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度纵容》来自www.aqbxs.com 本书名称: 无度纵容 本书作者: 湛夏 文案: 【正文完结。】 【1v1|双C|年龄差7岁|先婚后爱】 爹系金融巨鳄x猫系嗲精小护士 【1】 朱曼生来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随心所欲,恃宠而骄,养了一身我行我素的坏脾气。 因为早些年给萧宗延献了她珍稀的“熊猫血”,救过他一命,成了他命中注定的“小未婚妻”。 但萧宗延那儿的破规矩无敌多,从此朱曼的每日计划里就多了一项气萧宗延。 订婚当天她送了萧宗延一瓶降压药,萧宗延随手收进了抽屉里。 后来乔迁新居,他一时兴起翻起旧物,看到了那瓶降压药,想着早过期了,便扔进了垃圾桶里。 刚扔完,他心觉不对,拾起拧开。 果不其然,药瓶里装的哪里是降压药,分明是五颜六色的彩虹糖和一张折起来的小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是她歪七扭八的小学生字体“日子太苦,我请萧总吃糖。” 【2】 萧宗延极度自律,作息规律,做事专注,且有严重的洁癖。 朱曼住进他家时,他给朱曼定了三条规矩: 第一,十点的门禁。 第二,回来后只准呆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第三,不洗澡不许碰他的任何东西。 不到一周这些规矩全都破了,他破天荒地做了三件事: 凌晨一点去酒吧捞人。 把自己关进书房。 洗了澡才抱她。 【全程无大波折,原生家庭和谐,轻轻松松,充满打打闹闹的甜。】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先婚后爱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当然是继续宠着她啦。 立意:话不要说太早,过段时间再看看。 第1章 《无度纵容》 文湛夏 - 仲夏夜里暴雨如注,窗玻璃上布满了迸溅的水珠,窗外狂风大作,枝叶被雨水打得四下摇颤。 值班室里的两盏灯都坏了,一盏熄了,另一盏明明灭灭地闪,透着一股恐怖片的即视感。 朱曼关了电灯开关,搬了把椅子站上去,借着走廊昏暗的光线换灯管。 带她实习的同事名叫李乐颖,在一片漆黑中,用手机给她打着光。 光束明晃晃地照在她的下巴和半张娃娃脸上,像极了刚出浴的女鬼。 朱曼举着灯管“哐哐”捣鼓了半天,还是因为光线太暗没能将灯管卡进凹槽里。 李乐颖瞧着她的脸觉得人,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劝她找外援:“不会安就别逞强了,下来吧,我去叫工程部的人来。” “不用,好了。” 大功告成,朱曼拍拍手上的灰,缓缓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从垫脚的椅子上爬下来,直到双脚落回地面她才舒了口气。 平时这种脏活累活都是管家差遣家里的用人干的,她就是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但是来医院实习的第一天,也就是今天,她因为一整天都没学会扎针被护士长批评了,很不开心,急于从各个方面证明自己的能力。 李乐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你这么能干,连装灯管这种苦力活都会,怎么偏偏扎不进血管呢?” 朱曼娇嗔道:“我怕嘛。” 李乐颖在护士这行已经干了五六年了,早忘了自己新人时期的想法:“这有什么好怕的?反正被扎的又不是你的手,疼的也不是你,你怕什么?” 朱曼真的很后悔学了自己不擅长的专业,但是现在就业行情普遍不景气,找不到专业不对口的工作,不干这行也不行,只能硬着头上,可她作为实习生,真话不能乱说,闻言支支吾吾地敷衍道:“因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怕弄疼病人才下不去手,这也是对他们负责对不对?” 李乐颖笑骂:“你这都是哪门子歪理?你们现在这些大学生,理论知识不扎实,动手能力也不行,哪像我们当初入行那会儿,实践才是硬道理。” 朱曼听不进教诲,但态度极好,激情饱满地吹起彩虹屁:“前辈优秀!” 李乐颖哪能看不出她的心不在焉,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想要倚老卖老,可你连给病人扎针都不敢,怎么当护士啊?你大学怎么会选这个专业?” 因为…… 朱曼陷入回忆。 脑海中的男人容貌英俊,嗓音低沉悦耳:“护士,给我拔针。” 就这么简单。 朱曼心里想的是一套,嘴上说的是一套,龇着大牙冲李乐颖笑:“当然是因为学护士可以见到很多帅气的男医生啊。” 或许这是瞎话编得太真,李乐颖竟心有戚戚地点头。 朱曼莫名嗅出一丝八卦的气息。 说话间,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李乐颖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忧心忡忡道:“晚上出门的时候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大的雨。我晾在阳台上的衣服还没收呢,这下肯定湿透了。” 朱曼疑惑地问:“衣服被雨淋湿了再重新洗一遍就可以了,不是更应该担心自己一会儿怎么回家吗?” 李乐颖顿时红了脸,羞答答地说:“我男朋友一会儿来接我。” 朱曼无故被塞了一嘴狗粮,很是不满。 不过她虽然没有男朋友,但有未婚夫。 她也要她的未婚夫来接。 想到这里,朱曼立刻掏出手机,在最近联系人里找到了萧宗延的电话号码拔了过去。 “喂。”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端男人的嗓音与她刚才脑海里出现的声音重合。 朱曼嗲里嗲气地说:“萧宗延,外面下了好大的雨。” 对面的男人无情地反问:“所以?” 所以? 她什么意思他不知道吗? 朱曼撒娇道:“来医院接我下班。你要是不来接我,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白天她跟萧宗延约好了,今晚搬到他那边去。 “呵,随你便。”萧宗延在电话那头轻嗤了一声,冷漠寡淡地说,“不回来最好,我还能清静一晚。” “你怎么这样?明明是你答应了我爸妈让我住在你家,我爸妈才放心让我呆外面的。” 朱曼据理力争,说着吊儿郎当地威胁道,“我倒也不是无处可去,大不了找间酒吧熬一宿,这不是怕你因为没照顾好我被伯父伯母骂吗?” 话音刚落,她听见对面的萧宗延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听筒里传来了他不悦且不耐烦的声音:“我现在出发,你十分钟后到医院门口来。我要是到了没看见你”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片刻的沉默很有威慑力。 嘁,不就是上次跟他出席一个不怎么重要的晚宴,磨磨蹭蹭,硬生生让他在楼下等了半小时嘛,至于耿耿于怀记到现在吗? 跟她大学时代的军训教官有的一比。 朱曼撇撇嘴,悻悻向他保证:“知道啦,我肯定不让你在雨中苦等。” 萧宗延没再回她,径自挂断了电话。 朱曼看了眼屏幕上消失的通话界面,低头把手机丢回右口袋里。 终于可以下班啦。 虽然她今天一直跟在护士长身后看,什么正事也没干,但仍然有种说不上来的疲惫感。像她们这种本该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体力还不如八十岁的老太太,一下班比谁都跑得快。 她估算了一下接下来所需的时间。 换下制服,再洗个手,统共用不了五分钟。 萧宗延给了她十分钟,绰绰有余了。 正当她准备脱掉护士服换成自己的便装的时候,过道上的一个病人家属应声倒地。 上学的时候老师就对他们说过,病人家属变病人,医者变患者,只是一瞬间的事。 没想到才实习没多久就让她撞上了这样的巧合。 朱曼赶紧跪下来拍了拍患者的肩膀:“先生,您怎么了,听得见我说话吗?” 没有反应。 朱曼又凑近患者的脸听呼吸,同时伸手摁在患者颈动脉处判断心跳。 呼吸停止,心跳停滞。 朱曼连忙对着不远处的同事喊:“快去取除颤仪!” 同事闻言配合默契地跑去取仪器了。 朱曼飞快解开患者的衣扣和皮带,从兜里掏出刚脱下不久的口罩,撕掉外面较厚的一层,把剩下的那层滤布覆在患者唇上,托起患者的下颌打开气道,进行人工呼吸。 接着她持续不断地做了两分钟心肺复苏,地上的病人总算恢复了自主呼吸,被簇拥着转入了急诊室。 朱曼喘着大气,目送着病人被同事运走,整颗心被一股玄妙而美好的成就感填满。 由于这是她来医院报到以后救活的第一个病人,她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一直守到对方转危为安。 护士长见了甚是欣慰:“小姑娘干得不错。” 朱曼摸着后脑勺嘿嘿笑:“护士长栽培得好。” 笑着笑着,她就灵光一现想起了萧宗延,顿时笑不出来了。 完了完了,让萧宗延在雨中等了她这么久,他怕是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吧。 她忙不迭掏出手机。 一看屏幕,竟然有十二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萧宗延。 赫 救命。 事不宜迟,朱曼拔腿就跑,匆匆忙忙赶到医院门口。 偌大的停车场停满了密密麻麻的车,可没有一辆车是亮着车灯的。 沥青路面上成片的积水映照出昏黄的灯火,显得这个寂静的雨夜分外萧瑟。 萧宗延大概根本没有等她,来过就走了吧。 他一向说话算话。 没办法,自己叫车吧。 只是下这么大雨,也不知道叫不叫得到车。 他们医院建在郊区,附近就是火葬场和坟场,就连平时都很少有司机愿意专程跑一趟。 正当她蹙着眉在打车软件上捣鼓时,一双锃光瓦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了她的视线范围中。 朱曼的目光沿着这双鞋上移,看到的是垂顺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裤筒和裤筒里修长笔直的腿,随后是皮带中央印着闪闪发光的Gucci标志的金属扣环,墨蓝色的丝质衬衫严丝合缝地扎在西裤中,在黑暗中焕发着银亮的光泽。 她还没有完全抬起头,就被对方擎伞的手吸引了。 那是一双修长宽大的手,从凸起的腕骨到被遮挡的指尖都泛着冷白,骨节分明,青筋迭起,一看就很有力量。 看到这里,不用抬头她都知道擎着伞走到她面前的人是萧宗延了。 刚学护士的时候她兴奋地对萧宗延说过“你的血管简直是我的梦中情管”。 萧宗延是怎么回的? 他问,喜欢我的手? 她肯定地点头。 他又说,那你知不知道这种手叫做断掌,有这种手的人脾气都不大好。我劝你别来招惹我。 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知道玩手机不知道回电话?” 唔……脾气果然不好。 第2章 朱曼刚才打量萧宗延的时候目光扫得极快,没注意到萧宗延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把伞。 他递过来得随意,朱曼接过来得顺手,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用意。 雨下得这么大,两个人合撑一把伞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淋湿。 萧宗延不愿跟她共享一把伞,也不愿陪她淋雨。 可是,她何尝又想和他一起淋雨呢? 萧宗延对她的态度不值得她同他共患难。 见过萧宗延的闺蜜在私下里提醒过她:“,像萧宗延这种从豪门圈子里杀出来的佼佼者,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肯定是要多精明有多精明,手段要多毒辣有多毒辣,他的心就和千年玄铁一样,你不要妄想去焐热,不然最终只会让自己受伤。你啊,生在象牙塔里,养在温室,从来没有经历过挫折,这么单纯玩不过他的。” 她心里有数。 或许正因为萧宗延太强她太弱,在极端的强弱对比下,即便她犯了什么错,路人也只会注意到萧宗延做的不对的地方。 尤其是两家人坐在一起的时候,在金融场上叱咤风云的萧宗延只有挨骂的份。 外人都认为萧宗延性子冷,他们俩在一起绝对是她吃亏,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萧宗延从来没动过真感情,只是把他当做避风港罢了。毕竟萧宗延的身家放眼全国也没几个能匹敌,只要站在他身边,哪怕他不心肝宝贝似的宠着,她也能狐假虎威赚到许多优质的资源。 想当初她自愿给萧宗延输血,其实也不是因为她菩萨心肠,而是因为看到命悬一线的他想到了自己。 她和萧宗延都是罕见的熊猫血型,一万个人里都未必能出一个,她怕她生命垂危时没人救。救活了萧宗延,有他这个同类在身边,至少能让她在心理上得到些许安慰。 她不是萧宗延的血库,他们互为血包。 不过双方父母给他们定亲的时候她的确是挺高兴的。 萧宗延生得英俊,仪表堂堂,声音好听。 他的手、他的身高、他走路的姿势、他穿西装的样子,都深得她心。 还有萧宗延不近女色这件事对她很友好,这说明她永远不用担心有情敌。 她最讨厌和别的女孩子抢东西了,以往有人和她争抢,她都是慷慨大方地直接施舍给对方的。 如果有这么一天,萧宗延钟情于他人了,那么他和那些她第一眼就喜欢、最终却弃之如敝履的玩物不会有丁点儿区别。 她才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冷血动物。 朱曼脑子里装着这些事,走起路来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也不想就拉开了后座的门钻了进去,正收着伞就听到萧宗延不满地问:“当我是司机?” 实际上朱曼只是走神了,不是故意的,可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是:“不然咧,你不是一向嫌我坐副驾打扰你开车吗?” 每次她坐他副驾他都有意见。 “遮光板上的镜子是专门用来给你补妆的?” “行驶过程中别在中控的盒子里乱翻,影响我换档。” “空调温度调这么低做什么,别人都是水做的,就你是冰做的?” ……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萧宗延被她这么一怼,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泠月高悬,风刮得更大了些,夹道的行道树枝叶随风摇颤。雨刮器一直在不停地挥舞,奈何瓢泼大雨一阵阵地砸在挡风玻璃上,激起层层涟漪。 朱曼喜欢这样阴沉的天气。 雨幕封死了玻璃,坐在车里压根看不见窗外的风景,可静谧得只能听到雨声的氛围很容易抚平心绪。 她把头靠在窗户上,伸出手,漫不经心地用指尖划过窗外雨珠滑落的轨迹。 “萧宗延,你放首歌吧,我想听歌了。” “没有。” 朱曼一怔:“没有?怎么会没有?你车可是顶配诶,有这么好的音响设备你不存歌?” 铺张浪费,暴殄天物。 萧宗延没有搭理她。 朱曼不是第一天和萧宗延相处了,却是今天才深切地感受到他的无趣。 她以为他起码会听些高格调的钢琴曲或小提琴曲的,没想到他对音乐丝毫不感兴趣,或许还会觉得旋律干扰他思考。 作为一个从小学一年级起就开始边听音乐边做作业的“差生”,她完全不能理解萧宗延这样不苟言笑的精英。 朱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换做平时,她这么困的话早就闭眼小憩了,可今天她救了个人,心底有股抑制不住的兴奋。 没上车之前她尚且为是否会无家可归而忧心,眼下归宿有了着落,这桩功德无量的善事她必须广而告之。 她想起这件事,倾身探向萧宗延的驾驶座,一副邀功求夸奖的样子:“萧宗延,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出来晚了吗?” 萧宗延显然以为她半天没动静是在想借口,误以为她是终于编好了理由,准备为自己辩解,全然不在乎。 “不守时就是不守时,没什么好说的。这件事过去了,不必再提。” 虽然深究起来她迟到是不对,但是定时间规则的是他,他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这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怎么到头来听起来像是他宽容大度不计较,而她原本不该被原谅? 朱曼提起这件事本不是为了替自己解释,可听他这么说,非跟他说清楚不可了。 “我是因为救了人才出来晚的好不好。护士长夸我能干呢。救人难道不比赴约重要吗?既然你想要我把你放在比生命还重要的位置,不该积极表现,努力争取吗?怎么能怪我为了这种更重要的事情晾着你呢?” 话音刚落,萧宗延那浓黑的剑眉就皱了起来:“我什么时候想要你把我放在比生命更重要的位置了?再说我怪你了?” “怎么没有。”朱曼委屈巴巴地控诉道,“你一见到我就凶我,还怨我没有回你电话。可是雨下得这么大,你都没有想过我怎么回家,要不是我给你打了电话,你一准把我抛下。现在天空下的雨,就是我心底流的泪。” 她说前面两句的时候,萧宗延还当真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可后面她越说越离谱,他就看穿她的把戏了,条分缕析地说道。 “首先。你们家在北京不缺房产,不给你住的原因我想你也知道,我希望你能跟父母明确表态,尽快结束这场闹剧。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感谢你当初救我性命,我也早就说过,我可以以别的形式报答,用婚姻做交换草率且荒诞,恕我不敢苟同。” “其次。天空不作美,不是我的责任,我没有义务像看顾女儿一样随时接送你。我之所以会来,一是因为我前面说的恩情,二是出于对长辈的尊重。我姑且可以收留你一阵子,但你须得知道分寸。” “最后。不论你想要什么,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都可以满足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要给我惹事。其余,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没工夫管,你也不用事无巨细地跟我说,我并不想听。” 这些车轱辘话,萧宗延都曾倾尽耐心,反复对朱曼说过。 时不时,间歇性的,提醒她一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萧宗延多好的脾气。 但她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要脸地傍着萧宗延比较安全。 像她们这种豪门圈子里的富家千金,生得肤白貌美,又在花一样的年纪,就是一块肥美的天鹅肉。 穷的富的都在觊觎。 她很担心自己被有心之人盯上,就此香消玉殒。 萧宗延跟那些贼眉鼠眼的老色批有着天壤之别,朱曼没少拿他当挡箭牌。 萧宗延的名号特别好用,报出来还真就没人敢惹。 反倒是她挑衅了萧宗延无数次,都只是接到他的警告和威慑,不曾受过实质性的伤害,自然变本加厉。 她最拿手的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大不了被他吓唬吓唬。 他又不会真对她怎么样。 更何况搬到他家去是他们两个当着双方家长的面定好的。 现在又反悔跟她说这些。 呵,男人就是矫情。 “哦。”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往往最能把人逼疯。 而萧宗延有涵养,维持住了风度,只是脸色差得堪比代表三星堆文明的青铜器。 到他的花园别墅时雨已经快停了,淅淅沥沥地落在越过铁栏蔓生的蔷薇前。 萧宗延的迈巴赫停在院门口,熄了火。 他正准备开门下车,肩上忽然搭上了朱曼那白嫩纤细的五根葱指,惹得他呼吸一滞,半晌未动。 朱曼翻手将手掌朝上,中指带动其他几根手指向上勾了勾:“储存卡给我,我下几首歌。” 意思是她今后会继续麻烦他,顶着他的不待见经常性地坐他的车。 萧宗延似乎只想快点打发她,利落地拔掉插在车上的储存卡,摁在她的手心,不冷不热地说:“这辆车给你了,明天给你配个司机。” 朱曼挑了挑眉。 这么嫌弃她,那她要是住他家,他是不是打算把房子也给她? 还有这种好事呢。 第3章 雨丝斜飘进伞里,淋湿了肩头和袖口,裤腿也被鞋跟带起的积水溅湿了。 今天是朱曼第一次夜宿萧宗延家。 他家里没有她的衣物。 可是明明都提前说好了,不知道他为什么什么也没准备。 就算他一天都在外面奔波,也该遣人置办一些才对。 不想让她入侵他的地盘的心思很明显了。 他就是一头领地意识强烈的雄狮。 湿哒哒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实在难受。 朱曼想洗澡,问萧宗延要他的衣服。 萧宗延的洁癖严重得很,跟他的车一样,给她穿了就不会再要了,但朱曼没道理穿他的衣服还嫌弃他的衣服是他穿过的。 见他有些犹豫,朱曼补充道:“我身上这套,自己烘,自己洗,不会脏了你的手的。” 她猜萧宗延也怕她湿着身子在家里走来走去,把家里弄得东一个脚印,西一个脚印。 可萧宗延想的是她万一感冒了铁定赖他,于是思忖了片刻后对她说:“浴室门口有今天刚送来的浴袍。” 终究是没让她碰他的衣物。 他泾渭分明的边界感令她觉得是自己唐突冒犯了。 无所谓,不用露宿街头就行。 朱曼威胁萧宗延的时候百无禁忌,可她上班以后便失去了玩乐的兴致,没了去灯红酒绿的声色场所过夜生活的心情,晚上只想找个舒服的大床好好睡上一觉。 朱曼依照萧宗延说的,走到浴室旁的衣橱旁打开柜门。 柜子里的感应灯自动点亮。 木杆上孤零零地挂着一件浴袍和一堆空的木质衣架。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衣物,空荡整洁。 朱曼无暇思考她穿了萧宗延的浴袍,萧宗延一会儿洗澡的时候穿什么。 她知道他肯定有办法,不然也不会这样安排。 她拎着干净洁白的浴袍进了浴室,在里面环顾了一周后将浴袍挂在了墙上的不锈钢支架上,随后关上门,顺势反锁,慢慢褪下了身上的衣物,搭在了浴缸上。 如果她是在自己家的话,她会用浴缸泡个舒舒服服的牛奶花瓣澡。但现在她不在自己的地盘,也没那么多讲究,打开花洒,迅速冲了个战斗澡,然后裹上准备好的浴袍,把头发用藏在抽屉里的吹风机吹干。 最后,她在满室氤氲的雾气里,从纸匣里揪了一长条卫生纸,小心翼翼地将堵在出水口处的落发处理掉,又仔仔细细洗了个手,抱着脱下来的脏衣服清清爽爽地出了浴室。 主卧的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萧宗延应该在里面。 朱曼昂着头望了几秒,没有去找他,而是径自来到生活阳台,借着月光摸到了灯的开关,踱步到洗衣机前。 虽然她跟萧宗延打了包票说自己的衣服自己洗,但她长这么大还没用过洗衣机。 在家的时候,她的脏衣服都是直接交给保姆就完事了。 大学期间,也是装塑料桶里拎到洗衣房,交给洗衣房的阿姨,花五块钱了事。 这会儿要自己动手了,属实是有些为难她这个大小姐了。 朱曼把自己的一套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弓着腰研究了半天,逐渐暴躁,不由抓耳挠腮。 末了,竖起食指对着洗衣机上的按钮狂按。 怎么不出水? 朱曼被这破机器惹急了,捞过立在水池边的塑料盆,从水池上方的水龙头里接了一满盆水,准备往洗衣机里灌。 “你在干什么?” 萧宗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她身后。 朱曼红着脸窘迫地说:“洗衣机好像坏掉了,摁下启动键以后不自动放水。” 萧宗延信步走到她身后,巨大的阴影笼罩过来。 朱曼连忙闪开,腾出操作的空间任他施展。 萧宗延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在洗衣机上戳了几下,一股水流瀑布似的从进水口哗啦啦地流出。 萧宗延看她的眼神难以言喻,朱曼忙不迭说:“洗衣机上的标识和按钮的数量对应不上,设计得有问题,一点儿也不智能。” 萧宗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朱曼被他笑得心头起火,正欲跟他大战三百回合,突然看到他已经换上的家居服,怔了怔,歪头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洗的澡?” “和你一起洗的。” 朱曼闻言睁大眼睛,反应异常激烈:“你别瞎说好不好!” 萧宗延气定神闲地重说:“和你同时洗的,主卧里还有间浴室。” “噢。”吓她一跳。 朱曼还想跟他聊两句,萧宗延迈开长腿越过她,头也不回地朝主厅走了,留下一句:“衣服别忘了晾,四十分钟以后洗好。” 他不提醒她还真忘了。 朱曼守在洗衣机前看了会儿综艺,一丝不苟地把自己的衣服都晾起来后才回屋休息。 萧宗延家有好多间客房,都被家政阿姨打扫得纤尘不染。 朱曼随便挑了一间床头灯有氛围感的,爬上床,还没来得及关灯,就看到一只小壁虎飞快钻进了床板和墙之间的缝隙里。 “啊” 朱曼光着脚跳下床,“噔噔噔”跑到萧宗延的主卧,狂拍紧闭的房门。 “萧宗延,呜呜呜……” 很快,萧宗延面色阴沉地从里面将房门打开,语气不善地问:“怎么了?” 他八成是都已经睡着了,又被她一惊一乍的呼声吵醒了,说话的语气多少带了些起床气。 朱曼惊慌失措地说:“有壁虎!” 萧宗延当是天塌下来了呢,闻言不以为意地说:“下雨天,进来躲雨很正常。” 朱曼心有余悸,楚楚可怜地说:“你的房间好像比较有生活气息,它们可能不爱来。我想睡你这间。” 萧宗延不禁气笑:“我几乎天天在天上飞,昨天才从纽约回来,你跟我说我房间有生活气息?” 他不常回家可太好了,正合她的心意。 朱曼本来就有鸠占鹊巢的心思,听他这么说马上打起如意算盘,笑嘻嘻地说:“那你既然不常住,能把房子借给我住吗?” “借?” “嗯。” “还吗?” “怎么还……” “不还怎么能叫借?” “那我可以勉为其难嫁给你,以身相许。” “你想得美。” 朱曼耷拉下脑袋,唉声叹气。 “我是可以回家里住,可是每天要好早起床陪我爸妈去公园溜达,晚上也要和他们一起散步,上下班前后好不容易有一点私人时间,感觉在不停走路。我想过自己的生活,可是无缘无故搬出去又怕他们会伤心。再说我刚实习,且不说钱赚多赚少,没那么快发到手上,实习期间也不让挣外快,你要是不肯接济我,那我就只能住医院宿舍,和一起实习的同事挤一挤了。过集体生活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因为生活习惯不同被同事排挤。我又不是吃不了那种苦,了不起自生自灭嘛。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重于泰山的人,只有化作春泥更护花了。” 或许是她说得有理有据,加上蔫头耷脑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怜,竟然让萧宗延这种铁石心肠的男人动了恻隐之心,心平气和地对她说:“接下来两个月,我都会留在国内跟进一个项目。你要跟我住也可以,前提是你得守我的规矩。” “行啊!”朱曼蓦然抬起头,两眼放光,“你说。” 萧宗延面不改色:“第一,十点的门禁,每天晚上你必须赶在十点之前回来,我十点钟要休息,不想半夜被你吵醒。第二,你可以任选一间客房作为你的房间,回来以后只准呆在你的房间,这是对我们双方的隐私负责。第三,我很爱干净,不洗澡不许碰我的任何东西,自己制造的垃圾自己处理。” 朱曼听完他提的要求觉得完全没问题。 才三条。 跟人合租还要迁就室友呢,何况萧宗延不会常驻,更没说让她交房租。 无异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朱曼喜不自胜,用晶亮的鹿眼盯着他,点头如捣蒜。 萧宗延抿紧的唇微微张开,显然是有开口催她去睡觉的迹象。 朱曼看出了他的意图,连忙眨巴着眼睛问他:“可是你家有壁虎怎么办?我怕它咬我。” 萧宗延叹息。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随后便把主卧的门拉开:“在这睡吧,别再来烦我。” 朱曼就爱他嘴上嫌弃身体诚实的样子,不禁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萧宗延冷嗤一声,面无表情地和她擦肩而过。 朱曼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握着门把手,用脚抵着门沿,探出脑袋跟萧宗延说“晚安”。 一如既往没得到任何回应。 朱曼缓缓走到床边,爬上床的同时甩掉脚上的一次性拖鞋,在萧宗延的床上打了个滚。 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床上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朱曼望着天花板上透着微弱光芒的夜灯,侧过身抱着枕头偷着笑。 就算他萧宗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到头来还不是把卧室让给她了? 等着吧,迟早有一天,她要他抱着她睡。 第4章 昨天朱曼在跟萧宗延哭诉的时候,无意中提了一嘴不愿早起,有早起习惯的萧宗延起床后真就没敲她的门。 朱曼早就将生物钟调成和闹钟一致了,刚一睁眼,闹钟就在枕边响了起来。 她在床上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坐起来,合上眼睛又打了一会儿盹才下床。 现在毕竟是在萧宗延家,要注意点形象,朱曼一边往卧室外走,一边把挂在腰间的浴袍带子重新系了一遍,渐渐清醒过来。 拉开房门后,她隐约听见了萧宗延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仔细一听,是萧宗延在嘱咐清晨来上工的保姆入夏以后蚊虫多,室内外都要做好消杀。 “好的先生。” 保姆答应完,恳切地说,“先生,我这个月做完能不能回廊台行馆做事。我儿子该上小学了,老宅那边在郊区,住得太偏,中心区域的学校不肯收,周边教学资源过得去的学校又没有。我在您这儿干得挺好的,不想为孩子上学的事儿被迫辞去这份工作。” “这件事为什么不和管家说,越过他跑来问我?” 萧宗延的语气和嗓音都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压迫感和威严。 保姆被他这么一问顿时紧张起来,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先生,这件事我确实是应该向管家请示。不好意思,冒犯到您了……” “我很可怕?” 朱曼不禁腹诽,你都把人吓得声带都绷紧了,可不可怕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保姆却六神无主,战战兢兢地否认:“不可怕,您非常平易近人。” 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 萧宗延沉默了几秒,又开口道:“我想听的不是惊慌失措的道歉,而是如实告诉我,你想让你的孩子进敏行,但是资质不够,管家没有给你开绿灯的权限,你希望得到我的准允,从我这里拿到特权。” 萧宗延是金融行业出身,今年才三十岁,身家已过万亿,手里的不少“闲钱”都投进了各种产业里,是好几所私立学校的校董,敏行是几所学校里最好的一所,不论是师资力量还是生源都没得说。 朱曼一怔。 她没想到保姆的话主要想表达的是这层意思。像这样拐弯抹角,估计也就是萧宗延这种头脑灵活的人能瞬间听出潜台词。她这种神经大条的,只会当真以为保姆是想换工作地点。 保姆被萧宗延洞穿后,担心遮遮掩掩反倒把萧宗延惹生气,索性摊牌笑着说:“我想这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您就通融通融,帮我把孩子弄进去吧。我愿意给您做白工,下个季度的薪水我不要了。” 萧宗延笑起来:“下个季度的工资不要,你们一家喝西北风?” 保姆没说话。 还是萧宗延在开麦:“敏行的入学条件不是校长定的,也不是我定的,是政府定的。政策如此,就算是我自己的小孩,不符合条件,我也没办法硬塞。是我哪个行为让你产生了误解,觉得我会游离于规则之外呢?” 他说得一本正经,严肃而认真。 “作为你的雇主,你可以要我多付给你点薪酬,可以让我多给你几天假期,或者多给点钱让你们出门团建,没有问题,这些都是你们出来打工应得的,我也不想当一个苛刻的老板。除此之外,我希望你做好你该做的,不要反过来对你的雇主抱有期望和要求。我不喜欢我的权力财产被人惦记的感觉。” “对不起先生,是我僭越了,真的非常抱歉。”保姆的语气慌张中透着诚恳。 萧宗延这一番话说完,不但保姆心悦臣服,朱曼也被萧宗延的三言两语说服了。 萧宗延也太可怕了吧。 他的可怕之处不在于浮于表面的威压,而在于对人心的把控。 保姆最初的目的是让孩子升学,他没有答应,本来保姆可能会因为他的拒绝心生不满,他却开出了加薪加假等诱人的条件,用家庭状况不好拴住了对方的命门。 那些看似在教人做事的话里,每一句都在为他树立刚正不阿的形象,没有丝毫赘余,可谁也不知道事到临头他会不会道貌岸然地制造出双重标准。 到头来他事儿也没替人干,还赚了人满心的愧疚和负罪感,除了死心塌地为他干活,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当真是好手段。 朱曼只听了一段就生气离开了,没听到萧宗延和保姆后面的对话。 萧宗延问保姆:“我昨天让你给朱小姐置办一些日常用品。东西呢?” 保姆吞吞吐吐地说:“家里孩子发烧了,我男人在外地顾不上,我心里着急,不小心把您交代的事儿给忘了。” 萧宗延捏捏眉心:“行了,干活去吧,今天下午五点前务必给我买回来。” 由于一大清早就看了出萧宗延欺负保姆的戏码,朱曼在和萧宗延在餐桌上见面时的态度很不好,只顾吃早餐,没跟他说一句话。 萧宗延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反常,破天荒地问起:“房间不是都让给你了,昨晚还是没睡好?” 朱曼闻言一哂,阴阳怪气地说:“我们豌豆公主都这样,金贵着呢,哪像社会底层小老百姓的命不值钱。” “你怎么会这么想?”萧宗延蹙起眉。 朱曼心想你个大尾巴狼跟谁装大善人呢,刚才拿捏人保姆大姐的恶人不是你啊。 她正欲和萧宗延就此展开一场唇枪舌战,萧宗延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萧宗延举起手机接听。 “喂。” “先生,把徐盈暖转到行馆的事是您让办的吗?” “是我让办的。” “可是行馆那边您一年也住不了几天,用不着那么多人手。” “没关系,行馆那边多她一个不多,顺便一个月工资给她涨五千,她小孩要上学了,旁边德明的学杂费收得贵。” “好的,我明白了。” 显然说的是保姆的事。 朱曼不由愣住。 错怪他了? 萧宗延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导致朱曼跟他面面相觑,脚趾止不住得抠地。 萧宗延正要继续刚才的话题,才消停一会儿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朱曼的母亲。 “喂,宗延,我是你艾阿姨,在你那里吗?” “在我这里。” “那就好,她没有给你乱添什么麻烦吧。” “没有,就是从前被您和朱叔叔惯得太厉害,不知民生疾苦,还需要历练。” 朱曼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睛。 她不知民生疾苦? 就因为她口不择言的那句豌豆公主,祸从口出,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 !!! 气死她得了。 艾明湘温柔地说:“这样啊,劳烦你教教她,让她跟着你锻炼锻炼,适应适应社会。把她交给你,我放心。” 萧宗延素来吃软不吃硬,既然艾明湘这么好声好气地拜托他,他就算是嫌家里多个累赘太麻烦,也不好意思不给艾明湘面子,看着面前的朱曼,对电话那端的艾明湘说:“好的阿姨,她那些不好的习惯我会帮她掰过来的。” 朱曼心头有一万句粗口不知当不当讲。 所以他现在是得了太后懿旨,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吗? 她原以为她搬来他家里是她占了便宜,敢情是以失去自由为代价。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回家和父母住呢。白白让萧宗延得了限制她的权力和理由。 萧宗延还没挂断电话,朱曼就在用口型骂他了。 萧宗延见状,桃花眼一眯,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忽然对艾明湘说:“阿姨,朱曼有话想对您说。” 随后马上把手机递给了她。 朱曼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地接过手机,借着装乖找回话语权:“妈,虽然占了他的房间是我不懂事儿,但是我们昨天晚上都商量好了,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变卦,因为这个跟您告状。他要是介意,明天我们换回来好了。” “,妈知道这是你们未婚夫妻之间的情趣,但是宗延身上有值得你学习的地方也是不争的事实,入了社会你要学着谦虚一点,好学一点,这样对你将来的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让宗延带着你,能少走不少弯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朱曼努努嘴,和艾明湘告了别,挂掉电话后转眼就变了脸,怒气冲冲地对萧宗延说:“萧宗延你玩不起,竟然背着我偷偷找外援!” 萧宗延波澜不惊:“不是当着你的面?怎么叫偷偷?” 朱曼咬牙切齿,昂着高傲的头颅说:“这可是你先动的手,那我接下来的操作就都是自卫反击了。” 萧宗延面无波澜地说:“拭目以待。” 萧宗延家位于朱曼实习的医院和他公司之间,两个人上班并不顺路。 萧宗延的司机老吴来后,萧宗延便把老吴派给了朱曼,自己另开了车库里的一辆路虎出门。 当真是说话算话。 给她找了个司机,把车甩给她了。 朱曼看不懂他的操作,将之视为宣战后的挑衅。 他绝尘而去时的尾气扬得有多嚣张,她就指挥老吴超车喊得有多卖力。 老吴到底是没胆量超老板的车,同时考虑到行车的安全性,分道扬镳前一直老老实实地跟随在萧宗延的车后。 朱曼见状在路上认真跟老吴说:“吴叔,你刚来给萧宗延当司机的时候我就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了对吧?” 老吴破感慨:“是啊,朱小姐,我第一次见您,您才十五岁,一转眼您都二十三了,我也给萧先生当了八年司机了。” 朱曼说这话的目的不是要跟他叙旧,是想表示:“寻常夫妻都有七年之痒,可过了八年我和他的婚约都还没破,说明我很有可能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他长期飞国外,您和其他人不该听我的话吗?没准你们今后的工资都是我来发呢。” 老吴听她这么一说当即笑了出来:“朱小姐,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您这八年可掺了不少水分。您成年之前还是小姑娘,哪懂什么男女之情,成年后又和萧先生分隔两地,连恋爱过程都没有,结婚还远着呢。” “我听出来了,您是不信萧宗延会娶我呗。”朱曼冷着脸不满地说。 还真让她说对了,老吴闻言和蔼地笑着说:“您还小,有那么多同龄的大好青年可以处对象,为什么非守着这桩无稽之谈般的婚姻,跟一个大自己六七岁的男人结婚?他的阅历在你之上,他的成功在你之前,你们并没有多少共同语言,要怎么一起过后半生?萧先生事业心重,是不会被儿女情长绊住的。” 朱曼我行我素惯了,不喜欢别人教她做事,更厌恶老吴泼冷水唱衰的口吻,甚至怀疑老吴是接了萧宗延的授意,专程来劝降的,面上心里都很是不快。 她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所有人都对她百依百顺,没让她吃过一点儿苦头,以至于自讨没趣成了她无聊之际的消遣。 她对萧宗延如此执着,无非就是因为浑身206根骨头里有205根都是反骨,偏就喜欢挑战别人觉得不可能的事情,越不被看好,她就越是拼了命也想做到。 她想看萧宗延这棵铁树开花的样子。 不过她没再说反驳的话。 老吴不是棒打鸳鸯的阻碍,也不是看菜下碟的鹰犬,他只是萧宗延身边人的代表。 萧宗延对她冷漠疏离又受道德桎梏不能抗拒的模样,他的朋友,他的心腹,包括他的父母家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用猜都知道,早就有人给他建言献策,提供了许多对付她招数与技俩。可萧宗延貌似一条都没有采纳,坚持要让她自己作罢才衍生出旷日持久的纠缠。 这也是她最看不透萧宗延的地方。 他本可以一如既往地杀伐果断,快刀斩乱麻,却在看似冷酷的表象下手下留情。 他这样会让她觉得,他是不是可能有那么一点喜欢她。 第5章 医院大楼前的十字路口是交通事故多发地段,有一个长达六十秒的红绿灯。 通过以后就是医院的停车场。 快到医院楼下的时候,老吴突然问朱曼是把她在停车场放下来还是送到正门的大门口。 朱曼看了眼时间,距离考勤打卡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左右。 迈巴赫的确比她平时叫的网约车给力太多。 朱曼初入社会,人情世故一窍不通,闻言不解地看向老吴:“都把我送到这里了,不送佛送到西吗?” 老吴语重心长地解释:“萧先生今天早上自己开那辆路虎出门,是要去市政府开一场重要的政商会,故意低调才这么做的,您该跟萧先生学着点。医院不是一般的地方,这里最多的就是穷人和被病魔折磨的病人和病人家属,不论您这辆车是您自己的还是萧先生的,都容易卷入舆论风波。” 昨晚天色昏暗,没人注意到这些,可现在天光大亮,无数双眼睛盯着,人人手里都握着一部手机,被人拍到后果不堪设想。 天底下谁都可以挣大钱,医护人员、军警、老师,绝不可以。 朱曼忽然想到昨晚在这辆车上,萧宗延对她说的那句“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给我惹事”,冷汗密密麻麻地从后背渗出。 这是萧宗延给她挖的坑吗? 成心诱导她犯他的忌讳,把救她于水火当成逼她自己离开的筹码,借机间接撵走她。 到时候她是千夫所指的罪人,而他是四两拨千斤力挽狂澜摆平危难的英雄,他大可以用她的骂名换他的英明,她还得对他感恩戴德。 如果这不是他一早就设计好的圈套,那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他怎么不提醒她一句,昨晚更不会那样轻易地把这辆豪车给她。 他明知道她要车的最大用途就是来医院上班,连老吴都知道能想到,他能没想到? 纯属巧合的概率太小了,她想不多想都难。 萧宗延这么对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都这样厌恶她了,厌恶到上了这样的手段,她要是还是不识趣,迟早被他挫骨扬灰。 朱曼前一秒还在幻想甜甜的恋爱,后一秒对萧宗延的好感就悉数湮灭。 等老吴把车停在停车场,她恹恹对老吴说:“谢谢您,您傍晚的时候不用来接我了。”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下满了流行音乐的存储卡,“这个还给他。里面的歌,他想删就删了吧。” 市政的政商会开到下午五点准时散会,萧宗延五点四十就到家了。 当他把车停进车库,奇迹般地发现他送给朱曼的迈巴赫已经在院子里了。 她不是六点下班,可能还会加班,回家的路上还要花上一段时间,怎么提前回来了? 上学逃课,上班旷工,她可真是有出息。 萧宗延一进门就叫:“朱曼。” 没人回应。 保姆闻声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跟他交代:“先生,您在找朱小姐吗?她没回来啊。” 没回来? 萧宗延转念一想,应该是老吴把这辆淋雨后泥泞斑驳的车开回来洗了,还没来得及去医院接人。 他又问:“老吴呢?” 要去接人的话现在也该出发了。 保姆干了一天的活,对此一无所知:“不知道。先生,朱小姐今天会过来吧,晚餐我是按两人份准备的。” 萧宗延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脱掉西装外套挂在衣帽架上,随即进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的残局已经被保姆收拾干净了,但是朱曼粗心大意落在他这里的粉色发卡被保姆端放在了床头柜上,照顾到他的洁癖,下面垫了张叠放整齐的纸巾。 从卧室里的飘窗能望到楼下院子里的迈巴赫,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这辆车的动态。 这辆迈巴赫原本是他当初买来准备送朱曼的成人礼物。 之所以选的白色款,就是因为考虑到她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白色日后好重新喷漆。 他一直催朱曼学车,可朱曼嫌学车太晒一直找各种理由搪塞,这辆车也就一直没能送出手。 闲置着闲置着,也就成绝版了。 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爱攀比的时候,在她那群小姐妹面前不能输了面儿,昨天晚上趁机送给她,还给她配了专门的司机,这下她果真没理由不收了。 没多久,保姆过来找他:“先生,饭做好了。正好到下班时间了,我回去陪孩子了。孩子上学的事谢谢您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句话令他更烦躁了。 他抬起手示意保姆可以走,旋即掏出手机给司机打了通电话询问去向。 结果老吴意料之外地对他说:“事情我已经给您办妥了,朱小姐下午不让我接了,我就跟张秘书申请调休了。” 萧宗延不明所以:“我让你办什么事了?” 老吴也懵了:“您不是一直希望朱小姐别再纠缠您吗?所以我就旁敲侧击说您送她车的目的是想让她犯错误。现在她估计已经彻底死心,今后不会再对您死缠烂打了。” 萧宗延闻言浑身的气血都逆流了。 他攥着手机的手越握越紧,将电话那端的司机骂得狗血淋头:“我是这个意思吗?跟了我八年都不知道,我要是要你做什么会明确表态。什么时候轮到你揣摩我的心思,拿着鸡毛当令箭了。闭上嘴专心开车,很难吗?马上天就要黑了,你让她一个女孩子去哪里?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负得起责吗?换作是你家七八岁的闺女你担不担心。” 老吴见他大发雷霆,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忙不迭慌张地说:“我立刻去找。” 萧宗延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冷静:“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你不是调休了吗?” 老吴诚惶诚恐道:“可是……” 萧宗延屏住呼吸:“下不为例。” 朱曼昨天第一时间救完人后,除了护士长当时的口头表扬,没有获得额外的嘉奖。 今天一去上班,病人的其他家属对在手术室里抢救病人的医生千恩万谢,就差没有跪下来磕头了。 可轮到她给病人测体温的时候,那家人的家人对她十分冷漠,非但没有对她道谢,甚至把病人中午没吃完的盒饭塞进她手里,使唤下人一样让她帮忙带出去扔掉。 朱曼提着残根冷炙走到走廊前的垃圾箱前,发现垃圾箱已经满了,又楼上楼下跑了几层,还是满的。 正当她崩溃得快要掉眼泪时,负责打扫卫生的保洁奶奶推着垃圾车步履蹒跚地朝她这边走来,她一下就收住了快要涌出来的眼泪,把手上的垃圾丢进垃圾车里,顺便帮老人把垃圾袋从垃圾箱的拖出来搬上车,换上了新的垃圾袋。 就在这时,李乐颖的电话催命似的打过来,一接通就冲她埋怨,“我都快累死了,你躲哪儿偷懒呢?” 按照她在家的脾气,谁这么跟她说话她早就发飙了,可毕竟是在外打工,受了委屈以后忍着才是常态。 她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好好的。 她没有反驳李乐颖,只瓮声瓮气地说了声:“来了。” 过去以后她终于知道李乐颖说的“累死了”是什么意思。 仓库里到了一万瓶输液水,送货的没责任心,只是把药剂一箱一箱分门别类,并没有搬到储存药剂的架子上,以“还有别家医院要送,来的时候仓库的门没打开”为由,把货撂门口就跑了。 李乐颖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叫了工程和安保,可两边都说不归他们管,跟她同级别的护士又都有任务在身,仅靠她一个人,这活要干到猴年马月去,于是连忙召集了所有实习生护士,摇了一群还没毕业的愣头青来。 朱曼就是被抓来的苦力之一。 要她说,关键时刻还是大学生靠谱。 凡事一个人干会觉得很心酸,一群人一起干就有趣多了。大家嘻嘻哈哈,一边哼哧哼哧干活,一边夸夸对方的体能。 “朱曼,你臂力可以啊。”朱曼也茫然地被cue了一下。 她友好地回应:“我的健身教练也说我力量可以,但是耐力不行。” 没想到随口说的一句话会引得一群人中的健身爱好者跟她交流经验:“你也喜欢健身啊,我也喜欢。你是在哪家健身房锻炼?我之前是在学校附近的健身房办的年卡,快到期了。正好,这不是来医院实习了吗?想就近找一家办张月卡。” 可是她不是在健身房办了卡,是家里就有健身房。 教练是她爸的全职私教,她只是沾光而已。 实话实说像是在显摆,朱曼害怕太高调了没人和她玩,真假参半地说:“我也没有很喜欢健身,坚持不下来,路上接了人家的传单,上了一节体验课罢了。” 对方听了也就不在执着于这个话题了。 帮忙搬药只是学雷锋做好事,他们还有本职工作要做。 一整个下午,朱曼忙得不可交加,等她歇下来,已经精疲力竭了。 朱曼狂灌了三杯水才想起来看手机。 发现萧宗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又给她打了十几通电话。 属实不太像他的作风。 应接不暇的高强度工作让她暂时忘了萧宗延这个讨厌的人,这十几通电话又把脑海中不愉快的记忆给唤醒了。 朱曼记仇得很,就是不接也不回他的电话,反而兴高采烈地组织起小伙伴们团建。 她要让萧宗延,爱上一个不回家的女人! 第6章 来医院报到的第一天,护士长就对他们这些实习生耳提面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希望大家都能够活在当下。 可不就是当和尚吗? 医院距市中心至少半小时车程,远离声色犬马,歌舞升平,方圆十里都是荒草堆。 宿舍就在医院隔壁,通勤两分钟,加班更容易。周边开的几家快餐店家家生意兴隆,门庭若市的原因却不是菜做得有多好吃,而是没有选择。 他们这帮实习生还没失去大学生的身份,耐不住一点儿寂寞。朱曼振臂一呼,迅速得到了全员的响应,马上脱下护士服,换上了自己的私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雨过天晴,天气状况良好,一行人叫了几辆网约车都叫得很顺利,都是不到一分钟平台上的司机就接单了。 上车后,女孩子们的化妆品成了公用的,像传接力棒一样,每个人都借着灯光和月光补了层妆,一个赛一个美。 市区内新开了一家RTV,迎合大众需求和心理,投其所好,既能吃饭又能唱歌。 因为环境是年轻人喜爱的风格,硬件设施完备,口口相传,很快就火爆出圈了。 团建是朱曼提的,地点却是大家一起定的,只是随波逐流的多,一个人说这儿好,其他人就都没意见了。 或许是她一开始抱的期望太高了,到达目的地看到实际情况后,大失所望。 不够鼓噪热闹。 对于她这种什么样的世面都见过的人来说,未免忒乏味寡淡了。 在朱曼眼里,这家店的餐品只不过是从食堂的大锅饭变成了大碗饭,摆盘不够精致,食材也不够新鲜,而且每盘菜都油腻腻的,添加的佐料不明。普通人唱歌也就差不多的水平,哪怕音响设备再好,也能听出音调普遍降了八度,十句有九句不在调上,原唱一关就是大型翻车现场。 朱曼原本是想出来嗨,到了现场却如坐针毡。 她真的很想逃……偏偏热情的同事不放过她,兴致勃勃地怂恿道:“不是你说要来的吗?过去点歌啊,一起唱啊。” 啊,太无聊了。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团建,甚至可以说大相径庭。 她想听的是一场群英荟萃的音乐盛宴,不是当显眼包,在众人面前进行才艺表演。 好在不一会儿就有人喊她赶下个场子了,她火速借机逃出生天。 豪门恩怨多如牛毛,朱曼很早就明白世界上没有能完全合拍的两个人,曾经再要好的闺蜜也是走着走着就散了。所以她长久以来都在不断交新的朋友,并且把所有朋友都归了类。 这些是一起搓麻将的,这些是一起喝酒的,这些是一起打游戏的,这些是一起看电影的…… 分得清清楚楚。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她永远不会缺少陪伴,而且在相处时始终像正常人一样互相尊重,彼此照顾,礼貌客气,不会因为太熟悉而越界。 她也就是看起来活泼、开朗、外向,实际上骨子里理智、清冷、绝情。 现在喊她登场的是她的酒肉朋友们。 即将体验的项目是喝酒、蹦迪、玩游戏、看帅哥。 而同一时刻,独守空房的萧宗延正在圈子里发布百万悬赏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把朱曼此刻的定位发给她,并让她成功找到她,一百万马上到账。 他脸色阴沉,握在手里的车载储存卡差点被他折断。 在一旁噤若寒蝉的老吴见势赶紧抢过来:“先生,卡里的歌可是朱小姐一首一首下的,也是耗了心血的。” 萧宗延豁然起身,吓得老吴连忙后退半步。 萧宗延把自己的手机甩给他,冷冷吩咐:“这个手机号,给我不停打,三不知哪次就打通了。打通以后告诉她,门禁时间过了。” 到达酒吧的瞬间,朱曼感觉自己整条血槽都被填满了。 这光怪陆离的灯光效果,这震耳欲聋的动感DJ,这昏暗暧昧的环境氛围,这成群结队的年轻男女……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正当朱曼迫不及待的往里冲的时候,被厚实门帘前的酒保拦住了。 “不好意思这位女士,现在已经客满,里面没有座位了,请您先在大厅等位。” 朱曼指指里面:“我朋友已经在里面了,我进去找她们。” “好的您请进,祝您今晚玩得愉快。”酒保说着掀起门帘放行。 看着不起眼的门帘吸纳了超强分贝,门帘被掀开的一瞬间,此起彼伏的音浪排山倒海般朝她涌来,沸腾的人声侵袭了她的耳膜。 酒吧里跟随节拍挥舞双手的人很多,朱曼环顾了好几圈才找到某个卡座上朝她招手的朋友。 她们的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烧烤和五颜六色的鸡尾酒。 热的凉了,冰的化了。 “等你半天了,终于来了。给,看看你要点什么。”朋友说着把桌上印着点单二维码的立牌放到刚落座的朱曼面前。 朱曼撩了下遮住眼睛的空气刘海,扫了码,挑了几款名字听着就甜的酒,和五花八门的烤串。 舞台中央是酒吧请的某个小有名气的乐团在表演,画着浓妆的乐手们被摄像机镜头摄取,投放在了四面八方的屏幕上。 先来的朋友已经搜罗了半天,靠着火眼金睛把每个角落的帅哥都挑了出来,口头对朱曼报着方向。 朱曼循着她们的指示朝在座的靓仔们望去,眉毛不受控制地弯起来,笑得比夏夜里盛放的花还灿烂。 不一会儿的工夫,她就深深陷在酒池肉林里无法自拔了,如登极乐,飘飘欲仙。 酒吧里的工作人员组织场内的客人玩起大尺度的游戏,朱曼参与其中,被灌了好几杯深水炸弹,回到座位上又把自己点的酒喝了大半。 短短一个小时内,脸蛋上就浮起了浅浅的酡红。 酒吧里最喧嚣吵嚷得当属午夜场,凌晨过后,喝嗨的人越来越多,纷纷解放了天性,投身舞池,放肆而尽兴地摇摆起来,形成了群魔乱舞的壮观景象。 朱曼快乐地穿梭在舞池里扭得像蛇精的辣妹中,神经似的在头顶比了个心,原地转着圈。 卡座里的同伴被逗得乐不可支,拍手大笑。 忽然,她们其中一个人的手机叮咚一响。手机的主人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顿时坐直了,用手肘捅了捅身边同行的人,把手机屏幕怼到对方的脸前:“是她吗?” 被捅的人回头一看,惊呆了:“真的是她。行走的一百万?”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一百万?”坐在她们对面的人听到钱来了精神,抵不住金钱的诱惑凑了过来。 她们当中有人还没拿钱就开始愧疚了:“就这样出卖她不太好吧。” 另一个女生振振有词道:“什么叫出卖,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这也是为她好啊。你看她醉成这样,要是被人拐跑了我们也难辞其咎,不如让她认识的人把她接回去,也省得我们把她送回家了。” 在场的第三个人也连声附和:“就算为了钱怎么了,人家都送上门了,干嘛跟钱过不去啊。” “可这是笔横财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拿不义之财,容易惹祸上身。 最终她们一致决定,把朱曼的行踪透露给萧宗延,分文不取。 只要朱曼平安回到家里就好了。 萧宗延赶到酒吧的时候是凌晨一点整。 朱曼四仰八叉地躺在卡座上,蹬掉了脚上的凉鞋,连脚腕处结实的皮质扣环都被她给挣断了。 萧宗延见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按捺住怒火,十分冷静且有涵养地向她的朋友表示了感谢,等她们都告辞后才弯腰去抱朱曼。 可朱曼喝得烂醉如泥,一点儿意识都没有了,哼哼唧唧地嘤咛着:“你别扒拉我,我难受。” 萧宗延却没有放弃和她好好沟通:“难受你喝这么多?” 朱曼像只软若无骨的猫一样,把自己折成奇怪的形状,抗拒着他的触碰:“我就喝了一点点,都是甜的,和饮料没有区别。” 萧宗延试着问:“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朱曼撑起上半身,定睛辨认完,冲她咯咯笑:“你是萧宗延,我的未婚夫。” 萧宗延又问她:“记得我们约法三章的内容吗?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这下朱曼想都懒得想了,抬起脚,猝不及防地蹬了他的大腿一脚,险些直中他的命根,随后趾高气昂地说:“你不能这样管着我,你要是再这样管我,我就换一个不会管我的未婚夫。” 得,和她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萧宗延趁她不备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直到走到前台才把她放下来,摁在怀里,准备结账。 没想到前台告诉他,离开的几个女生已经把账结了。 看看人家,酒也喝了,玩也玩了,不但能竖着走出门,还能神智清醒地结账。 再看看他怀里这个小傻子,有酒她是真喝,不带含糊的,只顾自己高兴,仿佛天塌下来都跟她没关系。 呵。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第7章 朱曼醉酒后的攻击力和清醒时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把他的躯干当成是树桩,也不管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睛,手掌直接往上按。 真蹬鼻子上脸。 萧宗延被她抠了鼻子,戳了眼睛,被迫松了手。 朱曼可不会让自己这样轻易掉下去,倏地一跳,双腿夹住他的腰,攀附在他身上,牢固到他们到了车边,该把她塞进车里了,怎么也甩不掉。 萧宗延无奈地叫:“朱曼。” “嗯?”朱曼娇嗔地应他,眯着清澈的杏眼,“叫你姑奶奶何事?” 萧宗延心念一动:“把手松开。” 朱曼的确听话地松了手,可转而薅住了他的头发,照着他的脸就扇了一个大耳刮子:“谁准你这么跟你姑奶奶说话了?” 萧宗延怒气正盛,被她抽了一耳光后忍无可忍,把她摁在后座上朝她臀上落巴掌:“你是谁姑奶奶?嗯?喝酒?泡吧?夜不归宿?不跟你计较你还得寸进尺了?” 朱曼吃痛惊恐地望着他,随即用力朝他胸口蹬了一脚,尖利的鞋跟穿透他单薄的衬衫,在他胸口划出一道狭长的血痕,下一秒便渗出鲜红的血丝来。 萧宗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朱曼趁他不备从另一头开了车门,“嗖”地爬出去,踉踉跄跄跑得老远,转眼间已经蹿到了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的绿化带中,被困在低矮的树杈中,低着头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身前就是川流不息的车流,肉眼可见的危险。 朱曼却如懵懂地抬起腿,准备朝前迈。 “小心车!” 萧宗延大喝一声,朝她飞奔过去,搂着她的腰将她从脏兮兮的泥土上抱下来,径直扛上肩,大步流星返回车前。 一分钟后,朱曼被他用从后备箱里纸箱上拆下来的硬质塑料带绑起来,推进了车里。 她挣扎的过程中,他的手腕、锁骨、肩头都挂了彩,凌乱分布着她制造出的抓痕和咬痕。 萧宗延看了眼自己浑身的伤势,中途路过药店时下了车。 药店的店员见到他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的狼狈模样,不禁问了一句:“先生,您是被打劫了吗?需要我帮忙报警吗?” 萧宗延面色不善,冷淡地说:“谢谢,被野猫抓的,不需要,给我拿药就好。” 店员好心提醒道:“被猫抓了您要去打针嘞,不打狂犬疫苗也要去打破伤风。” 萧宗延避而不答,面无表情地问:“多少钱?” 店员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一共三百六十九元,您有医疗保险的话可以报销九十元。” “不需要,直接刷。”朱曼还在车上,他不放心,着急离开,潦草地调出付款码让店员刷。 等他拎着一袋药回到车上的时候,朱曼终于消停了,在月光下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萧宗延松了口气,目光自然落到她被绑住的手腕上。 扁平的塑料带嵌进她细嫩的肉里,勒出了一圈红痕,来回摩擦下,凸起的腕骨旁破了皮。 他没想弄伤她。 萧宗延为朱曼松了绑,忽略自己的“遍体鳞伤”,拆开药膏后,用棉签轻轻搽在了她的手腕上芝麻大点的伤口上,均匀地涂抹开。 随后,他扔掉用过的棉签,把开封过的药膏丢回塑料袋里,上车回家。 至此萧宗延的噩梦远没有结束。 他刚把朱曼拖回家她就恢复了活力,光着那双到处乱踩过的脚一个箭步冲向浴室,抱着马桶吐起来。 她的呕吐声伴随着弥漫开来的异味,让萧宗延跟着犯起恶心。 他皱着眉开启了家里所有的空气净化器和浴室排气扇,拉上浴室的门,把臭烘烘的朱曼独自关在浴室里,随后闭上眼睛好好冷静。 吐完舒服了的朱曼发现门关上了,拉又拉不开,还以为自己被他用钥匙锁住了,举起拳头“哐哐”砸门:“放我出去!” 萧宗延紧握着门把手,拧着剑眉冷淡地说:“我说过了,十点的门禁。现在是凌晨两点,我没让你再外面过夜已经很客气了,你不要惹我,明天早上我再跟你算账。” “我不要睡厕所!这里的瓷砖又冷又硬,你也忍心?”朱曼张开五指贴在作为门板的磨砂玻璃上,让自己模糊的肉色手掌混合着边缘的阴影落入萧宗延的眼底,而后委屈地说,“我想吐都没有吐在你车上,我为了你的洁癖忍了一路,你却自顾自己的感受,把我关在这又湿又冷的小房间里,就算现在是夏天我也会生病的,你好狠的心。” “不用装可怜,没用。我看你身体素质好得很。”萧宗延不经意瞥到手上的伤,怒火重燃,压过了一时的心软,“这时候知道怕了?喝酒的时候想什么了,夜不归宿的时候想什么了?没住的地方哭没地方住,有住的地方了又电话不接,有家不回。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是吧?很好,我就让你知道我好不好说话。”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根本没有资格处置我!我就是铁了心跟你对着干了又怎么了?萧宗延你个混蛋,为了赢我你不择手段!我要告诉伯父伯母你欺负我!我不跟你好了!” 朱曼骂他骂得太激动,一不小心把唾沫星子呛进了嗓子眼,连声咳嗽起来,连咳嗽声听起来都带了柔弱的破碎感。 萧宗延听了心提了起来,他颔首看了自己情不自禁朝她移动半步的脚五味杂陈。 他竟鬼使神差地同她解释起来:“你不妨想想看,我有什么必要对你上手段?我要是想退婚,说我早已心有所属,长辈要是责怪,敢作敢当就是了,谁还能硬逼我娶你吗?只不过,我对你有愧。” 的确是手底下的人曲解了他的意思,但他没有推给手底下的人。 朱曼是会抓重点的:“你有喜欢的人了?” 萧宗延被她无语到:“没有,我谁也不喜欢。” “也对,你事业有成,身边的人不论是不是我,对你来说都是拖累。”朱曼竟然对他表示理解,并惆怅地说,“我就不行了,我选的这条路太难了。明明我也付出了很多,但是最后的功劳都会落在医生那里,常被人像使唤仆人一样呼来喝去,很少得到尊重。不过没关系,我只是想救人。我知道我不太聪明,不适合当医生,可是护士怎么也这么难做。你说怎么会有人像我这样的护士,连给病人扎针都不敢呢?” 萧宗延沉吟片刻,推心置腹地说:“问心无愧就好。你不是不聪明,是有太多捷径和后路可走。遇到难关能过就过,不能过就退,怎么可能比得过看到骨头就死死咬住不放的野狗?说实话我根本不信你的喜欢能持续多久。我们的婚约是十年前你救我的时候就有的,可你真正提起来是在今年我回国后。你看我手眼通天、一呼百应,想着嫁给我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可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合适。” 朱曼喝醉了酒,脑子转不过弯来,默认了对他有所企图,只是好强地问:“哪里不合适?” 萧宗延笑了一下,笑得充满了野性:“我身上的那些疤痕不全是生病做手术时留下的。我的血型一直是我的软肋,因为稀缺罕见,很容易在受伤后失血过多死亡,所以即便是康复了,我也曾一度不敢打架,连被霸凌都不敢还手。他们中的人有些跟你一样,出身高贵,我父母也不敢轻易得罪。可是那天他们扬言要剐了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这些纨绔都爱开这种玩笑,反正我没当是玩笑,空手接了他们的刀,掐住为首的人的脖子,差点拧断,他们却开始对我俯首称臣了。” 朱曼听故事听得入神,没有插话。 萧宗延知道她醉到这种程度,不管他现在他对她说了什么,天亮后她都会忘,索性敞开心扉:“早些年我们国家的金融不发达,要想干出一番事业,只能去国外淘金。你知道的,我去了美国。美国佬是最倨傲的,种族歧视不限于黑人,还有亚裔,尤其是华人。而我因为太过出色,那些输不起的鬼佬对我起了杀念,想要枪杀我,最终被我打碎了腿骨也不敢报警。我是在泥里打过滚、刀头舔过血的人,而你就像挂在枝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不染尘埃,我们怎么可能合适呢?” 朱曼又问:“为什么不合适?” 萧宗延:“……” 他刚说完一遍。 朱曼转身侧坐,把脸和耳朵都贴在了磨砂门板上,被上门的玻璃冰到,“哎呀”了一声,娇俏地说:“萧宗延,这样说话太不方便了,我听不清,你把门开开,我跟你聊五块的呗。” 也不知道是借着酒劲装疯卖傻,耍伺机溜出来的小心机,还是在车上休息时充的那点儿意识耗尽,无法续航了。 萧宗延终究是架不住她撒娇,轻轻旋动门把手,将她放了出来。 门一开朱曼就扑出来,不偏不倚地撞进了他怀里。 萧宗延气消得差不多了,顺势将她抱回了卧室。 就在他要将她放上床的一霎那,朱曼猛地扑腾了一下,搂着他的脖子怪贴心地说:“你不是嫌我身上难闻吗?你把我放上去,你的床单就不能要了。” 萧宗延不以为意:“本来也是天天换的。”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了松软的床上。 这也是他第一次,既没洗澡又没换衣服,就穿着脏衣服和醉醺醺的她一起上了床。 一打岔,他也没倾诉欲了,打算把他最大的秘密告诉她就收尾。 萧宗延指了指自己左手上蓝金相间的复古腕表:“这块表是当初带我入行的前辈送我的,价值十万美金。他见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身上的杀气快要掩不住了,怕我误入歧途就送了我这块表。送表的时候他对我说,许多十恶不赦的人最初也只是为了自保。” “而这条金属链不值钱。”萧宗延举起右手晃了晃,“却是我第一次还击时从霸凌者手中掳掠来的战利品。我戴着它就是为了提醒自己,放下善念,灭绝隐患,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心慈手软。我或许可能摘下表,但永远不会摘下它。” “朱曼。”他望着她噙着迷蒙水雾的鹿眼叫她的名字,郑重其事地对目光涣散的她说,“你想嫁的是戴着表的我。可我一旦摘下表,就是一头谁也挡不住的野兽。” 第8章 三更半夜,朱曼一会儿闹着要喝水,一会儿闹着要洗澡,把萧宗延折腾的够呛,缠着他把她抱在怀里哄她睡觉。 萧宗延作息规律,每天十点钟要按时休息,现在已经过了正常的就寝时间,明天还有繁杂的日程安排,陪她熬到后面实在撑不住了,衣服都没脱就睡着了。 本该因醉昏睡的朱曼,却在浓稠的月色中睁开了眼。 她在酒吧的确喝了很多,也的确是醉了一阵,但是当她苏醒后发现自己躺在萧宗延的车上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思考能力。 之后萧宗延对她说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这也是她第一次听萧宗延谈起他过往的经历。 她并没有因为字里行间的威慑而感到害怕,反而觉得他这个人多了有血有肉、真实而有温度的一面。 她几乎是一下就确定了,他们是相互防备的同类。 萧宗延当她是高洁无暇的小白花,其实不是哦,他们上流圈层是很黑暗的,她要是真单纯的话,没准被霸凌得比曾经的他还惨。 她靠着装疯卖傻大智若愚地活了二十三年,从没有把真心掏出来给人看过。因为她知道,她生在大户人家里,是享着泼天富贵长大的,浑身上下都是宝,每个人都可以找出一万条理由来背叛她。 就像今晚,她置身于茫茫人海中,还是被萧宗延成功找到了。 按理说凭她的身世背景,只要她足够优秀,大可以随便挑个领域横着走。可惜她打小不爱念书,稍微高深一点的学科在她眼里就和天书一样。 高三那年父母见势不妙提出送她出国深造,在飞往南法的航程中,她认识了一个五官深邃的异国帅哥,结果下了飞机以后差点被骗去卖掉。 当时她的父母和大使馆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她平安回国,从此她就对出国有了心理阴影。 她的爸爸妈妈是对她很好,但是她不能永远躲在家里不出来见人。 她现在这副八面玲珑的样子,就是在家里人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她自己阳奉阴违养出来的。 就算是没有大谋略,能凭鬼主意活得风生水起也是她的本事。 可是萧宗延和她坦诚相见的晚上,她突然开始怀疑她前面二十几年的活法都是错的。 她不该因为自己太弱小就孤注一掷地依赖谁。 也不该连他的底细都不了解,就因为他的光鲜体面,心无旁骛地想要嫁给他。 萧宗延真的是一个深藏着锐利锋芒的男人啊。 从因为自己的血液劣势被人欺压而不敢还手,脱变成大杀四方锐不可当的模样,故事相当励志,她能够感受到他在这个过程中释放的血性和男人魅力。 她不但开始发自内心地倾慕和欣赏起他,还被点燃了热血和激情。 她瞬间觉得自己也行了! 萧宗延说她其实很聪明,只是缺少背水一战的勇气诶。 听了他的话,她突然很想再努力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但是,她现在好困哦,还是明天醒来再努力吧。 朱曼的睡眠一向很浅,第二天清晨,萧宗延稍微一动她就醒了。 她先屏息静等了半分钟,见他没了动作,心知他在观察自己,便佯装才睡醒的样子,侧身碾过他的手臂,抠着后背一翼的蝴蝶骨说:“什么东西这么硬啊,硌死我了。” 随即睁开惺忪的双眼,与萧宗延四目相对。 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醒来视觉没有那么敏锐,给所见之物都带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她眼中近在咫尺的萧宗延竟然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俊美,五官的轮廓似乎深邃立体了些,无端摄人心魂。 朱曼呼吸一滞,灵机一动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扭头将视线定格在他那块等同于封印的手表上,抓住他的手腕往旁边一抛,蹙起娟秀的蛾眉:“你能不能把这破表摘了,都硌疼我了。” 相当于给了萧宗延一个台阶下,旁敲侧击地告诉他,昨天她真的喝得醉倒了,他对她说的那些悄悄话,她都没听进去也记不得了。 可萧宗延靠在床板上纹丝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整以暇。 朱曼做贼心虚,当即以为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弄巧成拙,闹了一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笑话。 正当她在这场心理战中落于下风,快绷不住和盘托出时,萧宗延笑着开了口:“你枕着我的手睡了一夜,把我的手都枕麻了,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朱曼心头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萧宗延没纠结于给她当了一夜枕头的问题,语气如常地问她:“今天上班吗?” “今天周六,当然不上了。”朱曼的语气像极了被家长询问要不要上学的小学生,她挺起胸脯特别骄傲地说,“你当我傻啊,要是今天上班我昨天就不会喝那么多了。” “是啊,当你傻。”萧宗延说完,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将悬赏信息给她看,言明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昨天夜里发布这条消息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你以为你能全胳膊全腿地在这里听我说话吗?” 朱曼凑过去撇了眼悬赏信息的详情,抬眼不可思议地问:“一百万?” 萧宗延还以为她为他用钱买她行踪的事生气,无言以对。 谁知朱曼震惊的却是:“你什么眼光啊,我在你眼里居然只值一百万?” 萧宗延:“……” 朱曼说着揪起小臂上的皮给他看:“你看看这细腻光滑的质感,再加上我闭月羞花的容貌,只值一百万?光是我这一身稀有血就不止一百万了。” 她本是戏精附体和他开玩笑,没想到萧宗延突然板起脸来说:“你也知道。” 朱曼蓦然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和严肃凝重的语气吓得一哆嗦,惊恐地说:“好端端的干嘛凶我。” 萧宗延托起她的手又放下。 “就你这双手,还有这双脚,有慕残的群体在见不得光的地方高价收购。你身上最值钱的不是你身体里的脏器,是你的皮肤血液。皮经过仿生科技处理可以制成无排异反应的人造皮,这样完美无瑕的皮肤组织一寸都高达上万元,越完整越值钱,Rh阴性血更是千金难求。对了,你的子宫也具备价值属性。如果只是利用你生育已经够可怕了的话,那么被有宗教信仰的人用来养那些邪物,想必是超出你的认知范围了。被杀害后抛尸是国内可见的最大尺度,可是你可能不知道,连尸体都有它的价值。” 朱曼听得毛骨悚然,不禁缩起腿,抱紧双膝:“你不要危言耸听。” 萧宗延却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不然被新闻报道出来揭露黑暗交易的怎么只有男性?是因为女性聪明一些?自然是因为赎都赎不回来了。每一次转卖都价值不菲,从活着到死亡中间可以历经十几个环节的剥夺劫掠,你不妨想想,一手贩子能获得多少利益。” 朱曼瑟瑟发抖,半晌才鼓起勇气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内幕的?你参与了?!” 萧宗延没再借机吓唬她,坦言道:“我经常出国,看得到墙外的世界。他们,玩得很花。” 朱曼自我安慰道:“那都是在外国发生的。我现在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我是最最尊贵的中国公民。” 萧宗延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说:“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朱曼怕萧宗延接着她靠装醉躲过的一劫跟她算账,机灵地转移焦点,亲昵地抱住他的胳膊,轻言软语道:“我要是没喝酒,不得已而独自走夜路,不是也有可能遇到这样的危险吗?打我是打不过的,你能教教我怎么逃命吗?” 萧宗延哪能顶得住她撒娇,一下就上了她的套,一本正经地教。 “被追逐不要朝自己不熟悉的地形跑。不要顺从本能朝高处跑。学会像电影里那样,一路给对方制造障碍,寻找视角盲区,乔装打扮,变换外形。万一被捉住了也不要被动承受,一定要剧烈挣扎,激烈反抗,不要觉得乖乖听话就能少受罪,或者盼着通过斗智斗勇脱身。现在刑侦技术发达,天眼密布,有胆量犯罪的不是高智商就是有经验的惯犯,这很可能是你唯一的脱身机会,即将面临的遭遇会生不如死,所以大胆拿出必死的决心以命相搏。没有武器可以用指甲和牙齿攻击眼睛下身等要害部位,有武器要不停挥舞给对方抢夺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油然想起了昨晚被她挠伤的地方,不由自主地撩开睡衣看了一眼。 朱曼察觉到他的动作,也朝他胸口的伤口望去。 因为忙着照顾她而忘记处理的伤口经过一夜的放置,格外恐怖狰狞,在他紧实有致的胸肌上相当刺眼。 朱曼惊叹道:“这是怎么弄的?这么严重!” 她还好意思问他? 萧宗延凛然抬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答案不言而喻。 朱曼讪讪摸摸鼻尖:“嘿嘿,我这么厉害呢,那是不是说明我就算喝醉了也完全有能力自保哇。” 萧宗延沉着脸说:“你是不是皮痒?” 朱曼舔舔唇,笑得狡黠:“萧宗延,你紧张我。” 萧宗延说:“我” 话没说完就被朱曼打断:“是怕没办法跟我爸妈交差,我知道。” 萧宗延被抢了台词,只得缄默不语。 朱曼捧着脸端详了他两眼,眉开眼笑地说:“可我也在你心上了,不是吗?” 第9章 朱曼没想到萧宗延刚才问她要不要上班,是因为他今天要上班。 堂堂集团总裁还没有她一个私立医院的小护士假期多。 她笑得好大声。 朱曼得意忘形地凑到萧宗延面前,成心惹他不痛快:“哎呦我们萧总怎么周六都不休息啊,是不喜欢吗?” 萧宗延斜了她一眼,继续打领带。 朱曼一边惋惜起床后去刷牙洗脸错过了欣赏萧宗延性感的肌肉线条,一边眨着眼用欠揍的语气在萧宗延旁边说:“萧总您这么有钱,怎么连个伺候更衣的贴心人儿都没有啊。好可怜哦,需要我帮忙吗?” 萧宗延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一把拽掉刚打好的领带递到她面前,出其不意地说:“你来。” 朱曼:“……” 她是女孩子,怎么会去学男人才要打的领带,不过是口嗨来逗萧宗延玩的。 萧宗延就知道她是故意捣乱,没好气地问她:“你是不是想跟我一起去公司?” “不了不了,我还是留在这里看家吧。”朱曼脖子一缩,连连摇头。 “你看家?”萧宗延一嗤,“让你看家不如养条狗。” 怎么说话的? “萧宗延!”朱曼气得小脸通红。 萧宗延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脸色又恢复严肃:“不是说搬来我这边住是想要独处的时间?怎么,给了你足够的私人空间你还不乐意?” “乐意,我没说不乐意。”朱曼可开心死了,全然忘记了昨天晚上是怎么忏悔的,把发奋图强的意志抛到了九霄云外。 萧宗延平静地奚落:“你们这是什么医院,才实习了两天就开始放假,有去问诊的吗?让你这么闲。” 其实他说的没错,听说他们医院在建的时候就出过事故,工地上死了一名进城打工的建筑工人,周边又都是坟地,阴气看着就重,不怎么吉利。医疗水平更是和市区的三甲医院差得十万八千里,只有卫生质量是达标的。 做做体检还行,疑难杂症就甭想在这儿看了。 所以他们医院的主要收入来源,还是不知名的小公司组织的员工体检。偶尔有附近棚户区的穷人意外受伤,挂个急诊包扎包扎。 正因为如此,朱曼这个门门功课擦着及格线过,还补考过好几门的学渣,才能在这儿蹭上个实习机会。 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 不然以现在医疗领域发展的速度和未来的前景,引得众人趋之若鹜,哪家大医院都不缺打下手的,一个护士名额几百个人竞争,卷生卷死,挤破脑袋都未必能被招进去。 但是此时此刻,朱曼当然不能说他们医院不好,否则岂不是承认她是漂亮废物? 朱曼叉着腰,骄傲地说:“我们医院正规着呢,制度完善,人力资源分配合理,哪像你们公司不守劳动法,周末连老板都要上班。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周末正常休息。你就接着嫉妒吧。反正你这班是不能上的,你不去上班该群龙无首了。” 萧宗延任由她挤兑,听完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云淡风轻地威胁:“风水轮流转,过阵子我也会来问你为什么不笑了。” “不需要,我肯定笑口常开!”朱曼反客为主,心烦意乱地撵他上班,“快走吧你!迟到了还怎么以身作则?当心你的员工揭竿而起。” 萧宗延不再浪费口舌,驾轻就熟地把领带打好,披上穿了跟没穿一样的西装就气定神闲地出门了。 朱曼跑到落地窗前目送了他一程,随后闯进厨房对刚收拾完早餐用过的盘碟的保姆说:“姐姐,你家里还有个小孩要照顾对吧?今天是周末,学校放假,正是难得和孩子交流感情的时候,你回家陪孩子吧,家里你放心交给我,没问题的。” 保姆婉拒:“朱小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您是不知道萧先生对卫生清扫的标准,家里的这些桌椅,摆放盆栽的木头架子,都要干净到用指头擦不出一点灰尘,我每天都得用抹布擦一遍,今天还没擦呢。” “少擦一天没事的,他发现不了的,等他快下班的时候再回来就好了。” 没有萧宗延的命令,保姆还是不敢随便回家。 “前天家里进壁虎了,先生还特地叮嘱我要做好蚊虫消杀,做完还得通风换气。最近北京雾霾大,门窗一开,外边的灰就被吹进来了,肉眼都能看得见。而且先生闻不得一丁点儿异味,我今早一进来就闻到这房里全是酒味,要散好一会儿才能散掉呢。” 朱曼这个罪魁祸首闻言尴尬地低下头。 保姆知道她是不适应家里还有别人,微笑着说:“朱小姐,您随意活动,当我不存在就好。不论您在家做什么,我都不会告诉先生的。” 真的?她怎么一点儿不信? 萧宗延的人,她一个都使唤不动,没一个听她话的。 她倒是没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可萧宗延呢? 她不能因为他教了她怎么保护自己,就想当然地默认他是好人。 保姆正准备去干活,忽然被朱曼叫住。 她轻盈地往前跳了一步,站在保姆身前向保姆打听:“姐姐,廊台行馆是什么地方啊?” 保姆知无不言:“是先生的私宅,不宴客也不卖。早些年有开发商找先生谈生意,想要斥巨资买下那块地皮建度假区,没谈拢,貌似还闹得挺不愉快。” “他为什么不卖?”朱曼好奇,“他一个人要那么大的私宅做什么,他又不经常住。” “这就不知道了。”保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们也不敢妄议先生。” 怎么听着让她得慌,瞬间没底了,想要一探究竟。 朱曼强作镇定,追问保姆:“姐姐,廊台行馆你应该去过吧?能给我行馆的地址吗?” 保姆知是知晓,但是胆子小:“没有先生的准允我不能给您。万一先生怪罪下来,我该丢饭碗了。我劝您也不要越这道雷池,先生生起气来很吓人的,之前就有跟您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因为失误被骂哭过。” 可是哪有突击检查还提前通知对方的,她的生命安全才是至关重要的。 朱曼确定保姆跟自己不是一伙的,为了防止保姆向萧宗延通风报信,打草惊蛇,也一并瞒着了。 正当她思考怎么从保姆那里套话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存放那些车钥匙的钥匙匣。 她装作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对保姆说:“好的,你忙吧。呆在家里太闷了,我约闺蜜出去玩了。要是萧宗延回来了我还没回来,你代我转告他一声,免得他担心。” 保姆笑着夸赞:“朱小姐,您还真是会为先生着想。” 朱曼保持微笑:“那当然了,我是他没过门的未婚妻嘛~” 等保姆调头离开以后,朱曼迅速打开钥匙匣,找到了萧宗延常用的那辆林肯的钥匙。 估计是觉得让司机开车还没他亲自来方便,萧宗延接连几天都自己开着他那辆路虎出的门,今天早上也是。 朱曼拿到钥匙以后,出门找到了停在院里2号车库里的林肯,按下了钥匙下的解锁键,探身钻了进去。 萧宗延买的车价格都不低,车载系统无敌,行车路线的数据如果不删,应该会一直保留。 朱曼在车载系统上捣鼓了半天,终于在导航里找到了备注为“廊台行馆”的路线,不禁欣喜若狂,当即打电话叫了代驾。 司机老吴也是萧宗延的人。 她都不指望老吴不跟萧宗延告密了,光是听他说话的口气她都嫌烦。 谁知绕开老吴后,半个小时里她下了五单被拒了五单。 第六个代驾来的时候同样骂骂咧咧。 “我就知道!打我进这富人区就有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美女,我就诚心诚意地问问你,你都开得起这车了,不配个专属司机吗?万一我要是一不小心把你这车磕着碰着了,我不得背这辈子都还不完的债。再说我也不会开这车啊。你们有钱人的爱好就是耍我们这些无产阶级玩的是吗?你老老实实打个的不行吗?叫什么代驾?” 不打车自然是因为便于行馆的用人看车识人,顺利放行。 朱曼眼下属于病急乱投医,连忙拉住准备拂袖而去的代驾:“大哥,大哥,大哥,你冷静点别激动。你听我说,这车上了保险的,撞了不关你事儿。开法和普通自动档是一样的,有驾照就好。” 代驾松了口气:“去哪儿啊?” 朱曼指挥道:“我已经在车里设置好了,跟着导航走就可以了。” 廊台行馆的名字起得古色古香,充满传统意蕴,然而朱曼在市区见多了披着“公馆”的皮建造的西式建筑,一路上对萧宗延私宅的想象仅局限于城堡。 谁知到了目的地大跌眼镜萧宗延竟然在半山腰上盖了一座大观园! 青砖黛瓦连绵成片,远看像村落,近看才能体会到府邸的恢宏气派。 门口不但蹲着两座石狮,门上的铜环上也雕着巧夺天工的狮首。 黑色木牌上用鎏金的篆书写着“廊台行馆”四个字。 朱曼叫代驾在门口等她一会儿,她去去就回。 毕竟是萧宗延的私人居所,她未经允许私自前来多有冒犯。 只要确认了这里没有密室暗门和她意想不到的恐怖世界,她自会向萧宗延请罪,届时不论他想怎么发落,她都没有怨言。 不过,越是临近做亏心事的节点,她越是心虚,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东窗事发后的场景。 想象中的萧宗延铁青着一张脸,不怒自威:“朱曼,你好大的胆子。” 她开始有点害怕了。 可是来都来了,被这样吓回去她又不甘心。 大门口的石缸前,一位身子骨健朗的大爷正拿着大扫帚扫地。 朱曼上前自报家门:“您好,我是朱曼,萧宗延的未婚妻。他” 她正准备随便找个由头忽悠,就被大爷心知肚明地打断了:“您请进吧。刚才萧先生知会过了,说您要是来的话,摘些后院的水蜜桃给您尝。” 这下朱曼忽然不知所措了。 他怎么知道她会来。 第10章 见萧宗延敞开大门迎接她,朱曼心中的疑虑消失了大半,没有再去想他是否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样怀疑下去就没完了。 适当的警惕无可厚非,过于警觉非把她自己折腾神经了不可。 况且一直以来,她对萧宗延来说都是不速之客,他没怀疑她是否有和对家勾结就不错了,如今萧宗延不仅收留了她,还特地为她解锁了新地图,要是这次她亲自验证了只是虚惊一场,再结合前几次由于她浮想联翩造成的乌龙,今后她在萧宗延面前可要难堪得抬不起头了。 廊台行馆修建得气势磅礴,入门是一条笔直的大道,而非幽深的曲径,中间是栩栩如生的珍禽异兽浮雕,两侧由大小一致的青石板铺就。楼宇巍峨,各抱地势,高低起伏,错落有致,头顶的飞檐翘角美得令人叹为观止。 与紫禁城不一样,这里的色系不是艳丽的朱红,取而代之的是恬淡的青黛,故而虽然规模宏大,却不至于逾越礼制。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嶙峋假山,廊庑格窗……古典风韵无处不在。适逢落英缤纷的时节,画面太美。 怪不得别人来买萧宗延不肯卖,当真是寸土寸金。 除了布景,还有温泉、泳池、汗蒸房、水疗池这些疗养的硬件设施。 萧宗延甚至在后院弄了一个动物园,收纳了各式各样的花鸟龟鱼,鸵鸟和羊驼。 朱曼本以为萧宗延在异国他乡呆久了会忘本,搞些崇洋媚外的名堂。 也对,萧家祖上是自民国时就显赫的世家,举着民族大义走过救亡图存之路,代代都是忠义之士。 他太爷爷抗过日,他爷爷援过朝,可都在战争结束后深藏功与名,把未来交付给小辈,安心隐居,颐养天年了。 在结亲之前她曾童言无忌地问过萧宗延名字的由来,说萧宗延这名字是不是和传宗接代的思想糟粕有关,她嫁给他以后,不会被逼着三年生俩吧。 然后就被长辈们笑话了。 他们说宗是国统,延是传承,萧宗延终究是要回国定居的,让她不要忧心暂时的异地分离。 但是她觉得萧宗延没那么快回来。 贸易战打响之前,萧宗延就在华尔街铺开了战线,靠着做空美股把美国佬欠中国不还的钱倒腾回来了不少,让那帮美国金融专家节节败退,恨他恨得牙痒。 近几年国际形势不好,各国的经济都很萧条,货币战作为一条新的战线,需要他这样有能力的人戍守。 他这样老在外面飘着也不是回事儿,不是让她守活寡了吗? 她这人吧,表面上看着向往自由,其实比一般的女孩子都黏人。 每次当着萧宗延的面故意挑衅,都不过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那些自娱自乐的游戏真的都不好玩,看似新鲜的玩意儿也是她早八百年都玩过的。 就连萧宗延在他的度假行馆里弄得花花世界她都不感兴趣。 她得有人陪。 最好是对她百依百顺,把她宠上天。 像萧宗延这种事业心重、没办法把她排在心上第一位的男人,或许不是她的良配,但应当是个好人。 大夏天,天儿太热,代驾开着车载空调还是没什么耐心,十分钟里催了朱曼好几遍。 朱曼把廊台行馆巡了一圈,没发现端倪,只是觉得某间房里的书架有点像电视里演的机关,正用力挪呢,代驾的电话又打来了。 她分心接电话,没注意书架上的书已有滑下来的趋势。 说了没两句,书架上的书噼里啪啦砸下来。 有的砸在她额头,有的砸在她脚背,立竿见影地擦出了血印。 疼得她龇牙咧嘴,叽哇乱叫,委屈巴巴地冲电话那端的代驾发火:“跟你说了再过五分钟就来了,催什么啊,催得我都被砸伤了。” 挂掉电话,她摸了下额头,两根手指都蹭上了血。 而她想象中的机关密道也不存在。 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在她认真查探时,园丁大爷洗好了一筐水蜜桃来寻她,一进房间就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痛心疾首地说:“朱小姐,您这是干什么啊。先生珍藏的这些书,多半都是独一无二的古籍孤本,弄坏了可赔都没法赔。” 朱曼这个始作俑者小心翼翼地问:“染血了要紧吗?” 大爷闻言一愣,在看到她额角的淤青的血渍后问:“怎么受伤了?我去给您拿点伤药处理一下吧。” “不用,我这就打算走了。”朱曼客气地说,“劳烦您把残局收拾一下,我赶时间。” 她是故意把伤留着的。 她要让那个火急火燎的代驾看看他间接干的好事儿。 真是的,干服务行业还跟萧宗延那个手可遮天的大人物脾气一样差,谁惯的。 不过到头来她并没有责怪因在烈日下暴晒而几番催促的代驾,上车后把从园里顺的水蜜桃都送给了代驾:“等这么久辛苦了,这些桃拿去解渴吧。你们平台有规定,我就不给小费了噢。” 见她这副态度,代驾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嘴里嘟囔了两句,也就息事宁人了。 午休时间短,朱曼一般上班的话,中午就留在医院了,所以想当然地以为萧宗延这个大忙人和她一样中午也不回来。 结果她一回到他家,竟然发现他在客厅里等她。 电视里播放着午间新闻,萧宗延坐在沙发上,整个身体都在明媚的阳光里。 亮堂堂的光线将他的皮肤照得泛起冷白,五官的轮廓被勾勒得异常清晰。 熨烫平整的白衬衫领口半敞,露出棱壑分明的锁骨。 朱曼没来由地咽了咽口水,脸红心跳。 萧宗延的余光扫到了她,向她投来视线,看到她额角显眼的伤后问道:“你额头上是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没有,不小心被硬物磕了一下。”朱曼说着忍不住去碰额头的伤处。 她是半个字没提自己去了他的私宅。 去的时候视死如归,可真到了他面前很难有主动交代的勇气。 她心想反正他的人也会跟他通报的,她何必上赶着给自己找事。 他要问的话再说吧。 萧宗延给了她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昨天买回来的药正好收在了茶几抽屉里,萧宗延一边拿出药一边召唤:“过来。” 说完一抬眼,就看见朱曼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脚也跛了。 萧宗延:“……” 朱曼快到他身前时,蜷起受伤的脚,单脚蹦了几下,顺势扑进他怀里:“嘿嘿。” 萧宗延叹了口气,措置裕如地挽起袖子,用棉棒蘸了碘伏,毫不拖泥带水地戳在了她额角。 朱曼疼得一激灵,连忙扒开他的手,蹙着眉毛说:“轻点儿嘛,疼死了。” “这还不够轻?”萧宗延反问。 他怕是对轻有什么误解! 朱曼又被挨了他一棉棒后“嘶”了一声,偏着脑袋躲开他的手:“好了好了,可以了。” 她额头的伤口确实很小,划得也不深,萧宗延没有为难她,转而让她把脚抬到沙发上来。 朱曼瞥见他一丝不苟的神色,存了讨他心疼的心思,哼哼唧唧地说:“你让我缓缓,做一下心理建设,真的好疼好疼。” 萧宗延耐着性子等了一分钟才问:“好了没?” 朱曼的痛觉亦真亦假,闻言颤颤巍巍地伸出脚,屏住了呼吸。 脚上的伤的确更严重一些,不但有磕出来的淤青,表面还破了点皮。 可还没她喝醉时对他制造的伤害高。 而朱曼演得怕成什么样呢? 她表现得像是即将遭受酷刑的烈士,愁眉苦脸,如临大敌,却依然不忘耍着心机叮嘱他:“你轻一点,最好是给我吹一吹。” 萧宗延不禁觉得好笑:“朱曼,你装也装得像一点,没上药前大步流星,这会儿上药就开始疼了?你的反射弧是不是太慢了点?” 朱曼娇气地说:“我这是疼麻了。不碰它就没事,碰了当然疼。” 萧宗延不听她的狡辩,只信自己的感觉,趁她不注意,眼疾手快地下手清创。 “啊”朱曼尖叫一声,抬手狠狠打了他小臂一巴掌,不想被他小臂上的肌肉反震,手也疼了起来,哭腔颤颤地说,“干嘛呀!都说了会疼!” 萧宗延淡定地把碘伏的瓶盖拧紧,放回桌上,一言不发地起身回了卧室。 朱曼扭过头盯着他的背影,窥探他的动向。 没多久,萧宗延换了一套更为正式的西装出来,对保姆说:“我晚上有应酬,不回来,不用给我准备晚餐。” 保姆惊讶:“午饭也不吃了吗?我都做好了。” “不吃了。” 萧宗延没说他是专程为了看朱曼回来了一趟。 朱曼见他只跟保姆交代,把她当空气一样,不同她知会,又气又恼,捧着已经上过药的脚丫,话里有话。 “你就放心去应酬吧,留我在家也没有关系。才不用管我受没受伤,疼我自会强忍着,哪里就疼死了呢?谁叫我没有别的姐姐乖巧懂事、知书达理,不会讨我将来的丈夫欢心?被冷落也是应该的。” 萧宗延无奈叹息,回头对她这个作天作地小嗲精说:“还能走我就带上你,不然我不可能推轮椅。” 朱曼听了当即跳起来,没事人一样飞快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说:“是去哪家饭店呀,中餐还是西餐?” 他就知道,没有天生的娇气包,都是后天给惯的。 对她上的那点心,都是白担心。 第11章 朱曼在没成年前,所有衣服都是定制的,有的是给著名设计师报了三围尺寸从国外空运的,有的是在国内找首屈一指的高端裁缝量体裁衣现做的。 但是自从上了大学,知识没学到多少,倒是被室友教会了网购,在接地气的路上一去不返。 从前买一条礼裙的钱,现在可以买一百条款式不一的漂亮裙子,品质她还都满意,她当然就不愿意当冤种了。 那天雨夜,她知道萧宗延没给她准备衣物后,追完综艺闲来无事,连夜在收藏的店铺下了五十多单。 她让快递员给她放在院门口的消防栓旁边,保姆看到以后都帮她收在了车库旁的杂物间里,她还没来得及拆箱。 和萧宗延一言为定后,她喊了一声“等我一会儿”就一个箭步冲出门了。 萧宗延吩咐保姆:“你跟去看看。” 朱曼如今已经深谙徒手拆快递的精髓一眼找到胶带的端点用指甲抠开,再用力撕扯。半分钟就能拆开一个快递盒。 保姆跟过来以后,朱曼又多了一个帮手。 两个人一起拆,五分钟就拆得七七八八了。 保姆比司机讨人喜欢的地方就在于不会多嘴,不会冒昧地管主家的闲事。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有点尴尬,朱曼一时心血来潮,喘着粗气问保姆:“你和老吴谁来得早啊?” “吴哥吧。听说他一转业就来了,应该来了有五年以上了,我才在萧先生这儿干了三年。” “转业?”朱曼诧异道,“退伍军人?” “看来您不知道啊。”保姆透露了一件她从来不知道的秘事,“不管是家里还是集团,招人都是优先因伤病退役或是因军改裁撤的当兵的,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就等于拿到了铁饭碗。据说之前萧先生为一个政企合作的项目进村调研,被反对这个项目的刁蛮村民围堵,吴哥替先生挡过一刀。所以您别看吴哥只是个司机,那是因为他没有先生用得上的其他本事。先生是重感情的人,待他很好的,要是他有大才估计早就是先生的左膀右臂了。” 原来如此。 用命换的狂妄的资本。 这也恰恰说明萧宗延确实长情,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得到萧宗延的感情。 三十多条连衣裙堆积如山,还有十几个装化妆品的瓶瓶罐罐和细碎的小物件,两个人堪堪能拿完,实在是腾不出手来收拾那些纸盒和塑料袋了。 保姆说:“待会儿我来收,拆了差不多能卖个五块钱。” 朱曼看着遍地的纸盒看傻了,不可思议地问:“这么多纸盒才卖五块钱?直接扔了吧,我出十块。不,一百块。” 保姆哭笑不得:“朱小姐,不是您这么算的。” 两个人回到家里萧宗延已经整装待发了,不知道是跟谁在讲电话。 正好,朱曼也怕他催她,忙不迭钻进房间里换装了。 别看她平时爬五楼都喘,试穿新衣服的时候可兴奋了。 她从三十多条连衣裙里一眼选中了一袭适合出席所有场合的改良版新中式旗袍裙。 雪白的缎面上用金丝线绣了精致的花纹,手编盘扣细节完美,没有一丝多余的线头,肩采用的是有延展感的宽沿设计,穿在身上美观又藏肉,将腰臀玲珑的曲线勾勒得格外曼妙。 朱曼戴上温润的珍珠耳环、珍珠项链、珍珠戒指,简单将乌发绾起后用羽毛抓夹固定在脑后,气质当即上了一层台阶,透着一股素雅高贵,站在萧宗延身边,俨然如松柏下的一株山茶。 她的皮肤生来吹弹可破,莹润瓷白宛若凝脂,一弯柳叶眉下鼻梁高挺,鼻尖圆润小巧,饱满的杏眼里闪着灵动的水光,上唇薄,下唇厚,唇线的弧度流畅妩媚。 活生生的美人坯子。 就算是不上妆,素颜也美绝。 怕萧宗延等不及,她把化妆品一股脑儿塞进随身携带的皮包里,脚底抹油似的冲到房间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 她捣鼓了这么久,萧宗延竟破天荒的还没打完电话。 开门的瞬间,萧宗延忽然停止了和对方的交谈,与她四目相对。 朱曼望见他炯炯有神的眼里明显地闪过一道明亮的波光,只不过转瞬即逝,并没有像经过剪辑的视频里的男人看女人那样移不开眼。 看别的男人那样,朱曼觉得猥琐,看萧宗延没有那样,她心底没来由地涌起失落。 难道是她没化妆,还不够漂亮,不足以令他一眼惊艳? 朱曼正要趁他打电话的间隙,去涂一层乳液和粉底,萧宗延却好巧不巧地挂掉了电话,对她说:“去吃饭。” 他不赶时间了? 朱曼疑惑地回头问:“晚上不是有大餐?我中午不吃饭也可以的。我上大学的时候都是一觉睡到一点多再去上个课,下课吃个宵夜,一天只吃一顿,嘎嘎好养活。” 说到最后,她竟有些引以为豪。 萧宗延没好气地说:“对,你们仙女都是喝露水长大的。” 朱曼轻轻“嗯”一声,娇里娇气的。 萧宗延面沉如水地警告:“你这样的,幸亏是个女孩,要是男孩,在我们家屁股早开花了。” 他这样一说反而让朱曼更骄傲了,一撩头发,走得摇曳生姿:“谁要我偏就是女孩儿咧。” 萧宗延本来都不打算在家里吃饭了,结果因为朱曼不像要好好吃饭的样子,只得留下来陪她吃。 这对他和朱曼而言都是道折磨。 用餐过程中,萧宗延见朱曼只吃肉不吃菜,以为是菜摆在自己面前,距离她太远,她够不着又不好意思吭声,于是把西兰花的盘子挪到了她面前。 朱曼先是愣了愣,随后明确表示拒绝:“我不吃西兰花,西兰花一点味道都没有,不好吃。” 跟萧宗延说完,她又冲保姆说,“姐姐,下回我在家,不用做西兰花,” 保姆非常有职业素养,微笑着温柔地说:“好的,朱小姐,那下回要为您准备什么蔬菜呢?” 朱曼闻言便仰头望着天花板,陷入思考。 她沉默了一分钟都没有得出结论,保姆见状询问:“上海青怎么样?” 朱曼摸着下巴,瘪了瘪嘴:“恩嗯~也不喜欢。味道很奇怪。还有茼蒿、香菜、红薯叶我也都不喜欢。” 保姆继续努力报菜名:“空心菜呢?叶子拿水焯一焯口感很好,茎切碎了过油炒也很香。” 朱曼摇头:“空心菜的叶子嚼不烂,卡在喉咙里难受。” 挑食挑成这样的,天底下恐怕独她一个吧。 萧宗延在旁边听着,摆摆手示意保姆不用理她:“大姐,不用问了,以后让她接着吃那些垃圾食品点外卖。” 之前喝酒,朱曼是因为他管她破防,今天又是因为他不管她破防,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闻言不满地质疑:“你顿顿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凭什么让我吃那些放了很久的预制菜?外卖再好吃我也不能天天吃呐。去年我就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急性肠胃炎了。以前从来没得过这病,现在月月得。上个月给我输液的还是我上一届的学姐,把我手都给扎肿了。” 明知道不好好吃饭会生病,还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萧宗延气笑:“不愿意可以啊,把这盘西兰花吃了。” 朱曼不能置信地问:“这盘?萧宗延,你想杀了我吗?!” 萧宗延就问她:“吃不吃?” 朱曼一怂,在他的威逼下夹了一筷子,痛苦地咽下。 保姆极有眼力地说:“我去给您拿沙拉酱来。” 朱曼看了萧宗延一眼,斗胆对保姆说:“我要焙煎芝麻酱。” 萧宗延没说什么。 等朱曼老老实实把一盘西兰花都伴着酱吃完了,萧宗延看着空盘子问她:“这不是能吃吗?” 朱曼没回话,白了他一眼,扭过头去:“哼。” 刚吃完饭,萧宗延打算索性歇息片刻再带朱曼去公司。 朱曼在浴室里,照着有显瘦效果的镜子,一边往脸上拍着散粉,一边妖娆地扭着唱:“你对我爱爱爱不完~~~” 嘹亮而销魂的歌声绕过隔断,传到依然在隔壁餐厅坐着的萧宗延耳里。 保姆过来撤盘子,顺便对不苟言笑的萧宗延说:“先生,朱小姐还只是个孩子,您别真同她生气。” 萧宗延一哂,对保姆说:“我要是真跟她置气,就不是让她吃花椰菜这么简单了。” 保姆讪讪笑笑:“明白了。” 萧宗延勾勾手,示意保姆附耳过去,等保姆凑近后,低声吩咐:“她既喜欢吃有味道的,你就学着做点干锅包菜之类的下饭菜。她肠胃不好,别放辣椒和刺激性的香辛料。近来正是吃莲藕的季节,每天煲点藕汤,放些排骨或者猪脚进去炖。你研究一下,用一个月时间,把她的饮食习惯调理过来。” 保姆“哎”了一声,笑着问:“别的养生汤可以吗?我知道一些益气补血的食疗配方。现在的女孩子大多体质湿寒,也可以祛祛体内的湿气。” 萧宗延漫不经心道:“你看着办。” 第12章 萧宗延说的应酬不是饭局,而是由权威金融机构主办、头部证券公司承办的年度金融峰会。 这场活动不仅是属于圈内权威代表和从业人士里万里挑一的精英的盛会,政府官员也会莅临现场,到场的媒体记者更是络绎不绝。 萧宗延不想让自己回国的消息太快在界内传开,受邀后跟承办方协商,作为不对外公开的特邀嘉宾出席,不参与任何流程之内、需要配合拍照的活动环节,只是旁听,最多在休息时间与其他嘉宾交流互动。 上午是活动开幕式和新闻通稿上会出现的形式主义部分,下午的会议才是整场活动具有内容和意义的核心。 朱曼以为他们下午一点出发,是要把她带去他办公室午休,没想到萧宗延没有去公司,直接把她带到了会场。 萧宗延的秘书已经在会场门口恭候多时了。 萧宗延的秘书是……女的? 朱曼一整个呆住。 传说中他不是不近女色,身边的得力助手怎么会是女人? 放在别人身上不要太合理,可放在萧宗延身上就非常令人震惊。 朱曼不得不承认,她吃醋了。 萧宗延的秘书剪了一头略过下颌的短发,恰到好处地将五官的优点衬托出来,颇有几分姿色。 她里面穿的是一件凸显腰线的蓝色紧身衫,外面罩着酱紫色的短款西装外套和同色的包臀裙,气质柔和又不失干练,职业感拉满。 朱曼对她没有敌意,只是下意识地感到紧张,恍惚间听到对方短促温和地唤了萧宗延一声,向他递来邀请函和入场券。 “萧总。” 萧宗延从容接过她递来的证件,颔首指了一下朱曼的脚:“她脚受伤了,行动不便,你把她带到会场里的休息室稍作休息。晚宴前我会来找你们。” 张书婷象征性地问了一句:“您身边不需要人陪同吗?” 萧宗延语气寡淡:“不需要,把她看住了就行。” 什么叫把她看住了就行? 朱曼听了鼓鼓腮帮。 说得像一不留神她会平白无故惹是生非一样。 这是对她的偏见。 萧宗延交代完就先行进场了。 张书婷看向朱曼,向她示好:“跟我走吧?小妹妹。” 朱曼怔忡一瞬,心想成年以后就没人在对她的称谓前特意加个肉麻的“小”字了,但是这一声听着很亲切,尽管显得没那么尊敬。 年龄摆着这里,她就是要年轻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张书婷不像萧宗延家的用人那样对她唯唯诺诺,相较之下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跟萧宗延有相似的气度和风范,反让朱曼觉得有几分自卑,使得她只得搬出萧宗延这座靠山壮胆:“你知道我是他的什么人吗?” 张书婷以为她是在宣示主权,轻笑了一声,彬彬有礼地说:“您想必就是萧总的未婚妻了吧,久仰大名。” “你听说过我?从哪里听说的?萧宗延那里吗?”朱曼连连追问。 她还以为依照萧宗延对她的态度,不会让她这个人出现在他公司人的视野里,更不会主动给她这个名分。 他一看就是公私分明,不愿让私人婚约和集团有牵扯的人。 张书婷没有回答,但笑不语。 这个反应让朱曼认为她刚才或许说的只是客套话。 她沉吟片刻,对张书婷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书婷。”张书婷自报家门,“弓长张,书籍的书,婷是女字旁的婷。” 朱曼也礼貌地介绍起自己:“我叫朱曼,认识的人都管我叫,你也可以这样叫我。我能叫你婷姐吗?” “随意就好。”张书婷答完问,“要我扶你吗?你的脚。” 朱曼“哦”了一声,离开萧宗延以后就恢复了自立自强的模样,轻松道:“小case,不妨事。” 张书婷心领神会,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朱曼难为情起来,问张书婷:“婷姐,我们能不去休息室吗?我想去会场。” 张书婷实话实说:“他们聊的东西都很枯燥乏味,感觉你不会喜欢。” “我知道我听不懂,就是想瞻仰一下萧宗延的风采。”朱曼说着舔舔唇,跃跃欲试,脸上浮起一层娇羞和期待。 张书婷挑了挑眉:“那你可要失望咯,今天萧总不会上台发言。” 朱曼始料未及,疑惑地问:“那他来干什么的?” 张书婷虚握着拳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跟朱曼解释:“萧总是我们金融领域出了名的实干家,在海内外都享有显赫的威名,和成天在电视屏幕里夸夸其谈的专家不在一个层面上。如果你追星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个比方,今天会场里的嘉宾可以看作是时下的顶流,萧总则可以看作是在这些顶流岌岌无名时已经红透了半边天的天王级人物,偶像的偶像。这样你大概知道他的地位了吗?” 朱曼还是不明白,继续问:“这和他不上台有必要联系吗?他耍大牌?” 张书婷被她的顶级理解逗笑:“我的意思是,他要是上了台,这场峰会就不叫金融峰会了,而是他的个人分享会,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围着他转的。” 朱曼知道萧宗延厉害,不知道他这么厉害,听完张书婷的解析,不由“哇”了一嗓子。 张书婷告诉她:“自从萧总前年因为政治因素被扣在美国,引起了各方关注,他行事就很低调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被人拿去当作国家立场来做文章。国外那些媒体发表言论都很不负责,存在大量抹黑行为,导致他在国内也不怎么爱参加这些名利场上的活动。” 朱曼耿直发问:“那这次活动是因为特别重要才让他不惜冒险也要来参加?” 张书婷摇头:“一年一度的峰会,每年来参会的人和话题都差不多。但是今年开会的时机特别关键,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马上要开什么会了。” 朱曼恍然大悟。 萧宗延不只是个商人,他还有另一个好听的称号叫做企业家。 他是幕后搅弄风云的操盘手,同时也是背靠祖国的“封疆大吏”,在无硝烟的战场上奋勇杀敌。 朱曼在了解了这场峰会不可说的意义后,感觉整个会场都变神圣了,完全不敢用声带说话,压着嗓子用气声说:“这么大的场合,他居然带我来诶。” 原本萧宗延轻描淡写地说要出门应酬,没说要带她,她还不高兴。 只当他不知何时染了纨绔的习气,和那些浪荡公子哥一样,是去声色场所花天酒地、逍遥快活的。 所以她才会释放演技,撒泼打滚缠着萧宗延带她来。 其实如果他真是要办这样大的正事,即便是不带她来,她在得知缘由后也能够给予他十足的理解,甚至试着效仿那些秀外慧中的贤妻良母,学着善解人意。 他像现在这样看着冷淡,似乎对她漠不关心,却时刻照顾着她的感受,对她这般娇纵,反倒让她觉得过意不去,自惭形秽起来。 张书婷忍俊不禁:“谁让你身上有股特殊的气质,就是让人没来由地想要‘都依你’呢?” 朱曼嘿嘿笑,乖巧地问:“那我们还能去会场围观吗?我想看看大型追星现场到底有多壮观。” 这要是换作家里的保姆,就算是注定不可能联系上萧宗延,也会死板地等到萧宗延放话才敢有动作。 可张书婷却在判断了形势,充分考虑了可能产生的后果和突发情况后,对朱曼点了点头,说:“一般人没有受邀是不能进会场大厅,但你是萧总带来的人,他们不会拦的。不过你要听萧总的话,找个后排的席位坐下来,不要在会场里乱晃。” “好耶。”朱曼猛点头,也因此对张书婷的好感度“噌噌”涨。 几句话的工夫她就和张书婷熟络了起来,在通往会场的路上问张书婷:“婷姐,跟着萧宗延干是什么样的感觉?是闷声发大财的感觉吗?” 张书婷笑着说:“我也形容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总之萧总是一个很好的上司,也是一个很有魄力的男人。我一直很感谢他这个伯乐,没有因为性别和出身把我埋没在不见天日的角落。我就是普通家庭长大的平头小老百姓,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为众人所称道的最高学府,正当被寒门难出贵子的论调洗脑,从而对未来的生活感到绝望的时候,被萧总纳入了麾下。你这个背景的小姑娘估计很难理解我当时的激动吧。不夸张地说,只要萧总不赶我走,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背叛他。” 听了张书婷的评价,朱曼对萧宗延“欺压底层”一说有了颠覆性的改观。 她娇俏地和张书婷开起玩笑:“你可不能跟他一辈子,能和他谈一辈子的人只有我。” 张书婷笑意不减,诚恳地说:“萧总肯定很喜欢你,他太寂寞了。” 第13章 当朱曼成功进入会场大厅,在后排就座,顿时觉得连坐在后排都这样如坐针毡。 这是什么神仙学术氛围啊,能说点她听得懂的话吗? 简直梦回学生时代各种无聊的典礼。 要知道她可是上课经常开小差、毫无自律可言的学渣,尽管换人演讲的间隙,台下宛若雷鸣的掌声把她惊醒了好几回,还是没能阻止眼皮紧密地黏在一起,没意外地把通过扬声器放大无数倍的人声当成了催眠曲。 说是来一睹萧宗延的锋芒的,可转念想到他的荣光终究是他的,跟她也没特别大的关系,撑着不睡的信念一下就被困意打败了。 张书婷起初还试图唤醒她,尝试了两三次都没效果,只好摇着头叹了口气,想着睡觉总比乱跑好,便放任她在会场内睡了个痛快,时不时帮她打打掩护,挡住摄影师的镜头和旁人的视线。 中场自由问答的环节,萧宗延没意外地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直到整场会议结束,才有机会看手机。 看到张书婷的留言,在会场里有目的地寻找起她们的身影。 目光只逡巡了一圈,便精准锁定了呼呼大睡的朱曼。 见萧宗延信步走了过来,张书婷马上站起来,微微鞠躬:“萧总。” 朱曼半梦半醒间听到这俩个字瞬间清醒,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与萧宗延对视,当即麻利地正襟危坐,软软糯糯地叫他:“萧宗延。” 萧宗延的语气还是挺平静的:“跑这儿睡觉来了?” 朱曼讪讪笑了笑:“气氛都到这儿了……” 萧宗延不再理她,转而问张书婷:“会议重点都记下来了吗?” 张书婷谈吐知性,神采奕奕,抱着笔记本说:“重要的内容都提炼记录了。全程都有录音。” 回答完萧宗延的问题,她有眼力地说:“萧总,我先去趟洗手间,晚宴之前会回来。” 萧宗延“嗯”了一声。 朱曼见张书婷走了,便也准备溜之大吉,用的和张书婷同样的借口:“我也去趟洗手间。” “等等。”萧宗延拦住她,当着她的面单膝蹲下来,脱掉了她的鞋,查看她脚上的伤势有没有恶化。 朱曼的呼吸和心跳统统停滞了,心里在呐喊:别这样撩拨我,我真的会动心。 就在这时,萧宗延的同行们阴魂不散地围拢过来,本是还有问题想向萧宗延请教,恰好撞见这一幕,纷纷瞠目结舌。 朱曼尴尬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抬手遮住了脸。 萧宗延却波澜不惊地站起身,气定神闲地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手,对涌来的人说:“不好意思各位,今天我是携我的未婚妻来的,不便将她晾在一旁。如果还有亟待探讨的问题,请发邮件给我的邮箱,回到家后我会一一回复,恳请谅解。” 萧宗延的语气和善谦恭,丝毫没摆大佬的谱,却因在言语之间提到了身旁的朱曼,引得众人心领神会,将目光聚焦到了绮丽清婉的她身上,暧昧地说:“今天有幸得见您的未婚妻,才发现佳偶天成不是虚言,您和您的未婚妻实在般配。” 这还是萧宗延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认她是他的未婚妻,朱曼不由心花怒放。 听到别人这样夸赞,也不管是不是名利场上的虚与委蛇,只觉得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地攥住萧宗延的衣摆扯了扯,竟破天荒地害羞了。 萧宗延告别众人,牵着朱曼的手来到消防通道里无人的监控死角:“怎么没待在休息室,跑到会场来了?” 朱曼以为他是要跟自己算在会场睡觉的账,忐忑地将双手背到身后不停地揉捏起来,以缓解被抓包的紧张情绪,随后支支吾吾地说:“我怎么能和你抢婷姐呢?她要是在休息室里陪我,就不能替你做笔记了。她要是没做笔记,怎么能在你找她要的时候提供给你?万一你要是不讲理,或者过几天忘记了这茬向她问起,她到时候交不出来,你因此责怪她怎么办?” 说着说着她终于把逻辑捋顺了,继而强词夺理。 萧宗延笑笑:“你才认识她多久就喊这么亲热?” 朱曼不放过任何一次调侃他的机会,吊儿郎当地说:“你嫉妒我和她感情好哇。” 萧宗延一嗤:“我是怕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当初是怎么被人拐走的。” 闻言,朱曼当真思索了片刻,最后得出结论:“不可能吧?她对你这么忠心,没理由把我骗去卖了。我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井绳吧。” 说着她反将他一军,“萧宗延,你既然这么不放心我,一直守在我身边不就好了?何必一边不承认心里有我,一边记挂我?你该改改你嘴硬心软的毛病才对,不然在追我这么讨人喜欢的女孩的时候多吃亏。” 萧宗延被她不同寻常的思维绕了进去,不再跟她争辩谁对谁错,不容置喙地说:“晚宴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形影不离。” 朱曼想起张书婷对她说的话,特地注意了今天的场合,不假思索地对着萧宗延比了个“ok”的手势:“好哦。” 她今天格外乖顺配合,让萧宗延莫名想到一句谚语小孩静悄悄,必定在作妖,不禁狐疑地问了出来:“又憋什么坏呢。” 他这一问可把朱曼气坏了,攥紧了拳:“我就不能表现好点吗?不夸我也就算了,还怀疑我,再逼我我要闹了!” 萧宗延给出承诺:“今天你要是能乖一点,我就把欠的订婚宴给你补上。” 朱曼突然兴奋,一蹦三尺高:“真的假的?你不和我退婚啦!” 萧宗延强忍着油然而生的笑意,佯装淡定:“事到如今,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了。” 心知兑现婚约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朱曼马上膨胀了起来,轻狂得意地说:“既然你都放下身段求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萧宗延朝她伸出手:“走吧。晚宴正式开始前设了茶歇,有你喜欢的慕斯蛋糕和甜甜圈。” 朱曼闻言错愕。 原来他还记得。 九年前,她十四岁,正在花园里的秋千上抱着一只布娃娃晒着午后的太阳,就听前院里一片嘈杂喧嚷。 她闻声跳下秋千,把布娃娃放在秋千上,怀着好奇心去探了个究竟。 萧宗延的母亲王淑华泪痕宛然地朝她的母亲艾明湘下跪:“明湘,求你救救我儿子吧,他才堪堪二十岁,正是最好的年纪啊。我就这一个儿子,含辛茹苦将他培育成鲜衣怒马的模样,他要是能顺利渡过死劫,将来定是国家的栋梁。你帮帮我,救救他,只要他这次能平安活下来,别说我甘愿给你当牛做马,萧家也欠你们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不管日后你们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尽心竭力。萧家世代簪缨,难道还怕我们兑现不了今日的承诺吗?” 艾明湘握着王淑华的手努力将她往上提,说着也哭了起来:“淑华,你我平日里素来以姐妹相称,我怎么当得起你这一跪。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只是我的女儿也才刚满十四岁。她太小了。你的儿子是你的命,我的女儿也是我的心头肉啊,万一她要是因为给你儿子献血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后半生该怎么活?就因为生出了她这么个一身稀有血的女儿,我和你一样,每日提心吊胆,无论如何不敢要第二胎。也是我们夫妻俩的全部啊!” 就在这时,两个身为父亲的男人面色冷峻地从书房里走出来,看见了自家两个女人执手相看泪眼的一幕。 萧宗延的父亲萧捍一身戎马倥偬的血性,问狼狈哭啼的妻子:“你这是做什么?在人家家里以旧情相胁迫成何体统。” 王淑华双目猩红,颤颤巍巍指着丈夫,声嘶力竭地怒吼:“就你们男人深明大义!这时候你还讲究颜面!你要脸,我只要我的儿子!”说着她崩溃大哭,“再没有合适的血源,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他挺不过一刻钟了……” 艾明湘站在母亲的立场上与她共情,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此刻喉咙眼也堵了石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朱先奉揽住妻子的肩头,无声安慰了妻子一番,和气地说道:“昔日鬼子打上门,萧老将军不也用自己的孩子换了首长孩子的一条命吗?他们萧家人都是好样的,血脉不该就这样断了。人命关天,我们的女儿年纪其实也不小了,她有自己的主意,不妨问问她,她若是愿意,或许可以一赌。” 他们夫妻俩今年都年逾半百了,萧宗延又是独子。 萧宗延没了,也就绝后了。 王淑华闻言眼里有了希望,冥冥中回头一瞥就瞥见了出现在视野里的朱曼。 小姑娘面颊红润,眼神清澈,都一米四五的个子了还略带一点婴儿肥,看起来分外可爱。 她在朋友面前可以不顾形象地央求,可面对这么一个稚嫩的孩子,再焦急,那些自私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十四岁,人体里的红细胞才刚刚发育成熟。 萧宗延失了那么多的血,把血库里仅存的都用完了还不够。 也就是说,要从这么小的孩子体内抽最高限额的血,弄不好两个人都有生命危险。 可是萧宗延的性命危在旦夕。 就差一点点了。 就差一点点就能把儿子从死神手里夺回来了。 要是救不了,她必将痛心疾首,肝肠寸断,留下毕生的遗憾。 朱曼神色纯真懵懂,嗓音清脆甜美:“我能救哥哥吗?” 此言一出,艾明湘顿时朝她扑过去,一把将她拥进怀里,泣不成声。 随后,朱先奉艰涩地开口:“你愿意救哥哥吗?” 朱曼忘了自己当时是果断答应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才答应的。 反正长大后她梦到过无数次父亲询问她的场景,一遍遍重温,就是记不得真实的后续了。 她靠自己的脑补续上了这一场场梦,每一阶段想象的结局都不一样。 她只记得自己被抽血后恶心了两三天,每天都恨不得把内脏吐出来。 眩晕,嗜睡,好像从昏沉中醒来都是奢望,每睡一觉都需要妈妈来把她从幻梦中唤醒。 王淑华每天都会替病床上同样虚弱的儿子来看她,给她买了好多水果。 终于有一天,叫醒她的不是妈妈了。 一个生得斯文清隽,头发浓密且略带自来卷的男人站在她的病床边,带着温柔缱绻的笑意问她:“谢谢你救我一命。有想要实现的心愿吗?有想吃的和想玩的吗?” 那是她和萧宗延第一次见面。 她微微张开干涩泛白的唇,奶声奶气地说:“我饿了,想吃慕斯蛋糕和甜甜圈。” “好。” 萧宗延答应了她,不一会儿就几乎把整个蛋糕店都搬到了她的病房。 结果他被主任医生骂得狗血临头。 一是因为他的身体状态才刚转好了一点,还不能剧烈运动。 二是因为她正气虚体弱,奶油是忌口。 当年的萧宗延真的浑身都散发着清澈干净的少年感,人也文质彬彬,斯文有礼,挨骂后冲她笑得温柔且不失风度,轻而易举地俘获了她的少女心。 她不知道他这些年究竟是吃了多少苦,才会变成了今天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第14章 会场的茶歇区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精致甜点和茶饮,朱曼端着餐盘拿着不锈钢夹认真挑选。 少女的背影玲珑曼妙,天鹅颈白皙修长,两条嫩白的手臂在躯体的遮挡下被衬得愈发纤细。 只是她的身高在一众衣香鬓影中并不突出,修身的旗袍穿在她身上,也就没有风情万种的成熟韵味,在身后静静观察她的人还是能一眼窥出她的稚嫩。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萧宗延闻言侧过脸,见多年未见的友人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边,漫不经心地寒暄:“你怎么也来了。” “瞧你这话问的。”友人笑得肆意张扬,“你这尊大佛都出山了,还问我怎么也来了。” 萧宗延的目光仍停留在在茶歇区闲逛的朱曼身上,没有要搭理他的样子,显得刚才的对话很敷衍。 友人见他明显心不在焉,不由朝他目光所至的方向看去,当即了然:“哦,原来为佳人而来。你不是有婚约在身了吗?这样全神贯注地盯着别的女人看,朱家那个小祖宗要闹翻天了吧。” 萧宗延闻言觑向他,总算是回过了神:“你是拿她当笑话看?” 友人笑着申明:“就她那个脾气我怎么敢?我刚可不是在笑她,是在调侃你。男欢女爱,你情我愿,这是人之常情。父母之命,姻缘强牵,不是咱这个年代该发生的事儿。这事儿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甭管我管不管得着,我都得啐这男方一口懦夫。但这事儿发生在你萧宗延身上” 他说到这里,啧啧有声地摇摇头。 萧宗延没兴趣听他故弄玄虚:“有话就说。” 友人拿腔拿调地伸出手,兴致勃勃地细说其中的门道:“优柔寡断可不像你的作风。想退婚还不容易?以权位相逼,以危言相吓,以形势相迫,三者选一,三下五除二就能把这事儿了结了。我认识的你,可不是在乎声名的人。这婚约如今还在,说明你打心眼里认的。” “分析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分析了。” 友人挑眉:“我哪儿说得不对?” 萧宗延沉默良久,让人辨不出语气地说:“她对我有恩,我不能恩将仇报。” 友人玩味道:“姑且就当是你说的这样了。” 萧宗延见他这副断然下定论的模样,心觉好笑:“你好像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友人也不跟他客气,将计就计接下了话茬:“没办法,旁观者清,大家都明白的理儿。” “那你也能看出我迟迟不履行婚约的原因?”萧宗延不屑地笑了笑,抛开自己方才承认朱曼是他未婚妻的行为和做出的承诺,单纯询问友人的看法。 友人说得头头是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因为她在你心里永远比不上你手头上在做的事,或许因为牵扯多方势力更适合独善其身,或许因为不符合你对婚姻的预期……我只知道,她看起来很喜欢你,三不知什么时候你就会为她动心。说不定,已经动心了。” 话音刚落,朱曼就端着盘子,手握钢叉,兴冲冲地朝萧宗延跑来。 “萧宗延!这个戚风蛋糕超好吃!慕斯蛋糕在我心中地位不保。你也尝尝!” 朱曼在茶歇区挑了多久就吃了多久,一顿操作猛如虎,跑过来时沾满奶油的盘子上只剩下一块她奉为挚爱的戚风蛋糕了。 萧宗延一个没注意就让她扑到了面前,转眼间叉了蛋糕的叉子就已经喂到他嘴边了。 他毫无预兆地被她塞了一嘴,形象大损。 萧宗延的好友之前是见过朱曼的,只不过刚才朱曼背对着他们,他才没认出来。这会儿人都怼脸了,再认不出来就说不过去了。 议论了半天的人闪现到自己面前有多惊悚,只有体会过的人才知道。萧宗延的好友见状一惊,后知后觉地掀起了唇角,心底生出一种被萧宗延愚弄的感觉,不由脱口而出:“我早该猜到,就凭你是萧宗延,全场有事业心的美女都该不请自来才对,能让你这么目不转睛盯着的还能是谁。” 朱曼顿时凶巴巴地问:“崔昊庭,你什么意思!内涵我是闲人?” 被点名的友人可没萧宗延那么有耐心,熟知朱曼的性情,便径直忽略她的存在,对萧宗延揶揄道:“把人哄好了来我这桌坐,让她自己坐小孩儿那桌。” 朱曼望着对方的背影霍霍磨牙,被萧宗延抓着胳膊转过身。 “在家对我直呼其名就算了,出来怎么还这样叫别人?” “你吃醋啦。”朱曼将重心放在左脚,倾身探向他。 萧宗延哪里是要跟她说这个,没脾气地扶了她一把:“你现在是代表我的未婚妻。” 朱曼若有所悟地点头,貌似乖巧地说:“我会尽快适应这个身份的。” 萧宗延听到这句话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尖痒痒的,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场内的工作人员适时过来解围:“萧先生,请您这边就座,我们给您安排了专门的席位。” 萧宗延立刻顺阶而下,带着朱曼跟工作人员走了。 朱曼像只小鸟儿一样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边,小声耳语:“怎么不听崔昊庭的话让我坐小孩儿那桌?” 她知道今天的峰会是什么场合,会场内根本不可能出现小孩儿。 她就是不想当显眼包。 萧宗延太耀眼了,坐在他身边太有压力了。肯定会有好多人来给他敬酒。 她吃饭的时候最讨厌被人突如其来打断了,来一个人她就得放下筷子,像刚才那样听萧宗延说自己是他的未婚妻,附和着说几句虚与委蛇的违心话。 人家都是冲萧宗延来的,她只是沾了他的光,愈发显得她像萧宗延的附属品。 她说这话的本意是想让萧宗延允许她去别桌蹭吃蹭喝,不要将她看得这样牢,没想到她的话正好给怕她到处乱跑的萧宗延提了个醒。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温热干燥的大掌包裹住了她细腻柔嫩的手背,让她怦然心动,且无处可逃。 于是她就此和他展开了一番较量。 整只手怎么甩都甩不脱他的桎梏,她便尝试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挣脱。 可试了好几次都是在最后一根手指从他掌心溜走前失败。 最后把她惹急了,耍起赖来用另一只手帮忙,引得萧宗延侧目。 “再闹别人还以为我把你绑架了。” 朱曼终于放弃了,任他紧握着她的手,悻悻作罢,嘴里幼稚地嘟囔道:“霸道。” 既来之,则安之。 承办方为他们准备的晚宴是标准的国宴筵席,十个人围桌而坐。 萧宗延坐在主位上,朱曼紧邻在他身侧。 朱曼在经历了几轮彩虹屁的洗礼后,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别人看在萧宗延的面子上给予她的吹捧,习惯了一边干饭一边回应他人的敬酒。 所以说地位太高也有烦恼,吃饭都会受到影响。 不过她应该是整张桌上干饭干得最努力的了……感觉大家都不是来吃饭的,都没怎么动筷子。 一开始她猜是萧宗延席上,因此大家表现得十分拘谨。 后来她发现这些商人加在一起八百个心眼子,为了赚钱无拘无束,秒变社牛,大胆地用虔诚的口吻请萧宗延答疑解惑,继而疯狂试探萧宗延有无投资或合作的意向。 朱曼在一旁听着,不禁同情萧宗延没有口福,打算用公勺给萧宗延舀一碗肉沫鸡蛋羹。 谁知服务员上菜的时候无意将公勺推至了圆桌中心,她手太短,默默够了几下都没够着。 正打算微微起身,延展一下指尖可触碰到的范围,萧宗延长臂一探,不动声色地捞过公勺递给她。 分明上一秒他还在一丝不苟地和人家聊高深莫测的专业领域话题。 下一秒他又若无其事地无缝衔接了。 仿佛只是举手之劳,但凭借这个举动,朱曼确信他一直在悄无声息地关注她了。 三番五次在他那里找存在感的她心头似被浇了一层蜜,甜丝丝的,另她欣喜若狂。 峰会结束后,萧宗延略显疲惫。 但那群人仍然以敬仰之名穷追不舍,无形之中用道德给他施加了一道不容推拒的枷锁。 若是他却之不恭,难免惹人非议。 明面上是他受万人簇拥,实际上他只要稍微怠慢了他们其中的一个,就会有人说他态度倨傲,不可一世,目中无人。 他本不是在乎名声的人,却因为她在身侧有了软肋,多了忌惮。 这便是他一直不肯兑现婚约的原因。 不是朱曼哪里不好,也不是他们哪里不般配。 而是因为他受人瞩目,有太多有心之人企图冠以他罪名,他不想连累她。 他盔甲坚硬,无懈可击。 只是终究敌不过她软磨硬泡,从内部瓦解。 只要他在她面前曾有一刻心软,他就不可能再全身而退。 然而当朱曼在车上帮他解开衣领,指背无意间撩过他的喉结,一股从未有过的燥热轰然腾起。 他知道,他在劫难逃。 第15章 萧宗延在晚宴上被灌得有些醉了,朱曼拿他束手无策,还是司机老吴经验老道,让她让一让,把车门打开,将萧宗延架下了车。 在萧宗延的看顾下,朱曼今晚全程喝的百香果柠檬汁,这会儿迈着小碎步跟在两个男人身后,进了家门。 老吴把萧宗延扶到沙发上后,直接将人甩给了朱曼,对她说:“朱小姐,我把萧先生送到家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怎么就交给我了?”朱曼先是一惊,随后垮下脸来幽怨地说,“你不是不认我这个女主人嘛……” 正闭目养神的萧宗延豁然睁开眼睛:“怎么回事?” 老吴忙不迭说:“先生,都是误会。” 朱曼见萧宗延醒了,小心翼翼地说:“你既然醒了,应该能照顾自己了,不需要我呆在这里了吧。男女授受不亲,没有到肌肤相亲的地步……” 她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怯生生地抬眼看着他。 萧宗延懒洋洋地说:“不需要。” 他说完这话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喉结费力地滚了滚,又重新闭上了眼。 室内归于寂静。 朱曼和老吴面面相觑,两个人不知所措。 还是老吴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萧先生,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我再来接您。” 萧宗延理都没理他,不知是没听见,还是默认准许。 看样子是后者。 朱曼不是没和萧宗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过,也不是没有在醉酒的状态下委身于他,可这还是第一次醉的是萧宗延。 她醉了不要紧,起码萧宗延控制得住他自己。萧宗延醉了可就说不准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朱曼见老吴要走,连忙拦住他的去路,等在他面前急吼吼地说:“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他的命你都可以救,他喝醉了你不管。” 老吴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您现在住在萧先生家,我留在这儿也不方便啊。待会儿萧总休息了,我和您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呸!”朱曼啐了一口,气急败坏地说,“我跟你才没有关系!想什么呢你!” “就是说啊。”老吴无奈摊手,“您和萧先生是未婚夫妻,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我不认您做女主人,我也才是那个外人。” “那……”朱曼还在迟疑。 姜还是老的辣,老吴精明地说:“老婆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得赶快回去了,不然又追问我上哪儿鬼混去了。” 说着就溜之大吉了。 朱曼叉着腰,气呼呼地冲萧宗延撒火:“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男女人当借口,分明是自己怕麻烦,非赖到女人头上。” 原本靠在沙发上养神的萧宗延忽地一笑,嘴角的弧度扬得过分,意味不明地说:“也不全是。” 朱曼撇了撇嘴,耷拉着视线睨向他,护着胸口嘀嘀咕咕:“说好了,不用我管你,你自己能行的。我去洗洗睡了,你自便。” 她是真把这儿当成自个儿家了。 萧宗延的呼吸逐渐均匀,没了动静。 朱曼从身边经过,去了浴室卸妆。 她来来回回在醉倒的萧宗延面前晃了几圈,每一次都忍不住朝他瞟一眼,而每一次他都维持着正襟危坐的样子,分不清到底睡着没有。 朱曼再次感慨他是一个琢磨不透的男人。 当她打理好自己的一切,披散着微湿的头发准备睡觉时,心念一动,调皮地拿来一堆还没开封的指甲油,将萧宗延的指甲涂得花花绿绿,也算为自己试色了。 涂完最后一片指甲,她正龇着大牙笑,萧宗延忽然皱紧了眉头。 她还以为是自己在太岁头上动土,被抓了个现行,惹得他生了气,吓了一大跳。 没想到等了半天,萧宗延都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在做一场可怕的噩梦。 老人说,人在做噩梦的时候是不能强行唤醒的,不然他一定会为中断的噩梦耿耿于怀,一天都缓不过神。 朱曼盯着萧宗延看了许久,悠悠叹了口气。 像他这种身居高位的人一定会有很多烦恼,每一个都是完好的噩梦素材。 她终究不忍心放着他不管,弄了块热毛巾来,擦拭了一下他额头的汗,继而从脸擦到脖子。 在触碰到他锁骨的时候,萧宗延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睁开了眼。 朱曼下意识一惊,对上他的视线后,惶恐地说:“我只是想给你擦擦身上,我怕你有洁癖,这样睡不舒服。” 萧宗延甩开她的手,语气平常地说:“洗过澡了就不要再碰我了,当心沾上酒气。” 朱曼不服气地反驳:“当初说不洗澡不能碰你的是你,现在洗了澡不让碰的也是你,谁今后跟你一起过日子可有的受了。” 萧宗延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跟她上次一样,睡了片刻酒醒了,竟然的问她:“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一定要和我结婚?” 朱曼心想也没有一定吧。 她对萧宗延的撩拨更像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试探。 进一步有利可图,退一步乐得自在,怎样都不吃亏。 当然此时此刻她是不可能这样说给萧宗延听的,眼下她吃他的,住他的,却没有真正动过感情,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感到汗颜。 她现在能够心安理得地混吃混喝,不过是因为她曾对萧宗延有救命之恩,以及他对她也没有丝毫感情。 倘若他哪天真的对她动了心,反倒叫她坐立难安,不知所措。 朱曼略迟疑,将责任全部推给了萧宗延:“你问这个做什么?对于你来说,如果我们哪天结婚了,你也不过是履行当初你父母替你许给我、许给我家的承诺。维持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的确是难了点,但是一诺千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毁约就是你不对,所以你终究是要娶我的,这事儿没商量。” 萧宗延醉酒后嗓音沙哑,不紧不慢地说:“你的意思是说这婚非结不可?不管我身体是否健朗,不管我是否能长久拥有权势,不管我们婚后的意见是否统一、习惯是否一致,你都坚持要与我结这个婚?” 朱曼听到他这么说有点慌神。 去民政局领一张纸的事儿,怎么被他说得这么深情与郑重? 可是这不就是自己这段时间所求的结果?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心里对他话中之意有了模糊的概念,便懵懂地“嗯”了一声。 回过神来发现醉得分明是他,怎么脑子里像填满了浆糊一样的却是自己? 想到这里她懊恼地摇了摇头。 在萧宗延看来就是举棋不定的表现。 她并没有她演的那样坚定不移,将来遇到一点挫折,想必就会动摇退缩。 萧宗延好不容易对她起的那点怜爱之心,因为她差之毫厘的回答悉数破灭。 他眼中一黯,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半晌,他沉声开口:“是我亏欠于你才有的这桩婚约,于情于理结婚这件事的主动权都该在你手里。恕我之前想当然地以为毁了这桩婚约对你我都好,才用极端的态度待你,想要你知难而退。其间多有得罪,也许对你造成了伤害,为此我诚恳道歉。今后绝不会再自作主张,一切任凭你决断。” 听完萧宗延的这番话,朱曼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心惊肉跳地惶恐了一秒,一句“醉话可不算数哦”即将脱口而出,随即想到这难道不是咸鱼翻身的大好机会吗?! 她灵机一动,火速奔向萧宗延的书房,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了纸笔,跑到萧宗延的面前,让他像写保证书一样,白纸黑字、一字不漏地将刚才对她说的话写下来。 没想到萧宗延当真配合,提笔就将她添油加醋念的条款一一写在了她递来的纸上。 笔走龙蛇,游刃有余。 更令她惊讶的是,他分明都酩酊大醉了,写出来的字除了失了遒劲的力道,字体结构还是那么规范标准。 像是从字帖上拓下来的行草,狷狂却满满都是分寸。 朱曼见状伺机调侃:“萧宗延,你不要现在立个遗嘱吧。” 萧宗延眼神不善地抬眼,抬手避开她受伤的额角,在另一侧轻弹了一下,说道:“得意忘形。” 朱曼捂着额头“哎哟”了一声,娇声埋怨:“不立就不立嘛,还对人家动手动脚。” 这话说的,听在不知情的人耳里,还以为他耍流氓。 萧宗延把纸笔都摁在茶几上,顺势借着茶几的支撑起身,与她擦肩而过地时候认真告诉她:“遗嘱要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立才能生效。我说过,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朱曼闻言错愕,回头去看他时,他已从餐桌上摆放的茶具里自己倒了水,一饮而尽。 高大的身影透过隔断处精致的雕花玻璃映出来,雄浑伟岸,释放出的荷尔蒙重重向她袭来。 她的心脏跳得极快。 她从没有像此刻这样,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这就是为爱情沦陷的感觉吗? 第16章 保姆做好了消杀,家里再没出现过壁虎之类的入侵生物,朱曼就把萧宗延的主卧还给了他。 昨天夜里她于心不忍,终究没让他自生自灭,搀着他回的房间。 但是他第二天醒来,貌似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倒是没直接问她怎么睡到客房去了,而是问昨晚他醉酒后有没有做出什么冒犯她的事情。 朱曼自然不会事无巨细地跟他讲,更不会把“保证书”给他看。 万一他看了觉得羞耻,当场撕碎了怎么办? 好钢用在刀刃上。 她得让这份“保证书”产生它的价值。 要是哪天结了婚,萧宗延兽性大发,而她不愿配合,肯定不能允许他霸王硬上弓! 她可是一丁点儿委屈都不肯让自己受的。 朱曼想得有些远了,以至于萧宗延跟她说话时她正神游天外。 萧宗延叫了她好几遍,才将她的神思唤回来。 “啊?”朱曼回过神,瞪着两只溜圆的眼睛望着他。 萧宗延提起双手,面无表情地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朱曼见了忍不住拍腿大笑,露出两排锃亮的大白牙。 萧宗延见她取笑自己更加来气,拧着浓眉说:“快给我卸掉。” 朱曼冲他眨眨眼,继续戏弄他:“就这样留在手上嘛,这可是我昨天晚上认真涂了很久才诞生的杰作,你怎么不领情啊。” 好在萧宗延情绪稳定,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就打电话给了秘书张书婷:“喂,你那里有卸甲油吗?没有就去买一瓶。” 朱曼见状知道让萧宗延自己卸掉了,事儿就大了,连忙说:“我说了不给你卸吗?你麻烦婷姐干什么呀。明明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你偏要让外人插手。” 张书婷刚接到电话的时候一头雾水,隐约听到朱曼的声音后顿时了然,笑着对萧宗延说:“萧总,家里小孩儿又闹着玩呢。” 萧宗延面上挂不住,径直挂掉了电话,雷厉风行地说:“五分钟后你要是没给我卸掉,这件事还是会交给她。” “知道了,知道了。”朱曼叠声答应。 其实她买指甲油的时候忘记连同卸甲油一起买了,给他涂指甲的时候也不记得这茬,幸亏店家做生意实在,有买有送,把卸甲油当作赠品打包寄了过来,不然她真就闯祸了。 朱曼这小脑袋瓜压根不自己记事,经常丢三落四,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所以这瓶卸妆油她翻箱倒柜找了好久,才从犄角旮旯里掏了出来。 等她找到卸妆油从房间里出来,萧宗延已经整装待发了。 他见到她手里拿的卸甲油,马上从她手里拿了过来,打算速战速决。 朱曼对他深表怀疑:“你会卸吗?我帮你卸吧。” 她发誓她只是单纯热心肠,并没有觊觎他那双修长骨感的手。 萧宗延觑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地说:“我比你聪明。” 嘿! 朱曼的胜负欲很强的,当即挺胸说道:“无凭无据,你凭什么断定你比我聪明?” 萧宗延就问:“你怎么听出的我不觉得你不是不够聪明?” 他拐了好几道弯,把朱曼绕晕了。 她嘀嘀咕咕复述着他的话,掰着指头数他说了几个“不”,半天也没听出他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 萧宗延哼笑一声。 朱曼从他这声笑里听出了十足的讽刺。 她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不跟你在这里兜圈子玩文字游戏了,我要约我的小姐妹找个地方潇洒去。” 今天周日,她依旧不用上班。 可惜她的出行计划才刚有个雏形就被萧宗延扼杀在了摇篮里。 “你今天跟我去公司。” 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捏着蘸了卸甲油的化妆棉不紧不慢地擦指甲,生生擦出了用手帕擦手的优雅。 “为什么?”朱曼惊讶。 男人的话果然不能轻信,他昨晚才说过一切都由她自己做主,不再拘束她。 “你月底不是还要实习考核?”萧宗延说得理直气壮,“玩物丧志,心飞了就难收回来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教训,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不过劳逸结合才是长久之计。 就看狐朋狗友和他之间她选谁了。 朱曼托着腮思忖了片刻,还在犹豫,萧宗延就发了话:“今天跟我去公司,我的卡给你刷一天。” “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吗?”朱曼趾高气昂地说完,马上摊开手冲他讨要,“除非你先把卡给我。” 没有人会不爱钱。 哪怕已经拥有了八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对金钱的渴望也永无止境。 萧宗延恰好卸完了指甲上花花绿绿的指甲油,把化妆棉丢弃在垃圾桶里,顺手将指甲油暂且放在了手边的花架上,慢条斯理地从装在西服里的卡包里掏出了消费额度最高的一张信用卡,放在了朱曼摊开的手掌上。 朱曼佯装矜持,面无波澜地说:“密码。” 萧宗延气定神闲地报道:“101499。” 10年14月99号? 没这日子啊。 朱曼懵懂地问他:“这六位数有什么特殊含义吗?还是瞎设的。” 萧宗延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的邮政编码。以前寄取东西常用,耳熟能详,设置密码的时候就按潜意识设了。” 朱曼不光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她不懂的常识多了去了,这会儿不解地问:“邮政编码是什么?是用邮政快递寄取物品的编号吗?” 萧宗延沉吟片刻,懒得跟她解释,索性说:“你就这么理解吧。” 朱曼点着头“哦”了一声。 言归正传。 萧宗延问她:“这下能跟我去公司了吗?” 朱曼很讲究江湖道义。 既然一手交了钱,另一手就该兑现约定,不能食言。 她被萧宗延连哄带骗地拐上了车,人在路上了才反应过来。 “我今天跟你去公司了,哪有时间消费?白天都呆在你那里,晚上又该回家了。你说卡给我刷一天,不会给我开的空头支票吧。” 萧宗延当时利诱的时候都没从这么清奇的角度思考过,她陡然这么一说,还真把他问了个措手不及。 他不禁失笑:“卡都在你手里了,不是你想什么时候还给我,就什么时候还给我,难道不是你说了算吗?” 对啊!是这么个理儿没错。 朱曼灵机一动,跟他皮了一下:“不还也可以吗?” 没想到萧宗延自然而然地应承了下来:“可以。” 朱曼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受尽宠爱,除了疼惜她的父母,其他长辈也都对她百依百顺,没过过缺钱的穷日子。 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可以花别人的钱时感到快乐。 也是第一次放下戒备,无条件的信任萧宗延,没有再担心他会不会将赠予她的钱财,通过别的方式讨回来。 她沉浸在这份喜悦中,心花怒放,妥帖地将萧宗延给她的卡收好。 朱曼与萧宗延的婚约缔结良久,甭管熟人还是生人,知道他们关系的大有人在,可朱曼还从来没有来过萧宗延的公司。 一是因为他们之前异地分隔,对彼此知之甚少,贸然前往会很唐突,她自己也不自在。 二是因为她不想被人私下议论,评头论足,大众对女孩儿的恶意总是莫名其妙,要求也高得离谱。 当她和萧宗延走到前台,前台象征性地问了一嘴她的身份时,她本是想说自己是萧宗延的朋友或者合作方的,谁知萧宗延快她一步,直接介绍道:“我未婚妻。” 说都说了,再想瞒也来不及了。 朱曼只好对着前台,绽出一抹无可挑剔的假笑。 通过门禁后,朱曼跟随萧宗延搭乘他的专用电梯上了独属于他的一层。 当然,在这层工作的还有总部的整个秘书办。 萧宗延的集团过于庞大,旗下的分公司多不胜数,每天都有连篇累牍的文件等着他签字,自然有分管不同事务的工作人员,各司其职。 朱曼没想到他幕后的团队这么强大,着实被震惊了。 萧宗延刷脸后推开了他的办公室,把朱曼安顿在了他大办公桌没有摆放电脑的一侧,拉开抽屉,拿出平板递给她,让她自己看网课。 朱曼怕自己外放打扰到他,随口问:“有耳机吗?” 萧宗延摁下桌上座机的内线呼叫按钮:“书婷,拿副耳机进来。” 不一会儿张书婷就拿来耳机交给了朱曼。 朱曼得到耳机后,变本加厉,提出了数不清的小要求。 她学习不能没有仪式感,必须要等到整点才开始学习,开始学习前必须补充充足的水分和能量。 当所有硬件都配齐后,她又说要去洗手间。 萧宗延被她磨得完全没脾气,手朝门口一指,淡淡道:“出门右拐,走到尽头就能看到标识。” 朱曼难为情地嘿嘿笑了笑,麻溜跑了。 昨天在晚宴上吃多了各式各样的肉和奶油,都不太好消化,她便在洗手间停留得久了点。 好巧不巧,有两个女职员来洗手间补妆,嘻嘻哈哈说了些闲话。 “你听说了吗?萧总的未婚妻来了。” “啊?萧总有未婚妻了吗?” “当然有了,他们豪门最讲究门当户对,萧总一表人才,有才是正常的。” “哦,那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有好戏看了啊。我看张书婷每天围着萧总转,有事没事在萧总跟前表现,顺风顺水地升到今天这个位置肯定没少使狐媚手段。这下人家正宫娘娘来了,就像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 要不是朱曼见过张书婷本人,听了这话,三不知就把张书婷当作潜在威胁了。 然而正是因为她见过张书婷,对张书婷的为人有自己的判断,听到这些要多酸有多酸的话才感到义愤填膺。 要竞争就光明正大地竞争,何必满脑子损人不利己的臆测,幸灾乐祸地说风凉话。 她倒是要看看,是谁在丧良心地造这种邪门的黄谣。 第17章 朱曼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多年未见的老邻居。 仇人见面, 分外眼红。 想当年她的童年时代,单纯得没有半点心眼,结识了新伙伴, 任她是什么样的人,都以姐妹相称。 小时候闻静漪就住在她家隔壁一栋洋房里, 生得和她一样白白净净, 喜欢穿各式各样的碎花裙子,发育得比她快,长得比她高,就连疼她如斯的爸爸妈妈也爱拿闻静漪和她对比。 闻静漪和她同岁,只不过大五个月而已, 可因父母间互相认识的缘故,她的父母让她叫闻静漪“漪漪姐姐”。 她和闻静漪在一起的时候,大家总是先夸闻静漪,然后才看在她父母的面子上顺带夸一下她。 说实话, 她那时候没有厌恶过闻静漪。 毕竟谁不喜欢唇红齿白,高挑纤瘦的窈窕淑女呢? 她对闻静漪也是很欣赏的。 闻静漪的妈妈是国家话剧院的演员, 一直致力于培养女儿的气质,给闻静漪报了一大堆锻炼仪态的培训班。 不像她基本上是散养的,凡事称心如意就好,野蛮生长, 恣意又娇纵。 她们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两种女孩儿。 通常她和其他玩伴在花园里捉蝴蝶的时候, 闻静漪就坐在一旁的秋千上静静地看书。 她偶尔跑去问闻静漪在看什么书, 闻静漪从没有回答过她的问题。 闻静漪给她的印象,是一只孤傲而美丽的白天鹅。 后来上了小学, 这只白天鹅突然有了同伴。 她也是这时候才明白,闻静漪不是遗世独立, 只是与她气场不合,不愿和她玩罢了。 她虽然很难过,但是也接受了自己不是人见人爱的现实。 偏就是这个时候,闻静漪向她投来了橄榄枝。 接下来的几年,她和闻静漪形影不离。 她一度以为自己是闻静漪是最好的朋友,没想到意外得知,闻静漪竟对外宣称她是自己的小跟班,同时打着她的旗号做了许多坏事,玷污了她的名声。 要不是有人无意间说漏了嘴,她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她非常生气,义愤填膺地去找闻静漪对质。 闻静漪却冷蔑地笑笑,轻描淡写地回道:“你成绩又不好,长得还这么丑,怎么会以为自己有资格做我的朋友?你说我骗你。我有说要跟你做朋友吗?分明是你腆着脸非要巴结我,我一时心软才没拒绝,怎么我倒成恶人了。” 红口白牙,字字带刺,将她耍得团团转。 她被狠狠教了一课,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生生吃下了这个哑巴亏,就此跟闻静漪分道扬镳。 可以说她如今会变得这样小心谨慎,都是拜闻静漪所赐。 她只听说闻静漪他们家不久后便家道中落,报应不爽地栽了个大跟头,不知道后续情况,没想到今天会在萧宗延的公司遇见。 真是冤家路窄。 不过让朱曼没想到的是,闻静漪貌似不知道萧宗延的未婚妻是她? 否则刚才的风凉话就是针对她说的了。 说明闻静漪在萧宗延的公司上班,应该与萧宗延无关。 不是她说,闻静漪还是一如既往地做作,就算什么都不知情也要装腔作势,显摆出十足的优越感。 朱曼看着闻静漪就想起了当年的不愉快,只打算不动声色敬而远之。 谁知闻静漪认出了她,而且还把她叫住了。 “等等,你是朱曼?” 朱曼连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都觉得不痛快,脚步不停,甚至加快了一点。 原本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不料闻静漪在她身后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装不认识?和过街的老鼠一样在老熟人面前抬不起脸。” 朱曼在萧宗延面前都争强好胜,何况是在反目成仇的宿敌面前呢? 她“噔噔瞪”跑到闻静漪面前,指着闻静漪的鼻子说:“我今天不想惹事,所以劝你不要挑事。” 闻静漪看着是一副端庄的样子,言辞却格外刻薄,很是咄咄逼人:“我挑什么事了?是你不懂礼貌。不信你问问我旁边的这位,我们公司的文化是不是即便不认识见面都要主动微笑问好?何况你我是旧相识?我本来是要和你打招呼的,可是你拿后脑勺对着我,未免太不尊重。” 说着她颇盛气凌人地说,“我之前都没见过你,你今天应该是来应聘的吧?要是因为规矩被刷下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过你这样的,面试官如果眼光没问题,大概率也看不上。” 两个人一撞上就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 跟闻静漪一同前来的同事一点儿也不想沾边,被cue后连忙逃离作战区域:“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朱曼和闻静漪陷入对峙,眼波里的火花碰撞出激烈的闪电,谁也没理她。 朱曼也不想靠倚仗萧宗延取得胜利,并没有立刻告诉闻静漪,她是萧宗延的未婚妻,平静地对闻静漪说:“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也别装了,当初给我泼脏水的事你忘了吗?我们没有交情,只有旧怨,不是吗?” 闻静漪一笑:“你看起来变聪明了不少。还说我装,你不是也一样?” 朱曼面无表情地说:“托你的福,我变得一点也不简单了。我当初任你欺凌还忍气吞声,是因为我在乎受害者的身份,以为不用我开口,公道自在人心。但是我发现不是这样的,舆论是需要引导的,从前的舆论一直被你操控着。而现在不一样了,我犯不着被舆论裹挟,甚至有底气坏得超出你想象。” “话说回来,你这些年有长进吗?除了损人清誉,你还有什么本事?”朱曼不屑地一笑,玩味地说道,“我也知道你看不起我身无长物,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现在就是可以仗着家里的权势随意把你踩在脚下,说不定还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你辛苦得来的高等学历变成废纸一张。你能做什么?无非是盼着我从高台跌下。但是这高台,你如今是想上也上不来。” 闻静漪被戳中痛点,难以维持浮在表面的虚伪,气急败坏地回敬:“你能保证你一辈子都不虎落平阳?不能就别这么嚣张!你不学无术还飞扬跋扈,到时候的下场只会比我当初遭逢变故时惨千倍万倍!” “你能不能摆正姿态不要强装受害者?这样让我这个真正的受害者情何以堪?” 当前尘往事被岁月掩藏,过去的痛苦好像都不太触动得了神经了。 朱曼挠挠结痂发痒的额头,蹙着眉说:“你忘记你在学校里混干团部团,在校外混名媛圈子的时候,对我干的那些事了。你们的教训可是害得我差点一命呜呼。我现在能完好地站在这里,以及你没进局子,都得仰仗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还在贪求什么?” 闻静漪眼中一震,良久都没说话。 朱曼冷哼一声,知道她这是怕了。 算她识相。 朱曼不再理会闻静漪,临走前撂了话:“张书婷现在是我姐,你给她使绊子就是跟我过不去。你要是再敢招惹她,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豪气干云地给张书婷撑完腰,大摇大摆地走出洗手间,一拐弯就一溜小碎步闪回了萧宗延的办公室。 萧宗延见她跟做贼似的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不禁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朱曼一屁股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双手撑在身后,摊着两条腿说:“女人的事男人少管。” 说完她马上起身,拖开他为她准备的椅子,坐在了他对面,面孔严肃地拿起平板,翻出“mark”后在收藏夹里积灰的网课。 萧宗延巴不得她专心致志地搞学习,便没问她怎么去了趟洗手间就突然转性了。 但是过了半个小时,他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的办公室是一个两百来平米的大平层,每个区域都珍藏不一样的稀奇玩意儿。 进门这块是价值连城的文玩古董,靠窗那块是旅行是从热带带回来的珍惜植物,还专门装设了增加光照的培植灯。 中间横着一条三米长一米高半米宽的水族箱,里面都是十来万一条的观赏鱼。 角落里还摆放着海洋生物的标本和骨架。 这些东西可比营销出圈的网红打卡点好玩多了。 朱曼这个爱追赶时尚潮流,干什么都要拍张照发朋友圈的美拍达人,以及学习落后分子,除了刚来的时候转悠了一圈,中途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分心玩耍,和一开始生龙活虎、完全坐不住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追剧? 如果是在追剧的话,应当也能看到神态和情绪的变化。 朱曼却已经一丝不苟地盯着屏幕看了许久,还一直用笔在本子上做笔记。 萧宗延放下看到一半的工作汇报,绕到朱曼身后,看见她真的在看网课。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顶上方,朱曼自然有所察觉,注意到他的存在过后的一分钟,她缓缓转过身问:“有事吗?” 萧宗延不假思索地说:“你不是不爱学习吗?我怕我这样逼你,你会对我产生敌意。” 朱曼笑起来:“我没有那么不识好歹。我就是不希望考核的时候倒数第一。我们医院的庙再小,也是我出校门后参加的第一份工作,前辈们对我也有点拨之情。万一哪天我们家破产了,我好歹能凭自己的能力讨口饭吃。我不能饭来张口的日子过习惯了,就忘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 她任性撒野的时候,他烦得烦得不得了。 可当她摆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他又莫名觉得心疼。 萧宗延五味杂陈地问她:“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觉得你们家会破产?叔叔阿姨这两年身体也很健朗,轮不到你操这些闲心。让你学习只是为了让你实现人生价值,从中获得成就感,让生活不那么空虚,还没到让你自食其力的份上。” 朱曼这次没有跳起来怼他,仅仅安安静静地望着他,认真地问:“萧宗延,我们是不是同路人,要处处才知道。你不能因为你觉得我不行,就剥夺我和你并肩而立的权利。我也想像你一样,有一份由自己白手起家的事业,有凡事自己说了算的自由,有凌驾于规则之上的权力。” 她心里有雄心壮志,想要奔赴宏图伟业。 她的心路历程决定了她的人生目标。 质疑萧宗延,成为萧宗延,超越萧宗延。 萧宗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打了鸡血后的万丈豪情。 他从没有干涉过别人的人生,遑论指教。 他只不过是比她大了七岁,遭遇过和她截然不同的经历,以后能不能同船而渡都难说,此时此刻能说什么呢? 他可以疼她爱她,却不可能手把手将她改变成另一个自己。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人也不可能两次踏入相同的河流,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他或许可以为她引路,但路是要她自己走的。 “你继续看吧,我出去一趟。”萧宗延移开目光,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去多久?”朱曼望着他的背影问。 萧宗延从来没有对他人报备过行踪,她突然这么一问,把他问得一怔,扶着门把沉吟了片刻才说:“去洗手间。” 朱曼轻轻“哦”了一声。 秘书办的大办公室就在隔壁,萧宗延在张书婷的工位上找到她,吩咐道:“去找保安室调监控,看四十分钟前至半小时有谁离开过办公室,问清楚是为什么离开,去过洗手间且停留超过十分钟的让她走人。” 张书婷惊讶道:“萧总,最近公司要接待的客户很多,这时候裁员会给其他人增加额外的工作量。” 萧宗延淡淡道:“一句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人手不够去和人事部协调,尽快招到合适的人。另外,不要正面开除,怎么让她走不用我说你们也明白,善后要同步到位,不要对集团产生影响。顺便通知下去,洗手间和茶水间不是茶话会的会场,如果谣言散播范围太广,公司保留起诉的权利。” “是。”张书婷大致猜到了来龙去脉,应完愧疚地对萧宗延说,“不好意思萧总,小老板娘第一次来公司探班,就让她受了委屈。是我平时没能管好手底下的人,日后一定加强管理。” 萧宗延抬手打断:“人言可畏,不是你能防得住的。一会儿进去陪陪她,说些你们女孩子听了会高兴的话,别让她胡思乱想。” 萧宗延只管下命令,具体到执行,张书婷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她手握的实权远超于其他平级的职务。 她精准地找了闻静漪,没有牵扯到当时和闻静漪同去洗手间的那名同事,象征性地给闻静漪的工作量加了一倍。 闻静漪当场就炸了:“张书婷,你这是明目张胆地给我穿小鞋!” 拉仇恨的事自然不能扯到萧宗延和朱曼身上,张书婷看着温和无害,可纵横职场这么多年,手腕早就磨得跟萧宗延一样铁了,不论闻静漪说什么,她的情绪都稳定得令人感到恐惧。 “闻静漪,按照职务你本该叫我张总,只是我为人随和,你们随着年纪叫我一声婷姐,我听着也觉得亲切,但这不是你造次的资本。我早提醒过你要收敛一点,你却一意孤行,以为说话不用负责吗?” 说闲话的时候闻静漪都留心避开了摄像头,心想张书婷没有证据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于是气焰嚣张地说:“不是什么人都配叫总的,你若令我尊敬,我自然用尊称,不能让我信服,我凭什么对你毕恭毕敬,大家不都是来打工的,公司又不是你的私产。” 张书婷见她不见棺材不落泪,便掏出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张书婷那辆特斯拉是萧总给她买的,不然就凭她的那点工资,能买得起几个轮子?” “看到照片墙上的团建合影了吗?两年前张书婷还只是客服部的一名小文员,两年的时间都升成了萧总的专属秘书,这里面难道没有猫腻吗?” “张书婷前天跟着萧总出差,原本预计昨天回来,结果在外面多留了一天,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我刚才去找萧总拿文件,看见张书婷从萧总办公室出来,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吻痕,他们在办公室里能干什么?” …… 闻静漪没想到会有人录音出卖她。 张书婷波澜不惊地按下暂停键,一一解释。 “你那点工资是只能买几个轮子,我的工资省着点花,一年就能买得起现在这辆车了。” “我两年就升到了这个位置是因为我的能力能与之匹配,几乎每季度都能帮萧总谈下总额将近两亿的项目。” “比预计的行程回来得晚是因为中途遇到了贵人,折转去了邻省,又接了一笔大单。” “那天你看到的我脖子上留下的的确是吻痕,不过是前一天被我三岁的侄女啃的。中午吃饭取下了丝巾,下午去找萧总的时候有点急,忘记系上了。” 最后,她总结陈词:“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现在的职场环境本就给女性上了太多枷锁,你还带着镣链随时准备往同类身上拷,是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有居高位的一天吗?” 更何谈平日里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现在还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 接下来的话是一套感情牌。 “我听说你去年实习的时候住过地下室,我在来萧总这边之前也住过。想象不到吧?我从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毕业,在远近闻名的互联网大厂上班,在这么个国际大都市,只住得起地下室。我在二十五岁前过得都不像是人过的日子,从二十六岁才逐渐过得光鲜体面。你比我年轻,有的是资本奔前程,但是如果不提升自己,只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你的前程也就到头了。” 任谁都明白的道理,闻静漪怎么可能不明白? 只是她曾经是不可一世的天之娇女。 诚然,她的骄矜一直给别人造成着不可磨灭的伤害,但是她的生长环境和父母从小给她灌输的云泥观念才是罪魁祸首。 早些年她也以为只要把自己磨练得足够优秀,就可以和她瞧不起的人拉开差距,让人望尘莫及。 谁能想到一朝,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她看到了世界上最残酷的阴暗面。 所有努力付之一炬,之前学的技能派不大上用场,自己顶多算个漂亮花瓶。 想象中的天壤之别没有出现,反倒是眼睁睁看着那些不如自己的人洋洋得意,快活似神仙。 没有公道,没有固定的规则,只有钱和势才是万能的,她却不再拥有。 她每天都在问凭什么,逐渐变成了一个怨天尤人的妒妇。 她一边嫉恨着那些得天独厚的侥幸者,对他们充满了厌恶和鄙夷,一边又埋怨幸运为什么不能降临在自己头上,天上掉下的馅饼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吃到。 就算张书婷今天表现得这么诚恳,她也觉得张书婷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现在的境遇和当年的预期截然相反,从前她觉得别人是泥,自己是云,而今竟是别人是云,她是泥。 她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现状,只认为自己时运不济、怀才不遇,换个地方发展,定能大展宏图,然后就能杀回来洗刷今日受到的屈辱了。 可分明谁也没有难为她,都是她自己作的。 如张书婷所料,闻静漪在谈话后自己想走了,带着她的一身傲骨,不到二十分钟就把工位收拾得干干净净,打算给新同事腾位置。 张书婷软话说完,语气冰冷地对闻静漪说道:“不管你是交辞职信还是打离职报告,流程都需要走一个月。走之前把工作交接好,否则不用对方做背调,我们会直接业内通报。你将再也找不到工作,毕业没两年就下岗。” 第18章 萧宗延的集团分公司遍布整个北京城, 除了总部的办公室,他还有十几个落脚点。 每个地方他都不会停留太久,可能上午还在海淀, 下午就在朝阳了。 今天是朱曼这个小拖油瓶在,他去哪儿都不太方便, 所以临时改了行程, 把总部这边该开的会议都集中开了。 朱曼发誓,她高中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认真过,可是萧宗延进进出出,张书婷时不时过来喊一声“萧总,开会”, 一直在挑战她的专注度! 萧宗延开第五个会的时候,朱曼终于顶不住了,把笔一撂,笔记本一推, 合上平板,满办公室溜达, 东戳戳,西摸摸,以至于有人敲门的时候吓了她一跳。 “萧总,我来找您签离职表, 可以进来吗?” 是闻静漪的声音。 闻静漪见没人应答, 还试探着推了推门。 好在萧宗延的门上安的是智能锁, 门一关自动上锁,要刷萧宗延的脸才可以解锁, 也只有他本人在办公室里的时候才会开着门。 朱曼不想让闻静漪以为她是攀上了萧宗延这个靠山才有那么足的底气,顿时六神无主了起来。 幸亏闻静漪没什么耐性, 见萧宗延似乎不在办公室就离开了。 朱曼松了口气。 来的时候听萧宗延介绍自己是他的未婚妻,她还蛮受用的,有种心机得逞的快意。但是要是让宿敌误以为她是萧宗延的附庸,那可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就是这么贪心的一个人,尊荣她也要享,独立的人格她也要有,不然就不是她朱曼了。 等等,刚才闻静漪是来签离职的? 她不是挺自豪自己能在萧宗延的集团工作吗? 怎么才耀武扬威地炫耀完就要离职了?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 朱曼心下一惊,差点跳起来,不禁悻悻地想: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在里面吗?开下门好吗?我是张书婷。” 原来不是闻静漪,而是张书婷。 朱曼抚了抚胸口,走到门前给张书婷开了门。 等张书婷进来后,她又探头朝外望了望。 张书婷笑着问:“看什么呢?” 朱曼回头看向张书婷:“萧宗延呢?” “萧总还在开会,我先回来处理点事情。”张书婷手里拿着的是闻静漪想送进来没送成的离职表,张书婷代为放在了萧宗延的办公桌上, 朱曼和她擦肩而过时看见了上面硕大的“离职交接表”五个大字,忍不住问:“闻静漪是为什么要走哇?” 她心里其实快要乐疯了,面上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死死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可惜没坚持多久嘴角的弧度就出卖了她。 “嗯……我看看。”张书婷看了一眼表上的申请理由,对朱曼念道,“因个人发展需要提出离职。” 朱曼撇撇嘴,不高兴地说:“那就是说她是找到更好的下家才跳槽的咯,走的时候还顺带嫌弃了老东家一把。” 张书婷瞥了眼她郁闷的小表情,忍俊不禁,改口道:“萧总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她的所作所为不符合萧总的要求和标准呗。” 朱曼立刻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 她脸上的两块苹果肌充满了胶原蛋白,看起来丰盈又弹软,让人心生在她脸上捏一把的冲动。 张书婷笑意融融道:“我去工作了,你就在办公室里等萧总一会儿吧,这是最后一个会了。” “好嘞。”朱曼答应得爽快。 张书婷倏然想起萧宗延给她布置的任务,温柔地问起朱曼:“萧总让我给你们安排一顿大餐,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朱曼现在已经吃惯了保姆做的菜,对保姆的手艺很满意,但既然萧宗延发话了,她总不好辜负他的心意,便在斟酌了一番后说:“我想吃法式铁板烧。不要在这儿附近的餐厅,最好在萧宗延家周边。我明天还要上班,吃饭吃晚了我睡得也会很晚,明天就起不来床啦。” 张书婷挑了挑眉:“你打算吃几个小时啊?” 朱曼腼腆地笑了笑:“我不是吃几个小时,是点菜要点一个小时,我很挑食的。” 张书婷也笑,不以为意地说:“放心好了,你跟萧总在一起还能挑食?十分钟你们的菜就点齐了,包治选择困难。” 朱曼回想起那天在家里被押着吃花椰菜的场景,深以为然。 张书婷离开办公室后,朱曼面朝落地窗,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萧宗延集团总部的大厦巍峨高耸,可以俯瞰到周围楼宇的全貌。 此刻日暮西沉,大朵彤云包裹了黄昏的落日,不远处的金鳞渐次晕染,夕阳的余晖不再炙烤行人,下班的白领和放学的学生肆无忌惮地穿过熹微的光束,电瓶车和自行车超越堵在高架上的汽车飞驰而过。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要总结这一天的经历也很简单:遇见了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却依然很开心。 萧宗延今天会议不断,朱曼本想和昨天随他赴宴一样溜进会场旁观,但她实在不喜欢开会时严肃凝重的氛围。 前些天他们医院开了个碰头会,说的是实习生们一起见个面,不算开会,可她到了会议室一看,一水儿的工作服白大褂,压抑得她中途屡次意图逃跑。 或许她一开始就该选个无拘无束的自由职业,偏就阴差阳错地入了行。 医院的规矩比萧宗延立得还要多。 一想到明天就要继续上班了,她顿时蔫成了霜打的茄子。 昨天她还挖苦过萧宗延,果真是造化弄人,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萧宗延开完五个会后,回到办公室时精神状态依然饱满,井井有条地被朱曼弄乱的摆设和物件一一归位,还顺便检查了一下她这一天的学习成果。 把办公室恢复原样后,萧宗延带着朱曼下班,准备前往张书婷帮他们预定的餐厅。 一出电梯又撞见前脚刚过门禁闸机的闻静漪,朱曼猛地缩回电梯,后脑勺撞在正准备迈出电梯的萧宗延胸口。 萧宗延嘶了口气。 她嗷了一声。 在他们四目相对之时,电梯的门又自动合上了。 萧宗延面色不善地问:“你干什么?” 朱曼怯生生地望着他说:“看见一个特别讨厌的人,不想给她眼神。” 萧宗延当即了然,淡定地说道:“怕什么,她过阵子就不在了。” 朱曼迟钝地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蓦地抬眼,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闻静漪?” 就算闻静漪离职要经过萧宗延的批准,在他那里也未必能对上号。 萧宗延气定神闲地说:“猜的。” 见朱曼是这种反应,他就知道张书婷安排妥当了,没有让小姑娘知道人是因为招惹了她被他赶走的。 朱曼正准备问他闻静漪被招进来跟他有没有关系,但转念一想,她和闻静漪的私怨萧宗延怎么可能知道。 萧宗延和她从没念过同一所学校,从不曾与他们家做过邻居,朋友圈更没有交集。 只能说天意如此,巧得如此不可思议。 朱曼怀疑了一下,又自己打消了疑虑,冲着萧宗延露出两个又甜又浅的梨涡:“萧宗延,我们还是挺默契的嘛,般配。” 萧宗延赶紧弯腰摁下了电梯里的开门键,不领情地说:“花言巧语。” 嗯?这个词不是形容风流浪子的吗? 由于设了门禁闸机和打卡系统,地下车库和楼上没通电梯,要到前台大堂出了正门,才能B栋通往停车场。 也就是从主体建筑到B栋大楼的工夫,朱曼中途迈不开脚了,环着萧宗延的胳膊,指着马路对面的奶茶店,死皮赖脸地暗示:“萧宗延,我闻到奶茶的香味了。” 萧宗延想收回自己的手,又怕强行用力害她摔跤:“好好说话。” 朱曼直抒胸臆:“我想喝奶茶!” 萧宗延只说了让她好好说话,没说只要她好好说话就会给她买:“马上就去吃正餐了,喝什么奶茶?喝了还能吃得下吗?” “不矛盾啊。”朱曼恨不得跳起来反驳,“这家连锁店的奶茶是我喝过的所有奶茶店里糖分最低的,我的胃也超级大,绝对不会影响我吃正餐,我保证。” “奶茶的含糖量再低能低到哪儿去。”萧宗延都准备同意了,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想到了一堆弊病,毫不意外地打消了主意,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等到了餐厅,你想喝什么随你点。或者不喝奶茶,喝点鲜榨果汁?” 朱曼不管不顾:“我就要喝奶茶!没有奶茶我将失去今日份的快乐。奶茶是我的天,我的地,吊着我的命。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你和奶茶同时掉进水里,我肯定先救奶茶。” 原本她可怜兮兮地说一下,自己已经很久没喝奶茶了,就今天嘴馋想喝一口,萧宗延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一时心软,满足她的心愿,可她像这样直言他还没一杯奶茶重要,萧宗延的火气登时冒了三丈高,沉声问她:“今天这杯奶茶你是非喝不可吗?” “对啊。”朱曼直率地坦言,“你好嗦啊,还没结婚呢就管东管西,如果跟你在一起连奶茶都喝不了,那我这个婚也不是非结不可。” 萧宗延气得青筋迭起,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因为朱曼无意间透露出的婚姻观再度疏远。 他每天的资产都在扩张,金钱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串数字,物质对他而言也都没有实感,他可以阔绰地为另一半一掷千金,接受不了一段完全没有感情的婚姻。 他还以为她特别想结这个婚,才费劲心思撩动他的心弦,但是现在看来,她能说出“不是非结不可”这句话,就说明她对婚姻的态度极不负责。 他想到自己这两天当真倾注了感情,朱曼却似戏耍他一般,只顾她自己高兴。 就好像尽心竭力地唱了一台独角戏,一颗真心被她无情蹂躏,错付了深情。 明明他们期盼的结果都是她能够高兴,却在中间的环节出了差错,无法殊途同归。 他不想跟她细算这两天他付出了多少精力,反正是远比朱曼只是动动嘴皮子多的。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保持纯粹的恩人与被救者的关系吧。 萧宗延一言不发地陪她从天桥过到马路对面,心平气和地给她买了心心念念的奶茶,还和她在一家环境上佳、情调和氛围都堪称旖旎的法式铁板烧店品尝了新鲜的M5和牛和昂贵的海鲜。 然而回家的路上,他连她的一根手指都没有再碰过。 朱曼其实能感觉到萧宗延生气了。 从她喝了奶茶开始,萧宗延就没跟她说过两句话,她兴致勃勃地找他聊天他也爱答不理。 但她不就是喝了杯奶茶吗? 别的女孩子也喝奶茶啊,凭什么她成了他萧宗延的未婚妻以后就要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呢? 是,奶茶不健康,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让她喝有一定的道理,可是他居然跟她讲道理,不是应该她就是道理吗? 她爸妈都没有管过这些琐碎的东西,他却拿这些破道理限制她的自由,她连反抗一下都不可以吗? 萧宗延回到家以后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一个小时都没出来。 朱曼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电视剧,被里面歇斯底里的尖叫和痛哭流涕的苦情戏吵得脑仁疼,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房门前,悄咪咪地推开了一条缝。 萧宗延斯斯文文地戴着一副金框眼镜,陷在柔软的人体工学沙发里,双腿交叠,安安静静翻着书页,看起来儒雅又禁欲。 朱曼很肯定,他一定已经注意到她来了,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兀自捧着手里厚厚的书 她从门缝里窥视了他一会儿,探头挤进门缝里,左顾右盼,目光盯准了一只悬鹰的摆件,抬手把那只鹰挥下来,制造出了好大的动静。 再看萧宗延,纹丝不动。 朱曼被他的反应拱起了火,闯进书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伸手夺他的眼镜。 谁知萧宗延提前做好了准备,眼疾手快地挡住了她的手。 朱曼跟他大战好几回合,到头来却以失败告终,气极之下扔了他的书。 萧宗延终于抬起头,声色俱厉地说:“你闹什么。” 朱曼委屈地说:“明明是你对我冷暴力。” 萧宗延面沉如水:“我说的话你又不听,我有说的必要?”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朱曼也很生气,“你也就比我大六七岁,又不是我的长辈,我们之间是平等的好吧!你再把在公司对下属那套带回家里,我就把房顶给掀了!” 萧宗延垮下脸来:“你掀一个我看看?” 保姆已经下班了,劝架的人不在,场面顿时失控了。 朱曼被他一激,理智全无,见什么砸什么。 桌上的台灯、玻璃杯,椅子上的抱枕,墙上的画框…… 无一幸免。 萧宗延被彻底激怒,撸起袖子,扯松领带。 一场追逐战即将打响。 人逃跑的时候会下意识沿着熟悉的路线,朱曼见势不妙一溜烟跑进了他的主卧,被他逼上了床。 萧宗延一掌将她按在床上,擒住她的双手,扯下领带,在她手腕上绕了几圈后,打上了死结。 奈何朱曼骨架小,挣扎了几下就挣脱了出来。 萧宗延就势握住她两只刚挣脱的手腕摁在了两边,两个人的姿势和构成的画面一下变得非常微妙。 朱曼脸一红,屏住了呼吸。 萧宗延也瞬间清醒。 两人的目光交汇,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朱曼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我们都冷静一点?” 第19章 萧宗延大概也察觉到自己这样的姿势太具侵略性, 将跪在床上的腿向后撤一步,抬起身子,收回手, 坐在了床沿。 朱曼赶紧趁机爬起来,缩在了床头的角落里, 怯生生地看着他。 萧宗延沉默良久, 整理好情绪才开口:“这几天你自己住,我回行馆。” 朱曼不假思索地说:“单身女性独居不安全。” 萧宗延眼神凌厉地看向她:“你再给我犟一句?你不要以为我无条件让着你,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你独居安不安全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就是最大的危险。不是不要我管吗?行,我不管了, 我也没有必要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朱曼吓得一抖,带着点哭腔说:“你别这样……我不就是没听你的话多喝了杯奶茶吗?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哪有一而再再而三,我也就今天这次任性了一点。” “只有今天这次?”萧宗延冷笑, “出去玩骗我说在图书馆写论文的是不是你,打架打输了让我去警察局捞人的是不是你, 打黑的被抛在半道上让我去接的是不是你,还有在酒吧喝醉了说要换未婚夫的是不是你?” 朱曼心虚地说:“不带这样翻旧账的。” 萧宗延压抑着怒意,紧拧着眉说:“你自己干的这些混账事,我翻不翻旧账轮得到你说?你是有胆量做, 没胆量承认吗?你不愿意委屈自己, 所以就尽管把麻烦和痛苦留给别人吗?朱曼, 一杯奶茶就能让你口不择言,你不觉得荒谬吗?” 朱曼据理力争:“我不觉得。你认为这只是一杯奶茶, 但对我来说这不只是一杯奶茶,还是我婚后自由的保障。我只要能按时交论文, 你管我是上午写还是下午写呢?打架也是别人欺负我在先,我自卫还不行吗?打黑的也是因为形势所迫,我被坑已经够惨了你还骂我。我都喝醉了你还跟我计较,哪有把醉话当真的。你要是了解我,就算我口不择言有什么关系呢?你对我一点儿也不好!” 萧宗延真是佩服她颠倒黑白的本事,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他思考了许久,做出决定:“既然我们的意见难以达成一致,那就别再互相折磨了。我也不生你气了,我们现在就结束关系,及时止损吧。” 朱曼惊讶地看向他:“我们有过关系?你对我动过心吗?” 她怎么不知道? “也许有吧。”萧宗延心平气和地说,“但是你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把攻略我当成了一场游戏。我不想再为不会有结果的事情浪费时间精力。” 他竟然这样以为…… 萧宗延和她四目相对:“你不用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没有资格约束你,也就没有立场怜悯你。这套房子可以无限期地给你住,车也送给你。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也教不会你。就祝你早日独当一面,今后再见面的时候,身边有一个比我优秀且能包容你所有任性的男人吧。” 朱曼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对他动过真感情,听到他这么说还是会有股想哭的冲动。 她没想到萧宗延在醉酒的状态下签下的保证书会这么快派上用场,闻言连忙跑到客房拿出藏起来的保证书,举到他眼前。 “你说过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结束是由我说了算的,你现在是要毁约吗?你想去行馆待多久就待多久,反正左右都是你的地盘,但是想要解除婚约你休想!” 就他投入了感情吗? 她说那些甜言蜜语没有费心思吗? 除了他还有谁让她放低身段讨好过? 压根没有! 连医院里的领导和病号都没有! 他说的都是什么狗屁话。 一点儿玩笑都开不起。 老男人没劲极了! 朱曼气疯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恶狠狠地瞪着他。 萧宗延全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还写过这种东西,偏偏纸上确实是他的字迹。 当他失神时,朱曼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床中央,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色晦暗地说:“我才不稀罕住你这里呢,我回我爸妈家住去!” 说着她光着脚踢踢踏踏,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 萧宗延更头疼了,追上去看见她在玄关换鞋,禁不住吼起来:“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不是说单身女性独居不安全,你大半夜一个人在路上就安全?” 朱曼被他气哭,话说到一半表情就开始扭曲,忽地放声号啕:“不是你说你就是最大的危险吗?今天本来挺高兴的,都怪你扫兴。明明是你因为一杯奶茶突然变脸,却怪我因为一杯奶茶口不择言,好没有道理!一定是你早就想退婚了,所以故意挑起事端,借机提出退婚的要求,我才不让你得逞呢!” 说到这里她痛心疾首地拍着肚子说,“呜呜奶茶也太可怜了,莫名其妙背了这个锅。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干杯。” 萧宗延没忍住,破功笑了出来。 他无奈地想道:她可能就是他这辈子渡不过的劫吧。都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把狠话说出口了,一向杀伐果断的他却心软了。 试想一下,他百般容忍、千娇万宠,以至于在他这儿受不得一点委屈的人,怎么可能面不改色、心无波澜地看着她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呢? 不过是在气头上说的话罢了。 被她那套歪理一洗脑,他竟觉得有几分道理,或许真是他小题大做了。 无论如何,总不能让她以为,他真的是早有退婚的念头才借题发挥。 就算是要分开,也要体体面面地说清道明,不给双方造成任何困扰,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大吵一架后双双离家出走。 他的情绪很久没有产生过这么大的波动了,今天却因为她差点失去理智。 想到这里,萧宗延伸手挡在门口,顺势将身材娇小的朱曼揽入怀中,随后收回挡在门口的那只手,抚摸起她乱蓬蓬的头发。 “今天是我不好,不该管你喝奶茶。以后一天三杯,要喝就喝个够好不好?” 朱曼还在生气,发现推不开他以后就更生气了,拿拳头使劲捶他:“真当我听不出正反话!糟老头子坏得很!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萧宗延:“……” 他五味杂陈地问:“这里不也是你的家吗?” “什么家?”朱曼泪水涟涟地望着他,又气又委屈地说,“这里冷冰冰的,一点儿温度也没有,顶多算个旅店。我在家的时候还能把腿搭在我的大毛熊上睡觉,在这里半夜醒来身边都是空的。我在家还能一边看投影一边在床上吃东西,但是因为你有洁癖,我不可以。在家里我看综艺可以放声大笑,但是在你这里会害怕打扰你休息。你说我别的可以,但你要说我完全没有迁就过你,我不服气!” 这下萧宗延彻底心软了,用拇指指腹替她擦掉眼泪,哄着她说:“别哭了,你家那个大毛熊是什么样的,有空我们去逛商场,你想买几个买几个好不好?” “嗯。” “你想在床上吃什么就吃什么,吃完让大姐打扫就好。综艺你随便看,想笑随便笑,我呆书房里关上门就好。” “嗯。” “现在食品安全这么差,就算不喝奶茶,不吃零食,也会有其他危害健康的食物被吃进肚子里,偶尔喝一杯奶茶也不要紧。” “嗯。” “正餐那么难吃,不吃也无所谓。” 这次萧宗延话没说完,朱曼就积极打断:“也不全那么难吃。” 不知不觉间,没再哭了。 两个人再次对视,眼神有了点含情脉脉的意思。 萧宗延的脸色由阴转晴,朱曼也没再闹着要回家。 萧宗延一笑:“没事了吧?” 还没完呢。 朱曼把头上的发圈和发卡摘下来,放进萧宗延的手心里,郑重其事地说:“你明天上班都得戴着这个小发圈,胸口也得夹着这个小发卡,不许摘下来。我随时都有可能跟你视频,要是看见这两样东西没有了,就代表你还是不愿意和好。” 萧宗延除了答应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继续跟她冷战僵持,不管不顾地像她这样样幼稚地闹别扭吧。 他终归是比她成熟一点。 就算是戴着这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凭他的身份地位,也没人敢当面笑话他,更不可能因为这点小问题就取消合作。 于是第二天,见过萧宗延的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的萧总,顶着一张严肃正经的扑克脸,明晃晃地戴着发圈和发夹,招摇过市。 想笑又不敢笑,憋笑憋得辛苦极了。 有老实人一脸懵逼地问:“萧总什么时候有女儿了?” 情商高的人马上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你小点声儿,萧总那不是有女儿了,是有女人了,你昨天不还见过。” 十点钟有客户来拜访,也以为萧宗延跟女儿玩忘记把这些小零件取掉了,跟萧宗延谈完正事后,看着萧宗延手腕上的发圈和胸前当胸牌戴的小熊发夹,好心提醒道:“萧总您真是个好父亲啊,百忙之中还能抽出宝贵的时间陪家人。” 萧宗延沿着对方的目光看了一眼,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坦然道:“钱是赚不完的,家人当然更重要。” 第20章 朱曼跟人吵架只有一个宗旨:不管过程是否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也不管丢没丢脸,吵赢就行。 何况和萧宗延的这场较量她可谓是大获全胜,别提多得意了。 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 看到保姆大姐在辛苦地收拾书房的残局,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愧疚又诚恳地道歉:“不好意思姐姐, 给你添麻烦啦。” 保姆宽厚淳朴地笑笑:“没事,这是我的工作,您和萧总和好了就行。” 朱曼瘪着嘴吐槽:“我知道他脾气差,不知道他脾气这么差。没同居之前我都想象不到他大男子主义这么重,什么都得听他的。他以为他的话是圣旨啊, 他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朱曼从小就这样。 本事不大,却格外擅长挑战权威。 最烦约定俗成的陈规陋习。 自诩是仙女,但倘若真是仙女,天条怕是都被她犯遍了。 她跟保姆说这话, 一点儿也不怕传到萧宗延耳朵里,甚至巴不得被他听到。 反正自从她昨晚首战告捷就飘得不行, 仗着萧宗延纵着她,对摸萧宗延的老虎屁股这件事上了瘾,挑衅的心蠢蠢欲动,恨不得骑到他头上去。 用萧宗延的话说就是皮痒得要紧。 保姆始终温和地笑着:“那是先生厉害, 天生就是当领导的命, 大事都由他做主, 又有那么多人听命于他,有点脾气是正常的。而且先生的脾气也没有您说的那么差, 底下人犯了点小错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去处理的,看着严厉, 实际上很宽容。朱小姐,您太调皮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人把先生气成这样,他早晨出去的时候连您的发卡都还别在胸前呢。” “那是我让他戴着不许摘下来的。”朱曼天生反骨,较劲地说,“他越是想退婚,我越要叫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未婚妻。” “先生想退婚?”保姆惊讶,随即摇了摇头,“不会啊,他前天还向我打听咱北京的婚俗,我听他的话音,是想给您补办一个订婚宴。” “你看,他又这样。也不征求我的意见,就想一个人把这件事定下来了。”朱曼板着个脸,不满地说,“这种带仪式的宴席繁琐死了,我跟他的圈子又不重叠,除了烧钱没什么卵用,还不如直接结婚呢。” “是吗?我怎么听先生说是他承诺给您的,您当时也没提出意见,大抵是默许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不知道啊……要不晚上先生回来,您再跟他沟通沟通?” 说到这里,保姆语重心长地说,“我看出来了,先生是个闷葫芦,您又偏生是个倔脾气,时不时就会产生点误会。比如说这个地,我今天来的时候地上的碎渣都被先生亲手扫了装进垃圾袋了,不用猜都知道是怕您扎到了脚。还有杯子什么的倒是不值钱,就是这墙上的画框是欧洲运回来的,一个框几万欧元呢。” 朱曼是没想到这满大街的文创店都能买到的破框这么值钱,不禁感叹:“他可真有钱……” 见他们已然冰释前嫌,保姆点到为止,朱曼也该去上班了。 今天萧宗延要在几家分公司之间辗转,老吴跟着萧宗延走了。 萧宗延又给她安排了一个话少的司机,比老吴年轻几岁,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看着比萧宗延还不好相处。 不过所有事态都是按照她期望的方向发展的,朱曼今天心情倍儿棒,从停车场到医院大门的路上,她都是哼着小曲儿去的。 换好护士服和专用鞋后,她双手插兜,走路带风,春风得意地走进办公室。 然而她的临时工位上却坐着个人。 背影看起来像个帅哥。 一头干燥清爽的黑发发量惊人,一点儿没有熬夜值班的痕迹。 朱曼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对方似有所觉,回头看向她。 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洋溢着蓬勃的朝气,笑容爽朗又有感染力。 “你好。” 朱曼怔了怔,一边道歉一边仓惶地退出办公室:“对不起,我走错了。” 她退出办公室门口后,左顾右盼。 她的办公室在哪儿呢? 不对,就是这间没错啊。 就在这时,李乐颖来了。 “站门口干什么?进去啊。” 话音刚落,她就揽着朱曼进了办公室。 朱曼迷迷糊糊又回到了办公室,和刚才见过的陌生男生大眼瞪小眼。 李乐颖见状“哦”了一声,对朱曼说:“忘了你们还没见过。这是我们科室的副护士长,崔至。他之前外派到昆明参加培训了,所以你们来的时候他还在出差。他应该大你三岁左右,你可以叫他哥。” 朱曼不轻易叫人“哥”,因为会觉得别人占了她的便宜,于是这会儿问:“那你们平时叫他什么?” 崔至抢答:“她们都叫我。” “噫”李乐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打了个激灵,评价道,“真肉麻。” 旋即对朱曼说,“你别听他的,他开玩笑的,我们都叫他崔副。” “我早就想说了。我是没有名字只有姓氏吗?干嘛不叫我大名?是烫嘴吗?再说了,我知道我只是个副职,能不能别老挂在嘴边提醒我?” 崔至语调平和,不论是看他的长相还是听他说话,都能感受到他是个温柔随和的人。 李乐颖熟稔地跟他插科打诨:“这不是知道你是大少爷,没想过篡权夺位。要不然我们随护士长叫你小崔?” 崔至笑道:“那还是别了,有种被姐姐们包围,受姐姐们庇护的感觉,我会爱上上班的。” “就你嘴甜。”李乐颖喜不自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副护士长是靠嘴当上的。” “哎。”崔至叹了口气,“谁不知道我们护士站就我一个男丁,最脏最累的活都是我来干呗。” 朱曼讷讷望着崔至单薄瘦小的身板,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乐颖却颇自在地回:“是啊,脏活累活都归你干,你怎么不早点回来。害得前几天我们自己搬货都没人帮衬,把她们这些还没毕业的小孩儿都喊上了。” 崔至知道肯定是出了状况,便没问怎么没让送货的人搬,只是风趣幽默地说:“看来我错过了一个争取重大立功表现的机会啊。” 李乐颖笑:“可不是?” 崔至跟李乐颖单独聊了一会儿,忽然记起朱曼的存在,扭过脸对她说:“颖姐只把我介绍给了你,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从刚才你就一直在盯着我看,我有那么好看吗?” “我只是没见过男护士……看见你,有点好奇。不过我绝无男人不可以当护士的想法,不要误会了。”朱曼解释完,便紧接着自我介绍道,“我叫朱曼。朱元璋的朱,曼妙的曼,月是王字旁的月。私下你想怎么称呼我都行,但是我觉得在工作中,还是叫我全名比较妥当,听起来会更有职业素养一点。” 崔至笑起来:“没想到你长着一张娃娃脸,在工作状态中这么恪尽职守呢。” 李乐颖闻言插话:“你可别被她的架势唬住了,这小姑娘到现在连给人打针都不敢呢。” 崔至一脸不可思议:“你到现在还不会扎针?” 朱曼难为情地挠挠头,辩解道:“我不是不会,是不敢。” 李乐颖为这事快嫌弃死她了,没好气道:“有差别吗?不都是没法给病人打针?真是愁死人了。你这样到时候结业考核,实务部分怎么办?” “没事儿,拿我练手吧。”崔至说着伸出手,自个儿一看,“哎呦,晒成和云南人民一个肤色了。之前皮肤白,血管明显,特别好扎。现在就不知道能不能成了。” 李乐颖一看:“还真是,都晒脱一层皮了。” “那边海拔也高,紫外线强着呢,我明天涂三层防晒霜都挡不住太阳。还是咱北京好哇,哪哪儿都有空调。昆明气候是不错,四季如春,但也架不住我天天往外跑,回到客栈都累成狗了。” “昆明好玩儿吗?” “我哪儿知道啊,我是正儿八经去工作的。” “昆明的姑娘好看吗?” “这我可以跟你细说。” “德行。” 李乐颖借机把朱曼拉入话题,指着崔至说:“擦亮眼,找男朋友可千万别找他这样的,英俊潇洒,风流成性,在女人圈里如鱼得水,自带渣男属性。” 朱曼想到和自己已有婚约的萧宗延,两相对比,跟李乐颖说:“那也比不苟言笑,墨守成规,对别人和自己的要求都苛刻到变态的男人好吧。” 李乐颖摇了摇头,感慨她涉世未深,拍了拍她的肩头,意味深长道:“这你就说错了。人无完人,各有缺点,但是你说的这种男人,他好歹回家啊。” 朱曼不敢苟同:“回家就成吗?这样的话,标准也太低了吧。” 李乐颖叹了口气:“我说的回家不是单纯的回家,是有责任感的意思。责任感在一段婚姻里是很重要的。喏,就不说在婚姻里重要了,在工作岗位里难道不重要吗?” 朱曼若有所思。 李乐颖却放松了下来:“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还这么小,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呢。” 朱曼欲言又止。 她有萧宗延了,就快结婚了。 第21章 白天医院进了两个来抢救的急诊病人, 医院的医疗条件不足以治好这两位病患,不得不转运到市区的三甲医院进行救治。 朱曼参与了和三甲医院那边的对接,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接到了萧宗延的母亲王淑华的电话。 “,听说你和宗延都同居了。今天来家里吃个饭, 把你们俩的婚姻大事定一下吧。我跟亲家公、亲家母也说了。” 朱曼心不在焉, 没听清王淑华说的什么就糊里糊涂地应承了下来,以至于萧宗延下午来接她的时候,她一副前因后果一概不知的模样。 萧宗延穿的还是早晨出门时穿的那套衣服,胸前佩戴的发夹和他手腕上的发圈原封不动,当真就没取下过。 朱曼今天被工作缠身, 不仅没工夫监督他是否听话,还把这茬忘得干干净净,得知他这辆车是通往他父母家的“贼船”,当即手忙脚乱地要把自己别在萧宗延身上的幼稚小物件摘下来。 天啊, 这要被萧宗延的父母看见了,她的形象必然荡然无存。 二老肯定会猜测平时萧宗延在她这里受到的都是非人的待遇, 误会不就大了吗? 萧宗延成心逗她玩,偏就不让她销毁证据,一只手捂着胸前的发卡,戴着发圈的另一只手躲着朱曼伸过来的手, 两边都护齐了。 朱曼发夹上的小熊是布艺娃娃, 发圈也是五彩斑斓的毛线圈, 目标很大。 但萧宗延的手大得过分,覆在上面严丝合缝, 一丁点儿让她得逞的机会都没有。 朱曼用尽全力抠他胸前的手,一根指头抠不动, 又伸长了手去够他左手的手腕,手压根不够长。 到最后,一整个人扑在了他身上。 等她意识到的不对劲的时候,他温热的体温已经通过她细嫩的皮肤传到了四肢百骸。 老吴在前面专心开车,听到后座的动静,不动声色地升起了前后排之间的隔板,给他们制造出了一方私密空间。 朱曼的脸腾地爆红。 她也不再执着于夺回物证了,气鼓鼓地说:“我相信伯父伯母的眼睛是雪亮的,谁欺负谁一目了然,你诬陷我是没有用的。” 萧宗延忍俊不禁,弯着唇角附和:“嗯,没用。” 朱曼听着他这副坦荡的语气来气,心里还是过不去这道坎儿,消停了片刻,又和他扭打起来,把萧宗延熨帖平整的西装弄得褶皱横生。 萧宗延意味颇深地说:“过会儿两边的老人看到我衣衫不整,我可不保证他们不会乱想。” 朱曼要被他气死了,气急败坏地说:“戏弄我很好玩吗?” 萧宗延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说:“不好玩我戏弄你干嘛?” “啊啊啊,你怎么这么幼稚啊!我今天居然还跟同事说你稳重!”朱曼气得发疯,白皙的小脸儿透着晕染均匀的桃色,看起来健康极了。 萧宗延伸手拎住了她的后脖颈,把和她之间的距离压得近在咫尺,嗓音低醇富有磁性,带着些蛊惑的意味问:“你跟同事议论我?” 和同事闲聊,涉及到一些琐碎家常不是正常的吗? 怎么听他这么一说,倒显得她干了大逆不道的坏事? 朱曼迫于他的威压,磕磕巴巴地说:“随口一提而已,而且我说的都是事实。” 说到这里她莫名有了底气,理直气壮地控诉道,“我有一个同事之前外派出差了,今天回来上班才见到面。人家人可好了,主动把手伸出来让我扎,帮我克服心理障碍。而你呢,空长着我的梦中情管,却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萧宗延听完略一忖,眼睛一眯,沉声问:“同事?男的女的?” “……”朱曼一五一十地说,“男的。” 萧宗延气笑:“我可是为了你守身如玉,你能不能有点为人未婚妻的自觉?” “现在知道我是你未婚妻了,昨天晚上和我斗嘴的时候某人可是六亲不认呢。”朱曼昂着下巴,气焰嚣张地说,“你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像我这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可爱,追我的人从□□排到六环开外呢。” 萧宗延咬牙切齿,兀自摘掉胸前和手腕上刚才死活不给她的小物件,扔进她怀里,酸气十足地说:“这些东西都给你的那些追求者吧,他们戴着一定比我高兴。” 朱曼看着他吃醋的样子一阵窃喜,甜甜地说:“可是和我有婚约的只有你啊。” 萧宗延冷哼一声,不理她了,但心里已经被她哄高兴了。 萧宗延的父母家住在老北京的四合院,红墙褐瓦,树影婆娑,光影斑驳。 他们到的时候,还有来拍照取景的摄影团队在他家门外,一人拿着反光板,两个摄影师举着长枪短炮,对着身着华贵汉服的美女模特“咔咔咔”。 朱曼下车后忍不住称赞道:“汉服真好看。” 萧宗延看了她一眼:“喜欢?” “那当然!”朱曼激动地说,“哪个女孩不喜欢漂亮裙子呢?” 她盯着略施粉黛的模特,眼中的眼神写满了心驰神往。 萧宗延不置一词,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即拉了她一把:“别看了,要开饭了。” 朱曼迈着超小的碎步,恋恋不舍地跨进了门槛。 下一秒,摄影团队见他们进了门,有人问了一嘴:“这四合院儿是你们的吗?” 朱曼看看沉默的萧宗延,又看看问话的小哥,料定萧宗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便代他“嗯”了一声。 “那我们在这里拍照不打扰吧?”对方礼貌客气地说,“我们就在墙外拍了拍,没有进去过,现在还剩最后一部分了,能让我们拍完吗?” 朱曼扯扯萧宗延的袖角,小声说:“就让他们拍完吧。” 萧宗延不是好说话的人,但看在她的面子上,没有为了个人隐私撵他们走。 “你们拍吧。” “哎,谢谢了。”摄影团队异口同声地说。 他们进门后,隐约听到对方窃窃私语。 “真羡慕这些有钱人,这么大的院子得上亿吧。” “你以为有钱就能买到吗?这些都是非物质文化遗产。” 朱曼和萧宗延都是有工作的人,不像他们父母辈,赚够了前后早早退休,开启了自己的幸福晚年,多的是空闲的时间。 一约好,便第一时间聚在了一起,在他们来的路上把饭都做好了,正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谈天说地。 “伯父,伯母。” “叔叔,阿姨。” 一对璧人并肩而立,齐齐喊着对方的父母。 “好久不见,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都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宗延的眉宇间也添了许多英气,越来越肖似老萧了,真是意气风发啊。” 双方的父母例行夸耀起对方的儿女。 老程序了。 “快坐下吧,专门给你俩留的位置。” 一大家子围桌而坐。 萧捍和王淑华坐在一起,朱先奉和艾明湘坐在一起,中间空出了两个位置。 他们一落座,一家人就坐得整整齐齐了。 可萧宗延还没坐下多久就被他的母亲王淑华撵到一边去:“你坐这儿干嘛?跟换个位置。我和有话聊,你插在中间做什么?” 萧宗延都已经习惯和朱曼在一起的时候被亲妈排挤了,起身站在朱曼身后:“换个座儿。” 朱曼其实不想跟萧宗延换座位。 王淑华对她太热情了,热情到堪称恐怖的地步,每次都让她感到莫名尴尬。 她对着萧宗延摇摇头,萧宗延视若无睹,找了个由头离开:“我去看看烫碗的热水烧开没有。” 这下朱曼孤立无援了,只好磨磨蹭蹭地坐在了王淑华身边。 在心里默默将萧宗延骂了一万遍。 王淑华拉过朱曼的手,带着满意的笑容望着朱曼,问她:“,听亲家母说你在医院实习了,工作还适应吗?要不要托个人举荐一下,把你调到大医院去?” 朱曼在王淑华面前乖顺得简直不像她:“都挺好的,谢谢伯母关心。我现在只是在实习,要去哪家医院上班还没定呢。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王淑华见到她就欢喜,把手腕上的沉香手串和各种玉石拼成的手链都取下来,戴到朱曼的手上:“这些首饰都是上好的极品,到这个年纪,也该打扮打扮了。” 朱曼连忙拒绝:“我们医院有规定,不能戴首饰。” 王淑华坚持道:“假期的私人时间总可以戴吧。” 连艾明湘也说:“这是伯母的一番心意,你就痛快收下吧,总有合适的场合要戴的,哪有当面拒绝的道理。”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曼只得收下,心里盼着萧宗延赶紧回来,继而捧着茶杯装作喝水的样子,以躲避提问和寒暄。 没多久,萧宗延确实回来了,王淑华却兴高采烈地说:“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来谈谈接下来要共议的正事吧。,宗延,你们同房了吗?” 朱曼险些一口水喷出来,呛得咳嗽连连。 这么直接吗? 第22章 朱曼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王淑华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笑着挽尊:“我们家宗延是稳重的人,婚前就同房确实不成体统。不过,你暂居在宗延那里总要有个名分。如今我们家跟你们家定的娃娃亲只有在座的我们几位知道, 终究是要光明正大公之于众的,订婚宴怎么也得补办一个。” 母子俩的心意不谋而合, 要不是王淑华是临时起意组了今天的饭局, 朱曼都要以为,萧宗延跟王淑华通过气了。 朱曼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道:“不着急。” 萧宗延的父母还以为旁人不知道,可在这四九城里,世家大族就这么多,圈子里的八卦统共就这么几条。她和萧宗延的婚约早就被人捕风捉影传遍了。 “怎么不着急呢?”王淑华一本正经地说, “你们两个人的事要是定下来了,我也好跟人说你是我们家的儿媳,诸事都会方便一些,你就不用辛苦地从基层做起了。再者, 万一有人想要刁难你,知道你是谁多少会有几分忌惮, 你爸妈也会放心一点。” 朱曼看向父母。 艾明湘和朱先奉都无声点了点头。 中国的国情如此,身后没点儿背景,自身再优秀,机遇也会转瞬即逝。 好不容易有混出头的, 哪个不是遭尽冷眼, 吃尽苦头, 生生把自己变成了一条见到骨头的野狗。 背后有靠山就不一样了,那些墙头草最会见风使舵, 谄媚逢迎,哪怕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们也会殷勤的把最好的资源主动奉上,争着抢着,趋之若鹜。 甭管这是不是社会的弊病,都是多少年来默认的潜规则。 更何况上位者也不是就能高枕无忧,若是有朝一日从高台跌落,分分钟见识到什么叫世态炎凉。 联姻看似是旧时代的糟粕,实则是一成不变的规律。 在切实的利益面前,人人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强强联合,各取所需。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 不用王淑华把道理讲得太明白,朱曼心里也门儿清。 要不然萧宗延随口说句退婚,她也就顺其自然答应了。 毕竟在萧宗延回国之前,她和他也不熟。 只是事到临头,听到有人把这些讳莫如深的东西赤裸裸地说出来,听在耳里说不出的别扭。 朱曼迟疑地说:“伯母,我还是想看看,凭我自己的本事能走多远。我选的这个职业就是注定要经历很多挫折的,我不可能永远做被大家宠溺疼爱的小女孩,我迟早要长大的。” 老一辈有老一辈的观念,在场的人里唯一可能和她有共同语言的就是萧宗延。 她回眸殷切地望着他,想让他替自己说句话。 “萧宗延,我说的对吗?” 一直默不作声的萧宗延略沉吟,开口对王淑华说:“妈,她有独立的意识是好事,现在的小姑娘不是只会琴棋书画和在家绣花了。求人不如求己。她是和我不一样,要娇贵一些,可也是对成就感和自身的价值有追求的。难道等她将来生了孩子,听小孩儿说,我妈什么都不会,全靠我有个厉害的爸爸,多叫人瞧不起啊。” 话糙理不糙,朱曼心有戚戚,认同极了。 她没想靠着谁一辈子,也没能护得了她一辈子。 王淑华却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呢?你爸和我难道不是和你们现在的情况一样吗?你的意思是说也瞧不起我?” 王淑华说着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跟那些美国佬斗智斗勇的时候,要不是我每隔俩月就大老远跑到那边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你的作息习惯能保持得这么好,肠胃能这么健康?” “您自然是劳苦功高。”萧宗延淡定地说,“我是说她不能成了我萧宗延的妻子,就复刻别人的生活。她有自己的个性和思想,不是世界上第二个谁,哪怕是像我。” 他…… 朱曼闻言感动得无以复加。 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顿时高大了许多。 她一直以为他霸道强势,自己是什么样,就要求别人必须是什么样。没想到关键时刻会挺身而出,替她摆脱别人强加于她的桎梏。 王淑华大概也没料到他会这样表态,怔忡了一秒,欣慰道:“我原本还担心你们没什么感情,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话虽如此,我还是建议你们郑重其事地订一下婚。现在不讲究仪式感,到时候哪天心血来潮又想了,一准儿后悔。” 艾明湘是个浪漫的人,但也是从随性不物质的状态过来的,对此深有感触:“就是说,她爸以前天天给我买花,我说这些花华而不实,中看不中用,前几年突然喜欢上了花,我再让他给我买,他说都老夫老妻了,学什么年轻人玩浪漫。” 朱先奉“哎”了一声:“这点事你也拿出来在亲家面前说。” 朱曼忍不住笑起来。 王淑华见她笑,便冲萧宗延发了话:“多在身上花点心思,别她说不要什么你就真不给她。明天我就找人算算日子,看什么时候办订婚宴合适。” 这下有父母做主,第三方说了算,朱曼和萧宗延也就不会因订婚的事起任何争执了。 开餐一行人移步到了堂屋。 今天桌上没有精致的西式菜肴,只有地道的老北京家常菜。 八仙桌宽松地坐了六个人,给人夹菜手要探很远,但是依然无法阻挡王淑华的热情。 王淑华拿起白玉汤勺,给朱曼碗里舀了一勺汤:“,饭前先喝点汤。这汤是用新鲜的猪后臀尖肉炖的,保准鲜得你掉眉毛。” 朱曼双手扶碗,受宠若惊地说:“谢谢伯母,我自己来就好。” 王淑华就说:“一看你这样,就知道宗延没照顾好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多吃点肉补补。” 说实话,萧宗延在吃的方面没有亏待过她,只不过他讲究营养的均衡全面,给她准备了许多不符合她饮食习惯的食物逼着她吃,她的肠胃倒是被调理得好多了。 以前她的胃只要稍微凉着一点儿,就疼得满床打滚,反酸、胀气,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现在她在医院的低温抑菌环境里泡一整天都不会胃疼,没再因为身体素质拖后腿。 朱曼龇着牙笑笑,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偏头看向被责怪的萧宗延。 萧宗延也在她的注视下偏头望过来,随即一丝不苟地为她挽起了遮阳的长袖,淡淡地说:“喜欢什么自己吃。” 朱曼被他触碰过的手臂还残存着他的余温,她脸一红,筷子停顿了半秒,凑过去小声对他说:“我想吃酱肘子,够不着,帮我夹两片,蘸点儿甜面酱。” 吃还是属她会吃。 萧宗延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看得朱曼心虚,却架不住美食的诱惑,乖巧地添了一句:“可以吗?” 萧宗延伸出手,一筷子下去,几乎把半盘酱肘子都夹到了她碗里,然后把装甜面酱的酱碟移到了她面前。 朱曼吓了一跳,默默看了一眼在座的长辈的反应,难为情地说:“太多啦,我吃不完。” “你吃得完,慢慢吃。”萧宗延丝毫不给她面子,也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不过朱曼只是不好意思而已,她确实吃得了这么多。 她曾经三天吃完了一个二十几斤重、原料一百多块、足有一口锅那么大的肘子。 胃也是这样暴食暴饮撑坏的。 今天他好像对她格外放纵? 哼,果然在长辈面前惯会装样子。 夜幕逐渐降临,远方的天空染上了浓重的靛色,嫣红的云霓掩盖了天光。 晚风吹得院内的海棠花枝摇颤。 隔壁的老院子里也住着人家,约莫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家里养了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咿咿呀呀的戏曲声穿透古旧的墙面传过来。 伴随着“铛”的一声,清亮的唱腔一收,他们今天的这顿饭也临近尾声了。 朱曼的父母一辆车,她和萧宗延一辆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胡同里。 萧捍和王淑华夫妇把他们送到院门口,王淑华又折返回去,先是把提前准备好给司机的那份晚餐拿上,又从厢房里提溜出两提别人送的燕窝和胶原蛋白,火急火燎地跑出来,把打包好的晚餐给守在车里的老吴,把补品分别放进了两车的后备箱。 又寒暄和叮嘱了一番后,才放两辆车启程。 朱曼今天晚上着实吃撑了,坐在车里喜笑颜开地给萧宗延表演“小肚子消失术”。 她先全身放松,用手拍打肚皮的同时把鼓鼓囊囊的小肚子吸进去,原本圆滚滚的肚皮瞬间变得平坦。 “坐好了,别乱动。”萧宗延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却略显低哑,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不然我会觉得你在暗示什么,明白吗?” 他提醒她时朱曼还没意识到他话中的深意,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茅塞顿开。 她的脸腾地爆红,羞愤地说:“我为什么能听懂?我还是个纯洁的孩子呢!” 老吴再次默默升起了隔板。 第23章 萧宗延父母家和他自己家不在一个区, 那边晴空万里,晚风温柔,然而快到他家的时候乌云肉眼可见, 不一会儿就电闪雷鸣,开始断断续续地滴雨。 谁也没想到这些天的天气预报都报的大晴天, 还能下雨。 之前下暴雨, 车上备的伞都用过了,湿哒哒的放在车上容易长虫,老吴前两天才把车上备的伞拿去露台晒了,因为数量众多,收回来以后就没来得及放回车里。 这下可不好进门了。 萧宗延的家是租地盖的自建房, 当初为了图清静,方圆五里都没邻居的那种。 又因为是租来的地皮,不好动土,没修地下车库。 地面上有一大块空地安了新能源的充电桩, 是专门停车的地方。 但是车开到这里就不能往前走了,距离家门口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程, 都是鹅卵石路和绿油油的草坪。 家大了就是怕下雨,没伞寸步难行。 偏偏朱曼是个怕麻烦的急性子,不等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兴高采烈地跳下了车:“这才多大的雨呀,淋湿就淋湿嘛, 回去洗个澡就好啦。时候不早了, 老吴你赶紧回家把饭吃了。这点儿路, 跑两步不就到了。” 车上的两个男人都没反应过来,朱曼就用双手遮着脑袋跑进了雨幕里。 老吴担忧地看着准备跟上去的萧宗延, 提醒道:“先生,您忘了您一淋雨就发烧, 还是等我去附近超市买了伞再回去吧。或者我冒雨去家里拿一把,我是糙人不怕淋雨。又或者,您叫朱小姐从家里带一把出来也行啊。” 要不是因为他这一淋雨就发烧的体质,那天去医院接朱曼的时候他也不会专程带两把伞。 萧宗延看了眼车外阴沉的天空,说道:“不用了,她今天难得高兴。她没打伞就回了家,见我半天没回去,还是打了伞才回去的,该怪我端着架子不陪她了。” “……” 这就是传说中的色令智昏? 小姑娘不高兴就不高兴,她不高兴的时候多着呢,哪有身子骨重要? 可他还想再劝时,萧宗延已经毅然走进了雨幕里。 老吴摇头叹息。 这是何必呢。 外面的雨看着不大,但稍走远一点,身上就全淋湿了。 朱曼到家后捋了一把额前因浸湿黏在一起变成一根一根的碎发,随后使劲打落身上附着的雨珠,但还是没能阻止大部分雨珠渗进衣料里,洇开了一大块。 还好是夏天,不然很容易冻感冒。 萧宗延呢? 朱曼一回头,萧宗延并没有紧跟在她身后。 她探头朝门外张望,也没有看到萧宗延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 还说她金尊玉贵,和他不是同路人,他这不是比她更会享清福? 不管是对她没感情的时候还是有感情的时候,都不愿陪她一起淋雨,算什么患难之交。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萧宗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她身后,脱下他的西装外套团成一团,用没湿的里衬给她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 “不是说回来就洗澡吗?站在门口发什么呆?” 朱曼倍觉惊喜,喜滋滋地看着他,娇俏地说:“我这就要去洗了。你跑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慢?” 萧宗延打趣道:“老人家了,没你跑得快。” 朱曼被他呛声,想起之前总是明里暗里嘲讽他老,实际上他也就比她大七岁,三十岁是正值壮年的年纪,虽称不上风华正茂,但也绝不算老。 她之前气急了骂他,经常性的攻击他的年龄,现在仔细想来,的确是不尊重人的表现。 他不跟她计较,足见仁慈宽厚。 这会儿讥诮几句,没什么大不了,反而让她从话音里听出几分豁达。 朱曼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 看着他时竟有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感觉。 不仅觉得他容貌俊美,脾气貌似也没昨天她腹诽时形容的那么大了。 她感觉照这个节奏发展,她可能真的会死心塌地的爱上他。 这么明显的迹象,让她有了心跳如雷的预感。 朱曼收回目光,娇羞而幼稚地说:“先到先得,我先回来的,不许跟我抢浴室,你去你主卧的浴室洗吧。” 萧宗延淡淡“嗯”了一声:“你快去洗吧,洗好了我帮你吹头。”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为她服务,不愧是去父母家见了王淑华一面,受到了耳提面命的教诲,知道疼人了。 朱曼面红耳赤,心里却隐隐期待。 他在为她吹头发的时候,手离她是最近的,其次是脸,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白皙的后颈和嶙峋的锁骨。 暖风会将她柔顺的秀发吹起来,缠绵地勾住他的指尖。 刚洗完澡的乳香和沐浴露的清香会钻进他的鼻间,摇晃他的心神。 他会为她动心吗? 朱曼带着遐思洗澡洗得心猿意马,可事实却和她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萧宗延给她吹头发时不像是被她蛊惑了,更像是漫不经心,好几次停留在一处很久,烤到她的头皮烫出痛觉。 朱曼猛然回头,正欲斥责他到底会不会吹,却意料之外地看见他皱紧眉头,一副难受极了的样子。 指责的话一瞬间全部咽回肚子里,她懵懂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萧宗延瞒着她说:“没什么,有点困了。” 朱曼虽然不会给人看病治疗,但在医院里见到的患者没一千个也有一百个,一眼就看出他病了,忙不迭伸手一摸。 他的额头滚烫。 “你发烧了?” 他也没淋多少雨啊。 “家里有温度计吗?测一下。” “不用了。” 朱曼当机立断:“不用什么啊不用,最讨厌你们这种生着病不当回事,还拒绝治疗的病人了。打电话叫你私人医生来家里吧。导致发烧的病理有很多,我推断不出来是因为什么。万一不是感冒发烧呢?会越拖越严重的。” 萧宗延淡定地收好吹风机,语气如常地说:“睡一觉就没事了。你要实在担心我,家里的医疗箱里存了药水。你不是正好学的护理?检验你业务水平的时候到了。” 突如其来的考试? 朱曼虽然觊觎他手上的静脉血管很久了,但每次都是口嗨,正因为知道他不会给她扎,所以才肆无忌惮地把“梦中情管”当梗在玩。 她压根就没有实践基础,是只胆小如鼠的菜鸡,怎么敢在他身上做实验。 萧宗延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总之将她在车上不经意说的话耿耿于怀地记了下来:“不是怪别的男生给你扎,我不给你扎吗?现在机会来了。” “感谢你的信任哦,但是我还是没胆量在你身上实操。”为了让她的话听起来更可信,她还提供了求证方式,“不信你问我同事,这到现在对我来说依然是道过不去的难关。” “那就算了,不用管我。”萧宗延没强行要求她克服心理障碍,而是转身离开。 朱曼终究是放心不下他,追上去,绕到他身前问:“医疗箱在哪?” 萧宗延在昏暗处勾起唇角:“跟我来。” 作为一个资深药罐,萧宗延的医疗箱高级得不能再高级,说是顶配都不为过,所有仪器装备都是专业级别的。 除了一般家庭都会配备的创可贴、消毒喷雾、纱布,还有血压计、血糖仪,所有常见病的备用药。 最关键的是,里面的药剂没有一样是过期的,常换常新。 朱曼见状评价道:“看得出来,你是真的怕死啊……” 萧宗延眼神凌厉,暗含杀气,看得她后背发凉。 好吧,能把命交到她手里,也没有那么怕死了。 她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朱曼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从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药品装备中挑出需要用的,相当专业地按照老师教过的步骤和流程,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先是给萧宗延测了一□□温,随后认真核对了输液瓶上的药品信息,将输液管穿透瓶塞,找了根衣帽架当输液架排气。 接下来就是令她大气不敢出的环节了。 朱曼小心翼翼地给萧宗延绑上止血带,贴心地问他:“疼吗?” 萧宗延摇头。 朱曼用蘸了碘伏的棉签在萧宗延的手背上圈画。 事实证明,好不好扎针跟肤色没有太大关系。 萧宗延的肤色比崔至的还要黑上一个色度,但手背上的青筋格外明显,不会给她太大压力。 朱曼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扎下去,看到血液回流后打开输液器,用胶带将刺进萧宗延血管里的针固定住,措置裕如地扯掉止血带,调节好滴速。 竟然奇迹般地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朱曼如释重负,随即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激动。 她看着发着烧目光却依旧锐利的萧宗延,举起双臂开心地说:“我成功了!我会扎针了!” 她得意洋洋地笑着说,“明天我就去科室广而告之,再不会有人拿我不会给病人扎针说事了!” 萧宗延欣慰地笑笑:“恭喜我们朱护士了。” 朱曼欣喜若狂,避开输液的管线,一把抱住了他,就差往他脸上亲一口了。 “我爱死你了萧宗延!他们都是嘴上说说,你是真敢让我上手做啊。” 萧宗延笑意不减:“知道我的座右铭是什么吗?” 朱曼配合地问:“是什么?” 萧宗延用没插针的那只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铿锵有力地说:“言必信,行必果。” 瞧把他牛的。 有了第一次,接下来的无数次就会顺理成章接踵而至。 在没在萧宗延的鼓励下迈出这步之前,朱曼打死也没想到自己能成为他们科室的扎针专业户。 一上午而已,她扎得已经越来越顺手了。 一听到有病人需要输液她就积极踊跃地举手报名:“我来我来!” 崔至笑着揶揄:“你别这么激动,让病人看见了还以为你为了业绩盼着给医院创收呢。” 李乐颖也觉得奇怪:“你不是昨天还不敢吗?怎么一晚上不见就打通任督二脉了?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朱曼乐不可支,脸上荡漾起甜蜜的笑容,神神秘秘地说:“那可能是有高人托梦,让我脱胎换骨了。” 第24章 王淑华昨天在饭桌上说让人给算日子, 真把这当成了一桩大事,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提上了日程,风风火火地找人打听好了。 八月一号, 建军节,阳气旺, 黄历上也写得是宜合婚订婚的黄道吉日, 再结合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卜了一卦,大吉。 订婚的日子就这么定下了。 定好日期后,剩下的就是具体细节,王淑华张罗一项就给萧宗延打一通电话,萧宗延不胜其扰, 拉了个家庭群让王淑华在群里留言,然后把群聊屏蔽去忙公司的事了。 他忙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歇一会儿,群里的消息竟然已经99+了。 聊什么能聊这么多? 他点进去一看, 基本是王淑华在单方面操持。 他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骤然震惊。 “这家酒店怎么样?顶楼的露天很大, 到时候叫人弄两个热气球来,你们两个要登场,就坐在那热气球上朝大家挥手。晚上开party也方便,对面就是商厦的巨幕, 租一晚来直播宗延求婚。” 不得不感慨, 王女士真是个旷世奇才, 这点子一般人能想出来? 继续往下滑了一屏,他竟然看见了朱曼激情饱满的回复。 “好的伯母!” 两个女人一台戏。 没一句话靠谱。 他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马上呼内线给张书婷:“挑几家高端婚庆,有丰富大型婚宴经验的, 拿几套可行的策划方案给我。” …… 傍晚的时候,萧宗延顺道接朱曼下班。 朱曼总算准时出来了一回,连蹦带跳地飞奔到车边,一钻进车里就和他贴贴,摸着他的额头人工量体温:“好像是退烧了。” 萧宗延看到她一脑门的汗,掏出手帕来给朱曼擦脸。 朱曼见他恢复神速,也就不担心了,兴致勃勃地问他:“群里的消息你看到没?” 萧宗延气定神闲地说:“酒店和策划方案都要换。” “什么酒店啊,是雍和宫!你到底看群里消息没?是不是把我和伯母屏蔽了。”朱曼见他没有时刻关注群聊,不满地说,“群明明是你建的,你都不认真看里面的消息,我今天还不是忙活了一天,照样一条不落地看完了,我看你心里就是没有我和伯母。” 这个罪过可就大了。 萧宗延轻声细语地哄:“对不起,我路上接了客户的电话,在为项目的收尾工作做最后的评述,没有及时看手机就到医院门口了。之前的消息我都看了,只不过没有在里面回话,以后每五分钟就看一次好吗?” 朱曼没想到萧宗延的认错态度意外好。 准确地说,她埋怨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要他道歉。 他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她无力招架,她支支吾吾地酝酿了一会儿便说:“好吧,算你诚恳,这次就原谅你吧。” 萧宗延微微一笑,问她:“约好什么时候去了吗?” 其实他不用看她们的聊天记录都知道,不可能这么快定下来的。 王女士是典型的三分钟热度,一会儿一个主意。朱曼呢,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墙头草,听别人说什么都觉得好。 意见相左不好做决定,意见太多且飘忽不定更不好做决定。 最重要的是王女士不信佛。 朱曼也不是佛教徒,恐怕只有期末考试临时抱佛脚的时候才会拜拜山头。 眼下暑期正值旅游旺季,雍和宫作为热门景点,香火旺,连票都抢不到,势必人山人海。估计还没到雍和宫门前,这准婆媳俩就望而却步了。 果不其然,朱曼遗憾地说:“还没呢。我才实习没多久,好多东西需要学习,每天都忙得恨不得一天有48小时。一想到还要考核我的脑瓜就突突的疼,根本没时间去。我估计结业考核前会去拜一拜,求我考核能高分通过。还有,求你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朱曼的语速快,萧宗延每次听她一口气说那么一长串,都会觉得她随时可能一口气喘不上来,替她捏一把汗。 这次本来提着心,吊着胆,倏然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心像是被什么暖洋洋的东西从四面八方包裹了起来,随即被充实地填满。 如果仔细捕捉的话,不难意识到,那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就冲朱曼这句话,某天萧宗延前往市政开会,路过雍和宫,心念一动,托政府的朋友帮他弄了张门票。 25元一张的门票虽然不贵,但在旅游高峰期一票难求,他就为了这25元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他萧宗延,坐飞机只坐豪华头等舱,动车只坐商务座,行程再私密一点会搭乘私人飞机,去哪儿走的都是超级贵宾通道。 但佛祖面前众生平等,为了给自己求姻缘,给朱曼求学业,他挤在人头攒动的人潮里,化为茫茫人海中微如尘芥的渺小一员。 低眉诵念,虔诚祈愿。 本以为两个女人是心血来潮才计划去雍和宫求神拜佛,萧宗延找人拿票的时候就没多要。 谁知她们竟是来真的。 朱曼预约抢票抢了三天才抢到两张票,不禁欢呼雀跃,高兴得手舞足蹈。 萧宗延要是明说自己去过了,大可以将名额腾出来给王淑华,让两个女人搭伙去,可他偏不,最后王女士为了儿子的终身幸福被迫退出行程,作出了伟大的牺牲。 然而车开到门口,萧宗延却说自己身体不适,闻不得寺庙里的香灰味,要她一个人进去。 实际上是因为他上次去的时候,遇到了里面的喇嘛,说他是有缘人,他怕人家见到他认出来,戳穿他曾经来过。 他对朱曼说,不信神佛。 但是如果她能得神佛庇佑,他怎可不信? 为自己求姻缘这件事还是不让朱曼知晓为妙。 他怕自己的爱意太赤裸,会中情深不寿的魔咒。 朱曼不知道他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他分明答应她陪她来了又玩文字游戏临时变卦,都到门口了却不陪她进去,身体羸弱不堪大用,恹恹地说:“就知道关键时刻男人靠不住。” 萧宗延随便找了个妥当的借口:“人不在车里,待会儿交警来了该贴罚单了。” 朱曼嘟囔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守法公民。” 嘿,这话说的。 他本来就遵纪守法。 话说回来。 “我还不是为了让你少走几步路?一会儿又说把车停太远,累着你尊贵的玉足了。” 朱曼玩起梗来:“什么都玉只会害了你!” 不过他说的确有道理。 她大学的时候不爱去景区就是因为大部分景区都太大了,户外逛一圈,又晒又累,前期还好,后期崩溃。 出来一趟,少说得休养十天半月,血槽里清空的血才能回满。 “行吧,不去就不去吧,省得你摆着这副不可一世的尊容在佛祖面前晃悠,叫佛祖见了觉得你不敬。” “戴个帽子。”萧宗延提醒道。 朱曼出门前涂了半管防晒霜,遮脸的和挡胳膊的都戴上了,几乎全副武装,还带了把阳伞出来。 一上车,吹到了空调风,觉得这些装备碍事,不到五分钟全摘了。 这会儿临下车了,一样没上身。 朱曼闻言想起来,手忙脚乱地开始穿戴。 清秀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愁苦又烦躁的表情,莫名有点可爱。 萧宗延见她急急忙忙的样子觉得好笑,伸手帮忙。 朱曼原本自己的事情自己干的时候还挺积极的,轮到有他帮衬便一动不动任由他伺候,活像个祖宗。 折腾了一番,做好一切防晒准备后,朱曼又楚楚可怜地问了他一遍“真的不陪我去吗”才慢吞吞地推门下了车。 萧宗延又递给她一只便捷的小风扇,无声拒绝。 萧宗延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纤瘦而无助的背影,险些就把车扔在这里,陪她一起进去。 他把车停在黄瓦红墙下稀疏的树荫里,车窗全封,深色镀膜将车内的一切彻底挡住,兀自思考着该把车停去哪里。 公然停在这里被人拍到了,不等交警来都会发酵成引起社会热议和阶级矛盾的话题。 平时出门大都公务在身,他会带上老吴,停车这种事一般都是老吴该操心的,他已经很久没在人流如此密集的场所停过车了。 来来往往的有准备去雍和宫进香的香客,也有外来的游客,熙熙攘攘。 任谁经过都要瞥一眼他今天来出来的这辆科尼赛克Agera。 这牌子在国内罕见,在国外也不是很出名,远不如那些排行榜上位列前十的显赫,许多人都认不得这车的车标,看起来就是水货杂牌,但性能和价格在一众豪车里能排在第一档。 如果不是家里的其他车品牌名气实在太大,过于招摇,他今天也不会把这辆比其他车都更能镇场的车开出来。 奈何它的外形实在炫酷,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想低调都低调不了。 他坐在车里才一会儿的工夫,就听到有路人议论。 “哇,这又是哪个总裁陪他的小娇妻来上香啊。” “自从上次那辆大G开进故宫,现在谁敢把车这样光明正大地停门口,肯定是方丈的了。” 萧宗延:“……” 第25章 拜佛请愿的人排成了长龙, 劝退了不少拖家带口出来玩的亲子家庭和情侣,剩下的就只有每天清早去超市排队排得习以为常的大爷大妈和朱曼这样孤身闯天涯的闲人。 朱曼平时性子急,遇到玄学她可就有耐心了, 在佛堂殿内长跪不起,随后又在“法物流通处”讨了好多开光的珠串, 两只小臂上都戴满了。 她从雍和宫出来的时候, 浑身一股香炉旁熏出的浓重香灰味,粘附在衣料上带进了萧宗延的车里。 车门一开,萧宗延嗅觉敏感,闻到她身上刺鼻的气味别过了脸。 朱曼见状“嘿”了一身,飞快钻进来凑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好哇, 你嫌弃我!都在一张床上睡过了你还嫌弃我。” 谁还记得他当初跟她约法三章,其中的一条就是不洗澡不准碰他呢? 萧宗延被她箍得动弹不得,手不小心摁在了喇叭上,科尼赛克Agera发出一声长鸣, 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 依稀听到手挽手经过的一对姐妹嗤笑道:“俩人在车上干什么呢。” 萧宗延还没被这样奚落过,恼羞成怒, 对着始作俑者说:“朱曼,你知点羞。” 朱曼也听见了这句话,登时面红耳赤,正襟危坐, 飞快拉过安全带系上。 她可还是冰清玉洁的黄花大闺女呢。 她手上带的一留手串刚才碰到了萧宗延的脸。 除了那天去萧宗延家拜访, 王女士送她的那些, 都是今天从雍和宫里带出来的。 萧宗延阴阳怪气地问:“排你后面的人没骂你?” 朱曼心虚地说:“我觉得他们在心里骂我,但是他们不敢在佛前骂人。而且这是花钱的项目, 没有多少人。我给佛祖添了好多香火钱,他们没有理由骂我这个花钱的。” 说着她抬起手点着手上的法物一串一串地说:“这串是给我妈的, 这串是给护士长的,这串是给带我的颖姐的,这串是给心怡的,这串是给婷宝的,这串是给西西的,这串是给萍萍的,这串……” 再听她一一说下去不知道她能说到什么时候。 这段路是禁止鸣笛的路段,他的车后堵了好几辆车了,再不开走,后面的司机该下车骂人了。 萧宗延赶紧启动车,顺便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你不是说今天是来替自己求学业,替我求平安的吗?” 朱曼理直气壮的答:“凡人都是很贪心的,不贪心就不是凡人了。我这是把佛祖当领导供着,提供多重选择,看哪个觉得不成,挑其他的给我实现嘛。” 萧宗延被她的歪理气笑了。 他还以为自己是她心中的第一顺位,结果现在告诉他,他只不过是和其他所有人并列第一。 要是不排队,一个小时她就能从雍和宫里出来了。 排队耽搁了许多时间,转眼间就到饭点了。 朱曼饥肠辘辘,胃开始有反应了。 她揉着肚子提议:“我们今天中午去吃寿喜锅好不好?我知道附近有家新开的店,想去试吃一下。” 她还想涮火锅? 闻到她身上的这股味,萧宗延恨不得拿她涮火锅。 在等她的这段时间里,萧宗延已经有约,对方为他们安排好了行程。 他面无表情地对朱曼说:“先洗澡再吃饭。” !!! 这是什么究极洁癖的变态行为! 饭前洗手还算正常操作,饭前洗澡是怎么回事? 朱曼抱怨道:“你的洁癖也太严重了,跟你在一起日子快过不下去了……” 萧宗延沉吟片刻,解释道:“朋友开了一家洗浴养生会馆,约在那里见面。洗个澡,去吃自助餐,除了火锅什么都有。据说配套有网咖、游戏房、台球室,还有SPA按摩服务。我到时候和他谈事,你随便打发一下时间。” “好耶!” 其他的项目都不重要,按摩可以有! 萧宗延朋友的养生会馆闹中取静,开在新开发的商业区里,车子开不进去。 萧宗延把车停在停车场里,和朱曼步行进入繁华的街巷。 如今的俊男美女主打的是夜生活,白天的街道并不热闹,人群之间留有充足的间隙。 朱曼精力充沛,活力四射,走着走着边不满足于挽着萧宗延的胳膊,迁就着他稳健的步伐走了。 她蹦蹦跳跳打着前锋,四下张望,寻找着养生会馆的指示牌。 现在的洗浴中心和上世纪的已经截然不同了,有了更好听的统称,近两年又冒出一个新的关键词疗愈。 萧宗延的朋友也是顺应时代潮流,给自己的店取名“愈见空间”。 朱曼手握导航,被指引到了一个角落,正准备回头跟萧宗延说“没有这家店啊”,蓦地一抬眼,就看到了这家店的巨型广告牌。 这家店在二楼,要沿着水泥砌成的台阶上去。 一楼是一家文创店,文创店里还有一间咖啡厅。 朱曼指着一楼的文创店说:“等我做完SPA来这里转转。” 萧宗延说:“随你。” 在楼下看的时候觉得这家店不是很大,原来是因为他们站在拐角处,视线被门口的七彩喷泉景观挡住了,实际上这家店比萧宗延家还大两倍。 在寸土寸金的地段能拿到这么大的店面,财力不容小觑。 店门口做成了水帘洞式的外观。 不知里面的哪块壁面上安装了加湿器,源源不断的“仙雾”从洞内飘出,进洞更是别有洞天,流淌着令人心境平和的禅意。 前台有穿着得体制服的店员接待,让他们在楼上的大堂稍事休息。 楼上的大堂延续了楼下古朴的风格。 雕花的屏风显露出淡雅别致的风韵。 低温蜡烛貌似是香熏,散发着馥郁的芬芳,火焰随着室内的微风四面摇曳。 一排排精油摆放在展架上,标着不菲的价格。 珍稀的中药材被锁在玻璃柜里,备注了名称。 桌面上的摆饰新奇有趣。 整个大堂是全封闭的环境,靠着中央空调和通气口换氧。 氛围全靠昏昧的光线营造,格外有艺术格调。 朱曼已经很久没出来按摩了。 她本身不爱运动,年纪轻轻,骨骼关节一堆毛病,别人按摩是享受,她按摩是熬刑,一般出来只做面部的SPA。 但是好久没做,心里又痒,所以萧宗延一说她就兴冲冲地来了。 像这家店易拉宝上的宣传的泰式马杀鸡她还没体验过。 只是精油按摩,不按穴位和筋络,或许不会疼? 朱曼正弯腰盯着海报内容看,店员端来了一个托盘,放在了支在沙发上的圆形藤编矮几上。 “女士,给您备了一些点心和我们店特别调制的元气茶,请您慢用。” “好的,谢谢。” 朱曼终于和萧宗延一样,老实坐在了沙发上。 托盘里除了店员说的特调养生元气茶,还有东南亚的椰子软糖,以及一碗加了谷物和麦片的酸奶。 朱曼把酸奶吃完垫了垫肚子后,萧宗延的朋友终于从会所的办公区出来了。 姗姗来迟的男人走到萧宗延身前跟他握手:“抱歉,有点事耽搁了,久等。” 说是朋友,言谈举止间还是带着商业气息的客气。 看来萧宗延说的朋友,是指生意场上的盟友。 朱曼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了。 她上前礼貌地问好,看起来异常乖巧,在外面给足了萧宗延面子。 萧宗延知道她不擅长也不喜欢这种枯燥的交际,偏头对她说:“去享受服务吧,我谈完了联系你。” 萧宗延的朋友笑着说起客套话:“玩得愉快。” 店员热情地领着朱曼进入“男士止步区”,把她带进了一间按摩室。 “您先洗澡,洗完了按铃,我叫芳疗师进来。”店员说完便关上门,把朱曼留在了按摩室里。 按摩室里的环境和酒店客房差不多,淋浴室、卫生间、浴缸都是独立的,配备了梳妆台,吹风机也是最新出的三档可调节科技产品。 朱曼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连头发也一起洗了,把头发吹干后唤进了芳疗师,随后脱掉浴袍趴在了按摩床上。 “您好,我是27号技师,即将为您做的是90分钟的玫瑰水晶盐泰式热石SPA,现在开始为您服务。” 90分钟? 萧宗延该把事情谈完了吧。 按摩过程中,有助于冥想的轻音乐从音响中流出,朱曼感受着圆滑滚烫的石头和着精油沿着她的骨头缝和筋络滑下,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芳疗师告诉她已经完成了按摩项目,可以去餐厅享用自助餐了。 朱曼闻言顿时感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连忙从按摩床上翻身起来,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一看时间,一点半了。 怪不得她这么饿。 她去餐厅的时候,萧宗延已经先她一步到达,和朋友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 大堂乌漆嘛黑,餐厅却意外的宽敞明亮,穹顶高挑,270°的极景落地窗,可以俯瞰到脚下的整条街道。 朱曼朝他们施施然走过去,不知是恐高还是饿得低血糖,在走到萧宗延面前的时候,只觉得眼冒金星,一阵眩晕,堪堪摔倒在萧宗延怀里,被他接了个正着。 第26章 朱曼只感觉天旋地转, 整个人在虚空中像摆锤一样在摇晃,有气无力地扒在萧宗延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哼唧。 “你不要动嘛。” “我没有动。”萧宗延说完, 眉头不由自主地拧了起来。 朱曼嘴唇发乌,脸色惨白, 汗珠大颗大颗地从额头上渗出来, 一开始还能搂住他的脖子,逐渐卸了力,在手完全垂下前抓住了他了西装布料,到后面腿也软了,手也松了, 身子止不住向下滑。 萧宗延越是拦着她的腰不让她坠,她就越难受。 他只好扶着她坐下来。 朱曼屁股一落座,就一头扎进了他怀里,非要用额头顶在萧宗延胸口那块最敏感的位置上才舒服。 萧宗延尽量不去碰她, 手一时不知道摆在哪里好。 萧宗延的朋友见状连忙询问:“要送她去医院吗?我帮你把她弄上车吧。” 萧宗延如今宝贝小姑娘宝贝得很,哪肯轻易让人染指, 要抱也只能是他自己抱。 此刻他低头观察了一下朱曼的状况,回朋友的话:“没有一下不省人事应该就没大碍。可能是没怎么吃东西就去做了按摩,等症状缓解一点我喂她吧。” 萧宗延虽然这么说了,但他的朋友是个有眼力见儿的, 忙不迭去取餐区给朱曼打了碗皮蛋瘦肉粥来。 “谢谢。”萧宗延接过朋友递来的粥, 舀了一勺后, 先自己用薄唇试了一下温度,见只是温热便径直送到了朱曼的嘴边。 朱曼起初躲着他的勺子说“不吃”, 舌头无意间舔到唇角不经意沾到的粥,尝到了淡淡的咸味和鲜味, 又凑到他举着的勺子前啜了一小口,继而渐渐进食了。 萧宗延端着碗,像喂小孩儿似的一口一口地把粥喂进她嘴里。 朱曼从小口吞咽变成大口咀嚼,当真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元气。 她怯生生地盯着萧宗延看了几秒。 萧宗延对上她的视线,把碗刮干净,把最后一口粥喂给她:“再吃一口。” 朱曼乖巧张嘴,细嚼慢咽,随后疑惑地问他:“你怎么不训我啊?难道你不生气吗?” 萧宗延不禁失笑:“我训你干什么,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按你的话说,你都生病了我还教训你,不是很不近人情?” 朱曼不打自招:“你不会联想到是我之前把身体造得太厉害才会变成现在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吗?而且我最近熬夜熬得也多,还背着你偷偷吃了好多零食。” 萧宗延看着她沉默许久,把她都看心虚了才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大家都把你当小孩子,但是你心里也清楚,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个世界上的诱惑很多,你得自己学会节制。” 朱曼讨好地蹭蹭他,嬉皮笑脸地谄媚道:“首先喜欢你这件事我就节制不了。” 萧宗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朱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说:“我也不知道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我感觉我好像才上大学,堪堪十八岁,一眨眼五年过去了,我都要毕业了,好想再上一次大学。” 萧宗延漫不经心地说:“你每天吃了睡,睡醒了玩,十节课有九节旷掉,不到期末不学习,考试全靠老师划重点,怎么会不喜欢大学呢?你要像别人一样,从大一起就不停地考证,假期在校外打工,交过学费的课一节不落,闲暇时间被运动占满,还会喜欢大学吗?” 朱曼忍不住嘀咕:“才说了你不训我……” 萧宗延长叹一口气:“你说你要变得和我一样,可每天这么一成不变地过,别说五年,就是十年也不见得能长大。你爸妈把你交给我,我本有义务带着你成长,但你也说了,你这样自得其乐也挺好的。” 朱曼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有点慌:“萧宗延,是不是不论我怎么努力,你只可能短暂地喜欢我一下,不愿意把一辈子浪费在我身上?” 他是商人嘛。 商人重利轻别离。 谁知道她将来人老珠黄,他会不会另觅新欢? 萧宗延没说话。 他掉鞅商场这么多年,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就是因为他从不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那些转瞬即逝的念头他自己知道曾经有过就可以了,难以克服的困难更不会留到对方知晓才解决掉。 他既然是想和她长相厮守的,压根不可能把减分项抛出来,给将来的自己增添任何麻烦。 今天在她面前说的已经够多了。 他不可能让她觉得,他大她七岁大很多,远没有她找个志趣相投的同龄人来得划算,不是她要担心他今后变心,而是他该担心她现在就爱上别人。 他也不可能让她觉得,他是在拿她从没有接触过的社会经验在碾压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菜鸟,实则胜之不武。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提醒她,他欠了她多大的恩情。 因为如果未来她一直拿这份恩情来要挟他,会很消磨感情。 从感觉到自己不排斥他们的婚姻起,他就开始诱导他们的感情良心发展了。 不管他从前是如何看待她和婚约的,以及成家后会不会给他的事业和前途造成影响,他都不需要顾虑。 他萧宗延,不怕有软肋。 朱曼眼巴巴地望着萧宗延,见他半天没表示,心里打起鼓来。 谁知萧宗延一开口就给她喂了颗定心丸。 “让你感到担惊受怕,是我之前给你的印象不好。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们可以慢慢了解彼此。承蒙依赖和信任,希望我今后能够让你更安心一点。” 朱曼听了他这番话后没有马上反应过来,消化了片刻才察觉到这相当于他做出的承诺。 潜台词就是说他不会再张口闭口提退婚了。 虽然他以前对她不怎么好,但今后会多她多加照顾的。 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姑且算他是个好男人吧。 自助餐往往以煎炒烹炸为主,都是重油的产物,朱曼现在吃了粥,身体刚舒服一点,闻不得油腥味,吃不了一点,想着山珍海味注定与她无缘,略带遗憾地让萧宗延给她盛点清新开胃的水果来。 萧宗延起身去取餐区,回来的时候除了她点名要的水果,还给她捎了一大碗叻沙和越南春卷。 原来这家养生会馆主打的是东南亚风。 不但按摩是泰式的,自助也收纳了东南亚不同国家的菜色,足不出国门就能尝到正宗的异域风情。 皮蛋瘦肉粥只是为了迎合大部分顾客的中国胃随便煮的。 奈何朱曼因为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胃已经被粥填满了。 她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朱曼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幽怨得要命。 不过,她自有妙招。 勺子刚才吃粥的时候用过了,萧宗延又去给她拿了一个干净勺子供她喝鲜鸡汤。 他这么贴心的侍奉,让朱曼很动容,她不假思索地问:“你发烧的时候我都没这样照顾你,现在却让你这样屈尊降贵,鞍前马后,你会不会觉得很亏?” 萧宗延很多时候都不能理解她的逻辑,再次笑出声:“没道理我家的小姑娘在外面伺候了别人,回家还要围着我转吧?我又不是没保姆。” 朱曼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心满意足。 “你先吃着,我去趟洗手间。”萧宗延跟她知会了一声便起身。 朱曼停下手中的动作,仰头望向他:“你不吃啦。” 她不知道这里的餐品是东南亚料理的原因,除了来的时候满眼都是他,没留意到远处的保温箱里装的什么,最主要是还是他有不浪费粮食的习惯,就算是自助也只拿少量自己确定能吃完的,她来的时候他盘子的餐食都进了他的肚里。 她也不知道他吃了多少,吃饱了没有。 萧宗延没说他吃没吃饱,只是单纯回答她的问题:“不吃了。” 朱曼应了一声,继续品尝下一个口味的越南春卷。 她刚才吃到了虾仁的,现在吃到的是鸡胸肉的。 原汁原味,真香。 萧宗延没离开多久,他的朋友就回来了,见萧宗延不在,便问同行的她:“萧宗延呢?” 朱曼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告知:“洗手间。” 萧宗延的朋友“哦”了一声,礼貌地问道:“怎么样?身体好点了?这里的菜还合胃口吗?” 朱曼满意地点头:“太好吃啦。老板,我可以打一点其他菜打包带走吗?” 萧宗延的朋友没遇见过像她这样要求打包自助的自来熟,不由愣了愣,随即笑着说:“可以啊。你要带哪些跟服务员说,有打包盒。” 朱曼气色已然恢复红润,笑容甜美:“谢谢老板,我就不客气了。” 过了一会儿,萧宗延回来,看见她叫人打包了一大堆菜,第一反应是:“这么多菜是给谁带的?” 朱曼还以为他会说“别人这是不能打包的自助,你怎么像爱贪小便宜的市井小民”,她连应对的腹稿都打好了,却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灵机一动,欢快地说:“是给下午犯饿的朱曼哒。” 萧宗延惊讶:“你能吃这么多?” 朱曼点头如捣蒜。 萧宗延啼笑皆非:“行吧,好养活,省下一顿饭,本来要带你去吃潮汕牛肉火锅的。” !!! 朱曼追悔莫及:“你不早说!” 第27章 自从萧宗延告诉她原本下午可以吃她心心念念的牛肉火锅后, 朱曼耿耿于怀了。 她坐在副驾上,看看手上的五个打包盒,又想想痛失的火锅, 爆发出悠长又销魂的嚎叫。 “啊~~~” 正在开车的萧宗延吓得一个激灵,不怒自威:“干什么?” 要不是萧宗延双手把着方向盘, 朱曼真想抱住他的胳膊摇, 抓心挠肝地说:“我想吃火锅~~~” 她这抑扬顿挫、阴柔婉转、嗲里嗲气的央求,像是在唱歌。 萧宗延听着却脑仁疼,冷淡地说:“那你把打包的扔了,我带你去吃火锅。” 这些菜大多是不能过夜的,亚硝酸盐含量太高, 他这也没有吃剩饭的习惯。 她打的时候心里一点儿数都没有,带那么多,吃不了只能扔了。 朱曼也知道浪费粮食不好,何况带出来的都是她今天中午没有尝到又特别想吃的, 不愿糟蹋了,强烈反对他的提议。 “成年人为什么要做选择?这些和火锅我都要!” “饿晕以后又暴食暴饮, 真有你的。” 那当然,不愧是她。 朱曼振振有词地辩解道:“我那是多重因素作用下的晕倒,不能简单的判定为饿晕。也不一定是饿的,我还吃了一碗酸奶呢。吃掉这些也不算暴食暴饮, 只要结合一定的运动, 是完全能消化, 同时把能量消耗掉的。” 这时候她想起她的职业身份了,信手拈来加强说服力, “我好歹是医护人员,相当于半个医生, 你信我。” 她总是有理,从来不认错。 大学五年平庸虚度,摇身一变成了实习期的小护士,就开始学习网上那些专家的风范,凭空捏造看起来颇具权威的伪科学了。 萧宗延也不跟她争别的,只问她:“运动呢?” 她说了结合一定的运动。 萧宗延逻辑无敌,最擅长从对方的话里寻找漏洞,朱曼一不小心被她自己挖的坑给埋了。 朱曼沉默半晌,清亮乌黑的眼珠滴溜一转,电光石火间迸发出灵感,轻快又果决地说:“我上午在雍和宫逛了那么久,提前预支了运动量。” 说着她把这档事与她的病因联系到一起,“没准我刚才晕倒是因为中暑了。” 没毛病啊。 她在户外晒了一上午,洗的是热水澡,做的也是热石按摩,一做还90分钟之久,可不就是中暑了嘛! 破案! 萧宗延被她用三脚猫功夫认真给自己诊病的操作气笑了,他还是头一次听说饭后运动还能饭前预支的。 他给了她几条路选择,看似民主,实则强硬霸道,不容置喙。 “跑步,打球,跳操,攀岩,马术,选哪个?” 她今天上午少说走了两万步,好累好累啊,真的不想再动了。 他说的这几个运动项目,只有骑马听起来轻松点。 骑马应该是马累,她不累吧? “骑马吧。”朱曼做出了她的选择。 她可真会选,一选就选了萧宗延最不喜欢的项目。 马厩的气味太难闻了,马身上也没好到哪儿去,萧捍非说这是男人味,马术能锻炼骑士精神,从他小时候就逼着他学御马。 要不是生意场的伙伴约在自家马场谈合作细节,送了他一匹好马,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跨上马鞍。 但其实朱曼会选马术他一点也不意外。 前面几项运动听着就累,小姑娘素来最会躲懒,他也是说的时候就想到了她一样都不会选,这才委屈自己给了她这个选项。 既然有了计划,也没必要拖延,萧宗延一贯是雷厉风行的作风,当即联系马场的经营者。 “王总,我今天带我未婚妻来玩,马场那边有正常营业吗?” “有有有,你们直接过来就成。你亲自教的话好说,反正马是你的。” 他都说了是带未婚妻来,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用到马场的教练。人和马都不需要用到俱乐部的资源,时间自然就好安排了。 马场临近西郊,离萧宗延家和朱曼实习的医院都很近。 他们骑完马以后可以在附近找家别人探过的火锅店,吃完火锅以后,回家洗个舒服的热水澡。 今天也算是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假期了。 他们要去的马术俱乐部与国际接轨,硬件设施十分完备,经营了两年,该有的指示牌和卫星定位都有的。 虽然地处偏僻,但也不算难找。何况萧宗延来过几回,轻车熟路,没多久就成功进到了马场里面。 朱曼在萧宗延车上浅睡了一觉,把头上的发圈取了下来,在车上把头发重新绑好,又把放在腿上的打包盒挪到合适的地方才下车。 户外马场广阔无垠,已有几位俱乐部的老学员在教练的看顾下纵马驰骋。 朱曼看着蔚蓝高远的天空和绵软而层次感的云朵,伸了个懒腰,情不自禁地举起双手,振臂高呼:“大自然,我来啦!”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到的是呼伦贝尔大草原。 萧宗延已经习惯了她间歇性的神经质,直接忽略了她,跟来接应他们的马场员工对接。 沟通好后,工作人员带他们去换专业的骑乘装束。 萧宗延有一套他专属的装备寄放在这里,朱曼却因从来没来过,必须现场试穿选购。 马场的工作人员温柔耐心,从头盔马甲到靴子,不厌其烦地给朱曼试尺寸,直到所有装备和朱曼的身形完全贴合,麻烦到朱曼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对方却很亲切的夸奖道:“您的身材真好。” 也不完全是出于礼貌的职业恭维。 身上附着的装备将朱曼的腰、臀、腿的曲线完美勾勒了出来,衬得她娇小的身板前挺后翘,飒爽中多了几分独属于女性的风姿。 朱曼换好装束从装备库里回到马场,萧宗延的马已经被人从马厩里牵了出来。 萧宗延正在上马试骑。 萧宗延的马是千年难遇的纯种良驹,起源自欧洲,血统尊贵,只吃高档草料,身上的异味不算重了。 萧宗延身着大她好几号的马术装备,魁梧英朗地骑在高头大马上策马奔腾,驾驭着马匹跨过半米高的横杆,挑战着高技术含量的特种动作。 燃到炸裂,荷尔蒙爆棚。 朱曼被他帅得忘了呼吸,等他绕了一圈,在她面前刹住,她的鼻息才恢复。 萧宗延踩着脚蹬,整个人往后挪了一点,空出半个马鞍,左脚一踢,从脚蹬中挣出来,把脚蹬让给她,朝她伸手。 “上来。” 朱曼长这么大,只见过马,没上过马,顿时不知所措。 她犹豫了一会儿,对萧宗延说:“你先让我自己坐会儿适应一下。” 旁观的教练也帮腔道:“这位小姐从来没有骑过马的话,还是让她先自己体验一下在马背上的感觉,牵着她绕着马场走一圈。” 朱曼点头,忙不迭说:“让我试试再说。” 萧宗延闻言利落地翻身下马,顺势把暂时用不到的马鞭递给教练。 朱曼之前从来没见过真正的马鞭,只在浏览网页的时候不小心被闪送链接诱导进过情趣用品店,见过情趣用品里的。 上面的皮革比这个大多了。 于是她脱口而出:“这么细?” 教练见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笑了笑:“就是这么细打得才疼。” 萧宗延替她解释,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她没挨过打,不知道疼。” 她谢谢他哦! 朱曼在萧宗延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却姿势难看地爬上了马。 中途觉得太高了想打退堂鼓,被萧宗延托着臀部送了上去。 结果她上马以后更惶恐了,慌张地抓着萧宗延的手不撒手:“哎呀,你先别松手,我害怕。” 早知道刚才萧宗延在上面的时候,她就听他的话上去了,至少背后还有他可以倚靠。 萧宗延镇定自若地说:“腿夹紧。” 朱曼娇声回:“我夹紧了。” 话音刚落,萧宗延就收回了手。 朱曼平衡了一秒,克服不了心理障碍,换成抱马脖子了。 “呜呜,我不可以,我要下来。” 她骑个马,竟骑出了骑虎难下的既视感。 脚自然从脚蹬里脱落,想下来却没了着力点。 萧宗延无奈:“你往前挪一点。” 朱曼还以为他说的是和刚才“腿夹紧”一样的高招,依言慢吞吞地移了一点。 不料下一秒,萧宗延陡然跨上马,将她圈在怀里,拉过了缰绳。 原本他是想为她牵马的,但是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朱曼瞬间感受到了他身上滚烫的温度和喷薄在她后颈上的火热吐息,四肢僵得更厉害了。 萧宗延搂着她的腰,将她捞起来往怀里按了按。 朱曼的俯姿终于得以变成坐姿,却心猿意马起来。 她感觉自己被丢进了火堆里,剧烈燃烧,她的血液在沸腾。 “坐好了。”萧宗延提醒她后,便拽住缰绳,控着马走起来。 有他在身后,朱曼安心了不少,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闻到了一股来自他身上令人心旷神怡的沉香。 是很高级淡雅的味道。 第28章 踢哒, 踢哒,踢哒。 马蹄踏地的频率逐渐加快,从脸颊擦过的微风变成了疾风。 马背轻微耸起, 一下下颠簸。 朱曼即便是被萧宗延抱在怀里,还是很不适应马匹奔腾的节奏, 时刻觉得自己摇摇欲坠, 不由闭上了眼睛。 “朱曼,睁开眼。” 萧宗延不知什么时候发现她闭着眼睛的,他在她身后也看不到,但就是被他发觉了。 可能是她突然不惊叫了吧。 “恩嗯~~”她死活不愿意。 “别怕,我护着你呢, 可以睁开。” 风的确是大,萧宗延温柔得声音都快被风盖住听不见了。 朱曼做了半天心理斗争,终于在他的劝哄下缓缓睁开了眼。 她移动得好快,像骑在机车上一样, 风驰电掣。 一阵玄妙的刺激感让她体内的肾上腺激素飙升,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舒爽, 和驾驭、征服的快乐。 她甚至想再快一点。 只不过他们上马时没带马鞭,跑这么快已经是极限了。 “呀呼~~~” 不一会儿,朱曼情不自禁地发出类似于野兽返祖的怪叫,发自内心的愉悦。 萧宗延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宠溺的笑意:“怎么样, 没骗你吧?” “嗯嗯。”朱曼心情大好, 小嘴儿像抹了蜜一样甜, “我知道,你萧宗延从不骗人。” 这份甜蜜渗进了萧宗延的心坎里, 他会心一笑,对她说:“抓住缰绳, 你来骑。” “啊?”朱曼顿时不知所措,“你别把缰绳给我,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我教你。” “我又不是古人,学这个有什么用,还不如教我开车。” “你不是古人,我就是?改天教你开车,今天先学骑马。做我萧宗延的女人,怎么能没点魄力?” “做你的女人怎么这么难,要学这么多东西,我能不能不做了?” 她这一反悔,直接让萧宗延没了好声好气游说的耐性,抓住她的手就把缰绳塞进了她手里,继而握着她的手间接御马。 饶是实际控制权仍旧在他手里,也把朱曼吓得不轻。 萧宗延感受到她的紧张,又放缓语气说:“马是有灵性的动物,你在它背上这么惊恐,也会吓到它。它很乖的,你放松一点,自如地驾驭它,它会听你的话。” 朱曼被他抚平了不安,按照他说的技巧尝试了一下,马果然很听她指挥,霎时间让她充满了成就感。 他们一共绕马场兜了八圈,也就十来分钟而已。 但是由于太紧张了,朱曼夹马肚子夹得很紧,夹时间长了,下马时腿酸得不行。 折腾了一番,午餐吃的粥也消化完了,朱曼忽然有了饥饿感,中午打包的东南亚菜可算派上了用场。 从马上下来的时候她分明已经满脸疲惫,没精打采,一想到吃的她就来了精神,飞快跑到车里把餐盒拎了过来。 她打包带走的都是蒸煮过的海鲜,夏天凉菜也能吃,不用再多道加热的工序。 马场的工作人员见朱曼自己带了吃的,便洗了些土生土长的葡萄端过来。 “这是旁边农场里我们自己种的葡萄。没打农药,新鲜采摘的,你们尝尝,挺甜的。”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了谢。 朱曼双手合十,满眼期待地望着萧宗延说:“我听一个朋友说,要想检验一个人爱不爱你,就看他愿不愿意给你剥葡萄。” 她总是有话不直说,拐弯抹角的用这种小心思不能再明显的暗示。 萧宗延知道她又反矫情了,面不改色地说:“这是葡萄,不是提子,吃进嘴里皮就吐出来了,还用得着剥皮?” 这下朱曼不藏着掖着了,娇嗔地说:“我就要你给我剥嘛。” 萧宗延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蛊,她要闹,就整天陪着她闹,对她百依百顺,那点儿原则都快被她造光了。 他忍着心底的那点不耐烦,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再宠也不能这样事事惯着,最后一次了。 下定决心以后,他拿起和打包盒一起从朋友那儿带出来的一次性手套,从容戴上,一颗葡萄一颗葡萄地剥皮。 朱曼计谋得逞,骄傲地抬着下巴摇头晃脑。 突然间,她脑海中闪过一念,徒增了几分危机感。 她倾向萧宗延,在他身侧忐忑地问:“萧宗延,你把这些东西都教给我了,不会不管我了吧。” 萧宗延听了心中五味杂陈。 原本母亲有父亲照顾,他一个人本可以无牵无挂,天降厄运,他被人殴打成重伤,生命垂危,被她所救,从此便多了一份责任。 如果只是责任还好,偏生又多了丝丝缕缕情感的羁绊。 他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对她生出感情的。 换做以前,她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他总是有办法将她扫地出门的。 现在? 他的底线屡次遭到挑战,每次想发火的时候依然觉得还能再忍忍。 仿佛她就是他的底线。 能怎么办呢? 小姑娘作的时候作上天,乖的时候又很乖。 每次他一起把她从家里扔出去的念头,遇到的都恰恰是她乖顺无辜的时候,她一个眼神投过来便叫他心软。 他狠不下心来。 假如有朝一日他深陷困局,恐怕也很难放心将她托付给别人。 她问他教她这么多是不是不想管她了。 怎么会呢? 眼下教得再多,真到了那个时候,他还是会担心她无法自力更生,会害怕她在外面过得不好。 只有她在他眼皮底下的时候,他才不会没来由地惦念她。 萧宗延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掩饰得天衣无缝,云淡风轻地说:“不会不管你,但你要是成天这么气我,可能会英年丧偶。” 朱曼听他这么说笑嘻嘻的。 虽然不是无懈可击的回答,但她很满意。 没多久萧宗延就把一串葡萄给她剥好了,把碗给她的时候戏谑道:“籽用不用给你去掉?” 他问用不用给她去籽,在朱曼这里跟要不要接吻一个意思。 朱曼闻言小脸一红,嘟囔道:“老不正经。” 萧宗延听见了,轻轻扯扯她的耳朵:“你这些骂人的话都跟谁学的?” 朱曼最烦别人揪她耳朵了,马上捂着耳朵说:“还用得着学吗?我无师自通。” 萧宗延的语气听起来也没有多不悦的样子,不冷不热地说:“你再说我老,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是怎么为老不尊的。” 朱曼却真被威胁到,警惕地往远离他的方向坐了一点:“你想干嘛……” 小姑娘一点不经吓唬。 萧宗延也不想同她较真,淡淡道:“不干什么。不给你爸妈打个电话,炫耀一下你学会骑马了?” 朱曼一惊一乍:“可不敢让他们知道我出来骑马了!你也不要告诉他们,尤其是我妈。” 萧宗延不解:“为什么?” 朱曼难为情地说:“因为我是妈宝女啊。” 说着她掰着指头数起来,“蹦极,漂流,滑翔,攀岩,潜水,还有赛车。但凡和危险沾边的事,我爸妈都不让我做,生怕我重伤失血,血库里没合适的配型,想救都救不活。连纹身都不可以。就因为这个,我少了好多快乐。” 萧宗延笑起来:“果然娇气。” 要是别人这么说,叛逆如她,早就跳起来反驳了。 但萧宗延和她一个血型,不能说他是男人,就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朱曼诚挚地说:“所以你今天带我来骑马,我心里是很感谢你的。谢谢你让我有了从没有过的刺激体验,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快活洒脱的事是我没尝试过的。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我都看遍了,没有什么能激起我的兴趣了,可我来到你家才知道我有多么孤陋寡闻。我不知道那么多的纸箱只能卖五块钱,我不知道邮政编码有什么用,我不知道我讨厌的那些食物也可以做得很好吃。我不知道……原来我真的可以喜欢上一个大我这么多岁的男人……” 萧宗延闻言一愕,被她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措手不及。 朱曼目光殷切,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底满是真诚:“萧宗延,我好像离不开你了。” 萧宗延的心彻底乱了。 他总以为只要他对她足够好,她就能忽略他们年龄上的差距。 没想到她远比他更清楚,却一意孤行地喜欢他。 他放在桌下的手微微颤抖,他却强作镇定地说:“没有谁离不开谁。你只是年纪太小了,经历的事情太少了,说是离不开我的血还差不多。你放心大胆的去体验人生吧,不要怕受伤,如果有万一,我的血输给你就是了。” 朱曼起初的确是把他当移动血包来看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听他这么说反倒有些伤心,想要说点什么反驳他的话,又无从开口。 半晌,她兀自说:“又不是只有血的原因,我很怕疼的。” 因为这些交心的肺腑之言,两个人离开马场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等到他们到火锅店,菜都上齐就剩下锅了,马场的工作人员给萧宗延打来电话。 “萧总,您未婚妻的手串是不是落在马场了,现在放在前台了。” 萧宗延抬头看了朱曼一眼。 小姑娘依稀听到了听筒里漏出的内容,正摩挲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手腕。 上午在雍和宫排队求了将近两个小时,花了几万块,险些通通打水漂。 萧宗延回复马场的工作人员:“先放你们那里寄存吧,我明天抽空来拿。” 他一收线,朱曼连忙顶着锅盖解释:“我换衣服的时候穿不上去,就先都摘下来了。走的时候一不小心忘记了……你也没提醒我。” 萧宗延叹息:“你把锅盖拿下来。你犯错,我买单就是了。” 第29章 萧宗延想请朱曼吃的潮汕牛肉火锅是藏在他公司附近深巷里开了将近二十年的老字号。 只可惜在马场的另一侧, 去到那边无异于南辕北辙。 他们现在吃的这家火锅店是朱曼选的,团购平台上评分很高,主打川蜀牛油火锅。 她就是肠胃不好又管不住自己的嘴, 在萧宗延眼皮子底下还耍花招,打算来个先斩后奏, 痛快了再考虑别的事。 谁知道商家拓展业务, 全新推出了椰子鸡,很荣幸地成为了他们今天涮锅的汤底。 和萧宗延在一起,就是有很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 她迟早变得跟他一样养生,提前迈入中老年的队伍。 好在这家的椰子鸡地道纯正,没有让人失望。 鸡汤清鲜, 鸡肉紧实却不柴,每一口都散发着椰青的香味。 朱曼开心地大快朵颐,不由自主地左右摇晃,满脸洋溢着品尝美食的快乐。 萧宗延给她点了几份牛羊肉, 腥膻味太重,他不吃, 得最后再下进锅里。 他饭量不大,经常吃的也都是减脂餐,身材管理在一众同资产的老总里是出类拔萃的。 他看着朱曼今天又是打包又是吃嘛嘛香,总有种平时没喂好她的错觉。 朱曼吃到心心念念的火锅, 整个人都有点膨胀, 无厘头地问他:“你说咱这儿分明是北京, 为什么北京菜馆不多,反倒是全国各地的菜馆都开遍了呢?” “烤鸭店还少了?”萧宗延当真认真回答起她的问题, “首都,经济发达, 外来人口多,定居以后未必都适口,想念家乡的味道,开一家家乡菜馆有问题吗?况且也不是开家菜馆,牌子上写着北京菜馆才是北京菜馆,它是根深蒂固地融入你的饮食习惯里的,很多省的菜传到北京也根据北京人的胃做了改良。” 说完他一针见血道,“北京多的是做国宴菜的餐厅,桌上都是北京菜,是你上大学净惦记着吃,天南海北的私房菜都被你尝遍了,北京菜馆反倒不显眼了。” 朱曼问的时候是自言自语,也没想让他回答,学着艾明湘平时教训她的口吻,又添了自己的感受,嘟囔道:“我说一句你说十句,里吧嗦。” 萧宗延顿时不想再和她说话了。 小姑娘一天到晚阴晴不定,脸色几变,这会儿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朱曼这顿火锅吃得肚满肠肥。 主要是她临收尾,发现火锅油条浸了汤汁后相当鲜美,忍不住炫了两根。 最后只能靠萧宗延扶出门。 这种时候她就特别佩服萧宗延的定力。 他是怎么做到火锅也只吃七分饱的? 萧宗延看着朱曼饕餮般的吃相就知道她得吃多,所以他在餐厅里面的时候就决定带她逛街消食。 现在逛街没几个人真在街上买东西,都是这家店看看,那家店坐坐,全程休闲式漫步,注意力都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上,既耗费体力,又不觉得疲惫。 朱曼跟那些人都不一样,她囊中闲钱多,手里还有萧宗延那天给她的黑金卡,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她是真的买! 一开始她只是跑到品牌旗舰店里淘几支口红,然后从上到下换了身行头,在文创店里买了一大堆可爱、美丽但全无用处的物件,到最后,买起了挂壁墙画音响和家具家电。 前期是说:“萧宗延,这个给我拿一下。” 后期是对店员说:“喏,这个地址,麻烦帮我寄一下。” 萧宗延看她这副架势,是要把他的房子重新装修一遍,忍不住说:“到时候还要换婚房的,你买这么多,搬家的时候怎么办?” 朱曼行事的一贯宗旨是:不拿自己的爱好挑战别人的专业。 她闻言理直气壮地说:“让搬家公司搬啊,给钱就行了。” 萧宗延发现她自从认领了他未婚妻的身份,身上那股财大气粗的土财主的气质越发明显了。 还是怪他把她宠得没边没沿了。 他笑得没脾气,严肃地教育道:“朱曼,钱不是万能的。” 朱曼歪着脑袋冲他眨眼:“但是用来搬家还绰绰有余不是吗?” 她反过来教育他,“置办婚房还远着呢,现在该怎么办呢?要是你家里还全都是你的东西,岂不还是你一个人的家?萧宗延,我们应该专注于当下,目光太长远,容易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她真的是伶牙俐齿,诡辩无敌。 萧宗延想反驳都不知道从哪个角度。 见她这副娇纵的样子,萧宗延已经在愁将来生个女儿怎么办了。 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母女俩轮番在家里闹,那别开生面的画面不敢想象。 反正他眼下就一个态度买,都给她买。 他答应过她的,卡随便她刷。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得言而有信。 朱曼得偿所愿,心满意足,把手上的东西托某家店一同寄走后,她一个助跑扑上萧宗延的后背,攀在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再次告白:“萧宗延,我好爱你哦。” 萧宗延在她扑上来的瞬间眼疾手快地托住她两条纤细的大腿,冷笑一声:“少来。你的爱可太沉重了,我哪儿承受得起。” 朱曼厚颜无耻地娇柔道:“你是在说我是你的全世界吗?” 萧宗延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朱曼趁胜追击:“萧老板,你的后背好有力量,一看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欢吧。也不知道哪个女孩子这么大福气,能成为你的太太,一定是一万年才修来的福气吧。” 萧宗延被她逗笑,也打趣道:“我未来的太太活了上千年了,有九条尾巴,没事就上房揭瓦,晚上也不回家。” 说谁狐狸精呢! 朱曼气急败坏地擂了他一拳,忘了自己不是在平地上,一撒手“哎哟哟”嚎了一嗓子,差点从他身上栽下去,吓得她连忙将萧宗延抱得更紧了。 调整好姿势以后,她朝旁边看了一眼,拜萧宗延的长腿所赐,地面在脚下飞快掠过。 萧宗延一米九的个子不是一般高,她的恐高症都险些犯。 只看了一眼她便扭过头,把下巴搁在他肩窝偃旗息鼓了。 萧宗延一路把她背回车上,已是大汗淋漓,汗水沿着下颚凌厉的线条淌下,额前的碎发也被汗水浸湿,然而他打开车门拎出瓶运动饮料,拧开瓶盖后,递给了朱曼,没有自己先喝。 朱曼没想到被人背也是体力活,她胳膊架在他肩上,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血液不通,也很难受。 但她又怕她说了,下次萧宗延就不背她了,一直忍到了现在。 她坐在车里,伸直了细白的长腿,抵在地下车库的胶皮地面上,捶打着自己酸痛的胳膊。 见萧宗延给她递水还不满足,仰着脑袋示意萧宗延喂给她喝。 萧宗延心领神会,也没讽刺她没长手,微喘着气,将瓶口送到她嘴边。 倾斜瓶身两秒后,改变倾斜角度顿一顿,等她咽下去再继续倒。 就这样喂了她半瓶。 朱曼喝了半瓶后,鼓着腮帮冲他摇了摇头,不喝了。 剩下半瓶她不喝也是浪费。 萧宗延本身是有洁癖的,但是这会儿鬼使神差,一口气把她没喝完的饮料一饮而尽,还顺手把空瓶捏扁了。 他喝完才意识到不对,蓦地一怔。 原本盯着他喉结看的朱曼也愣住了。 半晌,她指着他手中变形的空瓶,结结巴巴地说:“你喝了我喝过的水……” 萧宗延看看自己手里的瓶子,又看看她,佯装若无其事,把瓶盖拧上丢进车里,无所谓地说:“喝就喝了呗。不是总说我嫌弃你,这回还说吗?” 朱曼仍然呆若木鸡地沉浸在令她震惊的瞬间,宛若一尊风化的石像。 萧宗延见她一动不动,弯腰把她的腿放进车里,关上了她那边的车门,随即绕到驾驶座上,也钻进了车里,难得心慌意乱。 朱曼略微翻身,坐正后讷讷摸了摸自己的唇。 萧宗延想替她系上安全带又觉得不合适,便出言提醒她系上。 朱曼犹如一只树懒,姿势僵硬,动作迟缓,一言不发地拉过安全带,扣进了卡扣里,半天没缓过神。 萧宗延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意图缓解尴尬:“听歌还是听电台?” 朱曼心神未定,小声喃喃:“随便。” 萧宗延问的时候忘了自己这台车里也没有存歌,便打开了音乐电台,顿时蹦出一首震耳欲聋的经典老歌。 “今天你要嫁给我~~~” 他手忙脚乱地切换频道,随即一道清丽的女声从扩音器里传出来。 “现代都市的男女关系是十分复杂的” 婉转的播音腔戛然而止。 萧宗延关掉车载系统,同时下定论:“还是安静点好。” 朱曼破天荒地和他达成了共识:“嗯……” 接下来的一路,车厢里安静得可怕。 到家后,萧宗延强作镇定,从车里捞出空瓶,随便找了个垃圾桶扔掉。 朱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皎洁的月光清冷地洒在命中注定的两个人身上。 两人经过门口的无边喷泉时,水里映出影影绰绰的倒影。 无风的月夜,连波纹都浅了。 第30章 一瓶运动饮料, 比咖啡和茶都管用,两个人都无可避免的失眠了。 萧宗延半夜起来解手,朱曼半夜起来喝水, 分别从不同房间出来,在客厅撞个正着, 异口同声地问对方起来干什么。 “上厕所。” “喝水。” 随后互相点头, 擦肩而过,各怀心思。 没过多久,不出意外,在同样的地点又碰面了。 萧宗延为人冷淡,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可朱曼是个很有礼貌的社交达人, 只要有一面之缘的人她都会热情地问早晚安,连遇见只猫狗都要问句“吃了没”。 此时此刻也没让人失望,没话找话地说了句:“肾挺好啊……” 萧宗延眼神先是一黯,随即在寂静的深夜里发出澄亮的光, 只有他自己知道她的这句话有多能撩拨他的欲望。 他今年将近三十岁,还没有真刀真枪地实战过, 清心寡欲到任谁听了都会笑话的程度。 可他不是不行,只是生理问题都是自己纾解的,没有碰过女人而已。 这个年龄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这么多年不知道攒了多少火, 他都很怕自己万一失控, 朱曼的小身板能不能招架得住, 她还无知懵懂地在这无心撩拨。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萧宗延的嗓音已经喑哑:“睡觉去吧。” 朱曼“哦”了一声,并没有意识到危险, 仅仅觉得场面怪尴尬的,迅速溜走了。 第二天一早, 保姆来了,两个人都装无事发生,绝口不提。 朱曼对保姆大姐说:“姐姐,昨天我和萧宗延去逛街,在外面买了好多东西,这几天可能会陆陆续续到很多快递,我去上班的时候帮我签收一下。大件当着快递员的面拆开,看看运输过程中有没有损坏。那些比较轻小的就不用拆了,我想拍个拆箱视频。” 保姆应了声“好”。 萧宗延这阵子为了给之后的订婚宴腾出筹备的时间,已经加班加点把要处理的事都集中处理完了。 他看似忙碌,实则行程自由可控,可以适时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周末工作,可工作日他可以不去上班。 想当初周末朱曼不用上班在他面前瞎得瑟,现在风水轮流转,他倒也没有以牙还牙,只是贤惠地嘱咐她下了班早点回家,他在家里等她。 “家”着实是个温暖的字眼。 朱曼听了顿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朱曼今天上班,发现科室比往常安静,连一贯喜欢提前来科室把卫生打扫一遍的李乐颖都不见了踪迹。 这很反常。 朱曼察觉到端倪,马上掏出手机,正打算在群里询问,就发现群里昨天就发了消息,今天医院组织员工进行一年一度的福利体检,连同实习生一起参加。 通知体检的名单里,他们科室在第一批。 护士长在群里艾特了她三遍,她一遍也没回复。 天啊。 朱曼如遭雷击。 她本来是手机几乎不离手的人,可惜昨天和萧宗延腻歪在一起厮混,整整一天没想起看一眼手机。 朱曼火急火燎地赶到体检区,一路火花带闪电,跑得气喘吁吁。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全科室的人已经把身高体重、心率血压测完了。 她刚经过剧烈运动,心率血压测不准,在门口随手自取了体检单,匆忙测完身高体重,也没来得及看一眼数据结果,就赶紧溜到血检队伍的尾巴了。 他们科室在做血检的没剩几个人了,李乐颖为了等她,一直让对面的人往前面插,见她来后怒气冲冲地斥责道:“护士长在群里艾特了你三遍,我又私聊了你,你都装看不见?去哪儿了?迟到让整个科室都等着你。” 她没迟到,是他们来的太早了…… 除了李乐颖,她也没见科室里的谁等她啊? 朱曼连连作揖:“颖姐,你消消气,我不是装看不见,是真没看见。我昨天有点私事儿,一整天都没摸手机。” 李乐颖怒气未消,不耐烦地说:“不看手机你买它干嘛?谁家里没点私事,但公事不能耽搁啊。” 朱曼闻言也有点生气了。 从她来医院报到的第一天,李乐颖对她就不太友善,说那些指手画脚的话明面上是为了帮助她成长,实际上还是带着强烈的优越感在打压她,打心眼里不太看得起她这个没什么经验的愣头青,即便是她都学会扎针了,也没少奚落她。 一开始是摆资历,后来是秀男友,要她帮忙干了苦力活事后也没说句感谢的话,完全心安理得地把她当驴使唤。 这不就是小西巴他们的不良文化吗? 是,她大学没好好学习活该吃这份苦,但她不是二话没说都承受了。 能学的她都学了,交代给她的本职工作她也做了,还要她怎么样? 何必揪着她的私生活挑事?她是跟医院签了卖身契吗?下了班还不能有点私人空间了。工作上的通知本来就应该上班时间发。 朱曼满脸写着“我给你脸了”,大战一触即发。 一句“统共没工作几年装什么前辈,护士长都没说我,你算老几”都到嘴边了,被迎面走来的崔至堵了回去。 崔至的微笑很有感染力,似春风化雨:“来了,前面的项目都还没来得及做吧?你先和我们一起做后面的项目,前面的项目,到时候我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待会儿准你插个队。” 朱曼真的很想对李乐颖说:看看别人怎么做前辈的,再看看你! 她冲崔至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谢谢前辈。” 李乐颖翻了个白眼:“你就惯着她。” 略略略~ 朱曼险些对着李乐颖扮鬼脸,吐舌头。 一上午的体检都做得很顺利。 朱曼还年轻,基础的常规体检没什么大问题。 最后一项,她看着别的女生都在排队,她也去排。 排到她后,做体检的医生把表格还给她:“你未婚跑来凑什么热闹?” 同事跟她说她才知道,这项是查阴道。 她连忙落荒而逃。 等到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血检的结果出来,朱曼才意识到这场体检给她带来了怎样的灾难。 朱曼正根据医生的处方配药,准备送到患者的病房里,科室里突然来了一个她不认识的同事,严肃地问她:“朱曼,你是Rh阴性血?” 朱曼被吓得怔住,以为是自己的血检检查出了问题,命不久矣,慌乱地回答:“是啊。” 对方面色冷淡地说:“那你准备献血吧。一会儿有人来采血,你别说什么都不知道。” 朱曼一脸懵逼。 她就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李乐颖恰好进来,听到来人这么说,跟对方吵起来:“你就这么通知,她知道什么?你别欺负我们科室的新人不懂事,往死里糊弄她。无偿献血是自愿的,你问过她意愿了吗?” 对方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人还走什么流程?作为医护工作者,不是理当有无私奉献的思想觉悟吗?这点大局观都没有,来医院上什么班。她不是也占了免费体检的资源?怎么轮到她付出的时候就这么多事?” 李乐颖气笑,双手环抱,跟对方起了争执:“不走流程你还有理了?现在在哪儿上班不包体检,内部划拨关她什么事儿?不怕别人说咱们医院,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我们咱们医院的名声就是这么被你们败坏的。” “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我不跟你们扯。”对方气急败坏地说,“一孩子正躺手术台上急等着用血呢。一条人命,你们看着办吧。要是这孩子从手术台上下不来,你们脱不了干系。” 对方走后,李乐颖拍了拍朱曼的背,安慰道:“她有病,别跟她一般见识,都什么年代了还搞道德绑架。你清醒点,千万别献。甭管他们说得多好听,宣传针管有多干净卫生,献血本身是特别伤身体的。真以为洗脑包发多了,就能钓到上当受骗的人。有一就有二。你这次献了,以后都找你,血库里的血都从你身上抽。” “我知道。”朱曼吓得不轻,眼里隐隐闪着泪光,抬头讷讷问李乐颖,“可是我能躲得过吗?他们已经知道我血型了。我总感觉即便是我换家医院上班,他们还是能找到我。” 李乐颖沉默片刻,貌似很有底气地说:“天子脚下,还没王法了。我现在就去投诉她,我看她过阵子还能不能这样耍威风。,你没有错,混不下去的不是你。大不了鱼死网破,这事要捅出去,可比这段时间的什么新闻都大。他们等着被唾沫星子喷死吧。” 朱曼听着这些话,感动得掉眼泪。 她吸了吸鼻子,一把拥住李乐颖:“颖姐,你真好,我差点就被她的阵仗唬住去献了。到时候肯定不是200毫升这么简单,说不定会把我吸干。他们这不是道德绑架,是诈骗,是犯罪,我要告他们,让他们付出代价!” 李乐颖笑起来:“小姑娘看着挺傻,关键时刻还蛮聪明的。” 第31章 自从验血结果出来, 科室里来了好几拨人。 有专门负责采血的人,有血库的负责人,有急需输血的病人家属。 顿时乱了套。 护士长是护犊子的, 科室里的前辈也向着朱曼,他们的实习团更是团结一心。 分明没几个人, 硬是摆出了人多势众的架势。 吵吵嚷嚷, 推推搡搡,吸引来了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围成一圈看热闹。 还有人光看觉得不够刺激,唯恐天下不乱地拿出手机来拍。 事情一下闹大了。 掀起了轩然大波后,院长立刻出面, 将相关人员通通叫进了医院的会议室。 朱曼本以为只不过是转移了阵地,没想到在会议室一坐下来,气氛就变了。 刚才和她同仇敌忾的人在严肃凝重的气氛下都失了声,到底是怕为她强出头丢了自己饭碗。 就连素来笑脸相迎、与人为善的崔至都不说话了。 人冷静下来, 总会认清现状,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很多。 真理与正义也就这样屈从于残酷冰冷的现实。 现场有医院外其他机构的人在, 八成还是这小破医院的头号金主,院长一开口就把矛头指向了当事人朱曼。 “你们学校的老师难道没教过你为医先立德吗?为了救人性命,献点血怎么了?至于放下手头的工作,弃其他患者于不顾, 和劝你献血的同志发生这么大的争执吗?给医院造成这么恶劣的影响, 你打算怎么负责?” 这番话的每个字都在树立朱曼的罪人形象。 怪她道德品质不好。 不本分工作, 挑起事端。 不该得罪采血的人和背后的势力。 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医院的名声又添了一抹败笔。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罄竹难书。 实际上呢?不过是偷换概念,意图混淆视听, 让她稀里糊涂认罪,忽略掉流程不合规的事实和献血本该出自自愿的人权。 根本不是朱曼自私自利, 见死不救。 自她幼年给萧宗延献血后,她这个从前从来不发烧的人连烧了三天,不仅身体不适,免疫力还下降了很多,她不知道自己这次献血以后身体素质会不会一落千丈。 在救人一命这么大的功德上,让她牺牲小我,积累福报,她也不是那么抵触,可血液的流向并不透明,来找她的家属也不一定是真的家属。 人心这么脏,她很难想象能险恶到什么程度。 她不知道她的血液会不会高价卖出去,转个三四五六手。 试问哪个正规组织会绕过流程? 他们想干什么,必须打个大大的问号。 那天在萧宗延父母那儿,当她在饭桌上听王淑华说要为她换家医院、某个好差事时,还在为自己享有特权感到羞愧,一心想要凭借自己力量讨口饭吃。 现在只觉得庆幸。 要不是她亲身经历,绝不敢相信这么离谱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不是靠努力能摆平的事。 她不敢想象自己如果只是一介草民,遇到这种事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或许不仅讨不到公道,还会被倒打一耙,上行业黑名单。 落魄潦倒之下,只得卖血为生,逃不过被抽血的命运。 不管怎么样,在三甲医院,至少人身安全能得到保障。 朱曼有背景,有底气,且年轻气盛,正打算不管不顾反抗到底,谁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太多,影响了她拔剑的速度,让一直站在她这边的李乐颖又力排众议,布局权威地挺了她一把。 李乐颖像鹤立鸡群的高大勇士,在鸦雀无声的会议室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有和睦幸福的家庭和爱她的男友,没有太大的胆量,像之前在科室里痛骂外人那样直言忤逆。 但她挺身而出,做了她唯一能做的。 “院长,这件事是我带头挑起的,也是我坚持不让朱曼献血,怂恿她闹的。如果说有责任,我难辞其咎。更何况她从进医院就是我带的,算是我的徒弟,不能说学校没有教好她,是我没有教好。” 朱曼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她一脸震惊地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李乐颖,伸手抓李乐颖的手,被李乐颖甩掉了。 意思是说就这样息事宁人,是目前最好的处理办法。 他们折腾得这么狠,对方不会再打朱曼身上的血的主意,也不会再打电话威胁和骚扰。 打官司的话,战线就拉得太长了,时间拖久了劳心费力,也不能保证他们现在的安全。 舆论也利用不了。要是头部的医院出问题肯定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医院屁大点地方,别人都懒得关注,大有仗糊行凶的意思。 朱曼万分愤慨却无能为力。 她不知道她现在把桌子掀了,有没有人给她收拾这个烂摊子。 她不确定萧宗延在不在她身后,以及听说这件事以后是什么态度,是批评她不该惹事,还是义无反顾为她撑腰。 她和萧宗延的感情进展得是不错,但是他愿不愿意出面是另一码事。 毕竟他是搞金融的,和医疗领域八竿子打不着,这方面的人脉也不多。 会不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她忍气吞声得了。 这一犹豫,院长已经做出了裁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件事就由你负主要责任吧,降薪百分之三十,扣半年奖金和年终奖。让你带的实习生回去写封深刻的检讨,这事就算了了。有意见吗?” 李乐颖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那就这样,散会吧。” 院长显得很忙的样子,一宣布散会就先行告退了。 这会开的也不是什么好会,一结束,众人纷纷如鸟兽散,只剩朱曼和李乐颖还在会议室里逗留。 朱曼平时看着张牙舞爪貌似厉害,其实就是只纸老虎,身上没有过硬的本事,关键时刻她比谁都怂,不仗人势压根不是惹事的主儿。 说她没心眼,心里边门儿清。 这些年就是靠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风骚操作避开了风浪,平安无事地活到这么大的。 这回让李乐颖帮她挡了枪,她心里怪过意不去的,心虚地对李乐颖说:“颖姐,我今天在你身后躲这一回,你就是我亲姐,以后有什么好处我都想着你。你工资多少?我赔给你吧。” 李乐颖洒脱地一笑,拍拍她的肩膀:“你刚实习,手里头哪有钱?我也是从你这时候过来的,哪能不知道你兜里穷得叮当响。还好保住了你一条小命,没让你的血被这帮人吸干,舍点钱算什么?你啊,不要把院长的话放在心上,就算是在这座小庙里,也把能救的病人给照顾好了。他就是个不下地只动嘴皮子的商人罢了,咱们的医德还用得着他说?” 朱曼的眼泪止不住地掉,当着李乐颖的面坚强地抹了一把,却在李乐颖离开后哇哇大哭。 小姑娘回到家后,眼睛已经哭成了两个肿核桃。 萧宗延如约在家里等她。 朱曼藏了小心机,就是要让自己楚楚可怜的样子被他看到。 在他过问时,又欲擒故纵地摇头不说,一反常态地不吃不喝,关起门来拿出纸笔写检讨。 明面上写的是检讨,实则是诉状。 她把自己在医院受到的不公遭遇和心酸遭遇,都白纸黑字地记录下来,写得比她口述还要详尽清楚。 坦白说,她就是怕自己在情绪影响下说得语无伦次,萧宗延不能从她的叙述里得知事件的来龙去脉和清晰的原貌。 这样反倒能让他了解更多真相。 写完“检讨”以后,朱曼从房间里出来,专程给门留了一条缝,失魂落魄地进了洗手间。 她就是赌萧宗延会关心她,会忍不住进她的房间看她刚才在里面干什么。 朱曼进了洗手间后,马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激灵劲儿,探出脑袋偷窥萧宗延的动向。 果不其然,他当真进去了。 而且进去的时候满脸担心,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 朱曼激动一捶手。 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成了。 她等着看好戏。 朱曼可不想自己的眼睛一直这样肿着,丑死了,洗了毛巾拧干,冷敷处理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朱曼愁眉苦脸地从洗手间出来,萧宗延已经在餐厅里等她了。 桌上摆满了他亲手热过一遍的菜。 见她蔫头耷脑地从洗手间里出来,萧宗延朝她招招手,召唤道:“过来,坐我腿上。” 朱曼我见犹怜地抬眼,茶里茶气地问:“这个位置是我能坐的吗?” 萧宗延笑起来:“今日你最大。心情再不好也不能亏待自己不是?饭还是要吃的。” 朱曼当即化作手无缚鸡之力的尤物,依言坐上他的大腿,还扭着屁股调整成了舒服的姿势,娇嗔地说道:“那我要你喂我吃。” 萧宗延当真对她百依百顺,不厌其烦地剥了虾壳把虾仁喂给她吃,把手擦净后又用筷子戳下一块鱼肉送到她嘴边:“尝尝这道清蒸鲈鱼,没刺,肉也鲜,就点儿醋吃就很可口。” 朱曼乖巧地咽下后,用一湾春水似的柔情眼望着他,别具深意地旁敲侧击道:“看来这阵子,很是宜杀生啊。” 这枕边风,温柔刀,她吹得顺口,舞得顺手。 第32章 伺候好朱曼吃完晚餐后, 萧宗延来到书房外延伸出的露台。 围起露台是到胸腹处的透明玻璃,垂首能将院落中的景观尽收眼底。自从朱曼搬来家里,为了防止她调皮掉下去, 他在玻璃前种了很多仙人掌,以至于他自己现在都不能靠近围栏边缘。 眼下天光一点点暗去, 云间的霞光也逐渐收进缝隙里, 悬在面前的月亮被朦胧的轻纱掩盖,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到了开灯的时间,户外的灯光次第亮起,将昏黄融入浓稠深邃的夜色。 萧宗延拨出电话后便在露台上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一丝杂色都没有的纯净夜空, 耐心等待对方应答。 半分钟后电话才被对面接通,张书婷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嘶哑,听起来很温柔,但温柔中带着疲惫, 和平时干练的形象完全不匹配,仔细听还能听到急促的喘息。 “喂, 萧总。” “这么早就睡了?” “嗯……” 张书婷一副难以启齿的敷衍态度,萧宗延也只是寒暄一句而已,无心过问下属的私事。 或许是因为张书婷是女人,萧宗延每次给她派任务语气都挺客气:“我也不想下了班还打扰你, 但遇到了需要尽快解决的麻烦, 涉及到了不了解过的情况。明天你不用来公司了, 去调查一下康宁医院的底细,打听打听他们有没有私下进行违法的勾当。” “康宁?永诚集团旗下的康宁?”张书婷瞬间就清醒了, “又是永诚集团。” 萧宗延严肃起来,顺势询问:“永诚集团怎么了吗?” 张书婷顿了顿, 对萧宗延说:“我今年和您一起回的国,对国内的形势没太多了解,也是道听途说的。” “没关系,你说就行。” “好。据说永诚集团的当家人黑白通吃,大本营在河北老家,几年前才来北京发展,可他不像别人人生地不熟不成气候,一来就大展宏图,吃了一波特殊时期的红利。康宁医院也是在这个时候建起来的。” 见张书婷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萧宗延吱了一声:“我在听,你继续说。” 张书婷组织好语言接着爆料:“康宁医院在初建时工地上就出了事故,家属开价两百万,最后被永诚的人三十万给了了。” “三十万?打发要饭的。” 一条人命,保险公司赔的都不止这点钱。 张书婷一丝不苟地说:“怪就怪在这里。意外死亡的那名农民工是北京本地与城区接壤的村庄的村民,现在应该是城乡结合部了,并非外来务工人员。虽然处在三不管地带,但是村民很团结,当时就带了一帮人把医院的工地围了,纠缠了半个月,还是这个结果。可能跟当时到处封锁有关吧。” 萧宗延终于想起问传言的来源了:“这些是从哪听说的?” 说得绘声绘色,连时间信息都这么准确,好像就在现场似的。 张书婷难为情地沉默了片刻,开诚布公地说:“我谈了个男朋友,他最近正好在和永诚打官司,做了详细的背调。天意弄人,就是这么巧。” 萧宗延不关心张书婷的私事,他只想知道更多与康宁医院相关的事情:“听你的话锋,永诚集团应该实力雄厚,怎么旗下的康宁医院规模这么小?” 张书婷认真回答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康宁医院的成建时间比较敏感,很多人都猜这家医院不过是低成本的敛财工具。不管它规模大不大,只要取得了相关资质,附近的人都得就近到它这的点来。现在全国都放开了,应该就废置了?” “没有废置。”不然朱曼也不会有这么恐怖的遭遇了。 萧宗延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这个小作坊水很深。” 说不定涉及到血液器官的黑暗买卖,甚至跨境走私。 张书婷意识到萧宗延对这家医院很上心,温言告诫道:“在京城没点势力做不到这样的。萧总,您还是不要这滩浑水为妙。我们才回国,对国内的势力知之甚少,再说国外还有一堆零零碎碎的琐事没处理完呢。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您,我们回国只是暂居,把国内的项目做完就要飞往纽约了,不太能管得了之后的事。” 张书婷说得很委婉,但萧宗延心领神会,一听就明白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 不论是善是恶,势力都是有限的,地域性比较明显。 说白了就是只能各自占山为王,当一当地头蛇,只有国家才能一统山河。 他的根基的确是在北京,但随着这些年的“南征北战”,早已散成了一盘散沙,国内能任他驱驰的人脉寥寥无几。 他在金融业德高望重,不过是因为别人指望他教他们挣钱,利欲熏心的人是最靠不住的。 他是有很多钱,认识的大官也很多,可说到底也只能让家人享受到他的福祉和荣膺,让家人们能够在他的庇荫下不至于受人欺辱。 犁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自是游刃有余。 要想断人家的财路,动摇人家的根基,无异于自寻死路。 最近的日子过得美好得不现实。 张书婷要是不提醒他,萧宗延差点忘记自己是临时回来办事的,不会在国内久居。 他刚回来的时候,预计两三天就能把朱曼劝得退婚。 等退婚后,便可顺理成章无牵无挂地奔赴异国,继续心无旁骛地搞他的事业。 谁能想到他会对小姑娘动了真感情,不但没退成婚,还准备给她补办订婚宴,被迫将他先前的计划全盘打翻。 事到如今,连他都觉得有些棘手。 原本他是从不打无准备的仗的。 像永诚集团这种他听都没听过的势力,他腾不出精力去管,也就不会管这档闲事。 可是现在朱曼在医院受了委屈,把他像无敌的英雄一样看待。 那饱含期待的眼神,他是真的抵抗不住。 萧宗延问张书婷:“有机会收购吗?” 张书婷一笑:“我的萧总,您什么时候也这么天真了。收购一般是伴随着债权债务的,康宁医院虽然看着像要倒的,可它实际上可是永诚集团手里的香饽饽。那么多的红利,每天无休无止地进账,怎么可能舍得卖?” “我就喜欢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萧宗延算了一下时间,“国内的项目起码要冬天才收尾,现在距离我们返回纽约还剩五个多月的时间。走前我要把康宁医院买下来。事不宜迟,今晚我想想办法,拟出方案,明天就开始按方案执行吧。” 虽说兵贵神速,但萧宗延这个行动力还是让张书婷叹为观止。 领导都已经做了决策,她这个下面的人还能说什么呢? “好的萧总。我明天还是要去永诚集团的总部和康宁医院实地调查走访,明天就不去公司了。” “可以。” “还有……没有钱我没办法见到核心人物,也就套不出关键信息来,我需要一大笔投资费用。” “找财务预支。” “有您这句话就成,那我就放手一搏了。” “等你的好消息。” 萧宗延收线后回到室内,朱曼正在翻冰箱。 冷冻室的抽屉摩擦着内壁薄薄的冰面,发出“哗啦”一声刺耳的声响。 他站在朱曼身后,小姑娘直起身子转身看到他,吓得惊慌失措,手里的冰淇淋“啪唧”掉在地上,呈反扣状。 好在上面还有一层盖子,捡起来照样能吃。 朱曼见到他像见到鬼一样,支吾了一阵大声嚷道:“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 萧宗延见她一脸心虚,问她:“你做什么亏心事了吗?” 朱曼眼神躲闪地嘀咕道:“我能做什么亏心事,不就吃盒冰淇淋?” 说着转身欲走。 萧宗延心想不就吃盒冰淇淋,有必要这样提心吊胆? 随后他目光一扫,眼尖瞥见了旁边的垃圾桶。 好家伙。 他打个电话的工夫,小姑娘已经连吃了三盒了,她刚才手上拿的是第四盒。 “等等,你过来。”萧宗延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朱曼脚步一滞,浑身一僵,听到他的话反而护着冰淇淋跑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客厅。 嘶 萧宗延倒吸一口凉气,追去客厅,冷着脸向她伸出手:“给我。吃了热的马上又吃冰的,不怕拉肚子。” 朱曼宁死不给,娇嗔地说:“你说了今天我最大的。” 萧宗延又问了一遍:“给不给?” 朱曼把腿也收到沙发上,扭成一条蠕动的虫:“恩嗯~~~不给。我今天在单位受了大委屈,得好好宽慰补偿自己。” 萧宗延气得伸手抢走了她的冰淇淋,把她摁在沙发上,朝她翘起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两巴掌:“你受了委屈,自有我为你出面讨公道,这是你作践自己身体的借口吗?” 朱曼只当萧宗延是在和她闹着玩,嬉皮笑脸地冲他撒娇:“这么说你答应给我报仇啦。” 萧宗延长舒一口气,将身上倾斜的衣衫扯正,郑重其事地说:“谁都不可以伤你分毫,否则就是在向我宣战。” 第33章 一回生, 二回熟。 晚餐坐过萧宗延的大腿后,朱曼坐什么真皮沙发都不舒服了,就爱往萧宗延的腿上坐。 订婚宴的策划方案也是坐在他腿上选的。 之前萧宗延让张书婷代找婚庆公司, 张书婷帮忙找的几家都是给京城豪门圈里的新贵们量身打造过终身难忘的豪华婚宴的,相当别出心裁。 只不过没人把订婚宴搞得这么隆重盛大, 都是结婚。 大概是豪门圈里夜长梦多, 出什么意外的都有,不是板上钉钉,谁都不敢在婚前造势,免得事没成,已经锣鼓喧天昭告天下, 生生成了一桩人尽皆知的笑话。 萧宗延想着自己年底就要再度出国,国外危险,他也不敢把小姑娘带出国,没准就要两地分居, 试探着问:“不订婚了可以吗?” 朱曼的眼睛瞬间睁大,震惊地望着他。 萧宗延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我们结婚吧。” 朱曼舒了口气, 想着他也不是缺钱的人,应该不至于为了省去订婚的花销就出尔反尔地取消,定是有别的考虑,于是便刨根问底。 “你吓死我了, 我以为你又不愿意娶我了呢。你不能就跟我说订婚宴不办了, 要说为什么想直接结婚, 不然我会觉得你是图省事在敷衍我。别的女孩子都有求婚的环节,我也想要。只要别人有的一样我没有, 我都会感到很委屈。” 她一言不合就撒娇,弄得萧宗延心神不宁, 都没有办法正常跟她沟通。 她一开口,他就想毫无原则地依着她。 可要这样,美国那边怎么办? 当今的国际形势不容乐观,几乎一天一个政策。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美国人耍无赖,想方设法强行踢他出局,无视规则无故冻结,把那些钱全部侵吞。 如果事态真发展成这样,恐怕他一个人冲锋陷阵也没用,只能国家出面。 等不到五个月后他就得赶在风暴来临前去美国把资产转移回国。 他是能一家人团圆了,可接踵而至的是一场比金融危机还可怕的战争。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当年他远渡重洋,他爷爷就说过,洋装虽然穿在身,他永远都是中国人,背靠的是国家,关键时刻最坚强的后盾也是国家。 那些洋人个个狼子野心,我们中国人虽然聪明,但不可学他们尊大自傲,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要时刻牢记自己是在与虎谋皮。 因此,他如履薄冰,每一天都枕戈待旦,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 从他回国,迄今为止,还不到一个月。 但这短短几周的生活是他从前向往,以为是奢望,如今却实现了的。 他多想就这样泡在温柔乡里,和他的小姑娘过着幸福安宁的日子,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可惜他早就不普通了。 他知道,他进了悬赏刺杀的名单。 不出国,他相对来说是安全的。 可他怎么可能不出国?多少人等着吃这口饭呢。 萧宗延没有跟朱曼说得这么清楚详尽,只是温柔地问她:“你早就知道我美国那边还有事业对不对?万一我要是被那边的事务缠住,结婚的事拖个一年两年,你在这一两年里又有了新欢,我花这么多财力和心力养着你,岂不是很亏?” 他用玩笑的口气说出来,朱曼也没当真,啧啧有声道:“你把我朱曼当成什么人了,我喜欢看帅哥不过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之常情而已,对你可是死心塌地,我可以跟你去美国定居啊。专业技能学到手,走到哪里都吃喝不愁,何况你又不是养不起我。像你这样又英俊又富可敌国的男人可不好找,我还是看得清的。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就算我想跟别人跑,你甘心放手吗?我不信我这么聪明勇敢机灵可爱,你却没有爱上我。可不想好好的一桩姻缘,变成社会新闻上的情杀。” 萧宗延笑起来:“我又岂是残暴的男人,不会杀你的,再说我还欠着你一条命,我从来没有忘过。只要你想走,我就放你走,你永远是自由的。” “你……”朱曼感受到他态度的转变,不自在极了,“怎么办?你对我这么好我不习惯。你还是凶一点吧,我喜欢你凶一点。” 萧宗延饶有兴味地问:“怎么会喜欢凶的,你们女孩子不都希望自己嫁给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就你这么特别。” 朱曼扭捏了一会儿,羞赧地说:“自从我们同居,我晚上就一直做一个梦,你把我绑在床上,对我酱酱酿酿。我发现我生理反应没有一点,但心理上很满足。可能是我从小就优柔寡断,特别期待有人能坚定的选择我,这辈子就只爱我一个,离开我还会发疯。所以你刚才说放我走我不是很开心,说明你还是会轻易放弃我。我想被一个人爱到骨子里,我就是他世界的中心。” 萧宗延失笑:“你这脑瓜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朱曼没羞没臊,格外坦诚:“黄色废料啊。” 萧宗延故意迎上前,不以为意地说:“行吧,我今天就帮你实现愿望。” 朱曼一贯是口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又怂又爱撩,说的时候肆无忌惮,跟她一来真的她就慌了,跑的比兔子还快,径直在沙发上站起来,跳到另一边的同组小沙发上,惊慌失措地说:“我来月经了!而且我们还没结婚呢,怎么也得等领证再说!” 萧宗延无情拆穿她:“来月经你一口气吃四盒冰淇淋?” 朱曼的确不在生理期,是情急之下说来骗他的,这会儿不想他觉得她撒谎不打草稿,做贼心虚地避重就轻:“是三盒!第四盒我没吃!你别冤枉我!” 她说得太激动,身形一晃,眼看着就要从沙发上栽下来。 萧宗延再次发挥男友力,站到她身后,就势将她打横抱起,朱曼的手顺其自然地搭在了他滚烫而结实的后背上。 他二话没说把她抱到地面上,剥夺了她的选择权:“让你选方案半天选不出来一个,无关紧要的话说一大堆。选不出来别选了,等着试当天穿的礼服吧。” 第34章 马上就要订婚了, 本该甜甜蜜蜜,可朱曼晚上做了一场很可怕的梦。 她梦见自己被一只老鹰追逐,拼命逃跑。 那只老鹰总是在空中盘旋一阵, 精准锁定她的位置,快速向她袭来, 用尖喙疯狂啄咬她, 把她啄得抱头鼠窜,衣衫凌乱,狼狈不堪。 她走投无路之下冲进一扇院门,进去以后才看清是一个屠宰场。 场内四处挂满了鲜血淋漓的猪蹄、羊头、牛腿,血腥的画面触目惊心。 屠宰场的中央架着一口大锅, 锅中的水咕嘟沸腾,气泡在水面上炸裂,溅出硕大的水花。 突然,四面八方传来动物凄厉的惨叫。 她举目四望, 却见不到任何杀生的场面。 一直追她的老鹰蓦然消失无踪,无边的黑雾向她席卷而来, 像一张大网,密不透风地将她锁进浓稠的黑暗。 画面一转,她好似来到了一间封闭昏暗的刑房。 刑房里所有动物都化成了人形,没有脚的猪, 没有头的羊, 没有腿的牛……和刚才她看到的破碎肢体拼凑起来才是完整的。 但是也并不是所有的动物都残缺。 消失的老鹰顶着鹰头人身毫发无损地站在这些动物的中央, 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砍刀。 它的身旁是一把破旧的木椅。 木椅上坐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朱曼费了好大劲才认出这个人是萧宗延。 他的双臂被狭长的钢钉贯穿,如同遭遇了凌迟的酷刑, 浑身都是血迹,脸上脏兮兮的, 已经失去了血色。 这时“鹰人”开口说了话。 它说猪的脚、羊的头、牛的腿都是萧宗延斩下的,它现在也要把萧宗延砍成一截一截的扔进锅里煮。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要”,还是没能阻止鹰人手起刀落。 最后,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到她的脚边,把她从梦中吓醒了。 她以为醒来会是半夜,没想到天色已经亮了。 她的双眼因做梦高速转动和滴入的汗水疼得睁不开,却迫切的需要光亮的抚慰,强撑起了眼皮,接受阳光的照耀。 朱曼一夜没休息好,精疲力竭地从床上坐起来,手止不住地颤抖,冷汗打湿了后背。 房间里的中央空调是开着的,浑身却像被烈日灼烤一样燥热。 这梦光怪陆离,荒诞而惊悚。 比梦见萧宗延劈腿还可怕。 而且,未免也太不吉利了。 是不是因为她去佛祠里讨的法物没有随身佩戴,昨天也忘记把多求的那些捎给朋友,佛祖在告诫她要上心? 朱曼赶紧把那些手串通通从抽屉里拿出来,自己戴上了一串,手忙脚乱地把剩下的装进了礼袋里,准备今天送出去。 早晨保姆给煎了鹅肝。 朱曼洗漱时路过餐厅,看见被煎得焦嫩的鹅肝,瞬间想起了梦里的血腥场景,“哇”地干呕一声,冲进洗手间,抱着盥洗池,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保姆见状不明所以,问萧宗延:“朱小姐是怀了?” 他都没碰过她一根指头,怎么怀? 萧宗延猜测:“是昨天贪凉,凉到肠胃了吧。给她泡点姜茶喝。” 朱曼带着冰凉的水珠从洗手间里出来,捂着眼睛对保姆说:“把鹅肝和肉撤掉。从今天开始,我不吃荤食了。” 平日里朱曼最爱吃的就是肉了,谁阻止她吃肉她还跟谁急。 今天她这么反常,一下就引起了萧宗延的注意,连忙柔声问她怎么了。 朱曼呜咽着说:“我做了一个超级可怕的梦,梦里被你砍过的动物来讨债,你被它们大卸八块了。” 萧宗延:“……” 敢情这梦还是环保主题的。 “梦里梦到的都是假的,有什么好怕的。”萧宗延淡定地说完,想起件事,“你不是说有人惦记你的血吗?今天就别去上班了。昨天应该受了不少惊吓才会做这样的梦,好好休息一下吧。想去哪里?我带你去散心。” 朱曼把头摇成拨浪鼓。 她是想去医院补送昨天上班忘带的法物,又不想让萧宗延觉得自己迷信,顾左右而言他:“我得去医院交检讨。而且我昨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今天就不去上班了,不是让有心人坐实了我心虚?我身正不怕影斜,不像他们虚伪狡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因为我不献血,强买强卖,杀人灭口了。” 她说的这些,萧宗延在国外都经历过。 他几次在恐怖袭击中死里逃生,枪林弹雨都闯过,对这些凶险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但凡其中的一件发生在朱曼身上,他都心惊肉跳,当即像老父亲一样,拿出叮嘱幼儿园小朋友的口吻,对朱曼细说起注意事项。 “这阵子我亲自接你上下班,没见到我不要跟任何人走。到医院以后,除了办公室和病房,哪儿都不要去。” 朱曼显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还在跟他皮,作举手状:“报告老师,那我要是中途想上厕所怎么办?” 萧宗延严肃地说:“让你经常提起的那个叫李乐颖的陪你去,不要单独行动。” 朱曼拖长尾调“啊”了一声,顿时戏精附体:“我都是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了,上厕所还要人陪啊。” 萧宗延肃着脸叫她的大名:“朱曼,我跟你说真的,不要嬉皮笑脸。” 朱曼立正站好:“好啦,不要担心了,以为拍电影呢。医院到处都有监控,我丢不了的。” 萧宗延马上说:“监控录像可以销毁,只要有心的话,想要掉包也很容易。就那些弱势群体求助的常见骗局,发生在医院,你十有八九会上当。” “那也没办法。”朱曼无奈地说,“就医院里那些把自己当上帝,把我们当服务行业的病人和病人家属,不管哪个叫我,我都得跟他们走,不然就会被投诉。” 一句“你不要当护士了”险些脱口而出,被萧宗延及时咽回了肚子里。 他答应过不干涉她的任何选择和决定,给她充分的自由。 在王淑华那里他是表过态的,她跟他在一起后,他不会让她变成攀援的凌霄花,她的人格依旧独立。 他看得出来,这个不着边沿的小混世魔王虽然天生厌学,但有在认真努力地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学力有限,却不失上进心。 为了不靠旁人的力量,自力更生,专心致志地研习着护士这行的门道。 谦虚勤勉,不耻下问,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真诚待人。 这些都是非常难得的品质。 果然,朱曼掷地有声地说:“而且也不全因为投诉。我昨天被领导冤枉之后,李乐颖前辈对我说了句话,我突然就很想当一名合格的护士。我想要做到的事定持之以恒,不会因为任何威胁而动摇。我不愿意做的事,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会做。我好像天生就有这股宁死不屈的骨气,不过我爸妈看不上,说我是头倔驴。” 不知道怎么回事,任何严肃正经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得憨态可掬,毫无紧迫感。 萧宗延沉吟片刻,叹了口气,牵住她的手把她拉得离自己近了点,温声细语道:“我知道你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不会屈服于淫威之下,在危机来临时毫无底线地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你很善良,正直勇敢,这没什么错,但是这和保护好你自己并不矛盾。” 朱曼猛点头:“对啊,我戒心很强的,我只是不想因为戒心影响到我正常的工作生活,我又没错。如果真的被坏人盯上,我千防万防也防不住。为什么对方什么成本都不用付出,却让我在身心受到重创后还要提心吊胆地思考自己还有什么疏漏呢?” 萧宗延若有所思,随后说:“好,我明白了。” 他会让那些令她产生困扰的人付出代价。 朱曼一头雾水。 他明白什么了? 她自己都没明白,还在懊恼自己分明是赞同自我保护的,怎么说到最后像是她已经放弃自保,开始提前撇清责任了呢? 朱曼有些后悔刚才无厘头地跟他顶嘴,小声说:“我会注意安全,尽量不让你担心的。” “没事。”萧宗延说得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惊。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该送你上班了。” 为了不挑起阶级对立,朱曼在老吴的提点下,一直以来都是让司机把车停到停车场,下车自己走到医院门口的。 今天萧宗延送她却是明目张胆地直接停在医院大门口的。 朱曼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怪他甚嚣尘上,不注意影响。 萧宗延面无波澜地说:“我萧宗延的资产怎么来的,还有谁不知道吗?我送我未来的夫人上班,哪里不合适吗?” 他确实有嚣张的资本。 全国千千万万的股民,都把他当股神拜来着。 朱曼听他这么说又欣喜又怕众口铄金,正忸怩地催他快走,和她同级的实习生上班经过,看见他们的亲密举动,顺口夸了一句:“朱曼,这你对象?长得可真帅啊。” 朱曼“嗯嗯啊啊”地敷衍,回头看见萧宗延笑得春风得意,同时听他笑着说:“怎么样,也没给你造成不良影响吧?” 第35章 萧宗延的科尼赛克Agera缓缓驶离朱曼的视线。 她在原地停顿两秒, 兴高采烈地撒丫往医院里跑,压抑着越喉欲出的尖叫,欣喜若狂。 萧宗延真的A爆了! 萧宗延在即将上公路时一打方向盘, 把车停在了路边的角落里,给张舒婷打了一个电话。 “喂, 书婷, 和康宁医院洽谈时记得换个身份,公司用五年前Gabriel注册的那家医疗器械公司。” 他行事一贯周密,这边明火执仗地暴露了自己是朱曼的未婚夫后如果再用集团的名号和康宁医院接洽,势必会打草惊蛇,事后还可能遭到永诚集团的报复。 他要的就是掀起轩然大波后全身而退, 查无此人。 在和朱曼秀恩爱前,他早已把一切都考虑周全,以保万无一失。 张舒婷言简意赅地说了句“收到”。 萧宗延挂掉电话,重新把车开上路, 前往酒店订婚宴布置现场亲自把关,又是衣冠楚楚、疼爱未婚妻子的“好好先生”了。 朱曼一到科室就把从雍和宫求来的法物挨个发给了科室里对自己友善的小伙伴, 收获了N声道谢。 轮到给李乐颖的时候,李乐颖跟她多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 “为什么不来?”朱曼眉开眼笑,活泼开朗,语气轻松, “你是觉得我会吓得不敢来, 还是没脸见你?” 李乐颖怔了怔, 会心一笑:“你的性格是真好,换成别人估计早就吓得尿裤子了。” “不是什么大事儿。”朱曼轻描淡写地揭开伤疤, “我读书的时候曾经被我以为最好的朋友伙同那些霸凌犯锁在过学校天台上,当时是冬天, 天上还飘着雪,天台没有高墙挡着,我差点被冻死。” 李乐颖瞠目:“这么恐怖。” 朱曼点点头:“当时我们班上,也可以说是整个学校,没有几个正常家庭出身的。要么家庭不睦,被父母吵得不愿回家,要么父母给他们换了七八个后爹后妈,他们都对大人恨之入骨。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从小被我父母溺爱着长大,真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乌鸦的世界,天鹅是原罪,然后我这个听大人话的乖乖女就被他们讨厌啦。” 她的同学非富即贵,有的家里有矿,有的父母在非洲做石油生意,有的家庭背景是榜上有名的邻省首富,家里直升机都不止一架。 但是豪门家族里的内斗很凶猛,导致子女的身心受到重创,说不健康都委婉了,准确地说是畸形。 他们即便不学习,也有出国这条后路可走,于是精力全在学习之外,越过攀比的低级形态,自发在学校里建立阶级,玩很变态残忍的食物链游戏。 朱曼只是听说过,没有亲历。 自从她差点被弄死后就对危险有强烈的预感,逃得飞快,对那些危险分子敬而远之。 她不敢想象局中的漩涡中心有多可怕,也没有能力去管旁人的死活。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从小就知道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简单,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端正地把自己摆在弱者的位置上,从不逞能做没办法负责的事。 况且,刀不落在她身上她不会痛的。 现在她同样尊重他人命运,要不是这次的抽血事件她是当事人,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李乐颖不解地问:“是因为你小时候经常告状吗?” 这种受害者有罪的论调听在朱曼耳里让她觉得很不爽,冷冰冰地澄清道:“谁没事告状啊。我小时候很淘气的,成天背着家里闯祸,我以为我跟他们是同伴来着,结果只是我以为而已。” 李乐颖叹了口气,把话题拉回来,问她:“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有始有终吧,先把考核过了再说。” “会换家医院工作吗?” 朱曼笑起来:“也得有别的医院肯收我呀。反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更好的出路,我必然跳槽哇。一码归一码,感情不是枷锁,谁出来打工不是为了钱,有情怀也该是对行业而不是对医院,没那么忠心的。对了” 说到这里,她特别强调,“但是要我落荒而逃是不可能的,我会反抗。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超级可怕的梦,现在醒来就是后悔梦里的自己怎么被追只会跑,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被杀却一动不动,我又没有被绑住。我该搬起地上的石头砸爆它的脑壳,再对着它狠狠踩上几脚的。” 李乐颖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忍俊不禁道:“你可真有意思。” 说完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又补充道,“不是贬义。” 崔至进来只听到她们最后几句谈话,一如既往地笑着,试图挤进她们的对话:“砸爆谁的脑壳?女孩子这么暴力可不好啊。” 朱曼可牢牢记住了昨天崔至在领导面前连一个屁都不敢放的样子,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加上他今天一开口就施予了女生柔弱不能自理的刻板评价,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吃了枪药似的怼道:“我就这么暴力,你管我。” 崔至不以为意:“哎呦,脾气还挺大。” 朱曼开始对他产生反感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与人交往还是要信日久见人心,多长几个心眼。 不要认识一个人,被表象蒙蔽,觉得他是个好人就对人掏心掏肺。 幸好她见到崔至后只是维持了一下表面关系。 这要让他知道了她的秘密或是抓住了把柄,今后想撕破脸都得顾忌三分。 崔至来后,朱曼不冷不热地说:“不说闲话了,干活吧,我去洗个手就来。” 她本来看起来是很清冷的,结果出门后想起萧宗延的叮嘱,三步并作两步折返回去,抱住李乐颖的胳膊就往门外拖:“颖姐你陪我一起洗。” 李乐颖每天都来得很早,早就做好所有准备工作了,被她拉扯时喊了一声:“哎,我已经洗过了。” 朱曼不容置喙,口不择言地说:“那你刚才也被我玷污了,再洗一遍吧!” “你这小姑娘,看着文文静静,怎么张口就乱说话呢?” 朱曼说话没过脑子,听李乐颖这么说,才发觉李乐颖是误以为她在开黄腔,登时脸一红。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解释就是掩饰,只会越描越黑。 她索性哑巴了。 又是忙碌的一天。 中途朱曼推着推车去大厅的药房拿药时,远远看见张书婷众星捧月般被院长和医院的一干领导恭敬客气地迎往电梯。 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 是张书婷没错。 张书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半晌,她想起早上和萧宗延的对话,猜到是萧宗延有了动作。 不禁感慨萧宗延的办事效率也太高了,这就安排了? 傍晚萧宗延准时来接她,朱曼有了种回到小学被父母接的错觉,上车以后特别兴奋,在他耳畔叽叽喳喳地求表扬:“我今天是不是超级乖,都没有到处乱跑。” 做到了最基本的就开始没脸没皮地邀功的,天底下独她一个。 萧宗延还是给面子地夸了夸:“很棒。” 朱曼嘿嘿笑:“我今天看到书婷姐了。她是不是来帮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的。” 萧宗延早有预料,只不过信任她罢了:“你看见她了?没上前认她吧。” “当然啦!我才不傻咧!”朱曼抱着他的胳膊,脑袋往他脸上蹭,“我没敢坏你的好事,毕竟受益者事我。我是不是可以梦一个老板娘的身份,翻身农奴把歌唱。” 萧宗延挑了挑眉:“之前在饭桌上王女士要给你找工作,你不是拒绝了,说要靠自己的力量一步一个脚印地爬吗?” “不一样。”朱曼娇嗔道,“老板娘怎么能和打工人一样呢?她要给我的是工作,我要的是身份。尊贵,雍容,拥有凌驾在恶人之上的权力。” 萧宗延就问:“你不已经是我公司的老板娘了吗?当初和闻静漪碰上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行使你身为老板娘的权力?” 朱曼皱起眉头,当真认真思忖起来,良久娇俏地回复他:“可能是我当时还不觉得你的就是我的,但是现在,我愿意和你绑在一起啦!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嘛。” 萧宗延被她哄笑:“你也可以用我的钱开你自己的公司,这样就不必给人家打工了。自己当老板不好吗?非要做老板娘?” 朱曼贪得无厌:“那你还不如教我炒股,让我躺着赚钱。” 说到专业领域,萧宗延就格外郑重了,他一本正经地教她:“你要先看可转债,弄清转股价格,把债券转成股票。再看赎回触发价,表示股价达到这个价格,你还不把债券转成股票的话,公司有权把债券强制回收。你要看可转债和股价间有无套利的可能,基于金融中无套利均衡的理论,两个价格最终必然趋于一致” 还不等他说完,朱曼就头痛欲裂,捂着脑袋说:“痛痛痛痛痛,这些专业名字就是紧箍咒。我还是安心花你挣的钱吧,学不了一点。我还想多活几年。” 萧宗延不禁啼笑皆非,宠溺地说:“你啊。” 第36章 朱曼逛街买的那些大件小件陆续到货了, 大部分都在运输过程中拆成了一堆零件,到了家都是要组装的。 这下朱曼晚上可有事干了,当即化身动手小能手, 组装前还贴心地把客厅昂贵的手工羊毛地毯卷起来立在一边,然后二话不说开始干活儿。 许多钢架上都抹了机油, 手一摸, 黢黑一片。 弄巧成拙,把萧宗延那好一千一平的实木地板也给搞得脏兮兮。 小姑娘干了坏事不知所措,见萧宗延从面前经过,连忙一蹦,挡在了污渍面前, 和萧宗延大眼瞪小眼。 萧宗延和她面面相觑,见她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不明所以地问道:“干什么?” 朱曼羞怯地揉弄着背在身后的手,缓解紧张情绪, 随后支支吾吾地说:“我把你地板弄脏了。” 萧宗延想当然地说:“脏了可以自己擦,有手有脚的, 非要保姆大姐来收拾?” 话说那么难听,平时他自己不也等着保姆大姐来打扫哇。 不过朱曼有错在先,不好意思跟他顶嘴,见不易表达, 便又老老实实地让开, 将被污染的地方露出来, 同时举起双手给他看同样乌黑的手,瓮声瓮气地说:“我不知道这上面有机油, 我以为自己可以装好的。” 萧宗延当是什么大事呢,闻言反倒松了口气, 指着她说:“我来接手,你不许哼。谁让你养成的一犯错就撒娇逃罚的毛病?” 朱曼撇撇嘴,想说“你”。 谁叫萧宗延就吃这套。 但萧宗延现在看起来很严肃,她不敢在这时候招惹他,六神无主地说:“那我去哪里呢?” 萧宗延没好气地说:“哪都可以,一边玩去。” 朱曼成功解放双手,洗干净手后,再度变得百无聊赖。 她跑去房间里搬了两把小板凳,一把撂在廊道上,一把塞在萧宗延屁股下,顺势眼疾手快地在萧宗延的翘臀上拍了一把。 手感真不错。 她这巴掌惹得萧宗延怒目而视。 朱曼趁他的手被工具的零件占着,肆无忌惮地挑衅:“怎么啦,老虎屁股摸不得。” 萧宗延冷哼一声:“接着皮,看我装完怎么收拾你。” 朱曼拍着胸脯得瑟:“我好怕怕哦。” 萧宗延不再跟她计较,手上组装的动作逐渐变得娴熟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拼出了一个全新的置物架。 兀自起身,从朱曼身边经过,惹得她一个激灵闪到了一边。 朱曼还记得他不痛不痒的威胁,以为他要找自己麻烦,下意识地躲闪,见他只是又自觉拿了下一件要组装的物件,打算帮她全部装完,顿时有点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萧宗延见状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笑非笑地说:“你的骨气呢?” 脏活粗活都让他包圆了,她还要骨气干什么呢? 朱曼毫不扭捏地说:“我没骨气。你继续干活吧,我不打扰你了。” 倒还识时务,知道适可而止。 萧宗延便不再同她嬉闹了。 朱曼捧着脸坐在小板凳上,目不转睛地旁观萧宗延干活。 不得不说,萧宗延这个庞然大物蹲坐在小板凳上形成的反差感太令人心动了。 他健硕的肌肉将毫无弹性的衬衫撑出形致,将他的力量感和雄性荷尔蒙放大了无数倍。 措置裕如地拼装时给人很可靠的感觉,让她的心境踏实平和,安全感爆棚。 朱曼被他面无表情展示出的张力诱惑得神魂颠倒,几乎把持不住,心痒难耐地撩拨他:“萧宗延,我们坐的是情侣凳诶。” 可不是吗? 一模一样。 买回来就两把,和露台上的小桌板是一套。 八月一号就要订婚了,彼此都将有正式的名分了,她还像暧昧期搭讪一样搞这些有的没的,未免幼稚了些。 初用时还有些新意,次数多了被萧宗延总结出套路和规律,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把戏,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萧宗延对她爱答不理,对她的态度似乎恢复了最初的冷漠。 朱曼唉声叹气:“果然是感情淡了,不再爱了,我的往后余生可怎么过。” 萧宗延气笑,伸手便作势要捞她。 朱曼吓得四处逃窜,尖声道:“你别拿你的脏手糟蹋我~” 说得跟他要怎么她似的。 萧宗延学着她的强调回敬:“果然是感情淡了,不再爱了,我为了你,不惜脏了自己的手,你倒嫌弃起我来了。” 朱曼扑哧笑出声,怪难为情的。 她找到自己的包,从包里掏出还未拆封的备用湿纸巾,拆开后抽出一张来,走到他身边,拉过他温热干燥的手,潦草地在他掌心擦拭起来。 濡湿的纸巾冰凉刺激,随着她用轻柔的力道在敏感的脉络间圈画,油然生出几分微妙的痒意,一直蔓延到心里。 萧宗延看朱曼的眼神晦涩难明,鬼使神差地握上少女纤细的后颈。 朱曼被冰得一哆嗦,还没反应过来,手也被他抓住,顺其自然地十指交握。 他的掌心较于她略微粗粝,明显的摩挲感激起一阵战栗。 在冰与火之间,感官变得异常敏感,朱曼感觉自己的腰上像过了道点,顺着她的后脊窜上大脑皮层。 她讷讷望着萧宗延那张俊脸一点点靠近,等到连他浓密的睫毛都能被她看清时,她的唇被他衔住,收到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吻。 “唔……”她只来得及嘤咛一声,声音便被萧宗延吞吃入腹。 他的唇最初贴紧她时是凉的,没多久就有了火热的温度。 他的吐息在她的鼻尖流连,覆盖住了她的呼吸,两股气流抵触排斥,让她感受到了强烈的窒息感,被迫用舌尖抵住他的齿关换取些许氧气。 可这一动作恰恰被萧宗延视为了主动迎合。 他更加凶猛地撬开她的唇齿,攻城略地,手也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腰上掐紧了。 朱曼被他挑起陌生的欲望,却不知是何物,只觉得这种恍若置身云端的感觉很美妙。 她悄无声息地踮起脚,勾住萧宗延的脖子,让粘腻的啵声愈发激烈。 两个人都沉浸式地体验了一番源自本能的初吻,吻得酣畅淋漓,难舍难分。 最后双双急促地喘息着,却都意犹未尽。 朱曼整张脸从脖颈红到耳根,额前胎毛般的新生茸毛上挂上了晶莹的汗珠。 她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双脚落地的同时叹了声:“好累。” 惹得萧宗延笑得意味深长。 朱曼见自己被他嘲笑,强势辩解:“踮脚站了这么长时间确实累嘛!不信你自己试试!都怪你长得太高,还不把头多低一点,我不踮脚都碰不到你的嘴唇!” 底气这么足,哪像是累的样子。 萧宗延眼底的笑意更甚,温柔地说:“好了,不生气了,以后都迁就你好不好?” 她倒也没有生气…… 朱曼看向别处,含羞带怯地说:“别的没什么,我只希望你下次能让我做好准备……也太突然了吧……” 亲她也不事先跟她打声招呼,让她酝酿一下,先吸口气。 这样可以吻得持久一点。 不必像现在这样,她还想要,却不好意思开口,只觉得抓心挠肝,整个人都不好了。 萧宗延觉得她此刻的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在她头上rua了一把,温声说了句“好”。 这个吻相当于奖励,让付出辛勤劳力的萧宗延有了干劲,他从容不迫却效率极高地将剩下的东西一丝不苟地组装完,才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不论是他刚才汗津津的样子,还是洗完澡后带着没擦干水珠的样子,都让朱曼浮想联翩。 她的想法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以至于再也不是当初把保证书当宝贝,担心萧宗延会对她霸王硬上弓的那个朱曼了。 她馋起了他的身子,打起了睡了他的主意。 她真的好想摸摸萧宗延的肌肉,看一看是什么样的质感。 还想看他在床上有多么凶悍。 她洗澡前从萧宗延的衣柜里顺走了一件他的衬衫,洗完澡后又成心在萧宗延面前晃来晃去,像只难缠的妖精一样撩拨:“萧老板,你看我一眼呀。难道我不够美吗?” 美,太美了。 美得他想无所顾忌地扑上去,将她剥得干干净净,摁在床沿贯穿她娇艳欲滴的身体。 好在他理智尚存,纹丝未动,手指已经在床单上抠出道道褶皱,佯装有着无懈可击的定力。 他不想吓到她。 朱曼见他还忍得住,不禁怀疑起自己的魅力。 她忍辱负重地问他:“如果你性冷淡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满足你的癖好。你喜欢什么?兔女郎?小女仆?性感辣妹?” 萧宗延咬牙切齿,每个音节都如同沉进了盆地:“朱曼,你是在哪看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朱曼难为情地龇牙笑道:“不好意思,涉猎太广了噢。超出你的认知了的话,我们不妨一起学习一下。哪位大学问家说的来着?学无止境嘛。” 萧宗延闭上眼:“婚前你不准进我的房间。” 第37章 还没涉及到高端消费, 朱曼就一夜在萧宗延的卡上刷了五十万了,不好意思再向萧宗延讨订婚礼物。 不过既然是订婚,总得有点仪式感。 王淑华已经在群里要求萧宗延在订婚宴上求婚了, 所以求婚戒指他是一定会准备的,她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送他点什么? 她都给那些不是特别熟的人送了法物了, 不给萧宗延这个已经和她有肌肤之亲的人送点定情信物实在说不过去。 送点什么好呢? 大金链子? 好像不太符合萧宗延的身份…… 手表和手链萧宗延也不需要。 他手上现在戴的表和链子都对他有纪念意义, 她也不至于不懂事地非要他换成她买的东西。 萧宗延貌似不喜欢刺激性的气味,香水应该也不合他的心意。 衬衫?西装? 她看他的衣帽间里已经挂满了,姑且不论她买的款式他喜不喜欢,买给他也没位置挂呀。 要放到行馆去吗?可他又不常住在那边。 那……袖箍?领带?皮带? 还是别了吧。 这几样到时候不是用来抽她的,就是用来绑她的, 她可别给自己找事儿了。 总结一下就是,萧宗延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而且不像她这样喜新厌旧, 他的物品有好多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 她真没用。 仔细想想,就连她自己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 也怨不得萧宗延一开始不愿意接受这门一早定下的娃娃亲。 光是没用也就算了,她还老惹他生气。 萧宗延年纪轻轻的,被她这般气,是不是会折寿? 他本来就比她老, 再折个几年寿。 她岂不是有好长时间会伶仃孤苦, 当个寂寞的小寡妇? 绝对不行! 她一定要让他延年益寿! 朱曼一拍脑袋做了决定。 她要送他一瓶降压药, 起码不能让他被她气得死于心脑血管疾病。 朱曼虽然经常心血来潮,但她办事效率极高。 有了想法, 她当天就去医院的药房找同事开了一瓶氨氯地平片。 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冷静下来了。 萧宗延好像没有高血压,不然早就被她气晕了。 这毕竟是处方药, 万一被他误食,她不就又闯祸了吗? 出于安全考虑,她把瓶子里的药片都倒进了下水道,去超市买了盒彩虹糖替换进去。 嗯!心意和态度在就可以了! 他肯定不会拆开看的。 她这么贴心,萧宗延一定很开心。 反正她自己对精心准备的这份礼物很满意。 朱曼兴高采烈地把药郑重其事地装进礼盒里,打了一个十分完美的蝴蝶结,暂时先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就等着订婚宴这天给萧宗延一个惊喜。 八月一号如期到来。 建军节这天是周二,工作日,不是整十的纪念周年,连官方的声势都不是很大,没有阅兵和庆典。 老板们忙着谈生意,打工人忙着上班,豪门圈的朋友们个个事务繁杂,只有晚上才有空闲时间。 因此订婚宴设的是晚宴。 朱曼只跟医院请了半天假。 他们的假可难请了。 病假要在自家医院开证明,小毛病原地就给治好了,只是做做检查的话更快,该有的仪器设备医院都有。 事假嘛,婚丧嫁娶,她倒是沾边,但她不愿意让身边的同事和她的名媛圈子挂钩,提到订婚,不请一两个同事参加宴席又显得她孤僻。 她跟护士长说她前阵子因为“强制抽血”的事留下了心理阴影,这几天又被累到了,心态和工作状态不是很好。 护士长对她表示理解,还给她做了半小时的思想工作,进行了简单的心理疏导,让她充分感受到了人文关怀,倒有些愧疚了。 今天中午还是萧宗延来亲自接的她,但是他又换了一辆车,也是朱曼不认识的牌子。 朱曼一上车就跟他抱怨:“你怎么老换车呀。我一般都是看车牌号上车的,要不是你每辆车的车牌号都够独特,我都认不出来了。让同事看到了也不好,到时候传我被八个土豪包养,还以为我是多水性杨花的女人。” 萧宗延被她臆想的后果逗乐:“我又不是你,每天家和医院两点一线。我一天要去不同的场合,每个场合都有讲究。有的车开豪了,他觉得你赚他钱了,有的车开差了,他嫌你寒酸,觉得你实力一般上不了台面。你要是不想被传闲话,自己开车不是更好?惯得你舒舒服服坐车还挑三拣四。” 说的也是。 感觉什么时候学车都不合适,夏天太晒,冬天太冷,春秋要把闲暇时间拿去旅行。 还要花钱去挨教练的骂。 她娇生惯养的,可吃不起这些苦头。 要她自己开车那是不可能的。 朱曼无话可说,安安静静地系好安全带,举起拳头:“出发!” 萧宗延把造型师请到了酒店,给朱曼现场做妆造。 他自己穿得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西装都是高定,价格昂贵。 只有朱曼被同年龄段的少女带的爱穿便宜货,出街也不能都穿礼服。 但他可以一年四季每天都穿西装。 造型师给朱曼化了个略微浓艳的斩男妆,把她的头发临时卷成大波浪,让她从清纯的少女,变得有了几分妩媚多姿的风情。 随后,朱曼换上了blingbling的曳地吊带礼裙,在昏暗的夜色中璀璨如星。 他们的订婚宴办的没有王淑华计划的那么浮夸,也没请七大姑八大姨,宾客都是豪门里有头有脸的新贵,年轻人居多。 宴席的地点在酒店的后花园。 场地布置成了爱丽丝漫游仙境主题。 户外草坪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新鲜花束,花束中散落着五彩斑斓而明亮的灯串。 遮天蔽日的树林也布满了绿色的氛围灯,如同真的步入了幻境。 酒店的主体建筑是地中海奶油风的城堡,圆弧拱门巍峨气派,也给周围的环境增添了几分童话气息。 草坪旁就是泛着幽蓝荧光的泳池,以及露营的简易帐篷和烧烤摊。 萧宗延邀请了米其林主厨来,当着众宾客的面,现场做精致的法餐。 主厨还练就了一手精湛的表演技艺,似酒吧的那套热闹玩法搬了过来。 跳跃的火焰在啤酒瓶上方,主厨如杂耍般抡着啤酒瓶,让翡翠般透明的啤酒瓶在半空中映出月色的光辉。 现场一片欢呼喝彩。 宴席是一人一座,有单独的桌位和餐具,席间没有觥筹交错的寒暄,但品尝过美味的餐食后便可下座位推杯换盏。 未婚夫妻是今天的主角,却不是全场的焦点。 在萧宗延的安排下,刻意淡化了宴请的目的,将自由松弛淋漓尽致地展现在每一个环节中。 直到星空中的烟花炸裂,绽放出灿烂盛大的冷焰火。 悉尼歌剧院首席交响乐团的成员来到现场,降格演奏了一曲浪漫的《Something Just Like This》。 在悠扬的旋律中,萧宗延手捧带着水珠的玫瑰花束来到朱曼的身边。 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引得正在观赏烟火秀的朱曼侧目而视,不由得一怔。 萧宗延双手捧花,单膝跪地,彬彬有礼且深情款款地问朱曼:“,你愿意嫁给我吗?” 朱曼从没见过这么英俊的萧宗延,他五官中的每一个都被灯光和月华映衬得格外生动立体。 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喊她的乳名,给她的感觉和别人这样唤她时截然不同。 她的少女心被隐隐触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嚎了一声:“唔哦” 场面顿时沸腾起来。 王女士作为头号cp粉头,从一众年轻人里挤出来,不顾自己穿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踩上已经成为摆设的椅子,挥手呐喊:“儿子!再说一遍!大点儿声!” 萧宗延意外地没被无语到,而是依言坦诚真挚地又问了一遍:“你愿意嫁给我吗?” 虽然朱曼早就通过群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剧透将订婚宴的策划方案大致了解了一遍,心里有数,但是真到了求婚这步,她心中的滋味还是玄妙得难以言喻。 她心跳如雷,不由自主地说:“我愿意。” 萧宗延会心一笑,回头拿过等在一旁的侍应生恭敬端来的丝绒首饰盒,打开后取出全球独一无二的钻戒。 这枚钻戒的切割工艺是世界顶级的,他以一亿元的成交价拍下来,送给他最心爱的小姑娘。 他们双方的父母率先鼓起掌来。 接着便掌声雷动。 随着瓶塞的弹跃,庆祝的香槟被打开,成股灌进杯塔。 在场的所有人举杯恭贺。 让这场惬意却不失华贵的订婚宴拉上了圆满的序幕。 之后喜欢热闹的人留下来烧烤续摊,要早点回家陪伴家人的现行离场。 朱曼终于逮到机会和萧宗延单独聊天。 她没忘记自己提前准备的礼物,小声对萧宗延说:“我也有惊喜要给你。” 天知道萧宗延闻言后有多期待,却只是矜持而配合地问道:“在哪里?” 朱曼神神秘秘地说:“回家再告诉你。” 萧宗延从没有这么想立刻回家。 第38章 有了朱曼这句话, 晚上再招待客人的时候萧宗延都是心猿意马的状态。 宾客们也是识趣。 他们皆是世家子弟,宠命优渥,哪里少得了寻欢作乐的机会, 平时娱乐活动很多,不差这一晚上的休闲放松, 玩得差不多了也就乘兴而归了。 给这对未婚夫妻留足了夜间独处的时间。 只是双方父母这阵子极少见他们回家, 又对订婚宴很重视,耳提面命嘱咐了许多,显而易见是把订婚宴也当成了婚姻大事的一部分。 车轱辘话反复讲,大多是曾经已经说过千百遍的。 总结一下就是让萧宗延对朱曼多些包容,不要欺负她, 让朱曼懂事一点,不要太调皮。 然后是对他们两个人的期许好好过日子,不要轻易发生争执。 送走了两边的父母,萧宗延一路风驰电掣载着朱曼回家, 急不可耐地等着朱曼送他礼物。 回到家后,朱曼牵着他的手来到她的房间。 早晨临出门的时候, 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并不像被突击检查那样手足无措。 朱曼慢条斯理地打开储物柜,单手从里面拿出一掌可握的礼盒,思前想后觉得单手不太合适, 送给他时换成了双手奉上。 这仪式感可拉满了。 萧宗延接礼物时屏住了呼吸, 内心暗含期待。 他不紧不慢地拆开礼盒上的蝴蝶结, 以为打开盒子就能看到她送给他的礼物是什么。 没想到朱曼跟俄罗斯套娃似的包得里三层外三层,萧宗延光是拆包装就拆了好久。 后面的动作逐渐加快, 也暴露了他心底的急躁。 最后,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瓶降压药。 萧宗延不禁大失所望,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如果他是朱曼的同龄人就好表达了,直接一句“就这”就行。 然而他与朱曼有代沟,为人沉稳成熟,唯有沉默能代表他此刻的情绪。 朱曼倒是自以为这份礼物准备的很用心,萧宗延在拆的时候她可谓翘首以盼,也很期待他的反应。 结果见到萧宗延拆完礼物后面无表情,心下当即凉了一截,一本正经地问他:“不喜欢?” 萧宗延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朱曼思忖片刻,超然洒脱地一挥手:“没关系,我们进行下一环节。” 经历过刚才的失望,萧宗延已经不再相信她能给他什么惊喜了。 朱曼走到床头柜前,冲着半空中喊道:“萧小二,关灯。” 四下当即陷入一片黑暗。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响起萧宗延沉缓而带着些许不可思议的声音:“你把家里智控系统的名字改了?” 朱曼也在黑暗中回答他:“昂,就今天中午,我让大姐帮忙改的。” 她振振有词道,“这套智控在你买回来的时候就归你所属了,为什么还要保留原装的默认设置?” 萧宗延的头已经开始疼了。 他隐约有不详的预感,觉得接下来发生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正当他对朱曼的操作无力吐槽的时候,更令他无语的事件发生了。 在这片浓稠的黑暗中,他的手被朱曼牵住。 黑暗中的所有感官都变得敏锐起来,她细腻的肌肤和掌心的温度让他魁梧的身躯为之一震,那颗铁血丹心也随之撼动。 花好月圆,也许朱曼是要趁此良夜做些撩动他心弦的旖旎之事吧。 萧宗延不算太抵触,也并没有很支持,他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着她的“临幸”。 忽然见,他听到清脆的“咔哒”声,随即感到手腕上多年未取下的金属链滑落了下去。 沉甸甸的金属链应声而落,在实木地板上又砸出“咚”的巨响。 萧宗延被迫喊出智控系统那滑稽可笑的新名称:“萧小二,开灯!” 明亮夺目的灯光瞬间洒满房内。 只见朱曼手里握着夹钢丝用的铁钳,笑着露出两排整整齐齐的白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危险,娇俏地说:“给你剪彩啦。以后你就不会是野兽了,不论摘不摘手表,你都是堂堂正正的人类。” 虽然当时那段话是他在他以为她因醉酒神志不清的时候说的,但是他们的关系今非昔比,想来他是不会在乎自己是在什么状况下说的话。 反正这话是出自他口就对了。 萧宗延一言不发看向落在地上的金属链。 它本是一条环形的手串,因为断裂缺口蜿蜒成了蛇形。 最重要的是,它砸落在地板上,将原本平坦的地板砸得凹陷了下去,形成了一个梨涡大小的坑。 朱曼也没想到这条手链这么重,砸在地上能把地板砸成这样,心知自己闯了祸,但她从来不认错,“你怎么在手上戴这么重的东西啊,当心得腱鞘炎诶。我这也是为你的健康着想……哎哎哎” 萧宗延怒不可遏地伸手抓她:“朱曼,你一天不找事心里就不舒坦是不是?” 朱曼拔腿就跑,在偌大的别墅里飞快乱窜。 呜呜,早知道她就不把降压药倒掉了。 这种时候还能顶点用不是? 萧宗延穷追不舍,很快把她逼到了客厅的角落。 朱曼蜷缩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萧宗延冷着脸撸起袖子,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说:“别哭,眼泪留着挨揍的时候用。不给你点教训你真是什么样的惊喜都能给我,今天这顿打你一点都不冤。” 朱曼早听说过萧宗延家的家风很正,家法很严,在他家呆着远不如她自己家自在。 他也曾说过,她要不是女孩子,在他们家的话,这么皮屁股早开花了。 朱曼不知道他是来真的,还是吓唬她,不管怎样她都娇滴滴地示了弱,噙着泪水叫他:“宗延哥哥。” 果然,萧宗延身形一僵,肉眼可见地动容。 她再接再厉,抓着他的衣袖道歉:“对不起嘛,我也是想让你早日忘记过去的那些不愉快。我知道那些回忆对你来说深刻又痛苦,你并不是沉湎于过去,只是想用前耻敦促自己不懈奋进,永立巅峰。但是你现在有我了啊。你把保护我当做动力,不是一样的效果,也能达成相同的目的吗?” 萧宗延再次该死的被她说服了。 他分明已经不生气了,却仍然沉着脸问她:“你的歪理怎么这么多?” 朱曼目光炯炯,眼神灵动:“歪理也是道理,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嘛。” 萧宗延深舒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在她身侧坐下,等同于默认了她的道理。 好险,屁股保住了。 朱曼放松紧绷的神经,趁势坐上他的大腿,圈住他的脖颈,轻快地说:“那我就当你答应保护我了?” 萧宗延依然保持着缄默。 朱曼蹙眉,环着他的脖颈摇了摇,他的上半身也被牵连着晃动。 良久,萧宗延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朱曼得寸进尺地追问:“嗯是什么意思,到底答没答应?” 萧宗延忽地一笑,转过脸来和她对视:“又要我给你写保证书?” 朱曼突然对上他的目光蓦然一惊,不知所措地红了脸,别过脸看向别处,微不可闻地说:“也不是不可以。” 萧宗延伸手将她鬓角因逃窜散乱的碎发捋到耳后,语重心长地说:“保护好你是我作为丈夫的责任,不是你为所欲为的资本。我不会因为你剪断我一条手链生气,也不会因为你把地板砸出一个坑责备你,你想给智控系统换什么名字,随你高兴。但是你不该以为我没了手链这种形式上的束缚,就解除了禁制。放在别人那里也一样,在我们眼中,这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他认真地教她,“你觉得你这么做能永诀后患吗?不能的话,你的这一举动只能激怒对方,很可能就会招惹来对方的致命一击。你根本没有考虑即将面临的后果你能不能承受,也不能立刻想到立竿见影的应对之策,靠耍小聪明的不行的。有时候只会害了自己,而有时候会祸及他人。” 朱曼天真地说:“可是你不一样啊……” 萧宗延摇头:“我没有哪里不一样。你要是当我不一样,那么我就会成为你不理智的根源。人只有在清醒的时候才有能力救人救己。” 萧宗延沉静地对她说:“我的小姑娘终究是要长大的,也是要和我并肩同坐在王座之上的。” 他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感慨,“我从前想,我萧宗延要娶也是娶一个能和我并驾齐驱势均力敌的女人为妻,如此也好风雨同舟,相互策应。但是现在,我希望这个人是你。” 朱曼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类型,给她一点颜色她能开染坊,同样给她一点鼓励,她就能够做出斐然的成绩。 她听了他说的话异常高兴,喜出望外地说:“那就承蒙信赖,多多指教啦。” 萧宗延忍俊不禁,把她从自己身上撵下去:“洗澡去吧,早点休息。” 朱曼突然想到一件事:“现在订婚了,我能进你的房间了吗?” 萧宗延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想我对你做什么,尽管进。” 朱曼心说不要说得这么露骨嘛。 这样她还怎么好意思觊觎他美好的肉体。 第39章 虽然强制献血的事告一段落了, 但是朱曼一直如鲠在喉。 即便接下来的日子里没人再找她的麻烦,朱曼也始终提心吊胆的记挂着,生怕院里的领导卡她的实习报告和最终考核, 影响她就业。 好在之后的一个月都风平浪静,考核结果也差强人意, 总算是有块像样的敲门砖了。 到了告别的时候, 朱曼跟一起并肩作战的小伙伴们已经产生感情了。 离别时,朱曼送了李乐颖好大一束鲜花。 用李乐颖的话说,她男朋友过情人节送的花都没这束大。 朱曼是知恩图报的人,但碍于医院严格的各项规定,她没办法给李乐颖送礼, 只能千恩万谢地说了一堆发自肺腑的话。 “颖姐,我刚来医院的时候把在学校学的知识都还给老师了,对基本的临床实践一窍不通,是你一点点把我教会的, 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现在想想,我当时挺混蛋的, 还在背后偷偷骂你,但关键时刻,还得是你不计前嫌地罩住了我,我对你感激之情真的无以言表。” “大恩不言谢, 这样的客套话就不说了。”李乐颖依依不舍地挽留道, “你的考核成绩虽然没进前三, 但想要留下来也是符合标准的。真的决定要走了吗?” 朱曼点点头:“有一家医院的心外科特别缺人,离职率也挺高的, 有好多人七天试岗期都坚持不下来,我想去试试。” 这份工作不是罩着她的大佛帮忙找的, 是负责她毕业论文的导师在朋友圈发的招聘信息。 一朝被蛇咬后她变得谨慎了些许,让萧宗延帮忙核实,确认确有其事后她才投出了简历。 本来以她的本科成绩不可能进三甲医院的,但她有真实的实习经验,对方招人招得急,导师又偏爱自己的学生,就让她捡到了这个大漏。 李乐颖实话实说:“一个人留不住是那一个人的问题,一群人都留不住肯定是那个岗位有问题。你都决定要去了,我在这给你泼冷水也不合适,但是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你,本身心和脑这两个科室都不是凡人能呆得住的,更何况还是三甲医院,你一个新人,难上加难。” 朱曼已经习惯李乐颖一张嘴就没好话的腔调了,知道李乐颖心眼不坏,就是闲事管太多,听多了让人有点烦,志得意满地说道:“我就喜欢挑战高难度,没难度我还不上咧。” 如果没有这个契机,她对自己安稳踏实的现状还挺满意的。 工作轻松,制度上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相对自由,同事之间打打闹闹,有说有笑,团结友好。 钱没挣多少,但日常花销有萧宗延这个巨佬补贴。 最重要的是能按时下班,周末假期不需要加班。 这些条件对一条咸鱼来说已经足够优越了。 但是也一眼望得到尽头。 她都可以想象得到,她离职一年两年再回来,这份工作的职能和范畴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听说护士长自医院成立之初就是他们科室的护士长。 上面的领导不往上升,不论她在这里呆多少年都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护士,成长空间聊胜于无。 她还这么年轻,不趁着敢拼敢闯,见见外面的天地,永远只能坐井观天,在有限的上限上原地踏步。 本来她是甘于平庸的,但是有萧宗延这么个优秀卓越的男人在身边,压力实在是很大。 他又时常把她当做有潜力的进步青年看,夸得她忘乎所以,一不小心就把和他并驾齐驱当成了人生理想。 李乐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祝福:“看你这么有信心,一定马到成功。” 朱曼拱拱手:“借你吉言。” 至此,朱曼和康宁医院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奇怪的是,她前脚刚从康宁医院出来,康宁医院就上了社会新闻的头条。 说是涉嫌上不了台面的黑暗交易被群众举报了,目前警方正在立案侦查,案件的后续情况将在查明后像社会公众公布,接受各界监督。 朱曼早知道其中有鬼,也知道这件事在萧宗延插手后很快就会得到解决,但当这些阴沟里的耗子被提溜到公众视野里的时候,她还是很担心会把萧宗延牵连进来。 她问萧宗延,会不会给他招来麻烦。 萧宗延只是四两拨千斤地打趣:“你问,我当然说会了。” 朱曼发现他越来越爱戏弄她了。 话是说得轻松,但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朱曼都难得见他一面。 萧宗延过上了早出晚归的生活,曾经给她设下的禁制,他自己都没办法遵守了。 最初的几天,朱曼还开着灯在沙发上等他。 三天里,只有一天他是在凌晨回来,在她迷糊昏睡间把她抱回床上的。 其余的两天,她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萧宗延彻夜未归。 朱曼开始感到一丝委屈和不习惯。 萧宗延最初刚回国的那阵子,虽然看起来对她爱答不理,但是口嫌体直地围着她转,万事以她为重。 仿佛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可他这会儿忙起来,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才意识到萧宗延日理万机的不是吹的,他真的能忙碌到连句早安和晚安都不跟她说。 朱曼知道他忙不是他的错,甚至他的忙碌有一部分是她间接造成的,可她还是感到很委屈。 有一天晚上她情绪爆发,很暴躁地想:是不是因为他们订婚以后,她板上钉钉是他的人了,他就没那么在乎她了。跟她说让她懂事一点,做个自立自强的大人后,就没有那么宠她了。她贬值了,不值得他心疼了。 朱曼因为胡思乱想哭了一宿,早上醒来眼睛肿得老高,却不见萧宗延的身影。 连对他倾诉自己的委屈,讨他心疼都不可以。 她好生气。 但是又怕自己因为这点小事跟他闹会惹他烦心,只好把这些委屈通通咽回肚子里。 她不想乖,不想成天想着他。 有一瞬间,还耍脾气不想嫁给他了。 朱曼自顾自生着闷气,决定把心思都放在新工作上,短期内忘了他。 谁能想到,新工作更难搞。 朱曼被指定跟着一名主任医师。 向她打听现状的原同事听了都很羡慕她,说多好啊,只跟着一个人,工作性质不复杂,只要搞定一个领导就没问题了。 对此她只有苦笑。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朱曼是只有一位老板,可这位老板不是一般难伺候,她都快成为他的私人助理了,一天到晚都在挨骂。 她的这位老板叫严振青,听名儿就像个老古董,却是他们这家著名三甲医院脑外科最年轻的专家,副教授,博导。 人才三十三岁,只比萧宗延大四岁。 之前朱曼在私立医院工作的时候,萧宗延换几辆豪车送她都没人说,结果她第一天报到,被司机用萧宗延送她的白色迈巴赫送了一下,被严振青看见了,直接问她是来上班的还是来显摆的。 朱曼当然知道自己这样不好,毕竟她一开始也紧张兮兮地怕被有心人拍到做文章,只是不知不觉间在私立医院养成了习惯,一时没改过来,就被这样不留情面地批评,面上实在挂不住。 严振青比萧宗延还不懂得怜香惜玉,没看见她都快被骂哭了,还冷着脸一本正经地问她:“你有什么不满吗?” 朱曼终于知道她前任的几波人是为什么留不住了。 她也窝了一肚子气没处发,默默在心里把严振青的祖宗十八代咒了一万遍。 然后开始了旷日持久的加班期。 三甲医院的病人数量几乎是康宁医院的八倍,每条走廊都挤得水泄不通。 朱曼头一次在医院见到这么多人头。 她无时无刻接收着严振青的命令。 有的时候上一件事还没干完,下一项任务就布置了。 当任务在手里积攒得超过三样,朱曼就会感到急躁,变得手忙脚乱起来。 但是她得一边应对严振青的催促,一边因为忙中出的纰漏被严振青斥责。 一天工作下来,她总是沮丧得想哭鼻子。 可是某个加班夜,她听到严振青在和别的医生交谈的时候,顺便提到了她,说:“等一下,我们科室新来的小姑娘也还没吃,我问问她想吃什么,一起点吧。” 难得他还惦记她。 严振青说完就走过来给她报了菜单。 朱曼都饿迷糊了,一点也不客气地点了一盘牛肉饺子、一碗拉面、一堆烧烤。 后来连她自己都因为觉得自己点太多不好意思起来,严振青却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吃饱了好干活。” 朱曼感动的泪水瞬间被逼了回去。 不得不说,填饱肚子对中国人来说可太重要了。 朱曼吃着热乎乎的饭菜,鼻翼一酸,心说自己可真好哄。 就在这时,萧宗延终于发现了她不在家,打来了电话,用从来没用过的温柔语气问她怎么加班到这么晚。 朱曼再也绷不住了,泪水如决堤一般涌出来,哇哇大哭。 “萧宗延,你怎么才回来。” 第40章 朱曼困得眼皮打架时, 昏昏欲睡地爬上了萧宗延的车。 她累得精疲力竭,又哭了一小阵,上车后没有马上系上安全带, 而是作依偎状,轻轻靠在了他温暖可靠的肩头。 萧宗延的洗澡频率没有继续保持, 身上常带的那股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消失了, 更让朱曼觉得他们同命相怜。 他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被拉下,离她又近了一点。 以前朱曼宗觉得他高不可攀,现在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是她的爱人了。 此时萧宗延也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合过眼了,但在朱曼面前却强撑着,看不出丝毫睡意。 他拨弄着少女额前的碎发, 不自觉地想亲吻她。 可惜朱曼枕在他肩头,离他太近,他扭过头就已经很艰难了,没法将唇贴上她的脸颊。 她看起来着实累坏了。 一定在他不在的这几天里辛苦极了。 萧宗延看她的眼神透露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怜爱, 在她耳畔沉缓地低语:“回家再睡?” 他要是不出声,朱曼都秒睡了。 他的声音让她从短暂的睡眠中倏然惊醒, 头狠狠地点了一下,随即挠了挠额头,不情不愿地将坐姿摆正,蹬腿扭动, 直到身上的筋骨都舒展开, 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哭的时候其实有很多话想对萧宗延说。 除了因为委屈蓄积的苦水需要倾吐, 遇到的严苛上司想要骂,她还有很多思念和爱意想要传达给他。 可是现在她精疲力竭, 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脑海里如填满了浆糊般浑沌不堪。 这些想要对他说的话都化为了软乎乎、粘腻腻的咕哝, 仿佛回到了初生时最原始的状态。 萧宗延还是很想吻她,但是看她睡意这么浓,又怕惊扰她,倾身径直拉过她那边的安全带替她扣上,把车载空调的扇叶扒向一旁,重新发动了引擎。 北京这座繁华的大都市有它特有的加班文化。 凌晨一点,高架桥上依然川流不息,路上的行人也不少。 巍峨的写字楼里灯火通明,途经的商场霓虹闪烁,连柏油马路上的路灯都比别的城市亮一些。 所有人都在努力而艰难地活着。 刚才萧宗延回到家的时候夜色深浓,保姆大姐已经下班走了,却专程给他发了条消息,说朱曼这几天都睡在他的房间,可能偷偷哭过,因为在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很多揉成一团略带濡湿的纸巾,有几团方方正正地粘在一起,明显是拿来擤过鼻涕的。 可怜见儿的。 怎么他几天没顾得上管她,她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了。 车进了院子,萧宗延停好车后,朱曼还没醒。 他在车里稍等片刻,见她没有转醒的迹象,便解开他们两人的安全带,先行下车。 随后他绕到朱曼那侧打开了车门,轻手轻脚地将她从车里抱出来。 朱曼被他挪动,不舒服地嘤咛了一声,毛茸茸的脑袋直往萧宗延怀里钻。 她隐约听到萧宗延关车门的沉闷声响,但她沉浸在梦靥之中,想醒却醒不过来,只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像挂在云端,陷进了柔软的云层里。 萧宗延想着她这些天鸠占鹊巢,在他的床上睡惯了,说不定认床,便将她抱到了自己床上放下。 他也熬了两个通宵了,无心换到客房去睡,去楼下的浴室随便冲了个澡就回到了主卧。 朱曼在床上睡得歪七扭八,要不是他的床足够大,她一个人就能将整张床占满。 在朱曼住进来之前,家里的空调一直是恒温二十六度。 小姑娘火气旺,贪凉,一鼓作气把温度调到了十八度。 冷,又不肯把温度调回去,冻得瑟瑟发抖便找保姆要了被子,每天晚上盖着被子吹空调。 这会儿在睡梦里也知道冷,下意识地钻进被窝里,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萧宗延刚听保姆说她哭过时,还以为她是把自己折腾感冒了。 再这样冻几天,不生病才怪。 萧宗延不动声色地将家里的室温调回原来的温度。 过了没多久,温度回暖,朱曼便三下五除二将被子蹬掉了,翻了个身缩成一团,自然地将大半张床腾了出来。 萧宗延见状觉得好笑,带着笑意端详了她半晌。 朱曼天生一张受了欺负似的无辜脸,圆润丰盈的脸颊带着略微的婴儿肥,让人无端想在她脸上捏一把。 但除了这张脸,她身上的其他部位都很纤瘦,肤白胜雪,柔若凝脂,不堪一握。 他在必须和她发生肢体接触时总是不敢用太大力气,害怕自己下手稍微一重,就把她哪里握折了。 之前给她上药的场景历历在目,他根本想不通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娇弱怕疼的人。 此刻朱曼羽睫如扇,覆在眼睑的卧蚕之上,安安静静,好梦正酣,像水中沉睡的金鱼一样,翕动着微张的樱桃唇。 我见犹怜。 萧宗延望着她眼下浅浅的泪痕,生生忍下了抚上她脸颊的冲动,关灯睡觉。 今天他没用智控系统,伸手摸到床边的开关,熄灯后便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这张大床本就是睡两个人的,终于日渐派上用场。 可惜萧宗延失眠了。 朱曼倒是不打小呼噜,没有给他制造噪音干扰,但他兴奋了将近四十个小时的神经一时间无法松弛下来,仍旧异常活跃。 再加上有这么一块温香软玉在侧,他怎能高枕无忧? 眼看着将近凌晨三点,他还是没能入睡。 朱曼倒是貌似醒了,迷迷糊糊地触碰到他,下意识地翻身抱住他,把腿架在了他身上,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和他纠缠在一起。 萧宗延顿时浑身僵硬,手足无措,认栽地闭眼冥想,力求心无杂念,倒真起了奇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朱曼这些天在难缠上司的迫害下,工作压力巨大,梦里都还在手术台前给严振青递止血钳。 不过梦里她浑身是胆,再一次被严振青骂得狗血淋头后,她奋起反抗,英勇地回怼了严振青一番。 酣畅淋漓!大快人心! 一激动她就从梦中醒了。 随后,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她怎么和萧宗延同床共枕了! 最近大脑的超负荷运转,让她染上了鱼的记忆,差点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医院回来的了。 哦,对,萧宗延给她打电话来,她没忍住在电话里哭了,哭着喊着要萧宗延来接她。 然后严振青也出来消防通道接电话,正好撞见这一幕,就放她回去了。 她上了萧宗延的车便放心睡起觉,接着就睡到了天蒙蒙亮。 她中途没对萧宗延做什么吧? 啊,不,萧宗延没对她做什么吧? 朱曼看看身旁依然熟睡的萧宗延,又看看自己完好穿在身上、只是压出了纵横交错的褶皱的衣服,感觉自己身上沾满了黏湿的汗液,心想他怎么也不帮她洗个澡? 订婚和结婚也没什么区别吧,反正她都是他的人了,帮她脱下衣服洗个澡怎么了? 她又不怕被他看…… 朱曼蹑手蹑脚地收回攀在萧宗延身上的手脚,萧宗延还是没醒。 这得劳碌什么样才能睡成这样? 朱曼有点心疼他了,本来准备捏住他的鼻子戏弄他一番,都没有动手。 她认真观察起近在咫尺的萧宗延来。 他侧脸的线条完美无缺,英朗帅气自不必说,眼睛一闭五官便湿了一半的神韵,古铜色的皮肤略显粗糙但不怎么看得出毛孔。 她在他的浴室里没有找到男士护肤品,说明他不怎么注重容颜的保养,只是看重仪表和给人的第一印象,在让自己外形看起来精致上费了不少心思。 和她们女孩子在意的点完全不同。 朱曼性别意识淡薄,家人和学校对她的性教育缺失,生物书里介绍得很粗浅,在院系里也没有学到相关的知识。 她头一次这么深切地感受到异性和自己的区别是在萧宗延身上。 她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身上寻找着他和自己的不同。 目光从他圆润性感的喉结,移到他平坦坚实的胸膛,再到窄劲带感的腰腹,最后落在了他两腿之间鼓鼓囊囊的大包上。 她的眼里充满了好奇探寻的眼神,像一只懵懂审视着人类的猫咪一样,坦荡而毫不避讳地盯着人类的敏感地带。 他那里真的一碰就会硬起来吗? 那二两肉看起来分明这么柔软。 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吗? 正当她疑惑地窥探遐想时,萧宗延猛然睁开了眼睛。 刚醒来时他的双眼没有平常那么锐利,但是在看到她目光的轨迹后已然清醒,语气沉沉地问她:“你在看哪里?” “我在看”朱曼险些脱口而出,话音戛然而止。 萧宗延粗重地呼吸了一下,撑起身子坐起来,自重地拢起浴袍挡住胸肌,利落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蓬乱的头发。 朱曼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不解,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们男人早上起来的时候不是都会晨勃吗?” 她用词怪专业的,换来萧宗延的一记狠瞪。 他淡淡道:“怎么,起火了你负责灭吗?” 第41章 朱曼又不是消防员, 点了火才没义务灭。 何况萧宗延可是老房子,燃起来凶猛剧烈,她很清楚自己承受不住。 但是她一向不喜欢为后果负责, 撩完就跑,将拦在床边的被子一掀, 一溜烟跑走了。 萧宗延吹了一夜空调, 嗓子本就干得冒火。 被她这么一撩拨,整个身子都在滚烫地燃烧,嗓音逐渐喑哑难听。 他也从床上起来,趁朱曼不在,脱下睡袍暂时换成了家居服, 随后慢条斯理地走出主卧,去厨房烧了壶开水。 一般保姆会在七点钟前来做早餐。 她来后会直接去厨房。 厨房在一楼,卧室和客房都在二楼。 因此他们往常起床和保姆做饭的时空是交错的。 可今天是个例外。 朱曼没有在主卧的浴室洗漱,虽然前两天主卧里已经有了她的牙刷。 她挑了事儿, 神色慌张,逃命似的躲进了一楼的浴室, 和刚进门的保姆撞了个正着。 保姆恭敬礼貌地和她打完招呼,带着笑问候:“您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 朱曼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本来还想赖在床上睡一会儿的,结果因为胡乱挑衅被萧宗延的恐吓吓清醒了。 她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头,讪笑道:“早起空气好, 我洗漱完了想去露台放放风。” 市区周围的山还蛮多的, 萧宗延家也略微靠山, 在露台上能看到山景。 如果天要下雨,早起还能看见迷蒙的山雾, 仿佛登临仙境。 只不过朱曼之前总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太阳都晒屁股了她还能再磨蹭一会儿, 非到快赶不上上班了,才抓着三明治出门,催司机提速冲向医院。 这几天萧宗延不在家,她的工作地点又换得离家近了许多,越发张狂起来。 明知道会被严振青训还每天踩点打卡。 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 现在萧宗延回来了,她当然要在他面前好好表现,证明他不在家的时候她过得不好完全没有她自身的内因在,都怪别人欺负她。 不然怎么挣得萧宗延的怜爱? 朱曼今天从容不迫地换好了衣服,还空出了许多闲暇时间,装模作样,啊呸,有模有样地看起了她完全看不懂的金融周刊。 杂志的排版简约美观,每一页都透着高大上的气质。 朱曼不知道怎么回事,印在纸上的分明都是中国字,连在一起她就一点都无法理解了。 嗯,术业有专攻。 她还是仔细钻研怎么当一名勤恳敬业的小护士吧。 朱曼有几斤几两,萧宗延跟她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久,早就掂量出了八九不离十。 她是真读得津津有味,还是装给他看的,他心里一清二楚。 她爱演,萧宗延就让她演,没有明着拆穿她,只是拿出了几处房子让她选。 朱曼看到他递来的稿纸一怔,大致扫了一眼内容,不假思索地问他:“这是什么?” “限购前买的几套房产的简介,你从里面挑一套做我们将来的婚房。我没在上面做任何标注,你就按你的心意和喜好选,不用考虑我的意见。” 朱曼闻言又仔细翻看文件,一边浏览一边说:“这些房子的面积和户型都大同小异,只有地理位置的差别,交通都很便利,所以也无所谓建在哪里。我对这些房产的情况都不了解,还是你熟悉,你来选就好了。” 萧宗延一笑:“你怎么会觉得我熟悉?” 朱曼怔了怔,忽然想起来他之前一直都在国外,这些房产估计都是当年炒房炒得很火的时候顺手买来囤着的,有些年头的历史了。 好吧。 朱曼点兵点将,随机选取了一套有缘房,拿笔一勾,把稿纸都还给萧宗延:“好了,就这套了!” 萧宗延拿回文件看了一眼,她勾的正是他比较属意的一套,算是心有灵犀,心中窃喜却不表露一分,佯作淡定地说道:“你还说你优柔寡断,需要人帮你做决定。真没看出来你哪里优柔寡断。” 何止。 简直是速战速决。 朱曼脑子转得飞快,机灵娇俏地说:“你看换成婚前财产公证我还快不快。” 别的女人都是绞尽脑汁掩饰自己对男方财产的算计,以免让男方觉得她爱的是钱,不是人。 到了朱曼这里,直白得连层遮羞布都不盖,估计已经在心里把他的财产都收归已有了。 谁让他之前承诺过,除了结婚不行,她想要什么都可以,谁叫他欠她一条命。 结果发展到了现在,他的钱和心都是她的了,婚姻也顺水推舟,即将水到渠成了。 萧宗延不由感慨世事无常,没有再说话了。 朱曼见他不回答却心虚。 她其实也不确定财产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萧宗延之前摆出的条件说不定当初为了摆脱她的纠缠随口一说。 虽然他已经富有到钱在他的眼里全是没有实感的数字,但她见过很多越有钱越抠的人。 她不知道她自己刚才那么肆无忌惮说错话没有。 她正忐忑着,萧宗延兴许是洞悉了她的心理活动,不以为意地说:“不需要公证,这套婚房和其他你看着顺眼的房产都可以写你的名字。你尽管安心收下,开心就好。王女士的名下也有几套,你不用多想。” 朱曼松了一口气,感叹自己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傍上萧宗延这个大款。 他的这条大腿可太粗了,还每一面都写满了财大气粗。 要是全世界的男人都这么豪爽,哪里还会有图谋丈夫遗产的事情发生呢? 活着都不可能花完。 朱曼听着都高兴,也不做作,嘿嘿笑着说:“那我就等着你拟好的过继合同啦!” 瞧把这小财迷乐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萧宗延又是一笑,看向她面前一口没喝,刚才说等它晾凉一点的粗粮粥,说道:“不烫了,快点喝,起这么早还迟到就说不过去了。” 朱曼大清早就被哄得心情大好,全然忘记了这阵子工作和生活方面的劳累和不愉快,抱着碗一口气将碗里的粥吸溜了一大半,舒坦地“哈”了一声。 萧宗延没让她顾及淑女形象,反而将一贯不准她多吃的酱料往她面前推了一点。 朱曼突然窜起来,越过桌身,搂着他的脖子,朝他胡茬剃得很干净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沾着黏稠粥饭的唇在他的俊脸上留下濡湿的印痕。 萧宗延全然没有料想到她突如其来的举措,在她蜻蜓点水的一吻后抹了抹被她弄脏的脸,随后不紧不慢地抽了张纸巾擦了手和脸,但神情不再像从前那般对她露出嫌恶,几乎已经把她看作了自己的一部分。 朱曼在萧宗延回来以后又过上了随心所欲的生活,沮丧的情绪被彻底驱散。 原本她是想跟他吐槽自己工作上遇到的挫折烦恼以及严苛到变态的上司的。 但且不说萧宗延的立场大概率是站在领导层的那边,她也害怕把工作说得太可怕,萧宗延会把她保护起来,压缩她成长的空间。 她心里有顾忌,自然欲言又止,没有把心里话和盘托出。 萧宗延只是抽空回了趟家,他的行程依旧忙碌,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也不适合自己开车。 昨晚亲自接她是勉强为之,今天早上还是委托司机送她上班。 只不过,换了工作以后上班路线变了,他们今后出门都顺路了,也不必再出两辆车。 朱曼搭萧宗延的顺风车就好。 她在启程后帮他揉了揉太阳穴,结果因为过门前的减速板时没坐稳摔进了他怀里,被萧宗延勒令老实坐好。 好不容易献回殷勤被无情阻断,朱曼也就不屈尊伺候他了。 订婚之后,也就豪门圈子里那些较为亲近的朋友知道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在社交媒体和公众平台上大幅报道。 一来吃瓜群众没事喜欢对女方评头论足,萧宗延不想让朱曼受此无妄之灾。 有些恶意抹黑的闲话让小姑娘看见,势必令她心情不好,他又得哄半天。 二来他还没在京城站稳脚跟,虽然已经把资产向国内转移了一部分,也逐渐重视起国内人脉的积累,但是他还是不能保证朱曼遇到危险,他有能力让对方毫发无损地将她还回来,因此担心有人把心眼放在朱曼身上,打她的主意。 只能委屈她隐婚一段时间。 朱曼倒是潇洒得很,在车上听完他解释的缘由后,没心没肺地跟他开起玩笑:“我急什么?我就尽管跟人说我未婚,让那些优质的单身男青年排着队来追求我,你不在的时候就偷偷跟他们约会。该急的是你才对。” 萧宗延酸得不行,几乎咬牙切齿,但又嘴硬不肯表现出丝毫醋味,只是冷笑一声,把因爱生恨的酸腐气推给别的男人:“那你就祈祷追你的那些男人里没性格极端的,知道真相后不把你碎尸万段吧。” 朱曼倒打一耙:“你这个人好歹毒!” 萧宗延顺势威胁:“所以萧太太,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别在外面招蜂引蝶。” 第42章 或许是昨天被严振青气哭让他撞见了的缘故, 朱曼今天再上班,严振青对她的态度稍微和缓了些,没那么声色俱厉了。 朱曼习惯了他施予的高压, 他略一温和,她反倒不自在, 总觉得严振青不久就会找她谈一谈。 果不其然, 严振青跟她说了些与工作无关的话,只不过没有像老师教育学生那样特意把她叫到办公室里。 一台手术下来,严振青跟家属简单交代了手术过程和病人目前的情况,就穿着无菌服回到手术室里。 朱曼正在配合严振青的助手清点术后器械的数量。 严振青在旁边默默看了她一会儿,之后换衣服回科室的途中, 忽然问她:“你毕业多久了?” 朱曼一开始不知道严振青是在跟她说话,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一五一十地答:“今年六月底就毕业了,但是因为疫情, 实习顺延到了上个月。不实习学校不敢放我们上岗,我们学校比较人性化, 先发的毕业证,再补的实习,以免影响考研的同学读研。” 受到疫情影响,他们这些疫情过后的首批大学生, 五年大学生涯里上了三年网课, 基本功自然不如之前那些上完五年线下课程的学姐学长扎实。 朱曼大一大二玩得又很疯, 享受了一年半载的快乐大学生活。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天才,短短一个月就胜任了岗位, 她都不知道上这五年大学有什么必要。 严振青一针见血地说:“也就是说你真正在医院实践的时间只有一个月?” “嗯……”朱曼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这么犀利,尴尬地说, “所以说还有点不适应。” 严振青又问:“没考研究生?” 朱曼不再找借口,反正找了也没用,便坦诚地说:“严老师,我是差生……” 严振青沉默半晌,直截了当地劝道:“要不你趁年轻转行吧。你不是不适应,是不适合。去换个不用对生命负责的行业。我看你不像是奔着高薪来的,也不是很热爱这门专业。如果可做可不做的话,选择会更多,不必一意孤行。我的标准不会因为你哭一场就降低,你带着抵触情绪,也做不好事情。” 朱曼知道严振青说的是对的,也知道昨天她宣泄情绪的场景被他撞见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是她自我感觉良好,忙不迭说:“别啊,严老师,我觉得我进步得挺快,手又稳,心又细,可以说无微不至,对这行很有天赋,病人们都很喜欢我。” “无微不至?你出的纰漏还少吗?”严振青非常直白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么普通又这么自信的。这几天让你做的事,没一件是让我满意的。再继续这么下去,你就给我走人。” 朱曼一直以为她前面那几任是受不了高压自己走的,现在看来还有可能是因为没让严振青满意被赶走的。 这两者的性质截然不同。 前者有尊严,后者没有,屈辱又丢人。 换做从前朱曼就不服气地拍拍屁股走了,但她这几天跟着严振青亲眼看到了他的水平。 他跟李乐颖不一样,他有绝对的实力,有资格说这种话。 跟着这种前辈,前期会很煎熬痛苦,但是熬过了脱胎换骨的阶段,就能浴火成凰。 朱曼本身也是越挫越勇的倔脾气,听他这么说更得积极为自己争取了。 她追着严振青说:“严老师,难道除了耐心细致,干这行不需要勇气吗?在这个医患关系紧张,医闹频发的年代,像我这样能鼓起勇气的不多了。” “你有吗?”严振青冷蔑地嘲笑道,“在我面前强作坚强,再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偷偷哭鼻子?” “我当然有!”朱曼据理力争,“当初疫情爆发我就是第一批冲上前线的志愿者。那时候条件艰苦,没有带空调的检测亭,也没有优渥的医疗资源,病毒的传染性还很强,防护服优先给正式的医护人员穿,我也是死里逃生。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想诉苦和卖惨,只想说我连死都不怕,还有人比我更有资格谈勇气吗?” 只不过全程她都是瞒着家里做的,怕家里人担心。 但是在全人类的灾难面前,总要有人怀揣一腔热血艰难逆行,她固然既怕疼又怕死,还是舍命不远万里驰援当时灾情最严重的中心。 在那个寂静无声却哀鸿遍野的空城里,她灿烂笑着给方舱里看见了死神的老人一首一首唱着关于春天的歌。 后来给她颁发的证书她都不敢在朋友圈晒,还得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在被严振青刺激到之前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心甘情愿的做着无名英雄。 这是值得她骄傲一辈子的事,但不是她随意拿去炫耀的谈资。 严振青眼中一震,似被撼动,良久,语气不明地问:“你不是说你是差生吗? 朱曼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颅顶,她面无表情地说:“不就是研究生吗?我考。严老师,我知道您是天之骄子,十五岁能进北大医学院的天才不简单,所以我就考您的研究生。” 严振青在听说过她的事迹后出言克制了一点,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医学和护理是两个概念。你要跨专业?还是难度最高的专业之一。” 他这样说出来,别说一般人觉得不可能,朱曼听了也有点泄气。 她知道自己心血来潮的成分居多,但是她平安顺遂地长到这么大,还没有为哪件事付出过让她觉得心酸的努力。 因为努力都是伴随着委屈的,与她的人生信条不符,她的信条是:能快乐为什么要吃苦。 可是在严振青问她之后,她鬼使神差地对他说:“我不是想得到您的认可,我只是觉得您能教会我很多。” “用嘴说永远是最简单的,行动未必能跟得上。比你优秀的人也不在少数。我确实欣赏你的勇气,但这不是我破格收你原因。不过我很想好奇你将怎样在忙碌的四个月里复习备考。以及”他说到这里一顿,意味深长地看向她,“你的初试成绩。” 他劝她知难而退的口气,和当初萧宗延劝她不要招惹他的口气,一模一样。 要她走的样子,也和萧宗延要求退婚的时候如出一辙。 朱曼相信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命运的齿轮也将在此刻开始转动。 她本就没有坚定的志向,从护士转成医生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们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间,双双停下了步伐。 下一秒,严振青重新迈出步伐,提醒道:“你可以仰望星空,但必须脚踏实地,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做白日梦再在工作中出什么差池,不然明天就不用来了。” 朱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哦。” 机械,枯燥,忙碌。 这是医护行业的特征。 人忙起来压根没有空闲时间去做春秋大梦,朱曼逐渐从她从事的工作中摸索出规律,不再浑浑噩噩地听严振青指挥,而是试着在得到他的指令后略微思考再行动。 脑力和体力共同作用之下,有了她自己的工作节奏,竟然能超额完成严振青交代的任务。 总算是不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严振青难得没找她的茬。 朱曼看着神经大条,其实很多时候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实际上她的心思敏感细腻,才会偶尔生出那么多矫情的小情绪。 她看出严振青是她见过的第三个嘴硬心软的人。 第一个是萧宗延,第二个是李乐颖。 她发现这三个人有一个共通之处明面上都在对她进行打压,可只要她回头就会发现,他们默默跟在她身后为她做了很多事,不需要她为自己无心犯的蠢付出任何代价。 严振青说对她不满意,让她觉得她自己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但对外都在夸她。 只要她稍微做的比之前好,他就会在跟别人聊天时提到她的好,以至于新护士长和其他新同事都对她赞赏有加,说终于有人能留下了。 朱曼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顺利通过试岗期,严振青一直拿让她走敦促她,搞得她心里七上八下,但七天已经熬过去一半了。 按理说她是护士,该归护士长管。 可是她就职以来,每天接触最多的不是病患,而是严振青。 她不再像在康宁医院那样手头上管好几十号病人,只是在手术室里,配合以严振青为首的主刀专家开刀的唯一护士。 要不是严振青的要求和标准太严苛,好多给他打下手的都对他有意见,也轮不到她这个临危受命的菜鸡上线。 手术室里还会有他同科室的医生和见习生,那些人才该叫他师父。 朱曼算不得他半个徒弟,只是抱着从他这儿偷师的心理,成天老师老师的叫。 严振青也没说不让她这么叫就是了。 朱曼一直以为她这个老师已婚,结果午餐吃饭的时候才知道严振青未婚,不禁惊讶道:“他三十五岁了还没结婚?” 谁知再次被经过的严振青听个正着,不冷不热地问她:“人活着难道就是为了结婚吗?” 第43章 朱曼没有在背后议论别人的习惯。 她家教不错, 知道这样很不礼貌。 她只是在别人提到严振青未婚时表示惊讶,没有别的意思,哪知道这样也能被当事人抓现行。 严振青的回复让她陷入了焦灼。 她没说三十五岁还没结婚怎么样, 不过是她二十几岁就步入了婚姻,和他不一样, 怎么就被上纲上线地上升为人活着就是为了结婚? 严振青也不像愿意听她解释的样子, 说了这句话就离开了。 被人误会对朱曼来说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她攥着拳头捶在桌面上,大口吃着餐盘里饭菜,把每一口都咬得极碎。 刚才跟她介绍严振青个人情况的同事惊恐交加,看着她这副淡定的样子疑惑地问她:“你怎么不怕严主任啊?” “怕他干嘛?”朱曼气定神闲地继续吃饭, “他不也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吗?又不是吃人的怪物。” 她的胆量已经在萧宗延那里锻炼出来了。 她虽然没见萧宗延发过脾气,但那个男人是不怒自威的类型,一双锐利的眼睛能把人心底的所有小心思都看穿,沉默的时候比他张嘴还恐怖。 萧宗延以前也嘲讽她, 阴阳怪气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能彰显他的学识和品味,乍一听还听不懂, 要查资料才能回味过来,比严振青通俗易懂的大白话高级多了。 朱曼被虐过千百遍后,已经有了满级大佬回到新手村的感觉。 萧宗延经历丰富,阅人无数, 跟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 所以会成熟老练, 圆滑世故。但严振青不同,他的人生轨迹和成长环境都很单纯, 在专业领域无人能及,不论脾气差成什么样, 说话有多损都有人买账,即便是说错了话,得罪的人也都是有求于他的。 朱曼看得很清楚透彻。 她明白严振青除了有权让她失去这份工作和跟他学习的机会,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对她做。 而她虽然重视这些,却也没有那么在乎,自然不会惧怕他身为领导的威压。 不过,她对严振青很敬重。 光听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就知道,严振青是一个对患者生命非常负责的医生。 他身上有医者悬壶济世的仁爱之心,也有对医学领域尖端学者对行业的敬畏。 朱曼亲眼目睹他做开颅手术时的严谨细致和临危不乱,也见过病人家属跪下来向他道谢时他淡薄名利的态度。 要不是她早已有萧宗延了,或许会想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他和萧宗延一样,本质上是一个充满责任感、品行端正的好人。 同事见她浑身是胆的模样,对她竖起大拇指:“加油,攻略这个男人,你将活在我们的仰视当中!” 朱曼一怔,一句“想什么呢,本小姐已经名花有主”差点脱口而出,但是她又怕自己变成别人议论的焦点,只是笑笑不说话。 或许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朱曼已经能娴熟而完美地跟严振青打配合,让他用起来得心应手。 严振青没有再颐指气使地喝令她,也没有再冷着脸让她滚蛋。 他这么吹毛求疵的一个人,没意见就是相当满意了。 朱曼毫无悬念地在这家三甲医院留了下来。 考研事宜也当真被她提上了日程。 经历了两周的斡旋,萧宗延总算是理清了头绪,把接下来要怎样跟对方斗法的战略做了出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也终于得了片刻清闲,有时间好好陪朱曼了。 可惜他得闲的不是时候,朱曼给自己找了份几乎全年无休的工作,闲暇之余还要在仅剩的时间里复习备考。 要不是她天生是个爱找存在感的话痨,和谐的同居生活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我现在可能干了,而且有了一点小权力,以后手术室再进人,要问我的意见啦。” 萧宗延温柔地说:“那你可真棒,还是个小领导了。” 朱曼害羞地说:“领导不至于,连个头衔都没有。但是我跟着一个大佬,狐假虎威沾了一点点光。” 萧宗延掐着她的脸,整个人透着一股很危险的气息:“让你沾我的光你不乐意,沾别的光倒是开心的很,嗯?” 朱曼躲开他的手,甜言蜜语道:“沾你光是从左口袋进右口袋,沾别人的光才算占到便宜了。” 萧宗延只是跟她调情,没有把这当成不得了的大事,笑着对她说:“不是忙吗?头发干了就去背单词吧。” 朱曼刚做完一套历年的真题,借着洗澡,放下手中的笔,出房间来放风。 路过家庭影院,看见萧宗延竟然在里面看一部年代久远的美国西部电影。 画面里的牛仔头戴草帽,扛着□□往屋外走。 看起来不像是对增长金融知识有帮助的纪录片。 她就问萧宗延在看什么。 萧宗延说看点轻松的东西换换脑筋。 她这才知道像萧宗延这样废寝忘食的行业巨头也会偷得浮生半日闲。 她本身就是个没什么定力,甚至贪玩的小姑娘,见他休息,心里也痒痒,洗澡洗了半个小时,把身上的油皮都快搓掉了一层才从浴室里出来,又借口头发没有彻底吹干,还要再晾一晾,赖在他怀里一起看。 她未必就是把电影内容看进去了。 但只要不学习,干什么都是好的。 她就这样,一边在昏暗的光影变幻中,看着画面一帧帧从眼前掠过,一边摸着萧宗延略带胡茬的下巴,又混过去了十多分钟。 当萧宗延催她去背单词时,她依依不舍地说:“我又不考英文专业,为什么要考英语呢?难道我们的国家还不够强大吗?让全世界都说中文不好吗?” 萧宗延饶有兴味地说:“你英文学得不好怪国家啊。怎么会有小孩从小学三年级起学到高三,学了十年都没学出名堂,真是个小笨蛋啊。” 朱曼被萧宗延故意用大人对小孩说话的语气调侃,臊得不行,大声辩解:“我忘给老师了嘛!我又不像你,学了英语就出国了,我学了英语还是用中文说话,没有那个环境在,忘了也情有可原嘛。再说我这十年又不是接连不断的上了十年英语课,一个星期才两节,一节才四五十分钟,还没我在饭桌上的时间多,不是你这么算的。” 萧宗延揶揄:“变聪明了。” 朱曼激动地说:“我本来就聪明!” 萧宗延的激将法起了效果,原本还嘟囔着“我想就这么看着电影学英文”的朱曼立即跳起身,“我不跟你说话了,浪费我宝贵的学习时间。” 说着她又专心致志地投入了学习当中。 她初试只用考三门学科,政治、英语和医学。 政治广大网友说指望后期的押题,在最后关头开启狂背模式也来得及。 英语没有听力,最难的是阅读和同根同源的长难句,她好歹学了那么多年英语,有基本的底子在,没有大问题。 虽然护理和医学是属性完全不同的两种学科,但一通百通,没有理工科的天书那么难啃,再难都是能够理解的。 她复习了一周就开始做真题,错的基本上都是难度级别在中等以上的。 朱曼真心觉得还有四个月来得及。 她一直不是没有天分,只是不够努力,而“不够努力”就已经致命的硬伤了。 严振青说等着看她的初试成绩,言下之意是觉得她连初试都过不了。 这让朱曼觉得万分屈辱,同时激起了她的斗志,给了她一个不懈努力、必须证明自己的理由。 朱曼的复习战线短,发力猛,但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稍微摸一会儿鱼就会让她觉得很愧疚,挑灯夜战熬大夜,有时候凌晨四点才睡,六点钟又爬起来,作息很不健康。 萧宗延怕她这样把身体弄坏了,用他的经验,给她支了条高招像老师备课一样把学习进度科学划分。不管摸多长时间的鱼,把学习效率提上去,在十一点睡觉前必须完成当天的任务,提前完成了就休息。 不冒进,却有一定紧迫感。 让朱曼连连称赞有他是她的福气。 人逢喜事精神爽,朱曼连加班气色都变好了。 值班的时候有同事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朱曼笑得暧昧不明,她不经意间侧目而视,瞥见原本心无旁骛地在护士站签字的严振青闻言马上看了她一眼。 怎么…… 他现在管这么宽,谈个恋爱也管了吗? 又不是办公室恋情,应该不至于轮到他说同不同意吧。 话是这么说,朱曼在被严振青盯的时候还是觉得头皮发麻,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不见了,老老实实地走到严振青面前,问他:“严老师,你有什么吩咐吗?” 严振青冷淡地说:“没有。” 朱曼就说:“你刚才看了我一眼。” 严振青这下当即看了她一眼,面色如常地说:“我看的不是你。” 不是她还有谁? 朱曼连忙扭头看向自己身后。 没人啊。 他看见鬼了? 大晚上的,要不要这么吓唬她! 等朱曼回过头准备继续根他说话,严振青已经一声不吭地回办公室了。 只留给她一个清瘦高挑的背影。 奇怪的人。 第44章 周六, 朱曼终于能享受到自己的合法假期了,却因为有考研的目标,她还是要孜孜不倦地学习。 可能她当初在学校浑水摸鱼的时候, 从来没想过今天的自己会像打了鸡血一样把学习当成自己的终身事业。 萧宗延的办公场所很多,没有把公务带回家的习惯, 但他不喜欢空荡荡的书房, 在书房里摆了许多复古的收藏品和书籍。 书房很有书房的样子,书桌、座椅、电脑,应有尽有,以备不时之需。 既然萧宗延不用书房,朱曼理所应当的把书房占了, 端正了学习态度,不再像之前在萧宗延办公室里那般浮躁,屁股总算是能坐得住了。 她沉浸式地学了一上午,一鼓作气把任务完成后, 伸了个懒腰,起身活动了一下。 朱曼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看到萧宗延的身影, 心里疑惑。 她没听萧宗延说他要出去啊。 现在他要出门的时候,都会提前跟她知会一声。 保姆大姐正在厨房包饺子,朱曼见了过去搭讪:“不年不节的也包饺子啊?” 保姆笑着点点头:“先生说突然想吃了。” 难得萧宗延在国外呆了这么久,还有一个原装的中国胃。 朱曼顺便问:“萧宗延呢?” 保姆回答:“去泳池游泳了吧。” 朱曼惊讶:“去哪里的泳池?” “家里的泳池啊。”不等朱曼挤牙膏似的问, 保姆一股脑地说出了她可能会问的信息, “在地下室, 您大概没去过。” 地下室…… 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她要早知道萧宗延家里就有地下室,当初也不会大老远跑到廊台行馆探险了。 唔, 灯下黑。 能让她住这么久都没发现确实太隐蔽了。 不过萧宗延家这么大,她没逛到也不怪她。 朱曼向保姆问过地下室的入口在哪里后, 就去地下室找萧宗延了。 地下室的入口是家中一隅的旋转楼梯。 朱曼曾经经过了这里,却只当这是仓库或是保姆的工作间。 现在想起来,她想当然的以为毫无道理。 这是家,又不是酒店。 朱曼想象的地下室跟古墓似的,暗无天日。 没想到下了楼梯以后别有洞天。 地下室整体被建造成了仿岩洞风格,在岩顶嵌入了一圈舞台美术常用的白光探照射灯,将整个地下室照得十分明亮。 楼梯口的空间十分宽敞,放了一张流觞曲水的大茶桌,设置成了一个休息区。 旁边有秋千和岩石景观。 泳池被遮挡在拐角,要彻底走下楼梯才能看得到。 粼粼的波纹映照在泳池上方的岩顶上,随着水波隐隐浮动。 朱曼进去的时候萧宗延已经没在游泳了,坐在泳池的对面的躺椅上看手机。 泳池设计的是不规则的,没有泳道,中央做了一条可供通行的狭窄水岸,像极了国外的某个小岛。 水里漂浮着放了水果和西式甜品的圆形托盘,还有一只比赛级别的皮划艇,浆板搭在皮划艇上。 嚯,太会享受生活了。 朱曼脱了鞋,踏上平衡木一样窄细的通道。 萧宗延见状连忙起身接应:“当心点,别掉水里了。” 朱曼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通行,在即将到对岸时搭住萧宗延的手,朝他跳了过去。 她跳得太仓促,萧宗延没做好准备,接住她的同时朝后一趔趄,好歹是站住了。 朱曼“嗷呜”一声,心惊胆战地挣出他的掌心,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肩,让自己的重心更加平稳。 萧宗延随口说道:“能不能稳重点?” 朱曼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服管教:“嘿,你接不住我还恶人先告状。” 萧宗延跟她没有道理可讲,先将她从水边带离,免得她一不当心失足栽进水里,变成一只落汤鸡。 安置好朱曼后,他立稳重心,弓腰将水中的漂浮拼盘拖到岸边,转身对朱曼说:“吃点水果?” 朱曼蹬鼻子上脸:“大姐刚才端了一份给我,我都吃完啦。还说我挑食,你不是也挑?自己不吃,还妄想把你不吃的这份也给我。” 好心当作驴肝肺。 萧宗延当着她的面一口一口吃得差不多后,朱曼又一副想吃的样子往他面前凑。 他用叉子叉给朱曼一块猕猴桃,朱曼嘻嘻一笑,一口就给吞了,一本满足地指指他的盘子,示意还要。 萧宗延哭笑不得,耐心地一块一块喂给她。 空盘后,他摸了一把朱曼圆滚滚的肚皮,说道:“算是餐前水果了。马上要开饭了,去餐厅吧,我去冲一下身子就来。” 直到这会儿萧宗延提到冲洗身子,朱曼才迟钝地意识到萧宗延只穿着条深蓝色的暗纹泳裤,赤条条地露出模特般标致的美貌躯体。 肩宽腰窄,锁骨棱壑分明,胸腹的肌肉雕刻塑造得紧致完美,两条大长腿修长有力地杵在蓝白相间的方格地砖上。 家里有他这号美男,今后她还追什么星啊! 朱曼临走前,肆无忌惮地贴近他,闯进他怀里,撑着他滚烫炙手的胸膛,双眼晶亮地冲他表忠心:“萧宗延,我对你永远都是忠诚的。” 萧宗延淡笑,圈着她的腰说:“你也别总是久坐不动,学一段时间就运动一下,别年纪轻轻就落一身毛病,医护人员本来就容易腰椎间盘突出、盆骨前倾。” “你怎么这么养生呀,医学术语用的比我同事还多。”朱曼抱怨完,振振有词地娇嗔道,“我这不是动了吗?不然怎么会来找你?” 萧宗延失笑:“你这也叫动了?下午来游一圈。” 朱曼最近因为忙碌的工作累坏了,犯懒犯得厉害,找起托辞:“我不会游泳。” 萧宗延却不容置喙:“不会我教你。” 朱曼又说:“我没有泳衣。” 萧宗延给她安排:“尺寸报给大姐,让大姐去买。喜欢什么样的你跟她说。” 朱曼小声嘟囔:“三围报给别人多羞耻啊,选好了让她去买还不如我自己买。” 萧宗延顺水推舟:“那就自己买。” 朱曼:“……” 其实她也不那么排斥学游泳。 如果是他亲自教她的话。 朱曼当着萧宗延的面在网购平台上下了单,抛下一句:“反正泳池在家里跑不了,等泳装到了我再让你教。” 随即火速溜之大吉。 到时候她肯定又以工作和学业繁忙为由不学了。 萧宗延拿她完全没有办法,只能随她去了。 没想到朱曼这回是认真的,泳装到了以后,小姑娘如约来找他学游泳。 萧宗延却已经快忘记这桩事了。 朱曼很郑重地找了一天和约定那天相似的休息日,同样是在下午找到的他。 可是当天萧宗延约了朋友去打高尔夫。 他在国外经常打,是高手。 现在国内对高尔夫球场管制严格,合规的很难见,能约上一局不容易,他来了这么久有些技痒。 况且高尔夫也是运动,而且据说朱曼以前学过,见的不是特别重要的客户之类的人,直接就可以把她一起带过去了。 朱曼之前只上过一节高尔夫体验课就没去过高尔夫球场了。 原因和学车一样,怕晒。 高尔夫是典型的户外运动,一望无际的果岭相当辽阔,进园区都要乘坐观光用的电瓶车。 园区内的树都在外围,难得找到一棵能够遮荫的。 朱曼果断表示不去:“三伏天诶,热死了,出去一趟不到十分钟就能晒脱妆。” 萧宗延还没来得及说出说服她的理由,朱曼就夸张霸道地说:“你也不许去。你看你现在的皮肤已经是黝黑的古铜色了,再出去晒一圈至少黑两个色度。那不是和非洲人一样了,关上灯都看不见你。” 萧宗延气定神闲地促狭道:“关上灯你还想看见什么?” 朱曼一噎,一时失语,半天绕开这个话题把气场找回来:“反正你不许去!你说过的,言必信,行必果,这才过去多久,就忘了吗?” 萧宗延被小姑娘缠得不行,只得爽约放了朋友鸽子。 在自己的爱好和她之间选择了她。 这下朱曼高兴了,眉飞色舞地跑去换了泳装。 换完泳装一出来萧宗延就愣住了。 三点式的比基尼。 朱曼玲珑丰盈的胸脯被拢在挂脖的胸托里,柔软细嫩的腰枝盈盈一握,藕节般白净莹润的双臂垂在胯侧,下身只有单薄的布料兜着肥美丰盈的臀瓣。 朱曼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坦然地举起双手握在头顶,舒展肢体,呈现出自己纤瘦窈窕的身姿,狡黠地冲他眨眨眼睛:“萧老板,你今天要是和朋友出门了的话,肯定会后悔的哦~” 他不去,她今天得后悔。 萧宗延喉头耸动,把她带下楼、打满气的充气泳圈扔进水里。 泳圈带着惯性自动漂远了。 朱曼“哎”了一声,忧心道:“我不会游,你把泳圈放跑了我怎么下水啊。” 萧宗延先行下水,站在池底向她伸出双臂:“这次保准接住你,跳吧。” 第45章 水里有障碍朱曼就不敢往下跳, 何况下面还是萧宗延这个大活人? 正是考验信任的时候,平时像皮猴似的朱曼知道注意安全了。 她颤颤巍巍地半蹲下身子,扒扒手, 示意他让开:“你先到旁边去,我跳下来你再过来。” 萧宗延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好笑, 依照她说的, 脚掌点在池底,往后退了点。 这个泳池注水深度是两米,临岸的浅水区水深大概是一点五米,堪堪没过他的胸膛。 朱曼粗略估量了一下,她跳下去水应该到她的脖子。 还是有点可怕的。 朱曼在岸上踱了半天小碎步, 做足了心理准备,才用立定跳远的姿势,噗通入水。 溅起的水花从中央通道的这侧跃到那侧,同时滋了萧宗延一脸。 萧宗延抹了把脸, 随即伸手捞过蹬腿扑腾的朱曼,让她得以在水中站稳。 朱曼浑身被打湿, 连头发都湿透了,蓄在发丝里的水汩汩沿着她白嫩的脖颈蜿蜒流下。 泳池里的水拍在她嫣红的唇上,略微灌了一点到她口中,她呛得咳了一声, 朝旁边的空气呸了一口。 她的视野一转, 忽地怔了一下, 旋即义愤填膺地指着池边的金属梯子说:“这边不是有扶梯吗?为什么要跳?” 萧宗延促狭地笑起来,显然带着诡计得逞的快意。 想都不用想, 不过是增添一些情侣之间亲昵的互动。 爱是能够让原本无趣的人无师自通的。 这在萧宗延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学游泳的第一步:练习憋气。 “屏住呼吸下水,看你能憋多少秒。” 萧宗延的身份转换得很快, 马上就入了当老师的戏。 他的手表很古老,但防水。 而且这块表他用了十几年了,已经习惯了认表盘,看电子表上的数字反而不习惯。 总之用来读秒再合适不过。 朱曼既然是诚心诚意来学游泳的,自然收敛了自己调皮的性子,乖巧地沉入水下。 浅水区的水位也挺高的,她稍微一弯膝盖便将整颗脑袋没入水中。 朱曼从来没试过这样操作,对于她来说是全新的奇妙体验。 下水前她觉得自己顶多坚持二十秒,可等她憋不住腾出水面的时候,萧宗延却告诉她:“不错,五十秒,还可以憋得再久一点。先熟悉一下在水里的感觉,超过一分钟我开始教你技巧。” 自家的泳池要比公共的游泳馆干净。 虽然是地下游泳池,但仍然采用的是循环净化系统。 平时闲置的时候,每隔一周保姆会来清理一次,顺便消毒杀菌。 池子里的水是普通的自来水,不过憋不住气了,呛几口也没有关系。 学游泳哪有不被呛的。 朱曼貌似在水性上很有天赋,没多久憋气的时长就达到了萧宗延给她定的小目标。 她有点得意忘形,大有乘胜追击的架势,仰着脑袋问萧宗延:“我可以在水中睁眼吗?” “当然可以。”萧宗延说话还是很严谨的,继续补充道,“最好是戴泳镜。” 朱曼买泳衣的那家商家怪好的,有送给她一副泳镜。 吃一堑长一智。 她上岸去拿泳镜以及折返的时候,都是通过泳池边的金属扶梯上下的。 她再次在萧宗延的搀扶下回到水中。 萧宗延牵她的动作仿佛是上世纪欧洲的绅士,在邀请美丽的小姐步入舞池,与他共跳一支圆舞曲。 在萧宗延的配合与映衬下,她此刻的动作要比她初次下水时优雅很多。 事实证明,熟能生巧,就不会太狼狈。 朱曼很信任萧宗延,他说可以在水下睁眼,她就无条件地信自己在水下可以睁眼。 但是每个人的体质都是不一样的。 送的泳镜徒有花俏美丽的外表,中看不中用,无法与她的面部完全贴合。 她在水下睁眼后,泳池里的水迅速从泳镜和脸颊之间的缝隙涌进去,像针扎一样刺激着她脆弱的眼球。 朱曼不自觉地张嘴,泳池里的水肆无忌惮地灌入她的口中,随着她不自觉地呼吸,在水中咕嘟吐出一连串的气泡。 在明亮的灯光投射下,她的动作似乎变得异常迟缓,实际上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萧宗延见状,及时掐着她的后颈像拎猫一样将她从水中提起来。 没让她变成漏水的饮水机。 朱曼被呛得连鼻根都火辣辣的疼,眼睛也在直接接触到水后发出干涩的错觉。 她呜咽着对萧宗延控诉:“你骗我!” 萧宗延没有骗她。 为了自证,他潜入水中给她示范了一遍。 在她的两条大腿上各画了一个爱心,表示他确实在水下睁着眼睛,视力正常。 老男人怪会玩儿的。 朱曼还是觉得他不专业。 不像暑期满大街的游泳教练那样,有资质和头衔。 毕竟他确实不是专业的。 朱曼愁眉苦脸地问他:“你的游泳是跟谁学的,你的老师也是这么教你的吗?” 萧宗延没有系统地学过,实话实说:“被扔水里,自己学会的。” 朱曼闻言瞠目结舌:“美国的教练都这么狠吗?” 萧宗延似乎想起什么,声音沉闷起来:“不是教练。” 他这么含糊其辞的一说,朱曼马上就恍然大悟。 人家压根不是教他,人家是要杀他。 朱曼叹了一口气,捧着萧宗延的连作怜爱状:“太可怜了吧萧总,我怎么感觉听着你的故事像是在听美国黑道大片?” 时过境迁,萧宗延已经能淡定地回顾起自己的过去了:“人的经历不就是跌宕起伏,花样百出的。如果每个人生来的经历都相似,何必要投胎?” 他不信佛,朱曼就以为他是忠实的无神论者,没想到随便聊了两句,连投胎这么迷信的话都说出来了。 朱曼顺着他的话问:“那你相信有来生吗?如果有来生,你还愿意娶我吗?” 萧宗延笑起来,重新搂住她的腰说:“你这辈子都还没让我娶你。” “不得让我再玩几年?不是已经订婚了嘛。意思一下我是你的人,就够了。”朱曼抠掉他掐在自己腰上的手,自己立稳,试图不靠他也能在水中站定。 她从前可是足够天真烂漫,觉得嫁人就是女孩子的最终归宿,他要是说不想早点娶她,她能急得跳起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长大了,不再相信童话,觉得城堡不过是束缚女孩子的囚笼。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的乐趣,她可以换着花样体验,为什么要执着于要和自己定终身的男人爱不爱自己,以及什么时候娶她? 自由不该才是最可贵的吗? 萧宗延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挑了挑眉:“玩几年?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能让你玩几年?和我结婚是玩不了吗?我限制你了吗?” 哦吼! 以前提起结婚他可不是这个态度。 他那会儿巴不得她尽早嫁给别人,别来祸害她。 “你给我的限制还不够多啊,单是门禁这一条就是别人家都没有的。你还不准我和异性走得近,警告我不要招蜂引蝶。只怕是我现在看一眼别的男人你就要挖掉我的眼睛。这霸道的占有欲,真是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她又演。 萧宗延“呵”了一声,无情地拆穿她:“你不是乐在其中吗?” 他靠近她,忽然与她鼻尖对鼻尖,“你不是说就喜欢被控制,希望有一个人这辈子就只爱你一个,离开你还会发疯?” 他将她的话如箴言一般记得一清二楚。 朱曼怂了。 她也知道自己穿成这副样子,有多能激发男人的兽欲。 萧宗延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又是危险而带着十足侵略和攻击性的雄狮。 她无端想逃,马上说:“我不学了。游泳一天根本学不会。” 想逃离萧宗延的魔爪可没那么容易,萧宗延长臂一展就拦住她的去路,玩味道:“不是你要学的吗?我说要你陪我出去打球,你非要学的,怎么又反悔了?半途而废可不是好习惯。” 朱曼语无伦次地破罐破摔:“我身上本来也没有多少好习惯!” “所以才要帮你掰过来。”萧宗延的声音撞在岩壁上,激起带着磁性的混响,空灵地回荡在四周。 朱曼惊慌失措,脚底一滑,恰好歪倒在他怀中。 萧宗延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奚落:“你看你这个游泳学的,还不如去泡温泉。” 朱曼是个实诚人,真把他阴阳怪气的话当成了建议,连连点头:“好哇。夏天泡温泉会不会太热了?我们冬天去泡吧。” “小滑头。”萧宗延宠溺地骂道。 朱曼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这个称呼背后的真实含义是小王八犊子。 只不过他很有涵养,嘴里不吐脏字,才变得这么油腻肉麻。 朱曼趁他不注意,划着水,克服水中的阻力,不管不顾地上了岸,丢下一句:“我要去学习了,恕不奉陪。” 萧宗延被她留在原地,心想这一回合还是她赢了。 她到底没说想什么时候跟他结婚。 第46章 从泳池里出来, 还要再用温热的洗澡水冲下身子,暖一暖,才不容易生病。 朱曼上岸洗完澡后, 萧宗延也没过多久就步了她的后尘。 两个人擦肩而过。 朱曼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萧宗延裸着上半身进去。 朱曼提醒他:“我洗完地板还没来得及拖, 地面上还是湿的, 进去会有点滑。” “没事。”萧宗延后知后觉地发现手里还拿着手机,顺便把手机交给朱曼,“帮我带到客厅茶几上放着,我等会洗完过去。” 朱曼刚想说“你干嘛不自己随便找个位置放着”。 换做她就随手把手机插在哪个缝隙里,或者放在某个平面上了。 过会儿需要用手机的时候满屋找, 柜子底下都恨不得瞄一眼,然后狂喊手机智能系统的名字。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家里养了条宠物。 萧宗延为此说了她好多次了,她完全听不进去。 她的成长环境和萧宗延截然不同, 注定拥有和他不一样的三观和生活习性。 同住一个屋檐下,两相碰撞, 势必会产生摩擦。 跟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彼此磨合,互相迁就,各退一步达成一致, 现在已经趋近和谐了。 朱曼没说什么, 接过他的手机就带走了。 萧宗延的手机可真不是安分东西, 朱曼接过以后像接了个烫手山芋。 他的手机连响带震,震得她的手心微微发麻。 朱曼就为了吐槽他消息多, 在沙发上剥着坚果,一直等到他洗完澡出来。 见到萧宗延, 朱曼说出酝酿已久的话:“找你的人也太多了吧,怪不得我之前找你,你失联了好久。身为你最最亲爱的未婚妻,我不该拥有一点特权吗?” 萧宗延说:“你打电话,发微信我一般都看不见。” 他集团旗下十几个分公司,每个他都是龙头老大。 为了给他应有的尊位,下面的人建决策讨论群,都会象征性地把他拉进去。 偶尔他有空闲时间,确实也会点进去看看他们都在聊些什么,在里面说两句话。 一开始他还会一个个拉成免打扰,后来手底下的那些人一天就能折腾出几十个群出来。 他连清理都困难,终于知道微信不是所有群都在列表里的设计有什么妙用。 朱曼不信,觉得他是懒得理她故意装瞎。 怎么会有人能忍住不把那些小红点都点掉呢? 小红点的这个设计真的太反人类了。 有些内容她根本不想去看,奈何小红点过于醒目,她恨不得时时清理,立刻消除。 萧宗延看着她一脸不信,心知解决误会的最好方式便是让她眼见为实,于是将手机解锁后再度递给她。 朱曼看了一眼,当即受到了震撼。 恐怖如斯! 怎么会有人的未读消息栏有五万多个对话框? 下面很多单个对话框上的小红点已经不显示数字了,只有三个点。 朱曼扯了扯唇角,不能置信:“假的,一定是假的,好友列表的人数上线怎么可能上万呢?” 萧宗延言简意赅地陈述事实:“还有群。” 不管怎么样,都让朱曼受到了炸裂般的冲击。 朱曼想了想,满面愁容地说:“可是很多时候我都不方便给你打电话啊。一来我不知道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刚好有事,我兴冲冲地找你,结果你说你正在忙,我会很扫兴。二来我们两个人都不太有时间煲电话粥,发消息或者弹语音条,解决问题的效率会高很多,即便有些话是废话。” 萧宗延认真听着她的倾诉,没有马上表态。 朱曼当他不会为了她改变他的习惯,悻悻说:“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我既然不希望结婚以后你强行让我为你改变,那么也没有强行让你为我改变的道理。我背单词去了。” 从刚才她在泳池边上的时候,她就说去搞学习了。 洗澡、吃坚果、跟他聊闲天,磨磨蹭蹭又混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眼见太阳都要落山了,萧宗延不想连累她完不成任务,以至于倔强地熬到好晚还是做不完、信心受挫,因此没有拦住她东扯西拉,浪费她宝贵的学习时间。 朱曼兀自生了一会儿闷气,想着自己的前途还是要比男人重要,不想在萧宗延身上耗费她的感情,心无旁骛地投入了学习。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朱曼就迎来了科室的第一次团建。 三甲医院的医护人员界限没分得那么清晰,只要是一个科室的就在一起上班,日常工作生活中的配合和切磋少不了,关系异常亲近。 脑外科算是医学专业里高深精细、容不得任何差池的,在职的人员工作年限大都很长,大了朱曼将近一轮,朱曼刚毕业,毫无意外的成为科室里年纪最小的成员,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团宠。 “小朱来了这么久,都没能给小朱办场欢迎宴,今天终于得了闲,择日不如撞日,出去吃顿饭放松一下吧。” 朱曼想说自己要抓紧时间复习,可她不想还没出成绩就放出风声,显得她妄自尊大,又要被严振青说普通却自信了。 她犹豫了一下,为了让自己更合群,没有拒绝。 科室里的团建,严振青作为科室里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又没有家室,不能把老婆孩子当作搪塞应酬的理由,当然会出席。 而且他不仅会出席,往往还是垫付团建费的人。 医院每月会按人头给每个科室拨团建费,人均一百五十元的标准,不够的话,多的部分都是严振青掏的。 他一个月工资不老少,有房有车没贷款,没孩子要养,只有一双父母要孝敬,大家花他的钱都花得心安理得。 朱曼问起这条标准,马上有同事打趣:“你就别管多少钱了,反正通通严公子买单。” 朱曼看了眼严振青,他依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冰山脸。 看得她心里还是有些犯怵,害怕他因为她拿学习的时间团建,觉得她没把考研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过严振青只是她的领导兼工作上的老师,不是她的家长,不管她有没有玩物丧志,一言不发,纵使和她目光交汇也只是淡淡别开了眼。 等人到齐以后,大家分批次前往预定的饭店。 十几号人里有三分之二都是搭乘地铁上班的,有车的包括严振青在内只有三个人。 朱曼倒是有车,但她不会自己开,只能依赖萧宗延派给她的司机。 上次她让司机把车开到医院门口,已经被严振青斥责过了,不想再摇司机过来给自己找骂,索性和其他人一样,搭同事的顺风车。 严振青平时在工作中跟冷面阎罗一样严肃至极,大家普遍畏惧他的威压,他的车自然最不受欢迎。 朱曼想着自己是新人,到了新地方不拜码头,也得懂规矩,怎么也得谦让一下,然后就把自己谦让到了严振青的副驾。 她坐上去以后,整个人都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紧张得四肢僵硬,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之前同事问她怎么不怕严振青的时候她还嚣张。 现在却发现,她害不害怕严振青,跟她自身没关系,跟她有没有害怕的动机也没有关系,只取决于严振青跟她的距离。 上次吃饭的时候他们距离远,严振青一晃而过。 而这次他们距离近,他释放的气场直冲向她,将她冲得晕头转向,六神无主了起来。 “安全带系上。” 直到严振青不冷不热地发话,朱曼才下意识根据他的指令系好了安全带。 车上的人笑着缓解尴尬的气氛:“小朱,是不是太久没出来散心,激动坏了。” 朱曼不知所措地揪了揪自己的耳垂,讪讪笑着说:“可能是吧。” 严振青却煞风景地说:“每个月都有,有什么好激动的。” 朱曼:“……” 她现在下车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团建每个月都有,一下就从喜讯变成了噩耗。 她不想跟严振青出来团建啊 朱曼这顿饭吃得食不甘味,好在他们订餐厅订晚了,没有包厢了。 他们坐在大厅里吃饭的时候,她被她的酒肉朋友看见了,过来打招呼,拍着她的肩说:“,你这边差不多了来我们这桌啊。” 朱曼顿时浑身都松快了,跟做主的严振青请示:“老师,我可不可以跟我朋友去叙个旧,马上回来。” 严振青面无表情地说:“你朋友挺多。” 朱曼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含糊地“嗯”了一声。 半晌,严振青说:“去吧,这边也快散了。” 朱曼知道他说的散是各回各家的意思,但听到这个“散”字还是觉得有些微妙。 年轻人这桌和老同志那桌氛围完全不一样,朱曼一过去就一头雾水地被拉着加入了正在进行的游戏。 朋友举起手大声说:“现在,我给新加入的讲一下游戏规则。酒瓶的瓶口转到谁,谁就把手机交出来。在场的姐妹冒充她,一人给她对象发一条消息,看对方是什么反应。” 朱曼听到规则松了口气。 反正萧宗延的微信被海量信息淹没了,给他发消息一准石沉大海。 这游戏在她这里肯定玩不下去。 所以当酒瓶的瓶口对准她的时候,朱曼在一片欢呼声中满不在乎地把手机交了出去。 她的这群朋友平时玩得特别花,冒名顶替这种需要胆量的事儿,在她们看来都是能调动兴奋的刺激,做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甚至津津乐道。 第一个上的朋友发消息前先问朱曼:“你平时有叫过他老公吗?” 朱曼一听就慌了。 当然没有! 他们还不是正式夫妻,连证都没领。 她这副慌张的样子,不用她回答,已经代表了一切。 朋友心领神会,立刻给萧宗延发了一条:【老公,在吗?】 朱曼根本来不及阻止,信息就在可以撤回的时效里被萧宗延看到了。 他的电话打了过来。 第47章 萧宗延的电话打过来, 可把朱曼的小伙伴激动坏了,纷纷笑嘻嘻地说:“快挂了挂了!” 挂萧宗延的电话?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以前应该没人敢挂他电话吧? 然而朱曼的朋友偏就这么干了,吵闹的铃声戛然而止。 接手朱曼手机的女孩子跟同伴商量:“我解释一下不算用掉聊天机会吧。” 小伙伴们都等着看好戏, 没计较这么多:“行,你自由发挥。” 拿着朱曼手机的女生劈里啪啦地将灵机一动想出的借口输入对话框:【我这里太吵, 不方便接电话, 打字好不好。】 “噫” 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肉麻语气让在场的女生不约而同地搓着胳膊发出嘘声。 有人说:“这么嗲一下就露馅了吧。” 朱曼心虚不已。 没有错,她平时就是这么多萧宗延撒娇的。 果然,萧宗延似乎没发现异常,转而打字过来:【又在酒吧?】 她才没有。 朱曼一想到自己之前去酒吧喝得烂醉如泥,把萧宗延气得够呛, 她就悔不当初。 当时萧宗延在她心中没有半点分量,只是一棵无与伦比的摇钱树,可是现在日久深情,她也开始怕萧宗延生气难过, 对她产生误会。 连不理她对她来说都是严厉的惩罚。 女生是知道分寸的,看着她眼里的浓情蜜意, 也不敢作得太过火。 万一拆了一桩姻缘可是大罪过。 女生眼观鼻,鼻观心,想了想,给对面发了一条土味情话:【不在。有你之前借酒浇愁, 有你之后戒酒消愁。】 旁边围观的姐妹哈哈大笑, 朝发信息的女生背后拍了一掌, 夸赞道:“你可太会了。” “我来我来!”玩嗨以后有人自告奋勇。 “等一下。”女孩子的心思最为缜密,马上有人提议消灭一切露出马脚的可能, “让弹个语音条过去。不然一会儿让她男人发现破绽,就没得玩了。” “对对对。” 众人连声附和, 达成一致意见。 朱曼就这样被推出来任她们摆布了。 又不是真的被绑架了。 朱曼也想借此机会看看萧宗延的真心,虽然感到有些别扭,但事到临头还是乖乖配合了。 她清了清嗓子,长按语音输入按钮,用气音说:“不是酒吧,和同事来外面吃饭,这里太热闹,吵得我听不见你说话。当然,他们也听不见我说话,不过我还是打字吧。” 说完这番话,朱曼就和这些朋友成了沆瀣一气的同伙,合起伙在萧宗延面前演一出大戏,试探他的各种反应。 围观的朋友对朱曼竖起大拇指,却用完就扔,将她拉到一旁,换下一个人冒充她发言。 这时萧宗延的消息也弹了过来:【团建就别分心了,好好玩,早点回家。】 “哇” “哦~~~” 萧宗延这条消息发过来,顿时引起哇声一片,还有人发出暧昧的起哄声。 甚至用手肘碰了碰朱曼,复述着萧宗延的话,冲她挤眉弄眼。 “早点回家哦。” 朱曼面红耳赤,羞得无地自容。 气氛着实不错。 下一个人趁热打铁,接着整活:【好哦。我都叫你老公了,不叫我一声老婆吗?亲亲老公,要听语音。】 她们可太坏了! 朱曼在旁边急得张牙舞爪却无可奈何。 谁让她一开始上了贼船,加入了她们这没有底线的游戏呢? 愿赌服输,是她踏错了第一步。 紧接着她便听萧宗延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低音炮从扩音器里传来:“老婆。” 全场发出震耳欲聋的土拨鼠尖叫。 “啊” 真是引燃欲望的一把干柴,撩拨得人热血沸腾。 朱曼没想自己第一次听萧宗延叫老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的公开场合。 他叫得那么顺口,不带一丝犹豫,像极了蓄谋已久。 她那该死的廉耻心又让她感到羞耻了。 这帮同伴却不依不饶的又加一码。 “我想听这男人叫宝宝。” 不过这次的提议不是全票通过了,有人皱着眉毛反对道:“叫宝宝太油了吧。” “就是,让你男人叫宝宝还不够,非要让的男人也染上这股油腻的味道?” 有反对的就有支持的。 “可是我爱听诶,我觉得很宠。的男人这么优质,声音这么好听,跟你们以前听过的肯定不一样。” 朱曼想着萧宗延缠缠绵绵叫她“宝宝”的样子,神游天外。 怎么办? 她竟然想象得出来。 脑海里当即浮现出萧宗延宠溺地笑着的样子。 就在这时,扩音器里传出萧宗延冷冽的声音:“宝宝,你跟谁在一起?要是让我知道你把我跟别人分享,回家我们有的聊。” 这声“宝宝”叫得朱曼毛骨悚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果然什么都逃不出他的法眼。 这可是这帮女孩子玩这个游戏这么久,唯一一次突发事故。 大家一致认为不是自己露出的马脚。 到底是哪一步穿帮了吗? 一时间众说纷纭。 “,你男人也太厉害了吧,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难以想象你是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他这么难骗,你是怎么拐到手的?” “回去好好哄哄吧,收不了场我该自裁谢罪了。” 朱曼听了五味杂陈,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和自信,挺直了腰板吹牛:“没关系,不用哄,我们家我是老大,我说了算。” 朋友笑得前仰后合:“真的吗?家庭地位高?我怎么不信呢?你看看你家那位说话的口气,妥妥的总裁范。你再看看你,受气包的样儿。真对上了,指不定怎么求饶呢。” 朱曼的好胜心彻底被激起来了。 她怎么就不能压过萧宗延了? 强龙能压得过地头蛇吗? 萧宗延又不在这儿,这里显然是她的主场。 在该死的胜负欲下,朱曼一把夺过手机,气势汹汹地又给萧宗延弹了个语音条:“敢这么对我说话,信不信我连夜离家出走!” 然后虚张声势地对小姐妹们说,“我回去再好好教育他!” 有人率先叫好,有人仍旧揪住不放:“哎,有种别把手机拿走,让我们听听他下句怎么说啊?” “你可太狡猾了,手机怎么又回你手里了。” 闹得正欢,包厢的门被敲响。 一群小姑娘都以为是自己嗓门太大,惊扰到隔壁的客人了,在面面相觑后,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皆屏气凝神,噤若寒蝉。 谁知门被从外面打开,露出严振青那张清冷英俊的脸。 不愧是当老师的人。 一下就让人梦回班主任从后门探头窥视的童年。 “朱曼,回家吗?”严振青从一群化完妆长得几乎一样的女生中一眼认出朱曼,望着她的眼睛对她说。 离朱曼最近的女生在她耳畔感叹:“你男人也太神出鬼没了吧。我们刚才玩的时候也没发定位啊,他是怎么找过来的?不会是在你身上安追踪器了吧。” 想什么国际大片,连追踪器都出来了。 朱曼低声解释:“他不是我男人,是一起出来团建的同事。” 女生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另一个女生却偏头接过话腔:“,你好渣,也好酷啊,居然让两个男人为你神魂颠倒。” 朱曼心慌意乱地皱眉:“不要乱说,那是我老师。” 她说完忸怩地朝严振青走去。 掩上包厢的门,朱曼望向顾客零散的大厅,找到他们团建的那桌。 服务员已经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了。 她好奇地问严振青:“严老师,其他人呢?” 严振青回答她:“他们打车回去了。” 朱曼正想问“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严振青就自己解释了:“女孩子半夜一个人打车不安全,你和那些朋友也未必顺路,我还是把你送到家比较妥当。” 严振青专程为她留到最后,朱曼也不忍辜负他的一番美意,虽然心里很排斥和他相处,还是未却盛情。 她亦步亦趋地跟随严振青走出饭店,小心翼翼地上了他的车,唯恐自己在他面前犯蠢被奚落,每一个举动都比来时更为谨慎。 把住址报给严振青时,她看见严振青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还以为自己隐形富豪的身份暴露了,正打算说点什么,就听严振青说:“你是怎么做到住得离医院这么近,还每天踩点上班的?” 朱曼:“……” 她就知道他们没有共同话题! 她还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把天聊死的呢! 路上,严振青沉默地开车,朱曼也从话痨模式切换为了静音模式。 她悄无声息地摁亮手机屏幕,颔首,不动声色地打开微信界面。 在她和萧宗延的对话框上,印着一行没有被别人看到的话。 我是想说,我只能够被你独占。 他二话不说直奔主题。 朱曼仿佛能透过屏幕听见萧宗延的话外之音:我的心意,你可明白。 她甜蜜地勾起唇角,被通过右侧后视镜观察后方来车的严振青不经意看进眼里。 男人的面色顿时比专心开车时凝重了一倍。 第48章 在北京这样买套房都难的黄金城, 还有人住得起独门独栋的超级大别墅,任谁看了都得震撼。 萧宗延家花园里的花谢了又开,每个月都有不同品种的花到了花期, 在保姆的精心侍弄下开得娇艳欲滴。 别墅的夜间灯带布置得美轮美奂,即便是在浓黑天幕下的映衬下也显得格外温馨。 他的家, 如今也是朱曼的。 她回到这里, 不是坐上南瓜马车赴王子宴请的灰姑娘,而是因为娇生惯养与世无争的小公主。 严振青终于知道朱曼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也就不奇怪她初来报到时手忙脚乱的表现了。 分明一身仙骨,非要下凡尘。 她不过是来游戏人间的,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她。 不上班没什么大不了, 不从医没什么大不了,于是不跟着他学习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自以为的那些制约因素,对她而言都是无效的约束。 他总以为是他在推着她走,可现在看来, 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她身上有许多的“本可以不”。 这下他当真佩服起她来。 她真的和之前那些满口情怀和信仰,却从不付出行动和努力, 说得比唱的好听,只为了给履历上添金才半瓶水晃荡的人不一样。 这些天他一直在默默观察她,试图找出她和那些人一样,言行不一之处。 可是没有。 她吃苦耐劳, 品性坚韧, 执着真诚, 所以尤为珍贵。 也许她真的很适合做他的学生,继承他的衣钵, 把学术和医学的精神都发扬光大。 只不过现在的资质水平太低,不一定能够得到门槛。 他突然有点担心她过不了研究生的初试, 连敲门砖都递不到他这里来。 不像一开始,即便她过了初试,也不想要她。 严振青沉默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对朱曼说什么,对着车上强人困意却昏昏欲睡的朱曼说:“你到家了。” 朱曼“哦”了一声,不由自主地解开安全带,手抠上门把手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对严振青说:“谢谢严老师。” 就在她即将关上车门时,严振青忽然问她:“考研准备得怎么样了?” 朱曼还以为他那么长时间都没问,今晚不会在问了,没想到猝不及防被过问,显然一懵,半晌才慢悠悠地说:“目前还算顺利。” 天才毕竟是少数,严振青自然不信她一点困难都没遇到:“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不要自己闷头学。闭门造车就是在做无用功,最后只能感动自己。” 朱曼惊讶。 她还以为他会冷漠地等着她碰壁,继而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他居然愿意教她了! 还是主动提出的。 朱曼受宠若惊,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持之以恒的努力终于感动了这尊百毒不侵的大佛。 本来她心里很没底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盲目自信,慌得一批。 可他这位医学界首屈一指的大佬都开了金口,她顿时有了搏一搏胜算的把握。 在她深夜迷航时有一座灯塔为她亮起,朱曼简直感激涕零。 她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开心到溢于言表。 “啊啊真的吗?谢谢严老师!我爱你呜呜。” 少女口中的“爱”不过是小年轻们随口挂在嘴边卖乖的话,对着谁都可以轻易说出来,转瞬即逝又草率。 但是在严振青这个三十多岁还没有女人缘的刻板老男人听来,炽烈又大胆。 他的耳根肉眼可见地一红,从鼻腔里轻轻呼出一口气:“明天见。” “好的拜拜。”朱曼在窗外娇俏地冲他挥手。 一人,一车,被在落地窗前等候的萧宗延尽收眼底。 朱曼得贵人相助,春风得意,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一开门,还没来得及叫萧宗延的名字,就被他摁在墙上深吻。 猝不及防的亲吻让她接近窒息,她挣扎着小口喘息,双手反绕扣住他伟岸的肩背,靠着努力迎合换取氧气,真让她找回主动权,把萧宗延给亲得欲罢不能。 萧宗延掀开她的裙子就朝她臀上掴了一掌,捏着隐隐现出红印的臀肉,满手圆滑Q弹的质感。 “不回来吃饭都不说一声,又让我一回来看见个空房,哪里像有家的人?” 朱曼被他孔武有力的指掌捏得好痛,跳起来抠他的手,哼唧道:“萧宗延,你现在像个深宅怨夫。什么叫又,我都连轴转了两周了,人家现在才给我补上迎新宴,刚巧被你碰上我不在家而已。你之前天天不回家,我都委屈死了还不是忍着了。你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在她朋友面前装得那么体贴深情,还给她说情话听,等她一回家,先给她一巴掌,连甜枣都不给一颗,简直道貌岸然! 萧宗延完全不理会她的辩解,自说自话道:“你现在玩得越来越花了。在干什么?跟你的小姐妹共享男人?” 朱曼一问就招,不解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看出的屏幕对面的不是我?语气挺正常的,也自证了呀。” 萧宗延不妨让她死个明白:“你突然叫老公,却没有求我为你办任何事,还提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要求。要是这都猜不出来,改天我身边睡着的人换了,我岂不是都不知道?” 朱曼当时玩的时候沉浸在萧宗延一反常态的甜蜜配合中,别的也没深想。 现在听他这么多,忽然心惊胆战地意识到:能被人冒充,就能被人替代。 他是在说她在他那里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哪怕她投靠了对面,跟人一唱一和地整蛊她,他还是能够凭借对她的了解认出对面不是她。 原本她还在沾沾自喜,自己通过和人联手试探出了他温柔体贴的另一面,却不知道这份温柔体贴就是给她一个人的。 朱曼悔不该把他对她的宠爱跟人分享,讨好地亲亲他的下巴:“还得是你,这么聪明。别生气啦,我以后一定把你藏得好好的,烙上我的专属印记,连炫耀都不了!” “叫老公。”萧宗延不容置喙地要求。 朱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诶?” 这是什么癖好。 萧宗延钳着她的下巴说:“让别人替你叫老公,你自己不叫?给我叫。” 朱曼笑得花枝乱颤:“不是吧萧宗延,你好幼稚啊。” “你叫不叫?”萧宗延的脸色冷冰冰的,眼神不善。 朱曼被迫告饶,冲他眨眼:“好老公,你以后要叫我老婆吗?” 萧宗延趁势催婚:“把证领了再说。” 朱曼忽然想起,他们确实连证都没领,还不是合法夫妻。 等领了证,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一些夫妻才能做的事情了。 原本她是暗搓搓期待的,但是萧宗延今天的粗暴蛮横吓到她了。 她怕他在床上失去理智,不论她怎么求饶都不停下来。 那她可受不了。 朱曼哑巴了。 她这一犹豫,让萧宗延心里起了股邪火,先是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跟她验证一番,然后像审犯人一样审起她来:“今天你参加了两个局,一个是和姐妹,一个是医院团建,两边跑?按你的话说,你一开始是跟着医院的同事去团建,之后跟我联系的时候在姐妹那里,怎么后来又回同事那边了?我看送你回来的,不像是你的姐妹。” 他还真是逻辑严密。 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维系两个人关系的关键是信任,朱曼没骗他说是坐闺蜜男友的车回来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本来是去团建的,恰好和朋友在餐厅遇上了。我吃得差不多就去姐妹那边陪她们玩了。玩到一半,他们要走,敲门进来问我要不要回家。我一看,也到该回家的时间了,就让他们顺路把我送回来了。” 她说的不是假话,但在人数上做了模糊处理。 她不想让萧宗延知道她和严振青孤男寡女坐在一个车厢里。 本来是没什么,她就怕老男人吃飞醋,联想到那些不该想的,把事情搞复杂。 解释起来好麻烦,不解释也很棘手。 光是在餐厅,就有两个不明所以的姐妹误会了。 萧宗延不会例外。 可是她和严振青就是很纯洁的师生关系啊。 不料她没交代这点萧宗延也起了疑心:“你的意思是你在包厢里玩,送你回家的人过去敲门找的你,不是你自己出来医院的局还没散?” 朱曼点点头:“对啊。” 萧宗延眉头一紧:“也就是说他看着你进的哪间包厢,你去的时候他跟过去了。” 朱曼闻言心下一空,细思极恐。 严老师……不会吧…… 朱曼摆摆手,忙不迭解释道:“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他是我们科室的大领导,是他把我带出来的。可能是怕我在团建中途离开队伍,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和医院都要负责吧。” “是吗?”萧宗延语气寡淡。 朱曼心大,骄傲地笑着说:“谁知道呢?毕竟你的未婚妻这么优秀,一个追求者都没有才不正常好吧。” 萧宗延哂笑:“你给我离他远点,不要让我亲自去你科室一趟。” 朱曼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刻意岔开:“话说回来,萧宗延,你不是说你一般看不到消息吗?怎么今天就正好看到了我的消息?” 萧宗延的面色瞬间缓和了一点:“置顶就可以了。” 朱曼假惺惺地说:“哎呀,你有那么多重要的公务要处理,我平白无故占一个置顶位不好吧。” 于是她就如愿以偿听到了萧宗延的情话:“再怎么重要,都没有你重要。” 第49章 严振青送完朱曼回家, 车头一转,驶向相反方向。 二十分钟后,他开进了一个高档住宅区, 随后停在了深处人工湖旁最宏伟壮观的城堡式别墅里。 这栋别墅的主人是严永诚,传说中那个只手遮天的永诚集团的当家人。 天子脚下, 皇城根上, 自是不敢以首富自居。 但是永诚集团的市值在两千五百亿以上,而且是还是去年年底的数据,今年的势头又涨了不少。 严永诚本人的身价不可估量,反正够他的子子孙孙穿金带银,腰缠万贯, 肆意挥霍五百年。 这栋城堡有些年头了,还是曾经流行的哥特式建筑。 一轮圆月似被刺穿在屋顶的尖牙上。 和萧宗延家的风格迥然不同,像极了吸血鬼的阴森古堡,纵使金碧辉煌, 也难掩扑面而来的煞气。 严永诚的头风病又犯了。 缠了他七八年的偏头痛怎么治也治不好。 其实他有好多私人医生,还是专家, 弟弟更是脑外科的一把好手,但是这样的慢性病最是折磨人,治又治不彻底,时不时复发, 疼起来要命。 生老病死总是平等地照顾到每一个人。 严振青今天不是很想来见严永诚。 明天是他一周才一天的看诊日, 很多病人为了排他的专家号, 已经等待了两三周。 病情不容拖延,大部分必须开刀的病人最佳的治疗期在一至两天。 天色不早了, 严永诚总是没什么事非强留他在家过夜。 万一第二天因为意外误了看诊的时间,口碑受影响事小, 耽误了病人的最佳治疗期事大。 可有什么办法呢? 严永诚是他亲哥。 要不是当初严永诚开口拦下了继承家族事业的责任,他势必与他的医学梦失之交臂。 可以说他能心无旁骛地从医,不卷进乱七八糟的豪门恩怨里,都得托他这个好哥哥的福。 严振青来找严永诚的时候,严永诚正躺在古旧的红木沙发上,和着复古留声机里传出的悠扬旋律打着节拍。 这种留声机在民国时期最为盛行,比二十一世纪早期的磁带还要古老,原声的唱片胶带特别难找。 严永诚听的这盘唱片却是他高价拍来的民国名伶的原声。 那娇柔婉转的吟哦酥到人的骨子里。 上海人吴侬软语的小调,细腻的唱腔如莺歌娇啼,将小女人的媚展现得淋漓尽致。 战乱时代的靡靡之音,在和平年代听起来却独有一番韵味。 严振青本不想扰了他的雅兴,但他也想快点看完严永诚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好早点回去。 他倒不是不担心严永诚,只是严永诚这副如痴如醉的样子着实不像是身边难受的样子。 严永诚见他来,卧姿立刻变成坐姿,将沙发给他腾出来。 之前严振青来他家的时候就质疑过他的品味。 洋气的建筑造型里配的都是明清时期的家具,只要有墙的地方他就放个博古架,或是在墙上钉一个古色古香的置物架出来,摆他一掷千金、在拍卖会上高价拍得的古董。 有时也会眼拙,买回来一些赝品古玩。 严永诚都是直接砸了,连让家里的用人拿回老家腌菜都不肯。 严永诚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让严振青坐下来说话:“这段时间工作还顺利吗?咱们哥俩好久没说话了,叙叙旧吧。” 严振青是带着给严永诚看病的任务来的,看着严永诚无缘无故满脸通红,就知道他近来血压又上来了。 喝酒了。 贪杯了。 没管住嘴又没忌口。 严振青见他这么大一号人物,手底下管着成百上千万人,却怎么也管不住自己,不禁有些生气:“你又喝红酒了?” 严永诚不像一般的达官显贵喜欢喝白酒,他独爱红酒,还仗着红酒度数没白酒高,说多喝点也没事儿。 喝完以后血液里的酒精浓度比喝了白酒还高。 自从严永诚得了偏头痛,他就开始劝严永诚戒酒。 严永诚当着他的面做了保证,背地里却仍旧在偷着喝酒。 有时候实在控制不住了,也会在家宴上借着团聚的喜庆,一杯接一杯地对酌,一不留神醒酒器里的红酒就见了底,又无休无止地往里添,开了一瓶又一瓶。 严永诚的偏头痛曾经被他治好过一次。 结果没过多久又被严永诚自己作病了,每次复发都是因为好了伤疤忘了疼。 跟他手中患者里的那些倔老头一模一样。 严永诚在人前威风惯了,谁都不怕,就怕严振青这个铁面无私的弟弟。 提到这禁忌品名单里的酒,严永诚便没了长者的风范,开始避重就轻聊起别的话题。 “振青啊,你说你每天在你那医院上班有什么意思。不仅钱没赚到,对象也没有着落。你哥我像你这个岁数,泡过的妞比你吃过的盐还多。你听哥一句劝,把康宁接手了,当个闲散院长,既有空搞你的学术,又可以戴着好听的头衔博得女孩子的芳心,这不就爱情事业双丰收了吗?” 又是催婚。 分明也没比他大几岁,就站到了父母那辈那边,操心起他的婚姻大事。 严振青本就因为严永诚不听他的话,偷偷喝酒导致犯病,而感到恼怒不已。 这会儿听见严永诚催婚更加不悦。 “康宁医院就是个空壳,在业内的风评这么差,我接手是嫌自己锦旗收得太多,想找骂吗?” 康宁医院的状况,他虽然没经过手,但也是有从业内听过不少传闻的。 是真是假到现在也没定论。 他问过严永诚,那些传言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严永诚说是一些见不得人好的小人捕风捉影,都是胡乱编造的,但也从来没杀鸡儆猴,挑一些出头鸟来告他们造谣。 别说问严永诚这件事是真的假的了,连严永诚说的话他都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严永诚也被他念叨得不耐烦了,悻悻道:“你究竟要我说多少遍,康宁医院当初就是为你建的。因为我把集团继承以后,爸妈觉得自己他们没有一碗水端平,亏欠了你,这些年来一直要我给你开家医院。只不过医院建的不是时候,又因为倒霉,工地上出了世故,被对家找到把柄做了文章。你要是在医院建立之初就去当了这个院长,去镇一镇场,哪来的后面那么多风言风语?” 严振青冷笑着反问:“说到底怪我?” 严永诚心里装着事儿,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没有跟严振青提起过,也不知道弟弟究竟知道了多少,心里一虚,叹了口气说:“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你就听我的,我还能害了你吗?你呆的那家三甲医院不缺你一个专家,你任客座教授的学校不缺你一个讲师,但咱们家自己经营的医院,缺一个你这样当家做主的。” 严永诚说得苦口婆心,费尽口舌,严振青就一句话:“我有自己的坚持。” “坚持”二字过于笼统。 虚无缥缈又耐人寻味。 严振青说得不明不白,让严永诚想说服他都没有可以支撑观点的落点,一时无话可说。 静默片刻,严振青不冷不热地说:“我今天回来是出于医者的本能,来给你看病的,并不是来和你为曾经从未达成一致的观点争个高低的。不过我看你状态挺好,还有闲情逸致小酌两杯,不像为头痛欲裂和双手麻痹苦恼的样子,恕不奉陪了。” “站住。”严永诚绷着脸说,“现在跟你说两句话这么难?” “有什么好说的。”严振青失望道,“哥,你现在变了,变了很多,变得我都不认识了。我能理解你为了家族的利益心力交瘁,费了许多苦心,着实不容易。但是我希望你能守住最起码的道德底线。” 不等他说完,严永诚怒不可遏地说道:“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我是在劝你回头。”严振青痛心疾首地说,“不然我真的不敢在外面承认你是我哥。” 严永诚气得连说了三个“好”,指着他的鼻子说:“严大夫,你清高,清高到现在连我这个哥都不认了。枉我事事想着你,为你的前途和婚姻大事寝室难安,简直忘恩负义。” 严振青来之前没想过他们兄弟俩会吵起来,事已至此只觉得再争执下去没有意义还伤感情,只是心平气和地说道:“你永远是我哥,所以我希望你在做任何事之前都稍微为我考虑一下,我不想受牵连。” 最后的结果,理所当然地不欢而散。 严振青离开后,严永诚本就面色不虞,接着又接到下属的电话,说远郊的一处仓库被一伙不明势力捣毁了,心中更加恼怒,气急败坏地吼道:“蠢货!这点小事也有必要跟我汇报吗?清点一下库存损失,再补上不就行了?” 对面的手下战战兢兢地说:“老板,是血库……” 严永诚瞬间脸色煞白,歪头夹住手机,穿起衣服,沉声问道:“是哪里的血库?” 对面赶紧回答:“康宁本部的。” 严永诚面色阴沉地肃然道:“等我一会,马上到。” 第50章 张书婷办事牢靠, 细心周全,对萧宗延忠心耿耿,很满足于他给她的一切, 没有更大的野心。 萧宗延最近有许多事都放手交给张书婷办了,将各项要务抛诸脑后, 在家中当着贤惠的家庭主夫, 给复习备考的朱曼端茶倒水。 朱曼白天在医院忙得昏天黑地,为了减少上厕所的频率都不怎么喝水。 尤其是今天,还得为团建挤时间,忙得更像陀螺了,滴水未进。在缺水缺到极致的情况下, 晚餐又在外面吃咸了,回到家就开始牛饮。 萧宗延为她续第五杯水时,接到了张书婷的电话,但还是把朱曼的水杯填满后, 才不紧不慢地到一边接通。 张书婷好久没有干过这么刺激的事了,像小孩子过年放鞭炮一样激动, 事一做成就迫不及待地跟萧宗延报喜,语气里洋溢着笑意和酣畅淋漓的痛快。 “萧总,已经淹了。” 放火是要判重刑的罪,而且火焰和浓烟显眼, 可能才烧到一半就被及时赶到的消防官兵扑灭了。 水不一样, 润物细无声, 破坏于无形。 之前受台风影响,降雨过于充沛, 引发了百年难遇的洪涝灾害。 北京没有抗灾经验,原本为了防洪修建的大水库不过是做表面功夫糊弄上级的豆腐渣工程, 墙体竟然撑不住水压快要崩裂了,最后只能靠人工一趟趟运送到分设的储水点。 康宁医院附近就有一个。 医院的血库分明已经取得合法资质,却打着贮存的名号,见不得光地设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地下室地势低洼,把缝隙用防水材料堵死后,再用定制的引流管道将没经过净化的废水输送进去,等巡查的人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仓库没有排水口,全靠吸,排涝所需的时间比注水所需的时间还长。 一宿就淹得一塌糊涂。 储血的分装袋没法做到真的防水,在水里一泡,就把浑浊的污水染红了,现在整个仓库宛如血池。 想都想象得到,严永诚见了会肉疼成什么样。 张书婷笑着讲起在网上流传已久的笑话:“文艺作品里的商战,直击人性弱点的连环计谋、游走于法律边缘的巧妙手段、辅以各种黑科技,现实中的商战,用根破管子,淹他大本营,逼他再度作案。” 康宁医院的血库虽然有正规资质,但是经不起细查。 详细查起来,一堆的涉案人员都得跟着受牵连,什么保护伞都不管用。只不过空口无凭地说他的血库有问题,搞不好会被保他的人反诬成诽谤,甚至举报都不会被受理。 特殊时期过去后,帮着遮丑的屏障通通消失,严永诚也不敢有大动作。他们守株待兔也半天没个结果,只能搞出动静,砸掉他的敛财的大碗。 平静的水面终于起了波纹。 严永诚也将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这一仗,是彻底打响了。 萧宗延半晌没有说话,让张书婷没了底气,试探地问道:“萧总,您是不是后悔了?” 严永诚不是善茬,他们这样挑衅,严永诚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们对严永诚的底细一点也不了解,不知道这个人黑白两道的势力究竟如何。 要是被严永诚顺着蛛丝马迹揪出来,一定会遭到猛烈的打击报复。 他们大不了一走了之,跑去国外的阵地一避。可是萧宗延的家人,还有朱曼和她的家人,都已习惯了在国内生活。 大洋彼岸遍地是黄金的传言早已被打破,中国人不呆在中国便是颠沛流离。 当时给她下达命令的是萧宗延,但她怕萧宗延这段时间想清楚了后果,想要及时止损。 可是,落子无悔,覆水难收。 今天之前或许还有反悔的余地,今天之后不可能有了。 良久,萧宗延终于开了金口。 “没有后悔,维护社会安定是公民的义务。况且他波及到了不该波及的人,已经是我的敌人了,不管他有多大的势力,都必须付出代价。我是在想,我有家人,难道他没有吗?他是怎么做到这样肆无忌惮的?一般像这种大宗犯罪,罪犯本身都孑然一身,可严永诚似乎有家人?” “狂呗。”张书婷猜想并分析,“或者他在犯第一起案子的时候他的家人就知情了,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了共犯。一丘之貉罢了。都在一条船上了,谁能逃得掉,可不就狼狈为奸,无所顾忌了?” 萧宗延隐约觉得不对:“永诚集团在更名之前是有前身的。严永诚不是白手起家,他继承了家族企业。这么庞大的家族,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在一条船上。船上不只有舵手,那么多人里总会有一两个蛰伏的异类。” 张书婷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见得吧?严永诚还没接手家族企业之前,我都没听说过它那个前身,是严永诚继承家业后,才被他做大做强的。他家族里的那些亲戚原本只是勉强跻身上流,三不知还被其他名流羞辱过,现在可是沾了严永诚的光,成天跟着他吃香喝辣,足以耀武扬威,还能对他有异心?” 萧宗延冷静地说:“别忘了,严永诚站在非正义的一面,他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拥戴他。” 张书婷无奈地笑:“不拥戴又怎么样?打也打不过。连我们都得忌惮严永诚,他身边的人不是更得留意自己的小命吗?” 萧宗延告诉张书婷:“如果这个人的命恰好是严永诚在意的呢?书婷,我不会害怕任何强于我的敌人,只会畏惧没有弱点的对手。可只要是人,怎么会没有弱点呢?” 张书婷沉默片刻,没再多言:“好的萧总,我明白了,这就去准备。” 萧宗延打完电话,朱曼已经自己端着空壶站在门口等他了。 小姑娘软若无骨地倚靠在门框上,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瓮声瓮气地说:“你和谁打电话打了这么久,把我晾在一边,水喝完了都不给续,怎么做服务的?差评!” 萧宗延忍俊不禁,收起严肃的面孔,从她手中接过空壶,满眼爱怜地笑着说:“马上就要睡觉了,睡前喝这么多睡,半夜得跑多少趟厕所?之前不是还念叨晚上睡喝多了,第二天早起身上会浮肿吗?” 朱曼也不是不知道睡前喝水对身体不好,烦躁道:“可是真的好渴啊,嗓子都要冒烟了。你看,我跟你说两句话都要口吐白沫了。” 萧宗延意味不明地笑着说:“真的吗?我看看。” 朱曼配合地仰头让他验证真实性,撇撇嘴,喉咙里发出“昂”的一声。 萧宗延一手拎着水壶,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没有任何的支撑点,给了朱曼一个缠绵而温柔的吻。 朱曼“唔”了一声,立刻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没有支点,使得萧宗延的重心没有着落,压下来的力道混合着重力的作用。 他的唇将朱曼的脑袋逼迫到后脑勺靠墙后,唇就变成了他的支点。 原本温柔的吻变得深重起来,他的唇在她娇嫩的唇上狠狠碾过。 朱曼连他的吻都差点受不住,抵着他的胸膛将他推回原位,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随后发现口腔里奇迹般地开始自动分泌唾液了。 萧宗延故意调戏她:“还渴吗?” 朱曼脸涨得通红,使劲摇头,害羞之下,夺过萧宗延手中的空壶,以放壶的名义逃之夭夭。 书房空了,萧宗延漫无目的地走到朱曼刚才使用过的书桌前,看到了她摊放在桌面上的笔记本。 这本是她的错题本,罗列着她复习以来做错的题型。 萧宗延想了解一下她复习的进展,于是随手翻看了一下。 在今天之前,基本上只有她曾经做过的错题,而且只是把正确答案誊抄在旁边就不管了。 但今天之后,她好像多了些思考,不仅标注了正确答案,还举一反三提出了不解的疑问。 就好像……会有人为她解答一样。 朱曼放完水壶回来,正撞见萧宗延在看她的笔记本,进来冲他笑了一下,抱着他的胳膊求表扬:“我最近一点儿都没有偷懒,学习效率超高!” 萧宗延也回以微笑:“报了个培训班,跟着大部队学是不一样。” 朱曼不明所以地问:“我没有报培训班,一直都是在自己学呀。” 萧宗延就问:“那你写出来的那些问题是打算问谁?神通广大的网友,还是深藏不露的同事?” 朱曼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萧宗延真是太可怕了,至此依然不想把严振青供出来,便顺着他的话说:“嗯,高手在民间嘛……” 萧宗延当即变了脸色:“还不说实话!” 朱曼丝毫扛不住他这么一吼,带着哭腔颤抖着说:“是我科室里的老师,他可厉害了,在学术界声名显赫,好多人想当他的研究生都当不上。” 萧宗延果然误会了,咬牙切齿地问:“所以你就跨专业,哪怕提高通过的难度,也要考他的研究生?” 朱曼慌了,使劲摇头:“不是这样,没有的事儿。” 萧宗延冷冷看着她,不容反驳地说:“那你换个专业,随便考什么都行,不许考这个。” 第51章 委屈, 太委屈了。 长这么大,还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凶过她。 朱曼也不是好惹的,眉头一皱, 就跟他吵起来:“清净日子过够了,非要吵一架?凭什么身边有资源我不能用, 为了子虚乌有的事儿舍近求远?我不知道我跟我的老师有什么好避嫌的, 该解释的我也解释过了,我问心无愧。” 她好不容易愿意奋发图强,正好有人愿意倾囊相授,这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就因为瓜田李下,让她放弃提升自己的大好机会, 降低自己拼搏的目标和上限? 那可是鱼跃龙门诶! 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毕生追求。 这么大的诱惑,叫她怎么抵抗得了? 就是萧宗延和她的感情和这份诱惑摆在一起,她都要好好思量。 她是在朝夕相处中逐渐喜欢上了萧宗延,但是她现在喜欢他的程度仅仅凌驾于所有同属性的感情之上, 并不在死亡和利益之上。 她甚至觉得那些为爱殉情、为爱放弃飞黄腾达的人都失了心智。 她做不到那样。 虽然这样的确会令萧宗延伤心。 萧宗延考虑问题总是会顾及方方面面,他会把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都尽量想到:“用了人家的资源不用还吗?你以为谁都跟我一样为你做事不求回报。凡事都要付出代价的, 我跟你什么关系,你跟他什么关系?” 朱曼要疯:“我跟他没关系!” 萧宗延面不改色地说:“正因为你跟他没关系,才更应该知道分寸。你要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也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现在利用别人用得畅快, 到时候他要你还, 你拿什么还?你会不会因此产生负罪感,又会不会因为这份负罪感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你有想过吗?” 朱曼一怔, 闻言被他唤回些许神智。 对啊,人都不喜欢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严振青跟她无亲无故, 凭什么帮她? 朱曼想了想,又振振有词道:“说不定他就是一个舍己为人的大善人呢?教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总之没理由人家做了好事,我这个被帮助的人反而随意揣测人家的动机吧。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吗?” 分明是脱口而出的狡辩,说到最后她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连萧宗延都沉默了。 半晌,朱曼试图用举例的方式说服他。 她放软了语气,掏心掏肺地说:“萧宗延,我跟严老师就和你跟书婷姐是一样的,只是一层很纯粹的从属关系。书婷姐是你的下属,严老师是我的领导,将来有可能是我的导师,就这么简单。” 萧宗延不假思索地说:“我给张书婷钱,你给你的严老师什么?张书婷能给我带来价值,你能为你的严老师做什么?” 朱曼同样飞快地答:“我给他做项目,出成果,赚奖金,名利双收啊。” 这样一讨论,还真把思路捋清了。 已经很久没人敢跟萧宗延呛声,还把他怼得哑口无言了。 萧宗延自己都笑了。 也就她敢“虎口拔牙”。 萧宗延正在心底自嘲,脑海中电光石火之间蓦然闪过一道白光。 他倏地变了脸色,严肃地看向朱曼:“你说你的严老师姓什么?” 朱曼都无语了。 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一吵架就变笨了呢? 严老师姓什么? 当然姓严啦! “姓严……”她弱声回答。 萧宗延紧拧眉头,若有所思。 朱曼见状心里打起鼓来。 完了完了,萧宗延该不会被她气疯了吧? 朱曼想起自己刚才火大时口不择言说的话,和怒火中烧时暴露的自私想法,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萧宗延。 扪心自问,萧宗延为她做的挺多的,为她改变的也挺多的。 她的习惯要比萧宗延差很多,所以他们同居以来,都是萧宗延在包容她。 他会一言不发地把她乱扔乱放的东西默默归位。 他会不惜弄脏他爱干净的手,清理堵在下水道口的那些属于她的长发。 他会因为她作势戏耍他的假动作,容忍她把樱桃核吐在他掌心。 他纤尘不染、熨帖平整的西装,口袋里总会装着她随手塞进去的糖纸和将兜撑出异形的鲨鱼夹。 她第一天到他家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房门紧锁,唯恐她将他生吞活剥。后来只要天打雷,刮大风,他都会把房间的门留一条缝。 他以前特别喜欢用耳塞和眼罩,但在她某一次踢到楼梯扶手,叫他他不应后,就把这两样东西收了起来。 他带她骑马,陪她逛街,教她游泳,总是能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让她不觉得自己有被他冷落。 他分明看得出她装出来的娇弱,还对她百般迁就,无度纵容,当真有把她当妻子看待。 他有很多次真心想和她退婚来着,但记不清什么时候,他再也没有将退婚挂在嘴边。 那晚他们饭后一起散步,路遇街边摆摊的,他一边吐槽着她净喜欢买些回去就压箱底的破烂,一边精准地挑出了她的喜好。 他对她越来越好,让她越来越习惯身边有他陪伴。 可当他因为她和别的男人走得太近,希望她远离的时候,她还是盲目而任性地追求着自己所谓的自由,不肯舍弃丁点权益。 她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萧宗延,不配他对自己这样。 朱曼想着想着就哭了,梨花带雨地吸着鼻子对萧宗延说:“萧宗延,你别生气,我知道别人不可能像你这样对我这么好,可是我想证明自己没有那么差有什么错呢?我就是这么一个又糟糕又好强的人啊。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清楚吗?你要是不信任我,我避嫌有什么用?本来撒谎就是不希望你多想,你还怪我撒谎?” “好了好了,不哭了。”萧宗延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掉眼泪,“怕我多想就撒谎?难道你撒谎就不会让我多想?觉得我多疑,还故弄玄虚,把我惹生气了,又先发制人大吵大闹,完了跟没做错似的哭哭啼啼,你说你是不是小白莲?” 朱曼一本正经地纠正:“我不是小白莲,我是小绿茶。” 萧宗延失笑,随即板起面孔,故作威严:“我最恨别人隐瞒欺骗,和背叛同罪,绝不姑息。其次就是再三言明底线,还在我的雷区上蹦迪。今天我看在你情有可原的理由上放你一马,再有下次我就不客气了。” 朱曼纯属好奇,泪眼朦胧地问他:“怎么个不客气法?告诉我爸妈?还是告诉你爸妈?又或者不和我结婚?” 她能想到的惩罚,都是她自己才会做的小学鸡做法。 萧宗延就问她:“你希望我把你当孩子还是大人看?” 要是别的时候朱曼一定会不假思索地选择大人,这样看起来比较有气势。 但是现在她把他惹毛了,似乎选孩子能受到更多宽纵。 于是她弱弱地说:“孩子。” 萧宗延淡定地说:“把你摁腿上赏一顿巴掌,打得你嗷嗷求饶。” 这也太羞耻了吧! 朱曼立刻改口:“大人!我已经成年很多年了!必须是大人!” 萧宗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凑到她耳畔低沉地说:“那就把你撩得意乱情迷,再限制高潮。” !!! 他在说什么! 朱曼张大了嘴巴石化良久,回过神来腾地涨红了脸。 他能做个人吗?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朱曼恼羞成怒:“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萧宗延忽然将她打横抱起,抛在了床上。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目光清冷陌生,不带一丝情感:“你最近嚣张过头了,想想也该给你点教训,免得让你以为每次作妖我都能轻饶了你。” 他想干什么! 朱曼吓得惊叫出声。 萧宗延蛮横地欺在她身上,摁住她的双臂,俯身在她雪白的天鹅颈上用力亲啄,吮出颗颗短期无法消弭、鲜艳醒目的草莓印。 朱曼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个到了年岁的成年人了。 这一次,她并没有被萧宗延堵住嘴,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喘息。 一股无法纾解的欲望涌遍全身,她竟像一条搁浅的鱼,难耐地扭动起身体。 他的呼吸好烫。 她的后背也好烫。 猝然点起的这把火像是三昧真火,雨露浇不灭,也无他法止熄。 正感到一波波潮热席卷而来,萧宗延却已郑重其事地完成了标记,带着隐约未消的怒气,冷冰冰地说:“既然你认为你和你的严老师是清白的,你的严老师对你也不存在非分之想,那就给你的严老师看看这道撇s。告诉他,你已经有主了。” 湿润的触感消失,调动她感官的撩拨戛然而至,已经应了萧宗延的威胁,让她欲罢不能。 朱曼顿时想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欲求不满道:“神经病啊,这样明天我还怎么见其他同事,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我私生活不检点吧。” 萧宗延冷冽道:“那就告诉他们你已婚,我看谁敢这么说我夫人。” 第52章 朱曼可谓是足智多谋, 萧宗延给她下的禁令没一条能限制住她。口头上的不攻自破,行动上的也能见招拆招。 想当初她在萧宗延面前闹得太过分,萧宗延把她丢进房间里关禁闭, 第一天她的确喊得嗓子都哑了他也没理会,结果第二天萧宗延想故技重施, 她叫开锁的来, 把门上的锁换了。 如今也是一样的。 第二天早晨,朱曼趁萧宗延不注意,从家里的急救箱里抓了一把创口贴,一丝不苟地贴在脖颈上,严丝合缝地遮住了斑驳的吻痕, 对同事统一口径被朋友寄养在家里的猫抓了。 虽然她身上一根猫毛都没有,同事没几个信的,但都不太关心她昨天晚上跟谁激情热吻。 现在的小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哪个没点情趣。 理解。 今天是严振青的看诊日,一整天都在他的独立办公室坐班, 没有手术安排。 朱曼跟着另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进手术室,流程操作严格按照严振青教她的那样有条不紊地进行,手术结束后前辈夸了她一句“不愧是严振青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 受到鼓励,朱曼自然欣喜, 但这个“手把手”着实耐人寻味, 没来由地让她浮想联翩。 朱曼想到昨天夜里萧宗延对她说的话, 迟疑地问前辈:“陈老师,我最近见缝插针地在复习考研, 要是遇到不懂的问题,可以冒昧地请教您吗?” 年过四十的前辈欣然说道:“没问题啊。遇到不懂的随时问我, 只要我接下来没手术,在能力范围内,都可以。” 看吧,不止严振青乐于助人,换个人也一样。 就是普普通通的老带新而已。 一定是萧宗延商人做惯了,不知道他们这行的师门传承。 没关系,看在他痴恋她的份上,她不跟老醋坛子计较。 说开了也好,免得今后老要绞尽脑汁编谎话。 开诚布公挺好的。 一开始他那副强势的态度咄咄逼人,然而聊到最后,到底是同意她不换专业了。 看吧看吧,她没吹牛! 她的家庭地位可是很高的! 让萧宗延鞍前马后效忠于她指日可待! 朱曼被萧宗延娇惯得有些膨胀,依然不把他的劝诫听进耳里,下了手术台感到肚子饿得要命,就到严振青那里搜刮零食。 她其实也不是完全跟萧宗延对着干,反倒带着些秀吻痕的目的去试探。 萧宗延不是觉得严振青对她有非分之想,因此不让她和严振青来往过密吗? 好,那她不妨就按照他自己想出来的主意验证一番,让萧宗延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只是她心中万分紧张忐忑。 万一被严振青看穿,被他嘲笑自作多情,可真的是奇耻大辱。 毕竟她从不认为自己是自恋的人,不过是有亿点点自信,要是直接问“你是不是喜欢我”,被对方回“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她能尴尬到原地辞职。 马上就要下班了,大家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准备结束一天的忙碌。 诊疗也在一个小时前停止排队了。 严振青的独立办公室里除了他,没有其他人。 朱曼先探头瞄了一眼他办公室里的情况,确认没别人后,扯掉颈部的创口贴,揣进兜里。 她正准备重新进去,就听见严振青不冷不热的声音。 “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她都要进去了。 为什么偏偏是在她进去的前一秒被他发现了呢? 朱曼迈着小碎步走进去,开门见山地对严振青说:“严老师,家里派给我的司机回老家了,我未婚夫还有一会儿才能来接我,您这里有没有可以充饥的零食给我吃点儿?我午餐吃到一半被护士长叫走了,只扒了两口饭,又在手术室里关了一下午,都没空点外卖。” 她不但袒露了吻痕,还永诀后患地明说了自己是有夫之妇,可不见严振青问起她的吻痕,也没听他惊讶地说“你订婚了”。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嗤笑一声:“我一个半个月瘦二十斤的狠人,你问我要零食?” 她知道他对自己和别人要求都很严苛,一般不吃零食,但是这跟他有储备粮不矛盾。 朱曼一本正经地戳穿他:“我昨天还亲眼看见你给了来看病的小朋友一包奥利奥。” 糖是人体必需的能量,脑部受创和在康复期的患者,只要没有糖尿病,都是可以适量摄入糖分的。 还有一些早上空腹做检查和空腹了一天推去手术室动完手术的病患,如果伴随有低血糖带来的晕厥,是可以吃点甜食缓一缓的。 朱曼之前在康宁医院做护士的时候经常备着含糖的零食,也养成了一饿就马上补充能量的习惯。 可惜到了三甲医院,有明文规定,只有医生才有权根据病人的情况准备这些东西,护士是不可以随意给病人投喂的。 想必也是怕吃出问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她也没见别的医生囤零食。 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挨饿的滋味真的很难受。 而且她感觉她最近下午饭量太大,把胃又撑大了一点。 严振青无奈又无语,拉开抽屉,摸到角落里的奥利奥,掏出来摆到桌面上,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最后一包。” “耶,好运气。” 朱曼开心地拆开奥利奥包装,当着严振青的面大快朵颐。 严振青皱了皱眉,犯起职业病:“不洗手?” 朱曼也就是忘了,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是自我安慰还是自欺欺人,满不在乎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严振青听到这句洗脑包简直想把她从办公室里扔出去,面孔严肃道:“病从口入没听说过?” 朱曼嫌他嗦,一如既往的强词夺理:“我术后洗过手了,就只摸过这个外包装。这个外包装你肯定消过了毒,之后也就只有你刚刚碰过,四舍五入等于没有细菌。” 严振青懒得跟她说废话,不耐烦地问:“除了要吃的,来我办公室没别的事?” 朱曼心跳漏了一拍,紧张兮兮地想: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被萧宗延说中了吧。难道他真的希望她来他办公室做点别的事? 朱曼惊慌失措地望着他,半天不敢吭声。 只听严振青长叹了一口气,没好气地提醒道:“你的转正报告和入职证明拿来给我签字。” “哦!” 朱曼经他提醒才恍然想起还有这档事,心说一不小心又犯他手里了,又要因为忘性大被他批评了,怕被他问“还想不想转正了”,忙不迭跑到隔壁拿来了自己准备提交给医院人事的档案给他。 医院作风严谨,手续和流程都比较规范,她要想转正成为正式合同工,必须要主管领导签字,严振青也得签个经办。 她一直怵严振青,所以给护士长签完字,没敢给他签,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严振青拿过她递来的资料,没直接签,在签名之前仔细阅览了一遍。 不久,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工作经历上,被“康宁医院”几个字吸引。 他抬眼望向她,问:“你之前在康宁工作?” 朱曼心想康宁虽然不算大医院,但背后靠着永诚集团,应该不会被严振青当小作坊看吧。 只是她被严振青这么一问问得心虚,略迟疑了两秒,才不明所以地点头答“是”。 严振青沉默了半晌,淡淡问:“在康宁工作感觉怎么样?” 这话问的,像新雇主问起前东家,朱曼当然要表忠心,斩钉截铁地说:“没这里好。” 严振青笑得意味不明,接着问:“哪方面没这里好?” 朱曼想了想,小声对严振青说:“严老师,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别告诉别人。康宁医院强制抽血,我差一点成受害人。” “这件事你还跟谁说过?”严振青听完问道。 他这么一问,朱曼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告诉他了。 她刚才开口时什么也没想,就是时隔这么久,又有人提起了康宁医院,勾起了她的心理阴影,不禁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 此刻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不是跟康宁医院有什么渊源? 康宁医院和它上面的永诚集团都不带严字,所以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他们做过员工的都知道,老板姓严。 难道…… 朱曼惊恐地看向严振青。 “严老师……” 第53章 萧宗延今天去公司和张书婷当面对接。 永诚集团后续牵扯的东西太多, 并且错综复杂,不是在电话里两三句话能够说清楚的。 关于对策,他只能也只敢跟张书婷商议。 原本按照他理想的进度, 一天基本上也就可以交代清楚了,可是到了下午, 暴跳如雷的严永诚有了动作, 顺藤摸瓜找了卖水管的人。 卖水管的人供出了张书婷。 好在张书婷多留了个心眼,跟人交易的时候乔装打扮过了,不然到这里事迹就彻底败露了。 张书婷无奈道:“老板,我也不可能把人杀了……” 灭口才是做的最干净的。 但是她是好人,不干草菅人命的事。 管道的材质虽然特别普通, 但想要定制那么长的,费了不少工夫才找到这家肯接活的店。 店家当时答应得好好的,不论谁来问,都说没见过她这个人。 为此张书婷还付给了店家一百万的封口费。 谁知店家贪心不足, 临阵变卦,两头收钱, 因为对方给的价格更高,反手就把她卖了。 这才让严永诚摸到了线索,调查起张书婷来。 萧宗延闻讯思忖片刻,对张书婷说:“严永诚能把家业做到这么大, 绝非等闲之辈, 不能轻敌。既然他开始查你了, 这段时间你就暂避风声,不要再露面了。对峙阶段谁急谁就输, 不要慌,慢一点没关系, 从长计议吧。” 于是他便安排道:“车队里有个年轻人两年没回过家了,正好一会儿启程回家探亲,你跟着他一起过去吧,离开北京一段时间。等严永诚把北京翻过一遍你再回来。委屈你了。” 张书婷耸耸肩:“谁叫我最近犯太岁,遇上这么个小人。行吧,反正我最近花钱如流水,也承受不起这么高的消费了,正好去穷乡僻壤过几天朴素的日子,攒点积蓄。” 她本来是随口一提,没什么言外之意,谁知萧宗延听了当即爽快地说:“你回来以后给你涨工资。” 张书婷笑起来:“也就是跟了您这么个老板,我这霉运缠身的人才偶尔觉得自己运气不赖。” 送走司机和张书婷后,萧宗延才忽然发现,那个司机貌似在他脱不开身时,负责接送朱曼上下班的。 今天他和张书婷一谈就谈晚了,还要在张书婷走后,把善后的事宜做个了结,恐怕要让朱曼在医院稍微等他一会儿了。 临近朱曼下班的时间,他给小姑娘说了一声。 还做了被她深刻谴责的准备,说明情况的时候措辞十分严谨。 没想到朱曼心情似乎非常好,特别轻易的表示了谅解,说今天被另一个老师夸了,证明她是无差别的受到了广大同事的喜爱,自称科室里的宠儿。 朱曼这边交代好后,他便全身心地投入了刻不容缓的要紧事,等到他去接朱曼的时候,发现她的电话打不通了。 以前也出现过这种电话打不通的情况。 因为朱曼主打的就是一个没心没肺,无牵无挂,她不玩手机的时候手机跟摆设似的,能不能接到电话要看对方的运气和他们之间的默契。 如果是平日里,她不接电话也就不接了,大不了多等她一会儿。 可现在是风声鹤唳的敏感时期,草木皆兵。 他顿时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自从朱曼换了新工作以后,萧宗延还没有进过这家三甲医院的大门,也就在门口,不经意地看过几眼大厅。 事到如今,他却不得不进去看看了。 萧宗延记得朱曼说过她是脑外科的护士。 他在一楼大厅看过整栋医院的导览图后,直奔脑外科而去。 偌大的医院,时时刻刻都人来人往,有的是因为生着病行动迟缓,有的是因为急着就医行色匆匆。 萧宗延穿着和医院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得体西装。 不管是他大步流星地走在路上,还是和路人一起搭乘电梯,都以他与众不同的气场引起了周围人瞩目。 医院的每一层都有一个护士站,可以为求助的人提供即时的咨询服务。 萧宗延走过去,风度翩翩地问护士站里的值班护士:“您好,请问朱曼护士下班了吗?” 朱曼虽然是刚报到不久的新人,但因为跟着严振青,在医院里混了个眼熟,大家现在基本上都能将她的脸和名字对上号了。 值班护士不止一个,其中一个是看到过朱曼的,只不过不知道他来找朱曼的目的和他跟朱曼的关系,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先问道:“您是朱护士的什么人呢?” 证还没领,萧宗延目前也没法名正言顺地称自己为朱曼的丈夫,不过他手机里存有朱曼跟他闹着玩时,拿他手机拍来换成他屏保的合照。 他以前只觉得朱曼孩子心性,搞这些有的没的,幼稚又无聊。 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这种无聊的产物能派上用场。 萧宗延立起手机,将屏保展示给问他身份的护士看后,说道:“我是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这种身份,一般只在豪门里有。普通人能顺利结婚就不错了,哪还会走这种过场。 护士站的护士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里听到“未婚夫”这个字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结合今天早上看见的,朱曼脖颈上贴的创口贴,细节全能对得上,便告知道:“她二十分钟前跟着严主任离开医院了。” 人都离开二十分钟了,足够跑远了,现在追出去也于事无补。 要是这事发生在昨天,暴风雨来临前,他或许会醋意满满的计较“老婆跟人跑了”。 但是当下这个节骨眼上,只能严肃再严肃,不容有失。 说不准朱曼跟严振青走后就失踪了。 那么后果谁都不能预料。 包括他自己在内,也没有意外。 萧宗延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急火燎,仿佛朱曼是个未满十八岁、没有心智的未成年儿童,当即焦急地问对方:“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一知半解的护士摇了摇头,好心说道:“这样吧,我在群里艾特一下她,让她看到了马上回这边找您?” “没用的,我给她打过很多通电话了,她失联了我才过来看的。连电话都不接,你在群里给她发消息,她也不会回的。”萧宗延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绪其实已经不平和了,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些许焦灼。 护士站的护士了解情况后“哦”了一声,改口道:“您留个电话号码,等他们回来了,我立刻打电话通知您可以吗?” 有人报信总比没人报信好。 萧宗延也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做活马医,随手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用笔写在了纸上。 字迹潦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写的时候心不在焉。 留了号码后,萧宗延郑重其事地道谢:“谢谢,麻烦别忘了。看见她,让她第一时间给我回个电话。” 护士站的护士点头:“好的先生。” 萧宗延再次道谢。 他的涵养已经深入骨髓,跟他有多么焦急没多大关系。 朱曼不在医院。 从医院出来后,萧宗延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她,漫无目的地在这一层来回踱步,许久才冲回去问刚才的护士:“你这里有严医生的联系方式吗?方便的话给我一下。” 护士站的护士闻言愣了愣,不疑有他,马上在通讯录里找到严振青的号码,报给了他。 萧宗延拿到严振青的手机号后,舒了口气,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严振青是个好人上。 听筒里“嘟”了三声后,电话接通,那端传来严振青沉静冷淡的声音:“喂,您好,我是脑外的严振青,请问您找我什么事?” 这是萧宗延第一次听到严振青的声音,第一次和严振青接触,在此之前他都是从朱曼的口中听说的这个男人,并未产生过任何交集。 从自己女人的嘴里听闻一个素不相识的、有可能是情敌的男人,不是美好的体验,滋味也令人厌恶。 可严振青的声音给他的感觉,虽然清冷寡淡,但不像是与人交恶的类型。 不只是女人有第六感,男人也有。 他的第六感一向敏锐。 他从严振青身上嗅到的不是敌人的气息,对严振青也就没有莫须有的敌意。 萧宗延直截了当地问:“值班护士说朱曼跟你走了,她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严振青沉吟片刻,如实告诉他:“她跟我在一起。” 这句话听起来格外微妙,让萧宗延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起来,声音也沉了八度:“可以让她接下电话吗?” 即便是没有多大敌意,他也不想从别的男人口中得知朱曼的消息。 两秒后,手机易主,朱曼娇柔的声音从那端传来:“萧宗延?你怎么有严老师的电话?” 听到朱曼的声音,确认她安然无恙,萧宗延松了口气,随即换了严厉的口气:“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你现在在哪里?” 朱曼的语气依旧带着他熟悉的俏皮,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无助:“严老师带我来报警了,我现在在警察局做笔录。来的时候离开得太仓促,把手机落在医院储物柜里了。你来警察局接我吧,我还得回一趟医院。拿我的手机……” 说到最后,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突然失联让他担心了,逐渐心虚。 人没事就好。 萧宗延的呼吸恢复平稳,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一个没脾气的:“好。” 他甚至没问她在哪个分局,也没找严振青要一个定位,自己动手导航,去了管理他们片区的警察局。 他只需要她站在原地,等着他奔她而来。 第54章 如果有条件, 萧宗延也想报警,但是他希望自己在这件事上能完全隐身,以免和严永诚正面对上。毕竟严永诚的势力在京城盘踞已久, 黑白两道早已被打通,而他脱离京城圈子太久, 勉强能把豪门各大家族的人认全, 实力确实悬殊。 报警会打草惊蛇,但至少有一个好处敲山震虎。 告诉严永诚,他做的那些腌勾当不是在阴沟里就没人注意到。 一个人看见了还能悄无声息地摆平,发一下酵,让所有人, 尤其是上面更大的官看见了,永诚集团就彻底完了。 现在报警也就这一点益处。 因为目前为止,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 医院不按流程办事,顶多算是医院违规, 罚点钱再责令整改一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至于强制抽血, 太主观了。 涉事的人也可以说自己只是态度不好,让朱曼误会了,道个歉,说今后会注意自己的态度的, 也就不了了之了。 做个笔录, 走个过场, 证明他们警察有在为老板姓办事,对上对下都有个交代。 实际上连立案都立不了。 别说血库已经被暗中捣毁了, 就是血库还在,有什么理由理直气壮地搜查? 搜查令都申请不到。 否则严永诚也不可能这么猖狂, 这些年来坏事做尽却能高枕无忧。 话虽如此,萧宗延还是感谢严振青的。 他已经知道严振青是严永诚的亲弟弟了。 能这么大义灭亲实属难得。 要说演的,没有动机。 朱曼之前已经被安抚下来了,没有纠缠不休,估计现在也只是顺口一提。 站在施害者的角度,再把这件事挑起来,简直愚蠢至极。 联系朱曼和谈都比报警强。 警察局是全天下的热血青年聚集地,是正义感最强的地方。 哪怕是他们在警方的队伍里有内应,谁能保证接手案子的刚好是他们自己人? 对他们来说,某些年轻人的好奇心才是最可怕的。 尤其是当这样的年轻人前赴后继的时候。 除了故意公然向警方挑衅的心理变态,没有一个施害者希望自己做的事被捅到警察局。 即便是为了别的目的也是本末倒置。 严振青带头报警,这会儿严永诚八成已经气炸了。 严振青插手,矛盾就转移了,这件事暂且成了严家的家事。 在严振青的阻挠下,严永诚就没有那么多的心力追查张书婷的下落。 朱曼在严振青的保护下,也会安全很多。 从朱曼工作的医院到警察局需要一段时间,萧宗延到警察局的时候朱曼已经做完了笔录。 从她的脸色就可以看出来,警察给她的处理结果并不让她满意。 严振青如松鹤立,在她身边显得和她很般配。 她玲珑纤瘦的身材决定了,她只要站在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人身边就会显得娇小合适。 萧宗延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严振青不但没把朱曼怎么样,还保护了她。 朱曼也没有和严振青保持距离,将来还有可能做严振青的学生,他在对她的宽纵下一步步妥协,眼睁睁看着注定的结果发生。 今天严振青的举动,让朱曼成功欠了严振青一个人情,以后朱曼就可以随意以报答为由和严振青搭上关系。 这两个人今后的接触势必会越来越多,甚至远远超过他和朱曼作为亲密伴侣相处的时间。 谁知道他去美国处理事务的时候,两个人之间会摩擦出什么火花呢? 到时候,恐怕他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他的默许下发生的。 要不是朱曼在康宁医院受了委屈找他哭诉,他根本不会为了她去招惹严永诚,也就不会被严永诚的事弄得焦头烂额,以至于无暇顾及她,从而给严振青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默默为她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她只会惦记严振青的好。 有一瞬间,他有一股冲动:把朱曼留在严振青身边调头就走,他们爱去哪去哪,爱做什么做什么,通通跟他无关。 但是他答应了朱曼载她回医院取手机。 萧宗延上前揽过朱曼的肩,面色凝重地对严振青说:“谢谢您帮助我的未婚妻,也承蒙您这段时间的关照和教导。太晚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严振青静默两秒才说:“不用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严罗王今天怎么这么客气? 朱曼惊讶地看向他,结果没看两眼就被萧宗延掰过了脸目视前方。 她被萧宗延半推半就地押上车,不忘跟严振青道别:“严老师,明天见。” 于是就听萧宗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问道:“今天早上送你上班的时候你怎么没跟我说下午见?” 朱曼觉得萧宗延最近吃醋吃得很疯狂,很离谱。 也不知道是针对她,还是针对严振青。 车子启动后,她皱着眉问:“不是,严老师怎么你了,你对他这么大意见干什么?是我走得太急忘带了手机,又不是他的错,你迁怒他干什么?” 萧宗延按捺着火气打了一把方向盘,问:“我不是对他也很客气吗?” 朱曼不满地说:“你那是阴阳怪气好吗?” 平时吵架也就算了,萧宗延只是懒得跟她争辩,可今天他想到了长远的未来,觉得他们能长相厮守的希望很渺茫,便对他们的未来失去了信心。 他郑重其事地说:“好像因为你的严老师,我们不止一次产生分歧了,你现在是要在我和他之间选择他是吗?” 朱曼陡然一怔,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萧宗延继续说:“你维护其他男人和我维护其他女人有区别吗?朱曼,当初要和我结婚的人是你,现在觉得我影响到你和别人交往的人也是你。他做与不做你都觉得他有道理,我跟你说再多你也觉得我对他有偏见,我何必再申辩?” “我……”朱曼哑口无言。 往常她都习惯了先发制人,把错处推给他。可这次他抢了她的台词,说得这么委屈,她该说什么? 男人要怎么哄啊。 她不会啊! 朱曼苦大仇深地撅着嘴,一时不知道这局怎么解。 天知道她有多冤枉。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就是提到之前的事跟着严振青来报了个警,怎么在他那里就成了胳膊肘朝外拐的渣女了呢? 要是他像上次不让她喝奶茶那样发无名火,她还能跟他杠一下。 这次他说的有理有据,她确实不分青红皂白怪他对严振青摆臭脸。 但她也是怕他把严振青得罪了,她今后在严振青手底下不会过啊。 她还觉得自己挺执着的呢。 换作别人,遇上个这么可怕的领导早就扛不住压力吓跑了。 她可是克服了重重困难和考验取得了所有人的认可呢! 这很值得骄傲的好吗? 她的人生价值,不就是靠着她这股倔强体现的吗? 他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她的处境呢? 过了一会儿,朱曼竖起四根指头跟萧宗延说:“萧宗延,我对天发誓,他在我心里的分量不及你在我心里的一星半点。我要是对你有异心我天打雷劈!我要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跟他厮混到一块儿去了,我就让人抽干了血曝尸荒野!” 她话音刚落,猛地踩了一脚急刹车。 幸好警察局的院子够大,他们还没出院门,后面也没车。 不然准要出车祸了。 而做出这么激烈的反应的萧宗延却疾言厉色地吼道:“谁要你这样发誓了?” 朱曼从没有看过这么生气的萧宗延。 他浓黑的剑眉几乎一根根竖了起来。 朱曼惊慌失措地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哄你了……我的心已经给你了,也没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就只有这条命能证明我的清白了。萧宗延,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这么久了。你还是觉得失去我对你来说是可以被允许的是吗?” 她字句铿锵地补充,“不论我是心灰意冷之下自己走的,还是被人夺走的,你都不在乎吗?” 她这句话说出来萧宗延就知道:争执归争执,谁对谁错不重要,只要他还会对她心软,她就是能赢。 第55章 闹得这么不愉快, 谁再说一句话都有可能再度挑起争端。 细想一下也没什么好吵的。 他们一个是为还没有发生的事贷款愁绪,一个是为根本没有过的事无辜受气。 甜蜜的热恋期稍纵即逝,彼此都还没感受过对方的温存, 炙热的火就这么快因为外部的矛盾熄灭了。 真让人难过。 没能立成案,警察没有为她打抱不平, 朱曼已经觉得够沮丧了。 叫萧宗延来接自己一下, 他像防贼一样防着陪她一起来的老师,连正常地看人家一眼都不让。 她又不是被他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凭什么这样约束她? 况且她害怕让严振青察觉到自己的自以为是,试探的时候小心翼翼。 他倒好,一上来就那么生硬地宣示主权。 让严振青怎么想?不是很莫名其妙? 让极力掩饰尴尬动机的她情何以堪?不是让她忸怩的举动显得完全没有必要? 她想, 今天之后她就社会性死亡了。 萧宗延居然还生起气了。 朱曼委屈到无以复加。 自从小的时候被闻静漪欺辱背叛后,朱曼就不再相信感情了。 她从来没跟一个人保持这么长时间的联系,乃至谈情说爱,产生一种在空虚边缘徘徊的依赖感。 她日抛的朋友成百上千, 就连让萧宗延吃醋的严振青,她也是抱着“苦日子过一天少一天”的态度来对待的。 她是真的非常不理解萧宗延为什么会以为她能喜欢严振青。 谁会喜欢上一个成天板着个苦瓜脸, 对自己呼来喝去,刻板又严厉的男人呢? 她又没有受虐倾向,上初中起就不喜欢这种酷Guy了好吧? 今天她算是明白了,萧宗延就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 他根本不理解她这种因为弱小, 不得已看人脸色、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小喽, 只会对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权威“怀恨在心”。 她对他何尝不是忍气吞声? 表面上看着再恃宠而骄,跳得再高, 真把他惹生气了,她还不是屁都不敢放。 就这一路, 朱曼已经气成了河豚。 小受气包气鼓鼓地下车,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办公室拿手机,刚走出几步,又因为害怕他一气之下抛下她走掉,不得已返回车边叮嘱:“你就在这里等我啊!不要我一下楼你已经开走了!” 萧宗延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恶趣味。 看着她生气,他却很开心。 不知不觉,火气就已经消了大半了。 也没有再去想以后会怎么样。 他心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起码现在他还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是名正言顺的正室,她要是真跟严振青有一腿,那便是背德。 只要他反悔不放她走,她就永远在他手心里。 他可以反悔的,也用不着那么大度。 想着想着,他成功把自己说服了。 然后情不自禁得感叹自己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以前没有人能让他这么卑微的退让,而现在,任她身边有张三李四王五,只要她还是他的,就已经能让他觉得满足。 朱曼拿完手机下楼,几乎是小跑着来到车边,灵活地跳上他的车的。 她的面色慌张又无辜,着实惹人怜爱。 萧宗延捞过挂在车门上的水,拧开瓶盖递给朱曼。 朱曼看到他递过来的水,瓶身看起来跟他们医院的生理盐水似的,还是一模一样的银色瓶盖,有点不敢喝。 她虽然气喘吁吁,很想喝水,可还是把水接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透明瓶身上用黑色字体印着“antipodes”的英文字样,貌似是品牌的名字。 下面还标着一长串英文段落。 正在复习备考的朱曼下意识给长难句划分主谓宾。 萧宗延见了想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能喝。” 朱曼听他这么说更加疑神疑鬼,忙不迭定睛又看了几眼,嘴上不依不饶地说:“谁知道你是不是一言不合想毒死我呢?我看得懂,你别忽悠我。” 萧宗延深吸一口气,懒洋洋地说:“那你转一下瓶身,背后有惊喜。” 他这么一说勾起了朱曼的好奇心,她闻言顿时把瓶身转到另一面,只见背后那侧的瓶身上印的是纯中文寰彼极充气天然矿泉水。 配料表干干净净,只有饮用天然矿泉水和二氧化碳。 原产国是新西兰。 对不起,是她孤陋寡闻。 这也太尴尬了。 朱曼一时无法原谅她的蠢。 啊啊啊!她刚才在干嘛啊! 是在证明她很有学问吗? 可是背面分明是全中文! 朱曼又恢复了平时的活泼,一如既往地怪起他:“那你为什么一开始递给我的时候不把中文对着我呢?你就是居心不良,成心看我笑话。” 错了,他只是看她气都喘不匀了,想让她喝口水,顺便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谁知道跟她在一起,就是能随时随地发现新笑料。 这下是真生不起她一点气了。 萧宗延没忍住笑起来,开始跟她说起软话,意欲像之前那样冰释前嫌:“今天是我没顾及你的感受,不生气了好不好?” 说实话朱曼已经有点累了,不想再反复折腾了。 他生完气又笑,在她心中掀不起丝毫波澜,只觉得他的脾气好难拿捏,一点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情绪稳定。 心里怎么想,她就怎么说了。 于是萧宗延马上敛了笑,叹了口气:“你说我阴晴不定,你何尝不是反复无常?我经常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丈夫。你高兴的时候嫌我对你太温柔,不能调动你的感官刺激,不高兴的时候又埋怨我过于冷漠凶煞,让你害怕。你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被他说中了。 她就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如果不是和萧宗延早有婚约,她大概是注孤生的标准范例。 她需要她的伴侣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时刻根据她的情绪变化,自行感知她那一瞬间的需求。 否则只要稍微有哪一点不合她的心意,她马上就会觉得这日子过得没意思。 她必须源源不断地获得新鲜感、刺激和惊喜,才能滋润她每分每秒都濒临枯涸的心灵。 她会因为她对萧宗延的付出和萧宗延对她的付出不对等而感到万分愧疚,可她不会感到离开他就会死掉。 萧宗延做得再尽善尽美,还是会被她鸡蛋里挑骨头一般挑出一两点瑕疵,并在那一刻全盘否定掉他的优点,从而产生别那么快结婚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有多能造作和矫情,所以她通常都不会把对萧宗延在细枝末节上的点滴不满,在自己能意识到的情况下宣之于口。 大多数伤害他的话,都是在她情绪非常激动的情况下说出来的。 她得承认,她的确是有点容易激动…… 在朱曼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她静下心来好好反省了一下。 如果她没见过吹毛求疵的严振青的话,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本质上和严振青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回萧宗延道:“我觉得你应该感谢严老师,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他,我都不知道自己多惹人讨厌。” 萧宗延闻言挑眉? 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他哂笑一声:“你倒也不必为了哄我高兴,这样贬低他和挖苦自己。我说过了,我本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只要你不做得太过分。” 不动脑子就会杠这句话本身,有脑子就会仔细追根溯源,想一想背后的深意以及说这句话的原因。 朱曼敏感地意识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说?萧宗延,我希望我们之间是平等的。你要求我坦诚相待,我也会期望你毫无隐瞒。” 萧宗延也觉得没有一个人扛下所有的必要,拒不沟通非智者所为,信息差也可能是导致满盘皆输的关键。 尤其是今天差点因此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更让他觉得是时候交换一下掌握的信息了。 张书婷是他的左膀右臂没错,但是即将暂时失联。 在这种情况下,能跟他并肩作战的只有面前的朱曼。 他不能大男子主义作祟,像个不愿跟孩子平等交流的封建家长一样,哪怕他非常珍视她,哪怕她掉线十分钟他都会紧张不已,也该把她当成具备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 于是他转变了态度,郑重其事地对朱曼说:“你知道严永诚是永诚集团和康宁医院的操盘手吗?你知道强制抽血事件背后的水很深吗?你知道你的严老师是严永诚的亲弟弟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分明用的是异常严肃的语气,朱曼还是觉得“你的严老师”这几个字微妙不已。 只不过萧宗延的三连问透露的信息太具有吸引力,让她不得不严阵以待。 朱曼连连点头。 这三个问题单独问出来,她知道,仍旧会不以为意。 但这三个问题摆在一起,就给了她太多的遐想空间。 朱曼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你是觉得严老师是坏人,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才三番五次让我离他远点?不会的,我一开始也想过他可能是坏人,但转念一想,他没有必要害我。他热爱医学,非常爱惜羽毛,不会为了害我,承担被我揭发功亏一篑的风险。” 听她这么说,萧宗延顿时觉得自己高估她了。 这不光是没踩中得分点,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他说都说出来了,自然要耐心说明。 “严振青非但不是坏人,还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够光明正大保护你的人。是你曲解了我对他说的话的含义,我并没有让你远离他。在你性命无虞的情况下,我或许会不希望你和他交往过密,但是涉及到人身安全,在你可能遇到危险的情况下,我希望你能够放弃所有顾虑,在我看护不了你的时间里不要脱离他的视线范围。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 朱曼还是有一丝犹豫,迟疑道:“确定我这么做了你真的不介意吗?我以为你会很在乎我是否钟情于你,是否因为别的男人,对你有二心……” 萧宗延凝视着她,不屑地一嗤:“我的命都是你给的。在你的命面前,贞洁算什么东西。” 第56章 时隔多年, 朱曼终于在萧宗延这里体会到了一种学生时代听老师讲题的感觉。 只不过自从萧宗延说出这句话,她的心思就已经他说的话上。 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看着他的薄唇一开一合, 圆润的喉结随着他说话的节律起起伏伏地耸动。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仿佛一曲轻柔舒缓的纯音乐, 从她的左耳进, 右耳出。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等她木讷迟钝地回过神,只能听到最后的结束语。 她认真思考和走神时的眼神是不一样的,一眼被萧宗延看穿,话音戛然而止, 萧宗延问她:“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敷衍态度,朱曼作苦恼状:“你说的太深奥了,我听不懂,不如你再重新给我讲一遍。” 萧宗延哪能看不出她的心不在焉。 在办正事方面, 朱曼比张书婷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但这怎么能比较?张书婷本来就是他高薪聘请的职业秘书,朱曼是他的未婚妻。 她不想听, 萧宗延也不想说了。 思前想后,她只用躲在他和严振青身后不要出来就可以了。 小姑娘天生宠命优渥,就是让人替她冲锋陷阵的命,浑身都是泼天的福气。 “你喝口水吧。”萧宗延淡淡说。 朱曼的注意力很容易被新鲜事吸引, 简而言之就是好奇心重, 爱看热闹, 专业吃瓜。 刚才一打岔,给她的水她是一口没喝。 安静休息了这么久后, 呼吸倒是逐渐平复了。 朱曼也想干点什么来缓解不认真听讲的尴尬,把萧宗延给她的水大口大口地灌。 灌完含着满口的水将水瓶插到她这侧的门上, 含含糊糊地哼出三个音。 像只鸟一样,腔调抑扬顿挫。 和她朝夕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萧宗延对她也算有了些许了解,依稀从她的喉间听出“开车吧”,面无表情地发动了引擎。 朱曼挤眉弄眼,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水都在她的口腔里被含出了温度,才被她咽下去。 一大口水入腹之前,撑大了她狭窄的食道,哽得她胸口一疼,顿时捶胸顿足。 萧宗延第一次见到被水噎住的,习惯性地想要给她喂水,生生无语住了。 他用左手轻巧地勾了一下转向灯,刹车一松,驶入主干道,加入了汹涌的车流。 今天一整天都阴云蔽日,傍晚的霞光却美到令人惊艳,透过天青色的重云,浮现出层层晕染的彤粉色。 朱曼无所事事地看向窗外,恰好看到这一幕绝美的风景,惊叹道:“哇,萧宗延,你看这天,好漂亮!” 说得好像她在家里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景色一样。 萧宗延在开车,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冷漠地提醒她他在开车,而是有一搭没一搭,敷衍地应了一声:“嗯,确实漂亮。” 冷静了一下,算是和好了。 房产的过户手续,张书婷在离开北京之前,都帮萧宗延办得差不多了。 纸质合同打印了下来,办理手续所需的资料也已经整合好,用一个档案袋装好了。 一直放在车的后排。 到家门口,萧宗延才下车把档案袋从后座拿出来,随手交给朱曼:“你看一下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挑一天去办了。” “这是什么?”朱曼嘴里说着,手上动作没停,解开绕在封皮上的细线,把里面的东西抽出来。 她记性不太好,一般事情过去几天她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萧宗延给她的东西,总能给她惊喜。 当时他说要把房产给她的时候,他只当他是为了哄她开心,没想到除了她选的那套婚房,还有其他她没有选的房产也都在其中。 可以见得萧宗延比她自己都重视她。 朱曼看见这些白纸黑字时,心里对萧宗延腹诽的话通通没来由地被她抹消掉。 她沉默了一会儿,在萧宗延身后说:“好,办这个手续的那天,我们顺便去民政局把结婚证领了吧。” 真顺便呢。 房管局和民政局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了十公里的距离。 萧宗延闻言心下空了一拍,黑亮的眼睛蓦然望向她,目光里闪烁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朱曼被他这么一看有点害羞,不愿承认自己今生非他不嫁,支支吾吾找着借口说:“这行就是这样的,只要在医院工作,人手都是不足的,请个假困难重重。而且据我所知,请事假只能拿一半的工资。我……嗯……挺抠门的。所以” 萧宗延直接打断她:“明天可以吗?” 明天?! 他这么着急的吗? 朱曼说的时候,心里想的最近日期也在下个星期。 结果他一开口。 好家伙,明天。 朱曼态度不明地说:“你办事怪高效的……” 萧宗延抬了抬眉毛,热切地望着她:“所以明天可以吗?” 他想通了。 凭什么她和别人般配他就得放手? 他投入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了? 他不放。 既然他们已然订婚,她迟早是他的人,与其假装大度,委屈自己以隐忍的态度看着她和别人走那么近、冒着她被别人夺走的风险,不如赶紧把关系确定下来,让谁也无法将她从身边夺走,免得横生出枝节,夜长梦多。 朱曼提出结婚的时候就没想过反悔。 不论是明天还是下周去民政局登记,问题都不大。 她挠了挠头,紧张得小动作不断:“好吧,我给护士长打个电话,问问明天能不能请假。我们医院的制度很严格的,正常来说,要提前三天请假,跟同事做好交接。” 萧宗延的集团制度也很森严,规定都跟天条似的,细致入微。 虽然是他手底下的人定的,他没管过,但他属于坐收渔利的甩手掌柜,享受到了标准化流程带来的高效运营所产生的利益。 人的本质就是双标。 他以前从来不觉得这些东西复杂繁琐,可听完朱曼的话,他不假思索地评价道:“你们医院事可真多。” 朱曼:“???” 第57章 “喂, 护士长,我明天想请一天假。” 朱曼捧着耳边的手机看了站在身后看着她打电话的萧宗延。 他身上散发的气场比电话那端的领导还强大。 “请假?为什么请假?怎么一个二个都请假。” 每次请假,护士长都会详细的询问原因。 原本请假是基本的权益, 这样一问,总会勾起莫名的羞耻心, 让人难以启齿。 这次加了后面的一句, 给人的压力更大了。 朱曼下意识想问“还有谁”,但是这样一问,她一准就成了那个乖巧体谅的冤种。 她再次回头看向满脸热切渴盼的萧宗延,把心一横,斗胆对护士长说:“想办点私事儿……” 然后不等护士长回话, 她又赶紧说,“办房产过户,还有和未婚夫领证。本来是要分两天办这两桩事的,但是我一想, 科里时时刻刻都那么忙,请两天假太奢侈了, 也会给同事增添很大的工作压力,就只能委屈一下我的未婚夫,把这两桩事压在一天内办了。” 朱曼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萧宗延见她的后脖颈渗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不知道是刚从外面回来热的, 还是因为紧张被护士长吓的, 湿哒哒的汗水将青丝浸透,便伸手将她乌黑的鸦羽顺手捞起。 几绺发丝在被捞起的时候扫到了她后颈敏感的肌肤, 刺激得她打了个激灵,差点没在通话中叫出声。 好在她的心思都在琢磨应付护士长的话术上, 才把惊愕声压了回去。 她说得合情合理,为他人、为医院考虑了那么多,让人怎么还忍心反驳呢? 护士长沉默片刻,回她道:“那你明天去吧,假线上申请一下,我给你批。恭喜了,新婚快乐。” 欧耶。 朱曼对萧宗延比了个剪刀手,示意他请假成功。 萧宗延鬼使神差地将她的手攥紧了掌心。 朱曼一边对护士长道谢,一边心情愉悦地晃动着手,牵着萧宗延的手跟着一起摇摆。 挂断电话,朱曼喜出望外地对萧宗延提议:“请到假啦!千载难逢!办完正事应该还有时间,我们出去约会吧!看场电影?吃顿大餐?看书婷姐有没有合适的餐厅推荐。” 萧宗延告诉她:“张书婷现在不在北京,想吃什么,玩什么,我们自己订。如果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跟我说就好。” 张书婷不在? 朱曼疑惑地问:“她去哪儿了?休婚嫁?不会是休产假吧。” 有些事可以让她知情,但是有些事情,让她知道了只会让她徒增担心。 萧宗延没跟朱曼说张书婷是去避难了,只是含糊其辞地说:“她也不必事事都和我通气。” “好吧。”朱曼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想刨根问底,率性地说道:“吃饭吧,我早就饿了。” 严振青给的奥利奥也就能解解馋,实际上她在警察局就饿了,又跑上跑下耗费了不少体力,感觉自己都快饿昏过去了。 到了餐厅,朱曼才发现保姆给他们做的饭早就凉透了。 保姆家里有孩子,每天都要接孩子放学,所以是定点给他们做好饭就离开了。 往常他们也是那个点回家,刚好能吃上热乎饭。 今天是特殊情况,萧宗延跟朱曼知会过以后,忘了给家里的保姆也说一声。 这一忘,只能再自己加热一番了。 萧宗延解开袖口,挽起袖子,露出遒劲坚实的小臂,把餐桌上最外侧的两个餐盘端起来,往厨房里走去。 朱曼见状心照不宣,默契地端起剩下的两个餐盘,跟在萧宗延身后进了厨房。 厨房是开放式的,抽油烟机的主体像钢琴盖一样黑亮光滑,像镜子一样,能照清两个人的影子。 萧宗延来到打火灶前拧燃炉火,措置裕如地把不锈钢蒸屉架在锅上,把手撕鸡装进蒸笼里。 朱曼也走过来,百无聊赖地叉着腰。 两个人肩并着肩站在抽油烟机前,借着镜面的反光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侧过脸看向对方,再次对视了一眼。 最终是朱曼先扛不住萧宗延的目光,没话找话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吃上饭。” 萧宗延答的也是句可说可不说的废话:“马上就好。” 打火灶是左右各一个。 左边在蒸鸡肉,右边还没利用起来。 萧宗延又打开右边的炉灶,架上一顶铁锅,开始热原本就是用热油炒制的菜。 其中有一道菜里放了螺丝椒,凉的时候不觉得辣,一加热超级呛人。 呛得朱曼连打了两个喷嚏,泪眼汪汪地望着萧宗延说:“你不觉得呛吗?” 萧宗延其实也被辣椒的气味刺激的有些鼻痒,眼里也开始冒出生理性的泪水。 但是霸道总裁怎么能不注重仪表呢? 萧宗延强忍着这股人间烟火气摇了摇头,淡定地撵她:“觉得呛就先出去,可以吃饭了我会叫你。” 这可不是能同甘共苦的时候。 朱曼又打了两个喷嚏后,用食指蹭着鼻子往外走。 她前脚刚卖出厨房的门,萧宗延终于打出了忍耐已久的喷嚏。 朱曼乐不可支。 死要面子活受罪。 保姆在家泡了柠檬水,朱曼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后咂咂嘴。 柠檬被冲淡的酸味没能给予舌尖足够的刺激。 等萧宗延加热完那道带辣椒的菜,又过了十分钟,刺鼻的气味散了一点后,朱曼方才端着水杯回到厨房,翻箱倒柜找出一罐蜂蜜,用瓷勺舀出几勺加进蜂蜜水里,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勺子上残余的蜂蜜。 蓓蕾般红润柔软的舌头翻卷着添上白瓷勺。 朱曼不经意地一偏头,正见萧宗延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她不由一顿,懵懂地问他:“你也要来一勺吗?” 萧宗延连忙别开眼,故作镇定:“不要。” 该热的菜都已经热完,但主食保姆煮的通心粉,此时此刻塌软了下去,口感完全变了,需要在重新煮上两份。 萧宗延此刻在静静等锅中的水烧开,好下通心粉进去。 朱曼待在他身边,一口一口地啜饮着杯里的蜂蜜柠檬水,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宗延有条不紊地操作,心里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满足感。 看着在外面被别人奉上神坛顶礼膜拜的男人,在家屈尊降贵地给自己做饭,有一种站在巨人肩膀上一同接受景仰的快意。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虚荣。 因为在一个多小时前她还恨不得和萧宗延解除婚姻各奔东西,而今却得意洋洋地享受着他的独宠和尊荣,真是经不起诱惑。 朱曼把水喝完以后又没事干了,从筷篓里抽了双筷子,举着筷子就准备伸进锅里捞,被萧宗延阻止了。 他干燥温热的大掌握住她白皙细嫩的手背,从虚空中移到她身侧。 随后,朱曼听见他冷淡地说:“还没熟。” 怎么还没熟啊。 朱曼快饿死了。 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 萧宗延拿起下通心粉时用过的公筷,从旁边的盘子里夹了一块热腾腾地牛腩喂到朱曼嘴边。 朱曼叼进嘴里,被烫得大呼了一口气,却因为饿得太狠了,闻着肉香欲罢不能,不顾牛腩的温度嚼了起来,没嚼几下就吞进了肚子里,继续要求萧宗延给她喂。 “我要吃百合。” 她刚才吃的牛肉就是百合炒牛腩里的。 一般都是把百合当成配料提味,但百合本身是可以食用的,朱曼就是喜欢不走寻常路,专吃配料。 萧宗延依言又夹了一片百合喂给她。 朱曼手里分明拿着筷子,却理直气壮地让萧宗延喂,跟没长手似的。 萧宗延喂了大概五六次的样子,锅里的水再次沸腾了起来。 锅里下的通心粉拿漏勺捞起来就可以开饭了。 在萧宗延的餐桌上,没有不让说话的破规矩。 本质上是因为朱曼话太多,话匣子一打开,怎么要求她闭嘴都收不住。 后来萧宗延就开始“从善如流”地和她聊天了。 “萧宗延,你好棒啊,居然会做饭诶,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做啊。” 萧宗延回答是回答,但是每次都把她怼得无话可说。 “你会吃饭,刚才怎么不自己吃呢?” 朱曼觉得他不识好歹:“我在夸你诶!” 萧宗延哼笑一声:“听不出来。” 朱曼翻了个白眼,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扒拉起来。 她嘴里还在不紧不慢地嚼着,但吃饭的速度肉眼可见地降低了一半。 萧宗延倒是没说她吃饭不该看手机,只是几次抬头注意力都被埋着头的她吸引,忍不住问了一句:“在看什么?有这么好看吗?” 朱曼把嘴里的菜咽下去,抬起头说:“我好久没进电影院了,明天晚上想看场电影。但是不知道最近上映的电影哪部比较好看,正在翻微博上的影评。” 家里有家庭影院,有那么多跌宕起伏的经典老片可以观看,她非要去看最新的。 说她看新电影是图个新鲜感吧,她又跑去看已经看过了的人的影评,提前预支观影体验中最精彩的部分。 萧宗延委婉地问道:“不怕被剧透?” 朱曼摇头:“我就是喜欢被剧透。现在的电影太慢热了,如果一部电影我没提前了解故事梗概,大概率前三十分钟我根本不知道这部电影在讲什么,很难看进去。带着剧本进影院,在看的时候我就能发现一些精彩的伏笔了,这样我才会觉得这部电影值得一看。” 她总是跟大部分人不一样,仿佛生来就与众不同。 萧宗延沉默片刻,仍旧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你就是太浮躁了,非要人嚼碎了喂给你,不然就不会思考,这样可不好。” 话糙理不糙。 朱曼觉得萧宗延说的对。 她就是不爱动脑子,也不太沉得住气,但是相对她这一代的年轻人来说,已经算得是能静得下心的了。 社会进步得太快,科技也太发达了,让人从身到心都变得异常懒惰。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变成彻彻底底的废物了。 朱曼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工作和学习已经占了我大部分的脑容量了,如果看个电影放松一下还要经过那么复杂的思考,这种休闲模式的意义何在呢?难道每一个观众都得像专业人士一样把这部电影里里外外分析一遍,解题一般不放过任何思考的机会,那也太累了吧。” 萧宗延听了她的话,举一反三地想到他的事业在他生活中的占比已经够大了,如果连和枕边人在一起的时候,都还保持着一丝不苟的工作状态,那回到家还有什么意义呢? 萧宗延这样想着,让自己变得松弛下来,扯掉领带,解掉了衬衫领口的扣子。 朱曼见了目瞪口呆,不知道他即将要做什么,紧张得连手机都不看了,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要脱衣服。 萧宗延只是为了解除身上的约束,从而方便他从工作状态转变为居家状态。 他起身走到柜子前,从工具箱里拿出应对暂时停电的老旧烛台。 原本他在工具箱里装的是强光手电筒,亮度跟矿上的探照灯不相上下,可是被请来的园艺师修剪地下栽种的盆栽时借走后就没还回来。 久而久之也不知道去哪了。 就只剩下十多年前买回来备用的烛台。 没用的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点来制造点氛围。 萧宗延掏出随身携带的S.T.dupont磨砂黑金打火机,点燃了烛台,便让智控系统关了灯。 一场浪漫的烛光晚餐就这么诞生了。 朱曼这个浪漫破坏者,注意到的点总是十分清奇,不禁问他:“你抽烟吗?我没见你抽过啊。为什么会随手带着打火机?” 他不抽,别人会抽。 这玩意儿拿出手倍儿有排面。 跟他吊炸天的车有异曲同工之妙。 “纵火。”萧宗延突然说起土味情话,“燃烧你的芳心。” 朱曼愣了愣,接着忽然捧腹大笑:“我真该把你刚才的样子录下来!” 以后在婚礼上滚动播放一定超级博眼球,还会成为他无法抹去的黑历史。 谁知萧宗延知错不改,继续撩拨,恳挚而有风度地问:“所以美丽的小姐,你会爱上我吗?” 他低沉的声线和毫不吝啬的赞美让朱曼瞬间鬼迷心窍,深深陶醉了。 摇曳的烛光将他面部的光影明暗塑造得格外能衬托出五官的立体,将他英俊的面孔映照得尤为摄人心魂。 朱曼在烛光里定定望着他。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第58章 朱曼说要珍惜最后一天分床睡的时光, 吃完饭麻溜洗完澡,把自己锁进了客房里。 萧宗延把餐桌上的杯盏盘碟放进洗碗机里,洗完澡以后也回了主卧。 明天还有正事要办, 两个人都没打算晚睡,夜里没什么事干, 双双上了各自的床。 萧宗延是掀开被子, 从侧面坐上床,再把腿也缓慢挪到床上的。 朱曼则是把拖鞋三下五除二踢掉,从床的正面跪上去,再慢慢爬到床中央,翻身躺下。 结婚左不过是两张纸、两个本的事儿, 把两个人兴奋得睡不着,在同一个屋檐下,不同的房间,同时失眠了。 萧宗延是闭上了眼, 神经还在兴奋。 原本结婚对他而言是无所谓的事,在他心里, 从他把朱曼当作妻子来对待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是夫妻一体了。 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在乎他们在外人眼里的关系。 那天她去他的公司,公司里的那群人起哄架秧子的时候,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 实则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也是从朱曼彻底进入他的生活, 他才认识到人类的感情是这么的美妙,好像在所有有意义的事情之外, 只有感情能让他贫瘠枯燥的精神世界多一些光彩。 他本以为结婚无关痛痒,现在看来, 或许是件好事。 朱曼是睁着两只blingbling的大眼睛,浮想联翩。 结婚以后她和萧宗延的关系会更进一步发生质的变化吗? 萧宗延对她会更好还是更差呢? 她成天想一出是一出,变化无常,要是哪天不喜欢萧宗延了怎么办? 但是…… 她好像能够反复喜欢上他。 在和萧宗延订下娃娃亲之后,有很多不同类型的同龄男生都追求过她。 年少的感情很单纯,没有目的,不掺杂任何利益,青涩又美好,她却因为跟萧宗延有婚约而拒绝了这些人。 起初她以为都是和萧宗延订下的这门娃娃亲妨碍了她和别的男生谈感情。 拒绝掉别人的喜欢,她也感到愧疚。 直到这些男生又转头喜欢上了别的女生,她才知道一段矢志不渝的感情有多重要。 她渐渐发现她当初拒绝的没错,她对他们只有拒绝时的难为情,对这些男生都没有心动的感觉,要不是和萧宗延的婚约做了挡箭牌,她免不了要受情伤。 萧宗延跟别的男人都不一样。 就算他不对她这么好,他本身的人格魅力也能让女孩子对他钟情。 他的种种行为都带着杀伐果断的魄力,恰恰能戳中让她心潮澎湃的点,让她在那一秒对他死心塌地。 原本她只是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 不过现在,她应该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 两个人都是很早就上床了,但很晚才睡着。 不过终归是睡了一会儿,早晨醒来的时候破天荒的很精神,而且都是六点多钟就醒了。 萧宗延早起健身的习惯还有在保持,只不过前段时间陪着朱曼折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漏了十几天,倒也还能捡的回来。 萧宗延锻炼完一身的热汗,穿着一件黑色无袖T恤,露出健硕的双臂,衣料肉眼可见的湿透了。 他锻炼的时候没戴手表,金属手串那天被朱曼剪断以后他也没拿去修复,手上空荡荡的,只有本身凸出来的腕骨。 本来朱曼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这副样子,奈何她雷打不动地赖床,没能见到过。 现在一见,关于萧宗延的“表和手链”的传说彻底被打破。 朱曼也恍然大悟,这个传说本来就是他编来吓唬小孩儿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人真事。 朱曼破天荒的早起一天,得到了萧宗延阴阳怪气的表扬:“终于有点年轻人的样子了。” 朱曼:“……” 她微微一笑:“哪里哪里,像萧老板这样为了身体健康一大早起来锻炼的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她本来是假意恭维,没想到真被萧宗延提溜到健身房去了。 “既然你也觉得年轻该这样,那就也好好锻炼一下吧。” 之前萧宗延说要她锻炼,她借口说学游泳,学了一下午就半途而废了。 然后他又说她用什么方式锻炼都行,健身习惯要保持,健康才是第一位的。 朱曼满口答应,却阳奉阴违。 他一提到这件事,她就说自己很忙,既要工作,又要学习,就算家里面有健身房也没时间锻炼。 这下好了。 今天的假是她当着萧宗延的面请的,工作上的事务不用管了。 说学习需要争分夺秒的话,晚上的电影就看不成了。 总而言之,没时间不是借口。 但朱曼还想再挣扎一下。 哪个像她这么瘦的女孩子还要锻炼啊! 大家都是为了减肥才锻炼的好吗? 朱曼被押上健身器械的时候还在和萧宗延讨价还价:“也不一定非要晨练啊。” 萧宗延就问她:“现在不锻炼什么时候锻炼?” 朱曼抓住发言机会:“晚上我们回来也可以锻炼啊。” 她又故技重施,演起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的戏码,心想晚上回来,便是“洞房花烛夜”。这么浪漫的时间段,他怎么还会舍得让她拿这么宝贵的时间锻炼? 这不就能顺利逃过一劫啦! 到了明天,该上班了,就又进入“没时间”的无限循环了。 朱曼的小算盘打得很棒,没想到萧宗延压根不吃这套。 他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哼笑一声:“想晚上锻炼?好啊。那你起来吧,把体力留到晚上。” 等等。 他们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儿? 朱曼连忙抓住萧宗延的手,把头摇成拨浪鼓,改口道:“不不不,我现在锻炼。办完事回来多累啊,肯定想直接睡觉了。” 萧宗延淡淡道:“那你快点,五分钟又过去了。” 朱曼在萧宗延的淫威下还不忘顶嘴:“你都没戴手表,怎么知道五分钟过去了?” 萧宗延眼神一厉,朱曼马上认怂,略微起身,举起手抓住头顶的金属杆再重新坐下来,心虚地说:“我好久没用过器械了,忘记该怎么用了,你教教我吧……这个是练背的,还是练手臂的?” 健身房的器械萧宗延早上起来都用过一遍了,都是按照他锻炼的习惯加的满格的码,现在换成朱曼了,统统得调整一下。 萧宗延倾身把码扣在第一档。 抓住金属感上方的拉缩绳,拽到朱曼伸手就能够到的高度,冷漠地说道:“试试。往后坐一点,拉到下巴的位置再放回去。用力的时候呼气。不要耸肩。” 朱曼依言把屁股往后挪了挪,握稳金属杆朝下拉了两下,哼唧道:“我觉得还是太重了。” 萧宗延舒了一口气,弯腰把插销拔下来,一格码都不给她加了:“就这样。一组二十个,做三组。” 朱曼冲他撒娇:“两组可以吗?我好久没锻炼了,一下子做狠了,肌肉会酸的。” 萧宗延冷着脸说:“四组。” 朱曼不服:“你怎么还往上加啊!” “五组。”萧宗延面不改色地说,“你要是想多做几组就继续磨蹭。” 朱曼一身的反骨骚动起来,叛逆地说:“好啊,那今天不去领证了。” 萧宗延坐在一旁练腿的器械上,双手环抱,将两臂的肌肉挤得鼓鼓囊囊,张狂地一笑:“可以,那今天你可就有一天的时间都待在健身房里了,不妨把上周的运动量也给补上。” 朱曼咬了咬牙,气得发抖,化愤怒为力气,狠狠地连做了十几个,一怒之下忘记了数,扭头问他:“几个了?” 萧宗延帮她数着呢。 十二个了。 但他就是成心治她的不服,气定神闲地说:“没数就重来吧。” 朱曼想骂人了。 不过为了渡今晚的大劫,她还是决定忍气吞声。 每做完一组她都会没好气地跟萧宗延报一声“第x组了啊”。 在得到他“嗯”的应许后才接着做下一组。 四组做完以后她的背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肉眼可见地耗尽了力气。 萧宗延见她做不动了,有心放水,但并不收回成命降低自己的威信,只是走过去,帮她一起把金属杆往下拉。 最后一组几乎是他帮她做完的。 但做完以后朱曼还是把功劳算在了她自己身上,喜笑颜开地说:“五组做完啦。我也太厉害了吧。” 萧宗延笑着说:“对啊,只要你愿意做,其实很厉害。” 朱曼向来喜欢听奉承话,在激将法和鼓励法还有成就感的共同作用下,被他捧着做完了他为她制定的运动计划。 所有毛孔都打开后,通体舒畅,除了有点累之外没别的毛病。 朱曼尚且能够领会萧宗延的良苦用心,俏皮地说了句“谢谢萧教练”后就去浴室洗澡梳妆了。 这时保姆也准时来家里做早餐了。 看着萧宗延面带笑意,便说了句:“先生今天心情很好啊,是因为朱小姐吗?” 萧宗延笑意不减,用抬头挺胸的骄矜姿态对保姆说:“从今往后别叫她朱小姐了,叫太太吧。” 第59章 要带的资料朱曼出门前打开档案袋看了三遍, 上了车以后又看了两遍,跟出门后忘记自己锁没锁门一个反应。 萧宗延见状轻笑着说出真相:“敢情你丢三落四的毛病不是改不了,而是能被你丢掉的东西, 你压根不重视。” 瞎说什么大实话。 朱曼在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情况下灵机一动,笑嘻嘻地说:“反正你最重要啦。” 萧宗延向来拿这样的她没办法。 车是司机在开, 萧宗延和她坐在后排, 在去民政局的路上还能聊会儿天。 萧宗延问朱曼:“你的电影票订好了吗?” 现在是八月中旬,临近暑假的尾声,暑期档的电影大部分人都看过一轮了,但还是架不住电影团队铺天盖地的营销推广,像他们这种一刷捡漏的和二刷三刷的都在一个场次里。 电影院就指望着旺季挣钱, 连余热都不肯放过,VIP包厢可以有,但包场就得跟影院的经理谈了。 在网上自然是见不到经理的,而且包场至少需要提前一天预约, 临时谈了不起包午夜场。 萧宗延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想到是什么结果了。 朱曼点点头:“订了呀。我订的那个398软妹币一张的巨幕情侣票。” 萧宗延的注意力是在“情侣”两个字上的,可他偏就表现得不在乎, 只问她:“软妹币是什么意思?” 朱曼认真地拼给他:“日乌安软,么诶妹,币。和人民币的首字母一样。当然” 她一撩头发,“你也可以理解为像我这样甜美的软妹才能使用的钱。” 钱在中国人嘴里像是禁忌, 取了无数个代称, 就是不好好叫它的本名, 跟烫嘴似的。 朱曼说完得寸进尺地挑衅:“你好土哦,还是留过洋的人, 这都不知道。” 萧宗延今天心情好,有精力陪她拌嘴:“你才俗气, 像财迷一样,张嘴闭嘴都是钱。” 朱曼“嘿”了一声,打起十二分精神和他辩论:“爱钱怎么啦,谁不爱钱?躺在金山上睡大觉不是所有人共同的愿望?你这个挣了这么多钱的大资本家快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萧宗延像个大家长一样,对她谆谆教诲:“不要表露得太直白,会显得唯利是图。容易被误会成小人,麻烦也容易找上门。” 朱曼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抬着下巴一脸不以为意:“那你说,不直白怎么说?” 萧宗延很有涵养地说:“体现所作所为的价值,实现人生的价值。” 价值是什么,不就是钱吗? 朱曼对他竖起大拇指,对他的敬佩油然而生:“高,实在是高。大佬的高度和思想深度就是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萧宗延会心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在我身边久了,你就跟别人不一样了。” 朱曼没来由的心跳如雷。 民政局很快就到了。 昨天在商量行程的时候,本来是说以房产过户为主,领结婚证只是顺便的。 可到了今天,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结婚才是正经事。 车先开到民政局来了。 凭如今的社会现状,来民政局结婚的很少了,十对民政局见的男女,有九对都是来离婚的。 不过来办离婚的也不全是反目成仇的怨偶,还有手挽着手情深意笃的甜蜜夫妻,离婚就是为了买房。 萧宗延手上的房产都是很久以前政策没调整之前囤的,朱曼心血来潮,突发奇想,拉着他的袖子问道:“萧宗延,以后我要是想买房,你会同意我离婚吗?” 萧宗延饶有兴味地问:“那为什么不趁现在还没有结婚多问我要两套?” 朱曼回道:“我这不是为了自力更生吗?” 萧宗延知道她是婚前有些焦虑才会问出这种蠢问题,四两拨千斤地揶揄道:“就凭你问得出这种话,别人是自力更生,到了你这就是自生自灭。” “才没有!”朱曼暴躁地说,“我就问问,才不给你把钱给别的女人花的机会。今天以后,你要是再气我,我就败光你的钱,花光你的钱!” 萧宗延眼尾笑出一道浅浅的纹路:“行啊,只要你花的出去。” 他太嚣张了,偏偏她无计可施。 朱曼梗着脖子不理他了。 直到该进摄影棚里拍证件照。 拍证件照的摄影棚在民政局指定的房间里。 他们进去的时候上一对新人才出来,女孩子在担心照出来的照片不好看,男孩子不知道出自真心还是假意敷衍,对女孩子说“你怎么样都好看”。 摄影师在看预览,朱曼趁着摄影师没空搭理他们,也问萧宗延:“你觉得我好看吗?” 没等萧宗延回答,摄影师就笑着说:“觉得您不好看怎么会娶您呢?您的先生肯定是爱您的呀。” 朱曼毫不顾及淑女形象地对萧宗延说:“我要听你亲口说我好看。” 萧宗延被她缠得不行,还学会了自己加台词:“你最好看,再没有人能比你好看。” 这下摄影师都在一旁乐了,依然笑意深浓地说:“我就说您的先生爱您。” 朱曼听了高兴,洋洋得意,连拍照的时候都笑得更灿烂了。 她因为笑得太开心,露出了两颊的梨涡和尖尖的虎牙,照完问摄影师:“我没有笑得太夸张吧。” 摄影师昧着良心说“没有”。 等到结婚证上拓下了钢印,被朱曼拿到手上,才发现上了摄影师的大当了。 她笑得龇牙咧嘴,眉毛弯弯,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她哇哇大哭,干打雷不下雨。 “呜呜太丑了,怎么能丑成这样。她们还说结婚证上的照片是所有证件照里最好看的,我信她们个鬼。萧宗延,我们离了再结吧。” 萧宗延哭笑不得,不以为意地对她说:“谁让你照的时候笑那么开心?人家都存档了,不管是离婚还是复婚,都要用这张照片。” 朱曼撅着嘴说:“那我肯定不跟你离婚。一想到这么丑的照片,在离婚的时候还得公诸于世,我就一点儿离婚的欲望都没有了。” 这不是正中萧宗延下怀? 萧宗延表面上依然是正人君子,腹中已经打满了主意。 想离婚? 门都没有。 只要他不想,有一万种法子让她离不了。 今天要办的事不止这一件,可朱曼的脑容量可装不下这么多,把本儿一拿就兴高采烈地对萧宗延说:“好啦,办完了,我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萧宗延提醒道:“不过户了?” 朱曼这才想起来,貌似还有一件事没有办。 她尴尬地笑起来,极力掩饰着自己的马虎大意,强装自己没有忘,一本正经地说:“我的意思是回家休息一下,下午再过户。总得吃个午饭,睡个午觉吧?” 有道理。 他们不能每次出来都不回家吃,说得晚了,让保姆白做了饭,实在是糟蹋粮食。 于是他们先回了一趟家。 吃饱喝足,本来是该午睡的,但这个季节中午睡觉,一不留神就睡得魇住了。 睡过头,计划中必须办的事会被耽搁。 萧宗延是诚心诚意想要把这些房产过户到朱曼名下的,自然不会想要这件事因为贪睡给误了。 饭后他便带着朱曼在露台的藤椅上呆着,躺一会儿就可以重新出发了。 同居这么久了,两个人从来没有在一起厮混过,领了证之后,举止也就变得亲昵了起来。 之前朱曼来露台上巡了一遍,发现露台上只有玻璃护栏前围了一圈仙人掌,其他地方空空荡荡,便请了专业的园艺师来家里,搬了新的花盆,栽种迷迭香和蝴蝶兰。 心里还在想,女孩子就是比他们男人浪漫。 这些有情调的花一盛开,家里的露台比旅行目的地设的网红打卡点还出片。 朱曼又买了两个时髦的熊猫抱枕放在藤椅上,这会儿垫在腰后靠着真的很舒服。 阳光明媚的午后,窗明几净,碧空如洗,她被萧宗延拥在怀里,抱坐在他的大腿上,跟他分享着这阵子医院里的情况。 “严老师看诊日是不上手术台的,昨天是另一个老师带的我,我问他能不能辅导我考研,他说他不忙就没问题。所以放心好了,以后我就可以不让严老师帮我答疑解惑了。我下班前还顶着你在我脖子上留的吻痕去严老师那里晃了一圈,他什么反应都没有。你不要多想啦,我现在都嫁给你了,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吻痕呢?”萧宗延问完扒开她的头发看向她的颈侧,“我看消了没有,还在不在。” 朱曼顿时如临大敌地捂住脖子:“不在了你还想重新印一回吗?不可以!那里有劲动脉,吸坏了要出大问题的。” 萧宗延轻笑:“怕死?” 当然怕了! 朱曼反问他:“难道你不怕?” 萧宗延没了正形,表面上一脸禁欲,却揽着她的腰大放厥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朱曼忍不住战栗。 他的家风不是很正吗? 都是谁教的他这些淫词艳曲…… 第60章 下午的过户办得比结婚还顺利, 一个小时之内全部搞定,三点多他们就已经从房管局门口出来了。 电影票订的是傍晚七点半场的,也就是说中间还有四小时的时间可以自由灵活地安排。 四个小时对于一天和七八家合作商喝茶的萧宗延来说, 每一秒都能置换成金钱,可陪朱曼的这段时间里, 他没有接过别人的一个电话, 没回别人的一条消息,像个耽于美色的昏君。 他们早早就来到了电影院所在的商圈停车。 商场里和商场外都有变种的“小火车”,梦幻的独角兽拖着十几节车厢沿着轨道游走。 骑在独角兽上的小丑朝身边的亲子家庭挥手揽客,惹得朱曼玩心大动。 她本就童心未泯,经不起撩拨, 立刻对萧宗延说:“我要坐小火车!” 萧宗延已经习惯朱曼这副少女心永存的模样了,一直以来就是把她当孩子养的,闻言不以为意地说:“坐呗。” 朱曼在萧宗延面前不加掩饰,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会因为羞耻心爆棚而畏首畏尾:“我不好意思开口……” 毕竟她都二十三岁了, 虽然外表看起来还是朝气蓬勃的高校女大学生,但是年纪已经来到了感叹“年轻真好”的社会人阶段。 得到了一份工作, 整个人都焕发着独立职业女性的光辉。 别说玩这些东西,就连过年开口要压岁钱都变得难以启齿起来。 她扭头问萧宗延:“你有小侄女或者小外甥女吗?借来让我玩几天?” 萧宗延挑眉:“你自己没有?” 朱曼告诉他:“我只是辈分大,我的侄女外甥女都和我差不多大了。” “我的侄女外甥女都比你大了。”萧宗延答完,意味深长地笑道, “想要孩子?” “借用!借用!”朱曼臊得满脸通红, “我自己都这么不成熟, 生了孩子让孩子跟着我一起造作多不好啊。我还想多玩几年呢。” 萧宗延闻言没什么,正好小火车转了一圈回来了。 他招招手, 示意开车的小丑停下。 车停后,他气定神闲地询价:“多少钱?” 一贯惜字如金的作风。 小丑回答道:“十块钱一圈。” 说完小丑环顾一圈, 没看到小朋友,疑惑地问,“谁要坐?” 萧宗延伸手朱曼一揽,将她推上前:“她。” 朱曼难为情极了,弱弱地举手说:“我……” 萧宗延替朱曼问:“可以坐吗?” 小丑一本正经地答:“可以的,坐几圈?” 朱曼害怕萧宗延一开口就说八百十圈,连忙抢着说:“先坐一圈浅玩一下吧。” 他不怕掏钱,她还怕晕车呢。 朱曼今天下午穿的白色古拙连衣裙,裙摆飘逸,蕾丝精致,但行动起来非常不方便。 她本来想自己慢慢爬上去的,没想到萧宗延抱着她的腰一提,她就腾空了,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稳稳坐在了车厢里。 这男友力……实在无懈可击。 小丑有眼力见儿地问:“先生您要一起上车吗?我们的车承重力可以达到二十几吨,家长陪同是没有问题的。十块钱一圈是一个大人带一个一米二以下小朋友的价格,但是今天我们领导不在,人也不多,我自己说了算,你们坐一圈给十块钱就可以了。” 朱曼在听到“一米二以下小朋友”以后脸更红了,为了让自己不尴尬,笑意盎然地说:“暑假打工的男大学生是吗?” 小丑点点头:“对啊,不能给我们男大学生丢脸。” 萧宗延想说“不用”来着,但是朱曼已经眼疾手快地牵住了他的手,语气轻快地热情劝说:“人家都说可以了,怎么还在原地愣着?快上来呀。” 萧宗延刚说了一个“我”字,朱曼又猛地拽了他一把,力气大得把他一个成年男人都拽得一踉跄:“来嘛来嘛,你在这儿一个人站着多傻呀,还会累。也不知道这样转一圈要多久,别一会儿等着急了又后悔。” 朱曼劝人的功力是真的厉害,三寸不烂之舌无比会讲,硬是把对儿童玩乐设施感到排斥的萧宗延说动了,长腿一迈,也上了车。 两个人都坐过巡游的花车,却都没做过为小孩子准备的小火车。 坐在上面跟游街似的,回头率再创新高。 在车上适应了一下,克服了羞耻心,也就不觉得社死了。 燥热的夏风从身边拂过,让萧宗延生了些许旖旎的心思,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约会地点。 从小火车上下来后,萧宗延就拉着朱曼回了地下停车场。 他腿长一米,走路带风,稍微没注意等她,朱曼就只能迈着小碎步快步追随他的步伐,呼哧带喘地说:“怎么又动车了。不是说要在附近待到电影开场吗?” 萧宗延淡淡回了她一句:“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与其百无聊赖地消磨时间,不如去看看风景。” 朱曼一怔。 之前都是她为了自己的恋爱体验,绞尽脑汁地思考约会地点,这次居然蹲到萧宗延主动出击了。 他也太上道了吧。 萧宗延的智力水平可以被算作天才,也一直作为金融天才被世人追捧,只要他肯花心思,学什么都很快,效率也超高。 到了车边,他直接把在车上打盹儿的老吴撵了下去,从钱夹里把所有现金取出来给老吴,打发他到一边玩去,然后载着朱曼绝尘而去,徒留老吴在风中凌乱。 距离商圈最近的桥是新建的首钢大桥。 桥下有专门的停车场,但来这儿的大多是骑行爱好者,路过时顺便拍拍绝美的风景。 他们被导航忽悠着在高架上绕了路,同一段环形道重复经过了两遍,到达大桥时是下午五点,太阳已经没有那么毒辣,阳光恰到好处地给周围的景物加了层天然滤镜。 天空湛蓝,江风徐来。 江滩上是一片翠带般的草坪,清澈的江水映照着无垠的天际,一碧万顷。 波光粼粼的江面被温风吹皱,荡起传至远方的涟漪。 萧宗延把所见之景当作送给朱曼的情书,用悠闲假期的舒适惬意当作献给她的礼物。 朱曼被困在城市中心密不透风的钢铁森林里,忙忙碌碌,应接不暇,好久没有出门散心了,对萧宗延给的惊喜非常满意。 她张开双臂,肆意地呼吸江风,发出快意的长啸,还和小学时出来春游一样激动。 他们来时没人,朱曼摆出各种妖娆酷飒的姿势让他拍照。 萧宗延的手机是在国外定制的小众品牌,相机的像素趋近于专业的单反,是真正是拍照手机。 只不过商家没有大规模生产,就是真金白银的土豪款,一部造价都几十万。 朱曼看了生图满意得不得了,夸他拍照技术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下面的江滩上陆陆续续多了许多放风筝的一家三口。 大桥上来了许多打扮时髦的年轻人。 交通工具除了常见的单车,还有机车和滑板。 两个字:炫酷。 有路人见他们站在一起,直呼俊男美女天造地设,上前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旅拍摄影师,问他们不公开发表愿不愿意入镜。 萧宗延本想拒绝,热心肠的朱曼已经抢先一步一口答应,还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对方问:“顺便帮我们拍一张合影吧。” 萧宗延闻言心中一动,便不再置喙。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合影。 对方拍好照后给朱曼看了一眼预览:“怎么样,好看吗?加下微信,我导出来还给你。” “好哇。”朱曼心里的喜悦都写在眼睛里。 对方的相机是今年刚购入的微单,下个App再按“Fn”键,就能实现相机和手机的对传。 对方将没处理过的照片导进手机里发给朱曼。 朱曼当即笑得眉眼弯弯,向对方讨起祝福:“我们今天结婚,你能祝我们一声新婚快乐吗?” 对方错愕一瞬,旋即笑着说:“二位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啊!” 朱曼冲着萧宗延回眸一笑,挤眼Wink。 萧宗延心念一动,不着痕迹地笑起来。 他们原路返回商圈,在一家网红西安面馆一人简单吃了一碗油泼面,算是解决了晚餐。 他们把时间都留着,在电影开场之前去百货超市亲手选购喜糖的样品。 既然他们这婚结了,必须广而告之。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喜糖。 他们这代人的喜糖已经从单纯的喜糖变成了一套伴手礼。 巧克力、水杯、茶包、插座之类的,放在一个礼盒里。 朱曼别出心裁地挑了一堆自己喜欢的零食,然后环顾一圈,没有想要的物件了,回头问萧宗延:“礼盒里面放这些零食,再加一条丝巾,一瓶香水,可以吗?” 萧宗延提出意见:“女宾可以,男宾呢?” 朱曼脑筋一转,接着问:“男宾就这些零食,再加一条领带,一条皮带,可以吗?” 萧宗延沉默片刻,决定道:“把零食换成茶叶吧。” 第61章 他们把一大袋零食带进电影院的时候, 前台的店员就一直用复杂的眼神盯着手提零食的萧宗延。 朱曼以为对方是垂涎萧宗延的美色,便用她娇小的身子挡住萧宗延,可惜不论是身高还是体格她都不及萧宗延。 挡了半天挡了个寂寞。 朱曼上一次来影院还是在今年春节, 已经对取票的流程完全陌生了。 机器更新换代很快,却一代比一代难用, 宛如人工智障, 分明提示可以扫码,刷了半天二维码,就是怎么也识别不出来,只能换种方式,输入那段数字中掺杂着大写字母的取票码。 朱曼低头又抬头, 纤细的食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时不时还输错两个,再点点撤销键,越来越觉得麻烦, 输得逐渐烦躁。 他们身后又来了人,更让朱曼心神不宁。 萧宗延见状把右手上拎的零食换到左手上, 腾出右手,对朱曼说道:“你来念,我来输吧。” 朱曼“哦”了一声,看着手机念:“ZH82OJ23S。” 这破取件码怪长的, 她念都差点念错。 再抬头时, 萧宗延已经放下了修长骨感的手, 在取票口取走了属于他们的两张票。 效率惊呆她。 “走吧。” 朱曼半天没说出话。 他这样会让她觉得特别需要他。 检票进场后,工作人员引导他们进了情侣包厢。 情侣包厢里的座位都和科幻电影里的太空舱一样, 座椅看着就很宽大厚重,可以随心调节椅背的角度, 甚至放平。 并且两个座椅和并排的,这样就营造了一种同床共枕的氛围感…… 萧宗延很有绅士风度地让朱曼先走,她在座椅上坐下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坐下来。 电影开场前灯是亮着的,但偌大的放映厅里,除了他们,只两对情侣零星分布在左右。 这厅特别大,中央是五十多米宽的巨幕,每对情侣座椅之间都隔了很远的距离,留足了私密空间。 越是这样,反而越暧昧。 朱曼坐下以后便如坐针毡,不安地从装零食的购物袋里随机抓出一包零食来,撕开了包装袋。 萧宗延疑惑地问:“你不是说这是样品吗?” 嗯…… 朱曼在超市的时候的确说过这话,但拆都拆开了,她就另有说法了。 “是样品没错,但样品留个包装盒就行了。我总要试一试这些好不好吃,才好让那些朋友吃啊。好东西是分享的前提。” 鬼话连篇。 但总能成功说服自己。 萧宗延自然无话可说。 毕竟他已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随她去吧。 电影很快开场,场内的灯光骤然熄灭,龙头标伴随着熟悉的旋律出现在屏幕中央,微弱的光线从动态的画面上洒在席间。 朱曼停止了咀嚼,正不知手指上的零食渣往哪里擦,黑暗中,手掌忽然被萧宗延握住。 不知他是怎么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她的手的,但他的确避开了她指尖的脏污,握住了她干净白皙的手掌。 巾帕冰凉柔软的触感从指尖的神经末梢传达到脊髓,激起一阵战栗。 萧宗延细致地擦拭掉指腹上的残渣,勾起了她心底旖旎的心思。 指腹上的粘腻消失后,朱曼蓦然收回了手,专心看起电影。 事先了解了故事梗概后,朱曼也大致知道了预告中的场景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惊险刺激的大场面出现时她内心也毫无波澜,只是静静看着电影中深藏不露的反派表演。 她站在上帝视角上,觉得那些被反派蒙蔽双眼的人真的愚蠢至极。 怪不得那么多观众都会患上厌蠢症,那么明显的证据摆在眼前,主角团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看得她心头起火。 为什么不未雨绸缪? 为什么要明知故犯? 为什么可以一招制敌却偏要放虎归山? 萧宗延不动声色地坐在她旁边,朱曼不禁联想到,她现在是不是在体验萧宗延的视角? 他总是能洞察那些一反常态的细枝末节,在所有人之前知道答案。 是不是那天她跟着严振青走的时候他就有了妙计,却被她制造的意外全盘打翻? 或许他生气并不是因为严振青,而是因为她? 只不过他不好责怪她,才算在了严振青头上。 回想了一下。 当时她好像还在为严振青说好话,殊不知萧宗延撒在严振青上的火本该朝她来的。 天啊,那在萧宗延眼里,她岂不是身为罪魁祸首还在为替罪羊辩白的蠢货? 他们那天是为什么吵架来着? 该死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就因为惦记着这些烦心事,后面的剧情朱曼压根没有心思看进去,心不在焉地混到了电影散场,整个人的情绪都恹恹的。 萧宗延只当她是沉浸在跌宕起伏的情节里无法自拔,摸着她的头无声抚慰。 朱曼恨自己后知后觉,在事情过去很久后才能意识到自己错误。 不过好在她忏悔得很虔诚,老天爷没有让她受到任何残酷的惩罚。 她依然被千恩万宠地捧在掌心,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朱曼自从看完电影后就变得特别黏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萧宗延身后,几乎形影不离。 过去的事情再拿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萧宗延好不容易消了气,她也不想旧事重提,把他压下去的火再挑起来,只是在回程的途中乖巧地跟他保证:“今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不呛声气你,你别嫌我笨。” 她就是很容易在妄自菲薄和妄自尊大之间反复横跳,兴致忽高忽低,情绪大起大落。 连她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萧宗延却不嫌弃她的多愁善感,笑着托起她的下巴:“怎么了?看完电影又有什么感悟了?没让你写一千字观后感还不乐意了?” 没什么。 她就是觉得她特别容易冲动。 某一时刻的某一想法相当强烈,便不接受任何反驳和阻挠,事后想想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想通后又马上妥协,不知道之前那么亢奋是为了什么,伤人伤己。 朱曼略显沮丧,又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萧宗延叹了口气,心想不该听她的来看这场电影的。 电影的故事内核都来源于生活,容易引发人的思考,也容易勾起人的遐想。 他们今天结婚,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一天。 在看这场电影前她都一直挺开心的,总不能因为一场电影功亏一篑,沮丧收尾吧? 他们从放映厅出来,没有马上跟随大流往出口走。 萧宗延一眼看见了满大厅的娃娃机,在前台兑了一百块钱的币,带朱曼抓娃娃去了。 只要投币,想抓多少次都行。 机会多了,总能碰到几回爪力大的时候。 算钱的话,亏是真的亏。 但是能买到体验感和快乐,也值了。 况且他就是为了哄他的小姑娘开心。 朱曼无数次路过娃娃机,但从来没有亲自操作过。 因为厂商把娃娃做得太丑了,有的可以说挑战到了她的审美底线。 不过今天萧宗延带她抓的,都挺可爱的。 或许这座影城是头部的商界龙头筹建的,合作的商户都很靠谱,质量过得去。 萧宗延把币投进去以后,剩下的就交给朱曼了。 朱曼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在抓之前朝手心呵了口气,给自己加油鼓劲:“按理说,新手的运气都不错。” 萧宗延笑着“嗯”了一声。 朱曼小心翼翼地握住手柄,目不转睛地盯着机械抓手,找准时机按下按钮。 抓手松松垮垮地抓了一下,意思意思,遗憾地和她心仪的目标失之交臂。 一连三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她都快把按钮拍烂了都没有抓到。 眼见就要灰心丧气,第四次她赌气随便一按,竟然峰回路转,让她把那个毛绒绵羊玩偶抓了出来。 朱曼一蹦三尺高,搂住萧宗延的脖子兴奋地说:“我成功了!” 把她兴奋的。 让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还以为她是在奥运会上摘得了首金。 萧宗延拍拍她的背,示意她情绪稳定一点:“公共场合,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朱曼难为情地火速收回手。 萧宗延弯腰把抓到的娃娃从娃娃机的出口拿出来,塞进朱曼的怀里,轻描淡写地说道:“今晚让它陪你睡。” 朱曼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今晚不该你陪我睡吗?!” 她一激动声音就大了些,四面八方的路人齐刷刷地偏头朝她看过来。 意识到自己说了容易让人产生歧义的话,她倏地捂嘴了自己的嘴,在萧宗延的深情注视下,做了个拉链封口的手势。 萧宗延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他故意笑得意味颇深:“好,今晚陪你睡。” 朱曼闻言呛了一下,咳嗽连连,目光左右瞟着,生怕再引人注目。 确认没有人再看向他们,朱曼踮脚凑到他耳边,小声对他说:“既然我们已经结婚了,今晚做什么都随你,我没有意见。” 萧宗延的吐息变得火热,问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朱曼确定地点点头,坚定地说:“我愿意把自己交给你。我的心,还有我的身。” 第62章 住在萧宗延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朱曼还是第一次在进门前这么忐忑。 就是从前惹萧宗延生气,她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怂过。 萧宗延径直走到餐桌上,给她兑了杯温水。 朱曼整个脑子都糊成了一团浆糊, 竟然保持着深入骨髓的基本礼貌跟他说“谢谢”。 撩的时候不是很能干吗?这会儿怎么老实了? 萧宗延含笑看着她,对她说:“你先把礼盒里要放的东西整理出来, 我去洗澡。” 朱曼现在宛若惊弓之鸟, 闻言马上问道:“你洗澡跟我说干什么?” 萧宗延闻言眉梢一扬,大摇大摆地进了浴室。 浴室的门一门,很快响起滴滴答答的水声。 浴室和客厅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按理说朱曼是听不见浴室里的声音的,但她此刻幻听了, 心浮气躁地揪了揪耳朵,越发心神不宁。 她努力清心静气,将从超市买回来的零食样品中没吃过的,都拆开尝一口, 好吃的就加入天猫购物车,批量采购。 清点完零食, 她又在网上翻看好物攻略,将女士香水和丝巾挑选出来。 其他的男宾伴手礼,就等萧宗延洗完澡出来,他来安排。 该整理的清单列好后, 萧宗延刚好从浴室里出来。 朱曼还以为他会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 一边走过来一边擦呢。 没想到萧宗延已经把头发用吹风机吹干了, 头顶的黑发蓬松柔顺,跟他穿西装打领带的模样比起来, 感觉年轻了十岁。 朱曼忍不住惊呼:“哇,弟弟。” “嗯?”萧宗延满脸疑惑地看向她, “又在谋划什么呢。” 朱曼:“……” 她悻悻吐出两个字,“老头。” 萧宗延张嘴和闭嘴简直判若两人。 闻言,他走过来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朱曼吃痛“哎呦”一声,跟他对打。 结果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她被萧宗延这个孔武有力的型男控在沙发上,丝毫不能动弹,只能凄凄哀哀地求饶。 她已经能想到一会儿在床上是什么下场了。 萧宗延可逮住机会训她了,冷笑着说:“叫你锻炼你不锻炼,现在骂我恃强凌弱?” 朱曼理直气壮地反驳:“男人本来就有力量优势。” “那女人有什么优势?”萧宗延被她绕进去了,顺着她的话腔说完才发现目标不够精确,改口道,“你有什么优势?” 朱曼认真想了想,还真没有什么能比得过他的,呜咽着说:“我嘴炮打得比你好。” 萧宗延被她逗笑,卸了力气:“行了,去洗吧。” 家里不止一个浴室,可到最后还是得轮流洗澡。 换班时间到。 朱曼指着桌上的烂摊子,示意萧宗延:“那你把茶叶、领带和皮带都选一下哦。我只管给女宾的礼物,男宾交给你了。”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萧宗延这个搭子超级给力,甩给他就没有问题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等她洗完澡出来,萧宗延已经把礼盒的款式都选好了。 给男宾的礼盒和给女宾的不一样。 男宾的是酷似鞋盒的长方体的,盒子里会放尺寸合适的黑色泡沫,空出来的孔洞规格和单个礼品包装一致。 女宾的是正方体的,分层设计,下层放零食,上层和男士的一样在黑色泡沫里嵌入丝巾和香水。 两款礼盒都是定制的,色系选择了红与黑,大吉大利又不失高级感。 朱曼用“魅惑”来形容礼盒的外观,接着就猝不及防地被萧宗延打横抱起。 让她瞎说。 新婚之夜,理当敦睦夫妇之伦。 也是他们在电影院时,朱曼和他说好的。 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两个人都是洗完澡了的,腰带一扯,浴袍就失去了蔽体的功能。 被朱曼改了名的智控系统萧小二,并没有因为搞笑破坏氛围,因为紧接着,萧宗延就很有仪式感地问朱曼“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吗? 这是能说的吗? 萧宗延还没碰到她,朱曼就止不住地开始颤抖了,白皙莹润的肌肤迅速染上绯色的潮红。 他用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略微濡湿的发丝和红润柔嫩的脸颊问:“这就说不出话了?” 就是说不出话啊。 话到嘴边就成了带有挑逗性质的嘤咛,只能咬着唇瓣阻止自己发声。 萧宗延的拇指碾过被她咬得泛白的樱唇,沉声说道:“不许咬。” 说着他便一用力,将他的整根指头横卡在了她嘴间。 朱曼的声音是消失了,但也在萧宗延的指节留下了两道齿痕,口水不由自主地沿着萧宗延的指根蜿蜒淌下。 迷蒙之中,她听见萧宗延含笑的揶揄:“古人诚不欺我,女人果然是水做的。宝宝,你比水果诱人。” 呜呜,太可恶了,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羞耻地叫她“宝宝”! 他这样说,她以后要怎么直视水果? 令人发指! 朱曼羞愤地踹了他一脚,却被他蛮横地擒住了脚腕。 萧宗延故意曲解她的意图,嗓音低沉地问:“要我把你绑起来吗?嗯?” 朱曼狂摇头,刚洗过的头发蹭在枕头上,在枕头上拖出水印。 萧宗延俯身在她耳边说道:“你以前说过,我还以为你会喜欢。” 朱曼蓦然睁大眼睛。 所以挖坑给她填的是她自己? 看来以后跟他说任何话都要小心。 他貌似一句不落地记在了心里。 朱曼还没来得及多想,就感到自己被控制在了萧宗延的掌控中,也彻彻底底地暴露在萧宗延的目光下。 她慌张地捂住萧宗延的眼睛:“你别看。” “怎么了?”萧宗延温柔地笑着说,“宝宝这么漂亮,为什么不给看?” 朱曼向来不喜欢别人忤逆自己的意愿,终于不再失声,哭哭啼啼地说:“不要!你走开!跟我想象得完全不一样,一点儿也不好玩,我不玩了!” 萧宗延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情愫欲望通通褪去,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把扔在一旁的浴袍拉过来,披在了她身上。 朱曼冷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言而无信的样子很矫情,半晌拉着萧宗延的手说:“我缓过来了,我们再试一次吧。我不能给了你希望又让你失望,说好了又食言。” 萧宗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我心里有数,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接受。这种事情讲究水到渠成,当然是可以反悔的。慢慢来,这又不是任务。” 朱曼愧疚地说:“我就是那一瞬间太害怕了。真的不再试试了吗?你那里……都翘起来了。” 萧宗延闻言咳了一声,正儿八经地跟她说:“一会儿它自己就软下去了。” 朱曼心虚地说:“对你身体不好吧……” 萧宗延反问她:“那就能让你受委屈了?” 朱曼心说他也太好了。 可是今天的尝试失败也给她带来了很大的打击。 别的事做不好也就算了,身为人类的本能也能被打破。 她不知道自己还做得好什么。 萧宗延安抚过她以后,贴心地问她:“刚才怎么突然那么大的反应,是为什么害怕?”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朱曼皱着眉回想了一下,猜测道,“可能是因为羞耻吧。虽然我喜欢去灯红酒绿的夜店造作,虽然我夏天喜欢穿性感暴露的衣服,虽然我时不时想去刺青店搞个纹身,但我依然是个自重的好女孩。” 萧宗延不明所以地笑起来。 朱曼认真道:“我说真的!难道不是吗?为什么要给女孩子加那么多禁制呀。这些都不是女孩子被强暴的理由。” 萧宗延幽幽“哦”了一声:“合着我今天要是听你的话继续了,没准还成强暴你了。” 朱曼心说本来就是,但是感激他的细心周到,讨好地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会的啦。” “我会的。”萧宗延面无表情地说,“你这么皮,三番五次地挑衅,总有一次,今天的结束,就只是开始。我会让你负责的。” 朱曼尴尬地说:“我没有不对你负责……” “好。”萧宗延点头,“现在下单,挑一款你喜欢的润滑剂。既然发明了,就用起来。下次我不会再用任何语言来试图挑起你身体的反应,直接开始了。” 朱曼震惊得合不拢嘴。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这种事也跟搞学术一样,一板一眼地研究攻略的? 虽然说今后的夜生活很重要,倒也不必将功课做得这么完美吧…… 萧宗延说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朱曼一缩脖子,被逼着下了单,哼唧着说:“寄到家里来,让大姐帮忙签收吗?这多不好意思啊。” 萧宗延就笑:“你以为谁都是你这种纯情小女生?大姐那天还问我,床单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干净。” 朱曼的脸腾地爆红。 家里可以不请保姆吗?! 她决定从今天起自力更生! 第63章 朱曼去阳台拿明天要穿的衣服时, 惊讶地发现,自以为枯涸花蕊早已泥泞不堪,蜿蜒流淌到茎叶上的液体也不是她一度以为的高温产物, 而是自然分泌的粘液。 证明植株本身并不排斥温度的叠加,若是顺其自然, 本该今夜盛放。 意见相左是为赌, 她和萧宗延各执己见,胜负已决,她被他让着获得了胜利,此刻又是背着萧宗延观测的,自然不肯让他得知他输得冤枉, 在收衣服前,赶紧给花浇了水,销毁了证据,然后才从阳台上跑回卧室。 萧宗延也是心大, 睡眠质量也好,等她回到卧室他已经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是去是留全凭她自愿。 朱曼小心翼翼地爬上他的床, 钻进他的被窝,眼见出乎意料地没有将他惊醒,便闭上眼睛好好睡觉了。 殊不知假寐的男人手指轻颤,抓了抓另一侧的床单。 朱曼做了一夜的发财梦, 梦见她种了一棵好大的摇钱树, 一摇就掉下一大把金叶子, 怎么都摇不完,于是她就摇了一夜。 摇累了坐在一堆金叶子中间往后一躺, 终于从梦境回到了现实。 一睁眼,现实比梦还美。 萧宗延的资产绝对比她一晚上摇的金叶子还多, 而且现在在法律意义上,已经是夫妻共同财产了。 醒来的时候,她毫无形象地将腿搭在萧宗延的大腿上,讪讪将腿放下来时,不小心把身侧的萧宗延惊醒了。 刚苏醒时,萧宗延的呼吸是凉的,但是和她肌肤相亲的地方都是热的。 他偏头就给了朱曼一个早安吻,嗓音低哑含混地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今天上午有个会,昨天不小心睡着了,今天早晨要提前准备一下。” 朱曼当好不容易抓住了萧宗延的小辫子,幸灾乐祸地说:“你也有早起补作业的时候啊。” 萧宗延不在乎她的奚落,坦然地承认:“嗯,该补的作业睡都得补。” 朱曼确信萧宗延是个接地气的总裁了。 不只在她面前,可以说在任何人面前,他都没有摆过总裁架子。 不过是因为世人喜欢分三六九等,他才被捧上高位的。 朱曼以新婚妻子的身份问他:“你今天在哪个酒店开会?我现在正式成为你的妻子了,今后你去哪儿都得给我报备一声。” 萧宗延宠溺地笑了一声,不仅如实回答,还主动说出了她没问的信息:“宝格丽酒店。集团开季度例会,来的人多,在总部和分公司开都会有人有意见,索性随便找家酒店开。” 朱曼感叹道:“你们集团的水还挺深。” 可不是?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何况他家大业大,手底下那么多人,并不是所有人都甘心俯首称臣。 能分庭抗礼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只是谁也不服谁还是对他的管理产生了一些障碍,做事之前总是要考虑是否有一碗水端平。 朱曼撑起半个身子,面朝他,支着脸问:“后宫可以干政吗?” 萧宗延忍不住捏捏她的脸:“你今天没事?不是说假难请?再说你还要复习考研。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还有闲工夫操心我的事?” 他能这样轻描淡写的把她复习考研的事说出来,说明他心底已经不介意她给严振青当学生了。 朱曼属于恃宠而骄,给她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类型,下意识反驳道:“你的事情不也忙不完,不也能抽出时间管我的事吗?” 萧宗延闻言当真了,问道:“你要来陪我开会?你要是今天继续请假的话,我就在酒店开一间房。你要是听得无聊就去旁边房间呆着。这家酒店的酒吧还不错,调的酒很好喝,一直榜上有名。也许你会喜欢。” 朱曼挑了挑眉,诧异道:“你居然同意我喝酒?不是怕我不安全吗?” 萧宗延笑了一下:“这不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让你有危险吗?” 说完他才发现自己用的是反问句,担心她会觉得自己态度不好,便又用陈述的语气说了一遍,“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所以在我在的时候,你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只有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你才做什么都需要跟我说一声。” 他说的这话也太有安全感了。 朱曼心觉他男友力爆棚,但是她确实是不能陪他去开会。 她在他面前可以出尔反尔,那是因为他宠着她。 出门在外可没人惯着她,昨天请假的时候跟护士长说的是只请一天假,便也只能请一天假,请多了不仅会给同事带来不便,对她在职场上的口碑和今后的职业发展也会有影响。 朱曼恹恹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刚才只是开玩笑。就算护士长批了我的假,我也怕严老师会杀了我。他在我们医院出了名的挑剔,自从我这个得力助手来了以后,他已经彻底离不开我了,每场手术必叫我打下手。” 萧宗延虽然没把严振青当情敌对待了,但是严振青对他的威胁还在,他不可能全无芥蒂,听了还是吃醋的,跟严振青抢起风头,幼稚地宣誓主权:“我没你也不行。” 这是朱曼这两天听到的最喜欢的一句情话了。 朱曼怕自己贪睡睡过头,萧宗延一起来她就跟着起来了。 周围没有建筑物遮挡,在家也能看到日出。 说话间太阳已经升起,还带着夏季尾声的燥热。 朱曼跟在萧宗延身后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气,升了个懒腰,看到落地窗外金灿灿的朝阳心情大好。 今天萧宗延早上起来有事要忙,不但没敦促她健身,就连他自己也没空锻炼。 朱曼知道他有正事要忙,识大体地没再招惹他,而是和他一同进了书房,安安静静地陪他一会儿。 萧宗延通常是不把工作带回家的,但是这显然是特例。 许久不用的书房被保姆严格按照他规定的标准清扫过,纤尘不染。 电脑很久没用过了,开机速度依然很快。 萧宗延戴上他在家里备用的带金属链的金框眼镜,整个人呈现出另外一种和平时截然不同的调性,散发着禁欲的斯文败类的气息,让朱曼情不自禁地吸气。 她的运气也太好了,随性救了个人,随便嫁了个丈夫,就正好撞见这么一个遗落人间的仙品。 可太出息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争气。 朱曼本来是打算在一旁好好背单词,沾一沾他的仙气和学霸光环的,奈何完全架不住美色的诱惑,娇滴滴地叫他“萧老师”。 有“严老师”在前,他这个“萧老师”听起来没什么与众不同的点,还被别人抢占了先机。 萧宗延什么时候当过老二? 当然不服气。 他对这个称呼不满意,自然任她叫几声都不答应。 朱曼又换了好几个称呼来叫他。 什么萧大总裁、萧大老板、萧大帅哥、萧大男神、萧大靓仔…… 通通不管用。 没一个是被他搭理的。 不排除他工作得太认真了,陷入了沉浸式的状态,不受外界干扰。 朱曼见怎么叫他他都不答应,顿时闷闷不乐起来。 在她看来,不管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只要不理她,就是他的问题。 正自顾自生着闷气,她忽然想起那天医院团建,她被一群姐妹拉进房间玩的整蛊游戏。 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冒出一个腻歪的称呼。 这称呼酸得倒牙,却再正常不过。 是寻常夫妻之间在日常生活中能够使用的。 只是他们新婚,还不适应,难以启齿也是人之常情。 朱曼眼盯着萧宗延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专注的神色不忍打扰,可又想知道他对自己的态度想得心痒难耐。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后,她忍着那股酸不溜秋的劲儿,拖长了音调喊出两个字:“老公” 萧宗延没失聪,再投入听力也是在的,闻声倏然回头:“你叫我什么?” 朱曼没有再犹豫,清脆地吐出刚才说过的两个字:“老公。” 萧宗延反应了一阵,旋即眉开眼笑:“待得无聊了?再稍微等两分钟,就快好了。忙完就理你,不要着急。” 朱曼得到回应算是尝到了甜头,不但当即开心了,还轻易掌握了御夫之术。 原来搞定萧宗延这么简单啊,叫声“老公”就可以了吗? 这个婚还真是结对了呢。 萧宗延一大清早就被朱曼一口一个“老公”叫得魂都在飘。 所以今天的早餐除了保姆做的一桌子,还有萧宗延亲自下厨煎的两个溏心蛋。 平常他总说油吃多了不健康,所以鸡蛋都是让保姆用水煮的,今天却亲自破了这个例。 朱曼自信地觉得,今后会让他破的戒律清规,数也数不清楚。 高负荷地工作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只是全身心放松地休了一天假,精神面貌就完全不一样了。 朱曼蹦蹦跳跳地搭上萧宗延的顺风车,兴高采烈地说:“我午休要是能腾出时间,就和你视频。那家酒店我还没住过,给我看看是什么样子的。说不定放年假的时候我能去住几天。” 萧宗延笑着说:“好。你要是想住,今晚住在这里也行。” 朱曼反倒指责起他来:“好端端的,有家不回。你这个不恋家的男人!” 第64章 十三号房的病人上午十点安排了手术, 朱曼照例去严振青的办公室问他准备好没有,结果严振青不在办公室。 她本来是该撤出去,让护士站的同事帮忙给他打个电话的。 但是她前天吃了严振青一袋奥利奥, 不想占他便宜,早晨出门前从昨天和萧宗延去超市买的零食里随便拿了一袋她从前尝过觉得不错、没有开过封的。 这会儿趁他不在刚好给他, 免得他不好意思让她还。 朱曼把零食放在他桌上, 正想拿笔给严振青留个便笺,一打开桌上放置的黑色皮制便笺盒,就见里面的第一张已经写了字。 【晚上回家吃饭。8.18】 留的日期是今天。 他自己记的笔记? 字迹不像他的啊。 朱曼想了想,并未在意。 心想可能是他好好写字的字迹和写病例的字迹不一样吧。 朱曼把这张便笺纸先拿出来,没有坐他的位置, 弯下腰一笔一划地写道:【谢谢你的奥利奥。虽然不能完璧归赵,但加倍奉还也行吧?】 写完留言后,她正要署名,严振青严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你在干什么?” 朱曼完全没料到他中途会回来, 被他突然出声吓得一激灵,整个人像炸毛的猫一样跳起来。 见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她没来由地一慌,后退一步,被逼到了办公桌旁的角落里,弱弱跟他解释:“我来还你零食, 看你不在就想给你留个言。” 说着她忙不迭把那张写了字的便笺纸放进便笺盒里, 含糊不清地咕哝道, “我不是故意乱动你东西的,这就给你放回去。” 严振青眼尖瞥见了她放回去的便笺纸上写了字。 他有每日清空便笺上记录的事宜的习惯, 今天他刚上班,来到办公室以后就被院长叫去谈话了, 压根没在便笺纸上写过字。 于是他见到以后,又伸手把她刚放回便笺盒里的那张便笺纸拿了出来,看到上面的字后,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沉声问朱曼:“我办公室还有谁来过?” 那天带朱曼报警后,他去找了严永诚一趟,警告严永诚别做得太过分了,当心引火烧身。 严永诚还是那副清白无辜“我什么都没有做,你让我注意什么啊”的态度。 惹得他大发雷霆,直言自己已经找到受害人并且报警了。 一向看起来好脾气的严永诚当即破了防,说他无中生有,吃里扒外,怎么能这样对待亲兄弟。 当晚他们发生了非常激烈的争吵,再次不欢而散。 可第二天清早,严永诚又给他打电话认错,说昨天不该用那种语气和他说话,好言好语要跟他议和。 他直接把严永诚拉黑了。 只是一天没理严永诚,严永诚就把手伸到医院来了? 这么做无异于在警告他我不管你,不意味着我管不了你,你一直在我的监视下,不要轻举妄动。 朱曼一问三不知,摇着头说:“我不知道啊。” 严振青脸色铁青,闻言调头就走。 朱曼不明所以,出于好奇,跟了上去。 严振青来到了保安室,拜托保安调监控。 谁知保安无奈地告诉他:“严医生,您忘了?上个月有个病人投诉我们装监控侵犯了他的隐私,转头把我们举报了。院长不想惹事,就把那一块的摄像头都拆了。” 脑外科和外科在同一片区域。 好多病人来看的外伤都伤在奇奇怪怪的私密部位,看见摄像头激动得不得了,就此引起了纠纷。 严振青又问:“走廊上的摄像头呢?也拆了?” 保安尴尬地说:“省电,没开过。” 朱曼惊讶地插话:“那万一发生医闹,也没证据咯?” 保安不以为意地说:“哎,医闹的话,有那么多人看着,还怕没有目击证人吗?” 需要查证的东西无从查证了,扯这些也没有用了。 按保安说的道理,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总会有人看见吧? 严振青马上在群里问了一声有没有人看见外来人员进了他的办公室。 保安见状怕出了什么事自己要担责任,当即紧张地问严振青:“严医生你离开办公室怎么不关办公室的门啊。” 朱曼顿时瞪大了眼睛。 不是,大哥,你没事吧? 甩锅也不带这么甩的。 谁大白天出办公室还把门关上? 办公室里除了电脑是比较贵重的,昂贵的高级设备都在诊疗室里。 医院的系统每次登录都要重新输入密码,也盗取不了病人信息。 再想不开的小偷也不至于来人这么多的医院偷医院的东西,毕竟是缺大德,要判大刑的。 何况来科室的都是来看病的病人,身体本就虚弱,精神也容易崩溃,看见科室的门关了,三不知会消极地想上天是不是给他关上了生门,不想活了也是有可能的。 朱曼正欲和保安理论,被严振青制止了。 严振青对保安说:“也没出什么乱子,只是办公室里进了不该出现的外人罢了。今天可以没监控,就怕哪天出了大事也没监控,责任肯定就落在您身上了。” 保安赔着笑脸说:“谢谢严医生提醒,我这就开起来。” 从监控室里出来,严振青长舒了一口气,对朱曼说:“你要不要休一段时间假,或者辞职专心考研?既然要考学就拿出点态度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一边工作一边考研,精力分散,不论是对工作还是生活而言都不是好事。” 朱曼也感觉最近压力山大,特别是昨天休息了一天以后,心就飞了。 这才刚休了一天假就在想下一次假要在哪天休了。 虽然她觉得自己年轻,精力旺盛,敢拼敢闯,但也能明显感到吃不消。 要不是一身反骨和在严振青面前证明自己的倔强撑着,她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朱曼看了严振青一眼,心想这是不是也是严振青的考验,故意诱使她打退堂鼓。 但是从他的神色看,他貌似是说真的。 严振青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开诚布公道:“好好考虑一下,你本来就没有在我面前证明自己的义务。身体是自己的,前途也是自己的,你在我眼中无足轻重,我在你眼中也不过是个过客而已。” 第65章 无足轻重吗? 过客吗? 不是严振青说的这样。 朱曼诚挚地对严振青说:“严老师, 在遇见您之前,我的性子真的很散漫。我不知道我该为什么努力,认为哪怕我不努力都不缺任何的生存资源。在工作上受到了挫折和委屈, 只会怪病人不够尊重和谅解我,怪前辈用我最讨厌的过来人的语气指点我, 总之都是以自我为中心, 把所有的问题都怪在别人头上。是您用严格的要求匡正我的德行和职业规范,让我得以快速成长,肩负起了作为一名医生的社会责任。特别是您在这个过程里,敢为人先,起到了非常重要的垂范作用, 我是很尊敬您的。” 之前团建的时候她还对严振青嗤之以鼻,但是自从严振青放低身段,同意辅导她考研,让她尝到了有名师指点的甜头, 她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 这彩虹屁吹的,改改人称都能原封不动地上荣誉墙了。 严振青见自己的良苦用心在没有言表的情况下, 竟然能被她细腻地捕捉到,欣慰地笑了笑:“思想觉悟这么高呢?反省得这么深刻?说明你是可造之才,更应该识时务了。” 可能是这一代年轻人太辛苦了,医护工作太容易磨灭人的热情了。 在没有任何物质和精神补偿的情况下, 一味的鼓吹无私奉献、讲那些长篇大论的情怀, 不但不能让人的灵魂得到升华, 还容易激起逆反心理和怨愤。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朱曼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后生了。 他家财万贯,没有立场说什么, 但打心眼里希望这个行业的星星之火能被点燃,医疗水平能够被有能力、有志气的年轻拉高, 不要因为他们这方的疏忽导致医患关系的恶化,让劳苦功高的同行能够获得这个社会尊重。 他知道这样太理想化了。 病患的素质也有待提高。 然而不得不承认,眼里有光的人永远是最有感染力的,他不止一次为朱曼在手术台上为病人的争取动容。 在手术台上,大家都很努力,没有人不希望病人能平安迈出鬼门关。 但一场手术下来,朱曼是唯一那个没有分享到那句“辛苦”的。 他害怕她骄傲自满,也没有说过一句鼓励的话。 想来是对她太不公平了。 原本他是该把她留在身边,在她考研之前多教她一些东西,当一回她命中的贵人的。 谁能料到严永诚的手会伸得这么长? 他是担心百密一疏,她就是呆在他身边,安全也不能得到保证,也会令他分心。 她的家世背景看起来相当不错,回家或许能让她远离危险。 在不吓到她的情况下让她回家才是上策。 只是在不告诉她严永诚已经盯上她了的情况下,请她回家的措辞相当讲究,一不小心就会伤及她的尊严和上进心。 他还没想好找个什么理由。 见严振青用黑沉沉的眼睛盯着自己,半天不说话,朱曼忐忑地说:“严老师,你到现在还是对我带着深深的偏见吗?我刚来的时候犯的那些新手错误不是故意的,也通过自己的努力提升了自己的水平。不要赶我走,说实话你也没有理由劝退我。你这样打击我,是没有师德的。” 严振青哂笑一声:“你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刚才还一副尊师重道的模样,现在就骂起我了?” 朱曼也不敢真得罪他,可怜兮兮地说:“严老师,你不要再考验我对医护行业的热忱了。考研我是要考的,实践经验也是不可或缺的。再说,我要是回家了,我就得不到您和其他老师的指点了,您当初也说过闭门造车不可取,怎么这么快话锋又转了呢?” 严振青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长叹了一口气,佯装严肃地说道:“所以你快点把不懂的知识点整理出来,让我和其他老师一一解答。从我同意为你答疑解惑到今天,你只问过我三个浅显得不能再浅显的问题,你的学习效率是否太低了。” 嗯? 她这效率还低? 她跟同在考研的网络研友通过气了,她可谓是遥遥领先,而且还是在白天要工作的情况下。 她不用睡觉的吗? 最重要的是! 别的老师都给学生划重难点! 她让她自己罗列,还嫌她提的问题浅显! 太过分了吧! 严振青看出她的不服气,当场提问:“脑氧代谢指标除了脑氧摄取率、桡动脉颈静脉球乳酸差值、脑动脉颈内静脉球部血氧含量差,还有什么?” 朱曼前两天刚好背过,但她记得不太清楚了,支支吾吾地答:“脑血流动力学参数、中枢神经特异性蛋白……” 其他的隐约有点印象,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严振青气定神闲地公布答案:“还有脑功能相关指标和脑血流动力学参数。脑功能相关指标包括神经元特异性烯醇化酶和中枢神经特异性蛋白,脑血流动力学参数包括平均动脉压和中心静脉压。这些监测中常见的指标你都不熟悉,说得驴唇不对马嘴,我还有必要问你更高深的问题吗?” 朱曼简直要窒息。 她还是能说出一两项的好吧。 怎么偏就刚好问到她背得不熟的知识点呢? 朱曼愁眉苦脸,一副有苦说不出的郁闷神色。 她确实没能准确说出正确答案,无法反驳严振青。 严振青的目的达到了,在柴堆里又添了一把火,再次劝说道:“连我都不能一心二用,兼顾工作和学习,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做到?自信是好的,但是不要盲目自信。” 朱曼气鼓鼓的,却怨不得他,只能怪自己不争气。 上午的这台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就看观察期能不能平稳渡过。 手术中,朱曼盯着仪器上的观测指标再度泄气。 是啊,明明这么常见,平时也念了这么多遍,她却不能在严振青提问的时候马上回答出来。 她真的是在硬抗吗? 这样兼顾工作和学习,会有理想的结果吗? 朱曼对自己感到了怀疑。 中午,萧宗延如约打来了视频电话。 朱曼能看见画面里的他站在酒店宴会厅的门口,身后的背景是流光溢彩的宴会厅布景。 廊壁上是一排装饰华丽的壁灯,地面上铺着纹理庄重的毛毯,大屏幕上显示的是他们集团综述中的一页。 早上他跟她说开会,借用了酒店的场地,朱曼还以为他只是租了一间会议室和高层开圆桌会议来着,没想到是在这样豪华的宴会厅开的。 一个季度会议,开得像年会一样。 阵仗够大的。 朱曼见会场里有人在走动,但人并不多,疑惑地问道:“出席的人是只有集团的高层?看起来人不多呀,为什么要租这么大的会场?” 萧宗延回头看了一眼,沉稳地说道:“除了集团的高层,还来了一些政府的领导、合作方、友商,和一小部分媒体记者朋友。上午是公开的成果展示和行业分析,现在已经散场了,是用餐时间。跟你视频了以后,我也要去用餐了。” “那你快去吃饭吧,下午应该还要忙,不用管我。”朱曼十分善解人意地说。 微信的视频通话功能自带滤镜,将萧宗延英俊的五官修饰得更加柔和了些,使得他的笑容看起来比真人温润。 “是自助餐,不着急。你也该吃午餐了吧?有好好吃饭吗?在食堂吃的,还是点的外卖?外面的东西不干净。我让保姆给你做了送过去了,差不多也该到你手里了,收到了吗?” 他说的不干净有两层含义。 一层是餐厅的后厨卫生不达标。 另一层是可能被人动手脚,掉包、投毒都有可能。 如果严永诚真的要对她下手,食物来源是第一个要注意的。 他想到的朱曼也能想到,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他关心伙食,笑得有些甜蜜羞赧,豪气潇洒地说:“我可是医院的头号吃货诶,你还担心我吃不好饭?你怎么让大姐送饭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和同事约好了,一会儿去医院附近吃一家开了很多年的老字号炖罐。现在怎么办?” “就吃大姐做的。”萧宗延建议道,“让你的同事和其他同事去,或者改期。” “鸽人很不好……” “你少鸽我了?” “没少鸽……” “现在跟以前不同了,为了最大化的合理利用时间,每个人的时间都是可以灵活调配的。你不鸽她,她说不定也会鸽你。” 萧宗延的乌鸦嘴跟开过光似的。 话音刚落,下一秒,跟她约好的同事就急吼吼地跑过来对她说:“不好意思啊,十七号床的病人尿血进急诊了,我没空陪你去吃炖罐了,下次再约。” “好的……”朱曼怏怏回答。 闷闷不乐的小表情被萧宗延看在眼底,他笑着说:“吃大姐给你做的午餐吧,不然就辛苦她白跑一趟了。” 朱曼偷偷跟他说:“大姐做的饭我都吃腻了。你别告诉她,我怕她听了不开心。” 萧宗延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那你就告诉我?你跟我说了,我可就把她换掉了。” “别!”朱曼依依不舍道,“我挺喜欢大姐的。温柔,能干,知心,工作又细心负责。跟她相处了一个多月,也算有点感情了,别把她换掉。” “这就有感情了?”萧宗延的问句里多少带着几分诱导的意味。 朱曼就让他如了愿,说出了他想听的话:“我对你还不是有感情了。” 萧宗延心满意足,神色愉悦。 朱曼问他:“你要不问问她到哪儿了?我平时有事都是往家里的座机打电话找她的,也没存她别的联系方式。” “耐心等等吧。”萧宗延说,“我告诉她你在几楼工作了,她到了会送到你们那层的护士站的。” “我现在就在护士站了。”朱曼说完这句话,回头向身后一看,恰好看见了拎着饭盒刚出电梯的大姐,热情地朝大姐挥了挥手,“这儿!” 萧宗延在视频里听见,明知故问:“收到了?” 朱曼点点头:“那我去吃饭了,不跟你聊了。你也快去吃饭吧。别看是自助,去晚了说不定人家酒店的服务生就把餐收了。” 萧宗延笑道:“收了我不会再点吗?” 朱曼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你就不能给点面子别顶嘴吗?好了,我真不跟你说了,挂了!” 萧宗延从容道:“好,有事随时联系。” 朱曼挂掉萧宗延的电话去迎保姆,兴高采烈地对保姆说:“这么大老远的送过来,辛苦你了。” “不打紧的,也就十几分钟的车程。”保姆笑吟吟地说,“三荤两素,还有一个汤,都是你每次都光盘的菜,也不知道你吃腻没有。” 说实话,朱曼能在保姆身上看见艾明湘的影子。 每次只要她说一个菜好吃。 那完了,未来几天顿顿都有这个菜。 她也是这么吃腻的。 不过当面不好说。 毕竟人家有用心记自己的喜好。 这份心意就已经很珍贵了。 朱曼打开盖子闻了闻香味。 喜欢的菜再怎么吃腻,到了眼前还是能唤起食欲。 朱曼顿时饿了。 她见份量相当足,便抬头问:“你吃了吗?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保姆摆摆手:“不了,我做的时候留了一份,回去热一热就好。我专门打的两个人的量,怕你跟同事在一起,不好一个人吃独食。” 朱曼哈哈笑:“想的可太周到了。” 她正笑得开怀,保姆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那是你同事吗?怎么一直盯着我们这边?她是不是有事找你?” 朱曼闻言觉得惊悚,后背发凉,连忙回头看向身后,和对方四目相对。 真的是在看她…… 第66章 朱曼有轻微的脸盲症, 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通常记不得脸,身边的人也要多见几面才能将姓名和面孔对上号。 她来到医院后,见天跟着严振青往手术室里跑, 和医生打的交道比和她那帮护士同事接触的机会还多,这么多天了, 科室里的人还认不全。 别人认识她, 她却不认识别人。 偶尔别人和她打招呼,别人叫得出她的名字,她却叫不出别人的名字,怪尴尬的。 保姆说的这个穿着护士服的女人她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或许就是她的同事? 见对方的确是在盯着她看,朱曼捧着饭盒施施然走过去问:“你好, 是有事要找我吗?”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过来,反而被她吓了一跳,看起来战战兢兢的,语无伦次地说:“没……没事。” 朱曼热心肠地说:“那你是还没有吃饭吗?要不要一起吃?我这里有多的。” 对方摇了摇头说:“不用。” 于是朱曼也拿不准对方是什么意图了。 但她又不好意思让对方别盯着她看了, 万一对方只是觉得她长得好看呢? 朱曼这样想着,脸更红了。 她转身要走, 忽然被身后的这个女人叫住了:“等等。” 朱曼闻声回头,那个女人蓦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她贴脸靠近,在她的耳边轻喃了一句:“对不起,但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活下去。” 朱曼的眼睛骤然睁大,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眼前穿着护士服的女人推了一把。 手里的饭盒应声扣落在地。 饭菜泼洒, 汤汁满溢。 紧接着, 她被对方揪住了衣领和头发,脖子瞬间被勒到喘不过气, 头皮也被扯到痛得火辣辣的。 对方大力摇晃着她,声嘶力竭地吼:“千金大小姐怎么了?天生高人一等吗?至于这么羞辱人吗?自从你来之后, 值过一天夜班吗?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 朱曼被猝不及防的意外吓到了,不明所以地想:她什么时候羞辱她了?她说她什么了? 有了这个开场,顿时吸引了一群人围观。 但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冲上去把她们拉开,而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拿起手机拍。 女人将她的胳膊拽得生疼,对着一个个镜头指指点点:“大家都来评评理!有这么仗势欺人的吗?她!既不是名校毕业!也没有工作经验!不知道怎么破格进的三甲医院!她要想休个假,孕妇都得让着她!我好声好气让她对病人负责点,不要摆富二代的谱游戏人间,她让我滚回我妈肚子里重新投胎!像话吗?!” 在场的人议论纷纷。 朱曼一听,这不变相碰瓷吗? 顿时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闻所未闻的新型骗术。 她真的悔不该看对方也穿着护士服就掉以轻心。 不过能知道这么多在职才能了解到的细节,应该确实是同事? 女人看似情绪激动,但只有在一开始给了她一记迎头痛击,没对她造成严重的物理伤害。 可怕的是她渲染了周围看热闹的病人的仇富情绪。 他们给资本家没日没夜、累死累活地打工,熬出了一身的病。到了医院,医生说可以治,医疗费把他浑身健康的器官全卖了都治不起。做个检查的费用顶一天的工资,都用不着和加班费比,因为没有加班费! 人都要死了,看着踩在他们头上压榨的资本家和资本家们的纨绔后代,成天锦衣玉食,夜夜笙歌,居然还反怪他们这群底层的炮灰活该投错胎? 这能忍吗? 这话光是听着都上头,被冲昏头脑的棋子,哪还顾得上细究是真是假,是亲耳听到的还是别人传的呢? 病人太多,病房收容不了,有好多病人打点滴都是坐在走廊里的公椅上打的。 走廊又和护士站是连通的,女人扯着嗓子喊,走廊里的病人都是听得到的。 话音一落,当即有人抄着挂吊瓶的铁架冲过来。 “我操你妈的!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反正也活不长了,跟你这个张嘴说不出一句人话的小贱蹄子拼了!” 朱曼眼睁睁看着刚做完手术不久、缠着满脑袋白纱布的“木乃伊男”大步流星地朝自己逼近,举着铁架就要砸向她。 她想逃跑,可是才移动了一步,胳膊就被穿着护士服的女人抓住,惶急之下,越急越乱,眼见着铁架猛力挥下来,压根挣脱不了。 完了,她要死了。 她的稀有血型决定了她是一只超级脆皮。 只要挨一下打,连抢救都困难。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刚出电梯就撞见这一幕的严振青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推了那个病人一把,铁架挥落在朱曼的脚边。 差一毫米就要落在她的脚背上了。 对她下死手的病人勃然大怒,看着穿着白大褂的严振青,怒不可遏地说:“治我的时候不尽全力,推我的时候倒是蛮狠的!可真是医者仁心啊!” 随即重新挥起手中的铁架击中了严振青的侧腰。 随着好闷的一声巨响,严振青的面色霎时间变得惨败。 伤到了医生,这起冲突的性质就上升到了医闹。 保安当即出动,蜂拥而至,把情绪失控的施暴者拖走,隔离了起来。 围观的人里终于有人想起来打电话报警了。 抓着朱曼的女人没有跑,心如死灰般地松了手,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等候她的处理结果。 朱曼被松开以后没心情计较这场算计的始末,忙不迭跑到严振青身边关切地问:“严老师……你怎么样?” 她不想哭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止不住地流,视线一下就模糊了。 她一边抹着泪一边抽泣:“你要是有事怎么办?就没有你这么好的老师教我了。” 严振青预感自己受了内伤,原本疼痛难当,听见朱曼这么说,分了些许心,强撑着说:“别哭了,我没有当过你的老师,但是你既然叫我一声老师,我就不能让你有事。” 他这么说,朱曼更愧疚了,搀着他,急切地说:“你等等我,我马上推个轮椅来。” 说完就撒丫跑了。 严振青捂着被铁架击中的伤处,望着朱曼的背影,一如既往地说道:“冒冒失失的。” 保姆在旁边都看傻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她全程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朱曼跑了她才回过神,赶紧给萧宗延打电话。 她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跟萧宗延汇报的时候语无伦次的。 “先生,太太这边出事了。” 萧宗延马上严肃地问:“出什么事了。” 保姆思维混乱,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太太就过去跟她的同事说了两句话,对方突然对她又打又骂。后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男的要打她,她险些被打到。” 萧宗延紧张地问:“她受伤了?” “不不,是险些,没打到,没受伤。”保姆看向严振青,对电话那段的萧宗延说道,“她人没事,但是替她出头的那个男医生好像伤得蛮严重,都站不住了。” 萧宗延不想跟她通话了,只想听朱曼的声音,转而道:“她现在人在哪?你让她接电话。” 保姆挠了挠头:“太太现在跑没影了。” 刚说完,朱曼推着轮椅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她又改口道,“太太推着轮椅回来了。” 朱曼才推来了轮椅,就匆匆把严振青扶了上去,旋即健步如飞,一溜烟跑走了。 于是保姆连忙道:“太太又推着轮椅走了。轮椅上是刚才替她出头的男医生。” 萧宗延深吸一口气,吩咐道:“你就待在那里跟着她,我来的时候要能马上找到她。” 第67章 夏令时, 午休时间也就十二点到一点半。 一晃眼,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好在中午医院暂停营业,排队的病人都去吃午餐和午休了, 内部人员可以开绿灯。 严振青受了重伤,有没有伤到, 直接送进检测室做核磁共振了。 朱曼把严振青送到检查室后, 一直在门外守着,仍旧有些恍惚,过了很久她才停止抽泣。 等她冷静下来,复盘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一切,顿时觉得胆战心惊。 她很确定这是一场阴谋。 首先, 那个穿着护士服的女人在她耳边说的“对不起,但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活下去”代表着女人是受人指使的。 其次,那些能引起公愤的话她压根没有说过。编造出这些话的人深谙大众心理。要不是她是当事人,站在公众的角度她也会感到义愤填膺。 最后, 结合刚才有人仗着监控关了悄无声息溜进严振青的办公室,一深想, 不可能是巧合吧。 会不会…… 进严振青办公室的人,就是挑起一切事端的,那个穿着护士服的女人? 对了,那个女人呢? 朱曼一个箭步冲向前, 一路小跑着回到护士站。 那个女人正若无其事地接受警方的问询, 偏头看到她, 目光明显躲闪了一下。 呵,心虚了吗? 朱曼走到那个女人面前, 女人低下了头。 两个警察不约而同地放下笔,看向朱曼。 朱曼开门见山地问:“进严主任办公室的人是你吗?你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女人没有回答她, 一言不发地抿着唇,不说话。 朱曼急了:“你说啊!警察都在这儿了,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啊,遇到危险你就求救啊!都有人因此受伤了,你非要看见死人就开心了?” 女人看起来有些动摇,咬了咬牙后,脸上的神色又没有了波动,语气冷硬地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是我们的个人恩怨,与其他人无关,你不用把别人扯进来。我就是要让你的真面目被大家看见,你要是以为这样就能转移焦点,大可不必,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朱曼都想骂脏话了。 还在这儿演呢。 话术真是高明啊,不费吹灰之力就泼了她一身脏水,还让她无法轻易洗清。 朱曼算是明白了。 这就是专门给她下的套,她越恼怒,形势越不利于她,就像是越挣扎缩得越紧的陷阱。 女人有备而来,趁朱曼关心严振青的伤情,在即刻赶到的警察面前抢占了先机,先发制人向警察陈述了她那套经过精心设计的来龙去脉。 现在朱曼在警察眼中的形象就是一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女人才是占着公道的一方。 警察也是忙得昏天黑地才混口公粮吃的,在听了女人的片面说辞后对朱曼带了点偏见,不客气地说:“哎,姑娘,你是警察还是我们是警察?要问话也该是我们来问,你这劈头盖脸的是想干什么?” 朱曼一看就知道警察的屁股是歪的,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狂躁为自己辩驳:“警察先生,你们怎么能听她的一面之词呢?我不也是当事人,难道我说的话没有参考价值吗?你们也应该问问我啊。” 其中一个警察嗤笑一声,问道:“你什么大学毕业的?怎么进的这家三甲医院?昨天有没有不顾已有身孕的同事强行请假?” 问的问题都一针见血,好生犀利。 朱曼严肃认真地回答:“我是北京中医药大学护理系毕业的,学校虽然比不上北大清华的医学部,但也是正儿八经的科班毕业。我不仅有学位证、毕业证,还有之前去一线抗疫国家颁给我的证书,在加上我本科导师的举荐,正好今年医院由编制改为了聘任制,我进来是合规的。然后就是我昨天请假的问题。我请假是去结婚登记和办理过户,又不是去花天酒地了。再说我也不知道刚好撞上怀孕的同事请孕假,只有护士长知道,我的假也是经过护士长批准的,手机里还存着记录。” 警察闻言了然,却做起和事佬,打起圆场:“,搞了半天是一场误会。你们同事之间缺乏沟通,现在说开了就好了嘛。女孩子家家的,动手干什么,不能好好说话?没听过那句话。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总归是得不偿失。”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不细查的吗? 在康宁私立医院受委屈也就算了,在公立的三甲医院还讨不到说法? 朱曼不干了,在警察面前据理力争:“关键是她说我骂她的那些话我根本就没说过。什么我羞辱她,什么仗着自己家里有权有势让她滚回娘胎里重新投胎,都是无稽之谈。今天完全是她自导自演地挑事,难道不算寻衅滋事?” 警察漫不经心地说:“那你有证据证明你没在无意中说过这样的话,或者表现出这样的态度吗?念你们是初犯,打打闹闹也没造成严重后果,我们这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不然你们各持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非要各打五十大板才好吗?” 怎么会这样? 朱曼才不肯善罢甘休,理直气壮地说:“但是确实因为她的语言刺激,导致我们医院的医生受了重伤,难道她作为导火索可以置身事外,不用承担一点责任吗?” “当然了,我们肯定是抓伤人者,追本溯源岂不是人人都有罪了?那个做出过激行为的病人已经被我们的同事带回局里审了。你们这边就自己和解吧。”警察就希望她们一团和气,和好如初,“都是一个科室的,有必要闹得这么僵吗?” 朱曼还想让警察追查下去。 警察则以还有很多警情要处理、无暇奉陪为由驳回了,不再与她纠缠,关掉执法记录仪离开了。 朱曼这才意识到自己年轻了。 好一招金蝉脱壳,借刀杀人。 太有本事了。 朱曼对着女人竖起大拇指,气笑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既然你放弃了良知,就好自为之吧。严主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都是你害的。” 朱曼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萧宗延正好来找她,恰巧听见。 朱曼不知道自己的运气为什么这么背! 她也不想解释了,抹了把头顶因奔忙热出来的汗珠,坐到一旁生闷气。 萧宗延见她安然无恙也就放心了,目光淡淡扫过把朱曼气得够呛的女人,径直来到朱曼身边。 朱曼抬头环顾四周,看到站在一旁的保姆,就知道萧宗延为什么会来了,便没有再问这么没营养的问题,也没有自讨没趣地问他午餐到底吃了没。 她闷闷不乐地看了那个兀自走开的女人一眼,狠戾的目光像是要从那个女人身上剜下块肉来。 等那个搅弄完风云全身而退的女人离开后,朱曼怒气冲冲地对萧宗延说:“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幕后的人太阴险了,我真的玩不过。” 她说到这里噙着泪冲萧宗延说:“我被欺负的好惨啊!为什么明明现在都是法治社会了,被人诬陷了还要自证清白啊!我今天被人拍下来了,而且是有预谋地拍下来的,我都能想到那些举着手机录像的人里一定有她的同伙!那个打伤严老师的人说不定也是被安排的演员中的一员。真是一环扣一环,好歹毒的心思。” “警察呢?来过了吗?”萧宗延和警察也就错开了个前后脚,却没能碰着面。 他不提警察还好,提了朱曼更委屈了,嗫嚅道:“他们就知道和稀泥。” 萧宗延安抚道:“警察办案也讲究证据,你和对方脸贴脸说的话也就只有你们两个当事人清楚,让他们怎么查呢?我们国家一直都是疑罪从无,无凭无据,他们上来就把人家当成犯罪嫌疑人,是要被督察叫去谈话的。” 朱曼何尝不知道今天自己是吃了个哑巴亏,但见他帮理不帮亲,心中滋味难言。 她气馁道:“现在怎么办?我已经嗅到腥风血雨的味道了,而我现在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害我?难道是严永诚?不是吧,他那么大的老板会故意针对我这个小人物费这么大的力气?这是要玩死我的节奏啊。” 萧宗延心平气和地说:“目前看来,是严永诚的几率很大。” 朱曼闻言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知道是我报的警了?严老师说的?严老师那么稳重不该没考虑到我的死活啊。” 萧宗延冷淡道:“他有什么必要考虑你的死活?也许连他都没想到严永诚会这么果断而不着痕迹地动手。” 朱曼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今天劝我辞职专心复习考研。” 萧宗延看向她问:“你怎么说的?” 朱曼一想到自己的原话里把严振青夸得天花乱坠,才不敢原封不动说给萧宗延听,隐晦地说:“我说我还没到无师自通的地步,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辞。” 当然,后半句话是她编的。 她当时并没有言明。 不过从严振青当场考她她没答出来后,她是真心在考虑要不要辞职。 就差再来个人推她一把了。 萧宗延要是也叫她辞职,她立刻就辞了。 可是萧宗延问她:“你想辞职吗?” 朱曼想了想,坦诚地说:“要不是遇见这个多事之秋,我想我是不会辞的。我觉得人要有定力也要有毅力,要在挖掘自身潜力的过程中挑战各种不可能,才不枉过这一生。” 萧宗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对她说:“好,不辞就不辞。” 朱曼静静端详了他一会儿,不只是觉得他此刻有点帅,还在观察他是否感到为难。 毕竟她也不希望萧宗延勉强,现在这个局面,敌暗我明,对他们来说是逆风局。 然而她还是怕自己因为被拍到而上热搜,被网暴,怯生生地问萧宗延:“如果我被网暴了,你会保护我吗?会不会跟那些抓住机会开麦的人一样,觉得是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萧宗延坚定而有魄力地说,“虽然你平时有错也说自己没错,但是你没错就是没错。谁要是摁头让你认罪,我就先剁了他的手,再埋了他的人。” 可怕。 “你还没有吃饭吧。” 聊了会儿正事,萧宗延冷不丁一问。 朱曼摇了摇头。 她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碗就被掀翻了。 不能忍。 萧宗延立刻起身:“等我一会,我去店里给你打包回来。” 他居然因为害怕外卖不安全,亲自去排队点餐。 比起他刚才的豪言壮语,这些实际的细节才是更触动朱曼的地方。 她永远会为这些被他注意到的细枝末节感动。 第68章 接下来的24小时, 微博上可热闹了。 朱曼因为工作繁忙,没精力关心这些,可在网上闲逛追完了全程的吃瓜群众眼里, 这一天的瓜够他们回味一年了,一整个神仙打架的既视感, 让人忍不住惊呼“原来大佬们的舆论战都是这么打的”。 朱曼出镜的小视频没意外地被断章取义的恶意剪辑了, 各大营销号的节奏带得飞起,文案直戳阶级矛盾,发酵得飞快。 没过多久,热搜榜上蹦出了许多明星的私生活话题,把关于朱曼的热搜压了下去。 评论区的网友纷纷指责流量明星占用公共资源。 十多分钟后, 关于朱曼的那条已经沉底的热搜被重新捞上来,右侧标注的“热”变成了“爆”。 又过了一会儿,所有最初带节奏的营销号的博文都凭空消失了,只有话题内的一小股路人网友还在自发发力。 很快, 路人提出的词条变成了新的热搜话题,分成四五条被顶了上去, 大有霸榜的趋势。 紧接着,这些衍生的相关话题全都标上了“消息不实”的小黄条,并且封了一部分发言激进的人的号。 于是一部分人的矛头指向了在中国没有言论自由。 另一部分开始说“谁看不出来你是什么成分,觉得中国不好你移民啊”。 更大的话题被带起, 引发了新一轮无意义的讨论。 一开始在视频里出现的朱曼成功神隐。 网友被两拨带节奏的势力牵着鼻子吵来吵去, 没人再注意朱曼是谁。 就是这个空档, 全网有朱曼露脸的视频均提示包含不良信息,内容清空了, 相关截图也全部裂开了,传播源被彻底阻断。 手机里存了的视频和图的只能骂一声“资本真是好手段”, 然后气得把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视频图片通通删掉,好好做自己的普通人。 这场网络大战,最终还是萧宗延略胜一筹。 反观严永诚,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想把朱曼逼入绝境趁机威胁,结果被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来,还误伤了自己的亲弟弟。 虽然严永诚没查到血库的事是谁干的,但是朱曼的还击激怒了他,她背后的萧宗延进入了他的视野。 他恼羞成怒之下,借着探望严振青病情的由头,亲自来医院看朱曼了。 严振青受伤的第二天,一辆蓝白相间红旗L5停在医院楼下,严永诚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帮人,八面威风地迈入医院大门,硬生生分了三批搭的电梯。 到了严振青的病房门口,这位身价亿万的大佬带着和蔼的微笑,亲切地问候了所有对严振青照顾有加的医护人员。 不远处传来不能抑制的惊呼:“严主任居然是严家人?我的天啊!也太低调了吧!不说我完全看不出来!” 不知道是谁没控制住,把真实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在场的医护人员也包括朱曼。 意外发生后,她心里过意不去,一天往严振青病房里跑三趟。 好巧不巧,正好碰见严永诚。 也幸亏是她这个正主碰见了,不然指不定是谁替她遭殃。 严永诚是奔着朱曼来的,话是对着严振青说的,实际上却是说给朱曼听的。 “振青,听说你是英雄救美才伤成这样的,真有你哥我年轻的时候风流倜傥的风范的。” 这位大佬面上带笑,声音也带笑,可无端给人一种人的感觉。 朱曼在旁边听得诚惶诚恐,正欲开口接话,看见严振青搭在靠她这侧的病床上、在严永诚视野盲区之外的手动了动,似乎在跟她打手势,示意她不要吭声。 到了嘴边的话立刻收了回去。 她努力屏住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三不知什么时候就能找到机会,从这个是非之地溜出去。 严振青面无表情地对严永诚说:“大哥现在不是依然年轻?要不是已经有了家室,怕大嫂吃醋,遇见能英雄救美的机会,说不定比我还积极。” 严永诚摆摆手,笑着说:“好汉不提当年勇,要不然我可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我的英雄事迹。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你。你看你到现在,别说给咱老严家续个香火,连媳妇儿都没娶一个,这次能英雄救美属实稀奇。我就想不通,古时候那些姑娘不都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讲究以身相许。你救的这位怎么到现在连面都没露一个,不像是知恩图报的,一点儿都不领情。振青,你糊涂啊。” 朱曼在旁边听到这话,要不是严振青刚才跟她打过招呼,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莽撞地站出来了。 严振青继续跟严永诚斡旋:“大哥,我们行医的人都是大爱无疆不求回报的,否则报恩的人从这儿排到家里都排不下。再者本就是为了给自己积些许阴德,都让人报还了,这阴德还怎么攒?大哥你不是信佛吗?万事讲个缘法。我既与我所救之人有缘,何必非与她有果?倒是大哥你这几天公事繁忙,忙到我都不好意思叨扰,怎么还有时间来探望?” 他一口一个“大哥”,话里却夹枪带棍,处处都是机锋。 严永诚当听不出他话里的敌意,仍旧笑呵呵地说:“你是说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探望一下你的伤情都得带着目的吗?” 严振青冷着脸说:“我的伤势也没那么重,休养几天就痊愈了。这边都是我的同事,对待我自然尽心,我都没想过要劳你担心,你又是从哪得来的小道消息,这般兴师动众?我们不是早就约好了,你不轻易来我医院的吗?这都五年了,怎么偏就今天破了这个例,不像大哥你的作风。” 严家这些年在严永诚手里经营得风生水起,是这四九城里富贵泼天的大户。 他作为严家次子,本该被各大媒体记者扒烂了,如今仍这么神秘,就是因为他与严永诚有约定严永诚非必要不插手他的事业、不踏足他所在的医院。 当初严永诚答应得好好的,今天却毁了约,看来是真的被激怒了。 严永诚毫不避讳自己用的下作手段,勾着唇角对他说:“这不是因为我差人给你送信,没得到你的回应吗?我还以为你失联了,急得我是饭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又听人说你遇袭了,凭我们哥俩穿一个开裆裤长大的关系,我不得亲自来看看,表示一下关心吗?” 严振青张开双臂:“现在看到了?我全胳膊全腿的,这下能放心了?” “瞧你这话说的,全胳膊全腿就叫平安无事了?”严永诚朝早已因过度惊恐而暴露的朱曼招招手,“来,这个小护士,你帮他看看他的心率、血压正不正常。你们那些专业的术语我不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反正你就都给他看看。眼见为实了,我才能放心。” 他这样有权有势又不受道德约束的人,看起来像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朱曼哪见过他这样级别的笑面虎,魂都要吓没了,也就严振青或者萧宗延这样的冰山才能和他正常交流吧。 朱曼像极了给达官贵人看病、动不动要掉脑袋的太医,哆哆嗦嗦地去取病房里备用的仪器,正要把血压器的套子往严振青手上撸,手腕一把被严振青用力扣住。 她顿时感觉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撩起了一道火。 严振青抓了一下就放开,一瞬不瞬地盯着严永诚说:“已经做过了一遍的事为什么要重复做第二遍?大哥在管理自己集团的时候也这么不讲效率吗?” 严永诚挑了挑眉:“办事效率固然重要,东西的品质一样重要。他们负责做,我负责管,不然人自由久了,难免生出偷奸耍滑的心思。更有甚者,还背刺我呢。比如说有的人,他对我不满,又不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偷偷拿个小本儿把我的疏忽之处记下来,上工商局举报我,吃着我给他的饭,还把我出卖。搁在旧社会,这种背主的奴才恐怕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严永诚明显话里有话,在含沙射影地说朱曼在康宁医院上班,发现他的秘密后老实保守了一番,踩着在康宁医院的实习经历当跳板,成功进了三甲医院,等他以为事态平息后却放了个大招,让他被警察找上了门。 在他眼里就是吃了他给的红利,还坑了他一回。 即便这红利算不得什么,但说的时候自然要说得夸张一点才好拿捏人。 严振青在场,为朱曼扛下了大部分伤害。 他与严永诚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下面的人如此,亲兄弟呢?”严振青目不转睛地与严永诚对视,“警是我报的,大哥你会生气吗?” 朱曼夹在两人中间,零距离真切感受着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大气都不敢喘。 能不能给个机会,让她圆润地退出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第69章 两个男人眼神不善, 目光之间的火花闪电令人望而生畏。 朱曼的胆子还是大的,静默两秒,鼓起勇气, 一股脑儿说出刚才就想说的话:“你们兄弟俩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二位聊天了。” 说着也不管严永诚什么反应,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之夭夭。 昨天朱曼在萧宗延面前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见了严永诚一面后立刻改了主意。 什么恒心毅力都没有命重要! 她还想多活两年呢。 这个班上不了一点。 朱曼心里这么想的, 马上就到护士长的办公室提了离职。 护士长感到十分惊讶:“为什么要辞职啊?你不是干得挺好的吗?” 但是转念一想,又说道,“是因为昨天的事吗?这里有我的问题,是我没有跟大家解释清楚才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误会解开了就好了,我跟你保证以后再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严主任挺看好你的, 等他痊愈了,你还是跟着他。转正手续这两天就批完了,下个月你的工资就是正式工的薪酬水平了。” 朱曼吞吞吐吐地说:“嗯……护士长,我知道咱们医院缺人, 好不容易被医院培养出来了又要走,很对不起你们的耐心教导。但是现在这个情况,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社会性死亡了,说不定还会有更恐怖的报社人来找我的麻烦。这件事对我造成的影响巨大,我已经没有心思好好工作了,这样也是对病人不负责任。” 护士长的年纪上了四十, 女儿也十几岁了, 整个人散发着慈祥的母性光辉, 惋惜地说:“哎,这么说来是医院对不起你, 用人的时候没有好好考察,招来了一个脾气这么暴躁的人, 真的是差点把你的职业生涯都毁了。那你辞职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护士长到现在都以为是医院用人失察,没有往始作俑者是被人买通了的方向想,也和警方一样没有细查。 朱曼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刚迈入社会就离了两次职。 两次离职都是因为卷入危险之中,和严永诚脱不了干系。 她斗也斗不过,考虑到自己的安危,只能靠躲来避祸。 朱曼很感谢护士长是真心实意的关心自己,一五一十地说:“我想专心考研,考个医学的硕士,经过规培再投入工作。如果能硕博连读就更好了,这样出来以后也能有更好的发展。老实说,护士的上限太低,我觉得我还年轻,万一冲到天花板上再后悔,可能会顾及到沉没成本,将错就错,这样难免会有遗憾。” 同是护理人,在交流感慨的时候,难免感同身受。 “好吧,那你好好学习,有机会我们再见面。” 朱曼点点头,沉吟片刻对护士长说:“我主要是跟着严老师,反正严老师也在休养身体,明天能不能不来上班了?我刚好工作了一个月零五天,这五天的工资我不要了。” 她说“这五天的工资我不要了”的时候天真稚气,仿佛在说“我都不要五天的工资了,有什么理由不放我走”。 护士长笑了笑,对她说道:“原则上是不可以的,起码要提前一个月提出离职,走各种程序,但是你情况特殊,在医院受了委屈,应该是要有人文关怀的。我今天帮你请示一下上面的领导,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要是领导不批准,估计你还得等到招到下一个接手的人。” 朱曼明白职场上的门道,不与护士长争辩,通情达理地说:“好,我等您消息。” 从护士长的办公室出来,她长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抵在额前虔诚祈祷。 千万让她明天就不用上班了。 严永诚也太恐怖了。 要不是见到了严永诚本人,她都不知道人能可怕到什么程度。 他说的每句话都能让人从笑意里感到一股令人浑身不适的恶寒,仿佛虚伪的表皮之下就是一具饱经腐蚀的骷髅。 他是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目光阴森森的,没有一丝阳气。 严振青的骨架不大,人看着清瘦,但好歹是有些肉在的。 而严永诚的骨架和严振青相似,却瘦骨嶙峋,从狭窄的颧骨到细瘦的腿,就像正常的肉都被人为剜掉了一样。 和平日里胡吃海塞,吃得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土豪截然不同,却也看不出身材管理的痕迹。 只是手上戴着串佛珠,貌似信佛? 信佛真的不是因为杀孽太重,心虚不已吗? 严永诚在严振青的病房里一呆就是两个小时。 其他人见朱曼回避了,陆陆续续也跟着散了,谁也不知道兄弟俩后来聊了些什么,竟能聊两个小时之久。 貌似并没有发生争执。 病房里安安静静,整整两个小时都没有传出怒吼和打斗声。 最后严永诚走的时候,浑身煞气。 可架不住他顶级富豪的光环摆着那里,好多人拍照相送,恨不得跪舔,美其名曰:也是和严永诚呼吸过同一片空气的人了。 朱曼心惊胆战的熬到严永诚走,终于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的小命暂时还在。 可惜护士长告诉了她一个噩耗:转正的流程前天刚在严振青的促成下高效完成了,档案存入了档案室,意味着她已经是正经八百的正式员工了,有义务待到医院招到接替她的人。 虽然劳动合同还没签,在法律上不作数,但为这事扯皮挺没意思的。 万一严振青摆平了严永诚,给她创造了安全的任职环境,她却不管不顾闹得这么难堪,有损她的形象和别人对她的观感。 昨天有萧宗延在,她一点儿也不慌。 今天萧宗延去处理他集团的事务了,她来医院上班,和他分隔两地,没了底气。 严振青虽然也很给力,但她从没有把他当过倚仗,也就没有依靠他的意识。 到了下班的点,她只想早点回家。 萧宗延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说好不论多忙都会千里迢迢准时赶来接她,就真的做到了。 朱曼见到他以后,整个人找到了惶恐之下急需的安全感。 她上车以后不顾车上空间狭小,非要坐在萧宗延的腿上,惹得开车的老吴没眼看,熟练地升起了隔板。 她娇柔地缩在他怀里,心惊胆战地说:“我今天见到真的严永诚了,他吓死我了。” 萧宗延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没见到她哪里挂彩,但还是紧张地问:“他对你怎么样了吗?” 朱曼惊慌失措地向他倾诉,语速都比平时快了几分:“有严老师在,他没把我怎么样。但是我很确定他今天是来找我的。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在有意无意地点我,逼我自己跳入他的圈套。他分明是在笑,可越笑我越慌。怎么会有人笑得这么可怕,我真心觉得他杀了我的心都有了。所以我今天跟护士长提辞职了,只不过上面的领导说我已经是正式员工了,要等到有人接班才能离职。” 萧宗延已经习惯了她的反复无常,所以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用在她身上,恰好合适。 昨天还说“不辞就不辞”,今天朱曼辞了他又说:“辞了也好,免得顾头难顾尾。呆在家里你的人身安全更能得到保障,也更能沉下心来好好学习。” 严振青也是这么说的,这样一来她身边就有两个劝她辞职的人了,她辞职的决心基本上已经下了,不然就算她今天提了辞职,明天早上一上班也有可能又变卦了。 朱曼觉得奇怪:“我说我见到严永诚了,和他正面交锋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感到一丝危机迫近的紧迫感吗?” 萧宗延就笑:“你和他正面交锋?怎么正面交锋的?你要是有胆量跟他正面交锋,就不会吓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吓得魂不守舍的朱曼顿时觉得他太讨厌了。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朱曼悻悻道:“有本事取笑我,有本事你真刀真枪跟他干一架啊。” “已经交过手了,险胜。”萧宗延说这话时透露出了一股他自己未曾察觉的骄傲,“你放心,他威胁不了你多久,马上他就会捉襟见肘,自顾不暇了。” 真是好消息。 朱曼眼中一亮,双手交握在胸前,脸上的神色好似云开雨霁,豁然开朗,笑容满面地问他:“我可以浅浅期待一下即将到来的大动作吗?” 萧宗延一般不在一锤定音之前放话,但是现在为了让朱曼安心,顺便哄她高兴,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可以狠狠期待一下。” 朱曼情不自禁地在他脸上啾了一口,吹捧道:“老公你真棒!” 萧宗延被她夸得兴奋,心底的萌芽蠢蠢欲动,意味颇深地问:“既然这么棒,是不是该有点奖励?” 古来征战都有祝酒状行、擂鼓助威的鼓舞之法,朱曼心觉自己就算不能上阵杀敌,好歹也贡献一份绵薄之力,于是铿锵有力地说:“奖励就是做完我们之前没做完的事。” 至于是什么事,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萧宗延会心一笑:“那就必须赢了。” 第70章 一周后, 朱曼从医院辞职,回到家中专心备考。 与此同时,一条爆炸性新闻登上了热搜。 永诚集团大Boss严永诚, 涉嫌走私文物。 文物诶! 那可是国家的文化瑰宝! 清朝的时候被强盗掳掠,痛失了那么多宝贵的财富, 已经很令人痛心疾首了, 居然还有人为了一己私欲把国家宝藏拱手让人! 简直丧尽天良! 妥妥的汉奸! 这件事披露出来以后,还未经警方查实,永诚集团的上市股价已经跌到了谷底。 严永诚一夜之间声名狼藉。 可谓是强倒众人推。 有人挖出他慈善捐款造假,有人怀疑他偷税漏税,有人爆料他利用儿童福利院培养雏妓…… 黑料越扒越多, 举国轰动。 严永诚自然而然地受到了特殊待遇,触发了跨省监察。 十几辆警车出动,就为了抓他一个人。 他抵死挣扎,用了假身份, 乔装打扮了一番,戴了白头巾, 贴了假胡子,扮作中东富商,遮遮掩掩,被国际机场的值班警察一眼认出。 堂堂富可敌国的“时代杰出人物”, 被狼狈地摁在地上, 拷上手铐,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了。 朱曼连忙问萧宗延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让她狠狠期待一下的时候她不以为意,只当作是出了道让严永诚一筹莫展的难题, 没想到何止是大动作,这是平地起惊雷了好吧。 严永诚直接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萧宗延像讲故事一样云淡风轻地告诉她:“严永诚是自作孽不可活, 咎由自取罢了。我本来只是想了解一下他旗下都有那些产业,结果发现他那家出口东南亚的石厂有点问题。” “东南亚石场?”朱曼很快联想到那天到他朋友养生会馆里做的按摩,“是东南亚热石理疗的热石吗?” 萧宗延点了点头:“那些石头本就是东南亚盛产,对于他们这些东南亚的小国而言一直存在贸易顺差,况且这些原石的产地理应在福建、广东、广西这些和东南亚毗邻的省份,他的石场却分设在北京、河南、西安。或许以前也有人存疑,但严永诚的家业摆在这里,没人真去深究,他的罪行也就始终没被发现。” 朱曼回应道:“所以他卖给东南亚人的石头其实是遗址里出土的文物?哪个朝代的?这么多年了,不是早就应该被考古队的给刨出来了吗?” 萧宗延纠正道:“是古脊椎动物的化石。” 朱曼闻言脱口而出:“古脊椎动物的化石也是文物?” 原谅她才疏学浅,换做是她发现了端倪,也以为这些化石不过是癖好独特的富商们另类的收藏品,根本不会往文物走私的方向想。 这些年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盗墓新闻也都是盗取的古代器皿和首饰。 所以在她的认知里,只有这些东西才是文物。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佩服严永诚那颗“善于发现商机”的眼睛,和萧宗延敏锐的洞察力。 高手果然不同凡响。 朱曼又问:“他剩下的那些罪行被揭发也有你的功劳吗?” 做坏事是说出自某某某的手笔,做好事当然就是某某某的功劳啦? 她在用词上用了点小心机,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想让萧宗延听了高兴,顺便得点因为他心情好而白捡的好处。 谁知她的夸奖并没有落在萧宗延身上,他既不居功自傲,也不邀功请赏,更不冒领大家伙的功劳,如实告诉她:“他做多了缺德事,遭了天罚,犯了众怒,也势必会受到法律的严惩,跟我没有关系。但是尘埃落定,是不是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朱曼是真的忘记自己许过他什么了,错愕地望着他。 萧宗延可不许她耍赖,径直将她打横抱起,抱回了主卧。 本该在新婚之夜就进行、迟来的圆房终于补上了。 朱曼被萧宗延这样那样,折腾得骨头都快散架了,睡了一下午,一醒来就痛斥了这如狼似虎、白日宣淫的新婚丈夫一番。 这才捡起掉到床边地毯上的手机。 她在递交离职表前就已经在人事部同事的工作群退了,萍水相逢的酒肉朋友不缺饭友也不会想起她,她的社会关系一下变得极其简单,基本不用与外界交往。 因此她已经很久没打开过微信了。 或许是命运的指引吧,她在整个人都不在状态的情况下迷迷糊糊按照肌肉记忆点开了微信。 好多人都不知道她已经离职了,纷纷截了爆炸性新闻给她看,问他们医院的瓜她吃过没有,了不了解详情。 “永诚集团二公子畏罪自杀”“服用过量安眠药”“抢救及时”…… 标题上夺人眼球的关键词映入眼帘。 朱曼睡太久了,反而昏昏沉沉,看到这些截图的第一时间以为是严永诚畏罪自杀未遂,还在感慨严永诚这个老王八没死成,真是祸害遗千年。 过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了。 二公子? 他们医院? 是严老师! 严老师又没参与到严永诚的犯罪过程,不是同伙,怎么能叫畏罪自杀? 这年头营销号取标题简直毫无底线,靠恶意歪曲事实来换取流量,实在是卑劣。 朱曼偏头把手机停留的界面给同床共枕的萧宗延看,问他:“我想去看看严老师可以吗?” 萧宗延几乎是和她同步看的手机,也正好刷到这条即时消息。 他沉默半晌,斟酌着对朱曼说:“你现在去看他能起到什么作用吗?他因为被严永诚拖累,正处在风口浪尖,医院刚才已经和他划清了界限,和他交好的人都恨不得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你这时候凑上去干什么?” 这回真不是他吃醋才拦着他们见面。 这个关头,严振青就跟扫把星似的,哪个聪明人不是敬而远之,她还想逆流而上。 朱曼的良心在痛:“可是他是对我有恩的老师啊。我真正领略到医护行业的魅力、意识到医护工作的意义是他启蒙的。听说我差点在康宁医院成为牺牲品,警是他大义灭亲带我报的。那天我被人陷害,他还救了我一命,他自己因此受了伤。那天严永诚来医院找我算账,也是他挡在我面前顶撞严永诚。现在他落了难,我不应该让他感受到人间自有真情在吗?” 萧宗延很难评价她的想法。 逻辑是没错的,人之常情是这样的,但是这个世界也是很残酷的。 萧宗延沉吟片刻,语重心长地说:“你以为古代的株连九族是怎么来的?严永诚犯的罪,罄竹难书,杀了他都没办法平民愤。这时候公众对他的恨意自然会泄到他的亲属上。所以不管你的严老师是善是恶,在周围人眼里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他是严永诚的亲属就脱不了罪责。所有人都会怀疑他是否真的无辜,就连你也无法担保他没有参与其中、没有从中获益。在这种情况下,你为了一句‘人间真情’和他接近,只会让人觉得你也同流合污,他也未必领你的情,本来他自杀已经可以平息一部分人的怒火了,你这样同情他反倒会把事闹得更大。” 朱曼不解:“为什么这么说?我偷偷去见他,只让他一个人知道,不让任何人发现不可以吗?他都想不开自杀了,肯定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我能确定他是清白的,法制社会也搞连坐这套吗?就算他是严永诚的亲属,也罪不至此吧。” “你怎么保证没人知道你去见他?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你去了就会引火烧身。”萧宗延深吸一口气,冷静道,“回到刚才的问题,你现在去找他,除了让他在危难之际感受到你的示好,对他摆脱现在的困境有什么帮助?他自杀,好歹会有心软的人代表一部分群体原谅他,让他不至于在失去庇荫后被暴怒的群众生吞活剥。你去劝他好好活着,还没靠近他就和他一起殒命了。” 萧宗延经历过太多相似的噩梦。 他被他帮助过的移民高高架在火堆上,脱离了中国国籍的“同胞”火堆前大喊着烧死他。 荒谬,讽刺,又令人心寒。 不可否认,萧宗延说的在理。 朱曼忽然认识到,原来有些东西是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投一个好胎这种不能被人左右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可怜严振青一身傲骨,也没能让他在群起攻之时逃过一劫。 比做坏事被人发现更可怕的,居然是行善积德却不被人知道。 她的三观再次受到冲击,却不肯认输,略一忖后郑重其事地对萧宗延说:“我一个人的力量固然是渺小的,但是大家的力量总该强大吧。我不信严老师积德半生,受难的时候没有其他人敢为他说话。我信恶有恶报,更信天理昭彰!” 同样被世俗绑架,默默忍受多年的萧宗延,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希望。 虽然这次或许能得到救赎的,不是他。 他无声问自己:他该劝她不要太相信人性吗? 第71章 朱曼想的非常理想。 严振青帮过的人都是病患, 而保守病患的信息是医生的基本职业素养。 她不可能从严振青那里套取病人的信息去挨个联系这些人替严振青说话。 冒昧打扰会惹得病人反感,严振青为人正直,也根本不可能会把病人的信息透露给她。 受过严振青恩惠的人零零散散不成气候, 也就没有影响力。 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人为他说话, 也会被说成收钱办事。 他如今是百口莫辩, 因为公众不在乎真相怎样,只会把自己在老板那里受的气加诸在严振青身上。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他们就不会再关心严振青是谁了。 朱曼认为这是这个冷漠社会的弊病。 她满身都是反骨,棱角分明,不认同的事情, 就算在大环境里呆多久都不会麻木地顺从。 在她的眼里,严振青是一颗璀璨的星辰,不该折戟沉沙,就此陨落。 这时候她就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了, 万事以解救严振青为重。 也不说让严振青恢复原来的名声,反正严振青也不在乎名声。 只要能够让严振青好好活下去, 他继续治病救人的心愿得以实现,不会浑浑噩噩地消沉度日,也算是不愧严振青的教导。 她仔细想了一下,病患是靠不住了, 因为医患从根本上不在同一立场, 可能还会在交往的过程中产生矛盾, 只是在明面上又不好说,感谢只是一时的, 更多的是当做纯粹的金钱交易,要让他们为了严振青惹祸上身, 是个人都会在权衡利弊后退缩。 是她刚才和萧宗延聊的时候太着急了,思路偏了。 朱曼沉静思考了片刻,没有靠萧宗延给她任何启发,她经过自己的思考提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她问萧宗延:“那这样呢?让广大的医务工作者发声呢?不专门为严老师说话,借着严老师的话题发挥,让他们为自己说话,把公众的注意力转移呢?” 辛辛苦苦治病救人,一遭落难,成为众矢之的,以往的所有功绩都被抹杀,也太令人心寒了。 这是令所有医务工作者都感到后怕的吧。 尤其是近年来医闹频出,也没有一个足以慰藉人心的、妥善的处理方式。 谁不是为了情怀和一个好名声而苦撑? 如果口碑能够这么轻易的被败坏,就算不引起行业的动荡,也会勾起人心的恐惧。 严振青在他们医学界,尤其是脑外科相当出名。 这样的人物都被逼到自杀,何况是他们这些默默无闻的无名之辈呢? 要是平时萧宗延也就交给公关团队去处理了,可是永诚集团这次造成的影响太恶劣,给再多钱都没人接这活。 真的只能靠真诚去一一打动有机会说服的人。 在朱曼求助名单里的,有实习期那些志同道合的小伙伴,有好为人师却豪气凌云的李乐颖,有介绍她来三甲医院的导师,有慈母一样对她关怀备至的护士长。 这些都是在统治阶级眼里不起眼的小人物。 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萧宗延发现了朱曼计划里的疏漏,却没有马上打击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能不能行都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想做的事,就勇敢地去做吧,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事态紧急,朱曼顾不上像平时那样与他你侬我侬,一得到他的认可,她马上就行动起来,开始了她的游说和号召。 严永诚出事以后,康宁医院也因为查出了重大责任事故和违法问题而被查封。 以前的队伍都散了。 朱曼是挨家挨户找上门,东奔西跑,把名单里的人都问了个遍,才得到了三分之一的人的支持。 她不死心,又在名单之外寻找新的目标。 严振青自杀事件过后的黄金十二小时里,她跑得筋疲力竭,终于聚了一团火种出来。 她找的这些人陆陆续续发出微博。 【小爱医生在北京:二战时有一个德国人曾说过这样一段话:“他们先是来抓共产党,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党。他们接着来抓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他们又来抓工会会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会员。他们再来抓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教徒。他们最后来抓我,这时已经没有人替我说话了。”】 【家有一只皮皮猫:我从没想到过有一天,我身处的网络环境会如此恶劣。一个累计救治了数万名垂死患者的好医生,会因为欲加之罪被一无所知的网络暴民逼到自杀。他每天泡在手术室里,以医院为家,因为没有时间接触网络,所以没有在网络世界伤害过一个人。而在今天,却险些因为网络上的言语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开口,不是我想开口,只是想到此刻我若沉默,或许他将永远沉睡,身为医者,怎能忍受他的生命如此凋亡?】 【上善若水1977:从我太爷爷那辈起,我们家的人就开始行医,这么多年了,没听说过有人能用嘴把人说死的,但是这些年,医术救不了的人越来越多,被嘴说死人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并非因为身体上的疾病活不长久,而是自愿选择了死亡,可没谁能够因此谴责他们。我不禁认真思考起我学医的初心和目的,对几代人坚持的事业产生了怀疑。现在看来,学医总归是救得了他人,却救不了自己。】 【乐颖天天笑哈哈:这时候成背锅的一个的责任了?审查监管的领导在哪里?实际执行的同犯在哪里?法律的威严在哪里?一群高喊着惩恶扬善的网暴犯私设公堂,可把你们牛坏了,严永诚称霸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马后炮放得倒响亮。哦,你们弱小,你们无助,你们那么多不得不,说白了不就是怂吗?不是该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吗?也没见你为了公平正义献身啊,】 这些发声的言论都是带着话题的同为医务工作者你怎么看。 原本话题的热度并不高,路人看见了只觉得小题大做,无病呻吟,空有一腔热血,无处抒发。 可李乐颖的那条一经发出就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关注。 最初在网上骂严永诚、迁怒严振青的这批人,完全被戳中了痛点,和李乐颖展开了激情对骂。 万丈高楼平地起。 要是放在真实世界,势必能看到唾沫横飞的场面。 没骂过的网友在她评论区被拉黑禁言后,怒从胆边生,带着话题自己发微博反驳,把话题热度顶了上来。 当真分散了聚集在严振青那边的火力。 喷子们逐渐雨露均沾。 就在热战正酣时,萧宗延请的主力军来了。 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专家加入战场,就目前的社会形势对现存的社会现状展开了分析,综合了所有令人头大的专有名词,进行了一番像模像样的解说,提出了许许多多看起来就扯淡的建议。 以“建议专家不要建议”了为分水岭,焦点再次被模糊。 局势彻底反转了。 萧宗延回头对这些专家说了感谢的话,专家反过来跟萧宗延道谢,说能被他所求是他们的荣幸。 至此,对于严振青的抨击告一段落。 然而就像一开始计划的那样,只是让网友不再纠缠他,降低了他的心理压力,实际上还是对他整个职业生涯造成了相当大的打击。 医院虽然看重他的医术勉为其难地接纳了他,但明确说了让他换个身份再进来,不然不好办。 他从前任客座教授的学校也重新判定了他的教育资质,觉得他不适合再继续任教,对他进行了解聘。 严振青是何其孤傲的一个人,这些因为受到严永诚牵连导致的外在因素令他往日的盛名和威望都不负存在,他的医生身份也名存实亡。 只有等到风波平息,他被世人遗忘,才能回归正常的工作生活。 这对于一个一心扑在医学事业上的工作狂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这种情况下,朱曼对严振青的安慰就变得尤为重要了。 萧宗延起初不同意她和严振青接触,但他终究也是一个心软的人,对严振青英雄相惜,也不忍看着严振青从此一蹶不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朱曼去见她的严老师了。 这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朱曼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他家四周的情况后,敲响了严振青的家门。 严振青经受过这几日的摧残,整个人看起来沧桑了许多,连嘴边蔓生的胡茬都不剃了,整个人看起来形容枯槁,不修边幅。 朱曼连和他打招呼都不敢了,举起手又放下,低低叫了一声“严老师”。 严振青自嘲地笑了笑:“我已经不是什么严老师了。你不必再对我这么恭敬,除你之外,也没有人再对我这么恭敬了。” 朱曼见他这么自暴自弃,心中的失望溢于言表,默了默,一针见血地问道:“你觉得我今天来看你,是把你当成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还是对医学孜孜以求的医生?你是想当我的老师,还是做你自己?” 严振青的眼中,终于有了一道光芒。 第72章 站在门边的严振青往后挪了一步, 把门打开,邀请朱曼进来。 他本就大病初愈,又服了安眠药, 刚抢救过来,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气若游丝的虚脱感, 孱弱枯瘦。 朱曼关门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手, 触感冰凉。 严振青这些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家里的生活垃圾几乎没有,家里看起来比他的人还干净。 朱曼见了不忍,小声问严振青:“严老师,要我给你煮点粥吗?” “你会做吗?”严振青问得漫不经心, 问话时已经没有了从前和人说话的轻蔑感。 严永诚所犯下的罪孽将他从神坛之上打下,他浑身已经没了天之骄子的傲气,只剩下饱经风霜和磋磨的自卑。 这样的严振青在朱曼看来是变得随和了,恰好介于自负和敏感之间。 说话不带刺以后, 人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如果不是时机不恰当,朱曼真想告诉他, 他现在比以前讨人喜欢。 朱曼点点头,对严振青说:“我用一下厨房。” 但其实她没做过饭,只见保姆做过,硬着头皮把这活接下来, 是觉得严振青人在病中无人看顾实在可怜, 不然她从前都没给自己做过, 更懒得伺候别人。 她来到厨房找到米缸,舀了半勺米倒进电饭煲的内胆, 打开水龙头用清水淘了淘,刚准备把电饭煲的内胆放回去, 手里的金属容器就被严振青接了过去。 接下来的操作都是严振青自己来的了。 他做什么都是那副板着脸一丝不苟的模样,朱曼偏头看了他一眼,被严振青的余光偏见,他不冷不热地问:“你来是有目的的吧?” 朱曼闻言错愕。 她来的目的就是过来安慰他,希望他能重拾开启生活新篇章的信心,不要浪费他的才华,即便不被世人认可,也克服他人戴着有色眼镜的目光,在医学方面攻坚克难,再创佳绩。 人活一世,本就不该贪慕虚名,不必在意他人的看法,潇潇洒洒活满它一百个年头,在这人世间留下一些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东西就足够了。 至于那些美好的事物,不管别人觉得自己配不配看,活着不都能看见吗? 她始终认为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身为医生有医德,身为公民遵纪守法尽义务,那么不管别人怎样诽谤他,他都该挺起脊梁,用铮铮铁骨和污言秽语抗衡,才是真男人。 可是此时跟严振青提起,他必定觉得她站着说话不腰疼,她灵机一动,跟严振青打商量:“严老师,您看您现在多的就是空闲时间,呆在家里无聊的话,能不能辅导我考研呢?虽然当不了您的研究生,但是有您这么个隐士高人助我一臂之力,届时我定能成为突出重围的一匹黑马,大获全胜!” 朱曼真心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她正愁严振青不在医院了,没人为她指点迷津了,转念一合计,树挪死,人挪活,严振青不是还在世吗? 他谪隐以后反而有了大把闲散时间,她辞职备考后时间也宽松自由,不谋而合。 她顿时觉得老天爷是真的爱她,给了她这么美好的安排,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当她沾沾自喜的时候,严振青面色冷肃地淡淡对她说:“可惜我现在是代罪之身,不想收徒,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怎么会这样? 朱曼一愣,旋即双手合十给严振青作揖:“良师难觅,求求您了。现在网上误人子弟的辅导机构那么多,三不知我就上了哪个奸商的当了。我的钱向来好赚,遇到不靠谱的骗子几率很大。我是真心想好好学习,您就成全我吧。” 严振青想拒绝,又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有什么资格拒绝,只能用委婉的方式刁难她,随手抽了一本《医学概论》甩给朱曼,给了她一缕压根不能称之为希望的希望:“你要是一周之内能把上面的知识点全背下来,我就答应教你。” 上次他出题考朱曼,就是因为她连最基础的知识点都背得颠三倒四。 他想她最薄弱的大概也就是记忆力了,自以为拿准了她的缺陷。 但实际上,他打心眼里还是希望她有一点就通的大智慧的。 倘若她真的轻易开了窍,他必然会因为惜才放宽要求,降低门槛。 他也希望自己能在绝望中见到光。 他并非真的想死,而是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了。 此刻他能直面自己的懦弱,却无法正视她的勇敢。 他怕自己被她感染,忘记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与恶魔同源。 朱曼为严振青做了饭,严振青却没有留她到饭做好。 她相当于是一杯水都没喝就被他撵出了家门,但是赶在门关上前还还是很礼貌地跟严振青说:“严老师再见,一周以后我还会来的。” 朱曼带着书从严振青家回来,正打算跟萧宗延说自己努力争取的结果,却撞见萧宗延和别人打电话。 他神色严肃,一连“嗯”了几声,好像是在跟对方聊什么重要的话题。 朱曼合上张大的嘴,徐徐将刚提起来的一打口气压下去,蹲下来把鞋脱掉,从严振青家带回来的书就随手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 她换上拖鞋以后就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中央,乖巧地坐在了他身边的沙发上,离他有点近。 萧宗延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为了不让她听到躲得更远,只是没多久就挂了电话,然后告诉她:“美国那边出了点事情,我要赶过去处理。机票已经定好了,今晚就得出发。” 怎么这么突然? 朱曼惊讶道:“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你要去多久?” 萧宗延想了想,回复道:“现在局势尚不明朗,我也不确定要在那边呆多久,但我跟你保证,那边的事情一处理完就回来。” 朱曼立刻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让她安心。 萧宗延见到她蹙起的眉头,伸手轻轻抚平,笑着说:“那边我一直都有让信任的心腹看着,想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过去以后还是每天都能和你视频,和现在是一样的。你就好好复习好了,等你复习完了,准备初试了,我大概也就回来了。” “那要是你的心腹背叛你了呢?”朱曼说完觉得自己乌鸦嘴,连忙改口道,“那我要是想你了呢?” “不是说了和你视频吗?”萧宗延亲昵地扯扯她的耳垂,“把我的话听到哪里去了?” 朱曼躲开他的手,执拗地问他:“要是视频了还是想呢?” 萧宗延也无可奈何,知道她是想跟他一起出国,便讲起不带上她的原因:“美国的饮食习惯和这边不同,你吃不惯的。” 他总不能说美国的治安没中国好,怕她出危险。 说出来,她会反过来担心他的安全。 他了解她的吃货属性,于是借此来打消她陪他去美国的念头。 可朱曼现在也不好糊弄了,比他想象的难打发,闻言问道:“那边不是有唐人街吗?” 萧宗延一噎,又问她:“我可是要到处移动的,你要扎根在唐人街吗?不陪在我身边,你去异国他乡有什么意义。” 朱曼被他抚平的眉头又紧紧皱起来,区区口腹之欲,还不至于让她抛弃萧宗延。 她反驳道:“你不是说那边有你的人,出不了大问题,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我忍忍也不要紧的,大不了带两瓶老干妈过去,虽然没什么营养,但也足够安抚我的这颗中国胃了。” 萧宗延哭笑不得,转而找起其他理由:“你该分清楚主次。你辞职是为了考研的,跟在我身边居无定所,难免分心,别到时候考不上又拿这当借口,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他这样一说朱曼就清醒了。 她今天才和严振青约好,一个星期之后见真章。 要是真的不管不顾地和萧宗延私奔了,放了严振青一个大鸽子,以后再想拜严振青为师就难于上青天了。而且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哎。 既然萧宗延不想让她跟去,她就遂了他的意吧。 免得让他费尽心思想别的托辞。 朱曼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 萧宗延揉了揉她的头。 朱曼抓住他的手,捂在两手之间:“早点回来哦。” 萧宗延的手骨骼凸出,她右手的掌心能感受他骨节的硬度。 他反掌包裹住她的手,让她被柔软的掌心紧紧包裹。 他启唇低语:“会的。” 第73章 朱曼可是从来没有好好收拾过衣服的人, 以前家里没有保姆的时候,每次挑完衣服家里就跟灾难现场似的。 今天萧宗延要去美国了,也不知道几月能回来。 朱曼破天荒的自告奋勇, 说作为他的结发妻子,怎么样也该在他面前露一手, 展示一下自己贤惠的一面, 要帮他收拾行李物品。 萧宗延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带,他只要带好自己的银行卡和护照就好了,但他惊讶于她何时变得这么勤快了,也不想辜负她的一片好心,就任由她帮自己打包行李。 结果朱曼张口就来:“我当初上大学, 我妈就是这么给我装箱的,所以,你该叫我什么?” 什么离愁别绪都被她这样皮一嘴给打破了。 真就是不让人对她产生丝毫的不舍之情。 萧宗延就眼看着她把他那熨烫得平平整整的西装折得褶皱横生,把明明叠放整齐的衬衫揉得像咸菜一样, 把他三万块一条的皮带卷得和卫生纸一样严丝合缝。 领带就更没有地位了,揉成一团使劲往缝隙里塞。 他的行李箱从来没有这么乱过。 朱曼真是“成事不足, 败事有余”的典型。 萧宗延叹了口气,把弯着腰手忙脚乱瞎捣鼓的朱曼拉起来,笑着说道:“我还没出发,就开始担心你生活不能自理了, 要不你回爸妈家住吧。” “什么意思, 你看不起大姐是吗?”朱曼当即叉着腰气势汹汹地说。 萧宗延还以为她真有骨气, 准备说“你看不起我是吗”,结果到头来还是要指望保姆。 他朝她竖起大拇指:“你真行。” 朱曼就当他是在夸她了。 萧宗延弯下腰, 把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衣物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摊开。 还行,放进去的时间不久, 还能救。 不过有些就得换一套了。 萧宗延转身把衣橱打开,露出里面清一色的黑色西装。 朱曼见了说:“萧宗延,你买西装怎么跟我买口红一样,看起来都别什么区别。” 萧宗延不按常理出牌,问道:“为什么要看起来有区别?” 朱曼:“……” 既然萧宗延亲自出马了,朱曼也就不再逞强遭他嫌弃了,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晃着脚看他收。 她从进到他家就养成了一个独特的癖好,喜欢看着他干活。 干体力活也好,干脑力活也好,只要是他在干活,而她闲着,就有一种看资本家给自己打工的痛快感。 她原本以为是自己遭受了社会的毒打,起了愤世嫉俗的心思。 可是后来发现,是因为她能够感受着被他宠爱着,不劳而获的滋味。 她出门在外再辛劳,回到家里还是能像小公主一样被他捧在手心里疼爱。 这样想着,她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心酸。 从今天晚上起,她就不能天天见到他了。 她虽然依然不用外出挣钱,好好享受着花着他钱被他养着的感觉,但家里将不再有他的身影了。 朱曼想着想着,忽然感到十分伤心。 萧宗延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行李拾掇完,一回头,刚才还喜笑颜开的人哭得仿佛一个泪人,大眼睛扑闪扑闪,泪光涌动。 和他目光相撞的一瞬,嘴一瘪,鼻子一吸,就不顾形象地大声号啕起来。 她瓮声瓮气的喊着他的名字,拖长了尾音:“萧宗延” “怎么了?”萧宗延还没遇到过她突然哭起来的状况,顿时紧张起来。 朱曼扑上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我不想你去美国。” 萧宗延拍拍她的后背:“刚刚不是说好了吗?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 “我本来就不想你去。”朱曼委屈地嗫嚅道,“你上一次忙你集团的事,就把我晾了好久,我怎么打你的电话都打不通。你这次去到更远的地方,就更懒得理我了。说的是跟我视频,谁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联系得上。我小时候上幼儿园,我妈就是这么骗我的。说好去去就回,把我一扔就是一整天。” 萧宗延不禁失笑:“谁还跟小时候比啊。” “我不管。”朱曼撒娇道,“你能不能不去啊!” 她这么黏人,萧宗延非但没有嫌她烦,还又一次起了把美国的产业全部转移回国内的想法。 他郑重地考虑了一番,把未来长远的计划说给她听。 “这一次我去美国把那边的事情妥善处理后,就把工厂变卖了,将寄存在美国的所有资产都迁回国内,今后就好好在北京生活好吗?” 他做这样的决定,也不完全是因为有了和朱曼的这段羁绊。 当初他出国,是因为眼光独到,抓住机遇,乘了东风,在国外挣到了第一桶金,为在国外大展拳脚奠定了基础。 后来呢,沾上了政治因素,被迫在美国“戍守边关”。 这么多年了,他为国家的经济做出了突出贡献,非但没有得到国家的嘉奖,每年还要被详查一遍税收。被怀疑的滋味并不好受。 而且因为他在美国呆的太久了,有一次回国他居然还遭人陷害去国安局喝了一杯茶。虽然查清后他被毫发无损地放了出来,但再去美国经商时就再没了当年的拼搏的冲劲。 他年轻的时候以为只要足够强大,就能具有不可替代性。 现在岁数并没有长多少,却已经深刻地明白那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含义。 实在没必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在时代的洪流中,他也只是一滴水珠而已。 和严永诚这个大奸商交过手后,他才发现国内的经济形势比当年他出国时好了太多。 连严永诚这种货色都能玩转北京城,他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个世界发展得太快,古时候赞美忠勇,今朝却讲求识时务者为俊杰。 再加上朱曼的枕边风一吹,他回国的想法就更坚定了。 朱曼不知道他是哄自己开心还是说真的,但是仔细想了想,认识这么久,他貌似从来没有骗过自己,这才止住了泪,伸出小拇指:“说好了,拉勾,不许食言。” 萧宗延看着她娇嗔的模样,心软得都快化成一滩水了。 美国那边的事态说紧急也紧急,在他手下的眼里或许已经是火烧眉毛的程度了,只是没有更早一班飞往美国的飞机。 航程太远,私人飞机也没有办法出境。 急也没有了。 换做别人,早就已经焦虑得坐立不安了,萧宗延还有闲情逸致在书房练书法。 只因为朱曼要他用毛笔写一个大大“说到做到”。 到时候她找个手艺人裱起来挂在客厅里,既不至于有碍观瞻,又能够让她睹物思人,产生一种“他终究会回来”的信念感。 这样即便是偶尔想他了,也不会因为过度思念发疯发狂。 她也不是没吃过独守空房的苦。 但是她不想像望夫石一样日日盼君归。 几个字而已,却如同定心丸般能起到安神的作用,何乐而不为? 萧宗延已经好久没写过软笔字了,墨干了一瓶又一瓶。 好在保姆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常在更换,连宣纸也是一黄就扔了换成雪白无暇的。 不然像现在这样一时兴起,可就没有墨给他发挥了。 萧宗延用镇尺压住宣纸的两侧,措置裕如地把墨倒在砚台里。 朱曼站在他身后,抻着脖子往他肩前探,欲要近前看清他一笔一画都是怎么写的。 萧宗延被她妨碍,施展不开,手在身前桌案的顶端扣了扣,对朱曼说:“你站到对面来。” 朱曼早已破涕为笑,俏皮地说道:“你要画我吗?” 她说的意思是让萧宗延在纸上画她的画像,谁知萧宗延故意装作听不懂,一把将她摁在书桌上,掀开她的衣服,以她的肚脐眼为中心,画了一大朵简笔画里的花。 毛笔的软毛沾着冰凉湿润的墨从她敏感的肚皮上划过,笔走龙蛇。 每画一笔她就挣扎一下,奈何直到萧宗延画完为止都被他按得死死的。 她叫了好几声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因为被他手中笔撩得酥养不已,笑得花枝招展,笑眼中飙出新的泪花。 同时也被他挑逗得动了情。 幸而萧宗延及时停了笔,没有引得洪水倾泻。 不然他不在的这些时日,朱曼都得惦记着鱼水之欢,那就太难为人了。 萧宗延松开手后,朱曼鲤鱼打挺似的,一骨碌站起来,娇声说道:“你太烦了,把我衣服也沾上墨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再赔你一件新的。”萧宗延还是那副财大气粗的样子,“你尽管买,我报销。” 算了。 朱曼喃喃道:“再也不招惹你了,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说着按照他的指示,绕到了书桌对面。 萧宗延这才专心致志地提笔,挥毫泼墨。 他笔下的“说到做到”和他这个人一样带着锐利的锋芒,字字遒劲有力,入木三分。 应了字如其人。 墨迹还没干,宣纸就被朱曼迫不及待地拿了起来。 她心满意足地欣赏着他的书法作品,兴高采烈地说:“求得萧大才子真迹一幅。” 萧宗延没好气地说:“人死后千百年,字才能叫真迹。能不能说点吉祥话?” 朱曼还是会恭维人的,笑嘻嘻地抬头看向萧宗延:“喜提墨宝嘿嘿,这样总可以了吧?” 萧宗延摇了摇头,不知说什么是好。 这么个活宝,他还真舍不得把她落在家。 可是能怎么办呢? 把她带出国,总归是没把她留在家中放心。 她到底是成了他的软肋。 或许,一直都是的。 第74章 临近月末, 萧宗延在家吃完这个月在国内的最后一顿晚餐就要出发了。 飞机在两个小时以后起飞。 朱曼没心没肺地活了这么多年,跟谁都能三秒混熟,也能三秒抽身, 从来没有长情地把心思放在谁身上过。 从前都是别人送她,这还是她第一次恨不得十里相送。 依依不舍的留恋之情都写在脸上。 付出的感情总算是见到了回报, 萧宗延自然是高兴的, 调侃道:“你送我?送完回来的路上会不会把你自己搞丢了。别我都上飞机了,还得担心你安不安全。” 这就和刚才收行李时,朱曼让他叫“妈”是一样的。 夫妻俩都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 朱曼撇撇嘴道:“是你那边出事了,应该是我担心你才对。” 萧宗延笑着揶揄:“你那么努力的救你们严老师,要是我这次也不幸遭了难, 你会不会也那么用心的对我?不会让我一个人在海外殊死搏斗,你在家里悠哉游哉地享清福吧。” 这话忒不吉利。 朱曼连呸了三声:“少说这种话,万一成真了呢?你是我明媒正娶,啊不, 明正典刑,也不对, 可以名正言顺相亲相爱的老公诶!你要是回不来了我不就成寡妇了?想另嫁他人别人也会掂量掂量我是不是克夫命吧。” 朱曼两手比划着,将两根小拇指勾着锁住,“所以说,我们两个人的命运, 早就紧紧连在了一起。你要是在国外有个什么风吹早动, 我肯定马上杀到美国去。” 她的这个表态让萧宗延很是受用, 心想果然是没白疼她,只是她的这些成语用的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萧宗延正准备在临走前再和她说两句亲近话, 门铃响了。 保姆过去在监视器前询问了两句,过来问萧宗延:“先生, 您的秘书来了,让她进来吗?” 朱曼惊讶地脱口而出:“张书婷回来了。” 语气是在陈述,可明显是明知故问。 萧宗延应允道:“让她进来吧。” 他说着就起身去玄关迎接了。 朱曼也像小尾巴一样跟了上去。 那会儿朱曼看着萧宗延打的电话不是一个电话,第一通电话是跟张书婷。 严永诚被逮捕,危机解除,她本该早点回来,却因为在外地水土不服生了场病,休养了几天,今天上午才从村里出发。 她要和萧宗延一起启程去美国。 萧宗延不光在等飞机,也是在等她。 她正马不停蹄地赶回北京,就在回北京的路上收到了来自美国的消息。 高铁上信号不好,又是从美国那边打来的跨国电话,她“喂”了半天,只听对面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还带着杂音,几乎听不清对方说的话,只能让对方不断重复,然后依稀辨认出关键字眼,大概是美国的公司被查了。 她很久没见到萧宗延了,摸不准萧宗延现在是什么脾气。 再加上之前让萧宗延一个人摆平了曾交给她摆平的严永诚是被萧宗延亲手料理的,后期没出上力气。 以及被萧宗延催着回北京,生了病,没能准时回去。 她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回程途中心烦意乱,又接到这样一通电话,顿时六神无主了起来,事情还没搞清楚就火急火燎地给萧宗延打了电话。 总之先让萧宗延知道这件事再说。 她也没想到萧宗延一听就说今晚动身了,一下高铁就飞快打的来了萧宗延家,进来时还一刻不停地喘着粗气。 朱曼见到张书婷,娇嗔地说道:“婷姐,我真羡慕你呀,他带你去都不带我去。” 张书婷尴尬地笑了笑,捋了捋凌乱的发丝,回道:“你这是命好,不用像我们这样奔波劳累。” 萧宗延拿张书婷的话来训她:“听到了吗?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知福呀。”朱曼笑眯眯地说,“我这不是怕我炫耀的太厉害,你们这些劳苦功高的神仙不干了吗?” 萧宗延以前最烦她顶嘴,现在听她贫两句倒觉得岁月安稳,去美国处理事务前,能看到她这样轻松愉悦,他到了那边,便也就能安心搞事业了。 时间有点赶,张书婷来不及脱鞋进来,只是喝了保姆端给她的一杯水,站在原地问萧宗延:“萧总,您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萧宗延在处理公事时的状态和平常跟朱曼亲密相处时完全不一样,整个人都因为肃穆镀上了一层金光。 这是他在职业领略大放异彩时映射出的光辉。 越是离别时刻,她就越发觉得萧宗延身上的闪光点让她迷恋。 好不容易被他哄好了又难过起来。 眼看着他们要出发了,朱曼忙不迭对张书婷说:“婷姐,麻烦你替我好好照顾他。” 说这话,她不惭愧? 萧宗延看着她这副可怜的小模样,也不知道是演的,还是真的,谈到正事刚紧张起来,又被她逗笑了。 “我才是应该给爸妈他们打电话联系一下,让他们好好照顾你。”萧宗延说完,目光盯向在场的另一个人,“大姐,我不在的期间你帮我看好她,一定要给她定时喂水,让她按时吃饭,监督她好好备考。还有,冰箱里那些冰淇淋直接扔了吧,她生理期马上到了,等结束该入秋了。” 他话音刚落,朱曼立刻石化在原地。 比起舍不得他走!她更爱自由! 既然如此,他还是快点走吧。 张书婷本来心情很不愉快,看见他们这对新婚夫妻的相处模式忍俊不禁,对朱曼说道:“不要担心,小别胜新婚,到时候再相聚,二位的感情一定会更好的。” 这话朱曼爱听。 正好礼盒刚准备齐全,可以给张书婷一份。 可惜张书婷要和萧宗延赶飞机,带在身边好像不方便…… 真是的,还没挨个发给亲朋好友呢,新郎官就要到国外去了。 萧宗延看出她的沮丧,也料到了她心里会怎么想,当即发话:“家里不是有礼盒吗?不给婷姐拿一份?” 朱曼正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给呢,这时他给她拿了主意,她也就没必要犯难了。 她闻言眼中一亮,也没考虑一来一回会不会耽误他们登机,萧宗延一发话,她就欢欢喜喜地跑进屋里去了。 张书婷低头看了眼时间,对萧宗延说道:“萧总,您还真是宠她啊。” 萧宗延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淡定地说道:“让司机开快点就行了。” 家里挺大的,朱曼去仓库拿礼盒,跑着来回也需要个五六分钟,这段时间够他们面对面把正事聊明白了。 张书婷在高铁上不方便的时候,萧宗延的网可是5g满格。 所以一接到张书婷的电话,他马上就直接联系了美国那边。 张书婷在电话里的语气急迫紧张,说的不清不楚,是因为一开始美国那边没有提供给她足够的信息量来还原事情的原貌。 可萧宗延一打电话过去,用他老板的身份一镇场子,那边慌乱的下属就冷静了,把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我们原来存款的银行背后是国会议员,之前就爆出过丑闻,被其他政党攻讦,前阵子下马了。银行的实权转移到了新的行长手中,想要吞了我们的资产,于是借助各方关系找公司的麻烦。我们今晚出发,落地时间大概在当地时间晚上八点左右,还是不太赶得及。所以就让常舟先和罗德里格斯州长联系,把我们可以给他的支持说出来,随他开任何条件。他和新上任的议员是老政敌了,能帮助到我们。” 张书婷终于掌握了一点美国那边的三手情报,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不过听萧宗延这么说,还没有到十拿九稳的地步。 她蹙眉道:“我听说罗德里格斯嗜财如命,这次一定会狮子大开口的。” 萧宗延笑起来:“他开口归开口,到时候我会让他知道他能否吞得下的。他确实贪财,但并不精明,算不清账,给他点小恩小惠他就很好说话。我已经决定不在美国常驻了。搬家的时候总是要把金银细软带走,至于那些发霉的木头疙瘩,就送给他,当作报偿吧。” 张书婷见萧宗延胸有成竹便也不慌了,疑惑道:“不在美国常驻了?这就是这次你不带你家小朋友出国的原因吗?是觉得既然很快要回来,没必要带着她跑来跑去?之前不是还说年底要在美国筹建新的分部,还不到一个月已经发展到要撤资了?” 萧宗延摇头:“我不带她出去是因为她没有自保能力,不管她会不会因为我的身份受到牵连,她在别人眼里都很值钱。我怕我把她带在身边没办法24小时盯着她,她的生命安全没办法得到保证。” 张书婷了然“噢”了一声。 此时朱曼连蹦带跳地跑回来,献上新婚礼盒:“里面有零食,可以带上飞机吃,香水和丝巾在美国的社交场合貌似更好用,你试试看?” 张书婷笑容满面地说:“谢谢。很遗憾没有吃上你们的酒席。” 朱曼愣了愣,挠着头说:“还没有办呢。” 说着她指向萧宗延,“什么时候办,办不办,你问他。这种麻烦事我一向不操心。” 张书婷愕然:“那现在就把礼盒备了,办婚宴的时候怎么办?” 萧宗延淡淡道:“不送了,都送过了还送什么。” 朱曼正准备说他怎么变抠了,就听萧宗延说:“到时候婚宴直播,拿十亿给直播间的网友分,见者有份。” 第75章 萧宗延走的第一天, 想他。 朱曼的不开心是从一觉醒来开始的。 萧宗延存在过的痕迹太强大,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从早上刷牙起,就能看见他的电动牙刷和剃须刀, 晚上临睡前又会用到他用过的沐浴露。 更别说他留下的“说到做到”四个字,简直像她给自己挖的坑一样, 让她睹物思人, 想念更甚。 于是她的学习效率创了史上新低,还没她要上班时进度快,偏偏严振青给她的书上有那么多内容要背。 她都不想在家住了。 好在她辞职在家不是做一只金丝雀,她还有自己的追求。 忙起来,对萧宗延也就没有那么牵挂了。 严振青给她布置的任务消耗了她大量时间和精力, 背书的痛苦压过了思念的痛苦,不过她很快就振作精神把一本书都背完了。 很多教过她的老师都曾说给她的记忆力其实不差的,就看她注意力在哪里、有没有真正用心,马马虎虎只是因为她心思不在当下所做的事上。 也就是心不在焉。 她也不知道自己拥有的是不是传说中过目不忘的本事, 反正一页书,她可以用眼睛像拍照一样把整页的内容拍下来存储在脑海中, 需要的时候再翻出来一行行回忆。 所以有时候进了某个从来没光顾的店,无意间看见了贴在哪里的wifi密码,在之后需要连网的时候她都能顺利连上。 因为这个特殊技能,她还闹出过乌龙。 有一次她和学校里的几个女生去西郊玩, 玩得野了点, 实在太晚。 半夜回学校, 该过了熄灯时间进不了寝室了。 当晚她们就近在西郊的一家酒店下榻。 谁都没注意到wifi密码就她上楼的时候注意到了,一进客房就手动输入秘密连上了wifi。 跟她住一间双人标间的女生见状以为她的手机是自动连上的wifi, 以前来过,挤眉弄眼地问她跟谁来过。 一整个大写的冤枉。 话说回来, 一个星期完全足以让她把整本书背过三轮了。 一个星期后,她再度敲响了严振青家的门,扬眉吐气地告诉他,自己把一本书都背下来了! 严振青惊讶地望着她,当着她的面翻了翻书,发现书上没有做任何的笔记和标注,顿时对她的话表示怀疑,当她是打肿脸充胖子,没抱什么希望。 人的记忆往往只能记得最早输入的内容,中后期输入的会逐渐模糊。 他象征性的抽了两段靠后的内容,没想到她竟然背下来了。 虽然不是对答如流,整个过程磕磕巴巴,看样子是在不停回忆,但终究是完整背下来了。 见严振青考完她放下书卷,朱曼得意洋洋地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严老师,您是不是该说到做到,收我为徒了?” 严振青打心眼里认为自己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做出尔反尔的事,但他仍然傲娇地说:“读死书没什么用处。” 朱曼满头问号。 没什么用他让她背干什么? 耍她吗? 再说了,是他自己定的要求,又不是她定的 ,现在说这种话,归根结底还不是该怪他没有带个好头。 可是这些话她只有自己在心底碎碎念。 目前她是有求于他的,可不敢乱说话。 除了说读死书没用,严振青倒是没说别的话。 他的身体比上次她见到的时候好了许多,至少气色不错。 他不动声色地把她引进屋里,这次好生给她倒了杯水招待她。 朱曼接过水,促狭地笑道:“严老师,搞反了吧,拜师不是该我给您敬茶吗?” 严振青面无表情地说:“这就开始认师父了,你连我的规矩、教学方式、契合的程度一样都不知道,就敢拜我为师?” 朱曼觉得他有点反复无常,撅着嘴说:“可是你以前答应过教我怎么做题的,现在怎么一下这么难说话。我早就表示过对您学术能力的认可和对您本人的仰慕了,你要是说自己不能胜任我可就伤心了,会以为您就只是觉得我天资不够聪明。” 严振青也没有什么好推辞的。 这么多天来,他一直在思考上次朱曼进门前说的话你觉得我今天来看你,是把你当成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还是对医学孜孜以求的医生?你是想当我的老师,还是做你自己? 没想到她看起来玩世不恭,却能说得出这样发人深省的话。 对医学的追求不能沾染过多的私心,诲人不倦,自然也不能沾染私情。 私心和私情都是无用的。 严永诚带给他的浮于表面的关照,还有随着志趣不投土崩瓦解的兄弟情,这两个让他痛苦的根源都是与他的意志背离的。 那么他为什么要受到这方面的干扰? 保持纯粹的本心不就够了吗? 他知道坚持很难,但正因为难才更具挑战。 他今年才三十中旬,他不认为自己是伏枥的老骥,而是正值壮年,风华正茂。 该早日创下丰功伟绩,在医学的殿堂里留下自己的姓名。 不久前自杀得那么草率,实在是辜负了他的智商和能力。 严振青抬头端详了朱曼一眼,看着她澄净的眼里闪烁的光芒,若有所思。 孩子是好孩子,他是怕自己声名狼藉连累了她,其实刚才开口时就有了推辞之意。 只不过朱曼压根没能反应过来。 严振青心想:要不就这样吧,任由事态自由发展,放纵一下她,也放过一下自己。 对不对,总要试过才知道。 过了半晌,严振青终于开了金口,他说得很谨慎,几乎是字斟句酌,把对她的承诺圈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好,我答应辅导你考研。不过你得答应我几点。” 做人最快乐的地方就在于:自己能够心无旁骛地追求理想,能够有足够的地位对别人提出要求。 朱曼理解的。 “好,您说。” 严振青病好以后,里里外外都还是带着些许后遗症,头脑不是那么清醒,身体也不是那么舒适,要捋清楚思路还是有些吃力。 他是先提出要求,再去想有什么需要她答应的,因此每对她讲出一个要求,中间间隔的时间都漫长得像是他要反悔了。 半晌,他终于开始一条条列举出自己对她的要求。 “为了你自己的安全和前途,不要在任何地方,对任何人提起,我是你的老师。否则我们的教学关系随时终止。” 朱曼点了点头,示意她明白。 从人们的热议中走过一遭,是个人都会对人言产生忌惮,也会怕牵连到别人。 第二点。 “我对自己的要求有多严格,对你的要求就会有多严格,一旦我们的教学关系确立,你不能临阵脱逃,半途而废。一经中止,我们的教学关系也就结束了。” 后果和第一条一样。 但要求是朱曼一早就了解,也适应了的,老实说不太难实现。 严振青又开始说起第三点。 “我喜欢听话的学生,我有权要求你按照我说的做。如果在教学过程中你的个人意志太强烈,一意孤行导致了错误和失败,我有权要求你接受惩罚,比如说翻阅典籍,抄取你最不愿接触的内容,填补你认知上的空隙。” 两个“有权”,让她深深感到自己似乎在与他签立某种不平等条约。 要是萧宗延在的话,是绝不会容许她在别人那儿受一丁点委屈的,偏生她要趁他不在的时候给自己找虐。 终究是那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误了她,让她觉得吃苦受罪与成功之间定有某种必然联系,只不过是她从没有把自己逼到份上。 想想萧宗延,朱曼狠下决心。 她也要成为他那样的人中龙凤。 他能吃得了苦受得了罪,她怎么就忍受不了浴火重生的涅? 朱曼满口答应,甚至还逼了自己一把,置自己的利益于不顾,诚恳地问他:“我们今天说好的这些条条框框,要立纸质的字据吗?” 她可是拿出了十足的诚意,为了上进不遗余力。 严振青却似并不关心她能不能信守承诺,不冷不热地说:“不用,不涉及到利益和利益相关,立了也没有法律效益。你要是成心违背,我也拦不住。只能靠你自觉遵守,毕竟最终是以你的意愿为重。就连你拜师,不也是要你心甘情愿。你记住了,不要忘了就好,我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你,你要是阳奉阴违我也管不住。” 朱曼嘿嘿笑了笑,表示自己心愿达成的心满意足。 “严老师,你终于真的成为我的老师了。今后请多指教。你指正,我改正。” 第76章 朱曼去了严振青家两天后, 严振青忽然对她说:“下次教习功课不要来我家了。” 朱曼一愣,下意识问:“那你来我家?” 话说完她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那是萧宗延的房子,她在他不在的时候未经允许带别的男人回家不太好。 同理, 她经常来严振青家找他貌似也不太好。 如果是别人,她作为一个有夫之妇, 和别的男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自然担心会出事。可是对方是严振青,品性端方不必说,三十中旬都没有娶妻,看样子也不打算成家,想必不会对她做什么。 只要她心里没鬼, 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严振青既然这么说了,便是觉得他们先前都失了分寸,刻意避嫌。 他有个这个想法,佐证了朱曼对他的看法, 放心之余,认为听从他的要求也是应该的。 正当她思索该去哪里好时, 严振青对她解释道:“不要往别的方向想,我只是不希望万一有人对我做出极端之举不会牵连到你,你也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处境。向学归向学,但是人身安全还是在第一位。既然能不来就不要来了, 视频就可以了。” 当初萧宗延阻拦她来看严振青的时候就曾告诫过她, 严振青现在如同一条落水狗, 连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都不如。 她这样前来拜访,一次没事, 两次没事,迟早会出事的。 之前她执意要来, 是怕严振青独自一人再度寻死,她救她一命她便还他一命。 现在严振青已经绝了死念,她也就没必要以身犯险给自己惹麻烦了。 那天她被严永诚暗算,遭到陷害被拍了视频,萧宗延花了好多钱和好大的力气才把她从舆论漩涡中摘出来。眼下要是再被拍到进了严振青的家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而且这回萧宗延人在国外料理那边的事务,不可能再向上次那样及时地救她于水火,三不知还自顾不暇呢。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 既然知道这样容易引发祸患,她就是再笨也不会坚持了。 于是接下来的辅导,都是在视频中进行的。 严振青就像一个一对一的网课老师,靠着和她进行前置镜头和后置镜头的转换跨越空间距离。 也就是说,朱曼除了自己做题和总结的时候,每天至少有两个小时都在和严振青通话。 虽然和面对面辅导相比,已经节约了很多时间,但和她相处的时间,的确是她在家备考时唯一能接触到的人际关系。 对于严振青而言,也是一样的。 萧宗延在美国那边也会跟她视频通话,不过和严振青不一样,他在美国和她有时差,会怕打扰她学习和休息,每天打来电话的时间都是固定的。 他那边晚上八点对她问早安,她这边中午给他问晚安,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别的联系时间了。 只有一天他call她,想让她帮忙打开保险柜,把某份合同上的银行账号给他报一下,恰好撞上她和严振青视频占线,问了一句她在和谁打电话。 朱曼如实说了。 萧宗延沉默了一会儿,岔开话题问她考研开始报名没有。 她说:“应届生才能参与预报名,我得十月份才有资格报名呢。” 说完她再问起萧宗延那边的情况,萧宗延只说一切正常。 这样的状态大概维持了一个月,到了国庆中秋的小长假,萧宗延的父母和她自己的父母都打电话来,让她去家里过节。 原本两家挺亲厚,一起过节蛮好的,这样就不存在时间冲突了。 关键是这两个节日并在一块儿放了个不尴不尬的小长假,萧家喊了亲属来家里做客。 领证以后朱曼还没见过萧宗延家的三姑六婆,本以为要到大年初一走亲访友的时候才会碰着面,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接触了。 萧宗延偏偏还不在场。 可是这还是婚后公婆第一次邀请她去家里吃饭,推拒了于理不合,只能借着也要回家陪父母,缩短和不熟的人同处的时间。 朱曼许久没回父母家了,艾明湘又是个好捣鼓家里摆设的女人,把家门口改造了一番,以至于朱曼回家连认门都认不太准。 家里的门自从换上密码锁,密码就没变过。 密码还是她取的。 五个“4”,三个“8”,说是“五四”青年节,“三八”妇女节,家里两个女人的节日都照顾到了。 朱先奉当时闹着说“那我呢,我的节日呢,怎么没有男人节”,朱曼理直气壮地说“父亲节这不是每年都在变嘛”,也是哄着这个小老头哄了好久才哄好。 朱曼进自己家从来不打招呼,输完密码就进了门。 老俩口一给朱曼打电话就在盼着她回来了。 怕她早上赖床,上午九点才给她打的电话,到中午她来吃饭,中间三个小时都在念叨她。 朱曼一进屋就听老俩口在议论该不该让她回来的事。 “宗延刚去美国我就说要她回来住,你非说她乐意独居就让她独居,搞得她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她回来看一眼。你不想女儿我想啊。她不回来,我说要去看她你也不让,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女儿婚后过的怎么样吗?” “她婚后有她自己的生活,宗延自然会照顾她的。他们有自己的小家庭,你还去打扰什么啊。” “这怎么能叫打扰呢?这叫打扰,什么叫关心啊。再说宗延这不是到美国去了吗?一去就这么久,她一个人会不会孤单?这孩子打小跟在我们身边,就没吃过苦头,我都不知道她嫁人了能不能尽快适应身份。我心里总觉得她还是个孩子,怎么转眼就这么大了呢?” “说着说着怎么还哭了。好了好了,别哭了,孩子今天不是要回来了吗?眼看着马上就要到饭点了,让她看见你哭成这样,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朱曼听到这里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平日里她将大把的时间都投给了萧宗延,变着法逗他开心。 在严振青虎落平阳时,她雪中送炭,借着让他教习自己的由头,带他走出阴霾。 她唯独没有把心思花在父母身上。 没有想过二老却才是对她恩惠最大,最需报偿的人。 她最对不起的还是她的父母。 而老俩口呢?非但没有因为她出嫁了就拿她当泼出去的水,还这样时时刻刻惦念着她,实在令她自惭形秽。 正当朱曼愧疚时,艾明湘发起脾气:“都怪你,当初怎么那么痛快地答应了萧家的婚事。现在好了,宗延一结婚就撂下咱们家跑到美国去了,十天半月见不到人影,这不是让咱家在家里守活寡吗?” 朱先奉是有几分大男子主义在身上的,闻言说道:“你看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才多少天没回家就叫让她守活寡了?宗延不好吗?人家宗延那是事业心强,不然就咱们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那副样子,拿什么养活她,不在外头赚钱不得让她喝西北风去啊。” 艾明湘冷哼一声,据理力争:“谁没事业心?难道咱们家没有吗?你怎么净胳膊肘朝外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虽然现在没有工作,但是一直在认真备考,将来也是大名鼎鼎的朱医生。” 朱先奉反驳道:“我也没说咱们家没宗延强,你怎么就这么护短呢?人家家的丈母娘都是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你倒是东挑西捡,看完权势又看脸。” 朱曼偷偷听着被逗笑了。 艾明湘顿时来了气:“谁看他不顺眼了,我待他向来也是体贴周至,在他面前不说他,只说的不是。不是我护短,是你心眼偏得厉害。老实说,你是不是因为宗延孝敬你的那些烟酒才站在他那边的?我告诉你朱先奉,你现在三高,身体的各项指标都超标,少抽点烟,喝点酒。你看人家宗延,从来都不碰烟酒,结果每次都被你一个电话就叫过来了,又是陪喝酒,又是陪抽烟的,还耐心听着你自以为是地絮叨半天。你要不是摊上这么个好女婿,现在能在你那几个老哥面前横着走?” 朱曼一怔。 原来萧宗延那么忙,还会抽空来替她陪她的父母? 他怎么只字不提,也没跟她说回门的事。 大概那段时间她太忙了,兼顾着工作和学业,实在是抽不开身,也分不了心。 他便身体力行地替她分忧,弥补了对父母的亏欠和疏忽。 他怎么这么好。 好到她都觉得自己不配…… 朱先奉听到艾明湘说的叹了口气:“可惜今天宗延回不来,没人陪我唠嗑咯。” “谁说没人?” 朱曼调整好情绪后笑容满面地出现,冲上去扑住朱先奉:“有我这么个贴心的小棉袄在,还怕没人陪您聊天?” 朱先奉笑呵呵地说:“哎哟哟,你这熊孩子,还小棉袄呢,突然出现吓我一跳,不怕把你老爸的心脏病吓出来啊?” 朱曼跟萧宗延学会了圆滑世故,没有直接回答朱先奉的问题,撒娇道:“我怎么感觉不是我拥有了萧宗延这么个老公,而是您拥有了萧宗延这个女婿呢?” 朱先奉在她头顶摸了一把,和蔼地笑着说:“傻丫头,这矛盾吗?” “不矛盾,所以二老也别担心我嫁人以后过的不好了。”朱曼一五一十地说,“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争吵是会有的,但是他只是看起来强势,凡事还是以我的意愿为先。而且他如果做的不对,也是会认错的。就算他没错,好像也次次都是他先低头。我没有受过他的欺负,您二位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朱先奉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子:“不是他有没有欺负你的问题,是你有没有欺负他。谁不知道你最擅长把黑的说成白的,得理不饶人,强势得过头,一旦意识到自己做的不对,又惯会撒娇讨饶,把人磨的没有办法。宗延娶了你真是遭罪了。” 朱曼洋洋得意地说:“还是您了解我。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怨得了谁呢?萧宗延已经把我宠得无法无天啦。” 朱先奉伸手指指点点,笑着对艾明湘说:“看看你女儿,得了便宜还卖乖。” 艾明湘没好气地说:“什么叫看看我女儿,不是你女儿?往日你最宠她了,还说是我惯的。” 朱曼虽然知道老夫老妻拌嘴是闹着玩的,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炫耀一波:“萧宗延也疼我的,生我气也拿我没办法,而且一会儿气就消了。他总是嘴上不说,背地里默默做,等我意识到他有多好,已经离不开他了。他一走走这么久,我是想他的,但是又怕自己太想他误了自己的学业,好纠结。”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的小女儿情态,如沐春风。 毕竟婚约是老俩口定下的,他们唯恐自己当初的决定做错了,心中始终有个疙瘩没解开,见她与萧宗延情深意笃,异地分隔了这么久还是情比金坚的样子,顿时没有牵挂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朱曼看着桌面上老俩口刚才正在做的面点,明知故问:“这是在做什么呀。” “月饼。”朱先奉抢着回答,“你妈刚从网上学的。中秋前大半个月就陆陆续续收到了别人送的月饼,五花八门的,什么冰皮的、流心的、广式的,一大堆。可你妈非要亲手做给你吃,你看你多大的面子。” 朱曼骄傲地说:“那必须的,谁要我是亲生的呢?” 艾明湘被哄高兴了,对她说:“快洗洗手,来一起做吧。” 朱曼听他们说了半天萧宗延,满脑子便也是萧宗延,兴味盎然地说:“我学会了明年也做给萧宗延吃。” 她与萧宗延多日未见,想念得要紧,只是唯恐萧宗延出发前问“他遭难了,她会不会像救严振青一样救他”是立下了flag,心里总是担心会一语成谶。 故而她在说起萧宗延时,一不小心就带着憧憬把时间定在了可以期待的未来。 “你还做给他吃,会不会做给你自己吃哟。”艾明湘笑着拆穿她,继而教导道,“今后不论你学什么东西,都要想到这件事学会了是对谁有益。对自己有益呢,叫做自理,对两个人都有益呢,叫做共享,只对别人有益的事情就不要学了,学会了自己没享用到,多少会心生怨怼,也就没必要委屈自己了。” 朱曼觉得艾明湘说的精辟,不愧是已婚三十年经验老道的妇女,是懂些两人相处时的学问的。 她狠狠点头,被朱先奉看在眼里。 艾明湘教她的虽是对女性有益的,但朱先奉向来视她为掌上明珠,自然不想看到她为情所困,被男人驱使。 纵然是叫萧宗延一心一意、尽心尽力地伺候她,朱先奉都觉得不为过,接了一句:“你妈说的对。” 月饼的制作过程不难学,不赶时间的话,这类烘焙类的手工活做起来很解压,不一会儿就做好了一批。 剩下的照着方法烤就是了,工序都是一样的。 朱曼吃过午饭就要往萧家赶,准备赴下午的局了。 她是个急性子,做什么都风风火火,分明在晚饭前赶到就行了,却因为萧家的一个问候电话,打了鸡血似的往家门外冲。 艾明湘叫住她,把打包好的月饼挂她手上,让她给亲家那边捎过去。 朱曼跟接到了接力棒似的,月饼礼盒一落到她手上,她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适逢佳节,家里的司机也都回家陪家人去了,能摇到的网约车也寥寥无几,接客价格还要翻倍。 但也没办法,朱曼就没怎么自己乘过公共交通工具,心里还是觉得省事最重要,依然是付了双倍钱打车去萧家的。 仍旧是上次两家会面的那间四合院儿。 刚到门口,欢声笑语便从院中传来。 今天萧家异乎寻常的热闹,不光三世同堂,每一辈都来了不少人。 阵仗是朱曼没有见过的。 因为她家亲戚虽然多,但几乎是远房,早就散布在了全国各地的角落,年节人聚不齐,也不怎么来往。 哪像萧家这么大的家族,人丁兴旺,又重情重义。 朱曼正不知所措,抬头一望,忽然从人群中看到萧宗延的身影。 天啊,她该不会是想他想到出现幻觉了吧。 她定睛一看,是他没错。 他从美国直接飞过来的,没回家,出发前就只带了一堆西服西裤,在那边也只穿西服西裤,于是风尘仆仆赶回来也还是穿着西装西裤。 萧宗延见到她不是召唤她过去,而是主动起身,径直朝她走过来。 他打扮得周正极了,浑身散发着久违的气场,朱曼心怦怦跳,直到他走到面前来都没回过神。 萧宗延问她:“往哪瞟呢?别看了,没有你想要的奶娃娃。我还能骗你吗?” 朱曼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之前他带她坐“小火车”的时候说过他家目前没小孩儿,最末一辈的比她年纪都大。 他的亲戚倒是自来熟,坐在椅子上,扭头望着他们,被朱曼看见就大大方方朝她挥手,一点儿也不拿她当外人。 朱曼惊讶地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萧宗延挑了挑眉,促狭道:“国庆,自然是赶回来给祖国庆生啊,还能为什么?” 朱曼心想“为我啊”,见他不这么说,还故意逗她,恼羞成怒道:“我是说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说好了能回来第一时间让我知道。” 王淑华从背影看不出她的娇嗔,当她跟萧宗延使小性子,在责怪萧宗延,连忙过来解释道:“你别生气,宗延故意不让我在电话里说的,说要在这大好的团圆节里给你一个惊喜。” 朱曼没想到王淑华会出现的这么及时,当即六神无主地轻轻“啊”了一声。 萧宗延怕她尴尬,回头笑着对王淑华说:“她没生气,我们说悄悄话呢,您要来听吗?” 王淑华顿时明白什么情况了,笑着说道:“你们继续说吧,我去招待你堂弟带回来的女朋友了。” “嗯。”萧宗延应了一声。 朱曼陡然清醒过来,撇下萧宗延追上王淑华的步伐:“阿姨,这是我妈让我捎的月饼。一点儿薄礼不成敬意,让大家分着吃吧。” “明湘也太客气了。”王淑华素来不爱吃这些甜腻的食物,但她越是不喜欢,越不能辜负艾明湘的心意,接了过来。 她收是收下了,下一秒却飞快反应过来,“哎?怎么都跟宗延结婚了还叫我阿姨?该叫我什么?”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朱曼想装糊涂也装不了,含羞带怯地叫道:“妈。” 她叫这一声,不但王淑华高兴,萧宗延也忍俊不禁,当着王淑华的面牵过她的手说道:“您去忙您的吧,我带她认一圈人。” 王淑华说了声“好”就走了。 朱曼听闻他要带自己认亲戚,在他介绍前小声对他说:“你带我认一圈我也记不住啊,到时候过年还得认一圈,多麻烦多尴尬啊。” 萧宗延宽厚地说:“没关系,记不住我就再给你讲一遍。没什么好尴尬的,不管记不记得,一张桌上吃顿饭也就熟了。” 朱曼一时没说话,半晌才对他说:“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在回来前跟我讲一声,让我做好充分的准备。” 萧宗延觉得她压根没什么好准备的,便问她:“你要准备什么?” 朱曼踮起脚。 萧宗延见状倾身。 朱曼顺利够到他的耳畔,说起悄悄话:“准备告诉你,我想你了,想要一个抱抱。这里人多,太不方便了。” 萧宗延不禁错愕,旋即把她揽入怀中,温柔地说:“不就是抱吗?这有何妨?身边都是家里人,都知道我们已经结婚了。” 朱曼又说:“还想亲你。这总不行吧。” 怎么会不行? 萧宗延略一颔首便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嗓音含笑:“等着我给你做示范呢。” 第77章 虽然是在树下有树叶遮挡, 但朱曼还是羞红了脸。 之前张书婷说“小别胜新婚”,她还不信。 结果现在多日未见,乍一看萧宗延, 觉得他实在帅得有些过分,狠狠戳在她的苏点上。 她不禁纳闷地想:这样优秀的男人她怎么没有一见钟情呢? 哦, 原来是在没有和他接触前, 对他印象不好。 他是成功人士嘛,社会上关于他的传闻没有负面的。 大家都在夸他英才卓荦,运筹帷幄,眼光独到,把他吹出了通天的本事。 可是当她亲眼见到的时候, 受到的却只有冷遇,对他的感观和传闻中大相径庭。 他只会凭着和她短暂接触时见到的表象武断地错怪她,却从来不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 当她哪里做的不对的时候,他压根不会细究她这么做的前因。 直到后来渐渐听得进她说话了, 这种行为才得到改观。 他最初的时候应当是觉得她不学无术还作天作地,配不上他, 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用其他的代价来换这桩婚姻。 那时候她会喜欢他才怪! 不过这人前阵子倒是会因为误会她跟严振青有染而争风吃醋了。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他是什么时候对她动的情,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倾慕的他。 好像已经无从考证和追溯了。 果然是她足够讨人喜欢,才会把这块千年寒冰捂化呢。 “你笑什么?” 萧宗延亲完她以后就打算带她认亲戚去了。 只是这院子着实是有点大,走到堂屋要好一会儿。 走着走着她就傻笑起来, 萧宗延见状问了一句, 朱曼什么也不说, 神秘兮兮地摇了摇头,眼看着也是心里藏着秘密的人了。 少女情怀总是这么生动诱人。 萧宗延见她高兴, 便也畅快愉悦,没有刨根问底, 继续朝堂屋走过去。 院子里坐着的都是不爱说也不爱听人说家长里短的侪辈们,一本正经地聊着网上不让瞎议论的时事新闻和国际政治,要么是肩上有杠,要么是手里有权,聊得热火朝天。 坐在堂屋里面讨论着最寻常的生活琐碎的,才是年事已高的长辈。 萧宗延待人接物的涵养都是打小家里边正儿八经培养的。 人站直,衣穿正,平视着对方说话。 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刚才在院子里坐着的时候,他就把即将赶到的朱曼跟他的堂兄弟、嫂子弟妹介绍清楚了,等朱曼来的时候,只需跟朱曼说谁是谁,大家打个招呼便算是认识了。 可堂屋里面的长辈大多数都和朱曼没有过交集,他们只知道她这个女娃娃是第一次见。 萧宗延先把屋里的人都称呼了一遍,才吐字清晰,恭敬有礼地把朱曼介绍给长辈认识:“爷爷奶奶,大伯,二叔二婶,三叔四叔,小姑小姑父。这是,朱曼,我的新婚妻子。今天过节,来认门,也给诸位长辈来见个礼。” 好家伙。 族谱上的都在这儿了吧…… 本来他在叫人的时候朱曼就想跟着叫了,可他语速太快,她只有含含糊糊地念一遍。 这次在单独叫的时候,她只记得萧宗延刚才说的大致顺序,并不能将人一一对应上。 但面前的长辈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轻易让她蒙混过关了。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与巍峨殿宇,萧宗延穿着西装也不是威风八面的总裁。 在外他是大杀四方、锐不可当的能人志士,迈入院门他就只是这个家里光耀门楣的好儿孙。 萧宗延有气度,没架子,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一副尊老爱幼的和蔼模样。 家里的长辈有慈眉善目的,有不苟言笑的,但个个儿气骨劲健,身体硬朗,即便是上了年纪,精神气也都还在。 上一次她来,是专门为她设宴,王淑华送了她一枚手镯。 今天大家聚在一起的目的度国庆,不像春节那样备着压岁钱,也不是专程恭贺新禧,认完人接下来的环节就是话家常。 朱曼反倒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不论这些长辈们说什么她都只需要微笑着点头就好了,不然还要绞尽脑汁说吉祥话。 爷爷奶奶率先开口夸朱曼长得漂亮,不知是萧宗延的姑姑还是婶婶紧接着开口:“,我们家宗延不仅是一表人才,还做得一手好饭,他有没有做给你吃过啊。” 朱曼被问得一懵,要多老实有多老实,实话实说:“做过一次。” “就一次?”问话的长辈说,“一次怎么行?宗延,你懂不懂心疼媳妇儿啊。那么好的手艺就只露一手?你看你二叔在家天天做饭,天磊和他媳妇儿都夸她做饭好吃。” 这下朱曼知道这位长辈是谁了。 是萧宗延的二婶。 萧宗延在家里的脾气是真的好,没张扬地炫耀说自己家的饭都有保姆做,耐心地笑着说:“以后会多做的,就怕她吃腻。” 长辈嗔怪道:“还没做呢就拐着弯说人家挑食,哪里就累着你了。” 接下来的话题也都是些柴米油盐,满满的烟火气。 国庆期间没有阅兵,可升旗是值得一看的。 别人看升旗,是为了丰富自己的人生经历,打过一次卡就算是填补了经历中的空白。 萧家人不是这样的,通通把爱国刻在骨子里,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组织全家去□□广场看升旗仪式,雷打不动。 今夜赏月,明日早起围观升旗,是萧家延续数年的规矩。 朱曼是吃了晚餐才知道这茬的。 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吃都吃进肚子里了,要被迫在他家过夜了。 四合院厢房多,每面的厢房有连着的三间,一家一间,挤挤是能住下的。 到了晚上,各家轮流洗澡,能听到厢房外吵吵嚷嚷的说话声和走来走去的踱步声。 朱曼嫌屋子太小,没处落脚,无视萧宗延的洁癖,还没洗澡就早早掀开被子,缩在床上。 萧宗延自然也说她不该没洗澡就上床的,不过没说过她。 朱曼振振有词地说道:“你也太抠门了吧,都不舍得把你的廊台行馆贡献出来给大家住。你把你的廊台行馆打开,我至于今天和你挤在这么窄的一间屋子里,跟你抬头不见低头见,还不洗澡就上床吗?” 萧宗延实际上是怕长辈们责怪他铺张。 人挣到了钱没处花,得多憋屈啊。 所以像他们这些有钱人都有点烧钱的癖好。 萧宗延不像国外的富商们比谁的游艇大,买车也是商用不是爱好,他就喜欢买房子、盖房子。 按理说他自己挣的钱爱怎么花怎么花,但今儿家里来的长辈都会管着。 他这个地位平时没人骂他,可到了这种有人会骂他的时候,他还是怕挨骂的,何苦自投罗网。 明明另有原因,萧宗延就是爱逗朱曼,笑着说:“你怎么不猜我就是因为想和你这样共处一室,挤在一间狭窄的房间里,离得近近的,所以故意不把行馆拿出来?” 朱曼想起初夜的“生吞活剥”,骤然胆寒,瞬间用被子裹紧了自己。 白露已过,正赶上换季,降温降得厉害,也确实是该盖厚被子了。 她觉得冷,盖被子再正常不过,可要是结合听了他刚才的话这一先决条件,就暧昧不已了。 放在过去,朱曼自然把她没洗澡当作很好的挡箭牌,奈何萧宗延现在的洁癖就像是间歇性的,嘴上依然会埋怨两句,可身体却很诚实地向她靠近。 朱曼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东扯西拉,强行拉着他谈起这些天不在一起时的生活,问萧宗延美国那边的事料理好了没有。 萧宗延气定神闲地说:“好了。” “好了?这么快?”朱曼倍感惊讶,撒娇道,“那你走之前跟我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还以为你要在那边呆很久,都做好考完研去你那边陪你补过圣诞的准备了。” 萧宗延轻笑一声:“你们这些小姑娘就喜欢过洋节。” “不是啊,平安夜考试,我才不喜欢我苦兮兮考试的时候别人过节跨年呢。我这不是也找个机会去看你吗?”朱曼咋咋呼呼道,“你别转移话题!快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和那些美国佬斗智斗勇的。” “还能怎么斗智斗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萧宗延笑意更甚,“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脱身,就一招简单的金蝉脱壳,已经让他们拿我没办法了。他们都以为我在美国下了血本,不甘心就这样抛家舍业回到中国本土,我偏就出乎意料,干脆利落地回了国。他们现在还守在空壳守株待兔呢,可我已经不打算再入境了。” “真的假的!”朱曼不能置信,“这么简单?你骗我的吧……” 萧宗延见她这么惊喜,愉悦地说:“总之我回来以后,不论是平安夜还是春节,你想让我怎么陪你就怎么陪你,从今往后我都在国内了。” 这次回来的这么顺利,成功告诉了他,只要不忧国忧民,操心那么多还没发生的事,命有多长,他就能平安无事地活多久。与其瞻前顾后,不如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须他妄图以一己之力救黎民苍生? 格局是需要有的,但不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也非常重要。 他该时刻保持清醒,而不是恃才傲物的轻狂。 萧宗延三言两句说完了他这边的情况,轮到朱曼了。 “你呢?”萧宗延问。 “我能说的在电话里都已经跟你说完了呀。”朱曼说是这么说,但是她这个话痨,话匣子一打开,收都收不住了,“我为严老师考虑了很多,严老师为我考虑得更多。他不仅答应辅导我了,还把线下的授课改成了线上的。这种替人着想得到回报的感觉真好呀。虽然我也没为严老师做多少,他倒是把我还给他的恩情加倍又还回来了……” 萧宗延能从她的话音里听出她和严振青关系的纯粹,也感受得到严振青正人君子的做派。 事到如今,他占完全的优势,没必要怀疑严振青是否对她有所图,反应自然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激烈了。 “嗯,是该好好感谢你们严老师。你要是想在这个领域闯出一片天地,的确需要一个像他这样的高人指点。只可惜他本人一身才情与傲骨,都折在了他那个无恶不作的哥哥手中,平白断送了前程。任谁听说了都会觉得可惜。如果他能重新振作起来,今后还想在医学上有所建树,我愿意出面为他作保,举荐他去其他高校任教,再为他物色一份合适的工作。只不过他可能要从底层做起了。” 朱曼听了兴奋道:“是喜事啊!这样严老师也算是有出路了!从底层做起也没有关系啊,明珠不会蒙尘的!这就是传说中的好人有好报吗?” 她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怕是又会让萧宗延觉得自己与严振青有私情,可是单看萧宗延的脸色,好像挺平静的。 她蓦地消了话音,半晌才讨好般怯生生地说:“萧宗延,其实我有想过要求你帮帮他的,但是又怕你会误会我跟他有超出师生情谊情愫,不敢替他求情。我有阵子做噩梦,不但梦到你对我疾言厉色,连我爸妈都怪我,说你把我宠过了头,竟连给你戴绿帽你都能容忍。可是我没有,醒来把枕头都哭湿了。我很害怕你会误会我是这么坏的女人。我不认为我好学有什么错,更不认为老师是男人我就该避嫌。我只是运气不好没有遇到女老师……” 萧宗延一嗤:“你不是胆大包天,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朱曼猛点头:“当然了,你说你最恨背叛,之前警告我的时候,足足说了两种骇人听闻的严酷手段。” 萧宗延考问道:“哪两种?” 朱曼记是记得,但不好意思说。 萧宗延故意臊她:“看来是忘了,需要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不要!”朱曼惊恐交加地妥协,“我说……” 正当她难为情地准备说出来时,萧宗延见好就收,郑重其事地说:“怕什么。我说过,你欠的东西,都由我来还。” 朱曼不由愣住。 萧宗延接着深情款款道:“我这半生顺风顺水,从来没有羡慕过谁,但我如今不得不承认,我羡慕过严振青。你的这位严老师,比我出现的晚,却能左右我不能掌握的你的事业。你曾想为他说情,因为害怕……顾及我的感受,不敢在我面前提。殊不知我也有无数个瞬间,想要你放弃跟随他,选择金融专业。” “所以……”朱曼大胆说出自己的猜测,“所以那天你非让我换个专业,其实是想让我跟着你,转学金融?” “是。”今天的萧宗延是坦诚的,他毫不避讳地说道,“我也想当你的老师,或者说代替他成为你的老师。我不求你尊师重道,不求你勤奋上进,只要你选择的是我,我同样愿意毫无保留地教授你。但是我一想到你之前来看我开会,无意间在会场里睡着了,心想在你眼中金融枯燥乏味,便不愿勉强你学习你不爱的东西。” 事实上后来他还曾旁敲侧击地教她炒股。 但是她果真不爱学,竟把挣钱的活抛给了他,还花他的钱花得理所应当。 朱曼小声说道:“医学也很枯燥无聊啊……萧宗延,我要是早知道你的用心,我就不会学医了。我当初学医只是因为被严老师看轻,咽不下这口气,阴差阳错入了医学坑。但是如果那时候你告诉我,你很喜欢我,愿意拿出你毕生所学提点我这个笨学生,我又何必委屈受气,巴巴的求着别人?早些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严老师。他骂我,批评我,搞得我一度觉得他在PUA我。那段时间你正好不在,我在他手下过得苦不堪言。后来是因为吃了太多苦不甘心,才开始歌颂苦难。要不是严老师治学严谨让我钦佩,我不会做他的学生。包括现在,我都还不是很能接受他的霸道,在委曲求全。” 萧宗延难得将自己的反省宣之于口,遗憾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既然他这么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我不帮他了,为你出口恶气好吗?” “别啊,他好歹恰好救了我一命。”朱曼感概道,“现在想来,真心觉得造化弄人,好像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一样,实在是太巧了。你想想,要不是我的稀有血型被他们看中,想要强抽,就不会发现猫腻。要是发现猫腻的不是我,是一个没背景的普通人,这页也就轻飘飘地揭过去了,没有人会关注到永城集团的惊天秘密。如果没有你的暗中绸缪在先,以及严老师明面上的警告,严永诚的狐狸尾巴依旧会藏得好好的。严永诚要是不狗急跳墙设计害我,严老师就没机会救我这命,那么严老师被严永诚牵连自杀自证后,我也不会出于报还恩义不顾安危救济他,否则他这个处境必不得善终。” 萧宗延诧异:“你知道我暗中绸缪在先?” 他记的很清楚,他是在严振青报警后才坐不住和她开坦白局的。 朱曼笑起来:“我分明是装傻,你以为我是真傻啊。你答应了要替我出头,我当然就信你真的会为我出头啊!不然除了你,谁会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跟严永诚对着干?活腻歪了?严永诚自然是看不见暗处的你,我本也看不见,谁让你给我插了个眼给我预告了呢?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呀,谁能抢了去呢?” 萧宗延确实担心过被严振青抢功。 但他担心的是被严振青抢功的后果是连同朱曼的心也会被严振青抢去,并非是他想要这份功劳。 那时在他眼里,朱曼的心已经重过世上的所有东西了。 此刻说开,萧宗延心里不感动是假的。 他沉默了片刻,对朱曼说:“反正你不喜欢学医,今年不考了行吗?明年的这个时候去考金融的研究生,我不仅能在考前为你开道,等你考上后我还有很多资源,届时你都能用上。” “No!”朱曼大惊失色,“你知道前功尽弃对努力了几个月的人是怎样的折磨吗?绝对不行!我拒绝!” 在她的字典里,有不劳而获和一步登天。 但是前提是她一点儿努力都不曾有过。 人啊,就是这么珍惜自己劳动的生物。 在努力面前是算不清账的。 从无到有乐开花。 从一到零,再到十百千万,甚至一千万都不可以! 谁都不愿接受努力了却不能成功,但是更不能容忍成功前夕努力付之一炬。 萧宗延苦口婆心地开导道:“你的严老师能够重振旗鼓,你不是视他为榜样吗?为什么不能从头学起?” “我没有严老师的魄力!”朱曼想要尖叫,“我不行!不可以!总之我不能做白工!你又不能帮我考试,医学我大学好歹还学了点皮毛,金融我是一窍不通,从小看着数学就头疼,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萧宗延哭笑不得:“不装了?不煽情了?不是说我要是早开口,你就学金融了?” 朱曼强烈抵触道:“所以说你开口晚了啊。我都复习这么久了,临门一脚了你让我别踢了,换谁能忍?谁?!” 话音刚落,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厢房的门是传统古建常用的老杉木,实心的,敲起来特别有质感,吓得朱曼浑身一颤。 王淑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宗延,,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有话好好说,明天还要早起呢。赶快洗洗吧,轮到你们了,洗完了再回来吵也不迟。” 洗完了再回来吵也不迟…… 她这个婆婆还真是善解人意呢。 朱曼和萧宗延面面相觑。 萧宗延忍俊不禁:“早说要你洗澡你不听,被催了吧?” 朱曼赌气道:“争不了第一,我争个倒数第一还不行吗?要洗你去洗,我要最后一个洗。” 萧宗延没给她最后洗的机会,径直将她从床上抱起来:“没有最后一个,不知道婚后都是要洗鸳鸯浴的吗?” 第78章 朱曼睡惯了蓬松柔软的床和被子, 睡这稍微硬一点的床铺就浑身难受,在床上翻来覆去,撩得萧宗延燥热不已, 身上和心头的火愈演愈烈,最终忍无可忍地摁住她说:“这么晚了, 再不睡就别睡了。” 朱曼温言软语地抱怨:“萧宗延, 我睡不着。” 萧宗延已是心浮气躁,“闭上眼,一会儿不就睡着了?你像这样泥鳅一样地钻,当然睡不着。” 朱曼娇气地说:“你把因果颠倒了,是我睡不着才乱动, 不是因为乱动才睡不着。你把我哄睡了,我就不乱动了。” 萧宗延早就知道她有一套自成一派的逻辑体系,胡搅蛮缠起来,怎么都跟她说不通, 于是问她:“说吧,想让我干什么?” 朱曼笑嘻嘻地说:“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唱首歌也行。” 萧宗延的声音条件不差,可惜他长居美国,美国没有满大街播放的流行歌曲,他从没有循环听过, 更没有时间学, 有这陶冶情操的闲工夫他不如多见几位名人, 因此他不会唱歌,自然没办法一展歌喉。 要想满足朱曼的要求, 也就只能给她讲故事了。 虽然故事他只听过那些耳熟能详的经典童话,想必她早就听烂了, 不过故事是可以编的,素材来源可以是他自己的。 “从前有一个少年,生在枝繁叶茂的大家族里。这个大家族经历了改朝换代的动荡,祖辈们见多了人情冷暖,知道人心易变,于是隐匿在了市井之中,决意不再招惹曾经渊源甚广的故人和宿敌。导致这个少年因为一味忍让周围富家子弟的欺凌,积累了怨气和仇恨。后来他不再忍耐,一朝报复了回去,以致惹祸上身,被人暗算,性命危在旦夕。” “这时候一个小女孩救了他的命,让他从此珍惜起自己的命,不愿再当一个任人宰割的普通人。他励精图治,飘洋过海,历经了艰难困苦与磋磨,少年长大了,从一块砧板上的鱼肉,变成了可以撕碎骨肉的鲨鲸。” “期间他回过国,默默关注着当初救过他的女孩,一年一年,给她送了很多份生辰贺礼,都被她一件不留地扔掉了。” 听到这里,朱曼恍然发现他在讲自己的故事,提到的这个小女孩就是她了。 她就说怎么每年过生日都能收到一份来路不明的贺礼,价值还很金贵。 想知道是谁送的,问了一圈都没人认领。 所以她就当不义之财给扔了,免得捡了不该捡的便宜,厄运缠身。 原来竟然是萧宗延送的? 她想当场解释清楚,又怕自己拆穿了他这故事讲的是他的经历,他不愿再继续讲下去。 如此一来,她一定会抓心挠肝的! 被她识破时,萧宗延仍在娓娓道来。 “他觉得应当是他离开的太久,女孩不愿再与他这个不告而别的人往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去打扰她,直到当年两家人定下的婚约临近,她顺理成章的成了他的未婚妻,他终于可以载着荣光堂堂正正地见她一面,结果她旷掉了那次见面。” 朱曼:“……” 仔细回忆了一下,她当时好像确实鸽掉了萧宗延。 她给他献血的时候初中快毕业,中间隔了大几年,萧宗延回来认这门亲事她在上大一,正是逍遥快活的时候,早就把这门亲事抛在了脑后。 面对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未婚夫,她压根没放在眼里,宁愿和狐朋狗友出去玩也不赴他的约。 想必是那个时候就给萧宗延留下了贪玩的印象。 过了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跟她有婚约的男人是那么牛的一号人物,这才因为不敢开罪他,为自己之前的怠慢跟他赔礼道歉。 萧宗延继续说:“她事后对他道歉了。他还欠她一条命,没什么原不原谅可言,只不过他发现,她似乎不想认这门婚约了。她变本加厉用各种借口爽约,撒谎,推诿。后来甚至开始不断惹事闯祸,靠理所应当地麻烦他增添他对自己的厌恶感。” 冤枉。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她不是找借口爽约,也没有撒谎,是每次都恰好有事,让她迟到或者阴差阳错地错过。 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命怎么那么苦,随便放纵一下都能让她摊上事儿,最后造成的后果非她所愿,她也不知道能够向谁求助,只能让他帮忙收拾烂摊子了。 他对她那般态度的不解之谜,以及他常挂在嘴边的“不行就取消婚约”的由来,在这么长时间后总算揭晓了。 误会太多,朱曼没有办法一一同他澄清,这会儿只能抱着他的胳膊说:“萧宗延,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今后你受了委屈就说,不必藏着掖着,像这样借着讲故事的机会说出来。我愿意听你说话,以后你也耐心听我解释,不要自己瞎想好不好?” 萧宗延以往都是哄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被她这样哄着,心满意足地将她搂进怀里:“好。晚安,做个好梦。” 他这句话如同一道魔咒,朱曼当真不一会儿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还梦到了一桌子堪比满汉全席的饕餮之宴。 她是嚷嚷着“烧鸡、烤鸭、炖大鹅”醒的。 醒来天还没亮,只是萧宗延开了一盏灯,准备唤她起床了。 她眼部敏感,灯光一下把她照醒了。 分明是他把她弄醒的,却若无其事地说:“醒的正好。” 估计是笑她梦里全是吃的,脸上和眼神里都带着笑意。 萧宗延伺候着她穿上昨天的衣服,被她惊奇地问道:“你不是每天都要换新衣服吗?这会儿怎么也穿了昨天穿来的?” 萧宗延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人都是会变的,我以前不也爱到处置办房产,有了你以后,变成了统统给你花。这种变化不好吗?” 好!太好了! 朱曼这个财迷见钱眼开,心花怒放:“那你再变多一点,我喜欢。” “起来吧。”萧宗延知会道,“我去给大家做早餐,你洗漱完在房间里等一会儿。” 朱曼惊讶道:“这么一大家子,怎么是你做早餐?” 萧宗延俯身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还不是因为昨晚你在二婶面前告状,说我只给你做过一顿饭,这活自然就落在我这里了。” 朱曼明知故问:“我又坑你了?” “怎么算?”萧宗延笑意融融地说,“我给我太太做饭,旁人都跟着沾光。故而只要她肯吃一口,我愿意做这一大桌。” 朱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这么会说情话了,字字戳在她心坎上,甚合她的心意。 日出东山之前,一家人浩浩荡荡启程了。 各家都有车,出于节能减排的考虑只出动了一半,但也挺壮观。 一辆接一辆,都是平时难得一见的牌子和牌照。 国庆本来就是热闹日子,出门就能见证中国的人口有多少。 即将到达□□广场时,朱曼打开车窗,看着逐渐密集的人流,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预约过升旗仪式,惊慌失措地对萧宗延说:“怎么办?参观升旗仪式是不是至少要提前一天预约?我现在才想起来,我没有预约过。” 现在她才想起来,反应也太迟钝了。 黄花菜都凉了。 萧宗延看着她着急的模样,不忍再逗她,沉稳地说道:“我给自己预约的时候,把你的信息也一起填了。你是我的妻子,我要做什么的时候怎么会把你给漏掉呢?放心好了,在我身边,你永远都可以不用担心这些。” 朱曼顿时从六神无主的状态中抽离出来,长舒了一口气。 有萧宗延在真是太好了,每次都能把已知而未至的遗憾变成虚惊一场。 在他们的感情里,她从不认为自己是需要被照顾的一方。 她之所以能心安理得地花他的钱,都是因为她认为自己在处心积虑地创造情绪价值,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他,用自己的青春朝气滋养他因在社交圈里机械运作而干涸的心灵。 然而总有那么几个时刻,她是被他稳定的情绪笼罩着的,得以在他撑起的一方空间里自由呼吸。 以前时常听说婚姻是牢笼,是坟墓。 但是不论是婚前还是婚后,她都被他保护得很好,在没有束缚她思想的情况下,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安稳。 她喜欢他。 对他的感情却不止喜欢。 她想和他相伴到老。 进入广场观礼分了入口和批次。 他们一家人都预约在同一个时段,被分配到了同一个入口。 他们跟着排成长龙的队伍依次序入场,就位时升旗仪式刚好开始。 三军仪仗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升旗台走去,挺直的腰杆、铿锵的步伐,都让人感觉无比威严。 伴随着慷慨激昂的国歌,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周围的市民都热泪盈眶地齐唱着国歌。 在热烈的氛围里,朱曼握住萧宗延的手,看向对国旗行注目礼的他,怔怔望着,漏唱了几句歌词。 她转头继续跟着大部队唱国歌的时候,萧宗延俯首望向了乖巧端方的她。 第79章 房产证到手后, 断断续续经过了三个月的装修,婚房终于可以住人了,家也可以搬过去了。 想当初朱曼往家里添置家具物品时言之凿凿, 说买这么多东西,到时候搬家时一定贡献出她的绵薄之力! 结果到了搬家的时候, 她又说自己临近考研初试, 容不得半点懈怠,得抓紧时间进行最后的冲刺。 学习这个借口百试百灵,次次让她逃脱苦役。 可这次不行了。 萧宗延在喊了她三遍以后,亲自进了书房找她,沉声问道:“朱曼, 哪些是你要的,哪些是你不要的?你不过来清点清楚,我就让人都给你扔了。” 考研到了后期,就算实力已经磨练得上阵无忧了, 心态上也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朱曼的心态本来就不好,临考压力成几何倍增长, 被他催得了毛,怒气冲冲地吼道:“你都扔了就好了,不要再来烦我了!好不容易都快有思路了,被你一打断我又要想好久!” 她这个迁怒的态度要是换个人, 萧宗延早就一言不发上手段了, 偏偏她是朱曼, 是他捧在手心怕摔坏的人。 他闻言只得转身离开,自己看着办。 朱曼属实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萧宗延看着面前这些用过一次就放在角落里落灰的物件, 心里想着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被她抛在脑后,处理这些物件的动作不知不觉间粗鲁了些。 收拾到某个抽屉的时候, 他发现了一瓶降压药。 他一时不记得家里何时有这种东西了。 他今年体检过三回,包括血压在内的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 朱曼年纪轻轻的,也用不着吃这种药。 可是家里不会凭空出现这药,总不可能是见鬼了。 萧宗延正要询问保姆这药是怎么来的,忽然想起订婚当天朱曼送给他的“惊吓”。 是她突发奇想闹了这么一出,送了他这瓶降压药,还把家里的智控系统名称换了,摸黑把他的手链给剪断了。 记忆被唤醒,当天的场景一幕幕解锁,像放电影一样从脑海中释放。 订婚当天夜里,从酒店回到家后,她别出心裁地送了他这瓶降压药,他觉得她特立独行,是在瞎胡闹,便随手收进了抽屉里。 眼下看到这份礼物,他仍然觉得荒唐可笑,想着都过期了,便像扔其他没用的杂物一样将这瓶降压药扔进了垃圾桶里。 刚扔完,他心觉不对,拾起拧开。 果不其然,药瓶里装的哪里是降压药,分明是五颜六色的彩虹糖和一张折起来的小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是朱曼歪七扭八的小学生字体“日子太苦,我请萧总吃糖。” 萧宗延心中波澜起伏,涌起惊涛骇浪。 差点把这么重要的礼物给弄丢了。 当时把自己的心路历程说给朱曼听的时候,他是存了卖惨的心思,想让朱曼看见他的感情,从此对他死心塌地,心里再无旁人。 他未曾想到,他在感到委屈的时候,也让她因为他的委屈受了委屈。 她竟然觉得日子是苦的。 既然自己这么喜欢她,怎么还会让她跟着一起困惑烦恼呢? 到底是一时迷了心智。 看来今后还要十倍百倍地对她好,才能弥补对她的伤害。 他不会让她再觉得日子的苦的了。 萧宗延装作若无其事,把所有东西都清理好,分门别类,让人把垃圾和有用的物品搬走后,回到了书房。 朱曼已经从憋红了脸的气闷状态,变成了抓耳挠腮的暴走状态,就差没有尖叫发疯了。 萧宗延过去以后拿起了困扰她的习题,心知她是想靠自己的力量破题,是在试图脱离严振青的扶持,学会独立行走。 他把习题册还给她,在她头顶摸了摸,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温和地说道:“不要着急,静下心来仔细思考,想想这道题目可能是在考查哪个知识点,慢慢想总能想出来的。” 朱曼破防了,嗫嚅着问他:“萧宗延,我要是考不上怎么办?严老师教了我这么久,花在我身上的心思也不少,劳心费力地教导我,到了临考的时候我还是有答不出的题,被人知道了简直贻笑大方,有辱严老师的威名。严老师那么厉害,怎么会有我这么愚钝的学生。我本来还想着借这场考试帮助严老师恢复声名。现在看来却极有可能与心中所愿背道而驰,会不会让严老师后悔教我?” 萧宗延知道她这是把目标和要求定的太高,不料实际的掌握情况达不到这样高的上限,有些眼高手低了。 他没有指出她的问题,而是轻声细语地哄道:“你能说服你的严老师教你已经是本事了。你不是说过他一丝不苟,一点水都不肯放吗?如果你真的无可救药,以他刚正不阿的性格,就算身处绝境,恐怕也不会甘心扶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教你是他的事,后悔教你便也是他的事,你何必为他而苦恼呢?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做好力所能及的眼前事就好。” 以前他讲大道理她只想逃离,今天的大道理却难得顺耳。 朱曼想了想,撇了撇嘴,对萧宗延说道:“你跟我学坏了,这是在教我只顾及自己的感受,不顾别人的生死吗?” “我这是在教你正常人该有的思维。”萧宗延笑着揶揄,“真是读了几个月书把人都读傻了,无意间给自己添了多少堵?你只需认认真真做自己,能力在哪里,就做到什么程度,不必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烦忧。你要是考不上研,你的严老师确实会失望。但是你想自食其力,他就不想吗?你觉得他是希望借你之手侧面显现他的才华,还是他亲自重出江湖,证明自己宝刀未老?” 朱曼当然知道严振青所希望的是后者。 萧宗延安抚道:“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了,只要考上研,差几分满分重要吗?我怎么不知道口口声声喊着‘及格万岁,多一分两份’的小姑娘,竟有这么上进的想法,想要以满分考上研究生呢。” 他反其道行之堵住了她的后话,有几分促狭之意,让朱曼破涕为笑,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杞人忧天,患得患失了。 朱曼便问他:“萧宗延,我要是考不上研究生,你高兴吗?这样我就可以把心思完完全全放在你身上,不会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我高兴吗?”萧宗延重复了一遍她第一句话的重点,嗤笑道,“你要是考不上研我麻烦就大了,每天都要听着你像这样念叨怎么就没考上,看着你终日为别的男人愧疚,你说我高兴得起来吗?” 朱曼害羞地讪笑道:“那你的确不会高兴噢。” 萧宗延也笑:“你就戴上你在雍和宫里求来的手串去考就是了,考不过你就怪这珠串不灵验不就好了?怎么怪我的时候这么会推责任,别的时候就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呢?” 朱曼一下就被萧宗延哄好了,喜笑颜开地说:“哈哈好!相信有神器加持,得神明庇佑,我一定能旗开得胜的!” 萧宗延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她这么轻易就被说服了,会心一笑,对她说道:“祝你马到成功。” 朱曼考研初试这天,是萧宗延把她送去考场的,考场外却站了两个男人。 严振青也自发来送考了。 考场外,两个男人并肩而立,谁也不看谁,送完就站在原地等着朱曼考完出来。 男人的直觉是很准的,萧宗延一下就察觉了严振青心中的情愫,毫不绕弯子,直接问严振青:“你喜欢她对吧?” 被人猝不及防地拆穿,严振青也不慌张,直言不讳道:“不是所有的喜欢都须得说出来。她很特殊,却心有所属,已为你的发妻,只能遗憾地说恨不相逢未嫁时。” 萧宗延笑起来:“你不告诉她,倒是不怕当着我的面承认,但凡我心眼小一点,你都不可能离她这么近。” 严振青不愧是年长萧宗延几岁,闻言镇定自若道:“喜欢是喜欢,惜才也是真的惜才,谁也没说过两种感情不能重叠。哪天你待她不好,我便拐她再嫁于我,得到了她便珍惜吧。” 萧宗延不再对他抱有敌意,但也是寸步不让,笑着回敬:“不会待她不好。你们的师生之缘,也要在她上岸之时尽了。后悔用心教她吗?” 严振青沉默片刻,回答道:“不后悔。” 萧宗延叹了口气,说道:“她考上研究生后,随你挑一所别的高校任教,算我替她给你的报偿。” “不必。”严振青告诉他,“我要去乡下当江湖郎中了。邻省的村里没有一家像样的医院,我会去填补医疗方面的空缺。相识一场,不胜感激,有缘再见,但应是无缘了。今天是来送她最后一程。” 萧宗延称赞道:“先生高义。” 严振青淡淡道:“赎罪罢了。” 萧宗延半晌又说:“她或许会伤心。” 严振青看向他,意味深长地问:“你会让她伤心吗?” 萧宗延但笑不语。 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