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偏执女主想开了》来自www.aqbxs.com 本书名称: 重生后偏执女主想开了 本书作者: 不落言笙 本书简介: 日更,每晚九点(地上滚圈)预收追妻火葬场文→《世子爷的村花夫人》娇花x浪子 热烈张扬单纯直球笨蛋美人x寡言清冷阴鸷内敛太子殿下 双重生追妻火葬场男女主双c破镜重圆→记得看排雷记得看排雷 兰陵萧氏幼女萧枝雪,玉骨冰肌,容貌艳绝京城,偏偏从小被娇养长大,养成了热烈张扬的性子。 喜着一身红衣,策马扬鞭,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举着弩箭四处奔走,还是萧氏捧在心尖尖上的明珠。 萧枝雪有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她喜欢太子段知珩,十二岁宫宴一见倾心,端坐于上首的,似孤天高月般遥不可攀的知珩哥哥。 段知珩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十七岁时他的身后多了个跟屁虫,总喜欢提着裙摆颠颠的跟在身后,时不时冒出来的笑脸、亲手雕刻的玉雕、叽叽喳喳的唠叨,热烈又真挚,单纯且直白。 可段知珩从来没多看她一眼,一颗心始终如捂不热的石头。 祝钦饶笑萧枝雪痴心妄想。 萧枝雪不以为意,三年死缠烂打,终于换得入主东宫,段知珩婚后虽总是淡淡的,但也与她相敬如宾,她想要的,从来不会拒绝。 她以为他是喜欢她的,真心把她当作妻子。 父兄为她甘愿被太子利用,而她却一心扑在太子身上,什么都不知,满面爱意,费劲心思讨段知珩开心,最后换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的侧妃良娣被纳入东宫。 婆婆的嫌弃、侧妃妾室的瞧不起,让从前张扬的笑容变得勉强,欲言又止,面对段知珩也不似以往热烈直白,三载夫妻,变得端庄守礼、恪谨恭顺。 段知珩只当她年岁大了,成熟了。 直到太子登基之后,昔日太子妃变成后妃妾室,新帝制衡朝堂,打压萧氏,阿兄被陷害,父亲逐渐变白的头发,她才明白了,为帝王者,本无心,是她错了。 父亲却仍旧像幼时般摸着她的头:“容容不必担忧。”这一切直到传来阿兄被斩首的消息。 萧枝雪大病一场,疏离的叩谢君恩,段知珩看着她的样子,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 红梅覆雪,苍穹遮月,她一袭白衣,光着脚披散黑发,自戕于雪月楼下,血色染红了大地。 天子疯了,一夜白发。 【小剧场:】 萧枝雪大梦一场,恍惚重生而来,回到了段知珩及冠生辰礼这天,她睁开双眼,还未等不解,眼前略带少年气的段知珩因生气而略微使了力气推了她一把。 她浑身无力的被推倒在雪地里,一旁的段知珩和周芸汐愣了愣。 段知珩皱眉正要呵斥,却见离魂的人突然惊了一下,而后平静下来,跪地磕了个头,转身一眼未看他,走的干脆利索,若是仔细看,脚步还略微踉跄。 段知珩怔了怔,看着她的背影,眼前似乎重合了什么,阵阵心悸骤然传来,胸口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酸涩难忍喘不过气,下一瞬竟生生吐了口血出来。 红色的血迹如泼墨般染红了雪地。 萧枝雪走着走着,失魂的脸颊骤然笑了开来,起先是低笑,随后笑的愈发大声,泪珠随着笑意滚落脸颊,声音悲恸,充斥着大梦后的醒悟和释然。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阅读指南(排雷): 1、超级追妻火葬场,双重生,男女主有误会,男女主双c,男主也没端了女主全家。 2、关于女主小时候的描写只有一两章,女主恋爱脑,笨蛋美人小作精,重生后也是(排雷) 3、弃文不必告知(ps:男主性格真的不完美,,非古言传统型无所不能大男主,作者想说,不是每本小说的男主都是狂拽酷炫无所不能完美的,要是有何必火葬场呢(微笑.jpg)) 4、补充阅读指南在本文第二章作话。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重生 追爱火葬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枝雪,段知珩 ┃ 配角:祝钦饶,周芸汐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渣男变忠犬追妻火葬场【正文完结 立意: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 第1章 初次见面 夜色寒凉,宫中灯火通明,处处挂着红绸,下人们立在殿门外,垂着头。 东宫内烛火摇曳,红绸锦色遍布房内,大红灯笼在廊下轻轻摇晃,绣着繁杂精巧的龙凤呈祥的锦被上铺着红枣、桂圆等寓意极好的东西。 萧枝雪端坐在喜床上,纤白的手指握着一柄玉如意,红色盖头下红唇紧抿。 吱呀一声,殿门被轻轻的推开,沉稳的步伐声响起,一步一步地踏在萧枝雪心头。 心跳声渐渐与步伐声重合。 最终停在了萧枝雪身前,来人长身玉立,高大挺拔,头发被一顶玉冠束在头顶。 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旁的喜秤勾起盖头,缓缓掀起,露出一张极为艳丽的脸。 星眸微圆,如初生的幼鹿一般懵懂,中和了艳丽的容颜,满含期待与紧张还有快溢出来的爱意与欢喜。 今日是兰陵萧氏幼女与太子殿下的新婚之日,这桩婚事自圣旨下达起,便颇为津津乐道。 无论是坊间还是宫内,亦或是世家亲族之间都广为流传,十二年前,萧氏一家自萧靖轩升为三司度支副使,便从兰陵迁回浔阳城内。 回城的那一日,正逢中秋设宴,萧枝雪作为官员亲眷,被爹爹和阿兄带着入宫。 少女一袭张扬红衣,未有其余的点缀和花样,黑缎似的长发披散于脑后,松松的扎了起来,留两束垂于耳边用红绳束紧,额角插入流苏鬓边花。 分明才不过十二,便可窥见倾国之色,脸颊微圆,星眸极大,揉杂了清冷和艳丽两种风姿。 萧枝雪睁着眼睛好奇的张望,萧闲咳嗽一声,提醒她:“注意点规矩,这是京城,不是兰陵。” 萧枝雪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爹爹你都说了多少次啦。” 萧闲颇为愁绪地看着幼女,这丫头在兰陵被族中人宠的过了头,整天遛鸟掏鱼的,没个正形,这番来到京城,也不知会出什么岔子。 内眷和外臣不聚于一处,本想今夜不把萧枝雪带出来,奈何皇后娘娘点明想要见见萧氏的小明珠。 萧闲也推拒不得,只得再三耳提面命,生怕小祖宗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得罪了皇后娘娘,被一旨扫回兰陵。 萧闲早已托付了好友祝茴的亲眷,祝家有个和萧家一样年岁的小霸王,叫祝钦饶,萧枝雪和他很熟,小时候便时长厮混着上蹿下跳。 萧闲离开前又叮咛:“跟着叔母记得听话,不要东张西望,把你的性子给我收着。”说完还做了个收的动作。 祝夫人在一旁看着萧闲掩嘴发笑,嘴上时常唠叨着枝雪顽劣的很,性子却是一脉相承的跳脱,瞧着这小枝雪果然是随了爹爹。 萧枝雪乖巧点点头,乖巧的挽着祝夫人往后宫中去。 萧闲望眼欲穿,萧靖轩在一旁安慰:“父亲莫担心,容容她人小鬼大,是有分寸的。” 萧闲老父亲叹气,怀揣着担忧的心往太极殿走去,现在的他还丝毫不知萧枝雪今晚会惹个大麻烦。 亲眷们皆聚于浮翠殿花园内,祝夫人带着萧枝雪落座时,在座内眷及幼女的眼神皆落在了萧枝雪身上,神色各异。 不乏有嫉妒和轻蔑地神情,但更多的是好奇的议论。 萧枝雪是个心大的,此刻注意力均集中在桌子上的点心,她戳了戳桌上的水晶糕,祝夫人则忙着与其他内眷寒暄。 一旁的小陶以梅看着萧枝雪的行径,掩着扇子嗤笑了声,嘀咕道:“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到底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 萧枝雪转头直直看向她:“你在说我?” 陶以梅未料到这女子竟如此直白,脸色微红,没好气到:“是又怎样。” 萧枝雪虽是个神经粗的,但面对恶意却也是不喜退让的,她还是记得老父亲的叮嘱,先礼后兵:“你是谁家的?” 陶以梅带着丝微微得意:“我姓陶,家父兵部尚书。”她下巴微微昂起,上扬的眉眼尽显骄矜。 萧枝雪知道陶家,父亲提起过,武将家族,簪缨世家。 “我姓萧,兄长度支副使,家父萧闲。”此前萧家朝堂之上皆为丛二品,陶家虽是簪缨世家,但大祁重文抑武,萧氏崇文重教,人文渊蔽地,文教昌明,家学鼎盛,家中还有先帝亲自题的匾额。 萧闲亦是国子监前祭酒,其地位在一众文官学子中极为有声望。 小姑娘家家的,正是喜欢攀比的年纪,见着比自己好看的,或是受欢迎的都想去比上一比,见着对方家世比自己高,陶以梅脸色红白交加,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萧枝雪朝她翻了个白眼,切,就这?都说京城的姑娘德容工佳,端雅大方,没成想不过如此,爹爹还时常夸赞他们。 眼下当面讥讽别的姑娘,又是什么规矩。 正想着,内侍一声:“皇后娘娘到。”萧枝雪蓦地被拉着跪在地上叩拜。 “平身吧。”皇后周氏端庄和蔼,站在上方扫视着周围,一眼就瞧到了红衣小少女。 “这便是萧氏幼女?抬起头来。”周氏起了兴致,点明了萧枝雪。 萧枝雪乖乖抬起头:“见过皇后娘娘。” “好,确实是生的国色天香。” 祝夫人笑着说:“娘娘谬赞,年纪还小,哪能看的出来。” “多少年岁了?”皇后又问。 祝夫人:“十二。” 皇后点点头:“确实还小些。” 正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内侍上前附在耳边:“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皇后闻言忙道:“快,让他进来。” 内侍躬身退下,不多时带着一位长身玉立的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身着浅色圆领长袍,侧颜清冷,如远山雾霭,清冷似月,腰身板正,对着皇后行礼:“见过母后。” 嗓音低沉清冽,许是在变声期却并不难听,带了丝沙哑,在夜色里撞击着萧枝雪的心扉。 段知珩出现的那一刻,萧枝雪的眼睛就黏上了他,灿烂的星眸一瞬亮了起来,脑海里一瞬间“这个哥哥好漂亮。” 席间不少的姑娘也很是兴奋,太子殿下朗月清辉,矜贵端方,且面见太子机会少之又少,谁都想让太子注意到,但多多少少都带着些姑娘家的羞涩,不好太过外露。 但是只有萧枝雪直勾勾的盯着段知珩。 段知珩跪坐在一旁,低垂的眼皮往上撩了撩,他亦注意到席间有个红衣少女直勾勾的盯着他瞧。 他心中毫无波澜,也不想去管。 在皇后这里坐了会儿,便依礼要去太极殿面见朝臣。 告别了皇后,起身就走。 萧枝雪眼看着人就要走了,一向胆子极大的她寻了个借口,偷偷溜出了浮翠殿,悄悄的跟在段知珩后面。 跟了一段路程,在前面走着的段知珩蓦地停下来,转身冷冽道:“出来。” 萧枝雪先是探头探脑一番,像是一只猫咪,圆脑袋伸长,星眸睁大,被发现后讪讪的从柱子后面出来,也没有不好意思,提着裙子上前,单刀直入:“我是萧枝雪,你叫什么?” 段知珩皱了皱眉,没说话,心里想的却是这是哪家不懂规矩的世家小姐,这般胆大妄为。 萧枝雪凑上前,睁大眼睛无辜道:“说话呀。” 段知珩后退一步,皱着眉头说了句:“别跟着我。”转身就走。 萧枝雪可不是一般女子,被嫌弃也依旧提着裙摆颠颠的跟在段知珩身后,从远处看去,清朗的少年在前行,矮个子的少女像团火苗似的跟在后面,画面有丝意外的和谐。 “我觉得你长的真好看,比我以前见过的人都好看,喂,理一理我呀。”少女叽叽喳喳毫不畏惧的跟在段知珩身后。 段知珩蓦地停下了脚步,萧枝雪一个没注意,脑袋栽到了他的背上,磕到了鼻尖。 “不要再跟在我了。”语气很是冷漠带着些凶意,一时间,萧枝雪被他的语气有些吓到了。 呆呆愣愣的,段知珩转身疾步就走。 萧枝雪撇了撇嘴,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而去,祝夫人身边的丫鬟匆匆的跑来:“姑娘,你怎么跑来这边了,都快到前朝了,快回去吧。” 萧枝雪被拉回了宴席,祝夫人只当她是宫中太大,走丢了,余下的时间里,萧枝雪都神思不属。 直到坐上回程的马车,萧闲的手在她眼前摆了摆,把她唤回了神。 “魂儿丢了?” 萧枝雪蓦然惊醒,她拉着萧闲的手:“爹,太子殿下叫什么名字?” 萧闲一听作势要打她:“胡闹,殿下的名讳岂能随意的询问。” “你莫不是惹了殿下不高兴?”萧闲紧张的问。 萧枝雪摇摇头,双手捧着脸颊双眸弯弯:“我喜欢太子殿下,他长的好看。” 萧闲一时哭笑不得,对自己幼女这看脸的性格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左右也是一时新鲜,他低声悄语:“皇姓段,名知珩。” “段知珩。”三个字在萧枝雪心里绕来绕去,像有只小麻雀上蹿下跳。 接下来一整晚,萧枝雪缠着萧闲要进入国子监读书,祁朝女子并未有过于严苛的风气,故而国子监亦有世家小姐启蒙读书。 萧枝雪不提,萧闲也有这个心思,但是他还是故意不松口,为了敲打萧枝雪不可对太子过于执着。 萧枝雪面上答应,心里却盘算着别的东西。 萧闲雷厉风行的给国子监祭酒递了帖子,把萧枝雪塞到了国子监女学班,为此牺牲了他副极其贵重的字画。 稍微满意一些的就是女学与男子班隔的甚是远,更遑论与太子殿下的距离。 这可难不倒萧枝雪,她提着裙子,一路摸索着走,路上偶遇的公子哥儿无一不眼神跟随着她。 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又和世家不在一起,寻了些时间到底让她找到了地方。 窗子大开,床边的白梅斜斜探入窗内,段知珩提笔在书写什么东西。 列松如翠,积石如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萧枝雪跑过去,从窗户上探进身,一身红衣烈烈张扬,漂亮的小脸上尽是喜悦之情:“知珩哥哥。” 一声清脆的,带着些娇嗔的呼喊把屋内连带着太傅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室内的祝钦饶正在打瞌睡,这一声让他的脑袋砸到了桌子上,他抬头一看,瞪大了眼睛。 段知珩正在写字的笔被喊的一顿,字迹晕染成一团,他转头蹙眉看着探身入窗的萧枝雪。 什么都没说,揉碎了宣纸重新换了一张。 皇子们窃窃私语,有些新奇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漂亮姑娘。 萧枝雪见段知珩不理她,也没有气馁,晓得他在读书,托着腮就在窗子上看着他。 大眼睛扑闪扑闪。 段知珩与别的皇子换了位置,意欲躲开她。 太傅认出来这是萧氏的幼女,他与萧闲交好,瞧这小明珠越来越张扬,一时忍俊不禁的摸摸胡子,笑着摇了摇头。 萧枝雪乖乖蹲在外面,段知珩没等出来,等出了另一个人。 第2章 我心悦他 祝钦饶噔噔跑了出来,十二岁的祝钦饶还是一副憨样,他问:“萧枝雪,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急切的圆脸还带着些汗意。 萧枝雪翻了个白眼:“我自是来找知珩哥哥的。”语气骄矜,眉梢眼角带着张扬的名艳。 祝钦饶没见过这么胆大直白的女子,遑论二人已经好些年未见,平时只是书信往来,关系倒也未疏远。 他手指颤抖的指着她,压低声音劝诫:“你你,要不要脸,太子殿下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萧枝雪一听,炸了毛,扬起拳头:“祝钦饶,说什么呢你,你再敢说一句,小心我揍你。” 显然这句话起了作用,想起更小时候被萧枝雪支配的恐惧还在,他往后瑟缩着,憋了会儿,小声道:“我要去告诉萧伯伯。” 萧枝雪不以为意:“你去呗,明天国子监就会知道你八岁还尿床的事情。” 祝钦饶气急败坏转身回去,扔下一句:“我不管你了。”萧枝雪在他转身时暗暗做了个鬼脸。 萧枝雪就这么蹲守在了窗户外面,时不时露出眼睛往里面瞧一瞧,女学的先生发觉萧枝雪不知去了哪里,急得快把女学翻了个底朝天,才在宗室这边的窗户底下把人拎了回去,随即整个国子监都知道了萧氏的小明珠瞧上了太子殿下,整天跟前跟后的,有的还说萧氏属意太子妃。 消息传入宫中时,御书房内,皇帝笑着与下座的几位朝臣们说起这个趣事。 萧靖轩却冷汗直流,勉强应和:“小妹年幼又颇为顽劣,太子又这般光风霁月,朗如松正,臣回去定好好教导,不去叨扰殿下。” 出了宫,萧靖轩赶回去冲到书房把正在画画的老爹揪了出来。 “出大事儿啦。” 萧闲一惊:“何事如此惊慌。” 萧靖轩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告诉了萧闲,为了引起重视还添油加醋一番。 末了萧闲拍着脑袋懊悔,作孽啊,皇后早就属意自家母族内的亲女为太子妃人选,此番定是对萧氏颇为不满,陛下有意扶植武将,未来的良娣侧妃也说不准会在武将子女中选出。 虽然他们并无肖想太子妃的意思,可是萧枝雪的行径不免有人想到是萧家对她的默许和纵容。 萧闲板着脸在大堂踱步,等着下学而来的萧枝雪,萧靖轩也一脸愁绪,既怕幼妹被父亲打,又怕教训不给足,改日又得被皇帝提点。 门外马车归来,萧枝雪的一角红衣露了出来,她轻巧跳下马车,墨发在空中飞扬。 萧枝雪跑入院子,裙裾四散,好似一株生命力旺盛的梅花。 萧闲板着脸瞧着她,萧靖轩又对她拼命挤眉弄眼她自觉今日气氛不对,疑惑:“爹爹?阿兄。” 萧闲暴呵:“滚过来。” 萧枝雪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瞅着他们,缓慢的小步挪了过去,圆润的星眸泛起了湿润的光泽,萧靖轩登时心疼了起来,别过了脸。 “爹爹,怎么了?”萧枝雪小声问。 萧闲指着她,强装严厉:“你还好意思说,我问你,是不是缠着太子了?” 萧枝雪骤然放松下来,抹了抹眼睛,爽快承认:“对啊,我心悦他。” 萧闲差点被气了个半死:“你心悦?你什么身份,人家什么身份,配得上吗?” 萧枝雪不高兴顶嘴:“为何配不上,情爱一事,喜欢便喜欢了,何关配不配,我的感情自然是配得上。” 太子哥哥长的那般好看,浔阳城内心悦他的女子定然排到了城外,她今日还瞧见好些姑娘给他送一些小玩意儿来着,怎的轮到她就配不上了,爹爹真是双标的很。 萧闲苦口婆心:“未来的太子妃绝不可能是萧氏子女,朝中陛下皇后早有属意的世家,孩子咱不钻这牛角尖。” 萧枝雪闻言红了眼睛,父亲的话却并未听进多少,大眼里坠着泪珠,将落不落,萧闲登时也心疼了起来。 “爹爹,只要,只要知珩哥哥也心悦我,是不是就可以做太子妃了?”萧枝雪固执的、有些盲目的自信想,别的姑娘做不成太子妃,那定然是不招知珩哥哥喜欢。 她自动忽略了那句皇上皇后早有属意的世家这句话。 萧闲想说也不一定,毕竟太子还要听陛下皇后的,但是他看着萧枝雪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罢了罢了,小孩子总归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太子早悟,定是不可能给萧枝雪这个机会,也不知道自家闺女这自信的样子随了谁。 此番劝告,不仅没将萧枝雪拉回头,未来反而推着萧氏走入了衰败。 萧枝雪想,若是能预见未来之事,她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段知珩,离他离得远远的,山高水长,此生绝不相见。 上元佳节 夜晚灯火通明,坊市间摆满了各色花灯,还有小吃铺子,各种小玩意儿也摆了出来。 京城的上元节比兰陵的热闹不少,天南地北的商贩都抓准时机来到京城,想博得贵人们的注意。 萧枝雪最喜爱上元节,她本就是活泼爱闹的性子,遇到大型的热闹节日,更是似小鸟关不住,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 街市人流如潮,实在是拥挤,萧靖轩拉不住她,只得眼睛紧紧跟随。 萧枝雪看着杂耍有趣,便停在杂耍看一会儿,一会儿又觉得吐火圈有趣又跑到了吐火圈那里。 萧枝雪低着头小个子在人群中窜,脑袋猝然撞上了一堵人墙,脑袋传来微微痛意,她“嘶”了一声,抬头想发脾气。 却见熟悉的面容,眼睛登时一亮,如夜晚的烟花,璀璨的映在她的星眸里。 “知珩哥哥。”惊喜的、带着嗲意的声音传到了段知珩的耳朵里。 天气转凉,萧枝雪走之前,府内的嬷嬷给她带了一个白色的带着些毛茸茸的耳帽。 红色大氅披在身上,兜帽盖了起来,只露出晶莹剔透的面庞,此时她正笑着,两眼弯弯,嘴角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显得颇为可爱。 段知珩冷淡撇了眼萧枝雪,移开了目光。 萧靖轩看到段知珩,心里一个咯噔,上前一步,把萧枝雪挡在身后,作势行礼:“见过太子。” 段知珩面对朝臣并无架子,却也不是多言的。 他颔首后就想离开,萧枝雪却紧紧的黏在了身侧,萧靖轩瞧着想把她拉走。 萧枝雪偏不,大庭广众不好斥责,萧靖轩没办法,只得叮嘱身后的祝钦饶看着些她。 萧枝雪倒是一点也不害羞,也并无怀春少女的羞涩和矜持,哪怕段知珩不理她,她也能叽叽喳喳的自言自语。 街边的小吃摊的香味勾着她的味蕾,香气飘散,她咽了咽口水。 她转身偷偷的使唤祝钦饶:“喂,我想吃臭豆腐。” 祝钦饶白眼一翻不想理她。 萧枝雪可怜巴巴的瞧着他,暗自拉扯着他的衣角,祝钦饶抵不住,向太子一行礼便跑去买,段知珩方才余光瞟见了萧枝雪的行径,眉头微微蹙起。 祝钦饶各种点心和小吃一买,提了一大包。 这边萧枝雪把出门时奶娘给她塞的糖拿了出来,递了一颗给太子。 “这个是从兰陵带的糖,给你尝尝。”她二话不说拽过太子的手放了上去。 大胆到旁边的侍从亦有些咋舌。 段知珩倒是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吃,从小的规矩礼仪让他做不出当面扔掉别人好意的举动。 萧枝雪嘴巴含着糖,侧脸鼓鼓,像只小仓鼠一般,她时不时侧过脸偷看段知珩,侧颜清冷俊朗,如天仙一般的君子,萧枝雪弯起眼睛,心中欢喜的不得了。 周遭商贩聚集,萧枝雪左右瞧瞧,遇到喜欢的便直接买来,或是塞在段知珩手里,祝钦饶在身后瞧着撇嘴嘀咕。 段知珩委婉拒绝,她就塞到旁边的侍从手里。 回宫的路上,侍从手里的小玩意儿挂了整整一胳膊。 段知珩上马车前侧过脸,冷淡扔下一句:“处理掉。”就放下了帘子。 马车噔噔走在石板路上。 萧枝雪带着小跟班祝钦饶偷偷溜回了府,把买来的吃食铺在桌子上分食。 萧枝雪眼珠转了转:“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祝钦饶吃东西的行径一顿,直觉不好,想跑,却被萧枝雪提溜住了衣领。 “你把太子的喜好告诉我,全部。”萧枝雪逼迫他道。 祝钦饶求饶:“姑奶奶,我不敢,让我爹知道他会打死我的。”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不行,若是告诉你,太子肯定会怪罪于我。”祝钦饶别过脸去,死活不肯。 “哎呀,到时候我帮你求情。”萧枝雪眨巴着眼睛哄骗他。 祝钦饶想说太子都不一定理你,但是碍于小霸王第一次低头求他,祝钦饶又可耻的妥协了。 妥协的后果就是,萧枝雪日日都去国子监书堂刷存在感。 今日带了亲手做的早膳,明日带了很是难寻的笔墨纸砚,又或者是偷了她爹书房珍藏的古籍孤本。 吃的段知珩一盖不收,孤本倒是全收下了,毕竟年岁还小,遍寻难求的东西谁都会心动。 萧枝雪更起劲了,等萧闲发现的时候好几本珍藏的宝贝孤本全到了太子手里。 他心中憋闷,又不敢去要回来,只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就这么鸡飞狗跳的过去了三年,三年间萧枝雪依旧每日蹭在段知珩身边。 “明日是知珩哥哥的及冠礼,一定要早些唤我。”已经抽条的少女不似以往般幼态,神态间已初具成熟,仿佛熟了的蜜桃,她叮嘱着小梨,随后翘着脚爬进了被窝,闭上了眼睛乖巧安睡。 翌日,将近夜幕,一辆辆马车驶入宫中,今日是太子殿下及冠生辰,陛下宴请群臣,为太子庆贺。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陛下交给太子的政务完成的很是出色,陛下龙颜大悦,提出要大操大办。 太极殿内,朝臣先是恭贺一番,又是敬酒又是拍马屁,段知珩陪着父皇应对了很久。 时间差不多时拱手告退前去浮翠殿。 二十的少年身姿更为挺拔,周身气度斐然,面上轮廓锋利,眉眼深邃,俊朗清正。 行走间步履如风,衣摆随着走动微微向后扬起。 五百弯着腰小跑着跟上段知珩的步伐。 萧枝雪在宴席上翘首以盼,探头探脑的模样可爱的紧,席上女眷早已习惯她这副模样,最开始还会打趣,现下只余看好戏的心思。 随着宫婢进来通报,拐角处出现一道人影,萧枝雪的脖子宛如一只雪貂往外瞧,她眼睛两晶晶的看着段知珩。 段知珩却目不斜视的略过她,径直向皇后请安,随后坐在皇后身边。 萧枝雪扬起笑脸伸手晃了晃,当作是打招呼。 段知珩淡然瞧了她一眼,脸上并没有多余的情绪。 陶以梅在一旁嗤笑,扇子捂着嘴:“唉,这有的人啊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不知廉耻的往上贴。” 萧枝雪可不是凭白让人占了便宜的人,自从三年前的宴上,她与陶以梅二人就没对付过。 “切,某人啊,想往上贴都没这么个机会。”随即手指扒拉眼睛,做了个鬼脸。 陶以梅又被气的脸色发红。 萧枝雪有些紧张,在席间坐立不安,时不时瞧着段知珩,手中握着精心准备的贺礼,汗意微微湿了手心。 好不容易捱到宴会结束,萧枝雪照旧拦住段知珩,润白的小脸飞上两片云霞般的微红。 红唇微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知珩哥哥,这是我亲手雕刻的玉虎,送给你。” 盒子里装着一个白玉雕刻而成的老虎,段知珩属虎,萧枝雪熬了好几个晚上,专门寻了雕刻师父,学了很长时间,为此她的手上都是细小的伤口。 段知珩每一年的生辰贺礼萧枝雪都精心准备。 虽然从未得到回礼,但她依旧很开心。 段知珩看了眼玉虎,淡漠道:“多谢。”伸手收下了玉虎,然后绕过她离开了。 萧枝雪却心下欢喜,并不介意段知珩的冷淡,目送段知珩离开后又有些懊悔,没能多说两句话。 她本打算出宫回府,半路上发觉落了什么东西便返回去找,行到御花园处,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探头去瞧,却瞧到一幕让她气炸了的场景。 第3章 恳求赐婚 萧枝雪藏在树后面偷看御花园的场景,被气的头脑发昏。 花园内赫然是她要去寻的段知珩,现下段知珩身前站着一位雪肤玉肌的美人,萧枝雪识得她,是周皇后的侄女,段知珩的堂妹周芸汐。 此刻周芸汐正略带羞涩的,把备好的生辰礼递给段知珩,萧枝雪眼神好,清楚的瞧到了那是一个颜色很好看的荷包。 荷包!荷包送人在大祁有着非凡的意义,是送给意中人的意思。 萧枝雪再气还是有些期冀段知珩拒绝掉。 但是可惜,段知珩不仅没有拒绝,还很干脆的收下了,他背对着萧枝雪,导致萧枝雪看不见他的表情。 萧枝雪此刻已经气的失去了理智,她从树后跑了出来,冲到段知珩和周芸汐身边,像个小炮仗。 周芸汐被突然出现的萧枝雪吓了一跳,不禁有些慌,被外人看到,定是要说闲话的。 段知珩也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炸了毛的萧枝雪。 萧枝雪夺过段知珩手里的荷包扔在地上,瞪着眼睛:“不准收她的礼物。” 段知珩没有反应过来,手中一空,等他回神时荷包已然被扔到了地上,沾惹了脏污。 他声带愠怒呵斥:“萧枝雪,捡起来。” 萧枝雪听到段知珩不仅没有顺着她,还这么大声的凶她,红着眼睛转身狠狠的把周芸汐推倒在地。 周芸汐惊叫一声,狼狈的摔在地上,水红色的衣裙映着雪地,好似一株弱柳扶风的娇花,微蹙着眉头,怯懦瑟缩。 段知珩眉心狠狠一跳,绕过萧枝雪赶忙单手把周芸汐扶了起来。 手掌克制守礼,挨得不远不近,就像是单纯的扶一个友人起来。 萧枝雪委屈的扁扁嘴。 段知珩本就带着愠怒的气势骤然变得冷漠沉重,眉眼锐利,话音间压抑着怒气:“萧枝雪,现在,立刻回府给孤好好反省。”声音凛冽,周芸汐在一旁听的有些心惊。 不免为她说话:“殿下莫要生气,芸汐无事,枝雪妹妹还小,只是小孩子恶作剧而已。” 萧枝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样眼,气的半死:“不用你帮我说话,你离知珩哥哥远一点。” 段知珩眉眼带了些不耐:“我最后说一次,给我回去。” 月色清冷,柔柔的光晕撒了下来,覆在段知珩冷厉的容颜上,显得更似仙人一般。 萧枝雪被凶后本来泛着红意的眸子红意更加明显,心中堵得慌,好像是一块棉花浸了水,塞在胸腔里,难受的紧。 段知珩却转身轻声询问周芸汐:“无事吧!” 周芸汐摇摇头:“只是没想到枝雪妹妹这般执念殿下。” 段知珩没说什么:“我送你回去。”二人转身就走,段知珩跟在周芸汐身后,撇下了萧枝雪。 大雪茫茫,雪花在空中旋转飞舞扑打在萧枝雪煞白的笑脸上,她的睫毛和发丝都变得如雪雕般的娃娃,剔透玲珑,泛红委屈的眸子可怜巴巴,瞧着段知珩与周芸汐并肩离去。 而周芸汐却拿不准段知珩的态度,瞧着似乎对萧枝雪并不上心,但若是真的试探,却又避而不谈。 父亲说太子只是担心拒绝了萧枝雪,与萧氏面子上过不去。 罢了罢了,总归她有姑母帮助,太子妃总有一日会是她的。 萧枝雪哭着回了家,把家里两个大男人吓了一跳,围着她问来问去。 萧枝雪抽噎着倒豆子般倒了个干净。 末了萧闲拍拍脑袋:“儿啊,你不可这般霸道,那太子殿下是天下人的殿下,难不成还不许有别的人心悦他?自然是不可能的,莫说世家大族,就是平民百姓里,向往殿下风姿的人也海了去了。” 萧靖轩附和:“是啊,小妹,未来太子成亲,除去太子妃,还有太子侧妃,太子良娣,登基后还会有三宫六院……”他欲言又止。 不是他说,以她小妹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入宫,他与父亲希望以后能寻个普通上进的人家,最好高不过自家。 这样小妹也就不用受欺负。 可是萧枝雪听了后伏案大哭,她抓着萧闲的手:“爹爹,女儿,女儿真的心悦太子哥哥,这辈子非他不嫁,求爹爹和阿兄帮我。”萧枝雪哭的小脸都皱了起来。 最后好不容易让奶娘哄睡。 烛火下,萧闲对着桌子抚眉叹气,萧靖轩亦是:“父亲,现下可如何是好,皇后属意周家,陛下属意陶家,不出意外他们两家必定是太子妃和太子侧妃。不若厚着脸皮…为容容搏一个良娣?” 萧闲拍桌子:“胡闹,她头脑不清醒你也跟着不清醒,还副使,兰陵萧氏的女子就没有为妾的,这是要丢我们萧氏一族的脸。” 萧靖轩愁眉苦脸:“可,容容你也看到了,这般要死要活的样子,万一到时候太子娶妻,她有个好歹。” “不若把她送回兰陵吧,与子怀定亲,成了亲就好。”萧靖轩提议 萧闲的身躯在烛火的投映下显得有些佝偻了起来,叹息:“她哪是那般愿意听话的人,罢了,最不济我就拼了我这把老脸,在陛下面前走一遭。” 萧靖轩一惊,跪下:“父亲不可,这么做岂非给陛下递了把柄。” 萧闲摆摆手:“无妨,我这老骨头一把,陛下若是忌惮,就忌惮吧,倒是你,在朝中谨言慎行,我是怕连累你。” 萧靖轩:“父亲说的哪里的话,若是贬官,不过是重回翰林学士院罢了,有萧氏在一天,就是容容的后盾,太子也不敢太过怠慢。” 父子二人彻夜长谈,天际微亮,一向闲赋在家的萧闲和萧靖轩一同进了宫,萧枝雪还在屋里裹着被子伤心。 下了朝后,刘公公上前:“陛下,萧老大人已在御书房候着。” 祁帝有些讶异,暗想什么风把他吹来了,倒是未言让人请了进来。 萧闲站在门外,揣着手等传召。 面容肃穆,不似平常一般休闲,身着庄重的官服。 刘公公小跑着过来,把萧闲领了进去 萧闲随刘公公进了殿内,跪下叩头:“臣萧闲,拜见陛下。” 祁帝朗声一笑:“平身,萧祭酒是有好些时日没见了,自你回来可还没和朕好好叙叙旧。” 萧闲:“陛下哪里的话,臣早就担不起祭酒了,陛下公务繁忙,臣亦不敢叨扰。” 二人互相恭维一番,萧闲拍了几句祁帝的马屁为后面的事情做铺垫。 “陛下,臣今日来是来请罪的。”萧闲拱手。 祁帝诧异,却又不动声色:“哦?卿何故这样说。” “是臣的幼女,年少不懂事,与周家小女起了些争执,臣已派人去周家告罪,臣今日来,实在是小女顽劣不堪,这几年给陛下和皇后娘娘添了麻烦,亦叨扰了太子殿下。” 祁帝一晒:“我当是何事,不过是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不值一提。”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萧枝雪推周芸汐是小打小闹,心悦太子也是不值一提。 萧闲豁出老脸:“还有一事,臣恳求陛下圆了小女的心愿。” 祁帝收起了笑:“卿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臣惶恐,但是臣之女,心系太子殿下,在家中食不下咽,整个人瘦了一圈,为人父母者看着实在是心疼,请陛下恕罪,臣今日豁出了脸面来求陛下。” 萧闲跪在地下,位于上首的天子拨弄着手里的玉珠,神色莫辨,看不出喜怒。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道:“卿既这样说了,朕也不会不给卿面子,只是卿这小女确是德仪不恭,该是好好学学规矩了,若是这般品行,如何能为太子分忧。” 萧闲闻言,老脸一红,自己本是才名天下,自己的宝贝疙瘩却得了这样一个名声,硬着头皮道:“陛下说的是。”但又松了口气。 听陛下的意思,这事儿能成。 祁帝:“听说你这小女快及笄了?” “是,还有半年。”萧闲赶忙。 “那趁着这半年也收收心,朕让皇后拨个教习嬷嬷过去,好好教教规矩。” 萧闲一凉,心想这是下了禁足令,摆明了这半年不准萧枝雪去烦太子。 罢了罢了,半年而已。 “是,臣叩谢君恩。” 祁帝:“卿谢的可太早了,朕是有条件的。” 萧闲出了御书房后,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浸湿,帝王的威严确实是让人心惊胆战。 萧靖轩在宫外探头探脑,急得来回踱步。 突然远远看见一道人影,急得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萧闲出了宫门,萧靖轩迫不及待的上前:“如何了,父亲,陛下有没有发怒?” 萧闲摇摇头,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萧靖轩心下一凉,却又放松了些:“罢了,各有命数……。” “成了。” 啊?萧靖轩瞪大了眼睛:“父亲,你的意思是陛下同意了这门婚事?” “是。”萧靖轩大起大落后骤然松了口气。 萧闲让他别高兴的太早,把给她请教习嬷嬷的事情告诉了萧靖轩。 “陛下此次,怕是要与萧氏离心。” “父亲你放心,朝中事有我。”萧靖轩安慰他。 萧闲:“倒也不是这,只是这番萧氏从不在党争站队,此番你二叔定是要与我吵闹一通。” “二叔素来疼惜小妹,若是换了二叔来,怕是比爹还要激进。” 父子二人回了府中,换了常服,在萧枝雪院子外徘徊,萧闲轻喊:“容容啊,为父有事要说。” 房内,父子三人端坐在桌子前,萧枝雪哭的双眼似两个大核桃,恹恹地垂下头。 萧闲:“今日我进了宫,请陛下为你和太子赐婚。”萧枝雪一愣,原本下垂的眼睛立刻抬了起来。 趴在桌子上急切:“当真?陛下有没有答应。”萧闲看着萧枝雪这副样子,不由得气闷。 没好气道:“答应了。” 萧枝雪立刻欣喜的抓着萧闲的胳膊:“谢谢爹,我就知道爹你最好了。”说完就要唤丫鬟进来给她梳妆打扮急着要去见太子。 萧靖轩对她说风就是雨的性格很头疼:“等等,你先别高兴的太早,陛下说你整日上蹿下跳,每个女子的样子,距离你及笄还有半年,这半年不准出门,皇后那边会派个教习嬷嬷来教你习规矩。” 一番话说完,萧靖轩和萧闲等着萧枝雪发脾气。 却没曾想萧枝雪只是失望了一瞬,随即重重道:“陛下说的有理,那我就不出去了,可是爹爹,我想见太子哥哥,要不然你寻个把太子哥哥叫来,如何?”萧枝雪讨好的看着他。 萧闲:“胡闹,太子是储君,朝政繁忙,哪能跟你说的似的,想来就来,你爹可没这个本事。” 萧枝雪又睁着大眼无辜的看向萧靖轩:“阿兄,你就替我递个话头。” 萧靖轩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御书房,祁帝看着下首的段知珩:“你可知,今日萧闲为了什么而来?” 段知珩沉默不语。 祁帝低头背着手提笔写字,字迹苍韵松古,锋芒毕露:“原本想着周家的女儿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不过兰陵萧氏也是百年簪缨,萧靖轩有才,倒是可用,罢了,到时让周家的为侧妃也不是不可。” “萧枝雪祖父那边为琅琊王氏,声望颇高,他们两大世家虽以后可成你的助力,但……”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段知珩拱手:“儿臣遵旨。” 第4章 教习规矩 段知珩从御书房出来后往东宫走去,一路上虽与往日一般冷着脸,但是五百就是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不一样。 段知珩生了一双桃花眼,分明是风流缱绻的模样,却总是眼皮下垂,神色冷厉,垂眼瞧人之时给人一种漠视感。 身着素色广袖锦袍,清雅素洁,孤高淡漠,走在这花园中,连百花都为之失色,怪道那萧家幼女十分倾心太子殿下。 殿下这般风姿,京城哪一世家女子不想折腰。 浮翠殿 “啪”一声瓷盏重重搁置在桌子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陛下当真是这么说的?怎么这般急,那萧枝雪分明还未及笄,还有大半年的时候陛下怎么就把她定为太子妃。”皇后语速极快的追问前来传话的内侍。 旁边的周芸汐安抚她:“姑母。” 周皇后意识到了失态,语气一敛:“内侍,本宫只是有些好奇,毕竟太子的婚事,此前一点风声未传出,怎么定的这般急?” 刘公公上前些,压低声线:“萧老大人昨日进了一趟宫,似乎就是为此事而来,陛下还说让您派个教习嬷嬷去,好好教教萧小姐规矩。”好好两个字咬的较重。 周皇后脸色登时不好看了,勉强笑笑:“多谢内侍告知了。” 刘公公弯腰:“娘娘客气,老奴就先退下了。” 走之前被皇后身边的女使塞了一包金瓜子。 周芸汐眉头蹙了起来:“姑母,迟一步,未曾想到萧家这般着急。” 周皇后冷嗤:“攀高枝儿的罢了,陛下的意思我懂了,萧家虽仗着从前的荣宠,却是实实在在的逼迫了陛下一把。” 周芸汐接话:“皇姑父最讨厌被威胁,所以萧氏…” “翠萱,去好好挑个嬷嬷,给萧二小姐教教规矩。” “芸汐,就是委屈你了,若是忍忍,太子侧妃必定是你的,待珩儿未来登基,母仪天下的必定是你。” 周芸汐握着周皇后的手低声:“无妨的姑母,只要能嫁给太子哥哥,做妾芸汐是愿意的。” 周皇后慈爱笑笑:“好孩子。” 周府,周仲维在朝中任政事堂丞相大人一职,官居一品,周家算是当朝新贵,比起百年簪缨的文武世家陶萧来说,锋芒毕露。 “父亲,姑母是这样说的。”周芸汐把皇后要她说的话一五一十的传递给了父亲。 周仲维喝着茶,一张国字脸看不出喜怒,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最是睚眦必报,他虽面无表情,但实际早有谋算。 “无事,让她好好把心放在肚子里,无非一个萧氏,待你入了东宫,还会有其他世家入,萧氏幼女不算什么,你且安心。” 周芸汐闻言低头:“是。” “没想到这萧老头还真是豁的出去,小看他了。” “我会与你姑母商议,届时最好你与萧氏女一同入东宫,明面上虽你是侧妃,但是想来太子是会明白的,萧家早已没落,现在能给他助力的是周家,未来我儿与那萧氏女就是平妻。” 周芸汐闻言心中定了下来,羞涩的笑了:“谢谢爹。” 萧府 翌日一早,皇后便派了宫内年岁最长,经验最足的教养嬷嬷,那嬷嬷长的倒是十分强硬,油盐不进的样子。 萧枝雪还未起的时候宫里来的嬷嬷已经在外候着了,萧闲在一旁招待。 赵嬷嬷不卑不吭:“大人折煞老奴了。” 萧闲讪笑:“哪有,嬷嬷资历深,我家这姑娘年岁小,从小没了母亲,我和她兄长又忙着公务,多少欠缺了管教。” 赵嬷嬷:“大人说的是,这姑娘生活之事,父兄确实不好参与,姑娘大了,该是为以后嫁人做准备了,皇家礼仪足,规矩甚严,世家里周家的小姐从小被皇后亲自教导,规矩最是挑不出问题。” 萧闲脸色一僵,打着哈哈应付着,他一代大儒,生平第一次被一妇人噎得说不出话来,罢了罢了和妇人计较什么。 不过看这赵嬷嬷面相也不是好相与的,自家宝贝疙瘩怕是要吃苦了。 赵嬷嬷:“萧小姐还未起?” 萧闲胡说八道的解释:“小女自幼身子弱,所以晨起一般会晚些。” “听闻萧小姐每日必去国子监上学,国子监的上学时日怕是比今天还早吧。” 说完起身直径往里走去,萧闲拦不住,旁边的小梨亦不敢拦着只能跟在后头进去。 赵嬷嬷进了内屋,掀开了纱帐,直接扬声道:“姑娘,萧姑娘,该起了。” 小梨瞧着胆战心惊,她本能想求助萧闲,奈何萧闲在外边,进不了姑娘内房。 果不其然萧枝雪开始犯起床气,眉头紧皱,垮着脸,拿了个枕头扔了出去:“烦死了,闭嘴。” 赵嬷嬷眉头一皱,去了外间拿了杯茶,二话不说泼了萧枝雪满脸, “啊!”萧枝雪登时清醒了过来,坐起了身,胸膛上下起伏,茶水浸湿了她的鬓发,眼睫上还挂着一片茶叶,她胸前起伏不定,瞪圆了眼睛有些震惊。 随即她回头怒目:“大胆,你是何人敢对我这般不敬。” 小梨在后面拼命摆手。 赵嬷嬷不卑不亢:“见过萧二小姐,老奴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命前来教习姑娘规矩,从今日起,老奴会一直负责到姑娘成亲的前一日。” “像今日这般时辰起是不行的,太子一般卯时起身,现下已是辰时,像今日这种事只能有一次。” 萧枝雪懵懵,卯时,为何比国子监上学还早。 实在是赵嬷嬷气势太为迫人,又是宫内见过大风大浪的嬷嬷,几番折腾下来,萧枝雪有些怵她,本想大闹一番的性子意外的老实。 她收拾好,出了外间,见她爹坐在外面,便想告状一番。 刚要扁嘴,萧闲就起身:“小女交给嬷嬷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疾步转身,离开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唯一给她撑腰的也走了,萧枝雪有些手足无措。 “姑娘,开始吧。”赵嬷嬷一挥手,女使鱼贯而入,把从宫里带来的一堆三从四德书和女德经堆在一旁。 垒了有一人高。 “从今日起还有大半年时间,这些书姑娘都得看完,老奴会不定时抽查。” 萧闲从未让她看过女德经这种东西。 萧枝雪冷嗤:“我不会看得,我父亲说过,女子看这些是害人的,我只读四书五经。” 赵嬷嬷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根竹仗,啪的一敲桌子,吓得萧枝雪一激灵。 “今时今日早已不同,老奴得告诉姑娘,姑娘要当的是太子妃,太子妃是什么,是东宫的女主子,储君之妻,储君之妻须得事事以储君和朝政为先。” 许是储君之妻取悦了萧枝雪,本不高兴的小脸闻言一松,隐隐透露出些羞涩,傲娇又别扭道。 “那…我学就是了。” “如此最好。”赵嬷嬷满脸褶子的脸庞依旧面无表情。 整整一日,萧枝雪非常痛苦。 可以说她十五年来从未有这般痛苦的时刻,上午要念女德经,习字,绣花,学宫中礼仪,下午要看账本,管理庶物。 还要求隔三差五出席一趟贵女宴会,与各位贵女聊天,回来把所见所闻给赵嬷嬷叙述出来。 上午还能硬着头皮去干,下午简直要了小命,贵女们的赏花宴,品茶宴她从来没参加过。 现下要硬着头皮递帖子,和原先她认为的那些矫揉造作的姑娘们一起吃茶唠嗑,笑的脸都快僵了。 还有宫中只食早膳和晚膳,从即日起,萧枝雪也必须跟着只食早膳和晚膳,菜色必须是太子常食的。 萧枝雪忍不住疑问:“为何,难不成皇后娘娘宫中亦无自己喜爱的吃食?” 赵嬷嬷看了她一眼:“自然不是,只是姑娘太过于跳脱和心大,早些让姑娘适应,进了宫才不会犯错。” 萧枝雪讪讪,一天两顿饭,只怕是要饿死她。 赵嬷嬷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老奴劝姑娘不要背着偷吃,现在是有机会偷吃,进了宫,膳食皆是由膳房分配好,多余没有,到那是姑娘习惯不了,才是受罪。” 于是,萧枝雪一日下来就吃了两顿饭,自觉被断绝任何的点心,更别说是她爱吃的小吃摊。 早上有粥和素色小菜,每道菜色食不过三,萧枝雪感觉吃了就跟没吃一样,饿得她之打颤。 她想着太子哥哥每日每顿竟只吃这些,萧枝雪竟有些不合时宜的心疼。 想法又被赵嬷嬷看出来了,她主动解释:“太子和皇上皇子们是不用遵守的,这个规矩是给各宫娘娘公主们备的。” 萧枝雪瞪大眼睛:“为何?” “女子要保持体型,自是要少食。”赵嬷嬷说的理所当然。 萧枝雪从未听说过宫规还有这一条,萧闲从小教导她女孩子要强身健体,以后才不会生病,健康的美才是真正的美。 赵嬷嬷却一掐她的腰:“姑娘有些胖。” “什么?”萧枝雪脸色涨的通红。 故而,萧枝雪的晚膳也被减少了一些,均是很清淡的菜色,荤素搭配,只是荤食也是少油少盐。 萧枝雪嘴里淡的都快淡出鸟了。 原想等着赵嬷嬷回宫就去找他爹告状,能不能求求陛下让嬷嬷别来了。 结果被告知赵嬷嬷这半年就住在萧府,萧枝雪的偏房,十二个时辰照看着她。 萧枝雪被劈了个雷轰。 书房内,萧家三个围着桌子坐在一起,气氛有些严肃。 萧枝雪苦哈哈:“爹爹,阿兄,我好饿,我好累。” 萧闲和萧靖轩一下子露出心疼的表情,但是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小声提醒:“你既然选择了太子,就须得为此付出,要不然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萧枝雪低头:“我…要不然去求求太子哥哥。” 萧靖轩一晒,自家小妹永远这么天真:“太子公务繁忙,这种小事不会管的。” “话说,阿兄,你到底递了话头没有,让太子哥哥来看看我。” 萧靖轩含糊其辞:“都说了太子公务繁忙。” 萧闲安抚:“你且忍忍,成亲了就好了。” 两个人都没办法插手,皇家命令,萧枝雪不愿意也得愿意,磨磨她的性子也好,说不准能让她撞了南墙就回头呢。 萧枝雪一走,萧靖轩就忍不住了:“父亲,莫不是皇后娘娘在拿咱们家出气?” 萧闲叹气:“这都这么明显了,咱们都挡了别人的路,这哑巴亏不吃也不成。” 萧靖轩忧愁:“容容若是入了东宫,皇后娘娘肯定会让她站规矩。” 萧闲赶紧拦住他:“啧,娘娘仁厚,岂是那种人。” 萧靖轩啪一下捂住嘴。 第5章 周芸汐与她一同入东宫 萧枝雪还未睡下多时便被唤醒了,被嬷嬷提溜起来站在旁边教导如何为太子穿戴和宽衣。 并要求下午为自己缝制一件衣衫,萧枝雪浑浑噩噩,她自己从未动手做过衣衫,只是会些简单的小绣花。 她的十个手指头被扎了好多血窟窿,萧枝雪欲哭无泪。 萧闲心疼,试探道:“儿啊,咱要不不嫁太子了?你看你这才多久就受不了了,要是嫁给太子,你可要长年累月做这些事情。” 一向娇气的萧枝雪闻言更加坚定:“不,为了嫁给太子哥哥这不算什么,吃这点苦算什么。”言罢继续包着十个指头绣花针飞舞。 萧闲拍头,这是摆明了要去挖野菜啊。 萧闲出了萧枝雪的院子,萧靖轩凑上来摇摇头,萧闲再次叹气:“太子殿下一步未踏进萧府,也没来看容容一眼,可见他们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定是容容误会了什么。” 萧靖轩:“是啊,要不趁着圣旨还没颁布,我们把婚退了罢,对外谎称容容生病得送回兰陵养病。” 萧闲没好气:“我倒想,那你也得看看她自个儿答不答应。” 贵女赏花宴 周芸汐举办了一个赏花宴,把京城的闺女都邀请了个遍,包括萧枝雪在内。 花园内,贵女们凑在一起嬉笑,喝着茶水聊天,远处还有投壶、飞花令这样的热闹玩意儿。 萧枝雪单独坐在一处,她许久未参加,京城的贵女与她都不甚相熟。 “听闻萧氏女要当太子妃了?”一个贵女掩着扇子问。 “确实是,我父亲从礼部回来的时候提了一嘴,说是还未及笄,并没有急着颁布圣旨。” “她倒是好命的很,这些年追着太子殿下,还真是攀上高枝儿了。”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传入萧枝雪耳朵里,她气上心头:“背后嚼舌根,贵女们真是好规矩。” 那几个说闲话的也没有生气,就是掩着扇子笑了笑:“萧姑娘莫生气,我们啊是恭喜萧姑娘,能与周姐姐共侍一夫。” 什么,萧枝雪一愣:“什么意思?” 贵女们一笑:“你不知道吗,原本这太子妃定的是周姐姐,不知道怎么变成萧姑娘,陛下为了安抚周家,许了让周姐姐与姑娘一同入府,同为平妻,名义上是侧妃而已。” 再说些什么萧枝雪已经听不到了,她只想去问问段知珩是不是真的。 远处树影婆娑,隐隐有人影闪过,萧枝雪捕捉到了是段知珩的身影。 早先让阿兄递了话头,总是说着没有空闲时间,这番又为何来到周府。 萧枝雪匆匆的从宴上跑走,去寻了段知珩。 周芸汐正在笑着的眼睛一鳖,并未说什么。 “知珩哥哥。”后面一声急唤,段知珩往前的步伐停了下来,转身看她:“何事?” 许久未见了,段知珩还是那般风姿如玉,萧枝雪有些委屈:“好些时日没见了,你怎么不来看我呀。” 她举起十个手指告状:“你瞧,我为了学习规矩,把自己扎了,特别疼。” 段知珩看着她的手指,皱了眉:“既然不擅长,为何要去做?”语气有些凶,把萧枝雪凶的一愣。 “我,我想给你绣衣衫。”她嘀咕着说,这话有些私密了,萧枝雪都有些不好意思。 段知珩冷眼:“不必。” 见他拒绝的这么果断,萧枝雪更难过了:“知珩哥哥,你来周府干什么呀?” 段知珩言简意赅:“公务。” 想问的话实在梗的她心头有些难受,鼓起勇气问:“他们说周芸汐和我要一同嫁入东宫,这是真的吗?”她期冀的看着段知珩,妄图得到否认的话。 可惜,段知珩并未让她如意:“是。” 萧枝雪心一凉:“为何,太子哥哥可是喜欢她?” 段知珩皱着眉,低沉的嗓子里吐露着令萧枝雪心痛的话:“孤是储君,成亲并不只是为了儿女情长,还有各方利益牵扯。” 萧枝雪大眼含泪:“可是我不想知珩哥哥娶别人。” 段知珩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成熟点,别幼稚。” 就大步离开了。 萧枝雪失魂落魄的回到席上,周芸汐看着心下只觉的好笑,萧家父子一向精明,八百个心眼儿,又富有才学,没想到生了个女儿,倒是这么天真可爱。 萧枝雪回到家后拉着父亲兄长问了这个事情。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不做声响。 萧枝雪伤心的大哭,抽抽噎噎:“为什么啊,我不想太子哥哥娶别人。” 萧靖轩狠狠心:“小妹,你马上就要及笄,万不可再如此随着性子,一入宫门,步步艰险,稍有不幸便会丧命,宫里是什么地方,各方牵扯,哪是你一个女子说不想便是不想的,那是储君,储君的事,是国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萧闲:“容容,趁着圣旨还未颁布,还有反悔的机会,离太子远些,保命最重要啊,未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周家女入宫,生儿育女,侍奉君上,也还会有无数人得宠又失宠,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翻身。” 萧枝雪越听越难受,但是对段知珩的爱慕让她生出无限的勇气:“爹爹,阿兄,我不怕,我想陪着知珩哥哥,我相信知珩哥哥也喜欢我,他不会是负心之人。” 萧闲和萧靖轩又对视一眼,这野菜是挖定了,回不了头了。 祠堂里,萧闲坐在那里独自小酌,对着妻子的牌位道:“唉,你呀,走的可太早了,咱们女儿也女大不中留,本以为想求陛下成全女儿,未成想到是这个局面,要不,你给她托个梦,让她别嫁了。” 萧闲絮絮叨叨,自己倒先做了个梦。 半年的时间过得很快,萧枝雪在日复一日的教习中性子逐渐被磨平,原先在外人面前跋扈的性格也能收敛起来了。 只会在萧闲和萧靖轩面前才会重新活泼。 那一摞比人还高的书也都看了下来,甚至还学古人拿了一条白绫拴在发髻上,打瞌睡便扯一下。 绣衣衫也从最开始的血窟窿到如今的能看的过去,用膳习惯也改了过来。 就是小半年过去,人清减了一大圈,萧闲心疼的很,但是看到自家疙瘩脸色的笑容又觉得罢了,由她去吧。 萧枝雪及笄这日,萧府大操大办,就连远在兰陵的萧家二房和外祖家琅琊王氏也来到了京城,为萧枝雪庆生。 琅琊王氏的名声在民间学子和寒门里比兰陵萧氏的名声还要大些,门客遍布天下。 此前已经得了陛下要为萧枝雪和太子赐婚的消息,周家同入东宫也一并得知。 此番他们专门来为萧枝雪撑腰,并不会因为结亲的是太子就心生惶恐。 及笄前几日,萧府门前的人就络绎不绝,不断有萧氏和王氏的马车前来。 王老爷子来的时候,专门有学子围在门前,向老爷子问好。 萧枝雪像只小鸟一样扑入王老爷子怀里:“外公。” 王老爷子摸摸她的脑袋:“唉,乖乖。” 萧枝雪向一旁的王梓旭也问好:“表哥。” 王梓旭摸摸头,笑的如沐春风。 萧府的热闹自然是传到了京城不少世族的耳朵里,不免咋舌,江南两大世家旺族聚在一起为幼女庆生。 感叹这萧枝雪真是命好,有大族撑腰还要即将嫁入东宫。 周仲维在远处的马车上观望,冷嗤:“不过是没落的世族,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 及笄当日,差不多京城的大部分世族朝臣皆来为萧枝雪庆生,宫里的内侍也为萧枝雪带来了圣旨和陛下皇后的贺礼。 萧家没有女眷,由奶娘给她把散落的头发绾起,原先散落在两侧的,用红绳扎住的黑发被梳子半扎起额角戴上了流苏鬓边花。 “哎哟,萧大人恭喜恭喜,咱家来迟了。” 萧闲和萧靖轩出去迎宫里的内侍。 尖细的嗓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氏幼女温顺恭良,德才兼备,待字闺中,朕躬闻之甚悦,今太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特将汝许配太子为太子妃,一切礼仪,将交由礼部和钦天监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萧大人,接旨吧!” 萧闲上前接下了圣旨,萧靖轩上道的塞给内侍一袋金豆子。 内侍笑的眯起了眼睛:“恭喜了萧大人,咱家还得去周府宣旨。”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萧枝雪低下了头,当做没听到。 内侍走后,满堂客人继续恭贺,当做没听到方才的话,王老爷子脸色有些不好,王梓旭咳嗽了一声:“祖父,这是陛下旨意。” 王老爷子冷哼:“若是太子敢苛待容容,我就是拼了老骨头,敲登闻鼓去死谏也要把容容带回来。” 王梓旭急得赶紧嘘嘘:“大喜的日子,隔墙有耳,隔墙有耳。”自家祖父实在是清正耿直的很。 王老爷子的儿子,萧枝雪的舅舅的当地刺史,因着事务繁忙,未能到来,但是给萧枝雪搜罗了很多各地的小玩意儿,有的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萧枝雪很是兴奋,冲淡了刚才的失落。 周府 宣完旨,周仲维递给了一包金豆子,内侍依旧笑眯眯地说:“恭喜周大人了,方长刚刚从萧府过来,那边热闹着呢。” 周芸汐淡笑不语。 “咱家也恭贺姑娘了,这侧妃虽说是明面上多了个侧字,但是陛下说了一切礼仪均按照太子妃的规格来备,入了东宫,也不必向太子妃请安,依着平妻的礼仪来即可。” 周芸汐笑笑,向内侍屈了屈膝:“多谢内侍了,未来还请内侍多多指教。” 上道,内侍心满意足的走了。 周仲维安慰周芸汐:“再等等,我的女儿值得最好的。” 萧府 萧枝雪看着圣旨,欢喜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她马上就要嫁给知珩哥哥了。 旁边的小梨也笑的很开心:“祝贺姑娘得偿所愿。” 萧枝雪微红着脸颊趴在桌子上少女怀春,又想到周芸汐和她一同嫁入东宫,难免失落。 小梨安慰她:“姑娘莫怕,你是太子妃,是正妻,还怕她不成。” 作者有话说:开始挖野菜了。 第6章 太子陪侧妃回门了 大婚当日,两架轿撵同时抬入宫。 萧枝雪早早的起床,祝家夫人来这里帮忙,穿上喜服、戴上凤冠,面如娇玉。 祝夫人为她绾发,萧枝雪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没想到也要嫁入了,那深宫… “叔母。”祝夫人被萧枝雪的一声轻唤唤回了思绪。 “怎么了?”祝夫人问。 萧枝雪皱眉:“这冠子好重。” 祝夫人笑着回答:“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喜娘为她修面,细线刮在脸上,有些痛意,刮完后原本白嫩的小脸好似上了胭脂,红润的紧。 小梨为她端来一碗粥:“姑娘,快喝几口,时间紧,说不准一天都不能吃东西。” 萧枝雪凑上去赶紧喝了几口。 喜娘“哎哟”了声,“瞧瞧,口脂都花了,快赶紧充擦。” 整个早上手忙脚乱的,萧闲和萧靖轩在外面忙着招待客人,上下一片喜意,红绸是前两日挂上的,络绎不绝的宾客上门,多数凑到王老爷子旁边。 祝钦饶在一旁看着,抿了抿嘴,萧靖轩拍拍他的肩膀。 因是嫁入皇家,所以并没有新郎迎亲,萧闲有些可惜,前一日还跟萧枝雪感叹,若是嫁个寻常人家,他也能摆摆岳父的架子。 萧靖轩附和,他也想摆摆大舅哥的架子,结亲的时候非以诗文打的对方落花流水。 萧枝雪作势要打他,但是心里满满感动,也生出了不舍之心。 萧府十里红妆,满城繁花都在萧府流水般的嫁妆里失了颜色,萧枝雪凤冠霞帔,周围鸣乐四起,萧靖轩背着她在热闹声中送上了喜轿,依依不舍。 最后萧靖轩红着眼睛,拉着她的手叮嘱:“容容,记着,受了委屈还有父亲,还有兄长,还有兰陵萧氏和琅琊王氏为你撑腰,别怕。” 萧枝雪闻言眼泪滴落,重重的点头。 萧氏和王氏均在街口为其送行,萧闲拭着眼泪。 喜乐声响,周府和萧府的轿子在路口相遇,二者并驾齐驱,并无谁先落后的意思。 周围百姓指指点点,众说纷纭。 段知珩一袭红袍,缠着金色丝线,韶光流转,若是平日里的他是清冷孤高似天上仙,今日便是俊美如神,沾惹了红尘世俗。 三人向着陛下皇后跪拜。 祝茴拍拍萧闲的肩膀:“容容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若是嫁予我家钦饶,可就省事多了。” 萧闲扯扯嘴角,面对老朋友也不想嘴硬:“圣上表面让周家女和容容一同入府,成为太子侧妃,可你看那规格,哪一项不是按着太子妃的礼来的。” 祝茴叹气:“只能说周家有陛下皇后撑腰,我看不日,那陶家女也要入东宫了。” “利益牵扯,现下平南王似是有异心,隐隐与太子分庭抗礼,你还是离我远些罢,我已被牵扯进来,以后少不了刀光剑影。”萧闲语重心长。 祝茴哼笑:“老东西,现在知道说这话了,早干嘛去了,你我还要这么见外。” 东宫内烛火摇曳,红绸锦色遍布房内,大红灯笼在廊下轻轻摇晃,绣着繁杂精巧的龙凤呈祥的锦被上铺着红枣、桂圆等寓意极好的东西。 萧枝雪端坐在喜床上,纤白的手指握着一柄玉如意,红色盖头下红唇紧抿。 吱呀一声,殿门被轻轻的推开,沉稳的步伐声响起,一步一步地踏在萧枝雪心头。 心跳声渐渐与步伐声重合。 最终停在了萧枝雪身前,来人长身玉立,高大挺拔,头发被一顶玉冠束在头顶。 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旁的喜秤勾起盖头,缓缓掀起,露出一张极为艳丽的脸。 星眸微圆,如初生的幼鹿一般懵懂,中和了艳丽的容颜,满含期待与紧张还有快溢出来的爱意与欢喜。 “知珩哥哥。”哪怕是大喜日子,段知珩那张脸依旧是冷寒如霜,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 萧枝雪仿佛了被泼了盆冷水,略带怯意的看着他。 段知珩拿了合卺酒。 递给了萧枝雪,二人手臂交缠,凑的极近,萧枝雪羞红了脸颊。 她凑上去贴上段知珩的唇角,留下了一枚红印。 神被拉下神坛,沾惹了□□。 红帐放了下来,房间内只剩下刺啦燃烧的红烛以及不间断传出来的吞咽和喘息声。 月上枝头,喜鹊叫了很久。 白芷宫 嬷嬷吹灭了外间的灯,进了内物跟周芸汐说:“主子,该就寝了。” 周芸汐独自坐在床上,纵然提前知晓太子不会来了,却还是有些失落。 嬷嬷安慰:“按照规矩,殿下明晚就会来,皇后娘娘说了,太子为补偿主子,会在白芷宫连续留宿两晚。” 周芸汐:“嬷嬷不用安慰我,既入了宫,我自是不会钻牛角尖,就是怕是太子妃那边就不是这么想了。” 嬷嬷:“谁人不知,太子娶她不过是因她父兄仗着功劳威胁了陛下,强行娶了她,要不是她,主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周芸汐淡笑:“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以后我与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让人听见了,殿下还是要脸面的。” 嬷嬷惶恐:“是。”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累昏的萧枝雪入睡前最后一秒还记得告诉自己要早起。 结果还是睡过头了。 察觉到身旁的人起身后,萧枝雪迷迷糊糊地拖着疲惫的身体起来:“殿下,妾身伺候你。” 段知珩看她困的东倒西歪,暗暗勾了勾唇角,淡声:“不必,你继续睡,我去上朝。” 萧枝雪的半年礼仪瞬间忘到脑后,倒头就睡。 其实皇帝给他放了三日假,正好三朝回门后才去上朝,但是段知珩拒绝了,并未休息,依旧是早起上朝。 朝上受到了大臣们的恭贺。 下了朝后,萧枝雪还未起,小梨连忙进去唤她:“姑娘…太子妃,要起了,还要随殿下去给皇后和陛下敬茶。” 萧枝雪一听,立刻坐了起来:“几时了?” “已经过了辰时了。”小梨耐心。 糟了糟了,萧枝雪慌慌张张的起身梳洗,大早上忙成一团。 段知珩走了进来,沉声:“无妨,不必这么急。” 萧枝雪听着声音登时羞红了脸,想起了昨夜。 段知珩抬起胳膊握拳放在嘴巴咳了两声。 二人到浮翠殿的时候,周芸汐已经在一旁侍奉上了。 皇后淡笑嗔怪:“来了,芸汐已经敬过茶了。” 皇帝:“新婚,起的晚了些罢。” 二人跪下给皇帝皇后敬茶。 皇帝还有政务,喝了茶匆匆就走了。 整个期间,皇后并未多理萧枝雪,反而是握着周芸汐的手和太子的手放在一起,打趣了两句。 萧枝雪看的心里难受到了极点,胸前闷闷的,但是无法发作,只得掩饰着低垂下了头。 “虽现在说这个不合适,但是太子妃须得谨言慎行,未来多替太子上心些伺候的人,好为皇家绵延后代,诞育子嗣。”话语间带着笑,眼神却是看着周芸汐。 萧枝雪一想到周芸汐也要给知珩哥哥生儿育女,她就手脚冰凉,心咚咚跳。 很快太子也要告退,皇后这里留了会儿萧枝雪和周芸汐后二人一并退下。 周芸汐:“妹妹,我比妹妹大一岁,这样称呼不介意罢。” 二人是平妻,自然不会有主仆之别。 萧枝雪很是冷淡,不是很想理她。 周芸汐却道:“我知道妹妹对我有些误会,可是我们二人既同问殿下的妻子,应当和睦相处,不该为殿下添麻烦才是。” 妻子二字刺痛了萧枝雪的心。 她转头怒气道:“我才是知珩哥哥的妻子。” 周芸汐笑着提醒:“妹妹既已是太子妃,不该如此善妒,不然会被人笑话德不配位。”说完款款走了。 萧枝雪红着眼睛像只兔子,越发的看周芸汐不顺眼。 夜晚.,萧枝雪兴冲冲的等着段知珩,小梨走了进来欲言又止。 萧枝雪有个不好的预感。 “殿下说今夜宿在白芷宫,明晚也是,让主子不用等了。” 萧枝雪心里重重一跳,顿时失落极了,纵然做好了准备,但是听到的那一刻还是很难受。 她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难过的想掉眼里。 小梨:“主子,休息罢。” 萧枝雪揉了揉眼睛:“我饿了,小梨。” 小梨为难:“主子,晚膳早就吃过了,宫里没有宵夜。” 萧枝雪垂头丧气:“是哦。” 三朝回门之日,萧枝雪一大早就等着段知珩下朝,她归心似箭。 “小梨,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知道爹爹和阿兄想我了没。” 小梨附和:“那定然是想的,老爷说不定还偷偷抹眼泪呢。” 萧枝雪扬起笑靥,回去定要打趣他爹一番。 派出去打听的丫鬟跑了回来。 “定是殿下来了,陪您回门呢。”萧枝雪脸颊微微泛红,两日未见,甚是想念。 “主…主子,殿下,殿下陪侧妃回门了。” 萧枝雪闻言一愣,似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小梨也惊了,偷偷的看着萧枝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好久,萧枝雪茫然问:“为何?” 丫鬟:“奴婢不知,只是今早殿下未去上朝,携侧妃去了皇后那边,回来就直接去了周府回门。” 萧枝雪坐在椅子上,眼神有些空洞和无措,小梨扶着她。 心上好像被扎了一根刺,很膈应,虽然不明显,但是这种疼痛会随着蔓延到全身,导致萧枝雪感觉呼吸间都是疼痛。 “没…没关系,应该是母后让去的,那我们就自己回去,快走吧,爹爹还在等我们呢。”喉间溢出一丝的哽咽。 她现在只想回家,然后扑到爹爹的怀里。 回门的路上,萧枝雪的心情很是低落。 太子陪着侧妃回门的消息早就传了开来,因而许多人围在萧枝雪的车架旁,窃窃私语。 “这可是太子妃?” “是了是了,我刚才在周府门前见着太子陪侧妃回门了,想必这太子妃是一个人回门。” “哎哟,可怜呐,刚成婚就失宠了。” “什么失宠,你难道不知,这是他们家逼着陛下强来的,人家周家小姐才是正主。” 这些声音讨论的很大,萧枝雪坐在马车里听的一清二楚。 但是毫无办法,任由那些锥心之严传入耳中。 萧府门前,萧闲和萧靖轩早已等候,翘首以盼。 “父亲,太子随着侧妃回了周府。”萧靖轩告诉他。 萧闲没有什么表情:“回就回呗,太子想去谁家就去谁家……唉来了来了,你看那是不是容容。” 马车很快停留在萧府门前。 萧闲等不及下了台阶:“哎哟,我的容容。” “爹。”萧枝雪迫不及待的掀开帘子跳下马车扑进了萧闲的怀里。 “都是当了太子妃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稳重。” “爹…我想你了。”萧枝雪两日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瞧瞧还哭上了。”萧闲笑呵呵的摸着她的头,丝毫不提及太子一句。 萧枝雪又抱着萧靖轩哭了两下。 一家三口欢欢喜喜的进门,关起门来并未被别的事情影响。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点个小收藏吧TVT 第7章 我从不喝牛乳,但这是知珩哥哥的心意 周府与萧府又是不同的场面。 段知珩坐在马车上,玉雕般的手指执书卷观看,书页却一动未动,眼眸下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芸汐侧着脸看着他,双颊微红,想到昨夜的事情,却双眸黯然。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响起“到了到了。”的声响。 段知珩率先下车,大掌向刚刚掀开帘子的周芸汐伸去,周芸汐霞色飞上双颊,葱玉般的手放在段知珩手心。 “臣妾身,拜见太子殿下侧妃娘娘。”周府一众人跪下叩头。 “父亲母亲快快起来。”周芸汐上前扶起他们二人, “快进去罢。”周母笑道,慈爱的目光看着太子,怎么看怎么满意。 周父走在前面,微微落后段知珩,随后跟着周母与周芸汐,四人一道,气氛很是和缓。 周父伸手把太子请入前厅,周母则把周芸汐拉到房里说些体己话。 周母满面喜色,容光焕发: “我儿如今虽是太子侧妃,可这面子,地位都非萧家那女子所比的,不愁来日登上皇后之位。”周母笑的很是雍容。 周芸汐羞赧,但忽然想到了什么,落寞了一瞬,但又很快的隐藏好。 “当下,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拢住太子的心,早日诞下子嗣,巩固地位。”早日这两个字捻的很重。 随即周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镯子,极为纤秀漂亮,缂丝工艺,上面镶嵌着圆润的玉石,周芸汐微怔,随后瞪大了眼睛。 “此镯子暖身养人,是西域那边进贡而来,如此珍贵,最适合太子妃。”周母笑着递给她。 周芸汐犹豫着不敢接,周母拽过她的手,把镯子给她,安抚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母亲,这样是不是太…”周芸汐迟疑道,她虽确实想早些生下子嗣,但这般阴私之事还从未想过要做。 “芸儿,你还是太过心善,若是等将来太子妃诞下头一个子嗣,萧氏的地位会更加稳固,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身后的整个周氏,太后着想。”周母劝慰着。 半响,周芸汐眼中神色坚定。 周母满意的笑了笑。 一日很快就过去了,临行前,周芸汐不舍得拉着周母,母女二人均红了眼眶,拉着手说了些叮嘱的话。 段知珩并未催促,依旧淡淡的在一旁等待。 告别周父周母,二人回到了东宫。 萧府 萧枝雪则依依不舍地扒着萧闲,红着眼睛:“爹,我舍不得你。” 萧闲忍下心头微酸,摆摆手佯装烦恼:“走吧走吧,都成了亲的女子,还这般恋家。” 萧枝雪一步三回头,抱着萧靖轩塞给她的小零食回到了马车上,边塞着吃边揉眼睛,低落了半响,便又恢复了神采。 一日未见段知珩,萧枝雪有些想念,且她很想问问为什么不陪她回门,明明她才是太子妃,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但一想到皇后是侧妃的姑母,兴许他没办法忤逆自己的母亲,逼不得已而已。 一路上萧枝雪都在给段知珩找补。 回到东宫时,她下了马车去沐了浴,换了身衣服,小跑着去律政殿找段知珩。 却扑了个空。 内侍拦着萧枝雪:“太子妃请回吧,殿下被陛下叫去商讨政务,一时还回不来。” 萧枝雪忍不住说:“那我进去等他。” 内侍内心讥讽,此般无规矩之人,果然上不了台面,面上却不显:“娘娘,请回吧,无太子的命令,奴才谁也不能放进去。” 萧枝雪呐呐:“哦。”转身落寞的回到了未央宫。 是夜,萧枝雪翘首以盼,她爬在床上翘着脚,托着腮往时不时的叹声气。 小梨匆匆的跑进来,萧枝雪眼睛一亮:“是不是知珩哥哥来了?” 小梨摇摇头:“娘娘,殿下身边的内侍说,殿下今夜宿在无萱殿,不去各宫。” 萧枝雪眼睛里的光熄灭了,啪的仰躺在床上。 小梨不忍,只得转移她的注意力:“娘娘,不然我们吃点东西?大少爷带了好些零嘴呢。” 萧枝雪摇摇头:“嬷嬷说,晚上不能吃东西。” 小梨四处张望:“我们偷偷的,反正也没人看见。” 萧枝雪有些心动,想了想还是算了:“不吃了吧,胖了知珩哥哥会嫌弃我。”她垂下头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 她完全没有任何食欲,虽然告诉了自己很多次,做了很多回心理准备,可她还是难过,她想知珩哥哥只来未央宫,只有她一个妻子,只和她一起吃饭、睡觉。 似乎很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很困难。 兰陵萧氏子弟,非四十不过不可纳妾,若是四十还未有后,才可纳妾,传宗接代。 因此,萧氏女子自然对夫婿要求很高,她爹爹和阿兄也时常提及。 小梨叹气,真没想到她家姑娘还有这样的一天,以往萧枝雪自由自在,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肆意随性,如今,困在深宫中,画地为牢。 翌日,萧枝雪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梨急匆匆的呼唤:“娘娘,该起了,皇后娘娘唤您过去用早膳。” 萧枝雪困的东倒西歪,小梨依着在萧府时的习惯给她穿衣洗漱。 不成想,东宫的管事姑姑进来呵斥:“娘娘怎可这般不成体统。”说完盯着小梨:“这般没有规矩,拖下去,掌嘴。” 小梨吓得跪在地上求饶命。 萧枝雪被训斥的清醒了过来,不通晓宫中规矩和人情的她有些生气:“你是哪里来的宫婢,不经通报闯入殿内呵斥我的婢女。” 孔玉娘不卑不亢行礼:“奴婢是新拨来未央宫的司言,并非宫婢。” “此后,娘娘的起居饮食皆有奴婢负责监管,有些事情该做,有些规矩该懂。” “像今日这般,此婢纵容娘娘干了不该干的事情,自然是该罚的。” 萧枝雪低声:“是我的问题,一人做事一人当,以后我不会了,小梨跟在我身边已久,姑姑高抬贵手。” 孔司言:“既如此,那就罚她去洒扫一日,小惩大诫。” 小梨叩头:“多谢司言,多谢太子妃。” 萧枝雪心沉沉的,孔司言一直在旁边伺候她,可萧枝雪生怕被挑出刺儿,一直紧绷着。 到了浮翠殿,紫檀圆桌上坐着三个人,分别是皇后太子和周芸汐,三人其乐融融,就连一向冷面的段知珩也神色温和。 萧枝雪愣愣地看着这个场面,周芸汐发现了她,要起身行礼,皇后收敛了笑意,直接拉住:“不必行礼,都是珩儿的妻子,互为姐妹不必这般见外。”一句话把二人的身份定了性。 “太子妃来的迟了,过来用膳吧。”皇后的声音并无起伏道,她依旧神色雍容,恰到好处的微笑润泽无声。 萧枝雪小心翼翼地坐下,段知珩拿起一旁的碗给她盛了一碗牛乳。 “晨起喝些牛乳暖身。”嗓音低沉温和,虽面色冷淡,但言语间夹杂着关心。 萧枝雪心下温暖,喜意霎时浮上了面庞,端着牛乳小口小口的啜饮。 其实她不喝牛乳的,从小到大都不喝,她天生不耐牛乳,喝了会腹痛。 但是这是知珩哥哥第一次这么关心她,萧枝雪有些舍不得浪费他的心意,罢了,以后再说与他。 皇后神色未变:“吃罢。” 浮翠殿的早膳很是丰富,新鲜豆子磨的豆浆,咸口的瘦肉粥,各种爽口小咸菜,油条,包子酥饼。 萧枝雪不常吃这些,便夹了一个包子,不巧,是素馅儿的,还是她最讨厌的白菜馅,她砸吧两下,暗暗皱了皱眉。 随后又夹了一口咸菜,很单调的咸味,有些干巴巴,萧枝雪吃在嘴里无甚滋味。 皇后:“来,太子妃,尝尝这个排骨。”说着夹了排骨放在她碗里。 排骨撒着孜然,肉块散发着烧烤的香味,上面铺着鲜红的辣椒粉,一块一块的,肥瘦相间。 周芸汐瞧着掩嘴道:“这个排骨可是浮翠殿一绝,殿下很是爱吃,妾身记着小时候殿下就时长嚷嚷着要吃姑母殿里的烤排骨。” 萧枝雪看着辣椒就本能劝退,皱着眉头想拒绝,但一听“殿下”爱吃,便立刻尝试着夹起来咬了一口。 既是知珩哥哥爱吃的,她也要尝尝。 萧枝雪口味偏甜,尤爱各种甜食,甜粥,甜豆花,家里厨子炒菜也要放些糖,酸酸甜甜的她都爱吃。 唔,好辣,萧枝雪暗暗吐着舌头,排骨闻起来确实很香,吃到嘴里却哪哪不适应。 浓厚的辛辣排山倒海般涌来,刺激的萧枝雪肠胃有些不适,她涌起一股反胃,且她从不吃猪肉,肉类只吃鱼和鸡肉。 萧闲以往总是感叹,萧枝雪随了她娘,膳食方面很是娇气。 但是她面对三双眼睛,面不改色忍了下去:“好吃!果然知…殿下甚是有品位。”说完眯起眼睛乖巧的笑了笑。 皇后闻言很是满意,又说了些叮嘱的话。 吃过早膳,段知珩匆匆的告退。 萧枝雪回到宫里匆匆的进到内殿,找了个盆抚着胸口干呕了几下,吐出了一些污秽,随即躺在床上扒拉着被子休息。 日落时分,小梨完成一日洒扫后回到萧枝雪身边,却发现她面色发白,气色不甚好,躺在床榻上昏昏欲睡。 “娘娘,你怎么了?身子可是不舒服,奴婢给您叫太医去。”小梨有些焦急的问。 萧枝雪拉住她:“别去,我没事,我…喝了些牛乳。” 小梨瞪大眼睛,焦急道:“娘娘怎会误食牛乳,医馆说过娘娘的肠胃不可饮任何含有牛乳的东西。” 萧枝雪安慰她:“没关系!只是一点。” 正说着话,有内侍来禀报:“娘娘,太子殿下稍后会来用膳,您且准备着。” 萧枝雪闻言眼睛一亮,咻一下,坐起了身,叮嘱小梨:“不可随便跟别人说我不舒服,尤其是知珩哥哥。” 小梨:“是。” 段知珩还未来的时候,孔司言已经安排起来了,萧枝雪打起精神收拾自己,她坐在铜镜前挫着膏脂,时不时拿着桌上的簪子在头上对比,外面蓦地传来了走动的声音。 女使鱼贯而入,规规矩矩的端着食案,把菜放在桌子上。 小梨瞧着桌子上各色花样的晚膳,白菜,青菜,咸菜焖肘子,排骨,萝卜丝,鸡丝汤面,瘦肉粥。 没一样自家主子爱吃的,她正要说什么,萧枝雪伸出手拉了一下她,又轻微的摇摇头。 小梨只得忍下话头,默不作声的看着女使把晚膳摆在桌子上。 夜色将至,段知珩身披青色大氅,上头绣着峥嵘松柏,月光泠泠撒下,衬的他清冷矜贵。 撩起眼皮,淡淡的看萧枝雪一眼,萧枝雪就双眼冒心一般的被勾了魂儿。 “知珩哥哥,你终于来了,这几天我好想你呀。”萧枝雪凑上去卖乖,她小巧一只站在段知珩面前,脸色红晕加深,眼眸如同猫咪一般乖巧,可爱的紧。 段知珩神色软了下来:“嗯”一声,末了轻轻的摸了下她的头。 萧枝雪高兴的蹦了蹦。 “用膳罢!” “好。” 饭桌上,萧枝雪还想在表达一番自己的想念之情,嘀嘀咕咕一番,完全把三朝回门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段知珩抬起眼叮嘱她:“食不言,寝不语。” 萧枝雪立刻住嘴“哦”了一声,只不过吃几口抬起头看段知珩一眼,满桌子的饭菜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吃了。 第8章 道歉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皇后扫了一眼周芸汐魂不守舍的样子,边扇着一旁的熏香一边闭着眼睛漫不经心的问。 周芸汐勉强笑笑,犹豫着要不要说。 “你我姑侄二人,有何不得说的事依情。”皇后淡淡的说。 周芸汐听到皇后这么说,屏退了下人,凑到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她做好了周皇后生气的准备。 谁料周皇后只是淡淡一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不疾不徐:“兄长说的有理。” 周芸汐愣怔:“姑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周皇后面色淡然,仿佛能看透周芸汐心中所想,先一步截住她的话头。 “但是你我身为周氏子女,自当以周氏利益为先。”周皇后拿过她手中的镯子,拍了怕她的手:“安心,本宫会让你生下珩儿的第一个孩子。” 周芸汐暗暗松下一口气,松了松掌心,屈膝恭谨:“但凭姑母做主!” 萧枝雪一晚上肚子都不是很舒服,她身子娇贵,从昨日起就吃了很多平日里的忌口,加上房事上段知珩又很不克制,但是又不太好意思说,她便只能忍下。 醒的时候段知珩已经去上朝了,而她则是被孔司言催着唤醒的。 “娘娘,到时辰该起了,稍后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还要回来看东宫的账务。”萧枝雪迷迷糊糊睁眼,上方就是孔司言板着的脸。 萧枝雪努力睁开黏着的眼皮,费力起身,侍婢们进来伺候她梳洗,今日却还有一位女使打扮的宫婢走进来,屈膝行礼:“见过太子妃,皇后娘娘送了补药来,让奴婢务必叮咛娘娘喝完。” 萧枝雪闻言有些抗拒,黑乎乎的药汁瞧着就让人难受,那浓厚的味道也飘了过来,叫刚起身的萧枝雪胃中一股不适,她其实想说可不可以不喝这个补药,她身子很好的,就是昨日可能吃坏了肚子,喝不下去。 她抗拒的神色落入女使眼中,女使只是重复皇后叮嘱她务必让萧枝雪喝下去。 “怎么了!”低沉的嗓音从外面传来,伴随着段知珩进殿。 段知珩顿在一旁眉目沉沉。 女使转身再次禀明,萧枝雪看到段知珩眼神一亮,不顾及周遭一圈侍婢女使的目光,忙不迭下床光着脚跑过去拉着段知珩的胳膊微晃撒娇。 这个举动,孔司言和段知珩同时眉头微蹙。 “知珩哥哥,我不想喝这个黑乎乎的补药,难闻的很,我不喜欢。”她抬起头讨好的笑笑,娇憨的模样甚是可爱。 话应刚落,一旁的女使面色隐隐有些难看。 她不得不出生提醒:“太子妃,这是皇后娘娘的心意。” 段知珩虽无甚表情,却很认真的同她说:“听话,母后心意,不可浪费。” 一旁的女使皱着的眉头稍稍放松,众所周知,太子孝思不匮,搬出皇后定然有用。 萧枝雪闻言脸色一垮,松开了手,默默地点了点头,小声说:“好叭,知道了!” 她不情愿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补药,苦涩气味扑面而来,刺激着她的肠胃,她鼓了鼓脸颊,屏住气端起碗很快速的喝了下去。 因为喝的太急,药汁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叫段知珩瞧着眸色一软,拿了一旁的手帕给她擦拭干净。 “咳咳,我…我喝完了。”苦意充斥在舌尖,萧枝雪乖巧的抬起脸望着段知珩,因着段知珩方才的举动,她难受的感觉好了些许。 柔和之色染上了段知珩的眸子,他放下手帕随口说:“很乖!” 虽是短短两个字,却让萧枝雪欣喜不已。 药汁很苦,苦到舌尖发麻,胃里似是愈发不舒服,萧枝雪的脸色隐隐发白,段知珩却没有发现,也许发现了只当她不喜喝药,还在耍着小孩子脾气。 去浮翠殿晨昏定省每隔一日去一回,皇后依旧坐在上首只冲着周芸汐和太子说。 出了宫门一阵寒风吹来,昨夜下了一场雪,覆满了梅花枝头,地上有厚厚的积雪,萧枝雪裹得红色大氅,茫茫雪色中一抹红矗立于天地间,她隐隐抚了抚胃部,暗暗皱了皱脸。 “太子妃!”和煦的嗓音从身后柔柔响起。 萧枝雪一愣,放下手掌,似是没想到皇后突然叫她,小声的应答。 “母…母后。” “来,你过来!”周皇后朝她招手,萧枝雪转身回去,有些无措站在周皇后身前。 周皇后则淡淡一笑拿起她的手,端详:“瞧这小手,肤若凝脂,配缂丝镯子刚好。”说着招了招手,一个侍女拿着漆盒进来,盒口大开,放着一个华美无比的镯子。 周皇后把镯子拿起来套在她的手腕上,端详一番:“好看,很衬你,往后你与珩儿也要互敬互慕,好好侍奉他。” 萧枝雪心跳声咚咚,似是没想到周皇后突然转变了态度,几乎遏制不住喜意,连忙跪地,坚定道:“是,儿臣谨遵母后旨意。” 周皇后则暗暗感叹,有些讥讽,实在是单纯的女子,心里想什么竟都表现在面上,叫人瞧得一清二楚。 出了浮翠殿,萧枝雪兴奋的紧,抬起手腕给段知珩瞧她的新镯子,且还闹着要去段知珩书房陪着他,段知珩也不想扫兴,便淡淡道:“随你。” 周芸汐很有眼色的屈膝:“殿下太子妃慢走,妾身先行告退。” 段知珩瞧了她身上一眼,眉头微蹙:“雪天路滑,当心,以后出门多穿些,小心着凉。” 周芸汐脸颊微红,眼中仿佛含了春水一般,她顿了顿,不经意扫了萧枝雪明显不太好看的脸色。 上前,素手整理段知珩大氅的衣领,在萧枝雪气的通红的眼神中满含关切叮嘱:“妾身晓得了,殿下亦是,莫让姑母担心。” 身后的萧枝雪气的快炸了,上前本想拍开她的手,却有些没收住力。 “周芸汐,不准碰知珩哥哥。”清脆的声响有些尖锐。 廊下积雪虽被扫净,但却因人来人往结了冰,周芸汐一个没留神,被她狠狠地推倒在了地上,惊呼声骤然响起。 萧枝雪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周芸汐,有些无措,她没想推倒她。 胳膊蓦地被狠狠扯开,她被迫踉跄了一下。 旁边小梨扶着她,萧枝雪怔怔地看着段知珩。 “萧枝雪。”一声凶狠的夹杂着不悦的低吼,面色隐隐带了些愠怒。 “无事吧?”他跨步到周芸汐身边。 “可能扭到了脚。”周芸汐勉强笑笑,面上尽是无错之意,因着疼痛而微微咬着下唇。 “道歉。”段知珩抬头近乎命令的对萧枝雪道。 萧枝雪有些无措,也有些无力:“我,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第二声更为沉闷,吓得萧枝雪一哆嗦,段知珩本身眼皮内敛,生气起来更是紧绷在一起,从未有过的凶色叫萧枝雪心头乱跳。 “殿下,无事的,太子妃不是…”周芸汐正在一旁扯着他的衣角安抚时。 “对不起。”一道轻轻的声音响起。 萧枝雪胸口好像被塞了一大团棉花,透不过气来,四肢有些发冷,被段知珩攥过的地方有些发疼。 她低垂下头,绞着手,像做错事的小孩。 段知珩继续说:“你是太子妃,注意分寸,下不为例。”说完打横抱起周芸汐,踏着阵阵寒风行入风雪里,一旁的侍女为他们打伞,周芸汐一只手轻轻的搭在段知珩的肩颈处,抬起眼与她对视。 小梨担忧道:“娘娘,风雪大,我们回宫罢。” 萧枝雪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着点点头。 回宫后,萧枝雪就发起了热,气恹恹的,小梨急着忙前忙后为她倒水暖身。 “快去灌个汤婆子来,再拿个暖炉。” 这厢孔司言着人搬了许多账本来,小梨:“孔司言,方才娘娘发了热。” 孔玉娘皱了皱眉:“还不快去请太医。” 小梨闻言赶紧跑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又是把脉又是开方子的折腾了一通。 萧枝雪病的昏昏沉沉,嘴里念叨着:“知珩哥哥,别走。” 小梨在一旁担忧的时不时给她换冷帕。 事情自然传到了周皇后耳朵里,韩宫令在一旁回禀。 周皇后慢条斯理拿起一旁的丝线打理:“太子政务繁忙,就不要让他分心后宫了。” 韩宫令福身:“是。” 病了有三日,萧枝雪瘦了一圈,睁眼的第一声就问:“知珩哥哥来过吗?” 小梨摇摇头。 萧枝雪闻言下床:“我去找他,他定是还在怪我。” 萧枝雪心里是极内疚的,悔不当初,这三日时常想着若是自己没有气上心头,段知珩也不会那般生气,气到连她生病了都不来看望。 她根本不知,段知珩这三日都在忙着政务与在宫外应酬,夜晚宿在白芷宫,也不知,这三日无人问津是因为她被太子下了禁足令。 刚刚好三日。 小梨心疼她,并未告知事实,心知劝不住她,只得把她裹的厚些,去书房寻段知珩,三日已过应是无事的。 萧枝雪急匆匆的走着,律政殿的侍卫正巧换班,并未发现萧枝雪进去。 她走入廊下,正想轻声唤段知珩,却看到屋内周芸汐站在一旁为他磨墨。 屋里岁月静好,周芸汐开口:“殿下几日未去看太子妃了。” 段知珩淡声:“孤下了禁足令,让她好好反省。” 周芸眸色一转:“殿下这般与太子妃计较什么,到底年岁小,又对殿下心存爱慕,小孩子,占有欲难免强些。” 段知珩落笔未停,沉厚声线响起,眉间不乏无奈之色:“既是一宫之主,就得把以前的娇蛮任性收起来,你说的对,她确实年岁小,以后你多担待,也多看顾她一些,省的惹了祸事。” 提起萧枝雪,言语间不似与周芸汐的相敬如宾,倒有些随意的放松,仿佛包含了些对亲密之人的念叨与无奈。 周芸汐应下,她凑过去看着段知珩画的山水,赞叹笔法之巧妙,二人凑在一起一时聊的上了瘾,不作太子与侧妃,仿佛只是普通的知己,聊些共同的爱好。 萧枝雪听了段知珩那一番话有些难受,且瞧着他们二人那无法插进去的氛围有些进退不得,直觉告诉她现在不能去打扰,但是她又不想回去,就这么不前不后地站着。 “见过太子妃。”一声见礼打破了萧枝雪的怔愣,是端茶的内侍见到萧枝雪出的声。 屋内二人亦听了个清楚,三双眼睛相对,饶是段知珩也一愣。 “我…”萧枝雪挤出一丝微笑。 “为何站在外面?”段知珩有些疑惑的问。 “我刚来,见你们忙,就没有打扰。”声音越说越低。 段知珩转头对一旁的周芸汐道:“外头有轿撵,你先回去罢。”低沉温和的声音听得萧枝雪心头一酸,就像冬日里的未成熟的青梅,又酸又涩,让人承受不住。 周芸汐福身退下。 段知珩撩起眼皮对着萧枝雪冷下声音:“站着做什么,还不进来?”他还在气着萧枝雪那日的行径,语气不自觉的有些冷。 态度一个大转变,萧枝雪瞧着更难受了,殊不知她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段知珩哪能不晓得她在想什么,不过是觉着入了宫,再幼稚的人也该成熟起来,他急着拔苗助长,自然会忽略萧枝雪的感受。 第9章 你为何总是笨手笨脚 萧枝雪小心翼翼的走进书房,凑到段知珩身边继续磨墨,低着头,一时未言语。 砚台中的墨汁一不留神就水加多了,待段知珩毛笔落在纸上,墨痕被稀释成灰色后才发觉。 萧枝雪本就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此番更是一惊,手一颤,啪嗒,墨块掉入砚台里,萧枝雪手心也沾上了许多墨迹。 “我…知珩哥哥对不起。”萧枝雪低下头,懊恼地看着桌子上的砚台,她又搞砸了一件事,怎么什么也做不好。 段知珩眉头下压,放下笔,修长如青竹般的大掌拽过她的手,拿了旁边的白帕擦拭,一下下,萧枝雪白嫩的手心一点点被擦干净。 她忐忑不安,不敢像往常般缠在他身上撒娇。 “都已经是太子妃了,为何还这般毛毛躁躁,你这性子真该好好磨磨,往后由侧妃好好帮扶你,不可再贪玩。”段知珩嗓音听不出息怒,甚至责怪的意味也不甚明显,偏偏萧枝雪却认为段知珩对她很不满。 她赶紧附和道:“我知道了,我肯定会好好表现的。” “知珩哥哥,今晚未央宫做了你爱吃的排骨。”萧枝雪略带讨好的说,其中意味非常明显。 “知道了。”段知珩淡声回她,没有明确答复。 萧枝雪失落一瞬,又很快恢复。 御书房 “今年的流民比以往还要多,地方官怎么当的。”宣德帝看完手中的折子,脸色阴沉,气的把折子甩到了下首段知珩的身前。 段知珩捡起地上的折子,打开扫了一眼。 “流民愈发多,究其根本吃不饱饭,这不仅仅是赋税问题,还有土地分配不均。”段知珩沉声分析。 虽说前些年,百姓人人自给自足,但是因着经济愈来发达,人口也逐渐增长,大祁有意抬高了商人地位,却导致一部分人贫富差距拉大,一部分地主包揽了土地,平民百姓分到的地却越来越少,粮食产量不够,就交不了税,交了税却不够吃饭。 造成了流民逐渐增长。 朝中分裂成了革新派和保守派,以太子为首的为改革派,以淮王为首的保守派,还有一部分中立派。 萧氏为中立派,周氏却为保守派。 一干人在朝堂上吵的天翻地覆,脸红脖子粗,甚至有的老臣撸起袖子就干架。 宣德帝脸色黑的跟墨汁一样。 啪的一声折子飞掷下去:“吵够了没,当这是坊市?此事容后再议。” 一干朝臣只得悻悻而退。 皇后那厢早已得到了风声,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涉及家族欣荣,她无法坐视不管。 “兄长,你既明知陛下的心思,为何要反其道而行?”周皇后不解问。 周仲维冷哼一声:“妇人之仁,若是改革,首当其冲动的就是拿世族开刀,朝中世族不乏百年授封,岂不是百年底蕴毁于一旦。” 周皇后闻言一急,前有陛下与太子都偏向革新派,后有家族利益让她选择,两边为难。 “小妹,珩儿羽翼未丰,淮王一派早已得世族助力,若是此时实行这个法子,对他登大统绝无好处。” 周皇后捏着眉心烦躁:“我知道了,我会劝他的。” 周仲维满意点点头,行礼出了宫。 周芸汐有些担忧的问:“姑母,此事该怎么办?” 周皇后绕着手腕上的佛珠:“你我为周氏子女一天,就当为周氏前途谋划,你平日里多多注意太子。” 周芸汐称是,又反问:“萧氏那边?” “萧靖轩是个聪明的,还在观望,兰陵萧氏更是江南大族,若不是萧枝雪入了东宫,他们早已名正言顺站在淮王那边。” “希望太子能理解本宫和兄长的苦心。” 外边各处都心思各异,萧枝雪那边却是一派岁月静好,冬雪未消,忙着收集梅花上的雪水烧开了煮茶喝。 以前萧闲总是唠叨,冬天红梅枝头的初雪,用来煮茶最为醇香。 “娘娘,把这个暖耳带上,瞧耳朵都冻红了。”小梨拿着兔毛制成的毛茸茸的暖耳给萧枝雪带上。 她本就生的玉雪姝丽,腊月天里冻的双颊微红,毛茸茸的暖耳衬得她的脸愈发的小巧。 此刻萧枝雪穿着红色大氅拿着一个小匙箸轻轻的往壶里拨着雪,旁边还有几个侍女一同拨。 “嘶,真冷啊!”她往僵硬的手指上呵了口气,双脚在雪地里跺了跺。 今日段知珩休沐,传了声儿一会儿来未央宫用午膳,萧枝雪赶忙利索又积极的起床,又是收集雪水,又是烘干梅花。 艳红的梅花被摘下来放到了篮子里,花园茫茫雪色中,萧枝雪身着红衣与红梅想照应,浓烈似火,是天地中唯一一抹亮色。 收集好的雪水架在炭火小炉子上,煮沸,周围摆了几颗栗子、红薯、红枣、龙眼、青橘和糯米糍粑,均是是上次回门萧靖轩给她带的。 龙眼被烤熟后爆开,汁水四溅,飘出一股甜嫩的香气,萧枝雪咽了咽口水,把龙眼剥好,放入另外的小铜壶中,加入红枣、桃胶、雪梨、饴糖、莲子炖煮。 饴糖也是萧靖轩专门给她包了好大一包,还叮嘱小梨看着她不准多吃,小心蛀牙。 太子妃怎么可以蛀牙呢。 小炉子上的红薯外皮逐渐变焦,散发着阵阵甜蜜的香气,萧枝雪漫不经心的拨着红薯,在炭火噼里啪啦的过程中翘首以盼。 “来了,殿下来了。”小梨出声,萧枝雪也看到了段知珩踏着雪撑着伞往过走。 心下欢喜不已。 越近发现段知珩脸色不是很好,虽不知何事,萧枝雪也跟着担忧。 “知珩哥哥,冷不冷呀?”她关心道。 依旧叽叽喳喳的围着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嗯!”段知珩只是冷淡的敷衍。 饶是心大如萧枝雪也发现了段知珩的不对劲,她瞅着段知珩的脸色,想拿刚烤好的红薯给他吃。 段知珩来时,旁边的内侍抱着一堆折子,均是今日革新派呈上来的改革法子,通篇嗦废话,他又刚巧因保守派的劝谏烦不胜烦。 萧枝雪拿起红薯时未顾及刚烤好红薯外皮的热度,直接被烫了个刺痛,啊的一声,不小心掉到了一旁的折子上,偏偏内侍又是个粗心的,折子的第一面被翻开,滚烫的红薯落在纸页上。 炭粉把流畅雅正的字体烫的模糊不清,段知珩一个箭步上去把红薯扫落在地,拿去折子甩了甩。 面带愠怒:“你能不能小心些,总是这般笨手笨脚。” 萧枝雪怯怯的绞着手,儒懦着说不出话。 眼眶确是微微泛了红,明明看着像是要落下来,却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段知珩原本冷硬的眸子霎时间软了下来,他捏了捏眉心,无奈道:“算了,孤跟你计较做什么。”说完拿着折子又重新离去。 萧枝雪呆呆的看着段知珩的背影。 小梨有些担忧,等她想安慰一番的时候发现萧枝雪默默的朝着外面流泪,不声不响的,面上表情低落。 她心中亦是酸涩,早知道宫中不是个待人的地方,宫里的人好似都罩了一层面具,叫人看不清楚,自家姑娘非迷了心窍往里面钻,吃这苦楚。 萧枝雪坐在门槛上,望着外面灰漆漆的天空,用手抹了脸上的泪水,兀自垂下头。 “娘娘,这般行为坐姿可不是太子妃该有的规矩。”孔司言无孔不入的魔音响起。 连萧枝雪最后一丝情绪也剥夺掉。 萧枝雪被孔司言摁在桌前看东宫账务支出,但凡有一丝走神或者不情愿就会找来孔司言的教导。 账务上的字跟爬虫似的在萧枝雪面前绕,这要是放在以前她是绝对不会看的,归结于成婚前赵嬷嬷的严苛,让本不会看账务的她硬生生的学会了。 枯燥的账务看得萧枝雪发昏,临近傍晚,好歹是看完了,孔司言拿走账务的间隙,萧枝雪正要往桌子上偷偷趴下,孔司言突然转过了身。 吓得她登时坐直了身子。 “奴婢多嘴一句,太子妃在宫中的吃穿住行那都是登记在册的,多的来路不明的食物不可再吃,省的给那不怀好心的人有机可乘。” 说着招手把炭火小炉子上的食物都撤走了。 萧枝雪心痛如绞,含泪看着她的小零嘴全被没收。 人一走,萧枝雪趴在桌子上大喘气“小梨,我想阿爹了,还想阿兄。” 小梨挠头:“不如给老爷和少爷写信吧!” 对啊,可以写信,萧枝雪又活了过来,拿起笔墨开始倾诉,她的字很好看。 并非是秀气的簪花小楷,反而笔走游龙,行云流水,速度越快,越有种大气之感。 “阿爹,阿兄展信佳…”萧枝雪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越写越委屈,不多时竟有水珠落在纸上,但她依旧在末尾说自己过的很好,希望老爹不要偷喝她埋的桃花酿,阿兄赶紧给她娶个阿嫂生个外甥玩。 写好后,装在信封里让小梨送往宫内的驿站。 萧府中,萧闲正躺在竹椅上美滋滋地小酌刚挖出来的桃花酿。 府里的管家蹬着短小的腿跑来:“老爷,少爷,二姑娘来信了。” 萧闲登时顾不上喝酒,忙不迭的接过信件开始看,远在书房的萧靖轩不知怎的顺风耳听到,一阵风似的刮到了萧闲身旁:“我看看,我看看。” “啧啧,抢什么,老子先看。”萧闲翘着胡子瞪眼,萧靖轩悻悻收回爪子,在一旁探头。 不多时,见萧闲竟呜呜的哭了起来,管家和萧靖轩大惊,还以为萧枝雪出了什么事儿,赶忙抢来信件。 萧靖轩一目十行。 末了,折好信件松了口气:“父亲,你哭什么,吓我一跳。” 萧闲擦着眼里,四十的老头看起来竟像个老小孩一般:“你懂什么,你妹妹这是受了委屈不敢跟家里说,唉,我苦命的女儿啊。” 萧靖轩探头四处看,手指竖在嘴边,压低声线:“嘘,小声点,隔墙有耳,此话大逆不道。” 说完犹豫着道:“宫中自然不必家里,她那番性子定会是会吃些苦头。” 萧闲抢过信件,翻出那页:“你瞧,这页纸上有湿痕。”说着竟又要嚎啕起来,拍着腿。 管家摇头叹气。 萧靖轩:“太子近日在朝中情势不大好。” 萧闲停下哭嚎,思索着:“可是那制度改革的事情?” 萧靖轩皱着眉点点头。 “我在想,若是对太子表了忠心,容容在东宫的情况会不会好过些。” 萧闲摸摸胡子,也表示赞同:“虽说兰陵萧氏有百年底蕴,更是应该和世家站队,维护利益,而且周老头怕是已经开始在朝中明里暗里与太子对着干,妄图让殿下妥协。” “既如此,过几日我给太子递给拜帖。” “哎哎,你记得给容容带些她爱吃的零嘴,老刘,赶紧去置办。” 刘管家忙不迭地应下。 萧靖轩无奈:“父亲,你低调些,怎可让太子做这种事。” 萧闲一脸怨气,虽说他看太子不甚满意,不,不能说不满意,实在是十分非常不满意,要是可以,他恨不得连夜进宫把萧枝雪打包揣兜里带走,然后一家老小收拾东西滚回兰陵,继续喝酒作诗逍遥天下。 让萧靖轩待在京城,兢兢业业打工。 思及此他满脸怨气又转换成哀愁,对着那几页信叹气,翻来覆去的看。 边看,边把桃花酿喝的一干二净。 第10章 态度转变 萧靖轩纠结万分,终还是买了些小零嘴踹兜里,递出去的拜帖很快有了回应,太子应下于明日午时长华街昀楼天字一号雅间赴约。 昀楼离萧府并不远,他步行而去,今日是个大晴天,天高云淡,太阳照的人暖融融的,昀楼人来人往,外面的雪迹隐隐有消融的迹象。 萧靖轩踏上楼梯,斜拐而上,由小二指印来到天字一号房,他屈指一敲,门内传来低沉声:“进”,声音如泉水泠泠,听起来清清冷冷的。 他推门而入,段知珩坐在桌案上,面前摆着一副棋局,他手着白字,正在思索着什么,看到萧靖轩推门进来,撩起了眼皮。 “下官扣见太子殿下。”萧靖轩躬身行礼。 “平身罢,萧卿来,陪本宫打发打发时间。”段知珩对着棋局颔首示意。 萧靖轩道了声是,不卑不亢地跪坐在太子对面,垂头看了眼棋局。 二人一日着青色长袍,上面绣着峥嵘松柏一人着白色长袍,上面渲染着大片黑白山水泼墨,均玉冠长束。 若说段知珩是孤天高月般清冷如玉,犹如晨间雾气缭绕的山林,充斥着神秘与矜贵,萧靖轩就像一块暖玉,清润温雅,在高月不声不响的逼人气势下,并不显劣势,他执起黑子,落在棋盘上。 棋局黑白二子势均力敌,时而白字压过,时而黑字反击,你来我往,段知珩锋芒毕露,萧靖轩步步紧逼。 “萧卿,好棋艺。”段知珩淡声夸赞。 萧靖轩笑笑:“殿下谬赞,若是棋艺家父远在臣之上,若是殿下感兴趣,可与太子妃同来萧府,与家父切磋一二。” 段知珩若有所思,随后颔首:“过两日罢。”二人并未过多言语,却彼此心知肚明。 不多时棋局下完,黑子差一步反杀成功,却被白字捷足先登,段知珩略带惋惜道:“可惜了,棋差一步。” 萧靖轩却是无所谓:“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萧某甘拜下风。” “萧卿倒是看的开,却不知这一黑一白并非定要互相对立,有时候联手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萧靖轩一晒:“殿下说笑了,这黑白二子,生来就是对立,你赢我就得输,我赢你就得输,谈何联手。” 段知珩不动如山:“谁说一定要分出输赢,孤只是站在白子的角度为白子谋求利益罢了,并非要黑子怎样,或许最适合他们二人的不过是平局。” “殿下好想法,可若是平局,这个黑子勉强愿意,那个黑子贪心不足可如何。” “贪心不足…那就处理了罢,黑子质量不甚好,青黛阁里有上好的棋王,改日孤带着与太子妃一道去萧府。”言罢,整理一番一进准备起身。 “殿下。”萧靖轩把他叫住。 段知珩转身,不解道:“还有何事?” 萧靖轩掏出两包用细绳捆在一起的油纸包,解释到:“殿下,臣给小妹带了些她素日里爱吃的零嘴,恕臣逾越,还请殿下帮臣送到小妹手中。” 段知珩只当油纸包里是普通的点心,便皱了皱眉道:“宫中一切都有,下不为例。” 萧靖轩无言半响,心知太子误会了什么,颇有些尴尬称是。 随后段知珩坐上了马车往宫内走,萧靖轩为了低调掩人耳目,并未下去随他一道走,而是走了昀楼后门,绕了出去回了萧府。 刚到府内,萧府正在池边垂钓,悠闲地问:“事情如何了?” “还好,算是成功罢,太子还说过几日随容容一同回来与父亲切磋一番棋艺。”萧靖轩老实道。 萧父嗤笑,压低声音:“你且等着看罢,看为父把他杀的片甲不留。” 萧靖轩半无奈半好笑:“父亲慎言,太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萧闲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逗着池子里的鱼,和旁边鸡圈里的鸡。 未央宫内,萧枝雪费劲的用嘴拉扯着丝线,孔司言不忍直视,把剪刀递了过去,萧枝雪讪讪地剪断了丝线。 抖了抖手上杏黄色的寝衣,寝衣边边角角缝合的参差不齐,许多地方还有线头没有剪掉,尺寸看起来略有些宽大,总之整体来说,无法让人看第二眼。 孔司言忍不住道:“太子妃未及笄前女红应当就熟练,为何现下还做不出一件完整的绣品,这样下去可是叫白芷宫的侧妃娘娘看了笑话。”孔司言有些恨铁不成钢。 多日下来,萧枝雪也明白孔玉娘最多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严格,但有什么说什么,并不会向皇后打小报告。 久而久之萧枝雪也不像最初一般战战兢兢,但只要有旧习复发的苗头,孔玉娘依旧会毫不客气的管教。 “我…”萧枝雪刚要辩解就被打断。 “娘娘要自称本宫。”孔玉娘出言纠正。 “本宫只是不甚熟练罢了,你且看着,下一次定然行。”萧枝雪道。 “罢了,勤能补拙,今日的绣课先到此为止,歇息一会儿,稍后要把外面那些宫婢分配好。” “为何要分配宫婢?”这个东西再一次触及到萧枝雪的盲区。 孔玉娘招呼宫婢端着食案进来,边摆放边委婉解释:“皇后娘娘给未央宫拨了些宫婢女使,得好好安顿他们,在未央宫分个去处。” 萧枝雪不解:“既要分配安顿,司言做主便是,为何要我出面。” 孔司言叹了口气,为萧枝雪迟钝的脑瓜子头疼:“太子妃,皇后送来的宫婢不乏为了伺候太子殿下而送来的,这些人不好打发,也没有法子打发他们去做烧火婢子,须得看娘娘如何安排。” 萧枝雪闻言一僵,手指攥紧,分明已经饿了一上午,面对着可口的点心却没有丝毫食欲,连素日里最爱的抹茶酥也失去了欲望。 “为何还要给知珩哥哥送伺候的宫婢,本宫不管,孔司言把他们都送走。”萧枝雪憋着气劲道。 孔玉娘皱眉:“娘娘慎言,皇后娘娘的懿旨不可违背,殿下一国储君,未来自然后宫三千佳丽,娘娘切莫再说这等小孩子气话。” “三千佳丽…三千。”萧枝雪喃喃,随后垂首埋入怀中。 孔玉娘只当她一时想不开,有些郁结,便退了下去,给她一个人的空间。 待到不得不出去安顿宫婢的时候,她进来提醒萧枝雪,她凝着眼神打量她,瞧着似乎没什么事儿了便放下了心,虽不大懂事,到底识大体,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不该做。 未央宫外整齐的站着大约二十个宫婢,从样貌、身段、个头分着站好,前面的几个约莫着是给太子当房中人,后面的分散各个地方,总归不能做粗使的活计。 前面几个宫婢面若桃腮,粉颜玉润,秋眼含波,眉角眼梢皆是风情。 韩宫令在一旁禀报,里里外外意思是让萧枝雪看着挑一个送到段知珩身边当个暖床婢子,太子妃内务繁忙,侧妃得在一旁协助,这若是太子这边顾不上了,可就失了西瓜。 萧枝雪沉默的听着,末了,随意指着最丑的一个:“就她罢,其余的就由孔司言带到下面分配给各局罢。” 为首的桃菊面色霎时变得不好看,她早已得了命令,到了未央宫后,由太子妃拨到太子身边,若是伺候的好,以后也能得个才人。 未来登基后,能升到昭仪就是很不错了。 这一下不知桃菊愣了,韩宫令也面色不大好:“娘娘约莫是看岔眼了,那个各方面都不适合去伺候殿下,您看桃菊如何,皇后娘娘说了…” 韩宫令未说完,就被萧枝雪打断:“不必了,若是桃菊去伺候,引得殿下耽误朝政可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满院皆惊,孔司言暗道这太子妃嘴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韩宫令更是有些不可置信,随即面带冷意的提点她:“娘娘此话何意,难不成皇后娘娘会害殿下不成,娘娘这话可真是大逆不道了。” 萧枝雪被指责的面色发白,可她依旧不想退步:“本宫绝无此意…若是伺候,本宫会努力的,不会让顾不上殿下的。” 孔司言见状出言解释:“韩宫令莫生气,太子妃心性单纯,快言快语,但绝无任何不敬皇后娘娘的意思,许是她太为殿下着想了,也是误会了皇后娘娘的一番美意。” 韩宫令:“哦?既然如此,便知是皇后娘娘的美意,还是请太子妃慎重,莫要担了个善妒的名头,叫才学鼎盛的萧氏蒙了羞。” 一旁的小梨抬眼似是看到了什么,唰的跪下叩头:“拜见太子殿下。” 段知珩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韩宫令等人转身行礼,萧枝雪浑浑噩噩的随着他们一同跪下。 “平身。”段知珩淡声道。 韩宫令想再叙述一遍皇后的意思,却见段知珩抬手示意:“不必多言,孤方才都听到了,按母后所言就是。” 萧枝雪闻言面色发白,往常扬起来的柳眉此时耷拉下去,唇线紧抿,嘴巴绷得紧紧的。 桃菊喜上眉梢,被孔司言带下去安顿。 段知珩走到萧枝雪身旁,低垂着头看她,萧枝雪颤着眼角抬起眼,有些楚楚可怜。 “你今日这般做派,可知会为你的父兄惹来多大的麻烦。”段知珩一字一字咬的很清晰的反问她。 萧枝雪哑然,泫然欲泣:“我…知珩哥哥,我只是太在乎你了,你别生气。” 段知珩无奈,鸡同鸭讲。 “多读些书罢,真不知,萧祭酒名满于世,萧子乐度支副使、更是当年殿试探花郎,萧氏幼女竟这般天真无邪。” 萧枝雪有些羞愧:“知珩哥哥是嫌弃我了?我…我会多读些书的。” “你能听得进去就好,以后切不能再忤逆母后,不过是些宫婢罢了。”段知珩面色和缓了些,抬脚往里走去。 他抬起胳膊示意萧枝雪,萧枝雪恍然回神,上去忙给他脱下大氅。 “这个给你,你阿兄托孤带给你的。”他掏出油纸包随手递给她。 萧枝雪有些雀跃的想抬手接过。 段知珩伸出的手一顿,错过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宫中什么都不缺,市井间的东西来源不明,还是要留个心眼,不要多食。” 萧枝雪低下头,有些不高兴,她阿兄带给她的怎么就成了来源不明的东西,宫中虽好,可却是牢笼一般喘不过气,连同膳食也是如此。 但是她不敢说什么,只是呐呐的称好,随后接过油纸包放置在一旁,极力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第11章 到底是真还是假 段知珩瞧着她一副有些气闷的小模样,并未过多在意,不过是小女儿心性,稍有些不如意便使性子。 蓦地想起什么,又道:“过几日休沐孤带你回萧府,听闻萧祭酒棋艺卓绝,孤倒是有心想切磋一番。” 萧枝雪是个听不懂别人话里隐藏含义的人,只当他是真心夸赞仰慕父亲,便也欢欢喜喜的应和:“在兰陵的时候,经常有人慕名前来想与我爹爹一较高下,但是我爹爹把他们都打的落花流水。” 随后意识到什么,又小心翼翼找补:“我没有知珩哥哥不如我爹爹的意思。” 段知珩闻言清冷的面庞露出些好笑的神色,忍不住故意逗她:“哦?那你觉得孤和你爹爹谁更厉害?” 萧枝雪呆呆地看着她,素来矜贵清冷的月中仙的脸上微微漾出柔和的淡笑,虽很清浅,但依旧让人看之心动,似流风回雪、树叶缝隙透露出的斑驳朝阳,叫人忍不住抓的更紧。 “嗯?”段知珩面带疑惑地看向她。 “哦…我…我觉得定然是知珩哥哥更厉害。”萧枝雪红着脸颊小声道。 夭寿,知珩哥哥长的太好看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捧着一个小小人尖叫摆动。 耳边骤然传来段知珩的低低的笑声,很短促,却如玉石铜铃撞击般摄人心魄。鼻息间充斥着冷雪中混杂梅香般的气息,一如他的气质冷冽中揉杂着不显眼的内敛温柔。 “可用膳了?”段知珩神色温和地问。 萧枝雪摇摇头,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分明前些日子段知珩还有些冷淡,言语间隐隐不耐,这几日她一直在反省自己的错,忽然他就变了态度,这叫萧枝雪欣喜的无以复加。 她摇摇头,讨好的揪着段知珩的袖子:“那知珩哥哥陪我用膳吗?”原先带着些许婴儿肥圆脸随着年岁的增大变得有形且精致,那双星眸一如四年前一般灿若星河,仿佛漩涡般把他吸了进去。 叫他无法拒绝。 “嗯,叫人传膳吧。”段知珩应下。 “好。”萧枝雪唤小梨传膳,宫婢端着食案鱼贯而入,萧枝雪这才想起被她放置在一旁的小零嘴。 馋瘾犯了,便身手去拿,段知珩看到此举,觉得有些不妥,但未说些什么。 打开油纸包,里面满满的芋头饼露了出来,饼皮酥脆,里面是厚厚的芋头泥,撒着飘香的白芝麻,第二个油纸包里是炸的酥脆的藕盒,中间夹着虾肉。 萧枝雪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指捏着藕盒就往嘴巴里送,她的吃像说不上文雅,但是也不难看,倒是有些可爱,像只小河豚。 小梨在一旁垂下头掩着笑意,正在暗暗感叹还好大公子记挂着自家姑娘,好些日子没看她如此开心了。 她本着自己喜爱的东西也要与段知珩分享,抬手捏起一个藕盒往段知珩嘴边凑:“知还哥哥,则个可好次了,你藏藏。” 孔司言在一旁来不及阻拦。 就见段知珩抬手拦住她,偏开了头:“孤从不食宫外的食物。” 随后段知珩又道:“已经要用膳了,你为何要吃这些油腻的零嘴?” 这一句质问带着些不满和不解,直叫萧枝雪心里咯噔一声,带着无措的眼光怯生生的看着段知珩,仿佛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模样。 捏着藕盒的手不上不下,愣愣地收回手,嘴巴里的藕盒顿时都不敢嚼了。 看的一旁的孔司言心中发酸,接收一旁小梨求助的眼神,她出来打圆场:“殿下不知,太子妃有些贪食,时常膳前喜欢吃些点心,算是个小小的习惯。” 小梨在一旁拼命点头。 段知珩抬头看向孔司言:“若是宫中的点心还好,可这些东西来源不明,若是与宫中的食物混食,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 孔司言道:“是,殿下说的是。” 段知珩略带责怪道:“你身为未央宫掌事,素日里不仅要管阖宫上下事务,也要督促太子妃的言行举行,衣食住行,像这种不健康的习惯,早日改掉罢。” “饭后再食,或是晚一些时候,膳食不可浪费,一米一粟粒粒皆辛苦。”段知珩劝道。 萧枝雪咬了咬嘴唇,放下手中的藕盒,讨好的点点头:“好,我不吃了,不吃了。” 段知珩见状,满意的提着筷子开始用膳。 孔司言把油纸包收了下去,萧枝雪颇为不舍,却也不得不端着碗去食面前这些她不喜的东西。 各宫膳食统一由膳局负责,各宫的菜肴也按着位分分的明明白白。 萧枝雪没有选择的余地,宫中也不是她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地方。 她的低迷情绪并未持续多久,整个下午段知珩都陪着她,她在一旁看账本,段知珩在一旁提笔写字。 夜晚层叠的床幔中,萧枝雪斜靠在段知珩的怀中,昏昏欲睡,淋漓汗珠微微浮在皮肤上,气氛是少有的温情,段知珩凑近她耳边,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耳垂。 节骨分明的大掌抚上她的腹部,嗓音低哑:“等怀上孩子就好了。” 萧枝雪累极,不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还不等她反问,就陷入了沉睡。 翌日,皇后的补药按时按点的送来了,萧枝雪捏着鼻子喝下,想找昨天的点心吃,小梨欲言又止,随后拿了来。 盘中只有四块藕盒和芋头饼的拼盘。 她不解:“只有这些吗,都拿来罢我得赶紧吃掉,放久了就不新鲜了。” 小梨犹豫着:“娘娘,只有这些了,其他被太子勒令全都处理了,太子说,吃这些不易有孕。” 她等着萧枝雪露出难过的深情后立刻安抚她,却没想到萧枝雪只是哦了声,起身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接下来几日都完全没有任何不开心的状态,小梨忍不住去问孔司言。 孔司言站在殿外,拾掇未央宫的花花草草:“想的少些好,少些意味着什么也不懂,有些事不必看的太过透彻。” 小梨似懂非懂。 孔司言再次提醒她:“往后少些提太子殿下,多让太子妃看些账本,寻些话本子也好,在这深宫中,日子还长的很,总要有些盼头。” 小梨却不甚同意,她觉着,自家姑娘这般心悦太子,那她的盼头自然就是这个男人,不想法子笼住他,看再多的账本有什么用。 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只得撇撇嘴,继续守着萧枝雪,孔司言摇摇头,不多言。 过了几日,段知珩休沐,晨起二人同去给皇后请了安,段知珩随意的提起要与萧枝雪去一趟萧府。 皇后端茶的手一顿,神色不变道:“是该去一趟,怎的不早些说,现下这备礼也太过仓促了,叫人瞧了笑话。” 段知珩淡淡道:“无妨,萧老大人肆意潇洒,想必并非拘泥俗礼之人。” 萧枝雪也在一旁附和着点点头。 皇后笑的颇为端雅,有些嗔怪:“你这孩子,当是周府不成,周府可是你的亲舅舅家,那都是自家人,说礼都是见外的话,萧府又不一样,再怎么样也得做足了礼数,萧祭酒敬贤礼士,最是讲究。” “韩宫令,去把那宣州进贡来的徽墨备好,让太子走的时候带上,你父最擅舞文弄墨,想必喜欢。”皇后对着萧枝雪笑的和蔼。 “其实他最喜欢钓鱼”萧枝雪在心里悄悄的说,她被皇后那句“萧府又不一样”给刺到了,心里有些不舒服。 却还是明白,皇后说的是实话。 待二人走后,皇后神色稍冷,一旁的韩宫令上前斟酌开口:“娘娘,怎的殿下突然要去萧府?” 皇后喜怒难辨:“不过是陪太子妃回门罢了,有什么好惊奇的。” 韩宫令:“依奴婢看,莫非是跟前朝的事情有关?” 皇后漫不经心拨弄手上的翡翠:“没想到萧氏这么快就站了队,倒是宠爱萧枝雪,可惜了他们的宝贝疙瘩是个扶不上墙的,瞧她那天真的样子。” 韩宫令:“娘娘说的是,那萧小姐自然比不得芸汐姑娘。” 回萧府的路上,萧枝雪很是雀跃,越离的近就跟个想要归巢的黄雀,时不时的脑袋探出窗外,看看马车行至何处。 段知珩闭目养神,闭上眼更似菩萨低眉,无悲无喜,察觉她的行为,睁开眼皱着眉不轻不重的呵斥:“安分些,大庭广众下像什么样子。” 萧枝雪登时放下车帘,讪讪的坐好,双手规规矩矩如幼童般放在腿上,小脸上原本扬着的笑容顿时收敛,安静如鸡。 她手心微微汗湿,此刻段知珩的冷言冷语也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心中只余归心似箭。 萧父和萧靖轩着装肃穆,在外面静静的候着,下马车时萧枝雪眼眶泛红的想要扑到萧父怀中,却见他们跪下叩拜:“老臣微臣扣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萧枝雪愣愣地看着他们:“爹爹、阿兄。” 段知珩拽着她的胳膊,强使了些力:“二人平身罢。” “是。”萧父二人起身,期间并未多看萧枝雪一眼,只是恪守君臣礼仪,不逾越一步。 “太子殿下先请。”萧闲一副贤臣,动作行动间颇巨气势,面上不复往日的随意悠然,他微微落后太子一步,二人走着标准四方步在前。 萧枝雪还从未见过她爹这般样子,一旁的萧靖轩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稍稍放下心来。 萧靖轩:“小梨,带太子妃去寻林嬷嬷罢,她许久未见你了,时常和我念叨。” 萧枝雪闻言,不解加疑惑,为何要把她支开。 萧靖轩:“容容听话,稍后阿兄去寻你。” 萧枝雪只好点点头,有些不舍得往后院去,小梨在一旁劝慰她。 萧闲沉声:“太子请,寒舍简陋,殿下多担待。” 段知珩衣摆往后一掀坐下,动作间颇为潇洒风流:“萧祭酒客气了。” 说完示意身后的侍卫上前。 侍卫捧着一精美的漆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副精美至极的云子棋。 萧闲微微一惊,有些砸舌,这太子确实是大手笔,云子棋触之温润如玉,和玉的质感极像,尤其是那黑子,表面漆黑润泽,拿起来透过光,呈现的却是翡翠般的绿,仿若碧玉一般,晶莹通透。 此棋造价极高,青黛阁几年才能有一副,还时常被世族皇室买走,普通人完全没有机会见到。 “殿下这…太客气了。”饶是萧闲再装正经,此刻也忍不住露出笑意,想去拿云字棋一敲。 萧靖轩握拳咳嗽了一声,萧闲收敛,神情严肃:“多谢殿下美意。” 段知珩淡淡一笑:“孤此番除去陪太子妃回门,亦是仰慕祭酒棋艺已久,想来切磋一番。” 萧闲摆摆手,谦虚:“江湖传言,江湖传言罢了。” 第12章 作一把利剑 段知珩不言语,取了云子祺摆上桌,今日不同于在昀楼那一日,段知珩主动拿过黑子,把白子让给了萧闲。 萧闲诧异一瞬,摸了摸胡子,“听我那不肖子说上次切磋棋差一招。” 段知珩流畅如松竹般的指节夹着棋子一翘,落在棋盘上,温润的棋子发出玉石相击般的声音,清冽嗓音在融入声响中,“萧卿手下留情罢了,孤也是运气好些。” “这臭小子素来大意,年轻人,总是有些少年意气,看不清时局,有时候瞻前顾后,有时候又胆大如牛,这下棋啊,还是得四平八稳,重点就是在这个稳字,哈哈。”萧闲老神神在在。 段知珩浅笑,萧闲一直知道自家闺女看上这人皮相,端方雅正,清朗如松,笑起来更是如春风拂面一般,对此,萧闲点评,确实是人模狗样。 “萧祭酒说的是,可有些时候,不破不立,就如同世族固步自封,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位及君王,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还请祭酒体谅。”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直白,萧闲没有讶异,只是面上赞赏点点头,“老夫知道,殿下说的有理,可这世事素来都不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这条路很艰难,世族中不乏根基深厚之族。” “更何况老夫也是世族,殿下不觉得说这些有些交浅言深了吗?”萧闲眼睛盯着棋盘,窗外阳光照射进来,透过黑子,隐隐绿光一闪,映在了段知珩苍白的手背。 “孤自然知道,所以此番来是想请祭酒率先迈出第一步。” “哈哈哈哈哈。”萧闲闻之大笑出声,“殿下是在说笑罢,让老夫做出这等背叛族人之事,是嫌我这把老骨头走的太慢?”萧闲这下倒是很意外他能这么语出惊人。 段知珩并未被这番话冒犯:“此言差矣,孤既然提出要求,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更何况,萧氏一族积荫深重,在寒门中素有名声,此举也是为族中赢得民心,想必他们亦会明白您的苦心。” 萧闲眯了眯眼:“敢问殿下为何要老夫来做这把剑。” 段知珩顿了顿,随即沉默:“自然是信任祭酒大人。” 萧闲嗤笑:“我那小女天真无邪,想必给殿下添了不少麻烦,殿下可莫觉得老夫跟她一般好糊弄。” “不敢,太子妃心性单纯,少有的纯粹如稚童,祭酒就当是为了太子妃,此番作为只当有利无害。” 萧闲叹了口气:“谋定而后动,殿下好手段,老夫只有一个条件,无论出了何事,一定不要让容容知道,还望殿下善待容容,保她一世无忧。” 段知珩手下黑子杀伐果决,步步紧逼,白字被包围,“自然,无论如何她都会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萧闲略微思索一番,手中白棋一落,时局顿时天翻地覆,原先一边倒的局势变得互相持平。 “皇后不皇后的那是以后的事儿了,老夫只盼她一世无虞。” 棋局胜负未定,二人下了两人时辰还未结束,段知珩道:“此局未解,先放着,待以后本宫再与祭酒一定胜负。” 言罢就要出门,萧闲叫住他:“殿下。” 段知珩转头疑惑:“还有何事?” 萧闲躬身,行了个标准的君臣大礼:“臣在此多谢殿下,小女就托付给殿下了。” 段知珩淡淡道:“她亦是孤的妻子,孤不会不管她。”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行走间衣袍烈烈。 萧靖轩神色担忧地走了进来,他探身看了眼棋局,感叹:“妙啊。” 萧闲脸一垮,满脸怨气的拿扇子抽了他的脑袋:“输输输,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萧靖轩讪讪,小声嘀咕:“您不也没赢。” 萧闲眼睛一瞪:“我那是顾及君臣关系,不好让殿下没有面子,你当我还赢不了这个黄毛小儿。” 萧靖轩:“所以,殿下到底是何意?”话题转到了正事儿上,萧闲不着调的收敛神色。 袖子一甩,双手负在身后:“他要我做这把剑,刺向世族。” 萧靖轩心下一咯噔,随后慢慢的沉了下去,这个结果他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希望他父亲能犹豫一番,最好能拖一时是是一时。 但是还是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父亲,这个事情真的不用传信与二叔他们商议一番吗?”萧靖轩忍不住问道。 “有什么好商议的,兄弟一场连这点时局都看不清,还怎么接管萧氏一族,你去传信给他,直接把我的决定告诉他就行,其余的不必多说。”萧闲交代他。 萧靖轩称是。 沉重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萧闲双手一砸:“唉,我宝贝疙瘩回来都还没好好让我看看,哎哟,小棉袄爹来了。”萧闲忙不迭要去看萧枝雪,走之前面色不虞的朝着萧靖轩说:“赶紧写信去。” 萧靖轩:…… 闺女是个宝,儿子是个草。 萧枝雪此刻正在卧房里,被她的奶娘拉着抹泪。 “瘦了,瘦了,哎哟,这小脸瘦了这么多,此次回来住不住,奶娘给你好好补补。” 小梨在一旁掩笑,随后亦有些酸涩:“姑娘午时后便要回宫了,哪能住呢。” 奶娘闻言有些失望,她是萧府管家的妻子,萧枝雪出声后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她的奶娘,这么多年下来,跟亲生母亲无异。 若非她在萧府有夫有子,早就随她入了宫,继续贴身伺候。 萧枝雪娇娇的靠在奶娘的怀里:“奶娘你不知道,宫里规矩可多了…” “宝贝疙瘩,为父的宝贝疙瘩在哪里?”院内传来一声呼喊,萧枝雪闻声直起了声,跑了出去,双眼泛红的瞅着萧闲,一声拖长的:“爹~” 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痛哭哀嚎,丝毫不见方长君子如松,进退有度的祭酒大人。 “瘦了,瘦了。”萧闲心疼的捏捏萧枝雪的脸蛋,把她转了一圈,上下打量。 “爹,阿兄呢?”萧枝雪往外探头。 “你阿兄给你做菜呢,稍后就来了,来来来,给爹说说,在宫里发生了何事?”萧闲拉着萧枝雪往桌子坐下。 “也没什么事,就是每天看看账本,绣绣东西什么的,爹你呢,有没有头疼脑热的。” 萧闲叹气:“许是心中孤闷,天天啊这浑身就不得劲儿,谁让闺女跑那么远,若是招个赘婿,或者嫁个隔壁人家,我这孤寡老头何愁没人管。” 萧枝雪心中好笑,又有些微酸,亲昵的靠着萧闲:“爹~不是还有阿兄陪着您嘛,哪里就孤寡老头了。” “切,你阿兄,每日就知道公务公务,叫他成亲他不成亲,老夫这小孙孙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抱的上,哎呀,若是容容能给你爹我生个小外孙玩儿,那就不孤寡了。” 萧枝雪闻言害羞了起来,呐呐的不知道说什么,想起昨夜段知珩在耳边的低语,更是烧的通红。 孩子?真的会有孩子吗,在这之前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萧家少了主母,许多事情萧枝雪都瞎子摸黑,不甚清楚,奶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把一些妇道人家知道的东西细细的告诉了她。 想到这,她又想起了皇后的话,要是她有孩子,那周芸汐也会有,未来段知珩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 从小爹爹就告诉她,娘是因为难产走的,女子生孩子九死一生,她爹的心愿就是她好好长大,嫁一个不如自己家的人,到时候有父亲撑腰,兄长照看,孩子生一个玩玩就好了,要是不愿,不生又何妨,开心顺遂的过完这一生。 现下她选择的不是普通人,是未来的储君,许多事情已经由不得她做主。 察觉到她的低落情绪,萧闲不动声色道:“容容啊,太子方长与为父谈了些公务,解了困惑,现下应该回宫去解决了,反正也无人催,吃过晚饭再走吧。” 萧枝雪一愣,段知珩走了?为何没有告诉她,今日不是陪她来看父亲的吗,难道只是为了公务? “这样啊,那便吃了晚饭再走吧。” 正说着小梨跑了进来,“姑娘,太子殿下说,他有些公务要忙,就不陪您用饭了,等回去的时候差人知会他一声他来接您。” 萧枝雪的心情好了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萧闲在一旁嗤笑,切,这耍的小手段,当他看不出来,专门挑着他在的时候说。 用饭的时候萧靖轩总算出现了,带着一大桌子的菜,萧枝雪的眼睛都快瞪了出来。 “来来来,坐,容容都瘦了,多吃些。”萧闲撸起袖子毫无文臣雅士的形象,给萧枝雪徒手拽鸡腿。 巧的是,这一行孔司言随他们一起来,一直守在外面,这番看到萧闲举动,不赞同的进门阻拦:“萧大人不可,鸡腿油腻,太子妃应当少食。” 满堂针落地可闻,萧闲“啊”了一声,有些讪讪,忙给她夹糖醋锅包肉:“那吃这个,这个好,你兄长烧的。” 萧枝雪正要欢喜去接,却听孔司言又道:“肉食不好克化,且酱汁过甜,太子妃还是少食罢。” 萧闲不高兴了,嘿,这女官,别以为是宫里来的就怕她,他筷子啪一声放桌子上,垮下脸:“我们自家人吃饭,这位司言大人还是在外候着吧。” 孔司言不卑不亢:“奴婢也是为太子妃好,无规矩不成方圆,还请大人见谅。” 萧闲正要骂人,萧靖轩站出来打圆场:“哎呀哎呀,说的是说的是,爹,容容确实是身份不同了,万事不能随心所欲,司言放心,事不过三。” 孔司言行礼,“如此便好。”说完站在一旁继续当门神。 萧闲被搅和的没了兴致,萧枝雪眼巴巴的揪着他的袖子,想让他别这么生气。 御书房 祁帝听着下首段知珩禀报,皱着的眉头愈发散开,末了道:“这事情办的不错,如此朕可就等着看好戏了。” 第13章 送给知珩哥哥的花被周芸汐弄脏了 翌日,云雾初升,宫门大开时,朝臣们列队鱼贯而入,紫红绿色朝服混杂。 太极殿上,祁帝端坐于上首,太子立在朝臣之首,连续几日的争执让祁帝每日上朝皆脸色发沉,风雨欲来的架势让百官均战战兢兢。 旁边的内侍掐着奸细的嗓音一甩佛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周仲维半阖着眼,一旁的着红色官服的官员看了他一眼,站出队,躬身:“臣,有事启奏。” 祁帝神色莫变:“言。” “关于土地制度改革,臣认为,不妥,虽流民日益增多,但世族与商贾手中土地众多,且招工不满,把这些流民分散开来,做了长工,既能赚些银钱,又能解决流民问题,此乃一举两得。” 祁帝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另外一位着绿色官服的官员站出来:“陛下,臣认为不妥,此举只能解决一时之困,于百姓而言绝不是长久之计,让流民去做长工,根本没有保障,若是碰到那拖欠不给工钱的,岂不是更是雪上加霜。” 红衣官员闻言不满:“楚大人何意,大祁律法严明,拖欠工钱有明确规定处罚,这有何担忧?” 楚子音本就是寒门学子,今年的殿试榜眼,入了翰林学士院,为革新一派,看着大量流民因吃不饱饭而流离失所,楚子音夜夜想法子拟奏折,上谏。 奈何政事堂本就是周氏一派自圈为盟,时常就压下了他的折子,或是打了回来。 “还是说,楚大人是对律法不满?对陛下不满?”诛心之论被一把扣在楚子音的头上,他满目愤愤:“陈大人慎言,我…” “好了,别吵了,吵来吵去就这么几句。”祁帝沉声打断了他们二人。 二皇子段知煦站出来:“依臣看,陈大人所言甚是。” 多位政事堂官员低头:“臣附议。” 段知珩抬眼看向一旁,萧靖轩与他的视线一对,心下一定,踏出脚步:“臣有异议。”声音响彻殿上。 祁帝眼眸微眯:“言。” “回陛下,臣认为楚大人之言不可谓没有道理,虽概率甚小,但也不能排除,更何况,除去工钱还有赋税,我朝赋税按人头算,可这长工却是一家一个人,且壮士优先,于女子而言,有许多坏处。” 守旧派官员面面相觑,萧靖轩继续输出:“臣以为,可让世族商贾分出土地,租赁给流民,签租赁协议,按时交租赁费即可,这样流民亦有很大的自主性,又能保证家家户户的赋税,还能自给自足。” “再或者,如今土地私有,若是世族商贾未来能转卖土地与庶民百姓,两方得益。” 刚说完,就有很多守旧派的世族官员跳了出来,纷纷劝言:“不可,不可啊。” 陈大人闻言一惊,和周仲维对视一眼后扬声“臣以为不妥,世族积蕴深厚,且不说这些土地乃一代代传承积攒而下,若是平均租赁出去,本朝税收大头将被削减,于国而言有弊无利。”陈大人沉痛道。 “就是,就是。”朝中官员一派附和。 段知珩扯扯嘴角,这些世族商贾倒是抱团,把土地揽在自己手中,若是可以把流民招为长工,就相当于得了些便宜劳动力,届时工钱往下压一压,有一月无一月的发,劳作出的成果交了税,高价卖出去,赚的盆体钵满。 若是租赁出去,劳作产量骤减,粮食被压价,收入远不如从前。 萧靖轩继续:“陛下,从长远来看,此事绝对利大于弊,现下最重要的是改变庶民吃不饱饭的现状,国之为民,又不是永远这般。” 政事堂徐大人刻薄嗤笑:“我看萧大人没睡醒罢,萧氏这般财大气粗,倒不如身先士卒罢。” 萧靖轩不紧不慢道“臣以为,为官者,当为民谋利,萧氏一族愿以身作则,租赁价格公开透明,防止有心人谣传。”铿锵有力的话语掷地有声。 朝中世族官员皆被这一幕惊的不能言语,寒门出身的官员则面带欣喜。 政事堂的官员面带菜色,脸色由为难看,周仲维看了眼一旁的太子,心下一沉。 倒是没想到,太子这么快就能说服萧氏。 祁帝虽未立刻同意,但明眼人都看的出陛下面容和缓,并且未立即斥责萧靖轩,说明这法子可行。 “此事事关重大,有关此事的奏折统一交由三司处理。”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素来政事堂便是朝中参与决策议事的地方,陛下却在这个关头把这么大的事情交给三司。 周仲维不得不出来说话了,“陛下,这不妥,议事决策是政事堂的事,与三司八竿子打不着,怎可交予三司决策。” 祁帝:“丞相此言差矣,三司本就掌管税收、财政,依朕看比政事堂合适不少,好了,不必多言就这么决定,退朝。”不等周仲维再说什么,一旁的内侍掐着嗓子喊:“退朝。” 他只得作罢。 散朝后,朝臣三三两两边走边讨论,萧靖轩独自缓步下石阶,承受众人议论。 周仲维几步追上萧靖轩,目不斜视,“萧大人倒是轻财好施。” 萧靖轩轻笑:“不敢,为民请命罢了。” 周仲维字字机锋:“倒是不知萧氏一族知不知大人今日所为,若是背了骂名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破不立,萧氏一族自是明白我的苦心,生荣死哀,本官求之死得其所。” 周仲维哈哈大笑:“萧大人好志气,老夫佩服。”言罢疾步往前走,观背影似是有些怒意蓬勃。 萧靖轩暗地里切了一声,施施然上了马车往萧府走。 未央宫 “小梨你看,她开花了。”一声带着惊喜和小心翼翼的惊呼响起。 萧枝雪和小梨围着桌子上一小盆木梨惊叹,青色瓷盆里映衬着莹白如珠的花瓣,淡淡香气飘散开来。 “阿兄说这花脆弱的很,这个季节本来不开花,他好不容易得了法子把它培育出来,这个花盆还是阿兄亲手烧的青瓷,之前缠了他好久都不松口。” “这会儿倒是舍得了,你闻闻,好香啊。” “我想把它送给知珩哥哥。”萧枝雪脸颊凑近茉莉,凝视一番后迸发出粲然笑意。 “走,小梨给我穿衣服,我去找知珩哥哥。”萧枝雪说风就是雨。 自那日起,段知珩似是对她态度比以前好上不少,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萧枝雪自然认为定是这几日她表现好,规矩也好,才让段知珩对她态度变好。 小梨找出萧枝雪最喜爱的红色大氅,她的衣服中颜色多为这般耀眼热烈之色,其中尤爱红色。 “快些,现下刚下朝,知珩哥哥定然在律政殿。”她急吼吼地捧着花盆往外走,一只手护着木梨花,生怕脆弱的花朵折在这雪地里。 到了律政殿,萧枝雪忙不迭的往书房跑去,回廊处有个转弯,她未想很多,只是低头往前小跑,烈烈红衣在空中撩起缱绻之色。 谁料转弯处亦有人在,萧枝雪与那人撞在一起,两道惊呼声响起,周芸汐被突然出现的萧枝雪吓了一跳,萧枝雪在相撞的那一刻手护在胸前。 谁想到周芸汐手中端着笔洗,洗过毛笔的水被一撞,淋漓的倒了纯白的花朵上。 挺立的花朵被浇的一弯,原本洁白无瑕的花瓣沾惹了墨迹,一块黑一块白。 墨迹溅到了萧枝雪的手上和衣服上,冬日里冷意浸透骨缝。 缓过来的周芸汐担忧问:“妹妹无事吧,都怪妾身没有看路,呀,你这花…”周芸汐对着萧枝雪不停道歉。 萧枝雪仿佛没有听到她在说话,只是愣愣的?有些焦躁的看着手里的花。 脏了、折了,她怎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妹妹?妹妹?”周芸汐试探地叫她。 “闭嘴。”萧枝雪语带难受的说,“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你,每次我都想给知珩哥哥送些礼物的时候,你总要跳出来搅和。”萧枝雪抬头,眉头皱在一起,字咬的很重,语气听起来格外难过。 周芸汐有些无措,绞着手:“妾身不是故意的,这花妾身赔你。” “你赔不起。”萧枝雪吼出声。 “何事吵闹。”段知珩不耐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二人吵嚷的声响愈发大,传到段知珩耳朵里,无法静心写字。 “知珩哥哥,我的花,她把我的花弄坏了。”萧枝雪捧着花盆红着眼眶跑到段知珩身边告状。 周芸汐闻言跪下来:“殿下,妾身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方长转弯之时太子妃跑的过快,妾身没有反应过来,二人相撞,这才无意弄坏了这花。”说完惶恐地低下头。 段知珩看了眼萧枝雪怀中的花,眉头皱的更紧,语气有些责怪:“既然这般脆弱,为何急匆匆的跑,冒冒失失的,罢了,就当长个记性,以后不可这般。” 随后他看向周芸汐:“起来回去罢,你也不是故意的。” 萧枝雪揉捏着已经残败的花枝,低下头不言语。 段知珩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不就是盆花,有何可难过的,待孤给你送些更好的来,西南那边上供来的山茶开的很好,孤都给你送过去。” 萧枝雪还是不说话,但是点了点头回应他。 “先回宫,孤还有政务要忙,稍后午膳去陪你,来人,备轿撵送太子妃回宫。”段知珩一应俱全的吩咐宫人,萧枝雪依旧不说话,低垂着头。 段知珩只当她在闹脾气不开心,最后摸了摸她的脑袋就返回去继续处理政务。 偌大的皇宫寂静空荡,寒风萧瑟,青石板上的雪被扫开,破败的木梨被拔出青瓷盆,扔出了轿撵,被来往的沾满脏污的宫婢来回踩踏,最终混杂进了雪地,看不见最初的模样。 第14章 利用 已至腊月,宫里开始忙活过年,往日里寂寥肃穆的宫道上也充斥了些喜意,来往宫人忙着给各宫主子采买置办,其中最属皇后宫中最为繁忙,不仅要忙着后宫协调,还要帮衬着祁帝给前朝官员的亲眷递帖子。 本就忙得脚不沾地的太子更是已经连续十多日未曾进未央宫,倒是萧枝雪令人意外,竟也没有闹着要去见段知珩,只是每日乖觉的在未央宫看账本,别的时候随皇后一同置办这几日的赏梅宴。 “明日赏梅宴的酒水换一下,本宫记着昭阳伯夫人身子不大好,给她换成滋补的桂花茶便好,把陶家的位置换到离本宫近些。”和煦嗓音不疾不徐的叮嘱一旁的韩宫令。 言罢,抬头看向一旁走神的萧枝雪,颇为关怀的问:“太子妃可是身子不适?瞧着脸色不大好。” 萧枝雪霎时被惊醒一般,慌忙回神,略有些无措的摇摇头,眼神带了些倦意。 韩宫令心下叹气,怎的太子妃做了这些时日,行为举止还似个稚儿一般。 “儿臣,儿臣无事,只是有些没有睡好。” 皇后怜爱道:“近日宫中为过年置办,连带着赏梅宴,确实是有些辛苦,明日还要早早的迎朝臣亲眷,更是有的忙,回去早些歇着罢。” 萧枝雪闻言忙道:“无妨无妨,儿臣今日本就没帮到什么忙,这么早就回宫,让母后一人操劳,儿臣实在过意不去。” 这话还算说的有长进,皇后笑笑:“你有心了,近日前朝多亏了你兄长,宽解了陛下的心结,在世族里以身作则,虽说付出了些代价,但你兄长是功臣,你又这般的孝顺,本宫很欣慰。” 萧枝雪有些懵懂,听了皇后的话笑靥扬了起来,虽不知道她阿兄做了何事,但总归是让陛下皇后高兴的事情,这说明兄长得了陛下皇后的看重,她亦很高兴。 若是萧枝雪再聪明些,就能看出这一席话说下来,皇后笑的不甚真心,也并无任何赏赐她的举动。 韩宫令在一旁暗暗摇头。 待萧枝雪走后,皇后的笑意冷了下来,韩宫令给她递了手炉,“娘娘不必在意,太子妃赤子之心,这些前朝之事怎么会懂。” 皇后冷声道:“是啊,倒是没想到,这萧靖轩为了他这妹妹能做到如此地步。” 韩宫令:“萧家都是重情之人。” 皇后漫不经心捂着手炉:“重情?本宫那儿子瞧着可不是个重情之人,冷心冷肺的。” “本宫记着先前陛下属意陶家的姑娘给太子作妃,眼下那姑娘已及笄,年前就让她入东宫作个良娣罢。” 韩宫令:“是,奴婢这就往尚书大人府上走一趟。” 此时的尚书府还不知自家女儿已经被点为太子良娣,陶以梅照旧在院子里舞刀弄剑,身着窄袖短襟,高马尾紧扎在脑后,一柄长剑舞得唰唰作响。 陶尚书刚下了朝,进府就见自家闺女又在练舞,语带愁绪:“这姑娘家家的,成日里不是舞刀就是弄剑,一点女儿家的气质都没有,这样下去可如何嫁的出去。” 陶以梅耳朵好的很,长剑插在地下:“爹,你这话说的有错,女儿家才应该舞刀弄剑,隔壁张家的媳妇昨日被她相公揍了,满脸青紫,还是我给揍了回去。”陶以梅满脸愤愤。 陶尚书叹气,正要对张家的孽障评教一番,府外停了一辆马车,下来一位身着宫服的女官。 陶尚书转身行礼:“韩宫令怎的来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事找内子?” 韩宫令淡笑:“尚书大人莫急,今日老奴来这一趟,确是皇后娘娘授意,没什么大事。” “如此,我们进去说罢。”陶尚书把韩宫令请进门,没一会儿陶夫人闻声而来,三人路过院中,正好瞧见了陶以梅。 韩宫令停下了身,眯着眼睛面带和蔼笑意:“令女及笄后出落的真是愈发水灵,瞧着也跟别家的闺秀不一样,灵动活泼,英气张扬。” 陶尚书和陶夫人对视一眼,暗道不妙。 果然韩宫令下一句问:“可许了人家?” 陶尚书赔笑:“正在相看,正在相看倒是有属意的。” 韩宫令:“哦?令女如此优秀,多看看也无妨,我看陶姑娘面相就是那大富大贵之相,陶尚书生了个好闺女。”韩宫令笑着说。 话里话外都是提点,陶尚书二人赶忙躬身:“多谢宫令抬爱。” 三人到了前堂吃了几时茶,有扯东扯西了一些关于赏梅宴、过年的事情,最后把皇后的赏赐拿了出来。 “这个玉如意是藩国进贡来的,最好的一批,皇后娘娘特意让奴婢带过来的,给陶姑娘把玩的,小玩意儿。” 韩宫令打开精致的漆盒,一柄通体莹白温润的如意赫然露了出来,陶尚书双手接过,二人跪下:“臣臣妇叩谢皇后娘娘。” 待韩宫令走后,陶夫人叹气,陶以梅大步流星踏了进来,看到她父亲母亲面带愁绪,有些不解:“父亲母亲为何叹气,方长那是何人。” 陶尚书瞅了她一眼:“收拾收拾,等着嫁人吧。” 陶以梅:? “爹你可是在说笑?我都还没定亲嫁什么人,方长莫不是哪家的媒婆上门来说亲的?” 陶夫人安抚住陶尚书,接着跟陶以梅道:“女儿啊,方长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韩宫令,你许是要入东宫了。” 闻言,陶父陶母等着陶以梅闹,谁着她只是一愣,随即面带喜意,抓着陶母的手:“母亲此话当真?” 陶父一脸荒唐:“怎么瞧着你这般高兴,先前从未听你提起对哪位皇子心有爱慕。” 陶以梅闻言稀奇的露出了些小女儿姿态:“太子与那些皇子怎能相提并论。” 陶父冷哼:“一如宫门深似海,你可得想清楚了。” 陶母抬手打他:“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皇后之意已决。” 陶以梅抬起下巴,有些不屑:“自是想清楚了,我幼年时便与那萧枝雪有夺夫之恨,不共戴天之仇,想来我此番入东宫,那萧枝雪定是气的睡不着觉。”她一边说,一边想着萧枝雪气哼哼的表情,嘲讽的笑着,很是漫不经心。 陶尚书:“收敛好你自己的性子,萧靖轩现在可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此番改革,虽说背了世族叛徒骂名,但得了陛下信任,百姓贤名,未来不可小觑。” 陶以梅嗤笑:“怕什么,他树敌之多,软肋多的是,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陶父不置可否。 未央宫 萧枝雪趴在桌子上给萧靖轩写信,一通马屁输出,小梨在一旁边磨墨便掩唇笑,“姑娘这般说,大公子定然很高兴。” 萧枝雪喜滋滋的把信扎好:“那是自然,我阿兄全天下最厉害。” 小梨在一旁试探:“明日就是赏梅宴了,要不然今日去给殿下送些吃食?” 赏梅宴和送吃食有何联系,萧枝雪不懂,自从那天的茉莉被弄脏后,午时段知珩亦未来,只是差人送了信说政务繁忙,到今日已经时日未见。 萧枝雪早就气消了,反而想念的紧,但整个人又别扭的很,如此小梨给她递了台阶,萧枝雪表示确实可行。 她端着炖鸡盅往律政殿行去。 律政殿内,各种谋士正如火如荼的应对弹劾萧靖轩的折子,每个人用上了毕生文人嘴皮子的功夫,笔下生花。 自那日起,各个世族朝臣仿佛报团一般,开始疯狂上折子弹劾萧靖轩,萧家父子祖上的秘史都被扒了出来,太子只得召集谋士以应对。 “殿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的目的就是想逼迫萧家人妥协。” “是啊,若是我们召集寒门士子与之对抗,可行?” “不可,此事还没下文,人尽皆知对萧大人觉无好处。” “唉,萧大人背负如此骂名,吴某佩服。” 殿内谋士激烈讨论,太子不多言语,只是淡声:“无妨,此事不用做出回击,这些折子各位先做出应对之策,此事孤自由打算。” 此声如同惊雷一般落在窗外萧枝雪的耳朵里,萧枝雪征愣着,觉得自己仿佛没有听清一般。 第15章 儿女情长不过是其中须臾一瞬 流云浮动,冬日里的天际澄澈晕蓝,院中的梅枝覆着的雪融成了剔透水珠,顺着枝干滴落在地上的水洼里,晕开层层浅浅的涟漪。 蓦地一阵寒风刮了过来,原本坚韧的红梅被吹得脆弱无比,散成纷纷花瓣落到了地上的水洼里。 “啪”一滴泪落在了萧枝雪洁白的手背上,她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却在醒神间不小心推到了一旁的窗子,不大不小的动静惊到了殿内的人。 “谁。”段知珩皱眉,冰冷凌厉的眼神扫视过去, “喵。”一只三花从一旁窜了出来,伸着慵懒的身子悠然漫步在廊下。 “是猫,殿下。”内侍五百道,“奴婢没看好,叫这野物窜了进来,殿下恕罪。”言罢忙不迭的打算去捉了扔出去。 “无妨,一只猫罢了,由他去。”段知珩松开皱着的眉头,淡声说。 “是。”五百应声。 殿外萧枝雪静静的带着小梨出了律政殿,小梨在一旁担忧道:“殿下方长说的是什么意思,大公子怎的了,不是说大公子前些日子才立了功,讨陛下信任吗?” “娘娘,为何方才不进去,难道您不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小梨急躁又不解。 萧枝雪神情低落,段知珩正在议事,哪是她能随意进去的,况且前朝之事,后宫不得干政,若是进去直接询问,定会被训斥。 好歹太子妃做了些时日,这点道理还是懂得。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未央宫,这几日兄长还在信中与她嬉笑斗嘴,丝毫不见出了事的模样,眼下明日就是赏梅宴,她也出不了宫。 心头郁结至眉头紧紧蹙在一起,萧枝雪坐在宫门门槛上,抱着腿,缩成一团,觉着这冬天怎么这么长,屋里烧了上好的银丝炭盆也冷的慌。 她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倒是让孔司言觉着稀奇的很,相处这些时日,她对这位小太子妃也是有所了解,没心没肺、天真幼态,鲜少见什么事把她愁成这般样子。 萧枝雪这般没规矩她也未说什么,只是拿了件大氅披在她身上:“天气寒冷,娘娘莫着了凉。” 萧枝雪勉强笑笑:“本宫身体好着呢,从小都没生过什么病。” 孔司言笑笑:“有时候,这病不只是身体出了问题,有的是心中郁结,把精神憋出了毛病,娘娘心有郁结,长此以往无论是对精神还是身体都不大好。” 萧枝雪低下头:“孔司言,可是本宫就是难受,本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出了何事?太子妃若是信任,不妨跟奴婢说说。” 萧枝雪抬头:“你可知前朝之事?” 孔司言颔首:“有所耳闻。” “本宫方才,方才听到太子他们说,我阿兄背了骂名,可是前些日子母后说本宫阿兄立了功,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萧枝雪越说越难过,眼里聚集在眼眶里。 孔司言立身站在一旁,看着外面悠悠飘散的细小雪花:“娘娘,您为何要入东宫。” 萧枝雪懵懂回答:“自然是为了知珩哥哥,本宫喜欢他。” 孔司言笑了笑摇头:“错了。” 萧枝雪更为不解:“为何错?” “娘娘想了自己的情爱,想了自己的欢喜,可想过父兄族人之意?可想过太子殿下之意?可想过皇后陛下之意?”孔玉娘不紧不慢的反问她。 萧枝雪一怔,原本心中的倔意蓦然无措了起来,一时忘了改口“我…我爹爹和阿兄他们很宠我的,自然是愿意的。”似是为了反驳,她说的语速很快。 孔司言终于低下了头,看着她:“那你可曾为他们想过?” 在萧枝雪愈发迷茫和茫然的神色中,孔司言继续道:“人生在世,儿女情长不过是其中须臾一瞬,再微不足道了,身处世家大族,你的身份、你的态度、你的举止得失都决定了你背后族人的境地。” “你一心扑在情爱上,你可知这一切都要你的父兄为你承担后果,世族女子的婚事本就不由自己做主,你父兄一向避世,不参与党争,你嫁入东宫他们不得不为你谋划。” “眼下时局不稳,殿下自当是把社稷江山放在前面。” 孔司言的一字一句虽然轻缓,却字如千斤重,坠在萧枝雪心里,坠得她心中沉甸甸,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捏着她的胸口,沉闷酸涩。 “可是…可是,我不信知珩哥哥娶我只是为了利用。”萧枝雪含着哭腔说道。 她现在只想不断的说服自己,用段知珩喜欢她来逃避因为她,她的父兄陷入了口诛笔伐的境地,在这廖廖的十六年中,她一直像颗蚌中的珍珠被很好的保护起来。 突然有一天蚌壳打开了,却只是取珠人为了利益把她骗出来,而她飞蛾扑火,却没想到蚌壳会因此受到伤害。 胸口沉闷的痛意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般,周围是高高的红砖瓦砾,天地间好似剩下她一个人,面对剥开蚌壳的残忍。 孔司言哂笑,转身往后院走去。 身后埋在腿间的抽泣逐渐抑制不住,慢慢的变为沉闷的悲恸声。 翌日,晨光熹微,湛蓝天色逐渐褪去沉闷,一辆辆马车停在宫门口,下来的均是身着诰命服的朝臣内眷。 三三两两结伴着去拜见皇后。 浮翠殿的小花园里按照官员品级,内眷携亲女坐,皇后的左右自然是太子妃和侧妃,再往下赫然就是陶尚书家的,除去周家,接下来就是陶家。 萧氏无内眷,一般都是由祝家夫人代替,陶家竟比祝家还坐的近些。 一些内眷掩着扇子窃窃私语。 “听闻昨日皇后娘娘身边的韩宫令往陶府走了一趟,莫不是要给太子殿下纳良娣了。” “你说的不错,陶家刚及笄娘娘就有此意,想来也是陛下的意思。” “嗤,萧家那位倒是未及笄就定下的,不也是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嘘,小声些,小心太子妃怪罪。”两名年轻些的内眷低声私语,经由另外的内眷提醒,二人才收敛一些。 “快到春节,确实不少事务,今日本宫办这赏梅宴,一则想着与各位聚一聚,说些私房话,再一则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宣布。” 说话间,眼神瞟过萧枝雪,与周芸汐对视。 孔司言站在萧枝雪身后,冷眼瞧着皇后绕这么一大圈做戏。 “你们二人,嫁入东宫已久,这些日子前朝政务繁忙多亏了太子妃和侧妃,但是终归只有你们二人东宫还是有些冷清,本宫想着给太子册封一位良娣,太子妃意下如何。” 皇后看似和煦的与萧枝雪打着商量,实际想欣赏萧枝雪在众人面前无措着变脸,犹豫着难过,她便有机会斥责对方,女子善妒,可不是旺夫之相。 她好整以暇转头看向对方,却见她虽愣了一下,但也很快反应过来,组织着笨拙的语句,颇为认真的回复:“此事母后做主便好,枝雪无异议。” 一旁的周芸汐有些讶异,像是没见过她似的使劲儿打量,身后的孔司言暗自松了口气。 皇后一愣,有些似笑非笑:“如此,太子妃觉得陶家小姐如何?” 萧枝雪缓慢地转头,对上了陶以梅挑衅的目光,随后在众人面前点点头:“母后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皇后虽不甚满意,但并未说什么,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给韩宫令使了个眼色,韩宫令意会:“皇后娘娘懿旨,陶家以梅,温良淑德,着,封为太子良娣,赐梨棠斋,陶良娣上来谢恩吧。” 陶以梅面带喜意的上前,叩谢凤恩,随后胆子极大的上前给皇后倒茶,对着周芸汐微微行礼后坐在一旁,皇后满意的接过茶杯,余光扫视着萧枝雪。 突然一道尖细的吆喝响起:“太子殿下到。” 众人转过眼神,段知珩身披玄色大氅,踏雪而来,他甚少穿重色,偶尔一次,少了些清冷感,显得龙章凤姿、端雅矜贵。 第16章 难得的温情 皇后掩面对着一旁的陶以梅笑:“瞧瞧,说曹操曹操到。” 一旁的陶以梅略带羞涩的低下头,复而又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看段知珩。 “儿臣拜见母后。”段知珩对着皇后行礼。 皇后:“太子来的正巧,临近春节,母后瞧着东宫着实有些寂寥,便自作主张给你封了一位良娣,陶良娣还不拜见太子殿下。”皇后出言提醒一旁的陶以梅。 陶以梅起身跪在一旁:“见过太子殿下。”而后有些期待的等着太子的回言。 段知珩面色沉冷,原本面无表情的面庞浮起一丝不耐,但是很快掩盖了下去,淡声道:“起来吧,儿臣谢母后旨意。” 皇后笑着说:“好好,以后啊多给本宫添些小皇孙,让这浮翠殿也热闹热闹。” 萧枝雪在一旁低着头绞着手,她心里最后一丝的期待也被磨灭了,年少的冷淡、成亲后的无视、皇后的不待见,素日里的不耐和别有用心的利用、还有一个接一个的后妃,堆在一起,压在萧枝雪胸口。 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有些茫然无措,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孔司言适时的上前来给她倒了杯热酒:“娘娘,宫中膳房新制的果酿,酸酸甜甜的,您尝尝。”不大不小的声线唤回了她的走神,一杯散发着热气的热酒放置在了她的手间。 席间的内眷夫人均是带着看好戏的心思,这萧家倒是上赶子的攀高枝儿,还不是不受太子待见。 赏梅宴后,内眷席散,皇后留了周芸汐和太子说话,萧枝雪独自一人往未央宫行去。 “萧…太子妃?”一道带着讽意的声线叫住了她,陶以梅面带不屑,趾高气扬的拦在她身前。 萧枝雪面色镇定:“陶良娣何事?” “好久没见姐姐了,我们姐妹二人果然是有缘分,不知姐姐这倒贴的日子过得可好啊?”陶以梅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对她尖刺。 她虽在宫外,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宫里的这些事儿,一点动静就被传得人尽皆知。 当了太子妃的萧枝雪就跟个白面团子一样,任人揉捏搓贬。 她凑近萧枝雪耳旁:“听闻萧大人在前朝背负世族骂名,实乃小人行径,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萧氏教出来的子女都没几个好东西。”诛心之言刺在萧枝雪心口。 陶以梅好整以暇的打算欣赏萧枝雪的不爽和暴怒。 一旁的孔司言皱着眉头正要出言呵斥,谁料进宫后收起尖刺的萧枝雪拦住了她,一双圆眸带着冷意瞪了过去,她举起双手“啪”的一声狠狠的给陶以梅一巴掌。 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叫声,陶以梅被打的摔在了雪地里,好不狼狈。 原本整齐高耸的发髻散了一缕在鬓角,“你敢打我?”陶以梅气急败坏道。 萧枝雪居高临下:“陶良娣,容本宫提醒你一句,本宫是太子妃,是你的主子,你这般以下犯上,出言侮辱储妃,看来尚书大人府上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陶以梅闻言气的面色发红。 “还有,本宫在兰陵横行霸道多年,你怕是不知道本宫的以往的心情,若再敢出言侮辱我萧氏一族,本宫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无视陶以梅衣衫凌乱的样子,步履匆匆的往未央宫走。 路上小梨只觉得畅快,自从进了宫好久都没看到她家姑娘这样意气风发看人不爽就骂的行径了,好似自从做了太子妃,姑娘整个人怯懦了不少。 她正要跟萧枝雪说话,转头就见她满脸是泪,小梨大惊,手足无措的想安慰萧枝雪。 萧枝雪用手胡乱擦掉脸上的泪,越擦泪水越多,她吸了吸鼻子,往未央宫走的步子却越迈越大。 萧府 萧闲父子二人在府中对弈。 “瞧瞧,门庭冷落,永远都不缺看你笑话的人。”萧闲感叹。 “看就看呗。”萧靖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 “老爷,公子,二老爷来信了。”管家飞奔进来,手中拿着厚厚的一踏信。 目测有一本书厚,萧闲原本还好好的坐在竹椅上,闻言逃跑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只撂下一句:“我儿孝顺,这信交给你了。”说罢便没了踪影。 萧靖轩:…… 捏着手里如四书五经一般厚度的信,萧靖轩擦了擦头上的汗。 打开信封,果不其然,入目便是:“孽障,你做的什么好事。” 整整一踏信,充分展现了当年乡试第一名的水平,骂的都不带重复的,仿佛萧靖轩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奸臣。 只看了一面,萧靖轩便提笔回信,后面不看他都知道写了些什么,他二叔素来刀子嘴,豆腐心。 为了展现最基本的孝道和尊重,萧靖轩同样回复了四书五经一般厚度的信,恳切的认了错,再把自家父亲拉扯一顿,最后保证绝对改正。 两个时辰后,管家拿着厚厚一踏信又出去了。 萧闲恰到好处的掐点又出现在书房:“咳,你二叔如何了?” 萧靖轩面无表情:“二叔说他命不久矣。” 萧闲一拍腿:“那就行,他就喜欢说反话。” 萧靖轩苦笑:“如今,各个世族要么避萧氏如蛇蝎,要么保持中立观望着,兰陵那边倒是引得寒门士子颇为向往,萧氏书院人数短短一些时日,增长了许多。” 萧闲:“有好有坏,就是可惜了,这个时候不好给你相看女儿家,我这抱孙孙的愿望又得延后了。” 萧靖轩嗤笑:“现在哪个好人家敢把女儿往我这里塞。” “莫担心莫担心,想来这租赁制过不几天就会拿萧氏试水,陛下龙心大悦,萧氏境地定然会改变的。” “但愿如此。” 未央宫 夜色沉沉,内侍五百在段知珩前面提着灯笼,心下嘀咕,这殿下不去锦澜苑宠幸那新良娣为何要去未央宫,实在是今日宫中有些流言,说几次见太子妃失魂落魄的从律政殿出来,便说这太子妃定是惹了殿下的不喜,失宠了。 如此看来,流言果然不可信。 踏进未央宫,孔司言见着太子正要出声,便被段知珩“嘘”的阻止了。 他脱掉身上了大氅,轻手轻脚的进了内殿,萧枝雪正伏案写字。 段知珩走近从后面看了一眼,微微讶异,他竟不知,自家太子妃的字不如其人,倒是意外的好看。 他胸膛从后贴近,熟悉的气息环绕在萧枝雪身侧,正写的入神的萧枝雪一愣,抬头征愣得看向他,“知珩哥哥?” “嗯,字不错。”冷淡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好听,他俯下身把萧枝雪搂抱在腿上,松竹般的手指拿过笔,翻看萧枝雪的字。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萧枝雪不知所措,自二人成婚以来,除去夜晚的就寝,白日里段知珩从未与她亲近。 这番亲昵让她惶恐不安,她原以为自己会欣喜、会依恋,如今不知为何,却有些不适。 段知珩侧脸贴着她,手执狼毫笔,俊秀大气写了两个字,容容。 萧枝雪脸一红,呐呐的不说话,她的乳名只有奶娘父兄唤过,如今段知珩只是写了一次,便有些不好意思。 他放下笔,垂下头,今日他少有的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自赏梅宴上他就察觉了她的不对劲,萧枝雪一向喜怒形于色,今日的不对劲不似以往,让他想忽视都难。 温热的薄唇印在她的耳后,手中紧紧的搂着萧枝雪,随后下颌搁在萧枝雪的肩颈处。 像是要把她镶嵌在怀里。 萧枝雪懵懂,有些不解,犹豫了一番,最终手掌抬起,轻轻的放置在他的腰际。 门外,五百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打破二人的氛围:“殿、殿下,陶良娣差人来唤,说…说今夜是第一夜,不去锦澜苑,皇后恐会怪罪。” “段知珩杀人的视线扫视了过来,萧枝雪埋在他怀中,不抬头,腰际的手却收了回来,紧缩在袖中。 第17章 变化 屋内炭火哔啵响,五百在外面战战兢兢跪着,屋内二人却一时静默无声。 段知珩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是垂下头对着萧枝雪说:“睡罢。” 言罢不松手不把她放在床上,就这么抱着她,萧枝雪的脸埋在他的脖颈处,只能窥见一小块下颌骨。 她忍着胸中酸涩之意,闭上眼。 似是过了很久,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段知珩默然起身,把抱着的萧枝雪轻轻的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拉下帐子,而后起身往外走。 段知珩一走,原本睡着的萧枝雪睁开了眼睛,沉默的望着帐顶,怔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裹紧被子继续睡。 翌日一早,萧枝雪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小梨推醒,“娘娘,陶良娣来给您请安了。” 她缓了一会儿才唤回了思绪,昨日记忆涌来,“知道了,你让她且等一会儿,就来。” 她平日里素爱穿红色,今日也是着一袭海天霞色的对襟襦裙,脖子上围着毛绒绒的围脖,走入殿上,看到陶良娣时一怔。 陶良娣岱赭色衣裙艳得她眼前一晃,宫中妃嫔除去皇后与太子妃嫡公主,其余妃嫔皆不能穿红色系衣裙,顶多只能穿桃红色。 孔司言冷凝着眉头出言:“陶良娣初来乍到,莫不是不清楚宫规,侧室妾室均不得越过正妻着红色衣裙,陶良娣你僭越了。” 妾室二字咬的很重。 陶良娣抬手抚了抚发髻,她的脸颊有些尖,眼尾狭长,鼻子略长,原本是极其英气的长相,如今穿着红色衣裙,梳着高耸的发髻,妾室的刻薄便显现了出来。 这副模样,萧枝雪在兰陵时见过三叔房里的妾室,便是这般模样。 而后她的注意力有些分神,被陶良娣高耸的发髻吸引住了。 沉甸甸的发包堆在脑后,萧枝雪的神思游到了她入东宫那一天,精巧繁杂的冠子放在头上,压出了几道红痕,就连如今她虽是太子妃,也不似皇后周侧妃那般奢靡雍容。 虽喜艳色服饰,却艳的简单。 陶良娣对孔司言的提点有些不屑:“太子妃见谅,妾身自府中便是如此打扮,尤其喜穿红色衣裙,皇后娘娘说进了宫就当自个儿家一样,不必拘束,都是一家人。” 孔司言还想再训斥几句。 陶良娣挑眉:“这位司言大人,再怎么样,我也是主子,你一个奴婢,有何权利置喙我。” “好了,未央宫不是你撒泼的地方,孔司言也不是奴婢,你爱穿红色就穿,与本宫无关,无事就回吧!”萧枝雪出言打断眼前聒噪的像只麻雀的陶良娣。 陶良娣闻言脸色一僵,连表情都懒得敷衍,起身虚虚的行了一礼,带着宫婢步履生风的走出未央宫。 萧枝雪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恍然,这般热烈,脾气火爆,还有这行事如风的架势,她倒是有些羡慕。 羡慕她进了宫还能做自己,羡慕皇后很喜欢她,段知珩应也是喜欢的。 几天后,萧枝雪终于寻到了出宫的日子,她明里暗里的跟皇后提了好几次才勉强得到同意,随即有些兴奋的收拾东西出了宫。 韩宫令望着她雀跃的背影,颇有些不虞:“都已是当了储妃、泼出去的水了,还总是这般念家,当真是小孩子心性。” 皇后笑笑:“小孩子好啊,小孩子哪能坐得稳后位。” 韩宫令附和:“娘娘说得极是。” 萧枝雪坐在马车上只恨不得马上飞回家去,不停的催着马夫快些快些,速度一快,颠簸得她头脑发昏也顾不得了。 马车停在萧府前,她掀开帘子下车,骤然红了眼眶,一向大门敞开的萧府此刻门庭冷落,大门紧闭。 她上前敲了敲锡环,没一会儿门开了条缝儿,管家看见萧枝雪后瞪大了眼睛,随即打开门,飞奔到后院:“老爷,姑娘姑娘回来了。” 正躺在竹椅小憩的萧闲闻言被惊的摔下了椅子,随后:“我的乖囡囡在哪?” “爹~”一声饱含着无限委屈、埋怨、心疼的呼唤响起,萧枝雪吧嗒吧嗒的掉着泪。 一边撅起嘴,一边用袖子抹泪。萧闲大惊,跑过去记急得转来转去,“这是怎么了啊,出什么事儿了。” 萧枝雪原本只是掉泪,闻言呜呜的哭,随即声音越来越大,好似在宫中的忍耐和担忧一夕间要全部发泄出来。 她仿佛又回到了及笄前,父亲还是那个父亲,周围是令人安心、熟悉的环境,周围的温情让她忍不住。 “我…我听说…嗝…阿兄…阿兄出事儿了,我…我担心…的…不得了,就…就想…回来看看…呜呜呜。” 萧枝雪哭的抽抽噎噎,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时不时还咳嗽两下。 萧闲哎哟哎哟着,给她拍着背:“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吓死你爹了。” “莫听那些流言,传的乱七八糟的,你阿兄是为陛下做事,那些世家是看不顺眼他,只能背地里使些小手段,只要陛下不生气,你阿兄不仅不会出事,还有可能升官呢!”萧闲手忙脚乱的用浅显的语言安慰她。 “呜…那,那你们为何不告诉我。”萧枝雪闻言哭泣声缓了下来,但还是不放心的问。 “啧,大人的事情,小孩子管那么多做甚,吃好睡好当你的太子妃就行了,操这么多心。”萧闲装模作样的呵斥她,语间却是满满的关怀。 萧枝雪有些不服气:“我不是小孩子了,现在东宫的许多事务都归我管,皇后娘娘都夸我能干。” 萧枝雪除了在宫中,私下其他时候是绝不会称皇后为母后,皇帝为父皇的。 萧闲给她擦着眼泪,嘴里敷衍道:“啊对对对,我们家乖囡长大了,知道操心她阿兄和老爹。” “话说啊,乖囡,你这三天两头的往家里跑,小心惹皇后殿下不悦,哪有女子成亲不在夫家待着,尽往娘家跑。” 萧枝雪低下头:“爹不是说,希望我嫁了人也时常往家里陪陪您嘛!” 萧闲语重心长:“若是你嫁得寻常人家爹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你入的是天家,听话,以后莫总是往家里跑,朝廷上那些臭老头子的嘴可是害人不浅。” “长点儿心。”他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萧枝雪的脑仁。 “我知道了。”萧枝雪颇为不情愿道。 随后萧靖轩下朝回家,萧枝雪又抱着他哭了一顿,咧着嘴跟个幼儿似的,上气不接下气,萧靖轩看着有些好笑,又颇为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安慰她。 萧枝雪还跟小时候似的爬在他的脊背上,小时候萧闲身为国子监祭酒时常忙得很,萧靖轩就把小小的萧枝雪背在背上,带着她上树掏鸟摸鱼,爬屋顶看雪。 “姑娘,太子来接您了,正在门外候着。”小梨跑进来欣喜道。 却见萧枝雪并未像以前似的恨不得立刻扒在段知珩身上,满眼的不舍和忧愁。 萧靖轩拍了拍她的脑袋:“臭丫头,才多大就愁眉不展的,想太多老的快,快去吧,别让太子等急了。” 萧枝雪闻言打了他一下:“你才老,小心以后找不到嫂子,我的小侄儿没了着落。” 萧靖轩给她系好兜帽,带着她往出走,门外段知珩正与萧闲攀谈,见萧枝雪出来,眉头蹙了蹙。 “殿下。”二人行礼,萧枝雪带好的兜帽因着行礼不小心遮住了眼睛,她急忙抬手扶了一下,带着懵意的红润脸颊看着段知珩。 段知珩蹙着的眉头和缓了下来,抬手替她理了一下兜帽。 随后他很是客气尊重朝萧家父子拜别,带着萧枝雪上了马车。 直到行出很远,她的脑袋还伸在外面,看着背后两个人影逐渐模糊。 终于不舍得做了回去,刚做好,段知珩冰凉的手指贴上了她的脸颊,冰的她一激灵。 “哭了?”段知珩音色有些低沉。 萧枝雪呐呐,含糊道“有些想家。” 段知珩一顿:“以后陪你多回来。” 萧枝雪一愣,随后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段知珩想象中的欢喜和笑靥并没有立刻迸发出来,萧枝雪只是小心翼翼的确认:“真的吗?” 段知珩颔首:“孤一言九鼎。” 萧枝雪这才露出浅浅的笑意,但是却没有那么的兴奋。 “你…为何不高兴,是不信孤?”段知珩迟疑的开口。 萧枝雪有些不解道:“自然不是,只是爹爹说,嫁了人的女儿不可时常回娘家。”夫家的婆母和公爹会不喜。 后半句未说出口,她没胆子在段知珩面前揣测皇后和陛下。 段知珩闻言抚了抚她的鬓发,勾唇:“嗯。” 二人挨得很近,萧枝雪那种紧张感又来了。 若是段知珩再细心些,就能发现一向叽叽喳喳如小黄雀般的萧枝雪不知不觉中变得寡言了起来,一向自信昂扬如朝阳般热烈的人儿,变得拘谨、思前想后。 说话也从以前的快言快语,充满童稚变得愈发稳重,谨慎,还学会了瞧人眼色。 这般的变化自然逃不过萧家父子的眼睛。 萧靖轩执笔写东西,但是心中总是放心不下,他去去把在池边小酌的萧父抓了过来。 第18章 两年后 回宫后,段知珩把她送至未央宫,替她解开了兜帽,因着哭了一日有些累,方长在马车上困倦的险些睡着,好在孔司言平日的教导深入人心。 萧枝雪硬憋着不打哈欠,眼尾浮上一层绯色。 此刻在烛火映照下,单纯懵懂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段知珩。 缱绻温情粘绕在二人之间,段知珩凑近她,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落在她的唇上,双手克制地捧着她的脸颊。 萧枝雪也有些沉溺在他的柔情里,她愣愣的张开嘴,给了对方可乘之机,二人交缠间,萧枝雪却忽得想到,他对周侧妃、陶良娣也是这般吗? 萧枝雪的走神引起了段知珩的不满,他咬了一下她的脸,萧枝雪吃痛出声。 松口后,白玉般的脸颊赫然一个红印,映衬着她委屈的眼眸,段知珩难得神色温柔。 她小心翼翼道:“我…妾身饿了,殿下可否要传膳?” 段知珩颔首,叫来了宫婢。 二人入座,萧枝雪乖觉得主动拿起公筷为他布菜,段知珩有些迟疑的默默打量她,但未说什么,眼下她如此守礼,倒也是一件好事。 用膳的时候,萧枝雪亦不说话,专心的小口小口吃饭,在段知珩吃完的时候总是非常及时的贤淑为他添菜。 这一晚是少有的安静。 晚膳后,段知珩对她说:“孤还有公务,晚上就不来了。”言语间很是温和,浓墨般的眸色里倒影着她一人。 萧枝雪乖巧:“是,妾身明白,恭送太子殿下。” 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又无故涌了上来,他罕见的有些烦躁,却不知道到底是何原因。 只得颔首:“嗯。”随后踏着夜色离开。 转身离开的一瞬间,萧枝雪绷直的脊背塌了下来,她有些眷恋的望着段知珩,瘦弱单薄的脊背瞧着有些孤寂。 翌日,萧枝雪去给皇后问安,一如既往,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 周芸汐坐在皇后身边,皇后打量了她一番:“本宫瞧着你这些日子是不是有些胖了,莫不是怀了身子?”皇后试探着问。 周芸汐闻言一愣,勉强笑道:“哪有那么快,母后别打趣我了。” 下方萧枝雪不小心碰倒了杯子,随即她镇定地唤孔司言来收拾,起身对皇后道:“儿臣失礼。” 皇后笑笑:“无妨,你这孩子,近日倒是愈发懂事了,比起以往沉稳了不少。” 萧枝雪拍马屁:“母后教导有方。” 一旁韩宫令有些稀奇,今日不知怎的,这太子妃瞧着竟是耳目清明了些,不似以往稚童一般冒失,竟也能说些拍马屁的话。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聊了几句,皇后便称身子乏了把他们打发走了,路上周芸汐随萧枝雪走在路上。 二人间难得的和平,周芸汐侧目瞧着她。 萧枝雪不解:“怎么?你看我做什么?”莫不是段知珩昨夜给她脸颊咬的印子还在? 她淡淡一笑:“没什么。”一张嘴还是那股子劲儿。 莫名其妙,萧枝雪不欲与她多言,正打算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转身犹豫问:“你真的有了娃娃了?” 眼中带着好奇和不解,唯独没有妒恨。 周芸汐淡笑:“若是有,你觉得我会坦白告诉你吗?” 萧枝雪闻言一噎,瞪着眼睛看她:“我稀得你说。” 随即转身疾步走开,走到半路又放缓速度,挺直腰板,又是端庄贤淑的太子妃。 没过了多久,祁帝彻底颁布新律,先以浔阳城实行土地租赁制。 城中流民由萧氏打头安置,萧氏土地分布在城郊,正好免于流民大量滞留城内,考虑到许多百姓身无分文,暂时还付不起租金。 朝廷决定租金后付,且一季一付,这样留给了百姓喘息得时间。 随之而后的就是,若是有哪家想效仿萧氏,自是欢迎,不想出力也没事,左右祁帝一个也不会放过,毕竟殿前司不是吃素的。 哪家没有些污糟事儿,相信这些与面子比起来,都不算什么大事。 此话一出,许多中立乃至守旧之臣纷纷表示愿意为陛下分忧。 幸而有了萧氏打头阵,才免了其他的世族推阻。 原先坊间传出的关于萧家的流言此刻也消弭于坊市,明面上官员都纷纷祝贺萧靖轩得陛下垂青,敢于先行,背地里依旧“淬”他,素日里也是各种使绊子。 比如自家大门上被泼了粪,院子里被扔进了“肥料”,萧靖轩走在路上遭遇窃贼,上朝时故意撞他,更过分的还有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天降一盆污水。 淋得他微微闭眼。 第不知道几次,他揣着一身臭烘烘的衣服回到府上,熏的萧老爹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的小菜,“去去去,都这副模样了还出现在你爹我面前。” 萧靖轩一甩袖子往卧房去换衣服,心想,若不是他承担了这些黑手,被淋臭水的就是他了。 未央宫 “往左边些,对,再往下些。”小梨指挥着内侍挂红灯笼,还有漂亮喜庆的窗花。 “小心些,把这红梅摆到寝殿的窗边,还有这个,摆在会客堂。” 孔司言领着几位宫婢来了未央宫,“太子妃,皇后娘娘送来了些除夕宫宴的酒水果子,让您过一眼。” 后面的宫婢端着食案摆在桌子上,均是些精致的点心,什么桃花糕,红豆饼,豌豆黄,杏煎、梅煎等。 萧枝雪捏起一枚杏煎放入口中,酸中带着甜,她招呼了小梨和孔司言一同尝试。 萧枝雪又让人添了几样,差不多涵盖了许多朝臣的爱好,孔司言说的对,如今她阿兄在风口浪尖上,她不能在宫中留了把柄,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这些东西还是她从祝夫人那处得来的。 祝钦饶如今在殿前司当值,虽在前朝,也是偶尔能差内侍给她传些话。 到了除夕那一晚,萧枝雪与段知珩早早的坐在太极殿,替皇上皇后与朝臣寒暄。 她遥遥看到了她的阿兄,离得不算远,能清楚的看到她阿兄朝她狡黠一笑。 暖流划过她心间,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回应,便微微一颔首。 平日里她头上总是簪着素簪,不施粉黛,今日这场合,萧枝雪着一袭正红色朝服,头上带着精巧的冠子,面上以珍珠装饰额心,肤白胜雪,面色如玉。 一旁的段知珩着玄色蟒袍,周芸汐坐在他的另一侧。 皇帝皇后压着轴待人到齐后才到来,先是一众寒暄,又是举杯敬酒。 虽是宫宴,规矩也不甚多,下首朝臣们均与邻座窃窃私语或者敬酒,一边喝酒一边看歌舞。 段知珩拿起公筷,先是夹了一块藕夹给萧枝雪,而后夹了一块鱼肉给周芸汐。 萧枝雪听道旁边略带些欢喜的声音:“谢殿下,妾身最喜吃鱼肉了。” 她低下头看了看碗里的藕夹,也抬手夹起来小口小口的吃掉。 外面忽得响起阵阵烟花声,绚烂的色彩在天空中炸开,像是浓墨似的画布上渲染了色彩,霎是美丽。 有的活泼的世族小姑娘和小公子,都跑出去看烟花,皇室的小公主小皇子都颇为羡慕。 “殿下,太子妃,外面好生热闹,不若我们也出去看看吧。”周芸汐提议。 段知珩转头看向萧枝雪,眼神询问。 萧枝雪不欲扫兴,便道好。 三人站在外面,周芸汐今晚少见的话多,还有些兴奋,时不时对着段知珩说些什么,段知珩也耐心的回应,并未露出不虞。 萧枝雪转头看着他们,默然,抬头看向天际。 过了今夜,宫中就会传出太子更为喜爱侧妃,萧氏强逼着太子娶亲的事情会愈发的热烈,其中的手脚周芸汐自是一清二楚的。 万家灯火渐渐点亮,如星海般遥远,时间转瞬而逝,萧枝雪太子妃做了两年,两年间,祁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宫中气氛焦灼。 她时常见不到段知珩人影,段知珩留宿的时间越来越短,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知晓,江山怕是要易主。 朝政繁忙,她也未去打扰添乱,只是静静的做她的太子妃,鲜活的性子在日益打磨中变得麻木和平静,赏花、看书、做绣工,或是喂鱼,帮着段知珩打点前朝,皇后无心后宫事务,每日里守着祁帝。 担子交到了周芸汐的手中,美曰其名辅助太子妃,实际上她不过是个被架空的太子妃罢了。 萧枝雪并不在意,她更在意她的父兄是否安好,萧靖轩虽立了功,但是并未升迁,太子给出的理由是,升迁太快易遭人妒恨,他们家的风头已经过大,不可再这般。 祁帝没有坚持多长时间,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驾崩,宫中丧钟敲响,悠远鸣长,沉沉的敲在心口。 彼时她想若是她以后走的时候,也会这般昭告天下吗? 祁帝于她并不亲近,丧礼上也只是象征性的掉了两滴泪水,周芸汐陶良娣倒是哭的真心实意,尤其是周芸汐,哭的晕了过去被太子抱回了寝殿。 没多久,新皇登基,按着规矩,第二日便是皇后大封,可是这一日的萧枝雪还未得到封后圣旨,据说是太后与新皇吵了起来。 萧枝雪不想去管,依旧在未央宫喂鱼栽花,直到姗姗来迟的圣旨来安置。 第19章 衰败 夕阳余晖渐渐落下,未央宫一片寂寥,小梨端着炭盆掀开帘子进殿,已经入了深秋,早晚温差逐渐变大。 萧枝雪放下手中的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虽然还未蠕动,可是她已然觉着有些冷,早早的让小梨点起了炭盆。 “娘娘,您都写一天了,歇歇吧!”小梨劝道。 萧枝雪淡笑:“知道了,属你最操心。” 小梨给她披上大氅,递上暖炉温手,又把炭盆端的近了些,萧枝雪难忍咳意,低低地咳了两声。 “娘娘这咳嗽都好些日子了,奴婢去找太医来给您看看吧。” 萧枝雪摇了摇头:“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药,你熬些梨水就行。” “您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害怕苦药。”小梨打趣。 萧枝雪手中笔未停,外头的金色的光撒进来,萧枝雪美好的侧颜更衬的很是娴静,小梨有时候瞧着,不免感叹,她家小姐变得愈发稳重,现下,新皇登基,却迟迟未封后。 外头传言都说太子妃犯了什么罪,被贬为了庶人,幽禁在未央宫,那周氏前些日子被封为皇贵妃,位同副后,气的她在萧枝雪身边唠叨了几句。 “这正妻还在这里坐着呢,陛下到底是何意,娘娘您又未犯错,何至于此,这让外面如何想您,如何想老爷和公子。” 孔司言淡淡警告:“慎言。” 小梨气的脸红:“本来就是,我又没说错,你们知道外头都怎么嚼舌根的,说我们娘娘不得陛下宠爱,善妒跋扈,又时常排挤后妃,对着陛下以下犯上。” 萧枝雪闻言并未生气,依旧对着窗台上的红梅修修剪剪。 小梨奔过去:“娘娘,您还有心情在这里剪花枝呢,那陶妃的走狗,三天两头的来未央宫门前吆喝,都…都骑到您头上了。” 萧枝雪笑了笑安抚她:“你管那么多做甚,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左右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安心,陛下总归不会不管我们的。” 小梨愤愤:“奴婢当然不想管他们,可,膳房、库房、算计着您已经落败,背地里克扣份例,我是心疼您,瞧着您愈发瘦了。” “不若我们去与陛下说吧。” 萧枝雪默不作声,半响淡声:“陛下公务繁忙,且刚刚登基,前朝还未整改,后宫之事压根顾不上,你去了也是见不着人。” 小梨嘟囔:“陛下怎的这般绝情,好歹…” 萧枝雪皱眉:“慎言,你如今是愈发胆大起来,什么人都敢编排。”虽是斥责的话,但是却字字透露着关心。 圣旨是在一个艳阳天到的,萧枝雪裹着大氅在外面喂鱼。 蓦地,响起一道尖锐的声响:“哟,娘娘好兴致,只是这天儿这么暖和,您还裹着大氅。”是段知珩身边的五百,如今已经是太极殿的大宫令。 萧枝雪起身,寒暄道:“虽是暖和,还是觉着冷,倒是您被什么风给出来了。” 五百躬身:“给您送好消息来了,萧氏接旨。”他扬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兰陵萧氏,毓至名门,敬慎持躬,着,封为贵妃,封号容,赐居雪月楼,钦此。”五百收起圣旨递给萧枝雪。 他心知原本好好的正妻储妃一朝被降为后妃,换到谁身上都是受不了的,陛下写下这道圣旨也是犹豫了许久,他这几日看着陛下日日夜夜对着圣旨思索,久久无法下笔。 五百自觉做内侍的,就是给贵人主子们解决麻烦的,想着若是这萧氏撒泼打滚,哭闹不止,他定然是要好好劝她宽慰的。 谁知,这萧氏面上不仅一点都不见哀痛,也无不悦之色,充其量瞧着就是有些虚弱,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妾,叩谢陛下旨意。”萧枝雪深深的叩头,双手接过圣旨。 一旁的小梨面色着实难看,整个未央宫气氛低迷,五百忍不住开口:“奴婢知道娘娘心中定然是怨怼的,可奴婢也是要为陛下说句话的,陛下心里有您,只是这前朝一锅乱粥,朝臣们上谏…” 萧枝雪打断:“宫令不必多言,本宫都知道陛下的为难,怪就怪本宫早些年名声实在不好,能不给陛下添麻烦已是万幸。” 五百松了口气:“娘娘能这般想奴婢就放心了,为了补偿您,陛下特意赐居雪月楼。” “这雪月楼,冬暖夏凉,整整三层,是宫内视角最好的地方,您啊站在上面,还能瞧见宫外,关键是离陛下的宣德殿也近着呢。” 萧枝雪点点头:“多谢陛下了。”说完孔司言便上前给他塞了一袋金瓜子。 五百喜不自胜的收下了:“那奴婢就告退了,您今日早些收拾,雪月楼给您准备好了,您移步就成。” 宫令走后,小梨重重的收拾东西,满脸怨气,孔司言看起来也面色不甚好,虽然已经有了些准备,但圣旨来的那一刻还是提了心。 萧枝雪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说话,垂着头收拾她的书和笔墨纸砚。 盒子里与父兄来往的信已经积攒了一踏,真正的行礼也没有多少,许多都是这几年父兄陆陆续续让祝钦饶转交给她的。 其余的一些赏赐让内侍们稍后整理好直接抬到雪月楼的库房中。 他们到雪月楼的时辰,正巧是申时,古朴雅韵的阁楼像是一座沉重寂寥的笼子,萧枝雪靠近的时候有些喘不过气。 楼内果然是极美的,此时阳光将落未落,隐隐碎碎的照进门窗,发散型的光像是能抓在手中,院内竹影婆娑,萧枝雪推开门窗遥望远处,果真是能看到宫外的,更妙的是,此楼与萧府遥遥相对。 萧枝雪一愣,随即噔噔噔的往上一层跑,裙摆飞向后飞起,小梨惊诧着瞧着,许久未见萧枝雪这番模样了。 顶层果然视角更好,遥遥望去,她能清楚的瞧见萧府,虽有些模糊,但总是个寄托,萧枝雪眼眶有些湿润。 浔阳城地属北边,可这雪月楼却是南边建筑,却比她在兰陵居住的阁楼沉闷许多。 不多时,来了位掌事姑姑,她躬身行礼:“见过容贵妃,陛下晚些时候会过来,娘娘当早些准备。”随后招手,许多宫婢涌了进来给她抬了好多金银珠宝。 东海珍珠、瞿萨和田玉、各色翡翠,坊间的精巧机关,还有许多精美的红色衣裙。 琳琅满目,萧枝雪把玩着一个翡翠镯子,还是未言语。 天色黑沉时,与萧枝雪已经快一月未见的段知珩踏着夜色进了雪月楼。 第20章 生病 萧枝雪早已候在院子里,见着段知珩有些恍然,时隔一月,他的身上已然不是太子的低调与清冷,多了些深不可测的锐利锋芒。 她躬身,跪了下去,在宫中,皇后与后妃有个非常大的区别,就是皇后不需要下跪,仅仅屈膝行礼即可,后妃须双腿扣地,行跪拜礼。 萧枝雪的身子还未弯下去时,骤然被段知珩提了起来,她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更具成熟的轮廓俊朗逼人,段知珩淡声道:“不必跪。”说完弯下腰,双手穿过她的腿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萧枝雪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小声惊叫了一下,浑身僵硬和不适。 小梨和孔司言看着段知珩此举,有些面面相觑,说自家主子失宠了看起来好像也不是,若是未失宠,又为何会把原本好好的正妻安成了妾室,做出这种侮辱女子,打脸其家人之事。 段知珩抱着她放到了床上,萧枝雪推拒着他的胸膛,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发生了这些事情后他还能做到如此亲密。 段知珩察觉到了她的抗拒,眼中一暗:“生气了?” 萧枝雪自然知道他在说哪一件,摇了摇头,三分真七分假道:“妾不敢,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 说完,她的下颌被段知珩抬了起来,原先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已然褪去了青涩,眼角眉梢皆是风情。且萧枝雪的长相是极艳丽大气型。如果能忽略她的性格的话。 平日里小梨常说现在她就连蹙起眉头,都是我见犹怜的羸弱美人。 段知珩呼吸一窒,他偏头凑过去,带着些意乱情迷吻了上去。 萧枝雪没有拒绝的权利,她想,段知珩心里是有些愧疚的吧,不然今夜也不会这般反常。 二人紧密相贴,萧枝雪有些呼吸不虞,可段知珩不给她后退的机会,大掌抚上她的后颈,一下一下的捏着,萧枝雪浑身酥麻。 半响,他们分开时,萧枝雪已然是一副芙蓉粉腮面,他抵着她的额头:“你能理解就好,朕,有不得已的苦衷。”嗓音低哑微涩。 萧枝雪缓了一会儿,犹豫问道:“陛下,会伤害妾的家人吗?” 段知珩顿了顿,嗓音发紧:“朕为何要伤害他们,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若是换了别人,定能听出段知珩的话语里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气弱。 可萧枝雪脑袋单纯,她听着父兄无事的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全身心的依靠在他怀中。 似是她怀中幽幽香气传来,段知珩再度凑上去轻吻她的脖子,细密的带着麻痒的感觉席卷萧枝雪全身。 她喘着气:“陛下,妾与父兄有些时日未见,能不能让妾出宫一趟,或是宣他们进宫。”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个事情显然有些坏气氛。 段知珩没有出声,萧枝雪眼角沁出泪水,却有些急着哀声唤他:“陛下。” 段知珩沉声:“知道了。” 得了他的承诺,萧枝雪浑身的劲儿松了下来,放心的任他作弄。 第二日起的时候,段知珩已经不在了,正逢五百给她送来补汤,她有些希冀地问:“陛下有没有说本宫何时可以见父兄?” 五百:“娘娘莫急,应是过几日,后宫规矩森严,若是太后那边知道了,定是要免不了说道几句,现下萧大人又公务繁忙,这事急不得。”他宽抚道。 萧枝雪捧着碗顿时失落了下来,勉强笑笑:“这样啊。”随即她低头喝着药。 喝完药,五百就回去复命了,萧枝雪有些头痛,随后又躺了下来,胸中痒意愈发明显,还带着丝丝的沉闷痛意,昨日她拼命压制着咳意。 段知珩没给她一丝拒绝和找借口的机会,若是把病气带给他就不好了,她这样想着,头脑愈发昏沉。 接下来几日,段知珩连着日日都来,萧枝雪有时候隐晦的提起这般连着来雪月楼,太后定是会不高兴的,后宫内还有许多的妃嫔。 刚说了一半,就见他的面色不虞,她小心翼翼的停下话头,为了能出宫,不想再惹他生气。 翌日晨起,萧枝雪喉头抑制不住的咳,小梨端着清水进来,听着帐中她沉闷的咳声有些担忧:“娘娘,奴婢给您去请太医吧,这咳嗽听着又严重了些。” 萧枝雪压着声线:“不必,上次开的方子还未吃完,这才多久就又喊太医,传出去若是被人拿了话头说我大动干戈就不好了。” 说了几句话,小梨端着热水给她,萧枝雪喝下带着烫意的水,抚了抚胸口,谁知下一刻便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胸中闷痛感愈发严重。 她捂着嘴,小梨在一旁着急的给她抚着后背疏解,随后萧枝雪停下来拿开手,手心赫然一小块泛着黑色的血块。 小梨大惊,朝外面呼喊:“吐血了,娘娘吐血了,快…快去去叫太医,禀告陛下。” 萧枝雪愣愣的看着手心的血迹,久不能回神,孔司言抓着她的手,冰凉的温度让她回过神来:“不许去告诉陛下。” 小梨有些不可置信,有些焦急的试图说服她:“娘娘…” 萧枝雪摇了摇头,白着一张脸:“若是陛下知晓我生病,定然会阻止父兄见我。” 小梨顿时艰涩的咽了回去。 她把萧枝雪扶到床上,没一会儿太医提着箱子匆匆而来,萧枝雪手腕伸出帐子,搭了条白巾诊脉。 章太医是个颇为和蔼的老头,这几次都是他给萧枝雪开方子,来来往往,早已相熟,原先最开始时,萧枝雪便嘱咐她生病的消息不要传出去,也不要让陛下知晓。 章太医有些犹豫,毕竟这可是欺君之罪,把记录抹掉隐瞒不报,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儿… 萧枝雪哀求他,若是问罪她定是会一力相保,绝不会牵扯到徐太医。 他这才心软下来,勉强同意。 诊脉多时,章太医面色有些不好,渐渐蹙起了眉头,转头询问一旁的小梨:“近日除了老夫开的药,你们是不是还吃了别的药?” 小梨摇摇头,随即又想起了什么:“陛下近些日子留宿雪月楼,日日晨起会差人送来补汤,我瞧着应该也是药膳之类的,听说于得子有益。” 章太医:“有没有药渣?” 小梨:“有娘娘方才未喝完的。” “拿过来老夫看看。” 小梨端着碗,里面黑沉的药汁有些沉淀,徐太医接过碗低下头闻了闻,然后蘸着尝了尝。 随即面色猛然沉了下来:“这确实是大补之物,可是这补汤与我所开的药药性方面有冲突,若是喝了,人的身体多少会有五脏损伤。” 小梨大惊,捂着有些结巴:“怎…怎么会这样。” 章太医叹气:“且这补汤素日里与各宫妃子喝的并不一样,应是里面加了许多坐胎成分,坐胎药与一般的药不一样,更不能混在一起喝。” 萧枝雪艰难起身:“可本宫并未怀孕,为何陛下要送这坐胎药给本宫。” 章太医摸了摸胡子,若有所思:“许是陛下心急了。” 萧枝雪有些不解,随即又了然,按常理说她是太子妃的时候,几年都无所出,太后和朝臣自是有龊语,登基前东宫就已经有太后安排的不少姬妾。 她垂下头:“章太医,本宫是否真的生不出孩子。” 章太医继续摸着胡子说:“老夫观娘娘脉象,确实是虚弱,且娘娘思虑过重,气乱,脾气郁结,脾为气血生化之源,会导致气血两虚,是为不易孕。” “放宽心,娘娘平日里想的多,耗心耗神,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会折损寿命,原先娘娘的底子其实是不错的,身强体健,近些年可是进食不香?又劳心劳神,生生的把自己的好底子糟蹋了。” 萧枝雪怔怔的呆坐在那里,苍白着一张脸,听着章太医的一番话,气弱的反问:“本宫还有的救吗?” 章太医提笔写方子:“若是娘娘按着老夫的方子吃,好好将养着,吃得好睡得香,不着凉,想的少,自然是可以的,平时还得配着食疗,什么阿胶、枸杞、红枣、娘娘当些小零嘴吃,总是没有坏处的。” “切记,不能劳心劳神。”徐太医叮嘱。 在章太医的再三叮嘱之下,小梨保证好好看着萧枝雪。 小梨把章太医送到偏门处,偷偷给他塞金瓜子:“多谢徐太医,这些心意不成敬意。” 章太医摆摆手:“不必,放心吧,老夫答应过的事自会守信。”二人拉扯一番,小梨见章太医铁了心不收也只好作罢。 回到太医院,章太医装作刚从茅房回来,坦然走到原位继续捣药,一旁的药童问:“您回来了,又给那位看病去了?” 章太医瞪眼:“不该问的别瞎问。” 药童撇嘴:“真不知道看个病有什么好偷摸的,别的妃嫔巴不得有个头疼脑热的,好去陛下那里卖惨装矫情,这位倒好,反其道而行。” 章太医不搭话茬,只是吩咐药童把几位药材找出来,药童闻言不解,章太医说的这几味全是吊命的虎狼药,珍贵的很。 “大人,这些药材记录在册,这…以何理由?” 章太医利索道:“不用理由,从我的月例里补上。” 药童闻言更吃了一惊,哆嗦的问:“您…您是生了何病?” 章太医没好气的作势打他:“不是老夫,是那位。” 药童闻言更惊骇。 章太医叹气:“老夫观那位,怕是油尽灯枯之相。” 第21章 噩耗 雪月楼药气袅袅,小梨捧着个汤婆子给她塞到被子里,边掖被角边说:“娘娘不必担心,陛下今天已经差了人来说今夜不宿雪月楼。” 萧枝雪有些发冷,脚心贴着汤婆子点点头,放心了下来,原本新册封的嫔妃须安置好后去太后宫中问安,因着段知珩连续好几日来,所以就替她免了太后那边的问安。 但总归是不能拖太久的。 翌日晨起,萧枝雪起身后急急忙忙的就要梳洗去长寿宫请安,小梨帮她梳着头道:“娘娘,时辰还早,现下去长寿宫太后说不定还没起身呢。” 萧枝雪忙着往脸上腮红,遮掩病气,随后往手上套缂丝镯子,“你不懂,这几日我未去请安,太后说不准已然心下不满,我若是还要掐着点去,那便是不懂规矩了。” 这缂丝镯子是当初太后送她的儿媳见面礼,这些年日日都带着,她有些犹豫,按理说她如今的位分带这般奢华的镯子确实不怎么合适。 随后她又摘了下来,换上了普通的玉镯,小梨瞧着,有些稀奇:“这镯子以往见您爱惜的很,怎么今日把它摘下来了。” “太华丽了,不适合我的身份。”萧枝雪淡淡的解释,小梨自知失言,闭上了嘴,安静的给她梳发。 随后她起身去换衣服,孔司言给她准备了一身半见色宫装,素雅清淡,萧枝雪有些不适应,她还未穿过这般浅淡的颜色。 只是如今已然不适合穿那些极艳丽的衣裙。 “娘娘穿素色也很美。”小梨在一旁夸赞。 萧枝雪抚了抚鬓发,她今年不过才十八,感觉好像是已经在宫里过了很久似的。 “走吧。”她带着孔司言一起去了长寿宫,差人进去通报后,韩宫令走了出来,“贵妃娘娘安,不巧,您来的可早,太后她还未起身,劳烦娘娘等一会儿了。” 萧枝雪淡笑:“无事,原就是我来的太早。” 韩宫令把萧枝雪带进去,给她奉了茶后就留着她坐在里面等着。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茶水冷了也没人来添,萧枝雪有些坐不住了,她本就还在病中,凝神坐了这么长时间,神思实在倦得很。 幸而太后终于出来了,搭着韩宫令的手,如今的太后比还是皇后之时还要威严许多,虽仍是温和,但是总有种不怒自威之感。 “容贵妃等急了罢,昨夜哀家睡得晚,今日起迟了。” 萧枝雪摇摇头:“哪里,是妾前几日没有及时来问安,想着今日早些来,幸好没打搅了太后。” 萧枝雪从储妃降至嫔妃,已然没有了叫母后的资格。 韩宫令从外面进来:“太后,皇贵妃和陶妃、许昭仪来了。” “宣他们进来罢。” 外边周芸汐人未至声先到:“母后。” 萧枝雪低垂下头,周芸汐已然不似以往的低调,今时今日,身为副后的她一身沉稳华贵赭石色的宫装,头上发髻高昂,宝石坠满了发髻。 还有那一声清脆的母后,身后跟着陶妃,和一个曾经在东宫不怎么出风头的嫔妃。 “见过皇贵妃。”萧枝雪起身行礼,曾经的太子妃、正妻、给曾经的侧室行后妃礼,这一刻萧枝雪还是感受到了一股难堪。 周芸汐端庄高贵颔首:“起身罢,你我姐妹,不必拘礼。” 陶妃依旧幸灾乐祸,她斜着眼掩嘴笑的模样落在萧枝雪眼里像是打了她一巴掌。 萧枝雪扪心自问,虽这两年她变得很娴静,与世无争的,可骨子里的激扬依旧在,当真的面对这些冷眼和嘲笑时依旧像是浸在了冷水中,胸口艰涩,无所适从。 “贵妃娘娘安。”陶以梅重重的咬字行礼,言语轻佻,上下扫视了她一番。 萧枝雪没有看她,只是有些狼狈的匆匆撇过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嗯。” 太后:“好了,都站着干什么,坐罢,看茶。”有宫婢得了命令进来给各位主子添茶。 “哎呀,容姐姐的茶都凉了,先给容姐姐添。”陶妃惊诧的语气响起,殿内目光再次集中了过来。 萧枝雪一侧的杯中茶水沉淀,早已凉透,明眼人瞧着还以为是太后怠慢了她。 “贵妃,哀家记着你刚入东宫那会儿,赏给了你一个缂丝镯子,先前见你时时带着,怎的瞧着今日不带了。” 萧枝雪呐呐的解释:“回太后,妾只是觉得那镯子与今日的着装不太配,故而换了一个。” 太后淡笑:“一个镯子而已,有什么配不配的。” 陶妃在一旁阴阳怪气的附和:“东西与身份不匹配,自然是没脸带出来的,倒是糟蹋了太后的一番心意。” 这般挑拨的说话,简直是目中无人了,但是太后也只是不轻不重的呵斥:“好了,大清早的,吵吵的很。” 陶妃见太后不虞,便闭嘴,狠狠地瞪了萧枝雪一眼。 没坐多久,太后就让他们散了,只留了周芸汐,如今她代掌皇后凤玺,实在风光。 “站住,贵妃姐姐。”陶以梅快步拦在萧枝雪身前,“瞧瞧,瞧瞧,堂堂前太子妃,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你之前不是很得意吗,一副狐媚长相,以色侍人。” 陶妃红唇吐露出诛心之言,萧枝雪难以忍受,被激得抬起胳膊就要打她,结果因着身体虚弱被陶以梅抓住了手臂。 痛意从手臂游了上来,“本宫,本宫再怎么样也是贵妃,岂能容你随意折辱。”她艰难的强撑底气。 陶以梅嗤笑:“贵妃?一个家族犯了大罪、被下了牢狱的贵妃?你怎么还这么天真,你知道吗,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蠢样,端的天真单纯,实际一副狐媚长相,魅惑帝心。” 什…什么?萧枝雪被她的话惊得愣在原地,顾不得这些侮辱的话语,便急忙问:“什么大罪?什么牢狱?你…你在说什么?” 陶以梅甩开她:“蠢货,你还不知道呢?你的父兄贪污受贿,私自涨租,引起民愤,现在怕是已经抄家下了牢狱罢。” 萧枝雪被甩的一个踉跄,鬓发散了下来,后面陶以梅说什你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只觉得眼前发黑,浑身阵阵冷意,身后的孔司言扶着她,呵斥着陶以梅。 “娘娘…娘娘。”惊叫声响起,萧枝雪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间倒在了地上。 陶以梅顿时被吓得说不出话:“本宫,本宫可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 孔司言托着萧枝雪疾声惊叫:“太医,太后娘娘救命啊。” 长寿宫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顿时兵荒马乱,叫太医的叫太医,扶人的扶人。 雪月楼 章太医在一旁施针,外面药气冲天,徐太医下针快出了残影,看得小梨和孔司言心惊。 “药来了。”宫婢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章太医干脆道:“灌下去。” 几人费了好大力气才灌了下去,还吐了一小部分,随即章太医往某些穴道一刺,血珠涌了出来,顺着指尖滴落。 小梨在一旁哭着抹泪。 “别哭了,人还没死呢。” 小梨惊骇捂嘴:“死?太医…太医我家娘娘不会有事的。” 章太医皱着眉:“还死不了,就是刺激受大了,气血攻心晕了过去。” 床上原本昏迷不醒的萧枝雪咳嗽了起来,缓慢而又沉重,眉头微蹙闭着眼睛,难捱的揪着胸口。 小梨赶忙扑到床榻前,想要给她拍一拍,缓解一番,却见,萧枝雪蓦地仰头喷了一口血出来。 段知珩匆忙进来的时候恰巧被那一抹血花刺激了双眼,红迹顺着嘴角流到了脖子里,染红了苍白的唇色,星星点点喷射到了白色的亵衣、被子上。 萧枝雪嘴唇微张,整个人脆弱不堪,喘着气,阖着眼睛,若非胸前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章太医都觉着她离奈何桥不远了。 小梨在一旁哭着拿白巾给她擦着血迹,手颤抖不已,哭声上气不接下气。 整个屋子里忙做一团,小梨的哭喊声尤其刺着耳膜,段知珩愣愣地站在那里,浑身发寒,一向清冷持重的帝王好似打破了冰冷的壁垒,一席间变回了小孩子一般,手足无措。 血迹好似永远擦不干净,脸旁被血意浸染,段知珩被周围的哭喊声叫的回过神儿,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踉跄冲到床前,周围宫婢太医见到他,跪了一地。 “怎么回事,怎么…怎么好好的吐血了。”段知珩颤抖着伸出手,抚上了她的脸,微颤的睫毛泄露了他极度的不安与担忧。 章太医叩头:“回陛下,贵妃娘娘气血攻心,吐出来的是瘀血,对人体有害的血,人暂无危险。”若是再气可就有危险了。 “发生了何事?”段知珩压着暴怒,沉声问。 方才他大脑一片空白,来的路上根本没听清内侍在说什么。 小梨跪着,哭着把事情告诉了他,段知珩闭了闭眼:“陶妃,以下犯上,笞打二十大板,降为昭仪,禁足宜春宫,没朕的命令,不准出来。” 随后,有些疲惫的摸着萧枝雪沉睡的脸,拿起一旁蘸了水的白巾,细细的给她擦拭唇边的血迹。 低声喃喃:“朕知道,你还是怨朕的,醒来好不好,朕让你打几巴掌出气。” 萧枝雪好像是没了气息一般,灰白着面色持续沉睡着,段知珩埋在她身旁,好似孤寂的狼,恹恹萎靡。 她这一睡就睡了好几日,段知珩下了朝就赶过来,守着她,虽然太医说这是正常现象,但段知珩还是控制不住焦躁,太医都战战兢兢的怕丢了脑袋。 终于在第三日,萧枝雪的手指动了动,随即缓慢得睁开了眼睛,模糊的场景变得清晰,入目便是段知珩憔悴的带着红血丝的眼睛。 第22章 自戕 段知珩看着睁开眼睛的萧枝雪,心里落下一块大石头,急忙凑近轻声道:“你终于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萧枝雪似是茫然,待记忆涌来,骤然抓住了段知珩的手,哑着声线问:“陛下,我…我父兄怎么了?” 段知珩好半响不说话,任由她露出哀伤的请求的视线,只是淡淡的说:“太医说你忧思过重,朝堂之事,你就别操心这么多了。” 萧枝雪半起身:“陛下,他们说我父兄贪污受贿,私涨地租,我父兄绝不是这种人,他们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陛下你信我。”她急切的抓着段知珩的袖子。 因说话过急而又咳了起来,胸中痛意明显,她趴在床边咳的眼角都沁出泪水来。 段知珩抱着她,手上一下下轻抚着她艰涩道:“人证物证俱在,一夕间千夫所指,若是朕不能偏袒他们,为今之计也只能一步步查。” 咳嗽声止了下来:“所以,你就把他们关到了牢房里,陛下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人陷害该怎么办,证据可以捏造,人证可以买通,若真入穷巷,陛下是不是要砍了他们的脑袋。” 萧枝雪满含绝望的质问,青筋暴露的手掌抓着他,唇色灰白,眼眶充斥着红血丝:“陛下,夫妻三载,我们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我求你,不要伤害他们,” 段知珩看着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扣住她的后颈埋入自己怀中,她的泪水濡湿了段知珩的衣衫。 “朕答应你,朕不会杀他们,别哭了,你还有朕。”段知珩声音低低道。 萧枝雪不说话,脸埋入他的脖颈处,好似是溺水的人一般牢牢的想抓住一切。 哭了半响后,萧枝雪又睡了过去,章太医虽面对着天子,再不该也忍不住说几句:“这人刚醒,就伤筋动骨的哭一场,这是嫌活的太久。” 段知珩垂下头:“请您务必用最好的药材、不论多珍贵,没有就告诉朕,朕去寻来,一定要救好她,朕欠她的已经很多了。” 一向高傲的天子低下了头,对着一个太医寄予了最大的希冀。 章太医叹气,这痴男怨女的,早干嘛去了,这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小猫小狗,生病了喂几副药就行。 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太医只负责治病,不负责别的,随即躬身应下。 长寿宫 韩宫令禀报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太后闻言,沉默不语,一旁的周芸汐给她煮着茶水。 “这萧氏看来是个短命的,可惜了,若有下辈子,还是走的远些,再也别入这深宫了。”太后还是有些唏嘘。 周芸汐烫着茶杯:“母后是在可怜她?” 太后:“哀家就是有些愧疚罢了,这萧氏也是个可怜人。” “母后不若去看看她?”周芸汐道。 太后最终摇了摇头:“罢了。” 萧枝雪再醒的时候是个晚上,小梨肿着眼睛端着药在一旁:“娘娘,来喝药了。”萧枝雪端过碗一饮而尽。 小梨看着看着就哭:“姑娘,您以前喝个药跟要了您的命一般,上蹿下跳的,怎么就这样了呢。” 萧枝雪早已习惯了这苦涩的味道,笑笑:“是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娘娘,您吃点东西吧,这都好几日了,再这样下去可受不住。”小梨担忧。 萧枝雪摇摇头,刚喝完药,满肚子苦水,实在喝不进去。 隔了半个时辰,萧枝雪昏昏欲睡,小梨端着一碗药膳进去。 “娘娘,起来吃点东西罢。”小梨轻声推了推她,萧枝雪睁开眼睛,看着端过来的粥,厌恶的偏过了头:“没胃口。” “您吃点吧,就几口也成。”小梨说着又想哭了,萧枝雪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太医说,若想保命长寿,一定要吃得下睡得好。 光喝药治标不治本。 萧枝雪不想为难小梨,勉为其难的吃了几口,腹中泛着恶心,把碗推开了。 “小梨,我想吃臭豆腐了,还有炸小黄鱼、糖葫芦,红糖糍耙,芋头饼,对了还有阿兄的糖醋鱼。”说着说着她笑了起来。 小梨轻声道:“娘娘还生着病呢,不能吃这些大油之物,等过些时日,病好了,奴婢想法子出宫给您买来。” 萧枝雪喃喃:“还是算了,于礼不合吧。” “怕什么,您现在是贵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奴婢就去给您买,看谁敢嚼舌根,奴婢去撕烂她的嘴。”小梨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慰她。 萧枝雪闷笑起来:“幸好还有你陪着我。” 小梨靠过去:“奴婢自小就与姑娘一起长大,于奴婢而言,姑娘是最重要的人,快好起来吧,姑娘。” 萧枝雪点点头。 这几日段知珩来的时候,萧枝雪都背过身去不予理会,无论段知珩问她什么,她都很冷淡的一声不吭,就连他想握着她的手,萧枝雪也避开了。 段知珩把小梨送进来的药吹了吹,耐心道:“起来喝药了。” 这些时日他展现出了无以复加的耐心,可随之而来的是萧枝雪一日比一日的冷淡。 有时候会呆呆的坐着看着窗外的纷扬的落叶,有时候就趴在桌子上写个不停,任段知珩怎么跟她说话,她都闷声不吭。 段知珩罕见的焦躁,好似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他试探着提出想带她去宫外散散心,得到的依旧是沉默。 她好似哑了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段知珩终于按耐不住了,他有些挫败低下头说:“说句话好吗,朕带你去看你的父兄。” 萧枝雪原本看着窗外的头转过来,沙哑着声音说:“现在就去。” 段知珩点点头,手掌抚上了她的头:“好。” 大理寺狱 狱卒打开门的一瞬间,一股阴寒之气铺面而来,冻的她打了个哆嗦,空气中夹杂着隐隐的血腥气,黑不见底。 狱卒领着她往里面走,所过之处皆是穿着破烂囚服的人趴在铺满稻草的牢房内,甚至隐隐可见凝结的血污,有的囚犯见蓦然进来一个漂亮的贵人,扑在栏杆处,卡着扭曲的脸,伸长了手臂求救。 把萧枝雪吓了一跳。 狱卒甩着鞭子呵斥他,父兄的牢房在最里面,条件相对较好一些,萧枝雪拐过弯,听到另一边传来的惨叫声,吓白了脸。 狱卒主动解释那边是关押死刑犯的地方。 萧闲和萧靖轩分开关押了两间牢房,除了有些狼狈,其余的还好,萧枝雪失声喊到,“爹,阿兄。” 萧闲差点以为耳朵出了毛病,惊诧的问:“乖囡,你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萧靖轩:“容容是不是去求陛下了。” 萧枝雪疾步过去,抓着萧闲的手,有些哽咽:“爹爹,到底发生了何事?” 萧闲摸着她的头安抚:“有些坏人想陷害你阿兄和爹爹,不是什么大事,这不,我们都没什么事,倒是你,爹瞧你气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萧闲温和的声音安抚着萧枝雪。 “我…我生病了,特别难受,爹你和阿兄要好好的,我…我去求陛下。”萧枝雪泪珠坠满了眼眶,看的萧闲一阵心疼。 他伸手给她擦眼泪,原本布满皱纹的手多了许多细小的伤口,萧枝雪一滴滴的泪水砸到萧闲的手背上。 “乖,这件事情容容别管了,相信陛下自有决断。” 不多时,狱卒来催,萧枝雪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边往外走的这段路,她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抬起手轻轻的向上抹去。 段知珩一直在外面等着她,瞧着她的兜帽落了下去,有些神色不虞,抬手就要给她带起来,萧枝雪一躲,让段知珩的手落了空。 他眸色沉沉,却依旧没有说什么,陪着她回了雪月楼,段知珩因着要去听暗卫的情报叮嘱了宫婢好好看着萧枝雪就走了。 自萧枝雪回来后,整个人又像是石雕一般坐在那里,仿若一朵花一般渐渐衰败凋零。 雪月楼已经闭门多日,就连段知珩来了也见不到她一面。 天气渐渐寒凉,又快入冬了,外面橘红色的枫叶也变得如枯枝一般消融在了地下,屋外冷风呼啸,寒意入骨,苍穹天际一团团乌云低垂,仿佛触手可得。 萧枝雪撇了一眼面前的周芸汐,不予理会。 周芸汐笑笑,并未计较,“多日不见,你怎的成了这副样子。” 萧枝雪不说话,依旧望着外面。 “都说容贵妃魇着了,本宫瞧着倒不像。” “你很得意吗?专程来这里看我的笑话。”萧枝雪沙哑着嗓音说。 周芸汐笑笑:“你有什么笑话可看,不过是看你傻的可怜,专门来告诉你真相而已。” “你的父兄确实是被人陷害的,这事情是我爹做的,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想来陛下也清楚。” “周芸汐,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父兄。”萧枝雪像一只暴怒的小兽,扑过来想掐着她的脖子,却因身体太虚弱被她轻飘飘的推开。 “成王败寇,怪就怪你的父兄挡了我父亲的路,只是没想到陛下会这般冷眼相看,看来你也不过如此,萧枝雪,要怨就怨你自己从始至终一厢情愿,可笑着为了你那天真的爱情,葬送了你父兄的未来。” “是你,害了他们。”周芸汐居高临下的凑近,给予她致命一击。 你害了他们,周芸汐的话魔音一般绕在她的耳边,是了,若不是她执意要嫁给段知珩,她的父兄可以不用趟这浑水,不用做那出头鸟,也不会挡了别人的路。 都是她,害的父兄声明尽毁。 “相信过不了几日,你父兄的人头就会被挂在城门处,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周芸汐看着萧枝雪的模样,满意的笑了笑,她可不像陶以梅那个蠢货,到最后居然把自己折进去。 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周芸汐替她关上了门,款款离去,她从后门离去,临走前,掏出怀里的一份契书递给了旁边的人。 随后离开了,孔玉娘攥着手中的契书有些发抖,她平复了一下喘息,再次回到厨房看着药。 太极殿,章太医跪在下面,段知珩背对着他,低声问:“朕只要你一个准话,贵妃你保不保得住。” 章太医冷汗流了下来,此时此刻应是他五十年的生涯中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回陛下,娘娘郁结在心,若是解了这郁结,再以珍贵药材养上个几年,回到以前还是没问题的,老夫这点可以保证。” 良久,段知珩的声音低低的传来:“最后一次,再等朕最后一次。” 萧枝雪再次见到段知珩的时候,是三日后,五百带着圣旨来之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度支副使萧靖轩贪赃枉法,私涨地租,置百姓于不顾,人证物证俱全,罪该万死,于明日午后在城门外斩首示众,其父萧闲,流放千里,其妹萧枝雪,因在其宫中,特赦之,钦此。” 午时的阳光照的人眼睛都睁不开,萧枝雪瘦了一圈,跪在那里,衣服都空荡荡的,五百有些于心不忍:“娘娘,接旨吧!” 章太医在暗中提着箱子,就怕萧枝雪有个突发状况,只是所有的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当事人却很平静。 萧枝雪瘦的有些嶙峋的手交叠在地上,弯下腰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妾,叩谢君恩。”言罢,迟迟没有起来。 五百近身扶起她:“娘娘快起身吧,陛下并未迁怒于您,这已经是好事了,日子还长,总会有盼头的。” 萧枝雪平静地点头,五百带着人回去复命了。 午后,萧枝雪坐在门槛上,抱着膝盖,下颌搁在上面,看着天空,眯起眼睛,阳光穿过指缝,洒在她的脸上,原本了无生气的萧枝雪好似有了些鲜活的气息。 孔司言在一旁时不时盯着萧枝雪,整整一下午,她都坐在那里,头靠着一旁的门栏上,缓慢而轻地眨着眼睛,从白虹贯日到朝霞辉映。 “娘娘,娘娘,您瞧我买了什么。”小梨从门口跑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纸包东西。 萧枝雪凑过去看,是她一直念着的芋头饼,还有杏煎。 “您不是一直想吃来着,来趁热着。”小梨递给她一块芋头饼,拿在手里热乎乎的,焦香酥脆的外壳夹杂着浓厚的芋头。 萧枝雪咬了一口,眼泪毫无预兆的滴落了下来,小梨急了:“怎么还哭上了,别哭…别哭。”说着说着自己先哭起来。 “小梨,我好累啊,这深宫,像个笼子一样,要是能跟父亲一起走就好了。”萧枝雪吸了吸鼻子。 她只是咬了一口芋头饼就没再吃了,她心里想,芋头饼这么好吃,再多吃一口真的怕舍不得。 夜晚,黑沉如墨的天际毫无预兆的开始下雪,很快就把皇宫各地覆盖了一层白,萧枝雪穿着一袭白色衣裙,赤脚踏上了顶楼。 她推开窗户,寒风呼啸,晶莹的雪花落在了她的头发、眉眼、睫毛上,萧枝雪的神色是平静的,不含一丝的绝望和痛哭,随即凌空踏了出去。 白色的衣裾翻飞,身躯重重地砸在了雪月楼前,沉闷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血色从身下漫出,染红了洁白的大地,就连身上的衣衫也被血迹浸湿,红一块,白一块。 “娘娘。”一声凄厉的、充斥着绝望的嘶吼声响起。 小梨跪在一旁,颤抖着号啕大哭,很快这里的动静引来了禁军,却无人敢上前。 不多时,远处跑了一道踉跄的身影,身披玄甲,似是在深夜中即将伏出的猛兽。 段知珩的身躯疯狂颤抖,喉间压抑不住的哽咽,他不敢上前,不敢看这一具在雪中凋零的尸体。 最终段知珩跪在一旁,抱起她,怀中的人早已无了生息,血,无穷无尽的血色,浸染了他的玄甲。 小梨看着他,从来冷漠的帝王身躯颤抖不停,低下面颊贴着怀中冰冷的躯体,绝望无助的哭泣声溢了出来,声音愈发抑制不住,白雪覆盖了二人的头,这一刻,也算是共白头了。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这一天,这一晚,段知珩失去了他的血肉。 第23章 重生 萧枝雪感觉到了血液流失的感觉, 温热的躯体变得冷硬,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耳边的声响逐渐远去, 在大脑陷入黑暗的前一刻, 好似远远传来一声尖叫声。 是小梨吧, 她死了,希望小梨能被送到父亲身边,替她好好照看,这辈子, 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不知何时,萧枝雪的意识又重新有了感觉, 浑身痛意明显, 天旋地转间,周遭的黑暗逐渐散去, 视线清晰起来, 眼前站着的二人,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人生中最恨的两个人站在她的面前, 一个怒目而视、一个温婉怯懦。 …… 怎么她死了这还要面对这种情况, 她恍恍惚惚的,怔愣着看着眼前让她“无法理解”的情况。 还未等她想明白,“她的身体”似乎抬起手指着周芸汐说了什么,还上前抢了段知珩手中的东西摔到了地上, 还未等她不解,眼前段知珩不轻不重的推了她一把, 蹲下捡起被扔掉的东西。 似乎是个荷包。 这一推, 感官顿时恢复清明,耳边炸裂的风声、一旁树枝婆娑声、雪落在地上的声音。 她浑身无力的被推倒在雪地里, 大口喘着气,漂浮着的灵魂落到了实处,一旁的段知珩和周芸汐愣了愣。 身体的承重感让她想到了什么,是…是重生了吗?一模一样的雪天,记忆飘回了许久前,今天是段知珩及冠礼,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她还未进宫的时候。 老天待她不薄,一切还未开始,时间扭转,因果轮回,手掌摩擦在雪地的石子上,传来了轻微的痛意。 痛意让她更加清醒。 段知珩皱眉正要出声。 却见离魂的人突然惊醒了一般,萧枝雪平静下来,原先外露委屈的神色收敛的一干二净,圆眸沉寂。 她跪地恭敬磕了个头,随即起身,一眼未看他,转身走的干脆利索,若是仔细看,脚步还略微踉跄。 周芸汐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段知珩怔了怔,看着她的背影,眼前似乎重合了什么,阵阵心悸骤然传来,胸口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酸涩难忍喘不过气,下一瞬竟生生吐了口血出来。 红色的血迹如泼墨般染红了雪地。 身后传来周芸汐的惊叫声,一片兵荒马乱,萧枝雪好似没听到一般。 她踉跄走着,怔然的脸颊骤然笑了开来,起先是低笑,随后笑的愈发大声,泪珠随着笑意滚落脸颊,声音悲恸,充斥着大梦后的醒悟和释然。 雪下得愈发大,落在她泛红的眉眼间,她奔跑起来,循着记忆找到了等着接她的马车。 小梨瞧着跑来的萧枝雪,正要说什么,却见她上了马车,利索的说:“马上出宫…回府。” 回府二字说的涩然,夹杂着难以察觉的哽咽,小梨虽心下奇怪,但并未说什么。 一行人往萧府行去。 萧枝雪看着眼前萧府的大门,有些近乡情怯,忽得眼前扫过一道身影,萧闲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 “臭丫头,一个没看着就跑的没影儿了,看她回来我怎么收拾她。” 萧枝雪喉头梗塞,慢慢走进去,萧闲瞅见了她,脱下脚上的鞋子作势就要打她。 没成想,萧枝雪扑进了他的怀里,凄凄哀哀的哭着。 萧闲觉着有些不对劲,以为自家乖囡哭起来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怎的今日这般…娇柔。 怪不习惯的,颇为不符合她往日行径。 但是作为第一护崽的老父亲,还是扔掉了鞋子,轻声抚慰:“这是又发生了何事,把哪家公子打断了腿?还是抢了哪叫小姑娘的胭脂?闯了什么货,你说吧,你爹撑得住。” 萧枝雪哭声一滞,随即又哭又笑,还是她老爹,熟悉的感觉,她不说话,只是哭,死过一次的后怕和绝望让她对周围一切都无比珍视。 “没事,我就是想你了。” 萧闲爱怜拍拍她:“多大的姑娘了,还这么撒娇,以后嫁去了夫家到时候让人家嫌弃。” 萧枝雪一僵,默不作声,挽着萧闲的胳膊状似无意道:“怕什么,以后招个夫婿,爹和兄长给我撑腰,他定然是不敢欺负我的。” 萧闲有些讶异,他略有些奇怪的看着萧枝雪,不敢相信一向追着太子跑的小棉袄竟会这样说。 萧枝雪有些心虚,怕她换了芯子被老爹发现,只能装作无意扯开话题:“阿兄呢!” “哦,你阿兄被友人叫走了,来来来,没吃饱吧,爹给你留了昀楼的红糖糍耙。” 萧闲拽着她进屋,搓搓手让她坐下吃,没多久他脸上的喜意就变得有些古怪。 无他,眼前的萧枝雪细嚼慢咽,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拿着筷子,腰背挺直,吃相优雅。 萧闲:…… 他有些忧愁的问:“闺女啊,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萧枝雪一僵,试探:“怎么这么问?” 谁知萧闲左右看看,却道:“不对,不对,你怎么变得颇为古怪,怪…矫揉造作的?” 萧枝雪:…… 她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欢调笑她。 她有些犹豫的,又试探着放下碗,拖过一大盘的糍耙,蘸着红糖一整条的塞到嘴里,鼓鼓囊囊,像一只小仓鼠。 萧闲抚掌:“这味儿对了。” 萧枝雪哭笑不得,三年太子妃,有些行为举止不是立刻就能改得过来的,况且… 她逐渐又被回忆拖回了深渊,萧枝雪晃晃脑袋,决定不再想这些。 吃完东西后,她回到自己的卧房里,裹着充满熟悉气息的被子,睁着眼睛看向帐顶,她怕大梦一场,这些好不容易得到的都会消失。 最终她在熟悉的环境里,承受不住困意睡了过去,这一睡睡得昏天黑地,不知何年何月,再次醒来时,萧枝雪睡得浑身酥软,脑清目明。 小梨推门走了进来:“姑娘醒了,这一觉睡得好生长,现下都近午时了,国子监那边老爷给姑娘告了假。” 萧枝雪伸伸懒腰:“饿了。” 小梨忙道:“膳食给姑娘备好了,老规矩?” 萧枝雪一愣,随即重重点头:“老规矩。” 所谓老规矩,就是床上支个小桌子,裹着被子用膳,小梨在一旁伺候她。 午后的阳光下,她感觉这几年头一次吃的很饱,躺在竹椅上昏沉着发饭晕。 “今日上朝,听闻昨夜太子好端端的吐了血,然后整个人好似魇着一样昏了过去,陛下神色不大好,皇后守了一夜。”萧靖轩与萧闲边说边往这边走。 萧枝雪听到了萧靖轩说的话,不做声响,拉起毛毯盖在脑袋上,背过身装作已经睡觉的样子。 骤然,脸上的毛毯被掀下来,阳光刺着她的眼睛,萧靖轩伸过头:“昨夜发生了何事?” 萧枝雪装傻:“什么发生了何事?” 萧靖轩皱眉:“昨夜你去给太子送生辰礼,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你走后太子吐了血,你起来,好好交代清楚,莫不是想让皇后治你个…”他欲言又止。 萧枝雪懒懒坐起:“我不知啊,我就送了生辰礼,他吐血,与我何干,难不成阿兄怀疑我打了他一顿?” 萧靖轩围着她看,戳了下她的脑袋,萧枝雪好脾气的没跟他计较。 萧靖轩思索一番,试探问:“太子与你有缘无分。”说完他抱胸等着萧枝雪暴走。 萧枝雪只是懒懒的扒拉了一下头发,仰倒在竹椅上盖着毯子悠闲打哈欠。 怪哉,奇事,不对劲。 半个时辰后,萧枝雪悠闲不起来了,她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方才,韩宫令突然来到萧府,说皇后娘娘唤萧二姑娘进宫问话,昨夜太子出了事儿,又不知是何原因,嘴里总是喃喃一些奇怪的话。 闻言,萧枝雪一咯噔,一个怀疑冒了出来,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她死的时候,段知珩好好的当着他的皇帝,应当是不可能和她一样的。 随即不情不愿的坐上马车,离皇宫越近,她就越不舒服,前世那种被束缚的沉闷感好像又回到了她的骨子里。 浮翠殿宫门近在眼前,她抬头看着朱漆色的宫门,定了定神,踏了进去。 皇后支着手臂撑着头,眼中尽是疲倦,周芸汐在一旁给她捏肩。 萧枝雪眼中一闪而过的嫌恶,这对惺惺作态的姑侄,真是,这辈子她都不想再见到他们了。 她收敛心神,淡声道:“见过皇后。” 萧枝雪一袭水绿色衣裙,外披月白色大氅,毛边围在颈前,艳丽至极的容貌在这般素净淡雅的颜色里衬得越发似人间的精魅。 淡淡讶异闪过周芸汐眼中。 皇后:“坐罢,来人,看茶。” “本宫今日唤你来,是有些话要问你,昨夜你与太子和芸汐三人在御花园发生了争执,随即太子就吐了血,到底发生了何事?” 皇后声音带着一丝威严,眼神锐利,好像在告诉她“本宫知道是因为你,还不赶紧从实招来。” 萧枝雪无辜道:“民女不知,殿下吐血是民女离开之后,当时只有周姐姐在,娘娘应问她才是。” 周芸汐急忙道:“萧姑娘说的是,只是这事情实在离奇,娘娘也是担忧太子殿下,若是哪里冒犯了姑娘,还请担待。” 啊呸,萧枝雪简直要气笑了,皇后面前,哪里扯的上冒犯,这陈年老茶。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萧枝雪继续迷茫:“周姑娘为何要这样说,为皇后分忧乃是民女的本分,难不成你觉得娘娘这般行事不妥?” 二人间暗藏机锋,皇后岂能听不出来,她有些郁结,珩儿还躺在床上,这两个不省心的姑娘就已经开始打擂台了。 萧枝雪是万万不能进东宫的。 周芸汐脸色不好看,还想说什么,被皇后没好气的打断:“行了,吵来吵去的,本宫的头都大了。” 随后皇后又细细的问了一些问题,萧枝雪都实实在在的回了,随后就打发了她。 萧枝雪走后,周芸汐柔柔的说:“这萧二姑娘着实是没什么规矩。” 皇后漫不经心:“一个被宠坏了的蠢货,你与她计较做甚。” 正说着话,韩宫令突然跑进来急着说:“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突然醒了过来,跑了出去,好像…好像是去追萧二姑娘了。” 皇后一拍桌子怒呵:“一群没用的奴才,连个人都给本宫看不住,愣着做甚,还不赶紧去拦。” 说着提着裙子赶紧去看,生怕段知珩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一朝之后,晃着高昂笨重的发髻,带人小跑着去截段知珩。 这边,萧枝雪好不容易出了浮翠殿,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晦气的地方。 就被突然一个出现的、披头散发、状若厉鬼的人拦在宫门口。 萧枝雪惊怒着瞪圆了眼睛,小梨挡在她身前,哆哆嗦嗦的护主。 段知珩身着白色亵衣,赤着脚,散着发,目色赤红的看着她,明显神志不清。 结结实实把萧枝雪吓了一跳。 段知珩颤抖着抬起手,想触摸她的脸,萧枝雪警惕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然后她就瞧见段知珩神色发生了变化,有些癫狂。 段知珩拎着小梨把她甩到一旁。 “姑娘。”小梨吃痛呼喊。 萧枝雪明显应付不来这场面,淡定懒散的气势骤然变得无措害怕,她想过去扶起小梨。 却被段知珩紧紧的勒进了怀里。 萧枝雪:…… 她感觉腰骨断了。 刚巧这一幕被奔跑来的浮翠殿众人看到了,愣在了原地。 说好的太子对萧二姑娘爱搭不理呢? 皇后回过神来吆喝着:“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快把殿下带回去。” 萧枝雪也拼了劲儿的挣开段知珩,并且摁住了想甩他一巴掌的想法。 他是太子,他是太子,不能以下犯上。 二人被内侍分开,几个内侍险些控制不知一个段知珩。 段知珩形似野兽,蓦地朝着萧枝雪喷了口血出来,晕了过去。 萧枝雪:…… 地上刺目的鲜血充斥着她的眼前,好似被血雾遮盖了视线一般,午后的太阳照的她发昏,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下一秒,她眼前一黑,重重的栽倒在地。 兵荒马乱的惊叫声响起,小梨哭喊着姑娘,在宫门外的萧靖轩远远的看着里面好似是发生了何事,人来人往。 不多时,一位内侍躬着腰跑来:“萧大人,快,萧二姑娘晕倒了。” 萧靖轩这下待不住了,内侍只觉着眼前刮过了一道风,便瞧着萧靖轩朝萧枝雪狂奔而去。 …… 待萧枝雪醒来的时候,眩晕恶心感还未消散,她揉着脑袋坐起来,环视周围,她回到府上了。 小梨忙蹲到她面前:“吓死奴婢了,姑娘你不知道,你突然就晕了过去,幸好大公子在宫门口守着,及时把您带了回来,皇后还给您拨了太医,您是不知道,皇后都被您吓了一跳。” 小梨叽叽喳喳的话一股脑的塞到她耳朵里,吵得她心烦。 “醒了?有没有不舒服?”萧靖轩进来走到她床前皱眉问。 萧枝雪摇摇头:“有些恶心。” “太医说你应是晕血症,我倒是不知你何时有了这个毛病?”萧靖轩问。 萧枝雪有些心虚,摆摆手含糊说:“不知,许是大了有些毛病显现出来罢。” 萧靖轩让小梨先出去,随后撩开衣摆在在桌子旁,带着严肃的态度问她:“到底发生了何事?今天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与太子…” “我们两个并无任何纠缠。”萧枝雪快速的回答。 萧靖轩显然不信:“你从小就喜欢追着太子殿下跑,昨夜也是为了送那生辰礼,莫不是你们二人有什么矛盾?” 萧枝雪骤然眼眶红了,眼泪将落未落,委屈道:“他昨夜推了我,他还想打我。” 什么,萧靖轩大惊,岂有此理。 萧靖轩顿时决定明日早朝参他一本,他奶奶个乖孙。 萧枝雪瞧着把萧靖轩糊弄过去了,松了口气,她回想起宫门口段知珩那骇人的模样,前世觉着的那完美无缺的外表也落了几分狰狞,更加坚定了她要离得远远的想法。 这日她把国子监的布置的功课认真的完成,前世那两年,因着平日里着实无聊,逼的她不得不开始看书。 萧枝雪的字虽好看,可学业实在惨不忍睹,一手字还是萧闲小时候压着她写出来的。 国子监回回测验她倒数,那几年顶着草包的名号,被众人嘲笑,她虽不在意外人的看法,可不能不在意他父兄的面子。 第二日的去的时候,先生瞧着桌案上萧枝雪整整齐齐摆着的功课不敢置信。 他狐疑得瞧着眼前乖巧的小魔头,觉的她憋着什么坏。 “咳,功课完成的尚可。”先生摸了摸胡子说。 “多谢先生,只是,我还有不懂的地方,望先生解答。”萧枝雪求学若渴的问道。 先生第二次被惊到,忽然有种孺子可教的成就感,他细心的为萧枝雪解答,末了见她真的是认真听进去了才放下了心。 学生们陆陆续续的进了讲堂,萧枝雪是最早来的,迎面进来一个吊着眼梢的女子,见着她,转着眼珠,颇有些嘲讽道:“哟,这不是我们的萧二姑娘么,怎么,来的这么早,又给太子殿下准备了什么早点呀。” 旁边围着的世家小姐传来一阵窃笑。 国子监上学的时辰很早,学业又很重,男子那边又比女子这边早一些,且这边是有食堂,大多数学生下了早课会结伴去食堂吃饭。 段知珩也不例外,身为储君,并未高高在上,而是与学子一同在食堂吃大锅饭。 萧枝雪时常给他带一些早点,放在一旁给他加餐,陪着他一起吃,虽然最后都进了她的肚子。 “唉,跟你说话呢,聋了吗?”见萧枝雪没理她,吊眼梢不客气的说。 萧枝雪拿出温热的点心,边吃边回:“不跟长舌妇说话” 吊眼梢气急,冲过去一巴掌打掉她的点心:“你敢骂我?” 萧枝雪不紧不慢抬眼:“就骂你了怎么着。” 吊眼梢嗤笑一声:“你不过是一条狗而已,整天就知道围着太子殿下转。” 萧枝雪反问:“狗骂谁?” 吊眼梢得意强调:“狗骂你。”随即,声音一顿,满堂皆静,她的脸色扭曲。 萧枝雪挑眉:“哦,狗在骂我,难怪舌头吐那么长。” “你。”吊眼梢气的抬起手就要打萧枝雪。 关键时刻,先生出来敲敲桌子,不耐道:“干什么干什么,大早上的吵什么吵,这是学堂,不是菜市场。” “一天到晚的搬弄是非,我看你们是太闲了,别以为不科考就不用担心。”给他们教课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儒,素日里脾气很好,对她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吊眼梢狠狠瞪了萧枝雪一眼,随即回到了座位上。 另外有二人围了过去安慰她:“不必跟她计较,咱们等着瞧,看她几时又没有自知之明的贴上去,真给我们女子丢脸,一点都不矜持。” 周围舌根嚼的很大声,萧枝雪表面上平静,实际气得也有些心跳咚咚响,但她控制住了自己,不能闯祸,不能给别人留把柄,收拾烂摊子的是她父兄。 早课下了之后,先生放他们去吃饭,萧枝雪淡然的收拾东西,国子监的男子女子学服统一,均是青衫白衣,女子头上不戴金银,只戴素簪。 食堂分为女子和男子,从女学这边直接过去就是女子食堂,男学出来直接就是男子食堂,中间虽然通着,但一般无人会去对面。 以往萧枝雪大摇大摆的顶着所有学子的目光径直坐到段知珩边上,有时托腮盯着他瞧,有时叽叽喳喳跟他说话。 今日,萧枝雪走在路上,以往她没有注意,周围时而三两的聚在一起的学子都盯着她瞧,时不时还掩嘴窃笑着。 路过时的耳语一字不落的传到她耳朵里。 “下课了下课了,你瞧她果然又走出去了,唉,你们说她什么时候会放弃?” “显眼包,她还能放弃?想着攀高枝儿去当太子妃呢。” “就是,太子能看上她?除了长的好看,什么也不会,一个花瓶罢了。” “唉你别这么说,人家起码长的好看,你呢,你有人家那脸?” “我才不当那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周遭恶语向萧枝雪围了过来,尤其那种轻飘飘的以色侍人,如同诅咒一般环绕在萧枝雪耳边,有了回音。 萧枝雪一愣,随即走向一旁,拿起水缸里的木瓢,舀了一瓢,走到了那个说她以色侍人的女子旁边。 那女子被她突然冲过来吓了一跳,却依旧强撑着:“你要做甚,还…还让人说不得了?” 萧枝雪微微一笑,捏着她的嘴把凉水灌了进去,女子挣扎着,另外两个被吓的噤声,呆滞在一旁不敢动。 于公,萧枝雪的阿兄官职比他们的大,不敢正面惹也惹不起,于私,萧枝雪本人脾气直接,能动手绝对不动嘴。 他们只能背地里当个腌造谣者。 “呜…呜,呕。”萧枝雪给她灌完了水,木瓢一扔,女子爬在地上呕着水。 “学…学堂内不准惹事生非,殴打同窗。”一旁的女子气弱的对着萧枝雪说。 萧枝雪睨了她一眼,居高临下:“嘴脏我就给你洗洗,好好一张嘴,红口白牙嘴皮子一翻就能说出这般毁人清誉之话,再有下次…” 她拖着音调,那女子被吓得连连摇头:“我…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萧枝雪懒得再理她,转身就走,那女子在她背后露出了扭曲愤恨的表情。 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蛰伏在黑暗中。 萧枝雪一向独来独往,除了祝钦饶以外,没什么同龄朋友,重来一世她也不想强求,毕竟大多女子看不上她这般行径。 萧枝雪一进来就吸引了大多数的目光,她与周芸汐,太子吐血的事情没多久已经被津津乐道了。 男子食堂 “唉,来了来了,萧枝雪进食堂了,她一会儿定要来找太子殿下。” 一群世子公子围在一起讨论的嘻嘻哈哈。 段知珩坐在最里面,面无表情的吃着饭,前一日吐血,醒来后他已经不记得这两日发生了何事,就连昨天的癫狂行径也无所察觉。 皇后也警告了阖宫上下,对昨日的事情只字不提。 “唉,她怎么坐在那里不动了,今日稀奇的很,往日可是一刻也待不住就往这边跑。” 他们等着看萧枝雪的好戏,有的说她御花园被拒绝后伤心欲绝,有的说她定然是在憋什么欲拒还迎的小心思。 难以入耳的讨论声越来越大,一群世族子弟这般编排一个女子,简直非君子所为。 “啪。”清脆瓷碗摔裂的声响惊醒了食堂内的人。 大家寻声望去,角落的段知珩面色难看,眼睛如刀子一般锐利的扫视他们。 “说够了没有,世族和国子监就是这般教你们的?造谣生事,搬弄是非,编排未婚女子?”一声声缓慢的反问传入学子的耳中。 段知珩素日里的平易近人给了他们一种太子不过也是和他们一样同龄人的错觉,现下,位居高位的气势和威压散发了出来。 在座的世族子弟均哆嗦个不停,羞愧的低下了头脑。 而后,食堂安静了不少,萧枝雪也一直没有出现。 段知珩虽面上淡定,举止上却暴露了他的想法,以往只需一刻就吃完饭,今日却坐了许久,慢吞吞的吃,一旁的祝钦饶频频望过来。 一直到学子走了大半他们才起身往学堂走。 巧的是,他们刚刚出来,萧枝雪也正巧走到了外面,二人狭路相逢,萧枝雪避无可避。 周围虽没有声音,却集齐了所有人的目光准备瞧她是如何羞红着脸,贴在段知珩身边被他无视的样子,还有的人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看好戏的表情。 萧枝雪抬起头,坦然迎上,自重生以来,还未好好的面对这个曾经的故人。 段知珩也在看着她。 这感觉有些奇妙,好像自她的记忆中回忆起来,那些年他的目光甚少有落在她身上。 也许是因着她站的太近了。 风吹而过,枯树叶从他们之间飘散,她淡然屈膝行礼,随后垂下眼睛继续往前走,绕过他,干脆利落的与他擦肩而过。 却未注意到段知珩瞳孔微微一缩。 随着她走过的一瞬间,段知珩的胸口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悸。 他皱着眉,沉闷的心跳却依旧重重的、跳的愈发快,快到他忍不住重重喘气。 周围人一时静了下来,都有些不可置信。 段知珩眼前有些发黑,过快的心跳让他有些不适,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他转身,追着那道身影,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周围人群下巴险些掉了下来。 萧枝雪微微转头,眼里同样有些惊诧,但依旧冷淡询问:“殿下何事?” 段知珩张了张嘴,随后抬起手,萧枝雪眉眼警惕,他伸到她的耳后。 “有树叶。”段知珩张开手让她看。 萧枝雪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她是真的再也不想跟他说一句话。 他有些茫然,觉着萧枝雪好像有些生气了,她走他就跟在身后,她停他也停。 萧枝雪:? 敢情这男人就是贱?喜欢不理他的? 她转身:“你做甚要?” 段知珩想了想,收敛起那茫然的神色,居高临下:“孤…觉着前天晚上不应当那么对你,但是你身为世族女子,这般不懂礼数,随意欺负别家姑娘,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声音低沉悦耳,落在萧枝雪耳朵里,就是说教,责怪,她忍下一巴掌呼到他脸上的想法。 甩开袖子,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仪:“民女知罪,殿下教训的是。” 段知珩觉着有些不对,皱了皱眉,“你还在生气?孤说了孤那天晚上确实做的不对…”还未等他说完。 眼前的女子微微一笑,灿若星辰的笑靥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她诚恳的问:“殿下恕罪,民女可以以下犯上吗?” 在段知珩还在不解的时候,萧枝雪“啪”的一声,一个耳光甩到了他的脸上,声音很大,也用尽了萧枝雪所有的力气。 不得不说,确实很爽。 萧枝雪从来就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她以前愿意为了段知珩做小伏低,不代表现在就不敢老虎头上撒尿。 这一耳光,承载了上辈子对他的怨恨和不甘。 本姑娘嫁给你,给你作贤妻良母,忍受你小妾们的兴风作浪,还有你母后的刁难,进了宫吃不饱睡不好,还要忍受你瞎了眼似的识人不清,使我父兄凭白蒙冤。 瞎眼龟孙,早晚作死。 打完他的一瞬间,趁着段知珩还没反应过来萧枝雪就跑了,周围也没人,她特意挑了个无人的地方,届时对方反咬一口也没人知道。 段知珩顶着鲜红的巴掌印,侧着脸,愣愣的呆在原地,他抬手摸了摸脸,随即怔怔的看着跑远的萧枝雪。 打完后,萧枝雪有一瞬的心虚和后悔,随即就镇定下来,若是要治罪,她敢作敢当。 放学后,她率先钻上马车回了家,把自己关到卧房里奋笔疾书。 晚饭时,萧枝雪给她爹盛饭,萧闲又随口一问:“做什么亏心事了,今天这么安静。” 萧枝雪:…… 她垮下脸,一脸的不满:“难道我在您心里就是个惹祸精?” 萧闲大笑:“没事,惹祸精怎么了,有爹给你兜底。” 萧枝雪想了想还是老实交代:“若是我打了太子一巴掌呢?” 萧闲当即笑容消失,凝重的看向她。 萧枝雪老实巴交,乖巧啃鱼肉,萧闲忙不迭的要走:“这闺女不能要了,在诛九族之前赶紧把她给打发出去。” “唉唉,爹爹,你坐下。”萧靖轩把老爹摁下。 随即试探的问:“容容,你说的可是真的?” 萧枝雪顿时委屈,伸手给他看:“阿兄瞧,我手疼。” 萧靖轩顿时被转移了话题,萧闲皱着眉啪一掌拍在桌子上,吓得萧枝雪一哆嗦。 半响,二人跪在地上,萧闲在一旁踱步。 “萧枝雪,你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你说,你是不是嫌自己活的太少了,造孽啊,祖宗啊。”萧闲哭嚎着仰头。 萧闲脱下鞋子举起来作势要抽她,萧枝雪低下头闭着眼睛,却听旁边一声清脆的声响。 “你这兄长怎么当的,不肖子孙。”啪啪几声落在萧靖轩的背上。 萧靖轩、萧枝雪:…… “唉,萧老弟,萧老弟何在?”外边传来祝茴的唤声,萧闲正在气头上,冲出去就喊:“别喊我萧老弟。” 祝家三人一看他这架势,视线顿时集中在了他的脚上。 “哟,乖囡怎么跪在地上了?”祝夫人进门,左右瞧着,看见萧枝雪跪在地上,心疼的把她给扶起来。 “干娘我没事,犯了个小错,爹正训我呢。”萧枝雪告状。 祝夫人怜爱拍拍她的脸:“我们家乖囡怎么会犯错,定是你兄长不教好。” 再度中箭的萧靖轩:…… 祝钦饶凑了过来,胳膊肘杵了杵她:“唉,你今日……” “你和太子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俩的事情都在国子监炸了。”祝钦饶夸张的描述。 萧枝雪淡笑:“这国子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造瓜圣地呢,学子都这么八卦,科考到时刻如何是好啊。” 祝钦饶不依不饶的追问,萧枝雪漫不经心:“腻了,不喜欢了。” 他瞪大眼睛:“你何时这般喜新厌旧了。” 萧枝雪嗤笑:“你管我。” “谁管你了,本公子就是好奇而已。”祝钦饶嘟囔,随即又说:“后日不必去国子监,许久未出去跑马了,走不走?” 跑马,萧枝雪有些心动,她已经许久未上马了,连带着蹴鞠、投壶、马球这些,也有些心痒痒。 “成。” 萧闲被祝夫人指责了一通怎么可以这么对萧枝雪,姑娘家的膝盖珍贵,动不动就跪的,跪坏了可如何是好。 萧闲又没脸说自家好闺女打了当今的储君一巴掌,叫他老脸往哪里搁。 第二日风平浪静,段知珩既没找她麻烦,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当然是因为萧枝雪故意躲开的因素。 国子监这个造瓜圣地又开始流言满天飞,谣传萧枝雪爱而不得,一怒之下爱上了别人,太子心生不满,自觉权威和占有欲受到了挑战,故而二人由爱生恨,开始相爱相杀,你追我逃的爱情故事。 这都什么跟什么,谣言越来越离谱了,走到哪里大家都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科考在即,科考在即啊喂。 她怕是不知道,未来的状元郎正在学堂上摸鱼偷写二人的话本子。 这状元郎寒门出身,平日里生活拮据,上辈子就是因为他们二人的话本子让他赚足了上学的学费,一路扶摇直上成为大祁状元郎。 红袍加身后,入了翰林学士院,对萧靖轩颇为敬重,时而与之游山玩水、吟诗作对。 衣食父母的兄长,可得打好关系,状元郎搓手。 祝钦饶来叫她去跑马这日,天气晴朗,日头正好,虽然依旧寒风凛冽,却是近几日难得的好天气。 萧枝雪身着一身浅色窄袖短打,脚踏翘头鹿皮靴,英姿飒爽。 长发半扎,一根木簪半挽于脑后,鬓角碎发随风浮动,少女意气风发之感迎面扑来。 迎面乖巧走来一匹高大骏马,通体黑亮,肌肉紧实。 祝钦饶随后牵着乌云蹄而来:“你瞧这马养的如何?” 她摸着探霜枝的鬃毛,心下涌起阵阵的感慨,探霜枝上辈子一直是祝钦饶帮她养着的,自进宫后再也没机会摸它。 “还不错,回来请你吃酒。”萧枝雪抬抬下巴。 随即萧枝雪脚踏蹬子,利落翻身上马,衣袍甩去漂亮的弧度,乌发飞扬,手握缰绳,极为艳丽的眉眼散发出锐利的气势。 她一甩僵绳,双腿一夹马腹,马前蹄高高扬起,一声长嘶过后,撒开四蹄,势如破竹般往城外疾驰而去,所过之处尘土四溅。 祝钦饶笑了笑随后翻身追着她去。 萧枝雪跑过街市,烈烈风声让她感到热泪盈眶,白袍飞扬,令人心醉沉迷。 街角一辆马车停在一旁,车帘被一只如玉雕般的手掌掀开,探出一张清冷俊朗的容颜。 段知珩默默看向马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不由攥紧了手掌。 第24章 我回来了 萧枝雪飒沓如流星, 探霜枝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想法,跑得愈发快。 祝钦饶追了上来:“喂,可以啊, 许久不跑, 倒是没退步。” 萧枝雪迎着风:“彼此彼此。” 二人好一番疾驰, 随后好胜心上来,又比试一番,郊外一片荒芜,祝钦饶躺在山坡上, 嘴里叼着一颗草,随意的躺下, 翘着二郎腿。 萧枝雪摸着探霜枝, 给它喂草和野果。 “你怎么这么稀罕它,前几次可没见你这样, 还说要换我的乌云缇。” 萧枝雪手顿了顿, “说着玩儿的,你还当真不成, 你能舍得?”她挑眉反问。 祝钦饶一甩头:“美得你, 我才舍不得。” 太阳升至头顶,二人捉了只兔子烤了吃,祝钦饶从怀里掏出一包盐巴,洒在上面, 烤得喷香的肉冒着滋滋的油,萧枝雪托腮盯着瞧。 烤兔子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她等着等着, 有些困乏,便闭眼眯了一会儿。 祝钦饶在一旁捏了跟草在她鼻尖扫了扫, 看着她揉鼻子嘿嘿的笑了笑。 没一会儿,萧枝雪皱起了眉头,全身很紧绷,浑身的气质变了一瞬。 祝钦饶暗想,睡个觉都能被魇着。 他推了推她:“萧枝雪,萧枝雪,吃饭了。”顺便还坏心思的把烤好的兔子放到她鼻子下,让丝丝缕缕的香气飘到她鼻间。 梦中,萧枝雪好像又回到了深宫中,她一会儿在雪月楼,一会儿在未央宫,祝钦饶的声音与段知珩的声音重合。 高大矜贵的太子端着一盘烤好的猪肉,对着萧枝雪居高临下道:“萧枝雪,吃饭了。” 萧枝雪有些恐惧的往后退,大喊着不要,蓦地她睁开眼,入目就是一整只兔子。 萧枝雪:……她受惊一般把祝钦饶的手拍开。 祝钦饶还在无所察觉的说:“喂,你做什么梦呢?大中午的,鬼压床了?” 她抹了把冷汗,有些后怕的呼出一口气,扯了扯嘴角:“梦到有只猪跟我说吃饭了。” 祝钦饶:……谁是猪,随即撇撇嘴递给她一只兔腿。 萧枝雪没胃口的摆摆手,现在看见肉就有些反胃。 风吹过旁边草丛,细微摩擦声响起,哪怕只有一瞬,还是被祝钦饶捕捉到了。 他登时警惕,耳朵一动,环视周围。 萧枝雪不明所以:“怎么了?” 祝钦饶手指放在唇边“嘘”,随即拉着她往马边退。 骤然间,草丛中飞身而出几个刺客,蒙着脸,举刀砍来,祝钦饶一把推开萧枝雪,迎上与刺客搏斗。 他一边保护萧枝雪,一边与几个刺客过招,身形块出了残影。 虽然刺客拳脚功夫不如他,但胜在人数多,祝钦饶提起萧枝雪把她甩在探霜枝背上,一拍马屁股,“快走。” 萧枝雪很有自知之明,心知留下反而添乱,握着僵绳往城内去找救兵。 其中一个刺客飞身追去,二人穿梭在竹林间,马蹄溅起一片枯叶尘土,刺客足尖轻点,借力枯树为落脚点,一时半会儿竟与探霜枝不分伯仲。 刺客一甩石头,击中她的后背。 萧枝雪只觉得肩膀一痛,随即滚落了马背,探霜枝马前蹄高高扬起,停在了她的身旁。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杀我们?”萧枝雪试探与他周旋,刺客慢慢逼近,手中长剑一翻,银光闪映在她的眼睛上。 蓦然间,刺客举起长剑逼近,萧枝雪闭上眼睛,心中恐慌渐起,难道她刚重生就要死了吗? 长剑刺破血肉的声音响起,良久,萧枝雪睁开眼睛,那长剑离她脸庞极近,却在空中停滞。 她望去,剑身被一只玉雕般的大掌握住,鲜红血迹顺着剑身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段知珩眉目锐利,周身气势一变,近身用肘击向刺客,在他脱力的瞬间,反抢过长剑,手一翻,刺客慢慢倒下。 萧枝雪眼前一黑,心跳骤然加快,熟悉的眩晕恶心感袭来,她知道自己晕血症又犯了,在扫到鲜血的一刻就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她趴在一旁干呕。 段知珩双眸猩红,上前,有些小心翼翼的想摸她的脸。 指尖触碰到了一片滑嫩,温热的触感极为真实的传递了过来。 萧枝雪察觉到了他的行为,一躲,警惕的望着他:“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段知珩低下头,捻着手指,嗓音沙哑,仿佛有些悲戚:“应该的,这是我应该的。” 萧枝雪莫名其妙,有些不理解他的话。 随即她看向他的手,一瞬间又有恶心感涌了上来,她只得说:“殿下,云坡那边祝钦饶还在与刺客缠斗,劳烦您帮他一把。” 段知珩:“已经有人过去解决了,你没事吧?” 萧枝雪放下心来,摇摇头,缓了一会儿,打算起身去找祝钦饶,段知珩伸出手想扶着她,被萧枝雪一闪身避开了。 他眼神一暗,站得极近:“你…为何躲我?” 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感,拦在她身前让她喘不过气,萧枝雪又开始浑身难受。 她想起那一巴掌,又想起前世的记忆,顿时神色冷了下来:“殿下,何来躲一说。” 段知珩低声说:“你以前都每日来寻我的。” 不知怎的,萧枝雪竟听出了一丝委屈,她暗叹自己脑子坏掉了,随即被气笑了:“怎么,以前每日寻殿下,难道以后也要每日寻殿下吗?当然若是太子殿下的命令,民女不敢不从。” 段知珩有些无措:“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枝雪打断他,冷静道:“殿下我知道您什么意思,无非习惯了我的付出,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但是我想明白了,我以前对您的喜欢不过是小姑娘的以貌取人罢了,有些肤浅,给您造成了很多的不便,殿下一直忍让并未治罪已经是您的大度。” “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会去打扰您了。”萧枝雪一口气说完,觉得松了一口气,她终于亲口斩断了这段前世的孽缘。 段知珩不说话,黑眸盯着她,瞧得她有些惊疑不定,生怕对方手上的剑一下子砍了她。 “你说,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段知珩最终问道。 萧枝雪点点头,历经一世,她的爱意早已被消磨,扪心自问,从始至终段知珩确实没说过喜欢她,也没有任何结亲的承诺。 全是她弱智一般的做作多情,成亲后还妄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真是笑掉她大牙,更别说恶婆婆皇后,心机女侧妃,沉闷的宫规,还有想起来令她头皮发麻的膳食。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能跑多远跑多远,宁愿出家当尼姑也绝不会跟眼前的人,跟皇宫扯上任何关系。 她干脆点头:“是。” “殿下,我于你并不是一路人,我这样的,无才无德,又没规没矩,岂能与您相提并论,以前多有得罪,还要多谢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良久,段知珩扯开嘴角笑了笑,笑的萧枝雪心头发毛。 她眼睁睁的看着段知珩抬起那双染了鲜血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最终抚上她的脸颊。 “晚了,这一辈子,我们依旧注定相缠,萧枝雪,你走不了的,我回来了,朕回来了。”他缓慢而轻声的说道。 手指抚上她的眼角,在眼下留下一滴鲜红的血珠,糜艳而缱绻。 而萧枝雪震惊他的话语,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最终在铺天盖地的血色腥气里眼前一黑再度晕了过去。 段知珩接住她倒下的身躯,搂在怀中,像是要嵌入他的骨血。 祝钦饶追了过来,看到段知珩怀里抱着萧枝雪,赶紧跑过去焦急的问:“殿下,她没事吧?” 一道冰冷的视线扫过来,祝钦饶触及到他的眼神,不禁心头发毛。 “她无事。”段知珩不含感情的说,也没有把萧枝雪交给他。 而是抱着她,上了来时的马车内。 祝钦饶大惊,不是,人就这么抱走了?这是要抱去哪?不是说太子对萧枝雪烦不胜烦,怎么瞧着好像不是那回事儿。 他硬着头皮问:“殿下,您要把人带去何处?” 段知珩垂下头看着怀中昏睡的人,一瞬间眼中尽是占有和疯狂,随即冷静道:“孤把她送回萧府。” 祝钦饶松了口气,随即翻身上马,骑着着乌云蹄拉着探霜枝跟在后头。 马车内,段知珩一眨不眨的顶着她看,仿佛生怕错过些什么。 他跟着萧枝雪来到郊外就恢复了记忆,长剑刺上去他想都没想就抓住剑身。 幸好,不晚,上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他会好好的弥补的,只要,只要别离开他。 眼睛一眨,一滴泪珠落在她的眼角,融化了那颗血痣,形成一道血泪,淌在萧枝雪的脸颊上。 刺红无比,段知珩给她轻轻的擦去,继而,埋在她的脖颈处。 半响,传来极轻的抽气哽咽声。 段知珩身躯微微颤抖。 马车外祝钦饶有些若有所思,一行人回到萧府门前,段知珩抱着萧枝雪下车。 行动之间分外小心,仿佛是像是抱着易碎的珍宝,叫身后的祝钦饶有些不可置信。 太子这行径,可不像传言那般不在意。 管家跑了出来,萧枝雪血淋淋的模样吓得管家险些晕过去,随即往回奔跑,大喊着:“姑娘,姑娘出事儿了。” 萧闲父子闻声惊得一声冷汗,二人跑了过来,看着段知珩怀里的萧枝雪,萧闲眼前一黑,觉着自己的寿命顿时少了一大半。 祝钦饶赶忙上前安抚二人:“萧叔没事没事,只是吓晕了。”随即把今天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萧闲那口气又缓了上来,腿一软,被身后的萧靖轩支撑住胳肢窝,“吓死老夫了。”随即招呼着把萧枝雪抬回房里,赶紧要请最好的大夫。 段知珩说太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萧靖轩对着段知珩行礼,“多谢太子殿下,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萧闲也要谢,他还没弯腰,就被段知珩稳稳拦住:“不必多谢,伯父。” 萧闲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抬眼,发觉太子一副颇为认真的模样,随即匪夷所思的与萧靖轩一对视,太子刚才喊什么? 萧靖轩同样一脑门官司,觉得可能是自己耳朵聋了。 萧枝雪睡的不安稳,一会儿梦到周芸汐掐着她脖子,一会儿梦到皇后逼着她喝药,一会儿又是父兄被斩首。 浑身冷汗涔涔,段知珩的“我不会放过你”缠绕在她耳边,让她喘不过气,心生恐慌。 第25章 非她不可 “啊”萧枝雪惊惧着喊了出来, 骤然睁开了眼睛,剧烈的心悸让她浑身发软。 身上冷汗浸湿了后背,额发沾湿了她的鬓角, 萧枝雪回忆起晕倒前段知珩说的几句话, 有些不可置信, 还有些喘不过气的沉闷。 他怎么会…那几句话是何意,恐惧如潮水般袭来,父兄…萧枝雪大喘着气,唇色发白, 眼眸泛红,她死死的瞪着一处, 手下攥紧了被子。 没有一瞬间, 她的怨恨如此刻般达到了巅峰。 更多的是恐惧,他说的话, 是不是还要逼她入宫, 那座笼子,萧枝雪裹着被子惊疑不定。 小梨听到了她的惊叫, 跑了进来。 “姑娘, 你没事吧?”声音唤回了萧枝雪的思绪,她恍然才发现自己回了家,稍稍松了口气。 小梨站在床前呜呜哭:“您可吓死老爷他们了。” “此番还是太子殿下救了姑娘,果然殿下对您还是在意的, 姑娘您…” “别提他。”萧枝雪厉声打断小梨的絮叨。 小梨被吓得噤声,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瞅着她。 “爹的心肝啊。”萧闲的呼嚎声打破了萧枝雪的恐惧, 他与萧靖轩急急地走进来。 “醒了就好, 可有不适?”萧闲拉着她上上下下的看了一圈,萧枝雪摇摇头, “我没事。” “爹,那些刺客…”萧枝雪还未说完就被萧闲打断了话,“太子已经跟我说过了,都是祝家那臭老头惹的祸,朝中当值,难免有几个死对头,这次碰巧遇上你们两个小崽子落了单。” “多亏了太子殿下,要不是殿下,你爹我都大半寿命折里面了。”萧闲拍着胸脯后怕的说。 萧枝雪一面感动她爹对她如此在意,听到他对段知珩的夸赞却有些不适。 “走,既然醒了,正巧太子还在,随我一道出去给太子谢恩。”萧闲拉着她絮叨:“殿下还给你叫来了太医。” 萧枝雪面色难看,垂下了头道:“我不去。” 萧闲对萧枝雪的抗拒有些不解:“你这丫头,好端端的怎么了这是?” 随即想到了什么,这几天自家闺女性格大变,以往爱往太子身边凑的样子也变得颇为冷淡,前几天还打了太子一巴掌。 他一拍脑门,“臭丫头,你前几日那般以下犯上,殿下都未怪罪你,赶紧随我去。”萧闲不由分说的瞪了萧枝雪一眼。 萧枝雪有苦难言,不情不愿的随萧闲一道出去,想来他的父兄都在,段知珩也不会做什么。 此时段知珩正在前厅里与萧靖轩攀谈,他一改往日的冷淡,颇为认真和主动的与萧靖轩讨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南地北,扯东扯西。 萧靖轩原先恭谨回答,后来发现太子似是一直不停找话题般,也就放松了下来。 心道这太子人还怪好的,与传言里不近人情的冷淡形象大相截径,为人倒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萧靖轩琢磨了一会儿,拱手道:“殿下,微臣要替小妹给殿下道一声不是,她素日里没个正形,我与父亲又疏于管教,让她对殿下多有得罪,若是有什么冒犯您的地方,还望您见谅。” 段知珩手一顿,随即颇为认真的说:“萧兄见外了,萧二姑娘天真烂漫,性子纯善,孤与她相处很是轻松惬意。” 萧靖轩赔笑,心想自家妹子自己还能不知道什么样?这太子实在有些客气,夸的他都有些替萧枝雪脸红。 说话间,萧闲带着萧枝雪来到了前厅,自她晕过去也就过了半个时辰,幸而现在她身体强健,恢复的也快。 萧闲也没想到太子居然真的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他上前拱手:“殿下日理万机,怎好真的在这里等。” 段知珩的视线则牢牢的盯着他身后的人影,一眨不眨,仿佛像是怕人跑掉一般。 萧枝雪垂下头,但依旧能感受到视线如同炙热的火焰般烧得她不自在。 她往一边挪了挪,躲到萧闲身后,想把这道目光挡住。 段知珩心中酸涩,艰难的滚动了喉结道:“不等萧二姑娘醒,孤放心不下。”嗓音低沉沙哑,说话间视线依旧密不透风的裹挟着萧枝雪。 萧闲拽出萧枝雪,杵了杵她,萧枝雪不情不愿屈膝:“民女谢过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咬的很重,她心里嘲讽的想,她敢谢,那他敢当吗?伪君子、小人、段狗,她心里有个小人跳着脚破口大骂。 萧枝雪的态度让萧闲有些尴尬,生怕惹怒了这位太子,治她的罪,他有些胆战心惊的关注着段知珩的面色。 不想段知珩并未生气,只是说:“伯父,萧兄,可让孤单独与萧二姑娘说几句话?” 称呼引起了萧枝雪的不满,她抬起眼睛瞪着他,眼中意思似是让他闭上嘴,谁想和他说话。 萧闲:“自然可以。”说完招了萧靖轩出门,随即拐了个弯儿耳朵贴在门上。 萧靖轩扶额:“爹,此举不妥,听太子的墙角不大合适。” 萧闲低声说:“我听得是你小妹的墙角,与太子何关。” 萧靖轩到底三拽四拉的把他拉走了,周围家仆还瞧着呢,传出去可丢人的很。 屋内,段知珩想上前,萧枝雪却警惕的后退:“你别过来,就站在那里。” 段知珩:“我只是想看看你。” 萧枝雪气笑了:“不用你看我会更好,还有你刚才叫我爹和阿兄什么,什么伯父,什么萧兄,太子殿下该依礼唤卿才是?” 她眼中恨意像是要溢出来了,语气愈发冷漠,段知珩心里一痛,有些着急的说:“容容,我,我有苦衷的,我可以解释。” “打住,也别叫我容容,您放过我吧,我…我好不容易才回来,您利用我,要挟我的兄长,然后又弃之如敝履,反咬一口。”萧枝雪一口一个敬语,眼睛红的要滴血一般,越说越激动。 “段知珩,你狼心狗肺,你还有脸来。”她嘴里吐露着诛心之言,面上却是冷静的可怕。 “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对我那么冷淡,我承认是我自作多情缠着你,也是我爹自作主张去求了陛下我们的婚事,让你跟我绑在一起,是我错了。”萧枝雪缓下声跟他好声好气的说。 泪珠顺着脸颊一颗颗滴落。 “可是同样,我在宫里也过的不好,我们扯平了,我很想我的父兄,这一世我想好好的陪着他们。”萧枝雪擦了眼泪。 段知珩哑声:“我从来没说过我不喜欢你,我知道,以前是我做错了,我会改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那张素日里俊朗端持的脸露出了萧枝雪从未见过的恳求和后悔。 可她的心里毫无波澜,她摇摇头:“晚了,我现在很好,段知珩,我不会原谅你。”她坚定的说道。 “以后别来了,你我二人缘尽于此。”说完她就要走出去。 段知珩心中恐慌,口不择言:“你敢走,你的父兄……”还未说完他就开始懊悔。 萧枝雪果真停下身,转头眼中恨意翻涌。 段知珩被这个眼神伤到了,无措道:“我…容容,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你要怎么样?又想杀了他们?还是要让他们身败名裂?”萧枝雪冷淡反问。 段知珩望着她,小心翼翼:“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方才只是口不择言。” “段知珩,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伪君子。”说完转身毫不留恋的出门。 段知珩在后面快速的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话语声愈来愈小,说最后尾音带了一丝哽咽。 萧枝雪却未听见,把他扔在了身后。 萧闲和萧靖轩在外面探头探脑的等会,忽然萧枝雪低着头冲了出来。 没看他们二人,拐回了自己的卧房。 他们俩对视一眼,同时想莫不是把太子惹毛了被骂了? 屋内,段知珩脱力般得坐了下去,胸口的心悸愈发大严重。 萧闲进了屋看着段知珩摁着胸口的样子,有些惊疑不定,这,太子这是被那臭丫头气的不轻啊。 他有些急,这太子金尊玉贵的被气出个好歹可如何,他们萧氏的脑袋可赔不起。 萧闲试探的问:“殿下,你无事吧?” 段知珩摆摆手:“有劳伯父关怀,孤没事。” 随即二人在相伴而行往府外走,路上段知珩沉默不语,萧闲也跟在后头不住知该说些什么。 萧闲琢磨着委婉的跟他提:“那丫头确实有些不着调,松散惯了,也不知以后哪个男子会要她,唉老夫要求也不高,最好能放下身段当个赘婿,出身皆不论,对小女好就成。” 他有些紧张,也不知他这么说太子能不能听得懂。 段知珩看不出表情,沉默着不说话。 萧闲又开始想莫不是话说的太重打击到了这位天之骄子? 半响,段知珩开口:“伯父说的是,出身皆不论,对萧二姑娘好就成,今日孤就先告退了,下次再来。” 萧闲:? 他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不等他说话,段知珩就行了个晚辈礼走了,惊得他顿时忘了这一茬。 这叫什么事儿啊。 萧靖轩走进来,摇着萧闲焦急问:“爹,太子到底是何意,难不成真看上容容了?” 萧闲没好气:“那臭丫头缠着太子对时候怎么不见你如此着急。” 萧靖轩走来走去:“我当初便知那太子肯定不会看上咱家姑娘,太子大义,江山社稷为重,日后的储妃定是周家那一族的。” “如今看来倒像是非容容不可了,关键是容容看起来又像无意。” 萧闲叹气:“走一步看一步罢。” 萧靖轩:“我去看看容容如何了。”言罢往后院走去。 萧枝雪被气的胸口发闷,回到房间里扑倒在床上,裹着被子捂住自己,她告诉自己,不能生气,生气就随了他的意。 萧靖轩敲门:“容容。” 第26章 孤与你是夫妻 萧靖轩在外头斟酌着敲了敲门, 而后贴近去听里面的动静,萧枝雪把被子捂的更高了些,她现在不想与任何人谈论这个事情。 段知珩从萧府出来后有些失魂落魄, 直至上了马车扶着额头脱力般靠在马车里, 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复而睁开猩红的双眸,视线迸发出坚定。 末了,五百躬着身子进来:“殿下,皇后娘娘那边唤您去浮翠殿。” 段知珩霎时收敛神色, 淡声颔首:“知道了,可有说何事?” 五百犹豫了一番, 小声说:“似是在给您相看姑娘。” 段知珩皱起眉头, 脸色有些不悦,俊朗淡漠的面庞围绕着阴郁之色, 五百咽了一下喉咙, 也不知怎么回事,殿下近些日子有些喜怒无常, 以前虽说很冷淡, 好歹还算和气,现下东宫气压极低,殿下也比往日严苛了许多。 浮翠殿 桌案上摆着许多画像,皇后坐在那里仔细翻看, 末了还与一旁的韩宫令说道几句。 段知珩在进浮翠殿前已然整理好了神情,阴郁之色不见, 依旧是从前淡然冷厉的样子, 他进门后遥遥拱手:“儿臣拜见母后。” 皇后原先清浅的笑容顿时变得大了些,她招手:“珩儿来, 让母后瞧瞧。” 段知珩走近,让皇后抚上他的脸摸了摸,“最近政务可忙?身子刚好,切莫太过劳累,若是再发生上次那事,母后就得找你父皇算账去了。”皇后嗔怪道。 段知珩抬起眼皮,扯了扯嘴角,“儿臣定时刻谨记母后的教训。” 皇后满意道:“你有这般心意母后也很高兴,来,你瞧这些。” 说完把段知珩拉了过来,桌上的画像果然都是一些世族女子,段知珩神色冷了下来,他思绪漂浮,上辈子这个时候,萧闲已经进宫给萧枝雪求了亲。 这辈子……他神色一暗。 “这中书侍郎家的姑娘不错,书香世家,给你当个侧妃可好?将军府的的姑娘,日后纳了良娣也算是给了他们家恩情。”皇后絮絮叨叨。 “太子妃的人选本宫与你父皇商议过了,芸汐已经及笄,无论是家世还是性格亦或是才情,都是最适合太子妃的人选。” “你再瞧瞧,可还有喜欢的?” 段知珩撤回手掌,沉声问:“母后,为何没有考虑过萧家姑娘。”言语间听不出是何意。 皇后的笑意消失了,明知故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即一副了然之色:“你不是一向很是不喜那萧二姑娘,那萧二姑娘没规没矩的,乡野出来的女子到底不如京城娇生惯养的女子懂规矩,如此行径实在不是入宫的性子。” “更别说那跋扈的样子,听说她素来与芸汐不对付,芸汐那般柔弱乖巧,如此看来萧二实在是个没教养的,此女断断不能祸害了我儿。” 段知珩瞧着皇后有些不耐烦的面庞,最终还想再争取一番缓声辩解:“她不是您说的这样。”眉眼似是有些隐忍。 皇后见他的样子,到底有些心软,“若你实在有意,日后纳了良娣也无妨。” “只是别的位置,还是别想了。”皇后警告的声音传来,砸在段知珩心间。 最终,段知珩眼中温意消失不见,眼皮一抬,浓墨般的视线沉沉扫过皇后,扯了扯嘴角,颇带些讽意拱手:“儿臣但凭母后做主。” 皇后听着他的回复很满意,拉着段知珩又很有兴致的看了会儿画像。 回到了律政殿,段知珩的面色有些阴沉,方才皇后的话语围绕在他脑海里,一时眉目有些隐忍的癫狂,像是魔怔一般,钻入了牛角尖。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世的轨迹没有按照上一世的走。 萧枝雪应该爱他,应该满心欢喜的嫁给他才对,太子妃只能是她,也只会是她,然后,然后这一世他会好好对她,儿孙绕膝,日后的太子也只会是她的孩子。 段知珩这般想着,他手臂狠狠一挥,桌上的东西全被扫落。 五百在一旁战战兢兢,他还从未见太子发这么大的火,段知珩一向清冷端持,克己复礼。 半响,段知珩双臂撑着桌子,慢慢平息了下来,双目恢复清明,眉眼却多了些可怕的坚定。 * 皇后雷厉风行,第二日便唤了些贵女进宫叙话,还叮嘱段知珩必须到场。 而萧枝雪这边还在吭哧吭哧努力,近日课业上的长进让萧家父子颇为惊喜。 萧闲热泪盈眶,萧靖轩满心骄傲。 萧闲举着萧枝雪带回来被先生表扬的诗词,彩虹屁疯狂往外冒,前国子监祭酒,什么惊才绝艳之人没见过,传出去笑掉众学子大牙。 萧枝雪被夸得小脸红扑扑,骄矜的表示自己会继续努力,给父兄长脸。 萧靖轩:“对了,过几日是上元节,陛下特许午时宫宴朝臣携带家眷入宫。” 萧闲摆闻言摆手:“我就不去了,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跟那些老东西拼酒。” 萧枝雪想了想老实说:“我也不想去。”那皇宫她是看一眼也难受。 萧靖轩不满:“不可,你得随我一同,若是我们府上无人陪我去,定会引起陛下不满。” 萧枝雪脸一垮:“好叭。” 她对于被迫进宫这件事很有异议,但身为臣子家眷,难免有些身不由己的时候,啊,若是未来再被赐婚…… 萧枝雪有些恶寒,这京城真是哪哪都待着不适应,若是能回兰陵就好了。 离这些是非远远的,也不必时刻担忧段知珩的骚扰,她这般出神的想着。 翌日逢国子监休假,萧枝雪大大咧咧的上了祝钦饶家,把还在被窝里睡大觉的祝钦饶薅起来。 “喂,萧枝雪,你看看自己还有没有一点女子的自觉性,光天化日强闯男房,不知羞。”祝钦饶裹着被子闷声说。 萧枝雪与之搏斗,死死拽着他的被子往外拉:“咱俩什么关系,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一辈子好姐妹,快起床,陪我去红妆阁。” 许是被那一句好姐妹刺激到了,祝钦饶气的满脸通红,猛坐了起来,萧枝雪一时不察,脱了力,摔了个屁股蹲。 萧枝雪自知失言,心虚道:“快点,给你一刻钟,我们前厅见。”萧枝雪起身把被子兜他头顶,然后噔噔噔跑走了。 她随即绕到了前厅,突然耳边传来几句说话声,忽远忽近的。 她转头,长廊处祝茴随着段知珩往这里走,段知珩身披一袭白色大氅,未束冠,反而是用玉簪半扎在脑后,君子端方,俊朗出尘。 她回头的瞬间,段知珩就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随即却皱了皱眉,沉下了脸,有些不悦。 萧枝雪也瞬间脸一垮,有些不耐,真是鼻梁碰着锅底灰,他那是什么表情,阴魂不散。 事实证明,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会先入为主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她想躲,却被祝父叫住了。 “容容来了,又找钦饶啊。”祝父笑的和蔼。 萧枝雪只得转身:“见过太子殿下。”天色还有些冷,少女一袭淡蓝色衣裙,垂着头,输着双丫髻,老实的屈膝行礼,形色间很是疏离和不愿。 段知珩不说话,眉目冷肃的盯着她瞧,连祝父都琢磨出一些不对劲。 萧枝雪镇定的顶着他的视线朝祝父笑了笑:“叔父安好,我先去看看祝钦饶起了没。”说完就利索的一拱手,垂着眼往外走。 祝父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就闻身侧的段知珩匆匆道:“祝大人稍等,孤先出去一趟。” 说着就步履匆匆的想要追上萧枝雪的步伐。 祝父瞪着眼睛看着二人,有些迷惑,啊这…太子殿下分明已要选妃成亲,为何会与萧丫头有纠缠,阿弥陀佛,定是误会一场,这萧丫头可是他看中的未来儿媳。 段知珩几步就追上了萧枝雪,勾着她的胳膊把她拉住,张口就问:“为何会在这里。”语气很冲,让人听了有些不舒服。 萧枝雪被斥责的有些懵,随即一脸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的表情,十分匪夷所思,她气笑了:“殿下为何这样问,祝家与萧家乃是世交,殿下觉得民女为何会在这里?” 她带着些嘲讽反问他,说着闪开段知珩勾着她的胳膊,还故意甩了甩。 段知珩脸色愈发黑沉:“就算是世交,也得注意男女大防,你一未婚女子,怎好…怎好随意出入男子家中。”他说这话实在有些打脸,怎的只许萧枝雪追着她跑,不许与别的人来往交友。 又是说教,又是说教,萧枝雪气的肺疼,上一世的人影与眼前重合,她甩了甩,尽量保持清醒。 她试图讲道理:“殿下,我与祝钦饶青梅竹马,说的不好听些我们二人穿一条裤子长大,他也算是我第二个兄长,还有,既要注意男女大防,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她拉开距离,做了个手势阻止他往过走。 “我以为上次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为何殿下还要来插手我的事情。”萧枝雪反问。 段知珩冷下脸:“孤与他又怎能一样,我们二人是夫妻。”这话实在有些不要脸,段知珩也是气昏了头脱口而出,祝家钦饶他自是知晓的,自小为他的伴读,一时瞧着萧枝雪出现在陌生公子的家中他脑袋霎时昏了头,开始口不择言。 萧枝雪有些窒息,荒唐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有,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干涉我的事情。”她越说越急,气的胸口上下起伏。 段知珩收敛神情,耐心解释道:“孤…我是为了你好,名声对一个女子来说多重要你知道的。”流言重于山,他不希望这一世外人再用女子的名声来说事,中伤她和她的家人。 “我不需要,殿下,收起你的自以为是,还有离我远一些就是对我最大的好处。”萧枝雪转身就走,她怕再说下去真的要吐血。 段知珩却拦在她身前,步步紧逼:“你是不是要嫁给那个祝钦饶?” 萧枝雪推他,道理讲不通她懒得多费口舌。 段知珩缓慢的轻声道:“你若是敢嫁给别人,孤…孤就杀了他们。”语调里带着一丝无奈,没有一丝凶意和认真,只是浅浅的无理取闹。 这话实在是荒唐,萧枝雪已然不在意他是如何,可若是让旁人听见,定会大跌下巴,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一国储君,竟然这般无赖。 萧枝雪却更不可置信:“滚开,我爱嫁给谁嫁给谁,你管不着。” 她的脾气一向很不稳定,特别容易被激怒,气上了头更是又踢又咬,像只小猫,可爱却让人想欺负。 萧枝雪越生气,段知珩却好似镇定了下来:“你试试。” 不得不说,这一句一下子就把萧枝雪气哭了,气得瞪着他当场落了泪,嘴唇颤抖,却依旧满脸倔强的对他怒目而视。 段知珩慌了,想给她擦泪却被萧枝雪拍开手掌,他语带后悔的轻声哄:“对不起,我…” 趁着他无措,萧枝雪赶紧一矮身呲溜的钻走了,正巧撞上打着哈欠的祝钦饶。 祝钦饶迷迷瞪瞪的瞧着怀里的花猫脸,一下子清醒了:“怎么了这是,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他伸手给她擦掉眼泪。 面上却落了一道冰冷的,带着杀意的目光。 祝钦饶抬头望过去,段知珩与他对视,死死得盯着他的手。 他了然,警惕的把萧枝雪护在后面,遥遥一拱手,带着她走了。 段知珩死死的攥着手掌,瞪着渐行渐远的二人,仿佛一座煞神,黑气缭绕。 第27章 抗旨 上元节 萧枝雪随同萧靖轩一同入宫, 皇帝宴请群臣,今年帝后同殿,故朝臣可携带家眷一同入宫, 其中不乏许多世家小姐。 二人坐在殿内时听到有好些世家女子在议论, 说是太子妃已定, 不知是哪个人家的姑娘如此幸运,言语间满是艳羡,随即语间又不乏讽刺之意的说:“那萧二先前如此纠缠,到底还是没有自知之明。” 说完嬉笑起来, 还时不时往这边投来打量的眼神。 萧枝雪很是平静,倒是萧靖轩时不时地看她一眼, 她安抚道:“阿兄我没事, 你不用管我。” 自己之前无脑做得孽自然要自己承担,流言蜚语罢了。 萧靖轩看到她如此, 稍稍放下了心, 与别的朝臣敬酒寒暄去了。 帝后未到,氛围还是较为松快的, 世女们集中在周芸汐那边, 以她为中心,尽是恭维之言。 萧枝雪不无嘲讽的想,这狗东西,一边吓唬她, 一边准备娶妻,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皇后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想把周芸汐往自己儿子宫里塞。 这种蛇鼠一窝, 她前世确实是迷了脑袋非往里钻。 “陛下娘娘到。”随着尖细的嗓音响起,殿内声音突然小了下来, 均起身叩拜,萧枝雪余光瞟见段知珩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便头扣得更低。 “众卿起。”皇帝威严的声音响起。 随即举起酒杯开始走场面,萧枝雪百无聊赖的偷偷四处看,被萧靖轩转头警告一瞪,随即缩回了头,老实下来,没一会儿又忍不住看。 这下一转头就对上了段知珩的眼睛,浓黑如墨,她立即转开了视线,装作没看到。 “天佑我大祁,千秋盛世。”皇帝说的慷慨激昂,并且举杯示意,朝臣附和“千秋盛世。”君臣同乐,放下酒杯后,气氛随意了起来。 萧枝雪眼见她兄长顾不上她,便矮下了身子往祝钦饶那边去,高座上的段知珩心中一哽,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凑到别的男人身边去。 皇后在一旁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笑意微敛,随即对着周芸汐招手:“来,芸汐到姑母这边来。” 周芸汐乖巧上前,她身着浅粉色衣裙,笑的羞涩,把手放置在皇后手中,台下众人神色各异,周父笑的老神神在在。 皇后握着她的手笑着对一旁的皇帝说:“这孩子,从小就跟在妾身身旁,妾身看着她长大,一转眼与知珩一般都长的这么大了。” 皇帝面带欣赏,点点头:“是啊,周卿是会教孩子的,知书达礼。” 皇后趁机提起:“妾身瞧着芸汐年岁合适,不如指给珩儿做太子妃如何,往后在后宫也能帮衬着妾身。” 皇帝却未说话,收敛了笑意,皇后心中一咯噔,心思百转千回,试探的问了问:“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淡淡的说:“不如问问珩儿的意思罢。” 皇后有些急:“婚姻大事,应当父母做主,珩儿自当是愿意的。” “母后,儿臣不愿。”皇后的声音被打断,低沉的,掷地有声的拒绝从一旁传来。 一时间,满堂皆惊,底下朝臣亲眷不乏看好戏的、震惊的、幸灾乐祸的,甚至还有窃窃私语的。 周家父女一时脸色难看,周芸汐更是面上难堪,她本以为太子妃是囊中之物,板上钉钉的事,谁料太子居然当场悔婚。 皇后更是一脸被打脸后的勉强,“珩儿,你这是何意,先前母后问过你了,你也是同意的,母后才给你着手安排,怎么现下…” 段知珩沉声:“母后是真的为了儿臣着想吗?还是为了自己的母……” “好了。”皇帝出声打断段知珩的话语,宫宴之上,当着众臣的面,说这些天家私事,成何体统,是嫌丑事不够多吗? “议亲之事不急于一时,皇后爱子之心朕心甚慰,但既为储君,就当以国事为重,太子妃、妻妾什么的,以后都会有,不急于一时。” 皇帝轻描淡写的揭过此事,皇后面上一阵扭曲,而后又平静下来,强撑着皇后的仪态,“陛下说的是,妾身也是想让珩儿身边有个知心人伺候,想着尽早为皇室传宗接代,是妾身格局小了。” 皇帝安抚她,“朕明白。” 段知珩眼神遥遥望了过来,神色露骨,毫不避讳众人,视线集中在了躲在祝钦饶身边偷吃点心的萧枝雪身上。 众臣亲眷心下暗暗惊讶,没想到传言竟是真的,太子已然对萧氏女起了意。 世族女子们尽是嫉妒不满的。 上面的话萧枝雪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方才远远的瞧上了祝钦饶桌子上的小点心,竟是她桌子上没有的。 待众人视线集中在她身上时,萧枝雪的眼神茫然,嘴角还沾染着点心的碎屑。 神色颇为可爱,一张雪玉般的脸像林间幼鹿一般,让众人神色和缓。 这般好颜色,确实是比周家那姑娘更吸引人。 段知珩既嫉妒又欢喜,嫉妒这里的人都能看到她可爱的一面,欢喜她依旧如此单纯,不谙世事。 周芸汐攥紧了手心,眼中尽是嫉妒,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太子妃之位就是她的了。 皇后依旧端庄,气息却暴露了她的不虞,周芸汐不敢再惹怒她,进退不得,坐在皇后身边要承受众人的讥讽,回到父亲身边又昭示了她的失败。 她不甘心。 萧靖轩很是头痛,方长一转头身边那么大个团子就没了影儿,看也看不住,他低声咳嗽,朝萧枝雪眼神示意她赶紧回来,别乱跑。 萧枝雪还在呆呆地吃点心,祝钦饶无奈,被萧家兄长眼神瞪了不知道第几次后,起身拎着萧枝雪走了回去。 “不是说了让你别乱跑,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冒犯了陛下你的脑袋不想要了?也罢你这脑袋有何没有没区别。”萧靖轩数落着萧枝雪。 萧枝雪自知心虚,低下头装鹌鹑。 突然一盘精致的、香气扑鼻的点心放在她面上,萧枝雪抬起头来,一旁的宫婢恭敬的给她放下就行礼退下了。 点心赫然是她方才吃的那一种,她意有所察得抬起头,段知珩的视线依旧钉在她身上。 这盘点心直到放凉了萧枝雪也没有动一口。 段知珩也从希冀变得失落不已,这变化落到了一旁的皇后眼里,她神色冷厉,死死得盯着萧枝雪。 不行,萧二决不能进宫,太子妃之位必须得是周家的。 宴会散了后,萧枝雪随萧靖轩上了马车,段知珩遥遥的跟在他们后面。 萧靖轩收回了头,对着萧枝雪道:“太子还跟在后面。” 萧枝雪一脸冷淡,玩儿着手:“关我何事,他爱跟就跟。” 萧靖轩忍不住问:“你与他到底发生了何事,闹成这般模样。” 萧枝雪抬起头看着他,目光里难以言喻的东西有些惊到萧靖轩。 “你不想说那就……” “他不是良人,阿兄,以前我喜欢他,就不顾一切的想要去追寻,没有考虑到你和爹爹的名声,自己的名声也丢掉了,让萧家成为众矢之的,风口浪尖。” 萧靖轩心下一暖,忍不住笑了,摸摸她的头:“我们家容容长大了,你能这么想,阿兄很高兴,但是阿兄希望有我与父亲在的一日,你都能快快乐乐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萧枝雪眼睛湿润,扑到他怀里:“我不想嫁人,我想在家中当个老姑娘,陪着你和爹爹。” 萧靖轩宠溺的说:“说什么傻话,哪有姑娘不嫁人的。” 萧枝雪闷声:“那就给我招个赘婿好了。” 萧靖轩试探:“阿兄瞧着太子也并非对你无意,有没有可能…” “不会的,我不会嫁给他的,皇后也不允许他娶我的,况且,他以后三宫六院,三妻四妾,难道你忍心我去与那些女人打擂台吗?”萧枝雪撅嘴质问。 萧靖轩凝重,这倒是,唉,不行不行,如此看来这太子果真非良人。 段知珩跟在马车后面,萧枝雪一次都未伸出头来看他。 看着她出了宫,段知珩才停下马,直到拐了弯看不到人影才往回走。 “殿下留步。”周芸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段知珩转头看她,周芸汐下了马车在一旁等他。 段知珩皱眉问:“何事。” 周芸汐有些紧张,她鼓起勇气:“殿下拒绝了我是因为萧枝雪吗?” 段知珩干脆:“是也不是。” 周芸汐心中不解,就听他说:“就算没有她孤也不会选你。” 周芸汐一愣,随即不甘心的问:“为何,民女差在哪里?殿下为何这般瞧不上我。” 段知珩原本冷淡的眼神一瞬间充斥着无尽的嫌恶和愤恨,阴恻恻的盯着她瞧。 周芸汐被吓了一跳,浑身僵硬。 “孤不想心思不正之人把孤的东宫搅得乌烟瘴气。”他居高临下甩下一句话就走了。 周芸汐面色涨红,难堪的要命,她不禁后悔为何要来自取其辱。 还有什么叫心思不正,他凭什么这么说。 她手掌攥紧,随即上了马车,撂下一句:“回府。”而后马车内传来一阵压抑得抽泣。 浮翠殿 噼里啪啦,宫内东西甩了一地,到处是碎片,皇后气得胸腔起伏,韩宫令一边让人下去一边安抚她。 “好啊好的很,瞧瞧本宫的好儿子,竟不知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韩宫令安抚她:“娘娘莫急,殿下定是有他自己的主意的。” “他不就是喜欢萧家的那个姑娘吗,那女子有什么好的,本宫,本宫是为了他好,他这般忤逆本宫,到底有没有当本宫是他的母亲。” 皇后神色有些癫狂,失去控制的感觉让她有些焦虑,“从小到大,本宫为了他呕心沥血,想让他坐稳太子之位,费了多少心血,他倒好,竟然这般对本宫。” 皇后发泄过后,扶着脑袋有些伤心,“快,赶紧把太子给本宫叫过来。” “本宫倒是要问问他为何要这样。” 这边皇后的动静自然传到了段知珩耳朵里,五百在一旁禀报,说皇后娘娘病了,身体不适,想请您过去一趟,段知珩扯了扯嘴角,又是这一招。 他说:“知道了,孤稍后就去。” 第28章 把她许给你做媳妇可好?【修】 浮翠殿中熏烟袅袅, 阖宫上下落针可闻,宫婢们垂着头站在殿门外,殿内韩宫令在一旁点着安神香, 精致小巧的香炉放置在离皇后不远处的桌案上。 韩宫令用手往皇后那边拂了拂, 皇后头戴靛蓝色抹额, 身着中衣支着额头在一旁,一旁的宫婢半蹲着给她摁腿。 “珩儿何时来?”皇后阖着眼睛问。 韩宫令福身:“奴婢差人去问了,想来是在路上了。” “去把本宫的药端来。”皇后言语间有气无力。 “是。”韩宫令应声。 半响,她端着药进来, “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皇后:“让他进来罢。” 韩宫令出去替皇后通传, 段知珩神色静静, 看不出喜怒,韩宫令心下惊诧, 何时, 这太子竟如此叫人捉摸不透。 她斟酌一番,“殿下, 娘娘身子有些不大舒适。” 段知珩果然反问:“可寻太医了?” 韩宫令摇了摇头, “娘娘轴得慌,您去劝劝她罢。” 段知珩颔首,随即解开大氅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入目便是皇后气恹恹的模样,他遥遥拱手, “母后。” 皇后撩起眼皮,装模作样咳了两声:“来了, 本宫还以为你眼里没我这个母亲了。” “母后言重了, 无论怎样您都是儿臣的母亲。”段知珩并没有被皇后的苦肉计哄骗到,淡声回答。 前世的一切像是走马观花般在他的脑海里巡回闪过, 他挚爱的、敬爱的母亲,竟会有这种想法。 皇后的脸色忽得沉了下去,“今日之事,太子该给本宫一个解释。” 段知珩淡淡道:“孤只是觉得,母后的心思该是收一收,您已经贵为皇后,周氏进宫再为太子妃,父皇不会允的,他不会想看到外戚专权的场面。” 皇后骇然,心下惊诧导致面目有一丝扭曲,“你此话何意,本宫不过是为了你好,能有什么别的心思。” “本宫看你是被那萧氏迷了心,一个乡野女子,成日里上蹿下跳成何体统,这样的女子怎配为我儿的妻。”皇后说话间不自觉夹杂了一些恨意。 段知珩眼中讽刺之意愈发大:“母后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是萧枝雪的问题还是别人的问题。”说完这句话,便不去看皇后的表情,拱手“儿臣还有事情要忙,先行告退了,来之前已经叫了太医,稍后就来,母后自顾其身。” 言罢转身走了出去。 皇后背后涌起了一层冷汗,半响,冷笑着抓起一旁的香炉砸在了地上,面目扭曲:“本宫生的好儿子。” 段知珩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破碎声,面上冷淡,披上大氅往律政殿走去。 五百在一旁随行,段知珩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朝宫外拐,“出宫。” 五百忙不迭得应声去给他牵马。 上元佳节,还未至夜晚,坊市里已然灯火通明,各色小贩早早的摆起了摊子,大多都是灯贩,一条街串下来,能有几十种灯,还有样式精巧的浮元子。 街道两旁的酒楼画舫忽远忽近的鼓声、琵琶声交织在一起,箫声余音绕梁。 灯火良宵,鱼龙百戏,锦绣世界,盛世佳音。 天气虽回暖,但夜晚仍旧有些寒冷,冻的萧枝雪鼻尖发红,幸而出门前萧靖轩给她的脑袋上裹了一个白色的毛绒绒的帽子,系在下巴处。 巴掌大的脸被衬得圆润可爱,大眼睛滴溜溜的转,萧靖轩没忍住掐了她一把。 萧枝雪拍掉他的爪子,白了他一眼。 未乘马车出了门,萧枝雪灵活得穿梭在人群里,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轻跑间裙裾飘荡,引得许多男子侧目,像是许久未着水的鱼儿,欢快得很,萧靖轩在身后抓都抓不住。 萧枝雪钻到一处人群里,跟着猜灯谜,她看中了上边挂着的小兔子花灯,漂亮的很。 摊贩敲了声一旁的鼓锣,清脆的撞击声引得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下面这个灯谜听好了,两口井,一样深,跳下去,齐腰深。”摊贩说谜语时的表情好玩的紧,抑扬顿挫间又故作神秘。 萧枝雪率先伸长手示意:“我我,我知道。” 摊贩示意:“这位姑娘请说。” “裤子。”她骄矜回答,摊贩敲击鼓锣以示肯定,“恭喜这位姑娘,来,这鲤鱼灯送给您。” 萧枝雪没接,指着上面的兔子花灯,卖乖问:“我喜欢那个兔子的,能不能换。” 摊贩笑笑:“您这可真会挑,那个可比您这鲤鱼灯工艺精巧多了,乃是我的镇摊之宝,若是今晚的灯谜答对二十个,我就送给您。” 萧枝雪犹豫一番,这才想起什么,回头想搬他阿兄来当救兵。 哪成想她跑得太快,早就把萧靖轩不知道甩在哪条街了。 “好。”身后一声熟悉的声音替她回答,低沉冷冽。 萧枝雪转头,鼻尖差点磕在背后之人宽阔的胸膛上,她立即退开,脑袋上的毛绒帽子却不小心被旁边的人挤得一歪,盖住了她的眼睛。 这个举动把段知珩冷肃的心萌化了,他唇角微勾,神情柔和下来,视线流连在她的脸上。 萧枝雪眼前一黑,看不清周围被绊了一下,手忙脚乱一个踉跄间段知珩抬手稳稳得扶住她。 段知珩给她拨起帽子,忍不住揉了一把她的头,萧枝雪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对他怒目而视。 段知珩收回手,暗想,毛绒绒的,果真手感极好。 萧枝雪警惕地望着他,捂着脑袋,心想,怎么去哪里都能碰上他。 不情不愿依着礼屈膝:“见过殿下。”声音小小的,像只猫儿。 段知珩瞧着她眼里那般警惕,心中一涩,随即轻声道“不是想要兔子花灯吗?我替你赢。” 萧枝雪往后缩,摇了摇头“不用了,我阿兄会的。”随即像只小鱼儿一般转身逆流而去。 段知珩好不容易遇上,并不想轻易放人走,便伸手去抓,奈何人流如潮,萧枝雪又是逆向而行,不等他抓,便被人群冲散。 萧枝雪生怕后面的人追上来,费劲地钻着,蓦地后领被提住,随即感受到头上放了一个大掌,摁着她的脑袋一阵揉搓。 “萧枝雪,你怎么跟个鱼儿一样,钻来钻去,害的萧大哥一阵好找。” 祝钦饶从天而降,抱怨着把她拎起来送到了萧靖轩身旁,萧枝雪炸毛,反手一巴掌,追着祝钦饶上蹿下跳的打。 萧靖轩把她拎回来,敲着她的脑袋训斥。 “祝钦饶,我警告你,不准把我提起来。”萧枝雪瞪他。 祝钦饶乐不可支,时不时得装鬼吓唬她,气得萧枝雪想挠他的脸。 一行人打打闹闹的,在不远处的人群里,段知珩垂眸看着手中的兔子花灯,神色莫辨。 他提着灯就这么静静的、执着跟在她身后。 路上恰逢萧靖轩同窗,热情的邀请他们去酒楼里吃酒攀谈,永安楼里热闹非凡,下方还有戏文先生在说书,萧枝雪被吸引了过去。 萧靖轩叮嘱祝钦饶看好她,便随同窗进了厢房。 萧枝雪坐在楼上磕着瓜子听着戏文,时不时笑几声,正想同祝钦饶说话,转头却见没了人影。 这家伙,怎么回事,又和哪个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去了,她便转头一个人看了好长时间的戏文,像是一个乖乖等大人的稚童。 上元节当晚,城内彻夜不眠,直至深夜还有一场场烟火,萧枝雪坐在窗边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浮元子吃得她噎得慌。 阿兄喝酒上了头一时也结束不了,她困乏得紧,倚在窗前小鸡啄米。 在她的脑袋不知道第几次垂下来,一只手伸过来托住了她的脸。 萧枝雪毫无察觉,斜倚着段知珩的掌心睡得迷迷糊糊,段知珩就这么托着她。 黑发垂在胸前,静静得看着她,烛火映照在他的脸颊上,温柔之色一时竟叫刚出厢房的萧靖轩看得愣在原地。 “劳烦殿下了,舍妹交给微臣就好。”萧靖轩走近拱手说。 段知珩不作声,托着她让她靠在萧靖轩肩头。 咽下不舍,转身想走。 “殿下。”萧靖轩迟疑得叫住他,“恕臣直言,世族女子多的是心仪殿下的,当初舍妹年幼,招惹了殿下,臣替她赔个不是,只是她得性子实在不适合进宫,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萧靖轩盯着段知珩冷冽的目光,艰难说完这一番话,怀中萧枝雪像是寻到了热源,往他怀里拱了拱。 段知珩目光落在她身上,良久:“孤,非她不可。” 说话间,窗外烟花声绽放,人群中欢呼骤然响起,璀璨似月落星沉。 萧枝雪听到了热闹之意,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睛:“放烟花了。” 萧靖轩被唤回了愣怔,低下头:“祝钦饶呢,不是叫他看着你。” 萧枝雪摇摇头:“不知道,早就跑没影儿了。” 她眯着眼睛,望向窗外,暗叹此处真乃观赏烟花的绝佳之地。 段知珩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幸好,前世的血迹染红了雪地的人现在还活生生的,充满朝气的站在他的面前。 纵然前面艰难险阻,重重阻拦,他能拥有她一次,也能拥有第二次,放手,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他的视线不知不觉变得阴鸷起来,牢牢得锁着她,看的萧靖轩心下惊骇。 萧枝雪转头得瞬间他又很好的收敛起来,变脸速度之快让萧靖轩砸舌。 萧枝雪对着他脸一垮,正想离开,就见段知珩悠然从身后拿出了兔子花灯,顿时停身,眼睛都忍不住的瞟。 “方才在摊前赢来的灯,灯谜倒是挺有趣的紧,不过这灯孤留着无用,不如送给萧二姑娘可好?” 他往前递了递。 萧枝雪撇过头,表现出了拒绝的态度,段知珩了然,叹息道,“可惜了,这花灯貌似几条街内就一盏,萧二姑娘既不想要,那孤就扔了罢。” 萧枝雪闻言不自觉的转头看了他一眼,忽得笑了起来:“殿下这般好意,民女自当心领。” 萧靖轩感觉自己腰后被杵了杵,只得附和:“殿下好意,微臣就替舍妹谢过。” 段知珩漾开淡淡笑意,把花灯递给萧枝雪,似,有些不敢相信般,频频望向她。 萧枝雪笑着翻看花灯,烛火映照在她的脸上,漂亮异常,段知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痴迷的看。 随即萧枝雪打开窗户,漫不经心的把花灯往水里轻轻一扔。 水面砸起一片水花,溅射在四周,引起了一阵呼声。 段知珩笑意呆滞,僵在那边,一动不动。 萧靖轩一愣,赶紧看了看太子的脸色呵斥萧枝雪:“你这是做甚。” 萧枝雪笑得无辜:“不做什么,花灯这么好看,扔在水里更好看。” 段知珩扯了扯嘴角,语调艰涩:“是,你高兴就好。” 随后萧靖轩赶紧带着萧枝雪拱手道了别,先行离开,段知珩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走出好远,萧靖轩回头时段知珩还站在楼上看着他们,便转头呵斥萧枝雪:“这般胆大包天,太子的东西都敢随便扔。” 萧枝雪没有回嘴,只是默不作声,祝钦饶蓦地又从旁边冒了出来,揪着萧枝雪的帽子打闹,恰巧岔开了这个话题。 三人嘻嘻哈哈的回了府,祝钦饶与二人分开前,被萧靖轩叫住。 萧靖轩:“容容先回去,阿兄与钦饶有话说。” 萧枝雪点点头,只当阿兄因着今日祝钦饶把她丢下一个人去玩乐而要教训他。 心里暗笑。 祝钦饶不解,萧靖轩待萧枝雪走远后,颇为凝重的问祝钦饶:“你对容容可有意?” 祝钦饶一愣,“萧大哥你…” 萧靖轩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大哥把这丫头许给你做媳妇可好?” 第29章 谋害太子,其心可异 祝钦饶的脸蓦地爆红, 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垂下头呐呐:“我…我愿意也没用啊,她不是与太子…” 萧靖轩拍掌, “实不相瞒, 她与太子纠纠缠缠的, 我看着也闹心,她也老大不小了,与其让她进宫受磋磨,倒不如交给你, 我与父亲放心些。” 祝钦饶正色:“大哥,我与容容从小一同长大, 若是她愿意, 我自然会一百个没问题,可若是她不愿, 我也不想强求。”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萧靖轩哂笑:“虽然你这臭小子看着不着调, 成日里也没个正形的,不过看在你对容容还不错的份儿上, 赶紧把这小祸害领走。” 祝钦饶笑的腼腆, 挠了挠头。 此时萧枝雪还不知道自己被安排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越想越觉得今晚的花灯扔得实在潦草,该是扔在他脸上才对。 罢了罢了, 他还是太子呢,虽然她自知有些蠢, 脑子不大好使, 阿兄平日里也总说她缺根筋,但点到为止还是明白的。 翻来覆去许久, 萧枝雪才渐渐睡了过去,天刚刚亮就被小梨推醒,要去学堂读书了。 她扒着被子起不来,小梨费了好久才把她与被子撕开,一张脸皱成包子。 天哪,她早先立下的好好读书做功课的誓言,不过几日就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行行好吧,她又不用科考,为何起得这般早,说来不幸,鉴于萧枝雪近日来进步巨大,学业也从吊车尾猛窜,她家中本就是书香世家,素日里萧靖轩萧闲也会指导几下。 更别说用心后,那更是进步飞快,先生芳心大悦,点明萧枝雪给他做掌纪,萧枝雪笑意一僵。 她要早一刻钟来学堂为先生备课,记录学子迟到情况,萧枝雪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能不能再重生一次。 她出门时恰逢萧靖轩下朝回来,远远瞧见一孤魂般往外走,吓了一跳,走近一看,萧枝雪浑身怨气冲天。 两只眼下有些青黑,他憋着笑,爱怜的目送她去上学后,无奈摇摇头。 萧枝雪站在寒风里,一手持毛笔一手持书册,垮着脸站在门口。 迟到,记分,衣着花哨,记分,头饰繁重,记分,辣手摧花,断情绝爱。 先生姗姗来迟,提着书箱频频点头,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自当掌纪以来,学堂流言少了不少,更多的是敬而远之。 萧枝雪看着眼前的糖蒸酥酪和肉沫花卷,她沉默半响,抬头问:“是太子让你们送来的?” 一旁站着两位侍从,对视一眼,赔笑道“是,这是殿下晨起专门在陈记买的,这不特意差属下给您送来的,我们殿下就是面冷心热…” 萧枝雪哂笑,还不死心。 侍从还未说完,就被萧枝雪打断了,她淡淡推开:“拿回去吧你们,殿下的好意枝雪心领了,只是承受不起。” 侍从二人没想到萧枝雪这么干脆的拒绝了,有些为难的对视一眼,太子让他们务必送到,可也没说若是不收会怎么办。 萧枝雪领会了他们的意思,托腮:“二位大哥,既然是送给我的,我就有权利决定去留,这东西你们拿回去吧。” 侍从惶恐拱手:“姑娘莫让属下难做。” 萧枝雪不耐烦:“说了不吃就是不吃,再告诉你们殿下,别白费力气了,他的东西我一口都不会动的。” 侍从为难的紧,便只得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提了回去。 太子看着桌上的东西,听完侍从战战兢兢的禀报,并未生气,只是温和道:“明日继续买,她不喜欢吃,孤就买到她喜欢吃的为止。” 侍从对视一眼,头上冷汗滴落,瞧着萧二姑娘那脾气,确实不大好说话,殿下这实在是难为他们。 第二日,不同花样的早点又送了过来,行径送的甚是光明正大,每每侍从把萧枝雪叫出去,学子们都露出一副嫉妒的表情。 与萧枝雪一向不和的吊眼梢愤愤的看着她的背影,转头走了出去,差了自己的小婢女附耳说了一番把她打发了出去。 周府 周芸汐一拍桌子,一向柔和温婉的面庞一边咬着银牙,一边听着小婢女禀报。 周父拧着眉坐在一旁。 周芸汐担忧:“父亲,现下该如何是好,陛下已然生了忌惮之心,我也必然不能入宫为太子妃了。” 周父沉声:“陛下仁厚心软,且极为宠爱和信任殿下,若是殿下开口亲自求娶,陛下必然会答应。” “让殿下开口的办法多的是,且萧氏在一日,就阻你我父女二人的路一日,萧靖轩油盐不进,那萧闲与老夫更是政敌,萧枝雪那蠢丫头,何以配位太子储妃。” 周芸汐稍稍安心,却听周父又说:“我儿德容工佳,世族女子哪个拎出来能与你相比,可若是要委屈你做太子的妾,你愿可不愿?” 周芸汐一愣,随即有些犹豫,太子本就心不在别处,若是做妾…… 周父安抚:“有你姑母在宫中打点,届时你生个一儿半女拢住太子的心,定然可以趁机把你扶正。” “这世间就没有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他既喜欢那萧氏女,若是哪一天萧氏女出了什么意外,移情别恋也是早晚的事儿。” 周芸汐闻言坚定:“父亲说的是,女儿全凭父亲做主。” ……… 太子已经连续七日从陈记买了早点送来,萧枝雪一口也没动,全部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太子虽没什么表情,但是下属就是能感觉得到他的低气压。 但是他依旧变着法儿的往这边送吃的,今日包子,明日麻球。 在不知第几次时,萧枝雪不再亲自出来,而是打发了人替她拒绝了。 以往都是小梨姑娘,今日换了一位陌生样子的,她说小梨帮着萧枝雪给先生归整学子作业,差了她来,她并未把东西直接拒绝,反而拿了进去。 这让那侍从面上一喜,想来是殿下铁杵磨成了针,不想,没一会儿就见萧二姑娘提着东西怒气冲冲的往外走。 他心里一咯噔,赶紧追了上去,萧枝雪走的飞快,直奔段知珩处。 把东西扔在他桌子上,冷声道:“殿下是好赖话听不懂吗?说了不需要就是不需要,殿下这般强求逼迫,到底是有多恨民女,总是拿这招来恶心民女。” 萧枝雪声音冷然,斥责的段知珩颇有些一头雾水,他何时逼迫于她了,他从未要求过她必须收下,只是单纯的想讨好她而已。 段知珩张了张口想解释,却见萧枝雪转头就走,干脆利索,仿佛只是过来发泄一通。 幸而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学子大多都不在,但是她回去的路上还是遇到了许多,视线打量着她。 侍从暗自嘀咕,这萧二姑娘当真是铁石心肠,还从未见过太子这么对一个女子好过。 每每拿回去,太子殿下都沉默不语的把冷掉的东西吃掉,这次照旧是这样,萧枝雪走后,他默默的拿起冷掉的东西,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侍从看着有些心酸,正想劝慰一番,却见段知珩突然皱了皱眉,下一秒吐出一口黑血,捂着胸口,嘴唇呈紫红色,倒了下去。 被咬了一口的麻球摔在了地上。 侍从大惊:“来人啊,来人啊,殿下…殿下吐血晕倒了。” 惊呼声唤来了结伴而归的学子和先生,围着太子兵荒马乱,请太医的请太医,喊祭酒的喊祭酒。 很快太子被下毒的消息传了开来。 萧枝雪也知晓了这个消息,顿时一愣,有些匪夷所思,方才还好着呢,怎么这会儿就中毒了,又是什么新的苦肉计? 旁边一群生活在金银窝的姑娘公子哥儿均是没有见过这般场面的,甚至有的围在一旁被吓得跌坐在地上。 萧枝雪很识趣的没凑这个热闹,说实话段知珩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了。 但他们描述的场景还是引起了她的思索,听着那时间段貌似是她走之后…… 首堂内,各个先生聚在一起,甚至惊动了祭酒,司业,脸色难看坐在上方。 下方战战兢兢跪着的正是太子毒发时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侍从,直接被压了过来,反捆在地上。 林祭酒拧着眉沉声问:“太子在国子监被人暗害,下毒之人简直其心可异,此事非同小可,陛下已经被惊动,雷霆大怒,大理寺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一旁的司业说:“下面这个毕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且此事疑点重重,在移交大理寺之前是否要问上一问?” 林祭酒转头看着侍从,面带愠怒:“本官问你,到底发生了何事,暗害太子一事你可有参与,坦白从宽。” 那侍从显然是吓坏了,喃喃:“不是,不是我,我…我没有害殿下。” 林祭酒一拍桌子,厉声:“人是在你身边倒的,你作何解释?” 那侍从一惊,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抬起头,目呲欲裂:“奴婢没有害殿下,奴婢奉殿下之命给萧二姑娘送东西,然后萧姑娘不要,日日送了回来,每日送回来后,太子都会吃掉那些。” 他有些癫狂,“是萧姑娘害的殿下,不是奴婢,难怪,难怪她要送回来,她厌恶殿下,就想…就想下毒暗害太子殿下。” 随即咬牙切齿:“这毒妇,实在狠心。” 林祭酒皱着眉头,司业在一旁亦为难,查证不可轻信一面之词,便建议:“不若传萧二姑娘来问问便知道真假了。” 林祭酒低咳:“你我非大理寺之人,要问也是等大理寺的人来了移交卷宗才好传人。” 司业点点头,他倒是认同祭酒说的话,别的不说,萧枝雪下毒谋害太子企图栽赃他人,这说辞漏洞太大,往大了说,牵连九族,谋逆之罪可不是说笑的。 且他们与萧父还有一层关系在,于情于理,都不信萧枝雪会做出这等事情。 何人会傻到做得这般光明正大,这不是自寻死路。 “移交大理寺罢。”林祭酒蹙眉,事情已然闹大,他不好公然偏私。 萧枝雪还不知道自己卷入了是非,正百无聊赖的撅嘴挂着笔走神。 耳旁的人还在讨论着方才太子中毒的事情,“大理寺的人和太医院的都已经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你说太子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嘘别乱说,太子洪福齐天定然没事的,不过得好些时候恢复。” 这话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忙问,到底是何人。 那人回忆着隐约听来的墙角:“似是有人下毒栽赃陷害太子殿下,那人嚷嚷着他不是凶手,是方才吃了别人的东西,才遭了毒手。” 萧枝雪越听越不对劲,吃了方才别人送的东西, 这线索怎么貌似指向了她?除了她给段知珩送还了东西,还有别人? 正想着,突然学堂内进来几个面目肃然的官兵,学子们霎时间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官兵握着刀,朗声:“萧枝雪何在。” 众人视线齐齐看向她,萧枝雪心中一咯噔,完了,就知事情到底还是到了她头上,这下她哥得去牢里捞她了。 “你涉嫌下毒谋害太子,现已移交大理寺,跟我们走罢。”说完招呼下属就要架起萧枝雪往外走。 萧枝雪面上倒是很平静,心里骂娘,狗杀的段知珩,直接把她坑牢里去了,怎么没直接毒死他自个儿。 她没有慌乱,只是镇定反问:“可有证据?” 官兵一板一眼:“有一人证,事情尚未查清楚,大人传唤你,是因着你是此案的重要参与者。” 萧枝雪点点头:“太子不是我害的,我跟你们走。” 官兵:“是不是还得大人查清楚后,证据说了算。” 萧枝雪主动把手递上去,上了锁链,被押走了。 他们走后,学堂直接炸了锅,不多时,萧枝雪下毒谋逆的事情已然传遍整个浔阳城,就连萧家父子一时也遭受千夫所指。 萧父闻之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第30章 再次下毒 萧靖轩正在当值时, 有同僚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不好了,萧大人,出事儿了。” 那同僚跑得官服凌乱, 幞头歪斜, 萧靖轩以为三司出了什么掉脑袋的大事, 顿时神情凝重。 “国子监出事儿了,太子被人下毒暗害,性命危在旦夕,陛下雷霆大怒, 大理寺的人已经去捉拿凶手了。”同僚上气不接下气。 萧靖轩一惊,蹙眉痛心疾首:“这个哪个杀千刀的竟敢谋害当朝储君, 何等猖狂谋逆之徒。” 同僚结结巴巴, 眼中胆怯之色溢出:“说萧家二姑娘被人指证,涉嫌谋害太子, 已被大理寺带走押送牢狱了。” 萧靖轩闻言疑惑, “凶手竟是个姑娘?” 半响,他僵硬转头, “你再说一次?是谁?” 同僚欲哭无泪, “是萧兄你的阿妹。” 萧靖轩腿一软,险些栽倒,他不可置信的抓着同僚的领子:“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给我说清楚。”握着领子的手控制不住颤抖。 同僚擦了一把汗:“我也不知, 此事已移交大理寺,哪是我们能随意插手的。” 萧靖轩急得闻言就要走:“不行, 我去大理寺走一趟, 此事定然另有隐情,萧枝雪绝不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一旁的同僚把他拽住, 摇了摇头:“不可妄动,萧姑娘秉性纯善,我们自是相信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可若是有人栽赃陷害,你现在去也无用,反而让暗处之人抓住了把柄。” 萧靖轩遇事向来淡然,左右逢源,笑面虎一般,这还是他第一次手无足措之时。 同僚纷纷安慰,“当务之急还是先回去看看萧老先生,发生了这种事,他定也是心急如焚。” “是啊是啊。” 偏偏也有落井下石之人,在一旁幸灾乐祸说风凉话:“秉性纯善?人人都知她与太子纠缠不清,谁知道是不是因爱生恨,下毒暗害,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话之人叫陈列,语气阴阳怪气,狭长的脸颊衬得他有些阴郁,缩在书柜的阴暗处带着些阴恻恻之感。 “陈列,就算你与南冠客平日里政见不和,也不必在此刻落井下石罢,简直非君子所为。”徐慰指着陈列说道。 陈列嗤笑,素日里他最看不惯萧靖轩那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模样。 他不欲多言,只想等着看好戏。 徐慰:“别理他,他就那副德行。” 萧靖轩现下懒得与他计较,匆匆收拾了东西就往府中而去,路上恰巧碰到管家,说老爷在家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萧靖轩一脸冷厉之色:“你去祝府,劳烦祝叔来一趟,我先回府去。” 萧靖轩飞奔回府,萧父已然醒了过来,一旁大夫心有余悸的与他说,刚才只是怒急攻心,血一时回不过来,无事无事,静养即可。 萧闲不复往日的悠然,眉目间俱是肃然和冷厉:“哪个狗娘养的,敢把主意打到我儿头上。” 萧靖轩:“现下太子人事不省,太医院也说,虽已无性命之忧,却不知何时才能醒,醒不醒的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若是太子一口咬定,容容岂不是……” 萧闲叹气:“作孽啊,祖宗保佑,若是容容安然无恙,此事了结后我就带着闺女回老家去,不掺和京城的这些事儿了。” 萧靖轩:“我也辞官,与父亲一道回去。” 萧闲瞪眼:“莫说你辞官,只怕稍等片刻陛下的停职圣旨就来了,届时萧府被封,你我二人救不了容容,还要被诛九族。” 这时管家进来拱手:“大公子,祝夫人说祝大人并未回来,说是被扣在大理寺审查案件,近几日都回不来。” 萧靖轩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萧闲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大理寺狱 萧枝雪镇定地坐在阴暗潮湿的牢笼内,地面上零零散散铺着些潮湿的稻草,一块冷硬的,裂着缝隙的木板孤零零的躺在一旁,上面放了一床潮湿的被子。 时不时传来老鼠的,一方小窗洒进阳光,让昏暗不已的牢房内勉强能视物。 狱卒走过来,放下一案饭菜,声音冷硬:“喂,开饭了。” 萧枝雪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闻言走了过去,锁链在昏暗的环境内叮铃响起。 地上放着一碟切肉,看起来像是动物内脏,还有一个馒头,一碗汤,冒着袅袅热气。 虽然已经饿了一天,但是那碟肉她没碰,她从不吃动物内脏,只是揪着馒头一口口往进塞,噎得慌。 她想端起那碗汤喝一口顺一顺,却不想,食物的味道引来了老鼠,吱吱声响起,逐渐凑近。 萧枝雪被吓得一哆嗦,爬到了床板上,缩着脚。 那老鼠四处嗅嗅,闻到了那碟内脏旁边,探头进去啃食,萧枝雪心中泛起一股恶心。 在肉块被啃食三分之一时,那老鼠蓦地倒地一动不动了,萧枝雪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顿时惊骇,瞪大了眼睛,探过身去瞧,那老鼠口吐白沫抽搐不已。 却并未死去,只是撑着微弱呼吸一动不动。 有人下毒,竟然混进了大理寺狱,到底是谁想害她,萧枝雪呆呆的坐着,突然惊醒,扔掉了手中馒头,扣着嗓子眼在一旁吐了起来。 她想唤狱卒过来,但是又想到若就是狱卒被买通,那岂不是打草惊蛇,万一被对方直接料理了,后果她想都不能想。 她思衬着,决定不坐以待毙,先试探一番。 半响,牢中忽然响起萧枝雪的痛呼声,声音惊动了狱卒,匆匆跑了过来不耐烦问:“怎么了?” 萧枝雪装作中了毒的样子,口吐白沫,却是暗中观察狱卒的神情。 那狱卒一脸不耐,神情冷硬,倒不像是给她下毒的模样。 她有气无力道:“大哥,我似是吃坏了肚子,牢烦能不能请个太医来给我瞧瞧。” 狱卒一脸晦气:“事儿可真多,你们这些世族贵人细皮嫩肉的,吃点苦头就受不了。” 说着骂骂咧咧的给她去上报请太医,这里面虽关着谋害太子的嫌疑人,但上司吩咐事情还未查清楚,不可不管和怠慢。 若是死在里面了,岂不是还得他们背锅。 不多时,狱卒带着太医匆匆而来,打开房门让他进去,狱卒在外面守着。 来人让萧枝雪眼前一亮,差点抑制不住惊叫出声。 给她来瞧病的赫然是前世一直为她尽心治病的章太医。 随即又想到,现下她未进宫,也与章太医不熟悉。 章太医有条不紊的搭了白巾给她把脉,神情看不出什么喜怒。 半响,他道:“姑娘有些水土不服,但无大碍,地牢阴凉,最好还是寻些保暖的东西来。” 这话是对着外面的狱卒所说,狱卒嘀嘀咕咕的说都已经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了还要这要那的。 萧枝雪忍不住面露幼兽般的瑟缩:“太医爷爷,我何时才能出去,我什么也没做,他们就把我抓了进来,我害怕。” 章太医被一声太医爷爷叫的一愣,而后果然面带愠怒转头对狱卒说:“既是未定罪之人,这般对待一个小姑娘是何作为。” 狱卒被斥责的面色清白交加,他承认对着进了天牢的关押犯有些居高临下的瞧不起,也对他们的需求并未上心。 萧枝雪突然好似被什么吸引了似的,蓦地指着章太医腰间的麦穗,有些新奇的忍不住道:“这谷穗钩织颜色真好看,章太医的小孙女手可真巧,若是有机会也给我做一个就好了。” 言语间天真无邪,仿佛只是无意中说出来的希冀罢了。 狱卒闻言嗤笑,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这没用的东西,能不能出的去还是另一回事呢。 蹲着的章太医却心中惊疑不定,他确认与眼前这姑娘从未见过,她却能准确说出他姓章且麦穗是孙女所做。 他不由有些疑惑,却见萧枝雪一派无辜,狱卒还在一旁看着,他不好说些什么,只是说:“若是有机会,定然是可以的。” 萧枝雪笑笑:“家中南冠客甚喜谷穗,我是替南冠客讨要的,猝不其防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希望他之后看在谷穗的份儿上不要念叨我才好。”说着有些低落的垂下头,叫人看着心生怜惜。 狱卒不耐烦敲敲栏杆:“唠什么唠,这里是天牢,不是酒楼茶坊,赶紧走。” “唉唉,这就走这就走,改日老夫开些药再送来就行。”章太医提着箱子往外走。 走之前又回头看了萧枝雪一眼,她星眸炯炯有神,笑意中带着希冀的望着他。 说实话萧枝雪这么暗示不知道章太医会不会心生怜悯,替她向家人传一声安,上辈子她就知道章太医虽是个古板老头,但最是心软好说话。 希望她的阿兄和爹爹不要担心她,她也从未做过下毒害人之事。 那下毒之人到底是想害她还是害段知珩,若是害她,明知她不会吃还要下毒,若是害太子,又是如何知道太子会吃下她送的东西,太子中毒后,又来狱中想让她暴毙。 说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人如此可怕,随即想到了段知珩。 萧枝雪有些嘲讽的想,还真是活该啊。 章太医走后,狱卒就立刻送来了些物件,两床被子,和热水。 萧枝雪不敢碰里面的任何吃的,硬扛着饥渴,裹着被子昏昏欲睡。 萧府 果然,如萧府所言,陛下传召萧靖轩入宫。 御书房,萧靖轩跪在底下,上面的帝王不辨喜怒,淡淡道:“萧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是不是该给朕一个解释。” 萧靖轩拱手:“陛下明鉴,臣以个人仕途担保,臣舍妹绝不会是做出此等谋逆暗害之事的人,此事定然另有隐情。” 一旁的大理寺卿说:“回陛下,现如今,太子殿下人事不省,且他身边的侍从所言,目睹了萧家姑娘把东西送来的全过程,大理寺的人已经检查了那食物,里面确实被人下了剧毒。” “所幸太子吃的量少,毒性发作快,解毒及时。” 萧靖轩赶紧说:“太子吉人自有天相,只是舍妹送过去的这段时间或许那食物本就被异心人下了毒,想利用她的手暗害太子。” 皇帝拧眉:“可这异心人是如何得知太子会食下,” 萧靖轩突然灵光一闪,带着些后怕:“万一…万一是这异心人本身想害的人就是舍妹,只是太子误食罢了。” 此言一出,寂静良久,如此这样,倒也说的通,这暗中之人知晓太子每日给她送些早膳,便在里面下了毒,结果萧枝雪一口未动,反倒是太子吃了。 大理寺卿提出不通之处:“下毒之人明知萧二姑娘并不会动,每日都会送回去,为何还要想用这种手段害她?” 萧靖轩带着些沉稳的笃定:“那就是下毒之人想借舍妹的手害殿下,栽赃她,好一箭双雕。” 皇帝:“不论是哪种,仔细调查取证,务必不放过任何线索。” “萧卿,此事影响重大,三司那边你近日不必去了。” 萧靖轩应下:“是。” 皇帝仁厚,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并未断言萧枝雪就是主谋,也未牵连他们一家,萧靖轩已经很感激了。 他往宫外走去,一旁的同僚叫住他:“南冠客。” 这响亮的一声,让正巧走过的章太医一顿,回头望了过来。 徐慰与萧靖轩一通安慰攀谈,并未注意到章太医靠近。 打发走徐慰后,萧靖轩正要往外走。 身后传来一声迟疑的、有些苍老的声音:“你可是南冠客?” 萧靖轩回头,墙角阴影处站着一位年老的太医,略微不解道:“正是在下,此为在下表字。” 章太医一拱手,随即把身上带着的钩织谷穗递给他:“有位姑娘与我说,家中的南冠客甚喜谷穗,想托我送与他,叫他不必念叨和担忧。” 萧靖轩愣在原地,随即抓着他,带着些希冀狂喜问:“那…那位姑娘可还好?” 章太医拍拍他的手:“她无碍,只是有些水土不服。” 萧靖轩眼眶湿润,攥紧谷穗:“我知道了,多谢您,此事重大,您就当未见过我。” 第31章 太子醒了 章太医的消息及时让萧靖轩镇定下来, 他迅速出宫回府,告诉了萧闲。 “还算这臭丫头聪明。”萧闲呼出一口气,坐了下来。 萧靖轩:“为今之计只有等, 我去想个法子, 去和祝叔碰个头。” 两三日的时间, 京城传言愈演愈烈,祝茴在大理寺中想法子递申请去牢中看萧枝雪一眼,均被驳了回来,无奈只得想法子打点银钱让狱卒好生照顾着。 萧枝雪原本在狱中强撑着不吃饭不喝水, 生怕出了什么事儿,结果没撑多久很快就倒了下去。 幸而祝茴打点的人接手了她, 及时发现了她的情况, 给她灌了些水和食物。 才缓了回来,但萧枝雪仍不敢对着外人说有人想下毒害她。 “老爷, 大公子, 太好了。”到第三日,管家忽然噔噔跑了过来, 大喘气:“太子殿下醒了。” 萧靖轩瞪大了眼睛, 嚯的站起身,“当真?”随即与萧闲对视一眼。 “是真的,宫里传出的消息,太子殿下没事了。”管家激动的直跳脚。 “我去递帖子, 这就去宫里走一趟。”萧靖轩步履匆匆的骑着马出去,萧闲急着追了过去:“唉唉, 我和你一起。” 萧靖轩握着僵绳遥声道:“孩儿去就行。”说完一甩僵绳, 飞也似的不见了人影。 无萱殿 段知珩刚醒,因着几日的昏睡, 脸颊有些消瘦,唇色苍白,墨发披散在肩头,倚靠着床头喝药。 一旁的五百禀报着这几日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萧姑娘在大理寺被审问,黄立一口咬定她就是暗害您的主谋。” 段知珩咳了两声,沉声:“备轿,孤去一趟大理寺。” 五百大惊:“殿下不可,您刚醒,余毒未清,怎可现在就出宫,陛下不会应允的。” 段知珩掀开被子:“下毒之人并非萧枝雪,孤得去说清楚,孤只恨自己醒的太晚,若是误了什么,让她出了什么事儿,孤才悔之晚矣。” “父皇那边,孤回来后自会去请罪。” 五百急得想拦他,却被段知珩推开。 这时,有侍从进来禀报:“殿下,萧大人求见。” 段知珩一边穿衣一边沉声道:“你告诉他,孤要去大理寺一趟,让他在宫门口等着。” “是。”侍从应声。 五百见拦不住,只得给他多套了一层衣物,多带了些东西在路上以防万一。 萧靖轩得到消息,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太子愿意去大理寺,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调转头就又在宫门口等着。 不多时,太子乘着马车出了宫,萧靖轩迎上去,隔着车帘,斟酌着问:“殿下终于醒了,身子可好?” 帘子蓦地被掀开,露出段知珩惨白的脸,“有劳萧大哥关心,孤无事。” 萧靖轩心里一咯噔,这看着真不像没事的样子,他试探:“殿下去大理寺……” 未等他说完,“孤信她没有下毒。”段知珩就沉稳的说道。 萧靖轩闻言心中顿时落了个大石头,幸好,有太子为她出面,大理寺定然不会过于为难她。 一行人往大理寺行去,马车颠簸的速度很快,段知珩刚醒的身子极度虚弱,又多日未进食,没一会儿就额上渗出冷汗。 五百在一旁给他塞了个暖炉,“殿下来,喝些热水。” 段知珩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压下胸口的微微痛意。 “到了。”随着马匹的吁声,马车停了下来,门前守着的官兵立刻上前拦截,“大理寺不得擅入。” 段知珩掀开帘子,冷声道:“看清楚孤是谁。” 官兵即刻拱手:“太子殿下。”说着招呼放行。 大理寺内详断官正逼问萧枝雪,祝茴在暗处偷偷听着,有些急。 “本官问你,你是不是因着对太子心生不满而下毒谋害?”详断官咄咄逼人。 萧枝雪摇头:“民女从未下毒。” 详断官偷换概念:“那就是有过谋害的心思了。” 萧枝雪镇定自若:“民女也从未有过谋害的心思,敢问详断官大人,您这般不讲证据,在这里盘问民女,是否不合规矩。” 详断官恼怒,拍了拍桌子:“本官在问你话,如实回答。” 萧枝雪:“民女说的就是实话。” 详断官暗想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上……” “太子到。”一官兵忽然进来传呼,打断了详断官的话语,他立刻下来躬身迎接太子。 段知珩走进来后,他的视线一进堂就锁在了萧枝雪身上,入目就是少女穿着单薄的衣服跪在地上,地面冷硬,眼神一暗,心想,这般跪着,膝盖定是会疼的。 “见过太子殿下,敢问殿下是否为这凶手而来,殿下放心,下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让黑心之人逍遥法外。”详断官掷地有声,意有所指。他以为太子是想来亲自收拾下毒之人,连忙表忠心, 段知珩冷笑:“水落石出?孤刚才已经听到了,大人所谓的水落石出就是不问证据如此逼问?” 详断官闻言冷汗直流,赔笑:“殿下言重了,下官只是恪守规矩,这盘问嫌犯也是必走流程之一,目的是击溃嫌犯心里防线,证据自然也是讲的。” 段知珩挑眉:“哦?什么证据?” 详断官:“殿下身边的侍从所说,他亲眼见着这萧氏给您送去了东西,然后您吃了下去便中了毒,中间经手时间最长的人就是她,且您前几日没事,为何独独最后一日出事。” “下官斗胆猜测,实则是这萧氏恼羞成怒,最后一日下毒暗害您。” 段知珩:“大理寺就是这般猜测不讲证据的?若是有人从孤买到手时便下了毒,那岂不是萧氏白白为别人背锅?” 详断官结结巴巴:“可…可那日早晨卖出的食物是从一个锅中出来的,下毒是不可能的。” 段知珩:“把黄立提上来,孤亲自问他。”说完他就坐上了堂座,垂着头看着萧枝雪。 段知珩握拳放在嘴巴,故意的咳了两声,手放在胸前,垂下头,一副脆弱神情。 萧枝雪冷淡抬眼,而后又垂了下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段知珩心中一滞。 萧靖轩无法进堂内,只得在外边转来转去。 “贤侄?”祝茴从一旁冒出来唤他。 萧靖轩转身,立刻迎了上去:“世叔,你这几日未回去,婶娘那边急得很。” 祝茴叹气:“并非我不想回去,不知怎的,大理寺把我扣了下来,说事关重大,要避嫌。” “这不,我这几日好不容易找着机会去狱中打点了一番。” 萧靖轩拱手:“多谢世叔。” 祝茴摆摆手:“你放心吧,此事证据不足,要想定罪没那么容易。” 黄立被提了上来,一看到段知珩就跪下激动道:“殿下终于醒了。” 段知珩看着他,沉声:“黄立,孤问你,你为何如此确定下毒之人就是萧枝雪。” 黄立义愤填膺:“殿下,奴才自唤人让把殿下的东西送给萧姑娘时,一直在外等着,而后亲眼看着她怒气冲冲的向您那边走去。” “萧二姑娘近些日子突然性情大变,此前对您满心爱慕,却突然对您心存芥蒂。这很奇怪,也说不通。” 萧枝雪嗤笑,黄立转头怒问:“你笑什么。” 萧枝雪挑眉:“笑你自恋。” “你们殿下是块宝,你们殿下天人之姿,所以全天下的女子都对他厌恶不得?” 详断官一拍桌子:“萧枝雪,注意你的言辞。” 萧枝雪沉默半响,叩头:“萧枝雪知错,还望殿下不计较民女的胡言乱语。” 段知珩:“你先起来,来人,赐座。” 详断官一惊,瞪大了眼睛,犹豫着劝谏:“殿下,此事不符合规矩罢?” 黄立恨恨的瞪着她。 萧枝雪起身,对着详断官问:“大人,民女有一事不明,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敢问大人可知太子所中何毒。” 详断官回答:“自是不知。” 萧枝雪冷声:“你撒谎,毒发当日已然有太医过来诊治,且详查毒源本就是应走的办案流程。” “你为何会不知。” 一声声反问,使得详断官面上扭曲。 段知珩瞟了详断官一眼:“太医说孤所中,乃一种罕见的、西域而来的无色无味的毒,试问这种毒如此罕见,萧枝雪又是从何而来?” “难不成这些大理寺均未查证?” “还是说详断官其实都知道,但是有人买通了你,务必要让萧枝雪走不出大理寺。” 段知珩的反问字字诛心,详断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喊:“殿下冤枉,下官没有啊。” “孤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实说,受何人指使。”说着示意一旁的侍卫,侍卫接受到了段知珩的示意,抽出剑抵在他的脖子上。 锋利的剑刃贴的很近,泛出丝丝的血意。 详断官被脖子上的刺痛吓得哆哆嗦嗦回答:“下官不知,是…是有人前些日子让下官按照他所说的做,若是不依,就把下官的丑事抖落出去。” 话语中夹杂了哭腔,肥硕身躯抖个不停。 大多的朝臣身上都不干净,多多少少会做一下见不得人之事,所以他说的丑事段知珩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接着详断官说的通畅了些,把那暗中之人如何指使他,如何给他传信说的一清二楚。 “殿下,下官不敢隐瞒,还望殿下放下官一马,下官上有老母,下有小儿。” 段知珩招手:“带下去。” 侍卫即刻把详断官架起来拖着往外走,伴着哭嚎求饶声越来越远。 萧靖轩与祝茴在外探头探脑,蓦地看到侍卫架着拖出来的是上头坐的详断官。 心里愕然,这……撑腰倒是也不必这般。 萧枝雪俯下身叩头,淡声:“民女多谢太子殿下。” 段知珩下来想把她扶起来,萧枝雪躲开他的手,自己站起身,拍了拍衣服。 “…是我的错,都怪我睡了这么久,让你不明不白的蹲了几天牢,他们可有为难你?”段知珩语带懊悔,小心翼翼地问。 萧枝雪冷淡摇头:“还好。” 段知珩瞧着她单薄的样子,想脱下大氅给她披上,一旁的五百瞧着欲言又止。 萧枝雪拦着他:“不必,殿下拖着病体而来,民女怎敢委屈殿下。” 段知珩攥着大氅,声音低落:“我担心你。” 萧枝雪不欲多言,正巧萧靖轩冲了进来,把她拽到了一旁,上上下下的打量。 黄立蹭着到了五百身边,被五百瞪了一眼,“回去再跟你算账。” 第32章 十年不原谅我就等十年 “啪”香炉重重地砸在地上, 浮翠殿内传来嘶吼声和器物噼里啪啦倒地声,皇后疯了似的砸着东西。 韩宫令唯恐她伤着自己,一直想拦着她, “娘娘消消气, 小心气坏了身子。” 皇后面容扭曲:“本宫就算气坏了身子, 那不孝子也不会在意,昏迷三日,本宫衣不解带的照看他,生怕他出了什么事儿, 他倒好,一醒就去大理寺给那个女子撑腰。” “那女子那般害他, 他都不计较, 疯了,疯了。”皇后疲惫的坐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 复而睁开眼睛看向韩宫令, 质问:“牢狱里为何会失手?” 韩宫令惶恐:“奴婢不知,但据膳房的人说, 他特意把菜和汤中均下了毒, 绝对逃不了,除非她不吃不喝。” “可人哪有不吃不喝的,更别说那样一个娇弱的女子。” 皇后气不打一处来:“那如何会失手,蠢货, 一个小事都做不好。”这次的机会失去了,下次不知何时才能再下手。 “萧枝雪, 她绝不能留。”皇后轻声又坚定的说, 自古红颜祸水怎能有好下场。 大理寺 萧靖轩把萧枝雪拉到一旁,气得面色发红, 准备好好斥责一番。 萧枝雪先一步道:“阿兄,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我知我捅了篓子,害你与爹爹担心,但是,有人要害我。” 萧靖轩即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凝重道:“我知道,此事一看就是暗中有人让你背锅。” 萧枝雪摇摇头,她把牢狱中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萧靖轩,然后从怀里拿出了用手帕裹着的已经坏掉的内脏。 “我留了有人给我下毒的证据,还有我未说那日国子监除了我还有一婢女也经手了太子的东西,只是时间较短,我也不确定。”她压低声音说。 萧靖轩接过手帕,不解问:“这些为何你没有说出来。” “我不信他们,大理寺就如同刚才那位详断官一般,谁又知道里面有多少这样的人。” “阿兄,我疑心暗中之人不只是针对我,还要针对你与爹爹。” 上辈子她死前,阿兄与爹爹被关入了大牢,被安了什么贪赃枉法的罪名,一听就是瞎扯加陷害。 说明一直有人暗中想对萧家不利,只是她上辈子只是深宫一不受宠的妇人,产生不了威胁。 萧靖轩安慰她:“阿兄知道了,你别担心,我会查明真相的。” 随即犹豫:“太子这般帮你,你……” 萧枝雪知道他想说什么,很干脆的回答:“我也不信他。” 开什么玩笑,上辈子这些事情都是因为他,阿兄和爹爹才落得这般下场。 谁知道他是不是心虚,反正没安好心。 “阿兄,你可别被他蒙骗了,此人性格狡诈,心机深重,安之他存的什么心思。” 萧靖轩瞧她这般警惕的模样,倒是有些不解,自家妹子一直没心没肺,骗子站在她面前都是能傻乎乎送上门去,何时变得……这般警惕了。 正要说什么,就见太子面色苍白的站在他们二人身后不远处,也不知听见了他们说话没有,倒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萧靖轩拱手:“殿下。”随即杵了杵萧枝雪,萧枝雪乖乖的行礼。 段知珩走过来,轻声说:“孤稍后就会向父皇禀报,此事与她无关。” “微臣谢过殿下。” 段知珩当着萧靖轩的面脱下身上的大氅,不容置疑的披到了她的身上,“牢中阴凉,你待了几天定是会不适。” 萧枝雪蹙起了眉头,萧靖轩赶忙:“怎敢劳烦殿下。”说着就想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给她披上。 段知珩淡淡:“无妨,孤心中有愧,连累了萧二姑娘。”说罢,帮她裹紧了脖颈处的领口。 宽大的大氅披在身上,萧枝雪陷入了一片温热的气息中,鼻尖充斥着熟悉的味道。 太熟悉了,熟悉到萧枝雪忍不住恍惚一下。 温度松懈了她连日来紧绷着的神思,蓦然放松了一下,就听段知珩吩咐道:“去把马车牵来。” 萧靖轩才想起,来的太急,仅有一匹马,萧枝雪这副样子定然是不能骑马的,眼下只能坐太子的马车回去。 萧枝雪被唤回了神思,拧眉想拒绝,就听段知珩说:“你阿兄来的急,并未准备马车,我想萧伯父在府上定然早已忧心忡忡,若你介意,我可以在外面骑马。” 萧枝雪想想,罢了,一辆马车而已,左右阿兄在,他也不会吃了自己。 便冷淡点头:“不介意,民女谢过殿下。” 段知珩没有多言,只是抿着唇内敛的笑笑,似是欢喜她态度的松懈,五百牵来了马车,萧靖轩骑着马等在一旁,段知珩为萧枝雪掀起车帘,让她先进去,随即自己再上去。 车轱辘声响起,马车内点着炉火,温暖着四肢,萧枝雪暗暗地搓着手,上了马车她还是觉着有些不便,就脱了段知珩的大氅,披上了她阿兄的。 段知珩掩下淡淡的失落,低声说:“我知你一直恨我,我也承认,前世做的很多地方都不好。” “是我太自大了,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的错,重来一次,我只想补偿你,你一年不原谅我就等一年,十年不原谅我就等十年,时间太长了,我这次只是为你而来。”段知珩低声下气的与她诉说。 萧枝雪倚着车窗愣神,随即摇了摇头:“太迟了,我真的累了,我们中间不仅仅是隔着个人爱恨,还有家仇、我真的很庆幸我又回来了,这次我只想守着家人平淡的过完这一辈子。” 段知珩转头认真的看着她:“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肯定是不信的,但是我还是要解释一句,前世萧氏的事情很复杂,很多事情也不像表面那般,但是这次我会把一切都解决好的。” 萧枝雪并没有沉溺于他满眼的温柔和认真,只是皱眉反问:“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父兄确实有贪赃枉法之意?” 段知珩摇头:“不是,总之我现在还不能说。” 萧枝雪头再次转回去:“既如此,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这是你前世欠他们的。” 段知珩闭了闭眼,哑声问:“如果这次我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了,你会不会再给我次机会。” 萧枝雪干脆:“不会。” 段知珩心沉沉落下,胸口仿佛滞涩了一团棉花,刚刚从病中醒来的身躯有些摇摇欲坠,唇色惨白,眼眶确是红的。 萧枝雪低头绞着手指,低声说:“我们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如此,我不觉得你会改,而且,我很讨厌皇后,讨厌东宫,也…讨厌你。” 段知珩咽下胸中腥气,点点头:“我知道,我都会解决好的。” 萧枝雪一愣,被这话说的有些不解,抬头看向他,那双如星眸一般的眼睛依旧纯善漂亮,让段知珩有些眷恋不舍。 马车忽得停了下来,萧靖轩在外说:“殿下,到萧府了。” 段知珩:“嗯。”他转头对萧枝雪说:“我就不下去了,得先回宫向父皇禀报,替我向萧伯父问好。”他这样和声和气,让萧枝雪有些不大适应。 只是僵硬的点了点头:“恭送殿下。”随即转头就下了马车,依旧是未回头。 车外,萧闲站在府前,满面担忧的望着她,短短几日似是老了十岁,胡子头发都白了些许。 “哎哟喂,你这臭丫头,不让人省心。”萧闲着急忙慌的想脱下鞋子来抽她。 萧靖轩拦在她身前,安抚萧闲,并且解释多日来发生的事情。 萧枝雪心虚的溜到萧闲身旁,说着好话,萧府门前,三人热闹非凡。 段知珩看着车外三人,放下心来,吩咐五百:“回宫。” 随即胸中一直压抑的咳意涌了上来,沉闷的声响隐隐约约响起,五百有些担忧,让车夫速度快一些。 段知珩松开握着的手掌,一点淡淡的血迹赫然在掌心中。 他镇定的用手帕擦掉,裹了裹身上的大氅,靠在车身小憩。 萧靖轩把事情都告诉萧闲后,萧闲果然气的要死,“容容啊,这几日国子监就不必去了,所幸你也快及笄了,外面这么多危险,防不胜防的。” 萧靖轩很是认可,加上他有心把萧枝雪与祝钦饶凑成一对,干脆也这样附和。 谁知萧枝雪摇摇头:“无妨的,若是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岂非坐实了我心虚之态,这几日流言定是满天飞,我得去。” “爹爹阿兄你不必担心,上次只是个意外,我会警惕一些,再说经此一事,国子监定然也不是想暗害就暗害,想下毒就下毒的地方。” 萧闲和萧靖轩见拦不住她,也只得作罢,“行,左右钦饶也在,我让他护着你些。”萧靖轩趁机说。 御书房 皇帝拧着眉,面沉如水,整个御书房有种风雨欲来之铱势,段知珩跪在下方,垂着头。 身边的刘公公劝着:“陛下,太子殿下余毒未清,这般跪着不太好,奴才给他拿个垫子吧。” 皇帝冷笑一声:“让他跪,朕看他好的很,余毒未清都能去大理寺惊天动地的出一番风头。” 段知珩叩头:“父皇恕罪,儿臣知错。” 皇帝:“行了,别说这种场面话,朕看你一丝悔过之心也没有,翅膀硬了,三言两语就打掉了大理寺的详断官。” “父皇明鉴,那详断官摆明了已被收买,黑白混搅,儿臣身为太子,不能容忍这种蛀虫在大理寺。” 皇帝:“得了,你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第33章 打脸 皇帝看似冷肃, 一副怒从心底起的模样,实则运筹帷幄,任何事情都把控得当, 看的很开。 “你是为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怒呵声响起, 砸向段知珩, 段知珩身形一晃,强撑着看向皇帝:“父皇恕罪,儿臣愚钝,为了什么真的重要吗?” 皇帝一噎, 自是重要,若你是为了自己, 为了萧氏, 就说明堂堂太子醉心儿女情长,难当大任。 随即段知珩叩头轻声说:“儿臣为了父皇的臣民、父皇的天下。” 他当然知道陛下的意思, 朝廷之上难堵悠悠众口, 不想被口诛笔伐就只得放下心思。 祁帝听到他的回复,还算满意, 面子工程先做好, 接下来也就好办多了,他故意对着段知珩点了点下巴,沉声:“好好跪着反思你近日之错。” 说完这句话,就有人上前来扶段知珩, 把他扶到御书房里间的内殿中,已经有候着的太医上前为他诊脉开药。 太医沉思一番, 提笔, 复而对着皇帝说:“太子殿下毒素虽已肃清,但身体虚弱, 须得静养。” 皇帝冷哼一声:“你与朕说有何用。” 段知珩轻声说:“儿臣知错,绝对没有下次了。” 皇帝摆摆手:“朕懒得管你,只是朕提醒你,若是你竭力要护萧氏周全,可有想过他们因此会成为更大的活靶子。” 段知珩坐起身:“儿臣知道,儿臣以前的想法也如父皇一般,管什么对错,过程,只要达到了目的不就行了,但是不可以。” 最后三个字说的很轻,他似是在回忆认真的重复:“不可以的。” 祁帝有些稀奇,他人到不惑之年,拥有五个儿子,老大温和仁善,是个软柿子老好人,但是政事上勤勤恳恳,老二心狠手辣,心机深沉,其余两个均是还未长大的稚子。 唯有段知珩是最像他的一个,集结了老大老二的优缺点,行事也让他颇为满意。 就是有些太重情了,为君者,情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多了是负担,少了则又有损颜面。 “萧氏虽好,也有些小聪明,但朕认为她难当太子妃大任,若是一个沉稳端庄的女子也就罢了。” 段知珩摇摇头:“父皇,您不必再劝了,此生儿臣只有她一个妻,您也是这样过来的,还望父皇理解。” 祁帝一哂,这臭小子就知道戳他老子的心,都般出那事儿了,他还能说什么。 突然,刘公公进来轻声:“陛下。”说着为难的看了眼段知珩,低声:“皇后娘娘在浮翠殿大发雷霆,说要让殿下过去给她个交代。” 祁帝神色冷了下来:“交代?她怕不是真的想插手朝政罢,你去告诉她,说太子正在御书房跪着反思,没空。” 刘公公拱手:“是。” 段知珩沉默半响:“父皇,若是…能否饶她一命。” 祁帝摇摇头,挺直的背影蓦然有些佝偻:“朕不知,这些事情现在说还早,容后再议,好好休息罢,朕去批折子去了。” 段知珩送走了祁帝,躺下了闭着眼睛休息。 萧府 祝钦饶蹦哒着想去找萧枝雪看看她怎么样了,萧靖轩拦着他,好一顿叮嘱,说她已经睡了,让他这些日子在国子监中多看着、守着萧枝雪一些。 祝钦饶闻言坚定点头,再三保证萧枝定然不会发生那日之事。 萧靖轩欣慰,复而想到什么,凑近:“你去替我在国子监内寻一侍婢。”接着他把那日回忆说与祝钦饶听,“切记,不可打草惊蛇,找到后也不必轻举妄动,来与我说就好。” 交代完祝钦饶,看着他走后,萧靖轩就回到了府中。 翌日,萧枝雪穿着整齐,小梨帮她提着书箱又去了国子监,萧闲与萧靖轩目送她走了出去。 果然,国子监的氛围因着萧枝雪一进去,就发生了变化,学子们打量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各怀心思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萧枝雪挺直腰脊,怀中抱着书册,淡定的顶着他们的目光拿起记分的册子往门口一站。 有学子忍不住来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萧枝雪理所当然:“自然是做掌纪该做的事了,先生未撤回我的掌纪之职,我自然还是要做的。” 这态度让所问的学子哑口无言,随着学子到来的愈发多,打量目光和讨论声也愈发多了起来。 “她怎么还有脸来,真是脸皮厚,出了这等丑事,要是放在我身上,恨不得待在家中不给亲人来丢脸。” “啧,你别这样说,陛下已经说了她无罪,那事就是误会一场。” “你知道什么,我父亲说分明是大理寺认定她有罪,太子殿下偏袒,冲冠一怒为红颜为她杀了一名朝廷命官。” “什么?竟有此事。” 议论声愈来愈大,萧枝雪却依旧淡定的做着她的事,手中攥着的笔微微发抖,暴露了她心中的气闷。 不要生气,这是必经一遭,她安慰自己,深吸一口气,强自撑着淡然。 有学子就看不下她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在她拦着自己要记分时,啪一下打掉了对方的册子和毛笔。 “假不假啊,在这里装模作样,萧大小姐,你还有脸来啊。”打掉她册子的正是之前与她一直不对付的吊眼梢。 “你居然还有脸踏进这里,国子监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女子,以前整日里围着太子转,听说然后你便腻了?” “玩弄殿下的感情,吊着他,殿下对你示好视而不见,还敢下毒暗害他,毒妇,蛇蝎心肠。”吊眼梢恶狠狠的用最恶毒的言语妄图击碎她淡然的面庞。 “你们家蛇鼠一窝,你父兄也不是个好东西。”吊眼梢最后一句彻底惹怒萧枝雪。 说她可以。 不准说她父兄。 她眼都不眨一下,骤然迸发出冷冽神色,气势浑然一变,单手抓住吊眼梢的领子,提了过来。 吊眼梢猝不及防被拎了过去,对上萧枝雪漆黑如墨的眸子。 萧枝雪扬起手,重重一巴掌扇在她的嘴角处,狠厉之色让周围学子看的一下子噤声。 这吊眼梢之所以敢在这里横着走,与她家是周氏旁系有很大关系,周氏一族一直是京城世家望族,世代簪缨,更别说里面还出了几任皇后,现任家主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吊眼梢叫周兰,她的父亲虽不是什么大官,但是是周氏的某一旁系,且其父跟在周仲维身边,当个指哪打哪的棍子,也跟着水涨船高了起来。 萧枝雪松开了领子,把她甩到了地上,周兰愣在原地,萧枝雪这一巴掌把她给打懵了,她颤抖着手摸了摸高高肿起的脸颊。 “啊…”锐利刺耳的尖叫声响彻学堂,周兰脸颊扭曲,“你…你竟敢打我,贱人。”说着张牙舞爪的扑上去想挠萧枝雪的脸。 萧枝雪冷淡的看着她,周围眼看着事情无法收场赶忙上去把他们拉开,周兰在空中被气得凌空蹬脚。 一番人上去安慰周兰,不要与萧枝雪计较。 隔着熙攘人群,萧枝雪好笑的看着他们,“各位。” 她的喊声淹没在了人群中,萧枝雪再次喊了一声:“各位。”声音略微大了些。 学子们安静了下来,转头看着她。 萧枝雪看着眼前的他们,一个个昭映出的都是曾经的自己,自以为是、高傲、脾气差、被家族宠坏的明珠。 她忽然明白了过来,重活一世,她接受不了的自始自终都是过去的自己。 她淡淡开口:“承蒙各位如此上心,萧枝雪愧不敢当,只是实在未想到,各位都世族嫡女,身份贵重,德容工佳之淑女,竟也会如市井泼妇一般背后嚼舌根,未知事实就对一个女子如此恶语相向,还有像这种以下犯上,侮辱朝廷命官的女子。” 她的眼神锁在周兰身上,十分具有通透性。 学子被说的有些心虚,反驳:“分明是你自己做了恶毒之事,还不如人说了。”声音越说越小。 萧枝雪看向她,一步步上前,“看来你十分清楚内情了?这样明白我做了什么,那你说说,我是如何做这恶毒之事,动机是什么,又是如何弄到如此诡谲的毒物。” “又是如何说动太子让暗害她的嫌犯无罪释放的。” 学子眼神乱瞟,汗意迸发,结结巴巴:“我又不知,我…我听他们说的。” “你们可知流言蜚语会如何毁掉一个清白的女子。”萧枝雪环视周围,眼神扫过他们。 有的高傲,有的不屑,有的扭曲,有的愤恨,人性百面,萧枝雪承受着来自这些视线的各色注目。 “评头论足,戟折嚼舌,真是让人恶心。”萧枝雪淡淡说,看着他们面色青白交加,脸颊涨的通红。 她转过身看着周兰,温和质问:“还有你,你的父母姊妹知道你这般对一个世族女子咄咄逼人,妄口巴舌,不知作何感想,难不成还能引以为傲不成?” 讽刺的语言扎在周兰心间,脸上顶着红肿的巴掌印可笑至极。 “还有,我不走,什么事都没做问心无愧,想要欺辱我的人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背后的家族能不能支撑的起你的胡作非为。” 萧枝雪言语虽淡,份量却足。 在座各位学子有的是侯爵家的,有伯爵家的,还有公爵家的,旁系嫡系繁杂的很,但是大多数都是无甚实权的世家。 自然比不了萧氏一族。 第34章 孟九钰 若是萧靖轩在场, 定然是会被惊得合不拢嘴的。 周遭寂静无比,学子被萧枝雪斥责的大气不敢出,突然一道尾音上扬的夸赞朗声响起:“说得好。” 声音清朗温润, 低醇如同早春溪流。 萧枝雪回头, 一位陌生的男子长身玉立的站在门前, 身着青色先生衣袍,面带笑意,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孟九钰双眼含笑,周身气势却隐含威严:“这位姑娘说的很对, 各位都是金门绣户,凤雏麟子, 所做之事, 所言之语却极为不符门庭之行。” “你…你又是谁,有你什么事?”一学子看他穿着简朴, 且面容生疏, 骨子里的不屑之意又显露了出来。 孟九钰微微翘起嘴角,淡声说:“在下姓孟, 名九钰, 是各位新的教课先生。” 那学子一僵,脸色不由有些发白,畏缩了一下行礼,小声道:“见过孟先生。” 周遭学子见先生来了, 也都乖乖行礼:“先生好。” 孟九钰淡淡颔首,“各位好。” 随即顿了顿, 朗声道:“今日有缘聚集于此, 九钰虽没有各位家中有权有势,但身为先生一天, 就有教育你们行为举止的义务。”说着踱步走到周兰面前,居高临下:“这位周学子,请向萧学子道歉。” 分明才是刚来的先生,却仿佛无比熟悉他们,准确的叫出了两个人的姓氏。 周兰不情不愿,梗着脖子不低头,孟九钰收敛了笑意,淡淡说:“若你不愿,那孟某就只能把此事上报司言祭酒,让他们自行定夺了。” 言罢,周兰脸色变幻,阴晴不定,最终屈服于孟九钰的威胁下,屈膝小声说:“对不起。” 孟九钰挑眉:“声音大些,你对着我做甚。” 周兰屈辱,转身朝着萧枝雪低头,脸色涨红:“萧二姑娘,是周兰不懂事,还请姑娘见谅。” 萧枝雪扯扯嘴角,不欲多言。 孟九钰扬声:“今日参与此事者,检讨书三千,明日放学前交到萧学子这边。” 他转头对着萧枝雪说:“你这边名单记一下,掌纪一职你照旧就好。” 萧枝雪点点头:“是。” 学子们敢怒不敢言。 随后孟九钰进了堂内,开始教课,他嗓音和煦,为人温和,有任何问题他都会耐心解答,很快对他第一面不满的学子们就被他的才学气度所折服。 “字不错。”萧枝雪正提笔写着,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她抬头看向他,隐隐有些被夸赞的不好意思:“先生过奖。” 孟九钰眼睛微微一弯,含笑看着她。 放学后,萧枝雪跟在孟九钰往外走,一边听他说关于换掉教课先生的原因,一边细细记下关于新先生的原则问题。 “前几日的事我听说了,是非黑白自在人心,不必在意他们,做好自己就行。”孟九钰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萧枝雪笑笑,心下一暖点点头,复而犹豫着问:“先生信我?”语气带着不确定,仿佛先前舌灿莲花的姑娘忽然间暴露了她敏感的小心思。 孟九钰笑意浮上眉眼,语气轻快:“先生我看起来很蠢吗?这么明显的事还需要怀疑,若真是你所为,今日你就不会站在这里这般坦然自若了。” 萧枝雪垂下头,小小一只显得很瘦弱,孟九钰侧过来瞧着她,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 “孟先生。”一道低沉凌冽的声音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行为,二人抬起头,段知珩站在不远处淡淡的看着他们。 孟九钰收回手背在身后,颔首:“太子殿下。” 萧枝雪的脸色淡了下来,“见过太子殿下。” 段知珩瞧着二人胳膊挨在一起,衣衫与衣衫蹭的很紧,他脸色微微一变,蹙起眉头,两步上前,走到二人中间。 孟九钰:? 他被挤到一边,眸色一暗,随即无所谓一笑,抻抻衣袖,恢复温文尔雅:“殿下怎么在这里?” 萧枝雪被他突如其来的倾袭弄得有些不悦,抬眼冷淡的鳖了一眼。 段知珩被她一瞪,顿时偃息旗鼓,面无表情的挪到了后面。 好像一只忠犬,站在萧枝雪身后。 “路过。”他冷声吐露,一个字都不愿多说,话虽朝着孟九钰说,但头却是侧过去盯着萧枝雪。 孟九钰了然,不卑不亢拱手:“臣先告退了。” 萧枝雪垂头:“先生慢走。” 孟九钰对着萧枝雪粲然一笑,仿佛冬日回暖,温其如玉,随即转身就走,青色衣袍裹在挺拔身躯上,远看是一瘦弱书生,近看实则和段知珩分庭抗礼。 段知珩看着他们二人一来一回,心头酸的要酿醋一般,却还是一声不吭的跟着萧枝雪,亦步亦趋。 萧枝雪回到学堂内收拾东西,段知珩跟了过去,沉默着,静静站在一旁的看着她。 萧枝雪嘲讽道:“殿下何时这般悠闲了,身为太子殿下,应当是有处理不完的政务才是,怎的成日就来纠缠我这个小女子。” 段知珩认真道:“不忙,我愿意。” 随即他又犹豫着问:“今日可是发生何事了?” 萧枝雪不答,只是冷着脸收拾东西,段知珩见之闭嘴,保持不打扰她的状态。 待她上了马车回府后,段知珩冷下脸唤来五百:“把今日的事情调查清楚,然后把人给我提过来。” 五百:“是。” 五百办事很利索,不多时把以周兰和别的几个带的几个人全部捆着塞住嘴,跪在段知珩身前。 “殿下,都在这里了。” 段知珩拨弄着手上的书卷,侧颜清绝,薄唇轻启,吐出来的话却让人胆寒:“一人三十巴掌,然后扔回她们府里去,记得做的低调些。” 五百拱手:“是。”说完招呼了几个侍从,撸起袖子抽掉她们嘴里塞着的布,在她们惊恐求饶的声色中,噼里啪啦的巴掌声此起彼伏响起。 段知珩冷漠的看着他们,打到一半时,已经有的女子的脸肿成了猪头,血迹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三十巴掌打完,这几个女子已经面目全非,侍从的手劲儿不是一般的大,段知珩又在一旁看着,更是下了狠手。 “今日是个教训,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想必各位都清楚了罢。” “回去告诉你们的父母,以后若是自家父母管不了子女的,孤可以代为管教。”段知珩转动手中的扳指,语气仿若地狱修罗,阴恻恻的警告着他们。 那几个女子瑟缩的哭着,摇着头,含糊的说再也不敢了。 段知珩示意,侍从提着他们,把他们丢入了各家的院子里,顺便留下了纸条以示警告。 周兰的父亲周寄正提着裤子从小妾的房间里出来,浑身带着餍足感,蓦地院中传来一声响,随即闷闷的挣扎声传来。 他心生奇怪,探头探脑的走了过去,却见自家女儿手被捆在身后,脸颊肿如猪的躺在地上,在黑夜中已经看不清五官的模样惊得他愣在原地。 惊呼声唤回了他的神思,他忙不迭跑了过去,给周兰松了绑,周兰捂着脸,哭着说:“爹。” 周寄肥胖的脸气的涨红,面色扭曲:“谁干的,谁,我杀了他。” 随即他注意到了地上的纸条,周寄打开,看了下去,涨红的面庞骤然一变,由红变成青再变成白。 他面色难看的放下了纸条,周兰小心翼翼的拽着他的袖子,却被周寄甩开,随即态度大变指着她的鼻子:“逆女,你干的好事,为父迟早得被你害死。” 周兰说不出话,只是呜呜的哭,哭声引来了周母,周母看清她的面容后,提起裙子甩着帕子哀嚎的扑了过来:“我的儿啊。” 娘俩抱在一起哭,周母:“老爷,到底是哪个贼人下如此狠手,你得为我们兰儿做主啊。” 周寄被哭声扰的烦躁,“闭嘴吧,你问问你的好女儿干了什么好事,我差点被她害死,从今天开始禁足,国子监不必去了,没我的允许不准出门。” 说完甩着衣袖离去。 萧枝雪回府后,萧靖轩与萧闲斟酌着问:“可还好?” 萧枝雪无所谓的回答:“还行。”然后就不欲多言,岔开了话题。 萧闲与萧靖轩对视一眼,心里想的均是,闺女大了,有心事了。 但是瞧着她一脸没心没肺,没有心事的样子,担忧之心稍稍放下点,毕竟若是从前,萧枝雪早已狂奔回家,上蹿下跳的诉说自己的战绩。 这一夜,几家世族天翻地覆,鸡飞狗跳,揍孩子的揍孩子,痛斥的痛斥,一时之间哭声震天,哀嚎声遍地。 翌日,天还未亮时,萧靖轩穿戴整齐后管家打开大门,正要去上朝时,发现家门口被围了一圈,水泄不通的。 萧靖轩怀疑自己未睡醒,他睁大眼睛一瞧,竟是几位侯爷伯爷带着自家的闺女站在门前,一脸讨好的望着他。 “唉,萧大人。”长垣侯拱手赔笑道,他家的闺女素来不喜萧枝雪,国子监内谣言便是她传开的,还暗暗挑拨周兰去找萧枝雪的茬。 萧靖轩拱手,语带不解:“各位侯爷伯爷这是……?”大早上的,天还没亮就蹲在门前,不知道的这是以为萧府要做甚。 “萧大人,本侯带着小女是来道歉的,小女在国子监出言冒犯了令妹,实在是过意不去。”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一个接一个的说自己的闺女在国子监如何冒犯了萧枝雪。 萧靖轩越听脸色越难看,简直荒唐,而后怀疑他们这般张扬是什么意思。 欺辱了别人第二日就巴巴的上门来道歉?这群人何时这般善解人意了。 掰扯了一顿,萧靖轩说:“侯爷的意思,萧某明白了,但是在这道歉还是不必了,毕竟在国子监被针对、造谣之人也不是萧某,再怎么样令爱也得对着舍妹去说,这才显得有诚意些。” 萧靖轩继续淡淡的说,“萧某还要去上朝,先行一步。”随即拱手,穿过人群骑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马蹄蹬起的尘土甩了几位侯爷伯爷一脸。 长垣侯脸色也不大好看,若不是受那位胁迫,他们才不会低下头去给一个区区朝臣道歉反省。 眼下这萧靖轩不识抬举,给了台阶还不下,简直狂妄。 但是到底是朝廷重臣,手握实权,受太子陛下赏识,前途无量,实在不好得罪。 长垣侯瞪了一眼自家的闺女,沉声:“今日去给萧二姑娘道歉,务必取得她的原谅。” 第35章 殿下,我拭目以待 萧枝雪照旧如往常一般去学堂, 只是今日她的位置前被围了许多学子。 她皱了皱眉,心想,又作什么幺蛾子。 一旁的学子们互相拉扯示意:“来了来了, 你先去。” “你先去吧。”他们窃窃私语, 时不时用胆怯的目光看着萧枝雪, 好似老鼠见了猫。 萧枝雪:…… 她蹙起眉头:“你们在干什么?” 为首的长垣侯之女定了定神,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平礼:“萧姑娘,我们是来道歉的,昨日之言实属不敬, 我在这里给姑娘说声对不起,姑娘就别与我们一般见识了吧。” 她赔笑着, 小心翼翼的说, 全无昨日耀武扬威,斜着眼的样子。 萧枝雪心中疑惑愈发重, 若是真的悔过, 为何她们的眼神中均是怯懦,懊悔之心不甚明显。 她淡淡说:“姑娘言重了, 道歉我受了, 无事就散了吧,孟先生一会儿就来了。” 众人见这事轻描淡写的就揭了过去,心下松一口气,不由又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萧枝雪烦的很,并不想多言, 坐在位置上写字。 忽然手臂被人戳了戳, 萧枝雪抬头看过去,是兵部侍郎家的嫡次女沈姝含, 眨巴着眼睛对着她讨巧的笑了笑。 她提起裙子一屁股挤在萧枝雪旁边,还往里面挪了挪,很认真的说:“对不起啊,我昨日误会了你。” 萧枝雪不在意的笑笑:“无妨,任谁出了这种事都会被误会的,你又没有与她们一道,不必在意。” 沈姝含挺起胸膛:“不可以,父亲说不知事实妄加揣测就是错的,既然错了就得道歉。” 萧枝雪有些好笑,转过头来看着沈姝含,小姑娘与她一般大,两人身形也差不多,坐在一起似是小猫挤在小窝里。 “那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她好整以暇的应下,不打算继续与她纠结这个话题。 沈姝含咧开嘴,手伸进前襟里掏吧掏吧,掏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拿出一颗酸梅糖递给她,然后神秘的压低声音:“我跟你说。” 沈姝含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她的这副架势倒是勾起了萧枝雪的一小点好奇心,侧身探头过去,倾听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找你道歉吗?我听我阿爹说,好像是得罪了什么神秘人,他们举着刀,这样那样架在他们脖子上,说萧枝雪是我罩着的人,敢欺负她就是欺负我。” 沈姝含五指并拢,做出掌依势比比划划,表情生动活泼,极为有画面感,末了问睁大眼睛问她:“到底是何人啊,你告诉我呗,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萧枝雪嘴角抽搐:…… “我不知,这个事我也是听你同我说才知晓,你阿爹又是从何处听来的。”她无辜且茫然的说。 沈姝含不以为然:“我阿爹自然也是听别人说来的。” 萧枝雪:……敢情这一家人都这么爱凑热闹。 “那你就不怕我真是如传言中那般?” 沈姝含疑惑:“但是你不是啊,孟先生说你不是,你自然就不是,孟先生可是才名在外的九钰先生,他慧眼识珠,辞金蹈海,阿爹说,先生不会骗人的。” 萧枝雪:好单纯耿直一姑娘。 沈姝含又一副姐俩好的样子:“唉,我观与你甚有缘分,不如与我做个闺中小友如何,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萧枝雪彻底被逗笑了,故意说:“哦?可我名声不大好,与我相处怕是被招致闲言碎语罢。” 沈姝含眼睛睁大,随即摆摆手不在意:“无妨无妨,我阿爹说,人生在世哪能堵住别人的嘴。” 萧枝雪憋笑,点点头:“你挤着我了,往外挪挪。” 沈姝含闻言恍然,一挪下半身:“好的好的。” 她的五官很小,嘴巴也很小,不似萧枝雪一般明艳殊丽,聚在小小一张脸上,显得呆呆的,清澈单纯。 孟九钰进来的时候,大家赶忙坐好,开始上课,沈姝含与萧枝雪旁边的学子换了位置,用三颗话梅糖贿赂得来的。 放学时,学子依照先生之言把昨日的检讨书放了过来,萧枝雪翻着,猝不及防一张鸡爪似的字映入眼帘。 下边署名:沈姝含。 萧枝雪再次哭笑不得,她转头看着一本正经收拾东西的沈姝含:“先生让写检讨书,你又不必写,凑什么热闹。” 沈姝含闻言,皱眉:“当然要写,做错事了就是要写。” 好吧,萧枝雪拿她没办法,只得把这鸡爪写的检讨书交给了孟九钰。 孟九钰皱着眉翻开着,萧枝雪在他开口前赶忙说:“我会督促她好好练习的。” 孟九钰闻言一笑,卷起纸张轻轻敲了敲她的头,“急什么,我是说,姝含性子直爽,与你倒是投趣,你们二人在学堂结个伴,我也放心些。” 萧枝雪疑惑:“先生与她很相熟么?” 孟九钰笑笑:“是我血缘有些近的表妹罢了。”他抬头看过来,突然抬起胳膊,松玉般的手掌朝萧枝雪脸伸了过来。 衣袍扫过萧枝雪的手心,她微微瞪圆了眼睛,不自觉往后退。 孟九钰一顿,声音如同风吹过落叶,轻飘飘的:“脸上沾染了墨汁。” 萧枝雪抬手用手背蹭了蹭,孟九钰无奈,掏出帕子沾了些壶内的清水,凑了过去给她擦拭脸颊。 萧枝雪有些不适应,但不大好意思拒绝先生的好意,乖乖的让他擦。 擦完后,孟九钰收回帕子,对她说:“今夜应是有雨,早些回罢。” 萧枝雪起身垂下头:“是。” 话应的很急,她走回学堂收拾东西再出来时,外面下就起了雨,屋檐下雨声淅淅沥沥,云层聚集在一起,越压越低,湿润水汽裹挟着凉风扑在萧枝雪的脸颊上。 气温骤降,虽已逐渐入了春,但倒春寒总是猝不及防,不多时她的手已冰凉。 一件温暖的大氅兜头而下,她掀开衣领抬头,赫然是祝钦饶叉着腰挑眉看她:“怎么样,小爷我来救你了。” 萧枝雪笑笑,锤他一拳,正中胸膛:“行啊,还没忘了我。” 祝钦饶唠唠叨叨,大意就是再把她忘了,萧大哥爬墙过来揍他一顿,一边说一边给她系衣领。 然后叉开腿,扎了个马步,在她不解的眼神里拍了拍肩膀:“雨天湿滑,为防污了姑娘的衣裙,小爷特来当坐骑,来吧,上座。” 萧枝雪哂笑,踢他一脚:“去你的,给我打伞。” 祝钦饶跳起来:“得嘞。”麻利展开油纸伞,竹绿色的伞撑在头顶,祝钦饶把伞倾斜自己的肩膀露在外面一大片给萧枝雪遮雨。 二人进入雨幕,转角处段知珩撑着伞怔怔的看着二人离去,臂弯里的大氅沾惹了水意,他垂下头,看了看,轻轻的擦掉抚平。 雨声渐大,好似雨球般骤溅在伞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段知珩忍下心里忽然升起的烦躁之意。 闭了闭眼,掩下戾气,他转身缓慢的离开。 萧枝雪被祝钦饶送上了马车,她挥挥手,“走了,你也快回去啦。” 祝钦饶拍了拍沾湿了肩膀,摆摆手。 快走到萧府门前,萧枝雪听着雨声昏昏欲睡,蓦然间熟悉的气息倾袭而来,惊得她睁开眼睛。 段知珩沉默的掖了掖她的大氅,坐在一旁,倾身过去吻了吻她的头发。 萧枝雪躲避不及,胸中怒意横生,随即推开他,打掉他的爪子,皱着眉语气不好:“谁让你上来的。” 段知珩沉默着,他本就不是会说话的性子,遇到无法说出口的事情时只能倔强的沉默应对。 他掏出还温热的奶糕,递过去:“御厨新做的,我一直给你放在怀中,还热着。” 萧枝雪凝神皱眉,原想发怒骂他几句,但是看着他手中的奶糕,对上段知珩小心翼翼祈求的神色,她想起了在东宫的那些日子。 眼前段知珩和她地位对调,而她现在又和以前的段知珩有什么区别。 她淡淡抬眼:“谢谢。” 段知珩刚要欣喜,就闻她说:“殿下可知,我自小肠胃不大好,大夫说牛乳乃禁食之物。” “所以我从小到大,都不能喝牛乳。”萧枝雪看着段知珩脸色一寸寸白下去,顿了顿回忆起来:“我记得,殿下第一次给我乘了一碗牛乳,那时我很高兴。” “别说了,别说了。”段知珩祈求的看着她。 “我高兴殿下眼里终于看到我了,虽然殿下不知道我不能喝牛乳,但是没关系,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你总会知道的。” “后来因此我生了病,殿下在做什么?与你的侧妃红烛暖帐?还是在策划着如何利用我的家人。” 萧枝雪表情甚淡,言谈间俱是放下的无所谓,但是到底有没有放下只有她自己知道。 后悔吗,自然是后悔的,可是都已经重新来过了,说这些实在没有意义。 她笑笑:“殿下,没意义的。” 萧枝雪一句一句往他心上扎,段知珩摇摇头,眼眶泛红:“有,有的。” 萧枝雪淡笑不语,转头望着窗外。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让别的妃嫔侍过寝,尤其是周氏,我承认,利用萧氏是我的错,但是周氏独大,已经到了危及朝廷的地步,为了百姓,为了社稷,我不得不这么做。” “这些是我以前做过的混账事,我不会避之不及,我错在不坦诚,妄图一个人谋划这些,最开始,我只是想做一个好君主,好儿子,让母后满意,父皇认可。” 他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我接纳了周氏为妃,你父亲替你求亲,其实我很高兴,只是没有表露。后来我发现了一些端倪,周氏有异心,我才想到用萧氏来制衡。” “还好,这一辈子还来得及,我说过我会给你个交代,但是希望你不要拒绝我的弥补和赎罪。” “我…还爱着你,一日未曾变,只是从前的方法不得当。” 说完他不敢看萧枝雪,怕那副冷淡的,漠不关心的表情刺痛他。 良久,她传来一声轻笑,她嘴角弯起诡异的笑容:“这样啊,那好吧,我拭目以待。” 段知珩有些不敢置信,她的意思是…接受了他的赎罪? 外面一声惊雷,昏暗的周围蓦然变亮了一下,照出了萧枝雪无辜的面庞。 第36章 利用 雨势渐小, 昏暗的天空乌云开始散去,一丝金光从云层中倏然破出。 马车上段知珩呆坐在原地,怔愣着不敢再确认一次,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 想要摸摸萧枝雪的脸。 却被她一躲, 段知珩心下失落,收回手。 萧枝雪垂下头,露出白色细腻的脖颈,仿若一只表露脆弱之处的幼兽:“殿下, 雨小了,回罢。”她没有看他, 只是淡淡的说着。 段知珩压下心中的急切, 暗暗说,没关系, 慢慢来, 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 他低声说:“好,我先走了, 明天再来,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 说完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目送着萧枝雪离去。 马车内萧枝雪一改无辜脆弱的模样, 面露冰冷,段知珩这般对她讨好、以及自重生而来后就开始弥补赎罪, 她不仅无动于衷, 可以说是毫不动摇。 人总是执着于第一眼就喜欢的东西,曾经的她也不例外, 可要是她不喜欢了就是真的不喜欢了,一眼都不会再看,干脆利落,绝不会拖泥带水。 她给过他机会的,在东宫里,在雪月楼中,她还心存侥幸,为什么要等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再来说后悔呢? 她信段知珩是真的后悔,也信他是真心的,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再信也没用,更别说萧枝雪现在恨不得给他来一刀。 眼下之前下毒之事还未查清,段知珩所说的关于前世的秘密还没有完全掌握,还不能与他翻脸太过,他是太子,未来的天子,世族兴衰就是他以后一句话的事情,为了儿女情长翻脸不值得,不值得。 思及此她释然笑笑,扒开窗帘,享受落在她脸上的一层金光。 “阿雪。”一声清脆娇俏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萧枝雪睁眼看去,后面驶上来一辆马车,沈姝含探出小脑袋跟她打招呼,两个小脑袋头对头。 “你在做什么呀?洗脸吗?”沈姝含疑惑。 萧枝雪:……好特别的脑回路。 她微笑:“我在晒太阳。” 沈姝含恍然大悟:“对哦,阿爹说了,晒太阳女子也会长的高一些,阿雪你我都太矮了,确实得多晒晒。” 萧枝雪生出了揍沈姝含一顿的心思,她镇定的岔开话题:“你去何处。” 沈姝含:“我来找你呀,你忘了?我们可是闺中小友,不知方便不方便我去你府上做个客。” 萧枝雪失笑:“自然方便,但是我们一定要这样隔着马车说话吗?不如你过来?” 沈姝含应下,轻快的跳下马车上了萧枝雪这边。 不多时到了萧府,二人相携一同进入前堂,萧枝雪带着她去见萧父。 “爹。”轻快的声音钻入正在廊下看雨的萧闲耳朵里,他懒懒应声:“回来了。” 沈姝含恭敬行礼:“沈家姝含见过萧叔叔。” 萧闲闻声睁开眼睛,有些惊奇自家闺女居然带回来一小友,便问:“是兵部侍郎的沈家?” 沈姝含乖巧点头:“正是。” 萧闲一拍章:“这个沈老弟,闺女都这么大了。” 沈姝含见萧闲与她爹爹相熟,自如的攀谈了起来,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叭叭。 “爹爹,阿兄呢?”萧枝雪问。 “你阿兄当值还未回来,今日会晚些。” 萧枝雪带着沈姝含去了书房,正巧阿兄不在,今日可以占着书房教她写字。 沈姝含颇为苦恼地趴在桌子上,萧枝雪也一同趴在桌子上看着她。 “我也不知,许是小时候手受过伤的缘故,我的字便写的不好看。”沈姝含心虚的找着理由。 萧枝雪看破不说破:“我先去厨房看一眼小食,你好好写,在我回来前把这些都抄好了。” 沈姝含乖乖点头,等萧枝雪走后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的写着,一会儿翘个脚,一会儿撅个嘴。 她支着头照着书一笔一划的写着,末了从后方突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握住了她笔的上端,与她的小手恰好隔的很开,鸡爪写的字瞬间笔走游龙、大气磅礴起来。 她愣愣的看着,手不自觉的随着一同游走。 “坐势不端,笔势不雅,状似鸡爪,行似狗爬。”嗓音磁性低沉,还带了一丝闷笑。 沈姝含脸一垮,生气的转过头去,瞪着萧靖轩。 萧靖轩在她身后站在,垂着头面带笑意看着她:“沈姑娘这字有待提高。” 沈姝含一甩头:“我还会再进步的。” 萧靖轩闷笑,点点头:“对,勤加练习自是会进步的。” “阿兄,你回来了。”萧枝雪站在门前有些欣喜道。 阿兄?沈姝含抬起头偷偷看着萧靖轩。 “嗯,我方才以为书房中坐的是你,便进来了。”萧靖轩说,方长他在书房前确实以为坐着的是萧枝雪,本想逗弄一番,没成想凑近发现不是。 小小一个姑娘支着头写字,唉声叹气的,倒是颇为可爱。 萧枝雪介绍给他:“这位是我新结交的闺中小友,沈姝含。” “这是我阿兄。” 沈姝含乖乖点头,跟着叫:“阿兄。” 这一声又把萧靖轩逗笑了,小姑娘看起来呆呆的,像个学舌的小鹦鹉一般。 “你们继续罢,我先走了。”萧靖轩对着她们说,姑娘之间的事儿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掺和。 萧靖轩一走,沈姝含似是反映了过来,脸上带着可疑红晕:“你…阿兄长的真好看。” 萧枝雪点头:“那是自然,想嫁他的女子从城内排到了城外还要再绕上一圈。” 沈姝含闻言萎靡了下来:“这样啊。” 那算了,她字写的这般丑,还是别出洋相了。 晚上沈姝含离去前,一小厮跑了过来递给她一踏东西,“沈姑娘,这是我家大公子给姑娘找的字帖,叫您照着临就好。” 沈姝含闻言探头利索的拿了过来,兴高采烈的翻开。 萧枝雪探头:“阿兄倒是利索,我方才拜托了他找,没成想这么快。” 沈姝含闻言又萎靡了下来:“哦。” 随后她上了马车,对着萧枝雪晃了晃手:“明日见。” 夜晚,萧枝雪睡的正沉,梦里她反复的上楼跳下去,再爬起来再上楼跳下去。 血色弥漫了她的梦,她倏然惊醒,冷汗涔涔,不知道第几次了,自从重生回来总是会做噩梦。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天已微微亮,远处传来阿兄出门上朝的动静。 晨起的空气还带着湿润和阴冷,她看清院中的身影,蓦然僵住,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段知珩手足无措的站在院中,昏暗的天色映照出他笨拙的身影。 “我…我睡不着就来站一会儿。” 萧枝雪神色冷了下来,警惕问:“殿下这般未经同意,擅自在女子闺房外站着是何意,是想毁我名声?” 段知珩慌忙摆手:“我绝无这种想法,更深露重,不会有人发现,我原想着马上就走的,没想到……” 最后几个字声音很小的没有说出口,他沉默着,就这般直愣愣的站在院中。 “第几次了。”萧枝雪淡声问。 段知珩犹豫一番:“三次。” 萧枝雪气笑了,汹涌的怒意迸发出来,但是想到昨日答应的事又偃息旗鼓,罢了罢了,与他生什么气,气死自己不偿命。 她转身往回走,离开窗前,段知珩失落,窗内忽然被扔出一个东西,他伸手接住,赫然是一个小巧的暖炉,他捧着心中有暖流划过,唇角微勾,周身气势霎时柔软了下来。 随即他轻声道:“我走了。”房内没有声响,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今日学堂休息,萧枝雪赖床赖到了日上三竿,起时,恰逢祝钦饶在前厅与萧靖轩说着话。 “萧大哥,那日你着我去查的那个侍婢,我翻遍了整个国子监都没有见到容容所说的这个人,好像是凭空出现的,然后又凭空消失了。”祝钦饶拧眉。 萧枝雪走来坐下:“倒是在意料之中,要不然她怎么敢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把东西带进来又带出去,很有可能已经死无对证了。” 萧靖轩揣着手:“那日你给我的东西我找大夫去查清了毒物来源。” 二人闻言登时坐直了身子,“从何而来。” 萧靖轩定神:“宫中,那毒罕见,细细说来也不算是毒,寻常只是一种补药,但不能与肉食同混,一旦与肉食同食,即刻毙命,吃的越多死的越快,且仵作验不出死因。” 萧枝雪有些胆寒,今生她已经避开了进宫的机会,为何还会有人想置她于死地。 “我暗中寻了宫中的章太医问了一问,这补药乃藩国进贡,宫中仅供给了浮翠殿,幸好容容未吃,这贼人歹毒,算准了容容在狱中饥寒交迫,遇到肉食定会忍不住,届时吃完后死的悄无声息,无人知晓。”萧靖轩脸愈发阴沉。 说着把在宫中抄来供物记录递给萧枝雪。 萧枝雪冷下脸,浮翠殿,皇后,想来也是,整个宫中只有她看自己不顺眼,她有些想不明白,前世她死皮赖脸当狗皮膏皇后嫌弃也就算了,怎么这一世她都放弃了这皇后还是得寸进尺,赶尽杀绝。 莫不是,国子监那毒就是她下的,第一次不成第二次,一言惊醒梦中人,萧枝雪反应过来,她当即就要出门,萧靖轩见状:“你去何处?” 萧枝雪扔下一句:“有事。”,接着又向祝钦饶说:“乌云蹄一借。”随即便匆匆走了,走之前不忘拿上萧靖轩给她的“证据”。 她出了门,一个轻跃上乌云蹄马背,裙裾飞扬,划出一道弧线,握紧缰绳朝着云墨阁而去。 云墨阁,浔阳城最大的笔墨纸砚铺子,背后的主顾就是当今太子段知珩,这也是她成为太子妃前就知道的,平日里没有政务时,段知珩就会在云墨阁呆着。 萧枝雪当时好奇的紧,经常偷偷的不请自来,缠着段知珩。 乌云蹄停在云墨阁前,萧枝雪翻身下马,云墨阁的小厮瞧着萧枝雪主动的迎上去想问她买些什么。 萧枝雪略过他,熟门熟路的往后面走,小厮大惊,连忙拦在她身前:“姑娘,姑娘后堂重地不能入内。” 萧枝雪一推他:“起开。”自顾自的走到一间房前,小厮紧紧跟着她试图劝她放弃这个行径。 她推开门,门内露出段知珩愕然的表情,他正在修剪着一盆茉莉,见着萧枝雪突然出现,他无措着放下剪刀迎了上去。 “你…你怎么来了。” 萧枝雪略过他去看了眼那盆茉莉,没说什么,只是把那张纸拍在段知珩胸膛上。 “咱们那皇后娘娘干的好事。” 萧枝雪笑着说:“原以为我离你离得远远的,就能避免上一世的覆辙,没想到…” 段知珩看着手中的记录,神色罕见的出现了迷茫,萧枝雪把大理寺狱中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出来。 面带愠怒,越说越激动,眼眶隐隐泛红,段知珩越听神色越冷。 国子监中萧枝雪被栽赃他疑心是周氏搞的鬼,只是苦于没有把柄,他竟不知牢狱中自己的母后会再次下手除之而后快。 手掌攥紧,指甲掐入了掌心,段知珩脸冷的跟冰似的,隐隐泛青。 “我知上一世让父亲替我求亲,惹得皇后娘娘不快,故而看我百般不顺眼,自入宫后我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我也知我不懂规矩,所以我…我已经很努力的学了。”萧枝雪说着说着眼泪滴了下来,前些日子的冷淡和倔强仿佛被时时的加害恐惧而瓦解。 段知珩心被揪成一团,看着她哭,自己眼眶也蓦地变红,他手伸出去,又不敢乱动,只得顺着她的背轻抚,低声说:“别哭了,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语气暗含坚定,萧枝雪哭的泪眼婆娑,把段知珩哭的心都跟泡在酸菜坛子里一般,又酸又涩。 最终她哭累了,就倚在榻上睡了过去,段知珩轻拍着把她哄睡了,随即给她盖上毯子,点了炭盆和熏香,关好门退了出去。 外面响起马声蹄疾声和小厮恭送声。 萧枝雪睁开眼睛,双目清明,无一丝脆弱绝望的痕迹。 今日她是剑走偏锋来试探一番,没成想效果立竿见影。 第37章 挑明【见血,虐男主】 马蹄声飒飒, 段知珩疾驰至宫门口,轻跃下马,虽速度很快, 却依旧步伐沉稳, 袍据向后散去, 远远望去,好像是一块绸缎,在空中蜿蜒盘旋。 韩宫令正巧出宫遇上了段知珩。 “太子殿下。”还未行完礼,段知珩就略过她, 进入浮翠殿中。 “殿下,娘娘还在午休, 待奴婢给您通传后再进可否?”韩宫令双手交叠着, 急匆匆的追上他的步伐说。 段知珩蓦地停下脚步,冷声:“劳烦宫令为孤通传一番, 孤有重要的事情询问母后, 非常重要。”最后四个字咬的很重。 韩宫令有些为难,皇后娘娘正在休憩, 实在不好打扰, 但对上段知珩的眼神,她不由一瑟缩。 段知珩神色似浸了寒霜一般,盯着韩宫令后背发毛,畏畏缩缩的:“是。” 随即她进去了, 半响韩宫令出来说:“殿下,娘娘已醒, 唤您进去。” 段知珩闻言走进去, 皇后着一身亵衣,披着厚厚的白狐裘, 雍容华贵的支起眼皮,有些不悦道:“何事如此疾色。” 段知珩不似往常般拱手行礼,站在那里视线锁在她身上,不说话,慢慢踱步往前走。 一声一声,鞋底踏地的声音敲击在她的心头上,她皱着眉头,迟疑一番:“到底是何事。” “是何事,母后难道不知道吗?”段知珩讥讽道。 段知珩掏出那张“证据”,递给韩宫令。 皇后为段知珩质问的语气而感到不悦,声线一沉:“这就是你对本宫说话的态度?” 韩宫令把“证据”双手呈上,送到皇后眼前,皇后蹙着眉拿起证据,匆匆扫完,原先不悦的神色骤然一沉,细细瞧去隐隐有些发白。 段知珩虽未挑明,但因着她心里有鬼,自然漏洞百出,皇后勉强道:“本宫不知这是何意。” 段知珩一字一句:“大理寺狱、饭食、肉。” “萧枝雪。” 沉沉声线如惊雷一般炸裂在皇后胸间,她摇摇欲坠的有些惊慌。 他知道了。 她的好儿子这么快就知道了。 萧枝雪未按照原计划死的时候她就隐隐有预感,事情的计划会被千般阻挠。 那碗肉,她分明让狱卒去暗中清理,怎么还会被查出,罕见无措弥漫在她心里。 段知珩抓起一旁的瓷碗狠狠的摔在地上,碎瓷崩裂开来,尖锐声响刺入皇后耳中。 她被吓得一惊,不由抚上胸口。 段知珩眸色浓黑如墨,死死的瞪着她,瞪的她心间发毛:“你…你大胆,本宫是你母后,本宫这般做自是为了你好,你不理解本宫的苦心也就罢了,居然还这般在浮翠殿摔东西。” “反了你了。”皇后柳眉倒竖,指着他斥责。 段知珩讥讽,眼中痛意明显:“母后,为什么,她都已经不做太子妃了,你为什么还要伤害她。” 皇后有些疯癫道:“是,她不做太子妃了,可本宫的儿子为了她忤逆本宫,勾引的堂堂太子整日不务正业,围着一个女人转。” 段知珩闻言闭了闭眼,哑声说:“她只是一个女子,是儿臣喜欢她,是儿臣想要围着她转,要错也是儿臣的错,为何要把所有的错推到她的身上。” 皇后听不进去,固执的喃喃:“自古红颜多祸水,若非她之前缠着你,你又怎会喜欢她。” 段知珩眼神一狠:“所以你想杀她,想除掉她,想让她身败名裂。” “是。”皇后神色狰狞,声线变得尖锐,接在了段知珩的话尾。 “本宫就是见不得她,想她去死。” 因为她,自己儿子与自己不再亲密,不再听话,变得冷漠,不再恭顺,凭什么,段知珩是她身上的血肉,就该按照她为他规划的路来走,安稳的娶了周芸汐,她阿兄会帮扶他,朝中无人能敌,甚至…甚至可以尽快取而代之。 皇后神色蓦然一变,眼神温柔缓和,渗着点点泪意:“母后的苦心,珩儿竟这般不屑一顾。” 段知珩冷眼看着她:“母后不必如此假意。” “既然母后如此冥顽,不愿回头,那从今往后,母后伤她一下,儿臣就还她一下。”说着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在皇后震惊尖叫中重重的扎在自己手腕上。 皇后腿软的站立不住,踉跄跑过去:“太医,快叫太医,珩儿,珩儿你何至于此啊。” 鲜血迸发,顺着他玉雕般的骨腕流下,瓷片深深的扎入肉中,痛的他面色发白。 皇后哭的鬓发凌乱,捶打着他:“你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连母后也不顾了。” 段知珩喘着气,闭了闭眼,失血过多让他的声音愈发的轻:“儿臣,儿臣欠她的,粉身碎骨都还不了。” 他的面庞愈发冷静,唇色惨白,却对着皇后说:“今后,母后若是要对她下手,那儿臣替她还,儿臣替她。”说完碎瓷片又往里扎了一寸。 皇后被吓得连动都不敢动:“好好,母后错了,是母后的错,珩儿你冷静一些。” “母后…母后答应你,以后不为难那女子了。” 段知珩见她松了口,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此时,太医终于提着箱子匆匆而来。 章太医瞧着令人心惊的伤口,战战兢兢的有些不知所措,瓷片几乎扎穿了手腕,他不敢轻易拔,怕伤及经脉。 皇帝得知了消息连轿撵都未乘就急着赶来。 “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祁帝黑沉着脸质问,帝王身上溢散的威压使依得韩宫令呐呐低头不敢多言。 皇后却哭着扑到皇帝腿上:“是妾身的错,都是妾身害了珩儿。” 皇后语序凌乱,说话颠三倒四,皇帝听了个大概,拧着眉着人把皇后带下去,灌一碗安神药让休息一会儿。 随即询问章太医:“太子的手如何?” 章太医擦着汗,正把取出来的碎瓷放在一边,给他包扎伤口。 闻言:“回陛下,瓷片扎的深,伤及了经脉,但幸好救治及时,日后好好将养自是可以恢复的。” 祁帝叹气,这一团乱麻似的事情。 “等他醒了,朕再来。”说完便转身离去,他的身躯微微佝偻,仿佛老了些般。 段知珩躺在床上,闭着眼,因着失血身上有些发冷,章太医为他点了暖盆,盖的厚实了些。 就听到躺着的人嘴里喃喃,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章太医耳朵凑过去,段知珩干裂的嘴唇开开合合:“容容,别跳,容容对不起,是朕对不起你。” 他一惊,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赶忙撇过脸去仔细写方子。 段知珩昏睡了两日。 萧枝雪自段知珩走后没一会儿就回到了萧府。 回来时面色镇静,瞧着萧靖轩有些好奇,询问:“你去做甚了。” 萧枝雪顾左右而言他:“我…日后再告诉你。” 萧靖轩一乐,自家小团子还有秘密了,成,不说就不说罢。 “阿兄,若是我变坏了怎么办?”萧枝雪忽然垂着头走过去恹恹的问。 萧靖轩摸头:“为何这般说。” “我…我做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萧枝雪继续低着头。 “何为好,何为不好,若是杀人放火烧杀抢掠,颠倒黑白助纣为虐那自是不行的。” “当然没有。”萧枝雪急着说。 “那就无事了,谁没有做不太好的事情的时候呢,譬如你以前喜欢揪学堂夫子和阿爹的白胡子,总是把鸟蛋掏出来,把刚出生的小兔子搂回来。” 萧枝雪听的脸一红,这倒是,她以前做的混账事还不少。 她安下心,去了卧房裹着被子睡觉去了。 再见到段知珩已经是两日后了,萧枝雪帮着孟九钰整理书本,转身时,门外站着一道人影。 萧枝雪放下书本,走了过去。 两日不见,段知珩好似瘦了一圈,面色不大好看,唇色也有些灰白。 明明已经入了春,他却一反常态披着厚实的大氅,站在那里,如同松竹一般挺拔。 “你怎么来了。”她绞着手,淡淡的问。两日未出现,怎的现在来了。 段知珩抬手摸摸她的头,轻声说:“有些事需要解决,你放心吧,答应你的我已经做到了。”然后迟疑一番,又说:“我知道,是母后害了你,你恨她我没意见,我也不会劝你想开,错了就是错了。” “日后她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萧枝雪抬头讥讽:“殿下又如何能保证。” 段知珩:“我自然有我的方法可以保证,我知道你不信,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他现在太子之位担负的意义就是要保护好她,保护好萧家,一切的一切前世都已拥有。 这一世他只为她而来。 时间回溯到一个时辰前。 御书房,段知珩跪在一旁,低头不语,祁帝在上面踱步,亦沉默不语。 半响,祁帝走过来,一脚踹到他的肩膀上,段知珩闷哼一声,向后倒去,刘公公在一旁闭着眼睛不忍看。 “混账,你就是这么对自己的?”皇帝指着他的鼻子骂,怒气冲天。 “身为储君,竟然做出这等自损之事,这是忤逆不孝,你枉为太子,枉为储君。”祁帝浑厚威严的声音砸在段知珩身上。 他颤抖着双唇:“是儿臣无用。” 祁帝闭了闭眼:“你是朕这些儿子里面最让朕放心的,朕现在很失望。” 段知珩叩头:“父皇,儿臣真的没办法了。” 良久,祁帝:“传朕旨意,皇后淑不佳,禁足于浮翠殿,金吾卫看管,无朕旨意不得放出。” 段知珩:“儿臣谢父皇。” 如此最好,把皇后看管起来,不必去掺和那些谋逆之事,他也不用狠下心去处理。 段知珩凑近萧枝雪,手腕的伤隐隐作痛,他睡了两天,醒来就立刻来见她了,现在颇为虚弱。 他卑鄙的想渴求她的爱意,再次施舍一点给他,就一点就好。 萧枝雪不自觉后退一步,有些警惕问:“做什么?” 段知珩苦笑:“没什么,你头上有东西。”说着抬手去帮她摘,见她被吸引走了神思,立刻倾身吻上了她的额头。 蜻蜓点水一吻。 萧枝雪蓦地伸手把他推开,捂着额头鲜活的瞪着他,“你……” 段知珩猝不及防没站稳被推了个踉跄,手腕又刺痛了一下,他闷笑着摇头。 第38章 示弱 春日里, 廊下海棠摇曳,庭中修竹苍翠,微风拂过萧枝雪脸颊, 发丝缠绕在脸颊, 光色坠落枝头, 透过丝丝缕缕缝隙,浮照在曲折回廊处的二人身上。 金光涌动,暖日当喧。 萧枝雪瞧着他的脸,迟疑着问:“你…还好吗, 瞧着可是生病了?” 实在是段知珩的样子太过病气恹恹,让人瞧见心下生疑, 虽是一副病色, 却也难掩容色清贵,在国子监中他总是不带玉冠的, 简单玉簪绾发, 平添一股温润之气。 段知珩摇摇头,因她罕见的关怀而心生愉悦, 按下带着笑意的唇角, 低声:“没有,只是处理政务有些乏了。” 萧枝雪只好点点头,不知说些什么:“那便回去罢,好生歇息。” 段知珩闻言颇有些不舍, 二人的关系好不容易略微缓和,这般好的机会怎能回去休息。 他刚要说没事, 身后就传来一道清润声音, “枝雪,来一下, 之前你说的那本书我给你带来了。” 孟九钰站在屋内唤她,介于光影的明与暗之间,萧枝雪回头说:“就来。”随即告别段知珩后就要匆匆进去。 还未走几步,身后传来压抑的闷哼声,声音不大不小,正巧阻拦了萧枝雪进屋的脚步。 她转身望去,段知珩的右手衣袖渗出了猩红血迹,他脸色微变,淡淡的痛意浮上面庞,见萧枝雪转身,他此地无银般的遮掩了一下。 萧枝雪怔了一瞬,然后又回到他身边,本能抬起他的手腕检查,她段知珩的掀开衣袖,露出了缠满纱布的手腕,上面渗出了深重血色,她有些惊讶的问:“你…你这是怎么了。” 段知珩躲躲闪闪,行为举止无一不透露着“我有事”,纱布上鲜红的血迹映在萧枝雪眼前,她未曾想起自己有晕血症的事,熟悉的晕厥感再次袭来,孟九钰瞳孔微缩,下了台阶,上前几步赶忙伸手想扶。 萧枝雪鼻尖骤然充斥着薄荷清冽的味道,激得她神智略微清醒了一些。她抬眼,段知珩握着一个香囊凑在她鼻尖。 手掌攥紧香囊,一脸懊恼的低声说:“我知你有晕血症,所以随身带了提神的香囊。” 孟九钰走了过来关心:“没事吧?” 萧枝雪晃了晃脑袋,抬头朝着孟九钰笑了一下“无事,就是忽然一晕,现在已经好多了。”段知珩松口气,掩下衣袖遮盖住血迹 萧枝雪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对着段知珩蹙眉:“你的手…要不要重新包扎一下。” “殿下瞧着伤势颇重,还是去唤了太医重新包扎罢。”孟九钰也附和。 段知珩勉强一笑,费力的掩下伤口:“真的无事,不过是做给宫里看罢了,伤的越重,他们才好忌惮,便不会去伤你了。” 萧枝雪闻言一僵,有些惊疑不定:“你…你是为了我?” 一旁的孟九钰视线淡淡瞟过段知珩,眼中寒芒正现,段知珩认真凝视她:“你不必有自责之心,我说过无论怎么样,都会做到答应你的事,无论用什么方法。” 萧枝雪垂头绞着手,心下有些无措,她万万没想到段知珩竟用这种极端方式,她本就不是心冷血硬之人,现在知晓真相,反而有些怯缩。 早知道就不去利用他了,萧枝雪脚步不由得退后一步。 肩膀上蓦地传来一阵热度,她恍惚惊醒,发觉自己被孟九钰扶住了肩膀,整个人缩在他怀中一般,段知珩眼神一暗,盯着那扶住萧枝雪肩膀的大掌,暗暗攥了攥掌心。 血随着袖子嘀嗒落下,微末声响惊动了二人,萧枝雪从挣开了他的手掌,怔愣着看着地上的血。 段知珩另一只完好的手急忙遮住她的视线:“别看。” 孟九钰把她扯到自己身后,无视段知珩刀子一般的视线,低头淡声说:“殿下伤口渗血,你去唤大夫来。” 萧枝雪有些神思不属,被孟九钰一吩咐,立刻如梦初醒:“好,我…我去唤大夫来。”哒哒哒的跑走了。 孟九钰收回视线,迎上段知珩,丝毫不惧他:“殿下此举是否有些不当。” 段知珩见人已经走远,也收起了温柔神色,冷下脸,厉声:“关你何事。” 孟九钰淡笑:“阿雪年岁还小,殿下这苦肉计不觉得会造成她很重的负担吗?” 段知珩慢慢凑近他耳旁,一字一句回答:“孤说了,关你何事。”说完肩膀撞开孟九钰的肩膀,走到了屋内静静的等萧枝雪回来。 孟九钰见状,哂笑一声,不多言,只是往外走去,半路上正好遇上了领着大夫归来的萧枝雪,他上前拦下:“血腥场面,你还是别去了,我去就好。” 孟九钰声音似轻似重,温柔的如同春日里的微风,温和的嗓音缓解了萧枝雪的不安,她点点头:“多谢先生。”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萧枝雪的头:“谢什么,去罢,这边有我。” 左右眼下她确实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人,便听从了孟九钰的安排,去寻了沈姝含,暂时放下了这边的心思。 孟九钰带着大夫转身回去,段知珩忽闻脚步声,期冀抬头,却见不是自己期待中的人,不由有些失望,但看到来人,他立刻很好的掩饰住失落神色。 大夫一层层把浸血的纱布掀开,深可见骨的伤口露了出来,大夫不由一骇,斟酌问:“贵人这伤口观之不似剑伤,不似刀伤…” 段知珩的神色不似方才一般虚弱,恢复了往常矜贵淡然之色:“你只管治就可,不该问的别问。” “是。”大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继续为他包扎。 萧枝雪一边神游天外,一边回到学堂内在沈姝含身边坐下,一旁的沈姝含因写字而困倦不已,她侧过头瞧着萧枝雪的样子,伸手在她眼前摆摆:“回魂啦。” 萧枝雪一惊,被她唤回了神思:“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呢,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沈姝含好奇。 萧枝雪低下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沈姝含乖乖的听她讲。 萧枝雪皱着眉,想了想:“算了,我是想问你你的字抄的怎么样了,过几日先生小考,你可别考砸了。” 沈姝含立刻把头埋起来,装鹌鹑,嘴中默念:“我听不到听不到。” 萧枝雪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与沈姝含打打闹闹。 傍晚回到家中后,前堂无人,萧闲时常坐的池边也无人,她四处找了一番,还是无人, 最后走到书房边上,恰巧书房传出一阵交谈声,她正想推门而入,门中萧靖轩突然道:“眼下改革,陛下还未着手,朝中已然开始站队。” 她手一顿,萧靖轩的话让她想起上一世她的父兄是因什么而出事的,心下一慌,手中沁出汗意,忽然书房中传出萧靖轩警惕的声音:“谁在门外。” 萧枝雪定了定神:“是我,阿兄。” 书房门被打开,萧靖轩露出脸,有些嗔怪:“我当是谁,悄无声息的,跟只猫儿一样。” 萧枝雪跑过去搂着他的胳膊:“我方才回来,一个人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们丢下我悄悄的去干别的事情了。”随即试探问:“你们在说些什么呀?” 萧闲摆摆手:“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掺和。” 还是这一句话,上一世就是这般,不让她参与,不让她知晓,所以她死的时候就跟瞎子过河似的,不明不白的就那么跳下去。 她红了眼眶,瘪瘪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惊得萧氏父子有些手忙脚乱。 “你们总是这般,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总是还把我当小孩子,我也想为你们分忧。”本想卖卖乖,说着说着竟真的有些伤心,哭了出来。 “不是,容容啊,这本来就不是你能参与的事情,即便告诉了你你也听不懂。”萧靖轩哭笑不得。 “你不说怎知我听不懂,我现在国子监的学业那也是前几名,我想着课业一定要认真些,以后好为父兄分忧,可你们…你们看不起我。”萧枝雪哇哇的哭了起来,好不伤心。 那二人赶忙哄着,说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以后容容想知道什么他们就告诉什么。 萧枝雪闻言哭声陡然一收,泪眼婆娑的问:“当真?” 二人点头,只差发誓:“自然是真的。” 萧枝雪这才作罢,缠着他们问了方才所谈论之事,萧闲二人果然很耐心的如同哄小孩子一般简单的与她讲了,萧枝雪懒得计较他们还是对稚儿的态度。 左右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隔日,她正在房内做女工,小梨跑了进来,“姑娘,你猜谁来了。” 萧枝雪漫不经心的扒拉桌上的丝线:“这般着急忙慌的,谁?” “孟先生来了。” 萧枝雪一愣,孟九钰?随即她起身往前厅去,穿过曲折回廊,就见孟九钰与阿兄一道闲谈,孟九钰脱下了往日的先生青袍。 着一身纯白色衣袍,袍据绣着精致暗纹,一行一动间颇具风流洒脱。 自萧枝雪出现,他就远远的瞧见了,眯着那双月牙眼与她打招呼。 “孟先生。”萧枝雪乖巧行礼,孟九钰一笑:“在外就不必唤我先生了,我与你兄同岁,唤我孟大哥就好。” 萧靖轩大笑:“灵渊啊灵渊,我看你是想白得一个妹妹。” 孟九钰淡笑不语,半响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递给萧枝雪:“南冠客既如此说,这是我先前从西域归来时得到的,就送容妹了。” 玉佩握在手中有种暖暖的质感,很细腻莹润,萧枝雪拿在手中有些无措:“这般贵重,我…” 随即被萧靖轩摆摆手:“既送你,就不必客气,这家伙,好东西多的是,先前我看中他一古董笔洗,愣是死活不给,好不容易大气一回,不必客气。” 孟九钰闷笑:“你这南冠客,说的好似我很小气似的,你这家伙不知从我这处淘了多少好东西,我那库房都快被你搬空了才是。” 萧枝雪随他们一同笑,星眸弯弯,在阳光下白润的小脸晶莹剔透,比之手中的玉佩不相上下。 笑容晃到了孟九钰的眼睛,微微有些出神。 “对了,孟大哥,太子殿下?”萧枝雪想起来什么,随后问孟九钰。 他神色微敛,淡声:“太子殿下无事,不过是小伤罢了,并无他说的那般严重,不必担心。” 萧枝雪暗暗松了口气,随即有些生气早知他是框她的,她还真的那般心生愧疚,呸呸,萧枝雪,不可心软,这是他应得的,也是欠她的。 她感激笑笑:“多谢孟大哥了,今日正好,不若我们一道去永安楼,听说新出了吃食。” 萧靖轩揶揄:“甚好,我昨日还与阿爹说,最迟今日,你就会提起这茬子事,果然。” 萧枝雪打脸他一拳,警告:“不许瞎说。” 萧靖轩与孟九钰哈哈大笑。 第39章 如何阻止上一世的轨迹 春寒料峭, 行在道路上,微微寒意裹挟着暖阳浮在脸颊、脖颈处,萧枝雪撩开车帘, 迎上刺目的阳光, 有些享受的眯起眼睛, 突然视线一黑,她睁眼瞧去,孟九钰的大掌横在她的眼前。 “小心些,春阳刺目, 不可这般直视,对眼睛不好。”孟九钰话语里带着笑意提醒她。 萧枝雪鼓了鼓脸颊, 有些不好意思, 总觉着她还是个小朋友一般,要别人照顾。 孟九钰五指虚虚的张开, 阳光从他指缝里泄露了出来, 隐隐绰绰、忽明忽暗的洒在萧枝雪脸上,她闭起一只眼, 皱着脸颊从缝隙里瞧去。 孟九钰有些好笑, 似是无奈,屈起手指朝她的脑袋中间敲了一下,轻轻的,带着些纵容。 萧靖轩瞧着有些无语, 伸手把她拽了回来:“安分些,多大的姑娘了, 还是这般没大没小的。” 萧枝雪老实巴交:“喔。”言罢继续撩开一个小角瞧外面。 马车很快行至永安楼, 照旧人流如潮,宾客往来间热闹声不断, 小二很有眼识的上前为他们牵马车,另有人来引着他们往雅间而去。 三人进了一件竹字号房,屋内确实颇为雅致,许多地方摆着些似竹般的盆栽,小二麻溜的报上一串菜名,萧靖轩挑了些鱼虾、偏甜口的菜色,又让小二捡几样卖的最好的上。 “许久未下棋了,可来一局?”孟九钰袍裾向后掀开,端雅坐下后道。 萧靖轩颔首,他随即招呼小二拿来一副上好的白玉棋,永安楼内不止可以吃吃喝喝,还可以下棋、弹琴、赋诗,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棋局摆好后,萧靖轩伸出一只手:“请。” 萧枝雪百无聊赖,便起身蹑手蹑脚的往外走,萧靖轩察觉后提醒:“莫走远,早些回来。” 萧枝雪又鼓了鼓脸颊:“知道了。” 说完蹦哒着出去,还不忘给他们关好门。 外面的声音比在里面听的清楚些,热闹声、叫好声 从左边的梅字号房间传来,她有些好奇的想过去看看。 里面似是在划拳,时不时谈论一些野路子趣事,江湖上的、朝廷上的、还有官宦家的秘辛,萧枝雪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捂着嘴笑一番。 “你们可知土地改革的事?最近朝中吵的热火朝天的。”里面突然传来一道声线,声线颇为严肃,似是在故意压低,萧枝雪耳朵骤然竖起来,凑过去仔细听。 “自是知道的,这么大的事如何不知,你们说陛下至今未表明态度,到底是忌惮世家还是心中也是不愿的。” “谁知道呢,帝王之心深不可测,要我说指定是等着出头鸟主动跳出来。” 萧枝雪听着逐渐蹙起了眉头,又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她依稀记着,某次她去寻段知珩,站在东宫的律政殿外听着他和幕僚谈论如何算计她的父兄,按照时间来算,上辈子这个时候段知珩态度转变,且时常带着她往萧府去。 想去这些,萧枝雪牙恨恨的咬着,愈发觉着他昨日受伤为何不再重些,最好断筋断骨,一辈子下不了床。 这一世她未入东宫,不知她父兄还会不会做这“出头鸟。”萧枝雪走神的想,手不自觉的搭在了门上,浮出了一个影子。 许是她的动静有些大,也许是屋里有人是练家子,一瞬间让屋里人察觉到了,屋内人锐利的视线骤然间扫视而来,厉声开口:“谁。”说着跳下塌,朝门口疾步而来。 萧枝雪一惊,后退几步,却撞入一个宽厚的胸膛,她还未抬眼看是谁就被捂着嘴巴闪入一旁的空房间内,门被轻飘飘的关上。 门关上的一瞬间,这边的门也被疾步走来的人打开了,男子剑眉星目,眉骨深邃,警觉的环视周围,他们的谈论声虽不大不小,但有划拳声掩盖,且就算是听到了也不会听清。 什么人会贴着门来偷听。 男子环视了一圈回到屋内:“别说了,这里不安全,背后谈论帝王,隔墙有耳,殿前司的探子到处都有。” 众人纷纷散去,屋内萧枝雪大气不敢出的被捂着嘴,眼睛因被吓着了而微微瞪大,滴溜溜的转。 孟九钰缓缓松开捂着她嘴巴的大掌,有些不舍,掌心的柔软和暖意蹭着他,脸颊很小,大掌覆盖上去刚刚好,此刻他一只手就可以掐住她的脸颊,近在咫尺。 二人靠的极近,呼吸声可闻,互相缠绕交织,孟九钰有些心猿意马,可惜萧枝雪似是没那根筋,待那些人走后,扒拉开孟九钰的手,探出头去看了看。 而后缩回来,抬起头,无辜又抱歉的笑笑,在孟九钰看来格外的心虚和可爱。 “以后小心些,这些人都是世族养的幕僚和门客,若是被他们发现,你父兄牵连事小,你若是被他们抓了去,可就出事儿了。”孟九钰声线暗哑,语气却正经不已。 萧枝雪察觉到二人挨着有些近了,立刻离得远了些,垂下头,呐呐的点了点。 “知道了,孟大哥。” 孟九钰勾起唇角。 好乖。 “走罢,你阿兄该等急了。”孟九钰带着她往雅间走,萧枝雪语带不解的问:“孟大哥为何会出来寻我,不是在和阿兄下棋吗?” “我担心你。”孟九钰说的直白,目光柔柔的注视着她,却不想萧枝雪神经大条裂开嘴笑笑:“多谢孟大哥。” 菜已经上齐,萧靖轩在雅间里等他们,见他们回来,眉毛一挑,略带不满:“菜都已经上齐了,你们去了何处,我当你们抛下我一人自己去逍遥快活。” 随即眼神有些凶的对着萧枝雪:“又跑哪里去了。”自从上次在郊外跑马和国子监被人陷害,萧靖轩就有些敏感,生怕她再乱跑然后被有心人伤害。 萧枝雪坐在凳子上,屁股慢慢的往过挪,笑的特别甜,伸出手指戳戳萧靖轩,再戳戳,惹得萧靖轩发笑,屈着手指戳她脑仁。 萧枝雪语气软软糯糯的,眨巴着眼睛对着萧靖轩撒娇,瞅的萧靖轩直呼受不了。 “吃饭吧吃饭吧。”萧靖轩给她夹菜,永安楼的菜色闻名遐迩,萧枝雪刚准备夹起一筷子糖醋鱼塞嘴里,忽然顿了顿,放在碗里,小口小口的吃着。 萧靖轩给她剥虾,无意中瞧见有些发笑,臭丫头,还知道害羞。 一顿饭吃的很尽兴,两位哥哥不停的给她夹菜,不知不觉就吃的多了些。 饭后休憩,萧枝雪倚在窗前吃水果,萧靖轩与孟九钰继续下棋。 孟九钰突然严肃起来,斟酌着:“今日其实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萧靖轩眼睛不抬,语气漫不经心:“何事要这么瞻前顾后。” 孟九钰:“流民日益增多,朝中因土地一事颇有争议,陛下虽未表明态度,但是你我都清楚,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和人。” “我想,这个人,整个浔阳城都找不到第二个比南冠客你更合适的人了。” 哐,萧枝雪手中的苹果从手中掉落,咕噜咕噜的从这边滚到了孟九钰脚边,萧枝雪有些恍惚。 她方才没听错吧,萧枝雪虽不懂朝中事,上辈子后来知道了阿兄被利用后也去专门了解了前朝事态,虽明白的云里雾里,但是也知道若是她阿兄最开始没有强出头,便不会有后面的把柄,也不会遭人记恨陷害。 二人的视线齐齐的集中到她的身上,萧枝雪面色苍白,神色有些发愣,瞳孔四散,萧靖轩急忙问:“怎么了?” 萧枝雪嚯的起身,吓了两个人一跳,她闪到萧靖轩身旁,急着说:“不能不行不可以,阿兄你不能去。” 饶是孟九钰再温颜悦色,这下也听明白了,收敛了笑意,心下有些惊诧。 萧靖轩刚要说什么,就见孟九钰打了个手势,稍安勿躁,便闭了嘴,孟九钰有些好奇,便问:“容妹为何这般说?” 萧枝雪急得六神无主了,但是她又不能说自己是重生回来的,若是随便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岂不是被人当成胡言乱语,他们也定然不会放在心上。 “我…我以前课业不上心,自这几月上心后时常想着哪怕以后不能帮上阿兄和爹爹,也要理解他们,关心他们,先生说的这个我虽听得一知半解,但方长我在那梅字房外听到了陛下在等出头鸟。” 萧枝雪语速很快,在很费力的组织语句。 “出头鸟…枪打出头鸟,不是什么好词,我觉得不行,阿兄不能去做这事。”萧枝雪尽量显得理直气壮。 萧靖轩闷笑间又很感动,原以为他先前与她说的那些事只是撒娇听个热闹,没想到她竟这般放在心上。 他顿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觉悟,一旁的孟九钰笑笑:“容妹有这等关怀之心,实在是南冠客之幸,我亦羡慕。” “但是朝中之事不是这么简单的,此次你阿兄并非是为了朝廷也不是为了陛下,是为了百姓,百姓流离失所,我等岂能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心。” 萧枝雪傻眼了,她有些委屈的低下头,她不知道什么百姓,什么朝廷,她只知道她不能再看着阿兄走上上一世的路,不能看着萧氏被陷害,成为风口浪尖上的沙砾。 萧靖轩见萧枝雪神色委屈,便朝着孟九钰使了个眼色,让他闭嘴,随即摸了摸后脑勺安慰道:“容容别难过,这事儿还未有着落,你孟大哥也是忧心社稷百姓,说话严重了些。” “阿兄自然是知道容容的一片好意,可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莫担忧,船到桥头自然直。” 萧枝雪被顺了毛,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对着孟九钰说:“先生对不起,是我不懂事了。” 孟九钰摸摸她的头:“无妨。” 回府的路上,萧枝雪明显有些神思不属,孟九钰与萧靖轩也未继续谈论这件事。 马车转过弯,驶入通往萧府的小路上,萧枝雪照旧趴在窗前,视线扫过一角,复而移了回去,远处墙角站着一道人影。 隐在明暗交织处,默默的对上她的视线。 第40章 北巷 萧枝雪原想着移开视线, 并未打算理他,但是转而想到阿兄在重复前世轨迹的岔路上,而段知珩又是前世的谋算者, 她觉得有必要去提醒一下他答应自己的事。 她状似无意的说:“阿兄, 我忽然想起我想去红妆阁买胭脂来着, 左右刚走过不远,你们把我放在这里先回府吧,祝钦饶昨日与我说他今日会去巡铺子,正好我去寻他。” 萧靖轩闻言掀开帘子说:“林叔, 掉一下车头送姑娘去红妆阁。” “哎别别别,不必如此麻烦, 我还想自个儿逛逛, 莫误了你们的事儿,我自己去就成。”萧枝雪阻止道。 “那…不准乱跑, 早去早回。”萧靖轩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叮嘱, 且他也暂时空不出时间看着萧枝雪。 “好。”萧枝雪乖巧答应,随即跳下马车, 她在心里暂时的对祝钦饶说了声抱歉。 她在拐弯处藏好, 待马车走后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眼,才往那墙角阴影去寻去。 原先站在那里的人影已经不见,只留一辆马车在,萧枝雪提着裙子跑过去毫不客气掀开马车帘, 蓦地对上段知珩发呆的神色。 眼见着对方眼里迸发出欣喜神采,她只是淡声说:“下车, 我与你有话说。” 段知珩手足无措的应声:“好。”每一次的再见, 段知珩总是手足无措的,慌乱好似是毛头小子一般。 以前他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心悦, 萧枝雪那么张扬,那么热烈,没有哪个男子能拒绝这样的姑娘,尤其是在浔阳城这种端雅庄持姑娘遍地的地方。 祁朝储君身边不缺貌美可爱,不缺张扬热烈也不缺端庄优雅的姑娘,最后的最后,段知珩才明白自己喜欢的所依赖的一直是萧枝雪那份飞蛾扑火般的爱慕。 真挚热烈,她是火,把段知珩燃烧殆尽,久处高温,不胜寒意。 萧枝雪走后的生活,他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才明白一捧火不会一直燃烧,也会有熄灭的时候,是他亲手浇灭了这捧火,这一次段知珩想倾尽全力把这捧火让她重新燃烧。 “你…”段知珩有些哑然,该如何问她突然来寻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如果是很庆幸他还能有发挥作用的地方。 萧枝雪直截了当:“我想知道上辈子你是怎么利用我阿兄的,所有,全部与我坦白。” 段知珩听到这个要求瞬间一怔,面色有些难看,上辈子的混账事本身就是二人之间的隔阂,旧事重提…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不是什么好话,我们…”段知珩艰难的说。 “我要听,这涉及到我阿兄会不会与上辈子的轨迹重复。”她有些不耐,语气也冲了些。 段知珩闻言低落的点点头,语调艰涩的回忆他尘封在心底的事。 “那时,浔阳城内涌进了许多流民,他们吃不起饭,也没有住的地方,扰乱了京城秩序,也给普通百姓带来了很不便的行径。” “那段时候人心惶惶,朝中亦是争吵不休,赋税问题、土地问题是流民暴动的关键,百姓已入穷巷,世族却袖手旁观,漠不关心,依旧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算计。” “我便想,解铃还须系铃人,世族的矛盾须得世族自己解决,所以去寻了你父兄,萧氏在世族中颇有威望,我…” “所以你以我作诱饵,威胁了我父兄让他们去做出头鸟,害的他们千夫所指。”萧枝雪淡淡的打断了他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段知珩低下头,神色苍白急忙解释:“我没有,我从未想过用你威胁你的父兄,只是那时周氏独大,我还无法抗衡,唯有萧氏能做这件事,若是你阿兄站出去,那些不虞周氏的世族定会与萧氏站在一起,流民之法便可暂解。” “那后来呢?”萧枝雪没有生气,只是平静的问。 “后来,我登基后周氏的野心也逐渐显露出来,他使了些障眼法离间了萧氏与世族的合作,把贪赃枉法的帽子扣到了你父兄头上,他们做的天衣无缝,先我一步昭告天下。” “后来我一直在寻找证据,你父兄清正廉洁,光明磊落根本不屑与那群虫蚁蛇鼠做腌事,我假意信任,圣旨也是障眼法,我总觉得,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我承认我的无能,我也承认我用错了方式,给了他们钻空子的机会,我…你放心,我这次定然不会让他们伤害你和你的家人。”言罢神情脆弱的看着萧枝雪。 半响,萧枝雪轻笑一声,“你确实很无能。” 这一声讥讽让段知珩更难过了,他轻声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萧枝雪摇摇头:“做过的事它无法被抹去,你不用觉得你坦白一切我就会原谅你,你有你的立场,我亦有我的,今日我来寻你是想说,虽然没有你来推动,可我阿兄依然生了上一世那般出头的心思。” 段知珩眉头一蹙,显然也没料到会这样,他安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想办法的,你莫担心。” 萧枝雪点点头,若是无法阻止,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比较她影响的了段知珩,不知道能不能影响的了阿兄。 此事涉及到社稷百姓,很难搞。 段知珩见萧枝雪走神,斟酌一番后,小心翼翼的说:“你可愿随我一道去看看流民?” 萧枝雪闻言一愣,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愿,皱着眉说:“为何要去看他们?” 段知珩抿嘴不解释,只是说:“去看看罢。” 萧枝雪不愿与他一道去,既然表明了她来的目的也得到了答案,作何要与他去。 她摇摇头,转身就想走,段知珩心下一梗,想也没想就抬手拦住她:“说不定你去看看就能理解你阿兄心中所想。” 这句话成功的打动了萧枝雪,段知珩有些难过,他就知道,若是与他有关的,萧枝雪定然避之不及,只有有关她父兄的事才能引起她的关注。 “我驾马,你坐车厢里。”这样不共处一室总是可以的吧。 萧枝雪闻言淡淡的点了点头,没甚表情。 萧枝雪上了马车,段知珩细心的暗暗护着她的头,防止撞到车栏处,随即他坐上去握着僵绳催动马车往北巷而去。 城内北巷,一般是寻常百姓居住的地方,南巷聚集了世族与达官贵人,许多府上还有自己的亲卫兵,把所涌入的流民赶到了北巷。 流民干扰普通百姓,有的会去抢食,有的会盗窃,百姓也不依不饶的,只得去报官,当官的把他们打一顿,他们又心生怨怼,报复心更重,形成恶循环。 久而久之官爷们也懒得管,应付差事,遮掩着不让朝廷知道。 自进入北巷,街道也不似南巷那边干净整洁,房屋低矮,有的地方还有水坑,街上的人也不似那边涌动如潮。 萧枝雪探出头来,忽得鼻子嗅了嗅,空中浮散着奇异的味道,她忍不住拿袖子掩住鼻子,段知珩注意到了说:“这边确实比不得南巷。” 萧枝雪甚少来北巷,此前祝钦饶玩闹时倒是来过,那时好似比现下热闹些,不像现在这般静谧。 整条街道两旁间或有百姓摆着摊贩在卖一些蔬菜牛羊肉,他们抬起沧桑的眸子,充满好奇又有些麻木的瞧着富贵马车经过,瞧着段知珩身披绸缎的模样,有些艳羡。 窃窃私语声逐渐响起,马车愈往里走,房屋愈发破旧,会时不时的看见一两个流民,穿着破烂,脸色漆黑。 忽然一女子扑倒在他们的马车前,咧嘴哭嚎着,跪趴在地上:“求贵人救命,我的孩子快饿死了,你们救救他吧。” 一个人上来,很快就有一群人上来,围在了马车前,他们全都嘴唇干裂,头发如枯草般,手指冻出了冻疮,开裂、流血。 萧枝雪骤然愣住了,有些无措,流民好多日未洗澡的味道熏了过来也忘记了掩鼻子。 面对这些祈求,萧枝雪无法不心软,她掀开帘子,段知珩把她拦住叮嘱道:“唉,别下去,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我替你。” 萧枝雪掏出了身上的钱袋,递给了段知珩,随即段知珩掏出了自己身上的钱袋里的银钱放到一起,递给了他们,每个人发散了些。 他们感恩戴德,其中最开始的那位母亲喃喃自己孩子有救了,想跑着去买些吃的,半路途中却被一旁闪着贼光的、邋遢的大汉抢了去。 那位母亲推搡间被推倒在地,大汉想大摇大摆的走掉,却被段知珩弹出的石子半跪在地上。 他对上段知珩冰冷的、带着无尽寒意的眸子,生了怯懦之心,不敢再造次,慢慢的把钱放在了躺在地上绝望哭嚎的妇人身前,随即脚底抹油跑走了。 段知珩收回目光握着僵绳继续往前走,北巷深处,流民聚集,空气昏暗,萧枝雪有些喘不过气来。 看着眼前的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她寸步难行,在此前她从未想过这个世上除了他们这样的世族还会有这样一群人。 家中把她保护的实在太好了,好到至今为止,她第一次看到这世间的反面和不公之处。 她忽然觉得自己更蠢了,什么都不知道,仗着在国子监那些纸上谈兵和前世的经历就妄图想要改变父兄的命运。 段知珩低声说:“刚才那个妇人上一世我也见过,我很敬佩你的阿兄,但是我身为君主并未保护好冲锋陷阵的将士,我该死。” 萧枝雪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信息量一时过多,全部挤压在她的脑海里。 在北巷转了一圈儿,段知珩带着她回了南巷,萧枝雪坐在马车里很安静,段知珩亦未打扰她。 这辈子那些惑乱朝纲的贼子依然在,他会一个一个的拔掉给萧枝雪给这些流民一个交代的。 自驶入南巷,周围重新变得繁华,街上多了很多人,穿着华服,就连摊贩都很干净体面。 萧枝雪呆呆的瞧着,马车驶过街巷停在萧府门前,萧枝雪有些恍如隔世。 就连段知珩跟她说话她都未听见。 “枝雪?枝雪?”段知珩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唤回了她走神的思绪,段知珩才不想与别人一样叫她萧枝雪,奈何若是再叫她乳名,萧枝雪会看他更不顺眼。 萧枝雪转头对他说:“我回去了。”说完干脆的往府内走,段知珩望着她的背影,恍惚的想,因果报应,前世萧枝雪总是跟在他身后,现在轮到他来看着她的背影。 萧枝雪可以称得上失魂落魄了,她独自回到了房间,关上门,静静的消化今日的所见所闻。 小梨站在门外敲敲门,听到房内没有声响,侧过身去听了听,叫道:“姑娘?小厨房做了些吃食,有姑娘最喜欢的小点心。” 萧枝雪拽起被子捂着脑袋:“不吃。” 小梨稀奇得很,弯着腰想趴在外面想看看萧枝雪关着门在做甚。 看来看去并未发生什么,也没其他动静,便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了。 第41章 三人修罗场 府外, 沈姝含如蝴蝶似的提着裙子往萧府跑来,自她与萧枝雪关系近来,萧府倒似她另一个家一般, 着实熟门熟路。 “萧容容, 快出来, 你瞧我的到了什么好东西。”沈姝含大咧咧的瞧着萧枝雪的房门,她方才进来的时候已去拜见过了萧闲,府上的下人和侍婢也对她这样见怪不怪。 房内半天没动静,沈姝含侧耳听了听, 心下惊奇,她把门推开, 屋内静悄悄的, 没有人吗?方才小梨说亲眼瞧见萧枝雪回到屋内。 她侧目看到榻上被子里鼓起的一团,一脸了然, 原来是睡着了, 她蹑手蹑脚的走上前,掀开被子, 打算钻进去给她吓一跳。 姑娘之间的玩闹总是幼稚又可爱, 素日里不是追着抓蝴蝶就是杵在腰间挠痒痒,沈姝含掀开被子对上萧枝雪幽然的视线,顿时吓得啊一声。 扔掉了手中的被子,捂着眼睛, 半响她张开指缝偷偷的瞧着:“你醒着呢,干嘛吓我。” 萧枝雪叹气:“你还小, 不懂。” 沈姝含:“……”这与她小有何关系。 “你魔怔啦?”沈姝含凑过去摸她脑袋, 被萧枝雪挥开,复而她严肃的说:“不要做这种幼稚的事情, 我们都不小了。” 沈姝含:“……” 她皱着眉头,双水抓着萧枝雪的肩膀前后的来回摇晃,想要把她晃醒一般,萧枝雪仿佛一个娃娃般被她抓在手中抖,无言的瞧着她。 最后忍无可忍般把她拦着:“你等下,听我说。” 沈姝含不听,转移话题:“你瞧我带了什么好东西。”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神秘,顿时把萧枝雪的好奇心勾住了。 沈姝含噔噔噔跑了出去,又噔噔噔的跑了回来,她似是提着什么笼子,打开掏出了一个东西,双手捧着拿在手中,“你瞧你瞧。”她双手打开,赫然是一只白毛小兔子。 萧枝雪瞪圆了眼睛,毛茸茸的小兔子骤然间被抓在手中,有些不适的蹬了蹬脚,沈姝含松开手的一瞬间兔子往前一跃,胖兔子正巧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轻巧落在萧枝雪怀里。 萧枝雪有些手足无措,兔子在她怀中轻轻抖动小鼻子,拱到她怀里,沈姝含兴奋的瞧着。 这么一个小玩意儿瞬间把萧枝雪低落的心情治愈了大半,二人你一下我一下的摸着兔子,萧枝雪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她瞅了瞅沈姝含,觉着大概只有她能听一听自己的心事了。 “姝姝,你知道我今日去了哪里吗?”萧枝雪声音轻轻的,低低的。 “知道,你去了北巷。”沈姝含的回答十分出人意料,连萧枝雪都不免有些讶异,“你…你为何会知道?” “我瞧见了你上了一辆马车,叫你你也不应声,我就觉着你定是去做什么好玩儿的事情还不带着我,所以我就悄悄的跟着你,谁想到你居然去了北巷。”沈姝含看起来有些责怪,撅起嘴的样子让萧枝雪看的心下一暖。 随即萧枝雪凝视着她:“你可知,我今日去北巷,那副场景毕生难忘,让我觉着,如今在这里,天上地下般的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这世间的角落中还有人是这般的可怜。” 随即萧枝雪低垂下头,沈姝含却并未露出如她一般的样子,反而带着些了然的说:“所以你替他们而难过,不然我们帮帮他们?” “我不知该如何帮,而且我忽然觉着我阿兄做的事有了缘由,我似乎理解了些,我不知道你懂不懂这种感觉。”萧枝雪鼓起脸颊发呆。 上辈子发生的事这辈子依旧不可躲避,也许上辈子没有段知珩的推动,她的阿兄也会挺身,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她现在很乱,一方面不希望阿兄去趟这般浑水,但是真的触及到那些流民的视线忽然就硬不起心肠,他们没错,阿兄也没错,错的是暗中搅混水的贼子。 二人蜷在一处玩兔子,半响萧枝雪睡了过去,沈姝含托着脸看了她半响,随即拉了被子给她盖上,轻轻的拍了拍。 她抱着兔子往外走,贴心的给她关好了门,一边摸着兔子一边嘴里嘀嘀咕咕。 突然兔子一扭动挣扎了一下,她没抱住,胖兔子就这么从她怀里跃到了地上,撒开四条腿往前跑,沈姝含半蹲下伸出手想抓它,奈何兔子跑得有些快。 沈姝含只得低头锁紧它,一个不察拐角处不小心撞进了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 啊,她小小的惊叫了一声,脑袋上小小的发髻也被撞得一歪,她吃痛的摸摸头,上面传来一声轻笑。 她抬眼怔怔的看着目光含笑的萧靖轩,复而响起什么,她越过萧靖轩急着找兔子,“兔子,我的兔子跑了。”说完鼓起脸颊瞪着萧靖轩。 萧靖轩闷笑,随即拦着她:“无事,我去替你寻。”言罢带着她往兔子失踪的地方寻去。 萧府花花草草甚多,回廊正巧挨着一片花园,兔子跑入其中,萧靖轩带着沈姝含细细搜寻,见着小姑娘歪着发髻,蹙着眉头,萧靖轩叹气:“我听闻府上今日似是要做红烧兔头,厨子还未去采买,不知你这兔子会不会被捉了去。”说完遗憾摇摇头。 果然,沈姝含闻言急了起来,沮丧的剁了跺脚:“那可不成,这兔子才与萧容容义结金兰,甚得她意,若是被捉了去,她定是会伤心的。” 蛇打七寸,虽是逗弄,萧靖轩脑海中还是浮起了萧枝雪坐在地上哇哇哭的样子,闭了嘴,安心找起了兔子。 幸而,他们找到兔子时正巧看到那胖兔子把正在挖洞的田鼠叼开,肥硕身躯挤在了小小的洞里,掩起脑袋,露出胖墩墩的屁股,短小的尾巴抖抖索索的露在外面。 一旁的田鼠呆如遭雷轰,似是没想到眼前的飞来横祸,沈姝含颇为嫌弃,不敢过去,萧靖轩伸出脚把田鼠赶走,然后提起兔子的耳朵拎了起来。 “喏,你的兔妹。”萧靖轩递给她,沈姝含皱着小脸,往后躲了躲,噫,钻了鼠洞,有些内个。 “不若…不若你帮我洗洗可好?靖轩哥哥。”她眨巴着眼睛,像是某种无辜的小动物。 这一声“靖轩哥哥”叫的萧靖轩耳朵发红,叫沈姝含细微的捕捉到了,心下暗笑。 “自然是可以的。”萧靖轩淡然应下,说着提着兔子二人并肩往杂事房去。 萧靖轩杂事房的下人们打发了出去,自己带来一个襻膊接水,浅浅一层刚好把兔子的脚盖住,萧靖轩温柔的安抚着它,拢在手心,低垂的侧颜勾起清俊的弧度。 沈姝含呆呆的看着他,咽了咽口水。 她的神色自是逃不过萧靖轩的视线,沈姝含乖乖的蹲在一旁,像个好奇的小朋友一般静静的看着他洗兔子。 用特制的皂角给它洗完后,萧靖轩把兔子裹好,大白团子一递:“兔子还你。” 沈姝含闻言乖乖接过,抱在怀中,模样娇憨。 萧靖轩不解风情,咳了两声问:“给你的字帖可有练习?” 沈姝含闻言一蔫:“有。” 萧靖轩点点头严肃:“继续勤加练习,不可中断。” “好叭。”沈姝含心虚的表示知道了。 * 萧枝雪醒来时已然是第二日的傍晚,帐内闷热,身上的被子也有些重,她忍不住踢开了些,她唤了声小梨,小梨进来后说:“姑娘竟睡了这么长时间,这已经第二日了。” 萧枝雪愕然,睡了这么久了吗,不过自小时候起不论是读书还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事,萧枝雪最大的表现就是犯困,无论多难过的事,劲儿一上来就犯困。 睡的昏天黑地,她阿兄说这是人笨的表现,遇到难事便犯困,前世在东宫中硬生生的自损八百才把这爱睡觉毛病改了过来,后来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外面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熙攘声,萧府虽只有他们三人,但萧靖轩和萧闲都不是严肃古板的主子,下人侍婢们与她们都相处良好,都是忠仆。 她推门往外走,穿过回廊,往前厅走,因着刚刚醒来,天也不似白日暖和,微微寒意扑在她身上,她打了个哆嗦。 越接近前厅,谈论声愈发大,她走入门内的那一刻瞬间感觉到屋内视线均集中在她身上。 前厅里,段知珩坐在上首,萧闲坐在右下方,他的对面坐了三个人,分别是萧靖轩、孟九钰、祝钦饶。 五个人视线齐齐盯着她。 瞧得她脸烧的慌,刚刚醒来,脸还肿着,好丢人,萧枝雪缩了缩鞋中的脚趾,攥着裙子,焦灼场面还不忘看到了祝钦饶挤眉弄眼的样子。 萧闲打破了安静的场面:“咳咳,小女不懂规矩,冲撞了太子殿下。”随即板起脸:“成何体统,还不赶紧回去?” 萧枝雪讪讪点头,转身往外走,段知珩醇厚的声音:“无妨,来都来了,左右伯父府上也要开饭了,留下一同吃个晚饭罢。”段知珩提议。 萧枝雪心中默默给段知珩添了一笔,忍下想拨眼做鬼脸的想法,随即又听见孟九钰朗声说:“是啊,瞧着容妹刚醒,外头凉还是莫在外面走来走去了,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这一声容妹叫的段知珩脸色立刻不虞了起来,冷淡如寒霜的视线扫过孟九钰,偏偏祝钦饶补刀,起身捞起大氅兜头给她披上去:“马虎精。” 随即萧枝雪就炸了,顾不得其他,与祝钦饶开始熟练斗嘴。 这一幕落在段知珩眼,格外刺目,冷淡矜贵的皮子差点就裂开,不让别人瞧见她。 孟九钰依旧儒雅温和,目光含笑着瞧着他们二人打闹,萧靖轩捂着脑袋和眼睛不忍直视,萧闲也是颇为尴尬,这俩二货,瞧着太子已经快嗖嗖冒火了,还不知收敛。 五人各怀心思,直到萧闲忍不住掏出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提议:“眼下到了晚膳时间,不如我们用膳吧。” 段知珩颔首:“伯父做主便好。”孟九钰拱手:“麻烦世叔了。” 因着段知珩与孟九钰在,他们的晚膳多了十几道菜,铺满了整个桌子,饭桌上的气氛并未融洽反而更为诡异,三个人一人一筷子,争相给萧枝雪夹菜,你一下我一下,很快她面前的碗中堆成了小山。 萧靖轩与萧闲:“……”,随即收回顿在空中的手,就这么心惊胆战的瞧着饭桌上的筷子飞来飞去,快出残影,二人砸舌。 萧枝雪脸颊塞得鼓鼓囊囊,时不时的端起旁边的碗小口啜饮,缩在饭桌上,像只小仓鼠。 随即她眼巴巴的瞧着离她很远的酸甜锅包肉,另外三人接受到了信号,筷子同时搅在一起,萧靖轩觉着,若是有声音,恐怕空气中都是滋啦的火花声。 萧闲打着圆场:“各位,各位莫急莫急。”言罢三人快速的各自夹了一块锅包肉投递到了萧枝雪碗中。 萧枝雪:“……” 她犹豫着夹起一块肉,余光瞅着段知珩的脸色一松,面露些喜意,心中了然,瞬间放下了这块肉,夹了另一块,而后孟九钰露出儒雅笑意。 段知珩眼中的失落似是要溢出来,萧枝雪无视,啊呸,她可不吃这一套。 段知珩的脸色自是没瞒过萧闲的目光,他起身:“来来来,糖醋排骨殿下尝尝,府中一绝。”说着夹了一大块排骨往段知珩碗里送去。 段知珩面色缓和,萧枝雪瞧着,许是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又许是吃的不亦乐乎,脑子比嘴快,顺嘴秃噜一句:“他不爱吃甜的,只吃红烧的。” 话音刚落,她散漫的视线渐渐凝重,兔子般的腮帮慢慢停下了咀嚼,桌上诡异的安静了下来,神色各异,视线又缓缓聚集了过来。 段知珩黯淡的眸子迸发出惊喜之意,孟九钰温和之意褪去,祝钦饶目瞪口呆,萧靖轩不解,萧闲疑惑。 萧枝雪低头瞧着,她记着地板有条缝儿来着。 “你是如何知道的?”祝钦饶试探问。 萧枝雪正了正神色:“先前宫宴上皇后娘娘说的。” 众人了然,段知珩掩不住的喜色,整个人仿佛是发着光一般,喜滋滋的吃着排骨,随即说:“萧府的糖醋排骨确实不错,孤原先是接受不了,只是今日一尝,觉着实在不错。” 萧闲撑起笑意:“那就多吃,多吃。” 吃过饭后,萧枝雪寻了理由就离开了,走到了自己的院内,眼前蓦然落下一道黑影,她一惊,随即仔细一瞧,不是段知珩是谁。 她瞬间冷下脸色:“殿下这是何意,大晚上的闯进女子闺房。” 段知珩小心翼翼:“你今晚…” 萧枝雪翻了个白眼:“等下,所以殿下是有了什么错觉?觉着我们可以死灰复燃了?” 段知珩想说什么,萧枝雪却不给他机会:“民女只是一时嘴快,不仅知道殿下吃什么,我也很了解祝钦饶,孟先生,殿下可千万不要产生什么错觉,从而前来纠缠。” 她声音冷淡,如夜晚寒霜,与方才席上可爱无辜的模样相差甚远,段知珩原本满腹欣喜瞬间被扎的如漏气的球一般,瘪了下去。 他闷闷低下头说:“嗯。” 瞧着他失落的模样,萧枝雪心里没什么感觉,虽然已经知道前世她阿兄并没有死在他手上,但这又如何?阿兄被陷害是事实,丝丝缕缕的总还是绕不开他,她的痴心亦被辜负,苦等深宫那些年,与家人分别,已经耗尽了她的爱意,甚至她都有些惨淡的想,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人了。 第42章 前世回忆 段知珩恍惚的瞧着眼前面带冷意的姑娘, 如今年岁还小,轮廓一片稚气,弧度圆润, 却带了丝不符合年龄的冷然和寒意, 他依稀记着上一世的小枝雪, 总是喜欢跟在他身后。 圆圆的发髻,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裙裾厚重, 便两只小手提着裙摆跟在他身后,星眸俱是柔软的笑意, 见了他哪怕再害羞再欢喜也总是会红着脸颊叫他“知珩哥哥。” 他从小便不善言辞, 被皇后暗地里教导着凡事要先听母后的话,再去听父皇的话, 被那么可爱的小姑娘追着跑了几年, 怎么会不动心,怎么会不喜欢。 可是那时的他, 真的太年轻了, 太高傲了,也太无能了,野心总比行动大,没有试着去好好了解她, 他不是个合格的夫君。 萧枝雪冷眼瞧着他,重重的关上了院门, 啪一声, 门险些磕到他的鼻尖。 段知珩后退了一步,缓缓的弯下腿坐在萧枝雪的院门口, 垂着头,墨发散落在肩膀,像是一个孤独的、坠落神坛的谪仙,他靠在院门前,神思飘忽的抬头望着越来征愣。 眼前似是与前世的那一夜重合,他记着那天晚上也是圆月之夜。 * 前世 淳化元年,三月十七日,宫中挂上了白绫,悠长钟声敲了二十七下,大丧之音裹挟着雪花飘散在浔阳城的每一个角落。 众人惊骇,新帝刚登基不久,大赦天下,为何会在此事传来丧音,不久后,街头小巷就传了开来,是那位容贵妃薨了。 “据说啊是昨夜从那楼上跳下去的,血流了一片,得慌。” “晦气,定是因萧氏犯了大罪,自知没脸活下去才自戕的,死的好,祸害啊他们一家都是。”百姓议论纷纷,一时之间无不赞好,突然间,一队队巡防营冒了出来,提着刀剑开始捉拿百姓。 流言四散,那些背后嚼舌根的、幸灾乐祸看戏的均被捉拿,严重造谣者就地斩杀,一时间坊市人心惶惶,血流成河。 雪月楼中,段知珩抱着萧枝雪的尸体枯坐了一夜,怀中的人了无生气,一夜过去,血液迅速流失造成了萧枝雪肤色灰白,手腕无力的垂在身侧。 天际冒出了鱼肚白,五百安置好了小梨,有些担忧的在雪月楼外踱步,人死不能复生,他有些拿不准是否该按照规矩把贵妃下葬,毕竟瞧着陛下有些魔怔。 他上前敲了敲门,门并未扣紧,随着他的敲响自动的打开了一条门缝,屋内没有任何声响,五百凑上前想看看里面的情况。 忽然间他瞪大了眼睛,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陛下,陛下。” 此场景被匆匆赶来的太后和周芸汐瞧见,心下大惊,莫不是陛下想不开做出了什么傻事,太后指挥侍婢把门推开。 大门敞开后,里面的情景让太后滞涩,周芸汐惊骇,段知珩背对着他们坐在地上,怀中抱着血红的一片,他的发丝如霜白一般,不过一晚便似老了几十岁,背脊也不如以往般挺拔玉立,血迹从中间四散,向周围蔓延,经过一夜早已干涸粘腻,段知珩坐在血海里,浸染在铺天的血气里。 周芸汐捂着嘴,太后险些呕出来,随即她试探:“珩…珩儿。” 段知珩没有反应,连呼吸都感受不到,太后缓步上前,走到段知珩前方。 眼前之情景这一生她可能都无法忘却,段知珩无神的眼睛红丝遍布,嘴角沁着血意,面目灰白,神色平静,平静的不似正常人,怀中的尸体已经不成人形,原先的白衣因着血液浸染变成了红色,段知珩也成了一个血人。 太后有些惊恐,有些无措:“珩儿,你…你莫要吓母后,来人啊,快,宣太医。” 太后的惊叫并未唤醒段知珩,他仿佛傻了一般,呆呆的坐在那里,任太后如何呼唤也不出一声,像个石塑,一动不动。 太医和禁军很快就来了,太后指挥:“快,把他们分开,把容贵妃安置好。” 殿前司却犹豫着不敢上前,直到都指挥使与下属打了个手势,他们缓步上前,一把击在段知珩后颈处,他眼睛一闭像侧边斜去。 太医忙扶着他,都指挥使把二人分开,段知珩虽已失去了意识,手却仍旧紧紧的攥着萧枝雪的手,禁军统领费了好些力气把二人的手完好的分开。 太后冷声:“容贵妃畏罪自戕,眼下正逢新帝刚刚登基,不必大办,按照妃制下葬即可。” 五百有些犹豫,陛下被敲晕,太后竟趁着这个时候如此草率了事,陛下醒来不翻了天,他躬着身子不敢应承。 太后冷笑,居高临下的说:“怎么,哀家说的话不管用了么。” 五百冷汗滴落,忙拱手:“不敢,只是陛下如此在意贵妃娘娘太后此举是否……” 太后面色淡然,嘴中却吐露着让人胆寒的冷漠之言:“怕什么,再怎么样哀家是为了陛下好,况且萧氏担着大罪,她这般罪人之身,陛下仁慈才未牵连,否则合该打入冷宫,就算是畏罪自戕也该裹了草席扔到乱葬岗才是。” 五百只得应下,他原想着表面应付太后,背地里想法子去唤醒陛下,可太后像是知道了他的想法般,命人守着龙泉宫,闲杂人等一步不得入内。 五百急着团团转,太后吩咐了礼部,丞相得了消息也打点了一番,大理寺狱中也命人打点好,确保容贵妃死的消息传入萧氏父子二人耳朵里。 萧闲与萧靖轩头发纷乱,身上散发着阵阵的馊味,互相嫌弃,却又互相推让那半碗水。 耳边隐隐绰绰传来狱卒议论声:“唉,你们可听说了,雪月楼那位薨了。” “听说了,动静折腾挺大,听说是畏罪自戕,陛下倒是伤心的很。” 你一句我一句,声音拿捏的刚刚好,不大不小,精确的在大理寺狱中回荡。 “啪”的一声,缺了口子的瓷碗摔在了地上,仅有的半碗水洒了出来,萧闲与萧靖轩怔怔的听着,萧靖轩呆在原地,萧闲则复而急忙起身奔到栏杆前,伸出手嘶吼:“来人,来人呐,这位小哥,你方才所说薨了的是谁?” 狱卒不耐烦:“吵吵什么,还能有谁,自然是你们的好闺女,萧氏容贵妃了。” 萧闲目呲欲裂:“你…你说什么,你在胡说什么,杀千刀的老夫告诉你,老夫的闺女活的好好的,你敢咒她,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萧靖轩从后面拦腰抱着萧闲:“爹,爹,冷静些。” 狱卒被骂了以后面色不善,拔出剑就向他们而来,萧靖轩森冷的眸子直直的看着那狱卒:“我劝你别轻举妄动,再怎么样,外面萧氏一族不是吃素的,若你今日敢随意动手,他日必会承受千倍万倍的报复。” 萧靖轩语调森冷,不复往日儒雅随和,尽显锋芒,狱卒咽了咽口水,萧氏一族极其团结,盛名在外,曾经一萧氏子弟行走在外被人与一纨绔子弟起了争执,遭到对方报复,死相极惨。 萧氏一族得知真相举着火把围住了那人府上,且极为有礼,并未做出强闯民宅之举,官府也无可奈何,围了三日,那家之人迫于压力终于开了门,最终结果与萧氏协商交出罪魁祸首。 萧氏便带人撤了回去,安安静静的,第二日便那人的脑袋便悬挂于城门口,死相狰狞。 萧氏一族虽为文人世族,可极为团结,全族上下甚少与人起龊语,在百姓与寒门学子间风评甚好,故而他们做出这种事来也只是被人称赞大快人心。 自此嫉恶如仇睚眦的家族特性必报也随着萧氏一同声名远扬。 狱卒是个有见识的,被萧靖轩一番恐吓吓得顿住了脚,咽了咽口水,恶狠狠的大骂了一通,并未做出其他举动。 萧闲口中喃喃,整个人形似癫狂,抓着萧靖轩的手:“南冠客,快,快去救你妹妹。”声音嘶哑,萧靖轩闻言有些不忍,眼眶溢满了湿润。 萧靖轩扬声叫住一旁的狱卒:“这位大人,可能通传一声我想面见陛下。” 狱卒嗤笑:“做梦呢?陛下日理万机岂是你这罪人随意面见的。” 萧靖轩:“见不成陛下可否能帮忙叫个太医,我父受了刺激,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怕也担罪不起罢。” 狱卒闻言骂骂咧咧,不情不愿的去通传上报了。 龙泉宫 五百急着矮小的身躯都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陛下再不醒,太后可就把贵妃草率下了葬。 他扒拉着宫门口的侍从,赔笑:“大人行行好吧,您就让小的进去吧,陛下习惯了奴婢伺候,旁的人定然不如奴婢细心。” 冷面侍卫甩开五百,声音机械无情:“太后有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陛下是太后亲子,太后自是比你了解的多。” 五百闻言,暗呼完蛋,恹恹的往回走,突然墙角一闪而过一个身影,五百灰败的心思死灰复燃,他瞅了瞅四周,然后往墙角走。 “祝大人,救大命啊,陛下…”还未等他说完,祝钦饶森然的面色咬牙切齿:“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你随我来。” 五百松了口气,随着祝钦饶一道通往龙泉宫内,路上他了解到祝钦饶被限权,也是刚刚从值事房翻了出来。 他们七拐八拐进了一密道,出来后就是段知珩的寝殿,五百急忙奔至床前,幸而太后未在,一旁守着的两个婢女被祝钦饶敲晕了。 段知珩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额头泛着冷汗,睡的极为不安稳,内殿燃着幽幽安神香,祝钦饶提起瓷壶把水浇在了香上,五百轻轻的推着段知珩。 “陛下…陛下?陛下醒醒。”五百焦急的轻喊,怕声音大了引来外边的人。 祝钦饶扒拉开他:“我来。”随即拿出跟针,在五百震惊且畏惧的神色里干脆利索的扎在了段知珩的人中处。 血珠涌了出来,五百瞧着胆战心惊,随即他看到祝钦饶继续往里扎顿时大惊失色:“大人,不可,陛下龙体岂能如此对待。” 祝钦饶冷笑:“陛下若不醒,你就等着贵妃被扔在乱葬岗罢,你看陛下醒来是收拾你还是收拾我。” 五百不敢说话了,哆嗦的瞧着,半响,在祝钦饶的扎针下,段知珩皱了皱眉头,动了动脑袋。 “醒了醒了,大人可以了,可以了。”随即祝钦饶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拔出了银针,此时段知珩的人中处略带红肿,血珠还在往外涌。 祝钦饶用袖子漫不经心的擦了擦银针处的血,随即收了起来。 “陛下,陛下,您可算醒了,您快去劝劝太后娘娘。”在五百如连珠炮的哭诉里段知珩扶着头清醒了过来,眸子逐渐狰狞扭曲,咬着牙就要下床。 “朕,要去杀了他们。”段知珩癫狂之色溢散,初醒的眸子猩红无比。 祝钦饶冷眼瞧着发疯的帝王,心里有些嘲讽,人都死了还做出这种样子,给谁看。 段知珩头发四散,踉跄下床,拔了一旁的剑便要冲出去,五百哆嗦着,想拦却不敢拦,只得求助于祝钦饶,却见祝钦饶一副淡然无畏的表情,冷眼旁观着。 屋内动静自然引起了外面的侍卫,不多时便带着队伍闯了进来,见段知珩已醒,使了个眼色让侍婢去通传太后。 随即围在段知珩周围,为首的都指挥使拱手:“陛下,太医说您气血攻心,不宜动怒,还请您移步龙榻,安心休养。” “滚开。”段知珩举起间指着他们,虽只是着一身明黄色亵衣,却周身缠绕森冷寒意,杀伐之气贯彻殿内。 都指挥使并未退下,反而继续劝:“陛下,太后娘娘的懿旨,都是为了您着想,您还是回去罢。” 祝钦饶扛着剑挑眉:“堂堂都指挥使,究竟是谁的走狗。”言罢长剑挽了一个剑花,与段知珩站在一处。 “住手。”一声威严轻呵声响起,殿前司随即分开两侧,太后从后面朝着段知珩慢慢踱步而来,蹙着眉头,尽显强硬。 第43章 前世回忆2(修) 连祝钦饶都忍不住挑眉, 今日太后格外睥睨,发髻都较往日里高了不少,眼尾上挑, 浓厚深邃的全框式凤梢衬得她极为凌厉, 素日里的端庄雍容全然不在。 太后镇定点如同什么事都未发生, 紫红色口脂扎眼无比:“珩儿,你身子不好,刚刚醒来就这般大动肝火,底下的侍婢是做什么吃的, 依哀家看,全部杖毙罢。” 她声音压的很低, 威压无比, 短短几句话就能决定他人的生死,说的祝钦饶发笑, 真是怕别人看不出这老妖妇的野心不成, 周氏一族,跟那腐臭的蛀虫有何区别。 结党营私、鱼肉百姓, 先皇仁善, 新帝愚孝,竟养出了这等恶心的残渣余孽。 今日他祝钦饶还就替天行道了,左右都到这种地步了,把这妖妇送走, 也当是为民除害了。这般想着,祝钦饶眉头一拧, 五指紧了紧, 屏息。 却闻段知珩转头低声说:“勿动。”随即他转头迎上太后:“母后是在威胁朕?” 太后:“哀家是为了你好,这几日你就不必出面了, 哀家会对外宣城陛下病了,萧氏覆灭,这世间再无任何威胁陛下的江山,至于后面的事,哀家会替你做。” 祝钦饶紧了紧拳头,咬着银牙,手中剑意嗡嗡,他恨不得一剑斩了这妖妇。 段知珩先是低低的笑了笑,随即愈发大声,笑的眼泪流下来,眼眶泛红,整个人形似支离破碎:“母后真的是这样想的?萧氏覆灭,这江山确实再无任何威胁,怕是这段家的江山要改性周了吧。” 太后厉声开口:“胡言乱语,你当哀家是什么人,先帝祖业,哀家怎可做这般大逆不道之事,珩儿,你这般揣测母后,枉母后呕心沥血把你教养大。”说着满目伤心,脚步有些踉跄。 “陛下慎言。”一道声响从外边传来,周丞相拱手扬声:“臣绝无此意,太后亦是,陛下实在不该如此对待自己的嫡亲母亲。” 段知珩垂着头,半响,忽然扔掉剑,平静道:“母后说的是,儿臣知错。”一旁的祝钦饶露出错愕震惊的神色。 太后暗暗满意,面色却不显分毫:“这才对,这才是母后的好儿子。” 段知珩扑通一声跪下:“求母后,再让儿臣见她一面。”说完种种的磕在地上。 太后叹气,走过去扶起段知珩:“你这是做甚,堂堂天子,哪有什么求不求的,母后哪有不应的。” 段知珩起身:“谢母后。”随即走到祝钦饶身边,忽略他满目厌恶和愤恨的表情,麻木的说:“跟朕走。”祝钦饶只得把剑收进剑鞘,隐忍的跟在他身边 段知珩就这么身着亵衣往出走,太后朝一旁的侍婢使了个眼色,侍婢立即拿着大氅给段知珩披了上去。 殿外寒风萧瑟,风雪呼啸,周丞相依旧垂着头拱手站在那里,段知珩略过他,正在这时,他忽得转身,抽出祝钦饶身侧的剑,剑光凌冽,他速度极快,快到禁军和太后包括周丞相均未反应过来平静的帝王会突然来这一出。 剑身刺破皮肉的声音响起,段知珩握着剑深深刺入周丞相腹部,整把剑身全部没入,血随着剑柄滴滴答答的流入雪地里。 祝钦饶在身后僵在原地。 惊呼声响起,太后被侍婢扶着出来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厥了过去,都指挥使想上前把段知珩拉开,祝钦饶反应了过来,挡在段知珩身前,他本就有一身俏功夫,加之殿前司和皇城司的人并不多。 三下两下便把他们打的躺在了地上。 周丞相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竭力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见段知珩蓦地转了一下剑柄,皮肉搅弄声响起,段知珩凑到他耳边,如同恶鬼低语:“舅舅,朕哪怕拼着不当这个皇帝,也得把你送走。” 言罢抽出剑身,轻轻一推,周丞相倒在地上,周围宫婢惊叫声响起,乱作一团。 过了今日,周家势力便会被彻底瓦解,但滥杀朝臣定然会招致非议与动荡。 以前总是想当一个明君,想守好百姓,守好江山,但自己在意的人却因此受到伤害,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祝钦饶陪他站在一旁,段知珩咳了两声:“传朕旨意,你暂代都指挥使,吩咐下去,贵妃薨逝,按照皇后葬礼,丧钟鸣二十七下,现下朕杀周仲维,并无证据定会被百官指责,朕会拟旨,萧氏父子暴毙,晚些时候你带着他们往外走罢,走的越远越好,还有,周芸汐害死容容,把她充作军女支,永世不得回京。” 祝钦饶听着心惊胆战:“陛下,那…您。” 段知珩弯下了腰,咳的更厉害了些:“朕会拟罪己诏,担了萧家的罪责。” 祝钦饶惊骇的看着他,帝王失责,后世谩骂。 段知珩淡淡道:“朕欠她的实在太多了,不知道可有来世,若是有,希望能赎罪。” 良久,祝钦饶拱手:“是。”随即他退了下去。 果不其然,周丞相一死,朝中翻天覆地,流言很快就窜至浔阳城的每一个角落,段知珩并未在意,只是差礼部好好大办萧枝雪的丧礼。 丧钟二十七下更是让政事堂的那些言官们骇然,直呼于理不合,祝钦饶带兵镇压,若有人敢反抗,就拖下去打板子。 许许多多的言官跪在御书房外,顶着风雪,祝钦饶看着他们,半响,他进了御书房,上首的段知珩一头青丝已然彻底变白,这些日子他均未出现在人前。 “陛下,已经跪了一日了。”祝钦饶低声回禀。 段知珩:“各派一个宫婢给他们撑伞,备着热水和护膝,若是撑不住了让太医去,马车也备好。” 祝钦饶哑然:“是。”随即他犹豫着问:“您为何不去见她。”这个她,二人自然心知肚明是谁,祝钦饶得知萧枝雪逝世的那一刻,险些冲进宫杀了段知珩。 到现在为止他依然恨他恨的要死,可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他必须冷静下来。 段知珩摇了摇头。 五百从殿外进来,凑到段知珩身前:“陛下,太后娘娘求见,已经在外面候了好几个时辰了。” 段知珩默了默:“进来罢。” 五百应下,一旁的祝钦饶很有眼识的说:“臣先告退了。”随后转身出去,与进来的太后擦肩而过,祝钦饶敷衍的拱了拱手,离开的干脆利索,叫太后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祝家的儿子,没规没矩的。” 韩宫令安慰她:“本就是野小子一个,自小做了陛下的伴读才走到了都虞候的位置上。” 太后瞧见段知珩,就想到周丞相被她的好儿子刺死的场景,怒气更是充斥胸腔前:“段知珩,你还知道见我这个母亲。” “好一个儿子,好一个皇帝,你…你竟敢就那般杀了你的舅舅,那可是你的亲舅舅,血脉相连,你如何下得去手。” 太后颤抖着手指着他,说话间胸腔急剧起伏,韩宫令在一旁扶着她,生怕她一个气儿没喘过来就厥过去,御书房内充斥着她的叫骂声,段知珩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凉薄的笑了笑。 “母后当真以为朕不知周氏安的什么心吗?皇城司和巡防营早就安插了周氏的人,你们背地里做的手脚朕一清二楚,母后好大的野心,是你没把朕当儿子,没把先皇当夫君。” 段知珩一字一句砸在太后的心间上,太后被斥责的面色苍白,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做的事都被段知珩察觉到了。 段知珩笑的阴沉:“可惜了,周仲维已死,周氏群龙无首,没了他,母后还想亲自上位么。” 太后颤抖着说:“你…你就不怕被天下人唾骂么。” “唾骂?不过死了一个丞相而已,朕已经打算拟罪己诏,萧氏的罪责朕来担,若骂就骂罢,朕依旧会把该做的事做完,再去地底给她谢罪。”最后几句近似低语。 “可惜啊母后,你以为父皇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你们做的事吗,可叹他一生仁善,总觉得你是走岔了路,会回头的,从今日起,母后就安心的颐养天年罢。” 随即摆了摆手,有侍卫上前拦在太后身前,把她们架起来送去了长寿宫,太后癫狂的叫喊:“你敢,你这个不孝子,哀家是你的母亲,是你的母亲,就凭你也想赎罪?可叹那萧枝雪死的怕是不明不白,都不知道其实自己早已怀不了孩子,哈哈哈哈哈,活该啊活该。” 段知珩怔怔的坐着,良久,撑在腿上的大掌上落下一滴泪,强撑着的帝王在这一刻伏案恸哭。 入夜,大理寺狱中一片寂静,平时喝酒唠嗑的狱卒在今日也睡的昏天黑地,一点声儿也无。 萧闲躺在板床上,老态毕现,他咳嗽着,萧靖轩在一旁喂他水喝。 突然,落针可闻的狱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很杂,轻的可以忽略。 祝钦饶带着几人来到萧氏父子狱笼前,轻声:“世叔,萧大哥。” 萧靖轩正在守着熟睡的萧闲,闻声豁然起身,急忙冲到前面,隔着栏杆急切的问:“钦饶,你怎么来了?可是陛下的意思,容容她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祝钦饶利索打开狱门后顿了顿:“此事说来话长,容容确实……陛下让我来带你们走。”说着指挥其余二人把两具与他们长相一般的尸体放入牢中。 “世叔可还好?此事对他打击定是不小的。”祝钦饶过去探了探萧闲,萧靖轩:“太医给开了药,昏睡了过去。” 随即他皱眉,一甩袖子:“你方才说是陛下?我不走,容容的事还未搞清楚,我怎么扔下她,且我还未洗脱罪名,若是走了便是给萧氏蒙羞。” 祝钦饶抓着他着急道:“只要人活着,以后还有机会,陛下把丞相杀了,现在周氏暴动,朝中乱成一摊泥,再说,世叔如今打击甚大,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 萧靖轩还想说些什么,祝钦饶干脆把他打晕,招呼着把萧闲萧靖轩抗走,一行人静悄悄的往外走,大理寺狱外停着一辆马车。 祝钦饶往马车方向奔,却见狱门前背对的站着一位青袍男子,长身玉立,披着厚实大氅隐在风雪中,河清月落间,祝钦饶心里一咯噔。 那人缓缓转身,赫然露出一张儒雅温柔的面庞,孟九钰迎上祝钦饶的视线。 “孟少卿。”祝钦饶对着他颔首。 孟九钰笑笑:“是陛下的意思吧。” 祝钦饶警惕的看着他:“你要如何。” 孟九钰摇摇头:“你可知这一走,萧氏算是被钉在耻辱柱上了,百年声誉毁于一旦,萧靖轩与萧闲不会能忍受自己这般的。” 祝钦饶背着萧闲朗声:“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我不能陛下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真的送死。” “我不如你们这些文人,名声看的比命重,我只知道,容容已去,我得护着她的父亲和兄长,这样以后下去了我才有脸面对她。”祝钦饶说着说着有些哽咽。 他抹了把泪:“若你今日拦我,我们便割袍断义,左右我人是一定要带走的。” 孟九钰收敛笑意,淡声说:“你我立场不同,那便断吧!”随即扬起青袍,袖中寒光一闪,衣袍一角便轻飘飘的落在了雪地中,很快浸湿了雪色,被掩盖在地上。 孟九钰并未阻拦,只是淡然转身离去。 祝钦饶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上了马车,带着萧氏父子一路往宫门口去。 出了宫门,又奔向城门,一辆马车停在城门口,小梨掀开车帘:“祝公子。”祝钦饶停了下来:“快上马车,世叔和萧大哥都在里面。”小梨闻言利索上去,祝钦饶握起僵绳继续往前走。 寂静的夜色里,风雪连天,碎琼乱玉淅沥萧萧,连翩瑟瑟,连一盏灯都没有,祝钦饶早已暂别了祝父祝母,二老帮忙遮掩打点,确保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段知珩站在雪月楼上,遥遥望着月色,就这么顶着风雪站了一宿,随后孤寂的回了御书房,拿出准备好的罪己诏和禅位诏书压在印玺下,喝下了□□,血迹喷洒在桌上,段知珩手里握着一块玉雕,闭上了眼睛。 时移世易,他再次望着月色,心生恍惚,身后院门依旧紧闭,他无力感遍布浑身。 他只是…只是想再争取一下。 当这一世的轨迹未随着上一世走,他就知道她回来了,心中悲喜交加,自少时起,身为储君,被灌输的就是要守礼,守德,情绪不得外露,少说多做,他也是第一次爱人,犯了错,想要弥补,只是曾经的少女已经不会为他停留了。 段知珩在院子外坐至天亮,坐的双腿发麻,身躯僵直,侍卫悄悄的走到他身前:“殿下,上朝的时候到了。” 段知珩淡声道:“知道了。”一夜未说话,嗓子有些哑,他起身后,朝着萧枝雪的院子看了一眼,随即翻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院门就打开了。 第44章 轨迹重合 早朝, 众大臣手持笏板站在太极殿中,陛下还未来时气氛较为松快,有的好言的大臣喜和前后左右的大臣唠嗑。 萧靖轩胳膊肘拐了拐一旁打瞌睡的祝茴:“世叔, 听说钦饶下月就要入宫当值了?恭喜恭喜。” 祝茴睡眼惺忪的听着萧靖轩的恭维:“还好还好, 臭小子也算有个差事, 省的每日斗鸡遛狗的。” 萧靖轩余光瞥见皇帝从侧边而入,立马正色,前后左右的扒拉一把打瞌睡的朝臣,内侍尖锐长呵:“皇上驾到。” 朝臣们全都跪地行礼, 祁帝瞧不出喜怒:“众卿平身。”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段知珩神色一恍然, 瞧着内侍甩拂尘的样子, 记忆逐渐与前世重合,随即定了定神, 刚要开口, 就听一旁的熟悉的声音说:“臣有事启奏。” 他猛地一回头,看着站出队伍的萧靖轩一如前世般躬身禀奏, 看着他嘴巴的开开合合, 吐露着熟悉的字眼,甚至连表情都如同前世一般。 怎会如此,这一世他分明未同萧靖轩说这事,可事情走向还是按照前世的发展, 他再一次如前世一般成为世族的眼中钉。 朝堂之上,红袍官员郎艳独绝, 意气风发, 满目俱是忧国忧民之色,言语间掷地有声, 不急不缓的驳斥着官员勋贵的异议,从头至尾没有红脸,妙语连珠,气定神闲。 台上的祁帝虽未赞赏,可从表情间还是可以窥见满意之色,萧靖轩退回去后,段知珩嘴比脑子快,他飞快的说:“陛下,臣有事禀奏,方才萧大人所言虽甚是有理,但臣以为不妥。” 祁帝撩起眼皮,视线看向他:“太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段知珩的异议让许多世族重新振奋,但是却打乱了淮王一派的计划。 段知珩顶着祁帝如刺般的视线说:“臣,以为不妥,既是国事,萧大人这般以萧氏作则,别的勋贵世族怎可冷眼旁观,须得团结一心,才能发挥最大的影响,依臣看,各位家中底蕴深厚,挑选三家带头,同萧氏一同去安置流民。” 段知珩说的也有理,且并未推翻萧靖轩的提议,祁帝面色缓和了些,可是旁的大臣却不满意了,纷纷嚷嚷凭什么,他萧靖轩想做的事那就让萧靖轩去做,他们凭什么要一起。 反对的声音极大,段知煦一眯眼:“三弟这般,是否过于强人所难了。” 段知珩冷冷的看着他,难得强硬:“都是为了社稷,为了百姓,损一损世族的利益又怎样,若天下为官者都这般自私,百姓还如何相信我大祁朝廷,连人心都无法拢获,难道身居官位就只会是鱼肉百姓吗?” “殿下,慎言。”以丞相为头的朝臣赶忙你一言我一语的对着段知珩说。 众臣被这强硬直白的表达震惊到了,他们实在没想到一向冷淡寡言的太子会这般,周丞相面如菜色,难看的要命。 祁帝却是不轻不重的轻斥:“朝堂之上,注意言辞。” 段知珩拱手:“陛下,江山社稷为重,百姓为先。” 半响,祁帝说:“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朝臣们心中纷纷松一口气,擦了擦冷汗躬身行礼。 下朝后,萧靖轩追上段知珩与他并肩而行:“殿下为何要这般疾言令色,方才臣提出的建议已是最好的法子,若…”他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段知珩目不斜视,蹙着眉说:“若是站在世族的角度,你的法子自然是损己利人的,我且问你,是你自己要这样做的?” 萧靖轩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是,怎么了?” “你可知,你这样做会让萧氏站在风口浪尖上,原先背地里已经有人想害你们,现下好了,恐怕整个世族都视你为眼中钉。” 萧靖轩讶然:“殿下是如何知道…罢了,就如同殿下说的那般,社稷为重,百姓为先,臣,责无旁贷。”随即他弯下腰深深地拱手叩拜。 段知珩用手托住他的双臂把他扶起来,低声说“孤担不起。” “殿下哪里的话,只是没想到方才在殿内您会那样说。”萧靖轩一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太子”的表情。 段知珩垂着头不说话,萧靖轩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臣有一个人想问殿下引荐一番,方才上奏此人与我志同道合,最先的法子是他提出来的,想法倒是与我颇为契合。” 段知珩唰的转过头,凝重的问:“谁。”哪个龟孙王八羔干的。 “此人为国子监先生,昨日殿下也见过,孟九钰孟先生。”萧靖轩微微笑着。 天气阴沉,游云聚在一起,不停涌动翻滚,时不时传来的闷响雷声,孟九钰正在堂内讲课,听到闷雷声停下了声音,提醒窗边的学子把轩窗关好。 没一会儿,雷声愈发的响,裹挟着噼里啪啦的雨声落下,清脆声响惹得堂内先生无法静心讲课,因着天气骤变,屋内也有些冷,孟九钰干脆放了学子们回家。 “孟先生,这是今日的记分。”萧枝雪挪过来把一个小本子放在孟九钰边上,孟九钰把小本摁在一旁,从下边掏出个油纸包来放到她面前。 萧枝雪的脑袋越探越近,芋头饼的香味隔着油纸包飘了出来,孟九钰瞧着她贪食的样子有些发笑:“给你的,吃吧。” 萧枝雪闻言不客气了,扒拉开油纸包非常有礼貌的递给孟九钰意思了一下,孟九钰摆手后才塞到自己嘴里,腮帮鼓鼓囊囊的,吃的嘴巴边上还有些小碎屑。 瞧着孟九钰盯着她瞧,还有些不好意思,突然见孟九钰视线一转笑容淡了下来:“见过太子殿下。” 萧枝雪唰的转过头,垮下了脸,而段知珩对萧枝雪的表情已然见怪不怪,接受良好,且刀枪不入,该来还是来,把萧枝雪前世做的事情全部再重新做一遍。 “孤今日来,是应萧大人之言会一会与他志同道合之人,听说孟先生也颇为赞同萧大人在朝堂上为百姓挺身而出,以萧氏作则与世族对立,今日,事情已如先生所期望的发展。”低沉的声音在堂内传开,正在吃点心的萧枝雪闻言一愣。 孟九钰的笑容彻底收敛了,他视线沉沉的望着段知珩,眸中情绪翻滚,段知珩亦迎了上去。 萧枝雪呆呆的看着孟九钰,嘴角还黏着点心碎,段知珩说的她听懂了,她阿兄今日还是如同前世一般走上了老路,而始作俑者不再是段知珩,变成了眼前总是温文尔雅的孟先生。 她有些迷茫的望着孟九钰,良久她低下头问:“先生,为何要这么做?”声音很小,小到有些底气不足。 萧枝雪像是一个再次被人背叛的小兽,自相识起,孟九钰为她出头,信任她,总是微漾着清浅的笑意,与他相处如沐春风,让萧枝雪感觉很舒服,加之他与阿兄是好友,这让她对他的信任更加一分。 只是她没想到孟九钰会这么做,或许在他的立场有不得不这么做的难言之处,可是他的行径已经与萧枝雪心中的想法所悖,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孟九钰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却被萧枝雪躲开了,她有些难过,所以放下了手中的点心,一语不发。 “容妹觉着我做错了么?”孟九钰耐心的问她,而段知珩冷眼旁观看着孟九钰哄骗她,心中嗤笑,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还要遮掩。 萧枝雪小声:“我…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让她说以后她的阿兄会因为这件事而承受不明之冤吗。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我只是做了我觉得应该做的事情,读书和考取功名不就是为百姓做事么,容容觉得先生说的可对?”孟九钰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是听在段知珩耳朵里却有丝不对劲。 萧枝雪觉得好像是对的,但是又觉得哪些地方觉得不对,又因着孟九钰的自称变成了先生而不太敢反驳。 段知珩忍无可忍上前把萧枝雪拽开:“够了,这些事与她无关,你与她说这些做甚。” 孟九钰笑笑:“身为国子监的先生,我只是告诉了她道理而已,功名半纸,风雪千山,你阿兄也是如此。” 段知珩拉着萧枝雪往外走,待走出很远后,她突然醒了过来一般,挣脱开了段知珩的手,有些气恼的说:“你放开。” 段知珩松开了她的说皱着眉头叮嘱她:“你莫要被他骗了,孟九钰没安好心。” 萧枝雪闻言心中好似有团气梗在胸前,又涨又闷:“你还好意思说孟先生,我看你才不是好人。”她头一扭撂下他就往外走,段知珩心中一滞,却瞧见萧枝雪返了回来。 她瞪着圆圆的眼睛,支起脑袋朝他的胸前狠狠一撞,撞的段知珩闷哼一声,后退了些许。 随即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段知珩无奈的揉了揉胸前,瞧着她跑了出去。 萧枝雪跑到国子监门外时正巧撞进了萧靖轩怀里,萧靖轩伸出一指摁着她的脑袋,摁远了些:“毛毛躁躁的,又不看路,都已经及笄了的女子还是整天东倒西歪。” 萧枝雪满腹的火气瞬时偃息旗鼓,抬起一只手做了个鬼脸,复而跳到萧靖轩身上,趴在他宽阔的背上脑袋一埋,声音很夸张的说:“啊,还是小时候的感觉。” 萧靖轩发笑:“啧,这是国子监门口,成何体统。”话虽如此他也未让萧枝雪下去,任由她撒娇。 段知珩随后而出,看着这一幕,眼神有些柔软。 第45章 未来大嫂被许了人家 一旁打闹的兄妹二人并未看到段知珩, 他就静静的隐在一旁看着,直到萧靖轩余光扫过,忙正色:“殿下。”然后把还在撒泼打滚的萧枝雪扯下来让她站好。 段知珩点点头, 就见萧靖轩胳膊肘拐了拐萧枝雪:“见礼啊, 愣着做甚。” “不必多礼, 随意就行。”段知珩阻了萧靖轩的话头,萧枝雪不愿看他,索性脑袋一埋埋进了萧靖轩后背,仿佛是闹别扭的小孩子拉着大人在撒娇。 萧靖轩有些不好意思, 想起什么似的说:“殿下,若是不嫌耽误时间可否与臣聊上一聊, 永安楼新出的君子忧甚是香醇, 回味无穷。” 萧枝雪闻言抬起头,神色如常道:“宫中什么都有, 怕殿下自是看不上这区区君子忧, 且咱们这些为人臣民的,活的自是比殿下这天潢贵胄糙一些, 阿兄还是莫为难殿下了。”她说话夹枪带棒的, 让萧靖轩忍不住侧目。 若是放了其他人,他还会为此捏把汗,不过自家妹子与太子的恩怨情仇演了不知几话,他倒是接受良好, 顶多训斥几句罢了。 段知珩自然是知道她何意的,哑然了一瞬说:“宫中虽什么都有, 但是时间久了尝试一些别的东西也是好的, 一些值得品试的东西都藏在民间,都有不同的风味。” 萧靖轩抚掌, 颇为赞同。 萧枝雪翻了个巧妙的白眼,若不是阿兄在,她今日非得揭穿这人的皮子,一口气又梗在胸前不上不下,脑海中已经把阴阳怪气脑补到了极致。 她一甩头,头上的素步摇晃的哗哗作响,那架势像是要抽到段知珩脸上一般,萧枝雪沉闷的说:“我回府了。” 段知珩一听,有些急:“不如萧二姑娘一同去,听闻陈记出了新口味的酒酿,昀楼中也有新的果子煎,南宁坊新来的江南厨子做点心一绝,都尝尝可好。” 萧靖轩:“……” 萧枝雪气的想上去一巴掌拍死他,搞得好像她萧枝雪很好收买一样,还都是吃食,这可是国子监门前,传出去她脸可丢大发了,随后她及时触及到萧靖轩的眼神,表达着二字“守礼”,又恨恨的扭过了头。 段知珩不知又哪里惹到了她,有些无措,萧靖轩讪讪打圆场:“舍妹顽劣,就随她去吧。” 段知珩只好点点头,吩咐一旁的侍卫:“仔细着些,护送萧姑娘回府。” 萧靖轩赶在萧枝雪前头应下:“多谢太子殿下。” 萧枝雪憋着气回了府,刚刚行至萧府门前,就见一辆眼熟的马车停在府前,萧枝雪有些高兴的探头出去瞧,马车里没人,她下了马车直奔卧房。 提着裙子奔至房门前时又慢下了脚步,探头去瞧,果然见沈姝含侧着脸窝在小案前等她,萧枝雪在院中寻了一圈儿,找到一盆凉水,把手伸进去浸湿,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沈姝含身旁,出其不意的给她洒了几下水。 “啊。”沈姝含抹着脸惊叫了一下,复而回头来瞧见萧枝雪窃笑的表情,嘴角一撇,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坐在塌上。 萧枝雪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玩儿的过火了,有些无措的:“对不起啊,我和你玩闹来着。” 沈姝含摇摇头不说话,继续默默垂泪,急得萧枝雪团团转,就差摇着她的肩膀说怎么了。 哭的差不多了,沈姝含拭了拭泪,吸着鼻子说:“我要嫁人了。” 萧枝雪:? 自重生以来,她的年岁虽然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但是因为她老爹和阿兄舍不得,想多留她几年或是招个婿,她也从来没担忧过这回事儿,左右也不急,骤然听到身旁的好友要嫁人,还有些不真实。 她有些好奇着问:“是谁家的公子?” 沈姝含抽抽噎噎:“是宣平侯家的庶公子。” 萧枝雪拧起了眉头,她倒是听说过这个庶公子,叫林嵩,浔阳城有名的浪荡子,素日里最喜出入青楼酒坊,没个正形不好读书,家中嫡长子林修钰倒是颇为有才,且早已娶妻。 听闻这些宗室勋贵人家娶妻,尤其是嫡子嫡女,讲究门当户对,这个侯与那个侯成为亲家,这个伯与那个伯结亲,若是庶子那就随意了许多,书香门第或是体面一些的人家都可。 最重要的一点是据说那庶公子长的不怎么好看,都是一个爹生的,长相差距竟那般大,宣平侯大公子潇洒英俊,与自家阿兄有过朝事上的来往,那庶公子,个头有些矮、也就与沈姝含一般高,且因着宣平侯和长子有些溺爱,吃的微微圆润一些。 萧枝雪瞧着沈姝含有些忧愁,两世只得了这一个知心小友,她问:“你既不想嫁,为何不能回绝了,就说已经定了亲事,糊弄过去。” 沈姝含眼眶含泪:“原是我父亲主动提出来的,那宣平侯正愁着如何给庶子娶妻,他们家倒是眼高手低的,看中的都是不寻常的人家,只是那不寻常人家的姑娘哪想嫁给他。” “为何你父亲早先没有透露风声,怎的忽然就把你许了人家。”萧枝雪倒是有些好奇,寻常女子人家相看夫家怎么也得好些日子准备,沈家先前没有一点风声,怎么会忽然定了下来。 却见沈姝含一梗,脸旁莫名泛红,支支吾吾的垂下头不肯说。 萧枝雪视线渐渐的凝重。 “你倒是快说呀,急死我了。”瞧着沈姝含磨磨蹭蹭的样子,萧枝雪气的快晕倒,更别说她那明显的小女儿姿态,这是被哪个负心王八羔骗了去。 沈姝含往前一趴,埋起脸来不肯说,萧枝雪原本瞪大的眼睛无语的闭了闭,暗暗告诉自己不能急不能急,小姑娘家家的毕竟不是谁都跟自己一样脸皮厚。 “你且告诉我那人是谁,年岁多少,家住何处,瞧着你父亲这般的着急,定然不是什么好人,莫不是哪个学子念了几句酸诗就把你骗了去?”萧枝雪各种猜测,想尽办法引导她。 沈姝含越听越脸红,忙摆手:“你别说了,不是,都不是。” 沈姝含左右瞧了瞧,犹豫着凑到了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原本皱着眉头的萧枝雪闻言一僵,仿佛被雷劈了一般。 随即拍了拍自己嘴巴,是谁骂王八羔来着,不是她。 “你怎的现在才说,该早些告诉了我。”萧枝雪有些生气的说。沈姝含红着脸垂下了头:“我字写的不好看,本想着算了的。” 萧枝雪暗想:这哪儿跟哪的,与字有何关。 可是目前瞧着明显是沈姝含的小女儿单相思,且她那心中只有折子公务的阿兄实在不解风情,大抵是不成的,但是萧枝雪没有好意思说。 等等她似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萧枝雪转头严肃的问她:“你父亲已经知道了你对我阿兄有意?为何要将你许给林嵩。” 沈姝含叹了口气托着脸说:“自是因为你阿兄昨日朝堂上的事迹,我爹爹亲眼目睹,且这几日我娘想着给我寻个好些的夫家,我就告诉了她,她又告诉了我爹,我爹自是不同意,着急忙慌的把我许给了林嵩。” 萧枝雪啧了声,这叫什么事儿,想了想:“那我只能帮你探听一番,若是不成你歇了这份心,你的婚事我们另想办法。” 沈姝含拉着萧枝雪的手甩了甩:“你放心,我知道的。” 把沈姝含送走后,萧枝雪在大门口踱步,想直接堵萧靖轩,奈何等了许久也未见,管家上前:“姑娘,您这是等大公子呐?” “你去差人去永安楼问问,看看我阿兄何时回来。”萧枝雪与管家说,管家忙摆了摆手:“哎哟,大公子与太子殿下一同去,我们岂敢去催问。” 萧枝雪只好作罢,不去为难他们,直至月上梢头,她坐在门栏出困的不住的点头,管家上前劝:“姑娘,不若回房先去睡罢,待明日再寻也不迟。” 萧枝雪懒懒打了个哈欠,强睁着眼:“不行,我得等到他。”见萧枝雪如此坚持,管家只好让小梨拿了件衣服披着。 萧靖轩踏入大门时,瞧见的就是萧枝雪支着头在那里打瞌睡,困的东倒西歪,萧靖轩今夜也喝了些酒,恶劣心上头,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在她跟前“重重一跺脚。” 萧枝雪吓得头一歪,醒了过来,随即有些生气:“你怎么才回来。” 萧靖轩乐了:“怎么跟你阿兄说话呢,你在这做甚,大晚上的不睡觉。” 萧枝雪这才想起自己是有重要的事找他,暗暗说了声活该没媳妇,才乖巧的上前给他解披风,却越过他看到了萧靖轩身后的人,扬起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 因着天色有些黑,段知珩的身影不引人注目,现下被萧枝雪发现便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 萧靖轩这才想起:“今晚喝的有些多,宫门已关所以就让太子殿下来府上做客一晚。” 萧枝雪警惕的望着他,因着她阿兄引狼入室所以关乎到阿兄娶娘子的事情她决定明天再说,眼下她还是得防着段知珩,若是半夜翻了她院子可如何是好。 段知珩眼睛直白的盯着她瞧,喝了些酒比平时更为大胆直白,萧靖轩暗叹自己真是喝多了昏了头,觉得带段知珩回来不大好,这自家妹子他都已经想着许给钦饶那小子,若是二人又产生了什么误会。 “殿下就住东院如何,那边环境好,也安静,下人们每日打扫。”萧枝雪住西院,二人一东一西,正巧在萧府最远的对角,如此甚好。 段知珩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绕:“萧兄做主便好,今夜你我不胜酒力,萧兄还是先回去歇息罢,便由萧姑娘带孤去东院。” 萧枝雪一脸拒绝。 萧靖轩一哽,暗道有些失策,连忙赔笑:“不妨事不妨事,舍妹困的很,方才瞧着她都倒头了,还是让她回去罢,我带殿下去就行。” 段知珩闻言倒是有些失望,转头只好说:“是我考虑岔了,更深露重赶紧回去歇息吧,睡前少喝些水,免得深夜睡不好,近日天气还是有些凉,门窗还是要关禁闭的。”他一脸关心道。 萧靖轩一脸麻木:谢谢,我还活着,也听得见。 萧枝雪觉得这段知珩怎么越来越假惺惺,她顿时脑袋开始发痒,想撞人,最好把他撞出萧府,大门关紧,让他睡一晚大街。 萧靖轩怕段知珩再说出些什么让他接受不良的话,礼貌的连拽带拖的带走了,顺便还转头做了个口型让萧枝雪赶紧回房去。 第46章 大公子与人打了起来 虽说东院环境好, 但远也是真的远,路上就走了有半盏茶,且越往东侍从婢女都少了许多, 段知珩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萧靖轩在防着他。 他顿了顿, 有些颓靡不振的问:“萧兄可是觉得我对令妹有不轨之心?” 猝不及防的被戳破心思的萧靖轩有些尴尬, 但是他能说什么呢?直接承认不大好,这可是太子殿下,若是不承认又有欺君的嫌疑。 他摸了摸鼻子扯开话题:“殿下怎么会这样想,这东院环境清幽、冬暖夏凉、且占地颇大, 容容少时最喜欢在这边的树上掏鸟蛋,还有这边河中的鱼也甚是肥美。” 段知珩笑意浮上眉眼:“倒是她喜欢做的事。” 萧靖轩暗自瞅了瞅, 松了口气, 倒不是他草木皆兵,实在是瞧着自家妹子那炸毛的模样, 为了君臣和谐, 面子上过得去,还是让他们保持距离的好, 左右过些时日想个法子把臭丫头和祝钦饶的婚事定下来。 这般想着, 萧靖轩腰板挺直了些。 这边萧枝雪回了方中,倒在被子上,翻滚来翻滚去,原因无他刚才那一茬, 给她气饿了,夭寿, 晚膳因着姝含的事儿搞得她心事重重, 连晚膳都未吃。 现下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人一饿, 尤其是在晚上,就会无限放大想吃东西的心思,不行,不能出去,万一碰到段知珩那个狗东西怎么办,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萧枝雪强迫自己入睡,只是直到半夜也未睡得着,她有些沮丧的一蹬被子,坐了起来,一缕头发挂在耳朵边,身上的亵衣也被扯的歪了些,她下床噔噔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先是打开门往外探了探,她阿兄和爹爹最不喜她晚上不睡到处瞎逛,可不能让他们瞧见。 确认无人后萧枝雪往厨房走去,临行前拿了个火折子,厨房那边漆黑一片,她摸黑点起了灯,幽幽烛火照着厨房亮堂了起来。 萧枝雪挨个揭开锅盖,想寻着有什么吃食或者点心,可惜萧府崇尚节俭,向来是做多少吃多少,哪怕是剩下的点心或是吃食也会分食给下人,所以萧枝雪只找到了两个比她拳头还大的白面馒头。 都快接近她脸了,萧枝雪在一旁的水缸前很有闲心的比了下,探头看去窃笑不已。 放久了的馒头很干硬,不如热时的绵软筋道,萧枝雪咬了两口噎得慌便扔到了一旁,托着腮嚼着馒头,蓦地耳边传来一阵极轻的动静,似是呼吸声,又似是脚步声,萧枝雪登时坐直了身体。 警惕的探头环视了一圈,随即拍了拍胸脯暗道是自己想多了,可是人一旦有了那个念头就不可控的瞎想起来,她开始联想,异志精怪话本子里的东西,尤其是外边飒飒风声让她心头直发毛。 萧枝雪刚想回房,后边的虚无中就伸出了一只苍白的、骨节分明的大掌,缓缓搭在萧枝雪的肩膀上,萧枝雪蓦然僵硬,瞪直了双眼。 机械转头,剧烈的恐惧围绕在心头,随即一道冷淡低沉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可是饿了?” 萧枝雪瞧着身后熟悉的面容,浑身放松了下来,随即气上心头:“关你什么事,大半夜不睡觉做甚吓我。” 许是萧枝雪火气太大,段知珩被吼的一愣:“我…我不是故意的。” 忽然想到什么,萧枝雪警惕后退:“你不是在东院,为何会在这里。”这边是西院的厨房,与东院相距甚远,大半夜不睡觉他做甚来厨房晃荡。 “我…我一直守着你来着,瞧着你屋里灯一直亮着我不放心,后来见您来了这边就想跟过来看看。”他无措的解释着。 萧枝雪闻言一愣,随即满脸荒唐,守着她?为何要守着她,在自家院子里她还能丢了不成?此时此刻萧枝雪似是才窥见了段知珩病态感的一角。 她有些犹豫的问:“你为何要守着我?” 却见段知珩面色一变:“我…我只是想…” “你怕我死了。”萧枝雪干脆替他回答,不难想象段知珩应是有了心病,怕她像上一世一样,但是她又无法重新接受他,也很抗拒他的接近,所以只得时常深夜默默守在她的院子里。 难过见他时总是一副苍白病恹恹的神色,她还只当是先前被下毒留下的后遗症。 萧枝雪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般密不透风的、反差极大的关怀让她有些窒息,她本就是一个不想轻易接受她人好处的人,接受了那必定就是要还回去,现下段知珩这般,不经她同意就这样,还拼着损耗自己身体的风险。 萧枝雪只是想和他再无任何牵连,却管不了段知珩怎么做,她有些气闷,还很烦躁。 段知珩像是看出她所想般,忙低下头说:“你不必心有负担,这都是我自己想做的,与你无任何关系。” 萧枝雪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与她重生而来潇洒快活的日子大相截径,每日不是生气就是生气,真是做了什么孽啊,她有些悲哀的想。 向来直接了当的萧枝雪实在受不了他这种默默付出,还不说的方式:“你以后别这样了,我担不起,若是想弥补,替我阿兄杀了那些背刺者。” 段知珩:“他们自是要解决的,你…既是弥补,也是爱慕。”他神色坚定,狭长漂亮的瑞凤眼在烛火下熠熠生辉,仿佛无论前面有多大的困难都不会因此退缩。 从前连一个笑脸都不会展现的男子变得直白且温柔,任哪一个女子面对这种直球攻击都会忍不住心动和沦陷。 但是很可惜萧枝雪并不吃这一套,她就是这样走过来的,这样自我感动式的感情她太了解了,甚至现在的段知珩连她从前的一半都没做到。 “随便你好了。”她淡淡的说,既然说不通她的也懒得浪费口舌,随即萧枝雪转身想离开,却被段知珩再次拦住:“我…我给你下碗面吧。” 萧枝雪诧异一瞬,复而摇摇头:“不必。”随即转身回了房间,没有再看段知珩失落的神色。 黑沉浓重的夜色中,连一点星辰都望不到,段知珩站在院中站了许久,站的身躯僵硬,随即他转身进了厨房,开始生火、和面,已至深夜,厨房的动静难免招致侍从查看,还以为是进了贼。 良久后,段知珩提着一个食盒来到萧枝雪院子里,食盒里装着热气腾腾的面,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撒着零星的葱花。 他半掀开盖子,放到萧枝雪的房门外,房内灯已熄灭,段知珩并未敲门,把食盒放在地上就悄无声息的走了。 翌日晨起,小梨来唤萧枝雪时发现了门前的食盒,诧异的提起来瞧了瞧,里面的面早已冷却坨在一起,依稀可以闻到昨夜的香味。 她进门掀开帐子去拍萧枝雪:“姑娘,姑娘?”,仗着今日不必去学堂,昨夜睡得晚,萧枝雪现在还缩在被子里会梦神,小梨拍她时,萧枝雪迷糊的哼唧。 “姑娘醒醒,该起了,门外放着个食盒,瞧着像是昨夜送来的。”小梨说。 萧枝雪翻了个身,并未听到。 小梨瞧着萧枝雪赖床不醒,只好作罢,她出去招呼着下人把食盒内的面倒掉。 萧枝雪醒时小梨又提了一句,随即懵了一瞬,想起段知珩昨夜的“给你下碗面”了然,她犹豫了一瞬问:“既是已经凉了那就倒掉吧。” “姑娘说晚了,奴婢早就倒掉了。”萧枝雪一愣,随即点点头:“那就好。” 她忽得回想起昨日的事,急急忙忙的去寻阿兄,却被告知今日晨起就出了门,她有些懊恼,暗道自己坏了事儿,原想着今日休沐,能随时捉人,没成想又错过了时辰。 “大大大事不好了。”管家矮胖的身躯跑了过来,啪唧一声跪在地上,吓了萧枝雪一跳。 “发生何事了,这般着急。”萧枝雪上前把管家扶了起来,连萧闲都被吵了出来,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吵嚷什么呢。” “大公子…大公子与人打了起来。”管家急着满脸通红,擦着汗说。 萧枝雪一愣,似是没听清一般,打架?管家说的可是她阿兄? “发生何事了?”连萧闲都忍不住凑过来,他自是了解自己儿子的,从小到大没与人急过眼。 “具体原因我也不知,据说是与宣平侯家的庶公子起了冲突,把人给揍了。”管家皱着眉头说。 听清楚了原因,萧枝雪霎时平静了下来,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萧闲一脑门官司,最终说:“既是揍了别人也无妨,不是被人揍就行。” 萧闲这个父亲当的甚是奇葩,养出来的两个儿女也一个赛一个的跳脱,他读书路子走的虽是孔孟之道,素日里也总是念念有词,却甚是开明,幼时就总是劝诫萧靖轩这读书就是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要那么死板,故而前世面对萧枝雪厚着脸皮倒贴段知珩也觉得无所谓。 “在何处,我去看看。”萧枝雪问。 “在…月上坊那边。”言罢,萧枝雪就提起裙子火速向现场奔去,此时此刻任何事情都被她抛到了脑后,萧闲催着管家:“快快你也随着一起去,莫让他们闹翻了天。” 月上坊前百姓围了一圈,指指点点,林嵩被揍得鼻青脸肿,一只眼肿的只剩一条缝,原本就圆胖的脸颊犹如猪一般,惨不忍睹。 萧枝雪扒开了人群,脑袋探了进去,想仔细瞧一瞧,却只看到了萧靖轩靛蓝衣袍的背影,还没等她再细细一瞧,就被挤了出去,她想再扒就扒不进去了,气的她跺脚。 她只好在外围一跳一跳的,突然她的身体一轻,整个人往上升,直到看到人群内一清二楚。 她回头看去,发现段知珩在身后给她摆了一个凳子,把她提了上去,现下正顶着羞涩讨好的笑容瞧着她。 哪个好人家瞧热闹还带凳子的,这等炸裂之事总是能让萧枝雪遇到,可谓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萧枝雪已经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正要说些什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呵斥声,她赶紧伸头去瞧,这一瞧不得了了,那林嵩不知何时召集了一群家仆侍从偷袭了萧靖轩,正巧萧枝雪望过去时,一个家仆一拳头打在了萧靖轩嘴角,而沈姝含被萧靖轩牢牢的护在身后给她,面带惊惧。 萧枝雪:“……” 气上心头,萧枝雪炸了,扒开人群就要上前给她阿兄出气,敢揍她阿兄,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俩重,萧枝雪气的昏了头,满脑子都是把那家仆和林嵩摁在地上揍一顿。 还未跑过去,她就被提在了空中,凌空蹬了几脚,她转过头刚要发脾气,就见段知珩冷声直视前方说:“你在原地待好,我去解决。” 第47章 阿兄,你娶了姝姝可好? 今日沈姝含因婚事的缘故心中郁闷, 便想着出门逛一逛,顺便去萧府一趟,询问萧枝雪事情进展如何,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忧愁。 月上坊的斜对面就是笔墨纸砚阁, 这很不正常, 哪个好人家把笔墨纸砚阁开在青楼对面,有人说这是笔墨纸砚阁的老板与青楼的老板是一家,笔墨纸砚买的多是公子哥儿,方便了月上坊拉客。 倒霉事情让沈姝含撞上了, 她抱着一卷宣纸出来就遇上了大摇大摆从月上坊出来的林嵩,脸上映有滑稽的唇印, 脚步外八字, 大马金刀的往外走。 这一碰面可不得了了,林嵩两眼放光, 奸笑着迎上去, 沈姝含身躯僵硬着看着前面的油物,转身想走, 却被侯府的家仆拦住。 “大…大庭广众下, 林公子这是要做什么。”沈姝含强作镇定,假装气势很足的反问。 “不做什么,我就是想瞧瞧我的未婚妻罢了。” 此话一出,沈姝含面色一变, 林嵩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人听了个清楚, 他们一没纳采二没下聘的, 只是口头的定亲,此时林嵩这般张扬分明是想毁了她的名声。 “林公子莫要胡说, 你我无媒无聘的,与未婚妻何干。”沈姝含脸涨的通红,眼睛四处紧张的瞧着,可爱精致的脸庞粉白莹润,瞧着林嵩心猿意马。 “沈姑娘这话说的不对,你父亲可是亲自表明了两家结亲的想法,我父亲也是答应了的,至于媒聘也是走个过场而已。” 周围人聚集了许多,指指点点的看好戏,林嵩抬手想搭在沈姝含肩膀上,瞧着美人紧张的样子,不由激起了怜惜之情,想凑上前安抚一番。 却不想,粗短的手指还未碰到沈姝含就被一只大掌伸过来钳住,唰的往后拗去,骨头嘎吱声响起,林嵩惨叫一声,沈姝含呆呆的回头,萧靖轩逆光而立,身着靛蓝色长袍,白风领围脖,玉冠长束,眉眼浮上淡淡的冷意。 好看的眉眼皱在一起,萧靖轩冷声上:“大庭广众下,林公子请自重。” 林嵩疼得面色扭曲:“你…你大胆,你可知道我父亲是谁,我与我未婚妻说话,你又是哪根葱,来人啊,给我打他。” 旁边的家仆得了命令直接上前一圈,萧靖轩身形向后一闪,躲过拳头,身姿朗月清辉,几下就解决了家仆,林嵩就退了几步,揉着胳膊面色阴鸷:“给我上。” 家仆们得了命令一哄而上,萧靖轩虽身手不错,但宣平侯到底是武将世家,家仆们也都是身手利索的,萧靖轩顶不住了,中间也挨了两拳,他顺势把林嵩扯了进来当挡箭牌。 微胖的身躯甚是笨拙,没几下他的脸上就有了两个硕大的青紫色眼圈。 萧靖轩把他翻了个面,推了出去,家仆们赶忙去接,林嵩转了几圈被摁住后,神色恍惚,鼻间骤然流下一道血迹,颇为滑稽。 沈姝含吓得双目含泪,被萧靖轩护在身后。 萧靖轩此时也不体面,一张俊脸被揍了一拳,嘴角泛着青紫。 林嵩摸了摸鼻子,摸到了一手温热,随即勃然大怒:“我…我乃宣平侯府的公子,你敢打我,来啊给我回府叫人,沈姝含,你敢悔婚,你…你们这对狗男女,给我走着瞧。” 萧靖轩嗤笑:“宣平侯家的庶公子就是这种货色,红口白牙,当街毁人姑娘名声。” 两方对峙,谁也不让谁,萧靖轩转头安抚沈姝含:“莫怕,他不敢怎么样。” 沈姝含已经吓傻了,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出来溜达了,碰见这个无赖,还牵连了萧靖轩,这种宗室勋贵可不是好惹的。 宣平侯府的人得了风声,来的很快,竟然动用了府兵,围着萧靖轩与沈姝含二人,林嵩捂着脸龇牙咧嘴:“来呀,把这对儿狗男女给我捉起来,送到开封府去。” 他刚说完,一道低醇的声音响起:“你要捉谁?”,声音醇厚磁性,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林嵩皱了皱眉:“谁,谁在装神弄鬼。” “你好好瞧瞧,孤是谁。”段知珩拨开人群沉稳的走了过来,冷意浮上眉眼,轮廓锋利精致,在阳光下,显得极为凌厉。 他站在萧靖轩身前,淡淡说:“你竟敢当街污蔑朝廷命官,宣平侯可真是教出来个好儿子。” 林嵩被那一声“孤”吓得脸色骤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太太太子殿下。” “你当街调戏未婚女子,口出狂言辱人清白,还殴打朝廷命官,孤瞧着要送开封府的是阁下吧。” 林嵩哆哆嗦嗦:“殿下冤枉啊,这个女子与我已定亲,我只是想着她一个人出门,想护送一回,哪成想这位大人跳出来把草民打了一顿。” 他只要死咬着自己与沈姝含定了亲,天王老子来了也拿他们没办法,祁朝对男子的约束较为严苛,未婚男子不得纠缠骚扰闺阁姑娘,若是未婚夫妻这律法自然就不作数了。 林嵩敢这般无所顾忌也是认定沈家不敢悔婚,要不那沈姝含怎么不敢当众揭穿,定是顾忌她父亲的官场仕途,得罪了他宣平侯府,有她好果子吃,况且他们口头定亲确实是存在的,纳采下聘只是差个日期罢了。 想到这他不禁暗暗露出得意之色。 萧枝雪终于拨开人群挤了进来,蹬蹬跑到他们身旁,安抚着沈姝含,浔阳城内姑娘属她最大胆,原本重生回来因着父兄已经收敛了些许,但眼下实在欺人太甚,又有阿兄在旁撑腰,便指着林嵩道:“我呸。” 这一下实在鲜活,段知珩也忍不住侧目,萧枝雪继续:“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打什么主意,你们二人只是口头定亲罢了,无媒无聘的随时可以作废,如若不然拿出聘书一瞧,你就是吃准了沈家不敢得罪侯府,想拿捏她罢了。” 萧枝雪一席话让在场众人哗然,指指点点这林嵩真不是个东西。 林嵩面色青白交加,骤然被揭穿真面目,面色有些扭曲,段知珩冷冷瞧着他:“林嵩,孤在给你一次机会,与这位姑娘道歉。” 林嵩触及到段知珩冷肃的神情,有些发慌,不得不憋着气:“沈姑娘,是在下唐突了。” 萧靖轩皱眉:“大点声,听不见。” “沈姑娘,是在下唐突了。”林嵩扯着嗓子,涨红着脸颊,配上他那可笑的神情,随即带着府兵灰溜溜的跑走了。 萧靖轩转身拱手弯腰:“此番,多谢太子殿下。” 段知珩稳稳托着他的手,把他托起来:“无妨,这种纨绔早就欠整治,况且,孤怎么也不可能冷眼旁观萧兄被人欺辱。”说完颇为明显的瞧了眼萧枝雪。 萧靖轩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毕竟这是在外头,便赶紧说:“先回府罢,若是那宣平侯晚些来找茬也好想法子应对。” 段知珩熟练道:“无妨,孤今日再住一晚即可,想来那宣平侯不敢如何。” 萧靖轩一哽,讪讪点点头:“殿下不回宫,引得陛下和皇后娘娘担心可如何是好。” 段知珩颇为认真:“无妨,孤已然解释清楚,不妨事。”如此,萧靖轩实在不好说什么了。 萧枝雪出声:“阿兄,让姝姝随我们一同回去罢,若是她父亲怪她可就麻烦了。” 说完胳膊肘拐了拐沈姝含,沈姝含一脸呆呆的表情霎时变成“我很委屈,但我不说”的倔强神情。 萧靖轩心头一软:“好。” 萧枝雪埋起脑袋窃笑,捂着嘴巴眼球转来转去,段知珩在一旁看着唇角一侧轻轻翘起,如今所做的一切瞧着她高兴那他也就放心了,而萧枝雪满心的注意力早就习惯不在段知珩身上了,任何的事情都远比一个段知珩更能引起她的注意。 一行人回府行至府门前,老远就瞧见萧闲探头探脑,管家在他身后一同探头探脑,萧枝雪拉着沈姝含钻出了马车,在萧闲教训萧靖轩前添油加醋的描绘了一番今日的情景。 末了,萧闲拍着脑袋:“这宣平侯素日里就是个老赖,只不过他那嫡子实在贤名在外,原本没落的家族硬生生的被那小子撑起来,我猜想沈老头定然也是瞧着以后林家大公子当家,再怎么样也不会没落,才把含丫头许给那样一个纨绔。” 萧枝雪托着脸:“可是姝姝是嫁给林嵩又不是嫁给林家大公子,照我看来,那林嵩那般作死,早晚他兄长会把他扫地出门,另立门户。” 萧闲:“眼下姝丫头惹怒了宣平侯,怕是不会轻易放过,若是你父坚持嫁入侯府,日子可就难过了。” 沈姝含闻言默默垂泪,她哪能不知道呢,可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父母做主,她母亲懦弱,父亲强硬,虽素日里待她很好,可遇事一贯是听不得她人的建议,说什么便是什么,决定好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影响他。 萧枝雪左瞧右瞧,沈姝含垂泪不愿开口,她阿兄又似是捉摸不透的样子,可真把她急死了。 半响,萧枝雪似是下定了决心,众目睽睽下抓着萧靖轩的手,凝重说:“阿兄,你娶了姝姝可好?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左右你也没娶妻,姝姝与我是闺中好友,你娶了她,宣平侯就不会来纠缠她了。” 此话说完,满堂一瞬间静了下来,沈姝含目光惊悚的瞧着萧枝雪,脸涨的通红,低下了头,但还是不免余光偷偷的瞧着萧靖轩的侧颜。 在萧枝雪希冀的神色里,萧靖轩错愕一瞬,复而平静下来,挣开了她的手淡淡说:“慎言,娶妻是人生大事,怎可如此随意,沈姑娘与林嵩之事不仅仅是他二人的事,还涉及到父亲母亲,全族上下,况且若是沈姑娘如此随意嫁给别人,岂不是单方面毁约,林家更有把柄拿捏沈家。” “此事不妥。”萧靖轩理智又沉稳的说,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萧闲在一旁点点头,也觉得萧靖轩说的有理,这下萧枝雪彻底傻眼了,她没想到她阿兄拒绝的如此干脆,一点余地都不留。 “可是…可是。”萧枝雪艰难的还想再争取,却被沈姝含拉住了手,她转头,沈姝含垂下脸,难堪的摇摇头,让她去低下头向一个男子求娶,她所受的教导实在让她无法做出这等事情,罢了,不就是一个林嵩,嫁就嫁了。 生在这个世间,哪是什么事都由自己做主的,每个人的身上还背负着其他东西,譬如父母兄长、家族繁荣、姊妹亲戚。 她不能这么自私,父母养她一场不易,何况她也不似萧枝雪那般肆意,拥有一个无条件宠爱她的父亲和兄长。 她抹了抹脸:“萧大哥说的有理,我不能这么自私,我的父亲虽古板但却刚直清廉,母亲懦弱出身小门户,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宣平侯为难我父母。” 萧靖轩沉默不语,萧闲也觉着气氛有些不大好,打圆场:“好孩子,船到桥头自然直,莫担心。” 沈姝含拉着萧枝雪的手努力扬起脸笑笑,随即就告别了他们,乘着马车回了沈府。 萧枝雪送走了沈姝含,蓦地回头追在萧靖轩身后:“阿兄,你为何要拒绝她,你不知,姝姝她早就心悦你了。”她跟在萧靖轩身后叭叭的说。 萧靖轩原本行走的身躯蓦然停了下来,萧枝雪一脑袋撞了上去,她抬起头懵懵的瞧着他。 萧靖轩侧颜是很冷然的样子,不似段知珩那般轮廓分明,反而与萧枝雪一脉同出的精致,书生气十足,也不似孟九钰那般温润如玉,总是勾着眼角。 他更多的是一种不拘一格的潇洒之感,不笑的时候有些臭脸,笑起来又带了些纯真和顽劣,所以有时比起萧闲,萧枝雪反倒是更怕萧靖轩拉下脸,因为他真的生气是不会说出来,只会冷下脸憋在心里,这点与萧枝雪倒是不一样的很。 “我待她只是如妹妹一般。”说完这句萧靖轩不顾萧枝雪的表情便自行去了书房,在她跟进去之前关闭了门,任萧枝雪如何敲打也不开。 萧枝雪沮丧的跺了跺脚,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她气的在门外大喊:“萧靖轩,你四十都娶不到娘子。”门内依旧毫无动静,气的她向门踹了一脚。 段知珩默默的跟在她身后,试图安慰:“你别担心,我会注意着宣平侯府的动向,不会让他们针对沈家的。” 萧枝雪闻言依旧闷闷不乐,但还是松了口气,虽然她一门心思想跟段知珩划清界限,但是大是大非前还是脑袋清楚的,公私分明,有免费送上门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有动静记得通知我。”她说。 “好”见萧枝雪这次没有排斥,段知珩眼中淡淡笑意浮现,让萧枝雪警觉了起来,她转身回房冷声警告:“别跟着我,小心我脑袋撞你。” 第48章 无能为力 御书房 段知珩镇定且熟练的跪在地上, 祁帝把玩着手中的一串珠子望着他,好半天不言不语,半响, 扔掉了珠子, 拿起一本折子劈头盖脸的向他扔了过来, 折子砸到了段知珩的眉骨,随即摔在了地上。 段知珩沉默的捡起折子,听祁帝沉声道:“听说你当街与宗室起龊语,公然偏私萧氏, 朝堂上说出那般话,私下里还不收敛, 与臣子私交甚重, 参你的折子已经有一人高。” “请父皇恕罪。”段知珩弯下腰深深地叩头。 “从小到大你一直让朕很放心,不知何时起, 性子大变, 做了许多出格的事情,你这次让朕很失望。” 段知珩已经垂着头:“父皇, 请您信任儿臣, 儿臣…是有原因的,现在还无法给父皇一个满意的答案。”他重生而来,定是要收拾掉周氏这个蛀虫,只是不确定父皇是否知道周氏有异心。 祁帝沉默半响, “去看看你母后罢。” 段知珩声音轻了下来:“是。”两世父子,他太了解祁帝了, 为人仁厚, 于臣子来说是一个好君主,于儿子来说他是一个好父亲, 于百姓来说,他亦是一个好皇帝,于妻子来说,他同样是个不错的另一半。 只是这样一个“好”人,却活在枕边人的欺瞒,臣下的谋逆中,且祁帝从私心里是偏袒他的,他的兄长们都没有担起皇位的能力,所以他才敢放手去做这些事。 段知珩走在去往后宫的宫道上,他已许多日未曾踏足这里,行至浮翠殿宫门外,韩宫令得了消息早早的来迎他,瞧见他喜笑颜开的说:“见过殿下,您来了,皇后娘娘可高兴的紧,您可不知道,方才陛下差人来通传,娘娘得知后,立刻就要去亲自下厨给你做些爱吃的。” 韩宫令絮絮叨叨,段知珩淡淡的踏进殿内,发觉不止有皇后一人在,周芸汐站在皇后身侧,屈膝行礼,段知珩皱了皱眉,视线略过,触及到皇后小心翼翼的神色:“儿臣见过母后。” 皇后瞧见他很是高兴,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便拉着他嘘寒问暖的,段知珩一一作答,周芸汐附和道:“殿下您都不知道,娘娘整日里盼着您来,知道您政务繁忙,也未去打扰,只是夜里肚子垂泪。” 皇后心中暗暗满意却面上斥责:“说这些做什么。” 段知珩抽出手来,淡淡说道:“辛苦母后了。” 皇后瞅着段知珩:“午膳可留着浮翠殿?母后做了好些你爱吃的菜,一会儿亲自去下厨。” 段知珩本想拒绝,却触及到皇后泛着泪光的眸子,有些心软:“嗯。” 皇后高兴的容光焕发,韩宫令适时的端进药来:“娘娘,该喝药了。” 段知珩很了解他母亲的做派,迎合道:“母后为何要喝药?” 果然韩宫令适时接过话头:“殿下不知,娘娘近些日子时常晚上睡不好,白日里也是没精神,长此下来太医说是忧思过重,郁结在心,这不芸汐姑娘有孝心,专门来伴在娘娘身侧悉心照顾。” 段知珩:“如此,母后还是要多出去走走,闷在宫中没什么好处。” 皇后点点头:“珩儿说的是,小厨房还蒸着排骨,我去瞧瞧,芸汐,陪太子殿下说说话。” 周芸汐:“是。” 皇后走后,殿内只剩周芸汐与段知珩,段知珩立即就猜出了皇后打什么主意,冷着脸喝茶,周芸汐攥了攥手,柔声说:“殿下,这茶水清爽回甘,这几日皇后娘娘甚是喜爱,民女便时常给娘娘泡着喝。”说完有些期待又羞涩的低下了头。 段知珩蹙了蹙眉:“一般,母后年纪大了倒是变了口味。” 周芸汐面色一僵,似是没反应过来,随即勉强道:“啊…是吗,许是殿下口味不同。” 段知珩未回话,这让周芸汐好声尴尬,暗道自己就不该如此上赶子,两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坐着,坐得周芸汐背脊僵直,脸也快笑僵了,皇后终于回来了。 “来了来了,等急了吧,我这就通知小厨房摆膳。”皇后确实用心,午膳竟有十几道菜,桌上全是他爱吃的,皇后顾及着他,一直给他夹菜夹不停。 母子二人气氛倒是和谐,只是吃到一半,皇后突然放下了筷子,叹气:“母后老了,你父皇忙于政事,你也不能时常来后宫,前日舒太妃抱着小皇孙,瞧着真是可爱的紧,就是不知道母后何时才能有个小皇孙。”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瞧着他的神情,经过上次的事她也不敢过于催促,只能明里暗里的按时一番:“母后想着,既然你还无娶妻之意,不若纳个良娣或者侧妃?身边有个可心的人,也好让母后享受享受天伦之乐,抱个小皇孙。” 段知珩没说话,皇后趁热打铁:“芸汐是个好孩子,若是你不愿娶妻,带回东宫做个良娣也好。” 周芸汐在一旁听了有些紧张,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纵容他中意那萧氏,可她就不信堂堂太子还能不纳妾。 段知珩放下筷子,淡淡抬眼,对上皇后希冀的视线:“我此生,绝不会让周氏女子入东宫,儿臣也没有纳良娣的想法,辜负母后的心意了。” “绝不会让周氏女子入宫”这一句话说的皇后一怔,周芸汐面色唰的惨白了下来,皇后勉强撑着问:“珩儿为何要这般说,周氏姑娘…” “母后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周氏已经有了母后这一位皇后,外戚强大,母后这般总想着把周芸汐塞进来,不就存了想让她当下一任皇后的心思吗。”段知珩轻描淡写的揭开他们的遮羞布。 周氏的所作所为让他恶心至极,周芸汐这个女子更是如此,惺惺作态,白莲一般的做派。 段知珩一眼也不想看她,就要起身离开,皇后都来不及反应,周芸汐咬着嘴唇,泪珠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她起身追了出去,在段知珩身后大喊:“殿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您这般误会于我。”她发丝微微凌乱,下唇被咬出一个齿印,面庞秀美,犹如芙蓉美人般羸弱。 段知珩背对着她微微侧目,嗤笑:“收起你与你父亲的那些心思,不可能,孤警告你,你父若敢动萧氏一根汗毛,孤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他声音冷然如地狱修罗,阴恻恻的响彻在周芸汐耳边,惊得她面色发白,不由跌坐在地上。 国子监 萧枝雪探着头瞧着周围,沈姝含已经两日未来了,在女学这边,大部分姑娘一及笄或是定了亲事便从学堂退了出来,待在家中未成婚做准备。 女工、看账务、与母亲一道在京城各大赏花宴奔走,开始立贤名,这样以后在夫家好立足。 她去寻了孟九钰问了沈姝含,正在收拾教具的孟九钰闻言有些奇怪说:“你不知道吗,沈姝含已经结课,昨日他父亲来的,说是姑娘要嫁人。” 萧枝雪急了,抓着他的袖子:“他有没有说何时嫁人?” 孟九钰安抚她:“莫急,听他说好像是下月。” 下月?这么快,可是一般嫁娶纳采下聘各种流程至少三月,门第高的半年差不多,沈家下月就要把她嫁出去了,这哪是嫁闺女,上赶子给庶子送妾还差不多。 萧枝雪急得团团转,她来不及与孟九钰告别,提着裙子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沈府。” 车轮碾过青石路,因着萧枝雪催促,马车有些颠簸,晃的她坐不稳,萧枝雪已然无暇顾及,不断的伸头去瞧,很快到了沈府,她下车瞧去,沈府大门禁闭。 萧枝雪上前去敲门,敲了许久才有一个老仆开了一道缝隙探出头来:“谁啊。” “老伯,我姓萧,是你们家姑娘的好友,我有事寻她,劳烦通报一声。”萧枝雪语速很快,鼻尖渗出了些许寒意。 老伯一听是姓萧,忙摆摆手:“不行不行,姑娘您回去吧,我家老爷说了不允许姑娘见外人,您走罢。”言罢就要关门。 萧枝雪想也未想就伸手去拦,厚重的大门猝不及防的夹到了她的胳膊,她嘶了一声,忍着痛意:“我就见一面,说说话就走,您行行好。” 老人瞧着萧枝雪似是受了伤,惶恐道:“您就莫为难老奴了,若是让老爷知道,我就姑娘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您就走罢。”说完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砰的关上了门,因关的急,险些磕到了她的鼻子。 萧枝雪怔怔的捂着胳膊,站在门前,有些难过,怎么办呀,她两世就这么一个朋友,眼下就要被毁掉了一生,她却无能为力。 半响,一滴水珠似是滴在了她的脸上,她伸手摸了摸,又陆续的滴了许多,她抬起头,原是下雨了,萧枝雪抬手遮在头顶,不甘心的望了望沈府,蓦地头顶遮盖了一片阴影。 她转头望去,孟九钰给她撑着伞淡淡的笑了笑:“回罢,下雨了。” 萧枝雪湿发粘在脸颊两侧问:“先生,是不是没有办法阻止姝含嫁人了。” 孟九钰叹了口气,似是不解:“为何要阻止她嫁人?” 萧枝雪张了张嘴:“因为那林嵩不是好人,宣平侯府不是好婆家,姝含也不喜欢他,为何要嫁。” 孟九钰低低的笑了笑:“不是所有人都有容妹这般幸运的家世,只因那林嵩不是良配,便不嫁了么,女子嫁娶本就不由自己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硬规矩,换句话来说,难道你要眼睁睁让她忤逆父母不敬尊长么?” 萧枝雪愣了愣,低下了头,她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她才没办法冷眼旁观,难不成让她也如同外人一般劝昭昭嫁了算了。 孟九钰的声音好似有蛊惑力一般,幽幽传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沈姝含要听从父母之命嫁给林嵩,你阿兄也有自己的使命,去救赎无辜百姓。” 萧枝雪一怔,随即冷下了脸:“多谢先生教导,时候不早了,萧枝雪先行一步。”随即淋着雨上了马车,对于孟九钰说的一番话,她并不认同,因为这两件事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姝姝嫁人是被逼无奈,阿兄挺身而出只为道义,不是本分,说的似是就该他阿兄做一般,难不成别人是死的吗?原本萧枝雪对孟九钰是敬畏的,毕竟教书育人的先生胸怀宽广,如今看来也跟那些迂腐之人一样。 萧枝雪气的一口气梗在胸前,发泄不出去,只得恨恨的锤了下马车垫,随即仰躺在上面,无神的望着马车顶。 回府后正巧遇到萧靖轩下了值回来,她凑上去,故意叹气:“姝姝下月就要嫁人了。” 萧靖轩愣了愣,随即沉默半响说:“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萧枝雪不可置信:“你就眼睁睁的瞧着她入火坑而无动于衷?” 萧靖轩:“这本就是她家与林家的事,于我无关,我理解你作为她的好友看不过眼,但干涉别人的事把握些分寸。”这是萧靖轩第一次冷下脸教导萧枝雪,哪怕上一世她追着段知珩跑,要当太子妃萧靖轩都未如此过, 萧枝雪气死了,气的要吐血,她垂下头发力,“咚”的一声脑袋撞在他胸膛前,萧靖轩闷哼了一声,面部扭曲呲牙咧嘴捂着胸口。 复而颤颤巍巍抬起手指着她:“你…你,我是你阿兄。” 萧枝雪扭头就走,跑得飞快,萧靖轩来不及揪她,萧闲踱步出来瞅了瞅萧枝雪又瞅了瞅萧靖轩,嗤笑:“你何必故意说那些话。” 萧靖轩垂下头:“父亲再说什么,儿子听不懂。” 萧闲:“得了得了,你当我不知道,你呀就是口不对心,是怕你在朝堂上惹怒了陛下,亦或是暗中想要你命的人多了去了,怕耽误人家姑娘。” 萧靖轩不说话,垂下了眼眸,在萧闲的角度望去竟有些少见的失落颓丧之感,不过他自来都是不去干涉儿女们的事情,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苦自是他们去吃。 第49章 宿敌修罗场【爽】 又过了半月, 宣平侯府倒是因着萧靖轩告状到了御前,只不过被祁帝不轻不重的驳斥了回来,又因着沈家态度良好, 便了却了此事, 且以飞快的速度纳了采, 下了聘,请帖都已发到了萧枝雪的手中。 她盯着手中的请帖,凝噎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抬眼看着沈姝含差来的小侍婢问:“你家姑娘可还好?” 小侍婢欲言又止:“倒是很平静, 她让我说姑娘不必担心,左右是给人家做正头大娘子去了, 不会差到哪里去。” 萧枝雪闻言心中有些难受:“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小侍婢摇了摇头。 萧枝雪最终点点头:“我知道了,既然是她的选择, 我尊重。”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还说成亲那天定会去给她捧场撑腰的。 送走了小侍婢,萧枝雪没忍住, 正巧遇到祝钦饶下值来寻她:“几日不见, 怎的你愈发水灵了。”他照旧与萧枝雪扯皮,却见萧枝雪扯着他:“太子呢?” 祝钦饶有些不解,前几日还见她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怎的现在又主动要寻:“你问这个做甚, 殿下自然是在东宫,不过我方才听他们说, 今日似是有游船活动, 公子姑娘们均在那秀春湖那踏青吃酒。” 萧枝雪闻言立刻出了门,巧的是祝钦饶把探霜枝牵了来, 她翻身上马朝着秀春湖而去。 烟花三月,春和景明,入了春一派盎然之色,湖水澄澈清明,空中浮散着淡淡的茉莉的香气,引得素日里三步不迈出家门的姑娘们出来踏青,正巧与公子们撞上了,这未婚姑娘实在不好与公子们扎堆的相处 且因着人实在是多,成了婚的勋贵夫人们就组织了一场马球赛,好更热闹些。 过足了冬日,更显得春日很舒适,段知珩站在一旁瞧着他们打马球,忽得一旁的五百凑身过来:“殿下,萧姑娘来寻您了。” 段知珩似是听岔了般:“谁?” 五百还未说,段知珩就瞧见半见色衣衫的姑娘拎着裙摆低下头而来。 萧枝雪有个显而易见的习惯,她喜欢走路低着头,眼睛瞧地上,双手拎着裙子,叫人瞧起来很是娇憨,虽少了些闺阁姑娘的端庄和气质,但灵动的很,满浔阳城就属她独树一帜。 段知珩从她出现的那一刻神色就被吸引了去,来不及问五百就匆匆的向她跑去,他一跑,场上的视线均随着他一同移动。 萧枝雪急着去寻人,一不留神没注意,头又撞进了来人的怀中,晕头转向的,段知珩把她稳稳扶好。 萧枝雪抬头:“我有话问你。段知珩笑意浮现:“好,去别处说,这边不太方便。” 萧枝雪乖乖随他走,段知珩寻了个人少的地方掩饰不住嘴角的翘起,声音也忍不住上扬,转头却触及到萧枝雪冰冷的神色。 心头好似被浇了一盆凉水,他收敛了笑意,小心翼翼的保持着二人的距离问:“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萧枝雪冷然开口:“你不是答应了我要看着宣平侯府吗?不会让他们针对沈府的,现下昭昭还是要嫁过去,嫁给那个林嵩,你可知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就知道你是在敷衍我,是,你是堂堂太子殿下,随口一言如同施舍一般,让我燃起了希望,过后什么都不必做,你是不是还要说这是他们家的事,你也插手不了,还是说这是昭昭自己要嫁得。”她一口气说完,发泄着心头的不满和郁气。 段知珩沉默以对,半响,他低低的说:“对不起。” 萧枝雪似是清醒了过来,气上心头更加口不择言:“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怎么总是这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只会说对不起,段知珩,我讨厌死你了。”说完她转头就走,月色衣裙在她转身瞬间拂过他眼前,段知珩想伸手抓着,衣袖却从他指尖溜走。 萧枝雪大步踏在路上,垮着脸,气的昏头转向,走了许久她有些后悔,暗道自己真是要蠢死。 其实段知珩与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也并未答应说一定保证昭昭可以全身而退,是她自己期冀过于高了,蛮不讲理,事情没有按照她的预期发展就开始爆炸,发泄,口不择言。 她垂着头一边走神一边往前走,祝钦饶四处探头,蓦然间瞧见了她,赶紧跑了过来问:“你去哪儿了,太子与你说了什么。” 萧枝雪虽然依旧不高兴,却收敛了些表情扯了扯嘴角:“没有,只是问了问宣平侯的事罢了。” 祝钦饶挠挠头:“你问我不就得了,绕这么大圈子去寻太子多麻烦,我现在在宫中当值,多少也有些门路。”祝钦饶王婆卖瓜道。 萧枝雪没好气道:“知道了,属你最厉害行吧。” 祝钦饶嘿嘿的笑着,随即拉着她去打马球投壶,二人结伴而行,段知珩在身后阴沉沉的看着他们,手掌攥紧,每次他瞧见有男子走在萧枝雪身旁,就压抑不住心中的阴鸷情绪,可他又无能为力,总是让他的容容生气,做不好事,惹她难过。 瞧着她皱着眉头却只得忍受祝钦饶做鬼脸哄她。 见着一人萧枝雪走来,脸色还不好,众人颇有些瞧好戏的神色,周芸汐坐在一旁,不知怎的松了口气,一旁的姑娘们掩着扇子笑:“这萧枝雪怎的好似还没死心,上赶子的去缠着太子,好做那不切实际的梦。” “你这话说的,咱们周姐姐还坐在这里,萧枝雪想也不成。”贵女们掩嘴嬉笑着,周芸汐淡淡的笑了笑,他们每说一句便往她心上插一刀,虽如此,她依旧保持着仪态,端庄大方,叫其他人挑不出毛病,甚至还有人暗暗说“果然是未来太子妃应有的仪态。” 萧枝雪自然是不去与那些贵女一道的,原先上一世要入宫之时她还会捏着鼻子去与他们结交,现在没那个烦恼更不必委屈自己,她去问了祝夫人好便没甚兴趣的转身就走。 路上她摘了一枝柳条,抽抽打打,百无聊赖,蓦然她神色变了变,扔掉了柳条转头淡声说:“出来吧,跟了这么久都不敢出来说话么。”她目视前方,后面的树丛里走出一个淡粉色的人影。 身姿高挑,仪态端庄,头发挽起,双手叠交在腹前,依旧如上一世一样端着,叫人看了心生厌恶。 重生这么久,萧枝雪都选择性忽略这个上辈子的宿敌,也避免与她碰面,否则一想起曾经她做的那些事,就怕忍不住划了她的脸,揍她一顿或是捅一刀出气。 她的这种想法若是叫别人知道了,定是会笑上一笑,萧枝雪就是这般单纯,连伤人也就是这几个法子。 “你偷偷跟着我做甚?”萧枝雪皱眉道。 周芸汐把这扇子款款走上前每一个表情都完美无缺,似是精心设计过一般柔声说:“妹妹说岔了,我不是偷偷跟着你,只是有话想与你说,没找到机会罢了。” 萧枝雪厌恶她这副做作姿态,不欲多言:“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滚开。” 周芸汐似是惊讶她的态度这般差,面色一变,勉强道:“妹妹为何这般,你我以后是要共入东宫侍奉太子殿下的,是我何处惹妹妹不开心了么,若是有我给妹妹道歉。”说完撑着倔强的神色福了福身,竟然真的屈膝给她行礼。 “萧枝雪,你好大的面子。”一声怒喝生响起,萧枝雪未反应过来,就被一道人影推在了地上,她懵着脸抬头,推她骂她的是一个生面孔。 “影王殿下,别这样,不是妹妹的错。”影王?是传说中特别容易被牵着鼻子走且嫉恶如仇又耳根子极软的大皇子。 周芸汐一声惊呼,虚虚的拦了拦影王,那影王见状更是怒从心底起:“芸汐,你就是太善良了,让这恶女子骑到头上欺负你,她什么身份竟要你向她行礼。” 这影王长相一般,发起怒来满脸通红,叫人瞧着害怕,萧枝雪气笑了,从地上爬起来,输人不输气势道:“影王殿下,您何时瞧见了我逼她行礼,是她自愿的,我什么都未做,她就这般自导自演,合着她自己愿意做的事也要赖到我头上,您不要太过分了。” 影王还没见过这般大胆的女子,敢迎着头与他讲理,他原以为一般姑娘家家的被他这样一说,定是涨红了脸,难堪到低垂着头,见不了人,谁知撞上了硬骨头,他梗声:“若是你未逼她,她好好的怎会行礼。” 萧枝雪嗤笑:“你怎么不说她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心虚的很才给我行礼道歉。” 影王愣了愣,恶声恶气:“你少胡说八道了,芸汐向来温柔守礼,从未与人为恶,你别在这里血口喷人。” 萧枝雪:“不信你问她,她自己说的她觉得自己惹到我生气了,自己要给我道歉来着。” 话头猝不及防对准了周芸汐,她没想到般,勉强笑了笑:“是,是芸汐惹了妹妹生气,不是妹妹的错,殿下莫要责怪她了。” 那影王却油盐不进,还想拉着萧枝雪纠缠,萧枝雪烦了,这些臭鱼烂虾们真是惹一身腥,就想着往前凑,不找点事儿就无聊的很。 她远远的瞧见贵女们似是往这边走,且寻着什么,脑袋一转,顿时明白了周芸汐想做什么,她想来寻她惺惺作态,做出一副她被萧枝雪欺负了的样子。 然后叫影王和那些贵女们误会,从未搞臭了她的名头。 上不得台面的技俩,萧枝雪眼睛一转,用尽毕生力气惊吼,发挥此生最做作的神态惊呼:“呀!影王殿下莫要这般说,就算你有娶芸汐姐姐为妻的心思也不必这般宣扬,我自然是不会去招惹未来的影王妃的。”未来的影王妃这几个字喊的声音出奇的大。 整个马球场不出意外,马童都听得见,何况这边与球场离得极近,几步远的距离,只是树丛较多,隐人身形罢了,不然周芸汐怎会冒着风险又来耍技俩。 果不其然,这声音引来了贵女公子们的视线,他们面面相觑,暗声讨论,影王则一脸懵逼,周芸汐的脸色唰的变白,惊慌无措:“妹妹你在说些什么,是糊涂了不成。” 萧枝雪加把火:“姐姐,我都知道,你心悦的是影王殿下,只是因着皇后娘娘是太子殿下的母后是你的姑母,你才委屈不愿意说破。” 二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影王涨红了脸:“萧枝雪,你住嘴,莫…莫要胡说八道。”随即眼睛四处乱瞅,一副心虚至极的模样,他这副样子,反倒是坐实了萧枝雪的话,引人遐想,尤其是二人的样子,更像是被萧枝雪撞见了,她本就是大大咧咧一惊一乍的性子。 这三人更叫人信服,周芸汐不得不对着影王说:“还请殿下避嫌,莫要流言四散的更快,平白污了殿下的名声。”她这般进退有度,镇定自若,叫影王更加愧疚和心软:“你安心,本王绝不负你。” 周芸汐:“……”,萧枝雪在一旁憋笑,这一出好戏,实在精彩,影王表完决心便离开了。 而周芸汐面色惨白,更似被揭穿后的慌乱,不知所措,毕竟她只是个未婚的姑娘,此番在众人面前,如何说得出自己其实不喜欢影王,喜欢的是太子殿下呢,她是做不出像萧枝雪那般大胆出格之事的。 可是眼下谣言只怕明日就传遍了整个浔阳城,周氏嫡女心悦影王殿下,届时,她便不得不嫁,萧枝雪,好计谋,是她小看了她。 周芸汐的眸色顿时变得阴狠,她胸口起伏不停:“妹妹作何要毁我名声,这般行径实在是狠毒,就不怕传出去叫人说道么?你的父兄都会被人议论,萧氏嫡女,竟是个毁人名声的阴毒姑娘,你还如何进宫,皇后娘娘是不会允诺的,陛下也不会允许。”说完她紧紧盯着萧枝雪的表情。 萧枝雪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惊慌失措,气定神闲:“谁告诉你我想进宫了,谁告诉你我想当太子妃了,你不会觉得我对太子是欲擒故纵?实则心中还是贪图太子妃之位?” 周芸汐昂头:“难道不是么?” 萧枝雪慢慢踱步走近,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凑近她耳边:“你真可怜,你求而不得的是我不想要的,不过就算我不要我也不会让你得偿所愿,影王妃?”说完她欣赏着周芸汐扭曲的表情。 端庄神色不复存在,哈,瞧着她不高兴了萧枝雪就爽了,什么东西,不想与她计较还硬凑上来恶心人,当她萧枝雪很好欺负?还是真以为她蠢得很。 上辈子她确实蠢,蠢到就这技俩把她气的团团转,不过她这副白莲一般的作态,也就这些臭男人会吃了,周芸汐,注定是男人权利场中的附庸,真可怜。 她说完转身就走,广袖甩开,背影利落干脆,脊背昂扬,透露着一股朝气,墨发飞扬不似寻常贵女般挽起,一头青丝在微风起伏中四散,周芸汐越瞧,心中恨意越深。 全乱了,乱了套,她跌坐在地上,淡粉色衣裙扑散在绿色的草地上,一丝不苟的发丝微微垂了下来,她不禁有些后悔,为何要来招惹这个女疯子,毁了自己的亲事,葬送了周氏的未来。 父亲得打死她,皇后娘娘也定然对她失望不已。 萧枝雪方才低落的心情因着扳回一局而又高兴了起来,唇角上扬着,一派眉眼如画,叫在场公子们频频往过瞧。 突然她视线一暗,头上落下一顶帷帽,遮盖了她的容貌,她蹙了蹙眉转头看向来人。 段知珩淡淡的给她整理:“心情可好些了?” 萧枝雪皱眉:“你跟踪我?” 这话可冤枉,她声音那般大,谁人不知这边发生了何事,外人不知内情,他怎会不知,所以他一直隐在一旁,影王推她的那一把差点叫他冲了出去,索性她不愧是萧枝雪,叫谁吃亏也不会自己吃亏,这口气自然是要自己出了才好。 段知珩未解释只是认真道:“你长的这般好看耀眼,他们都那样瞧你,我吃醋。” 萧枝雪被他的直白一噎,随即转头:“轮得到你吃醋?”但却也未摘下帷帽。 她转身就走,把段知珩甩在了身后,跑去了祝钦饶身边。 翌日,果不其然,周氏嫡女心悦影王殿下的消息传遍了浔阳城,为人津津乐道,各色故事编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一段爱恨情仇骤然浮出水面,甚至话本子已然开始畅销,依旧是那状元郎撰写的。 萧枝雪磕着瓜子趴墙听萧府墙外那卖货郎的夫人互相唠嗑,周氏女与影王殿下不得不说的爱恨情仇,萧枝雪正听着可乐,就被萧闲扒了下来。 “过几日,沈府的亲事要去吃酒,你准备一下。”萧闲道,萧枝雪一愣,手里的瓜子顿时不香了,默默的哦了一声:“爹爹,既然已经尘埃落定,我能不能见昭昭一面,你替我去说一下呗。”她低声求着萧闲。 萧闲叹了口气:“行了,我去试试。” 萧枝雪脑袋一埋,瓮声瓮气:“谢谢爹。” 第50章 流民冲了进来 萧枝雪再见到沈姝含时已经是几日后, 她成亲的前一日,沈父觉着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了,也就让萧枝雪进来了, 沈府上下挂满了红绸, 红的刺眼, 嬷嬷带着萧枝雪穿过回廊,瞧见了满府上下清点着明日的嫁妆。 “萧姑娘,您且与姑娘说着话,奴婢先下去了。”这嬷嬷因萧枝雪的到来是真心喜悦的, 知道她是真心待自家姑娘。 萧枝雪进屋瞧见沈姝含,她似是变了些, 原先披散着的头发挽了起来, 总喜亮色衣衫的可爱姑娘变成了如今婉约端庄,一心绣着女工的夫人娘子。 “姝姝。”一声轻唤沈姝含愣了一下抬起头, 红了眼睛, 二人依旧如往常一般拉着手说着话,说了一天, 又说了一宿, 萧枝雪陪着她过完闺中的最后一天,直到出嫁。 因着高嫁,新郎并未来,只沈姝含一人拜别了父母坐上了花轿, 萧枝雪瞧着心里很是难受,沈姝含与她性子相似, 却要这么快就困在了牢笼中, 终其一生都无法获救。 周遭敲锣打鼓声愈发的响,萧枝雪随着队伍来到了宣平侯府, 林嵩着一身厚重的喜服,那喜服衬得他的身躯更为臃肿,一张圆脸笑的跟开了花儿似的,红彤彤。 与一众公子哥儿互相恭维,一旁站着一位与他相似的公子,身材伟岸,颇为有气势,之所以是相似皆因他们面部神似却又完美的无一处一样,萧枝雪暗暗皱了皱眉,都是一个爹娘生的,怎的差距如此大。 二人跨了火盆,拜了堂,正式成为夫妻,萧枝雪漫不经心的转头忽得瞧见院落阴影处唰的闪过一角丁香色衣袍,脑中灵光一闪,就朝那处跑去,却发现没了人影,她暗想,胆小鬼阿兄,这般鬼鬼祟祟的做甚,还说今日有公务来不了。 拜完了堂,众人随着新人进了新房,林嵩本不是什么清正的人,结交的自也是一众纨绔子弟,那一群纨绔子弟起哄者想让林嵩掀开扇子,好瞧一瞧新妇的模样,幸而喜娘适时的阻止了。 把公子哥儿全都赶了出去,留下一些姑娘夫人的,瞧着二人喝了合卺酒,沈姝含面色淡然,无悲无喜,林嵩似是在唱独角戏,萧枝雪看着难受便独自退了出去,去了前院寻她爹爹。 行至廊下,却见好几个家仆疾色往前跑去,手中还带着家伙,她抓住一个问:“发生了何事,你们去做甚?”那家仆说:“门前有许多流民,围了一圈,人多的很,听说侯府有宴席,便不要脸的来蹭,侯爷嫌晦气,便差人赶,谁知他们没个眼力见的,越围越多,甚至还要强闯,已经报官了,姑娘您躲着些,莫要被那流民误伤了。” 说完便又吆喝着去了前院,萧枝雪有些无措害怕,便想去寻萧闲,越接近前院,混乱声越大,人来人往的,她钻来钻去,却没寻到萧闲,反而听到了宣平侯在府门前高喝,一时好奇便凑过去一瞧。 府门前确实围了好些流民,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为首的男子高声道:“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说好的侯府二公子成婚,流水宴席大摆三日,城中百姓皆可来食,凭什么不让我们去,未免欺人太甚。” 宣平侯笑了笑,四两拨千斤:“这位…丐爷,是,侯府流水宴请城中百姓来,可你们并非城中百姓,无居住证明无户籍的,只是一个逃荒来的落脚之处,还真不能进。” 许是某两个字字惹怒了流民:“这老头分明是瞧不起我们,我们今天还就要进去了,凭什么我们每天饿死饿活的你们却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百姓也分三六九等,那我们干脆都不要活好了。” “就是,就是。”流民们纷纷附和,说完就要硬闯,宣平侯的家仆们拿着长棍横在身前抵挡,人潮却越来越多,呼声越发强烈。 宣平侯以及一众勋贵面色难看,没想到会有这种倒霉事情,他问身旁的管家:“开封府的人怎么还没来。” “已经去了,许是在路上。”管家道。 宣平侯:“大家都回府去,不必理这些蛮人。”说着就要招呼家仆关门,这一举动似是彻底惹怒了流民,流水宴被主人轻蔑瞧不起,不让进门,又获是泾渭分明的生活,让他们长期饱受饥饿欺辱的心思变得暴躁,竟然生生的冲破了家仆的掣肘,一哄而上,冲进了宣平侯府。 那些伯爷,公爷全被冲倒在地上,甚至有的被踩了几脚,玉冠歪斜,衣襟扯乱,好不狼狈,他们冲入宴席上,哄抢着扯着鸡鸭鱼肉往嘴中塞去,甚至有的为了一只鸡腿大打出手,萧枝雪被这个场面吓得呆住,面色苍白的蹲在墙角发抖。 有往出逃的勋贵瞧见了,过去扯着萧枝雪:“这儿怎么还有一个姑娘,快快赶紧走。”萧枝雪僵直身体被扯着往前走,却再次被流民撞到在地上。 似是被撞醒了一般,她抬头瞧着四周,一位母亲抢了一个馒头就往孩子嘴中塞,眼神警惕始终护着怀中的孩子,生怕有人来抢了似的。 太乱了,前门无法出去,众人只得往侧门跑,萧枝雪随着人流一起,却见后院那些夫人娘子也都往侧门走,她眼疾手快的抓着喜娘问:“新妇呢?” 喜娘:“新妇好像还在喜房里,刚成亲的新妇哪能随便往出走,都是流民,被坏了名声可如何是好。” 萧枝雪气炸了:“你们自己跑出来却留她一人,简直不是东西。”各位夫人娘子很是心虚,嘀咕着:“谁知宣平侯府会发生这种事,晦气,这新妇也是晦气的很,大喜的日子发生这种事。”说着还扇了扇鼻子。 萧枝雪瞪大了眼睛,气的半死冲上去揪着她:“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句。”她如同一只猫儿伸出尖利的爪子挠那夫人的头发,顿时那夫人高耸发髻一缕缕散了下来,歪在脑袋一侧,尖叫着,二人拉扯成一团。 “哎呀别打了,都什么时候了,出去再说。”好些夫人在一旁拉架,这时也顾不上什么以下犯上,不敬尊长了,光顾着往外跑,生怕惹上什么事儿。 萧枝雪气哄哄的被拉了开,随即跑回后院闯进新房,就见沈姝含瞪着惊愕的眼睛,双手抓着匕首打哆嗦:“容…容容?” “姝姝快走,外面乱着呢,我们先回沈府去。”萧枝雪上前拽着她。 却见沈姝含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新妇怎能在大喜日子随意乱走,更不能回娘家,传出去是惹人闲言碎语的,我爹会打死我的。” 萧枝雪着急:“这都什么时候来,还计较这些。” 沈姝含死活不肯走,萧枝雪还想试图劝她,却听着房门被踹开,他们二人惊惧着转头,几个流民闯了进来,猝不及防见到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顿时流出了贪婪垂涎的目光。 慢慢的形成包围圈,萧枝雪大惊,把沈姝含护在身后,拿过匕首指着他们,哆嗦的说:“别…别过来,你们可知…我是谁。” 其中一个流民舔着嘴角:“谁管你是谁,就是皇帝老儿的闺女老子也不怕,左右是个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说着淫邪的笑了笑,扑了过来。 萧枝雪尖叫一声挥着匕首闭着眼狠狠一划,惨叫声顿起,她慢慢睁开眼,匕首正巧划在了那贼人的脸上,一道血痕映在可怖的脸上。 她们见着这一幕吓得已经失语,那贼人摸了摸脸,骂了一句又扑了上来,萧枝雪与沈姝含抱着脑袋绝望不已。 还未扑上前,那贼人突然一跪,被人拎住后脖颈摁在了地上,段知珩很是利索的解决了其他的流民,上前轻轻的搭上萧枝雪的胳膊,似是怕把人吓着。 萧枝雪尖叫着:“被碰我别碰我。” 段知珩轻声:“是我,别怕,都已经解决了,不会伤害你们的。” 萧枝雪慢慢的放下了手,瞧着他,有些怔然,心跳咚咚声,响彻耳边,她瞧着躺了一地的贼人:“他们死了吗?” 段知珩:“没死,会把他们交给开封府。” “我们先走,这里不安全。” 萧枝雪瞧着沈姝含,沈姝含安抚她:“我随你一起,方才要不是因为我,你已经逃出去了。” 萧枝雪定下了心,段知珩带了嬷嬷来给她们披上了衣衫由巡防营护送了出去。 出了侯府,因着沈姝含的缘故,把他们安置在离侯府最近的客栈,萧闲得知了他们险些遭遇毒手,腿一软,差点坐到了地上,幸而被段知珩稳稳的扶了起来:“事发突然,他们已经安置好了,陛下传召,孤要先进宫一趟,萧兄已经在宫中,伯父勿担心。” “多谢太子殿下。”萧闲行了个礼就匆匆去寻了萧枝雪。 见着萧枝雪,萧闲把她转了一圈,上上下下的瞧了一圈,抚了抚胸口:“你爹都被你吓得折了寿。” 萧枝雪抱怨:“我方才去寻爹爹,却找不到。” 萧闲懊悔,方才他随开封府一道在外面扣押流民来着,以为萧靖轩带着萧枝雪,没成想萧靖轩早已进了宫。 太极殿 宣平侯语气激昂的诉说着今日的委屈:“陛下,那些流民欺人太甚,如此罔顾律法强闯朝臣府邸,该全下狱斩了才是。” “是啊是啊,不仅如此,还妄图毁那些姑娘们的清白,猪狗不如,行迹十分恶劣。”另一位伯爷附和道。 段知珩皱眉拱手:“陛下,此事原本就因宣平侯宣扬大摆流水宴席,允许城中百姓皆去参与,流民们去了,却被拒之门外,被嫌弃,被侮辱,他们虽有的人罪大恶极,可更多的是因腹中饥饿与被欺骗后的愤怒才强闯府邸。” “臣认为,他们罪不至此,反倒是宣平侯是否该反思,都是寻常百姓,你却出尔反尔,最大的过错方分明在宣平侯。”萧靖轩附和道。 宣平侯听着他们这般说,脸色一变。 周仲□□如泰山的给他使了个眼色,沉稳出声:“陛下,老臣以为宣平侯只是做了寻常人都会做的决定,那些流民本就不是城中百姓,无户籍无纳税,还时常在南巷那边与寻常百姓起冲突,阻拦执法,实乃可恶。” “故而宣平侯有错,可大喜日子,若是有不臣之心的人混进去,搅和了宴席事小,伤了各位朝臣事大。”周仲维淡淡的,三言两语便拨转了形式。 祁帝看不出喜怒,半响:“宣平侯禁足于府,罚奉三月,伤人的流民打入大牢,问罪。” “即日起,无辜流民均安置于北巷,搭棚建筑,布行施粥,流民缓过来后各个朝臣均必须分出庄子上的田地,租赁出去,协议白纸黑字在开封府过了章,价格须得透明公开。” 此决议一出,朝臣皆惊,一时间上上下下都是反对之声,语气激昂,慷慨陈词不绝于耳,周仲维面色难看,眸中暗光一闪。 祁帝淡淡的说:“此事就这样定了,退朝罢。” 此时一位年迈的老臣站了出来,颤颤巍巍跪下:“请陛下收回成命,若是陛下执意如此,老臣唯有撞死在这太极殿上,自裁谢罪。” 除了萧靖轩段知珩以及一些寒门,其余朝臣见如此,均跪下附和,表示若是不收回成命,就跪死在殿上。 祁帝喜怒难辨,半响,笑了笑:“好啊,那正好,各位都死了,家中财产充了公,想来有不少钱,解决流民之难更容易些,朕倒是拭目以待了。” 朝臣心中一哽,似是没想到祁帝会这样说,面色红的红,紫的紫,均愤愤不已。 萧靖轩暗暗低下头勾起唇角,憋笑。 段知珩眸色中闪过淡淡笑意,是非已经向祁帝表明,与其守旧,不如不破不立,剑走偏锋,左右都是会招惹记恨,索性用的法子歪一些,达到目的便好,何必遵循规矩。 祁帝好整以暇:“无事退朝,此事全权交予太子,度支使从旁协助。” 周仲维扬声:“陛下此举,可是考虑过会寒了老臣们的心,流民的命是命,难道诸位的命便不是命了吗?”声音颇为浑厚,响彻太极殿。 段知珩不轻不重的说:“周相言重了,大是大非前不要无理取闹才好。”言外之意,你也配与百姓相提并论,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在江山社稷,庶民百姓前,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 段知珩直白的话把周仲维说的面色涨红,他为官几十载,还未在这样一个黄毛小儿前吃了亏。 他颤颤巍巍的抬手:“太子殿下这话何意。” 段知珩:“字面的意思,周相莫想岔了才是。”事实证明,人一旦不要脸说话做事,确实事半功倍,段知珩深觉自己上辈子就是太恪守成规了,都是重活一次的人了,朝中这些老妖精,都是些极要脸面的人。 段知珩越跟他们明面上对着干,越能让他们哑巴吃黄连,就算是背地里,也最好都冲着他来,所有的恨与杀,都由他一人来背负就好。 第51章 老赖 这一次可着实让仲维他们吃了一顿明亏, 下朝时,那些倚老卖老的老臣们一个个面色黑沉如水,连一丝笑容都勉强不起来, 荒诞、荒唐、可笑至极, 大祁百年来从未有过如此离经叛道的改革。 萧靖轩瞧着这些老顽固们神清气爽, 嘴角上扬,神色漫步经心撇过宣平侯,眸色寒芒一闪。 侯府一片狼藉,梁上的红绸可笑的挂着, 地上到处是鸡鸭鱼肉的残骸,以及混淆着奇怪的味道, 宣平侯站在门口, 大公子正在招呼着家仆收拾,林嵩不知跑到了何处, 好好的大喜日子就被毁了去。 萧枝雪翘着脚探出头去看外面的情景, 被小梨拉了回来,瞧着她皱眉警惕的模样, 萧枝雪忽得有些庆幸, 又想起方才的噩梦,打了个寒噤,闭了闭眼,晃了晃脑袋, 不去想。 她起身想出门去瞧瞧姝姝,却被祝夫人拦了住, 现在他们歇身的客栈大部分都是从侯府出来的勋贵夫人们, 人倒是颇为杂乱祝夫人摇了摇头:“还是莫去了,出了这等事, 对她名声有损,现在最好任谁都避而不见,到时候被侯府的直接接回去。” 萧枝雪失望了一瞬,随即问:“可是今日之事分明是那老头子的错,与姝姝无关啊。” 这话实在孩子气十足,萧枝雪自然不知那宣平侯府上下岂会真的觉得是家主的错,最推卸的说法便是今日日子不好,新妇不幸,都是沾了她的气运遇上了这些倒霉事,恐怕沈家姑娘后面的日子不好过。 祝夫人怜爱的笑了笑,抚着她的头安慰:“自然是与姝姝无关的,只是侯爵深宅的事儿谁能知道,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没多久就有各家的侍婢嬷嬷来敲门,各自坐着马车回了府,萧枝雪趴在马车上,有些帐然若失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后面的那一袭绿衣瞧,她小幅度的挥了挥手,直到越来越远。 她被护着回了府上,是太子身边的亲卫兵,许多穿着黑色玄甲的士兵拿着长戟,甚是严肃,祝钦饶为首坐在高头大马上,满满的安全感,他回头朝萧枝雪咧嘴一笑,眉眼间尽是意气风发。 大哥已然归了家,正被萧闲训斥,萧枝雪差点出了事儿,萧闲说什么也不许她去国子监了,好好的老老实实待在家中休息几日,若是有漏网之鱼要来寻仇可如何搜索好。 萧靖轩不知她出了这种事儿,抓着她胳膊上上下下查看:“有没有伤着。” 萧枝雪老实摇摇头:“阿兄你不知情况有多惊险,那贼人差点就把我与昭昭欺负了,幸好太子来的及时,也不知此番会不会对姝姝的名声有影响。”说完她暗暗瞧着萧靖轩。 却见萧靖轩有一瞬愣神,抓着她的胳膊不由得收紧,疼得她呲牙咧嘴,萧靖轩还恍若未知。 “大公子,太子殿下前来寻访。”一命小厮解救了萧枝雪,她揉着胳膊抽出手来暗暗撇嘴,锯嘴葫芦,叫你嘴硬,我就瞧着你怎么后悔。 萧靖轩散着的眼神蓦地聚焦起来,稳了心神淡淡说:“知道了。”随即转身向萧枝雪说:“你与我一同去,此次多亏了太子你才能全身而退。” 萧枝雪不情不愿“喔”了一声。 段知珩正敲着指节有些烦躁的等着,今日侯府那一幕险些让他失了分寸当场活剐了那几名贼人,他不想让那场景脏了萧枝雪的眼睛,把那贼人提到开封府后为了防止他们的嘴乱讲话,段知珩命人割了他们的舌头与眼睛,失血而死。 萧靖轩带着萧枝雪来的时候,萧闲正与段知珩攀谈,离着老远就能瞧见他虽句句有回应,眼神却是散着的,有些心不在焉,他们二人来后,段知珩好似眼睛一亮,频频扫过萧枝雪。 “孤此次来,是要与萧兄商量统计世族土地的事儿,顺便瞧瞧萧姑娘如何了。”未等萧靖轩开口,段知珩就主动自己递台阶。 萧靖轩心神一动,刚要开口打发走萧枝雪,却见她盈盈一笑,眸中散发出清辉,故意道:“既是要说公事,那枝雪就先退下了。”果然,段知珩顺坡下:“就算是公事听一听也无妨,毕竟今日牵扯到了萧姑娘,好安心些。” “如此,那便却之不恭了。”萧枝雪达到了目的,无辜对上萧靖轩的眸子,适时的露出了些愤恨,两世萧枝雪都知道,家中最难以蒙骗的当属萧靖轩。 老爹年纪大了,撒撒娇,含含糊糊的许多事总是能模糊过去,但兄长不一样,心思敏锐,萧枝雪总是怕他们瞧出些端倪,虽没有人会相信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但心中还是不上不下的。 太子都这样说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段知珩开口:“明日孤便安排些人手,去各家登记,写了契书,按了指印,布行施粥全权交给萧兄,随后再行安排,陛下已经知会了户部。”那些老油条便由他来解决。 “我也去我也去。”段知珩刚说完,萧枝雪便迫不及待开口,萧闲瞧她凑热闹便低声道:“嘘,你一个姑娘家凑什么热闹。” 萧枝雪:“爹爹,只是施粥罢了,我也想去。”自她上次在北巷瞧了那个场景还有昨日,都让她产生了很大的怜悯之情,萧靖轩听她这样说倒是有些意外,萧枝雪这性子,昨日受了那般委屈,不叫嚷着把他们杀光就是好的了,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萧闲说什么也不同意,那是什么地方,人多杂乱的,哪是一个姑娘家能去,若是再有害人之心的贼人混在里面,可不是次次都能化险为夷,何况太子要上门世族家里与他们周旋,官兵人手还不定能有空余。 萧靖轩却说:“你为何要去,昨日他们险些伤了你,你不恨他们吗?” 萧枝雪耷拉着眼睛:“恨的,不若这样可好,把流民分成妇孺老人和年轻汉子,这样我就安全些。” 这个法子倒是不错,段知珩与萧靖轩未想到,他们对视一眼,都有些认同,萧闲却皱着眉,坚决不同意。 萧靖轩劝说:“爹,你放心,届时我叫九钰去看着她,互相有个照应,她想去就让天去罢。”萧闲沉默,后怕的劲儿到现在还未缓过来,可面对闺女的请求他还是狠不下心拒绝,半响,他一咬牙:“若是你妹妹再出什么事,我就拿你好看。” 萧靖轩笑了笑:“是。” 萧枝雪讨好的笑了笑,一旁的段知珩听闻孟九钰陪同一起,心中不愿,却也无法说些什么,他有公务在身,确实无法陪着看着她,段知珩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烦躁。 朝廷虽然依旧下达了命令,着手实施却还要一两天,期间要搭建棚户,分置流民,还要通知世族勋贵叫他们好做准备。 祝夫人递了帖子给萧枝雪,说要去太平观祈福,为这些流民求个顺利平安、吃饱喝足,身体康顺的符,萧枝雪兴冲冲的也随着一道前去。 观中人来人往,段知珩静静的隐在她身后,派出去的人告诉他今日萧枝雪出门他便马不停蹄的跟了过来,叫亲卫护着他实在有些不放心,他便把事务堆在幕僚和祝钦饶身上,叫祝钦饶替他先跑着腿。 而他来安安心心的护着萧枝雪,瞧着前面那一道可爱的、活泼的身影,左瞧瞧右瞧瞧,时不时鼓一鼓脸颊,像只小金鱼似的,烟蓝色的衣衫如水雾般飘散,为显庄重,萧枝雪今日盘起了发。 小巧的发包上插着一只玉簪,额发俏皮的贴在脸颊两侧,瞧着段知珩嘴角的笑意就未收敛过,这般的有生命力,他想起自己上辈子做的蠢事就心头一阵堵得慌。 萧枝雪认认真真的跪在道像前,闭着眼睛许愿,愿所有流民可以吃饱穿暖,不对,是那些好的流民,坏的还是算了。 随后又磕了头,上了香,祝夫人恰巧遇到了别家的夫人在一旁唠着磕,互相笑着,萧枝雪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就去了太平观的后面,走走停停的瞧。 段知珩蹙眉,昨日才刚遇见了贼人今日就敢心大的独自出来,他一刻也不敢眨眼的紧盯着萧枝雪,索性她并未去什么犄角旮旯瞧蚂蚁搬家,只是被一个树上的松鼠吸引了住,拿着掉落的松子逗弄了半天。 真是什么事都能引起她旺盛的好奇心。 最后被祝夫人安全的拎走了,段知珩松了口气,瞧着他们下山去,吩咐了亲卫仔细护送着便翻身上马去办正事,萧枝雪意有所感的掉头瞅了瞅。 两日过后的清晨,这日休沐,段知珩带着一些人手上了世族的门,第一个开刀的就是周家,萧靖轩闻言吃了一惊,皇后的母家,太子居然这般的铁面无私。 周府 厅内气氛焦灼,周仲维与太子对立而坐,双方皆神色莫辨,隐隐有对峙之感,似是都在等对方开口,谁开口谁就先输人一等。 段知珩悠闲喝茶,周仲维面色有些扭曲,半响他笑了笑:“殿下果然与以前不一样了,长大了。” “周大人说的是,人都是会变的。”一声疏离的周大人,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殿下何必逼迫至此,这样罢,城郊的庄子,乃先帝赏赐给臣的,臣就给了殿下,如此可好?” 段知珩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周大人可真是说笑,您家财万贯,区区一个庄子说的好似割了您的肉一般,这庄子起码五个以上才行。” 周仲维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原想着,这太子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且怎么说他也是他的舅舅,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不必真的出地,谁料这太子油盐不进,竟是来真的。 “殿下如此不怕寒了老臣的心,且殿下羽翼未丰,未来还需老臣们铺路……”周仲维侃侃而谈,一副老赖做派,还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周大人不必说了,孤说过,百姓为先。”段知珩打断了周仲维的话头,微微一笑说。 一顿拉扯,周仲维不情不愿的把契书拍在了段知珩面前,一番举动可谓是大不敬,段知珩没有说什么,淡淡的笑了笑,不想跟他一般计较,达到目的就好。 开了个好头,其余的便顺畅了些许,各家神色莫辨,段知珩进门后,非常刻意在朝臣面前抖落着周仲维的契书,朝臣们也乖乖的搜罗出家底,充公抵押。 这边萧靖轩他们施粥也不算顺利,先是有地痞流氓强行耍无赖,躬着身子在妇孺的队伍里假装,或是拿捏着孩子让妇孺们打来饭食以此交换。 妇孺老人这边稠粥无限续,年轻汉子那边却只得一碗,不能太饱,太饱会生惰性,觉着不必劳作便能获得免费的食物。 一早上,他们就抓了好几个投机取巧的汉子,巡防营摁在地上,他们神色扭曲,不甘的挣扎:“不公平,凭什么我们吃不饱,而这些婆娘们就能吃饱,我们还要劳作,吃不饱如何去做。” 巡防营统领冷硬的说:“还未到劳作时,到时候自然会让你们吃饱,一个大男人与妇孺计较,脸呢,把他捆起来,饿两顿。”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着鞭子吼:“今日我便放话在这里,来领粥的如若不老实,敢与妇孺孩子老人抢夺食物,一经发现,捆起来吃一顿鞭子,发配到后勤扫茅厕。”凌厉吼声震慑全场,蠢蠢欲动的汉子们顿时烟息息鼓,老实的排起了队。 萧枝雪挽起袖子,带着襻膊挥着细瘦的胳膊,拿着比脸还大的勺子打着粥,小巧的鼻头沾惹了一丝灰尘,眼睛却闪着细碎的光。 “慢些,一个一个来。”后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无数妇孺和小孩面上闪过期冀的、幸福的神色,孟九钰在一旁扶着一些老人找座位,他们大多席地而坐,有些抱着孩子的,一手拿不住碗,就得官兵上前去帮扶。 “活菩萨啊,都是活菩萨,感谢感谢。”面对百姓的一声声道谢,萧枝雪眼眶泛起了湿润,有些不好意的。 第52章 嫉妒 一大桶一大桶的淡黄色米粥见底, 勺子很重,打到最后萧枝雪的胳膊都酸的抬不起来了,勺子颤颤巍巍的, 所有流民都端着碗在喝热粥、吃着粗面馒头后他们才饥肠辘辘的去吃饭。 后勤为萧靖轩他们做的饭食与流民大同小异, 这也是太子吩咐的, 一则彰显与民同食,二则在这般吃香的喝辣的实属过分。 萧靖轩他们表示理解,吃饭时也未搞特殊,与下属一道排队打饭, 萧枝雪扒在萧靖轩肩膀上前后瞅瞅,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好饿, 肚子瘪得能炫下一头牛。 但是她还是乖乖的等着,没撒娇给他阿兄添麻烦, 到了她后, 因着她穿着很朴素,后勤大娘只当她是被派来帮扶的小厨娘, 且瞧着她分外可爱, 小小一只乖乖巧巧的捧着一个和脸一样大的碗等着打饭,后期大娘的心瞬间软和了下来。 “哎哟,这是哪来的小囡囡,瞧着就秀气, 多吃点,长得高。”后勤大娘大手一挥, 热气腾腾的粥落在了碗里, 一天未吃饭的萧枝雪闻着香味儿都快馋死了,随后在一旁领了个粗面馍馍探头探脑找到萧靖轩, 缩在他身旁吃饭。 条件有限,没有筷子没有勺子,只能将就着低头喝,米粥闻着香,喝起来却有些糊味,没甚味道,粗面馒头更是,不如白面馒头精细软和,还有些粗粝,干的很。 馒头太大了,她配着米粥,才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但是剩余的量又很大,她有些为难,粒粒皆辛苦的道理她自然是知道的,更何况还是在安置流民的现场,可是真的有些吃不下了。 她想求助一旁的阿兄,可阿兄与那些官兵们一通谈笑说着这几日的事务,轮不到她插话,她只好在一旁等着。 “可是吃不下了?”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萧枝雪转头看去,孟九钰端着碗在她旁边坐下,萧枝雪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小幅度的点了点:“馒头太大了。” “还有些吃不惯?”孟九钰又问,萧枝雪:“有一点点。”但是不想浪费。 “无事,我替你吃。”在萧枝雪惊愕的神色中孟九钰毫不在意的拿过她碗中的粥倒在自己碗里,还把她咬过的粗面馒头吃了起来,就着粥,几下就吃了干净。 萧枝雪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她原本想让阿兄替她解决了的,而且这是她咬过的唉,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吃下去的,孟九钰替她解决了剩饭,她该松口气才对,怎么感觉心中极其不适应,总觉得有些过于亲近了。 她父亲和兄长都未这样过,萧枝雪为难的想。 但是已经发生了她只好说:“多谢先生。” 孟九钰笑笑,好看柔和点面庞也沾染了一些灰尘,少了些君子气多了一些不羁感。 “下次吃不了时就与徐大娘说一声,少打一些就行。” 萧枝雪点点头,她吃饱后开始发饭晕,坐在一旁松懈下来有些困,没一会儿就靠着墙睡着了,孟九钰把衣服披在她身上,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 一天中除了要分食还有给一些小孩子老人瞧病,以免感染什么不明不白的疫病,一觉醒来,士兵们已经开始忙碌,太子特意从别的地方调来一些婢女来帮忙,到底某些时候男子还是有些不太方便。 萧枝雪睡得有些沉,她从未这般累过,但是也未这样充实过,她醒时身上的衣衫厚厚的裹着她,萧枝雪认出这是孟九钰身上的衣衫,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抓着过来的士兵问:“孟先生去了何处。” “在那边。”士兵指了一下,萧枝雪跑着寻了过去,瞧着一个他正扶着一个老人,原是老人肠胃不好,一下子吃的有些多了,吐了出来,孟九钰不顾脏污为他擦拭,耐心抚慰,还喂他喝药。 萧枝雪在一旁静静的瞧着,突然有些疑惑孟九钰为何不去做官,反而待在国子监中安心当教书先生。 孟九钰忙完后转身瞧见萧枝雪在一旁等着他,伸了伸手说:“身上脏污,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洗漱一下。” 待他回来后,萧枝雪把外衫递给他:“麻烦先生了。”孟九钰:“你不必这般见外,何时不叫我孟大哥了?” 萧枝雪低头不知道说什么,却听他叹息一声:“你可是在怨我,觉得我撺掇你的兄长来做这事?” 萧枝雪不说话,却是默认的意思,孟九钰:“我知道你如何想,但是就算我不去说,你的阿兄也会做,先生觉得你能来就已经可以理解了你阿兄的立场,容容很聪明,也很善良。” 孟九钰抬起手自然的摸了摸她的头,萧枝雪有些懊恼,觉着自己先前不该那么想孟九钰,他说的对,每个人的立场不一样,自己不能总是怨别人,也得站在别人的立场想一想。 随即今日的事叫她有些感动,萧枝雪不太好意思的说:“我知道了先生,啊不,孟大哥。”二人相视一笑,若有似无的氛围在二人间展开。 解开心结的萧枝雪变得话多了起来,许是有些孤独,阿兄又顾不得她,她便围着孟九钰话唠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孟九钰也很耐心的听她说,时不时笑着回应,二人一同忙前忙后,渐渐的萧枝雪跟个小尾巴似的,孟九钰做甚,她就做甚。 等待萧靖轩想起萧枝雪来时,发现她早就跟在别人身后,萧靖轩掐人中,自己一时不看顾就随别人走了去,是三岁幼童么,幸而是孟九钰在照看她,萧靖轩也放心些,便随她去了。 萧枝雪正忙着,忽得觉着腿边被一个小团子碰了一下,她转头瞧去,一个三四岁的娃娃坐在脚边一脸懵的瞧着她,脏兮兮的脸蛋上坠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嘴巴很小,肉肉的手上抓着一块脏了的馒头,瞧着萧枝雪,吮着手指。 萧枝雪蹲下身,试探着想拿走她手上的馒头给她换个新的,却不想那小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顿时慌了神色,求助似的转头,孟九钰听到了声音,蹲下身抱起娃娃,让她趴在自己背上,温柔的抚摸着,轻轻拍打。 那娃娃抽抽噎噎的停止了哭泣,嗦着指头依旧紧紧抓着馒头,萧枝雪有些委屈道:“我只是想给她换个干净些的馒头。” 孟九钰安慰道:“我知道,没事我来。”随即轻声对着小孩商量,奇迹般的小孩松开了手把脏掉的馒头交给孟九钰,萧枝雪瞧了开心起来,问徐大娘要了一块干净的馒头给小孩吃,还喂了一些水喝,在萧枝雪逗弄下,小孩终于露出了笑脸。 萧枝雪:“她父母呢?为何只有她一人。” 孟九钰:“她娘病了,没人看顾小孩子,一时跑了出来。” 萧枝雪若有所思的想,又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呀?” 原以为小孩不会理她,却见她含糊的说:“二丫。”萧枝雪乐了,一个劲的喊她,二丫在孟九钰怀中咯咯的笑个不停,还躲着萧枝雪挠她痒痒。 三人在一起好不养眼,墙角暗处一双阴暗的视线紧紧盯着三人,萧枝雪忽得觉得背后怪怪的,她转头看了看,皱了皱眉,孟九钰关心问:“怎么了?” 萧枝雪摇摇头:“没事。”复而又逗弄着二丫。 周府 周芸汐跪在地上,白皙的脸颊上赫然印着一个红色的巴掌印,周父在前面踱步,茶盏摔在周芸汐身旁,瓷片四溅,有些碎片划过了周芸汐的手背,周父视而不见。 “谁教你去寻那萧氏女的不快,你明知她是何性子,还要去明面上与她叫板,她不要脸面,毫无贵女之样,你也学她不要脸面了吗?周家的人都被你丢尽了。”周仲维一改往日沉稳儒雅的形象,在屋内大喊大叫。 家仆婢女都吓得跪磕在地上,不敢抬头。 “父亲,女儿知道错了,求父亲救救女儿,女儿真的不想嫁给影王殿下。”周芸汐伸出双手紧紧攥着周父的衣摆,满含哭腔的说。 周仲维冷笑,拂开她的手:“你不想嫁便不嫁了么,影王已经去求陛下下旨,更何况那日京中所有的贵女夫人都听到了那话,就是你姑母也保不了你。” 周芸汐跌坐在地上,泪眼愁眉,同时眼中夹杂着彻骨的恨意。 周仲维失望的说:“为父本以为你是个通透的,没想到你竟这般沉不住气,你觉得嘴上占了上风便是厉害了吗?过瘾了?结果呢?这事就当给你个教训,圣旨一下,你便嫁吧。” 周芸汐不可置信摇摇头:“父亲,您真的不管女儿了么。” 周仲维冷下脸:“要怪就怪你自己罢。”说完拂袖而去,再也没看周芸汐一眼。 周芸汐怔怔的坐着,末了,哀声大哭。 赐婚圣旨来的很快,第二日便下来了,阵仗颇大,为百姓所议论,萧枝雪离着虽远,但是也瞧见了,自然认得那阵仗,赐婚的内侍也如上一世一般一模一样。 但定然不是给太子赐婚了,瞧着方向是周府,萧枝雪很快就想到了什么,笑的意味深长,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但是又想了想,叫她嫁个影王简直的便宜了她,若是能与姝姝换一换就好了,叫那林嵩配那恶女,绝配呀。 赐婚内侍站在周府的院子里诵读了圣旨,周府上下强撑着虚假的笑意,像是被塞了一口难以消化的面饼,不上不下哽在胸前。 末了那内侍还面带喜意的朝周仲维拱手:“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恭喜影王妃了。”他朝着周芸汐说。 影王妃三字叫周芸汐面色一变,到底还是勉强笑笑,叫侍婢给了一袋金瓜子,那内侍高兴极了,一高兴各种恭喜的话一溜串的说了好些,叫周仲维面上险些挂不住笑。 一旁的周芸汐已经眼眶泛了红,低下头掩饰,内侍却以为这周家嫡女是喜极而泣,互相对视一眼,暗想传言果然没错,得回去禀报陛下才是。 “得嘞,大人姑娘好好高兴着,奴婢这就回宫复命去了,您就好好在府上备婚就好。”内侍也兴高采烈的跑走了。 这内侍如此高兴皆是因为影王在宫婢口中名声颇好,他为人憨厚仁善,倒是把当今陛下的性子遗传了十成十,但是就是太过憨厚,导致一根筋,十分单纯,听风就是雨雨,极为被撺掇。 且他的母亲只是陛下的一个昭仪,母家颇弱,但是因着性子与祁帝想象,倒也很得宠爱,与兄弟们关系也很好,且与宫婢内侍们打成一片,赏赐什么的从不吝啬,但是这也导致了许多心眼儿多的完全不怕他,背地里给他使绊子。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放在心上,周芸汐一直知道这影王心仪她,此前对她示了不少好,每次她都委婉相拒,但许是他的脑子太过单纯,竟每次都听不出她的意思,叫她好生生气。 周仲维待内侍走后便冷下脸拂袖而去,周母抚着她的手:“你莫怪你父亲,他也是为了周家好,肩负一族之兴,要怪就怪自己不争气罢。”连周母也这般说,周芸汐失落的低下头,难道她生来只是个棋子被摆布么。 骤然间,父母的失望压的她喘不过气。 这边萧枝雪哼着歌干劲十足,眉眼间都是掩盖不住的愉悦,孟九钰很是好奇,过去给她擦了擦额头的灰尘问:“何事叫容妹如此开心。” 萧枝雪擦了擦额头,感觉有些痒:“很明显吗?” 孟九钰闷笑:“嗯。”这个嗯字叫萧枝雪一愣,脑中似是想起了什么,走了一下神,随即晃晃脑袋,神秘的说:“孟大哥可知,陛下给周家赐婚了。” 孟九钰眼中闪过光,明知故问:“你很讨厌她?” 萧枝雪点头:“唔,非常讨厌。”直白且不掩饰,坦荡的告诉孟九钰,这样直接可爱的萧枝雪叫孟九钰很是心动,他本是一切的旁观者与推动者,只是想让未做成的事向正轨发展,却未想到动了心。 他煞有其事的做出惊讶的表情:“可是周姑娘瞧着端庄守礼,德容工佳,你为何会讨厌她呢?” 萧枝雪脸一垮,听着明显夸周芸汐的话不甚高兴,低下了头:“没什么,就是讨厌。” 孟九钰点点头:“那就讨厌罢,定是她的问题,才让容妹讨厌。” 萧枝雪蓦地抬起头,复而不太好意思的弯起眼睛,发出了小小声的清脆的笑意,如同玉珠落盘,玉石泠音,落在孟九钰耳中,甚是愉悦。 在二人不远处的转角里,灰尘仆仆的段知珩瞧着二人亲密的神色,胸口仿佛被重重一击,神色失落不已,他喘着气,因刚结束了一日的政务而急着想见她,所以急匆匆的驾着马回来,路上甚至还跌了一下。 见到这般让他心梗的场面,段知珩阴鸷的眸子盯着孟九钰,瞧着萧枝雪咧开嘴笑的那么开心,心中艰涩不已,明明那个笑容以前是他的。 第53章 加更 “孟先生, 萧大人唤您过去一趟。”一名士兵打破了二人的谈话,孟九钰淡声:“就来。”随即转身叮嘱萧枝雪:“莫乱跑,待在原地, 有事找周围的士兵。” 萧枝雪乖巧点头, 目送孟九钰走远, 她一人有些百无聊赖,蓦地后颈处裹上一层温热的气息,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温暖的棉花中,沉重又熟悉。 段知珩从后方环抱了上来, 胸膛贴着她的背,下颌搁在她的颈窝里, 鼻尖嗅着甜甜的气息, 萧枝雪身上的味道一如前世一般,总是有一股淡淡的桃香中夹杂着茶香, 很甜又清雅, 萧枝雪愣在原地,段知珩趁机侧面脸, 鼻尖抵在细瘦白皙的脖子处, 嘴唇若有似无的清浅蹭过。 他撩起眼皮,叹息一声。 萧枝雪霎时反应了过来,脸色几变,随后红白交加, 甚是难看,身躯挣脱开来, 手一挥, “啪”的一声扇在段知珩脸上。 她气急败坏,哆嗦着说:“你…你无耻, 谁让你碰我的。”说完她抬手在脖子处狠狠擦了擦,眼睛瞪着慢慢泛起了红意。 段知珩舌头抵了抵侧脸,眼中一派淡然,也直白道:“我嫉妒,我瞧着你与孟九钰说笑,我不高兴。” 萧枝雪震惊于他的无耻,不理解他是如何理直气壮说出没错,我就是嫉妒这种话,他有什么资格,她一时不知该骂些什么,只是生气,气到都忘了用脑袋撞人。 段知珩却眼底浮上淡淡笑意,随即又掩了下去,不由有些悲哀的想,如今得不到她的笑意,生气也是好的,总归比死气沉沉淡漠来的好。 “我…我告诉你,你少管我,再这样像…像方才那样,我就…”萧枝雪急得也说不出所以然,不知用何种方式威胁他。 “就如何?”段知珩好整以暇,劳累一天,与那些八百个心眼儿的人打一通交道整个人都累的想好好睡一觉,他眼底浮上淡淡疲色,发丝也凌乱了一些,整个人透露着我很累的气息。 萧枝雪一愣,冷静下来:“不如何,您是太子殿下,你想如何萧枝雪自是做不了主。”她一瞬间就从鲜活的、气急败坏的变成冷静的、淡然的样子。 果然这副样子成功拿捏住了某人,段知珩收敛了神色,低声说:“不要这样好不好,若你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不要这样的语气与我说话。”他的模样好似受了伤一般。 萧枝雪别过脸:“我与谁说话、交往都是我自己的事,与太子殿下无关,方才那样让我很恶心,我并不觉得我们是那样做的关系。”一边往段知珩心窝子上戳一边露出厌恶的神情,果然段知珩先前冷静的神色碎裂开来。 “对不起,我只是有些累。”段知珩手无足措的解释着。 萧枝雪看他一眼,不想多言,就打算离开。 段知珩却急着说:“你想…谁都可以,就孟九钰不行,他没安好心,你离他远些。” 萧枝雪差点气笑了:“我看没安好心的是你才是。” 段知珩认真道:“我说的是真的。” 萧枝雪懒得理他,不耐烦的甩开他转身就走,段知珩垂下手,也是,自己前科累累,比起温润的孟九钰,谁都不会信他的。 已是傍晚,天色如同暗蓝色的玉石,晕染着蓝墨,带着暖意的微风吹过他的脸颊,抚过被萧枝雪打了一巴掌的脸颊,麻意变得愈发明显,他抬手摸了摸,想留一些温度。 今日是第一日施粥,萧靖轩为了防止有突发事情,干脆住在了这里,萧枝雪也要住,却被萧闲勒令回府,萧枝雪跟个树袋熊一般坐抱着萧靖轩的右腿,死活不回府的决心显而易见。 萧靖轩拿她没办法,只好说:“那夜晚不准出门,房门拴好,谁敲也不许开,除了我。” 萧枝雪乖乖点头:“好的,阿兄。”她脸颊靠在萧靖轩腿上,一侧颊肉被挤得团了起来。 萧枝雪到了晚上却睡得有些难受,周遭环境不大好,有些简陋,她今日虽忙了一天,早已累的恨不得一觉睡过去,只是那床板有些潮旧,味道丝丝缕缕的飘在她鼻尖,叫她心神难安。 窗外,段知珩端着一个大的香炉,悄无声息的放在萧枝雪的窗下,席地而坐,单条腿屈了起来,一手拿着扇子,一下一下的扇着,淡灰色的烟雾随着扇起的风,分散的飘入房内。 夜,极静,周遭没有一丝光亮,黑暗中他就如同石塑一般坐在那里,如若不是手中扇子起起伏伏,就如同隐匿在暗中一般,叫人无法发现。 房内翻来覆去,紧皱着眉头的萧枝雪慢慢松开了眉头,皱了皱鼻子,困意席卷而来,不过几息便陷入了沉睡,窗外的人还在持续的扇着,频率温和,左右手换着来。 一直扇,从未停过,似是过了很久,直到天际微微亮起,坐着的人才微微抬了抬僵硬的肩膀,正是寒意最重时,他踉跄起身,弯下腰抱起香炉,迈着僵硬的步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已经起身的小梨正巧出了门,看到了段知珩的背影,有些奇怪,这太子殿下,大早上的为何在这里,随即她嗅了嗅空中残余的味道,似是与自家姑娘房中的安神香很像。 有一丝淡淡的白桃的味道,她晃了晃头,觉着自己没睡醒似的,这地方如何能有安神香的味道。 萧枝雪醒时身子酸的要死,像是扛了十桶水后的感觉,她的背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尤其是胳膊,酸软无力,轻轻一捏,酸痛格外明显。 萧枝雪仰躺在床上,说来奇怪,昨日那潮闷的味道竟散了些许,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散着熟悉的味道,叫她心生安稳和困意,加之身子有些酸痛便产生了赖床的感觉。 小梨端着水进来:“姑娘可不能赖床,大公子已经与孟先生在外面开始施粥了,姑娘也早些起,免得被别人说些不好的话。” 萧枝雪懒懒的笑:“你姑娘我自抛头露面起这不好的话便没有停过,无所谓,叫他们说去好了,我也不会少块肉。” 小梨有时感叹自家姑娘这好心态,别的姑娘怕是早就哭天抹泪的投湖了事,自己姑娘反而迎面而上。 若是萧枝雪知道她心中这般想,也会轻叹一声,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怎知她又没做过。 今日的早膳丰富了些,两个小的玉米面窝窝头,还有小半碗白粥,玉米面散发着独特的香气,没有昨日的馒头粗粝,至少好下嘴了些。 萧枝雪吃着很香,脸颊一鼓一鼓的,像只松鼠,且她吃饭很安静,周遭士兵均发出呼噜呼噜的吃饭声,她特意与后勤徐大娘说了一声,自己吃不了那么多,今日的饭食刚好,但还是有些撑着了。 她摸了摸鼓起来的小肚子,又嘶了一声,方才端着碗时候有些长了,胳膊又有些酸软,她无力着互相垂着企图缓解些。 蓦地她两只胳膊被一只温厚的大掌拿了过来,掌心被塞入一瓶药油,萧枝雪抬头瞧着孟九钰。 他温和道:“你往日未干过这种活儿,肌肉定有些受不住,这是药油,你在胳膊上擦一些,再打圈按摩一下。” 因着男女不便,他不能直接上手,也不能直视,只是在外面背身等着,萧枝雪在房内自己擦,她食指沾了一些药油笨拙的涂抹,至于按摩她只是捶打了几下。 便放下衣服出了门,孟九钰听到动静转身说:“我猜你并未按摩。” 萧枝雪小声说:“我不知如何按,有些疼,晚些我去寻阿兄。” 孟九钰:“不必晚上,现在我隔着衣衫给你按按可好?”这举动属实有些唐突了,毕竟未婚男女随意接触也算是不合适的。 萧枝雪有些犹豫,段知道在自己胳膊上演示:“就这般。”他五指指头指头触碰胳膊,掌心并未挨着,萧枝雪见此也只好答应了下来,毕竟今日还有一日的事务,若是胳膊影响了事务可就不太好了。 她伸出手,悬空在孟九钰面前,孟九钰面不改色的依照方才的方法给她按,力道适中,却仍旧有些疼,萧枝雪皱着眉头不敢喊出来,孟九钰却格外细心,一旦萧枝雪皱眉,哪怕他未抬眼也知道萧枝雪的神色,故而手下力道也会放轻些。 萧枝雪微微垂下头,发丝拂在孟九钰掌背,有些痒,难掩少女微红的耳朵。 拐角处的段知珩握着手中的瓶子,慢慢攥紧了手。 棚内萧枝雪甩着胳膊,觉着确实好了些,两只胳膊在发着热,还有些淡淡的酸涩感,但痛意已经好了大半。 忽得她觉着裙子被扯了下,她低头顺着瞧去,只见二丫眨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瞧着她,萧枝雪乐了,蹲下身摸着她的头问:“是二丫啊,是不是饿了,姐姐给你带吃的。” 二丫却摇了摇头,扯着她的裙子要往那边走,萧枝雪心生疑惑:“怎么了,二丫要带姐姐去何处?” 二丫奶声奶气的说:“内里,有猫猫。”小孩子的话自然是不会被人怀疑的,萧枝雪果然立刻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是猫猫吗?在哪里我随你去。” 二丫拉着她往偏僻处去,萧枝雪跟着她,一点点往暗处走,越走越偏,她也未产生怀疑,毕竟一些小动物就特别喜爱待在偏僻阴暗,又无人能寻得到的地方。 可她却未发现,一旦跑出了既定的环境,周遭一切就变得危险起来。 第54章 出事儿了 二丫拉着萧枝雪越跑越偏僻, 甚至萧枝雪都有些怀疑,这么大点孩子是如何找到那么偏僻的地方的,她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二丫是怎么找到那里的呀, 这地方这么远。” 二丫却不说话, 只是拉着她往前走, 走到一个破庙前停了下来,那破庙摇摇欲坠,已经破烂不已,二丫嗦着手指指了指里面:“猫猫。”, 萧枝雪听懂了她的意思,是在这个庙里发现了猫猫。 她有些犹豫, 这破庙瞧起来实在危险, 可又不忍无视二丫渴求的双眸。 便带着二丫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 嘴巴里面小声的“喵喵”, 妄图把猫猫吸引了出了,身边的二丫却忽得挣脱了她的手, 跑了出去, 萧枝雪手中一空,瞧着二丫往外走,怕她自己一人乱跑,便想追上去。 谁知这座破庙突然开始塌一大块房梁塌了下来, 横砸在她身前,吓得萧枝雪叫了一声, 跌坐在地上, 巨大轰响声吓得二丫在外面哭喊,尘土飞扬间萧枝雪短暂的失去了视线, 剧烈的咳嗽让她一时没办法说话。 忽得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火星,周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苗四窜,在萧枝雪未反应过来时,便围住了她,萧枝雪费力睁开眼睛想遥遥安抚二丫,叫她去赶紧原路返回搬救兵去。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炽热的烈焰在周围四窜,碎屑横飞,萧枝雪在火光弥漫间瞧着大哭着小脸通红的二丫被一名蒙面黑衣人抱了起来,递给了一块糖,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萧枝雪怔愣着,一时无法反应,而黑衣人怀中的二丫,抽噎着接过那糖果,放入嘴中吮吸着,渐渐停止了哭泣,黑衣人抬起眼,冷漠至极的视线透过火光与萧枝雪遥遥对视。 霎时间,萧枝雪如梦初醒,浓烟附着在她的面庞上,叫她喘不过来气。 一时间,绝望弥漫在她心头,胸腔疼的要命,火星缭绕,她的眼睛被熏的沁出了泪水。 意识逐渐模糊,萧枝雪强撑着往后退,若是她死了,阿兄和爹爹可怎么办,他们会很伤心,都是她的错,又让他们担心难过了。 破庙起火时流民正巧爆发了矛盾,几名年轻的壮汉因眼红妇孺的待遇,越想越心态扭曲,不甘之意愈发明显,在晚饭时直接抢夺了好些老人的馒头,三下两下塞在了嘴中,并且挑衅的看着她们。 老人们被此举吓坏了,哆哆嗦嗦的不想惹事,却有妇人看不下去,直接对着那些年轻壮汉开始大骂,年轻壮汉们被骂的面红耳赤,一时怒意上头其中一人拿起一旁的碗,狠狠的砸在了妇人的头上,血意迸发,随着脸颊流了下来。 周围发出了惊恐的声音,引来了巡防营的人,统领小声对一旁的士兵说:“快去叫萧大人,弓箭手准备。” 那些壮汉红了眼,直接开始掐着老人们的脖子指着周围大喊:“别过来,谁敢过来就杀了这些老婆子。” 一个年轻人汉子看不下去了:“喂,你还是不是人来,你父母养你这么大就叫你如此对待老人的?” 为首的贼人红着眼睛:“你懂个屁,老子每天吃不饱,这些老不死的吃这这么好,凭什么,老子不甘心。” 巡防营统领皱着眉说:“待过几日分了土地,你们便可通过自己的劳动去获取食物和银钱,现在这般是怕你们吃饱后偷懒懈怠,且这顿顿让你们吃八分饱,又不是真的饿着你们俩。” 贼人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了:“我们不管,给我们准备些银子和食物水,要…五十两,我们就放人,否则就杀了他们。” 同时,有官兵急匆匆的跑到了孟九钰所在的区域大喊:“着火了,那边着火了。” 孟九钰皱眉:“为何会着火。” 官兵喘着气:“属下不知,只是那破庙好好的就塌了,还着了火,里面似是有人被困在了庙中。” 孟九钰心里一咯噔,他不安的抬头环视周遭,抓住一个侍婢:“萧二姑娘可见她去了何处。” 侍婢摇摇头,想了一下随即急急的道:“奴婢…奴婢方才见她被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拉着往那边去了。”一边说一边指着浓烟滚滚的破庙。 三四岁的姑娘许就是二丫,孟九钰心中不好的感觉愈发的重,大喊:“快,快去救火,多找些人。”说完扔了手中的东西就要奔过去。 却被一旁赶来的巡防营统领拉住了胳膊:“孟先生,那边流民暴动,杀了几个老人,萧大人被传召入宫,请您过去主持局面。” 孟九钰一听,两厢为难,半响,他脱力般闭了闭眼睛,哑着声音问:“弓箭手呢?是做什么吃的?” 巡防营统领:“那些人挟持了许多老人小孩挡在身前,围成了圈,我等不敢轻举妄动,怕伤了百姓的性命。” 孟九钰艰涩道:“你多叫些人去火场救火,萧大人的妹妹被困在了里面。” 巡防营统领睁大了眼睛,愣在原地,孟九钰朝他大吼:“快去啊,愣着做甚。” 巡防营统领如梦初醒,赶紧叫人去破庙救火。 人手有限,更多的队伍要守着流民暴动。 破庙里萧枝雪难过的要命,昏沉的脑中前世今生如走马观花般闪过,她还没有捶死那个大渣男,还没有看着周芸汐嫁给影王,还没有拜别姝姝,祝钦饶。 火势愈发的大,萧枝雪被炙烤的浑身冒汗,趴伏在地上,喉头痒意很重,视线也已经模糊,昏沉间她瞧着一道人影跑了进来,是谁啊?她努力想睁大眼睛。 奈何她已然坚持了许久,眼睛酸涩无比,浓烟模糊了视线,只能缓慢的看着一道黑影跑了过来,冰凉的掌心贴在了她的脸颊一侧,似远似近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却听得不甚清楚。 是谁啊,这个问题一直纠结的直到她昏迷了过去。 梁上带着火星的柱子摇摇欲坠间轰然落下,地上中间的两人避之不及,段知珩把她抱在身下,承受着木柱砸落的痛意,强大的冲击力让段知珩喉头一甜,嘴角沁出了一丝血迹。 他虚弱的强撑着站了起来,手中的力道却无比轻柔,萧枝雪昏迷着,精致的脸颊上蹭着被浓烟熏蒸的黑尘,如一个了无生气的娃娃,躺在段知珩怀中。 外边的士兵一桶接一桶的把水撒进来,扑灭了门口的火焰,段知珩走出破庙后,终于坚持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喉头咳出了一口血,昏迷前一秒把人安稳的放在了地上,闭上了眼向一旁倒去,露出了背部的砸伤和身上的烧伤,伤口狰狞,泛着黑意。 萧枝雪醒时已经过了三日,双眼费力睁开时胸口的沉闷痒意也一并袭来,她呛咳着,趴伏在窗边干呕,动静引来了小梨。 “快,大夫,姑娘醒了。”小梨激动的扔了手中的木盆,跑到床前给她倒了杯水,抚着她的后背,眼眶含泪:“姑娘,您这遭可实在吓坏老爷和大公子了。” 这几日萧闲就歇在偏院中,小梨这一嗓子直接把他喝了过来,萧闲湿着眼眶,在床前抹泪,直呼真是要了他老命了,自己就这一个宝贝疙瘩,怎的如此多灾多难。 小梨趁着萧闲与大夫交谈,偷偷说:“姑娘您不知道,老爷发了好大的火,直接请了家法,打了大公子一顿,还跪了一夜祠堂。” 萧枝雪虚弱不已:“阿兄可没事?” 小梨摇头:“没事。” 萧枝雪抓着她的手问:“那日是何人把我送了回来?” “多亏了孟先生,大公子从宫中出来后便遇上了孟先生抱着姑娘匆匆回来,那时姑娘虽吸入了些许浓烟,但救治及时便无大碍。” 萧枝雪闻言点头:“那孟大哥可有事?” 小梨摇摇头:“无事。” 说话间,萧靖轩也快马加鞭赶了回来,疾步跑入屋内,瞧着萧枝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言语间有一丝哽咽,萧闲哼一声,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都是阿兄的错,阿兄没有保护好你,叫你受了苦。”一个长身玉立的大男人,站在萧枝雪床前红了眼睛,想抬起手扇自己一巴掌,被萧闲阻拦了下来。 “行了行了,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晦气。” 萧枝雪拉着萧闲的手:“爹爹,你莫怪阿兄,此次是人为,那贼人叫一三四岁的小孩子以寻猫的理由引着我去破庙中,然后放火企图杀害我。” 萧闲闻言:“什么人如此歹毒,竟以小儿为诱导,那小孩子也是可恨,定是灌了什么蜜糖才叫三岁小儿做出如此之事。”他一边说着一边痛骂。 “查,到底是何人。”萧闲对着萧靖轩下了死命令。 萧枝雪听着,心中五味杂陈,是啊,只是一个三岁小儿,她知道些什么,对人不分好坏,给糖就是娘,可若是说真的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重活一世,她最是明白性命如何珍贵。 在庙中的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这一世又要死的不明不白了,幸而孟大哥救了她,她想起昏迷前的那一道黑影,心中暖意上涌,无限庆幸散在心间。 又过了两日,萧枝雪身子又恢复了一些后坐在床上喝着药,小梨进来说:“姑娘,孟先生来访,说瞧瞧您身体如何了。” 萧枝雪蹭的坐起身,还牵扯到了胸间的伤嘶了一声,随即就想起自己还不能挪动,犹豫着说:“我今日不便…” “孟先生说了,他在外间隔着帘子与您说一说话就好。” 萧枝雪应下:“好。” 第55章 你的婚事 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 夹杂着不甚明显的白桃味,正门大敞,孟九钰坐在紫檀圆桌前, 桌上摆着一盏热茶, 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香气, 他的左手边是丁香色的丝帘,把外间与内间隔开。 内间的床幔也放了下来,围得严实的很。 二人相距甚远,萧枝雪身子还未好, 见不了风,外男再怎么样也实在不方便窥见姑娘家卧床的病容。 小梨就站在外面守着, 天色大亮, 澄澈阳光洒进屋内地毯上,萧枝雪虚弱着真心实意的对他说:“孟大哥, 谢谢你救了我。” 孟九钰端茶的手一顿, 随即道:“应该的,是那日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应当随你一道去, 这样也不会给了贼人可乘之机。”他的声线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变音。 孟九钰装作不适的样子咳了咳,萧枝雪笑笑:“谁能想到贼人会用这种法子骗人,那…小孩。”她的声音显而易见的低落了下去。 孟九钰明白了过来:“没有找到,我差人翻遍了安置流民的地方, 没有发现她去了何处,许是那贼人直接把她带走了。” 萧枝雪不知说什么:“罢了。”随即想到了什么:“孟大哥, 那日你进庙中救我可有受伤?” 孟九钰一僵随即摇头:“不碍事, 只是吸入些烟尘,况且…我也未起什么作用, 当时你已然昏迷,我与救火的士兵一同把你救了出来,火已经灭了大半。” 萧枝雪脑中回忆起那一道人影,有些疑惑,是这样吗,莫不是自己看岔了。 “那便好。”孟九钰随即匆匆说:“你…好生休养,我还有课,先行一步,改日再来瞧你。” 萧枝雪素手轻抬,掀开床幔的一角,露出了清亮的眼眸,隔着丝帘瞧得隐隐绰绰:“好。”她轻轻的说。 孟九钰与她视线一对,仿佛受到了什么般移开视线,匆匆的走了。 萧枝雪放下床幔,困倦之意袭来,她陷入柔软的被子里,睡了过去。 听闻度支使的亲妹出了这等事,好些同僚都上门安慰看望,当然一律都由萧靖轩应对,难免有些夫人们打着关怀的态度非要不看眼色的敲病人的屋门,大呼小叫的。 均被萧父非常客气的请了回去。 包括祝钦饶,想偷偷趴房顶与萧枝雪说几句话,被萧靖轩用杆儿撬了回去。 小梨提着大包小包的进屋:“姑娘,姝含姑娘说她人暂时来不了,给您送来了好些东西。”言罢把手中千奇百怪的药材往桌子上一放。 萧枝雪指着桌子上一小盆长得像蘑菇的东西:“那是何物?” 小梨:“这是灵芝,不知道能不能吃,让您养着玩儿解个闷。” 萧枝雪的心情好了很多,果然还是姝姝最懂她,给她淘来一些奇怪的东西解闷子。 她正百无聊赖时萧靖轩在屋外敲了敲门:“容容,我进来了。”说完待萧枝雪应承后推开门走了进来,瞧着满桌子的东西他一愣,萧枝雪解释都是沈姝含送来的。 萧靖轩手指拨弄桌子上的一个木偶,垂下头看不清神色:“那她为何没来瞧你。” 萧枝雪摇头:“我也不知,她未说,想来是走不开罢。” “找我何事。”萧枝雪一边问着一边拿起一旁的橘子剥了起来,空气中充斥着橘子的酸甜气息,安抚了萧靖轩有些阴郁的心情。 萧靖轩收回手:“那日放火的元凶找到了。” 萧枝雪一愣:“受何人指使。”她倒是不关心是谁,出来受人唆使办事的喽而已,知道了也没什么用途,她只想知道背后唆使之人是谁。 “也不知道那贼人是蠢的还是如何,把孩子抱走留了她一命,不过想来是自作主张,主顾应是让他解决了才是,偷偷留一个孩子想瞒天过海自然容易,可采购记录不会出错,起初我也不确定,便找人留意了城外各处乱葬岗,或是死了孩子的人家,均未发现线索。” “后来便开始蹲点,城内每一家卖小孩子用品的铺子,还有吃食,确实发现一名形迹可疑的男子,顺藤摸瓜发现他私下里与周府的嫡姑娘有交易。”萧靖轩皱着眉头。 萧枝雪一愣,复而脸色一变,手掌攥紧,橘子被捏至变形,汁水顺着手指缝隙滴滴答答的落在了桌子上,浓重的清甜香在空气中爆开。 萧靖轩犹豫一番问:“你们二人可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为何费心思要杀你。”幸而只是个掀不起风浪的闺阁姑娘,想来是第一次□□,不晓得做的精细些,也未想到被雇佣者是这么容易出意外。 萧枝雪淡淡一笑:“阻了她的春秋大梦而已。” 萧靖轩:“就算是发现了幕后之人,也暂时拿她没有办法,那贼人是个是个江湖人士,行踪诡谲,变数太大,想拿到证据不易,且我搜寻几日也未曾发现那孩子被藏在哪里,若是打草惊蛇,他…”萧靖轩做了个抹脖子的举动。 萧枝雪心中恨意滔天,她料想到周芸汐不会轻易放过她,只是没想到动作倒是挺快,可她也不是吃素的,前世的仇今生的债,皇后身边的煽风点火,临死前的居高临下的讥讽。 萧靖轩瞧着萧枝雪鬼精鬼精的眼睛闪着丝丝的亮光,顿觉不好:“你又要做什么幺蛾子,这事让你阿兄我去解决就好,你不必添乱。” 萧枝雪:“怎么就叫添乱呢,生死之仇自是阿兄来寻找证据,最好把她一锤子敲死,可叫我知道了真相还坐以待毙那不能够。”她拨弄着桌子上的花盆。 “周家与影王的婚期何时?”萧枝雪问。 萧靖轩警惕:“大概三月后。” 萧枝雪若有所思,三个月啊,那还早的很。 翌日,祝钦饶从隔壁墙角直接翻了过来,翻到了花园中,今日天气真好,阳光晒得人很是暖和舒适,萧枝雪摇着扇子坐在花园的小亭中,喝茶赏花。 “瞧着你身子大好,萧大哥也不知怎的回事,我好几次都想来寻你被他给赶了出去。”祝钦饶一屁股坐在她对面,不客气的告状。 萧枝雪乐了:“谁叫你不走正门老来翻墙,还趴我屋顶,我阿兄肯定看你不顺眼。” 祝钦饶讪讪:“你寻我来有何事情?不会是单纯数落吧?” 萧枝雪扇子捂着嘴,露出来乌溜溜的大眼睛,无辜的瞧着她:“确实有。” 祝钦饶转头想跑。 “站住。”萧枝雪颇为漫不经心道。 祝钦饶又慢慢挪了回来,他一瞧见那熟悉的眼神就觉着不好,上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还是他们小一些时在祝府二人双双掉入水池子里,被捞起来后萧枝雪把锅扣在他脑袋上的神情。 “跑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萧枝雪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知道影王殿下平日里常去何处吗?”萧枝雪问。 祝钦饶摸不着头脑:“你打听这个做甚?”莫不是又移情别恋了? 萧枝雪瞧着他的表情就知道想歪了,扇子敲在他脑袋上,眼睛一瞪:“叫你说就说,我自有别的用途。” 祝钦饶委屈道:“哦,他平日里倒是常去一些园子游山玩水,或是乘坐画舫游湖,不喜热闹,喜欢些人迹罕至的地方。” “就这么多了,我不在他身边当值知道的也不多。” 萧枝雪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光,对着他的招了招手,祝钦饶耳朵凑过去,萧枝雪拢在嘴前低声说了几句。 祝钦饶慢慢的瞪大了眼睛,摆手:“我不行。”对上萧枝雪的眸子,气焰弱了下来,呐呐:“行叭。” 萧枝雪满意,随即又想起些什么:“近日太子在做什么?”问起这话来神色坦坦荡荡,没有一丝一毫的别扭和不自然。 祝钦饶瞧着她的表情,没瞧出什么来,说:“说来奇怪,我也好几日未见到殿下了,听旁人说好像是受伤了。” 萧枝雪一愣:“受伤?遇上刺客了?” 祝钦饶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具体陛下那边瞒得很紧,不让任何人透露口风。”储君受伤怎能大肆宣扬。 萧枝雪点点头,难怪,自她生病以来,第一次没有动静,倒是谈不上什么,她早已放下自然不会对他的行为做出什么想法。 “我等你的好消息。”萧枝雪勾着唇角拍了拍祝钦饶的肩膀,以示鼓励。 祝钦饶苦着脸,又是他。 过了几日,刚下过雨,一男子漫步在太平观的后山上,男子相貌清秀,身形看似孱弱,身着一袭棕色窄袖衣袍领着一侍从走过,山间云雾,缭绕变幻,茂密树冠遮天蔽日,台阶上下,湿润青苔遍布。 踏过淙淙溪流,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影王段知故赞叹又痴迷的欣赏这美景。 突然一声“啊”的惊叫响起,惊飞了山间的林鸟,叫声慌然无措,夹杂着柔弱不堪。 素来好管闲事的影王被这么明显的“事儿”勾起了好奇担忧之心,步履匆匆的向惊叫声处赶去。 坑洼的丛林溪边跌坐着一名女子,一头墨发松松的挽在脑后,只用一支木簪在脖颈处挽着,鬓角散落着头发,身着月白色衣裙,面容冷白,一双上挑的眼睛妩媚勾人,神情无辜而委屈着抚着右脚,她抬眼蓦然瞧见突然蹦出来的影王。 更加红着眼睛无措的很,段知故一下子愣在原地,脸红着,眼睛撇开,吞吞吐吐:“姑娘没事罢?” 那姑娘摇了摇头,不说话,段知故大着胆子上前:“姑娘莫不是伤到了脚?此处偏僻无人,不如让在下搭一把手,扶姑娘回去?” 那姑娘听闻更加惊慌:“我…我本是逃婚出来的,在这观中躲着,不能回家,还请公子当作没有遇到我。” 这话果然勾起了段知故的怜爱之心,当即说:“你莫怕,我乃当今影王,我帮你,你的家人不会寻到你的。” 那姑娘似是在迷茫,如初生幼鹿一般,不知所措,直瞧着段知故心猿意马。 最终那姑娘点点头,段知故跑过去,克己复礼扶着姑娘往山下走,时不时还红着耳朵瞧她一眼,无他,这姑娘长的实在太好看了,精准的戳在了段知故的心坎上,侧脸还有三分神似周芸汐。 山林暗处,树冠上,祝钦饶扒着树叶见着二人下山,身形一隐,便不见了踪影。 萧枝雪正在院子里躺在竹椅上,啃着桃子悠哉晒太阳,眼前突然覆盖了一道黑影,她睁眼,祝钦饶的大脸出现在她上方。 祝钦饶大马金刀坐下:“事情办成了。” 萧枝雪眼睛一亮,坐了起来,抚掌掩饰不住笑意,虽然手段幼稚了些,但是好用就成,这皇子殿下,未婚先纳妾,金屋藏娇,无媒苟合,哪一样都是叫周芸汐丢脸不已的事。 “人靠谱吗?”萧枝雪不放心问。 祝钦饶:“靠谱,这姑娘无父无母,且与周家有大仇,她是自愿的。” 随即祝钦饶又犹豫着问:“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大好啊。” 萧枝雪未搭话,她没有把周芸汐买凶想害她的事告诉祝钦饶,祝钦饶有这种顾虑也是应该的。 她托着脸:“觉着不好你为何还要答应我做?” 祝钦饶闻言露出严肃神情:“你做自然有你做的道理,或许是我不知道的,但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你不会无故做这样的事。” 萧枝雪心下一暖,胳膊肘杵了杵祝钦饶的胸膛:“够义气。” 这一幕恰巧被进院的萧靖轩瞧见了,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愣在原地苦苦思索。 祝钦饶瞧见了萧靖轩,赶紧收敛神色乖乖叫人:“萧大哥。” 萧靖轩被唤回了神思,皱了皱眉走过去一记暴栗:“放着大门不走,非要翻墙,我看你是皮痒的很。” 祝钦饶连忙讨扰,躲在萧枝雪背后,萧靖轩瞧见了,轻咳两声:“你先回府,我与容容有事商议。” 祝钦饶忙不迭的又爬墙翻了回去,萧靖轩拿起一颗桃子瞅准砸了过去。 “阿兄你要说什么?”萧枝雪疑惑。 萧靖轩闻言心下复杂,百转千回,思绪万千:“此事我要与父亲和你一道商议。” “到底是何事?”萧枝雪着急他磨磨唧唧。 “你的…婚事。” * 律政殿内,太医来来往往,有的写方子,有的施针,人虽不少,却均在外间,殿内飘着幽然的安神香味,塌上淡黄色床幔放下来,隐隐绰绰勾勒出沉睡的人影,一动不动。 皇后站在外面,焦心着坐着,韩宫令在一旁安慰。 皇后蹙眉:“都已经四日了,怎的还未醒。” 太医拱手:“娘娘莫忧心,除了一些地方烧伤,殿下还被梁柱砸到了脊背,内脏也有些轻微受伤出血,还吸入了些烟雾,昨日才从生死攸关安稳下来,得些日子恢复。” 皇后听得心跳声咚咚,却也不敢进去守在床前,怕影响了段知珩休息和太医医治,只得守在外边。 “娘娘,您已经四日未好好休息和用膳了,再这样下去迟早撑不住。”韩宫令劝慰。 皇后摆摆手:“我儿出了这等事我怎么睡得着吃得下饭。”她叹息一声,随即问:“陛下呢,今日为何还不过来?” 韩宫令为难:“陛下政务繁忙,昨日也守了好几个时辰。” 皇后面色扭曲,语气夹杂着一丝愤恨:“政务政务,政务能有他儿子重要吗?”韩宫令面色大变,低声说:“娘娘慎言,隔墙有耳。” 皇后一惊,自知失言,便闭嘴不言,抚着额头闭眼小憩。 第56章 段知珩来搅和亲事 萧靖轩一言惊到了萧枝雪, 婚事?萧枝雪愣在原地,本能的升起一股厌倦之心,前世不好的回忆又涌了上来, 她的神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 萧靖轩不察, 只是单纯以为萧枝雪有些小别扭, 有些恋家,本能羞涩而已。 “你如今已过及笄,原想着把你许给你表哥,但想了想王家离京城和兰陵都有些距离, 若是以后受人欺负了也无人撑腰。”萧靖轩语气复杂的说。 萧枝雪垂下头,低落的说:“阿兄, 我不想嫁人, 我舍不得你与爹爹。” 萧靖轩好笑,只当她是在说小孩子话:“哪有姑娘不嫁人的, 年岁大了小心被人笑话。”随即摸了摸她的头。 萧枝雪是真的有些恐惧, 并不止舍不得阿兄和爹爹,她嫁过人自是知道嫁人有什么要做的。 不止要学女工、账务、庶物, 还得晨昏定省, 起的比夫君早,睡得比夫君晚,打点交际,赏花品茶, 传宗接代,给夫君纳小妾, 不得吃醋嫉妒, 若是生不了小娃娃就犯了七出之罪,面临被人讥笑, 任你是皇帝的女儿也会被人瞧不起。 想到这些,萧枝雪就打了个寒噤,上辈子她怀着满心期冀嫁入东宫,吃满了苦头,喜欢一人她尚且愿意为了他去吃这些苦,可重活一世,她真的不想再遭这些罪了。 萧闲自得了这个宝贝女儿后,宠的恨不得天上的星星也给她摘下来,萧靖轩也是,寻常姑娘家应该做的他们未强迫萧枝雪,且萧枝雪很聪明,喜欢的东西都是一些就会,萧闲本身就是不在意别人碎语的爹,养出来的小泼皮也是如此。 萧靖轩:“我与父亲也提过一嘴,想着你与祝钦饶那小子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彼此熟悉,祝叔母对你也好,二老对你很是了解与包容,嫁过去也不会受罪,家门就在隔壁,随时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他滔滔不绝的讲着,越发觉着这是个好的注意。 萧枝雪被惊雷劈了个正着,祝钦饶?给她当夫君?萧枝雪眼前浮现出祝钦饶挠着脑袋傻乐的模样,有些匪夷所思,可她与祝钦饶只是兄妹情,叫一个如此熟悉的人做她的夫君? 萧枝雪不行,况且祝世叔与祝叔母都对她很好,二人家世相当,越是熟悉的人萧枝雪越无法在一些事情上坚持己见,萧闲和萧靖轩除外,他们最了解萧枝雪什么性子。 萧枝雪走神的想着,祝家不是没有姨娘,只是祝叔母御下严谨,那位姨娘颇为没有存在感,祝钦饶还时常去她屋里吃点心,似是满京城的勋贵人家也都有一两个姨娘充脸面,只有他们家,爹爹无姨娘,阿兄无通房。 小时候她问爹爹为什么,她爹说今生有儿有女已足矣,有没有姨娘并不是什么打紧之事。 可她想要之人,须得一心一意对她,不纳妾是最基本的,不过这话若是说出去怕是没人敢娶她,萧枝雪讪讪的想着。 萧靖轩瞧着自家妹子脸色变幻莫测,心下拿捏不定,想着是不是应循序渐进,慢慢给她接受的时间。 萧枝雪却心下想的颇多,顾虑也很复杂。 “阿兄…我…”爹爹与阿兄操心她这么多年,到头来只是想让她嫁给一个安稳人家,离得近些,可若是她明确的表示了不想嫁人,阿兄和爹爹定然会忧思不已,故而她话并未说太绝:“我还未想好,万一祝家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呢?”她故作轻松道。 没成想萧靖轩瞧见她并未有抗拒之色,稍稍松了口气,翻过来安慰:“不必担忧,父亲那边会与他们商议,你只管好好想明白就成。” 萧枝雪眉眼弯起点点头,待萧靖轩走后,脸一垮,垂着头挪回了屋子,扑倒在床榻上,脑袋往被子里一埋,甚是忧愁。 急,家人们想把自己嫁给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萧枝雪想象一番两个甚是熟悉的人,亲如兄妹,新婚被塞到一个房间里,她尬的满地找脑袋,萧枝雪裹着被子滚来滚去。 翌日祝钦饶来时,萧枝雪避而不见,他满脑袋问号,立刻反省自己何处惹了这小祖宗不高兴,小梨神色变幻,频频瞅着祝钦饶,见他一脸呆样,咦惹,没眼看,怎的如此不开窍。 他不敢就此离去,蹲在院子外守着,过了几个时辰萧枝雪踏出了院门,与祝钦饶四目对视,顿时耳朵一红,别扭的四处看看:“你怎么还在此处。” 祝钦饶:“自是要与你说影王与那民女的二三事。” 萧枝雪:“哦,如何了?”她故作镇定的问。 说到这个祝钦饶脸色一变露出个奸笑,萧枝雪立刻抛掉了方才的尴尬,侧耳倾听。 二人凑在一处叽里咕噜的讲着,周遭的侍婢家仆们捂着嘴偷笑,甚至还有的躲在假山处偷看二人。 小梨跑过去撵走他们:“去,去,都无事可做了是不,躲在这里偷瞧主子们的事。”众人一哄而散。 萧枝雪未想到事情发生的如此顺利,那姑娘顺利的搭上了影王,并被带入了影王府上。 萧枝雪:“消息先替影王瞒着些,莫让周家知晓。” 祝钦饶一拍胸脯:“放心,早就安排好了。” 萧枝雪瞧着他,咳了咳,有些无意的问:“喂,我问你,可有心仪的姑娘?”萧枝雪期待的瞧着他。 祝钦饶脸一红,故作坦然:“自是没有的。” 谁料萧枝雪脸色瞬间失落,恹恹的,变得祝钦饶莫名其妙的,他试探凑过去的问:“怎么?你问这个做甚?” 萧枝雪单手推开他的脑袋:“你可知,我阿兄想把我们二人凑在一起做夫妻。” 祝钦饶一愣,眼睛一亮,忍着疯狂想扬起的嘴角,故作惊讶:“什么?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萧枝雪捧着脑袋叹气:“他昨日与我提起的。” 祝钦饶瞧着她的神色,笑意一敛,斟酌的问:“你…可是不愿?” 萧枝雪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口吐直言:“自是不愿的,你我二人亲如兄妹,从小一同长大,若是喜欢,早就喜欢了。” 祝钦饶低下头:“哦。” 复而又问:“你是不是还喜欢太子殿下。” 萧枝雪闻言神色冷淡了下来,摇了摇头:“我对他只是以前的一时好感,你也瞧见了他对我那么冷淡,现在我已经想开了,不会再纠结于他。” 二人的纠缠祝钦饶看在眼里,尤其是太子前后态度差别如此之大,他也拿不清萧枝雪是否真的口是心非。 随即他故作轻松半开玩笑:“喂,若是你日后嫁不出去了,小爷我也不是不能收了你。”他祝钦饶无论是当朋友还是当夫君,都任卿差遣,这句话他偷偷的在心里说。 萧枝雪乐了,转身朝他笑的眉眼弯弯,朝气蓬勃:“你脸怎么这般大,不准乱开玩笑,我才不嫁给你。”警告玩他后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祝钦饶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眯着眼睛注视着她的背影,收敛了笑意,他与萧枝雪说的每一句话,从来都不是玩笑,只是借着玩笑说出口了罢。 律政殿 皇后端着药碗喂一勺一勺的喂段知珩喝药,受伤的段知珩身着淡黄色中医,墨发披散,半挽起来,面色苍白,少了些冷淡,周身围绕着一股淡淡的倦怠之气。 颜如丹渥,骨重神寒。他脖颈处露出白色的纱布,喝药时似是牵动了伤口,费力的咳了两声。 皇后蹙着眉头叹息:“自你与那萧氏女纠缠起,就没有一天安生下来,眼下她要与别人成亲了,你们二人的缘分也到此为止了。”皇后素手把碗放在桌上,给他掖了掖被子。 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段知珩彻底怔愣,双目神散:“母后…再说什么?” 皇后假意叹息,劝慰:“母后知道现在不应与你说这些说这些,但是珩儿,回头是岸,莫要耽溺于一段看不清前路的情爱。” 段知珩艰涩的问:“是…谁?” “祝家的那个公子,青梅竹马的感情,也算是门当户对。” 段知珩只觉着原本闷痛的胸口被插入了一把尖刀,被柱梁砸到的伤痛抵不过此刻,浑身都在痛,骨头缝隙、经络、五脏六腑。 他忽得咳了起来,脊背颤抖,手掌捂着嘴巴,吓得皇后忙抚着他的背轻拍,叫人倒了水过来。 段知珩移开手,掌心赫然一片鲜艳的血迹,刺目可笑。 “母后满意了?”段知珩喉头滚动,气虚力短的说。 皇后一僵,扯了扯嘴角:“你我母子一场,为何非要这般剑拔弩张。” 段知珩笑了笑:“因为母后永远只想着周家,不为儿臣与父皇考量。” 皇后沉默半响,把手搭上段知珩的手背:“是母后想错了。” 段知珩侧头闭上眼,不愿多言。 皇后张了张嘴,良久她说:“你好好休息罢,母后先走了。” 待人走后,段知珩睁开了眼睛,满眼死寂,沙哑声线响起:“五百,给孤更衣。” 五百跪在地上:“殿下,皇后娘娘说了,不准您随意走动,让您好好养伤,陛下也是如此说的。” 段知珩面无表情的说:“孤说了,更衣。”字咬的有些重,呼出的气息里带着浓厚的血气。 言罢他自己掀开被子,艰难起身,行动间撕扯着身上的伤口,痛的他汗意迸发,段知珩踉跄着下床。 御书房 祁帝神色莫辩的听着内侍的禀报,良久叹气:“痴儿,让他去罢。” * 萧枝雪坐在紫檀椅上,上方两边坐着萧父与祝父,右边下首坐着祝母,其次是祝钦饶,她坐在祝钦饶对面。 五人其乐融融,萧靖轩还在忙流民的事务,腾不出时间来商议,萧枝雪朝着祝钦饶挤眼睛。 你为何没有与叔父叔母说清楚。 祝钦饶一脸无辜,我说了也没用啊,父母之命,哪有我说话的份儿。 萧枝雪白他一眼,祝钦饶委屈的不行。 两方父母还在闲聊,尤其是祝母夸的萧枝雪上天入地的好,萧枝雪自己都有些脸热,但也有些感动,除了她爹爹与阿兄,还是第一个如此不计较那么多,全心全意相信她很好的长辈。 萧枝雪有两个舅舅,均对她很好,很宠爱,舅母们也很是和蔼,面子上过的去,还有几位表哥表弟,哪怕是她祖父这边,同龄人不多,导致她对这样的感情生出了一些依赖之心。 正因如此,她才不舍得为了自己的私心而未来伤了祝母的好意与慈爱。 祝母笑的眉眼都没了:“容容若是日后当了我家的媳妇,哎哟可是便宜了钦饶这小子,有人管着他,我这当娘的能过些快活日子了。” 萧枝雪也一同笑着,如此场面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拒绝的话她说不出口,不拒绝她又不想就这么草草嫁人。 萧闲与祝茴二人命人端来了棋盘要来两局,祝母笑着很有眼色的牵着萧枝雪的手往花园走,祝钦饶也紧随其后。 刚刚拔高身姿的少年身着一袭深蓝色窄袖衣袍,宽肩窄腰,高高束起的马尾利落扬甩在脑后,走姿大马金刀,双手背在身后,那身姿,仿若翱翔天际的海东青,锋利锐气,守护跟随在少女的身旁。 祝母看着周遭的花园风景,开口道:“一眨眼你们都如此大了,我记着小时候刚见着容容时你才丁点儿大,我只钦饶这一个儿子,生产之时伤了身子,要不了女儿。” “直到那时见着你,乖乖巧巧一个小姑娘,见着我就笑,趴在我怀中不肯离开,那时钦饶瞧着你占了他的位置,还大哭大闹了一场。” “娘,你说这些做甚。”祝钦饶脸色微红的小声抗议。 祝母怪他打断自己,嗔怪着瞧他,又说:“后来你便回了兰陵,叫我心里想念的紧,这一走就是十年,没成想你们竟倒是回来了,可把我高兴的。”祝母说着有些感慨。 萧枝雪听了却心里更不是个滋味,原本的心意慢慢有些动摇,最后感慨想着,若是别无他法,嫁给祝钦饶也不错,左右祝母祝父也是向着她的,若是以后有了妾,只要不越过她去,安分守己,她也不是不能容忍。 想到这里她轻松了些,面上漾起了笑意,脑袋靠过去:“叔母,我从小没娘,您就跟我亲娘似的。”不夸张,在兰陵时她的几位姑母都嫁了出去,只有一位二叔,二叔母刀子嘴,豆腐心,也不似祝母这般温柔。 祝母被她的甜言蜜语哄的心花怒放,祝钦饶瞧着二人摸了摸鼻子,暗自傻乐。 祝母突然犯了嘴瘾,想吃陈记的点心,打发了祝钦饶与萧枝雪一同去买,司马昭之心,明眼人皆知,萧枝雪有些无奈,但也应了下来。 陈记离着不远,二人并未乘坐马车,并肩而行。 祝钦饶没话找话:“你大难不死,从火场里出来身子可好了?” 萧枝雪没好气:“好的差不多了,幸而孟大哥进了火场里把我救了出来,要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了。”说完锤了一下祝钦饶。 祝钦饶闻言有些迷惑,孟先生救了萧枝雪,若他未记错,那天流民暴动,他被调去协调秩序,镇压暴动贼人,孟先生就在现场,那时远处浓烟滚滚,已然大火冲天,他也是被士兵告知后才清楚的,若他记得没错大火扑灭后流民也被镇压,孟九钰才向火场奔去。 这前后时间对不上啊?祝钦饶挠了挠脑袋。 他刚要张嘴,就见萧枝雪停下了脚步,神色冷淡了下来,他顺着视线望了过去,巷头站住一个人,长身玉立,原先宽阔挺拔的身姿瘦了一圈,可以说是病骨支离。 段知珩眼眶泛红,瞧见二人离得很近,双眸更似充了血般,他捂着胸口走了过来,离得近了,祝钦饶警惕的护在萧枝雪身前。 第57章 加更【虐】 “太子殿下怎的来了?”萧枝雪淡声问。 段知珩低低的笑了笑, 血气扑面而来:“我不来,你是不是就嫁给了别人?” 萧枝雪愣了愣,随即扯了扯嘴角:“与你无关。” “你不是要报复我, 利用我吗?”段知珩眸色含着期冀。 萧枝雪一怔, 原来他都知道, 知道却装作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耍谁玩儿,一股没来由的怒气席卷心间她故意刺激:“腻了,不想玩儿了。” 段知珩深吸一口气, 看向祝钦饶:“孤命令你,先离开这里。”他虽撑着病体, 却气势依旧, 祝钦饶犹豫一下坚定道:“恕臣不能从命。” “我有话要与她说。”段知珩耐着性子解释,如今他身上有伤, 不能动大怒, 否则他怕撑不到说完。 祝钦饶看了看段知珩又看了萧枝雪一眼,萧枝雪转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无事, 你去前边等我。”祝钦饶还要在宫中身边当值, 她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落下把柄。 祝钦饶点点头:“有事叫我。”说完大步略过段知珩走到了前方,保证了听不到二人谈话的距离。 萧枝雪有些不耐:“太子殿下要说什么便说吧?” 段知珩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副不耐、冷漠的神色,仿佛连恨都没有,他宁愿她对自己怒目而视, 恨意满目,起码是鲜活的。 “你真的要嫁个他?”段知珩再次确认。 萧枝雪被他反复逼问后带了些赌气成分:“是又怎样?” 段知珩骤然上前握着她的双肩, 脸颊逼近:“不要嫁给他好不好, 不要嫁给他。”神色隐隐癫狂,萧枝雪被吓了一跳, 推搡:“关你何事,放开我。” 这一推反而把段知珩推了个踉跄,他痛意浮上,捂着肩膀,脸色煞白。 “太子殿下,你既然受伤了,就赶紧回宫罢,不要管多余的事。”萧枝雪强作镇定。 “我为你而伤,你真的就一点都无动于衷吗?”段知珩终于支撑不住似的,语气卑微的问。 这话让萧枝雪彻底不解了:“你…什么意思?” 萧枝雪这番迷茫之色叫段知珩好似明白了什么,半响他低低的笑:“原来,你竟不知。” 萧枝雪似是着急着解释,她语速很快:“我…孟大哥亲口说的是他救了我,与你何干。” 段知珩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苦笑着:“他救了你?他哪儿来的脸这么说,那天破庙起火,我派的去护着你的暗卫前来告诉我,我便立刻赶去,见着你在火中。” 段知珩步步紧逼,漂亮的瑞凤眼眼眶湿润,眸中流露出一丝恳求于期冀。 萧枝雪无措着抬头看着他,却见段知珩眉头一蹙,蓦地一口血喷了出来,血点星星点点的溅到了萧枝雪的衣襟前。 段知珩踉跄几步腿一软,扑在了萧枝雪身上,下颌搁置在她的肩窝处,叹息一声,他浑身犹如脱力一般,险些站立不住,萧枝雪被迫双手支住了他,头被带的高高仰起。 段知珩已然已经神志不清,萧枝雪费力把他扶到了一旁,祝钦饶注意到了这边,头大的跑过来扶住了段知珩,萧枝雪则注意到了他背后渗出的血迹,顿了顿,睫毛轻颤:“把他扶进府里吧。” 祝钦饶欲言又止,最后未说什么,背起段知珩就返回了萧府,几位长辈听说此事后萧府当即翻了天,称为鸡飞狗跳都不为过,萧闲和祝茴招呼着去通知宫中太医和禀报皇上,祝母则打点着下人照顾段知珩。 萧枝雪站在院中,祝钦饶瞧着她似是在发愣,她腰背挺的很直,双手交叠在腹前,神色未变,萧闲来到身边试探问:“你们…发生了何事,怎么太子…” 萧闲也头大,怎么这一天天的净不省心,堂堂太子殿下晕倒在萧府前,竖着过来横着出去,可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萧枝雪还在心神不宁打断他:“爹,前几日是太子从火中把我救出,他…受伤了。” 萧闲却理解为萧枝雪怕因着自己害的段知珩出了事儿而牵连到自己,有些被吓着了,他安慰:“无事无事,爹已经去叫了太医,不必担心。” 萧枝雪想的却不是这茬,这一世纠纠缠缠的,似是一团毛线越缠越紧,她有些心悸,内耗着有些累,她点点头,也不说什么,只是在院外面站着,守着。 祝父与祝母对视一眼,心中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什么,五百从屋内走出来,焦急探头:“太医怎的还不来。” 祝钦饶看了萧枝雪一眼,上前把五百拉了过来,塞了一包银子,低声问:“还请宫令告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太子殿下为何伤的这般重。” 五百叹气一下:“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之事,只是前几日殿下生死未卜,陛下不允许传出而已,这殿下去火中救人,被梁上的柱子砸中了背,内脏受损,还有多处烧伤,这不刚醒来就闹着要来见萧二姑娘,奴才们劝不住啊。” 祝钦饶匪夷所思:“陛下皇后可知,就这般…让其胡闹?” 五百又叹气:“殿下这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人都快作没了,陛下这次本下了禁足令,谁知殿下又以性命为要挟…太医来了。”言罢匆匆的引着太医进了屋。 萧枝雪站在一旁沉默的听着。 祝钦饶站在她一旁,侧目有些轻松的问:“你心软了。” 萧枝雪抬眼,祝钦饶一副了然的神色瞧着她,萧枝雪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话说的是事实,她确实有些不知道,在此之前她对他是厌烦、不耐、冷漠,哪怕知晓他前世未做那些事还是对他心存恨意,最开始恨他前世的冷淡与漠视,恨他自以为是,恨他们无法同甘共苦,恨他瞧着她满心围着他转却什么也不说,恨他让自己的父兄最后落得那般下场,恨自己瞎了眼。 可是渐渐的她也没那么恨了,许多的事情占据了她的心间,有了朋友,有了许多有趣的事,她想让段知珩渐渐淡出她的生活,可他无数次的纠缠叫她起了玩弄之心,想利用他让父兄避开前世的因果。 前世的爱意早已消磨殆尽,碎骨之痛犹如附骨之蛆般日夜都能回想起,寒风呼啸时眼前之景总能重合与前世,她不敢再爱了,她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所以她确实不知道,心软吗?可能吧,她并不想让段知珩这般豁出性命相对,因为就算如此她也无法回报什么,他们之间云树遥隔,早已无最初时的模样。 萧枝雪慢慢的走了进去,太医正给段知珩的后背上完药,后背伤口面目狰狞,覆满了脊背,萧枝雪上前淡声对着太医道:“我来吧。” 随即她接过纱布,一层一层的给包裹了起来,萧枝雪面色淡定,祝钦饶跟在她身后,一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下手很轻,最后系了个结后把被子给他盖在腰间,便出了门,萧靖轩正巧回了府,大步流星的赶来,管家已与他说了事情的起因,萧靖轩眉头能皱的夹死苍蝇。 他如何不知太子这是来阻拦容容与祝钦饶的婚事,卖惨、坦白一条龙,大庭广众下横着进了萧府。 他在拐角处碰到了往外走的萧枝雪,不动声色细细打量她的神色:“你…做什么去。” 萧枝雪看起来很正常的回答:“我去找孟先生。” 萧靖轩一时觉着不大行,怕萧枝雪找孟九钰麻烦便劝慰:“缓缓…先缓缓,太子还在里面躺着呢。”说完想去拉她。 萧枝雪笑笑,分明看起来很正常,却无端叫萧靖轩有些毛骨悚然。 “太子无甚大事,睡着呢,我去去就来,有些事想问清楚。”萧枝雪扒拉开他的手,往外走。 萧靖轩使劲朝祝钦饶挥手,做出口型:“快跟着她。” 祝钦饶忙不迭跟上,大气不敢出,萧枝雪平日里若是炸毛,无论多生气他都能顺毛捋下来,若是这般不言不语,看起来很正常却就是比平日里平静,那便是大大的不正常,此时祝钦饶也是万万不敢惹的。 孟九钰还在流民区,萧枝雪去到时,他撸起袖子帮着搬东西,见着萧枝雪,神情讶然,却欣喜之意颇为明显。 他三步跑了过来问:“你怎的来了,这边人多杂乱,身子可好了?”孟九钰脸上的关心之色不似作假。 萧枝雪未回答,单刀直入:“孟先生那日是如何救的我,为何冲入火场却丝毫未伤,还是说那日其实是在镇压流民,并未赶到,却掩下了别人的行径,干脆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她声线平稳,语气淡然,哪怕是眼睛都未眨一下。 孟九钰当场愣在原地,脸色煞白,嘴唇蠕动着被这几句话砸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没想到萧枝雪这么快就知晓了事实,他也不知怎的,那日萧枝雪弯着眼睛软着声线感谢他,孟九钰便鬼使神差的认了下来,私心里并不想让她知道真相。 甚至瞧着她被蒙在鼓里满心信任的样子有些欣喜,又有些心慌。 第58章 他哭了【大虐】 “我…”孟九钰在萧枝雪淡然的视线中哑口无言, 好似是一个偷窃他人气运的窃贼一般,无所遁形。 随即他镇定了下来,连续好些日子的忙碌让他脸上原本温润俊朗之色略微沧桑, 他扯了扯嘴角:“你都知道了, 这事是我做的不对, 不该瞒着你。”孟九钰迎上她的视线,浅若琉璃般的眸色中蕴藏着捉摸不透的神色,总之在萧枝雪瞧来是没有丝毫悔过之心。 萧枝雪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模样给惊讶到了,她反问:“我有些不理解, 您为何要这般做?” 称呼也从前几日亲密的孟大哥再次变成了孟先生,孟九钰敛下神色, 淡淡开口:“我有私心。” 此时此刻实在不是坦白的好时机, 孟九钰认真道:“我不希望你因为他这样救了你而心软,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而摇摆不定, 还有…”孟九钰步步紧逼, 说一句话,往前逼近一步。 萧枝雪被逼至角落。 “我心悦你。”最后一句低不可闻, 缱绻至极。 萧枝雪原本冷然的眸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坦白而无错了一瞬, 继而出现罕见茫然之色,下耷的眼皮因着受惊而微微瞪圆。 孟九钰抬起手拨弄她的耳垂,突然凑的极近,原本无害温柔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危险之意, 若有似无要吻她,萧枝雪感受到炽热气息, 慌乱侧开脸颊, 拉开距离。 面带疑惑的直白问:“所以你的喜欢就是欺骗?” 孟九钰一僵,随即温柔的笑了笑:“这不是欺骗, 先生只是为了你考虑而已。” 眼前的姑娘、犹如这世上浮起的云絮,远观叫人想伸手触碰,握在手中,靠近后却忍不住克己复礼,叫人不敢轻易揽入怀中,这般的美好纯善,段知珩那种表里不一,懦弱无能之人如何配的起。 甚至连他都不敢在她面前撕下这一层皮,若是吓跑了可如何是好。 孟九钰却一改方才低落缱绻之色,骤然转变,神情居高临下,眸色依旧温润缱绻,语气却颇为冷淡:“先生说的话是为你好,太子殿下救了你,若是传出去了对你名声不好,你不是不愿进宫?先生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你做事莽撞,若是太子为难你,你只管推到先生头上,先生替你担着。” “容容这么乖,先生说的话定然是相信的对吗?”孟九钰一字一句从嘴中吐露出来,唇角微勾,慢慢释放了些许压迫感,叫萧枝雪极为不适。 “相信先生,只有先生是全心全意为了你好。”孟九钰再次说,他凝视着萧枝雪,眸色中闪出微弱的光泽。 可萧枝雪瞧着眼前的脸庞略微有些出神,半响,她神色未变,犹如轻叹:“如此,萧枝雪谢过先生了。”说完她转身就走,干脆利索,孟九钰对她的行径有些措手不及。 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终于目露慌乱:“别走。” 萧枝雪细瘦如竹枝的骨腕被孟九钰捏在手中,传来微微痛意,她微微侧脸,眼皮轻轻抬起:“先生,您捏疼我了。”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事情就不用您操心了。” 她的视线犹如寒刺,刺得孟九钰直皱眉头。 似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意料中的萧枝雪应生气或是乖巧点头,甚至朝他吼几句都未出现。 不对,不该是这样。 孟九钰急切的要证明什么:“为何不操心,是因为我在意你,我才瞒着你,你就这般护着那太子,他…以前是如何对你的你都忘了吗?” 萧枝雪扯了扯嘴角,用力抽回手腕:“先生,时至今日我倒是看清楚了你,自私虚伪、你的话叫我听着恶心,本来其实你瞒着我我并未多么生气,就如你所说我不想与太子扯上任何关系。” 错就错在孟九钰那几句话,看似处处替她着想,实则想让她产生愧疚之意,若是前世的萧枝雪到说不准真的着了她的道儿。 周遭许多双眼睛,秉持着尊师重道之则,萧枝雪不想与他多纠缠,撂下话语便转身就走。 孟九钰瞧着她的背影,这一刻才犹如实质般觉着这个姑娘似乎并不是单纯的菟丝花般好掌控,产生了许久未感觉到的慌乱之意。 萧枝雪回到了萧府,侍从说祝大人与祝夫人回了府,里面大公子在守着,说太子已经醒了过来。 萧枝雪点点头,踏入屋中,引来了两双视线,段知珩支起身子,因起的太着急而牵动了伤口,嘶了一声。 萧靖轩忙扶着他。 萧枝雪淡淡的说:“还是别乱动了,若是更严重,只怕皇后不会放过我们。” 这话说的段知珩一僵,随即略微委屈又认真道:“不会的,我没事。” 萧靖轩打圆场:“容容话糙理不糙,太子还是躺下好好休息罢,此番还是要感谢太子殿下救了舍妹,微臣感激不尽,还望殿下早日康复。”彩虹屁一箩筐的往外冒,各种恭维之语听着萧枝雪牙酸。 萧枝雪:“若是好些了,今晚还是回宫罢,轿撵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她的语气虽然还是清清冷冷,却比起之前的剑拔弩张,总是冷漠着刺他的时候好了许多。 段知珩有些欣喜,鼻头发酸,不论如何,她态度软了下来便是好的,其余的他还不敢多问,怕惹了她不高兴。 听着她赶他走,便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我胸口疼,一动便疼,可容我在叨扰一晚,明日好些了便回宫。” 萧靖轩与萧枝雪哪能看不出他的把戏,倒也未戳穿,萧枝雪讽刺了两句:“是吗,一动便疼,殿下是如何从宫中来到萧府的。” 萧靖轩闻言咳了两声,有些夸张了。 段知珩神色再度委屈不已,想说自是听到你要嫁人的消息便什么也顾不上了,无论是伤口崩裂还是吐血都不重要。 萧靖轩觉着这场面有些收不住了,便使了个眼色让萧枝雪离开,萧枝雪接受到后,挑了挑眉转身就走。 段知珩瞧见了却急了:“等等。” 萧枝雪顿住,萧靖轩疑惑:“怎么了?殿下。” 段知珩恳求道:“能不能让我与萧二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萧靖轩眉眼抽搐,他自是不想让太子与容容独处一室的,但面对太子的表情,他狠不下心来拒绝,毕竟他的伤是因容容而受。 萧靖轩最终只是讪讪的笑了笑:“自是可以。”言罢起身往门外走,原本微微合着的门在他出门后故意敞开的大了些。 段知珩:“……” 萧枝雪坐在桌前,提起茶壶来倒水:“殿下有什么话要说?” 段知珩瞧着她,真的话到嘴巴了却不知怎么说。 沉默的范围在二人间弥漫。 半响,段知珩沙哑的声音响起:“身子可好些了?虽然有暗卫及时传来了消息,但还是差一点就伤了你。” 萧枝雪一板一眼的回答:“无碍,还是要多谢太子殿下。” “我担不起这个谢字。”段知珩苦笑着说。 萧枝雪便没有再说话了,这般平静的态度叫段知珩拿捏不定,他低低的说:“能不能看在这次的份儿上,原谅我一点点,就一点点。” 他的语气委屈至极,甚至称得上卑微,仿佛如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子,在与家人打着商量。 萧枝雪手一顿,桌上袅袅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叫人看不清神色。 “可我早已对你没了情谊,谈何原谅。” 淡漠飘渺的声音比先前任何一句刺语都来的诛心,段知珩眼眶中蓄满了泪水,他闭了闭眼,往后仰起靠在床头,手臂遮着眼睛,不想让她瞧见自己的狼狈之色。 滚动不停的喉结与微抽的呼吸声却暴露了他的现状,萧枝雪愣了愣,扯了扯嘴角:“你是在哭吗?” 段知珩鼻音很重很闷的回答:“没有。” 萧枝雪吹了吹茶:“知道我为何不想与你沾惹上什么关系吗?”她淡淡的问,此时是二人重生来最平和之时。 “因为你的弥补与恕罪,哪怕付出比前世的我多百倍,也许我都无法回应,这不是你伤害了我,我伤害回去就能扯平之事。” “你答应了我替我父兄逆转前世因果,我相信你,这是你欠他们的,可是我,前世那般下场何尝没有我的原因,我也有错,我们并不适合在一起,我却总是想强求。” 她的情绪特别平淡,甚至称得上温和,萧枝雪也意识到了段知珩只是自我的沉溺于只要他可以弥补可以付出便能重新挽回她。 哪是这么容易的东西,她的真心已经在前世的那一个雪夜重重的砸碎在了地上,支离破碎,血迹流了满地,再也拼不回来了。 抽噎声愈发大,段知珩像是抑制不住般的哽咽哭泣,倒还是撑着太子的面子没有放肆大哭。 萧枝雪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笑,末了她走上前等着他哭完,段知珩蜷缩在床上,弓着背,原先宽阔紧实的脊背瘦了很多。 萧枝雪都替他感到累,放了杯热水在床榻前说:“放过自己吧,太累了,以后你有自己更广阔的天地,我亦是。” 说完便转身就走。 “可是是你给了我最信任、最热烈的爱意,我不知道该怎么放过自己,我只知道你走后,没有你的那些日子直到现在,我生不如死,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嘶哑痛切的声音响起,字字都在表达着他密不透风的后悔。 “我不懂爱,哪怕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你才能多看我一眼。” 段知珩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剖析着他的内心,萧枝雪始终背对着他,不作言语。 萧枝雪心头渐渐漫上来一股梗塞之感,犹如塞了一团沉闷的棉花,叫人透不过来气,可当她想到二人横隔的那些东西时她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你是日后的新帝,有大把的姑娘适合当太子妃,当皇后,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 “我萧枝雪,此生绝不入宫。”决绝的声音斩断了段知珩的期冀。 她不再犹豫,出了门,躲在拐角处偷看的萧靖轩急忙闪了回去,待人走后才探出头来。 段知珩怔怔的瞧着她走的方向,复而垂下了头喃喃:“你怎知我不会为了你放弃那皇位。” “你最重要啊。” 可惜,低语呢喃回荡在房屋里,萧枝雪没有机会听到了。 门外将要推门而入的萧靖轩脚步一顿,随即觉着自己听错了一般,心头回味了许久,面色惊骇,好似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事,萧靖轩收回推门的大掌,抬了抬眼,默然退出了院子,走的悄无声息。 萧枝雪面色不太好看,她有些累的慌,只想好好的窝在床榻上睡一觉,天昏地暗,什么都不必想。 祝钦饶却分外没有眼色的过来砰砰敲着门。 她下床捏着拳头打开门,神情不耐:“做甚。” 祝钦饶面对她张了张嘴,小声问:“我就是想来看看你,那太子有没有逼你或者威胁你,叫你以身相许什么的。” 萧枝雪嗤笑:“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还是好好想想咱们二人的事该如何吧。” 祝钦饶松了口气,随后低声嘟囔:“成亲就成亲呗。” 萧枝雪未听清:“你说什么?” 祝钦饶却跳起来甩了一句:“没什么。” “姑娘,姑娘。”一声急匆匆的呼喊由远及近,小梨小跑着过来,喘着气:“皇…皇后娘娘来了。” 萧枝雪与祝钦饶对视一眼,倒也在意料之中:“来就来了,去见就是了。” 随即打发了祝钦饶向前院走去。 到了前院,阵仗极大,许多侍从侍婢站在外面,低垂着眼睛,萧枝雪进了前厅,萧闲与萧靖轩已然坐在了下首,皇后一袭赭石色厚重裙衫,仪态万千,正翘着带满玉石的手指品尝着茶。 来者不善。 “见过皇后娘娘。”萧枝雪行礼。 皇后闻言端庄的笑了笑:“平身吧,坐。”说完笑眯眯的打量着萧枝雪,打量的她心头发毛。 “及笄了的姑娘就是不一样,稳重了些。”言外之意就是事儿折腾的倒是少了些。 萧闲讪讪的附和着。 萧枝雪还未回话,就听到门外匆匆传来脚步声,众人抬眼望去,段知珩站在门外,极力压制着喘息之意,胸中与后背疼痛也逐渐溢了上来。 “母后怎的过来了。”他扶了一把门框问。 皇后果然露出担忧之色,赶紧叫人去扶着他:“你说你,一声不吭的来了萧府,身上还带着伤,本宫怎能不担忧。” 萧靖轩赶紧接话:“是,殿下忧心百姓,刚醒便来与臣商讨前几日流民暴动之事,臣佩服。” 皇后也无法挑刺,毕竟一国储君如此有贤名,臣子已经为其搭好了台阶,何乐而不为。 “本宫来是来接你回宫的,你身子实在伤的颇重,今日你必须跟本宫回去。”皇后说一不二道。 “还有一事…”她顿了顿,眼神看向了萧枝雪。 “本宫想着亲自来走一趟也算是有诚意,不知萧老大人家的姑娘可许了人家,若是未择婿,可给珩儿做太子妃可好。”皇后面上和煦,声音罕见的温柔,笑意盈盈的瞧着萧枝雪,丝毫没有任何的不愿。 段知珩猛然转头,不可置信的瞧着皇后。 萧枝雪也一僵,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萧闲与萧靖轩更是目瞪口呆,觉得自己怕不是耳聋了。 他们都知道,这压根不是询问,而是变相的逼迫,一句通知罢了,萧闲赶忙又要发挥擅长的四两拨千斤。 却听段知珩含着坚定语气道:“她已有未婚夫婿,不适合太子妃。” 第59章 有缘无分 皇后没想到临了段知珩竟亲手斩断了这段来之不易的缘分, 一时间下不来台面,只是勉强着撑着镇定的仪态:“…当真如此?” 萧闲回过神儿来顺着段知珩的话装作遗憾不已道:“确实如此,午时前祝家来了府上与老臣商议了婚事, 算是纳了采, 怕是只能辜负了娘娘的好意。” “对…对, 是如此。”萧靖轩在一旁附和。 萧枝雪好似被这突如其来大起大落的事情冲击的没反应过来,呆呆愣愣地坐在原地,一半长发如绸缎般垂落在肩颈,一般用发绳绑在脑后, 她双手无知觉地绞着。 皇后用手掩了一下嘴:“如此,那便是有缘无分了。” 随即又互相说了一些祝贺恭维的话语, 便道:“不早了, 本宫与太子先行回宫了,各位留步。”说罢, 抬了抬下颌示意内侍给太子批上衣服, 扶着他往外走去。 萧家三人弯腰拱手:“娘娘殿下慢走。”皇后虽说了留步,但他们依旧默默拿捏着距离跟随在他们身后, 瞧着上了轿撵, 往皇宫走去。 期间萧枝雪沉默不语,她微微抬头瞳孔散乱,发丝被微风吹起,拂过面颊在空中舞动, 萧靖轩又想起了他在门外听到的那两句低语,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最后犹豫半响还是闭了嘴。 凤辇四平八稳的回了皇宫, 段知珩被扶进了律政殿,皇后跟在后面, 太医一通检查后确认了无事便退了下去,殿内燃上了安神香,不知怎的段知珩竟有些不大适应好闻,还是萧府那股带着淡淡桃香闻着舒适。 “母后怎的又改变了主意?”他开口问。 皇后笑笑:“当父母的总是希望子女好,母后之前确实有些偏见,觉着那女子就算入了宫也没法子帮衬你,不过后来母后就想通了,左右一个太子妃而已,珩儿高兴母后也就高兴。” 段知珩暗暗嗤笑,一个太子妃而已,所以是想着也如前世一般待她坐上太子妃后好磋磨她,或是用什么法子叫萧枝雪无法生育,亦或是在他登基时给她摁个什么名头当不了皇后。 他真的累极了,脑袋疼痛不已,伤痛给他的身子带来极重的倦怠感,就算是闻着不适应的安神香也入睡得极快。 皇后心头的气松下去了一些,本想着为缓和母子关系而妥协,叫她进宫后自然有好果子吃,谁知那红颜祸水已经许了人家,也算是阴差阳错,不论如此,以后都不必祸害她的珩儿,老天保佑。 她上前给段知珩掖了掖被角便出去了。 因着太子受了伤,他的事务暂由祝钦饶代为处理,朝臣勋贵签订的租契一下子堆在一处,他带人把各处庄子田地的人都换了下去。 除去前几日引起暴动的那几个年轻壮汉,段知珩叫祝钦饶把所有的中年壮年男主归集到一处,挑选有能力者管理,经过几日的安置,好些面黄肌瘦虚弱不已的百姓已经缓了过来,他们本就不是娇气之人,听说了朝廷给他们地和粮食,自是很珍惜机会。 孟九钰带着笔墨纸张坐在棚前,祝钦饶冷着脸守在一旁,他现在对这个先生很没有好感,后面排起了一长串的百姓,均是前来报备的,忽得人群中发生了一阵骚动,不大不小地叫骂声响起。 带着些口音,虽听得不太明白却依稀辨别是在骂人,祝钦饶皱着眉头拍了拍桌子:“干什么呢,安静,别找事儿。” 后面一个大汉高声道:“这位大人,不是我们闹事,是这混进来一孩子,毛儿都没长齐来凑什么热闹。” 说着把那瘦弱的小孩推搡了出去,祝钦饶疾步走过去,那小孩被推搡得一踉跄,这么一瞧确实瘦的很,脸颊凹陷,神色却颇为坚韧,如同一个小兽一般瞪着推搡他的大汉。 祝钦饶上去说:“你多大了?” 小孩:“十六。” 十六不小了,已经能做工了,就是许是常年吃不饱饭,个子倒像是十二的。 祝钦饶看向大汉:“按规定,这小子能参与过来。” 那大汉不满意了,先前吃饭时后勤就瞧着这小子瘦弱次次给他打得多些,叫他们眼红不已,他去撺掇着在其他人面前有意无意地念叨,均被一笑置之。 这叫大汉的尊严被踩在地上,凭什么。 “大人,这小子身板能干什么,去了也是偷懒耍滑。” 那少年顶回去:“我能干得多了去了,起码比你这只会眼红的四肢发达屎壳郎强。” 这话气的那大汉撸起袖子就想抽他,祝钦饶横了横手中的剑,大汉悻悻地啐了一口,祝钦饶觉得这少年有点儿意思,便问:“你比他强?说说你比他强哪儿了。” 那少年挺起胸膛:“我读过书。” 这确实是稀罕事,在吃不饱饭的环境中读过书的确实少见,祝钦饶起了些兴趣:“成,那我考考你。” 说完便提了些问题,这少年对答如流不卑不亢,祝钦饶一拍他肩膀,直接对着孟九钰:“给他分到二等庄子上。” 一旁的百姓们纷纷露出嫉妒羡慕的神色,那大汉更不满意了,瞪着眼睛大喊:“凭什么啊,这按什么划分。” 祝钦饶敲敲他的肩膀,把他摁下去:“你说呢。”随即敲了敲他的脑袋,在大汉羞愤的眼神下悠哉的回到了前面。 每个庄田的环境与情况自然是不同的,好一些的还是特别少,大部分都差不多,为了防止百姓争抢,直接把好的分给了妇孺老人们,这样那些没有汉子的家庭便能松快些。 但相应的,租金也贵,到头来,还是平衡着的。 祝钦饶凑到孟九钰身边瞧他一笔一划的写着,抱臂挑眉:“孟先生字写的不错,瞧着不像揽人功劳的。” 讥讽之语让他笔下一顿,晕出了一个墨点,复而笑笑:“谬赞了,比起太子殿下还差的远。” 他抬起头瞧了瞧这个上一世的挚友,没想到这一世他依旧站在太子身边,孟九钰问出了心声:“祝大人,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何这般维护太子殿下?” 哪怕总是站在暗处默默当一个爱慕者,瞧着心爱之人被太子作贱也依旧能做到不怨恨,无私奉献,忠心追随。 祝钦饶被他的反问迷茫了一瞬,似是在想二人交情并未相熟至此,随即道:“臣以君为先,这不是很正常吗?” 孟九钰一挑眉:“只是如此?” 祝钦饶越发匪夷所思:“不然呢?” 孟九钰止住了话头,像那般优柔寡断的君主本以为重活一世会有所长进,没成想比前世更为退步,满心儿女情长,身段放得倒是挺低。 祝钦饶则愈发看不懂他,眼前这个先生看起来根本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瞧着他总是一副悠然的模样,好似什么事都掌握在手中,说什么都不会动怒,只是笑,跟个笑面虎似的,叫祝钦饶看了很不爽。 一日的时间足够二人完成这事务,祝钦饶骑马回宫复命,乌云蹄身形流畅,奔跃在路上,孟九钰目送他而去。 萧枝雪拨弄着窗前的花枝,昨日的事犹如一场梦,匆匆闪过,具体场景叫她回忆时模糊不堪,皇后的那几句话至今叫她心惊肉跳,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段知珩竟然替她拒绝了这个旨意,这叫她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众目睽睽下被迫与祝家绑定的不适,可她原本就是做好了嫁入祝家的准备,那一瞬的心头坠落之感叫她始终难以忽视,辗转反侧。 萧枝雪烦躁的揪着树叶花朵,手指无意识碾来碾去,昨日之事祝府自然也是知道了,婚事的落定叫两家均松了一口气。 祝夫人今日便送来了帖子叫她出去逛园子,比以往都正式不少,以往都是她随意上门,或是祝夫人进来拉着萧枝雪一同出门,鲜少有这般正式时刻。 可萧枝雪却有些无法面对祝夫人,便叫人去回了祝夫人说身子不舒服,祝夫人倒是理解,琢磨着许是被那皇后吓着了,便说那就改日罢。 她呆呆的看着手上的碎枝,连祝钦饶在旁边喊她都没听到,直到脑袋上被敲了一下。 萧枝雪回过神儿来,面前放大了祝钦饶那张俊脸,她蓦地退后一步,不自然地说:“你怎么来了。” 祝钦饶:“叫你半天呢,也不理我,我来瞧我的未婚妻啊。”说完嘿嘿笑个不停。 宛如一个傻愣,萧枝雪烦躁不已:“边儿去,别烦我。” 祝钦饶却觉着二人的关系时至今日有些不一样了,便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总跟她对着干,似一只蜜蜂围着她:“有何烦恼,皇后已然打消了让你入宫的念头,还有什么好烦恼的。” 萧枝雪说不出个所以然,便关了窗户。没等祝钦饶反应过来又打开:“叫你做的事儿进展如何了?” 祝钦饶胳膊放在窗上娓娓道来。 半夜时分,萧枝雪突然惊醒,耳边传来轻轻的,微不可闻地敲击声,她嗖得钻到被子里,心跳声无限放大,突然规律地敲击声停了下来,又响起了诡异的铃铛声,忽远忽近,叫她心跳骤停了一瞬。 萧枝雪汗意浸湿了亵衣,静静等候了一会儿,她掀开被子,呼吸着凉气,汗意被蒸发,萧枝雪侧耳倾听一番,望去。 窗外一片寂静,铃铛声也散去,她寻摸着应是哪里来的野猫在玩闹,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但好奇之心总想让她开窗去瞧瞧,她犹豫挣扎了半响,最终下了床,一步步挪到了窗前,试探着敲了敲。 窗外没有声响,她便壮着胆子一点点打开窗,闪着细碎亮光的眼眸往外窥去,这一窥便怔在原地。 萧枝雪无意识的松开手,窗子随着风吱呀敞开,窗台上乃至整个院子都摆满了摇曳生姿的木梨,月色朦胧,宛如鲛纱般的月色洒到窗台上,轻轻盖上了花枝,浓烈的香气飘散在她的鼻息间。 萧枝雪彻底被这场景震在原地,她眨了眨眼睛,从窗台前离开,打开门奔至院子里,南风月生,萧枝雪站在院子里,墙面都被挂满了木梨花,花海翻涌,冰丝玉缕,异香馥郁,点点烛火映在花海里,花晨月夕下,犹如细碎星光。 她心头犹如被点燃了一小簇烟花,时亮时暗,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永远存在。 廊下挂着一张纸页,下面坠着一个铃铛,萧枝雪上前去摘下那张纸上面写了一句话:前世的花很美,还有,你最重要。 纸上龙飞凤舞的字一句句砸在萧枝雪心间,叫她的心神无限沉落,她面色沉默,手中攥着纸张,越攥越紧,最后手指一松,皱皱巴巴的纸张犹如浮萍般飘散在地上。 翌日早晨,萧闲瞪着眼前被花海埋没的院子:“啊秋!”鼻息间俱是浓香,眼睛被熏的有些睁不开。 “这是何人搞来的,这叫老夫如何下脚。”萧闲小心翼翼的踏入院中,他身后均是被挡在外面的侍婢。 萧枝雪坐在院中,石桌上摆着一摊花,她漫不经心的素手摘下来,放入一旁的竹篮里,摆在阳光下晒着。 “祝钦饶送来的。”萧枝雪回答。 “这臭小子还挺上道。”萧闲满意点点头,并为注意到萧枝雪不似往常的跳脱与兴奋。 “这木梨入茶最香,我看这院中的花放着也是放着,不若每日摘下些给爹爹和阿兄泡茶,也能做成香囊与香枕,做一些姑娘家的琐碎闲事。”萧闲颇为贤淑的提议。 萧枝雪则适应了她老爹的操心:“小梨,晒些木梨还有桃干,送去祝府给祝叔母。” 萧闲闻言喜笑颜开,自家姑娘懂事了。 萧闲并不知,前世的萧枝雪自从成为太子妃后便渐渐的开始拿起了贵女们的样子,恪谨恭顺,把她扔进贵女圈子里也是能圆滑应对。 只是重生后恢复了姑娘的身份,也懒得装面子,索性也就放飞自我,想做甚做甚,能不动脑袋便不动脑袋,随性而为,所以她能随时在两种性子间无缝切换。 萧枝雪一整个上午都坐在石凳上晒木梨,还切了一些水蜜桃,削了皮切了块,撒入糖霜腌制,最后围起了一个精巧的小炉子煮着,咕嘟咕嘟的冒出香气,萧枝雪托腮摇着扇子。 又在出神,开心不起来。 煮完后的桃瓣与木梨放在一处晾晒。 小梨一边拨弄着一边说:“姑娘瞧着不大开心奴婢猜这院子里的花不是祝公子送来的。” 萧枝雪听后一愣,随即镇定了下来:“确实不是他。” 小梨到底是从小伴着她长大的,也是最熟悉她的,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姑娘,先前您心悦太子时太子那般对您,您后来性情大变也对他冷淡不已,那现在太子对您这般讨好,姑娘…当真无一点动摇?” 小梨抱着膝盖抬起头瞧着萧枝雪,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一丝情绪。 萧枝雪闻了闻半晒干的木梨,淡雅香气犹存,可晒干了的花瓣的确不如未晒的花瓣姝丽莹白,干花也无法时间倒转,变回原来的花瓣,可是干花也有干花的以后。 第60章 不求相许,只求相伴 段知珩这几日一直在发烧, 许是心有郁结再加上刚醒便不顾身体造作的下了床,导致他回了宫后那口气便松懈了下来,再次进入昏迷, 一直断断续续烧着, 睡梦中嘴里念念有词。 间歇的醒来就听祝钦饶禀报关于流民之事, 没有一刻是完全放松的,苦涩的药味充斥在殿内,就连祝钦饶这几日来去也沾惹了一些。 段知珩照旧披散着头发半躺在床上喝药,面不改色, 祝钦饶左右瞧了瞧,手潜入衣襟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太子:“殿下, 您日日喝药, 嘴里苦的很,这是给您的。” 段知珩斜着眼皱眉, 刚要拒绝, 却闻到一股淡淡的木梨飘了过来,手一僵, 随即狂喜之感犹如潮水般涌来, 他从祝钦饶手中拿了过来,期冀的问:“谁叫你给我的?” 祝钦饶摸摸后脑勺:“是我母亲。” 段知珩肉眼可见的焉了下去,似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他打开纸包赫然是一包蜜色桃煎, 不知怎的竟有股淡淡的木梨香。 祝钦饶又说:“不过这桃煎倒是微臣的未婚妻做的。”说完竟是摸着后脑勺傻笑了起来。 未婚妻三个字刺痛了段知珩的心,一边因着这桃煎是萧枝雪所做而开心一边又因为是做给未婚夫家而难过。 段知珩犹如处在水深火热中。 怔怔的瞧着手中的纸包, 祝钦饶反应过来, 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尴尬不已, 也是,太子估计现在想打死自己的心都有,更别提他还上赶子的提。 真得扇自己两巴掌。 段知珩最终捻起一片桃煎放在嘴中,酸甜滋味充斥味蕾,掩盖了苦涩之味,酸味让他的腮部有些发紧,渐渐蔓延至喉部。 他把纸包放在枕边,对祝钦饶说:“退下吧。”神情冷淡了下来。 祝钦饶如临大赦:“是。”退下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段知珩轻轻捻起纸包上的木梨,放在鼻尖,修长指节衬得那一朵木梨格外娇小柔弱,思绪渐渐飘散回前世他的眸色霎时无比痛苦。 还是想要,还是舍不得,没了她他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阳风微燥,嫩绿的荷叶滚过一粒粒露珠,萧枝雪拿着一枝刚摘的荷叶顶在脑袋上,在一旁玩着湿糯米,小梨和奶娘一同在洗着粽叶,今日是端午节,府里上上下下开始包起了粽子。 萧枝雪围在一旁这里摆弄一下那边玩一下,头上顶着个荷叶,没一会儿又跳起来捉蜻蜓,奶娘乐呵呵的瞧着她,前儿些日子她家中母亲生了病,有几天未回府上,没成想姑娘竟已定了亲,直叫她叹息没当场瞧见。 “晚上又能去坊市里,倒是胡商贩子多的很,我想去瞧瞧。”小梨兴奋的说。 奶娘敲她的头:“姑娘还未说话,你倒是积极的很。” 萧枝雪闻言眉眼浮上了笑意,对着小梨眨眼睛:“你与我一同去。”复而想起什么,眉眼耷拉下来,她已许久未见姝姝了,她递了两次帖子均被拒了回来,说什么府内庶物良多,暂时脱不开手。 叫她好一阵失落,莫不是成婚了他们便不是好友了吗? 她透过湿润的粽叶瞧着阳光,眯着一只眼睛,膳房里放着一口大锅,家仆们一桶一桶的粽子往里倒,因着萧枝雪虽平日里喜欢吃一些甜滋滋的东西,粽子上却喜欢吃咸的,锅中大半都是根据萧枝雪的喜好做的。 在蒸粽子过程中,萧枝雪最喜欢凑在膳房外边,闻着逐渐蒸熟的清香,嘴里啃着桃子,托着脸发呆。 一旁放着一个炭火小炉子,上边煮着一壶茶,放入晒干了的木梨、桃干、以及茶叶和一点饴糖,咕嘟咕嘟的泛起了茶色,喷香扑鼻,小梨在一旁看着火候,待粽子熟后,萧枝雪从锅边抓了一个,直径剥开。 蛋黄松沙流油,浸润了糯米,吃着满口生香,萧枝雪脸颊鼓鼓的,眯起眼睛,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被照得十分清晰。 她吃完后招呼着小梨捆一些给祝府送去,京城常吃的甜粽甚少吃蛋黄粽,送过几捆去尝尝鲜。 天色暗下来后,萧枝雪磨磨蹭蹭的穿着衣服,小梨从门外冒出的眼睛:“姑娘,您怎的这般磨蹭,胡商贩子早就吆喝上了。” “阿兄呢?”萧枝雪问。 “不知,应是去应酬了。”小梨回答。 萧枝雪便匆匆系好了衣服带子,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到了晚上还好,不似白日里炎热,萧枝雪一袭淡蓝色绸缎衣裙,头发盘起,头上簪了一只玉簪。 小梨侧过头瞧了瞧:“姑娘,奴婢记着姑娘以前特别爱穿红色衣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再也没见姑娘穿过。” 萧枝雪静了片刻道:“红色太张扬了,别的颜色也很好看。” 小梨赞同说:“这倒是,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萧枝雪却出神着,柜中红色的衣裙确实许久未碰了,她也不知道为何,就是无法如同以前般穿着红色衣衫那般张扬,方才她心血来潮试了一试,穿在身上总感觉不伦不类的,极其不适,便脱了下来。 肩上被拍了一下,萧枝雪转头,祝钦饶扬起大大的笑脸注视着她:“叫你等我一下你怎的一个人出来了。” “怕被你鸽。”萧枝雪实话实说。 祝钦饶撇撇嘴,陪着她四处走,萧枝雪却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他们正走着,迎面来了几位男子,瞧着祝钦饶便上来嘻嘻哈哈,要拉着祝钦饶去吃酒,祝钦饶摆手,脸色微红的瞧着一旁的萧枝雪。 几位同僚了然于心,一同邀请萧枝雪前去,萧枝雪疲于应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对祝钦饶说:“我身子不大舒服,你自己去罢。” 祝钦饶纠结万分,一边是刚结识的同僚,关系颇为不错,一边是不大有兴趣的萧枝雪,他迟疑道:“既然身体不适,我先送你回去再去寻他们。” 萧枝雪摇摇头,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祝钦饶送她回府,明日她这闲言碎语便传到了京城各处角落。 祝钦饶斩钉截铁:“那我陪你不去了。” 萧枝雪好笑,推了他一把:“不必,都是同僚,若是有正经事耽误了可就不好了。”在她的劝慰下,祝钦饶犹豫几番还是跟着同僚走了。 小梨方才身子随她走,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的盯着那胡商贩子瞧,她便打发了去。 她一人漫无目的的走着,蓦地身旁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举着一个精巧的糖人递了过来,萧枝雪一愣,顺着糖人瞧了过去,多日未见的段知珩顶着一张苍白神色滑稽的举着糖人站在一旁,眉目间俱是小心翼翼。 他总能在出奇不意的地方找到她。 萧枝雪抬眸来,语气淡淡:“殿下闲的很,又来逛坊市。” 段知珩举了举糖人,抿着嘴巴不说话。 她心头涌起些不满,推开他的手:“不吃。”越过他往前走,段知珩无错着收回手来,默默的跟在身后,宛如一个影子,暗暗护着她别被旁人磕了碰了。 萧枝雪停在一个小摊贩前,注视着摊上的芋头饼,旁边是甜香扑鼻的糯米圆子,一颗颗小巧玲珑,泡在浓稠透明的汤汁里,叫萧枝雪瞧着心痒痒。 她恶劣的勾起唇角,扬声道:“老板,一份芋头饼,两份圆子,要…荔枝口味的。” 老板很爽快的应和,麻利的包好芋头饼和圆子给她端到一旁的桌子上。 桌子灰扑扑的,还有些木屑,但萧枝雪并不介意,把另一碗圆子摆在段知珩面前,扬了扬下巴:“坐。” 段知珩默默的瞧了瞧凳子,撩开衣袍坐下,萧枝雪拿起芋头饼,咬在嘴里,酥脆分明,软糯的芋头细腻绵密,她好整以暇的瞧着段知珩。 之所以这般做,是因着她记着段知珩最讨厌甜食,还有宫外的来路不明的食物,既然他就是要撞上来,她不满足他岂不是辜负了他的心意。 段知珩顿了顿,拿起勺子吃了起来,他仪态甚佳,一举一动都分外赏心悦目,面色淡定,丝毫没有不悦,萧枝雪似笑非笑。 “我记着殿下好像从来不吃宫外来路不明的食物,这不是吃的挺好吗?”她挑眉道。 段知珩面色显而易见的低落下来,为她说的话而感到一丝难过,也为她提起前世之事而无措。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低低来一句:“对不起。” 萧枝雪轻嗤一声,恨恨地咬着嘴巴里的芋头饼,接下来,她走遍了江南小摊,买了好些点心吃食,不乏有糯米饼、云片糕等,买了就放在段知珩面前:“吃。” 段知珩眼睛眨也不眨,干脆的吃下去,到最后实在吃不下了,为难的抚了抚胃部,语气有些可怜巴巴:“吃不下了。” 萧枝雪觑了他一眼,淡淡问他:“好吃吗?” 段知珩老实摇头道:“不好吃,但是你喜欢,我愿意去吃。” 萧枝雪只是笑,看着手中的芋头饼,而后说:“你知道吗,那一夜我坐在门槛上,小梨给我买回了芋头饼,我两年未吃到的芋头饼,真的很好吃,我就咬了一口,就再也没吃了。” 段知珩脸色唰的泛白,显然他明白她说的是哪一日。 她继续残忍道:“段知珩,你欠我的那几年,拿什么还。” 蓦地段知珩紧紧的攥住她的手,好像怕她逃了一般,痛意顺着手掌漫了上来,萧枝雪一怔,似是没反应过来。 他惨笑着:“我自知罪孽深重,这一世不求相许,只求相伴。” “哪怕放弃皇位。”掷地有声的言语淹没在繁杂的人群里,话语极轻,却犹如惊涛骇浪锤在萧枝雪心间,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费力挣出手掌,失声道:“你在胡说什么,你疯了?” 段知珩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贪心注视:“我没疯。” 萧枝雪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不行,你…你答应过我,要帮我的父兄躲避前世因果…” “你放心,在此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的。”他温柔一笑。 萧枝雪喃喃:“我…我已经有未婚夫了,就算你放弃皇位我们也不可能。” 他闻言一顿,语气里少见的强硬:“那便退婚。” 萧枝雪深吸一口气,白皙的脸庞气的发红,顾忌到周遭都是人,她压低声音怒斥:“你有病吧,你说叫我退婚我就退?”她简直要一掌来拍裂这桌子,把他脑袋砸碎。 好不容易怀旧的悲伤氛围被萧枝雪的质问打破,段知珩勾唇一笑:“那我便去抢婚。” 萧枝雪气的掐人中,碗一推便拂袖离去,段知珩掏出钱袋放了一锭银子后急急跟上他。 疾走了一会儿,萧枝雪脚步慢了下来,冷笑着转身,段知珩不明所以,萧枝雪气不打一出来狠狠往他胸口前一撞,趁他痛呼时跑走了,为了防止她跟上来,还在人群里左右躲闪,跑了一阵便回了府。 萧枝雪抱着被子窝在床上,不知不觉的竟把他放弃皇位忘在了脑后,纠结感后知后觉的浮了上来,小梨敲了敲门进来走到床前,迟疑道:“姑娘,太子殿下送来了东西,说是…赔罪的。” 萧枝雪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皱着一张圆脸,气的半死,还敢来,她大喊:“扔去出,让他滚,别来烦我。”说完把被子蒙过了头,别过身去再也不说话。 小梨为难,她可没胆子叫太子滚,这手中的东西也不敢扔出去,想了想,便放在了小厨房里,这样姑娘问起来也能及时拿来,又不用让她烦心。 段知珩站在小门外站在静静的等待,天气变凉,还有雨滴落下,他为了不打草惊蛇便一人偷偷的出了宫,叫五百在殿内给他撑着。 吱呀一声,小梨探出了头,为难道:“殿下您回去罢,我们姑娘睡了。”先前小梨见了太子简直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觉着高不可攀,掌握杀生大权的储君啊,见了就腿软。 没成想瞧了太子对自家姑娘花式卑微后反倒没那么可怕了,也敢大着胆子替萧枝雪拒绝太子。 段知珩也没生气,只是说:“那我改日再来。”说完便手撑着头翻身上马,向宫中驶去。 第61章 恨意 翌日晨起, 萧枝雪眼下也算是定了亲,萧闲便从国子监给她休了学,叫她安心待着家中准备, 萧枝雪惬意的躺在床上睡觉。 “不好了, 老爷不好了。”管家急急忙忙的穿过前院往书房跑去, 边跑边喊着,急切声响传遍了整个萧府,萧枝雪顶着炸乱的头发蓦地坐了起来,皱眉探头:“发生了何事。” 小梨也听到了, 放下了手中浇花的木瓢道:“不知,奴婢去瞧瞧。”萧枝雪拦住了她:“我去就好。”言罢披了一件斗篷便往书房而去。 萧闲正在提笔写字, 被管家一搅和分外不悦:“何事如此惊慌。” 管家诚惶诚恐:“大公子受伤了。” 吧嗒, 笔落在桌子上,溅起了一些墨点, 萧闲疾步从桌后走出, 眉目肃然问:“人在何处。” 管家一边伸手一边说:“大公子已被安置在了就近的医堂。”萧闲步行如风往外走,却不想遇到了萧枝雪, 萧枝雪在门外已然听到了管家说的话, 急得扑上来就揪着萧闲,二话不说跟在他身后:“爹,我与你一同去。” 萧闲未说什么,管家弯着腰跟在二人身后一边语气很快的说:“大公子今日去巡了之前被分配的流民, 在去到一农庄时,其中一大汉暴起伤人, 直冲大公子而来, 大公子本可抵御,却为了旁人, 被那大汉捅了一下。” 萧闲越听眉头越紧蹙:“哪家的庄子,那大汉因何伤人。” 管家:“剩下的老奴就不知了。” 萧枝雪闻言急得红了眼眶,难免往坏处想,说不定又是周家干的,前世这个阶段并未发生什么刺杀事件,应是狗急跳墙,他们暗中想杀萧靖轩灭口,萧枝雪胡乱想着,前意不搭后意。 然后最好搅乱这摊浑水,再嫁祸到萧靖轩头上,叫萧靖轩有口难言,最后带到棺材板里去。 对,就是这种把戏,接下来应该就是有人会跳出来诬陷萧家贪赃枉法。 萧枝雪气红了脸,恨不得冲到周府大闹一通,砸了他们的府邸,一旁的萧闲难得有些顾不上她,三人一同行往德仁堂,萧靖轩裸着上身缠着一圈绷带半躺在最里面的一间屋子里。 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有些泛白,俊朗的面庞显得有些恹恹,总是上挑的眉眼难得耷拉下来。 萧枝雪扑在床榻前泪眼汪汪,萧靖轩闻言皱眉,缓慢的睁开眼,极度虚弱的想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容容,要是阿兄走了,记得照顾好爹。”声线哑而无力,蜜色胸膛起伏微弱。 萧枝雪瞪大了眼睛,顿时如一只手扼住了喉咙,如临深渊,急得要吐血,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萧闲在身后翻白眼。 谁料萧靖轩突然一歪脑袋,勾唇一笑:“逗你的,一点小伤而已。”说完坐了起来,不见方才的死样。 萧枝雪顿时力一松,背后泛起了冷汗,伤心之意被怒火取代,张牙舞爪的上去想对他拳打脚踢,门口站着的萧闲叹气,这一两个不省心的。 半响,萧枝雪撇过脸,留给他一个后背,不想理他,萧靖轩自知过火讪讪的想哄她。 萧闲撩起衣袍坐下:“说说吧,发生了何事。” 萧靖轩余光撇见萧枝雪微微侧过了耳朵,便咳了咳:“听下面的人说,前几日分配时,那大汉不满分配,闹了一顿,被钦饶给镇了下去,今日那大汉想来是积怨成多。” 一旁萧靖轩的随行侍从补上:“大公子受伤走时,那大汉似是发了疯,满嘴不公,还说我们定是收了好处、贪赃枉法才如此偏袒。” 侍从嘴里吐露出来的词触及到了萧枝雪的底线,她猛的转头:“胡说,阿兄才没有做这种事。” 萧靖轩瞧着她这般说,心下一暖,拍着她的背安抚:“好好好,那大汉只是发疯罢了,容容不与他计较。” 萧枝雪还生着气,不想理他,一小下一小下挪着往外移。 萧靖轩搓着手有些后悔方才那样逗她,没收住逗过了头,现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一声诚惶诚恐的惊呼声响起,段知珩掀开帘子步行如风的走了进来,冷着眉眼扶着要对他行礼的萧闲与萧靖轩,萧枝雪现在已经爱谁谁,就算不行礼也已经是见怪不怪。 段知珩尽量温声问:“伤口如何了?” 萧靖轩正要回答,萧枝雪嘀咕:“死不了。”萧靖轩讪讪点头:“还好,还好。” “事情孤已查明,那大汉目前看来只是不满那日事情在发疯罢了,萧兄是替祝钦饶顶了锅,这烂摊子孤交予他去解决,顺便查查是否有背后之人搅混水。”段知珩有条不紊的摆出了解决方案,萧闲都无法挑出毛病。 萧枝雪又嘀咕:“早做甚去了。” 萧靖轩抬手面带微笑,往前一呼噜她的脑袋,咬牙切齿:“差不多得了。” 萧枝雪一脸茫然,像是不知道她阿兄怎的临阵倒戈。 萧靖轩自那天偷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后,整个人都发生了转变,原先无条件站在他妹妹这边同仇敌忾,就差把勿纠缠写在了脸上,但自从窥得了真意,他的心软了下来,再代入到自身,便有些不忍。 段知珩瞧着她的样子,难得面带笑意,可爱。 萧枝雪猝不及防瞪他一眼,段知珩便收敛了笑意严肃道:“此地不是养伤之处,还是尽快回府铱罢,孤替萧兄准备了担架,免得挪动间再受伤。” 萧靖轩闻言:“怎敢劳烦殿下如此,臣没事,能自己走。”说完就要下床给他们走两步。 萧闲把他摁回去:“行了,你就别逞能了,赶紧的,就按太子殿下说的办。” 萧枝雪在一旁严肃的小鸡啄米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萧靖轩被抬了回去,四人抬着一副担架,把萧靖轩移了上去,萧枝雪贴心的在他身上盖了一件衣服,光天化日的,裸着上身实在有伤风化,随后便跟在身后,随他们往萧府去。 段知珩跟在一旁,清棱棱的眼神侧脸望着她,萧枝雪有些不自在,缓慢的跟他拉开距离,段知珩把背在身后的手掌拿了出来,打开,赫然一个烤的焦香的地瓜。 他弯起眼睛带着笑意道:“来的这般急,还未吃早膳吧。” 萧枝雪实在不理解他怎的能昨日受自己那边冷脸对待今日还能贴上来,他的面子呢?他从前的高傲呢? 语气含带着赌气意味:“不吃。” 段知珩并未露出低落之色,反而继续循循善诱:“吃吧,地瓜烤的很香,我专门买的刚出炉的。” 萧枝雪推开他的手,段知珩猝不及防没拿稳,地瓜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地上,他怔愣着。 “太子殿下,民女已有未婚夫婿,收其他男子的东西于理不合,还望殿下见谅。”萧枝雪淡淡的说。 她颇有些恶劣的看着段知珩,等待他露出低落委屈之色,那样她便心情畅快些许。 因着他每日都在她眼前晃荡,不可控的总能想到前世之事,萧枝雪自认她不是大度之人,甚至某方面可以说的上娇纵跋扈,睚眦必报,负心之人成日里在她面前晃悠,本平静的水面犹如每天都被投递石子,荡漾起一波涟漪。 萧枝雪忍不了,也不想忍,既是他自己凑上来的,那就别怪她冷言冷语。段知珩却未有表情,他俯下身去捡起滚远了的地瓜,蹭了蹭上面的灰尘,沉默不语。 随即只是神色莫辨地跟在她身后,注视着她的后脑勺。 无故而来的恨意被抚平了一些,萧枝雪镇定了下来,肚子却叽里咕噜的叫起来,声音很明显,她脸色一红,有些懊恼,疑心身后之人说不准偷偷笑她。 便又莫名其妙的生起气来,眼睛一转,唇角勾起,她故意走到一个小摊前,坐下来,点了一些吃的,手掌拖着腮,眨巴着眼睛说:“我瞧着那牛乳圆子不错,来两碗吧,还有那猪肉脯也一份。” 说完在段知珩煞白的脸色里笑嘻嘻道:“知珩哥哥,我记着你最爱喝牛乳了是吗?哦,还有猪肉脯我记得知珩哥哥也爱吃。”她笑靥如花,眼睛弯弯,如同月牙一般,面上尽的单纯与纯粹的笑意。 段知珩却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勉强道:“一定要这样吗?” 萧枝雪假装听不懂,给他倒了一杯茶:“怎么了,心虚了?” 段知珩抬眼:“你明明不能喝牛乳,何必强求。” 萧枝雪却捧着脸颊笑道:“我记着知珩哥哥第一次给我盛了一碗牛乳,我特别高兴,高兴到回了未央宫,吐了一天,肚子很痛,生了一场病,晚上还吃了我不爱吃的菜,知珩哥哥你知道那一天,我有多难受吗?”她顶着一张极致无辜的脸,犹如山间最纯善的精魅,最美好的面容,最无力悲伤的话。 段知珩心在滴血,他自虐般在心间重复这些话:“我当时真的不知。” 萧枝雪笑的更欢了:“是不知?还是不愿意去知道?” 然后她凑近段知珩面前,惑人双眸发出了疑问:“这…便是你所说的爱么。” 正巧小二把还冒着热气的牛乳端了上来,浓烈气息扑面而来,萧枝雪搅了搅推到他面前:“你慢慢喝,走了。”说完便心情畅快的起身利落离开了。 段知珩无力的看着眼前的牛乳,垂下了头,这些无法抹去的过往会如同炸药一般横亘在二人之间,只要他想凑上去就不得不被迫听着她说这些话,也是她在变相的逼迫他离她远些。 可是怎么办呢,哪怕如此自虐,他也不愿意就这么放手,若是她愿意,在他身上插一百刀他都不会说什么,是他把她弄丢了。 段知珩放下钱后起身离开了,离开前打包了一些蜜枣糕和地瓜粥,往萧府而去。 面对萧枝雪咄咄逼人般质问前世之事时,段知珩总是如同蚌壳一般无法反驳,连最基本的誓言也无法说出来,他想说,这些以后都绝对不会发生了,他以后会好好爱她,只有她一个妻子,她想去哪里他就陪着她去哪里,不必守那些束缚的规矩,无论是隐于市还是走遍山海他都可以陪着萧枝雪。 可是这一切在萧枝雪满怀警惕的不信中,显得如此无力和轻飘飘。 萧枝雪坐在院中扇着药炉,袅袅药香充斥在院中,萧靖轩躺在竹椅上悠然吃着葡萄,时不时使唤萧枝雪帮他拿些东西。 小梨手上挎着一个食盒进来,欲言又止的瞧着萧枝雪,可惜萧枝雪专心扇扇子,笔尖蹭了一块灰尘毫无察觉,萧靖轩眼尖着,伸出手臂招呼道:“拿了什么好吃的了,来来赶紧给我瞧瞧。”言罢叫小梨给他摆出来。 小梨打开食盒,食盒里放着一碗地瓜粥和一盘蜜枣糕,还冒着热气,喷香扑鼻,混着药气有股别样的味道,萧靖轩端起地瓜粥砸吧砸吧,随即皱眉瞧着蜜枣糕:“这点心谁准备的,不知道病患不吃甜?” 随即拿了一个塞在萧枝雪嘴巴里,萧枝雪正全神贯注的熬着药,猝不及防嘴巴里被塞满,绵密甜润的点心入口即化,她面无表情的嚼了嚼,尝出了是方才那家的味道,想吐已经来不及了,便只得恨恨的咽了下去。 当天祝钦饶下了值便来萧府赔礼,对着萧靖轩连连道歉。 萧靖轩摆摆手:“无妨,莫自责,庄子可巡完了?” 祝钦饶正色:“都巡完了,没什么别的事,接下来几日,太子殿下叫我全权代表萧大哥,有什么跑腿的唤我就行,只是一些动脑子的我不大擅长。”说完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萧枝雪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因着在院子里熬了一下午的药,她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祝钦饶瞧着微微红了脸,萧靖轩瞅着萧枝雪傻乐的样子,二人明显对不上的频率叹了口气。 瞧着钦饶对容容很明显的有感情,可容容那一根筋,怕是还没开窍,觉着钦饶与她还是青梅竹马之情,后有太子对她痴心不悔,从客观的角度来说萧靖轩绝对是支持萧枝雪嫁到祝家的。 从主观来说,他明白那一声放弃皇位的份量有多重,从古今来,还未有一位储君因耽溺情爱而放弃江山,萧靖轩应该瞧不起的,男儿当为社稷、为百姓做出奉献与牺牲,寒窗苦读十余年不是让他最后为了一名女子而放弃的。 可一想到这女子是萧枝雪,他就有些无力,人都是双标的物种,别人不行自己行,若是之前,他会觉着这番举动怕不是要把萧枝雪置于千古骂名的地步。 可现在他是相信段知珩能安顿好一切,罢了罢了,他们的事随他们去好了,自己之事还未曾有着落,萧靖轩玩世不恭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裸着上身,只着一件松松的亵裤,垮在腰间,大马金刀的坐着,沉沉视线望着宣平侯府的方向。 第62章 萧枝雪无声的流泪 五月里, 天光破晓,蔚蓝天际上一块块浮云四散,光照强的刺眼, 穿透窗棂, 落在地毯墙壁上, 形成一块块暗影,日影浮动,极为清丽。 今儿个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萧枝雪推开门, 刺目的光线照的她猝然睁不开眼,她的心情极好, 因为今日京城会发生一件大事。 据说昨日宫中家宴, 影王殿下私带了一名女子安置在宫内,那女子已有身孕, 这事不大光彩, 堂堂皇子成亲前与来路不明女子私相授受,还有了身孕, 这不光叫陛下脸上无面, 还打了其未婚妻周氏一族的脸面。 不巧的是被未来的影王妃撞见了,据说场面闹得有些难看,陛下勃然大怒,当场斥责了影王。 昨日宫宴 “姑娘, 小心些。”银花伸手扶着周芸汐下了马车,今夜宫中家宴, 本不是她能来的场合, 因着她与影王有了婚约便也算是半个“家人”。 不过除去未来影王妃这一茬子身份,还担着皇后侄女, 在宫宴中也算是名正言顺。 今时不同往日,周芸汐低调了很多,身着扶光色衣裙,随云髻,面色细细看去透露着一丝青白,粉感略重,眼神带着淡淡的疲意,仪态依旧端雅。 她被扶着踩着凳子下了马车往宫中行去,家宴除了几位皇子妃子还有些直系宗亲,周芸汐一进殿内便引来了好些目光,眸色各异,有看笑话的,还有透露着怜悯之色的。 她勉强淡定的昂起头,装作不在意。 皇后来时视线略过她直径向前,周芸汐眸子灭了下去,拿起桌上的酒盅以作掩饰。 影王眼光四处张望,瞧着有些坐立不安,周芸汐只当他临近婚期有些紧张。 她从最开始的不甘和不愿到如今的不得不接受,好赖还是个王妃,影王性子摇摆不定,喜怒形于色,倒是比太子好拿捏,且若是把影王牢牢抓在手里,让他听之任之,许多事做起来也会容易些,周芸汐退而求其次的想。 不多时,影王起身往外走,皇后注意到,刚要说什么,影王的母妃及时解释:“皇后娘娘恕罪,这孩子酒吃多了,出去散散。” 皇后闻言笑了:“淑妃,瞧你说的,散就散去吧,还恕不恕罪的,听起来倒似本宫不讲理了。”她有些嗔怪道。 淑妃垂眸温婉一笑,拿起酒杯敬皇后。 来自女子的直觉,周芸汐偏头瞧着淑妃,明显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她心下生疑,便也起身给了皇后一个眼神,往外行去,淑妃明显的手掌一攥。 月上柳梢,殿外寂静,时不时传来几声蝉鸣叫,周芸汐往前走了几步,四处张望,影王走的极快,她出来时已然不见了身影,她拦住走过的一侍卫:“可见影王殿下去了何处?” 那侍卫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闷:“回姑娘,往那处行去了。”他指了个方向,周芸汐提着裙子便追了上去,身后侍卫抬起了头,祝钦饶露出意味深长之色。 如此省事,竟自己追了出来。 周芸汐走到一处花园,隐隐约约传来几句低语,似是男女声混缠,周芸汐心里冒出来不好的猜测,她放缓呼吸探了上去。 花园的亭中坐着一对男女,女子素手抚着腹部,珍而重之,瞧着月份不大,肚子还平着,另一男子侧着脸庞贴在她身上,面色带着喜意,赫然是离席的影王。 周芸汐瞳孔微缩,耳边心跳声渐大,身上冷意频发,她面色极其难看,为什么,连影王都背叛了她。 亭中二人还在嬉笑着小声谈论,气氛缱绻,离得远周芸汐听不太清,但不妨碍她气得失去理智。 她扒开草丛疾步走了上去,脚步声惊动了二人,影王唰的起身慌乱无错的看着来人,把那女子护在了身后:“芸…芸汐,你怎的在这里。” 周芸汐气到昏头也未失去仪态,她冷冷的瞧着影王的举动,那女子怯怯的躲在影王身后,不敢瞧她。 “该是我问王爷吧,王爷这是何意,你我已定亲,您却与来路不明女子私相授受,还怀了身孕,置周家于何地?”周芸汐条理清晰的反问他。 大多数皇子们自成年起便有了通房,但在娶妻前不得有庶子,否则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进来后自己的孩子不是嫡长子。 影王哑口无言,有些着急的解释:“芸…芸汐,阿韵她只是个可怜的姑娘,被父母赶出了家门,无处可去,这孩子是意外,本王保证你我成亲后这孩子即刻记到你名下,你就是她的母亲。” 叫阿韵的姑娘当即跑了出来跪在周芸汐身前抓着她的裙子哭泣:“求夫人给阿韵一条活路。” 影王想去搀扶却碍于周芸汐的面色实在难看,犹豫着收回手。 还未进门便被塞了一嘴的土,周芸汐胸膛缓缓起伏:“兹事体大,还是禀报陛下与皇后娘娘再做打算。” 影王赶紧把阿韵扶了起来,低声下气:“芸汐,今日你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容了阿韵吧,千错万错都是本王的错。” 周芸汐冷眼旁观,被他的话说的冷静了下来,这事若是闹大了,于谁都不好看,不仅周家丢人,皇室也丢人,届时她周芸汐就是个笑柄,不行,此时绝不能叫别人知晓。 她收敛了神色,刚要说什么,却听到耳边草丛中一声轻响,三人回头,一道身影略了过去。 周芸汐暗道不好,随着身影追了过去,没成想不见了人影。 方才是何人,偷听了多久,周芸汐直觉不妙,转身回去,影王二人还在原地愣着,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周芸汐暗骂,蠢货。 “赶紧走,隔墙有耳,还请王爷为大局着想。”影王回过了神儿带着阿韵往芙蓉殿去,没成想,半路上就被几个内侍拦住了路:“王爷,陛下有请,还望您移步。”说罢请二人往太极殿而去。 影王脸色灰败,半路上遇着周芸汐,他求助的眸色看过去,周芸汐面色冷淡,不予理会。 * “砰”的一声,一个酒盅砸在了影王的额上,一道血迹沿着额头流了下来,影王不敢出声,只得硬抗着,一旁的阿韵哆哆嗦嗦的跪着。 皇后面色难看,恨恨剜了一眼淑妃。 “好啊,你做的好事,成亲前夕出了这等丑事,你置皇后于何地,置周家于何地。” 周芸汐在一旁拭着泪,时不时抽泣一声,把弱者姿态做得很足,叫影王更加愧疚,一旁的阿韵猝然惊呼:“王爷,妾的肚子…痛。”言罢向一旁倒去,额头上冷汗涔涔。 影王当即顾不上别的,朝着皇上恳求:“父皇,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阿韵她腹中怀的到底是儿臣的骨肉,还望父皇开恩,儿臣不能置她于不顾。” 到底皇家子嗣不容马虎,祁帝心软了下来,先叫了太医来,影王则一直跪在原地,周丞相连夜进宫商议此事,祁帝连夜调集侍卫务必把此事压下来。 段知珩在律政殿独自下棋,听闻了此事,淡淡一笑,浓墨般的清冽寒眸染上了一丝邪肆,他夹起一黑子置入盘中,淡声:“此事确实是个笑话,如此好笑之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身旁的侍卫明白了过来,躬身应下:“属下明白。” 翌日,此事便传遍了大街小巷,为人所津津乐道,周家霎时立于风口浪尖,周仲维上朝时不乏有同僚来明里暗里打听,整个早晨,周相如芒刺背,影王好似几日未睡,眼底青黑甚重,不敢抬头看周遭。 萧靖轩在家中与萧闲说起此事,言语间俱是复杂,萧枝雪忍住了想疯狂上扬的嘴角,捂着嘴掩饰的咳嗽,她溜了出去,祝钦饶在墙头趴着等她。 “干得漂亮。”说着扔了一个桃子给他,祝钦饶费劲的扒在墙头还得腾出一只手接桃子:“你可别说了,昨夜险些就失败了。” “陛下叫人封了口,不得把此事传出去,原想着没可能了,只是不知今日此事还是传了出来,你说会不会有其他人推波助澜。”祝钦饶咬着桃子含糊问。 萧枝雪一愣,脑袋里无意识的显现出那人的身影,她晃了晃头:“周家树敌众多,看好戏的人多了去了。” “这倒也是,唉,你是没瞧见那周老头的面色,哎哟喂可可乐死我了,话说我觉着萧大哥那事儿指不定就是他干的。” 萧枝雪挑眉:“何以见得?” “哎你不知道啊,萧世叔在职时似是与他不大对付,二人政见颇为不合,那叫一个风云变幻,你死我活。”他夸张的言语引起了萧枝雪的好奇:“你怎么知道?” “自是我爹说的。”祝钦饶啃着桃子含糊道。 事情发展愈演愈烈,萧枝雪闲时便在墙下听着外边的卖货郎与一些妇人闲谈,有意思的紧。 入夜,熟悉的敲击声传来,萧枝雪睁开眼,眸色清明,她起身来到窗前熟练的打开。 一只小小的、神色懵懂的大橘细细的呜咽喵呜,萧枝雪神色一愣,冷淡的脸色霎时融化,小心翼翼的伸手触碰,大橘伸出舌头试探舔舐,随即拱进了她的怀中,寻找暖源。 萧枝雪把她抱紧怀里,脸颊贴在它的头上,一道低沉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喜欢吗?” 段知珩不知何时出现在床前,大半夜的,白色广袖在月光映衬下透露着丝丝缕缕的光晕,白日的冷厉散去了些许,更显得要羽化成仙一般。 萧枝雪内心嗤笑,送些吃的她想扔就扔,送来这种小玩意儿是拿捏住了她舍不得。 “今日之事是你做的?”她漫不经心的问。 段知珩爽快承认:“是。”言罢缱绻的眼眸直直的看着她:“高兴吗?” 萧枝雪漂亮纤细的手指轻抚大橘:“还成吧,不过若是我把你散布消息的事捅到陛下面前,你会怎样。”她又露出那种饶有兴致的笑意。 段知珩抬手眷恋的蹭了蹭她的脸颊,黑夜里人的欲望会极巨放大,白日里不敢做的事到夜里便壮起了胆子,萧枝雪面色一变,皱眉拍掉了他的爪子,倒退几步:“你做什么?” 怀中的大橘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抻着小脑袋呲牙咧嘴,段知珩收回手,垂下头闷笑,这么快就倒戈了。 “你该走了。”萧枝雪冷淡道,说完啪的一声关上了窗子,险些磕到了鼻子,段知珩笑的温柔,他眷恋靠在窗前,照例在窗下蹲了几时,直到天明时才撑着僵硬的身躯往回走。 橘猫刚到了新环境有些不安,窝在萧枝雪床榻上睡着了,还未天亮便在她怀中拱来拱去,段知珩走时萧枝雪注意到了窗外的动静,坐在床上怔愣了许久,垂着头无言的抚摸着大橘。 白日里她尚且还能维持着没心没肺的表情,叫所有人都看不出来,实则到了夜晚,她时常整宿的睡不着觉,极度割裂的想法在脑海中拉扯,她自问是个跋扈、记仇之人,但是也有个大毛病,容易心软。 虽然没有与段知珩重归于好的心思,也没有重新接受他的想法,可面对他放的那样低的姿态,她时常差点维持不住冷硬的神情,若是他能再高傲一些,再疏离一些,一如前世一般冷不可攀。 萧枝雪摸着橘猫,白皙手背倏然砸下一滴泪珠,随即越来越多,溅到了橘猫的头上,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难过,它喵喵的靠了过去,舔舐着萧枝雪的手背。 泪水模糊了视线,夜晚确实是个放大人情绪的时段,萧枝雪无声的流泪,泪珠顺着脸颊汇聚在下颌,随后一滴滴落在橘猫的背上。 自重生而来,她从未有过像今晚这般无助之时,也从未哭的这般伤心,有时候她带着恨意想,若是他们没有重生回来就好了,不会有这么多纠缠。 段知珩回宫后在律政殿独自坐了许久,他同样时常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在无数黑夜里他反反复复的怀念着与她相伴的那些温情夜晚,她睡着时喜欢蜷着身子,被子盖到头顶,如同一只幼猫缩在床榻里。 还会在困极时摸索着滚到他的怀中,得到好的东西总是第一时间弯着眼睛分享给他。 段知珩累极了,靠着椅背睡了过去,梦中出现了一片雪日,满地白霞上奔走着一个身穿红色大氅的少女,步摇轻晃,背影跳脱活泼,段知珩想追上她,却被大雪埋住了小腿。 越陷越深,无力至极,清脆娇嗔的笑意响彻在梦里,愈发遥远,段知珩大吼着,始终没能阻挠她往前走。 他猝然惊醒,泪湿了脸颊,空洞和孤寂充斥在心间,好疼啊,他呆呆的抚着胸口,这里早就空了一块。 周家的笑话成了勋贵人家的饭后谈资,往日里对着周芸汐谄媚讨好的姑娘也见风使舵般不再搭理,也有的上门来想看看笑话,周芸汐只得忍着厌烦应对。 陛下答应这孩子只要诞下便记在她的名下,左右那姑娘也是个清白人家,干脆留给影王当通房罢,皇后也劝慰道。 自己这个侄女,她也有心无力了,现下闹出了这般笑话,皇后也有些不大高兴,面对着周芸汐多少有些甩脸色的意思,周芸汐也瞧了出来,不愿上赶子的讨人嫌,勉强应称退了下去。 第63章 追妻(求别养肥TVT) 周相在书房中面色沉重, 这般笑柄落在周家,他还须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周芸汐自宫中回来便把自己关在了房中, 隐隐约约能听到从房中传来的小声抽泣。 原本要举报春日宴也因着这事推迟了几日, 对外便说姑娘身子不适, 此时弱者的姿态还得做足了,这样也能减少些风言笑语。 萧枝雪逗弄着怀中的大橘,双手握着它的腋下举起来,小小的猫身被拉长, 她唤小梨:“拿一碟牛乳来。” 小梨应下,把牛乳装作一个鱼形碟里, 大橘嗅着奶味自动的走到碟子前, 小鼻尖嗅嗅,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舐, 萧枝雪趴在桌子上瞧着, 小梨也喜欢的紧,问她:“姑娘, 这猫取个什么明儿好呢?” 萧枝雪思索了一会儿:“芋头。” 小梨吃吃的笑, 夸赞名字取得好,她以为这猫是萧枝雪不知从哪儿捡的,应是别处的小野猫,误闯进来。 她面上已然不见昨夜的纠结与伤心, 同平日无甚区别,响午时院子里突然热闹了起来, 萧枝雪问:“外边在吵什么呢?”小梨探头瞧了瞧:“似是大公子回来了。” 萧枝雪:“阿兄怎的这般早就回府了?”说着抱着芋头去了前院, 萧闲与萧靖轩凑在一起笑着在说些什么。 “爹爹,阿兄你怎的回来了?” 萧闲转头:“来的正好, 此次流民安置受到陛下赞赏,特封为钦差大臣,把他派遣出去,到流民严重之地安置。” 萧枝雪一愣,阿兄要离开京城了?极度不舍之情涌上心头,坠得沉甸甸的,她面色蓦地就闷闷不乐了下来:“阿兄要走了?去多长时间?何时出发。” 许是察觉到了萧枝雪的不舍,二人收敛的笑意:“三日后出发,归期不定。” 萧枝雪呆了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她语出惊人:“我也想与阿兄一道走。” 此言一出,二人露出惊愕之色,萧闲板起脸斥责:“胡闹,你阿兄有公事去办,怎的能带你去游山玩水。” 萧靖轩对她的想一出是一出颇感无奈:“容容已定亲,是大人了,不可再随意想做甚就做甚,听话,乖乖待在家中,况且一路上前路未卜,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父亲怎能放过我。”说完小心地觑了萧闲一眼。 萧闲立刻板起脸,作出凶狠之色。 萧枝雪却低垂下了头:“定了亲还未定下成婚之日,我想出去散散心,届时阿兄不必管我,我自行游玩便可,或者我哪儿也不去,只在驿站呆着就可。” 萧靖轩还要说什么,却蓦地明白过来,她虽已定亲,太子殿下却仍旧不愿放手,待在京城也是徒增烦恼,不若出门走走,当作散心,届时太子离得远了,慢慢的关系自然也就疏远了。 萧靖轩当即道:“我觉得有理。”言罢顶着萧闲杀人的眸色咳了咳赶紧说:“这个…姑娘家总是待在家中实在闷得慌,左右有我照看,权当出去游玩了,顺便回兰陵和王家瞧瞧,外祖定然也想容容了,前些日子还来了书信,此番回去好陪陪他老人家。” 回兰陵与王家走一遭叫萧闲面色好看了些,他抚着胡子皱着眉头,思索着,良久勉强道:“成吧,你们都走了,就留下我这个老头子了。” 萧枝雪闻言讨好的撒娇:“爹爹,不然你与我们一道去,也回兰陵瞧瞧。” 萧闲摆摆手:“我一把老骨头了,颠簸不动了,走罢走罢,老夫倒是与老友们吃酒钓鱼去。” 萧闲早年的同僚好友有的卸甲归田,有的还留在京城养老,时不时的便能约着一同去吃酒钓鱼,倒是比萧靖轩还忙碌。 萧枝雪自然知道她老爹是个会找乐子的人,但一想到分开许久还是有些难过,至于嫁人…走一步看一步罢,此行出去也是想着能躲则躲,若是祝钦饶能在她走后有了心仪的女子她真是一百个高兴。 接下来三日阖府上下开始了忙碌的修整行装,侍从们进进出出的,当然大多数都是萧枝雪的东西,萧闲亲自盯着,生怕遗落了什么。 “这个,这个带上,晚上睡觉多盖些,那个也带上,哎哟这样式丑但是保暖啊。”萧枝雪面无表情的抱着一个绣着大红牡丹的斗篷,接收着萧闲的无差别父爱。 最后摆在院中装马车时,萧枝雪大大小小装了有六七个木箱,萧靖轩只有一个大包袱孤零零的摆在上面,他背着手摇头叹气:“儿子果然是颗草。” 祝钦饶听闻她要走的消息,愣了半响,沉默着转身往萧府去,老老实实的走了正门。 萧枝雪正在院中逗猫,祝钦饶沉默着坐到她身边:“你可是不想嫁人才躲出去的?”少年高昂的马尾散落在脸颊两侧,往日肆意飞扬的眉眼耷拉了下来,带着些不知名的委屈,萧枝雪瞧着,眼前却出现了另一人。 蓦地她回过了神,暗骂了自己一句,讪讪的笑着:“哪有,我只是觉着太闷了,恰巧遇上阿兄去外有公事要办,随着队伍回兰陵一趟。” 祝钦饶闷闷的哦了一声,又说:“那你还回来吗?” 萧枝雪大咧咧道:“那是自然。”她瞧着祝钦饶依旧不大高兴,把芋头放在他怀里,少年一怔,猛的一低头在芋头肚子上吸了一口,随即挠着它的下巴,心情略微好了一些。 萧枝雪托着腮瞧着他们。祝钦饶忽然说:“把探霜枝带上。” 萧枝雪思索了下,同意了。 第三日还未天亮他们便上了马车,为了方便,萧枝雪换上了一身男装,头发扎在脑后束成一个丸子,乳白色暗纹窄袖衣袍穿在身上,腰带勒着细细的腰身,像个清秀的小少年。 她上了马车后掀开帘子眼泪汪汪的看着萧闲,颇为不舍,萧闲亦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拭泪,父女二人依依惜别。 被遗忘的萧靖轩:“……” 马车在沉寂的街道上飒沓前行,萧枝雪伸长了脑袋一直朝后挥手,直到走出很远才收回了身子,小梨在一旁摆了一个小炉子煮着粥,马车很稳,只是轻微摇晃。 刚刚分别的萧枝雪还在低落着,出神发呆,蓦地她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几句问好,她一怔,匪夷所思的猜想冒了出来,她唰的一下掀开帘子,窗子外赫然出现了一道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黑棕色的马匹健硕流畅,闲步走在马车一侧,马上坐在的男子身披浅蓝色斗篷,一袭白色窄袖圆领衣袍,往日半扎的头发全部束气,利落英挺。 他背对着晨暮之色,天际橘红色的亮光从山背一点点透露,晕染了半边苍穹,云蔼浮边,流云散动,勾勒出半边侧颜。 萧枝雪彻底怔住,她仰头望着段知珩,瞧着他这身行头并不似只是单纯的来送行,萧枝雪眸色迷茫:“你…” 段知珩咳了咳,掩饰道:“我也同萧大人一同去各地解决流民之事。”说罢眼神极快的看了她一眼。 一声细微的喵喵叫唤回了她的思绪,段知珩也听到了,他笑意浮上眉眼,在暮时苍穹前颇有些意气风发道:“你…带了猫?” 萧枝雪白他一眼:“若是一个大猫便好了,省的我操心。”说完便放下了帘子看着怀中的芋头发呆,为何前几日阿兄没有说他也会跟来,还他连阿兄也瞒着。 手中凉意甚为明显,还有些汗意渗出,小梨也瞧见了外边之人,嘴角不甚明显的抿起。 萧枝雪侧头:“你笑什么。” 小梨抬眼:“奴婢猜太子殿下定是不知从何处打听了姑娘也走,便想法子同行,这叫什么来着,哦对,蓄谋已久。”说罢便吃吃的笑了起来。 萧枝雪切一声:“若是早知他来,我便不来了。”这话说的没错,她本意随着阿兄走便是打着想躲避他的心思,如若不然,总是时不时的半夜敲个窗,送个东西,烦人的紧。 要么便是整日在她眼前晃悠,她现在身负亲事,传出去她爹和阿兄可如何面对同僚,满大街都是她的二三事。 谁知道这厮竟追了过来,萧枝雪心下烦躁不已。 隔着帘子外面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清润嗓音:“说的是,孤…蓄谋已久。” 萧枝雪更烦躁了。 更烦心的还在后头,以往如同蚌壳般的人像是打开了什么话匣子似的,时不时便在窗外絮絮叨叨,且并不求回应,只是单纯诉说,声音缱绻低沉,挠在她耳边,萧枝雪瞪着眼睛掀开帘子:“闭嘴。” 段知珩霎时闭上了嘴,面色委屈。 一行人往南走,第一程须得走十日,路上还不一定能遇上驿站,只能在马车上将就,马车走了半日,停下来休息时萧枝雪瞪着萧靖轩。 萧靖轩颇感冤枉,太子随行这一事他敢说也是今日才知晓的,太子捂的紧紧的,谁都未透露,恐怕想着就是打个措手不及。 萧枝雪盘腿坐在属下,面色恨恨的拿着一块馒头啃,仿若气狠了的河豚,一身男装显得她的脸颊更小了,巴掌大,段知珩脸皮很厚的蹭了过去,也不说话,保持一定距离。 萧枝雪背过身给他留了个背影,芋头在地上嗅嗅闻闻,蹒跚着挪到了段知珩旁边,他掰下一块糕点喂给它,逗弄着,萧枝雪转身把猫抓了回去,捧到鼻子前,指指点点叮嘱:“不要随便吃坏人给的东西,小心拉肚子。” 芋头懵懂地瞧着她,喵喵的似是在应和。 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再走时萧枝雪已然能无视他了,躺在马车上睡觉,马车平稳颠簸的她昏昏欲睡,午时天气炎热,马车内温度升高,萧枝雪睡梦中挠着脖子,细细密密的汗意贴在额头上。 忽然一阵凉风传来,拂过面颊,汗意蒸干,她皱着的眉头疏散了些,小梨硝石制成的冰放在马车里,段知珩轻轻扇着冰,把凉气往萧枝雪送去。 宽大的马车里放下三人绰绰有余,小梨缩在角落降低存在感,她抬头小心翼翼的瞧着段知珩。 一向冷淡的、高不可攀的太子面色柔软,视线仿若钉在了自家姑娘脸上,神色缱绻,轻轻扇着风。 萧枝雪睡梦中砸吧着嘴,脸颊因着炎热煨得红扑扑的,芋头缩在她身侧,闭着眼享受着凉风习习。 整整一个时辰,他坐在一旁一动不动,举着胳膊,这只手酸了换另一只手,小梨时不时偷偷瞧着,甚至中途她偷偷闭上眼睛装睡,看看太子会不会趁着无人瞧而偷偷亲自家姑姑。 她沾沾自喜,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 很遗憾,段知珩并没有这样,他恪守礼仪,二人的距离也甚远,几乎是一个对角线,就算小梨支着头休憩也未做出什么不合礼仪的举动。 段知珩把握着她醒的时刻,掀开帘子出了外边,日头正热,从满是凉气的马车里出来,身上立刻灼热了起来,渗出了一层汗意。 他翻身上马,一如早上般行在一侧。 萧枝雪醒来时浑身酥软,除了头因着炎热睡得时候长了而泛着闷痛以外,身上并没有任何出汗的地方,她坐起身就对上了小梨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手中的扇子扑棱着,萧枝雪第一反应便是段知珩在她睡着时偷偷上来了,起床气使得她面色有些黑,沉着脸窝在一旁,不想说话。 想发脾气,萧枝雪想。 小梨知道她的性子,便默默的在一旁不说话,不去触她的霉头,偏偏有人来触,段知珩矮下身掀开帘子,对上萧枝雪皱着的脸一怔,以往她不舒服,便伸手进来想摸摸她的头。 谁料萧枝雪啪的一声打开了他的手,清脆的一声听着小梨暗自砸舌。 力道有些大了,段知珩手背上浮起了一片淡淡的红意,萧枝雪出了些气,镇定了下来,段知珩默默收回手,放下了帘子。 快到傍晚时萧枝雪去溪边玩水,清棱棱的溪水淌过水底的石头,耳边尽是潺潺水声,抚平了她的燥意。 她脱了鞋袜,放在小溪里,白皙莹润的脚掌踩在冰凉的石头上,脚趾圆润可爱,瞧着有种玉质感,芋头在一旁趴下身舔着溪水解渴。 她身后岸上树边,段知珩默默的站在那里,守着她,天际暮色低斜,段知珩走了过去,蹲在她身旁,如玉般的手掌探了过去,把萧枝雪的脚从溪水里拿了出来。 萧枝雪眉头一蹙,想把脚抽回来,谁料他意外的强硬,握着她的脚掌拿出帕子细细的擦干净,关怀的声音游荡在她耳边:“溪水凉,时候长了对身子不好。” 趁着萧枝雪怔愣,他把脚攥在手心捏了捏,手感很好,淡淡笑意浮在他眸中。 青紫色的血管淡淡的浮在萧枝雪的脚背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脚背上有一颗红的耀眼的小痣,引得他分外想俯身轻吻。 但是段知珩克制住了自己,垂着头继续擦拭。 萧枝雪回过神儿来便感受到她的脚被轻轻的捏了捏,怒从心底起,一脚蹬过去,踹在了他的胸口,段知珩不防,被踹了个正着,咳了两声坐在了岸上。 萧枝雪冷声:“少得寸进尺。”说完便光脚着提着鞋袜往回走,芋头察觉到主人离去,有些惊惶的叫着,萧枝雪俯身把它抱在怀中,没看他一眼离开了溪边。 段知珩默默起身,把帕子在溪中浸湿也跟了上去。 萧靖轩在马车前支着木架烤刚打来的野鸡,瞧着萧枝雪气冲冲的往回走,暗暗摇了摇头,这气性真大。 她绕道马车前,翘着脚爬进去,在里面翻出新的鞋袜,正要坐在车沿上穿时,刚刚被踹了一脚的人又蹲在她身前,单膝跪地:“沾了土,擦一擦吧,我保证不乱动。” 萧枝雪居高临下瞧着他,任由段知珩把脚放在他膝上,随后拿着湿润的手帕继续擦她指间的尘土,他的神情虔诚温和,格外专注,二人隐匿在马车背后,萧靖轩他们并未瞧到这一幕。 擦干净后他拿着鞋袜给她套上,萧枝雪很是乖顺,并未再生气,段知珩抬头仰望着她,弯了弯眼睛:“好了。”仿佛是在求表扬般。 萧枝雪沉默着把芋头放在他怀里,便去寻了萧靖轩。 林中落叶铺满地,踩在上面吱呀碎裂声响起,萧靖轩没有问她二人之事,只是撕了一只鸡腿递给她。 随侍进宝和五百拿树枝戳着坑里的泥球,丝丝缕缕的烟雾有些呛咳,他把泥壳敲开,内里喷香的肉香飘了出来,众人一哄而上抢要吃叫花鸡。 萧枝雪愣愣的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耳旁忽然响起声音,萧靖轩问:“心软了?” 她一惊,脱口而出:“没有。”随即转头看着萧靖轩。 萧靖轩笑笑:“不必这般瞧着我,你向来脸上藏不住事儿,阿兄还知道,你并不想嫁给钦饶,此番出来怕也是有躲婚的想法。” 萧枝雪被戳穿后低下了头,闷闷的拿着树枝戳地上:“嗯…” 萧靖轩:“既然不愿,为何不说出来,阿兄与爹爹又怎会逼着你嫁。” 萧枝雪抱着膝盖:“不是的,我知道阿兄与爹爹为我好,祝家是最适合我的选择,叔父叔母对我也很好,我也不忍心辜负他们,至于钦饶…若他以后有了心仪的女子,那…就和离。” 萧靖轩一哂:“好啊,你打算的如此清楚,有没有想过我与父亲瞧着你过得不开心我们是何心情?” 萧枝雪闻言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容容你抬头。”萧靖轩语带严肃的说到。 萧枝雪乖乖抬起头看着他,萧靖轩道:“不论你想选择谁,阿兄与父亲永远站在你这边,其他的事就交由我们解决就好。” 这一番话叫萧枝雪鼻尖一酸,红了眼眶,一如上一世,他们也是这般支持她,哪怕她捅了那么大的篓子,丢了那么大的人,阿兄与父亲都没有说过一句她的不是,给予她最大的选择权。 “你若是未放下太子殿下,那便…” 还未说完,萧枝雪闷闷打断了他道:“阿兄你放心,我才没有想嫁给太子,也绝不可能进宫的,不想当什么太子妃良娣侧妃,钦饶很好,祝家也很好,回去后便商议婚期罢。” 萧靖轩欲言又止,最终叹气一声:“你愿意便好。” 他们身后的马车旁,段知珩靠着车身静静的听着,眸色一片灰败,细细瞧去,闪烁着淡淡水光,半敛的眸色中透露着难过。 萧枝雪说出这一番话也没有开心多少,肉眼可见的低迷,垂下头的间隙中闪过微弱水色,她故意把头埋在芋头的背上。 萧靖轩又何尝看不出来,眨了眨眼,摸了一把萧枝雪的头,便继续翻滚手中的鸡。 段知珩手中拿着一件斗篷走了出来,默默的披在萧枝雪的身后,站了半响,便往一旁走去。 萧枝雪抬手摸了摸灼热的后颈,抬头看了一眼他远去的背影,低下头啃鸡腿。 鸡腿肉有些柴了,啃在嘴里噎得慌,她大口大口的吃着,仿佛拼命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食物上,萧靖轩递来一壶水,萧枝雪灌了下去,却依旧觉得梗的慌。 随即她生起了气,呸呸两声:“这鸡真难吃。” 萧靖轩闷笑着拍着她的背,替她抚平了心中梗意:“是,难吃死了。” 这一日他们休息在了马车上,萧枝雪马车上方传来轻微的响动,她顿了顿,继续趴着看话本子。 车外,段知珩足见轻点,轻手轻脚的飞上了马车顶,枕着胳膊躺了下来,守着马车中的人。 萧枝雪依旧有些睡不着,话本子也不大看的进去,便摸索了桌子上的桃子啃,咯吱咯吱的,在寂静的黑夜中分外明显。 蓦地屋顶上又传来轻响,段知珩蓦地跳了下来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挤了进来,坐在她的塌前,二人离得极近。 萧枝雪吓了一跳,宛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蹭的躲开,缩在角落里,对上段知珩闪着光的眼眸,警惕道:“你…做什么。” 第64章 强吻 萧枝雪警惕的样子与榻上的芋头简直一模一样, 淡淡笑意浮上段知珩的眉眼,他拿起案上的书本:“今日落下的,我来拿。”说着便起身下了马车又跳了上去。 萧枝雪一愣, 转头问小梨:“他何时进来的?”小梨讪讪:“姑娘睡着时, 太子殿下进来帮您扇风来着。”说完瞧了一眼冰桶。 夜晚气温降了下来, 中午的冰已然化成了水,萧枝雪皱眉:“以后莫让他进来。” 小梨小鸡啄米般点头。 行了三日,一行人终于到底了驿站,驿站附近有一座小镇, 萧枝雪被拘了几日,正是兴致高昂时, 略微休息了几时便骑着马儿要去镇上。 为了不引人注目, 走之前她与小梨凑在铜镜前粘胡子,一搓搓的短黑毛沾在嘴边, 像个别扭的小老头, 小梨在上唇粘了两簇八字胡,萧枝雪则粘了一圈络腮胡, 二人互相凑在一起嬉笑。 萧枝雪推开门, 骄矜的昂着下巴,手上拿着一把扇子,“唰”的一声展开,上面写着逍遥二字, 一下一下的摇着,萧靖轩一愣, 指着她拍腿大笑。 实在不怪他笑的如此过分, 眼前的娇娇小小的姑娘打扮成公子哥儿,原本艳丽的容色也清秀了几分, 瞧着倒也勉强像个家中没长大的小少爷,加上不伦不类的络腮胡,反倒是滑稽的很。 萧枝雪脸色一垮,追着萧靖轩打,后脑勺扎着头巾的丸子一晃一晃,宛如一个小鸡崽,一旁的侍卫家仆偷偷捂着嘴笑。 段知珩坐在一旁,瞧着她如此鲜活,也控住不住笑意,弯起了眼眸。 “好了好了,早去早回,莫要误了时辰。”萧靖及时打住,握着萧枝雪的肩膀往外一转,小推了一把。 萧枝雪这才重新骄矜地骑着探霜枝往镇上去,半响,段知珩起身往外走去,萧靖轩默默的摇了摇头。 小镇叫临安镇,朴素的很,但是倒是有些在京城见不到的特色小食,因着与京城也不大远,依稀可见京城之色,萧枝雪左右逛逛,大日头着有许多的百姓蹲在路边卖东西。 她蹲在路边挑拣着木雕,蓦地瞧见了一只虎形木雕,萧枝雪拿起来细细的瞧了瞧,若有所思着,随即耷拉下眉眼放在了一旁,重新挑了兔子,猫和狐狸样式的,付了钱,蹦蹦跳跳的往前走。 段知珩保持一定距离,从后面默默瞧着她稀罕的拿起来在阳光下翻来覆去的瞧着。 他则默默守在后面,小心的跟着。 不远处有一处卖东西的两位妇人在那边争吵,萧枝雪凑在一旁睁着大眼睛瞧他们二人压价,实在有些不太明白只是几个铜板为何要你来我往。 越往前走越有意思,人群熙攘,不留神就跟丢了人,段知珩张望着找到时,萧枝雪与小梨缩着身子站在屠户摊前瞧杀兔子。 屠户是个大叔,络腮胡,瞧着眼前的“小络腮胡”有些好笑,手中的刀一剁,沉重声吓得二人一激灵,屠户拎着断掉的兔尾送给了“小络腮胡”。 萧枝雪皱着脸,已然吓呆,双手捧着粘着血还带着温度的尾巴,提着气双眼瞪着它,喉间涌起一股恶心之感,萧枝雪把兔尾塞给小梨,匆匆的跑开了,路上不小心被人推搡了一把,她心间咯噔一下,随即快要跌倒时被人扶住。 萧枝雪抬头瞧着,一身着青袍的男子扶住了她,男主面容清秀,头上带着儒冠,在她抬头后眼睛蓦地一亮,萧枝雪懵懂道谢,男子脸色一红,手忙脚乱拱手:“冒犯了姑娘,是小生无礼。” 萧枝雪不解,男子指了指她下巴的络腮胡,她一摸,一圈胡子掉了半圈,难怪对方神色怪异,萧枝雪了然,嗤的一声撕掉了胡子,下巴处泛起一圈微红,衬得白皙的脸庞分外名艳。 她抬头弯起眼睛朝男子笑了笑,对方轰的一下脸颊爆红,呆呆的看着她,段知珩在远处紧紧攥着袖子,心间涌起一股淡淡的哽意。 那男子红着脸问:“小生楚礼,敢问姑娘芳名。” 萧枝雪觉着这男子有趣便告诉了她:“萧枝雪。” 一来一往,二人攀谈了起来,起先楚礼还有些紧张,前言不搭后语,渐渐的也就侃侃而谈,萧枝雪本不欲理会,毕竟是萍水相逢之人,谁料这楚礼跟前跟后的,侧面各种打探她从何处而来。 她本想离开,却发现脚腕在方才的推搡中扭了一下,有些痛,倒是不影响走路,就是有些一瘸一拐,她本想叫小梨扶着她,谁料一旁的楚礼窃笑,随即收敛神色道:“姑娘不便,承蒙不嫌弃,小生背姑娘可好?” 萧枝雪一愣微微蹙起眉头有些不愿意,她礼貌的拒绝了楚礼,谁料那楚礼极力劝着她,萧枝雪烦了,想直接就走,楚礼见状急了,站在她身前继续滔滔不绝。 忽得他往后踉跄了几步,段知珩把他一推,站在萧枝雪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周身散发着冷厉之气。 瘦弱的楚礼被段知珩唬到了,讪讪的拱了拱手便离开了此处。 萧枝雪本想绕开他直接走,却一时不察被打横抱了起来,她惊呼着挣扎:“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她的挣扎引来了周遭人的视线,段知珩气压极低,死死的抱着她想,意外的强硬。 他把搂着她脖颈的那只手往上一抬,把头摁在了胸前,稳步往回走,到了驿站门外萧枝雪更急了,怕被阿兄瞧见,便更为激烈的挣扎。 段知珩依旧不愿松开,默不作声把她抱上了楼,进了屋把小梨啪一声关在外面后放在床上,随即趁着她还未反应过来倾身而上,把她牢牢的困在身前,大掌抚上她的后颈处,不容她逃走。 过于亲密的姿态叫萧枝雪猝然瞪大了眼睛,伸手就想挣扎,却淹没在了他的深吻中。 强势的姿态叫人心惊,另一只手摸上了她的后脑勺,解开了头巾,一头墨发散落在肩上,二人唇舌相抵,萧枝雪鼻尖充斥着他的气息。 萧枝雪挣扎着,狠狠一咬,顿时二人唇舌间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段知珩却依旧不松开,舌尖一扫,就着血气在她脸上狠狠一吻。 “啵”的一声格外响亮,萧枝雪气的发红,在他松力时挣扎开来,二人分开时她“啪”的一声,巴掌落在了他脸上,声音格外响亮,打的他头偏了过去,随即不解气般扬起拳头往他胸前捶打。 段知珩舌尖抵着脸颊一侧,沉默的承受着她的怒火,萧枝雪狠狠抹了抹嘴,呸呸两声,指着外面:“滚出去。” 双眸泛着水色,红意浮现在眼尾,撩人心弦,散落的头发有种凌乱美,未施粉黛,唇色嫣红,面色恨恨的瞪着他。 段知珩受不了她这般看他,闭了闭眼,冷静下来:“对不起,我…” 萧枝雪扔了一个枕头过来,砸到了他身上:“滚啊。” 段知珩无言,瞧着她这般排斥,不由有些懊恼,二人刚刚缓和的关系变得又僵硬了起来,瞧着她又差点出了意外,段知珩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捡起枕头放在一旁,转身出了屋,门外小梨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小心翼翼的瞧着他脸上的巴掌,分外醒目,嘴角破了皮,还泛着丝丝红意。 耷拉着眉眼往房间走去,小梨忙不迭的跑进屋,萧枝雪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墨发散落在肩上,头埋在膝间看不清神色。 段知珩在屋内辗转反侧,晚饭时萧枝雪也未下来,说是身子不适,萧靖轩嘀咕,下午还好好的,怎的忽然就身子不适,段知珩默不作声的吃饭,张嘴时牵扯到了嘴角,微微刺痛之意提醒着他下午所为。 吃过饭后他上楼经过她的房门前,踌躇半响,手拿起来又放下,最终没有敲门打扰。 翌日晨起,他发觉了不对劲,萧枝雪未与他们随行,连带着马车和大多半侍卫都不见了人影,段知珩站在她房门口,屋内干净如新,人去房空。 他怔愣的站在原地,有些无措,萧靖轩路过,迟疑半响道:“昨夜容容与我说,她有些想祖父了,便先一步回了兰陵,过些日子再与我们汇合。” 段知珩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喉头艰涩道:“她何时走的?” 萧靖轩:“天刚亮那会儿。” 段知珩视线黑蒙,无穷无尽的懊恼充斥在心间,良久,就在萧靖轩以为段知珩会起身追上去时,他只是垂着脸,声线沙哑:“耽搁了许久,该启程了。” 他又惹她生气了。 许是多月来苦苦追求而不得果,又或是总是见着她对外人笑的那般开心,段知珩压抑在心间的情感如同洪流般倾泻了出来,却无意间中越过了那条线,导致萧枝雪不告而别。 萧靖轩侧脸去瞧段知珩,想起天还未亮时萧枝雪敲他的门,眸色淡淡,瞧不出一丝痕迹,只是单纯的告诉他想回兰陵一趟,问她为何,她也不说,只是坚持要走。 就算是不说萧靖轩也猜的出来为何要走,并未强求,他把大多数的侍卫都给了萧枝雪,务必护送到兰陵,也传了书信叫他二叔派人来接。 十日后,二人来到阳栗县,当地的县令迎接了二人,小地方大多圈地为王,且穷人富人划分明显,情况比之京城差不了多少。 甚至出现了租赁高的离谱的情况,阳栗县不似京城,勋贵人家不愿当出头鸟,倒是都捂着自己的布兜,生怕朝廷寻理由夺了去,他们反而是把土地租赁出去,无视律法,谋取更多的财富。 百姓被高昂的租金拖垮,被迫去地主家做工,却被拼命压制工钱。 这样的事层出不穷,却无人状告,只能说明官商勾结,水深的很。 段知珩向县令说明了来意,县令笑着打太极:“哎哟想,萧大人,太子殿下,我们县素来民风淳朴,绝无这种事发生。” 段知珩和萧靖轩对视一眼,越是偏僻之地当地的头目越圆滑,老油条一个,仗着山高皇帝远管不着事,虽不跟你明着来,但极为擅长打太极,你推我我推你的。 阳栗县来了两位贵人之事很快传遍了县城,不过午时外边便围满了凑热闹的百姓,县令打发的散了后,便邀请二人去了当地的福满楼吃饭。 上菜间隙拿出来一坛酒,笑得眯起了眼睛给段知珩倒上:“殿下来尝尝这酒。” 段知珩淡然拿起酒杯嗅了嗅,酒香醇厚,余韵十足,这坛酒价值不低,完全不像是一个县令能拿的出手的。 萧靖轩亦发现了猫腻,挑了挑眉,没有戳破,这县令倒是一直在拍马屁,恭维话层出不穷,明里暗里都是暗示着二人能力非凡,还未做什么事,阳栗县好似已经蒸蒸日上了。 半响,他拍了拍手,屏风后响起了一阵琵琶声,几位穿着清凉的舞姬扭着水蛇腰款款而来,香粉味扑鼻,呛得萧靖轩咳嗽了几声。 段知珩面色一变,眉目下沉,冷冷的瞧着县令,萧靖轩亦面色不大好看,露出一丝嫌恶。 县令瞧着二位的面色,意识到了马匹拍到了马腿上,有些讪讪,挥了挥手打发了舞姬,给他们倒上酒。 这边萧枝雪悠然坐着马车一路往兰陵去,空气变得湿润,沃野千里,山明水秀。 二叔萧芒收到书信后就叫堂哥萧靖燃来接她,一路骑着马赶了过来,萧枝雪则寻了个驿站住了许久,一边游玩一边等着萧靖燃来。 “容妹,此番你回来可要多住些时日,祖父时常念叨着你,听说你已经定了亲,要不是我爹拦着他早就奔至京城去瞧一瞧到底是谁拐走了他的小明珠。” 萧枝雪扬眉:“我还未见过堂嫂,你成亲时我未见着,好奇的紧。” 萧靖燃挠着头嘿嘿笑着。 因着骑马,二人的路程缩短了些许,半月后便到了兰陵,到了城外,远远瞧见萧家大多数都在等着萧枝雪。 萧老爷子比起王老爷子年长不少,身子素来不大好。 “你瞧,来了来了。”说话的是二房老二萧靖源,是个跳脱活泼的性子,与萧枝雪关系颇好,二人时常斗嘴。 萧枝雪下了马后便飞扑到萧老爷子面前,甜甜地叫着祖父,高兴的萧老爷子那张脸都笑出了一脸褶子。 许久未回来,萧枝雪心间淌着徐徐暖意,连夏季的炎热都变得清凉了些许。 萧二叔与萧闲颇为相似,萧闲较为随性,萧芒却比较刻板,但对萧枝雪却是极好的。 “瞧你满头大汗的,回去厨房备了百合绿豆沙,好好休息休息。”萧芒脸色柔和,素来板着的脸也如春风化雨般,萧靖燃嘀咕:“我也累的很呢。” 萧芒闻言板起了脸,一巴掌拍到他背上:“回家。”萧靖源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的笑着他,萧枝雪连日来的阴霾驱散了些许,终于能放下一些事好好的休息了。 第65章 打铁花(道歉) 段知珩与萧靖轩回到住处后彻夜长谈, 他们明日打算召集当地富商地主,探一探口风。 翌日,段知珩叫县令传了口信, 萧靖轩则去独自查看平民住所, 福满楼内, 段知珩已经坐了半个时辰,县令才领着人缓慢到来。 “怎的才五人?”他皱着眉问。 县令弯着腰赔笑:“殿下恕罪,微臣一家家上门,禀明来意, 直言太子殿下要见人,不巧的是, 徐老爷摔断了腿, 邹老爷卧床不起,还有的出门游玩不在家, 幸而还有这五位老爷。” 段知珩冷眼瞧着, 是否真的摔断了腿卧床不起还真是有待商榷,分明就是找借口推脱不见, 想来京城之事已然传遍了各地, 他们此行之目的自然也分外明显。 只要永远称病,能拖多久拖多久,拖不了卖惨耍赖,除非太子敢不顾人言可畏强行逼迫他们, 段知珩抬手:“坐罢。” 五位富商不敢言语,行了礼便坐在了下首, 段知珩拿起一旁的茶杯:“宫中带来的龙井, 各位尝尝。” 侍从给各位富商上了茶,富商们有些拘束的拿着杯子, 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太子殿下,皇宫里的贵人,富商们彼此格外拘谨。 段知珩直入主题:“大家不必拘谨,孤此番前来,想必各位能猜的出来,京城流民得到了妥协安置,全国各地却依旧未得到解决,要想妥善解决,还得仰仗各位。” 他话说的很是沉稳,一举一动带着威压,富商们诚惶诚恐:“殿下如此客气,真是折煞草民了。” 阳栗县也不是所有的富商土地主都抬高租契,压榨工钱,来的几位都是做小本生意的,家中富庶比不过未来的那些,段知珩也未想为难他们,只是按制让他们签了租契后便放他们回了家。 萧靖轩则打扮的很低调的前去视察,他一袭粗布麻衣,上边打满了补丁,是来的路上问一名路边百姓换来的,拿他一身绸缎衣袍,那人身量与他一般高,萧靖轩刚问他时还被当作了脑子不对。 待他真的把衣裳脱下来后,那汉子才信了几分,换掉衣裳后,那汉子喜不自胜的穿着他的衣裳走了。 萧靖轩从翩翩公子变成了接地气的农家大汉,他寻着路线走了半日,到了一家山村,他寻了一处河边,一旁好些妇人在洗衣服,萧靖轩东张西望拦住了一名要去洗衣服的妇人道:“大嫂,来,这衣服我帮你洗。” 果然,那大嫂一脸“遇到什么有大病的人”,随即绕开他继续走,萧靖轩掏出一两碎银,那大嫂两眼放光,立即把一盆衣服给了他,喜不自胜的用侧牙咬了一下。 萧靖轩端着盆往河边走,笨拙的、暗戳戳的学着一旁的妇人,拿着棍子拍打衣服,萧靖轩的到来吸引了河边妇人的注意力,她们全都侧过头来瞧着这个“稀罕玩意儿。” 瞧着他笨拙的样子,妇人们哈哈笑着,再瞧着他这般面生又俊俏生了好奇之心,便来主动攀谈:“这位小哥瞧着面生,你是哪家的?” 萧靖轩方才顺便问了那妇人是哪家的,对答如流:“我是陈家婶子的远房亲戚,回来探亲。”那妇人们不疑有他,窃窃私语:“好俊的小哥,陈三娘竟还有这般亲戚。” 其中一个年岁较大的妇人笑着说:“瞧着就是没干过活儿的,衣服不能这么洗,把这个放里边,先搓。”妇人指点着他。 萧靖轩道了谢,状似无意问:“大嫂,我瞧着我家陈叔每日都出门去做工,你们家也是如此吗?” 那妇人嘿哟了一声:“你这小伙子说话文邹邹的,我跟你说,不只是我们家,全村的都是如此,七八日才能回来一次。” 萧靖轩装作讶然的样子:“不劳作吗?家中莫非全是妇孺?” 妇人叹了一口气:“现在哪还有地去劳作啊,家中为了活命,汉子们只得去做工,给那些土财主们劳作,土财主们工钱给的少,汉子们只得没日没夜的干。” “王家倒是没有去,租了他们的地,那租金高的哟,再加上田税,还不如去做工。”说起这事一旁的妇人们皆摇头叹气,萧靖轩又问:“竟是如此,唉嫂子你们没听说吗,县里来了两位大人,京城来的,专门来解决此事。” 原以为妇人们会惊讶一番,谁想到只是纷纷摇头:“大人物又怎样,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等走了又是如此。” 萧靖轩紧紧皱着眉头:“若是上告呢?县令不管吗?” 妇人:“管不了啊,都被花钱封了口收买了,还如何管。” 一个阳栗县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地方了,萧靖轩意识到事情远比想象的严重了许多,他拍打完衣服后告别了妇人们往回走,回的路上把盆往那家人门口一放便急匆匆继续前行。 陈家妇人察觉到了,来了院子外把地上的盆端了起来,嘀咕两句:“这衣服怎么洗成这样了。” 萧靖轩回了住处把此事禀报了段知珩,段知珩拧着眉头思虑良久:“此事全权交由萧兄你来处理,孤会写信把此地的事上报给陛下。” 萧靖轩:? 等下,交给他?那你去做甚。 段知珩手握拳头咳了咳:“此地官商勾结,必要时候武力镇压,孤得亲卫交由你调遣,想怎么做便放手去做就好。”这是放权的意思,萧靖轩闻言感叹太子竟如此信任他。 他严肃的弯腰拱手:“必不负殿下所托。” 随即他想了想:“那殿下要去何处?” 段知珩:“孤有事要出去几日,很快就回来。” 放权给萧靖轩不单单是信任,也是想要未来想法子叫他去接周丞相的班,这样也好辅佐下一任帝王,他也好放心。 夜色深沉,晚风吹走了夏日的炎热,阳栗县的夜晚不似京城般灯火阑珊,完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翻身上马,扭头往官道行去。 寂静的道路上只余飒飒马蹄声。 萧枝雪回府后萧老爷子给她张罗了一桌子菜,整个萧府形似过年一般热闹,有她爱吃的糖醋鱼,玉米羹,甜酱鸭、蟹酿橙,萧二叔板着脸:“你阿兄忒不靠谱了,竟放容容独自来。” 萧靖源偷偷的凑到萧枝雪耳边:“完蛋了,我爹今夜就给大哥修书一封,痛骂三页。” 萧枝雪捂着嘴偷笑,忙去转移萧二叔的注意力。 萧家皆不是那种迂腐的循规蹈矩的世家,规矩什么的明白就行,自家人面前不必做出来。 回来的两三日以往的朋友们知晓她回来了,纷纷递了帖子叫她出门玩,也有的成了亲不好出来,萧枝雪今日去投壶明日去打马球后日又去蹴鞠,忙碌的紧,晚上陪着萧二叔和萧老爷子,其余琐事皆别抛到了脑后。 今夜是月圆之夜,月亮悬挂在空中,萧枝雪开着窗子手搭在下巴处,一旁放着一碗碎冰沙,浇着西瓜汁,萧靖源蹦进了院中:“容妹,听说今夜坊市里有有趣儿的玩意儿,去瞧瞧呗。”他凑在窗外。 萧枝雪漫不经心玩着头发:“没兴趣。”这几日每日忙得很,晚上她只想休息。 萧靖源却神秘说:“你可听说过打铁花?” 萧枝雪一愣:“听说过,但未见过。” 萧靖源招手:“今夜坊市有打铁花,走去瞧瞧。” 萧枝雪的好奇心被引了起来,直接从窗户上爬了出来,与萧靖源跑去了坊市。 确实如萧靖源所说,周遭已然挤了许多人,围得如铁桶一般,萧靖燃站在城楼上对着二人招手,萧枝雪提着裙子噔噔噔的跑了上去,视野极好。 人群熙攘,远处灯火通明,笛音阵阵,飘渺长虹,萧枝雪站在楼上静静的等候,蓦地一个身影走了出来,映入眼帘,他穿着窄袖,挽至肘部,薄薄衣衫贴合着高大紧实的身躯。 萧枝雪瞳孔一缩,震惊的瞧着,她觉着自己好似眼花了一般,晃了晃脑袋,探出了头,伸长了脖颈,确认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后,呆在了原地。 “那打铁的小哥好俊啊。”旁边的姑娘们捂着嘴窃窃私语,指着最中间长身玉立的男子。 铁水装在柳木凹槽中,段知珩有些紧张,他拿着柳木迅速走到中央,从下方用木棒用力击打,挽起衣袖的胳膊迸发出有力的肌肉,流畅线条格外明显。 霎时间,火花化为漫天华彩,吹星落雨,碎金迸裂,金光万点,苍穹大地间只余浩瀚瑰丽的金光落雨,宛如被凡人窥得一丝的神迹,转瞬即逝,众人被这震撼人心的神迹惊的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蓦然间,第二次打铁花紧随其后,漆黑的夜色中,最中间站着的段知珩宛如神降临人间,冷脸看着这漫天流光溢彩,透过惊心动魄的星辰,复杂的眸子遥遥望着萧枝雪,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耳边的欢呼声震得萧枝雪已然什么都听不到了,铁水温度极高,迸裂在空中落下的一瞬难免沾在了衣服上,灼烧出了些许伤痕,他未顾得上疼痛,只是执着的抬着头望着她,渴求她的原谅。 萧枝雪被一旁的萧靖源摇着,在耳朵边上大喊:“喂,走什么神啊!” 萧枝雪如梦初醒般回神,摇了摇头,推开了萧靖燃,段知珩瞧着她身旁的男子,与她那般亲密,蓦地神色一暗。 萧靖源未注意到萧枝雪的脸色猝然冷淡了下来,依旧笑嘻嘻的与她说话,萧枝雪突然说:“我又有累,先回去了。” “啊?”萧靖源茫然的瞧着萧枝雪,提着裙子就往下走,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怎的好好的离开了?一旁的萧靖燃发觉了:“容容呢?” 萧靖源挠头:“她说有些累,回了府。” 段知珩瞧见萧枝雪离开后,立刻把东西扔给一旁守着的学徒,匆匆追了上去,众目睽睽下,抓着萧枝雪的手腕往外走,萧枝雪瞪着眼睛被迫跟上,楼上的几位萧家人目瞪口呆。 萧靖源怒气蓦地窜上了脑袋,竟敢有登徒子当街把自家妹妹堂而皇之的拽走,气的他大喊:“反了他了,哪个杀千刀的。” 萧靖燃冷着脸厉声道:“还不赶紧去追。”说着对一旁的侍从说:“护送夫人回府。”然后给了自家妻子一个安抚的眼神。 徐氏心急推他着:“赶紧去啊,希望小妹没事。” 萧靖源也急忙跟上。 段知珩带着萧枝雪穿过人群,奔走在街上,引来了许多视线,二人走到隐蔽处,萧枝雪挣脱了开来,他怕太过用力会伤着她,便松了手。 萧枝雪甩开他后冷脸往前走,段知珩拦在她身前低声说:“我是来道歉的,对不起,那日我不该…”还未说完,脸上挨了一巴掌,力道没有那日的重。 萧枝雪怒目瞪着他,显然是气狠了:“你应是知道的,我不想看见你。” 段知珩低声说:“我知道,任打任骂。” 萧枝雪冷笑了一声,绕过了他:“别跟着我,别来烦我,该干嘛干嘛去。” 段知珩仿佛没听到般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仿佛一只重心的、恹恹的大狗,耷拉着耳朵,昔日的高岭之花早就被打磨成了一只大型犬,只想追随在她的身后。 二人还在拉扯着,被闻风赶来的萧家二子围住了,萧靖源上来就揪着段知珩的领子,给了他一拳。 此举实在猝不及防,段知珩亦未反应过来,萧枝雪赶紧拦着萧靖源:“三哥别打了。” 萧靖源却凶狠的吼:“哪儿来的登徒子,没长眼的东西,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你轻薄的是谁家的姑娘。” 萧靖燃冷脸道:“报官。” 萧枝雪有些无力:“二哥,别。” 段知珩则捂着脸怔了一会儿,听到她那声二哥三哥后,原本被打的凌冽怒气骤然泄了下来,冷静的说:“都是误会:“二哥、三哥。” 萧靖燃和萧靖源:? 脸皮好厚的厮,萧靖源想冲上来再揍他一拳:“你乱叫什么呢?” 萧枝雪赶紧拦着他:“冷静,冷静,他姓段。” “姓段又如何,就能…”萧靖源霎时收敛了怒吼声,诡异静了片刻,随即有些严肃的说:“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们和平沟通。” 萧靖燃亦讶异一番,段姓,莫不是?随即他询问的视线投给了萧枝雪,得到了讪讪的肯定神色。 他弯腰拱手:“见过太子殿下。”说着把萧靖源摁了下去:“未认出殿下,方才对殿下不敬,还望殿下恕罪。” 段知珩顶着嘴角硕大的青紫淡淡颔首:“无妨,二位忧心容容,是孤冒犯了。” 萧靖燃有些冒冷汗,一时未察觉他话语里的亲昵,满脑子想着容容何时招惹了太子殿下,不怪他们不知,这几年萧枝雪在京城里的事,萧闲挑挑拣拣的告诉了他们,关于太子殿下的事并未说明。 “殿下远道而来,不如去寒舍坐坐?”萧靖燃说,萧靖源自知犯了错,在一旁装鹌鹑嘀咕:“太子又如何,就能大街上拉姑娘吗?”随后被萧靖燃拧了一把腰,呲牙利嘴的安静如鸡。 萧枝雪刚想替他拒绝,说不必了,段知珩却抢在她出声前道:“既如此,孤就恭敬不如从命。”说着生怕萧枝雪再出声,抢先往萧府走去。 萧枝雪垮着脸,萧靖源拼命挤眉弄眼。 第66章 恐惧 寂静的萧府突然热闹了起来, 说是鸡飞狗跳也不为过,阖府上下都亮起了灯笼,侍婢家仆们得了信儿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连已经快要就寝的萧老爷子也穿戴好精神头儿很足的坐在了大堂。 萧二叔摸着胡子:“父亲, 这太子怎会突临萧府。”他倒是得了消息, 南冠客随太子殿下身负重任被派遣到各地办公,若是南冠客顺道回来瞧瞧,太子也一同随行那还说得过去。 眼下南冠客未回来,太子却猝不及防突然来了, 甚至这叫萧芒好不忐忑,竟生了莫不是自己的职务出了什么差错? 萧老爷子也是如此想的, 皱着眉头严肃思索, 他尚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走罢,随我一道出去迎殿下。”萧老爷子以示恭敬翻出了他的曾经当太傅时穿过的正装, 站在外面等待。 原以为会迎来声势浩大的仪仗, 众人屏息等待,黑夜中, 远远的走来一道人影, 人影身后三三两两的跟着几位,萧二叔并未察觉,只是以为过路之人。 直到段知珩走出了阴影,逐渐接近萧府, 萧二叔才看清了对方,他衣袖挽至肘部, 身上各处还有这被灼烧出来破破烂烂的洞, 露出了里面雪白的中衣,有些滑稽, 脸上顶着嘴角处的破损。 人虽落魄,却依旧不失气势,萧靖燃落后一步跟随在身侧。 萧芒大惊,第一反应便是遇上了刺客,夭寿啊,在兰陵地界遇上此刻,还如此狼狈,这叫他这个知府可如何是好,实在失职啊。 他上前严肃道:“下官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可是遇到了刺客?伤亡如何,下官定然严查此事。” 一旁的萧靖燃讪讪摸了摸鼻子,有些紧张,暗暗希望太子莫要告黑状。 幸而段知珩扶起萧二叔,淡淡道:“并非遇到刺客,实在是孤本来身负要事,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山匪,缠斗了一番,不是什么大事。” 萧二叔闻言,神情更严肃了些许,兰陵地界竟有山匪存在,得尽快处理,时候长了危害百姓可如何是好。 段知珩又说:“萧大人莫担忧,那几个匪寇孤已然处理,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萧二叔闻言:“多谢殿下。” 身后的萧老爷子也弯腰行礼,段知珩赶忙恭敬的把人扶起:“前辈如此,知珩受之不起。” 萧老爷子曾是当今天子的太傅,哪怕早已远离庙堂,江湖却仍旧有他的传说。 “父皇如今也甚是挂念,见到前辈如此,知珩来日定然回宫后如实禀明,好安他的心。”段知珩与萧老爷子一道往里走,并肩而行,肩背微微躬下,并无储君高高在上的姿态。 萧老爷子听着陛下如此也很是感慨。 萧靖源与萧枝雪走在最后方,他胳膊肘拐了拐她:“唉,你是不是要当太子妃了?”语间隐隐带着兴奋。 萧枝雪目不斜视:“当然不会。” 萧靖源一愣:“为何?” 萧枝雪似笑非笑,转过头去瞧着他的一瞬间,萧靖源觉着眼前的堂妹好似变了个人似的,眸中翻滚着叫人看不清的情绪。 随后她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转回了头,默默的往前走。 萧靖源有些不解的跟了上去。 萧二叔张罗着给太子准备好房间道:“天色已晚,殿下今日经历这一番定然也累了,不如早些歇息,下官明日再为殿下接风洗尘。” 段知珩点头:“来得急,打扰了。” 萧二叔忙摆摆手,颇有种您能来寒舍简直蓬荜生辉之感。 众人退下后,段知珩环视周围,萧二叔还贴心的准备了一套衣衫与药酒,内服外服都有,屏风后还有一大桶热水,必需品一应俱全。 段知珩却未急着换洗,他把耳朵贴在门前,外边的动静全都安静下来后他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门,摸索着寻着去了萧枝雪的院子。 门内还燃着烛火,窗上映出了她的剪影,段知珩咽了咽喉咙,敲了敲门。 门内轻喊:“谁?” 段知珩不敢出声,怕她听出来后便不开门了,谁料就算他不出声,萧枝雪也清楚门外之人是谁,见之不答,她便不予理会,吹熄了灯打算睡觉。 段知珩却坚持不懈的轻轻敲,萧枝雪烦躁不已,这厮怎的变得如此烦人,萧枝雪拿起一把梳子往门上扔去,外面止了片刻,蓦地传来一阵轻轻的低语:“可是还在生气?” 说完便如同以往般坐在她门前,高大的身躯蜷缩起来,默默的守在外面。 一屋之隔,萧枝雪站在门内,看着他的剪影,沉默半响,也慢慢的蹲了下来,坐在了地上,与他背对着。 段知珩就着晚风困乏之意袭来,蓦地身上一冷,他神思恍惚的醒了过来,差不多已然三更天,他回了房后匆匆用冷水冲了一下,随意的涂抹了一些药膏便陷入了床榻里沉沉睡去。 连续几日不分昼夜的赶路叫他极度困乏,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一会儿汗意涔涔,一会儿又冷得哆嗦,恍惚间一双细腻温热的手掌抚上了他的额头,仿若雪山巅的一簇火,让人忍不住靠近。 淡淡的、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哪怕在沉睡中也依旧有意识的、不由自主靠近,那只手一僵,微微用力挣脱了他的大掌。 他睁眼时日头已然大亮,眼皮好像粘在一起很久般肿胀,萧靖燃一直在一旁守着,蓦地见人醒了,提着的心蓦地松了下来:“殿下,您晨时发了热,侍从见您许久不起便大胆入内瞧了一眼。” 段知珩点点头,又问:“我昏睡时谁在旁边照看。” 萧靖燃一怔:“除了在下与大夫并无他人。” 段知珩闻言失落了下来,昏睡时的触感莫非是他在做梦?可那般真实、那般叫人眷恋。 段知珩心情低落不已。 萧靖燃有些不忍,可容容叮嘱了他,若是有人问起不准说她来过,便是太子问起也不可,如此看来他们二人的纠葛确实不浅,不然太子也不会特地没日没夜赶来,混迹在平民中为她献上一幕打铁花。 “殿下,用些饭吧。”萧靖燃召来了侍从,备了一桌子菜,他坐下后贴心道:“您从京城过来,想是对这边饮食不大习惯,便差人去福满楼买了些来。” 段知珩起身,温和道:“有心了,多谢。” 萧靖燃琢磨不定,趁着太子喝粥时问:“殿下此番来,可是为了……太子妃?” 这话实在有些大不敬了,按理说他们二人之事八字没一撇,要说也是段知珩掌握主动权,萧靖燃这般不说以下犯上也算是莽撞了。 萧靖燃也是算着太子对萧枝雪在意的不是一星半点,才斗胆试探一下。 若是无意,也好及时止损,要不然说出去他萧家好似是想攀高枝儿似的。 段知珩一顿:“并无太子妃,此次前来只为心爱之人。”这话也算是挑明了。 萧靖燃迷惑了,也不知道是他没说清还是太子没有听出来他话的意思,唯一肯定的是这个心爱之人说的便是萧枝雪,前半句…萧靖燃有些混乱。 这倒底想有还是不想有呢? 萧靖燃:“呃…”萧靖燃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若是有关太子妃那倒是涉及家族之事,确实是可以商议商议的,可他这么一下只说要追求心爱之人,这一下子就只是两个人的事了。 他们好像不大能插手,且萧家断不能与人为妾。 段知珩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主动开口:“我对令妹之意,牢不可催,只是如今她对我有些误会,但今生之妻,只会是她一人。” 萧靖燃咽了咽喉咙,被他突如其来的坦白震撼了一瞬,张了张嘴。 门外站着的萧枝雪默默听完,随即转身便离开了。 阳光明朗,疏影横斜,她的脊背被照的有股灼热感,催的她往阴影处走,她摸了摸脊背,触手一片热意,萧枝雪怔怔的感受着,忽然泪如雨下。 她抬眸望着天际,周围颜色正好,一片朗明春和,唯独她站在阴暗交界处,进退不得,一面是阴暗处的凉意,不断的在向她招手,一面是朗明的朝阳,又无言的诉说着期冀。 萧二叔来时,萧枝雪正在逗弄芋头,面上已然恢复了平静,芋头来到萧府格外受人喜爱,被萧老爷子拐了去,日日陪着,到现在已然胖了一大圈,不见最开始的瘦弱可怜。 “二叔。”萧枝雪打了声招呼。 萧芒伸手也逗弄了几下芋头:“没休息好?面色不大好看。” 萧枝雪摸了摸脸颊,暗想这都能被二叔看出来,便扯了个理由:“天气热,睡不大好。” 萧芒嗤笑不打算戳穿她,只是道:“一晃十六年过去了,你可还记得你娘?” 萧枝雪冷不丁被提起她素未谋面的娘,有些怔然:“我只在爹爹书房的画上见过,确实是不大记得了。” 萧芒笑了一声:“你可知,你爹年轻时那脾气比我还糟糕。” 萧枝雪讶然:“怎么可能?” 萧芒为人古板,总喜板着脸,以往在家中兄弟二人便总是喜欢拌嘴,她爹一向懒得与二叔争执,素来是二叔追着她爹唠叨。 不过兄弟二人的关系倒是一如既往的好,不然萧枝雪也不会在这里跟在家一般自在了。 萧芒:“切,他当初可是堂堂国子监祭酒,后来看上了你娘,你娘当初已然有了亲事,你爹硬生生的搅混了,把你娘娶了来,为此总是在你外祖面前低人一等,磨着磨着脾气也磨没了。” 萧枝雪顿时捂着嘴惊讶不已,眼中闪着兴奋光泽,她老爹竟还有这样一面。 随即她又想到不对啊,二叔这时候提起这事是在暗示什么? 她迟疑问:“那我娘是如何的?” 萧芒又笑:“你娘脾气秉性更为火爆…就如同你一般。” 萧枝雪垮脸,说的好像她脾气多么不好似的。 他继续说:“刚开始自然是不愿的,兰陵离王家远着呢,她不愿远嫁,闹了一场,但后来禁不住你爹不要脸皮的上门黏人,你爹又实在放的下身段,你娘便嫁了他。” 萧枝雪一怔,绞着手指,她明白萧二叔这是看出来什么了,才会这样说,她竭力辩解:“我爹这般做置我娘于何地,本来她应与那未婚夫顺顺利利成亲,关系和睦,离家也近,这么一搅和,没有安分日子,鸡飞狗跳,传出去名声也不大好听。” 萧芒戏谑道:“哟,容儿竟还担忧你娘的名声,不错,有长进。” 说完在萧枝雪泛红的面容里叹息一声:“可女子本不易,我也不是偏袒替你爹,事实就是那个男人可以为你娘放得下身份,低的下头,豁得出脸,你可别小瞧了这几点,别人做得到的,他能做得到,他能做得到的,别人未必做得到。” “择婿,不就是几番对比,从中择一最适合的吗?你娘那脾性,除了你爹安能容忍。” 萧枝雪低垂着头嘀咕:“我爹家世顺遂,自然是好的。” 萧芒摸了摸胡子:“这倒是,且走一步看一步罢,反正无论如何都莫要委屈自己。” 萧枝雪抱膝不说话了。 萧芒摸了摸她的头:“莫要有负担。” 萧枝雪倚过去,喉头发哽:“二叔,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啊,从小给你们惹了好多麻烦。” 萧芒慈爱道:“倒也确实,不过活得自在最重要。” 萧枝雪破涕为笑,笑容间一个不大不小的鼻涕泡从鼻子间噗一声冒了出来。 叫萧枝雪捶胸顿足好不尴尬,叫喊声淹没在了萧芒放肆大笑里。 接连两日段知珩都再未见到萧枝雪,他踱步在花园中,想法子打探各种机会妄图偶遇她。 谁料无论何时都未与她相遇,他不由有些低落。 “喵~”一只细微的猫叫声从他脚下传来,他低头一瞧,芋头蹭在他腿边嗅着。 段知珩手上修长的四指飞舞,不多时一只漂亮的花环编了出来,他把花环带在了芋头的脑袋上,憨态可掬的猫猫头呆呆的任他为所欲为。 他拍了拍手,顺手把余下的一枝花嵌在了耳朵后面,芋头转身便走,段知珩跟了上去。 走了半响,在一处偏僻的花园内段知珩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萧枝雪骤然瞧着芋头脑袋上的花环,笑了出声,笑靥如花,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是比一旁桃花还美的笑容,段知珩看呆了。 他的存在让萧枝雪察觉了,蓦地收敛了笑意,恢复了冷淡,她挑了挑眉瞧着他耳边别着的花,未说什么。 注意到她的视线,段知珩窘迫的拿下了花,踌躇着往前走。 萧枝雪垂着头摆弄着芋头脑袋上的花环。 “我明日就要走了。”段知珩道。 萧枝雪冷笑:“你把公务推给我阿兄,你自己倒是快活。” 段知珩解释:“若是他全做了,功劳便都是他的,日后好升官。” 萧枝雪默不作声,段知珩便只得继续说,似是只有提起这事他们二人才是和平的:“若是能升到最高处,萧家自然也无虞了,我会替萧家扫除障碍。”然后退位让贤,陪着你,他默默的补充。 萧枝雪别过头:“这是我阿兄应得的。” 第67章 寄东西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段知珩一时恍惚,装了很多愁绪的眸子落在她的身上,视线不愿移开。 好似自前世的不知何时起, 她心里便装了很多事儿似的, 沉默寡言, 细细想来自己好像从未愿意去了解过她,陪她说说话,二人间永远是萧枝雪在叽叽喳喳的分享。 独属于爱人间的分享欲在日复一日的岁月里被消磨,当他醒悟时二人已然错过了很多, 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放弃。 “我留在这儿已经好几日了,该回去了, 你好好照顾自己。”段知珩细心叮嘱, 一如往常般唠叨。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萧枝雪却淡淡的:“嗯”了一声, 声音几乎不可闻, 但段知珩还是捕捉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喜意充斥在心间, 眉梢间俱是如春雨般细腻之色。 他几乎是手足无措, 眼眶间泛起了润意,不管结果怎样,他总归希望二人间的剑拔弩张会消散。 一步三回头,段知珩最终还是暂时离开了, 萧枝雪静静的坐在亭中,抚着芋头的脑袋, 摘下它头顶的小花环, 小花环上凑着几支木梨,淡淡幽香席卷在她鼻尖。 段知珩紧赶慢赶的回了阳栗, 几日过去他几乎变了个样子,原先朗月清俊的面容糙了不少,下巴长了一圈青茬,眼中布满血丝,发丝微微凌乱,他走到萧靖轩面前,一时都未认出来这是那一丝不苟的太子殿下。 他看着太子嘴角还未消散的淤青,最初的青色淤青经过几日已然变得黑紫,虽然不如最开始那般狰狞,却还是有些可怖。 “您…这是遇上了匪寇?”萧靖轩皱眉问。 段知珩咳了咳:“不是,此事说来话长。”他省略了被萧靖源揍了一拳之事,挑着无关紧要的敷衍了他。 萧靖轩深信不疑,二人掠过了下来此事,萧靖轩把这几日的成果禀报给太子。 “微臣装成了农家汉深入那些富商家中收集了证据,随即摆在了县令桌子上,那厮吓得当即跪在了地上,妄图拿钱财贿赂,又被我收集起来,随即上呈陛下,等候您发落。” 段知珩颔首:“该如何处置不必问我,自行做主罢。”此言一出,萧靖轩有些讶然,放权放到了这种地步,他迟疑一番:“如此,微臣就放手去做了。” 随即他指着段知珩的嘴角:“殿下的伤…微臣给您拿些药膏罢。” 段知珩:“劳烦。” 县令第二日便被摘掉了乌纱帽,全数家产充公,连带着那几个欺压百姓的恶棍富商,也算是杀鸡儆猴。 抄出来的良田重新租给百姓,也算是抄得其所了。 这事儿闹得富商地主们好一阵儿缩头,都安安分分闭门不出,二人在每日给百姓施粥的日子里等着新任县令的到来。 因着要去的地方不少,为了节省时间二人必须速战速决,趁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击中的。 京城 一片红绸锦色铺满了周府内外,分明是大喜的日子,阖府上下却不见多么欢天喜地,侍婢家仆们低垂着头,一片肃穆,房檐下的灯笼都显得分外阴沉。 喜娘把鎏金璎珞凤冠带到了周芸汐的头上,一双狭长的凤眼毫无昔日能溢出眸色的温婉,略显凌厉,额见花钿艳丽姝容,她伸手拿起妆台的口脂抿了抿。 一抹艳色衬得容貌多了一分清艳。 她闭了闭眼,一旁的喜娘提醒:“姑娘,该出门了。” 随即她睁开眼淡淡道:“走罢。” 周芸汐双手持扇,流苏垂到了耳际,行走间婉转摇曳,鸦睫轻垂,一步步往前厅走去。 已经到了时辰,迎亲的仪仗已至门外,宾客们亦谈笑自若,丝毫不见前些日子的波澜。 影王因着上次的事情对周芸汐心生愧疚,故而此次迎亲亲自前来,也算是给了周家脸面。 自然他们二人手持红绸,只需周芸汐拜别周父周母,周父面露笑容,已然看不出任何不悦之色。 影王面带羞涩,时不时侧目瞧她一眼。 待二人坐上仪仗离开后,周父的面色淡了下来,不见方才和煦的喜意,周夫人小心翼翼的打圆场:“影王如今也算是看重我们芸汐,今日的排场给足了她脸面,官人就莫要计较了。” 周父嘲讽的淡笑:“单看影王那副做派,能成什么事,婚事在即搞出了这般现眼之事,往后陛下只会更加厌烦。” 周夫人嘘了一声:“官人慎言,今日纷杂,隔墙有耳。” 周父不耐烦道:“不用你多说。” * 段知珩正忙着把搜罗来的小玩意儿装在包裹里,今日赶路耗费了些时日,若是再迟些恐怕今日驿站便寄不出包袱,东西便晚到一日。 知道萧枝雪爱看话本子,爱摆弄一些小东西,段知珩只要路过便会驻足搜罗,随即买回去,一趟下来,零零散散也有些份量。 萧靖轩捧着书在一旁暗暗观察,砸舌一番,幸而不用飞鸽传书,便是再来五只鸽子也拖不动那巨大无比的包袱。 “殿下,依微臣瞧,这包袱就算交给驿站每个十几日也送不过去,何况想必收包袱的人并不缺这些东西罢。”萧靖轩暗示性十足的说。 哎哟,萧枝雪都已经定亲了,名花有主了,你就是再心悦,再纠缠,你们二人也不可能啦。 段知珩仿若没听懂:“无妨,加些银钱速度快些便好。” “至于缺不缺的,只是一份心意罢了,就算是友人想来也是高兴的。”我们二人目前哪怕是做朋友也好,总归我是不会放弃的。 萧靖轩敲敲额头,颇为愁绪。 “这感情不光是一个人的事,一人若不喜,那另一人就是再努力也没用,不喜就是不喜,还是各自安好最佳。”萧靖轩颇有些诚惶诚恐的嘀咕。 段知珩泰然自若,继续塞入一个路上买来的彩色陶人:“她不喜是她的事,我如何做是我的事,二者并无干涉。” 萧靖轩彻底无言了,他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哎呀,怎么就非要钻牛角尖呢,听人劝吃饱饭,这不听劝的,想来就是这死脑筋才颇为惹人不喜。 他暗暗腹诽。 若是萧枝雪未定亲,他还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下不光是一个人的事,还是两个家族的事,若是传出去,受损害的依旧是女子,遭受千夫所指的也是女子,百姓不会说是太子纠缠不清,却会说萧氏姑娘脚踏两只船。 萧靖轩不大好说这么难听的话,他有些焦急的扇扇子。 段知珩却是知道他如何想一般,顿了顿主动开口:“我做之事与她无关,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萧靖轩闻言心下更复杂了。 段知珩又侧目道:“不管如何,就算不可能之事你还未尝试就断言不可能,未免太过肯定了,起码孤还尝试了,总比眼睁睁瞧着她嫁给别人,却连看她一眼过得好不好的勇气都没有来的强。”他意有所指。 萧靖轩一愣,怔在原地,他突然就从意气鲜活变得失魂落魄,垂着脑袋不说话。 段知珩已然系好了包袱,颠了颠份量后便往外走,路过萧靖轩他脚步一顿,低沉的带着难辨的音色的话语传来:“任何时候任何东西,想要,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哪怕是无望的,也总比你陷在无尽的懊悔折磨中强。” 言尽于此,他说完便走了出去。 独留萧靖轩一人枯坐在前堂,直至半夜。 * 萧靖源扛着大包袱走进来时萧枝雪正在裹着被子小憩,周遭放了三个大冰盆,小时候刚到京城时会因为太干燥而鼻子流血,现在回了兰陵后会因太湿润而热的睡不着觉。 萧靖源感叹这也太夸张了,紧随其后的是萧枝雪的二叔母林氏走了进来,她打了萧靖源一巴掌叫他小声些别吵着她。 随即把冰镇的绿豆沙冰在冰盆上,正放着就见萧枝定睁开了迷蒙的双眼,揉了揉眼睛。 林氏爱怜的凑过去摸摸她的脑袋,随即拿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醒了,瞧这热的,满头都是汗。”言罢,还扇风叫萧枝雪凉快些。 萧靖源则埋头一边拆着大包袱一边嚷嚷:“萧枝雪,有人给你寄了好大一个包袱,好多小玩意儿,这是什么?”他翻出一个彩色的陶人娃娃,颇为嫌弃道:“好丑的娃娃。”随即放在了一旁。 萧枝雪同样不解,下床凑过去瞧,桌子上躺着一块绣着华美暗纹的硕大布巾,上面摆着很多有些土,但是不怎么常见的小玩意儿,诸如各种材料雕刻的小动物、格格不入的胭脂,簪子,甚至还有草编的蚱蜢。 萧枝雪一言难尽。 她翻开布料的一角,上面赫然绣着一个珩字,面上了然,心下复杂。 萧靖源自然也发现了,他正要喊出声就被萧枝雪暗暗踩了一脚,投来警告的眼神。 林氏也被吸引了去,掩着嘴笑:“哟,你小子倒是有心,给妹妹买了这么多小东西。” 萧靖源刚想说不是他就又被萧枝雪暗暗踩了一脚,撇撇嘴呲牙咧嘴。 “臭小子,你年岁也不小了,感觉稳当些好好读书,争取来年考取功名像你大哥那般,我好给你相看姑娘,要不然,兰陵城都没姑娘稀的嫁你。” 二叔母林氏性子泼辣,素日里是个不甚精细的人,小时候萧枝雪没少被她带着到处玩儿,相比起祝氏的敦厚温婉,事事周到,林氏则更为随性些,萧家的人都很随行。 萧靖源低着头默默挨训,待还不容易打发走林氏后,萧靖源摸着下巴感叹:“这太子对你还真是情深不悔啊,你都订亲了,还如此上赶子,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才好。” 萧枝雪转身去把冰桶上的绿豆沙端起来,慢吞吞的喝,冰凉之意顺着喉头蔓延到了肚子里,散开一片清凉,她抿着未化开的绿豆,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是这品味不怎么样,瞧着娃娃,忒丑。”萧靖源嫌弃的拿起来看了看。 “要我说,你就该尽早成亲好断了他的念想,再怎么样,他总不能当场去搅和亲事罢。”萧靖源唠唠叨叨。 萧枝雪顿了顿,淡淡附和:“你说的对。” 第68章 别不高兴 萧靖燃被她这一句堵得没话说了, 一时不不知她是敷衍还是认可。 实际上萧枝雪觉得他说的很对,但是人往往是行动与言行不符合的,嘴上说的是什么, 但到了实际真的做得时候又会纠结不定。 不多时天际下起了雨, 电闪雷鸣的。 夏日的江南天气总是变幻莫测,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在江南水乡特有悠远古韵中,绵绵细雨不断击打在白墙黛瓦上, 青竹被风雨弯折了腰。 萧枝雪盘腿坐在廊下,头顶竹帘被吹得哗哗作响, 外面俨然一副吹风落雨之相, 些许雨珠溅落了进来,她与阿兄已经分别了二十多日, 也不知道他如何了。 扑面而来的凉爽湿润之意叫她心中和缓了些许。 袅袅烟雾升起, 模糊了她的眉眼,带了些烟雨的润泽感, 一向艳丽的容色也难得清艳了些许。 一滴雨珠顺着屋檐滴落在了萧枝雪脸颊上, 再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她闭上眼睛静静感受那一抹凉意。 蓦地一个温热的指腹蹭上了脸颊,缓缓的抹去了这一滴水珠,萧枝雪鸦睫轻颤, 缓缓睁开了眼睛。 烟雨空之色不及她眸中霞色半分,漂亮圆润的眼珠犹如湖水般澄澈, 眼球中倒影着他的身影。 段知珩俯首为她别开了沾湿的鬓发, 温声:“莫要着凉了。” 萧枝雪迷茫了一瞬似是在想怎的他总是如此神出鬼没,她这般想也这般问了出来。 段知珩闷笑了一通:“是我唐突了。” 萧枝雪这才反应了过来, 真人真的站在眼前,她面带恼意,起身走了进去,传来的声音显得十分不真实:“你又这般闯了进来,我二叔他们可是知道?” 段知珩抿唇:“知道的,我与他们打了招呼。” 萧枝雪诧异:“知道竟还能放你进来。”随即恍然大悟说:“也是,你可是太子,来去自如,谁能管的着你。” 段知珩被她的话又刺得无错一瞬:“我只是想你了。”无论什么时候,真诚的表达爱意与想念永远都非常重要。 显然重生后的段知珩领悟了精髓。 萧枝雪坐在榻上支着头,懒懒撩起眼皮,墨发散落,唇角似有若无的微勾,这般神态段知珩是从未见过之色,他呆呆的望着,蓦地忘了说什么。 萧枝雪实则只是困了,忍着哈欠而已。 随即她叹息:“听说雨后湖中的荷露烹茶最好,现下去了定然已经没了位置,怕是要错过这一场夏雨了。” 段知珩闻言:“我去帮你收集。” 萧枝雪淡淡讶异:“这怎么好,雨下的这般大,怎好劳烦太子殿下。”虽说的不好意思,语气中却听不了多少的歉意。 段知珩淡笑:“求之不得。” 萧枝雪不再客气,只想赶紧把人打发走。 段知珩转身跑入了雨中,手遮在头上挡着雨。 萧枝雪打了个哈欠,唔,终于能睡个午觉了,她躺在榻上裹着小毯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就气息平稳了下来。 段知珩则问了路人最近的莲池,路程一来一回竟要一个时辰,没办法只得戴了顶蓑笠便骑上马往莲池飞奔而去。 马蹄踏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珠。 萧枝雪说得迷蒙时耳边传来了细碎的响动,或是放置茶杯的声响,或是小心翼翼挪动东西的声音,虽然细不可闻,但落在耳朵里依旧很突兀。 她慢吞吞睁开眼睛,怔怔的望着头顶,随即坐起身来,一股淡淡的茶香萦绕在鼻端,她转过头去,段知珩侧对着她坐在一旁,腰背挺直,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那书的封面有些眼熟,萧枝雪一激灵,赫然是她新买来的话本子,法海与小青的二三事。 她面上愠怒,赤着脚下去把话本子夺了过来:“谁叫你动我的东西。” 段知珩正看的入神,蓦地被抢了书,先是一怔,随即很认真的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有些好奇你平日里爱做什么,很有趣。”说完笑意浮上他的眼眸。 萧枝雪有些哑口无言,仿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叫她脾气无处可发。 段知珩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赶紧想要顺毛捋,递给她一杯茶:“雨后菏露,我采了来煮茶,加了些桃干,你尝尝。” 说到这个萧枝雪视线下移,瞥见他身上的衣衫都湿了大半,尤其是下摆,沾了些许泥巴,淡蓝色的衣袍粘在身上,浸了水变成了深色。 整个人有些可怜巴巴的站在她面前,萧枝雪顿觉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她接过杯子有些一言难尽:“你…还是去换身衣服罢,这样叫人瞧着,好像是萧家欺负了你似的。”她有些别扭道。 段知珩垂下了头:“我…来得及,没有带别的衣衫,没关系,等一会儿他自己干了就好。”说完他勉强笑笑,顺带着暗暗的,装作无意识的拽了拽湿的最厉害的下摆。 萧枝雪皱了皱眉,有些不解:“这有何难,差人去买一套不就好了。” 段知珩一滞随即道:“来得有些急,身上没多带银钱,我还是节省些的好。” 萧枝雪有些不可置信,堂堂太子殿下身上没钱,说出去恐怕没人信。 她半信半疑,段知珩又道:“真的无妨,左右就等它自行干掉就好了,虽然难受些。”他声音愈发的变小。 萧枝雪霎时明白了过来,附和点点头:“有道理,那就湿着吧。” 段知珩一僵,神情低落不已,仿佛被浇了一盆水的大狗,夹着尾巴耷拉着耳朵。 萧枝雪无视他,坐在榻上翻看着话本子,某人就这么默不作声的坐在地上的垫子上,时不时扯扯衣衫,时不时甩甩胳膊,一会儿又咳嗽一声,一会儿摸摸胳膊。 心思的不能再明显了,萧枝雪依旧专注话本子,目不斜视:“殿下若是无事了,便离开罢,左右待在这里对我们二人的名声不大好。” 段知珩沉默半响,直接了当:“我不想走。” 萧枝雪闻言淡淡道:“你是太子殿下,走不走的非我所能决定的了。”这个语气段知珩非常的熟悉,一旦开始反讽模式就证明她是真的有些不大高兴。 他起身走近,把杯子里重新倒满了茶,放在她旁边低声说:“别不高兴。”嗓音轻不可闻,好像含了一把沙砾,有些粗糙。 随即便起身往外走。 萧枝雪把着话本子久久未翻页。 半响,小梨进来时惊醒了她:“姑娘,二爷唤您去前厅,说是靖燃公子的丈母娘家来人了,叫您过去见个礼。” 萧枝雪:“二嫂的丈母娘家?知道了。”她起身往前厅去。 刚刚下过雨的天气实在潮湿,空气中浮散的水汽附着在她的脸上,叫在京城待久了的她有些许不适,走了几步便微微出了些汗。 进去前厅便凉爽些,四角放置着冰桶,还有风轮对着冰桶吹,侍婢在旁不间断的摇着,吹出来的丝丝缕缕的凉气实在舒服。 上座萧二叔在喝茶,萧靖燃夫妇在左下方,对面坐着一对儿男女,男的四方脸中庭长,女的颇有种老来俏的感觉,衣衫鲜艳,唇脂是扎眼的桃红色,身边还有两个穿着桃红色衣衫的姑娘,瞧着约莫十六七。 拖家带口的来见亲家公还是头一次见。 萧芒招呼着:“容容来,见过徐大人与徐夫人。” 萧芒并未叫萧枝雪往亲了叫,只是很客气的问了个好。 徐夫人嗓门颇大,甚至有些尖锐,叫萧枝雪有些不适:“哎哟喂,京城来的可人儿,瞧瞧,瞧瞧,果然不同凡响。”随即一阵夸张的笑声传来。 萧枝雪扯了扯嘴角,默默站的远了些,萧芒咳了咳,徐夫人霎时收敛了起来:“见笑,见笑,一时有些激动。” 徐二嫂颇为尴尬,萧靖燃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徐夫人:“我今日来,是听闻我这闺女有了身孕,哎哟高兴的我呀,饭都吃不下了,这不赶紧就来瞧瞧她。”说完爱怜的摸了摸一旁徐二嫂的手。 萧枝雪讶异,有身孕了?竟如此之快,不过素日里瞧着她二哥与二嫂关系颇为琴瑟和鸣,二嫂也是个十分好脾气的。 徐夫人又说:“靖燃对阿霖好,我这做岳母的自然也是要想着他的,这不,阿霖身子重了,不好伺候靖燃,这俩姑娘,刚刚及笄,放在靖燃身边当伺候的可好?” 说完像是怕被误会什么的赶紧又解释了一句:“这姑娘是我家的庶女,不是旁系的什么阿猫阿狗所出。” 萧枝雪这下震惊到了,此事刷新了她的见识的下限,自家姑娘怀了身子,亲生母亲把亲妹妹送来给自己夫君当妾?还一送送俩。 这不得膈应死。 萧枝雪瞧着二嫂的面色立刻就难堪了起来,一旁的萧靖燃亦不好看,面色黑沉的很。 徐夫人仿若未闻,期冀的问:“亲家觉得如何?” 萧芒心中亦是砸舌,这是生怕有别的通房妾室分走了她闺女的宠爱,所以上赶子的把自己家的塞了进来。 三姐妹同侍一夫,传出去叫萧氏还如何做人,这不叫人戳脊梁骨吗。 萧芒思衬着:“亲家母啊,此事不大妥当,哪儿有三姐妹共侍一夫的,这这…不大行,好人家多的是,还是给姑娘们找个正经出路更合适些。” 这话说的已经是不留面子直白的很。 徐夫人一点都没有露出不悦神色,只是说:“无妨的,古有娥皇女英这般做,说不准日后还是一段佳话。” 萧枝雪简直要笑出声,若不是瞧着她是二嫂的母亲,她早就把人叉出门外。 萧靖燃出声了:“岳母大人的好意小婿心领了,您还是把人领回去吧,阿霖身子逐渐重了起来,身边离不得人,我是断断不能此时纳妾。” 连续拒绝了两次,叫徐夫人面上不大好看了,她恨恨剜了一眼徐二嫂,似是在说快说句话啊。 徐二嫂垂着头,不言语。 见自家女儿如此扶不上墙,徐夫人又问:“今日,我来时瞧见了一位公子,那气度、那样貌,数一数二,不知是亲家哪位亲戚呀?年岁多少了可有婚配,我家中还有一位嫡姑娘,与他很是般配,不如亲家牵个线?” 萧枝雪挑眉,已经猜到了她口中的那位数一数二的公子是谁了,有些好笑。 萧芒也猜到了,面色更为尴尬,当今储君也是你能肖想的? 便道:“那是我远房侄子,已经有了家室,此番来是来探亲的,过几日就走了。” 徐夫人肉眼可见的失望,复而又笑着道:“那靖源可婚配了?配给靖源也是不错的,我那姑娘懂事的紧,我们二家亲上加亲更是不错。”那样子像是已经单方面决定了一样。 萧靖源在一旁面露恐惧,满眼抗拒。 萧芒微笑着说:“真是不巧,靖源也有婚配了,前几日我才与那家定了亲。” 徐夫人彻底不满了,摆了脸色阴阳怪气:“亲家如此可是对我们徐家的不满,我知道,是我家阿霖不配,高攀了你家靖燃,但也不必如此,好似我家姑娘嫁不出去了非要塞在你家。” “我知道,我家阿霖一向是不圆滑的,寻常姑娘能做到的她是不擅长,她这人就是嘴笨,不会说话,在家中也是如此,锯嘴葫芦……” 她当面贬低自己女儿,却未想过徐二嫂的面子,萧枝雪瞧着徐二嫂的头越发的低了下去。 萧靖燃气的面色通红,刚要出言却被萧枝雪摁住了,她给了二哥一个眼神,便开口:“徐夫人此言不对。” 徐夫人似是没想到萧枝雪会突然打岔,还如此驳斥她,有些不满:“你这小姑娘家家的懂些什么。” 萧枝雪:“我是不懂,可您这般在亲家面前贬低自己的女儿,是想叫人看笑话吗?你若觉得自己的女儿不好,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叫更多的人知道你女儿的不好。” 她神色无辜仿佛是在单纯发问,说的徐夫人面红耳赤:“我…长辈说话你在这儿插什么嘴。” 萧枝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直言快语:“我就是为二嫂不平罢了。” 萧芒也淡淡道:“自己女儿再怎么样也是自己女儿,当子女的要顺从父母,当父母的也要包容包容子女。” 这下徐夫人彻底没脸了,三番四次被驳斥,寻常人早就灰溜溜的走了,徐夫人拐了拐一旁的徐老爷,叫他说几句话。 萧枝雪倒是看出来了,想来这徐家都是这徐夫人做主,拿捏的夫君和子女们老老实实不敢说句话。 徐老爷掏出前襟的帕子擦了擦脑门的汗,赔笑:“如此我们就先走了,留步留步。” 徐夫人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随即不情愿的带着三人走了。 徐二嫂和萧靖燃也起身去送。 萧芒叹口气,随即转身:“瞧瞧,什么样子。” “祖父呢?”萧枝雪问。 “你祖父早就知晓这一家子不省心,不想搭理。”萧芒摆摆手。 萧枝雪没多问,只是叮嘱萧二叔注意身子。 原以为此事就已经算了了,没成想,第二日徐家又带着人上门儿了。 “亲家,这是我远房的外甥,今年要科考,我想着亲家就是开书院的,叫我这外甥寻个方便塞进去如何?”徐氏面脸堆笑,叫萧枝雪心生不适。 何人才能前一日灰溜溜的跑走第二日依旧能着脸上门,萧枝雪涨见识了。 说到书院,萧家青岚书院,是萧老爷子年轻时的手笔,他如今虽已经年迈,身子不大好,却依旧挂着名,萧靖燃平日里帮着打理,青岚书院闻名大祁,是学子们除国子监外的第二个最好的选择。 区别在于国子监收的大多数都是勋贵世族,萧家书院是大多数寒门学子的最佳选择。 这里不问出处,不问背景,只看才学。 萧枝雪打量着这“外甥。”,却见他虽面上一派文雅,眼神却是在乱瞟,还时不时的往她身上瞧。 萧芒思索一番:“做个入学测试看看。” 徐氏闻言赔笑:“哎哟,测什么,左右我们二家这关系,叫他当个旁听也好,不用管的。” 话倒是说的实在轻松,萧芒依旧坚持:“入学测试也是为了看看他到哪一步,摸个底而已。” 徐氏:“那成吧。”随即拐了拐一旁的外甥:“好生表现着,这是咱自家人,不必见外。” 那外甥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萧枝雪,双颊酡红,结结巴巴的说:“是。” 抱着胸藏在一边的段知珩瞧见这一幕,皱起了眉头,一旁的萧二叔也注意到了,不动声色的咳了咳,那男子却恍若未闻。 段知珩曲起手指,一粒石子从他指间探出,倏然射向了他的脑门。 砸的那男子猝不及防,脑门正中央滑稽的起了一片红痕,嘶了一声。 萧枝雪挑眉,侧目朝那个方向看去,只瞧见了一片淡蓝色的衣角。 萧二叔装作没看见,徐氏则是真的顾得上看到,那男子也不好声张,只是讪讪收回眸色。 第69章 绑架【危】 这外甥姓孙名栋, 今年已然二十有一,刚过童生试,成了秀才, 萧二叔便给他安排了一次考试, 他叫萧靖燃亲自在上面守着。 结果就是勉勉强强刚过线, 甚至还是先生看在萧二叔的面子上评价松泛了些。 徐氏得意的很,满脸瞧,我说什么来着。 萧枝雪左右无事,便被萧靖燃拖到书院里帮忙打点, 萧枝雪原本还有些犹豫,毕竟书院中都是男子, 她一个未婚姑娘去有些不大合适。 但是萧靖燃不以为意:“无妨, 扮上男装谁都认不出来,这里是兰陵, 山高皇帝远的, 你京城的未来夫家难不成还能说什么?” 萧枝雪便同意了,性子使然叫她无法待在房内安分守己, 哪儿有意思往哪儿凑, 总是闲不住想做些什么。 她看着书院近些中的账本,托着下巴懒懒:“堂堂太子总是躲躲藏藏的做甚。” 段知珩从门后头走了进来,面色坦然:“未有躲藏,怕对你名声不好。” 萧枝雪继续翻页:“怕对我名声不好还跟前跟后的, 你是无事可做吗?” 段知珩厚着脸皮点头:“确实无事,你阿兄很能干, 叫我无处施展。” 随即他席地坐在角落里, 长手长脚的拘束的紧。 萧枝雪皱眉,半是无奈半是生气, 无奈是对他宛如狗皮膏药般的行径实在没有办法,晚上睡着了某人便在窗外收大半夜,她无论去何处都会时时刻刻跟在身后,主打一个没有存在感,却叫她无论何时回过头去总能瞧见她。 生气则是她已然打算开始新的生活,旧的人却总是在眼前晃荡,叫她烦不胜烦。 孙栋入了学后便时常在账房外晃悠,探头探脑的,已经不知道被段知珩抓到几次,每次都会警告一番,思及这地方不大好动手,他便一直时时刻刻的守着。 萧枝雪丝毫未察觉到此事。 直到某日徐氏拖家带口的又上了萧府的门儿,这次只带了孙栋一人,萧家总得做足面子,招待好人,这才不会叫人说没了礼数。 席上孙栋频频看向萧枝雪,眼珠子都快长在她身上了,萧老爷子脸拉的老长,若不是看在是燃哥儿丈母娘家的亲戚,早就一壶水泼出去了。 显然徐氏又是没安好心,她东扯西扯才入主题:“亲家,眼下我家栋哥儿你也算是了解了,未来金榜题名,平步青云那是没问题的,前途很是不错。” 萧靖源正在喝茶,蓦地被呛咳的咳嗽不停,随即又倒了杯茶掩住疯狂上扬的嘴角,萧二叔剜了他一眼。 徐氏又说:“就是还未成家,此事是我和他爹娘心头的一大憾事,我瞧着容丫头就不错,长的很标致,又是个能干的,与我家栋哥儿很是般配,亲家觉得如何?若是点头,那我们便尽快商议婚事。” 徐氏与孙栋二人一副还不赶快答应之色,好似已经定了亲事一般。 萧家几人则被这话砸的一顿,面色各异。 萧二叔冷淡道:“亲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家容丫头已经定了亲,夫家是京城之人,这二子恐怕是有缘无分。” 徐氏一听又被拒绝了,又嘀咕:“怎的先前没有传出风声,我一来说便有了亲事,亲家,这就不大妥当了吧,这理由扯的也实在牵强了些。” 孙栋一听萧枝雪有了婚事,面色肉眼可见的不好看了些。 萧枝雪都快气笑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样子不知道的以为是她辜负了他似的。 萧老爷子横眉一竖:“许了人家便是许了人家,莫要多言了,吃了这顿饭便回罢。” 徐夫人被一呵斥,只得强撑着笑脸,气势却弱了很多:“老爷子莫动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萧枝雪可算是见识到了狗都不待见的人家,面对这二人,饭也吃不下去。 草草吃了几句便回了房间。 午时过后徐氏带着孙栋回了府,路上咬着舌头说:“瞧那做派还大户人家的姑娘,长辈还没离席,做晚辈倒是甩脸色走人了,幸而没定了亲,不然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孙栋却一脸低落,不知对徐氏的话听没听进去。 萧二叔背着萧靖燃一家与萧老爷子说道:“这徐家真真是狗皮膏药似的,每每上门儿打秋风叫人笑话,偏偏还不自知。” 萧老爷子:“那有什么办法,谁叫靖燃当初非徐家这丫头不娶,萧家这几个孩子个个都是情字当头,你能有什么办法?” 萧芒叹气一声,幸而这儿媳倒是个品性好的,能与靖燃好好过日子便好,其余的倒也不纠结什么。 原想着这孙栋歇了这心思,没成想萧枝雪在书院时,孙栋竟守在路边花丛里,待她走近时出来拦人,萧枝雪吓了一跳,不巧的就是今日段知珩刚刚离开,去了寻了萧靖轩办事。 身边无人叫这孙栋钻了空子。 萧枝雪警惕退后两步:“你来做甚。” 正是午时,阳光姣好,萧枝雪作夫子打扮,头上带着儒帽,容色清艳,一袭白衣如出水芙蓉,衬得她娉婷袅娜。 孙栋一时看痴了眼,眸色露出爱慕之色,他结结巴巴的说:“容儿,我…这是我娘给我寄的家中特产,在这边找不到的稀罕东西,送给你,拿回去尝尝。”说完把一个布袋往前递了递。 萧枝雪听着他那句亲昵的荣儿,烦他烦的要命,怎么会收他的东西,便冷冷拒绝:“不必了,我一未婚女子如何能收男子之物,你这不是上赶子的害我呢?” 孙栋慌了神:“没有,绝对没有,在下之心,天地可鉴,容儿我只是对你爱慕不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完脸颊酡红的笑了笑。 平心而论,孙栋长的不差,但是他周身的气质总给萧枝雪一股喝了二斤猪油般的感觉,腻得慌。 萧枝雪绕过他想走:“那是你的事情,我已订婚,你离我远些。” 似是萧枝雪拒绝的姿态太过强硬,引起了孙栋不满,他拦在身前焦急的解释。 萧枝雪严肃道:“你若是再纠缠我便喊人了,日后你若是在这般,我便叫我二叔把你逐出书院,萧家的书院不收你这种心思不正之人。” 孙栋被她露出的强硬之色和语气吓得有些慌张,随即收敛了些行为,萧枝雪未听他继续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却未看到孙栋在她身后露出的贪婪之色。 萧枝雪未被这糟心之事影响了心情,她发觉夏日里学子们读书实在热的慌,大汗淋漓,屋内因几十人挤在一起而实在闷热,一股男人的臭汗味儿。 更有甚者因太炎热而中暑晕倒,萧枝雪询问了二哥为何不在屋内放置冰桶。 萧靖燃:“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若是这点苦头都吃不了还谈何科考做官。” 萧枝雪知晓他们的想法与她不同便也未说什么,只是想用自己的法子给学子们减轻些夏日的负担。 学子们疯狂出汗还无法及时补充水源,有的学子读书上了头疯魔的很,哪怕忍着也不想去外面打点儿水喝,萧枝雪便在屋外搬来一个大桶,把冰凿碎了加在水中,放上些糖,然后分给学子们喝。 免费还管够,学院中本就是寒门学子偏多,能来读书已然是勉勉强强,素日里有时候都吃不饱,更别说额外花银钱享受这冰凉爽快的糖水了。 “各位慢慢来,管够,喝完了的再上来打。” 糖水成本亦花不了多少,萧二叔对她此举倒是颇为赞赏,顺道还训斥了两兄弟脑袋转的慢,不如妹妹伶俐。 孙栋在墙角阴暗之处默默瞧着萧枝雪,手中的糖水清凉通透,掌心里被冰的缓解了夏日的燥热。 学子们纷纷感谢萧枝雪,更有甚者与她称兄道弟,叫萧靖源把她拉到了身后,扬起下巴:“嘿嘿嘿,你们这些书呆子,拜什么把子,这可是我小老弟,去去,别凑热闹。” 学子们笑着纷纷要打他。 萧枝雪亦笑的眯起了眼睛,她很享受当下的氛围,无拘无束,比在京城时要松快很多。 晚上她回府时,小梨兴冲冲的跑上前来:“姑娘,祝公子来信了。” 萧枝雪一愣,祝钦饶给她写信了?她接过信封,瞧这厚度,随即她打开后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信中是一些祝钦饶在宫中京城的琐事,絮絮叨叨,开心的不开心的都一股脑诉说了出来,萧枝雪看着就笑出声,半响提笔给他回信,信中的祝钦饶似是摒弃了她未婚夫的身份,又或者说他从来没有以未婚夫的身份与她相处过。 正如此,她才依旧把祝钦饶放在一个知己好友的位置上,退不了进不得。 当再一个大包袱放在她面前时,萧枝雪恍然想到段知珩好似已经七八日未出现了,小梨说也就这几日,萧靖轩便能回来,这叫萧枝雪高兴的不得了。 许久未见她阿兄,连带着回信都顾不上,她定要去二叔面前好好告一状。 她边整理账本边笑。 自她来后便随着书院的账房先生学习看账本,代掌钱粮官,其中包括书院采买,伙食、院服,以及学费,发现学院中还是有很多不人道的方面。 例如萧枝雪在书院的食堂内用过一次饭,伙食倒也勉强过得去,但菜色单一,她观察到有很多的学子打菜每次都只打固定一两样,若说价格,青岚书院的伙食价格已经是非常低廉。 她询问过后发现学子们来自天南海北,可伙食菜色却只是兰陵当地口味,这让北方学子非常不习惯,萧枝雪做主把厨子换掉,可管事的却不大同意,原因是厨子已经是书院老人,贸然换掉不仅不留情面,就冲这要求新招的厨子也是一大笔开支。 管事:“哎哟我的姑娘,您这是富贵日子过惯了,想着不合适就换掉,这不成,后厨林叔那是咱们老人了。” 萧枝雪思虑良久,便提议去学子们中间采集意见,最后汇总整理好叫林叔去学。 管事事应下后便往外走,一位小厮样的男子躬着身子进来与他擦肩而过:“姑娘,萧监院有事唤您,说是叫您去仓库一趟,有些杂物叫您清点一番。”小厮说话时低着脑袋,萧枝雪漫不经心的问:“仓库杂物?好好去轻点这个做甚。” 小厮:“不知,监院只说东西堆的太多了,叫您去看看归类归类好卖出去。” 萧枝雪不疑有他:“知道了,我稍后便去。” 小厮弯着腰退了下去。 萧枝雪起身往仓库走去,越往仓库走越人迹罕至,隐隐绰绰的丛林茂密的刮在她的脸上,她一边拨开脸上的杂草,一边想得寻些人来清理一番了。 仓库处闭着门,并非那小厮所说的萧靖燃在此处等她,萧枝雪四处张望一番,皱着眉嘀咕:“竟敢骗她。”随即细想不大对劲,骗她有何求? 一块白帕子从身后而来,猝然死死捂上了她的口鼻,一双充满青筋的大掌覆盖在白帕上,萧枝雪完全没有防备,刚要挣扎便晕了过去。 大掌掀开白帕,随即把她抗在肩膀上往隐蔽处走去。 暗影绰绰,草林稀碎,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第70章 一更(强迫【危】) 萧枝雪失踪了,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萧靖燃。 听说萧枝雪有事与他商议,他便赶着来寻她,结果账房内外遍寻不到, 连带着学堂那边也去寻, 还是没有找到。 他拉着一旁的管事儿的:“姑娘去了何处?” 那管事儿的惶恐的摇摇头:“不知, 小的上午去与姑娘商议完后便离开了,离开时姑娘还在账房内。” 萧靖燃皱着眉头呵斥:“把书院上下都翻一遍,务必尽快把姑娘找到,还有下午有何人来寻了姑娘也查清楚。” 管事儿的弯腰:“是, 监院。” 他集结了书院上下的小厮,先是辨认了一下上午那一瞬擦肩而过的样子, 那小厮低着头进去, 说实话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但, 总得试试, 万一灵光一闪呢? 辨认未果后他带着小厮在书院上下翻了天的找,还是没有一丝萧枝雪的踪影。 “啪”的一声, 萧二叔扔掉手中的瓷盏, 视线裹挟着怒火狠狠瞪着萧靖燃,他抬手:“叫你好好照看妹妹,你到好,人给我直接丢了。” 萧靖燃咬着牙低垂着头, 眼睛涨的通红,声线沙哑:“我会找到容儿的。” 萧二叔气得来回踱步:“你若是找不到, 为父拿你是问。” 萧靖燃闻言一甩衣袍大步流星往出走。 萧二叔跌坐在椅子上, 这叫他对大哥如何交代,对老爷子如何交代。 “传我命令, 此事先瞒着老爷子,看好你们的嘴。”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每个人的耳朵里,家仆侍婢们纷纷低下了头:“是。” 萧二叔调集了府兵全城搜索,甚至拿着萧枝雪的画像低调的询问路人。 一日过去了,毫无任何踪迹。 萧府气氛沉重,萧靖源在一旁蹲着抹泪,门外匆匆进来一道人影,着一袭淡蓝色圆领长袍,身披深色披风,行走间衣摆如风,向后扬起,周身气势凌冽,寒沉如霜。 * 萧枝雪醒时,头昏脑胀,眼皮沉重,浑身软的根本使不上力,天花板时时出现重影,神情恍惚,耳边不时传来窃窃声响。 这是哪儿啊?她废力咬着腮帮让自己清醒,随即发觉自己的双手被紧紧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粗麻绳紧紧绑住,旁边垒着一摞柴火,周遭阴暗潮湿。 回想起起昏过去前的事,她怕是被不知名贼人给绑了,不知此地是否还在兰陵,她睡了几日,若是不在了就麻烦了。 萧枝雪有些难受的扭动了一下,地上潮湿,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了身上,如附骨之疽般难忍。 微小动静引起了窗外的人的注意,不知谁低语了一句:“醒了。” 随即门被推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萧枝雪眯着眼睛迎光看去,女的样貌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男的魁梧的很,站在那女子身后。 “醒了,萧二姑娘。”那女子淡淡出声。 萧枝雪瑟缩着,尽量镇定问:“你们是何人,为何要绑我,你们知道我是谁,若是要钱的话我有的是钱,放了我我可以给你们。”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 那女子轻笑了一声:“我们不要钱,我们要你的命。” 随即她走近蹲下身捏住萧枝雪的脸:“真是个可人儿,可惜了,你阿兄为陛下谋事,与我家主子为敌,你阿兄确实是个能干的,能让太子甘心让贤,可惜了,你说我们抓到你,你阿兄会如何呢?” 萧枝雪瞪大了眼睛,一丝猜疑浮上了心头,她出言:“你们…是周氏的人。” “周相…周相有异心,所以要除掉我阿兄,利用我来叫我阿兄擅自回京,触犯圣怒。”萧枝雪又惊又怒。 那女子面色一僵,有些没想到萧枝雪不仅猜的很快还猜的格外准确,恼怒之下,抬手就要打她。 却被身后的壮汉拦住:“冷静些,主上不让动她。” 女子恨恨的甩开他的袖子:“若不是她,我们家姑娘如何会嫁给影王,过得如今这般不体面,我今日就要替姑娘教训教训她,你别拦着我。” 萧枝雪从她的只言片语里面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这女子是周芸汐身边的侍婢,难怪对她恨意如此之大,不过听着周芸汐如今过得不好,萧枝雪还有些可惜,毕竟她都没有亲眼见证。 壮汉拦在萧枝雪身前,丝毫不为所动:“主上另有他用,不能动她。” 那女子恨恨的剜了一眼,撂下一句:“饿她几日,不准给饭。” 壮汉没有说什么。 随即二人出去后,壮汉依旧守在门外,萧枝雪松了一口气,浑身出了一层薄汗,身上依旧使不出力。 她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扬声问:“大哥,能给些水不。”得到的是沉默以对。 萧枝雪猜想她现在还有用处,贼人们不会瞧着她饿死渴死,但是会叫她吃些苦头。 萧枝雪只得闭上了眼睛,先休息着保留体力。 药力还没失效,这一闭就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水猝然灌进了她的鼻喉里,叫她不由自主的挣扎醒来。 壮汉冷着面色拿着一瓢水往进灌,萧枝雪呛咳了起来,他松开她后,萧枝雪趴在一旁边咳边吐。 壮汉皱眉:“麻烦。”随即把她的手解开把瓢塞给了她,萧枝雪废力的颤抖着双手拿着水瓢喝,长时间的饥渴叫她难耐。 没多久,那女子又来了,这次表情不似上次般轻松淡然,面色青黑,有些焦急:“没想到他们的速度竟如此之快,萧芒已然下令封锁了城门,我们要出去的话麻烦了。” 壮汉皱着眉头思索良久,女子见他一直不说话便道:“若是逃不出去了便把她杀了,叫那萧家人永远找不到她。” 壮汉正想出声时外面窗子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击打声,二人面色皆一惊,壮汉更是拔出一旁的弯刀横在身前,他低声:“谁?” 外面那人道:“在下孙栋。” 萧枝雪闻声讶然不已,甚至莫名的期冀充斥在心间,那女子未注意到萧枝雪的神色,指挥着叫那壮汉打开房门,孙栋还未出声时,壮汉便把弯刀横在他脖颈处,压低声音威胁:“你是何人,如何寻到此处的。” 孙栋骤然被吓得摆手:“大人饶命,我与萧家相识,也是对他们愤恨不已,那天跟在萧枝雪身后见她被你们掠走,便斗胆跟了上来,我可以帮你们,帮你们出城。” 萧枝雪闻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难怪,难怪他敢只身而来,原来是存着这番心思,不由的怒目而视:“孙栋,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萧家与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竟这般忘恩负义。” 孙栋冒着冷汗:“你…你闭嘴,萧家分明是看不上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瞧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此话一出,那女子了然,有些戏谑:“原来是你的心上人儿啊,你就这般舍得?” 孙栋赔笑:“所以我想与二位打个商量,若是我能助二位出城,可能让我与她春宵一度。” 萧枝雪被他的口出狂言吓得瑟缩不已,谁知道这孙栋竟存了这样的心思,地板上的潮湿之感席卷到全身,叫她抖个不停。 壮汉和那女子神色怪异,对视一眼后:“若你能带我们出去,随便你。” 萧枝雪闻言心仿若跌入谷底般沉重,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喉头艰涩,想发出声音却发不出来。 孙栋则大喜,连忙说:“明日,明日我便带你们出城。” 壮汉说:“萧家查的紧,你如何带我们出去。” 孙栋还卖了个关子:“明日你就知道了。” 壮汉:“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否则…”弯刀在他脖颈处比划了一下。 孙栋点头如捣蒜。 绝望弥漫在了萧枝雪心头,明日,仿佛成了悬挂在她头顶的一把刀,给予了她时间,却无能为力,二叔和二哥他们已然知道她失踪了,在全程寻她。 萧枝雪默默垂泪,时不时的抽噎一声。 那女子和壮汉不知去了何处,门栓紧紧的插着,她的手脚又被死死的绑了起来,腹中的饥饿感更甚,饿得她头晕眼花,方才的凉水似是不大干净,叫她现在有些腹痛。 突然门外又出现了一道人影,人影鬼鬼祟祟的四周张望,随即废力捣鼓了几下,门便被打开了,赫然是孙栋那张脸。 萧枝雪瞳孔微缩,布满惊恐与害怕,她摇着头往后缩:“你…你过来做甚,你若是敢对我如何,我便大喊大叫。” 她这话说的虚的不行,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力气喊出声,若是孙栋敢如何她完全没有办法阻止。 却见孙栋蹲在她身边,眼中充满迷恋与痴情:“阿雪,从我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发誓,这辈子非你不娶,我今夜只是骗他们的,我是为了降低他们的防心,好救你出去。” 随即他似是发现了萧枝雪无法动弹,便给她解开了双手,即便如此,萧枝雪亦是抬不起手,虚弱不已。 孙栋握着她的手,无视她的抗拒,期盼道:“只要你答应嫁与我,做我的娘子,我便救你出去,今夜我们便行了夫妻之礼如何。” 萧枝雪惊恐瞪大双眼,摇着头,拼了命的把手挣扎出来,奈何那二人不知喂了什么药,叫她使不上劲。 孙栋见她拒绝,怒上心头,伸手去扒她的衣衫,嘴中念叨着:“你乖一些,做我的娘子我便救你出去。” 萧枝雪心如死灰,闭着眼睛无声的哭泣,雪白细腻的肩膀裸露在空气中,刺激的孙栋更加昏了头般就想往上凑。 第71章 二更(别怕,我在) 孙栋的头皮猝然被抓住, 随即狠狠被一扯,整个人被掀翻在远处,脖颈处蓦地一道血痕出现, 睁着眼睛躺在地上, 已然断了气。 萧枝雪还在紧紧闭着眼睛, 蓦地她落入一道温热的怀抱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披风兜头而来,密不透风的裹紧她的身体, 大掌抚在背后,轻轻的安抚着她细瘦的脊背。 “不怕不怕, 对不起, 我来晚了。”语调中夹杂着颤抖和恐惧,段知珩把她揽入怀中, 像是要嵌入骨血般紧紧的搂着。 萧枝雪怔愣着, 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般怔怔的瞧着远处孙栋死不瞑目的样子,随即意识到她得救了, 段知珩把她的头按入怀中。 良久, 萧枝雪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头埋在他的胸前,细细密密的呜咽声响起。 怀中人身躯颤抖不已,抚慰了好久才稳定了些, 段知珩把她抱起来,踏过尸体往外走去。 外面的府兵早已把这桩院子围得如铁桶一般, 那二人被压跪在地上, 萧家人得到了消息赶了过来,瞧着萧枝雪被裹着衣衫埋在他怀中, 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萧芒险些跌坐在地上。 萧靖燃兄弟俩骤然红了眼眶,连远在他乡的萧靖轩得知消息后疯了般往回赶。 此刻几人站在那里,触及到段知珩安抚的眼神,纷纷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萧靖轩上前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却有些无从下手,只得低声问:“可…有什么伤?” 段知珩并没有说他进去时见到的那一幕,只是摇了摇头:“无事,有些吓着了。” 萧靖轩呼出口气,随即想起了什么伸手道:“殿下,不敢劳烦您,让臣来吧。”说着就要把萧枝雪抱来。 段知珩却一躲,把人抱紧了些:“不必。” 萧靖轩一愣,随即镇定的低声说:“不管如何多谢殿下,人多眼杂的,不大合适。” 段知珩却依旧不放,也未多言,绕过萧靖轩就要往马车上走。 萧靖轩叹了口气,无言跟上。 萧二叔转身对萧靖燃道:“把这二人关押起来,好好审问。” 萧靖燃眼神顿时一变,黑沉如水,咬紧银牙:“是。” 为了防止二人咬舌自尽,萧靖燃刚破门逮到二人时就塞上了布巾,捆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段知珩把人抱上了马车,萧枝雪似是睡着了一般埋在他怀中一动不动,手却不安的攥着衣襟,他眸色中的担忧与懊悔、爱恋与痴然像洪流般倾泻出来。 段知珩下颌搁置在萧枝雪头顶,另一只手依旧像是抚慰婴儿般轻轻的有规律的拍打。 萧靖轩坐在一旁看着二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大夫已经就位,段知珩大步流星把人抱回房,行动间虽看得出急切却依旧轻手轻脚,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似的。 萧二叔也顾不得他们之间的男女大防,大夫上前查看,阖府上下忙成一团,萧老爷子昨日已经被萧二叔打发去了城外庄子上钓鱼,暂时还不知道。 半响,大夫说:“没什么大事,受了惊吓,还有些发热,应是喝了不干净的水源,有些腹痛,吃几副药便好了。” 众人松了口气,段知珩背对着靠在门外,双目无神,萧靖轩走了过去拱手:“殿下,您也去休息一下罢,好几日不眠不休身子也撑不住。” @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却见段知珩摇摇头,哑声:“是我的错,要是我没离开,她就不会被人带走。” 是他想错了,原以为人到了兰陵,京城中的是非便不会牵扯到她,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般紧咬着不放。 萧靖轩亦眉头紧皱,半响他叹气一声:“二叔传来消息,那二人是周家派来的,他们目标在我,容儿只是被我牵连,我们的动作太大了,这些地方的地头蛇与土财主定有他们的人,殿下,世道艰难,臣…有些无能为力。” 他这般说已经是存了卸下胆子的心思,就算做得再好,位置坐的再高,到最后家人因自己而受伤,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萧靖轩已然对三番四次的暗里中伤失望不已,有心而无力,加上面前的太子也存了退位的心思,若无仁厚通透的君主追随,他怕也撑不了多久。 段知珩闻言侧过头,眸色坚定:“放心,孤保证他们蹦哒不了多久。” “萧卿,你不能退。”话语里包含了无限意味,言语虽轻,却胜过万千山峦 萧靖轩不能退,他还等着萧靖轩替他撑起未来的江山社稷,辅佐下一任帝王,届时,高天海阔,他便能随萧枝雪退隐。 他完全没记起来萧枝雪现在还身负婚约,天高皇帝远的京城还有着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 萧靖轩扯了扯嘴角,郑重拱手:“臣,定不负重托。” 段知珩回到卧房内提笔写了一风信,塞入竹筒里,缠绕在飞鸽的腿上,手臂一振,雪白信鸽振翅高昂,飞向天际,朝着遥远的京城而去。 萧枝雪在晚上发起了高热,整个人烧的烫手,脸颊也烧的通红,嘴里说着胡话,额头上发着冷汗。 萧靖轩为了防止段知珩不顾男女大防,跑入房内一直在外屋守着,小梨在屋内忙着换冷帕,一会儿一个侍婢端着脸盆出门换水。 段知珩急得已然眉头紧皱,扒着窗棂想通过那丝丝缕缕的亮影得知屋内的情况。 良久,小梨焦急的掀开帘子走出来:“大公子,姑娘烧的厉害,还一个劲儿的说胡话,药也喂不进去。” 段知珩进来沉声:“还不赶紧去叫大夫。”幸而晚间为了防止突发情况,萧家把大夫留了下来,现下正在偏院。 大夫披着衣服来诊脉后,语气缓慢:“现下还是要想法子把药喂进去,老夫观姑娘似是魇着了,先施针缓解一番,再燃些安神香。” 说着从随身的针兜里拿出一根细长的针在火上烤了烤,捻转着插到穴位上。 萧枝雪紧皱的眉头慢慢的放松了下来,小梨又试着喂了几口药,萧枝雪又呛咳着吐了出来。 段知珩在一旁呆呆的看着,萧枝雪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脸色灰败,唇色煞白,手腕无力的垂了下来,小梨同样在一旁伺候,眼前的情景慢慢与前世的画面重合,他神色恍惚,吐出来的黑色药汁骤然变成了红色的血迹,顺着唇角流入了脖颈处,沾湿了衣领,喷溅在床榻。 他惊骇的瞧着,眼球猝然充血,疾步冲到床榻前推开小梨,抓起一旁的白帕哆嗦着手掌给她擦唇边的血迹。 “别走…别走,对不起容容,是我的错,太医,太医呢。”他神色癫狂,小梨被吓得呆在一旁,萧靖轩也察觉到段知珩有些不对劲。 他眉眼凝重,试探凑近:“殿下,你冷静些,她没事,殿下?”叫喊的声音逐渐抬高。 段知珩怔怔地看着她,泪珠在眸中汇集,如同屋檐下的雨滴,砸在萧枝雪脸颊上,一滴一滴,重如千斤。 他闭了闭眼,深深吸一口气,哑声说:“抱歉,是我失态了。” 他克制的收回了手,起身离开时却受到了阻力,他缓慢转过头去,还在昏睡中的萧枝雪不知何时手攥在了他的衣摆处。 叫他无法离开。 段知珩低声道:“给我药,我来喂她。” 小梨还愣在原地,萧靖轩咳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般把药递到段知珩手上。 药还温热着,一旁的小炉子上一直温着药,方便拿取。 苦涩的药汁散发着袅袅热气,一如上一世般,他不断告诫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前世了,她没事的,只是被贼人吓到了,有些高热,没有油尽灯枯,她还好好的。 段知珩吹了吹,轻轻擦掉了她脸颊上的泪珠,爱怜珍视的样子叫萧靖轩有些于心不忍,眸中酸涩。 奇迹般地,萧枝雪乖乖的没有再吐,只是手依旧紧紧攥着衣摆,周身的不安也渐渐消失殆尽,陷入了沉睡。 一碗药喂进去后,过了一刻钟大夫再探,松了口气:“太好了,姑娘发了汗退了热,睡得很安稳。” 萧靖轩拱手:“麻烦大夫了。” 大夫摆摆手,提着药箱回了偏院,折腾了大半夜,萧靖轩也觉得疲惫不已,他原本坐着马车往回赶,半路听说了此事当即骑着马车赶了回来,放松下来眼皮已然沉重的抬不起。 “殿下,回去休息罢,我在隔壁守着。”他对段知珩说。 段知珩却起身走到屋外,席地而坐靠着窗棂:“我就在这里便好,放心我不进去。” “不是,臣不是这个意思。”萧靖轩有些哑然,随即哭笑不得:“殿下,您不必这样,屋内有侍女彻夜守着,不会出什么事的,您已经好几日未睡了,若是届时容容醒了,您却病倒了,这就得不偿失了。” 段知珩迟疑道:“那我般个躺椅在院中休息,待天亮时我便起来。”他的主意打的很好,这样既能守在外面,挑着众人来前起来,这样便不会传出风言风语。 萧靖轩见他实在是劝不了,便说:“那臣先告退了。” 随即叫侍女抬来一架躺椅,自己进了隔壁。 段知珩躺在院中,眼睛望着月亮,静静的瞧着,耳朵则一直听着屋内的动静。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成想过不了几时眼皮便沉重的耷拉下来,身体困乏不已,精神却实在不安稳,他想醒来,眼皮却沉重的根本睁不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温暖了些,似是有毛茸茸的触感贴在脸上,他挣扎着想睁开眼瞧瞧是谁,眼前朦胧一片,周遭似是已经亮了起来,他脑子停止了转动。 眼前朦胧一片剪影,娉婷袅娜,段知珩想抬手触摸,奈何眼皮再次耷拉下来,意识模糊间有一只冰凉的手把他的大掌放入了毛毯里,在脖颈处掖了掖。 段知珩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午时阳光已经晒的他浑身出了薄汗,他环视了周围,依旧在躺椅上,只是只有脑袋在阴影处,脖子以下还在太阳处晒着,毛毯甚至已然烫手的很。 屋内时不时传来说话声,他掀开毯子大步进了屋 第72章 重新开始 屋内有好些人在, 萧老爷子打头坐在萧枝雪床边,周遭围着萧家的其他人。 段知珩一进屋就吸引了各位的视线,床榻上的萧枝雪乌发散落, 身着一袭淡粉色亵衣, 面色还带着淡淡的病气与萎靡, 视线亦投了过来,不是平日的冷淡,也不是嘲讽,更不是生气与失望, 那视线分外柔和,还有一些讶然。 很平静的一双眸子, 萧老爷子率先出声, 满怀歉意:“太子殿下睡得可还好?靖轩这小子实在太没有礼数了,竟然叫殿下就睡在院子里。” 听萧老爷子这话倒是不知萧枝雪发生了何事, 段知珩镇定道:“不怪萧卿, 是孤坚持要住在院中……很凉快。” 说完额头上的汗像是应和似的滑落了下来,一声清脆的笑突兀的在房内出现。 众人视线瞧着萧枝雪, 她苍白的面庞蓦地一笑, 露出了小白牙,眼眸眯起,笑容轻轻浅浅。 段知珩呆呆的瞧着。 萧老爷子忙又叮咛:“以后切记不可贪凉吃,姑娘家家的好好爱惜自己, 你呀就是缺个娘亲照看你,你那个爹, 和阿兄素日里不知道忽略了多少。” 萧枝雪点点头, 依靠过去:“知道了祖父。” 段知珩瞧着他们一家人在说话,默默退了出去, 萧靖轩瞧见了跟了出去。 “殿下,孙栋死了,徐氏嚷嚷着要报官,说萧家草菅人命。”萧靖轩淡声说。 段知珩神色冷了下来:“找个地方把她拦下请到萧府来,孤与她会上一会,切记不可传出去。” 萧靖轩勾起一边唇角露出个森然的笑意:“是。” 萧靖燃在身后静静的听着,萧靖轩发觉后侧目瞧着他,顿了顿:“此事你不必参与。” 萧靖燃有些懊悔:“大哥,此事说到底也有我的一份责任,我一直知晓徐氏贪得无厌,但她到底是我的岳母,阿霖又是个心软的,便每每不予计较。” “现下还不知她是否参与了此事,若…查清楚了,绝不姑息。”他坚定的说。 半响,萧靖轩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离开了。 段知珩则静静的等在门外,等到里面的人说完话了都离开了才进去。 萧枝雪在端着药碗皱着眉头喝药,苦大仇深,蓦地一粒蜜饯递了过来,萧枝雪一愣,随即抿了抿唇接过来:“多谢。” 声音有些踌躇不定,低垂着头没有看他。 段知珩亦手脚有些不知放哪只好说:“这几日莫要出门了,也不知那二人有没有同伙,孙栋已死,徐氏闹个不停,我会叫她闭嘴的,你莫要担心。” 他低语着絮絮叨叨,突然顿了顿:“对不起,话多了。” 本以为得到的会是一句讥讽,却见眼前之人摇了摇头:“还是要谢谢你。” 不管怎么说,他三番四次救了自己是真的,叫她实在不能以之前那副模样面对他,且那一瞬间的依赖也是真的,勾起了萧枝雪深藏的踌躇。 段知珩半跪下来,与她平视,叫萧枝雪一时慌了一下,移开了眸子。 段知珩认真的说:“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若是我跟在你身边你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儿了。” 这番姿态叫萧枝雪蓦地鼻尖一酸,当时她甚至绝望的开始牵扯到恨他,为什么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离开。 后来告诫自己,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况且这只是个意外,防不胜防。 但他真的来了的那一刻,萧枝雪也是真的委屈,两世了,面临这样的情况已然不知道多少次。 但是瞧着这人夜半守在外面,连房屋都不愿回去,她又放下了,恨来恨去的有什么用。 眼眶里聚集起了水汽,昨夜的恐惧叫她后怕,萧枝雪视线低垂,怔怔的落泪,一小滴泪珠汇集到鼻尖,坠成一粒晶莹剔透的水珠。 鼻头红红的,嘴角向下撇去,段知珩迟疑的凑近,用指背拭去,萧枝雪并未躲开,反而吸了一下鼻子。 不知名的冲动涌了上来,段知珩鬼使神差的凑近,趁着萧枝雪还未反应过来,薄唇轻轻的印在了她的眼睛下方。 一触即分,二人都怔住了,萧枝雪未想到眼前这人胆子竟这般大,自己还未原谅他便敢凑上来轻薄,一时脸色红白交加,抓起一旁的抱枕摔在他脸上。 随即躺下用被子盖过头闷声闷气的说:“出去。” 段知珩自知失态,讪讪的把抱枕放回原位,但并未听她的话出去,只是席地而坐,坐在床下,靠着床榻,默默的守着。 半响,萧枝雪掀开了被子,偷偷的往外看,这一看就对上了他的视线,饱含无限痴意。 她又把被子盖在头上转过身去不出声了。 段知珩却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这番态度是不是就说明自己还有机会,她的意思是原谅自己了吗?应该不是吧,只是愿意重新开始?好吧萧枝雪也没有这样说。 段知珩宛如情窦初开般,坐在一旁不停的琢磨萧枝雪的一言一行,揣摩着,辗转反侧思索着。 一会儿觉着她有点愿意原谅自己的苗头,一会儿又不敢相信,顶多是因为自己救了她而不好意思再那样的态度。 总之翻来覆去就是不敢直言问萧枝雪到底是如何想的。 宁肯自己一人纠结揣摩,不过总体看来,是往好的放向,这一次他想耐心些,慢一点,全权由她来支配。 他激动的浑身泛凉,手是青白的,甚至有些发紫,面庞却是微红的,甚至脖颈处还有密密麻麻的小疙瘩起来,麻意顺着脊背到了后脑勺。 他呼出一口气,却听萧枝雪说:“你的呼吸声打扰到我了。” 段知珩立即屏气凝神,放缓呼吸节奏。 平稳的呼吸声从帐内传来,段知珩慢慢掀开纱帐看了一眼,萧枝雪侧着脑袋睡意安然,颊肉挤在脸颊枕头上微微嘟起,被子盖的有些高,闷的脸颊红扑扑的。 那股奇怪的战栗与冲动又涌了起来,他眸色低垂,鸦睫轻颤,薄唇泛着不正常的红润,倾身凑了过去,又印在了她的唇上。 柔软触感传递了过来,他依旧是一触即分,随即克制的拉上了帐子,退了出去。 侍卫站在门外,段知珩出来后凑上去低声说:“殿下,萧二公子传话说徐氏已经接过来了。” 段知珩原本柔软的眸色一变,顿时冷了下来,随即侍卫领他前去。 还未进门,便听到了徐氏的叫骂声。 “你们萧家欺人太甚,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可怜的外甥啊,他明明是一片好心想救那丫头,却被你们诬陷一番给杀了,你们…你们想捂我的嘴,那不能够,我今儿个就放话,我要上京,去敲登闻鼓,去找皇帝找大官儿,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们。” “杀人偿命,你们得赔个千两万两。”徐氏撒泼般坐在地上,手上拿着帕子拭泪干嚎,果然是商贾妇人,粗俗无比,萧靖源嫌弃的瞧着。 他正想撸起袖子好好教训这个泼皮无赖就被萧靖轩轻飘飘一眼瞪了回去。 段知珩踏入屋内淡声道:“孤就是你要找的大官儿,是孤杀了你外甥,若有什么不满,向孤撒来便是。” 徐氏被他的话骤然一惊,颤抖着指尖:“你…你不是那远房亲戚。”随即又想到他的自称,咽了口喉咙,气焰落了下去:“就算是大官儿,那也不能草菅人命,我外甥心是好的,他只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子都会犯的错儿,他一心爱慕那丫头,何错之有。” 段知珩冷笑,抬手便扫落一旁桌案上的茶壶,碎片炸裂在徐氏身旁,吓得她一哆嗦。 “贪图美色,以性命之忧而挟之,还想霸王硬上弓,好一个何错之有。”段知珩缓缓走近:“孤给了他个痛快已是恩赐,不若就该把他千刀万剐,割了头颅放在你府前叫所有百姓知晓,周栋是个淫邪之人。” 那二字触及到了徐氏的心事,脸色顿时煞白:“你…你你。” 萧靖源厌恶道:“那分明是你自己的儿子,你与徐老爷成亲前是一介村妇,这孙栋是你与野男人偷腥生的子,为了不耽误你追求荣华富贵,把他过继给了远房亲戚。” 段知珩凑近低语:“我还知晓,那野男人叫周仲维,乃是当今丞相,那男人一走了之,而你并不知道他是何人,若你早些知晓说不定还能谋个未来家主母亲可当。” “毕竟周氏只有姑娘,缺个能继承家主之位的嫡子。” 孙栋的身份是他初见时便怀疑的,那眉眼实在有些与周相相似,他不动声色的叫人查了一番,果不其然,翻出了陈年老事。 徐氏面色扭曲,充斥着不可置信。 段知珩已经将那子的头颅送去了周相的府上,想必他的面色定然很精彩,就是可惜自己无法亲眼所见。 屋外的萧靖燃怀中抱着阿霖,面上紧绷着抚慰,阿霖则默默流着泪,原想着不叫阿霖来,她身子重,经历此事心情郁结,萧靖燃怕她身子有什么好歹。 谁料阿霖坚定道:“她若做了错事我不会包庇,咎由自取罢了,但她到底是我母亲,就让我瞧瞧她吧。” 谁料听到了这般旧事,以前她总是想为何母亲对她没有好眼色,还总是贬低她,时常克扣几位妹妹的食宿。 原来她竟然背着她们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那些打着“补贴娘家”的算盘怕是给了她那名义上的哥哥。 段知珩居高临下:“你虽未教唆周栋,但却教管不力,鞭笞二十以儆效尤。” 说完他便转身出去了,路过萧靖燃夫妇,萧靖燃微微颔首,段知珩亦然,随即他往容雪院去。 院中响起了徐氏的叫骂哭喊声,待把徐氏提走后萧靖轩吩咐:“派人盯着她,若是有什么要去京城的异动不必阻拦,但务必把她一举一动都随时禀报。” 侍卫:“是。” 萧枝雪醒来时只觉周身一片舒爽,淡淡凉风时不时透过纱帐袭来。 她伸手掀开帘子,见段知珩坐在地上,旁边放着个冰桶,一下一下的扇着风,见着她醒来段知珩立即收了扇子,把药端来,准备要喂她。 萧枝雪摇了摇头,淡声:“不必,我自己来。”神态声色又变得冷淡了下来,段知珩心中咯噔一下,心跳渐渐的极速了起来。 待萧枝雪喝完后他迅速往其嘴中塞了一块蜜饯,萧枝雪腮帮鼓鼓的,睁着圆眼瞧他。 段知珩张了张嘴,低垂下眼眸破罐子破摔:“你是不是还是不想原谅我。” 萧枝雪愣了愣,琢磨了一番老实道:“我已经不想总是再揪着过去了,人与人之间不是只有一种方式可以相处,我与你也没有什么原不原谅的,那些事情永远在,若你总是执着叫我原谅,我老实说我原谅不了。” 段知珩听到这里已经绝望不已,心中犹如被针刺了一般,细细密密的泛着疼,原本沸腾的血液冷了下来。 却听她又说:“但我想重新开始,我们二人从这一刻起,像友人般相处,不再针锋相对,因为我已经不知道爱与喜欢是什么感觉,甚至已经不喜欢你了,而且说好的不入宫我就绝对不会入宫。” “或许我们可以成为别的关系,以后的事情慢慢再说,走一步看一步。” 重生而来,萧枝雪还未这般轻声细语的与他平和说话,叫段知珩冷却的心又慢慢的复苏。 激动的他不知说什么好。 他眸中水光闪烁不断的说:“好…好,当然没问题。” 他手颤抖着,捂着脸,萧枝雪一时无错:“你…没事吧?” 蓦地她惊叫出声,因为段知珩突然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扔向了空中,随即又转了几圈,把她当作芋头一般掐着胳肢窝举了起来,萧枝雪一脸懵懂,震惊的脸色好像不知发生了何事,段知珩眉眼上扬,意气飞扬突然间就迸发了出来。 没过多久,段知珩被踹了出去,啪的一声,房门震耳欲聋的被关上了。 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手掌拍在一起在门外踱步。 冷静了一会儿后他又想到眼下萧枝雪还未解除婚约,且二人的关系瞧她并不一定会愿意与他往夫妻的方向发展,不由的忧愁了起来。 门内萧枝雪靠在门后发呆,缓和着方才受了惊吓的心情。 半响她也想到了什么,面色逐渐沉静,甚至斟酌着想自己身负婚约方才说出那些话是不是不大合适,他不想造成误会。 与祝钦饶的婚事牵连二族,但她本不想成婚,对祝钦饶也无任何想法,不想耽误了对方,但此事需从长计议,待到回京城后再慢慢说服二家,确保不伤和气的情况下放各自自由。 至于段知珩,她也未有其他的打算,只是不想二人再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了,前尘已过,他几次救了自己,若是不能好好相处,阿兄夹在中间肯定也不好做。 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罢,日子还长,顺其自然就好。 思及此她心中仿佛云雾拨开般,清明松快,好像卸下了一块重担,真的不再纠结于过去。 徐府 一打扮的灰扑扑的妇人鬼鬼祟祟的背着包袱从后门走了出来,时不时四处张望,她头上缠着布巾,身上的衣裳也打了补丁,鞋子却是精美繁杂。 身后不远处,侍卫打扮的男子淡淡的盯着她,瞧着她往城外而去。 “殿下,徐氏已然往城外而去。”另一名侍从在段知珩面前躬身禀报。 段知珩颔首:“叫和殊仔细盯着。” 第73章 登基后我亦未纳妃 “砰”一声, 黄花梨木月牙桌被踹翻,周夫人跌坐在椅子上,面上血色全无, 紧紧的揪着胸口, 哆哆嗦嗦的不敢看一旁盒子里的东西。 周相手背青筋爆起, 攥在椅背上,面上极为难看,死死的瞪着盒子里的头颅,那眉眼, 那一样的胎记,他第一眼看见时还以为是哪个仇家的恶作剧或是挑衅。 再细细瞧时他觉着有些不对劲, 这眉眼, 这模样,似曾相识之感。 “何人送来的?”他撩起眼皮沉沉的注视着管家。 管家战战兢兢:“回大人, 未曾见到人, 只是盒子上方放着这个。”他把一个小圆竹筒递给他。 周相拆开后拿出了里面的纸条,上面写着:宣德四十八年徐家村因洪灾被困村庄与一女子春宵一度, 时隔多年, 送上令堂脑袋一个。珩落。 熟悉的记忆纷沓而来,周相瞳孔微缩,随即眼尾疯狂抽搐,他碰着匣子,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好啊,好一个太子。” 他合起匣子, 面色镇定下来:“备车, 进宫。” 浮翠殿 殿内药香袅袅,皇后在桌边与韩宫令抄着佛经。 韩宫令:“陛下近些时日身子不大好, 娘娘亲手抄的佛经供奉在佛祖面前,佛祖定然会听到您的心意,保佑陛下的。” 皇后淡淡笑笑:“只求陛下的身子能够好些本宫别无所求。” 近些时日祁帝待她愈发疏离,虽仍旧相敬如宾,但她就是清楚的感知到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没来由的恐慌与不安充斥在她心间。 二人正抄着,一侍婢前来禀报:“娘娘,周丞相求见。” 皇后停了笔:“兄长?他有何事?” 侍婢摇头:“不知,瞧着大人似是有疾色匆匆。” 皇后:“就来。” 皇后来时周相还在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皇后有些稀奇,出了何事能叫兄长这般模样。 见着皇后来,周相连礼都未行,冷哼一声,没什么好脸色。 皇后不大高兴,要说的话蓦然吞了回去,顿了顿还是主动问:“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叫兄长这般疾色匆匆。” 周相把那张纸条扔了过去:“瞧瞧你那儿子干的好事儿,可真是你的好儿子。”他语气森然,咬牙切齿。 纸条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叫皇后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愈发难看,周相虽是她的亲兄长,二人素日里也互相信任,扶持,父母走的早,是周相把她一下下拉扯大,也是一路把她送进了宫。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到底是皇后,一国之母,名义上,是他的主子,这么多年她受人尊敬,无人敢给她眼色瞧,骤然周相对她摆脸色,皇后心下格外不适。 她使了个眼色,韩宫令弯腰替她捡起来恭敬放在她手掌上。 皇后细细瞧去,越瞧眉头皱的越紧。 周相:“你这儿子,越大越不受管教,无非是觉着自己翅膀硬了,天不怕,地不怕,今日敢砍了他弟弟的头,明日就敢砍你我的头,他的心,是向着陛下的。” 皇后无意识的攥紧纸条,极力压下胸膛起伏镇定问:“那兄长想如何做?” 周相倏尔变得神色莫辨,他漫不经心道:“这就要看妹妹你是否狠的下心。”随即他投递来的眸色静静的注视着她。 皇后明白了他的意思,骤然慌乱起来,她喃喃:“不…不行,这是弑君,我做不了。” 周相摁住她的胳膊:“陛下近日身子不大好,娘娘为表担忧之情,应时时侍奉在侧。” 皇后原本不耐的神色恍惚了起来:“阿兄…” 周相:“都是为了周家的荣耀,阿兄答应你,若来日夺得那至尊之位,就叫珩儿做个闲散王爷,在你身边含饴弄孙。” 皇后最终闭了闭眼:“知道了。” 周相心满意足的出了宫,行至府前见一名打扮脏兮兮,行色鬼祟的妇人,探头探脑的在周府门前。 徐氏好不容易跋山涉水从兰陵行至京城,路上为了搭车被人骗了钱财,睡破庙啃干粮好不容易才到了京城。 她一路问着到了周府,瞧着面前比兰陵的房屋大上好些,气势恢宏,门外的狮子石像也摸起来质感极好。 她面上闪过期冀,匆匆上前却被门口的家仆拦住。 她极力解释:“我…我乃兰陵徐氏,是你们家公子的母亲,你去叫周仲维,就说孩子她娘来寻了。” 家仆面上闪过荒谬之色,对视一眼,这是哪儿来的疯婆子,嗤笑着便说:“大娘你没事儿吧?我们周府可没什么大公子,老爷只有姑娘,您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徐氏急了:“我没胡说,你们叫你们家老爷出来。” 家仆不耐烦赶人:“去去去,赶紧滚,你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我家老爷,像你这样的一个月每天一个,就知道攀高枝儿做白日梦。”说完把她推搡了下去。 徐氏还想纠缠,发挥她一贯的泼妇路数,谁料家仆说:“再敢闹就把你送到官府去。” 徐氏顿时偃旗息鼓,悻悻的蹲在外面等着逮人。 周相阴沉着脸把车夫招来附耳说了几句,车夫把马车停在一处隐蔽之地,去了徐氏身旁说了几句,徐氏便兴高采烈的满面喜意的起身跟随了去。 末了还得意忘形的朝着门口那俩家仆,家仆自是识得车夫的,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惊色。 车夫把徐氏领到马车前,周仲维掀开帘子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徐氏抻直了衣摆,别了别头发极力显得谄媚婉约:“周郎。”声音是与面色不符的矫揉造作。 周仲维嫌恶:“你来做甚。” 徐氏骤然露出泫然欲泣之态,对着他哭诉了前因后果,还把一些事情添油加醋一番,末了:“周郎,看在我为你养育了一个孩子的的份儿上,你不能不管我啊。”字字句句丝毫不提叫他给儿子报仇。 周仲维冷笑:“好啊,这里有黄金百两,若你能继续给本相打听萧府的事,就都是你的了。” 徐氏闻言面上喜意掩饰不住,一百两,黄金啊,实实在在的黄金,她点头如捣蒜:“没问题,我定然死死的盯着萧家。” 周仲维颔首:“叫秦管家带她去换身儿衣服,去钱庄给她取20两黄金,把她送回去,隐蔽些。” 车夫:“是。” * 萧府 “姑娘,吃饭了。”小梨进屋唤萧枝雪。 萧枝雪正修剪窗户上的盆栽,闻言不解:“不是一个时辰前才用了午饭,怎么又吃。” 小梨迟疑着:“太子殿下说您午膳未吃多少,殿下给您下了碗面,叫您尝尝他的手艺。”随即打开食盒,把面端了出来。 瓷盘上面条呈橘红色,隐隐有酸酸的气味飘散,萧枝雪吸了吸鼻子,当即就被吸引了去,她凑在桌子前盯着瞧:“这…是何物,怎么没见过?” 小梨:“殿下说这是他在西域藩国学来的做法,酸甜开胃,正对姑娘胃口。” 萧枝雪迟疑着嘀咕:“能吃嘛,不会中毒吧。” 小梨闻言笑了:“姑娘说什么呢,太子殿下哪是那种人。” 萧枝雪撇嘴:“到底我是你主子还是他是,这么向着他,我看该把你打发到他那里去伺候。” 小梨闻言好似当了真,吓得噤声摇头。 萧枝雪拿起筷子半信半疑的尝了尝,随即在小梨偷瞧的眸子里慢吞吞的吃完了一整盘的面,嘴唇一圈都不可避免的沾染了酱汁,瞧着分外可爱。 小梨憋着笑,给她递了帕子。 萧枝雪咳咳,严肃道:“还不错。” 随即她揉了揉吃撑的肚子:“我去外面走走。”她推开门往外走,芋头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一人一猫行走在回廊处,半见色裙裾随着步伐前后摆动,犹如莲花绽放。 蓦地她头上一沉,她懵懵的抬手摸去,触及到了一圈的花草叶子,她转身瞧去,段知珩迎着日光眯着眼睛拨弄花环。 “上次怕你不愿只给芋头带了,这次你应是不会拒绝了。”他声音温柔的似是要滴出水来,嘴上是询问的意思,手上确实直接了当。 美人如玉,萧枝雪一袭半见色对襟长襦,青丝半挽,留下一半散落在肩头,脸上未施粉黛,那双琉璃般的圆眸微微睁大,更显圆润,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 段知珩愣在原地,萧枝雪有些不大适应,不自在的站远了些,头上的花环却未摘下来。 她迟疑着问:“周氏你待如何?” 段知珩收敛了笑意,抱起芋头跟在她身后:“这一世许多事情的轨迹改变了,且看他们的动向如何,我已经传信给了祝钦饶叫他时刻注意着周府的动向。” 祝钦饶?萧枝雪一愣,有些怀疑:“他…能行吗?” 此话叫段知珩露出了揶揄之色:“看来你对这小竹马也不怎么了解,前世,你走后,我就叫他带着你父亲和阿兄遁狱离开了,想来他们很安全。”提起前世的事他有些不太想说,但,总归是要解释清楚的。 萧枝雪神色讶然,随即了然点头,确实,他们二人虽算得上莫逆之交,但中间总归有些年未见,难免有些地方也是不了解的。 随即她犹豫着问:“那…你呢?” 段知珩一愣,淡淡笑了笑:“杀了周相,解决了周家,…自是继续做我的帝王了。”他话音很淡,面上也无甚表情,不知从何处来的直觉,萧枝雪瞧出来他在撒谎。 但他既不想说,她不会去问,历经二世她早已不是当初那副横冲直撞,偏执倔强的姑娘了。 纵然她本性难移,脾气性子还是不大稳重,但她很喜欢现在的状态。 她有些调侃问:“你这帝王应是有很多后宫嫔妃罢,想当初我好歹也是个贵妃。” 段知珩却低垂下了头,低声说:“没有,无论是周芸汐还是陶家,我从未真的让她们侍寝,登基后我亦未纳妃。” 萧枝雪却吃了一惊:“你……” 她想问的有太多了,但却不大好开口,段知珩看出了她所想,觉着她惊讶的样子很可爱,便存了心逗逗她,随即他装作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我与她们说,我不行。” 萧枝雪的脸如煮熟的虾子,从额头红到了脖颈,浑身僵硬着:“啊……哦哦。”她当即低下头用芋头转移她的注意力。 段知珩闷笑,却任由她胡思乱想。 “你们何时再走?”萧枝雪找了个话题问。 “你阿兄明日便走,我再待五日。” 萧枝雪嘀咕:“堂堂太子殿下整日这般无所事事。” 段知珩听她这般说也未生气,意有所指:“谁说的,我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萧枝雪抿了抿唇故意道:“哦?是嘛,可惜过段时候不能亲眼瞧见了,我还得回京城去嫁人呢。” 说完她心下暗暗得意。 殊不知她这番小表情早已落入某人的眼中,看破不说破坦然无畏:“那我便去搅和了亲事。” 萧枝雪却跳起来炸了毛:“你这人怎的这样,好生无赖。” 段知珩顺毛捋诚恳道:“对不起。”面上却无一丝认错的意识,气得萧枝雪把花环摘下来摁在他头上,夺过芋头就往房内走。 夜晚,是从们战战兢兢的端着食案站在容雪院,今晚的菜色较之平日里多出了一倍。 萧枝雪大手一挥:“一起吃。” 侍从们却未见多开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动第一口。 萧枝雪不耐:“愣着做甚,吃。” 与此同时,段知珩桌子上摆着一大锅药膳,瞧起来食材丰富。 小梨哆嗦着说:“姑娘说了,为了感激太子殿下,这一锅甲鱼汤是专门叫您补身子的,里面添加了十几种药材,您吃了他定然可以补气补血补身子,请您务必全喝完,一滴不剩。” 萧枝雪则满意的就着打劫来的松鼠鳜鱼吃了三碗饭。 夜半,段知珩正在灯下读书,侍卫进来禀报近日徐氏的动静,蓦地他大惊失色指着他:“殿殿殿殿下…您的鼻子。” 段知珩一抹,一道血迹顺着鼻子蜿蜒而下。 周府 管家进了书房恭敬的禀报:“大人,那妇人已经送了回去,无人发现。” 周相点点头:“仔细盯着,莫叫她做出什么蠢事来。” 管家点头随即问:“事成之后可要…”他做了个抹脖子的举动。 周相冷笑:“处理掉罢。” * 皇宫 刘公公出来赔笑:“皇后娘娘,您先回罢,陛下还有公务要处理,暂时留不出空子见您。” 皇后淡淡笑了笑,就这么站在外面:“无妨,本宫左右也无事,就在这儿等陛下便好,叫陛下安心忙就行,本宫不急。”话落刘公公有些为难的看着她。 “陛下这些日子全靠着刘公公照看,本宫还得谢谢公公。”说完韩宫令便上前递给了他一包金瓜子,刘公公眼见着喜笑颜开:“娘娘真是折煞老奴了,这是老奴应该做的。” “瞧您站在这里提着盒子,怪累的,不若老奴先给您带进去给陛下,如何?” 皇后淡笑:“如此,便麻烦公公了。” 刘公公提着食盒进去,轻手轻脚的放在一旁,祁帝面色虚白,时不时的握拳咳两声。 “陛下,歇会儿吧,皇后娘娘给您送来的参鸡汤,奴才瞧着下了大功夫呢,您尝尝?” 祁帝瞥了眼,沉声道:“放着吧!” 刘公公继续劝慰:“这汤凉了可腥着呢,您要不趁热喝?” 祁帝顿了顿最终接过了碗,吹了吹往口中送,刘公公又说:“皇后娘娘现下还站在外面,娘娘对您可实在是担忧的紧。” 祁帝神色未动:“叫她回去罢,朕晚些去看她。” 刘公公:“唉,得嘞。”说完便出去回话。 天色已晚,皇后瞧着刘公公出来,不动声色的问:“陛下如何了?” 刘公公会错了意,喜笑颜开:“陛下亦忧心娘娘,叫娘娘回去等,晚些会去看您。” 皇后敛下神色:“如此,本宫先退下了。” 回宫的路上,她低声问韩宫令:“那药未过量吧?” 韩宫令摇摇头:“没有,奴婢小心着生怕加多了露了马脚。” 第74章 梦境 这几日的膳食一日比一日丰盛, 段知珩变着法儿的给她送吃的,她惊觉时原本有些尖尖的下巴已经圆润了些,叫她有些生气。 于是, 什么都不知道的太子殿下又不知道怎么惹了这小祖宗生气, 被拒之门外, 两三日见不着人影儿,夜半时分,他终于忍不住了。 路边抓了小梨,在小梨视死如归的神情中把一壶青梅酿放在她的食案上:“这酒是福满楼新出的果子酒, 酸酸甜甜的,极其难排队, 给你家姑娘拿去, 尝个鲜。” 小梨想说姑娘叫她不能收殿下的东西,但段知珩一个眼神她便怂了, 送便送吧, 反正只是一点果子酒,姑娘这几日正念叨着。 小梨留了个心眼, 待萧枝雪兴高采烈的喝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坦白, 果然原先上扬的眉眼立即就垮了下来,但青梅酿实在叫人口舌生津。 可恶,她又可耻的妥协了。 青梅酿是冰镇过的,喝在嘴中酒味甚浅, 在晚夏的夜中格外宜人。 “嗝”萧枝雪打了个小小的嗝,脸上浮起一坨晚霞, 眉眼醉意上拢, 眼皮耷拉下来,她打开窗户吹着晚风, 只觉着头脑更昏醉了。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贴在她的脸颊上,叫她轻哼出声,忍不住凑上去蹭了蹭,那只手拢住她的脸颊捏了捏,意料之中的温顺。 萧枝雪早就上头的昏昏沉沉了,任人摆弄。 段知珩低下头凑近,神色缱绻,二人的面庞间呼吸可闻,淡淡的青梅香扑鼻而来,段知珩捏着她的颊肉使之嘟起嘴唇。 萧枝雪皱眉,想撇开头,却被强硬的捧住了下颌,他覆了上去。 窗边梧桐落在二人肩膀上,香气四溢,一时分不清是青梅香更重还是梧桐香更明显。 他只是浅浅地吻了吻,一下接着一下,唇间发出轻轻的嘬响,随即摸了摸她的脑袋,又俯身亲了亲额头。 萧枝雪已然趴在窗台上睡了过去,对这发生的一切丝毫不知,段知珩进了屋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点了安神香后便往外走去。 迎着月光他面上皆是安然。 第二日萧枝雪醒时头疼的发脾气,小梨把备好的醒酒汤给她喝下,还给她按了按头,萧枝雪迷迷瞪瞪的垂着头任由她按摩。 “姑娘下次可莫要喝这么多了,次次贪嘴次次头痛。” 萧枝雪皱眉:“知道了知道了,唠叨的我头疼。” 小梨试探:“对了姑娘,太子殿下要走了,今日的行程,您…可要去送送?” 萧枝雪一愣:“不是明日的行程吗?” 小梨:“听说陛下病重,太子忧心便想着回去看一看。” 祁帝病重?萧枝雪思索着发呆,怎么提前了两年,她清楚的记着上一世这个时候祁帝身子骨还硬朗,差不多是一年后才衰败的,治了一年,人愈发的不行,段知珩开始监国,怎的现下就…… 时隔四日,祁帝病了的消息突然从京城传到段知珩手里,祝钦饶的消息里说陛下忧思过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医时常劝慰,偏生祁帝只是口头答应。 某日突然从龙椅跌了下去,现如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幸而皇后听闻便在祁帝身边日日夜夜守着。 段知珩看完书信后,面色有些难看,手背青筋爆起,指节无意识的攥紧。 自他离京前便与祝钦饶通了口信,如今他在殿前司当值,他耳提命面的叮咛祝钦饶暗中看着周氏,若是有什么动作立即传信给他。 听闻此次生病,皇后瞒着死死的,只是说陛下有些身子不适,并未有其余的透露出来,有的老臣疑心,想借着禀奏政事而见一见陛下,面倒是没见上,只是听到了声音,还算有中气。 萧靖轩四日前便出发离开了兰陵,而今日他也必须离开,只是不是与萧靖轩汇合,而是暗中要回京城一趟,前世的这时祁帝并未病倒,应该发生的事也在两年后,但难保周相不会做出什么。 若他敢弑君…想到这里他面色格外难看。 萧府外,他一身天青色衣袍牵着马,身上带着蓑衣长身玉立,与萧枝雪遥遥对视。 天色雾蒙蒙的,水汽笼罩在二人周身,他眉眼清俊,笑意浮上眼角:“我走了。” 萧枝雪点点头,手抬起来小幅度的摆摆,这个动作叫段知珩一阵恍惚,仿佛又瞧见了宫宴上那个朝她挥手的小姑娘。 他很想过去抱抱她,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心怀留恋的翻身上马,握着僵绳往城外而去。 通体漆黑的骏马在官道上疾驰而行,只余青袍衣裾向后飘散留下的余痕。 龙泉宫 殿内的药香格外浓重,淡黄色的纱帐内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气氛一派肃然,侍婢们各司其职不敢多言。 皇后着一袭素衣进了殿,他掀开帐子,露出一张面带病容的脸,短短些日头发竟白了大半,她坐在榻上凑近唤:“陛下,陛下。” 祁帝颤颤巍巍的睁开双眼:“皇后。” “该喝药了,陛下。”皇后温声道。 祁帝被她扶起了身,皇后接过药碗吹凉了喂他,祁帝喘息的很是厉害,喝完后闭眼抚了抚胸口,虚弱道:“朕真是老了,身子不中用了,得亏有你。” 这些时日皇后在身边的细心照料,叫祁帝原本疏离的态度又软和了下来,关系也愈发亲近。 “此次珩儿政事办的漂亮,回京后朕便打算让他监国。”祁帝絮絮叨叨,说几句再停下来喘息一会儿。 皇后面上却无甚表情,一派平静:“陛下定能长命百岁,与天同寿。” 祁帝摇了摇头,把她的手放在掌心:“听闻你这几日晚上都在佛堂抄经祈福,今日莫去了,好好休息,你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 皇后笑着说:“这是妾身应做的,想着佛祖能庇佑陛下。” 伺候祁帝睡下后她便退了出来,宫内当值悄无声息的发生了变化,皇后站在城楼上,迎着风淡淡的问:“韩佩,你说本宫是不是做错了?” 韩宫令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娘娘做的自然是对的。” 皇后:“从幼时起,兄长拉扯我长大,幼时最难的时候他为了给我赚吃饭的银子,被人打成重伤,后来兄长带着我认祖归宗后,做了家主,日子才好过了起来。” “兄长当年得殿试榜眼,后被祖父举荐,进了政事堂,用尽手段做到了丞相的位置。” “我知道他一直是不甘心的,他哪里看重的是家族荣耀,他是看重自己的荣耀,他觊觎那个位置,我对他总是忍不住心软,哪怕我如今成了皇后,他到底是我血缘的哥哥,只要他答应不伤害珩儿,我便能答应他。” 周府 周芸汐匆匆的往书房而去,细细瞧去她竟憔悴了很多,被周夫人在半路上拦住。 周芸汐抓着她的手问:“娘,陛下病重可是爹做的?” 周夫人大惊失色捂着她的嘴:“住口,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怎么这般没有分寸。” 周芸汐却有些不耐,自她嫁去影王府,原以为影王从前心悦她,自是对她百般顺从,可实则他把那不知哪儿来的女子捧在手心,呵护备至,只因她已经有了身孕。 那女子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表面温顺至极,实则与她是针尖对麦芒,原想着使些法子叫那女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流胎,谁知竟叫自己不小心在石子路上滑了一跤,流掉了第一胎。 气得她如鲠在喉,小月子没做好,身子虚的不得了,大夫说日后再难怀孕,叫她在府中地位一落千丈,影王倒是个仁厚的,待她并非冷眼相待,只是她如今根本比不得那女人。 陛下身子不适也是她听闻影王无意识的透露出来的,再联想皇后每日在身边伺候,她父亲的野心,很容易便知道要发生什么。 但若是影王能抓住时机,届时坐上龙椅,她不就是未来的皇后?她父亲坐上龙椅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嫁出去的公主,依旧受人冷眼。 若是皇后那便是不一样的,中宫之位,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周芸汐胸前上下起伏着显然有些兴奋。 她讨好的拉着母亲的手道:“母亲,你帮我与父亲说,若是有何能帮得上的,告诉我,我会叫阿故全力以赴的。” 周夫人不知自己女儿打着什么主意,闻言叹气一笑:“你有心了。” 待周芸汐走后,周夫人转达了她的意思,周相却未有什么表情,淡淡的说:“知道了。” 周母也拿捏不准他的意思。 还在路上的段知珩风尘仆仆,一路快马加鞭,在赶路两日后在就近的驿站歇息,他望着窗外的月色,提笔写下了他的思念,洋洋洒洒许多张,以及各种肉麻的话语。 末了还极其不要脸的在结尾加一句:容容未来的夫君。 叫萧枝雪气得把信叫芋头全都撕了个纸扬天。 说完脸颊红红的埋入膝盖中,信送的很密集,几乎每隔一日便送来一封,萧枝雪怀疑他刚走了没多远便开始写。 赶路这般重要竟还有时间写信。 但萧枝雪却是一封未回,一则懒,二则没那么多话说,她总是别扭的很,既不愿意露出开朗平常的性子,也觉着时常发脾气摆脸色有些过分,但面对他总是别别扭扭。 觉着态度若是软和下来便输人一等,就得对方上赶子的哄着宠着顺着才愿意露出点好脸色。 管家进来弯下腰禀报:“相爷,外面有一公子求见,是国子监的先生,姓孟。” 周相未放在心上,继续看着城防图:“孟?不认得,寻本相有何事。” 管家顿了顿上前低语:“他说能让相爷心想事成。” 周相敛下的眉目猝然抬起头,沉沉视线盯着管家瞧:“唤他进来。” 周相未把人带去待客的前厅,只是安安静静的带到了书房。 管家把人带进来,孟九钰含笑跪拜:“见过丞相大人。” 周相颔首:“起来罢。” 孟九钰不疾不徐的撩起衣袍起身,静待周相开口。 “你刚才对管家说,你能叫本相心想事成?是何意?”周相眯了眯眼睛,极具压迫感的问。 孟九钰淡笑:“大人,您不就是肖想那最顶上的位置?草民能略尽绵薄之力。” 周相似是未相信,顿了顿问:“你为何要帮本相,还有,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孟九钰这次笑出了声,笑的周相很是恼怒,他横眉倒竖,重重一拍案桌:“你笑什么。” 孟九钰并未被吓到:“实不相瞒,您的这点心思,太子殿下早就摸了个透彻,您以为阖宫上下围得如同圆月铁桶一般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吗?” “太子殿下一直在防着您,宫内殿前司的都虞候祝大人,便是他安置的眼线,哦,准确来说是安置在您身边的眼线,想来现在得知您的行动后已然在回京的路上了。” “您暗中掌控兵权,太子难道会无所准备?” 周相的面色在他的言语中变得逐渐难看,不知从何时起,太子便脱离了他的控制,对他忌惮了起来,他也曾三番四次的反思哪儿露出了马脚,叫太子如此突然的警觉。 半响,他问:“你有何看法,或者你想要什么。” 孟九钰笑意微微敛起,面色有一瞬的狰狞,只一瞬,快到无所察觉。 “我要萧枝雪。” 周相露出玩味之色:“本相实在好奇,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对她心之向往,她到底有哪儿值得你们如此惦记,无才无德,还没什么规矩,空有一张脸。” 孟九钰脸色沉了下来:“大人不必这么说,她自是不一样的,也是,大人家的嫡姑娘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引得各家姑娘争相模仿。” “大人心里应当是不痛快的,太子如今已经看破您的心思,您要做的是调虎离山,我猜萧靖轩此时应是独身一人在朔州,大人若不此时解决了,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周相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仍然不大相信,迟疑的问:“你的意思是太子不会弃他于不顾?” 孟九钰意味深长笃定道:“自然,因为,他赌不起。” 那般优柔寡断,被情爱冲昏了头脑,一边是被挟持的快要不行了的父皇,一边是前世辜负了的挚爱的兄长,孟九钰也很好奇他会如何选择,或者是他很想亲眼看看其中一方对他失望的神色。 实则无论段知珩选择哪一方都是对他们有利,若是选择了京城,萧枝雪与他再无可能,若是选择了萧氏,这仁厚的储君等于放弃了皇位。 周相最终采纳了他的意见,吩咐了下去,一面雇了最顶尖的杀手去解决萧靖轩,一面叫人去宫中把祝钦饶掣住。 萧枝雪晚上做了个梦,她梦见阿兄满身是血,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段知珩骑着马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瞧着,冷眼旁观。 惊得她猝然睁眼,浑身冷汗,心跳声又重又急,随即脑仁开始突突突的跳着疼,缓了半天也没缓过来,她起身喝了口水,开始反思今晚的梦。 她与段知珩分明已经解开了心结,怎的还会出现这种梦,她愈发的不安。 在沉重的心事间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这次梦境又出现了,周相举起了剑斩落了阿兄的头,段知珩在一旁瞧着,二人同时转过身面脸血色,触目惊心。 段知珩遥远而飘渺的声音传来:“你阿兄该死,萧氏该死。” “皇位、天下、都是朕的。”他语气森然,冷眸没有半分情谊,叫萧枝雪惊得尖叫起来。 “姑娘,姑娘醒醒,姑娘?姑娘。”小梨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拉扯着她醒来。 她怔怔的看着屋顶,小梨道:“姑娘您怎么忽得魇着了,嘴中叫个不停。” 萧枝雪却猝然坐起身,冷下神色,眸中尽是彻骨的后怕与寒意:“备车,去寻阿兄。” 第75章 宫变 官道上马车辘辘声单调枯燥, 碾过枯树叶,四周青竹林环绕,风声穿过竹叶传来沙沙声, 萧靖源驾着车, 眉头紧皱。 昨日晨起, 萧枝雪突然说要收拾东西去寻萧靖轩,萧二叔他们都有些面面相觑,待听了萧枝雪的梦后都有些啼笑皆非不以为意。 萧老爷子安慰:“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你阿兄定会平安无虞。” 其余人附和, 萧枝雪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 但她坚持要去寻萧靖轩, 萧二叔也拦不住,便叫萧靖源陪她一起, 好照看着她。 萧枝雪同意了, 二人当天下午便启程往朔州而去。 萧靖源嘴边叼着狗尾巴草,正午的日头有些晒, 晒得他昏昏欲睡, 漫不经心的赶着车,萧枝雪则不安感愈发强烈,午时小憩了一会儿便在强烈的心悸中醒来。 她掀开帘子问:“走到哪儿了?” 萧靖源:“这才刚走开,还得几日, 咱们骑的马车,快了少说也得七八日。” 萧枝雪皱眉:“这么慢?那若是骑马呢?” 萧靖源闻言转头:“容妹, 你瞧瞧这日头, 现在是七月初,你骑马不过半日便会中了暑气身子支撑不了。” 随即怕萧枝雪不高兴又说:“你莫要多想, 现在大哥并未传来什么消息,并无任何事发生。” 萧枝雪点点头,头收了回去。 她未把去朔州寻阿兄的消息告诉段知珩,一则她无法不承认那格外逼真的梦境无时无刻不影响着她,她也知道这般揣测他是不对的,段知珩那般救她,真心以待,而她却控制不住的怀疑他。 理智和感性不断的拉扯着她,一面说着他已经不似前世般,也不会再有别的意外会发生,一面又说毕竟那边站着的是他的亲人,是他不能与之对立的立场。 若叫她在阿兄与段知珩之间选择,她定然会毫不犹豫的选阿兄。 思及此,萧枝雪坠落的沉甸甸的胸口松懈了些,不会期待便不会失望。 萧靖源也察觉到了她的心情,自觉的闭了嘴。 皇宫 皇后站在殿外,上空乌云积压,阴暗昏沉,韩宫令上前禀报:“娘娘,四皇子在殿外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想见见陛下。” 皇后:“叫他进来吧。” 韩宫令:“是。” 她退下去没一会儿就牵着一个小小的孩童进来了,六岁的孩童满面都是稚嫩之色,因站在外面脸颊被晒得红扑扑的,鼻尖渗出了些许汗意,乖乖巧巧的向皇后行礼:“见过母后。” 皇后扯了扯嘴角,淡淡颔首,韩宫令便把小皇子牵了进去,小皇子噔噔噔的跑到床铺附近奶声奶气的喊父皇,帐子内的人影颤颤巍巍的抬起了隔壁想抚摸一下小皇子,奈何不尽人意。 半响韩宫令凑上前轻声道:“四殿下,该走了,陛下该休息了。” 他转过头来懵懂的问:“父皇的病何时才能好呀?” 韩宫令敷衍:“陛下洪福齐天,很快就能好了。”说完便强制性的去牵人,四皇子不敢反抗,乖乖的让牵了出去,但满脸的不情愿,嘴角向下撇着,如同倒看的月牙。 三日后,临州守将反了,消息来的猝不及防,叫朝野上下震惊不已,天子病中卧床不起,太子又在外督办政事,无法及时赶到,临州作为离京城最近的地方,军临城下,破城而入简直不要太方便。 此消息叫朝臣们方寸大乱,乱到忽略了这临州守将反的如此高调,恨不得直接告诉每一个人老子反了,临州兵力富饶,原是守着京城的一道大防,现在反的如此突然,最远的调兵之处也比临州远。 祁帝得知此事后噗的咳出一大口血,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音,面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了下来。 下方跪着朝臣,其中一文臣道:“陛下,应当请宣平侯带兵指挥。” 宣平侯闻言心中一咯噔,暗暗瞪了那人一眼:“这…不大妥当,微臣虽为武将封荫,但对守军不大了解,怕出了什么事儿,微臣担不起啊。” 短短一会儿,你推举我我推举你的,里面包含了枢密院使,三衙指挥,兵部,这家寻个理由,那家寻个理由,就是不愿意领指挥兵的责任。 御史中丞大呼:“偌大的王朝竟一个能拿的出手的将领也没有?” 突然一个朝臣弱弱的说:“微臣记得丞相大人早年出身军中,不若丞相担这个名头。”他的声音愈发的小。 周遭朝臣神色各异,三衙指挥弱弱的说:“丞相承担监国重任,如此可是无暇顾及。” 周相不说话,显然是在思虑,床榻上的祁帝颤颤巍巍的抬手指着他,其中意味再不能明显。 周相弯腰拱手,淡淡道:“臣,绝不辱命。” 随即在祁帝看不见地方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神色。 朝臣们皆暗暗点头,互相对视,一旁的影王瞧见了这副场景,心中冷笑这些老东西沆瀣一气。 散朝后,影王拦住了周相,居高临下道:“周大人,本王也要为护佑京城出一份力,您是指挥的,本王自当是要上前线出力。”他未禀报祁帝是因为周相暗中的手段周芸汐已然全部告诉了自己。 不一样的是把自己想当皇帝换成了要扶持影王当新帝,影王闻言先是惊恐害怕,随即被那九五至尊的位置引诱的喜不自胜,当作是天上掉了馅饼,他抱着周芸汐转了几圈,连带着她在府中的地位水涨船高。 韵夫人察觉了此事,周遭下人们明显对着王妃没有以前那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她某日晚上以肚子不舒服叫来了影王,随即给影王捏着肩膀撒娇说近些日子都忘了他们母子俩了。 影王通体舒畅的对她低语:“我的韵儿要做贵妃了。” 阿韵心中一惊,面上却适时的露出了喜意,佯装天真问:“殿下何出此言。” 影王笑笑,当即就把周芸汐告诉她的话都捅了出去,阿韵心中有了成算,面上却说:“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心想事成。” 第二日她便寻了个去府外上香的借口给祝钦饶传了信儿。 间接着段知珩也很快的知道了这个消息,彼时的他正在临州与京城相对的另一个点银城落脚。 国子监 孟九钰放了学后独自收拾完东西后便往休息之处走,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他走着走着,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地上慢慢出现了一道人影,孟九钰察觉到了不对劲,加快了步伐。 却突然被身后之人捂住了口鼻,孟九钰只是一介文弱书生,丝毫不敌便昏了过去。 恐怕他亦未想到有人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在国子监掠人。 * 银城 段知珩正在房内看着书信,眉头紧皱,门外忽得传来了敲门声,段知珩沉声:“进来。” 和殊禀报:“殿下,人找到了。” 段知珩从容不迫道:“带进来罢。” 没一会儿和殊带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人四肢被捆起来塞着嘴,脸涨的通红,呜呜呜的发出了声音。 另一个瞧着四十多岁,留着八字胡,畏畏缩缩的不敢抬头。 段知珩起身慢慢的踱步到被绑着的人身前,伸出手摘下了布巾。 孟九钰显然是气狠了,面容震惊着口不择言:“堂堂太子竟干出这种勾当,你实在是枉为储君,你自己得不到她的心,便把气撒在我身上,容妹可知道你的这副嘴脸,不晓得她若是知道会如何想你。” 任他如何诛心,段知珩都无动于衷,重生而来的这么长时间,每每分每秒,每时每刻,每日每夜他都在绞尽脑汁想到底该怎么办,周相总有一天会反,萧氏也总有一天会身败名裂。 到底,该如何颠覆上一世的结局。 他最先说服了祝家,把祝钦饶提前调到了都虞候,以便安插各处眼线,他知道殿前司、巡防营、御林军的统领军均是周相的人,便安插了人进去取得他们的信任,必要时取而代之。 当得知是孟九钰提出了要对萧靖轩不利时,他就知道此人不能留了。 只是他好奇的很,若他没记错此人上一世与祝钦饶乃至交,这一世却与萧靖轩为至交,此时又背叛了好友想置对方于死地,就算他亦有前世的记忆,段知珩还是猜不出他想做什么。 他问出了心中所想,谁料孟九钰哈哈大笑:“殿下果然与草民是同类人,重生而来我本想让所有事情依照上一世的轨迹,可是萧枝雪是个变数,我从未想害萧氏,只是想你死罢了。” “你优柔寡断,就是个懦夫,你不配当天子,也配不上容儿,你有何颜面苟活于世。”说着他面带讥讽,竟疯癫了起来,幸而段知珩包下了此处客栈,隔墙无耳。 段知珩未因为他的谩骂而生气,依旧冷静无比:“所以你想我死,待周贼坐上那位置后想法子救下萧氏,这样萧枝雪便能对你感恩戴德了。” 他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和殊把布巾塞到他嘴里,堵上了他想继续说的行径,转而对一旁的中年男人说:“你瞧着我,制一张面具,给他带上。” 中年男子颤颤巍巍的应下:“是。”随即在孟九钰不可置信的视线里抬手摸他的脸颊。 摸完脸后和殊面无表情把他摁在了地上,男子打开随身的箱子,掏出东西在灯下开始制作。 半响,男子把一片薄薄的皮贴在了孟九钰的脸上,幽暗灯下,赫然是一张与段知珩无异的面庞。 * 周相整合三衙与京城守卫军在城门上迎敌,城门前乌压压一片,放眼望去无边无际。 朝臣们均在殿内等候着,气压极低,从天明等至第二日晨光微亮之时,不断有捷报传来,终于一个灰头土脸的将士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大捷,我们赢了。” 朝臣们熬了一夜此刻一颗心终于松懈了下来,纷纷叫道:“天佑我大祁。” 临城守将被无条件投降,这时城中传出周相才是天命之人,太子未归,陛下病重,朝中无人可支撑,幸得周相力挽狂澜。 与此同时,宫中蓦地传来悠远浑厚的丧钟,整整四十五下,响彻京城的角落。 祁帝驾崩,无人撑起大任,周相因反叛有功,被临时举荐为摄政王,暂代皇帝职能,等太子归来。 新的声音又出现了,有人说京城遇难时太子不知去了何处,说不准是一个人躲了起来也不一定,各处谣言开始散播。 周仲维象征性的压了压便随它去了。 晨起时的早朝,向来低调的影王一改往日行径,穿着一袭明黄色外袍站在最前面,原本属于段知珩的位置,与摄政王遥遥而立。 周仲维眯了眯眼睛,影王并未察觉,只是昂着头道:“国不可一日无主,父皇驾崩,淮王还在封地,太子下落为知,本王既然身为父皇的长子,理应承担起责任。” 话音刚落,一派朝臣便附和:“臣附议,影王殿下说的有理,虽摄政王临时暂代陛下职责,但于长远看不大合适,臣提议让影王继承大统,以告慰陛下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大半的朝臣纷纷同意,段知故露出势在必得之色。 谁料摄政王淡声说:“依微臣看,不合适。” “先皇遗诏中明确提及帝位传给太子殿下,且不说殿下未归,还有微臣可暂代监国,也是先皇的意思,影王可是要置先皇遗言于不顾?想要越俎代庖吗?”周仲维的声音掷地有声,影王面色霎时难看了起来。 红白交加,被朝堂上当场驳斥后他宛如一个小丑,散朝后灰溜溜的回了府。 周仲维则堂而皇之的、贪婪走进太极殿,在无人的大殿内一步步往那至尊之位走去,庄严肃穆、玉阶彤庭,周仲维摸着龙椅,享受着这一刻达到巅峰的成就感。 突然一个内侍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摄政王,不…不好了,太子带着捉拿反贼的名号已经进了城,快入宫了。” 还在沉浸在喜悦中的周仲维闻言面色骤变,身子前倾,语调扭曲:“你说什么?他不去了朔州救萧靖轩吗,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正是暗卫得到了段知珩去往朔州的消息他才打算做这一场戏,如此短的时间他是如何回来的?此时他已忽略了派去刺杀萧靖轩的暗卫已两日未传来消息了。 内侍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奴…奴婢不知,只是太子祝大人突然出现替太子殿下开了城门,并说…说摄政王您才是反贼。” 周仲维闻言疾步跑下来一脚踹在他身上:“狗奴才,还不赶紧去调兵。” 内侍被踹的摔在墙上吐出一口血,却丝毫不敢耽搁,起身想跑出去。 “调兵?那些逆贼朕早就已经解决,现在无人听摄政王的令了。”一道威严沉厚的声音响起。 周仲维跌坐在地上,瞳孔骤然睁大,面色惨白的环视周围,他:“谁…谁在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一道黑金色身影缓缓的从一侧走了出来,头戴冠冕,外穿黑金外袍,上面绣着的五爪金龙仿佛有雷霆之势。 分明是昨日驾崩的祁帝,一扫之前萎靡灰败之色,帝王气势扑面而来,震的周仲维腿软不已。 “你…你为何没死。”他咽了咽喉咙问。 祁帝居高临下:“朕若是死了,还如何处理你这乱臣贼子。” 段知珩领着京城守卫军与周仲维的私人府兵对抗,大部分的三衙和守卫军已然被段知珩的眼线临时处理掉,取而代之后便替段知珩开了城门。 一袭白色衣袍在一众黑色玄甲中格外醒目,他手持长剑飞身而上,冰冷剑身扫过叛军咽喉,血珠四溅,段知珩飞身而起,横向一脚踹在叛军头子身上。 随后翻身上马,马前蹄高高抬起,飒踏流星疾驰而去,在他身后,一叛军颤颤巍巍的站立起身,搭上弓箭。 羽剑破空而出,精准的射在了他的背心处,在一片暴喝声中,段知珩摔下了马,没了气息。 第76章 死遁 皇后顶着歪掉的发髻跌跌撞撞想要从浮翠殿出去, 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她抓着侍卫的手,音色狠厉:“滚开, 敢拦本宫。” 侍卫面无表情:“陛下口谕, 皇后不得出浮翠殿半步。” 皇后面色惨白, 嘴中喃喃:“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你给本宫去通传让陛下准许本宫去看珩儿。” 侍卫不为所动,皇后说着说着跌坐在地上, 揪着衣服痛哭了起来,一旁的韩宫令托着她抚慰:“太子定会平安无虞的。” 皇后眸中俱是恨意, 她恨啊, 她竟然会傻到真的信她兄长,害了珩儿。 律政殿 侍婢内侍们进进出出, 一盆接一盆的血水往出端, 祁帝站在门外,面沉如水, 影王和淮王皆站在一旁各怀心思。 段知故面带一瞬扭曲, 隐隐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回来?明明他就差一点,更没有想到他一向仁厚的父皇竟是装死,叫他心下胆寒不已, 周仲维已被压入大牢择日斩杀。 祁帝似是意有所觉,转头来瞧着他:“可是生病了?” 影王恍恍惚惚抬头, 面脸煞白冷汗的模样映入祁帝的眼帘, 装死期间朝中所有人的变化他都一清二楚,影王自然也是知道的, 但是他未说什么,这个位置本就是腥风血雨,皇室无血缘的。 影王踉跄回府后才缓过来一些,方才父皇的眼神好似看透了一切,叫他心虚不已,他正跌坐在椅子上缓缓吐气,周芸汐从院子奔走进来,倏然跪下抓着他的手:“殿下,我父亲如何了?” 影王勃然大怒,心头怒火一瞬燃了起来,他甩开周芸汐,扬起巴掌狠狠的甩在她的脸上:“贱女人,你敢骗本王,你安的什么心,你叫本王在朝臣面前的脸都丢尽了,你父亲就是个蠢货,自以为是,到最后把自己作进去了。” 周芸汐被打的趴在地上,白皙的脸庞浮起一片手掌印,嘴角缓缓蜿蜒下一条血迹。 她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我父亲不会失败的。” 影王冷笑:“陛下圣旨,周家谋逆,大逆不道,抄家,周仲维择日问斩,女眷流放千里。” 他俯下身掐着她的脸颊嫌恶道:“周芸汐,本王被你害惨了。”说着狠狠甩开她越过她扔下一句:“自行了断吧。”便扬长而去。 周芸汐怔怔的坐着,容色凌乱,末了痴痴地笑了起来。 门外面阿韵漠然的看着她,心下都是报复成功的快感,随即她肚子传来动静,她的神色霎时温柔了起来,淡淡一笑转身就走。 不过一两日,宫中形势再次彻底扭转,周氏一党被打为乱臣贼子,朝中与他有牵连的臣子接连下马,说是大换血也不为过,腥风血雨间又走马上任了不少新的朝臣,大多为寒门科考进来的。 甚至还有不少是先前国子监前祭酒的学生,阴差阳错的萧府一时间竟门庭若市。 不少上任的大人都来拜访,握着萧闲的手热泪盈眶,再吐露一番这些年的酸楚,总算是熬出头了,萧闲一时附和着、安慰着还恭喜着,光是宴请吃酒便连续好几天。 他打着嗝叮嘱管家:“莫要告诉大公子。” 管家笑眯眯的点头。 夜半时分,主仆二人正闲步往府上走,萧闲感叹:“不知容容此时在做什么,有两日未收到她的书信了,臭丫头,有了二叔忘了老爹。” 突然间,浑厚悠远的钟声再次响起,叫微醺的萧闲一愣,酒意醒了三分,二人面面相觑。 直到钟声敲了三十六下后停止,萧闲才惊醒,他一个踉跄被管家扶住,喃喃道:“是…是太子,快,回府。” 说着与管家忙奔回府上,管家一边追着一边哎哟,叫萧闲慢些,小心摔了。 萧闲回府后便差人磨墨,提笔便写书信,眉头紧皱,半响他把两封书信分别装好,叫管家寄了出去,彼时他还不知萧枝雪已然不在兰陵,这两封信皆正好与她错开。 浮翠殿内,趴在床前郁郁的皇后也同样听到了钟声,她恍然抬头,泪珠自眼角滑落,随即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外,远远的听到了一片哭嚎声。 皇后拼命挣扎着:“让我出去,我要见我的儿子,那是我的儿子啊。”说着痛哭了起来,却仍旧被扔了回去。 章太医提着药箱从后门走了出来,祝钦饶帮忙掩人耳目,且安全无虞的把他送回了家。 “此番多谢章太医帮忙,祝钦饶感激不尽。”他郑重的弯腰谢章太医,却被章太医闻闻的拦住:“不必,老夫佩服殿下,能为殿下做事是老夫的荣幸。” * 容合宫内,四皇子睡不着,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今日嬷嬷又不叫他吃饱饭,好饿哦。 偌大的宫殿中冷清至极,唯一的宫女已熟睡,并未察觉四皇子偷偷摸摸的跑出去。 就连宫外也没有一人当值,段知行颠颠的遵着记忆想摸去御膳房,可夜晚的皇宫实在人,他走着走着便忘了路,四下张望时已分不清方向。 周遭又时不时传来诡异的声音或是野猫的嘶喊,叫段知行小小的身躯哆嗦个不停,蓦地不小心闯入一处宫殿,他突然被一双大掌抱了起来,吓了他一跳,正要叫喊就被那人捂住了嘴。 他转过去眼睛猝然睁大,是太子皇兄。 段知珩拿开手,小小的人儿倏然抱住他的脖子,软软的喊:“三皇兄。” 段知珩摸摸他的头,温声道:“怎的这么晚跑出来?” 段知珩瘪瘪嘴:“皇兄我饿。” 段知珩神色冷了下来,却依旧温声细语:“不怕,皇兄去带你去东西。” 段知行闻言抱得他更紧:“好。” 未央宫内,段知珩瞧着拿小勺吭哧吭哧吃东西的段知行,对祝钦饶说:“阿行交给你了,帮忙多看顾一些,等萧大哥回来后,我会叫他好好教导阿行。” 祝钦饶点点头:“殿下放心,臣定不负所托。” 段知珩蹲下身对段知行柔声说:“阿行答应皇兄,今夜你谁都未见,包括皇兄,若是有人提起皇兄的事,你就当做没听到,好吗?” 段知行犹豫着问:“母妃也不可以吗?” 段知珩:“不可以,这是我们兄弟二人的秘密,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或者吃不饱就去找这个大哥哥,知道吗?” 段知行闻言,脸上充满坚定:“知道啦,皇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今夜我谁都没有看到。” 段知珩夸赞道:“阿行真聪明。” 是夜,宵寐晨兴,月朗星稀,寂静的街道上闪过一道黑色身影,黑袍烈烈,玉冠长束,骑着马匹疾驰呼啸而去。 这一场戏他早已在数日前就与祁帝商讨了下,以防日后的这些事发生,在周仲维派遣杀手向朔州而行时他就察觉到了,联合银城守将将其拦杀,但不确认是否还有其同党,他得尽快赶去朔州。 行驶到城门口他回首遥遥的望向皇宫,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龙泉宫内,祁帝看着桌子上的金色令牌,又抬头望了望眼前垂着脑袋,挺着小圆肚子的段知行,叹了口气。 * 与此同时,萧枝雪还在赶路中,距离朔州已然很近,随着越来越近,噩梦却少了些,叫她慢慢的安定了下来,也不似前几日般吃不下睡不着。 但萧靖轩却依旧没有消息,书信寄出去未有回音,萧枝雪只得安慰自己不会出什么事儿。 三两日后马车驶入了朔州,一入城她便去找了当地的知府,得知消息后在某个水田里抓到了挽着裤腿满脸泥巴在与百姓一同插秧种地的萧靖轩。 对不起二人的光鲜,萧靖轩宛若一个土匪头子,口音也有了些变化:“恁们咋来了?” 一旁的大婶眯着眼睛:“萧大人,这就是你说的妹子?哎哟,俊的呀,姑娘,年岁几何了?有没有许人家呀?” 萧枝雪扯扯嘴角,萧靖轩笑着替她答了,随即在萧枝雪快刀人的视线下把他们拉到一旁:“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萧枝雪瞪他一眼,低下头用脑袋撞在他胸膛上:“你还好意思说,给你写信为何不回,害的我…我以为…” 一旁的萧靖源嬉笑着:“小妹担心你,她说梦着你出了事儿,非得来看你,拦都拦不住。” 萧靖轩捂着胸口霎时心软了下来,与萧枝雪道歉:“是阿兄的错,朔州太忙了些,阿兄没顾得上,辛苦容容了,走,阿兄带你转转。” 因着消息滞后,萧靖轩还不知京城发生了何事,依旧在一方桃源安逸的与百姓们打成一片。 路过所到之处皆有百姓与他打招呼,还有的把自家的葱、青菜、胡萝卜给他装一些,萧靖轩刚开始还不会收,后来象征性的拿一个,再后来百姓知道他不会收便直接放到知府门前就跑。 萧枝雪瞧着周围,忽然就明白了为何他阿兄一定要坚持做的事,周围的这些人,可善、可爱、可无私。 若她是阿兄,也放不下吧。 萧靖轩光着脚在湖边洗手,顺带着把一大块白藕在水中充了一下,递给萧枝雪,白晃晃的藕折射出细碎的光,那藕比萧枝雪的胳膊都粗好几倍。 萧靖轩瞧她愣着便说:“你尝尝。” 萧枝雪迟疑的接过,双手捧着白藕,沉甸甸的份量很足,在萧靖轩的不断催促下她试探咬了一口,脆生生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萧靖轩爽朗的笑着,晒得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甚是张扬。 最后萧枝雪吃得有些噎,喝了一竹节当地的井水才缓了下来。 还未休息便又被萧靖轩拉着进了水田里,她提着裙子艰难的行走,萧靖轩指挥着萧靖源与百姓一道收割,身后的萧枝雪则艰难的弯腰拔着脚。 萧枝雪最后被萧靖轩拔出来后提上了岸,夜晚也是在当地的百姓家中吃的晚饭。 萧靖轩与家中老汉唠着磕,喝着小酒,萧枝雪则被阿嬷使劲儿夹菜:“这小囡,瘦的哟,多吃多吃。” 比脸还大的玉米面馍馍握在手中,中间夹着辣椒酱,萧枝雪忙了一天,正饿着,有些狼吞虎咽。 一时间气氛温暖,岁月静好。 四日后,萧枝雪正随萧靖轩与一些小朋友玩儿,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木门被大力推开,险些跌了下来,萧靖轩皱眉呵斥萧靖源:“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 萧靖源大喘着气,面色难看,他:“不…不好了,太子太子薨了。” 淡淡的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般把二人震在原地说不出话。 萧靖轩大惊,怀疑自己听错了,失声问:“你再说一遍?” 萧靖源犹豫的瞧了萧枝雪一眼:“七日前京城宫变,周相教唆皇后弑君,随即联合临州守将一同谋反做了场戏,以达到名正言顺控制朝政,谁料陛下假死,戳穿了周相,与太子里应外合捉拿反贼。” “然后……” “然后呢?”萧枝雪平静的问。 “然后被一名叛军搭箭射中了要害,当夜便去了,京城丧钟敲了三十六下,千真万确。” 萧靖轩拧着眉头:“谁传来的书信?” “大伯和祝家公子。” “祝家公子说,周相歹毒竟暗中雇了好些杀手要杀你,以此想托住太子,幸而被太子在中途拦了下来,若不是太子提前谋划,这大祁怕是要改名换姓了。” 萧靖轩跌坐在一旁久久不能言语,末了叹息:“太子的恩情,萧某难忘。”语气低落,充斥着无尽的遗憾。 随即他看向萧枝雪,他知道二人的关系,但想安慰一番却说不出口。 萧靖源也是紧张的看着萧枝雪,却见她垂着头低了一会儿,末了神色平静的说:“我想起来芋头还没喂,我先去喂芋头了。” 说完便往外走去。 萧靖轩没拦着,他知道她只是找个借口离去,芋头根本没带来,走的时候交给了萧老爷子照看。 萧枝雪漫无目的的走着,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神情动作都麻木不已,耳边俱是回响着萧靖源的话语,直到被一个小孩撞了一下,她才恍然惊醒。 她坐在湖边,月色朦胧,她怔怔的望着湖面,抱着膝盖,良久,泪珠滑落,她哭的很安静,仿佛只是为了流泪而流泪。 泪珠却大滴大滴的滴落在膝盖处,晕湿了衣裙,她抬手擦了擦,却永远也擦不干净似的,鼻子就跟堵上了似的,喘不过气来。 萧枝雪拿起地上的石子往湖里扔,恨恨的想,死就死了,省的尽在她面前转悠,叫她心烦,人死爱恨两消,他们二人再无任何瓜葛了。 想着想着又哭了起来,她明日就回京城去嫁人,叫他好好瞧着,还要去他坟前骂两句。 萧枝雪想让自己快意一些,可越想,泪水流得越汹涌。 当夜,萧枝雪就生了病,发起了低热,大夫说只是情绪有些大起大落,还在湖边吹了风导致的,静养便可。 萧靖轩有些发愁,自从回来后她便是一副恹恹的模样,宛如蔫巴了的花朵,失了养分,任人扒拉,萧靖轩安慰了好些时间,萧枝雪光点头行径却依旧不为所动。 叫做什么做什么,就是人的那个精气神儿没了。 这般养子他也不敢送回兰陵,叫祖父见了忧心,只得日日吃些药,带去出散散心,但见效甚微。 萧靖轩抚着她的头:“容容可想去京城看他?” 看谁不言而喻,萧枝雪摇摇头:“不去。” 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她把头埋在萧靖轩怀中低低啜泣,发出呜呜的哭声,这几日时时红了眼睛,再苦萧靖轩都担心她哭坏了眼睛。 可是萧枝雪想,她就是很伤心,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已经不喜欢他了,这个家伙,人都走了还要她如此烦心。 就这么过了半月,期间兰陵和京城发来无数的书信都被萧靖轩扯理由圆了回去。 萧枝雪虽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哭泣,但精神也还是瞧着不大好,萧靖轩忙的焦头烂额,他一边指点萧靖源去解决当地的事,一方面要陪着萧枝雪开解她。 只因稍有不慎便能走丢,昨日便是萧靖轩为看顾好人,一个不慎回头便找不到人,寻了一刻钟,才发觉她站在卖花的妇人前一动不动,眼睛恍恍惚惚的瞧着那一篮子木梨。 萧靖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日天气凉快,萧靖轩带着萧枝雪去溪边捉鱼,当地村中的人说附近溪里的鱼都肥硕的很。 萧枝雪坐在溪边,萧靖轩则在溪中叉鱼,瞄准后一条肥硕的鱼冲破溪流飞在了空中,溅起一片溪水。 萧靖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柄剑从旁刺出,对面忽得冒出两个黑衣刺客,向他袭来,目标分明,直取萧靖轩性命。 萧靖轩一闪躲开了那刺客,岸边萧枝雪惊醒般大喊着叫他赶紧上来。 溪中鹅卵石杂乱,十分硌脚,萧靖轩一个不察踩到了脚心,痛意顺着脚底传上来,导致他一个踉跄坐在了溪水里。 刺客瞅准机会向他刺来,萧靖轩瞳孔微缩,却听一声铿锵,剑身相撞,岸边的萧枝雪呆呆的看着那一抹蓝色身影,忘了呼吸。 萧靖轩也被这变故惊呆了,段知珩虽抵住了一柄剑,但因着身上带伤,导致行动迟缓了些,未防住另一把剑,刺入了他胸前。 银色剑身穿过血肉,胸前一片血迹晕染,段知珩一剑解决了刺客,硬生生拔出了剑身,跪在溪水中,沉沉向一边倒去。 第77章 正文完结 “殿下。”萧靖轩也被这变故惊了一跳, 未反应过来人便栽到了水中,血迹浸染了衣衫,在水中丝丝缕缕的晕染开, 变得愈发清浅, 萧枝雪回过了神儿, 竟就这般想往溪中而去。 幸而被萧靖轩何止住,他拖着段知珩往岸边而去:“别过来,容容,听话, 快去叫大夫到张婶子家去,把你三哥唤过来。” 萧枝雪瞧着血迹流逝的越发快, 僵硬的点头, 萧靖轩瞧着她呆滞的样子安抚:“没事容容,殿下不会死。” 许是萧靖轩的语气太过坚定, 萧枝雪麻木的身躯得到了缓解, 当即便跑去寻了大夫。 在当地待了几日,大夫在何处她还是能寻得到, 萧枝雪抓着白发大夫的手, 有些语无伦次,恰巧那大夫是个耳朵不大好使的,一个劲儿的问什么? 幸而一旁的小药童明白了她的意思,费劲巴拉的跟大夫解释明白, 三人便赶紧往张婶子家去,路上小药童犹豫着安慰她:“莫哭了, 你放心, 邹大夫虽然耳朵不好使,但医术没得问题。” 萧枝雪恍恍惚惚, 随即一摸脸颊,摸了一手湿润,原来她在不知何时急得流了满脸的泪水。 张婶子家里兵荒马乱的,邹大夫忙着换药,施针,萧枝雪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呆呆的愣神,一双泛红的眸子叫出来的萧靖轩瞧着心疼不已。 他也坐下低声道:“邹大夫说,那一剑伤了心脉,何时醒便看他命如何了。” 萧枝雪点点头泪流的愈发汹涌:“我相信他肯定能醒的。”好不容易得来能与她相守的机会,萧枝雪才不信他就这般轻易放过。 她起身走到房内,原本意气风发、渊清玉的公子躺在床上面色灰白,气息微弱,萧枝雪趴在床边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半夜段知珩起了高热,额头滚烫,手确实凉的,昏睡着却在梦中紧皱着眉头。 萧枝雪守着他不愿意去休息,帕子一会儿换一块儿,药根本就喂不进去,大夫在一旁唉声叹气,萧枝雪着急的喃喃:“怎么办,大夫你救救他啊。” 萧靖轩把大夫拉到一旁,拧眉问:“大夫你给个准话儿,人还能醒吗?” 大夫:“这…且看今夜高热能不能退下去罢。” 萧枝雪再也忍不住了,头埋在他的被子里,抽抽噎噎,一边哭一边絮叨:“你快点醒吧,我再也不怀…疑你了,也不会叫你走了,你不是说好要弥补我吗?难道又要食言了。” 哭着哭着她哭累了,昏昏沉沉的抱着段知珩的手臂睡了过去。 梦里云雾缭绕,一片荒芜,段知珩着一身亵衣站在萧枝雪面前,面色惨白。 萧枝雪想向他跑去,二人却始终距离遥远,萧枝雪一哆嗦醒了过来,她伸手摸了摸段知珩的额头,依旧有些发热,温度却明显降了下来。 她赶紧替他换了个帕子,随即凑到他跟前小声说话。 萧靖轩进屋时瞧着她那样子心下一软:“容容,吃些东西罢。” 萧枝雪恹恹的:“阿兄我吃不下。” 萧靖轩难得强硬,逼着她坐在桌前喝了两碗粥,随即便又回到了床榻前,脸颊侧睡嘴中小声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眸中的警惕与冷淡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信任与依赖。 三日后,萧枝雪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把摘到的一捧花放到了屋内,随即把屋子里的窗户打开通气,又趴在还在昏睡中的人床前:“你怎么还不醒啊,芋头都已经被别的猫拐跑了,你再不醒我都要回去嫁人了。” 萧枝雪暗暗吓唬他,面前如玉的面庞已经闭着眼睛不为所动,在她叹气垂头的瞬间,垂在两侧的手指缓缓的动了一下,微不可查。 夜里她照旧睡在外间,这几日都未休息好,昨日被萧靖轩勒令若是晚上不去榻上睡觉便不准她守夜,她便抱着小被子乖巧在萧靖轩刀子般的视线中躺好。 萧靖轩满意离开了。 快入秋了,夜风阵阵,吹得窗外瑟瑟作响,夜半下起了雨,泠泠地打在窗户和门上,温度低了下来,叫榻上的萧枝雪不觉瑟缩了起来,蓦然间周身环绕了一片温暖,叫她渐渐放松了下来,她不自觉的往这片暖源靠近。 暖源顿了顿,把她拥入怀中,朦朦胧胧的她的额头上贴上一片温热,轻轻的,好似羽毛般。 半响她的身躯好似腾空,周遭传来轻微响动,但是她太累了,眼皮沉重,有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叫她在这有规律的拍打中安稳下来。 安神香燃,夜香浮动,烛火幽咽,萧枝雪这一觉睡的很沉,沉的她意识慢慢的清醒,眼皮却依旧沉重睁不开。 她竭力的睁开了眼睛,眼前由朦胧转为清晰,她猝然坐了起来,发现躺着的地方并不是昨晚睡的榻,而是到了里间的床上。 她匆匆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便往外跑,日光明媚,两道人影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其中一道还穿着病中的亵衣,头发松松的垂下来,与一旁的萧靖轩说着什么。 光是瞧背影都能感受到他的轻松与惬意。 萧枝雪屏住了呼吸,凝视着那道背影,萧靖轩率先察觉到了她,一挑眉示意了一番。 那人便转过了身,清俊冷凝的眉眼俱是惊艳的温润,眼中的笑意未散带着一些讶然。 触及到她未穿鞋的脚,微微皱起了眉,还未说些什么便见面前的姑娘冲入了他的怀中。 院中的银杏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随风形成了一片漩涡环绕在二人周身。 段知珩一愣,眼中的讶然被喜意代替,萧枝雪埋在他胸前,紧紧的抱着他,段知珩顿了顿,亦伸手回报了她。 萧靖轩在一旁啧啧没眼看,默默的退了出去。 萧枝雪抽泣了许久,段知珩担忧她着凉便一把抱起来她,好似抱小孩子一般叫萧枝雪坐在她的臂弯中。 猝然离地叫萧枝雪惊得打了个哭嗝,随即红红的双眸圆瞪:“你…你快放我下来,你的伤。” 段知珩弯起眼眸:“无事,我很好。”说完抱着她回了屋,把她放在床榻上。 二人相对着,千言万语化在对视中,经历过了许多事,不在互相坦诚亦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萧枝雪软软的靠了过去,想扒开他的衣襟瞧伤,被段知珩拦住了,他犹豫着:“真的无事了。” 萧枝雪瞪他一眼,他便乖乖的松开了手,果然衣襟内渗出了血迹,萧枝雪急得眼睛又泛起了水汽。 便要下床去叫邹大夫,却被他握住了脚,萧枝雪皱眉:“你做什么?我要去找大夫。” 段知珩:“把鞋袜穿上。”然后拿起一旁的袜子给她套上,萧枝雪匆匆的去把还在睡觉的邹大夫抓了过来,紧张的瞧着他换药,热的邹大夫不停发笑。 他耳朵不好说话声其大:“你这后生是个有福气,这女娃这几日守着你是寸步不离,谁劝都无用,老夫等着你们二人的喜酒。” 二人闻言红了脸颊,尤其是萧枝雪支支吾吾的:“谁说要嫁给她了。” 段知珩一听神情低落了下来,随即瞧着萧枝雪快煮熟了的脸颊又暗暗的弯了眼睛。 待邹大夫走后,他小声问:“你…原谅我了是吗?” 说话间神情紧张,带着丝小心翼翼,萧枝雪原本还想嘴硬几句,却瞧见他的神色,看着心中发酸,便钻到了他怀中闷声闷气:“你说呢。” 段知珩又开心起来,将她紧紧搂住:“娘子。” 萧枝雪闻言又钻了出来,大惊失色捂着他的嘴:“你…你乱叫什么呢,小心被我阿兄听到。” 段知珩含笑的看着她不说话,任由她心虚着探头探脑。 趁她不注意低头侧吻在了她脸颊处,缱绻不已,萧枝雪任由他作乱,二人刚刚和好,萧枝雪一时还有些不大习惯他这般热情,铺天盖地的吻落在了她的眉眼间,弄得她有些发痒,时不时的想笑。 蓦地她想到了什么,犹豫着问:“你…为何要在京城散播出你薨逝的消息。” 虽说他以前说过这一世早已厌倦了皇权斗争、尔虞我诈,但还是有些不大相信。 段知珩停下了亲吻,音色发哑:“是,我不回去了,你说过再也不想入宫,我便陪着你想去哪儿去哪儿。” 萧枝雪面上带着犹豫,她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那皇位该怎么办?”她歪着头。 段知珩好笑着吻了吻她的鬓角:“有阿行在,他还小,父皇的身子还能撑几年,丞相的位置空了出来,你阿兄届时会顶上去,阿行由你兄长教导,再放心不过了。” 萧枝雪点点头,放心的搂着他。 段知珩拥着萧枝雪,不断的吻着她,这一刻才真正的重新拥有了她。 一个完整的、重新接纳他的萧枝雪。 萧枝雪又探出头来问:“那陛下怎么办啊,他若是知道你骗他定然很伤心。”她低下头撇下嘴角问。 段知珩心中一软,面前的姑娘依旧如同前世一般心软,他哄诱着对方:“不怕,父皇知道我没事。” 萧枝雪瞪圆了眼睛,可爱的模样叫他又忍不住凑上去亲。 萧枝雪嫌弃他太粘糊,躲来躲去:“那皇后呢?” 段知珩虽不满她分心但还是耐心回答:“母后做错了事,父皇要如何处置她我也干涉不了,唯一确定的是父皇会留她一命,但她还不知道我还活着,我不打算告诉她。” 段知珩与她贴着额头亲密无间:“对不起,我前世平衡不了你与母后之间的关系,让她伤害了你,这一世我把自己赔给你,你去哪我便去哪。” 萧枝雪还想说什么段知珩赶紧堵住了她是嘴,怕她好奇心过于旺盛继续问个不停。 萧枝雪呜呜的抗议不满。 夜晚,萧靖轩抱着胸看着坐在一起的二人不说话,盯着他如刀子般的视线,萧枝雪弱弱的说:“他身子还不好,我就在外面守着他。” 萧靖轩一挑眉,不说话。 段知珩劝她:“外面榻上又硬又冷,还是回房罢。”萧枝雪刚想说什么,触及到萧靖轩毛骨悚然的微笑,小鸡啄米点头:“好的好的。”随即抱着小被子一挪一挪的走到萧靖轩身后,笑的乖巧无害。 萧靖轩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容容现下还身负婚约,殿下还是得为了她的名声着想。” 段知珩面色一暗,萧枝雪赶紧想说什么,萧靖轩一个眼神扫过来,萧枝雪又闭嘴,把话咽了回去,赶紧点头附和:“对的对的。” 还别过头不敢看段知珩委屈的神色。 萧靖轩满意:“素日里也不可走的太过近,一切等日后再说。” “好了,不早了,回去睡觉。”他果断的拉着萧枝雪往外走,装作未看到萧枝雪朝某人挤眉弄眼。 萧靖轩把她带回房间后耳提命面的告诉她:“矜持点。”手指头戳在她脑袋上,戳的她低下了头。 随即便给她关上了门,萧枝雪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然后捂着脸笑个不停。 半响,窗户轻轻的被敲响,她噔噔噔跑了过去开窗,月色下温润清俊的面庞露出了缱绻笑意。 萧枝雪脸颊贴了过去,笑的很甜。 段知珩认真凝视:“婚事何时解除?” 萧枝雪心虚道:“待过几日你伤好后我便回去亲自与祝家说。” 段知珩叹气:“你不必管我,婚约一日不解除我便一日睡不好。” 萧枝雪摸摸他的脸:“知道了知道了。” “我回去了,你早些睡。”段知珩说。 萧枝雪却显而易见的失落了一下,叫他有些讶异,随即暗哑道:“还是顾及一下阿兄罢。” 第二日,段知珩因着受伤睡的有些沉,起来便已接近午时。 “殿下。”一声脆生生的带着哭腔的呼喊叫他清醒过来。 段知珩瞧见五百惊讶不已:“你怎的来了?” 五百抹了一把脸颊:“是祝大人叫奴才出来的,奴才无处可去原以为殿下已走,便想寻个地方了断随殿下去,幸而得祝大人相救,便指了名路,殿下,奴才以为真的再也见不到殿下了。”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段知珩好笑,五百算是从小跟着他长的的内侍,没想到他会有了断的想法,是他忽略了不少身边人的感受。 “莫哭了,既然来了以后不必唤我殿下了,叫我公子就成。” 五百点头:“是,公子。” 说话间,萧枝雪端着比脸还大的一碗东西进来,鼻头上还沾惹了灰。 “你醒了,来吃些东西罢,我第一次下厨,你尝尝。” 段知珩闻言与五百一同探过头去,海碗中是一大碗绿色的汤汤水水,夹杂着白色的米以及不明物体。 他面色复杂:“这…是何物?” 萧枝雪的眼眸亮晶晶:“蔬菜粥。” 段知珩艰难道:“既是容容第一次下厨,我便尝尝。” 一旁的五百欲言又止,想说此等不明之物怎可随意食用,但瞧着段知珩的模样也很识相的未出声。 一大海碗粥被段知珩喝了下去,末了还暗暗打了个嗝,他抚着肚子道勉强道:“好喝,只是以后莫要再做了。” 萧枝雪疑惑:“为何?” 段知珩真挚的捧着她的手说:“以后与我在一起这些事都不必你做,我做便好。” 萧枝雪捧着泛红的脸颊,心跳扑通扑通。 几日后,一行人踏上了返程,原想着一行人先回京城,结果被萧二叔的一纸书信召了回去,回京的行程便无限拖延。 待回了兰陵后萧枝雪发现自己老爹与祝钦饶也来了,一问之下才说老爹自觉在京城待着没意思,便拖家带行李的回了兰陵,末了还叹息着还是这里有趣,尤其是每日看萧二叔被气的胡子倒立,更觉得老年生活有了意义。 萧靖轩感叹,看来只得他一人回京城了。 萧闲嗤笑:“丢了媳妇儿的人不配说话,简直没老爹我年轻时的风采。” 萧靖轩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萧枝雪正在乐个不停,一转头却触及到了祝钦饶的视线,眼中似包含千言万语,面上却欲言又止。 萧枝雪有些心虚,撇开头不看他,低着头装作看其他的东西。 蓦然间一个东西好像窜过面前,她凝眸一瞧,一只肥硕的、充满福相的大橘跑了过来,萧枝雪愣住了,她细细一瞧,这猫有些熟悉。 一旁的萧闲:“哎哟,芋头来来。”把猫抱了起来。 萧枝雪愣住了,俨然没想到面前的猫是芋头,比她离开时足足的胖了两倍。 小梨附耳低语:“自从姑娘您走了,芋头叫老祖宗养着,每日油水颇足,足足胖了这么多,老祖宗说,这叫福相,是萧家的吉祥物。” 萧枝雪扯了扯嘴角,有些发愁。 瞧着这一幕的祝钦饶忽然道:“晚辈已离京多日,得回去上值了,今日下午便走。” 萧枝雪注意力霎时被扯了过去,失声道:“你要走了?” 这一幕落到段知珩眼中就是舍不得的意思,叫他颇为吃味不爽。 祝钦饶弯眸点头:“父亲在催了。” 不过几月,祝钦饶身上的纨绔气息便被磨平,此刻站在萧枝雪身前的祝钦饶,已经是沉淀下来的、稳重成熟的祝钦饶。 萧枝雪点了点头:“那我送送你。” 祝钦饶爽快:“好。” 随即便转身与萧家人寒暄道别。 萧枝雪的手心蓦地被抠了一下,她转头就瞧见段知珩一副怨气十足的面容,她缺根筋的问:“怎么了?” 段知珩见她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样,有些憋闷,便转过头去不说话。 萧枝雪并未意识到他的情绪,满脑子都是该如何与祝钦饶说解除婚约之事,便忽视了他。 过了响午,祝钦饶与萧枝雪并肩往外走,祝钦饶一手牵着乌云蹄一边说:“探霜枝我给你带来了,日后便可自己养着。” 萧枝雪点点头:“多谢。” 祝钦饶一挑眉,转过头来,马尾扬起:“稀事啊,萧枝雪,何时你与我这般客气了?” 萧枝雪讪讪,被他调侃的怒气上涌,给了他一圈。 祝钦饶揉着胸口:“这才对嘛!”他顿了顿,笑意收敛:“萧枝雪,我们的婚事…作罢吧。” 萧枝雪猝不及防听到后一愣:“什么?” 祝钦饶别过脸:“我说,婚事作罢,我有了心仪的姑娘了。” 萧枝雪一惊,喜意上涌:“当真?是哪家的姑娘?年岁几何?” 祝钦饶似是恼怒:“你怎的这般八卦,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日后再与你说。” 萧枝雪嬉笑着跳到他身前:“害羞了,行叭,日后份子钱算我一份,我定会给你包一份厚礼。” 祝钦饶哼笑:“那是自然。”随即他又垂下头,低声说:“萧枝雪…我走了。” 萧枝雪点头:“日后去京城我们再相聚。” 祝钦饶扯扯嘴角,蓦地转过头视线柔和了下来,迎着光萧枝雪有些未瞧清楚,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在闪烁的眸色中看到了水光。 待她细细瞧去祝钦饶已经眯起了眼睛。 “走了。”他翻身上马,利索甩起僵绳,向后挥了挥手便策马而去,黑色的衣袍贴合在身上,高高的、利落的马尾意气风发的扬起,身躯低伏,宛如一匹蓄势待发的孤狼。 曾经顽劣的幼崽已然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成年狼,肩背宽阔,刚正有力。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 八月初秋,梧桐与银杏落下,落日熔金,暮色低垂,天际铺天盖地的涌来大片的云海,蝉鸣声渐渐隐去,青岚书院内传来阵阵的读书声。 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今日的课程就到这里,散学罢。” 学子们起身鞠躬与先生们拜别,上首的先生长身玉立,身着一袭白色衣袍,长发束冠,面庞清冷似月,他垂着头悠悠收拾书箱,随即往外走去。 路上有许多散学的学子纷纷与他打招呼:“先生好。” 他均一一颔首。 秋日的银杏落在肩头,平添了一份温润。 行至一处墙头,一朵木梨忽得轻巧落在了他的肩头,他拿起后抬头望去,一道纤细身影趴在墙头,支着脑袋瞧着他,眸色弯弯,笑意盈盈。 萧枝雪一如既往的张扬:“这位公子是谁家的郎君,这般俊俏,不如与妻和离,从了小女子罢。” 段知珩神色从容,温润一笑:“牢姑娘惦记,在下惧内,已有妻子,怕是无法从了姑娘。” 萧枝雪笑出声,睁着一双比天边晚霞还流光溢彩的眸子跳入了他的怀中:“那行吧,我从了你也行。” 段知珩颠了颠她,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当然可以,今日我叫家中做了松鼠鳜鱼。” 萧枝雪欢呼:“今日要吃三碗饭。” 二人向天际落日处行去,依稀可见怀中之人张扬挥手,剪影颇为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