陆京尧黑漆漆的眼盯着应碎,盯得她脸上有点热,密密麻麻的热。 “我找温荀行改一下定的歌。”她下意识解释。 “嗯”听到应碎的解释,陆京尧的心情似乎好一点,又有些恶劣,“我说是你了吗?” 应碎耳根有点红,但是嘴上不服软,“我说,我刚刚找温荀行改一下定的歌,又怎么知道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你别来问我。” “哦。行。”陆京尧又轻佻回答。 还行吧,至少她还知道自己说的是她呢。 第33章 温荀行今天晚上有事, 所以他和应碎说好了从明天开始两个人再一起练歌。 白天陈逐给的一条口香糖还放在桌上,陆京尧见应碎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书包,索性也不急, 拿了一个,拆开包装纸放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打发时间。 应碎耳根的红还没怎么下去,有些心神不宁,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要拿哪些作业, 随手把一本很厚的练习册要放进书包里。 陆京尧双手插在兜里,懒散倚靠座椅后背, 视线斜斜地落在她不走心的动作,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同桌, 今天好像不写这个吧。这么重的书带回去, 不嫌累?” 应碎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嘴里的气鼓了一下, 似乎是在想措辞, 然后平缓地转头,看他,十分淡定地解释, “哦, 我记性不好, 记错了。” 说完以后,她又把练习册拿出来, 放回了课桌。 应碎的脑子里面还是乱糟糟的,自从安落山回来以后,应碎就有点不太知道该怎么面对陆京尧。 心里面的感觉很奇怪, 她总觉得陆京尧对她太好了,好到给了她一种错觉, 像是她对于他来说和别的人不一样。 同时自己对陆京尧的异样感情也越发清晰,就像是雾霭即将散去,藏匿且不敢承认的心思无所遁行。 应碎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问他,“你怎么还没走?” “嚼口香糖啊。” “嚼口香糖和你走有什么冲突吗?”学霸的脑回路有时候她不太能懂。 “那我在这不走碍着你了?还是说我在边上你就脑子当机得收不好书了?”陆京尧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嘴上语气松散着,却给了一种逼问应碎的感觉。 “别放屁。你爱走不走。”应碎索性把一堆书都放进了包里,懒得仔细寻思到底哪些是今天要做的作业。 陆京尧看着她有点暴躁的小动作,嘴角暗暗勾起一点弧度,“怎么了,今天是不打算睡觉打算学通宵了吗?” 应碎站起来,椅子往后踢,“要你管。” 说完以后,她就转身打算从后面离开。 陆京尧也抽身,把自己收拾好的包从抽屉里随意地拿起,还不忘把两个人的椅子放好,跟着走在她后面, “同桌怎么还恼羞成怒了呢,椅子都不知道要放好。” 应碎的步速加快,“谁恼羞成怒了。” 陆京尧也迈大了点步子,“我同桌应该就你一个吧?” 应碎突然停下转身,陆京尧始料未及,收不住脚,他的胸膛就这么和应碎的鼻尖撞上。 应碎的鼻子硌到了他坚硬的胸膛,有点疼。不过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也同时窜进她的鼻息,就好像有镇定止痛的效果一样。 应碎退了一步,皱着眉,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鼻尖的酸楚到底还是连带着眼前泛起了生理性的薄薄水雾。 陆京尧微低下头,拿开她的手,压下眉问,“撞痛没?” 他忽然的靠近让应碎的心跳止不住加快。 烦死了。 这狗男人怎么这么会的。 苏莱此时正好从前门出来,正好撞见了陆京尧握着她手腕凑近看应碎的动作,她脚下像是灌了铅一样,顿时挪不动步子,只愣在原地,盯着眼前有点唯美的画面。 只不过在她眼里,更多的是刺眼。 应碎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苏莱,她若无其事地从他手上抽出自己的手,用苏莱也可以听到的声音骂他,“我新装的假鼻子都要被你撞歪了,小心我让你赔医药费。” 说完以后,应碎就转身继续离开。 陆京尧继续跟在她后面,声音带着笑,“赔多少,要不要我陪你去重新做手术。” “陆京尧你别太过分了!”应碎压着声音和他说。 陆京尧敛下眼皮看她,终于重新感受到她身上真实的一点活力劲,心里面瞬间踏实了不少。 夜里,陆京尧收到了来自一个学弟的消息。 【学长,那天路过琴房,看到你在弹琴,画面挺好看的,就拍了一张。一直忘了发给你,今天整理相机照片的时候才想起来,原图我删了,这张图给你。】 接着是一张图片。 陆京尧点开来看。画面中的他留下了一个背影,而身边站着的应碎则是正脸,那个时候应该是弹到了间奏,她没开口,手里拿着歌词稿,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那时候的应碎还没有经历书眠的事情,目光平和,甚至能从她眼神中看出一点欣然和慕意。 陆京尧放大了看她,看了几秒,眼底的笑意一点一点铺开,嘴上还挺傲娇,低声自言自语,“我有这么好看吗,看得都快入神了。” 陆京尧把照片下载了下来。 然后关了手机,把手机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他的手搭在手机边上,指尖点了几下桌面,然后又拿起了手机,点开了照片,把边上的温荀行截图截掉。 看着截完图以后的照片,他好似才满意,笑着给那个学弟回了句谢谢,嘴上却不饶人,悠哉自语,“学弟的构图还是有待改进啊。” 等到谢完学弟以后,又点进了应碎的对话框。 把图片点了原图发给她。 【同桌,有个学弟上次路过音乐房用相机给我拍了张照片,我寻思着这上面毕竟有你,也给你发一份。】 发完以后,他把手机放在手里转着,等着应碎的消息。 陆京尧的神色凝和,垂着的眼皮下像是在思索什么。让一个人多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倒也不失为减轻她悲伤情绪的好办法。 本来刻意麻木着自己情绪不让自己多想书眠事情的应碎正撑着头没精打采写作业,在看到陆京尧发来的照片以后,心里面顿时一惊。她点开图片,发现自己看着陆京尧的目光实在不算是清白。 应碎的头皮有点发麻,放在笔的声音很用力。然后她紧锁着眉心,有点不想承认地放大了那张照片,她就这么直白毫不掩饰地盯着陆京尧看,在昏黄暮色下目光沉静灵婉,又跳跃浮动,像极了十七八的少女望向自己暗恋少年时的状态。她心虚,嘴里面咕哝,“什么破相机,拍这么清楚。” 她打字,打算解释,可又怕自己的解释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多此一举反而坐实了她对他的态度。 呸。什么坐实,说得好像自己真的喜欢他似的。 她才不要承认。 陆京尧见聊天框上时不时闪动“对方正在输入中”,但又一直没等到她的消息,便预测她的心理活动,知道她想说点什么又怕是解释多了反而引人怀疑,于是自己再给她一个台阶让她顺着走下来:【同桌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我平时怎么没有见到过?】 发完以后,他又单发了一个字和一个意味深长的标点符号:【嗯?】 应碎见他这么问,把纠结着打下的几个字删了,这下倒是好解释了,她换成了这样一句挑衅的话:【奇怪吗?我觉得还行,之前有人说我这双眼看狗的眼神也深情,陆京尧,你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吧?】 陆京尧嘴角扯了扯,耐着性子回复她:【说我狗?】 应碎的回复不假思索:【不,再怎么说,你也是会弹钢琴的狗。】 陆京尧的眼底翻滚着丝丝笑意,话里却依旧表现假模假样的不爽:【真有你的,会说话,应碎。】 应碎回了他一个有点不要脸的表情包。见陆京尧不再给她发消息,想来应该是被自己给气坏了。 殊不知和她聊天的那个人只是故意在给她找点事解释,试图分她的心。 陆京尧的手机刚放下,电话就响了起来。 是他妈给他打来的。 陆京尧眼里的笑意瞬间泯去,手指划了一下,接通电话。 “喂,什么事?”陆京尧连寒暄都没有,直接问。他妈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是不会给他打电话的。 电话那头的祝采青默了一下才开口,“听说前几天你去了我医院?” “嗯。” “那怎么没来找我?” “我不是去找你的,你给我的出国资料我已经扔了。我是帮我朋友处理一点事的。” “书眠的朋友?”这个患者的情况比较复杂,加上社会上也有所关注,祝采青对她印象深刻。 “对。” “是叫应碎吧。” 陆京尧眼神凌厉了几分,像是蛰伏于寂静黑夜突然听到动静的兽,声音也寒了几分,“你想说什么?” “京尧,你这个年纪,应该好好读书。”祝采青提醒地委婉。 陆京尧嘴上勾着不屑,“我成绩好像挺稳定。” “我问了你老师,你前几天请假了,和那个女生一起。你叔叔那边的人还查了那姑娘的行踪。”祝采青的话不言而喻。 “有什么问题吗?” “京尧,陆家到了你这代,重担都会在你身上,以后你就是陆家的象征,妈妈知道你能力强,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你的另一半必须家底干净。她母亲身上有案底,现在还没出来,你们是没有可能的。” 应碎她妈妈不是出国了吗? 陆京尧黑黝的瞳凝着些疑惑,但能让祝采青说得这么笃定,多半不假,同时心里又烦祝采青私自查别人的隐私,声音冷淡地像在冰窟酿过,“不愧是陆家的大儿媳,就是厉害,连人家的家底都查得清楚。妈,您这么厉害,怎么当初就没能让我哥活下去呢?” 陆京尧平时和他们关系是挺淡的,但表面也说得过去,从来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拿他哥的事情来刺她,此刻祝采青也是气火上涌,声音肃厉,“陆京尧!反了你了!” 陆京尧笑了一声,笑声凉薄嚣张,“怎么会,我可不敢。不过,您要是敢找她麻烦,那陆家的地,我也可以不踏。反也可以真的反。” “你脑子简直糊涂!” 祝采青有些气不顺,说起了气话,“以后我不会管你的事了!” 陆京尧缓缓点了点头,“好啊。您以前就不管,现在要是管了,我还不自在了。” “嘟”电话挂断。 第34章 祝采青的这个电话让陆京尧有点郁闷。 从祝采青上次试图让自己出国读书并让他去拿出国资料开始, 陆京尧就觉得自己母亲似乎开始想要插手他的事情了。 陆京尧的眸光暗下去。这是觉得,他这个年纪再散养下去,之后就收管不住了, 所以要开始伸手了吗给他圈起来了吗。 八点多钟。 应碎今天晚上胃口还是不太好,都没有怎么吃东西。现在耐不住现在胃里空空的,于是下楼打算去附近一家便利店买点什么填填肚子。 现在这个点便利店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应碎视线扫在货架上, 只觉得自己饿着,但却又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要买, 正想着还是买点关东煮吧,她刚转弯, 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姿态闲散地坐在落地窗边上的长排桌椅上。 应碎马上退了一步, 躲在货架后面。 这么晚了, 陆京尧怎么在这里。 关于那张照片的事情还没让她找到一个理由充分的解释, 现在她可不想见他,不然免不了被他调侃怀疑。 应碎随手从对面的冷藏柜拿了一瓶酸奶,打算去付款, 谁知道这一转身, 就被一道高大的人墙挡住。 应碎尚未抬头呢, 就先闻到陆京尧身上那熟悉的好闻香味,独属于他的一种淡香。几乎是一秒确定这人是谁, 随着她抬起头,眼前这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轻松验证她的想法。 他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 算了,既然被他发现了, 那就只好先发制人了,她问他, “陆京尧,这大晚上的,你跑西街来干什么,还在我背后吓人?” 应碎的目光一下跌进陆京尧的视线,应碎料想中,他此时应该是低着头一副揶揄模样看她,或许眼里还会漫着一些不经心的痞坏笑意,但并没有。 陆京尧今天的目光透着些沉闷,但是仔细看又像是自己的错觉一般,藏得极好。 陆京尧看了她两眼才回答,语气理直气壮,没半点带虚的,“我散步散到这的。” “您可真闲,大晚上散步散到这里。”应碎忍不住调侃。 “那我都散到这了,你看到我躲什么?”陆京尧说话的语调像是抛出了一个钩子。 “……”应碎才不会轻易上钩呢,“我哪里躲了,我又没看到你。” 陆京尧的嘴唇向上弯了弯,声音有种细腻的磨砂质感,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应碎同学,这家便利店的玻璃擦得很干净的。” 意思是有反光。 应碎的瞳孔不自觉缩了一下,被陆京尧捕捉到。偏偏她嘴上还逞强,“我就看到一个背影,哪知道是你啊。” “这样啊。”陆京尧故意压在声音,用气声说话,“你确定不是因为我发你的照片让你心虚了?” 陆京尧似乎总是能精准打击到她的痛处。应碎瞪了他一眼,嗔道,“想得美。别自恋行不行。” 陆京尧哼笑了一声,好心放过她,散漫着声音,拖着调子回答,“行。” 陆京尧瞥了一眼她手里的酸奶,伸手从她身后拿了一瓶一样的,然后抽走她手里的,转身从收银台付钱。 应碎跟在他的身后,“你把我的拿走干嘛?” 陆京尧也没回头,“和同桌这么有缘,散个步都能碰到,这不得请你喝杯酸奶。” 窄小的过道难以两个人并行,应碎只能跟在陆京尧的后面,“知道你有钱,但我也不能总是让你花钱吧。陆京尧,要不我请你喝吧。” “不用。”他拒绝得干脆。 应碎:“……” 一杯酸奶钱在陆京尧那里算不了什么,但是应碎不想总是让他请自己。 等到陆京尧买好了酸奶,重新往那拍座位走的时候,应碎在收银台边上弄了两份一样的关东煮,付了钱以后两手各拿了一杯,朝着他走过去。 她把其中一份放到了陆京尧面前。 “海带结,魔芋丝,撒尿牛丸,鱼丸,肉肠。我的经典组合,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点一份。吃完了就觉得心情好很多了。” 陆京尧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一份关东煮,淡笑望她,“怎么了,你是觉得我心情不好?” “看上去有点。” “那你说说,你怎么看出来的。”陆京尧侧过头去看她。 “凭感觉。”应碎回答他,眼睛还盯着前面,“刚刚对上你的第一眼,感觉你的眼睛里藏着点不愉快。” “噢,当然了,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她又怕自己自作多情,补了一句。 “不是错觉。”陆京尧接话接得快。 “应碎,我现在心情确实不好。”他毫无遮掩地坦白,又问她,“你要不要安慰我一下?” 应碎听到陆京尧直白地向她要安慰,有些不可思议,倏尔偏过头,对上他的眼睛,此时他眼波平淡,分辨不清表情好坏。 他在向她求安慰? 应碎的心口紧了一紧,像是在考试时时间不够但遇到的题还不知道答案该如何下手一般,毫无思绪,甚至有些许慌乱。 她下意识地问,“真的假的?” “真的。” 陆京尧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让自己心情不好的事情吧?” 陆京尧又看了她两秒,才缓缓开口,“一个忙到没时间管我的人,突然开始插手我的事情了。” 还查了我的身边人,让我远离她。 当然,这后半句他没有说。 “你爸妈?” “我妈。” 应碎想不到陆京尧这样的人,也会有这种俗常的烦恼,不过转念一想,他好像也不过就是十八岁的大男孩而已,只不过他之前给自己的感觉总是做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自由散漫但又有着超乎这个年龄的成熟稳重。 “害。你妈管你是好事。”应碎打开了酸奶,喝了一口,“我跟你说说我妈,你就知道被管着其实也是一件幸福的事了。” 陆京尧不动声色,似乎是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哦?” 应碎眸眼放空,“十二岁之前,我一直跟着我妈,也从没见过我爸。不过十二岁之后,她就把我送到了奶奶这,然后自己出国嫁人了。你不是知道我十六岁喝了半箱啤酒的事情吗……”应碎继续说着。 应碎这才发现,时间真的能淡化一个人的痛感。 还记得自己十六岁生日的时候,路过一家肯德基的时候,隔着透明的落地窗看到一家人在给一个小女孩过生日。那天的她突然好羡慕好羡慕,羡慕疯了。 于是她鬼使神差给自己的母亲打了一个电话。不过没人接,打了几个都没人接。然后她那天就莫名感到很伤心,于是她就让岑野买了一箱啤酒,荒唐喝醉。 应碎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非常平静,平静到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一样。 陆京尧看着她,心里面不是滋味。但他还是自私地让她说下去了。因为如果不能十足地了解她内心的伤疤,又怎么能真正地走近她,再给她疗伤呢。 在加上祝采青说的,她母亲在坐牢,他就更需要确定应碎和她母亲之间的关系和情感。 应碎低下头笑了笑,“哎,陆京尧,你知道我为什么名字里会有一个碎字吗?” 陆京尧漆黑的眼神盯着她,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哑,“为什么?” 应碎抿了一下唇,说得好像无关自己痛痒,“因为我差点就出生不了了。我妈说,如果不是因为会伤害到她的身体,我本该被手术钳夹碎的。” 饶是陆京尧,听了应碎的话,也感觉像是头上突然被什么重物猛地砸了一下,懵了一瞬。更不想,当时的应碎听到这样的话,会是多痛苦失望。到底是怎么样狠心的一个母亲,才能说出这样狠毒的话。 应碎转过头,就见到陆京尧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勾起慵懒的笑,“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像在编故事,有点离谱?” “没有。”陆京尧的喉结动了动,才说出两个字。 应碎拍了拍陆京尧的肩膀,“听了我的事情以后,是不是觉得自己那点事儿不算事了?”应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安慰,但是她知道,用一件更糟糕的事情,可以淡化一件不好的事情。 “你用自己的过去安慰我,自己不会感到难过吗?”陆京尧问她。 “还行吧,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如果能让你觉得好受点,也算值了。”应碎耸耸肩无所谓地看他,目光清澈而真挚。 “值吗?”他重复她的话。 应碎点了点头,“值啊。” “陆京尧,从小到大,对我好的人不多。你算其中一个吧。”毕竟不是谁都有只身跑那么远去接她回来的勇气的。 她拿起自己的酸奶,碰了碰他的那杯,“如果能让你心情好点,有什么不值的?” 应碎喝了一口,放下了酸奶,手撑着桌子边沿,高脚凳边下的腿一晃一晃的,目光望着远方。 其实她说这些,还有一点点小私心。 她想告诉陆京尧她那些不堪的过去。也希望,如果他觉得自己和他所想的应碎不一样的话,就在听完这些事情以后,趁着她还没有彻底沉沦的时候,快快离她远去吧。 因为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 但她不知道,如果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那应碎对于他而言,就是永远不变的,最大的“利”。 她该是他的宝藏。 陆京尧看着她的侧颜,伸出手,用大拇指指腹抹去了她嘴边的一点酸奶。 应碎晃着的脚悬停在空中。 愣愣地转头望他。 就见他宠溺地看她,“多大的人了,喝个酸奶还能喝一嘴。” 其实也就一点。 应碎的耳根子又有点红。刚才的动作未免太过暧昧…… 她用自己的手背反复擦了擦自己的嘴,没再见到酸奶痕迹,才开口,声音不自知地软了几分,“哪有一嘴,夸张。” 应碎想找话题,眼睛瞥见那酸奶杯上的数字“18”,在加上刚刚聊的事情和家庭有关,想到之前开学没几天他们吃烧烤的时候问到年纪,陆京尧已经满十八岁了,就问他,“陆京尧,你之前说你十八岁了是吧?” “嗯。” “那你是九月出头的几天刚过十八岁生日吗?” “不是。我生日是6月21日。” “6月21日?我6月22日的,靠,差一点就能当你姐姐了。”应碎多少觉得有点可惜。 “那让你失望了哈。” “……” “不过正常来说,咱们那年九月之前的应该在上一届啊,你难道和我一样晚读一年书?” “不是。中间休学了一年。” “啊?” “以后告诉你。” “哦。”应碎猜陆京尧休学的一年估计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以后告诉你”多半也是搪塞。 “那你怎么就晚读一年书呢?” “我妈幼儿园入园那年记错了登记的日子。” 陆京尧:“……” 他已经从应碎的描述中感受到她那个母亲的不靠谱了。这么一想,也难怪之前那样小小一瓶可乐会让她情绪那么异样。 如此看来,断了那么久联系的两个人,他也没必要把她母亲坐牢的事情告诉应碎了。她母亲是以出国嫁人的理由离开应碎。 他又何必让她多一件烦心的事。 “应碎。” “嗯。”应碎已经在吃关东煮了。 “书眠的事情,你赶快放下吧。” 他突然想让她赶快放下所有让她走向消极情绪的事情,这姑娘的日子已经够苦了,不该承受一桩又一桩的打击。故而陆京尧也不考虑周旋,而是突然改变主意采取最直接的方式和她谈心。 应碎正要拿起鱼丸,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又从晚一年读书被他转到了书眠的事情。 应碎放下鱼丸,没去看他。 陆京尧的声音沉稳清润,偏偏又一击命中她的要害,“你这几天看上差不多好了,但是上课经常走神,还是在想她吧。” 应碎的指尖微蜷。 沉默代表认同。 “你对书眠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如果你一直这样放不下,她在那边也会担心你的。你舍得让她担心吗?” 应碎抿了抿唇。 “我知道。” 她的头又低得更低,声音嗡嗡的,“我知道书眠一定不想让我一直沉浸在这种情绪中。” “陆京尧,我最后一次去看她的时候,答应她要给她唱首歌的。” “我已经和温荀行说好了,音乐节的歌换成她想听的那首。” 她喃喃,“到时候音响那么大,她一定能听到的。” “等到那时候,我就不会再去想她了,我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陆京尧看着她那双清亮的桃花眼,心疼而又庆幸。 心疼她所有的遭遇。庆幸自己能在她身边陪着她,给她一点点力量。 陆京尧把自己眼前那杯关东煮也推到她面前,“多吃点,不是说吃这个能让自己的心情好吗?” 应碎真的闷声把两杯关东煮都吃了,或许是因为自己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吃饭,真的饿了,也或许是因为身边有陆京尧陪着她,所以觉得这普通的关东煮也格外好吃。 明明是最开始要安慰他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结尾变成了他安慰自己。 陆京尧也不急,一直就在边上看着她吃。 等到她吃完,看着眼前空着的两个杯子,应碎才突然觉得不太好意思,“咳,不好意思,都被我吃了。” “吃完了才觉得不好意思?”陆京尧故意调侃,还不忘把酸奶递给她喝。 应碎:“……” 虽然但是,不是你让我吃的吗。 “我去给你重新买一杯,给你多买一点。” “不要。我要你给我买和刚刚那杯一模一样的。” 我就想尝尝,能让你感到快乐一点的东西。 第35章 两个人吃完以后, 陆京尧陪着应碎一路走到了她家楼下。 陆京尧曲着手臂双手插在兜里,眼里凝着些让人无法读懂的思绪,混淆在西街夜色中更令人难以明晰, “上去吧,早点休息。” 应碎正对着他站着,微抬着头打量他,“你现在心情好点没?” 陆京尧刚要开口回答, 应碎的手机就响起了一个电话。 应碎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是温荀行的。陆京尧瞥到了温荀行的名字, 垂着的眼皮下划过一丝冷意。 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打电话给她。 应碎接起了电话, “喂?” 温荀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应碎,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发消息看你没回, 所以就给你打了一个电话。我给你发了《花色雨季》的歌谱,有几个地方可能不太好和,所以今天先发给你看一下, 这样明天会更快上手。” “好的, 等我回去再看看, 麻烦你了。”应碎低着头,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石子, 把它从两块有些凹凸不平的石砖逢中踢出来,再踢回去。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吗?晚上要注意安全。”温荀行确实听到了一些街道噪杂的声音。 “嗯,谢谢提醒, 放心吧。”应碎想了想,“实在不好意思啊, 之前一段时间都没排练,结果都要挤到这几天。” “没事。不过……”温荀行刚要问她之前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就听到从电话那边传来了几道男生的咳嗽的声音。 陆京尧手握着拳,偏着头咳了几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声音反正不小。 应碎见他偏着头,眉头微皱,咳着表情有点不舒服,自然不会往他是不是故意放大声音这方面去想。 在自家露天阳台打电话的温荀行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握着手机的指尖不住收紧。但他声音依旧温和,“是和陆京尧在一起吗?” 应碎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嗯,晚上碰到了,一起吃了个关东煮。” “行,那我就不打扰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 电话被挂断。 陆京尧装模作样又清了清嗓子,才问她,“这么晚了,温荀行还打电话给你呢?” 应碎把电话放进口袋里,“对,他和我说一点音乐节的事情。” “嗯。”陆京尧应了她一个字,就没了下文。 应碎见他没什么想说的,“陆京尧,早点回去吧,你是不是有点感冒?” “没有感冒。” “那我刚刚听你有点咳嗽呢?” “可能是平时不怎么喝酸奶,有点糊嗓子。”陆京尧回答得淡定。 陆京尧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你先上去。” “拜拜。” 应碎转身抬脚,走到铁门敞开的楼道口。头顶的灯有很多年没有换过了,光线微弱,吸引着夏虫旋飞。应碎站在灯下,突然转过来,身型纤纤,眸眼明动。 陆京尧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陆京尧,晚安好梦。” 宜北临近十月的夜晚已经泛着一些凉意了,空气静谧,弥漫着这条年岁已久老街的烟火气,在她转身看向自己,祝自己晚安晚安好梦的那一刻,陆京尧突然觉得自己被治愈了。 明明是一个自己都要缝缝补补的人,却毫不吝啬给别人善意和安慰。 他勾着唇,莞尔,认真回复她,“遂遂,晚安好梦。” 陆京尧的声音带着他独有的金属磁性,低沉而有质感,他们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但应碎却觉得他的声音好像是脱口便撞进她的耳蜗,再沿着经脉血液,奔向她那颗规律跳动的心脏,不轻不重地敲击着,让她的心口回荡不安的搏跳。 应碎下意识地避开陆京尧藏在黑夜中的眼睛。她逃一般地转身,奔上楼,每往楼梯上跨一步,都觉得身体里面有一种难以忽视的怦然感,在叫嚣,在挤压,在勾引她去回忆他对她的所有好。 应碎开了门,又反手关上。 她背着手靠在门上,视线直直地盯着前方。 黑夜里面,应碎更加清晰地感知自己即将撞破胸腔的心跳。她要怎么才能够说服自己,她只是因为跑了楼梯才致使心跳加速,而非少年一声认真亲昵的称道,就让她失了分寸,满心错乱。 应碎缓缓合上眼,抬头,后脑勺抵着门板。 承认吧应碎,你就是喜欢陆京尧。 应碎和温荀行在国庆假期到来之前又练了几次,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国庆前一天放学以后,两个人在操场搭建好的舞台上做完彩排以后,一同离开。 温荀行走在她的身边,问她,“你国庆有什么安排吗?” 应碎还在走神,白天的时候,陈逐带来了陆京尧前同桌许善睐送来的礼物,全都是小礼盒,是国外寄来的,全班同学人手一份,这个素未谋面与她的前同桌甚至还准备了她的那份。大家的礼物都是一样的,唯独陆京尧的那份,包装更精致,里面的东西和所有人的都不一样。 这段时间,应碎都快忘了,还有许善睐这么个人。 操场上的人多,有几个跑来看彩排热闹的,从应碎身边跑过去,温荀行见状,伸出手,虚搂着肩膀把应碎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避免了碰撞。 应碎这才回过神,朝着温荀行看,“不好意思啊,刚刚没注意,我没撞到你吧?” 她抬头的时候有一缕头发荡在她的鼻尖,温荀行礼貌收走他的手,另外一只手替她把头发缕开,“你没事就好。应碎,你今天怎么好像有点走神?” “可能是临近音乐节了,多少有点紧张,昨晚没睡好。”应碎摇头,转念又问道,“哎对了,今天给我们全班每个人送一份礼物的许善睐是不是人挺好的啊,她连我的这份都准备了。” 温荀行点点头,“许善睐为人大方,成绩好还乐于助人,她也会弹钢琴,以前在班里很受同学们的欢迎。” “那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应碎随意地问着,垂在两侧的食指却在反复磨着裤子边线。 温荀行颇有意味地看了一眼应碎,“我不好在背后评价别的女生容貌好坏,但确实大家之间都戏称她和陆京尧这对为学校的颜值天花板。当然了,也只是在颜值上给他们凑了个对。” 应碎磨着裤子边线的手挺住,或许是因为反复摩擦过,在停下的这一瞬间只觉得指尖泛着异常的热。 她脸上的表情顿了顿,又笑道,语气满是调侃,“哦,那一定是美若天仙的了。陆京尧运气真不错啊,和那么好看人又好的人做过同桌。” 温荀行也低声笑了下,“你也很好看的。” 他不好在背后评价别的女生相貌好坏,但是他可以夸赞眼前的这个人。 “我吗?”应碎从嗓子里面发出了薄薄的一笑,“就算真好看,也就是徒有其表。” 她没有完好的家庭,没有优异的成绩,没有为人称道的特长,也没有招人喜欢的性格,只有一张曾经给她惹出祸端的脸。 应碎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将自己与这个见都没有见过的人做了比较,且将自己置于低位,自贬至一文不值。 不远处在看台一层的陆京尧已经定在原地很久。角度造成了一定的视觉差,他看着温荀行把应碎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又看着他给她理面前碎发。抿紧的唇直成一条线,那双装惯了散漫不经心的眼此刻也烧着冷火。 两个人单独练了几天的歌,关系就好成这样了? 所以这些天他的忙碌算什么? 越想气越不打一处来。 他拿起手机,给陆君逢的助理打电话。 “给这次音乐节的投资不需要了。” “什么?”陆君逢的助理被这陆家的小少爷的话弄得有点突然,“可是……您不是和陆总商量好了……” 说是商量,其实是陆京尧一个电话给陆君逢打过去,质问他怎么透露消息给他妈,再借此威胁他去投资,作为背后的投资人,对音响设备、场地规划和舞台布置都有着决定权,校方也难得见这么大手笔的投资,自然不会拒绝。 陆京尧看着两个人悠哉散步的样子,烦躁腾升,但是转念又是应碎一个人站在山上的落寞身影,决绝料峭,荡在他脑海。 “没事了。”陆京尧淡定地转圜语气,“我就是打个电话过来逗你玩玩。” “……大哥,您又逗我!我可是正经要忙工作的人!”陆君逢的这个助理跟着他干了很多年,也和陆京尧比较熟了,说话没那么正式拘谨。 “行了,忙去吧。下次请你吃饭。” 陆京尧挂了电话。单手撑着栏杆起跳,一跃而下。 他走到温荀行和应碎的面前,“呦,这么巧,彩排呢?” 应碎没想到陆京尧会突然出现,毕竟自己刚刚还在想他的事情,转眼人就在面前,愣是心虚没开口。 陆京尧见应碎一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也不主动打招呼,控不住自己内心的小恶魔,“应碎,才和同桌多久没见,就这么生分了?” 温荀行见应碎状态不好,先她一步回答,“应碎她昨晚没睡好,现在可能状态不佳。” 陆京尧的眉横压着,眼尾锋利,挑着凉薄的劲儿,“嗯,这你都知道,看来你们关系不错。” 应碎见他语气不善,转移话题,“陆京尧,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只是随便找个问题问他,换到陆京尧这边翻译过来就成了:我和温荀行走得好好的,你突然过来打扰我们干什么? “散步。” “又散步?” “是啊,操场这么大,我不能散步吗?”说完以后,陆京尧又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和应碎擦肩而过。 等应碎回到教室,发现陆京尧还没走。 陈逐今天去体育馆打球了,也是刚上来,正在收拾书包。他收拾书包的时候正好带出了桌子里面的许善睐送的礼盒,转头问陆京尧,“尧哥,许善睐送给你的那个礼盒你要不要啊,不要的话你送给我呗。” 陈逐记得以前许善睐给陆京尧送过不少的东西,不过陆京尧没有一次是收的。 陆京尧余光瞥着应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靠在座椅后背,拿出了桌洞里面那个精致的礼盒,表面还有水彩手写的“To the only one”。 一边的应碎忍不住朝着他手上的那份礼盒看去。 心意独到。 应碎联想到自己以前在网上看到过的,有个女生为了和自己喜欢的男生有一张合照,和班里的所有人都合了一张照。她眼神微暗,是一样的意味吧。 那个许善睐,或许只是想给陆京尧送而已。 陆京尧没有动作,而是突然转头,问应碎,“你觉得我要不要把这份礼物给他?” 第36章 应碎盯着上面的“To the only one”, 软舌抵了抵上颚,不明白陆京尧为什么要问她。 他要收就收,不想收……就别收。 应碎突然又想到陆京尧的那本作文书, 许善睐的落笔又一瞬浮在她的脑海。 “人家送给你的礼物,还是给同桌独一份的,为什么不收?”应碎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 “你也知道是独一份的?”陆京尧的语气泛着更甚的冷意。知道是独一份的,难道看不出来这份礼物的含义吗?还让他收? 应碎眼皮一跳, 有必要再强调一下吗,有什么好炫耀的。 “你前同桌看来和你关系挺好, 还专门给你准备的不一样,”应碎那淡勾着的唇落在陆京尧眼里显得没心没肺, 就好像真的是在简单陈述一个事实, 她又加深了笑意, 调侃, “哎, 陆京尧,好福气。” 随后应碎转头看向陈逐,把自己桌洞里的那份拿了出来, “陈逐, 你就别去惦记人家那份了, 我把我这份给你吧。” 她把她那份礼盒递到了陈逐的手里,然后自顾自快速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陆京尧看了她一眼, 站了起来,拎起包,又提着自己那份礼盒, 语气冷滞,“那真是谢谢我同桌了, 你这么慷慨替我把自己的给陈逐,我自然也要好好收好我这份珍贵的礼物。” 珍贵两个字被他刻意强调一般加重了音。 说完以后,他就转身离开了教室。 应碎收拾试卷的手停了下来,偏过头看陆京尧离开的背影。他的身形板着,脸上也没什么好的表情,透着些生人勿近的寒意,从窗外走过,最终又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陈逐拿着应碎给的礼盒,看了看,又笑嘻嘻地看向应碎,“应姐,没想到你竟然不要哎。我本来以为尧哥他不要的。” 应碎听了陈逐的话,微怔,“你说什么?” “哦,你不知道吧。尧哥之前就没收过许善睐的东西,有时候推脱不下就会把东西给我啊。”陈逐拆开了礼物里面的糖,拿了一颗放在嘴里面嚼着,“这国外进口的糖,就是好吃啊。” 应碎脑子里突然隐隐跳出了一个想法,难道说陆京尧刚刚问她是在试探她…… 应碎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朝着教室外跑。 “应碎,正好你还没走。”温荀行从办公室回来,刚好看到应碎把她叫住,“范老师说要找你,让你没走的话去一下他的办公室。” 应碎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尽头,停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应碎被范一恒叫去聊了一下音乐节的事情,顺便还提醒她不要花太多心思在这些事情上面,高三最重要的还是学习,国庆还是要认真准备十五号的考试。 大概五分钟以后,她从办公室走了出来,见到温荀行还站在外边等她,但他背上已经背好了书包。 “你要走了吗,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我书包还没收拾好,要不你先回去吧。”应碎摇了摇头,回他。 “没关系,我可以等一下,正好我还有点关于音乐节的细节想要和你再谈一下,怕到时候在手机上说不清楚,我们可以回去的路上一起说。”温荀行已经知道应碎家住在西街,和他家是一个方向的,他回去的路要经过西街。 “行,那你再等我三分钟。” 两个人一同回到了教室,却撞见了回来拿东西的陆京尧。他先前走得急,没有拿水杯。 好吧,其实拿不拿水杯没有那么重要。 此时教室里面已经没有人了,陆京尧刚刚还看着自己边上空空的位置,哂笑他怎么会因为怕应碎误会,明知道回来可能扑空,还是想要回来走一趟。 结果转头就见到应碎和温荀行两个人并肩走回教室。 陆京尧拿着水杯的手收紧,骨节凸显嶙峋。是啊,她怎么会误会呢,她这几天的心思估计都扑在温荀行身上呢吧。 应碎没想到陆京尧会回来,见到他在拿自己的水杯,估计是刚才忘记拿了。 她想要问他为什么要问自己要不要把礼物给陈逐,但现场还有温荀行,再加上她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太多,到时候问了反而尴尬,自讨没趣。 所以应碎一开口,话到嘴边的问题变成了“陆京尧,你怎么回来了,忘记拿东西了?” “嗯。”陆京尧淡着眉眼扫视两人,见温荀行已经背好书包了,视线最终落在应碎身上,询问声音轻淡,又似乎力透讥讽,“呦,班长这是等你回家呢?” 应碎听陆京尧的语气不对,从在操场上就开始这样了,不知道他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她对上陆京尧的眼,眉眼也染着一些不悦,视线交接处似乎能摩擦出硝烟,“我们还有点关于音乐节的事情要谈,回去的时候顺路谈一下。” 陆京尧点头笑了笑,“行,挺好。那你们好好聊,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以后,他就长腿迈着大步往教室外走。 应碎好像突然不受控制一样,突然叫住了他的名字,“陆京尧。” 一旁的温荀行看了应碎一眼。 陆京尧停了下来,但是没有转身,似乎在等着她说接下来的话。 应碎觉得自己疯了。 她竟然觉得陆京尧这样子有点像在吃醋。怎么可能。 “国庆假期快乐。” “假期快乐。”陆京尧没有等到他想要听的话,淡着声回她。停住的脚再次抬起,离开了教室。 温荀行陪着应碎走了一段路,把该聊的细节都聊得差不多了。应碎虽然都应着他的话,但显然状态有点心不在焉。 他们正好路过沙哥烧烤店,岑野一个人坐在外面的一桌,叼着一根烟,正慵懒靠着椅背,一副看好戏姿态看着应碎。 应碎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她转头对温荀行说,“我看到我朋友了,音乐节的事情都聊得差不多了,我就先去找我朋友了。” 温荀行看了一眼远处的岑野,点了点头,“行,不好意思和你讲了这么多,耽误你时间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还要谢谢你愿意临时改歌曲呢。先走了,拜拜。”应碎挥了挥手,和温荀行道了个别,然后朝着岑野走过去。 她在岑野对面的位置坐下。 岑野还是一副揶揄的模样瞧着应碎,修长指骨夹着烟,在桌上的烟灰缸上捻了捻,丢掉,“行啊,我们应姐这是有新欢了?” “什么新欢?” 岑野朝着走远的温荀行偏了偏头,“你们班长啊。” “和他在准备个节目,怎么就成新欢了?”应碎不爽地睨他,“不会说话别乱说。” 岑野叫住一个服务员,给应碎也点了一份烧烤,“许哥,我刚刚点的那些麻烦再来一份。” “好嘞!” 应碎和岑野不客气,直接拿了盘子里已经烤好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吃烧烤,都不叫我?” “还叫你呢?”岑野哧了一声,“我问了陆京尧,他说你最近忙着和你那个班长一起同进同出,没时间。” 他又玩味故意压低声音,“哎,应碎,你跟陆京尧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啊?我听他说话的时候怎么有一种你渣了他的感觉。” “什么我渣了他?我们又没在一起。” “那你难道不喜欢他吗?” “……”应碎沉默了,她抬眼看岑野,“我……” “你喜欢他。”岑野接住了应碎的话,并且好心替她解释,“不然以我们应姐的性格,肯定会干脆利落地否认。” “应碎,你输了你的心啊。”岑野坏笑地调侃她。 应碎瞥了他一眼,然后拿起他桌上倒过的啤酒,往空杯子里面倒,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仰头灌下去,大方承认。 “喜欢。” “我喜欢他。” “喜欢你怎么不去追?” 应碎一只手撑在了桌上,淡淡地开口,“实话实说,因为我不知道自己配不配喜欢他。” “他……太好了。” 这个“好”包含了太多的含义。他对她太好了,好到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如何回馈他。他自身太好了,好到让她觉得望尘莫及,甚至感到从未有过的自卑。 “滚蛋。”岑野皱着眉骂应碎,“你他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他陆京尧是好,你应碎也不差。别在这伤春悲秋地自贬行吗?” “你懂个屁。”应碎白了他一眼。 “行,我不懂。那你说说,他哪里好了?” “他成绩好,家世好,长得好,待人好,就连喜欢他的女生也好。”应碎垂着眼皮细数,才发现自己越说越不是滋味,胸腔里翻滚着细浪,浪潮退去,绵密的白色泡沫留了下来。 “而我呢,我算得了什么。” 岑野第一次见应碎这么一副失意的样子,又去拿了好几瓶的啤酒,给她倒了一杯,“可是他喜欢你的话,你就是他眼里面最好的不是吗?” 应碎愣了愣,问岑野,“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吗?” 岑野反问她,“你觉得他不喜欢你吗?如果他不喜欢你,为什么要替你处理书眠的事情,为什么要请了假跑那么远去找你?应碎,你只是因为自己心里面的落差,才一直不敢相信他对你的感情,但你扪心自问,你能为一个只是你同桌的人做到这个份上吗?” 应碎细密思考岑野的话,觉得他说的话好像有点道理。 “他好像……之前有喜欢的人。” “你是亲耳听他说了,还是亲眼看到了?”岑野嗤笑了一声,“没想到你在感情里这么犹犹豫豫,胆小懦弱,一点都不像你了。” “有什么想问的,就自己去问清楚不就行了?” 岑野给她倒了一杯,“喝。” 应碎拿起杯子,碰上岑野的杯子,“谢了。没想到你还能做情感顾问呢。今天这顿我请你。” “这还差不多。”岑野喝了一口,“不过你和那个温荀行可别走这么近了。我听陆京尧今天提你和他在一起,语气挺不爽的。” “怎么个……不爽法?”应碎抿着唇问岑野。 “吃醋的感觉呗。”岑野问她,“你跟陆京尧天天呆在一起,你没察觉他今天有点异样吗姐姐?” “还是您就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吃醋的样子吗?” 什么是吃醋的样子。 应碎回想自己在那次看到作文书上许善睐写的字以后,对陆京尧的脾气莫名差了不少,但那时候的自己又不敢承认自己内心藏匿的情感痕迹。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陆京尧在她的心里面就已经开始不一样了吗。 第37章 国庆七天假期一晃而过。 应碎这几天都没有主动联系陆京尧, 陆京尧也没有给应碎发过一条信息,两个硬骨头碰在一起,谁也吃不到一点亏。 一大早上到班级的时候, 大家的假期综合症都比较严重,在班上趴倒了一大片。 应碎拿着自己国庆和云栀一起出门挑的装裙子的袋子,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此时陆京尧也已经趴在桌子上补觉了,朝着的是应碎这边的方向。 听到了应碎这边的动静, 陆京尧微睁开他那双狭长、眼尾微微上扬的眼睛,目光还透着惺忪睡意, 对上应碎的视线一秒又缓缓闭上,然后再转了一个方向, 背对着应碎。 应碎盯着陆京尧的后脑勺, 装作咳了一声, 喊他名字, “陆京尧。” 陆京尧过了两秒才从嗓子里面懒懒地发出声音, “嗯,什么事。” “等晚上音乐会结束了,有事情想要和你说。”应碎面上平静开口, 心里面却像是刚刚经历过地震, 颤颤巍巍的。 陆京尧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 思忖了一会,又转过头, 盯着应碎看。 目光像是一个傲娇的贵公子通过审视她的表情来揣测她言语所想表达的意思,偏偏应碎的眼睛只是淡淡望他,看不出什么喜怒, 又加之这没心没肺的姑娘一个国庆假期都没有联系自己,他实在摸不准她脑子的想法。 陆京尧坐起身, 揉了揉自己被压酸的手臂,这才开口,“你想说什么,一定要到音乐节结束了才能说,现在不能说?” “……现在也可以。怕时间不够。” 陆京尧觑了她一眼,“那……你要说的事情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也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应碎如实回答。 陆京尧扯了一下嘴角,继续问,“那你希望你说的对我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希望……”应碎认真想了想,又卖关子,“算了,陆京尧,你等晚上就能知道了。” “应碎。”陆京尧有点咬牙切齿,“你吊人胃口的本事真是一等一的。” 一上午的课都上完了,温荀行都没有出现在班里,应碎中午的自习时间被范一恒叫了出去。 范一恒显然也没想到会突然出现意外,“应碎啊,温荀行这次的音乐节可能去不了了,他妈出国回来,结果在路上发生了车祸。” “啊?”应碎的眉头骤然锁起,“严不严重?” “还好,好像是小腿骨折,加上一点擦伤。” 应碎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然的话温荀行一定会责怪自己的,毕竟他妈是为了看他才回来的。 “没事,范老师,温荀行来不了的话,我可以直接在网上找音乐伴奏,现场一个人唱。” 范一恒想了想,好像也只能这样了,“行,那你等会空的时候来我办公室下载一下伴奏,然后提前去现场试一下。” 两个人说话间,被陆京尧的声音打断了,“范老师。” 陆京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手里面还卷着练习题。他们班的自习课是允许学生拿着作业去办公室问老师的。 范一恒和应碎看向陆京尧。 “应碎音乐节的伴奏,我可以给她弹。” 范一恒有点不敢相信,一向不喜欢参加班级活动的人现在要主动要求来弹伴奏? 换再早些时候,他一定会很高兴陆京尧这样的主动,不过晚上就要开始正式表演了,到时候台下的同学,领导都要看,而且据说这次新加的投资方也要来。 “哎,陆京尧,你有心救场是好事,不过呢,这晚上就要表演了,你之前都没有练习过,恐怕不太行。” “我行不行,应碎知道。”陆京尧目光转向应碎。这话说得实在是…… 应碎硬着头皮解释,“是这样的老范,陆京尧之前和我们一起去试过,他基本是看了一遍谱就能够完整不出错地弹出来了。” “哦,这样啊。那陆京尧,你看你有多少把握啊?” 陆京尧对着应碎说,“我会给应碎一场完美的演出。” 这次演出虽是班里的活动,但是陆京尧这人就是比较自私,他参加演出仅仅是为了应碎,为了让应碎给书眠完成最后的愿望。 与此同时,陆京尧也觉得自己彻底是栽在了应碎的身上。哪怕不知道应碎心里面装的人到底是不是她,他还是愿意为了她去破例,去为他从不在乎的事情上心。 应碎听到陆京尧笃定的话语,心口泛起了涟漪。 “那礼服怎么办?”范一恒问。 “我有个亲戚在学校附近开了一家服装店,下午可以给我送过来。” “行,那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你们下午可以早点去彩排现场,有时间的话可以多练练。” “好。”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应碎见到的音乐节舞台场地被扩大了几倍,现场的各种音效设施也肉眼可见高级了很多,甚至背后还有电子音乐屏。 本来听说是让学生站在操场上的,现在现场直接整整齐齐地排好了椅子,椅子上还有应援棒。 这架势,哪里是一个高中能做得到的。 应碎和陆京尧并排走着,“这学校新拉的投资也太强了吧,这阵仗搞这么大。” 陆京尧偏过头,问应碎,“阵仗大了,你会怕吗?” 应碎也看向陆京尧,眼里透着清亮的光,“这不是有你吗,怕什么?” 陆京尧瞳孔微缩,下意识避开,转回了头,“要是现在在你身边的人是温荀行,你是不是也会这么对他说?” 应碎没想到陆京尧会这么问,嘴角止不住上扬。 “不会啊。”应碎认真回答他,“温荀行肯定不会问我怕了吗,也就你。” 应碎快陆京尧几步走在前面,转过身倒着走,“还有,你跟温荀行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陆京尧的目光染上了几分烫。 “我跟你比较熟嘛,同桌。” 应碎说完以后,有点羞意在耳根乱窜,她转身,往前走。 等到各班都落座以后,音乐节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应碎和陆京尧的节目在第五个。 应碎穿着一件白色的收腰长裙,扎起来的头发放了下来,云栀有过舞蹈比赛的经验,会化妆,所以这次的妆是她给应碎化的。这妆一化,应碎整个人都温柔了不少,是那种野性蛰伏之下的温柔。 陆京尧也换上了送来的一套西装礼服,一身白色,加上范一恒给他抓的三七分发型,不笑的时候如谦谦公子,一笑又给人风流雅痞的感觉。 两个人这么搭配,简直太绝了。就连范一恒都忍不住在心里直呼般配。 他们这对上场的时候,台下的同学欢呼声不绝于耳,毕竟这么养眼的人,谁不爱看呢。 “下面,有请高三一班的陆京尧、应碎为大家带来《花色雨季》。”主持人报完幕以后,退下场。 舞台上的灯光一瞬间暗了下来。 应碎闭着眼把话筒放在了嘴边,开口。彼时伴奏声尚未响起,整个操场上的所有人听到的只有应碎的歌声。清澈、悦耳,又似乎敲击到了人们的灵魂深处。 坐在椅子上的苏莱显然也被惊讶到了,这和她姐姐说的完全不一样。 “你见过雨季吗?云潮翻滚于盛夏的宏章 雨水轻淌……” 随之而来的是陆京尧的钢琴伴奏,和一亮而起的灯光。 陆京尧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之间错落跳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盈、灵活。 他记了一下午的谱子,已经烂熟于心。 闪烁的灯光时明时昧,有时暗淡又有时晃眼如同少男少女的雨季青春。 但最终终将是绘成七彩花色,在昏昧中闪烁耀眼夺目的虹。 灯光像是特意为这首歌而闪烁,为应碎而生。 就连音响也有着很高的还原度,能让人听出应碎声音中饱满情感的哑。 陆京尧一边弹奏着,一边看向应碎。这是他给她的一场盛大,希望她不留遗憾地往前走,奔向光明。 唱到歌曲的高潮部分,台下的学生们共同挥舞手中的彩色发光应援棒,来了一场全校合唱,场面壮观,让人感受到了青春的热血沸腾。 应碎看着台下的合唱,一边唱着,一边缓缓抬头,望向天色已渐黑,泛着星光的晴朗夜色。 她的眼睛溢出了一滴眼泪。 书眠,你在天上能听到吗?一定能听到吧。 陆京尧和应碎的这场舞台表演堪称完美。 台下的校领导乐呵呵地给这次活动的最大投资人献宝一样地介绍,“王先生,这个男生是我们学校高三的年级第一,不仅成绩好,这钢琴也好。这个女生的唱歌也很好,听他们班主任说,他们还是同桌呢。” 被包装成投资人的王特助点了点头。“那还真是不错,这次投资没投错,让我欣赏了一场很完美的演出。” “您满意就好。” 这边结束了演出的陆京尧和应碎走到了后台。 他们两个人刚好走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应碎就接到了温荀行的电话。 应碎刚要接,就被一旁的陆京尧夺了过去。 “你干嘛?我接电话呢?” 陆京尧看了一眼手机,又抬起眼看应碎,靠在后面的架子上,一副随性模样,“接他电话重要,还是跟我讲事情重要?应碎,我已经等了你一天了,你最好是能让我听到什么好消息。” 应碎的脸色一变。 本来白天她说的时候还没多想什么,但是现在两个人单独站在这黑漆漆没人的地方,她反而有点怂了。 “那什么,要不我明天再跟你说吧。” “不行。”陆京尧拒绝地干脆,他又勾着唇从嗓间发出一声笑,“应碎,你还吊我胃口到什么时候?” “你今天不说,就别想回去了。” 应碎听了陆京尧的话,站在他边上,也靠着架子。算了,干脆一鼓作气。 “陆京尧。” “嗯。” “你那天不是问我,那个礼物要不要给陈逐吗?” “嗯。” “虽然那是你前同桌给你的,但是我不希望你拿。”应碎说得很硬气,如果语速再稳点,咬字再清晰一点的话…… 她说完以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如擂鼓一般,激烈而又紊乱。 陆京尧像是被她这句话晃了耳朵一样,有点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他偏过头看她,“什么?” “应碎,你再说一遍。” 尽管应碎没有去看陆京尧,尽管这里的环境昏暗,但应碎仍然能够感觉到陆京尧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 她吁了一口气,“我说陆京尧,我不希望你收那份‘To the only one’,你懂我的意思吗?” 应碎说完以后,两个人之间安静了几秒。前面还有新的演出,但他们之间像是与世界隔开了一样。 陆京尧的声音终于在沉闷一会以后再度响起,他的声音透着一些笑意,但又有在刻意收敛,“为什么?” “因为……”应碎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有点暴躁。 “你没看到你那本作文书后面许善睐写给你的话吗?陆京尧,我不想你收一个喜欢你的人礼物,不想你去接受别人对你的特殊,这个理由行吗?” 应碎一股脑说了出来。 陆京尧听完她的话以后跨了一步,站在了应碎的身前,正对着她。 应碎垂在身侧的手收紧,辨不清他藏在黑暗中的眼神是什么意味,会不会觉得她很霸道,很让人无语。 她干脆直接地问出了她最想问的,带着一股傲劲儿,“陆京尧,你喜欢许善睐吗?” 陆京尧笑了一声,所以说,那次她翻了作文书以后对他脾气突然变差是因为这个。 “应碎,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许善睐了?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我不喜欢她。还有,作文书是老师送的,我还没看到后面,根本不知道后面是有什么字。对了,那份礼物我回来的时候给了经过的陈逐,我也没收。” 他往前走了一步,离她更近了一点,嗓音被他刻意压低,“这些答案,你满意吗?” 应碎突然之间感受到了陆京尧身上的压迫感,想往后退,又退无可退。 她想往边上走,逃出陆京尧的半包围圈,却被他长手往架子上一搭,挡住了她的路。“躲什么躲?” “谁躲了?” “我给你的答案,你应该很满意。那接下来到我了。”陆京尧的语气不容置喙。 “你和温荀行,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那天我看到他搂你,还给你拨弄头发。”陆京尧问得明目张胆,一点也不遮掩自己对温荀行的醋意。 因为他突然有底气了。 应碎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所以他真的是在吃醋? 她轻挑了一下眉,揶揄问他,“你吃醋?” “我吃什么醋?” “陆同学,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和温荀行更不可能。那天是因为我走路走神了,他搂了一下是防止我撞到。” “那,”陆京尧的舌头顶了一下左腮,“你要是想恋爱的话,想和谁?” “那我还没想好。” 陆京尧本来带着期待的眉眼一下子冷淡下来,语气不爽,阴阳怪气的,“你没想好,你没想好你凭什么不让我收别人的礼物?” 他气不顺,转身要走。 应碎突然拽住他的西装的袖口。 浅浅淡淡的声音在黑夜像是一道瞬间炸开的烟花,耳边嘈杂全都自动消音,只剩下她对他说的话,“陆京尧,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赶上你的机会?你再……等等我,我想和你有个以后。” 所有的话都不言而喻。 陆京尧的心口怦然,应碎的话远比一句简单的“我喜欢你”要更让人动容。 因为她所考虑到的,不仅仅是现在,而是未来。 可以两个人比肩而立的未来。 “行啊,那我等你,等你情场考场都得意的那天。” 第38章 陆京尧回过头, 看着站在蒙尘黑暗中的应碎,伸出手拉了她一把,让她站在光亮里。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 她只听到陆京尧开口,一改刚刚的随性,对她郑重其事地说道,“应碎, 我等你。” 不等应碎反应,他把她的手机塞进她的手里, “喏,给温荀行回个电话吧, 别到时候在你心里留下了我很小气的坏印象。” 应碎:感动不过三秒。 音乐节结束的第二天。 上午上完早自习以后, 陆京尧拿出了那本被许善睐偷偷写上了字的作文书。 他瞄了旁边还在做题的应碎一眼, 假装咳嗽一声, 吸引她的注意。应碎从作业中抬起头, 就看到他那双修长的手正拿着作文书。 想到昨天她对他说的话,应碎心里面一咯噔,放下了笔, 嗖一下站了起来, “我去上个洗手间。” 陆京尧眼疾手快, 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先别走, 先和你算个账。” 应碎回头看他,就见陆京尧一副带着狭促笑意看他,那双眼直白望她, 嘴角微微上扬一点弧度。 应碎认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脸生无可恋。 “算吧。” 陆京尧把作文书放在她的桌上,在作文书上弯着食指点了点,“哪一页?” 应碎撇着嘴打开了那页。 阿尧,等我回来。许善睐 “阿尧,在这一页呢。”应碎学了书上的称呼阴阳怪气地和陆京尧讲话。 陆京尧看着这页落笔的几个字,算是清楚为什么应碎之前看了以后会觉得不爽了。那么暧昧的字眼,加上他连自习课都要捧着这本看,能不误会才怪呢。 听到应碎对他的称呼,他忍着笑和她解释,“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你别内涵我行不行?” “好的呢,阿尧。” “应碎。”他沉着身,叫她的名字,声音里面透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干嘛?”应碎及时收敛。 “所以你就一直误会了这么久?” “也没,”应碎躲开陆京尧的视线,撩着眼皮朝窗外看,“我才不在意这些东西呢,要不是她送礼物,我早就忘了。” “嗯,是不在意。”陆京尧扣她的字眼,“也就是那天自己生闷气然后我被莫名其妙冷淡了呗。” “陆京尧,你能不能别这么小气?” “我不小气。为了表现我的大气,书送给你了,任君处置。本来我也就是打发一下时间,根本就不知道这书后面还有……谁知道某人在脑子里上演了一出……” 陆京尧还要说下去,就被应碎捂住了嘴巴。 她细嫩的手心肉就这样和他柔软的唇触碰,陆京尧始料未及,被她捂住嘴的时候眨了一下眼睛。 应碎低着声音警告他,“闭嘴吧你。” 陆京尧示弱,点了点头。应碎这才把手松开。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打闹的画面被前面的苏莱尽收眼底,她手里面拿着的橡皮已经被她扣出了几道指甲印。 陈逐拿着自己默写本回来,神秘兮兮地凑到了两个人的面前,“喂喂喂你们知道吗,你们两个火了!” 应碎拿着自己的作业看着,脚下椅子一前一后轻晃,“什么火了?” “我们学校的大群都是你们昨天唱歌的讨论,都说你们特别般配啊,还给你们取了cp名,叫京应cp!哦对了,还有厉害的大佬已经给你们写了很多小甜文了!” “什么鬼?”应碎皱着眉头。 “就是精英的谐音啊,说你们特别有cp感。” 应碎坐实了,椅子前脚落地,一脸傲娇,“谁要和他有cp感。” 陆京尧心情愉悦,看着陈逐,“他们都怎么说的?” 陈逐还没开口,就听到应碎威胁的声音响起,“陈逐,你默写没少看安铃的吧,我在后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啊。” 陈逐朝着应碎心虚一笑,做了一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回头。 陆京尧头偏到应碎那侧,“为什么不让我听听我和你的cp啊?” “都是些野鸡没认证的。”应碎看着自己的题目,随手在一道多选题上写了一个C。 “那我什么时候能得到官方认证的?” “早着呢。” 十月十五日的考试来得很快,应碎虽然说好了要好好学习,但毕竟之前落下了太多,加上自己之前一直都没有好好考试,属于一种自我放弃的状态,这一下子还是有很多地方力不从心,考试的状态也有一点难找回。 一中的成绩出得快,第三天就出成绩了。 全班四十五位同学,应碎排在了第三十位,而陆京尧则是断层式第一。 应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自己眼前一张又一张的卷子,有点犯晕。 陆京尧看过应碎的成绩,“你数学还可以啊,也就是其他的差了一点。而且整体来看,你的理科似乎比文科更好一点。” 应碎叹了一口气,“没办法。” “你知道吗,我之前考第一那次,就是数学拉的分。我这颗脑子可能和多数女生不太一样。” 她又随口补了一句,自我分析道,“我可能比较理性。” “语文英语提分不难,数学和物理要是差,更难补一点。” “嗯,看样子我还要好好背书了。” 应碎这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对自己能够特别狠。 从班级三十名,到期中一跃至班级二十名,再稳步到高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班级第十二名,甚至数学和陆京尧的成绩一样高,她的成绩进步让所有老师都感到惊讶。 以前范一恒在办公室说这个转学生在以前的学校考过年级第一,其他任课老师都不太信,这下所有人都信了。 应碎拿着自己和陆京尧同分的数学期末卷子,拍在他的桌上,有点小得瑟,“怎么样,你同桌是潜力股吧?” 陆京尧看着应碎眼底的乌青,知道这几个月她吃了很多的苦,有时候下课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嘴里面还念叨着一些公式或者单词,他由衷称赞,“很厉害,同桌。” “害,好吧,其实还是和你有点差距的。”应碎指着最后一道选择题,“这题蒙的。” “能蒙出来也很厉害。”陆京尧对应碎就是一整个无脑吹。 应碎觑了他一眼,“别乱夸我,小心我骄傲。” “骄傲就骄傲,我同桌想要骄傲有什么问题吗?她有骄傲的资本。”陆京尧支手在桌子上,手掌撑着头,看着应碎的笑意更加深,应碎觉得陆京尧活脱脱像个男妖精。 “烦死了你。”应碎嗔他。 她突然想到岑野,“对了,好久没和岑野、云栀一起吃饭了,要不明天放假了一起去吃饭?” “人家恐怕没时间。” “嗯?” “你那个好兄弟最近也忙着学习,连球都不打了。每天都刻苦着呢。” “你这么清楚?”岑野好歹也是她好几年的朋友,现在倒是陆京尧更了解他了,应碎心里面还是有点“伤心”的。 “你最近期末复习时间忙,自然不清楚这些。他前段时间问了我很多学习方法,我也是这才知道的。”陆京尧把自己买好的酸奶拿了出来,插好吸管递给了应碎。 应碎拿着酸奶喝了一口,“他怎么突然这么勤奋了?” “可能是因为,”陆京尧意味深长地对应碎说,“和你一样有目标了?” 应碎咬吸管的动作倏然停下,桃花眼微眯,投给陆京尧一个十分不友善的目光。“陆京尧,你别太得意。” “不敢,”陆京尧回她,“我这不是还没有官方认证呢嘛。” 应碎又吸了一口,“所以他是和你承认了他喜欢云栀?” “嗯。” 应碎啧了一声,嘟囔着抱怨,“亏这家伙吃了奶奶几年的饭,这胳膊肘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向的,我问了他几次都不肯承认,你一问他就说了。” “他告诉你或是告诉我,胳膊肘拐的不都是一个方向的?” “想的美。” “行,我服输。我和他说,我们班有个男生最近对云栀关心得紧,他这不就急了。我就和他说他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也没必要告诉他。” “这不就招了?” 应碎朝着陆京尧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尧哥。” 一中给高三生的寒假统共有十五天。 应碎和岑野在陆京尧家里占着餐厅的桌子刷试卷。应碎和岑野面对面坐着,陆京尧则是坐在他们的边上。 应碎拿着笔抵着下巴,对着岑野抬了抬下巴,“喂。” 岑野很拽地瞅了应碎一眼,然后继续看题,“怎么了?” “你怎么不去找云栀给你补习,非来这缠着陆京尧给你讲题?” “我怎么不能找陆京尧了?”岑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问她,“你和陆京尧难道在一起了?” “没有啊。咱们高中生的首要任务是学习,”应碎向陆京尧找认同,“你说是吧?” 陆京尧从嗓间嗯了一声,声音还掺着淡淡的笑。 “那不就好了,你和他是朋友,我和他也是朋友,你能来找他,我不能吗?”岑野往后一靠,眉眼带着痞笑,“应碎,咱也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别这么小气。” “……” 应碎瞪他。 她想了想,“哦” “你不会是和云栀吵架了吧?” 岑野的眉眼冷淡了下来,笔尖用力,在试卷上戳出了一个小洞,“就你话多。” 应碎这下乐呵了,“还真是啊,牛啊,岑爷,云栀这么好脾气的,你们也能吵。” 岑野一脸不爽,看向陆京尧,“陆京尧,管管你同桌行不行。” 陆京尧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当然,“通常都是我同桌管我。” 岑野臭着脸在两个人之间扫着视线,“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到你们面前找罪受。” 第39章 应碎把刚刚写满的草稿纸团成一团朝着岑野扔过去,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吵什么了?” 岑野接过纸团,往边上垃圾桶里一扔,“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她问我, 如果她家里人想让她出国,我有什么建议。” “然后呢,你怎么说的?” “我说,出国很好啊。然后她说, 出国的话可能要三年到四年,甚至还有可能之后会留在国外。那我跟她说, 如果她要出国的话,有空可以回来和大家聚聚。”岑野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有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低落。 哪怕三四年的话, 可能等她再回来, 一切都会变了吧。谁能够精确地料准未来呢。 岑野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情, 可他在她面前好像只能装傻。 应碎手上转着笔, 有些鄙视地看着岑野, 很直接地点破他,“你不会不知道她想听的答案是什么吧?” 岑野顿了顿,有些烦躁地开口, “我知道啊。但是如果因为我的话, 影响了她出国的想法, 哪怕我的话影响她最终决定只是很小一部分……以后她心里面要是有一点没出国的后悔,我都会很内疚。” 岑野的声音透着点涩, “我一个两手空空的人,不想让她因为我而导致人生有一点的偏航。” 如果有的话,他在说出那些话的那一刻, 最恨自己没有能力,无论是金钱还是成绩。否则她要是想出国, 他也可以花钱出国,她要是想留在国内,他也可以用同样好的成绩去她的学校。 岑野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是应碎长这么大见过他最认真的样子。 应碎到底是女生,有很强的共情能力,能够理解云栀想要听的是什么,也知道岑野的顾虑是什么。她陷入了沉默。 “如果是你呢,陆京尧要出国” 岑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京尧断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出国。” 他转头看向应碎,“我不会出国。” 他漆黑的眼瞳凝视着应碎,仿佛深藏一片浩瀚星河,让人忍不住坠落。 “应碎,就算不在一个大学,我们也会在一个城市。”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 应碎看着陆京尧的深邃眉眼,弯起了唇。 “怎么办,感觉自己又可以多刷几套卷子了。” 对面的岑野颇有一种自己给自己没事找事的感觉,“行了,大哥大姐,别欺负我了行不行啊?” 寒假的第五天就是跨年夜了。 往年都是和奶奶还有岑野一起过的,今年奶奶不在了,岑野也莫名其妙被他养父母给叫了回去,应碎估计就只能一个人跨年了。 以前不觉得跨年有什么的,今年一恍然发现要自己一个人过,心里面忍不住地有些失落。 她曲着腿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听着楼下小孩的吵闹声还有时不时响起的摔炮声,闷闷地在那做题。 她想给陆京尧发消息,但是他今天肯定是要回家的。她前天在他家做题的时候听到他家里给他打的电话了。虽然她从来没有详细问过陆京尧的家庭情况,但是以她的猜测,他家条件不差,估计往来的亲友肯定也不少。 算了,还是别打扰了。 嗯,她得好好做题,这样以后才能和陆京尧去一个学校。 下午三点。 应碎已经做了三张卷子了。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应碎揉了揉自己写酸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机,是陆京尧的电话。 应碎接通了电话。 “在干嘛呢?”陆京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应碎听着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不禁抿唇笑。 “在刷试卷啊。” “大过年的还刷试卷,这么勤奋,看来同桌快要超越我了。” “那必须的啊,紧盯目标,成为目标,然后再超越目标。” “嗯,我同桌一心扑在学习上,大过年的,是一点也没有想到要给我打个电话。”陆京尧的语气透着一股幽怨。 “我这不是怕你在忙嘛。过年毕竟家里面事情也多。” “不忙。我家人都不太爱过春节。所以……今年能不能让遂遂陪我一起跨个年?”陆京尧抬起头,朝着应碎那层楼的窗看去,面不改色地撒谎。 “你说……什么?” “我说,超市今天关门早,遂遂要不要暂且放下自己的目标,陪我去逛个超市,买点过年要用的东西。” “作为回报呢,我可以给你烧一顿晚饭。” 电话那头的应碎突然默不作声了。 “应碎?” “嗯。”应碎从喉咙口淡淡地溢出了一个字,仔细听可以听出一些沙哑。 “怎么了?”陆京尧眉头压下去,有些紧张。 应碎把手机放远了一点,咽了咽喉咙,压下自己泛滥在心口的莫名情绪,然后再把手机放在耳边,用正常的声音和他讲话,“你在哪?我们在哪里汇合?” “下来。” “我就在你楼下。” 应碎手撑着书桌,朝着窗外看。 楼下的陆京尧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戴着一条深红色的围巾,握着手机的手还在耳边,他的身影挺拔落拓,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又是那样显眼,一下吸引她的目光。 “陆京尧。” “嗯。” “你怎么那么好啊。” 说完以后,应碎就迅速挂了电话。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根,然后抓起自己椅子上的羽绒服,迅速套上,跑出门。 应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压抑着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述的惊喜、期待,在心口不断膨胀,似乎稍有不慎她再激动一点就会在五脏六腑炸开。 她跑下了楼。 就见到陆京尧站在路对面,含着笑看她。 应碎装着淡定走到他面前。 陆京尧开口第一句就是,“你刚刚电话里面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我刚刚没有听见。” 应碎刚刚摸过的耳垂似乎又燃起烫意,她望向别处,“我说,陆京尧,你这人怎么赶鸭子上架啊,还没经过我同意呢,就跑我家楼下了。” “你说的是这句吗?字变得这么多了?”陆京尧揶揄她。 “嗯,我说的就是这句。”应碎坚定地回答。 陆京尧看着应碎裸露在外的脖颈,白皙,被风吹着隐约可见一些细小筋络,“某些人,跑这么急,也不知道要戴一条围巾。” 陆京尧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围巾取了下来,又伸手绕过她的脖子,给她绕了一圈,再系上,还不忘给她整理好。 “新的,今天戴过一次,不介意吧。” 介意也没用,他可舍不得让她着凉。 应碎看着眼前垂着眼皮给她系围巾的人,围巾上原本属于他的温度一下传递到她犯着冷的脖颈肌肤,那温度渐渐蔓延开来,窜入心间,似乎自己身上的所有血液都加温了。 他围巾上还带有他身上独特好闻的干净香味,也在她的鼻前荡开,与凛冽的冬风相融合,让她忍不住想要多吸几口。 应碎忍着不让自己的唇上扬得太明显。 她轻声用很快的语速又说了一遍,“我刚刚说,陆京尧,你怎么这么好啊。” 陆京尧哼笑了一声。 “哦,原来是这句啊。” 陆京尧推着车,两个人并肩走着,逛超市。 应碎看着很多逛超市一家三口的,纠结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真的不需要和家人跨年吗?我其实一个人没事的。” 陆京尧拿起一包平时应碎喜欢吃的零食放进购物车,“真的不用。我们家老人晚上睡得早,习惯了中午吃年夜饭,我已经陪着我的爷爷奶奶他们吃过了。” “还有,在我面前别逞能。有我在,就不会让你一个人跨年。” 第40章 陆京尧买了很多应碎喜欢吃的东西, 这一个学期下来他几乎对她的口味了如指掌。 走到糖果区的时候,他伸手从较高一层的货架上拿了应碎平时最喜欢吃的棒棒糖,放进了购物车里面。 应碎看着这一车都是她喜欢吃的, 忍不住问陆京尧,“陆京尧,你买的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你怎么不挑一些你喜欢的。” 陆京尧指了指在最上面的棒棒糖, “喏,这就是我喜欢吃的东西。” “棒棒糖?” “对啊。不行吗?” 应碎用手臂撞了一下陆京尧, 眼梢微扬,“你不会是因为我之前给你买的是这个, 所以你就喜欢吃了吧?” “嗯。”陆京尧大大方方承认, “就是因为你给我吃的这个, 所以我才喜欢。” “所以应碎, 你以后可不能把棒棒糖给别人吃啊。” “要是给了怎么办?” “同桌的糖, 只能给我。”陆京尧停下了脚步,睨她,一副□□霸道不讲理的样子。 应碎的头朝着没有陆京尧的方向转去, 压抑着嘴角的上扬, 拖着调子回答, “知道了。” 两个人买完零食以后又买了很多晚上要烧的菜。等到走出超市已经是四点半了。 寒风冷肃又干燥,隐隐听得到呼啸的风声。 应碎被风吹得一哆嗦, 叹了一口气,“宜北的冬天,很少能见到下雪的, 总是这种干燥的冷。” 她想了想,“我记得上次下雪是……” “十二岁那年。宜北受到北方的强冷空气影响, 下了一场暴雪。”陆京尧清冽的声音响起,接得毫不犹豫。 “对,是我刚和奶奶一起住的那年。”应碎抬眼问陆京尧,“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陆京尧笑了笑,“记性好嘛,没办法。” 应碎开玩笑道,“是记性好嘛?不会是十二岁那年你遇到了什么美女姐姐让你念念不忘吧?就陈逐之前说的白月光那种。” “嘶”陆京尧点了点头,一副有点犯难的样子,“嗯,说不定呢。但也不一定要姐姐,小一点也行。” “滚吧陆京尧,你还顺杆爬了你。”应碎垂了他一下,自顾自往前走。 陆京尧三两步跟上她,“等会我烧糖醋排骨,要不要多放点醋?” “你可以倒一瓶我都不介意,不过到时候你自己吃掉。” “我不喜欢吃醋。” “嘁。”应碎瞟了他一眼。说得好像她喜欢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等到宜北的下一场雪。”应碎问他,“你说宜北下一次下雪的时候,我跟你又会在哪里?” 陆京尧看着应碎,“无论在哪里,在一起不就行了。” 反正我们早就是共淋过一场雪的人了。 陆京尧做饭的样子还挺帅的。 他在厨房做饭,应碎本来想打下手的,被他给赶了出来。 应碎坐在客厅,一台不算大的电视机正放着电视剧。应碎无心看电视,视线时不时瞄向陆京尧。 怎么有人光是一个背影就让人觉得帅得不行呢。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抿着唇悄悄地给他拍了两张照片。 谁知道陆京尧刚好关了火,转过身。 应碎手一松,手机就这么掉到了沙发上。 他刚想问应碎家里面有没有玉米淀粉,转身就看到应碎拿着自己的手机对着他。 他擦了擦手,走到应碎的身边,弯着腰捞起手机,她的摄像界面还没有关掉。陆京尧弯着唇在应碎面前晃了晃手机,“干嘛呢你?偷拍我啊?” 应碎眨了一下眼睛,矢口否认,“谁偷拍了,我就随便拍拍,刚好拍到你那。” 陆京尧坐在她身边,拿着手机把手机调成了自拍模式,“应碎,看手机。” 应碎看向手机。 照片定格的那一瞬间,应碎的目光还有一点茫然,而陆京尧则是看向应碎,目光泛着淡淡的笑意和宠溺。 “玉米淀粉家里面有嘛?”陆京尧转话题转得很快。 “啊?哦,在右边的第二个柜子。” “行。”陆京尧把手机塞回应碎的手上,“照片记得发给我。” 说完以后他接着去做他的菜。 应碎:“……” 怎么感觉被撩了。 应碎没想到陆京尧做饭的动作还挺利落。六点钟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六菜一汤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应碎看着眼前的菜,怔了怔,然后抬头,“这些菜……” 陆京尧给应碎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岑野告诉我的,说你奶奶每年春节的时候都是这个五菜一汤,说是有好的寓意。我就斗胆模仿了她,然后另外这道番茄牛腩,是我看你在学校吃饭的时候点的最多的一道菜,就给你做了。” 陆京尧拿起手里的橙汁,举了起来,“遂遂,祝你新的一年,万事顺遂。” 应碎看着眼前含笑看自己的人,她的眼尾染上了浅浅的红晕,眼前也忍不住腾起了雾气,鼻腔也有些泛酸。她何德何能,能遇到陆京尧这么好的人。 “大过年的可不兴哭啊。”他调侃她。 应碎低下头笑了笑,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子,和陆京尧碰了碰,“陆京尧,那我也祝你,心想事成。” 陆京尧勾唇。 我能不能心想事成,全都看你。 两个人吃完饭以后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应碎一边看着,一边和他讲以前和奶奶还有岑野一起看春晚的趣事。然后再讲着讲着,又讲了很多很多关于奶奶的事情。 她还告诉他,奶奶和她说,应碎一定会是个幸福的小孩。 从前她不信的,可是现在她信了。 陆京尧一边认真听着,一边给她剥夏威夷果,还会适时开口接她的话。 她今天的话格外得多。 十点多的时候,应碎已经撑不住,头靠着陆京尧睡着了。她这段时间太累了,不停地学习、学习。 陆京尧垂下眼眸看她,伸出手,抚了一下她眼底的倦色,然后他用一道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辛苦了,遂遂。” 十一点五十的时候,陆京尧已经就着这个姿势让她靠了一个多小时。他把应碎叫了起来,告诉她马上就要跨年了。 应碎本来还有些被吵醒的烦躁,听到陆京尧的话,惺忪的睡眼立刻放出清亮的光,她站了起来,拉着陆京尧出门。 “你要带我去哪里?” “天台。陆京尧,我带你看烟花!”应碎的语气藏着雀跃。 两个人并肩站在天台上。安安静静地等着倒计时。 西街没有耀眼斑斓的电子灯牌,没有高楼大厦,亮着的多数是从百姓人家窗中透出的光,星星点点,不争不抢,相互衬托出人间烟火味。 零点那一刻,从街道尽头的一块空地处窜上了各种色彩的流火,那是每年西街的传统,流火垂直攀向天际,然后悬停于长夜,再争相绽放,于黑色画布中铺开绚烂。 应碎笑着对陆京尧说,“陆京尧,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遂遂。” 陆京尧看着身边满眼欣然抬头望向烟花的人,烟花的光映衬在她的脸上,镀了一层淡光,让她姣好的容颜在夜色中变得清晰,轮廓分明。 他看过满脸戾气的应碎,看过颓丧伤心的应碎,看过散漫随性的应碎,看过小心翼翼的应碎,看过她站在黑暗中,也看过她被自己一把拉进光里。 千万种模样,都是她。 但是眼前的应碎,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渴望与期待。 这是他最想留住的她。因为他很确定,她眼中所饱含的对未来的渴望与期待,一定和他也相关。 陆京尧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伸手递到她面前。 “送给你。” 应碎望向陆京尧的掌心里面的盒子。 “什么?” “新年礼物。” 应碎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玉石吊坠。玉石不厚,薄薄一片,也很小,配上黑色的绳线显得非常小巧精致,不显老气。 上面刻着一个“遂”字。 应碎的手勾起那块浅绿色的玉石,指腹轻缓摩挲。 她的眼眶发热,声音透着哑,“陆京尧,你这样对我好,我以后要是赖上你怎么办?” “求之不得。” 黑夜里,他平静吐出的四个字,滚烫灼热。 过了年以后,寒假就没几天了。等寒假过来,大家都进入了紧张的高考备考阶段。 陆京尧送的新年礼物被应碎每天都戴在自己的身上,她那天后来问他想要什么新年礼物,他告诉她,新年已经过了,再送太没诚意,不如高考完以后,她送他一件毕业礼物。她自然答应。 此事也就此搁置。 应碎现在每天都争分夺秒,稳扎稳打,她的数学和物理格外突出,每次考试的都有进步,最近两次已经是稳定在班级第四了。陆京尧也保持着雷打不动的第一。 这一切都过得非常顺利,顺利到有时候应碎放空自己的时候都觉得不太真实。 她回想自己高二下学期那年,所有的事情都堆积在一起。说到底,她那时候也就是只有十八岁,一个人扛起那么多事,现在的自己想想都觉得挺不容易的。 不像现在,除了考试的事情要烦恼,别的都顺得不行。 开学之后的时间好像过得飞快,班里的学习氛围也变得浓重了起来,很多人的成绩都进步了不少。唯独有一个人苏莱。 她的成绩一退再退,这学期她已经被找了几次家长了。不过应碎并不关心她,上学期她不知道是好意还是恶意的推荐至少阴差阳错地让应碎完成了书眠的愿望。 所以之于应碎而言,苏莱和其他的同学无异。 不过苏莱可能不这么想的。 时间一晃四月。 陆京尧在给应碎讲英语的时候,突然被班里的一个同学叫了,说是办公室范一恒找他。 陆京尧走到了办公室,见到了自己的母亲祝采青和范一恒正在聊天,祝采青一向保持她优雅的样子,而范一恒则是满脸堆着笑,还频频点头。 陆京尧走过去,看了一眼祝采青,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范老师,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祝采青喊了一声陆京尧的名字,“京尧。” 陆京尧点头示意,“妈。” 祝采青开口,“是这样的,是我主动来找你们班主任的。” “我成绩稳定,没打架,没犯事,您什么时候这么闲了,突然想到来找我?”陆京尧看向祝采青的眼神透着冷漠和警惕。 祝采青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当着班主任的面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京尧,我就是看你快高考了,来找班主任聊聊,想多关心关心你。” 第41章 陆京尧嗤笑了一声, “妈,我就不劳您费心,您儿子大学还是能考上的, 您就管好您的医院,做好您那些罕见的病例研究就行。” 说完以后,他也不再寒暄,转身就走出了办公室。 范一恒没想到陆京尧对自己的母亲会是这样一个态度, 他在学校虽然随性散漫,但是该尊重人的时候还是很尊重的, 不像现在这样,浑身竖起了刺。 范一恒打马虎眼地朝着祝采青笑笑, “男孩子到了这个年龄啊, 都不喜欢家长管自己的事了, 很正常。不过您放心, 陆京尧的成绩非常稳定, 只要他正常发挥,一定能考上华京大学,您不用过于担心。” 祝采青朝着门口看了一眼, 勉强地笑了笑, “麻烦您了老师。” “不麻烦不麻烦!” “那我等会还有点事, 就先走了。” “好嘞。” 祝采青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来,踩着她一贯优雅的步子往楼道走。刚问完物理问题的苏莱的也紧跟着从办公室跑了出来。她刚刚在办公室里面听到了陆京尧和祝采青的对话。 “阿姨!”苏莱叫住了祝采青。 祝采青回头, 看向苏莱,在她身上扫了两眼,然后礼貌地弯着唇问她, “你是?” 苏莱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气场的人,就连微笑的时候也自带着一种强大到不可撼动的气场, 也难道陆京尧的气质那么突出。她有点发怵,但是一想到刚刚物理老师让她好好向应碎学习,心里面就不太爽,一个本来因为狼狈的谣言转学到一中的人,凭什么在一中风生水起,成绩也从比她低不少,到现在的让人遥不可及。 “阿姨,您知道陆京尧同学的同桌吗?”苏莱开口。 陆京尧回到了教室,整个人脸上都有些绷紧。 应碎嘴里面叼着棒棒糖,正一只手托着下巴在做题,转头看见陆京尧冷着脸走进来。 她咬碎了棒棒糖,把棒子往包装袋里扔,问他,“怎么了?谁惹我们尧哥不高兴了?” 陆京尧瞥向应碎,装一副伤心的样子,“有人惹我生气了,你会替我出气吗?” “那当然,我替你揍那个人一顿好不好?” 陆京尧的目光凝在应碎的身上,过了一会垂着眼弯起了唇。 “行了,你别生气,我请你吃棒棒糖。”说这,应碎从书包里翻出了一根棒棒糖,伸手给他。 陆京尧看向朝他伸过来的手,突然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应碎。” “嗯?” “在给我毕业礼物之前,我想先从你这收一个礼物。”陆京尧盯着她的手腕看。 “什么?” 陆京尧把她校服外套的袖子往上收了收,露出她洁白纤细的手腕。他取下了她手上的一根发绳,套在自己的手腕上。 “你要我发绳干嘛?你那点头发又不能扎起来。” “我替你保管一根,这样以后你需要的时候,可以问我要。”陆京尧的声音很沉,语调也很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如强风一样席卷她心间。 “我……给你就给你。”应碎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的眼神有点不太自然。 应碎之所以一直在手上套着两根发绳,是因为她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如今他要她一根发绳,她也愿意给他一根。 是因为他想给她一点安全感,而她也接受他给的安全感吗? 明明就是一根发绳而已,应碎你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应碎在心里面告诉自己。 而陆京尧呢,看着自己左手嶙峋腕骨上垂着的一圈黑色发绳,心情好多了。祝采青的出现加上她上次的警告让他突然有点害怕,害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如今手上有了这条发绳,慌乱的心情也一下被平复。 不会有意外的。她的发绳,只能套在自己的手上。 应碎见他墨色眼瞳中散着很少见的严肃,又不太放心地问他,“你真没什么事情吧?” “真没事,就是我妈刚刚来学校问我情况了,你也知道,我和她关系不是特别好。” “哦,你妈也是关心你,别想太多。”应碎安慰他。 “好。继续写作业吧。刚刚那道题你弄懂了吗?” “还没有,你再帮我看看这里,我还是不能理解这里面的联系。” “是这样的,你先看上文……” 五月一日劳动节的假期注定也是逃不过要做试卷了,明着说是不剥削学生,要让学生好好放个假,实际上不过就是换个地方写作业而已。毕竟临高考还一个月零几天,没到考完的最后一刻,就不能放松。 楼上有一户人家在装修,打电钻的声音响了有十几天了,平时在学校还好,放假做试卷实在是太痛苦了。所以这几天她和陆京尧说好了去他家写作业。 应碎嘴里面咬着面包片,手上还拿着本单词书,斜背着自己的书包,刚打开门,迎面就见到一个穿着知性优雅、盘着头发、看上去很干练的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站在了她家门口。 祝采青刚打算敲门,就见到一个五官长相非常优越,扎着高马尾,眉眼间带着点倦色的女生。 祝采青收回了手,露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但举手投足之间还是掩盖不住上位者的从容和强势,“你好,我是陆京尧的妈妈。” 应碎愣怔一下。陆京尧的妈妈?她是最近睡太少了,出幻觉了? 陆京尧的妈妈来找自己干什么? 应碎把自己嘴里面的面包拿在手里,“您好,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有一点事情,去附近找个地方聊聊?” “行。” 两个人刚找到附近一家咖啡店坐下,应碎就接到了陆京尧的电话。 应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祝采青。 祝采青依旧保持一副端庄的微笑,“你先接电话。” 应碎划了接听键,手机拿到耳边的时候还不动声色用大拇指按着音量键调低了音量,“喂?” 对面的陆京尧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什么时候到?不会睡懒觉了吧?” 到了这种关键的时刻,她自然不会睡懒觉,只不过陆京尧调侃她一下。 “没有。我现在突然有点事,等会再给你打过来。对了,可能今天不过来了,你不用等我。” 说完以后,不等陆京尧说话,应碎就挂断了电话。 她把声音调成了静音,把手机正面覆在桌上,“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祝采青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应碎的手还下意识地盖在手机上,加上她刚刚调低声音的动作,都被祝采青收在眼底。 祝采青收回了视线,淡淡问她,“刚刚是京尧给你打电话的吗?” “不是,是我的一个朋友,今天打算一起去学习。”应碎回答得冷静,丝毫不怯祝采青。她知道陆京尧和他妈关系不好,但具体是不好到什么程度,她也不清楚,所以在这种敌友为清的情况下,应碎必须要表现得淡定。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祝采青是宜北市第三附属医院的院长,她自己就是心理学和医学双学位,一个小姑娘的心理活动,早就通过她的动作体现出来了。 祝采青垂着眉眼笑了笑,没戳穿她。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嘛?” “确实是有点事情。”祝采青十指交叉,手臂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往前倾,“应同学,首先我要冒昧地和你说一声,我调查了你的一些基本情况。” 应碎的眉眼往下压了一下,眉峰透着锐利。祝采青恍惚了一下,竟然觉得她这副模样和陆京尧生气的时候有点像。 “所以呢?” “你的父亲生前是一名消防员,你的母亲之前是一家外企的高层。” 应碎听着祝采青的话表情越发地冷。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应碎勾着唇冷笑了一声,眼里面是嘲弄,“不会是想说,让我离开你的儿子吧?那么阿姨,您想多了,我和你儿子还没一起。” “我当然知道你们没有在一起。但是这不代表我儿子对你没有意思,也不代表你们以后不会在一起,所以我要尽早灭了这种可能。” “应同学,我本来早就应该来找你了,但是因为我很忙,所以今天才来。” “据我所知,京尧为了你,曾经找他的叔叔动用人脉找到你,请假几天跑到了安落山去找你,还出手处理了你朋友的葬礼,书眠下葬的地方如果没有一些关系,是根本进不去的。” “哦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我是你朋友书眠所在医院的院长,所以也知道她的一些事情,当然,我也清楚你为了她做了很多,很少有人能为自己的朋友做到这个份上。除了这些,你和京尧的那场音乐节,他叔叔也做了投资,音响设备全都换了最好的,这其实也是京尧的意思。” 应碎愣坐在座位上。所以除了她知道的那些事情以外,陆京尧还做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却从来没有和她说过。 应碎心里面不知道什么滋味。 祝采青继续说,“你知道陆家在宜北的地位吗?” “宜北市中心最高的那一栋楼,就是陆家的,陆家的产业遍布国内外,商业、医疗、科技、娱乐圈。而陆京尧,是这一代唯一的独子,所以陆家今后的重任会全部交到他的手上。” “或许你还是个学生,不懂位高权重者的身不由己,我可以给你举一个现实点的例子,现在他叔叔掌管陆氏,就已经被迫和他最爱的人分开了。” 应碎完全没有想到陆京尧的家世竟然是如此,毕竟像他这样的家世,家里人又怎么可能让他读一个普通的公办高中,她从前最多以为陆京尧家里可能有一家公司,家境殷实,但也不至于会是不可跨越的阶层顶端。 她还想着,自己也不笨,以后努努力,总能够和他般配的。 直到此刻,祝采青清晰直白的话,让她一下子明白了,她还在走漫长的通向罗马的路,而他早就在罗马上空俯瞰众生。 门当户对不是爱情的必要,但是天差地别的差距却可以让爱情变得脆弱不堪,尤其是他们这个情窦初开的年龄。 应碎怎么会不懂。 应碎微眯着眼睛,栩栩如生的眉眼如今只剩下冷淡,她的声音也变得轻佻,像是给自己武装起来的刺猬,“所以呢,您想表达什么?想说……我们两个人不般配?他以后会遇到一个能给他事业上帮助的人?还是……您想给我个几百万,让我离您儿子远远的?” 第42章 祝采青听到应碎夹枪带棒的声音, 没有生气,依旧保持着不变的从容,“我相信京尧看上的人, 不会这么肤浅。” “而陆家,也不需要通过牺牲婚姻幸福,来促进家里面的事业。” 祝采青说这话的时候,虽语气平淡, 但是其中底气,完全透露在字里行间。 “我们只希望京尧的另一半家里, 能够清清白白。这样的要求,应该并不过分吧?” 应碎的手忍不住攥紧。“什么意思?” “我之前去学校, 有人告诉我, 你在原来的学校, 有一些不好的传言。”祝采青的话没有说得太直白, 但是应碎的心里一刺。 那件传开的谣言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 苏茉故意在没有老师的班级群里发了一张照片,照片很模糊了,但依旧能够清楚地认得出来是她。照片里面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的背影, 那是王叔。 那天王叔中午给她带饭又给她提了一笔钱, 是要给她, 她不想收,两个人打闹中, 他假装挥手要打她。其实是两个人开玩笑的,但是被拍下来的照片有些模糊,看不出两个人的神情。 随之而来的是引导同学们往不好方向想的一段话应碎好像被人包了, 看到她手里的东西吗,是一沓钞票。那个男的看上去有暴力倾向, 我之前看到应碎的手臂上面全都是淤青。 苏茉的消息很快就撤销了,但还是被好事者保留下来,还发到了年级大群,还有一些表白墙之类的。 高二的学生本来就是压力很大,遇到这种少见的事情,尤其还是关于学校里一等一好看的女生,讨论的热烈度就更高了。 那段时间应碎实在是太忙,有时候会直接请几天假照顾书眠和自己生病的奶奶,哪有时间管这些。 她的沉默在“观众”眼中变成了难以解释的默认。被压迫许久的看戏者找到了娱乐的宣泄口,在这场空口无凭的热闹中狂欢。她为了赚钱做陪练导致的淤青成了不可放在明面上所讲的劣迹,引了不知道多少异样的眼光和背后的闲话。 谣言越闹越大。 后来她回到学校,常常见到周围的人盯着她手上的淤青看,眼神藏着千奇百怪。 可那时候再追究,也于事无补。自己一堆事情尚且未能处理,她没时间管这些愚蠢从众者,更不想闹出什么事情,让在医院里面的奶奶操心。 从十二岁奶奶养她以后,奶奶已经为自己处理了她太多的不懂事,刚开始的时候,奶奶三天两头往学校跑,被班主任说道。那么一个年纪大的人,还有陪着笑替她赔罪,应碎后来越想越觉得自己混蛋。所以她又怎么可能在奶奶身体不好的时候再因为自己的莽撞而惹事,让奶奶放不下心。 但这些事还是多少在应碎的心里面留下了刺,这也就导致了她在转到新学校的时候,一开始下意识和引人注目的陆京尧在走廊上保持距离,也会在学校大热天也穿着校服遮挡自己手臂上的淤青,直到后来,慢慢的她确定了,那些谣言确实已经离她远去,她才真的放了下来。 她心里面还是渴望能正常过完这个高三的吧,毕竟谁愿意再无缘无故卷入谣言中心,尤其是自己已经有了在意的人。 应碎收回了神思。 “您既然知道是谣言,那也就知道,清者自清。十几岁的女生为了她自己不可得的情感捏造了一段毫无根据的话来诬陷我,然后一群想要点热闹来让自己几乎麻痹的生活带来点乐子的人再掀动这段谣言。这种事情,对于您这个年纪和这个地位的人来说,应该是非常拙劣的吧?” 祝采青没想到应碎能这么条理清晰地给她两句话带过解释,甚至她在应碎的身上看到了她很欣赏的品质,镇定、冷静,也不怯场。 “阿姨,我不会为别人的错误买单。所以您要是因为这个事给我冠上不清白的罪名,那我不接受。” 祝采青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 “但这只是其中一点,别人的谣言我们暂且忽略。那你的家庭呢,你的家庭足够清白吗?” 应碎攥紧的手更加用力,骨节周围泛红,骨节处则是泛白,她的声音不自觉变得僵硬。 “我父母虽然没有结婚,但是我是在他们正常谈恋爱期间怀上的,我母亲生了我以后抚养我到十二岁,才送我去奶奶家,不过那个时候我父亲已经去世了,我的父亲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我的存在。”这些事情,她能说,是因为她相信,对面这个人一定已经查出来了。 “没有不清白。而且,这不是我的错。” 她坚定地强调。 祝采青看出来了,她父母的事情对她还是有点影响的,至少是让她没有底气的,不然也不至于她说话的声音不比刚刚自信。“是,你父母未婚生育你,不是你的错,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你母亲的一种选择。甚至你的父亲因公牺牲,是社会的英雄。” “但唯一可惜的是,你的母亲,她现在还在牢里。” 祝采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强势,甚至是非常平静的。 不过应碎却是觉得,突然有一道惊雷劈向自己,仿佛要将自己劈成两半。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凝滞,她在座位上静默了整整十秒,才开口,“你,你说什么?” “你的母亲因为挪用公款,去境外赌博,被判了刑,现在还在牢里。不过今年六月份就要出来了。看样子你对这件事一点都不知情。” 祝采青的话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瞬间将应碎包裹着,再渐渐收紧,紧到她无法挣脱,甚至觉得难以呼吸。 “不可能,我妈她出国结婚了,不可能在坐牢。”应碎的眼猩红。她逼着自己冷静。 “你应该接受一个事实,陆家的人不会弄到假的消息。” 祝采青只是一步一步地把事实朝着应碎摊开,就让应碎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现实,应晚是你的母亲,这是无法改变的。” “陆家传了很多代,家世清清白白,是断然不会接受你母亲的情况的。别说是坐牢了,京尧他叔叔爱的人,因为曾经和别人结过婚,就被京尧爷爷拒之门外了,虽说是古板,但他自有古板的资本。” “所以,应同学,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你,有些你无法拥有的东西,最好不要沉迷其中,不然失去的时候可能会更痛。”祝采青趁着应碎心理防线薄弱的时候,再给她一点警醒。 “所以呢,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并不想让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希望你,等高考结束,报个和京尧不一样的学校,再慢慢疏远他。” “这是对你们来说,最好的结局。希望你能够采纳。当然,哪怕你们不采纳,以后也终究是两条路上的人,横亘在你们两个人之间的阻碍太多,跨到后来,只会两个人都很疲惫。” 祝采青字字不强制,偏偏字字又给应碎一种很强的吸引,引导她朝着祝采青希望的路走去。 “同时,也希望我的话,对你来说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好好准备高考,你的人生路还长,走出逆境很难的话,就要划破自己的背脊,给自己装上能够飞的翅膀。这个道理,你一定比我懂。” “我先走了,今天打扰你了。” 祝采青走了,留下了应碎,一个人呆着坐在原地。 所以她母亲不是出国嫁人了,而是因为自己的贪欲,坐牢了是吗。 所以她真的这辈子都不会家世清白了是吗。 所以她和陆京尧,真的没可能了是吗。 应碎的脑子嗡嗡的。她低下了头,兀自哂笑。 其实她要的也不多。 可是她什么也要不得。 “应碎,你怎么这么惨呐。”应碎开了口,哑声自嘲。 她以为一切都在变好,她以为好好抚养一棵枯萎的花朵就能让它重新开花。直到今天她拨开土壤才知道,这朵花早就根茎腐烂。哪里开得了花。 她重新打开手机,陆京尧已经给她打了七个电话,还有无数的消息。甚至岑野和云栀也给她发了,估计是陆京尧让的。 她给陆京尧回消息,打字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陆京尧,我今天有点事,可能比较忙,不能及时给你回消息,也不能来了,不用担心。】 陆京尧的消息马上就过来了。 【你在哪里?】 应碎咬着下嘴唇,退出了聊天界面,没有回复他,把手机关机了。她现在需要静静。 陆京尧,如果说,我真的栽不出鲜花送给你,也一定不会摘了你的花。 你放心。 第43章 应碎不知道在咖啡店里坐了多久, 久到周围的客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久到服务员来委婉问她要不要再点些什么喝。 她这才离开了咖啡店,沿着街边的路一直走下去, 漫无目的,也不知道归处。应碎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麻木没有一点悲伤,空寂到只剩下行走的躯壳。 她也不知道她的斜后方有一辆车, 一直跟着她走了很久。 黑色小轿车终于加了速,在她身边停下。 温荀行从后座打开车门, 朝她走过去,叫住了应碎, “应碎。” 应碎停下了脚步, 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 “温荀行?好巧。” “我跟你走了一路了。我看你表情不太好,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要是不介意, 可以和我说说?”温荀行依旧保持着他的谦逊温和,礼貌周到,走在她边上。 应碎摇了摇头, “我没事, 就是学习学累了, 出来走走。” 温荀行看了一眼手机,“现在十点半了, 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我知道有一家中式菜馆,味道很不错。” “不用了。” 温荀行被她拒绝了也不气馁,只是从鼻腔发出了淡淡的气音, “你就答应吧。之前的音乐节临时有事不能来,我一直都觉得有点愧疚, 但是又不太好意思打扰,今天正巧碰到了,麻烦应同学赏一下脸?” 他又故作为难,“要是你不答应的话,我就只好陪着你一直走了,哦对了,我家的司机也只能陪着我们在路边开着,他本来打算早点去买他女儿爱吃的点心的。” 应碎见温荀行是一点也没有要放弃的意思,心烦意乱之间耐不住他的磨还是答应了。 车子停在了门匾写着“新中式”三个字的饭店门口 。 两个人下了车,门口有服务员招待他们进去。 温荀行走在前面,应碎则是慢悠悠走在后面,她头一偏,视线突然凝在一处。 靠窗坐着两个她认识的人苏茉和苏莱。 她的眼睛危险地一眯。 她们都姓苏。难怪应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总觉得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看样子她们应该是姐妹。 通常来说,一家的姐妹两个是不会去到两所差不多的高中的,一般都在一起,所以之前应碎一直都没有把苏莱和苏茉的关系放在一起想。 那么,那个在学校对陆京尧妈妈说自己之前被造谣的事情的人,也是苏莱了? 也不难猜,毕竟她听说过苏莱喜欢陆京尧的事情。不过就是喜欢他的人那么多,她从前并没有对她有太多注意。 倒是没有想到,被她们苏家两姐妹使了一个又一个绊子。 “所以说,我们父母真的决定要离婚了是吗?” “分居两年,是可以离婚了。”苏莱说着,抬起眼,突然对上了一道锋利的目光。 苏莱整个人一咯噔。 站定在原地的应碎眼尾轻挑,头一偏,然后抬了抬眉眼,眼神透着一股傲然和冷漠。 不过她没有再多有动作,只是转过头,跟着温荀行走。 现在她没有心情和苏莱算账。等到时候,找个机会,好好和她会会。 苏莱见应碎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又看到走在应碎前面的温荀行。她拿出了手机,拍了一张他们的照片。 苏茉坐的位置是背对他们的方向的,等她回头看的时候,温荀行和应碎的身影已经被屏风挡住。 “拍什么呢?” “没事。”苏莱看着手机里面的照片,有一种得逞的窃喜。她应碎不是和陆京尧关系好吗,要是看到应碎快高考了还和班长出来吃饭,肯定会很不爽吧。 温荀行和应碎落座的是相对独立的小包间。 温荀行问应碎想要吃些什么,应碎叫他随便点两道就行。温荀行见应碎兴致缺缺的样子,也不多言,点了几道特色菜。 他边吃边主动和应碎聊起天,内容很有分寸,让不想多说话的她接得很容易。不过聊到后来,温荀行的话里面又好像掺杂了一些什么个人的情感。 “应碎。” “嗯?” “其实你知道吗,我在开学之前就见过你了。” “什么时候?”应碎懒得动脑子,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在去年七月份。那天去医院看我的奶奶,出来就见到一个姑娘,把自己的伞给了一个老人。”温荀行眉眼藏着和煦的笑意。 应碎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件事。” “你很善良。” 应碎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谢谢。但是我并不善良。” “一个人愿意自己淋着雨,也会选择把伞给陌生人的人,还不善良吗?” “其实在学校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总是很悲观,后来……看你和陆京尧呆久了就好多了,可是我今天似乎又感受到了你的那种悲观。” 温荀行觉得自己有些僭越了,但是他觉得今天的应碎很反常,还是想忍不住想问问。 应碎喃喃道,“悲观?” “悲观一点不好吗?有时候太乐观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应碎见温荀行已经放下了筷子,想和她继续聊下去,问他,“你吃好了吗,如果你吃好了我们就走吧,我下午还有点事。” 温荀行在前台付了钱以后,应碎当下就给他转了一半过去,“谢谢你带我来吃饭。我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以后,不等温荀行,就一个人往外走了。 温荀行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给自己转的290.45元。他敛下眼皮,掩盖眼底的失落。 其实想和一个人算清很简单。连九角钱也要算清楚,对半分,不多不少。这样她不欠他的,也不给他欠她的机会。 走出餐厅以后,应碎打开了和陆京尧的聊天界面。他又给她发了几条消息,直到半个小时前。 【你真没事?】 【等你有空了给我回消息。】 【你在忙什么。】 应碎给陆京尧回了一条,【我真没事,这两天我就不过来了,放心吧。】 不过这条消息到假期结束都没有得到陆京尧的回复。 他好像生气了。 应碎从来不觉得自己上个学会这么困难,甚至之前在原来的学校谣言满天飞的时候,她都不觉得上学很难。直到现在,她一点不想去学校,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京尧。 她就好像站在无比陡峭的山巅,向前走是万丈深渊,向后走还是。 所以假期结束后本该上学的第一天,她请假了。 她害怕见到陆京尧,她害怕听到他的声音,害怕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害怕她贪心至极直到最后,托举她的云,被一阵风吹散,而她错过了走向地面的梯,只能在云散之时,摔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应碎在家里面睡到了中午,睡醒了以后,就躺在床上,一副很颓废的样子。从窗帘缝中间透过一道正午的日光,正好照在应碎的眼前。 她微眯着眼,觉得无比刺眼,随后她就拿着被子往脸上一捂,挡住了光。 第一次觉得,黑暗让人无比安心。 过了一会,耳边隐约听到敲门声。 应碎把被子掀开,想听听是不是自己听到了什么错觉。但确确实实听到了敲门声。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自己的拖鞋,揉了揉自己昏昏胀胀的太阳穴,打开卧室门,走向大门。 门外敲门的人似乎有点不耐烦,终于还是开了口,“应碎,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点开门,不然我拿你门口的钥匙开门了。” 是陆京尧的声音。 应碎的脚步顿住。 心里面的慌乱感再度腾升。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陆京尧看到的就是一个穿着睡裙、头发披散在肩膀上、不施粉黛的应碎。 见到本人了,垂在半空的心稳稳落地。倒不是他多想什么,只是自己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安,萦绕心头,难以消解。 “你怎么来了?”应碎问。 陆京尧把只开了一半的门推开,走了进来,再把门关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发问。 “怎么今天没去学校?” 应碎的视线移向别处,不去看陆京尧,“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请假了。”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想着自己直接请假就好,省得你再去和老范替我请假。” “应碎,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陆京尧的声音变得有点冷。 她当然知道陆京尧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她现在只能生硬地往这个意思上靠。 陆京尧干燥的大手抬起,摸上应碎的额头,问她,“发烧了没?” 他的手触碰上应碎的额头的那一刻,她险些要破功,五脏六腑像是瞬间别人捏紧。她害怕他的好。 应碎装作无意地往后推了一步,避开他的触碰,朝着厨房走,“真没事,可能就是临近考试了,之前绷太紧,有点压力大,哎,陆京尧,你坐吧。你要喝点什么,我给你去冰箱里拿。” 陆京尧看着应碎的背影,心里面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种隐秘的疼渗透他的全身。 “矿泉水。” 陆京尧坐在了沙发上,应碎拿着两瓶冰的矿泉水,坐在他的边上,然后打开一瓶,仰头要喝。 陆京尧一把扣住了矿泉水瓶,“身体不舒服,喝什么冰的。看你这样子估计什么都没吃吧,冰箱里面还有没有什么菜,我给你做。” 应碎看着近在眼前的人,感觉自己快要绷不住了。 她用力咬紧自己唇内的肉,然后绽开了她一贯没心没肺的笑,“好吧,陆京尧,我告诉你,其实我是骗你的。我身体没事,就是这几天学习太累了,我想睡个懒觉,今天没能起得来,所以骗老范说自己身体不舒服。” 陆京尧捏着冰矿泉水瓶的手紧了紧。 “所以我中午点个外卖就行了。你就不要浪费时间做饭了,快点回学校吧,不要因为我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还请假。” “没事,我已经请了半天的假,我就在你家陪着你。” “我说了不用。” “应碎……” “陆京尧!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让我觉得我在耽误你啊!”应碎像是突然爆发了一样,语气很冲地朝着陆京尧说话。 空气一瞬安静。 陆京尧显然没想到应碎会这样对他说话,心头一跳。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他抿了抿唇,问。 “真没有。”应碎的声音又降了下来,“可能就是,最近太累了,脾气有点暴躁。” “你假期去哪里了?” “我……就是有点事情要处理。” “临时变卦不来找我是和温荀行吃饭是吗?”陆京尧垂下眼皮,淡淡地问。 应碎的瞳孔缩了一下。难怪她给他发了那条消息以后,陆京尧就没再给她回消息。所以他是知道了她和温荀行吃饭的事情了?可他如果知道了,为什么不一进门就直接来质问她,为什么还是先选择担心她。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你怎么知道?”她干脆顺势,装作有点心虚。 陆京尧给她看了手机里面一条陌生消息发来的照片。 应碎的眼底一凌。那个角度,是苏莱拍的。 “你有什么要解释一下吗?应碎,你说的,我都信。”陆京尧盯着她。 应碎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处理完事情的时候,正巧遇到温荀行,就顺便一起吃了饭。” “行,我信。”陆京尧一边说着,一边把这条短信删了,“这件事情就此翻篇。” 应碎难掩震惊地望向陆京尧。她听上去这么敷衍的理由,他就这么轻易信了? “陆京尧……” “应碎,”陆京尧打断了应碎的话,“你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就和我说,不然你知道的,我会担心你。还有,你和谁吃饭是你的权利和自由,所以你说了,我就相信。” 应碎多么希望听到陆京尧能够质疑她,冷淡她,甚至骂她,都比他在这说相信她要好,至少这样,她能够把这场烂戏顺理成章地演下去。 陆京尧伸出手,双手扶在应碎的肩膀上,突然问道,“还有一个月高考了,你会和我去一个大学的对吧?”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的心慌感很强。 两道视线交织着,应碎实在抵抗不住陆京尧那双渴望得到肯定答案的眼睛,她弯下眉眼,“你放心吧,陆京尧,我一定会好好高考的。到时候我们大学见。” “那你要是骗我怎么办?”陆京尧又问。 “我要是骗你,我就不得好死。”应碎又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再说了,我今天休息好了,到时候好好发力,说不定高考真的超过你了,你到时候别伤心噢。” “不会。” “还有,你要是骗我就骗我,不要说什么不得好死的话。” 第44章 第二天。 应碎早早地去上学了, 还给陆京尧带了他挺喜欢吃的一家早餐。到了教室以后陆京尧给应碎划了昨天的复习重点,接着两个人一如寻常地度过了这一天。放学以后,应碎对陆京尧说了一声要先走, 就一个人先离开了。 陆京尧看了一眼急匆匆离开的应碎,拎着书包,默不作声隔着距离跟她。 苏莱回家要经过一条巷子,可以避开车流量高的大路。 谁知道走到人少的地方, 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一股从书包肩带传来的阻力。她转头,就看到应碎拉着她书包上的扣带。应碎的目光像是自带寒气一样, 让她一对视上就忍不住身上寒战了一下。 应碎拉着人往边上一条没有出路的死胡同走。 苏莱想要挣脱,但是她的力气又完全没有应碎的大。 “应碎, 你要干嘛?” 应碎冷淡地横了苏莱一眼, “我要干嘛?我不干嘛, 就和你聊聊天, 别怕。” 巷子不宽, 两边高大的楼房遮住了光,黑漆漆的。苏莱感到有些害怕,心脏乱跳。 看着苏莱紧张到额头冒了点冷汗, 应碎哼笑了一声, 眉眼含着淡淡的戾气, “你不是很厉害嘛,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怕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 “是吗?看来你的忘性有点大, 那我来提醒一下你。” “音乐节把我推出来唱歌,这也就算了。怎么还那么多嘴,喜欢背地里给别人打小报告呢?”应碎上前了一步, 她比苏莱高三四厘米,如今这一小步带来的压迫感更甚, “苏莱,你和苏茉,不愧是一家人啊。都能为了喜欢的男人,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啊?”应碎那双明媚的桃花眼在暗处微敛,像是不折不扣的反派,“苏莱。” 苏莱往后退了一步,白色的鞋子后跟抵靠在身后粗砺长着青苔的墙面,擦出了黑色印记。她退无可退了。 应碎此时此刻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只无处可逃的蝼蚁。 “你,你到底要干嘛,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对我动手,我是会报警的!” “报警啊?”应碎嘲弄一般地笑出了声。 “报。报啊。” “你看看造黄谣侵犯他人名誉权要怎么处罚啊?我现在和你姐姐算账应该来得及吧?”应碎的头微微歪着,嘴角勾着的笑满是不在乎。 苏莱动了动唇,没话说,又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我……我错了,对不起。你就不要和我们计较了,我们以后不会再做了。”之前苏莱听苏茉的描述,一直以为应碎骨子里是软的,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招惹她。 如今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对不起?” 应碎觉得可笑。 她目光微偏,瞥到地上有一个空酒瓶。 应碎弯下了腰,捡起了瓶子,握着略细的瓶口,看着它。 然后她突然抬头,猛一下朝着苏莱砸过去。 苏莱吓得闭紧了眼睛,头往后缩,浑身猛颤。 “嘭”瓶子在她头边上的墙上被砸碎。碎掉的玻璃屑落在地上,还在墙上留下了白色印子。 苏莱没有感受到痛觉,才颤抖着睁开眼睛,眼里面已经蓄满了泪水。 应碎把手里面的一段瓶口往边上随意地一扔,然后伸出手,在苏莱的肩膀上拍了拍,缓慢悠哉把玻璃碎渣抖掉。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应碎笑着,用苏莱的话回她。 苏莱发现应碎笑得像个拥有一副绝好皮囊的恶魔。她这才彻底明白,眼前的人,从外表到骨子都是硬的。 她后怕极了,为什么要去招惹应碎。 应碎往后退了一步,半掀着眼皮,“以后别来招惹我了。还有一个月,各自为好。以前你做的那些事情,就此结束。但是还有下次的话,瓶子往哪里砸,我就不清楚了。” “你走吧。” 苏莱的反应很迟钝,“我……” “滚啊。”应碎压着声音。 苏莱这才让自己的意识归位,大步跑了出去。 应碎站在原地不动,低着头一个人沉默了一会,才往胡同外走。 谁知道刚走到口子上,就见到陆京尧懒散倚靠在外面的白墙,敛着神情,像是刻意在等她出来。 应碎走出来的时候,陆京尧这才撩起眼皮,随后站直了身,朝她走去。应碎没想到陆京尧会在这里。所以刚刚的事情,他不会也听到了吧。 陆京尧站定在应碎的面前,也没说话,神情晦暗地看着她。 应碎也直直对上他的眼睛,见他不说话,索性自己先开了口。 “来多久了?” 陆京尧也不掩藏,“一直都在你身后。” “那你应该听到了,我在里面对苏莱说的话。” “嗯。” “你会失望吗?我是说,我应碎就是这么一个人,就……挺恶劣的。” “刚刚砸了什么?”他没回答她的话。 “……空酒瓶。” “哪只手?” “右手。” 陆京尧伸出手握住她的右手手腕,然后用他的大手摊开她的五指,正反都仔细看了。 “还好,没受伤。” 应碎长长的睫翼一颤,心脏同频。 “痛吗?”他又问。 “没受伤怎么会痛?” “我说,被人无端造谣的时候,心会觉得痛吗?” 应碎一怔。时隔一年,那一直无人可以诉说的委屈终于被人用心惦记,应碎觉得自己的鼻腔无法抑制地发酸。 “都过去了。”应碎吸了一下鼻子,“陆京尧,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会对我失望吗?我不是一个好人。” “有点失望。” 陆京尧的话让应碎的心口紧了一下。 果然还是。 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出他扣着的手腕。 陆京尧指尖用力,不让她逃。 “失望于我们遂遂心软,只是这么吓唬吓唬人。还用的这种可能伤到自己的笨办法。” “以后遇到这种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告诉我,我帮你解决,好吗?” “好。” 应碎看着陆京尧,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之前那么倒霉,是为了花光运气来遇到他吧。 可惜,她的运气不多,不够用满这一生。 最后一个月的复习时光飞快。高三的少年少女们在填满无数册练习、翻烂了无数本教科书、抱怨了学校、作业、食堂不知道多少次以后,终于迎来了自己人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关。 他们明天要上考场了。 最后一节课,当所有人还在埋头书海的时候,范一恒走了进来。 “大家……”范一恒有点感慨。 “来来来,都收一收,看我啊,别看书了,我比书好看一点。” 讲台下面一阵哄笑。 “我先和大家强调一下,明天要带的东西,千万不要忘记了啊……”他反复又反复地强调了很多遍。 “大家都记住了没?” “记住了!”全班的声音洪亮又斗志昂扬。 范一恒看着大家笑,不自觉地湿了眼眶。 “祝大家……”他的声音哽得不行。 台下的同学们有的笑,也有的有点想哭。 范一恒低下了头,摇头笑了笑,然后在空中挥了一下手,拿起桌上的粉笔,在被擦得无比干净的黑板上,写下了“前程似锦”这四个字。 然后他迟迟没有回头。 “最后一节课,就不上了。大家再好好看看教室,看看自己的同学,以后啊,都是你们心里面最美好的回忆。” 是啊,都是最美好的回忆。 应碎看向陆京尧,一瞬不瞬地看。 “你干嘛,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们最美好的回忆可不只是在高中。” “是啊,但是高中的陆京尧只会留在高中嘛。”应碎弯着眉眼和他开玩笑。 陆京尧听着她的话,显然很高兴,“行吧,那就允许你多看几眼。” 好,那就多看几眼。 高考这一天真真切切地到来了。 陆京尧提前到了应碎楼下,然后和应碎一起去的考点。考点门口有很多的家长在给孩子鼓励,穿旗袍的母亲不在少数,都希望“旗开得胜”的祝福能带给孩子。 应碎朝着人群望去,有家长在乎的孩子,真幸福。 她的视线突然停住。 在密集的人群中,她看到了应晚。 人群中的应晚朝着她笑了笑。 她瘦了,也老了。就这么远远看她,也不走近。 应晚出狱了。 应碎的浑身上下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样,光天化日之下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着她的喉咙,让她呼吸不过来。 考点开始放学生进去了。 陆京尧碰了碰应碎的手,想叫她进去,却发现她的手异常冰凉。 “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冷。” “没事儿,就是有点紧张,走吧,我们进去吧。” 两个人进了学校。 陆京尧把应碎拉到一边,人少的地方,“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应碎摇了摇头,“没有。” “应碎,别紧张,你的成绩一直都很稳定,高考会比模考简单一点,你正常发挥肯定没有问题的。” “好,我不紧张,你放心吧,我会好好考的。” 她不是个傻子,高考以后和不和陆京尧去一个学校是一回事,但是现在的高考是她自己的事。 不能因为应晚的出现影响了自己。 应碎和陆京尧的考场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她对着陆京尧说,“陆京尧,平时都是你看着我走,这次让我看着你走好不好,就一次。” 陆京尧有些无奈,“行吧。” 他又有点不太放心地看了她两眼。 应碎弯着唇笑,“陆京尧,我真的没事。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她推着他的肩膀,“快走吧。” 陆京尧只好转身走。 应碎看着他在自己视线中渐渐变小,突然喊住他,“陆京尧。” 陆京尧停下脚步,回头,含笑看她。 “加油。”应碎说。 陆京尧嘴角的笑意更深,“加油,遂遂。” 第45章 三天的考试过得飞快。等到最后一门结束以后, 应碎下楼,就看到陆京尧站在了楼下等她。 应碎走到陆京尧的面前,问他, “你感觉考得怎么样?” “还行。”陆京尧点了点头。 “我也感觉还行。” “一起去吃晚饭吧?” 应碎用手捂着打了一个哈欠,“不了,陆京尧,我实在是太困了, 我现在就想睡觉。” “行吧,那我现在送你回去。” “好啊。”应碎笑着回应他。 两个人关于高考的考试内容没有过多的讨论, 也没有多问对方考得怎么样,对考上华京大学有多少把握, 因为彼此都相信对方一定能考得很好。 今天的西街, 一如往常, 但是对于应碎来说, 却好像又不太一样。 寻寻常常的石砖道, 小孩弯弯扭扭地骑着车,外卖小哥用“精湛”的技术穿梭在拥挤的路上,老人早早吃好了晚饭, 摇着蒲扇三两相聚唠着家常。 应碎看着西街尽头, 昏黄渐渐下沉, 就好像她能和他一起走的路一样,也越来越少。 其实她多清楚, 陆京尧不属于西街。 “陆京尧,明天我想和你去前金路的玫瑰园走走。” 宜北前金路的玫瑰园每到五六月都会绽开成片的玫瑰花,吸引无数的游客前来观赏, 尤其是情侣。因为那里有很好的传说,情侣去了那就会幸福一辈子。 她有点贪心, 哪怕以后真的不能和陆京尧在一起,她也想和他一起去看看那片玫瑰园。或许这辈子,也是最后一次去了。 陆京尧转头看向应碎,眼底藏着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偏偏装作故意傲娇,“你知道前金路玫瑰园有什么愿意吗你就带我去?” “知道啊。”应碎回答他,“不过谁说不是情侣,同桌就不能去了。” 她眨了一下眼,继续看着前面,“宜北玫瑰的花期接近尾声,雨季又来了。所以,陆京尧,我想去看一次,好吗?” “同桌发话了,我当然要去。”陆京尧笑。他乐意着呢。 “明天几点?” “下午四点吧。” “行,那下午四点我来接你。” “好。” 两个人走着走着,走到了西街103号,她生活了六年的家。他们站定在楼下,应碎和他道别,“行了,你回去吧。我现在要回去补觉了。这高考一考完,整个人都觉得累死了。” “真不请我上去坐坐?” “明天吧明天吧,陆京尧,你也不想你同桌因为缺觉猝死吧?” “呸呸呸,一天到晚说这些。”陆京尧皱着眉头,食指骨节敲了一下应碎的脑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饿了别忘了弄点吃的。” “知道了,你别跟个嗦老太婆一样行不行?”应碎笑他。 应碎笑的时候很好看,余晖落在她的脸上,陆京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开学以后第一天见到她,在她拿完教材签字的时候,光落在她脸上的样子。 那天的他撇开眼不肯承认自己觉得她好看,今天他却可以一直盯着她看。 然后大大方方夸赞应碎一句,“遂遂,你真好看。” 应碎瞳孔不自觉收缩,显然是没想到陆京尧会突然来这么一下,着实是被撩到了。 她偏过头,“我当然好看了。我不好看,难道你好看?” 陆京尧勾着唇发出笑音,声音低沉,带着点宠溺的意味。他揉了揉应碎的头,“上去吧,明天见。” 两个人就此分开。 应碎一步拖一步地踩着楼梯上楼,满脑子都是陆京尧刚刚对自己无形的撩拨。在昏沉楼梯间,她的耳朵又不受控制地烫了。 可这种内心悄悄的躁动在她走到拐角处,突然停了。应碎本来有点放松的心情见到坐在楼梯最高处的某个人的时候一下子冷凝了下来。 她恍然大悟。 西街103号楼下,刚刚他们站的地方,是陆京尧给的小小乌托邦。而这昏暗的楼梯间,一阶一阶通向的才是现实,那个她不想接受,但是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你来干嘛?”六年没见了,应碎甚至都没有称呼她一声。 应晚比当年瘦了不少,脸颊有些凹陷,眼瞳的神采几乎全没了,头发也白了好多,不复她从前那样高高盘起,二十低扎着马尾,精气神不足。 应晚站了起来,“应碎,你现在见到我,也不叫我妈妈了吗?” “你把我当过女儿吗?” 应碎的反问让应晚一愣。 楼下一户人家开了门,正打算出门倒垃圾。应碎瞥了一下,抬脚走了几步,然后打开了门,“进去说吧。” 总不至于在家门口和她说这些,到时候她真成了街坊邻居的笑话了。 应晚和应碎坐在了沙发上。 中间隔着几个人的距离。 “你奶奶呢?”应晚环顾了一下有点冷清的家,问应碎。 “她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七月。” “哦。” “你没出国对吧,”应碎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挪用公款去赌博,然后坐牢了?” 应碎的声音冷硬,几乎是逼着自己才让自己顺利说了来。 应晚上下扫了一下应碎,但似乎并不惊讶,“你知道了?你奶奶告诉你的?” 应碎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奶奶知道?” “不是她告诉你的吗?我本来是打算告诉你的,不过联系完你奶奶之后,你奶奶让我找个别的借口。” 许阿卿当时给应晚还了一部分的债,所以应晚也就答应了和应碎说是出国结婚了。 应碎陷入了沉默。 所以说,奶奶瞒着她这个秘密六年,到她去世都没有告诉自己,让她就这样无所顾忌地活了六年。 如果她在十二岁价值观尚未完全形成的时候知道了这些,会不会就此自暴自弃像个地痞流氓一样,又或许在学生中直不起腰来,一辈子低头做人。 应碎的眼眶有点发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会毁了你一辈子,也会……毁了我一辈子?”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查到,本来想赌一波赚了钱以后再还回来的,谁知道输个精光。你根本不知道,没有钱的日子很难过的,我要买的包,衣服,都很贵。至于你嘛,应碎,我十月怀胎生你出来已经很好了,你还希望我怎么对你负责吗?” “再说了,你高考的时候,我怕影响你,都没有直接来找你,对你还不够好吗?” 应晚理所当然的话,像是冰锥一样刺进应碎的心。她只感觉被刺入的地方疼痛无比,而那本跳跃着的心脏,也在瞬间停息,与冰锥相触之处,血肉粘连。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应碎的声音带着点嘶哑。 应晚冷笑了一声,“我不能来找你吗?” “应碎,你给我记住了,我是你的母亲!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从前要不是你奶奶出钱让我不告诉你,我早就告诉你了,又怎么会等到我坐完牢才来找你?” “你就算是嫌弃我,也改不了这个事实!” 所以,当初是奶奶给了她钱,才有了她这几年的无忧无虑? 应碎的眼泪吧嗒一滴落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你不是从小就很嫌弃我吗?” “那你就当我死了好了!” 她说完这话以后,才突然想到陆京尧说的,不要把死什么的放在嘴边。 多么可笑。 有人珍惜她连这样的玩笑都不让她开,而自己的亲生母亲却让应碎恨不得真的在她的世界中死去。 “当你死了?那我养你的前十二年,是养了一条没心没肺的狗吗?” 应碎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凝固,自己的手指也忍住地颤抖。 她转而冷笑,“对啊,我就是一条没心没肺的狗,一条没心没肺的野狗。” 不就是一条野狗吗?只是后来,她才有了真正意义的家和她曾经觉得无比奢侈的爱。家是奶奶给的,爱是奶奶、王叔还有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们给的,和应晚的关系又有几分? 应晚显然没想到应碎的骨头会变得这么硬。“我不管,我养了你十二年,你奶奶死之前肯定给了你很多钱,你至少给我二十万。” “所以这才是你来的目的是吗?”听完应晚的话,应碎真的心如死灰了。 “不然呢?” “二十万没有,最多给你十万。从此以后你都不要再来找我。” 应碎闭了一下眼睛,又缓缓睁来,眼里面灰蒙蒙的毫无光亮。 “二十万都没有?应碎你蒙谁呢?许阿卿当然三十万都说给就给,她给你留的没有二十万?” “三十万?”应碎横眼冷厉望向应晚,她猛一下站了起来,声音提高了很多,“你他妈疯了?你向一个老人要了三十万?” “应碎你真是几年没见骨头硬了,怎么和你妈妈说话呢?” “妈妈?你凭什么当我的妈妈?小时候除了抠搜的一点饭钱你给过我什么?我被人在学校欺负了,你还在心安理得地逛街。我想买一瓶可乐而已,你也嫌我烦,就他妈连我的名字,都要给我这么烂的寓意?你是我妈妈?你哪里配了?”她几乎是吼出了这些话,让应晚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我跟你说,今天,你要拿走十万,就要写下从此再不来找我的字条,而且多一分我都不会给你。” “这十万,买我跟你的恩断义绝。” 应碎依旧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说话的语气决绝果断,丝毫不带一点情感。 只不过晶莹透明的眼泪还是不听话地落了下来。那双含笑时极美的桃花眼,如今沾满泪珠,一副我见尤怜。 “如果这十万你不要,那就一分钱也没有了。别想威胁我。” “应晚,”应碎直呼其名,“我一直记得你曾经告诉我,我本来应该在胚胎尚未成形之前,就被手术钳夹碎。” 应晚的这句话,也曾经无数次在她的梦里清晰出现,然后变成真切的画面,让她惊醒。 “那么,你就应该清楚,我应碎不怕死,反正已经偷到了十几年的人生了。你把我逼急了,我就把所有钱都捐出去,然后从泠河跳下去。” “到时候,你一无所有。” 第46章 应碎说的泠河是常宜的一条河, 离应碎和应晚以前住的地方很近。 应晚从应碎的语气中听出来了她的这些话的真实性,这才不耐着表情,“拿纸笔。” 说完又骂, “真是养了一个不孝顺的白眼狼。” 应碎麻木着回到自己的卧室,拿出了纸和笔。 白字黑字,潦草歪斜,应碎看着应晚写下了保证书。 其实应碎也不知道这样一份东西有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法律效力, 或者说如果以后应晚还想要找她,她有没有这个权利拒绝她。但是她清楚, 应晚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她就真的没有母亲了, 这是毋庸置疑的。 也好。恩断义绝也好。 反正她的日子, 没有母亲比有母亲的时候过得更好。 从此以后她就是一个孤独的灵魂, 在这个不好不坏的世界苟活着, 再也没有亲人可依。 应晚盯着应碎的手机操作, 看着应碎转了十万块钱在她的卡号上,才松了一口气。她刚要挪开自己的视线,此时陆京尧给应碎发了一条消息, 她的手机上方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和陆京尧的名字。 应晚看着消息栏被应碎快速划掉。 她打量了一下应碎, “男同学?不会是你早恋对象吧?” 然后她又继续问了一句让应碎感到更加愤怒和无力的话, “凭你这张脸,谈的对象应该很有钱吧?” 应碎狠戾打断她的话, “你够了!不是男朋友!你也别想再从我身上或许我以后男朋友身上捞到一分钱!” 应碎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陆京尧她妈妈所考虑的事情,家底清白, 人品端正,原来真的很重要。如她母亲一般, 就是一颗有风险的毒瘤,随时可能会爆发,会扩散。陆家那样的背景,又怎么会能接受如此的家庭。 连她自己都唾弃。 “你快从我家离开,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应碎胸口被气得起伏。 应晚白了应碎一眼,“我不就是说说吗,你至于反应这么大吗?真是开不起玩笑。” 她这才悠悠地朝着门口走。等到她一走出门,身后的门就被应碎嘭一下关上。 应碎的手还撑在门把手上,转头望见茶几上的那张白纸。客厅的窗户开着,风吹了进来,白纸被吹动,摇摇缓缓地落在地上,落在了她的脚边。 应碎看着应晚的字,看着毫不走心的“保证书”三个字,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她薄而瘦削的后背抵靠着门板,然后缓缓下滑。她蜷起身体,窝着,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埋头膝盖之间。 为什么啊。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地想挣扎着走出泥沼。可是当她累到虚脱才走了出来,下一秒却一脚踩进一片更大的泥沼。 她真的已经快没有力气了。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沉,下沉,下沉。 最后一眼,她望向四周。 哦,原来目之所及,都是一片又一片的沼泽地啊。 这才是叫人最最绝望的。 应碎闷声哭着。 她从来没有说过,其实她很羡慕的,很羡慕别人家的小孩有爱她的妈妈,有美好幸福的家庭。 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真的真的很羡慕。 微信提示音又响了一下。 应碎僵硬着四肢微动,然后缓缓抬起头,拿出自己的手机。 她划开,点进和陆京尧的对话框。 他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四分钟之前的:【我已经到家了。】 另外一条是:【你睡了没?没睡的话我觉得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再睡,不然空着肚子睡到明天对胃不好。】 应碎看着陆京尧的消息,笑了出来。 然后笑着笑着,弯起的嘴角渐渐沉了下去,眼泪更加汹涌,更加肆无忌惮。 应碎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在对话框打下了:【陆京尧,我现在好难受,我好想见你。】 可当她的大拇指按在发送键上之后,她又拖着上划,取消了发送,又快速连续按着删除键。 不行的。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让他陪着自己一起被恶臭浑浊的沼泽一起淹没呢。 他的前程,本该是一片光明。 应碎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给他打字:【知道啦,你真是越来越像个嗦老太婆了。】 对方很快回了过来:【这才刚高考结束呢,就嫌弃我了,嗯?】 应碎又笑。 她觉得自己又哭又笑的样子一定很丑。 她继续给他回:【不敢不敢。我已经泡了面吃完了,我要去睡一个长长的觉了,明天见喽。】 应碎发出来的语气很正常,根本让人看不出她的异常。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这颗心满是裂痕。 第二天。 应碎在家里面睡到了下午两点。这一个漫长的觉睡得并不舒服,中间她醒来了好几次。 所以等她起床看到自己一副眼皮肿的样子,多少觉得烦躁。 应碎在脸盆里面用水龙头加了点水,然后去冰箱里拿出了一盒冰块,倒进水里。她把自己的头发扎了起来,然后双手撑在盆边缘,头往下,闭紧了眼,没入水中。 寒意一下子包裹着她的面庞。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直到自己感觉快撑到极限,再从水中“哗”一下抬起头。 她张开嘴大口呼吸着,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水从她的脸颊淌了下去,滴在水池里,滴在地上。 应碎拿毛巾把水渍擦干。 然后去洗了个澡,把头发吹干。 应碎拿出了一条裙子,白色的。然后她把自己乌黑的长发往后捋。又拿出奶奶给自己买的十八岁礼物,一套贵重的化妆品。 那时候奶奶已经病重了,但她生日那天却还是愧疚地对她说,“抱歉啊,遂遂,让你在病房过的十八岁生日。我托了你王叔给你买了一整套的化妆品。我们遂遂十八岁就是一个大姑娘了,等高考结束以后要学会让自己变得美美的。” 她看着眼前的这些化妆品,低喃,“奶奶,遂遂高考完了,可以化妆了。” 应碎不太会用化妆品,不过她天生丽质,不化妆也很好看,所以她只是用眉笔往眉尾延了几笔,又涂了一个豆沙色的口红。 完成一切后,她平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好了,她要去赴约了。 应碎是三点五十下的楼,她已经摸清楚陆京尧的习惯了,通常都会在和她约定的十分钟之前到。 果然应碎下楼的时候,陆京尧已经在了。 陆京尧看着一级一级走下台阶的应碎,她的白裙随着她的迈动而轻摆。她一抬眼,望向他,明眸善睐,窈窕清丽,如出尘仙子,不染淤泥。 陆京尧是第一次见应碎如此。 虽然她平时就算穿着普普通通的校服也很美,但是今天却是格外好看,他看得出来应碎是刻意打扮了。 应碎朝着陆京尧走过来,见陆京尧的目光不加掩饰地盯着,抿了抿唇,问道,“好看吗?” “好看。”陆京尧回答,“怎么办,好看到我的心脏都快要炸了。” 应碎弯着唇笑,“去你的。” “去哪?去到你的心里?”陆京尧揶揄。 “滚吧你,别撩骚行不行?” 陆京尧突然不说话了。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啧,怎么办,穿着白裙骂人的遂遂,好带感。” 两个人一路吵吵闹闹的,他陪着她闹,陪着她笑。 出了西街以后,两个人坐上出租车,前往前金路的玫瑰园。 车上,应碎看着陆京尧手里面拿着一把黑色,问他,“你带伞干嘛,等会要下雨吗?” “天气预报说是可能会下,带一把比较保险。” 但就算不下雨,他也会带着。他忍不住了,他想要告诉她,这一把经过周转的伞,和十二岁暴雪中她给过他的糖。 第47章 一走进玫瑰园, 就能看到成片成片的花海,一片又一片的玫瑰颜色不尽相同,香气扑鼻而来。黄昏也好似要争一分美, 与花海相映衬,云卷云舒,金光细细勾勒,让人觉得像是跌进了柔软浪漫里。 两个人沿着一条小道漫步着。应碎一路上的话都很少。 陆京尧问她, “喜欢这里吗?” 应碎看着周围簇拥绽放的玫瑰,点了点头, “喜欢。” “遂遂。” “嗯?” 陆京尧站定了脚步,拿着伞的手微微收紧。他突然有些紧张, 是一种幸福的紧张。 他要和应碎正式告白。 “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应碎抬眼看向陆京尧。 凌乱的碎发挡在他的眉宇之间, 让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 应碎的心里面开始忍不住地慌乱。 她先开口堵住了陆京尧的话, “陆京尧, 我突然觉得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我想回去了。” 陆京尧的眉头微挑,似乎是没料到应碎会突然说这些。 应碎不再去看他, 转身抬脚就打算离开。 陆京尧伸手握住应碎的手腕, 眉心皱着, “应碎,你怎么了?” 白色裙摆随风扬起, 一阵风吹过,玫瑰花香再度侵袭鼻间。 “没怎么,我就是有点累了。” 应碎没有回头。 她本来只是想和他在玫瑰园走走, 再去吃最后一顿饭,再贪婪地享受一天他的好, 就一天。但陆京尧即将要说的话意味着她不得不提前……打断这场有期限的梦。 “我喜欢你。” “应碎,我喜欢你”陆京尧还想要说下去,他想要告诉她,十二岁那年的暴雪,她给的那根棒棒糖很甜很甜,而十八岁,那把阴差阳错到他手里的伞,也给他挡住了要浇淋到他心里面的雨。 他听说过或者看到过,很多人说应碎的命真好,有陆京尧这样的同桌,还对她那么明目张胆地偏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命好,碰到了应碎。 “够了!”应碎打断了陆京尧的话。 应碎用力抽出了陆京尧握着自己的手。 她用力闭上自己的眼睛,然后睁开,干净澄澈的眼已经不沾染一点点情感,像是覆着一层薄薄的冰一样。 应碎转身,看向陆京尧。 日暮映衬之下,她弯起了唇,然后开口,语气毫不走心,还带着讽刺的意味,“陆京尧,我就玩玩” “你怎么还当真了?”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吧?” 陆京尧的脸色难看得不行。 “你在说什么呢遂遂。别跟我开玩笑,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玩。” “没跟你开玩笑。”应碎扯着嘴角,语气漫不经心,“陆京尧,我之前是有点想和你谈恋爱来着,因为我觉得你这种人特别不好掌控。” “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觉得有挑战性。” “只不过,”应碎语气一转,“我发现你还挺好骗的,我装一装可怜,你就上当,你就心疼。” “真的很没意思。”应碎的声音清清楚楚地灌进了陆京尧的耳朵里。 “你不觉得,你有时候像一条舔狗一样吗?”应碎继续说,眼底的笑意清冷含讽。 一个受到那么多人喜欢的天之骄子,尊严就这么被应碎碾碎在地上,应碎想,这应该换谁都受不了。 陆京尧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像是产生了什么化学反应一样,阵痛袭来。 他冷眼看着应碎,开口。 应碎本来以为陆京尧会说她不知好歹。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人去找你了?应碎,别骗我,告诉我实话。” 应碎愣了一下。他总是第一时间选择信他。上次也是。 随后她从嗓间发出淡淡的笑声,“呵。我只是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而已,你不会是破防了吧。” 她装作为难地思考,“你要是觉得这么想,能够让你的自尊心好受一点的话,也可以这么想,但你心里应该清楚,谁找我都不可能让我说出这些话。” “除非是我自己想说。” 应碎的声音清清楚楚地敲击在陆京尧的耳膜。 “陆京尧,你能给我带来的征服欲也就到这了。再往下说,就真的没意思了。” 她顿了顿,“哦,对了。我还要谢谢你,花了这么多时间,让我成绩还上去了。” 陆京尧晦暗深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破绽。但是并没有。 应碎见他迟迟没有反应,正打算转身要离开。她快要撑不住了,她现在不敢去看陆京尧。 她心虚,她害怕,她痛苦。 谁知道下一秒她的手被他有些粗暴地攥住,然后他用力一拉,把她整个人拽进他的怀抱里。 陆京尧紧紧抱着应碎。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包围住了应碎。 “不可能,如果你真的嫌我烦,就不会今天这么用心打扮和我出来。应碎,刚刚你说的话我就当从来没有听过,你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的声音冷静克制,可是仔细听,却能听到一些颤。 他在害怕。 应碎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听着他循循善诱的话,多想投降,多想跟他说,对啊,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她不能。 她自己就被人造过谣,她的朋友书眠也遭受过网络暴力。所以她很清楚,人的一张嘴,一双能敲级键盘的手,能有多可怕。 以后的他代表的是他所在的陆家,她是不可能让未来的陆京尧去承受任何一点遭人诟病的风险的。 “我今天特意打扮了出来,是因为我晚上约好了和岑野要去酒吧。” “还有啊,你看我都这么好心地告诉你真相了,你还不信。不就是一只舔狗吗?陆京尧,你真的很没劲。早知道我就不来逗你了,恐怕温荀行都比你要有骨气吧?” 她听着他的心脏跳动,正对着他的心口处说出了这些丝毫不留情面的话。 “放开我。”她挣脱他的怀抱。 见到陆京尧眼底藏着受伤的情绪,应碎觉得自己罪恶至极,但是还不够。 “如果你还不信的话”应碎笑着,“陆京尧,看好了。” 应碎的裙子边上有口袋,她从口袋里面拿出了那条他送的玉坠。 应碎葱白的指尖勾着玉坠,举在陆京尧的面前,然后她偏转身体,手一挥,把玉坠朝着远处扔过去,扔进了那片玫瑰花海。 然后她回头,一副凉薄模样,“这下信了吗?” 陆京尧这下不说话了,直白而冷漠地看着应碎,握着黑伞的手攥紧,嶙峋骨节泛白。 “应碎,认真的吗?” 应碎只是哼笑了一声,没有回答,然后转身离开。 日暮坠落了。 天色变得突然阴沉,远处有一片乌云在缓缓移动,朝着这片方向过来。 应碎大步离开,眼泪安安静静、不停往下淌。 陆京尧看着应碎离开的背影,像是在过山车上突然被通知设备损坏,而他正在经历一个陡峭的下行,所有的安全措施都变成了一种摆设,都徒劳无功。 七点多。 天气预报是准的,一场雨如约而至。 宜北的雨季又来了。那是应碎讨厌的雨季,可是只要她还在宜北一天,她就永远逃不出她讨厌的雨季。周而复始的,不可改变的,正如她所经受的一次一次厄运,总会在她对生活有所盼头以后,再次缠绕她的周身,告诉她,别去奢求那些不属于她的。 应碎离开以后,又重新回到了玫瑰园,连伞都没有来得及拿。她要回来找玉坠。 玫瑰花经不起雨水的冲刷,应碎看着掉落的花瓣,脆弱不堪。明明不久之前还争相夺艳,此刻却好像失了生气。 雨水迷了她的眼睛。她也不管什么,闯进了玫瑰花海。 玫瑰的根茎带刺,她稍不留神,腿伤就被划了很多的伤口,但应碎像是毫无感觉一样。只顾着找玉坠。 白色的裙子沾上了泥垢,细白小腿上被划出的痕有的很深,血液就这样流了出来,再被雨水冲刷,落入湿泥。 一副狼狈的模样。 但应碎根本顾及不到这些,她只想找到那个小小的玉坠。 那是他亲手刻的,那是她想留下的最后念想了。 她不能弄丢了。 远处,陆京尧撑着手里那把黑伞,看着应碎弯着腰找玉坠。 他一直就没离开。 他多想现在跑过去,质问她,为什么对他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却还要回来找玉坠。 不是不在乎吗?为什么要骗他。 但是他没有去。 陆京尧看着雨里面的应碎,差点就信了她的恶言恶语,信了她脸上的凉薄讽刺。 他低头哂笑,觉得庆幸,还好他没走。 远处走来了一个保安。 陆京尧又深深看了一眼应碎,然后走过去,找那个保安。 “那个女生进了玫瑰园,破坏管理的费用我来出。麻烦你把这把伞给她,就说……是在路边捡到的。” 说着,陆京尧把伞收了起来,递给保安,然后阔步离开。 这边的应碎还在找。 她视线往前方一瞥,在一株红色玫瑰上看到了悬挂着的吊坠。 她大步往前,拿起了吊坠,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里摩挲。 雨水把她整个人都淋湿了,发丝贴着她的脸颊,完全没有来时的精致,但又生出了一种惨败的美。她却勾唇笑了。 还好,还好找到了。 应碎把玉坠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然后贴在胸前。她想到刚刚她对陆京尧说的那些话,无力地蹲了下来,肩膀因抽泣而颤着。 眼泪和雨水交融,她已经不知道脸上流的是什么了。 “陆京尧,对不起。”她哑声开口。 过了一会,应碎突然感觉头顶被一片黑色笼罩。她抬起头,看到黑色的伞面在她正上方铺开。 这一刻,她矛盾地希望是陆京尧,又不希望是他。 直到一道男声响起,“女士您好,您没事吧?” 不是他的声音。 应碎眼里最后一点光熄灭。想什么呢,怎么会是他也不能是他。否则她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一个可笑的笑话。 应碎蹲久了,有点麻,她缓缓站了起来,看向保安。 他的手里撑着一把伞,又拿着一把伞给她撑着,“我在路边捡到了一把伞,你正好拿着撑吧?” “谢谢。” 应碎看向这把伞,眉心微敛。她记得这把伞,是陆京尧的那把。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正好一样了。毕竟这样普通的黑伞,她之前也有过一把。 但她心里面觉得,或许就是他扔的。 她走之后,他一定会很生气吧。 应碎转头看向玫瑰园,“这里,我刚刚找东西,踩进去了,要罚款吗?我可以赔。” “不用,本来天气就不好,雨一下花也留不住。女士,看你浑身湿透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谢谢。” 第48章 应碎接过了保安递来的黑色雨伞, 撑在自己的头顶上方。面颊上的雨水还在流淌,她握着雨伞,离开了玫瑰园。 前金路离西街并没有特别远的距离, 应碎不想打车,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牵线木偶一样,沿着路边一直往前走。她不再流眼泪了,只是那双曾经熠熠生辉的眼睛此刻也没有一点光, 像是蒙尘一般空洞。 她走过一条人行道,看到路边上有一只被雨淋湿透的小狗, 浑身都瑟瑟发抖,它黑色的毛发受雨水重力的影响耷拉着, 圆而乌黑发亮的眼睛盯着走过去的应碎。 应碎停下了脚步, 在小狗面前蹲了下来。小狗怯生生地退后一步, 而又好像希冀着眼前的人能够给它一个躲雨的地方。 “你怎么也淋雨了?”应碎把手中的伞撑过去, 问它, “你也没有家吗?” 小狗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她。 “你想不想跟我回家?”应碎空着的手朝它伸过去。 小狗缩了一下头,又往后退一步。 应碎的眸眼垂了一下,轻声开口, “算了。我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 怎么照顾得好你。” 她把自己伞撑在地上, 给小狗一片遮雨的地方。 然后站了起来,离开。 过了一会, 陆京尧走到了小狗的边上,看着雨伞之下的用怯生生目光望着自己的它,又抬起眼看向走在雨中的应碎。 “你明明可以不淋雨, 为什么总是这么傻。”他哑着声开口,朝着即将消失在雨帘中的应碎问道。 陆京尧本来要走了, 但他踏出玫瑰园之后,又停下了脚步,不太放心,找了一个隐蔽些的地方等她出来,再一路跟她走到了这里。 陆京尧弯腰,拿起了伞,撑在小狗的头上,然后伸出他的大手,“我替姐姐照顾你好吗?” 他的手一直低着摊开,慢慢地等它的回应。 小狗还是害怕。 可过了一会以后,它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它脏兮兮的爪子,搭在陆京尧的指尖。它又看了一眼他,见他没有动作,才试探着朝他掌心伸去,不敢用力。 他低声浅浅一笑,“你是不是和她一样,很没有安全感?” “那还是我来吧。” 陆京尧一把抱住小狗,把它搂进怀里。 “以后我给你一个家。” 到家以后的应碎失神地坐在自己的沙发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脑子里回放,一直回放到她碰到路边的那只小狗。 她突然又站了起来,拿起家里面的一把伞,下楼,跑了下去。 往回跑。 她的脚踩在一个一个水塘里,溅起了水花。下雨天伴随着风,撑着的伞有阻力,她索性把伞收了起来。 继续跑。 她终于停在了刚刚小狗逗留的地方,细细喘着气。 伞没有了,小狗也不在了。 “所以,是有好心人把你抱走了吗。”应碎的唇往上弯了一下,“也好。” 旧光小酒馆是一家音乐酒吧。 岑野坐在应碎的对面,皱着眉看着她喝酒,“你到底怎么了,九点钟了还叫我出来喝酒,你不是都从良了吗?” 应碎看了岑野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喝着。 “高考没考好?”岑野问。 应碎摇了摇头。 “你跟陆京尧吵架了?”岑野又猜,能让应碎这样的,不是高考考砸了的话,恐怕天上地下也就只有一个陆京尧。 应碎终于开口,“不是。” 应碎撩起眼皮看岑野,和他抱怨,“你话怎么这么多?喝酒啊。” 岑野嗤笑了一声,“我哪敢啊,大小姐,你这喝酒的速度,我不清醒点看着你能行?” “没劲。” 岑野看着她一杯一杯喝,拿起手机,要给陆京尧发消息。 应碎似乎有所预料,“你要是敢给陆京尧说一个字,我就跟你绝交。” 岑野眯着狭长的眼,“这么严重?我没给他发,我就给云栀说一声。” “嘁。重色轻友。”应碎仰起头又灌了一口。 “你不也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岑野一边敷衍着对面应碎的话,一边给陆京尧发消息。 岑野:【你跟应碎怎么了,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做什么对不起应碎的事情,我第一个来找你。】 说完又补了一句:【不开玩笑。】 陆京尧的消息很快就发过来了:【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你们现在在哪里,我现在过来。】 【旧光小酒馆。】 岑野给陆京尧发了消息以后,又给他扔了一个定位。 陆京尧:【嗯。能不能把电话通一下?别告诉她。】 岑野:【?】 【你总得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陆京尧:【她不要我了。】 岑野:【???真的假的?】 陆京尧:【肯定是发生事情了,但我还没搞清楚,我把电话打给你,你开个静音,别让她发现,她说不定会告诉你些什么。】 岑野:【行吧。】 岑野抬起眼,把手机正面覆盖在桌面的同时,就看到应碎的眼前的酒杯空了几个。 “草,你他妈疯了,当水灌啊?” “别管我。” 应碎一杯又一杯地喝着,一开始不怎么说话。等到酒劲上来了,话也开始多了。 “岑野,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差劲?” 岑野刚想回她的话,她自己给自己接了话,“肯定是的。” 她吸了吸鼻子,手撑在桌子上,“你根本不知道,原来奶奶为了我做了那么那么多,我一开始还那么混蛋,总是给她惹祸。陆京尧也是,陆京尧也在背后做了好多,”应碎的手摆了摆,“他们都对我很好很好,可我觉得我对他们来说……” 应碎哽咽了一下,然后哑着声音,“就是一个累赘啊。” 她害得奶奶年纪大了还要花那么多钱为她隐瞒真相,之后又一直辛苦地照顾她。 她又差点因为自己的贪心,让陆京尧和一个家世不清白的人在一起,之前他还为了自己做了那么多他本来不必要做的事情。 “我就是一个累赘,”应碎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当初要是没有出生就好了。”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 “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了。” 岑野看着应碎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有点生气,“你他妈在说什么屁话?今天脑子进水了?” “岑野。” 应碎看向他,“你知道吗?” “我妈竟然做了六年多牢。” 她的声音带着醉意,又沾染浓浓的哭腔,“我好讨厌她,我真的好讨厌她。我以为我离开了她,我遇到了奶奶,我遇到了陆京尧,终于可以重新……重新我的生活了。” “我可以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可是为什么啊,我就是逃不掉她。” 岑野显然也惊了一下。她妈怎么去坐牢了? “你妈她不是出国了吗?” “没有。”应碎已经撑不住自己了,趴在桌上,“她昨天来问我要了十万块钱。然后走了。我跟她以后恩断义绝。” “我以后,就是一个人了。” 她的眼皮半阂着,眼泪蓄满了眼眶。 她又突然抬起手,手指指向岑野,就连醉了也不忘警告岑野,“你,不准告诉他,听到没有?” 岑野看了一眼手机,又瞥开,“知道了。” 所以不是她不要陆京尧了,是她不能要是吗。 原来爱情真的能让人生出胆怯。就连应碎这样的,也变得小心翼翼,只敢一个人舔舐伤口。 电话那端的陆京尧,听了应碎说的那些醉话,心都快要疼死了。 他心里面基本能猜到,祝采青十有八九是找过应碎了。而应碎的母亲出狱去找她,也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她今天一副用心打扮,不是为了和她好好出来玩,是在认真和他告别。 出租车停在小酒馆门口。 陆京尧跑进去,就看到喝得昏昏沉沉的应碎。她的脸颊泛着红,发丝微乱,趴在酒桌上闭着眼睛,显然是醉得不行。她已经换了一身短袖和短裤,只不过腿上的那些伤口都还没有处理。 而她脖子里,露出一段黑线,那是他送给她的玉坠。 陆京尧的目光晦暗又藏着满满的心疼,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按压揉捏,滋味不好受。 他责备地看了一眼岑野,“也不阻止一点。” 岑野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她都那么伤心了,你就不能允许让好好她醉一场?” 陆京尧的视线重新落回应碎的身上。 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一手勾着她的腿弯,一手搂着她的肩膀,把人轻松抱了起来。 应碎被这么抱着不太舒服,闭着眼自己在陆京尧的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头靠着他,一副很依赖他的样子。 她醉着,但是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让她可以很安心的气息。 应碎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抬头看向陆京尧。然后她笑了,笑容明艳灿烂,她伸出手,指尖描绘上陆京尧的下颚线,说着醉话,“咦,我怎么看到陆京尧。” “原来喝酒了这么好啊,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那我以后想你了,就喝点酒。” 陆京尧把应碎轻放在她家里的沙发,然后去看她腿上的伤口。 玫瑰的刺很尖利,在她腿上划了好多的伤口,有的结了血痂。他表情凝着,低着声,“真搞不懂你,一个玉坠而已,值得你这样吗。” 他找到了她家的药箱,抿着唇一点一点给她的伤口擦药,没有错过任何一个一个细小的伤口。 处理好以后,陆京尧坐在她边上,沉着目光静静看着她。 “所以,遂遂,你没有不要我是吗?” 应碎只是皱着眉嘤咛了一声,自然不会回答他的话。 她好像在做梦,嘴里面含糊其辞,在说着些什么。 陆京尧凑过去,耳朵附在她嘴边听她的说话 “陆京尧,可是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啊。” “陆京尧,你能不能等我几年,我再努努力,说不定可以和你般配一点,到时候我就……再去找你。” “陆京尧,陆京尧,别喜欢别人好不好,求你了。” 陆京尧看着应碎的脸,一滴眼泪从她的眼尾淌出。他知道她在说醉话,在说一些只敢在梦里才会说的话,如果放到现实,她依旧会一副决绝冷淡的模样,恐怕也不会找他。 但他现在愿意相信她的醉话。 他大拇指指腹擦去她的眼泪,“行,我不喜欢别人。我等等你,等你有底气了,我再出现好不好?” “但是到那个时候,我就不会再给你松手的机会了。我绑也要把你绑在身边。” 他擦完眼泪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扣着她的脑袋,然后他俯下身,在她柔软的嘴唇上虔诚落下一吻,一触即离。 他离她很近,垂着眉眼,低哑着声开口,“我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不算吧,应碎。” “我亲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公平起见,以后让你亲回来好不好。”他的目光炙热,灼灼的,而又无比隐忍,“我会信守承诺,你也不准忘了来找我。” 早上十点多钟,天色早已大亮。 应碎醒了过来。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疼到炸裂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头,然后掀开被子,下了床,光脚踩在地上。她目光一瞥,发现自己腿上的伤口都涂了药膏。应碎用力回忆,但是发现到了后面自己喝断片了,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 总不能是她自己擦的,难道是岑野? 应碎打开房门,就见到岑野抱着胸躺在自家的沙发上躺着睡觉,桌上还放着一瓶矿泉水和醒酒药。 听到动静,岑野睁开眼,“呦,你可算是醒了?” “你在我家守了一夜?” “不然呢?”岑野没好气地回答,“不然你还希望是谁,昨天喝得跟什么一样,我费了好大的劲把你扛上来的,重死了。” 应碎扯了扯嘴唇。她看着桌上的东西,指了指“这不会也是你准备的吧?” 岑野怎么可能那么细心。 就在这时,大门被打开,云栀拎着几份早餐走进来,“你醒啦遂遂。” “我听说你喝酒了,就早点过来看看你,刚刚出去买了早餐,你吃点,吃了以后再吃粒我准备的醒酒药。” “还有你腿上的伤,我都给你擦过药膏了,还好伤口都不深,你在哪里弄的,这么不小心。” 岑野坐了起来,“当然是她准备的,我才不会像云栀一样那么细心呢。” 岑野和云栀默契对视了一眼。 应碎努力笑了笑,然后回答,“谢谢你们。” 第49章 时间一晃六年半。 早上九点。 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西装的陈柃亦拿着一份早餐走进柃风科技, 进了公司以后径直朝着应碎的办公室走去。 他推开透明玻璃门,把早餐放在应碎的桌上,然后靠着桌沿看向她, “不要命了,又通宵?” 应碎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身材凸显,鼻梁上的一副银框眼镜让她显得更加专业, 也不近人情。敲完代码,看着电脑上的程序运行起来, 应碎单手把眼镜摘下,揉了揉眉心, 然后不客气地拿起陈柃亦放在桌上的豆浆, 喝了一口, “这不是早点弄好了更安心嘛。” “也就是你, 能这么跟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了。”陈柃亦双手插在兜里, “这个软件开发项目和那些正常的项目比起来,赚的只有五分之一不到,你还这么卖力。” 应碎抬起头瞥了一下陈柃亦, “这个软件程序一旦开发成功, 和警方联网以后可以提高寻找丢失人口和搜查罪犯的效率, 给你这科技公司赚足了好名声,不比别的更值得?” “那倒也是。”陈柃亦勾唇淡笑着, “不过我这公司,你不也技术入股了,别分这么清嘛。” 应碎又喝了几口豆浆, 没有动边上的早餐,“行了, 别在这和我贫了,早餐就不吃了,你吃吧。今天我休息,我要回去补觉了。剩下的一些程序整合我交给李哥了,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就好。” “你熬了一晚上,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吧,现在外面在下大雪。你可别路上出什么事了,损失一员大将我不得亏死。” 应碎捞起边上的黑色大衣,穿在自己的身上,“不用。还有,别咒我行不行。” 应碎踩着利落的脚步往公司外走,路过两个实习生,恭敬地喊了她一声“应姐。” 应碎朝着他们点了点头。 等到她走了以后,其中一个实习生问另外一个人,“感觉应姐年纪也不大啊,为什么能单独享有一个办公室,比一些年纪大她不少的人待遇都好。” 另外一个人凑到那个实习生耳边,“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应姐是谁应碎,两年半之前从宜北大学计算机本科毕业,是我们老板的学妹,一毕业就被老板三请四请地请过来的,还是技术入股。” “是学妹所以待遇就好了?” “想多了。你听我说,你不是我们学校的,不知道她的事。应姐绝对是神一般的存在,她是以高考710分进的宜北计算机专业,这分数在当年是可以去华京读计算机的。但是她来了宜北大学,不知道斩获多少计算机赛事的第一名,当年有句话怎么说的,国内万年老二的宜北计算机咸鱼要翻身了。她的水平比那些研究生甚至博士毕业的都好。” “这么强?我还以为计算机都是男生会更好一点呢。” “肤浅!” “应姐的存在就是颠覆大家的认知的。我们这些学弟学妹那可都是期末考试前要拜她的照片的。” “不过据说,应姐在读大学的时候只有学习,进了公司以后也跟工作狂一样。”实习生摇了摇头,“反正我是做不到,所以说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也不行。不过应姐长这么好看,这么高冷不好接近的气质,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她搞软件开发。” “嘿,可不是,当时她刚进学校,还被很多人当花瓶呢,大家也不信她能写好程序。” “果然还是得实力说话。” 应碎从电梯出来,站在高高的商务大楼门口。 天空白蒙蒙一片,落着鹅毛大雪,目之所及都被覆盖了厚厚的白雪。应碎伸出手,掌心摊开向上,看着雪落在掌心,片刻又被掌心的温度融化。 下雪了。 她突然想起,那年陆京尧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楼下,说要和她一起跨年。他们聊到十二岁宜北的暴雪,这一晃多少年了,宜北又下大雪了。 只不过她并没有能够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应碎敛下眼皮,垂落自己的手,任由手心的水珠沿着中指滑落。 她踩进雪中,朝着自己的车位走去。 白色奥迪停在车流之中。前面的车已经半个小时都没有动了,进不得,退不得的,好多人都下车张望,探着前面的路况。 应碎听着车里面的广播放着,由于路面积雪过多,多地道路无法通行,施工人员正在清理道路。 应碎浅浅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宜北多少年没有下雪了,这每次一下就是一场大的,打得人措手不及。 车里面开着暖气,应碎本来就熬了一夜,实在觉得闷得慌。她见道路仍旧没有要动的迹象,索性也打开车门,下了车。 她靠在自己的车边,拿出口袋里的烟和精致小巧的金属打火机,拢着手点了一根烟,夹在指尖抽着。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肩头。 星火明灭,她的姿态熟练,比年少时更能透出一种吸引人的气质,清冷而魅惑。 烟抽得差不多了,她转身,动作却是一下子愣住。 斜前方,黑色迈巴赫的边上,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个娇小玲珑的女人。 男人的背影挺拔落拓,身姿卓越,穿着深咖色的大衣,露出的下颚线也更加锋利,透着区别于少年的硬气和沉肃收敛。 应碎怔怔地盯着陆京尧的背影。 她平静毫无波澜的面容依旧,不过就是眼眶霎一下地泛了红。她好像听到了风声以外的另一种声音是她猛烈搏动的心跳声,是她多年未曾感知过的、鲜活震耳的心跳声。 风雪不近人情,依旧于萧萧中自顾自落着。 她的视线缓缓从陆京尧身上落到了边上的女人。 旁边的女人看上去很苗条,相貌精致,正叽叽喳喳地和陆京尧说着什么,还在他面前做着手势,陆京尧耐心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依稀可见他弯唇散漫笑着。 两个人的距离挨得近,看上去举止亲昵。 沾着落雪的眼睫微眨,应碎也渐渐感受到风雪的寒凉从五指蔓延,冷却心跳带来的温热。 陆京尧突然转身了,他一抬眼,就对上应碎的目光。 不过陆京尧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转头继续和身边的女人说话,接着他打开后座车门,等她进去以后,他也进去,关上了车门。 烟烧到了尾端,手被烫到。应碎却好像感觉不到一样。只有心脏有感觉,是细密不断锥心的感觉。她麻痹了六年的情绪,像是死灰复燃一样,一瞬间便在她的心头燃起大火,烧得不留余地,灰烬漫天。 他刚刚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冷淡,陌生。 应碎收回了视线,突然低声笑了笑。 竟然真的,下雪时遇到他。只不过在他身边的人,并不是自己。 可是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有什么好委屈的,又凭什么感到委屈。 挺好的,那个女生看着和他也挺般配的。 她拉开车门,上了车。 陆京尧上了车以后,神情微凝。 没想到提前见到应碎了。 她好像比去年春节看到的更瘦了,面色也不太好,精致姣好的五官透着苍白憔悴。 一旁的祝与鸢还在不停吐槽,“我真是服了,我爸他脑子进水了,让我去和陈家的儿子相亲,据我爸说我跟他也就穿着尿不湿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哥,你就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嘛,帮我推掉这个相亲呗!” 祝与鸢见陆京尧在走神,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啊?” 陆京尧觑了她一眼,“陈柃亦不是挺好的,人长得帅,还自己出来创业,至今没有谈过女朋友,说不定你们很合适呢?” 祝与鸢不可置信地看着陆京尧,“你跟谁一条战线的?还有,你对那个陈什么亦的怎么那么了解。” 陆京尧一副理所当然,“我堂妹要相亲的人,我自然也要稍微把把关。” “滚吧你!我信你的鬼话。” “女孩子家家的,别爆粗话。” “切。回去我就和姑妈撺掇,让你也去相亲。” “你要是敢的话,我就把你在国外不好好读书的事情抖出来。” 祝与鸢:“……” 行,你狠。 应碎开车回到自己的家已经是早上十点半了。 西街离她工作的地方有点远,她就在公司附近买了一套房。她本科大三大四就在给人做程序,加上正式工作之后技术入股,做软件开发挣得多,也攒够了买房的首付。 别人都羡慕她,才本科毕业两年多已经有房有车,完全就是老天赏饭吃,但是没有人知道她背后吃的苦和她抽屉里面的保健品和安眠药。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拼,意义在哪,她也不知道。但就是下意识地和机器一样不停往前。 可以前不知道这么努力有什么意义,现在……见到陆京尧以后就更不知道了。 应碎洗完澡以后,拉上了家里面的窗帘,躺在了床上。 但是她一点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刚刚陆京尧出现的画面,郎才女貌……像是在她脑海里定住了一样挥之不去。 应碎强迫自己入睡,翻来覆去等到又是一个小时以后,她终于睡着了。 梦里面,陆京尧一身西服,手挽着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女人穿着圣洁的白色婚纱,一脸笑意地看着陆京尧,两个人一起走向婚礼舞台的中央。 所有的灯光都灭了下去,独独照着他们的那盏,明亮夺目。然后在灯光下,陆京尧掀开女人的面纱,低下了头,吻上了她。 在梦里,应碎看不清女人的模样,但是却能清晰地看清陆京尧。他目光中盛满的爱意,眉目间掩藏不住的柔情。 他吻上那个女人的那一刻,应碎猛然惊醒。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等到意识回笼,才惊觉是梦。 应碎坐了起来,拿起床头柜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她这几年的作息一向不规律,有时候白天当黑夜,黑夜当白天的。 她的头向后仰,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翼在眼下覆上一层灰色。 应碎啊,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估计他都忘了你是谁了。 几年之间,当时的旧光小酒馆已经把边上的一家餐馆的地租下来扩成了一家大的酒吧。 应碎坐在高脚凳上,在吧台喝着酒。舞台上,有驻唱在唱着歌,陈词滥调无非是一些情情爱爱,虚无而又让人割舍不下的东西。 应碎一边喝着,一边看着驻唱。 一杯接着一杯。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应碎了,不会轻易喝醉,也不会在喝醉之后说很多很多的话,吐露自己很多很多的心事。 所有情绪,都藏在浓烈的酒味和无限的沉默之中。 远处的陆京尧坐在一个灯光暗淡的卡座中,盯着她,目光像是蛰伏在深夜中的野兽,盯着自己垂涎已久的猎物一样。 周围有穿着艳丽的女人做到他的对面搭讪,说了很多的话,陆京尧一眼都没给,只是盯着应碎看,嘴里道了一句,“我已有未婚妻。” 应碎觉得自己有了一些醉意,给云栀打了一个电话,“阿栀,你有没有空,可不可以来旧光接我。” 云栀听着应碎话里面的醉意,立马答应。 应碎挂了电话,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加密相册,看着里面为数不多的和陆京尧的照片,有音乐房他弹琴而她望着他的,有她偷拍他在厨房做饭的,也有那张他举着手机和她的自拍。 她看着照片,回忆起过去的时光。 终究是留不住的时光。 她长按照片,又点了全选,再按下删除。 加密相册一下子空了。连同她那颗心,也一下子空荡荡的。 她放下手机,指着面前的酒杯对调酒师说,“直接拿一整瓶。” 调酒师显然有些没想到面前这个相貌美丽的女人会有如此的要求,忍不住提醒,“小姐,这个酒酒劲很大。” “我知道。” 调酒师给应碎拿了酒。 应碎往杯子里面倒满了酒,然后往嘴里灌。等到喝空了,再倒,再喝。她的表情太平静,没有哭,也没有任何的话,像是所有事情都压抑在心里一样。 面容上看不出一悲点伤,却又好像处处是悲伤。 好几杯下去,应碎终于撑不住了。 她趴在桌上,吸了吸鼻子,只觉得眼皮沉重,缓缓阂上。 阿栀……应该快到了吧。 陆京尧从卡座上站了起来,表情有些不悦,朝着她走过去。 她倒是长本事了,以前喝酒还知道叫个人陪着,现在一个人也在外面喝成这样。 第50章 陆京尧走到了应碎的边上。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挑起应碎垂落在脸颊前的碎发, 温柔而又克制。可是他的目光又太过凌厉,眼波颤着压抑不住的流光。 “遂遂,我等够了。” 他紧紧盯着她, 压着声说了这么一句话。在灯红酒绿中,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陆京尧结了她的账单,小票上显示了她喝的酒所起的名missing lover。他看了一眼,把小票撕掉, 然后一把抱起应碎,朝着酒吧外面走。 应碎好像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那个她眷恋而难忘的气息。于酒吧声色嘈杂之间,她潜意识终于有所松懈, 脱口而出, 低语了一句, “陆京尧, 我真的好想你。” 陆京尧低着眉眼看怀里的人, 周围的声音好像一下子被屏蔽掉了,只剩下她靠在自己怀里,醉意中说的这句话, 震荡在他的胸腔。 这是她压抑了一天以后, 唯一袒露的一句心声。 被他听到。 陆京尧本来因为应碎对自己喝酒不太负责的行为而一直冷着的眉眼有所缓和, 深黑晦暗的眼瞳乍起笑意。 这六年他又何尝好过,不过凭着反复回味她醉酒后吐露的真心话撑着, 相信她不会忘掉自己。 好在他赌赢了,他的遂遂,也没有忘记他, 他一切的等待都变得无比值得。 云栀匆匆赶来,就撞见了陆京尧抱着应碎出来, 她整个人都一惊。 “陆京尧?你回来了?” 陆京尧在华京读的华京大学,之后一直呆在那,掌管陆家在华京的分公司。他进入公司以后,和云家有所合作,所以云栀才知道一些陆京尧的情况。云栀总觉得他能和云家合作是因为应碎的缘故,但是她又不好明问。 这几年他们之间联系不多,只是每次过年的时候,他都会来问她一句应碎在哪里过年,年年如此。 “嗯,回来了。”陆京尧朝着云栀点头示意。 云栀看着陆京尧怀的应碎,“她……我来接她,你把她交给我吧。” 陆京尧站定在原地,没有动作。再接着,他瞥了一眼应碎,又撩起眼问云栀,“你确定抱得动这么个酒鬼?” 云栀:“……” “那能不能麻烦你把她抱到我的车上,我送她回家。” “她要是不醒的话你抱她上楼?”陆京尧继续问。 云栀眼皮跳了一下,“那你跟我们一起,然后抱她上楼?” 陆京尧略微沉思,开口,“她家在哪里?” “今禾园。” “哦,那好像和我不太顺路。”陆京尧不带一丝犹豫地回答。 云栀这下有点看不懂陆京尧的意思了。 “直接把她带我家去吧,我家有客房。”陆京尧看着前面的路,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不行!她喝醉了,你们两个人孤男寡女的,我不放心。”云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同时也在心里暗骂,合着这个老狐狸说这么多话是在这等着她呢。 陆京尧却不为所动,抬脚往外继续走,“你放心,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云栀跟上他,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问他,“陆京尧,你到底为什么要让她到你那去?” 走出酒吧,冷风迎面而来。云栀在风声伴随下听到陆京尧无奈而又藏着浓烈情绪的话,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又字字认真,“因为我也想她了。” 陆京尧把人放在主卧的床上,替应碎掖好被子,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轻声走出去,关好门。 云栀站在陆京尧家里的阳台上,环着胸看着窗外。什么不顺路,他的小区和今禾园就最后一条路一个左拐一个右拐的事。 陆京尧走到了云栀的边上。 云栀没好气看了一眼陆京尧,“所以说,你这次是打算把她追回来了是吗?” 当年云栀替陆京尧隐瞒了他帮她擦药的事情,后来才从应碎那知道他们那些事情的前因后果。心疼是心疼,但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她也不好多插手。 陆京尧坦然承认,“嗯。” 不仅是追回来。这一次,要让她永远都不放手。 “可她的心结一直都在,她妈妈……那些事实也一直存在。你们家能接受吗?” 陆京尧的眼皮微敛着,“所以我在此之前一直没来找过她。” “而且,现在的她,已经足够好了不是吗。我……也等不及了。” “更何况,我和应碎的事情,从来不需要我家人接不接受。只要她有了底气,肯走向我一步,我就会义无反顾跑向她。” “那你怎么确定她还和当年一样喜欢你吗?”云栀自然知道应碎没有放下过陆京尧,但是陆京尧这几年不在应碎的身边,又是怎么能确认应碎对他的感情还依旧。 “因为她是应碎。” 应碎对一个人的喜欢,不会轻易改变。 云栀这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陆京尧和应碎会互相吸引了。两个人在别人眼里都是让人捉摸不清的人,却能互相摸清彼此的内心,又或者说,相互把真心捧给对方。 “所以云栀,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陆京尧看向云栀,态度诚恳。 云栀反问陆京尧,“我为什么要帮你?陆京尧,应碎是一个独立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和顾虑,如果我帮你对她来说是一种僭越,我不是在害她吗?” 陆京尧沉默了几秒,不答反问,“遂遂这几年过得好吗?” 云栀一怔。 过得好吗? 当然不好。 读书那几年跟个疯子一样不停地学习,这几年工作也几乎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完全没有一个正常的作息。 除此之外的,她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喝酒。 应碎看上去清醒向上,实则内里消极颓丧。 陆京尧的这一问,让云栀明白了他重新出现的意义。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就只有陆京尧能让应碎重新真正地活着。 云栀还是妥协了。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可不能欺负她,尤其是……不能趁人之危。” 陆京尧从嗓间发出了淡笑,“你觉得,我舍得吗?” “我等了她六年多了,好不容易能走近她,又怎么舍得欺负她。” 等云栀离开以后,陆京尧重新打开了主卧的门,他没开灯,安静地走过去,坐在床边上。 应碎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她的眉心拧着。 陆京尧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替她抚平眉心的皱。 “遂遂。” 他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陆京尧觉得自己想说很多的话,但是好像又无从说起,他一瞬不瞬盯着她看。如果目光有温度,那周围的空气恐怕都已经滚烫。 后来主卧一夜无声。 一人难得睡眠安心深沉,另一个人则是清醒地看着熟睡的人,不知疲倦,满心餍足。 应碎第二天醒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 她前几天赶了两个通宵,昨天白天的那一觉睡得并不好,倒是晚上这一觉睡得好,又沉又安心。只不过这一觉醒来,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心里面马上咯噔了一下。 她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这不是她家,也不是云栀家,看着倒像是一个男生的家。 应碎马上掀开被子,看向自己身上。紧绷了一下的神经这才有所松懈。还好衣服都在。 应碎下了床,打开门,往外走,就见到陆京尧坐在餐厅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 见到应碎出来,他也不意外,只是闲散地掀起眼皮,语气淡淡的,“醒了?” 应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桃花眼睁得大大的,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完全处于一种宕机状态。陆京尧怎么会在这。 “你……你怎么在这?”应碎问他。 陆京尧饶有意味地瞥了她一眼,“这是我家,我不能在这?” 应碎:“……” “那我怎么在这?” “你昨天喝醉了,我正好在那家酒吧,看到有个肥头大耳的油腻男人在你身边,实在是看不下去,就好心把你带回来了。” 陆京尧和云栀抢着把人带回来,一是因为他想多看看她,还有一个原因是,以此为戒告诉她,一个人出门在外喝醉有多危险。 “应碎,胆子挺大。一个人在外面,喝那么多酒。要是我不没看到,你想过后果吗?”陆京尧明明语气很平淡,其中的震慑感却不言而喻。 应碎一想到他说的油腻男人,心里面就有点犯恶心。 但她还是忍不住反驳,“我叫云栀来接我了。” “嗯,你是叫了。只不过就是人还没到,我先看到的是你醉得不省人事。” “……”好吧,她理亏。 “她给你打电话了,我接的。昨天晚上路上堵车,她来晚了。后来我看你在我这睡得跟猪一样,我就让她别过来了。毕竟是同学,我也不至于对你做什么。” 同学。 应碎垂着的指尖蜷了蜷。 他没忘记她,但是她在他的心里,也就只能是同学了。 “谢谢你。昨天麻烦你了,我先回去了。” “我早餐做多了,过来吃点再走吧。” “不用。”应碎说着就要往门外走,拒绝地干脆,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应碎。”陆京尧叫她的名字。 应碎定在原地,就听到他的话,“你现在胆子这么小了吗,和我一起吃个早餐都不敢?” 应碎长长的睫翼颤了一下。 不是不敢一起吃早餐,是不敢和他呆久了,不敢听到他的声音,不敢多看他,生怕被自己埋藏在心里的贪念又起,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她对他的感情。 “随便你怎么想。”应碎的声音轻而淡,透着一种疏离。 她走向玄关,见到玄关处的一双粉色拖鞋。心像被绞了一下,浑身的血液凝固,让她的动作变得僵硬。 她打开门,又关上。隔开了两个人的世界。 陆京尧看着被关上的门,目光冷冽。 他看着桌子对面放的早餐。 她恐怕全然没有主意,他做的都是她以前最喜欢吃的东西。 第51章 应碎关上门以后, 握着门把的手用力收紧了一下,又松开。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不再多有逗留, 迈着自己的步子离开。 等到应碎走到小区门口,看到眼前熟悉的路,才发现陆京尧现在住的这个小区南华庭和自己那个只隔着一条马路。 算了,这又有什么的呢。一个小区的人尚且难碰到, 更何况是住在两个小区了。 应碎收回自己的目光,回到了自己的家, 洗漱一番,就去了公司。 手头的项目赶完了, 工作不是特别多。应碎去了陈柃亦的办公室。 陈柃亦刚打完电话, 有点不太爽地把手机扔在了桌上。 应碎拉开他对面的椅子, 随意地坐了下来, “怎么了, 谁惹你了?这么没有眼力劲,让我们陈总生气。” 陈柃亦没好气地回答应碎,“我妈呗, 让我去相亲。说我一把年纪了, 再不谈恋爱就成了老光棍了。” 应碎勾着笑, 带着点揶揄调笑的意味,“呦, 终究还是逃不掉家里面的安排啊。” 陈柃亦用指尖点了点桌子,“你这是拿老板开玩笑呢?” “不敢。”应碎扬了扬眉。 “我看你敢得很,”陈柃亦看着应碎, 仔细端详了一下,问她, “你这觉补得不错啊,看上去气色好很多。” 应碎眨了一下眼睛,视线瞥向别处,“是吗?我觉得我和平时差不多。” 陈柃亦摇了摇头,“不一样,我感觉你今天精神气不错。” 应碎当然知道自己精神气不错,因为昨天晚上她难得睡得特别踏实。但她总不能告诉陈柃亦说,哦,她昨天是在她以前喜欢的男生家里睡的吧。 “精神气不错呢,你就给我再派点活。之前有一家找我们做软件优化的公司,接了吧。” “你不是看不上吗?” “我闲得慌,不行吗?” “我们现在手头的三个大项目还需要集成测试,你要是闲的话可以去盯盯测试。” “可以。这不妨碍我接新的项目,我可以同时进行。” 陈柃亦眉头皱着,坐直了身体,十指交叉,胳膊抵在桌上,声音不复平时那般,而是带着点认真劝告的意味,“应碎,你不能总是这么高强度工作。” 应碎不以为然,“软件优化而已。” “不行。”陈柃亦拒绝,“就算是接,我也不会交到你们组的。你这样跟个工作狂一样,你手下的人都一直绷着弦。” “我不需要他们加班,我一个人可以搞定所有。陈柃亦,你花钱请我来不是养闲人的。” 陈柃亦哼笑了一声,“怎么有一种我是员工你是老板的感觉了?应碎,我花钱请你确实不是为了养闲人。但前提是我要让你可持续发展。” “我有数。” “我也有数。” 两个人僵持着对视了几秒。陈柃亦换来了应碎的一个白眼。 陈柃亦无语地扯了扯嘴角,他往椅背一靠,“我真搞不明白你这么拼干什么。” “我也搞不明白。” 应碎轻声回了一句,见陈柃亦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站了起来,打算离开他的办公室。 她走了没两步,陈柃亦叫住她,“应碎,你不是想找点事做嘛?你周日有没有空,来公司加个班。” 应碎回头,一脸狐疑地看着他,“要干嘛?” 陈柃亦弯着唇笑,笑得让人捉摸不清表情里的意思,“工作啊。” 周日。 陈柃亦开车,应碎一脸不情愿地坐在副驾驶上。 “所以你说的工作是给你搅合你那个相亲?” “对啊,这不比你坐在电脑上对着一堆代码不停地敲更有意思吗?”陈柃亦回答地理所当然。 应碎简直无语。 她觑了一眼陈柃亦,说话声音有点咬牙,“你到底是怎么把柃风做到现在这种规模的。” 陈柃亦打了右转向灯,“我这不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您这座大佛给请来了。” “嘁。”应碎轻哂。 “行了,不就是把你叫出来替我挡个箭牌吗,谁让我们应姐人美心善能力强。” “滚,别给我戴高帽。” 应碎和陈柃亦到了餐厅,这时候陈柃亦的相亲对象还没到。 里面的座位靠着墙。陈柃亦礼貌地摊开手,让应碎往里面那个座位坐。 应碎目光剐向陈柃亦,“我要坐外面。” “不行,你坐外面到时候要是想跑路怎么办,你难道忍心看你老板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尬聊吗?” “我在了不是更尬?” “你在了可以更早结束这场相亲。你信我,十分钟,我让对方吃不下饭就走。” “十分钟?” “嗯,就十分钟。” 陈柃亦推着应碎的肩膀往里面的位置坐,“我回去给你涨工资行了吧。” “谁稀罕。” 陈柃亦推着应碎往里面坐的同时,一男一女也朝着他们一桌的方向走过来。 祝与鸢撞了一下陆京尧的手臂,“什么情况,我爸说的不就是那一桌吗?” 陆京尧见到陈柃亦熟稔地将手搭在应碎的肩膀上,狭长的眸眼微眯。他的声音冷冷的,“还能有什么情况,和你相亲的那位和你想法一样。” 两个人朝着座位走过去。 陆京尧先祝与鸢一步,坐在了应碎的对面,而祝与鸢则是看了一眼陈柃亦,然后有些傲慢地坐在他的对面。 应碎没想到陆京尧也会在这里,她对上陆京尧的视线,见他目光直白地落在自己的脸上,心里面一缩。 狗陈柃亦,真他妈害人。 最先开口的是陈柃亦,“你是祝与鸢吧。” “是啊,我是祝与鸢,你的相亲对象。” 陈柃亦一副有所了解地点了点头,“哦” 他偏头看向祝与鸢身边神情难测的男人,“这位帅哥是?” 祝与鸢伸手挽住陆京尧,然后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笑得甜美,“实话和你说吧,这是我的男朋友陆京尧,我答应和你相亲呢,只是为了应付家里。” 应碎的目光像是被人用强力胶水黏在女生挽着陆京尧的地方,在桌下的指尖蜷起,再攥紧,指甲嵌入软肉。那天初见,他身边的女生,不就是她吗。 她的神情太过平静,可就是这样越平静,陆京尧才知道她越反常。可他内心却也在卑劣地窃喜,她对他的在意于陆京尧而言何尝不是这苦苦六年等待的一点甜头。 陈柃亦“嘶”了一声,“那还真是巧了,其实我也有女朋友了。” 他伸出手,搭在应碎的肩膀上,勾唇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我的直系学妹,我跟她在大学谈了四年。她可厉害了,我们公司的顶梁柱,多少猎头想抢都抢不到的全栈工程师。” 陈柃亦夸起人来不打马虎眼,却没有注意到对面的陆京尧盯着他搭在应碎肩膀上的手,那眼神像是要把他剁了一样。 陆京尧不动声色地从祝与鸢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然后他带着一丝戏谑的笑,看向陈柃亦,问他,“大学谈了四年?陈总这么厉害,大一就能收获美人芳心了?” 应碎只觉得太阳穴一跳,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陈柃亦完全不知道陆京尧和应碎以前的那段纠葛,“美人难追,我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陆京尧听了以后未再作出评价,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应碎。 这边祝与鸢也不甘落后,开始介绍起陆京尧。 陆京尧有点无奈地看了一眼祝与鸢,但是也没阻止她。而这种无奈,在应碎看来就是男朋友对女朋友的宠溺。 应碎在祝与鸢喋喋不休介绍的时候,打断了她,“抱歉,我要去下洗手间。” 陈柃亦朝着她做了一个细微的眼色。 应碎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可能是被陆京尧和他的女朋友刺激到了,对着陈柃亦开口,“阿亦,让我出去一下嘛。” 阿亦? 陆京尧挑眉。 陈柃亦则是眼皮一跳。这带着点撒娇的语气真的还挺吓人的。 第52章 陈柃亦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给应碎让道。 应碎刚走出来,就被陈柃亦轻扣住手腕,不过尚未等他和应碎说话, 陆京尧就抢先一步开了口,看似是在开他们两个人的玩笑,“陈总和女朋友这么黏呢,上个洗手间之前还要腻歪一下。” 陈柃亦看了一眼陆京尧。 总觉得这句打趣的话听着怪怪的。 陈柃亦表面八风不动, 含笑回复陆京尧,“没办法, 女朋友太好,这不得黏紧一点。” 说完他看向应碎, “遂遂, 上完洗手间早点回。” 陆京尧在提到陈柃亦喊的这声“遂遂”以后, 撩起眼皮, 又看了一眼陈柃亦。 应碎知道陈柃亦的意思, 是在提醒她不要中途跑路,“知道了,马上回来。” 陈柃亦坐了下来, 对祝与鸢开口, “既然我们两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人了, 那不如就各自回去和家里面说一下彼此都觉得对方不太合适。” 祝与鸢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可以,我也是这么想的。” 陈柃亦见祝与鸢答应地爽快,心里面顺畅了很多, “行,那真是太好了。” 不过转念, 他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祝小姐,您男朋友这么优秀,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你已经有对象了呢?这样您也不需要出来再浪费这个时间相亲。” 祝与鸢一愣。刚刚只顾着一个劲地夸陆京尧了,说他是华京大公司老板,却忘了这个逻辑漏洞。 “那你呢,你女朋友也很优秀,而且你们谈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祝与鸢把问题抛回去。 陈柃亦毕竟是年纪大,有社会经验,回答地从容,“女朋友毕竟和我一个公司工作,不太方便公开,她怕影响工作。” 陆京尧从嗓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 扯淡。 他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拿到之后故意松了一下,水杯溢出水来,洒了一些在陆京尧的衣服上。 陈柃亦和祝与鸢往陆京尧这边看过来。 陆京尧倒是淡定,从边上抽了几张纸擦了一下,然后对二人开口,“不好意思,不小心把水洒了,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去到洗手间的路要经过一个拐道,只有几盏吊灯,灯光。 应碎在给陈柃亦发消息,说她有点事情,要先走了。结果消息还没发出去,在拐角就撞上了陆京尧,她下意识用手挡在身前,手上劲一松,这么一撞,手机也随之掉在了地上。 陆京尧把人扶住,手虚环住应碎。等到她站稳,应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和他空开距离。陆京尧自然不会错过应碎的小动作,他侧眸看向地上的手机,先应碎一步弯下腰,替她捡起手机。他看了一眼还没熄屏手机,目光停留在应碎和陈柃亦的聊天框以及那个还没有发出去的消息。 “和男朋友聊天都是工作?”陆京尧的这句陈述多少带着点讽刺的意味。 应碎看到陆京尧这么坦荡地看她的手机内容,又想到他和祝与鸢之间的亲密,语气不是特别好,伸手要拿回手机,“手机给我,谁让你偷看别人的隐私了?” 陆京尧拿着手机的手躲开了她,姿态散漫地倚靠在墙上,“应碎。大学谈了四年?” 他在重复陈柃亦的话。 “你管得着吗?”应碎的声音有点冲。 “不是不喜欢舔狗吗?我看他黏你黏得挺紧啊。当初忍我在身边一年就忍不下去了,怎么,这个就能接受了?” 陆京尧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逼问。 应碎的眼神一变。 当年她说的话,他还记得。也是 ,陆京尧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子,估计也就在她吃过瘪,怎么可能不记得。 应碎正声,“陆京尧,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说话多少有点难听。都这么多年了,就让那件事过去行吗。再说了,你现在有一个……”她的声音顿了一下,继续,“那么好的女朋友,就别和我计较了。” “那么好的……女朋友?”陆京尧觉得自己能被应碎给气死。 他往前走一步,身影将她一整个包裹笼罩,垂着眼睨她,自带一种让人感到心脏收紧的胁迫感,“应碎,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之间的事过得去。” “那你还想怎么样?”应碎抬头,那双桃花眼沾染湿意,“陆京尧,我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以后也会有各自的家庭。你要是觉得我以前对你说的话侮辱到了你,行,那我跟你道歉。” “陆京尧,对不起。” “这样可以了吗?”她的声音清晰落入他的耳。 陆京尧感觉到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字字句句都是不想与他多有瓜葛。 “不可以。”陆京尧回答得坚决。他如今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听她说什么以后会有各自的生活还有各自的家庭这种屁话的。 应碎偏过头,弯唇一笑,然后转过头看他,“那你还想要怎么样?” 陆京尧深邃的目光夹杂隐忍,“我要你的诚意。应碎,你的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 “还有,演戏要演全套,这半路跑走留你们老板可不好。”陆京尧拽起应碎的手,把手机放在她的手里。意思很明确,他看到了她给陈柃亦还没发出去的消息。 他的这个动作还是和从前一样,不过从前的陆京尧是在她心情不太好的时候,抓着她的手从口袋抓几根棒棒糖放在她手中。 有时候应碎坏心问他,“陆京尧,你给糖就给糖,每次都抓我的手,是不是想揩油?” 陆京尧也会顺着她的话回答,“是啊,这不是提前捞点小福利。” 其实是因为,他知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只会在嘴里说不要吃,但是他这样放到她的手里,她就没有拒绝的机会了。而吃到糖以后,应碎的心情就轻易能好。 陆京尧还时常调侃她,说她太好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动作敷衍轻蔑,或许还带着对她的气。 陆京尧给完手机以后就拐弯朝着洗手间去。 而这边,应碎则是看着自己的手机,独自愣怔。原来时过境迁的滋味这么不好受。 应碎把没给发送的消息发了过去,然后离开了餐厅。 她现在只想当个逃兵。 第二天早上,陈柃亦一把推开了应碎的门。 他带着点气地拉开应碎对面的椅子,在应碎的对面坐下。 应碎知道陈柃亦想要说些什么,她先他一步开口,“我昨天是真的有点事。” “哟,你倒是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要相亲的对象已经有男朋友了,这也就意味着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再留在那里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应碎一边敲着代码一边回答他的话。 陈柃亦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你可真行。” 他叹了一口气,“不过好在,后来她那个男朋友也走了。” 应碎敲键盘的手停了下来,“他也走了?” “对啊。” 应碎把敲错的一行代码删掉,神思却有些游离。按照陆京尧的性格,又怎么可能那么大度放自己的女朋友和一个要相亲的男生单独一起吃饭。 “他对你还挺放心。” 陈柃亦抬了抬下巴,“说什么呢,应碎,我好歹是你老板,别没大没小的。” “我是说他对你的人品放心,有什么问题吗?”应碎眉梢含笑,喝了一口咖啡。 陈柃亦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对了,马上会有一个大项目,商务正在和对方洽谈,你这几天把手头的工作清一下,到时候我会把任务交给你。到时候可就有你忙的了。” “好。”应碎确实需要做一些事情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工作就是一个很好的发泄口,但如果知道合作对象是陆京尧,她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 第53章 早上, 应碎正在和组内的新人沟通程序编写的问题。 “不会啊,我检查过了,程序没有问题。”正式入职公司不久的唐清头朝前探, 眼睛紧紧盯着他写的代码,眉头也皱着没有松下来过片刻。 被公司里的人称呼李哥的李铭转着自己坐的办公椅,一脸“神秘”地笑着,看着眼前的年轻小伙。 应碎站在身后, 双手抱胸,看了一眼唐清写的代码, 然后语气悠悠地给他指出来,“唐清, 基本的函数写错了。怎么进公司转正的, 这么简单的东西都能写错。” 唐清只觉得自己的皮肉都紧了几分, 赶快去找自己的函数。 应碎不动声色地弯着唇, 声音依旧装作严肃, “倒数第七行。” 唐清赶忙看向倒数第七行,然后气恼地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漏了一个符号!” 玻璃门被敲响,陈柃亦的助理推开门, “应姐, 陈总让你去301会议室。” 应碎点了点头, “行,我马上过来。” 说完, 她拍了拍唐清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离开了这间小会议室。 唐清看着应碎离开, 瘫坐下来,“李哥, 应姐的气场好强大。” 李哥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翘了个二郎腿,“那必须的,那可是我们的应姐啊。” “我感觉我头都快秃了。” 李哥嘿嘿一笑,“想多了,年轻人,你还早着呢。” 唐清又回头看李哥,问他,“你说应姐这么厉害,她会不会也每天都掉头发。” 李哥想了想,站了起来,学着应碎的样子拍了一下唐清的肩膀,“你觉得她会吗?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可能和走路一样简单。” “她可是天生为计算机而生的人呐。”李哥感叹了一声,吹着口哨,也出去了。 唐清又往下瘫了点,嘟囔着,“应姐头发这么茂密,怎么都不像掉头发的人。” 他一脸生无可恋,“也就是我这个蠢货了。” 应碎推开301会议的门,看向长会议桌的两行人。 一边是自己公司的,最中间坐着的是陈柃亦,他的左手边空了一个位置。 而对面,最中间坐着陆京尧。 陆京尧的姿态不似其他人那般正经,见应碎打开了门,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应碎的身上。 应碎对上陆京尧似笑非笑的目光,桃花眼微眯。怎么是他? 陈柃亦转头望向应碎,招手让她过来,“应碎,我们公司年轻出色的全栈工程师,精通各种高级编程语言,陆总您见过。” 应碎走到陈柃亦边上,刚拉开椅子想要坐下,却见陆京尧站了起来,摆出握手姿势,“请高兴再见到应小姐。” 应碎看向陆京尧伸出的手,余光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们两身上。这时候她也不好拂了陆京尧的面子,只好伸出右手同他相握。 “陆总,也很荣幸再见到你。” 和陆京尧一同来的几位是公司的高层,虽然和陆京尧共事时间不长,但早就听说过他在华京分公司大刀阔斧的执行力,现在又是直接在总公司接替陆君逢的位置,谁能不知道陆京尧的地位。 能让他主动伸手相迎的人,肯定不简单。 陆京尧的掌心干燥温热,不比她的手,冬天总是泛着凉意。 不过这份温热不是她可以贪恋的。 她刚想抽出手,陆京尧却当着所有人的面陡然说了一句话,“应小姐的手这么凉,应该多穿点才是。” 跟陆京尧一起来的几位都小幅度地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是他们高高在上的陆总会说出来的话。 陈柃亦也是有些惊讶,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流转。 这什么情况。 应碎眼皮一跳,露出她礼貌的假笑,“谢谢陆总关心。” 陆京尧这才好心似的松开了手。 两个人落座以后,在陆京尧边上的男人继续阐述他们关于需要开发的软件要求。 陈柃亦给应碎递了一份项目书,应碎一边看着内容,一边听对方的讲解。 “我们想要让用户能够快捷地通过这款软件完成对我们公司旗下的线上购物超市、家具采购、服装鞋饰的三合一购物并加入物流实时监管和送达时间预计,并且希望能有一套算法让用户通过输入的关键词精准地挑选其所需商品。总而言之,我们希望这个软件能给用户最大的便利,做到一个‘精’字和一个‘准’字。在之后,如果有可能的话,还希望贵公司能够和我们一起设计,完成对我公司旗下其他领域的线上通道一体化。” 在整个过程中,陆京尧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应碎。 陈柃亦这下也察觉到了陆京尧的不对劲。他心里面想的是,莫非上一次见面,这位陆总看上应碎了? 等到对方讲解完,应碎也差不多看完了资料,她抬起头,一下子撞上陆京尧的视线,他似乎并不想避讳,但是应碎还是下意识地偏开目光。 “这种类型的软件曲潇他们组做过类似的,可以交给他们组,正好他们组手头的项目也要结束了。”应碎合上项目书,转头看向陈柃亦。 原来这就是陈柃亦之前说的大项目,要是知道是陆京尧的,应碎之前才不会轻易答应。 陈柃亦看向应碎的目光带着点疑惑,之前她不是答应地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又不做了。奈何对方的人还在,他不好多问。 不等陈柃亦开口,陆京尧先说了话,“我们之所以愿意和贵公司合作,就是看中了应小姐的能力,上次陈总不是也夸应小姐很厉害,怎么现在还推脱了呢。” 陆京尧的话有激将法的意思,应碎听出来了。 “曲潇也是我们公司的特别优秀的软件开发工程师,他带的小组拿过很多国际大奖,陆总完全可以相信他的团队。” 应碎不吃这套激将法,淡定回复。 陈柃亦看着两个人一来一往,心里腹诽,到底谁才是柃风科技的老板。 不过他现在觉得这两人之间似乎不简单。行吧,有好戏看,他不说话。 陆京尧盯着应碎,沉默了几秒,直呼其名,“应碎,诚意呢?” 诚意。 那天他说,他要她的诚意。 应碎的呼吸一滞。 周围人的也是屏着气不敢说话,谁能想到陆京尧会直呼应碎的名字,语气也耐人寻味。 应碎敛下了眼眸。 如果答应他了,那之后肯定避不开和他多少有接触,而她只想和陆京尧之前撇得干干净净,不想有过多的瓜葛。 可他又像是特意冲她来的。 眼前西装革履的人似乎并不着急,等着她的答案。 而看戏的陈柃亦,也是八风不动,似乎要把选择权交到应碎的手上。 现场一片寂静。 应碎抬起眼,“行,我来接。” 就当是还了他从前对她的好,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陆京尧黝黑的眼瞳迸发出一丝欣然,但下一秒就被他藏匿而去。 陈柃亦也适时开口,“行,那真是太好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陆京尧勾着唇,“合作愉快。” “后续的合同拟定好后就可以签订,价格就按照之前谈的来。我相信应小姐会给我们带来一个满意的成品。” 他又转头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先回去,我和陈总还有应小姐还有事要谈。” 陈柃亦也让自己这边的人先离开。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陆京尧和坐在一起的陈柃亦和应碎。 陆京尧做的位置背靠着窗,光影衬托,他一身黑色西装,头发三七分,成熟矜贵,偏偏姿态又松弛,透着些散漫,矛盾感让他更加吸引人。 陈柃亦率先开口,说的无非是一些套路的话,“没想到祝小姐所说的在华京混得很好的大老板竟然是陆氏的一把手,陆总实在是厉害。”年纪轻轻就能掌舵陆氏,绝对有着超出常人的实力。 陆京尧礼貌回复,“谬赞。我不比陈总,脱离陈家,自己也能在科技领域混得风生水起。” “那还不是因为我们应大工程师比较厉害。不过陆总留我们还有什么事吗?” 陆京尧瞥了一眼应碎。 他低下头轻笑了一声,然后又抬头,“既然要合作了,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以防之后影响工作。你说对吧,应小姐。” 现在没有外人了,应碎也懒得装了,“有事快说,别拐弯抹角。” 陈柃亦微抬眉。应碎这么牛?他说话都要让三分,应碎这么直接? 陆京尧也不恼,依旧气定神闲,“之前和你相亲的祝小姐,其实是我的堂妹。她不想相亲,所以拿我当挡箭牌,这件事多有隐瞒,实在不好意思。” 陆京尧话是对陈柃亦说的,但是眼睛却还是盯着应碎看的。 应碎听到陆京尧的话,也没忍住撩起眼皮去看陆京尧,目光中带着惊讶。陆京尧很满意自己看到的。比起她的无动于衷,他更喜欢看到她所有可以被理解为“在意他”的行为。哪怕可能只是他单方面的认为。 “既然我已经拿出了诚意,陈总和应小姐的关系,也应该告知我实情吧。” 陈柃亦尬笑了一声,“这不巧了,应碎也是被我拉来当挡箭牌的。” “我知道。”陆京尧回答,语气透着愉悦。 陈柃亦扯了一下嘴角,既然知道,那还要问。 他还有一件事好奇,“陆总,你和我们应碎是以前认识吗?” “认识。” “不认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陈柃亦差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自然,说不认识的那个人是应碎。 陆京尧往后一靠,散漫开口,不复刚刚众人都在时的正经,语气轻佻,“行吧,既然应小姐觉得和我认识很丢人,那不认识就不认识。” 陆京尧这副有点欠的样子让应碎心里面窝火,这话说得……还不如不说呢。 “公司还有点事,我先走了。”陆京尧站了起来,朝着会议室门口走。 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顿了顿,转头看向脸上有点生闷气的应碎,“应碎,你上次丢了一只耳环在我家,有空来取。还有,微信记得加回来,号码没变。” 应碎:??!! 陈柃亦:!!!! 第54章 应碎深吸一口气, 呼了出来,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一脚踢开椅子, 也跟着出了门。留下陈柃亦一个人在会议室,好整以暇地看着合上的会议室门。 以陆京尧这样的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然心里面清楚,刚刚这句暧昧不清的话, 多半不是说给应碎听的,而是说给他听的。陈柃亦摇了摇头。 应碎大步跟上陆京尧, 喊住他,“陆京尧。” 陆京尧余光往后侧瞥了瞥, 才缓慢地停下了脚步。 应碎绕到他的正前方, 抬眼看他, “你为什么要找我们公司合作?” 边上走过两个同事, 带着好奇打量的眼光看向他们。 陆京尧没有回答, 而是睨了一眼走过的人,眼神里的意思是:你确定要在这里说吗? 楼道,声控灯照亮这个安静的角落。 陆京尧侧靠着墙, 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沉声开口, “我就这么见不得光,应小姐连带我到办公室喝杯茶都不乐意?” 应碎双手插在兜里, 笔直站立,胸前挂着工作牌,一头乌发披散在肩头, 容色冷俏,“办公室那边来往的人太多。” “这么说, 我还真的是见不得光了?” 应碎抿了抿唇,眉心微动,“……不是。” “陆京尧,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柃风科技?” “我来帮我堂妹看看她相亲的人怎么样,不行吗?怎么,你不会觉得我是特地来报复你吧?” 应碎在见到陆京尧的第一刻,脑子里确实闪过这样的想法,不过她很快就抹去了。毕竟他现在作为陆氏集团的一把手,根本没必要花宝贵的时间和自己多有周旋。 “没有。” 陆京尧哼笑了一声,“你这声没有,说得有点心虚。” “别放屁。” “应碎,还是老脾气。”陆京尧站直了身,抬脚朝着她走了一步,和她距离拉近。 应碎往后退了一步。 陆京尧视线落在她后退的脚步看着原本被他拉近的距离又被她蓦地拉开,他的眼底暗了一度。 “陆京尧,我不适合给你们公司做软件,我手上的其他工作还没有结束,可能时间上没办法把控,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应碎还想找个借口。 “我不着急。”陆京尧打断了她的话。 “应碎,你要时间,我可以给你。” 反正六年多都等来了,他又急什么呢。 见应碎听到自己的话以后微怔的表情,陆京尧的嘴角上扬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弧度,“反正呢,我看中的是你的能力。我想到我的同桌以后会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但是没想到她会那么优秀,能让你来做这个软件,我很放心。” 同桌。 我的同桌。 明明只是他顺口提出来的几个字,又或者是商场上用来拉进距离的常有客套,却还是让应碎的鼻子一酸,喉咙口像是哽住了一样。她脑海里一下子闪过曾经无数次,他喊她“同桌”的声音。 如今这道声音,真切地在六年多以后再响起,磁性和缓,有着一位叱咤商界上位者该有的从容沉静,也依旧透着曾经她最爱的少年风气,恣意慵懒的调。 “陆京尧,你不会怪我吗,当年……我是说,你抛出来的这个橄榄枝,是很多人都求之不得的,却偏偏给我们公司。” 陆京尧笑了一声,声音带着点自嘲的意味,“别人求之不得趋之若鹜的合作,你应碎不还是想敬而远之吗?” 应碎视线飘忽一下。 陆京尧问她,“还有什么要问的,快点问,我的时间很宝贵。” 应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没有开口,“没了。” “行吧。”陆京尧又看了她一眼,转身,打算离开。 应碎看着他板正挺拔的背影,有一股什么力量控住了她一样,让她的理智消弭,她脱口而出,声音清清楚楚地响彻整个楼道。 “陆京尧,祝小姐真的是你的堂妹吗?” 陆京尧不起波澜的面容终于泛起笑意。 “你是想问,我到底有没有谈恋爱吧?”他背对着她,把她最想问的问题给她复述出来。 陆京尧双手插在兜里,转身,走近她,然后低下头,几乎是贴着应碎的耳朵,声音轻慢,“拜应小姐所赐,那天对我说的话影响过大,至今未敢谈恋爱。” 他的声音被刻意压低,撞击她的耳膜。 应碎僵硬在原地。 那天她在玫瑰园说了好多好多难听的话,她好像有自我保护一样,说过的所有话都在时间的洗礼下变得模糊,被她压在心底,这六年她从来不敢再回想那天自己说出来的话。 可被他这么一提醒,她再度不可逃避地想起。 然而,应碎不知道陆京尧所说的不是应碎脑海里想的这些话。 陆京尧直起身,再度转身。 “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比那天在餐厅的那句更发自内心。那天的她只是为了快快逃避他,而今天,她是真的想和他说对不起。 陆京尧定在原地,声线变冷。 “你觉得我要的是你一句又一句的对不起吗?” “你放心,我会做好这个项目的。如果之后你们需要系统升级或者……” “为了补偿我?” 他又一次戳破她心里所想。 应碎哑声。 陆京尧闷声一笑,“应碎你个怂货。” 说完以后,他拉开安全门离开。 过了一会,应碎凝眉,“怂货?” 她好心提出来可以无偿给他工作,他竟然骂她怂货? 应碎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远远就看到陈柃亦坐在她的座位上,转着那把工作椅。 应碎推开门,没好气地对陈柃亦说,“你很闲吗,在我这转椅子?” “呦,这是在陆总那吃了什么气,撒我身上了还?”陈柃亦用笔敲了敲桌子,假装严肃,“应碎,我是你老板,尊重点行吗?” 应碎在陈柃亦的座位坐下,“行,您慢慢转。” 陈柃亦抬了抬下巴,“喂,和那位什么关系啊?” “员工私事,不予告知。” “现在是你要代表公司给他们做项目,我必须搞清楚,别到时候给我闯祸了。”陈柃亦正声,“还有啊,他说你的耳环落在他家了”陈柃亦的语调一转。 “停止你的想象,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就是以前是高中同桌而已。” 陈柃亦嗤了一声,“而已?”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吃饭,陆京尧对我那种态度了,都是拜你应碎所赐。” “还有,什么叫微信加回来,号码没变?这么大的信息量你跟我说没点什么,你怎么不直接和我说你跟他压根不认识呢?” 应碎沉默了一会。 “真没什么。就是毕业以后吵了一架,后来没联系了。” “行吧,你不想说拉倒。” 陈柃亦见问不出什么了,也不再强求。 夜里,应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今天和陆京尧在楼道里的对话。 所以他真的因为自己当年那些话,之后再也没有谈过对象吗?他这么好的人,身边喜欢他的人怎么可能少。 算了,等到这件事过去了,就不会再和他多有纠葛了。等到项目结束了,再劝劝他,不能因为年少时的阴影影响了他以后的幸福吧。 陆京尧,总该遇到一个对他特别好的人的。 这边的应碎失眠了,另一边的陆京尧还靠坐在沙发上,投影放的是一部经典的电影,但是他无心观赏,时不时地看向自己的手机。 为什么这么晚了,她还是没有把微信加过来。 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其实他来加也是可以的。只不过,他早就在“添加朋友”一栏输入过无数次她的手机号,每一次都显示的是“该用户不存在”。 有时候陆京尧觉得应碎真挺狠心的,号码说换就换,人说走就走。多少次他半夜醒来,恍然意识到应碎已经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他都觉得心悸。 其实他也可以问云栀问陈柃亦要她的微信。但是这次,他偏要她来加他回来。 凌晨三点,夜深人静,不知道是第几部电影在放映片尾曲。 陆京尧还是没有睡。明知道这个点他肯定等不到她了,可是他还是固执地在等。 突然手机传来了一声消息提示声。 陆京尧快速打开手机。 在安静的片尾曲中,他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碰撞着自己的胸腔,心跳声响逃逸流窜。 是一条添加联系人的消息。 他点开一看。 抿成一条线的嘴角弯出弧度,那双深邃好看的眼睛也迸出笑意。 你看,只要应碎给他一点点甜头,他就可以很开心。 他觉得自己可能着了应碎的魔。 他点击添加,给她备注了“遂遂”。 应碎没想到自己这么晚了还能收到陆京尧通过添加好友的消息。她反而有点像个做坏事被抓包的人一样,深夜不安好心。 陆京尧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应碎回复他:【?】 陆京尧:【这么晚了还没睡?】 应碎:【你不也是。】 陆京尧:【在忙工作。】 应碎:【哦,小心猝死。】 陆京尧:【能盼甲方点好吗?】 应碎其实是想和他说,别这么辛苦,但是她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立场去关心他。 她看到陆京尧回的消息,靠着床头,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微弯起的嘴角,把这句话撤回。 时间好像有神奇的魔法,多年前坐在一起聊天做题的两个人,在如今成了工作上的甲方乙方,她再也不能仗着他对自己的好耍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关心他。 上扬的嘴角变得苦涩。 陆京尧又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你还记得我的电话号码?】 应碎:【嗯,我的记忆力比较好。】 应碎看着自己给他的“陆总”的备注,想了想:【不过陆总您放心,等到工作完成以后,你要是看我不顺眼也可以再删了。】 陆京尧本来有点好的心情被她这么一句话打破。 他被她气笑了。 行,也就是应碎了。 第55章 应碎看着不再有消息过来的聊天界面, 放下了手机。过了一会,她又鬼使神差地把手机再次拿出来,点开了陆京尧的朋友圈。 不过就是寥寥几条。 每年跨年时候发的一句新年快乐, 以及偶尔发的一张小狗的照片。 应碎点开了小狗的照片。 一只黑色毛茸茸的小狗躺在软椅上眯着,阳光从一整面落地窗倾泻而下,陆京尧的一只手揉着它的额头,他的手还是那么好看, 五指修长,指甲修剪整齐, 干净圆润,骨节嶙峋。 配文是:把小崽子放老爷子家养几天。 真好看。 也不知道以后谁这么有幸能够牵起这双手。 还有啊, 他这样的人竟然养了一只小狗, 多少有点违和感。 应碎放大照片看向图片里的这只小狗, 有点眼熟, 但转念她就否认, 怎么可能眼熟呢。它的毛发乌黑干净,整个身材圆乎乎的,一看就是被陆京尧养得很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 应碎竟然觉得它慵懒眯着眼睛的样子竟然透着点和陆京尧一样的傲娇感觉。 它应该很幸福吧。 应碎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疯了, 竟然有点羡慕这只狗。 她自嘲着一笑,退出了他的朋友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陆京尧出现的频率有点高, 应碎今天晚上又梦到他了。不同于以往的是,以前她梦到的都是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有时候会梦到他朝着背离自己的方向越走越远, 任她怎么叫他都再也得不到他的回应,也有时候会梦到他看自己的眼神, 冷漠而讽刺。 但是这次不一样。 这次她梦到的是自己坠在悬崖边,抓着峭壁凸起的一小块岩石,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回头看到的厚雾笼罩的深渊,绝望蔓延自己的全身。 陆京尧不顾所有人的阻挠,朝着这片危险的绝境跑来。 陆京尧抓住了她。 他的腕骨被棱角分明的岩石磨出血口子,他的血液顺着他的手一路淌向她的手臂。 应碎从梦里惊醒。 安静的卧室只有空调风机微弱到可以忽略的声音,除此以外,便是她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是要跳出她的躯体一样。 应碎盯着天花板,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阵一阵的酸胀。 她感受到了自己心里面泛滥的两种情绪。 一种是失落感。在梦里的陆京尧能不顾一切地跑到危险的崖边来救她,可梦醒时分,她和他之间只能如两道相交的线,走向两条陌路是必然的结局。 另外一种是庆幸感。她永远都不希望陆京尧为了自己冒险,他温热的血液淌落她手臂所带来的后怕仍然清晰,所以她庆幸。 应碎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了窗边,她拉开了窗帘,看向外面。天色朦胧,只有天际隐隐露出白边。 困意泯灭在混乱的思绪中,重新拉上了窗帘,换衣服洗漱。 不行,要早点结束。她不能再和陆京尧有更多的交集了。 其实应碎的意志力很强,她可以像个发条一样不停地学习、不停地工作。但是应碎也很清楚,在有关陆京尧的任何事情上,她的意志力好像过于薄弱,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梦境,也无法控制自己那颗为他而狂跳的心脏。 无解的问题,唯有用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来割裂。 陈柃亦今天早上要开会,来得比较早。谁知道到公司的时候已经看到应碎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对着电脑敲键盘。 陈柃亦骂了一句,“疯了。” 他推开应碎办公室门,“应碎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这才几点啊?” 应碎手上的键盘没有停,“你手上的资料是不是没有给全?” “我说你有病,你问我资料是不是没有给全?”陈柃亦拉开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下,“为了情哥哥这么拼?” “什么情哥哥,不会说话就别说。”应碎停手,“我手上没有完整的客户群体资料,没有这些怎么确定框架?” “那你去问陆总啊。”陈柃亦勾着玩味的笑,“问我干嘛?” 应碎抿了抿唇,瞪了陈柃亦一眼,“你可以出去了。” 陈柃亦冷哼了一声,“不是,陆京尧好像不急吧,你至于这样吗?” 陈柃亦的公司比起其他公司来说比较人性化,通常员工不需要加班太多,上班时间也相对灵活,夜班也排得比较少。但是应碎比他这个当老板的都积极,他实在是不太理解。 “至于。陈总,等这个项目结束了,我想把年假请了。”应碎往身后靠,看向陈柃亦。 “请假干嘛?谈恋爱啊?” 应碎把桌上的一包纸砸向陈柃亦,“不谈恋爱,我跟陆京尧真的没可能。” “我说是和陆京尧谈恋爱了吗?”陈柃亦得逞一笑,把接住的纸巾放回她桌上。 应碎无语。 “行了,反正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呗,谁让你能力强呢。”陈柃亦又提醒她,“不过我跟你说,你别把自己身体搞垮了。” “知道。” “资料我等会让小齐问一下。” “好。” 陈柃亦的特助齐均中午给应碎带了一份饭过来,“应姐,陈总让我给你带份饭,他让我跟你说一下,剩余的一部分资料你需要自己和陆总对接。” “和陆总对接?有没有搞错,这种小事情也要他来处理?”应碎抬头皱眉问齐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齐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额……好像确实是这样的,是陆总在电话里亲口和陈总说的。” “行,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应碎看着桌上的外卖,毫无食欲。 陆京尧,他到底要干嘛。 应碎拿出手机,给陆京尧发消息:【还有一部分资料为什么我这边没有?资料不全我没办法做一个完整的框架。】 陆京尧很快就给她回了消息:【哦对,这部分原始资料比较重要,需要你到我们公司来,也只能在我们的公司内部的电脑上处理。】 应碎:【我可以签保密协议。】 陆京尧否决地很快:【不行。】 应碎:…… 应碎:【那你给我一个对接人,我到时候和对接人联系预约时间,让我部门的人过去。】 陆京尧:【不行,要你来,其他人都不行,我不放心。对接人也不用了,你直接和我对接。】 应碎:【?】 陆京尧:【我可以叫专人来接你。】 应碎:【不用。】 应碎有点恼地给他回了消息。 应碎放下手机,仰起头靠在自己的椅背。越想逃的越逃不掉。 她潦草地吃了几口午饭,和陈柃亦说了一下情况,下午就去了陆氏集团。反正也逃不掉,不如早点解决。 第56章 应碎站在高楼之下, 抬头看着高矗于宜北最繁华区域的这座大楼。这六年她都没有来过这里,甚至连出行偶尔要经过,附近的马路都要被她避开。 陆京尧的母亲当年来找她以后, 她来过一次。那天她学得很累,压抑的消极情绪有点收不住,她就放下了自己的笔,打车到了这里她想看看陆京尧母亲口中“宜北市中心的最高一座楼”是怎样的。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但是这座楼依旧是灯火通明。 当年觉得,确实很高, 高不可攀的那种。如今来看还是一样的想法。 只不过她不一样了。 应碎收回视线,踩着优雅的步伐往高楼中走。如果仅看她的模样和姿态, 谁又能想到她是做软件开发的呢。 她走向前台, 对前台的接待说, “你好, 我和你们陆总预约了。” “您贵姓?” “应。” “是应碎小姐吗?” “嗯。” 接待立刻站了起来, “您跟我来。” 应碎跟着接待刷了卡走过了八部面对面的电梯,走向最里面的一部电梯。 接待按了电梯,站在应碎的边上偷偷地瞄着应碎。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 能让陆总亲自关照要坐这步电梯啊。 气质一绝, 长相冷艳动人, 比很多明星都好看。 电梯到达一楼,接待按了电梯以后退后一步, “应小姐,陆总在办公室等你,您上了这层楼就到办公室了。” “好。” 电梯打开, 应碎走出去,踩在柔软昂贵的地毯上。一出电梯就是他的办公室。 陆京尧此时刚签完一份合同, 抬眼就看到应碎朝着自己的走过来。本来严肃的面容瞬间染上一份难以察觉的温柔,他站起来,朝着应碎走去。 应碎停在他的面前,“陆总。” 听到疏远生分的两个字,陆京尧怔了一下。 “现在没有人,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他盯着她看。 应碎回以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公事公办,称呼上对您也要尊重一些。” 陆京尧的表情冷了下来。她总是能这么轻易地牵扯住自己的情绪,只需要一句话,一个表情,偶尔让他看到希冀,也常常让他跌入谷底感到挫败。 “走吧,我带你去看资料。”陆京尧轻睨了她一眼,抬脚往前走,也不再等她。 应碎大步跟上。 陆京尧把应碎带到一间小办公室,空间和她在柃风科技的差不多大,但是光线更好,里面一张办公桌,放着三台电脑。 陆京尧拉开椅子,“坐。” 应碎看了一眼陆京尧,坐了下来。 “资料在哪台电脑?”应碎问他。 “中间那台。” 应碎打开了中间那台电脑,陆京尧跟她说,“第三排的系统软件,打开。” 应碎键盘移到第三排某一个上面,“这个?” “不是,第二个。” “哦。” 应碎双击打开了软件,“密码。” 陆京尧弯腰,一手撑着应碎坐的椅子把手,另一只手单手输入密码。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一下子包围她,应碎下意识地往边上退了一下。 陆京尧敛着眉眼看她。 察觉到陆京尧的视线,应碎快速地问,“接下来点哪个?” “第三个。”他沉缓开口。 应碎点进去以后又要再次输入密码,她直接对陆京尧说,“能不能你自己来操作?提高点效率。” “行吧。”陆京尧的回答透着散漫。 他输了密码,然后又从她面前伸手,握住了键盘。哦,键盘上面还有她的手。 干燥温热的大手覆盖她那双纤细白嫩的手的时候,应碎只觉得自己呼吸一下子要停了。她猛然睁大眼睛望向陆京尧。 眼前的人因动作,侧脸几乎就在她的面前,离她很近,夸张点来说她甚至能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应碎抽出自己的手。 陆京尧倒是淡定,瞥向她,说着之于自己模棱两可的话,“不好意思,心急了,就想着快点。” 他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气息扑向她,应碎的耳根倏尔泛红。 陆京尧目光移到她的耳朵,明知故问,“你耳朵怎么红了,这里的空调好像也不是很热。” 应碎有些恼羞成怒,“你快点操作啊行不行,大老板这么闲的吗,没别的事要忙吗?” 陆京尧勾着唇笑,“现在不跟我公事公办了?态度变得也太快了点?” 他说完,不等应碎回答,继续找她要的资料。 等找到以后,陆京尧直起腰,“资料在这里,你可以带走整合后的框架,但是原始文件不可以带走。” “知道了。”应碎淡着声音回答。 见陆京尧不出去,“陆总不放心我吗?难道还要在这看着我?” “不是。”陆京尧垂着眼皮看她,“应碎,能不能不要和我这么生分?” 应碎没想到陆京尧会突然这么说,整个人都僵住了。不过片刻,她就回神,盯着电脑屏幕,“陆总不用拿商场的那套近乎来对付我,我是技术人员,会做好分内的事。” 陆京尧淡笑了一声。 “有什么问题联系我。我出去了。” “好。” 应碎看着陆京尧离开的背影,指尖扣进自己的肉里。他刚刚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他再次出现之后,她就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并没有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应碎不敢想,也不能想。 她收回了视线,逼着自己进入状态。 晚上六点半。应碎这部分的工作再过半个小时差不多可以收尾了。 陆京尧的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过来,“出来,我带你去吃饭。” 应碎想都没想就否决了,“不用,我把资料处理好了就要回去了。” “已经六点半了,你平时作息都这么不规律吗?”陆京尧朝着应碎的办公室走去。 “规不规律这就不劳陆总费心了。” 说话间,陆京尧打开了门,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走了,吃饭去。” “我还有半个小时就可以结束。” “你要是不去吃,我就在这里和你耗着。” 应碎倒是没想到陆京尧会这么耍无赖,“你放心吧,我吃不吃饭都不会影响我的工作。” 陆京尧没再说话,进了办公室,在边上的小沙发坐下,“行。” 应碎看陆京尧没有要走的意思,“陆京尧。” “嗯。” “你这样很没意思。” “那你觉得怎么样有意思?”陆京尧想都没想就反问她。 “……”应碎沉默了。她不再开口,陆京尧也不开口。 应碎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工作上,绷着脸做好最后的收尾,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二十分钟以后,应碎结束工作,把拷贝的东西放进了U盘。 她拿着U盘,看向陆京尧,“陆总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用。” “行,那我就先走了。” “应碎,”陆京尧沉着声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很急着想做完这个项目?” 应碎顿了两秒,抿了抿唇,坦诚回答,“是。” 陆京尧又问,“是不想见到我,所以才这么着急想要做完,是吗?” 应碎捏着U盘的手收紧。 “是。” 陆京尧从嗓间发出了一声淡笑,垂着的眼皮很好地掩藏了他的情绪。 然后他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应碎的面前,眼神冷淡,“我以为六年多过去了,你会勇敢一点。” “应碎,怎么还是这么胆小?”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挤压应碎的心脏,“陆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真的听不懂还是假的听不懂?装睡太久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是吗?”陆京尧逼问。 “陆京尧” 陆京尧打断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而且,你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我为什么三番两次出现在你的面前。” 第57章 陆京尧心里面憋了一股气, 没有地方出。这股气可能已经憋了多年了。 其实他也有时会想,应碎会不会哪一天喜欢上别人,会不会真的把他给忘了, 会不会对着别人笑,会不会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给别的男人。 这样的想法一但出现他的脑子里,就会蔓延到每一个角落,他挥之不去, 心里面极度不是滋味,但是只好忍着。 好吧, 他相信她不会,但是不代表他不害怕。 如今应碎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陆京尧明明能感受到她对自己依旧有着特别的感情, 但她偏偏又疏离他, 用称呼拉开距离, 用看上去完美无懈的假笑表演淡漠。 心里面有一团乱麻, 他想要理顺。 越理越乱。 应碎愣怔在原地。 不应该。 不应该是这样的。陆京尧到底在说什么。 她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是他的话凑在一起,她却听不懂了。当年她那么对陆京尧, 他不应该很讨厌她吗。 见应碎不说话, 陆京尧出声嗤笑, “不说话了?” “那我再跟你说得明白点。” “应碎,我以为那天醉酒后你说, 等你有底气了,会回来找我,是认真的。” 陆京尧又朝着应碎走近一步, 声音沉而哑,“但是好像你并没有这个意思啊。” “你说, 你还要我等你多久?” “嗯?” 陆京尧垂着眼皮看她,他的语气很平淡,语速也不快,但是透着无形的压迫感,让应碎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她觉得现在的他特别危险。 她刚抬脚想要往后退,陆京尧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只觉得理智残存的一根细绳被扯断。你看,她就会这样,她多清醒啊,每次他往前走,她都会往后退,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他可以朝她走九十九步,可她朝着自己走的关键一步,他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呢。 烦躁,郁闷,无力。 陆京尧有些失控地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臂,然后用力一拉,把人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 他低下头,埋在她的脖颈之间,下巴抵在应碎的肩膀,声音透着满满的无奈和失落,有点咬牙,“应碎,你什么时候才打算回来?” 应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 陆京尧的怀抱很温暖,滚烫的气息环绕她,侵袭她的鼻腔。他将自己紧紧抱住,紧到她觉得如果他不放手,她可能永远都逃不出了。他呼出的气在她耳边盘旋,温热,就像是有温度的羽毛一样轻轻挠着她的耳廓。 “陆……陆京尧,你先松开我。”她的思绪尚且混乱,脑子像是停止运转的机器,沉重木讷,无法思考。 “松开你,然后你又要逃走是吗?”陆京尧闭上眼睛,长长的睫翼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听到他的这句话,应碎觉得自己像是被钟声震了一下,耳廓嗡鸣。 “玫瑰园你不要我的那天,喝醉了酒,后来我抱你回去的。你醉酒后说让我不要喜欢别人,我听你的。你说让我等你,我也听你的。” “应碎,我都听你的。但是你不能耍我。” 陆京尧的下巴在她颈间摩挲,抱她的力气不减。 他失态了,他也疯了,他不想再等了。 谁能想到,堂堂陆总在这件小办公室因为一个女人疏离的态度就失去了理智。 陆京尧有什么想追求的呢。 他不爱功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想,也不能有家族的重担终将落在他的头上,他没得选。 但是应碎是他的唯一所求。 所求唯一。 疯了又怎么样,病态又怎么样。他已经六年多不敢接近她,只在跨年的时候从一地跑到另一地,守着她,默默地陪她跨个年而已。因为这是他给她的承诺。 他真的不想等了。 应碎回想到那天,她喝得烂醉,后来她好像梦到陆京尧了,她还对他说了很多话。她也只以为是梦。 “那天晚上……你在?”她试探着问。 “我在。”陆京尧撩起眼皮。 “所以……” “所以我知道你是故意说那些难听的话,故意想要离开我的。”陆京尧替她补充。 应碎垂在两侧的手指尖蜷缩,她的喉咙上下滚动,尽力让自己出声,“你都知道?” “我都知道。” 应碎的眼眶湿了。 所以她的委屈他都知道。所以他一直在等自己。所以应碎一直被人惦念着。被陆京尧,这个惊艳了她所有时光的人惦念着。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应碎的声音在颤,这是她无法抑制的颤,她得逼着自己理智。 不然,前功尽弃。 不是所有的污渍都可以抹去,她又何必成为清水中的一滴墨。 陆京尧听着应碎的话,一顿,良久方才出声。 “所以说,醉话只是醉话,你真的没打算回来找我,是吗?”他依旧淡着语气。 “没有。” 应碎的视线直直地落在远处,无有聚焦。 她早就想好了,孤身一人度过这生。 陆京尧环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点。 “这六年多,一点都没有,一次都没有想过,是吗?”他又问。 “没有。”她回答地干脆。 陆京尧的眼波微动。 他真的觉得她挺狠心的。 陆京尧自嘲一笑,“应碎,你介怀的那点事情,在我这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可你也应该知道,我在意。陆京尧,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应碎了,或许现在真实的我并不会让你喜欢,我们各自安好,行吗?” “各自安好?” “嗯。” “你还喜欢我吗?” “……我现在的工作很忙,没有心情谈情说爱。” “所以你还喜欢。” “不喜欢” 陆京尧沉默。 “行。你够狠。” 他冷着眼松开了她。 这一次,是他退了一步。 他把隔着他们的迷雾都拨开了,可是她依旧决绝。 他的退步明明是应碎所求的,可是当她被他松开的时候,当他退后一步腾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的时候,应碎还是掩盖不住自己内心的失落。 他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你走吧。” 应碎躲避他的视线,“好。” 她转身就要离开,可是当她的手握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却听到陆京尧的声音,“记得吃晚饭。” 应碎呼吸一滞,她快速打开门,大步离开。 她生怕自己再多逗留一秒,就忍不住扑到陆京尧的怀里,告诉他,其实她也很想他,其实她贪恋他的温柔。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应碎回到家里,看着空荡荡的家。 她走进厨房,打开了冰箱,这才发现冰箱快空了。 她拿出了仅剩的番茄,把绿色的柄去掉,打开水龙头清洗。番茄被放在砧板上,切成一块一块,再放到盘子里。 应碎拿起糖罐,往切块的番茄上面放了很多的白砂糖。 然后她端着盘子放到餐桌上。 应碎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盘番茄。 目光清淡。 她没想到,原来陆京尧一直都知道,什么都知道。他守着自己的醉话,一直等到现在。 可是她给不了他任何。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洒满了白砂糖的番茄放到嘴里。 甜味在口腔散开。 可是她为什么好想哭。 应碎又下筷,又吃了一块。 从前少年低着姿态哄她的模样再度浮现在眼前。 应碎放下了筷子。 椅子被拉开。 应碎站了起来,朝着浴室走。 淋浴喷头开到最大,全是淅淅的水流声。她蜷着身子蹲坐在地上,仍水流冲刷。 水声盖过了哭声。 听不到,就假装没哭过吧。 第58章 夜里的酒吧是另一种白天。 人们带着一身的疲倦走进灯红酒绿的喧闹中, 然后卸下虚假的皮囊,用酒精来一场精神麻痹。 云栀和应碎碰了一个杯。如今的云栀身上自带的干净温柔不改,但也多了几分的清冷, 毕竟人都是在长大的。 她听应碎说完了自己和陆京尧的事情,思忖了一番,还是打算开口。 “其实,陆京尧每年跨年之前都有开找我, 问你的消息。” 应碎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冒着水珠的杯壁,云栀话音落下片刻才开口, 声音又轻又淡,“问我的消息?” 云栀微弯着唇, 点了点头, “嗯, 问你在哪里。” “他不让我告诉你, 但我想, 他可能是去找你了。包括高三毕业你喝醉的那次,他拜托我,让你以为你腿上的药膏是我擦的。其实是他。” “本来我不应该告诉你的。但是他都和你说破了, 那我想, 这些事情你也应该知道。” 应碎放下了酒杯, 撑在吧台的桌上,手撑着下巴, 敛下了眉眼,声色泛着愧疚,“可这些事情, 我都不知道。” 原来陆京尧做的事情,比她能想到的多得多。一直如此。 “遂遂, 你把自己困得太死了。这六年就像是一个机器一样,但是你真的快乐吗?”云栀的眉心微蹙,“你母亲的事情,不是你能决定的,但是你要不要重新和他和好的事情,是只有你能决定的。” “可是他家里又怎么会接受我,如果因为我,给他带来了不安宁的日子,时间久了,两个人的感情终究会磨掉的。”应碎抬起眼,眸色无所波澜。 这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块巨石,不是抬脚一踢就能解决的。 “你连试都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呢。” “能……试一下吗?”她嗫嚅。 “为什么不能?从前的你没有依靠,但是现在的你,自己就是自己的依靠。遂遂,别告诉我,你这六年这么拼命,真的和陆京尧没有一点关系。” 应碎缓缓眨了一下眼,避开了云栀的视线。 云栀说破了她的心事。 其实于应碎而言,和陆京尧决裂之后,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她非追求不可的东西。按照她以前的性子,可能混个日子,浑浑噩噩的也就把这一辈子过了。 可她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她把自己的重心完全地扑在工作上。一是为了让自己在忙碌的生活中没有精力去多想,还有一个她一直不敢承认的原因 她偶尔也自私地幻想,等到她成为一个站在顶层的人,可以让所有人忽视她的过去,忽视她不算清白的家世,或许也就可以和他相配了,到那个时候,万一呢。 万一她还能碰到他,万一他对自己还有感情,万一她还可以挽回一下。 但也就是偶尔想想。 她曾经对他说过,她是一个理智的人。好像确实如此。 如今,这个幻想好像可以成为事实。陆京尧等了她六年,而她不说站在顶层,至少也是领域中的佼佼者。 云栀见应碎陷入沉思,继续劝她,“遂遂,你以为你的疏离对陆京尧来说是一种好,可是你有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过吗?他一个人等了你这么久,现在终于等到可以重新接近你了,你却仍然还要推开他。这对他来说公平吗?” 感情这种东西,永远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应碎只觉得心里面封锁的一些情感像是突然被释放。是啊,稍微换位思考一下,就可以知道她这样的想法有多蠢。 应碎拿起酒杯,仰起头把酒一杯喝下去。 然后她放下酒杯,看向云栀,“我懂了。” 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吧。 先选择沉沦吧。 大不了…… 云栀见应碎想通了,也拿起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应碎的杯子,然后抿了一口酒,“懂了就好。” 她看着眼前的应碎,难免觉得羡慕。陆京尧对应碎的爱没有一点遮掩,果断而坚定。 那自己呢。 云栀垂下视线,又抿了一口。 那个曾经和她互道爱意的人,如今又在哪里,那个看上去可笑而幼稚的约定,会不会始终是她一个人当真。 谁知道。 感情这种事啊,剪不断,理还乱。 自从那天办公室的不愉快已经过去三天了。 应碎那天晚上和云栀喝了点酒,想得通透了。但是放到实际行动上来,她还是难以主动去破冰。 万一人家经过那天的事情想通了,不想再在她身上耗了呢。万一就这几天,他又遇到了更能吸引她的女生呢。 真是越想越烦。 中午,应碎坐在茶水间发着呆。 “喂。” 陈柃亦在她边上坐了下来。“想什么呢,坐在这发呆。” 应碎拢回神思,睨了一眼陈柃亦,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想代码啊。” 陈柃亦嗤笑了一声,“代码代码代码,你干脆和代码过一辈子算了。” 他拿出一张邀请函,修长的指尖点着邀请函移到应碎的面前,“CQ集团举办的晚会,去不去,我需要一个女伴。” CQ是做珠宝起家的,和他的领域没有关系。陈柃亦之所以会拿到邀请函,全凭他家的地位。他对珠宝不感兴趣,都是因为他爸逼着他去。 “不去,没意思。” 应碎拒绝得干脆。最近一年应碎也收到了不少的晚会或者活动邀请,尤其是一些科技公司的,但是都被她拒绝了。有时候陈柃亦还会建议她两句,说她可以去参加一些,说不定能学习到什么。 应碎怎么回的有这时间我看点书学到的不是更多? 陈柃亦努着嘴点了点头,“行吧,不去就不去。” 说完以后,他又看了一眼应碎,“不过听说陆京尧这次也去啊,哦对了,还听过他这次的女伴是CQ集团的千金啊。人家学舞蹈的,长得也很好看。” 应碎的心紧了一下,指尖也下意识地在茶杯柄上划了一下。 “你听谁说的。”她状似无意地问。 “你都不去,管我听谁说的。”陈柃亦朝后一靠,背抵着椅背。 应碎微瞪了一下他。 陈柃亦嘴角弯起,心情愉悦,就好像自己终于抓到了应碎的什么把柄一样,“听祝与鸢说的,总不会错吧?” 陈柃亦把手机放在自己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再给你十秒钟的时间考虑一下。” 大概沉默了一会,应碎终于还是说了。 “去,听说CQ晚会的用餐标准很高,总得去试试。” 陈柃亦挑了挑眉,“行吧,这个理由还算过关。” 应碎:“……” 她站了起来,打算离开茶水间,走之前还不忘调侃回去,“不是不乐意相亲吗,这不连人家哥哥的事情都了解清楚了,看样子没少聊啊,没想到陈总也是口是心非的生物。” 陈柃亦:“……” 晚会当天。 应碎的头发盘起,露出了线条优美的脖颈,两侧碎发微弯,妆容精致,耳朵上挂着精致的挂饰。她一身红色抹胸收腰,裙摆到小腿处,一双不用太高的细跟鞋踩在脚上。 美得不可方物。 陈柃亦也不差,西装革履,头发三七分,腕表一戴,再加上一副金框眼镜,换下平时随性散漫的态度,配上他温文尔雅的笑容,周旋在这些上流人士之间。 两个人的模样十分般配。 通常是陈柃亦和人聊得多,应碎保持着得体的容态,但是不需要和往来的人讲太多话,毕竟这不是她的主场,而她也对这些人和事不感兴趣。 等到又敬完酒以后,应碎和陈柃亦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陈柃亦问应碎,“累吗?” 应碎摇了摇头,“还好。” 陈柃亦笑了笑,“怎么没见到你家那位?” “什么我家那位……”应碎刚偏过头,就对上了某个人的视线。 他应该是刚来,身边围上了很多的人。 而透过这些人,陆京尧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应碎的身上。 哦对了,他的身边还站了一个容貌清秀,笑容温婉的女人。 第59章 应碎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 只是涂了口红的饱满红唇下意识地抿紧了。 陈柃亦虽没有捕捉到她的表情变化,但还是顺着应碎目光看过去,他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戏谑, 勾着唇轻佻“呦”了一声,“说曹操曹操到啊这是。” 应碎收回了视线,没什么好态度地看了一眼陈柃亦。 她拿起桌上的香槟,放在唇边喝了一口, 又放下,杯缘印下浅浅的口红唇印。应碎重新看向陆京尧, 这一次,目光也不再避讳, 而是和他一样直勾勾地盯回。 陈柃亦弯着眉眼, 双手十指交叉, 搭在桌上, 不动声色地用一只手的手指敲打着另一只手的手背。 不出意外的话, 今天会有一场好戏。 陆京尧敛了神色,同近处围着的这群满脸堆笑的“上流人士”寒暄,举手投足、神情神色全都轻易拿捏。 有年纪大的长辈也过来开玩笑, “陆总和秦小姐好生般配, 不知道王某有没有机会吃到二位的喜酒。” 站在一边的秦思窈只是微笑, 不说话,显然是打算让陆京尧处理这个问题。 陆京尧回答得倒是干脆, “般配算不上,毕竟秦小姐这么优秀,我陆某也只有幸做秦小姐的男伴而已, 又怎么敢高攀。不过来日我若是有婚娶,一定请秦小姐和王总上座。” 秦思窈轻瞥了一眼陆京尧。 不愧是陆家的人, 这么一个问题,既没有折损她的面子,又轻松地撇清了和她的关系。 等到周围的人渐渐散去,秦思窈一改在众人面前的乖顺模样,蹙眉叹气,“哎,陆总这话说得这么绝,还这么会高捧别人,真是让我学到了。” 陆京尧理了一下袖扣,语气随意,“那我不得动了脑筋再说。要是让你这位大小姐折了面子,我想要的东西不给了不就亏死了。” “让你当一下我的男伴很亏吗?”秦思窈歪头挑眉问道。 “你把那条仲夏夜卖给我的话,就不亏。” 仲夏夜是CQ旗下最著名的一位珠宝设计师所设计的项链,仅售一条,陆京尧本来看上了这条,打算花高价买下,谁知道半路出了个秦思窈。CQ的千金,想要什么还不是第一顺位的。 陆京尧去和秦思窈谈条件,秦思窈倒也不为难他,让他当自己今晚的男伴就行。 陆京尧答应了,一为了项链,二为了刺激一下某个没心没肺的人。 当然,秦思窈自然也有自己的目的,但是陆京尧并不关心。 秦思窈冷哼了一声,“商人。” 转念她又问,“不知道今晚是否有幸见到陆总的心上人啊。” 陆京尧倒是不掩不藏,朝着坐在休息处的应碎抬了抬下巴,“心上人在那。” 秦思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过去。此时的应碎已不再看向他们,而是在和对面的陈柃亦讲话。 秦思窈的唇勾起,大方称赞,“难怪让陆总这么费心想要这条项链,果然是美人。” 陆京尧淡淡地“嗯”了一声,又补了一句,“我的。” 秦思窈鄙夷地看他,“你的?” “人家对面坐的人可不是你。” 陆京尧的声音沉了一度,漆黑的眼瞳透着隐忍的犀利,“迟早是我的。” 之前祝与鸢和陈柃亦相亲完以后,祝与鸢渐渐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就从陆京尧这问出了实情,还和陈柃亦去证实了一下。陆京尧知道祝与鸢和陈柃亦这段时间关系有所升温,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故意让祝与鸢给陈柃亦放消息,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他知道以应碎的性格,不会喜欢这种对她来说毫无意义的晚会。而现在,不管她到底在不在意,至少她来了。 秦思窈点了点头,“所以陆总肯答应我,也算一种顺水推舟,顺便利用一下我喽。” 陆京尧默认。 “行,我懂了。”秦思窈的手挽上陆京尧,“走啊,利用都利用了,不利用彻底点?” 陆京尧觑了秦思窈一眼,抬头突然撞上应碎的视线,刚想要抽走的手停住。 秦思窈和陆京尧朝着陈柃亦和应碎的方向走过去。 应碎冷淡地收回视线,“我去趟洗手间。” 应碎刚站起来,就被陆京尧叫住,“应小姐这是要去哪?” 应碎看了一眼陆京尧被挽着的手,又看了一眼边上容貌出挑,笑容温婉的秦思窈,“不去哪,站起来活动活动。”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比平时冷了一点。 陈柃亦此时也站了起来,礼貌点头,“陆总,秦小姐。” 陆京尧也点头,“好久不见,陈总。” 这边的秦思窈则是看着应碎,跟着陆京尧喊,语气也是一副小白兔的样子,“应小姐长得好漂亮。” 应碎对夸赞并不感冒,“谢谢,你更好看。” 秦思窈扯了一下陆京尧的袖子,“京尧,你和应小姐以前认识吗?” 应碎看着秦思窈亲昵的动作,桃花眼微眯了一下,就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卡了根刺一样,上不去下不来的,不致命,但也让人无法忽视。 “我和应小姐啊,”陆京尧故意顿了顿,“以前是同学。” “哦,同学啊。真可惜,我都没能和你做同学。”秦思窈微噘着嘴,一副很遗憾地看着陆京尧,“要是我和你一个班,我肯定要和你做同桌。” 陆京尧回应她的话,“嗯,那真是可惜了。” 应碎的舌尖抵了一下牙口,觉得自己胸口闷闷的。 行啊,陆京尧,真够吃香的。这么吃香,哪里还需要她呢。 旁边有服务员端着盘子走过,盘子上面是两杯红酒。 秦思窈叫住服务员,然后拿起了两杯红酒,“既然是京尧以前的同学,那我们也就算认识啦,我们碰个杯吧哎呀” 秦思窈转回身的时候假装没站住,把其中一步红酒泼到了应碎的身上,秦思窈掌控好了度,倒也没泼到太多,应碎的裙子本就是红色,现在也不过裙摆处洇了点深色的痕迹。 秦思窈眼底晃过慌张,急忙把酒杯放在一边的桌上,“你没事吧应小姐?” 她又一下红了眼眶,看向陆京尧,“京尧,我不是故意的。” 陈柃亦在一边看戏。 不是故意的,谁信啊。 应碎自然更不信,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捋不顺气。 这他妈不是绿茶是什么? 陆京尧拿出了手帕递给应碎,“擦一下吧。” 应碎现在恨不得把陆京尧揍一顿,鬼还想接他的手帕,她躲开他,声音没好气,“用不着。” 秦思窈又伸手拉了一下陆京尧的袖口,“京尧,要不然你带应小姐去一下楼上我的休息室吧,有很多新的裙子,我和应小姐身材差不多,应该能穿。” 她又满脸歉意地看向应碎,“应小姐,实在是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等会还要上台发言,就让京尧带你去吧。” 一股无名的火浇在应碎的心上。 京尧,京尧,京尧,叫得真亲切。连房间都知道。 她简直是过来自讨没趣。 应碎冷声回答,“不用了,多谢秦小姐好意。我和陈总晚上还有事,正好就先走一步。” 陈柃亦:我什么时候有事了? 不过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还是帮着应碎说话,“是啊,我们等会正好要先回去,就不麻烦二位了。” 陆京尧却是直接,往前走了两步,不客气地说,“那怎么能行呢,思窈不小心把应小姐的衣服弄脏了,自然是要给应小姐处理好的。” 说完,拉着应碎的手臂,带着人走,“走吧。休息室不远,不会耽误你时间的。” 第60章 陈柃亦看了一眼秦思窈, 又看了一眼应碎和陆京尧离开的背影,低下头无奈地摇头笑笑。得,应碎又怎么逃得出陆京尧这只老狐狸呢, 秦家大小姐恐怕也是和陆京尧一队的。 秦思窈收回目光,对着陈柃亦点头示意,一副温善姿态,“陈总, 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柃亦颔首。 楼上。一道落拓高大的身形笔直站立, 男人面容冷峻,模样出挑, 从容地看着这角落发生的一切。等到秦思窈离开以后, 也转身离开。 应碎被陆京尧拉着走。应碎视线落在他握着自己的手, 一想到这只手刚刚被CQ那位千金挽过, 就觉得心里面密密匝匝的酸涩。 挺差劲的。说好的要远离他, 但是他一靠近,还是没忍住自己心里面激起的情绪变化。刚想要尝试靠近,却又在见到他和其他女人关系亲密时, 觉得心里闷堵, 像是被水泥筑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你松开, 我自己会走。” 陆京尧停下了脚步,手上的力道不减, 不然他觉得自己一松劲,应碎就会给她甩他一个背影离开。 “自己会走?会跟我走?”陆京尧侧头斜眼问她。 “废话。”红酒沾湿裙摆,现在裙摆粘在腿上, 就算现在离开,套上外套也不会舒服。 陆京尧回头, 打量地扫了她两眼,似乎在确定她说话的可信度。 “行吧。” 说完以后,他才松开手。 应碎故意慢悠悠地走在他后面,陆京尧的步子大,但也只好跟在她边上,放慢步速。 CQ宴会大厅楼上就是CQ旗下招待贵宾的酒店。 应碎跟着陆京尧走到六楼最里面一间0621。 “哟,0621,秦小姐的休息室还是你的生日呢?”应碎看着烫金的门牌号,忍不住出口呛了一句。 陆京尧看着应碎板着的脸,嘴角微微扬起了一点不易被察觉的弧度。“你还记得我的生日?” 应碎抬起头,挑衅地看了一眼陆京尧,“我记性不差,在我前一天生日的人很难记吗?” 陆京尧哼笑了一声。他从西装口袋中拿出一张房卡,刷了一下,房门打开,他先走进去,“进来吧。” 应碎却站在门口定住了脚步,没有跟他走进去。 她看着他拿出秦思窈休息室的房卡那一刻,心里面就凝滞了一下,如果没记错,这卡可不是刚刚他们几个人在场的时候给的。而当打开房门的一瞬间,看到装修低调别致的房间正中间的大床,应碎好像才反应迟钝地意识到,所谓的休息室其实是一间大床房……而陆京尧却有房间的卡。 她差点忘了,刚刚陆京尧和秦思窈的互相称道和言行举止多么亲昵。 所以呢。 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到底能不能信,又该不该信。可是信的话,又该怎么解释秦思窈的存在。还是说,在得到她明确的拒绝以后,短短几日,他就下定决心放弃她了。可笑的是,就算真的放弃了,也是她自作自受。当时是自己拒绝地明确,就算他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也没有什么问题。 陆京尧回头,见应碎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眉眼沾染着不加掩饰的戾气,“怎么了?进来。” 应碎掀下眼皮,闷着声音说,“陆总,我突然想到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说完之后,她几乎是跑着离开。 陆京尧愣怔了一下,皱眉,跟着跑出去。 应碎已经跑了一段了。走廊的地毯是软的,应碎的脚步急,细长的跟踩不稳,她一脚没踩稳,跌在了地上。 陆京尧三两步跑到了她身边,想要把她扶起来。只不过手刚伸出去,就被应碎推开。她的声音疏远,“谢谢陆总,我自己可以。” 应碎站了起来,忍住脚腕处传来的疼痛,客气地朝着陆京尧开口,“陆总,今天麻烦你了。” 说完之后,她转身要离开。 难怪成年人比儿童虚伪,原来大家都偏爱周全的体面,她也不例外。 可能陆京尧还是有点在意她的,但或许这不妨碍他与别人花前月下,耳鬓厮磨呢。都六年多了,谁会为了她这样的人守心又守身,尤其是他这样于顶端睥睨世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人。 走了一步,脚腕的疼痛终极传至全身,击中心脏。 可尚未适应这种疼痛,应碎的腰就被扣住,接着她只觉得自己失重悬空,人被一把横抱过来。 陆京尧轻轻松松把应碎抱了起来,不由分说转身就朝房间走去。 应碎在陆京尧的怀里挣扎,厉声对他开口,连演都懒得演了,“陆京尧你他妈放我下来。” “不放。”陆京尧怎么可能听应碎的话。 “陆京尧,你别让我觉得你恶心。” 陆京尧听到应碎的话,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应碎,没回她的话,只是面色变冷,眼神锋利几分,薄唇抿成一条线,继续走。 陆京尧带着人进了房间,心情不太愉悦地用脚把门踢上。然后他把应碎放在入口的矮柜上,迫使她坐下。 陆京尧单手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接着双手撑在应碎两侧,将她困在自己的包围之内。 两个人的视线齐平目光交织,僵持到空气似乎都将要凝固,一个眼神警惕疏离,一个眼神暗藏愤懑。 片刻之后,陆京尧像是泄了气一样哂笑,吊着嗓子问,“嫌我恶心啊?” “对,嫌你恶心。”应碎一字一顿地回答,清秀的眉目张扬。 陆京尧听着她的话,喉咙上下滚动,心里面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为什么?”他压着眼,哑声问。 应碎的手伸出来,指着铺展整齐的大床,“秦小姐的休息室舒服吗?软香在怀” 陆京尧打断了她的话,抬手,将她的手放下,没有直接揭穿,而是反问,“你介意?” 应碎被气笑了,她眉眼弯起来,笑起来生动明艳,语调随意,“你不来招惹我,不管你和谁在一起,我都不会介意。” 陆京尧搭在矮柜边缘的手用力收紧,青筋凸起,视线好似粘在了她的脸上。 “是吗?” “但是我介意。” 他的神情晦暗,沉沉地望着她。她总是这样,嘴硬,撬不开话,还说一些难听的话。她怎么就不知道,他也会因为她的话伤心的呢。 陆京尧身子往前倾,靠近她,给她以一种无法逃脱的压迫感,目光滚烫,“明明吃醋了不是吗?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 “我没有。你不要自作多情了行吗?陆总和秦小姐这么般配,那就好好珍惜,别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到时候结婚,我说不定还会给二位随一份份子钱。” 应碎说着说着眼眶泛红。 但是她又不想在陆京尧面前失态,努力地憋回自己的情绪。 陆京尧这么细心的人,自然不会放过她氤氲着水汽的眼眶。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干燥温柔的大掌覆盖在她的眼睛之上,应碎下意识地闭眼。 “给我两分钟,听我说。” “我只是给秦思窈当个男伴而已,我们之前干干净净。0621是CQ给我准备的房间,不是秦思窈的休息室。至于她说的休息室,我也不知道是哪一间。坦白来说,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吃醋,到底在不在意我。” “所以应碎,你现在闭着眼问问你自己的心,如果我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你到底能不能接受?” 被手掌轻覆的睫翼颤了一下。 原来又是他设的局,而她轻而易举上当。 沉默了大概有十秒左右,她开口。 “不能。” 她一点都不想陆京尧和别人在一起。她高估了自己,她以为时间可以麻痹一切,可以淡化她对陆京尧的喜欢。但是她错了。 “陆京尧,我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她的声音有一点哽咽,态度不复刚才那般强势,而是软了下来。 陆京尧的表情有所松动。 “那你呢,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他又问。 内心炸开的烟花点亮了眼皮覆盖之下的黑暗,一种渴望在叫嚣,让她抛之一切于脑后,她回答他“要。” “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做梦都想要和陆京尧在一起。他是她的救赎,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贪恋,她又怎么会不想和他在一起呢。 话音刚落,覆在她眼前的手离开,她的脖颈被人扣动,带着向前,不等她反应,陆京尧的唇已经覆上了她的红唇,空间中各种因子猛烈跃动,一点即燃。 陆京尧在她的唇之上轻捻,温柔,克制。 应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博跳飞快,有力地撞击她的胸腔,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加热过,流速飞快。她“刷”一下睁开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脸。 眼前的陆京尧已经闭上了眼睛,眉心轻轻蹙着。 他咬了她的下唇一口,缓缓睁开眼睛,用沙哑磁性的声音贴着她的唇说,“遂遂,专心点。” 应碎颤抖着睫翼闭上眼睛。 陆京尧的攻势渐猛,撬开她的唇齿,将舌头探进去。 他的舌触碰到她的舌时,应碎浑身酥软,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气一般。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陆京尧一把扣住细腰,往前带,本来并拢的双腿也因为姿势的原因被分开,他站立中间。 陆京尧一开始也不太敢幅度太大,毕竟是第一次这样吻别人,多少不太熟练,尤其是她的小舌还常常在躲着他,让他拿捏不住度。但是他终究还是渐渐上头,也无师自通起来。一想到自己苦苦等了她六年多,终于等到她的回应,陆京尧就觉得心情起伏震荡,沉寂了很久的爱意翻滚。 扣在她脖颈之后的手不受控制地加了力道。 “嗯。” 应碎吃痛,从嗓间发出一声与她本人气质并不符合的娇声,自己都不敢相信地睁开了眼睛。 陆京尧也是顿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眼,对上的就是应碎湿漉漉的桃花眼,水汽氤氲,眼尾含情。 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完蛋,这下收不住了。 他重新展开攻势。这一次他也真的失了分寸,开始在她的口腔中扫荡,与她的舌交缠,吮吸,不肯放过她,也不允许她再逃避。 原来和相爱的人接吻是这个滋味。原来和应碎接吻是这个滋味。 应碎根本就抵挡不住陆京尧的攻势,他的动作太快,又不似最开始那般试探的小心,如今这样,像是下一刻就要把她拆骨入腹一样。她的呼吸都快跟不上了。 好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第61章 应碎听着门外规律的敲门声, 用手拍打陆京尧的肩膀,示意他停下。 陆京尧这才勉为其难地从她檀口中退了出来。他的额头抵着她的,两个人平复着呼吸。 应碎的胸腔起伏地厉害, 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断断续续地说话,“门口……有人找。” 陆京尧眼神黏腻地垂着眼眸看她,看她呼吸错乱, 看她唇色嫣红还亮着水渍,看她亮星星的眼睛泛滥春色, 看她本来打理精致的发型被他弄乱。陆京尧嘴角弯起愉悦地弧度,声音开口还透着哑, “我知道, 但你想让我就这样去开门吗?” 应碎怒瞪了他一眼。 敲门声再度响起。陆京尧转头提高声音问, “什么事?” “陆总, 秦小姐给您女朋友拿了一套衣服, 还有您问她买的礼物。”门外的人回答。 陆京尧回答她,“放门口就好。” “好的。那您尽快拿,毕竟东西贵重。” “知道了。” 门外的声音消失了约莫十秒以后, 陆京尧这才转身打开门, 把挂在门把手上的一个礼盒袋子拿进来。 他重新关上门, 把礼盒袋子放在应碎边上。 应碎伸手,想要去拿了衣服换。只是手还没碰到袋子, 就被陆京尧一把握住,他重新回到刚刚的位置,“等下, 先亲完再说。” ??? 刚刚没亲完吗? 应碎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刚开口想要说话, 就被眼前这个男人趁虚而入。 又是一个深吻。 但是这个吻好像不太一样,应碎好像感觉到了陆京尧控诉的意味。他吸吮到她的舌根发麻,有时候又咬她的舌尖,咬完了再扫荡她的口腔。时轻时重,反反复复,捉摸不定。 吻了一会,感觉应碎的呼吸又跟不上了,他好心退出来,但是他的唇依然抵着她的唇。 “还嫌我恶心吗?”他就这样抵着她的唇低沉着声音开口。 应碎的心一震。 她刚刚的话,应该很伤他吧。 “应碎,你真够狠心的。总是对我说那么狠的话。”他继续说。 应碎的心又颤了一下。 她刚开口,想要说话,又被他堵住嘴,重新吻上来。 他不想让她说。 他就是要让她愧疚。 他也是人。他等了这么久,被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一句又一句的话打击他,现在好不容易得到她的回应了,他也要向她倾诉一下他的委屈。他也要在她面前装装可怜,让她心疼心疼。 又吻了一会,他退出来继续说,用他又低又沉的声音,“你说说,多少次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难过。” “应碎,我很难过,每次都很难过。” “玫瑰园那次很难过,在办公室那次也是。” “你每次都这样,像一只刺猬一样,竖起自己的刺,你就朝着我扎,就是笃定了我不会走对不对。” 应碎的眼眶红了,“不是的……” 她刚一开口,就再次被他攻占。 他继续吻她,吻到她的思绪错乱难理。 如果说第一次吻饱含她不再躲避他的喜悦激动,那么这一次的吻就是陆京尧把压抑在心底深埋着的情绪挖开,给她看,让她懂。她得知道,她得看到,这才能让她意识到她所谓的“为了成全他而离开他”是大错特错。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终于放过了她。 应碎的手挂在陆京尧的脖子上,喘着气喊他的名字,眼眶湿润,眉心蹙着。 “陆京尧。” “对不起。” 陆京尧的手抚上应碎的脸,目光柔和,指腹轻轻摩挲。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对不起。 “遂遂,比起说对不起,我更想听你说,以后你不会离开我了。” “你把这句话记牢了陆京尧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能没有应碎。” 一滴眼泪从应碎的眼中滑落,“不离开了,以后都不离开了。” 说着,应碎往前凑,吻住了他。 以前都是他主动,一直都是他主动。她让他等了那么那么久,让他难过了那么那么多次。 现在也该让她主动了。 应碎学着刚刚陆京尧的样子,试探着把舌伸进去,在碰到他的唇的时候,尝试和他交缠。 陆京尧感受着应碎的主动,搂着她的腰的手不断收紧。他沉溺于她不太熟练的尝试,时进时退的犹豫无措让他着迷,让他觉得心痒。 暧昧的气氛就像是连绵不绝的浪,潮落在他们的周围。静谧的空气被搅动,翻腾着两个人情绪的跌宕。 房间很安静,于是此起彼伏的水渍声成了耳畔的巨响,滚烫了她的耳朵。 陆京尧,以后我一定好好爱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结束这个断断续续,漫长的吻。 应碎环着陆京尧的腰,她只觉得自己吻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身上的知觉都被麻木,更是忘了刚刚脚上的疼痛。两个人就这么抱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陆京尧,”应碎嗫嚅开口。 她叫了他一声。陆京尧在等她接下来的话,但是一直都没有等到。 “怎么了?”陆京尧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啄了一下她的耳朵。 “我很喜欢你。” “有多喜欢?” “不知道。” 大概就是,没有陆京尧,应碎活着只是躯体活着,而有了陆京尧,应碎才觉得自己灵魂回到了躯体之内,心脏的跳动不再只是为了维持生命的运转,而是因爱情而怦然。 但她觉得说出来太矫情了。 “那看来也没多喜欢?”陆京尧在她的脖颈处惩罚一样地轻咬了她一下,不舍得留下痕迹。 “不信算了。”应碎躲他。 陆京尧的大掌在应碎的后腰处揉捏,“你的嘴可真是难撬。” “难撬吗?”应碎抬起眼,和他对视,眸光灵动, “你不是撬开了吗?” “嗯,这倒也是。”陆京尧勾着笑。 “把你初吻夺走了,伤心吗?”应碎的手臂搭在陆京尧的肩膀上,含笑问他。 “初吻?”陆京尧挑了一下眉,“你怎么就能确定是初吻?” 应碎能感觉到陆京尧刚接吻的时候的不熟练,不过听他这么问,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往下压,眉眼也正经起来,语气不太爽,“承认你是初吻难为你了吗?” 陆京尧从嗓间发出轻轻的一声轻笑,凑在她的耳边,用蛊惑的声音和她说,说话时唇还时不时碰到她的耳垂,“那让你失望了。你十八岁喝醉的那天,我就偷偷亲了你一下。” “所以啊,你要是非要定义呢,今天可以是我们的初舌吻。” 他故意压低声音,用这种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应碎推了他一把,“你!” 陆京尧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对不起。你喝醉酒说的那些话,让我感到庆幸,所以没有实在没有忍住。” 如果他没有听到她的那些话,不能确定她的心意,自然不会趁人之危偷偷亲她。但如今想来,还是觉得当时冲动。 可如果再回到十八岁,他觉得他还是会这么做。因为她是应碎,因为他是陆京尧。 应碎瞥开眼,不去看他,声音有点闷,“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就打定主意要等我了是吗?” “对。” “那我要是,我要是这几年喜欢上了别人,你怎么办?”应碎又问。 “你不会。” “如果……”陆京尧的眼神暗了几分,“你要是真的喜欢了别人,那我可能会把你抢回来。” 应碎肉眼可见陆京尧脸色的变化,双手捧着他的脸,“不会的。” “应碎只会喜欢陆京尧。”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两个人的视线之间像是有粘合剂一样。 应碎实在承认不住陆京尧的炙热目光,落转目光,“我,先去换个衣服。” 第62章 陆京尧单手搂住应碎的腰, 把人从矮柜上抱下来。 本来悬空着的脚没有什么感觉,现在踩实在了地上,刚刚扭到的地方又感到痛。应碎吃痛, 没能站稳,搭着陆京尧的手臂借力。 陆京尧皱了一下眉头,扶住她,看向她的脚, 问她,“脚不舒服?” 应碎看了一下自己脚, 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刚刚好像摔倒的时候扭到了一下。” 陆京尧眉心压了一下, 把应碎抱了起来, 然后轻轻地放到床上。他蹲在她的面前, 记得她刚刚动的是左脚, 指着问她, “这只脚?” 应碎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左脚。 陆京尧伸手,抬起她的左脚,把她的细跟鞋脱下。她的脚趾圆润饱满, 指尖泛着淡淡的粉红。陆京尧的大掌轻松地扣住她纤细的脚腕, 小心翼翼仔细查看。 他心里面怪自己刚刚忽视了她的摔倒。以为她当时自己能站起来就不会有什么事, 才忘了她这个人最爱的就是逞强。 “还好没怎么肿。痛吗?” 被他手掌覆盖之处的肌肤感受着他的温热,应碎的脚趾忍不住蜷起来, 总觉得这样被他盯着看,有些不自在的感觉。 “不痛。过两天估计就好了。”应碎的手抓着床沿边,手指收紧, 细白的骨节凸起。 陆京尧抬起头,看向应碎, 眼里面是心疼,也是自责,“应碎,痛是可以说出来的,不需要掩掩藏藏。” 应碎眼波流转,瞳孔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眼前蹲在她面前的陆京尧和六年前因为书眠的事情而安慰她的人重合。那年陆京尧也半蹲着曾对她说“哭吧,哭了眼泪我给你擦。” 时隔六年多,时间改变了太多东西,让散漫随性的少年变得更加沉稳矜贵,却从来没有改变他对她的好。在他面前,她从来可以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所以,在他面前,是可以不用藏的。 应碎的喉咙口哽了一下,她动了动自己的唇,才开口,“痛。” “陆京尧,脚痛。”她带着点撒娇意味。她这一开口,陆京尧心里面最柔软的一处被她击中。 他轻轻地放下她的脚,“我去给你找点冰块和药膏,你坐在这等我,我把衣服给你拿过来,你可以先换一下衣服。” “好。”应碎点了点头。 十几分钟以后,陆京尧重新回到了房间,此时的应碎已经换了秦思窈送来的衣服,是一件黑色的收腰裙,也是抹胸款式,比那件红裙要短很多。 陆京尧拿着一个抱着棉布的冰袋和药瓶喷雾走到她面前,看着眼前穿着一身黑色的应碎,她的头发随意地搭在肩头,看到他走进来,抬起头看着他。 黑色裙摆堪堪地落在膝盖处,一双白皙笔直的腿垂在床边,黑裙铺展,与白色的床单形成鲜明对比。陆京尧看了一眼迅速撇开眼,把冰袋和药瓶喷雾放在一边,脱下自己的西装,盖在了她的腿上。 他这才重新蹲在她面前,轻抬她的脚,给她冷敷。 从应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他高挺的鼻梁,下颚线分明,唇抿成一条线,很薄的眼皮耷拉着,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应碎觉得自己心里面空了六年的地方好像被填满了。 她的视线又落在他微红的耳垂,想到以前他开的玩笑,她伸过手,捏他的耳垂。 陆京尧本是认真地在给她冷敷,谁知道突然被她泛着凉意的指尖捏了一下耳朵。 陆京尧眼里还带着诧异,掀起眼皮,就对上应碎眼里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她故意问他,“陆京尧,耳朵怎么红了?” “刚刚跑得急,热的。”陆京尧眯了一下眼,回答得淡定。 应碎身体前倾,一脸无辜样,“所以才脱了西装盖在我腿上的吗?可是我又不热。” 陆京尧漆黑的眼瞳倒映着应碎的脸,难得被她调戏。陆京尧的头歪了一点角度,目光深不可测,“应碎,别不知好歹。” 应碎眨了一下眼睛,“我说什么了吗?” 陆京尧舌头顶了顶左侧的腮,气笑了,“行,你什么都没说。” 应碎的唇弯起弧度,“我是什么都没说呀。” 陆京尧见应碎一副欠欠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捏住她的下巴亲她。 让她笑他。 不过他只是无奈地看了一眼她,继续给她冰敷。算了,来日方长,以后再教训。 应碎被冰块敷着的地方泛着一点红。陆京尧心疼地看着,突然来了一句,“怪我。” “嗯?” 他的声音沉静,又有一种落寞,“如果不是我骗你,也不会让你脚受伤。” 应碎笑了笑,声音轻轻地砸在他的心上,“可是你不骗我,我永远不知道直面你和别人在一起这件事,会让我有多难过。” “就那么一瞬的时间,我好像看到了你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耳鬓厮磨,看到你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有了家庭的画面。” 以前不是没想过,只不过那时候可以靠着烟、靠着酒、靠着无止境的工作来消磨这种绵密的疼痛。可这次因为他就在眼前,这种幻想的冲击太过直观,扑面而来的都是心悸的刺痛感,根本躲不开。 “陆京尧,我发现,这比脚上的痛,让人难受得多。” “所以,”应碎吸了吸鼻子,“我很庆幸,你还喜欢我。” 陆京尧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郑重承诺,“以后不会让你受伤了。” “好。” 陆京尧把冰袋放一边,拿起喷雾给她喷。看着手上细得能轻易折断的脚腕,他还是忍不住说,“你太瘦了。” 应碎撇撇嘴,不以为意, “我这分明是正好。” “正好什么正好。”陆京尧站了起来,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抱起她,“现在回家?” 应碎觉得有点突然,“现在回去?我还没有和陈柃亦说一声。” 陆京尧瞥她,吊着语气,“在我怀里还想着别的男人啊?” 应碎“嘁”了一声,“什么啊,就是总得和老板汇报一声吧?” “不用,”陆京尧歪了一下膝盖,把应碎的裙子拿起来,放进那个礼盒袋子里,再把其他东西收好,“陈柃亦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傻子,不说他也懂。” 应碎:“……” 她捶了一下陆京尧的胸口,“你说谁傻子呢?” 陆京尧淡笑,“不敢。” 应碎住的小区和陆京尧的小区离得很近,她告诉了他今禾园的地址,所以这一路她都以为他是送她回她家的。 应碎坐在副驾驶上,侧头看着陆京尧开车。 她觉得挺神奇的。 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陆京尧,”应碎突然问他,“你每年跨年都问云栀我在哪里?” 陆京尧眼睛注视着前面,回答得淡定,“嗯。” “为什么?” “我不是答应过你吗,每年都要陪你一起跨年。”陆京尧说得理所当然。 “所以,每次跨年你都来找我了?”应碎低着头,车窗外的路灯照拂着她的脸,柔和了她的轮廓,应碎没有看他,而是装作无所事事地扣着自己的指甲。 “对。” 每次都来找她。 在大学的时候,有两次她是和云栀出去跨年的,有一次是在学校的机房和队友忙着比赛,熬了很晚,他在楼下等到一点钟才等到她和她队友们从学校的计算机楼出来。还有一次是在王叔家和他家人跨的年,一家人零点的时候还出去放烟花了,之后两次都是在公司楼下的饭馆,都加班到很晚,和几个同事草草跨了个年。 应碎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也轻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还不合适,只敢远远陪着你。” “太早了……怕你没有所谓的底气来接受我,起了反作用,你只会离我更远。”陆京尧如实回答。 那时候她要忙着自己的事业,他也有自己要紧赶慢赶完成的事情,都在赶路的时候,他不敢贸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每次都……在我身边?” “也不算吧,毕竟,你们学校的计算机楼我没能进去,所以那年,是等你出来了之后才见到你,那时候已经过了零点了。” 陆京尧的语气平淡地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可他记得那么清楚。 就连应碎自己,都要费劲想想,才记起来,他说的是哪一年。 为了曾经她以为是随口一句的一个承诺,他竟然真的做到了次次都不食言。而自己呢,前不久还觉得,他这样身份的人,不会真的一心一意地等自己。 “陆京尧,”应碎看向窗外,声音已经有点涩,“如果我高考之后一直颓废下去,怎么办,我是说,那现在的我可能就是混吃等死,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突然很庆幸,庆幸自己这几年是在努力向上的。 “首先,没有那么多如果。其次,如果你真的颓废了,我会早早地出现在你身边,陪你度过人生的低谷期,你打我骂我,也赶不走我。” “应碎,希望你清楚,最终我跟你的结果,一定是好的。” 第63章 他说得那么笃定。 应碎转头盯着陆京尧看。 红灯亮起, 车停在十字路口,陆京尧转过头,伸手揉了一下应碎的头, 和她开玩笑,“看傻了?” 应碎弯唇,“对啊,你太好看了。” 陆京尧也勾起嘴角, “那我是不是该高兴,还好自己有一张还算不错的脸。” “谦虚了, 那是相当好的脸。”应碎尾音上扬,应和回去。 “哦, 这样啊, 那我以后好好□□你。”陆京尧假装思考, 然后点了点头。 “滚吧你, 没羞没臊的。” 陆京尧哼笑一声, 重新启动了车。 应碎的重新看向窗外。 冬天的街景有一种独特的美感。一棵又一棵的树整齐站在路边,光秃秃的,枝丫错落。暖色的路灯让寒冷的冬天多了一分温度, 一对恋人相拥行走人行道, 两人不知道在笑着说些什么, 热气呼出,变成白雾。 看着看着, 她惊觉恍惚。 这次她也不是一个人了,她也有自己的爱人,就在身边。她不用去羡慕别人了。 她的视线从远处收回, 落在车窗的倒影,是陆京尧的侧脸。 她和陆京尧往后的路, 应该还有很多困难吧。但是这次,她也应该勇敢一点了。 车子开到了应碎今禾园和陆京尧所住的南华庭中间的那条路。车子本应该在即将到来的十字路口左拐,陆京尧却始终开在右转的那条车道。 应碎以为陆京尧是下意识地往这条车道开,提醒他,“陆京尧,开错了,要左拐了。” 陆京尧打了右转向灯,随着前面的车流右拐,往自己的小区方向开,“没开错。你住我那里,我晚上可以照顾你一下。” 应碎瞳孔收缩,倏地转头看向陆京尧,眼里还透着没有消化的惊讶。 “住一起?” 陆京尧瞥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回复她,“别想多,就是想照顾你一下,毕竟你现在腿不方便,还是因为我受的伤。” “谁想多了。”应碎指尖揉弄披在自己身上的大衣的袖口,不肯承认。 陆京尧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过了一会,她又开口,“那什么,我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等会我送你上楼,然后你告诉你家的门牌和密码,我给你去拿。” “行吧。”应碎撇撇嘴,表面无所谓,心跳却不自觉地加快。 其实她自己一个人住自己家也不是不可以的,不过就是成年人不用明说的半推半就。 错过了那么久,她何尝不想借机和他多呆一点时间。 车停在地下车库,陆京尧抱着应碎上了楼,把人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又拿了一双新的拖鞋给她换上。室内有恒温空调,所以并不会觉得冷。 陆京尧给应碎倒了一杯温水,“门牌号和密码。” “门牌号是”应碎开口,突然想到什么,闭上了嘴。 陆京尧眼里疑惑,“怎么了,还不能说了?” 应碎偏过头,抿了一下唇,然后快速地说了一句,“10幢1201,密码062122。” 陆京尧几乎是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他站在她面前,弯下腰,伸手,轻轻地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的头转回来,看着他。他的声音带着克制,呼出的热气扑面而来,“遂遂,再说一遍。” “你明明听到了。”应碎才不上当。 “10幢1201,没记错的话,之前我住的那个小区,也是10幢12楼吧。”陆京尧故意揶揄她,“还有,这密码怎么这么熟悉?” 6月21日,他的生日。6月22日,她的生日。 应碎打掉他的手,有点被戳穿的恼羞成怒,“陆京尧你怎么话这么多,你快点去啊。” 陆京尧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嘴上轻啄了一下。 “很高兴。” 三个字显得有点没头没尾,但是应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很高兴,他们彼此默契地在和对方默默产生关联。 但她还是觉得没面子,无中生有解释道,“就是凑巧,你别想多了。买的时候我喜欢的房型就剩那栋楼了,12楼采光也差不多合适。” “行,凑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陆京尧拖着腔调揶揄她。他直起身,不再逗她,“我去给你拿衣服,还有什么其他的要带吗?” “要不然我还是自己去吧。” 让他给自己拿内衣裤什么的,怪怪的。 “你脚不方便,我去就行了。” “那我把要带的东西发给你吧。哦对了,门禁卡在我的包里,你记得拿一下。” “行,等我回来。” 陆京尧回来的时候拎了一个挺大的包。他把包放在应碎边上,“你看看,还缺什么,直接点外送。” 应碎指了一下这个大包,皱眉,“我让你带的东西有这么多吗?” 陆京尧气定神闲地拿过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你让我带的没这么多,但是我怕你不够用。” 应碎:“……” 怎么有一种这一来就回不去的感觉。 “你收拾一下等会要洗澡的东西,我给你换一下主卧床单被套。” 陆京尧重新站起来,却被应碎拉住了袖口,“陆京尧,你家有次卧的吧?我睡次卧就行。” 陆京尧反手握住她的手,被她这后知后觉的劲儿弄得有点好笑,“现在问有没有次卧,是不是晚了点啊?” “没有次卧,这里实打实的就一张床。”他捏了一下她的手。 ??? “真的假的?”应碎半信半疑。 陆京尧闷声笑了一下,“逗你呢,晚上你睡主卧,我睡次卧。” 应碎瞪了眼他。就知道开玩笑。 害她还紧张了一下。 等到应碎收拾好洗漱要用的东西,陆京尧也换好了床单被套出来。 “收拾好了?” “嗯。” 陆京尧弯腰,一把把人抱了起来,朝着靠近客厅的卫生间去,他把人放在卫生间,“有什么事情叫我,嗯?” “知道了,你快出去吧。”应碎把陆京尧往外推。 等到应碎洗完澡出来,陆京尧已经洗好了澡,换了一身黑色纯棉的宽松T和裤子,懒散躺在客厅沙发上,姿态随意地看着手机。 听到开门的动静,陆京尧放下手机,迅速起身,大步走过去,走到了应碎的面前。 应碎脸上的妆已经卸了,穿着一身白色吊带睡裙,裙子松落落的,过了她的膝盖,她的头发披在肩膀上,半遮掩着她的锁骨和圆润的肩头。 陆京尧看着一眼她,就撇开了目光,然后轻松地把她抱起,“抱你去卧室?” 应碎觉得一直抱她有点小题大做,对陆京尧说,“我是扭到脚了,不是脚断了,小心点还是可以走路的。” “不行,受伤了就是要好好被照顾。” “那你每次抱我,不重吗?” 陆京尧睨了她一眼,“你是对你自己没数,还是对我没数?” 就她这体重,轻得让他害怕。 “好吧。知道陆总臂力好,行了吧。”应碎的手攀上他的脖子。 陆京尧的目光压下来,一边走一边问,“都已经亲过了,还叫我陆总呢?” 应碎抬了一下脖子,在他下颚处亲了一下,故意调侃他,“那叫你什么,跟秦小姐一样,叫你京尧?” 陆京尧握着她腰的手使坏地收紧一下,“这是找我秋后算账了?” “才没有,我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应碎觉得痒,在他怀里扭动了一下,嘴上不承认。 说话间,陆京尧已经把人带到了主卧。他把应碎小心地放下,让她靠着后面的床背,然后左腿膝盖抵在床沿边上,两条肌肉线条流畅、看上去很有力的手臂直直地撑在应碎两侧。 应碎对上他有点滚烫的视线,问他,“你要干嘛?” “叫我一声。” “……陆京尧。” 其实应碎很喜欢叫他的名字,高中的时候是,现在的习惯也没怎么改。因为她觉得他的名字很好听。可被他这么要求着叫他名字,反而不太好意思了。 陆京尧凑她近了一点,暧昧的氛围好像又浓厚几分。 “你从认识我开始,从来就是直呼我大名。遂遂,现在该改改口了吧。”他盯着她,声音带着蛊惑,就好像蛰伏已久的狩猎者伺机而动。 应碎的落在床上的手悄悄攥紧。清亮的眼神凝着他。 “叫你什么?” “叫我,阿尧。” 应碎的嘴唇动了一下,虽然只是一个称呼,但总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这么亲昵地叫他,羞得慌。 “叫不出口吗?”陆京尧半垂眼皮,假装失落。 应碎见不得他眼底的伤色,嘴已经比脑子先一步行动,“阿尧。” 短短两个字,他却觉得心脏漏了一拍。 声音真好听。 她这么叫他,真他妈好听。 第64章 陆京尧眼底的失落转而消失, 取而代之的对她满满的占有欲。 他又想亲她了。 他的大掌扣住她的后颈,然后低下头吻住了她。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沐浴露,好闻得很, 是那种干净的淡香,但又像是那种能让人失去理智的香一样,让他在她的温柔乡中沉溺。 她的嘴好软,好甜, 怎么亲都亲不够。 而应碎呢,同样沉沦。 她喜欢他的吻。他的吻带着不由分说的霸道和浓密的爱意, 让她觉得自己像是沉浮于海面的船,但有一根绳会牢牢牵着她, 给她足够的安心。所以她可以尽情享受海浪和风雨, 不再有任何畏惧。 过了不知道多久, 他们才结束这次接吻。他缓缓退出来, 有细亮的银丝被牵扯, 又断开,无声彰显着说不清的暧昧与缠绵。他盯着她被亲肿的唇,伸手用指腹细心擦拭。 “遂遂, 所以, 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了吗?”他的声音很黏, 很哑,因为刚刚才接过吻, 不比平时,而这样的声音,也就只有应碎能听到。 “亲都亲过了, 还不是吗?”应碎的被他亲得头脑有些转不过弯,胀胀的。 “谁是你的男朋友?” 应碎双手勾在他的肩膀上, “你说呢?” “我要听你说。” “陆京尧是我的男朋友阿尧,是我的男朋友。”应碎说了两遍。 陆京尧的眼底沾染愉悦,漆黑湛亮的眼瞳满满是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盒子,上面用英文写着“Midsummer Night ”的银色手写体logo,“女朋友,送你的礼物。” 应碎虽然对这种高奢饰品没有什么了解,但恰好之前在茶水间听同事说过,CQ仲夏夜系列,有钱都难求。 黑色丝绒盒子被塞到应碎的手里,“打开看看。” 应碎打开了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条项链,款式别致,一个紫色钻石镶嵌在银色吊坠之上。 时间好像一如从前,烟花盛大绽放之下,他给了她一条刻着“遂”字的玉坠,一别经年,她再次收到了他送的礼物。 “这么贵重的礼物?” “配你的话,再贵重的礼物也不过如此。” 陆京尧说话好像总是能戳到自己感动的点。应碎搂住陆京尧的腰,“陆京尧,好像每次在你这,你都能让我觉得我很重要。” 陆京尧的手掌抚着应碎的后脑勺,“不是在我很重要,是你本身的存在就是重要的。” 应碎环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抱着。她能听到他的心跳,那么有力,一下一下敲击她的耳廓。 过了一会,声音从头顶传入耳朵,“我去给你拿药,等会再喷一下。” “好,辛苦了,男朋友。” 陆京尧从客厅把跌打损伤的喷雾拿了进来,坐在床边,把她的腿架在自己的腿上,给她喷药。 应碎靠在床头,抱着边上的枕头,问陆京尧,“你等会睡客房吗?” 陆京尧视线斜着瞥向应碎,额前还带着点湿的碎发让垂在眉间,让他的眉眼更加深邃,故意拖着腔调,“不然呢?你还想让我睡哪?” “睡大马路啊。”应碎笑着和他开玩笑。 “这么狠心?” “嗯,就是这么狠心。”应碎点点头。 陆京尧身子探过去,捏了一把应碎的脸,“狠心的女人。” 应碎正打算说话,自己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唐清打来的,应碎看了一眼,接起电话,“喂?怎么了?” “应姐,你现在方便来一趟公司吗,我们组给爱米做的软件程序出了点问题,但是组里晚班就我在……” “行,我马上过来。”应碎没有犹豫,回答他。她估摸着是唐清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唐清是本科毕业就被招进公司的,天赋不错,在学校也很出色,但是毕竟经验少,有很多地方还是要学。 “麻烦应姐了。” 应碎家离公司近是大家都知道的,工作狂也从来不怕被打扰,加班什么的都是常事,因此组里的人有没办法解决的问题都潜意识地依赖应碎。 应碎挂了电话,看向陆京尧,“公司有点急事,我得去趟公司。” 陆京尧眉头微皱,“这么晚了还要回去工作?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作息?” “也没有,偶尔加个班。”应碎下意识地否认。平时一个人的话,说走就走,忘了现在是在陆京尧家里,得和自己这位男朋友交代一下,“我弄完了很快就回来了。” 陆京尧虽然觉得现在这个点说要去工作就去工作不太合理,但是这是应碎自己的事业,他没理由强行干涉。“好吧,我送你过去。” “不用,这么晚了,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陆京尧神情微顿。他看了应碎一眼,“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了,我就在你身边,还能让你打车?” 陆京尧的语气似乎有点幽怨,语气仿佛在说:你到底当没当我是你的男朋友? 应碎朝着他身边坐过去,手挽住他的手臂,“当然不能。那就麻烦男朋友啦。” 车停在柃风科技所在的写字楼楼下。柃风科技虽然是一家年轻的互联网科技公司,但是凭着其实力和陈柃亦的手腕,也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写字楼买下了三层,作为办公室。 陆京尧下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打算抱起应碎。 应碎却阻止了他,“陆京尧,在公司就不要抱我了吧,被上晚班的同事看到了不太好。” “你脚能行吗?” “你扶我一下就行。” “行。” 陆京尧扶着应碎上了楼,还没进公司门口,就碰到了唐清,他带着工牌,应该是刚在门口拿了外卖,是一个咖啡袋子,估计是为了熬夜赶工的。 “应姐!” 唐清看到应碎,朝着她小跑过来。他看到边上扶着应碎的陆京尧,“陆总,你怎么在这?还有应姐,你这是脚受伤了吗?” 陆京尧看向唐清,眼前的男生像是刚毕业没多久,目光中很清澈,带着一副半框眼镜,身高也有一米八几,模样端正,一看就是刚毕业没在社会上混多久的人。 之前陆京尧来公司的时候,估计唐清见过自己,所以认得出来。 “在路上脚扭了一下,正好碰到了陆总,他好心就送我过来,还扶我上来了。”应碎说谎话不打草稿。 陆京尧听到应碎的话,偏下头看了一眼她,扶着她的手收了点力道。 唐清“噢”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陆总您人真好。” 唐清走过去,扶住应碎的另一只手,对着陆京尧说,“陆总,您快回去吧,我来扶着应姐就好。” 陆京尧犀利的目光落在唐清扶着应碎的手上,他又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应碎,不情愿地放手,“那应小姐可是要当心点。” “陆总回去的路上小心,今天麻烦您了。”应碎朝着陆京尧微笑。 “不麻烦。” 陆京尧颔首,说完以后,他转身离开,去等电梯。 应碎回头看了一眼陆京尧的背影,这才回头,在唐清的搀扶下,往公司里面走。 “应姐,真是不好意思,早知道你脚不好,我就不叫你过来了。” “没事,我正好也有点工作没有处理完,可以一并处理。” 唐清把问题和应碎说了以后,就被应碎支开。她这才拿起手机,看陆京尧微信一条消息都没有,主动给他发消息。 应碎:【男朋友没生气吧?】 陆京尧消息回得快:【谁是你男朋友?我不是你半路碰到的好心人陆总吗?】 应碎看着陆京尧发过来的消息,都能想象得到他发这话的神情。 应碎电话打过去,陆京尧倒是接得快,他的声音懒散,听上去分辨不清什么情绪,“喂?” “生气了?” “你猜。” 第65章 应碎和陆京尧解释, “我们现在还有工作关系,要是现在被人知道了情侣关系,多少不太好。” 陆京尧靠着座椅后后背, “嗯”了一声。 “真生气了?” “没有。”陆京尧回答她,“能理解。” 说完以后,又叹了一口气,语气里面透着委屈, “就是有点伤心而已,毕竟我都不能见光。” “什么见不得光……那你说, 怎么样才不伤心?” 陆京尧想了想,挺认真地回答她的, “等我们结婚的时候, 你让我去给你们公司的人发喜糖。” 结婚。 听到这个词, 应碎的心里面漏跳一拍。 她还在想着怎么瞒着她和他关系的时候, 他已经在想着结婚的事情了。 “结婚……还早着呢。我们这才在一起第一天。” 陆京尧的神色暗了一度。 “逗你玩呢。” “你回来以后, 多亲我两下,我就不伤心了。” 不等应碎回答,陆京尧已经把下一个问题抛过去了, “工作大概还有多久, 我在车上等你。” “我看了一下, 估计要一个小时。你要不……” 先回去这几个字还没有说出,陆京尧就打断了她, “行,我等你。” “也行。你困的话可以先睡一会。” “嗯,那我先挂了。等会你结束了打我电话, 我上来接你。” “好的。” 电话挂断了。 陆京尧看着和应碎正好一分钟的通话记录,陷入了沉思。他是不是太着急了。 他突然轻声一笑, 闭着眼睛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也是,哪有人第一天谈恋爱就说要结婚的。 应碎把软件上的bug处理完以后,把唐清交了过来。 “你过来看。” 唐清站在应碎边上,以为应碎要骂他水平不到位。谁知道应碎只是给他指出了原因,也没有责备他这么晚还打扰她。 “听明白了吗,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就这样处理。” “听明白了。”唐清点了点头,“应姐,我还以为你会骂我呢。” 应碎弯着唇,有点好笑地看着唐清,“我有这么凶吗?” 唐清难得见到应碎笑,愣了一下,面对眼前这惊艳的笑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要跳出来了,“一点都不凶。应姐你笑起来好好看。” 应碎敛了笑容,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往唐清手臂上拍,“拍马屁可没用。努力工作,我先回去了。” “好!”唐清又问,“要不要我扶你下去。” “好好工作吧你,我自己走就行了。”说完以后,应碎就离开了。 应碎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陆京尧靠在电梯口,一手插在黑色呢绒大衣口袋,正低着头在看自己的手机。 应碎几乎是一出公司的感应门,陆京尧就转过头来看她,然后他直起身,朝着她大步走过来。 应碎伸手挽住他的手臂,把自己身上的力都往他身上靠,“走吧,回家。” 陆京尧本来还因为她在别人面前和她避嫌的事情有点郁闷,听到她这声“回家”,又觉得身心舒畅了。 也对,人就在自己身边,他们未来有大把的时间,他也知道她心里面多少还有些顾虑。 慢慢来就好。 “嗯,回家。” 昨天晚上两个人回到南华庭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了,简单洗漱之后,陆京尧睡在了客房,应碎睡在了主卧。 第二天,应碎起床的时候,陆京尧已经做好了早餐,小米粥,煎蛋,三明治,黄油烤面包,就好像怕这些里面没有她喜欢吃的东西似的。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应碎突然问陆京尧,“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中给我送过一条玉坠?” 倒不是她突然想到这事,是昨天晚上做梦了,梦到自己把玉坠扔了以后,陆京尧对她失望又落寞的表情。这才想着,反正他都知道了,不如和他解释一下。 “当然记得。” “我当时不是扔在那个玫瑰园里么,”应碎用勺子搅拌着小米粥,“后来我给找到了,其实没丢。” “我知道。你那一腿的伤不就是我给你擦的,云栀肯定告诉你了。”陆京尧给应碎倒了一杯牛奶,“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人还真是倔,为了一个吊坠,能把自己的腿弄成那样,而且当时雨还那么大。” “你不会是没走吧后来?”应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后来保安给我的那把伞,难道也是你给的?” “不然你以为,天上还能掉下来一把伞?”陆京尧笑了一声,喝了一口粥,“我当时确实没走,不过也幸好没走。” 他又问到,“你怎么突然想到说这个?” “就是,昨天晚上梦到了,在梦里看到你很伤心。所以……” “所以突然想跟我解释一下?” “嗯。”应碎点了点头。 “挺好。我女朋友连让梦里的我伤心都舍不得。” “那我不得对我男朋友好一点,毕竟男朋友连一顿早餐都这么丰盛。”应碎微抬下巴,不服输似的回他。 “我这不是怕被女朋友嫌弃嘛。” 两个人说着一些类似斗嘴的话,竟然把一顿早餐吃了半个多小时。等到吃完早餐,陆京尧就送应碎去上班。 今天她脚腕舒服不少,基本上走路没太大的问题,就是得慢着点。 等到了办公室,她就开始继续工作,陆氏的要求毕竟是高的,她对自己手里的方案也要不断研究、推翻,再研究。 中午,应碎被叫去茶水间,说是有大餐吃。 她走到茶水间,就见到自己的组员都坐在一桌上,桌上放着十几分外卖,都是一家的,水云记的午餐。水云记她知道,要预定的一家高档餐厅。 李铭招呼应碎过去,“应姐,过来吃啊!” 应碎走过去,站在桌边看着桌上各种各样的菜,看上去好像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她问道,“今天吃这么好,谁下这么大的手笔?” “陆氏总裁今天来了,说是来签补充协议,顺便请咱们组吃顿饭。” “陆”差点把“京尧”两个字说出口,她及时改口,“陆总今天来了?” “对啊。估计这会应该把补充协议签完了吧。”唐清把自己身边的位置拉开,对着应碎说,“应姐,你快坐下来一起吃啊。” 唐清的话音刚落,身后陈柃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都吃着呢。” 应碎回过头,就见到陈柃亦和陆京尧并肩站在一起,两个人都是模样出挑,不过现在陆京尧倒是一副人模人样、表情正经的样儿,一点没有私下里的那种散漫慵懒,自然同和她接吻的样子差得更大。 这男人的反差感真是挺足的。 但是不管哪种,都挺有魅力。 应碎想到这里,盯着陆京尧嘴角就弯出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弧度。 但她没想到陆京尧会当着大家伙的面直接问她,“应小姐,这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应碎左眉轻轻挑了一下,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她也不甘示弱,“听说陆总给大家点了水云记的菜,能吃一顿这么好的午餐,当然开心。” “那应小姐等会一定要多吃点。”陆京尧的眉眼自带柔和。 作为知情人的陈柃亦,嘴角忍不住抽动。得,合着他俩昨天一走,今天这关系就变了。而他呢,就是见证两人表面正经,暗地暧昧的唯一受害人。 “陆总,要是不介意的话,要不你也留下来一起吃个午饭再走吧。”陈柃亦虽然要承担自己一个人吃狗粮的风险,但还是邀请陆京尧留下来,毕竟这是他们的甲方。 “好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柃亦和陆京尧往他们这边走。 而在应碎身边的唐清,也再次叫应碎,示意她坐自己身边的位置,“应姐,你快坐。” 彼时陆京尧也从唐清这边走过,他凌厉的目光冷淡地扫了一眼唐清,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陈柃亦暗中观察,终于他妈知道,那次相亲为什么总觉得怪怪的。合着那时候自己一直在被陆京尧的眼神攻击啊。 第66章 自己组里的几位同事都看着站着的应碎和走过来的陈柃亦和陆京尧。 应碎拉开唐清边上的椅子, 在他边上坐了下来,另外一边坐的是李铭。 陆京尧和陈柃亦则是到对面坐下,陆京尧正对着应碎。 陈柃亦招呼大家, 和大家开玩笑,“行了,大家快吃吧,吃完了可得给咱们陆总好好干活啊。” “好嘞!” “没问题~” 众人也不客气, 都开始拆了一次性筷子打算开吃。 唐清和陆京尧几乎是同时拆开了一副一次性筷子,递给应碎。 “应姐, 筷子给你。” “应小姐,筷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应碎看着眼前的面前的两幅筷子, 愣了一下。 陆京尧的视线扫向唐清, 眼色透着危险。 这小子, 看上去对自己女朋友的心思不太正啊。 其他组员都看向了这边, 陈柃亦的目光更是饶有意味。 应碎谁的筷子都没有接, 自己拿了一副新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淡定地拆开,“谢谢你们, 但是我有手, 自己来就行。” 陆京尧看了一眼唐清, 把自己的手收回。 唐清也讪讪地把手收回。 应碎组里的人都不错,彼此之间关系也熟, 陆京尧在虽说有点收敛,但氛围还算是活络。 唐清在应碎边上和她讲话,嘴叭叭的不停。 “应姐, 我昨天复盘了一下,感觉我还是更适合后端。” “应姐, 你的脚怎么样了,我买了一款很好用的跌打损伤药膏,等会给你送过来。” “应姐,你” 前面的话应碎都算敷衍地回答了过去,最后这句,唐清话没说完,就被陆京尧打断,他面上挂着浅淡的笑,说出来的话却是意味深长,“小唐对你应组长还挺关心。” 应碎看向突然说话的陆京尧,忍住嘴角的笑意,在桌下用脚踢了一下陆京尧的腿。 还小唐呢,这棉里带刺的。 唐清没有意识到陆京尧说话的深意,“应该的!组长平时带我得多,我自然也要关心一下组长。”说完后,还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应碎。 应碎嘴角一抽。 这唐清也是真会讲话。专挑人心窝里面戳。 她瞥向陆京尧,果然见到他满眼幽怨地看着自己。 “挺好。” 陆京尧盯着她,淡着嗓子说了两个字。 这顿饭也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应碎吃得还可以,毕竟陆京尧点的餐都是按照她的口味来的,但是某人估计是食不知味了。 吃完饭以后,陆京尧和陈柃亦又聊了一会,陈柃亦被助理叫走,应碎终于抓住了陆京尧落单的机会。 她走到他边上,问他,“陆总,你等会有时间吗,有点关于软件设计的问题想让您先过目一下。” 陆京尧轻睨了她一眼,从鼻腔发出一声闷哼,这才装着不情不愿地回答,“勉为其难有空吧。” 陆京尧和应碎去了她的办公室。 陆京尧在她对面坐下,“这次可以让我来你办公室了?应组长。” 应碎给陆京尧带了一杯水,往办公室外面看了一眼,没什么人,然后凑到陆京尧的脸上亲了一下。“唐清就是个刚进社会的毛小子。” “嗯,关我什么事,那是你的组员,又不是我的。”陆京尧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反正你组员和我同时递筷子给你,你也不拿我的呗。” 陆京尧见外面没什么人,伸手一把捞过应碎的细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搂着她,在她耳边说话,“你说是吧,应组长。” 应碎捧着陆京尧的俊脸,哄他,“陆京尧,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连你吃醋的样子都挺让人心动的。” 陆京尧搂着她的手收得更紧,把她箍在自己的怀里,垂着眼皮看她,“好话都给你说了是吧。小骗子。” 两人说话间,应碎听到了外面同事走动的声音,心里面一惊,赶忙想从陆京尧怀里起来,谁知道眼前这男人使坏,就是不松手。 “陆京尧,你让我起来。”应碎小声地说。她这个办公室是全透明的,里面有什么动静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等到工作结束了,你得让我有个名分。” “行行行。” 陆京尧使坏,捏了一把她腰上的肉,“敷衍我?” 应碎亲了一下他的唇,“我发誓,不骗你。” “骗我怎么办?” “骗你是小狗。” 陆京尧冷哼一声,把人松开。 应碎坐回自己的办公位。刚坐下,就听到门口的敲门声。是唐清。 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唐清以前明明是有点怕她的,今天就反常,怕她的劲儿就像一夜之间消失了。 “进来。” 唐清打开门,探了一个头进来,“应姐,陈总让我和你说一下,下午的会不要忘了。” 他快速走进来,把手里的药膏递放到应碎的桌上,“应姐,这是我给你买的药膏,你记得用。” 说完以后,他就要跑出去。 应碎当着陆京尧的面叫住唐清,“唐清。” “怎么了,应姐?” 应碎把药膏拿起来,走到唐清的面前,“我男朋友已经给买过了,这支药膏你拿回去吧。我男朋友……心眼子小,不喜欢我收别人的东西。” 陆京尧瞥了一眼应碎。 心眼子小? 骂他呢这是。 唐清到底是涉世不深,看样子也是被保护得很好的人,藏不住表情。他的眼底明显闪过失落,“应姐你有男朋友了?” “是的,我有男朋友了。我们很恩爱。” 唐清的头微微低下,一副不太接受得了事实的样子,语调无辜又白莲花,“应姐,你男朋友不然你收东西,是占有欲强的表现,你可不要被PUA了。” 陆京尧的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唐清。 这小子是有嘴真会说啊。 应碎没忍住笑了出来,偷偷扫了一眼陆京尧,见他表情难看,还是好心给自己这位男朋友挽回面子,“哎,没办法,我就是喜欢我男朋友这样。” “对了,你不要和别人说,我不希望自己的私事被别人过多讨论。” 唐清可能觉得自己脑子都转不过来了,一向清冷自持像高岭之花的应姐竟然还是个恋爱脑。 “应姐,我不会说的,你放心吧。” “行了,出去工作吧。” 唐清犹犹豫豫地还是问了出来,“应姐,你什么时候带男朋友和咱们组的人一起吃个饭?” “等过段时间忙完了,一定。” 陆京尧拿起水杯,抿了一口,眼梢得意。真不好意思,今天已经吃了呢。 陆京尧见唐清一副还有问题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小唐,我和你们应组长还有事情要聊。” “行,不好意思陆总,打扰你们了。”唐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被应碎的消息给弄懵了,忘了这位陆总还在。 等到唐清出去,陆京尧这才兴师问罪,吊着嗓子开口,“心眼子小?不喜欢你收别人的东西?” 应碎刚要开口,就被陆京尧自顾自地接住了话,大方地承认,“嗯,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应碎的唇勾起,“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那你喜欢吗?” “啧,让我想想。”应碎想了一会才回答,“感觉还不错。” 应碎下午一个会开了两个小时,而陆京尧公司也很忙,自然不可能在柃风科技这久待。 等到会开完,其他人都走了,陈柃亦叫住了应碎。 应碎问他,“怎么了?” “你俩在一起了?” “嗯。”应碎对陈柃亦倒是没什么好瞒的。 “牛啊。” “……” “你知道今天陆京尧给我提了什么建议吗?” “什么建议?” “让员工按时上下班,不要加班。” 明明自己公司的制度够灵活了,硬是被应碎一个人,给别人带来了一种他压榨劳动力的错觉。 “所以呢,我们的应姐,以后下班准时麻溜地走,好好谈恋爱行吗?” “不是,你这像是一个老板应该说的话吗?” 陈柃亦觑了她一眼,“质疑老板,你这像是员工该说的话吗?” 第67章 应碎脚腕的扭伤不算是特别严重, 不到一个礼拜就完全好了。今天周日是应碎休息,陆京尧公司没什么紧急的事情,自然也跟着她在家里。 外面的天一片灰蒙蒙的, 下着小雨,天气寒凉,室内却是保持适宜的温度,雨水在客厅落地窗外挂上了一道又一道的水痕, 缓缓淌落。 下午,应碎和陆京尧窝在沙发上, 挑了一部电影看。应碎靠在陆京尧的臂弯里面,被他搂着, 看着电影。 其实就是很普通的, 在下雨天, 和相爱的人过着悠闲的生活, 但是换在重新遇到陆京尧之前, 应碎根本不敢想象,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 电影是一部温馨的爱情电影,结局美满。片尾曲响起的时候, 应碎抬起头, 亲了一下陆京尧的脸颊。 陆京尧侧眸, 眼神温和地看着应碎,说出来的话透着些斯文败类的意味, “遂遂就这能耐?” “不知道要往嘴上亲吗?” “你想得还挺美。” “光想有什么意思?我还是喜欢实践。”陆京尧把人抱到自己的腿上,手扣着她的下巴,头朝着她探过去, 精准地找到自己的目标。 他的吻带着满满的侵略性,啃咬着她的唇, 又轻而易举地探进她的口腔,在她嘴里肆意作祟。 陆京尧的气息完全占据了她,她能感觉到他的收敛克制,但同时也清晰地感觉他在渐渐失控。本来轻捏着下巴的手转而桎梏了她的后脑勺,仿佛在无声告诉她别想逃。 他的吻来势汹汹,密集而又让人难以捉摸。应碎只觉得自己像是一片浮在湍流之上的叶,沉落起伏全凭他。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只有他稳稳地支撑她。 片尾曲音乐缓和抒情,窗外的雨势头渐盛。隐秘而晦涩的气声让她耳根滚烫。 陆总尧放过了她。 应碎觉得自己的思绪错乱,头抵着陆京尧的肩膀,趴在他的身上,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她现在累得不行,偏偏这时陆京尧又使坏,对着她的耳根啄吻,说着些让人羞赧的话,“还真是没什么能耐,亲一会就不行了。” “你放屁。”应碎不甘示弱,可说出来的话,不仅哑得不行,而且还很娇。 陆京尧漆黑的瞳孔又深了一度,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他轻笑,“你就嘴上说得厉害。” 他故意引导她,“不然遂遂来亲我一下?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接吻水平。” 应碎把头埋进陆京尧的脖子,手握着拳,拍了一下陆京尧的肩膀,“别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陆京尧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大掌包裹着她,轻轻用指腹摩挲她的手,声音带着点笑腔,“怎么回事,现在力气都这么小了吗,跟挠痒似的。” 此时应碎已经平复好呼吸,从他怀里起身,看着他,一脸不服输,声音有点咬牙,“陆京尧。” “嗯?”陆京尧愉悦地看着她。 应碎的视线从他的眼睛移到他微勾的唇,吻了上去。 这次陆京尧放她主动,让她掌控节奏。 谁知道应碎故意在他唇上碾咬,就是不进去。亲了几下,她抬头,“哎呀,我好像确实不太行。算了,我突然又不想接吻了。” 说着,就要从陆京尧身上下来。 陆京尧刚吃到点甜头,怎么可能放她下来。他箍住她,“半途而废真的不是一个好习惯。” 眼前的人装得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应碎抿着嘴笑,“那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奖励你一个。” 说完,她不再逗他,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她柔软的小舌轻轻试探。她轻勾他,又用着不大的力气探索。毕竟还是经验少,也没他这么放得开。 但陆京尧还是觉得被她这折磨得不行。 说好了主动权给她,但他还是食言了。 陆京尧反客为主了。 应碎的桃花眼睁大,眼波颤着,眼底水汽腾升,眼尾湿润。 陆京尧也睁开了眼,深邃落拓的眉眼透着深情,可微微上扬的眼尾却也无声无息地暴露他的坏意。 他抱着她,把她放倒,然后倾身而上,一手撑着沙发,另一手垫在她的头下,继续吻她。 这次不算太过分,给她喘息的机会,或者说她已经摸索出了换气的方法。 但就是格外磨人。 等到他吻完,应碎呼吸带动起伏,满眼雾色,脸色红润。 她说话的声音彻底软了下来,“真的不行了,没力气了。” 陆京尧双手撑在她的两侧,身体弯出了一种有力的弧度,“今天放过你,以后我们好好练。” 谁要和他好好练,她不服气地推他。 陆京尧坐起来,想把她抱起来。 谁知道应碎是真的没什么劲儿,坐起来的时候,身体朝他倾,手下意识地找支撑点。 好巧不巧,就碰到了一些……的地方。 陆京尧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拽着她的手挪开,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啧。 应碎也知道自己的失误,甚至可见某些变化,吓得睁大了自己的桃花眼,抬眼看他,“你” “我什么我。”陆京尧说话的声音有点咬牙,见应碎的视线重新落在那处,伸出手盖住她的眼睛。“小色鬼,还看。” “正常反应嘛,害羞什么。”应碎手上扣着自己的衣服边缘,心脏也扑通扑通跳得响,偏偏说话却装得老道。 “你最好也是这么想。”说完,他站了起来,打算往浴室里解决一下。 谁知道自己刚站起来,他的手指就被她勾住,应碎望向他,眼里透着狡黠,“要不要我帮你呀陆京尧?” 陆京尧长叹了一口气,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语气无奈,“接吻都没学会呢祖宗。仗着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就故意撩拨我是不是?” 说完之后,他不等应碎回答,自己就大步朝着浴室走去。 等人走了以后,应碎把自己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 真够大胆的应碎,刚刚都说了什么。 不过他也没说错。她敢在这种时候撩拨他,不就是仗着他对自己不会做什么。 浴室里的水声响起,听得不算真切,但应碎还是脸红了。实在不是她要想,而是她脑子里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某些人在里面做着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陆京尧从浴室出来已经是四十多分钟以后了。此时应碎正拿着自己的手机,盘腿抱着靠枕坐在沙发上,在和云栀聊天。 云栀现在已经是国际上小有名气的摄影师了。她现在身在云南,正受邀国家某著名的地理杂志做照片拍摄。 陆京尧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黑色的居家服,头发也湿了,估计是一并洗过了,现在是三七分,往后梳的那种,更加显得五官立体深邃。没擦干的水滴顺着脖颈弧线往下流,消失在衣领。 应碎看了一眼,朝着他吹了一声口哨,语气轻佻,“美男,出浴了?” 应碎说完以后,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轻易地在陆京尧面前展现鲜活的自我,不像之前,蚕茧包裹着似的,没什么情绪变化。 只有他能剥开这茧。 陆京尧站定在电视机前面,头微微偏了一点角度,眉眼微扬,“应碎,今天本事挺大嘛?” 三番两次撩拨他,这他妈谁受得了。 他大步朝着她走过去。 应碎灵活地跑到沙发另外一端,伸出手,摆出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我错了。” “哼。”陆京尧冷冷哼一声,在沙发上坐下,“过来,不闹你。” “真不闹我?” “真不闹你。” “行,信你一次。” 第68章 应碎朝着陆京尧坐过去, 一下子就被陆京尧带进怀里,她甚至都能感受到她刚洗完澡身上的热意。 “陆京尧。” “嗯。” “我脚伤已经好了。” 陆京尧掀下眼皮看了一眼应碎,“所以呢?” “所以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陆京尧的声音紧了几分, “回哪里去?” “回今禾园。” 陆京尧的眉心皱了一下,他问她,“那我呢?” “你住这儿啊。”应碎对陆京尧解释,“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 家里面估计都要落灰尘了,我得回去打扫一下。而且我一直住在你这, 你也只能住次卧,不太方便……” 陆京尧的薄唇抿了一下, 本来挺好的心情好像又被她一句话打破。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呆在一起?”陆京尧的声音有点闷。 应碎突然意识到陆京尧可能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当即否认, “当然不是。” 陆京尧想了一下, 压在心里面滋生的密密麻麻的失落感, 耐心和她解释,“借你脚腕受伤让你住过来是我故意的。又怕你觉得进度太快,所以我才说我住在次卧。” “遂遂, 虽然说普通情侣没有像我们这样这么快就住在一个屋檐下的, 但是你应该知道, 我们和别人不一样,不是玩玩, 也不是走一步看一步。我这辈子已经认定是你了,而且我们之前已经错过了那么多年了坦白说我不想和你分开住。” 他想把所有能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都牢牢抓住。 “当然,如果你还是觉得太快了, 不住一起也行,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想法, 最终还是按照你舒服的节奏来。” 应碎搂着他的腰,听他说他心里面的想法,不说话。 说不感动肯定是不可能的。她感动于陆京尧的坦诚,也感动于他的决心。应碎觉得自己的决心虽然有,但是肯定没有陆京尧那么强。 “那我在这,一直占着你的主卧,你不会觉得不方便啊?”她双手握住陆京尧的左手,低着头玩弄,捏他的骨节。 陆京尧的衣服和其他的东西在主卧的多,经常要跑过来拿。 “我的主卧,以后也是你的主卧,有什么不方便的?” 陆京尧想了想,问她,“你那里有次卧吗?” “有一间。” “要不这样,你退一步,让我住你那的次卧,行吗?” 应碎的眼眶有点热。让步的人明明是他,却说是她让步。 “我那间次卧比你这间小很多,你睡不习惯的。”她嗫嚅道。 今禾园的房子寸土寸金,尽管她的收入很高,还有技术股份,但她没有原始的资本积累,让她一下子买一套大的也不太现实,所以她当时没有买特别大的面积,总面积一百五十多平米,次卧比较小,她也就是放了一张一米五的床。 陆京尧握住她的手,“你说错了。没有你的地方,我才会不习惯。” 应碎和他的手十指相扣,靠着他,“陆京尧,你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去今禾园一趟,我去把东西带过来。” “嗯?”陆京尧捏了一下她的手,“遂遂,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想法,但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做决定,也不需要为了迎合我的想法就答应住过来。” “不是勉强。我之前确实有顾虑,但是我想了想,你说得对。如果当年……没有那些事情的话,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 “陆京尧,我们住一起吧。我希望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 “什么意思?” 应碎附在陆京尧的耳边,咬了一下他耳垂,“意思就是,你睡主卧我也睡主卧。” 陆京尧的眼睛眯起,深黑色的眼瞳中藏着让人无法琢磨的意味。 他还是提醒她,“我睡次卧就行。睡主卧的话,可能你比较危险。” 危险? 应碎像猫一样的灵动的眼睛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就反应过来,陆京尧说的危险是什么意思。 应碎顺着陆京尧的手攀上陆京尧的肩膀,声音喑哑,“你怕了啊?刚刚不是还说这辈子认定我了。” 陆京尧的眼睛盯着她,大掌拍了一下她圆翘的臀,“我怕的是你怕。” 应碎眼波颤了一下,“陆京尧你” 陆京尧伸手给她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把耳边的碎发勾到她的耳后,嘴角勾着坏笑,“我怎么了?” “你变态!”她的耳根凝着红,骂他。 “这就变态了?”他凑到她的耳边,“那真变态起来你不得跑了?” “嘁。不想跟你说话了。”应碎推他,尽量忽视刚刚被他拍了一下臀部的感觉。 羞,也燥。 陆京尧抓住应碎的手,安抚她,“什么时候去今禾园?” “去什么去,不去了。”应碎觑他一眼,抽出自己的手,“变态就一个人在这孤独终老吧。” “我错了。” “哪错了?” “不该打你” 话没说完,就陪应碎捂住了嘴,”闭嘴吧您。“ 陆京尧不再逗她,揉了揉应碎的头,“行了,不闹你了,我去给你做饭。” “你做饭怎么这么好吃,”应碎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带跑了,“我感觉这几天都胖了,真不能这么吃。” “胖了吗,我不觉得。你太瘦了。” 这段时间陆京尧只要是在家的,都会在家做饭,也不会去叫外卖,他做饭又好吃,应碎觉得自己的嘴都要被养叼了。她以前吃饭有一顿没一顿,工作忙起来也可能直接跳过一餐。现在好了,在公司的时候到了饭点他就会提醒她,或者给她叫餐。 陆京尧站了起来,朝着厨房走,“你先胖个十斤再来和我说吧。” 吃完饭以后,陆京尧就开车和应碎去了今禾园。两个人上了楼,进了她家。 上次他来过,不过就是有点匆忙,也没好好看看她住的地方。这次得仔细看看,到时候给她添置一点她喜欢的东西。 “陆京尧,你可以随便看看,或者在客厅坐会,我收拾好了叫你。” “不要带太多的东西过去,我们可以在华南庭住一段时间,再回今禾园住一段时间。”陆京尧对她说。 “为什么要两边住?”应碎给陆京尧拿了一瓶水。 “这是你自己买的房子,给你的归属感应该是华南庭给不来的。”陆京尧接过水。 应碎抱住陆京尧的腰,眉眼弯着,“我男朋友真贴心。” “现在知道我贴心了?难得让你说点好听的,真不容易。”陆京尧刮了一下应碎的鼻子,“收拾去吧。” “行。” 应碎打开了书房,打算先收一点自己在研究的书,她把书架上的书挑了点放到桌上,陆京尧给她把书整齐摆放在了箱子里,他的视线却落在了她桌上的电脑,一台横屏,一台竖屏,这才想到自己疏忽了,南华庭那边的书房也该给她装两台的。 虽然他不想让她加班,但有时候难免有不能积压的工作,专业的电脑对她来说才方便。 等到书房收拾好了,应碎去了卧室。陆京尧靠在卧室的门框边上,姿态随意,静静地看着她挑拣自己的衣服,也不催。 陆京尧的手机传来了一条工作消息,他拿出手机回了消息。等回完消息,陆京尧问她,“有充电线吗?我手机快要没电了。” “有,”应碎指了一下床头柜,“在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 陆京尧直起身,走到床头柜,打开了第二个抽屉。 看到抽屉里面的东西,陆京尧的眉心一下子皱了起来,心口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 一抽屉里面,半抽屉的药。 第69章 他依次拿了起来, 看了一下,安眠药,褪黑素, 氯雷他定,布洛芬止痛胶囊,奥美拉唑肠溶胶囊,以及一些其他的保健品药。 应碎还在收拾衣服, 没有回头,只是问他, “找到了吗?” 没有回应。 应碎收拾衣服的手顿住,突然想到了什么, 猛一下转身。眼前的男人背对着她, 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 背影显得有些沉重。 “陆京尧?”应碎放下了手里面的衣服, 试探地喊了一声陆京尧的名字。 “嗯。”陆京尧的声音有点沉。 应碎走到了陆京尧的边上, 果然他手里面拿的不是充电线,而是她的那些药。 应碎手伸过去,把他手里的药拿走, 放回抽屉, 把充电线拿了出来, 然后把抽屉合上,“以前吃过的药, 一直忘了收了,有的都是好几年之前的了。” 应碎说完以后,反而觉得自己有点无中生有了。 陆京尧多精的一个人啊, 马上就抓住了她话里面的漏洞了,语气颇为平静, 但是平静之中又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冷肃,“好几年?你买这套房子都没有好几年吧?搬来的时候还把药都带来了?” 应碎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可能记错了吧。” 陆京尧弯下腰,重新打开了抽屉,把药都拿出来,放在了抽屉前,然后拉着应碎在床边坐下,自己则是蹲在了她的面前。 他开口,应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力出了错觉,竟然觉得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和我说说。” 应碎沉默了一会,还是和他解释了。 “工作压力大的时候有点失眠,不严重的时候吃褪黑素,有一段时间比较严重,需要吃安眠药。” “去年冬天,生了一场病,之后抵抗力一直低下,不知道怎么就容易过敏了,后来去查了一下,是急性寻麻疹,氯雷他定是吃那个的,不过吃了一段时间就好了。之后没再发过。” “止痛药是吃痛经的。” “至于胃药,之前吃饭一直不太规律,得了胃溃疡……” “其他的就是一些保健药品,没什么的。” 应碎伸手去握他的手,“陆京尧,都是一些小毛病,没什么大碍。” 陆京尧的眉头锁得更深了,音量也提高了几分,“小毛病?” “应碎,能不能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你忘了你十八岁的时候就痛经痛得严重了?这才六年多,又多了这么多病。” 陆京尧好像真的生气了。 他把自己的手从应碎的手中抽出,音量降了下来,但是从表情上还是能看出他的心情不是特别好,“收拾东西吧,收拾好了我们回家。” “好。” 电梯打开,陆京尧手臂挂着一个大包,又拿着一个大箱子,走在应碎的前面。 应碎手里拉着一个拉杆箱,跟在陆京尧的后面。她看着他孑然的背影,显然他还是有点生气。 怎么办,要怎么哄。 她突然发现,这是陆京尧第一次跟她真的生气。以前……好像脾气大一点的都是她,而他总是惯着她的那个。 陆京尧打开了后备箱,把东西放进去,然后又从她的手中接过行李箱,也放进后备箱。他把后备箱合上,对着站在一边的应碎说,“上车。” 陆京尧往前面走了两步,见身后的人没动静,转过身。 应碎站在原地,问他,“你真的生气了?” 陆京尧的视线在应碎的脸上凝了两秒,走到她的面前,眼皮半垂,让人吃不透这深如夜色的瞳眸到底在想传达什么。 应碎抬起头,和他的视线直直对上。 陆京尧突然拉住她的手,往自己的怀里带,然后紧紧地抱着她,把头埋在她的颈弯处。 然后应碎就听到他低沉如大提琴一般的嗓音,说了一句,“对不起。” 应碎垂在两侧的手蜷了一下。她以为他会好好责怪自己一番,但是没有。 “遂遂,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出现在你身边的。我怎么就忘了,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己一个人过,得吃多少苦。” 多少和应碎一个年纪的女孩子,现在还在享受着家里的宠爱,不经世事,未被社会毒打。而他的遂遂,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到了让人仰望和尊敬的地步,却也把自己的身体弄得都是大大小小的伤。 他陆京尧看到的是几瓶药,听到的是她轻飘飘的几句话,但是她应碎却是真真正正地感受过无数次凌晨难眠的煎熬和生病时候的疼痛。 她睡不着的时候都会想些什么,她生病的时候有没有人陪着,她情绪低落或者精神压力大的时候又是怎么熬的,他不知道,他全都不知道。 应碎的眼眶霎一下就热了。 他要说什么对不起,明明就是她自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她那时候以为自己不会再和陆京尧有什么了,觉得生活没什么盼头,趁着年轻就不停折腾,才搞得自己毛病一个接一个。 “陆京尧,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能重新出现在我的身边,对我来说已经是一场美梦成真了。”应碎也环抱住他,“是我自己的问题,以前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但是以后不会了。我还想好好活着,陪你过老年生活呢。到时候你的遂遂老了,丑了,你可别嫌弃啊。” “不会,永远都不会。” 应碎拍了拍陆京尧的背,“陆京尧,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陆京尧本来是打算还睡在次卧的,但是经过这件事情以后他就改变了主意,他打算和应碎一起睡主卧。这样她要是晚上失眠什么的,他至少能有个数,不然放她一个人,他真的不放心。 应碎洗澡慢,等她出浴室的时候,陆京尧已经在床上靠着了,他正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字,估计是在回工作邮件。 她虽然嘴上说着不怕,但真看到这么大一个活人躺在床上,混身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一想到等会要和陆京尧躺在一张床上,应碎还真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 见应碎出来,陆京尧从电脑屏幕抬起头,看向应碎,她穿着吊带睡裙,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四肢修长纤细。 应碎绕到床的另一头,掀开了被子坐上了床。 “现在睡觉吗?” “嗯。”应碎轻轻嗯了一声。 陆京尧把电脑合上,然后侧身去关灯。 应碎躺了下来,耳边传来悉悉碎碎的声音。 黑夜,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清晰闻到独属于陆京尧身上的那种干净凛冽的气息。可嗅觉下一秒被腰上的触觉给轰然取代。 他的大手揽住应碎的腰,往他的怀里带。 “抱着你睡?” “抱都抱了,还说。”应碎的声音透着不自知的娇。 她的耳边又传来了他的低声轻笑,以及他鼻息间的热气扑向她的后脖颈,像是烧起来了一样。 “转过来。” 应碎下意识地听他的话,转过来,等到转完身,又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怎么他说转就转了。 “你喜欢小狗吗?”陆京尧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小狗?”应碎这才想起来,她之前从他朋友圈看到,一直黑色的小狗。 “你是不是养了一只小狗,我在你朋友圈看到过。” “嗯,但是最近在爷爷那待的时间长。你要是喜欢,我就把它接回来。” “好啊。”应碎的声音透着雀跃。 “哎,陆京尧,你知道吗,就是……玫瑰园回来那次,我在路上看到了一只小狗,当时想把它抱回来养来着,但是又怕养不好,后来到家再去找它,就不见了。有点后悔,也不知道它现在是不是被人好好收养着。” “它很好。” “嗯?什么?”应碎抬起头。 “我养着它。” 应碎的心漏了一拍,“你是说,当年我遇到的那只小狗,被你养了?” 第70章 “对, 那天我把它带回家了。” “难怪我跑回去的时候它和伞都不在了。”应碎问他,“你那天,一直跟在我后面吗?” “嗯, 不放心你,就远远跟着。” “那把伞你让保安给我了,那你怎么办?”应碎也不知道为什么,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 她还是会纠结一把伞的问题。 “没有伞,淋雨跟着你。”陆京尧的回答简单, 一笔带过,对他来说, 这些是可以完全忽略的细枝末节。 但是在应碎这么不是。 她抱住他的腰, 埋头在他的胸口,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带着愧疚, “让你淋雨了。” 陆京尧敛下眼皮,看着怀里的人,“大男人, 淋一点雨, 算什么?” “再说了, 伞本来就是你的。” “什么伞是我的,那不是你的伞吗?” “那是你的。” 陆京尧揉了揉应碎的后脑勺, 声音淡淡地和她讲述,“你转学过来前的那个暑假,七月份, 在医院门口,你把一把伞给了一个带着孩子的老人。然后那个老人回家以后带着你的伞回来找你, 但是你不在了。她正好看到淋雨的我,就把伞给我了。” 应碎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声音里面是不可思议,“你是说,后来我的这把伞到了你的手里?” “嗯。所以这把伞是你的,不过就是它的款式太大众,我也成心没让你知道。” 应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叹命运在无形之中连接起的扯不断的线,“那你是不是一开学就认出我来了?” “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应碎突然想到,那时候她问过他一次,那把伞是不是很重要,他的回答是肯定。所以那个重要的人是自己,原来他说的人,即使自己……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把伞给了老人?” “本来我坐在车里,是在车里看到的。后来因为一点原因我下了车,往回走。” “那天,我的奶奶已经重病了。”应碎的声音有点沉闷,“所以我看到别的老人带着自己孩子的时候,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奶奶。不忍心看人家淋雨。”应碎揪着陆京尧的衣摆,一紧一松。 “你的善意会让你奶奶在天堂过得更好的。”陆京尧亲吻了一下应碎的额头,安慰她。 应碎无声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她又抬头,“不过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陆京尧听到她这么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拖着腔调,“某人啊,在我打算告诉你的时候,对我说了一些丝毫不留情面的话,哪里给我机会告诉你了?” 应碎眨了一下眼睛,“所以你是打算那天表白的时候告诉我的?” “嗯。” “好吧……”应碎松开他的衣摆,“那其实你也可以早点告诉我的嘛。” “嗯,确实有点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你。”但是陆京尧也清楚,就算早点告诉应碎了,也没办法改变那时候她决定离开他的决心。 黑夜里只有两个人匀缓的呼吸声。陆京尧抱着应碎,鼻间都是她的气息,只觉得内心深处空了很久的地方被填满。 “遂遂。” “嗯?” “还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应碎想,应该不会有比这把伞和他收养那只小狗更让她惊讶的事情了。 “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我和我爸妈关系不好。” 提到陆京尧的母亲,应碎不由自主想到她找自己那天的画面,那是她美梦被打破的一天。应碎目光忽闪,回答他,“嗯。” “原因是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哥吃东西噎住了,我打电话给我的父母,他们刚出门没多久,但是因为各自都有自己工作上的急事,所以都没当一回事,只是让我给我哥倒水喝。” “我给我哥打了120,但是来不及了。我那时候还不太懂急救法,也以为听父母的让哥多喝水就能下去。但事实上,并没有。” “我哥大我好几岁,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我和他关系很好,他一直很照顾我。但是我还是失去了他。”陆京尧的目光微沉。 应碎听着陆京尧讲述自己以前的事情,觉得心疼得不行。十二岁,在自己面前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哥哥,一定很难受吧。 “陆京尧……” “没事。”陆京尧拍了拍她的背,继续说,“后来我坐在公园长椅上发呆,在一场暴雪里。或许是年纪太小不懂事,也或许是哥哥在自己面前死去,冲击太大,我其实有往河里跳的冲动,借此向父母证明,他们是失败的父母。” 陆京尧的目光落在应碎的头顶,如果开了灯,应碎就能感受到陆京尧目光中的极致温柔,“但是我遇到了一个女生,她的右手带着两根发绳。她说她没有伞,但是她有棒棒糖。她给了我一根棒棒糖。” “愚蠢的想法被这个女生的出现打断。那根棒棒糖也很甜。” “再后来,我发现我可能重新遇到她了。手上戴着两根发绳的遂遂,喜欢吃一样口味棒棒糖的遂遂,以及表面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在乎,但是有着善心的遂遂。” “十八岁的你,重新抓了一把棒棒糖放到我掌心的那一刻,我就确定,那个人一定是你。” 人的模样会变,会长开,但是有很多东西,都不会变。 应碎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血液都被点热,心脏剧烈跳动,大脑已经跟不上陆京尧的话,直到她回忆,思考,捋顺,才清楚陆京尧说的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应碎记忆力确实很好,也或许那场暴雪太过罕见,她对那天的印象竟然还有。她记得,十二岁的她,是做过这么一件事。不过那时候就是觉得那个男孩子太傻,又或者他孤零零坐在那里让应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于心不忍,难得地去和一个陌生异性说话。 她更没想到,十二岁的一个无心善举,给了十八岁的她一场救赎。因果,因缘,多么神奇,有时候可能就是冥冥之中无法解开的命数,让两个人不断靠近,难以分离。 陆京尧有点感慨,“所以啊,应碎,我跟你之间,早就有了牵绊,命运也不会让我们分开的。” 他从前不相信命运什么的,但是因为应碎,他愿意相信。 应碎的眼眶已经湿了,“陆京尧,竟然是你。” 这个“竟然是你”包含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感情,有庆幸,有惊讶,有喟叹,有感动。 “是我。” 从前是我,如今是我,以后也是我。 应碎,我们之间,永远都要纠缠。 “我跟你说这些,有私心。”陆京尧在应碎面前坦荡,“我希望你知道,无论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怕。我都不会离开你,我也不希望你离开我。遂遂,我们之间早就注定了会是彼此割舍不了的人。” 应碎鼻子有点发酸,“有你在我身边,我不会怕的。陆京尧,”她伸手,去握他的手,和他在被褥之下拉钩,“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陆京尧在此之前不时会觉得担心,比如她有时候展现出的独立和不想麻烦他的态度,也比如她对别人隐瞒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她有自己的原因,他也知道那些原因是什么,但是他就是觉得不安。他怕她某一天又轻而易举地把他抛弃,和当年一样。 陆京尧知道自己是杞人忧天了,但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去想。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但是他也心甘情愿。 现在等到她笃定的回答,他终于觉得安心。 “说话算话。” “嗯,说话算话。” 陆京尧的嘴角弯起。 “时间不早了,睡觉吧。”陆京尧压在应碎脖子下面的手臂弯起,搂住应碎的肩膀,“明天送你去上班。” “好,晚安,男朋友。” “晚安。” 应碎弯着唇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她又重新睁开眼睛,抬起头在陆京尧的下巴上轻啄了一下,轻声呢喃,“陆京尧,我好喜欢你。” 喜欢你的坚定,喜欢你的坦诚,喜欢你义无反顾的守护,让我觉得,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也值得感受人间少有的幸福。 陆京尧的没想到临将睡还会遇到应碎这一下突袭。 美人在怀,还说的是这样直白的表达,陆京尧的喉结在夜里不可察觉地滚动,“应碎,你知道吗,我对你没有任何抵抗力。” “所以呢?”她笑着问。 “所以,先别睡好不好,再让我亲一次。” 应碎的眼睛倏地睁大,转身就要往另一边去。不出所料,她的细腰再次被勾住,然后被带着转回来。接着,他铺天盖地的气息侵袭她,攻掠她,让她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半个小时以后,才结束这个吻。应碎窝在陆京尧的怀里,喘着粗气,红唇微肿。 她抓着陆京尧的手臂,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声音娇嗔,“陆京尧,下次接吻不允许超过十分钟。” 头顶是男人餍足以后的声音,透着愉悦,“行,下次我们每过十分钟让你休息一会。” “陆京尧!” 陆京尧闷声一笑,安抚怀里的人,“快睡吧,不早了。下次我一定克制。” “你也知道不早了啊。 这个夜,应碎的觉睡得很沉。 只不过…… 在结束接吻一个小时后,应碎已经在他的身边入睡,而某个人,则是坐起来,看着身边睡颜安详的女人,叹了一口气,然后轻手轻脚地下床,去了卧室外面的浴室。 第71章 早上, 应碎从陆京尧的怀里醒过来。睡眠充足的感觉确实和之前不一样,一觉睡醒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的。 应碎看向陆京尧。此时的他还闭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皮之下平展, 于眼下落在阴影,他的鼻梁很高,鼻型立体,薄唇唇型极其完美。乌黑的发丝稍显凌乱, 落在眉宇之间。 应碎从被子里面伸出自己的手,食指轻轻描摹他的面部轮廓。 怎么会有人能长得这么好看。应碎嘴角忍不住弯起。 谁知道陆京尧会突然睁开自己的眼睛, 她撞进他的视线,对上他的瞳眸, 他的眼睛里面像是藏着神秘而吸引人的浩瀚星河, 跌进去了, 就不想再走出来。 应碎的呼吸一乱, 悬在空中的手顿住。她被抓包了。 陆京尧的眼睛微眯了一下, 在应碎要收回自己手的时候快速抓住,压下她的食指,包裹她的手。 “在干嘛呢遂遂?” 陆京尧刚睡醒的声音带着独特的磨砂质感, 嗓音低醇慵懒, 叫她名字时候又是故意拖腔拿调, 明显是故意这么问的。 总不能说一大早就对着他这张俊美的脸犯花痴吧。 “看你的头发挡着你眼睛,想给你捋开点。”应碎装得一本正经。 “那你继续。”陆京尧一副“我看着你继续”的闲散样子。 “你都醒了, 还弄什么。我要起床了,今天要早点去公司。”应碎说着就要起身。 陆京尧勾着应碎的肩膀把人搂紧,埋在她的颈窝之间, 温热的气息让她细嫩的肌肤变得敏感,“再过五分钟。” 他拉着她的手, 放到自己的腰上,“抱我。” 应碎倒是没想到陆京尧一早上就有这么粘人的一面,和他在工作时候沉稳干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大相庭径。她抱住他,嘴里不忘调侃着,“你还是小孩子吗?还要抱的。” “嗯哼?”陆京尧的下巴蹭了蹭应碎的脖子,“说谁呢。” 他的下巴有点青茬,就这么蹭在自己的脖子上,应碎觉得酥酥痒痒的,她忍不住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缓解这种痒意。 “怎么了?”陆京尧问。 “……有点痒。” “哪痒?”他明知故问。 应碎也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心里的小恶魔像是逃了出来,她本来抱着他的手顺着他的衣摆钻进去,触上他的腹肌,用气音说话,“心痒。” 陆京尧一下子隔着衣服抓住她作祟的手,警告她,“一大早的,可不兴乱点火啊。” 应碎的指尖弯起,轻轻用指甲顺着他腹肌中间的腹白线划着,装傻,“点什么火,我又没有打火机。” 应碎想,自己可能就是又菜又爱玩的那种,她知道逗陆京尧要是过头了,没有好果子吃的人肯定是自己,但是她又总是忍不住去逗他,去撩拨他。 陆京尧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看向应碎的眼神显然不对,他的声音也压低了不少,“应碎,你今天闯的祸,以后可都是要自己还的。” 应碎听他这话说得认真,又后悔了,见好就收,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我错了嘛阿尧。” 听她喊自己阿尧,陆京尧心软。他真是拿应碎没办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你就欺负我吧你。” 陆京尧给应碎做了一顿早餐,送她去上班。中午到了饭点就给她点了最好的餐厅,准时给她送到。 到了晚上六点,陆京尧又下班来接她。 应碎坐在陆京尧的车上,还是觉得很神奇。平淡又美好的生活开始于早晨两个人的亲昵,而到了晚上,她又能见到自己的爱人,他会接自己下班,然后两个人回到共同的家。 “陆京尧。” “嗯?” “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应碎感叹了一声。 红灯亮起,车子停在停车线前,陆京尧的眉眼透着温和,转头看向应碎,“我也是。” 但还会更幸福。 应碎和陆京尧上了楼,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一只黑色团子似的小狗就跑了过来。它先是扑到了陆京尧的脚下绕着他蹦哒了几下,这才安分了一点,随后它睁着乌黑圆润的眼睛看向应碎。 应碎的眼底闪过惊喜,没想到还能和那时候仅有一面之缘的小狗重新遇到,她蹲下来,“你什么时候把它带来的?” “今天下午让助理去接回来的。”陆京尧也蹲了下来,对着小狗说,“崽子,这是你妈。” 应碎倒是没想到自己今天能喜当妈。 “崽子?” “嗯,它的名字。” 应碎觉得有点好笑,“你这名字也取的太随意了吧?” “真不是我随意啊。”陆京尧揉了一把崽子的脑袋,“一开始取的名字不是这个,只不过每次叫它它都不答应,但是后来意外叫了它一声崽子,这小家伙应得欢,所以就改了这个。” “不过它平时不怎么近人,亲近的也只有我和爷爷。” “这样嘛,那它会不会不喜欢我?” “不会。” 崽子好像听懂了陆京尧的话一样,叫了一声。 应碎伸出手想要去碰它的头。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家。” 崽子退了两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应碎,透着些慌张。 陆京尧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应碎,然后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翻了一下,手心朝上,然后拉着她伸手递在崽子的面前,陆京尧对着崽子说话,“崽子,你要不要和你妈握个手。” 崽子抬起头,看了应碎两秒,然后在她期待的目光之下,抬起自己的爪子,轻缓缓地搭上了应碎的手。 应碎的嘴角不住地弯起,眼底划过欣喜,“陆京尧,它不怕我了!” “嗯,它又怎么会怕你。”陆京尧也是弯着眉眼,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狗。 “我可以抱它嘛?” “你可以试一下。” 应碎显然很高兴崽子的到来,陆京尧在厨房做晚饭的时候,应碎就在客厅沙发上和崽子玩。 等到陆京尧做好饭,崽子已经和应碎挺熟了,黏着她不放。 陆京尧放在最后一道鸡汤,走到客厅,一把抱起崽子,对它说,“这是我女朋友,你一来就想跟我抢地位啊这是?平时怎么没见得你和其他人熟得这么快?” 应碎笑他,“陆京尧你怎么这么小气?” 陆京尧把崽子放下,拉着应碎的手往餐厅走,“现在嫌我小气了?晚了点吧。” 第72章 吃完饭以后,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休息,应碎一心都在崽子身上,陪着它玩。 崽子的毛发很好, 又黑又亮,毛茸茸的,和当年应碎看到的那只瘦小的、可怜兮兮的样子完全不同,也难怪一开始在陆京尧朋友圈看到的时候, 她完全没想到它就是当年路边被人抛弃的小狗。 一边的陆京尧却是被忽视了。他一手搭在应碎身后的沙发上,斜着眼看自己养大的崽子。 没良心的两个家伙。 陆京尧把手握成拳, 放在嘴边,假装咳了一声。 崽子的两个爪子此刻正攀在应碎的锁骨位置, 听到陆京尧的一声咳嗽, 停了下来, 转过头, 看自己的主人, 两只爪子缓缓滑下来。 陆京尧望向崽子两只爪子放着的地方,嘴角一抽,伸手就把崽子捞过来, 放到自己腿上, 声音有点咬牙的意味, “老子都不敢碰的地方,你这只色狗想干嘛。” 应碎听着陆京尧对着一只狗吃醋, 有点哭笑不得,又觉得陆京尧吃醋的这劲儿让人喜欢得紧,笑话他, “陆京尧你不去酿醋有点可惜了。” 陆京尧揉了揉崽子的脑袋,顺它的毛, “我一个人可酿不出来。毕竟能有本事让我吃醋的人也就是你了。” “哦,这样啊。”应碎的头靠在陆京尧宽大的肩膀上,“那我们以后要是穷了,可以去开一家夫妻醋店。” 陆京尧眼皮微起,看向靠着自己的人,呼吸也重了一点,“夫妻?” 应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个什么词,眼神飘忽,“你听错了,我先去洗澡了。” 应碎说着就要站起来,陆京尧拦腰挡住她的去路,把人拉回自己的怀里,“什么我听错了,你当我是七老八十了,听力很差吗?” 陆京尧一只手抱着崽子,一只手箍着应碎的腰,凑过去亲了一下应碎,然后凑到她的耳边,“夫妻。谁是谁的夫,谁是谁的妻,你说清楚了,我就让你走。” 陆京尧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让应碎的耳朵变红,她觉得燥得慌,难以开口,“我没说,我不知道。” 陆京尧的手又收得紧了一点,使坏,咬了一下她的耳垂,“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从耳垂传来的热意倏尔窜遍全身,应碎觉得自己的指尖都像是被烧着了一样,烫得慌,更别说被他有力的手臂单手环抱的腰。 她凑到他的耳边,声音清浅,似乎是做了点心理准备才开了口,“以后,陆京尧是应碎的夫,应碎是陆京尧的妻。” 崽子睁着大而圆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们。 陆京尧的目光之中像是藏着一片海,此刻风过,惊涛骇浪,汹涌澎湃。 搂着她的手松开,抚上她的脸颊,低下头又吻上应碎。他的学习能力确实不错,现在的吻技让应碎根本招架不住。 考虑到某人对接吻时间的吐槽,陆京尧这次吻了十多分钟就停了下来,毕竟让她舒服最重要。 陆京尧看着应碎,她显然是没想到陆京尧会这么轻易结束这个吻,眉心微微蹙着,波光潋滟的眸含着水汽望他,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没吻够?”陆京尧看着应碎的表情,猜测。 “嗯。”应碎回答了一声,承认自己的贪婪。她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力气压了下来,然后凑上他沾染水渍的唇,继续拥吻。 陆京尧眉心舒展,一手将崽子放到地上,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现在的姿势有点身高差,于是陆京尧将应碎抱到自己的腿上,继续接吻。 崽子抬着头,叫了一声,见没人搭理它,自己灰溜溜地跑开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陆京尧从她的口中退了出来,抵着她的额头,“还行不行?” “差不多了,再亲下去……吃不消了。”应碎断断续续地说话。 陆京尧低笑了一声,“行,那就到此为止。带你去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应碎依偎在陆京尧的怀里,问他。 陆京尧把应碎抱起来,“等会你就知道了。” “陆京尧,你这样抱着我,就好像我不能自理了一样。” “你不腿软?”陆京尧轻飘飘地说了四个字,就让应碎闭了嘴。 嗯,腿软。被他亲得腿软。 书房的门被打开。 宽大敞亮的书房里被腾出了一块靠窗的地方,专门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有竖屏电脑和横屏电脑,就连办公椅都是专门用于长时间久坐人群的。 应碎的眼睛一亮,“你给我装的?” “当然是给你装的。”陆京尧把应碎抱到办公椅上,让她坐在椅子上,“喜欢吗?” 对于一个程序员来说,看到这种专业的设备和舒心的工作环境确实会让人很舒心。 应碎转着办公椅,“喜欢!” “喜欢就好。” “你怎么突然想到给我买这些?” “去今禾园的时候看到书房里的电脑,就想着要给你在这准备齐了。” 陆京尧靠着办公椅,垂眸看着眼前的应碎调试自己的椅子,又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准备对了。 “你怎么这么好?”应碎看着这些顶配的设备,吐口而出夸他。 “不要夸我好,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不然你要男朋友干嘛。我做了是应该的,不做才是不应该。” 和陆京尧在一起的时间似乎过得飞快,竟然一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应碎被陆京尧盯着按时吃饭、锻炼、调整作息,而且因为有陆京尧在身边,应碎失眠的情况也好了很多。 手上陆氏集团的项目已经进入测试阶段,不出问题再过半个月应该可以完成。 而眼下,再过三天就是跨年。陆京尧这几天得出差,跨年当天估计下午五六点才能回来。 晚上,主卧的衣帽间里,陆京尧拿出行李箱,打算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应碎走到他身边,“要不要我帮你收拾?” “你帮我收拾?” “嗯,你告诉我要带什么,我来帮你收。” “带三套衣服,其他的也没什么,助理都会准备好。”陆京尧揉了揉她的头。 “行,没问题。”应碎说完就去给他挑。 陆京尧双手抱胸,靠在衣帽间的移门口,看着应碎弯着食指放在下巴,认真对着眼前深色系的西装挑选的样子,他的嘴角没出息地弯起,深邃的眼眸全是笑意。 真好。他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十分满足,自己的爱人认真地为自己准备行李,这大抵就是幸福的感觉。 应碎一手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外套,另一手拿着白色衬衫,回头问他,“这一套怎么样,配浅灰色的那条领带。” 她一回头就看到陆京尧看自己的眼神,虽然两个人都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但是回头乍然入眼,尤其是他还是一副温柔含笑,眉眼如画的模样,应碎还是觉得心动。 这臭男人,无时无刻都不在散发着魅力。 陆京尧点了点头,“可以的。都可以,全都听你的,你不用问我。” 应碎开他玩笑,“那我给你准备一身花西装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还会跟别人炫耀,这是我女朋友给我挑的。”陆京尧轻挑了一下眉,淡定说道。 应碎忍住笑了一声,歪了一点头,问他,“陆京尧你是不是恋爱脑?” “可能有点。”陆京尧把问题抛回去,“恋爱脑不好吗?” “挺好的,我喜欢。”应碎回他的话,然后继续给他挑。 一套黑色,两套灰色的西装外套,衬衫都是白色的。领带则是选了一条灰色,一条暗红色和一条深蓝条纹。 应碎有点不放心,“你确定这样可以吗,我不太懂你们这种商务出席的搭配,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得跟我说啊,我可以学一下。” “有什么好学的,你挑的就是标准的。”陆京尧把她挑的衣服都收起来,整理好,半蹲着放进行李箱。 “小嘴真甜。”应碎也蹲在他边上,夸他。 陆京尧却突然抬起头,看她,“别光顾着夸我,继续啊?” “什么继续,不就是三套衣服吗?”应碎疑惑地问他。 陆京尧眉心微凝,然后意有所指,“遂遂是打算让我真空去和别人谈工作吗,这样不太好吧?” 应碎听到陆京尧的话,怔了一下,脸上“刷”一下就红了,明白了他的意思,“剩下的你自己来。” 说着她就站起来,打算走出衣帽间。 陆京尧动作也快,站了起来,从身后把应碎抱住,然后箍着人往柜子那走。 应碎被陆京尧圈在怀里,半推半就,想逃都逃不掉,他环着她的手拉开柜子,里面是整齐卷好的……内裤。 应碎瞥了一眼,就挪开视线,“你你你自己挑。” “不要,”陆京尧附在她的耳边,“做事要做全套,你来挑。” “内裤有什么好挑的,随便拿几条不就行了,又不要穿给别人看。”应碎嘴硬,伸手拿了三条放在他的手里。 “我们遂遂平时看着挺硬气的,怎么帮男朋友挑下内裤……都害羞啊。”陆京尧把应碎转过来,让她看着自己。他被应碎害羞但是又装得镇定的样子弄得心痒痒,一整个被她吃得死死的。 “陆京尧!你闭嘴。”应碎那双精致的桃花眼瞪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羞了?” 陆京尧反手把手上的内裤往行李箱里一扔,“视力不好。” “对,人还没到七老八十呢,视力就这么差了。”应碎顺竿子往上爬,用他之前说的话堵他。 陆京尧闷声笑了一下,不再逗她,“遂遂。” “嗯。”应碎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陆京尧低头在她嘴上亲了一下,“等我回来,今年,我们可以一起跨年了。” 陆京尧的声音有点沉,可能是话里面藏了太多的感情,才被压沉了。 因为太不容易了。 应碎的眸光流转,能听得懂陆京尧话里的深意。 一个默默等待她六年的男人,今年终于如愿以偿,不用再躲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守着她,而是可以光明正大地陪着她,和她一起倒计时。 真好。 她的眼眶也有点热。 “陆京尧,等你出差回来,我去机场接你,我们去西街跨年好吗?” 他们唯一一次跨年,就是在西街,她住的那栋楼楼顶。 “好。” “那这次,你不准给我准备礼物,这一次你得是收礼物的那个人。”应碎的语气故作□□,“听到没有?” 陆京尧满脸宠溺地看着她,“行。那我等遂遂给我惊喜。” 应碎没想到短短三天会让她觉得那么难等,她好像已经习惯了每天都有陆京尧的日子,以至于他这些日子不在,她总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还好每天回家可以看到崽子,让她安心不少。 不过好在,她终于是等到了他要回来的这一天了。 崽子今天被陆京尧的助理接走,说是陆京尧和崽子必须有一位得陪着他家那老爷子,不然老爷子不得消停。 应碎送完崽子,中午就去了西街的家。她虽然现在住在今禾园,但经常回去打扫,而且必须只能是她去打扫,就算是忙的时候也不会叫保洁人员。因为对她而言,西街103号藏着她太多和奶奶的美好回忆,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她很重视。 应碎把家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又买了很多的菜,正打算把菜洗了,提前做好准备,一个电话响了起来。 应碎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嘴角弯起弧度,她接了电话,“王叔。” 电话那头的王叔“呦”了一声,“臭丫头,还知道要叫你王叔呢,多久不来看看王叔了?” “我的错,”应碎坐在沙发上,“新年快乐啊,王叔。” “新年快乐!”王叔乐呵呵地笑,“今年还这么忙吗?不忙的话来王叔这儿跨年。你婶最近一直念叨着你呢。她还说要给你找个对象。” “今年……可能不太行。” “为什么?今年还要加班吗?哎,不是我说你,你这工作实在是太辛苦了,你不能只一心扑在自己的工作上啊,你得有生活。”王开泽年纪大了点,说话是越来越唠叨。 应碎笑了笑,“今年不是加班。” “不加班是什么?” “王叔,我谈恋爱了,今年,和我男朋友一起跨年。所以也不用麻烦婶给我找对象了。” “谈恋爱了?”王开泽音量提高了几分,“哪个臭小子,能被我们这么好的遂遂看上了?” 王开泽的声音显然多了点愉悦和惊喜。 “您见过的,陆京尧,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陆京尧?”王开泽想了想,“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你的高中同学是吧?” “嗯。”应碎抿唇笑。 “好好好,这样就好。这小子当时看着就觉得可以,沉稳又成熟。不错不错,那王叔就不强求你过来了,你俩好好跨年啊。你这谈恋爱了,哎,好啊,好啊。遂遂终于谈恋爱了,你以后有人照顾了,不是一个人了,你奶奶估计也就更放心了。你们可要好好的。”王开泽说话声音满是感慨,以至于有点语无伦次。 “嗯,您放心吧。”应碎面上的笑意更深,“等过段时间,我带他去看您和婶。” “好嘞。到时候提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做你喜欢的菜。” “行,我可馋坏了您做的菜。” “什么时候馋了就过来,王叔可是一直都把你当自己家人的。” “嗯,谢谢王叔!” “行了,不打扰你了,我先挂了。” “王叔拜拜。” 电话被挂断,应碎站了起来,朝着奶奶的房间走去,她打开了房门,走到奶奶的床边,坐了下来。 应碎视线落在奶奶那张旧桌子上和她的合照,她拍了拍床边,喃喃开口,“奶奶,你的遂遂有被人好好地爱着。有长辈疼着,有朋友关心,还有爱人陪伴。” “您要放心。” 应碎在厨房准备着饭菜,打算先做好准备工作,等会去接了陆京尧回来以后,可以快速做好一顿饭。 她这几年一个人住,做饭还是学了点的。不过就是之前和陆京尧住在一起,他一直都不让她下厨房,今天自己有机会了,也要给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他好好接风。 她算了算时间,自己大概四点出门就行,他是五点半到达的航班,时间充裕。 谁知道四点半的时候,陆京尧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应碎擦了一下自己的手,接过电话,“喂?你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你不是在飞机上吗?” 陆京尧的浅笑声从手机里传来,直直地落入她的耳中,“遂遂,太想你了,所以赶早结束了工作,改了航班。” “那你现在到了吗?我现在过去接你还来不来得及?”应碎加快脚步从厨房出来,拿起客厅沙发上的大衣打算出门。 “不用过来接我。下楼就行。” 应碎怔了一下,放下衣服,跑到自己的房间,打开那扇有点年岁的窗户,从窗外望下看。 第73章 陆京尧站在七年之前站过的位置, 身形笔直,一只手抱着一束花,是之前电话里她无意提及到的绿色洋桔梗。他的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 身上穿的还是她给他准备的西装,显然是下了机场直接过来了,没来得及换,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大衣。 外面的风有点大, 风吹动了陆京尧的发丝,稍显凌乱。大衣的衣摆也被风吹起, 他却定定地站在那里,抬起头看向她。他的目光盛满了对她的爱意, 隔着那么远, 应碎也能感受到他视线中的滚烫。 眼下的身影和当年十八岁的陆京尧重合, 应碎觉得自己的喉咙哽咽, 有一些无形的东西像是从心口逃蹿出来, 在她的身体、她的血液中肆意游荡。 她朝着陆京尧笑,眼眶红了一圈,吸了一下鼻子, 对着电话里的人来说, “陆京尧, 我下来接你。” 说着,她从窗口跑开。 陆京尧对着电话回答, “慢点,我等你。” 楼道的铁门已经生了锈,被风吹着, “嘎吱嘎吱”地轻晃,顶灯也已经不亮了。毕竟是老旧的楼房, 冬天的景色本就萧瑟,这么一看,多少有点残破。可是当楼道口出现应碎在黑漆漆的楼道口的视线,陆京尧却觉得眼前一切都变得鲜活。 应碎跑到了陆京尧的面前,两个人的视线对上,然后应碎一下扑进了陆京尧的怀里。 他稳稳当当地把人接住。 “陆京尧。”应碎的声音不自觉地沾染了一些哭腔,不是特别明显,但是陆京尧依旧感知到了。 他把人松开,把花送给她,然后微弯下腰,双手捧着她的脸,“怎么了,我回来了还不高兴吗?” “高兴。” “陆京尧,我就是想你了。” 陆京尧的唇弯起了弧度,他替她理了一下头发,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耳朵后面,“我也想你。”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离不开应碎了。她一句想自己了,就让他觉得,自己紧赶慢赶赶回来为了早一点见到她都变得无比有意义。 奔赴从来该是双向的。 长一点短一点无所谓。他愿意用一千步换她的一步,所以他没让她去机场接,只是让她下楼。 “这洋桔梗,不是我上次电话提到的吗?” 应碎还是觉得陆京尧这个人的心很细,她记得电话里也就是说了一嘴,他就记牢了。 “对啊,我们遂遂想要的东西,自然得有。” “真好看。”绿色的洋桔梗在白色包装纸的搭配下显得生机、清新,在冬天给人一种生机感。应碎很喜欢这束花。 陆京尧牵着应碎的手,感觉到她手上的凉意,包裹着她的手,一边催促她,“花回去再看,我们先回家,外面太冷了。” 嗯,回家。 哪里有她的地方,哪里就是家。哪里有他的地方,哪里就是家。 门被打开,应碎给陆京尧拿了一双拖鞋换上。 他把行李箱靠边放。 应碎走在他的前面,没有回头,自顾自跟他说话,“我们今天可以住在这里,我带了我和你换洗的衣服,但是我的房间比较小,你要是觉得挤的话我们还是可以回去的,反正明天不上班,晚一点也没事……” 话还没有说完,应碎就被陆京尧从身后抱住,打断了她的话,“就睡这。” 陆京尧搭着她的肩膀把人转过来,两个人视线交织,空气似乎都变得黏腻厚重起来,彼此之间似乎有了什么默契,对视了几秒之后,一个低下了头,一个抬起了头。 拥吻。 热烈地拥吻。 空中隐秘的因子被点燃,带动一室的暧昧。他的动作有点着急,又带着满满的侵略感,攫取她的气息,与她的舌交缠。此起彼伏的喘息和水渍声在耳边时时响起,有时能听到,也有时迷离到浑然不觉。 等到应碎的理智回笼,呼吸匀速的时候已经是坐在他怀里了。而他呢,则是一副餍足,满眼宠溺地看着应碎。 应碎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 她抬头,看向窗外,冬日天色黑得早,现在天际已渡黑色,她嗔他,“你要是放在古代,一定是个昏君。” 应碎站了起来,却又被他拉住,“只为你发昏。” 若是换做别人,说这话可能只会让人觉得轻浮虚假,但是换做陆京尧,应碎觉得他可能真会如此。 “别跟我贫了。我要去给你做晚饭了,今天准备给你做一顿大餐。” “我就在这,哪里需要辛苦你来动手?”陆京尧也跟着站了起来。 应碎做了一个手势,让他停下,然后她把陆京尧推坐到沙发上,“你给我在这好好坐着。” 屋外的天渐渐变黑,西街道路两侧暖黄色的灯光亮起。屋内,应碎把头发扎起,在厨房做饭,陆京尧则是在沙发上打开电脑,继续处理在出差时候带回来的没有处理完的工作。他有时候也会从电脑中抬头,去看她,倒不是要催她,只是单纯想看她。 一个小时以后,应碎做了满满一桌菜,基本上都是陆京尧喜欢的。 陆京尧双手撑在餐桌边上,看着满满一桌的菜,抬起眼夸她,“做这么多好吃的。” “那肯定是不比你,我只能做一些家常的菜。” “谦虚了,”陆京尧的目光重新落在桌上的几道菜上,非常认真地说,“你做的,一定是最好吃的。” 试想去年的这一天,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想接近她又怕时机不成熟。那时候的自己,应该不敢想象,在今天可以吃到她亲手做的饭。 十一点五十的时候,陆京尧和应碎打算去天台看一年一度的烟花。 玄关口,陆京尧给应碎穿好外套,戴好围巾,又带了帽子,几乎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的,才放心让她出门。 今年的冬天其实格外冷。但是应碎却没有意识到,可能在她心里,还觉得今年还比往年暖和一点。 毕竟今年有他。 两个人站在了天台,等待着烟花的到来。 时间来到零点。 同一个位置,同样的人,做了同样的事情。 烟花窜上晴朗无云的夜空,又一次在他们眼前绽放。这一次不一样的是,他们不再需要掩藏自己的爱意,而是可以直白表达。 “陆京尧,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遂遂。” 他们说着和当时一模一样的话。 应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酒红色的丝绒盒。“送你的礼物,迟到了很久,你可以打开看看,希望你喜欢。” 陆京尧接过了丝绒盒,打开。 里面是一对情侣对戒。 “情侣对戒?”陆京尧的目光深沉,又隐隐掺杂笑意,虽有克制,但藏不住他说话的尾音微扬,暗示着他心情的高涨。 “嗯。”应碎指着这对情侣对戒,“陆京尧,在我应碎这里的原则是,情侣对戒一辈子也只能和一个人一起戴。所以,你敢不敢?” “敢。”陆京尧几乎是在应碎问完之后马上接住了她的话,不带一丝犹豫。 “而且,荣幸之至。” 应碎满眼笑意。 从前,她问他要是以后她赖上他了怎么办,他用“求之不得”回答她。而如今,她问他敢不敢戴上这对戒指,他用“荣幸之至”回答她。 在陆京尧这里,应碎永远是他的上位者。 “帮我戴上。”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好。” 戴上对戒的两只手十指相扣。这应该是陆京尧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陆京尧把应碎抱在怀里,“遂遂。” “嗯?” “我很爱你。” 应碎的眼瞳中闪过比烟花还要耀眼的光。 她轻轻回答他,“我知道。” “我也爱你。” 从前觉得说爱太过俗常。如今看来,不过是那时未曾真的以爱之名亲身感悟过。 第74章 应碎和陆京尧看完烟花以后回到了家里。 应碎把门关上, 问陆京尧,“陆京尧,要不你先去洗澡?” “你先去吧, 我等你洗完了再洗。” “不要,你先去,我突然想到还有点工作要处理。”应碎拿着他的洗漱包递给他,然后推着他去卫生间。 陆京尧侧着头看她, 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的,但还是疑惑,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工作要处理?” “就是一个收尾, 我今天忘了处理了, 明天组里的人要进行优化, 等不及了。”应碎回答他。 “行, 那我先去。”陆京尧又看了应碎一眼, 才进卫生间。 门关上以后,应碎回到卧室,打开自己的衣服包, 拿出自己带来的一件黑色真丝睡裙。 应碎的耳根有点烫。 她把衣服塞回去, 重新拉上了拉链。 二十分钟以后, 陆京尧洗好了澡,从卫生间出来, 换了应碎给他带的黑色背心,他一手拿着毛巾擦自己的头发,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玩手机的应碎, 目光带着不动声色的考究。 陆京尧走到了应碎的面前,他颀长的身形立在她身前, 在她的面前落下阴影,他缓缓弯下腰,对上抬头看着他的应碎的视线。 应碎对上他漆黑锐利的瞳眸,看着一滴水痕顺着他英挺的鼻梁淌下,在他的鼻尖停留,眉眼深邃,又似乎藏着意味不明的琢磨意味。应碎伸出手,用指腹擦掉他鼻子上的水珠,然后轻着声说,“洗好了?” 应碎那双桃花眼含笑,清澈又不失魅惑。陆京尧盯着她看了一会,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嗯。” “你呢,工作完成了吗?”他沉着声问。 “完成了。那我去洗了。”应碎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挪了一点,拎着自己的东西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还有陆京尧刚刚洗完澡的水雾,应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脱下自己的衣服,开了水洗澡。 应碎洗完这个澡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她换上了自己的黑色真丝睡裙,这件睡裙比她平时经常穿的那一件更能凸显出她的身材,吊带从她的锁骨弯下,领口也稍微低一点,隐隐约约可见沟壑。 头发吹干披散在自己圆润的肩头上,应碎又多此一举地套上了一件很薄的罩衫。 刚洗完澡的缘故,应碎的肌肤泛着红润,她本身就白,如今这般模样白里透红,眉眼又娇俏。镜子里的水雾渐渐褪去,应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唇微弯。 陆京尧已经坐在应碎的床上,在看自己的手机。他听到应碎这个在喊自己。 “陆京尧,你可以进来一下吗?”应碎的声音透着为难。 陆京尧闻声,眉头微皱,立马下床,“怎么了?” “滑了一下,脚好像又扭到了。” 陆京尧的脚步加快,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谁知道门刚刚一打开,他就某个坏心的人扑了个满怀。陆京尧伸手接住她。 应碎抬起眼,望他,声音娇软,一看就是故意的,“哎呀,陆京尧,脚好痛,可不可以抱我去床上。” 陆京尧看向怀里的人,眸色瞬间变了,呼吸也紧凑了些。 应碎应该是用什么香氛,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加上她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的穿着,陆京尧一下子就能猜出来她的心思。 他毫不费力地把人抱起,含着笑睨她,“装?” 应碎双手勾住陆京尧的肩膀,眼底无辜,“装什么了?你不相信我吗?” 陆京尧把人放在床上,然后顺势双手撑在她肩膀两侧,直白问她,“已经凌晨一点半了,看样子遂遂是不想睡了?” 陆京尧这样的姿势让应碎心里面紧张一下,她咽了咽口水,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陆京尧,“陆京尧,要不要……试试?” 听到应碎的话,陆京尧的目光颤了一下,看着身下的应碎,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在床上铺开,即使没有化妆也依旧精致出尘的五官以及这半遮半掩的衣裙…… “试什么?”他故作不懂,可沉哑的声音依旧暴露他的内心。 “你说试什么?”应碎唇微勾着。 “试了……就没有回头路了。”陆京尧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应碎的脸上,给她善意的提醒。 “怕什么?你不会是不行吧……”应碎嘴上故意激怒他,但心里也被他这种下一秒就要吞了自己的眼神弄得有点发怵。 她当然知道他行。同居了这么久,有时候睡觉她也能感受到,但是陆京尧从来不提这档子鱼水之欢的事情,有时候他憋得难受,就半夜去卫生间自己解决,纵然他的声音轻,应碎偶尔睡眠浅,也会知道。 不是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应碎都好奇陆京尧怎么就这么能忍。她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撩拨他,但他除了亲吻,最多也就是手上不算安分,一直克制着自己。 应碎知道,陆京尧这样是因为他珍视她。但是她不想看他这样。而且……她想和最亲密的人做最亲密的事情。 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情。 “我不行?”陆京尧轻哂,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应碎,你别现在激我,等会哭。”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暗暗威胁,“哭的时候再想喊停,就真的停不下来了。” 陆京尧不是不想再和她进一步,只是他怕自己提了,应碎就算自己心里面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也不会告诉他,还是会答应。 “我才不会哭呢。”应碎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眸眼往侧边瞥。 她这一瞥,清纯又妩媚,陆京尧挣脱自己内心的理智,倾下身吻她。 他的吻密集又缠绵,手上也不算安分。 唇齿香甜,玉白柔软。 陆京尧的心都要化了。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对自己喜欢这么多年的人没有感觉。 应碎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正以为他要继续,谁知道陆京尧突然停了下来。 “怎……怎么了?”应碎扯了一下自己的衣带。 “没买避孕套,今天不行。”陆京尧回答得干脆。 应碎红着脸拉他的手臂,声音轻若蚊虫,“在枕头下面,你自己拿。” 应碎这话一出,陆京尧的理智算是彻彻底底地消失地没影没踪了。他继续躬身,开垦爱意。 带着对戒的十指相扣,干燥的空气变得绵密潮湿,静谧之中此起彼伏的声音让月光躲藏。 这是一个不眠夜。 早上十二点多。 陆京尧醒了过来,他看着怀里的人,心里面充实又满足。 应碎是背对着他睡的,圆润白皙的肩头还有他昨天作恶的痕迹。 他微抬头,吻了一下她的耳垂。应碎嘤咛了一声,在他的怀里转了个身,搂着他的腰睡。 过了一会,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就是陆京尧的下巴,羞意浮上面庞。 她重新闭上眼睛,完全不敢想象,昨天晚上两个人到底有多疯狂。但那些画面越是不让自己想,越是清晰地浮现在应碎的脑海里。 从她的疼痛到愉悦,从他的缓慢尝试到后来的肆意妄为。 他开始之前提醒她什么来着? 哦,让她到时候别哭。 但是眼泪这种东西,不是她能控制的,尤其是后来,她水汪汪的眼睛一次又一次向陆京尧投以控诉,但是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蛮横索取,取之无度。 后来呢。 他让她喊他。喊他阿尧。 他骗她,哄她,说只要她喊了,就停下。 他是个骗子。 她实在觉得难以承受,一波又一波的快意冲昏了她的头脑,但是过满则溢,她只好听他的,喊他阿尧。 可是某人却在这一声又一声亲昵的称呼中更加纵意。 再后来,她也不记得是怎么结束的。 想到这些,应碎的耳根泛着红。原来,和喜欢的人做这种事情是这种感觉。又奇怪,又享受。 头顶传来的陆京尧的声音,带着吃饱餍足的沙哑,“醒了?” 应碎的眼睛闭得更紧。 陆京尧一声闷笑,“继续装?” 应碎还是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而是转过了身,想离这个坏人远一点。 陆京尧怎么会肯? 他有力的手臂揽着她的腰肢,把人带回自己的怀抱,“耳朵都红成这样了,还装睡?” 他的揉捏她细白的手臂,附在她的耳边,“一大早的,在想什么?” 热气挠着她的耳廓。 应碎有一种被他故意调戏的感觉,心燥。 她手肘往后,拱他,“没想什么。” “真的?” “陆京尧你好烦。”应碎娇嗔,把头埋进枕头,不打算和身后这人讲话了。 第75章 “转过来。” “不转。” “转不转?”陆京尧在她腰上的手收紧, 贴得严丝合缝的两具身体互相传递温度,应碎感觉到了陆京尧的威胁,还是转了过来。 陆京尧见应碎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嘴角不自觉弯出弧度,心底的恶劣感在作祟,她这样的小表情他竟然觉得可爱得不行。他凑过去,要亲应碎。 应碎以为陆京尧又要和自己做什么事情, 从被子里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还不忘眯着眼恶狠狠地瞪他,“陆京尧, 你不能这样索求无度, 你这样很伤身的!” 她昨天都不知道被他折腾了几个来回, 现在累得一点都不想动, 尤其是腿, 酸得跟自己跑了十公里一样,要不是自己体力还可以,以前打拳有点基础, 哪里耐得了他这么折腾。这一大早的, 她得把他心里的恶苗掐死在摇篮里。 “就亲一下。保证不对你做什么。” “不信, 你就是个骗子。”应碎把嘴捂得更牢,亮晶晶的眼睛仿佛抛过“不信”二字。 “我骗你什么了?” “你晚上说了让我叫你”应碎这才发现自己差点又进了圈套。 这可恶的男人。 “我不记得了。”她改口。 “不记得就是没有。”陆京尧也耍无赖。 两个人互相看着彼此, 陆京尧也不着急,就用这种悠悠的目光看着她。终于还是应碎没能忍住,娇着声抱怨, “哎呀,陆京尧你真的很烦。” 说着, 她就要用握成拳的手去打他。 还没有打到呢,手就被他攥住,他抓住了机会,亲了她一下。 还真就是一下。 “你看,我说亲一下,就是亲一下。”陆京尧一副“我说话算话”的样子和她邀功。 “现在这么老实了?”她不信。 陆京尧的大掌抚上应碎的后脑勺,揉了揉,“这不是,要在我们遂遂这儿挽回点信誉分吗。” “嘁,无耻,虚伪。”应碎嗤之以鼻,“你晚上可不是这样的。” “那我晚上是什么样的?” “你晚上就是个衣冠禽兽。” “那你喜欢吗?” 应碎瞥开视线,“喜欢个屁。” 陆京尧的手渐渐往下,拍了一下她的翘臀,“晚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还记得……我好心慢下来让你缓缓的时候,你可是让我快点的。现在倒好,提了裤子就不承认。” “你闭嘴!”应碎简直要炸毛了。 明明是他故意的,故意在她快要到了时候慢下来,在入口故作犹疑,折磨她。 “陆京尧你怎么这么坏?”应碎一边说着一边掐他的手臂,偏偏他的手臂肌肉紧实,几乎就掐不动。 “你现在才觉得我坏,是不是晚了一点?”陆京尧把应碎搂得更紧,耳鬓厮磨,“应碎,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可都别想离开我了。” 前一句似是调侃,后一句她听到的却是他真真切切的情感。 关于他离不开她这件事,陆京尧在一次一次,用行动,用语言来告诉她。应碎似乎总是能隐隐感受到他对于她不能离开他这件事的执拗。 两个人明明感情很好,他却好像并没有稳稳当当的安全感。这也是为什么她会选择给他送情侣对戒,这样有身份象征的礼物。 当然,也可能就是自己的错觉。 “不离开你,谁要离开你。”应碎在陆京尧的心口画圈,“这里,以后都是我的。” “嗯,都是你的。”陆京尧在应碎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陆京尧撇下视线的时候看到了应碎柔软之上的痕迹,有些懊恼自己昨天晚上的失控,他问应碎,“下面痛吗?” 昨晚,陆京尧一开始担心她吃不消,所以比较慢,做足了前戏一点一点尝试着推进,第一次时间上也稍微短一点,他也不敢太用力。 但是后来几次确实是上了头。 一想到他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做着最亲密的交流,他就觉得内心无比踏实。至于时长,自然也不用说。 而她的滋味实在是太好,让他沉沦其中。尤其是看到她眼神迷离地望着自己,眼梢尽是温柔,有时候他劲没控好,她压不住喉中的声音,那灌入耳畔的轻音更是让他觉得神智颠倒。 应碎没想到陆京尧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脸上一阵滚烫,口齿不清晰地快速回答,“不痛。” “你别骗我。”陆京尧掀开被子,“我看一下。” 应碎欲哭无泪,“你看个毛线啊。我真没事。” 这大白天的,让他看自己那里,她是疯了吗,她可以直接找个地缝钻下去。更何况,昨天晚上在她的强烈要求之下,也是关了灯以后再…… “不行,你让我看一下,我不放心。” “不要不要不要,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应碎推搡他,“你快去点外卖,我要吃饭了,饿死了。” 外卖是点了。不过除了午饭,还有一只药膏。 而此刻,应碎躺着,用被子把自己的脸完完全全地包裹住。陆京尧呢,一边心里骂着自己不够收敛,一边给她细致地擦药。 两条腿上都布着大大小小的痕迹,她这体质就是这样,稍微一碰就容易落下痕迹,之前练拳的时候也这样。 “下次我肯定会收敛着点。”陆京尧细心地擦拭着,倒是没有什么邪念。 “嗯。”应碎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面传出来,装死。 “你别这样捂着自己,有什么好害羞的。” “嗯。”应碎依旧是嗯了一声,不过什么动作都没有。 陆京尧抬眼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给她往里面擦,修长的指尖退出来的时候沾有晶莹。 “呜。” 陆京尧好像是碰到了哪里,应碎缩了一下,接着…… 他知道姑娘现在羞着呢,也没再逗她,只是抽了一张纸,给她擦。 应碎的声音沾染哭腔,“好了没有啊陆京尧我不要擦了。” 她说话也没了断句。 主要是,就算只是擦药而已,但是这样真的很折磨人。她严重怀疑陆京尧是故意的。 “擦好了。” 陆京尧给她穿好,然后去卫生间洗了一下手上的药膏。 等他回来的时候,应碎还是蒙在被子里,陆京尧坐到了她边上,伸手去把被子掀开。 蒙在脸上的被子刚被掀开,应碎就抓起被子的另外一个角,翻了一个身继续蒙上。 陆京尧倒是耐心,隔着被子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跟你现在是情侣,以后是夫妻,这辈子生老病死的都得是互相在照顾,不用跟我害羞。” 应碎当然知道是这个道理。 那她不是第一次嘛。害羞这种事情又不是她能控制的,她现在可能没办法正视陆京尧刚刚给自己擦药的手。 陆京尧见应碎还是没有要出来的意思,继续逗她,“晚上不是挺牛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倒是不肯看到我了。” 他还说。 他还说。 他还说! 应碎气鼓鼓地把被子掀开,刚要反驳他,就被他趁机拉开被子。 应碎抓起身后的枕头往他身上扔。 陆京尧稳稳接住,“咱下一步是不是要掀床了,遂遂?” 应碎眨了两下眼睛。 陆京尧线条肌肉分明的手张开,“过来,抱抱你。” 应碎瞪了他一下,然后还是扑进他的怀里。 陆京尧拍着她的背安抚。 “我是女孩子。”应碎说话。 “嗯。所以遂遂也可以害羞的。”陆京尧知道她要说什么,接她的话。 别看她在职场上严谨认真,甚至有些让人不好接近。在他陆京尧面前也是常常嘴硬,有时候也会捉弄他,心情好的时候调戏撩拨他。 但应碎终归是个女孩子。昨天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有了那么亲密无间的关系。 她也会有自己的娇羞、有自己的不好意思。 “那你会觉得我矫情吗?”她又问。 “矫情什么,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这还差不多。” “我抱你去洗漱?” 应碎拉着陆京尧的衣摆,声音轻地不可再轻了,连陆京尧都要反应好久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你……刚刚看到……会不会觉得丑?” 那处估计又红又肿……能好看到哪里去。 陆京尧根本没想到应碎的脑回路有时候能奇怪到这个地步。 “不丑,遂遂哪里都好看,永远都好看。” 应碎也算松了一口气。 他又反问道,“那你觉得我的丑吗?” “哪个?”应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陆京尧抓着应碎的手往那里放。 应碎意识到陆京尧说的什么,猛地一下抽走了自己的手,“我不知道,我没仔细看。” 陆京尧哼笑,把人抱了起来。 应碎埋在他的怀里,忽然又说道,尾音扬着,“要不你给我看看?” 陆京尧嘴角扯了一下。 妈的,上一秒还害羞的人下一秒又胆子肥了,可劲撩他吧就。 “给你看看?”陆京尧觑了应碎一眼,“给你看看,就不会让你只看了。” “那算了,我没什么兴趣不想看了。”应碎直摇头。 等到应碎洗漱完以后,两个人一起吃了一顿午饭。下午又一起补了一个觉,打算晚上回南华庭。 收拾的工作基本都是陆京尧干的,应碎主要负责指挥。室内通了风,脏的床单被收了起来,带回去洗,外卖什么的也已经打包扔过一次了。 应碎最后检查了一下,看卧室的垃圾桶还没有倒。 她走过去,正弯腰打算扎起来,入目就看到几个打了结的套。 妈的,善于压榨的男人。 她叫了一声在客厅的陆京尧。 陆京尧走进来,问她,“怎么了?” 应碎从他身边走过,拍了拍他的肩膀,“垃圾桶,辛苦了,阿尧。” 怎么听着声音觉得有些阴阳怪气和满满的怨念呢。 陆京尧朝着垃圾桶看了一眼,瞬间懂了,“不好意思收?” “去你的。”应碎走到另一边收拾自己的化妆品,和他呛嘴,“你自己产生的,当然要你自己收。” “因为谁产生的?”陆京尧反击。 “……”应碎沉默三秒,决定用无理取闹战胜他,“我觉得家里客房也挺舒服的,要不你今晚试试?” 陆京尧弯腰将垃圾袋打结,“我错了,小祖宗。” 他抬眼时望见床头的那一盒没有用完的东西,把剩下的拿起来,然后走到应碎身边,面不改色地塞进她的包里,“带回去,还能用。” !!! 她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主动去招惹他! 陆京尧大抵能从应碎的表情猜出她在想什么,“我可是提醒过你了。遂遂,开弓没有回头路。” 好一个开弓没有回头路。 应碎把包的拉链拉好,“陆京尧你还挺得瑟。” “那我也提醒你,等你以后被榨干了可别后悔!” “被谁榨干?”陆京尧抵着桌边,“要是被你榨干的话,倒也是不错的。” “你到底要不要脸?”应碎用拳头捶他,“我从来没见过比你脸皮更厚的!” “有幸成为你眼中的第一。感觉不错。”陆京尧干脆将脸皮厚进行到底。 第76章 陆氏集团所要求的的软件已经进入了项目最后的测试阶段。 应碎这段时间在公司盯得紧, 组里的人也都不敢松懈。 大家都注意到了应碎手上的情侣对戒,李铭胆子大,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应碎回答是的,一旁的唐清闷声闷气地看着她那双纤纤玉手上的戒指,分明款式低调,但是唐清还是觉得扎眼得很。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他们应姐。 李铭开玩笑说要让应碎男朋友请大家吃饭。应碎笑着回答, “那肯定的,等这个项目结束了, 一定请,到时候带大家认识一下我男朋友。” 唐清心里面还是不爽, 打断了这个话题, “应姐, 你看一下这里, 是不是需要再优化一下。” 唐清这一打断, 大家又重新回到工作上。说实话,这个项目应碎是特别想要做得出彩的,不为别的, 因为这是陆京尧他们公司的, 背后盯着的人一定多, 可能也有他家人。 尽管说陆京尧和她保证过一定不会让他家里人的事影响他们的未来,也让她放宽心, 别管这么多。但做得好了,多少可以向他家人证明一下,陆京尧看上的人不差。 恋爱看上去是两个人在谈, 其实背后难免是两个家庭的事。她也想得到他家人的认可。 大家又忙忙碌碌工作了一上午,应碎看了一下时间, “大家先去吃饭吧,等会吃完了再回来继续。” “好嘞!”吃饭这事儿组里的胖子张琦杰最积极了。 李铭拍了一下张琦杰的脑瓜子,“就你最能吃。你最近一年胖了有二十几斤了吧。” 唐清走到应碎身边,“应姐,楼下开了一家新的中餐厅,要不要一起去?” 应碎正在给陆京尧发消息,她从手机中抬眼,瞧了一眼唐清,“我就不去了,我男朋友等会给我带饭了,你和张琦杰去吃吧。” 张琦杰听到应碎喊自己的名字,走过来,揽过唐清的肩膀,“小唐,吃啥?” 唐清又看了一眼应碎,不甘心地收回视线,跟张琦杰说,“楼下开了新的中餐厅。” “那正好啊,一起去,我正愁着不知道吃什么呢。”张琦杰又招呼李铭,“李哥,干饭去!” 应碎刚给陆京尧回完消息,就收到了一个电话。 是个陌生电话。 应碎接过电话,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一道带有沧桑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初听时陌生,但反应过来才发现这种熟悉感一瞬间从骨髓中被抽出来,牵连着神经痛。 “应碎。” 是应晚。 应碎浑身都僵硬了一下,公司明明开着很暖的空调,但是应碎却觉得从头顶像是被人泼了一盆掺着冰的水一样。 她麻木地站定在原地。 “什么事?” “我没钱了。”应晚说话很直白,没有寒暄。 应碎缓了缓神,“关我什么事?当时说过了,给你了钱,我们两清。” “两清?”应晚讥笑了一声,“怎么两清,我跟你是母女关系,你身体里面流的是我的血,你懂吗?哈哈哈两清,真可笑。” “应碎,我生你养你,现在也该你来回报我了。我上次去西街可是听说了,街坊邻居看到你谈恋爱了是吧,怎么不带来见见家长?你结婚的时候,我要坐主桌吧,彩礼也不能少。” “还有,你工作是在一家叫柃风科技的公司吧,你现在可真是厉害啊,网上都能搜到你的信息。” “我女儿这么厉害,都不知道孝顺一下自己的母亲吗?” 应晚一连说了很多的话,而说这么多话,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应碎沉默着。 “你别不说话装死。应碎,好女儿,你应该不会想让我闹到你的公司去吧?” 应碎冷着声回答,“明天上午,我去你那找你。” “行啊,记得带着钱。” 电话被挂断了。应碎看了一眼通话记录,勾着唇冷笑。 梦魇又来了,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应碎直接坐了电梯到室内停车场。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出口不远处,应碎整理了一下心情,径直走过去,上了车,坐上了副驾驶。 陆京尧拎着一个袋子递给她,“今天正好在你们公司附近开会,给你带了饭。” “在哪开会啊?” “常虹。” “常虹?不是离这还有一段距离吗?”她记得好像也有六七公里路吧。 “嗯,主要是要好好挣表现。等到项目结束了,我这个不见光的男友还等着见光呢。” 应碎刚准备打开袋子的手在空中一下子顿住了。 陆京尧见应碎没有回应,朝着她看过去,见她面色不太自然。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同事,到时候我可以提前准备一下,请你同事吃个饭。” 应碎抿了抿唇,“再等等吧,软件……可能还有点问题,暂时还不能交工。” 陆京尧的眸色变了一下,“出什么问题了吗?” 应碎否认,“没事,小问题,都能解决的。” 陆京尧觉得应碎好像话里有话的样子,握住了她的手,“技术问题我可能不懂,但是你可以跟我说说。” 应碎摇了摇头笑,反握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捏了捏他的虎口,“真没事,你放心吧。” “我下午还要开会,午饭我带上去吃了,你先回公司吧,辛苦了。”应碎身体探过去,在陆京尧脸上亲了一下。 陆京尧还是有点迟疑。 但是他没有表现得太明显,“行,那我先回去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对了,我今天晚上得加班,今天可能晚点回来。” “那我今天晚上来接你?” “我开车了,晚上自己开回去吧,明天上午得出趟门。” “行,晚上开车慢点。”陆京尧没有再过问太多。 应碎打开车门,正打算下车,手腕被陆京尧握住,应碎回头,“怎么了?” 陆京尧那双眼平静,只是看了她几秒,笑了笑,“没事。中午多吃点,你太瘦了。” “知道了。那我上去了?” “嗯。” 车门被关上,陆京尧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里面竟然腾升出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他抬起视线,看着应碎一手拎着袋子,另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陆京尧神色黯淡地收回视线,启动了车子,离开了地下车库。 车子开出地下车库的时候,视野一下子亮了很多,太阳光在陆京尧手上的对戒折射出光。 陆京尧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戒指,将心里面的疑虑压了下去。 今天的天气很差,阴冷潮湿,风也很大,吹得街道上临街的窗震荡,地上还有飘荡的白色塑料袋。 应碎今天没有扎头发,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站在曾经熟悉的家门口。 或许也称不得家。 这是应碎以前跟着母亲一起住过地方。她还记得,大概七岁左右,大冬天的,她被应晚拉到门口罚站,一站就是三个小时。 后来她生了一场病,应晚说了一句让她至今印象深刻的话“本来也没想让你站这么久,结果我看电视给忘了时间。还害得我要给你花钱买药。” 应晚后来工作不错,也买过一套房,当时这其中有多少是脏款她也不知道。不过那套房应该是买了,不然怎么偿还罚款。 门留了一条缝,大概是在等她到来。应碎打开了门,就见到应晚窝在那张又破又旧的沙发上。 沙发已经泛了黄,有几处被磨破了,露出了里面的海绵。 应晚在磕着瓜子,看电视,电视放着一部法治节目,莹莹微光,勉强照亮了这间旧房子。 “来啦?” “嗯。”应碎看着应晚这副样子,心里面也是难受。曾经也是光鲜亮丽过的一个人,现在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 六年不见,她好像又老了很多很多。眼里面没有了光,头发随意扎着,有一缕还没扎上,发质也粗糙,毛毛躁躁的。 也比之前见到她的时候更瘦了。 “坐吧。”应晚随意地抬了抬下巴。 应碎看了一下沙发,没坐。 应晚冷冷笑了一声,“怎么?现在过上好日子了,嫌弃了?” 应碎没有反驳她。搬了一张椅子坐下。 “给你的钱全花完了?”应碎问她。 “全花完了。” “为什么不去找个工作?” “坐过牢的人,谁敢招?” 应碎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并不认同。 她知道,要想找一个工作还是可以找到的,只不过就是应晚之前的那份工作好,她心高气傲,哪里躬得下身子去干脏活累活。 “做那些违法的事情后悔吗?”应碎问。 “后悔什么?”应晚的腿屈在沙发上,“我不过就是被人陷害了,不然谁能知道我做的事情?” 应碎觉得可笑,应晚是作茧自缚,这么久了都没能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 “不过,有件事还是后悔的。”应晚上下瞧了瞧应碎,“早知道,我以前就好好对你了,哪知道你能混得这么好?” “你这智商应该是继承了你爸,他脑子就好。”应晚混浊的眼像是透过应碎在看过去,又补充了一句,“模样也有几分像他。” “可惜了,打死不听劝,偏要去干消防,说什么这是他的职责信仰。却没想过我跟着他会吃多少苦。” 应碎敛下了眉眼,语气淡淡地开口,“或许,你们在一起的话,爸也不舍得让你吃苦的。” 应晚一怔。 她不自在地把脚放下,嘴里面胡乱嘟囔,“不可能,跟他在一起肯定要吃很多苦。怀孕结婚,他又不能经常回家,工资也就那点死工资,肯定会吃苦。” 应碎眼里划过淡淡的讽笑。其实应晚都清楚,不过就是不肯承认。 第77章 应晚继续念叨着, 似乎已经很久没人听她说话了,“我当初是真的不想生你的,谁知道医生说, 我的情况要是这胎堕了,估计下一次就难了,也会影响我的身体。还……” 应晚还想继续说下去,应碎打断了她, “这些话,你很多年之前就已经跟我说过了, 没必要再重复一遍。” 应碎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平淡,也不觉得内心有太多的怨念和憎恨。 大概是因为, 人在不停地长大, 一些不太好的情绪也会自己慢慢消化。 反反复复得到和失去之后, 她反而有一种看清楚一切的释然。糟糕的事情不该浪费生命去体味。她曾经也羡慕过别人, 愤懑于自己母亲的无情, 但是有什么用?一切都要继续下去,事实就是事实,没有办法改变。 而她应碎本身存在的意义, 也绝对不是应晚能够赋予的, 所以除了血缘关系以外, 她们之间不过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骨子里倒是有点我的样子,冷淡得很。”应晚勾着笑, 评价应碎。 应碎对上应晚的视线,“不一样。你的冷淡与生俱来。我的冷淡,是你逼的。” “而且, 因人而异。” 应晚显然没想到应碎会这么说,印象中的应碎还是一个小女孩, 会缠着她买可乐的小女孩。一下子竟然这么大了,装扮精致成熟,气质内敛,身上有着一种遇事处变不惊的凌厉感。 也不会再问她要可乐喝了。 应晚不打算再和应碎聊下去了,显然在这场对话中,她说的话对于应碎来说都无关痛痒,而且她也清楚,她处在下风。 “应碎,带钱了吗?” “没有。”应碎回答得云淡风轻。 应晚眉头紧皱了一下,音量也提高了几度,“你就真的不怕我去你公司闹?你现在的地位应该很高了吧,要是被你的同事知道你虐待自己的母亲,会怎么样?还能继续在公司混下去吗?” “而且,听说你男朋友看上去也很有钱吧,应该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家里面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吧。” 应碎从嗓子里面发出了浑浊的淡笑。 也就是只是笑。她不再像十八岁那样,用声嘶力竭和以死相逼来让应晚收手,也不会哭了。 她叹了一口气,声音略显无奈,“妈,你也就这点事情可以威胁威胁我了。” 可不就是吗,和六年前她问自己要钱的那副德性有什么差别。 应碎叫了应晚一声妈,轻易就能听出其中对应晚的讽刺。 应碎站了起来,环顾了一下自己生活过的地方,屋里闻着有点霉味,她小时候坐着写作业的矮椅上已经缠绕着蜘蛛丝,上面还有死了的小虫子挂在蛛丝上。 应碎双手抱胸,看完了自己最初的家。 在电视机前的矮柜上,她拿起了一张相框,上面是她和应晚的一张合照。是被一个路人拍的,照片是用来交学校来应付手工作业的,后来她的老师给每个同学都打印了下来,用学校发的相框框起来。 应碎相框在搬新家的时候没有带过去,一直留在了这里。她当时是想拿的,不过被应晚拿起来,扔回矮柜上,“拿拿拿,拿什么拿,别把一丢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带到新家。” 应碎看着手里的面相框,看着上面神情不耐地拉着小应碎的应晚,嘴角翻起苦笑。 她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只能擦掉薄薄的一层,长年累月积攒的,已经牢牢地、黏腻地附在玻璃片上面。 算了。 应碎放下了相框。 她转过身,看着应晚,“钱可以给你,打在卡上,一年五万,不要乱花。把自己好好收拾收拾,家……也好好收拾收拾。能找个工作就去找个工作。” 应晚嗤笑了一声,“一年五万?五万不太够。” “五万和一分都没有,你可以自己选择。”应碎并不打算和她讨价还价,态度强硬。 应晚的视线忽闪,犹豫了一会,“五万就五万吧,勉勉强强也够用。” “我要走了,以后我一年会来看你一次。” “行,慢走不送。钱不要打错卡了。”应晚意思地挥了挥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里不太平衡,应晚在应碎临走之前又来了一句,“我那些威胁,你还是怕的吧?” 应碎的手刚握上门把,就听到应晚阴阳怪气的这么一句。 她怔了怔,随后低下头笑了,“应晚,你还是没懂。” “你还以为我是十八岁无依无靠什么都不懂的那个应碎吗?我的工作,靠的是我的实力。我的人品,也不是冲你一两句话就能改的。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 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而应晚还像是一只困兽一样,困在过去的牢笼里,还将磨得没有锋芒的獠牙错当可以咬断喉咙的利器。 应碎索性点醒她。 “我之所以给你钱,是因为你即使对我再不好,也生我养我,把我养大了。你不是一个好母亲,但是你是我的母亲。如你所言,我的身上流着你的血,所以我才会给你钱。” “你的威胁对我来说没有一点用,反而很可笑。我的男朋友很爱我,他也不会因为你说的什么,做的什么,来改变自己的态度。” “应晚。我的人生,你别试图去控制和改变。” 应碎一声一个应晚。 她不想叫她妈了。她早就在十八岁的时候对她失望透顶。 门被关上,外面的风吹得“吱吱呀呀”。 老旧房子只有电视在继续放着,电视屏幕暗的时候,室内也跟着一片漆黑。冷意透过门缝,钻进她的骨头里。 应晚卸了力,双目无神地注视着前方,电视微弱的光照在她的面庞。 她视线向下,落在被应碎扶起的相框之上。这张合照只擦了一点,其他地方依旧模糊,像是擦不干净的那段时光。 至少,应碎尝试过了。 应晚收回视线。 是她错了吗。不,她不会承认是她错了。 尽管事实如此。 应碎去看完应晚以后,重新回到了公司。工作上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她没有心思把自己的精力放在一个对自己来说不是特别重要的人身上。 应碎很容易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下午三点,陈柃亦拿着一张红色的喜帖,走进了应碎的办公室。 他把这张喜帖放在了应碎的桌上,敲了敲她的桌子。 应碎看了一眼喜帖,抬眼问他,“谁要结婚了?” 陈柃亦反手指了指自己,“当然是你眼前这位了。” 应碎眼底划过惊讶,“你要结婚了?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藏得这么好?” 陈柃亦一猜就知道应碎会是这副惊讶的样子,“咳。” “和祝与鸢。” 应碎往后一靠,表情玩味,“之前不还让我假装你的女朋友,不肯去相亲了吗?这一下子就结婚啦?” 陈柃亦拉开了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提起祝与鸢的时候眼里面不自觉泛着温柔,“缘分这东西,谁说的准呢?后来我和鸢鸢又遇到了几次,我发现这姑娘表面看上去又娇又傲的,实际上人真的不错。” “后来我追的她,恋爱还没谈多久,不过家里面催的紧,想着大家都是认真的,我们就打算结婚了。” “那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应碎拿起了喜帖,打开看,指尖触上烫金的几个字。 真好。 “那你呢?你和你家陆总,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们还早。” “你们都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还不打算早点结婚安定下来?” “你就好好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吧,婚礼要准备的事情可多了。”应碎含笑,收起了请帖。 陈柃亦伸了一个懒腰,“那是,我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不过还好,我这家公司做的不错,不然我那位岳父大人指不定瞧不上我呢。” “你背后不还有你家族吗?” 陈柃亦摇了摇头,“那不一样。家族给的,和自己拼出来的,还是有区别的。” “我要自己努力给鸢鸢买包买衣服。” 应碎扯了扯嘴角,“行了行了,你就别在这里秀恩爱了。” “好吧,我就不在这儿让你的心理不平衡了。哦对了,婚礼当天,陆京尧也要去,我把你和他安排在一桌了啊,你们那桌都是年轻人,应该都聊得来。咱们自己同事的话,我就好另外找时间请大家吃饭或者发红包,你先别跟他们说,不然该来找我闹腾了。” “知道了,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那我先出去了。” 陈柃亦离开了应碎的办公室。 应碎手指悬停在键盘上,视线盯着电脑,发呆。 陈柃亦和祝与鸢结婚的话,那祝家人应该都会去吧。这是不是意味着,陆京尧的母亲和他其他家人可能也都会去。 第78章 晚上, 应碎到家的时候,陆京尧已经在家里了。 他在给应碎做红枣银耳羹。这段时间陆京尧空的时候就会研究菜谱,打算用食疗的方法把应碎养养好。前段时间他带她去医院做了体检, 大毛病不多,小毛病不少,身体抵抗力也好不到哪里去,看到检查单的时候陆京尧心都拧紧了。 “回来了?”陆京尧把火调小, 转头问她。 应碎看着陆京尧,他的身形高大笔直, 身上穿得还是早上出门的那件黑色衬衫,袖子挽至手臂, 肌肉线条流畅有力。谁能想到白天在公司掌舵的大老板, 一笔签下百万千万的人, 晚上却是在家里给她烹煮食物。 应碎这一天都过得挺烦闷的。如今回家看到陆京尧, 就好像布满天空的低沉乌云顿时消散。 应碎看着他背影抿唇笑, 鼻子也有点酸。 她走过去,从背后紧紧环住陆京尧,头抵着他宽厚结实的背脊, 静静地感受他身上的温度。 陆京尧也感受到应碎今天状态的不对, 关掉火, 转过身,把应碎搂在怀里, 大手贴着她的后脑勺。 刚关火的红枣银耳羹还冒着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今天很累吗?这两天都回来这么晚。”陆京尧心疼她,有时候也会念叨她, 但从来没有说真的阻止她加班加点。她有她的职业理想,工作性质也没办法改, 他不会擅自干涉她。 陆京尧充满关心的声音传入应碎的耳朵,应碎把他抱得更紧,“累。” “工作不顺利吗?” 应碎摇了摇头,“没事,你让我抱一会就好了。” 应碎想和陆京尧说,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眼下应晚重新出现的事情又让她想到了他母亲给自己的提醒。她意识到,在这段时间被她刻意忽视的事情终究还是得拿到台面上来说清楚。 “喝不喝红枣银耳羹?” “嗯,要喝。” “过去坐,我给你端过去。”他揉了揉她的脑袋。 应碎晚上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陆京尧做的红枣银耳羹甜度刚刚好,红枣味很浓,用的又是上好的银耳,口感极佳。应碎喝完了一碗又要了一碗。 陆京尧坐在应碎对面,看着低头喝羹的应碎。直觉告诉他,她有什么心事,但从昨天问她开始,她就一直嘴上说着没事。 第二碗喝完以后,应碎去主卧卫生间洗澡,陆京尧把厨房收拾了一下,就在外面的卫生间洗。 等他出来的时候,应碎已经坐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了。见陆京尧出来,应碎张开了手,示意他要抱。 陆京尧走到她面前,弓起腰,轻轻松松地把她抱了起来。 人刚抱在臂弯里,应碎就凑过去亲他。陆京尧最经不起的就是应碎点火。这段时间两个人在这方面越来越熟练,有时候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的心思。 当然,顾及应碎是项目最终冲刺阶段,比较忙,陆京尧通常是顺着应碎的意思走,往往是第二天她不用上班或者中班才会在晚上厮混得晚。 他加快了步子,用手臂推开半阖的卧室门,把人轻放在床尾。 陆京尧覆上去,问她,“明天休息?” “嗯。”应碎已经被他亲得满脸绯色,温软地答了他一声。 “那今天,不客气了。”陆京尧哑着声说。 他喜欢在开始之前先亲吻她,一遍又一遍,等她如果子一样成熟以后,再采撷她。 应碎一直觉得他很坏,在这种事情上更坏。但是她也喜欢他的坏,喜欢他如滚水一般的挑逗,更喜欢他偶尔失了控以后的模样,鬓角淌汗,碎发粘黏,那如鹰一样漆黑锋利的眼微眯,食髓知味。 “今天开灯好不好?” 之前他顺着她,最多留一盏靠窗的小灯。今天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开灯,想让她看他,退出,吞没。让她切切实实感受他。 不准躲藏。 陆京尧替应碎擦拭亲吻过后的嘴角的水渍,等着她的回答。 应碎早就被他亲得迷迷瞪瞪的,哪里顾得上思考,随口就答应了他。她只知道她现在需要他。 话音刚落,他便俯身。 等到一切都结束以后,应碎已经累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她真的是连手指头都已经不想动了。陆京尧替她“善后”,她也已经习惯了他每次结束以后细心的擦拭,更不会像第一次那样觉得害臊。 不过她还是觉得陆京尧今天和以前不一样。 嗯,确实是不一样,毕竟今天全程都在亮堂堂的灯下,某人还不知廉耻地让她看。 看着他一寸一寸地攻略她。 否则他就不给。 你说这男人坏不坏?点了火,还不肯灭。看就看吧,他偶尔还哑声问她感受,偏要她说些什么,给他反馈。这他妈谁顶得住。 回想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应碎还是觉得脸红心燥。 陆京尧收拾好以前以后重新躺到了她的身边,抱她。应碎也顺势扑进他的怀抱。她喜欢和他做时他蓄势待发之时从嗓间没控制住发出的一两声的音,说明他也沦落。 但她更喜欢的是事后温存,他会抱住她,同她讲一点大大小小的事,语调匀缓,音色清了许多,但还是独有一分他的惑。 “你还记得CQ的秦思窈吗?” 听到秦思窈的名字,不免想到自己在那次宴会吃醋的样,应碎抓着他的手臂咬他,在他手上留着一个圆形整齐的牙印,“刚和我做完,就在床上聊别的女人?” 陆京尧的笑声透着愉悦,“遂遂吃醋了?” “吃什么醋。” 她当然知道秦思窈和陆京尧没什么关系,不过就是故意在他面前作一下。 有句话怎么说的,小作怡情嘛。 “崽子和她养的狗,勾搭上了。” ??? “把人家的狗搞怀孕了?” “嗯。秦思窈住的地方和爷爷住的地方是一个别墅区,老爷子一直纵容它,也不给它栓绳子,他没管住,这不就……” 应碎有点哭笑不得,“所以你这是喜当爷爷?” “你不还是喜当奶奶?”陆京尧把话补充完。 “……”应碎用指腹去揉她刚刚咬的地方,“那怎么办?秦小姐会不会很生气?” “那肯定的。她宝贝着她的狗呢。崽子这几天被带去她家了,说是要陪着她家狗过了孕期,所以得当上门女婿了。” “啊,我本来还想过了这段忙的时间,把它接回来呢。” “再等等,到时候接回来的就不只一只了。” “这样也挺好。” 陆京尧刚刚提了他爷爷,应碎又带着试探意味问,“你爷爷好相处吗?” 陆京尧看了一眼应碎,顿了一下,这应该是应碎第一次主动问他关于他家人的事。陆氏是在他爷爷陆锋手上做起来的,当年也是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人,脾气有点古怪,也不乏古板,说好相处不太现实。 难得她主动问,陆京尧也多说点。 “他以前是挺不好说话的,不过前几年奶奶去世了,这个老古板性格也变了不少,看得开了。公司之前是我叔叔在管,我叔叔之前喜欢过一个人,叫林暮淅。你还记得我们高中附近的那个书店吗,店主就是她。因为她之前和别人结过婚,本来老爷子是不答应的,但是我叔一直磨,现在终于也是答应了。” 应碎听了陆京尧的话,心里面不免稳定了几分。她又继续问,“你爷爷有什么喜欢的事情吗?” “老爷子喜欢下围棋,不过就是苦于没有对手。” “围棋?” “嗯。”陆京尧的手在她后背缓缓揉捏,“今天怎么问这么多?” “这不是你说提到了你爷爷,我就顺便问问吗?” “遂遂。” “嗯?” “你想不想去见见我爷爷?” 应碎的目光闪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回答,“再等等吧,我还没准备好。” 陆京尧的目光黯淡不少。 但他知道,有些事不能强求。既然她不想见,那他就陪她等,等到她愿意。彼时他也给她铺好了路。 “陈柃亦和祝与鸢的婚礼你收到请帖了吗?”应碎换了一个话题问他。 “收到了。”陆京尧知道应碎在担心什么,“我是以你男朋友的身份跟你坐男方那边的。” 这是陆京尧特意和陈柃亦说的。 “那……你家里人去吗?” “我妈会去,爷爷腿脚不好,我叔叔和他对象现在在国外,我爸忙,他们都不去,至于其他亲戚,我不太清楚。”陆京尧的视线移开。他知道当年他妈找过应碎,自然也弄清楚了他妈当年对应碎说了些什么。他当时还因为这个事情和祝采青大吵了一架。 过了一会,他又问,“应碎,如果……我是说,如果要见到我的家人,他们态度不好,你会不会退缩?”他问这话的时候,喉咙滚了一下,声音也不自觉地收紧。 第79章 陆京尧耐心等了一会应碎的答案, 却没听到她的声音。他低下头去看怀里的人,却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可能是太累了。 能不累吗,白天被工作折腾, 晚上还要被他折腾,本来最后一次他不打算要的,应碎却缠着他,说还想再来一次, 他没禁得住她撩拨,就同她放纵了。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 从被子里伸出手,用大拇指指腹抚平她眉间的浅皱。 应碎嘤咛了一声, 转过去, 背对着他睡。 陆京尧盯着她的后脑勺, 指尖微动, 眼底划过失落。 陆京尧以为她睡着了, 但是她没有。和她同枕共眠了那么久了,他也替她抚平过很多次皱起的眉心,之后她都是会挤进他的怀里, 无意识地依赖他, 唯独今天, 她转了身。 还有他触上她眉心的那一刻,她长睫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一颤。 应碎自然也不会知道, 睡着后的她,陆京尧比她更了解自己。 因为他很多次看着她入睡。也偶尔在梦里梦见她又离开了自己,他会半夜惊醒, 醒来以后又庆幸她就在自己身边。但因为梦太过真实,之后就再难入眠。他就盯着她看, 反反复复地确认她就在身边。 其实他很渴望能和应碎有进一步的关联,想和她结婚,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她的爱人。但是他又觉得自己太贪心,太着急。 但是这些陆京尧从来没有和应碎说过这些,怕给她太大的压力,怕她觉得自己不正常,患得患失。于是他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心急,不能心急。 可知道她在躲避,虽然根本原因在他,和他的家人,但他还是觉得心里面仍旧不是滋味。 转过身以后的应碎,重新睁开了眼睛,半阂的眼皮掩盖着她眸中的情绪。不是她不想回答,她是想等自己能给他笃定的答案以后,再告诉他。 她大概要打一场硬仗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以后,应碎才转过身。她早就习惯了在陆京尧的怀里才能安睡。本就心事繁重,背对着他又怎么睡得着。 她以为他睡着了,动作轻缓地钻进他的怀里,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像是定心剂一样,让她内心踏实安稳。 细细碎碎的声音停止以后,陆京尧这才睁开眼睛,看着埋头怀里又回来的人。 陈柃亦和祝与鸢的婚礼是在十天以后。应碎也在他们婚礼之前加班加点完成了软件最后的测试,把项目交付结束,最后一笔数额巨大的资金也到账。也算是让陈柃亦少了点工作压力,更能把精力专注在婚礼上。 两家都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婚礼的举办自然也是很高级,来往的都是业界精英,安保做得好,没有媒体能进得来。 应碎穿着一条深蓝的的连衣裙,陆京尧则是黑色西装和同色系深蓝色的领带。 应碎挽着陆京尧,走进了宴会厅后花园。婚礼还没有开始,现在大家都在宴会厅后花园。陆京尧几乎是一来,就被很多人围上来了,有商人,有政客,也有一些陆京尧没见过几面的叔伯亲戚。 大家自然也注意到了陆京尧身边的人。 一位年长的人问,“京尧身边这位是?” “柃风科技的全栈工程师,应碎。我是她男朋友。” 应碎看向陆京尧。他给她的介绍首先是她自己的身份,接着也说的是他之于她的身份。以她为中心。 周围的人都是人精,当然也能从陆京尧简短的介绍中窥见这位女朋友在陆京尧的心里的地位,对她的眼神也充满尊敬。 陈柃亦开的是科技公司,来参加婚礼的自然也有同行。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问,“应碎?是那个获得Worldcoders比赛国际第一名的应碎吗?” 不关注的他们行业的人不知道应碎,但是同行里面还是很多人都听说过应碎的名字。 “是的。当年运气比较好,侥幸获得。”应碎朝着他得体一笑。 男人“哎呀”了一声,脸上堆满了笑容,“应小姐,你好你好!真是有实力长得还这么好看!” “我当年找了好多猎头想请你到鄙公司来,都没请动。你要是以后想换份工作了,欢迎来磐石科技啊,工资随你开!” 人群中有人笑,“李兄,你这参加新郎的婚礼,怎么还撬人家的员工呢!” 之后是几道友善的笑声。 应碎笑了笑,只当是在开玩笑,“您抬举我了。” 陆京尧低着眉眼看向应碎,眼里面是温柔。知道她不喜欢应酬这种事,抬眼看向众人,又是一副矜贵疏离的姿态,“各位,我们还有事,先失陪了。” 应碎和陆京尧走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 应碎单手摇了摇陆京尧的手臂,“怎么样,你女朋友没给你丢人吧?” 陆京尧回答得认真,“什么丢人不丢人,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嘴真甜,我喜欢。” “我认真的好吗?” 两个人互相斗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身后一道女声。 “京尧。” 应碎怔了一下。挽着陆京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陆京尧瞥了一眼应碎,空着的手拍了拍应碎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两个人转身。 祝采青今天穿了一件淡黄色的旗袍,手上佩戴玉镯,耳朵上也是水滴形的玉坠,头发盘在后面,身姿端庄优雅,气质温婉中不失锋芒。比起六年多见到她,应碎觉得她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祝采青向应碎颔首示意,“很多年不见了,你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了。” 她夸赞得大方。 随后她又看向陆京尧,“京尧,不打算好好介绍一下吗?” 陆京尧把应碎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放下,然后和她十指紧紧相扣,“妈,这是我的女朋友,应碎,我们是高中同桌,她毕业于宜北大学,现在是一名全栈工程师,她是我追求很久的才追求到的女朋友,以后也会是我的妻子,您的儿媳。” 祝采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说的这些事情,她大抵都知道,陆京尧这么一本正经地介绍,其中意味,不说她也明白。他是铁了心的要和应碎在一起了。 应碎也没想到陆京尧会这么正式地介绍她。 祝采青微微叹气,“你还是这么固执。” 她没想到自己儿子会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都六年多了,还能重新在一起。或许,当年确实是她错了。 她又看了一眼应碎,语气松动,“应小姐,我们加个微信吧。” 陆京尧伸手挡在应碎的面前,“您这么忙,我跟您平时都不怎么联系,就不用和我女朋友加了吧,您有事找她,可以先联系我。” 祝采青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儿子会这么护着一个人,看来还是自己平时管他太少,对他不了解。 “我又不会吃了她,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阿姨,我跟您加一个微信吧。”应碎出手推下陆京尧的手,主动走到祝采青面前,“我扫您。” 祝采青和应碎加了微信。 “婚礼那边我还要去看着点,你们先自己玩。”祝采青朝着应碎点了点头,然后离开。 等人走了以后,应碎看向板着脸的陆京尧,抬眼,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怎么了,一副不爽的样子。你妈妈主动说要加我微信是好事。” “如果她对你说了什么,或者要约你出去,你要告诉我。”陆京尧抓紧应碎的手。 应碎的眉眼弯了起来,挑弄他的下巴,“这么紧张?你妈妈又不是老虎,我不怕她。” “我怕。”陆京尧敛着眉,神色不太好,“我怕她再去找你,对你说些什么难听的话,然后你又要离开我。” 应碎愣了一下。 “真不会。而且,其实你妈妈当年也没和我说什么难听的话,是我……” “可你还是选择了离开不是吗?” 陆京尧不管他妈说话是好听还是难听。他只知道,就算说话好听,也不过就是刀片上刻花,刃口该锋利的地方依旧锋利,也一定是往应碎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扎的。结果就是,她坚定地选择了离开他。 陆京尧的眉眼掺杂着冷意。 应碎的心也缩了一下。她以为这件事早就翻篇了,但其实一直都在陆京尧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他不说,她就永远不知道。 应碎看着周围没人,凑过去亲了一下陆京尧的嘴,哄他,“我真的不会离开你了。”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间茶水休息室。陆京尧拉着她的手,把人带进茶水休息室。 门被关上,又被他锁住。应碎被陆京尧抵在了门上,他的身形带着压迫感,垂着眉眼,语气淡淡的,“再亲我一下。” 人都被特意带到这里了,肯定不是像刚刚一样,嘴碰下嘴就结束的。 没办法,自己伤的男人,还得自己哄。 应碎把手环在陆京尧的脖子上,凑过去吻他。 她的舌主动探进去,在他的口腔里搅动,去和他的舌头交缠。 陆京尧咬了她的舌头一口。应碎能感受到他想用力又怕真咬伤她的克制,但还是吃痛,想要缩回去。 他又怎么可能顺她的意? 陆京尧吮住她的舌,等他欺负够了,才好心让她退出。但紧接着就是他的入侵。 温柔又野蛮。 真是疯了。她竟然和他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忘我地接吻。 门外突然响起了“咔哒”一声。她的背脊就靠着门板,声音像是直接从门板撞入她的身体。 应碎心里一惊,环着他脖子的手臂下压。 外面的人握着门把手又试了几次。应碎的心跳也随着声音跳得更快,她着急地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停下。 陆京尧不停。 门外的人嘟囔了一下,“门怎么锁了?” 然后又听到她喊另一个人,“经理,这里的门怎么锁了?” “锁了吗?那你先去西边那个吧,客人急着要。” “哎好嘞!” 终于没有交谈声了。 不过外面的声音是停了,里面某个人还在继续他的不轨之事。 “专心点。”他咬了一下她的唇瓣。 也就这么停歇了一下,陆京尧又继续了。 他的吻铺天盖地地侵略她,他的气息像是要一寸不留地覆盖在她的周身。过了不知道多久,陆京尧终于停了下来。 但是他好像并没有亲热之后的快意,眼底反而是涌现她难以读懂的复杂情绪。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肩膀,给她一种挫败之感。 等她平复好呼吸,他突然说了一句,似哄似求,“遂遂,等到春夏之交,我们也结婚,好吗?” 他好想好想,以丈夫之名,以爱人之名,出现在她身边。 第80章 应碎的指尖颤了一下, 显然是没想到陆京尧会突然说这么重要的事情。 “好不好?”他又问,声音沉得像是在应碎脚上绑了千斤重的石头,似要拖着她心甘情愿下沉。 春夏之交, 宜北的雨季尚未到来,天气多是晴朗,气候温度适宜,她穿白纱走向自己的样子一定会惊艳他。 “你……怎么这么认真地突然说要结婚?” “突然么, 不算突然吧。”他埋在她的脖颈之间,嗅她的气息。他明里暗里说过几次, 不过常常是随口,又或者是在她沉沦身下时他的几句玩笑, 不过其实次次认真。 “再等等吧, 阿尧, 我……” “你在犹豫。”陆京尧打断了她的话, 抬起头, 压在她肩膀上的重量随之消失。 “我没有。”应碎下意识地反驳他。 陆京尧额前的碎发落在眉骨之上,视线直直地落在应碎的脸上。 应碎也不说话,就是看着他。 陆京尧替她整理好耳边的碎发, 挽到耳后, 还是一贯云淡风轻的模样, 突然终止了这话题,“不说了。走吧, 我们出去,等会婚礼就要开始了。” 他拉着她的手,动作温柔, 但是应碎还是隐约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失落感。 应碎看着他的背影,西装革履, 一丝不苟的头发,□□宽阔的背脊。他牢牢地牵着她的手,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也知道他在迁就自己的步子。 他好像伤心了。 婚礼开始。当司仪让新娘入场的时候,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今天的陈柃亦把自己饬得格外俊朗,神情也不似平时那般随意,他很认真,站姿笔直,静静地等着新娘入场。 厚重的宫廷式大门缓缓打开,灯光照耀一路,祝与鸢一身圣洁的婚纱,化着精致的妆容,带着白色丝质手套,手腕上还别着粉色的花朵。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挽着自己的父亲,走上了红色地毯。 等到她父亲把女儿的手交到新郎手中,全场掌声雷动。 应碎悄悄地看了一眼陆京尧,又收回视线。 一切仪式神圣庄重。 等到婚礼和晚宴结束,陆京尧和应碎私下又去见了这对新人。 陈柃亦和祝与鸢正在化妆间,陆京尧和应碎进来的时候,陈柃亦正蹲在地上,给祝与鸢揉腿,“站得腿酸不酸?” 祝与鸢点了点头,和他撒娇,“酸啊,不过你揉了就不酸了。” 见到来人,祝与鸢挥手,“哥!” 陆京尧带着应碎走到他们面前,陈柃亦给祝与鸢整理好裙摆,站了起来,和他们点头,“你们来啦。” 祝与鸢见到应碎,眼睛都亮了,从上次阴差阳错四个人吃完饭以后,祝与鸢就渐渐得知,这位假扮陈柃亦对象的应碎,竟然是哥哥一直念念不忘的人,这才知道自己当时错过了多少好戏,难怪那时候坐在陆京尧身边就觉得他和平时不太一样,总是去多管人家的闲事。 她后来和陈柃亦聊得多了,也不少打听应碎的事情,毕竟这以后可是她堂嫂,她不得好好了解一番。 “嫂子。”祝与鸢嘴甜,说着还不忘拉着陈柃亦的手,“快快快,你得跟着我叫的。” 陈柃亦扯了一下嘴角,揉了揉祝与鸢的脑袋,“等她嫁给你哥再说。现在就让我叫她嫂子,我好歹也是她老板,这一下被她蹦我头上,多没面子。” 祝与鸢掐了一下陈柃亦的手臂,“你叫不叫?” “叫叫叫。”陈柃亦瞥向应碎,还清了清嗓子,“嫂子。” 应碎看着陈柃亦一副不情愿又被祝与鸢拿捏地死死的样子,有点忍不住想笑,但这毕竟也是自己的老板,新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她拿出一个红包,塞给祝与鸢,顺便圆场,“今天只带了一个红包,让我这位老板改口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 陆京尧却是在一边煽风点火不嫌事大,“提前叫了也算是适应。是吧,妹夫。” 说着,他从口袋里也拿出一个红包,给了陈柃亦。 陈柃亦也收下了红包,“谢谢哥。” 他收下红包以后就给了祝与鸢,又宠溺地看她。 “嫂子,之前相亲那件事都是乌龙,你可别放在心上啊。我以后没事的时候可以来找你玩吗?”祝与鸢眨着她亮闪闪的大眼睛,看向应碎。 “当然可以。”应碎微笑着回答,“还有,你不用叫我嫂子,叫我遂遂就行了,我们年纪差不多。” 陆京尧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应碎,用舌头顶了一下腮。不太爽。 “好呀,遂遂!” 陆京尧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行,今天事情也比较多,就不留你们了。你们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下次再一起吃饭。”陈柃亦回答。 路上。 似乎有应碎在的时候,陆京尧就不太喜欢让司机开车,往往都是自己开车的。陆京尧坐在驾驶座上,应碎坐在了副驾驶。 应碎悄悄又看了陆京尧几次,但她没有主动开口。从那间休息室出来以后,应碎就感觉陆京尧不是很对劲。怎么说呢,说他不对劲吧,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对应碎细心体贴,在餐桌上也是不停给她夹她喜欢的吃的。但是她确实能感受到他情绪和往常的不同。 “想说什么就说,别有事没事看我。”还是陆京尧先开的口。她都朝着自己这边看了几次了,他也一直在等着她说话,她也是真能忍,开了半程路,硬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陆京尧。” “干嘛?” “我想了想,你说结婚的事,可能就是你今天看到他们两个结婚,所以有点上头,这事儿得从长计议,急不来的。” “嗯。” “就嗯?” “不然呢。你这话,说了不如不说。” “……那我不说了。” 过了一会。 “陆京尧。” “嗯。” 应碎叫了一声陆京尧的名字,就不说话了。 车子开过了一个十字路口,还是没等到应碎接下来的声音。 她就会吊着自己。 陆京尧心里面有点气,没有再往前开,反而打了转向灯,变了车道,把车停在路边。 应碎转头问他,“怎么了,你要赶我下车吗?” 陆京尧眉头皱了一下,被她气笑了,“应碎。” “在的。”应碎眨了一下眼睛。 “要说什么,直接点告诉我。” “不是你说让我不要说嘛。” “我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 “男朋友的话,肯定是要听听的。” 陆京尧冷哼了一声。 “陆京尧,你信不信我?”应碎伸过手,想去握陆京尧的手。 “不信小骗子的话。”陆京尧冷冷地回答,傲娇地很。但是嘴上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还是诚实,仍她握着。 “不信算了。”说着应碎就要撤走自己的手。 手刚收回一点,又被陆京尧强势地拽回,视线还盯着前面,不去看她,过了几秒,他开口,“信。” 态度软了下来。 “信我的话,就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他侧着垂眸去看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盯着自己看,大概眼里全都是他。就是这双眼睛,笑过,哭过,演过冷漠,也传递过他上了瘾的爱意。 他轻易陷落,一次又一次。如今这样认真又带着祈盼望他,他又怎么能拒绝。 “好。”他妥协。 他信。他的遂遂一定不会再不要他了。 半夜。 应碎今天的睡眠有点浅,翻了一个身竟然就醒了。 迷迷糊糊之间,她下意识地就想要去找陆京尧抱,却发现他不在自己的身边。 应碎醒了醒自己的脑子,坐了起来,看到卧室门没有完全关上,有光从门外透进来。 应碎掀开被子,穿上拖鞋,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出去。 露天阳台上,陆京尧站在栏杆边上,修长指尖指之间是明灭的红光。夜色寒凉,他无所知觉一般矗立在那,阳台的灯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口,吐出青白色的烟雾,烟雾渐渐弥散,他的侧脸重新在她视觉中变得清晰。 自从应碎和陆京尧重逢以后,她就从来没有看到他抽过烟。今天是第一次。 她走过去,推开了阳台移门。 陆京尧听到了声响,回头看她,那一刻脸上凝着隐晦消沉的神情还未来得及被他藏去。他几乎是一秒就收起自己的情绪,拿着烟的手也下意识地离她远点。 “怎么出来了?”陆京尧单手把披在身上的衣服脱下,给她披上。 他的衣服上也沾染了烟草的味道,这种味道有点熟悉。 应碎抬眼去看他手上的烟。 煊赫门。 是她高中的时候被他没收过的烟。 应碎趁着他不设防,伸手夹走他手上的烟,猩红微闪,她问他,“想抽烟了?” “嗯。”陆京尧低着眉眼望他,漆黑眼瞳平静如水。 “这烟不适合你抽。”这烟温和,劲不大,又是细烟。陆京尧会抽这种烟,绝对是因为她曾经抽过的缘故。 “那适合谁?”陆京尧拢了拢应碎身上的衣服,明知故问。 “适合我。”她回答他。 应碎抽了一口,然后用手勾住陆京尧的脖子,让他低头,把烟渡进他嘴里。 青白色的烟雾在两人唇齿之间逃逸,缭绕着被风吹散。 陆京尧的唇缓缓勾起。 烟散了,他直起身,抢走烟,徒手掐了火,“你别抽烟。” “为什么我不能抽烟?” “抽烟对身体不好。” “那你抽,就对身体好了?”她顶嘴。 “偶尔。” “陆京尧,我十八岁的时候你让我别抽烟,怎么我都二十四了,你还管我?”应碎弯着眉眼笑。 陆京尧捧着她的脸,语气无奈,“那也得管得住你才行。你要是倔起来,谁能管得住?” “你能。”应碎细白的指扣住陆京尧的手腕,“你不让我抽,我就不抽。” “所以,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管住我的人,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大半夜在这里抽烟吗?”她终于把话题引到正轨。 “做了个梦,睡不着了。” “什么梦?” “美梦。”他含糊其辞。 “做美梦为什么睡不着?” ”美梦怕醒。” “醒了就没了吗?” “嗯。”他从嗓子口发出了淡淡的一声。 “不会的。”应碎抬起手,抚平他的眉眼,“你的美梦都会实现。” “我不准你美梦落空。” “你说的,我可是要当真的。” “你可以当真。”她亲上去。 不知道他到底在外面站了多久,就连他的吻,都透着些凉气。濡湿的舌吻,带着烟草的淡香和末冬午夜的寒凉,靡靡声响在静谧的夜如同无息的焰火,点燃血液里的沸腾。 陆京尧横抱应碎,回了卧室。 没回床上,他带着她去卧室的双人沙发。 “困吗?”他问。 应碎眼底雾气蒙蒙,蹙着眉轻摇了摇头。 她读懂了他的暗语,也给了反馈。疆土是一点一点开拓的,花样也是一点一点增多的。 “遂遂,今天我们在沙发上试试。” …… “遂遂,转个身。” …… 他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喊了她一遍又一遍的名字。 行为也让她越来越无法承受。 于是就在千丝万缕混乱的思绪中她仰颈,躲避,上迎,再到最后完完全全由他。 他找到了她的机关,像个坏心的孩子一样,拨动机关,在她毫无防备之际,在她以为可以暂且休缓之际,看着她长颤,不可自己。 他是不是在惩罚她,惩罚她白天没能给他想要的答案。 应碎来不及完整思考,因为一次又一次被他打断。 第二天早上,应碎实在是起不来了。 昨天,不对,是凌晨,她也不知道自己被他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折腾了多少次,只知道最后有印象,看到的是窗帘缝透过了熹微晨光。 好在手头没有太要紧的事情,她索性请了假。她发现自己是真的没有以前那么勤奋了。 应碎毫无负担地把原因归在陆京尧身上。 嗯,美色误人。 陆京尧还是要去公司,今天还有会要开。他给她做好了早餐,又准备好午餐放在冰箱,她起来以后热一热就能吃。等到十点钟以后他才出门。 十一点,应碎终于起来洗漱。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尾嫣然,脸上白皙的皮肤尽显欢愉后的滋润,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身上却是大大小小的青红。 “这臭男人。”她皱鼻,骂了一声。 弄出这么多痕。 等到把自己收拾好,又热了午饭。她拿起了手机,点进了祝采青的聊天界面。 【阿姨,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和您见一面。】她反复措辞,终于删删改改以后发出了这个带着尊敬又不算卑微的话。 祝采青倒是回答得快,【今天下午三点到四点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要找我的话,在医院附近。】 今天…… 那不就是还有几个小时。 但是想到某个着急的男人……算了,今天就今天吧。 应碎唇抿成了一条线,犹豫了一下,搜了一家咖啡店,给她回复:【三木咖啡馆,在您医院附近,您看可以吗?】 祝采青:【可以。】 应碎两点半就到了三木咖啡馆,她化了一个得体的妆,找了一个角落等祝采青。 说不紧张是假的。她之前参加那些大大小小的比赛都没有这么紧张,因为她有把握。但是对于祝采青,她没有把握自己能不能招架得住。 两点五十。 祝采青推开三木咖啡馆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应碎。 她走过去,“来得挺早的。” 应碎听到祝采青的声音,回头,站了起来,“您来了。” 祝采青点了点头,“坐吧。” 今天的祝采青衣着搭配很简单,身上还隐隐有消毒水的味道,但是还是难以掩盖她本身的气质,岁月沉淀之后的知性优雅,以及真正豪门大家的内敛和贵气。 服务员送来了两杯咖啡,是刚刚应碎掐着时间点的。 祝采青看了一眼咖啡,笑了笑,“没想到六年以后,我还能和你坐在咖啡馆。” “坐的是咖啡馆,坐您对面的人还叫应碎,但是如今的应碎已经不是当年的应碎了。”应碎的声音清亮,沉稳开口,将其中一杯咖啡推给祝采青。 祝采青听到了应碎的话,看向应碎的目光倒是多了份兴味。 “哦?怎么不一样?” “当年的应碎,什么都没有。没有已经确凿的高考成绩,没有健康稳定的家庭,没有好的收入,更没有……没有和陆京尧在一起的底气。”应碎有点自嘲,“只有一个对自己不闻不问,来找自己要钱的,坐过牢的母亲,还有一份毫无意义的傲慢和自尊心。” 她抬起眼,”现在不一样了。我毕业于国内顶尖学府,做的是只有少数人才能做的技术工作,有稳定的收入,更重要的是,我有和陆京尧在一起的决心。“ “阿姨,我知道我做到的这些,只是实现了从底层转向中层的跨越,和陆京尧这样的身份和地位还是有着天壤之别。但是我才二十四岁,我的人生还长,我以后还会有无限的可能。”应碎眼底目光坚定。 “我想告诉您,关于母亲的身份我这辈子都无法改变。但是我可以改变我自己,努力地让自己能够站在陆京尧的身边。” “我会努力让自己身上的光,强到能遮掩那些污垢。” 祝采青听到应碎的这段话,心里面还是很惊讶的。 当年那个和她说话都透着淡淡凉薄之意的女孩,如今竟然能这样在她面前不急不缓地说出这些。 祝采青的目光在应碎身上打量。 但姜还是老的辣。 她心里面惊讶归惊讶,但面上表情还是让人琢磨不透,声音也故作疏冷。 “据我所知,你和京尧已经在一起了吧?他都下定决心要和你在一起了,你还来找我说这些干什么?” 第81章 “是的, 阿姨,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但是我们都希望能够有长久的未来。我没有什么家人,但是他有, 我希望他的家人能够接受我。” “这也是为什么我今天过来找您。” “所以你是希望首先从我这里突破?”祝采青笑了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接受你?又凭什么觉得我是最容易接受你的那个?” “因为您是医者。医者仁心。在医院里您见过太多的生死,自然也更清楚,爱人、亲人陪在身边其实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阿姨, 十八岁的我们或许心性尚未定,对于感情和生活没有非常明确的认知, 您那个时候来找我,我能够理解您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 也清楚那时候的我们可能无法经历太多困难重重的考验。” “但是如今, 我们已经更加成熟了, 六年多的时间, 我和陆京尧都没有忘掉对方, 足以说明,我们是彼此对的人。” “我赌,我能先说服您。”应碎身板笔直, 不卑不亢地回答。 祝采青沉默了一会儿。她看着眼前的人。其实二十四岁的年纪也不算特别大, 还有很多人甚至连一只脚都没有踏进社会, 而她却早就拼出自己的天地,也能够有条有理、毫不怯场地对她说出这些话, 确实是让她刮目相看了。 “应小姐,你知道嫁入陆家意味着什么吗?” 应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非常清楚, 我想嫁的人是陆京尧。所以之后无论我需要承担什么,我都能承担。” “包括你母亲的身份, 一旦被陆家在商界的对手曝光,给陆家、给陆氏集团带来的伤害,你也能承担吗?你又怎么承担?”祝采青继续问。 应碎一怔。这其实就是问题最大所在,也是当年压死她除了最后一根稻草以外的那一捆稻草。 应碎的指尖蜷起,扣着掌心的肉。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她也想过很多很多次,但是每一次的答案都好像是无解。 “你也说了,你努力,能够让自己发出很强大的光芒。但是污垢本身还是存在的,你要考虑的问题本质是你该怎么去消除那些污垢,而不是遮掩。” “这个问题你不用着急回答我,你可以慢慢想。” 祝采青喝了一口咖啡,继续问她,“我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会更加现实。应小姐,现在你们是年轻,彼此都觉得是对方的全部,但是万一有一天,京尧不喜欢你了,又该怎么办?” 她向后靠,“千万不要拿什么这种事情一定不会发生的话来跟我说,因为没有人能够百分之百确定未来。” 应碎抿了抿唇。 “阿姨,这个问题我早就已经想过了。如果以后我们两个人能够结婚,我愿意签婚前协议,不会贪陆家一分财产。我也想好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不喜欢我了,那么我就会从他的生活中退出,不会拖泥带水,也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应碎说这话的时候,干脆果断。 祝采青听她说完,才缓缓移开视线,抬眼看向站在应碎身后的陆京尧。她挺佩服应碎说的这些话,但是她这个儿子听了,估计是要伤心了。 祝采青也不意外自己儿子会出现,毕竟当年,她和应碎见完面以后,应碎就主动离开了他。这几天他自然会找人盯着,以防她和应碎见面。 不过就是来得不是时候,她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好刚到。 也好,让两个人吵一吵。要是感情真的够稳固,这点小问题不成什么气候。要是不够稳固,那早点散了也好。 陆京尧的目光像是钉死在应碎的背上,周身散发着十分明显的冷意,黑沉沉的眼瞳中是各种复杂情绪的交织。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他有这么个清醒的女朋友,还是应该气愤她对他们之前的感情还留有退路,甚至都想好了要签什么婚前协议。 真是可笑。 祝采青不说话,应碎也意识到什么,顺着她的视线,转过头去,就看到陆京尧站在离她不远处。 他的神情极差。 手机响了起来,是催他回去开会的电话。他本来现在应该在开会,但是听自己的助理说,他妈和应碎见面了,生怕他妈又说些什么难听的话,撇下了一会议室的人,过来找她。 却没想到听到的是这些话。 应碎心里面一咯噔。 她站了起来,“陆京尧,你怎么在这?” 陆京尧视线淡淡地扫过祝采青,又移到应碎的脸上,他的声音极其平静,“路过。” “我等会要开会,先走了。” 说完以后,他转身就要走。 是的,他对应碎有点失望。 从最开始拒绝让她同事知道他的存在,到拒绝在陈柃亦婚礼那天他所说的话,再到今天,他亲耳听她说,做好分开的准备。 所以沉沦的只是他一个人,而她应碎在这段感情里好像还是很清醒的。 她在努力走向自己的同时,也不忘留好退路。 什么叫如果有一天他不喜欢她了,她就走得干干净净。 难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换不来应碎对他百分之百的信任吗。她应该知道,这样的假设毫无存在的必要。 祝采青适时站了起来,“应小姐,把没能回答的问题回去好好想想。你想出答案了,我就能相信你。” “我知道了,阿姨,我先失陪。” 祝采青点了点头,“去吧。” 应碎跑出去的时候,陆京尧正要拉开车门上车。 “陆京尧!”她叫住他。 陆京尧回头看了看应碎,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他一只脚已经踏进车里。 应碎见时间来不及了,假装摔倒在地上,“啊!” 陆京尧听到应碎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去看她,只见她皱着眉头,手扶着自己的脚,表情看上去吃痛。 陆京尧心里面一紧,朝着应碎跑过去。 生气归生气,她的身体要是受伤了,心疼的也是自己。 他蹲在应碎的面前,要查看她的伤势,“怎么样?扭到了吗?” 应碎见他明明生气,但还是第一时间跑过来查看她的情况,心里面不是滋味,喉咙口像是被厚重的水泥堵住了一样,眼眶顿时湿润。 她刚刚说的那段话,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者不算什么,甚至要是换成别人,可能还会庆幸有这么一个懂事、不会死缠烂打的对象。但是她清楚,陆京尧听到了是会生气的。 因为他很爱她,所以他不会希望她去质疑他的爱。 可是她就在他的面前,那么确信、坚定地说了出来。他当然要生气。 “不痛。”应碎吸了一下鼻子。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陆京尧的脸紧绷着,虽然她说的是不痛,但是谁知道这张嘴是不是又在逞强。 他说着就要抱起她。 应碎乘势扑进他的怀里,“陆京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那些的。” “我知道,是她问的嘛,你只是回答。怪我,我不应该出现在你的面前,听你说这段话,否则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我更不会知道,你是做好了分开的打算来和我在一起的。”陆京尧抱起她,把人放到车里。 应碎听着他这么说,心里面更不是滋味。“真不是,这就是一种假设,没打算和你分开。”她虽说着,但她知道此刻对于陆京尧来说可信度实在不大。 他把她放在后座,而不是副驾驶。 她拉住他的衣摆,“为什么不让我坐副驾驶?” “不想让你坐副驾驶。”陆京尧淡淡觑了她一眼。 “你要是不想见到我,那我就下车好了。”应碎说着就要下车。 陆京尧真的是拿她没办法,终于还是在关上车门前没好气解释,“后座能让你腿伸直。” 说完以后,就关上车门,自己上了驾驶座。 他刚坐上驾驶座,电话又响了起来,陆京尧接起了电话,不等对方说什么,他就厉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我不是说了会议推迟吗?还想怎么样?电话一个接一个的,公司没了我是不能转了,是吗?” 他不舍得冲应碎发火。但偶尔对自己拿着高额工资的助理发一次火,总是行的吧。 “但但但是,这次会议真的推迟不得,合约得及时签……” “我是老板,你是老板?就不能让他们拖住人吗?我花那么大的工资不是养闲人的!”陆京尧的语气越发不耐。 陆京尧平时在公司虽然严格,但是从来没有出现这样不耐烦的语气过,电话那头的助理也是懵了,忙说,“抱歉抱歉,您忙!” 说着赶忙就挂了电话。 陆京尧把手机扔在了副驾驶。 “陆京尧……”应碎叫他。 “你现在最好不要跟我说话。” “那个,其实我脚没有受伤,要不然你先去公司处理工作?”应碎弱弱地开口。 “处理工作?”陆京尧冷呵了一声,“行,处理工作。” 看看,她就是这样,以大局为重。 陆京尧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骨节都已经泛白,过了一会,冷静下来以后,他像是泄了气一样,“我先送你回去吧。” 一路上都是沉默。 应碎想和他说些什么,又怕自己开口会影响他开车。其实真让她说什么,她也说不出来。总不能说那些话其实是用来应付他妈的说辞。他这么聪明,又怎么会信。 车停下了他们那幢楼下,陆京尧开口,“下车吧。” “陆京尧,晚上早点回来,我跟你好好解释。” “晚上可能还要加班,不一定回来的早。你晚上早点休息。”陆京尧垂着眼眸淡声说。 “我等你回来。” “不用。” “陆京尧……” “下车吧。公司的事情挺着急的。” “……行,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车子几乎是在应碎一关上门,就开了出去,就好像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秒一样。 第82章 晚上一点半。 陆京尧回来的时候, 应碎还躺在上沙发等他,不过人已经等得睡着了。 陆京尧把搭在自己手臂上的西装放在一旁,坐在她的边上。客厅吊顶上的橙黄色灯光是她给他留的, 如今照在她的身上,披在她身上的是一件针织大衣上的毛线也镀上一层柔光。 应碎蜷缩着身子,手臂屈着放在自己的腿上,其中一直手还搭在另外一只手上, 指尖搭不着自己的对戒。 从离开南华庭以后,她就没给他发过消息, 也没打扰他。 她睡着的样子温柔恬静,头微微弯着, 丝毫不设防备。陆京尧的手伸过去, 想要捏一下她的脸。但是想到白天她说的那些话, 他的目光沉了下去。 客厅里面静悄悄的。他看着她, 看了一会, 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陆京尧站了起来,把应碎抱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带着她回卧室。他小心地把她放在了床上, 把被子给她盖好。 “陆京尧。”应碎在梦里呢喃, 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陆京尧的眉眼低垂着, 轻轻开口,“睡吧。” 或许是因为听到了陆京尧的声音, 应碎睡得更加安心了。 陆京尧放轻脚步走了出去,把卧室的门关上。他在外面洗了一个澡,然后睡在了次卧。 应碎是早上六点钟醒的,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床上。她记得昨天是在外面的沙发上等,不用想也知道是陆京尧回来以后把她抱进卧室的。 应碎看了一眼身边, 那半边床很整齐,没有睡过的痕迹。 她的目光闪了一下。 所以他昨天都不愿意和自己睡在一间卧室了? 认知道这个真相,应碎呼出一口浊气,她下了床,去了次卧。 次卧的床确实是有被动过的痕迹,想来他晚上应该是睡在次卧的。不过现在人已经不在了。 那他人呢。 应碎又走到了客厅,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六点零七分。 她打开手机,发现陆京尧给自己发了消息,是五点半的时候发的。 陆京尧:【冰箱里面有早饭。我出差了,自己照顾好自己。】 应碎似乎能从他的消息中感受到他那种又不想理自己,又怕自己照顾不好自己的矛盾感。 之前都没跟她说要出差,突然说出差,目的很明显是不想见到他。 应碎在沙发上坐下,盘腿思考自己说的话。 其实她说的话也没有错。如果有一天他不喜欢自己了,难道自己还要死缠烂打留在他身边吗? 以应碎的脾气,当然不会。 但是应碎也很清楚,陆京尧生气的点不在这,他气的是,她这种本来不该出现的想法。 应碎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倒在沙发上。 “陆京尧,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了。”应碎在嘴里嘟囔。 过了一会。 应碎还是拿起了手里,给陆京尧发消息,【你去哪里出差了,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我来接你好不好?】 消息发出去,应碎就在聊天界面等。 她大拇指反复向上刷新,但还是没有等到他的消息。估计是在飞机上吧。 应碎放下了手机,进了厨房,拿出他给自己做的早饭加热。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觉该觉得自己幸福。毕竟就连生气男朋友还是会照料好自己。 飞机上。 陆京尧闭目养神,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他也就睡了三四个小时,就出发了。这次出差不是为了陆氏集团的事,而是为了他自己在大学期间靠自己打拼出来的一家公司,名叫SUI。SUI的一个项目进程缓慢,出了一点问题,他也是昨天下午才知道的。 为了不让陆家知道这件事,这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和股东都不是自己,而是他大学的朋友盛霖,但实际上操持公司事务的都是自己。 他们都极具商业头脑。当初盛霖在大学一穷二白,家里母亲突然重病,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陆京尧出手救了他母亲。后来,盛霖在校期间抓住了一次商机,走进了短视频相关领域,通过天使投资创立了一家小型的媒体公司。而次年,陆京尧也打算创建公司,也就是现在的SUI,主要进军电子产品配件产业。至于为什么是电子产品配件,大概也和应碎学的专业有关。 那时候盛霖还不知道陆京尧的身份,毕竟陆氏那么大的公司就在那呢,何必大动干戈去自己辛苦创业,那些苦他可是一点一点吃过来的。在陆京尧决定创业的时候,盛霖所在的公司完成了两个大项目,有很可观的一笔收入,当时盛霖问他要不要资金帮助。 陆京尧没要。 他想要一个完完全全靠自己创建起来的公司,要和陆氏没有一点关系。但他还是需要盛霖帮他一个忙,那就代替他做法定代表人。 做法定代表人需要承担很大的责任,如果公司搞砸了,第一个找的就是法定代表人,在征信、名誉等方面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陆京尧和他说了自己的情况,也说了这其中的风险,盛霖没犹豫,就答应了。 他是农村来的,一路靠着母亲含辛茹苦拉扯大,是陆京尧救了母亲的命,所以那时候盛霖就决定了,陆京尧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他一定在所不辞。 不过他也相信,以陆京尧这种有能力的人,一定不会让他的SUI出问题。 这次出差的地方是华京,离他之前读大学的地方很近。 下了飞机以后,陆京尧关掉了飞行模式,他点开微信,就看到应碎六点多发的消息。 生气归生气,他还是给应碎回了消息,【去华京了,大概要十天。】 应碎这个时候已经在公司了。她一收到陆京尧的消息,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陆京尧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了电话。 “阿尧?”应碎平时都是直接叫他大名的多,这一开口就这么叫他,哄他的意思很明显。 “嗯。”陆京尧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怎么这么突然就出差了?而且昨天晚上回来得这么晚,今天还走得这么早……”应碎知道原因,但还是问了。她说话的时候手握着杯子,指甲扣着把手边缘。 “事情比较急,临时加的行程。”陆京尧一边走一边和她说。 “哦”应碎拖着调子。 电话里面的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陆京尧不说话,但是也不挂电话,听着电话那头浅浅的匀称呼吸。 过了一会,应碎才闷着声开口,“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才突然出差的。” “你是这么想的?”陆京尧不答反问。 “嗯。不就是这样吗,你之前要出差,从来没有这么突然的。而且这次时间还这么长。”应碎声音难得软软的。 “应碎。” “在的。” “你觉得我应不应该生气?” “不知道。”应碎嘴硬。 “不知道算了。我挂了。”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你在哪里啊,我可不可以去找你,我正好还有一些年假没有请,最近手上也没有项目,比较闲,我可以去陪你。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你工作的。然后等你工作完了,我们还可以在华京玩一玩,你不是说华京的春天来得早,早樱开满路边很美吗,我还没有见过……” “不用了。” 应碎一怔。可能是被陆京尧宠得太好了平时,平时只要她稍微贴近他一点,他就会用更主动的姿态靠近她。现在听着他每次都几个字几个字蹦出来,说话的态度还这么冷淡,心里面有一股委屈压不住了。 更何况,她去找祝采青本就鼓足了勇气,说那些话的目的也是为了让祝采青能够接受她。 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不是滋味。 “我再问你一遍,要不要我过去陪你?”应碎的脾气也有点上来了。 陆京尧还没走出机场,他站定在原地,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他喊她名字,“遂遂。” “如果你是觉得,我生气了,你过来陪我是为了让我消气,那就没有过来的必要。我想要你做的是,想清楚,想清楚你对我的态度,想清楚我到底能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的身边,能不能让你完完全全的放心。” 应碎沉默了。确实,她提出来要去陪他,是为了让他消气的。 “你还记得高三的时候,我问你要过一条发绳吗?”陆京尧问她。 应碎没想到陆京尧会突然这么问,瓮声瓮气地回答他,“记得,怎么了?”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就连发绳都要比别人多套一根。我以为我能拿到你的那根发绳,就像是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足够信任我了。” “遂遂,你再好好想想。我先挂了。” 陆京尧不等她再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应碎看着挂断的电话,只觉胸腔闷堵,像是有一个无形的力,挤压这有限的空间。她从没想到,那小小的发绳能让他花那么多心思。 如今她已经不会去在手上带发绳了,也都快不记得自己曾经得两根发绳不离手腕的日子。 而他记得,而他重视。 陆京尧先去了盛霖的公司。 盛霖如今也是一表人才,华京极其有名的青年企业家,在新传媒届也算是领头羊,陆氏旗下的新传媒公司相比盛霖的,也是略低一筹的。因为自己母亲曾经的经历,也在慈善方面做到了极致。 陆京尧是被盛霖的助理带到了盛霖的办公室。 盛霖刚签完一份合同,就看到了陆京尧推开门进来。 “陆京尧,怎么这么久不见,你一点都没有变啊?”盛霖站了起来,迎接他。 两个人在会客沙发上坐下。 “你也没怎么变啊,盛总。”陆京尧和他开玩笑。 盛霖笑了笑,“行了吧你,别跟我在这捧了。晚上出去喝一杯?” “那肯定的。” “你今天来找我肯定不是单纯来找我叙旧的吧?” “确实。我今天来找你,还想和你聊一下关于SUI的股份的事情。” 盛霖饶有兴致地问,“难道说你找回了你的SUI?” 他一直都知道陆京尧给这家公司的名字是取自他喜欢的一个人,但是再具体的他也没有套的出来。那是他没有办法开口的一段回忆,只能一直藏在心里。 盛霖曾经见到过陆京尧喝醉的时候,眼眶微红,满身酒气,嘴里面一直喊着这个名字“遂遂。” 陆京尧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是打算把在我手里那些的股份都转让给她?”盛霖问他。 “嗯。” “自己一点不留?” “不留。”陆京尧回答得果决。 “阿尧,虽然说你的这点股份相对比陆氏而言可能微不足道,但这是你一点一点打拼下来的。确定全都要给她?” “本来就是为了她而打拼的,留着做什么?”陆京尧笑了笑,“不过还是有点棘手。” “有什么棘手的,我召开一个股东大会,后面的流程也会一一去办。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棘手的不是这些流程,而是可能她不会愿意收。” “不愿意收?”盛霖有点惊讶,“看样子你的那位白月光确实是与众不同。” 在他手上的代持股份有将近百分之七十,每年能吃的分红绝对客观。之前因为股份是在他那里,这笔收入陆京尧是给他的,毕竟作为法人代表,盛霖要承担很多的责任。 但是盛霖也不愿意拿不属于自己的钱,每次分红下来,钱都捐给了扶持山区教育和医疗援助的基金会。 “那当然。” “你还挺骄傲?” 陆京尧笑了笑,“她确实值得我骄傲。” 不过陆京尧又想到昨天的不愉快,嘴角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你这么爱她,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去宜北喝喜酒啊。” 陆京尧的眸眼微暗,“还早呢。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解决。不过肯定是会结婚的,到时候一定请你。” 陆京尧又坐了一会,“行了,那我就先走了,去趟公司。估计那边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盛霖点头,“去吧,我晚上订好了餐厅,把位置发给你。” “好。” SUI的一个项目确实出了一点问题,不过这对于陆京尧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大的事情,他这两年在商场上见到的各种谋算多了。这个项目的问题无非就是其中有人作梗,一查就能查出来。 公司里也是有一些人知道真正在背后运作公司的人不在华京。 陆京尧在办公室里坐在座位上,对面站着几个总监和经理。这其中有一部分人,都是没有见过这位SUI幕后老板的,今天是第一次见,都被他这年轻但不可忽视的气场所震慑。 陆京尧的问题问得都关键又犀利,大部分人都能回答的上,毕竟他们知道,能坐自己这个位置上,到底经过了多少严格的考量。但总有人觉得天高皇帝远,时间长了也就松懈了。 陆京尧的心情本就不是特别好。被发现有问题的人,也算是公司的元老,但陆京尧不留情,当着其他几个人的面当场告知他被辞退。 杀鸡儆猴。 晚上,因为陆京尧不在家,她也没有了什么回家的动力,干脆就帮着其他部门的人做一些工作。七点半的时候,应碎收到了陆京尧的消息。 陆京尧:【晚上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语气不算是特别好,但是陆京尧像是猜到了她还在公司一样。 应碎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走到了窗边,打算给陆京尧打了一个电话。他问他有没有想清楚,其实她也不知道。今天一整天她都刻意把自己扑在工作上,就像过去的六年那样。 突然收到了他这么一条消息,就好像是一层薄冰被他突然敲碎。应碎这才发现,自己很想他。 其实也就是一天没有见面而已。 第83章 透明落地窗外是宜北的夜景, 华丽的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灯火繁华。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京尧不在宜北,所以她觉得这座城市好像没有什么她所能感受到的温度。 应碎能够从落地窗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用指尖轻点玻璃,拨通了他的电话。 “嘟嘟” 不知道嘟了几声以后,陆京尧才接起电话。 “回家了吗?”这一次是他先开的口,语气还是淡淡的。 应碎也没打算和他撒谎, “还没有,我还在公司。” “早点回去。” “嗯。”应碎又觉得眼眶有点热了。一个就算连生气都一直不忘要关心她的男人, 她到底是怎么能想到他以后万一不喜欢自己的这种可能性的。 “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他还是这样,不肯和自己多说几句话。 “能不能别挂电话?”应碎的声音有点哑。 “怎么了?”陆京尧嘴上这样说着, 心里面却是不由自主的收紧了几分, 他听出了应碎声音里面的沙哑。 “陆京尧, 我想你了。” 应碎这话一出, 陆京尧的眸眼流光微闪, 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被她戳中。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一点。 “你今天工作忙吗?”应碎又问。 “挺忙的。” “陆京尧,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 “你也抽点时间想我一下?”应碎试探着问。 “不用你求。” 不用你求,也想。 应碎听懂了他话里面的意思, 嘴角终于浮现出了一点笑容。 “我先挂了。”陆京尧说完以后, 当即挂了电话。 应碎嘴角的笑容又消失了,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知道,即使他纵容自己, 可能她一直磨他,她磨着磨着他也就没了脾气。但这件事一定是要解决的,不然就会成为他们感情中一个隐患。 之后的几天, 应碎每一天都给陆京尧打一个电话。他也每一次都接电话,应碎说什么, 他也会回应。唯一与以前不同的是,陆京尧不会主动去找话题和她聊。而且只要时间差不多了,他就会把电话挂掉。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把谁吃得死死的。 这已经是陆京尧出差的第五天了。 应碎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她每天就只能跟他打一个电话,时间还都是他控制着,给他发微信消息,他也都是简短的回复。 晚上。 应碎在书房处理完了一份工作,把文件答应了下来。她拿出了抽屉里的订书机,却发现订书机的钉子用完了。 她找了找抽屉里的其他地方,没有找到订书机的钉子。于是她又拉开了其他几层抽屉。 直到她又拉开了最后一层抽屉,订书机的钉子没有找到,但是她发现最后一层抽屉里面有一个黑色的盒子。因为她的工作用电脑比较多,在家里相对来说打印的文件不算特别多,所以也鲜少会去翻抽屉。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驱使着她,她鬼使神差地拿出了那个黑色的盒子。 她打开黑色盒子,整个人都定住了,心口砰砰直跳。 里面似乎都是一些关于她的东西。 有一些照片,有她给他的发绳,还有很多折起来的纸片。 应碎拿起了一摞照片。 这些照片全都是他偷偷拍下来的,是他每年跨年的时候拍的,每一张似乎都距离她很远,藏在她不知道的某个角落。 应碎的手忍不住颤抖,鼻腔发酸。 而在照片的背面,还有他写下来的文字。他的字一向透着一股她喜欢的劲儿,遒劲有力而又不藏锋芒。 第一年。 “遂遂,新年快乐。今年你会不会想起去年我们一起看过的那场烟花?我想起了。而且我很想念。” 第二年。 “遂遂,新年快乐。终于又见到你了。我不喜欢你看华京的冬天,太干燥,也没人提醒我多喝水。我想你。” 第三年。 “遂遂,新年快乐。你好像又瘦了。冬天为什么不多穿点?我今年没看到烟花。” 第四年。 “遂遂,新年快乐。等你的日子好难熬,我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你的身边?跨年夜的夜,最亮,而我只敢站在最暗的地方。” 第五年。 “遂遂,新年快乐。你看上去很忙,你会不会忙到忘记我了?我不准。” 第六年。 “遂遂,新年快乐。今年你还是很忙。你很优秀了,我能来找你了吗?算了,我再等等。可是我好想你。” 应碎捂着自己的嘴巴,眉心紧紧蹙着,眼泪早就已经溢出了眼眶,顺着她的指缝又继续往下落,滴落在照片之上。 她不是不知道陆京尧每跨年都来找过自己,本来就已经让她很感动了。但是用话语说出来的事情还是太抽象。 直到现在,这些照片真真切切地摆在自己的面前,照片背后一句又一句的新年快乐,袒露了他心底最深处的痕迹。她想象着他为她奔赴而来,但是又停止在一个安全距离,只能拿起手机拍上一张照片,然后悄悄给她一句祝福。这些画面就像是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应碎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的心口犯着密密麻麻的痛。 陆京尧轻描淡写的几句去找过自己,具象成了这些照片和话。他为什么不给自己看,他明明可以给自己看,然后告诉自己应碎,我对你的爱远比你想的要深。 可他没有。 应碎又拿起被他折叠好的纸。 她摊开。 应碎的瞳孔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这些纸是…… 她甚至都要回忆一下,才能想得起来。 纸上写的是:陆京尧,牛逼。 上面的字迹清秀,还略显轻浮。是她的草稿纸,是她在课堂上和他传的小纸条。 还有一些其他的,她一张一张摊开。几乎都是她写的。 他连她写的小纸条都要收藏着。 如今回过头去想,她才恍然惊觉。在她和他做同桌的那一年,她能给他的真的太少了。 以至于他连个像样的东西都没有能用来收藏的。只有这些,零零散散的纸片。都被他好好珍惜着。 应碎已经泣不成声了。 已经很多很多次,她觉得陆京尧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喜欢自己。然而之后,她会发现她想得还是不够大胆。 应碎拿起发圈,套在自己的手上。细白的手腕垂着发圈,发圈有点旧了,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发毛。他说这是她的安全感。 是啊,这是她的安全感。曾经的她总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所以就连发绳都要比别人多一根。哪里有人会在意这种细节呢。恐怕也只有陆京尧了吧。 为什么陆京尧会在听到她说那些话以后感到非常的生气? 因为他努力给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爱,而她以为这就是他的百分之百。 应碎擦了擦眼泪,拿出自己的手机,订了最早一班到华京的机票。 她要去找他。 什么考虑清楚,想好答案。 陆京尧的爱不需要任何考虑。 应碎到达华京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她站在机场之外。 夜里的华京很安静,风也很大,吹得她发丝凌乱。 这个地方,本该是他和她一起度过大学四年的地方。她本该和陆京尧一样对华京熟悉。 如果当年她也去了华京大学,如果当年她再勇敢一点,没有推开他…… 那他们会和其他情侣一样,手牵手走过这座陌生城市的街角,在很多地方留下成双的脚印,感受这个城市的风土人情和四季变迁。 应碎到了华京,才发现自己连陆京尧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又给他打了个电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接电话。在家的时候,他晚上睡觉之前都会把声音调成静音。因为他怕手机发出什么声音会吵到自己的睡眠。 应碎本来只是想试试,却没想到电话一拨过去就被接通了。甚至比这两天他接电话的速度都要快一点。 “怎么了?”这次陆京尧的声音好像透着紧张。 应碎在听到他的声音的那一刻,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应碎,说话?” “陆京尧,我在华京机场。” 陆京尧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大半夜突然给他打电话,他以为她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竟然来了。 “找个地方待着,把具体的定位发给我,我现在过来接你。” 应碎似乎能听到电话那头稀稀碎碎的声音,应该是他在穿衣服。 “好。” 陆京尧住的酒店离华京机场还是有一点距离的。正常开过来的话,应该要30分钟的时间。但是应碎却在电话20分钟以后就看到了陆京尧。 应碎是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等的。 隔着透明的玻璃,她看到车子停在了门口,身影落拓的男人从驾驶座下来。他还挺庆幸的,之前盛霖借了他一辆车。 应碎也没管自己的行李,直接跑出了便利店,朝着陆京尧跑过去。 陆京尧接住她,被她扑了个满怀。 应碎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陆京尧了。如今终于把人抱到了,一直空落落的心脏好像突然被填满。 陆京尧也抱着她。 两个人之间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应碎才松开他。她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委屈巴巴地开口,“陆京尧,我没地方住了。你要不要收留我一下。” 陆京尧忍不住用手弹她的脑门,声音有点严厉,“为什么大晚上突然从宜北过来?就算要来,来之前不应该告诉我一声吗?而且也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时间点。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 “因为我想你了啊。”她去抓他的手,亮澄的眼睛盯着他看,她觉得自己的脸皮好像突然变厚了,“你不回去,那我只好是我过来了。” 陆京尧觉得她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 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了,没好气地罩在她身上,“去拿行李。” “等一下。”应碎拽住他的衣袖。 “怎么了?” “我饿了。手机没电了,也没带充电宝,付不了钱,你能不能请我吃顿关东煮?” 陆京尧眼角一抽,“什么都没准备,就敢一个人跑这么远,要是我没有接到你的电话怎么办?你打算露宿街头吗?下次再敢这样……” 话还没有说完,应碎就打断了他,“没有下次了。” 陆京尧视线扫了两眼应碎,叹了一口气,拉着应碎的手,走进了便利店。 陆京尧买了一份关东煮,放在了应碎面前的桌上。 海带结,魔芋丝,撒尿牛丸,鱼丸,肉肠。 看着面前这一份她常点的关东煮,应碎觉得自己的心里面暖烘烘的。这是她的最喜欢点的几样东西,她还记得之前她给陆京尧点过一次,没想到就连这种小事他都记得。 也是,他常常出乎她意料。 应碎看着面前的这份关东煮,却没有动手。 陆京尧眉心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问她,“怎么不吃?这不都是你喜欢吃的吗?”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喜欢吃的?”她故意问。 陆京尧抿了抿唇,不上她的当,没好气地回答她,“我知道猪喜欢吃这些。” !! 应碎气急败坏,“你说谁猪呢?” “谁承认谁是。” 应碎发现陆京尧毒舌起来还真是挺难招架的住的。 她瞪了一眼陆京尧,开始吃。 应碎就慢慢悠悠地吃着关东煮,陆京尧坐在另外一边,静静地看着她,也不催她,也不跟她说话。 应碎不提她晚上看到的那个黑色盒子,陆京尧也不问她到底为什么这个时间点还突然过来。 彼此之间都非常有默契。 吃完关东煮以后,应碎跟着陆京尧上车。 车平稳地驾驶在路上。这个时间点,路上没有什么车。 应碎开口问他,“平时在家的时候,你晚上手机不都是关静音的吗?怎么今天能够接到我的电话?” 陆京尧淡着嗓子,“我要是关静音了,你今天不就得流浪街头了。” “你是不放心,怕我突然晚上打你电话才开的声音吧。” “你想得美。” “陆京尧,不是我想得美。” “那是什么?” “是你让我有想得美的勇气。” 陆京尧微怔。余光瞥向了应碎,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不一样。 到了酒店以后。 陆京尧住的是总统套房,不止一间房间。 他搬着她的行李到了他住的那间隔壁。 应碎一眼就看出来这一间,不是他住的那间。上前去阻止他。 她拽住他的手,“我不要这一间。我要和你睡一起,不然我睡不着。” “我这几天还有工作,晚上都得处理得很晚。” “我不管。”应碎又开始她装可怜的本事,“你走之前睡的就是次卧。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嫌弃我了。” 陆京尧太阳穴一跳。 “我” 话还没有说完,应碎就继续颠倒黑白胡搅蛮缠,“没有你在,我每天都做噩梦。你真的忍心抛下我吗?” 说得他像是一个负心汉一样。 他耐着性子和她解释,“真的有工作,声音会吵到你。” “我不怕你吵。”应碎又说,“你要是让我住这间,那我还不如露宿街头好了。反正你也说了,我是猪,就是嫌弃我。” 陆京尧有点绷不住,被她气笑。 “走了。” 说着,他拿着她的行李箱,走进了他住的那间。 床边上有办公桌,上面放了电脑和很多文件,看样子他确实很忙的。 应碎洗漱完以后,躺在了他边上。 她缩进他的怀抱,“陆京尧,你这订的什么酒店,这么冷?” 陆京尧戳穿她,“想要我抱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应碎的耳根微烫。被看穿了。 “也没有很想抱你。”说着,她就故意腾出点距离。 可是下一秒,人就被陆京尧一把搂进怀里,语气无奈,“是我想抱你,行了吧。” 没办法,谁让她是应碎呢。他最拿她没招。 应碎嘴角勾起。 谁知道人在怀里也不安分,动来动去的。 陆京尧禁锢住她,“别乱动。” “哦”话音刚落,她就改口,“可是我就是想乱动啊。陆京尧,我想做,你给吗?” 她故意去吻他喉结,手也算不上安分。 陆京尧扣住她的手,合上眼睛,薄唇抿成一条线,“睡觉。” 真是的,她不知道不能乱点火吗。更何况,他还在生她的气,她是真看不出看来假看不出来? 她用指尖在他的掌心轻轻挠着,“你真不要?” 回答她的是安静。 她以为自己“□□”失败,打算放弃了。 谁知道下一秒,她的后脑勺被紧紧扣住,带有他侵略气息的吻如疾风骤雨般而来,让她险些招架不住。 谁他妈说他不想她的。 他也想她。 但是他还在生气,所以他不能告诉她。 漫长的吻之后还是点到为止。因为没有避孕套。 应碎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依偎在他怀里,“其实吃一次避孕药问题不大的。” “你想都别想。”他断然不会让她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那你不难受吗?” 早知道就不逗他了,现在看他这幅样子,还真有点心疼。 陆京尧睨了她一眼,“谁点的火,谁灭。” 说着,他抓起了她的手。 一个多小时后,应碎撤回了觉得心疼的想法。 妈的,她应该心疼自己的手才是! 第84章 陆京尧从背后圈着应碎, 带着她仔仔细细地洗手。 凉水冲洗着她的手,但应碎仍然觉得掌心不断传来烫意,灼烧着她的手心, 水流的凉意丝毫无法缓解一分。 一想到刚刚某人在最后……的时候,她吓得就要缩手,他偏偏很坏,大手箍着她的手, 不让她跑,应碎就觉得心跳一边收紧一边加速。 手上的烫意似乎随着血液传遍全身。 混蛋。真是个混蛋。 陆京尧在后面,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皮半阖着, 眼梢隐约还有刚刚抒解之后的快意。他视线一侧, 就注意到应碎耳根子粉粉嫩嫩。他的目光又深了几分, 恨不得上去狠狠咬她一口。 不过刚刚已经吓过她一次了, 他还是得悠着点, 别到时候收不住了,又得辛苦她的手了。 “陆京尧。” “嗯。”他清而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还生气吗?” “嗯。”他又是只嗯了一声。 “我都帮你那什么了,你就别生气了, 行不行?”应碎和他打商量。 “不行。这是两码事。”陆京尧面不改色地回答她, 似乎一点都没有讲和的余地。 “那你要是继续生气的话, 我就回去了。” “回吧。”他不吃这套。当然,主要还是心里面笃定了她就是嘴上这么说, 不会真的走。要是她真打算走,那他可能会考虑把某人欺负得下不来床,想回去门都没有。 “陆京尧, 床头吵架床尾和,你怎么软硬不吃?”她抱怨道。 “床头吵架床尾和的那是夫妻, 我跟你又不是。”陆京尧嘴角微微弯起一点弧度,又强忍着压了下去。他关掉了水龙头,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手。 擦完以后,陆京尧转身就打算出去。 “陆京尧。” 陆京尧身体微侧,“怎么了?” “我走不动了。”应碎站在原地不动。 “那怎么办?”陆京尧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我要你抱我。” “是我在生气,为什么还要我抱你?”陆京尧转身,靠在门框上,双手环在胸前,眸眼深不可测,冷淡声音中还藏着几分揶揄。 “你过来试试,抱抱我说不定就不生气了。” 陆京尧还是无动于衷,假装用手轻擦了一下鼻子,手臂正好藏住了他刚刚的笑意。 “为什么抱了你就不能生气了?你给我解释解释?”他吊着嗓音问。 应碎见他这么油盐不进,撇了撇嘴,“算了。” 说着,她抬脚往前走。谁知道路过他的时候,陆京尧一把捞起她,把她抱了起来,嘴里面还不忘揶揄她,“真难伺候。” 应碎埋在陆京尧的怀里,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伸手箍住他的劲腰。 男人。 陆京尧把应碎放在床上。刚打算直起身,就被应碎勾着脖子往下,然后她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嘴。 陆京尧深邃的眼瞳泛起波澜,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之中交织,勾缠。 不过他一开口就把这种暧昧的氛围彻底打破,“你要是想在华京废一只手,我不介意你继续亲下去。” 应碎听完陆京尧的话,面上一燥,把手缩了回去。 小怂货。 陆京尧站了起来,走到另外一边,掀起被子躺上床。 应碎看着他规规矩矩地躺在他那一侧,两个人中间隔的距离宽得像是还能再躺一个人。 陆京尧倒是气定神闲地闭上了眼睛。 应碎挪了一下,挪到他的边上。 “不是说要抱我睡的吗?”应碎的手伸过去,勾着陆京尧的手。 “抱你睡……睡不太着。” “嫌弃我了?”应碎侧着抬了点头,皱眉问他,“用完了就嫌弃我了呗。” “不是。”陆京尧睁开眼,偏过头去看她,“抱着你,容易” 这个字他没有发出声,不过应碎还是通过她的口型看懂了是什么意思。 应碎的头卸了力,重新落在枕头上,声音里面还有些震惊的意思,“你不是刚结束吗?” 还是两次。 “刚结束,和再开始,有冲突吗?”他睨她。 “男人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应碎的脸板起来,骂他,“你生我的气,还想着对我做那档子事!变态!” “我生你的气,和我想欺负你有什么冲突吗?” 她不知道,这几天他也想她,有时候想着要不要算了,和她生什么气。 所以在意外得知她过来以后,他在责怪她凌晨到来的同时,心里面也酿出了满腔的惊喜。没什么可以庆祝的,就想狠狠地欺负她一场。 刚刚那点算什么。 陆京尧对应碎倒是坦白得很。 “那你欺负,你继续欺负行了吧。”应碎说着气话,转了一个身,装作委屈地转身。 “反正你要欺负我,方法多的是,突然出差不告诉我,跟你打电话你那么冷淡,现在”应碎嘟囔着细细数着他的罪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京尧打断了。 “委屈是吧?我欺负你是吧?” 陆京尧突然把人拉着转过身。 “你要干嘛?”应碎看着陆京尧来者不善的样子,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推搡他。 他的吻落了下来,吻了几下,才回答她,恶狠狠地说,“伺候你啊,我的小祖宗。” 应碎听完这话,心悬了几分,有一种他不只是会吻她的感觉。 他也确实如她所料。 陆京尧指尖修长,平时卫生习惯也极好,不留指甲,修剪圆润。 如今这双手,正做着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欺负你了是吧?这样补偿行不行?” “……” “遂遂怎么不说话?” “……” “喜欢这样吗,嗯?小祖宗?” “……” 密集的问题落下来,她无法聚焦思绪回答。她觉得羞耻,闷声咬着牙,不肯发出嗓间的声音。 但他动作越来越快,吻她撬开她的牙关,沉着嗓音哄骗她,“想出声就别憋着。” 平整被单上是她抓出的一道道褶皱。 等到结束,陆京尧当着她的面擦拭了他手指上的水痕,应碎羞得想找个地缝钻下来。 她竟然在他手下被“欺负”成这样! 等他给她清理好,去卫生间清理好了出来,就见应碎在床上平复自己的呼吸,湿润润的眼睛,气呼呼瞪他。 可爱得要死。 陆京尧也不忍了,勾着唇就笑。 他重新上了床,偏着头对她说,“过来。” “不过来。” “快点,我抱着你睡行了吧。” “说了不过来就不过来。”应碎现在的声音都是软的,还有些沙哑,脸上的红意尚未消退。 “嗯。”他慢慢悠悠地回答。 “但是你那边好像不太能睡觉了现在……不太好擦。” !!! 应碎的脸上一下子爆红。 她现在买票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陆京尧终于好心,把人拉了过来,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行了,不闹了。睡觉吧,天都快亮了。” 应碎也努着嘴,不情不愿地搂他。 她抓着陆京尧的衣摆玩弄,过了一会,她开口,“阿尧,你忙完了工作,带我去你大学看看好不好?” “去看我的大学干嘛?” 他对他的大学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不是学校不好,只是因为,那四年的时光过得太荒芜,乏味,除了学习就是工作,完完全全没有像高三那一年一样,让他觉得无比怀念。 因为大学那四年的生活没有她。 “来都来了,我想看看。” 想和他一起走走没有机会走过的操场,想和他看看夕阳尽染下的校园林荫路。 “晚上结束了,有机会就带你去看。” “行。” “睡吧,晚安。” “晚安。” 应碎这几天“独守空房”,睡眠质量确实不太好,加上这一折腾,入睡的时候天都快亮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陆京尧自然也不在边上。 但可能是因为身边有陆京尧独特清冽的气息,让她觉得特别安心。天冷的时候窝在被窝里,她都不太想起床。 她打开手机,就看到陆京尧发的消息。 【起来了去酒店二楼吃点东西,别懒。】 …… 这人是长在她脑子里面了吗,怎么还能预知她的想法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真当我是猪了?】 她给他回。 陆京尧估计是在忙,没给她消息。她往上划两个人的聊天界面,这几天大多数都是她主动的,而陆京尧的回应往往是寥寥几个字,但每一次她发了,他都会回,条条有回应。 再往上,他们没闹变扭的时候,消息就是他主动的多,大多数是督促她要好好吃饭,让她不要在椅子上久坐,如果她有晚班还会问她要不要去接她。相对来说,她的关心可能还是少了点。 应碎想想觉得真挺愧疚的。 这时,陈柃亦的一个电话过来。应碎这才想起,自己都没来得及请假呢。 果然,一接电话,陈柃亦在那头调侃,“可以啊,应姐这可是工作以来第一次旷班?” “咳。”应碎咳了一声,“我有点感冒了,不小心睡过头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应碎正声,“你还不信我吗?好歹我也是你媳妇的堂哥的女朋友。” “你不如直接说你是我嫂子。”陈柃亦扯了扯嘴角。 “那还早呢,毕竟改口费还没给你。” “……” “对了,陈总,我打算和你请几天假。” “请几天?” “三天。” 陈柃亦在电话那头说,“可以啊,不过你回来以后,可要接一个新的项目了,有一家心理机构打算找我们做一个软件。” “可以,没问题。” “行,那你感冒了可好好休息,不行的话再多休几天,别到时候说我这个老板压榨员工。”陈柃亦这话里有话,显然是没有相信刚刚她说的这个理由。 “……知道了。” 第85章 应碎挂了陈柃亦的电话以后, 去酒店二楼吃了一点东西,又回到了房间。 刚到房间,云栀就打来了视频电话。 应碎接了视频。看云栀视频里的背景应该是在机场。 “阿栀, 你在机场?”应碎在床上盘着腿问她。 “嗯。拍摄工作结束了,打算在国内旅行。”云栀的头发扎成了高马尾,清爽干净。 “旅行?你不打算回宜北待一段时间吗?”应碎问她。 “最近一段时间就不打算回来了,家里面在逼我相亲呢。”云栀的脸上似乎有点无奈。 “相亲?你年纪也不算大呀, 家里面这么着急?不等你再自由发展两年?”应碎的眉心蹙了起来。 “嗯,所以这段时间我还是在外面待着吧。能躲一阵子就躲一阵子。” 说着, 突然有一个男生走到了云栀的身边,一半的肩膀出现在视频里面。 “你好, 请问可以加个微信吗?”男生的声音温润, 还透着一点紧张。 云栀想都没有想, 就直接拒绝了, “不好意思, 我不加陌生人微信。” “好吧,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没事。” 云栀重新看向应碎。而那个男生走远了,也出现在视频的一角, 个子高高的, 长相也不错。 应碎打趣, “我们的云大美人果然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啊。” “你还开我玩笑。” “怎么不加人家微信,说不定能有一段新的感情。” “我对刚刚那种类型的男孩子没兴趣。”云栀如实回答。 应碎犹豫了一会, 还是开了口,“阿栀,你……是不是还在等岑野?” 云栀听到岑野的名字, 微微一怔,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现在和岑野断联系的不止是云栀,就连应碎都和他不怎么联系了。毕竟他现在的身份特殊,也常常在国外参加一些危险的保密工作。 应碎见云栀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云栀还没有忘掉岑野。 “阿栀,旅途中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大晚上出门。”云栀其实出去旅行的次数不少,毕竟拍摄是需要一些灵感的,有时候为了一些好看的夜景,也会选择晚上出去,所以每次应碎都会嘱咐她几句。 “知道了,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啊。”云栀抿着嘴笑,“你最近和陆京尧怎么样?” “还可以吧,就是我最近惹他生气了。”应碎说到这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生气了?他还会生你的气?”倒不是云栀惊讶,实在是陆京尧这人对应碎的爱太明显。 不然像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怎么会默默等待一个人六年多。 “对啊。怪我,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让他伤心了。” “哎,阿栀,你说,如果你和一个人谈恋爱,对方因为一些原因不想公开身份,你会觉得不高兴吗?” 云栀想了想,直接地回答,没有代入自己,“陆京尧很爱你,如果你不想公开的话,我觉得应该是会不高兴的。” “……”应碎叹了一口气,“而且我还跟他妈妈说了以后如果他不喜欢我了,我就麻溜地滚蛋。”应碎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那你可能是‘罪加一等’了。”云栀弯着唇笑,“遂遂,虽然我也没太多的恋爱经验,但是客观来说,我觉得陆京尧在这段感情里面可能是更加没有安全感的一个人。” “云家和陆家有合作,我也听说过一些事情。他一路打拼下来不容易,想和陆家攀关系的人不少,他的那个位置……他也拒绝了很多次别人的撮合或者相亲,虽然陆家位置是高,但不留情面地拒绝多少还是会让宜北那些豪门世家不悦的。至于原因,你应该知道。” “遂遂,能被一个人坚定地爱着,真的很不容易。” 应碎听着云栀的话,这才意识到,她这些年是一个人闯啊拼啊的,那他又何尝不是。 纵使他众人簇拥其实他孤身奋战。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应碎点了点头。 “嗯,两个人之间有什么都可以说开的。”云栀听到了广播,转头看了一下,“我要准备登机了,我先挂啦。” “嗯,到时候记得发照片给我。” “好的!” 视频通话挂断了,应碎向后仰,躺在了床上,海藻般的黑发铺开,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小脸上愁眉不展。 正在这时,应碎收到了一条来自高中班群的消息。 【这周六晚上7点,班级聚会啊,在大家有空的都要来,收到的扣个1~】发消息的是副班长。 后天班级聚餐……每年都会有一次班级聚餐,不过应碎从来没有去过,一来是自己太忙,二来是怕遇到陆京尧了尴尬。 说着她就收到了陈逐的消息,【应姐,你今年聚餐来不来啊?这都好几年没有见到你了。】 应碎咬了咬食指,给他回复,【我再看吧,可能会来的。】 陈逐回她,【行啊,有空就来啊,安铃都想见你了。】 【哦对了,我跟安铃现在谈恋爱了。】 发完以后,陈逐又发了一个表情包。 应碎问他,【什么时候的事,恭喜你们啊。】 陈逐:【在一起半年了,工作之后重新遇到的。】 应碎:【挺好的,你可得好好对她,不能像上学时候那样总是欺负她。】 陈逐:【冤枉啊,上学时候明明是她欺负我比较多!(愤怒)】 【不跟你说了,老板叫我开会了,应姐拜拜!】 应碎:【好的,拜拜】 应碎放下了手机,有点感慨,没想到陈逐和安铃也在一起了。 之后应碎用陆京尧留下来的电脑处理了一些工作,到了四点钟,就收到他发来的消息,【我还有十五分钟到酒店楼下,收拾一下,带你去学校看看。】 应碎收到陆京尧的消息的时候刚好结束工作,她立刻去卫生间把自己收拾了一番。 没有能和他一起去华京大学,是他的遗憾,更是她的遗憾。所以她还是挺重视这次的,毕竟是第一次踏进他的大学校园。 应碎下楼的时候,陆京尧已经在楼下等了。他没有坐在车上,而是姿态慵懒地靠在车边上,单手拿着手机,像是在点着什么。 应碎看到他,就向他小跑过去,陆京尧抬头,看到应碎,也是收起手机,站直了身,眼睛里面的目光瞬间温柔不少。 应碎站定在他面前,“你工作都忙完了?” “嗯,都差不多了。”陆京尧嘴上说着话,还不忘伸手给她拢一拢衣服,“穿这点不冷吗?” “不冷,这件挺保暖的。”应碎才不会告诉他,是因为她觉得这件衣服最好看所以才穿的。 “走吧,上车。”陆京尧给她拉开了副驾驶。 应碎坐上了副驾驶,陆京尧关上了门,又绕到驾驶座,上了车。 他系好安全带,下意识去看一下应碎那边的安全带有没有系好。只见应碎盯着他看,安全带却没有系上。 “安全带系好。” 她平时自己就开车,怎么可能会不记得要系安全带。果然…… “手疼,动不了。”应碎眨了眨眼睛,故作一副无理取闹的样子,“要不你帮我系吧。” 陆京尧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解下自己的安全带,探出身去给她系。 应碎趁着他探身,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陆京尧转过头,两个人之间只有一点的距离,应碎又在他嘴上也亲了一下。他对上她的视线,眼底是狡黠的笑意。 陆京尧的目光深了几分,手上还不忘把安全带给她系好。 “亲你两下,你没什么感觉吗?”应碎问他。 陆京尧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应碎咬牙,“陆京尧!” “怎么了?” “你有种晚上别亲我。” “我哪里来的种?” “……” 陆京尧揉了揉应碎的脑袋,语气透露愉悦,“说话真不严谨。” “……你闭嘴。” 第86章 陆京尧现在对应碎的态度给她一种特别像判死缓的感觉, 对她生的气怎么也不消,但是又不会拒绝应碎的贴近,能正常沟通, 她说什么要什么他也不会拒绝。 应碎和陆京尧手拉着手走进了华京大学。从大门走进的那一刻,陆京尧握着应碎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应碎抬头看着身边的人,他的眸色漆黑深沉,也随着她望过来的同时看向她。 这里或许藏了陆京尧这辈子最大的遗憾。空缺的四年, 是她永远弥补不来的。 应碎回过头,不敢再去看她。 陆京尧也感受到了应碎情绪的变化。风吹过她柔软的发丝, 陆京尧替她理了一下耳边吹到脸上的几缕,平静地问, “怎么了?” 应碎默了一会, 突然扑进陆京尧的怀了。她的眼眶不自觉发热, 声音难得很软, “陆京尧, 对不起。” 这样的声音是会让陆京尧心疼的。 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对不起什么?” “……本来说好要和你一起考华京大学的,是我退缩了。”应碎攥紧他背后的衣服。 陆京尧觉得自己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她戳中, 安慰她, “遂遂现在在我身边, 我就很知足了。” “陆京尧,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他声音含笑着问。 “要是你哪天不喜欢我了, 我也离不开你了,我会死缠烂打,直到你重新喜欢我为止。” 陆京尧听着应碎“胡搅蛮缠”的话, 有点哭笑不得,他叹了一口气, 声音无奈,“你怎么就不懂呢,你的这个假设根本不成立。” 应碎抬起头看他,像个认错的小孩子,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我已经反思过了,我跟你妈妈说的这句话,前提不成立,而且我的应对方法也错了。” “所以你才生气的。对不起。” 应碎这副样子让陆京尧有点受不了,先不说她整个人都是娇软模样,和平时工作那种“生人勿近”的严肃样完全不同。她这副认错态度,也实在让他没办法拒绝。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了?” “应碎。” “嗯?” “我不生气了。”陆京尧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 “真的吗?”应碎的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 “不骗你。”他凑到应碎的耳边,沉哑着声音说,“比起生气,我见了你这副样子,现在特别想弄你。” 主动“投怀送抱”,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幼年的小狐狸,干净清澈,加上她今天化了妆,他觉得他心里面的恶念又腾升了。 应碎的瞳孔缩了一下,松开了他,“陆京尧,你完了!” 真是感动不过三秒钟。 说着,她转过身,自顾自地往前走。 陆京尧三两步追上她,要去握她的手,被她毫不客气地甩开。 耐不住陆京尧“不折不挠”的精神,终于是握住了她的手。 应碎还在嘴里骂,全然没了刚刚的态度,“色狼,流氓,满脑子龌龊事。” 反正他现在不生气了,她更是毫不顾忌地骂他。 陆京尧听了,不仅没有反驳,反而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是是,看到应碎,陆京尧就变成了色狼,流氓,满脑子龌龊事。”他看她,“还不是遂遂魅力太大了。” “你还怪我?滚!!” 两个人打闹着往学校里面走。 应碎看到了不远处的操场,也不记得刚刚在和他拌嘴,拉着他大步往前走,“陆京尧,我要和你去逛操场。” “走啊。”陆京尧看着应碎眼底的压不住的新奇,笑着调侃她,“傻样,就跟没走过操场似的。” 应碎回头瞪他,停下了脚步,“那不去咯?” “不行,去还是得去的。”陆京尧正声,这次是他走得快,拉着她。 应碎跟着他走,还不忘笑话他,“傻样,还玩起口是心非的路数了?” 她又走到他身边,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哎,你上学的时候,看到人家情侣逛操场,羡不羡慕啊?” “羡慕个屁。”他睨了她一眼,一脸不屑,“十对逛操场的情侣,七对毕业了得分。” 应碎扯了扯嘴角,“大哥,你能盼人家点好吗?” “说个事实而已。”陆京尧一脸淡定。 “那你说,我们要是……”大学谈了。 这几个字没有说出口,应碎戛然而止。哪有如果。 陆京尧却接住了她的话,“我们要是大学谈了,就在那没分的三对里面。” 他顿了顿,低垂着眉眼,认真地对着她说,“还有,不羡慕是假的。我很羡慕。” 应碎对上他的视线,就如同撞进深色的汪洋大海。在这片海洋里,她是海洋中心唯一的孤岛,不容其他。 她的心跳加速,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 “你现在不用羡慕了。我也不用羡慕了。” 她在宜北大学,也曾经羡慕过那些情侣啊。他们一起逛超市,一起出去玩,一起压马路,一起学习……而应碎总是一个人。 有时候学得特别特别累了,也会恍惚,恍惚到以为他还在自己身边。 好在,苦尽甘来。 陆京尧脸上的笑意也加深,嘴角弯出的弧度像是能勾住人的心。 两个人在操场上走了两圈,陆京尧又带着应碎去了图书馆,教室,食堂,以及学校著名的情人湖。其实情人湖不叫情人湖,只不过是因为学校里的情侣经常会在这里散步,大家都这么叫,已经默认了这个名字。 他们坐在情人湖边上的长椅上。 现在这个点也有很多小情侣在湖边散步,他们也像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对如果不是彼此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中间经过多少苦难的话。 应碎手挽着陆京尧,头靠着他。 “阿尧,周六晚上你工作能不能忙完了呀?我请了三天的假。” “周六上午就可以回去了,怎么了?晚上你有什么安排吗?” “你看到我们高中群里的同学聚会活动了吗?我想去参加,你要不要一起参加?”应碎对陆京尧发出邀请。 “可以啊,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那就这么说好啦,你记得在群里扣个一。” 说话间,突然有一个手里拿着相机的女生走到了他们面前,“你们也是这里的学生吗?” 应碎和陆京尧对视了一眼,应碎抢先回答,“是的。” 陆京尧自然不会说话拆穿她,默认。 那个女生问,“我也是学校的学生,我觉得你们两个人长得好好看呀!我是一个摄影初学者,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拍些照片吗?你们放心,不会发出去的。到时候我可以加小姐姐的微信,把照片发给你。” 应碎有点心动,她晃了晃陆京尧的手臂,“拍吗?” “都听你的。” 陆京尧和应碎站在湖边,陆京尧手搂着她的肩膀,两个人对着镜头微笑。 “三。” “二。” “一。” 摄影的姑娘喊到一的时候,陆京尧侧过头去看应碎,而应碎也凑上去吻了陆京尧。她本来是想亲他的脸的,没想到他也转过头来,就正好两个人的唇碰上。 闪光灯亮起,照片定格。 之后他们又拍了很多的照片,有坐在湖边依偎着对方的,有手拉手散步的,有抱在一起的。 小姑娘走到应碎的边上,有点激动,“我觉得这是我拍到的最好的人物照片了!你们好上照啊!小姐姐,我加你微信吧,等会把照片发给你。我的电脑就在那边,三分钟就可以给你了,希望你会喜欢。” 应碎笑着和她加上了微信,感谢她,“谢谢你,辛苦你给我们拍照了!你很喜欢摄影吗?” “是的,这台照相机是我攒了好久的钱才买的呢。一点都不辛苦,我正好也是要多多练习的。那我就先走了,祝你和你男朋友长长久久!”说着,她挥了挥手,跑开。 应碎和陆京尧在湖边继续散步。情人湖的夜灯亮了起来,一盏又一盏,橙黄色的灯光似乎让冬天的夜多了一份暖意,也毫不吝啬地照亮了他们要走的路。 过了一会,照片传了过来,应碎把每一张照片都保存了下来。 她看着照片里面的他们,每一张都是两个人,她突然又想到他在黑色盒子里看到的陆京尧拍下的她,那些照片,里面只有她,而他却是那个默默拍照的人,在照片里面一次都没有出现。想到这些,应碎就觉得鼻子有点酸。 她叫陆京尧停住,然后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陆京尧不知道为什么她又突然抱住他,语气温柔地和她开玩笑,“怎么了?又给我‘投怀送抱’啊,我又不生气了。” 应碎不说话。 陆京尧察觉到她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太对,想低下头看她怎么了。 应碎的声音竟然哽咽了,“陆京尧,你先别看我,你让我抱你一会儿。” “到底怎么了?”他的声音更加温柔,还透着一分担心。 “没什么。”她咽了咽喉咙,过了一会,她压不住喉咙里面的那种酸涩,带着哭腔开口,“就是觉得你很不容易。一个人辛苦等了我那么多年,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重新遇到你之后还对你态度那么差,之前我还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可是为什么你一直都对我这么这么好。” 陆京尧分开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才发现应碎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他的心一下子就缩紧了。 他微微弯下自己的腰,视线和她齐平,给她擦眼泪,眉心压下去一点,更加显得他态度诚挚,“怎么看个照片突然能想这么多?遂遂,我没有很不容易,因为我现在有了你,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一直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 陆京尧这么说,应碎的眼泪就更加止不住了。 陆京尧的心里是真的慌了,哄她,“宝贝别哭好不好?我以后不跟你生气了行不行?” 应碎擦了擦眼泪,“没有不允许你生气,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可以生气的。陆京尧,你生气了一定要表达出来,不然我都不知道,委屈全让你一个人受了。” 陆京尧轻声笑了出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好,都听你的。” “但是你不准哭了啊。” “嗯,不哭了。”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了她在黑色盒子里的看到的发圈,抓着他的手给他套上,“陆京尧,这是应碎的安全感,也是应碎给你的安全感。” 陆京尧看着手上熟悉的那根发绳,问她,“你看到那个盒子了?” “嗯。” 他摩挲着手腕上的发绳,低头亲吻他照片上的人。 他的心上人。 第87章 陆京尧熬了一个夜, 把剩下一点工作处理完了,又带应碎在华京逛了逛。两个人是周六上午回去的,到家已经是下午一点。 回家以后, 应碎去拿了一个快递。 陆京尧在书房带着耳机接了一个工作电话,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应碎盘腿坐在垫子上,摆弄着茶几上的什么东西。 陆京尧摘掉耳机, 走过去,坐在她边上。 应碎看了他一样, “快帮我装相册。” 陆京尧看了一眼桌上的相框和在情人湖拍的照片,问她, “你什么时候买的?” “就那天拍完照以后, 我就在网上买了相框, 照片是找了云栀一个开照相馆的朋友给弄的, 没想到今天都寄了过来。” 应碎和陆京尧把相框装好, 摆放在茶几上,“这张放在客厅,这张放在卧室, 这张放在书房……不行不行, 书房得放得体点的, 换一下。” 应碎认真地思考着到底哪张照片放在哪里,没注意到一边陆京尧的视线都快粘在她身上了。 应碎转头问他, “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她一转头就撞进了他的炙热的目光之中。他回答,“都听你的。” 说着,陆京尧单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另一手撑着茶几边缘,以一种侵略性的姿态吻上了她的唇。 应碎拿着相册的手渐渐松开, 攀上他的脖子,迎上他的吻。 他们吻了一会,陆京尧从她的口中退出,嗓音磁性沙哑,“现在一点半,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应碎呼吸起伏,问他。 “来得及耍流氓。”说着,陆京尧就把应碎抱了起来,往卧室里面走。 卧室门被关上。 陆京尧把应碎放在了床上, 应碎被陆京尧吻得七荤八素的,但是她还是趁着他给她缓冲时间的时候,问他,“你行不行?” 些许是被吻得有些思绪不清了,所以她这句话也没有问完整的。其实她想问的是,他熬了一个夜工作,又陪着她逛了一天,还能不能这么剧烈运动。 陆京尧撑着手在她两侧,听到她的问题,他挑了一下眉,深邃的眉眼充斥着危险的意味,一字一顿地重复了她的话,“你问我,行、不、行?” “应碎,是我给你什么我不行的错觉了吗?” “不是,我是说” “看来是我还不够努力。”他打断了她的话,“让我们遂遂不满意了。” 应碎知道自己完了。自己的好心硬生生给自己挖了一个陷阱。 果然,等到结束,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当然,应碎在这过程中是给陆京尧解释了的,不过陆京尧又怎么会听她这“马后炮”一样的解释。 女朋友都问出这样的话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得好好证明一下这么严肃的一个问题,他可是要好好回答的。 结束以后,陆京尧在浴缸放水,再抱着应碎去卫生间。应碎窝在他的怀里,一动都不想动。她的眼皮半合着,但还是藏不住一场又一场过山车到达最高点之后的潋滟。白皙的面容还有粉黛颜色,汗水粘黏乌黑发丝。 应碎要被自己气死了,她真是脑子抽了,怎么能说一个男人不行,尤其是陆京尧这样“特别行”的,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啊。 她也顾不上害羞什么的了,就由着陆京尧给她清理。 等洗好以后,陆京尧又把应碎抱着坐到床边,给她吹头发。应碎要是没有骨头一样,额头靠在陆京尧的身上。 “不行了?”陆京尧一边吹头发,一边笑她。 应碎嘟着嘴掐了一把他的手臂,“你混蛋!” 声音还是哑的。 “等会还去不去了,同学聚会?” “去。”应碎拖着嗓音不情不愿地说。 “还有力气出门,看样子我下次还要再努力努力,免得又被你质疑。”陆京尧的声音带着笑腔。 应碎抬起眼睛看他,男人一点没有疲惫的意思,反而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她有点不服气,报复似的撩起他的衣摆,在他腰侧咬了一口。 口感不怎么样,磕牙。 陆京尧换了吹风机,弯下腰,虎口扣着应碎的下巴,指尖又捏她脸颊的肉,故意沉着嗓子,声音如磨砂一般的质感,“宝贝,你不想下床直说。” 应碎长长的睫翼颤了颤,耳根子消下去的红又返上来,推开他,跑到门口,“陆京尧你变态!” 什么宝贝!! 威胁人还叫她宝贝。 闷骚的臭男人。 陆京尧直起身,不再逗她,“收拾收拾,差不多可以出门了,路上你可以睡一会。” 这次同学聚会是约在一家酒店。 陆京尧和应碎走到了大包厢门口。 应碎拉了一下陆京尧,“陆京尧,等会我们要不……” “我知道。”陆京尧颇为淡定的看了一眼应碎,似乎已经接受了某个事实。 应碎一愣。 他知道什么? 她刚要问他,不远处就走来了陈逐和安铃。 陈逐挥手,“应姐,尧哥!” 陆京尧和应碎看向他们,刚刚的话题自然也被打断。 安铃走过来抱了下应碎,“应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和陈逐这对欢喜冤家在一起了。”应碎开他们的玩笑。 安铃脸红了一下,“应姐,你别开我玩笑了。” 陈逐搂着安铃的肩膀,和陆京尧说话,“尧哥,你俩在门口遇上了?” 陆京尧嗯了一声,“和我这同桌刚刚碰到了,聊了几句。” 陈逐招呼,“那我们一起进去吧。” 倒不是说陈逐没有把他俩谈恋爱的事情放一起想,当年班里的同学就觉得陆京尧和应碎关系好,有可能一毕业就会谈恋爱,谁知道两个人分数差不多,硬是填了两个离得那么远的学校,有人问过陆京尧他和应碎是什么关系,陆京尧只是回答,同桌和朋友。这件事后来被八卦来开,班里的人都知道,也惋惜嗑错了cp。 应碎带着疑惑地看了陆京尧一眼。 同桌? 所以陆京尧是误会了她刚刚的意思,以为她不想让大家知道他们的关系? 其实她刚刚想说的是,等会我们要不结束以后回西街一趟,因为这里离西街比较近。 应碎都不知道该气他误解了她的意思,还是心疼他这么自觉退让一步。 当然是后者更多,毕竟最开始说在办公室说不要公开的是她,说暂时不要去见他家人的也是她。 安铃拉着应碎往里面走,陈逐则是在陆京尧耳边吧啦个不停他的恋爱过程。 大包厢里面男生一桌,女生一桌。应碎也就没有机会再和陆京尧解释。 应碎对这个只待了一年的班级感情还算不错,毕竟高中最辛苦的一年就是这群人一起过的,比起她高一高二待的地方,到底是好得多。 班里的女生来了一大半,她看了一眼,苏莱没有来,不过倒是有一个陌生的女生,和大家聊得很融洽。 安铃跟应碎介绍,“应姐,你看到那个女生了吗,是陆京尧之前的同桌,叫许善睐。” 许善睐? 哦,那个当时让她吃错醋的女生。 女生这桌只剩两个空位了,应碎和安铃正好坐在了许善睐的边上,而应碎就是挨着许善睐的那个。 许善睐长得很好看,又化着恰到好处的淡妆,扎了一个公主头,看上去温婉大方。 看到应碎,许善睐边上的女生和应碎打了一个招呼,又给许善睐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的应姐,是陆京尧之后的同桌,当时我们班有个女生被隔壁男生找茬,就是应姐出手教训了那个男生一顿。” 应碎听着这个“光辉事迹”的介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是高三下学期开始没多久,当时她还被陆京尧骂了,原因是她打的那个男生是个挺壮的男生,个子也有一米八几,是在校外。 她当时体育课下课去器材室,在器材室看到那个女生在哭,去问了原因才知道是有男生追她不成,就故意找茬,说那个女生的坏话。 应碎自己就深有体会,对这种事特别反感,就让那个女生别哭,她会帮她教训他。 那个女生后来给她写了一封感谢信,放在桌上,结果风吹在了地上,被人捡起来看到了,也就被班上的人知道了。 此后,小部分人和她熟悉的人叫的“应姐”也顺势成了所有人对她的称呼。 许善睐看向应碎,友善地和她打了一个招呼,“我是阿尧以前的同桌,许善睐。你就是阿尧之后的同桌吗,你长得真好看。” 阿尧。 应碎突然想到了那本书上的一行字。 这是我的男朋友,你叫什么阿尧。 应碎弯着唇,“是的,我是阿尧高三的同桌。” 许善睐显然是没想到应碎也会叫“阿尧”脸上表情僵了一瞬。她去年年末回国之后都打听过了,陆京尧一直没谈恋爱,她这么叫,莫非也是喜欢陆京尧? 第88章 许善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应碎, 应碎的五官比她更加立体一点,也正是因为这多出的立体感,使得应碎的长相多了一点攻击性, 没有表情的时候给人感觉就像是一只刚睡醒的白色小狐狸,清清冷冷,有警觉性,又让人难以猜透。 许善睐笑了笑, “阿尧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我?” 一口一个阿尧。 应碎装作思考了一下,大方夸赞, 但是也悄然否认,“听其他人说过你优秀漂亮, 今天见到, 确实如此。” 许善睐眼睛里面的笑意敛了下去, 嘴角扬着的弧度还是没有改变, “哪有, 我就一般。” “谦虚了。” 这时,有人问许善睐,“善睐, 你这几年都在国外干什么呢, 怎么都不见你的消息?” 许善睐回答她, “这几年一直在国外学习,学的新闻传播, 在国外读完了研,今年打算回宜北,以后做新闻工作。” “哇, 新闻,真牛!是不是以后我们也能看到你发的新闻稿了?” “还早呢, 我现在还是一个新人。”许善睐笑着说。 “那应姐呢,你在做啥,这几年也很少见到啊?是不是优秀的人都很忙!” 应碎莞尔,“码农一个,优秀没有,忙是真的。” “码农?你是学计算机的吗,女生学计算机的好像不多。”许善睐一副饶有兴致地问,温和的语气中却带着些冷硬的质疑,“计算机专业……应该都是男生更有优势吧。我可能是对国内的形势不太了解,女生计算机本科就业情况怎么样?” “女生学计算机的确实不多。但不代表女生在这个行业做不好,性别不是壁垒。许小姐怎么还会有这种偏见?”应碎的唇弯出一定弧度,似乎在讥笑她的想法。 应碎这一路走来,早就听多了这种话。 女生怎么能学好计算机?女生怎么可能在工科理科做出比男生更好的成就? 虽说只是少部分人,但这种情况确实存在。 应碎这样的人,就是来打破这小部分人的刻板印象和偏见的。 应碎说话看似没有直接的冒犯,但许善睐也是听出了,她这人绝对不好糊弄。 副班长乔文招呼完了男生这边,又到了女生这,招呼大家多吃点。许善睐是他这次特地请来的,毕竟也是两年同学,听说她回国了,自然也要请人家回来聚聚。 这桌的女生有和副班长开玩笑的,“副班,你又变帅了。” 乔文摸了摸头发,扬了一下下巴,“嘿,是吗,那必须的,我也这么觉得。” 他又看向许善睐,“许善睐,你可别跟大家客气,多吃点啊。” 许善睐点了点头,“怎么会,大家都很好,我不会客气的。” “乔哥,班长这次没来吗?”又有人问。 “温荀行今天有事,所以没过来。” “班长不会是谈恋爱了所以才没时间来吧?” “不会,他啊,老单身汉了,以后你们身边有合适的可要给他介绍介绍。”乔文跟温荀行关系不错,知道他对谁有意思。所以他的视线也是下意识地落在了应碎身上。 应碎对上乔文的视线,视若无睹地移开了视线,拿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口。 高中毕业一年以后,温荀行有一天晚上突然给应碎打过一个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带着点醉意,问她还是不是单身,还问她……还喜不喜欢陆京尧了。 不等她问答,电话就被挂了。 第二天早上,温荀行给她发了个消息说他昨天喝醉了,说了点胡话,让她不要当真。她说了一声没事。 不过应碎不是傻子,她大概猜到了些什么。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要不是今天他们突然说起,说实话,她平时很难想起温荀行这个人。 乔文又和大家唠了几句,之后就回到了男生那里。 大家吃完晚饭以后,就是各类的娱乐活动,有一部分人约着去泡温泉和做按摩,应碎则是被安铃拉着去楼下的阁间和大家一起玩桌游。 应碎在进去之前去了趟阁间外面的公共卫生间。 等到她出来,就看到陆京尧在外面。 嗯,他对面还有一个女生,许善睐。 应碎这边比较暗,陆京尧又是背对着自己的,所以没有注意到她出来。 虽然听墙角不太好……不太好就不太好。 许善睐在陆京尧面前表现出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阿尧,好久不见,你这几年还好吗?” “嗯,好久不见,我挺好的。不过你还是叫我陆京尧吧,叫我阿尧不太合适。包括你以前在作文书上写的那句话,都不太合适。” 许善睐一愣。“你看到了……你还记得那本作文书?你是不是在怪我突然离开出国了所以才这么说?” 记得,当然记得。陆京尧心想。 这可不就是应碎为他吃的第一次醋嘛。作文书表忠心的时候也给她了,结果人家倒好,后来拿那本作文书还学到了不少。有一次作文拿了最高分兴冲冲地跟他说要谢谢他给她作文书,说她行文思路就是从那作文书上学到的。 陆京尧不甚理解,自己是做过什么让许善睐误会的事情了吗。 “你误会了,许善睐,你出不出国跟我没有关系,记得作文书也不是因为你写了什么。” 陆京尧本来是要等应碎的,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他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你忘了塞在我课桌里面的字条了?” 谁知道他刚要走,许善睐就拉住了陆京尧的手。陆京尧几乎是在许善睐一碰到就抽了出来,难得像老鼠躲猫一样不敢迟疑一秒。 他的手,当然只有他的遂遂能牵。 陆京尧的神情严肃,视线投向许善睐,语气连最基本的客气都没有了,“许小姐,请您自重。我没有写过什么字条,我才二十四,不是四十二,脑子没那么差。我们是做过同桌,但只能说明我跟你是同学,不代表我跟你之间有其他什么关系。我对你的态度,和对其他同学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什么字条,莫名其妙。他这辈子的字条都给应碎写了。 躲在一边的应碎实在是看不下去许善睐这些行为,就打算出去打断他们,只见陆京尧先一步离开。 她顿住了脚步,没有直接出去,而是等许善睐离开之后,再出去。到底是女孩子,谁希望被人看到这些,她要是当着她的面直接出去了,多少会让许善睐尴尬的。 应碎进了阁间以后,就看到了陆京尧,他还没有落座,而是在和一个男生站一边聊天,隐约听得出来是在聊一些商业上的问题。 陆京尧几乎是在应碎一出现,就把目光投向她。 应碎和他对视了一眼,眨了一下眼睛,去长桌那边落座。而陆京尧也是状似无意地跟上,在应碎的身边坐下。倒不是他对桌游什么的感兴趣,主要是,得跟着自己的女朋友。 再接着……许善睐也坐在了陆京尧的边上。 一张长桌,围坐着十来个同学,一半男生一半女生。 现场的几个人视线都往他们身上落,又不好意思太明显。毕竟当年,大家先是觉得陆京尧和许善睐很般配,后来又觉得陆京尧和应碎两个人也很般配。不过不太一样的是,大家都看得出来,陆京尧对许善睐只是和正常同学一样,但是对应碎可是不一样的,那种偏心的劲儿都不带藏的。 只不过,人家后来不也没在一起?正主都说了,是同桌和朋友。 看个热闹也就算了。 玩桌游么,自然少不了真心话大冒险。 高中时候,大家都是从早到晚在一起的,彼此之间关系更熟,谁什么脾气秉性也更清楚,不像大学,各忙各的,一起上课三四年可能都不知道彼此名字。都是熟人,大家又很久没见,谁还不好奇好奇彼此的生活呢。 桌子中间有一个转盘,转到的人就要选一个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第一轮选的真心话或者大冒险都是抽的现成的卡牌,没太多意思,问出来一个好玩的也就是陈逐追安铃的恋爱过程,问到的是安铃,回答的是陈逐,安铃就在一边光脸红了。另外就是在场的另外一对情侣,选的大冒险,亲了一下脸。 于是就有人提出了第二轮的游戏规则:转两次,第一个人可以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第二个就是出问题或者出大冒险的人。 这第二轮,第一个就转到了陆京尧,第二个转到的是许善睐。 陆京尧选的是真心话。 许善睐看着陆京尧,目光都是带着感情的那种,问他,“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陆京尧回答地淡定,“有。” 陈逐哇了一声,“尧哥,你有喜欢的人了,谁啊,我们认识吗?” 陆京尧瞥了一眼陈逐,“我已经回答完了,别想套我。” 陆京尧嘴上说着,应碎却突然感觉桌下的手被他的手抓住,食指轻轻刮了刮她的掌心。 酥痒的感觉一下子从手掌冒到了心间。 应碎有一种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偷调情的感觉,应碎拍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安分。 转盘又转,谁知道这次转到的还是陆京尧,不过第二转是应碎。还挺戏剧的。 陆京尧看了一眼应碎,“真心话?” 不是陈述句,是问句,是在询问她的意思呢。 应碎想了想,“你都选过一次真心话了,再选真心话多没意思,要不你选大冒险吧?” 陆京尧看应碎的目光透着一点宠溺,“行,听你的。” 敏锐的人已经发现了两个人之间的磁场不一样了。 “要不……”应碎装作苦恼,“想不太出来,要不你也现场找个人亲一下脸吧?” 应碎一脸“单纯”地看着他。 陆京尧的头歪了一点角度,眼梢透着疑惑,仿佛在问她,要整哪出? 陈逐这时候站出来说话,“哎,尧哥,愿赌服输,要不我就勉为其难让你亲一下吧。你放心,我女朋友不会吃醋的。” 应碎淡淡觑了陈逐一眼。要你站出来。 陆京尧不太明白应碎的意思,难不成他真打算让他亲个男生吗?还是说让他亲她?她不是不想公开吗。 “我自罚三杯。”他还是先选个保险的方法吧。 陆京尧刚要拿起桌上的酒杯,就被应碎扣住手腕,“你等会还要开车呢,喝什么酒?”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一个个都坐直了,盯着他们看。应碎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知道陆京尧开车的? 应碎说着,看向大家,“我男朋友跟我闹变扭了,不想认我是她女朋友呢。” 她又看向了陆京尧,装委屈,“陆京尧,你亲我一下很难吗?” 陆京尧轻轻挑了一下眉。 他闹变扭?他不认她? 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扣上了这口锅。 不过……扣就扣吧。她刚刚可是承认了他是她男朋友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外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尤其还是在双方都认得的同学面前。 陆京尧吃到了她给的甜头,也不觉得锅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没什么难的。” 说着,他食指轻抬应碎的下巴,没有亲脸,而是直接亲了嘴。 反正她都承认了,他亲一下嘴不过分吧。 现场安静了一秒,接着响起了各种起哄声。 “我靠我靠!!” “尧哥牛逼!” “你们竟然是情侣,藏得真深!” “深啥啊,高三那年你没察觉啊,咱尧哥对应姐可是独一无二的好。” 大家都在看热闹,只有边上的许善睐,整个人都跟僵住了一样。 第89章 陈逐在那边嗷嗷叫, “啊啊尧哥你太不厚道了,怎么连我都瞒着?还跟我说是路上碰到的!” 应碎皱了一下鼻子,附和陈逐, “就是,真不厚道。” 陆京尧瞥了一眼应碎,全部包揽,但是也听出一丝不对劲的意味, “怪我。” 应碎也不再闹了,讪讪用手碰了一下鼻子, 视线挪到一边。 乔文也在现场,问陆京尧, “尧哥,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保密做得这么好, 一点消息都没有?谁追的谁啊?” 陆京尧回答, “去年年末在一起的,因为工作原因重新碰到了,我追的她。” “当初尧哥你可是说你们只是朋友的啊, 你这口是心非啊?” 陆京尧笑了笑, “当初就要追应姐的, 这不是难追吗,年轻气盛的, 也就没坚持。兜兜转转,发现心里面还是只能装得下她一个人。” 又是一阵起哄声。 应碎重新看向陆京尧,心里面泛起甜甜的滋味。 当年玫瑰园的事情闹得实在不算好看, 她给了他太多难堪,纵使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但不堪入耳的话还是会伤人心,可他在外人面前总是给足她体面。 陆京尧又说,“行了,你们这一个个八卦的。继续玩吧。” 陆京尧都这么说了,再追着两个人继续问下去也不太好,于是乔文招呼大家继续玩。不过他还是叹了一口气,某位今天没来的班长大人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估计会很伤心了。 应碎不装了,陆京尧自然也不用装。 应碎今天忍不住要喝酒,他就在边上提醒她少喝点。她要吃什么,也是他给她去拿。 一边的许善睐就像是被人泼了冷水一样,脸色难看得不行。她刚刚还在自作多情地以为陆京尧对她有意思,现在就得知了他和他高三的同桌已经在一起了。 聚会结束已经是九点半了。 露天停车场。 应碎坐在副驾驶,手支在车窗边,撑着头,满眼盎然,姿态慵懒,勾着唇看着陆京尧。 她之前一段时间因为要调养身体,很少喝酒,长时间不喝,酒量也下去了。今天她高兴,喝了不少,陆京尧见她兴致好,也就嘴上念她两句,没有真的阻止她。现在酒劲上来了一点,她也有了些许醉意。 陆京尧回了一个工作邮件,再看向应碎的时候,就见她媚眼如丝,眼色温柔潋滟,白皙的脸颊还透着一点粉色。 “陆京尧。” “嗯。”他没忍住伸手去捏了一下应碎的脸。 “我发现你工作的时候,认真的样子还挺帅的。”应碎拉住陆京尧的手。 “现在才发现,会不会太晚了一点?”陆京尧摩挲她的指腹。 “晚吗,我不觉得。” “那你就发现我工作的时候帅了,其他时候不帅吗?” “唔。”应碎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压低声音故意说,“其实,最帅的时候,还是在……”应碎似乎是喝了酒以后胆子变大了,抓过陆京尧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床上。” 陆京尧的眼睛危险地一眯,指腹轻轻捻过她的唇,“遂遂,这是在车里,乱撩可不好。” 应碎弯着眉眼,“亲你一下就这样,自制力真差。” “在你面前,根本没有。” “嗯,确实。不过在其他人面前倒是不错。” “你看到了?” “看到什么?” “许善睐。” 他后来想了想,明明见到人去厕所了,一直等不出来,十有八九是故意不出来呢。他当时就想着离许善睐远一点,没想其他。不过等她在桌上公开关系的时候,陆京尧就更觉得她可能是看到了许善睐去找他。 “嗯。”应碎也没打算瞒着,点了点头。 “所以你是因为她,才决定要公开?”虽说是有原因加持,但她能公开对陆京尧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甜头了。他吃她这套。 “确实有这点原因。” 这是她的男人。都有人攻到城门口了,她当然要宣誓主权。 “但是陆京尧,你这次真的误会我了。”她突然板着脸和他说。 “误会什么?” “我进包厢之前,想说的话,你误会我了。”应碎朝着陆京尧凑近,撅着嘴,指尖点他的胸膛。 “误会什么。”他抓住她的食指,“难道你不是想说,不要和别人说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放屁。”应碎微瞪了他一眼,“我本来想说的是,我们结束以后去一趟西街。” “陆京尧,我这次没打算躲躲藏藏,没打算隐瞒,你竟然敢误解我,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陆京尧的呼吸滞了一下。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还质疑我?”应碎离他更近,鼓了一下脸颊,那双清亮的眼睛瞪着他,没什么威力,模样软软的,她这一靠近,带着一点果酒的甜香气息也扑鼻而来。 陆京尧的笑意变深。原来这次,她没打算藏。 是他草木皆兵了。 “没质疑你。怪我,是我误会了。” “嗯,怪你。”应碎点点头。 “那遂遂能不能原谅我一次?”他哄她。 应碎轻轻推了他一把,“陆京尧,你当我喝醉了,这么好哄呢?” “那怎么办?给你做好吃的行不行?” 应碎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她故作神秘地朝着他弯弯手指,“你过来点。” 陆京尧身体朝她倾过去,半垂的目光还紧紧盯着她。 应碎双手突然勾着他,“傻子。” “没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呢,明明是我的阿尧一直在为我妥协。” “让你受委屈了,陆京尧,以后我不会退缩了。我们谈恋爱,就应该大大方方的。”应碎碰了一下陆京尧的唇。 陆京尧听着应碎的话,难得的觉得眼眶发热,胸腔之内似乎有火星,被她轻易一阵风吹过,燃烧起火焰,灼热了他的呼吸。 他凑过去,想要吻她。谁知道应碎捂住了自己的嘴“陆京尧,我喝酒了,你别亲我,还要开车。” 陆京尧一愣。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似乎在隐忍,“先回去,要不要去西街?” “不去了吧,今天有点晚了,明天还要上班。” “行,那就回南华庭。” 车子开走了。 不算太远的地方,暗处站了一个人。 许善睐看着车子开走,那张温善模样的脸上露出了阴沉。 陆京尧几乎是一到家就抱着应碎往卧室里面走。 应碎埋在他怀里,有点哭笑不得,“你这样一天这么多次……”能吃得消吗? 她刚想说出来,下意识地停住。上次她“质疑”他被她狠狠欺负了一顿的事情她还没忘呢。 “我吃不消。”应碎换了个说法。 “就一次。”陆京尧和她打商量。 他带着她去浴室洗了个澡,又抱着她出来。 陆京尧的吻技越来越成熟了,没一会就让应碎沉浸在其中。他的手也不老实。 这次的前戏做得足,到后来应碎觉得等不及了,也没等到他进来。她只好败下阵来,软着开口。 “阿尧,想要你。” “好,给你。” 陆京尧这么说着,头伏下。 彼处被牙轻咬的微痛感瞬间通过神经传遍全身。应碎瞳孔收缩,手伸下去,控制不住去抓他乌黑柔软的头发。 “不行,不能这样。”一丝理智尚存,有点无法接受他如此臣服模样。 可这丝理智也终究在沉惘中沉底消失。 实在奇怪,但又让人…… 这个高高在上的人,如今成为她的裙下臣。这给她带来的心理上的冲击很大,但是又有一种隐秘的满足感在叫嚣 她是人,他是她唯一的欲望,所以她对他也有着一种占有欲。平时陆京尧给她的安全感太足,她没有什么感觉,今天许善睐想要拉住他的手的那一刻,她心里面尖酸刻薄的小恶魔也差点跳出来。 “陆京尧,你是我的。”她哑着嗓子开口。 陆京尧抬头,看着她的水眸微颤,勾着唇,声音要把她的魂牵走,“我是你的,遂遂,永远都是。” 这场晦涩终止之时,应碎抱住了他的头颈。 他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浮出,于她白玉之上。 第90章 陆京尧起身, 躺在她的边上。应碎搂着他的劲腰,“你好坏。” “我哪里坏了?伺候我家宝贝还坏?” “别叫我宝贝,太肉麻了。”应碎嘴上这么说着, 心跳却加快了。 “那……遂遂喜欢我坏吗?”他伸手,去捏她的耳垂。她的耳垂好软。 “嗯……还行吧。”喜欢也不告诉他。 “嘴硬。” “我哪里嘴硬了?”她突然坐起来,推他,翻覆于他之上, 凑到他的耳边,用气声跟他讲话, “阿尧,要不要试试, 我在上?” 陆京尧漆黑的眼眸似乎更深, 更沉了。 “这次可是你主动的, ”他一手扶她, 另一手去拿床头柜的小方片, 塞她手里,“帮我戴。” 应碎咽了咽口水,“你自己戴。” “你帮我戴。” 双方僵持。 还是应碎先败下阵。 她不是没戴过, 就是每次都很慢, 不熟练, 而且手感太奇怪。 戴好了,他还得寸进尺。 “你自己来。” 她脸红, 慢慢尝试。 “遂遂,不能不动啊。”他继续教她。 她太慢了,像是折磨他一样。所幸他还是自己主动, 不然他能被她折磨疯。 这一次结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等到结束, 应碎半眯着眼,有气无力,问他,“阿尧,你要不要带我见见你的家人。” 陆京尧给她擦拭,拿着毛巾的手顿住,问她,“你做好准备了?” “嗯。”她轻声回答,回答完之后沉沉入睡。 陆京尧这“见光”见彻底了。 应碎抽空在公司楼下组织了一场聚餐,说要把男朋友介绍给他们认识一下。 谁知道这一介绍,竟然是之前和他们吃过饭的甲方老板陆京尧,吓得组员看应碎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不过陆京尧的姿态实在是好,没有一点架子不说,还给大家都准备了礼物,女生是一人一套陆氏旗下公司安蒂斯新出的化妆品套装,男士是送了手表,价格都在五千左右。 所有人中最惊讶的莫过于唐清了。 难怪之前应姐晚上是陆京尧送过来的。还有……他给应姐送东西的时候,应姐给他说了一番自己有男朋友的话,那时候好像陆京尧就在场。 原来是说给他听的,原来他就是应姐的男朋友。唐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这么强大的人……他唐清一个刚出学校连社会经验都不算特别足的人,又怎么能比得过?不过也是,应姐这么优秀,他们之间确实很般配。可他也该彻底认清事实了。 聚餐结束以后,一切都如常。而应碎的新项目也要开始。 周三,陈柃亦推开了应碎的门,告诉应碎下午开会。 “今天下午两点要开会。” “好的,收到。”应碎比了个手势。 下午两点钟。 陈柃亦和应碎坐在一边,另外一边是他们下一个项目的甲方。 项目合作方来自一家心理协会,而且对面还坐着一个熟人温荀行。 “是这样的,我们协会希望能够找到一家软件公司,我们想要开发一款可以给抑郁症患者带来正面价值的软件。并且我们希望这款软件能够专业、深入,而不是浮于表面。”说话的人叫付辽,看上去有四十岁,文质彬彬。温荀行就坐在他边上。 “荀行,你来给大家讲一讲大致的思路吧。” 温荀行点了点头,“好的。” 等到他讲完了以后,陈柃亦看了看应碎,问她,“应碎,你怎么看?” 应碎想了想,没有避讳,直截了当地开口,“这个软件的开发可能会给抑郁症患者带来好处,但一旦被有心人利用也可能成为一场灾难。” 付辽笑了笑,“哦?你有什么见解?” 应碎推了一下眼镜,认真地做出分析,“现在用于心理疗愈的一些软件大多只适用于轻度抑郁,或者说可能连抑郁也算不上,更多的是适合一些焦虑的人。如果这款软件开发出来,没有被正确引导的抑郁症患者依赖软件,却忽视了其实质情况,就有可能造成他自身情况的加重。” “除此以外,一旦有心人利用软件收集患者信息,用来谋利或者有其他的目的,后果应该不用我说了吧。” “当然上面所说的两条也只是弊病中的一部分,还有很多要考虑的因素。” “并且如果你们抱有谋利的目的,那么我是不可能同意来做这款软件的。如果你们是希望能够帮助抑郁症患者,那么就需要有一份详实的计划说明和风险规避。” 付辽看向温荀行,笑了笑,又带着赞赏的目光看向应碎,“应小姐,看样子我们没有找错人。” “是这样的。你说的问题我们都已经考虑过了。所以说我们会出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并且会有专业人士和心理医生作为软件制作过程中的顾问,另外我们需要强调的一点是希望贵公司能够在了解抑郁症患者情况的基础上来制作这款软件。至于你说的谋利,我们可以向你保证,我们协会做这些,绝对不为谋利。” 陈柃亦也不避锋芒,“付先生,看样子您要做的这款软件,可不容易呀。” “自然。”付辽点了点头。 “软件我可以做。但如果在制作过程中,有意见相左的情况,我希望我们可以进行沟通,直到最终达成双方统一,而不是完全按照你们的意愿来。” “没问题。” 双方又谈了很多,等到下午4:00的时候才结束这场会议。 在结束之前,付辽问了应碎一句,“应小姐的态度很严谨。而且似乎你对抑郁症患者有不少的了解。” 应碎苦笑了一下,“曾经有个朋友,得了抑郁症,不幸离开。” 付辽神情动容,“应小姐,我想你应该是最适合做这款软件的人了。如果这款软件能够做成功,那么也算对你朋友的一种慰藉。” 应碎点头,“希望如此。” 在温荀行和付辽离开之前,温荀行和付辽说了几句,然后走到了应碎身边,“应碎,好久不见。” 应碎朝着温荀行礼貌笑了笑,“好久不见。你现在是在心理协会工作吗?” 温荀行摇了摇头,“我不在那里工作。我是付老师的学生,所以平时会帮着他处理一些协会里面的事情。” “挺好的,所以你是学的心理学?” “嗯,是的,学的应用心理学。今年夏天就要毕业了。”温荀行问她,“你说的那个得抑郁症的朋友是?” “你不认识。”应碎显然是不想要多提这件事。 “不好意思,我不应该问这么多。”温荀行又问,“那个,等会儿我可以请你吃个饭吗?” “吃饭就不了吧,我晚上还有工作要处理,可能会比较忙。” 温荀行目光闪了一下,“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听说你和陆京尧在一起了?” “是的。”提到陆京尧,应碎的眼里多了一些温柔。 “挺好的,祝你们幸福。那我就先走了,之后可能还会有一些工作要跟你对接,保持联系。”温荀行依旧保持着一副温和的语气。 “好的,保持联系。”应碎点头。 温荀行又看了应碎一眼,转身离开。 而应碎则是拿出手机,搜了一下付辽,这才知道他是长青大学的心理学教授,长青大学的心理学是国内首屈一指的。 他的身份多少让她感到更加放心。 这个软件是一个挑战,首先要做到的是它能给抑郁症患者带来实质性的好处,这也就需要它在专业性上有一定的要求,另外一个就是要防止被有心人利用,一旦被利用,后果不比网暴的结果轻。 她一定要做好。 第91章 应碎一旦投入自己的工作就会很认真。她最近查阅了很多关于心理方面的书籍, 又研究了市场上面的各类关于心理疗愈的软件,发现很多软件的功能都只是浮于表面,并没有真正能够起到积极的作用。 她想了想, 最终还是决定联系祝采青。 晚上,应碎靠在陆京尧的怀里,“我打算明天去找你妈妈一趟。” 陆京尧一愣,“你找我妈干嘛?” “她有丰富的临床经验, 对于抑郁症患者的需求和认知要比其他人更加了解,我觉得我应该去问她, 这比翻阅那些理论书籍的效果更好。” “她答应了吗?” “我问过她了,她说可以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 “挺好的, 我妈确实是这方面的专家, 她虽然是院长, 但其实也常年在一线工作。你问她可以获得更真实的信息。” 应碎抬眼看他, “你不反对我去见她吗?” 她知道, 他和祝采青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好。 “我不反对。这是你的工作,我为什么要反对?”陆京尧给她捏了捏肩膀,“我只要你注意一点, 就是不能让自己太累。” “嗯, 我知道了,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累着的。” “还有, 不管她跟你说什么让你跟我分开的话,你都一个字不准听。” “你放心吧,她要是说了, 我就捂耳朵。” “捂什么耳朵,你直接走人啊。”捂耳朵不还是能听到点。不行。 “行行行, 直接走人。我用五十米冲刺的速度逃离她,你满意了吗?”应碎揶揄他。 “这还差不多,”陆京尧捏了一下应碎的脸,又状似无意地问她,“温荀行他和你对接工作?” “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陆京尧回答。 “真没怎么?”应碎的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他。 “当然是真的。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我说你小气了吗?你怎么自己给自己挖坑呢?” “不早了,差不多得睡觉了。”陆京尧岔开了话题。 应碎看着他一副想问又不问的样子,嘴角勾出弧度,调侃他,“陆京尧,你还挺傲娇。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别到时候一个人憋在心里,想来想去的,觉都睡不好。” “……” “你知道他高中的时候喜欢你吗?” 应碎想了想,“我大概知道吧。应该是高中毕业一年以后,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能猜到他是什么意思。” “他跟你说什么了?”陆京尧浓黑的眉头一皱。 “他问我还喜欢陆京尧吗?”应碎葱白的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应碎故意拖着调子不说下去。 “你说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说,他就把电话挂了。”应碎挑着陆京尧的下巴,眼梢微起,“陆京尧,我不喜欢他,你放心吧。再说了,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总不可能现在还喜欢我吧。” “那谁知道呢?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傻得不行,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那还是不一样的。你高中对我有意思,又不是对他有意思,所以我有底气。”陆京尧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骄傲的。 这点子底气让他支撑了空白的六年。 那温荀行呢,他对应碎又是什么态度。他没有底气,还会喜欢她六年吗。 陆京尧不知道。因为换做自己,就算应碎不喜欢自己,他也会继续喜欢。 应碎实在是太好了。任何一个人,看到她表面枯竭凉薄之下的真诚和善良,都会被深深打动,都会被惊艳时光。 而这种惊艳,能让他在往后无法看到别人身上的光。 “对啊,所以你不用害怕的。陆京尧,你别怕,我这就打算赖着你了,不去祸害别人。” “那你能‘祸害’我,我真的挺荣幸的。” 第二天,医院办公室。 祝采青在听到应碎的想法以后,陷入思考。 “你有没有想过,就连专业的治疗手段和药物都没有办法使很多患者完全康复,你凭什么觉得你做出来的软件让他们用了就能起效果呢?” “阿姨,我做的这款软件其实更多的是起到一个辅助的作用。我做的软件虽然是用冰冷的计算机敲代码敲出来的,但是其交互性所传达的,是人心的温度。抑郁者患者在现实生活中逐渐失温,最终达到了冰冻的临界点,而人心的温度,能让他们回温。” “人心并不都是好的。一旦有人故意散发恶意。可能会对那些患者造成更大的伤害。” 应碎点头,“这点我已经考虑过了,确实可能会出现这些问题。但是我相信我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和严格的认证、监控,来处理好这些问题。我会让这款软件,作为一个传达善意的载体。” 应碎的腰板笔直,目光坚定。 祝采青上下打量他应碎,发现她身上这种暗暗藏着的韧劲,好像无形之中让人觉得,她真的可以做到。 她松了口,“行吧,你需要我做点什么,我可以帮你。” 应碎没想到祝采青这么容易就松了口,眼里划过惊讶。 “你很惊讶?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答应?”祝采青注意到应碎眼底的情态,反问她。 应碎如实回答,“我相信我能说服您。但是没有想到您这么快就同意了。” “对患者好的事情,我为什么不同意?但我还是有一个建议,这款软件不一定能够适用所有的抑郁症患者。轻度患者会比较稳妥。但如果是重度患者,使用软件的话,我觉得还有待商榷。” 应碎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到的。” “阿姨,我想问您一些问题。” “嗯,你问。” “抑郁症患者最常见的致郁原因是什么?最好的治疗手段和方法是什么……” 应碎的问题很多,祝采青都事无巨细的回答她。祝采青看着对面的应碎认真记录的样子,不免想到自己当年也是这样,身上有一种劲头。 时间过去得很快,直到有人叫走了祝采青,应碎才停下记录。 她下了楼,去到了那年书眠住过的那间病房。 外面的阳光如那天一样透过窗户倾泄进病房,里面住的病人不再是书眠了。而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满脸寡淡,瞳眸黑而空洞。这样的目光她见过,在书眠身上,很多次。那是生命最无力的呐喊,不起波澜的,又无比镇痛的。 她又遭受了什么,她的情况怎么样,她会不会也曾想过轻生。 应碎不知道。但是她突然觉得,她真的该做点什么。 应碎离开了。 半个小时以后,一束鲜花被送到这件病房。 这个女孩捧着花束,从光照不到的地方,走到了光下,因为她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给她送了花。 花在光下,才最好看啊。 第92章 应碎最近一段时间很忙, 总是公司,协会,医院三头跑。她一工作就这样, 整个人扎进去,像个不知疲倦的永动机一样。 排了一天休息,应碎打算和陆京尧回一趟陆家,去和他爷爷见一面, 但是被陆京尧拒绝了。 他看出了她对这个软件的上心程度,也看出她奔波来去的疲惫。所以这少有的休息日, 陆京尧陪她在家补觉,几乎是白天睡到了十点多, 下午又继续午睡好几个小时。 四点半。 应碎从卧室里面出来, 看到厨房里面陆京尧正在准备做晚饭。 两人都在家的时候, 多数时间是陆京尧在做饭, 他知道自己的口味, 每次做的菜都很合她的胃口。 应碎悄声走过去,从他身后环住他。 其实陆京尧在她一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不过就是故意没转过来。他喜欢她自然而然的靠近, 这给他一种踏实感。 应碎的额头抵着他宽大坚实的后背, “你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做晚饭了?” “你中午吃得少, 晚上得早点吃。不然我要是把我的遂遂饿到了,岂不就是罪过了?” 应碎莞尔, “我有这么娇气吗?” “就是因为你太不娇气了,所以才想把你养养娇。”陆京尧拍了拍应碎的手,“去客厅待着, 等会我要开火了。” “先别开火了。”应碎抱得陆京尧更紧,手上不安分, 撩起他的衣服,碰他块块分明的…… “遂遂。”陆京尧的声音哑了几分。他这几天念着她工作辛苦,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她做某项运动了。 应碎听出他声音里面的哑涩,嘴角的弧度加深,还调侃他,“陆京尧,你怎么这么容易被撩啊。” “不是这么容易被撩,是容易被你撩。”陆京尧制止她的小手,“别闹了,我先给你做晚饭。” 应碎躲开他的手,往下,“啧。都这样了,你还想着做饭呢。” 陆京尧的眉头锁紧。 “应碎。” 这道声音些许是最后的警告。她猜。 “嗯。”她的指尖隔衣环绕,感受可观,“你真的不想?口是心非的男人。” 她都这么说了,陆京尧再忍就不是个男人了。 陆京尧一下转身,把应碎抱到了一边的大理石台面上。他分开她的双腿,站在她的中间,以一种极其威胁的姿态面对她。他扣住应碎的下巴,微弯腰,凑过去吻她。 她给予他回应,手上也有动作,想退去他的衣衫。结果双手被他扣住,抬起。这样的姿势让应碎很没有安全感,但陆京尧就是她最大的安全感。 心上悸动,她任他索取。 她喜欢他的吻技。嗯,她陪他练出来的。 陆京尧的吻技早就没有了最初的那种莽撞或者不知分寸。他知道她到什么时候该给个喘气的机会,也知道怎么去撩拨她,能让她最动情。 他会轻轻舔过她的齿,再探进去,扫荡她的口腔,再和她的舌头纠缠。吮吸,捻揉,轻咬。 过了一会,他退出来,让她呼吸。 她放任他节奏的控制权。 “去……去卧室。” 他轻轻抚摸她白皙细嫩的面颊,眼皮微阂,目光深邃而含情陌陌,他的声音很温柔,说的却是让她心颤的话,“遂遂,要不要试试这里。” 应碎长而卷翘的睫毛颤得不行,“你疯了,这是厨房。” “厨房,不可以么?” 陆京尧慢悠悠地说,看着应碎眼波中的微光流转,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逗你呢。”他的声音里面笑意很浓。 在应碎心里面做挣扎的时候,陆京尧一把抱起她,托住她的臀,带着人往卧室走。 “好啊,陆京尧,你竟然敢调戏我。”她的头趴在陆京尧的肩膀上,手握成拳拍他的肩头。 陆京尧轻拍她的臀,一副耍无赖的姿态,“调戏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应碎一口咬在陆京尧的肩膀上。 陆京尧发现他那次给她……应碎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从她的表现可以看得出来她还挺喜欢的。于是陆京尧第一次也如上次一样。 他喜欢她紧紧抓着他的头发,喜欢他抬头那一眼,看到她眉头蹙着,眼眸迷蒙,轻咬自己的唇,不肯发声又无可隐忍。 在这种事情上,他更喜欢看她被他服务得好。 应碎把头埋进枕头,不想去看他,也不想承认他这样,确实让她感觉不错。 “喜欢吗?” 她缄默不语。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他用大拇指指腹轻擦嘴唇,有点子痞坏。 这一次结束,他拿起床头柜上的小方片,放到她的手里。 “你自己不会戴吗?”应碎的声音软,娇嗔,还有些沙哑。 “不会。”陆京尧否认得理直气壮。 应碎的磨磨蹭蹭换来的是陆京尧后面的急风骤雨。 他太喜欢她带着点哭腔的声音,也喜欢她好心顺承他的使坏的要求。 他会在她一声又一声的亲呢呼唤中失去理智,将她翻覆,用不同的姿势。 结束已经将近七点。 陆京尧把地上打了结的东西弯腰捡起,扔进垃圾桶,又去浴室放水,再把人抱进浴室。 刚洗完,浴室里面水雾迷漫。应碎软着腿被陆京尧抱出来。 狗男人,臭男人,明明是洗澡,结果又被他欺负一次。 他耍赖,应碎也耍赖。 之后穿衣吹头,都是他的活,甚至等他做好饭,吃饭的时候,也懒得动筷子,要他喂。 陆京尧见应碎一脸佯怒的样子,干脆把应碎抱进怀里,真的一口一口耐着性子给她喂饭。 这反而让应碎不好意思,她要从他怀里下来,“你放我下来,我不要你喂了。” 陆京尧把她搂紧,眼尾还带着点笑意,“今天让你辛苦了,我不得好好服务你一下。” “不要不要不要。陆京尧你就是故意欺负我看我笑话。”应碎板着脸挣扎。 “真不敢。” “那你让我下来,我要自己吃。” 应碎第二天是陆京尧送去上班的。 等到应碎进了办公大楼,他才离开。 应碎进入工作状态非常快,她看了一下组里面每个成员的进度,注意到张琦杰的进度很慢。她又看了一下他的排班,这几天的排班正常,出勤打卡也是正常的。 应碎从办公室走出去,叫了张琦杰进来。 张琦杰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应碎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你最近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的工作进度好像有一点落后。” 应碎其实是一个非常有领导力的人,对于自己的组员,不同性格的人会有不同的沟通交流方式。张琦杰的性子稍微有点温吞,不算是特别外向,所以她不会像对待唐清或者李铭一样说话更直接。 “啊,我没事。可能就是我最近的效率不算特别高,我之后会注意的。” “嗯。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跟我说。”应碎看了一眼张琦杰,发现他的眼袋特别重,黑眼圈很明显,而且他似乎比一年前胖了不少。“身体健康也要多注意。休息好了,才能好好工作。” “知道了,应姐,谢谢关心,我一定会尽快调整的。” “好,你出去吧,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 “好的,应姐。” 陆京尧到公司之后,助理过来告诉他,“老大,等会九点钟,会有一个财经采访,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在一号会议室。” “行,我知道了,我等会就过去。” 一号会议室。 许善睐穿着一身浅黄色的小洋装,踩着白色高跟鞋,和同事正在商量布景。 八点五十九分。 陆京尧打开会议室的门。 许善睐转头,看向陆京尧,对他展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陆总。” 第93章 陆京尧客套地朝许善睐点了点头。 许善睐走到陆京尧的身边, 假装两个人之间很熟的样子,“陆京尧,哦不, 陆总,你对这次采访的问题有什么想要指定的吗?我们可以根据你的要求来。” 陆京尧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不用了,就按照你们之前预设的问题来问吧, 尽快结束,之后交给我的助理审核一下, 我等会儿还有会要开。” 许善睐笑了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惜时如金。” 许善睐的同事都看向她, 这位一看就是富家小姐, 和这位陆总说话语气熟稔, 莫非和他认识。 陆京尧看了一眼许善睐, 神情带有考究,也有些不悦。 但他没有说什么。 许善睐的同事自然而然地以为,他们之前确实有交情。 采访很顺利。 等到结束后要收工的时候, 许善睐又叫住陆京尧, “陆总, 我可以和你约个时间吃饭吗?我知道一点关于应小姐的事情。” 陆京尧顿住了脚步,目光淡淡瞥向许善睐, “徐记者,有事要找我可以和我的助理预约时间,另外, 吃饭就不用了,我不太喜欢和不熟的人吃饭。” 许善睐脸上的表情僵住, 身后几位同事则是面面相觑,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都是学传媒的,对“许”和“徐”的发音还是能分得清的。所以所刚刚这位陆总说的是“徐”?他连许善睐的名字都记不住,怎么会熟。 陆京尧走了出去。许善睐看了一眼身后的同事,跑出去,有点愤懑,跟上陆京尧。 “陆京尧,你知道应碎的身份吗?她妈妈以前坐过牢!” 听到许善睐的话,陆京尧定住了脚步,再次看向许善睐。他的目光冰冷犀利,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周围的温度都好像变冷,空气也在凝固下沉。 “许善睐,不愧是做新闻的啊,什么都能查得到。”陆京尧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但是透着巨大的威慑力。 许善睐第一次见到陆京尧这副被碰了底线的样子,心里面有点发怵,但脸上还是非常镇定,“你要是玩玩的话也就算了。你要是想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你们陆家是不可能同意的。” 陆京尧已经毫无耐心了。 “那不好意思,我们陆家同不同意不是你说的算的。还有,我这辈子只会成为一个人的丈夫,那就是应碎。除非我死了。” 说完以后,陆京尧长腿迈起步子,离开。 他的助理正好拿着文件从一间办公室出来,陆京尧叫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找的媒体挺好啊。” “这个月奖金扣一半。” 陆京尧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让助理瞬间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奖金怎么飞了一半! 陆京尧去赶下一个会议。是营销部的周汇报。 听说刚刚有人惹陆总生气,助理被扣了一半的奖金。营销部的几个组长大气不敢出,在做汇报的生怕自己讲错什么,还没做汇报的紧张地在准备自己的汇报。 陆京尧听着一组组长的回报,靠在办公椅的靠背,手里面转着手机。他看着眼前的投屏,脑子里却还在想另外一件事。 陆京尧突然打开了手机,给应碎发消息。 【今天晚上我让司机来接你回去,我要回一趟爷爷那。】 做汇报的人见陆京尧低下了头,看给人发消息,心悬了一下,是自己做得太烂了吗? 他的语气渐弱,不知道是该继续讲下去还是停下。 陆京尧从手机抬起视线,“你继续。” “哦哦哦,好的。” 陆京尧重新看向手机,收到了应碎的回复:【怎么突然要回你爷爷那,崽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陆京尧:【没事,崽子挺好的。是有点生意上的事情,打算请教请教他老人家。】 应碎一向不插手陆京尧的工作:【行,那你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陆京尧看着应碎的消息,一句“我在家等你”,让他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陆总,我的汇报结束了。” 陆京尧关掉手机,淡淡睨向做汇报的一组组长,“你觉得你的汇报做得怎么样?” 一组组长咽了一下口水,“我觉得,还算可以。” 陆京尧抬眼,“还可以?第三张ppt,数据里面百分数和千分数搞错了吧?” 一组组长觉得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下次注意。下一组,控制好时间。” 一组组长这才松了一口气,下了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悄悄抹了一把冷汗。 还好陆总没计较。 下班以后,陆京尧回了一趟陆家。 陆家所处的这片别墅区在宜北的东边,周围的配套设施完善,但是人流量相对少,周围还有一个森林公园,环境很好。能在这里住的,自然也都是一些上流人士。 陆京尧进了陆宅,问管家,“老爷子呢?” “老爷子在后花园钓鱼。”管家笑眯眯地看着陆京尧,“陆先生今天怎么突然想到回来了?” “来和老爷子聊聊天,麻烦管家把他那套茶具带过去。” “好嘞。” 陆京尧走到后花园。陆锋坐在小马扎上,在后面这篇小池塘钓鱼,闲适得很。 陆锋看到走过来的陆京尧,“呦”了一声,“这是什么风把我的孙子吹过来了。” 陆京尧走到他边上,随口接他的话,“东风。” 管家把一套茶具带到了边上的亭子,陆京尧问陆锋,“给您泡杯茶?” “行啊。” 两个人坐在亭子里面。 陆京尧泡茶的动作优雅熟练,眉眼平静,不一会就给陆锋沏了一杯。 他把茶放到陆锋的面前。 陆锋笑眯眯地看着陆京尧,又看了一眼面前冒着热气的茶,问他,“你这是杯免费的茶吗?” “不是。”陆京尧回答地直接,没有拐弯抹角。 “那我可不能轻易喝。”陆锋抬了抬下巴,问他,“说吧,什么事?” “我打算过段时间带我女朋友过来见你。” “哦?你谈女朋友了。” “嗯。” “叫什么名字?” “应碎。” “应?我好像不记得宜北有什么应姓的大家。” “不是大家。” “普通人?” “对我来说不是普通人。她很优秀。” “第二字是哪个?”陆锋又回到最初的问题。 陆京尧略微沉默了一下,“碎,石卒。” “碎片的碎?哪个人家会给女儿取这样的名字。” “她父母那代的缘故,她母亲不是特别喜欢她。” “哦。”陆锋拖了点语调,他的手伸向茶杯,轻碰杯壁,继续问,“所以可以说说她的具体情况吗?” 陆京尧回答,“她父母没结婚,十二岁之前跟母亲过,之后是和她奶奶过,父亲是消防员,不幸牺牲。现在独立出来,每年给她母亲一些赡养费,和其他亲戚也无联系。” 应碎后来告诉了陆京尧她去见她母亲的事情,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对他有所隐瞒。 “这么说,她还是一个挺有故事的人。” “她现在是全栈设计师,做软件开发的,猎头都想抢的人。她很优秀,而且善良,清醒,独立。” “你很喜欢她?” 陆京尧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很喜欢。爷爷,这辈子我非她不娶。” 陆锋笑眯眯地看着陆京尧,那个曾经围绕着他转的毛头小子,如今已经长大了,有担当,有想法。 “你要娶就就娶。陆家在你手上越做越强,不需要依靠牺牲你的婚姻来壮大产业。”陆锋又顿了顿,“再说了,我当年极力反对你叔叔和你婶婶,现在不也同意了。” 年纪大了,看东西也淡了不少。 陆京尧似乎还是有话要说。 陆锋端起茶杯,“所以这茶现在是能喝不能喝?” 陆京尧看了一眼茶,“她母亲坐过牢。” 陆锋嘴上笑容敛去,把茶杯用力往桌上一放,褐色的茶水溢出,“坐过牢?” “所以这茶是贵在这里了是吗?” 陆京尧默认。 “陆家清清白白了几代,你觉得娶一个家里有污点的人进来,真的好吗?”陆锋压着眉心问他,“陆京尧,你别犯糊涂。” “我没犯糊涂,她母亲的事情和她没有一点关系。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连坐吗?”陆京尧反驳他。 陆锋突然想到什么,“所以你小子当年跟我说,进陆氏的前提是不阻碍你的婚恋自由,是为了她是吗?” “是的。” “如果陆家和她必须选一个” “我会选她。”陆京尧打断了陆锋的话,“爷爷,她这辈子吃的苦太多了,我不想让她吃苦了。” “您不知道,哥哥去世的那一年,您的孙子也有过想要轻生的想法。那个时候是她出现了,就像一束光一样。可她自己也是一个吃了那么多苦的人,她差点死在手术钳之下,她被她的母亲冷漠地对待,可是她依旧善良,愿意把仅有的糖,分给一个陌生人。” “陆家给了我很多,我感恩,但是我的父母有多忙您也知道,忙到忽视哥哥的情况,最忙的时候我有一年多不能见他们。我不知道家是什么感觉,直到我和她住在一起三餐温饱,有她在身边,我已经知足。” “爷爷,她母亲不算清白,但是她是清白的,她为了朋友的病在高中做拳击陪练满身是伤,对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也终究选择好好赡养,现如今在自己的相关领域努力工作,发光发热。凭什么因为她母亲的事情一棒子打死她?” “我知道我的选择或许会让您觉得失望。但您也知道,这个问题无非是为了为难我。而在现实中,陆家的责任我会扛起,对她的责任同样重要。” “十八岁,她孑然一身的时候,听了我母亲的话,为了不拖累我已经选择过离开我。我是不会让她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再伤心一次的。” 陆京尧一番话说得如此郑重,让陆锋都觉得有些惊讶。 “你说,你当年有轻生的想法。” 陆京尧点了点头,“年少不懂事。觉得哥哥的死和他们对我们的漠不关心有很大关系,也觉得他们根本不爱我们,尤其当时,哥哥就在我的面前……”这里的他们是指祝采青和陆望。 或许是被这个姑娘的事情打动,也或许是陆京尧的态度过于坚决,也或许是陆京尧所说的“轻生”吓到了他,这次换陆锋沉默了。 他终究是老了,年龄老了,观念老了。 他孙子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在他面前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 陆锋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妥协,“抽个空,带你女朋友来见见我吧。” 陆京尧也跟着站了起来,“爷爷。” 陆锋摆手,“不会为难她的。” 他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孙子这么痴心一片。 “谢谢爷爷。” “走了,吃饭去。你这小子,多久没回来陪老爷子我吃饭了。” 第94章 陆京尧回到家的时候应碎已经在家了。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 看到陆京尧回家,替他接过公文包,帮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我今天下班比较早, 试着在家做了点糕点,你要不要尝一尝?” “好啊。” 应碎拉着陆京尧的手走到厨房。陆京尧看着她紧紧拉着自己的手,嘴角不自觉勾起笑意。乱糟糟的心也逐渐安稳。 应碎拿了一块糕点,放到他嘴边, “这块儿是做的最好看的,我留给你吃的。” 陆京尧咬过糕点, 糯糯的,甜味淡。他不爱吃甜的, 这样的甜度刚刚好。 “好吃吗?”应碎期待着他的回答。 “好吃, 遂遂做的, 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切, ”应碎撇撇嘴, “你就知道说好话哄我。” “没哄你。”陆京尧搂住应碎,把头埋在她的脖颈之间,闻着她身上让人安心的气息, 他的语气似乎透着些许疲惫, “我是认真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做的糕点比你做的更好吃。” “陆京尧,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感觉你的状态好像不是特别好。”应碎一边问他,一边也抱住他。 “没事, 就是今天工作有点累。” “那你赶快去洗个澡,今天我们早点休息。”应碎抬起头看他。 “好。对了,爷爷问什么时候你有空, 我们一起回去见他。”陆京尧给应碎理头发。 “你跟你爷爷说说了?” “嗯。” 应碎显然有点紧张,“他……有没有问些什么?” “问了一点关于你的情况。”陆京尧如实回答。 “那你爷爷知道我妈的事情了吗?”应碎的眉心不自觉皱在一起, 有一道浅浅的“川”。 陆京尧心疼她的小心翼翼,伸手替她抚平眉心,“知道了。不过你放心,不管他同不同意,都不会改变我们在一起的事实。应碎,你答应我,就算爷爷不同意,也千万不要退缩好不好?” 哪怕反复问过她,也知道应碎不会离开自己,陆京尧还是不敢百分之百笃定。 应碎握住陆京尧的手,“不会的,陆京尧,你放一百个心吧,就算你爷爷给我十个亿,我也不会离开你的。毕竟跟了你,我才是真的赚大发了,你可是一支优质股啊。” 应碎用轻松的语气和陆京尧开玩笑。 “那我把钱都交给你保管,行不行?”陆京尧觉得这样也不错,但他也清楚,应碎最不看重的就是钱。她就是想通过这些话,缓和一下气氛。 应碎顿了一下,笑他,“陆京尧,你今天工作累傻啦?你可千万别把钱给我,万一我一有钱,沉迷年轻小帅哥,到时候你年老色衰,我得考虑考虑……唔……” 应碎的话还没有说完,陆京尧就俯下身吻住了她。 又是一个漫长的吻。 这个吻结束以后,陆京尧附在她耳边,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一个我就不够你折腾的。你哪有力气去外面再找啊?下次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把你弄到下不来床。” 应碎打了一个激灵,“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陆京尧一把扛起应碎,“你说的话我自然是要当真的。” 应碎拍拍他的肩膀,“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放。” “陆京尧,你先去洗澡。” “一起洗。” “我才洗完不久!” “那就再洗一次。” “哪有你这样不讲道理的。” “我哪里不讲道理了?我这是要伺候好我的小富婆。不然她以后去寻找新欢,把我冷落了怎么办?你说对吧。”陆京尧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应碎的臀。 应碎鼓了一下脸,脸色泛红,“臭不要脸的。” 谁小富婆,谁找新欢了。 这次洗的是淋浴,透明玻璃上有水雾。 还有掌印。 出了浴室以后,他又要了一次。 应碎真的要担心,他这么折腾能不能行。但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不能行的应该是自己才是。这不是工作了一天,在某方面还是依旧生龙活虎。 大汗淋漓,思绪混乱之际,他让她一遍又一遍地保证,她不会离开自己。 应碎动容,也心疼。 应碎和陆京尧最终还是决定在这个周末去见一趟他的爷爷。 应碎说不紧张是假的。她真觉得自己像是在闯关一样,要把他家人一个一个攻略下来。 周日早上。 应碎给自己好好的打扮了一下,化了一个温婉适宜的妆容,穿着得体大方。 两个人是开车过去的,陆京尧要开的车。这一路上应碎的话都很少。 陆京尧看出了应碎的紧张,宽慰她,“你不用这么紧张。不管老爷子说什么,你就按照你自己的节奏来就行了,也不需要应承他的话。” “我知道,但我就是有点控制不住嘛,毕竟是见家长。” 陆京尧牵着应碎进了家里。 今天管家上午请假,家里面只有陆锋一个人。 陆锋现在正坐在亭子里。 陆京尧和应碎走到他面前。 陆京尧叫了他一声,“爷爷。” 应碎也跟着陆京尧叫,“爷爷好。” 陆锋的头发已经白了,但是精神气看上去很好,眉宇之间的那种凌厉是岁月也无法遮掩的。 陆锋看了一眼应碎,“你是京尧的女朋友?” “是的。”应碎回答得不卑不亢,“第一次见面,给您准备了一些薄礼,已经放在客厅了。” “坐吧。”陆锋伸手,示意她坐下。 陆京尧也要在应碎身边坐下,却被陆锋叫住,“今天管家不在家,你做饭。” 陆京尧扯了一下嘴角,“您想支开我直说。” 陆锋也不否认,“知道了还不快去。” 陆京尧看了一眼应碎,有点不放心。应碎拉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放心,“去吧。” 等到陆京尧离开,陆锋才看向应碎,“我这孙子,很喜欢你啊。” 应碎莞尔,对上陆锋的视线,“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他。” “你长得很漂亮。”陆锋客观地评价。 应碎在这夸赞之中听出了陆锋话里面的意思,“爷爷,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长得还可以,陆京尧喜欢我的原因可能也会有外貌的原因,正如我对他的喜欢也是一样的。” 应碎毫不避讳。人皆有爱美之心,这没什么好争议的。 “但是,一个空有躯壳没有灵魂的人,您孙子未必能看得上。我也绝对不是花瓶。” 聪明。 这姑娘确实是有头脑的人。 陆锋在心里面想。 他又继续问,问题很直白,“你跟京尧在一起,一点都不为了他的钱?” 应碎回答他,“爷爷,我现在有车有房,工作稳定,在公司有技术股,虽然不比陆家,但现在和未来,我的收入不会差。我自己赚的钱够我体面自在地活一辈子。我辛苦学习和工作,不是为了成为谁的附庸。” “您要是不放心,我也可以在婚前签一份协议。” “婚前?”陆锋笑了笑,不语。 应碎吃不透陆锋的态度。她索性点明,先发制人,“我和陆京尧是打算结婚的。” “嗯。京尧跟我说了。” 陆锋着手拿起茶具,慢悠悠地泡茶。 他给她递过一杯茶,问她,“前几天他找我了,给我泡了一杯很贵的茶。” “怎么个贵法?”应碎看了一眼眼前这杯茶,青白陶瓷,浅褐色的茶水,茶香足。隐约知道陆锋想要说什么了。 “贵在你的家庭。”陆锋对应碎说,“你的母亲因为挪用公款坐的牢,你嫁进陆家……你觉得一旦有心人利用这样件事情,会怎么样?” 应碎的目光还盯着眼前的茶。 这杯茶确实贵。 贵到她要花六年的时间消化沉淀。 应碎笑了笑,“爷爷,这个问题,我十八岁那年就被问过了。” “当年无力回答,选择逃避。今天我给出的回答是,一旦陆家因为这件事造成了什么影响,责任我来承担,事情我来解决。” “我要怎么信你?” 应碎拿出了手机,点开了一些东西,给陆锋看。 陆锋看了以后,不再言语。但是应碎也知道,她给陆锋看的那些东西,只是一张入场券而已。她还要继续慢慢磨。 中午,应碎和陆京尧和陆锋吃了一顿饭,下午就回去了。 路上,陆京尧问应碎,“爷爷私下跟你说什么了?” “就问了一点我的基本情况。” “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啊,我觉得爷爷还挺好说话的,我白紧张了那么久。” “他好说话?”陆京尧才不信他家这个老头好说话呢。 “嗯。其实他也有故意问一些刁钻的问题。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就是想测试一下我的态度而已。你爷爷那么厉害通透的一个人,对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人总要谨慎几分。” “如果这些问题我都接不住,我又怎么能做你女朋友?” “反正你不用放在心上了,一切都很顺利。”应碎给陆京尧打定心丸。 “那就好。”陆京尧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面却还是有些忧虑。 应碎第二天去了趟心理协会。这家心理协会依托长青大学和宜北大学,在一些民营机构和医院的支持下操办。 应碎到门口的时候,温荀行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来了?”温荀行脸上笑容和煦温润。 “嗯。”应碎点点头,“辛苦你了,还麻烦你出来一趟。” “没事。付老师在办公室了,我带你进去。” “好。” 应碎跟着温荀行进了一间智能办公室。 付辽见到应碎,笑着站了起来,“应小姐,你来了。” “嗯,我已经把软件整体的框架结构整理好了,可以给您讲一下,您看看哪里还需要修改。” “好。辛苦。” 应碎用办公室的电子大屏做讲解,温荀行和付辽在下面听。 看着应碎认真讲解的样子,笔直站立,娓娓道来,眉眼之间是对自己专业技术的自信和从容,温荀行眼底不自觉浸满柔色。 他总是会被应碎惊艳到,无论是十八岁,还是现在。 付辽转头就看到温荀行这副样,平时他哪里见过。付辽略有深意地点了点头,转回去继续听。 “交互内容必须要进行审核,而出于效率考虑,这方面可以采取智能筛选和人工审查的双向关联。除此以外,我建议引入专业的心理咨询板块,和一些医院进行合作,如此一来,软件一为‘舒’,二为‘通’。” 付辽点了点头,“你这个提议非常不错。” “应小姐,你确实是最适合这款软件开发的人。” 应碎笑了笑,“谬赞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修改和添加的内容,可以告诉我。” “我回去再整理一下。晚点我让荀行下次把一些案例给你发送过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进行整合。” “没问题。” “现在十一点了,要不让荀行带你去吃个饭吧。”付辽提议。 “吃饭就不用了,我下午还有点事情。” “那让荀行送你出去吧。” “好。付教授再见。”应碎点了点头。 温荀行把应碎送到门口,“你在工作上很出色。” “谢谢,应该的。不然怎么对得起你们的信任。” 温荀行问她,“你等会要去哪里,我可以开车送你过去。” 应碎摆了摆手,“不用,太麻烦你了,等会陆京尧会来接我,我在这里等他。” 说话间,陆京尧就开着车过来,停在了路边。 陆京尧下了车,走到了他们面前,“班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温荀行颔首。 陆京尧拉起应碎的手,“我来接遂遂去吃午饭,你要不要一起?” 温荀行看着陆京尧和应碎之间牵起的手,笑了笑,“我就不做你们的电灯泡了。” “那行。下次有机会再聚,我们先走了。” “好。” 应碎还不忘再和温荀行说一句,“你别忘了把案例发给我,这样我可以早点整合,返给你们校对。” “放心吧,不会忘记的。”温荀行眉眼弯着望向应碎,语气温柔。 应碎和陆京尧转身离开了。 温荀行看着两个人般配的背影,半阖眼眸,掩盖眸眼里面的失落,也转身。 应碎挽住陆京尧的手臂,调侃他,“你还特地下车一趟。” “嗯哼。” “遇到老同学不得下车打声招呼。” “不会是不放心我吧?”应碎揶揄他。 “我对你当然放心,我不放心的是他好吗?你没看到他看你的眼神,都能溺死一个人。”陆京尧淡淡睨她。 “别放屁。人家是本身就温和有礼,看谁的眼神都一样。” 陆京尧给她开副驾驶的车门,送她上车,然后自己上了驾驶座,捏她的脸,“你的意思是我不温和有礼了?” “你还温和有礼?你对别人不温和,对我也没什么礼……”能有礼嘛,一天天的净欺负她。 “对别人不需要温和,对你,没礼,得看没的是什么礼。” 应碎撇撇嘴,“行嘛。反正我是吃你这套的,你怎么说都行。” 这边温荀行回到了付辽的办公室。 付辽站在窗边,呷了一口茶,问温荀行,“你喜欢人家?” 温荀行一怔,“您说笑了。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喜欢她和她有没有男朋友是两码事。你们不是高中同学嘛,当初为什么不早点追她?” “她男朋友也是我们的高中同学。” “哦。那确实是没机会。不过他们是高中一毕业就在一起了吗?” “不是。应该是去年在一起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追啊?”付辽看温荀行的目光一下子就有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你家庭条件不错,长得也不错,好歹当初要尝试一下。” “她不会喜欢我的。”温荀行看得很清楚,她这样的女孩,是不会喜欢和白开水一样的人的,寡淡无味。 “……” “不过也没事,人的缘分早点晚点的,都会到的。不用急。” “嗯。不过我还是打算把心思放在学术研究上,至于其他事,暂时不打算考虑。” “这样也好。” 第95章 应碎这段时间一直在忙自己的工作, 这款软件的开发比较复杂,应碎在上面花的心血和时间也很多。 她全身心扑在软件的开发上面,全然没想到, 一场舆论风暴,正在朝她悄然走来。 陆京尧刚结束一场会议,从会议室里出来。就见到自己的助理急匆匆的跑向他,“陆总不好了, 出事情了。” “什么事情把你急成这个样子?” 助理把手机递给他看,微博热搜上, 赫然出现“陆氏集团总裁女友身份”。 陆京尧眉头皱起,目光透着十分明显的不悦。他点进了热搜去看里面的内容。 陆京尧平时为人比较低调, 网络上鲜少有他的照片, 而这个发新闻的人, 内容也避开了他的照片, 但是有应碎的照片和她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内容大致是, 国内知名企业陆氏集团的总裁女友家庭情况复杂,父母未曾结婚,母亲坐牢六年贪污公款。 底下的网友评论态度也是多样。 “这位陆氏集团总裁女朋友的母亲是个心术不正的人, 那她会是什么好人?能看上她的人, 又真的能够让人信任吗?” “这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不会是个有心计的花瓶吧?”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这是人家的私事吧?人家爱谈谁谈谁, 再说了,母亲坐牢,为什么女儿就一定有问题?” “母亲做过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上梁不正下梁歪。能看上歪梁的,也不一定是什么正梁。” “陆氏集团, 是我想象的那个陆氏集团吗?” “我去,这是真的假的?” …… 有人觉得这样的身份会让陆氏集团受到影响,信誉下降。也有人觉得这是个人私事,不该拿到明面上来谈。更多人的看法属于前者。 陆京尧点进这个营销号的主页。这是一个新的营销号,显示的IP地址也是在宜北。 陆京尧几乎瞬间就想到了某一个人,但是比起和她算账,他现在最要做的还是去应碎。 她母亲的事情也是她的痛点,就这样被人扒出来,让所有人随意评论,这无疑如同踩在她心口一样。 助理有点着急,“陆总,你说这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股价?” “再说。”陆京尧把手机还给他,“先把热搜压下来,不允许我们的员工在网上随意评论,和人争吵,然后去找副总主持一下局面,但是切记,先不要在我同意之前做危机公关。” 陆京尧思绪很清晰,把要交代的事情和助理交代,然后大步离开了公司。 这件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像这样和陆氏集团有关的事情,还没有哪个营销号敢随意发布,背后一定有人在为其撑腰。 而这个人……他担心是他的爷爷。 应碎正在办公室敲代码,突然陈柃亦闯进了办公室,急匆匆的,“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上热搜了?” “上热搜?”应碎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陈柃亦把手机递给她看,“现在排名是降下来了,估计是陆京尧那边已经在压热搜了,但是讨论的人还是很多。” 应碎看完了发布的内容,又看着手机上冒出来的一条又一条评论。 “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吗?” 应碎的表情有点凝滞,“都是真的。” 陈柃亦怔愣一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要不要先给陆京尧打一个电话?” “没事,等他打电话过来吧,我估计他现在应该很忙。公司里面可能会有很多事情,他处理好这些事自然会给我打电话的。” “行吧,反正你自己心里面有数就行。” 等到陈柃亦走出办公室,应碎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刚刚看到的新闻。她眉头压着,显然没有刚刚和陈柃亦说话时候的故作轻松。 她终究是给他闯祸了。 陆京尧坐电梯下了楼。他大步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上车。陆京尧给应碎打了一个电话。 应碎看到陆京尧的电话,马上就接了起来,“阿尧,那条新闻……” “没事的,你相信我。你现在在办公室,哪里都不要去。我现在过来找你。你那边没什么情况吧?” 应碎听到陆京尧的声音,心安了不少,“好,那你开车慢一点。不要着急,我这边没什么情况。你公司怎么样?” “公司的事我都会处理好,不用担心。” “好。” 陆京尧挂了电话,从电话里面听出应碎的状态还可以,陆京尧悬起来的心也落下不少,他比较担心这件事的曝光会让应碎回忆那些不好的事情。陆京尧仍然记得高三的时候,他听说的那些关于应碎在她原来学校因传言而受的苦。如今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让她再受一遭。 她母亲坐过牢这件事,如果被她的同事或者是合作伙伴知道了,多少也会影响她。 陆京尧启动了汽车,还不忘再给陆锋打一个电话。 过了十秒,陆锋才接了电话。 “你打我电话什么事儿啊?”陆锋的声音悠哉,有一点不缓不慢的劲儿。 “我打您电话什么事?爷爷,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条新闻您授权让许善睐发的吧?不然整个宜北,有谁敢有这个胆子发这些?” “不愧是我的孙子,这么快就想到了。” “您这么做无疑是置我女朋友于水火之中。”陆京尧的声线冷厉。 “你果然还是只担心你女朋友啊。”陆锋笑了笑。 陆京尧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爷爷,您这么做,照您一贯的道理,不也影响陆家清白吗?” “那我现在就提前曝光,总比藏着个隐形炸弹的好吧。京尧,你女朋友要是连这点事情都没有办法处理好的话,他以后又怎么能坐得好你妻子的位置?” “先不说她能不能处理好,这是她的隐私,您凭什么将其公之于众,就没有考虑过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吗?”陆京尧紧紧锁着眉头。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你真当你妻子的身份是这么好当的?你公司上上下下有多少人盯着你,你知道吗?不能出错的不仅仅是你,还有和你有密切关系的任何人。” 陆京尧沉默了。 他知道陆锋是什么意思,把所谓的弱点先自行暴露,这样就不用担心在未来某一天会成为一个隐患。但是他不这样想,这件事情让公众知道了,就是对应碎的一种伤害。 还是因为他,才对她产生了伤害。 “爷爷,您真是糊涂!” 说完以后,他不等陆锋说什么,就把电话挂了。 电话那头的陆锋看着被挂掉的电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第96章 外面的员工似乎也发现了这条热搜, 有三两聚在一起讨论的,也有透过办公室透明玻璃窗朝着她悄悄看的。 应碎靠在办公椅上,轻微转动椅子, 有些出神。她面上还是挺镇静,但也清楚感知,心脏跳得有点乱。 她不禁想到在她最开始上的那所学校,谣言四起之时, 周围人对她的另眼相待。而那都是谣言,如今摆在她面前的, 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不算光彩的事实,被放在了台面。她感受着平静海面之下的汹涌暗潮, 不可逆转, 裹挟着她, 似乎不把她吞没就誓不罢休。 但她也清楚, 迟早有这么一天的, 只是未曾料想,来得如此突然。 来就来吧。 她不会怕的。 云栀的电话打了过来。 应碎接了电话。 “你没事吧?”云栀的声音显然透着紧张。 “没事,能有什么事?”应碎的声音却透着一股无所谓。 “我看到热搜了。到底是什么人敢这么做, 真的太过分了。”云栀一向情绪稳定, 难得应碎听到她一副愤懑的样子, 声音甚至因为情绪的起伏还透着点颤,“遂遂, 你千万不要受到网络上那些人的影响。你特别特别好,真的。” 应碎微低了头,浅浅勾着唇, 安慰云栀,“我知道, 你放心吧,我不会受影响的。阿栀,你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就行,我能解决好的。” “行……那你有问题随时找我。” “嗯,先不说了,我还有工作,过几天合同到期了,我可不能为了这点破事影响了我的工作进度。” “好吧,那你工作吧。你和陆京尧之间多商量,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嗯,会的。他现在在路上,打算过来找我。” “那就好。那我就先挂了。” “好。你好好在外面玩,拜拜。” 应碎挂了电话。 这时温荀行也发来了微信消息:【付教授让我问问你,你没事吧?】 应碎也给他做了回复,【没事,谢谢教授关心。软件会按时给你们。】 温荀行也给她回复,【行。软件的事情不着急,付教授让我告诉你不要有太大压力,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应碎:【好。】 应碎刚收起手机,李铭就敲了她办公室的门。 “进。” 李铭走进来,跟应碎说,“怎么回事啊?网上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哦。那还挺励志的。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我们组长厉害啊。你说,哪个成功的人不是在逆境中成长出来的,对吧。”李铭跟她的时间最长,和她之间也算混得熟,说话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你别担心,我们组员都会挺你的,你要是有需要,我们也可以用程序员的手速和网友拼一把,给你骂回去。” 应碎忍俊不禁,知道他是在给她宽慰,“想什么呢。给你们工资可不是做这些的。你们的手,不是用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的。” “看你状态还可以,不愧是我们的应姐,心脏强大。”李铭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那必须的啊。”应碎轻轻挑眉,“被你们叫一声姐的人,不得能配得上这个称号。” “行,那我就出去了。不打扰你了。”李铭做了一个手势。 “去吧,叫他们别偷懒,有上网的时间不如多敲几行代码。” “嘿。”李铭摸了摸脑袋,“你别说,唐清那傻小子还真在给你抱不平呢。” “厉害得他。不干正事,你告诉他,再不好好工作就扣工资了啊。” “人也帮你呢,这么严格。”李铭装作叹气。 “对这小子不严格点,怎么管得住。”应碎笑了笑。 李铭赞同,点了点头,“也是哈。” 李铭走出办公室,站了起来,往窗边走。落地窗干净透明,窗外是高楼林立,交错的马路车流不息,巨大的电子广告牌放着不同的广告,一秒又一秒烧着资本家的钱。 这是一个新的时代,也应该有新的思想了。 而她也是,如今不是孑然一身,孤立无援。 应碎收回视线,装身,却愣住。 陆京尧穿过公共办公区,大步朝着她走来。他的眉头轻压着,表情严肃,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生人莫近的凌厉气场。在办公区的员工都在看他,但是他的眼里只有应碎一个人。 陆京尧拉开透明玻璃的门,进了办公室。 应碎勾着唇,朝他走过去,“你这副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算账来了。陆总?” 陆京尧看了她一眼,不说话,然后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拢进怀里,抱住她,大掌覆在她的后脑勺。 应碎眼睛睁大了点,她眨了眨眼睛,“陆……陆京尧,这是透明玻璃窗,外面的人都在看我们。” “怕什么。他们都知道我是你的男朋友。” “唔。但他们很多是单身狗哎。你这样秀恩爱,不太好吧。” 陆京尧听出应碎故作轻松的语气,更加心疼,他的声音很沉,满满的歉意,“抱歉,没有保护好你。” “关你什么事情,这又不是你能够控制的。你别自责好不好?” “现在能回家吗,我先带你回家,刚刚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一些记者在楼下了。” “行。听你的。”应碎点了点头,“那你先松开我,不然让人家看笑话了。” 陆京尧松开她。 “我和陈柃亦请一个假。”应碎拿手机给陈柃亦发消息。 这时,陆京尧却突然做了一个让应碎意想不到的动作。他蹲下来,单膝跪地,弯着腰给她把鞋子上的系带松开,又给她重新系上。 他好像刻意放缓了动作。 应碎低头看他,眼里面有点惊讶,“陆京尧,你干嘛啊?” “系带松了,万一等会有记者在地下停车场,得跑得快。”陆京尧没有站起来,而是一手撑在膝盖上,抬起头看她,眼色温柔。 “你先起来,外面的人都看着呢。”应碎伸手,陆京尧顺势牵上她的手,站了起来。 人都有点好奇心,大家都在往办公室这里瞟,就见到这位叱咤商场的大佬,正蹲在地上给他们应姐弯腰系鞋带。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网上那点子事对两个人都没有太大影响。也说明了这位陆总对应姐也是真爱。 “走吧。” “好。” 陆京尧大大方方和应碎牵着手走出了办公室。 “你先等一下,我给李铭他们布置一下任务。”应碎走之前还不忘工作。 “行。” 应碎走到李铭那边,和几个人交代了一下工作,再和陆京尧离开。 两个人坐电梯到了负一楼,两个人朝着陆京尧的车那边走。 应碎拉着一下陆京尧的手,凑近他问,“你刚刚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 “就你刚刚蹲下来给我重新系系带。我穿这场鞋子出门每次都会检查的,不可能松。” “什么都瞒不过你。”陆京尧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我确实是故意的。我得让你们同事知道,你就是我心尖上的宝贝,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热搜,都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 “真心机。”应碎弯唇骂他。 两个人上了车,从地库出来的时候,应碎朝着办公楼门口看,确实有一些记者蹲在门口。 “不用在意他们。热搜压下去了,过段时间人们就会忘了这件事。”陆京尧的声音适时传来。 应碎听到陆京尧的话,转头看他,“这件事应该对你公司有很大影响吧。” “能有什么影响。都是小事。你还不相信你男人吗?”陆京尧说得淡定。 “你骗我。”应碎戳穿他。 “谁骗你了?”陆京尧瞥了她一眼。 “你啊。我问过陈柃亦了,热搜出来以后,你们公司的股市就有所浮动。” “浮动是正常的。” “陆京尧,不准骗我。”应碎正声。 陆京尧不说话了,过了一会,他才开口,“是。有浮动。但是如果你谈的人不是陆氏集团的总裁,你就不会被曝光,也不用承担那些评论。而且发布这些的人,是许善睐。” 红灯亮起,汽车停在十字路口。 陆京尧朝应碎看过去,“所以责任全在我。” 应碎长长“哦”了一声,语调轻浮,“哦,桃花债啊。” “遂遂,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嗯,我知道啊。不过我男人魅力这么大,这才说明我的眼光好啊。也不亏。” 陆京尧又深深看了应碎一眼,回过头,绿灯亮起,他重新启动车,“我眼光也很好。” 两个人回到小区,上了楼梯,回到了家门口。 不得不说,虽然她在公司也觉得还好,但确实还是觉得回到家让她更加轻松。 门打开,应碎先进门,陆京尧紧跟她身后。 门被关上,应碎的手腕被拉住,陆京尧把人抵在门上,将人圈在怀里。 狭小的空间竟然让应碎无端觉得安稳,陆京尧的气息裹挟着她。可能因为眼前的人是他吧。 陆京尧低着头,满眼都是她,他伸手给她拂了一下头发, “遂遂,跟我说实话,怕不怕?” “怕什么?”她的心尖有点发颤。 “怕吗?” 应碎的视线直直地落在陆京尧的胸膛,不再犹豫,檀口微张,吐出一个字,“怕。” 她抬头,对上陆京尧的视线,“说实话,有点怕。” “我怕我不能处理好这件事,我怕有人带着有色眼镜看我,我怕我会对你产生影响。”她可以在所有人面前装得坚强,无所谓,她也能装得很好,因为她不想让关心她的人担心她。但是她在陆京尧面前,装不下去,他太了解她了。 陆京尧,你看破了我的脆弱了。你赢了。 “陆京尧,所以,你能一直在我身边,给我勇气吗?”她澄亮的双眸落在他的视线中,干净,也透着倔强。 “我一直都在。” 应碎莞尔。 也是。 她有什么好问的,他一直都在。她看得到他的时候,他在。她看不到他的时候,他也在。 应碎吸了吸鼻子,闷声说,“那不就好了,别弄得紧张兮兮的,多大点事儿。” 陆京尧张口,想说什么,又犹豫了一下。 “和你说一件事,你别生气。”他终于还是开了口。 “什么事?你说。” “……许善睐敢这么做,是爷爷在背后答应的。”陆京尧说完以后,紧闭着唇,唇线平直,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生怕漏了一点她的表情。 大概过了两秒,应碎才开口。 “哦,这样啊。”应碎点了点头,她眼尾微微上扬,问他,“那你爷爷是觉得许善睐更适合做你的女朋友吗?” 陆京尧沉了眉眼,立刻反驳,“当然不是。而且也不可能。” 陆京尧见应碎面色平静,心里面落了慌,伸手握住她的手,目光浓稠,“你要是以后不想和我家人有联系,那以后我们都可以不联系。爷爷的事情做得不厚道,我替他跟你道歉。遂遂,你可以生气,但是不能不要我。” 那些她最觉难堪的过去,被放在了大众视野之中。被评价,被诟病,被讽刺。 而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却是他的爷爷。 应碎看着他,仍旧一副平静如水的态度。 陆京尧心里面就觉得更拿不准她了,“遂遂” “你先别说话。” 应碎继续说道,“你说,这件事是你的爷爷背后默认同意的,对吧?” “嗯。”陆京尧捉摸不透她的想法,只是如实回答他,并没有为爷爷做什么辩解。 “他目的也不是让许善睐做你的女朋友,对吧?”应碎又问。 “不可能。” “所以……”应碎故作停顿。 第97章 “所以你爷爷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 让这颗定时炸弹先炸了,以防某天让其他人来引爆,对吧。” 应碎这么聪明的人, 怎么可能想不到。陆京尧也没打算瞒着她,他如实回答,“没错。爷爷是这个意思。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遂遂……” 应碎伸手, 指尖触上他微凉的唇,示意他不要说话。 “陆京尧, 我能理解你爷爷的想法。但是这不也正说明了,他接受了我是你女朋友的身份吗?” 陆京尧微怔。他爱她心切, 只顾着生气, 却不比应碎, 背后缘由分析得更深。 “或者说,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爷爷给我的一个考验吗?” “所以, 你觉得我像是不能通过考验的人吗?”她的眉眼浓郁张扬,唇浅浅弯出一点弧度。 陆京尧竟想着保护她,却忘了他的遂遂, 本就是一个不怕困难, 实力很强的人。他抓住应碎的手, “你可以。” “我当然可以。” “对,你当然可以。” “所以啊, 我觉得现在比我更需要你的是你的公司,我现在也需要一点时间来独自消化。陆京尧,回公司去吧, 把事情都处理好。” 热搜被压第二天,陆氏集团股市行情低迷。股民对信息的敏感程度很高, 热搜压下去不代表这条消息被封锁。应碎母亲这件事,虽和陆氏集团不搭界,但涉及一个诚信问题,尤其是做的事情还是大量挪用公款。而诚信也是很多人看中的第一要义。 而一但有人抛售股票,不少从众心理的人也随之抛售。如果被更有头脑的人大量买入,就有可能导致陆氏上层股东结构的改变。 所以说,陆锋不愧是当年在宜北开拓一片天地的人,有头脑,敢冒险。 这把,赌的是陆京尧能控制局面,更赌的是,陆京尧这位陆锋不太熟悉的女朋友,能控制局面。 应碎和陆京尧商量,打算开一个新闻发布会。陆锋的策略是不瞒着别人,自己主动暴露。那她就应该顺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走到头,才能走破绝境。 这件事应碎这些年没少干。 陆京尧最开始是不同意的,耐不住应碎坚持,他只好答应。 他不希望那些长枪短炮对着她,更不希望那些锋利的言辞去攻击她。但是他也清楚,这是应碎的选择。而他要做的,是尊重她的选择。 应碎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发的第一条微博,是“欢迎各位记者明天于中午十二点到思凯酒店四号会议厅,参加新闻发布会,我会做出解释。” 她带上了之前热搜词条的tag,不一会微博下面就涌进无数评论。 手机被“临时管制”,陆京尧不让她去看那些评论。 她干脆去工作。她还心心念念她的软件研发呢。 晚上,应碎在工作,陆京尧在她边上的沙发陪着她。 他带着银框眼镜,坐相斯文,拿着一本书翻看。公司的事情哪怕应碎不打算出面,他也自有成算,再不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爷爷也会出山,不然真能让他家这产业毁了不成。 应碎工作的时候很专心,敲击键盘的速度也很快。陆京尧其实以前不太喜欢听别人敲键盘的声音,但今天听她这么敲键盘,她反而有一种特别安稳的感觉。 陆京尧索性放下了书。单手抵在沙发边上,撑着头看她。 她工作时候专注度特别高,面容也不自觉变得严肃,是他平时在生活中很少见到的样子。她有时会轻拧秀眉,有时会盯着屏幕目光跳动。 思绪一下子回到从前,那个上课睡觉,偷摸抽烟,打起架来不输男生的姑娘。时间没有磨灭那些关注她的记忆,曾经的她形象依旧鲜活。如今她褪去青涩,成熟自信。 哪种她都很好。以至于陆京尧时常觉得是自己运气太好,才能认识她,获得她的喜欢。 陆京尧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出了神。以至于一个多小时后,应碎从电脑中抬起视线,就对上他直白炙热的目光。 她结束程序。走到他身边,坐在他的腿上。陆京尧稳稳当当地抱住她。 “陆京尧。” “嗯。” “压力好大怎么办?” “那明天就不开了。” “……” 应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说不开就不开,这公司彻底不想要了是吧?” “有你不就够了?” “可拉倒吧。” “那你说,你压力大怎么办?”陆京尧明知故问。 “压力大了,自然有解决压力的方式喽。”应碎葱白指尖点在陆京尧的下巴,顺着他的下颚线一点点往下,勾勒他的喉结。 “那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嗯?”陆京尧被她轻易撩拨,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 “你帮我……你帮我读书吧。我觉得你声音特别好听,听了很解压。”应碎拿起他身边的书,眸光闪闪,眉眼弯着,透着坏意, 陆京尧这才知道他是被应碎骗了。他拍了一下应碎的臀,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往卧室里面走。 读书没读成。 应碎享受了一把陆京尧的“服侍”。 结束以后,应碎有气无力地抱怨,“我是让你给我读书,不是让你给我……” “给你什么?” 应碎白了他一眼,把身边的枕头一把抓起,朝着陆京尧砸了过去。 陆京尧接住枕头,笑她,“我看你刚刚不是挺喜欢的?是谁刚刚让我再……”陆京尧故意停顿了一下,“现在提起裤子不认人了,用完我就砸我?” “闭嘴吧你。我睡觉了,不理你了。” 陆京尧躺在她身边,搂她,“抱着你睡。” 第98章 这次的新闻发布会来的记者非常多。 十二点整, 发布会准时召开。 应碎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西装,戴着银框眼镜,头发披散下来, 别在耳后,干净利落。她脚踩三厘米的高跟鞋,一步一步自信从容的走向发布台落座。 她一出现,就有各种摄像的闪光灯和按下快门的声音。 这是什么人?这可是宜北最有地位的陆氏总裁的女朋友, 这样的身份本就已经吸引眼球,更不用说她的家庭特别, 轻易抓到一点她的事情,就能写一篇头条出来。当然, 除此以外, 她这张比明星还要精致好看的脸, 也必然会成为记者们落笔的点。 应碎调整了一下话筒。 她扫视了整个会议厅, 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 长枪短炮全都对着她,这也就意味着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她不能表现出一点的怯场, 因为此时此刻她代表的并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心里面多少有点紧张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角落里站着的陆京尧, 那点紧张似乎也荡然无存。陆京尧本来是想和她一起上台的, 但是她没有让他陪自己一起。因为她非常清楚,这是她的战场。她也要为他打一场漂漂亮亮的仗。 而且只要他在, 就足够给她面对一切的力量。 十八岁被问的问题,今天终于可以给出答案了。 应碎淡定地开了一个头,“没想到今天会来这么多人啊。” “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很多想要问的问题, 我可以给你们解答。” “关于我母亲曾经做过牢的事情,确实属实。” 应碎字字落地。 台下一片哗然, 快门声和闪光灯像是精准打击过来的密集子弹。 应碎又开口。她声音一出来,下面就变得无比安静,像是生怕漏掉她一个字一样。 “十二岁之前一直是我母亲在抚养我。我的母亲和我的父亲并没有结婚,他们是正常恋爱,母亲在分手以后知道了我的存在,并把我生了下来。十二岁时,她把我送到了我奶奶家,此后一直由我奶奶抚养我成人。” “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母亲的那些事。” 应碎的目光清冷镇静,“我知道,很多人会觉得我这样的身份会是陆家的一笔污渍。又或者说可能是我拖累了陆京尧,让他和他的公司站在风口浪尖。但是我想告诉所有人,我母亲是我母亲,我是我,我从来就没有做错什么,所以大家也不必猜测,觉得陆氏有什么问题。” 台下有记者打断她的话,言语犀利,一点情面也不留,“你母亲能做那些肮脏龌龊的事。你又让我们大众如何相信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呢?我们又该如何相信陆氏集团总裁看人的眼光就一定是对的呢?” 应碎笑了笑,目光直直看向那位提问的记者,“你是想让我自证吗?可我为什么要自证清白?” “我从来没偷过,也从来没抢过,你让我怎么证明我光明磊落?这位记者,你要做的不是让我怎么证明我,你要做的是找到证据,证明我不是。” 台下的记者被噎住。 又有记者发出提问,“应小姐,您觉得您自己的身份和陆总般配吗?” “般配?”应碎敛下眸,顿了两秒,抬起眼,认真回答。 “我和陆京尧之间,只要相爱,就是般配。” “但是如果你还想要更加现实一点的答案,那我同样也可以告诉你,我们很般配。我曾经代表国家拿到了ASCGD国际赛的金奖,让我国的网络安全技术往上走了一步,也获得过Wordcoders国际第一名,成为我国史上首位冠军获奖者。我从业以来,带队设计过三十二款软件,或许你手机里面就有我设计的软件。” 应碎的声音从容,不紧不慢。她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番事实,这样骄傲的履历是在场很多人都不敢想象的,更不敢想象是出自眼前这位如此年轻又极具貌美的女人。 如果说她设计的各种软件是她的硬实力,那么参加国际比赛为国家带来的荣誉,就是不可磨灭的软实力。有做足功课的记者清楚,当年ASCGD金奖落在国人手中时,在网络技术的领域引起不小的轰动,不过当时本人并没有接受任何的采访。没想到竟然就是眼前的人。 “所以说呢,你问我和我男朋友般不般配,我觉得我们般配。他在他的领域发挥长处,我也在我的行业一头深扎。我不仰仗他,我不依附他。我们平等、自由地恋爱,我们都在努力发光,我们的灵魂互相契合。” “但可笑的是,仅仅因为我母亲的身份,我遭受到那么多的质疑。那么我想问你们一句” “你们了解陆京尧的女朋友吗?如若不了解,又是站在什么角度去评判我?”应碎视线扫向全场。 台下的记者又是一阵讨论。 显然是没想到眼前的人,会优秀到这个地步。很多记者都在重新编辑他们的新闻稿,将原本侧重写陆氏总裁女朋友有颜无能、拖下水、不对等爱情能持续多久等等的关键词,改为其励志、爱情长跑、平等恋爱等正向的关键词。 而与此同时,也有手快的记者发布了部分稿子,而在微博热搜上面,也赫然出现了新的词条“我们平等、自由地恋爱”、“逆袭”、“ASCGD金奖”等等。 应碎看了看台下,继续说,“暗无天日的日子是什么样的?见不到光,见不到希望,更毋论今天你们按下的这些闪光灯。我挣脱我母亲给我带来的影响,用了太多年,希望今天这场新闻发布会,能是一个终止。我们无法选择出生,但是我们可以选择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 “今天既然坐在这里了,那我还要多说一句,作为一名网络技术从业人员,我们一天天见证了网络的日益发达,见证了网络给人带来的便利。但网线连接世界,也意味着舆论的传播变得更加容易。还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少一点恶言相向。” 陆京尧定定地站在那里,目光温柔地看着坐在台上的应碎。他心里面百感交集,但是终究是心疼占了上风。 多少人跌倒在泥潭,深陷不起。而他的遂遂,一次又一次地跌倒,又一次一次站起来,干干净净地站起来。 应碎看着台下的交头接耳的各路记者,大抵知道,这盘逆风局,被打顺了。 可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是许善睐。 “应小姐,你说了这么多,我们确实为你感动。但是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可不可以解答?” 陆京尧的目光投向许善睐,身上的气压明显降低,神情透着冷厉。 “你说。” “据我所知,你高中前两年是在另一所学校上的,当时学校里的人,可是对你避之不及的。” 许善睐举起手机,上面是一张照片,“这上面的人是应小姐本人吧?” 许善睐举着手机像周围的记者展示,“上面还有一个男人,手里面还有一叠钱。据说当时应小姐手臂上经常有淤青,谣言盛传,说是应小姐被一位男士包养,那个男人似乎还有暴力倾向。” “而谣言被传开的时候,应小姐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甚至在高三这样关键的节点还转学。” 许善睐脸上有浅浅的笑意,但笑里藏刀。“对于此事,应小姐又打算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全场安静了一瞬,鸦雀无声,随后讨论声越来越大。 第99章 “照片上的那个男的, 是我。”一道声音浑厚的男声响起。 全场所有人都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王开泽从靠后面的位置上站起来,和站在一边的陆京尧对视一眼,大步朝着台上走去。 王开泽对网上的事情不算特别关心, 所以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应碎的身上。还是陆京尧找的他,告诉了他,原来应碎一个人在承受这么多事情,尤其是在知道这是因为陆京尧他们家所导致的原因之后, 他都恨不得揍一顿这小子。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陆京尧告诉他原来当年她转学的原因, 竟然是因为这一张照片带来的谣言,他当年只知道, 她奶奶让他帮应碎办一个转学, 却不知道背后的原因是这样, 应碎这孩子是真的能憋。 现在有人想要用这谣言来攻击她, 王开泽简直忍无可忍。 陆京尧也是在知道这两天有人在调查应碎高一高二的事情的时候, 意识到可能在发布会上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提前做好了准备,让王开泽也到现场, 以防万一。 没想到这个万一就是许善睐带来的。 应碎站了起来, 对着王叔叫了一声, “王叔。” 王开泽拍了拍她的肩膀,“受苦了, 孩子。” 他拿起话筒,看向台下,“这张照片上的人是我。我和她的父亲一样, 都是消防员。他父亲在还没有见到她时就已经因为救人而去世了。她没和你们说这些,是因为她并没有想要拿他父亲的事情来博取同情。” “但我这人脾气不太好, 已经看不下去了。”他的目光落在许善睐的脸上,“她是她母亲的女儿,也是她父亲的女儿。她的父亲是一位人民英雄,可这样一位英雄的女儿,却还要被人评头论足,真是叫人寒心!” “她住到奶奶家以后,我也就帮忙着多照料一点。而那一次给她钱,也是因为心疼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要扛起巨大的责任。她奶奶那时候生病,她最好的朋友也因为抑郁症住院,这丫头靠着自己做拳击陪练给她朋友挣钱治病,”王开泽越说越气,忍不住拍桌子,“她这么善良的一个人,竟然还会被人造谣,真的可笑至极!” “所以她当时身上的伤是打拳留下的吗?”有记者提问。 “是的。她的拳击就是我教的。”王凯泽说,“你们要是不信也可以去我拳击馆看看,我也留着一些她拳击时的视频,那时候也会去墓地带给她爸看,让她爸在天之灵,看看自己女儿优秀又有担当。”应碎看了一眼王叔。 王叔这些年对她真的就像亲生父亲一样好。如今冒着可能和她一样一起被骂的风险替她来说话,她真的挺感激的。 许善睐不能相信,自己以为找到的一个天大把柄,竟然更有利于扭转她的形势。 她追问,“如果事情确实这样,那为什么你没有在当时就马上澄清,而是任由谣言扩散,甚至最后还转学了,这好像有点说不太通吧?这显然就像是在逃避这些事情。” 王开泽和应碎对视了一眼,应碎接过王开泽递给她的话筒,“当时我的奶奶生病住院,我最好的朋友深受抑郁症的折磨,而我除了要照顾他们以外,还需要赚钱给我朋友治病,你说我还有什么心思去管那些谣言?你真当我很闲吗?” 许善睐沉默了片刻,听到周围人小声讨论她的刻薄,心里面不禁慌张。 但她还是继续追问,“你朋友生病,她家人不管吗?为什么要你来出这个钱?更何况,有谁会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朋友,浪费自己的学习时间,还做的那么辛苦的事来给她挣钱。应小姐,你不觉得这有点太假了吗?” 应碎勾唇冷笑,许善睐对她的针对实在太过明显,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回答。 “我朋友当时家里出了点意外,没有人能照顾她。她只有我了。” “至于你说的非亲非故……我那段苦闷黑暗的时光,是她陪我度过的,她之于我,是朋友,更是亲人。许小姐如果身边没有这样的朋友,可能不会懂吧。” 许小姐?所以她们两个认识,而且看上去关系不好的样子,不然这个记者也不会这么针对地问她那些问题,简直就是往人家心窝子里面挖。 很多记者看许善睐的目光都变了。 许善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那你可以让你朋友出来给你作证吗?” “不能。”应碎的语气已经冷得不行了。 许善睐“呵”了一声,语气充满了讽刺,“所以,你这么帮她,她连给你作证都不行。” 应碎抿了抿唇,淡着声音,说出了在场上说过的最无力而落寞的一句话,“她对这个世界失望透了,离开我去了她想去的世界。” 陆京尧敛下了眸。 不由想起当初,她伤心欲绝的样子,也想起她孤身跑到雪山,为书眠实现她永远完成不了的愿望的样子。群山为称,他永远忘不了那画面她比群山瘦小,也比群山高大。 全场都安静下来了。 应碎稳了稳心神,重新看向大家,“她的死和网络暴力有关。既然都说到这了,我也再次呼吁,不要再在网络上对别人未知全貌就含讽苛责,过去,她是受害者,我是受害者,如果继续放任,未来,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网络面具狂欢下的受害者。” “我觉得我要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如果没有什么要问的,那今天就结束吧。” “等一下。”又有记者举手,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生。 那个年轻女生站了起来,“应小姐,听你说了这么多,我真的非常感动。我是一名刚入职的青年记者,你的故事让我深刻意识到,作为一名记者,要注重事实真相,而不是随波逐流。我想在这里,谢谢你的真诚和启发。我也会在未来,坚定我的职业操守。” 说着,那位记者对着应碎浅浅鞠了一躬。 应碎勾唇,“是我要谢谢你。” 引导网络风向的,不仅仅是所有作为个体的大众,还有更强大的一股力量,那就是新闻媒介。如果今天她的事情能对一位新闻人起到影响,那她站在这里,就不算失败。 新闻发布会结束以后,陆京尧和应碎还有王开泽一起吃了一顿晚饭。 应碎给王开泽倒了一杯酒,问他,“王叔,你今天怎么也会到现场来?” 王开泽下巴朝着陆京尧抬了抬,“喏,还不是这小子,告诉我了那些事。不然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本来好好的,也不知道是谁,让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后面这句话是他说给陆京尧听的。陆京尧自然也听出了王开泽话里面的意思,跟他表忠心,“王叔,这件事是我的问题,但是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让遂遂受任何委屈。” “哼。”王开泽闷哼一声,“你要是敢的话,你看我不揍你。” 应碎的眼眶有点热。 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挺不幸的。可现在回过头来看看,她有对她很好的朋友,有像父亲一样对她的王叔,有奶奶毫无保留的爱,还有陆京尧,对她那么那么坚定。 所以说,回头望,轻舟已过万重山。 “行了你们两个。吃菜吧,菜都要凉了。” “呦,你这岔开话题是维护这臭小子呐?” “哪有。王叔对我这么好,我才不会维护他。”应碎笑嘻嘻的,悄悄压下去刚刚的情绪。 陆京尧却依旧注意到了她细微的变化,伸手搂住她,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王叔努嘴,“还搂肩膀呢,秀什么恩爱?我就不该来吃这顿饭,这分明就是在吃狗粮。” “你小子,今天得陪我喝酒。” 陆京尧答应地爽快,“行,今天跟您奉陪到底。” 两个人还真就喝了起来。 王叔跟陆京尧说了很多关于应碎的事情,从十二岁到十八岁,想到什么说什么。陆京尧呢,则是一句一句接。 “你说,遂遂这丫头是不是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那当然是的。” “我可是把遂遂当女儿一样的,你要是敢辜负她,我管你是谁,你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打断你的腿。” “我也是把遂遂当心尖的宝贝的,所以您大可以放心,您绝对没有这个机会。” “她啊,吃了太多的苦了。这丫头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憋在心里。她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啊。” “王叔,您放心,以后我肯定不会让她再吃苦了。” “你得保证!” “行,我保证。” “那你喝三杯酒证明一下。” 陆京尧毫不犹豫得又喝了三杯。 喝完以后,他又跟王开泽炫耀,“王叔,您知道吗,我陆京尧这辈子,觉得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了应碎。她笑起来特别好看,她哭了的样子也让我心疼死了。还有她生病,我就想啊,她这样看着无孔不入的人,其实也是需要保护的,我那时候就下定决心,一定会保护她。” 陆京尧醉意上来,声音有点哑。 “而我今天还是让她一个人站在上面,是我陆京尧没能做好。” 王开泽也是醉意朦胧,他手搭着陆京尧的肩膀,“没事,她自己也可以保护好自己。” 两个人醉了以后得话很多,说都说不完。应碎手撑在饭桌边上,看着两个喝酒喝得有点上头的人,浅弯着唇,笑而不语。 陆京尧平时在她面前不会这么直接地表达很多,今天能听听他的心迹,她也觉得不错。 最后应碎还是叫了陆京尧的司机过来,把王叔送回家,再把他们送到南华庭。 下车以后,陆京尧就一直紧紧牵着应碎的手,像一只忠诚的大狼狗。 他显然是被王开泽灌多了,那双清冷狭长的眼睛透着点水雾,迷蒙勾人,目光直直地落在应碎的身上,片刻不离。 到家以后,陆京尧一把把应碎抱住。 往餐桌边上走去。 他轻轻地把应碎抱上餐桌,两只手撑在应碎的身边,对着她的目光。 “遂遂,我好爱你。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爱你了。” 应碎勾唇,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问他,“有多爱?” 他凑过去,亲了她一下,“心疼你过去的经历,珍惜你的一切,对你有满满的占有欲,为你而感到骄傲,希望能给你世界上最好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做得一点也不好,遂遂如果不般配,那一定是我配不上你。” 他的声音醇厚,干净。 也让应碎怔愣。 他有多爱呢,爱到是他醉酒以后仍然可以具象化地表达。 应碎凑过去亲他,一记深吻。 他的口中还有酒味,似乎让她也要醉了。 其实她清楚,让她沉醉的,是陆京尧这个人。 第100章 新闻发布会结束以后, 微博上面已经有好几个关于应碎的热搜了,几乎都是正面的走向。 也有一些细节怪,通过学校和时间的范围缩小, 发现了应碎所说的关于网络暴力事件的受害者就是当年的书眠。 这件过去了很多年的事情被翻了出来,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件事。这才发现,书眠的情况和应碎的情况很像。不同的是,前者永远对世界失望, 走向极端。 而书眠的身份也随着热度的不断增加,而被扒出更细的细节。她原来是一位天才的少女画家, 也难怪,在几乎相同的时间节点之后, 这位天才画家再也没有任何作品, 也逐渐销声匿迹。 与此同时, 书眠当年资助贫困家庭的事情也随之被发现, 书眠的事情彻底被反转。 说实话, 应碎还挺感谢许善睐的,如果不是她,书眠的事情也不可能再有机会被人重新看到。 而陆氏集团的股值也迅速回升, 甚至比同期更好。陆锋这招釜底抽薪, 抽得险, 也妙。 这次网络发布会在网上的热度挺大的,就连其产生的连锁效应也影响深远, 不过等热度走的差不多了,陆京尧也就按照应碎的要求适当把热度降下来。 应碎不太关注网上的声音,她还想更加精进自己手上的项目。 她又加班加点地工作了一周, 将项目进行了最后的收尾,正式交付给协会。 等到软件正式投入使用了, 应碎找到了书眠以前的手机。 手机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用了,开机就花了几分钟,更别说还要下载一个软件,也是卡顿的不行。 应碎耐耐心心给书眠下载了这个软件。然后她用透明封膜袋装着手机,去了书眠所在的墓地。 今天的太阳很好,明媚温暖。 墓地的松柏长青,不问四季,静静守候逝者。仔细看,坡上的草坪里开着小小的黄花。 春天又要到了。 书眠曾经说过,她最喜欢春天万物生,复苏的季节。 应碎穿着一身黑色,手里面抱着一副向日葵花,走到了书眠的墓前。照片上的她永远地定格在了她最美好的年纪,她的笑容温婉,谁能想象,这个女孩经历了那么多本不该她承受的事情,然后带着对世界的失望离开。 应碎蹲下,把花放在她的墓前,又把手机放在花的边上。 “阿眠。”应碎用尽力气扯出一个笑容。 “春天又要到了。”她哽咽了一下,低下头,压下情绪,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又抬起头,“这次是真的,春天到了。” “阿眠,我设计了一款软件,希望能够帮助到那些患有抑郁症的人,哪怕只是起到微小的一点点作用也好。我带给你看看。” “现在网上的人都知道了你以前的事情,我在一条热搜下面看到,一条又一条整整齐齐的‘抵制网络暴力,从我做起’,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眼泪不自觉地滚落,应碎轻轻擦了一下挂在脸上的泪痕,声音沙哑哽咽,“我多希望,你还在我身边。” 她轻轻抚上书眠的照片,指尖还有些颤抖。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闭紧双眼,眉头紧蹙,“阿眠,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的。” 如果没有那些事情发生在书眠身上,她现在会是怎么样的? 她会是一个出色的画家,会是一个善良的慈善家。可能也会有一个人很爱很爱她,一点一点修复她身上的伤痕,然后让她知道,世界是值得的。 可惜没有如果。 应碎站了起来,“阿眠,我下次再来看你。” 轻风晃动枝丫,林声沙响,小黄花在太阳的照耀下,好像也在闪闪发光。 应碎走出墓园,就见到远处站着的陆京尧。他站姿笔直,也不做其他事,只是安静地等着她。他等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然后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应碎搂住他的腰,埋在他的怀里,感受着让她心安的气息。 “不是让你不要来的吗?”陆京尧今天有很多工作,应碎本来是不想让他过来的,但是他还是来了。 “怕我的遂遂见故人会难受。”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也听出了她声音里面沾染的哭腔。 “陆京尧。我有时候觉得,我真的比书眠更幸运。” “她能够遇到你,也很幸运。”陆京尧安慰。 “可是她还是没有能够活下去。如果当时我能够做的更好、更加仔细,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命数,或许就是不可逆的。你没有必要自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书眠她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难过,她也会不开心的。所以啊,你也要开心点,不要想那么多,好吗?” 应碎闷声点了点头。 陆京尧宽大的背脊拢住风,给她的是比春天更早一步的温暖。 许善睐约了应碎出来见一面,应碎答应了。 晚上两个人坐在沙发上。 “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陆京尧现在听到许善睐的名字就很反感,陆京尧用牙签给应碎递了一口小番茄,“上次的事情要不是王叔到了现场,指不定她能嚣张成什么样。” 应碎撞了撞陆京尧的手臂,揶揄他,“还不是你惹得烂桃花。” “我可没惹。我只惹过你这一朵美丽的桃花。”陆京尧睨她。 “你还挺骄傲。”应碎把头靠在陆京尧的肩膀上,“反正不管她又要闹哪出,我都跟她奉陪到底。这事儿总得好好了结了。” “那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能轻易相信。”陆京尧提醒,“别到时候她又胡诌一些纸条信条的。” 应碎有点哭笑不得,“我怎么觉得她都把你整得有点PTSD了。” 陆京尧冷哼一声,“没办法,吃一堑长一智。” 他一把抱起应碎,往卧室里面走,“你说是吧,遂遂。” 应碎是踩着点到的和许善睐约定的地方,是一家咖啡馆。 许善睐见到应碎,也不觉得之前在新闻发布会上她说的那些事会让两个人之间尴尬,反倒是装作大方地一笑,“你来啦,应小姐。” “许小姐,我们之间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吧?”应碎声音没有好的腔调。 “你今天来找我是什么事?有话就直说,我的时间很宝贵。” 许善睐见应碎这样一幅清冷出尘的样子,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指甲嵌入了肉里。 “应碎,你知道陆京尧以前喜欢过我吗?” 应碎轻轻挑了一下眉,勾着唇问,“此话怎讲?” “当年要不是因为我要出国,现在在一起的就是我和他了。” “哦?许小姐对自己还挺自信。”应碎轻笑。 “你不信是吗?我有证据的。”许善睐拿出一张字条,给应碎看。 “这张字条是我出国的消息被班级同学知道以后出现在我书里的。这上面的字迹就是他的,你肯定不会认不出来吧?”许善睐下意识的扬起了一点下巴。 应碎拿过字条,看了两眼,抬眼问她,“就算是又怎么样呢?他现在喜欢的人是我。” “那有没有可能,他喜欢的人其实不是你?而只是因为当时你正好替代了我的位置。”许善睐的语气傲慢。 应碎觉得挺可笑的,“我要是有你的这份自信,可能当年也不会和陆京尧阴差阳错地错过那么多年了。” 她重新把纸条退回到许善睐的面前,“这个字看上去很像是他写的,但仔细看还是有细微的差别的,你说你一直看他的字,那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陆京尧写勾,笔锋极其硬气锋利,形成一个尖角,且永远都是。而这上面的勾,却是圆弧的。所以啊,许小姐,可能是有人在模仿他的字迹,但这绝对不是他的字。” “不可能。这一定是他写的,怎么可能……”许善睐像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一样,拿起纸条,反复地看。 应碎说出的这些话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高三那一年,我看过他无数的练习册,也曾经模仿过他的笔记。他的字很好看,有内敛之处,而锋芒也不屑于隐藏。” “我忘了告诉你,我很喜欢他,所以和所有人一样,他的每一点细节我都会注意,包括他的用笔写字习惯。” “所以,你输了。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就是你自己的一场荒唐戏码。”应碎给许善睐做出了最终的结论。 许善睐像是被冻在了原地,应碎的话如石子一样砸向她,在她的身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窟窿。 她输了。她的喜欢也输了。她嘴上说是喜欢陆京尧,但却连这些细节都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喜欢,又是能有多深呢?而她的固执,到底是因为她还喜欢他,还是因为从未得到过的遗憾? 许善睐开始怀疑自己了。 原来,她坚定的所有想法,都是一纸荒唐梦。而她也在这场梦中,愚昧无知地信以为真,连自己都被自己蒙在鼓里。 她突然想到,班里有一个模仿别人字迹很厉害的一个人,她拿出手机,点进了副班长乔文的朋友圈,不停往下翻,找到一张和他手写有关的朋友圈。 一模一样的勾,一模一样的弧度。 梦彻底被击破。 应碎不再和她浪费时间,站了起来,敛着眼皮看她,意味颇深地开口,“许小姐。争取不到的东西,或者还是放弃了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而你还拥有的东西,也请好好珍惜。比如你的职业操守。这才是你应该坚持的底线。”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应碎离开了。 只留下许善睐一个人。 她给乔文发消息,质问他是否是他写的。 乔文承认了。 【对不起,当时看得出来你喜欢陆京尧,所以在得知你要走之后,我就冒充他的字迹给你写了一张字条。没想到会给你造成困扰。】 手机另外一边的乔文删删改改,下面一句始终没能发出去。 【其实当年喜欢你的人是我。但是你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我。】 乔文在第一遍打完这句话以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但是他又鼓起勇气重新打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消息发送出去了,却也无法被接收到许善睐把乔文删了。 能怪谁呢。 能怪谁呢。 他们各自都想。 许善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眼泪透过指缝流出。 她的梦也醒了。 乔文见消息发不出去,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机,继续工作。 人都有自己的轨道。 如若不是重合而是交错,交错的永远只是某个结点,而此之后,是继续在轨道上不停往前走,那个结点,还有谁会一直牢牢记得? 第101章 应碎和陆京尧约好了周日去爷爷家, 到时候陆京尧爸妈也要回来。这件事是陆峰越过陆京尧和应碎说的,应碎倒是觉得没什么,答应了。 陆京尧却是不太乐意。 谁知道是不是一场鸿门宴。 不过时间约好以后, 应碎却突然收到了互联网技术峰会的邀请,时间就在一周之后。邀请函其实一周之前就到了,但因为物流的原因,推迟了很久才收到。 应碎这下犯了难。 陆京尧倒是觉得没什么,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当然是去峰会。 不过应碎觉得既然已经答应了, 突然说反悔不去他家会显得她不重视,毕竟这也算是第一次正式的见他的家人。 夜色深重。 卧室里面泛滥着浓重的暧昧氛围, 不久之前陆京尧和应碎刚结束某项运动。 应碎像只吃饱喝足的猫一样, 微眯着桃花眼, 躺在床上, 享受着陆京尧的事后服务。 每次都是这样, 做完以后她就一点也不想动,明明耕耘的人是陆京尧,但结束以后他总是神清气爽的模样, 看不出半分倦态。倒是她, 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她懒洋洋地发声, “陆京尧,要不这次我就不去峰会了?” 陆京尧看了应碎一眼, “为什么不去?” “毕竟我是先答应的你爷爷说要回去,现在说不去的话,好不容易积攒下了一点好感, 又给败光了。” 陆京尧给应碎递了一杯水,难得见她这副纠结的样子, 问她,“你就跟我说,你想不想去这次峰会?” 应碎喝了一口水,点了点头。说不想当然是假的。 “那你就去,爷爷那边的事我来处理。他给你使了这么大个绊子,现在总该给点好处吧。再说了,遂遂,我不要你为了我委屈自己,你有什么想要做的就去做,出现什么问题我会陪你一起解决。” “不是,这次你爸妈不也要来吗?那能一样吗?”这次是见三个家长,又不是说单独见某一个。 “那就让他们等着。正好我公司也有一个项目在结项,周末你不在我就顺便加个班。” “他们那边我都会去说的,你就安心去参加你的会议就好。放心吧,嗯?” “好。那就听你的。” 周三。 陆京尧陪着老爷子下棋。 陆锋一边看着棋局,一边和陆京尧说话,“你女朋友上次的事情处理的很好。” “嗯,拜您所赐。她不想处理,也得处理了。”陆京尧淡着眉眼说。 “嚯,”陆锋笑了一声,抬着眼皮看陆京尧,“看样子我做这件事让你很不爽吗?” “能爽吗?”陆京尧反问道。 应碎虽然把那些事情都处理的很好,但终究是将自己的伤口揭开给所有人看。别人看的是热闹,陆京尧看的不一样。 “她要是没点本事,是没办法和你走到一起的。”陆锋和他说道,“我这不得先考验一下她?” “考验通不通过,她都是我的女朋友。这是一个不会改变的事实。。” “你小子呐,护短的很。” “我看了那天的新闻发布会。你女朋友这一路上走来也不算容易,你既然决定了要和她在一起。那我也就不会再多阻挠你们了。”陆锋这也算是给他一个承诺。 “这还差不多。” “这周我叫她一起来吃饭。你爸妈也会回来。” “我知道了。不过你现在通知我是不是太晚了?” “我通知了她,不就是通知了你。” “她可能要去参加互联网技术峰会,周末应该是来不了了。”陆京尧继续落子。 陆锋顿了顿,紧跟着在他的棋子边上落下一子,“所以你今天来是来给我通知的吗?” “是的。邀请函的发送出了一些问题,晚了一周才收到。她也不是有意要推辞。” “不是有意,但也没有诚意。” “她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了,要求别太高。”陆京尧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更何况您不是讲究名声吗?能去参加这次峰会的都是一些行业里面的顶尖人物,这不也算一桩好事?别人可是想去都去不了的。” 陆京尧知道怎么拿捏陆锋。 “哼,”陆锋从喉咙口发出一道气声,轻轻摇了摇头,“你小子啊。” “那她不来的话,你来吗?好歹我们一家人也很久没聚了。” “我们就没必要了吧。等下次她有空了再说。” “怎么了?这个家没了你女朋友还合不起来了是吧?”陆锋愤愤下了一子。 “都已经裂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合?再说了,合不合的重要吗?”陆京尧在无关紧要的地方下了一子。显然是在让陆锋。 陆锋把最后一子下了,颇有深意地说 “落子无悔。” 陆京尧黝黑的瞳孔失了光色。 他不禁想起自己的哥哥。其实他小的时候还挺顽皮的,对学业也不太上心,主要是有什么事情都是他哥给他扛,又对他很宠溺。直到他离开自己的那一刻,陆京尧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要长大了。 如果他哥还在的话,或许陆京尧和他父母之间不会这么僵,最多也就是因为他们比较忙,没有那么亲密而已。 落子无悔。 当年祝采青和陆望选择了疏忽大意,就只得接受这一结果。 陆锋自然也想到了自己那孙子的意外,他转移话题,“听说最近华京有一家发展速度很快的公司,在计算机设备方面迅速崛起,领先市场。” “您还真不是闲着。在家也能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 “那必须的。趁着自己还没有昏头昏脑,也该给你提点建议。” “说吧,什么建议?” “这家公司叫SUI,我们可以和它合作,利用我们公司的宣传优势,占领这一市场。这方面的市场,现在还没有完全开发出来,以后可是不容小觑的。” 陆锋说的没错。和互联网有关的一切都处于风口,看得远的人,才能把根基立得更稳。 “您想和SUI分半边天?”陆京尧淡笑一声,“这还得看SUI的高层怎么想。” 陆锋看了陆京尧一眼,“怎么,你都拿不下?陆氏到底实力比SUI强。这家公司的老板但凡有点头脑都不会放弃这么好的合作。” “嗯,是么?再说吧。”陆京尧把棋子收好。 应碎在互联网科技峰会所提供的酒店下榻。这次的活动实在南厘举办的,南厘政府很重视这一次活动,也邀请了很多世界上都有名的一些网络技术专家,举办了各种各样的学术交流活动也很多。 应碎来这里已经有三天了,确实收获到不少。她也在一个小型的分会上和一众人讨论了一下关于她做的那个心理软件,获得了很多好评,当然也有人提出了一些观点,包括其中的一些小漏洞和提升空间,都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除此之外,应碎倒是没想到,这次活动还能看到秦思窈,那个当时故意泼了她红酒的“助攻”。这次她是以一位活动主办方的女朋友出席的。这位主办方年轻又有魅力,和秦思窈模样和家世倒是般配。 晚上,露天吧台,春天的夜晚已经没有那么多凉意了,风吹得还算舒服。 应碎和秦思窈面对面坐。这次是秦思窈邀请的应碎。 “抽烟吗?这里是可以抽烟的。”秦思窈倒是直截了当,开口不是寒暄,而是问她抽不抽烟。 “秦小姐还抽烟?”应碎轻轻挑了挑眉,“你当时在宴会上的样子和你私下差别还挺大的。” 秦思窈勾着红唇笑了笑,“这么小气?还记着呢?” “都是装的。人嘛,总是要会点表演的。所以,你抽不抽?” “我不抽。”应碎摇了摇头。 秦思窈含着笑意打量了一下应碎,“不会抽?还是不想抽?” “我家某人不让。”应碎觉得秦思窈倒是挺有意思。 “不是吧?陆京尧管你管这么严?我怎么觉得照道理应该是你拿捏他啊,怎么成了你听他的话了?”秦思窈揶揄。 “嗯,没办法。幸福的烦恼。”应碎耸了耸肩。 秦思窈眯了眯她那双狐狸眼,感叹道,“啧。没白瞎陆京尧花大手笔从我那抢了那条仲夏夜啊。” “抢?” “他没告诉你吗?这条项链其实我其实我也看中了。不过他坚持要买下来,说是要送给他的爱人。”秦思窈说道,“你别说,你还真是挺幸福的。” 应碎怔了一下。 那时候她和他之间的关系还僵持着,几乎是见不到后续的那种。他也不怕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对,应该说那时候他或许就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第102章 秦思窈看了应碎之前的新闻发布会, 她觉得眼前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有孤注一掷的魄力,有打破原生开局的能力, 单凭着她那张容貌倾城的脸,就能吊打娱乐圈,却偏偏只靠自己的实力得到众人信服。而这副容貌,也成了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势。 如此看来, 秦思窈也觉得应碎确实是值得陆京尧这么大动干戈来买下那条项链。至少是比她这种随意消遣的人值得的。 服务员托着盘子送上了两杯果酒,在两个人面前各自放了一杯。 秦思窈拿起手中的一杯, 去敬应碎。应碎也拿起酒,和她碰杯。酒杯轻碰, 那次宴会的“不愉快”也一笔勾销。 两个人之间都心照不宣, 什么都没说, 但是彼此好像要懂得对方的意思。互相都能轻易看出来, 大家其实是一类人。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秦思窈还是挺羡慕应碎的。苦尽甘来以后, 还有人一直在等着她。 秦思窈是被她那位男朋友一个电话叫走的。应碎也没什么闲逛的心情,也就一个人回了酒店。 别说,她还挺想陆京尧的。应碎走在酒店铺着厚厚地毯的长廊, 给陆京尧打电话。 陆京尧那边几乎是电话一响就接通了电话。 “陆京尧, 你是守在电话边上了吗?”应碎笑他。 “有没有可能是守在你边上了?”陆京尧说话半真半假。 “你现在说情话的本事是越来越高了, 脱口而出。” “是吗?”他不点明。 应碎在拐角转了一个弯,刚抬起自己的眼就顿住。 不远处, 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衬衫,黑色长裤,站在那里, 他的手里还拿着手机,放在耳边, 在打电话的样子。 应碎微微张开自己的嘴巴,有一点不可思议。 “不是情话?”她难掩笑意。 “嗯,不是情话。”男人低沉的嗓音从电话中传了过来,直直覆盖她的耳膜,让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 不是情话,是行动。 应碎翘起红唇,弯着眼眸,眼里面只有陆京尧一个人。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裙子,大步朝着陆京尧跑过去,白色的裙摆翩跹,像是海浪中摇晃生姿的浪花。 陆京尧张开手,把应碎抱进了怀里。 虽然也就几天没有见到而已,而且其实每天他们都会视频通话,但是应碎却有一种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思念感。而这种强烈的思念感也在她真真实实的扑进陆京尧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以后,才渐渐弥散。 转而变成饱含着惊喜的愉悦,像是刚开瓶的碳酸饮料,腾升着气泡。 “陆京尧。”应碎喊他的名字。 “嗯。”陆京尧回应她。 “很想你。” 这才只是几天而已,她发现自己就已经很想他了,也不知道那六年多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她已经不敢去想,也根本无法想象。 “嗯,我知道你想我了,那我这不是来了吗?”陆京尧低醇的嗓音落进应碎的耳朵,也有呼出的热气覆盖。 应碎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看着他下巴上淡淡的青茬,伸手去摸,眼里流着心疼,“你是不是这几天赶工作了?” 她知道他这段时间还挺忙的。 陆京尧攥着她的手,揉捏她的手心,“开完会就赶飞机了,没来得及收拾一下再过来。你会不会嫌弃我?” 工作确实忙,他加班加点赶了工作,为的就是来陪她在南厘待上几天。 他平时很爱干净,基本上不会有这种不加打理的时候。如今看着陆京尧下巴上的青茬,应碎倒是生了几分愧疚感。 她垫脚吻了一下他的唇,“不嫌弃。爱都爱死了。” 当然不嫌弃。再说了,这样的陆京尧也别有一番魅力。 应碎开了房间门,陆京尧拉着一边的行李箱跟在她后面进去。 门一关上,陆京尧就一把从后面抱住应碎的腿。 忽然升高不少,应碎惊呼一声,下意识搭在他的肩膀。 陆京尧把人抱到床上,随之俯身,一手握着她的手,扣在她的头边上,一手垫在她后脑勺之下,亲吻她。 他撬开她的口齿,扫荡她的口腔,吮她柔软灵动的舌。感觉到她口腔里的酒味,陆京尧退出来,拍了一下她的臀。 “唔。”她的脸一霎红了。 “喝酒了?你感冒好全了吗?”换季了,应碎临出门之前有点感冒,这点小事她自己都快要不记得了,他还记着。 “就喝了一点,没什么问题的。”应碎被他亲得刚有点上头,他突然停下来,颇有些觉得口渴。“和秦思窈。” “秦思窈?她也来了?” “嗯。她男朋友是这儿的主办方。” “哦。” “秦思窈跟我说,那条仲夏夜是你花了好大的劲儿从她那儿买的。你怎么不告诉我?” “也没多难,被她要求当一次男伴。”陆京尧修长骨节插入她乌黑的头发,给她轻捋发丝。 “卖‘身’啊?”应碎故意开他玩笑。 陆京尧狭长的眼微动,又拍了一下她的臀,“乱说话,信不信我让你下不来床。” “我怕吗?”反正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应碎缠住他的脖子,眸光潋滟,微嘟着唇,“陆京尧,亲我。” 陆京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又低下头,亲吻她,一点一点捻着她柔软的唇。也不知道吻了多久,两个人才结束。 他的吻技越来越好。 嗯,都是不断和她练出来的。 “先去洗个澡。”陆京尧站起来,把人横抱进浴室。 他一身风尘仆仆地过来,也得先收拾一下自己。 酒店房间里有一面镜。 今天是有用处的。 后来他和她说了什么,她都不记得了。时间飞速流逝。他问她答。问的问题无关紧要,答的答案答非所问。大底就是一些情侣之间许久不见的俗常。有时他也说着让她难以回答的话,偏偏又盯着她回答。 他的声音像是勾人心魄的恶魔。偏偏她无法不喜欢,故而默许纵容。 早上,应碎是在陆京尧怀里醒来的。 想到昨天无尽漫长的夜,应碎觉得自己的心口也冒着热意。 臭男人。 人都有恶劣的快感。恶劣之外,是心跳濒临崩盘,每一根头发丝都清晰感悟越过礼数的癫狂。 昨天一次结束后。 陆京尧又“亲口”言语,告诉她世界的混沌奇妙。 青茬印于玉白。沉顿闷痛之外的心悸,与苍白的语言相互连错,成就了陆京尧恶人罪名坐实。 是她的恶人,没得商量的恶人,拿捏她,压迫她,让她跌落,又拽她腾升于空。 那就同他跌落在海绵般柔软的世界好了。 陆京尧还没醒,她也没打算让他安稳睡下去。 她一口咬在他的下巴之上。估计他结束以后刮了胡子,没了昨天刺她那的青茬。 陆京尧感受到下巴处那几乎可以忽略的微痛感,缓缓睁开眼。 他的眸眼漆黑犀利,声音还透着刚睡醒的哑,“遂遂这是昨天没玩够?” 应碎瞪他,“想得美。” 她转过身,却在下一秒被陆京尧捞过来,布满深浅不一痕迹的背贴着他。 陆京尧在她肩膀处也咬了一口。 “你又咬我?”应碎愤愤地开口,声音娇软。 “别说咬了,想吃了你。”陆京尧的声音混杂笑意。 应碎反手用手肘撞他,“好啊陆京尧,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不是想我才来的,你就是馋、我、身、子。” 陆京尧从嗓间发出淡淡的笑,任他说些无理取闹的话。 “你说什么都对。” “滚。” “滚哪里去?” “爱滚哪里去滚哪里去。” “昨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昨天谁让我再进去点,让我再快点,让我……” 陆京尧话还没有说完,应碎转过身,用手堵住他的嘴,面容又恼又羞,“你闭嘴别说了。” 分明是他先故意折磨她的。 “再说我生气了。” 陆京尧喜欢逗她,看她又拽又纯的样子,但也不想真惹毛了自己的姑娘,“不说了。” “今天有什么安排?” “下午去参加个研讨会。” “上午没事?” “嗯。” “那要不要再来一次?”陆京尧附在她耳垂亲吻。 “昨天你欺负我,欺负成那样。”应碎眼里面挑衅地望向他,“这次得让我掌握主动权了吧?” 陆京尧的眉轻挑了一下,“你掌握主动权?”他饶有兴致地答应,“好啊。看我们的遂遂怎么主动。” 应碎从床边拿来半挂在床头柜上的黑色领带,盘腿坐着,傲气地抬了一下下巴,“手。” 陆京尧“啧”了一声,“你确定?” “我确定。怎么了,你怕了吗?”她微眯眼,眼里面一副“你不敢,你就是怂货”的神情。 陆京尧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应碎,把手伸过去。 手被领带绑起来。 应碎翻身而上。一点一点“折腾”他。 她看着陆京尧难以言说的表情,嘴角浮出坏笑,“怎么了啊陆京尧,不喜欢吗?” “你故意的。”陆京尧的声音嘶沉。 她次次浅尝而止。 陆京尧的额头已经冒了汗,还可见颈后浮现的青筋。 应碎突然落实。 陆京尧没忍住一声喟叹。 蛊人的妖,不就在他眼前。 “啧。”应碎挑了一下他的下巴,“行不行啊你?不行你就认个输,我就松开你好不好?” 陆京尧的眸子很沉,黝黑深邃,他盯着应碎,像是一头困兽,可见被撩拨后的呼吸起伏。 “遂遂,小心玩火自焚。” 第103章 他咬牙的声音透着一股锱铢必较的暗示。现在她欺负他, 等会或许形势就会改变了。 可应碎作精属性上线了。好不容易有一次反击他的机会,再说了,这次他上当之后, 以后肯定不会再上当了。 陆京尧的手被她绑得牢实,毕竟这结是王叔教的,哪里能轻易挣脱得了。 他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黑色领带绑了几圈, 别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涩味。 应碎又下去了一点。 陆京尧额角的汗已经落在浓黑的眉毛之上。他受不住了。 恶狠狠挺、身。 “唔。” 应碎顿时睁大了美眸,水汪汪的大眼睛藏不住的讶异。 她的手攀在他的肩头, 顿时无力。 陆京尧意识到她被收缴。看来他刚刚直击她的要害了。 他趁机哄她,好声好气地跟她说, “遂遂, 你现在松开, 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再晚点, 可就不给你好果子吃了,嗯?” 应碎抬眸瞪他,缓了一会, 决定见好就收, 不再作死, 没好气地给他解了领带。 领带刚被松开,应碎很有数地往一边跑。奈何陆京尧手长腿长的, 一把拽住应碎的手臂,把人给拉回来。 “陆京尧,你怎么骗人!” 他覆她之上, 柔软的额前发垂落,挠得她额头发痒。陆京尧微弯着食指, 指尖沿着应碎的面颊往下,缓缓的,被勾划之处仿佛开了口子,密密麻麻的小虫在口子之中轻轻啃噬。他紧着嗓子问,“遂遂,好玩吗?” “不……不好玩。”应碎感觉到周围危险的气息,声音一下子弱了下来。 “我觉得挺好玩的。遂遂不想试试?”他的目光灼热,滚烫,烧得她心尖似乎要焦了。 应碎眸眼颤着,皱着自己的脸扮可怜,“你……陆京尧,阿尧,我下午还要出门,现在不想玩了。” “你说不想玩就不想玩了?我看你刚刚玩得挺起劲的。”陆京尧呼出的热气吐在她的脸颊,尾音吊着。 “不是,我刚刚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我也跟你开个玩笑。” “陆京尧!” 没用。 没用了。 纤细白嫩的手上被缠上黑色领带。 他单手攥着她的两只手,控于她头顶之上,与她又进行了一番“不太对等”的交流。 因情动而留下的眼泪被他轻轻舔舐。难以藏下的声音也被深吻坚涩吞没。 隐秘的雀跃悄然上浮。 外面天光大亮,和室内又有什么关系?谁醉在了一片昏昧? 下午的研讨会应碎带着陆京尧一起去了,他就坐在最后一排,虽然不是他的专业,但他还是有认真听的。 涉及到一些专业知识的提问,应碎被人叫到,是一个行业的大佬,叫罗进,年纪有五十多了。 他刚刚听自己身边的人说了一些应碎的那些成就,故而还是很好奇这位年轻人的实力的。 应碎的回答自然也是令人折服的。 罗晋当着大家的面,大方夸赞应碎的思维和能力。他又颇不避讳地问,“应小姐是否有男朋友?我儿子今年二十七,长得也算可以,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场内一阵笑。 “罗老,您一看就是不上网吧,应小姐有男朋友了。”有同行和罗进说。 “哦?晚了一步啊。那真是可惜了。” 应碎笑了笑,礼貌回答,“您抬举我了。” 罗进摆摆手,“真心觉得你出色,后浪推前浪。” 场上又有人问,也是一个年龄挺大的人,“应小姐,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位是不是你男朋友啊?我看你们是一起过来的。” 穿过人群,应碎看向陆京尧,陆京尧也在看着她。视线交错,应碎莞尔一笑,“是,我男朋友。” 罗进回头,看了一眼陆京尧,“看着年少有为啊。” 他冲着陆京尧喊,“小伙子,有福气!” 陆京尧朝着罗进点了点头,“是。还好高中认识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攒下点福气。” 现场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 罗进回头,笑眯眯和应碎说,手还指着应碎的方向,“看呢,你男朋友得意的哦!” 到底是正经的研讨会,应碎应和两句,又把话题重新引回研讨内容。 陆京尧看着应碎在一众年纪比她更大的人身边不卑不亢地和他们讨论,也时常输出自己的观点,目光不自觉浸满柔和。 直到他身边坐下一个男人。 “没想到陆总还是一个恋爱脑?”男人开口。 陆京尧看向边上的男人。秦准,秦思窈的哥哥,CQ的总裁。 秦准也有一副矜贵斯文的长相,但陆京尧和他打过交道,表面斯文罢了,为人冰冷疏离,做起事情来,也是狠得不行。曾经在珠宝届有两大山头,一为CQ,而另外一家,已经永远成为历史。秦准的手笔。 “我乐意。”陆京尧,“秦总怎么有闲情来这里?” 秦准看了一眼陆京尧,又偏回头,“来找我妹妹。” “秦思窈?” ”嗯,带她回家。“ 陆京尧从嗓间发出轻笑,“秦总妹妹年纪也不小了,怎么秦总还是管得这么紧?” 男人眼瞳沉黑,过了几秒才轻轻吐出几个字,“不管得紧一点,就要跑了。” 陆京尧又看了一眼秦准,话语深意挺足,“秦总和秦思窈,不是亲生兄妹吧?” 秦准瞥向陆京尧,淡淡勾起嘴角,“什么都瞒不过陆总。” 陆京尧继续问,“所以秦总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陆总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她现在这位男朋友,段彦的身份。” 陆京尧和段彦合作过。 陆京尧挑了挑眉,“不瞒秦总说,我做不到。秦小姐曾经帮过我,我大概不能出卖朋友。” 秦准低下头笑了笑,“没事。” 他自己查也可以,不过就是慢一点而已。 说完以后,他就站了起来,离开。 一个小插曲而已,陆京尧没放在心上。 结束了研讨会以后,陆京尧和应碎去了南厘最有氛围的相思街逛了逛。现在不是旅游旺季,又是周中,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 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走着。一盏一盏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渐渐收短。 时间被放慢。 “陆京尧。” “嗯?” “我现在有一点不太敢想象,如果我高中的时候没有遇到你,还能不能有现在的我。” 那年是他带着她一点一点走出来的。 如果她没有遇到陆京尧,那她会不会一直在深渊里蜷缩着自己,不肯看向光;她会不会把生命当做玩物,腻了,累了,就不再向前奔走。 “不会。”陆京尧十分笃定地回答她。 “为什么?”应碎扭头看他。 “如果没有遇到我,你还会是你。遂遂,时间问题。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你的内心永远有一种不服命的劲,它不允许你堕落的。” “你即是璞玉,发现你的不是我,也会有别人,而说来道去,本质还是因为你自己足够好。当然,私心还是希望是我最先发现你的好。” “我也希望是你。” 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陆京尧一样,对她信任,尊重,理解。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陆京尧一样,让她觉得摇摇晃晃的岁月,其实也能安稳、舒心。 “其实我当年很舍不得离开你。陆京尧,我那时候真的好怕,好怕再也遇不到你了。我明明知道我那么做就是把我们的关系彻底砍断,可是还是舍不得。我也不知道以后你要是跟别人在一起了,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我该怎么办。”她感慨道。 “或许我会一直像那六年一样,如机器一样看似活着。” 实则心已泯然。 曾经无法说出口的话如今已经可以表达出来。是因为成长了,也是因为她不用满身防备,谨慎着寸步而行。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会后悔吗?”陆京尧问。 “会吧。但是也别无选择。”应碎苦笑一声。 陆京尧和她十指相扣的手捏了捏。 “别怕,我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其实说到底,他们的重归于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陆京尧的坚持。如果不是他的坚持。应碎可能已经习惯囿于她的一方天地。 继续活着,也一路死去。 “陆京尧,谢谢你。” 谢谢你对我坚定不移的选择。 “谢什么,客气。”他的声音含笑。 心里想的却是应该是我谢谢你啊,遂遂。 回到宜北。应碎和他家里人重新约了吃饭的时间。毕竟这件事也算是很重要,之前耽搁了好几天,她不想再一直拖下去,否则显得她不重视。 临吃饭的前一晚。 书房。 某人缠着应碎在书房做了一些不正经的事情以后。 陆京尧给了应碎一份文件。 应碎窝在陆京尧的怀里,轻抬眼皮看向桌上的合同。 “什么东西?”应碎问他。 “股份转让书。”陆京尧揉捏她的腰,给她缓劲儿。 “你给我看这个干嘛?”应碎眼里带着疑惑。他向来是不会去过问陆京尧公司里面的事。 “听说过SUI吗?” “嗯。听说过。”应碎懒洋洋地回答。她就是做这行的,对计算机设备还是有所了解的,而且这家公司是近几年才建立起来的,在市场上占有很大的份额。 “是我创立的公司。SUI没有动用陆家任何一点资源,是我大学靠着拉投资建立起来的。” “什么?”应碎眼底闪过惊讶,“不是,你一边要管着陆氏,一边还自己创建公司?” 从头做起和继承家业的本质还是不一样的。前者到底是更难。 SUI……遂的拼音。 “嗯。遂遂,这是我给你的诚意。”他把股份转让书移到应碎的面前。 应碎这下子更加惊讶了。 “你是要把股份转给我?” 第104章 “对, 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我不需要这些股份。” “爷爷最近希望我和SUI合作。遂遂,你现在已经有了你自己的底气。但是SUI本就是为你而存在,我希望它能成为我送给你的一个护身符。公司不用你管, 你只需要拿着股份就好,之前股份是由我朋友代持的,你签了以后分红就是你的。” “陆京尧,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是我真的不需要这些。”应碎感动于陆京尧给她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这个护身符实在是太贵重了, 我收不下。” 以SUI现在的市场价值,这些股份折现了可是一笔巨大的财产。 “公司我会管理, 不用你操心的, 你就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就行。” “可你知道的, 我跟你在一起不是为了这些。”应碎玩弄着他的扣子。 “我当然知道。” “遂遂, 所以现在是我求着让你要。我也希望我能用行动告诉你, 陆京尧就算是脱离陆家,不靠任何人,也不会让你吃苦。” 应碎的唇弯出了弧度。 她当然知道陆京尧有能力。 “我当然知道你有能力, 就是不签我也相信你的啊。你……”话还没有说完, 陆京尧低下头堵住她的唇。 说理不行, 那就换个方式好了。陆京尧想。 灵活的手指没入柔软深处,带出水渍。 应碎在他耳鬓厮磨, 半哄半骗的过程中,手抖着签了字。她甚至签不太好,他的大掌包裹着她的手, 方才落笔。 行。 她现在一下子成了富婆了。她迷迷糊糊地想。 做完之后,转让书被收了起来, 应碎则是软趴趴地窝在他的怀里,被带去浴室洗澡。 第二天。 应碎和陆京尧到陆宅的时候,祝采青和陆望已经到了。他们和陆锋坐在客厅沙发上,似乎在聊一些陆望工作上的事情。 祝采青和陆望平时都很忙,但感情还不错,相敬如宾,互相理解。但也正是因为这份理解,两个人都默许互相将大部分时间投入自己的工作中,也就导致了陆京尧十二岁那年,他哥哥的一场灾祸。 走到了他们面前,说句实话,应碎还是有点担心的。先不说之前媒体爆光的事情让陆氏的股份有所下降,毕竟这件事她处理好了。但后面约好了时间见面,她却又爽约,这样的行为还是不太好,尤其是在她这情况不稳定的前提下。 “叔叔,阿姨,爷爷。”应碎叫了他们。 “实在不好意思,之前因为峰会的事情,临时改了行程,没能过来。” 今天是应碎第一次见到陆望,据陆京尧说,陆望也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他一心投入他的科研工作,当年自己也老大不小,还被陆锋拿着棒子追打,但死活不肯接手陆氏,这才导致陆君逢接手的公司。 陆望对应碎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毕竟他也听说了,小小年纪在自己的领域能做出一番成就。他朝着应碎点了点头。 祝采青的态度也不错,她自然是知道新闻发布会的事,也清楚这事儿就是陆锋给应碎下的一个考验的套,她那时都有些担心应碎能不能接得住这么大招。所以新闻发布会的整个过程她都看了。 但祝采青对应碎的改观源自她做的那款心理疗愈相关的软件,软件制作的前期,应碎三天两头往医院里面跑,去了解抑郁症患者,去问各位主治医生,也翻了大量的资料。有一次晚上,十点多了,她那天和专家开会,晚上回去得晚。路过休息室的时候,还看到应碎在研究那些案例。 姑娘聚精会神轻拧眉头的样子确实让祝采青动容,也让她在应碎的身上看到了她自己的影子。 后来软件上架,她去试过。难得的一款软件能有这样的专业性。就连长青大学的付辽,都毫不吝啬跟她夸了应碎。 虚拟的软件背后是一行一行的代码,没有温度,但是做软件的人是有温度的。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在于陆锋到底能不能接受应碎了。 “坐下来吧,站在那干嘛?”祝采青招呼。 应碎和陆京尧互相看了一眼,陆京尧拉着应碎往沙发上坐。 陆望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儿子的女朋友,平时他管陆京尧比较少,所以问应碎的问题也不太多。 倒是陆锋,问了不少峰会的事情。应碎都回答得不错,但她还是摸不清楚陆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十一点钟准时吃饭。 餐桌上,大家都安静地吃着饭。 祝采青对着应碎说,“这道菜是王姨的拿手菜,你尝尝。” 应碎有点受宠若惊了。 “谢谢阿姨。” 陆京尧看了一眼祝采青,没有说话。 “京尧,你也多吃点。这道酱萝卜是我做的,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我做的酱萝卜吗?”说着,祝采青也给陆京尧夹了一块。 陆京尧看着碗里的酱萝卜,没有动筷子。过了一会,他才开口,“这是哥哥最喜欢吃的。我不喜欢吃萝卜。” 祝采青怔住。 应碎也是瞄了一眼陆京尧,只见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应碎了解陆京尧,他现在的心情不是特别好。 陆望及时打断了话题,朝着祝采青问,“你医院最近忙不忙?” 祝采青收回自己的视线,回答陆望的话,“最近还行。” 话题被错开。 陆锋默不作声地叹了一口气,夹菜。 应碎在桌下伸手,握住陆京尧的手。 这顿饭,其实又何尝不是他为了她的妥协呢?陆京尧平时几乎就不会和他父母见面,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估计也不会回来。 陆京尧回握她的手,示意无碍。 一顿饭吃完,陆望又回到他的研究所去,而应碎被祝采青叫到露台。 两个人站在露台上,祝采青笑着和应碎说,“一下子见了京尧三个家长,紧张吗?” “还是有点的,怕自己哪里说得不好,做得不好。” 祝采青摇了摇头,姿态依旧是从容自持,“你做得很好。无论是在你自己的本职工作上,还是在新闻发布会上,又或者是今天,在餐桌上。” 她看到了应碎握住陆京尧的手。那一刻,祝采青突然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母亲有多么不到位,也意识到自己的儿子能遇到这样一个女朋友,是他的幸运。 她很相信,应碎会给陆京尧很好的爱。 “和你道个歉。对于当年去找你,让你离开京尧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怪我,毕竟当时你们都小,谁能说得准未来是什么样的。我是京尧的母亲,总要为他做点打算。” 应碎勾唇,“不。是我要谢谢您。” “当年的我就像是一罐被疯狂摇晃的汽水,如果不是您开了盖,我可能……我可能随时会产生危险,而陆京尧,离我最近的一个人,也会是最早一个受到伤害的人。” “我无法保证在这六年里一直保持心态的平稳,而后果就是,互相消磨彼此的热情。” 唯有沉淀下来了,她才充实填满自己的内心,才不会悬浮在尘埃中。 这必然是一个孤独的过程。 祝采青点了点头。应碎确实是一个拎得清的人。 “希望你们之后好好的,我和他爸以前一直忙着工作,其实并没有做到父母的责任,包括他哥哥……现在再想弥补,也来不及了。晚了。”她轻叹气。 祝采青看一眼自己的手表,“我下午还要去开会,先走了。” “好,您慢走。” 祝采青走了几步,应碎看着她的背影,绰越身姿优雅风华,可也隐约见到她青丝中藏的白发。 母亲这一身份,其实也是要慢慢成长的。 “阿姨。”应碎叫住她。 祝采青停下脚步。 “现在也不晚。”应碎说。 祝采青没有回头,默了一会,才开口。 “谢谢你。” 第105章 陆京尧和陆锋在后花园的亭子里面下棋。 “所以你是说, SUI是你创建的公司?”陆锋听到陆京尧告诉他的事实,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的。陆京尧才多大?不靠家里的扶持,一点一点闷声干了这么大的事。这绝对是比他当年要更厉害的。 他的眼界, 他的能力,都让陆锋感到十分满意。陆家交给他,陆锋也算是能放心了。 “是的。”陆京尧的回答就像是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那你小子,上次还瞒着我不告诉我?这是把我蒙在鼓里呢。” “这不是, 时候未到。”陆京尧平淡地回答。 陆锋要下棋的手顿住,视线落在陆京尧那副神情淡敛的脸上, “什么意思?” “现在应碎是这家公司最大的股东。”陆京尧忽视陆锋的目光,直接地说出来。 陆锋花了一点时间消化陆京尧说的话。 “你这小子!” 陆锋重重落下棋子, “你这是早早做好了准备, 势要给她做后盾啊。就这么怕我对她做什么不利的事情?” “爷爷, 您也看到了, 她自己就是她的后盾, 我也相信您在看了她的表现以后不会再为难她。我这么做不过也是为了更安心一点。”他要把所有能给她的都亲手捧上,也要规避所有让她受到伤害的可能。 陆锋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小子和你叔简直是一副德行。” 全都是为了感情能豁出一切的人。 “这不是, 都流着共同的血脉嘛。” 陆锋瞪了他一眼, 低咒, “恋爱脑。迟早被她拿捏地死死的。” 陆京尧不以为意,还颇为骄傲, “已经被她拿捏地死死的了。而且,我也心甘情愿被她拿捏一辈子。” 应碎走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陆京尧说的这句话。她盯着陆京尧宽阔的后背,不自觉勾唇。 陆锋先抬头看到的她。 应碎朝陆锋点头示意, 走过来,坐到了陆京尧的边上, 对着陆京尧说,“阿姨刚刚回医院工作了。” 陆京尧点了点头,目光不自觉放柔,“好。” 陆锋瞅着陆京尧盯着应碎的目光,皱了皱脸,用手指敲了敲棋盘,“别腻歪了行不行,下棋。” 陆京尧这才重新将目光挪回棋盘。 他们两个在下棋,应碎在边上看着,观棋不语。 下到局势相当之时,陆锋突然停下来,问应碎,“黑子会赢还是白子会赢?” 陆锋执黑子,陆京尧执白子。 应碎刚刚一直有在观察局势。 “我觉得,白子会赢。” “原因。” “现在虽然看上去局势相当。但黑子有被动的倾向。您的棋法老道稳健,阿尧的棋法除了稳,还多一些难以捉摸的路数,显然攻势更足。” 陆锋笑了几声。 老了,真的是老了。一下被人看透了。 不错。 “你来陪我下一局吧。”陆锋看向应碎。 陆锋又重现看向陆京尧,看了一会,不作声。 陆京尧也是拿陆锋没办法,“你们下棋我就不能在场了?” 陆锋平着调子回他,“你说呢?堂前街的梅子糕点,三盒,要热乎的。” 应碎抿着笑意看向陆京尧。 陆京尧瞥了一眼陆锋。赶人就赶人,还要差他干活。他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拍了拍应碎的肩膀,“我一会就回来。” “好,路上慢点。” 陆京尧走了以后,应碎坐在了陆京尧的位置和陆锋下棋。 是在下棋,也不是在下棋。但本质都一样,一场不可避免的博弈罢了。 “你被曝光的事情,我默许的。”陆锋倒是直接。 “我知道。”既然陆锋说话直接,那应碎也不打算和他弯弯绕绕。陆锋叱咤商界那么多年,眼光毒辣,她就是装,他也能一眼就看出来的。 “不会觉得我这人不近人情吗?” “我知道这是您对我的考验,所以我坦然接受。” “你做得不错。”召开新闻发布会,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虽然比压热搜对她的伤害更大,但是也是从根源解决了可能存在的隐患。这就是陆锋想要看到的。 不破不立。没有破斧沉舟的勇气,就没有逆风翻盘的机会。应碎暴露出来的弱点,也被她转化成了最大的优势。 当然,知道有人要曝光她的时候,陆锋也不是说同意就同意的。那天应碎给他看了她的那些奖项,陆锋确定,应碎可以用她自己辛苦打拼出来的,去覆灭原生家庭带来的。她攒了这么久的水滴,何尝不能浇灭舆论的火焰。 “所以,您还会阻碍我和陆京尧吗?” “阻碍?他小子都把SUI给你了,向我表了这么大的决心,我哪里还敢阻碍?”陆锋一副“我敢阻碍吗”的语气说道。不说先前次次来提醒她不要为难应碎,现在直接告诉他,SUI相当于是给了应碎,不就是为了保障她不在陆家受气吗? 应碎听陆锋这语气,觉得陆锋倒是没有她一开始想的那么难接触,骨子里有点老小孩的气质。 “SUI的股份之前是由他朋友代持,每年的分红都用在了公益事业的扶持上。我和陆京尧商量了,现在股份在我的手里,分红也是照样用在公益事业上,我一分钱都不拿。”应碎和陆锋承诺。 陆锋又看了一眼应碎。看了两秒,才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京尧这小子没看错人呐。” 应碎听到陆锋说出这句话,心里的石头基本已经落定。 “你们谈了也不短时间了吧?” “是。” 从凛冬到开春。从满是顾虑到不顾一切。他们终于走过了最难熬的冬天。 “既然如此,早点结婚吧。” 陆锋说话还真是语出惊人。 应碎心里面讶然,“结……结婚?” 前一会还在和她打试探周旋,现在就让他们结婚了? 陆锋见应碎迟疑的样子,眉头一皱,“你们不打算结婚?就你们这样的,不结婚能收场?” “不是。就是您这么提出来,有点突然。”应碎下意识摇头。 “突然什么,你们年纪也不小了,都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 “这个,我们会尽快商量好的。”应碎搪塞。 结婚吗。 她好像有些期待了。 他们一直待到傍晚才走。回去的路上,陆京尧问应碎,“爷爷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要我们结婚。” “结婚?”陆京尧的音量都大了点。 “嗯。你有什么看法吗?” 陆京尧嗓子紧了紧,似乎在压抑什么,“看你。” 车子停在了红路灯路口。陆京尧停下车,偏过头去,看向应碎,“不用考虑爷爷的话,都看你。遂遂,别因为外面的压力而妥协。” 陆京尧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应碎分明看到他那双深如浩瀚银河的眼睛里藏着期待,期待着她说一些什么默许的话。 应碎不说话,微蜷指尖。 陆京尧“咳”了一声,继续试探着问,“不过,你是怎么看的?你给我一个大概的时间,我好提前准备。” “我觉得,结婚也挺好的。”应碎瞥开眼看向了窗外,状似随口回答。 这是默认。 陆京尧的瞳孔微缩。 绿灯亮起,陆京尧把车启动,却没有继续行驶,而是停在了空旷的路边。 “遂遂,你说的话,我可是要当真的。”他的声音沉了些。 “嗯?我说什么了嘛?”应碎的耳根泛红。 陆京尧解开安全带,凑到她的面前,轻轻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下巴,微眯着眸子,故作严肃,“遂遂,别闹我玩。” 应碎盯着近在咫尺的人,他的目光直直击中她的心脏。分明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但是她依旧会轻易陷入漩涡。 藏在他眼中的漩涡。 “没闹你玩。” “我说,结婚也挺好的。”她开口。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有人说踏进婚姻就是踏进鸡零狗碎的生活,也有人说婚姻会给女性带来不幸。失败的婚姻比比皆是,包括她父母,甚至还没走入婚姻,就已经走散。 可是应碎愿意相信陆京尧,这个把她捧在手心上的男人。 也相信他们的婚姻,会幸福,会圆满。 陆京尧的呼吸急了一些,看向应碎的目光似乎也更加滚烫。 “遂遂。” “嗯。” “你可以相信我。”分明知道这样的保证是多余,但是他依旧想说给她听。 “我知道。所以你好好准备求婚,不满意的话,我是不会同意嫁给你的。”应碎装作傲娇。 “一定。” 说完,他覆上她的唇。 接吻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对于应碎而言。 她能通过他的吻感受到陆京尧的情绪。那种高昂的,饱胀的,又隐匿的,克制的。 甚至连时间也悄然变快,如泄洪的水,不再喜欢细水长流的方式。 日暮荡漾春光,留恋着,又似乎被重力拖拽,最后犹犹豫豫地消失在地平线,留下一片深红色的幕布。 他们的吻方才终止。 应碎缓缓睁开眼睛,水光潋滟的眸子望着陆京尧。他双目凝满了她,好像藏在眼底的银河,更加动人了。 陆京尧在准备求婚这件事,应碎是知道的。不是他藏得不好,是她太了解他了。 可终归还是有一件事,暂时中断了他的计划。 早上,应碎去公司上班。 李铭急匆匆地跑进了她的办公室,“不好了,出事了?” 应碎难得见李铭这么着急的样子,毕竟他是以情绪稳定出名的。“怎么了,把你急成这个样子?” “应姐,张琦杰跳楼了!现在人被送到了医院,不过好在下落的时候被树挡了一下,只是腿部粉碎性骨折和脑震荡。” 应碎倏一下站了起来,“什么?” 应碎突然想到之前张琦杰的反常。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 第106章 应碎和李铭急匆匆地赶到了医院。 张琦杰还躺在病床上没醒, 他的妻子徐如坐在病房外面掩面痛哭,手里面还拿着一张诊断书。 一张被他藏在茶几下面被折过很多次的抑郁症诊断书。 应碎和李铭站在她的边上。徐如抬起头,看到张琦杰的公司里的人, 把诊断书收起来,用手背抹了两把眼泪,不想显得太过失态。 应碎拿出纸巾给她,徐如接过去, 抽着气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净。 应碎拍了一下李铭的手臂,眼神示意他, “李铭,你下去买瓶水。” “好。”李铭读懂了应碎的意思, 点了点头, 离开。 应碎坐在了徐如的边上, 轻轻拍了拍徐如的肩膀, 给她顺了顺气。徐如像是找到了情感的宣泄口一样, 再一次哭了起来,“都怪我。” “要不是我一直逼着他买房子,给他压力, 还和他吵架, 他也不会这样, 做这么决绝的事情。” 徐如的声音满是哭腔,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人没事就好, 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应碎知道,现在自己的安慰其实只是徒劳,“别太难过了。” 徐如闭上眼, 点了点头。 等到张琦杰状态稳定下来以后,应碎又去看了他。 “应姐, 不好意思啊,让你们费心了,这一趟一趟地往医院跑。那天和我老婆吵完架,人有点气得上头,就做了冲动事,现在想想,其实跳下去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张琦杰的声音虚弱,脸色发白。 冲动是魔鬼,但是他只记得和徐如吵完架的时候,他觉得世界都一瞬间变成了黑白色,世界旋转让他感到无比眩晕,身体里面有一种控制不住的东西要撞出来了,理智在那一刻瞬间崩盘,满脑子都是徐如这几年不停给他念叨的话,缠绕他,包裹他,刺痛他。 身后一股推力,差点推着他走向了不归路。 应碎坐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费心什么。你好好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真的。” “那……工作怎么办?” “这时候还想着工作。放心吧,你的工作我们会替你分下来。已经和陈总批示过了,你这段时间就当是正常出勤,不扣工资。你就好好休息就是最后重要的事情。” “谢谢应姐。” “张琦杰。我想问你,你得了抑郁症以后有积极做治疗吗?” 张琦杰顿了顿,摇头。 “没有。” “之前攒了一笔买新房子首付的钱,但是我爸他突然生病,一大笔钱跟流水一样说用完就用完了,结果人还是没能救回来。” “徐如心心念念想买房子,我就想着,能攒就攒,没必要花钱去治什么抑郁症。我就觉得吧,我怎么可能确诊抑郁症?肯定就是医生故弄玄虚,我只是这段时间压力大,没休息好而已。那天和她吵完架以后,就突然觉得生活特别没盼头,特别累,就……” 老旧小区统共没几层,再加上树的缓冲,他跳下来也没伤太重,也算是命大。 当时去看医生的话又在张琦杰的耳边响起“你这样长期失眠,又暴饮暴食,工作压力还这么大,情况一定要重视,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应碎眼底难掩心疼。 麻绳专挑细处断。她从前一直觉得心理疾病或者抑郁症患者其实离她很遥远,或者说生活中可能没有这么多。但没想到自己身边就已经有了两起活生生的案子。 “我给你介绍一个心理治疗方面的专家,等你伤好了,就去好好看看,按照医嘱治病。费用的事情不用你管。张琦杰,大家都在等你回来。” “应姐,谢谢你。”张琦杰的眼眶充溢泪水。 “谢什么。”应碎抽了一张纸,“把眼泪擦了。” 应碎从病房走出来,就见到徐如站在门口,等她。她显然有些手足无措,“应小姐,谢谢你。” 刚刚他们在病房里面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应碎摇了摇头,“不用谢。但是你也一定要多注意张琦杰的情况,两个人有事多商量,尽量让他情绪保持平和。” 徐如重重点了点头,“一定。” 张琦杰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也按照应碎所说的,积极治疗了自己的心理问题。 他向公司提出了离职报告,打算先给自己一段缓冲的时间。陈柃亦念在张琦杰从公司初创时期就在公司工作了,给他保留了职位,等他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以后随时可以回来。 夜里。 应碎站在阳台上,倚着围栏,看着天上高挂的月亮走神。月光清冷柔和,银辉洒落人间,轻笼她。 陆京尧拿了一件薄披衫,给她披上,从身后抱住她。 “怎么了?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陆京尧,如果我现在说,我想去攻读心理学的研究生,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想一出是一出?” 她这几天一直在思考。 当初选择计算机专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并没有什么喜欢的专业,另外一点就是计算机专业的就业前景比较好。 现在一路努力下来,也觉得对自己的工作得心应手。 可这段时间的事情对她来说,好像有了一些新的影响。无论是在心里疗愈方面的软件开发,还是书眠的事情被重新翻出来,又或者是现在,张琦杰的意外情况,都让她觉得,自己想往这方面走。 “你应该已经想了很久了吧?”他知道最近这些事情对应碎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影响,她这个看似突然的想法其实一直有迹可循。 “嗯,确实想了挺久的。” “如果你想好了,确实想做的话,就去做吧。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 不是谁都有重头再来的勇气。但是应碎觉得自己有,一方面是她相信自己可以,另外一方面是陆京尧确实会让她安心。 “那我真的辞职了?” “可以。” “那我就变成无业游民了,不会嫌弃我吧?”应碎搭在陆京尧的手上,和他开玩笑。 “怎么会?宝贝你还来不及呢。”陆京尧吻了吻应碎的耳垂。 应碎辞职了。 她在大学有个一起合作过项目的朋友,能力也很突出,她去外地工作了两年,今年还是打算回到宜北定居,正好在找工作,应碎给她和陈柃亦搭了一条线,让她代替自己的职位。她又建议提拔李铭做副组长,两人通力合作。 陈柃亦真的觉得事情挺突然的。虽然还是觉得很遗憾,但还是尊重了应碎的想法。 应碎最后一次站在自己的办公室,把百叶帘拉开,让阳光透了进来。她给盆栽又浇了一次水,整理好了所有的文件和书籍。 最后,她站定在自己的电脑桌前,手摸上电脑边缘。 其实还是挺不舍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这几年工作的场景。 熬夜敲代码的场景,和同事讨论的场景…… 但是人嘛,总是在一程一程地奔走,向前奔走。 走出办公室,就见到自己的几个员工站在那,挺不舍的样子。应碎靠在办公室门框,双手抱胸,“怎么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应姐,你不要我们了吗?”唐清的表情最沮丧。 “对啊。”应碎笑着回答。 唐清一脸受了打击的样子,欲开口,又无言,最终还是闭了嘴。 应碎笑了笑,“傻小子,逗你呢。” “我有空的时候会回来看你们的,再说了,新组长可比我温柔,你们到时候估计都不会想我了。”应碎故作苦恼。 “不会的。” “怎么可能!” “应姐一定是最好的。” 组员们的回答让应碎唇上的笑意更深。 “行了。跟你们说两句,就当是给你们最后的任务了啊。” “工作时间别划水,下班时间也要多休息。还是那句话,每周有空就要锻炼,别偷懒,我可不希望下次回来看到你们都变胖了啊。哦对了,都是我带的人,跟着新领导好好干,别给我丢人知道吗?” “知道了。” 大家异口同声。 “最后,”应碎顿了顿,笑意温柔,“大家都要好好的。” 组里有个小女生,也是刚转正的,这一路走过来应碎帮了她不少。这会听应碎说完这一句,眼泪就止不住了,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应碎走过去,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哭什么,小文。” “应姐,舍不得你。”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随时都能回来看你们的,下次给你们带好吃的。你要好好工作,以后也会成为别人的文姐的。”应碎鼓励她。 “好,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应碎又和每个人都抱了一下。 “行了,都去工作吧。” 李铭把一束花送给应碎。 “应姐,祝前程似锦。这是我们送给你的花。” 应碎看着眼前的花束,也觉得眼眶有点烫。 应碎抱着花下了楼,陆京尧等在路边。 应碎走到陆京尧的跟前,“陆京尧,你都不知道,刚刚我差点没绷住。我们组里的一个小姑娘说哭就哭了。” “你不也是说哭就哭的。”陆京尧伸手替她将耳边的碎发理好。 !!! 本来还有点感伤的氛围被陆京尧一句话打破。应碎一脚踩在陆京尧昂贵的皮鞋上,“变态。” 陆京尧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上车吧。” “告别完了,我们的遂遂也要有新的开始了。” 应碎最后一次回望办公的高楼。 是的,要有新的开始了。 一切都将充满未知。不变的是,陆京尧始终站在自己的身边。 应碎向付辽了解了很多关于长青大学的心理学考研招生计划,他们坐在办公室聊天。 “我倒是没想到,会有人愿意放弃高薪,扔掉一切从头开始。”付辽看应碎的眼光又多了一点欣赏,“你是打定主意要考长青大学的研究生了?零基础跨考可不容易,今年考不过,就得等明年了。”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行。那既然如此,期待你的加入。到时候选导师记得选我啊。” “我要是真考上了,您到时候不嫌弃我就行。” “不会。我还是很期待你能做我的学生的。” 他清楚,应碎这样的人,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如果她打定主意要来读这个研,少几年基础算什么,她绝对能补上来。 应碎最近一头扑进自己的学习中,对心理学知识的大量空白衣意味着她需要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距离考研其实也就大几个月的时间,所以陆京尧原定的求婚也打算推迟。 求婚以后还要准备结婚,各种各样的事情肯定少不了,他不想她两头兼顾,本来她这样从早学到晚就已经很累了。 但是应碎却做了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第107章 应碎想要去把自己的名字改了。 “改名字?”电话里的云栀问她, “你奶奶以前让你改,你不是懒得改吗?” “以前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但是现在不太一样了。”应碎窝在书房的沙发上, 手里还拿着书在看,“阿栀,我想跟陆京尧先把婚结了。” 从前态度消极,觉得改了名字也没什么用, 改名不改命,现在…… “你打算和陆京尧结婚了?这么快?”云栀还是忍不住提醒, “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结婚可不是什么小事。你得想清楚了。” “我已经想了很久了。还是打算先去把结婚证给领了, 不然这一等的话就要等到今年冬天。”12月份的尾巴她才能把这场考研结束, 对于应碎来说时间有点长, 而对于陆京尧来说也是。 她不想让他等太久。 “那这和你改名字有什么关系吗?”云栀问。 “结婚证上, 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会出现在一起, 阿栀,你不觉得碎字不好听吗?” 云栀沉默了。应碎这个字是她的母亲给他取的,本意并不好。 可是她这么多年都一直用着这个字, 也没有说要改。如今为了他们的结婚证, 应碎竟然愿意去把名字改了。 “遂遂, 你真的很爱他。”云栀忍不住感叹。 应碎听了云栀的话,笑了笑, 和她解释,“我很爱他,但是他更爱我。” 有多少人在爱情中权衡利弊, 吝啬着自己的爱意。这个世界上能有多少人能和陆京尧一样,选择苦等, 甚至不怕没有结局。 有时她也会问他,如果她这辈子铁了心不打算再跟他在一起,或者说这六年她对他已经没有感情了,他要怎么办? 他是怎么回答的 “要怎么办?”陆京尧陷入了沉思。 “遂遂,我还能有多少年活着,我就还能等你多少年。如果等不到你回头,那我只好一个人过一辈子,不过还是会觉得遗憾。” “会非常非常遗憾。” 当时应碎听到这句话,胸腔像是一下子被堵住了一样,堵得严严实实。 其实她能做的事情不算太多。 如今改名字,有一部分原因是觉得自己该重新开始,但契机其实是她想和他结婚。私心是为他。 她希望他们的结婚证上不要有任何一点不好的寓意。也希望 “陆京尧 应遂” 陆京尧应万事顺遂。 她能给他的也不多,就给他一点祝福吧。 陆京尧一直以为应碎改名字是因为她就是打算有一个重新的开始,故而也是非常支持。 办理程序不算是特别繁琐。过了十几天之后,应碎拿到了她的身份证。 从此以后,她就叫应遂了。 新身份证拿到的时候,应遂知道,二十多年了,她终于彻彻底底摆脱了原生家庭给她羽翼上的枷锁。她要和爱的人长相厮守,好好爱自己,也要好好爱他。 周五傍晚,应遂依旧在书房学习,她以前对心理学没有什么研究,所以要从最基础的开始一点一点啃。有时候晚上睡觉,陆京尧都能在应遂在梦里嘟囔着那些名词解释,不免觉得心疼。 陆京尧回来,应遂从书房跑出来,扑到陆京尧的怀里。学了一天了,脑子昏胀,闻到陆京尧身上的气味,一下子觉得松弛不少。 陆京尧一手拎着她最喜欢吃的蛋糕,一手把应遂抱入怀中,手臂弯曲着,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的肩膀上捏着,“累不累?” “本来挺累的,抱到你就不累了。” “给你买了蛋糕,你可以先吃一点,我去做晚饭。”陆京尧亲了一下应遂的脸。 “好。” 应遂拿着蛋糕在餐桌上盘腿吃着,看着陆京尧在厨房做饭。他做饭的样子也是不紧不慢的,很具有观赏性。看帅哥却是能让人身心舒畅,更别说这个帅哥还是自己的男朋友。 应遂往嘴里送了一勺蛋糕,问陆京尧,“陆京尧,你明天有时间吗?” “明天上午要开会,下午有时间,怎么了?” “海棠花开了,我想去看。” “去哪里?” “明天你就知道了。”应遂卖关子。 公司里,面对乙方侃天侃地,满脸堆笑的样子,陆京尧显然有点不耐烦了。 他将对方的策划案打开,拿了一支笔,将策划案上的内容圈划,“李总,我下午还有事情,贵公司的方案并没有达到我们想要的水准,具体的我已经做出标记,麻烦下次来的时候,多带点实际的诚意,而不是没有营养的话。” 这位陆京尧嘴里的李总和陆锋有一点交情,也就是仗着这点交情,陆京尧像刚刚那样直接地说话。助理跟在陆京尧的边上,问他,“陆总,你下午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女朋友约我赏花。”陆京尧言出淡定。 助理怔了一下,他刚刚以为陆总是有什么急事呢,原来是赏花? 好好好,毕竟是未来老板娘,确实也是重要的事情。这波狗粮他先吃为敬。 陆京尧回家的时候,应遂已经换好衣服了,她今天特地换了一条浅绿色的长裙,头发被她特地用卷发棒卷了一下,化了精致的妆容。她这几天在家学习,都没有怎么饬自己,今天化妆都不太熟练了,不过好在效果不错。 应遂在陆京尧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好看吗?” 陆京尧看着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女人,有点看呆了,“好看。” 应遂看着陆京尧直勾勾的目光,“你也去换衣服,我给你搭配了一套。” “这么正式?” 应遂眼珠子转了一下,声音委屈巴巴的,“我都多久没出去玩了,现在出去玩一次,当然要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应遂凑到陆京尧面前,勾着陆京尧的下巴,声音魅惑,“和我的男朋友啊。” 陆京尧轻勾着唇,抓住她的手,大拇指在手腕上摩挲了一下, “撩吧你就,再撩我们可就去不了了。” 应遂皱了一下鼻子,骂他,“色鬼。” 陆京尧闷笑,去换衣服。应遂给他搭的是一套黑色的休闲西装,和商务西装比起来多了一些慵懒的感觉。应遂打算给他抓了一个三七分的头发,她最喜欢他这个发型,露出他立体的眉骨,再加上一些垂下来的碎发,矜贵帅气。不笑时如高山明月不可亵玩,笑时又带着一些痞意。 镜子面前,应碎垫着脚给他整理,“你头低下来点,我不好够。” 陆京尧看了一眼她,微弯下腰,托住应遂的臀,一把把她抱到洗漱台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凑到她面前,“弄吧。” 刚刚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加上现在这张占据自己的视线俊脸不由让应遂耳根泛红。 “遂遂这也能耳根子红?”陆京尧伸手去捏她的耳垂,被他这么一捏,耳根就更红了。 应遂打掉了他的手,娇嗔,“真烦人。站好了别乱动。” 陆京尧乖乖听话。 应遂抬着眼认真地给他抓头发,她还是比较专注的,也没有注意到陆京尧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 等她转移视线,撞进他的视线的时候,陆京尧沉声说了一句,“忍不住了,先让我亲一会。” 说着,他扣住她的后脑勺,低下头,去亲她。 应遂其实已经涂好了口红,被他这么亲下去,口红都被他吃没了。她甚至能感受到口红的味道。 他的吻很深,轻撬她的唇齿进入,搅动着她的口腔,在仅有的空间似乎有一种想要开拓新疆土的猛烈态势,让应遂都有些招架不住。 应遂都不知道自己刚刚哪里招惹他了,又让他把持不住。 其实哪里需要她主动招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以让他无法自持。小时候被教导的克己复礼在应遂这全都失灵,不再作数。 热吻结束,两个人的额头相贴。应遂半垂着眼睑,声音显然比刚刚柔了不少,听上去有气无力的样子。 是在抱怨他,“被你这么亲,我涂好的口红都没了。” 陆京尧垂眸看着她亮莹莹的唇,眼底多了一分笑意,指腹给她擦拭,“没事,我都给你亲红了,自然唇色多好。” “……”应遂瞪他。 刚刚中断的造型处理继续。等她给他弄了一个满意的发型以后,应遂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抱我下来吧。” “等下。”陆京尧伸手,从她身后抓了一只口红,“礼尚往来。” 说着,陆京尧拔开口红盖子,微抿着唇给她补口红。 应遂见他这副认真严肃的样儿,忍不住弯唇。 陆京尧这下更小心了,“别动。” 她乖乖听话,微张檀口,让他好好发挥。 涂完以后,陆京尧把口红放回去,把应遂抱下来,让她转身。“还可以吗?” “呦,陆京尧,涂得不错嘛。”应遂头往前探,看着他涂的口红。心里面还是挺高兴的,虽然陆京尧不知道等会她要干嘛,但彼此互相给对方饬,算是一种仪式感吧,还挺好。 “要不以后口红都让你帮我涂吧。”她跟他开玩笑。 陆京尧看着镜子里的应遂,“可以。但是有前提。” “什么前提?” “你口红被我亲没了,我就帮你补。”陆京尧一本正经地回答。 “……” 鉴于陆京尧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这次是应遂开的车。陆京尧坐在了副驾驶上。 “你要带我去哪里,还这么神秘?”陆京尧问她。 “等会你就知道了,等着。”应遂照旧卖关子。 “这么神秘?”陆京尧看向应遂的目光带着探究。 车停在了一个小公园门口。 小公园有一个很好的名字,叫“遇光公园”,是因为它坐落在“光西路”和“光明路”的交叉口。 陆京尧当然知道这里。 这是陆京尧和应遂第一次遇到的地方。十二岁那年,那场刺骨暴雪,和意外获得的温暖。 遇光公园其实并不大,也没有什么特色,不过春天开满海棠花,很美。 光影斑驳,阳光明媚,时不时一阵风,带落了一些粉色的花瓣。 应遂和陆京尧手牵着手走在沿湖小路上。 这次不是暴雪,这次是花雨。春光静好,在这样的日子里和爱人徜徉静谧的公园里,应遂觉得“幸福”二字,已然具象。 “喜欢这里吗?”陆京尧问她。 “你喜欢吗?”应遂反问他。 “挺喜欢的。在这里感受过绝望,但又被某个人治愈了。”陆京尧回答她。 “那这个人还挺厉害。”应遂笑着回答,“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啊。她是我心里最好看的人,她很善良,她总是能在逆境中生长,她有强大的内心和出色的能力。在我眼中,她好像会发光。” 遇光。 陆京尧说着,突然想是听到命运重新摆渡回到原点的声音。她是他的光。 听他这么夸自己,应遂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不过心里面还是觉得甜滋滋的。 “好了,够了够了,你别说了,现在说完了等会就没话说了。”应遂阻止他。 “嗯?”陆京尧不解。 “往前走你就知道了。” 应遂拉着陆京尧往前走,在走到拐弯的地方,应遂突然停下了,她打开了手机,点进自己的收款码,“陆京尧,你先给我转五百。” 陆京尧滚动了一下,“遂遂,你不会是……” 话还没有说话,应遂就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别说,从现在开始,别问我问题。你就把钱转给我就行。” 陆京尧眼梢微动,给她转了999元。然后应遂拉着陆京尧转弯。 海棠花最盛的地方,祝与鸢笑嘻嘻地朝着他们招手。 “哥,嫂子!” 第108章 打了一个招呼以后, 祝与鸢就自觉地跑了,她本来就是嫂子安排来的。她边跑边回头,“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哥祝你顺利啊!” 她是跑了, 她边上长椅上却留下了一束花和一个礼盒。 陆京尧几乎是确定应遂要干嘛了。 他拉住应遂,不肯往前走了,“你不会是打算求婚吧?遂遂,我跟你严肃地说, 这事儿得我来做,你别想抢啊。” “想抢呢, 想得美。”应遂笑他,拉他继续往前走。 陆京尧还是不放心, 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遂遂, 其他事情都能依着你, 求婚得我来。” 应遂早就猜到了陆京尧会是这样的态度。她故意板起自己的脸, “你要是不过去,我生气了啊。” 陆京尧微抿唇,还是跟着应遂走。 走到长椅边上, 应遂把花拿起来, “拿着。” 陆京尧漆黑的眼瞳盯着她, 拿起了花,花上面是他买的求婚戒指, 也不知道应遂是怎么找到的。 应遂开口,“陆京尧,花呢, 你刚刚已经花钱买下了。这求婚呢,你也猜到了。我确实是想过跟你求婚来着, 不过我觉得我给你求了,你肯定会遗憾,而且我这辈子就一次被人求婚的机会,还是想感受一下的。”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突然说想要考研的事情,所以推迟了计划。但是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把证领了,婚礼的事情晚点再说。” “之前你不是问我,能不能在春夏之交结婚吗,我告诉你,在春天就可以。你等不及,我也等不及了。” “戒指我可是把书房都找了一遍,你藏的太好了。还有这个地方,也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到的。” 戒指是怎么找到的,某天半夜她睡意浅,醒了,发现陆京尧不在床上,卧室门打开了,她走出去,发现书房的灯亮着,陆京尧在书房椅子上坐着,桌上有一个盒子,而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钻戒,在摩挲端详。大概那一刻,她的心化了。 应遂就估摸着他把求婚戒指放在里面书房,找了很久才找到。不过应遂至今没有打开过,其实有几次她都特别想打开看看,但她都忍住了。 “所以万事俱备,陆京尧,你要不要和我求个婚?” 陆京尧看向应遂的目光已经滚烫,他觉得眼眶有点发热。 是,他确实是担心他求婚会影响她的考研,给她压力。也怕自己在这个节点跟她说要结婚她会不会没完全想清楚,又不想让他失望,也就答应了。 难怪她今天这么认真打扮了自己,还给他配衣服,弄头发的。 “好。”他满眼炙热地回答。 陆京尧打开了戒指盒,单膝下跪,抬头认真看她。 “首先,非常感谢我未来的妻子,没有把求婚的机会给我剥夺了。” 应遂抿唇笑。 妻子。 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的这两个字,应遂的心脏突然漏了一拍。 “遂遂,很高兴能在高三再次遇到你,和你做同桌。我当时想这女孩大抵是有什么魔力,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让我忍不住想要靠近,再靠近。而和你同桌的那段日子也是我学生生涯最为珍惜的时光。在后面没能陪伴你的六年,我反复怀念。” “去年下雪,路上见到你的第一眼,表面平静,其实我的心脏剧烈搏动,所有被压抑的思念都在我身体里膨胀。我就想啊,我不能再等了,我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了,我想念你的笑容,想念你的声音,想念你一次一次叫我的名字。我得重新回到你身边。” “你一开始的拒绝其实让我很害怕,可是我赌,我赌你还喜欢我。” 他也只能赌。 “这是我人生唯一一场豪赌。还好我赢了。也十分荣幸,你的心里一直有我。” “遂遂,人生短暂,回头看重要的事情也就聊聊几件。求婚就是一件。让我和你共度余生好不好?以妻子之名,以丈夫之名。” “遂遂,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应遂在陆京尧问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眶一下子溢满泪珠,掉落。她本来以为自己做好准备了,不会哭了。她本来还担心陆京尧这么突然地被她要求求婚,会不会没做好准备。 结果永远准备不好的是她,永远准备好的是他。 阳光温柔倾泻,风轻晃枝丫,花瓣为他们起舞欢呼。 终于,终于。 她二十多年的人生,心迹不断变化。 从跟着应晚时的颓败随意,到奶奶给她的治愈让她学着变好,再到高二那些变故让她再次堕落。直到遇到陆京尧,世界的颜色鲜活,他告诉她,不要怕。 就连没有他的那六年,她虽觉得没什么意义,却依旧苦苦闷头往前跑,无知无觉,可还是在努力往前走。 后来他们重逢,他们终于互相奔赴。 重逢原来是个这么动人的词。 陆京尧虽然知道应遂不会拒绝,但是心里面还是觉得紧张。 哪有求婚不紧张的。 哪有和自己爱惨了的那个人求婚不紧张的。 应遂一手接过花,伸出另外一只手,“我愿意。” 陆京尧嘴上的笑意变深。 他把戒指从盒子里面拿出来,给应遂带上。 一向稳定从容的人,仔细看,此刻的手在颤抖。 陆京尧站起来,把应遂紧紧抱在怀里。他的嗓子有点发紧,缓了一会才开口。 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遂遂,我爱你。” “我也爱你。” 应遂把长椅上的盒子拿给陆京尧,“看你表现这么好,送你一个礼物。” 陆京尧打开盒子看,里面是一本户口本,是她的户口本。 “明天日子不错,陆京尧,明天有空去趟民政局吗?” 从民政局出来,应遂觉得恍然。她竟然真的结婚了。两个人坐在车上,各自看着自己手里的结婚证。 一页是持证人,下面是两个人的个人信息。 应遂食指触上自己的名字,触上她改的“遂”字,嘴上抿起浅浅的弧度。 陆京尧认认真真地把结婚证上的每一个字都看了。看完以后,他对应遂说,“遂遂,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人了。” 应遂晃了晃手里的结婚证,“当然,不然你还想成为谁的人?” 陆京尧从嗓间发出轻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只想成为你的人。” 其实他们结没结婚都一样,不影响他们的生活,不过心里面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 她觉得自己的心更加安稳,隐隐有一种漂浮多年的人终于找到家的归属感。 “带你去个地方。”陆京尧说。 “什么地方?”应遂问他。 “等会到了你就知道了。”这次换成了陆京尧卖关子了。 “好啊你,学坏了?” “跟谁学的?”陆京尧反问。 “切,不知道。”她嘴硬。 车子停在了一个高级小区里。两人下了车。 陆京尧拉着应遂的手往里面走。 应遂问他,“陆京尧,你不会是买了一套房吧?” 陆京尧停下脚步,回头问她,“你刚刚叫我什么?” “陆京尧啊。” “陆太太,别忘了,我们刚刚已经领证了。”他故意加重“陆太太”三个字。 应遂知道他想听她叫他什么,她撇开眼,有点心虚地小声嘟囔,“领证了就领证了,怎么领证我就不能叫你的名字了吗?” 陆京尧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强求。 两个人上了楼,总共十层,一层就一户,他们在最高层。陆京尧开了门,又带着应遂把指纹录进去,再带着她进去。 “真买了新房子啊?”应遂走进门,谁知道刚落脚一步,就被陆京尧抱了起来。 他把她抱到门口的矮柜上,分开她的腿,站在她的中间。 “嗯。”他回答她。 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应遂轻推他,声音也弱了几分,“陆京尧,你先放我下来。难道你不应该先带我参观一下吗?” “急什么,以后有的是时间。”陆京尧替她理了理头发,“现在,我们先来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 “改口。”陆京尧一字一顿地说,“老婆。” 应遂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她瞥开眼,声音如若蚊虫,“老公。” 陆京尧轻掰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头来,“你老公在这里,往哪里看呢?” “再叫一声。” 应遂眨了眨眼,怎么觉得好羞耻啊。 “老公。” 她的脸已经红了。 “太轻了,听不到。” 应遂看着眼前“没安好心”的人,手握成拳,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叫了不叫了,你放我下来。” 陆京尧更加往前,双手撑在她两侧,势必要在现在吃到这新婚的福利。 应遂见陆京尧这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还是服了软,叫了他一声,“老公。” 叫完以后,她埋在他的肩膀,“陆京尧,你个混蛋,结婚第一天就欺负我。” “怎么欺负你了?”他声音含笑,“老婆。” “闭嘴。”她娇着声音说。 她是真的觉得很奇怪,或者说觉得太神奇了。她竟然成了陆京尧的妻子了。而这一声声“老婆”过于烫耳,也让她的心像是悬空了一样,似乎一点点动静都能带来巨大的震荡。 “刚刚的那个,不叫欺负。” “现在这个,才叫。”陆京尧单手抱起她,往卧室里面走,应遂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客厅是什么样子的。 好。 怎么介绍他们的新家? 从卧室开始。 皮质的柔软沙发,单面向的落地窗,弹性极好的床,还有曾经说要买的全身镜。陆京尧这伙连避孕套都准备好了。 她切身体会。他一一介绍。 陆京尧这家伙连避孕套都准备好了。新家的第一次实践,他也非常温柔,几乎是言听计从,总不能把自己老婆吓到吧。 不知道是因为他们之间身份的转变,还是因为这个地方比较陌生,做的时候应遂心里面有点紧张羞涩,不像之前那样放得开了,而这样的心理,甚至给她带来一种难以言说的刺激感。 但是到了后来,她还是在他的一声声哄之下,放下了这种心理,甚至对陆京尧“颐指气使”。 他当然听。 老婆的话,怎么能不听呢。 也就一件事,他磨着她做。 嗯,她到高点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用最柔软动听的声音地叫他陆京尧。得改,得叫老公。 结束以后,他带她洗澡。 换洗的衣物也都有准备,看来陆京尧是有备而来。 洗完澡陆京尧才抱着她参观他们的新家。 这虽然只是十楼,但是每一层的层高都很高,所以,十楼采光已经很好了,可以从阳台看到湖景。周围配套设施齐全,而且车流少,至于建筑质量,自然也是没话说。 “这里离长青大学近,以后我们住在这儿,这样你以后去学校会更方便。”陆京尧和她说,“家里面还没有太多配饰,怕买了你不喜欢的,我们可以抽空一起去买。” 应遂觉得陆京尧的眼光真不错,装修风格都是她喜欢的,阳台上还有一个秋千椅,到时候她可以晒着太阳背书。她最喜欢的还是书房,一屋子的书,很多心理学的专著在市场上都很难买到,他甚至还是给她买了新的电脑设备,以供她哪天想重操旧业了,手边就有。 实在是细心。 还有客厅,开放式厨房,小型健身房,露台,她都很喜欢 。 嗯……好吧,其实卧室也还不错……不过她才不会告诉他。 “这里你什么时候买的?” 陆京尧带着应遂逛完家里,把她放到客厅沙发上,“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应遂的眼睛睁大,语气不免惊讶,“陆京尧,你那时候就想这么远了。” “你说错了。” “其实高中毕业那天就想这么远了。” 应遂感动。她窝进陆京尧的怀里,“老公真好。” 陆京尧听她一句夸赞就飘了。 “现在肯叫了?” 刚刚都被他“威胁”着叫了那么多次,现在还来问她。 应遂“哼”了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 陆京尧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飞机票,“本来想带你去看极光的,然后在那个时候跟你求婚,不过来回一趟估计要小半个月,所以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现在得抓紧时间。 应遂拿过两张票,眼里面还是有点遗憾。“你别说,我还真的挺想去看极光的。”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你高三说过的?” “哦,想起来了。”是当时陈逐问的,每个人都回答了。应遂没想到陆京尧竟然还记得。 她眼底终归是流出遗憾,看着飞机票上的时间,“可惜了,还是过期了。” 陆京尧十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傻啊。” 他把飞机票拿出来,不是为了让她感到遗憾的。 “在我这里,这两张票不是过期的票,而是永远有效的兑换券。” 第109章 应遂和陆京尧去墓地看了她奶奶和她父亲。 应遂在奶奶的墓前放了一束白菊, 将墓碑上许阿卿的照片擦拭干净。照片上奶奶的笑容还是那么慈祥和蔼,一如从前,任她怎么顽皮也不会真的对她生气, 总是笑眯眯的。正是许阿卿的爱,感化了应遂。 应遂对着许阿卿的照片说话,“奶奶,我结婚了。我的丈夫他叫陆京尧, 是我高中的同桌。他对我很好,我们会好好在一起一辈子的。对了, 我的名字也改了,改成了顺遂的遂。奶奶, 你在那边就放心吧, 我会好好的。” “奶奶, 我现在又有一个家了。” 应遂的秀眉轻拧, 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如果她的奶奶还在该多好, 她看到自己结婚,一定会非常开心的。她想念奶奶做的饭菜,想念奶奶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想念奶奶的笑容。 陆京尧握住了她的手, 以示安慰, 也对着许阿卿的墓碑说,“奶奶, 很荣幸能够成为遂遂的丈夫,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我会护她周全, ”陆京尧看向应遂,“护她一生, 顺遂平安。” 应遂压下心头的伤感,翘起了唇,望着陆京尧。 陆京尧将手握得更紧。 在父亲墓前,陆京尧同样是郑重承诺,虽然他知道她父亲在她成长过程中没有出现过,但陆京尧觉得,她父亲如果知道她结婚了,也一定会很开心,更会反复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的女儿。 春天一过,就是夏天。漫长的雨季从来不会缺席,但是因为有陆京尧,今年宜北的雨季也没那么惹人讨厌。夏天之后是短暂的秋天,宜北的秋天只是一个过渡,秋天的尾巴抓不住,冬天便迫不及待来临。 应遂也迎来了十二月份的考研初试。 她的准备很充分。 所有知识点已经背诵了七八轮,真题也都细细扣了一遍又一遍。除了专业知识以外,陆京尧给她弄到的那些书,也给她很多的思维启发。 她迎来了她人生的又一场重大考试。 来的时候是陆京尧送她来的,结束以后,应遂走出考场,也是陆京尧在学校门口等她。 考试结束以后涌出来的人很多,陆京尧手里面捧着一束花,一眼就见到了应遂,眼里也只有应遂。 应遂小跑着走到陆京尧的面前。 “恭喜。”他把花递到她面前。 她笑着,“恭喜什么?你还没有问我考得怎么样呢?” “我相信你,所以不用问。” “嗯,你老婆,确实可以无脑信任。”应遂笑着捧过花束。 初试成绩是在次年二月出的。在这期间陆京尧和应遂去看了极光,也去了其他她想去的地方,好好地放松了一番,算是补了结婚的蜜月。 成绩出来的那天。 书房。 应遂坐在椅子上,犹豫了半天,没敢点,“陆京尧,你帮我点吧,我不敢。” 虽说她觉得自己考得不错,但是心里面还是紧张。 陆京尧拉着她的手,陪她一起点进去,按下去的那一刻,应遂偏过头闭上眼,问,“怎么样啊?” 她听到的是陆京尧在她耳边说的一句话,“我老婆嘛,可以无脑信任。” 三个月前的话,他原原本本送给她。 初试第一。 复试在三月下旬,应遂过硬的英语能力和专业能力,再加上她初试成绩又很高,稳稳当当地又是排第一。 等最终成绩出来,付辽就来找她,希望能将她收入麾下。 应遂也乐意之至。 考研的事情落下了帷幕,陆京尧这才提了举办婚礼的事情,应遂当然期待。 她也向往穿上白色婚纱。 婚礼的事情祝采青主动提出来主持操办,但陆京尧是想自己亲力亲为的。不过应遂劝他,“妈她想要操办,这是你们之间缓和关系的好机会。老公,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或许你也该尝试着给她一个台阶。” 陆京尧自然是什么都听应遂的,而且他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 虽说婚礼是祝采青操办的,但是所有的喜好都是跟着应遂来的,祝采青确实也做到了一个婆婆该做的。应遂现在读的是心理学的研究生,她又让陆京尧和自己的关系有了很大的缓和,再加上姑娘十八岁的事情让她也心生愧疚,祝采青在婚礼操办上可以说是用了十二分的心力。 定制的婚纱和礼服到的那天,陆京尧本来打算和应遂去店里试穿,但是应遂却坚决不让他看到。她想要他在婚礼殿堂上看到她最惊艳的样子。 陆京尧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来。没办法,自己的老婆自己宠。 婚礼当天。 云栀作为伴娘,一直陪着应遂。 “我们遂遂真的是太美了。”云栀看着应遂一身白纱,忍不住夸她。 应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纱落地,蛮腰纤细,细白手腕系着花带。长发盘起,两侧碎发微弯,妆容精致,头纱增添朦胧。 “美吗?” “美啊,跟仙女一样,新娘子太赏心悦目了。”云栀给她拍照片。 她莞尔,“你也去找一个,下次你结婚,我虽然已婚不能当伴娘,但也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也让我看看你当新娘子的模样。” “我八字都没一撇,你就慢慢等着吧。” 说话间,应遂放在化妆桌的手机就响了,云栀给她拿手机,却发现来电的人是“岑野”。 云栀顿了一下,才拿起手机,走过去,递给站在镜子前面的应遂。 应遂也没想到是岑野,不然也不会让云栀去拿。 “我先出去一下。”云栀眼神闪躲。 “真的不想听他的声音吗?”应遂拉住她。 云栀站定,沉默。 电话接通。 “呦,岑爷,这么久不联系,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应遂调侃。 “怎么会。”岑野熟悉的声音从电话响起,云栀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知道你今天结婚,给你打个电话。”电话里面除了他的声音,还有呼啸的风声,“恭喜啊,百年好合。” “那是自然。”应遂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宜北?” 岑野默了一下,含糊其辞,“再说。” “哦。”应遂看了一眼云栀,只见云栀死死盯着手机,似乎要把手机盯出一个洞来。 应遂做了一个手势,问云栀要不要和他说话,云栀摇了摇头。 应遂会意,“行,那等你回宜北我们再聚。我挂了?” “等一下。”岑野还是没忍住,问,“她现在怎么样?” “谁啊?”应遂明知故问。 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似乎干涩不少,“云栀。” 云栀示意应遂手机给她,对着电话里的岑野说,“我很好。岑野,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说完以后,她就挂了电话。 应遂拍了拍云栀的肩膀,“没事吧。” “没事。”云栀摇了摇头,“有什么的,不过就是一个男人而已。” 应遂看着云栀一副倔样,笑她,“嘴硬。” 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什么,云栀也很快在忙碌中忘记这个电话,毕竟伴娘的事情很多。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门口。 一个穿着红色旗袍,挽着发髻的女人拿着一个礼物站在那。 但是她没有邀请函,进不去。 其实她也是可以进去的,给应遂打个电话,或许她就让她进去了 不过她看到了宴会厅门口的立式海报,“新娘”后面紧跟的两个名字,最终还是决定不进去了。 她抬头看着一边的电子大屏,放着她女儿和另外一个看上去杰出的青年,照片上她女儿的笑容那么灿烂,那么发自内心。 这是被爱滋养的样子。 应晚觉得自己没资格进去,也不怪应碎没告诉她要结婚。 哦不对,是应遂。 她改掉了自己给她取的“碎”字。 应晚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如果当年对她这个女儿再好点,会不会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其实她这个女儿挺好的。 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 自作孽罢了。 她转身离开,在人流中,背影显得苍老寂寞。 她突然知道,什么是给应遂最好的新婚礼物。大概就是她的不打扰吧。 应遂站在紧闭着宴会厅门口的时候,是紧张的。 这种心情又不单单是紧张的那么简单,很复杂。从前觉得仪式感是一种虚无、无用的东西,后来有了陆京尧,就觉得仪式感也该是神圣的。 今天的她,会走向她的爱人。 门打开了。 王叔代替应遂的父亲,陪着她一同走向有陆京尧站着的地方。 婚礼进行曲响彻宴会厅。 陆京尧站在红毯一端,看着穿圣洁婚纱的应遂朝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太美了。 陆京尧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飞快。他的遂遂,真的太美了。 等到应遂和王开泽走到自己的面前。王开泽嘱咐陆京尧,“我把遂遂的手交给你去握,你这一握,就该是一辈子,你能做到吗?” 陆京尧郑重点头,“能,王叔您放心。” 王开泽也有点眼热,把应遂的手放在陆京尧的手上,哽了一声,“要好好的。” “好。” “一定。” 王开泽下场,还用手背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 陆京尧低头,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一滴眼泪落在她的白色丝质手套上,应遂感受到了。 两位新人走到了舞台中央,司仪进行仪式。 “新郎,你是否愿意娶她为你的合法妻子,照顾她,爱她,无论健康或疾病,贫穷或富裕,始终如一,直到永远?”[1] “我愿意。” “新娘,你是否愿意嫁给他为你的合法丈夫,照顾他,爱他,无论健康或疾病,贫穷或富裕,始终如一,直到永远?”[2] “我愿意。” 他们交换戒指。 他们在绚烂的灯光下拥吻。 他们的目光交织,就连空气之中迸发浓厚爱意。 有一个环节是陆京尧不知道的。是应遂为陆京尧准备的一短话。 应遂拿着话筒,对陆京尧说。 “陆京尧,求婚的时候,你跟我说了那么多,今天也得我跟你说几句了。” “从前的我不算幸运,也未曾想过会和这么好的你在一起。” “我总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直到如今,我有了你在身边,日子变得安稳,有意义。” “从我们认识到现在,跟你说了很多很多次谢谢,今天还是想要认真地和你说一次。谢谢你,陆京尧,是你给了我坚定的爱,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 应遂深知,是陆京尧,给了她一场轰动热烈的救赎。在深渊坠落中,他抓住她,又亲手捧起她,陪她看日出金山,看雨过天晴,看深渊以外的大好风景。 她要在众人面前大胆诉诸她藏在心中的爱,就像他一次又一次坚定地说爱她一样。 “陆京尧,我爱你。”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