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妈年代文里的亲妈不干了》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后妈年代文里的亲妈不干了[七零] 作者: 苏苏政 文案: 钟梨她老公带着儿女再婚了,孩子们也有了疼爱他们的后妈。 后妈是女主角,无痛当妈,男主宠爱,继子继女孝顺也宠着后妈,总之就是一篇年代甜宠文。 而钟梨只不过是书中男主的前妻,在书中戏份只有短短两行的炮灰亲妈。 男主艰难创业的时期钟梨辛苦地带娃种田,男主创业成功后钟梨被离婚,孩子们也不喜欢她。而那个漂亮的后妈,则获得了万千宠爱。 重生后的钟梨背起军跨包,放弃了书中男主,参加高考顺利返城。 注:这辈子双C,1VS1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穿书 年代文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梨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亲爸好双标 立意:学会放手 第1章 1975年某月,钟梨她爸抽着烟问,“你一定要嫁给何飞羽?你们两个省份距离这么远,搭火车还得三天三夜,你嫁过去在那边受欺负了我们也不知道。再说句现实点的,等我和你妈年老体弱,到时候你又不在身边,真是白生养你了。” “我喜欢他。”钟梨喃喃道。 “喜欢能当饭吃?”她老爸恨铁不成钢,“你是高中生,他是个没读过书的,你们两个说话都说不到一起去。” 钟梨不同意老爸的观念,还是想嫁给何飞羽。 钟梨74年在何飞羽所在大队插队,是下放到那里的知青。在那里,钟梨和何飞羽互相看对眼了,决定结婚。 即使爸妈一再反对,钟梨还是嫁过去了。结婚当天,钟梨爸妈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又转了好几趟客车,终于来到了那个小城市下面的生产队参加喜宴。 乡下日子苦,农民更苦,钟梨爸妈看见娇生惯养的女儿住在草舍,当时就湿了眼眶。 他们的女儿穿着一向时尚,以前只穿明亮漂亮的衬衫裤子,穿好看的裙子小白鞋,可现在却穿着土黄色的大棉袄,穿着破着洞的黑布鞋住在稻草盖成的草舍里。 而喜宴,也是寒碜得不行,五桌菜,饭桌上都是些粳米加米糠做成的饼子,再加上一大盆野菜汤。 “你以后会后悔的。”喜宴结束,钟梨她爸冷冷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带着老伴儿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儿。 从那以后,钟梨和自己爸妈就是两家人了,两家人也基本上断了联系,只有在钟梨生孩子的时候,她老妈才千里迢迢地坐车赶来照顾女儿生产坐月子。 坐月子的时候老妈问她后悔吗?钟梨回答不后悔,虽然日子贫穷,虽然放弃了高考,但何飞羽对她很好。 她妈叹了口气,不再多说,等照顾女儿做完月子,钟梨老妈回去了。 1980年,乡下的知青们都一批批返城了,只有钟梨彻底地留在乡下。 何飞羽有了双胞胎孩子,想着不能让儿女也一辈子当个被人瞧不起的泥腿子,开始做生意。 何飞羽开始摆摊,慢慢赚了一点小钱,只不过来钱太慢,后来放手一搏,有着生意头脑的他找钟梨爸妈借了他们大半辈子的积蓄盘下了公社倒闭的供销社。何飞羽虽然借了钱,可是他能力强,没几年就把钱给赚了回来。再后来,何飞羽在工商部办了证,弄了一个小超市,是当地第一家超市,日子开始越过越好。 那一年钟梨29岁,已经在家相夫教子十年了。 事业起来了,家里条件变好了,可是在何飞羽和两个孩子眼里,钟梨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 何飞羽准备在县城开连锁超市,和当地的官商打交道,每天都很累。 喝酒是为了应酬,而钟梨帮不上忙不说,只会催他赶紧回家不要在外面喝太多酒,这让何飞羽身心疲惫。 有一天,何飞羽带着钟梨去参加一个富商的家宴,场上每个女人都打扮得十分美丽给丈夫长脸,而钟梨,打扮老土,受到了其他女人的嘲笑。 何飞羽当众护着妻子,让钟梨十分感动。可回到家,何飞羽痛苦地蹲在地上,他受够了,受够了这十年来越来越不长进的妻子。 何飞羽一直在进步,而钟梨,一直在原地踏步。他们两个现在说话都说不到一起去,何飞羽关注经济关注时事,自学成才,钟梨却什么也不懂,只能围绕着家里的鸡皮蒜末的小事讲。 “我在家带孩子难道不辛苦?”钟梨不可置信地大吼。 “可你连孩子都带不好!”何飞羽再也忍不住,头一次对着钟梨大喊大叫。 两口子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样,孩子也大了,不需要你天天盯着。你去继续学习吧,学学洋文,学学经济。咱们现在这样,说话总说不到一块去。”何飞羽开口道。 钟梨握紧了拳头,“你开始嫌弃我了?前些年家里穷,你去摆摊做生意,很累我知道。可我呢?不仅带孩子还要去田地里干农活。咱们共苦这些年,也就前年开始咱们家日子才富裕起来,你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你要是能在家多陪陪我,我至于变成今天这样吗?你总是生意生意,生意比我重要吗?” “不可理喻,我在外应酬这么累,你想的都是让我回来陪你,你能不能顾及我的感受?我不赚钱咱们一家喝西北风?”何飞羽觉得和她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要别人指出你的缺点你就觉得别人针对你嫌弃你,钟梨,别人说的好话你能不能听进去一点。” “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 何飞羽心累又无奈,“我和你说了今天的宴席都是些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也和你说了让你打扮得漂亮点,可你有听我的话吗?我给你买的裙子为什么不穿?为什么穿着这长裤就出门了?” “我没穿那条裙子那是因为咱们的两个孩子打架把墨水泼到了我裙子上。” “所以啊,”何飞羽摊开手,“你连两个孩子都教不好,十年了,这十年你只用带孩子,可你连带孩子都带不好,你连这一件事都做不好!!钟梨,你能不能跟上我的步伐?你这样我很累。” 钟梨反省了,从这天起开始重新打扮,可她的打扮水平还停留在十年前,而这十年的主妇生活也让她变得不会交际,每次去参加有钱人的宴席都会受到嘲笑,也连带着何飞羽跟着被嘲笑。 这一天,是县城里首富家给小孙子办的百日宴,何飞羽应邀带着钟梨去参加。 男人和男人在一旁喝酒谈生意,女人和女人在另一边聊天。 为了排挤钟梨,这群有钱的妇人在那用洋文聊着天,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虽然她们口音都不标准,可是用来嘲笑钟梨是绰绰有余的。 钟梨在一旁有些尴尬,十年前她还能简单地用英文对话,而现在,她早就忘了这些知识了。 见钟梨确实听不懂她们的对话,那几个留过洋的贵妇对着钟梨阴阳怪气,连带着讽刺何飞羽眼光不好娶了这么一个拖后腿的女人。 别人说自己钟梨都能忍,可这些人说何飞羽坏话钟梨忍不了,和她们吵了起来。 在别人的百日宴上大吵大闹,何飞羽这回是真的丢尽了脸,只好向主人家赔罪以后带着钟梨离开。 刚走出首富家豪宅大门口,穿着高跟鞋的钟梨拐了脚摔倒在地。 何飞羽回头冷冷地瞧了她一眼,也没去扶她,“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说你会改,可你一点进步都没有。” “我们离婚吧。”丢下钟梨,何飞羽失望地独自离开。 天空渐渐下起小雨,钟梨失魂落魄地提着脱下的高跟鞋,赤脚走在地上。路上并不平坦,尖锐的石子儿混着偶尔出现的玻璃碎片,很快让钟梨的脚底出了血。 “给。”突然一个男人拎着双拖鞋拦住她。拖鞋上还有没来得及拆下的标签,看来是新买的。 钟梨没搭理他,两眼无神地看着远方,继续跌跌撞撞地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何飞羽那句‘离婚’要了她半条命。 段浔无奈,稍微用力将钟梨按在路边的长椅上,单膝跪下给她穿上拖鞋。 “我好像认识你。”钟梨突然嘻嘻哈哈地笑着,好像失了智,看上去有些疯癫。 “你认错人了,我可不认识你。”段浔故意怼她,在这陪她等出租车。 “不对,我认识你,”钟梨自言自语,“你是段浔对不对?当初我下乡当知青就在你隔壁村。” “你认错了,我不是段浔,”段浔一本正经回道,“我是他双胞胎弟弟。” “.…………”钟梨撇撇嘴,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第2章 清脆的雨滴声滴落在腿边,月色正好,段浔来了兴致,轻声念着一首诗,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注1) ” “听不懂。”钟梨捂着耳朵,她现在听见英文就来气。 “这首诗还是你当初教我的,现在你自己反而不会了。”段浔从长椅上起身,神情恹恹地伸了个懒腰,他看见了何飞羽的小轿车。 何飞羽明显很着急,打开车门赶紧奔向钟梨。刚才失了智才把钟梨给扔下。后来半路下了雨,何飞羽赶紧开车往回赶,特别害怕妻子会出事。虽然没了爱情,可这些年的相处下来,亲情友情还是有的。 “段浔?”何飞羽抱着钟梨上车,对旁边那个男人疑惑地问道,“还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 “恰好路过。”段浔打着伞离开,不想和何飞羽说话。 何飞羽带着妻子回家,几天后,正式开始办理离婚手续。 钟梨不想离,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生活变好,她不想离,她觉得自己的婚姻还能再挽救,可何飞羽已经彻底对她失望。 无奈妥协离婚后,钟梨想着带孩子回老家投奔亲爹亲妈,可是没想到,两个孩子没有一个愿意跟着她。 离婚一年后,何飞羽和同样离婚的陈婉婉在一起了。 婚礼的酒席上,县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这是80年代末的小县城,很多人工资也就一两百,可何飞羽请人在国外给陈婉婉定制了一套价值上万的婚纱礼服。 28岁的陈婉婉穿着白色婚纱从小轿车出来,被何飞羽抱着走上红色地毯,两个十岁的双胞胎开心地撒着花瓣跟在亲爸和后妈身后。 这场盛大的婚宴让俩人在小县城出尽了风头,每个人都被美丽的新娘给惊艳到了。 “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女人,这何飞羽真是有福气。”围观的群众纷纷感慨。 漂亮的陈婉婉不是个花瓶,她上过大学留过洋,有文化有内涵,能和何飞羽聊到一块去。每次和何飞羽出去应酬,漂亮又有气质的陈婉婉都能吸引众人的目光,特别给何飞羽长脸。 “看她身上那个裙子,是我从没见过的款式。”一个贵妇窃窃私语。 “老土了吧,她身上那个裙子是她自己设计的,”另一个贵妇羡慕至极,“咱们县城,最时髦最漂亮的女人就属这陈婉婉了,何飞羽真幸运,和钟梨那个村姑离婚后还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啧。” 宴席上,很多男人的目光都投向漂亮的陈婉婉,心里满是对何飞羽的羡慕和嫉妒。 “何飞羽!”这天,陈婉婉生气地带着两个孩子在街上教育着何飞羽,“今天是咱们结婚两周年纪念日,你能不能多陪陪我!!总是生意生意,生意比我重要是不是?” 何飞羽无奈地放下手中的大哥大,宠溺地揉了揉妻子的耳朵,“生意没你重要,听你的,今天不谈生意了。” “以后要是再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就别上我的床。” “遵命!”何飞羽敬了个礼,“以后保准早点回家,不在外面应酬那么晚。” “妈妈,我想吃冰淇淋。今天已经吃了两个了,还可以再吃吗?”两个孩子突然扯了扯后妈的衣袖。 “嗯…….”陈婉婉思考了一会儿,笑道,“可以哦,还能再吃两个。” “你真好,比那个妈妈好多了。”两个孩子嘻嘻哈哈地跑远。以前钟梨只准他们两个孩子一天吃两个冰淇淋,有时候甚至一天只能吃一个。 就是因为钟梨掌控欲太强了,让孩子们很不喜欢她。 “辛苦你了,带孩子很累吧,等孩子放假了我带你们出去旅游。”何飞羽给陈婉婉揉了揉肩。 “还行吧,不辛苦。孩子小时候最难带,现在长大了也懂事,我很欣慰。”陈婉婉无痛当妈,这两个孩子都机灵可爱,她很满意。 陈婉婉把孩子当平等的兄弟姐妹看,给孩子充分的自由,何飞羽也很欣赏陈婉婉这种带娃方式。 “我上一段婚姻不太幸福,和那人有太多争吵,”何飞羽叹了口气,“离婚后我发现自己也有错的地方,自己并不是完美的。婉婉,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发现了我的缺点,及时告诉我,我会改。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我该学会点什么了。” 陈婉婉依偎在丈夫怀里,笑了笑,“我知道了,以后你要是犯了错可别指望我会轻饶你。” 何飞羽亲了亲媳妇儿的额头,心满意足地抱住她。 一家四口的小日子很幸福,过了几年何飞羽的连锁超市开到了省城,他们一家也搬去了省城。一直到老死的那一天,何飞羽和陈婉婉一家四口都很幸福,两个孩子把亲爸后妈合葬在一起,买了最好的墓地。 而钟梨,在何飞羽死后的第二年也老死过去,尸体过了一个星期才被邻居发现。 时间指针往回转,‘嘀嗒~~’的声音响起,钟梨睁开眼,发现自己重生回到了1975年9月,也是她18岁这一年。 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在一本书中,还是一本八零再婚小夫妻的甜宠文。书中男主何飞羽的前妻不可理喻,书中女主陈婉婉不能生子和前夫离了心,俩人各自离婚后因缘巧合下再婚结为夫妻。 钟梨昏昏沉沉地跑去宿舍的院子里吹风,原来她只是个女配,不,都称不上女配,书中女配另有其人,她只是男主的前妻,在书中所占篇幅只有短短两行的介绍。 “钟梨,看我买的油条。”张寒今天天还没亮就出发,终于在公社饭店买到了香味扑鼻的油条。 油滋滋冒着亮光的大油条已经冷却了,张寒又有些遗憾,“拿在手里两个小时,估计已经不酥脆了。” 这油条,是他要送给陈婉婉的。张寒暗恋陈婉婉的事,很多人都知道。毕竟张寒追人就那么一点手段,送吃的送穿的送喝的。 黄灿灿的油条蓬松酥软,掰开一看,里面都是空心的气泡,一点也不硬。这一根油条就要了他贰两的粮票,还真有点心疼。 钟梨狠狠吸了一口空气中油条的香味,“我刚才听见了隔壁大队长和我们大队的队长说你坏话。” “他们在背后说我坏话?为什么?”张寒有些懵逼。 “说大队本来就有一些男同志找不到对象,你这个城里人竟然还敢‘拐走’大队里的女同志,不像话,需要好好教育。”钟梨一字不差地复述着隔壁大队队长的话。 张寒恼怒不已,“我们年轻人谈对象的事用不着他那个老古董管。” “张寒,”钟梨看向他,“你想要孩子吗?” “你这是什么话,当然想要孩子了。” “如果……我说如果啊,如果你以后娶的妻子不能生孩子,你会离婚吗?”钟梨又问。 “当然。”张寒毫不犹豫。 难怪书中陈婉婉后面会和张寒离婚,书中张寒父母一直想要孩子,一直施压欺负陈婉婉,导致陈婉婉差点活不下去。好在最后和何飞羽在县城重逢,陈婉婉便开始了她的逆袭之路。再婚后,何飞羽的钱都是陈婉婉的,两个孩子也都孝顺她。当然,陈婉婉也同样爱何飞羽和两个孩子,对继子继女特别好。 和爱护妻子的何飞羽一对比,张寒实在是不太行。 张寒拎着油条离去后,钟梨背靠在竹制的躺椅上摇晃着,边用手指头敲打着扶手边轻声念着什么,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注2) ” 这首诗她一直记得。 作者有话说: 注1,注2是外国诗人威廉布莱克写的诗,不是我自己写的 第3章 从生产一队来到生产二队,张寒笑容满面地去找陈婉婉。 “她不在家。”陈婉婉的隔壁邻居段浔说道。 “那我就蹲在前面等她。”张寒蹲在大树底下等人。 段浔给他搬去一把椅子,然后去厨房拿桶,家里的水缸没水了,他得去挑水。 单手挑着空桶来到几十米外的水井,段浔放下水桶在那排着队。 前面大娘们挑着水离开,段浔把水桶放下,开始摁压水井。 “段浔,”拿着纸笔经过的副队长站在他旁边,问道,“你没读过书对吧?识字吗?” “没读过书,但是认识几个数字,”段浔边摁压水井边答道,“副队,你问这些干什么?” “公社统计各个大队文盲的数量,既然你只认识几个数字,我就把你归为不识字的那一类人里面,”副队长纠结地看了看手上的记录本,“这样说起来,咱们大队不识字的有一百三十七个人,文盲数量是全公社最多的,排名第一。唉,头疼,又要挨批了。” 段浔低下头去挑桶,当副队长明晃晃地说他是文盲不识字的时候,他还是有些臊得慌,觉得丢人。 两个桶装满了水以后,段浔挑着水回家。来来回回挑了四趟,终于把家里的大水缸填满。 再掀开米缸上的木盖子一看,里面没粮了。 就在组长吆喝着让段浔去摘棉花的时候,那边张寒垂头丧气地搬着椅子还给段浔。 段浔顺势找他借粮票,“这一年借出去太多粮,等我把账收回来了还你。” 向陈婉婉再次表白失败的张寒从兜里掏出全国通用粮票递给他,有气无力道:“我不着急用,你有粮了再还我。” 段浔这种大队本地人是没有粮票的,手里也没有肉票油票,上面不会给他们分发这些票,因为都是自种粮食,大队收成的时候会给本地人分粮分油。 每次有人家里的粮食吃完了又借不到粮食,都会找这些城里的知青买他们手里多余的粮票。 张寒把没能送出去的那根油条一分为二,和段浔分着吃,“刚才婉婉回来了,不要我送的东西。你说陈婉婉怎么不吃我送的东西呢?我明明长得这么帅。” 段浔咬着油条,背靠在躺椅上轻轻摇晃着,潇洒地用手在腿上敲着,“论长相,你比我差远了。我和陈婉婉青梅竹马她都没看上我,难道还能因为长相看上你?” “看不上你还不是因为你就是个坏分子,”张寒嘿嘿笑道,“听说你是地主家的孩子,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你哦。” 段浔轻哼一声,脸色有些不好看,拿上粮本又揣着粮票和钱,走路去了公社粮店。 其实陈婉婉躲着张寒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村里的大队长很不喜欢本地女同志嫁给那些男知青,他们本地男多女少,大队长一直希望女知青往村里嫁,同时又拒绝男知青娶村里的人。 大队长这些小心思张寒目前还不懂,而段浔也没那么好心去帮张寒理清楚。 段浔走了四十分钟来到粮管所,还没到大门口远远就听到粮管所的职工在那吹牛逼,“咱们公社粮食收成好,每个社员每个月平均下来都有28斤的粮食入肚,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知足吧。” “好小子,这平均28斤粮食就能让每个人都过上好日子?”段浔拎着粮本推开那些来插队买粮食的大爷大娘们,“本少爷穷得找人借粮票,你说的好日子在哪里?” 粮管所的职工翻了个白眼,“呸!地主都被打倒了,你还当自己是少爷?还有,我们刚刚哪里说错了?” “错就错在‘平均’二字,你每个月40斤粮食,我每个月16斤粮食,平均下来就是每个月每人28斤,这叫人人都过上了好日子?你们是吃饱饭了,可还有很多人没吃饱饭呐,同志们,咱们仍须努力啊。” “切~就你嘴贫。”粮管所搬着粮食的职工大笑几声,没把段浔的话当一回事。这些职工待遇好,体会不到这里面贫农种田者的辛酸,也理解不了段浔说的话。 排队一小时终于轮到段浔,他拿出买米的布袋子,问着粮食价格。 “大米两毛八,粳米一毛六,要哪种?”售货员拿着铁皮圆漏斗,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并指了指旁边的小木板,木板上都用着黑墨汁写着各种粮食的价格呢。 “一斤大米一斤粳米吧,再要四斤大麦粉。”段浔眼馋地看着柜台后面那一袋袋粮食。此刻他定下了一个大目标,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让家里的小粮仓堆满这么多粮食。 售货员拿过他的布袋子,开始给他舀着粮食,看着粮食从漏斗里流入自己的布袋子,段浔的心都被这些可敬可亲的粮食填满。 在粮本上计完数,段浔提着拿到手的粮食往家里走。 经过生产一队,段浔注意到了知青点门口围满了人。 “乡亲们,今天是我们生产队的大喜日子,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大队长站在知青点门口对面的木桩子上,喜气洋洋地敲着锣。 乡亲们凑过来耳语,“看大队长这么高兴,难不成又要给村里人做媒了?” “上次大队长这么高兴的时候还是去年村里一个35岁的光棍成家,咱们这个大队长啊,为了村里的光棍操碎了心。” “估计这次是给钟梨和何飞羽做媒,正式下聘礼。” “不能吧?何飞羽家就一个草舍,砖房都没有,钟梨一个城里的知青,愿意嫁过来?她爸妈会同意?” “父母不同意也没法,天高皇帝远,管不了孩子的事。而且啊,不是说钟梨和何飞羽早就互相看对眼了吗?” “嗨,我要是有女儿,可不能让她下嫁。” …………. 这些人议论纷纷,躲在房间里的钟梨想起来了,上辈子好像是这个时候结的婚。 “咱们生产队最漂亮的女同志要嫁人了。”大队里单身的男人纷纷抱头痛哭,又特别羡慕嫉妒何飞羽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儿。 钟梨和隔壁村的陈婉婉都是公社有名的美人儿,陈婉婉美艳身材好,钟梨可爱漂亮,是不同的类型。 去年3月钟梨代表公社去县城剧团排练,当时钟梨穿着旗袍的剧照惊艳了众人,破天荒地被记者刊登在了报纸上。 文化宫影剧院的观众对钟梨的表演评价为:灵动。 生产队里这么一个婀娜风流的美人儿,如今要嫁人,周围哀嚎声一片。张寒不同,他知道钟梨很喜欢何飞羽,所以很为钟梨高兴,起哄地在那欢呼鼓掌,而段浔,背过身去走远。 钟梨听见了外面的起哄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她朝大队长身后看过去,看到了脸色微红眼中都是笑意和情意的何飞羽。 她不由得想起了上辈子,上辈子这桩婚姻让她和何飞羽两个人都不幸福,这次,她就不嫁了吧。 何飞羽和钟梨对视,英俊的一张脸上满是温馨的笑容,前些日子俩人私下约定好了,决定在今天这个黄道吉日让大队长牵线下聘礼。 这俩人相视一笑,众人纷纷起哄,大队长笑得合不拢嘴,当众拿出了聘礼:四套春夏秋冬的新衣服,以及6块钱。 钟梨曾经说过不要一分钱,可何飞羽还是想给她最好的。 “好!!”看热闹的张寒带头鼓掌,何飞羽这么穷竟然拿出了这么好的聘礼,足以可见何飞羽的真心。 大队长不容拒绝地递上聘礼,钟梨看了看满心期待的何飞羽一眼,随即坚定地摇摇头,“聘礼,我不会要。” “不要彩礼?好女人,”大队长哈哈笑道,“真是好女————” “这婚,我也不会结。”钟梨打断大队长的话。 “……………”乡亲们愣住,看着脸色惨白的何飞羽,这些乡亲们替人尴尬的毛病又来了,一个个恨不得钻进洞里去。 以为又解决了村里一个光棍的大队长气得差点吐血,摇摇晃晃地站不稳,被身旁的副队长一把扶住。 第4章 要说起一大队的李队长,这人对知青还不错,一向照顾有加。每次城里招工李队长都一视同仁,只要知青们能通过招工返城,李队长不会去阻拦。 可李队长也有自己的私心,村里单身男同志比女同志多,李队长为那些单身男同志操碎了心。 这些年每年下放一批批知青,李队长每年都会和她们打好关系,给女知青提供便利的好生活,争取能把这些城里女同志的心给稳下来,希望她们能心甘情愿留在本地结婚生子。 那些女同志大多是要回城的,可也有的女同志爱上了乡下种田的生活。这几年,倒是真有3位女知青嫁给了一大队的本地男青年。 就这事,李队长一直把它当成自己的工作成绩,骄傲得不行。 村里何飞羽家穷,很穷,穷得住草舍。可他有个对象,是城里来的女知青钟梨。 李队长每次想起这件事就骄傲,替何飞羽骄傲。要是钟梨和何飞羽这事成了,那他们生产队这些年一共就有4位女知青嫁给了当地人,解决了村里4位单身男青年的光棍生活,李队长也可以少操点心了。 前两天何飞羽找到李队长,说起了要去钟梨知青点宿舍下聘礼的事。 李队长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啊,一直竖起大拇指夸何飞羽厉害,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事,钟梨现在竟然当众拒绝了。 凭良心说话,就以何飞羽的条件,送上6块钱和四套春夏秋冬的新衣服当聘礼,已经是很有诚意了,李队长没想到钟梨竟然这么狠心。 “好家伙,钟梨竟然拒绝了?她不是一直和何飞羽谈对象吗?每次说起嫁给何飞羽她都害臊得脸红,怎么就拒绝了呢?”村里人议论道。 “当初钟梨和何飞羽谈对象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一个漂亮有前程的城里女知青竟然和住草舍的何飞羽谈对象,啧啧。现在拒婚,估计还是打心底里看不上贫穷的何飞羽。”另一个村民嘀咕道。 热闹的人群中,张寒挠挠头,搞不懂钟梨的想法。钟梨不是一直说着要嫁给何飞羽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此时的知青点宿舍,李队长将看热闹的人都赶走,带着何飞羽关上知青点的大门,“钟梨,今天这事你一定要给个说法,何飞羽和我说过,下聘礼这事是前几天你们一起商量好的。既然是你们商量好的,又为什么拒婚?” “之前糊涂了,现在清醒过来,不糊涂了。”钟梨拒绝得十分果断。 “阿梨——”何飞羽靠近,想问她为什么拒婚。 “以后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钟梨一点也不心软,“以后咱们也不是对象了,别再叫得这么亲密。” 何飞羽不敢相信这是钟梨能说出来的话,明明昨天钟梨还是个盼望着嫁给自己的娇羞小姑娘姿态,每每看见自己都会羞涩地移开视线。而现在,她神态自若,只把自己当陌生人。 那种把自己当陌生人的眼神把何飞羽弄得崩溃,“咱们说好了结婚,你却突然反悔,不该给我一个明确的理由?” “我不想嫁了,这就是理由。”对比何飞羽的崩溃,钟梨很冷静。 何飞羽这么歇斯底里,钟梨觉得惊讶。上辈子何飞羽一直是冷静沉稳的那一个,而自己,一直是情绪激动的一个。就因为这一点,钟梨一直被那些贵妇瞧不上,也被何飞羽瞧不上,他们都觉得钟梨情绪不稳定是个疯婆子。 现在钟梨冷静地坐在这儿,看见了何飞羽崩溃的样子,她只觉得上辈子那些人说得还真对,这种歇斯底里的样子太难看了。想起上辈子自己在家歇斯底里的样子,钟梨无奈笑了笑,难怪上辈子何飞羽慢慢变得不喜欢自己。 “哈哈钟梨,别这么冷漠,”李队长忍住内心的不忿,劝道,“你是不是嫌弃聘礼太少了?没问题,聘礼我们可以再加一点,我知道你是个城里人,瞧不上这一点东西,可何飞羽家的条件你一直都知道,这已经是他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李队长,我拒婚和彩礼无关,”钟梨摇头,“就是不喜欢他了,不喜欢他了自然也就不想嫁了,和彩礼多少无关。你今天就算是给我送上三大件这样的好礼,我也不嫁。” 知青点院子里,张寒和其他知青有些懵逼地蹲在一旁当透明人,说实在的,虽然和钟梨同是知青,可那些人现在还真有点同情何飞羽。 张寒想到了拒绝自己的陈婉婉,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唉,女人呐,心肠真是硬。” 钟梨听了这话笑了笑,心肠硬又不是什么缺点。 上辈子她嫁给何飞羽,喜宴上除了几盘子米糠做成的大饼和野菜汤,什么也没有。而陈婉婉再婚嫁过去,何飞羽给她去国外定制婚纱,还开着轿车绕城一圈; 她嫁给何飞羽之后的几年都没钱买新衣服,而陈婉婉嫁过去,每天都是不重样的穿搭。 家里条件变好后,每次何飞羽都在外应酬得很晚,怨钟梨催他回家。可陈婉婉嫁过去以后,何飞羽却将重心慢慢放在了家庭中,说是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后学会了如何平衡家庭和事业。 上辈子她陪何飞羽度过了创业艰难的时期,两人聚少离多。好不容易何飞羽创业成功了成了有钱人,最后享福的却是陈婉婉。 男主何飞羽确实好,可那种好钟梨又没享受到,她只是一个教会男主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的前妻。这辈子,钟梨不干了。书中的钟梨是个不可理喻的泼妇,重生后钟梨不想当一个被家庭琐事弄得燥郁的泼妇了,她想当个快乐的女人。 第5章 李队长劝得口干舌燥,何飞羽也不愿放弃钟梨。 看了看十分坚持非自己不娶的何飞羽,钟梨想了一个下作的方法去劝退对方。 她去房间拿了一罐茶叶,给李队长泡了一杯茶败败火。 “这茶真好喝。”李队长抿了抿嘴,舍不得一口喝完。 茶叶要工业券才能买,李队长可没那玩意儿,只有公社的几个领导才偶尔得到一张工业券。 “这是武夷水仙,现在很多人都爱喝这个,城里那些单位也流行发这种茶叶。我爸妈单位给他们发了炭焙水仙他们却一直舍不得喝,上次过年我就顺手从家里带走了一点,”钟梨手法娴熟地泡着茶,“我喜欢用一克武夷水仙冲泡上200毫升的水,这样味道较淡香气却依旧明显。” 李队长咂咂嘴,他是个大老粗,不懂什么入口的层次感,他就是觉得这一口下去美得不行,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好是好,就是这茶和我以前喝的不一样,”李队长心里爱极了这杯茶,可是还是嘴硬故意贬低,“革委会主任上次请我喝的茶是绿汤底的,比你这个好喝,你这个喝着我怎么觉得有点清甜呢。” “这是岩茶,所以茶汤颜色橙黄偏红。当然,这茶肯定是比不过主任家的茶。队长,您要是不嫌弃就带一点回家去喝,”钟梨笑道,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何飞羽,“其实,这些东西在我们家不算多珍贵。” 李队长回过神来,看了看站在一旁神色阴郁的何飞羽,心里暗骂钟梨不是个东西。 何飞羽自嘲地笑了笑,钟梨这一番动作无非是想让自己看清俩人之间的地位差距。他买不来的茶叶在钟梨眼里是可以随意送出去的小玩意儿,并没有多珍贵。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不愿意嫁给我我自然也不能强求,没意思,是我配不上你。”何飞羽闭上眼,提着那些聘礼转身离开。 “钟梨同志啊,你这————”队长一拍桌子就要找钟梨算账。 “队长,别说了,”何飞羽背对着他们摇摇头,“别说了,说再多也是自取其辱。” “.........”知青点所有知青都神色复杂地看着钟梨。他们没想到钟梨是这种嫌贫爱富的人,他们城里知青来乡下和中下贫农一起生活就是为了改掉身上那些坏习性,而钟梨嫌贫爱富的缺点实在是令人反感。 “真恶心,没想到钟梨是这种人。”一个刚摘完棉花回来的女知青鄙视地冲钟梨的背影‘呸’了一声。 “就她这种品质,还需在乡下再好好改造改造。” “真是丢我们女知青的脸,之前钟梨和何飞羽感情那么好,现在说翻脸就翻脸,还借茶叶这事暗中讽刺何飞羽穷,真是道德败坏,呸!” “唉,何飞羽太可怜了。” ......... 所有知青不管男女,现在都因为这件事对钟梨没什么好脸色。 ————“段浔,听说了吗?”陈婉婉爬上墙头叫着邻居。 “什么?” “钟梨拒绝了何飞羽,大家都说她看不起何飞羽嫌弃他穷,”陈婉婉觉得何飞羽可怜,“他俩以前不是偷偷谈对象吗?没想到钟梨竟然是这样的人。” “哪样的人?”段浔反问。 “嫌贫爱富啊,”陈婉婉撇嘴,“这些女知青也太坏了点,把男人逗得团团转。” 段浔转移话题,推着板车离开,“别八卦了,走吧祖宗,摘棉花去。” 陈婉婉唉声叹气,换上长衣长袖,跟着段浔一起去地里摘棉花。 推着板车走那条小路,俩人和钟梨张寒遇上。 “嘿嘿,婉婉,你也来摘棉花啊,”张寒狗腿地跑了过去,“今天天气这么热,你怎么穿这么多衣服。” 陈婉婉此时是喜欢张寒的,只不过碍着大队长的吩咐不敢和张寒来往,因此见了张寒也只是故意板着脸拒绝张寒的嘘寒问暖。 俩人像一对活宝,张寒在那逗她,陈婉婉则是被逗得哈哈笑。 这对活宝在背后嘻嘻哈哈,钟梨则是和段浔一前一后地走着。 这是钟梨重生以后第一次遇到段浔,说起来也奇怪,她对段浔实在是没多深的印象,只依稀记得这个青年是地主家的后代。 走在半道上,遇到了三大队的人,那两个男人看见钟梨后都耳垂泛红地给她送蜜橘椪柑。 看见自己手里的几个大椪柑和蜜橘,钟梨哭笑不得,喃喃道:“原来我曾经这么受欢迎。” 上辈子当了十年的农妇,后来陪何飞羽进城后经常被嘲笑是个不会打扮的村姑,人们见到她都笑话她是个又丑又老态的黄脸婆。 可现在,简简单单一身白衬衫的钟梨就是生产队最靓的仔。 这条路是通往三大队的,路两边都是鱼塘和田地。一直向东走就能走到三大队,四人走到一个拐角处开始分开,这边以北是二大队的地盘,以南是一大队的地盘。 板车在拐角处停下,里面是更窄的小路,板车进不去。 “我们没推板车过来,婉婉,待会儿我们这边棉花摘完了可以借用你们的板车吗?”张寒趁机和婉婉说话。 陈婉婉笑着摇摇头,指指段浔,“你问他同不同意。” 段浔看着十几米外已经弯腰下去开始摘棉花的钟梨,点头同意,“这点小事当然可以帮忙。” 摘棉花最烦的是手很容易被坚硬的棉花壳给划伤刺伤,钟梨看了看张寒戴着的厚厚的手套,开始后悔自己竟然忘记戴手套过来了。 “张寒,”钟梨冲走过来的张寒问道,“我刚才看你兜里还有一副手套,可以借给我吗。” “啊.....”张寒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拒绝了,“你提醒我了,我兜里还有多余的一副手套,这手套我得借给婉婉去。” 张寒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他只把钟梨当做一同下乡来的朋友,没有把她当女人看,所以见钟梨手被扎伤也没要帮她的意思。 狗腿地跑去对面二大队的棉花地,张寒把兜里厚厚的手套递给陈婉婉,“戴上这个。” “你有心了,”陈婉婉张扬且自信地笑,“弄坏了我可不赔啊。” “放心,不让你赔。”张寒心花怒放,女神竟然和自己说话了,嘿嘿。 之后到了自家地里,张寒跑到坡上对着钟梨挥手,“坡上的这一块我来摘,坡下归你管。” “知道了。”钟梨一手拖着袋子一手摘棉花,今天凌晨下了一场小雨,现在土地上都是湿润的泥土,走起路来有些困难。 “你应该学我用镰刀割。”张寒抽出把镰刀割棉花苞,在钟梨看来简直是骚操作。 可就是这样的骚操作,竟然比钟梨徒手扯棉花的动作要快。 “你们两个别把棉花梗给折断了。”大队里其他人路过,提醒着钟梨和张寒。 钟梨有些烦躁地看了看脚下被折断的棉花梗,想了想,还是决定回知青点去拿手套,就刚刚这一会儿她手指头都刺得破皮起皮了,这么多亩地棉花摘花她这手指得疼死。 回去的路上走小路,钟梨走得很快。 路过一个男知青在忙活,他在挖着水沟排水。 他看着经过的钟梨问着她,“钟梨,我和你是老乡,我马上就能返城了,听说你爸是知青办的,到时候我返城了能不能让你爸给我走走关系安排工作?” “你从哪听说的我爸是知青办的?”钟梨反问。 “大家都那么说啊,”那男人忧愁地把手中的铁锹往地上用力一铲,掀起一块泥土,“在乡下实在是待烦了,整天围着地里这些活计转,又赚不到钱,还一点娱乐活动都没有。可是回城后如果没有好工作,那还不如待在这穷乡下呢,丢人。” 他想念城里的客车,想念城里的门市部,想念城里的电影院………可是前提是有个好工作。 钟梨和三大队的这个男知青并不熟悉,“我家里人没这个本事,我爸真不是知青办的,抱歉我帮不了你。” “那行吧,反正我就要返城了,找工作应该不会多难。对了钟梨,我要提醒你一件事,”那男知青眼神不屑地看着一大队的方向,“咱们这几个村的大队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想让女知青嫁给本地男人,却又不想让男知青娶他们当地的女人。你呀,别被欺骗了,这里的人穷得要死,嫁给他们就得当一辈子的泥腿子。城里多好啊,你本来就是城里人,要嫁也要嫁到城里去,不能白白便宜了这里的男人。” 他听说过钟梨和何飞羽谈对象的事,所以愤愤不平。 这个男知青喜欢他们三大队的一个本地女人,可是村里的人一直阻拦,说他以后返城就会抛妻弃子,所以不让他和那个本地女人谈对象,除非他入赘。因为这件事,这男知青一直厌恶这里的人,也厌恶那些嫁给本地村民的女知青,在他看来,嫁给当地男人的女知青都是叛徒。 钟梨也知晓这件事,所以又觉得他刚才那番话说得实在是好笑。 这男知青和他们大队长也没区别,大队长希望女知青嫁给本地男人,这个男知青又希望女知青不要嫁给当地男人,觉得不能便宜这些当地的男人。 说起来,这两方都没把她们这些女同志当人看待,都觉得女同志是可以争夺的资源。 钟梨回到家拿上棉手套又去了地里,等到几个小时过去,钟梨才摘了六袋棉花,而张寒早已经完成了工作量。 从小路走出去,来到拐角处,张寒略微猥琐的笑着朝陈婉婉那边的方向走去。 “婉婉,你们这边还没弄完吧,我帮你弄。”张寒讨好地去帮忙采摘。 “那就谢谢了。”陈婉婉有些傲气地给了张寒一个袋子。 张寒随便忙活了两下又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他苦心研究的诗,他开始大声念诗,羞得一向大方自信的陈婉婉脸蛋红扑扑的,好看得紧。 腰都要累塌了,钟梨自暴自弃地把一袋袋棉花扔在马路边,准备回知青点休息去,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往二大队的田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段浔踩到了张寒随地乱扔的镰刀。 那镰刀昨天刚被磨过,锋利得很。 赤着脚的段浔脚上的鲜血随着泥土落下,他不慌不忙地去旁边的水沟里清洗。 “我回去拿药。”即使是厚脸皮的张寒也不由得心中内疚。 “你们大队离这里太远了,去我家拿风油精来。”段浔叫住张寒,说道。 看在上辈子段浔帮过自己的份上,钟梨好心提醒,“这样会不会破伤风?还是去卫生院消毒吧。” “什么破伤风?”段浔没听说过这个词。 “是一种被感染的病,严重能致死。像你这种被铁器伤到的伤口很容易得,而且你还赤脚在泥土上干活,更容易感染了。”钟梨皱眉看向那伤口,脚底那伤口伤得挺深的,而且面积大,8厘米长的伤口,那脚底的红肉都翻了出来。 段浔没把钟梨的话听进去,等张寒拿着风油精过来,直接把风油精倒在脚底的伤口上,强烈的刺激导致段浔疼得龇牙咧嘴的。 “风油精不是这么用的……”钟梨低声道,伤口要是溃烂感染不是小事。 可是段浔和陈婉婉都觉得只要是药就能包治百病,那风油精不也是药?包括张寒,也觉得没什么。 钟梨见说不过他们,自己离开了,回到知青点直接躺在竹椅上休息,她快累瘫了,现在什么事也不想做,不想动。 “队长,”钟梨腰酸背痛地叫住路过的大队长,“我和张寒摘了十几袋棉花,你让人去拖吧。” 大队长因为钟梨退婚的事对着她没个好脸色,“你自己没长腿?” 钟梨抿抿嘴,没说什么,只好强撑着一口气到处去借车。 一个小时后终于借到一辆板车的钟梨去地里抬棉花,此时张寒陈婉婉以及那辆段浔推过来的板车都不在,只有段浔一瘸一拐地扛着两袋棉花往二大队走。 抬完棉花的钟梨靠在板车上看着他,“你就这么回去?” “要不然呢?”段浔微微抬起下巴有点子傲,“这点小伤算得了什————撕” 看着段浔痛苦的脸色,钟梨挑了挑眉,“我借了板车,你提着棉花坐上来吧,我推你回去。” “这个......”段浔磨磨蹭蹭地不肯动。 “你个大男人还不好意思?”钟梨嫌他烦,“我是看你可怜才好心送你回去。” “我是觉得不太好,”段浔嬉笑道,“你现在名声不好,公社的人都说你嫌贫爱富。我要是坐你的车和你走得近,也会带累坏我的名声。” “...............”你一个地主家的坏分子有什么脸说我名声不好!! 第6章 修文 不管怎么说,最终钟梨还是用板车推着一袋袋棉花和段浔回去了。 可惜段浔是个闲不住的,刚到家又要出门。 “我去要账,”段浔气势汹汹,“那些个混账玩意儿天天说我是坏分子,结果一个个借了我的粮都不还。” 钟梨看他一瘸一拐实在是可怜,惦记着上辈子那点子‘友谊’,决定帮帮他,“我要是能帮你把账要回来,你怎么答谢我?” 段浔一点也不客气,直接把账本扔了过去,“要回来了咱们二八分成,你二我八。” “抠门。”钟梨很是嫌弃,不愧是地主家的后代,确实贼。 把一板车棉花送回自家生产队,钟梨又来到二大队拿着账本去收账,去的第一家,是二大队东头的一户人家。 这家女主人前年找段浔借了五斤白花花的大米,可是几年过去了,一直没还。以前段浔每次上门讨债他们一家三口都卖惨耍赖,就是不还那几斤大米。 这次来到他们家门口,钟梨一脚踹开堂屋的大门。 十分钟后,正一瘸一拐收着被子的段浔懵逼地看着钟梨手上的东西,“你干什么?” 钟梨气喘吁吁地端着那口大铁锅,“他们耍赖不还大米,我把他们一锅小米粥给端了。” “.………….” 段浔抱着被子笑,很好,看来今天的晚饭有着落了。 这锅小米粥并不粘稠绵滑,相反,里面汤多米少,还掺杂了一点难消化的糙米。 钟梨端起一锅粥摆在段浔院子里,段浔去厨房拿碗筷,俩人就这么吃了起来。 “咱们这样会不会有点缺德?”钟梨吃了两口又有一丝良心不安,“今年夏天村里一个老婆婆被雷劈了,别人都说她做多了缺德事。” “放心,天塌了有我这个个高的顶着,要是缺德遭雷劈,也是先劈我。”段浔起身又去厨房抱了一坛子腌菜过来。 钟梨夹了点腌制的咸菜放进小米粥中,好吃得让她弯起了嘴角,瞬间忘却了其他烦恼。 “你怎么把粥端来的?他们没拦你?”段浔最怕的就是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当初女主人找他借大米时低声下气,后来去要债,那个女主人跳得比谁都高,一哭二闹三上吊,拉着段浔的手卖惨,以至于段浔一直没把这笔债给收回来。 “嗨,我过去时那个女主人也是不停敷衍我,还骂我多管闲事。我呢,趁她去后边菜园子里摘菜,就跑去他们家厨房把这锅粥给端来了。” 这一锅粥用了大概两小碗小米和半碗糙米的量,算起来也就不到三两粮食的量。 女主人发现自己厨房的大铁锅没了便一路打听,等她一路循着线索赶过来的时候,俩人已经吃完了一锅粥,气得女主人当场破口大骂,引来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缺德啊这两个缺德的小鬼,这是我一家三口两顿的口粮啊。”女主人拍着大腿坐在地上哭。 围观群众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此时都当理中客拉偏架去指责段浔过分了。 那女主人哭着哭着便把三岁大的女儿拉扯过来当挡箭牌,“段浔你这个杀千刀的,家里没粮怎么还债?你是想逼死我啊。你不是想要那5斤大米吗?来来来,我把女儿当给你了。” 女主人把嚎啕大哭的孩子推到段浔身上,“孩子啊,你别怪我这个当妈的心狠,实在是这姓段的欺人太甚啊。” 段浔最见不得小孩受累,此时这三岁小娃被吓得浑身直打哆嗦,段浔叹了口气,不忍心让孩子遭罪,“当父母的别一有什么事就把孩子推出来,算了,那5斤精米我不要了。” 女主人抬头,差点忍不住笑出来,眼中还带有一丝对段浔的鄙视。这是一场坏人胜好人败的结局,很常见。 “慢着,”钟梨让段浔收回刚才的话,并慢慢走到这女主人身旁耳语,“你和你们副队长偷/情的事你老公知道吗?你老公那人我也是听说过的,性子特不好。你和副队长长期偷/情的事要是被他知道了,他还不剁碎了你和那个奸/夫?” “你…….你胡说什么!”女主人脸上得意的神色消失不见,此时脸上都是惊慌失措的表情。 “我胡说?”钟梨捂着嘴笑,“你头上的丝巾谁给你买的?” 女主人吓得连滚带爬地离开,连身后的女儿也没管。 围观的人慢慢散去,段浔哄着那可怜孩子给她烧了半个红薯吃。 不到十分钟,刚才那女主人提着一袋白花花的大米过来了,讨好地笑着和钟梨求情,“这精米是我男人买来预备过年时再用的,我现在全部给你,你别说出去。” “你放心,我没那么缺德,我要真的说出去恐怕这村子里会发生命案,那不是我想见到的。另外,真心劝你一句,要么离婚要么赶紧和其他男人断绝关系。”钟梨送走了这母女俩。 段浔把大米提来一看,走去堂屋拿出一杆秤,“正好5斤,不多不少。” “那还等什么,说好了分成的,我二你八。”钟梨要钱要粮是认真的。 段浔也真给了她一斤大米,“你刚才和她说什么悄悄话?” “没必要告诉你。”钟梨不得不说重生一次还是有一丝丝好处的。 这个年代的农村没有娱乐设施,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大家忙完农活就会聚在一起八卦,上辈子钟梨也是这八卦的爱好者。 上辈子她嫁给何飞羽在一大队待了那么多年,对着周围几个村乃至隔壁镇的八卦消息都是了如指掌。 刚才那个女主人的老公是个狠角色,她和副队长偷/情的事上辈子还是在两年后爆出来的,她老公去捉/奸时钟梨正在家里煮饭,吃饭的时候听村里人八卦,说现场血流成河。总之,也是桩惨案。 因着钟梨重生一回的优势,短短三天的时间,她帮段浔讨回了不少债,二八分成的她也从段浔那里拿到了一些粮食和钱。 “张寒,这是段浔还给你的口粮,他说之前借了你的粮票现在用粮食还你。”钟梨这天回到知青点,敲了敲张寒的房门。 张寒打着哈欠打开门,拿过钟梨手中的大米,“他的脚伤好了吗?” “不知道,”钟梨说着捂着鼻子退后,“你房间真臭。” 张寒有些不好意思地大敞开门通风,“天气太冷了,洗的衣服不容易干就会有味道。对了,你最近怎么和段浔走得这么近?” “有吗?”钟梨自认对段浔没那种意思。 “没有就行,”张寒再次打了个哈欠,“现在大队里的人都说你这个女人不检点,前些天爱何飞羽爱得死去活来,现在又移情别恋,唉,只希望我的婉婉不要这样。” 钟梨装作没听见,继续翻着账本。 账本上突然出现的一个名字让钟梨愣了一秒,段浔不识字,记账时都是别人在一旁写,他一笔一划照样子描上去的。 此时,纸上别别扭扭的‘何飞羽’三个大字让钟梨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有些感伤地叹了口气,钟梨拿着账本去找了何飞羽。 “我是来找你结账的,今年年初段浔给你磨了镰刀和锄头,按照市场价,工钱是三毛钱。”钟梨站在何飞羽面前,此时何飞羽正在整理草舍的稻草。 村里人互帮互助,每年都会帮人干活或是借东西,然后统一在年尾收账结账。何飞羽以为来要债的会是段浔本人,没想到却是钟梨这个老熟人。 “为什么是你过来?”何飞羽垂下眼眸,声音冷淡。 不得不说何飞羽不愧是男主,一张脸阴鸷而又贵气,嗓音略微低沉,听上去能蛊惑人心。要不是因为他家境贫寒又住着草舍,恐怕上门说亲的能从村头排到村尾。 钟梨移开放在他身上的视线,解释道:“段浔受伤了走不动路,所以我替他跑一趟。” “你是他什么人就替他讨债?”何飞羽欺身上前,给人十足的压迫感,“这就是你离开我的原因?” “你想多了,我离开你和其他人无关。” “钟梨,咱们乡下只有婆娘媳妇才替老公上门讨债,你是他什么人就敢这么做!”何飞羽声音中的怒气掩盖不住。 “让你还钱你就还,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呵,何飞羽冷哼一声,眼眸渐沉,“要钱就让他段浔亲自过来找我要,你不是他婆娘,没这个资格。” “你!”钟梨想骂他来着,可是看到他住的稻草草舍又觉得他可怜,终究还是有些不忍,气得跺脚离开。 出门的钟梨和迎面走来的李队长遇上。 李队长看了看钟梨,又上门问何飞羽,“她怎么来你这了?你们是和好了?” “她来替段浔讨债。” “撕~~”李队长一拍脑门,懊恼道,“是是是,我还真听说了这事,大队里的人都说她这几天和段浔走得很近。” 李队长这下可急坏了,“要死要死,钟梨可是我们大队的知青,要嫁也要嫁到咱们生产队,不能便宜了隔壁大队的人。” 第二天,钟梨再次锲而不舍上门找何飞羽要债,而李大队长,致力于挑拨钟梨和段浔的关系。 “钟梨啊,你给段浔讨什么债?最近很多人说你和段浔走得近是怎么回事?哎呀小姑娘我和你说啊,你可千万别被段浔那小子给骗了,眼睛要擦亮点。我们大队男知青各个人品好,但是隔壁大队的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李大队长开始神神叨叨地说着段浔的坏话,“那小子,小时候丧父丧母,算命的人都说他是克星,克家人。再说了,那个臭小子还是地主家的后代,是坏分子啊。” “哎呀,他那小子人品也不怎么样,打架斗殴下手可是阴狠得不行。” “他还喜欢占小便宜,公社那些鸡屎鸭屎都是小孩子们捡来挣零食钱的,他一个大人闲着没事干的时候还喜欢去捡鸡屎鸭屎卖钱,和一群小孩子抢夺那丁点零食钱,不像样。” “还有还有,他————” “还有什么,”段浔杵着一根木棍当拐杖,缓慢走了进来,“李叔,背后夸我什么呢,也让我听听。别停啊,继续。” “这,这……玩笑话,都是些玩笑话。”李队长尴尬地大笑。好歹是大队的大队长,背地里说别人坏话还被当事人听到总归是件丢脸的事。 何飞羽扫了段浔一眼,冷哼一声,从兜里掏出三毛钱递了过去,“你的工钱。” 段浔杵在拐杖上灿烂一笑,“现在钟梨是替我讨债的人,这钱你给她就行。” “我再说一遍,拿好你的工钱。”何飞羽语气愈加冰冷。 段浔吊儿郎当地看着他,“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态度。” 何飞羽不再废话,直接把钱扔在半空中,那三毛钱盘旋着落下,落在地面上被弄脏。 下一秒,何飞羽被段浔给拎着衣领拽住。 “看吧看吧,段浔多冲动,嫁男人要嫁冷静的,”眼看两个男人即将打起来,李队长不去拉架还在钟梨耳边添油加醋地说道,“何飞羽多冷静多沉稳啊,嫁人就要嫁这样的。你再看看段浔,年轻气盛,性子不行,他打架很疯,你马上就能看见他疯癫的样子了。” 钟梨皱眉看向李队长,“队长,你能不能少说点?” “你这孩子,你————” 李队长一句话没说完,钟梨转身走到那两个气氛紧张的男人身旁,从地上捡起了那三毛钱。 “钟梨,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把我当仇人似的。”何飞羽问道。 “你说错了,我没有恨你也没有把你当仇人,”钟梨有些无奈,“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很熟悉的陌生人,仅此而已。” 陌生人?何飞羽因为这句‘陌生人’闭上眼,纠结而又痛苦。陌生人,是比仇人还要让他痛苦的几个字。他宁愿钟梨把自己当仇人记着,也不希望钟梨将自己当成陌生人给慢慢遗忘。 痛苦的何飞羽彻底失态怒吼,把这几天心中的委屈和怒火都发泄出来。他不明白钟梨为什么突然就不想嫁给自己了,为什么突然又和别的男人走得这么近。这种种,都让他痛苦万分。 他本该和钟梨结婚,他和钟梨应该是幸福的一家人。 看着发泄怒吼质问的何飞羽,段浔不动声色地上前把钟梨护在身后。 “….………”李队长无语地看着面前这一幕,他刚才还说何飞羽冷静,说段浔是个疯子。而现在,段浔正常得不行,反而何飞羽疯疯癫癫极其失态,简直是打自己的脸。 李队长拍拍自己的脸,自己这老脸算是在小辈面前丢尽了。 “何飞羽,冷静点,只是分个手而已,你歇斯底里的样子真的不好看。”钟梨轻飘飘地扔下这些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钟梨,冷静点别发疯,只是离个婚而已,你现在歇斯底里的样子真像个疯婆子,你吓着孩子了】 上辈子何飞羽对钟梨说的话,现在钟梨也算是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了。 第7章 27号周六,天放晴,相邻几个村的知青们相互邀约着去县城电影院看电影。 “钟梨,起床了!”几个女知青敲着钟梨的门。 “你们自己去吧,我不去,”钟梨打开门,笑道,“不过,要麻烦你们帮我买本新华字典回来。对了,再买本汉语成语词典。” “咱们这小县城的新华书店没有成语词典卖了,我上回去买都没买着,”一个女知青回道,“县图书馆旁边倒是有个大书店,里面卖各种杂书,估计有你要的成语词典。可是去那个大书店必须要介绍信才能进去,太麻烦了。” 钟梨想了想,确实有点麻烦,“那就买本新华字典吧,其他的我就不要了。” 等他们离开,钟梨又关上门回去睡觉,一觉睡到大中午,起床开始洗漱做饭。 现在棉花地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处理那些杂活,要把棉花壳和棉花分离开。钟梨一脚踹开昨晚掰出来的棉花壳,端着碗蛋炒饭去旁边邻居家串门聊天说八卦。 “钟梨,又吃鸡蛋呢。”丽婶啃着生红薯当午饭,此时闻着空中飘来的蛋香味儿,咽了好几口口水。 丽婶家的条件在整个生产大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大女儿在供销社工作,老公是队里的会计,隔三差五地也能吃点荤腥,不过和城里人相比也还是差了些。 此时丽婶那瘦瘦弱弱的小儿子正眼馋地盯着钟梨手中的蛋炒饭,钟梨见状让他去厨房拿个碗来。 “钟梨姐姐,碗来了。”小晖端着碗在钟梨面前站好。 钟梨把自己碗里的蛋炒饭分了他一半,“你看你瘦的,平常要多吃点饭啊。” “这死孩子挑食,”丽婶狠狠戳了儿子额头,“你看他这瘦瘦弱弱的哪像个10岁的男孩子。生他的时候我还想着生个儿子以后不会受欺负,结果这死小子不顶用,别说以后保护我这个老娘了,现在连学校里的几个小混混都打不过。你看,他今天上午去学校又被隔壁四年级的给欺负了,脸上都有指甲印,被那群小混混抠的。” 那孩子惧怕念叨个不停的老妈,端着半碗蛋炒饭跑去厨房蹲着吃。 “我也听说过这事,学校里有几个不学好的学生经常欺负人,你有时间就去学校给孩子撑腰壮胆,别老让孩子这么害怕。”钟梨想起了上辈子的事,上辈子这小晖读小学被欺负,读初中还是被欺负,胆子越来越小,最后在初一下学期退学了,再也没去过学校。 上辈子因为太穷,钟梨生的那两个双胞胎孩子也在学校受过欺负,当时柔柔弱弱的钟梨去学校找过老师找过校长,不顶用。 每次双胞胎儿女都是哭着从学校跑回来,哭得钟梨心都要碎了。当时何飞羽又经常在外东躲西藏地摆摊做些小生意,无暇顾家。钟梨后来无奈撒泼,踹烂了学校老旧的大铁门,还去了那几个小混混家找人家父母算账,这才结束了双胞胎儿女们被霸凌的日子。 也是从那个时候钟梨才知道有时候撒泼是最有用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前几年钟梨还觉得自己是城里娇滴滴的小姑娘,可从那次撒泼开始,就再也没了回头路,钟梨开始变得泼妇霸道,变得不再是何飞羽心中那个笑靥如花、斯文恬静的城里女孩。 这也是后来她婚姻失败的一个原因,是她被一双儿女讨厌的一个原因。 “我去学校有什么用,”丽婶开口的说话声打断了钟梨的回忆,“小孩子小打小闹的我这个大人去干什么?再说了,也是这个孩子不争气,他要是好好学习,人家小混混也不会欺负他。要不你说说怎么全班那么多孩子别人就只欺负他一个呢。” “.…………”钟梨无言以对,这丽婶和上辈子没啥区别,还是老样子。 “小晖,赶紧吃,吃完了练车,”丽婶转头冲着厨房慢吞吞吃饭的小儿子一个怒吼,“一个男孩子吃饭慢慢吞吞的,像什么话!” 丽婶人到中年才生下这个孩子,对这个儿子是寄予了众望,希望他能有个男人样。 “李队长他那孙女儿骑单车骑得特别溜,我这儿子,哎哟,不争气,都读五年级了连个单车都不会,”丽婶一边说一边气得用力啃了几口生红薯,“明年下半年就上初中了,走路去公社太费时间了。到时候让他自己骑着单车去公社念书,总不能让我和他爸天天送他。” 钟梨点点头没说话,吃完了饭回去洗碗。洗完碗又躺在院子里看书,过得很是惬意。 刚看书没几分钟,听到外面‘砰砰砰’地声音,钟梨摇摇头,看来是那小子骑单车摔倒了。 “咱们家条件这么好给你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单车让你骑,你就不能争点气!”丽婶气得对儿子大吼,怎么10岁半了连个单车都骑不好,都比不上李队长家那7岁的小女娃。 钟梨捂住耳朵,仍旧能听到丽婶的叫骂声。最后实在是被吵得心烦气躁了,把书一扔走了出去,“丽婶,我正好今天没事做,我来教他,你忙你的去。” 丽婶求之不得,赶紧把儿子交给了钟梨。 “来,我给你演示一下,”钟梨骑上那辆老旧破损的单车,围着小晖转了一个圈。 小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为什么你转圈不会摔倒?” 不仅转圈不会摔倒,钟梨还来了兴致,骑着单车在旁边倒下的树干上来了个杂技秀。只见钟梨骑在单车上将单车竖起来,只用了后胎一个轮胎在树干上上下下耍着杂技,娴熟的技巧让小晖立马对钟梨敬佩至极。 “你看,骑单车也是很有趣的。”钟梨第一步就是要消除孩子对单车的恐惧感,让他对单车有兴趣。 而钟梨刚才这一番杂耍,果真让小晖没了惧怕。 只不过小晖到底是运动神经太差,即使钟梨很认真的教,他还是不会,学了一下午才勉强学会骑着单车直行,一拐弯必摔倒。 钟梨给他指了一条路,“现在给你布置最后一个任务,从这里骑到二大队那个水闸,直行。” 于是乎,小晖一边缓慢地骑,钟梨在旁边抓着后座护着小跑着。 他们来到二大队水闸,抓着两把青菜路过的段浔笑道:“这么大的孩子了还用你整个人护着?” “你不懂,这样可以避免让他摔伤。”上辈子钟梨就是这样教会两个孩子骑车的。 “让他摔几跤就好了。” “孩子不经摔,摔坏了脑子怎么办。”钟梨不放心。 在她尝试着松开手,那孩子立马摔倒。 钟梨有些愤怒地朝段浔投去鄙视的眼神,又对摔疼的小晖说道:“刚才表现很好,走,咱们原路返回。” 眼看钟梨又要去抓着单车后座护孩子回去,段浔再次开口,“你这样会害他被嘲笑,这一路上村里的孩子们都看着他学车,你还把他当个小婴儿似的护着,只会让他在其他孩子面前出丑。” 钟梨愣住,呆呆地看向段浔。 而小晖听到段浔叔叔这么说,便打死都不让钟梨护着自己了,反而磕磕绊绊地骑着单车顺利回到家,而拐弯进家门的时候,小晖完全没摔倒。 下午张寒帮忙带着字典回来,就看见了院子里蹲着的失魂落魄的钟梨。 “谁惹你了?这么一副死人脸。”张寒把字典扔了过去。 被字典砸中胳膊,钟梨叹了口气,把今天教孩子骑单车的事给他说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不会教孩子。”钟梨失落的就是这一点。她教了小晖一下午那孩子也学不会,而段浔一番话,竟然让那孩子鼓足勇气学会了直行和拐弯,这件事对她造成了打击。 她在想,是不是因为她不会教孩子,所以上辈子那两个双胞胎儿女才不喜欢她? 张寒没搞清楚钟梨话中的重点,耳朵里只听见了‘段浔’两个字,“段浔就是在那瞎说八道,你别听他的。” “可我觉得他说得挺对的。” “切,”张寒掏掏耳朵不以为然,“你干嘛老是肯定他夸他?喜欢他?” “喜欢?我那是鄙视他。”钟梨开玩笑道,她刚刚才放下何飞羽,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去爱上别人。而且那个段浔太讨厌了,说话总是喜欢挤兑自己,他还是地主家的后代。 不过说起来,书中的段浔后来挺有钱的,作为陈婉婉的青梅竹马,段浔也帮助了女主陈婉婉许多。 此时的钟梨脑海中时不时浮现上辈子段浔跪下给她穿鞋,又坐在长椅上陪她等车的场景,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虽然是在自己那么落魄的时候发生的事,可钟梨仍旧觉得心里头有些暖,这个段浔虽然说话讨厌,但是人品应该不错。 “你看你这花痴样,还说没喜欢的人,”张寒摇摇头,伸出手找她要钱,“今天给你买字典的钱给我。” “等等,我去拿钱。”钟梨跑去房间翻找着藏钱的地方。 此时,外面传来隔壁村宁大队长的声音。 “张寒,”宁大队长走进院子,语气有些不好,“今天带陈婉婉出去看电影了?你这样影响可不好啊。” “宁队长,除了我和陈婉婉,还有其他七个知青们一起呢,这有什么影响不好的?”张寒赶紧给队长搬椅子,“您先坐。” 宁队长冷哼一声,也不坐他搬来的椅子,“你和陈婉婉不适合,以后离她远点。” “那您倒是说说我和她怎么就不合适了?”张寒也来了脾气,质问道。 宁队长抽了抽烟,说道:“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们大队里男多女少,至今还有十几个适婚男同志没结婚呢,你要是又娶走一个,那是对我们大队其他男同志不负责!”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打我们大队女同志的主意。”宁队长严厉警告着张寒。 “.…………”在房间里偷听到的钟梨觉得无语,她虽然因为上辈子的事情不喜欢陈婉婉这个书中女主,可这个大队长也太过分了,完全不把女同志当个人来看待,好像村里的女同志就只能嫁给村里的单身汉一样。 第8章 29号周一,公社广播站的广播员播放通知。 生产一大队,正在和其他知青们一起掰着棉花壳分离出棉花的钟梨扶着腰从椅子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恰好听到了广播里的播音员正翻着稿子严肃批评二大队。 “.………识字数量在500字以下我们称之为文盲,扫盲运动这几年,一大队三大队四大队五大队六大队七大队八大队都给大家做出了榜样,各个村的文盲数量逐年减少。而人口数量最多的二大队,至今文盲数量为137人,经公社革委会干部商议,决定在二大队举办第三届扫盲班………” 头顶大队里的广播刺啦刺啦的响,钟梨勉强听清了公社播音员的话,总之就是要在二大队办一个扫盲班了。 又过了几分钟,段浔的名字出现在播音员的口中,播音员着重念了几个识字数量不超过二十个的年轻人,重点批评了几句,说他们是‘屡教不改!’ 播音员旁边公社干部的批评声隐约通过话筒传来,钟梨听得直乐,这回段浔可算是‘出了名了’。 此时二大队的田地里,正在采收的段浔红了一张脸,今天这通知在各个大队的广播里响起,他这脸算是丢到家了。 这件事最觉得脸上无光的是二大队宁队长,气急败坏的他当天晚上就迅速成立了一个扫盲班,让二大队的知青过来教学,每天学习时间为晚上七点到九点。 “十天之后你们至少要给我学会一百个汉字,要不然老子扣你们的工分!”宁队长这回是动真格的了,就因为这事,这两天他被叫到公社挨了好一顿批,脸都要被骂绿了。 扫盲学习夜班第一天,段浔就和村里的知青闹了起来,被赶出教室罚站。 只见过几岁小孩子被罚站的,如今段浔一个19岁的大人被罚站,逗得村里的孩子们都来看他笑话。 这事很快传到了隔壁村,一些男女知青都要去看笑话,张寒也拉着钟梨大晚上的出去看热闹。 月色下,面对着墙壁罚站的段浔拿着石子儿在泥土做成的墙壁上写写画画,再衬托着教室里一些成年男女们其乐融融学习的声音,显得他特别可怜。 张寒见到段浔罚站,在那哈哈大笑,钟梨也看好戏似的走过去站在段浔旁边,“你怎么被赶出来了?” 再转头一看,原来段浔在墙上画了一个王八,这个王八当然就是指教室里教学的小知青老师。 听到钟梨的询问,段浔两手插兜,不以为然,“那个小王八羔子水平不行,教不了我。” 里面教书的小知青是个15岁毕业的初中生,在19岁的段浔眼中就是个小王八羔子。 钟梨看着教室里小知青老师一手惊艳众人的粉笔字,鄙视地看了看段浔,“这个小王八羔子的水准比我这个高中生都强,他教不了你?” 段浔轻咳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嘟囔着说了实话,“他侮辱我。” 这委屈的语气听得钟梨有些乐呵,一个19岁的青年被15岁的小知青老师给欺负?钟梨又觉得那个小知青不像是那样的人。 钟梨和追过来看笑话的张寒都十分不解,“人家怎么侮辱你了?” “上课第一分钟就把我叫了起来给大家做示范,说我这种就是文盲,左一个文盲右一个文盲,几分钟的时间说了我几十次文盲。”段浔愤愤不平,一向阳光开朗的青年如今像个怨夫似的抱怨。 那么多文盲,那小知青偏偏就把段浔一个人叫了上去做反面例子批评,所以把段浔惹怒了,气得段浔和他吵了起来,这不,人家立马把他赶出来罚站。 宁队长完全站在小老师那边,指着段浔鼻子骂他不尊师重道。 这件事上辈子也发生过,不过钟梨上辈子是跟着张寒过来看隔壁村的文盲们的笑话的,这辈子,钟梨看在上辈子的那点情分上稍微有些好心地安慰了他,“这事你也不算有错,上课第一天就打击学生的老师不是好老师。不过说到底人家小知青愿意花时间免费教你们,你也该知趣,别和人家吵架。” 张寒也同意钟梨的看法,“服个软呗,认个错这件事就过去了。” “本少爷凭什么认错?多年前这小子的祖爷爷还是给我祖宗当管家的,现在他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下乡来的知青,我倒是被他指着鼻子骂,没这样的道理。”段浔不认错,脑袋微微扬起,两手插兜不可一世的样子。 偷听到这话的小知青在教室里哈哈大笑,直说不跟文盲一般见识。 宁队长阴沉着一张脸出来,扯着段浔的耳朵□□他去了。 张寒耸了耸肩,和钟梨八卦道:“世事无常,小知青家起来了,段浔家落魄了,段浔心里不平衡也是情有可原。” 钟梨对这些别人家的往事不感兴趣,不过不管是地主还是地主家的管家,钟梨觉得都应该被受苦受难的佃农们拉下来,段浔家以前是大地主,底下那么多佃农受苦,所以他们家被打倒一点也不冤,这个小知青家也该被打倒才是,只不过人家祖宗跑得快,运气比段浔家好罢了。 此时周围两个村的人都围了过来看扫盲班教学,纯粹看个热闹。钟梨觉得没意思,上辈子都已经看过这些热闹了。 和大队里其他知青们说了一声,钟梨准备自己回去睡觉。刚走到水闸,见到了垂头丧气的段浔。 挨了一顿批的段浔想不通,自己坐在这发呆解闷。 钟梨准备视而不见走过去,可惜那边段浔已经扭头看了过来,“喂,你教我识字行不行?” “啊?你叫我?”钟梨尴尬地停住脚步。 “我说,你教我识字行不行?”段浔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儿说道,麻烦别人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抬不起头来。 “为什么让我教你识字?”钟梨隔着三四米远的距离问他,这小子前些天还嫌弃自己名声不好,现在上赶着让自己帮他识字? “大队长说我要是不尽快多认几个字就要扣我工分,我不想去向那个小知青服软,”段浔红着脸回她,态度却是有些高傲,“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你教我识字呗,等我以后发达了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的。” “........噗~哈哈哈哈”钟梨被逗得哈哈笑,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钟梨还是第一次听别人夸她是个好人。 “你太会拍马屁了,关键是这马匹拍得我神清气爽,”钟梨高兴极了,“行,既然你都说我是好人了,那本姑娘就好心教教你,明天去我们知青点帮忙掰棉花壳敲莲子,我教你读书识字。” 大好人钟梨笑得肚子疼,乐呵地走回家去。看着钟梨乐得花枝乱颤的背影,段浔自言自语小声道:“笑个屁啊,你本来就是个好人啊,还教过我洋文诗。” 可惜钟梨走得太远了,听不见段浔继续夸她的话,要不然她绝对会越加得意。 第9章 本来钟梨买字典是准备送给小晖的,不过,现在她不准备送出去了,先用那字典教会段浔识字再说。 第二天,段浔如约而至,去了隔壁村学习。 “你的本子和笔呢?”钟梨看着他两手空空,有些不满,这不是学习的态度。 段浔想了想,从地上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你看,在地上写就行了。” 纸笔多费钱啊,段浔舍不得。 “行吧,咱们今天首先就来学拼音,”钟梨拿出昨天晚上熬夜做出来的一个拼音表,“首先来看声母,bpmfdtn………” 每个声母背后,钟梨给画了个动物好让段浔更容易理解,比如‘p’字母后面她给画了个泼水的小人。 “泼?”段浔指着‘p’问道,“这不是读劈吗?劈柴的劈。” ??钟梨疑惑,“英文字母里可以这么读,可是中文和英文完全不同,谁告诉你读劈的?” “是你啊,”段浔笑,“去年几个女知青嘲笑我不懂洋文诗,那时候你刚下乡,不仅没嘲笑我,还教了我学那首诗。” 紧接着,段浔有些臭显摆地背出了26个英文字母。 钟梨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回事,不过事情太久远了她也记不太清了。 “那些先别管,咱们汉字拼音里的读法不同,你老实学。”钟梨给他布置了任务,今天必须学会声母和韵母。 段浔也确实想扫盲,所以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盘腿坐在大石头上,认真学了起来。 大太阳底下,钟梨一边掰棉花壳一边教学,而段浔则是用树枝在地上写满了声母和韵母,一边写一边念,钟梨在旁边听着他的读音给他时不时地纠正。 段浔说话带着丝乡音,钟梨在纠正他乡音的道上费了很多心思。 路过的村民见了也去听了几下,觉得没意思,又离开了。知青点其他知青们则是指指点点,说钟梨喜新厌旧刚抛弃了何飞羽现在又来勾搭段浔。 一大队村子就这么大,没多久就遇到了熟人,路过的何飞羽挑着担子路过,站在原地紧盯着认真教学的钟梨,眼神深邃犀利。 被人一直瞧着很容易就有感觉,钟梨抬起头来,看到了左前方紧盯着自己的何飞羽。 俩人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何飞羽自嘲地笑了笑,从他们身边路过走远。 “话说,你们两个怎么了?”段浔注意到了他们两个中间诡异的气氛,问道。还记得之前村里的人都说何飞羽运气好,要娶城里姑娘了,怎么突然就……… “不关你的事,好好学你的。”钟梨不想提起这事,这辈子她和何飞羽不会再有任何可能,她已经想开了,至于何飞羽能不能想开,和自己没有关系。 一直到下午三点,李队长把钟梨喊走,“还有工夫教人识字,你这么闲就去帮着何飞羽去莲塘里采莲子去。” 李队长和隔壁宁队长一样,看不惯自家大队的女知青和其他村的男同志走得近,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 “莲塘里还有莲子?不都摘完了吗?” “我说有就有,哪这么多废话。”大队长脸板着训斥她。 “可是棉花还没弄完。” “知青点这么多人,少你一个不少,滚滚滚。”大队长大声道。 好在今天的教学任务也完成了,钟梨不想和李队长起争执,便去了何飞羽那里帮着一起采收莲子。 “为什么对他那么好?”莲塘里,沉默的何飞羽突然开口。 “有吗?”钟梨反问。不过是教他识字而已,怎么就叫做对他好了? “你还是这样,口是心非得很,之前对我这样,现在对段浔也是这样。”何飞羽冷笑一声。 “我只是教他学字,仅此而已。” 真的只是教他识字而已,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误会自己对段浔有意思?钟梨心很累。 只不过不管她怎么说,何飞羽也是不会相信的。他觉得钟梨是嫌弃自己穷了,对比自己住的草舍,段浔家好歹也有干净的砖房住。 对,一定是这样,是她嫌弃自己穷了,要不然何飞羽找不到其他的原因。 “你老看着我做什么?”钟梨皱眉,离他远了些,弯下腰采收着地里的菜。 何飞羽痛苦地闭上眼,没关系,他不会一直这么穷的,不会一直住草舍,总有一天,他也要做人上人吃饱穿暖。他要像城里人那样盖楼房,在村里盖高高的楼房,能从楼顶一眼看到隔壁村段浔那家小砖房,到那时候,他会让钟梨知道她选错了人。 “有病,眼睛干嘛总盯着我………”钟梨小声嘟囔,对何飞羽紧盯着自己的灼热视线感觉到了不自在。钟梨心中唉声叹气,真希望陈婉婉这辈子赶紧收了何飞羽。 扫盲学习班都是些村里的老大爷老大妈,像段浔这样的年轻人也有小几十个,而那些人的学习进度都比不过段浔。 钟梨在两天的时间里抽空让段浔学习了汉字拼音,段浔随后又花了三天的时间彻底掌握了这些拼音。 10月5号,段浔通过了钟梨的考核。 “还不错,”钟梨对段浔学习的成果表示了肯定,“那这样,从明天开始咱们学习汉字,就从新华字典里第一个字开始学起。” “新华字典是什么?”蹲在地上练字的段浔抬头看她。 “呃………”钟梨无奈扶额,“明天你就知道了。起来,现在咱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现在是早上9点,钟梨让段浔跟着自己去大队队长那开介绍信。 “队长,我们想去县城的书店,”钟梨笑着给李队长送上两小份酥糖,“借你那个章盖一下呗,要有五角星的那个章,没五角星的不行。” 李队长拆开一份酥糖扔进自己嘴里,有些不情愿地写了证明盖了章,他就是看不惯钟梨和段浔走得这么近。 半个小时后,一辆解放牌卡车经过一大队,远远地见了那卡车,钟梨使劲挥手,“夏师傅停一下。” “你们要去县城?”夏师傅停下车,脑袋从车窗探出来,“来来来,赶紧上车,我急着去县城拉树苗。”铱嬅 钟梨和段浔爬上卡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到了县城。 图书馆旁边的那所大书店没多少人,偶尔进去的人都是穿着制服,看上去条件就很不错。段浔看了看那些人身上证明身份的制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有些犹豫不决,“这种地方是我能进去的?” “你平常不挺拽的吗?怎么,现在看到城里人就自卑了?不敢进?”钟梨挑挑眉。 “进,当然进,没有本少爷不能进的地方。”段浔心中直打鼓,但是面上神情不变,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俩人快步走去书店,递上自己的介绍信。 营业员扫了钟梨一眼,又上下不停打量着段浔,“我想你们或许是走错了?你们想买书可以去对面那条街的新华书店买。” 这时路过的几个公家人朝钟梨他们投去审视的目光,上辈子被瞧不起的经历让钟梨脸色惨白,手心直出汗。 段浔皱眉,走在钟梨身后直接推着她进去,“走,进去买书。” 营业员想拦来着,段浔目光如炬地看着那高高在上的营业员,“你再多嘴试试。” 那个年轻营业员愣住,好像也是,这两个客人开了证明确实能进。可是……营业员就是觉得奇怪,一般像段浔这种没钱的都是去新华书店免费看书或者是租书,怎么会来这大书店? 他们店来的都是懂规矩的知识分子和公家人,这营业员还真怕段浔这种乡下人没规矩弄坏他们店里的书。 营业员撇撇嘴,只好提醒,“我们书店不能免费看书不能租借,你们————” 段浔轻哼一声,不等对方说完直接推着钟梨继续往里走。 “钟梨,你傻了?”来到一个书架前,段浔拽她的辫子,“那营业员明明是看不起我,你这么紧张是怎么回事?” 钟梨擦擦额头上的汗,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回想起了上辈子在县城被瞧不起的经历,每次一想起那些场景都让钟梨下意识去回避周围人的目光,自卑得很。 下乡前她也是家里宠大的宝贝女儿,从小不愁吃穿,父母双职工。下乡后她是公社最靓丽的女知青,村里人都知道她家里有钱,她从来不懂自卑为何物。可是上辈子嫁给何飞羽以后的那些年,她从一个文静温柔的女孩变得泼辣,也从一个自信的城里姑娘变成了被人瞧不起的村姑。而当何飞羽事业有成发财了,已经跟不上时代的钟梨仍旧被瞧不上,不知何时起,钟梨已经成了一个自卑的人。 那种被众人当面嘲讽的经历让钟梨整个身体都难受至极。 “没事,咱们挑书吧。”钟梨今天带了足够多的钱来,不怕没钱买书。 先买了本成语词典,钟梨又去书店一个角落看了看那些纸笔。 “这里的纸笔太贵了,公社的比这便宜。”段浔小声提醒。 “也是,咱们练字没必要买这么贵的。”钟梨不想让这破书店多赚自己一分钱。 不过路过一个书架时,钟梨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买了几本杂书回去看。这些杂书新华书店都没有,钟梨只得憋屈地在这买。 离开这大书店,俩人又来到了新华书店。进去这儿段浔才松了口气,如同鱼儿进了水池,欢畅得很。 新华书店很多人,座位已经坐满了人,有很多人坐在地上免费看书。段浔不识字,挑了本西游记的连环画坐在地上专心看着,在他旁边一个男知青同样坐在地上翻看着《井冈山》这本书。那男知青转头一看段浔看着孩子喜欢看的连环画,朝他投去鄙视的目光,“哥们儿,多大年纪了还看连环画?” “我不识字,那就只能看这些解解闷了,”段浔从书本中抬起头,朝男知青伸出手,“段浔。” “我叫高世,”男知青回握过去笑了笑,“从你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旁边跟着的那个女知青我认识,当初下乡时和我一起坐火车过来的,只不过我们没分到同一个地方。” “你们是老乡?” “不算吧,我们是同一个省不同市的,只不过当年在火车上说苡糀了几句话而已。”高世当初还对这漂亮女知青动过情,不过钟梨的性子不太对他胃口,所以作罢。 两个男人在这聊起钟梨来,买了几本书的钟梨过来踹了坐在地上的段浔一脚,“走了。” “你好,还记得我吗?咱们去年在火车上见过的。”高世抬头冲钟梨挥挥手,钟梨翻了个白眼掉头就走。这个高世,作为书中段浔的狐朋狗友,上辈子和段浔合伙开公司赚了不少钱。 何飞羽陈婉婉上辈子的商超想在全国发展遭到不少当地企业的联合抵制,段浔作为陈婉婉的青梅竹马自然要帮忙的,不过段浔不喜欢何飞羽,所以一直都是高世出面帮的忙。 当何飞羽陈婉婉的事业在全国都小有名气后,何飞羽和陈婉婉和高世也成了好朋友。彼时高世被陈婉婉的美貌和好身材折服,听说陈婉婉和何飞羽是再婚,立马在陈婉婉和何飞羽面前说起了钟梨的坏话,说钟梨这个前妻不懂得珍惜活该什么的……… 想到这些事,钟梨自然对高世没什么好脸色。 段浔拿着十几本连环画去前面登记租书,看着他大手一挥掏出不少钱,钟梨十分意外,“你吃穿舍不得,看这些小人书倒是舍得花钱。” “钱要花在兴趣上。”段浔宁愿几天不吃饭也不能不看这些有趣的连环画。 回去的路上段浔缠着让钟梨给他讲解小人书上的字,钟梨说得嗓子声音都嘶哑了,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段浔,你为什么讨厌何飞羽?” 段浔对青梅竹马的陈婉婉也没爱情方面的意思,那么书中他又是为什么讨厌何飞羽? “我讨厌他吗?谁说的?”段浔单手倚靠在客车车窗,神气地微微抬高下巴看着她,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个问题。 “算了,当我没问。”钟梨耸耸肩,也懒得再多想,低下头继续教段浔识字。 回到大队,钟梨发现院子的大门给锁了她进不去。找邻居一问,才知道几个知青都不在,锁了大门去隔壁村扫盲班教知识去了。 “那些人臭显摆,隔壁村的事他们过去凑热闹。”钟梨吐槽。 “你是不是被排挤了?”段浔问道,“按理说他们都不在,应该给你留一把钥匙放在给隔壁邻居家。” “啊?”钟梨脸色不好,“谁说我被排挤了?” “我觉得你们知青点的人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他们都觉得何飞羽可怜呗,觉得我耍何飞羽玩。反正也不是多好的朋友,表面合得来就行。”钟梨咬着嘴唇恶狠狠道,只不过是一起下乡的情分,钟梨不在乎其他知青的想法。 大门被锁进不去了,没办法,钟梨只好多走一段路,和段浔一起去了他们村找人拿钥匙。 还没走到二大队的水闸,就听见女人的尖叫声。钟梨和段浔对视一眼,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 拐弯处,突然冲出几个人,正是二大队的副队长和护着陈婉婉的张寒。 而迎面而来的是一把劈柴的大砍刀,拿着砍刀的大个子朝副队长挥舞着,害怕极了的副队长抓着陈婉婉挡在自己胸前,而张寒又不要命地护着陈婉婉。 大个子身强体壮,是村里个头最高大的,手中大砍刀胡乱挥着,即使周围好几个村民也不敢贸然上前。 那可是剁猪骨头的锋利大砍刀啊,一刀下去能要人命。 段浔和宁队长对视一眼,在大个子身旁缓慢绕着圈,想找准时机冲上去制服住大个子。 “钟梨,去拿钉耙。”段浔小声吩咐。最安全的方法是拿钉耙控制住大个子,这样更保险一点。 听到段浔的话,钟梨赶紧跑去旁边最近的人家拿大钉耙。 大个子又发起进攻了,张寒被一脚踹飞,副队长紧紧拽着陈婉婉当自己的护身符,张寒浑身冒冷汗,顾不得那么多,不顾生命危险冲过去护着陈婉婉,扭打间,几个人和拿钉耙跑过来的钟梨越来越近,张寒或许脑子有病,眼看大个子的砍刀要砍到陈婉婉脑袋上,再次被甩出去的他用力拽着钉耙把另一端的钟梨拽了过来挡在陈婉婉身前。 “........”莫名其妙被拽到陈婉婉面前挡刀的钟梨傻眼了,大脑一片空白,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哦,怎么这么倒霉。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修文 就在钟梨大脑一片空白时,段浔扑了上去。 “段浔!”宁队长看着贸然扑上去的段浔,大吼一声和剩下的村民一起围了上去。 身强体壮拿着大砍刀的大个子让村民们吃尽了苦头,终于制服住大个子以后,好几个村民都受了不小的伤。 钟梨眼泪不停流淌,按压住段浔肩膀上流个不停的血,刚才要不是段浔突然冲上来,她这条小命就没了。 “嗨,小爷我没事。”段浔嘴唇都白了,还不忘安慰钟梨,顺便使劲一踹,把过来道歉的张寒给踹倒在地。 而宁队长也没给段浔好脸色,就因为段浔贸然冲上去害得很多人都受了伤,宁队长脸上的肉被大砍刀掀翻一块,差点整个脑袋都没了,钟梨都不敢睁眼去看。 很快来了大卡车送这些伤员去公社卫生院处理伤口,钟梨和几个伤员的家属也上了卡车跟上去。 钟梨深深自责着,今天这个大个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欠了段浔5斤精米的一家三口。女主人和副队长偷/情的事按理说应该在两年后才被发现,而且当时死的也是女主人和副队长,并没有外人受伤。 而这辈子钟梨提醒了女主人希望女主人早点断了这段孽缘,没想到反而让偷/情的事提前暴露了,而这次,女主人和副队长都没受重伤,受伤的反而是局外人。 “你哭个屁,晦气。”几个村民疼得直哎哟,看见钟梨在那默默哭又更来气了,他们这些人还没死呢,哭个屁。 “对不起。”钟梨不停道歉。如果不是她,副队长偷、情的事不会提前暴露,这些人也就不会受伤。 “女娃娃,这事和你没关系。”几个伤员的家属安慰钟梨,而受伤最厉害的段浔和宁队长早已经疼得晕了过去。 钟梨守在段浔身边不敢离开,刚刚要不是段浔冲上来,自己这脑袋就要开花了。 宁队长和段浔两个伤得比较重的被送去县城,两天后宁队长嚷嚷着住不起院,扛着一麻袋的脏衣服要回家,段浔揣了一袋子药和宁队长一起回去。 段浔左侧肩膀骨头被砍到,好在他单手也能挑担子,所以用右侧挑着一担子东西跟在宁队长身后。 宁队长脸上的伤口缝了针,现在整张脸还肿胀膨胀着,看着很是吓人。 两个人离开医院来到车站等车,去公社的车一天也只有两趟,俩人从上午等到下午,最后实在是饿得不行熬不下去了,忍着心痛花钱去旁边的国营小饭店买了两碗饭。 两碗白米饭就着一点肉汤,两个人吃得很高兴。 “他娘的,老子很多天没吃过白米饭了,”宁队长把碗里的几粒米都舔得干干净净的。生产队里能天天吃白米饭的没几个,宁队长咂砸舌,恨不得把碗都给吞下去,“你说这饭店的饭怎么煮的,怎么比家里的好吃太多。” 宁队长琢磨不透这里面的诀窍。 “别琢磨了,人家厨师就靠这手艺吃饭呢。”段浔还有些饿,但是舍不得再花粮票买白米饭了,他身上的粮票还是之前找张寒买的,得省着点用。 吃完饭的两个人继续蹲在马路边等车,看着路边一辆辆公交车经过,宁队长脸上都是羡慕的光,“城里人好啊,想搭车就能搭到车,咱们那破地方车都没有。” 宁队长不停抱怨着,段浔放下扁担,坐在了扁担上休息,闲来无事的他扯掉身边的野草在那编草环。 编了一个好看的草环,段浔想象着把这东西放在钟梨头上的情形,一定很好看。 “段家小子,你是不是喜欢钟梨那女同志。”宁队长用着肯定的语气问道。要不是喜欢人家女同志,那天就没必要不要命地冲上前挡刀。 段浔没说话,捏着草环看着远方。 “听叔一句劝,你和这些知青是两路人,走不到一块去的。”宁队长摸了摸口袋,摸出一根烟抽着。等这些知青都返城去,到时候受伤的还是段浔,宁队长也是为了段浔着想。 “车来了。”段浔起身,扔掉了草环挑着担子上了去向公社的客车。 到公社下了车,俩人挑着担子走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回到了大队。 推开门躺在床上,段浔幸福地睡了过去。金窝银窝都不如家里的狗窝,段浔住了两天院最想念的就是家。 再次睁开眼,外面天黑了,段浔能听到一墙之隔的陈婉婉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自从那天张寒不要命似的护住陈婉婉以后,陈婉婉如今一颗心都放在了张寒身上,已经彻底爱上了张寒这个男知青。 揉揉眼起床,段浔点燃一根蜡烛走出房间,这才发现自己厨房里也传来了声音。 拿着蜡烛走过去一看,厨房里钟梨正在烧火炒菜,连根蜡烛也没点,奢侈地打着手电筒照亮。 “你起床了?”灶台的火光下,钟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听说你和宁队长回来了,所以下工后去公社买了点肉和鸡蛋。” 岂止是肉蛋,锅里还炖着一锅鱼汤呢。 段浔闻了闻厨房里的饭香味儿,馋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不吃蒸蛋,要吃葱煎蛋。” “我当然知道~”钟梨俏皮地一笑,“你去喊宁队长过来吃饭,我煮了一大锅米饭,足够你们吃了。” 等段浔离开,钟梨一口气炒了十几个蛋,又在蛋液中放了半篮子洗好的大葱和蒜叶。 宁队长本来和自家婆娘吃着红薯糊糊,听说段浔家有鱼肉吃,立马撇下家人独自抱着两个大碗过去。 “我给我孙子孙女儿舀碗鱼汤,”宁队长厚着脸皮给家里人打包鱼汤,还偷偷给拿了两个大排骨给家里人留着。 钟梨只当没看见他做的这些小手脚,村里人没有粮票没有肉票,很多票都没有,想吃点好的也不容易。钟梨自己有肉票粮票,这点猪肉鱼肉她也不会计较。 最重要的是,她虽然讨厌宁队长这个人,但是那天要不是他冲上来替段浔挡了一刀,恐怕段浔不死也要残了,就凭着这一点,钟梨觉得宁队长也不是多坏的人。 “蛋炒好了,吃吧。” 饭桌上,有鱼有肉还有葱煎蛋,还有白花花的大米,过年都没有这么奢侈过,段浔眼睛都在冒光。 段浔和宁队长都在拼命夹菜往自己嘴里塞,俩人互相较着劲抢菜。看他们饿虎扑食地狼狈模样,钟梨没什么胃口,小口喝着碗鱼汤就当晚饭了。 吃完饭宁队长假装要去洗碗,和段浔推脱了一番便带着两个盛着鱼汤和肉的碗离开了。 段浔左手打了石膏,一只手也洗不了碗,钟梨见状只好抱着锅碗去水沟里洗。旁边,陈婉婉也在洗碗。 陈婉婉见了钟梨有些尴尬,沉默着在那揉搓清洗筷子。 洗完碗筷钟梨拿着字典和段浔坐在了院子里。 “咱们从字典的第一页第一个字开始学,”钟梨翻出字典,在纸上写着‘阿’字,“这个可以读a,也可以读e,第一声。” 段浔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这个简单,下次见了这字我能认识。” “…………光认识还不够,你能默写出来吗?”钟梨问道。 “默写也太难了。”段浔嘟囔着,闭上眼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个字,随即抹去地面上的字,重新默写出来。 “少了一个钩,这里是竖钩,不是竖。”钟梨耐心给他讲解。 两个小时后段浔已经掌握了十个汉字,能认识能默写也能知道那些字的意思和组词。 在这些不识字的村里人里面,段浔这种进度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留下字典,钟梨拿着手电筒离开了段浔家,此时路边还有一些没睡的村民搬着椅子坐在树下说话聊天。 经过他们身边,钟梨看见了地面上渗入泥土中的血水,那是前天那些受伤的人流下的血。 钟梨移过视线,心情十分不好地回了家。 知青点宿舍的大门打开,钟梨看见了十分不安的张寒。 这两天张寒一直和钟梨说对不起,不过没用,钟梨原谅不了这个人。 张寒在意陈婉婉,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救她,钟梨都能理解。可张寒把钟梨推出去挡在陈婉婉面前挡刀,这种行为让钟梨觉得恶心。要不是段浔,她钟梨前天就死在那把大砍刀下了。 “钟梨,我当时真的是下意识就那么做了,我不想的,就是下意识动作,当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张寒很内疚。当时张寒被甩出去,眼看陈婉婉要死在那刀下,他一着急,下意识地把钟梨拉拽了过去挡在陈婉婉身前。 当时那个动作完全就是下意识没经过脑子的,都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张寒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幸好,幸好钟梨没出事。 张寒这几天被内疚的心情弄得睡不着吃不好。 钟梨从那天开始没再和张寒说过一个字,不仅是她,就连周围几个村的知青们知道了这事都瞧不起张寒,张寒还被民兵们抓住盘问过几次。这几天,张寒的日子很不好过。 不过这和钟梨无关,钟梨是不可能再把张寒当朋友了。 半个月后,段浔已经掌握了一百多个汉字。 大队干部们去扫盲班检查进度,结果发现很多人都没当回事。上了年纪的村民一辈子不识字,现在临时抱佛脚让他们识字扫盲,他们那脑子也做不来。倒是年轻人好一点,毕竟年轻人的脑子比老年人要强一点。 而这些年轻人里面,又属段浔学得最好,不仅认识字能默写,还能说出几个成语来。 大队干部们让段浔去扫盲班给其他村民做个榜样,还商议给了段浔八斤白米做奖励。 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奖励让扫盲班的村民红了眼,把段浔当成了眼中钉。 “这两天去扫盲班学习怎么样?”钟梨这天端着一大碗蛋炒饭来到段浔家。 她这段时间比较忙,不能每天教他识字,但是会按时给他送吃的。 “挺好的。”段浔强颜欢笑。 钟梨没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对劲,给他留下了蛋炒饭就离开了,’“记得把我布置的任务做完,我这周末要检查。” 周六上午,钟梨终于没活干了,清闲的她做了几个大肉包给段浔端过去。 一路上,肉香味儿吸引了一群孩子跟在她身后,甩也甩不掉。 去了段浔家没看到人,身后的孩子咬着手指头说,“段浔哥哥在学校。” 今天周六,上午小学的学生都在上课,钟梨端着肉包子过去,只见段浔正趴在三年级的教室的桌椅上和一群8岁小孩子聚在一起写着字。 “他为什么在这里?”钟梨问着旁边的小孩子。 “钟梨姐姐,扫盲班的人都排挤他。”小孩子口水直流,咽了咽口水和钟梨说道。 段浔学习进度太快了,还得了八斤大米的奖励,所以被扫盲班眼红的大爷大妈们欺负了,他们排挤着段浔,上课讨论的时候故意排挤段浔不和他一组。其他年轻人也一样,都排挤着他。 段浔没想到在一群成年人的扫盲班里也能被排挤,过得很是郁闷。 在扫盲班待不下去了,段浔便和一群小孩子一起上课,想多学点知识进去,毕竟钟梨说过周末要检查的。 “给你。”钟梨奖励了那个小孩子一个大肉包,随即又端着肉包回到段浔家。她觉得段浔应该不想让自己知道他被排挤的事,既然这样,她就当做不知道得了。 把肉包放在段浔饭桌上,钟梨离开了。回去的路上遇到何飞羽,何飞羽拦住她不让走。 “你现在这样像什么话!你还没结婚呢就主动去段家做饭替他收拾屋子,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叫倒贴,下贱!”何飞羽嫉妒得快要发狂,眼睛都红了。 那个段浔不就是替钟梨挡了一刀,有什么大不了的?何飞羽也可以替钟梨挡刀,他嫉妒段浔获得了钟梨的关心,也痛恨钟梨这么自轻自贱不要脸地去倒贴段浔。 何飞羽捏紧了拳头,气得要死。 第11章 新内容建议重看 半个月后,生产二大队开始举行扫盲班识字比赛。 为了扫除文盲,国家也算是想尽了各种办法。因此这场比赛公社很重视,革委会副主任也来了,作为裁判坐在最前方,两边坐着生产队其他干部。 过了寒露时节天气就冷起来了。今天有太阳,但是大早上的还是有些冷,可此时脑门冒汗的宁队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生产二大队先前副队长偷情犯错的事闹得那么大,害得那么多人受伤,公社已经对二大队很不满了,如果这次识字比赛还办不好,宁队长只能‘以死谢罪’了。 他们二大队是个人口众多的大队,有二百多户人家。 革委会副主任笑了笑,“人口数你们大队名列前茅,这文盲数你们大队也不遑多让啊。” “......”听着副主任的‘笑话’,宁队长一脸苦笑。 他娘的,今天这些文盲要是不给自己长脸,宁队长一定要扣死他们的工分! 之前报纸上登过县城一所单位的识字比赛,用的是跑步的方法,因此这回他们生产队也学习了那所单位,用跑步识字比赛的方式来激励大家来认识更多的字。 周围几个大队的人没上工的都过来看热闹了,钟梨扔下了手中的活也来看热闹,上辈子这场比赛她没来过,当时她已经嫁给了何飞羽,嫁过去后整天和何飞羽想着多上工多挣点口粮,没有一点玩乐的时间。 这辈子,她没嫁给何飞羽,也没必要受那些苦了。 搬了个小板凳过来的钟梨挤不进去,只好找了一棵树爬上去看热闹。 比赛第一轮,由生产大队那个小知青老师出题,在场全部文盲的青年老年拿着树枝等待。 “瀚,浩瀚大海的瀚。”小知青看了看众人,拿着喇叭大声喊道。 瀚.....钟梨想了想,这个字她教过段浔的。 “加油啊加油,你一定可以的。”钟梨紧张地抓紧树干,自言自语道。 识字跑步比赛没有发令枪,只有先默写出来的人才能跑,从这条小路跑到尽头再回来,一共一百米的路程。 钟梨眯着眼伸长脖子朝远处看,只见此时第一个默写出来的段浔已经冲出去开始跑了,而紧随其后的是另一个二大队的年轻人。 已经有十几个年轻人默写出来,而那些老年人要么默写不出来要么写错字。 小知青老师脸色有些不好看,当初他可是打包票说至少能解决大队里五十个文盲,可现在看来,这群人实在是不行,小知青老师心里默默骂着这些人蠢,很是着急。 要是这个扫盲班成绩不好,他这个老师脸上也不好看,革委会副主任也会对他印象不好。 没一会儿,跑步第一的段浔已经返回,钟梨乐得在树上欢呼,“太帅了!段浔你太帅了!” 第一轮比赛第一名有五斤红薯的奖励,钟梨替段浔高兴。 公社副主任朝钟梨那边看了过去,随即又对宁队长说道:“瀚这个字可能难了点,下一轮比赛出简单点。” 宁队长点了点头,朝小知青老师走过去,让他出个简单点的题,要不然这么多人写不出来场面太难看。 小知青强颜欢笑地同意了,他总觉得出题太简单体现不出他这个小老师的能力。 第二轮比赛,小知青想了想,出了个‘板’字,板车的板。 “这个字太简单了。”钟梨‘切’了一声,她也教过段浔这个字。按理说比赛题目应该越出越难,他们这明显是玩不起。 第一个写出来‘板’字的段浔又是第一个开跑的,钟梨骄傲地挺直了腰板,段浔的字都是自己教的,段浔牛逼就说明自己这个老师更牛逼。 第二轮比赛的奖品是十斤红薯,又被段浔收入囊中。 这时人群中已经有不满的声音发出来了,特别是一些年纪大的老头子老奶奶文盲们觉得不公平。 “第三轮比赛比词语,”小知青老师接收到大队长的示意,蹲在椅子上学其他村民抽着烟,大声道,“一斤。” ‘一斤’这个词很简单,这下子很多老年人也会。 一群人写出词语后一蜂窝地跑了出去,段浔跑步虽快,但也有比他更快的。 第三轮比赛冠军奖品是两斤白花花的大米,而段浔第四,没有获得奖品。获得奖品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农家汉子,这汉子喜笑颜开。 “啊啊!!!”钟梨懊恼地捶着树干,气死了,段浔好歹也是她的学生,学生成绩不好她这个老师自然生气。 “出难一点!你这都出的什么题,一点含量都没有一点水平都没有!”钟梨叉腰在树上站着,嚣张地冲着小知青老师怒吼。 小知青看了一圈本地社员们,又看了看那些看热闹的知青们,也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不顾大队长使的眼色,出了一个自认为有水准的题目,“第四轮比赛,比的词语是‘寒露’,寒露是我们二十四节气中第十九个节气。” 寒露那天这个小知青老师就教过扫盲班的人这个词,第三轮比赛那么多人默写出来给了小知青极大的自信,他认为前些天才教过的词这些村民肯定会。 殊不知,他这个词一说出来,扫盲班的大爷大娘们都愣了,而那些年轻人也抓耳挠腮地想着。 钟梨得意一笑,这个词她在寒露那天也教过段浔,她觉得段浔一定会。【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可.....此时在场所有人都没写出这个词,段浔写了,但是没写对。 “........我****”钟梨在心中对段浔骂着脏话,前些天刚教过的就不会了?气死人了!!! “给他们三分钟的时间,三分钟要是没一个人答对,这个题就作废。”副主任脸色有些难看,二大队这个扫盲班的成绩也太差了,学生水平差老师水平看来也差,副主任心中不由得吐槽。 一分钟过去还是没一个人写对,此时段浔抿着嘴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字,他想不通到底是哪里有错。 钟梨隔得远,也看不清段浔哪里出错了。 两分钟过去,段浔看着自己写的寒漏的漏字,突然恍然大悟,应该是寒露,而不是寒漏。 “段浔答对!”检查字的人一声大喊,段浔则猛地冲了出去跑步。下一秒,旁边也有个年轻人答对跑了出去,可惜那个年轻人跑步没段浔快。 十几秒后跑步比赛的段浔再次返回到原点,第四轮比赛第一名的他获得了四斤大米。 “段浔你帅呆了!!”钟梨兴奋地鼓掌欢呼,此时的她终于明白当老师的快乐了。 第五第六第七第八轮比赛,段浔都是第一,甚至第七第八轮出的成语题目只有段浔一个人答对。 二大队几个干部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朝段浔看过去。公社生产队这几年的文盲里,段浔绝对是最差的那几个,而这次.......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大队里群众怨声载道,正当副主任站起来要给段浔发奖时,有个大爷站了出来指责,“段浔是坏分子二流子,没道理拿奖。” “是啊,他根本就没资格和我们站在一起竞争比赛。”有人恍然大悟,这时嫉妒段浔那些奖品的人纷纷站了出来反对。 “不公平。” “不公平!” “不公平!重来!” ...... 钟梨愣了,此时会场上一群人声势浩大,喊出的声音让她害怕。 在这种情况下,副主任也不得不做出了让步,“比赛已经比完了,要说不公平也应该一开始就说出来,此时再说出来显得我们小气了。这样,听取群众们的意见,也尊重比赛规则,咱们各退一步。我们几个干部商量了一番,决定要增加一个比试项目,这个题段浔要是能答出来他就能拿走所有奖品,否则,这些奖品将分给扫盲班表现好的同志,如何?” 底下群众叽叽喳喳地商量了下,副主任都做出让步了,他们也不好太小气,只得同意。 “小知青老师,这个题出难一点!”底下群众纷纷对小知青老师投去期待的目光。 小知青笑了笑,他本来就和段浔有过节,此时自然愿意尊重民意为难一下段浔,“要不出个对联吧,‘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段浔你对个下联,如何?” 如何?我*****! 钟梨和段浔同时在心中骂这个小知青,段浔只是个刚认识一些字的文盲,哪会对对联。 最后结果很明显,段浔输了,答不出这个题。 比赛了这么久,奖品一个也没给段浔。 段浔一脚踹翻几个干部面前的一张桌子,气势汹汹地转身离开。 回到家的段浔不出工也不出门,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不做声。 本来今天还想在钟梨小老师面前表现一番,现在好了,简直是出丑。 从早到晚,不时有人过来看望段浔,陈婉婉也上门来安慰,可是段浔谁都没理,一直面对着墙壁发呆。 下午等人都散去,端着一盘子白花花亮闪闪的白米糕的钟梨上门了,香味扑鼻。 “睡什么睡,起来吃饭了。”钟梨一声吼,段浔动了两下,但仍旧是面对着墙壁不说话装哑巴。 看来这次事件对他打击很大,钟梨叹了口气,作为段浔的老师,她的心中也不好受。 “白米糕,吃不吃?这里面放了蜂蜜放了油放了糖,比村里那些没加糖的玉米面发糕要好吃一万倍。”钟梨打起精神劝他。 “为什么?”段浔终于舍得转身了。 “你得了那么多第一,这是奖励你的奖品。”钟梨骄傲地扬起下巴,不愧是自己的学生,就是牛。 段浔眼神闪烁着,起身接过那盘米糕, “我根本不是第一。” “你就是第一,是那些人输不起耍赖皮,”钟梨拍拍他肩膀,“好学生,想开点,这是别人的错不是你的错。既然生产队不给你颁奖,那我给你奖,吃吧,这大米糕用了我两斤大米呢。” 段浔别扭又幸福地端着一盘米糕,好吧,钟梨这下在他心中不仅是好人了,而是大善人。 第12章 新内容建议重看 钟梨安慰完段浔就端着空盘子回家去了。 回到知青点,一堆女同志围在一起吃饭,没人和钟梨说话。 认真说起来,钟梨‘嫌贫爱富’‘辜负何飞羽’‘耍男同志玩’的坏名声都是这群知青传出去的。 如今这些人也只是表面上和钟梨过得去,平时遇到了也说说笑笑,但是再也没人和钟梨走得近了。 钟梨坐在院子里开始给段浔做着学习计划表,如今段浔识字速度快,但是知识没巩固好,需要反复复习巩固才行。 看到安安静静的钟梨,其他围在一起吃饭的女知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对钟梨招了招手,“钟梨,何飞羽被抓了你知道吗?他昨天晚上倒卖粮食被公社巡逻的民兵抓个正着。” “他被抓了?”钟梨一愣,上辈子这个时候,何飞羽可没做过这种事。 “李队长去求情了,他说.....”旁边几个女知青欲言又止,“李队长说何飞羽是受了刺激,穷怕了,所以才这样的,希望公社给他一个机会。” 何飞羽受了刺激才犯错......至于这个刺激,众人心照不宣地认为是钟梨‘嫌贫爱富’悔婚刺激到了何飞羽。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的错,这群人反正就是觉得何飞羽犯错的一切根源在自己身上。想到这,钟梨觉得委屈又恶心。 上辈子嫁给何飞羽后吃尽了苦头,被何飞羽和一双儿女嫌弃是个疯婆子,被周围的人指责丢丈夫的脸。这辈子不嫁了仍旧是受尽指责,说她钟梨嫌贫爱富逗男人玩,说她悔婚刺激到了何飞羽..... 这都什么事儿啊。 钟梨委屈地低下头,默不作声。 看她这样,几个女知青又笑着安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李队长瞎说的,你别放在心上,就当做没听到。对了,过几天我们要去县城玩,钟梨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们给你带过来。” “不用了,谢谢。”钟梨扯起嘴角笑了笑。她倒是想当做没听到,可这些女知青挖空了心思要让自己知道,真是虚伪。 最后一批莲蓬摘完了,钟梨制定好段浔的学习计划表后开始独自摘着莲子。 “你这还有几百斤没弄完啊,我帮你。”张寒凑到钟梨身边讨好地说道。 钟梨没搭理他,默默搬着椅子远离。 张寒还想凑上去讨没趣,正好邮递员骑着单车经过,车子停都没停,直接朝知青点扔了个包裹叫着钟梨的名字。 钟梨跑过去一看,是爸妈寄过来的东西。 “伯父伯母寄东西过来了?你爸妈真好,不像我爸妈,早忘了我这个儿子了,哈哈。”张寒厚着脸皮凑上去和钟梨说话。 钟梨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脸皮这么厚吗?看不出来我不想搭理你吗?” “........”张寒很失落,中午饭都没吃。 隔壁村的陈婉婉过来给他送饭,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还是那件事,钟梨不搭理我。” “你别多想了,那件事也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我的错?我把她………把她………”张寒犹豫着说不出口。 “你把她怎么了?”陈婉婉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又没有推她,当时你倒在地上去扯那钉耙是想救我,谁能想到钉耙那头的钟梨会顺势扑在我身上呢。钟梨说你推她谁能证明?这是没有根据的事,大家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你是去抓钉耙不是推她。” “真的?”张寒现在就是需要这样的话来安慰,“我这半个多月以来一直为了这事睡不着。” “你没有推她,别再胡思乱想了。”陈婉婉把午饭递过去。 “对,我没有推她,没有推她,”张寒有些神经质地给自己辩解,“你说得对,我是去抓钉耙打坏人,没有推她,民兵都调查过的,没证据说我推她啊。这个钟梨,她乱说。” “没事了没事了。”陈婉婉轻轻拍着因为太内疚而有些神经兮兮的男人,轻声安慰。她心疼张寒,现在想想,张寒良心算是好的,竟然为了这点事一直内疚着,陈婉婉很放心把自己交给这样的男人。 ——————生产一大队的李队长这天烦得不行,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何飞羽被抓这事。 好在公社好说话,何飞羽是第一次,认错态度也很好,公社就把他给放了。 “你啊你,地里的田不种,去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做起二道贩子的买卖来了,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李队长恨铁不成钢。 “地里这些田能挣几个钱?不去当贩子怎么翻身?我们乡下人就该永远被城里人踩在脚底下翻不了身?”何飞羽眼神坚定,“李叔,你别管我,我不会认输的。” 钟梨不就是因为他穷才不和他在一起的吗?没关系,他会变得很有钱,要让钟梨后悔,他不能被这点小困难给打倒。 “你真的不能听叔一句劝?”李队长唉声叹气。 “我意已决。” 俩人争执地朝大队走去,突然被一群人给挡住。 人群中心,钟梨正被十几个女同志给包围着。 “真漂亮,”大队里几个没出嫁的小姑娘伸手去摸钟梨身上的衣服,“这是城里买的裙子吗?” “这是我妈给我寄过来的大衣,不是裙子,她自己买了料子缝制的。”钟梨有些害羞地站在人群中。 这大衣料子是钟梨妈妈从街上西装店买来的毛料,买回家用缝纫机给钟梨做成了毛呢大衣。 在一片黑灰蓝绿中,钟梨的红色大衣特别显眼。虽然是长款大衣,可是钟梨身材高挑完全能撑住。这衣服穿在她身上怎么看怎么合适,倒是把钟梨以前温柔可人的性子给展现了出来。而腰侧左前方大衣的带子系着蝴蝶结,把本就漂亮的美人儿衬得更加娇俏动人。 “你下面怎么不穿长裤?”几个大娘蹲下身拍拍钟梨光溜溜的小腿,“大冬天的不冷啊?” 钟梨羞红了一张脸,“不冷,一点都不冷。” 其实她都快冷死了,可是穿大衣露小腿也很好看嘛,钟梨为了美丽选择了撒谎。 钟梨现在很高兴,高兴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上辈子被人说土包子,而此时此刻钟梨就是最靓的仔。 就在这女人堆外,何飞羽目不转睛地看着钟梨,在他印象中,钟梨一直都是最好看最会穿衣打扮的城里姑娘,而今天穿了漂亮新衣服的钟梨更加惹人喜爱了。 “我这头发要是再像洋人那样染色绝对更好看。”在社员们的夸奖声中,钟梨的自信心得到提升,笑得特别开心。上辈子陈婉婉和何飞羽再婚的时候就染了棕发色,显得很高级漂亮,当时小县城的报纸上到处都是陈婉婉和何飞羽的美照,钟梨现在还记得阳光的照耀下那头显眼的棕色头发。 “头发还能染色?又不是衣服。”拎着柴刀的大娘哈哈大笑。 “大娘,不骗您,国外那些洋人就染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钟梨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觉得这头发染成棕色的才更配我这大衣。” “这样就已经很好看了,黑色头发更好看,不要染。”一直紧盯着她的何飞羽站在人群外突然开口。 “........”他这一开口,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才发现何飞羽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 钟梨狠狠瞪着他,自己想要染发关他什么事?时至今日,他有什么资格对自己的事情指手画脚? 看着钟梨气鼓鼓的样子,何飞羽宠溺地笑了笑,她这样太可爱了。 俩人的氛围简直是剑拔弩张(钟梨自认为),可在周围群众眼中,两人对视着不眨眼的氛围很是暧昧,看上去是眼含情意像是要复合。 “哎呀呀,我们还有事,就不耽误你们的大事了。”周围人纷纷打趣着要散开。 钟梨皱眉,现在不说清楚,以后舆论不知道又要变成什么样。 因此,钟梨故意大声说道:“我也有事,先走一步。唉,自从听说我单身,我爸妈高兴得不得了,所以这次才给我寄过来了很多粮票和吃穿用的东西。以后我得更加听话点,不能和不适合的人谈对象,这样我爸妈会给我买更多漂亮的衣服。” “........”没来得及散开的众人纷纷尴尬住,钟梨话里有话,在讽刺何飞羽呢。 而本来一脸宠溺着看着钟梨的何飞羽则是瞬间沉下脸,脸色阴沉得很。 穿着黑色小皮鞋的钟梨欢快地离开,身后紧盯着她的何飞羽缓慢移开视线,恼怒得握紧了拳头。 第13章 新内容建议重看 自从因为悔婚的事得罪了李队长之后,钟梨就知道自己以后在生产队的生活不会太轻松。 大队里有一排树有所妨碍,大队干部们将树砍了又弄来机器锯断,随即将没用的树枝堆在那里等人处理。 当李队长把这项任务派给钟梨时,钟梨默不作声接过柴刀就出发。 几分钟后钟梨来到那偏僻的地方,看着那小山堆一样的树枝,不由得叹了口气,李队长让她把这些树枝都给砍了,长长的树枝砍成一截一截地才好摆放留着烧柴用。 坐在树墩子上,钟梨撩起袖子开始砍柴。砍柴刀很锋利,钟梨一刀下去就能将有些粗壮的树枝给砍开。 三四刀下去,树枝嘎擦一声断裂,然后被钟梨整整齐齐地堆在农具上。这个农具很简单,由两片竹子交叉组成,是用来抬东西的。 “钟知青,这么多柴你砍得动吗?我帮你吧。”几个男人路过,其中一个年轻汉子上前去想帮钟梨分担分担。 钟梨柔嫩白皙的手将额头上碍事的遮住眼睛视线的几缕头发给撩了撩,头也没抬地笑了笑,“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没关系,这种事不辛苦的,我自己能做。” 那个想帮忙的年轻汉子有些尴尬,嘿嘿笑了几声不情不愿地离开,同行的几个中年汉子纷纷笑话他自作多情。 要说脸蛋儿,整个公社漂亮的女同志也不少,比如隔壁村的陈婉婉就很漂亮。钟梨虽然也是个美人儿,可那张脸蛋儿并没还有达到艳压别人的程度,可是追她的男人是最多的,因为她总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一个。整个公社各个生产队,就属她最臭美,就算是干活也总是穿着漂亮衣服,从来不像公社其他人一样穿着灰扑扑的。 神奇的是,就算是砍柴,此时钟梨身上白色的的确良衬衫也没有被弄脏,整个人神采飞扬干劲十足,很是吸引人。 路过的男同志看到钟梨总会心中感慨这样的城里人大概是要回城嫁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的,他们这种乡下汉子肯定是高攀不上了。 过了两个小时张寒特意绕路路过,厚着脸皮上前道:“你蠢啊,多撒撒娇让那些男人帮你干活呗。” 钟梨擦擦汗继续干活,还是像以前那样装聋作哑不搭理张寒。她实在是搞不懂张寒这种人怎么还有脸来到自己面前装作无事人一样聊天说话,实在是佩服,佩服这种男人的厚脸皮。 张寒留下一个甜美多汁的柚子离开,干了这么久的活还没喝上一口水的钟梨咽了咽口水,十分渴望地看着那个柚子。 生产队这种柚子都是优等地里种出来的,甘甜多汁,纯天然,和几十年后那些打农药泡化学药品的柚子完全不一样。 就在钟梨忍不住诱惑想伸手去拿柚子的时候,渐渐逼近的脚步声让钟梨恢复理智缩回了手,算了,不能吃,她不想吃张寒给的任何东西。 听着脚步声抬起头,钟梨闻到了腥气,捂着鼻子质问来人,“你提一桶死鱼干什么,臭死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愁眉苦脸的段浔,一大队二大队本来就是挨着的,他今天一上午就在钟梨背后的鱼塘里捡死鱼,只是钟梨干活太认真,并没有发现段浔。 “鱼塘又死鱼了,”段浔把一桶死鱼重重摔在地上,“队长说要扣我工分。” 段浔家庭成分不好,大队里最难搞的活总会交给他。以前种田的时候优等地就轮不到他,给他个三等地就是大恩大德了,甚至有时候三等地也种不上,会把那些出不了多少粮食的最劣等的地让段浔来种,做最累的活工分又少,这是段浔往年的常态。 可是今年不同,段浔去年下半年的时候向大队申请把那块出不了什么粮食的地给挖了,挖了后弄成鱼塘在里面养鱼,他当初向所有人保证过这块地养鱼肯定比种田划算,如果里面的鱼再这么死下去,大队里要亏本了,到时候段浔可没好果子吃。 “问公社的技术员了吗?” “问了,给我弄了点药,可是还是死,每天这么几十条鱼死下去,我活不下去了,”段浔心痛,痛心自己的工分,也痛心这些鱼,“要我说公社那些技术员都是些半吊子,废物。” 段浔怨天尤人,顺便把地上没人吃的柚子给拿了过来。 “你别吃,这是张寒给的。”钟梨厌恶张寒这个人,自然也不想吃他送的东西。 段浔瞥了钟梨一眼,默不作声地从钟梨手中抽过砍柴刀,一刀劈在柚子上将其分成两半。 掰开柚子皮,段浔垂头丧气地就着死鱼的腥气吃着柚子肉。他心情不好,就想吃东西。 钟梨无奈,从段浔脚下拿过砍柴刀继续砍着树枝。 这么多树枝没有个两三天是砍不完的,钟梨也不着急了,一边砍柴一边问,“你学字学得怎么样了?昨天布置的二十个汉字十个词语十个成语的任务完成了吗?” “没,”段浔轻飘飘还带着些怨气的声音传过来,“死这么多鱼,小爷我年底饭都没得吃了,还学个屁。” “.......为了让你脱离文盲行列我可谓是费劲了心思,你就这么报答我的?”钟梨恨铁不成钢,“我干完活了就检查你昨天的作业,要是不及格的话明天作业量加倍。” “不学了,饭都吃不上了,学字有个屁用。我现在认识的字比文盲班的人都要多,已经是最强了。”段浔埋头苦干吃着柚子,打死不想学了。 “你那是矮子里面拔将军,短中取长,你这文化水平连何飞羽都不如,好歹何飞羽还会算数。我警告你,你要是连续三天不完成我布置的作业,以后就别让我教你了。”钟梨不想打击这人的自信心,可现在段浔明显骄傲了。 在最近识字比赛中虽然段浔没有获得奖品,可众人都知道他的进步是最大的。也是在那个识字比赛中,对比文盲班的那些人,段浔知道了自己有多聪明。 于是,从那比赛以后,段浔开始骄傲自满,对待钟梨的学习计划表都颇有些不在意的模样。 如今钟梨一说起何飞羽,段浔更加不服气,傲气道:“不用你教,我现在认识拼音会读拼音,能自学成才,不用你教了。” “........你?自学成才?”钟梨都要被他气笑了,“当初是你厚着脸皮求我让我抽时间教你识字,现在倒是敢这么硬气地和我说话。” “本少爷翅膀硬了,用不着你了,”段浔将吃完的柚子皮往身后一扔,站了起来,“我这叫做过河拆桥,你奈我何?” “哟哟哟,不错不错,看来我确实教得不错,你还会说‘过河拆桥’这个成语了,你知道这个成语什么意思吗?”钟梨冷着脸讽刺道。她这段时间尽心尽力教导段浔这个文盲,是真的把自己当做老师了,如今自己这个老师不被尊重且段浔这个徒弟半途而废不学好,钟梨要被气死了。 “这有什么难的,过河拆桥就是忘恩负义呗,我不光知道它的意思,我还能默写出来。”段浔从钟梨脚边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默写。 写完后段浔潇洒地将手中的树枝一扔,骄傲地冷哼一声提着一桶死鱼离开。 看着地面上段浔默写出来的‘过河折轿’四个错字,钟梨咬着唇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了了,对着段浔骄傲的背影大骂道:“你个文盲!!!” 就这种水平还要自学成才?就这种态度还想自学成才?他要是能成才,钟梨要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他当球踢! 与此同时,生产二队的陈婉婉家正请了打井队的工人们来打井。 “水井谁出的钱?”看热闹的乡亲们问道。 陈婉婉换了身半新的衣裳,给打井的工人烧水喝,稍微带了些炫耀的心思道:“这个钱当然要张寒出,他自己愿意给我打井我也没办法。” 自从那次张寒舍命救她,俩人的关系越来越近,即使宁大队长再不愿意,陈婉婉也坚决要和张寒好。 张寒本来就爱陈婉婉爱得不行,因此也不顾城里父母的反对向陈婉婉求婚了。 张寒不想着回城了,现在只想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结婚生子。婚宴就在陈婉婉家,结婚前张寒自己出资准备给陈婉婉家打口井作为聘礼。除此之外,其他的三大件一样不少。 所以这打井的工钱和伙食费,自然都是张寒自己出。 这些打井队的工人已经够辛苦了,大冷天的穿着棉袄抬着重重的机器在那钻井,一个个身上的棉袄都弄脏了。这是个辛苦活,累得很。陈婉婉让看热闹的邻居们帮忙监工,自己去厨房帮工人们弄点吃的填饱肚子。 “明明村里就有水井,还专门在自己家里再弄一个,这是钱多烧得慌?” “弄一个也方便,以后喝水做菜洗澡都不用去排队打水。” “事儿多。” “人家张寒家有钱,愿意给陈婉婉花。” “可我听说张寒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说是结婚的时候也不会过来。” “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和公婆没关系,反正张寒对陈婉婉好就行了。” ........ 乡亲们议论纷纷,在厨房里做菜的陈婉婉只当做没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她爱的是张寒这个人,至于公婆什么的,她不在乎。 给打井的工人们做完一碗糖糍粑,陈婉婉累得捶了捶自己的肩,虽然累,但是她很开心。 提着桶死鱼到处送的段浔来到了陈婉婉家,“婉婉,这桶死鱼队长让我分了,你要不要?” “要,给我两条,我正愁没好菜招待这些打井队的工人,”陈婉婉笑道:“对了段浔哥,我结婚那天你来给我当账先生。” “我?”段浔先是一愣,下一秒则是不好意思地笑,“你真的觉得我能行?” “你当然能行,”陈婉婉的笑容明艳动人,“账先生要亲人才能担当,你就是我的亲人。” 陈婉婉没啥亲戚,小婴儿时期就被段浔爸妈当干女儿对待,后来陈婉婉爸妈和段浔爸妈都早早去世了,陈婉婉便和段浔相依为命,以往陈婉婉都是跟着段浔去段家那些亲戚家过年过节,俩人青梅竹马关系是极好的。 如今陈婉婉让段浔在结婚办酒席的时候当账先生,是信任段浔的表现。 “我就是怕丢脸,”段浔轻咳一声有些没信心,“我的字写得不好看。” “段浔哥,那天识字比赛你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虽然那些人嫉妒你不让你得奖,可是大队长都说你现在认识的字超过五百个了,严格来说不算是文盲了,你肯定能行的,相信自己好吗?”陈婉婉鼓励道。 对啊,段浔心想自己其实不算是文盲了,大队长说过的,只要识字超过五百个就不算是文盲了。 哈哈哈哈,段浔自信心爆棚,拍着陈婉婉的肩膀笑道:“我刚才那是谦虚,我当然知道我的文化水平还是挺不错的。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办酒席的账先生是替主人家写礼金的,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是那么容易。 当累死累活砍柴的钟梨得知段浔要当账先生了,笑得肚子都疼了。孽徒要出师当账先生了,哈哈哈哈~~ 第14章 新内容 11月8号,立冬,宜结婚忌动土。 大清早地敲锣打鼓,一路放着鞭炮,张寒和陈婉婉的喜宴开始了。 院子里摆了四桌酒菜,院子外摆了流水席,从村头到村尾,全村没上工的人都来凑热闹,大队里的人没事忙的也会过来帮忙做菜搭棚子。 张寒陈婉婉小两口穿着普通的军绿色棉袄,胸前戴着大红花,一桌桌给人敬酒夹菜。 张寒那边没亲人过来,陈婉婉这边的亲人则都是段浔家的亲戚。 “抽烟,抽烟。”张寒从胸前口袋拿出烟给段家那些长辈,陈婉婉在一旁站得腿快抽筋了,肚子也很饿。招待客人确实是个辛苦的事,陈婉婉从早到晚都没时间吃点东西。 陈婉婉家门口对面摆了张桌子,段浔坐在桌后面拿着个礼金册子纪录礼金。等酒席上的人一个个吃完了,都排队来到段浔面前交礼金。 “三块,别写错了。”隔壁生产一大队的李队长扬扬手中的钞票,紧盯着段浔的手,生怕段浔这个文盲写错自己随礼的礼金。 “不会写错,放心。”段浔信心满满,在册子上一笔一划写着【李松竹三元】 李队长一双眼睛瞪得忒大,“他娘的,你到底会不会写,不是这个三,记账怎么能用三横。” “啊?”段浔懵逼了。 特意过来看段浔笑话的钟梨捂着嘴笑。 记账要用‘叁’,不能写‘三’,钟梨以前还没来得及教段浔这些,而段浔显然也不明白记账为什么不能用‘三’来写。 得了得了,李队长气得要死,抢过段浔手中的笔,动作粗鲁地划去段浔的‘三’字,自己在旁边添上了‘叁’。 自己这个账先生被李队长当面弄得下不了台,段浔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好不精彩。 “一块五毛,别写错了。”下一个乡亲照旧叮嘱着段浔,眼睛死死盯着段浔记账的册子。 段浔知道这个乡亲不识字,所以直接写了个【1.5元】,也没用大写。 接下来是段浔自己的小姑段幺妹,随礼五元。 段浔不知道幺妹的yao是哪个yao,抓耳挠腮地想也想不到哪个汉字符合,最后干脆在册子上写着【段小妹五元】 “.......”段幺妹皱眉看着自己侄子,骂道,“臭小子,是段幺妹不是段小妹。” “不都一样吗?”段浔被众人围着红了脸,“小姑你别捣乱,后面这么多人等着呢。” “丁是丁卯是卯,你写错了到时候别人还以为我没送礼,”段幺妹戳了戳册子上的字,“给我改过来!” 段浔握着笔杆子不动弹,不是他不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改。众人看他这样子哪还不懂,一个个不满地开始抱怨。记账这种事很重要,一点也马虎不得,段浔明显是个文盲,怎么能当账先生? “我识字!我真的识字!”段浔被众人围攻觉得心虚又委屈。 段浔孤立无援,眼看要闹大笑话了,不得已向旁边一直看好戏的钟梨投去求助的目光。 钟梨翻了个白眼,这个孽徒前段日子还说要自学成才,还说要过河拆桥,她可不是没脾气的。 段浔就快控制不住场面了,眼看有人要进屋去找新娘子投诉他这个账先生,不想丢人的段浔快步朝钟梨走过去,哀求道“小老师救我!” “你不是要过河‘折轿’吗?”钟梨讽刺道。 “我错了,”段浔后悔,“浪子回头金不换,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用错俗语了,算了,看在你知错就改的份上我也不计较了。你去记账,我在旁边看着告诉你怎么写。”钟梨挥挥手不想再和这个孽徒计较。 接下来,有了钟梨的帮助,段浔勉强丢脸丢得不算彻底。 第15章 修文 段浔家,正在扎扫帚的段浔被宁大队长找来训话了,“还有心思在这扎扫帚,鱼塘又死了二十多条鱼,我说了鱼不好养你非得养,养鱼哪有种田来得实在。” 紧了紧绳索正使劲拽着扫帚尾部的段浔烦得不行,“待会儿我去公社买鱼药去。” “当初那块地是你申请要挖成鱼塘养鱼的,这些鱼药大队不会再出钱了,你自己想办法。”宁队长抬脚离开,心里也着实气愤。 段浔把手中这把扫帚扎完,拿过一旁的布头擦了擦手,去鱼塘巡视去了。 水面上飘着一条条翻着白肚皮的死鱼,段浔用铁叉叉起一条鱼看了看,只见肚皮上一个又一个的红点。 用塑料袋装了点鱼塘里的水,段浔拿着水源和一条死鱼走路去了公社。 公社技术员研究了半天段浔带过来的样本,最后打包票道:“肯定是缺氧了,我这里有几包药,你拿回去试试看。” “这些鱼药多少钱?”段浔心疼自己的钱。 “一块二,老样子,我先给你记账,不急着给,”技术员笑嘻嘻道,“雨天不要撒药,天晴了再撒。” 段浔沉默着拿药往回赶,回到大队坐在鱼塘岸边发呆。 其他鱼塘都不死鱼,就这个鱼塘一天死一二十条鱼,已经死了一个月了,鱼真的要死光了。 大队里投入的鱼苗和鱼食都是一笔账,要是鱼塘今年亏本,这笔账得记在他身上了。 穿着漂亮大衣的钟梨提着几个肉饼来到段浔身边,“听说你这边又死鱼了,给我一条死鱼我回去用油炸了吃。” 段浔有气无力地把鱼叉杵在地面上,“自己去叉,这么多死鱼随便你要哪一条都行。” 好的鱼都被几个干部拿走了,剩下的发臭的鱼随钟梨挑。 钟梨也不客气,叉走了一条闻上去没那么臭的死鱼回家炸。等钟梨一走,段浔也唉声叹气地回家去了,家里那么多扫帚还等着他去卖呢。 知青点宿舍,钟梨在院子前用一块块砖头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灶台,在锅中倒了半锅油烧热,钟梨将处理好的鱼块放进去炸。 鱼香味在知青点宿舍到处乱飘,馋得一些女知青都围了上来。 油这么珍贵,像钟梨这种大手大脚用这么多菜籽油炸鱼块的人实在是少见。 这些人一边在心里骂钟梨浪费油臭显摆,一边又嘴上不停夸着钟梨厨艺好。她们想着钟梨炸了这么一大条鱼肯定吃不完,到时候多多少少会分给她们一点。 钟梨也做了做表面功夫,嘴上笑嘻嘻地和她们聊着天,等鱼块炸熟了,却是端着一盘炸鱼块悠哉悠哉地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吃着独食。 很显然,钟梨并没有要分给她们吃的意思。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只能撇撇嘴暗中瞪了钟梨一眼。 一边吃着炸鱼块一边翻看著书,钟梨突然听到了外面叫卖的声音。 “要扫帚不?我自己在家里扎着玩的。”段浔背着一捆捆扫帚弯着腰出现在知青点宿舍大门口。 段浔这人脑子灵活也聪明,干修理这些活他能干,木工这些活他也一点就通,其他的各种活计他都会上一点。他扎的扫帚,比城里卖的还好用。 那些女知青好奇地上前去戳了戳全新的扫帚,“你这扫帚扎的紧实,手艺不错啊段浔。” “做事得凭良心,我这人良心好,”段浔对着这群漂亮的城里姑娘嬉皮笑脸道,“这扫帚不仅扎的紧实,还很厚,比公社卖的那些强多了。你们几个女同志自己拿手掂一掂,这一把就有好几斤重,公社卖的能比?” 段浔长得帅还嘴甜,要不是因为他是地主家的后代,也不至于现在还没女人嫁他。 那些女知青虽然看不上段浔,可是见了段浔这张脸也喜欢,乐得照顾他生意,“多少钱一把?” “两毛钱一把。” “这价钱,比公社卖的要贵上几分啊,而且你这对比去年的还涨价了。” “公社卖的那玩意儿不能和我扎的扫帚比,他们卖的扫帚用上一年就光秃秃了,我的紧实材料用得也多,用上几年没问题,你们大队李队长四年前在我这里买的几把扫帚用到现在还没坏?这么一算,你们买我的扫帚只会赚不会亏。今年咱们这地儿干旱,粮食收成没以前好,我这种的扫帚树长势也不好,这才加了点价,我卖这个真的纯粹就是挣点辛苦钱。” “行,理是这个理,”但是这些女知青仍旧笑嘻嘻地围着他,“可是我们照顾你生意是好心,你也该少一点。” “那就五毛三把,给你们漂亮女同志一个实惠价。”段浔笑嘻嘻道。 切~坐在院子里隔他们几米远的钟梨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嘴倒是甜,会哄人。 “再便宜一点,”一个挺会砍价的女知青笑道,“我们一共买三把,三毛钱,怎么样?” “......”段浔脸上笑嘻嘻,心里气得在骂脏话。 种树砍树再将扫帚树撕成小条,最终还要花钱买绳索,他累死累活一天也扎不了多少扫帚,而且每把扫帚质量都比公社卖的强不知多少倍,他卖这个就是挣个辛苦费。 这群知青平常买点吃的大手大脚,买几把扫帚却这么斤斤计较,段浔压根不想卖给她们了。 看他背起扫帚就要走,那些女知青脸色变了,骂道:“你个坏分子拽什么拽,我们愿意用你扎的扫帚那是看得起你。” “小爷我用得着让你看?让你看得起是会多一块肉还是咋的?”段浔被重重的扫帚压弯了腰,佝偻着身子回骂过去。 女知青这边挨了骂,隔壁男知青跑了过来帮忙,“你个二流、子又欺负女同志是不是?还要脸吗?” “小爷我这张脸帅得你们自惭形秽,怎么能不要这张脸,”段浔虽然被扫帚压弯了腰,但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在这群城里知青面前丝毫不自卑,“倒是你们一张张乱搞男女关系的脸,不要也罢。” 知青这边人多,但是段浔嘴巴毒又蛮不讲理,一张嘴把这群知青骂得纷纷跺脚。 咳,正当两边互骂骂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钟梨从竹椅上起身推开人群走到段浔面前,“别动,我买几把扫帚用。” 段浔惊讶地看着她,果真站着不动,其实每把都一样,不过客人买东西总得挑一挑。 钟梨挑了三把看得顺眼的扫帚,给了段浔六毛钱。 这些男女知青们脸色极差,没想到钟梨作为他们知青中的一份子,竟然帮着段浔这个二流子。 “我就喜欢你这种实诚不撒泼的顾客,不过不用六毛钱,你给多了。三把五毛,给你实惠价。”段浔笑弯了眼。 “你就挣个辛苦钱,我不占人这种便宜,”钟梨也笑,“谷贱伤农,你这扫把质量好又便宜,我要是占你这点便宜压榨你,那还是人吗?” 师徒俩人一唱一和,把身边这些知青们讽刺了一顿,气得这群知青咬牙切齿。 第16章 修文 段浔本来以为要围绕着公社转一圈才能把扫帚卖完,没想到走了不过两个村,就已经把三十把扫帚卖完了。 拿着三块钱走回家,经过一大队知青点,被路上东张西望的钟梨给叫住,“我买了中粉明天做油条吃,明天中午记得过来。” “咱们孤男寡女的,合适吗?”段浔兜里有了钱又有些得意忘形了,“别自己炸油条了,我带你下馆子。” “你的钱还是留着买鱼药吧,”钟梨讽刺他,“鱼都死光了还有心情下馆子?” “.......”段浔瞬间失落下来,愤愤不平,“我怀疑我鱼塘被人下毒了,要不然怎么别的鱼塘都不死鱼,就我负责的这个鱼塘一直死鱼?” “不可能,你心里也太阴暗了。”钟梨耸了耸肩。下毒不是件小事,上辈子她可没听说生产队出现过什么下毒的事,公社里这些人也没这胆子。 “别多想了,多半是你养鱼技术不行,”钟梨劝他,“明天记得过来吃油条。” 段浔扭扭捏捏地不愿意,“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别人会误会。”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爸妈信中说过了,让我有什么好吃的多给你送一份,让我报恩。你看你现在一副要饿死的倒霉样,”钟梨后退几步和段浔保持距离,“你可别多想,我对你可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上辈子被何飞羽伤透了心,这辈子才不会这么蠢。她不能犯同样的错误,她要返城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城里人。 钟梨一副‘穷小子你别打我主意’的表情,乐得段浔嘿嘿直笑,“行,我记住了,明天过来吃你做的油条。” 说起来段浔现在手边确实没什么钱,这段时间买鱼药把他的积蓄都掏空了,大队里会计也没说要给他报销。今天卖扫帚挣的一点血汗钱他也舍不得花,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吃过油条这种好东西了,这段时间他穷得红薯汤都没得吃。 回到家恰好遇到做完一车糍粑回家的乡亲,段浔知道这是隔壁村的,这一车糍粑也是隔壁村几家人合伙做的粮食。推着一车糍粑的几个大婶吵吵闹闹地聊着天,大声说笑。 “小姑,”段浔笑着对人群中喜气洋洋的段幺妹点了点头,“家里今年做了多少糍粑?” 段幺妹迟疑了下,随即笑道:“不多,就一筐,你拿几个明天当早饭吃。” “不用了不用了,”段浔摆摆手,“我家里也有。” 家里有个屁的糍粑,只有一屋子的空气,段浔脸上笑嘻嘻地说着谎,其中心里头很羡慕很馋这些糍粑。 段幺妹看着一筐满满的糍粑,最终还是从里面拿了三个给他,“甭管你家里有没有,我这个当姑姑的给你几个你就收着,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谢谢小姑。”刚做的糍粑还软糯热乎乎的,拿在手心都烫手,今天一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的段浔一边吃着糍粑一边道谢。 刚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个就噎着了,段浔急忙去隔壁陈婉婉家的水井里打了两瓢水拼命往肚子里灌。 冬天这水井的水不是很凉,相反还有些温度。 有了糍粑段浔第二天也懒得去隔壁村知青宿舍了,糍粑吃进肚子里比油条更扎实。 段浔不过去,钟梨久等不来只好亲自端着一盘油条过来,“姓段的,你还真是大爷,吃个油条还让我亲自过来给你送过来。” 段浔吃了一个糍粑已经心满意足了,此时对钟梨送过来的油条不感兴趣,“你这东西吃不饱。” “爱吃不吃。”钟梨把任务带到就行,直接一盘子油条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段浔随手撕了油条咬上一口,又觉得惊喜,“我怎么吃着有蛋香味?” “没见识,”钟梨很得意,她自认自己做的油条比公社卖的好吃多了,“你猜油条为什么会有蛋香味。” “因为炸油条的油炸过鸡蛋?” “笨!我在面粉里加了三个鸡蛋。” “油条里还能加鸡蛋?”段浔这个没见识的着实被震惊到了,“人生头一次听说油条里可以加鸡蛋的,加了鸡蛋的油条,这得多贵啊。” 这下,段浔细嚼慢咽,好像在品尝着什么美味,“我得慢慢吃,这样才能吃回本。” “.......没出息。”钟梨十分嫌弃。 “吃完了把我的盘子还回去。”钟梨拍拍手离开。 两只脚刚踏出段家大门,紧接着就听到段浔姑父上门骂人。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姑姑都快要有孙子的人了,怎么还能管娘家的事。我们周家不是地主唉,挣点口粮不容易,”姑父笑着阴阳怪气道,“段浔,你姑姑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 此时钟梨躲在段家大门外偷听。 钟梨上辈子在这乡下待了十几年,对段浔姑父这个人挺了解的,这个人是个顾家的,养老婆养孩子养孙子外孙都没得说,是家里的顶梁柱。公社的人都说他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个好男人。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姑父对段浔这个侄子不是很好。 “姑父?您这是怎么了”段浔愣了一下,又笑着给姑父搬了把椅子,“您坐。” “你小子还有脸问呢,”姑父也不坐,心里不忿地看了看段浔这砖房,板着脸教训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懂事了,几个比脸大的大糍粑多珍贵啊,是用精米做的。你小姑给,你还真的有脸收下?” “我说了不要小姑硬塞给我的,”段浔蹲在椅子上看着这个姑父,“不是我死皮赖脸要的。” “你小姑善良心软,可你要知道,咱们乡下人一年到头也就这么点粮食填肚子,这糍粑都是过年请客吃的,你厚着脸皮就收下了,不像话。” 段浔低着头不说话,糍粑都吃下肚了,现在要他赔?他家里没几个钱了,赔个屁。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不吭声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姑父提高了声音,想把周围邻居都引过来评评理。 钟梨不愿意看见这人把事情闹大,也见不得段浔低着头任打任骂的可怜模样。不就几个糍粑的事情吗,她帮忙还就是了。 装作不经意路过段浔家,钟梨笑着上前和段浔姑父打招呼,顺便提出帮段浔还这三个糍粑的事。 “我们知青宿舍没做糍粑,我给你用粮票还。” “那敢情好。”姑父哈哈大笑,他正愁家里没票去买口粮了。 段浔揉揉受苦受累的耳朵,一把将钟梨手中的粮票抢了过来。 “姑父,糍粑是我小姑给的,所以我收下了。事儿呢,就是这么回事,东西我是不会赔的,”段浔一把将粮票塞进自己兜里,“你要是觉得不服气,就去大队里告我,去公社里告状也行,随你意。” “你.....你吃了我们家的粮食不还,这是抢劫!”姑父手指指着天,恨不得引下一道雷劈死段浔这个无赖,三个糍粑是姑父家一天的口粮了,很是珍贵,所以今天姑父一定要讨个公道,“别人给你你就收?昨天给你糍粑那是你小姑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 段浔吊儿郎当地从凳子上跳下来,低头俯视着姑父怒气冲冲的脸,“别人敢给我就敢收。别说几个糍粑了,你今天要是敢把你的小命交到我手里,我不介意收下。” 段浔边说边用眼神示意自己脚边的砍柴刀,姑父看到那砍柴刀脸色一变,“你吓唬谁呢,怎么,想动刀子劝退我?想坐牢了?” 争吵声渐渐把宁队长引过来了,宁队长听了后让段浔退一步得了,不就几个糍粑吗。 姑父觉得事情都闹这么大了,大队长都出面了,段浔只要顾及名声一定会还自己糍粑。 万万没想到段浔本来就因为是地主家的后代而名声不好,此时也不在乎名声更坏一些,坏坏更健康。 “大队长说得对,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段浔笑了笑,“我的解决办法是糍粑我赔不起也不想赔,姑父,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你这个无赖!”姑父大怒。 第17章 修文 气走姑父,又将看好戏的人赶走,段浔将兜里的粮票扔还给钟梨,“以后别多管闲事。” “第一,我是教你识字的老师,第二,你救过我的命,”钟梨皱眉,“我家里有钱,给你一点吃的用的算不得什么,更不是多管闲事。” “第一,你是比我年纪小的女同志,第二,就算是条狗我也会救它的命,”段浔语气不太好,“所以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解决,不用你管。” “幼稚。” “傻子。” “........”竟然说自己是多管闲事的傻子,钟梨气得闭上了眼,这个臭文盲!屡教不改! 懒得再多管闲事,钟梨重重地踩着步子离开。 “媳妇儿,咱们今晚吃什么?”隔壁家张寒从墙角捡了一堆柴禾进厨房,大声问道。 路边端着锅正准备洗的陈婉婉笑着回道,“用去年的腊肉煮大白菜吃。” 在路边走着的钟梨不由得撇嘴,腊肉煮白菜,是乡下一道美味的菜,大冬天的乡亲们干完活回家就喜欢围着锅炉吃这道菜。而上辈子何飞羽就十分喜欢陈婉婉做的这道朴实又有油水的菜。 何飞羽当上大老板又和陈婉婉再婚后的那些年时不时教育自己那双胞胎孩子忆苦思甜,每次这忆苦饭就是腊肉煮白菜。 现在生产队最奢侈的腊肉煮白菜在十几年后竟然会成为何飞羽餐桌上的忆苦饭,啧....虚伪。 钟梨脸上的表情变换十分有趣,陈婉婉不由得轻笑一声,“钟知青,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每次经过我家门口都没什么好脸色。” “我对你没意见,我就是这么一张臭脸。”钟梨敷衍道。 “.......呵呵。”陈婉婉本来就对嫌贫爱富的钟梨没什么好脸色,如今见她这么没礼貌,陈婉婉更加讨厌她了。 ‘咯咯~’ “咯咯~” 心态不好的钟梨突然被鸡叫声给吸引,朝右边看过去,原来是陈婉婉院子里放养的三只鸡在叫。 “这是我男人给我买的鸡,说给我补身体”陈婉婉从小小的鸡舍里捡了三个鸡蛋,颇为得意地朝钟梨炫耀。 钟梨和张寒有些恩怨在,陈婉婉又和张寒是夫妻,如今她自然看不惯钟梨。 听到媳妇儿和钟梨说话的声音,张寒从厨房跑了出来,讨好地对钟梨笑道:“家里还有多余的鸡蛋,你拿一个回知青宿舍吃去?” “免了。”钟梨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啊你,热脸贴冷屁股,”陈婉婉没好气地瞪了自家男人一眼,“以后别搭理这个钟知青了,我不喜欢她。” “我不还是为以前那件事内疚吗,算了算了,既然你不喜欢我以后不提她了。”张寒最爱陈婉婉这个漂亮媳妇儿,唯她是尊。 听着身后两口子黏黏糊糊的话,钟梨揉了揉耳朵嫌烦。看到刚才陈婉婉院子里的几只鸡,钟梨心痒难耐,不行,她也得去买小鸡崽子养着。 次日段浔在鱼塘里撒完药又去卖扫帚,走到四大队遇到了鬼鬼祟祟的钟梨。 “喂,那边那个做贼心虚的女同志,”段浔背着百斤重的扫帚佝偻着背哈哈笑,“你干什么呢你。” “.......”鬼鬼祟祟的钟梨吓了一跳,“嘘嘘嘘,小声点。” “怎么了?”段浔悄声走过去问道。 “这户人家的大爷卖了我一些鸡崽子,我说要母鸡生蛋吃,结果我买了鸡崽子走在路上,有好心的人告诉我我买的都是公鸡崽子,”钟梨气不过,“他坑我。” “所以你现在偷人家的鸡崽子?” “才不是,我是想偷偷把我手中的公鸡崽换成母鸡,”钟梨偷偷摸摸地看着那些鸡崽子,分不清公母,“你去瞧瞧,看哪些是母鸡。” “这好办,挑鸡崽是我的拿手绝活,”段浔背着扫帚瞟了几眼,随即拿过一只鸡崽倒抓着,“看这圆乎乎的身体,再看这鸡屁股,绝对是小母鸡,就它了。还有那个,那个,这个这个,这个绝对是母鸡。” “不过也要几只公的,公鸡肉更好吃。母鸡用来下蛋,公的用来宰了吃。”段浔很快替钟梨挑好了十二只健康的鸡崽子。 俩人带着鸡崽子刚走到一大队就被李队长给逮住了,“我们公社有规定,一般也就养四五只,你养这么多做什么?你们这是要当财主?要做资本主义?” 自从钟梨拒绝了何飞羽的求婚,李队长经常找钟梨的麻烦。所幸找麻烦找多了钟梨也习惯了,偶尔还会和这个大队长顶嘴。 “队长,你也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钟梨对着义正言辞的李队长笑道,“你见过哪家资本主义只养十二只鸡的?段浔这个落魄小地主听了都要嫌寒碜。” “............”段浔想说自己不落魄也不是地主,可看看自己被一捆捆扫帚压弯了腰,又说不出自己不落魄的话,最终灰溜溜地闭嘴。 李队长坚决不同意钟梨养这么多鸡,非得说她是资本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钟梨气得把鸡崽子分了段浔一半,一人养六只鸡,也不算违背公社规定。 “............”段浔想说自己都要饿死了,他压根没精力也不想替钟梨养这些鸡。可是看着钟梨期待亮晶晶的眼神,色令智昏的段浔咧嘴一笑,豪气万丈地收留了那几只鸡崽子。 第18章 新内容建议重看 自从把几只小鸡崽交给段浔后,钟梨便不得不经常去隔壁大队找段浔。 钟梨去段家柴房的竹筐里去看小鸡崽,发现段浔把小鸡崽养得好好的,偏偏自己在宿舍养的小鸡崽养得很不好。 抱着从知青宿舍拿过来的一只小母鸡,钟梨着急又不解,“我手里这只病恹恹的,你帮忙看看是什么问题。” 她上辈子在农村待了那么多年,养死过不少鸡,如今面对着这些小鸡崽,她仍旧没有办法保证每一只都活得好好的。 “它站不起来,”段浔仔细观察着那只小鸡崽,“应该是受冻了,你昨天把这些小崽子放在哪里养?” “咱们知青宿舍旁边有个喂猪食的槽,我在里面堆了一堆稻草给它们保暖。”钟梨心里拿不定主意到底有没有冻到这些小鸡崽。 “这几天晚上气温低,要是漏风肯定会冻死它们,”段浔拿了个小铁铲子把那只病恹恹的小鸡崽给单独放在了自家灶台旁保暖,“我现在要去公社买鱼药,正好可以让技术员给你弄点鸡崽子吃的药,应该能救活。” “又去买鱼药?你看守的那鱼塘还在死鱼?” “一直在死,不过昨天死得少些了,今天我早上五点去鱼塘转悠了一圈,只有两条跳上岸干死的鱼。”段浔语气是掩盖不住的高兴,这段时间鱼塘一直死鱼差点折腾死他,如今突然好转,段浔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觉得是鱼药买对了,所以准备再去买一点,“今天死的两条鱼被大队里拿走一条,还有一条没人要,你要是想吃就自己拿走。” 段浔急急忙忙出门,钟梨进去厨房在一个水桶里看到了那条臭烘烘的死鱼,正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这条鱼拿回去吃,陈婉婉上门了。 陈婉婉一边喊着段浔的名字一边进屋来,“段浔,你今天捡的那条鱼给我吧,张寒这两天特别馋想吃鱼,公社供应也跟不上,鱼摊上买不到鱼。” “他有事出门了,”钟梨提着那条死鱼出了厨房,和院子里的陈婉婉四目相对,“就只有这一条臭烘烘的没人要,段浔说可以让我拿走。” 本来钟梨不想要这条臭鱼,可是因为以前那些恩怨,此时此刻她偏偏不想把这条鱼让给张寒和陈婉婉夫妻俩。 “那我给你钱,”陈婉婉掏出钱来,笑道,“那鱼塘里每天都会死鱼,明天死鱼了你再找段浔要一条,今天这条先给我吧。” 张寒今天就是馋这个味道了,以往张寒想吃鱼的时候陈婉婉也会找段浔要,只要有没人要的臭鱼段浔都会给陈婉婉。 陈婉婉把钱递过去就想把鱼拿走,却不想钟梨没接钱。 “我不缺钱,我今天就是想吃鱼了,再见。”钟梨笑了笑,提着鱼准备回自己大队的知青宿舍。 “慢着,”陈婉婉脸上的笑容变淡了些,“于公,这条鱼是我们大队的公共财产,轮不到你这个隔壁大队的女知青拿走。于私,我和段浔是和亲兄妹一样的关系,我比你更有资格拿走这条鱼。” “这条鱼是段浔给我的,我就是要拿走。”钟梨把鱼藏在身后。 陈婉婉忽而笑得张扬自信又美丽,“钟知青,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老是上赶着来找段浔,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和你同时抢这条鱼,段浔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陈婉婉和段浔不仅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关系,他们两个孤儿这些年更是一起过年互相扶持,比一般的亲兄妹还亲,所以陈婉婉说出这些话倒也很合理。 钟梨也知道这些事,书中段浔是男二,和陈婉婉没有恋爱关系,却是陈婉婉坚实的后盾。 上辈子钟梨和陈婉婉先后嫁给何飞羽,钟梨这个前妻吃苦,陈婉婉这个后来的享福,因此钟梨在陈婉婉面前总是自卑的,即使装得再好,她面对陈婉婉时骨子里总是自卑而没自信的。 如今两个人因为一条鱼而杠上,钟梨心里又是自卑又是不忿。 “钟知青,可以把鱼给我了吗?”陈婉婉着急回家做早饭。 紧紧拽着那条死鱼,钟梨咬着唇沉默着不放手。她当然知道陈婉婉和段浔关系更好,可是她现在就是不想把鱼给陈婉婉。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段浔买了鱼药回来。 搭了公社卡车师傅的顺风车回来的段浔有些懵,他没想到一回来就遇到这么尴尬的两难境地。 “段浔,我把鱼拿走了啊,我家那口子今天嘴馋了,就想吃鱼。”陈婉婉和段浔说了声便伸手直接拿走钟梨手中提着的鱼。 “别别别,婉婉,这鱼我先答应了给钟梨——钟知青的。”段浔制止陈婉婉的动作,又从陈婉婉手中把那条鱼拿走直接装上桶让钟梨提着桶。 “可是......”陈婉婉一愣,似乎没想到段浔会在钟梨这个外人面前态度强硬地拒绝自己。 “确实是我先答应钟知青的。”段浔有些尴尬。 钟梨也没想到段浔会这么不给青梅竹马一个面子,要知道书中段浔可是很宠陈婉婉的。 陈婉婉皱眉看着钟梨有些高兴而放肆的小表情,又接收到了段浔使眼色让她先离开的意思,耸耸肩装作不在意的说了声,“行吧,一条死鱼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陈婉婉这人本来就是明媚张扬的性格,她爸妈比段浔爸妈死得还要早,因为是个孤儿从小被段叔叔段阿姨帮衬着宠着,被段浔这个青梅竹马护着,没受过啥大的委屈。和段浔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以前不管什么事只要自己说一声,段浔肯定会站在自己这边,可现在,不一样了。 转身走到了门口,陈婉婉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段浔,“要是段叔叔和段阿姨还在世,肯定不会看我被人这么欺负。” 第19章 和段浔闹得不愉快,陈婉婉回到家默默生闷气。 她心里头不得劲,段浔对她来说是亲哥哥一样的关系,可现在段浔好像对钟梨更好。 “在男人心中,这媳妇儿和妹子是不同的,更何况你还不是段浔的亲妹子。”张寒哄着陈婉婉道。 “你的意思是段浔喜欢钟知青想让钟知青当他的媳妇儿?”陈婉婉皱眉,“钟梨以前和何飞羽谈过对象,还是个嫌贫爱富的,段浔能看得上她?” 张寒摇摇头笑道:“所以说你不懂男人心,钟梨长得漂亮又是城里姑娘,段浔喜欢她可不奇怪,再者说这段浔自家成分都有问题,如果他真的能追上钟梨我倒是佩服他。” “哦?钟梨长得漂亮?”陈婉婉吃醋,“我和她谁更漂亮?” “当然是媳妇儿你最漂亮。”张寒立马搂着媳妇儿表忠心。 陈婉婉的身材前凸后翘是张寒见过最好的身材,更别说陈婉婉的脸明艳大气,能把张寒的魂都给勾走。 “钟梨只能说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美女,小家碧玉的那种漂亮,和你这种艳丽的大美人不能比。”张寒骄傲地夸着自己媳妇儿。 自从娶了陈婉婉,公社里哪个男人见了他不羡慕?张寒只要一想想就觉得无比骄傲。 “行了,别嘴贫了,”陈婉婉被自家男人哄好了,倒也不那么生气了,“你要是真的觉得我好,就多努努力让我过上好生活。” “我有努力....”张寒有些心虚。 “你除了靠你父母寄粮票寄钱,还努力什么了?”陈婉婉拧着老公的耳朵抱怨,“你都下乡几年了,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轮不到你就算了,国营大厂招工你竞争不过也算了,怎么连小小的县里招聘你也够不上?前几天咱们生产大队的曹知青就去县里当了文教干事,曹知青是老知青了,也在我们大队安家,他这次被县里应聘上,他媳妇儿可风光了,你好歹也让我风光一回。” 陈婉婉觉得靠张寒家里是靠不住的,一个男人不能老是靠自己父母,再者说张寒父母也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媳妇,陈婉婉觉得还是得张寒自己努力。 “你老是逼我上进,就不怕我上进后不要你了?”张寒笑道。 “我不要没用的男人,”陈婉婉丝毫不惧张寒的话,“你上进我也上进,到时候还不一定是谁先甩了谁。” “.......”张寒顿时有了危机感,抱着媳妇儿假哭,“我保证上进,媳妇儿千万别不要我。” 两口子在家里十分恩爱,与此同时钟梨已经带着那条死鱼回了知青宿舍。 知青宿舍是72年的时候城里拨的建房款建造而成,里面只有一个公共的厨房,钟梨如今和这些知青玩不到一块去,所以都是自己单独搭了灶台在院子里做饭做菜。 知青们吃饱了没事干也和大队里那些大爷大娘一样搬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闲聊,每次聊到钟梨身上都没什么好话说。看着钟梨又在炸鱼了,这些人忍不住八卦。 “天天吃鱼,命真好。” “哪里命好了,都是些臭得不能再臭的死鱼,二大队没人要的才给她。” “听说是段浔给她的,不是第一次给了。” “钟梨真是脑子不好使,段浔一个地主家的后代,没有好女人想嫁给他,钟梨还上赶着经常找他,脑子有坑。” ............ 不管怎样,看着钟梨能肆无忌惮地用小半锅油炸鱼,这些人心里都是羡慕的。能这么大方地用油,足以见得钟梨家境还不错。 鱼炸好后钟梨吃了一口就‘呸呸’吐了,鱼太苦了,刚刚剖鱼清洗的时候把苦胆弄破了。 现在怎么办?钟梨想扔了这鱼块又觉得浪费粮食,可是她自己又吃不下。 只能送人了......钟梨如今在知青宿舍是被孤立的存在,想送鱼也送不出去,想来想去,她最终只能想到段浔这个朋友。 端着盘子出了宿舍,钟梨走到隔壁村段浔家给他送炸得金黄的鱼块。 一脸青肿的段浔拿起鱼块就往自己嘴里塞,“这盘子里都是油,好吃,香。” 段浔自己捡了臭鱼死鱼不吃而送给别人,就是因为他家里没那么多油炸鱼。 “你脸....怎么了?”钟梨一个小时前才从段浔家离开,那时段浔的脸还好好的,怎么现在他的脸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别提了,刚才和咱们大队的小知青打了一架,打输了。”段浔脸都被揍肿了。其实不是段浔惹事,实在是那个小知青太欠揍,每次遇到段浔都要喊段浔‘文盲’。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段浔不和他计较。可是次数多了,段浔心里也冒火。刚才段浔在路上遇到那小知青,又被那小知青喊了几声‘文盲’。 段浔不服气回骂过去,那小知青却当着乡亲们的面说是开玩笑,还说段浔开不起玩笑。这下可算是彻底惹恼了段浔,段浔一拳就揍了过去,两方这才正式较量起来。 “你一个19岁的打不过15岁的少年?”钟梨嫌弃,“你看你这脸青青紫紫的,看着真的很吓人。” “那个小王八羔子人缘好,我和他打架的时候周围两个乡亲都帮他,他们三个对我一个,我肯定打不过,”段浔仰天长叹,“我一个坏分子,打架都没人帮我,我惨啊。” 段浔这些年受尽歧视,但是也没啥,他心态好,被歧视惯了。而且认真说起来,对比有的地方,他大队里的人对他也没有太过苛待。 “咱们大队的人都被小王八羔子欺骗了,都以为他是个人才,呸。别看他才15岁,心眼坏着呢,”段浔冷哼,“我家还是地主的时候,小王八的祖爷爷是给我祖宗当管家的,听我太爷爷说小王八的祖爷爷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管家的时候就经常受贿偷我们家的东西,还联合账房的在账本上做手脚。” 打地主的时候段浔家受了不少苦,可是小王八的祖宗偷了段家的不少金银珠宝跑了,又摇身一变在城里站稳脚跟。如今小王八成了下乡来的知识青年,成天里歧视段浔是个文盲,段浔和小王八就这么杠上了。 “要搁百年前,这小王八还得喊我一声少爷。”段浔一掌拍散了桌子豪气万丈。 “.....我说段少爷,”钟梨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您家里可就这么一张桌子,现在拍散架了是想换新的了?” 本来一条桌子腿就被‘截肢’过,如今被段浔一掌一拍,破旧不堪的桌子直接散架。 段浔看着散架的桌子腿和桌板,腿一软,心疼地抱着几块桌子腿嚎叫,这可是家里为数不多的好东西了,听说是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建造的桌子,用金丝楠木做的。当年打地主坏分子的时候这张桌子都用得包浆了,看不清颜色和纹路,这才幸存下来。 “还少爷呢,”钟梨小声吐槽,“就没见过抱着几块破木板子哭穷的少爷。” 第20章 修文新内容 这个时节农活没前两个月那么多,家家户户还算得上清闲,知青们也都窝在知青点烤着火取暖。 就在这些知青看著书聊着天的时候,几个大队的大队长上门了,告诉了他们一个好消息,“二大队的曹知青去县里当文教干事,小学的音乐课程和数学课程都因此耽搁了,现在急需一个新老师上任,想应聘的赶紧。” 公社八个大队,一共四所小学,除了公社中心小学是公办的,另外三所都是村级民办。 三所村级民办又以建立在二大队的那所小学人数最多,一共有一百多小学生,包括校长在内教师一共有六个,前几天曹知青走了,现在又急缺人手。 为了应聘去小学当老师,这群知青都铆足了劲要较量一番。 张寒虽然搬出了知青宿舍,可是在知晓消息的一瞬间,陈婉婉就把消息告诉了张寒,并督促他好好表现争取这次应聘上。 曹知青就是因为在学校干得好所以被县里提拔上去当了文教干事,风光得很。 “张寒,把这些给大队书记提过去,”陈婉婉见竞争激烈,从家里拿出了压箱底的好东西:用报纸包着的三块一斤半的红糖以及三条大腊肉,“我是孤儿,小时候也吃过大队里的百家饭,大队书记家的饭也吃过,咱们现在送这些东西过去是报恩,不是行贿。” 陈婉婉用红布头盖住这些‘礼物’,让张寒静悄悄地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礼物送出去。 “媳妇儿,我能靠自己应聘上。”张寒让陈婉婉把东西收回去,他自尊心强,不想靠这些身外之物找关系。 “我说你怎么这么倔,我当然相信以你的能力能应聘上,”陈婉婉皱眉掐丈夫的胳膊,“可是咱们送礼了更能确保万无一失。就算你不送,别人也会送,到时候咱们岂不是太亏了?”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能靠自己的能力应聘上,”张寒把礼物推开,“媳妇儿,这些东西都是你预备着过年用的,我不能要。你放心,我这次一定应聘上给你长脸。” 陈婉婉咬咬唇,脸上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想别的办法。她知道自己丈夫有能力,可是其他的人肯定会送礼,到时候自己这边可就少了些胜算。 既然自己丈夫清高不愿意送这些礼,陈婉婉干脆自己上,下午瞒着丈夫提着礼物送到了大队书记家。与此同时,二大队那个年仅15岁的最小的知青阮小福也从书记家走了出来,一看就知道他刚送完礼出来。 陈婉婉白了一眼阮小福小知青,随即又笑容满面地进了大队书记家寒暄。 等陈婉婉送完礼回来,在家门口遇到了段浔。 因着上回段浔偏心把鱼送给了钟梨,陈婉婉已经两天没和段浔说过话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本来就是邻居,就算现在关系闹僵了也不好不打招呼。 最先想通这一点的陈婉婉笑着朝段浔点了点头,段浔叹了口气,问道:“婉婉,你行贿去了?” “.......段浔,你不小了,说话要注意分寸。”陈婉婉变了脸,脸色有些难看。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段浔尴尬地挠挠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儿,“小时候你总说最讨厌那些给别人送礼的人。”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我想上进,我想自己的丈夫上进,”陈婉婉说话毫不留情,“段浔,我不像你成天混日子,我有上进心,我想有朝一日进城过好日子。” 段浔被她这一顿呲,明显懵逼了。两人青梅竹马关系这么好,段浔没想到自己在陈婉婉心中的形象竟然这么差。 “唉,我也不是要训你,”陈婉婉语气放缓,神情复杂道,“以前我觉得咱们俩相依为命是最亲的,可现在我成家了,我要为自己的小家着想。如果我没猜错,你也有喜欢的姑娘了,那么你现在应该能明白我的心情。” 为了自己的小家能进取,她送礼又算得了什么,不送礼才是稀罕事。 “段浔,”陈婉婉顿了下劝道,“你家里成分不好,再这么下去娶不到媳妇真的要一辈子打单身了。公社那些老单身汉什么下场你也知道,以后不想和他们一样就积极上进些,别再混日子了。” 陈婉婉说完推开院子门进去,张寒出去买柴还没回,她得准备给丈夫做晚饭了。 “我倒是想上进,可我成分摆在这.....”段浔自言自语地在路边嘟囔个不停。大队里最难种的低等田地给他弄,工分也是最少,想应聘什么职位都没资格,想报名工农兵大学生更是连报名表都被大队书记给扔回脸上讽刺他做春秋大梦。 唉,段浔晚饭都没心思弄了,坐在家门口看着人来人往发着呆。 直到看到大队里一个老单身汉瘸着腿挑着两百斤的担子可怜兮兮的经过,段浔仰天长叹,这个老汉现在的窘况多半就是他段浔的将来。 混吃等死不上进的段浔在家忧郁上了,直到第二天钟梨拎着一个快要死的小鸡崽上门,才发现段浔已经两顿没吃了。 “正好,我兜里还有个鸡蛋没吃,送给你了,不过你得看看我这小鸡崽到底怎么回事,”钟梨现在进段家的门就像进自家院子一样,一点也不见外,“对了,我刚怎么看见很多知青朝大队会场走去,他们开会啊?” “你不知道???”无精打采的段浔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 “我该知道什么?”钟梨一脸懵。她这两天被大队长派去码柴了,每天早出晚归,啥也不知道。 “小学招音乐老师你不知道?你报名了吗?报名时间昨天就截止了。”段浔越说越小声,只因他发现钟梨脸色很难看。 很明显,钟梨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 “你们大队长没和你说?”段浔轻声问道,怕钟梨发飙。 “因为我拒绝和何飞羽结婚的事,李大队长一直针对我,这件事他没和我说过。”钟梨懊恼不已,上辈子蹉跎一生,这辈子她也有了上进心,每一天都想回城去。这次应聘也算是一个机会,应聘上了村级小学的老师,以后不管是选工农兵大学生还是招工都会有优势。 “那你们知青宿舍的人没告诉你?”段浔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贱兮兮地笑道,“哈哈,你看你这该死的人缘,和我有得一拼了,哈哈。” 钟梨没心情玩笑,垂下眼眸一声不吭,很快眼眶里满是泪水。 “没想到你真的被知青宿舍的人排挤了......唉,连这种重要的事都没人和你说过,你说你怎么混得这么惨,”段浔尴尬地说个不停,“我好歹家庭成分不好才混成这惨样,你一个根正苗红的女知青怎么也惨成这鬼样。所以我说啊,以后你要和你们宿舍的人打好关系,知道不。” 段浔喋喋不休地说着,钟梨豆子大的泪珠儿不停往下淌,气得要死又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第21章 修文新内容 上辈子钟梨嫁给何飞羽后就再也不关注什么招工一类的消息,每天都是和何飞羽上工下工在地里忙活。这辈子钟梨想返城,可是因为被李大队长针对加上被知青宿舍的人排挤,有重要的消息也没人告诉过她。 这次小学招老师,钟梨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行了别哭了,这次错过没关系,下次我帮你留意这方面的消息,”段浔哥俩好地用力拍了下钟梨的肩,“本来竞争就很激烈,就算你报名也不一定应聘上,想开点。” 想不开也没办法,钟梨闷闷不乐地回到生产大队。 想来想去不甘心,钟梨赶紧写了申请书想交上去,却没人愿意收。 “迟了,昨天就已经截止了。”大队书记摇摇头。规矩就是规矩,不能破。 知晓这一切的段浔在家里坐立不安,最后从床脚下翻出一块5尺的布料。 卷好这块布来到大队书记家,段浔做贼心虚地翻墙去了他们家的菜园子里,找到了正在种菜的大队书记他媳妇儿。 “婶子,都这个时候了还种菜啊,迟了吧。”段浔凑到人家跟前说话。 大婶笑呵呵地应了声,“是迟了点,家里的活太多了我没来得及把种子种下去,只能现在种了。” 段浔和她插科打诨说了一会子话,最后直接表明来意,“婶子,我家里这一块布你看看,太漂亮了,藕荷色的。我一个男子汉要这块布也没用,想来想去这么漂亮的布只有孝敬婶子您才合适。” 这布料是三梭布,段浔听小姑说是当年打地主时段浔奶奶偷偷藏了些好东西,最后落到段浔手里就这么点不易保存的布料了。 藕荷色的5尺布,找裁缝裁了做个上衣正合适。 “我不认识这种布。”大婶满是泥土的手都不敢伸手去接,凑过去目不转睛地看着。虽然不认识,可是这种布一看就是很漂亮,不是一般人能买得到的。 大婶心里头也嘀咕,段浔这么个穷鬼怎么能买得起这么贵重的布料。 “婶子,收下吧,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段浔嘻嘻哈哈道,“就是有一点小事要求您,隔壁一大队的钟知青,她忘了交申请书了,您帮帮忙。” “你小子倒是知道分寸,你要是直接让我把老师的名额送给钟知青,那我是办不到的,我们为广大社员做事,选拔老师要公平公正,”大婶收下了那几尺漂亮的布,“不过申请书的问题婶子我还是能帮她解决的,这样,你让她马上把申请书交过来。” 听到婶子的保证,段浔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跑到隔壁村,段浔一脚踹开知青宿舍的大门,不顾其他知青的抱怨,大声将钟梨叫了出来。 “赶紧把申请书交过去,那边同意了。”段浔兴高采烈,好像申请书交了就一定能应聘上似的。 “我之前交被拒绝了,”钟梨不理解,“是你做了什么吗?” 段浔肯定不能把真实原因说出去,随便编了个谎,“大队书记他媳妇儿和我小姑关系挺好的,我刚刚借着我小姑的名头求了她很久,她听得烦了,决定帮忙把你的申请书递上去。啧,你别废话,赶紧的。” 钟梨不敢再废话,揣着申请书就跑了,都没来得及和段浔说一声谢谢。 第22章 修文新内容 虽然申请书是段浔暗中做了手脚找了大队里的关系才让钟梨有了递交申请书的机会,可是最终角逐的时候,钟梨确实靠自己的能力成了当之无愧的第一,被应聘上了小学的音乐教师兼数学老师。 “你竟然还真的有两把刷子,”段浔高兴又惊讶,他没想到钟梨真的能从一众知青中脱颖而出,“你怎么办到的?” “我唱歌好听啊,”钟梨激动得原地转圈圈,“其实咱们大队书记推举的是张寒,而且张寒讲课的风格和表现也比我好,可是公社的本意是音乐教师最好是找个女同志,这才轮到我。也算是偏见吧,公社那些干部都觉得音乐一定是女同志更擅长。” “走走走,庆祝庆祝,我请客。”段浔高兴得不行。 明明是自己应聘上,钟梨都不知道他兴奋个什么劲。 俩人还没高兴上多久,当天下午段浔钟梨以及大队书记和他媳妇儿都被叫到公社去了。 每人单独一间屋子,屋子里有民兵和公社的干部分别审讯他们,只因为中午公社接到了举报信。 也是这时候钟梨才知道原来申请书是段浔送了礼求人才办成的。 “我不知道.....”钟梨脸色惨白,心里十分惊慌。送礼这事可大可小,就是不知道公社打算怎么处理。 而且这事钟梨自己确实不知道,段浔做了这件事也没和她邀功提起过。 钟梨隔壁的一间小屋子,段浔吊儿郎当地插兜拒不承认送礼一事,“什么行贿,太冤枉人了。那是我婶子,我给我婶子送一块布做衣服怎么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我送礼了那也是为我自己谋福利,和钟知青有什么关系?你们讲话完全没有逻辑。” “严肃点!”公社革委会副主任气得重重拍了下桌子。此时突然房门打开,隔壁审问生产二队书记的民兵连长走了进来。 段浔吓得一哆嗦,看到身旁体格强壮的民兵连长,顿时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笑容,严肃道:“我老实交代,其实是我鱼塘里这段时间一直死鱼,所以我拜托咱们书记帮忙,求他不要扣我的工分。” “所以你行贿是为了工分的事?” “非也,”段浔正经了没几秒又故态复萌,嬉笑道,“工分和送礼是两回事。我家里那几尺布太漂亮了,我一个男子汉穿不了,只能送人。送谁不是送?不能因为我刚好送给了大队干部的媳妇儿就说我行贿吧?副主任,你说乡亲们关系这么好,平时互相帮忙送个菜送个饭甚至是帮忙干活什么的都很平常,我送那几尺布就和送饭送菜一样,那是乡亲们和谐友爱的证明,你扯什么送礼行贿,太伤人心了。” “我们打听过了,钟知青过了截止时间才递交的申请书,按理说是不符合规定的,这件事和你无关?你送礼不是为了她?”民兵连长紧盯着段浔,恨不得在他脸上盯出个什么来。 段浔眼神清澈,坚决否认自己和钟梨没什么不正当关系,更不会为了她送礼。 审了一下午,几个公社的干部和民兵连长聚在一起开会,在争论要不要把这件事交给县里派出所处理。 “我们对钟梨审了很久,那个女知青确实不知道送礼的事,”民兵连长笑道,“倒是这段浔和二大队书记一家有些可疑。或许他们提前对过供词,说的话倒是都对得上。” “先把钟知青放了。”主任想了想,决定再审审段浔他们。 “那教师职位的事.....”副主任皱眉犹豫道,“不管怎样不能由钟梨担任了,换个人吧。” 几个公社干部一讨论,最后决定让张寒顶上。 钟梨回到知青宿舍的时候其他知青的表情都很精彩,大家一副想问什么却不敢问的模样。 钟梨什么也没说,坐在院子里看着外面。两个小时后二大队书记和他媳妇儿回来了,俩口子有说有笑看不出什么来。 半个月后,段浔终于回了家。有看热闹的想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段浔只是嘻嘻哈哈说自己旅游放风去了。 人人都不信,想让段浔说个清楚,段浔只好一本正经道:“我没有被抓,更不是犯罪,大家可要替我证明证明啊。我就是去公社学习了一段时间,都怪我爷爷奶奶不懂事,当年竟然还藏了点东西没上交,这不,把我这个无辜的段家独苗给连累了。你们放心,我段浔以后一定端正思想,不能学我那不懂事的爷爷奶奶。” 被段浔这么一通自嘲,大家倒也信了个七七八八。 终于赶走这群看好戏的人,段浔累得躺在椅子上。 本来以为半个月没回家家里蜘蛛肯定结了网,没想到家里却是非常干净,养的六只小鸡仔也没死。 不过家里的床单肯定要换洗,家里那口缸也要添上水,于是段浔去大队公用的那口井去挑水。 挑着两桶水回家,路过隔壁,陈婉婉站在院子里对他笑,“段浔哥,我家里有水井,想挑水来我家,别见外。” 段浔挑着担子看着她,许久之后摇了摇头,“婉婉,我家里有那三梭布布料的事只有我小姑和你知道。” “......”陈婉婉惊讶地后退两步,随即镇定自若道,“段浔哥,我不懂你的意思。” 段浔没再回话,他知道陈婉婉懂自己的意思。俩人青梅竹马十几年,段浔家里哪块砖什么颜色陈婉婉都一清二楚。 看着段浔冷漠离开的背影,陈婉婉咬了咬嘴唇。没错,写给公社的举报信是她做的。她不后悔写那举报信,这个职位本来就该是她丈夫张寒的,为了自己的家庭能进取,为了招聘的公平公正,她有义务写上那封举报信。 第23章 新内容修文 自从小学招聘教师的事没有人告诉钟梨, 钟梨和知青宿舍的这群人就彻底闹掰了,明面上的闹掰,连虚假的友谊都不想维持了。 每次何飞羽从知青宿舍路过就会看到其他知青们围在一起烤火吃饭, 只有钟梨孤零零地一个人抱着碗筷蹲在一旁。 这天何飞羽提着半斤猪板油来到钟梨面前,“听说你这几天去公社买猪油买不到, 我给你带了点, 拿着吧。” “你发财了?”钟梨心中有些吃惊。 就在几个月前何飞羽想买猪油都没票, 现在竟然能轻而易举地送给自己半斤猪板油。 想想这段时间何飞羽神龙见首不见尾,钟梨估计他二道贩子的生意做得不错。这样想来,重生以后所有人都变得更加好了,自己反而还是原地踏步。何飞羽提前几年开始做起了生意,陈婉婉提前嫁给了张寒,只有自己仍旧没出息,前途一片灰暗。 想不通, 越想越羡慕嫉妒恨,钟梨懊恼地垂下头。 “你到底怎么了, 能和我心平气和地谈谈吗?”何飞羽关心地坐了下来, 把半斤搪瓷缸装着的猪板油放在钟梨脚下, “以前咱们俩感情那么好, 可是突然有一天你变了, 变得对我特别冷淡。钟梨,如果你离开我过得好也就罢了, 我能够释怀。可现在看来你明显过得很不好, 段浔不是一个好归宿,我不懂你为什么会选择他而离开我。” 何飞羽是真情实意地关心着钟梨, 钟梨也清楚。她知道作为书中男主, 何飞羽是有魅力的, 比如他现在的关心就很能打动人。 此时此刻面对着眼中满是诚恳的何飞羽,钟梨摇了摇头,“离开你,是因为不喜欢你了,没有别的原因。我现在没有什么过得好不好,我只是和其他知青一样想早点返城。至于段浔,我不喜欢他,对他没那方面的意思。” “那他呢,他也不喜欢你?”何飞羽步步紧逼。 “.......”如果是以前,钟梨还能大大方方说自己和段浔是纯粹的友谊。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她不是眼瞎心盲的人,能感受到段浔是喜欢自己的。 如果不喜欢自己,段浔不会舍命救自己;如果不喜欢自己,向来讨厌送礼的段浔不会替自己偷偷解决申请书的事;如果不喜欢自己,段浔上辈子...... 上辈子....上辈子段浔也喜欢自己吗?钟梨不太能确定。上辈子她和段浔没什么交集,唯一让她有印象的就是那个雨夜意外遇到的段浔陪她等车。 而且段浔作为书中男二是陈婉婉的坚实后盾,这样的他会喜欢自己实在是难以想象。 钟梨越想越觉得头疼,她不想欠下什么感情的债,她只想尽快返城过上城里便利的生活。 “钟梨、钟梨?”久等不到钟梨答复的何飞羽无奈摇头,“你怎么走神了?看来我问的问题你自己心中有数,段浔明显是喜欢你的,对吧?” “把猪油拿回去,”钟梨没有和他继续说下去的欲望,“你不要老是纠结段浔这个人了,我们分手和他无关,这将会是我最后一次回答你这个问题。” “行,我相信你这句话,”何飞羽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准备离开,“不过,在你喜欢上别的男人以前,我不会放弃的。” “.....什么?”钟梨脑袋嗡嗡的,没听懂何飞羽的话,是真的没听懂。 “我说,我不会放弃你的,”何飞羽挣钱后变得更加自信了,“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从今天开始我会重新追求你。我不再是以前那个饭都吃不饱的没用的男人了,我现在手里头挣了不少钱,钟梨,我能让你过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当然,这还不够,但是你相信我,我会努力让自己越来越有钱,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哈。”钟梨被这一番表白弄得尴尬万分,皮笑肉不笑。 为什么何飞羽非得认为自己嫌弃他没钱? 算了,钟梨懒得再解释了,感情这种事也解释不清。 与此同时段浔家,段浔回来的第二天,段幺妹上门了,看望段浔这个侄儿。 段浔正在喂鸡吃粮食,吃完了菜叶子段浔又去米桶旁的袋子里拿了点糠给它们吃。 一进屋看到段浔在拿粮食喂鸡崽,段幺妹着急得不行,“人都要饿死了,还有粮食喂鸡呢。养这么多鸡做什么,哪有余粮伺候这些小祖宗哦。” “姑姑坐,”段浔给小姑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笑道,“这些鸡不是给我自己养的,是替别人养的。放心,我不吃亏,等我喂完了粮食就找那人要账去。” 段幺妹抿抿嘴,没好意思问侄儿嘴里的那个人是谁。 沉默地看着侄儿喂鸡崽子,过了一会儿,实在是坐立不安的段幺妹鼓起勇气笑道:“今天我过来有两件重要的事,第一就是想问问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第二呢,则是想向你道个歉。” “为什么向我道歉?小姑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吗?”段浔装傻,又给鸡崽子舀了一瓢清水让它们喝。 段幺妹苦笑了下,叹气道:“前段时间我给你几个糍粑,结果你姑父上门来闹,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这个长辈今天向你道歉,段浔,这件事你别和你姑父计较,他这人————” “小姑,”段浔打断段幺妹的话,“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这段时间你一直躲着不见我?” 段幺妹一愣,随即尴尬地点了点头。她确实觉得没脸见这个侄儿,心里头愧疚呢。 如果不是因为段浔这段时间被民兵带走,段幺妹今天也不会着急地过来道歉,她想知道侄儿‘失踪’的这些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段幺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时,就听见侄儿顽皮地笑。 “小姑,咱们俩什么关系啊,你以后别这样见外,”段浔嬉皮笑脸道,“我知道你是你,你丈夫是你丈夫,我不会怪你的,你侄儿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我心大得很。你放心,过几天我和姑父道个歉,再买几个糍粑还给他。” “不用还糍粑,这件事我说过你姑父了,他不会再让你还糍粑了,”段幺妹着急道,“你还是说说你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儿。” “还能去哪儿,去公社学习去了。小姑你放心,公社那些干部态度还不错,除了语气严肃了些也没对我拳打脚踢,”段浔背靠在椅子上望着阴沉沉的天,“这件事别再提了,我也不想多说。不是什么光荣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那....那我听说你是为了钟梨才————” “谁说的!小姑你听哪个王八蛋说的老子要揍死他!”刚才云淡风轻的段浔猛地站起身撩起袖子要揍人。 段幺妹被侄儿的反应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训斥道:“无风不起浪,看你反应这么大,外面的传言八成是真的了。” “小姑,你别转移话题,你先告诉我是谁传出的这些谣言,小爷我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臭小子,是你别转移话题才对,”段幺妹捡起一根竹竿追着段浔打,“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浔不可能和小姑说这些个私事,长腿一踹,踹开房屋大门躲在里面不出来。 段幺妹在外面不停敲门想让段浔说说是不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女知青了,可是段浔打定主意不开口。 暗恋这种蠢事段浔可不想让别人看出来,这样也太不帅了。 尤其是段幺妹还是自己的小姑,段浔觉得让自己的亲人知道自己暗恋一个不可能追上的城里姑娘是件很丢脸的事。他段浔也是有些大男子主义在的,也是要面子的。 半个小时后,见段浔实在是不肯开门,段幺妹也没办法了,从兜里拿出几块厚实的大饼,“孩子,我放了点吃的在灶台上,记得出来吃饭。” 等段幺妹离开,段浔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深怕小姑埋伏在外。 还好,小姑确实是走了,段浔得意地长腿一跨出了房间门。 来到灶台想热大饼吃,段浔发现几个大饼下面还压着几张钞票。这钞票是段幺妹留下的,数量不多但也是份心意。 看着沾着黑灰的几张票子,段浔眼眶湿润了,嘟囔了几句擦干眼泪。 眼泪收回,段浔又是那个二流子德行,趾高气扬地出门找麻烦去了。 “阮小福!出来!”段浔撩起袖子找大队里那个最小的小知青打架。 阮小福本来还很嚣张,刚出知青宿舍看见段浔气势汹汹的样,他又怂了,赶紧转身想溜回宿舍。 结果显而易见,段浔一把提溜着阮小福背后的衣领,觉得晦气道:“你个小王八羔子在背后造谣我是吧,造谣本少爷就算了,还造谣到隔壁村去了,我家里亲戚都知道了你散发的谣言,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呸!”被提溜着的阮小福觉得屈辱,“地主都打倒了你还自称少爷呢,你算个屁的少爷。还造谣,我造谣什么了?我阮小福说的都是实话,你和钟梨就是有一腿,你就是贿赂了人才让钟梨拿到了小学老师的职位,幸好老天有眼让你们肮、脏的交易败露。” “我草!你个王八羔子还敢造谣,小爷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段浔最怕这件事影响到钟梨的名声,虽然钟梨自从甩了何飞羽后就没啥好名声,可段浔还是担心。如今阮小福这么造谣,段浔把外套脱掉往地上豪气地一扔,随即举起拳头就开打,揍得阮小福哭天抢地地喊救命。 一个小时后,段浔被宁大队长关进了学校食堂,宁队长指挥着几个村民把段浔给捆在长板凳上打。 打人的没用心也没用力打,段浔嚎叫的声音也很假。装模作样嚎了几嗓子让外面的人看够了热闹后,段浔也懒得装了,趴在长板凳上装死。 “你一天不惹事会死是吧?”宁大队长气得脸红,“人家知青莫名其妙被你一顿打,他要是向公社告状老子又得挨批,你一天到晚净给老子找麻烦,知青是你能随便打的吗?差点把人揍进医院,我看人家骂你是二流子一点也没骂错。” “他不造谣我我会打他个王八蛋吗?” “呸!造谣两个字你会写吗你,”宁队长带着几个打人的离开,把段浔留在这里,“今天晚上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过一夜好好反省反省。” 晚上寒风阵阵,这破小学的食堂窗户都漏风,没吃午饭也没吃完饭的段浔又饿又冷,在板凳上瑟瑟发抖。 索性不是第一次挨罚,很快适应的段浔眨了眨眼有了睡意。 “吱呀~~” 木门摩擦受挤压的声音响起,是食堂破木门打开的声音。 “谁!”段浔被吓得没了睡意。被捆在长板凳上的他只能看到地面,完全不清楚周围的情况。 ‘难不成是风把门吹开了?’段浔正这么安慰自己,突然又听见脚步声朝自己走来,越来越近。 “.......我靠!小爷不管你是谁,你再不出声老子要叫人了!”段浔挣扎起来。 他倒是不怕鬼,可这夜黑风高的被捆住毫无还手能力的他也怕遇到歹徒啊。 “你叫啊,”想吓人捉弄他的钟梨哈哈大笑,“我倒是想知道你能叫谁来,这么冷的天还会有谁从暖和的被窝里钻出来英雄救美不成?” 听到钟梨的声音段浔总算松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来就来吧,还调侃自己。还好是老熟人,要不然真遇到歹徒他这条命就得交代在这了。 “给你送饭,”钟梨端着一碗煮熟的糖糍粑过来,“别动,你身上捆着的绳子我先帮你解了。” 解完人身上的绳子,钟梨把一碗糖糍粑递了过去。 心里猜测段浔可能喜欢自己后,钟梨本来不打算再和这人来往了。可是今天听到他被关的消息,她心里又觉得过意不去,再怎么说段浔也是想帮自己才惹上这么多事。 “这糍粑好吃,”段浔毫无形象地蹲在板凳上吃着,“你那里还有没有多余的糍粑,先给我几个,我明天拿去还我姑父。” ???钟梨皱眉,“就你姑父那样的人,你还要还他糍粑?要是我的话,才不会还呢。” “不还不行,我也不想我小姑难做。” “你小姑不护着你?”钟梨语气中有几分她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抱怨和护犊子的心情。 明明是段浔小姑自愿给的糍粑,结果姑父不会做人上门大吵大闹,如果是钟梨遇到这种情况,多半会和这种人断绝亲戚关系。 “我小姑....她也挺难的,我姑父没那么好相处。” “你小姑和你姑父关系那么好,能有什么为难的。”钟梨上辈子对段浔姑父家的事很了解,两口子琴瑟和鸣,村里人都夸段幺妹嫁对了人,而且段幺妹的一双儿女后来也都有出息,在城里安家后把父母接到了城里去。 上辈子钟梨离婚灰溜溜地回娘家的时候还在车站遇到过段幺妹和她男人,两口子提着行李说是去帮女儿带外孙。 所以啊,在钟梨上辈子的了解中,段浔他姑姑姑父的关系是很好的,钟梨自认为段浔都没有自己了解他姑姑姑父的事情。 钟梨笃定那俩人关系很好,没想到段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俩人认识以来,这还是段浔第一次在钟梨面前这样摆脸色。 “算了我不说了,饭给你送来了,我回去。”钟梨不想看别人脸色,有些不高兴地起身想走。 “喂,陪我待会儿呗,你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啊。”段浔碗里的糍粑还没吃完,着急地把钟梨给叫住。 “那你为什么给我脸色看?”钟梨气冲冲的反问。 “没给你脸色看,我只是一想起我那个姑父就没什么好脸色。” 见钟梨不信,段浔只好解释,“我姑父和我姑姑关系不好,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行了。” “可是——” “没有可是,”段浔摇头,“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不会懂的。” 段幺妹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她十七岁那一年被现在的丈夫强J了。段家家里是地主家的后代,成分不好,家里那些亲戚知道这件事后商量了一宿,觉得段幺妹嫁给那个家庭成分好的男人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就这样,当年的年轻小姑娘在经历了那样的惨案后嫁给了那个强J了她的陌生男人。 段幺妹年轻时是有名的漂亮小姑娘,而相比较而言这个丈夫却是又丑又穷,家里好几个兄弟姐妹。段幺妹嫁过去后一直很抵触这个丈夫,不愿和他同房,一个是因为她深深地厌恶痛恨这个人,另一个原因则是段幺妹心里装着她的青梅竹马。 段幺妹的青梅竹马当年跟着师傅开长途大车运货,能挣不少钱。后来在段幺妹十六岁的时候,她那十八岁的青梅竹马开长途被路霸抢劫砍死了。 段幺妹以死相逼已经九年没和现在的丈夫同房过了,不过因为和现在的这个垃圾丈夫有了儿女,为了儿女的脸面着想,段幺妹在外人面前总是装作和丈夫感情还不错的样子。 这一切的一切,只有段家自己人才知道,段浔不可能和别人说,就算是钟梨也不行。 第24章 修文新内容 “总之我小姑和姑父在外面感情好都是装出来的, 再具体的事情我也不能和你说。”段浔严肃地对钟梨说道。 “.......好吧。”钟梨一头雾水,她上辈子见到的段幺妹两口子明明很是恩爱。 不过俗话说凡事不能看表面,见段浔信誓旦旦, 钟梨也不好再深挖出更多的八卦消息。 “你快点吃,吃完了我把碗带回去。”钟梨看了眼手表, 此时已经晚上七点五十一分了。 段浔赶紧吃了几口, 拿着碗在食堂外的水井里洗干净后交给对方, “大恩不言谢,我会记住的。” “别,千万别记住。”钟梨着急,不就送顿饭的事情吗,千万别记在心上,不是什么大恩。 她察觉到段浔暗恋自己后就不想和段浔走得太近了,她终究是想尽快返城的, 俩人还是不要有太多牵扯。 “我还有事先走了,别送别送。”钟梨不给段浔说话的机会赶紧打着手电筒飞快地跑了, 生怕段浔追出来送她。 吃饱喝足的段浔有些摸不着头脑, 搞不懂钟梨奇怪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既然身上的绳索都被钟梨给解了, 段浔也没有傻乎乎地留在食堂过夜受罪, 干脆大摇大摆地回自己家睡觉去了。 他被公社关着学习的这段时间, 家里是几个亲戚轮流过来打扫的,而家里的小鸡崽是钟梨上门投喂, 如今和段浔便没那么亲密了。 “diuo~~diuodiuodiuo~~”段浔吹着口哨念着不知道什么‘咒语’, 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把六只在外面冻得瑟瑟发抖的小鸡崽子给迎来了房间。 “一下午没吃东西饿坏了吧,给你们再喂点糠, ”段浔对着小鸡崽子说话聊天, “养你们太费粮食, 明天我找你们主子去讨钱。” “你说你们怎么不吃鱼呢,现在天气昼夜温差大到处都死鱼,给你们臭鱼你们还嫌弃,难伺候的主啊。”段浔把暖瓶里的开始倒在桶里,随便冲了个澡倒头就睡。 随着段浔入睡,几只小鸡崽子也躲在暖和的床底下叽叽喳喳地慢慢入睡。 第二天睡醒后神清气爽,段浔推开门和马路上的大队长四目相对。宁大队长身旁还有一个中年男人,那个中年男人段浔不认识,从来没见过。只见那人戴着顶有花纹的帽子,对于段浔这种只戴过草帽的人来说,实在是搞不懂这个中年男人的品位。 像段浔这种挨批受罚却偷懒跑回家享受的人,宁大队长本来是要严厉惩罚的。可是宁大队长现在明显心情很好,见了段浔只当没看见,笑嘻嘻地和身边的中年男人边走边聊。 躲过一劫的段浔感叹自己运气真好,扫视了一圈家里空荡荡的厨房,段浔比划了下还没自己巴掌大的小鸡崽,放弃了要炖鸡吃的想法。 从房间拿出小姑昨天给的大饼,段浔生火将大饼烤热,又把几个小鸡崽放在火堆边保暖。 “老老实实待在这烤火,我去去就回。”段浔和几只笨鸡崽打了声招呼便咬着饼离开。 冷,实在是冷,大饼离开火堆不到一分钟就失了温度,段浔三两口吃完跺跺脚,随即跑着去到隔壁村。 到了知青宿舍没看到钟梨她人,段浔把头上躲避小雨点的草帽给拍了拍,拍去一些雨水。钟梨没在这,他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等下去。 就在段浔准备离开回家,穿着雨靴的钟梨回来了。 “来找我?” “借我几个糍粑。”段浔开心地笑。 无视周围那些知青叽叽喳喳的八卦声,钟梨回到房间里从床铺地下的编织袋中拿出刚买不久的大糍粑。 硬邦邦的糍粑散发着糯米香味,而钟梨很大方地拿了一篮子的糍粑递给段浔,“别说借了,直接给你,不用还。” “借就是借,要还,”段浔又笑,“你什么时候再教我学字?昨天晚上大队长还嘲笑我不会写‘谣言’两个字。” 也不算嘲笑,因为段浔确实不会写。 这段时间太多事,段浔的识字学习也是断断续续。 以前段浔是一群文盲里进步最大的,可现在松懈了没坚持学下去的段浔也是这群文盲中退步最大的,以前很多会写的字也不会了。 “我这段时间也很忙,要不你还是去扫盲班继续学吧,我听你们村的人说扫盲班学习时间延长,会一直教到你们彻底识字那一天,”钟梨保持着距离,“我们毕竟不是一个村的,不是那么方便。” 怎么说呢,钟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段浔也着实能看出来对方对自己态度发生了变化。 虽然不懂钟梨为什么要这样,但是段浔也算是识趣,没有继续纠缠。 “我就要三个糍粑就好,等我有钱了还你。”段浔拿上三个糍粑就走,脸上的笑容仍旧是那么灿烂,让别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 ‘对不住了。’钟梨在心中说道。 她不能明知道段浔喜欢自己还和他当朋友,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再留在村里,也不可能违背爸妈的话嫁给这里的人。既然这样,干脆就和段浔保持距离才好。 拿着三个糍粑走了半个小时来到小姑姑父家,进屋看到15岁的表弟和13的表妹,段浔踹了表弟周庆乐露出的屁股蹲,“你爸呢?” “在屋子里睡觉。”蹲着码柴的周庆乐抬头对着表哥笑。 “你码柴他睡觉?”段浔啧啧两声,长腿用力踹着门,‘哐当’巨响把屋子里的姑父吵醒。 “姑父好,”段浔大声喊道,“给你还糍粑来了,我放在你们桌子上了。” 说完也不管姑父回不回话,段浔笑着摸了摸表弟表妹的头,“来,我帮你们挑,你看你们这小胳膊小腿的,挑得动几百斤的柴吗?” “那表哥你和我挑,让我妹在这码。”周庆乐露出一口白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里松了口气。 老爸今天和老妈吵架后不愿意干活,他和妹妹弄这么多柴实在是难办。如今表哥愿意帮忙,他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段浔拿扁担过来,兄弟俩挑着几百斤重的树枝从院子外挑到偏房一一码好。 留表弟在那码柴,段浔拿着扁担和竹扁来到院子外小声问表妹, “你妈呢?” “我妈出去干活了,”表妹小声和表哥告状,“我爸要和我妈睡觉,我妈不愿意,他们就吵架了。” 段浔嗤笑一声,就因为这件事那不要脸的男人就发脾气不干活,这么重的活让两个半大孩子弄,真是混账。 看着表妹有些自卑的一张脸,段浔一万次在心中感慨幸亏表弟表妹的相貌和秉性继承了段家,听小姑说表弟表妹长得像段浔那英俊书生气的亲爹,反倒是段浔本人长得像他混混似的亲爷爷。 虽然大家都说段浔的爷爷痞里痞气比段浔还像二流子,可是段浔觉得自己的爷爷一定是个帅气的二流子,毕竟自己长相随他。 帮着表弟挑柴到晚上天黑也没弄完一院子的树枝,此时小姑回来了,段浔他们也没再忙活,而是齐齐坐在桌前吃晚饭。 没人去叫屋子里发脾气的男人出来吃饭,段浔嘻嘻哈哈大声和表弟说着开心的事。 没有那个男人在桌上,小姑的笑容都多了许多。 “表哥,你鱼塘还死鱼吗?”表弟和表妹关心地问,老是听说表哥在大队里受到针对,他们也担心。 “不死了,一天也就一两条,懒得管了,”段浔开心地看着弟弟妹妹,“明天去我家里玩去,我给你们烤鱼吃。” 小姑嫁过来后其实怀孕了很多次,可是每次都被小姑故意给弄流产了,她不愿意怀这个丈夫的孩子。可是现在这两个孩子怎么弄也流不掉,小姑便认命生了下来。 经过小姑的故意折腾,流产多次的小姑早早没了生育能力。也就是说,小姑这辈子不可能有别的孩子了,只有这俩兄妹。 也因为这一点,段浔对兄妹俩还不错,不会因为姑父的缘故而远离他们。 吃完晚饭段浔离开了小姑家,点着小姑借的油灯走在路上。 回到自己大队,看见大队长不知道从哪借来一辆摩托车在路上拉风地开着,段浔躲着他回了自己家。 宁大队长开着摩托车在路上显摆,隔壁村的人都能听到轰隆轰隆的响声。 “听说是阮小福的亲爸来了,那个亲爸给阮小福送了辆摩托车,大队长借阮小福的摩托车开着臭显摆。”一大队知青宿舍的人八卦道。 听到八卦的钟梨撇撇嘴,她超级讨厌骑着摩托车在马路上飞速开车的人。上辈子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她看到不少的混混痞子骑着摩托横冲直撞,一些无辜的路人经常被撞伤甚至是撞死。 正当钟梨胡思乱想时,何飞羽来到了知青宿舍送东西。 这次,何飞羽带过来了两块玻璃。 一个女知青打开院子大门,何飞羽笑着和她打招呼。 “听说你们宿舍的玻璃坏了,晚上肯定冷,我帮你们安。”何飞羽不容拒绝,直接上手开始安装窗户上的玻璃。 虽然何飞羽没有明说为什么要帮这群女知青安装玻璃,可是大家心知肚明他是为了钟梨。 钟梨烦恼地躺在床上蒙着被子,打定主意不和何飞羽说话。 “玻璃限量,咱们大队长都要申请,何飞羽是怎么弄来的?” “他不是做那些二道贩子的生意嘛,都被民兵抓了好几次了,每次都是大队长去捞人求情,这玻璃八成也不是正规渠道弄来的。” “我说呢,何飞羽现在都不住草垛了,听说他准备建新房子。” “看他这样子还对钟梨有感情,真是个痴情的男人。” “痴情也没用,钟梨嫌贫爱富看不上他的,那天我无意间听到钟梨和别人说话,她说她要嫁门当户对的城里人,不可能嫁给乡下人。” “她真的这么说?真是无耻。” “千真万确,我要是撒谎我死全家。” ......... 这些女知青虽然压低了声音,可用被子盖住头的钟梨还是能隐约听到一些。 蒙着被子脑袋有些缺氧的钟梨迷迷糊糊地想,她没有嫌贫爱富,她只是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一想起上辈子经历的事,钟梨心都痛得不行,心中满是不甘,这种不甘不是因为何飞羽,而是因为上辈子的一双双胞胎儿女。 上辈子两个孩子并不喜欢她,过年的时候只和后妈过。 俩孩子十一岁生日,他们一家四口学着国外弄什么生日party,请了很多人,就是没请钟梨这个亲妈。当钟梨提着自己制作的生日蛋糕上门,两个孩子有些担心,担心后妈遇上她这个亲妈会尴尬。派对中途一家合照,两个孩子拉着亲爸后妈拍照,就是没想过要和亲妈拍上一张。 俩孩子毕业典礼上,拉着亲爸后妈上台,感谢他们多年的栽培,台下默默鼓掌的钟梨只是个自作多情的局外人。 俩孩子工作后挣的第一份工资,给后妈陈婉婉买了漂亮的衣服,没想起过钟梨这个亲妈。 俩孩子结婚时没有邀请钟梨,说是怕亲妈后妈同台会尴尬。最后还是在陈婉婉这个后妈的强烈坚持下,俩孩子才做出让步把钟梨请了过去。 俩孩子会记得后妈的每个生日,每次陈婉婉生日,一家四口不管多忙都会聚在一起庆祝。而钟梨生日,他们除了打一通电话过来就再也没有别的祝福了。 亲爸后妈死后俩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买上最好的坟地。而钟梨死在房间里无人知晓,死后一周才有邻居发现她腐烂的尸体。 她这辈子对何飞羽没了感情,何飞羽对她来说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可她对上辈子生下的两个孩子有感情,所以只要想到他们就会心中不甘。 第25章 修文新内容 钟梨不肯再教段浔识字, 段浔便只能重新进入扫盲班。 扫盲班现在每天学习时间为晚上7点到9点,由大队里‘热心助人’的阮小福小知青教授乡亲们学习。 虽然阮小福是自愿帮助乡亲们扫盲,可大队里还是给他算了工分。 “今天我们班来了新同学, 欢迎欢迎,”阮小福一眼看到了畏畏缩缩躲在最角落的段浔, 哈哈笑道, “段浔同学曾经豪言壮语说看不起我们扫盲班, 反而去一大队找了钟知青当老师,今天他屈尊来到我们扫盲班,想必肯定是有重要的学习经验想和我们交流交流,来,我们大家鼓掌,欢迎段浔同学上台来说说在钟知青手下学习的经验。” 段浔拿着小学生写字用的生字簿遮住脸,愣是把小知青的话当耳旁风, 左耳进右耳出。 任凭小知青在上头如何吆喝,段浔就是脸皮厚地当做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见段浔无论如何都不给出任何反应, 扫盲班里搬着椅子看热闹的人渐渐也觉得无趣起来。 阮小福讽刺了一会儿以后也觉得没意思, 便开始正式教授。 “首先我们开始复习昨天学习过的知识, ”阮小福拿出粉笔头在刷漆的黑板上写上一个‘宿’字, “这个字有几个读音?知道的请举手。” 随着阮小福的话音落下, 场下村民们稀稀拉拉地举起手。 段浔没举手,他隐约记得钟梨给他说过这个字读‘su’, 知青宿舍的宿就是这个字。可是刚刚这个小知青说这个字有好几个读音, 段浔这就有些不确定了。 阮小福见段浔没举手,便起了让段浔出丑的心思, “老规矩, 我随便抽一个同学上台来回答。” “.......”一听还要抽人上台去回答问题, 段浔怂得不行,脑袋都快缩到了桌子底下。 “段浔,当初你在识字比赛大出风头的时刻大家还记得呢。作为钟知青教导出来的学生,你肯定能回答出,对吧。”阮小福阴阳怪气道。 段浔还是一如既往当自己是哑巴,拒不开口。 他当初认钟梨当识字老师的时候可是在大队里口出狂言,说什么‘名师出高徒’,把扫盲班的村民都给得罪了一遍。如今眼看自己学习退步而扫盲班比自己厉害的比比皆是,段浔不敢轻易暴露出他的文盲本质,怕给钟梨丢脸。 不过很显然,阮小福这个记仇的是不可能让他这么好过的。 “段浔,大家都在等你,这道简单的题你是不会还是会都要给个说法,”阮小福讽刺道,“你这一声不吭是太过自负看不起我们还是太过自卑根本不会啊。” 小知青这话一出,村里这些乡亲嘿嘿笑了起来,他们有些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娘都会这道题,段浔这个19岁的小伙子说不定不会,可太好笑了。 段浔此时此刻左右为难,突然一张小纸条很隐蔽地被送到自己手边。 纸条上写着这道题的答案,段浔看了眼递给自己小纸条的女同志,那是二大队二组的宁宁,小时候经常和段浔陈婉婉他们一起玩,后来得了不知道什么病整天躲在家里不出门。 扫了一眼小纸条,段浔一扫脸上的颓废,整个人得意洋洋地上了讲台,拿起粉笔大笔一挥在黑板上写了答案。 “宿这个字很简单,是多音字,有三个读音,”段浔轻蔑地在黑板上刷刷写着,“首先是宿舍的‘su’;然后是一宿的‘xiu’,第三声;最后是星宿的‘xiu’,第四声。” 写完把粉笔头扔回粉笔盒中,个子高高帅帅的段浔鄙视地瞥了一眼阮小福小知青,“强将手下无弱兵,钟梨钟知青才学高,自然能教出我这么个有文化的学生,你别太羡慕了。” “.........”没能让段浔出丑,阮小福气得脸都扭曲了。 此时回到座位上的段浔对宁宁伸出手,“谢谢你刚才帮我。” 宁宁脸红着摇摇手,不怎么愿意说话。 段浔无奈,“你还是这么胆小啊,小时候当陈婉婉的小跟班,说话跟蚊子似的听不清。后来长大了天天躲在家不出门,这都多少年了,我还以为你一辈子不出门了。” 村里人都说宁宁中了邪,脑子有病,所以一天到晚躲在家不出门。不过段浔觉得她只是太内向了点,并不是有病。 但显然宁宁内向过了头,小时候还会开口说话,现在都不开口了,对着段浔也只是摇手或点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以后咱们互帮互助,我脑子聪明,你认真勤奋,咱们可以成立学习小组,”段浔笑,“等我认识了三千个汉字,我就不在这狗屁文盲班学习了。我前段时间能认识一千个汉字,只不过我没有巩固复习好,这才退步了。以后我教你你也教我,咱们互相监督共同进步。” 宁宁点点头,段浔便搬着凳子坐在了宁宁旁边,和她一起分享学习笔记,“我给你看,我写字簿上记录着钟知青写的学习方法。我告诉你,钟知青比这阮小福强多了,她教授的学拼音和识字的方法简单又好用。” “那你怎么不继续找她学?”宁宁终于开口了,但是她害羞胆小地用着气声说话,要不是段浔耳朵灵,还真不容易听见。 “因为我已经学会识字的精髓了,我现在可以自学。”段浔炫耀道。 他内心隐约猜测到钟梨躲着自己的原因,不过这些事他不可能和别人说。 宁宁再次脸红着点点头,再也不肯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段浔在那‘叭叭’说个不停。 和宁宁组了学习小组后,段浔进步很大,宁宁这人虽然胆子小很内向,但是学习态度很认真,笔记记得很详细,还会督促段浔学习,段浔每天都抄她的笔记和她一起制定默写计划。 一个星期过去,段浔的进步是扫盲班里最大的,以至于阮小福小知青不得不心怀恨意给段浔颁了个进步奖。 进步奖是十个写字簿和十根中华铅笔,段浔拿到奖品的第一时间就把它们给卖了。 “一块五毛钱,十个写字簿和十支铅笔都是你的。”段浔找到宁队长的孙子,把本子和铅笔都卖给了那小屁孩。 拿到钱,段浔马上带着宁宁去买蜂蜜。 用一块五毛钱找公社养蜂的老头子买了二两蜂蜜,段浔分了宁宁一半,“以后就像这样多出来走走,你天天躲在家里人都成傻子了。” 宁宁捧着一点蜂蜜胆小地躲在段浔身后,周围村民和她打招呼她都不敢抬头。 段浔看她胆小的样子哈哈大笑,“你说你这样以后怎么嫁人啊,你爸妈都要愁死了。” 宁宁抓着段浔棉衣不抬头,她性格天生就是这样胆小,不敢出门见人。但是她在家和家人相处则是没有一点问题。 “没事没事,害怕和别人打招呼就不打了,走,我送你回去,”段浔像个老妈子似的操碎了心,“你爸妈让我多带你出来走走,怕你这种胆小的性子嫁不出去,我看你这样也别嫁远了,以后就嫁到村里离你爸妈近些让你爸妈多帮衬帮衬......” 段浔喋喋不休地说着,宁宁只是抓紧了段浔的衣服不时地点头摇头。 俩人抱着一点子蜂蜜经过一大队的知青宿舍,在院子里用搓衣板搓棉衣的钟梨看到了奇奇怪怪的二人组。 这二人一人说一人听,钟梨能时不时听到段浔的哈哈大笑声。 皱了皱眉,钟梨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那个女孩子的信息。 如果没记错,和段浔走在一起的女孩子是二大队‘有名’的女同志。 这个叫宁宁的女同志经常被公社的人说脑子有病天天躲在家不出门,胆子小又内向。钟梨上辈子去过一次宁宁家,这女同志见了外人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胆子小得令人震惊,所以钟梨对她倒是印象深刻。 上辈子这女孩子怕生胆小到生活交际都是问题,但是因为相貌清秀所以有很多男人想和她处对象,后来她嫁了隔壁村的一个男人老是被家暴。上辈子钟梨离开这个小地方的时候还见过被丈夫打得鼻青脸肿的宁宁。 钟梨不明白的是,这么胆小的她怎么和段浔走得这么近?而更让钟梨介意的是,刚才段浔经过自己的宿舍,竟然眼睛都没向自己这边看过来,分明是没把自己这个教他识字的老师放在眼里。 虽然是自己决定和段浔保持距离,可是看到段浔果真和自己这么生分,钟梨心里又多少不是滋味。 之后又过了几天段浔一直没来找过钟梨,钟梨在一大队坐立不安,让她坐立不安的源头则是知青宿舍里那些天天八卦闲聊的知青。 “听说段浔和他们大队二组的宁宁走得很近,还听说宁宁她老爸要把女儿嫁给段浔。” “段浔家成分那么差,宁宁虽然脑子有病但是长相不错家庭成分也好,怎么会这么想不通嫁给段浔?” “你也说了她脑子有病,既然脑子有病,那还有什么可挑的。” “可是段浔不是喜欢钟梨吗?” “话说回来,最近这半个月都不怎么见钟梨和段浔眉来眼去了,他们两个是不是掰了?” “谁知道呢,钟梨这人最是喜欢勾搭男人和嫌贫爱富,之前勾搭何飞羽又把他给甩了,现在段浔肯定也是这样。” ............. 这群知青越说越小声,生怕钟梨听到她们在背后议论这些。 钟梨倒是不在意她们嘀嘀咕咕说自己的坏话,她在意的是段浔真的要和那个宁宁处对象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意这种无聊的事,可是钟梨这天晚上7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闲逛着去了隔壁大队。 隔壁大队的学校灯火通明,扫盲班的人正点着蜡烛和油灯认真地跟着阮小福小知青读书识字。教室外有很多小孩子和大人在那玩着聊着天,所以钟梨的到来显得倒不是那么突兀。 钟梨在窗户边朝里面看过去,只见教室里段浔和宁宁共用一根蜡烛,俩人头靠得特别近在讨论些什么。 这一瞬间钟梨眼眶都红了,浑身不自在。 ‘我或许是脑子有病,干嘛要在意这种事。’钟梨心里想道。 ‘可是.....段浔不是喜欢自己吗?既然喜欢自己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钟梨心里另一道声音又响起。 ‘我不能再犯上辈子的错误,我要返城嫁城里人,干嘛在意段浔这么个三心二意的暗恋者。’心烦意乱的钟梨咬着嘴唇想道。 心里几道声音在吵架,钟梨烦得不行。前来扫盲班巡视的宁大队长见到钟梨了高兴地拉着钟梨进教室,非得要她教授教授大家学习的经验。 被打断的阮小福觉得被钟梨抢走了风头,皮笑肉不笑道:“钟知青是大城市的来的知识青年,肯定有独特的学习经验。” “是啊,我们大家都听钟知青讲讲,段浔是我们大队一群文盲里进步最大的,他说是钟知青以前教得好。”宁队长让钟梨大方点,把好的学习经验都分享出来,别藏着掖着。 钟梨意外地朝讲台下不停鼓掌的段浔看过去,她没想到段浔会和别人说自己的好话。 看着与有荣焉十分骄傲的段浔,钟梨也不由得扬起头,自信道:“行,那我就给你们讲讲。这节课,我们来用有趣的方法讲一讲汉字。” 拿起粉笔头在黑板上写上一个‘笔’字,钟梨笑道:“这个字上面是竹字头,下面是毛发的毛字。” 钟梨边说边把上下部分用横线分开,并在旁边画了个简单的毛笔图案,“古代用毛笔写字,握笔的地方叫笔杆,古人制作笔杆多数情况下用物美价廉的竹子制作,而笔头部分用动物毛发沾墨写字,这,就是笔。” 竹字头、动物毛发,谓之笔.......底下的村民们好似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互相交流,原来一个字也可以这么解释,确实有点子意思。 角落里坐着的段浔‘啪啪’鼓掌,手都拍红了。他炫耀地对宁宁笑,“我就说她很有才吧,大城市里来的知青就是有文化,阮小福那种小县城来的比不了。” 都说万事开头难,可钟梨才讲了一个字就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把旁边听讲的阮小福气得不轻。 钟梨一口气讲了一个小时,教大家认识了很多个汉字,八点的时候宁队长让大家都休息会儿,然后又吩咐一个大娘去食堂给两个知青老师弄点吃的润润嗓子。 这会儿休息时间,举手问问题的人很多,钟梨和阮小福也较着劲争抢着给大家解决问题。 宁宁也有问题想要问,但她胆子小,不敢举手让钟梨过来,段浔便大声喊着钟梨,招手让她过来,“钟老师,宁宁说这个字不知道怎么读,她也记不住怎么写,你给她讲一讲。” “.......嗯,我来看看。”钟梨看着十分亲密有爱的段浔和宁宁,心里不知为何十分难受。 “刘禅,读‘shan’”钟梨过来看清了宁宁手中的小人书,那是本三国演义的小人书。 而让钟梨心中醋劲大发的是,这本小人书钟梨很熟悉,当初钟梨和段浔去县城书店买书,段浔就买了这本三国演义的小人书。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钟梨装作不经意地翻到了书的封面,果然,封面上写着段浔的名字。 ‘他们果然亲密,段浔小气吧啦的竟然连最心爱的连环画小人书都肯分享。’钟梨心中的小人阴阳怪气道。 ‘反正你要返城的,他们亲密也不关你的事,你为什么要吃醋?’钟梨心中又一个小人出来说道。 而不等钟梨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吃醋时,阮小福跑了过来反驳钟梨,“这个字是多音字,可以读shan,也可以读chan,而刘禅这里读作chan。” “我记得是shan。”被打断思绪的钟梨皱眉道。 “分明是chan,你们女同志记性就是不好,”阮小福欠扁道,“我初中老师告诉我们就读作chan。” “我也记得是chan。”有些村民纷纷开口,他们从小也知道三国演义的故事,从小就读作chan。 他们争论不休时,大娘去食堂做好的糖水点心已经好了。 钟梨被阮小福气得不行,当场拿出字典开始翻,糖水一口也没喝。 而阮小福喝了一口就吐了,“这是咸的,咸得要死,哪是什么糖水。” 做糖水点心的大娘懊恼地拍了拍额头,“肯定是我把盐看成绵白糖了。” “没事没事,不喝给我,正好我渴了。”大爷一口气喝了两大杯。 几分钟后,正当钟梨和阮小福拿着字典争论得脸红口干的时候,喝糖水的大爷‘扑通’一声直接倒地,而那个一向自负的阮小福小知青则是头晕眼花呼吸困难。 等大队里的赤脚医生匆忙赶来,倒地的大爷已经没了气息。 “死了.....”赤脚医生吓得后退几步。 ? 第26章 次日清晨, 陈婉婉搂着丈夫张寒的腰睡得正香,突然‘砰砰’的敲门声响起。 不等陈婉婉起床开门,院子的大门就已经被踹开。 陈婉婉和张寒随便披了件棉衣走出去, 却见院子里站了大队长和一群基干民兵。 宁大队长愁容满面,一群民兵则是气势汹汹直接上去抓人, 把张寒给带走。 陈婉婉吓得花容失色, 一把扑过去扯着宁大队长的衣服哆嗦着说不出话, 她不懂,不明白这群人为什么要抓自己的丈夫。 “死人了。”大队长叹气道。 “什么?” “咱们大队昨晚死人了,葛老头死了。倒霉催的,他喝了两杯糖水就死了,就几分钟的时间。” “可是这和我男人有什么关系?”陈婉婉浑身发抖。 张寒这么善良,和死人的事情能扯上什么关系? “做糖水的大娘把盐当成了糖放在了水里,”宁队长心烦气躁, “学校食堂的盐已经被带走了,经过检查, 公社里发现那些盐是工业用的盐, 不能吃, 会死人的。” 这所小学一共也就只有几个老师, 所以平常食堂就他们几个老师在用。老师们都是轮流做饭, 这段时间刚好轮到张寒做饭,昨天张寒在学校做完午饭的时候就发现盐没了, 所以买了一袋盐放在食堂准备以后炒菜吃。 “幸好这事发现得早, 要不然张寒拿着那些盐炒菜,死的可就是咱们学校好几位老师和学生了。” “张寒肯定不是故意的, ”陈婉婉手足无措, 哭得很是可怜, “那些盐拿来炒菜他自己也会吃,他怎么可能故意买来炒菜吃,难道他要毒死自己吗?队长,张寒是无辜的。” “装盐的袋子上明晃晃写着‘工业用’三个大字,做糖水的大娘不识字,你男人他一个城里来的知识青年难道也不识字?”宁大队长也烦呐,“要怪只怪他自己糊涂不小心买错了盐。” 宁大队长甩开陈婉婉的手,愁眉苦脸地出门去。 倒霉,真是倒霉,好歹张寒现在算他二大队的人,可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张寒多半要坐牢。今年他们二大队已经两个人坐牢一个被qiang毙,再加上一个要坐牢的张寒,那就是四个人了,宁队长愁,愁得昨晚一夜没睡。 此时一大队,惊魂未定一夜未睡的钟梨后怕地拿出纸笔给爸妈写信。 “钟梨,钟梨!”一大早听说了隔壁大队发生的事,何飞羽迅速跑来知青宿舍对钟梨嘘寒问暖,“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钟梨没抬头,继续蹲在地上写着信,她很想念爸爸妈妈。 上辈子她和何飞羽离婚后就一直和爸妈住在一起,后来爸妈老死,她便独自一人孤单地过着。可以说爸妈是她的主心骨,是她心里最重要的存在,丈夫会变心,儿女会无视她,只有爸妈会永远给她托底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帮助她。 在信中写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钟梨和爸妈问好后便停了笔。 将信件封好,钟梨准备等公社邮递员下乡时让对方带去公社投递。 “钟梨,你没事就好,喝点蜂蜜吧,做糖水或者掺着饼吃都行。”何飞羽说着把一瓶几斤重的蜜糖交给钟梨。 钟梨仍旧没接何飞羽送的东西,这种土蜂养殖出来的蜜糖很贵,公社收购都要7块钱一斤。 “何飞羽,我说过不要给我送东西,我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我以后要返城嫁城里人,”钟梨自嘲道,“别人说的没错,我就是嫌贫爱富,所以你别白费心思了,我不可能被你这点东西给打动。” “…………”宿舍里的知青们纷纷趴在窗户上或者竖起耳朵偷听。 她们都以为何飞羽会被钟梨这番无耻的话给激怒,不想何飞羽大方笑道:“钟梨,如果你嫌贫爱富那就更要嫁给我了,我会努力挣钱,我会变得很有钱。事实上,我这几个月做买卖已经赚了将近一千。” “!!!一千!”不仅偷听的人,就连钟梨也惊讶极了,不愧是书中男主,运气确实不错。 “等着,我会让你过上富裕生活的。”何飞羽不顾钟梨的拒绝,强硬地把蜜糖直接放在地上就走。 “钟梨怎么就这么好运,何飞羽对她真好。”一群女知青对着嫌贫爱富的钟梨指指点点,恨不得自己取代钟梨成为何飞羽心爱的女人。 下午邮递员下乡来送信,钟梨追上去把自己的信交给他让他帮忙给寄出去。 “我听说你们大队死人了,怎么回事?”邮递员八卦道。 “不是我们大队,是隔壁队。” “真的是张寒买的毒药毒死了人?” “不算毒药,是工业上用的盐,张寒偷懒懒得去公社买盐,便从二大队一个二道贩子手里买了这袋盐,但是这些盐不能给人炒菜吃。”钟梨心里也明白这件事张寒算是被坑了,他一个前途大好还有着心爱妻子的青年没必要买工业盐来毒死自己和学校其他老师。 这次事情闹得很大,接下来公社肯定要着重加强对二道贩子的管控。 而邮递员也和钟梨想到一块去了,“这件事还是那个二道贩子的错,张寒家庭条件好又有美娇妻,没必要自寻死路。” “我上午看到一群民兵把张寒和那个二道贩子都给带走了,这次死了人,而且阮小福小知青还在医院躺着,估计张寒要坐牢。”钟梨皱眉道。 如果张寒不识字还能推脱过去,可张寒不是文盲,显然识字,盐袋子上明晃晃写着‘工业用’几个大字,坐牢肯定免不了。 邮递员唏嘘了几声打听到了八卦的消息便满足地离开了,钟梨为张寒叹息了几声,突然想到几个月前张寒把自己推出去挡刀的事,又淡了几分可怜对方的心思。 以后吃东西还是要注意,钟梨想着乡下不识字的村民太多了,有时候搞出这些乌龙来死了人都只能自认倒霉。以前还听说不识字的村民把装着□□的东西拿来炒菜毒死一群人,难怪国家要扫盲,扫盲也是为了百姓好。 当钟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隔壁社员丽婶扯着一把油菜苗过来找她。 “钟知青,管好你这些鸡,它们又去我的菜园里啄菜了,”丽婶心里气啊,“明年我一家吃菜用的油就靠菜园里那些油菜苗了。” 钟梨赶忙跑去养猪槽那里一看,果然几只小鸡都不见了踪影,看来是顺着小屋子的缝隙跑去了丽婶家的菜园子。 钟梨脸红着给丽婶赔钱,并答应以后一定管好这些小鸡崽。 将小鸡崽都抓了回来关好,钟梨又去段浔家询问其他几只小鸡崽的事。 这段时间钟梨一直躲着段浔,如今找了个‘看望小鸡崽’的理由来到段浔家,钟梨心中有些许期待,期待段浔会有什么欣喜的表情。 可惜的是,当她来到段浔家,看到的是和宁宁面对面坐在地上默写成语的段浔。 两个文盲互相默写督促学习的画面和谐友爱,酸得钟梨红了眼。 听到有人上门的脚步声,段浔抬头惊讶地睁大了眼,“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这里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我不能来吗?钟梨脸色一变,连段浔那张帅脸都看不惯了。 气归气,钟梨还是稳定好心绪,皮笑肉不笑道:“我想来看看我的几只鸡崽子,看你把它们给养死了没。” “它们很好,”段浔吆喝了几声把躲在灶台旁的几只小鸡崽吆喝了出来,“你看,它们长得比我巴掌大,再过三四个月它们就能下蛋。” “嗯。”钟梨有些心虚,段浔替自己暂时养着的这几只小鸡崽比自己养的还要好。自己在知青宿舍养的几只鸡崽子瘦瘦弱弱的,和段浔养的这几只不能比。 段浔和钟梨在那蹲着交流养鸡崽子的经验,胆小内向的宁宁抱着默写的写字簿飞快低着头跑了,连声招呼都不敢打。 “她怕你。”段浔看着宁宁跑远的背影笑道。 “我是什么猛兽吗?” “不是这个意思,她这人胆子小怕生人,你以后就知道了,她人很好,就是太内向了。” “嗯,看来你很了解她。”钟梨吃味道。 “当然了解,我们就是一个大队的能不了解吗,”段浔低着头逗了会儿鸡崽。 俩人一时之间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到钟梨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想要开口说离开时,段浔嬉皮笑脸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八卦道:“听说何飞羽最近在重新追你,哈哈。” “你哈哈笑什么?讽刺我吗?”钟梨立马心情不好地反问,“何飞羽追我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吗?我不配吗?你都有女人追,我就不能有男人追?” “.…………我没这个意思,”段浔挠挠头,不懂钟梨为什么这么敏感,“而且没女人追我啊。” “外面都传你和宁宁要结婚。”这下轮到钟梨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八卦道。 “哪个王八蛋传的!这不毁人家女同志的清誉吗!”段浔猛地站起身来,坚决否认没这回事。 段浔这表情和态度,明显对宁宁没那方面的意思。这一瞬间,钟梨不受控制地轻笑出声,松了口气。 有人欢喜有人愁,就在钟梨开心的时候,段浔隔壁屋子的陈婉婉正痛苦地哭出声。 “她………”钟梨意有所指地看着隔壁屋陈婉婉的家。 “张寒这次估计会坐牢,”段浔想到陈婉婉家的事也替陈婉婉愁,“我小姑今天过来看望了婉婉,婉婉和我小姑说就算张寒会坐牢她也要等他坐牢出来。” 陈婉婉喜欢张寒,不可能放弃张寒。 “她也算痴情,”段浔无奈道,“现在大队里的人都劝她和张寒离婚撇清关系,她不愿意,说这辈子非张寒不可。” 痴情的陈婉婉因为担心张寒的处境而哭晕过去好几次,当天晚上,再次哭得晕厥过去的她做了一个梦。 与此同时,在公社强用力的排查下,抓住了一批顶风作案的二道贩子,逃掉的也不少。在小路上飞快逃跑的何飞羽在跳下山坡的时候跌了一跤撞到脑袋,当场晕了过去。 这一晚,陈婉婉和何飞羽做了同一个美梦,都梦到了上辈子的事,这本是书中应该发生的事。 作者有话说: 抱歉说一声,前面的章节都修文了,内容有很大的改动,标题上都有写。 还有就是前段时间没更文一个原因是身体不好经常跑医院,另一个原因是找工作不好找,没时间没心情写。保证以后不会断更了,再次和大家说声抱歉。 ? 第27章 次日周六, 钟梨起床洗漱完后自己跑去地里锄草。在乡下待了这么久,钟梨都不用大队长安排了自己就能找到活干。 锄完草在地里逛了一圈巡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揉了揉有些饿的肚子,钟梨穿着雨靴回到宿舍准备做早饭。 夏天的时候农活繁重, 钟梨每天要吃三餐才能填饱肚子有力气干活, 可现在冬至都已经过去, 白天的时长越来越短,这个季节乡下为了省事省粮一般也就吃两餐,早餐吃得晚晚餐吃得稍早。 钟梨炒完蛋炒饭端着碗去知青宿舍外面吃,不想和宿舍里的人待在一起。 听到隔壁丽婶家的鬼哭狼嚎声,钟梨边吃饭边走到了丽婶家, “大清早又打孩子呢。”钟梨蹲在人家屋前的树桩上吃着饭说笑,活脱脱一个地道的乡下汉子形象。 “这臭小子不肯去学校, 说什么不想读书,”站在自家院子里揍小孩的丽婶眼睛瞪得大大的, 恨不得把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小儿子给掐死, “这么瘦挑个桶都挑不起, 不读书能有屁用, 农活都干不了。” 公社大多村民对读书这事不是多上心, 可丽婶家有人在供销社工作,生活水平比大多数乡亲要好, 眼界高了也知道读书带来的好处, 所以对小晖这个儿子读书的事特别上心。如今小儿子对读书这么排斥,丽婶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钟梨是见识过乡下打孩子打得有多厉害的,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公社这些人都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娇养忤逆儿’的教育思想。 对比这些乡亲们, 上辈子钟梨教养孩子的方式可以说是很溺爱了。可即使这样,上辈子那双胞胎儿女仍旧觉得亲妈钟梨是个泼妇悍妇,毕竟对比亲妈钟梨的教育方式,陈婉婉这个留过洋的后妈对双胞胎更加宽容和支持。 回想起上辈子失败的教育方式,钟梨回过神来劝丽婶,“我听小晖说他在学校里老是受欺负,所以害怕去学校,你这个当妈的应该多关心关心他。” “你别听他瞎说,学校哪有人欺负他,都是一群孩子,再欺负也欺负不到哪里去,再说那群小混混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他,说明小晖自己也有问题,”丽婶拿着竹棍狠狠往小儿子身上抽,“都迟到了,你走不走?” 小晖抽着鼻子大哭,就是不想去学校,丽婶于是打得更厉害了。 三两口吃完大半碗蛋炒饭,钟梨把碗筷往树桩上一放,实在是看不下去,“你别打了,我带他去学校。” “你别管他,让他自己去,连个学校都不敢去,白活这么大了,死了得了。”丽婶骂骂咧咧。 钟梨厚着脸皮不去管丽婶的话,而是走过去牵起小晖就跑。 俩人跑了一小段路把丽婶的骂声抛之脑后,钟梨笑着安慰可怜兮兮的孩子,“别怕,我今天就去会会那几个小混混。” 上辈子小晖被学校一群小混混欺负得九年义务教育都没上完就退学了,这辈子钟梨总希望能改变些什么,至少对于现在这些乡下孩子来说,读书是一条很好的出路。 “不过小晖,你自己也要勇敢点,”钟梨带着人往二大队学校走去,“你看二大队的段浔,他是地主家的坏分子,从小被孤立排斥,可是他仍旧活得好好的,还能攒下存款,为什么?” “为什么?”小晖擦干鼻涕虚心求教。 “因为他不仅脸皮厚而且还不服输,不管是谁欺负他他都要还回去,就算打不过心里也不服软,嘴皮子厉害得很,”钟梨想到段浔怼大队长怼小知青的画面,不由得轻笑出声,“你好好学习,不要轻易服输不去上学,总有能扳倒那群小混混的时候。” “他们比我年级小,但是比我高比我壮,我打不过他们。”小晖紧紧跟在钟梨身后。 他和家里人说学校有人打他抢他的东西,但是家里人要么是不信要么是不管,小晖本来都认命了,可是钟梨大姐姐现在帮他,他又觉得有希望了。 带着小晖来到村小,钟梨亲眼目睹小晖进到五年级的教室后,神情严肃地来到隔壁四年级的教室。 村小都是些土砖房,偶尔夹杂着红红绿绿的几块砖头,而顶上则是铺着一层层稻草和石棉瓦。这样的学校看上去寒碜极了,却是周围几个村的小孩子上学的最优选择。 进入四年级的教室,钟梨和教室里的董知青说了下几个四年级的小混混欺负小晖的事,“小晖家里的人不管这些事,你今天上午放学的时候开个班会教育教育这些小混混。” 虽然同为知青,但是董老师不太想管这些闲事,他当老师只是将这个工作作为一个往上爬的跳板,对这所村小乃至这里的孩子也没有多少关心。 碍于钟梨的难缠,董老师表面笑呵呵地答应会教育好四年级的这些学生。 出了四年级的教室,钟梨又来到五年级窗外对着小晖挥手示意一切都解决了。 看到小晖笑容满面地和自己招手,钟梨心情很不错,哼着歌儿离开了小学。 “宁队长,早啊。”路上遇到宁大队长,钟梨点点头向对方问好。 宁队长唉声叹气,敷衍道:“又来我们大队了啊。” “帮忙送个孩子过来读书,”钟梨心情笑呵呵道。 宁队长点点头离开,没有要交谈的心思。大队里太多麻烦事,他心情烦着呢。 慢吞吞的又走了两分钟,钟梨和蹲在路边抽着烟的段浔四目相对。 钟梨两辈子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段浔这么像个混混似的抽着烟。 而半蹲着痞里痞气抽着烟的段浔看到钟梨也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把烟一把摁到表弟身上熄灭了烟头,他隐约记得钟梨讨厌人抽烟来着。 “.………………”看着慌慌张张将烟头摁在自己手臂上熄灭的表哥,周庆乐懵逼了一秒,随即大声惨叫。 靠!周庆乐疼得差点在地上打滚,“哥!你脑子坏了?我的手背光溜溜的又不是烟灰缸!” 就这么几秒时间,周庆乐手背上被烟头烫到的地方已经发红,段浔心虚,拉着表弟就跑,跑到大队里公用的一口水井旁用凉水冲着烫伤的地方。 看着不成熟互相打闹着的俩表兄弟,钟梨移过视线,当做没看到他们的样子。 等钟梨冷淡地走过他们身边,周庆乐却突然把人给叫住, “知青姐姐,我哥帮你养了六只鸡,你应该给他养鸡钱。” “.…………”段浔懵逼了,一巴掌拍向小表弟的头,“狗崽子胡说什么呢你。” “钟梨你别听他瞎说,我————” “你表弟没瞎说,我确实该给你养鸡钱,要不然别人该说我占你便宜。”钟梨懊恼,她都忘了有这回事。 认真说起来,让其他村里的男人替自己养鸡,这件事说起来都有些不对劲,或者说,有些暧昧了。 现在既然决定要和暗恋自己的段浔保持一定距离,钟梨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和对方有太多的牵扯,“这样,你家里替我养的那几只鸡我不要了,你想怎么处理都行。” 说完钟梨拔腿就跑,她觉得自己有病,当段浔和自己生分时,她心里不开心。可当段浔和自己有一些牵扯时,她也不开心。她既想和段浔继续做‘朋友’,又不想给对方期待怕对方缠上自己。 “哥,这个城里来的女人不简单,对你忽冷忽热,一会儿不搭理你一会儿凑上来招惹你,”周庆乐对着钟梨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这种人不行,她明明就是喜欢吊着你又怕你太认真缠上她,我看她心眼多着呢。” “我觉得她这样挺可爱的,”段浔把表弟的手臂使劲摁住往凉水里冲。 “哪里可爱了?” “哪哪都可爱,我就喜欢她忽冷忽热地吊着我,关你屁事,”段浔嬉笑道,“你小子毛都没长齐懂个屁。” 既然钟梨是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那就说明钟梨对自己有些在意了,段浔觉得一段爱情就是从在意对方开始的,四舍五入,钟梨马上就要爱上自己了,哈哈哈哈。 段浔美滋滋地做着梦,被小表弟再次翻了几个白眼。 “算了,不说她了,说说你妈的事,”段浔想到小姑又愁眉苦脸起来,“你妈这次伤得重吗?” “还行吧,没伤筋动骨的,比以前好多了。” 周庆乐又开始拿出一根烟递给表哥抽,段浔倒是没有抽烟的坏习惯,只不过心情太烦的时候有人递烟他就抽。 今天周庆乐这个小表弟来找他,是因为他爸妈又打架了,他老爸要和他老妈睡一张床上,老妈不愿意,俩人扭打起来,最终周庆乐老妈受了伤。 “哥,我爸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希望你多劝劝我妈。” “怎么劝?”段浔脸色一变,把刚吸了没两口的烟扔在地上,“你想让我劝你妈认命和你爸睡觉?狼心狗肺,你还是个东西吗你。” “我…………我……”周庆乐自知说错了话,懊恼道,“我就是不明白我妈为什么这么排斥我爸。我爷爷说婆娘不能睡娶来干嘛呢,哥,你也别生气,我觉得我爷爷说的也有一点道理,男人女人结婚不就是睡觉吃饭过日子吗。如果我妈不想和我爸过日子,当初为什么嫁给我爸呢。” 周庆乐喋喋不休,可段浔能听出来这狗崽子话里话外都在偏袒他爸。段浔想说‘你妈当初是被你爹给强jian了,不是自愿嫁给你爹的’,可他又不敢和小表弟说这种话,毕竟小姑吩咐过不能说。 愁,更愁了,听着偏袒亲爹的小表弟,段浔愁得把扔在地上的烟又捡了起来狠狠抽了几口。 赶走不懂事的小表弟,心烦气躁的段浔喂完鸡崽子后唉声叹气了一个上午,下午的时候又去一大队找钟梨。 “我答应了,就像你说的,我家里那几只鸡崽子给我养。不过,既然你好心把它们送给了我,那以后它们生蛋的时候我给你送鸡蛋你别拒绝。”段浔笑道。 “说不定鸡能生蛋的时候我都返城回家了,”钟梨也笑,对于段浔懂分寸知进退的行为她松了一口气。对比何飞羽的死缠烂打,段浔这种不打扰的暗恋让她很是舒心和放松。 “等你真的返城了再说。”段浔闲扯着和钟梨说了会子话,面对着钟梨的他看到了正从公社革委会办公室回来的陈婉婉。 而与此同时,面对着段浔的钟梨看到了对面提着红糖鸡蛋走来的何飞羽。 “烦。”和段浔正在面对面聊天的钟梨突然叹了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段浔摸不着头脑。 “他又给我送东西来了,”钟梨抿抿嘴,用眼神示意朝自己迎面走过来的何飞羽,“自从他发疯说要重新追我,这段时间天天给我送东西。” 何飞羽送的那些东西钟梨都没要,全都扔了回去。 段浔转过身,看见何飞羽提着的一兜子鸡蛋和一个红纸包着的红糖。 “他对你倒是不错。”段浔语气酸溜溜道。 而钟梨看到段浔酸溜溜的表情,突然来了心思有意在段浔面前显摆自己有多受欢迎,“他老是给我送东西我也没办法。” 钟梨起了坏心思,这一次,她准备接受何飞羽送的礼物,好看看段浔吃醋的表情。 看着何飞羽越来越近,钟梨装作无奈的样子要伸手去接何飞羽手上的东西。与此同时,何飞羽也举起手,将手上的东西举高送给钟梨——————身后的陈婉婉。 “.………………”钟梨和段浔直接懵了。 何飞羽眼中只看得见陈婉婉,没有其他人。 而顺手接过礼物的陈婉婉也是一样,旁若无人地对着何飞羽灿烂一笑。 “.……………”感受到他们之间暧昧的氛围,钟梨和段浔更加懵逼了。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亲密的?”段浔自言自语,完全没料到今天这一出。 何飞羽那么爱钟梨,当着全村的面说要重新追钟梨,每天都给钟梨送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轰轰烈烈闹得周围几个村的人都知道了。可现在,怎么突然就对钟梨爱答不理了? 太诡异了,段浔想不通何飞羽怎么突然和陈婉婉这么亲密,而钟梨,在懵了一分钟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能重生,那么何飞羽和陈婉婉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有了上辈子的记忆? ? 第28章 晚上十点, 村里家家户户都睡了。一大队和二大队相连的一条小路上,陈婉婉和何飞羽躲在干涸的水沟下见面。 俩人有着诉说不完的情意,黏黏糊糊地说了很久的悄悄话。 “张寒的事怎么办?”一个小时后何飞羽皱眉问道。 “不管他坐牢还是死, 都和我无关,”陈婉婉想起上辈子张寒一家子嫌弃自己生不出孩子的事就是满脸怨恨, “趁他现在还没被审判我得赶紧和他离婚。” 陈婉婉和何飞羽都是快刀斩乱麻的个性, 决定好一件事就不会再更改。即使现在离婚对陈婉婉名声有损, 但是陈婉婉不在意这些小事。 “等我离婚了咱们俩就在一起。”陈婉婉和何飞羽相视一笑,眼中都是浓浓的情意。 俩人分别时,陈婉婉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哎呀’一声, “糟糕。” “怎么了?”何飞羽关心地问。 “我不能生孩子…………”陈婉婉红着眼眶看着何飞羽,“为什么我不重生到钟梨和你离婚之后呢,那样咱们俩就有孩子了。” 何飞羽皱眉想了想,这辈子的钟梨和上辈子的钟梨也有些变化, 应该是钟梨也有了上辈子的记忆所以远离自己。这辈子钟梨没和自己结婚,孩子自然也就不能降生在这世上。 想到上辈子乖巧且给自己带来莫大欢乐的双胞胎儿女, 何飞羽和陈婉婉都伤心得红了眼。 俩人还想说些什么, 突然听到脚步声, 赶紧心虚地分开各自回了家。 就在俩人离开后没多久, 一个12岁的少年提着掉漆的铁桶往二大队走去。 奇怪, 他刚刚明明听到有人在说话。 次日,一夜没睡的钟梨起床干活, 今天她准备腌点咸菜。 宿舍其他知青都买了口一米多高的大缸互帮互助腌制了一大缸的鲜芥菜, 大家一起挪缸洗缸买盐撒盐,分工有序。 独自一人融不进去的钟梨自己弄了两个二十几厘米高的小坛子, 一个小坛子拿来腌制毛姜, 另一个小坛子准备过些日子用来腌制霉豆腐。 洗好坛子后, 钟梨去菜地里挖了一篮子自己种植的毛姜,清洗后控水晾晒。 等着控水晾晒的时候,钟梨不由得发起呆来。 她以为自己是特殊的,未来是要发财过好日子的,要不然怎么会重生呢。可现在何飞羽和陈婉婉也有了上辈子的记忆,那就说明自己不是特殊的。一想到自己不是被选中的天之骄子,钟梨又觉得未来不可预估了。 在她发呆的时候,邮递员骑着单车路过叫她,“钟梨,钟梨!” “啊?”钟梨回过神来看过去。 “你不是让我给你搭5斤豆腐过来吗?我给你买了,过来拿。”邮递员急着送东西,直接将几斤豆腐放在地上就骑着单车跑了。 钟梨走过去拿起豆腐一看,都是买的老豆腐,每一块都很整齐,这是钟梨要用来腌制霉豆腐的。 “一、二…………”钟梨数了下,是十二块豆腐。想着自己买的那个小坛子,钟梨觉得这十二块豆腐应该能腌制得下。 提着豆腐准备回去切块控水,钟梨眼神瞥到了远处走过来的母女俩,那是段幺妹和她13岁的女儿周晴。 本来看见了想当没看见,可钟梨发现对方似乎有些不对劲。 秉着乐于助人的精神,钟梨纠结了会儿还是走上前去询问,“段阿姨,你怎么了?” “我妈肚子疼,疼得走不了,大队里的医生给了药也吃不好,我送她去公社治病。”周晴眼睛都哭红了,小姑娘艰难地扶着亲妈,步子都走不稳。而段幺妹整个人额头上都冒着虚汗,一直微闭着眼睛勉强撑在女儿身上。 这么慢的步子,从这里走去公社卫生院恐怕要一两个小时了。 钟梨虽然心里有许多疑惑,但还是决定帮一帮段浔的小姑和小表妹。 手里的豆腐也没来得及放下,钟梨跑去他们大队的第五生产小队,找到农机手家里借了辆他们家新做的板车。 推着板车追上步子缓慢的段小妹母女俩,钟梨让周晴把她妈扶上来,自己又推着板车要送她们去公社。 “我来推吧,知青姐姐你忙你的去。”小姑娘不好意思让钟梨跑一趟,也不敢麻烦人家。 “没关系,做好事做到底,你这么小的个子怕你推不动,”钟梨笑道,“而且这板车是新的,我也怕你给弄坏了弄脏了,到时候我不好和人家交代。” 钟梨这么一说,那小姑娘又离新板车远了点,生怕弄脏。 蜷缩在板车上的段幺妹好像昏了过去,一声不吭。钟梨边推着人边小声问道:“你妈怎么了?” “摔………摔倒了,”周晴眼神闪烁着,回话的时候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爸和我哥下地干活去了不在家,所以我送我妈去公社。” “那你怎么不喊你表哥帮忙,你这么小能伺候好病人吗?” “表哥也不在家,”周晴小声解释,“听说表哥看着的那鱼塘又浮起了很多死鱼,他去舀鱼去了。” “又死鱼?”钟梨皱眉,段浔这是什么霉运体质,真倒霉。 俩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四十多分钟后到达公社卫生院。 到了卫生院门口,钟梨和周晴抬着昏过去的段幺妹进了卫生院。 周晴跟着医生跑来跑去,钟梨坐在一旁安静地等着,怕周晴这小姑娘有什么应付不过来的时候。 公社卫生院只有一间诊室,简陋得很。 钟梨坐在诊室外,听到里面的医生问周晴,“你妈这是被谁打了?” “不是被打!”周晴大声否认,“是不小心撞到了肚子。” 而半昏半醒的段幺妹也轻声否认,“是半夜起身不小心撞到了,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就想买点止疼的药。” 钟梨朝里看过去,段幺妹肚子上的衣服被卫生员撩了起来,上面的淤伤一大块,看着很是吓人。这种伤………明显不是撞出来的。 卫生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们母女俩几眼,说道:“现在这种情况就怕伤了内脏,我去叫主任过来给你看看。” 段幺妹和周晴听不懂,老老实实坐在那。 钟梨皱眉转过头去,之前段浔说他小姑和姑父关系不好自己还不信,可现在,钟梨开始有些怀疑了。 在卫生院待了一上午,钟梨扶着人去输液,下午三点,卫生员还是让段幺妹回了家,“回家这几天观察观察,有任何不适再过来。” 周晴扶着老妈去外面的板车上,钟梨则是带着卫生员开着的单子去收费室交钱。小小的卫生院只有一个收费室,房间也很小。 没等到钟梨去交单子,一个小子横插一脚站在面前把单子递给收费员,正是在卫生院住了几天的阮小福。 “别插队行吗?”钟梨看着眼熟的阮小福知青,冷声道。 “我本来就是排在这,刚才撒尿去了。”阮小福眼神不善地看着钟梨。 钟梨看到小知青惨白的脸色也不好意思和他吵,“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懒得和你计较。” 而阮小福明显是个得寸进尺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他白了钟梨一眼不屑一顾,“我本来就没插队,轮不到你计较。” “小福,不能这么没礼貌,”此时,卫生院一楼通往二楼的台阶上,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缓缓走了下来。 看到老爸,阮小福立马老老实实。 钟梨朝阮小福老爸看过去,这个男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十分英俊。他不像周围的人戴着一顶顶灰黑的棉帽,这个男人头上戴着的是顶蓝色丝绒软帽,款式看上去像是洋玩意儿。 ‘是个有些品位的有钱人。’钟梨在心中做下判断。 察觉到钟梨的视线,那英俊的老男人冲钟梨点了点头。 等阮小福拿完药老老实实跟着老爸去办理出院手续,钟梨也拿着药出门了。 “这个药膏是抹肚子的,这些药是吃的,一天三餐,每餐吃两粒,饭后半小时再吃。”钟梨把药交到周晴手上又开始和这小姑娘一起推着段幺妹回家去。 回去的时候三个女人慢悠悠地聊着天,直到一个小时才到二大队。 刚到二大队她们三人遇到了围在一起说话的段浔、周庆乐以及宁队长。 看到小姑,段浔和周庆乐皆是脸色一变,和钟梨道谢后扶着段幺妹离开。 “钟知青,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宁大队长叫住准备回宿舍的钟梨,笑道,“张寒不是被抓去县城派出所了吗,缺音乐老师。我觉得你那天在文盲班教得还不错,所以和书记商量了下让你接替张寒的职位。” “我们大队长同意了吗?公社会同意?”钟梨惊讶地睁大眼睛。 “同意了,我和你们大队长说过了,他那边不要紧。至于公社主任那边,他也说让你好好干,以前行贿送礼的事就过去了,以后别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没行贿………算了算了,不说这个,”钟梨高兴得语无伦次,“那我现在,不,今天周日不上课,明天就要上课了吗?” “明天准时来上课,四五年级的数学和一二三年级的音乐课都由你来教,然后你也是一年级的班主任,记得备好课。” “您放心,备课不是问题,教书也不是问题!”钟梨乐得拔腿就跑,她要给老爸老妈写信,以后再也不用干那些累死人的农活了,真是件大喜事。 看看自己因为干农活而粗糙黑黝黝的手,钟梨乐得哈哈笑,以后不用干农活,皮肤肯定能变白变光滑细腻。 一口气跑了十几米,十分兴奋的钟梨和迎面走来的何飞羽陈婉婉遇上。 陈婉婉眼神向下移,视线落在钟梨的肚子上。 陈婉婉上辈子最爱的双胞胎儿女,就是从钟梨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双胞胎那么可爱乖巧,为什么钟梨这辈子不肯和何飞羽生儿育女呢,和何飞羽没感情结了再离婚就是,可孩子是无辜的,不应该失去降生在世上的机会。 紧盯着钟梨的肚子,陈婉婉止不住地难过起来,她梦想中的家庭就是有孩子才完整。 “.……………”钟梨下意识地肚子一疼,赶紧用双手捂住肚子。 ? 第29章 在外跑了大半天, 回到宿舍的钟梨开始准备腌制霉豆腐。 用刀将豆腐切成小块,钟梨拿出一个编制的大且浅的竹篮子,在最底部放上一层干净枯黄的稻草。 稻草上, 钟梨开始铺上一层切成小块的老豆腐。 一层稻草一层豆腐,就这么铺了三层后, 钟梨在最上面铺上一层干净晾干的布遮盖住。 如果不出意外, 七八天以后这些小豆腐块就能生出白色的霉菌。 把这些东西放在阴凉处, 钟梨听到了丽婶正在到处找自己。 “钟梨啊钟梨,不是我说你,”丽婶唉声又叹气,还有些埋怨,“你看你做了什么好事,我家小晖今天被欺负惨了。” 丽婶身后,被打得很厉害的小晖抹着鼻涕泡, 看着钟梨的眼神也有些躲闪,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崇拜了。 “怎么回事?”钟梨很担心地走上前, “我不是和董知青说了吗, 让他教育那几个四年级的小混混。” “你不说还好, 你这么一说, 人家董知青把那几个小混混骂了一顿, 那几个小混混转过头来又欺负咱们家这没用的死小子,”丽婶抱着手抱怨, “人家本来和我们家小晖玩玩, 你去和老师告状,人家打我们家小晖打得更厉害了。” “我————” “钟知青啊, 我知道你是好心, 但是好心办坏事也是不成的, ”丽婶推着儿子回家去,“以后就别管这臭小子的事了,我是他妈我还不了解他?他就是没安心学习,他要是在学校安心学习别人小混混也不会逮着他欺负。” “可是————” “行了行了,以后这些事你就别管了。”丽婶大步回家去,并不忘叮嘱让钟梨以后别多管闲事。 果然………自己果然不会带孩子。钟梨失落地想,上辈子双胞胎儿女不喜欢自己,现在自己还害得小晖被欺负得更厉害。 钟梨失落之余又有些不服气,她想证明自己,她不信自己连几个四年级的小混混都解决不了。 周一,精心备好课的钟梨去村小上课了。 知道钟梨成为小学老师,段浔大清早跑到学校偷看钟梨上课,除了他,还有好些个暗恋钟知青的村民也凑了过来想一睹风采。 窗户边,趴在教室窗台的段浔脑袋使劲往里拱,偷看一个三年级小学生的课本。 钟梨为了备好这节音乐课下足了功夫,村里不需要她懂什么乐理知识,她上课的时候只需要带着孩子们唱歌学习就成。 而选歌,大队里给的任务是要选择那些有教育意义的积极向上的歌曲。 以前张寒和曹知青带这些孩子音乐课的时候都是直接带着她们一字一句唱,而钟梨上课一开始就是带领大家做锻炼。 “……接下来是嘴巴,我们嘴巴放松,大家跟着我一起。”钟梨活动着面部,带着孩子动动手动动脚,本来面对着新老师很拘束的小朋友们都活跃了起来,教室里充满了欢笑声。 脑袋快伸入窗户的段浔正跟着那群小屁孩一起活动脸部,就被前来巡视的宁大队长一把拽走。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宁队长皱眉看向这几个十几二十岁的男同志。 “回队长,我送我侄子上课。” “我送我侄女上课。” “我就随便看看,学习学习。” ………… 几个男同志叽叽喳喳辩解,段浔在一旁默不作声,当做没听到宁队长的问话。 宁队长看着几个十几二十岁的男同志在这偷听钟梨上课,实在是觉得耻辱,“当我不知道你们心里那点小心思?滚滚滚,别打扰老师上课。” 这些男人一哄而散,宁队长又叫住段浔,“你小姑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啥事。” “没啥事身体那么虚弱?”宁队长皱眉,“好歹你小姑以前也是我们大队的,我这个大队长关心她是应该的。你和我说实话,她是不是被你姑父打了。” “没那回事,小姑就是那天不小心撞到了肚子,”段浔说谎话也不脸红,但是眼神到底是有些虚,四处飘着。 眼神一飘,这就让他看到了路边走着的阮小福小知青和一个相貌很不错的男人。 “队长,”段浔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小王八旁边那个戴帽子的男的是谁啊?” “他你都不认识?”宁队长面色有些古怪,咳了一声说道,“他就是阮小福的亲爹。” 当初斗地主,阮小福的祖爷爷作为段家的管家,偷走了段家的一部分财产跑了。后来把名都给改了,摇身一变洗去曾经的身份又成了小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前些天这人也来过,还给阮小福送了辆摩托车。 “哦,”段浔愣了一会儿不以为意道,“原来是大王八,穿得倒是人五人六的。” “.……………”宁队长没好气道,“什么小王八大王八,以前的恩恩怨怨都过去了,你要大气点。” “再者说,”宁队长收过阮小福家的礼物不由得替人家说好话,“其实阮小福也挺可怜的。” “小王八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可怜了?” “他妈年初看上了大城市的一个诗人,如今已经跟着人家走了。” “不奇怪,诗人多有气质,”段浔双手插兜笑道,“人家女人就喜欢有才华的,只有眼瞎被蒙蔽的才会看上这大王八。” “.……………算了和你这臭小子说不到一块去,女人离婚抛夫弃子就是失德!”宁大队长老顽固摆摆手,“反正你别在学校吵闹,别打扰钟知青上课,滚滚滚。” 段浔真的滚了,但是一扭头又从学校后门爬墙翻了进去。 上午第二节 课是给四年级上数学,钟梨到了四年级的教室看到那几个经常霸凌小晖的小混混。 本来想体罚,可是想到陈婉婉那种爱的教育,钟梨忍着暴脾气,决定好声好气地教育他们。 “这节课我们不学数学,”钟梨笑道,“先给你们来一节德育课。” 钟梨嘴都讲干了,讲着不能霸凌同学不能逞凶斗狠,给他们上了一节思想品德课。段浔在窗外听得点头称是,很受教育。 下课后,钟梨自觉自己这节思想品德课上得不错,没想到的是,她刚走出教室,就听到背后那几个小混混骂她‘神经病’ 钟梨一愣,气得眼泪珠子还没来得及掉下来就听到了那几个骂人的学生的惨叫声。 她回头一看,只见从窗户外跳进来的段浔一手将骂人的小屁孩脱裤子倒挂了起来。 ? 第30章 上午九点多就放了学, 钟梨看着教室里被倒挂在房梁上的几个小混混学生,有些忧心,“他们家长不会来找麻烦吧?” “不怕, ”段浔从教室角落拿起一把扫帚去拍打那几个小混混的屁股,“以后还敢不敢欺负钟老师?” “就欺负, 就欺负!”几个小混混嘴里不干不净, 骂骂咧咧, 丝毫不服软。 这个年纪的小学生已经开始知道要面子了,此时被全班围观都觉得没面子心理受挫,也只能嘴硬了。 “还敢嘴硬!”段浔放下这把短且软的铁扫帚,拿起长长的十分坚硬的竹扫帚去戳。 随着段浔的动作,那几个小屁孩又痛又痒,纷纷扭动着身子像条蚯蚓。 “哈哈哈哈~”在下面围观的小学生纷纷大笑,旁边几个班级的学生也过来围观。 5年纪的小晖放学了本来要回家去, 可是听到隔壁班的动静便跑了过来。 看到以前总是欺负自己的小男孩被倒挂着房梁上,小晖觉得大仇得报, 趴在门框上笑弯了眼。 钟梨本来还觉得这么欺负几个小孩子不太好, 可是看到小晖释怀的笑, 钟梨突然觉得一切都值了, 以前胆小总是被霸凌的小晖才是最可怜, 这几个四年级的小混混就应该受些教训。 孩子的哭声引来了村民,有个小混混的爷爷听到哭声赶过来, 对着段浔破口大骂, “段浔!你个狗崽子敢欺负我孙子!” 段浔把扫把一放,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不反驳也不承认。 二大队村里这些人算得上友善, 和段浔家关系算不上太好也算不上差, 当年批、斗地主时这些人对段家也没有太狠,只要不涉及利益,大家平时面子上也都过得去。 此时见自己孙子被欺负,人家老大爷不管不顾,把段浔家的老底都掀了出来,大骂段浔是地主家的狗崽子。 这年头,凭借着地主家狗崽子的身份,不管你占不占理,只要被人这么一骂,多半都失了斗志。可是段浔这个狗崽子偏生嘴欠手也欠,被骂了后拿着扫帚戳得更带劲,把人家小屁孩戳得嚎啕大哭。 就在两方快要打起来时,宁大队长总算匆匆赶到。 从其他学生嘴里了解到事情的发生情况,宁队长倒是没对段浔做什么惩罚,而是把重点放在了几个混小子不尊重钟知青这件事上。 “不尊重老师还上什么学?回家待着种田去。”宁队长一句话就给这件事定了性。 几个倒挂着的混小子从房梁上被解救下来,回到家又免不了被家长一顿打。 “哈哈哈哈”,回去的路上,小晖蹦蹦跳跳地跟在钟梨身后笑着,“他们今天丢脸了。” “高兴吗?”钟梨问。 “高兴!”小晖点头,今天他们几个小混混也出了丑,小晖觉得自己以前被欺负也不是那么丢脸了。 “既然高兴,以后不能逃课不上学,”钟梨笑,“现在我当老师了,以后在学校我罩着你。” “好!”小晖想了想答应了,“那以后上学下学我都跟着你,我怕他们报复我。” 回到家小晖立马帮着家里干活,而钟梨则是躺在宿舍的椅子上翻看备课本,下午要教5年级的数学。 与此同时,段浔正和宁队长愁眉苦脸地蹲在一个鱼塘前。 “怎么又开始大面积死鱼了?”宁队长吐出一口烟雾,“就这种情况,年底算工分的时候别怪我给你扣分。” 猪肉才几毛钱一斤呐,外面新鲜的鲤鱼可是卖上了十块一斤,鱼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好挣钱的。 想到这里宁队长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大队里买这些鱼苗子花了多少钱吗?当初你让人写报告给大队给公社,一再打包票说养鱼比种田划算,这就是你说的划算?” 公社的鱼塘没多少,都是种田,种田最踏实,而养鱼大家没多少经验。并且养鱼这事还看运气,毕竟随着天气变化和温差变化,鱼塘的鱼随时能翻肚皮死亡。以前一大队也有很多养鱼的,慢慢的都开始养莲子了,养莲子都比养鱼挣钱。 “当初是我力排众议同意让你养鱼,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我就不该相信你,你小子能懂个屁,”宁队长懒得说了,摆摆手道,“明年把这鱼塘给我填了,还是种田。” 宁队长说完自己的决定就起身离开,剩下段浔在这惆怅。 就这劣质的五等地,根本就种不出什么粮食来。当初段浔就是不想种田才挖了这块地,现在又让他填土种粮食,段浔心里憋屈得不行。 在这里坐了不知道多久,段浔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抬起头,来人是小王八的老爹。 阮凌在离段浔半米远的地方站定,仔细观察着段浔。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长辈口中的段家人,听家里老人说以前段家是他们阮家的主子。 嗤~,想到这,阮凌对长辈口中的‘主子’一词颇有微词。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古代皇帝也都有被砍头的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地主。 在阮凌眼中,段浔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子。 一支烟还没抽完,阮凌已经对段浔没了兴趣,抬起脚准备视而不见地离开。 “你踩到我的农作物了,赔。”段浔突然出声。 “.………什么?”阮凌脚步一顿,随即看着脚下那一堆绿油油的草,“这就是一地的草,你管这叫农作物?小伙子,敲诈呢。” “你个城里人懂个屁,这是给鱼吃的草,和一般的草不一样。”段浔没说谎,这片草都是他精心伺候着种植出来给鱼吃的。 “原来不是个普通的农家子,是个想敲诈的农家子,”阮凌看着被自己踩倒的一片草,弹了弹手上的烟灰,左手掏出一张大团结的票子扔在地上,“捡吧。” 段浔没被对方的动作激怒,仍旧蹲在地上看着鱼塘里的死鱼,“我让你赔钱了吗?这一片被你踩倒的草,你一根根给我照样子扶上来。” 阮凌嗤笑一声,他在外面混的时候这小子还没出生呢, “想让我弯腰给你把草扶起来?你这种泥腿子知道我弯腰的代价吗?” “我不知道,但我曾祖肯定知道,”段浔吊儿郎当地起身,“弯腰算什么,你家祖宗还喝过我家祖宗的洗脚水呢。” 一直平静的阮凌霎时间变了脸,一张脸阴沉得可怕,“段浔是吧,你知道得罪我的代价吗?” “大王八是吧,你知道得罪我的代价吗?”段浔一字不差地怼回去,“你儿子阮小福还在我们村里呢,小心我弄死他。” 手指间夹着的烟头掉落,阮凌左手捏紧的拳头松了又松,随即笑了声转身离开。他会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段家小子好好上一课的,让他知道什么叫做风水轮流转。 下午钟梨去学校上课,没想到在五年级的班上看到了已经13岁的周晴。在一群十岁的小朋友中间,13岁的周晴瘦瘦弱弱,看上去倒也不是那么突兀。 一节数学课结束,钟梨把周晴叫了出去,问道:“你妈妈的伤怎么样了?” “挺好的,没事了,已经能开始干活了。”周晴有些紧张,甚至有些害怕。 她的表现让钟梨摸不着头脑,“你好像怕我?放心,不用怕,我和你表哥段浔是朋友,课堂上我是你的老师,但是下了课你可以把我当朋友。” “我爸说不让我和你说话,”周晴红了脸不好意思道,“他说你名声不好喜欢逗男人,还说你嫌贫爱富不喜欢穷男人,怕你带坏我。” 那天钟梨帮忙把段幺妹送了卫生院,段幺妹老公知道了这件事就和女儿说着钟梨的坏话。 “.……………你爸有病吧!”钟梨忍不住大声骂道。 亏她以前还觉得段幺妹的老公是个顾家的好男人,现在知道这个老男人背后这么说自己,钟梨气得脸都红了。 自己真是瞎了眼了,上辈子为什么会觉得段幺妹的老公是个顾家的好男人?真是瞎了眼。 “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我表哥说过的,表哥说你是个好人,”周晴赶紧解释,“但是我怕我爸爸,不敢不听他的话,他要是知道我和你私下聊天他会骂我。” 周晴说完就跑,胆子小得跟兔子似的。 家里总是吵架,所以生活在这种家庭的周晴胆子小得可怕,和二大队内向胆小怕生的宁宁有得一拼。 “原来段浔没说错,段幺妹家并不是外人看上去的那样和谐。”钟梨自言自语道。 第二节 是5年纪的语文,还是由钟梨来教。 村里加上校长也只有6个老师,所以只要是能教的,应教尽教,本来说好是音乐老师,结果数学语文和识字课都有钟梨的身影。 “你们这一届没有6年级,过了5年级就是初中了,公社的中学比村小管得更严,像现在这样天天逃课是不行的,”钟梨皱眉看着班长稀稀拉拉的一些学生,“我现在开始点名。” 点名是什么?周晴他们都一脸不解地看着钟老师。 “我现在开始念你们的名字,念到之后你们举手就行。”钟梨拿出自己做的名单开始点名。 名单点完,一共有十个学生没来上课。 把这件事放在一旁钟梨开始继续上课,等到下午三点多放学,钟梨跑去那十个学生的家里一看,一个个正帮着家里干农活呢。 “上什么学啊,吃饱饭再说。”那些学生的家长纷纷不当回事。 他们都觉得钟梨有毛病,以前的知青老师都不管,偏她多事。 钟梨一家一家的跑,最后跑到葛从元家里看到了一屋子的孩子。 上辈子她也知道二大队的葛家,穷、孩子多,这是葛家的两个标签。 “你们大哥呢?”钟梨问着满屋子爬的小孩子,“他怎么没来上课?” 一个乖巧的正跌跌撞撞提着水桶的6小女孩抬头笑道:“我哥他————” “他出去了,你有事吗?”另一个沉稳的十岁小女孩警惕地庡?看着钟梨。 “我想和他谈一谈,他什么时候回来?”钟梨走过去替那个孩子提起水桶将水都倒在厨房的大水缸里。 “.…………”钟梨抽了抽鼻子,怎么好像闻到一股鱼汤的味道?特别鲜美。她都很久没吃过新鲜的鱼了,买不起不说也没得买。 见钟梨使劲呼吸了几下朝厨房后面看过去,几个孩子立马转移话题把她拽了出去,“我大哥回来了。” 见到提着篓子回来的葛从元,钟梨忘掉了刚才鱼汤的事,关心地替葛从元拿走肩上重重的担子,“葛从元,我是钟老师,想找你谈谈,现在方便吗?” “方便。”葛从元看上去有些憨,把钟梨迎进屋子恭恭敬敬地端上一杯茶。 葛从元是钟梨见过的最尊敬老师的学生了,虽然样子憨憨的,但是对钟梨提出的问题都一一回答了。 “以前有时间去学校读书的,但是我爷爷死了后家里就少了个劳动力。”葛从元拘束地解释道。 他爷爷是个文盲,以前每天晚上参加文盲班的学习,前些天喝了两杯加了工业盐的‘糖水’就死了,两分钟的事,救都没得救。 钟梨想起这件事很是内疚,她不知道这件事该怪谁,但就是内疚。上辈子葛老头子根本没死得这么早,这辈子死得这么早多半也是因为重生带来的连锁效应。 “读书有什么用啊,参加晚上的扫盲班就可以识字了,为什么白天还要去上学?浪费时间。”几个小弟弟小妹妹围在葛从元身边,不太高兴地看着钟梨。 温饱都是问题的话,就别提读书的事情了,家里少一个劳动力是不行的,在乡下待了这么久的钟梨深有体会。如今看着这些孩子不理解的眼神,钟梨也说不出辩驳的话,只是告诉葛从元有什么她能帮忙的尽管说。 “放心吧老师,我会尽量去上学的,多学些知识也没有坏处。”葛从元保证道。 从葛从元家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十几分了,天色渐渐暗下来,钟梨还没走出二大队又听到一阵轰鸣声。 紧接着几辆摩托车从身边呼啸而过,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那阵风差点将钟梨给带倒。 “打人了!杀人了!快把那几个骑摩托的拦住!”身后的村民大声嚷嚷着让前面的人把车子给拦住,可是车子开得太快了,前面的几个村民也不敢拦,怕被撞。 钟梨知道是后面出了事,急忙往后面跑过去,人群中围着的受了伤的男人正是段浔。 ? 第31章 躺在卫生院处理伤口, 小表妹替段浔擦干净鼻子和嘴角沁出来的血。 “哥,刚才公社副书记过来,说已经抓到那群打人的小流、氓了, 会把那些人送去派出所,让你放心。”周晴洗干净洗脸布又开始给表哥洗手。 段浔不让表妹动手, 自己单手抢过洗脸巾搓了搓手上的血迹, “那群小流、氓只是表面上打我的人, 我敢肯定他们都是被小王八的爹指使的。” “你是说阮小福他爹?”一旁的表弟周庆乐睁大了眼睛,“阮小福他爹不是城里人吗,怎么会来咱们乡下?” “他儿子前段时间中毒住院,他一直在这里待着,我今天上午得罪了他,他就找人揍我,八九不离十, 这事肯定是他指使的。”段浔相信自己的直觉。 只不过,那些干部不相信自己的话, 段浔即使再生气也没办法让别人把阮凌这个大王八给抓了。 处理好伤口, 表弟表妹买了很多药扶着表哥回家去。 卫生院外面, 蹲在板车旁边吃着烤红薯的钟梨抬起头, 冲三兄妹招了招手。 “那个…………”段浔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自己能走回去。” “表哥你小心点,刚才医生说你这伤口不能折腾, 要是走回去伤口裂开又要发炎, ”周晴扶着段浔吃力地坐上板车。 “不用和我客气,反正这板车也不是我的, 我借来的而已。”钟梨有些担心地看着段浔下巴处的伤口, 觉得多半会留疤。也幸好是伤在下巴和手臂以及大腿部位。没伤到段浔这张阳光帅气的脸, 钟梨还是松了口气。 周庆乐看着别别扭扭的表哥和钟知青,主动走上前让钟梨和妹妹也坐上板车去,“你们三个坐着,我拉车。” 两个女同志不重,表哥也不是很重,这点重量周庆乐拉着板车很轻松。 坐在板车上,段浔那张嘴仍旧闲不住,把今天和阮凌的事再次和钟梨说了一遍,并强调一对一那些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我打架很厉害,别看我伤得这么重,那几个小流、氓也没讨着好,”段浔在钟梨面前不想丢了面子,一个劲地给自己找补,“小妹,小时候你哥我一打五你还记得不?” 周晴很捧场,对钟梨说着表哥以前的英雄事迹,“我三岁的时候几个十岁的大哥哥大姐姐抢我的糖吃,表哥一个对五个帮我抢回了糖,他很厉害。钟老师,我表哥超好的。” “.…………”看着狂热粉丝周晴小同志,钟梨失笑地点了点头,“不过,打架厉不厉害不要紧,要读书厉害。” “切,”在前头拉车的周庆乐不屑一顾,“读书有个屁用,我哥就是最厉害的。知青姐姐,你管几个4年纪的学生都管不住,还是我哥帮你教训了那几个小学生。” 周庆乐家里穷,他自己没读书,从小帮着家里干活,妹妹周晴也是比其他的孩子晚读书一两年。在周庆乐眼里,读书没用,拳头才是硬道理,这是他爸告诉他的。 “我爸说尤其是女人读书没用,读了也要嫁人生子,”周庆乐拉着车回头对妹妹周晴说道,“你读了五年级就小学毕业了,以后不要再读了,知道不?” 钟梨皱眉否认周庆乐的话,“起码读个高中,这样以后好找工作。” “哪里好找工作了?我们乡下人进城去还要证明介绍信,麻烦得要死,城里国营大厂的工作就更轮不到我们了,”周庆乐再次反驳钟梨的话,“我妈也是个文化人,现在不照样在家种地,和我没读过书的大伯娘没两样。我爸说我妈就是文化高了心气儿傲,在家干活不好好干,也不知道踏踏实实待在家相夫教子————啊!!” 周庆乐话说到一半突然惨叫一声捂着脸,刚才,板车上坐着休息的段浔突然伸手一巴掌‘啪’在他脸上。 捂着脸不知所措的周庆乐红了眼,眼中是不服气和倔强,“哥!你打我干什么?” 段浔不说话,一张脸很是吓人,伸出手又要揍他,被周晴给拦住,“表哥,你手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不坐了,我下车走。”段浔倔强地要自己下车走回家,并指着表弟鼻子骂让他滚。 嘈杂的声音听得钟梨耳朵疼,钟梨下车把周庆乐给赶走,自己拉车,“闹个屁!好好坐着,我拉你们回家。” “我也下去拉车,表哥你好好坐着,别犟,今天给你处理伤口买药花了那么多钱,你不心疼自己也要心疼钱啊。”周晴下去帮着钟梨一起拉车。 被众人抛弃的周庆乐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几个走远,心里委屈又愤怒,不懂自己怎么惹着表哥了。 “周庆乐还小,也就15岁,有话好好说,怎么你还学会打人了?”钟梨拉着车头也不回地说道,“15岁的少年很爱面子,你当着我们的面打他巴掌,太伤人小孩子的自尊心了。” 钟梨敢教育段浔,周晴可不敢,她老老实实帮钟梨拉着车,心里也觉得表哥做得太过了。 “他对他妈不尊敬,”段浔心里头憋着火气,也就钟梨说话他愿意搭理回应。 “那也不能一开始就动手打人,该讲道理的时候讲道理,打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打脸,”钟梨想起上辈子自己教育双胞胎儿女打过他们的脸,后来和儿女生分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上辈子何飞羽东躲西藏做生意,家里的农活家务活以及带孩子都是她一个人,每天累得腰酸背痛可是两个孩子不懂事闹着要吃糖不吃饭的时候钟梨脾气越来越暴躁,有时候也忍不住动手打孩子。钟梨一般都是打屁股,可也打过双胞胎的脸,而陈婉婉成为孩子的后妈以后再也没动手打过两个孩子,向来都是用爱教育两个双胞胎,双胞胎长大后事业家庭上也都很优秀。 钟梨有时候会反省自己上辈子的所作所为,并希望从中吸取教训。 想到上辈子被两个孩子不喜的事,钟梨劝段浔,“你家里亲戚一大堆,但是最亲的就是你小姑和表弟表妹,千万别寒了他们的心。” 作为孤儿的段浔微抿着嘴没说话,在农村有个亲人确实很重要,尤其是干农活的时候有人搭把手是不一样的。再比如今天他受伤就是表弟表妹照顾他,钟梨说的话是有道理的,段浔不是不知道。 可是周庆乐那小子现在被周家人教育得不知道尊重自己亲妈了,段浔咽不下这口气。 当初小姑是被强迫的,要不然就凭小姑的相貌和才华何必嫁给又穷又丑的那个男人。当初段家人忍气吞声把小姑嫁给了家庭成分好的周家人,可段浔长大后知道这件事就越想越替小姑委屈。 正因为看不起周家那些人,心里一直憋着火气,所以刚才周庆乐说话贬低自己母亲时段浔才会那么生气。 “算了,听你的也行,以后和那小子好好讲道理,”段浔嘟囔着答应了钟梨,看着跟在板车后面一声不吭闷闷不乐的表弟,皱眉道,“但是孩子不打不成器,该打的时候还是得打。” 虽然段浔也才19岁,但是对着表弟表妹总是摆出长辈的样子,操碎了心。 送段浔回到家天色早就黑得不能再黑了,钟梨一看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钟梨离开,周晴有些羡慕,“表哥,我要是钟老师就好了,她想要什么东西那些男同志都借给她帮她的忙。” 上次段幺妹受伤周晴想借板车都借不到,可是钟梨只要一开口就有男同志主动把崭新的板车借给她。不仅如此,听说每天都有不同的男同志给钟梨送橘子送吃的,就连钟梨每次干活时也会有男同志主动问她要不要帮忙。 听到小表妹的话,段浔心里醋得很,钟梨有多受欢迎他当然知道。 “你们两个提着油灯回去,”段浔主动开口把油灯递给周庆乐,“今天的事和你道个歉,不该打你脸,应该揍你屁股。” 周庆乐单手捂着屁股跑远,“哥,明天过来给你抹药。” 周晴笑着跟上去,挥手和表哥告别。 两个小时后,两个村里共同拥有的一条小路上,陈婉婉和何飞羽又来偷偷约会了。 “张寒同意离婚了,”陈婉婉和何飞羽说着好消息,“他自己提出来的离婚,说是不想拖累我。” “他现在对你是真心。” “那又怎样?现在再真心也没用,等知道我以后不能生孩子,他和他父母就只会折磨我,”陈婉婉咬着唇想起上辈子被张寒和公婆折磨的事就心怀恨意,“现在坐牢都是他张寒的报应,老天有眼。” “老天确实对我们不薄,”何飞羽笑着举起手上的啤酒对着天上的月亮敬了敬,“上辈子咱们俩幸福了一辈子,这辈子又给了我们重活一世的机会。” “老公,”陈婉婉笑着搂住何飞羽,“我们宁大队长听说我要离婚高兴得要命,有大队长做主,我离婚这件事别人不敢在我面前嚼舌根。为了庆祝离婚,老公你给我买台缝纫机怎么样,就要蜜蜂牌的,我不想再下地干活了,我把皮肤保养得漂漂亮亮你以后也有面子不是。” 上辈子锦衣玉食漂亮了一辈子,重生后陈婉婉不想再做那些粗活,她想在家缝衣服,没那么累皮肤也不会晒黑晒粗糙。 缝纫机也就200来块,对于现在已经攒了一笔钱的何飞羽来说不算贵。 上辈子对这漂亮媳妇儿有求必应,这辈子何飞羽仍旧如此,“放心,缝纫机的事明天我托人去问问。” 两人黏黏糊糊的,突然又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俩人躲在大树后观看,只见远处渐渐走来一个提着桶的少年。 十二岁的少年看上去一副憨样,可是干的事却不怎么光明磊落。 等偷偷摸摸的少年走远,陈婉婉摇摇头,“他偷的是哪家的鱼?” 这些天陈婉婉和何飞羽晚上偷偷约会总能看见这葛家小子偷鱼。 “是段浔看守的那个鱼塘。”何飞羽喝了口啤酒,轻笑了声。 ? 第32章 次日周二, 段浔自己换药换绷带,并对着来自己家学习的宁宁说道:“我这次受伤是阮凌那王八蛋干的好事,别人都不信我, 宁队长说我胡说八道。姓宁的我知道,他肯定收了大王八的好处。” 宁宁揉了揉耳朵, 内向至极的她不想听段浔讨论这个问题, 她把识字簿翻到第十页, 让段浔抄写昨晚扫盲班的作业。 “昨天学了什么?”段浔一边慢吞吞地抄写一边问,“成语不是只有四个字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字?” “‘饱汉不知饿汉饥’这是俗语,不是成语,”宁宁脸红着小声解释,“我在下面一行有写这个俗语的解释,你自己看。” “俗语又是什么?又是词语又是成语,现在还冒出来俗语来了。”段浔抓耳挠腮地觉得脑袋疼, 几千个汉字还没学完怎么又学俗语了,那个阮小福真是不会教。 段浔抱怨个不停, 宁宁胆子小又社恐, 不敢回话。 “百星不如一月, ”段浔继续抄写, 问道, “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二页有写解释啊,”宁宁翻页给他看, “就是说一百个乃至数百颗星星发出的亮光也比不上一个月亮。” “脱裤子放屁, 解释得这么浅显,这算哪门子解释。钟知青说过, 一个成语不能看表面意思, 还要看更深层一点的含义。”段浔对阮小福小知青的教学水平骂骂咧咧。 突然, 一道沉稳的声音横插进来, “百星不如一月,这个俗语更深层一点的含义说的是量多不如质优。” “.……….”段浔抬头一看,是阮小福的老爹阮凌。而阮凌旁边,站着的是脸上快笑出花的宁大队长。 一旁的宁宁看到有陌生人,吓得一溜烟跑进了段浔家的厨房,用木门掩盖着自己的身影。 “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个是段浔,”宁队长笑着对阮凌说道,“段浔昨天受了伤,被一群小流、氓给打了。至于刚才那个胆小又非常怕生的女同志,叫宁宁。” 阮凌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笑道:“听说那群小流、氓被抓了,段浔小兄弟可以放心了。” 段浔面无表情,“幕后主使没找到,怎么能放心。” “你看你这孩子,别乱说,”宁队长哈哈笑道,“就几个闹事的小流、氓而已,哪还有幕后主使。” “没事,找不到幕后主使没关系,反正我会找他儿子算这笔账。”段浔也笑,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坐着。 阮凌觉得自己时间宝贵,没工夫和一个小农民打嘴仗,他看了看手表对宁队长说道:“我儿子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要回城了,以后小福的事还麻烦队长您多费心。” “放心放心,阮小福知青在咱们这儿绝不会受委屈。”宁队长保证道。 等阮凌一走,宁队长指着段浔教训,“别再散播谣言说是人家阮凌同志找人打你,还有阮小福知青你也不能动,你要是打了他小心老子把你送去劳改。” “姓宁的,我听说人家阮小福的爹给你送了一辆单车,你这是受贿,我要举报你。”段浔觉得维护大队的良好风气义不容辞。 “放屁!人家阮同志无私奉献捐了辆单车给大队里,是大队的公共财产,我受哪门子的贿?”宁队长指着段浔鼻子骂,“人家阮凌是县城运输队的队长,有钱有势,给大队捐辆单车小意思。” 段浔面色不快,对着宁队长离开的背影‘呸’了一声。一辆单车就被收买,什么玩意儿。 等陌生人都走完,宁宁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鼓起勇气开口说话劝他,“那个阮凌有钱,你别和人家斗,斗不过的。” “那我被打了还不能报仇?”段浔冷哼一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件事不会这么过去的。” 等段浔抄完自己的作业,宁宁带著作业本低着头回家去。 对于超级内向的宁宁来说走在小路上很怕同村的人和自己打招呼。 一路上低着头的宁宁遇到同村的人只当看不见,身后别人议论她没礼貌也没关系,她低着头快步走着,只想早点回家躲着。 “宁宁!” 突然有人叫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对于怕生的人来说,路上有人叫住自己是特别惊恐的一件事。 宁宁小心翼翼地偏着脑袋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站着对她挥手的钟知青和一个小男孩。 钟梨叫住她以后小跑过去,把手上的鸡蛋送给她,“我来学校上课,没想到碰到你,真巧。送你个鸡蛋,我昨天晚上用茶叶熬煮的。” 宁宁几乎是从钟梨手上‘抢’走那个鸡蛋,然后害羞地拿着鸡蛋跑远。 “.……………”钟梨摇摇头,宁宁这么内向可怎么办,难怪她爸妈整日愁得不行。 抱着备课本带着小晖去到学校,钟梨开始教书。 没了四年级那几个小混混捣乱,钟梨这天各个年级的课都上得很顺利。 “老师,上课好玩吗?”小晖回去的时候跟在钟梨后头,不解地看着乐呵呵的钟梨。 “当然好玩,教你们读书写字比种地舒服多了。” “可是我觉得种地很舒服,读书好难受。”小晖只敢和钟梨说这点子心里话,他是不敢和自己老爹老妈说这种话的。 听着小晖孩子气的话,钟梨重重叹了口气,想当初她第一天下乡看到生产队里一个个躲在树下聊天的村民,也觉得农村日子很轻松。 想当初看到一个个弯腰插秧的村民,也觉得干农活就那么回事儿,看上去不累。 可真当她自己上手去做,才知道干农活有多折磨人的身体。 就比如一个多月前栽种油菜秧苗这回事,看上去一个个拿着小铲子蹲在地上很舒服,可当她自己去做的时候,一个上午四个小时她也只栽种出一垄地的油菜秧苗。 而四个小时过去后,她手心都是血泡,最难受的是她的腰她的背和她的两条腿,完全动不了,晚上回到知青宿舍,睡觉的时候手心都像鸡爪子一样僵硬着舒展不开,四天的栽种生活让她的身体疼了一个星期还没好,现在还落下了病根时不时背疼。 她上辈子在农村待了很多年,可这辈子干农活仍旧是痛苦得想哭。比起那些农活,如今让她教书简直是幸福得要命。 “孩子,”钟梨语重心长地和小晖说道,“相信你爸妈的话,一定要好好读书。” 上辈子小晖被校园霸凌早早退学也没什么出息,这辈子要是能读书说不定能换一种舒服的活法。 小晖垂头丧气地抱著书本,他明年下半年就要去读初一了,他很害怕去初中学校没有钟梨护着又被欺负。 走着走着小晖撞到突然停下来的钟梨,探头一看,原来对面站了二大队的陈婉婉阿姨拦住了钟老师的去路。 “小晖你先回去,我有事。”钟梨看着有话和自己说的陈婉婉,让小晖先走。 小晖跟着自己村里的一群孩子离开,钟梨抱着双臂挑眉看向陈婉婉,“有事?” “我们谈谈吧。”陈婉婉带钟梨来到自己家。 “喝茶。”陈婉婉给钟梨端上一杯热水。 可惜现在还是70年代,家里太穷。要不然陈婉婉可以给钟梨这个客人端上上好的明前茶,她上辈子再婚嫁给何飞羽以后不喜欢别的茶,就爱喝明前茶。 “有话直说,我还要回去备明天的课。”钟梨不喝她的茶。 陈婉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也和钟梨摊牌了,“前些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是何飞羽的前妻,而我,再婚后和何飞羽成了夫妻。” 钟梨抬头看了看她,‘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正在听。 “虽然是个梦,可我觉得那是真实发生过的,”陈婉婉笑道,“让我疑惑的是,梦醒后我发现你现在没嫁给何飞羽。我想问问,为什么?” “.………………”钟梨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说。上辈子苦了一辈子,这辈子为什么还要嫁给何飞羽?自己又不是受虐狂。 在艳丽大方的陈婉婉面前,有些自卑的钟梨忍了忍自己的暴脾气,也不瞒着重生的事实了,开门见山道:“这辈子不想跟着他过苦日子了。” 陈婉婉仍旧不能理解,“何飞羽以后会很有钱。” “那又怎样?他以后有钱也不会给我,”钟梨无所谓对方怎么看自己,实话实说,“我和他过苦日子,等他有钱了再一脚把我踹开让你享福?” “.……………”陈婉婉尴尬地笑了笑,“我好像能理解你的想法。不过,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你们上辈子离婚也不全是他的错,你脾气太暴躁了阴晴不定让家里整天鸡飞狗跳,一个家不温馨和谐了自然也就走不下去了。” 钟梨听了这话烦躁地皱起眉头,“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你看你脾气就是这样暴,你先别急,听我说完,”陈婉婉安抚她道,“听了你的话,你如今不想嫁给何飞羽我也能理解几分。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对不对?” “什么孩子?”钟梨一怔。 “上辈子你和何飞羽的双胞胎儿女,他们是无辜的,对吗?”陈婉婉急迫地说道,“他们多可爱啊,因为你不嫁给何飞羽的决定,他们这辈子没机会降生在这世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钟梨觉得这对话越来越诡异,渐渐有些不能理解了。 急迫的陈婉婉稳定好情绪,结结巴巴了一会儿恳求道:“你愿意和何飞羽生个孩子吗?孩子我和飞羽来抚养。要多少钱你说个数,多少钱我们都给。” “.…………………”钟梨觉得今天真的是见了鬼了。 ? 第33章 陈婉婉奇葩的请求让钟梨陷入沉默。 见她不说话脸色也不太好看, 陈婉婉进一步劝道:“我知道这个请求你会觉得难为情,我也是一样,可是为了孩子这些都不是问题。钟梨, 我相信你也和我一样想念上辈子的双胞胎,对不对?” 钟梨犹豫着点了点头, 她确实爱上辈子自己生下的双胞胎孩子, 即使他们不喜欢自己。 “所以你愿意再为何飞羽生下孩子吗?我和飞羽会给你补偿的, 我们一家子都会感激你的。”陈婉婉带着期待的心情又问道。 这次,针梨坚定地摇头,“重活一世我不可能再给何飞羽生孩子,你想要孩子就自己生。” …………这次轮到陈婉婉沉默。 “我父母早逝,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有一个圆满的家。这个家有父母有孩子,其乐融融,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沉默片刻后,陈婉婉眼神态度从一开始的请求渐渐变得怨恨, 悠悠道:“钟梨, 你明知道我生不了孩子还说这种话, 你真残忍。” 陈婉婉就连生气也是风情万种, 含怨的眼神也不会让她看上去狰狞丑陋。 钟梨一万次感慨陈婉婉不愧是书中女主, 那幽怨的小眼神自己都难以抗拒。 鼓起勇气从自卑的情绪中挣脱出来,钟梨起身离开, “反正我不可能给你们生孩子, 这种无理的要求以后别提了。” 走出陈婉婉家大门,钟梨一眼看到了趴在墙头偷听的段浔。 两人四目相对, 段浔尴尬地朝钟梨挥挥手。 “你偷听到了什么?”钟梨皱眉问道, 重生且一切推翻重来这种封建迷信的事她不想让外人知道。 “什么也没听到, 你们女同志说话声音轻得跟蚊子似的,”段浔理直气壮地狡辩道,“而且我也不是偷听,我和婉婉家共用一面墙,我趴在自家墙上算什么偷听?” 陈婉婉听到段浔的声音也没出去,反而陷入沉思。上辈子父母早逝,段浔就是自己最亲的亲人,可这辈子却不知为何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钟梨和段浔的关系越来越近,自己反而和段浔的关系越来越远。 陈婉婉觉得这一切都是钟梨故意为之。 上辈子段浔和一个叫高世的狐朋狗友做生意发财,后来还帮助陈婉婉何飞羽夫妻渡过难关。钟梨肯定就是知道段浔以后会发财所以才主动接近段浔,甚至为了报仇而挑拨离间自己和段浔的关系。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陈婉婉不由得心惊胆战,佩服钟梨心机竟然如此之深,把自己当亲妹妹的段浔也能被她挑拨。 院子外的段浔还不知道陈婉婉在心里怎么惦记着和自己和好,他趴在墙上正和钟梨诉苦,“我今天又去公社买药了,鲫鱼都快死光了。” 细想想,这几个月鱼塘里应该死了有上千斤鱼,想大大的盈利是不可能了,段浔只能期待不要亏本。 “今天公社的技术员给我开了一种补充营养的药,说是咱们国家科学院研发的,人吃鱼也可以吃。”段浔笑着冲钟梨挥了挥手上的药袋子。 钟梨心里有事,敷衍地和他闲聊几句就回了家。 “…………”被忽略的段浔有些尴尬。 从屋中出来的陈婉婉见了这一幕扯起了嘴角,钟梨真是好手段,忽冷忽热吊着段浔。 回到宿舍的钟梨一晚上没睡好,梦中都是上辈子那双胞胎儿女。 第二天钟梨早上不用去学校上课,因为上午一大队和二大队有个联合会议要开。 早上七点半,公社吕书记在李队长和宁队长的陪同下来到二大队大会场做‘冬农生产工作动员大会’。 本次各个大队的会议分开举行,只不过一大队会场太小,冬天也过去了一半,这最后一次动员大会吕书记干脆就放在一起举行了。 钟梨清早搬着个小板凳去隔壁村开会,到了二大队大会场直接带着小板凳坐在了最角落。 吕书记七点半到的会场,结果因为现场人太多小孩子又吵又闹的,维持秩序都花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八点过几分才开始正式发言。 一大队李队长首先开始发表关于冬季的农活安排的讲话,钟梨坐在下面偶尔抬起头假装听讲,实际上一直在拿着笔批改作业。 村小其他五个老师都不怎么安排作业,孩子们回到家就是干农活,唯独钟梨每堂课都安排课后作业,放学另外又要安排,才上了几天的课就让学生们叫苦连连。 钟梨的目标是让村小这些孩子赶上城里孩子的学习进度,也正因为她这样,学生们私下都不怎么喜欢她。 “你在写什么?”教四年级识字课的董知青搬着椅子挪动着坐在钟梨身边。 “昨天给五年级布置的语文作业,主要是想摸个底,看他们小学的知识掌握得怎么样。”钟梨一边说话一边皱眉在本子上打了了大大的叉。 学校校长都没制定这些任务,这是钟梨自己找事。董知青撇撇嘴,觉得钟梨臭显摆,好像她多能干似的。 “这里太吵了,你不好好听你们大队长讲话?”董知青又问道。 “有什么好听的,在乡下待了这么久,什么季节该干什么活我都清楚,这个冬农动员大会不听也罢。”钟梨头也不抬继续给作业本打着分数,而且她现在在村小教书,干农活的机会也少了,更没有听的必要。 李队长这一讲话就讲了一个多小时,讲完后吕书记对李队长刚才的工作安排提出了几点建议,钟梨偶尔抬头听了两下,把觉得跟自己有关的在本子上记了下。 等吕书记讲完又是二大队宁队长说工作安排,基本上大同小异,这时候偶尔有几个村名偷偷离开,钟梨坐在最角落,无人注意,因此也偷偷摸摸地弯着腰搬着椅子作业本从角落离开。 离开后钟梨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葛从元家,这次摸底考试的一些题,就属葛从元成绩最差,很多题没做,而做了的都是错。 屋中葛从元的妈妈躺在床上,听说她最近腰痛加重,走路都成问题。钟梨记得上辈子这苦命的女人六年后半瘫痪了。 葛妈妈要起身给钟梨倒水,被钟梨劝住,“您躺着休息,我就是和孩子们说说话。” 把葛家家中几个孩子叫到外面,钟梨问着葛从元的下落。 “我哥去开会了。” “真的?我刚刚在会场没看到他,”钟梨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神了,“那这样,等你们大哥回来了,让他在家把二年级的语文课本拿出来自己重新复习一遍,他二年级的东西没学透,底子没打好,我明天上课再给他着重讲讲这些问题。” 葛从元的几个小弟弟小妹妹小脸脏兮兮地仰头看着钟梨,目送她离开,他们都讨厌钟梨这个事儿多的知青老师。 刚走没几步钟梨眼尖地发现葛家最小的2岁小娃拿着点燃的香烛躲在别人家晒得干枯的草垛里玩,而草垛中已经开始冒烟,吓得钟梨赶紧跑去抱孩子。 刚把小娃娃抱出来,烟雾中突然一亮,草垛彻底燃了起来, 一个又一个的草垛连接着,周围又都是泥土草垛和木头做成的房子,钟梨懵逼了一秒赶紧大声叫着救火。 在会场开会的人看到了天空中升起的烟雾,鼻子灵敏的也闻到了西风吹过来的烟雾味儿,又听到钟梨的喊声,离得近的都开始去救火。 所幸钟梨反应快,葛家一群孩子也很能干,等吕书记他们跑过去的时候,火势被控制得差不多了。 钟梨灭不了大火,她只是带着几个小孩迅速把远处连着的草垛和易燃的杂物分开,这样大火烧到了隔壁屋就断了,众人来救火的时候只用救隔壁屋子就行。 吕书记带着众人一桶接一桶的水浇过去,废了一番力气后大火总算熄灭,不过隔壁屋也烧得差不多了。 火势熄灭后,吕书记脸色不太好,宁队长脸色更难看,隔壁村老支书笑着说了几句吉利话才让吕书记脸色和缓些。 “看来大队冬农工作安排可以再加上一项,那就是注意防火。”吕书记语气冷冽道。 李队长抿着嘴无声偷笑了一下,宁队长则是苦着张脸尴尬地笑,每次他们二大队总能被一大队比下去。 宁队长不服气,还想狡辩些什么,吕书记没听他解释,而是看向钟梨,笑道:“我认识你钟知青,这次大火你表现得很好。” 钟梨被烟雾熏了脸,此时漂亮的脸蛋乌漆嘛黑,也难为吕书记能记得她了。 “这火怎么起来的?”几个干部又问。 “我………”钟梨看到从床上爬起来此时脸色惨白的葛妈妈,突然说不出话。 就在钟梨犹豫时,葛从元9岁的三妹走出来镇定道:“它自己莫名其妙起了火。” 她一脸从容,看不出在撒谎,而钟梨看到了她的两条细得跟柴火棍似的小腿在害怕得直发抖。 葛从元家里是二大队最困难的,家里唯一的劳动力葛老头中毒死了,现在就剩下一群没有劳动力的孩子和腰疼的葛妈妈。 上辈子葛老头没死这么早,葛妈妈直到十年后才喝农药了断,怕影响儿子女儿结婚。如果这次起火大队里知道是他们做的,他们也赔偿不起,就怕走上绝路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一时间,钟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 第34章 最终, 钟梨还是没有把起火的原因说出去。 等众人散去,葛家几个孩子围在钟梨身边,九岁的葛圆圆第一次对钟梨笑, “知青姐姐,谢谢你没告诉他们草垛起火是我们家小宝惹的祸, 要是别人知道了, 我们家赔偿不起活不下去了, 会死人的。” “.……………”钟梨心下叹了口气,她没有把起火的原因说出去,就是因为害怕这种要死要活的人。 葛家倒是逃过一劫了,可是隔壁屋的单身老汉就遭殃了,屋子无缘无故起火,土房子里的被子都烧了个干干净净,大队长也没说要帮他修房捐棉被。 一时之间, 钟梨心中愧疚不安。她倒是帮了葛家一把,可是却把隔壁的单身老汉害惨了。 想来想去, 钟梨决定待会儿给隔壁屋的大爷捐两床被子捐点钱, 这样也算是圆满解决了此事。 说干就干, 钟梨准备去公社取出存折上的钱。 “钟知青, 留下吃顿饭吧。”为了表示感谢, 葛妈妈拖着疲惫的身子给钟梨做吃的。 钟梨想走却被几个孩子给拦住。 “知青姐姐,在我们家吃饭吧, 我妈妈手艺可好了。”葛圆圆牵着钟梨的手不让她走, 眼神中都是对自己妈妈手艺的自豪。 小女孩眼睛亮闪闪的,钟梨倒是拒绝不了这样的孩子, “好, 我去厨房帮你们妈妈打下手。” “不准去后面!”几个孩子突然拦住钟梨。钟梨吃惊地看着他们, 不理解他们反应怎么这么大。 此时瘦瘦弱弱的葛圆圆大手一挥,让姐姐和弟弟妹妹们不准阻拦钟梨,“放心,知青姐姐现在和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钟梨懵逼了,她觉得葛圆圆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太奇怪了。自己只不过去厨房帮忙做个饭,怎么这些孩子一脸严肃? 懵懵懂懂地去厨房帮忙烧火洗锅,钟梨又闻到了一股味浓的鱼腥气。 与那种鱼腐烂后的臭气不同,这种鱼腥气明显是新鲜的鱼才有的。 自己算是有钱也有票的也买不到新鲜的鱼,只能偶尔吃上一回段浔送的腐臭烂的死鱼,葛家这么穷,没道理…………… 钟梨边烧火边想事情,突然葛妈妈拿着条鳊鱼走了过来。 “这是腌制过的鱼,还算新鲜,”葛妈妈有些拘束地笑道,“家里亲戚送的。” “知青姐姐,鳊鱼肉多刺少,待会儿把这里的肉给你吃。”葛圆圆也凑过来对着钟梨笑。 葛圆圆这孩子平时一张小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对着谁都没个好脸色,而今天钟梨帮助了他们,葛圆圆现在就把钟梨当成了自己人,和她很亲昵的样子。 一锅红薯饼子加上一条鳊鱼,很快一顿饭就做好了,葛圆圆喊着几个兄弟姐妹过来吃饭。 现在才十点,葛家早上还没吃过东西,这算是他们的早午饭。 “知青姐姐,你吃肉。”葛圆圆小手伸过去帮钟梨夹鱼肚皮上的一块肉。随着葛圆圆的动作,几个弟弟妹妹纷纷哀嚎了起来。 “我要!” “那是我的!” “我不要她。” …………… 几个小一点的孩子不干了,理解不了最好吃刺最好挑的鱼肉为什么给了钟梨这个外人。 “叫什么!”葛圆圆可爱的小脸一板,“家里那么多鱼可以吃,不准和知青姐姐争。” 夹着红薯饼的筷子一松,钟梨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葛家这么穷却可以吃上这么新鲜的鱼,而且家里还有很多。这件事怎么想怎么不正常,钟梨突然联想到段浔的鱼塘一直死鱼……… 中途找了个借口去喝水,钟梨走到厨房朝传来鱼腥气的地方走去。 厨房后头码着柴禾的地方,揭开一个个虚掩着的盖子,三桶活蹦乱跳的鱼出现在钟梨眼前。 懵了几秒后,钟梨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赶紧把盖子放回原处,一转身,钟梨和仰头看着自己的葛圆圆四目相对。 !!!! 钟梨无声尖叫一声,吓得魂都快没了。 “嘘~”葛圆圆小声道,“知青姐姐,你别说出去哦,这是我们自己捕捞的鱼。” “从哪捕捞的?”钟梨颤声道。 “段浔哥哥看着的那个鱼塘,”葛圆圆牵着钟梨回到饭桌上,把鱼翻了个面,又夹着另一面的鱼肚皮上的肉给钟梨吃,“你尝尝,段浔哥哥养的鱼可好吃了。” “.……………”钟梨突然没了胃口。 这几个月段浔为着死鱼的事劳心费神,没想到是因为有人偷他的鱼。 “所以段浔鱼塘里一直死鱼是你们干的?” “大哥不是故意的,”葛圆圆解释,“大哥自己做了个能发电电鱼的网,以前隔几天就偷一条鱼。” “可是鱼塘里每天死的鱼不止一条。”钟梨看了看葛妈妈,对方完全低着头不说话。这个家,看上去是葛从元和葛圆圆两个孩子做主。 “因为哥哥做的工具不好,一电就电一大片,”葛圆圆自己想起来也觉得不开心,“我哥哥以前只是偶尔捡一条鱼给小宝炖鱼汤吃,我没有撒谎。” 葛从元几个月前确实只是偶尔想电条鱼给家里最小的小宝吃,可是他和爷爷研究出来的电鱼工具太差了,一电就电死一大片,所以段浔那段时间常常能看到鱼塘里飘着死鱼。 后来葛妈妈知道了这件事就训斥了儿子,不准他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所以有一段时间段浔鱼塘里确实没怎么死鱼,偶尔死的一两条都是因为段浔乱买鱼药。 前段时间葛老头死在扫盲班,葛妈妈腰疼背疼走路都疼,家里没有劳动力,葛从元于是又开始偷鱼了,而且一偷就是好几条甚至是十几条拿去卖,这一次,觉得自己成为家里‘负担’的葛妈妈再也没开口训斥阻止过儿子。 “你哥哥偷了鱼拿去卖?” “嗯,是何飞羽哥哥帮忙卖的哦,因为那些被电得晕过去又醒过来的大鱼不怎么活泼了,都卖不到好价钱,”葛圆圆说起何飞羽满脸笑容,“何飞羽哥哥是好人。” 一切都说得通了,钟梨看这一家子的眼神也变了,她要去告诉段浔真相。 “知青姐姐,你要是告诉别人的话,我们就告诉书记和队长,说今天的火是你放的。”葛圆圆看出了钟梨的纠结,让妈妈离开后,拉着钟梨的手威胁道。 钟梨愣了秒,无奈摇头,“不,我会告诉大队长真相。” “姐姐,你觉得大家会信你吗?你一个刚刚才说过谎的人,谁会信你?就算队长爷爷心里相信你,可是你不是我们大队的,队长爷爷最护短了,他会帮我们而不是你这个外人。先是行贿现在又说谎放火,姐姐你犯了这么多的错,还能返城吗?” “.………………”钟梨脸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看着葛圆圆,这个孩子才九岁啊,怎么思想上这么成熟…… “知青姐姐,大哥不想再偷鱼的,可是爷爷死了妈妈也干不了活,”葛圆圆倔强地看着钟梨,“我们没错。” 浑浑噩噩地离开葛家,钟梨拔腿就跑,觉得葛家那些人都是洪水猛兽似的。 路上遇到又买了鱼药傻呵呵笑着的段浔,钟梨难过地移过视线,快步跑过去当做没看到段浔。 这之后一连几天,段浔的鱼塘没再死过鱼了。 “看来公社那些技术员还是有两下子,”扫盲班上,段浔得意地和宁宁分享好消息,“这次的药不错,说是给猪吃的,我明天再买一点回来。” 和宁宁聊天聊个不停的段浔突然被粉笔头给砸了,他抬头一看,阮小福小知青正翻着白眼让他站起来回答黑板上的问题。 段浔潇洒地站起身,大方且自信地笑道:“这题我不会。” “我刚刚才讲过你也不会?”阮小福笑他蠢。 段浔不接招,“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令段浔耳熟的一道声音。 “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阮凌轻飘飘的一句话反驳了段浔。他没了老婆,只有阮小福这个宝贝儿子,自然看不得儿子被人欺负。 今天他是特意下乡来看儿子的,没想到又看到自己儿子被段浔欺负的场面。 晚上扫盲班学习结束,和儿子叙旧完的阮凌骑着摩托车离开这里。 车子行驶到三大队,突然速度慢下来,阮凌拿着手电筒一看,只见油箱里本来满满的油都没了。 “幼稚。”阮凌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是段浔搞的鬼。 没油了阮凌只好推着摩托回头,准备今晚就在二大队知青宿舍和儿子挤一晚。 路上不平坦,坑坑洼洼的,阮凌推着没油的摩托车艰难地走着,突然摩托车进了个大坑,阮凌怎么推也推不上去。 “需要我帮忙吗?”马路拐角处来了个衣着单薄的女同志。 都这么晚了没想到还有人,阮凌松了一口气,有人就好,“车子进坑了,帮忙推一下。” 女人把手上带着的粗糙的手套脱下,站在坑里和阮凌一起用尽力气推着。 一下、两下…………十几下后,摩托车终于从大坑里推了出来。 “谢谢————”扭头道谢的阮凌愣住,只因为月色下他旁边的这位女同志实在是太………太纯了。想了半晌阮凌只能想到‘纯’这个字,没错,就是纯。 圆润的杏眼,眼神中满满的清透感,脸部不是高挺精致的类型,反而看上去有些无害感,能引起人的保护欲————至少是他阮凌的保护欲。 “你好,我是阮凌,谢谢你今天帮我。”阮凌回过神来,露出他标志性的沉稳温和的笑容。 可惜对面的女同志欣赏不了,甚至是没有看他,只是点点头离开。 “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改日登门拜访以示感谢。” “不用,小事一桩用不着感谢。”段幺妹心事重重地离开,她今天是离家出走,并不想惹麻烦。 第35章 陈婉婉想和段浔和好 把阮陵油箱的油放了个干干净净, 段浔勉强出了气,晚上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起来段浔觉得神清气爽,啃了个生红薯便蹲在院子里刨木头。 中途偶尔去鱼塘里转悠转悠, 看到没死鱼他心情十分不错。 回家的路上顺便把旁边田里的沟给挖了,段浔乐呵呵地回了家。 走进院子, 看到桌上一盘红烧肉和背对着自己的女同志, 段浔颇有些不自在, “婉婉?” “段浔哥,快过来,我家里刚做的红烧肉,给你端了一点过来,”陈婉婉回头冲段浔开心地笑,“我买了台缝纫机,以后有什么缝制衣服的活就去找我, 照顾我生意。” “……呃,啊, 好, 好。”段浔笑了笑, 上前去看了看那碗红烧肉, 香, 实在是香。 “别光看着了,快吃, 快吃。”陈婉婉不见外地跑去段浔厨房拿筷子碗, 替段浔摆好。 从小和段浔青梅竹马,陈婉婉做起这些事情来很顺手很自然。 尴尬的只有段浔一个人, 他和陈婉婉很久没说过话了。 “段浔哥, 你吃啊, 你……你该不会还记恨我吧,”陈婉婉觉得伤心,“当初我举报钟梨只是不想让她和张寒抢那份老师的工作,我并不知道那次举报会让你遭殃。害你被关在公社‘学习’这件事,我很抱歉。” 两人从小认识,这么多年亲如兄妹,如今陈婉婉先低头想和好,段浔自然也不会再纠结那件事。 “你也吃,”段浔也去厨房帮她拿碗筷,“这个桌子我用钉子重新接了起来,不太牢固,你往左边坐着点。” 陈婉婉坐下往左边挪动,笑道:“以后咱们还像以前一样,不要再为了张寒或是钟梨这些外人伤了咱们的感情。” 段浔愣了下,低着头吃肉也没回话。他觉得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他忘不了陈婉婉说自己‘没志气混吃等死’的样子。 他曾经把陈婉婉当亲妹妹,两人这些年过年都是在一起过,段浔的亲戚就是陈婉婉的亲戚。可现在,段浔虽然能和陈婉婉和好,但是毫无芥蒂地再回到以前那种亲兄妹的状态是不可能了。 “咱们是好朋友。”段浔总结道。 好朋友………陈婉婉嘴角扬起,心中嘲讽,自己在段浔心中的位置竟然从最亲的妹妹变成了好朋友。 “段浔哥,”陈婉婉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了,转移话题道,“你成分不好,种田也没啥好地给你种,有没有其他打算?” 上辈子段浔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做二道贩子那些买卖了,陈婉婉好奇段浔这辈子怎么还不行动。 “养鱼啊。”段浔理所当然道,他对未来没啥规划。 “你……你不去做做小生意?”陈婉婉旁敲侧击道。 “做生意?和何飞羽那样做生意?”段浔摇头,“我不想做二道贩子,更不想被抓。” 要是被抓坐牢那就再也配不上钟知青那个城里姑娘了,段浔有所顾虑。 而且他本身就是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的性子,每天干好分内之事,顺便再在钟梨面前晃悠晃悠找找存在感。其他的事,他一概没兴趣。 “你没有出去闯荡的想法?”陈婉婉吃惊,一切都变了,变得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出去闯荡?没这个想法,出去被当做流窜分子抓起来得不偿失。”段浔又摇头。 “……………”陈婉婉叹了口气。 上辈子段浔这个时候开始做生意,后来挣大钱建厂,是陈婉婉的依靠。 这辈子…………陈婉婉看了看混吃等死毫无上进心的段浔,眉头皱得跟什么似的。 如果段浔这辈子发不了财只是个乡下人的话,陈婉婉觉得自己没有同他和好的必要了。 心烦意乱的陈婉婉找了个借口离开,心中心疼刚刚送出去的一盘子红烧肉,那可是何飞羽给她做的爱心早餐。 段浔不知道陈婉婉的想法,此时还在大口吃肉。 吃完早饭段浔继续磨木头。 中午,宁队长找上门,“还有心情做拖车啊?你鱼塘里怎么回事?” “鱼塘?鱼塘很好,好几天没死鱼了。”段浔乐呵道。 “我刚刚去看了下,里面飘起了一批死鱼。”宁队长脸色很难看。 “不可能!我早上才看过。” “那估计是凌晨死了鱼沉下去了,现在发臭又浮了上来。”宁队长分析道。 段浔垂头丧气地处理好鱼塘那些事,随即又去了公社准备去买药。 路过一大队知青宿舍,段浔见到钟梨又和她抱怨了几句。 钟梨看着他烦闷的样子欲言又止。 前些天没死鱼了钟梨以为是葛从元一家改邪归正,没想到今天又开始了。 在家坐立不安的钟梨最终还是去找了宁大队长,和他说明了真相。 “不管是段浔鱼塘死鱼的事还是那天起火,都和葛家的人脱不了干系。”钟梨说清楚事情真相后松了口气。 终于说了出来,终于不用再内疚了。 宁大队长抽着烟不说话,最终过了许久也只是叮嘱钟梨让她不要说出去。 “葛家那边我来解决,你不要再和其他人提起。”宁大队长再三嘱咐道。 等段浔从宁队长那里知道了真相,没去找葛家麻烦,而是气得提着几包药和几条死鱼又去了公社。 ‘啪’的一声,段浔把几条死鱼扔在技术员面前,“再问你们一次,这些鱼怎么死的。” 两个农业技术员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异口同声道:“细菌病毒弄死的,你鱼塘水质不行。” “…………”忍了又忍,最终段浔猛地爆发,“靠!退钱!” 这几个月一共买了二十次药,一共二十一块三毛。 “21.3,退钱!少一分小爷我拆了你们技术推广站!”这一刻,段浔的怒吼响彻公社街道。 当天晚上,拿了二十二块钱回家的段浔在一个练习本上新添了一个梦想————【买下技术推广站的地盘,推翻建个鱼塘】 ? 第36章 段浔早上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段浔刚打开门闩, 周庆乐立马探头进来。 “哥,我妈在你这吗?”周庆乐一颗脑袋探进院子左右看看,身后他妹妹周晴也踮起脚东张西望看着段浔院子里的东西。 “干嘛呢?把我当贼啊?”段浔扯着表弟的破棉衣把人给拽进来, “有话进来说,你妈怎么了?” “我妈这些天晚上都离家出走, ”周庆乐进了院子开始到处翻找, 想找自己妈是不是被表哥藏着了, “本来每天早上六点都准时回来做饭洗衣服,今天早上六点都没回,我爸正在家发火呢。” “慢着慢着,你别动,我有话问你,”段浔拽着表弟的衣领把他摁在椅子上,“你妈这些天都离家出走?为什么?怎么不早和我说?” “我妈不让我们和你说, 她说你这暴脾气肯定又会忍不了和我爸吵起来。”周庆乐有些心虚。 表哥虽然关系亲近,但是在周庆乐和周晴两兄妹心中, 那肯定是亲爸更亲。 “哥, 你别管这么多, 先说有没有把我妈藏着了。”周庆乐着急, 他爸那个人要是真的发起火来他们兄妹俩都怕。 “你先别管那么多, 我问你,你妈怎么突然离家出走?这中间肯定有什么缘由。” “就是他们两口子吵架。”周庆乐低声说道, 有些事他也不好说出口。 周晴也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也没怎么吵,说是不能让邻居看笑话。” 两兄妹这么讳莫如深, 段浔也猜出来了, “是不是你爸又强迫你妈睡觉了?” “哥, 这种事怎么能说‘强迫’呢?”周庆乐不服气,“夫妻俩睡一张床上天经地义,我妈这样才是不正常的。” “我妈都已经很多年没和我爸睡一张床上了,我大伯说是正常男人就忍不了,”周庆乐也替自己爸打抱不平,“为了这事,前几天我大伯和大伯娘过来教训了我妈一顿,晚上我爸想和我妈一起睡,我妈和我爸打了一架,后来就离家出走跑出去了。” “我妈这几天早上都会回来的,可是昨晚差点………差点…………”周晴说不出口,“反正昨晚离家出走后就没再回来过了,现在都快七点半了也不回来,我们怕我妈出事。哥,我好怕妈出事,你到底有没有藏着我妈?” “有这担心的功夫以前怎么不帮着你妈一点?白眼狼!”段浔呸了一声戳了戳兄妹俩的额头,随即和两兄妹分头去找段幺妹的下落。 ————“钟知青,钟知青,等一下。”周五早上,宁老伯叫住要去教书的钟梨。 钟梨停下脚步,看着要去放牛的宁老伯,笑道:“宁叔,有事吗?我上课要迟到了。” “就耽误你一会儿,不碍事的,”宁老伯掏出一个本子出来,“这是你那天在扫盲班教的几个字,我没弄懂,这和阮知青教的不一样啊。” 宁老伯的本子上别别扭扭地‘画着’一些字,钟梨勉强能认出来。 “这是锄头,我写的锄头是简体,阮小福知青教你们的时候有些字是简体有些是繁体,”钟梨皱眉认了认,没错,阮小福确实写的是繁体‘锄’。 “那这个字读什么?” “也是读chu,和锄是同一个意思,一个是简体字一个是繁体字。” 宁老伯一边做笔记一边问,“这个又是读什么?” “.…………”钟梨看着对方指着的‘鐡’字,愣住了。 糟糕,她不认识这个字。 这个年代确实有很多文化人喜欢写繁体字,阮小福知青也是这样,他在扫盲班教学的时候有些字教的就是繁体。 可钟梨一个重生回来的人,很多字的繁体早就忘了。 “这………这个字…………”钟梨羞愧得脸红了,结巴了几秒强装镇定,“已经要迟到了宁叔,我先去上课,待会儿放学了我去你放牛的地方找你,给你好好解释这个字的意思和组词。” 钟梨说完就跑,也不管别人到底有没有看出来她不认识这个字。 到了村小,钟梨进到教室都没来得及理会要上音乐课的小学生,而是赶紧拿出新华字典开始查字。 “独立偏旁独立偏旁………”钟梨自言自语在字典上飞速翻着,很快找到了那个字。 ‘原来是铁的繁体。’钟梨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翻到字典的一瞬间她恍然大悟想起了这个字。 上午九点多放学后,钟梨信心十足地去到河堤上找到了放牛的宁老伯。 “宁叔,我放学了,给你解释一下早上您问的那个字。” “麻烦您了,真不好意思我这,”宁老伯有些不好意思,憨笑着拿出纸笔要学习。 “这个字读tie,是‘铁’的繁体,这个鐡齿杷就是咱们乡下人嘴里说的‘踢gigi’” “啊,懂了懂了。”一听钟梨用方言解释,宁老伯秒懂。 在纸上纪录好,宁老伯想起了什么,用蹩脚的普通话好奇问道:“钟知青,你这方言说得不错嘞,你是我们这的人?” “不是不是,我是外省的,”钟梨笑道,“我家离你们这里很远,坐火车也要三天三夜。” 把刚才从字典上翻来的关于‘鐡’的解释通通说了一遍后,钟梨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开。 “钟知青,”宁老伯又叫住她,“这个又是什么,怎么读啊,我昨天修房顶去了,没去扫盲班学,大队长让我自己补上。” 钟梨心惊胆战地去看,果然,又是自己不认识的东西————【双铧犁】 她认识双,认识犁,就是不认识中间这个铧字,更不知道这三个字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钟梨心虚得耳朵红成一片。 他大爷的!这个阮小福怎么老是教繁体!自己不会啊啊啊啊啊!!!! ? 第37章 段浔和表弟表妹分头去找段幺妹。 不想让别人知晓也不想让外人看热闹, 段浔寻找小姑的时候也没太声张,都不敢大声喊着小姑的名字。 走到放牛的河堤上,段浔和宁叔打了个招呼, “宁叔,你有看到我小姑吗?” 这条河的河堤很长很长, 从三大队开始, 经过二大队、一大队、六大队、七大队, 然后又一直延伸到公社那头,汇入县城的江河里。 听家里亲戚说过,以前小姑和她的青梅竹马会经常来这河堤上散步,这里对小姑来说意义不一般,所以段浔在这里仔细的找着。 “我刚从二大队放牛过来,没看到你小姑,倒是钟知青有来过。”宁老伯摇头。 段浔只好继续沿河堤往西边走, 边走边看着河里有没有浮上来的尸体。他此时倒是怕小姑会想不开一头扎进河里离开这人世。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应该,小姑为了儿女一直忍着, 那么爱孩子的她应该不会想不开。 走到一大队和六大队交界的地方, 段浔看到了河边正在摸瞎捞河蚌的阮凌。自从阮小福知青之前在大队里不小心中毒后, 这个阮凌便时不时往乡下跑着去看阮小福那个宝贝儿子。 无视了阮凌这个仇人, 段浔着急地继续在河堤上走着找人。 走到公社, 段浔遇到了从公社往回走的表弟。 “哥,不用找了, 我刚在街上遇到姨外婆一家的女婿, 他说我妈昨晚走路去了他们家住宿,”周庆乐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现在要往七大队这边走, 去我大伯家告诉他们我妈找到了, 免得他们担心。” 段浔冷笑一声,周庆乐的大伯能是什么好东西,根本不可能担心小姑的安危。 “哥,你别对我大伯一家这么有意见,他们挺好的。”两边都是自己的亲戚,周庆乐也很为难。 “行,不说了,我往这边走。”段浔朝六大队这边往回赶,原路返回,和表弟分道扬镳。 再次走到六大队和一大队的交界点,阮凌还在这捞河蚌。 周围没人,放牛的宁老伯也赶着牛越走越远。 想到当初阮凌教唆一群小混混下黑手套麻袋揍了自己一顿,段浔还没放下这段仇恨。 摸摸手臂上当初受伤缝的针,段浔从河堤背面走下去到了马路上,去马路对面一户人家的草垛偷了点稻草。 将稻草拧成一股绳,段浔再次爬上河堤,冲着河堤下的阮凌走去。 放慢脚步偷偷来到阮凌身后,段浔把地上一桶河蚌猛地倒掉,然后趁阮凌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空桶套在阮凌头上狠狠打了对方一顿。 打到对方没脾气了,段浔用稻草拧成的绳索捆住阮凌的双手双脚。 随即,段浔将套在阮凌头上的桶子拿开。 眼睛得以重见光明,阮凌眼神冒着怒火直视眼前的段家小子,“你敢对我下黑手,想好后果了吗?” 段浔对对方的威胁不以为意,“上次套麻袋把我打进医院,你就该想到小爷我会报仇。” 段浔又狠狠踹了对方一脚,随即扬长而去。【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总算报了仇,段浔这段时间在心里积压的怒气一扫而空。 而双手双脚被捆住的阮凌吐掉嘴角的血,在心里已经想着怎么让这个段家小子付出血的代价。 ————另一边,回到宿舍的钟梨赶紧复习一些常见字的繁体写法。 知青宿舍只有钟梨,其他知青都上工去了。 ‘教书就是好,再也不用理会那些繁琐的农活。’和其他累得要死的知青一对比,钟梨心里有些高兴还有些得意。 而且村小课程不多,每天早上九点多就放学,下午三四点再放一次学,总的算起来,比干农活挣工分强得太多了。 翻着字典学习了许久,快到吃中饭的时间,钟梨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村小食堂吃饭。 公社中心学校老师多,中心学校食堂也有炊事员专门给老师们做饭。他们村小一共就几个老师,大队里没请人做饭,都是他们几个老师轮流来,这段时间轮到董知青做饭。 此时有知青们陆陆续续回宿舍,钟梨把字典放在自己床上,自言自语道:“去学校食堂吃饭了再回来睡个午觉。” “.……………”大冬天累得出汗的知青们看看钟梨这么闲,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等钟梨刚离开知青宿舍,宿舍其他女知青嫉妒得踹墙,“每天早上九点多就放学,中午还不用自己做饭,当这个老师真好。” 不像她们,上完工抬完树回来还要自己挤在一起做饭。 钟梨吃完饭散步回来,宿舍里的人刚辛苦地做完午饭,正聚在一起吃。 等知青宿舍的人刚吃完午饭,钟梨已经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入睡了。 下午钟梨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其他知青又被大队长喊出去抬树去,大队里挖沟要把两边种的树都给挖断了抬走,这是个力气活,甭管男女老少,都得去。 听着周围舍友的抱怨声,钟梨翻了个身继续睡午觉,嫉妒得那些舍友牙根直痒痒。 下午上课前半个小时,钟梨终于舍得从床上翻身起来。 洗了把脸站在院子里梳头发,钟梨自言自语,“天天吃红薯大白菜,人都要吃傻了。” 她想吃肉,太久没吃到肉了。 “明天星期六要上课,后天去公社排队买肉去。”钟梨皱眉念叨,冬天买肉的村民也多了,有时候排队也买不到肉,比较麻烦。 “想吃肉何必排队,我可以帮你弄到。” 何飞羽自信的话传入耳中,吓得钟梨梳辫子的手哆嗦了一下,这个男人现在走路都没声音的么? “新鲜的猪肉,今儿早上刚从屠宰场拿到的货。” 何飞羽提着两斤肉走过去给钟梨看。 何飞羽笑着把猪肉挂在宿舍院子里的竹竿上,对着钟梨点点头,“以后想吃肉找我,冬天了想要什么煤炭也找我,我能帮你弄到。” 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没安好心。 钟梨懒洋洋地抬眼看这个上辈子的前夫,送上门的猪肉不要白不要,钟梨扔过去肉票和几毛钱,“谢了。” “钱就不要了。” “别,我不想占别人便宜,”钟梨意有所指道,“别人也别想打我肚子的主意。” “.…………你果真还记着仇了,”何飞羽无奈笑了笑,“我今天来就是想为了这件事向你道歉。婉婉和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了,她不是故意的,你别放在心上。” “陈婉婉想让我给你们生个孩子,这叫不是故意的?”钟梨皱眉。 “她生不了孩子你是知道的,她从小就渴望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家没有孩子对她来说是最痛苦的事。作为母亲,你应该能体谅她。” “不好意思,我不是母亲,我现在还是个黄花大闺女。”钟梨撇撇嘴,拿着备课本准备去学校上课。 何飞羽跟在钟梨身后,还想劝些什么,“就因为上辈子咱们俩离婚的事,你就记恨上了我和婉婉?钟梨,成熟一点,你都是活了一辈子的人了,不就是离个婚吗?怎么上辈子的仇还记到这辈子来了?” “是啊,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我都放下了,怎么你们还死缠乱打让我给你们生孩子?”钟梨冷眼看着他,“自己生不了就去领养,别打我肚子的主意。” “钟梨,别这么激动,”何飞羽叹道,“我和婉婉只是太想念小望和小湘了。” 何望何湘是钟梨和何飞羽上辈子生的双胞胎儿女。 上辈子钟梨只把两个孩子带到十岁左右,而陈婉婉和何飞羽可是陪了那两个孩子一辈子,一家四口感情深厚。 “我和婉婉还有你都能重生再活一世,我和婉婉想着咱们俩的孩子肯定也有这个好机缘重新再活一世,只要你给个机会让双胞胎出生。” “………………让我给个机会让双胞胎出生?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睡觉生孩子?”钟梨头都大了,这一个两个的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我们可以给你钱,”一直在暗中偷听的陈婉婉跑了出来,和何飞羽对视一眼劝着钟梨,“只要你怀孕生下孩子,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我们都尽量满足。” 陈婉婉和何飞羽都有强烈的预感,他们一家肯定是天选之子,既然他们能重生,那双胞胎孩子肯定也能好运地重活一世。 “说句实话,我和飞羽占有欲都很强,我不愿意你和飞羽睡觉发生关系,飞羽自己也不愿意,可这都是为了孩子,”陈婉婉觉得自己这次牺牲很大了,“钟梨,求求你了,和飞羽生个孩子吧,不要断了小望和小湘出生的机会。只要你愿意,我和飞羽真的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 “.………………”钟梨忍了又忍,最后忍无可忍对这两个‘思儿心切’的神经病说了声‘滚!’ 滚得越远越好。 第38章 一缕青丝 躲着何飞羽陈婉婉两个想孩子想疯了的神经病, 钟梨抱着备课本跑去了隔壁村小学。 再有几天就要放寒假,校长琢磨着下午弄个劳动课,让全体学生把学校后面的草给拔了, 顺便把学校里里外外再清扫一遍。 “二大队扫盲班初见成效,”校长笑道, “公社书记说了, 等到15号放假, 16号二大队要举行一次扫盲考试,到时候会有县里的干部过来检验成效,咱们再找文化站的几个同志过来照个相上个报,这也是公社这一年的一大功绩。” “我也听宁大队长说了,说是只要这次把文盲率降到50%,咱们大队就立了大功劳了。”董知青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腿,温柔笑道。 一个个似乎是信心十足, 钟梨则是漠不关心地备课批改作业。她不是特别关心扫盲班那些成年人老年人的文化程度,她在意的是学校这些小孩子的成绩。孩子是祖国的花朵, 教育问题更需要重视。 钟梨这种‘清高’的性子在学校很不讨喜, 至少董知青就很看不下去。 “钟梨, 你天天忙个不停, 也没见那些学生有多喜欢你, ”董知青再次推了推眼角的眼镜腿,笑道, “才小学而已, 你每天给那些五年级的布置那么多作业干什么。” “五年级结束就要上初中了,这时候还不努力什么时候努力?农村除了读书可没什么出路。”钟梨头也不抬地回道。 要不是往年这些人教书的时候得过且过, 没让那些孩子打好基础, 自己现在也没必要这么辛苦给每个学生做不同程度的学习计划表。 她本来就是个书中不讨喜的女配, 现在也不在意学生喜不喜欢自己,她享受的是一种把学生成绩提高的成就感。 总而言之,这辈子重活一世,她在意的是自己的感受。 现在五年级三十三个学生,钟梨的计划是在最后一个学期内让三十三个孩子的语文数学都能及格,以及优秀和良好的学生越多越好。 至于那些自然课音乐体育课,在这个年代也不是那么重要就是了。 ————另一边,河堤上,被段浔狠狠打了一顿而晕过去的阮凌手脚被捆着倒在下方。 不知晕过去多久,阮凌被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叫醒。 头昏脑涨地醒来,阮凌又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在晚上帮他推过摩托车的漂亮女人。即使这女人不年轻了,能看出来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可那柔和的神态、纯粹的能看出内心想法的眼神还是惊艳了阮凌这个三十好几的老男人。 “你没事吧?”离家出走的段幺妹有些紧张,刚才用棍子戳了这男人几下才把人给戳醒。 段幺妹早上从亲戚家出来就一直到处游荡,因为不想回家所以来到了这里,这里的河堤是她青春年少时经常和心爱的人偷偷约会的地方,自从那个心爱的青年离世,段幺妹经常会一个人来这里找个隐蔽的地方坐着发呆。 今天过来时段幺妹一眼看到了这个流血晕过去的男人。 “没啥大事,那死小子下手还知道些轻重,骨头应该没断,麻烦你帮我把绳子解开。”成熟的男人忍着伤口的疼痛强撑起笑容,在美人面前总不能大呼小叫喊疼,这样也太不体面了。 段幺妹这才注意到男人手脚都被稻草搓成的绳条捆绑着,便赶紧帮他解开。 刚一解开绳索,男人打斗中不小心被蚌壳割伤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段幺妹见血流得比较夸张,赶紧拿锋利的蚌壳割断自己的一缕头发,随即用头发紧紧捆绑在伤口附近以达到止血的地步。 “…………你………”阮凌愣住,腿上柔软的发丝让他觉得痒痒的,痒到心里去了,“你把衣服扯个布条下来捆住我腿上的伤口就行了,割头发太不好了。” 这么细软的青丝啊,阮凌心疼得很。 段幺妹不解地看着他,解释道:“衣服很贵。” 而且身上的衣服是儿子周庆乐卖苦力挣钱给自己买的,段幺妹怎么舍得弄坏衣服。 “需不需要我去帮你喊人?你看样子是被人打了,我去找民兵。”段幺妹起身要去喊人。 “不用了,我知道是谁打了我,我不会放过那混小子的,你帮个忙送我去公社。”阮凌想让美人扶着自己去卫生院,只可惜对方只递给了他一根棍。 段幺妹把棍子给男人,让他扶着棍子自己去卫生院。主要是对方是个男人,还是个流血打架的男人,要避嫌不说,段幺妹也不想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 见男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离开,段幺妹走到一个巨大的石头后面坐下。 石头上,刻着一朵花,是当初那个青梅竹马的青年给段幺妹刻的一朵栀子花。那年他说等河里水位涨到能淹没栀子花的时候,就是他回来看她的时候。 他说会给她带外省好吃的梨子吃,只可惜后来段幺妹等来的是青年开长途车途中被拦车抢、劫死去的消息。 再后来,她又不幸遇到了现任老公,被强迫嫁了过去。 她已经很多年没和现任老公同床过,也没和对方说过什么话,不悲不喜的活着也只是为了那一双可怜的儿女。 坐着发呆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小学放学时间了,段幺妹起身往家里赶,读小学的女儿要回家了,她得在女儿放学前回家做饭烧水,要不然怕家里那个男人又把家务活都让可怜的孩子做。 放学前,校长等几个老师指挥着全校学生去后面拔草。 钟梨则是带着自己自制的语文试卷去找班上的学生。 钟梨来到几个学生面前,蹲着给这些劳动的学生一个一个地讲解错题。 “钟老师,你说过这道题没有标准答案的,”有学生指着一道阅读题问。 “平常做作业老师允许你们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标准答案在教参里,想考高分你总得按这个来,”钟梨笑道。 几个围在她身边的五年级同学互相打闹着笑着,“老师我们知道了,只要脑子没坏掉都知道怎么选。” 这些同学打打闹闹,钟梨发现他们都把葛从元排离在外。 这些孩子没有和葛从元打架也没骂他,只是集体劳动或是说说笑笑的时候都不带着他一起。钟梨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让同个班的小晖多和葛从元说说话。 “你看她,多会显摆,”教室里,站在窗边的董知青和另一个老师八卦道,“咱们几个老师在这里坐着,她去给孩子补习知识,不知道的还以为就她能干。” “是啊,才来学校没多久,她也算是出尽了风头,前段时间救火被公社干部表扬,后来又给那家里被烧光的老光棍捐了被子捐了钱,啧,好像就她一个人多善良似的。”另一个老师也瞧不惯她。 俩人议论声可不算小,钟梨隐约能听到背后这两人在说自己坏话,不过她也只当自己没听见。 一节劳动课结束,大家都各自背着小挎包回家,钟梨背着挎包准备离开,却看到了仍旧在拔草而没有回家的葛从元。 从包里拿出试卷来到蹲在地上拔草的葛从元身边,钟梨指着试卷上的错题问他,“学了《会摇尾巴的狼》这篇课文,你有什么心得体会?这种题虽说答案是开放式的,但是你这种回答在考场上是得不到高分的。葛从元,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么写。” 课文讲述的是狼掉入陷阱,想骗老山羊救它出去,但是老山羊聪明地识破了狼的诡计。整篇课文告诉人们要善于识别坏人的伪装,而葛从元写的心得体会是‘老山羊太坏了,不救狼。’ “这个羊就是坏,狼都掉进陷阱了,为什么不救狼?”葛从元似乎意有所指。 钟梨没听出葛从元话中的深意,试图和他讲道理,“这匹狼以前咬过老山羊想吃了老山羊,所以这次老山羊学乖了,聪明地识破了这匹狼的诡计,没救它是有原因的。” “那如果狼知道错了呢。”葛从元不自在地问。 宁大队长没把葛家偷鱼的事说出去,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还是让大队里的很多人猜着了。 段浔叔叔和大队干部都没怪他,只是让他知错就改以后不准再犯错误,葛从元没再偷鱼了,但是总是觉得抬不起头来,在学校里没人和他玩,都怕他偷自己的东西。 虎头虎脑的葛从元低下头,他知道错了。 “文章里的狼不知悔改,还想坑老山羊,所以老山羊没有救它,”钟梨似乎看出了葛从元的心思,安慰道,“如果‘狼’真心知道错了,我想‘老山羊’也会帮助他的。” “嗯。”葛从元犹豫着抬起头,看到了知青老师眼中的宽容。他想,他不是狼,但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第39章 老师不好当 给葛从元反复讲解题目直到五点, 钟梨已经口干舌燥喉咙痛,讲话的声音也不由得变小了。 “今天就讲到这里,你回去后把我讲的内容复习一遍, 等睡觉前再把今天所学的知识在脑海里温习一次,这样就能记得牢固了。” 葛从元一愣, 有些纠结, 其实这段时间他和弟弟妹妹都商量好了以后不读书了, 专心顾好家里。可钟梨老师勤勤恳恳,葛从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和老师说以后再也不读了这种话。 面对异常辛勤的钟梨老师,葛从元郁闷地垂下头。本来今天来学校就是要和老师说以后不来学校了,可现在他说不出口,怕伤了知青老师的心。 “好了,回去吧,明天记得多带一个作业簿过来, 老师要听写。” 看着笑容满面非常期待明天听写结果的钟梨老师,葛从元挠挠头, 决定过几天再和老师说退学的决定。 拔腿跑回家, 跑了几步葛从元又不好意思地往回走, 问道:“钟老师, 我明天要帮家里拾柴, 可以迟到一会儿吗?” 家里只有他是最大的劳动力,葛从元得顾及家里的杂活。 “可以迟到, ”钟梨知道他们家情况特殊, “但是落下的知识你得问问同学,把缺课的内容都给补起来, 就算不吃不喝也要补起来。这样会很累, 但是你必须做到。” “我问他们的话, 他们………他们不会和我说话,怕我偷他们的东西。”葛从元有些红了脸,自卑极了。 “以后你和小晖当同桌,我和他说过了,他会照顾你的。” “谢谢老师。”葛从元憨头憨脑地傻笑了下,赶紧跑了,他得回家给一大家子弟弟妹妹做晚饭。 看见葛从元瘦得不成样子的背影,钟梨无奈摇摇头, 回到宿舍,其他知青都已经吃完饭了,正坐在一起烤火闲聊。钟梨的到来让她们停住了话头,一个个顿时小声说着什么。 钟梨揉了揉腰,放下军跨包,开始给自己做饭。 累了一天没心情做饭,钟梨随便烤了个糍粑就着自己先前腌制的霉豆腐当晚饭。 吃完晚饭洗漱完毕,钟梨提着煤油灯坐在桌前开始批改作业和备课。 一大摞钟梨自制的考试作业本摆在面前,钟梨批改完一个人的作业又开始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着每个学生巩固或没掌握的知识点。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宿舍其他女知青有些不耐烦了,对着刷刷写字的钟梨不耐烦道:“你还要霸占这桌子多长时间?我们也要用桌子。” 宿舍就两张四四方方的桌子,一张用来吃饭一张用来做其他用处。 被打断备课的钟梨说了句抱歉,抱起一大堆作业跑去了自己床位上,坐在床上不好点煤油灯,钟梨又从枕头底下翻出手电筒。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钟梨听到了周围舍友的呼噜声和磨牙声,这才发现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揉揉僵硬的脖颈,疲惫的钟梨倒头就睡。 睡得晚起得也晚,第二天其他女知青都上工去了,钟梨还在床上赖床。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不得不起床的钟梨鼓起勇气冒着严寒一把掀起被子穿衣洗漱。 饿着肚子飞快跑到隔壁村的学校,正好踩着点进到教室。 嗯………钟梨环视一圈教室里的学生,现在不用点名她都知道有哪些学生没来了。 在名册上给那些没来的学生记了个大大的叉,钟梨翻出教材开始上课。 上午9点50分下课放学,小学生们背起书包狂奔回家干活,钟梨则是继续留在学校批改作业。 以前她都是放学就回宿舍休息,闲得不行,现在她不准备回去了,留在学校批改小学生的作业,还叫住了几个听写不及格的学生留校。 “听写不及格我觉得有两种原因,一种是知识储备不够,另一种是太过紧张,”钟梨抱着胳膊看着底下留校的十三个学生,“你觉得你们是什么原因?” 这13个听写不及格的小学生纷纷低下头,他们一点也不紧张,纯粹是不会。这还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被留校,在他们记忆中也是第一次有了原来听写不及格还要留校挨批的觉悟。 “老师,”小晖有些紧张地举起手,“我妈让我早点回去,今天我姐夫会来家里做客。” 昨天还很好说话很温柔的钟梨老师瞥了小晖一眼没说话,对着底下这些学生严肃道:“什么时候能默写完今天听写的全部词语什么时候放学回家。” 钟梨没有放人,十点半就有家长找过来了,即使面对着同一个生产大队的丽婶,钟梨还是不肯放人,这引起了这些家长的不满。 见钟梨是来真的还锁了教室门,那些学生认清现实,开始不顾一切拼命背诵。 十一点四十几分,所有学生都能默写全部生词和词语了,就连学习比较差劲的几个差生也能磕磕绊绊地背诵并默写出来,钟梨才开始打开教室门放人。 等学生一走,钟梨赶紧跑去学校食堂开始做饭,这段时间轮到她做饭,她看着时间不够煮饭炒菜了,便去隔壁村民家借了糍粑来煮。 十二点过几分,校长和几个老师陆续过来食堂,钟梨端上几碗糍粑,又拿出了自己腌制的一瓶霉豆腐让他们拌着吃。 吃着午饭,几个老师欲言又止,最后董知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道:“钟知青讲课认真又用心,就是这做饭敷衍了些。” 钟梨没做声,但也没给董知青好脸色看。她是来教书的,又不是来做饭的,这年代有精米做成的糍粑吃就不错了,殊不知多少人还吃着红薯干粮。 更何况董知青三番两次地在背后说钟梨坏话,钟梨也知道一二。 两个老师杠上了,校长缓和气氛笑道:“还是得申请让大队里给我们派个炊事员,我已经和宁队长说过了,得向公社看齐,一定会尽快给我们学校派个厨艺好的炊事员过来,到时候大家就不用辛苦的自己做饭吃。” 公社中心小学食堂有炊事员做饭,还包三餐,他们生产大队村小老师自己做饭就算了,还只做午饭这一顿,和公社中心小学完全比不了。 又过了两天,要准备放假了,钟梨上午放学后留在学校自己出着五年级语文和数学的期末考卷试题。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翻着教材的钟梨猛然反应过来,看着左手腕上戴着的手表,这才发现已经是十二点整,老师们要过来吃午饭了,而她还没开始准备。 钟梨躲在教室不敢出门,正纠结着要不要请学校老师们下馆子,食堂那边已经传来了吆喝声,“吃午饭了!” 熟悉的声音让钟梨探出头去看,只见西南角方向的学校食堂小厨房,段浔正吆喝着。 钟梨惊讶地跑过去,不懂他怎么在这。 段浔见她瘦得脸颊上的肉都没了,把一碗肉食推了过去,“宁队长先前提着肉路过这,见你在教室里认真工作,又见我闲着,所以让我过来帮你们几位老师做饭。” 大队长还说了,下学期就让段浔当学校的炊事员,给他工分拿。 宁队长也是存了私心,找着各种机会想让段浔把钟梨追到手,这样生产队就能少一个光棍。 钟梨看着几碗劲道且香味扑鼻的肉丝面,不敢相信地瞪大眼,“今天有肉吃?” “大队长说你们老师辛苦了,眼看要放假,总得给你们在这学期末尾吃点好的。” 校长和几位老师坐下一看,桌上这么几碗肉丝面,唯独钟梨碗里的浇头最多,色泽也最鲜。 每个人碗里都是五片肉,唯独钟梨碗里的肉片最大,肉沫汤也是最多。 这是段浔故意的,他做饭他最大,他想怎么分配这些肉就怎么分配,他就想给钟梨多浇点肉多加点葱花和肉汤,想给她吃点好的。 而且学校这些老师总排挤钟梨说钟梨坏话,段浔不止一次看到他们几个老师坐在一起把钟梨排挤在外,段浔早就看不惯他们了。 校长脸色有点不好看,其他几位老师就更不用说了,董知青阴阳怪气道:“女同志交友要慎重,别占小便宜,有些家庭成分不好的混小子就喜欢走些歪门邪道来找对象。” 段浔脸皮向来厚,没回应这些话,而是嬉皮笑脸地咬着红薯蹲在一旁催促着这群知识分子,“你们快点吃,吃完了我要收拾碗筷。” 钟梨有些无奈,段浔做事总是一副混吃等死你奈我何的模样,能得罪无数人。 “肉沫浇头不好吃,有点膻味儿,”校长吃了几口评价,故意找茬,“这种手艺当不了学校的炊事员。” 段浔觉得自己冤枉,“我在肉片里面加了橘子汁和酸柚子汁,大锅里都闻不到一点肉腥味,” 甜甜的橘子汁和菜园子里酸得不行的柚子汁浸入过的肉片好吃极了,钟梨闻到了那酸酸甜甜的味道,胃口大开,说了句公道话,“我觉得还行,比公社下馆子的还好吃一些。” 董知青皮笑肉不笑,别有深意道:“或许你的面是分开做的,段浔给了你特殊的照顾呗。” 钟梨生气地看着对方,同一时间,段浔直接将董知青的一碗面扣在他头上,“现在小爷我也给你一点特殊的照顾。” 论找事,段浔还没怕过谁,今天这碗面就是给路边的野狗吃了也不能给董知青这个狗崽子吃。 段浔打架猛,董知青一个大男人打架也不遑多让,两个男人年轻气盛就这么打进了医院。 简陋的公社卫生院,卫生员摁了摁段浔的肚子,怀疑他内脏受伤,可公社也没啥机器可以检查,卫生员便让他留下住院一天观察观察。 病房里,龇牙咧嘴抹着消毒紫药水的段浔和打吊针的阮凌四目相对。 阮凌成熟的面孔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前天被段浔下黑手打了,伤口感染发炎住了几天院的阮凌正愁找不到机会教训段浔一顿,现在机会正好,今天晚上在这卫生院,他要打得段浔这小子生不如死。 “老大,就是他?”阮凌病床边探病的几个司机凶狠地盯着段浔。 阮凌将手中的烟摁灭,闭上眼不语,身旁的几个司机立马领悟了老大的意思。 看着阮凌病床边的几个司机,段浔在心里掂量了下两方的实力差距,识时务的他立马大叫着要回家。 这些跟着阮凌跑长途的司机们和上回阮凌派过来的几个小混混不一样,段浔觉得他们浑身都冒着杀气,和平常小打小闹的打架闹事者有所不同。 阮凌手指头缓慢地敲着病床边,正想着要怎么给不知天高地厚的段家小子一个教训,突然听到了耳熟的牵动他心弦的声音。与之前听到的冷静不同,今天这熟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 “又打架,又打架你!”进门的段幺妹一巴掌扇在侄子脑袋上,“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家里亲戚一大堆,可都是表亲堂亲,段浔遇上事儿了别人也只能找段幺妹来解决。 从小到大替段浔擦屁股擦了无数次的段幺妹是真的无能为力了,刚才在外听人说段浔内脏受伤了可能会死,吓得段幺妹眼泪都出来了。 段幺妹哭闹不止地骂着段浔,暴怒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窗边的病床上,阮凌惊讶地挑起眉,原以为是朵花香温和的栀子花,没想到是朵突然绽放爆发的芍药花。 第40章 阮凌:放你一马 段幺妹对着侄儿破口大骂的时候钟梨拿着缴费单和药膏走了进来。 知道侄儿喜欢钟知青, 顾及侄子的面子,段幺妹闭嘴迎上去,“钟梨, 麻烦你了。” “没事的,”钟梨笑了笑, “这是卫生员开的药膏, 一天抹三四遍消肿止疼。” “花了多少钱?”段幺妹小声问道。 “两盒药膏不贵, 三毛七分。”给段浔垫医药费的钟梨老实答道。 三毛七……段幺妹手掌在裤兜里摸了摸,有些犹豫,兜里几毛钱本来是要给女儿周晴买铅笔和作业簿,要是花掉了,家里那个男人肯定又会大吵大闹不得安宁。 “钟梨,我回去了还你,”段浔一抬眼注意到了小姑的窘迫, 赶紧笑嘻嘻地转移话题,“我压根没事, 他们非得让我留在这里观察。” “卫生员说你肚子疼, 怕伤到内脏, 保险起见观察一天比较好。那个董知青太不是东西, 拳拳往你肚子上砸, ”钟梨制止段浔起身的动作,“住院的钱我来付, 你别心疼钱。” “那也不行, 不能用你一个女同志的钱,”段幺妹觉得这点钱不能省, 怕人家女同志小瞧了段家, “我回去拿钱缴费住院。” 段幺妹说着就要转身回家拿钱去, 她这些年没攒到钱,想着开口找亲戚借,家里堂亲一大堆,对段浔这个段家独苗苗大方的也不少,现在段浔住的砖房就是当初亲戚们合伙出钱给段浔修的。 这一扭头,就看见了躺在简陋病床上输液的阮凌。 段幺妹怔了怔,朝对方点了点头问好。 阮凌熄灭手中的烟,笑道:“又见面了。” 这是俩人第三次见面,阮凌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是段家的人。想起两家祖上的恩怨,阮凌无奈笑了笑,真是太巧了。 对着段浔床边的两个女同志,阮凌正式做了个自我介绍,“阮凌,【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凌。” “我认识你,你是阮小福的亲爹,”钟梨心情很好,阮小福亲爹看上去帅气又儒雅,成熟的帅,“我叫钟梨,棠梨花的梨,我妈喜欢吃棠梨花喜欢看棠梨花,所以我爸给我取了这个名。” 她爸妈是长辈强制定下的婚约,却出乎意料的幸福相爱了一生。 钟梨和阮凌说话时肉眼可见的开心,段浔醋意大发,他一个文盲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含义。 段幺妹安抚性地轻拍侄儿的肩,骄傲地说道:“我侄子段浔,出生在浔江支流的下游,他出生那天干旱许久的浔江涌出水来,很多人觉得是他带来的奇迹,所以我哥给孩子取了这个名。” 段浔肩膀后背直挺挺的,与有荣焉的附和着小姑的话点点头,他就知道自己的名字肯定是有意义的,至少比阮凌这个老男人的有意义就行。 谁知阮凌压根没有被段浔比下去而害臊的自觉,而是关心地看着段幺妹,“那你呢?你的名字是?” “我?我叫段幺妹。”她是同辈中最小的,所以大家都叫她幺妹。 “我是问你的真名。”阮凌坚持道。 真名么……段幺妹一愣,她被叫了三十三年的段幺妹,早就忘了自己的真名了。 “段文颜,颜色的颜,”段浔立马叫出了小姑的本名,“小姑,你和我爸都是文字辈的,我在家里的族谱上看到过。” 段文颜……好名字,阮凌轻声笑道。 身旁几个高壮的司机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悄悄问着阮凌,“老大,你怎么和段家人说说笑笑,你不是说让我们兄弟几个教训段家小子给你报仇?” 阮凌看着段幺妹离去的背影,突然没了报仇的冲动,不可否认,他对段浔的小姑有了些别样的心思。 钟梨发现了那些司机眼神不善,小声嘱咐着段浔,“我听说阮小福这个亲爸是县城运输队的队长,这种在外跑长途的说不定手里有命案不干不净,你别惹事。” 段浔轻咳一声,有些认怂,心里又觉得这群人应该不至于在卫生院闹事。 等钟梨离开,阮凌似笑非笑地看了身体紧绷的段浔一眼,“打架打输了?” “屁!我这是轻伤,那个董知青脸都被我打肿了。”段浔像个炮仗,一点就炸。 年轻气盛,不成气候。阮凌斜眼瞥了段浔一眼,闭上眼休息。 许久后,输液了几个小时的阮凌拔去针头,起身穿好皮大衣,身后几个司机毕恭毕敬地收拾队长的行李。 “这次放过你,再有下次打断你一条腿。”阮凌轻飘飘的话语传到段浔耳中。 15号小学考试,考试完几个老师当天下午就批完了全部试卷。 看着几十个学生的考试成绩,钟梨兴奋极了,一些差生成绩有明显进步,至少钟梨以前讲过的数学题他们基本上都能做对。 又去看葛从元的成绩分数,钟梨发现他的语文进步很明显,阅读理解方面进步很大。 带着好心情离开学校,钟梨被两个学生拦住,是周晴和葛从元。 两个学生还没开口,钟梨倒是兴奋地拉住两个学生,“告诉你们好消息,周晴你数学考了80分。葛从元你也不错,语文考了56,再努力努力肯定能及格,你放心,只要跟着我的节奏走,以后考七八十分也不是问题。” 钟老师这么高兴,一点也不像上课时的凶巴巴,葛从元想开口说退学的决定又说不出口了,犹犹豫豫的他狠心一跺脚,转身跑了。 而周晴没葛从元那么纠结,她扯着钟梨的袖子笑了笑,“知青姐姐,我以后就不来读了,和你说一声。” “………不读了?以后都不读了?”钟梨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以后都不读了,我要跟着婉婉姐缝衣去。”周晴一点也不带犹豫的。 陈婉婉有了缝纫机,大队长让她给大队缝衣服挣工分。陈婉婉和段家关系不错,所以段幺妹她男人就想着让女儿周晴过来跟着陈婉婉学习缝补。 大队里一个成年女人劳动力上工也就八公分,而缝一件衣服就是十公分,周晴这小姑娘看着眼热,所以昨天晚上一家人提着一包糖去给陈婉婉当拜师礼,陈婉婉也同意了收周晴当学徒。 今天考完试周晴便决定通知钟梨一声,让她别费心想着如何给自己提高分数了。 钟梨无言以对,心里空落落的。 回去呆坐了一会儿,钟梨看着自己制作的学习计划,又心生希望,鼓起勇气去了段幺妹家希望他们能收回退学的决定。 “小晴读书不聪明,去缝衣挺好的。”段幺妹拒绝了钟梨的提议。 缝衣的师傅多受人尊敬呐,读个书有什么用? 周庆乐也同意妈妈的话,“我妹以后缝衣服手艺好了我就挣钱给她买台缝纫机,这样可以养活她自己。” 段幺妹听了儿子的话而欣慰,一家人都为了周晴能挣工分了而高兴得不行。 被忽略的钟梨叹了口气,想了想又去找段浔,“你小表妹想退学,你劝劝她。这都小学要毕业了,退什么学啊。” 段浔用刨子刨着木头,笑道:“我知道,周晴要去当学徒了,以后挣大钱当缝衣的师傅。” “…………所以你也觉得她年纪轻轻的退学去当学徒比较好?”钟梨有些烦躁。她以为段浔会是最懂自己的那一个,没想到段浔也这样目光短浅。 周晴上辈子认认真真读书最后在小城里站稳脚跟有了稳定工作,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前途也还不错。 如今这孩子要退学当学徒,钟梨真怕这孩子一辈子就这么毁了,生产队这些缝衣员虽然现在挣工分高,但是以后改革了也挣不到啥钱,地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高。 钟梨想起这些觉得头疼,教书一点不累,就是劝那些家长实在是心累。 钟梨凶狠狠地瞪了段浔一眼,这男人平常对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谁人不知?现在还没追到自己就敢不站在自己这边了,呵。 被暗恋的女同志这么一瞪,段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嘻嘻地指着手上的木头炫耀,“你看我做的小推车,以后你想用车不用找别的人借板车,我借给你。” “………哼。”钟梨再次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段家,她又决定去找隔壁家的陈婉婉。 陈婉婉正脚踩着缝纫机给人做衣服,她上辈子是有名的时尚美人儿,现在70年代没到她大展拳脚的时候,为了轻松,她只能让何飞羽给自己在黑市买了缝纫机在生产队缝衣服挣点工分。 她这辈子没学过缝纫,但是因为有了上辈子的记忆所以对这些事得心应手。 看着钟梨气冲冲来到自己面前,陈婉婉懒得再看她,低头忙活道,“有什么事?” “你为什么收周晴做学徒?她当学徒以后就不读书了。” “就为了这事?”陈婉婉揉了揉眼睛反驳,“是他们一家人带着礼物上门求我收了周晴当徒弟。” 陈婉婉觉得自己真是冤枉,明明是别人求着自己自己才无奈答应的。要不是看在往日和段家人交好的份上,陈婉婉才懒得收周晴当徒弟。 “上辈子多少富太太求着我设计衣服我都懒得搭理,如今收周晴当学徒,是她高攀了我,”陈婉婉有资本骄傲,“周晴脑子笨,我教她是我吃亏。” “你不准这么说我的学生!”钟梨一巴掌拍上缝纫机,“她这次数学考了80分,语文76,以后只会考得更好。这个年代乡下人读书才能出人头地,你明知道这一点还收她当徒弟断了学习的路,太不应该了。” “读书能出人头地,不读书也照样能发财,”陈婉婉反驳钟梨的话,“何飞羽没读过书上辈子照样发大财,我上辈子读了点书也没派上用场。” “何飞羽上辈子发大财那是因为有我爸妈给他出第一桶金,有我这个倒霉蛋给他兜底管着家,”钟梨淡淡地扫了一眼陈婉婉,“至于你,运气好嫁对了人而已。不是每个人都能嫁对人,读书能给自己兜底。” 陈婉婉听出了钟梨语气中对自己的羡慕嫉妒,好心情地笑了笑,“行了行了,知道你是个好老师关心自己学生的前途。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给我和飞羽哥生个孩子,我就答应不收周晴为徒。” 陈婉婉还是忘不了这件事,上辈子生不了孩子,这辈子肯定也不行,很想当妈的陈婉婉只能寄希望于钟梨的肚子。 无语地瞪了一眼陈婉婉,今天一直碰壁气得要爆炸的钟梨自然不会答应这种无礼且神经质的要求。 ? 第41章 16号扫盲活动再一次验收成果, 这次公社大张旗鼓地请来了县里干部和文化站的同志。 平常生产二大队开会的会场密密麻麻地搁着板凳椅子,一群群文盲同志们蹲在板凳后等着考试。 “你们生产队的扫盲教材编得不错。”县里教育局的领导翻了翻平常教学的教材,大肆赞扬了一番。 “回领导, 是城里来的知青编写的教材。”宁队长赶紧把阮小福拉了过来,让阮小福出尽了风头。 这教材很多都是繁体字, 涵盖了村民生活中会用到的大多数常识性文字和知识, 由阮小福一人编写, 是他的心血。 领导又笑道:“以前扫盲扫的是识字,现在要对自己要求高一点,光识字不行,还得侧重常识认知这方面。这一点,阮知青做得不错。” 阮小福编写的扫盲教材里都有常识性知识,不仅仅是认字而已。 听到领导对自己的赞扬,阮小福下意识朝人群中的老爹阮凌看过去, 希望老爹也能跟着自己沾沾光。 阮凌35的年纪了,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阮小福这个儿子, 听到儿子被领导表扬, 阮凌朝儿子投去一个肯定的目光, 这让阮小福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切~”蹲在椅子后准备考试的段浔和伙伴宁宁不停吐槽, “姓阮的教的都是繁体字, 难死了,不如钟梨教得好。” 一向胆小怕生的宁宁头一次反驳了段浔, “我觉得繁体字才好看, 阮知青教得更好。” “…………没眼光,”段浔是钟梨的忠实拥护者, “国家推简体字不就是为了我们这些脑袋笨的文盲吗?钟梨教简体字就是顺应时代发展, 你不懂。” 宁宁红着脸小声道:“可阮知青说简体字是文字中的残废。” “那你到底相信谁?是那个姓阮的小王八蛋还是钟梨?”段浔义愤填膺, 坚决相信钟梨教学水平更好。 宁宁不甘示弱,蚊子似的低声反驳,“反正……反正我觉得阮知青教得更好。钟知青在小学教小学生,阮知青在扫盲班教我们这些成年人,明显阮知青水平更好。” “你!”段浔气得搬着凳子远离了宁宁。这个宁宁,平常话少的要死又胆小,现在竟然还能反驳自己。眼睛真的是瞎了,竟然认为阮小福有文化。 刚把椅子搬开,段浔抬头看见了迎面走来的文化站摄影员同志。 虽然不知道那个照相机会不会拍到自己,但是段浔还是自信张扬地冲着照相机露出大大的笑脸。 摄影员同志一愣,对着段浔那张意气风发的傻笑着的脸按下了键。 考试正式开始,段浔拿着笔在试卷上写下一个个文字。 这次考试是阮小福和小学老师集体出的题目,钟梨也有参与。场外的钟梨关心地朝段浔看,发现段浔写字的动作最快,比其他所有文盲都要快,不由得期望段浔能正式摆脱文盲这个身份。 摄影员负责这次扫盲比赛的拍摄,他凑近了看,发现那个傻笑着的小子确实是识字最多的。 再看看试卷上一笔一划有些傻气的‘段浔’二字,摄影员知道了这个小子的名字。 突然,段浔遇到了一个难题,顿时抓耳捞腮地下意识朝场外的钟梨看过去。 钟梨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段浔搁笔凝思,几秒后有了思路,又提笔来写。 段浔搁笔凝思或是奋笔疾书的身影都被摄影员拍了下来。 一个小时后,段浔是第一个交卷的,县里教育局领导翻看段浔的试卷,发现他除了一个俗语写错了一个字,其他都是对的。 领导们笑了笑,“虽然写的都是简体字,但是基本上全对。” 段浔的检验成果让领导们非常满意,就连宁队长听了也觉得脸上有光。 比赛结束,经统计,生产二队的文盲率降到了百分之三十七,受到了县里领导表扬,宁队长大喜。 第二天生产大队杀猪,宁队长带着给自己增光添彩的段浔去杀猪。 生产队乡亲没有粮票肉票,就靠年末这些年猪肉过年。凭着工分分肉,但是这分肉也是有讲究的,报名杀猪的人能先分到猪头猪板油。 往年杀猪这活轮不到段浔这个地主家坏分子,但是昨天段浔分数是所有文盲中最高的,而且还受到了县里教育局领导表扬,宁大队长自然高兴,所以这次破格带着段浔过来杀猪。 杀猪嚎叫声很瘆人,段浔听着也觉得造孽,可是分年猪肉这种事很重要,猪肉又这么好吃,段浔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和其他人一起摁住猪怕它挣扎。 用开水烫猪后,段浔又和其他人一起清理猪毛,这期间猪腥味让段浔差点吐出来。 “段浔,听说你前几天受伤了?还伤到了内脏?怎么打知青都打不过,丢我们本地人的脸。”和段浔一起扯猪毛的乡亲笑话道。 “呕~小爷压根没受伤,卫生员小题大做,呕~”段浔要被猪身上的腥味弄崩溃了,“那个姓董的知青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呕~” 段浔不停作呕的声音让其他处理猪肉的人纷纷呕吐了起来,不到片刻,到处都是呕吐的人。 下午四点多,终于处理完杀猪的段浔带着一个猪鼻子和几斤猪肉回到了家。 段浔身上都是溅到的猪血和腥臭味,迎面走来的陈婉婉捂着鼻子背过身去。 她不理解,上辈子开大厂挣大钱的段浔怎么现在还没支楞起来。 被人嫌弃身上的味道,段浔有些不好意思,回去后马上洗了个冷水澡,当天晚上自然而然地感冒发烧了。 倒不是不想洗热水澡,而是家里柴禾烧完了没了。 第二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去看鱼塘,段浔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阮凌挺拔的身姿如一棵松柏,风吹雨打都不怕。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朝着段浔点点头,“我想买条鱼给我儿子炖汤,你们这鱼怎么卖?” “公社公共财产,不卖。”感冒生病的段浔靠在树下有气无力道。 “这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你们宁大队长打过招呼了,”阮凌笑了笑,看着默不作声的段浔问道,“你这鱼就吃草?” “要不然呢?”段浔鄙视对方的无知。 阮凌不和小辈计较,笑道:“光吃草可不够,这鱼长势还没水库里的鱼好。我看别人宁愿去水沟水库抓鱼吃也不会买你的鱼,小伙子干什么不好非得养鱼,没前途的。这样,你跟我去跑车,一年几百块不是问题。” “…………”段浔懵了,跑长途的司机多受人尊敬呐,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要是能去开车,这辈子不用愁了。 ? 第42章 段浔一向和阮家这一老一小不对付, 平常也没少和阮小福打架干仗,如今听到阮凌要给自己介绍跑车的工作,段浔着实纠结了几分钟。可是能够开车的诱惑太大, 对一份好工作的热情压制住了心中那点对阮家的厌恶,段浔笑嘻嘻地热情邀请对方去自己家吃饭。 段浔这些年一个人生活, 厨艺也说得过去, 去找大队长借了点柴火棍和粮食, 给人做了餐炖糍粑。 大白菜炖糍粑,再加上坛子里一点腌制的萝卜丝,段浔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两个大男人毫无形象地蹲在院子里吃饭,段浔才厚着脸皮开口问学车的问题。 段浔没学过开车,但也知道学车拿证不是件容易事。 学车拿证除了政审那一关还有拜师的问题,有个好师傅带着比什么都强。 “我听你们大队长说你什么活都会,平常就喜欢捣鼓些有的没的, 你们生产队的农机手修不好的机器你也会?”阮凌吃不下碗里的清汤寡水,觉得难以下咽。 段浔确实会很多手艺, 公社广播站电线杆上的大喇叭和一堆电线也是段浔安装的。 “还行还行, 什么都会但是什么都不精通, 看得多了就会了。”段浔不太谦虚地回答。 “看来你有学习的天赋, 以后跟着我车队跑车去。”阮凌弹了弹烟灰, 目视着远方。 “我能拿到证?我家老一辈是地主,家里成分不好, 以前想过去学车, 没人接收我。” “有我这个师傅,证的问题你不用担心。”阮凌嘴角扬起, 似乎是觉得段浔的这个问题太愚蠢。 一个证而已, 阮凌和车管所的头头关系很好, 他不认为段浔的成分问题会有多棘手,“只要你学成出师,我就能让你拿到证。” 阮凌这番话打破了段浔的认知,段浔一直混吃等死,无非也是因为家里成分不好,所以觉得干什么都无所谓,反正一辈子就这样出不了头。现在得知自己有机会出人头地,段浔着实觉得天上掉馅饼了。 兴奋之余段浔又觉得奇怪,他和对方说是有仇都不夸张,怎么对方就这么好心要提携自己? 段浔明里暗里想套话,这时门前一个熟悉的身影路过,是闷闷不乐踢着石子儿的钟梨。 眼睛眨巴眨巴盯着钟梨路过,段浔活像一个望妻石。 路过的钟梨没走几步又转过身来,进去段浔院子。 “有事?”段浔笑着起身。 “我……”钟梨看了阮凌一眼,随即和段浔抱怨,“想和你再谈谈周晴退学的事。” 周晴这孩子除了听她爸妈的,就是听段浔这个表哥的话,钟梨希望段浔站在自己这边去劝劝周晴。 “你从三大队那个方向过来的,刚才是去周家了?”段浔皱眉看着钟梨乱糟糟的头发,问道,“你被他们欺负了?” 钟梨是公社所有知青乃至所有社员中最喜欢打扮的,每次衣服都干干净净的,头发也整理得很好,不会像今天这样在鬓角散着几缕头发。 “没被欺负,不小心摔在柴火堆里,头发弄脏弄乱了。” 她早上去了几个同学家家访,去到周晴家的时候,被周晴老爸骂了一通多管闲事,又不小心拐着脚了摔倒在周家柴火堆里,气得要命。 “校长让我去周家劝劝孩子继续读书,你姑父对我说了些不好听的话。”钟梨冲着段浔说话时不自觉地想撒娇告状。 “姑父?”阮凌突然出声,横插在两个年轻人中问道,“你小姑嫁人了?” “…………嗯,嫁人了,孩子最大的都十四五岁了。”段浔不懂阮凌怎么这么大反应。小姑33岁了,嫁人不是很正常吗? 说着说着,段浔挡在钟梨面前,担心阮凌这个离异老男人看上钟知青。 嫁人了……嫁人了,阮凌皱眉摩挲着指尖,突然很想抽根烟。 好不容易对个女人心动,对方竟然结婚生子了。 阮凌抽着烟看了段浔一眼,突然后悔答应帮段浔找工作了。本来帮段浔找工作就是想讨好他小姑,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无用功。 沉默了会儿,阮凌表示自己有事先行离开。 “那学车的事……” “我和你大队长说,你等着听安排。”阮凌急匆匆离开,心情不大好。 段浔笑着送人离开,站在路上不停挥手。 “……………难怪今天对阮小福他爹这么谄媚,”钟梨觉得好笑,“你要跟着他学车?” “你觉得学车怎么样?”段浔虚心求教同时又有些骄傲,他以后能有好前程了。 “当司机当然好。”钟梨真心为段浔高兴。上辈子她和何飞羽结婚生子后就没见过段浔了,听说他跟着堂亲进城干活。后来又过了十年,再见时段浔一身昂贵的装扮,似乎成了有钱人。 这辈子段浔和上辈子人生轨迹不同,钟梨时时担心自己的重生会不会对段浔有不好的影响,如今看到段浔要学车,人生走上正轨,钟梨着实松了口气。 很快生产队认识段浔的都知道他要去学车了,隔壁大队周家人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下午段浔推着推车拿着火钳沿着路边捡柴禾。 钟梨远远看到段浔推着一车木棍柴火棍,她冲段浔挥了挥手,“我这里有一袋煤渣,你拿去。” “都给我?”段浔在兜里摸了摸,一分钱也没有。 “不要你的钱,你拿去烤烤火,”钟梨看着他手上的冻疮有些担心,“你得多穿点。” 段浔有点像没长大的大男孩,性格单纯,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见他因为自己的关心而眼神明亮,钟梨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冬天吹落的树枝都被人及时捡了去,段浔捡的树枝不算多,钟梨又从知青宿舍给段浔拿了两大捆砍成一节节的树枝。 大队里砍了那么多树,向钟梨献殷勤送柴火的可不少,光是男人们送的柴火都堆满了前院一片空地,钟梨借砍刀砍柴整理都花了不少时间。当然,知道段浔喜欢自己,钟梨也没有把这些树枝的来源告诉段浔。 “当初砍这些树枝都忙了一个月,”钟梨笑着撩了撩额头前的头发,“我过年要回家去,用不了太多,这几捆树枝送给你烤火做饭。” 去年她砍的树枝都免费送给了宿舍没回家的其他知青,这次她可不愿意了,她要把好的东西都送给值得的人。 钟梨帮他把树枝提上小推车,一阵风吹过,段浔不由得后退几步。 “……你干嘛?”钟梨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后退几步捂了捂鼻子的动作,“你嫌弃我?” 钟梨自己闻了闻自己身上,她身上除了淡淡的皂香味就没别的了。 她很确定自己身上都是香味。 “不是,是我身上有气味,”段浔感冒嘶哑的声音不自在地解释着,“昨天杀了一天猪,身上都是腥味,洗了个冷水澡还是有臭味。” 特别是现在风大,风一吹臭味更明显。 哦……钟梨松了口气,她就知道自己身上香香的才不可能有异味。上辈子被何飞羽和双胞胎孩子嫌弃是黄脸婆,这辈子重生她一直很注重形象。 “杀猪肉当然会有气味,我刚下乡时挑粪挑了几天,后来身上都是大粪味,久久散不去。”钟梨说起自己的糗事好让段浔不那么尴尬。 钟梨笑,段浔也笑。他又想起了钟梨刚下乡时的事,当时那些文艺青年都喜欢偷偷传阅外国的情诗和小说,即使公社会缴获这些书处罚那些人,但是有些胆子大的青年仍旧我行我素。 段浔曾被几个知青嘲笑不懂洋文诗,只有刚下乡的钟梨替他解围,还教他学了那首诗。 他觉得钟梨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从来没嫌弃过自己。 “我应该去找你们大队长,让他给你一面写着大好人的锦旗。”段浔笑。 钟梨翻了个白眼,“我们大队长可讨厌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不愿意嫁给何飞羽所以一直被自家李大队长不喜,好在最近何飞羽和陈婉婉好事将近,李大队长才没空针对她。 陈婉婉已经和张寒离了婚,马上要和何飞羽结婚,这件事在两个大队都引起了轰动,大家都不知道这何飞羽什么时候和陈婉婉看对眼的。 想起这事,钟梨烦心送礼的事,“何飞羽陈婉婉结婚,你去送礼吃酒吗?” “当然要去,我和婉婉虽然有因为一些事闹得不愉快,但是都说清楚了,以后还是朋友。”段浔已经做好了准备再次给陈婉婉的婚宴酒席上担当账先生。 “礼金的话,两块吧。”段浔笑道。 “两块还成,够分量了。”钟梨心下有了参考,决定到时候也和段浔一样送两块的礼。 何飞羽再怎么说也只是自己上辈子的前夫而已,这个年代的乡下两块钱礼金不算少,给何飞羽两块礼金够对得起他了。 俩人聊了会天,其他知青出门看见段浔则是主动过来和段浔问好聊天,把段浔惊到了。 这群文艺青年向来看不上段浔这个又穷又痞的坏分子,今天竟然主动和段浔问好,还给段浔递了烟。 钟梨看好戏似的依靠在院子门边,这群人现在巴结段浔无非是听到了段浔要跟着阮凌学车的消息。 段浔这人爱嘚瑟,早上阮凌答应了带他去车队跟车,不到两个小时这消息就传遍了。 这些知青以后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所以自然想巴结能成为司机的段浔。 段浔被一群人围着有些乐不思蜀,偶尔朝人群外的钟梨看过去,看见钟梨冲他挑眉微笑。 等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些人,段浔发现钟梨早已经回屋去了。 心里空落落的,带着满满的一车木柴和煤渣,段浔回了家。 慢吞吞地拉着车路过陈婉婉家,陈婉婉叫住他催促道:“你小姑和姑父都在你家里等了很久了,赶紧回去吧。” 说完,一阵风吹来,陈婉婉抿了抿嘴顿时变了脸,捂着鼻子背过身去,她又闻到了段浔身上杀猪的血腥味,太难闻了。 段浔上辈子开大厂挣大钱,这辈子却去学车当司机,陈婉婉心下叹了口气,看来段浔是指望不上了。上辈子段浔在事业上给了自己助力,这辈子当个司机肯定帮不上自己多大忙,陈婉婉想着这些神情淡淡的。 不知道自己被嫌弃的段浔回到了自己家,还没把推车放下,姑父就赶紧笑嘻嘻地围上来帮他卸货。 拎着几捆柴放好,姑父笑眯眯地又去帮段浔把煤渣放好。 段浔完全愣了,以前恶声恶气瞧不上自己的姑父竟然也有对自己这么和善的时候。 “听说你又找你大队长借了粮?你这孩子,有什么事和我们说啊,没饭吃了开口和你小姑说一声,我们肯定会帮。”姑父笑嘻嘻地将提来的半袋粮食交给段浔,说是借给段浔的,不着急还。 段浔不太习惯姑父这么讨好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倒是段幺妹神情愤怒,猛地从椅子上起身,“我听说了,你要去跟着别人跑长途车?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不同意。” 段幺妹自己的初恋就死于跑长途的路上,说什么也不愿意段浔去跑长途。 “我们段家就你这么个独苗苗,你不能出事。” 段幺妹哭着闹着不让段浔去跑长途,宁愿他没出息在乡下混吃等死也不愿意让他出去。 可段浔也不是个能听劝的,某天偷偷背着小姑上了阮凌的车。 天很黑,车子经过第一生产大队时,阮凌停了车,对段浔示意路边有人等他。 段浔疑惑地打开车窗探头去看,路边打着手电筒冻得直跺脚等待许久的钟梨眼睛一亮,递上了平安结,“祝你们平安。” 红绳编织的平安结被段浔挂在车上,阮凌随口夸了句好看,段浔立马把平安结解下挂在自己脖子上。虽然钟梨没明说,但是段浔就是觉得钟梨是送给自己的,钟梨送给自己的东西段浔压根不想让其他的男人评价。 “…………”阮凌哼笑了声,年轻人就是幼稚。 第43章 段浔第一笔工资 “………**公社是本市第一个达成扫盲目标的公社, 扫盲率降到50%.........” 三大队里,大队干部拿着报纸给大家读着,时不时发出几声大笑。 “段幺妹, 你看,你侄子上报纸了。”有人把报纸递到人群中读报学习的段幺妹手中。 段幺妹凑过去看, 在民生版面上刊登着前段时间公社二大队扫盲任务的考试, 她侄子段浔是那些文盲里掌握最多汉字的, 不仅会说成语俗语,而且认识的文字达到了三千多个,是整个公社乃至整个县城里进步最快的一个。 “表哥以后是文化人,再也不是文盲,他都上报纸了。”周晴也凑到老妈跟前看报纸,照片里有好多个人,但是一眼看到的肯定是她那个最亮眼最有精神气的表哥。 “表哥成绩这么好, 都是钟老师教得好。”周庆乐意有所指。 “人家阮小福知青也教得好,都教得好。”段幺妹心里高兴之余又不免担心侄子, 段浔前些天跟着阮凌车队跑长途车运货, 段幺妹心里就一直忧心着, 生怕侄子跟车途中被抢劫。 和忧心忡忡的段幺妹不同, 钟梨倒是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只知道这个年代的司机是份神仙工作很受人尊敬。而且阮凌管理那么大个车队,经验足, 行车安全方面肯定不用担心。 把邮递员送来的报纸收藏了一份, 钟梨接下来把心思放在了那些学生身上。 放寒假了这群孩子也都敞开了玩,几天不见就变得越加淘气了, 把钟梨放假前布置的作业忘得一干二净。 钟梨去到葛从元家时, 正好听到葛从元和小晖议论她这个老师。 钟梨明明是公社安排的音乐老师, 却老是把音乐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换成语文算术题啥的,她太拼了,学生都讨厌她争分夺秒的学习安排。 “.......他们玩游戏说出最讨厌的老师,钟老师是被画正字最多的,”小晖擦了擦鼻涕,边写作业边和旁边同样赶作业的葛从元说道,“有20个正字。” 20个正字………不小心听到两个孩子说话的钟梨吃了一惊,这说明村小有100个学生讨厌自己。 “钟老师很好,我最喜欢钟老师,我没给钟老师画正字,”葛从元遇到不会的题目,抓了抓头发,“我最讨厌董老师。” “我也最讨厌董老师,”小晖脸上的笑容变多了,再也不是以前被霸凌的怯弱,“钟老师的知青宿舍就住在我们家旁边,钟老师会给我鸡蛋吃。” “鸡蛋好吃吗?”葛从元边说边抄写小晖的答案。 “你没吃过鸡蛋吗?” “我妈说我两岁的时候吃过,我不记得了。”葛从元家里孩子多,鸡蛋或是其他有营养的鱼汤啥的都是要紧着最小的孩子的。 俩人还想继续议论着什么,钟梨一个煮鸡蛋直接敲在了葛从元后脑勺,“我让你们同学俩人一组学习,不是让你们互抄答案。” 敲破壳的煮鸡蛋被钟梨放在了葛从元手边,“吃,吃完了我看你们的学习进度。” 葛从元手抖了一会儿都不敢碰手边的鸡蛋,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要我喂你吗?”钟梨笑着比划着拳头说笑,又惊又喜的葛从元一口吞下了鸡蛋,连壳都嚼碎了吞下。 钟梨神情复杂,最后叮嘱,“以后别吃壳,硌嗓子。” “以后没有鸡蛋了。” “会有的,以后老师吃鸡蛋的时候都分你一半。”钟梨做着保证。 “老师,我的错题集做好了。”这时小晖举起手,他家里条件好,可以专心学习,所以钟梨交待的学习任务他总是最先完成的。 葛从元要干家里的活,所以学习进度没他快。 “老师,刚刚你不在的时候葛从元说你给大家的学习任务都不太一样,有时候抄答案都抄不对,他说学得脑子好累。”小晖捂着嘴打起了小报告。 葛从元听到了小晖打小报告,吓得肩膀缩了缩,害怕严厉的钟梨发火。 钟梨无奈笑了笑,她是因材施教针对性地给每个五年级的孩子制定了不同的寒假学习任务,要说脑子累,这些人里面最累的应该属自己了。 “抄答案抄得再多也是别人的,终归不是记在自己脑子里的知识,这个问题我在课堂上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以后不会再说。过年我要回家,你们有什么不懂的趁我还在这里时赶紧问。”钟梨边批改他们的作业边提醒。 两个小学生赶紧把不会做的题目全部摆在了钟梨面前,“这个不会、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俩人一边翻着一边在不会的题目上画了个圈,钟梨粗略看了一眼,里面好几道题型都是自己没仔细讲过的。 “乘法我都会,我都把葛从元教会了,”小晖拿出几道老是做错的题目,“就是除法太难了。” 他们这里的教材还不叫数学,书的封面上写的是‘算术’二字。 小晖其实脑子挺聪明的,只是以前老是被几个四年级的小混混欺负霸凌所以无心学习,如今这种霸凌情况很久没出现了,所以小晖的成绩提高得很快。 钟梨给他们讲解错题难题和他们自己的知识盲区一直讲到中午十一点,葛从元要留钟老师吃饭,钟梨摆摆手去了下一个学生家。 等钟梨一走,葛从元的三妹气冲冲地跑了过来,“哥,你什么时候和老师讲你要退学的事?” 家里葛从元是最大的劳动力,如今10岁和9岁的两个妹妹和其他弟弟们也开始干活,但是这群人里面就属葛从元是读过书认识字的,他们干家务活干不利索,需要大哥这个主心骨在家里。 “你……你你你天天只知道做题做题,我们家菜园被偷了都不知道。”三妹葛圆圆气得都要结巴了。 “谁偷我们的菜园?”葛从元把笔一放就要去找人算账。 “挨着邻居爷爷家的地有好大好大一块,我和妈妈种了胡萝卜,可是那一垄地越来越小了。昨天你不在家,那个爷爷说我们占了他的地,还拿尺子量地,还……还还拿出了老地契,”葛圆圆嘟囔抱怨,“我们又不认识尺子也不识字,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昨天葛从元去了小晖家一起背课文,所以不知道这事,这个憋屈的事家里人也没和他说。 “哥,你老是和他玩干嘛?”葛圆圆瞧不起似的瞥了一眼小晖,都五年级的学生了还流鼻涕,葛圆圆冲小晖冷哼了一声。 “钟老师让小晖和我一起学习,我听钟老师的。”葛从元因为以前偷鱼的事没人愿意和他做朋友,而小晖因为胆子弱小经常被四年级的小屁孩欺负。他们两个组成学习小组,葛从元可以保护小晖不被那些低年级的欺负,而小晖也可以帮助葛从元的学习。 “ 那你什么时候退学回家?”葛圆圆又转过头来瞪哥哥。 葛从元心虚地摇头,“钟老师很看好我,说我其实脑子不笨,还说我以后学习好了能挣大钱,我不想退学了。” “那你读书哪来的钱?” “钟老师说借我钱读中学,以后我工作了还给她,”葛从元笑着抓妹妹的小辫子,妹妹生气的时候辫子乱甩,气冲冲的,“钟老师说咱们家要是能有一个人出人头地,以后一家子就能起来了。” 葛圆圆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大哥因为沉下心来读书已经不能很好的顾及家里了。 两兄妹争执着,写完作业的小晖拿著作业本偷偷跑了,葛从元妹妹真凶,他不敢继续留在这听他们吵架。 小晖急着回家吃饭,跑得急了没注意前头,一下撞到了人跌倒在地。 “屁股后头有狗追着你赶啊?”被撞到的段浔稳住身形笑着踢了小晖一脚。 小晖抬头一看,竟然是段浔叔叔,“叔叔,你终于回来了,我姐夫说你都没出省还这么久没回来,是死在外面了。” “呸呸呸!别胡说,”段浔显摆着脖子上的平安结,“我有人保佑着的,死不了。” “哦。”小晖从地上爬起来跑了,他急着回家吃中饭。 段浔继续往家赶,风尘仆仆地回到家,拿出镜子一看,整个人简直疲惫得没法看。 货车送货途中熄火了,他和车队的人下车去修车,身上好几天都是汽油味。这些天经常吃住在车里,毫无形象而言。好在这次把货成功运到,阮凌奖励了段浔几张粮票和油票。 段浔扯了扯头发,发现自己头发都能织网了,脏得很。 段浔回家的消息不到一个小时就传遍了,钟梨回知青宿舍准备吃饭,听到段浔回来了忍不住去段家看了他。 彼时正在晾晒衣服的段浔看到钟梨进来赶紧把刚洗过乱糟糟的头发给抓了几把柔顺了。 注意到段浔脖子上戴着的平安结,钟梨不由得一愣,这人怎么这么傻,平安结是挂在车上不是挂在脖子上的。 “钟梨!”段浔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后兴奋地冲她嘚瑟,“我挣钱了!请你下馆子。” “这才几个钱啊,拿到的第一笔工资要攒着点,”钟梨笑,“最好是请阮凌下馆子打好关系,感谢他给你挣钱的机会。” “那不成贿赂领导了?” “.………”钟梨无奈闭眼,这傻子,不见这人的时候有些想,见了又生气憋得慌。 第44章 段幺妹被儿女伤心 周家中饭做了一锅粥, 出去劳作回来的周庆乐搓着手大声叫着老妈,“妈,中午吃什么。” 这时周晴也从陈婉婉家学完针线活回来了, 段幺妹看着一双儿女进屋后赶紧将几碗热粥端了出来。 “趁热吃。”段幺妹说着还将一点木炭弄燃摆在旁边让孩子们烤火。天气太冷了,孩子们在外辛苦了。 桌上摆了三副碗筷, 很明显, 段幺妹没给丈夫端饭上桌。 在外修沟渠回来的丈夫气得破口大骂, 他在外累死累活挣点工分养活一家人,这娘们儿连碗粥都不给自己端上桌。 男人气得摔碗踹桌子,周庆乐去劝架,周晴沉默着起身去厨房给老爸盛了一碗热粥,还贴心地撒了葱花加了半个咸鸭蛋。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趁段幺妹洗碗的时候,两兄妹跑进厨房帮爸爸求情。 “妈, 这都多久了,你怎么还和老爸闹别扭啊, ”两兄妹一边帮忙洗锅一边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爸在外替那些修沟渠的搬运东西, 每天都累死了, 你太不近人情了。” “妈, 爸爸这么好,你为什么老是和他过不去呢?”周晴语气中有了丝不满, “爸爸每天上工太辛苦了, 回家也看不到你的好脸色。每次………每次都是你无缘无故和爸爸闹冷战。” 周晴心中爸爸虽然严厉,但是爸爸对她有求必应, 她想读书老爸就努力挣钱给她交学费, 她想跟着婉婉姐学缝衣, 老爸就费尽心思送礼给婉婉姐,周晴实在是搞不懂老妈的心思。 老爸除了长相一般配不上妈妈,其他方面都没得说,周庆乐也不理解老妈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双儿女懂事会帮段幺妹干活,但是此时语气中都是带着对老妈的不满,段幺妹听着伤心难过却也什么都没说。她想维持一个家的体面,不想大吵大闹让邻居们看笑话。 洗完碗段幺妹拿着扫帚扫地,这时有人上门了,段幺妹望去,看到了好些天未见的侄子。 “姑,给你送好东西来了。”段浔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拿出一张粮票。 “是粮票!”身后两个表弟表妹跑了过来抢过粮票左看右看,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粮票的样子了。 弟弟妹妹们想检查这粮票是真是假,被段浔一巴掌打了脑袋,“别搓了,票根上的字都要被你搓没了。” “哥,这是真的票?” “当然是真的,我这次跟车运货,那个姓阮的给我的,”段浔对着弟弟妹妹炫耀,“我现在也是有粮票的人了。嘿嘿,这个是十斤的粮票,给你们。我还有张二十市斤的票,在黑市和人家兑了二十斤的米,到时候送给婉婉当结婚贺礼。” “什么姓阮的,人家是你的恩人,没大没小,”段幺妹手握着扫帚训了段浔好一通,“我不让你去学车,你就偷偷跟着别人跑了,胆子真大,还知道回来?” “都说你死在外面了,你知道我这心整天七上八下的有多担心吗?” “在外也应该给我写封信,再不济来通电话。” “你也老大不小了,都快21的人了,做事该有点分寸。” …………… 段幺妹一口气说了十几分钟不带喘气的,听得段浔和表弟表妹们都烦了。 “妈,你也太啰嗦了,”周庆乐小声说着,“本来高高兴兴的,现在被你这么一吵,都没个好心情了。” 段浔见小姑眼眶一红,赶紧笑着拍拍自己胸脯,“姑,您看,我平安得很。我们都长大了,你少操心点咱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咱们自己心里有数。你啊,就是一天到晚想得太多了自己吓自己。” “我不说了不说了。”段幺妹本来有一大通话想说现在都没这个心情了。 段浔回来的消息引得不少人过来,见几个长辈和小姑生产小队里的小队长过来,段浔犹豫了几秒,随即从外衣胸口处的口袋上装着的一包烟中拿出一根根烟给大家递了上去。 “哟,红玫瑰,好烟。”几个人拿着烟看了看,随即和段浔交流起来。 段浔说了这一路的见识,不忘添油加醋把自己的经历往夸张了一点说,“………就车子爆胎这事,我三两下就修好了。” “.………开车没什么难的,有一段路是空旷地带没车没人,我们那阮队长就让我握了方向盘。还别说,开货车没什么难的,和开拖拉机没区别。” “.………我这次运货还见到了城里的大领导,人家那个派头和我们公社可不一样,教育局那院子的大门就修得比咱们公社大门还气派十倍不止。” …………… 段浔在这说,其他人抽着烟不时点头不时夸段浔出息了。 一旁的周晴周庆乐崇拜地看着表哥,段幺妹也是与有荣焉地听着大家的夸赞声。 “妈,表哥变了,他刚才给这些人都递了烟。”周晴在妈妈身边小声说着。 以前表哥可迟钝可小气了,才不可能给人递烟,用大人的话说就是‘不懂事’。 等这群人好不容易散去了,段幺妹心情复杂地看着侄子,“以前老是担心你这张嘴到处得罪人,现在好了,长大了,懂事了,还懂得给长辈干部们递烟。” “都是钟知青教得好,”段浔其实心里可别扭了,“半个小时前和她聊了会天,她说我要懂点人情世故,遇到长辈主动问好,抽烟的给递上根烟。我也不想,但是.......反正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呗。” “哥,我妈以前也老和你说这些,你从来没听进去过。”周晴也是同样的心情复杂,自己这表哥还真是听那个钟梨的话,可那个女知青对表哥却是若即若离的态度,实在令人担心。 “都听都听,钟知青说的话我听,你们说的话我听,小姑说的话我也听。”段浔笑了几声丢了张粮票就跑了,免得小姑再啰嗦。 此时钟梨从段浔家回到宿舍后就一直在准备何飞羽和陈婉婉结婚送礼的事。 两块的礼金和十斤的猪油是钟梨准备送的礼,何飞羽这个上辈子的前夫来邀请自己出席,自己也不能太小气。 只不过,钟梨现在不知道要去哪弄猪油,家家户户有点猪板油都恨不得天天闻着那香气睡觉,根本不会也舍不得卖给她。后天何飞羽和陈婉婉的喜宴要开席了,她还没买到猪油。 “喂,你们说钟梨后悔了没?”宿舍里的人毫不避讳地当着钟梨的面小声讨论着,“以前她嫌贫爱富和何飞羽分开,现在听说何飞羽投机倒把已经挣了几千了。” “何飞羽家茅草屋都没了,现在盖了泥砖房。有钱不说,对陈婉婉还好得不行,听说陈婉婉现在那台缝纫机就是何飞羽在黑市弄来的货。” ………… 钟梨坐在床上想事情,听着室友的话也没什么反应,而是背过身去。反正她在公社的风评是好不了了,嫌贫爱富似乎是成了自己身上的标签。 钟梨在纠结在哪弄猪板油的事,段浔也在为了后天当账先生的事儿苦恼,他苦恼的是自己的字太一板一眼了没有钟梨写的字那么潇洒有劲。 虽然不是文盲了,可段浔只是认字识字却并不懂写字的艺术。 上一次当账先生就给陈婉婉丢脸了,段浔准备这几天在家什么都不干,专门练字把字练好才算对得起人家成亲请自己当账先生。 一墙之隔,陈婉婉正和何飞羽说话。 “婉婉,我请了公社民兵营的指导员,他当我们的证婚人,”何飞羽说着冲准媳妇儿挑眉,“人家可是高级知识分子,他肯当我们的证婚人和账先生,咱们这次倍有面儿。” “真的?”陈婉婉加快了做嫁衣的动作,“我早听说人家指导员字写得好,他儿子还是县里的官呢。老公,咱们这次可真是太有面子了。” 俩人高兴极了,直到婚宴正式开始那天,段浔和人家指导员拿着纸笔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陈婉婉才想起半个月前陈婉婉请段浔当账先生的事。 何飞羽给陈婉婉使眼色,让她去拉走段浔,随即自己和指导员说是段浔弄错了。 “段浔哥,我那天随口一说没想到你当真了,”陈婉婉急急忙忙拉走段浔,害怕他二流子性格得罪人家民兵营的领导。 段浔看着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半新衣服和前天刷得干干净净的布鞋,再看看指导员身上说不清材质的衣服鞋子,懵了一会儿把纸笔揣在自己衣服兜里,“嗯,我知道了。” “这是你提来的礼物?”陈婉婉好奇地看着地上一袋贰拾市斤的大米,有些愣住,段浔哥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而段浔看了看脚下一布袋装着的大米,突然把大米扛在了肩上,“不是,这个大米给我自己吃。” 登记礼金的队伍很长,轮到段浔时,指导员拿着笔问他礼金数,段浔拿出了五角钱。 本来准备了两块钱的礼金和二十斤大米,段浔却临时反悔,最终只给了五角钱当礼金。 从头到尾看到段浔遭遇的钟梨笑了笑,也把自己准备的钱和猪油抱在了怀里,有样学样最终只登记了五角的礼金。钟梨看了看,人家指导员的字确实写得好,比段浔那狗爬的字不知道要好多少。 虽然只登记了五角钱的礼金,可钟梨和段浔俩人不约而同在婚礼上大吃特吃填饱了肚子,气得陈婉婉和何飞羽脸色都不太好看。 ? 第45章 回城过年前两天, 钟梨再次去了周晴家,想劝说让周晴继续读书。 来到周晴家只见大门紧闭,乡下大白天的院子大门紧闭是罕有的事, 钟梨靠上去想敲门,凑过去一看, 只见大门墙角蹲着两个半大小子, 正是周庆乐和周晴兄妹俩。 见到钟梨, 两兄妹齐齐靠着墙角面露尴尬,“钟老师,你怎么来了?” 钟梨刚想问他们家长在不在,就隐约听到院子里传来打砸声。 乡下房子与房子之间隔得远,但是并不隔音,钟梨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现在这种情况多半是周晴的爸妈在里面打架或是吵架,钟梨一时之间也有些尴尬, 乡下这种事不少见,她一时摸不准要不要进去劝架。 “别碰我!” 里面传来段幺妹恐惧的尖叫声, 钟梨皱眉, 管不了那么多了, 让周庆乐开门。 “我爸妈把门锁了。”两兄妹无措地站在一旁。 钟梨担心里面打架打出个好歹来, 要是段浔在这里肯定直接踹门了, 钟梨没有踹门,而是直接爬上墙, 周家两兄妹紧随其后也跟着钟老师一起爬墙。 三人爬墙进了院子, 正好透过窗户看见段幺妹被扯乱了衣服往床上摔。 段幺妹恐惧的无声的挣扎让钟梨心惊,下一秒更吃惊的一幕是段幺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刀对着男人砍。两口子关系这么差, 和上辈子看到的夫妻和睦一点都不一样。 来了钟梨这个外人, 周庆乐他老爹脸上挂不住, 摔了门跑出家。 最终周晴周庆乐两兄妹在厨房做饭,段幺妹和钟梨坐在堂屋聊天。 看着段幺妹头发凌乱,钟梨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刚才如果没看错,两夫妻是想做那档子亲密的事,不过显然段幺妹是被迫的那一方。 “钟老师,”段幺妹主动开口,“你来是为了周晴读书的事?” “啊,是,是这么回事,”钟梨被转移了注意力,说出了来意,“如果你让周晴继续读书,我保证最后这一学期能提高周晴的学习成绩。段阿姨,周晴以后考个大专绝对不是问题,不能断送孩子的未来。” 上辈子周晴都能考上大专有份好工作,没道理这辈子考不上。 周晴现在去跟着陈婉婉学裁缝的活计无非就是为了能早日挣钱给家里减轻负担,是个懂事的孩子,并不代表她不爱读书。 钟梨上辈子因为恋爱脑错过了高考,抱憾终身。 如果周晴现在就这么放弃了,以后年老想起来肯定也会遗憾没继续读下去。 “小学上课时间少,一天也就几个小时,周晴想学针线活也可以等放学了去学,这样学习工作两不误不是更好吗?” 钟梨苦口婆心地劝,可段幺妹一家人仍旧理解不了她这么执着是为了什么。 又一次无功而返,钟梨心累地回了知青宿舍。 二十九,除夕前一天,钟梨转了几趟车回了家。 家里,父母正和邻居炫耀女儿下乡后当了小学老师。 “我女儿这个年一过,下次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肯定就要轮到她了,一起下乡的那么多人,就属我老钟的女儿最优秀………” 家属院里,钟老头端着茶杯指点江山,一会儿夸自己女儿优秀,一会儿又要暗戳戳贬低别人家的孩子来抬高自己孩子。 钟老头说出来的话总能得罪人,一旁钟梨她老妈丽梅听了直叹气,在那和两个厂里退休的老人打毛线织毛衣。 织着毛衣的丽梅偶尔一抬头,就看见了提着箱子插兜站着的钟梨。 眼眶霎时红了,丽梅把毛线团往兜里一塞,站起身踢了老伴儿一脚,“别话多了,咱女儿回来了。” “妈,回家吧,冷死了。”钟梨哽咽着跺了跺脚,脚都冻得没知觉了。 钟老头也不急着和邻居老朋友们吹牛了,掏出钥匙,带着老伴儿和女儿上楼回家烤火去。 房门一打开,丽梅赶紧吆喝着烧煤,别冻坏女儿了。 钟老头一向不干家务活,此时也在厨房忙得团团转。 钟梨放下行李赶紧扑到了煤火旁,整个人这才活了过来。 丽梅拿了点果干过来,钟梨伸出僵直的手,“妈,我手指现在冷得弯曲不了。” 丽梅鼻头一酸,坐在女儿旁边亲自喂给她吃,“我自己腌的芒果干,过完年了你带点回乡下吃。” “谢谢妈。”钟梨冷得哆嗦了下,还是爸妈最好。 上辈子不听爸妈的话嫁给何飞羽,受了太多苦,最后离婚的时候没地方可去,最后也只有爸妈接纳她。 “还是要听爸妈的话。”钟梨莫名其妙嘟囔了句,听得丽梅云里雾里的。 “我去买鱼。”钟老头在厨房里溜达了一圈最后提着个篮子出来要去买菜。 “看能不能再去哪里弄点煤炭来,家里这点不够烧。”丽梅叮嘱老伴儿。 “妈,家里煤炭不够吗?”钟梨靠在妈妈腿上问道。 “一个月能领20公斤煤,本来取暖够用。”丽梅笑道。 只不过食品厂有个退休的老同志生病了熬药啥的太费煤了,丽梅和老伴儿为了帮助别人,就把家里的煤送了出去。 “要是知道你今年过年回来,我们就多留点自己用了。你这孩子也真是,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懒得跑,”钟梨哼哼唧唧地在沙发上转了个身,“可是又想你和爸了,还是决定回来一趟。” 虽然家里窗户打开了,可是烧着煤还是觉得晕乎乎的,人也懒得动了。钟梨烤着火嘟囔,“还是乡下烧木柴舒服。” 木柴火大烧着也不晕,取暖最好。 “乡下哪有那么多木柴给你烧。”丽梅边织着毛衣边问女儿乡下的情况。 “有很多男同志喜欢我,经常给我送柴烧。” 丽梅听了这话便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先前有人来我们家给你做媒,那个小伙子就是新街煤厂的。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副主任了,长得还一表人才,你要不要去看看?” “妈,我还小呢。”钟梨还不想谈结婚的事。 丽梅倒也不是催着女儿结婚,只不过见到好男儿了就想替女儿留意着,生怕被别的女人给抢走了。 看女儿这么抵触说结婚的事,丽梅忧心道:“你不会是还想着那个何飞羽吧?” “妈,人家何飞羽都结婚了,我想着他干嘛?”在结婚这件事上,钟梨这辈子会听爸妈的话。 即使她现在对段浔有一点喜欢,但是她也不会嫁给段浔,不会像上辈子那样重蹈覆辙嫁给个乡下穷小子受尽苦难。 “妈,你放心,结婚这种大事我都听你和爸的,”钟梨翻了个身趴在老妈腿上,“等我顺利返城了再说结婚的事,现在还早着呢。” “肯定能顺利返城的,你下乡也满两年了,今年工农兵大学生肯定轮得到你,”丽梅小声道,“你放机灵点,给你们大队干部送点吃的喝的,再不送点钱。” “别,我们李大队长虽然人比较混账,但是从不受贿,这方面还算正直。” “你这孩子就是太天真,”丽梅指了指隔壁屋,“副厂长家的外甥在小县城当干事,上回选拔成工农兵大学生就是走后门送了礼,听说那种小县城走后门的事比公社生产队还猖狂。咱也不多说,这次过年回去,你把你爸书房里那两条烟两瓶酒拿走,和你们大队干部搞好关系。” “不要,”钟梨嘴硬着,“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我们公社的干部都挺好的。妈,你放心,下半年工农兵选拔我就算不送礼也能选拔上,同一批还留在乡下的知青们就没有比我更优秀的。” 丽梅对着倔脾气的女儿无奈摇头,这死孩子,油盐不进。 ? 第46章 钟梨在乡下倒也勤快什么活都干, 只是一回了家便跟那公主似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上辈子离婚后儿女都不跟着她,想回家找爸妈却又拉不下脸,最后独自一人提着行李箱整日住在家附近的宾馆。 离婚时已经30岁左右, 没文凭没工作经验,胆子又小又自卑, 找工作也找不到, 便只能去餐馆里给人家洗碗。 某天丽梅过寿, 老两口在餐馆办了酒席请了同事们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钟老头吃到一半去方便,经过后厨便看到蹲在地上洗了一澡盆的碗筷的钟梨。 多年未见,钟老头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不争气的女儿。 父女俩面面相觑,爱面子的钟老头气得拽着女儿的衣领从餐馆后门偷偷跑了出去,生怕同事们知道自己女儿如此落魄。 从那以后钟梨又有了家,老两口除了骂她识人不清嫁错人倒也没说其他扎心的话。 上辈子离婚后让钟梨意识到了除了父母,没有人是真的对她好, 就算是生的那双胞胎儿女也不把她放在心上。 如今重生回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钟梨一万次痛骂自己上辈子没听爸妈的话。 “你爸买个鱼买到哪里去了, 怎么还不回。”丽梅边在厨房煮饭边痛骂老伴儿干活不靠谱。 那边钟老头正在菜市场摊子前排队。他们这里是大城市, 什么政策都走在前头, 生活方面也比小城市好, 各种水产品倒是不缺供应。 只不过不缺供应也同样不缺人,菜市场卖鱼的摊子前挤满了人, 钟老头这种老老实实排队的很快就被挤在后头。 老头子自诩为知识人文明人, 拉不下面子和一群人挤在一起推搡,却又着急想买鱼, 急得在后头直转悠。 眼见一条条大鱼被人给挑走, 钟老头手握着几张鱼票不知该如何是好。 “叔, 来买鱼?”旁边的蔬菜摊上,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提着公文包和钟老头问好。 钟老头扭头一看,是新街煤厂的张副主任。 姓张的小子和卖鱼的职工认识,有这层关系在,钟老头很快就提着两条肥硕新鲜的大鱼出了菜市场。 家里几样小菜都做好了,就等着这条鱼了。钟老头提着鱼回家后,马上把菜市场的事情给说给媳妇儿女儿听。 “人家小张尊敬我这个长辈,懂礼貌,真是个好小伙子。”钟老头对其赞不绝口,只想马上把人家弄进门当女婿。 “就是年纪大了点,”钟梨撇嘴,“听妈说他都快30了,岂不是整整比我大了十岁?” “男人三十正年轻,”老头子训诫女儿,“找男人就要找这种工作稳定人又老实的。” 钟梨这回倒是没反驳,“婚姻大事都听你们的,不过不急于一时,还是等我返城后再说,我户口现在还在乡下公社呢。” “肯定能顺利返城的,过了年又是一届工农兵大学生的选拔,你肯定能选上。”钟老头对自己女儿有信心。就算选不上也没啥,钟老头自己就是知青办的,只要女儿能回程,到时候走走关系给女儿安排个工作不是啥难事。 等一条大鱼炖好,一家三口围在一桌吃饭聊天。钟梨她老妈手艺不算好,钟梨挑剔着评价了几句遭到了老爹老妈的混合双打,便再也不敢多嘴,只敢老老实实坐下吃饭。 “经常在信里面听你提起一个叫段浔的,”丽梅收到老伴的眼神示意,旁敲侧击道,“那小子对你挺好的。” “嗯,他人很好,就是性子皮了点,和小孩子一样。” “他对所有人都那么好?还是只单单对你一个人好?”丽梅笑了笑,问道。 老妈意有所指,钟梨也不再藏着掖着,老实答道:“他……他应该是对我有那方面的心思。” 钟梨认真想了想,又说,“不过我不会犯糊涂嫁给他的,嫁到乡下以后回城就难了,我不会那么蠢。妈,你们放心,婚姻大事我都听你们的。” 女儿思想上这么成熟懂利弊,老俩口心中开心,直夸女儿长大了懂事了。 “来来来,吃菜。”两口子夹了鱼肉夹了蛋就往女儿碗里塞。 清炖的偌大一个鱼头,也全塞到了钟梨碗里。 刚回家就是受宠,一桌的菜都吃不完。 第二天大年三十,钟梨跟着爸妈在家炖猪头吃猪舌。 大大的红蜡烛摆在灶台,祭奠灶王爷的猪头肉被钟梨偷偷割下一块来吃。 再过几天又要走亲戚互相串门,丽梅让女儿这几天穿新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自己长脸。 有钟梨这种在家过年的,也有一群人在外运货不能及时回家过年,段浔就是这样的人。 正月初一,段浔仍旧在外面跟着跑车,没来得及回家过年。 往年过年段浔都是和陈婉婉一起过,今年陈婉婉结婚了和自己生疏了,段浔回不回家倒是无所谓。 “看样子回家过年得正月初六了。”阮凌抽着烟坐在馆子里,又叫来了几碗馄饨。 阮凌管理着车队一百六十多辆车,这个季节拉煤拉建筑材料简直要忙死,过年不回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一群司机聚在一起抽烟喝酒,段浔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专心吃着馄饨。 在那些司机眼里,段浔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如果不是跟着车队,这辈子都下不了几次馆子。 馆子里人挤人,段浔坐在板凳上翘着腿,吃了一碗又一碗的馄饨。 阮凌数了数,这穷小子吃了五碗馄饨还意犹未尽。 小小的国营馆子里因为这群司机的到来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馆子里留守的一个做馄饨的师傅皱着眉看着他们。 段浔嗅了嗅身上,其实还好,他在这群司机里算是爱干净的了,每天都要擦身。不过在外跑车条件艰苦,吃住在车上,总归是没有在家来得干净。 “老大,大城市就是好,馄饨里面还放虾米皮。”段浔又端了一碗馄饨挤在阮凌身边蹲着说话。如果不是因为在外跑车,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虾皮是什么玩意儿。 阮凌轻飘飘看了这穷小子一眼,嗤笑了声,“今晚卸了货人家老主顾要请我们吃大餐,你肚子现在省着点,别到时候吃大餐都赶不上趟。” 他们这种跑长途的司机很受尊重,老主顾们请吃饭包红包是常有的事,也就段浔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吃个馄饨就跟吃了山珍海味似的舍不得停嘴。 段浔顿时有些沮丧,早知道晚上还有大餐吃,他刚才就不应该吃这么多馄饨。这下可好,肚子都填饱了晚上该吃不下了。 阮凌抽着烟不知道在想啥,段浔蹲在旁边同样发着呆。 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大城市是钟梨的老家,段浔发着呆在想钟梨。 吃完饭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市区,光是卸货就卸了一下午还没完。 这边在卸货,那边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很多市民排长队要买煤。 同一时间钟梨家被邻居叫了出来,大家推着厂里弄来的架子车要去买煤。 “听说今天新街煤厂新来了一批煤,更耐烧。”邻居们吆喝着钟梨一家子去买煤。 丽梅不肯错过,拿着借来的煤票带着老伴儿就要出门。 钟老头嫌太吵太闹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丽梅便拉着在沙发上混吃等死的女儿出了门。 钟梨懒洋洋地靠在老妈肩头,对这种事丝毫不感兴趣,“妈,大冷天的排队买煤干嘛,先找别人借呗。” “你婶子说这批煤质量好,质量好的煤咱们多抢一点回家烧,不能都让别人占这个便宜。”丽梅只觉得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前两批在食品厂领的煤质量可差了,烟味大呛鼻还不禁烧。 排队买煤的地方挤满了人,钟梨母女俩刚到,立马有煤厂的职工认出了她们,不多一会儿,张宜走了出来,直接把母女俩接到了厂区里。 “阿姨你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咱们俩什么关系啊,哪用得着让你排队……”张宜边说眼睛边往钟梨身上瞧,眼睛都看直了。 城里的漂亮姑娘也不少,可能让张宜觉得惊艳的就眼前这一个。 仙姿玉貌,温柔娴静,安安静静陪着长辈买东西的钟梨站在那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以前总听说他们老钟家的女儿读书聪明长得又乖,今天一看果真如此。张宜心里乐开了花,带着母女俩去厂区直接拿了一推车的煤。 “妈,你手上这票只够你拿20公斤煤,别多拿。”钟梨见老妈都要被那个姓张的恭维得不知天高地厚,皱眉提醒老妈别占人便宜。 煤的数量就这么多,你多拿了外面排队买煤的就拿不到,她在公社生产队生活过,穷日子过多了,也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外面有些买煤的家里穷,买不到煤冬天孩子老人就得挨冻。 所幸丽梅是个知分寸的,被女儿一提醒便只买够了自己所需的一部分,没有多拿。 张宜亲自护送着她们要帮她们运煤回去,就听见了旁边大货车喇叭鸣笛的声音。 货车上,卸完煤的段浔从大车车窗探出身,对着钟梨用力挥手。 钟梨惊讶地抬眸,同样蹦蹦跳跳地朝段浔使劲挥手,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段浔。 车里停止摁喇叭的阮凌单手抽着烟吐出一口烟雾,看着两个不停挥手傻笑的傻子,嗤笑一声,年轻人就是含蓄。 ? 第47章 段浔打开车窗跳了下来, 来到钟梨面前才注意到她旁边有其他人。那个叫张宜的男人自然被段浔给忽略,段浔看着旁边的中年妇人有些愣神,不知该叫啥。 “这是我妈。”钟梨拉着老妈的胳膊给段浔介绍。 丽梅笑着打量了眼前的小伙子几眼, 长相嘛,倒是能看, 是个帅小伙。 “阿姨好, 给您拜年了, 新年好。”段浔鞠了个躬,可惜刚搬煤身上脏兮兮的也没准备礼物送给长辈。 几人寒暄了一会子,那边阮凌摁着喇叭喊段浔上车。煤厂副厂长已经在国营馆子里定好了包厢接他们这群司机吃饭,去晚了不合适。 段浔上车前拿了个红包塞到钟梨手中。 红包辟邪,代表着长辈对晚辈的美好祝愿,钟梨自然是不肯要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爸妈都不给我包红包了,你给这个干嘛?” “拿着, 新年好运。”段浔强硬地把红包递到钟梨手中转身就跑, 臊得钟梨直跺脚。 回去的路上钟梨打开红包一看, 里面是三张贰圆纸币和几个壹角的。 “六块六毛钱, 六六大顺, 那孩子有心了。”丽梅突然开口。 钟梨又开心又不好意思,红着脸把红包放好。 汽车上人挤人, 钟梨脸看着窗外发呆。 丽梅要看着煤, 怕车上其他人踩到自己刚买的煤。偶尔往女儿那边一看,就看到车窗上女儿笑得花痴的倒影。 汽车到站, 丽梅和女儿沉默着运着煤回到食品厂的家属院中。 一到家, 丽梅立马忍不住拉着老伴儿进房间八卦起来, “我今天看到那个段浔了,就在新街煤厂。” “在煤厂遇到的?” “就是在煤厂,那小子好像是个司机,给煤厂运煤,”丽梅笑道,“咱女儿也真是的,之前也没说他是司机啊。” 司机多好,能挣钱又有地位,比种田好。老两口听着欢喜。 两个长辈选女婿的条件就是要工作稳定有上进心,如今见女儿有这么多好男儿追着心中自然骄傲。 “不过司机还是比不过人家张副主任。”钟老头现实地分析比较着。 “也是,司机看着光荣可是累得很,成天在外跑车也顾不上家里,”丽梅分析了几句又小声道,“我觉得咱女儿对那个段浔有意思,你是没看她盯着段浔那眼神,甜滋滋的冒着光。” 去年知道女儿爱上一个叫何飞羽的,老两口着急,怕女儿一辈子留在生产队过穷日子。后来女儿信中经常出现一个叫段浔的,老两口又开始吃不好睡不好。 如今知道段浔是个年轻有为的司机,老两口倒没有那么担心了。 也不能怪人家现实,两个长辈年轻时也吃过苦,如今在城里吃了几十年商品粮,知道城里日子好过得多,自然希望女儿也在城里过好日子。 “那小伙子还给咱女儿包了个红包,当小孩哄着,有心了。”丽梅突然想起这件事笑得合不拢嘴。 人家对女儿好,当父母的自然开心。 “不过那个张副主任也不错,体恤我这个老人家,今天去买煤都没让我排队。”丽梅美滋滋,在心里比较着两个女婿人选。 除了这两个,食品厂还有几个老同事的儿子也从小惦记着自家女儿。 这么一想,丽梅傲得很,和客厅里的女儿说起这事直夸钟梨给自己长脸。 “还是我和你爹把你生得好,你这么优秀,追你的好男儿这么多,是该好好挑挑,结婚的事确实不急了。”丽梅看着女儿越看越满意。 钟梨撇了撇嘴,就食品厂家属院里那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几个青梅竹马的男孩儿人品都不怎么样。上辈子她离婚后回到家,一个个躲着她跟什么似的,生怕她黏上他们。 她那时候刚离婚就是个生过孩子的黄脸婆,几个青梅竹马明里暗里嘲笑她。 这种男人要来也没用,钟梨不喜欢。 再说说那张副主任,也不怎么样。钟梨对着爸妈抱怨,“那种人人品不行,煤厂的干部应该以身作则公平公正对待来买煤的群众,可他开后门让老妈不排队就拿到了煤,还想多拿给我妈几十斤煤,不是什么好干部。妈,那么多人辛辛苦苦排队买不到煤挨冻,咱这么做不好。那种人就该被革职,以后别和他来往了。” 钟梨一通义正言辞的话就像在打老妈的脸,气得丽梅大骂女儿不孝。 “你这是在指桑骂槐说我呢?”丽梅叉腰怒斥女儿。 “反正我没说错,我们知青下乡不就是接受中下贫农教育的吗,我在乡下学好了,怎么你们城里人还这么喜欢走后门靠关系。”钟梨小声嘟囔。 老两口神情复杂地看着宝贝女儿,这孩子下乡两年越来越傻了还。 “难怪你说你班上学生不喜欢你这个老师,你看你这么正义使者上身,谁不怕你,”钟老头笑,“你妈当了这么多年的厂工会主席,比你懂人情世故,你呀,以后得多跟你妈学学为人处事。” 钟梨不服气,但也不想大过年的和爸妈争执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便只是不高兴地躺在沙发上看报纸,不再多说一句。 下午五点晚饭做好,一家人沉默着吃着饭,突然有人敲门,外面传来邻居们的议论声。 钟梨打开门一看,是阮凌和提着礼物的段浔。 段浔刚刚跟着一群司机吃大餐,只是难以下咽,脑中一直想着和钟梨老妈的初见没表现好,都没送礼。 越想越懊恼,段浔整个人脸上都写着不开心。 阮凌看不惯年轻人这矫情的劲儿,问清了钟梨家的位置,买了水果开车带人来上门。 三大兜子的水果被段浔提上了门,换了身干净衣服的段浔精神抖擞觉得倍有面子。 “段浔买了好多水果,还有香蕉,”钟梨忍不住和爸妈炫耀,“爸,你想了好久也没能买到的香蕉。” “……………”钟老头心里暗骂了句小白眼狼。 阮凌他们车队在外省到处跑,能买到香蕉不是稀罕事。而钟梨她爸妈自诩家庭条件不错,却也买不到有价无市的香蕉。 他们来得巧,钟家正好在吃晚饭呢,于是便拉着两个客人留下吃饭,不过是多添两副碗筷的事。 段浔和阮凌都吃过了,便只拿着酒杯喝酒,准确来说是段浔在喝,阮凌滴酒不沾。 “明天一早车队回去,不适合喝酒。”阮凌以茶代酒赔罪,段浔反而因为不好意思拒绝而和钟老头比赛喝起了酒。 “开车是不该喝酒,”丽梅给人炸了盘花生米吃,“你和小段是一辆车轮流来开?” 阮凌摇摇头,“段浔这小子没证,不能上路开车,现在主要是跟着我跑车运货。” “……………”丽梅脸色一下变了,又明里暗里打听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段浔根本就不是司机,只是个跑腿的。 丽梅脸色一变,阮凌跟人精似的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讽刺地笑了笑,“段浔现在是我徒弟,以后总归是能拿到证上路的,您不用担心。” 虽然不太瞧得起段浔,但是阮凌这人最护短。他管理着他们小县城一百多辆车,县长见了他都笑嘻嘻的不敢说重话,他见过的人多了去了,对钟梨爸妈倒也不惧,说话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丽梅坐立不安,后悔留段浔吃饭了,阮凌护短,偏偏要让段浔一直待在这碍他们眼。 钟梨不懂他们这些弯弯绕绕,正躲在房间给段浔包红包。 歪头想了想,钟梨塞了八块八毛八的红包,希望对方在新的一年‘发发发’发大财。 ? 第48章 等段浔把钟老头喝倒下, 也到了离开钟家的时候了。 阮凌扶着段浔离开,丽梅求之不得赶紧送人出去并关了门。 门刚关上又被从房间跑出来的钟梨给打开, “妈, 我送一送他们。”钟梨从拦阻的老妈胳膊下钻出去,拿着红包在楼下追上了段浔他们。 “段浔, 给你包了个红包, 祝你在新的一年发大财。”钟梨把红包递过去。 可此时段浔因为喝醉了有些迷糊, 伸手想去拿红包却怎么也瞄不准方向。 低下身子歪头看的钟梨觉得这迷糊的男人有点好玩,拿红包拍了拍他脸蛋,“红包在这呢。” “.…………”阮凌惊讶地看着钟梨近乎调戏的动作,一时无言。 段浔挣扎着伸手去拿贴在脸上的红包,钟梨松了手让他如意,笑道:“拿到红包了要说什么?” 醉醺醺的段浔紧捏着红包,大着舌头回话, “谢……谢……谢谢老……老板。” ‘噗~’钟梨乐得笑了几声,“我可不是你老板。” 钟梨目送着他们出了职工宿舍楼, 她不知道的是, 她刚走没多久, 喝醉的段浔就和阮凌说出了个大秘密。 正月初五, 公社生产二大队第三小队, 大队长小队长们带着各种食物去知青宿舍看望那些过年没能回家的知青们。 段浔蹲在对面的小路上看热闹,看那些女知青们擦着眼泪鼻涕哭。 哭的主要是去年刚下乡的女同志们, 年纪小不说, 还是从大城市过来的,受不了农村这些苦。 队长带着几个老乡都在那安慰, 段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声来。 小沟对面的女知青们听到段浔的笑声, 觉得受到了那个地主坏分子的嘲讽, 更委屈了,哇哇大哭。 几个生产队小队长伸着手指骂段浔,段浔不好意思地端着簸箕回家去。 他刚才不是在嘲笑那些女知青,只不过是想起了当年钟梨下乡时坐在板车上哭的那样,就莫名笑了起来。 钟梨下乡时和几个女同志坐着板车经过二大队,段浔远远看了一眼,一眼看到了那个哭得直打嗝像天塌下来了的女知青。 时间过得还真是快,段浔回家把簸箕里捡来的野菜给小鸡吃。 小鸡崽已经长大许多,段浔天天盼着它们下蛋给自己改善生活。 逗着几只鸡的段浔使劲薅了几把鸡尾巴毛,恨不得现在就把它们给宰了炖了。 这时,一个男人来到他面前停下脚步,“这些天我让手底下其他人去运货,你在家多休息几天,等过了正月十五我带你去县城参加正式的驾驶员培训。” 学车要单位推荐,阮凌亲自举荐了段浔,这一点完全不是问题。 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段浔却没什么反应。 他抬头看了阮凌好一会儿,最终说道:“我不跟着你学车了,你这个人别有所图。” 去钟梨家喝酒那天,回去的路上阮凌问段浔要不要在城里买点东西给乡下的小姑姑父带回去。 聊着聊着,醉醺醺的段浔想起那个姑父就来了脾气,大骂自己才没有那种衣冠禽兽的姑父。 骂来骂去,醉酒的段浔就把小姑和姑父的那段往事给说了出来。 酒醒的段浔知道自己泄露这个秘密后后悔得要死,可更让他懵逼的是阮凌的态度。 阮凌坚决让段浔带着小姑去派出所报案,还说这种情况一定要离婚。 阮凌在说着报案的同时语气中都是对段幺妹的心疼。 段浔也是男人,自然看出了这个老男人对自己小姑的惦记。 “我算看出来了,你让我去学车就是冲着我小姑去的。我小姑不会离婚,你也别把那件事说出去,说出去我小姑难做人,她会怪我。” 段浔看不起那个姑父,但是小姑的事他也不好插手,毕竟那是他的长辈。 阮凌何曾不懂这些人,“你们这些乡下人就是面子大过天,QJ这么严重的事不报案却把人嫁过去,毁了她一生。” 小姑出事的时候段浔还是个幼童,他也不懂当初那些长辈为什么要把小姑嫁过去。说来说去,还是思想上的差距。 “你是你小姑这边血缘最近的娘家人,”阮凌冷静分析道,“你长大成人了,这个家有什么事你要站出来顶着。当初你们段家老一辈的人把你小姑嫁了过去,现在这个错误该由你来改正。” 段浔心情复杂, “你什么时候看上我小姑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她?” “猜出来的。”段浔不咸不淡地回道。阮凌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能这么关心自己小姑,九成九是惦记上了。 阮凌倒也没否认,应道:“我确实喜欢你小姑,一见钟情。” “我小姑不一定能看上你。” “但我比你那个姑父强百倍万倍。你小姑和你姑父已经不同床很多年,恨他入骨,没离婚也只是为了儿女为了家为了面子,可那些东西和你小姑自己的幸福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你是你小姑的娘家人,该为她做一回主了。” 段浔面上不显,心里激动得怦怦跳,是啊,当初那些长辈们劝小姑嫁了出去,自己长大成人是男子汉了,该为小姑主持公道。 只是这一步太难迈出去了,小姑害怕承担流言蜚语,家里那些长辈也不可能理解,更不用说小姑还生了一双儿女,离婚这种话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出口。 而且,现在有家庭好歹有个依靠,以后老了躺在床上不能动了也有个人端茶倒水。如果小姑离婚了又找不到对象,那老了怎么办?段浔想到这里一时间凶狠地盯着阮凌,“你确定我劝小姑离婚了你会娶她对她好?” 阮凌哼笑一声,“愚昧不堪,不管我娶不娶你小姑,你都要劝你小姑离婚,这是为了她好,你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段浔从小生活在这乡下,见识确实少,但分得清好歹。 他把几只鸡关进笼子里,鼓起勇气就去了隔壁大队的周家。 “小姑,告诉你一件好事。”段浔走进厨房,对着烧火做饭的小姑讨好地笑了笑。 “什么好事?”段幺妹挥舞着锅铲头都没抬。 “我现在出息了,在外跟着学车,”段浔抬头挺胸,“是你娘家这边的依靠。” 段幺妹哈哈笑,“是出息了,现在别人见了我都问你好。也托你的福,给你弟弟妹妹送了粮票,过年吃了顿好的。” “不是这个意思,”段浔四处望了望,确定姑父没在家,劝道,“我的意思是,小姑你有没有想过和姑父离婚?你放心,离了婚你也有地方住,我把我家里前面那屋棚拆了重新打整,你和乐乐晴晴就住在我那里。” “混账!”段幺妹眼睛一瞪,骂段浔不安好心。 他们公社几代人都没有离婚的,陈婉婉是头一个,不过陈婉婉的情况还不同,她是刚结婚没多久丈夫就坐牢了,虽然有人骂她但也有人同情她。 像段幺妹这种结婚多年有了儿女还想离婚的,简直是闻所未闻。他们公社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 他们受的教育他们的思想注定就跟不上,离婚这种事简直天方夜谭。 段浔被小姑训斥了一个小时,最后灰溜溜地离开。刚出厨房门,却和门外的表弟表妹大眼瞪小眼。 段浔脑袋轰的一下,糟糕,表弟表妹肯定是听到了。 …… 钟梨转了几趟车,终于疲惫地提着箱子在公社车站下了车。 她带了很多吃的玩的,都是为了班上的学生们带的。 虽说她带几个年级的音乐,但是她现在最关心的还是临近毕业五年级班上的学生。 33份礼物都是给五年级班上的学生,女生都是漂亮的围巾手帕和红头绳,男生则是陀螺玻璃珠子这些玩具。 “谁听话用心学习,谁就能得到这些礼物。”钟梨自言自语,心想一定要用这些礼物征服那些孩子们的心。 一想到那些孩子会如何听自己的话,钟梨快活地提着箱子走在路上。 走到河堤下,钟梨听到上头传来哭声。 从坡下偷偷来到上头,却看到了让她难受的一幕。 擦着鼻血的孩子脸上是巴掌印,新年新换上的衣服上都是脚印。 小心来到那孩子面前,钟梨有些怕吓到他,“小晖,谁打的你?” 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愤怒,这孩子八成又是被霸凌了。 她盯着孩子怯懦的眼神,看着他默不作声地拧着手指。 这个年代在乡下没有霸凌这个词,生产队那些坏孩子就喜欢欺负胆小怕事又怯弱的人。 村里这些女孩子大多不会动手,通常是嘴里嚷嚷着‘不和你玩了’,排挤人。男孩子更多是直接动手,通常是一群人围殴一个人。 被围殴的那个男孩没有干什么坏事,只是话少了点不合群了点性格怯弱了点。在学校的时候霸凌的团伙会扔受害者的纸笔,或在受害者书本上乱写乱画。围殴对方,则通常发生在放学后或放假后。 过年前那段时间有钟梨护着,那些四年级的小混混找不到机会对小晖下手。 放假这段时间钟梨回城里了,那些小混混就盯上了小晖,经常弄脏他新衣服新鞋,打打骂骂更是常事。 小晖这个样子回家只会被爸妈骂,骂他自己没用骂他为什么弄脏衣服,却不会想着给他主持公道。 钟梨没有强迫他开口,而是陪他坐在河堤上看公社的人在那放牛。 给他送了个陀螺,钟梨的礼物和关心让孩子鼓起勇气开了口。 今天仍旧是四年级那些小混混欺负了他,抢走了他新买的铅笔。 小晖吹着冷风在河堤上等了很久,“他们让我在这里等着,不准动。” “等什么?”钟梨问。 “他们说叫公社中心小学的学生过来一起打我,让我在这待着。”小晖脸都白了,人家让他在这等着挨打,他果真不敢动,就等着别人过来打他。 钟梨低下头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那些小混混她联合宁大队长都教育过好几次了,家长也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可就是管不了,没人盯着就干坏事。 有些孩子,天生的坏。 钟梨想不到办法解决,可小晖还期盼地看着钟梨,浑身被欺负得脏兮兮的,但是眼神却清澈干净,他觉得钟知青肯定能给他做主。 ? 第49章 钟梨就陪小晖在河堤上等着, 没过多久远远看见几个小学生走了过来。四个四年级的学生是二大队村小的,钟梨认识,另外三个五年级的是公社中心小学的, 钟梨是第一次见。 又是她……几个村小的学生远远见到了钟梨掉头就跑。 另外三个中心小学的十二岁了,长得高, 看着比钟梨矮不了多少。他们仨指着钟梨嘻嘻哈哈。 看看河堤周围空旷着没人经过, 钟梨不知怎的还有点担心。只见他们仨最后哄笑着散开, 笑小晖胆子小竟然告状到老师那,还扬言下次见到了小晖再打他。 小晖抖着腿不敢动,钟梨要那几个学生站住要教训他们,却只听见他们边跑边嘲笑的声音。 追不上他们,钟梨也不太敢追多久,最终转头让小晖跟着自己回去。 回去自己生产大队,钟梨气不过, 又跑去那几个小混混家里告状。人家家长见怪不怪,直言说管不了。 “打也打了, 骂也骂了, 我们管不了, ”家长们正月初五和亲戚们在家唠嗑着过新年, 被钟梨找上实在是觉得晦气, “你是老师,你应该管啊。你尽管打, 打死了也不怕。” 钟梨又去找校长, 大过年的,老校长看着一定要讨个说法的钟梨也觉得这知青轴, 太轴了, “开学通报批评。” “都批评教育过多次了, 根本没效果。”钟梨皱眉道。 “那你要我怎么办?”校长反问。 不管是爱的教育还是棍棒教育,都试过了,没用,校长两手一摊反问钟梨,“你有什么好办法你去管,我管不了。” “.………”钟梨眉眼间都是郁色,心情不好地离开校长家。 刚踏出校长家的院子门,屋子里面又是喝酒吃花生聊天的声音。 大过年的,乡下都在走亲戚,钟梨心想自己还真是不会看眼色,难怪校长不待见自己。 一天之内被几个五年级的学生嘲讽,又被家长校长所不喜,关键的是学生的霸凌问题仍旧没解决,钟梨郁闷得要命。 钟梨都不敢回知青宿舍,不敢面对小晖那孩子期待的眼神。 在路上来来回回地走,有家里走亲戚的乡亲看见钟梨了叫她一起进屋吃饭。 钟梨心里一暖,笑着摇头,“谢谢婶,我不饿。” 拒绝了乡亲们的好意,钟梨赶紧跑了,生怕别人拉她吃饭。 低头跑了没几步,脑袋直愣愣碰到一堵‘墙’,朝后摔去的钟梨被那堵‘墙’给扯住,勉强站立起来。 “跑什么啊,后面有鹅追你?”扯住钟梨的段浔哈哈大笑。 钟梨脸蛋儿被寒风刮得红红的,耳尖都快冻坏了,却打心底里高兴,“你回来了啊。” “今天凌晨跟着车队回来的,”段浔急于和她分享好玩的消息,“我们大队年前下乡的几个小女孩你还有印象不,今天哭得哦,哈哈哈。” 他话音刚落,钟梨就扔给他一个白眼,“笑话人家小女孩做什么,你还有没有风度了?” “就是觉得好玩,一个个十六七岁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哇哇大哭。”段浔笑道,他记得自己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很少哭了。 钟梨也笑了笑,但是心里装着事笑容有点假。 段浔见她嘴角扬起但眉眼间微微皱着,不由得正经了起来,问她,“脸色这么不好,出什么事了?” 钟梨抿了抿嘴,忍不住和段浔抱怨起来,“还是四年级那几个小学生,总是欺负小晖。” “那几个小学生趁着我回城过年这几天经常吓唬小晖,把那孩子胆都吓破了,变了个人样。我去找家长找校长,他们都说管不了,还说什么随便我打。我烦,不知道该怎么管那几个四年级的学生。” 段浔听到这无所谓道:“那就把他们打一顿。” 民间俗语说‘棍棒出好子,娇养忤逆儿。’乡下孩子野惯了,打一顿松松筋骨是常事。 段浔小时候因为调皮捣蛋也被他小姑和各路亲戚打过教育过,后来他长大了也打过表弟。 总而言之,段浔觉得打一顿就老实了。 钟梨上辈子在乡下也动手打过孩子,自己做农活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要是孩子还在外面野,不回来吃饭的话,钟梨就会拿着扫帚追着那双儿女打。 但是重生回来这辈子钟梨还真的没对学生动过手,目前为止她也是村小里历代以来唯一一个没对孩子动过手的老师。 段浔一看钟梨长相乖巧漂亮,确实和记忆里凶凶的村小老师不太一样。 “你听我的,后天把那几个四年级的引过来,我来教育,保管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欺负小晖。”段浔摩拳擦掌,势必要帮钟梨管教好那群欺负人的小崽子。 钟梨思考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好,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听你一回。但是事先说好,打也只能打屁股,别把那几个小学生给打坏了。” 钟梨忧心忡忡地回到知青宿舍,到隔壁邻居家找小晖说了一声,和他说了个计划出来。 初七,小晖独自在那玩石头,积雪还没完全融化,小晖用石头给雪人画轮廓。 听到后面传来耳熟的几个声音,小晖拔腿就跑。 “哈哈哈哈他跑了,胆小鬼,看见我们就跑,哈哈哈。” “再跑打断你的腿,哈哈。” ………. 几个孩子跟着小晖跑,有乡亲们见了也只是摇摇头嫌这几个孩子太吵。 小晖一鼓作气跑到村西田间的一个草垛群。 一百多个草垛上满是积雪,密密麻麻像一个个稻草人。 几个孩子跟着小晖钻到里面去,总觉得更冷了。 小晖突然停住站在里面不动,身后的几个孩子哈哈大笑,以为小晖是怕了。 就在此时,一个个草垛后面突然冒出来十几个魁梧的男人。 在外长期跑车的司机们围住这几个四年级的小学生,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里面的小崽子,像是狼看到了羊。 司机们面相都是凶神恶煞,一个个摩拳擦掌朝孩子们走去。 ………… 当天下午,几个长期惹事的四年级孩子老老实实地站在钟梨的宿舍院子大门外道歉,一个个龇牙咧嘴地捂着屁股或胳膊。 “钟老师,我们以后再也不欺负同学了。” 老老实实地喊她钟老师,这还是头一遭,钟梨觉得受宠若惊。 这几个孩子眼神中仍旧透露着不老实,但是却有贼心没贼胆,贼胆都被今天那群司机给吓破了。 孩子们回去后就告诉家长,说段浔带着一车的司机揍他们。 家长脱了孩子裤子看到被打得不是很厉害的样子,又拿着扫帚继续打,打得孩子们嚎啕大哭说再也不敢做坏事了才停。 段浔在家等了几天,等着那些家长来找自己算账,没想到一个找他算账的都没有。 段浔只好去搬柴,钟梨早上给他送了几捆柴,段浔把柴从院子提到厨房里。 正纠结着这餐吃什么,外面有人给他传话,说他表弟被打了,躺在床上动不了。 “谁打我弟?”段浔起身去拿了个扫帚,要给表弟出气。 “是他爸。”传话的人说。 段浔一愣,把手里的扫帚换成了铁锹。 段浔一路拿着铁锹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去干架,路边不停有人叫住他问他去哪。 本来就是生产大队里不被人所喜的二流子,如今又拿着铁锹,一时之间看热闹的更多了。 周家,本来已经和侄子冷战了几天的段幺妹看到段浔过来,主动开口求助,“乐乐不和我说话,你劝劝他。” 前几天无意间听到表哥和亲妈的对话,周庆乐兄妹俩这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嫁给自己老爸。 知道真相的周庆乐当天就和老爸打了一架。 之后的几天周庆乐都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理会自己老妈。 今天吃饭的时候,许久没说过话的周庆乐又将碗直接砸向他亲爸。 两父子打了一场恶架,周庆乐十五六岁,哪打得过他爸,身上都是伤。 “那个混账不是东西,打自己亲儿子都下这么重的手。”段幺妹心疼儿子心疼得要命,可是儿子已经好几天不和她说话了,段幺妹只能求助段浔。 关了房间门谁也不见的周庆乐听到段浔踹了几次门才没办法起身开门。 进屋后阻拦住小姑,段浔关上门和表弟单独谈心。 “和你爸打架了?”段浔扯他的衣服看了看,果然身上都是淤伤。 “狗东西下手真狠。”段浔骂道。 这回周庆乐没反驳表哥骂自己亲爸的话,只是翻身上床不想说话。 “你现在什么个想法,和哥说说?”段浔踹了他一脚。 周庆乐盯着灰黑的土墙还是不说话,整个人自闭中。 段浔一把将他从床上拎起来,“说话!和你哥有什么不能说的!” “.…..”周庆乐嘴里嘟囔了几句。 “大声点,没听清。”段浔推他脑袋。 被表哥一下给推得摔倒在地,周庆乐终于有了火,大声吼道:“离婚!” 这一声离婚喊得够大,连屋外的段幺妹和丈夫都听到了。 “混账东西你再说!”周姑父在外面气得直踹门,“我是你爹!你怎么这么混账!” 周庆乐挣扎着起身又要去和他爸干仗,被段浔给拉住。 段浔心情也是十分复杂,小姑一直为了儿女苦苦支撑着,但却不知道这儿女知道真相后是希望她离婚的。 外面看热闹的人一茬又一茬,表弟几天不见也瘦得没了人样,段浔想,小姑这回应该是真的不离也得离了。 三天后,正月十三,段浔把屋子给整理了出来。 激动的段浔等在路边四处张望,终于远远看到推车小推车而来的一家三口。 “小姑,我来推。”段浔跑过去帮忙推车,身旁表弟表妹都提着装不下的锅碗瓢盆。 段幺妹神情躲闪,躲避着路过的乡亲们的视线。 一天时间,段浔小姑离婚的事已经传遍了全公社,甚至传到了其他公社,一路上看热闹的特别多。 “看什么看!没看过回娘家的?”段浔吆喝着大喊,“滚滚滚,好狗不挡道。” 段浔左骂骂右骂骂,到了家把院子门一关,挡住那些看热闹的人的视线,开始安排房间。 两间房,小姑和周晴一间,段浔和周庆乐一间。 外面有敲门声,段浔也不开门,想着八成是那些看热闹的在敲门,反正等外面那些人看够热闹自然就风平浪静了。 敲门声停了,墙头又冒出一个人,爬墙的钟梨攀上墙头端着一盘米糕冲院子里的人挥手。 “段浔,为了庆祝你小姑离婚,给你小姑做了好吃的,”钟梨不解,“我敲门你怎么不开门啊?” 庆祝……离婚?钟梨这大胆又出格的话引得乡亲们一阵喧哗。 第50章 捉虫改错字 钟梨送来的米糕很香很软糯。 “钟老师放了糖。”周晴小声说道。 米糕放了绵白糖。 吃着钟梨送来的食物, 段幺妹面色好了一点。在别人都对她指指点点的时候,没想到钟梨那个女知青能坦然地看待自己离婚这件事。 段幺妹心里面是不想离婚的,一没那个胆子, 二来也担心自己养不活一双儿女。 直到现在在侄子家落脚了,段幺妹还是觉得不真实。 前些天儿子一直不理她, 如果………如果不是儿女坚决要她离, 如果不是儿子眼中的失望, 段幺妹不敢迈出这一步。 …… 眨眼间到了村小开学的时候,钟梨坐在一张课桌后收学费,还把小晖和葛从元喊了过来当劳力。 “给报名的同学发作业本发书。”钟梨给葛从元他们安排了任务。 又把几个报名的同学叫住,让他们把教室卫生给弄一弄。 放寒假前学校做过一次大扫除,现在教室里也挺干净的,除一除灰尘就行。 “钟知青,我兜里就一毛了, 其余的先欠着。”一个男人拉着孩子过来报名。孩子因为没有一次□□清费用而难堪地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钟老师。 “书本费0.5元, 收你一角钱, ”钟梨做着纪录, “剩下的期中前交给我。” “那肯定, 肯定。”男人笑着推了孩子一把, 让孩子去领书本。 他们村小没有学杂费,读书不用啥钱, 但是0.5元的书本费对于有些穷人家来说还有有点小贵的, 所以钟梨收费的时候也没有太苛刻。 旁边负责发书本的小晖神采奕奕,自从钟老师和段浔给他做主后, 那几个四年级的再也不欺负他了。 在学校做开学工作累了一天腰酸背痛, 第二天钟梨艰难地从被窝里起来去上课。 天气很冷, 钟梨穿着新棉衣背着跨包提着一个大袋子去教书,身后小晖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还要去帮钟梨提那个大袋子。 “钟老师,我以后不跟着你一起去上课了,他们现在都不打我了。”小晖说这话时还有点不好意思。 “好,”钟梨拍了拍他的背,“以后胆子大一点,下半年去初中了多交朋友。” 上辈子小晖因为霸凌早早辍学,现在小晖性格变化很大,人也开朗了点。 钟梨觉得很满足,改变了一个孩子的人生轨迹,她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好事。 当钟梨站在讲台上,台下一年级学生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放了个寒假,这些学生更调皮了。 钟梨拿着大尺子对几个调皮的同学做出惩罚后,在新学期第一堂课树立了自己身为老师的威严,当然也成功惹哭了一群孩子。 从袋子里拿出一把奶糖,不哭的孩子有糖吃。 生产队这些孩子从没吃过奶糖,父母没钱没票,即使有票有钱也不会花这个钱。 用一把奶糖,很容易俘获这些穷苦孩子的心。 孩子们嘴甜了心也甜,对着钟梨甜甜的笑。 一年级的孩子这么好处理,二年级三年级的也不例外。饼干零食一窝蜂送出去,孩子们在恩威并施下老实听课。钟梨她妈妈是食品厂工会主席,家里零食一大堆,给这些学生送吃的她也没费什么心思。 下午最后一节课教五年级时,钟梨从大袋子里拿出了自己回城过年时准备的礼物。 给五年级毕业班的礼物是用了心准备的,手帕铅笔玩具啥的应有尽有,都是根据每个同学的兴趣爱好量身定制。 钟梨的笑容没停过,新年第一天的讲课很顺利,“下课铃声响了,新年入学第一天,这节课老师不拖堂也不布置作业。” 下面同学立马高兴地吵闹了起来。 “——但是,”钟梨提高音量,话锋一转,下面立刻安静。 “离毕业时间不多了,从明天开始,除了帮家里干农活,都给我来学校做题讲题。我在学校你们也得在,都给我记住了。”钟梨严肃地眯了眯眼,准备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这个时候来反驳自己。 很好,台下很安静,都老老实实待着,不敢有怨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更不用说钟梨还是出了名的对学生严厉。恩威并施的情况下,这些小学生不敢造反。 “下课,”钟梨突然想了什么笑道,“新年快乐。” “钟老师新年快乐!”“老师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啊啊啊!” ……… 同学们纷纷和钟梨挥手,钟梨最后一个出去,关上了教室破破烂烂的木门。 第51章 钟梨中心小学 段浔过了正月十五走路去了公社车站, 又搭车去了县里。 阮凌亲自担保,给他机会在县里接受驾驶员培训。 “我给你找了个老师傅,你跟着他学, ”阮凌递上两瓶酒,“你把这两瓶酒送给那老师傅, 他就喜欢喝这个。学成后跟着我去跑车, 到时候就不是搬运干杂活了, 而是正式手握方向盘上路。” 阮凌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好好干。 这个年代学车不比考公务员简单,段浔知道好歹,感激对方的帮助。 而且来之前小姑也让他要听话,因此段浔收敛了那二流子的秉性,整个人老老实实的,阮凌说东他不敢往西。 每天一清早搭最早的班车去县里, 下午五点半再搭最后一辆班车回公社,段浔培训很刻苦。 正月十八这天段浔在公社下车后已经天黑了, 快步走在回去的路上, 隐约看到了前面的光亮。 左踩一个坑右踩一堆泥看不清脚下路况的段浔大声喊着前面的人, “前面的!捎一捎我。” 和小晖一起走着的钟梨打着手电筒停住, 远远看见一个裤腿鞋子都是泥的人跑过来。 “怎么是你们?”段浔凑了过来, 借着钟梨手电筒的光,他不至于再踩到水坑里了。 “我去中心小学了一趟。”钟梨晃着手电筒看段浔的鞋子, 那鞋子都湿透了, 都是泥水。 “你去中心小学干什么?” “他们五年级那几个学生也欺负过小晖,我总要讨个公道。” 村小的几个四年级学生解决了, 但是公社中心小学的几个五年级的学生也做过错事, 钟梨自然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今天放学前钟梨请假带着小晖去公社找了那几个孩子, 一个一个地指认出了那些人,让中心小学的老师处理。 “里面有一个学生是班级第三名,成绩好,他们的语文老师很护短。而且那老师又是大学毕业生,很瞧不起人,”钟梨无奈,“我和她扯皮了很久。” 最后在别人的调停下,总算是让那些学生给小晖当面道了歉。 班级第三名上学期考了第三,这学期开学是能得到一支笔的奖品的,可现在事情有了变化。除了当面给小晖道歉以外,那个老师也被迫取消了那个坏孩子的奖品。 “总的来说,事情算是解决了。”钟梨回道。 天色很暗,手电筒电池电力不够了,钟梨用力拍了拍手电筒底部,灰暗的光又亮了起来。 前面一个大水坑,段浔背起小晖跨了过去,钟梨紧随其后。 “你呢,在县里怎么样?” “学车的老师傅挺凶的,有时候还会用扳手敲我。”段浔不好意思地笑。 “可别让老师傅敲着你脑袋了,扳手那么重,敲脑袋会把人给敲出毛病来。”钟梨有些担心。这个年代拜师是很严肃的事,有些脾气不好的师傅一不开心就打骂学徒,下手常常没个轻重。 俩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生产一大队。 钟梨把小晖送进了家门才转身回自己宿舍,“你把手电筒拿去,我平常也用不着。” 段浔每天回来那么晚,更需要手电筒。 他不肯收,钟梨扯住他棉衣领子,把手电筒往他衣服领子里一扔就跑。 “.……”这近乎调戏非礼的动作让段浔头脑转不过来了。 第二天第一堂课没课,钟梨等到太阳晒屁股了才起。 同寝室的其他人都已经早早去上工,钟梨揉了揉脖子,洗漱后又背了一大堆东西去上课。 刚出知青院子大门,看见了自家大队里笑嘻嘻的李大队长。 钟梨看了一眼太阳的方向,心里吐槽这太阳莫非是从西边出来了。她都很久没看见过李队长的笑脸了,没想到这人竟然还会对自己笑,真是……惊悚。 “队长,你找我吗?”钟梨看了看手表,上课快迟到了。 李大队长眼里冒光,笑呵呵道:“走走走,一边走一边说,别害得你迟到了。” 往学校而去的钟梨心里直打鼓,搞不懂这人在琢磨什么。 “是这样的,听说你和段浔家关系很好,想找你做个说客,”李大队长直言,“你放心,是好事,大好事。” “.……”钟梨还是没懂,她觉得有好事这李队长也不会找自己。 还记得当初拒绝何飞羽的求婚后这个大队长如何针对自己,钟梨现在心里直骂他。 见钟梨没反应,李大队长怕失了先机,赶紧说道:“你看我们村里,还单下的三十多岁的光棍有四个……段浔他小姑不是离了吗?唉,我看离了好。” 细细的小雨滴落着,李大队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滴,“村尾的阿东你知道吧,三十六岁,人长得帅……” 【就是矮了点,还没自己高。】钟梨在心里嘀咕。 “…你们知青院子后面那块小土坡上住着的幺儿也不错,今年三十,比段浔他姑还小几岁,女大三抱金砖…” 【就是人品不行,色眯眯的,人不老实,老是偷偷往知青宿舍里瞧。】钟梨在心里腹诽。 “还有林老大,诶唷,那可不得了,很会干活,人又老实,去年他一人的工分最高,跟着他吃穿不用愁,人家也不嫌弃结过婚有孩子……” 【就是不爱卫生了点,一年也洗不了几次澡刷不了几次牙。】钟梨撇嘴。她上辈子在这村里待了那么多年,对村里这些人了如指掌。 …… 两人边走边聊,李队长把大队里适龄的单身汉都说了个遍。 “你不是和段家关系好吗,帮我忙,去段家打听打听,看段浔他姑有什么要求,想找什么样的,我们大队里应有尽有。再者,你是我们大队的,不能吃里扒外,好歹给自家大队的人说和说和。”李大队长说着还要给钟梨递烟。 “.……队长,我不吸烟。”钟梨无语。 “那吃橘子,”李队长非得塞给钟梨一个橘子,让她帮帮自家大队的忙,“你放心,以后有返城的好机会,我第一个通知你。” 钟梨面上答应了,转身却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压根没打算去管这些事。 至于段幺妹那边,这段时间也真是烦透了。 刚离婚的时候前夫家亲戚时不时过来骂她,还有乡亲们也诋毁她,说她一大把年纪了还离婚,很不自重。 渐渐的,随着时间过去,骂她的少了,反倒是上门来说亲的越来越多。 “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浪个什么劲,”外面的人经过段家门口总要议论几句,“要我说,她养不活两个孩子,以后两个孩子礼金什么的可要大笔钱。看着吧,她肯定会和周老大复婚。” “糊涂,一大把年纪了做这种事,以后女儿找婆家儿子找亲家都不好找。” “是啊,也不知道她干什么要离婚,糊涂啊。” ……… 他们都不懂段幺妹为什么要离婚,因为段幺妹并没有把十几年前自己被迫的事情给说出来,她怕自己说出来以后一双儿女难做人。更何况儿女也大了,再过几年要说亲,如果有个QJ犯父亲,别人又该怎么议论呢,想来想去,段幺妹最终没把这件事说出来,也不准段浔他们说。 就在一批人辱骂段幺妹时,另一批人上门了。 二大队的宁大队长带着十几斤橘子上门,对着段幺妹嘘寒问暖。 当然也不是无事献殷勤,而是想给段幺妹介绍一门亲事。 一大队有单身光棍,二大队同样有,宁大队长和李大队长一样,都是为了大队里的单身汉而来。 去年扫盲活动大获成功,大队里被县里夸奖,今年要是能解决大队里的单身汉问题,宁队长觉得那就更好了。 宁队长怕段幺妹复婚,所以赶紧趁热打铁给段幺妹介绍对象。 不管是谁来说亲,段幺妹心里都不愿意,她刚离婚,现在人都是迷糊的,对未来毫无规划。 又过了几天,感觉段家院子的门槛都要被说亲的给踏破了。下午一个劝她相亲的人刚走,下一秒前夫再次找上门。 “孩子我养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摸着你那狼心狗肺问一问,这么多年我对孩子不好吗?我赚的每一粒粮食都用来养家了!你不要脸,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是人吗!”周家老大破口大骂,一张丑脸更加难看了。 “没了我,你能养活那两个孩子?晴晴马上要到说亲的年纪了,你这么不要脸,以后孩子嫁人怎么找夫家!”周老大踹着段家院子的大水缸出气,脸都气红了。 做一个不要脸右一个狼心狗肺,关紧房门听着外面的骂声和乡亲们的议论声,段幺妹拧紧了手下的床单。 周老大以为自己的怒骂会让段幺妹回心转意,却不想,段幺妹反而因为他的怒骂骚扰下定了决心——她决定再嫁。 儿女和侄子都支持她再嫁的决定,一家人围在一起挑选那些相亲人选。 周六,段幺妹上午去见了儿女觉得不错的相亲对象。 这个人段幺妹没见过,是公社副主任介绍的一个。听说这个男人是拖拉机手,结过婚有个孩子,只是妻子早早生病离世,这才单了下来。 段幺妹不认识对方,但段浔去打听过,说这个拖拉机手长得不错对亡妻和孩子都很好。 对方这样的条件,段幺妹只觉得自己高攀了,当天被钟梨打扮了许久才出门。 这个年代大多含蓄,段幺妹不敢抬头去看对面那个乡亲对象,只听旁边的副主任在一个劲地夸。 “你们互相看一眼,看一眼,别害羞。”副主任说道。 拖拉机手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段幺妹,只看得见对方低着的脑袋。 他听人说过,说这个段幺妹是长得好看的。 段幺妹也微微抬头,只看见了对方胸膛那里就不敢再继续抬头。 虽然没敢看对方的脸,但听着对方温和的声音,她对对方很满意。 直到看到对方因为脚痒脱了鞋,直到闻到那股臭味后,段幺妹愣了一秒。 回家后面对儿女和侄子的追问,段幺妹没好意思说对方脚臭,只是抿着唇不说话。 “那就是没看上了。”段浔明白了小姑的意思。 那个拖拉机手是条件最好的一个了,相貌、人品和挣钱能力都是最好的,如果这个都不行的话……段浔想到了那个人的嘱咐,下定决心道:“小姑,明天再看一个。” 次日,公社国营饺子馆,桌子上一搪瓷盆的饺子隔着,两边各坐着段幺妹和相亲对象。 旁边负责来说亲的县长笑嘻嘻道:“我们阮爱家同志人品那是没得说,即使前妻跟着个诗人跑了,阮同志还是给那前妻分了很多身家财产。他长相也没得说,儒雅谦逊……” 那个阮同志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但是段幺妹一时之间没想起来,想着侄子介绍的肯定不会害自己。 她仍旧不敢抬头去看这个男同志,在县长要她抬头看一眼的时候,她只微微抬头看到对方下巴就不再敢继续看。 眼神回落到男同志放在膝盖处的手上,段幺妹微微愣神,眼前这双手很好看,小麦色皮肤,指节匀称,最重要的是干净,指甲缝里都没有一点污渍。 段幺妹对着这双手发呆的时候心里已经下了决心。 就这个了。 第52章 段浔小姑结婚 5月底, 天气炎热,凹凸不平的泥巴路被一辆辆大车给压平。 这一天,是段幺妹和阮凌结婚办酒席的日子。 段幺妹不想在城里办喜宴, 所以办酒席的地点定在了段浔家。 人人都说段幺妹运气好,嫁给了县里运输队的队长。 “看那一辆辆大车, 多威风啊。”乡亲们快羡慕死了。 阮凌叫来了车队的车来给婚宴撑场子, 段幺妹可谓出尽了风头。 “我不在乎你爸是个有钱人, 男人,能养得起家就行,有再多的钱家庭不和睦又有什么用,”段幺妹在厨房和阮小福说道,“我一开始答应和你爸处对象时并不知道阮爱家就是你爸。” 阮凌的本名叫阮爱家,他爷爷给他起这个名是希望他能守护阮氏家族,爱护家族。 但是阮凌这人对‘阮氏家族’这种封建落魄的词不屑一顾, 给自己改名叫了阮凌。 阮凌靠着自己走到了今天,管理车队一百多辆车, 和所谓的‘家族’毫无关系。 阮凌在这县里有钱有地位, 大家都认为段幺妹是看中了他的钱, 包括阮凌的独生子阮小福知青。 段幺妹思想没什么变化, 她还是认为男人能养家糊口就行, 不用太富裕。 阮小福哪会相信她,冷笑一声狠狠盯着她。 相亲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阮凌和段幺妹还是没能解开阮小福心中的心结, 所以结婚的事一拖再拖,直到拖到今天这个黄道吉日, 阮凌不想再等下去了。 阮小福看不起段幺妹, 他舅舅说有了后妈就会和自己分财产。 “你要是和我爸再生一个孩子, 这个家还会有我的立足之地?”阮小福嘲讽道。他爸对这个新媳妇好得不行,不仅要把那个辍学的周晴接到县城去上学,还给段幺妹送了许多聘礼。 段幺妹看看外面,确定没有其他人能听到,才小声说道:“卫生员说我以后再也生不了孩子,你放心。” 和前夫在一起的时候打胎过几次,后面再也生不了了。 “我生不了孩子,所以你可以放心。”段幺妹不知该怎么和阮小福相处,只能实话实说,希望能换得阮小福的一点信任。 如果不是因为生不了孩子,段幺妹还真不敢和阮凌在一起,她能理解阮小福的担忧。 她可以打骂自己儿女可以打骂侄子,却不敢对阮小福说重话,对方累自己也累。 外面脚步声响起,俩人都听出是阮凌来了。 “阿颜,县长要讲话了。”阮凌过来喊段幺妹出去。段幺妹本名叫段文颜,自从领了证,阮凌就叫她阿颜。 阮小福一脸倔强,窝在厨房不想出去。 “小福,你不想参加就别参加了。”阮凌没再去管阮小福,而是牵着段幺妹的手出门。 “别多想,这孩子被他舅舅忽悠了,现在和我很生分。”阮凌在段幺妹耳边小声安慰,这次县长过来还给他们当证婚人,本来是双喜临门的事,可孩子他舅却不知说了什么,让孩子和自己冷战。 “那天相亲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他是县长。”段幺妹不敢直视县长的脸,自从知道他是县长后,段幺妹就总觉得县长那张脸太过威严。 人员都到齐,县长对着主席的画像给新人证婚。 到了敬酒的环节,阮凌首先带着段幺妹给县长敬酒。 紧接着便是段家的堂亲表亲等人。 在门外帮忙招呼客人的段浔累得口干舌燥,忽然一杯水递了过来。 “谢谢。”段浔一口气喝完了一搪瓷杯的水,这才缓了过来。 “敬酒了,你不进去?”钟梨站在外面问。 “等下一桌我再进去,”段浔笑,“你呢,怎么不进去吃饭?” 段浔把钟梨安排进了院子里的第一桌,院子外面的流水席上太混乱,段浔不舍得让钟梨吃个饭还站着。 “来迟了,第一桌都挤满了,我也等下一桌再进去,”钟梨看了看里面,问,“阮家的亲戚没来?” “没来,一个也没来,来的都是车队里的司机。”段浔冷哼。 昔日阮家是段地主家的管家,后来阮家偷了段家的财产跑了,俩家算是祖上有那么些积怨。 如今阮家的人听说阮凌要娶一个段家的女人,都没来参加宴席。 俩人正在外面说话,突然听到里面一声尖叫,原来是阮小福突然从厨房冲了出来捣乱,吓到了在场吃席的客人,势必要搅黄亲爸和后妈的婚礼。 阮凌一个眼神看过去,手下的几个司机强压着闹场的阮小福离开。 段浔睁大眼,不敢相信, “果然是有了后妈就有后爸。” “.………”钟梨无语了,怼道,“他的后妈可是你小姑,有你这么说自己姑姑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段浔笑着打了自己的嘴,“以前这阮凌对儿子疼得跟什么似的,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你看现在这架势。” “我刚听那些司机八卦,说是阮小福听了他舅舅挑拨离间的话,想要阮凌的钱、存折以及单位分的房子,把阮凌气得够呛,”钟梨和段浔分享了这个八卦,“阮小福要是想学车接手车队,阮凌说肯定会培养他,偏偏他一张口就是要钱要单位分的房,还说爸爸是假的,舅舅和姥姥才是真的,气得阮凌半夜坐在车上哭。” 钟梨能理解阮小福,但是也能理解阮凌。阮凌也才三十五六岁,算年轻,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 说起来段家成分不好,阮凌却义无反顾娶了段幺妹和段家结亲,倒是能看出真心。 宴席上有上百个司机坐镇,周老大那个前夫家想闹事的都只敢远远看着,不敢过来。 段浔看到周老大吃瘪,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自己小姑年轻时也是公社一枝花,没人能美得过她去。周家这个老大QJ迫害了自己小姑,要不是所谓的段氏家族老一辈思想观念上的落后以及周家老大成分好,他连和小姑相亲的资格都没有。 二十多分钟后,院子里的十桌饭菜吃饭,从县城请来的厨子赶紧上菜又端来下一波。 “钟梨,小浔!”段幺妹着急地喊侄子他们过去吃饭,忙了一上午,都要饿坏了。 钟梨和段浔顺滑地溜进客人堆里,占据了小姑给他们占的两个位置。 一桌又一桌很快坐满,还是有人来得晚没上桌。 “不等下一波了,急着去上工,”一个隔壁村的男人拍段浔的背,“往旁边挤一挤,我坐进去。” 段浔搬着凳子往钟梨那边挤,钟梨也同样搬着凳子往旁边挪,只是……钟梨瞥了那个男人一眼,发现这个男人正是上辈子娶了宁宁并经常家暴她的人。 上辈子七九年鼓励个体户和经商后何飞羽就去偷偷摸摸做生意,常常留钟梨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有一回孩子们去宁宁和这个家暴男家里,和宁宁生的孩子玩,吓得钟梨去把自家的一双儿女接了回来,因为听说那个家暴男打人的时候特别恶劣,钟梨总不让孩子去他们家玩。 段浔明显是认识这个家暴男的,此时正给家暴男倒酒,“听说你和宁宁相亲成功了?” “相亲成功了,过了秋收就结婚。”男人哈哈大笑,和段浔端着酒杯碰了碰。 钟梨斜了他一眼,心里琢磨着怎么拆散这一桩婚姻。 “*日的,这城里人真有钱,”家暴男看着段浔家布置的场景,打听道,“办酒席花了多少?” 段浔打哈哈糊弄了过去,没说具体价格。 钟梨听了一嘴,看了看现场的场景,有些恍惚。 阮凌本来想在县城大饭店办席,但是由于段浔小姑有些拘束,便把婚宴办在了这里。 可即使是这样,这场席仍旧办得很奢华。 每桌都是十二道菜,象征月月幸福。荤菜管够,吃完了会赶紧添上,吃完的那桌客人可以打包带回去。 这样的办席水准,在公社是数一数二的。 院子里挂满了清香四溢的栀子花编的藤,这是段浔小姑最爱的花。来的人都能喝上酒得到一包烟,敲锣打鼓的是请来的秧歌队,乡亲们看得喜笑颜开特别热闹。 段幺妹身上穿的也都是阮凌在省城找裁缝做的新衣,漂亮又合身。 花了钱不说,还特别贴心。 出手大方的阮凌让钟梨想到了迎娶陈婉婉同样大方的何飞羽。 这些男人对待喜欢的人确实大方。 “敬酒了,发什么呆。”段浔用手肘推了推钟梨。 新郎新娘过来,钟梨和段浔他们举起杯子和新人道祝福。 “刚才想什么呢?”段浔敬完酒坐下问道。 “想…”钟梨愣了一秒,笑道,“没想什么。” 想的不过是自己上辈子潦草寒酸的婚宴。 ……… 6月,村小五年级最后一次毕业考试结束,班上32位学生,全部及格,成绩优秀的占20位,成绩提高显著,竟然比公社中心小学考得好。 连一向觉得钟梨事儿多的校长都对她赞不绝口。 “是我看走眼了,钟知青挺能干的,以前我总说五年级就是一滩烂泥,认几个字就行,有不了什么大出息,”老校长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她挺有手腕的,竟然真的把那群孩子的成绩给提高了。” 孩子们毕业考了个好成绩,受到公社表彰。反倒是钟梨瘦了一大圈,累得黑眼圈都出来了。 老校长这么夸钟梨,董知青他们心里不快。 “钟梨下乡这两年表现好,听说隔壁村李大队长也高兴,背地里夸了她几句,准备这回工农兵大学生就举荐她,公社那些干部也对她赞不绝口。”有个老师八卦道。 他们公社前几回分到的工农兵大学生名额都不多,只有几个,钟梨要是提前占了一个,其他知青都觉得没啥指望了。 同为老师的董知青捏了捏拳头,更加气愤。 乡下中小学毕业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有些胆大的毕业了会把那些看不惯的老师给打一顿。 以前七大队村小有个老师就被几个毕业生套麻袋打瘸了腿,至今找不到凶手是谁。 当初段浔和钟梨说起这个事时钟梨还不屑一顾,可现在,被套麻袋的钟梨倒在地上被拳打脚踢时才深深后悔自己大意了。 “让你告状!让你告状!”套麻袋打钟梨的学生们义愤填膺,钟梨觉得他们声音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她可以肯定,这不是自己教书的学校的学生。 不知是石头还是砖头打了脑袋,钟梨头昏脑涨快晕过去之际听到了小晖和葛从元大声求救的声音。 ‘有救了。’晕过去的钟梨在心里想着。 ? 第53章 钟梨醒来时头上还包着纱布, 看到病房的环境,她猜测自己应该是被送到县医院了。 护士说没什么大碍,接下来好好休息。 护士刚走, 外面的李队长走了进来。 李队长神情复杂,劝她, “好好休息, 费用方面大队帮你垫付过了, 不用担心。” 钟梨头有点疼,在县医院好好躺了几天,几天后阮凌手下的一个司机亲自开车来接她出院。 从医院回生产队,钟梨继续在知青宿舍休息,好在现在学校放暑假,她也没有什么需要忙的,李大队长也没给她安排活。 “钟梨, ”同宿舍新来的知青小姑娘小声道,“你知道是谁打的你吗?” “是谁?”钟梨也是最关心这个问题。 “中心小学的几个毕业生, 说你曾经告过他们的状, 县里派出所已经派人来过了, 说是会严惩。”小姑娘很是担心地看着钟梨。 钟梨摸摸自己被剃光了一片头发的地方, 叹道:“被抓了就好, 要不然我白受这罪了。” 从床铺下翻出零食,钟梨给小知青送了吃的, 又拿小袋子包了些零食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啊?刚才那送你来的司机不是说让你别乱动吗。”小知青关心地看着钟梨。 “我给小晖葛从元送点吃的。”钟梨笑道。 “……”小知青欲言又止, 问,“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钟梨有些懵。 “葛从元……葛从元被抓起来了。”小知青皱眉。 钟梨脑袋更晕了, 总觉得自己听错了。 扶着桌子重新坐下, 钟梨问, “你说什么?” 小知青抿了抿唇,小声道:“你去问问就知道了,葛从元和那些打你的学生一起被抓了。” 钟梨眼神有些涣散,不应该啊,葛从元是帮自己的忙,不应该被抓起来。 那天她被砸了头,晕过去之前听到葛从元和小晖大声的求助声,猜想葛从元和小晖应该是恰好路过那儿。 “到底怎么回事?”钟梨突然心里特别慌,心跳得特别快。 “葛从元失手打死了人,县里派出所当天就来了人。”小知青回想起这件事都觉得害怕,小知青城里来的,娇生惯养,刚下乡没多久就遇到了这种命案,夜里都怕得睡不着。 听小知青慢慢讲起那天发生的事,钟梨靠在桌边喘不过气。 葛从元和小晖当时都不知道麻袋里套的是谁,但是他们知道见义勇为这个道理,所以一边大声叫着救命一边跑过去帮忙。 在和中心小学的那群毕业生打斗争执时,葛从元失手打死了一个人。 “那天呼啦啦来了很多人跑到葛家,听说葛从元的妈妈吓得晕倒了。”小知青继续说道。 葛家本来就只有葛从元这么一个最大的劳动力,如今葛从元被抓,家里就只有幼小的弟弟妹妹和一个患病的母亲。 生产队的人都觉得他们家惨,虽然明知道不是钟梨的错,可大家还是会忍不住在心里埋怨是钟梨惹的祸。 “宁大队长带着村里有头有脸的几个干部去县里到处跑,去打听,打听不到什么,”小知青说到这里还有点开心,“后来段浔去找了阮凌,阮凌托了点关系打听,听说不会判死刑。” 钟梨揪起的心落下了一点,不判死刑就有希望。 小知青又变了脸色,有些难过地说,“但是坐牢是免不了的了。” “会去送农场劳改吗?”钟梨赶紧问,“我听说有个少年打死他后爸被送去隔壁县的农场劳改。” 而且葛从元年纪还小,一般来说送到少管所,情况严重的在少管所待几年再送去农场劳改。不管是哪种情况,总有再见的一天。 少管所和农场隔这里都不是很远,钟梨也可以去看他。 “具体怎么判还不清楚,还要等。”小知青也只知道这么多了,这都是别人到处八卦她偷听来的。 小知青劝钟梨先不要去葛家,现在葛家情绪激动,免不了怪罪钟梨。 钟梨明白小知青的好心,但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去葛家看一看。 来到葛家的时候,葛家几个弟弟妹妹们正给妈妈熬药。 是中药的气味,孩子们从赤脚大夫那买来的药方。 葛从元妈妈腰特别不好,干不了重活,葛从元被抓进去,以后这日子肯定会更加艰难。 几个小孩子见到了钟梨都有些无措,最后一个4岁的弟弟跑进屋喊葛圆圆出来。 葛圆圆九岁多快十岁了,在家排行第三。 “又找我大哥做数学作业吗?他被抓了,做不了作业了。”葛圆圆仰着头看钟梨。 钟梨眼泪瞬间涌了下来,心里特别愧疚。 “我……”钟梨哽咽着说不出话,最后拿出一叠粮票肉票糖票啥的交给她。 葛圆圆虽然年纪小,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思想上很成熟。 “对不起,我…”钟梨不知该说什么,心里很难受。 “队长给我们家送了吃的,”葛圆圆不要她的票,“我妈妈说我哥哥命不好,我们家命不好,不是你的错。” 一家人虽然担惊受怕了好些天,但悲伤痛苦过后只能用‘命不好’来安慰自己,要不然这日子真过不下去。 这时那四岁弟弟鼓着小脸跑过来,“叔叔说坐牢有牢饭吃,我也想吃牢饭。” 小孩子不懂那么多,只想着吃去了。 “哪个叔叔说的混账话!”钟梨心疼地抱着那小孩。 “是阮凌叔叔说的。”葛圆圆记得那个叔叔,那个阮叔叔还和段浔大哥哥来过自己家,送了几大袋红薯和其他口粮,够他们一家吃一个月了。 葛圆圆又说,“宁队长给我和姐姐几个都安排了活,照样挣工分,不会饿死我们。” 葛圆圆胆子大,大哥出事后,她现在还偷偷给村里一个倒爷跑腿。 …… 钟梨头上的伤彻底养好后,那边判决下来了,打钟梨的几个毕业生去了少管所,而葛从元被送到了西部疆域那边的X市。 不说钟梨宁队长他们,就连见多识广的阮凌也愣了,照理说,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坐牢。 “我们这边犯事的都是在自己这边坐牢,怎么跑那么远?都隔了好几个省了,”宁队长抽着烟叹气,“听说X市那边都是沙漠,环境苦啊。” 而且人生地不熟,更容易受欺负。 钟梨无奈只能又去找阮凌帮忙打听,这个不用钟梨说,阮凌已经很快打听到消息了。 “本来对葛从元的判决是送去咱们这边的少管所,再去农场劳改几年就算完事,”阮凌皱眉道,“可是这葛从元坚决不认错,说自己见义勇为失手打死人,但没错。” 葛从元认错态度不行,顽固不化,把上面给惹恼了,所以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葛从元被转移走的时候,钟梨带着葛家的小孩子们去看望,钟梨昏了头拿出红包想去给看守的,被公安斥责了许久,说她这是行贿,差点把她给抓起来。 “走吧走吧,别看了。车子要开走了,回去好好做人不要再犯事步这些罪犯的后尘。”公安同志苦口婆心道。 钟梨带着葛家的孩子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看着,看着那辆载着葛从元的车开走。 “知青姐姐,你去过X市吗?”葛圆圆问。 钟梨摇头,她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 “以后会去的。”钟梨说。 ? 第54章 转眼到了秋季, 这个季节农活最忙了。就连钟梨平常除了教书就是带学生们一起去生产队里下地干活,每天都累得倒头就睡。 “钟梨姐,今年怎么没听到工农兵大学生招生的事?”小知青的床位就在钟梨旁边, 和钟梨关系越来越好,有什么说什么也不避讳。 现在这宿舍里面下乡超过两年的只有四个, 钟梨就是其中之一。选工农兵大学生和这些下乡超过两年的紧紧挂钩, 也是钟梨现在最关心的事。 “我也觉得奇怪, 问队长队长也说不知道。”钟梨擦着汗靠在桌上准备眯一会儿。 小知青这个刚下乡没几个月的还没见识过招生选拔的事,对此特别感兴趣,“听说是群众投票选拔,有没有这回事?” 钟梨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前两回选拔她没资格参加,也不清楚里面的事。 “我要和生产队这些乡亲搞好关系,这样两年后他们说不定就会举荐我。”小知青摇晃着辫子笑嘻嘻道。 当天晚上, 这群女知青们围在一起聊天。 自从新来了一群女知青,钟梨在宿舍也没那么拘谨了, 和大家关系处得还不错。 “工农兵大学生事别指望了, ”突然一个女同志说, “我那天晒谷子偷听到李队长和他婆娘说话, 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公社没给咱们大队招生指标。” “.……”所有女知青都是一愣, 压根没听说过这件事。 钟梨平常在学校教书,还会去大队里开会, 也没听说过此事。 一群姑娘泡着脚议论纷纷, 感慨离返城之日又远了一步。 “唉?别说话了!你们听,外面好像有人喊。”小知青侧耳听。 有人出去院子打开门一看, 却是段浔。 段浔冲进来气喘吁吁, “你们快去公社!” “啊!!流、氓!” “臭流、氓!快出去!” 光着脚丫子洗脚的几个女生尖叫, 看见突然闯进来的男人吓得要死。 钟梨反应过来推段浔出去,段浔捂住眼,大声道:“赶紧去公社!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钟梨问。 “公社弄了个工农兵招生考试,现在就在公社中心小学举行,”段浔急得大吼,“你们赶紧跟我走。” 这群人晕乎乎的,什么招生考试?她们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啊。 听到这边的嘈杂声,隔壁的男知青宿舍里的人也都跑了出来。 “我们怎么去啊,来不及了。”钟梨反应过来着急地问。 话音刚落,那边跑上车的段浔已经开始摁车喇叭了。 段浔在县里学习了半年,现在在跟着阮凌的车队实习,阮凌看着自家媳妇的面给了段浔一辆车开。 段浔今天从县里下乡来,就开着车回来的,在路上好心搭了几个想回公社的人。 那几个人段浔不认识,听说是其他村的知青。 也是他们几个搭便车的知青说漏了嘴,说今晚公社有一场考试,是关于工农兵选拔的。 一大队这些下乡超过两年有资格选拔的男女知青们顾不得那么多了,一个个穿着拖鞋披头散发也不怕,赶紧上了段浔的车。 车上七个人吵翻了天,纷纷大骂公社搞鬼,怎么考试的事他们从来没听说过。 “李队长那天说我们大队没指标我就觉得有鬼了。”一个女同志狠狠‘呸’了一声,骂这狗公社不做人。 车上段浔飞快开着车,因为车开得不好而在车厢里摔倒好几次的一个男知青偷偷问,“我记得这个段浔还没拿到证吧?” 他们害怕段浔技术不好,把车给开进沟里。 “都学车快一年了,还跟着县里运输队实习,也就那个证还没拿到而已,”钟梨不开心这人说段浔技术不好,“他好心载你们,你别多事。” 那男知青下乡快五年了,返城无望,此时抽着烟赔笑,“我就那么一说,别介意。” 看着这男知青脸上愁苦讨好的脸色,钟梨也有点不忍心再怪他,摇了摇头,“别想那么多了,先去公社考试完再说。” 从一大队到公社,段浔只用了八分钟的时间,众人一下车就飞快跑进小学,也不知道那所谓的考试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浔心烦,也下了车蹲在车边摸了根烟来抽。 现在这事他冷静下来一思考就明了,无非是公社在招生指标上搞鬼,偷偷弄了场考试让一些知道内情的考生来参加。 至于那些对此不知情的知青,那只能怪他们自己倒霉了。 既然这场考试有鬼,那钟梨能应付得过来吗? 段浔蹲在外面抽了一地的烟头,终于,一群知青们从学校走了出来。 段浔载着一大队这些人回家。 车上,几个人正聚在一起议论刚才的考题,只有钟梨来到驾驶室和段浔坐在一起。 “怎么回事?”段浔问。 “关于那些招生指标分配的事,公社安排了这场考试,6个指标,考试前六名获得。”钟梨回道。 这件事狗就狗在公社没把这件事和底下的人说,以至于很多知青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 “我刚一进教室,看到董知青了,”钟梨小声道,“我天天和董知青在同一个学校教书,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他竟然把这个秘密守得死死的。” 倒是也能理解,少一个人参加就少了一个人竞争。 段浔看着和自己分享消息的钟梨,觉得她越来越‘乖’了,现在有什么事都会和自己讨论。俩人常常在背后一起议论别人说别人坏话,也是一种乐趣。 段浔这张嘴不饶人,钟梨也跟着他学坏了。 “除了董知青,我还看到了陈婉婉,她竟然也在,”钟梨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你说他们消息怎么就这么灵通?” “这事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是公社搞鬼,弄什么考试也不过是掩人耳目好给县里交差。”段浔边开车边回道。 回去的路上段浔开车慢悠悠的,想和钟梨多说会儿话。 “不过就算他们搞鬼我也不怕,我觉得这次考得挺好的,就只有一个题不怎么会,说不定一次就成了。”钟梨很兴奋,终于能返城了。 在乡下两年多,虽然爱这里的环境爱这里的一些和善的乡亲,可终归还是城里生活更便捷。 段浔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钟梨要是这次考过就要返城读书了,以后户口都是城市户口,和自己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情绪有点低落的段浔默不作声,听着身旁钟梨的话也只觉得更难受。 “以后我返城了你也可以去看我,”钟梨转过头来看段浔,“你现在是运货的司机,有机会在外面跑,咱们以后肯定还能再见的。” 是啊,钟梨这话被段浔听进去了,段浔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嘿嘿,段浔释怀一笑,以后拿到证成了正式的司机就去提着好礼问问钟梨愿不愿意和自己处对象。 大车车厢里正议论怎么车开得这么慢还没到宿舍,段浔听到了后面那群人的议论有些不好意思,加快了速度。 钟梨回到知青宿舍和小知青说起了刚才考试的事,备课的时候也在想着考试的事,虽然觉得自己考得很好,但终归是没到最后一刻不能放下心。 考试过后好几天都没消息传来,钟梨和其他几个知青一起去打听,这才拿到自己的考试结果。 他们几个没有一个考上的,指标最终分给了其他六个人:六大队知青陈慧、中心小学老师赵建微、公社社员林敏婷、五大队知青何英、二大队社员陈婉婉、村小老师董杨明。 陈慧和何英都是老知青了,选他们钟梨心中服气。老师赵建微在今年秋收救过几个落水儿童的命,平时教课无功无过,选他钟梨也服气。 倒是后面林敏婷、陈婉婉以及董知青三个人,钟梨心中是一万个不服气。 她下乡这几年可从没偷懒耍滑过,她上工干过的活没出过差错。再说她去村小教书,今年6月刚毕业的那一批学生成绩多么优秀有目共睹,她怎么就比董知青他们差了? 她教书从来兢兢业业,自己宁愿不休息都要给学生讲题,虽然进入学校当初是抱着别样的心思,可她在岗位上坚守职业道德,不应该这么对她。 钟梨去找公社主任,主任把她的考试卷子给她看,“选拔的六个人都是满分,你看你,错了一个题,字迹也没那么工整。” “我字迹不工整那是因为考试迟到了几十分钟,我会迟到也是因为考试的事根本没人和我们说,主任,这件事你心知肚明,”钟梨说话有些呛,“再说了,他们六个都是满分,你不觉得这件事太蹊跷了?” 六个都考试满分,作弊也不要作得这么明显好吗,摆明了把人当傻子。 主任见她态度这么不好也有些恼怒,觉得难堪,“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没收过一分钱好处!” “我是主任,但也不是万能的,人情世故你懂不懂?”主任拍着桌子无奈道,“那个林敏婷,是副主任她外甥女,董知青又攀上了老会计的女儿。你还年轻,以后机会多的是,和那些人争什么?闹大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钟梨没能在这里讨着好,郁郁寡欢地回了宿舍。 ? 第55章 天气很炎热, 这天,修铁路的工地上来了一辆又一辆的车,是运输车队的。 “他娘的, 这修路的地方真不好走,” 这次车队带队的时老师傅扆崋特意关照了段浔几句, “段浔, 你就别进去了, 跟老六在外面等着,我们几个跟着那铁道兵去见主任。” 都知道段浔现在是阮凌的侄儿,又是个新手,老师傅多少给几分面子。 段浔应了声,等人都走了,看着和几个修路工人抽烟下棋的老六,凑过去递了根烟, “师傅,我们队里大队长让我给他在县里买点东西带回去, 要不, 我先去买东西, 待会儿再回来。” 老六估摸着里头卸货谈事的时间, 警告道:“最多两个小时。” “诶, 明白了。”段浔又给周围几个铁路工人一一递了烟。 出了这地段,段浔独自拦了一辆客车按照记忆里的位置找了过去。 刚才和老六说的都是假话, 宁队长没让他带什么东西, 他这次,是去告状的。 “您好, 我找曹干事。”段浔一张笑脸出现在文化教育部守门的大爷面前。 大爷就喜欢段浔这种乐呵笑得好看的年轻人, 听了他的描述, 带着段浔去找人。 “就在里面。”大爷把段浔带到曹干事的办公室才离开。 段浔整理了下衣服,弹去鞋子上一点灰尘,这才敲了门进去。 “你……”曹干事突然见到段浔还懵了会儿,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几秒后反应过来,拍拍段浔的肩,“你是二大队那个…那个….” “段浔。”段浔笑道。 “对对对,段浔,你瞧我这个记性,”曹干事哈哈笑道,让段浔坐下,给他倒了杯热水,“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曹干事以前是二大队村小教书的老师,后来因为表现太好开会的时候被县里看中给调走,钟梨现在在村小教书就是顶的曹干事当初匆匆离职后的空缺。 这里的办公室很气派,不过段浔运货这段时间也见过大世面了,倒是没那么拘谨。 曹干事这人很有能力不说,以前在生产队也是很好相处的,心眼不坏,甚至可以说很正直。 将近一年未见,如今看到曹干事还是如昔日在乡下般平易近人,段浔安下了心,说了自己的来意,“这次过来,是为了工农兵大学生招生指标的事。” 曹干事闻言一愣,抬眸看了看他,以前在生产队教书时遇到的段浔像个二流子,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段浔倒是收敛了几分,整个人顺眼了很多, “段浔,恕我直言,你家里成分不好,大学生指标这样的好事怎么也不该轮到你。” 听了这话段浔忍不住嬉笑出声,反应过来马上打自己的嘴,“哎呀曹老大,你想错了,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公社的公平公正。” 曹干事挑眉,这文盲二流子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我想问问,这次县里给咱们公社多少个招生指标?”段浔正经道。 “据我所知,是六个,”曹干事沉吟片刻解释道,“咱们县太大了,能分出六个指标已是不易。” 段浔因为紧张而胃疼了起来,微微摁了摁肚子,说道:“六个指标太少了,我们大队就几百上千人,更不用说咱们公社了。就这种狼多肉少的情况,能有人不动手脚?” “段浔,”曹干事哼笑一声,“咱们认识几年了,我还不知道你几斤几两?别绕着弯说话了,你有什么话直接说,我待会还要去开会。” 段浔嘿嘿笑着,又恢复了本性,“是这样的,咱们公社搞鬼,在招生指标上做手脚,一个是咱们公社副主任,你见过的。还有一个是公社那老会计,你也见过的,那老东西前年还为了工分的事和我们大队会计吵过架。” 曹干事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就是我去拉架兜了我一个耳巴子那个?” “对!就是那个打了你一耳光的老东西,”段浔狠狠拍着椅背,“你说说看,现在我们公社出了这种走后门的事,实在是丢人呐。我这个坏分子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思想上那是正得不能再正了,遇到这种不公正的事肯定是要告状的。” 段浔义正言辞,“我找咱们革委会主任,主任说我没证据不能冤枉人,我仔细想了想,能主事的能惦记咱们公社良好发展的也就只有你这个从公社走出去的同志了。” 曹干事嘴角直抽抽,他印象中段浔就是个惹事的,如今这么正直起来倒是让他不适应, “所以你说的都有证据吗?你又是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 “证据嘛,你丽嘉去乡下查查看就知道了,一大队老知青手头都有点线索,但是他们胆子小又怕得罪人,这件事我绝不是信口雌黄,”段浔拍拍胸脯保证,“至于具体的证据就需要你们去查了。曹老大,当年公社河堤涨水咱们也一起扛过袋子用身体堵过水,你也知道我这人,反正单身汉一个,没爹没娘没儿没女,没什么好怕的。今天这事,我就是纯粹看不惯,不忍心见我们公社淳朴良好的作风被有些人给破坏了。” 曹干事对公社是有感情的,他人也正直,不用段浔发誓他也会管这件事,“你放心,虽然我只个小小的干事,但是忧国忧民的心不分职位高低。我待会要开会,会和副书记说这事。” 段浔提着的心终于回落下来,“辛苦你了。” 段浔想偷偷递包烟,被曹干事皱眉一瞪,“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缩回送礼的手,段浔尴尬地挠挠头,“那什么,我还有其他的事,先回了,等你好消息。” 别看段浔平时说话没个算计,到关键时刻嘴巴还是挺严的,和人家曹干事聊了这么久也没把钟梨的名字给泄露出来,生怕把钟梨牵扯进这件事。 出了文教部,段浔赶紧搭车回了工地上。 老六还在下棋,车队的人进去谈事卸货也没出来。 见到段浔回来,老六瞧了他一眼,问,“你给你们大队长带的东西呢?” “在门市部逛了几圈,没有看到大队长要的那样东西。”段浔随便糊弄了过去。 ……… 这天下课,听到村里喇叭里传来的通知,钟梨很是疑惑。 ‘通知,通知,生产二大队村小老师钟知青,二大队村小老师钟知青,请马上来公社革委会办公室,请马上来公社革委会办公室。’ “通知,通知,生产二大队村小老师………” ……… 广播不停重复着,钟梨只能借了大队里的单车骑着去了公社。 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找自己,离工农兵招生指标那件事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她心里仍旧憋着气,所以到了地方也没个好脸色。 “主任,找我有事?”钟梨看了看办公室,只有革委会主任和副主任在。 “你们聊,我去泡个茶。”主任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贴心地替他们拉上门。 主任一走,副主任猛地摔了茶杯指着钟梨鼻子骂,“姓钟的!你想弄死我啊!” 钟梨实在是很懵逼,“我怎么就弄死你了?我干什么了?” 虽然她确实很想弄死这个人,但她没这个胆子啊。 其实以前她对这个副主任印象还不错,这个副主任平常笑嘻嘻的,人很温和能力也出众,会给社员和知青们办实事。年初副主任还当‘媒婆’给段幺妹介绍过一个拖拉机手,虽然事后这件相亲没成,但是副主任也没生气。 当时钟梨觉得这个副主任有多好,现在钟梨就觉得副主任有多混账。 副主任冷哼一声,两条腿搭在了桌上,“别装了,你以为去县里告状就能置我于死地?殊不知走后门的风气在县里更甚!” 副主任气定神闲地骂着,“今年分到咱们公社的六个指标都不是什么好学校,那些师范医学一类的好专业指标都被县里拿去了。县里自己都不干净,能办得了我们?你呀,这回是不自量力自讨苦吃!” 钟梨此时也琢磨出点什么来了,“副主任,你的意思是有人去县里告你的状?可我并没有告过状,学校同事和知青宿舍的人可以作证,我一直在大队里没出去过。”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自己告状?我当然知道你还有同伙,”说到这个同伙,副主任脸上的笑意更深,“你的同伙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算是给你个警醒。” 同伙…..惩罚……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的钟梨突然在此刻想到了一个人。 段浔…他们把段浔怎么了?钟梨抿着唇后背发凉,看着副主任那张笑脸,终于忍不住一拳挥了上去。 第56章 人情世故 段浔已经在县医院躺了几天了, 乡下几个堂亲表亲来看过一次给了点钱,因为进城不容易也不方便,后来他们便没再来, 而是已经在城里安家的段幺妹来照顾。 “段阿姨,派出所那边有回信吗?”钟梨问。 “没抓到人, ”段幺妹站在医院走廊说话, “他这次算是栽了个大跟头。” 段浔被人套了麻袋揍个半死, 人也被扔在黑市一条小巷子里,幸好被一个倒爷发现救了一命。 公安那边怀疑段浔是不是做些倒卖物件等见不得人的生意,怀疑他是被生意上的仇家给打的。 可段幺妹知道自己侄儿从没做过倒买倒卖的生意,这件事也多半与公社那些事有关。 “副主任那天很张狂地说让人受到了惩罚,我猜想这件事就是他们搞的鬼。”钟梨气得半死,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前几天和副主任打了一架,她一个女同志当时也没想过打不打得赢, 她只知道不打那一架她会被气死。 钟梨上辈子生儿育女后在乡下撒泼打滚也是有的,打架的本事渐长, 这个本事在重生后也没荒废, 以至于前几天和副主任那个中老年男人打架时算是勉强打成平手。 段幺妹不知道侄儿具体做了什么, 但她知道这件事肯定与钟梨有关。 前几个月葛家的葛从元见义勇为时失手打死人, 现在去遥远的X市劳改,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家人探望都是不可能的, 从此以后不知是死是活。当时公社的人都说钟梨克人, 段幺妹还为钟梨说了话。 可现在………想到病房里被打得半死做了手术的侄儿,明知道这样不对, 可理智离去的段幺妹也不由得对钟梨心生埋怨, “我侄儿笨, 我知道。他得罪人肯定是他说话做事不严谨,可钟知青,我问问你,你难道就不知道我侄儿这次是为了谁才受这罪的吗?” 阮凌出去跑车已经半月没回了,要不是有他手底下的兄弟帮衬着,不习惯城里生活的段幺妹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侄儿安排住院的事。一想起这些糟心事,段幺妹语气不太好,她总归是向着自己侄儿的。 她不信钟梨看不出自己侄儿的心思,喜欢还是不喜欢,多少给个准话。 钟梨也不怪段幺妹态度不好,她当然能看出段浔的心思,同样的,她也在这一年的相处中不知不觉对段浔有了好感。 段浔性子痞,有点不着调,其实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一直喜欢的是何飞羽那种成熟稳重的类型。可即使这样,她也仍然喜欢上了段浔。 上辈子她在外脾气暴躁和乡亲们吵架撒泼的时候,何飞羽会皱眉嫌弃她,对她的爱意渐渐消散。 这辈子她和人吵架叉腰怒骂的时候,段浔不仅不会嫌弃她,还会在一旁煽风点火比她更会骂。俩人一唱一和,骂遍公社无敌手。 她在段浔身边的时候不用担心会被嫌弃,她是喜欢段浔的。 可是,她不能对不起自己爸妈。 上辈子不听爸妈的劝嫁给何飞羽,最后被离婚扫地出门一双儿女也不跟着她,到最后愿意接纳她的也只有爸妈。 她上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父母,这辈子她想弥补不想再伤爸妈的心。爸妈不想让她嫁到乡下,她听爸妈的话。 所以, “对不起,我……”钟梨站在段幺妹面前欲言又止,说出口的话能听出拒绝的声音。 段幺妹看她是明确拒绝的态度反而松了口气,“既然不喜欢段浔,等那孩子伤好了你和他直接说,直接拒绝,免得他一直惦记着你。” 钟梨内疚又难过地点了头,也只能这样了。 …… 段幺妹这天正在病床边照顾侄儿,没想到副主任他们竟然光明正大地提着礼物过来探望病人。这些无耻的人,竟然还敢来。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段浔,你这次来县里告状实在是给我们惹了不少的麻烦,那个曹干事也不是个东西,从我们公社走出去的人,竟然吃里扒外举报咱们公社,”副主任和公社老会计赶走段幺妹后和段浔单独谈判,“你费心思做这么多无非是为了给钟知青出气,这样,咱们做个交易,只要你同意不再继续纠缠公社招生指标这件事,和上面说是你胡乱举报搞错了,我们就给钟知青一个工农兵学员的名额。” 副主任说着又添了一句,“我听说你小姑前天去派出所要求公安再详查你被打的事?我看你现在活得挺好的,一点小伤不至于这么大动肝火,对吧。再者说,你们也没证据证明是我们派人打了你。” 老会计也紧接着说,“现在县里有意平息招生这件事,降低不好的影响,只要你这边松口,事情就成了。” 做手术动了刀的段浔现在还鼻青脸肿,他斜眼瞥了这两个老东西一眼,心里着实计算了一番,他虽然去年刚脱离文盲行列,但他脑子不笨,也知道这件事闹这么大,硬碰硬最后不一定能讨着好。段浔担心最后会面临鸡飞蛋打的局面,那就太不妙了。 段浔认真想了想,提出了要求,“工农兵学员的指标我要常兴理工大学那个。” “放你娘的屁!”副主任当场发飙。 公社六个招生指标里面,就属这个大学最好了,这死小子还真敢张嘴。 “那就免谈。”段浔闭上眼不再开口,气定神闲的样。 在一旁气得跺脚干着急的老会计和副主任嘀嘀咕咕商量了许久,见这死小子软硬不吃,最终勉强答应了段浔。 次日,钟梨就知晓了这件事。 当副主任阴阳怪气地恭喜她时,她只觉得更加愤怒。 “学员指标我不要了,不稀罕!”钟梨要和他们杠到底,这次段浔受了这么重的伤,她不能装作看不见。 副主任嗤笑一声,这女知青外省来的,在这里也没个亲戚关系,还能掀起什么浪花来不成? 令所有人想不到的是,没有介绍信的钟梨带着一张状纸走小路、坐牛车、扒拉着卡车,偷偷摸摸再次进了城。 “那张纸上面有公社各个生产小队大部分老知青的签名,一个个还压了指纹!”主任找到何飞羽和陈婉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陈婉婉和何飞羽对视一眼,无奈一笑,“这个钟梨还真是长进了,我记得她人缘明明不怎么好来着。” 他们公社下面有那么多生产大队,每个大队下面又有几至十几个生产小队,几十上百个生产小队里面那么多没能返城的老知青,竟然大部分都偷偷联名给钟梨签了名还压了指纹,也不知她是怎么办到的。 没人给她开介绍信开证明,她就自己想办法偷偷溜了出去,胆子也大。 钟梨拿着那联名的签名书去县里告状,就算县里想息事宁人也不可能了。 “主任,之前你还镇定得不得了,看副主任他们笑话,怎么这时候又急成这样了。”陈婉婉问。 “之前事情没牵扯到我,我有什么好急的,可现在事情不一样了,”主任头疼,“事情要是闹个天翻地覆,彻查起来,那我和你们的事怕瞒不住。” “我们能有什么事?”陈婉婉笑道,“我男人给你钱只是让你泄题给我,你并没有直接把招生指标给我,这件事又怎么能查到?” “可是——” “主任,”何飞羽打断他,“这事没什么好慌的,慌了也没用,反而自乱阵脚。也不需要急,考题是公社出的,泄题这种事没有人能查出来。相反,副主任和老会计他们手脚都不干净,做事也大胆容易给人留下把柄。” “就算钟梨的签名书这事牵连到你,最多也只能说你管理不严,没管好下面的那些干部,”何飞羽又道,“接下来,你只需要好好看副主任他们的笑话。” 何飞羽稳重,陈婉婉笑意盈盈不当一回事,他们两口子这么淡定,主任暗骂自己白活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这么胆小。 主任说起来也挺后悔的,他一辈子兢兢业业没干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偏偏这次不知着了什么魔搅入这滩浑水。 主任心事重重地离开。 他离开后,陈婉婉笑着和丈夫道:“钟梨重活一辈子,还是这么能闹腾,上辈子你们离婚的时候她闹的动静可不比现在小。” 何飞羽想起上辈子钟梨撒泼打滚的模样,不由得皱起眉头,“她还是这么不知道人情世故,白活了一辈子。” ? 第57章 上百个老知青的联合签名书一共三份, 落到了文教部书记、副县长以及一位局长手里头。 钟梨为这些事奔波劳累的时候,却不知道她老妈已经来了县里。 当钟梨去县医院看望段浔时,吃惊地发现自己老妈竟然也在。而且, 自己老妈和段浔段幺妹他们聊得十分开心。 “妈,你怎么在这…”钟梨还以为自己累得眼花了。 “你林叔叔出差, 我借着一起出差的空档来看你。” 他们食品厂新研发了一款饼干和饮料, 实惠好吃, 厂里致力于把新研发的食品做大做强,按例还是让身为厂工会主席的丽梅去负责。 丽梅让底下供销部门的几个同志们出差去各省电台报纸合作播放饼干和饮料的广告,希望能在立冬之前把宣传工作做好。 本来选的都是几个发达的城市去做宣传的工作,但是由于丽梅有私心想念女儿了,所以让林组长来这个落后小县城负责宣传,丽梅也随之借一同出差的借口来这里看望女儿。 今天一早丽梅和林组长就到了县里,他们去县里联系报纸电台等部门想投放广告, 这种合作在小县城来说算是大事了,以至于后来县长得知此事后亲自来接待。 几人聊着天之余丽梅不免说起自己女儿, 县长一愣, 心里感慨还真是巧, 大清早那钟知青还拿着签名书来告状呢。 丽梅从县长那里听说自己女儿干的那些事, 让林组长去商谈广告的事, 自己来县医院探望病人。 丽梅让段浔好好休息,自己把女儿叫到医院楼下聊聊。 “宝宝, 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 ”丽梅愁得直皱眉,“这里人生地不熟, 你还在人家的地盘就敢得罪公社那些人?做事这么顾前不顾后, 你也太冲动了。” “妈, 是他们太嚣张了,我想尽快返城有错吗?不说别人,就那个董知青样样没我强,凭什么他能选上我就选不上?”钟梨觉得委屈,“本来我也不打算纠缠招生指标那些事了,可他们把段浔打得个半死开刀抢救,我咽不下这口气。” 幸好今早去告状时几个干部态度都很好,气愤地表示会严查此事,要不然钟梨真的觉得自己要被气炸。 说起段浔,丽梅神情复杂,“我从他小姑那儿听说此事了,他对你倒是用心。” 钟梨嗯了一声低下头。 “那小伙子挺好的,就是做事不过脑子,和你一个样,为人处世人情世故方面你们都得好好再学学。别整天像个孩子似的吃不着糖就去闹,做事要想好后果。”丽梅想到什么又笑骂道。 钟梨抬头冲着老妈苦笑,“他姑也常常骂他做事不过脑子,喜欢得罪人,可我觉得他也没错啊。” “这么帮着他说话?”丽梅和女儿走到了医院楼下的长椅上坐着,“宝宝,和妈说心里话,你是不是喜欢他?” 钟梨抿了抿唇,小声嘟囔,“我喜欢也没用,我不能嫁给一个乡下人。” “.……”丽梅脸色立马变化,“乡下人怎么你了?你表姑你舅妈他们都是乡下人,乡下人就差了?” “不是…我…”钟梨有些懵,“那不是你们说不准我嫁乡下人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的?”丽梅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 “以前你们就不让我和何飞羽处对象,说他是乡下人。”钟梨控诉。 “有这回事吗?”丽梅否认,随即语重心长道,“宝宝,我和你爸不是看不起乡下人,只是老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找对象怎么也得找个能养活家庭的吧?那何飞羽穷苦不说,还几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话少得要死,你爸和我都看不上。” “人家何飞羽现在可有钱了,在黑市做生意。”钟梨开口道。 “那也不是长久之计,找男人,要找有正经工作的,”丽梅笑道,“我刚和段浔聊了才知道,那小子已经有车了?” “那辆货车不是他的,是国营车队里的,归国家所有,他只是有使用权而已。”钟梨解释。 “一样,都一样,什么使用权,都是一回事,”丽梅心里高兴,“你是没看到,刚才医院那些医生护士都叫他‘段师傅’,也算是个人物了。” 丽梅一脸骄傲,还有些虚荣心被满足的高兴,看得钟梨云里雾里的。 “……妈,你以前不是看不起他吗?” “他如今有车有体面工作,人有上进心还为你掏心掏肺,我怎么会不喜欢,”丽梅叹了口气,“其实我和你爸在城里给你物色过几个合适的相亲人选,不比段浔那小伙子差。” 丽梅今天过来还带了那些相亲对象的照片过来,本来是想见到女儿了给女儿挑选,可见女儿现在一颗心都已经在段浔身上,还弄了个什么签名书闹得沸沸扬扬,丽梅倒也认命了。 “段浔这小伙子差就差在出身上,家里成分不好,而且无父无母,以后生孩子带孩子家里里里外外都没长辈帮衬,这种男人不吃香,”丽梅直摇头,“但我刚才和他小姑闲聊,他小姑说会帮段浔带孩子,我这一琢磨,感觉——” “停停停,”钟梨打断老妈的话,“妈,你怎么又聊到结婚生子上面去了?” “不是你喜欢他?怎么,只想谈对象不想结婚?”丽梅训斥,“你要是未婚先孕看你爸爸不打断你的腿。” “.…….妈,我和段浔没谈对象。” “现在可以谈了,等你返城还不知道要什么何年何月,别到时候都成老姑娘了,”丽梅道,“妈就赌这一回,赌你不会吃亏。” 钟梨皱眉,一时无语,怎么就突然安排好她的婚姻大事了? ……… 县里组织了专案组专门调查知青们联名告状的事,前后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将事情给办完。 除了县里被处理一批玩忽职守的干部以外,公社革委会副主任以及那五十多岁的老会计也被带走了。 公社主任没出啥大事,果然如何飞羽和陈婉婉所说,公社泄题这种事不好查,没有真凭实据没有人证也怀疑不到他头上,县里也就批评了他管理不当治理不严。 公社重新选工农兵学员,这次采取群众推荐、领导批准的方式。 结果一出来,钟梨没被选上,票数很低。与此同时,陈婉婉董知青他们也没被选上。 “钟梨,李大队长宁大队长推荐了你,我们也推荐你了。”宿舍的小知青们表忠心。宿舍这些新来的小知青都选了她,但是票数还是不够。论人缘论人际关系,钟梨终究是比不过其他人。 钟梨失望之余也松了口气,她现在在和刚出院的段浔处对象,要真的选上了还不舍得就这么离开。 又过了半月,在阮凌出车顺便拜访钟家父母后,钟梨和段浔的婚事敲定了。钟梨领证的那天,上辈子不育不孕的陈婉婉被查出来已怀孕一个多月。 ? 第58章 领证办宴席当晚钟梨就从知青宿舍搬了出来, 带着两大袋行李去了段家,以后这里也是她的家了。 听到隔壁家的欢笑热闹声,钟梨一脸不解, “陈婉婉真的怀了?可别弄错了。” 上辈子陈婉婉明明不育不孕来着,怎么这次就怀了? “怎么可能弄错, 医生亲口说的, ”宁队长对着钟梨和颜悦色, “我也去了,你们一对新人从此以后好好过日子。” 宁队长最近是笑得合不拢嘴,钟梨嫁过来,他们二大队就少了一个单身汉;陈婉婉怀孕,他们二大队又添新丁;宁宁那孩子本来要嫁隔壁村结果婚事告吹,村里的女娃不用嫁给别的村,宁队长高兴坏了。 “队长, 不再多坐会儿?”钟梨被父母敲打后也知道些人情世故了,给队长递了把花生米招待人再多坐会儿。 “不坐了不坐了, 我还得去宁宁那女娃家说亲, 咱们大队还那么多适龄单身汉呢。”宁队长风风火火地跑了。 段浔想起宁宁的事觉得惋惜, “宁宁也可怜, 本来说好的亲事就这么吹了。之前还说秋收后就嫁过去, 结果那男的竟然好赌,真想不到, 知人知面不知心。” 钟梨但笑不语, 宁宁那相亲对象好赌欠债的事还是她几个月前偷偷爆料出去的,村里八卦传得飞快,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 最终宁宁家毁约不嫁了, 嫁什么也不能嫁给个赌鬼。 上辈子宁宁嫁过去经常被家暴,这辈子婚事吹了也不用受那苦了。 对于这件事,钟梨心中是很得意的,阻止了一桩不好的婚事,她觉得自己功德无量。 “媳妇儿,咱们席上这么多菜还剩着,吃不完怎么办。”段浔领了证就换了称呼,媳妇儿媳妇儿的叫着。 席上这么多菜钟梨本来打算让乡亲们给打包带回去,可段浔小气吧啦的把剩菜都留下了,现在对着那些剩菜手足无措。 “给别人打包走也是一份人情,你非得自己留着,咱们又没冰箱,怎么保存?”钟梨无语。 “那我不是舍不得吗?这样的好饭好菜多费钱呐。” “怎么,花这钱心疼了?”钟梨立马变脸。 “看你这话说的,结婚用多少钱我都不心疼,嘿嘿。”段浔哥俩好地将手搭在钟梨胳膊上,越靠越近。 钟梨用手将他脑袋给挥开,“看在你今天表现还不错的份上,碗筷我来洗。” 今天摆席,段浔简直是把所有积蓄花得一分不剩,前段时间还亲自做木工活做了新床和新桌椅,把婚房布置得十分喜庆。 虽然酒席没有陈婉婉段幺妹结婚时的那么值钱,但是看到喜庆全新的婚房家具后,钟梨满意了。 钟梨钻进厨房,猛地一看到半屋子的碗筷吓了一跳。今天院子里人挤人摆了十几桌,外面还弄了流水席,这都是借的村里人的盘子,密密麻麻摆了快半个厨房。 “咱们一起洗,”段浔提着一桶清水进来,“洗完了咱们明天一早把盘子碗给乡亲们还回去。” 别人结婚欢欢喜喜闹洞房,他们结个婚悲催凄惨地蹲在厨房洗碗筷洗盘子。 钟梨叹了口气,蹲下开始和段浔洗菜盘子。 “我是不认命的,”钟梨扭头对段浔说,“有机会我还是要去城里。” “我开车跟着你一起去。”段浔不要脸地凑近。 钟梨算是发现了,自打领了证,这人就时时黏着自己。 俩人说说笑笑的功夫,隔壁陈婉婉家恭喜道贺的段幺妹走了过来帮他们一起洗。 段幺妹这次下乡一为参加喜宴,二为看儿子。听说陈婉婉怀了孕,她提着礼物过去祝贺。 “婉婉怀了,你怎么不过去看看?”段幺妹问侄儿,“你俩一起长大又是邻居,怎么现在闹这么僵?” “姑,不是我要和她闹僵,是她看不起我不想和我来往。”段浔实话实说。 至今为止段浔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俩人从小关系跟亲兄妹似的会闹成这样。 段浔不懂钟梨却是能懂几分。 上辈子段浔早早偷跑出去在外发家成了大佬,还是陈婉婉背后宠她、助她和何飞羽度过事业难关的大佬。这辈子段浔不知道什么原因没发大财,在家种田在外跑车,也就这出息了。 这样的段浔,自然是入不了陈婉婉的眼了。 “或许是我耽误你发大财了。”钟梨心情复杂地轻轻拍了拍段浔的头,或许是自己重生改变了段浔的人生轨迹。 “胡说什么呢你这孩子。”段幺妹看他们俩这么亲密颇为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呜呜!”外面突然传来大货车喇叭的嘶吼声,听着就像头大牛在嚎叫。 钟梨和段浔还没反应过来时段幺妹已经丢下碗跑了出去。 月色下,从大车上跳下来的阮凌迎着媳妇儿跑过去,情不自禁抱着人拥吻。 “…………”段浔吓得猛扭头,年纪一大把了怎么这么不含蓄,亏得这是在晚上,要是白天被人看到估计要被乡亲们指着鼻子骂了。 “新婚快乐。”阮凌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自己媳妇儿,然后扔了个礼物过来。 一看到礼物,段浔和钟梨立马凑了过去拆开包装,是两条好烟,要用票或券才能买到的甲级级别的烟。 “拿去卖!”“拿去黑市卖!”钟梨和段浔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当着送礼人的面要把礼物卖出去,这俩孩子,还是这么不会说话。段幺妹无奈摇头,进去继续帮他们小俩口洗盘子。 阮凌解去手上手表,也加入了洗盘子的阵营,“今天把事办完了?” “没有。”段幺妹摇头。 “什么事?”段浔八卦地凑过去,钟梨也竖起耳朵专心偷听。 “为了你表弟的事,乐乐他……他不肯跟着我走。”段幺妹心中难受。 她是个思想有局限性的人,把丈夫儿子当自己的一片天,儿子不跟着她她担心忧心。 段幺妹结婚后搬去了城里,住在阮凌的单位房,周晴也跟着去了城里,在阮凌的要求下继续读书。 但是周庆乐没跟着妈妈去城里,现在还是在乡下和亲爹住在一起。 段浔也搞不懂表弟的想法,第二天去河边找到了正在捉鱼的表弟。 帮表弟一起捉了回鱼,两兄弟一屁股坐在岸边休息。 “为什么还和周家那些人待一起?”段浔想不通,小姑当初被逼迫的事表弟如今知道了,为什么还和那样的混账爹待在一起? “哥,别人都说我妈是爱财才嫁给了阮叔叔,我要是也跟着去城里,一家三口都吃阮家现成的,怎么抬得起头?”周庆乐年纪轻轻却有自己的想法和顾虑,“毕竟是继子继女,也不能太放肆,我妹妹跟着过去就成了,妹妹是女娃,跟着老妈更合适。好歹我是男丁,跟了过去别人该疑心我是去分阮家家产的。” “那你和你爸………” “我爸该死我知道,可他养了我和我妹这么多年,自己省吃俭用也要给我们买好的,哥,我的心情你体会不了也理解不了。” 段浔闭嘴不再说话,他这个表哥的身份再亲也比不过人家亲生父子,有些诋毁的话他不该说,说了也没用。 ……… 次年, 1977年8月,钟梨生下一女娃。 “我生了女儿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不开心?”钟梨咬唇,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如果段浔重男轻女,她非得亲手解决了他。 “开心啊,”段浔反应过来傻笑着,“就是觉得咱们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以后又要带婴儿养婴儿,想想还觉得奇怪。” 去年年尾结婚今年就生了孩子,段浔觉得自己和钟梨的二人世界才刚刚开始,怎么这么快就有宝宝了呢。 “都22的人了,你还当自己是孩子呢,说出去也不怕臊,”钟梨松了口气笑道,“其实我也害怕有孩子。” “为什么害怕?” “因为……我不是个好母亲,我做不好一个好母亲,”钟梨烦恼地将脸压在段浔胳膊上,“以后孩子不会喜欢我,我一想到她可能不会喜欢我,我就不想有孩子。” 经常做噩梦的钟梨总是能想起上辈子双胞胎儿女和自己不亲近的画面,也能想起他们和后妈陈婉婉亲密的样子。钟梨也会嫉妒,嫉妒自己生下的孩子和后妈如此亲密。 她担心这辈子生下的孩子不会亲近她这个亲妈,就像上辈子那两个双胞胎也不亲近她一样。 “你是怕孩子不喜欢你?”段浔没想到钟梨想的还挺长远,“这有什么好怕的,没养过孩子但是咱们养过鸡啊,你看咱们家鸡公鸡婆这么粘你,以后咱们有了孩子肯定也会黏着你喜欢你的。” 钟梨哭笑不得,气得去捶段浔,“养孩子和养鸡崽能一样吗?” “都是生命,左右不过一回事,”段浔说笑道,“唯一不同的是,鸡崽子大了咱们能宰了炖鸡吃,而孩子养大了是宰咱们父母的血肉吃。” “.........你就喜欢胡说。”钟梨没好气地翻过身背对着他,整个人却是被段浔这番糊话给逗笑了。 “你该和我学学,心放宽些。”段浔和钟梨头靠着头笑道。 唉,理是这个理,她睁着眼看着房间里的几只大公鸡大母鸡,脑中不时闪过上辈子双胞胎嫌弃她是个疯婆子的画面。 ‘孩子,对我好点吧,我也会对你好的。’钟梨抚摸着摇椅中的女婴,心中默念道,只希望这辈子生下的孩子能和自己亲近些。 ? 第59章 生产队的女人没有坐月子这一说, 可钟梨的妈妈还是千辛万苦想尽办法下乡来。 既是为了看孙女,也是为了照顾女儿。 “月子是一定要坐的,你看妈妈我身体好就是因为月子做得好, ”丽梅自顾自说着,“咱们厂里那些个身体不好现在年老了腰疼的老同志, 都是年轻时没坐好月子的缘故。” 段浔在外跑车, 经常十天半个月才回一趟, 有时候甚至个把月才回一次。段幺妹就住在段家帮忙照顾孩子,如今亲妈也来了,钟梨就更不用亲自动手了,吃什么喝什么都有人送到床上来。 趁段幺妹抱着孩子出去哄的时候,丽梅悄悄告诉钟梨一个好消息,“和你说件事你可别告诉段家人,也不能告诉段浔。” “妈, 你说。” “我和你爸决定了,把家里的大部分积蓄都转到你存折上。” 钟梨对此不是很意外, 笑嘻嘻道:“妈, 不用这么急, 我现在不缺钱, 段浔的工资都到我存折上。” “你现在成家立业养孩子, 手头有钱也有底气些,有的女人生了孩子就觉得被拿捏了, 你别学, ”丽梅拍着女儿的手心疼道,“我和你爸的钱本来就都是你的, 早给晚给都一样。” “给我一两百就行了, 多了不要, 你们自己拿着。” “给我们拿着也没用,我和你爸吃穿住都是厂里头的花费,用不着什么钱,”丽梅又说起一个八卦,“你表姑她公婆前段时间去世,后来发现存折里的钱都被小儿子小儿媳取走了,把你表姑一家气得要死要活。我和你爸想着还是把积蓄转到你手里比较放心,咱们家就你一个女儿,那么多侄儿外甥都盯着我和你爸呢。” 就过年那段时间钟老头有个侄孙竟然暗示让钟老头早点退休后把工作让给他,气得丽梅几晚上没睡。 “等你以后回城我就退休,”丽梅都打算好了,“到时候你顶我的岗,如今段浔也拿到驾驶员的证了,到时候再想办法让段浔进咱们厂来当司机。” “妈,你们食品厂利润低,没多少搞头。”钟梨记得上辈子老妈这食品厂八几年的时候就不行了,年年亏损最后破产。 “就你调子高,你不知道我那好侄儿媳妇你的好表嫂还惦记我这岗位呢,经常来给我送礼,我都没收,”丽梅没好气道,“你看不上食品厂那也可以去你爸那顶岗,你爸也不老,还可以在岗位上再呆十几年,反正我不准他下岗,就算他要退休也得把工作给你以后再退休,可不能便宜了两边的亲戚。” 说一千道一万,丽梅都已经打算把大部分积蓄转到女儿手里,厂里发的票也都在黑市换成了全国通用粮票转交给了女儿,“好好对我外孙女,不能苦着她也不要苦着你自己。我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就要回城,你可得把我外孙女养得白白胖胖的。” 钟梨无奈又高兴地答应了,上辈子也是这样,说是自己要嫁给何飞羽就断绝关系,结果自己结婚生孩子后,爸妈还是妥协了,把一辈子的积蓄拿出来让何飞羽有本钱做生意。 “有了钱自己要藏着掖着,别告诉段浔。”丽梅又说,她虽然喜欢段浔那个殷勤的女婿,但终究是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 钟梨躺在床上看书,嘴里应和着让老妈放心,心里却不这么想。段浔在外辛苦跑车的工资都给自己,自己没理由防着他。 “女儿,你看什么书呢,”丽梅也坐在床边拿着毛线团编织着,在给外孙女织鞋子,“不好好休息看什么书。” “就随便看看呗,坐月子太无聊了。”钟梨头也不抬地回道。 77年恢复高考,再等不久这些人就会知道这个消息了,她因为重生一回所以可以提前准备学习。 “我寻思着你以前在学校也不是很爱读书啊,”看着房间里一堆书,丽梅吐槽着女儿,“要说读书还是你们班那个班长最厉害。” “哪个班长?”钟梨重活一世都不太记得上辈子那些同学了。 “就高中那个班长,戴着个大眼镜,话少得要死的那个…”丽梅想不起那个人名字了。 钟梨皱眉想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道:“方德?” “对对对,就是他,”丽梅叹气,“我和你爸今年碰到他了,和他聊了一会儿。他可比你混得好,今年3月作为工农兵学员返城,还在咱们那里的科技学院读书。” 丽梅和钟老头坐汽车去看电影时在车上遇到过那小子,那小子还是和在高中一样没什么变化,戴着眼镜拿着报纸和书在那看,两耳不闻窗外事要坐过站了都不知道。 “你说你们高中一直做同桌,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在学校读书时没他聪明,后来下乡被分到不同地方,我听说他分配到的地方还是个偏僻地段,比你这还不如,你看你现在连他一半都比不到。”丽梅叹道。 “他一直以来就优秀,拿我和他比不公平。”钟梨心情低落,很不高兴被比来比去。 “好好好,不比了不比了,”丽梅抿嘴,也不想惹得女儿不高兴,“我听到夕夕哭的声音,出去看看,她们肯定是回来了。” 钟梨生下的女儿取名段棁,小名巧夕,都叫她夕夕,因为这小女娃正是出生在七夕节这天。 这孩子就是个小哭包,很喜欢哭,得好好哄着才会很乖地含着小手指头入睡。 段幺妹抱着怀里睡得香香的孩子进院子来,又看看身后跟着的两只鸡,笑道:“夕夕刚才和它们玩,差点被啄了手,这才哭的。” 钟梨在房间里听到了哈哈大笑,院子里,丽梅却忧心地冲上前去查看外孙女小小的手背,这孩子拳头紧紧捏着,丽梅一只手就能全握住小外孙女的整只手,“她姑奶奶,你怎么能让孩子和鸡玩呢,那多脏啊。” “段浔他们自己养的鸡,不脏。”段幺妹笑。 “哪里不脏了,这鸡放养,到处拉鸡屎不说,还这里钻那里跳的,小孩子体弱最容易感染细菌病毒,被啄到了出了事怎么办?”丽梅皱眉。 段幺妹不懂什么细菌病毒,没这概念,但也是个听劝的,“我晚上就把鸡关进鸡笼里,这样孩子玩着也不怕。” “不是这么回事,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是就是不能让孩子和鸡玩!”丽梅把自己从城里带来的玩具都拿出来,“让孩子玩这些干净的玩具。” “夕夕还小,摸着玩具玩了一会儿就腻了,看到家里那些鸡啊鸡崽啊就笑。”段幺妹解释。 “孩子出生还没一个月,眼睛都看不见,怎么可能看着鸡就笑。”丽梅怒气蹭蹭上涨,觉得孩子她姑奶奶油盐不进听不进好话。 段幺妹被埋怨心情也不好,一时间院子里只能听见鸡崽子‘啾啾’的叫声。 钟梨在房间里听着院子里的话想起身去劝架,丽梅赶紧冲进去扶着女儿让她别乱动,段幺妹也说好话劝着钟梨。 钟梨自己也无奈,两边亲戚一直相处得很好,结婚过日子这一年都没发生过矛盾,没想到在养孩子这上面开始有了分歧。 当年她弄来十二只鸡崽,她养六只段浔养六只,后来结婚后她把知青宿舍里养的鸡也带了过来,鸡长大得很快,这些鸡早在她怀孕生子后都宰得差不多了,为了给她补身子。 但是这些鸡下了蛋孵化后家里又多了几只鸡崽,到现在为止,家里还剩两只老母鸡一只老公鸡和四只小鸡崽。 “梨儿,这公鸡也大了,能杀了吃了,”在这尴尬的氛围里,丽梅瞧了一眼那老公鸡, “杀了鸡炖汤给你补身子。公鸡得早点杀,老了这肉就柴了不好吃。” 段幺妹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钟梨这个月已经吃了三只鸡了,最后一只老公鸡段幺妹是想留给自己侄儿补身体的,段浔在外跑车很辛苦,她这个做姑姑的也心疼自己侄儿。 乡下哪有像钟梨这样娇贵的,都是生了孩子第二天就下地干活,像钟梨这种休息了快个把月还大吃特吃的是头一个。段幺妹从小生活的环境让她理解不了钟梨和丽梅,但她性子弱顾虑也多,虽然心里有想法但也不会去说,免得说了让家里不和睦。 叹了口气,段幺妹抱着孩子去了另一个房间,在那轻轻拍打着孩子哄孩子。 钟梨把老妈叫了过来劝,“妈,小姑过来帮我带孩子本来就是她的好,我们不能这么对她说话。不管有理没理,你说话都别这么大声,你这么大声嚷嚷,外面人听了也只会以为是你的过错。” “你看我这大嗓门,那是因为身体好中气足,”丽梅不以为然,“段家这小姑说话柔柔弱弱轻声细语的,那是中气不足,把这公鸡杀了也给她喝几碗鸡汤补补身体。” “.………”钟梨哭笑不得,“你就和这大公鸡过不去了是吧,这最后一只公鸡是给段浔留着的,他这次在外跑车半个月了,回来得给他吃顿好的。” “在外工作再辛苦能有你生孩子辛苦?生孩子那是没了半条命,你个没脑子的。”丽梅瞪着女儿,没好气道。 等段幺妹哄完孩子彻底入睡,丽梅去灶台旁给女儿烧了个鸡蛋吃,在烤得香喷喷的鸡蛋上撒上一点芝麻和蜂蜜,丽梅路过几只放养的鸡时对着大母鸡竖起大拇指,“你是家里的功臣,留着你有用。” 旁边的母鸡在柴火堆里咯咯叫,扑扇着大翅膀,眨眼间又努力下了一个蛋。 钟梨吃着烤鸡蛋半躺着休息,丽梅又去给自己和段幺妹都烤了蛋。 “她姑奶奶,趁孩子睡着,咱们偷偷吃,免得孩子被这蛋香味儿勾得哭。”丽梅叫着段幺妹去外面,两个大人背对着小婴儿偷吃了好东西。 “夕夕是喜欢哭了点,”段幺妹笑,“和我那侄儿小时候很像。” 段浔小时候也喜欢哭,不过是嚎着嗓子哭,和泪眼汪汪小声哭的夕夕不一样。 俩人聊天间听到了隔壁陈婉婉家敲敲打打的声音,何飞羽结婚后就常住在陈婉婉家,最近又打算把家里前院给改了盖一个大厨房,段幺妹和丽梅都见到过他们找木工做房梁木的场景。 “这个何飞羽,还挺有本事。”段幺妹心情复杂,她记得钟梨和何飞羽谈过对象。 “这算哪门子本事,”丽梅鄙视道,“在外倒卖东西,终归不是正经路子,挣的钱多有什么用,都看不起。还是司机好,待遇好,说出去都有面子。” 段幺妹也笑著称是,俩人聊起段浔来倒是夸的多。 ……… 十月的某天,公社邮递员下乡来各个村送报纸送信件。 “高考来了!”拿着报纸一路狂奔飞舞的知青们在外面到处传。 坐在院子里逗孩子玩的段幺妹愣了愣,不由自主喃喃道:“变了,变了。” 知青们蹦蹦跳跳异常兴奋,宁大队长来到段家院子闷头抽着烟,“你觉得钟梨会不会参考?” 段幺妹心情不太稳,手微微抖着给夕夕缝着小毛衣,很快天就要冷了,她得给这两个月大的孩子弄点暖和的毛衣穿穿,“我不管晚辈间这些事,家里和睦最重要,说了也是无端的争吵。” “早在半年前就经常看到钟梨拿著书看,她那么爱学习的好孩子,肯定是会参考的。”宁队长扔了烟头下结论道。 “等段浔回来了再说吧,他去县里种子场买种子去了。”段幺妹脚下轻轻踩着摇椅哄着孩子睡,手上不停地织着毛衣。 唉,宁队长唉声叹气地离开,路过隔壁陈婉婉家,又对着陈婉婉笑说道:“我看好你,你可一定要参加高考,考好了给咱们生产队争光。” 陈婉婉邀请宁队长进屋来,给队长倒了好茶喝, “队长,我和我家男人商量过了,不考。” “……不考?你糊涂了?你脑子这么聪明,肯定能考上。”宁队长骂陈婉婉好歹不分。 “我舍不得我一双儿女。”陈婉婉幸福地笑着。 上辈子她生不了孩子,只能当后妈,这辈子她奇迹般地怀孕生子,生下了双胞胎,每天都沉浸在幸福快乐中。 她这辈子生下的双胞胎和钟梨上辈子生下的双胞胎一模一样,长相一样性子一样,陈婉婉和何飞羽觉得此生无憾了,是老天把两个好孩子又送来了他们身边。 还是和上辈子一样,陈婉婉和何飞羽给两个孩子起名为何望、何湘。 反正她和何飞羽都是重活一世,有上辈子的经验,就算不参加高考也能挣钱过好日子,所以高不高考对她来说不重要。 “队长,我们有钱,不高考也没事,反正高考也是为了前途和钱途。”陈婉婉大方且直接道。 “你们这些钱来路不正,投机倒把弄来的,终究是不长久。”宁队长苦口婆心劝。 陈婉婉丝毫不担心,她和何飞羽上辈子都是有钱人,这辈子不可能过不好,“队长,你不懂,有些话我也不好和你说,但你放心,我这辈子吃穿不愁。” 她上辈子的遗憾就是没有亲生孩子,这辈子生下了望望、湘湘两个孩子,她的心都在孩子身上去了,离开一双儿女她会比死都难受。 ……… 段浔那边去种子场办完事又去了新华书店。 “诶,又遇上了。”新华书店,坐在地上看书的高世冲段浔挥挥手。 段浔记得这个男知青,走过去冲他打招呼,“你也来买书?” “可不是吗,眼看要高考了,得赶紧复习啊,”高世抱怨,“最近农活太多,咱们生产队的那个队长一点也不体谅我们知青,根本不给放假也不给我们复习的时间,我今天还是装病偷偷跑出来的。” “你这边有没有推荐的复习资料?我媳妇儿也要高考,”段浔有些想炫耀的心思,“你认识的,就是钟梨。” “你们结婚了?”高世起身握上手,“恭喜恭喜,哥们儿,你挺强啊,竟然拿下了这么漂亮的女同志。” 高世和钟梨也算是老乡了,虽然不在同一个市,好歹是同一个省的,当初坐着同一辆车下乡来。知道钟梨竟然嫁给了段浔这个一个乡下人,高世虽然表面上恭喜着,心里却是感慨钟梨愚蠢,竟然选择嫁到了乡下。 “我给你推荐一本复习资料,这个不是书店能买得到的,特别珍贵,”高世从怀中拿出一个手抄本,“我正好手抄了一本,你拿去给你媳妇儿用。” “谢了兄弟。”段浔拿出包烟放在高世胸前拍了拍。 段浔办完事开着车回到生产队,和蹲在自家院子前的宁队长打了招呼。 段浔下车第一时间不是和宁队长说话,而是跑进院子抱着咿咿呀呀的孩子亲个不停。 奶香奶香的小女娃儿撇嘴就要哭,段浔马上从胸前小口袋里拿出个小玩意儿逗孩子玩。 孩子漂亮的眼珠子望着天空,灵动地转着,瞥了一眼爸爸买来的漂亮手帕,立马停止哭泣。 夕夕两只小手紧抓着段浔的衣服,不到几十秒的时间,这孩子又开始呼呼大睡,肉嘟嘟的小手还紧抓着段浔的衣服不肯松开。 “怎么这么乖啊~~”段浔一颗心都要被萌化了。 被忽视的宁队长没好气地走进院子,问段浔这次高考的事。 “队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段浔抱着孩子左摇右晃,段幺妹则是给宁队长和侄儿都搬了把椅子。 面对着小姑和宁队长严肃的眼神,段浔不再嘻嘻哈哈。 两个长辈自然是想知道钟梨参不参加这次高考,“趁钟梨去地里撒肥不在家,你给我们老实说说,她会不会参加高考?你又同不同意?” “当然同意,高考是好事啊。”段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傻啊,对钟梨来说是好事对你来说可不是,”宁队长气得脑门疼,“她回城了还能看上你?城里那么好的日子那么多的青年才俊,你算什么东西,她还能惦记着你不成?糊涂!” “嘘嘘嘘,小点声小点声,夕夕睡着了。”段浔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进摇椅,可是刚放进去后孩子就抽泣着要哭,段浔只能又把孩子给抱在怀里。 “反正不能让她去高考,”宁队长小声下着结论,“她要是飞走了还能再回咱们这穷地方?” “回不来也没事,我可以想办法转岗转去城里。”段浔回。 “我们就怕你没这个本事。”宁队长没好气道。 “你们?”段浔看向小姑,“小姑,你也这么想吗?” 段幺妹摇头,“虽然宁队长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不参与你们晚辈之间的事。” 段浔这就放心了,反正小姑不反对那就好说。 宁队长见没人体会他一番苦心,气冲冲地离开了段家。 宁队长离开了段家又来到陈婉婉家,来规劝陈婉婉去高考。 “队长,你不想钟梨去高考,却希望我去高考,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陈婉婉笑道。 “那不同,你是我们村土生土长的人,你高考考上那是我们全村的荣耀。钟梨是嫁进来的外人,她要是考上就会飞走再也不回来了。作为一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我这也是为了咱们村,我有这个责任为咱们村着想。你看我们村还有好些个找不到媳妇的单身汉,如今段浔好不容易娶妻生子了,要是钟梨一离开,那大队里又会多一个单身的男青年。”宁队长这点小心思可不难懂。 陈婉婉是坚决不想去考试的,她铁了心要照顾一双儿女,“队长,我不愿意去高考。不过,见你这么烦,我给你出个主意可以让你高兴高兴。” “什么?”宁队长凑近了问。 陈婉婉笑道:“现在十月,正是农活忙的时候,你看,是不是给她多派点农活做做?这样也能让她收收心。” “收心?”宁队长不懂,“你有什么事直说,别绕弯子。” “我的意思是,多给钟梨派点活计,让她没时间去复习。”陈婉婉挑挑眉笑道。 听了陈婉婉这番话,宁队长恍然大悟。 段浔在家待了几天又要去跑车,钟梨这天自己去县城买书,结果宁队长没开介绍信不准她去,“没看大家都忙着吗?买什么书,干活去。” 孩子都来不及带,钟梨被赶去播种青菜。 晚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钟梨都抬不起手去抱女儿,书也拿不起,累得两眼一闭就睡死过去。 段幺妹抱着孩子走进来,叹了口气,过去帮钟梨盖了被子。 第60章 入学 阮凌这天跑车回来把媳妇给接走团聚几天, 钟梨自己带着孩子去上课不方便,葛圆圆和放学回来的小晖便帮着钟梨看孩子。 “上午九点多就放学,我十点前能回, 你们好好看着妹妹,不要出去掉水沟里头了。”钟梨还有些不放心。 “知青姐姐, 我们家最小的妹妹就是我带大的。”葛圆圆打包票能看好夕夕。 葛圆圆11岁, 小晖12岁, 他们自认照看一个孩子不是难事,反正夕夕平常除了哭就是睡。 孩子喜欢哭,钟梨不能带孩子去上课。如果不是因为这样,钟梨是不放心把女儿让小晖他们照看的,“你们只负责看住她,不要让她摔出摇椅,她要是哭了饿了就去找宁宁姐的妈妈, 她会帮忙的。” “我们知道了。”葛圆圆和小晖都围在摇椅边上,好奇地看着里面熟睡的小娃儿。 “她睫毛好长啊。”葛圆圆伸手去摸夕夕的长睫毛, 还想拔一根下来看看, 被小晖打手。 “你的手脏兮兮, 不能碰钟老师的孩子。”小晖鼓足勇气制止。 “你个臭小晖, 敢打我手!”葛圆圆冷哼, “要不是我照着你,你都被你同学欺负死了。” 小晖以前在村小就是被钟老师和葛从元帮着, 后来葛从元坐牢, 小晖去了初中便没人罩着他了。后来还是葛圆圆去黑市替人跑腿时发现了小晖唯唯诺诺被人欺负的事,人小鬼大的葛圆圆叫来黑市的叔叔们吓跑了初中那些欺负人的学生们, 从那以后就是葛圆圆罩着他了。 “你罩着我和你欺负钟老师的孩子是两回事。”小晖小声反驳。 “我没欺负她, 我就是想拔她一根睫毛看, ”葛圆圆冷哼,“我就拔过我弟弟妹妹的睫毛。” “反正就是不能拔。” “死小晖,我就拔一根下来量量有多长,又不痛。”葛圆圆自己的睫毛还经常掉,一点都不疼。 两个孩子在这争执,很容易就把小娃儿吵醒,夕夕被吵醒后小声哭着,吓得小晖他们赶紧哄。 怎么也哄不好,葛圆圆便跑出去找人。 小晖陪在摇椅边上等着等着,没想到没等到宁队长家的奶奶,而是等来了陈婉婉。 “钟老师说孩子有事去找宁宁姐的妈妈。”小晖不解地看着葛圆圆。 葛圆圆很有底气地反驳,“可是宁宁姐的妈妈不在家。” 陈婉婉笑着进屋,摸了摸小晖这孩子的头,又去看摇椅里钟梨的女儿。 “尿湿了,全身都湿透了难怪哭个不停呢,”陈婉婉给夕夕换衣服,“你们两个小鬼放心,我能弄好。” “婉婉姐,你会带孩子吗?”葛圆圆觉得陈婉婉真厉害,会缝衣服挣工分还会哄孩子。 陈婉婉有些小得意,“我自己也生了两个孩子,带孩子这种事对我来说是小事。” 陈婉婉利落地给小娃儿换了衣服,葛圆圆和小晖看着都觉得好麻烦,“带孩子好麻烦的,我以后才不要生孩子。” “呸呸呸,这种话不能乱说,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这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看见听见的欢声笑语。”陈婉婉一脸幸福。 陈婉婉给孩子换好衣服后那小女娃立马不哭了,可爱的一双葡萄眼眨巴眨巴地盯着陈婉婉这个陌生的阿姨。 “真可爱,和我家湘湘一样的漂亮。”陈婉婉本身就很爱孩子,此时抱着钟梨的孩子也觉得这小宝贝是老天给的珍贵的礼物。 两三个小时后钟梨从学校匆匆赶来,却看到了夕夕在陈婉婉怀里咯咯笑的场景。 这画面气得钟梨心脏一痛,她赶紧去抢自己孩子。 陈婉婉皱眉把孩子放在钟梨怀里,“你小心点,不要弄疼她。” “.…………谢谢,我的孩子我自然知道要小心。”钟梨咬咬牙,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回来看到陈婉婉和孩子这么亲密,钟梨的心就像被火烤着,难受得想吐。上辈子自己和何飞羽的一对双胞胎孩子超级喜欢黏着陈婉婉这个后妈,钟梨有心结。 上辈子钟梨为一双儿女付出了一切,结果换来的只是双胞胎儿女的谩骂,说她钟梨是个疯婆子喜欢多管闲事。比起当时情绪不稳定的村妇钟梨,一双儿女更骄傲自己有个贴心冷静的会打扮又时尚的后妈陈婉婉。 这辈子钟梨吸取教训了,对于自己和段浔的宝贝女儿,钟梨准备学习上辈子陈婉婉的教育方式,对孩子极尽宠爱和鼓励。 虽然孩子才两个月大什么都不懂,可钟梨每天都会对着孩子夸夸夸,就像上辈子陈婉婉的教育方式一样。 钟梨以为自己这次做得很好了,没想到这孩子刚才竟然在陈婉婉怀里那么开心,让钟梨见了就吃醋。 因着上辈子的事,钟梨醋劲特别大。 手指头轻轻拨弄着女儿可爱的小脸蛋儿,钟梨吃醋地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小白眼狼,以前被姥姥抱着都要哭,怎么在陈婉婉怀里那么开心?” 小娃儿咿咿呀呀地抓着钟梨的头发丝,根本不知道亲妈在说自己是个小白眼狼。被钟梨捏了捏鼻子,小娃儿背对着钟梨侧了个身,整个人趴在妈妈手臂上,一秒入睡。 钟梨抱着孩子看着桌上的书陷入沉思,最近她除了上课就是干农活,简直没有一点休息时间,想复习知识备考都很艰难。 果不其然,刚坐下没一会儿,宁队长又差人过来喊她去干农活。 钟梨带着孩子去了宁宁家,宁宁这个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极度内向,但是却是带孩子的好手。 钟梨离开后宁队长推开段浔家虚掩着的院子门,想去借用他们家的锄头。 突然,宁队长看到了堂屋里几本书。 捡起那几本书看了看封面,宁队长眼神很是心虚,悄声走进段浔家的厨房,把这几本书都扔进灶台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晚上钟梨先是去宁宁家抱了孩子,后来回到家又发现有几本书不见了。 孩子不好带,给她喂糊糊她还吐了钟梨一身,没心思去管那几本资料书了,钟梨去烧水给孩子处理身上吐的污渍。 等段浔过几天开车回来,钟梨把孩子放在他怀里就开始诉苦,说家里莫名其妙不见了几本书。 “家里有谁来过吗?有没有问问?”段浔问。 “问过,那天过路的人都说没见过有谁进过我院子。”钟梨委屈。 段浔可惜那本高世给的手抄的复习资料,“幸好你这半年多总结的错题集没扔。” “其实就算书没丢我也没时间复习。”钟梨抱怨。 “为什么这么说?”段浔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去菜园里摘菜。 钟梨寸步不离地跟着段浔,吐槽道:“我总觉得宁队长是故意折腾我,我现在除了每天给学生上课还要干农活,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去复习。” “其他知青也这样?”段浔洗了菜开始烧火熬粥。 “没有,我问过了,其他知青都没有我的活多,有很多知青还能抽空坐在地里复习功课,我完全没时间歇息。”钟梨给自己揉捏着肩膀。 两口子一对视,心里有了答案,这事肯定就是宁队长搞鬼。 “这几天我在家,所有活我来做,你安心复习,”段浔皱眉想了个主意,“宁队长在大队里威望高,你不要和他对着干。等我出去跑车,就让周庆乐这小子过来帮你干活,给他包点辛苦费,没多久就要考试了,熬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钟梨扑哧一笑,“我妈说得没错,结婚后你懂事了不少。要是以前,你早咋咋呼呼地去闹了。” “有些时候闹也没用,要不然我早闹了。”段浔凑过去和媳妇儿额头碰额头,亲昵了一会儿。 正温存着,孩子呜呜咽咽地哭,饿了。 “家里还有奶粉吗?”累得没奶水的钟梨揉揉眼,问。 “还剩一包,”段浔起身拎着暖水瓶倒水冲泡奶粉,“明天我再托关系让人去供销社弄点奶粉来。” “这一包也不够,今天一晚上都不够她吃的。” “今晚上喝米汤凑凑,”段浔搅和着碗里的奶粉道,“也不能一直喝奶粉,太奢侈了咱们供不起,就用奶粉和米汤轮流喂孩子。你放心,孩子的事交给我,饿不死她,你这段时间专心去复习功课,其他的事都别管。” “谁说咱们供不起,”钟梨炫耀着,“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钟梨跑着去拿存折,存折上一大串数字惊得段浔嘴巴久久合不上。 “我爸妈把钱都给我了,让我们不能苦着孩子。” “你爸妈这么有钱?” “除了我爸妈多年的积蓄,还有我爷爷奶奶的积蓄,爷爷奶奶当年去往农场建设了一辈子,积蓄不少,临终前都给了我。”钟梨让他放心大胆的买,奶粉能吃多少就买多少,要给孩子最好的。 第二天钟梨上完课在家安心复习,段浔背着孩子去干活。 捡完了两大袋的棉花,佝偻着身子直起腰时,段浔眼前一黑突然站不稳跌倒在地。 “小心!”陈婉婉赶紧扶住。 段浔站稳后先是去看女儿,见女儿无事感激地对陈婉婉道谢。 “没事,我也是正好路过,”陈婉婉对着他孩子逗,“夕夕太乖了,哭都小小声。不像我家望望,哭的时候嚎啕大哭,吵得我和他爹都不得安宁。” 陈婉婉嘴里抱怨着,脸上却是笑着的。 俩人边走边聊,知道夕夕昨天晚上喝了米汤,陈婉婉心疼得很,骂段浔不知道带孩子,“来我家,我家有好东西。” 何飞羽带着两个孩子在家玩,陈婉婉抱着夕夕进屋,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着葡萄糖粉,将葡萄糖粉和鱼油糖浆倒入软烂的红薯粥中,陈婉婉把红薯糊糊喂给小娃儿吃。 “婉婉,你真厉害,”段浔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怎么没想到用葡萄糖粉呢。” “其实最好的还是母乳,可惜听说钟梨这段时间累得没有奶水了,”陈婉婉可怜这粉妆玉琢小娃儿,“倒是苦了这孩子了。” “我们准备去给孩子买奶粉,以后就喝奶粉。”段浔觉得没母乳也不是什么大事,村里很多孩子从小吃糊糊长大,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段浔这话收获了陈婉婉一个白眼, “你刚开始当司机,工资也不是很高吧,家里有钱这么霍霍吗?” “有钱买奶粉,我丈人丈母娘把积蓄都给了我媳妇,昨晚我媳妇还说呢,要买就买最好的奶粉。”段浔笑。 陈婉婉皱眉反驳,“段浔,不是我说你,奶粉再好也比不过母乳,你们这样做父母可不行。” “哦,我不会做父母,你会?”钟梨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钟梨站在陈家院子的门槛上,神色乖戾地盯着院子里这些人。 见陈婉婉抱着孩子,一时间,钟梨有些崩溃地走上前去一把抱过自己的女儿,“别碰我孩子!” 段浔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懂自家媳妇儿怎么反应这么大。 “钟梨!你不要太过分,”在一旁逗着双胞胎的何飞羽走过来,“婉婉是在帮你们。” “不需要你们帮!”钟梨怒视着何飞羽和陈婉婉。 “你说话这么大声做什么?谁又对不起你了?”陈婉婉沉下脸怒斥,“钟梨,是你自己不配做母亲,生了孩子不好好带,这是你的错。成天想的就是高考高考,孩子也不好好带,这孩子真可怜。” 陈婉婉搞不懂,明明钟梨也是重活一世的人,知道上辈子政策变化,可以利用信息差时间差去挣大钱,还考什么高考。 “我考上了让孩子也能在城里过好日子,怎么就不是好母亲了?”钟梨最恨陈婉婉和何飞羽说自己不是个好母亲。 “我爱我女儿,我女儿也会爱我,”钟梨狠狠强调,“你们这辈子别想再抢走我孩子。” 钟梨放了狠话后狠狠踩了段浔一脚,让听得稀里糊涂的段浔跟上自己。 “以后不准带孩子去陈婉婉家,我和他们一家人有仇。” “啊?什么仇啊?”段浔嬉皮笑脸的问。 钟梨眼神轻轻的飘过去,段浔立马正经起来保证,“以后不去他们家了,保证不去。” …… 考试前一天,段浔因为轮胎爆胎没来得及赶回来,段幺妹已经抱了孩子去城里照顾,剩下钟梨一个人安心准备明天的考试。 最后一晚了,钟梨翻看著书,想着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晚上六点,钟梨放下书,把所有证件都检查一遍后,安心躺下准备睡觉。 “钟梨!”宁队长突然上门敲门,“一大队有一排小树苗不要了,你去把它们带回来,我们大队里明天一早要用。” 宁队长是想做最后的挣扎,他要折腾得钟梨一晚上去工作而不能睡,这样明天去了考场她八成倒头就会睡趴下。 生产队里宁队长就是权威,钟梨还在这大队里就不能不听他的话。 钟梨来到一大队看着那些比自己还高的木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钟老师!” 远处传来葛圆圆的声音。 葛圆圆带着一大群猴孩子过来,有从村小毕业的,还有现在四五年级的小学生们。这群人以葛圆圆为首,葛圆圆头上还用带子固定着手电筒。 “你去睡觉,这些交给我们了,”葛圆圆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白牙,“明天好好考,考个好大学。” ……… 78年3月4日,钟梨提着行李从家里出发。 距离高考过去几个月,钟梨也如愿考上了理想中的师范大学。 段浔送她去县城坐火车,钟梨抱着孩子亲了又亲,很是舍不得。 “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多穿点。”段浔把身上洗得褪色的棉衣披在媳妇儿身上。 钟梨披上棉衣开心地笑,“这你就不懂了吧,城里很多姑娘都穿得很好看,我以后也要穿得好看点。要是穿着旧棉衣去学校多不好啊,我怕她们笑话我。” “难道城里就没有穿棉衣的?” “城里当然有穿棉衣的,但是城里也有穿呢绒大衣的,我要和那些漂亮的女同志学,不能被人瞧不起。”说起来,钟梨还是因为上辈子被瞧不起的经历而一直膈应着,想争口气。 段浔不知道钟梨的心疾,叮嘱她,“媳妇儿,去城里了好好学习,你是去读大学,不是去比美。” “哦,”钟梨笑着凑到他面前,“你不高兴啦?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我要有份好工作,然后把你和夕夕都接去城里。我爸老让我顶他的岗,我才不喜欢他的工作,我以后要当老师。” 钟梨进了站,夕夕趴在爸爸肩头,目送着妈妈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你就这么放心她?”旁边开车送他们来火车站的阮凌似笑非笑道。 “不放心。”段浔老实答道。这些年公社返城的那些知青们,没有一个回来过,即使在乡下有对象有孩子,也再也没回来过。段浔希望钟梨是那个例外,却也没抱多大的信心。 3月6日,钟梨提着行李来到常兴师范大学。 “你们好,请问这是108宿舍吗?”钟梨提着行李敲门。 里面的几个女生一齐朝钟梨看了过去,“你是钟梨吧,我们寝室就只有你没来了。快进来,门口下铺就是你的床。” 钟梨进来受到了她们的热烈欢迎。 “你长得真漂亮,这红色大衣也好看。”几个舍友过来围着钟梨说话聊天。 钟梨突然庆幸自己没听段浔的话穿上那件灰扑扑的棉衣。 “我请你们吃果酱,这青梅酱特别好吃。”钟梨拿出好几瓶果酱出来,一人给了一瓶,这是段浔啰嗦过好几次的,说是和室友打好关系。 308寝室四张床八个人,此时只有7个人在。 “还有一位呢?”钟梨疑惑地问道。 “那位大姐啊,给她儿子搓尿布去了。”几个女同学哈哈笑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和嘲讽。 钟梨还摸不清状况,不敢乱插嘴。 “你不知道吧,咱们寝室有个30岁的大姐,是老知青,生了8个娃,4男4女,啧啧,真能生,”舍友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今天她来上学,诶唷,那叫一个浩浩荡荡的,全家都出动了,她那乡下男人牵着八个娃背上锅碗瓢盆来学校送她,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这大姐好歹也是老知青了,按理说思想觉悟是有的,没想到嫁去乡下生这么多孩子。” “这大姐还不算什么,好歹年纪大了,生就生吧。307寝室的一个年轻知青才叫蠢,才18岁,刚下乡就和乡下一个汉子好上了,还嫁了过去。” “这………结婚也没什么吧。”钟梨小声道。 “怎么没什么?才18岁啊她,而且还是个年轻知青,脑子竟然这么拎不清,”舍友们教育道,“咱们妈妈那一辈都不会结婚这么早,咱们现在这一辈更是要给女性树立起榜样。” “是啊,咱们城里姑娘思想开明,不能像个乡巴佬似的整天就是结婚生孩子,咱们女性也有光明的未来,所以应该响应党的号召,晚婚晚育,好好学习好好工作投入到生产中。钟梨同志,你说是不是?” “啊?”钟梨勉强笑了笑,“是,是。” 这几个强势的室友让她想起了上辈子陪何飞羽参加宴席时的那些高高在上的贵妇们。 “嗨,这几年脑子拎不清的女知青多了去了,”舍友们又问,“钟梨,你是知青吗?” “是知青,刚返城。” “那你没在乡下结过婚吧?” “没……”钟梨犹豫了几秒,撒了谎,心虚地笑了笑,“没有,我没结过婚。” 作者有话说: 后面一些内容是之前写过的24章左右的内容,修改后移到了这一章 ? 第61章 这天, 公社秧歌队的去各个村慰问军属,或是给那些残疾人家孤寡人家送关心。而那些高考落榜回不了城的知青们,也是被安慰的对象。 秧歌队的来到陈婉婉家, 拉着陈婉婉的手说说笑笑,还当场踩着高跷出场给陈婉婉表演了一场戏。 段浔背着夕夕爬上墙头看陈婉婉家的表演, 不时鼓掌叫好。趴在爸爸背上的夕夕在高空中晃来晃去, 咯咯笑着。 “说你没品你还真是没品, 带着孩子爬墙,你想摔死你女儿啊,还不下来?”墙头那边底下,陈婉婉拿着竹竿戳段浔的手臂。 段浔又爬着梯子下去。 秧歌队的浩浩荡荡的来,表演完又马不停蹄地离开,刚出陈婉婉家,旁边屋里的段浔拿出早就备好的冬瓜糖分给这些秧歌队的人, 背上的夕夕伸出小手去抓秧歌队的高跷。 “这宝宝真漂亮,周六公社有表演, 段浔, 记得带你女儿去看啊。” “欸, 知道了。”段浔笑。 送走他们, 热闹的小院子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夕夕宝宝疑惑地瞪大眼,那些热闹的阿姨叔叔们怎么就这么走了, 还不会说话的她呜咽了几声哭了起来。 段浔安慰女儿, “踩高跷好看,是个技术活。乖宝宝, 咱们周六去公社看表演, 有样板戏, 样板戏你知道吗?《智取威虎山》贼好看……” 段浔学着以前听来的片段,嘴里唱了几句戏,小宝宝立马不哭了,歪着头靠在爸爸肩膀上,随着爸爸耍戏在那无拘无束笑着。 “段浔!”屋外宁队长提着一袋给孙子买的柠檬糖路过,“你让我给你问的那款奶粉没了。” “麻烦您了,我明天再去县里问问看。”段浔去厨房拿了个柚子给宁队长。 让人办事,不管别人有没有把事办成,总得送礼表示表示。 宁队长拿着那柚子满意的笑,“都说你小子现在会办事了,果不其然。” 送走宁队长,段浔抱着女儿咬着米花糖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夕夕,咱们别吃奶粉了,”段浔轻轻拍着女儿,逗她,“咱们农家人没这么娇气,你已经8个月大,该懂点事了。” “这样,以后我用麦乳精糊弄你,怎么样?我觉得麦乳精和牛奶没什么区别,还便宜一些。” 段浔说着说着自己哈哈笑了起来,养个孩子真好玩,欺负她她也不懂。 小孩子盯着爸爸说话,她听不懂也还说不了话,只能看着爸爸在那表演。 小孩子看着看着眼神就从段浔脸上离开,视线转移到了爸爸手上的米花糖上。 段浔注意到了她小眼神,得意道:“这个是大人才能吃的,你这么小,吃不了。” 说完段浔把剩下的米花糖一股脑倒在自己嘴里,小宝宝立马疑惑地睁大眼,那疑惑的小眼神逗得段浔哈哈笑,差点呛到。 从桌子底下提出一暖水瓶,段浔从桌上拿出倒扣着的两个碗,在碗里面倒着白开水, “来,喝水。” 段浔咣咣两口喝完了温热的水,小宝宝则是嫌弃地抵触喝热水,扭过头去,只给段浔留下了个毛绒绒的后脑勺。 “你这头发真软,又细又软,和你妈一样。”段浔摸摸自己的头发,他的头发硬且黑。 此时隔壁院子传来声音,是何飞羽的声音, “婉婉,炒花生来了。”何飞羽端着一盘蜜花生出来。 “用蜂蜜炒的花生粒,婉婉快来尝尝。”何飞羽亲自给媳妇儿喂着吃。 段浔在隔壁院子听了也咽了咽口水,他现在虽然跑车挣钱,但都攒着,花钱方面还是有点小气。这何飞羽和陈婉婉过得真潇洒,花钱如流水。 啧啧,段浔嘴馋了,想着自己房里也有一袋绵白糖,要不然也炒盘花生尝尝? 算了算了,还是把钱攒着,段浔觉得有钱了也不能天天大鱼大肉,存折上有钱他才放心。 正当段浔馋得不行的时候,外面邮递员经过,扔了报纸和信在地上。 “来信咯,肯定是你妈。”段浔抱着孩子去捡地上那封信和报纸。 公社邮递员每周下乡来一次,给各个大队送东西。 拿着信件坐到家里板凳上,段浔首先打开报纸看看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将报纸上的事略微扫了一遍,段浔这才开始拿出信开始给孩子念着。 “你妈问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段浔笑着问女儿,“问你呢,有没有好好吃饭?” 段浔啰嗦得很,靠得又近,嘴里‘咿咿呀呀’还不会说话的小女娃抵触地一巴掌拍到亲爸脸上,嘴里咬着根稻草嚼来嚼去。 段浔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捡了稻草,看了一眼那稻草挺干净的,段浔也就懒得管她了。 笑着摸摸孩子的脑袋,他又继续读信,“你妈说在学校每周吃一回肉,不会苦着自己,也让我不要苦着你。” “啧,”段浔翻来覆去地看,不满地捏着小宝宝的脸,“你妈怎么回事?信里问的都是你,怎么不问我过得好不好?” 段浔把女儿放在摇篮里,自己开始给钟梨写信。 在摇篮里翻滚着自娱自乐的小女娃抬起头看向亲爹,她不想待在小小的摇篮里,她想爬出去。 小娃儿努力地在摇篮里蠕动着,刚趴在摇篮边上就被段浔‘一巴掌’推了回去,努力白费。 这么重复着几个来回,小娃儿怒了,趁着爸爸低头捡铅笔的时候一把伸手过去,用小手揪着亲爸的头发从摇篮里颤颤巍巍地想站起来,可惜才七八个月大的她还站不起来,尝试站立失败的她用肉嘟嘟的小手指着门外。 这孩子老喜欢在外面玩,不喜欢待在家。 “等老爸忙完手边的事再带你出去玩。”段浔很是敷衍地又一巴掌把女儿推回进摇篮。 摇篮里的小女娃趴在摇篮边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门外,见老爸一直不搭理自己,小声哭了几下又躺回去继续玩嘴边的几根稻草去了。 【媳妇儿,我每天都有看新华字典,现在字典上的字已经差不多认全了,不用再翻看字典都能默写出大部分汉字了。 你留下的那本成语词典我也有看,上次和宁队长一起去公社开会办事,书记还夸我文化水平高很会用成语。我说我没读过书,书记还很惊讶,哈哈。 你看报纸了吗?前段时间国家召开科学大会,大会上提出了四个现代化,其中最关键的就是科学技术的现代化。我看到报纸的时候立马想到了你,科学技术那不就是科技吗?你们旁边就有个科技大学。 这次全国科学大会很重要,公社也带领咱们大队的干部们去学习了。公社会议上宁队长厚着脸皮硬凑上去,说我这个司机就是科技人才,还让我作为生产二大队的发言人上去阐明了自己的观点。第一次在那么多公社干部面前发言,我一点都不紧张。我想你以前当老师天天上台都不紧张,我这又有什么可紧张的呢。 我的情况目前就是这样。 至于孩子,她挺好的,最近她有些待不住了,老是在摇篮里翻来翻去的不老实。小手臂胖嘟嘟的,养得好。 家里虽然有点钱了,但你说的那种好奶粉没供应票不好弄,但你放心,我经常米糊糊和奶粉轮流冲泡着给她喝,饿不着她。 】 等邮递员再次经过,段浔把信件交给了他。 送完信背着女儿去外面逛,经过一个鱼塘边,段浔眼尖地看见了漂浮在水面上的一条死鱼,那死鱼翻了肚皮已经开始发臭,站在岸上段浔都能闻到一丝臭味。 看了看四周,见周围没人,段浔赶紧拿长竹竿去戳鱼塘里的那条死鱼,将死鱼戳上来,段浔用一些叶子包裹住死鱼赶紧往家里赶。 一路心虚地回到家,段浔关上院子的大门对着女儿嘚瑟,“咱们今天做鱼吃。” 很久没吃过鱼了,段浔嘴馋得很。 小娃儿闻着臭鱼的气味哇哇叫,挣扎着要逃离。段浔把她放在摇篮里,自己处理死鱼去。 院子大门被推开,小娃儿对着来人兴奋地咿咿呀呀地叫。 “谁?”段浔赶紧跑了出来,一看,是表弟正抱着女儿哄。 “表哥,你是不是偷鱼吃了?我都闻见这味儿了。” “别乱嚷嚷,鱼塘里死了一条鱼,我给捡上来了。” “鱼都臭了,可别给我侄女吃这个,”周庆乐说着从身上拿出一袋米粉子和一罐奶粉,“要吃就给孩子吃点好的。” 段浔去泡奶粉,周庆乐操心道:“刚才邮递员下乡来,嫂子给你写信没?我这嫂子跑回城里去,我就担心她不会回来了。” “你个乌鸦嘴,别挑拨离间。这边也来了她的信,信上说她当班长了,老师们也都很看重她。” “那就好,那就好。”周庆乐把摇篮里拼命攀爬的小夕夕又摁回去,气得小娃儿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小哭包。”段浔无奈抱起了孩子,孩子立马止住哭泣。 第二天,段浔拿着家里积攒下来的鸡蛋去找别人换了一斤腊肉和两条腊鱼。 孩子咿咿呀呀地去扯段浔的手,不想让爸爸去拿那些蛋。她现在偶尔也会吃一点鸡蛋羹,已经知道这些圆滚滚的鸡蛋是个好东西。 “放心,老爸不会让你饿肚子的,还给你留着一点鸡蛋呢。”段浔说着看向家里那两只母鸡。 幸亏当初钟梨坚持要养鸡,这母鸡虽然吃粮食吃得多了些,但是下蛋也很勤快,家里补充营养就靠它这个大功臣了。 四月中旬,课间钟梨正带领着同学朗读学习一篇外文诗,突然门外学校保卫科的大叔敲了门,“你们班钟梨在吗?” “是我。”钟梨抬起头笑道。 “外面有人找。” “是谁啊?”钟梨放下书往外走。 “不知道,听口音是个乡下人。”保卫科大叔背着手笑道。 钟梨脚步一顿,有些紧张地跟着保卫科大叔往外走。此时的她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她期待是段浔来找自己了,又害怕是他。 她想起了段浔在外开车没工夫打理自己,总是一身的灰,头发也乱糟糟的。她想起寝室那位老知青大姐的男人也是一身泥的来学校被人嘲笑的情景。想到这儿,她很害怕,害怕段浔不会注意形象让自己丢脸,也担心段浔会被人嘲笑看不起。 心中忐忑不安地跟着保卫科大叔来到校门口,看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穿着军绿色服装的男人,钟梨看到了男人脚下干净的皮鞋放下心来。 接着那人转过身,钟梨瞬间失望又难过,原来不是段浔。 这一瞬间,相思成疾,钟梨突然很想见自己丈夫。 阮凌朝她挥手,把手中的腊肉和腊鱼递给她,“正好运货经过,段浔让我送过来的。” “段浔没来吗?”钟梨语气中满是失落。 阮凌听到这挑了挑眉,很好,看来她就算返城了心中也还是有段浔的。 “怎么,你想段浔过来?”阮凌微微扯动嘴角,“我也是因为跑长途才顺路过来的。为了照顾孩子,段浔最近都是跑短途。对了,这封信给你。” 把腊鱼腊肉和信件都亲自交给钟梨,男人赶紧离开,车队里的人还等着他,他不能耽搁太久。 提着腊鱼腊肉,钟梨咽了咽口水,嘴馋了。她在学校算节省,就是想把粮票肉票都省着寄回家给段浔和孩子,仔细想想,从入学以来她就没怎么买过肉吃。 “今晚就吃你了。”钟梨戳了戳腊肉上亮晶晶的油水,突然很想回家。 钟梨找了个时间去食堂,把自己的腊肉带去食堂让阿姨们帮忙做了一顿大葱爆炒的腊肉。 一个人躲在大学食堂后门,钟梨独自享用着这些美食。要是去寝室吃,就不得不分享给那些室友,而钟梨不想分享。 熏得八成干的腊肉味道特别香,肉质紧密色彩红亮,再用干辣子大葱一爆炒,香味扑鼻,看着就流口水。 “要是再放点家里腌制的萝卜干就好了。”钟梨哽咽着自言自语,段浔腌制的小菜最好吃了。 还有家里炒菜用的柴禾,这大城市也不用柴禾,炒出来的肉就是没有家里的那种柴香。 一大碗腊肉饭很快被钟梨吃了个干干净净,她心满意足地带着食盒去洗净后回去了宿舍。 到了寝室,钟梨发现宿舍的老知青大姐正在把大馒头装进袋子里。 “大姐,你怎么不吃呢。”钟梨好奇地问道。 杨大花舍不得吃,每次去食堂要了馒头都要留下一半攒着,“我把这些攒着给我男人和孩子吃,他们还没吃过这么香的馒头呢。” 杨大花是老知青了,虽然家里是城里的,但是家里条件很差,爸妈也给不了什么资助。如今她读书,虽然国家给了伙食费,但是她都省吃俭用着给家里的孩子寄回去。 钟梨也能理解她,毕竟钟梨自己也是省吃俭用想把粮票肉票都给寄回家里给孩子吃点好的。 “馒头放这么久不会发霉吗?” “现在天气不热,放一周都不是问题,我家虽然是农村的,但是离这里近,周末我会带着馒头回家去一趟。” “难怪每周周末都不见你的人影,”钟梨有些羡慕她可以每周回家一趟,反倒是自己,离丈夫孩子太远了,搭火车都要两天一夜的时间。 俩人正说着话,寝室里其他人进来了。 杨大花扎紧袋子,提着桶子和脸盆去外头打水洗澡。 寝室长见杨大花离开,慢慢走过来翻着杨大花的袋子,“诶?你们快来看,这杨大花又把馒头装起来了。” 几个室友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语气中都是对杨大花的不屑。 钟梨看不过去,皱眉道: “寝室长,乱翻别人的东西很不礼貌。” “杨大花这人不老实,我翻她的东西那是为了监督她。”寝室长不以为然。 这时,回来找毛巾的杨大花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正在翻动东西手脚不干净的寝室长。 俩人顿时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声。 “杨大花,你整天鬼鬼祟祟的经常不在寝室,我作为寝室长,有责任监督你,也有这个权利知道你是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寝室长和身后的几个小跟班形成一个小团体,欺负着杨大花这个老大姐。 杨大花在农村这么多年,打个男人都不费劲,可她却不敢和寝室里这群娇滴滴的女同志打架,怕撕坏了这些室友身上值钱的衣服。被寝室里这么多人欺负,杨大花想起入学以来一直被排挤的事,气得眼泪直流。 “寝室长,既然你可以随意翻杨大花的东西,那是不是代表你也翻过寝室里其他人的东西?”在床上藏好段浔写给自己的信,钟梨突然笑着,对着那个小团体挑拨离间道。 这话一出,寝室其他几个女同志纷纷愣住,心中慌了神,生怕自己有什么秘密被寝室长给翻到。 刚才还欺负着杨大花的小群体,此时已成为一团散沙,毕竟谁还没有点小秘密呢。 ? 第62章 寝室发生了争吵, 学生处当天晚上就知道了。 第二天有老师找杨大花过去了解情况。 “咱们寝室那些人都幼稚得很,”杨大花叹气,“就我一个三十岁的, 其他都是十七八岁,再不就是钟梨和寝室长这两个二十岁的。老师你放心, 我不会和那几个小孩子计较。” “不计较就行, ”老师笑道, “同学嘛,应该互帮互助,不应该相互埋怨。” “我倒是想帮助她们几个小年轻,可她们瞧不起我。我嫁乡下人她们嘲讽我,有人找了文艺青年寝室里的人都羡慕,说到底,她们那些小丫头片子还是嫌贫爱富。老师, 咱们学校可不能教育出这种嫌贫爱富的学生,你得好好管管, ”杨大花和老师说话的时候也是一板一眼的, “咱们班长钟梨倒是不错, 那人平常性格温温柔柔的, 有事儿也能上, 就是吧,钟梨这个人有时候没啥主见, 作为一班之长她还需要锻炼。” “你放心, 你说的这些问题我们老师会严肃以待,”老师笑道, “杨大花同志, 你说了这么多寝室里其他人的缺点, 现在不说说你自己的?” “我自己?我自己能有什么缺点?”杨大花憨厚地笑,“老师你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就是个老实的农妇,整天想着的就是家里那点事,可不敢干啥坏事。”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现在上大学了,脑子里想的应该是学习,不要老是家里那点子事,”老师笑道,“读书学习以后做个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人,不要整天想着家里鸡鸭没有喂,家里孩子没吃奶这些事儿,没出息。多和你们班长学学,你看钟梨天天跑图书馆。” 杨大花点点头,“老师,我都记着你说的了,一定好好学习。” 这天晚上,钟梨躺在床上打着手电筒一遍又一遍的看段浔写来的信。 一个月后,段浔收到了钟梨写来的十几封信和一叠积攒下的粮票肉票。 “你看看你妈,”段浔拿着那些粮票肉票给女儿看,“自己舍不得吃肉,节省了两个月把票都寄回家了,说是让我给你弄点好吃的。” “小姑,夕夕9个月了,能吃肉吗?”段浔问段幺妹。 段幺妹今天过来是给段浔送老种子的,“能吃点肉了,不要吃得太多,怕不消化。把肉给煮烂了掺进米糊糊里,小孩肯定爱吃。对了,别放什么盐啊酱油什么的,小孩子不能吃这些调料。” “听见没?你可以吃肉了,今天给你买猪肉吃,我吃肉你喝肉汤。”段浔又逗着女儿哈哈大笑。 夕夕两只小手抓着那些全国通用粮票玩,‘撕拉’一声撕碎了一张壹两的肉票。 段幺妹见了一股怒火从心头直冲脑门,拿起饭桌上的竹竿苍蝇拍子要去揍孩子,被段浔赶紧拦住。 夕夕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旁边的长板凳站立着,颤颤巍巍地边哭边扶着板凳走。 才9个月大的小娃走路都走不稳,必须扶着东西才能勉强走上几步路。 段幺妹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这个小逃犯,拿起苍蝇拍子轻轻打了几下孩子的屁股,“越来越淘气了你,和你爸小时候一样,成天上房揭瓦,不打你不行了。” 最近这孩子调皮得很,吃饭不好好吃,喜欢吐粮食吐在段浔身上玩。 浪费粮食这种事让段幺妹接受不了。 段浔用米糊将撕开的粮票给糊好,“小姑,你看陈婉婉家养孩子多有爱,咱们得学着点,不能老打孩子。” “整个公社就你和婉婉喜欢惯着孩子,护短到是非不分,乡亲们都议论你们。我看呐,孩子该打还是得打,”段幺妹不赞同地摇摇头,“对了,种子赶紧种下,我这是家里的老种子,比公社发的新种子要好,” 段幺妹又问,“这夏秋季节咱们农村是最忙的时候了,你媳妇儿暑假要回来的吧?” “当然回,她在信里面说了。” “那就好,我在这也待不了多久,你妹妹最近读书不用功我得好好盯着。”段幺妹心里一直担心钟梨不会回了。 段浔嗯了一声,他知道小姑担心什么,不止这些亲戚,就连村里村外的人也都认为钟梨暑假不会回来,都等着看他段家的笑话呢。 “走咯,咱们种菜去。”段浔把票给收好,带着女儿拿着那筐菜苗去菜园子里种菜去。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段浔对着女儿说道,“这是豇豆粒,你妈就爱吃这东西,用开水把豇豆烫熟,再放在外面晾晒晾成土棕色,随便放点盐炒炒,馋得你妈口水都能流出来。” 夕夕咬着手指头咽了咽口水,伸出小手去拿豇豆粒。 段浔连忙阻止,“你怎么什么都要往嘴里塞,这是种子,不能生吃。” 撇撇嘴的小女娃抹着眼泪靠在爸爸肩膀上哭,委屈得要命,可是才9个月的小娃又不会说话,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很快到了放暑假的时候了,段浔菜园子里种的西瓜都成熟了几个,他把成熟的西瓜摘了放在家里用竹筐盖住,想等着钟梨回来了吃西瓜。 此时的常兴师范大学,班级正在组织暑假去工厂参观学习的事。 “我不能去,”杨大花当场举手,“现在正是乡下农忙的时候,我得回去帮家里干活。” 班级里有几个人是农村的,也有不少人是下乡过的知青,都知道这个时候农村有多累多忙,所以都能理解杨大花。 钟梨也不能去,家里正是最忙的时候,而且段浔还带着一个孩子,无论如何她也得回去。 ……… 暑假期间,钟梨这天下了火车,一眼看到了车站出口站在栏杆上很是显眼的段浔。 段浔开着车队的车接她回家,这样方便,要不然钟梨自己得转好几趟车才能到家。 开车的段浔花了一个半小时就回了家,家里宁宁正在帮忙带孩子。 宁宁一直找不到好婚事,偶尔在段浔出车的时候会过来帮段浔带孩子,段浔会给她钱给她票做报酬,宁宁家里人也放心。 “家里怎么这么乱?”钟梨下了车吓一跳,家里几个箩筐被摔坏了散落四地,像是被人给砸过家。 宁宁看到钟梨了害羞地低着头不敢说话,快步跑了出去。 段浔对家里的乱象见怪不怪,“阮小福经常来找茬,在我们家摔东西。” “为什么?”钟梨边问着边小心翼翼地往夕夕小娃儿那边走去,那小娃儿见了钟梨只当是陌生人,背过身去留给她一个肉嘟嘟的小背影。 “我小姑和他爸结婚以后他就心里不痛快,不敢找他爸麻烦,就来找我麻烦,”段浔走了过去,环抱住钟梨,又伸手推了女儿一把,“你妈回来了,喊妈妈。” “噗噗~”摔倒在摇篮的小娃儿吐了几个泡泡,挣扎着又要起来。 段浔哈哈大笑,钟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当爹的?” “我跟你说,她特好玩,你看着哈。”段浔使劲搓了搓手,然后把手放在小娃儿脑袋上,只见小娃儿头上的几束又细又软的头发缓慢站立了起来,发丝朝天竖着。 “哈哈哈哈!你看像不像小说里的金毛狮王。”段浔乐个不停。 小娃儿撇着嘴要哭,眼泪汪汪。 钟梨一拐子打了段浔一下,段浔安慰媳妇儿,“没事,她这么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她是小,又不是蠢,总能感受到你在拿她取笑。”钟梨将女儿抱了起来。 夕夕抓着‘陌生阿姨’的头发,摸她头上漂亮的的花头绳。 钟梨边抱着孩子边去捡院子里散落着的箩筐,“就算阮小福在咱们家捣乱,你也不能和他计较,你能有机会学开车都是他爸的功劳。”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段浔也不像以前那样不懂事,在外跑车这么久,也知道人情世故了。 “阮小福怎么还没回城?”钟梨又问。 “他自己不想回城,和他爸闹别扭,说来说去就是不高兴阮凌给他找了个后妈,”段浔道,“后爸后妈都不好当。” “慢慢来吧。”钟梨安慰。 段浔现在多是跑短途运货,两三天就能回一趟,他出去跑车的时候孩子要么交给段幺妹,要么托其他亲戚或是宁宁照顾一两天。 孩子现在认识很多人,唯独不认识钟梨。 为了和孩子更亲密点,钟梨回来后就整天抱着孩子不撒手,连去菜园里锄地也要背着孩子。 只需要几天的时间,这小娃儿就和钟梨混熟了。 这天天刚亮,钟梨抱着夕夕出门,路过的几个正顽皮的小男孩见了她纷纷站直了身体,小声叫了声‘钟老师好’‘音乐老师好’,随即低着头赶紧跑掉。 “……”钟梨颇为无语,自己以前在村小教书时有这么凶吗?怎么一个个见了她这么怕? 路过以前教书的学校,钟梨拿着夕夕的手冲学校的旗杆挥手,“你看,这是妈妈以前教书的地方。” 夕夕傻乐着打了个奶嗝,她就喜欢在外玩。 学校很破,唯独旗杆很是干净整洁,钟梨进学校逛了下,整个学校小得可怜,一眼可以望到底。 此时放暑假,没学生上课,操场上只有几个玩打陀螺的小孩子,那个陀螺还是当初钟梨送给这几个孩子的。 “钟老师来了,”“钟老师好,”“老师好,” …… 这些学生们见了她都有些拘束,钟梨本来还想抱着女儿看他们玩陀螺,此时见他们这么怕自己,又不想扫他们的兴,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夕夕离开了这里。 在路上,一路都有人和她打招呼。 大队里留下的知青不多了,少数的几个没能回城的知青见了钟梨都高兴地和她挥手,又是羡慕又是不解地问着她,“怎么还回这穷地儿啊,我们都打赌说你不会回来了呢。” “我男人孩子都在这,当然得回,”钟梨笑,“你们这是去哪儿?” “插秧,腰已经直不起来了。”几个知青捶捶腰,逗了会儿她女儿便打着赤脚去地里干活。 段浔今天没跑车也被大队长喊去地里干活了,大队里到处都忙得很,钟梨想去别人家里玩一会儿别人都没时间陪她。实在无聊的她只好抱着孩子又返回家去。 回到自家院子里逗着孩子,日子好不快活,钟梨又在此时听到了争吵声。 “生意生意,生意有家庭重要吗?”陈婉婉大声指责道,“今天两个孩子一岁生日,这么重要的时刻你却要出门,说好去公社拍全家福还说要亲手给孩子做生日蛋糕的事就不作数了?你怎么能这样?” “我那里有一批积压的罐头,有人给我联系到了买家,我不得不去,再不卖出去那批罐头就要过期。”何飞羽耐心哄着媳妇儿。 “过期就过期,孩子一岁生日一生只有一次,咱们不能错过。” “仓库里那批罐头花了很多本钱。” “我们缺那点钱吗?”陈婉婉反问,“孩子一岁生日比不过那点罐头是不是?” 陈婉婉气得直落泪,把何飞羽心疼得不行,赶紧道歉,“好好好,不去了不去了,我们今天好好给孩子们过一岁生日。” 在院子里听到这些的钟梨无声笑了笑,想起了那对可爱的双胞胎。 陈婉婉这辈子生的一双儿女竟然和自己上辈子生下的双胞胎一模一样,而且也和上辈子一样起了个‘何望、何湘’的名字。 那俩孩子比夕夕大两个多月,今天是一岁生日。 双胞胎是钟梨上辈子的心头肉,钟梨不知道该不该给那对双胞胎准备生日礼物,她正犹豫着,夕夕抓着桌上那朵荷花显摆给钟梨看。 “宝宝乖,别被荷梗上的刺扎到手心。”钟梨耐心哄着夕夕放手,瞬间把要送双胞胎礼物的事抛之脑后。 ? 第63章 79年1月5号, 段浔抱着女儿去县里给小姑和阮凌照常送礼,感谢小姑对女儿这一年多的照顾。 “你姑父也有礼物送你。”段幺妹用眼神示意自己丈夫。 阮凌右手放在媳妇儿肩头,食指卷着媳妇儿的发丝玩, 接收到媳妇儿的眼神暗示,阮凌随意扔了单位介绍信和一张单子在桌上。 “301汽车大队, ”段浔念着单子上的单位名称, 不解, “要我运货吗?” “常兴师大要进行一次全校师生拉练,为期十几天,这也是钟梨来信说今年寒假不回了的原因,”段幺妹打落丈夫玩着自己头发的手,笑道,“常兴市301汽车大队这次会派驻几辆汽车在他们学校跟着全校师生一起过去。” 阮凌早年长期在常兴那一带跑车,和人家汽车大队的人也认识。 “我们知道你和夕夕半年没见她了很是想念, 这次就给你制造了机会,你去301大队报道, 就当做去那里玩十几天。”段幺妹解释。 “你和夕夕这次就坐火车去, 年底车队很忙, 没有空余的车辆给你开。”阮凌又说。 “坐火车也好, 我们家夕夕还没坐过绿皮火车呢。”段浔逗女儿笑。 夕夕‘呀’了一声似乎在肯定爸爸说的话, 一岁四个多月的她偶尔嘴里也能冒出几个词,会说简单的话。 “你小姑没去过常兴, 你去了那儿多拍几张师大的照片, 也把那里的大桥和动物园植物园拍一拍,回来给你小姑看。”阮凌叮嘱。 7号, 段浔抱着女儿背着行李包袱上了火车。 火车上很是热闹, 有拉二胡的有吹口琴的, 还有个和尚在念经。 来到三层卧铺前,段浔啧啧称奇,他也是人生中第一次上火车,没想到售票员没说错,这小火车上还真的有三层的铺子。 见段浔抱着个孩子像猴子似的往上铺爬,下铺拿着公文包的人拍了拍段浔的肩,“我和你换。” “换?换什么换?”段浔不肯,上铺多好,安静也安全,下铺人来人往有点脏。 提着公文包的人有些无语,“我是好心,你抱着孩子爬上爬下不安全,孩子摔着了怎么办?” 哦,段浔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个理,立马笑嘻嘻变了脸给人家递烟递糖,“谢谢兄弟,那就换吧。” 段浔把女儿放在篓子里,把篓子放在床脚,自己躺在下铺开始看报纸。过了一会儿,有列车员过来给他们倒热水。 要在火车上待两天一夜,段浔晚上不敢睡,抱着篓子不敢闭眼,深怕有偷孩子的。只有白天的时候他才敢眯眼休息会儿,对铺坐着好心的大娘,会帮忙照看孩子的情况。 即将到目的地的时候,对铺大娘叫醒昏昏欲睡的段浔,“你女儿撇嘴哭呢” 周围的乘客都喜欢段浔带的这小女娃,小娃儿不吵不闹,就算是哭也只是小小声音的哭,看得人怜爱。 孩子本来就是个喜欢在外面跑的,如今憋在篓子里这么久,已经到了极限。段浔了解自己女儿,知道她这是待不住了,所以抱着女儿在火车过道上闲逛。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孩子开心得两手乱扑腾。 突然,几声巨响惊动车上乘客,段浔一边扶暖壶一边去叫那个聊天聊得正欢的列车员。 “哎哟,别动别动,别烫到孩子了。”列车员赶紧冲过来打扫,其他附近的乘客也过来帮忙整理倒下去的小推车。 “这么多暖壶怎么就碎了?谁弄的?” “碎了是小事,里面都是开水,没烫到人已经是万幸了。” “要感谢这个小伙子啊,带着孩子还这么好心地帮忙。” “小伙子真勇敢。” “好人呐。” “这孩子真可爱。” ……… 乘客们和列车员一边帮忙打扫破碎的暖壶一边夸着段浔,段浔不好意思的笑。 本来想动手打女儿几下,现在段浔不敢打孩子了,他怕他这一巴掌打下去,周围乘客就都会猜到那些暖壶是自己女儿推倒的。 推车上十二个暖壶都碎了,列车员肯定要挨批,段浔有点坐立不安。 到站要下火车,段浔忍痛掏出四张大团结,找到那个列车员要‘捐款’,义正言辞道: “那些暖壶都是公家的东西,我们段家的家规就是‘公家的东西要守护’,眼睁睁看着那些暖壶在我面前碎掉,我心里有愧。这些捐款你拿着,我个人再给公家添上十几个暖壶。” 列车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然不能要段浔的捐款。 俩人这么你推我搡,篓子里的小娃儿萌萌地抓了几把爸爸手上的钱,小手挥过去,“钱~qia~” “你看,我女儿让你拿着钱呢,拿着拿着,再不拿就是看不起我!”段浔推过去,“我要下车了。” “不不不,这个钱我不能拿。”列车员也是十分坚决。 俩人又这么推搡了几下,列车员实在不解,心中有些许疑惑,“这位同志,你为什么一定要给钱?难道那些暖壶是你打碎的?” “………”段浔沉默了一瞬,随即扔了钱提起行李就跑。 身后列车员下了车大声喊着追着,段浔跑得更快了,背上篓子里的小娃儿也随之颠簸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段浔首先去301汽车大队和人家大队长打了个招呼,又在招待所放好行李换了衣服和鞋,进城了要注意形象,不想被人看不起。一切打整好后,段浔带着女儿去常兴师大,准备给媳妇儿一个惊喜。 当钟梨见到他们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怎么在这小竹林待着?吃饭了吗?我带你们去食堂。”钟梨笑意盈盈地跑过来,漂亮的长裙下摆微微扬起,是个十足的美人,也难怪学校那么多男同志喜欢她。 钟梨没想到段浔会过来,刚才隔壁班同学告诉她有人找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高兴地跑到段浔面前站定,看了一眼段浔的穿着。今天丈夫穿的是一身干净整洁的蓝色中山装,脚下的布鞋也是干净得看不见一点灰尘。 女儿戴着她姑奶奶用黄色毛线团编制的小帽子,穿着半新的花棉袄和免裆裤。 钟梨去抱女儿,段浔把孩子给她,不发一言。 “怎么不高兴?”钟梨逗着女儿笑,又问段浔,“我问你呢,吃饭了吗?没吃咱们就去食堂吃饭,食堂还没收工。” “食堂那么多人,碰到同学了怎么办?”段浔问。 “碰到就碰到了呗。”钟梨笑,脸上白皙透着红。 返城快一年,没晒太阳没干农活,钟梨脸上气色都好了许多,好皮肤也养了回来,唇红齿白看着欢喜。 “你不是说你没结婚生子吗?你不是说夕夕是你侄女吗?既然这样就该藏着掖着。”段浔冷声道,语气平淡。 “……你,”钟梨愣住,他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段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极力掩饰自己的自卑大声道,“我抱着孩子刚进校门就遇到你们同学了,他们问我是不是钟梨的表哥。” 段浔每个月都会带孩子去公社照相馆拍照,拍的照片会同信件一起邮寄给钟梨。 钟梨把照片藏得很好,但有一次寝室长金萝拆了她的信件,以至于大家都知道了钟梨有一个大她两岁的‘表哥’和一个可爱的‘小侄女’。 如今一切被拆穿,钟梨难堪又后悔。 她后面想和同学说自己结婚生子了,想和同学坦白自己当初撒了谎,可是她又怕破坏自己在同学心中的形象,一步错步步错。 钟梨眼眶湿润,红着眼对丈夫说对不起。夕夕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睁大眼睛呜咽了几声要找爸爸抱。 段浔接过女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因为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好人,别的知青都笑我你不笑我。阮小福瞧不起我这个文盲,你却教我识字认字。”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是我的错。我当初怕被人看不起,撒谎说自己没结婚生子,但是马上就后悔了,后面想说清楚真相又不敢。”钟梨去拽丈夫的衣角。 “你是怕被人看不起还是怕被城里人看不起?钟梨,这有本质的区别,”段浔扯开她的手,“等你野营拉练结束咱们去离婚。” ? 第64章 俩人再次见面是第二天。 钟梨带领班上同学举着旗帜站在隔壁七七二班后面, 经过一辆汽车旁,看到了上面的驾驶员。 驾驶员段浔旁边的小娃儿眼睛眨也不眨地冲着钟梨看,似乎是觉得那位‘阿姨’眼熟。钟梨一愣, 她以为段浔带着孩子回老家,没想到他竟然在这。 301汽车大队派了三辆汽车跟在拉练队伍后头, 全校师生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出发前行了。 常兴师大的全校师生在前面走着, 后面车里头装着几大袋煤渣、鼓风机等各类物品, 上面还坐着年纪大的炊事员大爷大娘们。 “70年71年我也拉练过两次,当时是响应战备观念,”一位老师背着行李走得健步如飞,“后面几年再也没训练过,没想到咱们这位新转来的校长今年又办起了这个活动。” “就算不备战也应该时不时办些这样的活动,咱们要发扬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还能锻炼身体, 何乐而不为呢。”旁边的学生处处长笑道。 走了几个小时后有些年纪大身体不好的老师吃不消了,会被转移到汽车上休息会儿。 出了常兴市, 在一个隔壁市的小镇, 大队停下脚步, 老师们拿着对讲机让学生们就地休息。 乡间道路上泥巴湿润黏着鞋, 很不好走, 背着巨大行李包的学生们纷纷坐在草地上原地休息搭帐篷。 “班长,帐篷怎么搭?”有几个家里条件很好也没下乡过的同学把钟梨叫过去。 此时天色有些昏暗, 已经下起了小雨, 钟梨替那些娇生惯养的几个同学搭好帐篷后又要教他们搭灶台洗锅做饭,气得脸色都要扭曲了。 杨大花走过来安慰钟梨, “他们几个小年轻没下乡过, 不知道人间疾苦, 你多担待些。” 那几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同学做了一锅黑乎乎的饭菜,还热情地想和钟梨那群人换菜吃。 钟梨又不傻,和十个同学搭伙做了一锅香甜可口的绿豆粥,一点都不想和那边人换着吃。 “你去叫那几个汽车师傅一起来吃吧,”钟梨推推旁边的杨大花,“我多煮了点粥。” 天气冷,就该喝点香甜软糯的热粥。 杨大花扔下手上的柴火棍,跑去汽车那边想去喊司机们吃饭,却发现这些司机吃得可好了,有肉有菜还有大米饭。 咽了咽口水,杨大花闷闷不乐地来到钟梨身旁,“班长,那些司机吃得可好了,我们学校临时组建的炊事班给司机们做了好饭好菜,甚至还有清甜的米酒。” 钟梨不太放心自己女儿,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碗重新洗了一遍,盛上一碗绿豆粥跑去司机师傅那边。 正和司机们一起吃饭的炊事员见了钟梨到来赶紧给她让座,“钟梨同学,听说段师傅是你表哥?哎呀,那可太巧了。” 钟梨很是尴尬,段浔没有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喂女儿吃米糊糊。 他和女儿这次进城本来是想给钟梨一个惊喜,陪钟梨一起过一次有意义的野营拉练,没想到钟梨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吓。 “我这个粥是单独用小锅熬的,没放糖,放了蜂蜜,绿豆也都熬得乱糊了。”钟梨把小碗粥递过去。 夕夕闻到蜂蜜的香气,立马撇头拒绝老爸手里的米糊糊。 段浔皱眉弹女儿额头,这么小就会挑食了。 奈何不了女儿,段浔这才接受钟梨的好意,“谢谢。” “不…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钟梨拘束地捏紧衣角。 送完粥钟梨也没什么理由继续待在这,再加上远处同班同学在喊她吃饭,钟梨只得小跑着离开。 “她在学校很受欢迎吗?”段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转头询问旁边的炊事员。 “啊?你说钟梨同学啊,”炊事员笑,“那当然受欢迎了,听说她家里条件不错,双职工家庭。长相也没得说,学生都一致认为她是七七届学生里最漂亮的一个。” 炊事员喝了口米酒继续说道:“性格也没得说,温温柔柔的好讲话,办事利落很受老师器重。” “段师傅和那个班长不愧是亲戚,都长得好,”旁边一个女司机刘莹师傅笑着敬了杯汽水,“真羡慕你们这些长得好性格又好的,我爸妈老说我嫁不出去就是因为脾气太爆了。” 这次出行的三个司机里,除了段浔是临时靠关系进来凑热闹的,另外两个刘师傅和程师傅都是301汽车大队的司机。 刘莹长得些许妩媚,因着这长相许多人背地里议论说她不正经。可她这个人性格豪爽,开车两年来没有一次违规过,多次受大队表扬,是汽车大队里的活招牌。 “刘师傅说笑了,我听你们队长说对你有意的男同志比汽车大队的职工还要多。”段浔拿着杯米酒回敬。 喝了口米酒段浔就不再动筷,而是专心给女儿喂着绿豆粥。 “怎么会带着孩子出来?”刘莹问。 “带她出来放放风,”段浔笑,“她就喜欢在外跑,乡下孩子,野惯了。” “你媳妇儿呢?” “不知道,”段浔听到媳妇儿几个字就有些抑制不住的烦躁,“我们过些天就要离婚了,不关心她的事。” “………”炊事员们听闻纷纷闭上说笑的嘴,刘莹师傅也不好意思地道了歉,心里却涌上些喜意。 她见段浔第一眼就被吸引了,这么帅气干净还会开车带孩子,比汽车队里那些邋里邋遢吃酒抽烟的男同事强得太多太多。 他们吃饭的空档,乡下生产队的大队长带着几个乡亲过来邀请他们去自家屋里住。 “我们全校这么多师生哪住得下,多谢乡亲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校长等几个领导拉着乡亲们聊了会儿天。 等村民们离开,看看手表才五点半,文宣队的几个学生拿着对讲机和各个年级各个班讲话,准备唱唱歌跳跳舞活跃气氛。 几个大学生临时组建一支跳秧歌的队伍,载歌载舞的演了起来。 段浔抱着开心得不行的夕夕去看热闹,夕夕坐在爸爸肩膀上笑个不停,那些学生的歌儿曲儿唱得好,夕夕也学着那些同学给他们鼓掌。 段浔因为心里有事,看不下去这些节目,只是浅浅的笑。这时旁边的刘莹师傅邀请,“段师傅,我们也去表演一个?” “我不会唱歌,也不会扭秧歌。”段浔似乎是一眼看出了对方的意图。他文化不高,但心里头敞亮。 虽然打算和钟梨这个旧爱离婚,段浔也无意现在就去找新欢,那不成流、氓了吗。 “热闹热闹呗,段师傅,别太扫兴了。”旁边几个喝啤酒喝得微醺的炊事员鼓着掌怂恿。 夕夕坐在爸爸肩头也抓着爸爸头发笑,“歌,爸爸cha~歌。” 那边几个老师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笑着捧场,“几位师傅来一个。” “来一个,”“来一个!”旁边学生纷纷起哄。 “我妈妈是歌唱家,我从小跟着我妈妈学唱歌,实力倒是有几分,段师傅要是怕输的话可以不上场。”刘莹挑挑眉。 “你别激我,我这人就是脸皮厚,最不怕输了。”段浔觉得自己再不上场就太扭捏了,把女儿递给旁边的老师和刘莹师傅站在了人群中央。 “唱什么?”段浔问。 “你随便挑一首,我都会。”刘莹恣意张扬,明媚的笑容获得了很多师生的好感。 俩人合唱了一首《歌唱祖国》,没有系统学习过唱歌的段浔时而走音,旁边的刘莹总能及时把他的音拉回来,俩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首耳熟能详的歌大家都会唱,帐篷里布袋上坐着的师生们将身体捂得严实,冷得直发抖,但是心里却是热热的,兴奋地小声唱和着。 所有人都尽情享受着热闹着,只有那棵柳树下的钟梨低下身和两位班干部洗着全班的碗筷。 杨大花一边手脚麻利的帮忙洗着碗一边跟着那边一起吹口哨。 “班长,你以前不是音乐老师吗?待会儿也上去露一手?”杨大花问。 钟梨低着头否认,“我唱歌不好听,没系统学过。”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段浔和刘莹那边最后一句歌词唱完,全场响起掌声,一些来看热闹的村民也在外面听着鼓掌。 有老师要给这几个司机师傅敬酒,明天要在这里停留一天,喝点酒不会碍事。 刘莹不想喝,段浔一边帮她挡酒一边委婉拒绝老师们的好意。 “钟梨,你表哥还真能喝,都帮那女司机挡了好几杯酒了。”杨大花惊讶地说道。 拿着抹布正在擦碗的钟梨抬起头,心中的醋意快掩饰不住。 ? 第65章 “钟梨, 这才第一天咱们班就有几个同学差点掉队,太丢人了,”隔壁二班班长凑过来打探情况, “你们班情况咋样?” “还行,大家都能坚持。”钟梨和几个班干部去看了自家班的情况, 一个个都信心十足即使脚上走出了血泡也没喊苦喊累。 “好些个同学喊累, 他们呐, 娇生惯养,缺锻炼,”二班班长回忆往事感慨道,“我们当初下乡挑粪挑泥,比这可累多了。” 俩人都下乡过,又因为同为班长且成绩优秀,所以经常凑在一起聊天。 以前钟梨还有心情应付他, 今天却是一点都不想搭理,只是埋头整理着东西, 现在已经六点二十几分, 待会儿再和老师一起开个班会就可以休息睡觉。 此时多喝了几杯啤酒的段浔带着孩子坐在车上休息, 他喝点啤酒倒不会醉, 跟喝水一样。 夕夕早已经仰面躺在爸爸身上进入梦乡, 两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段浔喝着热茶毫无睡意,听着车上炊事员的鼾声只觉得吵人。 这几个炊事员的厨艺其实很不好, 段浔开始可怜起钟梨这群大学生来, 竟然在学校食堂只能吃这种厨艺做出来的饭菜。 不知道这些炊事员是不是靠关系进来的,工资高吗?……段浔乱七八糟的想。 段浔又想起傍晚钟梨给女儿端过来的那碗绿豆粥, 熬得黏糊刚刚好, 孩子吃了满满一大碗。看上去她倒是爱孩子, 可要真的爱孩子又怎么能说夕夕是她侄女呢? 说来说去,段浔最在意的是钟梨不承认自己的女儿。以前在他心中最好最善良的女人,变成了一个会撒谎且不负责任的人。夕夕这么可爱这么好,不是见不得人的存在,钟梨不承认这个女儿是愚蠢的。 段浔往车窗外看过去,月光星光下,一顶顶帐篷密密麻麻在乡间小路支棱着,有的同学受不了这个苦还偷偷跑去了村民家睡。 更有甚者,几个胆大的同学敲了敲段浔的车窗,问能不能睡他的车里。 段浔打开车门让几个同学上车来,一眼望过去,又和车外面的钟梨四目相对。 钟梨也想进车来睡,不是吃不了苦,而是想看看丈夫和孩子。 就在钟梨即将踏上车,车门在她面前‘啪’地一声关上。 “不好意思,座位满了。”段浔不冷不淡地在钟梨面前关了门。 明明公共汽车里还有很多个空着的座位……隔着车窗,钟梨难过地看了他一眼,又一步三回头地盯着车里试图翻转身子的女儿。 刚刚段浔带着怒气的关车门声把夕夕吵醒了,小孩子醒来后懵逼地盯着车顶,懵了几秒确定身边没爸爸抱着自己,便小声哭着揉眼睛。 “钟梨,你刚跑哪去了?”二班班长关心地跑了过来,“你睡不惯帐篷?要不去村民家挤一晚?” 一个帐篷好几个同学一起睡,确实挤得很,谁都睡不好。 “没事,出来野营的目的就是吃苦受累锻炼自己,我能适应。”钟梨觉得这人烦,她能看出二班的班长想追自己,但她心里想亲近的男人只有段浔。 车上,抱着孩子哄的段浔瞥了一眼钟梨和那个男人的背影,心想钟梨眼光还真是差,那男人背个行囊都背不起,走几个小时就气喘吁吁。 第二天全校师生各个年级各个班分别去往小镇上不同的生产小队,和当地村民交流,学习中下贫农身上吃苦耐劳的精神,学习农事,他们也为村民带去城里最新的政策变化和生活上的一系列改变。 三辆汽车在原地待定,其他师生一起出发走路去下面各个生产小队,钟梨看向那几个正在大牌玩耍的司机和炊事员,心里烧得慌,段浔不理自己,她想和段浔单独找个地方道歉也没机会。 看到玩牌玩得笑嘻嘻的段浔和那个叫刘莹的女司机师傅,钟梨吃醋得直咬牙。 钟梨他们班去的是这个小镇下面的第二大队第八生产小队,此时农活不多,村民们都在忙着为春节做准备。 “大娘,这鱼就这么晾着不会臭吗?”有同学好奇地凑过去看那些大鱼,一个个鱼足足有十几斤重,比他们在食堂吃的鱼大多了。 “你们城里人就会说些新鲜事,这鱼怎么会臭呢,放盐了呀。”大娘招呼他们坐下。 钟梨懒得和这几个韭菜葱都分不清的同学待在一起,自己跟着另一个老师去了其他村民家帮忙干活。 钟梨和杨大花这两个去一个村民家帮忙剖鱼腌制,她门这两个女同志都是能干活的,下乡过,做事麻利快准狠,几刀下去就劈开了坚硬的大鱼脑壳。 村民看她们做事跟在自己家一样,很容易就猜到她门当年肯定下乡过, “待会儿别急着走,我给你们做顿饭。”大娘说着跑去菜园里给她们摘菜。 这个季节菜园子里就是各种各样的青菜萝卜。 钟梨看他们家的老人在切萝卜条,自己上去帮忙,“老人家我来吧,你这萝卜切得太薄了以后腌着不好吃。” 钟梨见过段浔腌萝卜条,切的厚度刚刚好,也更好吃。 老人家眼睛不太好使,干脆就把菜刀交给钟梨,“今年咱们这边天干,萝卜长得不好,太小了。” 是啊,青菜这些东西见了雨水就长,要是天干的话东西就难吃咯。 钟梨今年暑假回家时也听段浔抱怨过,说夏天天太干菜园里西瓜没长好,本来段浔给钟梨留了大西瓜,结果一个个吃着都不是很甜。 钟梨切完萝卜条后杨大花那边已经腌制好鱼了。 “这两条鲤鱼怎么不剖?”钟梨问。 “鲤鱼要留着过年祭祖,不能剖鱼鳞,”杨大花解释,“你们家过年不祭祖吗?” 虽然她们俩都作为知识青年下乡过,但是杨大花懂的东西还是比钟梨多不少。这也不能怪钟梨,因为之前在段家过年时段浔祭祀拜祖先都是糊弄过去的,而且每个省每个市每个县每个乡的习俗都不一定相同。 高考过后的那次过年,就因为段浔祭祖时不认真太过糊弄不肯花钱买些鱼肉和烛台,段幺妹有次追着他打,乡亲们也都骂段浔不学好没人教。那些人骂段浔没家教,钟梨当时为此生了很大的气,小两口齐心协力和十几个村民们大骂几十回合也不落下风。 回想起和段浔度过的那些有趣往事,钟梨无精打采地干着活。 中午这户农家做了一条鱼两个青菜,那条鱼本来打算过年吃的,他们还是拿了出来招待累了一天的客人。 钟梨、杨大花还有他们班主任一起在这家吃饭,饭桌上班主任和人家主人聊历史聊经济,几个农户人尴尬地笑,完全听不懂。钟梨和杨大花对视一眼,插嘴进去聊今年地里的收成。 “收成还行,我们这地方湖多,收成比别的地方好。”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落实下来后,以后日子会好一点,”杨大花笑道,“我们家就分了几亩好田。” “分田分田,分到好田肯定好,有的人分到的田离得太远土壤土质不好,那就不服气。”主人家叹气。 “这世上哪能有绝对的公平呢。”班主任又插话说道。 钟梨默默对班主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又问主人家,“你们大队怎么分田?” “按区域按小组划分,还是上交一部分公粮,剩下的就是自家的余粮。” 几人聊了许久,直到下午四点集合,一个个又徒步回去。 今晚再在这里搭帐篷住一晚,明天早上出发去别的地方。 晚上钟梨带着班上同学一起写今日出行的总结报告,远处几辆汽车上那几个司机和炊事员们玩得笑开了花,正大声吆喝着扔骰子。 “真潇洒,”有同学羡慕,“我以后也想当司机。” 不知过了多久,钟梨写好了这两天的总结和心得体会,再一看过去,那些人已经从扔骰子变成了打牌。 几个司机和炊事员们痞里痞气打着牌,段浔兴奋地扔出一手牌,输掉的人纷纷哀嚎着给钱。 “夕夕,收钱!”赢了钱的段浔豪气万丈,旁边一岁半的夕夕跌跌撞撞地去捡钱,两个肉嘟嘟的手紧抓着钱币不放,笑得比她爹还开心。 “哪有你这么当爹的,钱不卫生,让孩子拿什么钱。”旁边的刘莹女师傅笑着拍了下段浔的胳膊,另一个司机和其他几个炊事员纷纷起哄使眼色。 钟梨看到这一幕看直了眼,旁边同学喊她也没听到。 “班长,你的心得体会借我抄一抄,班长?班长?”同学看着钟梨丢魂似的走远,挠了挠头,随即直接拿起钟梨的总结开始模仿抄袭。 “打牌呢,我也来。”钟梨突然出现在段浔他们面前,那些人皆是一愣。 学校这些炊事员后勤班的认识钟梨,倒是没说什么,反而主动给她让出了一个位置。 “这种长牌你会玩吗?”几个炊事员师傅都看着钟梨,心里隐约期待赢这个女学生的钱。 “这有什么难的。”钟梨硬着头皮说会。 她心里隐约期待在牌场上段浔会帮自己。 段浔捏了捏乖女儿好玩的脸蛋,没往钟梨那里看一眼。 四人同玩的长牌跑胡子,钟梨坐在东面,段浔就在她旁边,坐在西面。 摸了一手牌后,钟梨开始手忙脚乱地往外扔牌。 “吃。”段浔将手中的大玖扔过去。 钟梨光听到段浔的声音都晕乎乎的了,本来就不会打牌,这下更被男色迷了眼,手中的牌开始胡乱打出。 “碰。”段浔扔出一对捌。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钟梨输了钱,段浔进了钱。 虽然输了,但是当夕夕蹒跚着走来要拿钱时,钟梨高高兴兴地给钱,还顺手捏了捏女儿娇嫩的手心玩。 打了半个小时后钟梨已经输了三块钱,段浔赢了四块。 下场后的段浔把位置给了刘莹。 刘莹上场后钟梨发现她和自己一样也是个不会打牌的。 打了半个小时钟梨也有了点经验,她在心里下定决心要赢这个刘莹的钱。 就在钟梨马上要赢钱时,段浔突然提醒刘莹,“刘师傅,吃她的小五。” “胡了。” 刘莹赢了钱,笑着要分段浔一半,“多谢你指点,要不然刚才我可就输了。” 输了钱的钟梨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牌,失魂落魄地发着呆。她不敢相信,段浔竟然帮这个刘莹师傅来赢自己的钱。 ? 第66章 第二天出发钟梨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当二班班长再次过来想和她聊天时,看着周围同学的起哄,钟梨不再是以前那副温和好班长的形象, 而是没好气地说道:“我有爱人了,别再打扰我。” 这个二班班长以前就老是缠着她, 她早就想怼死他了, 苦于她想在人前保持美好的形象而一直没发作。如今自己心情不好, 也懒得再管那么多,该骂就得骂。 钟梨毫不留情面的做法让同学们皆是一愣,他们心中接近完美的班长想不到也会有这么不耐烦这么恶声恶气的一面。 即使再厚脸皮,被钟梨这么一吼,那二班班长也没了心思再去纠缠钟梨,气愤地离开。 学校各个系各个班级的学生走了大半天后,下午登山爬坡。 次日, 车子停在坡上小道,下山的师生们纷纷脚底起了血泡, 再也没了雄心壮志, 决定在山脚下休息。 崴了脚的钟梨一瘸一拐地帮同学们处理一些生活上的小事。 段浔和刘莹他们在帮着炊事员搭灶台, 钟梨时不时往那看一眼紧盯着他们, 她能看出来那个刘莹喜欢段浔。 那个刘莹家世好人长得妩媚好看, 钟梨看了她都觉得赏心悦目,这么优秀的女人让钟梨心里捏了把汗。 如今段浔要和自己离婚, 钟梨担心。 “段师傅, 你确定要拒绝我的心意?我是真的喜欢你。”正在给段浔递砖的刘莹笑道。她在满是男人的汽车班里工作了太久,对段浔是一见钟情。 段浔和她一样是司机, 喜欢开车喜欢捣鼓修理汽车零件, 兴趣爱好相同人又长得帅气干净, 和那些胡子拉碴不整理自己的男司机们一点也不同。 “你这么优秀为什么看上我?”段浔对她没一点那方面的意思,直截了当的拒绝,“你再找其他人吧。” 段浔不再搭灶台,而是走远拿着阮凌给的相机去拍摄周围的风景。这次出省阮凌特意嘱咐他让他多拍点外省的风景,这样好回去了把照片洗出来给段幺妹看,段幺妹这辈子没出过省,对外面的事物很感兴趣。 段浔拿着相机走远,这是故意躲着刘莹,刘莹却是更加直接地跟了上去。 “是因为那个叫钟梨的女大学生?她是你媳妇儿吧。”刘莹抽着烟笑。 段浔换了个方向躲避烟味,“你怎么猜到的?” “女人的直觉吧,那天晚上打牌的时候我看你们两个之间的氛围很奇怪。而且,夕夕长得和那个女大学生很是相像。” 刘莹觉得遗憾,自己好不容易看上个合自己心意的男司机,没想到已经被别人占有了。不过她也不是那种纠缠的人,既然段师傅不肯给个机会,她也不会死赖着不放,只能说是有缘无分。 “有声音。”“那个孩子!”“有东西滚下来了!” 突然周围嘈杂尖叫声响起,段浔猛地反应过来去看自己女儿。 夕夕! 段浔心脏都快停止跳动,想叫女儿的名字张大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自己聊天忘了女儿,那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山脚下扯着野草玩,小棉衣都沾上了灰尘。 而孩子的上方,山上停着的汽车后备箱敞开,一件件笨重的行李或柴油桶纷纷滚下来。 段浔跑过去,却因为和女儿隔着太远的距离而慌乱惊吓得腿一软跌倒在地。 “啊!” 在旁边师生们的尖叫声中,段浔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钟梨的声音。 钟梨和孩子隔得近,即使崴了脚却也跑得飞快,过去抱着女儿跑开的时候被柴油桶砸到了腿。 老师同学们围了上去,钟梨疼得脸色惨白,忍不住当场哭了起来。 头一次体验疼哭了是什么感觉,钟梨还不忘狠狠拍了几下女儿的屁股,这孩子不听话到处跑。 隔着人群看到同样脸色惨白的段浔,钟梨眼睛缓慢闭上,疼晕了过去。 将钟梨抬到汽车上,留下一个老师陪着,段浔载着他们去了离这里最近的县医院。 钟梨的腿肿胀得老高了,看着很是吓人,旁边的老师看着都替她疼。 “我去给你缴费。”老师拿着单子离开。 段浔抱着女儿提了一袋水果过来,看着钟梨嘴唇毫无血色,当着她的面段浔又把夕夕给揍了一顿。 平常这么挨打夕夕早就哭了,可这回夕夕却只是捂着脸眼珠子心虚地乱转。这孩子很聪明,隐约知道是自己闯祸了所以被打了也不哭。 段浔和钟梨一眼看穿了这孩子精明之处,心情复杂地笑出声来。 “都怪我没看好她,”段浔和钟梨对视一眼,叹道,“谢谢你救了她。” “她也是我的女儿,我救她那不是应该的?”钟梨撇嘴不太高兴。 “你和你那些同学说夕夕是你侄女。”段浔不留情面地翻旧账。 “那是我之前不懂事,”钟梨求饶,“撒了一个谎就要不停地用另外的谎言去圆谎,是我不对。” 段浔不再吭声,这样的钟梨和他以前认知中的不一样。 在乡下时段浔心中的钟梨是一个善良乐于助人的好人,而现在的钟梨却有‘虚荣、撒谎’等等缺点。 “是你以前把我想得太好了,”钟梨腿疼得擦眼泪,“我本来就这样。” 段浔还是不吭声,钟梨气得拿水果扔他,“你真的要和我离婚?” “那你以后改不改?”段浔接过水果。 “改。”钟梨小声说道。 “没听清。” “改。”钟梨有气无力道。 “大声点。” “我改还不成吗!”钟梨大声认输,“夕夕这么乖我不该说她是我侄女,你也很好我不该觉得结婚丢人。你和夕夕都不是见不得人的存在,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是我错误的想法见不得人。” 钟梨认错态度良好,段浔看着她疼哭了的一张脸,心下一软,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老师缴费完带着医生过来时推开门就看到那个司机的手放在了自家学生的脸上。 “耍流、氓!”老师吓得大叫。 段浔和钟梨也被吓得一哆嗦,最后掏出了结婚证,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第二天班上同学在班主任的带领下来医院看她。 “班长,你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之后的拉练不用去了,可以回家休息。”寝室长金萝阴阳怪气道。 钟梨和段浔和好后本性暴露,本来就因为骨折严重要开刀动手术而心情不好,此时听了这话眼神对着那些同学一个个扫视过去,“听老师说学习委员你抄我的心得体会和拉练小结?” 学习委员心虚地笑了笑。 “你们几个,这几天拉练铺被子都不会还要我手把手教你们也就算了,洗碗洗筷子都不会?还把活都交给我干,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都能考上大学,一个个在这装弱智呢。”钟梨眼皮子一掀,把那几个偷懒的同学痛骂一顿。 同学们目瞪口呆,一向温柔漂亮的钟梨班长怎么说话这么恶毒? “至于你,这几天拉练总在那念诗不干活,真当自己文艺女青年了?大葱大蒜分不清还好意思在那写诗歌颂自己和农民打成一片。”钟梨讽刺寝室长金萝。 金萝气得跺脚,两个麻花辫甩了起来。 “咱们班大多学生都下乡过,结果这次拉练一个个装疯卖傻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去了村民家死赖着不干活还吃人家村民的饭菜,脸皮比城墙厚。这几年下乡没学会和中下贫农打成一片,反而当自己高人一等。”钟梨忍了他们很久了。 被钟梨点名的同学脸色都不好看,一旁的段浔‘狼狈为奸’笑开了花。 而一直沉默的班主任听了钟梨的话也在那偷偷忍着笑,有钟梨出面当这个恶人,他这个班主任就更好当了。 钟梨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拉练生活,在医院动刀做手术。 在医院待到过年前一天,阮凌亲自开了卡车借着运货的名义出省来这边接他们一家三口回家过年。 ? 第67章 这次回家过年很是‘热闹’, 因为家里鸡笼里的鸡蛋都不见了。为了找这些珍贵的鸡蛋,俩人将整个屋子都翻遍了。 段浔和钟梨在家里琢磨一番,坚信是村子里有人偷了自家的鸡蛋。 “肯定是阮小福, 知青基本上都返城了就他死赖在咱们生产队不走,就因为我小姑和他爸结婚, 他老是和我过不去, 这次偷鸡肯定也是他干的。”段浔分析道。 阮凌和阮小福两父子僵持住了, 阮小福坚持要让阮凌休了段幺妹离婚,要不然他就一直待在村里不回城。 阮凌也动了怒,不再给儿子提供生活上的支持。 这样一来阮小福日子就过得有点贫穷,所以他偷鸡蛋是很有可能的。 “宁队长也有可能,他老是鬼鬼祟祟在咱们家附近转悠,”钟梨也说着宁队长坏话,“宁队长以前就喜欢偷偷摸摸摘别人家的橘子给他的小孙子吃。” 两口子把村里村外的人都议论了一遍, 说足了他们的坏话,最终被大公鸡咯咯叫的声音给吸引过去。 俩人扭头一看, 夕夕正扑哧着扑在大公鸡身上扯住它的两只大翅膀。 “吃~ci鸡蛋~”夕夕一点也不怕大公鸡, 这鸡从小幼崽到现在成长为偌大一只鸡, 都是夕夕一点点看着长大的。 “公鸡不下蛋, 你快放开。”钟梨着急地去推段浔, 让段浔把大公鸡救走,害怕大公鸡不小心啄了女儿的眼睛。 钟梨一条腿骨折要休息不能乱动, 段浔安慰她不用怕, “她从小和鸡玩,有经验了。” 夕夕抓着大公鸡很快就没了力气, 大公鸡用力挣扎飞走扑向一个地方, 紧接着那个地方一只白猫窜了出来, 嘴角还流着鸡蛋液体。 段浔和钟梨对视一眼恍然大悟,看来这段时间是这只野猫偷吃了家里的几十个鸡蛋。本来段浔打算拿一些鸡蛋去镇上换粮票糖票,现在什么都没了。 “抓住它!”“夕夕拦住它!”钟梨和段浔异口同声着急地大喊。 这只野猫已经认准了他们家有吃的,要是不抓住它扔远点,家里的鸡蛋留不住。他们这地儿这么穷,人都吃不饱,可养不起一只猫。 两个大人一声令下,夕夕蹒跚着去追猫,一下子跌倒在地,下一秒段浔从夕夕身边跑过,紧追着那只猫。 追着跑出去几十米,最终段浔还是没能成功抓到那猫。 头天没抓到猫,到了正月初二家里吃腊鱼,段浔正洗刀呢,一转身那鱼又被猫给拖走。 钟梨和段浔心疼得直骂脏话,当天晚上,段浔牺牲了一截鱼尾做了陷阱,终于把那只肥硕的白猫抓住。 “明天就把它扔到公社去。”段浔把猫扔进麻袋,在麻袋上留了小口子给猫透气。 第二天正月初三,段浔提着麻袋要出门扔猫,和门口带着双胞胎孩子玩的陈婉婉四目相对。 “昨晚就听到你们院子里大喊大叫,是抓住猫了?”陈婉婉问。 “抓住了,现在准备扔到公社河堤上去。”段浔和陈婉婉说话还有些尴尬,俩人从小青梅竹马是邻居,现在关系却很是一般。 而且陈婉婉自从跟着何飞羽过好日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段浔和她处不来。 “猫!要猫。”何望何湘俩双胞胎迈着小步伐走过去,围着段浔看。 “把猫给我们,望望和湘湘昨晚听见了猫叫声闹着要养一只呢。”陈婉婉开口笑道。 “那多不好,人还吃不饱哪有粮食喂猫。”段浔喂鸡是为了吃鸡蛋,这猫又下不了蛋。 “城里很多人也养猫养狗,人们把它们称之为宠物,”陈婉婉笑道,“就跟你们家夕夕喜欢和鸡崽子玩一样,那鸡崽子也是宠物嘛。” 段浔还是搞不懂,但既然人家说要那就给吧,“你得看好了,不能让它偷吃我们家的粮食。” “你放心,如果它偷吃你们家的粮食我会给你赔偿。”陈婉婉接过段浔手里的麻袋。 解决了这一个麻烦,段浔优哉游哉地回家洗衣做饭去了。 “刚才听你在外面和陈婉婉说话,他们家的双胞胎都能走路了吧。”躺在床上养伤的钟梨问道。 “能走路了,毕竟比我们家孩子大几个月,走路也比咱们家孩子更稳,”段浔有些好奇地看向钟梨,“话说,你怎么老是关心他们家的双胞胎?” “.…..有吗?”钟梨心里一惊,她自己都没发现这个问题。 “有啊,你关心那双胞胎的次数比关心夕夕还要多。”段浔一边搓着洗衣板上的衣服一边说道。 段浔倒是没多想,反而是钟梨愣了神。 陈婉婉这辈子生下了双胞胎,和上辈子钟梨生下的双胞胎长相一模一样,性格爱好取名也一样,所以钟梨总是忍不住去关心他们。 不过……钟梨看着在院子里抓鸡玩的夕夕,笑了笑心里释怀地想,她可以肯定这辈子对自己来说夕夕和段浔最重要。 夕夕和大公鸡在院子里斗狠,大公鸡屁股的鸡毛都被夕夕给薅秃了,钟梨忧心得很,她害怕公鸡啄了孩子的眼睛,可段浔总不当一回事,养孩子跟喂鸡似的敞开了养。 钟梨正在心里腹诽骂着段浔不会养孩子,宁宁上门了。 这个异常内向怕生的宁宁眼睛望着地面小声道:“锄头。” 段浔听懂了去拿锄头,夕夕看到宁宁阿姨上门了马上扑了上去求抱抱。 段浔出去跑车的时候通常是段幺妹或是宁宁帮忙看孩子,家里的鸡也是宁宁上门来喂食,所以夕夕看到了宁宁就像是看到了亲妈一样黏着。 钟梨有些小吃醋,因为夕夕压根对自己没这么热情,而且有时候看到自己还一脸茫然想不起自己是谁。要不是这几天钟梨天天教孩子喊自己妈妈,这孩子还不知道妈妈两个字是怎么说的。 “宁宁,进来坐。”钟梨起床一瘸一拐地去床底下拿零食。 这些瓜子花生是为了正月里招待客人而特意准备的,钟梨拿着一个印有‘旭日东升’画面的搪瓷盘,抓了几把吃的放在上面。 宁宁抱着夕夕进门坐下吃花生,段浔去把锄头重新打磨。 “哟,大乞丐小乞丐都在呢。”门外传来不讨喜的声音,是阮小福。 阮小福经常来找段浔麻烦,段浔经常不在,所以阮小福就会转移目标欺负宁宁和夕夕。 宁宁不知道打扮,夕夕小娃娃一个又喜欢抓鸡抓鱼玩,所以阮小福经常喊她们大乞丐小乞丐。 阮凌对段浔有恩,所以段浔和钟梨不和阮小福一般见识,这就导致阮小福越来越放肆。 段浔钟梨不开口,宁宁也是个‘哑巴’,来挑衅闹事的阮小福骂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溜达着离开。 等宁宁拿着磨好的锄头离开,葛从元家最小的妹妹葛小小跑了过来找夕夕玩。 葛小小四岁了,嘴巴很厉害,大人说一句她能顶嘴顶上七八句。 钟梨给葛小小抓了一把花生,让她带夕夕在附近玩,“不能走远。” “我们去会场玩,我三姐姐还有小晖哥哥都在那。”葛小小咬着花生壳,将花生壳一起嚼碎又吐了出来。 段浔亲自带两个孩子去了会场,让葛圆圆和小晖看着这两个小的,随即自己又回家去准备过年的饭菜,今天下午段家几个堂伯伯要过来拜年,段浔还得招待他们。 回到家后面菜园子摘白菜的段浔刚准备好几样小菜腌菜,外面夕夕就哭着回家来。 葛圆圆牵着小声啜泣的夕夕,小晖牵着葛小小,几个孩子一进门就告状。 “他们说夕夕太小了不和她玩,还推她。”葛小小一只脚还没跨进大门就开始扯着嗓子向段浔告状。 夕夕被推倒手心蹭破了皮,所以哭。 段浔让钟梨给娃儿上药,自己在家里挑了一根竹棍要去找那些人麻烦。 段浔一拿竹棍,其他几个孩子纷纷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后头,夕夕也不哭了,握紧小拳头眨巴着湿润的大眼睛。 钟梨见段浔这样就阻止,“你一个大人和那些孩子计较什么,别去了。” “那咱们孩子被欺负了我就不管?”段浔反问。 “可以口头教育,不能动手。那些大孩子都不喜欢和夕夕这样一岁多的孩子玩,我们老师教书的时候说起过,说这种事是很常见——” “停停停,”段浔揉了揉耳朵,“媳妇儿,我看你是读书读入魔了。” “这方面你不可能比我更擅长,”钟梨皱眉,“我在师范大学学的就是怎么教育学生。” “可夕夕不是你的学生,她是我们的女儿。”段浔听不进去钟梨教育的话。 “段叔叔,我们到底去不去?”葛圆圆仰着脑袋看段浔。 夕夕圆溜溜的好看的一双眼睛一会儿看看妈妈一会儿又看看爸爸,见爸爸不去了她扯起嗓子又哽咽着哭了两声。 她这小声一哭段浔就受不了,非常想去活动活动筋骨,钟梨无奈扶额,“算了算了你们去吧,记住别太过分了。” “耶!”葛小小欢呼一声,小晖他们也赶紧跑了出去。 见段浔到来,那几个不跟夕夕玩并推倒夕夕的孩子们拔腿就跑。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段浔躲在草垛里想搞伏击,殊不知村里那些孩子早已熟悉了他的套路,并不上当。 “叔叔,你可以装稻草人,然后我们把他们引过来。”葛圆圆想了一个好办法。 段浔听从葛圆圆的主意装稻草人明晃晃地站在空旷地段刚烧过稻杆的田间,孩子们被引过来的时候放下了戒备心,很快被段浔打击得全军覆没。 打了个胜仗,段浔带着女儿回家去腰杆子都更硬了。 钟梨看着那一身灰尘的父女俩无言以对,如她所想,很快别人家的家长牵着孩子找过来算账。 “你一个大人这么和小孩子计较,以后谁还和你们家夕夕玩。”那些家长又开始骂段浔坏分子不学好。 钟梨早早准备的瓜子花生派上了用场,把乡亲们叫进来坐一坐聊聊孩子们的教育问题。 那些人看见花生瓜子两眼冒光,可是当听见钟梨要和他们聊教育,一个个赶紧带着孩子快步跑回家,都不打算找段浔算账了。 “.………我有这么可怕吗?”钟梨无语。 “你自从去学校学习后,说起孩子的教育能叭叭地说个不停,我也怕,”段浔忍不住笑,“你们当老师的都这么能教育人吗?” 钟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受伤地躺回床上去。 “待会儿亲戚们过来拜年吃饭,你起来换身衣服。” “不换!”钟梨有些生气,“我今天不起床了。” 话音刚落,隔壁院子传来吵架的声音,钟梨马上掀开被子起床,一瘸一拐拄着拐杖出去看热闹,那动作,快得段浔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来到院子里,钟梨趴在墙边听八卦,一墙之隔的陈婉婉院子里,传来双胞胎哭嚎的叫声。 “何飞羽你今天要是敢把这个猫扔出去我和你没完!”陈婉婉气急败坏地去扯丈夫的手。 “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咱们哪来的闲心去养猫?”何飞羽无奈。 “咱们赚了这么多钱养只猫算什么,”陈婉婉皱眉,小声道,“上辈子咱们两个养了一猫一狗你忘了吗?” “那是上辈子的事,”何飞羽也更加小声地解释道,“生产队这么多人吃不饱饭,你拿着好吃好喝的伺候这猫,人们心里不平衡。那些人要是心里不平衡,到时候想尽办法举报我做的生意怎么办?我东躲西藏做生意,要是出了事你要想想后果。” 陈婉婉一想丈夫说的也没错,可是这只猫双胞胎孩子非常喜欢,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太惯着这俩孩子了,”何飞羽忍不住说道,“上辈子这俩孩子2岁的时候可没现在这么不听话。” 上辈子钟梨独自一人带着双胞胎,何飞羽记得双胞胎上辈子两岁时还是很听话的,不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发脾气,一点不如意就要生气哭嚎。 何飞羽这句话激怒了陈婉婉,陈婉婉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十分陌生,“上辈子我也这么教育的两个孩子,你上辈子还说我的教育方式比钟梨好一万倍。” 陈婉婉受伤的眼神让何飞羽心里刺痛一下,他搂住媳妇儿道歉,“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 一墙之隔,偷听八卦的钟梨和段浔急得抓耳挠腮,对面说话声音太小,他们压根听不清。 夕夕学着爸妈的样子靠在墙上,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摔了个大花脸,逗得段浔和钟梨哈哈大笑。 对面正在闹别扭的陈婉婉和何飞羽听到笑声对视一眼,骂道:“他们两个太没品,又在偷听我们讲话。” 陈婉婉爱面子,不想让钟梨看到自己家吵架不和的一面,所以她忍住了想继续和何飞羽争吵的情绪,答应让何飞羽把猫带走。 何飞羽用麻袋把猫装进去,走出大门的时候和隔壁家大门口探头出来看热闹的钟梨两夫妇来了个对视。 下一秒钟梨和段浔心虚地缩了回去关紧大门,何飞羽收回视线叹了口气。上辈子他觉得钟梨从一个温柔青春的女知青变成了一个泼妇,俩人总是吵架很是心累,没有一刻安宁的时候,所以他和钟梨离婚娶了身材极好又懂男人心的陈婉婉。这辈子他如愿和陈婉婉结婚生子,可有时他又觉得陈婉婉像个泼妇,就像上辈子的钟梨一样。 ? 第68章 钟梨在家养病, 过年接待拜年的客人都是段浔一手操办,她闲着无事除了看看书便是教孩子说普通话。 钟梨心中有些得意,孩子不过是和自己相处了几天, 如今就很愿意黏着她这个妈妈。 有了钟梨的照顾,夕夕每天都漂漂亮亮的, 头上两撮小辫子也服服帖帖的不会乱散开。 大队里的人见了夕夕都要夸一句‘这孩子真漂亮’。 “有了妈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过来拜年的段幺妹抱着夕夕亲亲她的小脸蛋儿, “夕夕打扮得这么好看可不能再玩泥巴了。” “绳子~”夕夕牵着手上的绳子显摆,绳子的另一头牵着大公鸡。 钟梨不准她和大公鸡直接接触,怕公鸡不小心啄到她受伤,而且公鸡可能在外染上跳蚤,跳蚤蹦到人身上就会特别痒。 不像段浔那样敞开了养孩子,为了管好女儿爱干净爱卫生的好习惯,钟梨在公鸡脚上系绳子, 让夕夕用绳子牵着它玩。 “这衣服都是新的吧。”段幺妹夸衣服针脚好看。 “我妈给夕夕做的毛衣,很暖和, 可以外穿, ”钟梨似是抱怨实则炫耀地说道, “我妈只想着给夕夕最好的, 都快忘了我这个女儿了。” “哪能啊, 你爸妈把存款都给了你,还是疼你的。”段幺妹也知道她的小心思, 便顺着她的话讲。 至于段幺妹是怎么知道存款这件事的, 那是因为段浔之前大嘴巴和家里亲戚提了一嘴。 “还是过年热闹,”钟梨给段幺妹倒茶, “过年了亲戚们都会来, 大家热热闹闹地打牌聊天, 多好啊。” 此时家里有一场牌打,段浔和家里那些男客打牌,钟梨和几个女客吃瓜子闲聊。 牌桌底下放着木炭,女客这边烧了柴,钟梨听着段幺妹和段家的几个表亲聊八卦。 “你现在嫁给了阮凌就要给自己存点私房钱,我可听说阮家那小子一直不肯承认你这个后妈。”有亲戚嘱咐着段幺妹。 段幺妹脸色略微尴尬,也不知该怎么回这个问题。 她如今35的年纪了,在城里保养得好,越□□亮,阮凌对她也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后妈不好当,阮小福那个继子老是针对她。 段幺妹抱歉地看着钟梨,“说起来也是我对不住你和段浔,因为我,小福那孩子老是来找你们麻烦。钟梨,你别怪小福,是我处理不好这种关系。” “小姑,段浔能当上司机都多亏了阮凌叔叔,我们俩口子知道深浅,又怎么会怪他,”钟梨深知亲妈后妈都不好当,“阮小福软硬不吃是他的问题,小姑你别太自责,和阮凌叔叔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阮凌如今也是37的人了,越发想安定下来和段幺妹过安稳日子。 “小姑,我听段浔说阮凌叔叔过完这一年就不再跑长途车了?”钟梨问。 “嗯,每次他出车我都睡不安稳,怕他在外出事,”段幺妹忧心忡忡,“他们车队里有个司机过年这段时间跑长途被路霸劫财杀了,肠子都漏了出来,家里孤儿寡母的知道了哭晕了过去,你说我怎么放得下心。” 段幺妹的青梅竹马兼初恋当初也是跟车被杀,她对这种事有阴影。 如今丈夫阮凌和侄子段浔也是干这一行,段幺妹忧心得整日睡不着。 阮凌心疼媳妇儿,也决定以后不再跑长途了,就在周围小县城跑一跑,虽然那样就挣不到太多钱,但是还是以家庭为重。 “幸好段浔他现在不怎么跑长途了。”钟梨听了段幺妹的话也是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跑个车还这么危险,上辈子她在乡下种地待了十年,对车队的事倒没那么了解。 “大过年的就别聊这些事了,不吉利。”其他亲戚插话进来。 钟梨点点头,又和他们聊起了开春种地的事。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她和段浔也分了几亩田。 有田心中不慌,段浔分了几亩田就计划把家里弄一个仓库,以后专门放粮食。 “我说他要出门开车地里照顾不过来,让他拿两亩地出来挖了当藕田,他还和我争。”钟梨嗑着瓜子抱怨。 一旁的夕夕也会吃瓜子肉了,拿过几粒瓜子就往嘴里塞。 钟梨见了让孩子吐出来,然后自己给孩子耐心地剥壳。 段幺妹也给夕夕剥瓜子肉,边剥边聊着,“我看挖藕田划算,藕田不用那么费心地照看,还能卖莲子卖藕。” “莲子能挣几个钱呐,打莲子最辛苦了,比种田不知辛苦多少倍去了。”旁边的段家亲戚又插话道。 钟梨一听也是这个理,打莲子那么辛苦,光是想想就脑瓜子疼,还是算了。 “要不然挖了养鱼?” “养鱼不划算,”钟梨摆手,“段浔以前也替大队里养过鱼,天气不好那些鱼成片成片的死,一次能死几百斤,人都得急哭。碰到个什么投毒寄生虫,就全完了。而且大队里现在不准随意开挖田地,想挖田养东西还得向公社申请,太麻烦。” 几个人聊来聊去,那边大牌的几个男客突然朝这边叫了句,“晚饭做好了没?” 钟梨腿骨折不能去干活,段幺妹便和几个女客帮忙去厨房做饭。 对乡下孩子来说过年最好玩了,有花衣服穿有平常都舍不得买的猪肉吃,对农户来说过年最快乐,因为忙了一年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不过对农村妇人来说过年也是个劳累的日子,毕竟过年还得招待一桌又一桌的客人。 段浔在这群男人里面算好的了,家务事他和钟梨都是谁看见了谁做,不会推脱。 看着厨房里忙活的诸位女客,钟梨于心不忍,想上前帮忙。 “你去休息,做饭炒菜你有腿伤干不了。”段幺妹推她出去。 钟梨实在坐不住,又想到这两天天气好,要是过了正月十五这边天气又得刮风下雨的,便决定去把门前一块地的稻杆给烧了。 拄着拐杖钟梨拿上火柴盒叫上夕夕一起出去烧稻杆。 夕夕出门踩水坑把新毛衣弄脏,钟梨狠狠打了她小手背,“说过多少次了,只有穿旧衣服的时候才能踩水坑玩,听到没有!” 夕夕撇撇嘴就哽咽了,眼泪汪汪地看着妈妈。 钟梨心一软,但还是没妥协。 旁边陪孩子玩得高兴的陈婉婉往钟梨那边看了一眼,“钟梨,教孩子不是这么教的,你不能泯灭孩子的天性。踩水坑是很童趣的小游戏,孩子喜欢玩是正常的。” 钟梨最讨厌陈婉婉和自己说孩子的教育问题,上辈子自己生的双胞胎被陈婉婉教育得很好,孩子都不喜欢自己反而喜欢陈婉婉那个后妈,恰好说明钟梨上辈子的教育很失败。 如今被陈婉婉这么一说,钟梨又是生气又是自卑,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孩子好了。 钟梨牵着孩子就去屋前不远的田地烧稻杆,钟梨在那摩擦着火柴盒,冒出一缕火苗,夕夕‘哇~’地一声笑容灿烂,崇拜地看着妈妈。 钟梨自尊心得到满足,教着夕夕去点燃稻杆。 这堆稻杆点燃,钟梨马上带着孩子后退。回去的路上小夕夕指着路旁的树,“烧。” “烧稻杆可以肥沃土地还能烧死害虫,对土地好,”钟梨给孩子解释,“可以烧稻杆但是不能烧树,烧树没有好处。” 夕夕不太懂,‘咿咿呀呀’叫了几句紧紧牵着妈妈的手回家。 回到大门口见何望何湘这对双胞胎在那搬砖搭屋子玩得高兴,夕夕也眼馋。 “不行!身上会弄脏,你看你身上都是新衣服新鞋子,这么漂亮的花衣服弄脏了就不好看了,洗不掉。”钟梨不肯。 陈婉婉在那边听了无奈摇头,不由得叹气,叹小夕夕真可怜竟然有这种不让玩的妈妈。 陈婉婉的叹气声传过来,让钟梨脸上很不好看。 “行,你去和哥哥姐姐们玩。”钟梨赌气不管了,夕夕高兴地迈着小步伐跌跌撞撞地跑向何望何湘两个邻居小伙伴。 “夕夕真乖,”陈婉婉抱着夕夕亲了又亲,又叮嘱自己一对双胞胎带好夕夕小妹妹。 三个孩子玩得高兴极了,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惨极了。 等段幺妹和几个女客这边把饭做好,钟梨带着意犹未尽的夕夕回家去。 钟梨忍了又忍没骂夕夕,夕夕摇头晃脑地高兴得昏了头,跟着妈妈进门去。 打扫满地的瓜子壳,扫完准备吃饭的段浔一见女儿这样就愣住了,小娃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干净的地方,新衣服新鞋子都脏了,洗都洗不干净的那种。 “段棁!”段浔头一回叫女儿的大名,拿起扫帚就去揍孩子。 “轻点打。”钟梨轻飘飘嘱咐了一声,随即和亲戚们坐在饭桌旁事不关己地看热闹。 钟梨想通了,要吸取上辈子被陈婉婉比下去的教训,凶孩子揍孩子这种事自己不动手。 “钟梨,不能带孩子这么玩,这可是新衣服啊新衣服。”一旁的亲戚们都心疼衣服,这个年代,乡下能穿新衣服不容易。 “没事,孩子活泼了点是天性,这不是坏事,做父母的要支持。”陈婉婉上辈子用爱的教育征服孩子的心,钟梨这辈子要学她。 “衣服都这样了你都不管?”段幺妹也有些惊讶,钟梨以前可不是这种脾气。 “都随她,我表示支持。”钟梨笑了笑。 反正关键时候段浔会出手,就像现在这样。 ? 第69章 时间转眼到了正月初七, 段浔和大队里的人一起去干塘捕捞鱼,回到家钟梨告诉他上午邮递员来过,给他带了话。 “阮凌叔说让你明天出车, ”钟梨在衣柜给段浔找衣服,“运煤。” 厨房里的灶台里早早烧好了热水, 段浔去洗热水澡, 钟梨陪着女儿扎纸飞机玩。 阮小福再次上门找麻烦, 捡着掉落在地的纸飞机,一手捏瘪,“不错啊,日子越过越红火。以前这段浔就是个文盲泥腿子,现在发达了,哈。你们全家吃软饭,靠着我爸当上的司机, 明白吧。” 钟梨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怼他, “你祖爷爷还偷段家的财产发家, 说起来你们才是吃软饭的。” 阮小福脸色一变, 翻脸就骂人。钟梨岂会认输, 她骂街的本事谁也比不过。 阮小福骂不过, 气急败坏想动手,被披着衣服出来的段浔给打了。 两人扭打起来, 段浔记挂着阮凌的恩情不敢下重手, 反而被阮小福占了上风。 最终邻居们来拉架,打赢的阮小福出了气, 得意地离开。 段浔打架打输, 钟梨给他抹紫药水, 而一旁的夕夕嚎啕大哭。 这还是这孩子头一次哭得这么厉害,而且这孩子一整天都没搭理段浔。 “她怎么不理我?”段浔心里戚戚然,这小娃现在太偏心,就爱她娘不爱爹。 “你中午打架打输了所以她不理你,”钟梨觉得好玩似的拧女儿的脸蛋,笑骂道,“宁队长家的孙子也这样,这些孩子们都人小鬼大的很聪明,自尊心还很强。” 段浔一听这还了得,怎么也不想在女儿面前失了当父亲的威严,这不,他主动去找阮小福麻烦,还非得让钟梨带着女儿去观战。 “.………”钟梨无奈横了他一眼。 等段浔这次打赢了,孩子欢呼着跳了起来,站不稳又像根萝卜似的栽倒在地,小脸蛋上满是笑容。 段浔在妻子女儿面前炫耀,“我打他轻轻松松,上午那都是让着他。” “就怕他会向他爸告状,”钟梨提醒,“不管怎样阮凌就这么一个儿子,肯定向着阮小福。而且阮凌叔以前也不怎么看得起你,只是因为喜欢你小姑才提携你,咱们要知道分寸。” “嘿嘿也是,”段浔摸了摸头觉得麻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媳妇儿,公社车队想招我进去,要不我以后去公社车队工作?等我在公社待两年有了足够的经验,以后想办法再进城当汽车司机,这样日子安定。” “随你,等你有了足够的经验,就去我妈那食品厂当司机运货也行,以后我大学毕业了终归是要留在城里的。”钟梨倒没有太大的上进心,上辈子何飞羽挣大钱以后就甩了她,这辈子既然已经嫁给了段浔,她倒是对段浔没有太高的要求,只要能进城有份好工作就行。这个年代司机是份好工作,稳定又不愁吃穿,钟梨自己挺满足的。 有了公社这条后路,段浔倒是没那么担心得罪阮小福了。 第二天正月初八段浔出门,打开院子大门就见阮小福提着行李等在门外。 “我和你一起出去。” “啊?”段浔和钟梨有些懵。 “啧,我以后是要继承我爸的事业的,跟车出去看看不很正常?”阮小福今天脾气稍微好了些。 段浔有一些疑惑在,但是因为昨晚狠狠打了阮小福一顿,所以今天也不好再得罪阮小福。 “反正他爸是老大,他去就去呗。”钟梨看向段浔,段浔也觉得是这样,干脆就带着人一起离开。 段浔开车从车队出发,35辆重卡一辆又一辆地出发,阮小福坐在了段浔车的副驾驶。 一上车阮小福就对车上那平安结指指点点,“封建迷信。” 段浔瞪了阮小福一眼,“我媳妇儿做的平安结,保佑我出行安全,你个单身汉懂个屁。” 阮小福冷哼一声不做声,旁边的车窗突然敲响,是阮凌在敲。 “段浔,这一路麻烦你好好照顾小福,他没学过开车,你别让他动方向盘,一路上和他说说车队的流程好好教教他。”阮凌叮嘱。 阮小福这两年来头一回来车队,还说以后要在车队学车,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让阮凌这个父亲很是满意,心里直夸儿子懂事了。 相反,另一旁的段幺妹很是担心,她怕阮小福反常的行为会闹出什么事,更怕阮小福会连累自己侄子。 “你跟着那些老师傅出发,有什么事问他们,别自己做主。”段幺妹叮嘱侄子。 段浔嫌小姑和姑父啰嗦,挥挥手开车离开。 段浔离开家以后钟梨一个人在家带孩子颇为不自在,孩子喜欢到处跑,她腿又不方便,只得请宁宁上门来照顾。 宁宁内向不爱说话,但是带孩子很认真,钟梨便给她粮票口粮当照看孩子的工钱。 “你爸妈老说让我给你介绍对象,你喜欢什么样的,”钟梨笑说,“我觉得你这么内向,应该找一个外向的男人。” 宁宁红着脸不做声,钟梨也习惯了她这样的性格,自说自话。 “出去。”过了许久,宁宁低头看着地面,红着耳朵小说道。一旁的夕夕拽着宁宁阿姨的手要出去找小伙伴们玩。 “那行,你带她出去吧,注意安全别掉沟里去了。”钟梨给她们两个抓了几把花生放进兜里。 孩子一出门家里瞬间安静下来,钟梨享受着难得的安宁,坐在椅子上看书,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钟梨梦中的魂都被饭菜的香味给勾走了,她睁眼恍惚了几秒,闻到了炒白菜的香味。 “ci~饭饭。”床边的夕夕靠了过来。宁宁阿姨已经炒好了饭菜,让她来喊妈妈吃饭。 钟梨扭头一看,发现女儿脸蛋上有指甲印。 “谁弄的?”钟梨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问宁宁脸上的伤。 宁宁手指头戳戳隔壁陈婉婉的家,默不作声。 “陈婉婉掐的?”钟梨觉得惊讶,她印象中的陈婉婉不是这种人,作为书中女主,陈婉婉的品性还是及格的。 宁宁摇头,手指头比划着嘴里小声说着什么钟梨也听不清。 虽然听不清但是钟梨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他们家的两个孩子弄的?” “何望想玩游戏,夕夕不和他玩,他掐了夕夕的脸。”宁宁用着极小声的气音说了事情经过。 “疼吗?”钟梨摸了摸夕夕的脸蛋儿,很是心疼。 夕夕摇头,懵懂地看着妈妈,喊着要吃蛋羹。 “我去找他们算账。”钟梨一瘸一拐要出门,气冲冲的。 “夕夕还手了的,”宁宁一路跟在后头低头解释,“何望伤得更重。” 可不是嘛,钟梨去了隔壁屋一看,何望小脸蛋上好几个指甲印。虽然是何望先动手,但是夕夕下手更重,从小深得她爹的真传,打架决不能吃亏。 陈婉婉心疼地给儿子涂抹最好的药膏,心里虽然有怨气,但是脸上还是得体的带着笑,“小孩子动手打架难免的,不一会儿就会和好。” 陈婉婉觉得前来讨个说法的钟梨大惊小怪,钟梨想了想觉得陈婉婉的话有道理,小孩子打架难免的,大人太较真也不好。 这件事过去了几天后,这天钟梨正睡着午觉,半睡半醒间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 “为什么不和望望哥哥玩?阿姨给你好吃的。”陈婉婉用零食逗夕夕,一旁的宁宁在厨房正在帮忙烧开水。 从小姥姥和段幺妹这个姑奶奶会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所以夕夕倒是和她爸一样嘴巴不是很馋。小娃儿没有被陈婉婉的小零食给吸引,只是扶着椅子走路‘呀呀’地说着话,“我当爸爸。” 夕夕才一岁半,不会说长句子,理解能力也有限。 即使这样陈婉婉也明白了这孩子的意思,“你想当爸爸不想当妈妈?可是你是小女孩,当然要当妈妈。” 厨房里的宁宁听到夕夕的话以后无声笑了笑,夕夕这孩子她了解,虽然年纪很小但是鬼精鬼精的,村里那些孩子们玩‘爸爸妈妈’过家家的游戏,都是‘妈妈’系兜负责‘假做饭’,‘爸爸’负责‘假吃’。夕夕跟着葛小小玩了几次,知道‘爸爸’这个角色最好玩,所以不愿意和何望搭档当‘妈妈’。 “当~爸爸。”夕夕倔强地扶着椅子快步小跑着,躲避着陈婉婉。 其他小男孩都有小女孩搭档着玩,就自家儿子没有搭档,陈婉婉有些恼火了,一把抓住乱跑乱玩的夕夕威胁,“你不给何望哥哥当搭档,我就让周围的小朋友以后都不和你玩。” 话音刚落,陈婉婉头上一本书飞过,差点打到她脑袋。 扔书的钟梨拄着拐杖倚在门口,骂道:“真不要脸你,威胁我女儿做什么。” “葛圆圆给每个孩子分搭档,给我家何望分的搭档就是夕夕,”陈婉婉站起身怼她,“其他女孩子都听话在那玩游戏,就你家夕夕不听话不愿意做饭玩游戏,这才让何望早上哭着跑回家。” “她才一岁半她懂什么?你和这么小的孩子计较?”钟梨要不是脚不方便早就动手打人了。 “我家望望也不到两岁,现在这事摆明了是你家夕夕不配合玩游戏,给望望造成了心理伤害。小孩子这样很伤自尊心,影响孩子性格发展。”陈婉婉皱眉。 钟梨无所谓地‘哦’了一声,觉得陈婉婉完全是在那鬼扯,“要不然让何望当妈妈,让夕夕当爸爸。” “男孩当妈妈,女孩当爸爸?”陈婉婉想也不想地拒绝,“村里其他小男孩都搭档当爸爸,你让何望当妈妈,影响不好。” “就一个小孩子玩的过家家游戏,至于吗你。”钟梨白眼快翻上天。 陈婉婉寸步不让,钟梨也不是好惹的,直接送客把陈婉婉请了出去。 送走陈婉婉,钟梨冲女儿比了个‘yeah’,“好样的,气死她才好。” 夕夕咬着手指头懵懵地看着妈妈,她不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她只负责玩好玩的。 钟梨正沉浸在喜悦中,宁队长上门笑着摸了摸夕夕的脑袋,又让钟梨进屋说话。 钟梨心里咯噔一下,宁队长这样看起来就没好事通知。 “刚才我去公社接了个电话,”宁队长小声道,“你男人这次惹了事了。” 准确来说是阮小福惹了事,这次车队运煤,地方也不是很远,几天就够一个来回了。 没想到的是在返程的路上,被检查的公安同志发现他们车队里夹带私活,偷偷运输了一批建筑物材料。 “这事挺严重的,偷运的建筑物材料就在你男人车上,”宁队长说道,“城里电话是你小姑打来的,她让我不要告诉你,可是接电话的时候旁边有人听到了,我想你迟早会知道这事,干脆就和你说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他从不夹带私货干这种事,”钟梨几秒钟就想猜中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阮小福和段浔一起出车,这次肯定是阮小福干的好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安心在家等着,过了正月十五要是段浔还没回来,我就送你去县城搭车回学校。” 钟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头疼心烦地敲着桌子。 第70章 试探 正月十二段浔回家, 让钟梨松了口气。 “你怎么这么蠢,”钟梨放下心后开始训人,“车里放了那么多钢材你不知道?车里重量发生变化你这个当司机的也不警惕警惕。” 段浔知道钟梨这几天担心了, 看着她疲惫的脸色,心中一暖, “我知道错了, 以后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段浔也是被阮小福给坑了, 那小子脑袋空空,听他舅舅的话给舅舅偷带建筑材料准备拿去倒卖。 “听说他舅舅干这种事挣了很多钱,”段浔嗤之以鼻,“阮小福信他舅不信他爸,这下闯了大祸了。” “事情怎么解决的?” “听小姑说阮凌到处求人找关系,还去找了县长。之后怎么弄的我也不清楚,反正公安同志见我确实一窍不通就让我回来了, 我回来的时候阮小福还傻愣愣地待在派出所。”段浔在派出所待了好几天,胡子拉碴的, 整夜睡不好觉。 这事段浔也感谢阮小福, 因为阮小福并没有把事情栽赃到段浔身上, 而是进了派出所后就吓得腿发抖, 一股脑地全交代了。 “车队让我停职休息一段时间。” “也好, 跑长途虽然挣钱但是太危险,休息休息也好。我去给你烧水洗个澡, 弄点艾草去去晦气。”钟梨把女儿交给段浔, 自己一瘸一拐地跑去拿艾草。 去年晒干整理好的艾草挂在门边,钟梨扯上一把拿去煮水。 夕夕许久不见爸爸, 刚开始还有点陌生, 看见段浔就往床边躲。直到混熟了, 夕夕才往爸爸身上扑求抱抱。 “既然我现在没事可干,开学的时候我送你过去,也不送太远,不进你学校,看你腿不方便帮你提提行李。”段浔抱着女儿在屋子里左瞧瞧右看看,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不自在。他可没忘记钟梨在学校是怎么嫌弃自己的,这人之前爱面子说没结过婚也没女儿,现在自己要送她去学校,也不知道她怎么想。 钟梨哪能听不出段浔语气中的试探,大方自然地回道:“我腿不方便,你就好人做到底直接送我去学校宿舍。” “会不会不方便?”段浔继续试探。 钟梨烧着柴,也在那装,语气温柔道:“不会啊,你帮我送东西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衣着朴素,带我出去会不会没面子。” “你这么帅身材这么好,同学都夸我有眼光。”钟梨朝天翻了个白眼。 段浔心中疑虑稍微打消,隐约有些得意,笑道:“那就说定了啊,开学我送你去学校。” 开学前钟梨整理了自己的行李,本想穿得花枝招展的去学校,转念一想,又怕段浔有顾虑,便随意装了几件朴素的衣服。 出发那天,钟梨穿着灰扑扑的棉衣准备出发,段浔把她拦住,神秘地递给她一个箱子。 打开一看,里面几件新衣服。 拿出带里衬的白裙子摸了摸,钟梨抬眼看他,“什么时候买的?” “上次出车的时候在外省给你买的,”段浔又拿起另外一件的确良卡其上衣给她看,“咱们这边冷,你们读书那边暖和,穿这些正合适。” 以前段浔老说去学校读书别显摆,衣着朴素点。可经过上次的离婚事件段浔也想通了,钟梨这个人就是有点虚荣,也没啥。 “你不是不喜欢我穿成这样?” “去学校读书本来就没必要爱美,”段浔抱着胳膊看她,“但是你本来就漂亮,想穿好看的衣服也没错。” 段浔不仅给她买了衣服,也给自己买了衣服,“既然要送你去学校,我也穿好一点,给你涨涨面子。” 丢弃了之前打补丁的灰鞋,段浔学着钟梨班上男同学的样子穿了塑料底的新鞋,穿着军绿色府绸材质的新衣服,整个人容光焕发更精神了。 段浔正在扣扣子,忽然被人扑了上来往后倒在床上,吓得旁边扶着凳子跑来跑去的夕夕抖了抖。 ‘啵~’的一声,钟梨扑在段浔身上情不自禁亲了一下。 不再穿补丁破洞衣服的段浔帅得钟梨心尖儿一颤。 “孩子。”段浔得意洋洋,但还是十分注意影响,旁边的夕夕正咬着手指头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个‘打架’。 钟梨脸一红,收敛了些。 俩人去县里看了小姑和阮凌,之后再去火车站。 在进站口,穿着白裙子的钟梨清新漂亮,回头率百分百。 冻得手脚都没知觉的钟梨挺起胸膛很是得意。本来这衣服适合在他们学校穿,因为那边天气暖和,可钟梨迫不及待就想直接穿了去学校,所以裙子外面只套了件的卡的外套,露出了脚踝。 “他们都在看我。”钟梨拄着拐杖小声说。 “也在看我。”穿了好看衣服的段浔也很臭美。 男帅女美,穿得又好,很多工作人员也在偷偷议论这两个好看的年轻人。 浑身舒爽的钟梨单腿站着靠在段浔胸前,突然觉得有道令她不舒服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扫视着四周去看,和另一边的何飞羽四目相对。 钟梨被他直勾勾的眼神弄得一头雾水,然后手肘顶了顶段浔,“你看,何飞羽和陈婉婉也带着孩子在那边。” “我早看见了,”段浔往那瞥了一眼,“听说何飞羽找他们李队长开了个□□明的介绍信,我估计他是去外面做什么不正经生意。” 段浔故意诋毁何飞羽,钟梨听了无声一笑,没再谈论他们的事。至于坐在段浔脖子上的夕夕小闺女,正揪着段浔的耳朵研究,她很好奇爸爸这双耳朵为什么有时候能听见自己叫他有时候却听不见。 小孩子好奇心很旺盛,揪着老爸耳朵左看看右看看,殊不知她老爸有时候是懒得搭理她所以才装作没听见。 隔他们几米远的地方,何飞羽收回放在钟梨身上的目光,抿了抿嘴,不太高兴身后两个孩子的吵闹。 “你让他们两个小声点。”何飞羽闭眼,极力忍住心中的怒火。 “孩子不到两岁,有点吵很正常。”陈婉婉耐心哄着双胞胎。 “怎么钟梨的女儿就那么听话,”何飞羽回头皱眉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女,“再吵就甩他们两个耳光,孩子不打不成器。” 何飞羽记得上辈子钟梨教育这双胞胎的时候偶尔也会动手。 “谁敢动我孩子试试,”陈婉婉瞪他,“你今天怎么了,心情一直不好,谁惹你了?” “谁也没惹我,”何飞羽叹了口气,反应过来自己语气不好,开始轻声细语给陈婉婉解释,“媳妇儿,我给你买了那么好看的衣服,你怎么不穿,你上辈子那么爱美,不是吗?” “不方便,”陈婉婉反应过来叉腰小声骂他,“我只是送你坐上火车,又不出远门,打扮得那么漂亮做什么。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是嫌弃我丢你脸了?” “咱们现在是在县里,这么多人看着呢,”何飞羽提醒,“你上辈子只要出家门都要打扮一两个小时。我的意思是,你觉不觉得自己变了许多。我们以前那样很好,不是吗?” “上辈子望望和湘湘来到我身边的时候已经十岁了,现在他们才不到两岁,我现在只要打扮好他们就要弄乱我的发型弄脏我的衣服,这不一样,孩子现在还小。”陈婉婉也是个爱美之人,上辈子出门高跟鞋没离过脚。可现在带孩子实在是有心无力,而且她很爱孩子,也舍不得把孩子给其他人带。 陈婉婉理解丈夫的意思,上辈子俩人志同道合,她也理解他现在的反常,但是仍旧觉得委屈,“我说过了今天不来不来,你非得让我来送你。我来送你了你又嫌这嫌那,以后别想我再来送你了。” 陈婉婉委屈得差点落泪,何飞羽心中愧疚,赶紧安慰道歉赔不是。 何飞羽姿态放得低,很快把媳妇儿给劝好。 陈婉婉破涕为笑,没好气道:“你放心,等孩子大一点了我就能好好打扮。” 她本身也是个很喜欢打扮的人,何飞羽又是个希望伴侣打扮爱美的人,在这上面俩人倒是三观一致。 要进站了,何飞羽看到了已经排在他前面的钟梨一家三口。 钟梨有着一头漂亮的长直发,现在用细头绳和浅蓝色丝巾扎着头发。 钟梨清眸微动,仰头敲着女儿的小手让孩子别欺负段浔。 ‘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 何飞羽脑海中浮现这两句古诗,现在的钟梨就是他初见这个女知青时的模样。 初见的钟梨钟知青穿着白衬衫微微挽起袖子,很多男人眼睛都看直了,包括轻轻瞥了一眼的何飞羽。 只不过后来结婚生子后,这个明眸皓齿的温柔女知青变得脾气暴躁,像个泼妇,渐渐和何飞羽心中那个巧笑嫣兮的白月光形象相去甚远。 当初有多爱后来就有多厌烦,整日争吵不休闹得家里不得安宁的钟梨终于让何飞羽提出了离婚,离婚后何飞羽和陈婉婉组建的新家庭和睦而又美好。 想起上辈子这些事,何飞羽心中有些恍惚,重活一世,钟梨变得没以前泼妇了,而陈婉婉反而变得脾气暴躁且非常不讲究穿着。 陈婉婉抱着双胞胎在人群中朝何飞羽打招呼,看着陈婉婉起皱的棉衣和被孩子抓得乱糟糟的头发,何飞羽不想让路人知道自己认识她,头也不回地快速进站。 作者有话说: ‘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出自古诗《春赋》 ? 第71章 火车上, 工作人员提着暖壶过来给大家倒水,段浔见到了那工作人员的脸,立马把头靠在钟梨肩上遮住脸。 “干什么?”钟梨抖了抖肩膀, 见他做贼心虚的模样有些不解。 “嘘~”段浔耳朵红了,给钟梨解释, “过年前我和女儿坐火车去看你, 就是在这个车上, 夕夕不小心弄碎了很多个暖水瓶。” 钟梨听了这段故事拿过段浔的手去打女儿手板心,夕夕噙着泪看看爸爸和妈妈,不知道这种情况算怎么回事。 “弄坏公家的东西要赔偿。” “我知道,我知道,”段浔让她小声点,“我给了钱赔偿。” “道歉了吗?” “道什么歉啊,咱女儿又不是故意的, ”段浔不当一回事,“再说我都赔钱了。” “女儿当时一岁多不懂事, 她不用道歉咱们得道歉和列车员同志说明情况。咱们做家长的, 以身作则要给孩子起个好头……”钟梨教育个不停, 段浔开始放空大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等工作人员经过, 钟梨拉着段浔主动和人家说明情况。 段浔捏着女儿的小手想, 以后决不能让女儿也找个当老师的对象。 做了许久的车来到大学,再次进入校门口, 段浔的心境都不一样了。上次来的时候是忐忑和自卑, 这次来的时候段浔自信了许多,见了老师和同学就打招呼。 有些老师认出他就是当初拉练时跟队的司机师傅, 直夸钟梨找了个好对象。 “他们尊重我只是因为我司机的身份, 我以后要是当不成司机了怎么办?”段浔不安, 这次车队让他停职休息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后就不用他了。 “没关系,以后我在外挣钱养家,你带孩子做家务。等我在城里站稳脚跟,你和夕夕就跟着我混。”钟梨无所谓道。 段浔愣了愣,还真仔细思考了下钟梨的建议。 去了宿舍,钟梨把一家三口的合照大大方方地贴在床边,并抱着女儿到处串门介绍。 “这么早就在乡下结婚生子,一辈子都毁了。”寝室长金萝在一旁和其他人议论讽刺着钟梨。 七七这届学生很多都自诩为思想开放的新一代,认为那些在乡下结婚生子的年纪轻轻的知青们都是思想迂腐之人。以前钟梨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装作自己没结婚生子,而现在,她倒是想通了,虽然很在意外人的言论,但是她更在乎自己家人。 即使心里鄙视,可很多同学表面功夫做得好,基本上都给孩子送了礼物。除了糖果这一类,还有人给孩子包了红包。 钟梨抱着孩子下楼,夕夕捏着红包乐得甩着两只小胳膊咯咯笑,爱财的德行跟她爹一样。 到处看不到段浔的身影,钟梨以为他迷路。 终于,在车棚里,钟梨看到了正在搞事的男人。 “你干什么?” “给你们那个寝室长送个小礼物。”段浔嘿嘿笑,把金萝的单车轮胎划破放了气。 “这是她买的新单车。” “不是新的我还瞧不上。”段浔跟个没事人似的。 他认为就是这些坏舍友带坏了自己媳妇儿,即使自己媳妇儿再不好,那也不准别人欺负。 “你是男人,不能欺负女人。”钟梨笑。 “我又没打她。”段浔脸皮厚,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走,我带你去报道。”段浔接过女儿,扶着拄拐杖的钟梨。 一切事情都说开后,钟梨不再费尽心思撒谎圆谎,在学校也更能静下心来学习。 段浔会经常给她写信,也会让出车顺路的司机们给她带自家地里种的菜。 “每次都是白菜萝卜,你们乡下就只种白菜萝卜吗?”金萝看到钟梨又带着白菜进教室,站在座位上大声问着班长,“你乡下男人怎么不给你送肉?” 钟梨白了她一眼,“乡下没肉票你不知道?你们家是粪坑吗,专出你这种嘴臭之人。” “你!”金萝跺着脚哭,她只会阴阳怪气,不像钟梨那样能说出一些直接又粗鄙的词,所以每回都被钟梨骂得哭。 屡战屡胜,钟梨没有因为班级团结去哄她,迫不及待拿出了段浔寄来的信。 “班长,你男人的字和你的字好像啊。”同桌杨大花凑了过来惊叹道。 钟梨反手将信件捂住不让人看,笑道:“他以前不识字,他的字都是我教的,后来学会了拼音就开始模仿我的字迹去练字。” “你男人还挺听劝,愿意去识字,”杨大花有些羡慕,“我男人也是乡下的,让他学字他说没必要,用不着。” 钟梨敷衍地和杨大花说家长里短的小事,等人一扭头,她赶紧带着信件去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看。 这次信上写了很多内容,足足四页,双面写满了。 段浔抱怨孩子不好带,又说起车队还不让他归队的事。 【……阮小福被放出来了,这中间阮凌叔周旋了一番也受了不少罪。现在阮凌叔被这件事牵连,主动辞去了车队大队长的职位,小姑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阮小福,怕阮小福自责 】 阮凌最在意的是前妻那个小舅子祸害自己儿子,所以阮凌在辞去大队长的职位时报复了那个小舅子一把,故意设计找人和小舅子买卖钢材,最终那个小舅子当场被抓,又因为交易量巨大,坐几年牢是免不了了。 阮小福知道舅舅被抓坐牢和自己亲爹有关时,和阮凌大吵大闹,最终被阮凌给下死手打了一顿。 【……阮小福现在就住在知青点,知青宿舍已经没人了,就他死皮赖脸地待着。他被他爸打断了一根肋骨,小姑让我照顾他。我只给他叫卫生员过来打针,照顾他的事花钱请人去做了。 】 段浔和阮小福合不来,去照顾了两天结果被阮小福冷嘲热讽,段浔脾气也冲便懒得再管他,把熬药送药的事交给了宁宁去做。因为这事,段浔给宁宁鸡蛋和口粮做报酬,宁宁一家也高兴。 【阮小福也蠢,他舅舅要真的为他好,就不会挑拨他们父子间的关系。还是我聪明,知道谁是真的对我好。 …… 】 钟梨看到这里为丈夫的自恋很是无语。 信件的后面附上了几张照片,是段浔和夕夕在照相馆拍摄的。 孩子长得很快,变化也大,段浔每个月都要和夕夕拍照给钟梨寄过去。钟梨亲眼看着照片里的女儿从肉嘟嘟笑嘻嘻的小不点变成了叉腰噘嘴有着小脾气的小萌娃。 1979年暑假,老妈身体不好,钟梨去爸妈那照顾了两个月。再次和丈夫女儿团聚时已经到了放寒假的那天。 放寒假前几天钟梨已经迫不及待开始收拾行李了,只等着考试完就飞奔回家。 寝室里的人都泡在图书馆,钟梨也随大流在图书馆复习。 只不过图书馆人多了也有点吵,钟梨心想反正寝室没人,干脆一个人偷偷回寝室复习。 抛下舍友,钟梨抱著书本回到了寝室门口。 掏出钥匙刚想开门,却听到里面有哭声,是寝室长金萝的哭声。 钟梨正纠结要不要进去时,金萝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过来打开了寝室门。 钟梨后退一步,本想当做无事发生离开,没成想这个寝室长主动叫住了她。 金萝一向清高得不行,一般人她都看不上。 前段时间金萝处了个对象,寝室里的人隐约知道对方是一个大她很多岁的文青,会画西洋画还会西洋曲,念起外国诗来能迷倒一群女同志。钟梨对那种人不感冒,还被金萝冷嘲热讽过。 金萝和那男文青一直都是书信往来,金萝也迷他迷得要死。 就在这学期期中考试那段时间,金萝和那个男人在招待所偷偷见了面。 金萝或许是没有办法了,现在和钟梨说起了这段往事。 钟梨听到招待所三个字就觉得不好,孤男寡女的偷偷翻窗在招待所见面…… “我们没……没那个,他是正人君子,说要给我作诗。”金萝说到这里颇为骄傲,对方是个大诗人,竟然主动要为自己写一首赞美的诗,何等荣幸。 “然后呢。”钟梨知道后面肯定还有其他事发生,要不然这人现在哭什么。 “后来……后来我就脱了衣服——” 钟梨吓了一跳,“他写诗和你脱衣服有什么关系?” “他说要写诗赞美我的身体。” “你穿着衣服也可以赞美你的身体啊。”钟梨惊讶。 “你不懂,别用这么诋毁的眼神看我,这是艺术,艺术!只有最纯的接触最直观的体现才能作出最完美的作品。”金萝言语中不乏对钟梨不懂艺术的鄙视。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钟梨无奈,她只是想回寝室复习期末考试而已,并不想听这些。 “反正,反正我就脱了……”金萝有些底气不足,“他没有碰我,只是看了我的身体后给我作了一首赞美我身体的诗。” 说好这首诗只是俩人自己私下欣赏,可没想到对方竟然把诗寄给了国外的好友,还发表了出来。 “发表就发表,你不承认,谁知道写的是你。”钟梨想了想只能这么安慰。 “不止这一件,”金萝突然白了脸,“那天除了写诗他还画了我的身体,那首诗在国外火了后他说还想把画寄到国外发表。” 金萝捂着脸哭。 “所以说他就是个言而无信的骗子,说好自己私下欣赏结果发表出去换取名气。”钟梨皱眉。 “他不是骗子,这是艺术,国外很常见,”金萝哭着反驳,“可是我家里人很迂腐,他们肯定接受不了,我家里人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钟梨闭嘴了,不再言语。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发表在国外也有可能被熟人见到一传十十传百。 “班长,我该怎么办,那幅画我觉得就是个雷,迟早会炸了我。”金萝见班长不说话了又着急,想让班长给她出个主意。 她哭得实在可怜,钟梨心软安慰道:“把那副画偷出来毁掉,还有就是,抵死不认,他要是执意发表画作,就说他耍流、氓让公安同志把他抓起来去坐牢。” “可是这样会毁了他前途————” “随你。”钟梨气得扭头就走。 “班长你别走,我都听你的。”金萝手足无措,一把抓住钟梨的衣角跪地求饶。 这个年代的人说简单也简单,金萝在钟梨的示意下稍微扯了点谎,就骗到了那男人的地址。 期末考试结束,钟梨和班主任陪着金萝去那男人所在的城市,趁着金萝假意纠缠那男人时,钟梨和班主任翻墙进去,到男人的书房翻找画作。 班主任六十好几下过乡的老教师了,头一回干这种事,心里骂着有辱斯文,在门口守着,让钟梨自己去翻。 钟梨翻到了一摞画,都是很开放的没穿衣服的画作,而里面又以学生气的女同志的画像最多。 也说不好这些女学生是被骗还是自愿,钟梨干脆把全部画像带走一把火直接烧了。 为了金萝这事,钟梨迟了好几天才回到家。 出了火车站,本来说好来接她的段浔没来,来的是牵着夕夕的段幺妹。 “他出车去了,今天来不了。”段幺妹拿走钟梨的行李。 钟梨去和夕夕打招呼,夕夕躲在段幺妹身后抱着段幺妹的腿。 “夕夕,喊妈妈。”段幺妹笑着把夕夕推到前面去。 “妈妈。”夕夕小声叫了句。 钟梨听得高兴,去摸孩子的头。 “夕夕真乖,”段幺妹笑得合不拢嘴,对钟梨道,“这孩子长得越来越像你了,漂亮。” 夕夕抬头看了一眼钟梨,小脑袋瓜子比较了一番眼前都说漂亮的妈妈,夕夕歪着小脑袋说,“湘湘妈妈最漂亮。”湘湘妈妈,则是陈婉婉。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钟梨狠狠吸了口气安慰自己。 两岁五个月大的夕夕没了以前的胖嘟嘟,抽条了,长高了些。自然,说话也更清晰了,像她爹,说话直,能气死个人,钟梨狠狠揉了一把女儿的头发。 ? 第72章 钟梨没有直接回乡下, 而是去了小姑和阮凌姑父的家。 阮凌被儿子的事情牵连导致离开了车队,如今正为了钱的事发愁。 “他想做生意,但是家里没本钱。”小姑给钟梨解释。 当初阮小福被他舅哄骗着偷运建筑材料, 阮凌从中周旋可谓是散尽家财。 卸去车队大队长的职位后,阮凌不忍让段幺妹跟着他吃苦, 便开始琢磨做些小生意养家。 “他想开家小饭店, 今年2月政策不是说个体户可以开饭店嘛, 反正不雇工人就行。我们估摸了下本钱,要五六百。”段幺妹说道。 “开小饭店挺好的,”钟梨愿意帮这个忙,“我存折里有点钱,这个钱我借给阮凌姑父。” “不不不,”段幺妹直摇头,“咱们县城还没有私人敢开小饭店, 他的想法虽然好,但是我总怕成功不了。你的钱你自己拿着, 我们不要。” 一旁的阮凌也开了口, “我现在借了辆三轮车去乡下卖吃食, 也能赚一点。你们是小辈, 我们长辈借你们的钱也不合适。” 阮凌有把握靠自己挣钱养媳妇供周晴读书, 自然不会向小辈张这个口。 阮凌出了这些事后曾经去找过那些家族里的伯伯叔叔们借钱,只不过如今没人搭理他。他从县城里威风凛凛的车队大队长变成了无业游民, 没有亲戚肯伸出援手。 钟梨也摸不准小姑和姑父是不好意思借钱还是真的不要, 只能闭嘴不再谈起这事。 “小姑,周晴表妹呢。” 等阮凌出去买菜, 钟梨闲聊问着小姑。 “她回她爸那了, 今年去她爸那里过年。这几年你阮凌姑父对她很好, 把她户口弄来城里,供她在县城读书。可是她那个亲爹老是挑拨离间,无耻得很。” 虽然和前夫离了婚,但是两个孩子和他们的亲爹关系还过得去,并没有断绝关系。只不过,段幺妹如今说起前夫仍旧是忍不住地生气和愤怒。 小姑脸色不好,钟梨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匆忙转移话题道:“阮小福还在公社没回来?” “没回,小福那孩子还不知道他爸丢了工作的事,”段幺妹心情平复下来,叹了口气,“他爸那回下重手打了他,打断他一根骨头,他说要和他爸断绝关系再不往来。” 段幺妹偶尔下乡去看他,他也坚决不承认段幺妹这个后妈。 “没事,他现在也才19岁,以后长大了思想也会成熟些,”钟梨笑着说起一件趣事,“这学期段浔写信告诉我,说阮小福对宁宁动心了。” “宁宁?”段幺妹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就是那个不说话喜欢成天躲在家里的宁宁啊,”钟梨以为小姑不满意这门亲事,“宁宁就是太过内向胆小,但是人长得好人品也好。” 阮小福被打断骨头,那段时间没爹没娘照顾他,就连段浔也老是过去‘挑衅’,只有宁宁照顾给他熬药送药,这让觉得自己孤立无援的阮小福感觉到了温暖,潜移默化地动了心。 “小姑,宁宁虽然比阮小福大了几岁,但是人真的不错,你们以前一个村,多少对她家里也有些了解,他们家人也不是什么坏人。” “我知道她人好,”段幺妹没有多大的反应,“小福自己喜欢就好,我只是后妈,没权利说什么。至于你姑父,他其实很宠溺小福这孩子,婚姻这事肯定也都随他的心意。” “那就好,我和段浔就担心你们看不上宁宁当儿媳妇。”钟梨松了口气。 “她性格确实不行,怕见人,见了人也不做声,”段幺妹笑道,“可是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就拿我侄儿来说,文盲一个还有点混,现在你们不照样过得好好的。这挑对象啊,老实就好。” “老实就好~”一旁玩收音机的夕夕嘻嘻哈哈跟着重复一句。 钟梨拧女儿的小脸蛋,“不准重复长辈的话,没礼貌。” “不准重复话,没礼貌!”夕夕吐舌头又跟着重复妈妈的话。和妈妈待了几个小时,这孩子没之前在火车站那么拘束了,开始本性暴露。 钟梨皱眉,以前一岁多的时候这娃儿可乖巧了,现在怎么这么皮。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爸,她爸一声令下她老老实实。”段幺妹没好气地笑。这孩子一点也不怕她,知道她姑奶奶对她好舍不得吼她。 “这么小就会看人眼色了,”钟梨评价,“知道谁好欺负,知道谁是真的会动手教训她。” “段浔也这么说,”段幺妹说起夕夕就开心,“段浔说这孩子鬼精鬼精的,和你混熟了就不怕你了。” 钟梨差不多一年没见这孩子了,因为没有在一开始树立威严,所以如今混熟了后夕夕一点也不畏惧她。 几天后段浔出车回来,来这边接媳妇儿孩子回家。 钟梨隐约觉得段浔心情不太好,在路上没张口,直到回家才问。 “又被领导批评了?”钟梨猜测。 “你怎么知道的?”段浔惊讶。 他和媳妇儿写信聊天的时候从没有说起过这些。 “这几天在小姑家,你小姑什么都告诉我了。” 以前阮凌是县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县长都敬他几分,所以段浔以前在车队的时候别人也都和颜悦色的待他。 如今阮凌不在车队了,大家便开始给段浔脸色看,时不时针对他,他这大半年也挺不好过的。 段浔本来想去公社车队开车,可是公社工资不高,他跑长途运货赚的钱多多了,便一直纠结着舍不得县城车队那份工作。 “小姑说你们车队现在的领导老是批评你,”钟梨也心疼他,“既然车队日子不好过,就回来在公社跑跑汽车。” “就是舍不得那么高的工资,”段浔不好意思地笑,“再等等,我再考虑考虑。” 第二天一大早,阮小福进来段家院子很是嚣张。 “既然你们俩夫妻都回来了,那我就说一句,以后别再让宁宁帮你们照看孩子,”阮小福抖着脚哼了一声,“把人家当保姆,太不尊重人了。” “我们给了报酬,宁宁家也乐意,”段浔蹲在长板凳上,同样冷哼一声,“你算什么东西管别人家的闲事。” “老子以后要娶她进门,你说我算什么东西,”阮小福撩起袖子准备干架,“老子现在有钱了,等老子攒够一千块就风风光光地将人娶进门。” 阮小福很神气,“我爸是县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县长在他面前也不敢大声说话,我叔叔伯伯们更是在大城市生活,我阮小福未来的媳妇儿,要享福,决不能帮你们带孩子当保姆。” 阮小福虽然语气不好,但是钟梨挺欣赏他这种心疼未来媳妇儿的心,“阮小福,喜欢人家现在就去追啊,等你攒够一千块,黄花菜都凉了。” “呸呸呸,老子有钱,”阮小福指了指段浔隔壁家,“我在何飞羽大哥的指导下做些小生意,这半年多已经赚了六百多了。” 阮小福眼睛朝天看,抖着腿炫耀。 段浔丝毫不羡慕,“我现在跑车一个月工资抵得上三个工人的工资,跑长途出省每天还有一元的补贴。” “那你挣的也没有何大哥多,”阮小福不屑一顾,“等我熟练了,以后也跟着何大哥出去做大买卖。”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传来何飞羽的说话声,而且还有无数村民说话的声音。 听到何飞羽的声音,阮小福立马狗腿地跑了出去在外面恭维着何飞羽。 “怎么回事?”钟梨不解。 段浔将手搭在媳妇儿肩上,一半儿羡慕一半儿鄙视,“他们家买了电视机,这段时间大队里的人都准时来他们家看电视。” 切,钟梨不屑,“电视机没什么好看的,我爸妈家里现在也有一台。” 钟梨说着转身进屋,进屋后发现段浔没跟上。跑出去一看,院子里,段浔早已经搭了梯子在墙上。抱着女儿趴在墙头享受最佳观看视角的段浔跟着电视机里的内容乐得哈哈笑。 钟梨暗骂他没出息,在底下喊他,“咱们家又不是没钱,你想看电视咱们自己买。” 段浔觉得那不一样,既然隔壁陈婉婉家有现成的电视机看,自己还浪费钱买什么电视机呢。 看着女儿趴在墙头乐得咯咯笑,钟梨终于知道女儿为什么这么喜欢陈婉婉了,陈婉婉家有电视机有好玩的好吃的,哪个孩子不喜欢呢。 晚上一家三口躺在床上,钟梨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捶了段浔一拳。 段浔‘嗷’的叫唤一声,“打我干什么。” “打的就是你,你个叛徒,”钟梨怕吵醒女儿,小声怼他,“女儿那天去火车站接我,说什么湘湘妈妈最漂亮,气死我了。咱们家本来就和何飞羽他们家关系不太好,你还厚着脸皮去看他们的电视机?” 段浔搞不懂媳妇儿的脑回路,“关系不好那就更要看他们的电视机,这样就是占他们便宜,我们不是赚了吗?” “.………算了,和你说不通。”钟梨气得用被子捂住头。 钟梨觉得丈夫没骨气,段浔觉得媳妇儿太要面子,俩人冷哼着同时翻身背对着彼此,一夜无眠。 第二天钟梨起床捡鸡蛋,家里鸡蛋有了一小筐,钟梨挎着鸡蛋准备出门和别人家换点米,不巧正和出门的陈婉婉碰上。 自从一年前和丈夫因为穿衣打扮的事闹了别扭,如今陈婉婉为了家庭和谐又开始了打扮化妆。 陈婉婉艳丽有风情,稍微一打扮就是个大美人,和村里那些晒黄晒黑的妇人一点也不一样,所以虽然大队里其他男男女女会说闲话,但是大队里的孩子们都很羡慕双胞胎何望何湘有这么个漂亮会打扮的妈妈。 容貌上钟梨清新温柔型,陈婉婉美艳型,孩子们更能直观感受到陈婉婉的美。 此时戴着粉色毛线帽的小夕夕跑了出来要去外面玩,看到陈婉婉了就蹦蹦跳跳地跑过去要抱抱,气得钟梨单手拎起女儿就走。 棉衣领子被妈妈拎着,夕夕吊在半空中觉得好玩,孩子银铃般的笑声传遍四周。 钟梨这么小气,陈婉婉也不在意,这辈子有爱人有亲生的孩子,简直比上辈子还要幸福。而且重活一世所有的政策变化他们都了解,赚钱也比上辈子更容易。 陈婉婉大方地站在原地冲渐行渐远的夕夕招手,被妈妈拎着的夕夕也和陈婉婉阿姨挥手。 钟梨单手提着鸡蛋另一只手拎着夕夕,吃醋道:“夕夕,更喜欢妈妈还是陈婉婉阿姨。” “婉婉阿姨!”小夕夕回答十分干脆。村里的孩子都想当陈婉婉的孩子,因为陈婉婉从来不会打骂孩子,一句重话都不会说。 这么理解孩子尊重孩子的好妈妈,在生产队里简直是神仙般的存在。 “我再问你一遍,更喜欢妈妈还是陈婉婉阿姨。”钟梨拎着女儿抬高,吓唬道。 夕夕顿时握紧小拳头,机智答道:“妈妈!更喜欢妈妈。” 钟梨高兴地笑出声,掩耳盗铃般感到满足,“谢谢夕夕,妈妈也最喜欢你。” 用鸡蛋换完大米,钟梨回去后就迫不及待和段浔分享这个好消息,“你问夕夕,看她最喜欢谁。” 当然是喜欢爸爸,段浔一脸无辜且自信地看着女儿,“夕夕,说你最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爸爸!”夕夕蹦蹦跳跳地举起小手。 “嗯?”钟梨语调微沉。 夕夕撇嘴就要哭,哽咽着指了指钟梨,“你,是你,最喜欢你行了吧。” 夕夕自暴自弃地跺了跺脚。 钟梨红了脸不好意思,段浔哈哈大笑,笑女儿聪明,也笑媳妇儿此番举动。 威胁女儿最喜欢自己,被丈夫戳破后钟梨心里过意不去。下午钟梨买了个小玩具想哄哄孩子,夕夕捏着小金叶子摆摆手,“我不要。” 钟梨很失落,闷闷不乐,段浔开解她,“你去大学读书所以和她待的时间少了点,以后多相处相处就好了。” 立志做好一个好妈妈,钟梨抢过丈夫的活,晚上帮女儿洗脸洗漱洗脚丫子。 洗漱完后哄孩子睡觉,钟梨给她脱衣脱鞋放进被窝里。 孩子小手还紧握着那片金叶子,钟梨轻轻掰开,将金叶子拿了出来。 “这东西哪来的?”钟梨拿着金叶子看了看,女儿回家后就经常拿着这东西玩。 “不知道她从哪弄来的。”段浔躺在床上就着油灯看报纸。段浔都不知道孩子从哪弄来的,今年上半年四月份的时候段浔跑长途回到家,就发现孩子在拿着这玩意儿玩。当时宁宁说孩子从地上捡的,所以段浔也没多问。 “是真的金子?”钟梨问。 “哪能啊,”段浔被媳妇儿逗笑了,“你去哪捡真金子来。” 钟梨也笑了笑,脱了衣服和丈夫一起看报纸。 昨晚还闹冷战,今天晚上俩人又抱着面对面睡,一夜好眠。 次日钟梨起早床给孩子煮粥吃,钟梨一起床孩子也醒了,闹着要起来。 “嘘,小声点。”钟梨让孩子别吵着段浔了,段浔每次跑车都睡不好,钟梨希望丈夫回家能多睡几个好觉。 只不过段浔早被女儿吵醒了,伸了个懒腰开始给孩子穿衣服,“你去忙你的,我给她穿衣服。” 家里的柴禾满满摆了半个厨房,钟梨拿着柴禾烧火洗锅。 穿着厚重衣服的小夕夕像个企鹅似的跨过厨房的小门槛,萌得钟梨心尖儿颤颤的,喜不自禁地抱着女儿亲了又亲。 钟梨淘米,让女儿自己坐在那儿烤火。夕夕拿着金叶子拨弄着火炭玩,钟梨看了一眼提高音量提醒,“夕夕,别玩火,不安全。” 夕夕被妈妈突然的提醒吓得手一抖,金叶子掉了进去。 玩具没了,夕夕两眼噙着泪看钟梨,钟梨放下淘米水走过来拿着火钳拨弄想帮女儿把玩具弄出来。 “先别碰,这玩意儿烧红了很烫。”钟梨用火钳夹着金叶子在凉水里泡了许久才敢拿出来继续给女儿玩。 “段浔!看好你女儿,别让她进厨房玩火了,危险。”钟梨大声喊着屋内正磨蹭着什么的丈夫。 回到厨房把淘好的米放在锅里,舀上几瓢水盖上木盖。 继续往灶台里添柴的钟梨突然愣住,十几秒后她冲到房里对正在补衣服的段浔喊道:“真金遇火不变色,对吧?”【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啊?”段浔摸不着头脑,没理解媳妇儿的话。 “我记得读高中时我们老师说过,说真金耐火,色泽深。” “啊?”段浔还是没反应过来。 钟梨急得一跺脚,抢过女儿手中的金叶子往灶台里扔,还拉着段浔过来看。 “我觉得,这个金叶子是真的。”钟梨小声冲段浔讲。 段浔很是懵逼,许久后乐得一笑,对着女儿夸,“不错,在路上捡垃圾都能捡到金子。” “夕夕,你在哪捡到的?”钟梨随口一问,也没抱什么希望。 夕夕随手指了指鸡笼的方向,眼神充满了委屈,委屈妈妈把自己的小玩具扔在灶台里。 俩个年轻父母此时心中皆是一愣,都没心情去哄孩子,而是对视一眼很不可置信的样子。 “现在这个养鸡放杂物的地方以前是干什么的?”钟梨问。 “听小姑说以前是我爸妈做饭炒菜的小厨房,后来养猪,再后来不准他们养猪就荒废了。”段浔隐约记得是这样。 当天夜里,俩口子等女儿睡着了,手电筒都不敢拿,而是端着烛光微弱的蜡烛去翻鸡笼。将地面挖得坑坑洼洼,俩人终于翻到了一个箱子。 凿开箱子,比烛光还亮的金银珠宝闪花了俩人的眼。 ? 第73章 段浔和钟梨带着女儿去找小姑分享好消息, 却见小姑很是平静。 “我知道,那是你奶奶当年剩下的嫁妆。”段幺妹说。 钱财剩下的不多,能保住的就那么一小箱。一家人从自家宅子里被赶走后在如今的二大队落脚, 老人家偷偷藏了点。 “以前没听你说起过。” “有什么好说的,有这东西只能藏着掖着, 又卖不出去, ”段幺妹让两个小辈别激动, “去黑市被商贩反手举报容易人财两失。” 两个小年轻被泼了冷水冷静下来,也是,这玩意儿就算卖了钱也容易惹得一身骚,多半保不住。 俩人兴冲冲的来,郁闷地离去。 “别这么急着回,来都来了,吃完饭再走。”段幺妹叫上阮凌一起去厨房做饭。 夕夕兴奋地围在姑奶奶姑爷爷身边转, 段浔和钟梨失落地蹲在院子里拔草玩。 突然脚步声逼近,一个烫了发的美丽妇人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打量, “你们是谁?怎么在我家里。” 段浔和钟梨互相看看, 下一秒异口同声地喊着厨房里的人。 阮凌出来一看, 竟然是那个离开几年的前妻。 情况颠倒, 阮凌和前妻在院子里说话, 钟梨和段浔两个外人和段幺妹挤在厨房忙活。 “小姑,看她那架势, 多半是想回来和阮凌叔复婚。”钟梨忍不住说道。 段幺妹揉着面粉有些不知所措, 她和阮凌都是二婚,这几年都是热恋期感情好得很, 她还从没想过会和阮凌这么分开。 “我也觉得她想吃回头草, ”段浔趴在厨房窗口边偷看, “啧啧啧,你看她笑得花枝乱颤的。” 钟梨和段幺妹也凑了过来,三个人一起偷偷摸摸在窗户边看。 院子里,阮凌看着眼前的前妻觉得十分陌生。 俩人以前感情很好,他一直没搞懂前妻离开自己的原因。不过,他现在也不在乎这些事情了,他如今有了贴心的另一半,只想和对方白头偕老。 “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不管你是想和我复婚还是纯粹想住在我这里,我的答案是,不可能,”阮凌没有给前妻这个客人倒茶,“我们家中午吃面,不巧没有多余的一份给你吃。你想吃东西,出门右拐,老国营面店,请。” 阮凌将人给赶出家门,回到厨房一看,发现面还没揉好。 偷听了许久假意在那揉面的段幺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人,阮凌一个眼神过去,示意钟梨和段浔出去别碍眼。 虽然十分想八卦,但是两个小年轻还是很识趣的,赶紧抱着女儿离开,“那个……小姑,突然想起我们家还有事,还没给鸡喂食,先走了。” 一家三口跑得飞快,搭车转车来到车站。 回去公社的车站,一家三口又看见了阮凌那个名叫黄蕾的前妻。 “咱们是去乡下,她怎么和咱们搭同一辆车?”钟梨有种直觉,直觉这人应该是去公社看望儿子。 当几个人一起在同一个公社下车,当他们一起行走在乡间的小道上,钟梨现在可以确认这人就是去找阮小福的。 “看什么看,”黄蕾摸了摸自己的卷发,笑着看向钟梨,“你们和我前夫相好的是什么关系?” “我小姑是阮凌娶的妻子,不是什么相好的。”段浔撩起袖子想干架。就算对面是女人,也不能侮辱自己的亲人。 黄蕾语气温和,“抱歉,我之前并不知道他再婚了。” 笑容温和,语气又很好,段浔和钟梨反倒不好对她有敌意。 一路上这位女士问,钟梨和段浔答,渐渐的俩人发现阮小福这亲妈还挺和善的。 到了儿子住的地方,黄蕾提着行李推开二大队知青宿舍的大门。 当知道亲妈想和亲爸复合,阮小福举双手欢迎。 “妈,你和那个诗人闹掰了?” “掰了,”黄蕾后悔,“他准备出版的一些稿子和画作不见了,便开始在家发疯打人,我受不了他打人就离开了。” 只是,现在黄蕾摸不准前夫还会不会愿意接纳自己。 “妈,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爸肯定会原谅你,”阮小福做着保证,“我可是他唯一的儿子,我们一家三口才是最亲的。” “可是据我所知他现在有了新媳妇,我今天看到了,那女人很温柔长得也好,不像三十七的人,反倒是像三十出头的样子,看得出来你爸对她很好。” 阮小福沉默了下来,事情确实有点难办, “妈,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我爸跟着那个诗人跑,我爸能赚钱养家啊。” “小福,你不懂,你爸一点也不懂情趣,”黄蕾和儿子说着知心话,“那个诗人有才华,不知多少女人迷恋着他。你爸挣再多的钱有什么用,不懂风花雪月的浪漫,假正经一个。” “那你现在——” “我现在想通了,追求浪漫没错,但是浪漫是一时的。人呐,也要静下心来老实过日子。如果你爸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以后妈妈在家好好帮你带孙子,我可听说了,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了,等你以后结婚生子我趁年轻还能帮你们带孩子读书识字。” 黄蕾就这么在知青宿舍暂住了下来,偶尔还帮村里人干活,大家都夸她,还热心地留她在这里过年。 钟梨有些心虚,和段浔坦白一切,“说起来阮小福他妈这事和我有关。” 当初钟梨为了帮寝室长金萝,把一个诗人的稿子和画作都给偷走烧了。 “我也是才反应过来,那个哄骗寝室长的诗人就是阮小福他妈跟着的男人。”钟梨不安,担心阮凌因为孩子和前妻复合,那她到时候真的不知该怎么面对段幺妹了。 “那也和你无关,别有压力,”段浔搂着媳妇儿让她安心,“你看着吧,阮小福母子俩就是白折腾,阮凌这人精明,知道谁才是和他最合适的。” “你不懂,有的父母多半会为了孩子而妥协。”钟梨郁闷至极。 另一边,阮小福在知青宿舍和老妈商量着怎么才能赶走段幺妹。 商量来商量去,阮小福的办法很简单,‘一哭二闹三上吊。’ 一哭:哭着诉说想亲妈,让老爸心软。二闹:闹得街坊邻居都知道,让亲戚们调解。三上吊:用自己独生子的命来威胁,让段幺妹后怕,让老爸不得不妥协。 就这一套操作下来,阮小福就不信以前那么宠爱自己这个独生子的阮凌会无动于衷。 “妈,等过年的时候亲戚们多了,我们就动手。”阮小福信心十足。 过年这天,阮小福特意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准备带老妈去县城里大闹一场,只不过起床后一直没看到老妈。 阮小福还发现老妈的行李也不见了,而桌上,放着一封信。 “听说了吗,阮小福亲妈跑了,”段浔大清早饭也不吃就出去听八卦,听完八卦回来了就和钟梨分享好消息,“好家伙,把阮小福攒下的几百块都拿走了,一分不剩。” “你从哪听说的?” “宁队长那个大嘴巴,嚷得全村都知道了。” 阮小福他老妈让宁队长开了假介绍信,还说让宁队长好好照顾阮小福。 “她离开的时候给阮小福写了信,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东西。”段浔很好奇。 “我妈信里说我爸没钱了,跟着他日子也过不下去,”阮小福此时正坐在宁宁家和人诉苦,“我不信,我爸那么威风的大队长,一个月能挣好几百,抵得过几个老教师的工资,怎么就没钱了呢。” 原来是段浔和钟梨大嘴巴没藏住事,在和黄蕾聊天的时候无意间把阮凌无业游民的事透露了一点出去,黄蕾很聪明,从儿子阮小福的事联想到了阮凌如今的经济情况,立马下定决心不再纠缠一个无用之人。 阮小福不相信自己老爸丢了饭碗,也不想相信自己老妈就这么离开了,还卷走了自己存的几百块老婆本。 阮小福正月初一回了县城找亲爸质问,段浔同一天出去跑车。 正月初七跑车回来时,段浔还带回来一个人,是浑身脏兮兮的何飞羽。 “他出省去进货,进了一大批彩色电视机,”段浔在家和钟梨八卦,“结果那些货被抢了。” 何飞羽自认为重活一世挣钱更容易,却粗心忘记了这时的路霸有多猖狂。一个个拿着土枪,何飞羽差点把命丢在省外。 “那些路霸太不是东西了,扒了他身上的好衣好鞋,大冷天的把人丢在山路边,要不是我们车队正好路过,他得冻死外头。”段浔感慨做生意真不容易。 “你没遇到那些路霸吧。”钟梨听了半天却只担心这个问题,丈夫在外运货,她担心的只有安危这一点。 “没事,别担心,我们车队也有自己的武器,反正遇到了就是干,不能慌。”段浔在媳妇儿面前装得十分潇洒。长途运货钱多事也多,钱不是那么好挣的。 钟梨心中不安,当天晚上就在段浔耳边念叨,“感觉现在路霸越来越多了,我不管,你以后来公社开汽车,安全,别去跑长途了。” 这种大事上,钟梨说一不二,“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带着夕夕走,给她找后爸。我现在终于理解小姑的心情了,你这种工作我每天都担惊受怕。” 宁可钱挣得少,也要尽量减少危险。 段浔暂时舍不得离开车队,但也知道媳妇儿的忧虑,叹着气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俩人斗嘴吵了几句,睡在另一头的夕夕小脚一蹬,“哎呀别吵!!!” “别吵!”夕夕气鼓鼓地踹着被子,两口子暂时闭嘴决定白天再战。 另一边,陈婉婉家两口子也是没睡。 国家生产线受限,导致现在供给不足,是倒卖彩电的好时机,所以何飞羽才打算大干一场,可是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 这次损失太大,这几年挣的钱都打水漂了。 “做生意自然有赚也有亏,”陈婉婉安慰沮丧的丈夫,“上辈子开连锁店咱们也遇到过差点倒闭的情况,后来不也挺过来了吗。没事的,我和孩子都会支持你。” 何飞羽倒头靠在媳妇儿腿上,头疼道:“婉婉,彩电生意不能不做,我不想这么放弃,现在缺的就是本钱。” 家里的钱都打水漂了,又去哪弄钱再次倒腾些彩电呢。 何飞羽一夜无眠,第二天听到隔壁屋钟梨和段浔的争执声,何飞羽意识到什么猛地掀开被窝起床。 “婉婉,”何飞羽去厨房抱住媳妇儿的腰,“我有一个想法去弄钱,可是不知该不该去做。” “什么样的想法?”陈婉婉问。 “是很错误的想法。”何飞羽附在媳妇儿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陈婉婉咬唇想了很久,道:“你放心大胆地做,挣到钱了咱们还她就是。” ? 第74章 当钟梨意识到存折上的钱都不见了时, 是开学前一天。 钟梨爸妈赶了过来,嚷嚷要报案把段浔给抓了。 “取款要签字还要正确的户名,除了你这个身边人还有谁?”钟老头没想到自己看错了人, 本以为老实本分又上进的女婿竟然偷女儿的钱。 段浔的字都是钟梨教的,和钟梨的字迹很是相像, 钟梨看着从银行拿来的存单, 上面的字确实是自己的字迹, 模仿得一模一样。 家里放存折的柜子上了锁,开锁的钥匙也只有段浔和钟梨俩人知道。 “我女儿将柜子钥匙放在砖缝里,这事也只有你们俩人知道,你还想狡辩。”钟梨她老妈也痛斥女婿不老实。 一旁的段幺妹和阮凌都有些插不上嘴,毕竟这事怎么看怎么和段浔有关。 “我没拿。”段浔委屈又着急,钟梨的存折里不仅有她爸妈给她的大半积蓄,还有段浔这几年省下的工资薪酬, 现在一大笔钱没了,他也绝望。 “除了你还有谁!难道是我自己女儿自导自演偷拿自己的钱?”钟老头气得叉腰, “我告诉你, 你是我家夕夕的爸爸, 你要是现在把钱拿出来我们暂且放过你。你要是执迷不悟, 别怪我们亲自把你送去监狱。” 一旁的段幺妹心里终究是相信自己侄儿, 不由得和阮凌嘟囔一句,“也说不好就是钟梨自己拿的。” 阮凌轻咳一声搂住媳妇儿让她别搅合进去, 这种可能要坐牢的大事上, 两边亲戚都帮自己的人,没有理智可言。 “我没拿就是没拿, 你让我怎么说, ”段浔急, 语气不太好,“有本事抓了我。” “我女儿我了解,她肯定不会做这种贼喊捉贼的事。” “我侄儿我也了解,他这几年出车挣的钱都打钟梨存折上了,现在家里还有了孩子要养,他何必偷自家的钱呢。”段幺妹也怼道。 俩家长辈继续吵吵闹闹,比两个当事人还要激动,夕夕吓得在一旁哭了也没人去管。 “别吵,我好像……”钟梨欲言又止,再次看了一眼存取凭证上的字,突然有了头绪,“这不是段浔的字。” “女儿,你别替他说话。” “爸,你看这凭证上的签名,是繁体。” “繁体怎么了?” “我已经很多年不写繁体字了,而且段浔不会繁体,我教他识字写字也都是简体。” 知道钟梨放钥匙的习惯,知道钟梨正确的户名,又能模仿钟梨字迹的人,这世上除了段浔,钟梨还想到一个, “是何飞羽,是他偷了我的钱。” 钟梨户名是繁体,上辈子和何飞羽在一起也都是用的繁体,后来离婚后随着时代发展,钟梨也渐渐随大流用简体。这辈子重生后钟梨日常生活都是用简体,何飞羽是不知道这一点的。 钟梨之前一直没有怀疑何飞羽,毕竟何飞羽人品一直也过得去,帮助邻里帮助穷人是他人品好的证明。可现在,她不得不怀疑就是何飞羽取走了他们的钱。钟梨和这些亲人解释不了重生的事,但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事就是何飞羽干的。 而钟梨没猜错,这事确实是何飞羽干的,他如今需要本钱,便打起了钟梨的主意。他记得钟梨存折上有笔巨款,上辈子他也是靠钟梨的那些钱发家有了本钱开连锁店。 乡下门都开着,想进去偷东西轻而易举,而钟梨放柜子钥匙的习惯,何飞羽这个上辈子的前夫也是一清二楚。 在找村里干部开了假介绍信后,何飞羽早已带着钱离开了这里。 他的打算是钟梨不会报案,等他挣了钱双倍奉还。如果不幸钟梨报了案,何飞羽觉得以现在的警力也可能查不到他头上,毕竟案子多公安人少。等他发达了摇身一变成了大老板,他觉得那些都不是事儿。 何飞羽是想赌一把,前世和钟梨做了十年夫妻养育双胞胎孩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赌钟梨相信他一回,他一定能挣钱。 不幸的是,钟梨猜到是他拿走钱后第一时间报了案。 更不幸的是,银行工作人员认出了何飞羽的照片,指出就是他取了那笔钱。 “七千多的存款,太多了,我印象深刻。而且他还长得那么帅,声音沉稳有力量。”银行当事人惋惜的对公安说道。 何飞羽的画像贴在了县城,公社乡下也贴了,陈婉婉看了半晌,撕下一张画像捏成一团扔了,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那自己的丈夫只能暂时别回来躲避风头了。 当初俩夫妻商量好赚了钱就还给钟梨,如今钟梨报了案,何飞羽只能走上另一条道。 “我相信不是我男人做的,”陈婉婉微微抬起下巴,转身对钟梨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上辈子你和他还生下了望望和湘湘这俩孩子,没想到现在做事这么不留情面置人于死地。” “你们胆子太大了,”钟梨皱眉,“不是他做的他跑什么。就因为相信他给他开了假介绍信,如今李大队长也被牵连被抓走审问。我爸妈攒了半辈子的积蓄,我男人攒了几年的辛苦钱,现在都没了,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放他一马,你们真是傲慢。” ? 第75章 从有钱变成穷人一个, 钟梨在学校更加节省,而段浔也不敢从车队离职了。 1980年7月,钟梨和段浔带着葛家几个孩子再次去了遥远的X市。 劳改生活不好过, 葛从元在这里吃了很多苦,那些穷凶恶极的狱友会欺负他。 几个弟弟妹妹掏出馒头饼子给大哥吃, 葛从元比以前沉默了许多, 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不愿搭理弟弟妹妹们。 钟梨和段浔抓紧时间说了几句,让他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来。当然,他们两个也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语气有些不自信。 探监离开,一行人和几个公家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钟梨猛地停下脚步,回头大声叫着那领头人, “班长!” 钟梨两眼泪汪汪,见到亲人了。 几个公家人同时回头,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扫了一眼钟梨后点点头。 遇到高中时的老同学钟梨别说有多高兴了, 拉着老同学一起去吃饭, “我是学生, 穷人一个,班长你有工作了, 你请我。” 方德再次推了推眼镜, 默不作声地带着他们几个去附近的饭店。 “这是你当年下乡的地方?我以为你会回老家,怎么大学毕业后还待在这?”钟梨问。 当初方德被选为工农兵大学生, 没想到毕业后回到了知青下乡的老地方, 令钟梨百思不得其解。 “习惯了, ”方德抬头看了看段浔,“这是你丈夫?” “嗯,他叫段浔,是个司机。”钟梨给班长介绍了自己的丈夫,又介绍了葛圆圆他们几个小孩。 “班长,你现在是监狱的干部?”钟梨讨好地笑。 方德‘嗯’了一声,知道钟梨这老同学在动些小心思了,“你怎么还在上大学,是高考考上了?” “嗨,和你不能比,就一个普通的学校,”钟梨让丈夫给人家敬酒,然后和葛圆圆几个使了眼色,叹气道,“是这样的班长,我有个学生叫葛从元,在你们这里劳改受教育。” 话说着,旁边葛圆圆几个神情悲戚,期盼地看着钟梨老师的高中同学。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管闲事,”方德面无表情吃着面,“你说的那个葛从元我知道,脾气拧巴年纪又小,确实在这里容易受欺负。” “是啊,他当年犯错也是无心之举,而且还是为了救我才失手犯下这样的大罪,”钟梨求情道,“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他日子好过点,我听说里面的一些犯人可凶了,会欺负弱小。” “也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们管理很规范,”方德想了想回道,“这样,我让他去烧锅炉。” 在这里比起其他活,烧锅炉是没那么辛苦的工作,而且不容易被其他犯人欺负。 葛圆圆不懂,段浔和钟梨却是秒懂,知道方德帮了大忙。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钟梨抢着要付钱,方德拒绝,“你上大学没工作,我请老同学吃饭是应该的。至于葛从元的事你们也不必谢我,他年纪小在这里也不闹事,给他分配烧锅炉的工作也符合纪律。他今后要是悔改重新做人,那我们监狱的工作就算是做好做成功了。” 钟梨撇撇嘴,班长还是这么一本正经。 高中班上那些下乡插队的,如今和钟梨还有联系的很多,唯独班长下乡的地方隔得远不常与大家联系,钟梨记忆里,班长虽然老古板,但是人很仗义。 “班长,以后回城了我请你。”钟梨感激。 相比钟梨的激动,方德则是平淡地点了点头,朝他们两口子打完招呼后抿抿嘴转身离开。 7月17,宜结婚,是阮小福和宁宁结婚办席的日子。 “在乡下办席,在乡下捣鼓新房,阮小福这相当于入赘了,”有邻居八卦地向钟梨打探消息,“他爸不生气?” 钟梨回答不了这些问题,端着饭牵着已经三岁的女儿去了外头。 在席上夹了很多菜,钟梨一筷子一筷子地给女儿喂饭,“夕夕,不能偏食,饭要多吃,你看你都瘦成根棍了。” 以前肉嘟嘟的小萌娃眨眼间瘦了许多,老妈老嘀咕外孙女是不是受虐待了,暗中揣测段浔家重男轻女,让段浔直喊冤枉。 夕夕就是吃零食吃惯了,现在不喜欢吃饭。而家里除了段浔,她谁都不怕,所以也没人能逼得了她吃饭。 “要吃肉罐头。”夕夕挑剔地看着碗里的肉。 “有新鲜的肉还吃什么肉罐头,你傻啊,罐头里都有防腐剂,不健康。”钟梨抿嘴,装作很凶的样子要训她。 嘴里咬着根青菜老是不吞下去的夕夕张着漂亮的圆溜溜的眼睛‘威胁’妈妈,“妈妈,你不给我吃肉罐头,我就不吃饭,我就……就挨饿。”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打你?”钟梨气得咬牙。 夕夕嬉皮笑脸得了她爸真传,“妈妈,你打我我就哭。” “呜~~”孩子嚎啕大哭的声音突然应景地响起,吓了夕夕一跳。 夕夕和钟梨同时回头,只见席上陈婉婉正‘啪啪’打了双胞胎几个耳光,而那些哭声也是双胞胎发出来的。 “吃不吃!让你不吃,让你犟!”陈婉婉将一勺饭菜使劲塞到了双胞胎儿女嘴里,不吃就啪啪一个耳光。 看到那边的情况,夕夕瞪大了眼睛,下一秒转过头老实地指了指自己碗里的肉,“妈妈,这个肉肉好香啊,比罐头好吃。” 夕夕把嘴里的青菜咽了下去,乖巧地坐在小马扎上,等着妈妈再给她喂饭。 “.…………”钟梨哭笑不得,不到三岁的孩子就这么会看人眼色,真是‘聪明’。 ? 第76章 钟梨一边给夕夕喂饭一边看着陈婉婉那边的情况。 她印象中陈婉婉从不会打孩子, 不仅不会打,就连重话也不会说一句。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陈婉婉一直很有耐心, 怎么现在…… 吃完饭钟梨和段浔带着孩子回家,路上还不停回忆着席上的肉菜。 “阮凌叔还是心疼儿子的, 席上的好酒好菜都是他想办法弄到的。”钟梨感慨阮小福也懂事了许多。 “他爸为了他把饭碗都给丢了, 再不懂事就迟了, ”段浔举着女儿玩,“听小姑说阮小福已经开始叫她阿姨了,这是个好的开始。” “确实是个好的开始。”钟梨笑着回道。 俩人回到家里开始切西瓜,冰镇在井水里的西瓜别提多好吃了。今年雨水足,老天爷赏脸,西瓜也更甜。 “明年多种点西瓜拿去卖。” “可别了,自己吃倒还好, 拿出去卖又挣不到几分钱。”钟梨切了一小块西瓜给女儿,又进屋拿口水兜系在女儿身上挡西瓜汁水。 西瓜最中心的一块夕夕和段浔都爱吃, 俩父女齐齐盯着那块西瓜不撒手。 钟梨无语望天, “段浔, 你多大了, 和女儿抢吃的?” “我抢了咱们俩分着吃。”段浔早就盘算好了。 钟梨知道他也不是真的要吃, 就是喜欢逗孩子,便懒得插手, 由他们两父女去争。 下午太阳换了方向, 钟梨将院子里晾晒的被套也换了个边。 正拍打着被套,隔壁屋又传来嚎啕大哭和打骂的声音。 双胞胎的哭声让钟梨垂下眼, 那毕竟是上辈子她爱极了的一双孩子。 “又往地上滚, 家里还有多少衣服让你们糟蹋!一天要换几套衣, 我洗得及吗!”陈婉婉的咆哮声从隔壁院子传来。 夕夕抱紧了爸爸,主动把抢来的西瓜芯给爸爸吃,小脑袋埋在爸爸怀里不敢再吭声。以前村里的人都想做陈婉婉的孩子,如今陈婉婉脾气暴躁经常打骂孩子,村里的孩子见了陈婉婉就怕,见了她就躲。 钟梨扭头问丈夫,“陈婉婉为什么这么———” 话说到一半钟梨停下话头,还有为什么,还能为什么。陈婉婉现在脾气这么暴躁不正和自己上辈子一样吗,家里没钱,一个人种地养家还得带两个孩子。没钱亲戚邻居也会欺负你,遇到一些难缠的土地纠纷或其他纷争和乡亲们吵闹,只会让人愈加脾气暴躁,明知道这样对孩子不对可脾气越来越大就是忍不住。 因为偷钱的事,何飞羽在外头也不敢回来,家里全靠陈婉婉一个人支撑,陈婉婉也支撑不住了。 隔壁孩子哭陈婉婉也哭。 下午吃完晚饭夕夕要和葛小小玩,钟梨牵着她出门,送孩子去了葛家。 玩了一个小时后天快黑了,钟梨又带着夕夕回家。 返回的时候钟梨看到在路边蹲着哭的双胞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俩孩子的头,给他们送了糖果吃。 俩孩子拿了糖果往嘴里塞,停止了哭泣。 看着衣服干干净净头上戴着小花的夕夕,双胞胎羡慕地盯着夕夕手里的果丹皮。 “夕夕,给哥哥姐姐一点吃的好不好?”钟梨注意到了俩双胞胎的眼神,问着女儿。 夕夕点头,从兜里掏出好多吃的去分享。爸爸是司机能挣钱,夕夕不愁吃穿,经常和村里的孩子分享零食。 看着狼吞虎咽的双胞胎,钟梨心下叹气,这是她上辈子惦记了一世的双胞胎儿女,现在过得这么苦也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她脑海中有一瞬间的后悔,后悔当初报案让何飞羽有家不敢回。 回到家看到正在收衣服收被套的段浔,钟梨那点子后悔又烟消云散。后个屁的悔,自己那么多存款没了,就该让何飞羽躲在外面不敢回来,回来就要接受法律制裁。 陈婉婉和双胞胎儿女是苦,可是那苦不是自己造成的。 晚上钟梨这边一家三口睡得正香,陈婉婉家的双胞胎却同时从噩梦中惊醒。 同样重生回来的双胞胎看了看身边的陈婉婉,心中是恨大于爱。 上辈子那么疼爱自己的后妈陈婉婉,这辈子变成了打骂自己的亲妈,两个孩子都想不通怎么事情变成了这样。 如今的陈婉婉让他们害怕,他们突然更想念钟梨。 双胞胎也重生了的事是钟梨第一个发现的,当钟梨发现双胞胎下意识喊自己‘妈’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这俩孩子和陈婉婉何飞羽一样重生了回来。 上辈子他们一家人都重生,本该高兴的钟梨却警惕地抱紧了怀里的夕夕。 这俩双胞胎现在看着夕夕的眼神很不善,钟梨没法把这对双胞胎再看做小孩子。 夕夕不过是一个有些小脾气的天真烂漫的小娃,不懂妈妈的担忧,还挣扎着要下地和望望哥哥湘湘姐姐玩。 双胞胎也重生后,便开始在钟梨面前要求和夕夕享有同样的待遇,夕夕吃山楂糕他们要,夕夕穿新鞋子他们也要。 双胞胎这天去夕夕家照样拿吃的,却发现床下没有像以前一样放吃的。 “夕夕,你们家吃的呢?”双胞胎问着夕夕。 夕夕指着上了锁的柜门,“妈妈说不让你们吃,这是我们家的东西,你们吃得太多啦,妈妈说零食好贵好贵,只给我一个人吃。” “那也是我们的妈妈!”何望何湘气愤道。 钟梨上辈子是他们的妈妈,他们理所当然觉得钟梨还是和上辈子一样爱他们以他们为先。 夕夕个小娃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还一个劲地强调,“都是我的零食,是我们家的零食。” “我知道钟梨妈妈喜欢把柜门钥匙放哪。”何望何湘不管夕夕这个不到三岁的小屁孩,俩人去墙里摸索着。 上辈子钟梨妈妈就喜欢把钥匙放砖墙缝隙里。 俩孩子摸索了半天没发现柜门钥匙,夕夕歪着小脑袋很得意,“望望哥哥,妈妈把钥匙放在床脚下啦,你们真笨~” 在重生的双胞胎面前,夕夕个三岁孩子完全不是对手,就这样家里的零食又被搬空。 钟梨和段浔干完农活回到家发现零食没了,都很生气。 钟梨想去隔壁把零食抢回来,段浔觉得这样太较真,“算了,这次自认倒霉。婉婉和我们是邻居,望望湘湘又是三岁孩子,你和他们计较什么。” “他们是小孩的身子大人的心,就是故意欺负夕夕。”钟梨咬唇道。 “胡说什么呢,他们和夕夕一般大,小孩子哪有那么多心眼,就是馋吃的了,”段浔心肠倒是好,“何飞羽在外躲藏也没寄钱回来,婉婉一个人带着双胞胎孩子也不容易,零食没了就没了,下次咱们藏好点。” 段浔又板着脸和女儿叮嘱,“以后藏钥匙的地方不能告诉别人,傻丫头,那些零食是你姥姥姥爷买了寄过来的,都是最贵的,贵的零食要自己偷偷吃。” 夕夕懵懂地点点头。 钟梨忍了下来没做声,等段浔带着女儿出去玩,做饭的钟梨把火柴棍一扔,跑到隔壁陈婉婉家把双胞胎拿的一大袋零食都抢了回来。 俩孩子重生前钟梨还对他们照顾有加,如今俩‘孩子’都重生了,钟梨对他们反倒是一点感情都没了。 “不要再抢夕夕的东西,”钟梨让双胞胎别太傲慢了,“上辈子我是你们的妈妈,这辈子我只是夕夕的妈妈。” 何望何湘不知所措地愣住,眼珠子掉了下来。重生后他们以为钟梨妈妈会选择他们,可钟梨妈妈根本不想和他们相认。 俩人回想起上辈子的事,上辈子幸福了一辈子,有赚钱养家的爸爸何飞羽,有深爱他们的后妈陈婉婉,上辈子一家四口幸福得让人嫉妒。 可这辈子,没了钱,一切都变了。想着这辈子暴躁异常打骂孩子的陈婉婉,看着这辈子和夕夕关系很好的钟梨,双胞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上辈子一家四口的幸福,是用钱来堆砌的。 钟梨毕业后待在城里当初中老师,段浔也辞去了车队的工作选择和钟梨在同一城市,在他们市里当公共汽车司机。 两口子搬家的时候村里村外的人都来看热闹。 “城里是不是像电视里那样住着小洋楼啊。”乡亲们羡慕地问他们。 钟梨摇头笑,“大婶,城里和这里一样,都是一家人一个房。想吃饭就得干活,都是吃喝拉撒为了生活。” 钟梨‘懂事’了许多,说出来的话不会让乡亲们觉得不舒服。 村里安排了一辆三轮车送他们,骑车的宁队长亲自踩着三轮等他们抬行李。 不管是平日里关系好的还是不好的,每家每户都出来了人送他们,送些腌菜辣椒什么的,段浔和钟梨也都一一感谢着收下了。 十分憔悴的陈婉婉把钟梨单独叫到一边,送了她一件自己裁的衣服,“钟梨,我很佩服你,你上辈子是怎么挨过来的。” “………我……”钟梨张了张嘴不知该回什么,也不知陈婉婉和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上辈子你和何飞羽离婚后我一直觉得是你不懂珍惜,你失去丈夫和一双儿女的心,我觉得一切都是你的错,”陈婉婉苦笑,“可现在每天和一双儿女吵架的泼妇变成了我,我突然能理解你了。” 钟梨尴尬地闭上嘴,没有自作多情地回话,她知道陈婉婉只是想找个人倾诉。 “钟梨,我过不下去了,这样的苦日子我真的过不了了,我每天裁衣服挣点辛苦钱,还得照看地里庄稼照看一双儿女,我很后悔,很后悔这辈子没有读书高考。”陈婉婉情绪激动。 现在的她和上辈子的钟梨走的是同一条路。 唯一不同的是,钟梨坚持下去,最后和何飞羽离心离了婚,被儿女嫌弃不肯亲近。 而陈婉婉,想起钟梨上辈子的结局,不想步她后尘。 第77章 大结局 86年, 经济形势变化莫测,一些以前的老国企小厂子也接不到什么单子发不出工资。 段浔每天开车听着乘客们的议论,心里也有了点主意。 “夕夕, 别缠着你妈妈闹,自己去房间做作业, 我和你妈有事商量。”这天回家, 段浔抱着女儿的作业本丢在房间, 赶女儿进去房间学习。 “我有一个想法,”段浔有些忐忑又有些激动,对钟梨说道,“你看咱们周边有几个厂都被私人买下了,什么纺织厂陶瓷厂。” “你也想买个厂自己干?”钟梨将削皮的苹果塞到丈夫手里,又继续给女儿削苹果。 “我不想做这些个,”段浔想了想提议道, “我想自己建个电厂。” 现在电少,别说居民家提倡节约用电, 就连一些企业也因为电力不足有时候不得不关闭生产线。 “你看那么多外商来咱们这投资建厂, 还有私人承包厂子的, 我要是弄个电厂给他们供电, 不怕没市场。”段浔兴奋地看着钟梨, 等着钟梨夸他能干。 钟梨以前倒是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如今听丈夫提起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可是咱们这几年攒的钱不是很多, 你建电厂需要本钱。” 当初何飞羽把他们家的积蓄都偷走,他们家这几年存的钱也不是很多。 俩口子犯了难, 建电厂可要一大批钱。 “妈, ”在房间偷听的夕夕打开门探出头来, “咱们乡下老房子里不是说藏了一箱子金银财宝吗,可以拿去卖啊。” 现在没以前严格了,私人小贩到处都是,想出手把那些财宝卖出去也能寻个门路。 俩口子从沙发上激动得一跃而起,要不是女儿提醒,他们都差点忘了这回事。 “可是那些东西是你奶奶生前的嫁妆,应该和你小姑平分,咱们不能独吞。”钟梨兴奋过后又提醒。 “那还不简单,我和小姑说,让她入股。”段浔说干就干,第二天就请了假去小县城找小姑姑父商量事情。 阮凌这边听了段浔的计划头一回真心夸赞了他,“你的想法挺好。” 既然丈夫都这么说,段幺妹也放下心来,“那些东西本来就是你奶奶留给你的,你要用就拿去用。” “不行不行,你好歹得入股分一半。”段浔不好意思独吞,而且钟梨也事先交代过他,想维持亲情,就得明算账。 段浔这么执拗段幺妹也不好多做推诿,“你表妹读书成才现在在大城市有好工作单位还分了房,我倒是不担心她。现在就你两个表弟在乡下种地,我心里记挂。” 周庆乐和阮小福都在乡下插田,挣不到钱日子过得贫苦。 “入股就不必了,你奶奶偷藏的嫁妆你都拿去用。只是如果你厂子真的建起来挣钱了,就把你两个表弟接过去在厂里任个职位,这样我们做长辈的也能安心。”段幺妹说道。 段浔回去后又和钟梨商量。 钟梨想了想劝道:“把周庆乐和阮小福弄过来干活也好,你建厂也需要帮手。不过除了这一点,如果厂子以后真的盈利挣钱了,你还是得给你小姑分红,那是你奶奶留下的财产,也该有你小姑一份。” 段浔点点头,豪气万丈,“这厂子要真能建起来,咱们也学那些有钱人住小洋楼。” “爸,要是你厂子建起来不挣钱可怎么办?”已经读小学三年级的夕夕给上头的段浔泼了盆冷水。 “那就把你的书卖了。”钟梨吓唬她。 “耶!!”夕夕高兴地跳了起来,书卖了就不读书,不读书可太好了。 “不读书以后就种地插田。”段浔也吓唬她。 “插田可太好玩了,”夕夕不怕,“去年放暑假回村里,乐叔叔夸我插秧插得好。” “确实好,你插过的秧都死了,你乐叔叔后来不得不苦兮兮地自己补上。”钟梨大笑。 “那也比甜甜插得好,甜甜可笨了。” “段棁!不能说小伙伴笨,不礼貌。”段浔轻声斥责,叫着女儿大名。 夕夕噘嘴不服气,“那我也比甜甜更能干。” 甜甜是阮小福和宁宁的女儿,每次暑假寒假回村里,夕夕都会和甜甜妹妹玩。 “宁宁和阮小福的二胎都要生了,周庆乐还没谈个对象?”钟梨突然关心起了这事,问段浔,“小姑上回托我给他找个对象,我给认真找了但是你这个表弟不愿意。” “年纪确实老大不小了,我也搞不懂他现在怎么想。”段浔有些走神。 年纪大了各自有了家庭,以前亲密的兄弟姐妹也慢慢疏远了。 把周庆乐和阮小福从乡下叫了过来,段浔和他们两个开始琢磨着建厂的大事。 阮小福能说会道,招标和那些跑腿的事段浔就让他去做。周庆乐人比较老实可靠,施工和物资管理的事段浔就交给他,至于其他的技术力量以及跑相关部门选址的事段浔就自己忙活去了。 段浔每天在外跑,钟梨每天上班回家就会和女儿在家里拿着算盘盘算花费。 “妈,爸爸要是把钱都给亏了怎么办?真的不让我读书了吗?”夕夕意识到爸妈来真的,终于有了些危机,她还是挺想读书的。 钟梨哭笑不得安慰吓坏的女儿,“你爸辞了工我没辞,有我在一天,就不怕你没书读。再说了,你姥姥姥爷也给你存着读大学的费用,不会让你读不成书的。” 在夕夕一天天的担惊受怕中,一百多公里外的电厂建成。 在电厂第二年还没回本的时候,周晴和同事的婚礼举行了。 婚礼在小县城办,钟梨从学校请假带着女儿在喜宴前两天就去了小姑家帮忙张罗结婚的事。 阮凌开的饭店今年开始盈利,如今已经是小县城颇有名气的活招牌。 “我和妈说结婚就在自家饭店办,正好省钱了,”周晴笑着挽着钟梨的胳膊,“钟老师,你还是这么漂亮。” 钟梨看着周晴的漂亮衣裳,再看看自己身上朴素的衣服,自信地笑了笑,“我今天这身打扮不怎样,全靠我脸蛋撑起来了。” 俩人聚在一起叙旧,钟梨教周晴化妆,“你妈妈不好亲自问,阮凌叔要我问你,问你这次结婚邀不邀请你亲爸?” 周晴有些尴尬地收回笑容,有些难办,“我知道我爸对不起我妈,可我爸从小省吃俭用对我好,婚宴不能不让他来。” “阮凌叔的意思是你亲爸要是来的话那就把他安排在另一桌,别和这边亲戚坐一起。” “我都听阮凌叔的安排。”周晴点头。 段浔和阮小福周庆乐三人一直到婚宴开始的时候才匆匆赶过来。 钟梨安排他们三个去换身干净衣服,“你们妹妹的结婚大事也迟到,刚才小姑脸色就不好看。” “厂里的事太多了,忙不过来,我们仨这几天忙得闭不上眼。”段浔笑道。 “瞎忙活,两年了本钱还没回来,”钟梨一边给丈夫换外套一边抱怨,“你女儿天天担心家里欠债破产,担心自己读不成书。” “嫂子,咱们这次弄了个大项目,政府让我们和高健电厂分公司一起负责一个发电项目。”阮小福忍不住炫耀。高健电厂那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厂,和他们的分公司一起合作项目,是何等的荣幸。 一旁的周庆乐也点头,这回是真的要大干一场,他们仨这次婚宴都迟到就是因为这两天出差在外地考察去了。 钟梨不懂这些,也就不说闲话让他们心烦了,给段浔换好衣服后拉着丈夫出去招呼客人。 阮小福也很快换好了干净衣服,出去找自家媳妇儿和孩子。 周庆乐换好衣服久久不出去,一直到周晴亲自过来找他他也没出去,只是给了亲妹妹一个大红包。 “哥,今天我大喜日子你不能不赏脸,出去和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周晴拉着哥哥的胳膊半是撒娇半是恳求。他们两兄妹感情一直很好,周晴不想在婚宴上落下遗憾。 “有他没我,你请他过来就该想到这一点。”周庆乐嘴里的他是指他那个亲爹。 周晴很失落,“哥,你非得在我的大喜日子上为难我?” “是你在为难我为难老妈,你不是小孩子了,知道选择,”周庆乐没有心软,“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你自己选。” 新娘子一直不出去敬酒,段幺妹阮凌还有他们那个亲爹周老大都跑到后厨走廊来找人。 当知道周庆乐和妹妹因为自己而闹别扭,周老大气得骂儿子畜生不如。 “以前你小,我不逼你做选择,”周庆乐看向妹妹,“现在你告诉我,你选谁。” 承认那个亲爹,以后就没他这个哥哥。 段幺妹眼泪泛滥,想劝儿子这个节骨眼上别犯倔,却劝不动。 “我实话告诉你们,这辈子我不会结婚,我就打单身,”周庆乐看着亲爹面无表情道,“你的基因这么差,我不结婚正好断你的根。” 亲爹当初迫害自己老妈不就为了传宗接代吗,周庆乐在知道老妈是被强迫的时候就下定决心了,这辈子不结婚断子绝孙,周老大如今听到儿子的真心话气得吐血瘫倒在地。 这场喜宴不圆满,周晴和自己亲哥也有了心结。 段浔想去劝和结果谁也不买他的账,周庆乐听不进去油盐不进,周晴只是一个劲的哭。 “爸,妈妈让你别管闲事。”夕夕扑在爸爸背上,拧着爸爸的耳朵喊。 “我这是维护家庭和谐,怎么就是多管闲事。”段浔背着女儿问。 “反正是妈妈说的,又不是我说的。”夕夕冷哼。 段浔去找钟梨,钟梨正在收拾行李,他们吃完喜宴要去夕夕姥姥姥爷家,夕夕姥爷过几天过寿。 “我们就这么走了?”段浔问。 “不是说好了吗,吃完酒搭车去我爸妈家。” “可是小姑他们一家闹成这样……” “你没看阮凌叔都不掺和嘛,你进去掺和什么,多和阮凌叔学学,好事喜事可以掺和进去,这种纠纷就别掺和了,你只是他们的表哥,手别伸得太长。” “爸,妈妈的话就是真理,你得听她的。”夕夕狗腿道。 “谁说她的话就是真理?”段浔不服。 “是你自己说的啊。”夕夕提醒。 “.………”段浔一时无语,他好像确实说过这话。 一家三口搭车去外省,终于在钟梨老爸生日前一天赶到了。 夕夕和姥姥在家煮饭,钟梨和段浔陪着老爸出去买菜。 “爸,咱们去饭店过寿不好吗?” “给你们省点钱,这不看你们这两年很节俭吗。”钟老头说话意有所指,在讽刺段浔这个女婿。 这两年电厂没回本,钟梨和夕夕也跟着段浔过苦日子,钟老头颇有微词。 段浔知道这岳丈的脾气,没放在心上,拍着胸脯保证,“爸,我们厂最近接了个大单子,再过一年肯定能回本。” “一年复一年,我怎么信你,好好的司机铁饭碗不做去开电厂。” “哪还有什么铁饭碗,你不也快下岗了吗”段浔怼着老丈人。 “你!混小子敢这么呛老子。”钟老头气得伸手指数落,段浔左耳进右耳出随这个老寿星说。 把俩人抛在身后,钟梨独自挎着菜篮子去选菜。 挑了一条新鲜的鱼,钟梨拿钱结账,一抬头,看见马路对面一对男女在吵架。 那对男女钟梨认识,正是好些年没见的何飞羽和陈婉婉。 钟梨愣在原地,后头正和岳丈争执的段浔注意到了媳妇儿的反常。 顺着媳妇儿的目光,段浔看到了马路对面的何飞羽。 “爸!”段浔激动地让岳丈闭上嘴,“那那那……那个人,何飞羽,偷我们钱的何飞羽。” 钟老头和女婿对视一眼,俩人撩起袖子飞快往对面跑,势要抓住那贼人。 看着老爸和丈夫健步如飞的背影,钟梨反应过来也提着鱼去追。 何飞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立马撒腿跑了,身后段浔和钟老铱嬅头紧追不舍。 钟梨跑不动,在陈婉婉面前站定大喘着气,“好巧,你怎么在这。” 钟梨和段浔从村里搬去城里的那一年,陈婉婉莫名从村里消失了,留下的双胞胎无人照顾被送去孤儿院。 钟梨以为陈婉婉是出了什么意外,没想到再次在这里相遇。 “我再婚了。”陈婉婉比以前更漂亮,穿的衣服也都是最时髦的款式,看上去和上辈子一样的幸福。 陈婉婉抛下过往改名换姓去大城市打工生活,后来遇到了现在的老公。 “我现在很幸福,可是何飞羽不知道怎么找到了我,现在在纠缠我。”陈婉婉抿抿嘴,有些不悦。 “你把两个孩子扔在了乡下,他们现在在孤儿院。”钟梨皱眉。 “我会不定期给他们所在的孤儿院打款捐钱,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陈婉婉不想再过回之前绝望的日子,她受不了。 俩人正聊着,街角一个英俊的男人走了过来,站在陈婉婉身边。 钟梨惊讶地看着他,“高世?” 这个高世是当年和钟梨一起下乡的知青,只不过没分到同一个公社。他也是上辈子段浔的好友,上辈子和段浔一起开公司挣钱。 “你……你们是一对?”钟梨心下感慨,和上辈子的人真是有着各种缘分。 “不是,她是我后妈。”高世笑着介绍陈婉婉。 “……………”钟梨微张着嘴不能言语。 后……后妈?陈婉婉成了高世的后妈?可是高世和陈婉婉是一般大的年纪啊。 陈婉婉不介意钟梨这样的反应,“你可能觉得意外,觉得我怎么再婚嫁给一个大我二十岁的人,可我告诉你,他是一个很好很有趣的人,而且很英俊,现在也不过五十岁,对我很体贴很会心疼人。” “我可以证明她说的是真的,我爸真的很好。”高世插了一嘴。 俩人笑着交谈,钟梨能看出来他们是真的像亲人一样在相处。 钟梨手里买的鱼还在蹦跶,一不小心弄脏高世的衣,陈婉婉拿着手帕给高世这个继子擦污渍,“弄脏了,回去让张姨洗一洗。” 陈婉婉像是真的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高世,钟梨一时无话,闲扯了几句后和俩人道别。 陈婉婉约钟梨下次一起吃饭,钟梨胡乱点头答应,提着鱼走远。 钟梨和迎面而来的丈夫微笑,“抓到人了吗?” 跑着过来的段浔上气不接下气,“媳妇儿,抓到人了,快去看。” 钟老头和段浔追了几百米终于把人给追到了,段浔抓住了何飞羽,钟老头一个飞扑泰山压顶坐在何飞羽身上让人动弹不得。 让周围的人去找公安,段浔喜滋滋地跑来找媳妇儿汇报情况。 “咱爸耍赖,明明是我先抓到人的,他非得说是靠他的智谋才抓到人,”段浔让钟梨跟着自己去看热闹,“媳妇儿,你刚才没看到我英勇的身姿,我长腿那一跃,跳过石柱子一把将人给抓住。周围那些群众都夸我帅,我那叫一个潇洒………” 段浔喋喋不休把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紧紧跟在男人身后听着的钟梨微笑着没打断他。 身边的路人听到段浔在那自恋,纷纷捂着嘴嘲笑。钟梨看着阳光下意气风发的丈夫,快步走上去牵起他的手。 他们俩只是世人眼中的普通人,可男人在她心中却一点都不平凡。 “你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