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复始》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也压低声音,问:“上次让你带面膜的就是她吗?” 他说:“不是,那是另一个。” “……” 他露出些得意的模样,但又有点儿忌惮(不知道忌惮什么),表情微妙地变了几下,最终讪笑着说:“我也没办法啊,帅,天生的。” 我懒得理他,转身去拿放在橱柜吊柜里的茶叶罐。 “哎,我弄,你别弄。”杨复忙来抢走茶叶罐。 我转身去拿水果。 他又跟过来抢水果:“我弄我弄,你外面坐着去等吃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就让他弄吧,但我没出去,就站在厨房里看他弄。 杨复把各样水果都弄了点儿,洗的洗、切的切,拿了个大盘子,意思是做个果盘。 他一边弄,一边叫我过去。 我过去,他往我嘴里塞了块哈密瓜,问:“甜吗?” “一般。”我说。 他不喜欢吃很甜,听我说一般,就自己吃了块,然后龇牙道:“还不甜?都要甜出三高了。” 这个令我绝望的文盲。 杨复他妈妈和燕姐相谈甚欢,一聊就聊到了快十二点,燕姐说索性把年跨了。 跨完年,燕姐打着呵欠说困了。 杨复赶紧说送她回去,他妈却说:“这么晚了,你困了,别开车了。” 杨复说:“我不困。” “那也别开,大半夜的。”他妈笑眯眯地看着儿媳妇,说,“小燕,跟家里说一声,在这儿睡一晚。白天让复子送你回去,正好给你爸爸妈妈拜年。” 杨复看我。 看我干什么。 我看电视。 “……她一个女的,住我们家,说出去多不好听。”杨复说,“还是我送她回去。” 他妈生怕到手边的儿媳妇飞了,闻言不悦地说:“瞎说什么。谁往外说?”转头对燕姐说,“你别管他,听阿姨的,今晚住这儿,白天再回去,安全些,外面雪那么大,轮胎打滑,又黑。” 燕姐求之不得,甜甜地笑着,故意对杨复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妈——” “别说了,”他妈对他说,“赶紧去把你房间收拾下,给小燕睡,你跟小川挤一晚。” 眼见木已成舟,杨复没再试图送走燕姐,只说:“我睡客厅。” 可能是怕燕姐局促,或者是怕杨复半夜三更按捺不住干柴烈火,他妈忙说:“就跟小川睡。” 大过年的,杨复没跟他妈争,点点头应了。 终于可以睡觉了,我进了被子,看着杨复关上门,转身打量了下我床边的那块儿地,叹了声气,目光移向我,欲言又止。 “你到底要不要睡觉?”我问。 他沉吟片刻,憋出了一句:“儿大避父……” 我看他那样子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早做好了准备,他话音还没落,我就反应过来了,揪起枕头朝他扔过去。 他接住枕头,哈哈地笑了半天,终于肯抛弃矜持坐到我床边上,脱着外裤,说:“你往里边去点儿,别把我挤下去了,还以为小时候睡炕吗,那么大个炕,随便滚。” 他说着,想起了以前,停了几秒,笑了笑,扭头看我,“不过那时候也没滚来滚去,你晚上睡觉就往我怀里钻,不给揪衣服就揪我肉,我妈看了都笑,说我没断奶的时候黏她都没你那么黏的。” 他说着,脱完了外衣裤,上床来,扯了扯被子,突然把我拉他怀里,把我头发一顿乱薅,然后啪地拍了下我背,很感慨地说:“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再过两年,就彻底长大了。” 他长叹了声气,松开手,自顾自地躺了下去,侧过身,背对着我,伸手去关台灯,边说:“快睡吧,这么晚了。” 话音没落,灯就灭了。 我晚上喜欢关窗帘,这会儿屋里连月光都没有,特别黑。 过了十来秒,杨复问:“还不睡?” 我这才动,躺下去,听着他的呼吸声,想了又想,问:“杨复,你喜欢她吗?” 杨复说:“跟你保证过这两年不搞对象就不搞,我什么时候对你说的话不算了?” 我问:“所以,你喜欢她,只是因为跟我保证过,才不答应她吗?” “不是。”他否认。 我问:“那……你会和她一夜情吗?” 杨复沉默了几秒钟,翻过身来对着我,摸索着捏住了我的脸颊:“你到底从哪儿听来这些污七八糟的话啊?坦白从宽。” 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杨复松开手:“睡吧睡吧,我也困了。” 我俩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我轻声问:“杨复,你睡了吗?” “睡了,在做梦。”他说。 他胡言乱语,我就跟着他胡言乱语:“梦到什么了?” 他说:“梦到我成世界首富了,你穿着那什么,古时候皇帝穿的那个,金什么,上回去看的那个,玉做的麻将席子一样的东西,金线穿成的那个。” “金缕玉衣。”我说。 “对对对,这个。”他说。 “这是人死了穿的。”我说。 他沉默了两秒钟,然后激动起来:“呸呸呸!呸!卧槽!卧槽!我他妈瞎说的!” 我轻轻地叹了声气。 他敏感地问:“叹什么气?嫌弃我没文化?” “没。”我说。 他说:“你肯定就是嫌弃我没文化。唉,我确实没文化。你以后可不能找个跟我一样没文化的,你得找个跟你一样有文化的。” 我没接这话。 他问:“你有喜欢的女孩儿了吗?” “没。”我说。 “明星都没见你喜欢。”他说。 我没说话。 过了会儿,他说:“川儿,真没喜欢的人?” 我还是没说话。 “睡着了?”他的声音更小了,“那睡吧,不说了。” 我想了想,挪了挪,抱住了他,缩他怀里。很久没这么睡了。我真的很喜欢这么睡觉。 但显然杨复很不喜欢这样:“装睡呢?别挤这么近,热。” 我直接装死。 “……川儿,说真的,别挤一块儿,我会掉床底下去。”他说。 掉了也没事,我房里通铺了地毯。 杨复见我不动,他就自己来扯我,试图把我弄开。但我是装睡,肯定不能让他真扯掉了,他扯开我的手我就抓回去。 他的语气严肃起来:“别闹,松手。” 大过年的,他这种语气对我说话,我很生气,不仅要手抱着他,还把腿都搁他身上。 然后他真的生气了,使劲儿掰开我的手,把我推开,然后坐起身下了地。 我被他推到墙上了,沉默地看着他。 黑暗中,只看得出个人形,别的看不清。 他在床边站了会儿,可能在看我,可能他看得清我,他夜视比我好。 我俩都没说话。 半晌,杨复去我衣柜里翻出一床秋天我盖的毯子,往床边地毯上一躺,盖着毯子睡觉。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杨复:别挨我 圈儿:QAQ 以后的杨总:老婆贴贴3 他老婆:滚 小鲍发表高见:男人!就是根吊!(指指点点指指点点指指点点) 第19章 说不定他会觉得这是诡计多端的男同的借口。 我坐起来:“不逗你了,上来。” 杨复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睡吧,别吵了,我真困了。” “你上来睡,我真不逗你了。”我说。 他起身上了床,用被子把我裹得蚕蛹似的,把我摁下去躺好,然后他自己也蚕蛹似的,裹住毯子,躺到我旁边:“好了,睡。” “我热。”我说。 “热比冷好,就这么睡。”他冷酷地说。 我改口:“那你不冷吗?” “不冷,我身体比你好多了。”他不耐烦地说,“少啰嗦,睡觉!” 我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杨复的声音平复下来,轻声叫我:“川儿。” 我没理他。 “不是要凶你。”他说,“大了,得有个分寸。虽然咱俩都是男的,但……也不行。你见谁家兄弟这么大了还抱一块儿的?让人笑话。男的跟女的不一样,你看你女同学跟她闺蜜抱一块儿正常,见过男同学跟他哥们儿抱一块儿的?” “有什么不一样?”我问。 他说:“唉……性别不一样啊。” “那又怎样。”我问。 “我怎么跟你说呢。女的不会想那么多,男的就不一定了。”他有点儿艰难地叹道,“男的跟女的肯定不一样,你看新闻都是男的强|奸女的,还不止女的,有时候也强|奸男的。你听过几个女的强|奸男的?男的脑子里就那点事儿。我……我是怕你抱惯了,等下也这么抱别人,那别人可说不准是什么东西。” 我说:“我只这么抱你。” 他马上说:“我你也不能抱。” 屋里又安静下来。 我张了几次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我能说什么。 说我好想抱杨复吗?还是更想被杨复抱?无论是哪个,都能把他吓得现在就夺门而出吧。 但是,我真的很想和他更多一点身体上的接触。 我想被拥抱,甚至是抚摸、亲吻。 这样的需求和渴望我说不清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总之,自从我因为意识到杨复会找女人而不安后,就越来越旺盛了,有时候我甚至难受得心头像有火在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我不敢跟杨复说,他在这方面的态度令我很害怕。 也许他会觉得很恶心。 他对男性和男性之间的亲密行为表现得非常排斥,甚至是厌恶。 如果我跟他说这叫皮肤饥渴症,不知道他会不会信。说不定他会觉得这是诡计多端的男同的借口。 但我不是男同。 我只是因为在成长阶段缺乏与父母家人的亲密接触导致心理缺陷而已。我上网查过相关资料。 网上说这个病的解决办法目前就是让患者拥有和他人的皮肤接触满足需求。 难道要我去抱杨复他妈妈吗?不好吧?我都这么大了。 我在乱糟糟的想法间渐渐睡着了,醒来时,杨复已经不在身边了。 我听到门那边隐约传来他们刻意压低的声音。大概是不想吵醒我。 “初一可能很多亲戚去你家拜年,我就不留你吃中饭了,”杨复他妈妈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欢,“过几天再来,喜欢吃什么菜,跟复子说。” “好~嘞!”燕姐开心地应下,说,“您别送了,外头冷。” “没事儿没事儿,不冷,我送你们到车库里。” 我听着他们出去了,家里安静下来。 目光落在我旁边的毯子上。 是杨复盖了一晚上的毯子,他没叠,就随意地搁在了那儿。 他老怕我遇到变态,却不知道我就是变态。 我坐起身,垂眸看了会儿毯子,在心里克制了一下,没克制得住,慢慢地趴下去,脸埋入其中,闻到了杨复的气味。他的气味总能令我安心。 毯子毛茸茸的,摸起来很舒服。我的皮肤贴着它,渴望得到了一点缓解,可随即而来的是另外的一种欲望。 …… 杨复送完燕姐就回来了,很快,从出门到回来,不到一小时。 他妈妈连连说他,他“哎呀”一声,说:“我真跟她没事儿,她非要追我,我没答应!” 他妈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能理解:“哪儿有这种事儿……唉,人家姑娘家,不容易,你别乱来啊。” 杨复无奈地叹气:“我什么都没干。真不是你想的那么一回事儿。昨晚是她自己突然过来的,到小区外面了才跟我说。” 他妈依旧不能理解,再三叮嘱他不要乱来,不能做始乱终弃的坏男人,然后话锋一转,问起他的感情生活来。 得知杨复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喜欢的女生,她失落地叹气,说:“什么时候你成家了,我也就彻底放心了。” “我才多大。”杨复笑道。 “你又没读书了,工作了就是大人了。”他妈说。 杨复说:“再说吧,不急,我这几年先搞事业。” 他妈说:“这又不冲突,而且,你如果有了女朋友,不就更能放心去做事业了?” “你那是老黄历的想法了。”杨复说,“好了,我心里有数,别急。这两年是风口,得抓住机会。对象什么时候都有。” “倒也没错。不过,如果遇到了合适的,你也别耽误。”他妈叮嘱道。 “好了好了知道了。”杨复岔开话题,“川儿还睡着呢?这都几点了,我去看看他。” 杨复推门进来:“川儿?还睡着呢?太阳晒屁股咯。” 我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他妈在客厅里说:“你叫醒他干什么,今儿初一,他难得睡个懒觉,平时都在用功。” “我也难得睡个懒觉,”杨复说着打了个呵欠,“我也去睡个懒觉。” 他说着就转身出去了,还顺手把我房门又关上了。 屋里恢复了昏暗。窗帘不完全遮光,这会儿屋里没晚上那么黑。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出神。 忽然,门又被推开了。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目光移过去,和杨复的视线对上了。 他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回头关上门,转过来问:“刚吵醒你了?” 我闭上眼睛。 他走过来,往我旁边一躺。我感觉到了床垫往下微微地一沉,不明显,但存在。 “我房里还没收拾,先在你这儿睡一会儿。”他说。 “随便。”我说。 他的呼吸声很快就平稳了下来,大概是真的困了。 而我了无睡意,只是闭着眼睛,安静地听着他的呼吸。 我也只能这样。 …… 杨复的“春假”结束于初三。从初三开始,他就到处去拜年或吃饭局了。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写着寒假作业,忽然手机震动起来,拿起来一看,是池郑云发来的短信。 年三十和初一的时候,池郑云都给我发了祝福短信。 今天他问我要不要出去见一面,吃个饭。 搞不懂他为什么非要和我约饭。 我拒绝了。 他没坚持。 我继续写作业。 * 作者有话要说: 池郑云:他不跟你贴贴,我很乐意跟你贴贴 黎川:婉拒了哈 第20章 我在此时此刻深深地后悔了。 开学后一周,就是小考,说测试我们寒假有没有好好学习。 小考结果出来,差不多还是那样,后面的我没关注,前面的名次基本没动,挺稳定的。 我感觉我进入了传说中的瓶颈期。 中午,池郑云端着饭坐到我旁边,再一次邀请我周末跟他一起学习。 我仔细地考虑了吃完这顿饭的时间,答应了他。 不管他是不是另有所图……这件事没什么好图的,总不能他让家教老师故意教我错的解题思路吧?那挺容易察觉不对劲的。 总之先试试,不对劲我就不去了。 这得向杨复报备,但怎么报备,有待思虑。 按照他的一贯思想和作风,干得出找池郑云来一出“煮酒论英雄”的事。 池郑云不傻,肯定听得出杨复敲打的意思。 到时候,杨复不尴尬,池郑云估计也不会尴尬,尴尬的只有我。 我想了又想,决定先探探杨复的口风。 可最近他的工作又忙碌起来,说是搞到了一个拆迁安置的大项目,这个项目要是做好了,常哥的公司就彻底在燕市站稳了,杨复就直接是杨总了。 为这,他每天连家都难回一趟,就算回来也是深更半夜了,早上要么是我出门上学了他还没醒,就是我还没起床他就已经出门了。 我决定直接去公司找他,不在手机上说,手机上说事容易说不清。 趁着周三下午放学早,我先回家放下书包,把校服脱了,换上一身休闲服,然后出门搭地铁去他公司。 当然,我先在手机上套了他的话,确认他今天在公司。他说今天相关领导来公司视察开会,估计得开到十七、八点。这个项目赶得很急。 我问他开完会是不是要陪领导吃饭。 我想的是,如果是的话,我就改天再去。 我今天过去,一是为了和池郑云一起学习的事探口风,二是想和杨复一起吃顿饭。 杨复说今天不用,领导开完这个会就直接去机场。 我感慨真是难得有个这么热衷于工作的领导啊,他马上把我一顿训,不准我说这种话,现在不能说,以后也不能说,在他面前不能说,在别人面前更不能说,总之就是不能说。 我翻着白眼回他三个字:好好好! 之前的项目赚了不多不少的钱,公司现在租在一座挺不错的写字楼里,办公室大概有半层楼那么大。 杨复给我看过照片,还给我和他妈留了详细地址以防万一。 我刚到一楼大厅就被保安拦住了,但他没为难我,只是例行问了下我的身份和来访目的,听我说是杨复他弟,打量了我下,让我在来宾本上登记,就放我进去了。 我上楼去,出了电梯,往右一看就看到墙上标明了常哥公司的方向。正要沿着走过去,犹豫了下,转身先往洗手间走。 托杨复总吓唬我的福,我很不习惯用公共厕所的小便池,一般都是去隔间。这个习惯被边西川的舔狗们狠狠嘲笑过,说我屎多。 我:“……” 啊对对对,他们脑袋里的屎都是我拉的,但凡不多怎么能堵得那么水泄不通。 我走进隔间,刚关上门,就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复哥,一会儿去哪儿?” 杨复说:“还楼下那家川菜馆吧。” 那人求饶:“换一家吧复哥,我痔疮都要发了。” 杨复:“你有痔疮那你离我远点,别传给我。” “哥,痔疮不传染。” “哦,那没事了。”杨复停了下,说,“周燕喜欢那家。” 跟他一起进来那人顿时啧啧起来,连声嘘他。 他俩撒完尿去洗手,开着水龙头,那人说:“这回多亏了燕姐,不然这个项目够呛。” 杨复应了一声:“是啊。” 他俩洗完手没急着走,点烟抽了起来。 “你之前不说没跟她处吗,怎么突然处上了?”那人问。 杨复不耐烦地说:“关你屁事,少管闲事。” 那人笑嘻嘻道:“这不没事儿聊聊嘛。说真的,燕姐真行,本地人,家里有点背景,听说二环内就好几套房呢。她自个儿还漂亮,够劲儿。” “抽烟就抽烟,少说有的没的。”杨复说。 他俩就没说话了,安静地抽完了烟,出去了。 我等他们出去了才解裤子上厕所,上完了穿戴整齐,出来洗净手,抬头看着镜子里的小丑,看了很久。也许没有很久。我不确定。 但总之这个小丑是有够丑,也够滑稽。 我没去公司,下楼去了川菜馆,挑了张挺好的桌子,够隐蔽,靠近包厢,还能看清店门入口那块。 点了几个菜,很快就上来了。 我吃了两口,眼泪都给辣出来了。 但是这菜很好吃,开胃,吃一口就想吃第二口。 于是我一边流眼泪一边吃,一边吃一边流眼泪。 我快吃完的时候,杨复他们终于出现在了餐馆门口。 我往盆栽后面躲了下,瞅着他们。 不止杨复和那个燕姐,一起有六个人,常哥也在。 常哥和一个看起来也是老板的人边笑着说话边往里走,杨复站常哥身边,燕姐挽着他的手,俩人也都笑着,偶尔插句话。他们身后边的显然是秘书、助理一类的人,没插入他们之中说话,只对迎上去的服务员说了几句。 服务员领着他们去了我斜后面的大厅圆桌,没去包厢。 他们入座,那个不认识的老板笑着大声说:“包厢没意思,就坐大厅,热闹。” 服务员过去请他们点菜。点完菜,他们又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没聊正事,主要是说些有的没的。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杨复和燕姐的身上,一直在打趣他俩,话里话外带着颜色。 我听得都反胃了,燕姐却嬉笑怒骂应对自如,既不会吃闷亏,又不至于扫了对方的面子。我肯定没这本事。 难怪杨复喜欢她。我要是杨复,我也喜欢。她还倒追。我要是杨复,我也愿意做她男朋友。 我听了一会儿,趁他们喝酒正high,起身去前台结账,回去了。 感觉没必要跟杨复说我要和池郑云一起学习的事情。 我不应该拿我私人的事情去打扰他。 这会儿已经天黑了,我走在街边的路灯下,看着路上川流的车辆和行人,脑海里忽然冒出来这样的画面:就像拍电视剧,这个时候为了体现出我的迷茫,镜头要围绕着我飞速转圈圈,旁边的背景都被虚化模糊。但可以很直观地看出来,周围是热闹的,只有我是孤独的一个人。 我感觉我确实就是处在这样的情境之中。 回去后,屋里黑漆漆的,没有人。杨复这会儿和女朋友一起在陪合作方,爱情事业两手抓两手丰收;而他妈妈大概正在约会,也没回。 他妈妈的约会对象是附近一家幼儿园的园长,也住在这个小区里,不同的是大概房子是他自己买的。 不清楚具体他俩是怎么认识的,总之被我无意中撞见的时候他俩已经在小区里一起月下散步了,那男的还给阿姨念诗,挺文艺的。 阿姨害羞,让我先别告诉杨复。 我答应了。 然后我转头就告密给杨复了。 杨复去调查了一番那男的,然后跟我说还行。 那男的虽然离过异,但原因是老婆长期在国外工作,聚少离多,感情淡了,友好离婚。没孩子,无不良嗜好,小康家庭,周围人对他的评价不错,说这人脾气温和。 杨复让我就当作从没跟他说过这事儿。 我看了会儿电视,挺没意思的,干脆关掉,回卧室去,打开电脑,搜了部经典鬼片看。 平时我肯定不会看的,我怕。但这会儿我需要一点强刺激来占据我的脑袋、转移我的注意力。否则,我会被巨大的孤寂空虚吞噬。 但我还是怕,就把笔记本电脑抱到了床上。我用被子把自己从脚到上半身都尽可能地包裹严实,电脑夹在屈起的腿和肚子中间,这么看。 这是一部年代久远的上世纪香港鬼片,拍的时候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我。 画质挺老的,但不影响它的效果,甚至它嘈杂破音的糟糕音响效果反而使得气氛更加的恐怖了。 我忍无可忍地在鬼出现之前关掉了它。 后悔了。我在此时此刻深深地后悔了。 至少我刚才不应该为了气氛把房间的灯都关了。 现在我甚至不敢去开床头的台灯,哪怕床头灯离我的手不超过一米距离,但被子把我封印住了,我现在背靠着墙,不敢挪开,感觉挪开就会有鬼从我背后趁虚而出。 算了,实在不行,今晚我就这么睡了。 我正这么想着,突然手边的手机震动起来。 我拿起来一看,是池郑云发的短信,说今天数学作业的卷子的最后一道题把他难住了,他问问我有没有解题思路。 “……” 我忘了,我今天的作业还没写。 谢谢他提醒我。 但我没法儿下床去拿作业。我不一定会被鬼抓走,但很可能被吓死。 第21章 农夫与蛇里面的蛇看到我都要甘拜下风吧。 如果杨复在就好了,他肯定不怕。而且他在,我就也不怕了。 但是我不应该继续存在这种想法。 恐惧影响了我的行为。如果是平时,我肯定不会告诉池郑云我现在被封印在床上下不去了因为我刚冒险看鬼片而我现在很怕有鬼出现但我的作业还没写完我在权衡是鬼可怕还是明天交不了作业可怕。 但今晚我就这么做了。 这条短信发出去大概半分钟,池郑云打电话过来了。 我接了。 平时我大概率懒得接。 池郑云的声音有点轻,带着微微的笑意:“怎么突然看鬼片?” “突然想看。”我说。 “我都不敢看。”他说。 “哦。” 我并不在乎他敢不敢看,主要是想表达我现在很焦虑的心情。 我就像一个渣男,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并不在乎池郑云的想法。 “我和你说着话,你去开灯?”池郑云建议。 我看了下台灯的方向,慎重地想了想,说:“算了,我早点起来写,现在先睡。不说了,晚——” “黎川。”池郑云打断了我的话,说,“今天的作业很多,尤其是数学卷子,有点难度。” “……” 他问:“你一个人在家吗?” 这不是废话吗。 “嗯。”我说。 “那你等等,现在不早了,你家人等下就该回来了吧。”池郑云说。 我:“哦。” 他说:“在那之前,我们可以聊会儿天。” 我跟他没什么好聊的,正要拒绝,他说:“你不是抱着电脑吗,上Q.Q,我拍那道题给你,一起讨论下。”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马上就答应了下来,然后结束通话,打开电脑,登录Q.Q, 右下角的小企鹅滴滴响着跳跃,我以为是池郑云,打开一看,才发现是杨复。 他一个小时前发了个网址链接给我,我打开一看,是个很土味的搞笑视频。他学会上网后,偶尔是会给我发这种东西,有时候还有些非主流的励志语录。 虽然看起来有点尴尬,但为了不让他尴尬,我通常会装作不尴尬地回他一串哈哈哈或“我会努力的”之类。 今天我不想这么做了。以后我也不会这么做了。 反正,就算我装作没看到所以没回复也正常,我又不是天天上Q.Q。 我点开池郑云的对话框,给他发消息说我上线了。 他很快就发过来刚拍的数学卷的最后一道题目。 这道题确实挺难,我和池郑云讨论了很久,久到杨复他妈妈都回家了,我俩还没讨论出结果。 阿姨站在门口叫我:“小川。” 我抬头看向她:“阿姨你回来了。” “嗯。我看你屋里黑的,以为睡了,但听到声音了,就看看。”她说。 “我跟同学在用电脑讨论题目。”我说。 “那你开灯嘛,对眼睛不好。”她说。 我忙请她帮我开下灯。她啪地一下按下开关,我的世界重获光明。 她说了我几句,去洗漱了。 我跟池郑云说我家里人回来了,开了灯了。 他问我还要不要继续讨论题目,我其实不想讨论了,讨论这么久都没结果,我不想浪费时间,不如赶紧去写其他的作业。 但,虽然我可以是用完就丢冷血无情的渣男,可实操起来还是有点过于无情。我一下子没好意思说。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池郑云先发过来一句:看来这道题咱俩暂时是讨论不出来了,算了,明天听老师讲吧,你赶紧去写别的作业,我也要去干别的了。 我赶紧应了。 不得不说,这件事确实地、大幅度地拉近了我和池郑云的距离。 我不再试图就去池郑云家学习一事征得杨复的意见。 事实上,我在接下来的半个学期里,每个周末都去池郑云家和他一起学习,杨复都没发现。 他忙他的项目,周末都很少回来,就算回来,也还是深夜,我早就从池郑云那里回来了。 他妈妈倒是知道我周末白天会出去学习,但我说是去图书馆,她完全没多想。 今天池郑云的家教不来,有事请了假,池郑云提前打电话告诉我了,问我还来不来,我还没回答,他接着说他反正还是会过来搞学习。 我想了想,就说我也还是过来。 我俩坐在餐桌两边,正各自做着模拟卷,忽然池郑云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没抬头,继续做我的题目,他拿起手机,过了一两秒,起身离开了这边,去阳台接了。 我看了他背影一眼,回过头来,继续做题。 池郑云没和手机那边说几句就结束了通话,然后回来,经过餐桌,去沙发上的外套衣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拿去阳台上,关上透明玻璃的门,点了一根抽起来。 过了会儿,他抽完了第二根,走回来,继续写卷子。 又过了会儿,他很突然地开口了:“我妈让我今天不用回去,就睡这边。” 我停下笔,抬眼看他。 他本来手中握着笔还在写,察觉到我的目光,停下来,抬眼与我对视。 片刻之后,他笑了笑,说:“我奶奶回来了。” 大概是什么豪门狗血剧情吧。我没问,“哦”了一声,垂眸当无事发生。 到了我平时回家的时间,我把东西收进书包,正要走,忽然想上洗手间,就搁下书包过去了。 出来后,看到池郑云也在收拾东西。 我跟他说了声,就提起书包走了。 阿姨没在家,我整理着周一要带去学校的书本,可找来找去,没找到下午做的一套卷子。大概是落在池郑云那里了。 我打电话给他,他找了下,说确实是和他放在桌上的一堆卷子混在了一起,问我急不急着要,不急他就明天带去学校给我。 其实不急着要,但我不想在学校里和池郑云有不必要的交集。 边西川的舔狗天天盯我,万一知道了我周末和池郑云一起写作业,指不定又要说些什么。 之前池郑云在食堂里和我坐一起吃饭说话,就已经令他们急得不得了,就差口吐白沫着说:怎……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有一种说法是边西川和池郑云是王道CP。就是说这俩是男同,并且在谈恋爱的意思。而我是小三,三了边西川。 他们真的是脑子有大病。 我就跟池郑云说我急着要,现在就过去拿。 反正就隔着几栋楼,很近。 我过去敲门,池郑云很快就开了门。 我愣了一下。 屋里的烟味特别浓,混杂着酒味。 池郑云显然已经有点醉了,不光眼神飘忽、身形轻浮,连头发都有点乱。 他还没戴眼镜。 他不戴眼镜的样子和平时比起来挺不一样的。 我一时说不上来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儿……总之就是有点颓废的感觉吧。 我进去,看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堆易拉罐啤酒,旁边地上有好几个空瓶子。 池郑云去餐桌那儿拿了卷子递给我。 我拿着卷子,很为难。 就算我再是渣男,面对此情此景,大概还是应该意思意思地问两句? “你没事吧?”我问。 他的笑容里带着歉意:“刚不知道你还会过来……让你见笑了。我没事。” 压力真的有大到这个程度吗?我很疑惑:“你的成绩,我感觉你想考什么学校都可以了。” 他靠着餐桌,对我笑:“不是大学的事儿。” 说话间,顺手从身后桌上摸到了烟,拿了一根点燃了抽。 我有点好奇,但又觉得追问别人的私事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打算把我的秘密告诉池郑云,如果去问他的秘密,就挺不公平的。 于是,我就准备跟他说我先走了。 可是他先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些祈求:“你急着回去吗……我现在有点难过。黎川,你愿意陪我一会儿吗……当然,你可以拒绝。” 我看着他。 他望着我的眼神很湿润,很脆弱,能看出来应该是真的很难受。 我白蹭了他这段时间,于情于理,确实没法儿干出果断拒绝他的事。 于是,我坐到了沙发上,看着他。 他去冰箱里拿了一排养乐多过来给我。 我:“……” 气氛到这里了,给我这个? 当然,假如他把啤酒递给我,我不会喝。而现在他的举动令我更放心了。 我早说了,杨复就是杞人忧天,哪来那么多男同,姨婆的小儿子想强|奸我估计也不是因为他是男同,只是因为他三十多了还没老婆给憋疯了,就他那怂样儿,能得手的对象只有我。也许还有他妈,但……到底没到那地步。 池郑云坐在我旁边的地毯上,左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右手拿起一罐啤酒慢腾腾地喝着。半晌,他说:“今天是我生日。” “……哦。” 这话不好接。如果我问他怎么不回家过生日,显然是踩人痛脚。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摆明了其中有很不愉快的隐情。我如果问他怎么回事,显得我八卦。他如果拒绝回答,我就会很尴尬。 所以我保持缄默。 又过了会儿,他低声说:“是我父亲前妻的忌日。为了避讳,我一般是过另一个生日,而且不会大操大办。” “……哦。” 他扭头看我,笑了笑,说:“别误会,我妈不是第三者,我父亲的前妻是意外去世,当时我妈还不认识我父亲。” 我点了点头。 他回过头去,看着电视机,又喝了一口酒,说:“再告诉你一件事……我不是我父亲亲生的,是我妈带过来的拖油瓶。我生理学上的爸爸是我父亲的司机,他也在那场车祸中去世了。因为那场车祸的后续处理,我妈才认识我父亲。” “……哦。” 可能是因为我的反应过于令人丧失倾诉的欲望,池郑云没再说了,低着头一直喝酒,直到还剩下三罐,他终于不喝了,没法儿喝了,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我小声地叫了他好几下,他都没动静。 也行吧,醉了睡一觉,可能醒来就好过了。我这么想着,用沙发毯盖住他的背,认真思索要不要离开。 他都睡着了,我继续待在这里干什么? 但是,他都醉成这样了,会不会等下梦游啊?我没见过杨复醉成这样过,也没见过别人喝醉,不清楚会怎样。 应该不会吧?都睡得叫不醒了。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梦游着失足坠楼了呢? 人道主义精神令我留了下来。 但这么干坐着挺无聊的,我拿过池郑云的词典背了几个单词,眼睛不受控制地一直朝茶几上瞟。 还剩三瓶啤酒。 我没喝过酒,啤的红的白的都没喝过。 这东西很好喝吗?那么多人喜欢喝。味道闻起来很不怎么样啊。 我盯着看了几分钟,看了眼还趴在那里沉睡不醒的池郑云,想了又想,决定开一罐试试。 我开了一罐,喝了一口,味道一言难尽。不能说难喝,但绝对也不好喝。 但是……总之,我喝了第二口、第三口。 这东西的味道在我的接受范围内,我就想试试喝醉的感觉。俗话说,一醉解千愁。我试试是不是这样。 应该是这样吧,不然怎么会有这句话呢?不然池郑云怎么就喝呢?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我好想一醉解千愁,我好愁。 或者不能说是愁……就是难受,彷徨,无助,自我唾弃。 这段时间我表面上看起来如常,但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 我甚至开始反感杨复了。 我很少看到他,但只要看到他,我就觉得他很令人厌恶,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我都觉得讨厌。我甚至暗暗地希望他不要回来。 但这样显然是不正常的心态。 他养了我这么多年,对我那么好,我却因为他有女朋友了就这样地怨恨他,农夫与蛇里面的蛇看到我都要甘拜下风吧。 我越想越难过,一不留神就喝完了一罐,还开了第二罐。 这会儿我眼前已经有点飘了,有种我从未体验过的很新奇的感受,手指尖酥酥的,好像丧失了感觉,但其实还有感觉,但这感觉似是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说不清。 你别说,这感觉确实上头上瘾。 而且,虽然我一边难受着,另一边却又无端地开心起来。 我不知道我在开心什么,但就是觉得开心,还笑了起来。 喝酒确实挺放松的啊。 有了这次成功的经验,我盯着茶几上池郑云的烟看了一会儿,没能忍住快乐的诱惑,拿了一根,学着池郑云抽烟时的姿势,把烟叼在嘴里,低头点了火,抽了一口。 这味道也不好,但我感觉我这样好酷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杨复:姓池的不用开门,老子直接踹 第22章 他有闲工夫就去关心他的女朋友啊,管我干什么 我不记得我喝没喝完那三罐啤酒了,也不记得我抽了几根烟,甚至我根本不记得我醉睡过去之前的片段。 总之,当我再次有意识,是被我的手机铃声吵醒。 不知道响了几声,挺烦的,因为我正睡得舒服,无端被吵醒,神仙都会有火。 但它一直响,我只能睁开眼睛准备去接。 这一睁开,我就愣住了,和近在咫尺的池郑云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这会儿我的神智基本已经清醒了。被吓得。 因为我不仅和池郑云在这么近的距离四目相对,我还发现我俩现在的姿势是互相抱着挤在沙发上,他的手掌捂着我的手背。 手机还在响。 我裤子是穿着的,不用看,感受得到。也没什么别的身体上的异样。 片刻,池郑云说:“我不太记得了……好像是中途醒了一下,见你也醉了,倒在地上,我想叫醒你,让你去屋里床上睡,但我那会儿也醉着,没什么劲儿,扶你到半截,一起倒沙发上了……你手机还在响,是不是家里人找你?” 他说着,扭头看了眼已经黑了的窗户。 他的说法合情合理,我没理由不相信,而且确实没别的事儿,我就没说什么,坐起身,摸出兜里的手机,接了:“喂。” 杨复问:“你在哪儿呢?我打你俩电话了,不接?” “刚听到。”我说。 “哪儿呢?”他问。 “图书馆。”我说。 “图书馆?现在几点了?图书馆不关门?”他问。 我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赶紧补救:“从图书馆出来了,在旁边的店里吃饭……干什么?” 他不依不饶地问:“图书馆不是五点半关门吗?现在几点了?” 这时候池郑云已经下了沙发,去开了客厅的灯,我看着对面墙上的挂钟,晚上七点二十了。 我可能是有点儿恼羞成怒那意思,心里始终过不了杨复瞒着我和周燕谈恋爱的事,这会儿就觉得他有什么资格这种态度追问我啊?哪怕我很明确地知道他是关心我担心我,但是我就是觉得我不再需要他这种莫名其妙的关心和担心。 他有闲工夫就去关心他的女朋友啊,管我干什么,我死了也跟他没关系。 我其实很清楚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偏激,但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这么想。我很深刻地意识到,我真的是我妈的儿子。基因真是很恐怖的东西。 但是……我心里是那么想,到底没敢说出来。 我继续编瞎话:“在附近逛了会儿,逛到刚才才吃饭。” 杨复没问了,只说:“也不说一声……急死我了。给你发好几条短信都不回,打电话不接。” 现在来说这些做什么呢,一副这么着急我的样子,我跟他女朋友同时掉河里了他肯定是去救他女朋友吧。 “吃什么呢?”他问。 “随便吃吃。汉堡。”我说。 “少吃那东西。”他说,“别吃了,回来,我弄了些螃蟹回来,回来吃螃蟹。” 我“哦”了一声。 他说:“我去接你,你在哪个图书馆?” 我忙说:“不用,我自己打车回来。” 他没坚持:“那行,你赶紧回来,我现在开蒸,在家看着火。都弄好了,就等开火蒸了你来吃,但你一直没回来。” “不说了,我就回来。”我说完挂了电话,抬眼撞上池郑云的视线。 我先移开了目光,站起身,说:“我走了。” “卷子。”他说着把卷子递给我。 我走到玄关,正要换鞋,想起件事儿,低头抬起手臂闻了闻衣袖。 很糟糕,我衣服都被烟酒腌入味了。 杨复肯定会发飙的。 “要洗个澡吗?我这里放着干净的校服。内裤好像有新的,其他的衣服可能是我穿过的……我找找,尽量找新的给你。”池郑云说。 他可真是及时雨。 事情迫在眉睫,我顾不上太多,冲他点了点头。 于是,我就从头发到脚底板都洗了个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拿着卷子回去了。 池郑云的衣服怪香的,不知道用什么洗的,有股很质感的木制香味。他平时身上隐隐约约也有这味道,我问过他是不是喷了香水,他说没,说可能就是洗发水沐浴露,或者衣服上的味道。看来确实是衣服香。有空我问问他。我的衣服总是洗衣粉洗衣液的味,不难闻,但也不好闻。 杨复正在厨房里,真是天助我也,我赶紧溜回卧室,把卷子塞进书包,伪造出我是带著书包回来的假象。不然他肯定要问我怎么去图书馆只带卷子。 杨复可能是听到声音了,在厨房里叫我:“川儿?是你回来了吗?” 我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走过去,说:“嗯。” 他手里拿着蒸锅的锅盖,头也不回地说:“过来看看,好大的螃蟹,别人送的。中午和常哥去吃饭,让酒店蒸了几个,那蟹膏可肥了。你喜欢吃这个,多吃点。我妈不吃这个,我中午吃过了,吃多了腻歪。” “哦。”我应道。 他把锅盖放到一旁,用夹子把螃蟹夹到大碗里,边抱怨:“我难得有个空,跑回来等你半天,你现在才回。” 我没说话。 现在这感觉就好像我是他后宫里的一个冷板凳妃子,终于被皇帝想起来了,但皇帝发现这妃子居然没有老老实实受宠若惊地待在那儿无止休地等着原本以为不会来的他,他反而委屈上了,因为他潜意识觉得妃子就得生活重心只有他。而他自己不用专一,他跟我是不对等的。 我的这个比喻很诡异,但我此时此刻的感觉就是这么微妙。 他没在意我的沉默,夹完了螃蟹,自顾自地端着碗转身:“出去出去……洗手了吗?去洗手。” 我去洗了手,走出去,看到杨复已经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坐在餐桌旁剥蟹肉蟹膏。 我刚入座,他就把他面前已经堆了些蟹肉蟹膏的小碟子推到我面前,说:“吃。” 说完,他继续剥。 我低头看着这些东西,不是很想吃。我喜欢吃螃蟹,以前我喜欢杨复给我剥这些,但我现在没胃口,我觉得很烦很烦。 我根本不想吃杨复给我剥的东西,因为我能想象得到他是怎么给周燕剥的。他一定也会这么对待周燕吧,比对我只会更好,不会不如。 这种感觉就像有人往我嘴里塞苍蝇。 我甚至想把这些东西扔杨复的脸上去。 我不想要这种和别人一样的、或者是低人一等的待遇。干脆就不要这么做都好。 “怎么了?吃啊。”杨复抬眼看着我问,“怎么不吃?刚吃饱了?” 我竭力地压抑着濒临爆发的情感,说:“嗯。” 他说:“这又不胀肚子。” “……但是我已经吃饱了。”我说。 他眼睛一直看着我,正在刮蟹膏的手停了下来。 半晌,他问:“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我说:“没,就是刚才吃饱了。” 他沉默了片刻,说:“哦……吃饱了就吃饱了吧,刚你又不说。” 我好想对他说:你拿去给周燕吃吧。 但我到底没这么说,只是说:“对不起。” “没事儿。”他说,“这么晚了,是别撑着了。算了,不想吃就别吃了,还有些我搁冰箱冷藏呢,能活两三天。明晚上再弄给你吃吧。这些你别管了,我当夜宵吃了。” 我真是听得无名火起!他简直有病吧,对我这么好,男同性恋都没他这样的,我真是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真的就像是有病。有空去对女朋友好啊! 我怕我但凡再多待一秒就要发疯,赶紧站起身,说:“我去洗澡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你老婆不吃你剥的螃蟹咯~~~ 杨总:怎么想都是池郑云的错[怒] 大家国庆快乐 第23章 我已经感受到了他手心的温度 我又洗了个澡,换回自己的衣服,然后准备穿过客厅往卧室走。 杨复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吃着螃蟹,表情深沉严肃。我不由得瞥了眼电视,上面明明白白地正播放着经典小品,真的很令人捧腹的那种。 可能他在走神想工作上的事吧。 没有第二条路线能选,我只能飞快地从电视机前走过去。 杨复回过神来,说:“过来看会儿电视不?” “明早默写单词,我去复习。”我说。 “哦,去吧。”他说着,搁下螃蟹,摘了手套,拿起遥控器把声音关小。 我今晚根本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复习,英语书单词表翻开看了十几分钟,什么都没看进去。当然,这不要紧,因为我早就背过了。 我装模作样地演了会儿给我自己看的独角戏,看了看时间,把书包整理好,就上床准备睡觉了。 睡前看看手机。池郑云不久前给我发了短信,问我有没有被家里人发现。 我回他没有。 他很快回了过来:没有就好。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 这跟他没有关系,他又没逼着我喝酒抽烟,甚至都没招呼我这么做,是我自己起了好奇心。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他又很快回了短信:会不会头疼? 我回他:没事,准备休息了,衣服干了再联系送给你。 池郑云:没事,不急,我有好几套校服。你的衣服我也洗了,烘干机已经烘干了,要不要明天带给你? 那边西川的舔狗们看到了不得马上跳楼明志?虽然我不在乎他们的死亡这件事本身,但肯定会影响我上课啊。 于是我忙跟池郑云说不用,等有合适的时间我再去他那里拿,我也不急。 他应了一声,然后跟我说不打扰我休息了,晚安。 我回了个晚安,搁下手机,躺到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我试图复盘自己醉酒后的言行举止,努力了半天,别的没想到,倒是回忆起了池郑云的手心贴在我手背上的温度。有点热。 过了会儿,我把自己的右手搭到左手的手背上,慢慢地收紧握住。 和当时的感觉有点相似,但又相差甚远。 或许,是因为当时不止有手。当时我和池郑云挤在一起,他的另一条胳膊搂着我,我靠在了他的怀里。 而且,他的手掌很大,比我的手大很多。这很正常,他比我高那么多壮那么多。 我犹豫着,缓缓地将右手贴着左手的皮肤往手臂上移动,温度的差异逐渐扩大,我所能感受到的来自手心的热度越来越高。 我不禁幻想,如果这是……杨复的手。 就连记忆里池郑云的手都被我篡改成了杨复的手。 杨复和池郑云差不多高,比池郑云壮,比池郑云有男人味。毕竟,杨复比池郑云大两岁,还早早就混社会了。 池郑云在同龄人中是很成熟的,但和杨复一比,就很显然还是学生仔。 那么,杨复的手心会不会更热呢?或者,是烫的。 我不太记得了。好像杨复没用手心贴过我的皮肤,至少是很久没这么做了,久到我不记得以前有没有过了。 但我转瞬就想到了另一点:杨复肯定已经用滚烫的手心贴过周燕的皮肤了。 我甚至都没办法自欺欺人说杨复搞不好跟周燕最多拉个手亲个嘴。 他俩看起来就没一个是这么保守的人。 搞不好我下个学年就直接当叔叔了。这个想法令我觉得无比恶心和烦躁。 我侧过身,面对着墙壁,身体蜷起来,双手抱着屈起来的腿,脑袋尽力地往肚子缩近。胎儿在母亲的子宫里就是这个姿势,据说人类模仿这个姿势可以获得安全感,所以我这么做了。 然后我发现没用。 这个姿势没令我原地失忆忘记令我痛苦的种种,也没令我不再那么孤独。 我想了半天,发现了症结所在:可能我当初在子宫里的时候就挺不好过吧。 大多数胎儿都是在妈妈的热切期盼下出生的,而我不是。我妈当时肯定天天在咒骂我爸,绞尽脑汁地思索怎么恶心他和边家。说不定子宫中的我一直在忧心忡忡怕自己被打掉。 突然,灯亮了。 我听到杨复走过来,停在我床边,问:“这么早就睡了?没感冒吧?川儿?” 我闭紧眼睛,假装已经睡着了。 过了几秒,他伸手覆上我的额头,很快就收走了。但我已经感受到了他手心的温度,和我想象中的很像,真的是滚烫的。 我情不自禁地回咽了一口唾沫,心跳都加快了很多。 我真的好喜欢那种温度和皮肤的触感,好舒服。 “川儿?川儿?真没事儿吧?怎么了?” “……没事,”我说,“就是复习累了,想早点睡觉。” “有事儿你要说。”他说。 “嗯。” “真没事儿?”他问。 我沉默了一小会儿,说:“没事。” “哦……那,睡吧,不吵你了。”杨复说着,转身去把灯关了,人走出去,门也带着关上了,屋里恢复了黑暗。 我回味着刚才的接触,过了很久,想到了一条很可行的思路:我可以去按摩。 这是最安全的平替方案,银货两讫,还不怕被杨复发现。如果他发现了,我就说我天天低着头写卷子颈椎疼,去按按摩怎么了?他肯定没意见。 当然,前提是我得找到一家“干净的”按摩店,我可不想被人当成恶心的嫖客。 于是,我第二天中午吃完午饭回教室的路上发短信问池郑云有没有按过摩,有没有正规的按摩店推荐,我颈椎不舒服。 他很快回给我一个养生会所的名字和地址,说他偶尔会去这里放松下,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去,他来预约,这地方需要提前预约。 我想了想,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今天下午放学后就去。 他说没问题,他现在就去预约。他问我介不介意他一起过去,一来他挺久没去了,二来担心我第一次去不熟悉环境。 我说不介意。 这没什么好介意的,店又不是我开的,而且又不是他到时候来给我按。 但是我刚跟池郑云约好,杨复就发来了短信,提醒我今天下午放学别在外面逗留,早点回去吃螃蟹。 他不说,我都忘了。 一想到那个螃蟹他肯定也给了周燕,我就一点都不想吃了。 他肯定给了周燕。 那他就应该都给周燕。反正我不要了。 但是……我迟迟没回复他。不知道怎么回复。我现在这样简直是在无理取闹。我并没有资格对杨复无理取闹。 我在林荫道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告诉池郑云要推迟按摩吧。 今天先回去吃螃蟹。 但就在我打字的时候,杨复又发来了短信,说他傍晚有应酬,螃蟹提前蒸熟搁锅里温着,我回去了自己拿了吃。 我删掉了还没打完的给池郑云的短信,回杨复一个“哦”字。 那螃蟹谁爱吃谁吃去吧。 我和池郑云约好各自打车过去那个会所会合。 我一直在回避在同学面前和他有过多接触,他知道这一点。 路上,我俩坐的出租车一前一后,他打电话给我,问:“饿吗?” 我说:“还好。” “那里面可以吃东西,有些简餐,比较清淡。”他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先去旁边的餐馆吃饭,或者叫外卖送进去。” “就吃简餐吧。”我说。 我又不是为了吃饭去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圈圈: + 杨复:????? 后天(10.4)入V哈3!届时会有三章更新~(具体时间不确定,区间大概就是8:00-18:00吧orz) 第24章 他在钓鱼执法。 这家会所光看门口就知道肯定很贵,装潢风格弥漫着高级和钱的气味。 我当时就想问池郑云这里是什么价位。失策了,来之前忘了这茬。 但话到嘴边,没问出来。 来都来了,服务员都热情地过来问好了,难道贵一些我就会转身离开吗? 虽然我和服务员可以一别两宽相忘于江湖永不再见面,但我和池郑云明早八点铁定再见。 池郑云嘴上估计不会说,但心里多多少少会有点笑话我吧。 他是我唯一的活人朋友,我多多少少想给自己留点脸面。 而且我应该相信池郑云不至于穷到需要当托。如果这里贵得离谱,他不会带我来的。 我和池郑云被人引着往包厢走,拐过一个转角,猝不及防看到了对面远远的也刚拐过转角的一行人,我差点儿猝死,赶紧扯着池郑云退回到转角后面。 池郑云十分上道,反手把我拉到旁边的小房间里,关上门,低声说:“别怕,这里的人都很机灵,不会露馅。”停了下,问,“刚才是你表哥在那里吧?” 我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其实没什么,这里很正规,他既然来了,肯定也知道。” 可万一杨复淫者见淫呢? 我摇了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贴上门缝,警觉地观察外面的动静。 不多久,我听到了杨复的声音,还听到了周燕和常哥的声音,还有我不认识的人的声音。他们在朝这边走过来。 我忙按住门板,把这条门缝压没。 直到他们走过去,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我才松了口气。 池郑云在我身后边善解人意地问:“还按吗?要不,换一家?” 我真想说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要不还是先散了吧……但想了下,来都来了,没必要搞得好像我那么怕杨复似的。我才不怕杨复。 这次按摩说是为时九十分钟,平心而论,手法挺好,我中途甚至很舒服地睡着了,最后是被叫醒的。我爬起来伸了个懒腰,筋骨都松展开了。 池郑云坐在旁边小床上朝我笑。 我问他笑什么,他说:“你睡得真挺沉的,我让他给你加了个面部护理,你都没醒。摸摸脸,有感觉吗?哈哈哈。” 旁边在收拾东西的技师笑着恭维我天生丽质,做了和没做差别不大。 我欲言又止。 池郑云不会真的是托吧…… 池郑云可能是见我不说话看着他,笑容渐渐地尴尬起来:“抱歉,恶作剧了一下……我当时以为你装睡呢,就想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是真睡。” 我还是没说话,起身去隔间换回自己的衣服。没洗澡,打算明天早上洗,技师说过精油开背后最好是十二个小时后再洗,实在不行,也得六小时。 等池郑云也换回衣服,我们就往外走了。快走出去了,我还没看到收银台,就问池郑云。他说这里是会员储值扣费制度,这回消费直接从他户头扣掉了。 “那我把我那份给现金你。你问下我的单独多少钱。”我说。 池郑云笑了笑,说:“好吧。” 前台查了一下账单,我的轻享古法养身香薰摩洛哥精油SPA是1280,法国没听清什么玩意换季补水面部护理是1080。 我:“……” 仔细想想,刚才按得并没有那么舒服,性价比极低。补水更是扯淡,我1080去办张游泳馆月卡天天去游两圈指定比现在补的水多。 但事已至此,别人打开门做生意,只能怪我自己事先没问清楚。 我只好忍着心痛,强作镇定地跟池郑云说我钱没带够,明天再给他。 池郑云说好。停了下,说面部护理是他恶作剧自作主张给我加的,这个不用我给,算他的。 我深以为然。 但算得这么清就有点尴尬,平时我去他那里蹭补课挺多的,现在没必要搞得斤斤计较。 于是我就说没事,还是一起算给他吧。 他没坚持,只是挺抱歉的,再三对我说不好意思。 我说没事。 反正我记账本上欠杨复的数目已经很大了,多这1080不算多,少这1080我也现在还不起。 走出会所,池郑云说他今天虽然不去小区那睡,但要过去拿点东西再回家,问我要不要一起打车,在这里打车不用担心被同学看到了。 我正要说好,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果不其然是杨复。 我接了。 杨复问:“到家了吗?螃蟹吃了吗?就在灶台上。” 我说:“嗯,吃了。” 他说:“那你动作挺快的啊。” 这句话有点奇怪。现在已经挺晚了,天都黑了,按照我一般的放学时间,这会儿已经吃完几只螃蟹很正常,甚至根本不需要这么久。为什么要说动作挺快? 但这微妙的感觉只一闪而过,我没深想。可能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吧。 我就随口应了一声:“嗯。” 他接着问:“在干什么?写作业?” 我说:“嗯。” 他那边停顿了几秒钟,然后问:“要我送你们回去吗?” 我眉心猛地一跳,背脊在这瞬间僵住了。很快反应过来,转头环顾四周,然后看到了路边停放的车辆旁的杨复。 他靠在车门上,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拿着手机,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夜晚的户外灯光把他的脸照得明明暗暗,感觉有点恐怖。 对上目光后,他举起一只手来朝我挥了下。 吾命休矣。 池郑云在旁边对我说:“没事,我跟他解释。” 我正要跟他说别白费劲了,杨复已经朝我们走过来,脸上的笑容怪核善的,他先朝池郑云打了个招呼,然后和蔼可亲地问:“吃晚饭没?” 池郑云说:“在里面吃了。这里面挺正规的。黎川每天低着头写卷子,说颈椎疼,我就介绍这里给他过来按一下。” “是要按按,你们每天就是低着头,尤其他还不喜欢运动。”杨复热情地说,“要回去了吗?我送你们,车就在旁边,走吧。” 池郑云看我。 看我干什么,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我社死了,在杨复面前社死了。 但很快就因为羞耻过头,恼羞成怒了。 杨复明明知道我在这里,他故意问我有没有回家吃螃蟹,故意问我是不是在写作业。 他就是故意的。他在钓鱼执法。 再说了,就算我骗了他,那又怎样?他先骗我的。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 作者有话要说: 黎川: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先回家吃了螃蟹然后再来按摩,而按摩是我今天的作业内容? 第25章 我跟他决裂了,从他打我开始。 虽然是那么自我安慰的, 但我还是全程心如死灰地看车窗外。 杨复边开车边和副驾座上的池郑云聊天说笑,有来有往,其乐融融, 看似挺合得来, 但我怀疑杨复心里已经在发飙了。 我按摩这件事确实没什么,错就错在我撒了谎,这就令事情微妙了起来。 但是……是他先撒谎的! 车开回小区,杨复问池郑云住哪栋,他先把池郑云送到那栋楼下,然后把车开到他租的停车位上, 开车门下去。 我犹豫数秒, 也开门下去了,跟在他身后去乘电梯。 一路上他没跟我说话, 我没看他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回到家,我低着头换鞋, 他在我身后把门关上,挨过来弯腰从鞋柜里拿他的拖鞋。我赶紧踩着我的拖鞋走开两步,想了想, 往卧室走。 好消息是杨复没有阻止我回卧室, 坏消息是他跟了进来。 他站在衣柜旁, 一直盯着我。我余光能看到。 但他不开口,我就还能继续装死。 我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卷子, 拿出一支笔, 开始写。 杨复开口了:“你昨天穿回来洗的那身衣服,是池郑云的么?” 我只好停住笔, 回答他。可我还没发出声音来, 他就淡淡地补了一句:“再撒谎你就自己想后果。” “……” 本来我打算承认衣服是池郑云的, 可他这么一说,我心里那股无名火就蹭的蹿了上来。 威胁我是吧? 我说:“不是。” 他那么说,就是肯定衣服是池郑云的了,就算我否认,他也只会觉得我在撒谎。那我就这么明晃晃地撒谎,我倒要看看后果是什么。 杨复沉默了一阵,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啊,我就去按个摩,颈椎痛。”我说。 他的声音微微提高:“我问为什么你穿他的衣服?你自己的衣服呢?” 我深呼吸,想控制一下自己,但失败了。我这时候没办法控制自己。 “说了那是我自己的衣服。”我故意这么说。 我知道他会为了我撒谎而生气,但我这会儿就是想气他,就要和他对着干。 他走到我的书桌旁,伸手拽我,语气特严肃:“跟你说话,转过来。” 他让我转我就转?他老几啊?我就不转。 我使劲儿耸胳膊,想挣开他的手。头一下他可能是没预料,抓得松,一下就被我挣开了,但下一秒他就又抓住了,这回抓得死紧,都把我抓疼了。 我的火气就更大了,皱着眉头加大力度挣扎,可屁用没有,硬生生地被他提着胳膊拽站起来了。 我站一半没站稳,跌坐回去,然后又被他拽起来了。 他愣是把我从椅子上拖出去了,然后把我往床上一扔。 终于松开我胳膊了。 我抓着刚被他抓的地方,这会儿还在疼,说不定衣服底下的肉都青了。 他站我面前,我只看到了他的拖鞋,因为我只看着地面。 杨复问:“这几个周末,你都说你去图书馆了,跟池郑云去的?哪个图书馆?” 我没说话。 他等了一会儿,自问自答:“哪个图书馆都没去,我哪个图书馆都问了。” “……” 有病吧! “去哪儿了?”他问。 我还是不说话。 他加重了声音,大声问:“去哪儿了?问你话!说话!” 我心脏被他这突然的一嗓子吓得颤了下,随即而生的却是愤怒。 真的,凭什么……明明是他先骗我,他还在这凶我、吼我。 他骗我,我发现之后都没吼他。我甚至都没拆穿他。 他不但当着池郑云的面钓鱼执法,他现在还这么凶,他还那么使劲儿抓我,是不是想杀了我啊? 他见我还是不作声,又吼我:“说话啊!哑巴啊?说瞎话说得挺溜啊,这会儿不会说了?” 真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这一下子被他气得血直往脑袋冲,顾不上三七二十一,仰起脸瞪着他,吼回去:“酒店!开房!睡觉!行不行?” 我把我自己吼得脑门嗡嗡的,眼前直冒星星,有点想晕。 但我不能这时候晕,搞得跟我故意似的,好像是我在示弱求饶似的。 死也不能晕。 我努力地撑住了,让自己不露怯地一直瞪着杨复。 他十分恼怒,眉头皱得死紧,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腮帮子绷得紧紧的,估计是在使劲咬着后槽牙,拳头都捏紧了。 他这么和我对视了一会儿,猛地上前一步,又来拽我胳膊。 我以为他又要来提我起身。 刚才有前车之鉴,我心想着反抗没用,就不再反抗,准备顺着他的力道自己站起来。站起来没什么,站起来倒比我坐着有气势些呢。 不料他这回不是想扯我起身,而是将我一掀。 我始料不及,被他掀翻了,趴在床上,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摁住了我的后脖子,然后重重地打了我屁股一下。 我懵了,真的懵了。 趁着我懵,他狠狠地又打了一下,还打一下,再打一下…… 我终于反应过来了,赶紧挣扎着要翻身,但后脖子上的那只手摁得死紧,我扑棱了好几下都没法儿动弹,甚至我的反抗令他打得更使劲儿了。 有病吧!神经病啊! “杨复!”我叫道,“杨复你住手!你有病啊!发什么神经!住手!” 今天暖和,我只穿了一条春季校裤,不厚,被他这么使劲儿真打,很疼!他来真的!我平时打他都是开玩笑,从没这么使劲打过他,他现在用真的打人的力道打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还是事实如此,我越骂他,他打得越狠。 我放弃挣扎了,也不骂他了。因为现在这姿势,我脸被迫贴着床面,说话会控制不住口水流出来,这太恶心了。而且我反正挣扎也挣扎不开。他爱打打吧,有种打死我,打不死我算他输。 我就偃旗息鼓,像条死鱼一样地趴着。 大概是惯性,他又打了几下,但越打越轻,最后不打了,摁着我后脖的手有几下犹豫,松一点紧一下,松一点紧一下,最终完全松开了。 屋里安静了一小会儿。 “……没事儿吧?”他粗着嗓子问。 死了,别问,再问变鬼。 我继续一动不动地趴着。 屁股痛,但痛不过我的心。我已经很多年没挨打了,感谢他帮我回忆童年。 “别哭了。”到这时候了,他还在说这种话,“这不你自找的吗?好意思哭?给你机会好好儿说话不说,跟我犟。” 我从普通鬼升级厉鬼。 屋里又安静了一会儿,他长长地叹了声气,声音软了点:“好了,坐好,好好儿聊聊。” 厉鬼才不听他的话。 他等了几秒钟,说:“再不起来我又打了。” 我赶紧爬起来,往床角贴墙缩成一团,还顺手扯过被子包住自己。 我是厉鬼,不是傻子。 他站在床边看了我一会儿,突然乐了,嘿的笑了一声,但很快就没笑了,坐到床边,扭头看着我问:“疼不?” 我不会理他的。我跟他决裂了,从他打我开始。 这会儿他发疯,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不会跟他对着干,等他出门了,我就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他拿过床头柜上的纸巾扔被子上,示意我擦眼泪。 我还是不动。 “问了你班主任,说你最近在学校里没什么事儿。”他问,“到底怎么了,有事儿你就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一件件说。衣服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再瞎扯,我又揍你。” “不关你的事。”我说。 他又乐了:“不关我的事儿?” 突地把脸一变,扯住我又把我往床上摁。 我挣扎了几下,依旧没挣扎过,又挨了他结结实实的两巴掌。 打了两巴掌,他依旧反剪着我的手,摁着,问:“关不关我的事儿?” “不、关。”我赌着气,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地说。 他啪地又打我一下,问:“关不关?” 我宁死不屈:“不关!” 他又开始打我,打一下问一遍关不关,我咬死了说不关。还是那句话,有种就打死我,打不死我就算他输。 最后他都气笑了:“行……行。倔是吧?倔是吧!我他妈让你倔!” 他不问我了,一顿打,纯打,打得比刚才重多了。刚才我以为已经很狠了,谁知道跟现在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我挨了几下就受不住了,一边挣扎一边喊救命。 “救命?他妈天王老子来了今天都救不了你!” 我从没见过杨复这样,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是不是女朋友跟人跑了啊?找我撒气儿呢。 但无论如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屁股多痛我自己最清楚。 我正想暂且服软说关他的事,前一秒,天王老子回来了。 杨复他妈闻声而来,见到这一幕,大惊道:“杨复!干什么呢?松手!住手!杨复!” 她一边说一边过来拉扯杨复。 杨复终于松开我了。 我急忙爬起来,抱着我的被子缩回角落,警惕地盯着杨复。他再扯我,我就咬他,我说真的。 他现在的眼神十分凶狠,死死地瞪着我,嘴里跟他妈说:“不关你的事儿,你别管。” 他妈当然不会真不管,使劲儿把他往后面拖,劝道:“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别动手。怎么了?小川能干什么?” 杨复冷笑道:“他能干的多了,我都想知道他还干了什么。” “我就放学后去按了个摩。”我说。 他妈忙对杨复说:“就这?至于搞成这样?” 他看着我说:“把话说全啊,你刚不说得很硬气吗?昨天你穿谁衣服回来的?为什么穿别人衣服?” 我说:“池郑云抽烟,我在他家写作业,衣服和头发上沾了味道,我怕你误会,就在他家洗了个澡,借了他的衣服。” * 作者有话要说: 黎川:我要硬气! 五分钟后,黎川:算了,明天再硬。(明日复明日,直到三十) ———————————— 女朋友跟人跑了x 老婆想跑√ 杨复:这搁谁不会发疯?兄弟是吧?@孟啸春 孟啸春:1 杨复:@三十岁的黎川,老婆是吧3 三十岁的黎川:6 第26章 他一开口,这段原本破碎的感情持续粉碎。 阿姨不在状态中:“谁啊?” 杨复说:“他同学。” “同学……”阿姨愣了下, 问,“同学抽烟啊?小川,你没抽吧?可别沾这坏习惯。” “我没抽。” 我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不仅抽烟还喝酒, 又不是真的活腻了。 “没抽就好。”阿姨扭头继续劝杨复, “就这事儿……好了好了没事儿了……” 杨复打断她的话,说:“他现在的话你听听就行了,一句都别信,他现在嘴里一句真话都没有。” 阿姨忙道:“说什么呢!杨复——” 杨复向她告状:“我看着他从会所出来,问他是不是在家写作业呢,他眼睛都不眨, 说是。” 阿姨轻轻地“啊”了一声, 欲言又止。过了几秒钟,她帮我找到借口, 说:“小孩子,怕你说他, 你这么凶……唉,就这事儿……” “他还算账呢!”杨复阴阳怪气地说,“算得明明白白, 每顿饭都算着, 半拉瓜都算着, 就等以后每个月分期还款,好跟我互不相欠。利息都算上了。数学挺不错的, 以后是打算去银行上班吧?” 阿姨又轻轻地“啊”了一声。 杨复扯开她的手, 转身打开我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个本子来, 扔床上我的面前, 看着我问:“冤枉你了吗?” 这是我的账本。 我暗道不妙, 急忙尝试先发制人:“你翻我抽屉。” 他理直气壮,十分蛮横:“翻你抽屉怎么了?翻不得啊?” “这是我的隐私。”我说。 “你哪来隐私?”他冷冷道,“房子都是我租的,你买这个本子的钱都是我给的,你吃的穿的都是我给的,你跟我说隐私?” 他妈急了:“杨复!” 杨复没理她,盯着我催道:“说话啊。” 我不知道他想让我说什么,我没什么好说的。他说得没错,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就连账本都是花他钱买的,明天我给池郑云今天去按摩的钱也是他给的,我上这个学校也是他给的,搞不好我能活到现在都是他给的。 都是我该他的。 “说话!”他又提高音量。 我说:“我没什么好说的。” 这下子他不说话了。 阿姨看看我看看他,继续拉扯他:“算了算了……小川又没干别的,他记个账你也管……有计划的人就是爱记账,就是个个人习惯……” 杨复问我:“你算这些账干什么?又要搬出去?这个家到底怎么你了?供不起你了还是怎么的?谁唆使你的?池郑云?” 既然今天话都到这里了,索性说清楚算了,省得他等下又打我。 我说:“你有女朋友了,我这么大一个男的,住这里不合适,不方便你们以后同居。” 杨复愣了下:“我怎么又有女朋友了……谁啊?” 如果他妈没在这里,我一定会怼他:你女朋友是谁你自己不清楚?还在这装呢?到底是谁嘴里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啊?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但没有如果。当着他妈的面,我只说:“周燕。” 他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是周燕?上回跟你说了不是,怎么又在说她?” “我上回去公司找你,听到你跟你朋友聊天了。”我看着他说,“他说你跟周燕在谈恋爱,你默认了。” “什么时候?”他问。 “反正是在周燕来过我们家之后。”我说。 他问:“我怎么不知道你去公司找我了?” “……我当时突然有事,没去找你了,就走了。”我说。 他想了想,眉头渐渐地松缓开,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欲言又止,转头看他妈妈:“……妈,你先忙你的去,这里没事儿了,我跟川儿单独聊聊。” 他妈极不信任他,生怕他又打我:“我没什么要忙的,就当我面聊。” “我们两兄弟聊事儿,你在这儿,我们都不好聊了。”杨复嬉皮笑脸地按着他妈的肩膀往外推,“保证没事儿了,去看电视吧,你追的那什么电视剧都快演完了,快去快去。” 阿姨被他推出去,一路担忧地回头看我看他,站在门口望着里面犹豫了一小会儿,再三叮嘱杨复不能再动手、有话好好说,这才走了。 杨复把门关上,走到床边,坐到床边边上,捡起账本低着头翻看,一边说:“自己拿纸擦擦眼泪,等下脸皴了。” 我没动。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头看我,问:“打疼你了?要上药吗?” 我还是不说话也不动。 他露出个很无奈的表情:“你别这样子瞪着我……记仇啊?”停了下,说,“对不起,我是不该打你。但你那会儿多气人你知道么?我那会儿是真急了眼了。” 沉默一会儿,他问:“疼不疼?” 我说:“疼。” 他马上说:“疼你就记住,不疼怕你记不住。有什么事儿,你不能直接问我啊?你这回闹脾气是因为觉得我上回骗了你,瞒着你跟周燕谈恋爱,是不?” 我扭头看别处,懒得理他。 他啧了一声,说:“事儿是这样的。有个合作商喜欢周燕,一直骚扰她。合作着呢,不好把脸撕破,我就跟周燕假扮下情侣。你要不信,我现在就打给周燕,让她跟你说,行不?” 我回过头来看他。 “……真打啊?”他顿时就怂了,犹豫着说,“我怎么跟周燕说啊?说你以为我跟她谈恋爱搁这闹?她怎么看你啊?” 我管她怎么看我。 我又把头扭向另一边。 大概过了十来秒,我听到杨复讲电话的声音:“有点事儿找你帮个忙……就在电话里说下,我跟你是为了打消别人对你的邪念才假扮情侣……你别管是跟谁说,反正不会坑你,你说就是了……啊对对对,我女朋友……新交的,刚交的,你不认识,别问了,你到底说不说吧?” 他把手机搁我耳朵边,对我说:“行了,别说话,听着。” 我听见周燕的声音:“就是杨复说的那样,我跟他是假扮的,有个合作商想潜规则我,恶心死我了,就找杨复装装样儿,妹妹别误会啊。妹妹哪儿的?上班了还是上学呢?有空出来吃个饭,我给你赔个礼哈!” 杨复问我:“信了吧?” 我撇头瞅他。 他把手机收了回去:“好了,没事儿了,谢了啊,这边有事儿,回头再说,挂了。” 杨复挂完手机,对我说:“下来,去厕所对着镜子自己看看屁股怎么样了,肿了就涂点药,我那会儿下手是没了轻重。” 我说:“我看不到。” “看不到你对着镜子看。”他说。 “看不到。”我说。 “那你总不能让我看你屁股吧?”他问。 我往床上一躺,翻了个身,面壁思吾过。 我最大的过错就是来到了地球做人。但凡我投胎的时候多让让后面的人,我现在还在排队呢,我可以一直排队,卡BUG,就不用来这个鬼地方做这个鬼人。 杨复的声音逐渐谄媚:“川儿,别生气了,哥错了,行不?要不你打回来,我给你拿鸡毛掸子去,拿扫把棍子,你用棍子打,打十倍回来,打得我明天都下不了地,你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才不理这个大傻逼。 他哄了会儿,见我没反应,就说:“你生气也行吧,先去看看屁股,把药涂了再接着气,好不?你明天还要上课,万一肿着屁股坐椅子那多疼啊。乖,川儿,别耍小孩儿脾气,咱都这么大了,啊。” “我看不到。”我说。 他唉了一声,无奈地说:“行,我给你看看,好不?” 没办法,我只能勉为其难让他看看了。明天我还得上课呢,万一肿着屁股坐椅子那得多疼啊,得疼一整个白天呢。 结果是,真的红肿了。 杨复一边自责一边给我涂药,弄完了,收好小药箱,又坐在床边,满脸斟酌,大概是试图修复我和他之间支离破碎的感情。 但是他一开口,这段原本破碎的感情持续粉碎。 他问:“你跟池郑云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怎么跟他走得这么近?” “就是普通朋友。”我说。 “少跟他玩,你要朋友去找别的同学当朋友。”他说。 “为什么?”我问。 他沉默了几秒钟,转头看着我的书桌,说:“你不是说了他抽烟吗,你去和不抽烟的好学生交朋友。学生抽什么烟,校规校纪都不遵守,能是什么好的。” “你也抽烟。”我提醒他。 “我又不是学生。”他理直气壮地说,“我还读书的时候你见我抽过烟吗?” “没见过。因为那时候没钱给你抽。”我老实地说。 “屁。我想抽还能没办法?”他问我。 这倒是。 但我不觉得抽烟就怎么啊。池郑云那么愁,愁几根烟消愁怎么了?又不是放火。 我当然不可能这么顶回去,只是说:“他是年级第一。” “宇宙第一也就那样儿。”杨复不爽地说,“他看起来就很老、狡猾。” “老奸巨猾。”我给他提词。 “对,老……什么狡猾。”他说。 “老奸巨猾。”我说。 “对,就是这个。”他说。 第27章 “你怎么跟池郑云好上的?” “池郑云只是比同龄人成熟。”我给我唯一的活人朋友站台, “我觉得他没什么问题。” 岂止是没什么问题,和班上其他人比起来,池郑云简直是一股清流, 极为难得的正常人, 就连爱好(烹饪)都那么有爱。 杨复听了,顿时就不高兴了:“他没问题你这么向着他?” 这话简直莫名其妙嘛。我说:“他没问题我当然说他好话,他有问题我就不说他好话了啊。那不然你跟我说他哪里有问题。你觉得他看起来怎么样不算,要具体事例。” “……”杨复憋了一会儿,说,“我没法儿跟你说, 反正你别跟他走近了。” “你自己以前让我跟他多学习。”我说。 “那是以前。”他说, “现在是现在,现在我就是要你少跟他来往。” “我要是说不, 你又要打我,是吗?”我问他。 杨复急忙哎了一声, 说:“刚说好了以后不提这个了。” “没跟你说好。”我说着,换了一边方向侧坐着。我现在只能歪着坐,用胯靠着床面和堆起来的被子枕头支撑自己, 不然就会压到刚涂完药的伤处。 他打完我, 给我上个药, 一直在试图洗脑我忘记这件事。怎么可能?我的墓志铭上都要刻这行字:xx年x月x日,杨复打了我一顿! 看到我的动作, 他的态度端正了一些, 放缓语气,说:“我肯定不会害你, 川儿, 听我的, 好不?” 可池郑云是我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 好吧,其实算上学校外,他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但我不能这么告诉杨复。他并不知道我的社交情况这么糟糕。 他会时不时地联系我的班主任问问我的在校情况,而我的班主任自己都不知道我的社交处境。 班主任只看得到我平时不惹事、低调学习,就只对杨复说我一切都好。 “川儿。” “为什么我不能和池郑云玩?”我不甘心地垂死挣扎。 “反正你信我的。”杨复说。 我不说话了,倒下去,扯过被子盖好。好在为了去按摩,我白天在学校里把作业都写完了,现在可以直接睡觉了。 杨复在旁边坐了会儿,没说什么,起身出去了,还把灯关了。 我等了会儿,睁开眼睛,摸过来我的手机,一看,池郑云果然给我发短信了,问我没事吧。我回了个没事,然后放下手机,接着睡觉。我屁股上了药还是很疼,就算不动、不碰到,还是火辣辣的。 我永远都会记住杨复今天发的神经! 他还提要求让我不理池郑云……我没不理他就不错了。 就算我误会了他跟周燕……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误会了?说不定他俩合起伙来哄我呢,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反正杨复的话虚虚实实。哪有那么巧的,每次都让我误会,然后来个反转? 我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就快要睡着了,忽然听到门被推开了,不多久,我床垫子微微一沉。 我睁开眼睛,看着嬉皮笑脸的杨复。 他自带被子裹着,躺我旁边,冲我笑:“我刚洗了澡了,还用了你的沐浴露,现在香喷喷的,今晚陪你睡,你要半夜渴了喝个水我帮你拿。对了,我想问问,我使完你那沐浴露,刷了半天,冲了半天,还是滑溜溜的,这正常吗?你买点好的,别买那种杂牌子小作坊的,这东西使身上等下中毒了……” 干什么?他以为他是谁啊?打了我一顿,现在过来侍寝就能扯平?再说了,他不是一向死活不舍得跟我睡吗?哼。 我不冷不热地说:“你现在倒一杯水放我床头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他腆着脸说:“这会儿天还凉呢,尤其大半夜的,你喝口热的。” “那就用保温杯装。”我说。 他嘿的一声:“还气着呢?兄弟俩哪儿有隔夜仇?别气了别气了。让你打我打回来你又不。”停了下,叹着气说,“川儿,我今天……唉。说实在的,我确实是过了,不该动手。但你……你最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跟池郑云在搞些什么,还记着账想离家出走……你有什么事儿就问我,掰扯清楚,你不问我,自己一句话不说就要离家出走,这……唉。也不是不能理解,你这年纪,叛逆期。但你不要这么叛逆。” “我要睡觉了。”我委婉地提醒他闭嘴。 “睡吧睡吧。” 我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他又开始说话了:“你怎么跟池郑云好上的?” “你才跟他好上。”我简直无语。 “我说的是交朋友。”杨复说。 “我跟他是同班同学,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说。 “你们班那么多同学呢……”杨复停了下,说,“那个班长,边西川,对你挺热情那个,你跟他关系怎么样?”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你突然问他干什么?” “没什么,他给我印象深刻。” 我仔细地观察了,杨复的表情看不出异样,好像真的对边西川就只是普通的认识和提到。 “……没什么关系。”我说。 他说:“怎么会没什么关系呢,你跟池郑云关系这么好。” “我跟池郑云关系好不好,跟边西川有什么联系?”我问。 他缓缓地说:“池郑云跟边西川不是发小吗,还是邻居,他俩关系那么好,你跟池郑云好,不跟边西川好?那你们仨平时怎么弄?池郑云跟他玩儿完来找你玩儿?” 我一下子惊讶住了,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一闪而过。 “你怎么知道他俩是发小还是邻居?”我先问杨复这个问题。 他说:“我去他们住那地方给人拜年,看到他俩亲亲热热打羽毛球呢。客户家小孩认识他们,我随口提了下,跟我说的。说他俩关系可好了,跟胶水黏上似的。” “如胶似漆。”我说。 “对,是这个。”他说。 “……” 池郑云当然不可能因为跟我玩就跟边西川绝交,我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可能是人性的劣根所在,本来我无所谓池郑云跟不跟边西川玩,可现在我跟池郑云关系好,就不希望他跟边西川保持关系。 这当然是很没有道理的任性的想法。也是不可能实现的想法。 池郑云怎么可能为了我跟边西川绝交。就算我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他也只会干脆地拒绝掉。 我突然想到了我那个渣渣爸。他在我妈和边西川他妈之间,就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当然,我和池郑云的关系肯定不属于他们那种爱情纠葛,但在做选择的本质上没什么差别。 感恩杨复,他成功地令我不但此刻屁股疼,心里还恶心起来,直膈应。 按摩的事情已经被杨复知道了,我就不用遮遮掩掩给现金给池郑云以防杨复突然查账问我这笔不大不小的支出是用去哪里了。我翌日在手机上问池郑云要了银行账户,说晚上回去在电脑上转给他。 他说好。然后他问我这周日要不要一起去博物馆看古埃及特展。 这个展我知道,很火爆。 我之前因为看了一本小说,对古埃及的一个叫图坦卡蒙的法老王十分感兴趣,所以这回知道这个展的时候就也想去看看,但票已经被一抢而空了。 实在要买是能买到的,听说有些票是被黄牛党抢走了。但我才不要花比别人多的钱去买这张门票。 池郑云说他的票是举办方送的。举办方和池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个他没跟我细说,总之就是我知道他们之间有关系。 我说那我按票原价给他钱,就当是我买的。 他说他本意是请我去看,现在搞得好像他是卖票的,但他知道拒绝的话我可能就直接不去了,所以他就暂时当个卖票的吧。 跟他来往真的挺舒服的,但我现在只是个为了看展把跟他绝交的时间往后推迟几天的渣男。 我正发愁怎么瞒天过海——这个天肯定就是特指杨复。好消息传了过来,杨复周四就要出差,少则两三日,多则一星期。 按照以往惯例,一般都是多的。 临行前,杨复再三叮嘱我不要趁他不在就又搞叛逆,要好好复习,为下个星期的区际数学竞赛做准备。 其实这个比赛没什么很重要的地方,就是闲着没事比一比,但杨复觉得很重要,他说每一次比赛都很重要,我被老师推荐拿了这个名额,就要全力以赴。 可他连全力以赴都不会说,只会说“使出全部的力气去干”“对,就是这四个字”。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知道有那么个成语但就是说不出那四个字的? 无论如何,我要第一次看到真的木乃伊了,有点激动,还有点害怕。以前都是在图片上看到,实物的话……里面是死人啊。近距离看,会很恐怖吧? 而且,古埃及的传说总是神神秘秘的,伴随着各种诅咒的说法,据说真的有很多开发金字塔墓室的人离奇死亡。 说不定,诅咒是真实存在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诡谲的事情。 那我要把阿姨给我求的观音坠子带上去看展。开了光的,我和杨复一人一个。 到时候如果有诅咒,就交给观音去解决。 可是就当我在度日如年的期待中终于等到了周五的时候,课间我正在奋笔疾书赶周末的作业(数学老师额外给我们参赛选手布置了作业),突然听到旁边嚷嚷起来,吵死人了,一天到晚吵吵吵。 “听说有诅咒,是不是真的?那你可别中诅咒了。” 我听到了边西川的声音,带着笑意嗔道:“你少胡说!别吓我。肯定都是假的,就是噱头,小学生才信呢。” 他的王道CP粉开始起哄:“没事没事,池郑云会保护你的,哈哈哈哈哈!” 我感觉事情好像不太对,不动声色地假装抬头看窗外风景放松眼睛,实则看向池郑云。 他正好也在看向我。 我俩的眼神在空气里接触了一下,同时收了回来。 半分钟后,我收到了池郑云的短信:本来打算放学后跟你说的。西川昨天到我家吃饭,聊到这个,我妈把我有票跟他说了,让我跟他去。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你走得近,就没跟西川说。我在托人弄票,你还是可以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和我和西川一起。 我回他:不用。我刚准备跟你说,我星期天有事,你把票钱退给我就好。 很好,我星期天可以集中精神冲击竞赛题了。这次竞赛边西川也参加了。他的综合成绩排名不好,但数学成绩不错。 我不能输给他,这是我妈给我刻入DNA的指令。 我发完短信,拿着水杯起身去教室后面接水喝,途经边西川和他的舔狗们聚会现场旁边,我忽然感觉好像余光瞥见了边西川在看我。 这一瞬间的感觉很奇怪,我直觉很不舒服,就没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并没有在看我,刚刚是我的错觉。 倒是他的舔狗们注意到我在看那边,纷纷给我白眼。 我听到他们在那里自作多情地说:“继续摆架子啊。后悔了吧?后悔也晚了,懒得理你了!呵呵。” 边西川忙装模作样地训狗:“说什么呢,刚在说木乃伊,你说哪儿去了……”抬头热情地招呼我,“黎川,我们说星期天那个古埃及展呢,你过来一起聊啊。我上次在图书馆看到你借了两本古埃及的书,是不是也喜欢这个?星期天的展你知道吗?会去吗?我和池郑云一起去,你要一起吗?你有票吗?” 本来有,现在无。 我没理他,去接水,接完水回座位,喝了两口,继续写数学老师出的竞赛模拟题。但心里很浮躁,静不下来,看纸上那堆字符就像看鬼画符,倒是误打误撞地窥到了杨复读书时的世界一角。 第28章 就在一瞬之间,所有的不开心都烟消云散了。 下午放学后, 我回到家,做了个蛋炒饭,吃完把碗洗了, 地拖了, 衣服收了,洗了澡,坐到书桌前继续做题,但一直不能集中注意力。 池郑云……终究是边西川的朋友。 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他又不知道我和边西川的恩怨情仇。 边西川本人都不知道, 只有我知道。我一直在对着空气打拳。 不, 我没打拳,我只是不怎么搭理边西川而已。 啊啊啊啊啊!好烦! 手叠在桌上, 额头贴着手臂,这么趴了一会儿, 越想越躁,我就腾的起身去杨复房里打了他的被子枕头一顿,然后在他床上滚来滚去地发了一会儿疯, 累了, 趴在他的被子上, 脸埋在他的枕头里,心情渐渐地好了起来。 杨复洗澡洗头发是用同一块香皂, 他就喜欢用香皂, 不喜欢用沐浴露洗发水。他还懒得用护发素。 他用的那块香皂的味道挺好闻的,跟阳光烤螨虫很像。 算了, 不要管池郑云和边西川了。 我翻了个身, 抱着杨复的被子, 枕着他的枕头,在心里这么劝说着自己。 要这么想,我本来就没有朋友,后来有了一个朋友,现在没了那个朋友,根本就没有变化嘛,没亏啊。 这么想就想通了。 想通归想通,依旧有点郁闷,但问题不大。 我在杨复的床上躺了会儿,都快睡着了,看看时间他妈妈快回来了,我只能起身离开。不然,如果被他妈妈看到了,很难解释。 被杨复看到倒是没关系。他肯定反对,但我不怕他。他反对他的,我躺我的。 因为今天不高兴,学习效率低,我就想着索性早点睡觉,给杨复发了条短信说我今天早睡,让他等下别打电话给我。 十秒钟后,他就打了电话过来。 无语。 我接了:“干什么?” “突然早睡?”他十分防备,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又给我找了个女朋友?” “……” “说话啊,又给我编排什么了?”他十分小心眼地故意这么说,“别我出差回去,人已经跑了吧?” “你再这样说话,我就不跟你说了。”我说。 他嘿地笑了两声:“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怎么了,今天这么早睡?我刚回酒店,正准备给我妈打个电话再给你打,你短信来了。” “没什么啊,就是困了。”我说。 “真没什么假没什么?”他问。 “真没什么!” “那就好……我被你弄怕了。”他心有戚戚焉地说。 我隔空送他一个白眼,说:“没事我睡了。” “等等,”他叫住我,“问你个事儿。明天出门么?” “不出。”我说。 “白天会有个人过去,具体什么时候我不确定。他会送个信封给你,我让送的,你拿了自己拆,给你的。”他说。 我问他是什么,他说:“你到时候看了不就知道了?给你个惊喜。” 搞得神神秘秘的…… “哦。”我说。 没和他说几句,他就说不打扰我早点休息,挂了。 不知道杨复要给我什么,星期六我在家里待了一整天,快傍晚的时候杨复才打电话给我,说等下有人按楼下的门禁视听,让我开下锁。 这通电话刚结束,门禁就响了起来。 我开了锁,站在玄关,等了大概一两分钟,人就上来按门铃了。我打开门,看到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冲我笑,问:“是复哥弟弟吧?我是他助理。” 杨复居然还有助理。 我点点头:“你好。请进。” “不进了,我还得赶回公司加班呢。”他递给我一个信封,摆摆手就告辞走了。 我看着他进电梯,关上门,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明天古埃及特展的门票。 我不知道杨复在干什么,就没打过去,只发了短信,说我拿到票了。 他很快回了过来,说拿到了就好。叮嘱我明天去看展的时候路上注意安全。 我问他为什么忽然送我这个,他说去机场的路上看到路边展牌打广告,他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坐飞机的时候闲着没事,一寻思,哎,这不是我之前在家里抱着几本画册看的那玩意儿嘛。他就让助理去给我弄张票。 就在一瞬之间,所有的不开心都烟消云散了。 我靠着鞋柜,低着头,看着手上的票,像个傻子一样笑了起来。我不想笑的,这多像傻子啊,但是…… 我问杨复是不是从黄牛手上买的,花了多少钱。 他说没事儿,别管这个,走公账报销。 我:…… 杨复:哈哈哈哈哈逗你的。就几百块,我还报个销,我不要面子啊? 我:原价才60,黄牛故意囤手里炒到几百,要是我才不买,让他们都砸手里,以后就不炒了,大家都能60买 杨复:你就是较真儿,就几百块,买个开心 开心倒是挺开心,但不是为了能去看展才开心。我知道黄牛手里的票只要几百,我自己也买得起,但我就是不想让黄牛得逞。 不过,现在嘛…… 杨复问我:开心了吗? 我说嗯。 他又开始小心眼故意说:不离家出走了吧?不会把这个账也写你那账本里了吧? 本来我挺感动的,一下子被他气得直翻白眼。 星期天,我很早就起来了,洗漱好,换了出门的衣服,就拿着票去看展览了。 因为控制了门票的数量,展馆里的人并不多,大多都是三三两两的在各个展品前驻足观看。 我正专注地看着,忽然听到好像有人在低声叫我,一回头,就看到了边西川和池郑云。 真是晦气。 边西川走过来,笑着说:“你也有票啊?星期五问你的时候你又不说,不然就可以约一起来了。” 看展览又不是开茶话会,安静看就行了,非得和人一起,毛病。 “嗯。”我简单地敷衍了他一下。 他热情道:“一起看啊。” “我喜欢自己看,我看展的时候不说话。”我说。 这态度要是被他的舔狗们看到了,指定现场表演发疯。 边西川面露遗憾:“好吧……” 他终于滚蛋了。我继续看我的。 正看得入迷,忽然又有人低声叫我:“黎川。” 我简直无语。 一转头,是池郑云。 他说:“西川去洗手间了。” 哦哦,所以呢?找我借纸吗?我不借。 “你自己买的票?”他问。 不是,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南海观世音菩萨给我买的票。 “嗯。”我说。 “你生我气了?”他问。 “没。”我否认。 “昨天一直等你过来上课,你没来,发短信你没回。”他说。 短信一毛钱一条,杨复的钱又不是地上捡的。 “我以后也不会去了。”我说,“我表哥给我请了新的家教,也是T大本硕连读的。” 杨复真给我找了这么个一人,但下星期才上岗。 出于我不知道、他不肯说的神秘原因,他是真的很讨厌池郑云,讨厌到哪怕这是年级第一他也不让我跟对方一起学习。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觉得学习也不是那么的要紧。 池郑云沉默数秒,说:“我们下个星期天再一起来吧。” “不。”我拒绝,“我今天就看完了。” 他没多说,可能是估算边西川要从洗手间出来了,转身走了。 在这件事之后,我如杨复所愿,没跟池郑云玩了。池郑云在短信上、Q.Q上找过我好几回,我都没怎么搭理他。 差点忘说,那次的数学竞赛我得了第三,边西川榜上无名。 狗群的情绪十分复杂,一方面,他们想拍第二的池郑云马屁,另一方面,怕边西川难过,第三,不想我得意。 好不容易等到边西川和池郑云不在教室,他们故意在我座位旁边大声议论这个比赛没有含金量,随便一个人都能上。 对对对,边西川都能上。我在心里接他们的话茬。 一群酸鸡。 时间过得很快,随着夏天的来临,这个学期快要结束了。还差一场期末考。 期中考我进步了一名,如果期末能保持这个进度就好了。 期末考按照上次考试年级排名分派考场和座位,一个考场二十八个人,显然边西川不会和我在一个屋檐下。 我是在生物实验教室里考。最后一天,我过去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来。我就利用这个时间赶紧再多看两遍不熟练的地方。 没多久,池郑云进来了。 我抬眼看到是他,默默地收回目光,继续考前冲刺。 不料他走到了我的桌旁,说:“黎川,今天放学后我们谈一谈,好吗?去我那里。” 我继续看著书,拒绝:“没这个必要。” 我知道他要谈什么,就是这段时间我单方面和他绝交了嘛。这事没办法谈,我不可能把真相告诉他,谈什么都是白谈,不如相忘于江湖。 池郑云赖在我桌边不走,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但当他刚开了个口,门口传来其他同学的说话声,他就把话吞了回去,回了他的座位。 考完最后一科,我们回教室听班主任说了一会儿话,就放学了。 我没直接回去,绕了一小段路,去拿杨复干洗的衣服。他和常哥现在穿衣服都讲究了起来,好多都是不能往洗衣机里扔的,得去干洗。 我脑内哼着歌,刚拐进干洗店的小巷子,突然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了手,我背脊一紧,差点吓死,回头一看,又是池郑云。 松了口气,挣开他的手,本来想问他要干什么,但觉得他莫名其妙的,就不想问了,转身继续朝干洗店走。 他就快走几步堵住我的路,很坚持地说:“黎川,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我说。 “我和西川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说。 我问他:“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样?”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看着我说:“反正不是。” “我觉得你俩是发小,难道不是?”我问。 他露出了一个很为难的表情:“……去我那儿说,这里不好说。” “不要。” 第29章 Oh my god 池郑云肯定是吃错了药。 他突然堵住我, 要我去他房子里“聊聊”,我拒绝后,他说那就在这里说吧。然后他开始澄清他跟边西川搞男同的谣言, 说都是班上同学乱讲的, 开玩笑的。 我好想告诉他我不歧视男同,但想想还是算了。 反正他这么说,我就这么听,还认真地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然后他问我是不是可以和他和好了。 我说:“我本来就没跟你在吵架。” “你都不理我了。”他说。 “直男之间不要说这种肉麻的话。”我告诉他。 他愣了下,可能是我的错觉, 好像他的嘴角微微地抽动了一下, 但我眨了一下眼睛再看,一切如常。 他问:“那说什么?说这个周末没事儿, 去北戴河那边玩吗?” “你不是学习压力很大吗?怎么总想着玩?”我问他。 他失笑道:“哪有‘总’,只是偶尔。而且, 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s Jack a dull boy*。” “不去。”我说。 “不会再发生上次的事情了。”他停了下,轻声问,“是不是只有我和西川绝交, 你才不生气了?” 我看着他, 他看着我。他的眼神很深邃, 看起来有点忧郁。 “我没这么无聊。”我很认真地对他说,“之前是为了蹭你的家教, 现在我哥给我找了家教, 他说我总欠你人情不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我就绕过他, 却在擦肩而过的刹那被他抓住了手。 池郑云的手有点凉, 和杨复的完全不一样, 杨复的手总是很热。 我尽量避免夏天被杨复摸,但事实上冬天他也并不摸我,属于热能源严重浪费,他真是一点都不懂环保。 我回过神来,挣了几下,池郑云的手劲儿不比杨复的小多少,我没挣得开。他自己在几秒种后松开了我。 “对不起。”他说。 我俩擦身背对背地站着,就这么说话。如果被别人看到了,得以为搁这演电视剧呢。 “不打扰你了。”他说,“但你有什么事情的话,还是可以随时找我。” 期末考的成绩很快出来了,我,第十一名。我绝望了,我心口的创伤要杨复哄才能愈合。 “不退步就是进步。”杨复说。他每次安慰我都是这句话。 “好了好了,考都考完了,先别想了,下学期加油就行。”杨复问我,“想要什么奖励?” “随便。”我说。 “给你换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好不好?”他问。 “随便。”我还是这句话。 他就定下来了,打电话让他的助理去买,买三台,我一台他一台他妈妈一台。 助理张兆叫苦的声音我坐在旁边能听到:“三台?现在一台都难买啊。” “想想办法。买得到几台算几台。”杨复说。 等他挂了通话,我说:“买不到算了吧。” “对啊,买不到算了吧,但这不还没去买嘛。”他说,“行了你别管了,等着换新手机就行。对了,你就放假了吧?” “想得美,”我说,“周五开完家长会,下周一就开始补课,差不多补一个月才开始放假。” “补补也行,不亏。”他说,“不过时间凑不上了。我这个星期有点空,本来想说咱家三口人挺久没一起出去玩儿了,我盘算着去贵州那边避避暑。看来没戏了,等你放假,我没空了。” “那你说什么说。”我给他一个白眼,扭头看电视。 但其实我此刻的心情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轻松。 明天开家长会。 边西川他妈也会去。每次的家长会都是他妈参加。 第一次家长会的时候,我紧张得心跳加速,生怕在学校里碰到边妍——边西川他妈。 很多同学放学了都没走,接送家长到教室里自己的位子上,我谎称有事,让杨复自己问到我教室,我放学就直接溜了。 但其实我那是在掩耳盗铃罢了。 说不定边妍早就知道了我的存在。说不定边西川在开学第一天回去就跟他妈妈说了班上有个和他挂相的人,说不定顺嘴就把我名字说出来了。 但除了掩耳盗铃,我又能怎么样呢,难道横冲直撞上去吗? 我不想和那些人再有任何的交集,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希望出现意外。别等下边妍以为我秉承我妈的意志,有意破坏她家庭,那我多尴尬。而且谁知道边家会不会整我,把我从这所学校赶出去。那杨复当初的心血就都白耗了。 说实在话,我为这件事担心受怕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甚至直到今日也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哪怕我至今没接触过边西川外的其他任何边家人,他们也没对我采取什么手段,但这就像一把一直悬在我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掉下来。 “川儿?川儿?” 我回过头来,看着杨复的眼睛。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我。 “没什么。”我从沙发起身,“我去屋里看会儿书。” 他正要对我说什么,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就没说了,拿起手机接了:“喂?什么事?……预算表?什么预算表?……哦……有印象……等下,我开电脑找找,找到了跟你说。” 我回自己屋,摊开教科书正看着,杨复在门口叫我:“川儿,有空吧?帮个忙。” 我回头看他抱着他那台公司配给他的笔记本电脑。 他走过来,我把摊开的书放到一边,清理出一块地方给他放电脑。 他放好,我看到他电脑屏幕上的鼠标箭头一直在抖着四处移动。他说:“刚开机就这样了,怎么回事儿啊?” 我拿鼠标移动了下,就像有股力量在和我抗衡,我移动得很艰难,只要稍微一松,箭头就往别处挪动。 “可能是中病毒了。”我说,“说不定现在就有一个黑客正在操作你的电脑。” “卧槽,黑客搞我电脑干什么,有病吧。”他说,“你赶紧给我修好,快点,我急着用。” 我:“……” 杨复总觉得我读个重点高中就该学富五车啥都会,平时逛商店或什么地方看到外语,他不管是什么语,统统滴当作英语滴处理,让我念给他听,还让我翻译。一旦我说我不会,他就:“你上课干什么去了?” 他还对一个都市传说念念不忘颇为向往:据说有个小孩子发现了某商业街街口广告牌上的英语错误,指出来后,相关负责方奖励了小孩子两万块钱。 杨复说:“不是在乎这两万块钱,而是人家发现了这个问题,说起来多聪明啊。你平时路上留点心,你也能。” “我不会修电脑,也不会对抗黑客。”我说实话,“你还是找修电脑的吧,出小区门右拐,数七八个门面吧大概。” “你给我弄下啊,我急着用呢。”他说。 “可我不会。”我说。 他特别逻辑通畅:“没听你说你电脑中过毒,那你肯定会弄这个。” “……” 算了。我跟他说不通。 只好尝试给他弄下。我的做法就是找找他电脑上有没有安装某杀毒软件,没有我就给他现下一个。 他没下。我什么杀毒软件都没在他的电脑上找到。 我就给他下一个。 他看着我操作,突然出声阻拦:“这个不要下,我听人说这是流氓软件,而且没用,只会拖累电脑速度。本来有,我给删了。” 我说:“那你来杀毒。” “我没读书,我不会,你不一样。”他理直气壮,“你上电脑课干什么去了?走神了吧?玩手机了吧?” 我懒得理他。他在旁边碎碎念,一直说他听人说这软件这里不好那里不好。 因为鼠标箭头一直在跟我作对,我很艰难地操作了一会儿才点开杀毒软件官方下载页面并点击下载,然后我就松开了鼠标,等着下载完成。 就在这个时候,箭头突然发疯,比刚才抖得更厉害了,在屏幕上横冲直撞,拖着桌面上的图标到处跑,然后点进去了文件夹。 我正要跟杨复说这恐怕真是网线那边有个黑客在操作,就眼睁睁地看着箭头点开了一个装满视频的文件夹,并且打开了其中的一个视频,我看着播放的画面,一下子不记得我要说什么了。 这一刻,我感觉世界都静了,只有电脑上的女人在尖声呼喊着Oh my god oh my god。 Oh my god。 不知道过了几秒,杨复反应过来了,劈手夺过鼠标,叉掉了视频,但鼠标箭头和他作对,颤颤巍巍地打开了另一个视频。 杨复急了,边骂对方祖宗十八代,边对着键盘上一顿啪啪乱按,见没用,就直接把笔记本电脑砰的一声合上了。 画面是没了,但声音还在。 我手肘杵到桌面上,反手捂着自己的嘴,垂眸沉默地看着他的电脑盖。 我大概猜到怎么中毒的了。 杨复拿起了电脑,我的眼珠子随着电脑移动,看着他举起这东西就要往地上砸,平静地说:“按电源键就可以关机了。” 他的动作停在那里。 我接过他手上的电脑,放回原处,打开盖子——他很没底气地、试探地伸手过来晃了晃,默默地收了回去——长按电源键。 声音终于停止了,屏幕进入关机画面。 我俩又沉默了一阵,我看着电脑,不确定他看着什么。 然后杨复问:“出小区门左拐还是右拐来着?” “右拐。”我说。 “走七八个门面是吧?”他问。 “嗯,一个女装店旁边。”我说。 “平时没注意。”他说。 “哦。”我说。 “我现在就去。”他拿起电脑,脚没动,问,“老板男的女的?” “男的。”我说。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问。 “我去贴过一次膜。”我说。 “哦。”他说,“那我去了啊。你自己在家里……随便吧,你看着办吧,有人敲门别随便开。” “嗯,好。”我说。 他转身走了几步,停下,欲盖弥彰地说:“不知道什么鬼病毒,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里面。你赶紧把你电脑也检查下,咱俩接的同一个网。” 别说了,求你。 “嗯,好。”我看着雪白的书桌台面说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杨复:我去喝孟婆汤重新投胎了886这个地球容不下我 第30章 他就肯定会理解并尊重祝福我的离开了。 Oh my god事件令杨复十分尴尬, 修完电脑回来,我正好从洗手间出来,四目相对, 他目光闪烁、开始斜视。 我懒得理他, 径自回自己房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扭扭捏捏地来我房里,对我说:“你别看那东西啊,你还小,读书呢。” “我又不是你。”我一边翻著书一边说。 “我那是中毒了!”他自欺欺人道。 我回头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然后扭回来继续看书。 他站了一会儿, 默默地走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杨复借口工作(也许不是借口, 也许是),又整日整日的不归家了。 趁着阿姨也不在家的时候, 我用我的电脑找了几个在线网址。 我倒要看看那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杨复下了那么多。 视听刺激有,但不大,而且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恶心。我托着腮侧着眼直皱眉。 又看了一会儿, 我忍无可忍地抓住鼠标, 准备叉掉页面, 突然网页自己跳到了另一个视频,视频里俩人是亚洲人种, 年轻人, 都长得挺清秀,穿戴整齐, 克制地拥抱着。 鼠标箭头停在了屏幕右上角, 没动了。 我重新托腮。给这个网站一次机会。 他俩抱着抱着, 就开始情难自控地亲亲。 一开始,这俩人吻得很青涩。 他亲她额头一下,急忙离开,眼睛都不敢看她。 她也很害羞,低着头直往他怀里躲。这给了他勇气,又去亲她。 两人对视,女人仰起头来,羞答答地闭上眼睛,男人便又亲吻上她的嘴唇,渐渐也闭上眼睛。这个吻逐渐缠绵。 好像很舒服的样子。 我看着看着,心念一动,将脸朝托腮的手掌侧了侧,尝试着微微撅起一点点嘴巴,亲了下手腕上面那个地方。 我的眼睛一直盯着视频。 他俩已经吻得忘我了。舌头都伸出来了。 我看了一会儿,咽了口口水,试着用舌尖舔了下我自己的手腕。手腕上是湿湿的触感,说不上很舒服,但也没有不舒服就是了。 当然,我这是跟“正版”的关系基本可以说是没有关系的低低低低低配版。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一个梦,梦到了杨复和我。我不是第一次梦到他了,但是第一次梦到他亲吻我。 这是秘密,我要带进骨灰盒的秘密。 他把我堵在墙角,抓着我,很有侵略性地亲我,特强势。我的后脑勺都贴着墙了,脚都踮起来了,后脚跟也被迫贴着墙,无路可退,无路可逃。他不让我逃,他把我禁锢得紧紧的,好像他是一头猛兽,我是他的猎物。 他好像要把我拆吃入腹一样,而我愿意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 我好像不是很直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以前只是幻想拥抱和抚摸,说得过去;现在……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吧。 为了验证一下,我找了一些男同分类的视频来看。 很好,我不是男同,我看男同视频也觉得恶心。 不,不是很好,我忍着恶心看完之后,晚上会梦到杨复。这种梦并不让我觉得恶心,我甚至在醒来后忍不住地一直回味。但是每次回味完,我都会陷入恶心自己的情绪之中。 杨复显然恐同,如果他知道我意淫他,不得吐死? 我想来想去,觉得我可能应该自觉一点远离他、离开他。 这次我一定是很坚决的,因为这件事很严重,比之前严重很多。 距离暑假结束还有二十来天的时候,我们开始了放暑假。杨复开始偶尔回来了,假装曾经无事发生。 我在学校周围找到了一间可以租的小房子。是一楼杂物间改装的,厕所是小区的公共厕所,洗澡去附近公共澡堂。 房子不到十个平方,差不多就能放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桌子,通常是租给预算不高的高三学生,方便他们上下学节约时间。 房东是位东北大姨,问我怎么高二就来租房了,我说我热爱学习,她说好好好热爱学习好。然后她说租给别人都是两千,但看我乖乖的漂亮,相信我是个爱卫生守规矩的好孩子,便宜两百租给我。 她可能对谁都是这么说的。杨复就是这样。他们这种人就是很会来事儿。 我很不喜欢这个房子。 虽然曾经在乡下土砖房我都住过,猪圈厕所我都上过,再远一点,小时候在南方我姥家也是上公共厕所,但那个时候我就很不喜欢那些,而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可我没得选。就连这一千八,我都只能暂时用杨复的钱垫交。 租下这间房子后,我就像蚂蚁搬家一样,每天趁着家里只有我的时候,一点点东西搬过去。 除此之外,我还找了几份兼职。早上送完牛奶和报纸,就去附近的小超市里做轮班店员。我算了下,这二十来天我能赚大概……两千吧…… 劳动力可真是不值钱。 更恐怖的是,开学后我肯定不能这么打工了,到时候收入就会直线降为0。 我想来想去,去银行办了个人账户。 正式搬走前,我会从杨复的银行卡里转走一笔钱,就当是我向他借的。我肯定会打借条给他的。 当然,我很清楚,这件事的可能结果是我又被他打一顿。 但这次的事态严重到刻不容缓,如果他真的又打我,我就向他解释说明,他就肯定会理解并尊重祝福我的离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杨复:我看你是睡懵了[汗][怒] 本文又名《黎川的一百个跑路理由》 降温,我有点感冒了,脑袋有点晕,这章字数少,回头补上qwq 第31章 他烦了,不要我了。 在我的暑假快结束的时候, 我差不多搬好了。 接下来就是怎么向杨复和他妈妈开口的问题了。 其实,向他妈妈开口挺容易的,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和他说。他肯定会和上次一样又把我按在床上打。 我不能再让他那么打我了。那个时候我没意识到, 现在我光是回想一下那时候都有比较强烈的反应。这很不礼貌。 如果这次他打我, 而我出现不礼貌的行为举止,场面就会很难收场。 虽然我的命运多舛,但我没有很想死,至少目前有较为浓郁的求生欲望。但如果出现那一幕,我只能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了。 我思来想去,觉得需要给杨复一个缓冲情绪的时间。 他并不是听不进话的人, 相反, 他很沉稳。但有的时候可能需要冷静的时间。 吃完晚饭,杨复陪阿姨坐在客厅看电视剧, 我坐在卧室里,在手机上发短信叫杨复进来。 他很快就进来了, 问我干什么。 我把刚写好的纸条给他,说这上面是我刚给他申请的邮箱的账号和密码,叮嘱他记好, 绝对不要告诉任何其他人, 不要让别人看他的邮箱, 我会写电子邮件发到他的这个账号里。 他低头把小纸条翻过来两面看,笑着问我又想搞什么, 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说:“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总之就听我的。” “好好。”他轻松地答应了。 接下来,就是我怎么写这个邮件的事了。 杨复: 你好!见信开心^_^ 我想, 在你看到这封电子邮件的时候, 已经知道了我离开的消息。你一定很生气, 但你先不要生气。你一定很想马上找到我,然后打我,但你不要这么做。你必须先把这封信看完,不然你一辈子讨不到老婆。 你是我哥,永远都是我哥,我没有要和你断绝关系的意思。恰恰相反,我搬出去,是为了维持我们真挚的兄弟感情。有些事情很难启齿,所以就不启了,你也不要问。总之,逢年过节我还是会回来陪阿姨的。 我从你的银行卡里转了十万块钱作为接下来的生活费(因为要上学的关系,我开学之后不能经常打工了),等我以后能挣到钱了就还给你,抱歉,谢谢。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这也是锻炼我自立能力的一次宝贵的机会,你和阿姨不要担心我。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想我的时候,阿姨可以打电话给我,也可以来看我,我就租在富丽家园2栋1022号。但是你就不要过来了,我怕你一言不合就打我。你再打我,我们就很可能只能断绝关系了。所以,你想我的时候,就朝北边方向(阿姨卧室大窗户的方向)看一看就好,或者可以写电子邮件给我。 杨复,真的很感谢你,是你让我有今天的生活,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大恩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当你儿子,我必定卧冰求鲤。这辈子只能等我毕业后拿工资偿还你恩情之万一了。 你去找女朋友吧,以前是我不懂事,从现在开始,随便你找女朋友了。燕姐人很好,又漂亮,家里好,还那么喜欢你,你俩站在一起很配的。当然,你要找别的女朋友也行,随便你。祝你幸福。你结婚的时候我会参加的。 再见。 黎川 2009年9月1日 趁着家里没人,我离开的最后一刻,把这封电子邮件发给了杨复。因为我租的房子里没有网,我也不打算牵网,节约一点钱算一点,有事去网吧。笔记本电脑我都留在了这里,没打算带走。 然后我就走了。 当天晚上,我在杂物间里接到了来自杨复他妈妈的电话。她很关心地问我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说走就走,她刚回家知道这个消息,太晚了,杨复不让她来找我,不然她就照着地址过来了。 我很关心杨复是不是已经在路上了,但没敢很直接地问,显得我很怕杨复似的,只能先跟阿姨说我搬出来是因为想锻炼独立自理能力。 她说:“你哪有自理能力,天冷了都不会自己加衣的,下雨了也不知道往家里跑,唉……快回来吧,听话。” “……” 我有。我会。我知道。 我就有一次因为骤降温度懒得临时去翻厚衣服(衣服放久了没穿会有一股不好闻的味道,我喜欢先洗一遍),就把长袖短袖的薄衣服多套了几层应付,被阿姨看到了,她就坚定地认为我是一个天冷不会自己加衣(明明我加了)的笨蛋。 下雨不知道往家里跑则是因为下的是濛濛细雨,我忘带伞了,觉得和路人一样惶急慌张地跑没必要,正好可以雨中漫步感受一下浪漫或忧伤的气氛胸怀,与古诗词相关描写共情。 我正共着呢,突然一辆车开到我旁边,我扭头就看到车里的杨复和他妈妈都用“这孩子没事吧”的表情看着我。 明明也就那么一两次,其他时候我都是正常的,阿姨却就只记得那一两次,并且坚持以此作为我的真实状态。搞不懂她。 无论如何,我婉拒了阿姨。 她越是关心我,我越是不能回去。我要远离她的儿子。她现在是不知道我对她儿子怀抱着怎样龌龊的情愫,一旦她知道了,一定会觉得我很恶心。我不想恶心到她。 阿姨劝说无果,眼见时间不早了,只好悻悻然地结束了通话。 我以为杨复会接着打过来,但我等了一会儿,他都没打。 可能是因为本人已经在路上了吧。我这么猜。 但是直到我等到快零点了,杨复都没来踹门骂人。最后我等着等着睡着了,睡到第二天早上,他都没来。 我去学校参加开学典礼,弄完后放学出校园,我越接近校门口,心跳就越快。说不定杨复会来这里蹲我,他知道我肯定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拉拉扯扯,我就只能乖乖地跟他上车。他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不去我租的地方和我拉扯,直接来这里逮人。 但是我在校门口环顾四周,没看到杨复,也没看到他的车。 我迟疑地走了十来米,回头去看,还是没看到他。 ……可能他觉得我现在叛逆到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拉拉扯扯,所以他爱面子,觉得还是去我租的房子那里逮我吧。我这么想着。 可是,我回到杂物间,始终没看到杨复。 Maybe他出差去了吧,或者有应酬。 我等了杨复快半个月……不是,是我提心吊胆地怕他来堵我,怕了快半个月,始终没看到他的身影。原本这还是能解释成他出差去了,但他妈妈也没来找过我,我就不能自欺欺人了。 肯定是杨复不让他妈妈来的。所以杨复自己不来也不是因为出差了。 他就只是不来而已。 他可能是再也不想理我了。他一定是觉得我有病,莫名其妙在这里搞来搞去。他懒得管我了,随便我去闹吧,怎么都不关他的事了。 他烦了,不要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补更先欠着……orz 第32章 “大半夜的,别逼我拆门把整栋楼的人都吵起来。”杨复语气平和地说 放学回去, 我停在杂物间门口,正掏着钥匙,忽然听到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黎川。” 我愣了下, 转过身去, 看着站在我五步开外的池郑云。 他慢慢地朝我走过来,看了眼我身后的门,看回我脸上,微微皱眉,说:“有同学住这个小区,他看到你最近都进出这里……我有点担心, 就跟过来看看。” 我知道这几天舔狗们边看着我边小声嗡嗡什么东西了。 “介意我进去说吗?”池郑云问。 他来都来了, 我开了门锁,推开门, 让他进去说。 这个杂物间其实还行,至少温度不错, 冬天我不确定,反正现在刚入秋,天还热着, 但房间里挺阴凉的, 不开风扇都不热, 甚至不需要冰箱,凉白开放会儿, 清清凉凉跟井水似的。 但池郑云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我在自杀似的。 他的目光飞快地在屋内逡巡一圈(就这么点大地方, 可能很难不快),回到我的脸上, 关心地问我:“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我说, “只有一个杯子, 我自己用的,就不给你倒水了。” “不用客气……黎川,你为什么突然搬到这里来住?你表哥呢?”他问。 “这跟你没有关系。”我说。 他垂眼叹了声气,看回我,问:“是钱不够吗?我有点储蓄,至少你可以租楼上的住房,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你以后宽裕了再还给我。” “谢谢,我有钱。”我说。 他肯定以为我在打肿脸充胖子:“黎川,你相信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看到你吃这种苦。” “你应该先相信我,”我说,“我真的有钱。” 池郑云慰问了我一会儿,我看时间不早了,问他还不走吗,他欲言又止了一番,走了。再不走,他脚都要站麻了吧,我这里都没把椅子,我书桌在床旁边,我是坐在床沿上写作业的。 虽然乍一看条件很艰苦,但事实上我确实不需要太多家具,白天我都在学校里,晚上回来就在书桌上写会儿作业看会儿书,然后就睡觉了。 送走池郑云,我收拾换洗衣服去附近的澡堂子里洗了个澡。我办了月卡,算下来不贵。 洗完澡回来,我写完作业,靠在床头背了会儿书,正准备睡觉,杨复打过来了。 他终于打给我了。 我有点紧张,咽了口唾沫,接了,没说话。得看他是什么语气,我才好决定我是什么语气。 他的语气挺平静的:“你把我枕芯拿走干什么?” “……没啊。”我否认道。 “把我枕芯还我。”他说。 “……说了没拿。”我继续否认。 虽然我确实拿走了他的枕芯,但我事先买了个一模一样的新枕芯,当时就给他换上了。 先前那个枕芯他用了大半年,雪白雪白的东西,用这么久,多多少少有点儿显旧,可能他今天换枕头发现了不对劲吧。 但我都给他换新的了,他干嘛非要这个旧的。 虽说新的也是用他自己的钱买的……我记账了,算我借的,以后一起还。 “还我,我用惯了,用别的睡不着。”他说。 他哪有这种讲究!显然是在故意找茬。但毕竟这茬是我搞出来的,我不好意思拆穿他,只能继续嘴硬:“就是没拿。” “别逼我过去拿。”他淡淡道。 “……就一个枕芯而已,我拿了你十万块钱,你都不问,你问我这个枕芯,你有什么毛病吗?”我忍无可忍地问他。 他笑了一声:“你人跑了,转走了我十万,还把我枕芯拿走了,现在还好意思问我有什么毛病吗?黎川,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已经明显不对了,我有点怕他在气头上现在就冲过来打我,急忙说:“没觉得,你上次打我,我现在还疼呢,尤其是阴天下雨。” 他一下子沉默了。 我肯定是骗他的,怎么可能被他打几下屁股就这么久了还疼,还阴天下雨疼。但我不得不夸张化,以防他真的把我打到以后阴天下雨都疼。 过了一小会儿,他的语气缓和下来:“不打你,说了再也不打你了。”停了下,说,“闹够了赶紧回来。我妈成天担心你,天天抓着我骂,说肯定是我上次打了你,把你吓跑了。烦。” 我看他烦的不是他妈妈,是我。 我没说话。 过了快半分钟,他说:“我真的不知道我看个□□哪里惹你了,我又没到你面前去看,我也不知道那个破电脑破病毒会搞出那个事来,不是故意让你看到的。那破玩意儿我已经砸了扔了,行了吧?你赶紧给我回来,我耐心有限,别逼我过去帮你搬。” “不是因为这个。”我说。 “那是因为什么?”他说,“从那回之后你就奇奇怪怪,对我爱答不理,叫你半天应我一声,眼睛都厌得看我,看地板你都不看我,不小心挨你一下你就马上弹开恨不得离我八米远……你是不是非得让我去当太监啊?” “都说了不是因为这个。”我说。 他说:“那你说是因为哪个?你肯定有个原因吧?说啊。池郑云让你搬的?” “跟他毫无关系。”我说。 “我看就是跟他有关系。”他说,“没认识他之前屁事没有,你乖得跟什么似的,操他妈认识他之后一下子这个一下子那个。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你不说我就找他问去。” “都说了跟他没关系,你找他有什么用?”我都要无语了,“你别去找他。” “行,我不找他,我找你。”杨复说,“开门。” 我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没接话。杨复重复了一遍:“开门。” 他的声音不是很大,我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大半夜的,别逼我拆门把整栋楼的人都吵起来。”杨复语气平和地说,“我再说一遍,开门。” 我还真怕他把整栋楼的人都吵起来,赶紧下地踩着拖鞋去开门。 一开门,杨复真站在门口,黑着脸看我。 我想了想,退后一步,说:“我把你枕芯还你。” 他忽的呵的一声笑了,说:“好,去拿。我就是来拿枕芯的,拿了就走。” 我转身去床上拿枕芯。 这房子比较窄,床是竖着放着,床头在那边,枕头自然也在那边,而床边放著书桌,两个东西离得很近,我平时都是先上床,然后把脚伸进书桌下面的。这会儿我只能爬上床去拿枕头。 但我的手还没够到枕头,就被身后一股力道摁得往床上一趴。 因为他保证过不会再打我,我这一下没防备,吓了一跳,本能地要叫,被杨复捂住了嘴。 “唔——” 他压低声音说:“你也不想把别人吵醒吧?” 不想。 他问:“回不回去?” 我摇头。 “是不是想挨打?”他问。 我还是摇头。 他说:“不想挨打就回去。” 我摇头。 我俩这么僵持了一阵,我听到他在我脑袋顶上叹气。 随即,他松开了捂住我嘴的手,人也下地去了。 我翻过身,挪到床尾坐着,看着他。 他看着我,看了一会儿,神色很复杂,眉头皱得很紧。然后,他掏出钱夹,从里面拿出了张银行卡放到我手边,硬着声音说:“去换个正常点的房子,该花花,该买买,不然就回去,我把你扛回去锁起来,书你也别念了,什么破书,念得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有,我不管你怎么说你跟姓池的是什么关系,你跟他最好不要有会惹我发飙的关系,你俩要是拉手,哪只手拉的我砍他哪只手,要是亲嘴我把他嘴缝了,要是别的,我把他JB剁了。你信就信,不信就试试。” 第33章 也许,我把注意力转移到池郑云的身上,就不会再惦记杨复了。 杨复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 看他那样子,我一点不怀疑,如果我顶嘴, 他真会把我扛回去锁起来不让我上学了, 搞不好还一天打三顿。而只要他打第一顿,我就会对他不礼貌,然后进入社死现场。 不管怎么考虑我都只能答应他。算是各退一步了。 我很快就租定了楼上的一个一室一厅普通住宅。房东还是这位东北大姨。她在这个小区里有三套住房三间杂物房。 因为都是她的房,她就没收我的违约费了。 自从我搬进一室一厅,杨复就老来找我,倒比他之前回家都频繁多了。 用他的话来说, 他得盯着我, 防止我酿成大错,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再这样下去, 我看是他以后后悔都来不及了。 还好我是个打不过他的弱鸡,假如实在我兽性大发, 他有挣扎跑路的余地。 今天我放学回去,在楼下就看到了杨复的车,他正在车里眉头紧锁地抽烟。瞅见我回来了, 他摁灭了烟, 下了车, 从后备箱里提了一袋大米、一袋瓜果蔬菜出来。 我:“……” “愣着干嘛,帮忙关下, 没看到我两只手都提着东西吗。”他不耐烦地说。 这些天他的态度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么不好。 既然嫌我烦,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我就该是一生孤寂、自生自灭的天煞孤星的命。 我过去关了后备箱门,跟着他进楼道, 听他说道我:“这么大人了, 木头似的, 不会看事做事,没点眼力见,怎么得了。” 我没吱声。 我知道他现在烦我了。烦一个人,这个人做什么都是愚蠢的、令人烦躁的。 以前他不会这样的。 我写作业,杨复做饭,做好了不耐烦地叫我吃。 其实我的耳朵早就竖起来在听动静,差不多时候了就随时准备好他一叫我就出去,因为我但凡晚了三秒钟,他的语气就会不耐烦,就会不耐烦地问我一天到晚在偷偷摸摸搞什么。他以前真的不会这样的。 吃完,他把碗洗了,还不走,坐客厅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电视。直到十一二点了,我写完作业去洗了澡了,他才起身走,一句告辞的话都没有。 “你和你表哥和好了?我有事到那边去,看到你俩一起上楼了。” 最近入秋深了,天气凉爽起来,很适合室外活动,所以午休的时间,我喜欢坐在学校林荫道的长椅上背书。池郑云就是在这个时候坐到了我旁边,和我说话。 他的手上也拿着语文书,看起来也是来背课文的。 “我们本来就没有吵架。”我说。 他点了点头:“那就好。我白担心了,但你没事当然最好不过。” 我没接话茬,低头继续背课文。 他也沉默着背起了课文。 背着背着,我忽然听到池郑云问:“黎川,有糖吗?” 我愣了下,转头不解地看他。 他朝我笑笑,脸色确实有点不好,说:“我突然有点低血糖。” 还好我平时口袋里总会有点零嘴,摸了一把,摸出一颗奶球糖给他。 他拆开包装,把糖含在嘴里,对我说:“谢了。” 我摇摇头,继续背书。但背着背着,忍不住转头看他几眼。万一他要晕了,我得赶紧叫救护车。 池郑云正看着我,对上目光后,他对我笑了笑,然后问:“黎川,去看电影吗?” 我收回目光,看著书,说:“不看。” 我余光注意到他一直盯着我,但眼睛是他的,他爱盯就盯吧,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能随他去了。 不料,他突然站起身,还拉住我手腕,把我拉起来。 我不解地看他。 “去看电影。”他说。 这个时间,学校大门已经关上了,不会因为他突然想看电影而让学生出去的。 但很快我就知道他的意思。 池郑云拉着我去了阶梯视音教室。他有钥匙。 他放下大屏幕,打开电脑,上网找了一部影片播放。然后他拉着我坐到中间座位,笑着说:“可以看了。” “……” 有点刺激。 有点事情我得确认清楚:“如果被老师发现了,他不记你的过,记我的过,怎么办?” 他失笑:“怎么会。” 我看会。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的。 我用不信任的眼神盯着他,直到他说:“等下如果老师来了,你就赶紧往座位下面躲,我就说只有我在这里看,老师就不会管了。” 看吧,我就说了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池郑云可真会选,一选就选中了《断背山》。 我看过这部电影了,不喜欢看。虽然它的剧情与我和杨复的关系几乎没有共通点,但还是会令我联想到杨复日后结婚生子。如果杨复让他的孩子认我做干爸,那我真是要疯。 我看着电影画面,脑子里想的却是我和杨复和杨复未来老婆孩子之间只有我觉得复杂的关系。想来想去,我的脑内有一个想法雏形逐渐形成:也许,我应该出国。 去外地也可以离杨复远点,但毕竟不够远,而且可能杨复会疑神疑鬼地质疑:你突然去外地干什么?是不是想躲我? 而我如果说是为了留学,那就不一样了。这个理由绝对可以唬住土帽的杨复。 我开始设想去国外的生活。想着想着,就困了。其实本来平时这个时间就是我午睡十五分钟的时候,今天莫名其妙被池郑云拉来看电影。 我的生物钟算是比较准的,到点就困,到点就醒。 慢慢醒来,我缓缓睁开眼睛,脑子里还有点睡意惺忪,看着侧身俯过来凑在我脸前面的池郑云的眼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但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走,我逐渐清醒,意识到眼前是什么样的场景。甚至我靠他这边的手还被他握着。 我满脑子都是杨复说要砍他手缝他嘴,猛地后背一凉,用另一只手把池郑云一把推开,被他抓住的手挣扎出来。 他看着我低声说:“抱歉。” 道歉没用,道歉你让杨复知道了他也还是会真的砍你手。 我看着他,四目相对一阵后,心里隐隐约约地冒出一个令我十分惊讶的猜想……但是,池郑云说过他和边西川没在搞男同啊。 不,等等。他只说他跟边西川没在搞男同,好像是没说过他不是男同。 我看着他的目光顿时意味深长起来。 “黎川……” 我打断他的话:“午休结束了,我要回教室了。” 说着,我就起身。 他拉住我的手:“黎川!” 被人拉手的感觉真好,但杨复会砍他。 我急忙把手抽出来。为防被他再次拉住,我把手背到了身后。 我俩又对视了一阵,池郑云说:“这个星期天有个话剧,要不要一起去看?”停了下,他飞快地补充,“这次我绝对不会爽约。” 都什么时候了,不是看电影就是看话剧……搞学习啊。哦,你是年级第一你了不起。 “……好。”我说。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但其实,也许我是知道的。 也许,我把注意力转移到池郑云的身上,就不会再惦记杨复了。年轻人的爱情嘛,只是荷尔蒙在作祟罢了。也许对于我来说,杨复和池郑云的差别不大。 那么,至少池郑云确实是个gay,还是个疑似对我有意思的gay。而杨复是钢铁直男。我不应该有一丝一毫地试图破坏他原本十分正常的人生。 其实,我偷偷地有过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有句话叫关了灯都一样。我就曾想过,不妨我向杨复提议:关了灯,把我当女人那样。这样,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互惠互利皆大欢喜。 我始终没敢把这个提议说出来。毕竟这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一个提议。 现在想想,当时我可真是脑子坏掉了。 那样做的话,他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我也没有得到我想要的,而我们都肯定会失去我们原本的很多东西。 池郑云似乎是没料到我这么容易就答应他去看话剧,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随即笑了起来,犹豫了下,试探着来扒拉我背在身后的手。 头两下我没让他扒拉动。我在心里想,如果他不扒拉第三下,就这样了,如果他扒拉第三下,就算他赢。 然后,他扒拉了第三下。 那就算他赢吧。 “……黎川。” 池郑云原本抓着我的手腕,手缓缓地滑动,抓到了我的手掌。 我让他抓了大概两三秒,把手抽了出来,说:“我要回教室了。” 说完我就走了,这回他没有再拦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杨复:好,很好,好得很,老子说的话全是废话,好,很好,好得很(准备发疯) 黎川:反正是砍池郑云的手,又不是砍我的手(x 池郑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在犹豫要不要插播一章池郑云的心路历程……还是说正文完结后再写。会不会太早揭露真相了?) 第34章 我早就习惯了被嫌弃被抛弃,所以,这次再被嫌弃被抛弃也没关系。 我和池郑云约的是星期天看话剧, 而星期六的时候,杨复又来了我这里,而且今天晚上他看电视看到了十二点, 还在看, 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自然不能问他怎么还不走,好像我催他似的。只能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洗了澡就去卧室睡觉了。随便他吧,我反正是管不了他。 不知道将来什么人能管得了他。 反正那个人不会是我。 上辈子绝对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我没有那么好的命。 我一直没睡着,听着客厅里的电视声音。 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还没离家出走的时候,杨复就算半夜看电视, 都会把声音调得很小, 小到卧室里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在看电视。 可现在电视的声音那么大,我听得清清楚楚, 甚至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我在电视声中昏昏沉沉地小睡了一觉,根本睡不安稳, 梦里光怪陆离,醒来时比睡前还累。摸过手机一看,才凌晨一点多。 客厅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大半夜的, 我开始冒火了。 这肯定是故意的。 我走出卧室, 脸色都摆好了, 准备和杨复吵一架,不料看到他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套房的沙发挺破的, 是老式的仿皮弹簧沙发, 两人座,两边都被以前的住户坐塌出了不大不小的洞, 房东往上铺了层自己缝的不厚的沙发毯, 坐着挺不舒服的。 杨复就在上面睡着, 腿是摆直了,但小腿直接搭在扶手上,往下那一截都悬在外头的。 我去卧室拿了薄被子过来给他盖上,没动电视,听说这种情况把声音关了,反而会令人醒过来。 盖完,我蹲旁边看了他一会儿,脚蹲麻了,正准备走,不知怎么的他突然醒了,先皱起了眉头,然后才缓缓地眯开了一条眼睛缝,没眯太开,就这么斜眼睨向我,哑声问:“几点了?” 我说:“一点多,你继续睡吧。” 说完我意识到不该这么说,这沙发怎么继续睡啊,既然他醒了,就该回去睡。但回去睡也不好,他都困成这样了,开车多不安全啊。那就走回去吧,明天再来把车开走,麻烦是麻烦了点,好歹安全。可他都困成这样了,能愿意走回去吗? 排除掉所有的选项,他只能去我床上睡了。 但这是不对的。他是钢筋直男,我是觊觎他的男同,我邀请他去我床上睡觉无疑是一种别有用心的流氓行径。不,流氓都比我光明磊落,我这堪称猥琐。 经过一番缜密的思索,我提议道:“我给你拿席子铺地上睡吧,比沙发上舒服些。” 至少他的大长腿能捋直且平放,不用被沙发扶手硌着。 杨复的眼皮子逐渐掀起来,看着我,沉默了一阵,清醒了,开始找我茬了:“一点多了,你还不去睡觉想干什么?” 是他先动的嘴,我属于被动防御,不冷不热地回:“电视声音吵醒我了,出来喝水,看到你睡了,给你盖被子。” 他一下子没话说了,悻悻然地坐起来摸过遥控把电视静音:“去睡吧。” “你还看电视?”我问。 他语气不善:“不行啊?” 我一点多给他盖被子就是“一点多了,你还不去睡觉想上天啊(虽然他没说出来,但显然他问我想干什么的语气就是你想上天啊的语气)”,他一点多还要开着电视就是“老子想开就开(他话里的意思绝对就是这个)”,这不公平。而我和他之间从来都不公平。 我懒得理他,起身准备回屋,他叫我:“把被子拿走啊,不然你盖什么?” “我还有。”我说。 他冷冷道:“你有个屁,就这一床被子,顶天了还有个夏天你盖肚子的小毯子。你把那个给我,你把被子拿过去。” 我猛地回身质问他:“你又翻我东西?什么时候翻的?” 大概率是我洗澡的时候吧。 他翘着二郎腿,二五八万地很拽地靠坐在沙发上,抬着下巴斜着眼睛看我,挑衅地问:“看了,怎么了?我不看行吗?一下子不看,人都跑了,再不看,谁知道你能干出什么事儿来,现在还怪我看……我就看。” “……随便你。” 我不想跟他说下去,回了卧室。 杨复却跟了进来,站门口问:“什么叫‘随便我’?现在是话也懒得跟我说了是吧?也对,都叫我睡地上了,还有什么你干不出的?” 他简直不讲道理。 我却还是试图跟他讲讲理:“这么晚,我看你睡那个沙发不舒服,想着你困了就别赶着回去睡了,让你打地铺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了?”他指着我床说,“恁大张床,你让我打地铺你都不让我睡床,你想留给谁睡?池郑云?” 看来确实是跟他讲不通道理,我试过了,努力了,可以放弃了。 “你想睡你睡吧。”我不跟他吵吵,忍了,“睡吧,赶紧睡,我打地铺。” 他还是不干:“现在是跟我睡一张床都嫌了是吧?” 我忍无可忍:“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怎么没理了?我理由很充分。”他振振有词地说,“一米五的床,睡咱俩能挤死你还是怎么着?怎么就非得有个人打地铺?你多嫌我啊?” 我说:“不是你一直不愿意跟我睡吗?我尊重你的想法。” 他欲言又止,一下子没声儿了,看表情有些微妙与复杂,不好说。 大概过了十几秒,他扭头看着别处,咬着牙小声地骂我:“小白眼儿狼。” 嗯嗯嗯对对对,我是白眼狼,迟早嗷呜一口咬死他。 僵持一阵,杨复转回头来看着我,说:“就睡床,咱俩都睡床。上去。”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不。” 用很烂大街的形容就是: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你睡不睡?”他沉声问。 “不。”我说。 “非逼我把你绑上面是吧?”他问。 我与他对视数秒,猛地起步,试图从他身边如旋风般窜出去,直到窜出整套屋子,我要窜到大街上去。今晚我去睡大街都绝对不要和杨复睡一起,这是原则问题。 但杨复逮我比他在村里时逮鸡还顺手,一下子就拽住了我的后脖领子,把我拖着往床上推搡。 这种紧要关头,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说出来了:“杨复你松手,松开我……我不跟你睡……我是gay!男同性恋!你赶紧松开我!” 他的手停了那么一两秒,然后把我翻过去摁在床上,一巴掌打下来,咬牙切齿地说:“男同性恋……我让你男同性恋!”又狠狠打了一下,“还同不同性恋?啊?” 这事跟他这种文盲真的很难说通…… 我努力尝试:“性向是天生的,改不了……唔!” 他又打我,打了问:“改不改得了?” “……改不了。”我绝望地说。 啪的一下,在这夜里显得声响特别大。 “改不改得了?”他再次问。 我琢磨他这意思是要打到我说改得了。 根据我查到的相关资料,这真的改不了。 可杨复这脑子肯定接受不了这种现实。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些社会新闻,比如小孩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家长送进某某书院,小孩在里面被电击、被殴打,最终精神失常甚至自杀或者被折磨致死。 杨复会不会也把我送进那种地方啊? 我发自内心地恐慌起来。 听说一旦进了那里面,几乎没有独自逃出来的可能。 “说话!”杨复催我,“改不改得了?” 改不了……我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现在我只能庆幸是在晚上,卧室里没开灯,只就着客厅里传进来的电视机的光,昏昏暗暗的,我又是趴着的。不然杨复可能会连夜开车送我去杀人书院。 我不想去那里。 “说话。”杨复重复。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直在抖,感觉很冷,满身都是白毛汗。我好像在做一个能决定我人生的选择。 但是,其实我的人生一直都没有选项吧。好像我一直都在被动地接受别人给我指定的道路。 就像我妈我爸不要我,我就只能被他们不要,不能选择被他们要;我舅舅、姥姥姥爷要把我送回老家,我就只能被他们送回去,不能选择留下;在学校里遇到边西川,我不能转校,因为那是杨复拼了命给我争取来的机会。 我好像一坨橡皮泥,任所有人搓圆捏扁。 没有人在乎我的想法,其中甚至包括杨复。虽然他的本意是为我好。但是,我已经厌烦了他对我的好。 “杨复。”我轻声叫他。 “嗯?”他好像在期待着我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那他注定要失望了,而这只是他对我失望的开始罢了。 “我改不了,我喜欢你。”我说。 说出来这句话,我反而全身都放松了。反正已经说出来了,说得很清楚,声音不大不小,如果杨复说他没听清,那肯定是在装傻自欺欺人。 无论他是否装傻自欺欺人,我都已经说了,他都已经听到了。 把我送进书院接受电击吧,那是我应得的。 我真的已经非常地厌倦了这一切,无论是爱慕着渴望着我不该爱慕与渴望、永远都得不到的人,还是躲着杨复(并失败),或是试图利用无辜的池郑云来移情别恋转移注意力,这一切都令我感觉到了无比的疲惫,这股疲惫的感觉比我要在七天的假期里做完五十张试卷时还要浓烈。 我想起了小时候。 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被嫌弃被抛弃,所以,这次再被嫌弃被抛弃也没关系。 * 作者有话要说: 池郑云:明天和黎川看话剧,我是穿这身蓝色系的,还是这身灰色系的?蓝色系的显得青春一些,灰色系的显得沉稳一些。 黎川:红色是毁灭蓝色是冷漠绿色是伪装白色是虚无灰色是虚伪 杨复:……!?(想说点什么,说不出来)……!?(想说点什么,说不出来)……!?(想说点什么,说不出来)……!?!?!?!?!?!?!? 第35章 半晌,杨复问:“你有病吧?” 接下来, 杨复沉默了多久,我不清楚,也许是一个世纪, 也许只有十秒钟, 也许是十分钟。屋子里静得只能听到客厅里的电视机的电流声。我甚至连杨复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他可能已经被我吓死或者恶心死了。 他死了也好,我就殉情。 虽然我不知道我一厢情愿的前提下可不可以被定义为殉情。 更可能这叫死缠烂打,叫做鬼都不放过他。 他可真惨,掏心挖肺地把我拉扯大,我做鬼都不放过他, 下辈子他肯定不当好人了, 这个糟糕的世界,好人没好报的。 不, 他不能死,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还是我死到电击书院吧。 我正放飞着我的脑袋,杨复终于有了反应,问:“你说什么?” 可能他以为装傻给我一次机会, 我就会说:啊, 我刚说错啦。 他错了。 我已经说了, 而且我肯定他听见了,这时候我改口多像一个孬种啊。 虽然就“孬种”这个词来说, 我好像真的是孬种, 我爸是挺孬的,我是他的种。但我的基因里也有我疯批妈的一半, 她可不孬。 “我说, 我喜欢你, 杨复。”我平静地说着,怕他的脑袋理解岔,我还给他具体举例类比,“就像你喜欢女人那样,我喜欢你。” 杨复又不说话了。 可能他心里在想他怎么还没死,死了就不用听这么可怕的话了。 半晌,杨复问:“你有病吧?” 我没回头看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只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恼羞成怒、几分不可思议、几分震惊、几分真心问询,甚至我真的听出了几分担忧。他好像真的在担忧我有病这个事情。 “对,我有病,所以你还不离我远点?”我平静地说。 “……你是不是在唬我?”他试图抢救一下,“你故意的,你故意在这儿唬我,是不是?池郑云教你的?” “不是。”我残忍地打破他的希望,“和池郑云没有任何关系。我搬出来就是因为我发现我喜欢你,和他没关系。” 他继续沉默。 许久,他很困扰地问:“你到底什么毛病?” 这得去问我爸妈和他们爸妈和我舅,没一个没毛病的,我是基因的受害者。 所以说,还是得优生优育,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生,爽了自己,污染了人类基因谱,多造孽。 秉承着仅剩的良知,我诚心地建议他:“别管我了,杨复,你管不了我,就到这吧。” 过了会儿,杨复松开了我。 我犹豫了一下,慢腾腾地翻身坐到床沿上,垂着头,缓缓抬眼。抬到一半,觉得很尴尬,又放了下去,看着地上杨复的拖鞋。 他尴尬到脚趾偷偷地在拖鞋里抠了抠地。我看到了,拖鞋的头部微微地动了动。 我突然有点想笑。可惜实在是笑不出来。 我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然后他弱弱地说:“你那都是瞎想……” 对,是“弱弱地”。 我真的听出来他是弱弱地说这话,不但声音小,还音调低,犹犹豫豫的。 我好像从来没听过他这么说话,这下子没忍住,真的笑了出来,边笑边抬头看他,看着他,我继续笑。 他看起来快被我吓死了,眼睛都瞪大了,两眼发直地看着我。 我站起身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看得出来他不止想退一步,但撑住了。 于是我充满恶意地朝他走了一步。 他急忙往后退了两步。 我跟上去,还伸手作势要去碰他肩膀,他一把把我手推开了,满脸写着惊恐。 可能我这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看到他这个样子。特定版杨复。错过这村没这店了。我便伸手要去继续骚扰他。 他吓得落荒而逃。真的是落荒而逃,他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转身就跑出了卧室,大概没有三秒,我就听到外面他开门关门的声音。说不定他连鞋都顾不上换,直接穿着拖鞋就跑了。 真的很好玩。我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翻,笑了好久,直到笑不出来了,慢慢地退回床边,坐到上面,低着头看着我自己的拖鞋。 我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总之就是倒在床上,看着黑乎乎的墙壁,看累了就闭上眼睛睡了。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噩梦一个接着一个,但愣是没醒。直到快中午了,池郑云打我手机,我才醒。 他说他在小区外。 我还没回过神来,迷迷糊糊地说不是约在了那什么餐厅门口吗。 当时池郑云提议先碰头去吃中饭,然后一起去看话剧。他说那家新开的泰国菜餐厅挺好吃,还保证绝对不会一餐1080,最多一人108,我就答应了。 “……你还没起床?”池郑云问。 我渐渐地清醒过来:“嗯……”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反应了两秒钟,“对不起,我迟到了。” 已经超过了我们约定的时间。 “没事。”池郑云温和地说,“没事就好。我更怕你是路上出了事。没事,不急。” 我现在真是毫无心情去看话剧,甚至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也不想出门,不想社交,我只想在床上瘫着发烂发臭。但池郑云的态度这么好,还已经过来了,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跟他说取消今天的计划。 作为一个渣男,我还不够火候。 渣男还得看我爸。就算有女人怀了他的孩子,他都很好意思让她去打胎。 我坐起来,抓了把头发,说:“你上……你找个地方坐一下,我很快就下来。” “好。”他说。 我赶紧起床去随便拿了套休闲装穿上,洗漱好,换了鞋就出门去和池郑云会合了。 他没问我怎么会睡过头,也没抱怨他白等了一两个钟头、给我发了好多条短信都没回,只说下午要去看的话剧和一会儿就要吃的饭,还有期中考试…… “黎川!” 池郑云突然提高音量叫我,我愣神间已经被他拉住手往后撤退了两步,一辆小轿车从离我不到一米距离的面前开了过去。隐约我听见司机在骂我。 “红灯。”池郑云指了指斑马线那边的行人红绿灯。 “……哦。”我应了一声。 “没事吧?”他问。 我摇了摇头。 他没追问,也没松开我的手,就这么拉着。 我低头看了看他和我的手,抬头看他。 他若无其事地看着对面的红绿灯。这时候正好跳绿了,他就顺势拉着我往那边走。 但是,过完了这个斑马线后,他还是没有松开我的手。 这条路上的行人很少,但绝不是零,迎面走来的人有些低着头看手机就没事,有的没看手机,就看我和池郑云、还有我被他拉着的手。 我本打算破罐子破摔,可被看多几次,就撑不住了,委婉地提醒池郑云:“马路已经过完了,你抓着我手腕很奇怪。” 他笑了一下,说:“也是。” 然后,他松开了我的手腕,抓住了我的手指。 我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转头看着我,微笑着说:“但我是。” 我:“……” 就在我惊疑不定的时候,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还在马路旁边,怕你又走神,等下走歪掉沟里了。” “……不会。”我说。 但他还是没松手。 一直到餐厅外面了,他才松开。 现在是饭点,餐厅外面都坐满了等待空位的食客,还好池郑云有特别预定,说一声就能进去了。 对于人均108居然还能特别预定这件事,我是有质疑的。 池郑云失笑道:“没骗你,真的人均108。只是我在这家餐厅充值了三千块钱,有预定特权。” 人均108,他充值三千块,得吃二十多次。看来他确实挺喜欢这家的菜。 吃的时候,池郑云跟我说,这家餐厅的泰国菜其实不算正宗,针对国人的普遍口味做了修改和迎合,真正的泰国当地口味可能很多人会不喜欢。 就着这个话题说起了出国旅游的话题。他说:“我也觉得中国口味才好,不过,在国外的时候,我不会因为不喜欢当地食物的味道就去吃中餐或泡面,还是会吃当地特色的口味,因为我觉得,这也是旅行的一部分,不一定要喜欢,它是一种体验。” 虽然但是,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他接着说:“其实,一些其他的事情也是这样。喜恶固然有影响,但还有很多其他因素也很重要,甚至更重要。” 这话中有话得太明显了,我饭都不吃了,停下筷子,抬眼看着他。 他却没再看我,移开了目光,看了看腕表,说:“我们得吃快点了。” 话剧挺好看的,也挺长的,我们愣是看了一下午,还带中场休息的。 等看完出来,天都黑了,路灯都开启了。 “吃什么?”池郑云问。 “还是中午那家吧。”我说,“你充了三千块,早点用完。” 我和他是AA,中午我让他去结账,我回头转给他。晚上我也打算这样。 我对充值制度满怀不信任,它也确实不值得我信任。 初中的时候,我在小镇的一家小超市充值了三百块巨款,因为店主说冲一百送我一盒水性笔,冲三百送我一整套文具,带盒子的套装那种,单卖要六十八。我觉得占了大便宜,反正平时肯定要到超市里买东西的,三百块肯定能用完啊。 然后老板以我想象不到的速度卷款跑了。 当时是暑假,天太热,我好几天没出门,正在家里和杨复一起吹着风扇看着电视吃着西瓜呢,阿姨从外面回来。杨复问她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回来,她说她刚在十字路口那儿看了好一会儿热闹。 杨复问她什么热闹,好看他也去看看。 她说:“你现在去晚了,我看着快没事儿了才走。” 杨复失望地哦了一声。 她接着说:“就十字路口那个超市,老板突然跑了,好多人充了钱没用完。有人把卷帘门撬开了,拿里面的东西抵钱。不过好像里面没多少东西了,不够分的,都抢呢,还有人打架,刚警察过去了才没打了。” 我手里的西瓜顿时就不甜了。 杨复在旁边拍着大腿惋惜:“你打手机叫我去看啊!” “下次还有这事儿就记得叫你。”阿姨安抚他道。 我欲言又止,最终决定把这件事深埋心底。杨复和他妈妈肯定不会为了这事责怪我,但杨复肯定会哈哈哈哈地笑我。 虽说池郑云有钱,估计他不会心疼区区三千块,但他对我挺好的,我投桃报李一下是很应该的。 第36章 “不巧,”杨复说,“我跟你们挺久了。” 池郑云说:“没事, 早晚能用完的。” 钱是他的,既然他无所谓,那我肯定比他更无所谓:“那你决定吧, 我都可以。” 他笑着看着我, 说:“不过,听你的吧。” 故、弄、玄、虚。 那家餐厅离剧院不远,我们走着来的,这会儿走着过去。白天这条路的行人道上就没什么人,晚上就更少了。微黄的路灯光芒在地上照出一个又一个的圆形光圈,被我们一个接一个地踩着走过去。 到餐厅入座后, 忽然, 池郑云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振动起来。他好像没注意到,和服务员说完话后, 就转向我,和我说话。 我打断他的话题, 提醒道:“你手机在振动。” 他垂眸看了下手机,看了两三秒才拿起来,没急着接, 先对我说:“我妈。不好意思, 我去旁边接。” 我下意识地想说没事你就在这接……他已经起身离开座位了。 我猛地反应过来, 他那么说,并不是真的在意我在不在意, 只是他不想在我面前接。还好我刚没来得及说出口, 不然显得我多憨批啊。 唉,今天确实心不在焉的。 我掏出来自己的手机看了看, 今天一天没有任何来电和短信。 当然不会有了, 说不定杨复今天就和他妈妈说:黎川咱们是管不了了, 以后都别管了,当他不存在吧!别问为什么!我都没脸说!我都替他害臊!恁个变态! 没多久池郑云就回来了,向我解释:“我妈有点事找我。” 我高情商地接话道:“你有事就走吧。” 他笑了笑:“不是这个意思。” 哦。这不能怪我,至少不能全怪我。他说话一直有这毛病,喜欢拐弯抹角。比如有事要走他不说完,他只说他有事,等别人主动说“那你走吧”。如果实在对方没领悟到,他才自己把话说完。这个时候就显得对方很傻。我在学校里听到他和同学说话就是这样的。 吃完饭,他送我回去。我以为要打车,他说想走走。那就走吧。 一边走,他一边聊天:“你打算一直住在那里吗?” 不然呢?我说:“嗯。” 虽然我和杨复闹翻了,但这个学我总不能就这么不上了。读书是我唯一的存在价值了。再说了,我还得靠读书未来找个好工作,赚钱了还钱给杨复呢。 “有想好大学专业吗?”他问。 我和他之间有一个很专门的话题,就是大学读什么专业。他一直举足御演'不定,我也一样。他除了烹饪,没有别的很喜欢的学科,我连烹饪都不喜欢。 我想了想,说:“本来想读财务管理,但现在重新考虑了。” 杨复哪能让一个天天盯着他腚的基佬给他当财务总监。 虽然我没有,但据说在直男眼里gay就是盯着他们的腚。据分析这就是他们害怕基佬的很重要的原因。我又不可能突然自说自话地跟杨复说这其中有一点小小的误会,我对他的腚没兴趣,他倒是可以对我的有兴趣。这话也太像性骚扰了。 “为什么?”池郑云问。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不知者无罪,我说:“没什么特殊原因。” 他就没问了。 我没问他,看他那样子就还没决定。有时候我真想提议他抓阄算了,反正以他的能力应该都能学好。反正不能选他最爱的烹饪,那么其他的都是求而不得的将就,那还有什么好选的,随便吧。 “你之前不是考虑过出国吗?”池郑云说,“我也考虑过。我妈在这一点上随便我。黎川,要不我们一起出国吧,在一起有个照应。” 我点了点头。 他突然停了下来,我只好跟着也停了下来,和他四目相对。他今天没戴框架眼镜,可能是戴了隐形眼镜。 “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他笑着问。 本来我觉得我听明白了,他这一问,我觉得我应该是没听明白,就摇了摇头。 他说:“我想也是……我的意思是……” 他伸手拉住了我的手,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我:“现在明白了吗?” 这要还不明白我就是个憨憨。 我一时没说话。在思考。我刚经历情伤,说实在的这会儿有池郑云在身边舒服多了,这是人之常情。但我不能光想着我自己好,这么利用他的感情。至少在目前,我对他没有那个感觉。他是一个挺好的朋友,就只是这样而已。我用了今天一个下午的时间确认了这一点。 我俩这么站了会儿,他没催我。 我缓缓地说:“我没想那么多那么远,现在只想好好学习。你是一个很好的朋——” 我话没说话,就被他忽的抱到了怀里。 一言不合就抱我算怎么回事?刚才晚餐没喝酒啊。 我回过神来,正要让他松手,他低声说:“黎川,给我个机会。” 给不给机会的,你好好说,为什么要搂搂抱抱?难道你也有皮肤饥渴症吗? “你先松——” 他抱得更紧了点:“黎川,我们去国外,没人能管到我们。” 国外倒也不是法外之地…… “我妈管不到我了,你表哥也管不到你了。”他补充说明。 哦,只是说这俩人啊。 他妈我不清楚,反正杨复现在就不管我了,倒不用我特地去国外。我现在去杨复面前,估计他得自己嗖地百米冲刺离我一千米远。 “黎川,我会对你很好的。”他说,“到国外,就没人认识我们,没人知道我们的过去,我们可以开始全新的人生。” ……这人,是犯什么事了吗?而且,难道是要去不毛之地吗?不然在一般的名牌大学里遇到认识的人的概率还是挺大的,就现在这个班上至少目前已经有五分之一是在准备出国了。池郑云说那话着实是夸张了。 我正思索着,突然一道力道拉住了我的后脖领,把我从池郑云的怀里拽了出去。 我的脑子还没来得及想,就已经直觉地反应过来:是杨复。 就是直觉。 我一转头,果然是杨复。 他另一只手抓着池郑云的胳膊,我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好松开,脸上带着笑,挺关切地问池郑云:“没事吧?怎么了?学习压力太大了啊?不要有压力,你成绩那么好,平常心就好。” 池郑云看起来懵了一下,可能也没想到杨复会突然窜出来,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说:“……哦。这么巧。” “不巧,”杨复说,“我跟你们挺久了。” 池郑云:“……” 可能是真的想不到杨复会这么直接说出来吧。 我也没想到。 杨复的脸上还在笑,声音却沉了下去,说:“池同学,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当然,我管不了你,那是你家长的事,但我还是希望你听我这句劝,离黎川远点,不然我能干出什么事来我自己也不知道,你知道吗?” 池郑云平静地问:“所以,你打算干出什么事来?” 杨复笑了一声:“说了,我不知道。” 我试图缓解气氛:“我和池——” “你闭嘴。”杨复说。 他这么不给我面子,我正要不给他面子地扯开他的手,他说:“不早了,同学,我带黎川回去,你自己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就松开我脖领子,拉住我的手,把我往路边的一辆车上拽。 这不是他的车。 他把我塞进副驾驶座,关门前瞪着眼威胁我:“你敢下车试试。” 我本来没想下车的,他非来这么一句,我不下车显得好像我怕了他。我二话不说,就要下车。 他抓住我腿往车上塞,还很重地打了一下:“黎川你别逼我在街上揍你!” “前面就是派出所,你揍我我就喊!”我说。 他气笑了:“喊……你喊!喊啊!”说着又是一巴掌打我腿上,“怎么不喊?喊!” 正纠缠间,池郑云过来了,急忙去拉杨复:“你干什么!” 他手刚抓到杨复,杨复就松开了我,转身扣住池郑云的胳膊,就是一拳狠狠地朝他脸上挥了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杨复:本来想打的就不是我老婆。 第37章 池郑云挨了一拳后反应过来了,但没还手,只是后退了两步,目光看向 池郑云挨了一拳后反应过来了, 但没还手,只是后退了两步,目光看向杨复身后不远处的派出所。我赶紧下车安抚池郑云:“池——” “你给我待里面!”杨复扭头把我拽着往车里塞。 池郑云这才上前来:“你松手!” 我生怕杨复这脾气上来了又要打池郑云, 赶紧一边拉着杨复, 一边对池郑云说:“我没事,你先回去吧。对不起,你别怪我哥,是有些误会,我没处理好,我回头再跟你说, 你先回去。” “他打你——” 我打断他的话:“没打, 误会,没打。” 杨复这会子倒是不说话了, 不知道什么表情,我没顾上看他。池郑云是个未成年的学生, 杨复打他,如果他报警,那可真是够杨复喝一壶的了。哪怕是互殴, 肯定杨复身为一个成年人还是要负主要责任的。 “池郑云, 你别怪我哥, 真的对不起。”我强调了一下。 他看着我,片刻后, 说:“我没事。但你……” “我也没事。”我说, “你放心,我哥不会真打我。” 会。但我肯定不能让池郑云知道。 说不定等下回去之后关起房门杨复就要拿皮带抽我。但杨复就算要打死我, 我也只能让他打, 这是我该他的。他打我也好, 多打打,我就少欠他一些。 池郑云迟疑着,杨复把我手扯开塞回车里,把我脑袋也按回车里,然后把车门砰的关上,飞快地绕去另一边上了驾驶座,然后把门锁死,生怕我下去。 我不会在这个时候下去的,杨复在池郑云面前没了面子,肯定会追下来发飙的。 我只能用眼神向池郑云示意歉意。下一秒,车窗被杨复关了。 车子很快开走了,我低着头,犹豫要不要这个时候给池郑云发短信继续安抚下,担心杨复恼了直接抢过我手机扔车窗外面去。 算了,晚点再说。 回去的路上,我和杨复都没说话,我连他脸都没敢看。 直到车停到我现在住的地方的停车位上,我见车停稳了,解开安全带,转头去开门,开了两下没开开,就知道杨复有话要说了。 我坐回去,等着他开口。 等了好一阵,杨复开口了:“我让你离他远点,你也跟我保证过跟他只是普通同学,黎川,你现在能耐了,撒起谎来眼睛也不眨了。” 他的语气挺平静,但我想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刚才是误会。”我只能这么说。不然难道我说是池郑云突然抱住我我也很惊讶吗?万一杨复跑去打池郑云怎么办? “我两只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我误会在哪里?”他问。 我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杨复问:“你非得……和男的在一起吗?” 他可能觉得我非得找个男的,对他求而不得就去找池郑云了吧。他要这么觉得也行,反正我不指望我们以后有什么来往,不如说,断得越干净越好。 于是,我故意顺着他的话说:“对,我改不了。” 他不说话了,放下车窗,摸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打火机拨来拨去,就是没点。 我终于敢看他了。他看着车前方,眼睛到处转。 半晌,他放下打火机,烟塞回盒子里,转头和我对视了下,飞快地把头扭回去了。 跟男同的我共处一个狭小的空间这件事显然令他很局促。但凡我五大三粗一点,他可能都不敢和我待在车里,可能会怕我强了他吧。 又过了一会儿,他不死心地问:“你就不能……试下女的?男的有什么好,又抽烟又喝酒,还不能生孩子。” 我没说话。 他迟疑了一阵,试探着说:“要不……我给你找个女人试——”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拿起他搁在手边的烟盒子往他身上扔去。 他没生气,甚至还弱弱地往他那边的车窗上缩了一下,目光闪烁地说:“我就说说……” 我不想跟他说了,谁知道他会接着说出什么屁话来。 “开门。”我说。 他把手放到键上,但没按。沉默一阵,说:“真的,你搞男的没意思,等下别人都笑你。” “开门。”我说。 “……你成绩那么好,不生小孩那不可惜吗?”他执着地劝着我。 “开门。”我重复。 “你先冷静听我说……” 我打断他的话:“需要冷静的是你,性取向是不会改变的。” 他问:“真不能?有科学依据吗?还是就你自己这么觉得?” “有科学依据。”我说。 他哦了一声。 过了会儿,他打开了车门锁。我听到轻轻一声响。 但我没动。 “杨复,对不起。”我说。 他没说话。 “你别管我了。”我说,“我改不了。” 说完,我转身开车门。 就在这个时候,杨复说:“要不试试吧。” 我愣了下,回头看他。 他看着我,表情已经很镇定了,说:“试试。” “……试什么?”我的心跳加速,明知故问。我需要更确定。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挫败的悻悻然:“试试搞同性恋。” “……” 他都可以感动全球了,捡了个人回去好吃好喝地养大,现在都要为这人试试搞同性恋,我看他是真的脑子不正常。 “……不用。”我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我说了,性取向改不了,你试也没用。” 他把刚才那根烟拿出来又咬在嘴里,咬了半天,低着头说:“没事儿,试试。” “我不想跟你试。”我说。 他霍然抬头,瞪着眼睛看我:“你想跟谁试?池郑云?” “我不需要试。”我说。 “……” 我又准备开车门,可车门刚打开一小条缝,就被杨复伸手过来把门拉回来关上了。这个姿势,他不可避免地离我很近,甚至贴着。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他关了门,没坐回去,而是维持了一阵这个姿势,然后,试探着把手从门上移开,放到了我的肩上。 我没动。 他试探着握了一下我的肩膀,可能是见我没躲,麻着胆子继续。不过他在这事上的胆子就算是麻起来也就那样,手只敢顺着我胳膊摸两下捏两下,还是隔着衣袖。 最后他握住了我的手。我感觉到他手心里有点汗,听到他在不停地吞口水,他的呼吸很重。 ……这下子是我不行了。他低低喘气的声音对于我来说有点过于性感。 我忍不住挣开他的手。他却马上把我的手抓了回去,说:“跑什么?” 我不跑等下后悔的是你! “池郑云能抓,我不能抓?”他的声音冷硬起来,“他还抓了不止一次,抓了好久。你以为能瞒过我?你什么事我都知道!” 知道个屁,我喜欢你你就昨天才知道。还在这打肿脸充胖子呢。 他的声音缓下来:“别抖,你抖什么,不打你,之前那是我……一下子脑袋懵了。你别记仇。” 我没说话。我根本不是怕他打我才抖的。我怕他抱我。 可我怕什么来什么。他抓了我手一会儿,慢慢地抱住了我。我感觉他也在抖。 “川儿……”他的声音紧绷着,很轻,“试试。” 我没说话也没动。 过了会儿,我渐渐地习惯了,放松了一下。我感觉杨复也放松了下来。说不定,真的可以试试……我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很乱,一团乱麻,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所措。 杨复松开了我:“先上去吧。” 我点点头。 上去后,杨复没说什么别的,只说:“不早了,你先去洗个澡吧。” “……嗯。” 我很想洗快点,但怕没洗干净那就很尴尬,于是耐着性子从头到脚刷了一遍。我平时不喜欢搓澡,我感觉我天天洗澡没有泥要搓,而且还疼,但这会儿顾不上了,疼也得多搓搓,搓红了也顾不上了。 但是搓着搓着,我开始犹豫。 万一等下杨复接受不了跑了,那可真是尴尬…… 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听天由命吧。让我早点彻底死了这条心也好。 我洗完澡,穿上衣服,出去了。 杨复正在客厅里看电视,没看我。我走过去提醒他:“我洗好了。” “哦……”他说着,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下我,很明显地愣了下,眨着眼睛,过了快五秒才说话,“……我这件衬衫是在你这儿啊?我想了好久我扔哪儿了。” “……我给你买了件新的放柜子里了。”我说。 他欲言又止,犹豫了下,拧起眉头,严肃地说:“好好儿把睡衣穿上,想些什么呢!” 我站着没动。 “去换!”他说。 “……哦。你去洗吧,我给你拿衣服。”我说。 “洗你个头,洗屁洗,洗浴中心啊这是?”他看起来很糟心,说,“你先把睡衣换上,过来,我跟你说点话就回去!” 我转身往卧室走,听到他在身后嘀咕:“成天那脑子里想些什么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杨复:多想想学习! 杨复:我不一样,我不是学生,我可以随便想……不,我也不能随便想。 第38章 他可真是完全对人不对事啊。 我走进卧室, 正要换衣服,杨复在外面喊:“你把门关上!” 管得真宽。管好你自己不看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腹诽着,还是把门带关上了。 算了, 他那么感动全球, 我能说什么呢。 我穿好睡衣睡裤,看了眼搁在桌上的手机,看了眼门,走到桌旁,拿起手机看。 池郑云没给我发短信,我就主动发了一条给他, 问他到家没。 他几乎是秒回, 说他跟家里人说了今天留在这边的房子里复习,以防脸上的淤青被家里人发现问询。他还说他一直担心我, 想给我发消息打电话,但怕杨复拿我手机看, 就没那么做。最后他问我方不方便接电话。 我回复他说不方便接电话,但我现在很安全,没事了。问他的伤有没有大碍。 池郑云说没事就好, 他的伤没大碍, 去小区旁边的卫生院涂了药。 我真的很怕他去派出所说杨复打他, 再次向他道歉,让他千万别怪杨复。 他肯定看懂了我的担忧, 让我放心, 他不打算追究这件事。 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这个时候, 杨复在外面叫起来:“换个衣服要换这么久吗?跟那小子发短信呢吧?” 我只好跟池郑云说有话晚点或者明天再说, 然后就赶紧删了跟他来往的短信, 走出去看着杨复。 他皱着眉头瞪着我:“手机。” 还好我早有准备。我把手机递给他。 他拿过去,一点也不客气地翻看我的手机,然后呵的一声笑起来,一嘴大白牙都露了出来:“行啊,行,还学会删短信和通话记录了。” 我没说话。 “过来,坐这儿。”他叫我。 我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他有点不自然地立刻往旁边挪了下,再开口时,语气因为这突然的尴尬缓了下来:“那姓池的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今天给我把这事儿说清楚。他也是男同?” “不知道。”我说。 有点像。我没问过。 “还不肯老实是吧?”杨复说,“那行,我打给他,直接问他。” 说着,他就要打池郑云的手机。我赶紧拉住他的手,说:“可能是吧。” 他嗤笑了一声,斜着眼睛看我,语气特别嘲讽:“‘可、能、是、吧’……那还是‘可能’吗?哪个正常男的大街上拉着另一个男的手不松,还搂搂抱抱的?” 我没接这话。 他停了下,说:“不是,我不是说……不正常……不是那意思,不是说你,我就是说他。” 他可真是完全对人不对事啊。 “他追你?”杨复问。 “没,只是朋友。”我想了想,说,“可能他感觉出了我也是男同,想找个同类而已。” “消消乐啊?还找同类……再找一个,三个同类消除。”杨复不屑地说。这人喜欢玩消消乐,经常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在手机上玩。 “我会和他说清楚。”我说。 “你最好会。”杨复连环炮似的,“都说多少回了?你自己说,我说多少回了。结果呢?大街上都搂上了!什么人大街上搂着啊?你们还是俩男的,还是学生,要是被人认出来了,你还要不要做人?书都没得你读,你就跟我天天跑工地跑厂,孙子似的给这局长那处长赔笑陪酒搞三陪,你看你做得来么?” 我低着头,说:“做不来。” “废话。”他说,“你做得来我也不会让你做啊。” 安静了几秒钟,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不是要凶你,也不是真想打你,我又不是神经病,我打你我不心疼啊?但你真的是……我不知道你怎么回事儿,这一两年,你自己说,你搞了多少事儿。” 我才不说。 他也没指望我接这话,自顾自地继续说:“川儿,你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就你这性格,这个书要是读不好,你以后干什么?不要学历的工作多了去了,钱多钱少我都不说了,有舒服的么?几个坐办公室对着电脑吹空调的?都成天在外面刮风下雨三十八度顶着大太阳跑,还要对人点头哈腰叫哥叫姐,你叫得来么?平时见个人,我叫你叫你才叫,不然就杵那儿看都不看人,什么都能让你搞砸了。对,没错,你不工作,不赚钱,也没事儿,我能养你,只要我还能挣钱,我养你一辈子不是养不起,但你自己心里过得去么?你要是过得去,你就当我前面那些话都是个屁,从现在开始我随便你,你那书爱读不读,天天待家里玩儿,开开心心,我每个月给你几万,以后赚钱了十几万几百万也给,你想怎么花怎么花,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你同学半夜不睡觉还在那儿苦哈哈做卷子,你就舒服了,吃完夜宵看会儿电视就睡觉去了。是不是要这样?” 听起来是没什么不好的……但我傻了才这么说。 我一点都不怀疑,如果我说那就这样,杨复会二话不说就把我摁在沙发上打。他只是嘴上说得好听而已,我知道。 “说话啊!”杨复提高音量。 “不是。”我说。 “知道不是就好!就好好念书。”他翻了个白眼,愤愤然地说,“那姓池的,他想死想活我随便他,他去要饭我都随便他,你跟着他瞎搞什么?” “我以前不知道。”我说,“现在知道了,以后会跟他保持距离。” 说实在的,今天池郑云突然抱住我,吓了我一跳。现在让杨复一说,我是挺后怕的。杨复说得没错,要是被人认出来了,尤其是我学校里的人、尤其是边西川的舔狗们认出来了……指不定怎么闹呢。 学校肯定不会对池郑云怎么样,他又有成绩又有后爸还有人缘。我就说不定了。 “你要真知道,不是应付我才说知道。”杨复说。 “真知道了。”我看着他,诚挚地说。 他瞥我一眼,看回电视上,说:“知道就好。”顿了下,说,“再有下次,我不管在哪儿,就是在派出所里面,我都弄死他,弄不死他我——” 我打断他吹牛:“不要说这种无聊的话。” 他斜眼睨着我,问:“怕?怕我被抓起来枪毙还是怕他被我弄死?说话。” 我才不接这种无聊的话。 “说啊。”他催道。 “都怕。”我说。 他不乐意地撇撇嘴,啧了一声,看着电视不说话了。 屋里安静了一阵,只有电视上的演员在那儿说话。 我犹豫再三,试探着、不动声色地往杨复身边挪了一点。 他眼睛盯着电视,屁股往另一边挪了点。 我又挪过去一点,他跟着往另一边挪。 我再挪,他继续挪。 挪到最后他没法儿挪了,路被沙发扶手堵死了,我还在往他这边挪,他忍无可忍,说:“干嘛呢?那么大一块地儿都坐不了?坐回去。” 我依旧这么坐着,轻轻地抓住他的胳膊。 他胳膊顿时抖了一下,随即紧绷起来。 “干什么?还不去睡觉?还看电视?明天不上学啊?”他说,“去睡觉。我要走了。” 说着,他就急于摆脱我、站起身。 我赶紧把他拽住了,一只手拽,一只手按。 他被我卡在了沙发夹角,满脸写着惊恐和警惕:“又发什么癫?” 我说:“你自己说的,你要和我试试。” “试完了啊,在车里试完了。”他说。 “你试完的结果是什么?”我问。 他试图装傻蒙混:“什么结果?试完了。你还不去睡觉?”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没说话,眼睛也没看我。 我等了一会儿,他见我坚持,悻悻然道:“就你说的那什么关系……你说什么关系就什么关系!” “你把话说明白。”我不要给他任何浑水摸鱼的机会。 “什么说明白不明白?还不够明白?”他还在不甘心地试图浑水摸鱼。 “我说我们是在谈恋爱的关系,你认么?”我直接问。时间确实不早了,懒得跟他耗。 杨复狠狠地呼吸了两口空气,咬牙切齿地说:“认!” 我说:“你不用这么勉强。” “我——”他深呼吸,僵硬地冲我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说,“不勉强。” 明明就是很勉强,没有比他更勉强的了。 “你要是不愿意,就直说,我不会纠缠你,不用自作多情。”我说。 他的脸都有点扭曲了:“你是不纠缠,没说你会纠缠我,你怎么会纠缠我,你跑得比谁都快,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发条短信让我看电子邮件,我一看那邮件,我整个人莫名其妙,真的,莫名其妙你就搬走了,还下辈子给我当儿子……” 他停了几秒钟,表情十分微妙复杂,“我就不明白了,你那脑子里面到底成天成天的在想些什么呢?你心在学习上吗?” 我说:“我心在你身上。” 他的表情一下子仿佛吃到了八颗花椒。 * 作者有话要说: 补偿下最近的字数orz 第39章 如果他真的亲了,那我不亏。 半晌, 杨复说:“行了……赶紧去睡去,我回去了,困了。赶紧的。有话以后再说。” 只能这样了。给他个缓冲的时间。 我点了点头, 然后闭上眼睛, 冲他微微抬着下巴。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大胆而放浪的举动,但我可以借此让杨复清醒一点。我要让他知道,男同不是那么好当的,他勉强不了。 当然,如果他真的亲了,那我不亏。 我等了一会儿, 感觉到杨复一动不动。也许需要循序渐进, 我就稍微低了低头,示意他亲额头。 他还是没亲, 只说:“你……你先把书读了,高考完了再说。”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 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先把高考考了再说。”杨复说。 “……不懂。”我说。 其实我懂,他在拖延时间。 杨复微微皱眉。今晚他总是这个表情:“这你都不懂,你高考怎么办?所以让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先把学习搞好!” 根本就是找借口。 我说:“杨复, 我喜欢你。” 他立马说:“别说了!我知道!” “……” 他说:“你喜欢玉皇大帝也得先把高考考了!” “我不喜欢玉皇大帝, 我喜欢你。”我看着他说。 他的腮帮子绷得紧紧的,大概是在死死咬着后槽牙。半晌, 说:“少说这种废话, 我知道,不用你挂在嘴上……千万别跟别人说, 知道吗?池郑云你也不能说, 不然你就傻了。这事儿就咱俩知道就行!这不是个好事儿, 明白吗?” 怎么就不是好事儿呢? 好吧,对他来说,可能确实不是好事儿。更确切地说,这是他的噩梦吧。 “知不知道?”他催促我回答,眼睛牢牢地盯死了我。 “知道。我谁也不说。”我说。 “嗯。好了,去睡觉,我得走了。”他说着,没动,只示意我回卧室。 我也没动,想来想去,向他确认:“等我高考完,你就……亲我吗?” “……嗯。”他扯开目光说。 整个场面真的很像我逼良为娼。我应该跟他说:不要这么勉强,算了算了,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我应该这么放这个可怜的善心直男一条生路。 但是,我体内来自于我爸的自私自利渣男基因在不断地作祟。 好不容易让杨复松了这个口,我才不要自断生路。 “……杨复,你是不是在吊着我,哄我高考而已?”我向他确认。 他沉默了一下,反问:“我是这种人么?” 我说:“像。” 他:“……爱信不信。” 我说:“不信。” “……”他的表情好像吃了十颗藤椒,绷着脸说,“没骗你。” “那你亲我一下。”我急功近利地说。 他真的得亲我一下。这样,他反悔的时候或许就不会那么彻底。只要他有一丝迟疑,我就多一丝机会。 “……你先把高考考了!”杨复微微提高音量,恼羞成怒道,“我说好多遍了,你到底听没听啊?!怪不得你语文那个阅读总扣分!” 又不是听力扣分。我英语听力经常满分。 他根本就是故意岔开话题,试图用那么不愉快的事来影响我的情绪。 我才不会上当。 不过,可能今晚就亲对杨复来说着实难以接受,我得循序渐进,一口吃不了热豆腐,我得用一些计谋和耐心。于是,我暂且退了一步:“那抱一下。” “车里不抱了吗?”他说。 多抱一下又不会褪色。 算了,不勉强他了。他可能快忍到极限了,我垂眸看到他的手都紧紧地握成拳了,可能忍很久想揍我的欲|望了。他挺不容易的。 我正要起身,他隐忍道:“抱!抱抱抱!你抱!愣着干嘛?赶紧抱!抱一下,赶紧睡觉去!” 我抬眼看他。他和我的目光接触了一下,就赶紧转开了。 我才不管他什么状态,我是个渣男,先抱了再说。不定能有几次这机会呢。说不定他今天回去睡一觉明天醒了就反悔了不认账了。 我抱着有这次没下次的心态,豁出去了,抱住了他。 这一抱就不想撒手。 杨复的身材很好,虽然他没有健身的习惯和爱好,但他的身材不比健身的人差。他有肌肉,而且肩膀特别宽厚,胸肌也发达。我抱着他,特有安全感。感觉他可以完全覆盖我。 但显然这安全感是单向的。杨复显然此刻特没安全感,身体僵硬,时不时发出局促的大概是在催促我的轻咳声。 我没抱多久,松开了他。 得可持续发展。 我站起身,说:“我睡觉去了。” 想挽留他,这么晚了干脆就在这睡吧。但怕他误会,等下把他活活吓死了。我就没说。反正看这样子他肯定是要走的。他此时此刻可能觉得盘丝洞都比我这里安全吧。 “嗯,你先进去吧,我等下就走。”杨复说,“记住我说的,这事谁都不能说,包括池郑云。” “嗯。” “去吧。” 我回了卧室,上床盖被子,翻了个身,面朝着墙。这会子我希望杨复赶紧走,我有我的事要办。 但他迟迟没走。 过了好一阵子,我差点随便他在哪了,客厅里电视的声音没了,没多久,传来入户门打开关上的声音。他终于走了。 我把被被子遮住了大半的脸露了出来,大口地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缓缓地闭上眼睛。 我对不起杨复,但我真的忍不住。 翌日上学,池郑云请假了没来,说是发烧了。 我怀疑是因为杨复打他脸了,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脸上的伤,不好解释。 他如果跟我说一下就好了,我就可以教他谎称是见义勇为抓小偷的时候被打伤的。反正他形象那么好,大家会信的。 杨复说得没错,我是一个撒谎精。 中午的时候,我坐在林荫道旁,趁四下无人,发短信给池郑云。 他很快回了我。果然,他只是为了脸上的伤。他紧跟着发来下半边脸的自拍,嘴角的淤痕挺明显的,尤其是涂了带颜色的药,就更打眼了。 我赶紧再次道歉。 他说没事,问我和我表哥怎么样了。 我说没事了。 他问我还考虑一起出国的事吗? 我分析他这话的意思不止是表面上的出国的事,还有深层的那个意思。 我回他说不考虑了。 他问我是不是我表哥不让。 我说嗯。 他问我方不方便接电话。我想了想,左右看了看,说方便。 他马上打了过来,我马上接了。 “……黎川。”他低低地叫我,声音有些沙哑。 “嗯。”我应道。 “你表哥当然也是为了你好,”他缓缓地说,“但我相信是因为他还不够了解我,以为我不可靠。” 我怀疑以杨复的作风已经调查过池郑云全家的户口了,但不能说。 我只能说:“不全是他的原因。我确实只把你当朋友。” 他沉默了一阵,说:“不说你我之间的事,只说留学。你再考虑下。先不急着说,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他都这么说了,我只好应了。 …… 生活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现在杨复盯我比较紧,有事没事就待我这里。他待没关系,我巴不得他待,他待了住下来不走更好。但他待着却不让我碰。 倒不是完全不给碰,但我碰他一下他就要不自然一下。 我只能安慰自己,慢慢来,有耐心点,采用温水煮青蛙习惯成自然的战略战术。 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打破了我生活的小确幸。 我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正打算装成若无其事不认识的样子与他擦肩而过,他开口叫我:“川川。” “……” 求你,别叫,好恶心。 他肯定平时是这么叫边西川的吧。 我和黎跃敏来到了一家离我学校比较远的比较偏僻的看起来就很难吃随时倒闭的苍蝇馆子里。真是难为他找到这么一个地方。估计是边家人十辈子也不会来的地方吧,就不会有饭店的人向边家人告密说他私会一个长得和他挂相的疑似私生子。 这么个破馆子,居然还有包间。不过包间里到处是货物,比如整箱整箱的酒和饮料。老板真不怕顾客偷偷喝了把空瓶子放回去吗?人心很叵测的,到处是王八蛋。 “想吃什么?”黎跃敏热情地问我。 “这里看起来很不干净,我不想吃,你想吃自己点吧。”我说。这是实话,但凡他找个干净点的饭店这餐饭我都会意思意思吃一点。 杨复严令禁止我吃学校外面的路边摊,说不干净,万一吃了拉肚子他非但不会安慰我,还要骂我。 “哎,这里就是没装修,其实是干净的。”黎跃敏睁着眼睛说瞎话,试图糊弄我。 我没说话。 他见没糊弄过去,改口说叫外卖过来。说着掏出现金给我五百块,让我叫外卖,想吃什么叫什么。 我看了眼桌上的钱,抬眼看他,说:“我不饿。有什么事,你直说吧,我今天作业很多。” 他笑了笑,说:“你这么爱学习……听说你成绩挺不错的,爸爸很为你高兴,为你自豪。” 他说着,掏出一个鼓囊囊的红包放到我面前:“你先拿着,以后每个月爸爸都给你,现在爸爸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唉,之前是找不到你。我一问你舅舅,他就是要敲诈我,我给了钱他嫌不够,非要更多……本来我挺担心你的,不知道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现在看到你,终于放心了,肯定过得好。现在你是跟谁生活在一起?你妈妈吗?她回来找你了?那还算她有点良心。我就说,哪个当妈的能那么狠毒不要自己的儿子,你妈她脾气是不好,哪能那么毒……” 我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停了下,说:“哦,是看到了ch……你弟弟的照片。就,前不久你们校运会,照片里拍到你了,我看到了。当时还以为是巧合,人有相似嘛。我顺嘴提了句,他说你叫黎川,我就想到……” 我没说话。 包间里安静了会儿,他说:“有没有想买的东西?等会儿带你去买。” 看来他现在的日子是比那时候好过多了。当然,不排除他就是说说场面话。可能他觉得我不会收,所以他尽管吹。 我确实不会收。 我现在不缺钱,甚至我怀疑我可能比他本人有钱多了。杨复现在每个月给我卡上最少转一万,三不五时突然多转一两万,问就是过节费。我没什么大额开支,就基本都存在了那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问。 他叹了声气:“你还在埋怨爸爸是吗?” 不好意思,你不突然出现的话,我很难想起你来。除非触发渣男关键词,我会联想记忆一下。 “你应该知道,西川是你弟弟。”他斟酌着,很慢地说,“你平时……和他关系怎么样?” 他指望怎么样? 我说:“说重点。我还有十分钟就必须要走了。” 他又叹了声气:“川川,你……唉。我知道,你还小,一下子很难理解爸爸的难处处境。不过没关系,以后你大了就会懂了。” 我简直十分钟都不想给他。 他又叨叨了几句,可能是看出了我越来越不耐烦,话音一转,终于肯说明来意了:“爸爸当年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以后……现在到那时候了,川川,你是黎家的后,爸爸就靠你了,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好好培养你。国内不是不好,但是人太多了,竞争太大了,累。爸爸送你出国好不好?所有的钱都爸爸来出,你不用操心,爸爸这点钱是有的。你先去国外把书读了,毕业了爸爸再给你钱,你去创业也好,买房也好,在那边把根扎下来,爸爸就过去和你一起,咱爷俩好好弥补这十几年来的缺憾。” 第40章 “不怕,川儿,没事儿,哥在。” 今天杨复有个晚饭饭局, 提前跟我说了,陪人吃完饭还得陪唱歌陪别的,过来我这儿得晚点了, 让我别仗着他不在就造次, 该吃饭在学校食堂或者饭店里吃,吃完回来写作业复习看会儿电视玩会儿电脑游戏都行,只要别出去鬼混就行。 要不是这样,我还得发愁怎么跟他说我放学后和黎跃敏在外面逗留一阵的事儿。这样就好了,省了说了。 我推测,黎跃敏突然给我钱, 还要送我出国, 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这些年边家逐渐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和管控,他手上确实有了一点钱, 另一方面,他怕我的存在勾起边家人的不愉快回忆, 害他又要在边家贴着墙走。 不过,管他到底怎么想的呢,我又不在乎。 我跟他说, 我目前没计划出国, 钱也不需要。 黎跃敏唉声叹气地说我还太小不懂事儿, 别为了赌气而罔顾自己的前程。 我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我就回家写作业了。 他说:“唉, 你可能需要时间想想, 爸爸今天就不逼你了……你把钱拿着。” 我没拿,起身就准备走。他急忙拿起红包就来开我书包的拉链, 要往里面塞。 神经病, 不经我允许就开我书包。 我提著书包躲开了, 狠狠瞪他一眼,快步走了。他在后面叫唤什么我没仔细听。 神经病。 回去的路上,我手机一直响,黎跃敏先是打电话,我不接,他就给我发短信。我回了一条,问他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他说从边西川那里找到的,边西川有我们班所有同学的联络方式。我想起池郑云是说过主要班委都会有这种资料。 我把黎跃敏拉黑,再没理他了。 回去后,我把今天的作业写完,洗漱过后,就关了灯,钻进被子里睡觉了。 没多久,我还没睡着,就听到外面的响动,客厅的灯被打开了,光线从卧室门口照了进来,正好照到我的床边。 杨复叫了我两声,我没应答,他自言自语:“回来了吧?鞋脱了在这儿呢……” 说着,啪嗒一声,卧室的灯被他开了。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然后他站门口问:“这么早睡?怎么了?不舒服?” “没。”我说,“作业写完了,困了,就早点睡。” 他走过来,将信将疑地伸手摸我额头:“没事儿啊……体温计搁哪儿了?” “没有。”我说。 他见缝插针地说:“连个体温计都没有,你搬出来住什么住,趁早搬回去!” 我没接话,闭上眼睛。 “是不是感冒了?”杨复问,“脑袋晕吗?” “没。”我闭着眼睛说,“就是困,别说了,我睡觉。” “你没事儿你困还不是感冒?吃饭了么?”杨复问。 “……吃了。”我说。 他斩钉截铁地否认:“吃屁。屁都没吃,是吧?我还不知道你的?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那什么,啊。整天想着瞒我,你瞒得住么?呵。” 不想理他。 我想翻个白眼,但翻白眼我得先把眼睛睁开,懒得睁开。 过了十来秒,杨复说:“行,你先睡吧。” 说完他就出去了,还顺手把灯关了。我听到他开关入户门的声音了。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就快睡着的时候,杨复去而复返,进屋来站我床边,我听到轻微的电子声,杨复小声自言自语:“是有点儿烧……” 他把体温枪搁床头柜上,出去了,在外屋忙活一小会儿,又进来了,柔声叫我:“川儿,川儿,起来,把药吃了,水喝了。” 我不想起,他把台灯开了,坐床沿上,轻轻推我:“川儿,听话,药不苦,胶囊,你和着水往嘴里一吞就好了,病也好了,不然多难受啊。乖,川儿,起来。” 我装死。 他飞速失去耐心,说:“别逼我把你嘴撬开往里塞啊。”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说:“你说你,非要我这么说,什么毛病。” 我这叫非暴力不合作,他懂个屁,一文盲。 我坐起来,接过他递来的药,往嘴里一塞,接过温开水喝了。 他看着我吃药喝水,叹了声气,十分忧愁:“你都不看下是什么药,别人给你什么吃什么……” 他仿佛有那个大病。他给我的药,我难道还怕是毒药吗?再说了,如果我仔细检查下是什么药,很有可能他会嚷嚷:我给你吃药你还这么谨慎,几个意思?怕我毒死你? 反正这会儿我眼睛已经睁开了,就顺便给了他一个白眼。 吃完药,喝完一整杯水,他说:“你先睡会儿,我灶上煮着小米粥呢,等下喂你吃。是不是没吃晚饭?” 小米粥,听起来就没胃口。 但我知道,杨复认定了我没吃晚饭(我确实没吃晚饭),就肯定就让我吃,我说不吃是白说,没必要白费力气。 不过,我还知道,我可以点个菜。 本来我不应该这么麻烦他,但现在我和他的关系不同了,没意外的话,我以后就是他老婆,那我就可以提些要求。 “我想吃点别的,光小米粥没食欲。”我轻声说。 他忙说:“想吃什么,你说。” “我想吃……小鱼。”我说,“就是上回你从湖南带回来的那种炸得酥酥脆脆的小鱼。” 就很神奇,那小鱼上没有辣椒,但透着股辣味。有点咸,又辣又咸,但很上头,我得一边吃一边喝水。 “这一时半会儿我上哪儿跟你弄那个去?”杨复问。 我说:“那算了。” 他看着我:“算什么算,你先睡着,我问问有没有卖的,应该有吧。”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听着他去客厅里打电话,压低声音问他的助理哪儿有卖湖南特产炸小鱼的。 无端牵连了他的助理,我很抱歉。我无意如此,我本意只是想给杨复找麻烦而已。 大概是他的助理说不知道哪儿有卖的,或者有这个时间早就关门了,总之结果就是买不到。杨复结束通话,去开了冰箱。没多久,我就听到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响动。 过了会儿,我闻到了一股油香味儿飘过来。 我顺着这味儿去了厨房,站门口隔着玻璃门看杨复在里面炸鱿鱼。鱿鱼是昨天杨复买的,本来是说今天晚饭做了吃,但今晚临时有事就没做。 杨复后脑勺长了眼睛,忽然回过头来,就看到了我,忙把门推开,拧眉说:“下地干什么?回去躺着,睡你的,弄好了叫你,你就坐床上吃,等会儿我给你铺块布什么的。快去。” 我上前两步,抱住他。 他又僵硬了一下,但渐渐地舒缓下来,不过语气还是绷着的:“干什么?回去躺着,都发烧了别想着搞事……一身油味儿不嫌啊?” “不嫌。”我说。 “你不嫌我嫌,松手。”他说,“等下你睡衣上全是味儿,等下你睡被子里,被窝里全是味儿,恶心死你。松手。” 全是杨复的味道么?想想都觉得很有安全感。 “……川儿,”他放软语气,“松手,乖,鱿鱼要炸糊了,糊了就没得吃了。这一时间,大半夜的,没地儿买小鱼,吃炸鱿鱼好不好?” 我点点头。 “那你先松手。”他说。 为了不让鱿鱼炸糊,我松开了他。 他急忙转过身去捞鱿鱼。 我从他身后抱住他。 “回你屋去!不行你去客厅待着。”他说,“有油,等下溅你手上了。” 我把手插进他裤兜里,脸贴着他的背。这样就不怕油溅到我了。 他放弃挣扎,不管我了,安静地炸他的鱿鱼。 比起吃炸鱿鱼,我更希望他能转过身来抱着我。但我没说,毕竟说了是白说。 杨复炸了一小碗鱿鱼,拿辣椒面撒在上面,端着它,拖着依旧贴在他后背上的我,去了饭厅,把炸鱿鱼和筷子搁桌上,说:“等下,别急着吃,烫着嘴了我懒得管你。你去卧室披件外套。松开我。我去盛小米粥。” 我把手收回来,坐到餐椅上,凑过去闻炸鱿鱼。很香,油炸食物独特的香味,很令人开胃。而且,刚刚杨复还顺手弄了根火腿肠一起炸。炸火腿肠也好吃。 杨复没说我,他端了两碗小米粥出来,搁下就去我卧室里拿了件我的外套出来给我披上,然后坐我对面,说:“吃吧,慢点吃,小心烫。” 我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鱿鱼吃。 他端起他那碗小米粥喝了一口,看着我问:“怎么样?是不是那个味儿?” “不是。”我说。 “肯定不是啊,这是鱿鱼。”他理直气壮,“而且我怎么知道他们怎么做的那个?凑合吃吧,别挑三拣四的,吃完赶紧去睡觉,睡一觉明早上就好了。” 我没挑三拣四,是他自己问我是不是那个味儿,而这确实不是一个味儿。我又没说别的。而且我不觉得这是凑合啊。 懒得跟他说。我趁热吃东西。 他喝了几口小米粥,又来说我:“这么晚了,少吃点,垫垫肚子就行,不然半夜饿醒饿得肚子疼,但也别吃多了,不消化。不是有多少让你吃多少的,吃不完不浪费,搁这,我吃。” 我点点头。 杨复都那么说了,我就没吃多少,稍微垫了下肚子,就起身去漱了口,回床上睡觉。 这下子很快就睡着了,可能都没有五分钟吧,杨复都还在外面继续吃东西呢,我好像都能听到他呼噜呼噜喝粥的声音,就这么睡着了。 但这一觉睡得很不舒服。我梦到了我那集体不正常的血亲们。我梦到我爸拖着我往机场安检走,边说:“你赶紧给我滚蛋吧,可别连累了我!” 我舅舅在后面追着喊:“钱!给钱!” 我姥姥在旁边地上坐着,拍着大腿哭嚎。不知道她具体哭嚎了什么,没注意听,大意就是杀千刀的、前世造孽之类吧。 我姥爷不断地朝我们扔武器,火钳啊扫把棍子之类的。 突然,我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揪住我爸的头发就把他脑袋往墙上撞,边撞边说:“一起死吧!你先死,你死了我殉情!” 周围的人对着我们指指点点。我一扭头,看清楚了那些人,都是边西川的舔狗。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这就是黎川他家人啊?真丢人啊。啧啧啧啧啧。” …… 我猛地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坐在床边的杨复的脸。他好像被我吓了一跳:“没事儿吧?噩梦呢?没事儿啊,我在。” 神志渐渐回笼,我感觉手上暖呼呼的,目光从他脸往下移,看到他抓着我的手。 他顺着我目光看过来,没松手,解释道:“你好像做噩梦,手一直在乱抓,我抓住你的手,你就好点儿了似的。” 我“哦”了一声,问他:“你怎么还没走?几点了?” “才一点多,早着呢,你接着睡。”他说,“你病着呢,我哪放心走,待这儿陪你,所以你放心睡觉。要是早上还不舒服,我给你跟你们班主任请假。” 我看着他。台灯下,他此刻的神态特别温柔。 “怎么了?”他问,“口渴么?多喝点水,好得快。” 我并不口渴,但转念一想,点了点头。 他忙扶我坐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喂我喝。 我哪里就虚弱成这样了呢。可是,他这么做,我就好像真的虚弱成了这个样子。本来不是的,突然就是了。 我虚弱得连保温杯都拿不动,只能让他把杯子凑我嘴边喂我喝。 明明是他把我弄得这么虚弱的,他看着我喝水,嘴里嘀咕:“刚吃饭还好好的,睡个觉醒来怎么比刚才弱了……” 我假装没听到。 喝完水,看着他把杯子放回床头柜上,我顺势往他怀里一靠。 “……干嘛呢?”他问,“别趁火打劫啊。” 好不容易他说出一次完整的成语,但用错了。 这会儿假如他抱我(而我不愿意)才叫趁火打劫,我抱他不叫趁火打劫,叫顺水推舟。其中差别十分微妙,不指望他分清。 好歹他看在我生病虚弱至此的份上,没说别的,也没推开我,没催我松手。甚至,过了一会儿,他把我被子拉上来裹住我,手臂揽着,隔着被子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低声说:“不怕,川儿,没事儿,哥在。” 我不怕。只要他在,我就不怕。我知道,只要他在,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用怕。 * 作者有话要说: 黎川脑内: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好喜欢杨复 就是传说中僵尸啃一口要嫌弃地吐出来说“呸,恋爱脑”的程度() 第41章 骗子估计都没他能骗。 我以为黎跃敏会再来纠缠我几次, 但他接下来一直没再联系我,这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仔细想想, 我又跟他不熟, 猜不对他的想法行为很正常。 随便他吧,反正我又不在乎。 日子一天天的过,过的时候觉得慢,回头一看却会觉得:怎么这么快呢。流水似的,一眨眼,高二就过完了。 赶紧把高三也过完, 我就可以和杨复进一步了。他直到现在都不让我亲, 也不亲我,最多抱抱, 还不让抱久了,也不让抱多了, 特三贞九烈。 等着吧,等我高考完,我就……就把他嘴亲破皮。我这么吓唬过他, 他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吓唬回来:“你要是整天惦记这破事儿高考考砸了, 我把你屁股打烂。” 他很讨嫌! 不过,别的事就算了, 高考砸了我觉得杨复可能真的会大发雷霆。 退一万步说, 就算他不生气,我也得考好啊, 不然, 我怎么站在他旁边? 杨复的事业蒸蒸日上, 现在是杨副总了,在他们公司里是常哥一人之下,百来号人之上。 之前年底的时候他公司搞年会,常哥让他把我和他妈妈都带去参加,热闹热闹。那时候,我听到他们在说,等再稳定点儿,得把余钱拿去投互联网。 他们起步算晚的,这会儿互联网已经在发展了,他们绝对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但只要这会儿及时参与进去,总归不是最后一个,最少也能喝上肉汤。 常哥的意思是到时候让杨复去搞这块,他脑子活,而且提出要投互联网产业的就是杨复。 我听着他们说得兴致勃勃,想起了Oh my god,差点笑场。还好忍住了。不然他们问我怎么突然笑起来,我可真不好说。 但那天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在车里笑了。 杨复他妈妈问我笑什么,我说没什么。他妈妈还以为是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我被常哥他们拉着喝了点酒在这儿撒酒疯,说了杨复一顿,怪他没看好我。 杨复默默地背了这个黑锅,先把他妈妈送回去,然后送我,路上问我傻笑什么。 我终于能吐槽了:“你还弄互联网啊?” 他还没反应过来:“啊,怎么了?不能啊?” “那你们机房万一中病毒了怎么办?”我问。 “你说点儿好听的!什么中病……毒……”他说着说着,可算是反应过来了,嘴角狠狠一抽,咬着牙笑,“行,还记着,行。这会儿你说,路上我不搭理你,等会儿进屋了你等着吧。” 我问他:“等你把我的电脑也弄上病毒吗?” 他不说话,冷笑着开车。 等我们进了屋,他把我摁在鞋柜上,抬起手作势要打我,吓唬我好几下,我才不怕他,继续嘲笑他。他最后手轻轻地打了我一下,自己也笑了:“行了吧?还没笑够?你再提那事儿我跟你急啊!什么老黄历了……今天和那天不一样了!” “今时不同往日。”我说。 他说:“对,就是这个。”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继续说。 他说:“对对对,就是这意思。” “所以你现在下视频不中毒了是吗?”我问。 他说:“那肯……”卡了一下壳,撇嘴改口,“下什么视频,没下!” 我才不信他没下。但这个话题说起来没劲,我就没说了,也没笑他了,转身去准备洗漱睡觉。 他肯定是还下了,不知道下了多少,才会这么心虚,跟在我屁股后面没话找话说,一下子问我今晚吃饱了没,一下子问我明天打算睡到几点起来。 他是该心虚,他就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自己偷偷摸摸地看,不让我看。一问就是学生不能看。 合着他还知道我是学生啊?我还以为他一直以为我是和尚呢。 他执着地说十八岁的孩子还没长完,看不该看的东西会影响发育,无论是身高还是什么别的,通通影响。 我说我发现他看的时候他差不多也这个岁数,而且那是被我发现了,发现之前指不定他已经看多久了。 他就诡辩,说那不一样,上着学的和没上学的发育进度不一样。 诺贝尔都该给他颁个奖,祝他研究出了这么个新奇的结论。 不过,笑他归笑他,我知道,他既然说服了常哥去做,那就肯定是有把握的。他一向都野心勃勃,誓要闯出一片天地,干大事业,那他就肯定会干成。 如果我不够优秀,以后站在他身边,多拖他后腿啊。 我怕他渐渐地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把我当成他的骄傲,毕竟他自己已经很好了,就没理由再对着别人夸耀我了,我没有值得他夸耀的地方。 那他……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哪怕不说情人层面的喜欢,只说普通的作为家人的喜欢,可能都会没有了。 我小时候是长得好看,成绩好,杨复是个土帽学渣,所以可能就因此喜欢我,可他现在越走越高,来往的都是精英,都成绩好,好看的也不少,他见过的世面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我就没那么值得他稀罕了。 偶尔,我甚至会这么想:如果杨复没钱就好了。如果他的事业没这么顺利成功就好了。我就可以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 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定义,不知道我是他引以为傲的什么。作品?收藏?想不出来。但是,随便吧,这种细节不重要。 好在,我的成绩稳中有进,进入高三后,一直维持在年级前五。 说是维持在前五,说穿了,就是第五名……但根据往届的学生成绩去向推算,杨复希望我考上的学校,我是十拿九稳。这还是我用我原户籍推算的结果,而现在,我是燕市的户口了,高考就更容易了。 是杨复给我弄的。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弄的、什么时候去弄的,等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都给我弄好了。 班上的一些同学已经开始在准备出国了,有的连高考都不打算参加。有时候听着他们说这些,我就会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都走,赶紧走,排在我前面的全走,我就能捡漏当个市状元,那杨复可就长脸了,说不定这家伙能乐得摆十天谢师宴流水席。 当然,我只是想想,想也知道这不可能。唉,只能尽力把分数考高点,高一点,杨复就更高兴一点。 池郑云还没死心,隔一阵子就要找我宣扬一次和他一起出国的好处,我都有点怕了他了,他还总想着和我来些肢体接触,挺那什么的,后来我远远看到他就绕路走,他才消停下来。 他是个好人,衷心祝他以后找到真正适合他的人。 高三这一年,班上各忙各的,舔狗们没那么多空来说我闲话找我麻烦,我倒是比前两年更好过了,除了避着池郑云外,没有别的烦心事,只要专心冲刺高考就行。 不过,最近我看边西川好像是有点烦心事,整天在那儿西施捧心地蹙着眉头扮忧郁。舔狗们忙中偷闲,关切问询,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但很快边西川的情绪好了起来。 没多久,又开始忧愁。 一两天后,又高兴了。 过一阵子,又凄凄惨惨戚戚。 天气都没他能变,鬼知道他怎么了。 那群舔鬼猜测是不是谈恋爱了,但从池郑云开始排除了一个遍,觉得都不像是边西川的恋爱对象。他们把全校数得上号的男男女女都排除了一遍,连老师都算上了,都没蹊跷。 最后,他们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 我回了他们一个“有病吃药”的眼神,不知道他们看不看得懂。 很快,高考就来临了。 踏进考场的时候,我的心情十分平静。其实也没有紧张的必要,反正已经到这里了,会的就会,不会也没办法,紧张也没用。 唯一的遗憾是杨复没来送考。他最近出差。 我还想着,如果他来送考,我就装一装紧张,吓唬他一下,让他紧张下。 今年的考试题目难度适中,不过这好坏参半,我必须得很仔细认真,以防因为粗心而失误。毕竟不难,那大家就都能往好了考,这就得拼细心了。估计今年的分数会咬得比较紧,一两分都能隔开好多人。 这么一想,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起来。 考完最后一场,我走出考场,正打算联系杨复和他妈妈,忽然在校门外拥挤的家长人群里看到了黎跃敏。他也看到了我,面露犹豫,两三秒后,目光越过我,看向了我的身后方向。 我没回头。我已经听到了舔狗之一的声音在安抚边西川,大概是边西川没考好吧。 我走出校门,忽然发现鞋带散了,就去一旁角落里蹲下系鞋带,然后听到边西川叫爸爸。 我抬眼看着黎跃敏揽住边西川的肩膀,满脸关切地问他怎么了、考得怎么样,说妈妈也来了,在旁边车里,爷爷奶奶他们在家里张罗饭菜,好好犒劳他,哎呀,考完了就是考完了,别去想考得怎么样,不用想,反正只是走个过场,什么家庭才在乎高考成绩啊。 大概这就是黎跃敏毕生追求的层次吧。 我系好鞋带,站起身,听到熟悉的声音叫我:“小川!” 一转头,看到了杨复他妈妈。 这时候校门口密密麻麻都是人,她被人群挤得远远的,想过来,但不得其法,只能踮起脚尖朝我招手,大声叫我:“小川!黎川!这边!” 我忙挤过人群朝她走去。 她之前就说要来接我,我说不用,她说那就不来了,在家里和范叔叔做着饭等我回去吃——我们都知道,主要是范叔叔做。 范叔叔是她一直交往的男朋友,那个幼儿园园长。 两人从我高一开始恋爱,感情稳定,今年初,范叔叔向她求婚,这事是肯定不能再瞒着杨复了,她就鼓起勇气跟杨复说了。 杨复假装刚知道的样子,惊讶又愠怒,皱着眉头说:“瞒得这么好?我一点都不知道。那人什么情况啊?靠谱吗?哎,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呢?这么久了,得亏不是个骗子,万一是,你哭都没地儿哭。这事儿我先不答应,得跟他见个面,我看看再说。” 我在旁边默默看着他演。他的演技堪称浑然天成,要不是这件事是我向他告的密,我都要以为他是刚知道的。 骗子估计都没他能骗。 杨复先把他妈妈吓了一通,等范叔叔提着礼登门拜访时,杨复绷着脸,把范叔叔也给吓了一通。 那回是去附近饭店吃的饭,席间,一直脸色难看的杨复有事离开了包间几分钟,他一走,阿姨和范叔叔就都看我,让我去杨复面前帮他们说说好话。 我被迫配合杨复的演出,起身去走廊里找他。他刚跟人通完电话,一抬眼见我过来,问怎么了。 我说你戏过了,你妈和未来后爸现在都很怕你,让我来探探情况,说说好话。 他哼了一声,说:“谁让他们瞒我这么久?我是老虎啊这么可怕?我能吃了他们啊?” “你这样子,是像要吃了他们似的。”我公平公正地说。 他翻了个白眼,放低声音,说:“你不懂,我得给他个下马威,立个样子出来,让他知道我妈有靠山,以后别想欺负她。别让他以为咱家里都是我妈跟你这俩不会来事儿的。” 我说:“你不是调查过他,说他人确实不错嘛,应该不会欺负阿姨。” 他深沉地说:“人心隔肚皮,而且,人是会变的。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这些……他家是本地的,条件不差,我妈是个带俩孩子的寡妇,就算他现在馋着爱着我妈,上着头,谁知道他家里其他人怎么想的。我得把这个场子撑起来。好了,没事儿,你别管,等下你坐着继续吃你的就是了。” 我有点担心:“等下你把范叔吓跑了。” 他把眼一瞪:“这就吓跑了,那赶紧的跑!这么不扛事儿的男的,我才不会把我妈嫁给他。” 他总有他的一套为人处世的道理手段,我确实没他懂这些,就不说了。 好在范叔叔是真金不怕火炼,经受住了杨复的重重考验,现如今和杨复的关系好到就差称兄道弟了。 杨复就是很会搞关系,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把范叔叔拿捏得死死的。 第42章 我碰了你,很多事儿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问阿姨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在家里和范叔叔一起做饭等我回去吃吗? 她笑着说:“杨复提前结束出差回来了,在家里和你范叔一起做饭呢,我在旁边待着没事儿, 就过来接你。” 我有点惊讶, 有点失落,想问既然杨复提前回来了,怎么他不来接我。但怕阿姨多想,就没问出来。 回头我去问杨复本人。 我正要跟阿姨回去,突然听到一道很烦很讨厌的声音叫我:“黎川!黎川!” 如果不是杨复他妈妈在这里,我不仅会装作没听到, 还要走得更快。但当着她的面, 我只好停下,回头看着朝我小跑过来的边西川。 明明不久前他还一脸衰样, 这会儿却笑得阳光灿烂,问我:“你考得怎么样?一定很不错吧!” “还好。”我敷衍地说。 “你肯定没问题, 你成绩那么稳。”他说着,目光移到我身边的阿姨身上,“您是黎川的妈妈吗?我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您。” 阿姨笑笑:“我是小川的姨妈。” 对外说就是说杨复是我表哥, 她是我姨妈。 边西川“哦”了一声, 问:“那您是黎川他表哥的妈妈吗?” 阿姨说:“杨复么?是的。” “我猜就是。您和复哥很像呢。”他四处看看, 问,“复哥没来吗?” “他刚出差回来, 在家呢。”她说。 “这样啊……就您来了?”边西川问。 阿姨点点头。 “怎么来的?”边西川问。 “打车来的。”阿姨说。她不会开车。杨复说过让她去学着开, 给她买辆车开着代步,她不肯, 说怕。 边西川热情地邀请道:“我家车就停在那边, 送你们一程吧, 这边这会儿肯定不好打到车的,到处都是人。” 阿姨犹豫着看我。 我婉拒道:“坐不下。” “坐得下,我爸开车,我妈坐副驾,咱仨坐后面,刚好。”边西川说。 他可真是三年如一日的听不懂人话。 我只好直白地拒绝:“不用。” “可这边这会儿真的很难打到车,天这么热,阿姨看起来都快中暑了。”边西川关切地对阿姨说,“阿姨快跟我过去,车上有空调。” 我看着杨复他妈妈,确实是脸被热得有些红,出了很多汗。 怪杨复,他来接我就没这事了。他为什么不来接我啊? 可能确实是热得不舒服了,阿姨拉了我衣服一下,用商量的语气说:“要不,就请你同学捎带我们一段路?等过了这段儿,在路边把我们放下,我们再打车,比在这边好打。” 她都这么说了,我只能点头。 我怀抱着上坟的心情上了边西川的车。本来考完了可以放飞一段时间的轻松愉快的情绪全没了。很难不怀疑边西川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我不待见他(虽然他可能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待见他),还非要拉我们上他家车,有毛病。 车里的气氛十分诡异。 显然边西川他妈早已猜到了我的身份,这会儿摆着一副高贵的贵妇人样子,嘴角微笑,眼里嫌弃,对杨复他妈妈微微颔首致意,然后就收回目光,再没理后座了。 黎跃敏则满脸写着“怎会如此”的尴尬,心不在焉地和杨复他妈妈打了声招呼,就赶紧扭回头去开车。 也许我应该拉阿姨下车。现在这情况,我怕黎跃敏把车开沟里去。 但边西川一直在热情洋溢地说话,我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插话。 阿姨碍于礼貌,只能陪着边西川说。好在阿姨向来有点迟钝,应该是没察觉出异样的。 我看着车开出去两条街,终于逮着边西川说话的间隙,说:“我们就在这里下。” 我话音刚落,黎跃敏就赶紧把车靠边停去,生怕晚了一秒我就会不走了似的。 边西川殷勤地说:“送你们到家嘛。” 阿姨说:“不耽误你们了,我们就在这儿下挺好的,这儿能打到车了。” 边西川没再说什么了。 我和阿姨打车回去,杨复和范叔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都是我平素爱吃的。但这会儿我根本没胃口。本来我这时候应该食指大动的,出考场的时候我还在想肚子饿了、回去要多吃一碗饭。全被边西川搅和了。 可是,为了不让杨复他们看出端倪,我只能强颜欢笑地入座吃起来。 杨复夹了一筷子小炒黄牛肉放我碗里,侧头过来说悄悄话:“考完了就考完了,好不好赖不赖都那样儿了,先别想了,现在来想有什么用?先歇好,放松放松。等成绩出来,实在不行,我再想办法。肯定有办法。先吃饭,吃菜,多吃点儿。” 他看出来了我的情绪低落,但他以为我是没考好才低落。 我摇了摇头,回他悄悄话:“我考得挺好。” 他说:“你考得挺好你拉着一张脸干什么?” 这个锅只能他来背了。我说:“你不去接我。” “……就这?”他问。 我看着他。 他翻了个白眼,坐回去,声音恢复平时的音量:“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发挥失常……吓死我了。” 范叔问他怎么了,他摆摆手,毫不犹豫地出卖我:“川儿不高兴我没去接他。” 阿姨和范叔顿时都笑出了声,看我的眼神里清楚地写着一句话:黎川真幼稚。 杨复是故意的,他故意让我闹这笑话。 吃完饭,我和杨复收拾了碗筷去厨房里洗,阿姨和范叔在客厅里看着电视聊天。杨复小声向我解释:“今儿我赶回来晚了,一身脏死了,算时候洗完了再去接你就晚了,就没去。” 原来如此。 “不生气了吧?”他问。 “本来就没生气。”我说。 “还没生气?那脸拉得。”他说。 我没法儿解释,只能结束话题:“不说这个了。” “好,不说了,不生气了就好。”他说。 收拾好厨房,我和杨复去客厅一起坐着看了会儿电视,时候不早了,范叔起身告辞,我就想着我也走,阿姨说:“小川你都考完了,还不搬回来住吗?” 杨复一直骗她说我搬出去住是为了好好搞学习。她一直没搞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必然联系。 她当然搞不明白,因为确实没有必然联系。但杨复那么说,她就那么信。 杨复对她的担心和操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确实很好骗。 我不太想搬回来。搬回来之后,碍于阿姨在,我就不方便跟杨复亲热了。虽然现在也没有很亲热,但聊胜于无。 我正想着怎么拒绝,杨复说:“算了,懒得折腾,反正咱都要搬了。” 这倒是。 杨复之前买了一套复式住宅,装修已经进入尾声,他计划等弄完敞两三个月就搬进去住。 他妈妈可能住不了多久,她和范叔计划今年底结婚,到时候住范叔的房子。不是这个小区的这套,范叔在离杨复新房的小区不远处买了套新房做婚房。特意买近些,方便以后来往。 杨复送我回到我现在住的房子的门口,看着我开门,就说时候不早他困了得回去睡觉了。 “你先进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我说。 他杵在门外没动:“什么话?就这儿说,赶紧说,说了我回去睡觉。” “不能在门口说的话,”我说,“不能被别人听见。” “谁听了?这儿就咱俩。”他说。 “隔壁有人。邻居随时回来。”我说,“你进来!” 他的表情看起来仿佛我屋里是龙潭虎穴,扭捏了好一阵不肯进,我就知道他知道我的意图了,怕他转身跑了,直接上手拉,这下子他才半推半就地进来了。 我把入户门关上,一回头,就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慌张样子,好像我能吃了他。 嗯……我确实是挺想吃了他。 我脱着鞋,招呼他:“你不换鞋啊?” “你不是说有话说么?现在进来了,你说啊。”他跟我过招,打太极。 我说:“你换鞋,去沙发那里坐着说。” “这儿不能说么?”他问。 “不能。”我说。 “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秘?”他明知故问。 “你换鞋。”我说。 他不情不愿地换了鞋,局促地往里走了几步,停在半路,问:“什么话啊?现在能说了吧?” 我说:“你今天没去接我。” 他说:“跟你解释了啊。” 行吧,这个茬儿我找不了。我换话头:“我考完了。” 他试图转移话题:“打算怎么放松下?去哪儿旅个游还是怎么?” 我看着他,不说话了。他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但他一直在躲避,那我说下去也没意思。 屋里沉默了一阵,杨复讪笑着说:“你不累么,考了两天,赶紧洗澡,今天早点儿休息呗。” “你说等我高考完就可以。”我说。 “……你这也太赶时间了,今天刚考完。”他说。 其实,本来我是不这么赶时间的,反正已经等了这么久。可是……突然就想赶时间了。 我俩又对视僵持一阵,杨复轻轻地叹了声气,张开手臂:“来,抱抱。” 我才不主动抱他。我没动。 三秒钟后,他上前一步,抱住了我。 “好了好了,不气了。”他抱着我哄道。 我没说话。 这么抱了大概一分钟左右,我推开他,然后闭上眼睛,朝他仰起脸。 一点也不浪漫,一点也不水到渠成,但情况是这么个情况,我只能将就一下了。 可是我都这么将就了,他迟迟没有动作。 我的心一点点地凉了下来。 太尴尬了。我甚至后悔这么做了。不然不会这么尴尬。 我就像个傻子一样,维持着这个姿势等了很久,他都没有亲我。我这样子真的太像个傻子了。 我只好睁开眼睛。 杨复正看着我,表情十分为难。 是我为难他了。 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把事情弄到这么尴尬的境地。 但是,也许这样也好,也许比我一直自作多情下去要好。 杨复舔了舔嘴唇,轻咳一声,说:“再等等……你九月生日嘛。等你生日啊,至少成年吧。” 到时候,他就会说:至少等你二十岁吧。 他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他就是在哄骗我。 “你自己说的等我高考完就可以。”我说。 他叹道:“我……我表达不严谨。川儿,听话,今儿累了,先去洗澡睡觉,啊。” 我看他一阵,绕过他,朝玄关走去。 他开始可能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当看到我开始换鞋准备出去的时候,开口了:“你干嘛?要去哪儿?川儿?黎川!” 我没理他,换好鞋就开门往外走。 可是刚踏出门口就被他拽住胳膊扯回来了。 他把门关上,皱起了眉头不悦地说:“又犯浑了是吧?是不是又犯浑了?” 我说:“是你先说话不算话。” “……你急什么啊!”他说,“我又跑不了,我能飞上天啊?你急什么急。” 也许我不该一时冲动把我自己的路堵死,但我这时候也不想再自欺欺人了。我说:“其实你就是想哄着我高考而已,是吧?现在我已经考完了,你可以说实话了。杨复,你要是没办法接受我,你现在就可以直说,我不会缠着你。” 他看起来十分无奈:“你又想哪儿去了……我二十了,你还没十八,这……这犯法啊!” “谁跟你说这犯法?”我问他。 “这还用谁跟我说?我有脸问人?”他一脸理所当然,“这显然犯法啊!这不叫那什么……猥亵未成年?” “……我是自愿的。”我说。 “自愿的也不行啊!”他说,“我跟警察说你自愿的,人警察也不会信啊!你一未成年知道什么是自愿什么是不自愿……” “没有人会跟警察说。”我说。 “不跟警察说……不跟警察说也不行啊!”他义正词严道,“人在做天在看!” 他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如果不是我足够了解他,肯定就要被他骗过去了。但我就是了解他。我说:“杨复,你故意的。” 他故意在这里装傻乱说。 他还在装:“什么故意的?” “你如果不愿意你就直说,没必要把我当傻子。”我说。 他沉默了,收起了刚才浮夸的表情。 我就知道吧,他刚才就是装的。 半晌,他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沙发上坐着,转头看着窗台上的绿植,说:“我……你先过来,坐着说。” 我想听听他又要编什么,就走过去坐在一旁。 他又叹了声气,说:“川儿,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对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只是一直在学习,没交什么朋友,所以想岔了。所以我现在不能碰你,你知道么,因为我碰了你,很多事儿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 他停了几秒钟,接着说,“我没事儿,我混不吝,我不吃亏,你不一样。这些年我就一直让你好好读书,没教你别的事儿,很多事儿你不懂,你太单纯了。很多事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能有多复杂?”我问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看着我,很认真地说:“川儿,你再想想。” “我已经想了。”我说。 “多想想。”他说。 我问他:“那你要我想到什么时候?” 他想了想,说:“大学了你先交点朋友吧,多认识些人,可能你就想明白了。” “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我说。 “你明白个屁。”他说,“就这样,不说了。” 我偏要说:“我又没让你干别的,就是亲一下。” “好了,别说了,就这样。”他站起身,简单粗暴地结束话题,“很晚了,赶紧去洗澡睡觉,我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黎川表面:杨复这个大傻逼 黎川内心:杨复好负责任,好有担当,好为我着想,好成熟,我爱他(好感UP↑UP↑) 虚假的杨复:川儿,你得多认识认识比我优秀的人,说不定你真正喜欢的人是别人,你可以和比我好的人在一起 真实的杨复:卧槽哪儿来的野狗敢勾搭黎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滚滚滚滚滚!都滚!别逼老子动手! 池郑云:有病吧你 第43章 这章短暂地回一下多年后w 没多久, 高考成绩出来了,池郑云是本届本市的理科状元,这个结果并不令人意外。 我的成绩算是不错吧, 没有惊喜, 但也没有遗憾,就是我的正常水平,反正上P大是完全没有问题。 杨复很为此欣慰,要在五星大酒店里摆二十桌谢师宴,广邀我的老师同学、他的商务伙伴。 首先,我不是社恐;其次, 我开始社恐。 去参加他公司年会还好, 我就是个混吃混喝的,最多被他领着叫些人, 叫完就没我事了。可谢师宴上我肯定是主角、是被关注的焦点,说不定还要被要求发表感言, 说不定杨复的熟人们会向我敬酒,说不定杨复会让我向我老师们敬酒…… 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比如我。 有的人活着, 本来不用死, 但他想死。比如我。 再说了, 请我同学?我哪来同学给他请? 就我和那群傻×的关系,他们得以为这是鸿门宴吧, 他们刚进来我就关门放一百只饿了三天的没打过疫苗的疯狗的程度。 我唯一能请、愿意请的, 顶破天了也就是一个我一直在尽力避嫌的池郑云,但杨复肯定不愿意。 我立刻拒绝:“都毕业了, 还请什么。” 他说我:“这么大人了, 真的是一点事儿不会。你又不是高中毕业就不混了, 这叫扩展人脉,懂不懂?你学校里那些老师,你以为就单纯是个高中老师?谁不沾亲带故的?说不定里面就有认识你以后大学老师教授的。还有你那些同学,以后都是关系。” “我跟他们没关系。”我说。 “没关系你就得有关系啊。”他苦口婆心道,“这是个人情社会,懂不?” 我只好直说了:“你非要请的话,请老师就行了,同学我不想请,我跟他们关系都不好。” “你整天不搭理别人,那关系是很难好起来。”他吐槽道。 我不理他了,去阳台上浇花。 他跟过来,说:“多多少少请几个,就请几个你稍微看得上眼的,行吧?” “池郑云。”我说。 他不说话了,转身回沙发那儿去坐着。 我回头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他问:“还有别人么?” “没了。”我说。 他又沉默了一阵,然后说:“他不行。” 我没跟他争池郑云行不行这个问题,只说:“那没了。说了不请。” 杨复慎重地考虑了一会儿,考虑到我糟糕的社交现状,觉得谢师宴确实没必要请同学,毕竟,如果同学考得比我好,那同学就抢我风头了,如果同学考得比我差,那多戳同学痛处啊。 夜里,杨复回去了,我正准备睡觉,很突然地收到了池郑云打来的电话。 我接了。 “黎川。”池郑云叫我,然后问,“睡了吗?” “正准备睡。什么事?”我问。他这个举动有点反常。按照正常来说,他就算想和我通话,也会先发短信问我方不方便。尤其是这么晚了。这个时间段直接打过来不是他的风格。 池郑云说:“没什么很重要的事,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他又来了…… 我正措辞婉拒,他问:“你后天开谢师宴?”停了下,解释道,“我去拜谢老师,听说的。” 这并不需要刻意隐瞒,我就承认了:“嗯。” “真好。”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揶揄他自己,“我也想开,不然多多少少算是白考了这个状元。” 大概是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的人之常情吧,能理解。 我说:“你开啊。” 他说:“我妈让我低调。” 我想起来了,他在他继父家的处境是有些尴尬的。 大户人家嘛。 现实中的灰姑娘带着拖油瓶嫁入豪门,没有童话故事那么美好的。 主要是他继父和亡妻已经有儿女了,年纪都不小了,懂得为自己盘算利益,还有奶奶护着,都是厉害角色,很防着池郑云母子俩。 池郑云他妈妈被要求上了节育环,不准她再生孩子。 那老太太特不待见池郑云,很不喜欢他的优秀。 当然了,我想,如果池郑云不优秀,那老太太估计又会以池郑云不优秀为理由不待见他。反正不管池郑云怎么做都是错的,她就是很单纯的排斥他。 这回池郑云考了状元,指不定那老太太多觉得糟心呢。 夹缝中生存的池郑云确实不容易。让人欣慰的是,他这么优秀。 池郑云笑着说:“我能去你的谢师宴上蹭顿饭吃吗?” 他那么惨,我拒绝的话实在是于心不忍。但是,杨复很明确地说了不让池郑云去。 早知道我就不接这个电话了,此时此刻我的处境实在是很为难。 我一时没说话。着实是不知道说什么。 大概十来秒之后,池郑云笑道:“开玩笑的。我如果过去,不得把你风头抢了?我没这么不识相。” 很显然是在强颜欢笑。 就算是他,考到状元也不是靠天上掉馅饼,那也是他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学习、靠真本事考到的,别说别人了,就算是我,如果我考了状元,我都会忍不住想炫耀一下。但他因为很令人无语的原因而不能那么做,连个谢师宴都不能开,只能私下里去拜谢老师。 “不说那个了。”池郑云问,“你应该是决定是P大吧?” 我说:“嗯。” 他说:“我在准备出国。” “提前祝你一切顺利。”我尝试说点能让他高兴的事情,“你到那边就可以做菜了。” 他笑了半天,然后说:“但是没人吃啊。” “你自己吃。反正你也要吃饭的。”我说。 “我想做给我心爱的人吃。”他说。 “……” 这话也太那什么了,就差图穷匕见了。我没接。 半晌,他说:“黎川,和我一起走吧。” “抱歉。”我说,“我拒绝。” “是为了留在杨复身边吗?”他问。 这话算是说到头了,我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别的事情就挂了,我要睡觉了。” “我知道他不是你的亲表哥。”他说。 我愣了下,听着他轻轻的一声叹息。 然后,他说:“是我想的那样,是吧?” 我没说话。 他接着说:“你不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我还是没说话。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套我话。我这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他等了几秒钟,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看你俩一点也不像,而且相处间给我的感觉很微妙。刚才我是在试探你。你没否认。如果我猜错了,你会否认。”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依旧保持沉默。 “黎川,”他说,“我等你。” “别等。”我只能这么说。 他又笑了起来:“没事,你不用有心理负担,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 杨复身残志坚地抵达厨房,笑着把花递向我。 我放下杯子,准备离开厨房,从他身边过去的时候,他一把抱住我,无赖似的:“哎呀~站不住了站不住了~扶扶,扶扶。” 嚷着,凑过来亲我。 恶心死了。 我猛地一推,他往后踉跄了两下,扔开了拐杖和花,反手撑着身后的料理台,险险没摔。东西掉到地上,发出几声响。 我又要走,他伸手拉住我,稍微一使力,就把我摁到了门框上。 他把我堵在他和门框中间,看着我,没笑了,眉头微微地皱着,问:“别闹了,行不行?” “我没和你闹。”我说,“我是认真的,我要和你分开。” 他很自信地说:“这不可能,川儿,你离不开我的,你看,就这段时间,你就瘦了这么多。” 我说:“这是因为你强迫我留在这里。” 他找人盯我,二十四小时盯着我。我可以出门,但不能去车站、机场这类地方,不能在晚上八点前不回来,否则那些人就会强行把我带回来。 他就是赌我不会报警。 其实,就算我报了警,估计也是没用的。他可以拿出很多我和他是情侣的证据,可以说我只是在闹别扭,你懂的,家务事,而且还是一对男同的家务事。 本来我连门都不能出,他还拿一根链子栓在我脚踝上,链子只够我上下楼,花园都去不了。当然,那种状态下,我也不打算去室外丢人现眼。 后来,我饿了一天半没吃饭没喝水,他才改良了一下。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笑起来,说:“今天你生日,别提不开心的,好不好?我今天亲自下厨做饭吃,好不好?好久没做了,但手艺肯定还在。” “不用了,你去给边西川做吧。”我说。 他的笑容淡了下来:“你到底要我怎么解释?我——” “你不用解释。”我打断他的话,说,“我都不信。” 他深呼吸一口气,缓和了声音,说:“好了,别说这些了,要不先吃蛋糕吧。” 说着,他一只手拉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去开旁边冰箱的门,从里面拿出蛋糕来。 我偏过头,看着蛋糕盒子,猛地伸手抢过来,往地上一砸,一脚踢了过去,盒子被我踢开了,蛋糕裂开,掉得到处都是。 他的脸颊抽动了一下,看着地上的狼藉,半晌,咬着牙说:“是因为边西川还是因为池郑云回来找你了,你跟我心里都有数。” 他还要倒打一耙。 行,我就让他倒打一耙。随便吧。我不在乎。我只想离开他,离他远远的,至于怎么划分责任我无所谓。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再也不要和你在一起,再也不想看到你。我恨你,杨复。我说了我什么都不要,为什么你还是不同意放我走?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要跟你分开。我看到你就恶心,就想吐,就想死!你放了我吧杨总!你花在我身上的钱你给我个数,我还你!” 我不知道我此时此刻的脸是不是很狰狞,总之我吼起来是挺歇斯底里的,我感觉应该是挺像个疯子的。 我不想发疯,但是我不发疯,杨复不可能放我走,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当然,我发疯不代表他就会放我走。 但我总要试一试,不然我可能会真的疯掉。 我真的没办法忍受杨复了。我看到他,就想到他把我当成边西川的替代品,我受不了,边西川是我永远的噩梦。 但凡杨复是和别人在一起,我也许都可能忍,我不确定,但我可以试着想一下。可边西川不行,我可以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杨复看着我,他的脸上没了笑意,用很阴沉的眼光看我。 半晌,他用力地抓住我,往客厅拖。 我一路挣扎,但是就算他现在车祸的伤还没痊愈,我还是挣脱不开他,他的力气太大了。 他把我拽到客厅,把我往沙发上一甩。 我知道他又想干什么,可知道也没用,我没来得及爬起来,他就已经按住了我,用力地亲我。 我用尽了力气反抗,没用。 他用他的领带把我的手绑起来,我就咬他,然后他就把他的衣服揉成一团塞我嘴里。 他按着我,看着我,看了十来秒的时间,说:“你还不清我,也离不开我。” 我再一次地被他强|暴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二楼的主卧床上了。 杨复明明之前还拄着拐呢,看来是装的。果然他就是个骗子,一次又一次地骗我。 我刚翻了个身,杨复就从我身后贴了上来,轻声问:“醒了?饥了没?我让酒店送了些吃的来,米饭面食都有,你看你想吃什么,要是没有,我现做。蛋糕也买了个新的。要是懒得动,我就拿上来,坐床上吃,我喂你,好不好?” 过了会儿,我说:“我想洗澡。” 他说:“洗了,我给你洗了。”他忽的笑了起来,说,“沐浴露我都给你打了,还拿海绵给你搓了半天,你一点都没感觉啊?那我手艺可真是越来越精进了啊……是不是?”他说着,亲我一下,压低声音,问,“是不是?该不该夸我一下?” 我没理他。 他就委屈上了:“你训狗的时候,狗表现好了,你都得夸一下啊。” “……” 我觉得他好像比我更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他想当狗是他的事,我可不想当被狗日的。 不管他再说什么,我都没搭理他了。 过了会儿,他终于闭嘴了,只是抱着我。 我想甩开他,试了几下,他不让,抱得更紧了。我这会儿没劲,只能随他去了。 他倒是又发病了,失落地说:“你现在打都不打我了……你打我也行,别不理我啊。” 我打都懒得打了。他皮糙肉厚,我打他我手疼。 不是第一次了。 从我半年前很认真很坚决地向他提分手,到现在,他已经强|暴我很多次了。 他好像觉得这样就可以改变什么。 也许,他并不在意能不能改变什么,他只是想□□而已,说不定这样他还觉得挺有趣的。 每次结束后,他就像刚刚那样子没事人似的贴上来,厚颜无耻。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是很在乎了。 我只想离开他。 我真的无法接受他喜欢边西川,哪怕只是喜欢过也不行。 任何人都可以喜欢边西川,杨复不行。 * 作者有话要说: 阿池:怎么会有人觉得我没有戏份了呢(笑) 第44章 我感觉我就快要变态了。 池郑云又给我发电子邮件了。 这时候我们已经在读大一了。他去了国外后, 基本上维持着每两周给我发一封电子邮件的频率。 内容不长,就是简单地问候几句,最后附上两三张照片, 都是他拍的国外的人文或自然, 只有一次发了张他自己的他拍照,说是别人抓拍然后发给他的,他挺喜欢这张,发给我共赏。 他挺幽默的。 我确实很喜欢和池郑云来往,特别舒服。 如果我们能维持在稳定的朋友关系上,就太好了。 然而, 造化弄人, 那张他拍照上,他戴着的那块四十八块钱的旧手表实在是令我没办法自欺欺人。 那块便宜的、和池郑云身上其他服饰的档次格格不入的手表, 是我的。是我在高一的时候为了方便在考试时看时间、在校门口的精品店里随便买的。 杨复曾经出差的时候在免税店里买过一块一万二的手表送给我,说贵不贵, 说便宜不便宜,我没戴去学校,不想被边西川的舔狗们逮着话题说三道四。 那群舔狗没话题都能自造话题, 要是给他们话题, 那他们就要原地过年了。 说不定他们会说:哎呀, 戴个一万二的表就想充大款呢?什么土包子啊。 或者说:假的吧?一看就是假的吧? 所以我索性戴个一看就是校门口买的大众货,让他们无话可说。 你还别说, 便宜有好货, 这块表我戴了高中三年,除了要换电池的时候, 再没停过、没不准过。现在池郑云戴着, 居然还能用。 杨复送我的那块一万二, 我就放假时戴戴,至今已经修过三回了,我真的是无语。 当然,那块四十八的表肯定不是我送给池郑云的,我脑子坏掉了才会对他做这么暧昧的事情。 那是因为某次契机,他自己从我房里拿的。 当时我不知道,他没说,直到去了国外才跟我说,好像是生怕但凡他还在国内我就会跑过去从他身上把这块表抢回来似的。 事实上我确实有点想这么做。 主要是,这真的是……有点太那什么了。 然而木已成舟,我也没办法。最多我就是严肃地向他表达一下我对于他过界了的不悦。 他认真地向我表达了歉意,说他只是想留作纪念,而这块表确实陪他渡过了他在异国他乡的每一个难过寂寞的时刻。 我直接俩月没搭理他。 他在那俩月里频繁地给我发电子邮件,我都硬起心肠没回他。 然后他趁着他们那边一个什么什么假期,跑回国来当面向我道歉了。 我当时下课走出教学楼看到他的时候,真愣住了,还以为遇到了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直到他朝我走过来,笑着叫我:“黎川。” 这可真是太疯狂了。对于池郑云一贯以来给人的感觉来说。 我问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课,他说想打听我在哪里很容易。 这倒是。 虽然我本人并不在意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我确实知道,我在学校里挺出名的。毕竟我长得很好看。 最重要的是,大学同学来自于五湖四海,边西川来不及在短时间内发展起他的邪|教组织。 大学大家都开始放飞自我释放天性,大一刚开学那阵子,迎新晚会还没开,我已经被拦在学校的各个地方告了十几次白,有同班同学、有隔壁班同学、有隔壁院同学、甚至有隔壁校同学,有男有女。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有一点点的怀念高中被孤立的时光。 比如说我在学校厕所里小解完出来洗手的时候被等在那儿的一人告白的那一刻。 那哥们儿怎么想的我是真的想不明白。 虽然他自己有解释说是难得遇到现在四下无人的情况,平时我身边都挺多人的,他怕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告白失败会尴尬。 ……我还是挺想不明白。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就什么都没说,转身飞快地走了。 话说回来。 池郑云突然回国,眼看正好是饭点,我们就在学校附近的餐馆里吃了顿饭。 席间,池郑云郑重地向我再三道歉。 可当我要求他把那块手表还给我时,他不愿意。 我本来消气了,一下子又被他气到了。 他反倒笑了起来,好像我生气的样子很好笑一样。 我只好再一次地向他强调我对他没有超出朋友之外的想法,以后也不会有,如果他过分的话,我们就连朋友都做不成。 这个意思我一直以来向他表达过不止一次,我是真的很怕他误会。 其实我不想三番五次地说这种话,这种话说出来难免会尴尬。 池郑云很平静地说:“我知道,你说过很多遍。放心,我不会误会。” “那你这样有什么意义?”我问他。 他又笑了起来,语气温柔缱绻,说:“人总要有个念想吧。” 我:“……” 我很为难。他真的令我很为难。 但我又能怎么做呢?难道我跟他说:不行,想也不行。 就算我真的这么说了,如果他还是要想他的,我能怎么办?把他的脑子撬开吗? 我只能今后继续不理他。 池郑云没有多待,他吃完饭,送我回宿舍,路上说他等下就要去机场飞回去了。 他真的…… 我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 想来想去,我只能说:“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他说:“没关系,你不想见我的话,可以不理我,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没有义务回应我,我没有理由为此怨怼你。” 我:“……” 我深刻地意识到了什么叫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高中某段时间我真不该接受池郑云的帮助去他那里搞学习,搞得现在我不太好意思把话说得太无情,也不可能给他打笔钱说往事就这么一笔勾销,这太那什么了。 我真的只能不理他,只有这一个办法。 所以,这下子池郑云又发邮件来,我看完,删掉,不回复他。 冷处理。他早晚会有放弃的那天,我是这么相信着的。 话说,事情具有两面性。老话说得好,福祸相依。 那次池郑云突然跑回国来找我吃饭,这件事延伸出两个后续。 一个是有人传言池郑云是我男朋友,知道我桃花多,特意跑回来用行动宣告对我的所有权; 一个就是因为前一个流言,在那之后我遭到告白的概率小了很多很多很多。 据我的大学室友说,有人认出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大帅哥是我的同届状元兼高中同学。 T大里总还有除了我和边西川之外的我读的那所高中里的其他学生吧,就很了解池郑云多牛逼,然后一顿宣扬,想追求我的人们就纷纷打退堂鼓了,觉得这墙角太硬,会崩坏锄子。 我告诉我的室友们,我和池郑云真的只是朋友。他仨说相信我,但建议我不必说出去,因为这样确实可以有效减少狂蜂浪蝶。 他仨都是直男,自述和我做室友以来经历过两次重大心理转折。 一开始他仨以为我很高冷难相处,相处没多久发现我挺好相处; 后来他仨觉得有我做诱饵,我们寝室一定可以成为最早集体脱单的男寝,因为我肯定不能把对我表达好感的女生全收了,我看起来就不是那种海王渣男,那他们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把握好可以频繁接触女生的绝好机会,趁着女生被我拒绝而伤心时献殷勤趁虚而入。 所以当时他仨对我受欢迎这件事是很乐见其成的。 但这样的想法在发现对我有好感的基佬也很多之后,权衡利弊,打消了。 女生到底还是整体来说比较矜持,就算偶有几个比较豪爽的,宿管阿姨会把她们拦于宿舍楼之外。 可基佬就很难拦住了。 基佬仗着性别优势,总是大摇大摆、光明正大地跑到我寝室来没话找话,坐着不肯走。 我不搭理他们,他们也不走,待在一边看我。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混个脸熟。 然后,在我还没脸熟他们的时候,他们自己内部熟起来了,有看对眼的搞到一起去了。 某次,我一室友满脸看到了世界终极的惊惶神色跑回来,跟我们说,他刚在学校外面看到最近一直在追我的某人和某人抱在一起如饥似渴地深吻,然后走进了附近的一家钟点房酒店。 淳朴的小直男们抱着电脑翻着刚找到并注册并努力水贴签到升级才能进入内部版块阅览的同志论坛,啧啧讨论到了半夜一点多,觉得这可真是太可怕了。他们很怕那些基佬有朝一日盯上他们,毕竟论坛上隐隐约约有透露出基佬对理工科直男的狂爱氛围。 所以他们现在更倾向于斩断我的烂桃花。 确实,自从池郑云迷雾出现后,我们寝室的客流量大大减少了。 我退出电子邮箱,用电脑看了会儿网课,杨复打电话给我,说他到了,在老地方等我。 今天是周五,我已经没课了,提前和他约好了他正好从公司开完会就顺路来接我一起回家。 我来到校门外老地方,大老远就看到了杨复两个月前新换的车,走过去,打开副驾座车门上去的时候,他低着头在按手机,应该是在给人发消息吧。大忙人。 我系好了安全带,他才搁下手机,准备开车。 我看到中央扶手的杯托里放着奶茶,故意问:“给谁买的奶茶?” 他瞥了我一眼,故意说:“给个小傻子买的。” 我真的是要疯了,他现在叫我小傻子,我一点都不会不高兴,相反,我还会觉得好甜。我好喜欢他叫我小傻子,这也太亲昵了。 我感觉我就快要变态了。 这要怪杨复。 我大一都过完了,现在已经大二开学了,他还是不肯和我发生关系。真的是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我们就连嘴都没亲过。 我努力了一年,到现在为止,就有一次假寐偷袭亲到了他的脸。 就那一次。 那次之后,他就长记性了,对我严防死守,再没让我找到过机会。 而且那次他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和我吵了一架,我俩冷战了一个星期,他才气消,当做没那发生过那件事,又来找我。我肯定就不敢再提啊。 我拿大学里很多人追我的事试探过他。他的态度很微妙。简单来说就是,他很排斥男的追我,不排斥女的追我。 或者该说,他也许是很希望我能接受女性的追求。 想到这点,手里的奶茶都不香了。 我低着头把管子插进去,递到杨复嘴边,示意他喝第一口。 他看着前方路面,开着车,说:“我不喝,下午开会喝一肚子水了,你喝吧。” 根本就是借口。他只是不想和我用一个吸管而已,我知道。 他明明一定已经感受到了我情绪的失落,但假装不知道,不问我。如果是别的情况别的事情,他早就问我了。 等红绿灯的时候,我正含着吸管看着外面的车,忽然杨复伸手到我面前打了个响指。 我转头看他。 “一会儿外面吃吧,懒得做了,行不?”他问。 “嗯。” 我只能这么回答啊,毕竟饭是他做,我哪来发言权。 自从年初他荣升杨总之后,再没做过饭了,新房的厨房成摆设了。当然,可以理解,他日理万机嘛。还是那句话,反正是他做,我就没有发言权。 就我俩人吃饭,没要包间,就坐大堂里吃,热闹。正吃着,忽然有人过来打招呼:“杨总!这不杨总嘛,这儿吃饭呢?” 我转头,看到几个男女本来是被服务员领着往包厢那边走,显然是临时改变了方向,往我们这桌走。为首的是个脸冒油光的光头男,穿着立领的POLO衫,比怀双胞胎八月的孕妇的肚子还要大的腰上硕大名牌LOGO的皮带扣都快掉到胯|下去了,胳肢窝下夹着个男士手拿包。 杨复起身和对方握手:“哎,钱总,这么巧。”他还抓着光头男的手呢,扭头对我说,“叫人,钱总。” 他可以抓这个油腻中年男的手这么久,我平时要跟他牵一下手,跟要杀了他似的。 “钱总。”我叫道。 那男的笑容满面地冲我笑了笑。 杨复向他介绍我:“这我弟。” 嗯,我混了这么久,还是他弟。 我默默地看着他俩的手,就那么一直握着。他俩就这么一直握着手聊起来了。我真的是要怀疑人生了。 所以,杨复他根本就不是直到排斥和男的肌肤相亲,他只是排斥我而已,是这样没错吧。 光头男热情邀请杨复和我去他们包间吃,杨复欣然应允,叫我跟他过去。 烦死了。燕城这么大,饭店这么多,非要到这家来吃? 饭桌上,杨复和那个光头谈完生意就开始胡吹牛逼,反正就是都挺油腻的,所谓的饭桌文化那一套。 光头带来的人轮番给杨复敬酒,尤其是其中那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杨总长杨总短,那嘴叫一个甜,特会来事儿,比燕姐都不差。 那光头男本来长得就猥琐,几杯马尿下肚,彻底不装了,在旁边说些不干不净的话打趣杨复和那姑娘。 杨复照单全收。 我忍到了吃完这顿饭,那死光头还要拉杨复去洗脚。他怎么不直接去火葬场呢? 杨复拒绝了,说家里有事儿。 那死光头听不懂人话,还在那里拉扯着杨复,非要请他去。 我冷眼看着,看杨复去不去。 但我其实知道,在我没看见的时候,杨复肯定没少去。要是此刻不是我在这里,他就去了。他现在推脱,只是在我面前做个样子而已。 杨复好不容易甩脱了那死光头,和我回到车上。他喝了酒,就不开车,让我开。我有驾照。 我开着车,杨复歪靠在副驾座上,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但其实没睡着,过了会儿,忽然开口说话:“谈生意是这样的。” 我没接话。 他没说了,这回是真睡着了。一直到我把车开回去停好,他都没醒。我没叫他,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车前窗外面发呆。 我不想杨复继续做生意了。他已经很有钱了,车也买了房也买了,户头有几百万,够我们生活了。 但我知道他不会放弃他的事业。 *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个小细节。黎川是T大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把他记成P大的_(:з”∠)_P大荣誉校友荣少在洗我脑!(并没有) 第45章 如果疯起来才能摆脱边西川,那我就当一个疯子。 而且, 我并没有资格要求杨复放弃他的事业。这实在是一个会令人很无语的极度无礼的、不讲理的要求。 我感觉我就像传说中的作精。 杨复慈悲为怀地把个没人要的小叫花子捡回来好吃好喝地养这么大,到头来发现养了个作精,他可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堪称惨绝人寰。 不知道过了多久, 杨复醒了,很累似的低低地叹了声气。 我转头看他。 他和我对视,没完全醒,眼里带着惺忪的睡意,微微皱着眉头,哑着嗓子问:“怎么不叫我……睡着了。” 我说:“你睡得好好的, 叫你干什么。” 他笑了下, 是真还没完全从梦里醒吧,解开安全带, 伸手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和神色有点儿轻佻, 揶揄我道:“真会心疼人。” 我并不介意他对我轻佻。不如说,我希望他对我轻佻,而且是只对我轻佻。但现实是他对谁轻佻都不对我轻佻。这会儿算是我白捡的。 但他的意识很快就归位, 收回手, 转身开车门下去了。 等电梯的时候, 杨复突然说:“你下个星期生日,打算怎么弄?” 我说没什么好弄的, 就和阿姨范叔吃个饭吧。 杨复说:“跟他们吃饭是肯定的, 但那是另一回事儿,晚上吃都来得及。这样, 白天包个场地, 能吃能玩儿, 叫上你同学。你不是说你和室友关系都挺不错么,把人都叫过来。” 我说没这个必要,他就开始长吁短叹,大意就是我一年年的大了,还是那么的不会来事儿,怎么得了。 他老爱念叨我这个,感觉他对人生的认知就是要会来事儿。不知道他哪那么多事儿要来。 我被他念得烦了,说:“你会就行,我就不用会了。” 他问我:“那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这话说得简直有病,我听了特别不乐意,狠狠白了他一眼。 他赶紧说:“就是个比方,就是个假设。”见我还是瞪着他,他企图倒打一耙蒙混过关,谄笑着说,“还是个大学生呢,这么迷信啊?” 我懒得理他。 回屋了,他还在说我生日邀请同学的事。 我被他这一通劝,动摇起来,心想着,要不就请室友们也行吧,毕竟我的事实实在在地给他仨带来了一些困扰。 虽然我为此向他们道过歉,他们表达了理解,说这些事不是我能控制的,他们看得出我也深受困扰。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需要找到机会表达一下我的诚意。 所以,在杨复再次劝说我的时候,我就答应了他。 然后我就没管后续了,反正杨复都会安排好。 我只在星期天下午回寝室后和室友说了一下。 他们都愿意去吃这顿饭。 我以为这件事就是这样了,没想到后面会发生一系列令我很不愉快的事。 首先,是黎跃敏,他在我生日前一天来找我了。 他其实一直都有在努力骚扰我,每次都是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他的目的很容易被看出来,就是希望我能够离开燕城。他始终没放弃这个想法。 我猜,这从一开始是他自己的想法,但后来,边西川他妈知道我和黎跃敏见过面之后,可能现在黎跃敏想让我滚蛋的想法有一部分动力是来自于边西川他妈的催促。 但这都和我没有关系,这是他们的事情,关我屁事,我又不欠他们的,凭什么要为了让他们高兴而滚蛋啊?有本事他们把燕城全买下来啊,那我就尊重他们的土地所有权。 这回黎跃敏找到我,先是假惺惺地说:“川川,你明天生日,想怎么过呀?爸爸明天有点事情,陪不了你,特意今天来陪你过。” 他好像真的把我当成了白痴。 明天他的事情就是陪边西川过生日,这谁会不知道呢。 去年黎跃敏也是在我生日的前一天找到我,纠缠了我一阵,非要塞个红包给我。 他真是搞笑。 我小时候没钱吃饱饭的时候他一分钱都不给我,现在杨复把我养得除了杨复的爱情之外其他什么都不缺了,他每次来给我塞几千块钱,我都替他尴尬。 不过,暂时地甩掉黎跃敏并不难,我只要跟他说他再缠着我,我就带他去隔壁学院找边西川,在同学面前上演伦理剧,他就悻悻然地滚蛋了。 他难缠在于过段时间他就忘了这个,就又来了。但我只要再说一遍这话,他就又会滚蛋了。 这家伙可能就是来刷存在感的吧。可能他是地球online中一个被设置了固定程序的NPC。 虽然赶走了他,但他已经影响到了我的心情。 然后,第二天,我放学后和室友打车过去杨复定的轰趴别墅,看到里面除了杨复之外,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靓丽年轻女孩的时候,我的心情犹如雪上加霜。 就算杨复要搞女人,他也不至于搞到我眼前来,今天还是我的生日,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他是想让我接触这些女孩。 杨复欲盖弥彰地说:“全是男的多没意思啊,这是你燕姐她表妹,还有表妹她闺蜜,都是学霸,有个还是你们学校的呢,说不定你们还路上遇到过……” 我的直男室友们纷纷激动起来,没料想还能得到一场相亲的机会,想必他们内心深处在埋怨我不早说,早说他们就不穿格子衬衫来了。 他们很喜欢他们的格子衬衫,经常相约团购,但其实他们知道部分女生嫌格子衬衫老土,他们的打算是有脱单机会的时候就不穿这个了,平时反正穿不穿都没女朋友,那就怎么舒服怎么来。 燕姐也来了,她在旁边坏笑着瞅着我说:“都没男朋友哦。” 她表妹害羞地打她一下。 真是难为杨复费心了,我真是谢谢他。 我不可能当着燕姐和她的表妹和她表妹的闺蜜们和我的室友们的面翻脸或黑脸,只能咬着牙认了。 吃顿饭、玩半天而已嘛,很快就过去了,我没必要很应激。 反正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杨复想把我掰直了。 我已经这么的退让了,没想到杨复的骚操作还不止于此。 就在我婉拒燕姐她表妹邀请我去游泳池打水仗的时候,我听到了边西川的声音:“对不起,复哥,我来晚了,路上堵车。” 我真的就是应激似的第一时间转过了头,看着朝这边跑过来的边西川。 他挥着手叫我:“黎川!” 我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来到我面前。他叫了我好几声,我都没回他。一是不想回他,二是我真的愣住了。 当我回过神来,他已经自然地绕过我和杨复说话去了。 “你没跟黎川说我要来吗?”他一脸无辜地问杨复。 杨复看了我一眼,飞快地移开目光,看着边西川说:“说了啊。” 骗子。 边西川的神色明显有些怀疑他在撒谎,但眨了眨眼睛,高情商地绕过了这个话题,转头冲我笑着递过来一个手掌大的系着彩带蝴蝶结的礼盒:“生日快乐,黎川,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一定要收下,我挑了很久,你一定会喜欢的。” 低情商的我不仅没接他精心挑选的礼物,还后退了一步。 我真的不想在这个场合给杨复难堪,这也给我自己难堪。 但是,我是有底线的。 杨复暗戳戳地介绍我和女生相亲,我可以装傻得过且过,但他不应该叫边西川来。 他就是在我的面前宣布他和燕姐明天结婚,都没有今天叫边西川来给我的刺激大。 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叫边西川来,以及他俩是怎么联系上的。 但是,他真的不能在今天叫边西川来。如果他一定要叫,可以平时叫,今天是我的生日,是我一年中对边西川的恨意最浓烈的时候。虽然边西川是无辜的,但是,被剖腹产赶到地狱的我又何尝不是无辜的呢。 杨复叫我:“川儿——” 我对边西川说:“谢谢,不需要,你可以走了。” 我甚至无法像平时那样用平静的态度委婉地和他周旋。今天这个场合我做不到。也许我可以做到,但我不想那么做。这一刻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也不想控制。 因为我的反应,现场气氛僵在这里了。我可以感受到,气氛确实是僵住了,刚才还很热闹,现在大家都不说话了,我余光瞟到旁边的我室友和燕姐的表妹等人都在面面相觑。 好消息,我不用措辞婉拒燕姐表妹了;坏消息,我可能需要修复下我在室友面前的形象,不过这是过后的事了。 边西川的神色十分尴尬,无助地将目光投向杨复。 杨复拽了我胳膊一把:“来的都是客……我叫他来的。你过来,我跟你说。周燕,你招呼下啊,我跟黎川说说。” 杨复把我拽进了随便一间客房,关上门,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面对我,说:“怪我,没提前跟你说……不过,我要是提前说了,估计你不会答应。” “你知道我不会答应,为什么还要叫他来?”我咄咄逼人地问他,“你们怎么联系上的?为什么要叫他来?” 这件事真的过分突然了。 “我年年都跟你提过啊。”他说。 对,他确实年年提,从我高二开始,每次我快过生日的时候,他就问我要不要请同学,点名就是边西川。我每次都拒绝了。 当时我没多想。姓边的是我班长,而且高一开学就给杨复留下了深刻印象,我以为仅此而已,以为杨复是无心的,他可能只记得边西川和池郑云俩名字,而他讨厌池郑云,所以只提边西川,我以为就是这样而已。 现在想想,我开始怀疑他让我请别的同学只是掩饰,是顺带的。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边西川有什么魔力吗?难道真的是邪|教吗?甚至能把杨复都发展进去? “这和你叫他今天来有关系吗?”我努力维持着仅剩的理智,企图和他讲道理,“你今年并没有问我。” 他说:“往年你一个同学都不请,包括了西川,今年我让你请同学,你不是答应了么,你室友都来了,所以我就叫西川也来啊。其实每年你生日之前,他都会问我你搞不搞生日,他一直都想给你庆生。” 西川? 西川? 为什么杨复要叫边西川西川?他怎么不一步到位叫边西川川儿呢? 我的理智开始化灰。 “你和边西川一直有联系?”我问他。 他说:“他高中是你班长,我怕你在学校里有事儿不跟我说,他挺关心你的,我就有时候问下他。” “我为什么不知道?”我问。 他舔了舔嘴唇,说:“这没必要让你知道啊,你一直挺……不待见他的。” 原来他知道我一直不待见边西川啊,我还以为他不知道呢。 “你知道,你还一直和他联系,今天叫他来?”我问他。 他目光闪烁了下,扭头看向旁边的窗外,看了几秒钟,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回过头来看着我,说:“川儿,上一辈的恩怨跟你和他都没关系,我只是希望你能走出来。” 那一刻,我的脑子里轰隆一声响,愣愣地看了他很久,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喉头干涩地吞了口唾沫,感觉嘴里有股铁锈味蔓延。 我无法呼吸,耳鸣起来,与此同时,有股反胃想要呕吐的生理冲动。 很难受,很痛苦,手和脚都是软的,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空气里的氧气也被抽走了。 我把他的话在心里、在脑袋里反复地咀嚼,试图推翻我对这话的理解,但很可惜,怎么分析,他都是那个意思。 他知道了我的身世的意思。 他知道我和边西川的关系的意思。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知道之后还要叫边西川来我的生日会?为什么他会亲昵地叫边西川西川?! “川儿……” 我回过神来,转身就要走。 他急忙拉住我的手:“川儿,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我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都不要跟我说,我现在确实需要冷静一下,但是是我自己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我使劲挣扎,试图挣开他的手,但我从来挣不开他,他的力气永远都比我大。 所以他以为他能事事都压制我,他以为他能控制我的一切,他不管我怎么想的,只管他自己怎么想的,所以他找女生来和我相亲,所以他在明明知道我和边西川的关系、明明知道我讨厌边西川不想接触边西川的前提下还是把边西川叫过来,还是在我生日这天。 他以为他是谁啊?是皇帝吗?玉皇大帝吗? “松手!”我叫道。声音很尖锐,很难听。 “川儿!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他试图把我往旁边的沙发上摁,“你先坐下,我跟你说——” 我打断他的话,指着窗外,歇斯底里地冲他吼:“让他滚!你让他滚了我再跟你说!” 我不在乎外面的人听不听得见我在发疯,反正我确实已经疯了,我就是在发疯。 如果疯起来才能摆脱边西川,那我就当一个疯子。 就算要当疯子,我也要摆脱边西川。 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的阴魂不散。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能摆脱他啊?! 我几乎是和杨复扭打起来了。当然,是我单方面在扭打,他只是想制住疯子似的我。 最后我被他怼墙上了。 我背贴着墙壁,浑身都在打冷颤。 “你先听我说!”他摁着我的两边肩膀,快速地说,“他早就发现了你们的关系,所以他一直在接近你,他知道你是他哥哥,他没有恶意,只是想亲近你,就是那种亲兄弟之间的天然的亲近,你跟他有一半的血脉是相同的。刚开始他联系我,只是为了了解你这些年的生活……川儿,我知道你们父母的那些事儿,但那都已经过去了。他介绍了很多很重要的人给我,都是为了你,因为他知道是我在照顾你,我好了就是你好了,他真的很关心你,很希望你好。你记不记得,有次我出差很久,说是去香港了,其实那次我很快就出差完了,但那时候我听西川说了你的身世,我去找了你家人……” 他还在说,但说些什么,我已经听不太懂了。我只知道他在说话,嘴巴一张一合的。 反正是些恶心死了的话,听不到才好。 “……川儿?川儿?” 我抬眼看着他,问:“你让不让他滚?” 他看起来很无语:“我刚说那么多是白说了?你听没听进去?”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行,我滚。该滚的人是我。 “你先松开我。”我说。 他犹豫了下,没松开,说:“你先保证你不闹了。”停了下,语重心长地说,“川儿,你有时候想事情有些偏激,应该就是因为以前的那些事儿,所以我希望能够去化解你这个心理的结。你明白吗?”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我很明白,他觉得我喜欢他是因为我缺爱缺到偏激,所以我偏激地要霸占他、偏激地逼他和我搞同性恋。简单直接来说,他觉得我是神经病。 “真明白假明白?”他狐疑地问,还是没松开我。 我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你抱抱我。” 这个时候他不像平时那么三贞九烈,二话不说,马上抱住了我,抚摸我的头:“乖——啊啊啊啊!” 我在某个瞬间可能是真的想咬死他,下了死劲儿。但只有那几秒钟而已。我咬在了他的脖子上,说不定真的会咬破他的大动脉,他真的会死的。 我到底是不想他死的。 所以,我只是趁着他猝不及防吃痛手松的时候用力推开他然后转身往屋外跑而已。 我只是想跑掉而已。 但杨复的反应特别快,我刚跑出去两三步,就被他拽住了。 看来他是不怕死。 我低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如果我咬死了他,我给他陪葬就是了。 我是真把他咬疼了,他另一只手使劲儿掐住我下巴,逼着我松牙:“你冷静点!川儿!黎川!疼!真疼啊卧槽!松口啊!” 我被迫松口,但他如果以为这是结束那他就错了。我另一只手反手摸到了旁边桌子上的啤酒瓶,举起来朝他脑袋上砸了过去。 他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瓶子都碎了。他瞠目结舌地瞪着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似的,缓慢地抬起手摸了下额头,然后把手放到眼前,看了下摸到的血。 然后他看向我,表情特别的不可思议。 半晌,他沙着嗓子、喘着粗气说:“行……行。行。” 他垂眸盯着我手上握着的半个酒瓶,忽的笑了起来,抬起眼来直直地看着我,手指了指酒瓶,指了指他自己的心口,说:“教你,酒瓶子敲碎之后,趁人还是懵的,马上朝这儿捅。” 神经病。 他猛地上前两步抓住我抓着碎酒瓶的手就往他身上扎。 我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把手往回收。 他坚持把我的手往他那边扯。 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能和他僵持住。 他眼睛发红地看着我,一直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我受不了,我没他狠行吧,我认输。我松开指头,碎酒瓶就掉地上了,我还赶紧踢了一脚把它踢远点。 他又笑了起来,挺不屑地说:“我还以为你铁了心要杀了我呢。” 我浑身都没劲了,只能靠着身后的墙,才能勉强维持着自己站立。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周燕隔着门问:“杨复,没事儿吧?杨复?” 他盯着我,问周燕:“就你还是有别人?” “就我。我让我妹招呼那些小朋友呢。不知道你这边怎么回事儿,砰砰响,拆房呢?”周燕问。 “你进来。”杨复说。 周燕推门进来,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屋子,问:“真拆房呢?把你自己脑袋都拆破了?可真有你的……叫120还是直接开车送你去啊?别死我家房子里啊。” 杨复的眼珠子移向她:“这你家的房?” “啊。”周燕说。 “你故意不说,怕我不给钱是吧?”他问。 “我是那么抠的人么?”周燕说,“这房子是我的,但我租给了别人做轰趴馆呗,你说要找个地儿,我就牵个线给我租客揽个生意,有问题吗?” “没问题。”杨复的目光回到我脸上,话还是对周燕说的,“你帮我把他送回去,看一会儿,我这边弄完了再回去,人都喊来了,不可能就这么让散了。” “可以是可以……”周燕的目光在我和杨复之间逡巡了几圈,没问怎么回事,只问,“你脑袋没事儿吧?我说真的,别死我家房子里啊,这真是我家房子,不骗你。” “……死不了,血都没流了。”杨复说,“我心里有数,等下弄点药敷一下就行。” 周燕点点头,走过来叫我,声音温柔了很多:“黎川,走,姐姐送你回去,别搭理他,就一傻逼。走。” “你跟她先回去,我把这儿弄好了回去跟你说,咱俩好好儿谈谈。”杨复对我说。 没什么好谈的。 但可以离开这里就行。我这会儿没有心思想更多东西,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离这里。 但是……我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往杨复的脑袋上瞟,张了张嘴,想说让他去医院,但是……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说:“没事儿,我有数,真拿命跟你开玩笑啊?我又不是傻子。刚才那血就是碎玻璃划拉的,这边有药箱,我自己弄下就没事儿了,你跟燕姐回去,休息下,冷静下,我晚点儿回去再跟你说,听话。” 第46章 池郑云也像我一样的为着一段单方面的看不到希望的爱情痛苦着吗? 回去的路上, 燕姐什么都没问我,什么都没说,就是开车, 反正她知道杨复家在哪, 住进去的时候杨复请了她和常哥过来吃饭暖居。 忽然,有人打我手机。 我本来没理,它震动了一会儿,停了。但不过两秒,又震动起来。我还是没理,让它自己停。 但对方打来了第三次, 我突然想到, 说不定是快递。 前几天我网购了几瓶进口的护肝片和深海鱼油,是要给杨复吃的, 他整天在外面抽烟喝酒,我好怕他年纪轻轻就死了, 他自己倒是很不当回事。 虽然现在我很生杨复的气,觉得随便他死不死,但快递员是无辜的, 肯定还赶着下一家的货要送, 一直打我电话不接, 说不定在嘀咕我呢。 我这才把手机拿出来,一看, 是池郑云。 我没接。 这回停了之后, 他没打过来了,发了条短信给我:黎川, 生日快乐。 我刚刚就猜到了, 他肯定就是为了这个事, 所以我没接。 他又发过来一条:我有点事回国,正好你生日,有空的话,一起吃顿饭吗?我很久没做饭了。你想避嫌的话,在外面吃也好。或者,明后天都可以,我大后天才走。 我应该不理他的,就像不回复他的电子邮件那样。 但是,我现在不想回去,我不知道杨复什么时候回去和我谈谈,我希望他现在就回去,又希望他不要回去。 我不知道。 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脑子里全是浆糊,很迷茫。 半晌,我回拨了过去。 池郑云很快就接了:“黎川……没事,你不愿意的话,可以拒绝。” 我要拒绝的话,何必还回他电话呢? 他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犯这种傻,是因为为情所困吗。 好像是这样的,人沾上爱情就会脑子昏掉,就会变成傻子。 至少我是这样的。看起来,好像他也是这样。 我刚刚想了又想,今天的事,是因为是杨复那么做,我才会突然发疯,如果是别人,比如燕姐,比如常哥,或者甚至是黎跃敏,我会觉得膈应,但不会那么失控。 主要就是因为杨复,他先是企图给我介绍女朋友,然后边西川出现了,他还亲昵地叫边西川西川。 谁都能那么做,只有杨复不能。他这么做,我就会疯掉。 只有他不能。因为,只有他是属于我的。 但现在我意识到了,这好像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 所以,池郑云也像我一样的为着一段单方面的看不到希望的爱情痛苦着吗? 那他真是可怜,和我一样可怜。 我们这是不是就叫同病相怜? 我甚至想到,为什么我喜欢的人不是池郑云呢? 如果我喜欢的人是他,那该有多好,谁都不会痛苦了,皆大欢喜。 但不是他,就不是他。 不是他把我捡回去百般呵护着养大,是杨复。 造化就是这么弄人,一个对不上,所有人都深陷漩涡。 他可能是见我很久没说话,轻声开口:“生日快乐,黎川。我刚打给你,只是想亲口对你说这句话。不好意思,是不是又给你造成困扰了?真的很抱歉。” 他真卑微,像极了我。 “……你在哪里?”我问他。 或许他没想到我会有所回应,或许他已经做好了永远无望单恋的心理准备,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回答我:“酒店。”停了下,可能是怕我误会,解释道,“我奶奶在家。你知道,她不喜欢看到我。我在高中附近那套房,因为出国,我妈把它租出去了。” 真惨,和我一样无处可归。 “哪个酒店?”我问他。 他又过了几秒才回答我。 也许是我的错觉,也是不是,我听到了他声音不太对劲,好像在压抑着欣喜和激动,好像有些小心翼翼的颤抖。 本来我还有点犹豫,这下子不犹豫了。 真的,他太可怜了。那么,能少一个人这么可怜,都算是件好事吧。 结束通话,我深呼吸,尽量伪装出冷静的语气,说:“燕姐,我不想回去,现在心里有点乱。我有个朋友从国外回来了,我和他约好吃顿饭,聊聊天,散散心。” 她将信将疑地瞥我一眼,问:“什么朋友?” 我说:“男的,高中同学。” 杨复肯定没告诉她我是个恶心的该死的男同性恋,不然她肯定不会同意把她表妹介绍给我,可能她还会打杨复一顿。 她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去摸手机,犹豫道:“我问下你哥……” 我急忙按住她的手。 车速降了下来,缓缓停到路边,然后,她转过头来,疑惑、质疑、防备地看着我。 我松开她的手,与她四目对视,慢慢地说:“你了解他,他那么霸道,肯定故意不同意。” 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那倒是,他那狗脾气……哎,到底什么事儿啊?闹这么大?那个,是叫边西川吧?什么关系啊?” “我不想说。”我说,“反正就是我很讨厌他,但杨复觉得我这样不好,非要我跟他处好关系。” 她可能觉得我挺幼稚的,毕竟她什么内情都不知道。她沉默了一小会儿,忽然问:“姓边……边帆你认识么?听过这名字么?跟那个边西川有关系么?” “他爷爷吧。”我说。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儿……你那朋友在哪儿?我送你过去。不过你可别坑我啊,那不是什么坏朋友吧?杨复说是说不打女人,但他现在很可能已经不把我当女人了啊!” 她这么说,令我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但转念一想,杨复不会真对她动手,杨复只会打我而已。那丝迟疑眨眼就消散了。 我说:“我们那一届的高考状元。” 毫不夸张,她的眼神和语气顿时肃然起敬:“真的假的?” 我可以大胆地推测,她学渣的程度可能和杨复不相上下。 “真的。”我说,“你不信的话,等下看着我和他见面,网上能找到他照片吧应该。我高中的官网上应该有他,我找给你看。” 她谨慎地说:“行,你先给我看下他照片,我等下对一下。不是不信你啊弟弟,你要是出什么事儿,杨复真要发疯的,他一发起疯来……哦,他不让我跟你说这些。你当没听到啊,忘了忘了。” 我:“……” 有点想问她杨复不让她跟我说的是什么。但到底没问。和我没关系了,再也不会有关系了。 我低头用手机上网打开我高中的官网找了下,真有池郑云的照片。学校把出过的高考状元都摆上面了。 我把手机递给燕姐看。 她划拉着手机,把照片放大看了好一会儿,由衷感慨:“现在的小孩儿真是一个比一个长得好……多大了?” “……和我同届。”我说。 “也19?”她犹豫地啧了一声,思索再三,慎重地分析和结论,“太小了,怕他家里找我麻烦。” “……”我把手机收回来,说,“燕姐,你不要告诉杨复,好不好?我现在很难受,真的不想回去,等下又和他吵起来了。” “那也瞒不住啊,”她说,“等下他回去没看到你,不马上露馅?” “他回去了你再说吧。”我说,“只是让你现在别跟他说。我和朋友聊聊,可能就没事了,就不会和他吵架了。” 燕姐考虑了十来秒,说:“行吧。” “谢谢。”我说。 她笑了笑:“没事儿,好好儿的就好。把你朋友地址告诉我。” 我把酒店名字告诉她,她一边调导航一边问:“怎么在酒店?” 我说:“他临时有事回国,家里没人,就住酒店。” “哦哦,家里人都在国外吧?”燕姐随口接道。 我说:“嗯。” 我也是个骗子。 我是被杨复养大的,他是个撒谎不眨眼睛的大骗子,就养出了我这个撒谎不眨眼睛的小骗子。 调好导航,燕姐一边开车,一边劝我:“你呢,别跟你哥置气,他那人吧,脾气是暴了点儿,比较自我,但都是为了你好。他疼着你呢!有事儿没事儿就川儿长川儿短,看到个什么东西就说这东西好、川儿肯定喜欢。知道的是他表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老婆呢。 有段时间你不是闹那什么青春期叛逆吗,可把他急得,天天那脸拉老长,就没见他拉那么长过,他还去找了一堆什么青少年心理专家咨询,要把我们笑死了…… 有回,和你常哥我们几个人一起喝酒,喝高了,我们愁竞标的事儿呢,你哥他在那儿一个劲儿地问我们‘唉,你们说现在的孩子都在想什么呢’‘唉,怎么办呢’,问他到底什么事儿,他又不说,神叨叨的发酒疯。……” 我比谁都知道杨复是个好人,是个对我很好很好的好人,我给他做牛做马一辈子都还不完的我的大恩人。 我知道他关心我、疼我。 我很清楚地知道他是世界上最关心我、最疼我的人。 是我不知足,是我有病,我不正常,我偏激,我变态,才会把好端端的关系弄到今天这样扭曲畸形的地步。 所以,该结束了。 其实,早就该结束了,怪我太贪婪、心存侥幸,想顺水推舟。我仗着杨复心软,利用他对我的不忍心,把他往火坑里拉,想让他给我陪葬。我真坏,集我基因谱里坏渣疯之大成。 我给池郑云发了短信,让他下来接我。 燕姐把车开到酒店门口,池郑云原本站在一旁,见到了忙走过来。 迎宾员帮我打开车门,我下了车,池郑云已经来到了面前,笑着叫了我一声。 我对他点了下头,回头看燕姐的反应。 她歪着头上下打量着池郑云。 池郑云稍稍弯腰,笑着和她打招呼:“你好,你是……” “他哥的朋友。”燕姐多看了他几眼,目光移到我脸上,说,“那你跟朋友好好儿聊聊。身上带钱了么?” 说着,她解开安全带,扭过身子去够她搁在后座上的精致小皮包,大概是想拿钱给我。 我忙说:“我带了卡,而且我们不去干别的,就坐酒店说说话。” 她没坚持,坐回来,手肘搭在方向盘上,侧着身子对着我,说:“行。那去吧。有事儿打我手机……你是不是没我手机号?” 我还没回答,她就打开了小抽屉,从里面摸出张她的名片递给我,顺手递了张给池郑云,冲我说:“有事打上面我电话。” 我点点头。 燕姐开车走了。 我看着她车开远,开到了马路上,开进了车流里,从我的视野中消失。 池郑云温柔地叫我:“黎川。” 我回过神来,转头看他,很快移开了目光,看着面前的旋转门,光滑可鉴的玻璃上清楚地映出了人的样子,池郑云正注视着我。 我又开始打退堂鼓了。到底为什么我们大家要编织出一副只可能绞死自己的蜘蛛网啊? “……我——” 我刚开口,池郑云忽然拉住了我的手,把我拉着往旁边走了下,边解释道:“挡着别人了。” “……” 我看着其他的客人走进旋转门里,正要再次开口,池郑云松开我的手,说:“我们也进去吧。” 我犹豫了下,把原本要说的话吞了回去,朝门里走去。 他住的是花园套房,落地窗外的视野风景很好,可惜我无心欣赏。 “随便坐。”他招呼我。 我坐到沙发上,欲言又止。 后悔了。我不该一时冲动的。这场景太尴尬了。 但现在我说不清是面对杨复更尴尬还是面对池郑云更尴尬,各有各的尴尬,大概我面对黎跃敏都比面对他俩好一点。 当然,不是说我就会选择面对黎跃敏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找到一台时光机穿越回十九年前,直奔医院,把刚出生的我自己扔到马桶里淹死,或许那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佳办法。 我累了。我才十九岁就这么累了,万一我能活到九十一岁,这十九年里我经历过的东西要约乘以五。 还是死了算了吧。 池郑云泡了两杯茶端过来,一杯放到我面前。他坐到我身边,看着我说:“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和家里人一起吃饭。你表哥出差了吗?还是说,安排的晚饭?” 什么饭都没有,锅都被我砸了。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 池郑云讶异地问:“你这样子……吵架了?” 我转头看他,问:“很明显吗?” “你应该照下镜子。”他说,“很明显。你看起来很难过。”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我跟他并不是我能坦然说出那些心事的关系,他只是我唯一的朋友,不是我的深度好朋友,这两者的差别很大。 屋里安静了会儿,池郑云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这个点了,你吃饭了吗?” 我摇了摇头。 他说:“那我们先吃饭吧。” 我说:“你吃吧,我没胃口。” 他问:“方便面吃不吃?” 我愣了下,转头看他。 他笑了起来,说:“突然想吃方便面。再叫个全家桶,叫点烤串,好不好?” “……好。”我说。 他这么提起来,我还真有点馋了。我很久没吃这些了。 于是,二十分钟后,我俩蹲在茶几旁边,各自抱着一碗方便面,就着摊满了茶几面的快餐吃。 池郑云边吃边后悔:“我不该提议吃这个,今天你生日,这像什么样子。” “挺好的。”我说。 破生日本来就没什么好过的,如果能选,我希望没人记得我生日,这个昏暗的撒旦之日就该我睡一觉睡过去。 池郑云却觉得这不好。他会这么想很正常,正常人都会觉得生日很重要吧。大概。 他试探地对我说:“如果你不急着回去,晚上我做一顿正经的大餐为你庆生,好不好?就在这里做,什么都有,只要让人送食材过来就好。” 我忍不住吐槽他:“你是逮着机会就要做下饭吗?” 他顿时笑了:“这都被你看穿了?没办法啊,你是我唯一的食客。” 骗人的吧,我才不信他没做给边西川吃过。 但如果我这么问他,就显得很暧昧,超出了安全距离。所以我选择沉默。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质疑,说:“真的,除了我自己和我妈,只有你吃过我做的饭菜。”停了下,平静地说,“我妈皱着眉头很勉强地吃了两口,只说让我不要再做。只有你跟我说好吃。” 不会就因为这个喜欢我吧…… 我再度欲言又止。半晌,我说:“现在中饭都没吃完,晚饭还早,等下再说吧。” 可能等下杨复就杀过来把我杀掉了。 想到这里,我觉得我还是要走。于是我放下吃了一半的方便面,对池郑云说:“我还是走吧,不然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他洞察一切似的,问:“你是怕你表哥找过来,又对我动手吗?” 我说:“是。”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温和地说:“如果你现在没事的话,你说要走,我不会拦着。绝不是因为我害怕你表哥,而只是尊重你的想法。但是,你看起来很难过。我不知道原因,但总之不想让你就这么离开。”停了下,他问了我一个非常犀利的问题,“假如你离开,打算去哪里呢?” 问得非常好,我回答不上来。 我没地方去。大概,找个酒店,开间房吧。不然就去街边找条长椅坐着。 “所以,留下来吧,你这样,我真是不放心你独自一人。”他说,“你表哥是讲道理的人,那次是在气头上,误会了,这次应该不会了。” 他是不是记错了我表哥是谁?讲道理?杨复?杨复讲道理? 也许是吧,不过那道理是杨复自己的道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池:(看名片)周燕……记住了。谢谢^_^ 杨总:周!!!!!!!燕!!!!!!!!!!!!! 燕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知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急着出差现在就飞外太空886! 第47章 我怀疑他是想把我哄骗回去之后关好门再翻脸。 中午这顿算是应付过去了, 然后我俩又陷入尴尬之中。 也许只有我这么觉得,也许池郑云乐在其中,也许他觉得坐在喜欢的人身边就是永恒, 就是幸福, 就是温馨,就是天荒地老。 也许是我以己及人了。 但是,我真的,只是坐在杨复身边就会觉得很好很好,哪怕他没跟我说话互动,哪怕他是在看电视玩消消乐或者跟人打电话。我总想坐得离他更近一点。 可他会在我碰到他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挪开。 池郑云找话题:“最近还好吗?” 简直是糟糕透了。但我不想和他谈论那些糟糕的事和心情, 想了想, 垂眸看着他的腕表,问:“我的表呢?” 迄今为止, 他两次回国见我,我都没在他的手腕上看到我那只表。他可能是故意的。 他说:“怕你让我还, 就没戴。” 果然! 这太让人无语了。 因为那个表,我俩又沉默下来。我是无语,他可能是心虚, 怕我向他要表。 我思索是否采取迂回战术, 让他给我二十块, 就当我把那块表折旧卖给他了,会不会冲淡那份暧昧…… 但感觉提出来那瞬间的尴尬程度不会比现在少。 片刻后, 池郑云勇敢地再次找话题:“我和同学——大学同学, 在尝试创业,暑假没回国, 一直在弄这个。” 他这么勇敢这么努力, 我不能一直装死, 就顺着话说:“一定会成功的。” “借你吉言。”他笑着说。 请玉皇大帝保佑他向我拉投资赞助捐款随便什么都行,只要能让我给他钱就行,我真的很想用钱来淡化我和他之间的暧昧。虽然那钱不是我的,但我和杨复的恩怨情仇可以推后再议,正所谓安内必先安外。 池郑云迟迟没向我提出资金相关的事情(虽然我无比希望他提,但我早就料到他不会真的提,那只是我的一种美好的希冀),他只是在向我阐述他的事业蓝图。 他口才好,条理分明,给人可信感高,这一通说下来,我更想给他投钱了。这回不是为了私人纠葛,而是出自于一个普通人对于赚钱的本能欲|望。感觉他可以让我一万变两万,两万生四万,四万成十万,百万万万万。 不行,我得忍住,不能让我和他之间的联系更多了。 正在池郑云侃侃而谈时,突然门铃响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心脏瞬间飚上高速,砰砰直跳。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杨复找上门来了。 等下我要面对一场狂风骤雨。人总是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的。 门铃又响了一声。 池郑云起身要去应门,我下意识地“诶”了一声。他停住回头,转瞬便读出了我的意思,安抚地笑了笑,轻声说:“没事。” 见我还是担心,他说:“我会小心点。” 然后他大胆地朝玄关走去了。 我咽了口唾沫,起身跟上去。 如果杨复冲进来打他,至少我来得及拦。有什么就冲我来,别殃及池鱼。 池郑云停在门前,转头看跟过来的我,伸手把我往安全角度拽了下。 看来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 然后他凑上猫眼看了下,把门开了。 门口赫然出现了推着小推车的客房服务员,笑容灿烂地对池郑云说:“尊贵的客人您好,这是您预定的食材。” 池郑云后退了一步,让他进来,礼貌道:“谢谢。” “您客气了。” 服务员把东西整齐地放到厨房岛台上,微微欠身,然后推着空车离开,关上了门。 池郑云过去检查着食材,边笑着说:“你可以上网找一下,有没有想做的蛋糕造型,我试试。” “你还打算做蛋糕?”我问。 他理所当然地说:“今天是你生日嘛。” 我问:“你还会做生日蛋糕?” 他说他看了几个教程视频,觉得很简单,还力邀我一起玩。 我脑海里一秒浮现出杨复他妈妈爱看的偶像剧里的场景:男女主角做蛋糕,做着做着就开始调情,慢镜头,配BGM和梦幻滤镜,你用指尖的奶油抹一下我的脸,我用指尖的奶油抹一下你的脸,四目相对,视线拉丝,进而像两块磁铁一样慢慢靠近、慢慢靠近、慢慢靠近…… 以前,我还没意识到我对杨复的感情、还没搬出去住,有时候,和杨复一起饭后坐在客厅陪他妈妈看电视,电视里演到这种场面,杨复总会露出很嫌弃的表情,不是翻白眼、就是打呵欠,要不就是去上厕所。 他这太欲盖弥彰了,本来挺平常的事被他一搞,莫名尴尬了起来。他妈尴尬地说他:“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 当时我没多想,后来一寻思,他当时是在装清纯吧。那时候他肯定已经Oh my god了,还能看个电视上的吻戏就害羞? 可他还拉我下水,指着我对他妈说:“我是这么大了,这不还有个小的吗。你少当他面看点儿这种电视,等下学习不搞学习了,搞早恋去。” 他妈被他唬住了,看看我,看看电视,看看我,看看电视,然后拿起遥控换台。 说起来,杨复不会找过他妈妈麻烦吧?比如:就是你总在黎川面前看这东西,整得他不搞学习来搞我了吧? 他不会真的这么干吧? 应该不会吧。 但他心里说不定是这么想的。 无论如何,我先婉拒池郑云:“你自己玩吧,我坐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池郑云没说什么,自个儿忙活起来。 我坐在沙发上思索着今后的人生道路,至少得把我今晚的道路想出来。 两个可能性较大的走向:一,杨复杀过来逮我回去毒打,那我得想想怎么自救;二,他对我彻底失望,趁这个机会把我扔了,那我得想想今晚去哪里过夜。虽然之前冲动上头的时候我是想圆池郑云一个梦,但现在冷静下来我觉得当时我的脑子是纯属进水了,水干了肯定不会再那么想。 忽然,我手机震动起来。我潜意识里还惦记着我那个快递,以为这回轮都该轮到快递员打给我,一看,杨复两个字令我心跳骤停。 …… 冷静。深呼吸。 早晚要面对的。 鸡汤有言:上天不会给一个人他承受不了的东西。 我反复深呼吸,终于稍微地舒缓了一下紧张的情绪,正要接,电话停了。 不是我不接,是它自己停了,是杨复没打了,希望杨复能清醒地认识到这纯属他的问题,不能怪我。虽然俗话说虱子多了不愁,但……能少点,就还是少一点吧。 过了十来秒,杨复发消息来了,就一句话,八个字:你出来还是我进去? 我:“……” 紧接着,他又发来一句话:出来,不凶你,不发脾气,回去咱俩好好聊聊,把话说开,听话,不骗你。 我正迟疑,他再度打来电话。 这回,我接了,但没说话。 杨复先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温柔,让我梦回几年前。 “我刚把那些人打发了,把大家叫过来,总不能扔下就不管吧?”他停了下,说,“有些事儿我不知道,现在还是不知道,得你跟我说。咱先回去,回去就咱俩,慢慢说,好好儿说,都说通了,说透了,好不好?我在电梯这儿等你,就不进去了,等下我跟姓池的闹起来了,你夹在中间为难。” “……哦。好。” 我说着,抬眼看向池郑云。他正好在看我。 视线相交,我看出了他神色的黯然。他的手上还拿着搅蛋器呢。 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来找他的,哪怕我没地方去,也不该给他虚假的希望。哪怕我一直在跟他强调我和他不可能,但那只是我的虚伪而已。 喜欢一个人,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非常渺茫,已经看不见火星子了,只有一点烟,但凡风轻吹一下,就会死灰复燃。明明我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我真的对不起池郑云。 我走到岛台旁,和他面对面站着。 他把搅蛋器放下了,问我:“他来接你了?” 我点了点头,低眼看台面上的东西:“对不起。” 他沉默了十来秒,忽然转身,快步走到沙发那儿,弯腰从茶几上拿起了烟,抽了一根咬在嘴里,点燃抽了一口,沉沉地吐出来。 我转头看他。他情绪波动这么大的时候很少,他是一个总能维持着很稳定情绪的人。 但现在他可能觉得自己被我耍了吧。我给了他希望,然后掐灭。 池郑云侧身站着,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了一个很完美的剪影。这道剪影杵在那里,只有香烟证明他是活的。 半晌,他转过头来对着我,沙哑着声音说:“黎川,跟我出国。我会摆脱国内的一切,我创业会成功,你跟我走,我也可以给你很优渥的生活,他可以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他给不了你的,我也可以。我爱你。我知道这对你而言是一种困扰,但是,我控制不了我对你的爱。我尝试过,但是……我不得不在最后直面我自己的心,我就是想要你,黎川,我想保护你,想照顾你,我想拥有你……跟我走。” “……对不起。”我只能这么说。 他苦笑道:“我不想听到这三个字。” “可是我只能对你说这三个字。”我残忍地对他说。 他真的感动到了我,但是,这和爱情无关。 我出去的时候随手关门,防止他俩对上眼神一时兴起怼上。但我多虑了,杨复没堵在门口。 我迟疑着沿走廊朝电梯方向走去,转过墙角,看到了站在电梯口的杨复。 他看到了我,转身按了下下行键。 按完键,他对着电梯门站了两秒,转头看刚刚停住脚步站在墙角的我,平静地说:“过来。杵那儿干什么。” 我慢腾腾地走过去,停在他身边。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令我有点惊讶的举动:他抓住了我的手。 “吃饭没?”他轻声问。 我点点头。 “吃饱没?”他问。 我点头。 他就没说话了,只是一直看着我,也一直抓着我的手。 这么对视着,我挺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忍不住瞟到了他额头上,那儿贴了一个中号创口贴。看起来他好像还洗了个头。我记得上午时他做了造型,抹了点发胶定型。他当上杨总后日渐追赶时髦。 现在却是很清爽的,刘海都垂到眉毛了。以前他的头发总是很短,说懒得打理,现在留长了,不过平时刘海总往后梳,看起来就很成熟,这会儿……嗯,有股“小年轻”的感觉。乍看起来,像我的大学同学。 我正要开口,电梯来了。里面有俩陌生人出来,目光不经意落到杨复拉着我的手上,愣了下,多看了两眼。我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往回收,但杨复没松手,就这么拉着我进去了,另一只手按键。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怀疑他是想把我哄骗回去之后关好门再翻脸。现在他对我越好,等下打我就更厉害。 说不定,会把我活活打死。 “……你头,要去医院看下吧。”我说。 “说了没事儿。”他说。 “去看下吧。”我说。 他扭头看我,忽的笑了下,微微挑眉问:“心疼了?” 他好像吃错了药,又是在公共场合拉手,又是用轻佻的语气跟我说话。 是不是我那一酒瓶子真把他打出问题了啊? 他抓着我的手捏了捏,说:“那去看下吧,不然你得一直担心。” 他车就停在酒店楼下,他给我开门让我上去,然后把门关上,站那儿大概有十来秒没动。 我忍不住放下车窗探头看他在干什么,还没看到他脸,就被他用手按住了额头。他把我脑袋按回车里,然后绕过车头,上了驾驶座,调导航去附近医院。 我们去医院给他挂号检查了下,确实没事。医生给他开了点药让他回去自己涂涂。可能因为他是木头脑袋吧。 然后我们回去了,他让我先去洗个澡。我洗完出来,没在客厅看到他,去我卧室也没看到。 我听到他卧室里有动静,走过去,推开门。他斜靠坐在沙发椅上跟常哥打电话说事呢,一只手夹着烟,时不时抽一口。椅旁边小几上的烟灰缸里落着好几个烟头,应该是刚才抽的,因为他屋里开着新风机都还是烟味好重。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他一边讲着手机,一边朝我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去客厅等他。 我在客厅坐了十来分钟,他才出来,往沙发上坐,边说:“刚公司有点事儿……现在来说咱们的事儿。” 我没说话。 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起了话头:“边西川跟我认识就是你高一开学,我去接你,跟他还有几个人吃饭,你也在,还记得么?” 我点头。 “后来没多久,他自己联系上了我,他说他是班长,有每个同学的家长联系表,你的不是填的我的号码么。”他说。 是这样没错。 他微微皱起眉头,一边回忆一边说:“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你俩名字里都带个川就算了,但长得也有点挂相,他又特别关心你……”他停了下,轻咳一声,说,“他确实在我面前是一直在关心你,我不是向着他说话,现在是跟你说这件事,就是把我看到的跟你一五一十的说。你先别生气啊。” 我还是没说话,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水,我刚倒的水。 他接着说:“其实,我当时心里大概有点数,不过我想岔了点儿,以为你俩同父同母,一个给了爸一个给了妈。后来我试探他,他可能是看出来我起了疑,就干脆跟我说了。我当时……唉。” 他忽然往我这边挪了下,把我手拉他怀里焐着,然后才接着说,“我就趁出差那会儿去找了你姥爷家。难找。他们那时候应该是租的房子。而且你小时候住的那块儿拆迁了,盖了个商场……川儿,你想知道他们现在什么样么?不想知道咱就不说他们了。” 我抬眼看着他,他就知道了我的意思,长叹了一口气,又挪过来挨着我。 我往旁边挪了下,给他腾地方。 “……记仇是不?”他问我。 “没啊。”我当然是否认,“你说沙发这么大挨着干什么,挨着热。” 他一时半会不好打他自己的脸,只好接着说刚才的话:“他们……你姥爷前几年去世了,你姥姥老年痴呆,我给她弄养老院去了。你舅……他在戒毒所。” 我:“……” 大概率杨复的意思不是说金融学霸在戒毒所工作。 “好像是工作几年赚了点儿钱,走岔路了。”他说完,瞅了我一阵,又挨过来,迅速伸手搂住我肩膀,把我搂他怀里,说,“你难过我抱会儿你。” 我不难过啊。我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就记得我小时候他们天天骂我小杂种小畜生,打我,最后还不要我了。我对他们是很麻木的。 但杨复好像觉得我应该为他们难过,他可能觉得我应该是个心软的善良的天真的孩子。 我不是。 我内心特阴暗。 比如说,我姥姥姥爷先不说,我听到我舅的近况,第一反应是他好给我丢人现眼的,简直无语。 杨复薅着我的头发,很快转移话题,说:“边西川那儿……我怀疑过他,防备过他,怕他在学校里给你使绊子,特意问你老师,你老师说你挺好的,你们学校没那种霸凌的事儿,就是你自己不爱说话,不爱跟人来往。以前你在村儿里和镇上读书,你哪个老师都这么说你,所以我没多想。我私底下问你,你也说你都挺好的。平时我留意你从学校回来身上没伤,衣服也都是干净的,没换过。而且我还看你跟那个池郑云走得挺近,关系挺好……就没多想。川儿,是发生过什么事儿么?你今天反应那么大,我想了又想,总觉得应该不完全是上一代的事儿。川儿,你愿意跟我说说么?” 我想了会儿,说:“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呢……”他柔声哄我,“那不然你给我个名单。” “干什么?”我问 “不干什么,就看看。”他说。 莫名其妙。我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找人套他们麻袋我也得告诉人他们是谁啊,不然路上随便逮啊?”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有点可怕的话。 我抬头看他。 他冲我笑,捏了下我的脸,说:“傻不傻?真信啊?逗你的。哪些人啊?干了什么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杨总的求偶本能和求生欲爆发了 第48章 我把高中时经历的大型□□现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杨复。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我把高中时经历的大型□□现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杨复。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我并不需要杨复找人去套那些人麻袋,也不赞成他做这种后患无穷的事情。 但是,我得让他知道我这么讨厌排斥边西川不是我在无理取闹。 别人误会我什么都可以, 我看心情决定解不解释, 但杨复不能那么误会我。 他听完,很久都没说话,只是把我紧紧地搂在他怀里,下巴贴着我的额头和头发。我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虽然隔着衣服布料,还是可以很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 很有力。 “……怎么不说呢?”他低声问我。 我还没开口, 他接着说:“怪我,我没察觉。” 可是, 怎么能怪他呢。是我不说,他经常问我在学校里怎么样, 有没有人欺负我,我都说没有。那时候,他还没在燕城站稳脚跟, 那么忙, 那么多事, 哪能把心神百分之百地放在我的身上。 我这么跟他说,他沉默了几秒, 手臂使劲儿, 把我搂得更紧了,好像要把我摁进他骨肉里的那么大劲儿, 叹道:“气人的时候是真能把我气死, 乖起来又这么乖, 让我心疼的时候是真能疼死。” 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可以省略不说。 他心疼了一会儿,说:“对不起,川儿,我不知道这些。我要知道我肯定不会今天把他叫过去给你添堵。”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如果他知道,肯定不会那么做的。 当时事儿都挤到了一起,我本来就情绪不好,一下子爆发了,没顾想太多。这会儿冷静下来想了想,确实不能怪杨复。 可能,我更生他气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缓缓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狗屁专家差点害死老子,操……” “什么专家?”我假装不知道地问。 其实我知道。燕姐提过,他为了我,去付费咨询青少年心理专家。 当时我就相信了燕姐说的,因为我了解杨复。 他是个厌学学渣,但不厌别人的学历,相反,他对学历和头衔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就像他当初觉得我读个燕城重点高中重点班就精通全世界的外语和会修电脑。 专家那就更不得了了。甭管是青少年心理专家还是男性泌尿科专家,只要是专家,就人人会修火箭。 什么?专家不会修火箭?那怎么能是专家呢?谁给颁的头衔?走后门的吧?全拉去枪毙!别的领域怎么瞎搞都行,学术的世界不容亵渎! 大概就是这么个概念。 ——所以他在走投无路之下跑去找他心目中的神“告解”和求助,发生在他身上很正常。 类似于有些人搞迷信。 杨复相对来说搞得科学些。 更直观地举个例子来说就是:杨复老了之后别人跟他说花十万块可以买到长生不死的仙丹他肯定知道那人是骗子;但如果是个三甲医院主任医师跟他说十万块可以给他一箱某某保健品喝了延年益寿,他肯定屁颠屁颠付钱,把东西抱回来叫我一起喝,我喝三分之二,他喝三分之一。 那么,连火箭都会修的专家解决一下我的青春期叛逆和男同性恋的问题,就很简单吧。杨复肯定是这么想的。 我这会儿问他,他还挺要面子的,遮掩道:“什么?没什么啊,我没说什么啊。” “什么专家差点害死你?”我问他。 虽然但是,我现在就想让他没面子一下。 他逃避了一阵,见我非要问,悻悻然地、扭扭捏捏地说:“就,唉,就,我找了那什么专家……我不能一有事儿就打你啊。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弄,你那阵子确实是……又不能不管。现在不总说什么科学教育法吗。我懂个屁科学,我就知道小孩儿不懂事儿多打两顿就什么都懂了……但我就打你屁股几下,你疼,我他妈也疼,心疼。我舍得打啊?好吃好喝的养得这么细皮嫩肉的,蚊子叮一下我都得皱半天眉头……我就去找心理专家、教育专家,乱七八糟什么专家,学学科学。” 我问:“怎么差点害死你?” 他叹着气、咬着牙,说:“说得是那么回事儿似的,我他妈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佛了一二……一个老外,叫什么来着,我记不清了。” 佛了一二?我想了又想,有点佛了:“弗洛伊德?” “好像是这个……应该就是他。”他说,“是个什么心理专家是吧?感觉挺有名的,听那专家说起来的感觉。” 我深入地回想了一下弗洛伊德的理论。 我不太了解这方面,但不至于完全不知道,初中的时候看课外书看到过。没仔细看,我没太大兴趣,但作为常识储备来说,有粗略的了解。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大概知道杨复为什么会想让我跟边西川处好关系了。 我向他确认:“你找的专家跟你说了弗洛伊德的什么?” 他开始支支吾吾并企图扯开话题:“就说些乱七八糟的屁话。妈的,现在想想,就是骗钱的。老子还是找的熟人介绍的,他妈还在个大学里当老师,还是个教授,我去,谁当他学生就白学了。还好你读的T大,这才是正经大学,别的大学就是瞎教……” “他跟你说我恋父是吗?”我问他。 他的声音一下子停了。 我想从他怀里抬头看看他现在的表情有多尴尬无助,但……算了,给他留一点点面子。 但是我脑壳有点晕。 被他无语到了。 他可能真的老了会被骗买很多保健品。 大概半分钟后,他喃喃道:“一开始说的是恋母……” 我:“……” “我寻思着,那你得恋我妈,但你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他的声音越说越小。 我了解他的脑回路,大概就是,他把我简单又复杂的身世背景和我的青春期叛逆诡异行为都告诉了狗屁专家,狗屁专家自然就要把一切都往我的生长背景上扯,还把佛了一二扯了出来。 具体怎么扯的,我不知道,但我合理推测,总之扯来扯去,不靠谱的专家和文盲的杨复就一起扯出了个结论:我从小缺父母家人的爱,因此导致了奇奇怪怪的心理和行为,比如宣称喜欢杨复,要和他搞同性恋。搞不好,我是把杨复当我爸了,我把对父爱的渴望投射到了杨复的身上,简称恋父。 然后,杨复聪明得不行的脑袋瓜就开始运转,得出进而的一个结论:他要撮合我和黎跃敏、边西川相认团聚,以此治愈我的内心。 我没法儿怪杨复。虽然事情被他做得乱七八糟,但他的出发点是为了我好。 他总是为了我好,什么都是为了我好。 他等了会儿,见我没说话,就自己说:“你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他在问什么,这答案完全不需要考虑,我直接回答:“我不恨我爸,不代表就爱他,我对他没有感情。你也不会走在路上对不相干的路人有爱或恨吧。而且,我希望以后一直都是陌路人。”停了下,我补充道,“包括边西川。最初的事不是他的错,我不恨他,但他确实令我很膈应。后来高中那样,我不知道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是真无辜还是装无辜,但反正有他在我就会倒大霉,我只想离他远点。” “我知道了。”杨复说。 他知道了我的态度,自然就知道以后怎么做了,我对他有这个信心,就没多说。 我俩这么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欲言又止地叫我:“川儿……” “干什么?”我问。 “不干什么,就……”他局促了一阵,说,“川儿,我再问你个事儿啊,认真问,非常认真问。” “什么?”我问。 他紧绷的声线里透着无比的紧张:“你喜欢我,不是因为佛了那什么,折射什么感情……恋父哈?” “不是。”我说。 “……那、你……真不喜欢女人?一点儿都不行吗?”他问。 我倒是想问问他“一点儿喜欢女人”是什么稀奇的喜欢方式。但懒得问。我只说:“嗯。” 他又默了一阵,低低地问:“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不跟我在一起,你还是不会找女人,还是会找个男的,是么?” 感情的事很难说,此时此刻我心里肯定是觉得自己对杨复至死不渝的,就算他不要我,我也很难走出这段单恋感情的阴霾,很可能要颓废,说不定还会抽烟喝酒放纵自我。 但都说时间能治愈一切,只要我没死,说不定十年二十年之后会移情别恋呢。这谁说得准?我并没有完全的信心。毕竟,在我意识到我喜欢杨复之前,我都没想过我喜欢他。 所以,我回答他:“是。” 他又开始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便他吧,反正我不能强求,不如就趁这个机会专心致志地贴着他,很可能以后不会有这种机会了,以后我就要靠这一刻的回忆度过也许会极其漫长、肯定会极其苦痛的失恋创伤疗养期。我要把这一刻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牢牢的,以供回味。 许久,他说:“不早了,今天这么多事儿……早点儿睡吧。” “嗯。” 乐观一点想,他没有当场宣判我的死刑,那么我还有0.00000001%的机会在这段关系中苟活。说不定今晚世界就毁灭了,那么,直到我们死去前,我和他都是情侣的关系。 十来秒后,他轻轻地推了我肩膀一下,示意我该起身了。 我只好离开了他的怀抱,起身回卧室。 我根本不想现在睡觉,在卧室里坐了会儿,拿起马克杯出去接水喝,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他站在阳台上抽烟。 他也看到了我,下意识地做了个要掐断烟的动作,但马上反应过来阳台的玻璃推拉门是关着的,就把烟放回嘴里,继续抽。 我去厨房接完水,出来时,看到他在点新的一根。 我回卧室慢慢地喝完了一杯水,还想喝,就又去厨房接。 这回,杨复没在阳台,他在厨房,刚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易拉罐的环还套在他手指上,他抬眼和我四目相对。 我去一旁接水。 他把拉环扔进垃圾桶,侧身靠着冰箱,没说话,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盯着我看。 这眼神有点直勾勾怪瘆人的。 可能,他是下定了决心,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话一次说清楚,把该断的关系断了。比如,我和他的那段勉强的关系。 按常理推断,就是这样的。 他现在又是狠狠抽烟,又是喝啤酒,是在给他自己打气,以防他自己出于同情我而不好意思说。 看来是等不到世界末日了。 我努力维持着不动声色的样子,飞快地端着杯子回卧室。 思来想去,我放弃了反锁门。这属于自欺欺人掩耳盗铃,没意义,只会令人觉得好笑。 天要下雨,杨复要和女人在一起,我扭转不了乾坤的。听天由命吧。 我发了会儿呆,心里很茫然,很慌,想做点事来缓解紧张的情绪。 想了想,从衣橱里拿出小行李箱,打开摊在地上,往里放衣服。快十月了,天气转凉,衣服要逐渐加厚了。 我正拿着衣服,卧室门被杨复推开了。他站门口,声音里带着打趣:“干什么呢?又要离家出走啊?” 这语气一听就知道他在开玩笑,没真这么以为,他应该是猜出来我在弄换季衣物。不然他哪能这么轻松。他可能就是绷着脸问:又犯浑是吧? 我没理他,蹲在地上,把刚扔到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件叠好塞紧,多塞几件。 杨复站在门口看着我。 他肯定是有话要说,而且是很重要很正式的话。他甚至换了一身衣服,大半夜的,换衣服不是换成睡衣,换了一套衬衫西裤,还抓了头发。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但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假淡定地整理我的衣服。把行李箱里的衣服叠好塞好后,还有一点空隙,我起身去衣橱翻找,打算多拿两双袜子。 然后,我听到了脚步声,杨复来到了我的身后。 我没在意。我总不可能担心他会给我后脑勺来一锤头吧?最多我注意点,转身的时候别踩到他脚了。 我刚把袜子拿在手里,忽然从我手臂旁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 “……?” 我不知道他的意图,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站那儿不动了,也没说话,看他打算怎么做。 他另一只手从我另一边也探了过来,抓住了我另一只手。 然后,他把我手上的袜子拿走,放回了抽屉里。 接着,我感觉他低下了头凑近我,温热的气息拂在我的脖颈和耳朵、侧脸上。 “……” 可能我刚才猜错了,事情可能不是分手走向。杨复喷了古龙水,隐约我还在古龙水的味道之中闻到了一些些须后水的气味。 他可能剃个胡茬来体面地分手,但不太可能喷个古龙水来风骚地分手吧?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刚刚我的猜想可能与真相是背道而驰的。 ……不,不确定,要再看看。 * 作者有话要说: 杨复:嘿嘿我要有老婆啦↖(^^)↗ 第49章 现在你不能娶媳妇儿了,川儿。 杨复好像在闻我, 这令我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虽然我的身上肯定没有异味,甚至还残留着沐浴露洗发水护发素洗衣凝露留香珠的香味,但是, 气味这种东西很难说, 感受喜恶非常的因人而异,有些人就是不喜欢香味,甚至反而喜欢臭味。 不是说杨复喜欢臭味的意思。 他闻了半天,忽然把我翻过来面对着他,给我来了个壁咚的姿势。 我:“……” 有点想笑。得忍住。 显然我没忍好,因为他嘴角勾起, 含着笑意轻声说:“想笑就笑, 憋什么?” 他这么一说,我不想笑了, 也不看他的眼睛了,垂下眼尾看着他的喉结。 他低下头, 靠近我,脸离我的脸很近,近到鼻尖碰到了我的鼻尖。他顺势用他的鼻尖轻轻蹭了蹭我的。 然后, 他的嘴唇碰到了我的嘴唇。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抬眼看他, 吞咽着唾沫。 他稍微离开了我一点,盯着我的眼睛, 像在确认我的反应和态度。 我没什么反应和态度, 就是像个傻子一样发呆。 “你脸红了。”他说。 我还灵魂出窍了呢,脸红算什么。 他接着说:“我也挺紧张的。” 紧张很正常, 不紧张才有鬼, 他不紧张我就得怀疑他有事儿了。不过, 他说是这么说,我看不太出来他哪里紧张,不排除是哄我呢,得再看看。 “能接受么?”他停了下,好像觉得我此刻脑子浆糊肯定不能知道他的意思,补充道,“我亲你嘴。” 我忍不住身体本能又吞咽了一口唾沫,说了个“能”。 他看着我,说着很破釜沉舟的欲盐否话:“川儿,没回头路走。” 我现在脑子里已经晕乎乎的了,就觉得挺不耐烦的,挺急的。 什么回头路,我才不走回头路,我倒是怕他要走回头路,反正他能回的头太多了,他和我不一样,我只有他。 我要想办法让他不走回头路。这想法多自私啊,但是,如果我没有杨复的话,真的会活不了的吧。什么都可以没有,除了杨复。 他的手缓缓下滑,落在我的头发上,轻轻地揉了揉,又凑过来吻住了我的嘴唇。这回不再是蜻蜓点水一般,而是逐渐加重加深,许久都没有停止的意思。 我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但没成功,他搭在我脑袋上的手不知何时滑到了我的后脑勺,掌心捂着,我往后靠的时候感受到了一股方向对撞的力量。 好在我并不是真的想躲,这下子回过神来,急忙调整心态和状态,站稳了,撑住有点发软的脚,闭上眼睛让他亲个够。 不过,这显然是我更占便宜,因为我更喜欢他,所以接吻的时候是我得的便宜更多。我不会说出来的,有便宜要默默地占,说出来就傻了。 亲着亲着,他一边继续亲,一边把我手拉着搭他肩上。 我自然地就着这个姿势抱住了他的脖子。 这令我们亲得更紧了。 当我意识稍微恢复了一点的时候,我的脚已经不自觉地踮了起来,就好像是我主动的一样,就像是我挂在了他脖子上一样,就像是我是他的一部分。 而我很快就再次失去了自我的意识,脑子里只有杨复和他的吻、他低沉急促的喘息。 我仿佛缺水的饥渴的鱼,只有他能救我。 如果他不救我,我就会因为搁浅而痛苦无比地死掉。 而他救了我。所以,我就是他的了。什么都是他的。他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如果他不这么做,我甚至会求他。 再次意识回笼,是我和他纠缠着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床上。 他不断地亲着我的脸和脖颈,甚至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啃咬。不疼,而且他咬了后会安抚地舔舔,同时,手抚摸我的脸。他的手很大,几乎一只手掌就能把我脸遮住。指腹上有茧子,有点粗糙,摩挲皮肤的时候会让我有种异样的舒服感。 我从没这么舒服过,就像在天堂一样。我想,如果有天堂,也就不过如此。 可是,忽然,他停住了,离开了我。 我等了几秒,睁开眼睛看他。 他看起来有点儿尴尬,对上我的眼神,低头啄了我嘴一下,长叹了一口气,说:“需要买点儿东西……我没买。” “……” 我俩对视数秒,他冲我讪笑了下,瞧着怪傻的。实际上也很傻。他总叫我小傻子,他自己是大傻子。 但是,我好喜欢这个大傻子,喜欢到要疯了。不,也许已经疯了。 在这突然的一刻,我突然领悟到了他说没有回头路的意思。 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如果现在或以后他说不要我了,我可能就不能当做无事发生过一样地活下去了吧。没办法轻描淡写地说“也许要经历一场漫长的失恋疗养期”,因为知道那已经治不好了。 我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杨复回错了意,试图安抚我:“要不你在这儿等下,我赶紧去看看药店里有没有卖……” 就他现在的状态出门,太有伤风化了吧。而且,这个样子的他,我才不要让别人看到。只有我能看到。都是我的。 我推了他一下,他爬起来坐到床边,正要下地,可能是看到我也爬了起来,没急着走,扭头看着我。 我打开床头柜抽屉下的小柜,拿出来一个收纳盒,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好在床面上。 现在不是装矜持的时候。今晚我肯定要把这事做实,就能安枕好梦了。 万一杨复下个楼,被风一吹,冷静了,下头了,有事了,跑路了,等等了,呢? 杨复看着这堆东西沉默了很久,神色颇为莫测。 半晌,他问:“哪儿来的?” “网购。”我说。 他喃喃道:“你一天到晚都在网购些什么乱七八糟……什么时候买的?你买这些干什么?” 我说:“给你用。” 他不说话了。 我想了想,打破安静,说:“不知道你用多大的,就每个型号都买了,你自己跳吧。” 他顿时本能反射地来了点劲儿,说:“这还用猜?肯定往大了买啊!” 说着,他就嫌弃地把没用的捡出来空投到我放在墙角的垃圾桶里,然后拿起别的逐个看看,把RUSH也空投去了垃圾桶,还看了我一眼。 我当作什么都没看到,镇定自若地躺回去。 …… 我靠在杨复怀里,他嘴里咬着根烟,一直没点。 我跟他说可以抽,他让我别管他的事儿。 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个事儿不要管。要不,你换个方向管,抽烟有害健康,你得管着我,不让我抽。”他解释道。 我没接这话。这不需要,他在这事上有很强的自我管理意识。 过了会儿,杨复叹气,埋怨我:“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买了,就没买药,唉。” 我不服气:“买了药啊。” “春|药不算药。”他说起来这个就还气,搂紧我打一下,“给你钱买吃的买搞学习的,买点衣服也行,你买那东西!” 为了让他有愉快的体验,我好心好意地顶着厚脸皮买RUSH,一句好没落着他的,为这事被他打好几下了。 不过……算了,不跟他计较。 还好他就认识个rush,我买的润滑剂上全是外语,他看不懂,听我说是润滑就没多想,我肯定不会告诉他这里面有点儿催情成分。 “还有俩钟头楼下那药店才开门,”他说,“到点儿了我就下去买药,你要是到时候醒了,没看到我,别急,我买完药,带点儿早饭就回来。你那屋你先别回,就在这儿睡,我收拾好了你再回去。” “嗯。” “还疼么?要不上医院看看?就说你洗澡的时候摔了个大屁墩儿。”他出馊主意。 我说:“医生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你戴口罩,墨镜也戴上。”他说,“到时候你别说话,我来说,就不知道是你了。用我的诊疗卡,都以为是我。” 懒得理他这掩耳盗铃的想法。 “没什么事,不去医院。”我说。 确实是没什么事,他就没再说这个了。 过了会儿,他又把我搂紧了,“啵”的一声使劲亲了口我额角,说:“川儿,我会对你负责,永远都对你好。”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不过,其实就算他现在不说,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一直都在对我负责,一直都在对我好,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嗯。” 我矜持地应了一声,没说别的,多说一个字我怕我就露馅了。 杨复捏着我的耳垂玩儿,过了会儿,有点儿踟蹰地说:“川儿,那……你别惦记娶媳妇儿了。” 我说:“我就没惦记过,都是你在惦记。” 他急忙否认:“我可没惦记过,我给你存的都是你以后娶媳妇儿的彩礼钱,我自己的都没开始存,彩礼都没有,我惦记什么啊?没惦记。” 我说:“没说你惦记你媳妇儿,你成天惦记我媳妇儿。” “嗐……”他琢磨了一下,“你这话听着怪瘆人。我是惦记给你娶媳妇儿,不是惦记你媳妇儿。”他很郑重地纠正细节。 然后补上一句很重要的:“但现在你不能娶媳妇儿了,川儿。” 我慢悠悠地说:“还是能娶。” 他顿时急了,腰都挺起来了,本来靠着床头软枕,这会儿坐直了:“但——” 我打断他的话,说:“你把给我存的彩礼钱给你自己,就当是我娶了你当媳妇儿。” 他靠回去了,继续软着抱我,特傻气地笑了两声,然后说:“你是我媳妇儿~” 我抬眼看着他。 我多喜欢这句话啊,但他傻子一样,以为我不喜欢,在那儿解释:“疼媳妇儿是天经地义的,我疼你,你别疼我,所以你给我当媳妇儿,我当你男人。” 他有的观念特大男子主义,说出来好土的。 但是,我就是喜欢他这样。 “好吧。”我假装我有点勉为其难、做了特大让步似的。 他被我哄得兴高采烈,亲了我脸一下,扭头拿手机看了眼时间,搁下,回头瞅我:“还不困?” 我摇摇头。 “困了就睡,不困咱就继续这么搂着说会儿话。”他说。 我点点头。 他忽然问:“渴么?我去拿个水来。” 我看着他下地,想了想,拉起被单遮住自己的脸。 杨复很快就回来了,我隔着被单,听到他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的声音。 他搁好水杯,过来轻轻拨开我下半边脸上遮着的被单,亲了我嘴一下,然后拉开上半边,笑着问:“害臊了?” 我把被单从他手里扯回来,继续盖着。 “别盖脸,多不好。”他又给我拉开了,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就着这姿势抱住我,轻声问,“后悔了?” 我否认:“没啊。” 只是害臊而已。我脸皮不算薄的,但这会儿害臊一下多正常啊。 他把我薅起来,扶到他怀里坐着,他端起水杯喂我慢慢地喝水。 我本来其实还好,但这会儿喝到水,就突然渴了,喝了大半杯才停。 他把剩下的一点儿喝了,杯子放好,搂着我说:“没后悔就好,不然也晚了。” 又过了会儿,他暗戳戳地踩低别人捧高自己:“也就是我,自个儿养大的你,实在是舍不得,要是别人,那可就没轻重了。你是不知道你……嗯,多那什么,嗯……” 我猜他想说我骚。但他话到嘴边,求生欲爆发,却又无奈词汇量跟不上,找不到合适的委婉的近义词替换。 最后,他憋出一句:“反正就……你以后端正点儿。” 我说:“我在别人面前很端正。” “你在我面前也端正点儿。”他严肃地说。 他这样子好好笑,但我肯定不会在这会儿笑他,只是咬了他下巴一下,然后舔舔。 杨复的胡子长得特快,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刮。这会儿他已经又冒出来一点小茬了,看着不明显,但舔的时候舌头能感受到糙,有一点点麻,这感觉有点儿上头。 他捏住我的后颈肉,试图扯开我,声音特无奈:“你……端正点儿!” 词汇量就到这儿了。 或许他就是觉得这个词说出来显得高级、显得他有文化,所以一直说。 他有时候私下里跟我独处的时候就会这样,小孩儿学舌似的,觉得我说的某个词好,他就一直用那个词,牵强也要给塞进去用,特有意思,特可爱。 我终究还是被他扯开了,就故意张着嘴巴吐着舌头做鬼脸给他看。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绝望,但又充满了欲望。 半晌,他抱住我,避免看我,幽幽地长叹一口气,特忧愁。 我终于憋不住了,趴在他肩头直抖。 他一点儿不意外,只是继续叹气,叹了好几口气,然后说:“不知道这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想的都是你啊,笨、蛋。 第50章 你要是找男人,我得发疯。 之前, 自从我告白之后,杨复一直对我若即若离,现在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一直抱着我, 这里摸摸,那里捏捏,特爱不释手的样子,说几句话就要亲亲贴贴。 我故意问他以前不是很嫌弃我吗,现在怎么这样? 他倒不尴尬,叹了声气, 说:“哪儿是嫌弃你啊。不敢碰你。”停了几秒钟, 仗着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木已成舟, 十分破罐子破摔地抛弃了他曾经的矜持,说, “回去得打半天飞机,手累,心累。”又停了下, 多多少少是抱着炫耀的心态强调, “我那么久。是吧。” “……。” 他反正是已经放飞自我了。 不是从这会儿才开始放飞, 刚刚干我的时候就开始飘了飞了。 事后还说我不端正,明明他自己就很不端正, 比我不端正多了, 那会儿有几下都把我说急眼了,他还在那儿说, 我都有点儿气急败坏那意思了, 打他咬他, 他不在乎,我想爬走,他不让。我怀疑他是片儿看多了,挺有点那风格的。 我没接话,他就低头瞅我的脸色,正好对上我给他的白眼,他顿时哈哈地笑了起来,把我搂更紧些,亲了一下额角,语气正经一些,说:“我怕你后悔,川儿。” 我说:“不会。” “这会儿肯定不后悔,但日子长着呢,才哪儿到哪儿。”他轻轻叹着气,指腹隔着睡衣轻轻摩挲着我的肩头,说,“我也怕到时候你后悔了,我不让你后悔。” 我没听明白,问:“什么意思?” 他说:“你给了我,再去找女人,女人得嫌你。但你要是找男人,我得发疯。” “你发什么疯?”我问他。 “羊癫疯。”他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 我无语。 他哈哈笑了几下,还问我:“不好笑吗?你怎么不笑?” 本来我没觉得好笑,他这么一问,我觉得他挺好笑的,就笑了。他还以为是他的冷笑话好笑,表情显然十分得意。 傻逼兮兮。 等他笑停了,我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 “喜欢得都跟我眼珠子似的了。”他甜言蜜语道,“你见我跟谁那么不自然的?我是那种脸皮薄的么?也就是你,我爱就爱得很,碰就不敢碰,脑子里想想都恨不得抽自个儿俩耳刮子……怕害了你一辈子。” 我抬眼看他,他低头又来吻我,吻得很深,使劲儿搂着我背,按着我的后脑勺,生怕我躲了似的。 我发现他很喜欢在接吻的时候这样,很霸道,占有欲特别强。明明我是自愿的(确切说,是非常愿意的),他这么一来,好像我是被强迫似的。不过,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这令我觉得他想要我的意愿非常强烈。 但是,喜欢归喜欢,我没有完全被冲昏头脑,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居然冲我撒起娇来:“再一回,川儿,就一回,今儿就过去了。” 想得美。 我说他前不久还装得很心疼我呢,又是要买药又是要去医院的,现在原形毕露了吧? 他急了,一个劲儿耍赖,这会儿反正是什么脸都不要了。我烦得要命,只好让他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就一个,看他是要一次性的还是可持续发展的。 他说:“不会不会,我有数!” 因为……我真有点怕,但又怕扫他兴,就挺迟疑的。 他就是个人精,显然能看出我的迟疑,再接再厉又是一顿赖皮,最后我就迷迷糊糊的让他去了,爱怎么怎么吧,我认了。 我一晚上没睡,这回真是撑不住了,直接睡了。 这一觉睡醒,我感觉自己跟被车碾过似的,忍不住叹了声气。 “叹什么气?”杨复马上问我。 我睁开眼睛,看到他穿戴整齐,坐在一旁的床沿上低头看着我,手里拿着根没点的烟,烟嘴却是湿的,快被咬烂了。估计刚刚杨复坐在这里的时候一直在咬它,想抽,但不想在我面前抽,可又想多看看我,不舍得出去抽烟。 “你坐这里看着我干什么?”我问。 “看会儿你不行?”他反问,然后又问一遍,“叹什么气?” 我本来想说我疼,但怕他以后有了顾忌,话到了嘴边,我把它吞回去了,改成:“饿了。” 他伸手摸着我的脸,眼里都是温柔,说:“饿了给你弄东西吃。想吃什么?” 其实我不想吃东西,不饿。 主要是,我不想和他分开,就算他只是去厨房,也太远了。而我这会儿不想下地跟过去。 我没说话,他不催我,耐心地等着我。他的手指一直在抚摸我的脸。 我想了想,眼睛瞟向一旁床头柜上显然刚拆封用过了一点的药膏,说:“你再给我上一遍药吧,好得快。” “刚上的,晚上再给你上。”他说,“吃点东西先,都中午了。” “那你叫外卖吧,随便吃什么,我都行。”我说,“你再陪我躺会儿。” “行。等下,我先叫外卖啊。”他说着,拿起手机打给经常订餐的附近一家餐厅,三言两语就订好了,上床来躺坐在我旁边,把我搂他怀里抱着,“还睡会儿不?我搂着你睡。” “我想以后就睡你屋。”我说。 他说:“你睡呗。” “我搬你屋来住。”我说。 “你搬呗。”他说。 当他老婆真好,我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我早就猜到这是一桩好事儿。我才不要把这个好事儿让给别人,我先来的,就是我的。 说着说着,我又睡着了,再醒来问杨复时间,他说快傍晚了,见我睡着他就没叫我,饭菜送来了,等我醒了想吃热热就能吃。 我问他也睡了么,他说他就眯了会儿,很快就醒了,不困,还兴奋着呢,就想看着我,多看看,上辈子得积多大的德这辈子才换这么一宝贝啊,可不得多看看? 我要被他笑死了,直埋汰他,突然这么肉麻。 “早想这么着了。”他说,“憋得快死了。你不是嫌我那会儿脸老绷着么,我能不绷么?一不留神不就露馅儿了么?只能绷着。装装正经。装过头了。” 他真的好傻啊! 但是好喜欢他,喜欢到不知道怎么说。假设我活到80岁,从现在开始,我有61年的时间和他在一起……真好。老天爷真的是良心发现了。看来上辈子我杀人放火之后终究是放下屠刀遁入空门了。 我一时兴起,说:“下个周末你有空吗?我想和你去庙里烧香。” 要是以前,他去不去另说,肯定要吐槽我身为大学生还搞迷信(虽然他自己的办公室请不知真假的风水大师算过,但他一向双标)。可现在,我这么一说,他就说:“应该有空。我等会儿就和小兆说下,下周末两天别给我接事儿。等会儿看看具体去哪儿,庙附近有没有别的能玩的,温泉农家乐都行,周五我去学校接你,直接过去住两晚,周日回来,行不?” 我肯定点头啊。 然后我问:“你不问我突然为什么要烧香拜佛吗?” 他憋不住了,吐槽我:“我不但不问你,我还知道你要去的是月老庙呢。” 看不惯他这得瑟,我说:“错了,才不是。” 他坏笑道:“行,那去孔子庙,求他保佑你学业进步。要不就去财神庙,求他保佑我财源广进。” 我横他一眼,他哈哈笑了半天,边笑边说:“逗你的!” 他笑完了,摸了一会儿我的脸,忽然说:“川儿,回学校了别傻乎乎让同学知道啊,不是能说的事儿。” 他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另外的了。 “……昨天我走了,明天我回学校我室友肯定要问。”我说。 “不会,我处理好了,没人问。”他说,“你就当没事儿就好。” 周日傍晚我回学校,见着室友,他们果然都当周五的事没发生一样,很自然。我就渐渐也当没发生了。 我就这么和杨复在一起了。 那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杨复每周五都去接我,我们周末总是在市郊附近过夜,算是“度假”,其实就是约会。周日下午他会送我回学校。 每次到了周日中午我就开始不高兴,因为不舍得和他分开。我真想长在他身上。 他也显然舍不得我,一开始只送我到校门口,后来就下车送我到宿舍楼外面,再后来就送我上楼,再后来就进去坐会儿。不过,我室友通常也在,所以杨复坐也是坐着和他们聊天。但这样也可以。我就站旁边假装对他们的对话感兴趣,其实只是对杨复感兴趣。 杨复特会跟人聊天,他能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妖怪来了但凡说的不是外语都能跟杨复唠上一阵。 有一次,杨复送我到寝室里,只有一个室友在洗澡,其他人不在。杨复没人唠了,我又不可能跟他在这里唠,四只眼睛干看着又挺诡异的,正想着他该走了吧,他忽然搂住我,把我抵在书桌边上亲吻。 我都被他吓了一跳。 说不要让我室友知道的是他,这时候干这事的还是他。 我一双眼睛都不知道该警惕地注意着哪边。左边是浴室,室友随时洗完出来;右边是入户门,其他两个室友随时可能回来。 杨复根本就是故意的,他看我担心,他笑得更开心了,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的样子。他还亲很久,肯定不止一两分钟,可能有五六分钟,或者更久,这得看我那个室友洗了多久。 在浴室里淅沥沥的水声停止时,杨复才离开我,小声说:“一看就知道你刚被我亲了。” 还好意思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是时候开始正文了…… 第51章 杨复充满焦虑地发送:哈哈,老板娘派头这么足啊? 大学毕业后, 我很顺理成章地留本校读了研。 我没考虑过出国去读,杨复考虑过。他舍不得我,但又有种不留学不足以称学霸的观念, 心情就很矛盾复杂。 那段时间他挺苦大仇深的, 甚至还寻思着假公济私,强行把公司业务提前扩展到国外去,他假装他是为工作出国开疆辟土,实则是陪读。 到底是没恋爱脑到那份上。那时候虽然公司蒸蒸日上,但还没到拓展海外版图的时候,翻船概率很大。 杨复忧愁了一阵, 在我大四开学不久的生日那天, 和他妈妈、范叔吃过饭,送走他们, 我俩回去,我洗完澡出来, 被他拉到客厅沙发坐下,然后他跪地上掏出一个小方盒跟我求婚了。 他还掏出一张叠着的A4纸,展开了, 一只手拿着, 对着读了一通话, 大意是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送我出国去读书,但他确实没法儿常去国外盯着、不是, 是陪着我, 怕老外心眼儿多手段多把我骗跑了,他得先下手为强, 先把我定下。 他一边念, 我一边在心里吐槽他。 还先下手为强呢, 他不知道比别人先了多少年了,早就把我定得不能再定了,还在这定呢。傻逼。 而且…… “求婚只跪一条腿。”我说。 他两条腿都跪着,跪得直挺挺的。 他没半点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说:“这代表我比其他人有诚意多了,他们就跪一条腿,我跪两条,这你还不赶紧答应我?是吧?” 可他就是一条腿都不跪,我都会答应他啊。 我当场就毫不含糊地答应了。 他事后说当时挺怕我不答应的。虽然他说不出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心,但就是担心。 我心想,我还怕他突然把戒指一收,不求了呢。 所以当时我答应得挺快的,他发表完他跪两条腿代表比一条腿有诚意的理论后,我就马上答应了。 他也不含糊,马上把A4纸往旁边沙发上一扔,拿起戒指往我手上套。 然后第二天早上醒来,我跟他说其实我已经和本校硕导谈好了。 他其实挺不乐意的,想送我出国去见见世面,但我很坚定。杨复狠一狠心能忍下几年异国,我不能。 很久之后,我回想起当时,忽然意识到,可能事情并不是我那个时候只看到的我对他的依恋那么简单。可能,当时我就有危机感了吧,潜意识里比起是怕想念杨复,其实更怕他忍不住寂寞劈腿吧。 杨复一直就很帅,是那种很硬朗英俊的帅,他又高,身材好,以前土帽的时候都能招来燕姐和一些女性的青睐倒追,后来逐渐学着打扮,自从他跟我真正确立了关系后,更重视外表了,越来越跟男模似的了。 加上他事业腾飞,搁外界眼里,就是个标准的霸道总裁、钻石王老五,对他有意思的不比对我有意思的少。 而且,除去对他有意思的,还有他的那些该被拉去阉了再活埋的用下半身谈生意的破合作方们,大多有老婆有孩子,都还在外面彩旗飘飘,他们瞅着杨复是个单身,皇帝不急太监急,替杨复无用武之地的那什么急,三天两头给他拉皮条塞人。 塞自家亲戚都算好的了,至少是想正儿八经介绍对象,有的给杨复塞鸡。塞着塞着,发现塞不成功,一反省,尝试着给杨复塞鸭。 杨复都给拒绝了。但外人好说,常哥也凑热闹,说杨复这年纪已经立业就该成家了。他秉承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理念,介绍的都是自个儿家远近亲戚。 别人介绍,杨复还能搪塞推辞,常哥介绍自家人,杨复就很为难,没办法,对常哥出柜了。 他没说是跟我在一起,就说自个儿是gay,一直瞒着,眼下是没法子,只能说了,常哥要是嫌他,他也没办法,认了,马上收拾铺盖滚蛋,绝不给常哥添堵。 杨复其实挺鸡贼的。 他没明说过,但我看得出来,他这几年有了单干的念头,只是面子上抹不开。 常哥对他有知遇之恩,而且一直倚重、信任他,不插手他搞公司,他让常哥签什么常哥就签,经常文件看都懒得看,他实在是找不到由头开口。但他确实有那么股“大丈夫岂能久居于人下”的意思。他打小就不是安分的性格。 所以,他拿gay说事儿,其实是有点想趁机自立门户的意思。 他不想自己说,想让常哥说。 但常哥这人也挺神奇。 首先,他是一个看得很开的人。 就像这些年来,杨复的风头比他大,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在他面前离间,他还是对杨复十分信任放权。 他常常嘴上挂着这话:没复子,我现在还在镇上开建材店,回乡里砌个三层小楼房,傻乐呵着呢。现在都是我白赚的,我跟他闹矛盾,我傻啊?我现在天天带着老婆老妈到处吃吃喝喝地玩儿,偶尔开个会签个字,我账上就钱生钱,我他妈有病我搁着这天上掉馅饼的日子不过非得自己去累……复子别误会,不是说你有病的意思,你比常哥年轻,就要有冲劲儿,多干干,常哥信任你! 杨复有时候会问我常哥这是不是传说中的PUA。 我说这不叫PUA,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反正常哥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杨复听我夸常哥,不乐意了。 不是针对常哥,他听我夸别人,不管男的女的,只要是在适龄范围内的,他都醋。他问:“那你的意思就是我没智慧呗?” 我说不是这意思。他问我那是什么意思。看他那无理取闹的劲儿,我懒得理他。 说回来。 常哥是真通透,他听杨复自称是gay,沉默了一会儿,递了根烟给杨复。 哥儿俩坐办公室里抽了一两分钟,他长叹了声气,说:“我早有点儿怀疑了,怕猜错,没敢说。我再猜一个,猜错了你别气,别跟小川说……是小川吧?” 杨复:“……” 常哥瞥着他脸色:“真是啊?嘿你小子……”沉默了几秒钟,痛心疾首地狠拍了下大腿,声音却压得低低的,说,“那是你表弟啊!唉!” 杨复:“……” “你搞男的也就算了,亲表弟就……唉呀……我的天老爷啊……” 杨复虽然想自立门户,但不至于是想吓死常哥然后灵堂上位。 他解释道:“川儿不是我亲表弟,没血缘关系,就他妈跟我妈是小学同学,都不是一个村儿的,我妈是隔壁村儿的,后来嫁我爸才到我们村儿,俩村儿一个小学。” 他说他那一下子被常哥的脑洞惊着了,不然也不会解释这么详细。他感觉出了常哥对gay没什么看法,对他□□搞表弟的看法很大。 常哥愣了下:“真的假的?” “我骗你我不是人。”杨复严肃地向他保证。 常哥将信将疑,问:“那他怎么一直跟你家呢?你以前说他家没人了,我看你俩表兄弟,亲戚,跟你家还说得过去。” 杨复说:“没什么原因,就他家没人了,那时候那么点儿大,总得有个家要吧?我这不路上遇到了么,我妈认识他妈,有点儿渊源。” 杨复再三保证自己没□□,常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不然确实是有点儿那什么。”停了下,说,“知道你意思,以后不给你介绍了。”然后问,“是不是为这事儿小川跟你闹呢?之前他见我就挺不高兴的。” “没,他不一直都不爱说话嘛。”杨复带了过去。 但是呢,常哥不是个藏得住事儿的人。虽然他答应杨复保守秘密,但从此之后每回他见别人要给杨复介绍对象,他就莫名的幸灾乐祸,朝杨复挤眉弄眼。 他还觉得别人都不会想多。 可大家都是人精,见他这样,就猜到杨复是有情况了,纷纷起哄问杨复。 杨复半推半就的认了,但到底没说对象是谁,更不肯打电话把人叫过去给大家认认。 一来二去的,传言就很惊悚地变成了杨复搞了个未成年女生,所以总藏着不敢带出去。 杨复默认了。也就燕姐瞪着眼向他确认这流言的时候否认了一下,对外人他懒得澄清。 燕姐听他否认,就放心了,然后追问他是谁,是不是以前那个他打电话给她澄清他俩绯闻的那个女孩儿?杨复说是是是,燕姐挺疑惑的,说那你怎么一直藏着掖着呢,外人也就算了,我不算外人了吧,吃个饭啊。 杨复回头跟我说起这事儿,说他当时心里在吐槽燕姐:都不知道跟你吃过多少次饭了,微信都加上了。 这些都是杨复跟我说的,所以当时我是信任他的。直到一次偶然,我硕导要给我引荐博导,订了餐厅吃饭,正好撞上了杨复也在那里跟人吃饭。 他没看到我,我看到了他。这没什么,他应酬多饭局多我是知道的,别说在餐厅遇到他了,就算是在洗浴城遇到他,都正常。 当时我没叫杨复,跟我导师拐了个弯进了包间里吃饭。 吃完了,我送导师们打车离开,犹豫了下要不要问下杨复是不是吃完了、是不是吃完就回去,那我可以等下他,坐他车一起回去。 但我怕打扰到他。等下他本来还要和人转到别处续摊的,念着我,得先把我送回去,那多没必要。 我就打算自己打车回去。 就在我等车的时候,杨复给我发消息了,问我在不在家,他今晚可能不回去,让我别等他,把门关好。 我正准备回他话,他发过来一张他在他办公室里的自拍。 接着是一句话:又加班〔可怜〕 我准备打字的拇指停在了半空中,许久才落下去,发给他一个问号。 他发过来一段三四秒的视频,是拍的他办公桌上的一堆文件和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报表。 我转念一想,想明白了,觉得他可能是比我早吃完,然后回公司加班去了。真辛苦。 于是我心疼地回了他一个拥抱的表情和一个亲亲的表情。 他和我有来有往地发了几个回合的亲亲热热的表情包,我的车来了,停在十来步外,没看到我,打电话联系我。 我和司机说着话,往那边走,突然看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眼熟的车。我看向车牌,没错,是杨复的车。 我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耳朵旁手机里司机叫了我好几声,我才回过神来。他说他看到我了,他车打双闪,让我过去。 我转头看到了车,犹豫了下,跟司机说对不起我不打了,取消订单。他说你这样要付取消费的啊,我说嗯好。 挂了手机,我转头盯着杨复的车看了一会儿,脑子里乱哄哄的。 然后我看手机,杨复刚又给我发了几个表情包,见我没回,发了个乖巧.jpg,问我干什么呢。 我说我和傻逼说话呢。他发了一串哈哈哈,然后发可怜表情,说我又挤兑他。 我何止是要挤兑他。但我没这么说,只说我洗澡去,一会儿说。 然后我找了个角落靠着,不远不近地看着杨复的车。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吃完了。 没多久,我就看到杨复一行人出来了,朝他车走去,旁边两辆同样是豪车的车是他同行人的,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各自打开了车门准备上去。以前见过的那个光头钱总也在,笑嘻嘻地推了把杨复旁边那个身材高挑的美女,美女哎呀一声朝杨复身上倒去,杨复及时英雄救美,扶住了美女的腰。 美女回头嗔钱总推她。 钱总揶揄道:“给你创造机会你不谢谢我还怪我推你,这可让我上哪儿说理去啊?你们说是不是?” 旁边的人都哈哈地起哄。 美女似嗔似喜地瞪他们,杨复没说话,就站那儿吊儿郎当地笑,默认似的。 “上杨总车,单独一车。”钱总冲杨复身边的助理说,“小兆,来,坐我车。” 小兆迟疑地看向杨复,嘴里说:“杨总喝了酒,不好开车吧,最近查得严……” “你未来老板娘会开,她没喝啊。”钱总说。 小兆还在犹豫,杨复笑着对他说:“钱总的车一般人可上不了,叫你你还不去?去。” 小兆这才过去钱总那边。 他们就准备各自钻进车里去了,那美女临上车前大声问了一句:“是meet俱乐部吧?” “是!”钱总说。 然后他们就上车了。 真矜持,沉得住气,不愧是干大事的人。我就不行了,我还以为直接去酒店呢。 我看着他们的车开上马路,想了想,低头又叫了部车。 在车上,我发了个消息给杨复,说我去他办公室给他送夜宵。 他马上回我说不用了。 我说你那么辛苦那么可怜,刚跟我撒那么久娇,不就是想让我去陪你吗,我对你好不好,你高兴吗。 他说很高兴,但没必要,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等下我去了也是干坐着,多没意思,还是在家看会儿电视早点睡觉吧,他尽量争取凌晨回去陪我。 我很高兴他这么说,对他说我已经在路上了,还有十来分钟就到,不过考虑到其他人也在,我中途耽误点时间,买点奶茶蛋糕水果炸鸡薯条过去给大家当夜宵。 杨复充满焦虑地发送:哈哈,老板娘派头这么足啊?别了,都人精,等下看出来了,对你不好。 我说我就过去了,不说了,下车去买奶茶了。 他没打电话过来,估计是因为那美女坐他旁边开车,他怕露馅,对他不好。 也可能他正在赶紧叫他助理把员工们喊回公司加班。 大概两三分钟后,杨复发来:刚停电了,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不加班了,我让人都走了,我就回来,你也回去〔亲亲〕 他可真机灵。 * 作者有话要说: 黎川:心疼老攻倒霉一辈子〔龇牙汗〕(偏激发言) 第52章 我懂事换来的是他的欺骗,那我就不要懂事好了。 我没回复他, 他飞快地发消息问我现在在哪,他去接我。 我还是没回复他。这时候,我看到了前方行驶中的杨复的车。 他可能是察觉出不对劲了, 可能暗暗地咬了下牙, 狠了下心,权衡了一下,总之还是当着美女的面打了我的手机。 我接了,没说话。 他顾忌美女,没叫我名字:“老婆——有人!刹车!卧槽!” 他车猛地刹了下,我这车的司机赶紧跟着急刹。 司机破口大骂:“我()&……¥&#¥玩手机呢吧?!”转头看我, 问, “没事吧?” 我摇摇头:“没事。” 司机抱怨道:“现在的人开车就是乱开*()……*%¥” 我估计是刚才那开车的美女猝不及防听杨复叫了声老婆,愣了, 没注意前方斑马线上行人通过。当然,不排除是行人违规横穿马路。 我自己开车上路的时候就遇到过几次, 甚至有次一大爷从人高的绿化带里猛地窜出来,把我吓了一跳,差点儿撞上去。 我是开车一向很稳, 没路怒症, 不会动不动就骂骂咧咧(杨复会), 但那次我忍不住骂了句卧槽。 前面的车平稳行驶起来,杨复在手机那边沉默了几秒钟, 问:“你在哪儿?谁说话?” “司机。”我说。 他问:“你在哪儿?” “你车后面。”我说。 “……” 他沉默了大概十来秒。肯定有至少十秒的时间。 他再蠢, 也该意识到了。 可能他现在正扭头从后车窗往外看,心里在祈祷我是在跟他开玩笑。因为这显然不是去他公司的路, 是去meet俱乐部的路。 这个俱乐部我知道。去过。我有个富二代师兄生日, 请我们去这里面玩。 他平时挺照顾我们, 是个好人,我就没拂他面子,去了。 去的那群人都挺正常的,虽然谈不到交心那程度,但可以友好社交,玩的时候不会孤立谁忽略谁,比如唱歌喝酒都会叫到,都叫了我。 而我说不唱不喝,他们不会一直热情得令我苦恼地拉劝,而是跟我说那就我坐旁边欣赏他们美妙的歌喉和惊人的酒量,给他们当评委。 “……回去说,行么?”他问。 我说:“行。” “你先回去,我车上一合作方呢,我把她送到地儿就回去。”他说。 “你喝酒了怎么自己开车回去?”我问。 他就知道我全知道了,过了四五秒,继续说话,特顽强,心态还是可以的。“我让小兆送我。”他说。 “小兆在钱总车上。”我说。 “……到那儿下车了叫他回我车上啊。”他说。 我想了想,说:“好。” 他忙说:“那你先回去。乖,我等下就回。” 我说:“meet就快到了,我坐你车一起回去。” 他的声音有点硬起来:“你别闹啊。说了回去说。” 其实我懂他的意思,主要是刚才他叫了声老婆,旁边那美女肯定猜出来是他老婆在查岗,等会儿我现身把杨复领走,美女可能会多想。哦,不,那不叫多想,就是正确答案。 但杨复不想让我在别人面前出柜,他自己也不想出。 我冷静一点的话,就不应该冲动。但是我现在不够冷静。我冷静地知道我现在不够冷静。 我甚至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想过把脚伸到驾驶座去踩油门朝着杨复那车的尾巴撞上去。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心理,已经超出了生气应有的限度,我赶紧压制住了它。 但我只能做到这里了,没办法再往下压了。 杨复有应酬,我知道,应酬上别人给他塞人,或者直接对他投怀送抱,我其实心里也有数,以前他还不是杨总的时候就有这事了,现在还不更多?这些我都知道。 我肯定不会乐见其成,但是我相信杨复,我努力地让自己忽略掉那些,看不见就当不存在不知道。 但是,杨复为什么要骗我? 他就跟我说他今晚要陪合作方去俱乐部,我又不会怎么样他。我跟他确定关系以来,从没有因为他要应酬跟他闹过,最多我就是嘱咐他少喝点酒、喝了酒别吹风别开车,能助理开就助理开,助理要是也喝了酒,就找代驾,或者叫我过去接,要不把车放那儿,打车回来,怎么都行,安全就行。 我只是这样而已。 为什么杨复还要那么骗我?他是不是把我当傻子啊? 他干脆今晚什么都不跟我说,我都没这么生气。 他为什么要那么骗我?他甚至还提前拍了照片和视频来糊弄我。 那么,以前他说加班给我发的那些照片和视频是不是都是和今天一样在糊弄我?所以那些时候他都在干什么? “……老婆?宝贝儿?宝贝儿?”杨复叫了我几声。 我回过神来,深呼吸,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抖。 我反复深呼吸几下,让司机靠边停车,我要下车。然后不管杨复在说什么,我挂了电话。 我下车后,司机把车开走了,我前后看看,走了十来步走到一个公交站台里,找了个候车凳坐下来。站台里没人,这段路前后都没什么人,马路上的车开得飞快。 我看着车飞梭而过,心里一片茫然,觉得有点冷。 他真的没和那些人发生关系吗? 我突然这样怀疑了起来。 也许杨复对我说了一半真话,另一半是假话。没有谁规定他就一定会对我说百分百的真话。只是我平时听他那么坦白地告诉我别人给他塞人,就以为他心里没鬼才能那么坦荡,就相信他说他真没接受。 但是,我突然意识到,杨复是很擅长撒谎做戏的。就像之前他吓唬他妈妈和范叔的时候,装得和真的一样,那俩人至今都不知道真相。 也许,我就是他俩,存在于另一个被杨复欺骗的空间里。 杨复在那方面的需求挺大的,但我有时候真挺吃不消。刚开始的时候我忍着,后来我渐渐地拒绝起来坚定了很多,杨复还以为我在欲拒还迎,不料发现我是来真的。而且,因为学习的原因,我有时候会很忙,就算读研了也经常是住学校宿舍的。 他倒没说什么,没强迫我,但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是在拿我当什么? “川儿!” 我突然听到杨复叫我,一抬眼,他正穿过人行横道朝这边走过来,他的车停在对面的马路旁,那个美女下了车,靠在车门上,双手环臂,若有所思地看看我、看看杨复。 “川儿。”杨复很快来到了我面前,可能是看我抱着胳膊,脱了西装外套给我披上。 我很嫌弃地耸了耸肩膀,扯开他外套往地上一扔。 什么脏东西也敢往我身上披。 “我回去跟你说。”他说着,捡起外套,抖了抖灰,作势又要往我身上披,但中途停住了,伸手来拉我胳膊,“车上去,车上暖和,有干净衣服。” 看来还车震过,车上都常备干净衣服了。我这么心想着,挣开他的手。 他啧了一声,回头看了下那美女,扭回头压低点声音冲我说:“川儿,真别在这儿闹,回去我跪键盘上给你解释行不?我真没干浑事儿,只是怕你误会……回去再说。你跟我上车,我把那人送俱乐部门口去跟钱总他们会合,我就跟你回去。你等下别说话,他们问你什么你别搭理,我来说。” 他又要说我是他表弟了。 但我不是。这个表弟谁爱当谁当,我已经厌烦当他表弟了,我是他对象,他两个膝盖都跪地上向我求婚的对象。 我突然镇定了下来,站起身,朝斑马线走去。杨复急忙跟过来,好像特别关心我似的说:“注意车,你看着点儿,有车。” 说“好像”其实对他不公平,他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很关心我。 但是,关心我的是他,伤害我的也是他。 路上的车并没有撞伤我过,而他令我痛苦和发疯。 快到车前时,他殷勤地快跑几步过去给我打开后车座的门。我上去了,顺手扯着他,让他也上后座。 他犹豫了下,上来了。 我管他要怎么对那美女交代呢,交代不了最好,翻脸最好。 我懂事换来的是他的欺骗,那我就不要懂事好了。他让我别闹,那我就让他看看我真闹起来是什么样的。 美女回到驾驶座上,杨复和她说着话,让她开车去那个俱乐部,他跟钱总他们当面说一声,然后送他身体不舒服的表弟我回家。 美女显然不是我这样的傻子,不会被杨复轻易地骗过去,但高情商地没说破,只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的神情,她看起来想揍欺骗她感情的杨复一顿,希望她敢想敢做,我支持她。 车继续开着,车里一片安静,我坐着无聊,转身抱住了杨复。 杨复的身体僵了僵。 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车里的氛围更加凝固与尴尬了。 数秒之后,杨复反应过来,垂死挣扎道:“等下去医院看急诊……” 没有人喜欢被咒去医院吧?我平白无故被他这么咒,生气很正常吧? 于是,我抱住了他的脖子,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我睁着眼睛,把他那一瞬间瞪大眼睛震惊慌乱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在这个瞬间,我突然有一点理解我妈了。 恍惚间,我想,如果我是她,那个时候,可能我也会不管不顾,只想拉渣男陪葬,都别好过。 我早就该知道,除了脸之外,我总还要从她和黎跃敏的身上遗传点性格。他俩一个疯一个没良心,我就既没良心又发疯,杨复对我好了那么多年,我现在就要报复他。 杨复终于肯闭上他那张满是谎言的嘴了,没再说话。 但我估计他真心悔过的概率不大,主要是他比较担心如果继续惹毛我,搞不好我接下来直接脱他裤子。 我当然不可能真这么做,但让他觉得我可能会这么做也好。 这一路的车开得很不匀速,可能是为了贴切地展现出美女“快点开完快点下车”和“找个地方停下、去外面捡块石头回来砸杨复”的反复横跳和挣扎的内心。 终于,车开到了灯火通明的俱乐部外面。 美女飞快地解开安全带下去了。 光头钱总他们的车也停在这,一群人正站车旁边抽烟聊天,大概是专门等着杨复他俩。 见美女下去,一群人满脸暧昧和猥琐,揶揄她跟杨复在路上耽误这么久是干什么去了。 美女皮笑肉不笑,没说话。 钱总他们看出不对劲了,笑容收敛了一些,扭头看杨复的车:“杨总呢?” 杨总在做心理建设,有可能在思考要不要杀掉挂他脖子上的铁了心要他社死的我。 “……川儿,我下去跟他们说下,咱就回去。你松下手。那些人你都不认识,你就别下车了,别理他们。”他哄我。 我想了想,松开了他。 他生怕我反悔、又缠上他,赶紧开门下车,正要关门,我把脚伸出去了,有种他就继续关,把我腿夹断。 他没种。 他本来镇定的表情裂开,急得皱起了眉头板起了脸,压低声音凶我:“你别闹!进去!” 今天回去他可能又要打我了。打吧。这次我要和他对打。 我使劲推他几下,坚持下了车。 他盯着我,反复深呼吸,然后转过身去,笑着说:“有点事儿,今儿得回去一趟。等会儿都记我账上啊,改天赔罪。” ——说的同时,手背在身后使劲儿抓着我,试图把我藏住。 我低头狠狠地咬他的手。 他手上肌肉都绷紧了,但愣是不松手,让我咬,他继续笑着和那些人说话。 他们问他什么事儿,他说他弟身体不舒服。 他应该直接说他弟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 那些人见杨复这么说,一时不好留,只说让他先送弟弟去医院看看,没事儿他就可以放心过来玩了,他们等他。 杨复没把话说死,说先去医院看看,回头联系。 说完,杨复转身把我往车里推。他使了劲儿,没留手,硬生生地把我塞回了后座上,砰的关上了门。 我正要开车门,他隔着车窗用手指指着我,脸上表情十分凶恶。他在警告我。 我恨他。 我就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他。 对视一阵,我移开了目光。 仔细想想,他社死天经地义,我没必要陪他死。外面那么多我不认识的,我社恐发作了。 杨复这才绕去了驾驶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飞快地把车驶离了现场。 * 作者有话要说: 低情商:我怕他。 高情商:我社恐发作了。 第53章 我的前程就是和杨复在一起 车开出去几分钟, 看不到那个俱乐部了,我转身开了两下车门,想当然开不开, 锁上了。但我能就表明一下态度也好。 杨复肯定一直密切注意些我在后座的举动, 但我开不开门,他就当没看到。 他又把车开出去一两百米,忽然停靠到路边,打起手机来:“你过……”停顿了一下,很明显地改了口,“你陪钱总他们玩吧, 都记我账上。还有, 给我找个代驾,我把位置发你。” 他说完就挂了, 低着头发完定位,抬头看着车前方窗外一会儿, 长叹了声气,从驾驶座下去,钻进了后车座我的旁边, 抓着我的手凑过来要亲我。 他有病吧。 我把头偏开, 让他亲不到。 他顺势从我背后抱住我, 哄道:“川儿,别在外头闹, 回去说, 好不好。” 我没说话。他也没说话了,静静地搂了我一会儿, 直到远远瞧见有个骑共享单车的人过来, 才松开了我。 那人确实是代驾, 把单车停一边,过来凑在窗口对杨复说:“老板,没说是迈巴赫啊!我没开过。” 杨复开了根烟从窗户递出去给他,和气地说:“都一样的。没事儿,上了保险,就跟平时一样开就行,擦了算我的。” 代驾拿着烟,犹豫了几秒,还是上车了。烟没抽,塞他自己的烟盒里了。 车开回去,代驾停好车,杨复从钱夹里抽了两张票子递过去。代驾没接,说刚线上给了。杨复说知道,这是给的小费。代驾平白得了两百块,那肯定高兴,接过钱,说了声谢谢,走了。 杨复看他走了,扭头对我说:“下来,回去说。” 我上楼进屋,没理杨复叫我坐客厅听他解释,直接进了我原来的卧室。这间房我很久没睡了,但床上一直铺着四件套做伪装,防杨复他妈妈。 我外衣裤都没脱,直接躺上去,侧身背对着门口这边,蜷缩成一团,给自己安全感。 如果能就这么一觉睡下去再也不醒就好了。我实在是不想面对这个世界了。 杨复进来了,我听到了响动。他站在我床边,叹了声气,温柔地说:“川儿,去那屋里睡,你这儿挺久没换了,都是灰,等会儿鼻炎犯了。” 日常换洗他那屋的床单被套是我或者他顺手就换了,塞洗衣机里洗。我这屋的因为就是个幌子,俩人都懒得管,就每月底钟点工保洁过来大扫除的时候换一次。现在快月底了,还没到。 我没理他。 “……我是怕你多想。”他说,“我经常应酬,怕你不高兴,就偶尔说是在加班,平衡一下,均衡一下。” 他可真是懂平衡和均衡啊。 “那人是一合作方,一女老总,这就算了,主要她爸是个副处,说起来官儿不大,但那部门正好卡我们脖子,挺要命的。”杨复说,“我就和她资源互换,合作,互惠互利,在她爸那儿好过关。” 我忍不住说:“恭喜你要做副处的女婿了。” “做个屁啊……”他说,“她玩儿挺花的,不是认真要跟我处关系,就是想撩骚,约个炮。她要是认真的,我不可能这样。现在她爱玩儿,我就陪她玩玩儿,在别人面前给她面子。那个怎么说来着,缝针看戏……怎么说来着?” 不想接话。 他想了几秒,放弃了,继续说:“反正就是装一装,不会真那什么。我有你了,怎么可能干那事儿?我怎么对你的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什么地位你不知道?这点儿信任没有?我是那种劈腿的人么?你到底怎么看我呢?” 我真的是要被他气死,本来心如死水,这下子直接变火山爆发,他可真是有本事。我爬起来,揪起枕头就砸他脸上。 他站着没动,说:“你要打打,让你打,随便你怎么打,别拿枕头,打了不疼,你拿拖鞋打,擀面杖打,鸡毛掸子打,高尔夫那个球棍打。只要你今儿气没消,你把我打一脑袋血,打残打死了,我躲一下我都不是男人。” 他根本就是知道我不会这么做才有恃无恐吧! 我俩僵持了一会儿,他弯腰捡起来枕头,拍拍灰,走过来搁回我床上,然后迅速把我逮到他怀里。我肯定挣扎啊,但被他摁住了。 “乖,乖……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真错了,别生我气,打一顿就消气,好不好?”他哄我道。 反正挣不开,我就不白费力气了,停下来,沉默了会儿,说:“你叫代驾是怕我在你助理面前抱你亲你吧?” 他苦笑道:“还怕什么啊,估计现在全都知道你刚抱我亲我了,刚那女人又不是周燕,指望她给我保守秘密?现在估计他们歌都没心思唱,舞都懒得跳,都说这个呢。” 我说:“那你怎么还不打我一顿?” 他沉默了两秒,哀叹道:“又翻旧账……不说好了不提那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么?再说了,这回是我犯浑,打也是该你打我。”说着抓起我的手就往他脸上挥了两下,傻逼似的,我赶紧把我手收回来。 他马上顺杆子往上爬,黏着我来亲我脸,一边用恶心巴拉的声音说:“还得是我川儿心疼我,就我川儿最心疼我。” 我嫌弃地躲了几下,但他一直追着亲,最后我迫不得已被他亲了一阵。烦死了。 亲了一阵后,他把脸埋我脖颈间,说:“真没干对不起你的事儿……我自作聪明,我检讨,向我宝贝儿检讨,严重严肃地检讨……我真就是怕你不高兴我应酬。” 我问他:“只要你是普通应酬,我有跟你不高兴过吗?” 他埋着脸摇摇头,撒娇似的:“没。我宝贝川儿是研究生高材生,硕士……马上就是博士了,懂事儿得很!” “那你还骗我。”我说。 “再不那么了。”他保证道。 我一时没说话,他缠着我问:“不气了吧?川儿?” “……杨复。”我叫他。 他过了两秒才接话:“怎么这么正经?我有点慌。你等我做下心理准备啊……说吧。” 我问他:“你拿我当什么?” “就这个问题?吓死我了。”他不假思索道,“你是我宝贝老婆,这还用问?你要是女的,咱俩早把证领了。” 我说:“不是女的你就不领证了么?” “你这就有点儿……能领我肯定领,问题不是领不了么。”他说,“而且咱不是做了那个什么……意定监护的公证么?我要是住院了,你让医生拔我管儿他都得拔。” 神经病。 我说:“国外能结婚。” “咱俩中国人跑国外结婚怎么结啊?”他说。 我不高兴地说:“能结。” 他马上改口:“好好好好好,结结结结结!哪儿能结,你跟我说,明儿就去办签证,看什么时候有空,去结!” 这好像我上赶着求着他缠着他逼着他非要结似的。我说:“我才不跟你结。” 他笑着把我搂紧了,又亲我几下,贴着我脸嘻嘻地说:“那不行,你非得跟我结,你不跟我结,我跟你急,我得急死,啊呀,急了,心口疼,哎呀,急死我了急死我了……” 我没理他,他瞎嚷嚷了一会儿疼,凑过来亲我,“哪儿啊?你告诉我,我真去找人给咱俩办签证。你当我不想结呢?不骗你,要能结,你满22当天我就拉你去结了,哄着你骗着你都把你弄去结了。” 反正花言巧语他特别拿手。 可他连让人知道都不肯 “川儿,不早了,先洗……” 我打断他的话,说:“我还有话跟你说。” 他柔声问:“什么?” 我说:“我博士不想读全日制的,我打算一边上班一边读博。” 他过了一会儿才说话:“读书就集中精力读,读完了再上班,你还怕没班给你上?你爱上班的话,以后上到你八十都行,反正你是老板娘。别人边上班边读书那是因为家里没这条件,你有你凑什么热闹?”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已经决定好了。”我说。 他问我:“是不是今天这事儿?盯我梢啊?都说了不是——” “你要是不高兴,我可以去别的公司上班。”我说。 他马上说:“自家有公司你不来管,你要去哪儿?我供出个学霸来让别人摘果子的啊?” “你不是怕我是去盯你梢的么?”我说。 “……啧,开个玩笑而已。”他悻悻然地说,“川儿,你真别——” 我提高音量:“我说了,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甘心地说:“我跟你去外国领证,你也还是要这样?” “是。”我说。这是两码事,但我不指望他明白。 我感觉我和杨复的生活要完全脱节了。再这样下去,我只会和他越离越远。他总说我不懂生意场上的事儿,说我一身的学生气,我承认,因为我确实没机会深入接触,所以我不能切身体会他的处境和为难,就心生了误会、怨怼。 但我可以改,可以进步,可以学着接触和了解。我还可以为他分担。这些年都是他自己在承担那一切,当年我年纪小就不说什么了(虽然他只比我大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两岁),现在我已经二十多了,完完全全的成年人了,都要读完研了,我有什么理由还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重担呢? 我回头看他,动了动,他就松了下手,我转过身去抱住他。 他轻轻地叹着气,一只手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拍着我的背,半晌,低声道:“我还是希望你能专心读书。学校和外头真不一样。虽然可能学校也不是完全单纯,但到底你作为个学生,要面对的东西单纯太多……要不你去考个公务员吧川儿。或者留你们学校当个老师什么的。” 我小声说:“你自己说让我毕了业就到公司帮你。常哥和燕姐也都这么说,说就等我了,自己人管账放心。” “你管我们说屁。”他说,“现在是在说你的前程。” 可我的前程就是和杨复在一起,其他的都是屁。 我俩又僵持了一阵,杨复长叹一口气,说:“算了,你想怎么怎么吧……但还有段时间,你再想想,随时能改主意,知道么?” 我点点头。 他亲我额头一口,说:“川儿,以后如果还有今儿这情况……当然,我肯定不再犯,但是,我是说万一,类似的情况,你别这么冲动,你就回家来等我,等我回来了,咱在家里怎么闹都行,知道不?” 我没说话。 他揉着我的头发,说:“那堆人里没几个好东西,你别露他们眼睛前头去。”停了下,他说,“我川儿又漂亮,有气质,成绩好,乖得叫人疼……”他说一个我的优点就亲我一下,最后把我搂得好紧,好像跟小孩儿说话似的口吻,“被坏蛋盯上了可怎么着啊?” “我是男的。”我提醒他。 “你以为他们就玩女的?”杨复说,“他们玩儿得花着呢,刺激就行。就说你打过招呼的,还记得么,那钱总,大光头,以前外面吃饭遇到过,让你叫过人。最近他就在玩儿一个选秀的小鲜肉,不知道这会儿把人叫过去遇见没,反正前几天我们一起唱歌他是把那人叫过来了,当我们面儿坐他腿上扭得妖怪似的,旁边人都在起哄。” 我问:“钱总也是男同?” 他说:“同个屁,他啥也不是,好玩儿就行,包的不止那小鲜肉,还有个女嫩模呢。之前去泰国找了仨人妖陪了一个星期,玩儿过头了,回来住了十天院,治肾亏。” 我:“……”怎么就没死呢。 杨复说:“不是只有他一个这样,那群人有钱有势,玩儿惯了,都不正常。所以今晚那下子我跟你急眼了,我是真怕,川儿。”他停了下,声音沉下去,说,“我怕我现在还护不住你……那群畜牲万一上头了,不给我面子就不给,他们横惯了。如果他们欺负了你,事后我去把他们杀了,你也还是已经被欺负了……明白么?” 我抬头看他。 他抚摸着我的脸,眼睛深邃、深情地注视着我。 我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掌,再次抱住他,把头靠他肩膀上。 他再度抱紧我,比之前抱得更紧,像是想把我揉进他的骨肉里去,我甚至被他勒得有点疼了,但我没说。 他哑声道:“我还不够厉害……但早晚有那天,再没人敢欺负咱们。” 我听这话有内情,就问他谁欺负他了,他显然不打算说,只说是些畜牲,让我别管,他会处理。 第54章 他只会这么惯着我。 …… “杨复~~~杨复~~~杨、复~杨——复——” 我喊了几下, 听到杨复的声音传来:“等下啊!就过来!等下!别急!就来!” 我数着数呢,数到了二十,他才过来。 他边走边脱围裙, 正好快到床边的时候脱下来了, 往床尾凳上一扔,俯身搂着我亲了下脸,笑着问:“我乖宝儿叫我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抱住他的脖子,说,“我醒了没看到你。” 他又亲了我一下, 和我脸贴着脸, 美滋滋地说:“真是一会儿都离不开人……刚厨房呢,等会儿早饭吃包子, 好不好?你喜欢吃的粉丝包。还有肉包菜包,都有。已经上锅蒸了, 你起来,刷完牙洗完脸,差不多就能吃了。” “反正是半成品。”我故意这么说。其实我知道不是, 杨复把手洗干净了, 但脸上还沾着一点点面粉。 他马上叫冤:“什么半成品啊?我从和面到现在忙了快一个小时!” 他这样子真傻, 我绷不住笑了下。他马上知道我在逗他了,冲我龇牙咧嘴的做了个鬼脸, 然后狠狠亲我一下, 说:“跟谁学的,越来越小坏蛋了……起来!”说归说, 他还要打我屁股一下。 我把他搂紧了, 问:“怎么突然包包子?” “这不你昨儿夜里说想吃么, 说我当上杨总就不开火了,看那模样,可把你委屈得!还蹬了我好几脚,我哄老半天才理我……”他问,“忘了?” “忘了。”我说。 他愤愤不平道:“你蹬我你每回过夜就忘,我打你那一回事儿你能记一辈子……” 我瞪着他,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小,最后识时务地改口:“我该挨蹬,我活该,都是我该的。” 我还是瞪着他,他谄媚地凑过来糊我一脸口水,真烦人,我推他好几下都没推开,最后还是他自个儿离开的,哄道:“乖,起来,我给你拿衣服好不好?我给你搭一身儿,吃完饭,约会去。” “看看你怎么搭的。”我说。 “肯定给你搭出个明星来。”他说着,转身去衣橱里翻找。 我日常穿的衣服都搬到他衣橱里了,以前那卧室里就放些不是季节的。杨复总为那些衣服说我,说过季了就扔了捐了,下回买新款。我说就一堆基础款的衬衫T恤牛仔裤,再过十年也还是一样的款,没坏没脏不需要扔,糟蹋钱。 他就说我是小财迷。 我看他是大浪费。 杨复在衣橱里沉默了十来秒,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你这衣服……”他又沉默了。 我的衣服很好。 “唉,你要爱打扮我不放心,这不爱打扮吧,我也……”他嘀咕着。 原来他知道他事儿这么多的啊? 其实我比我很多同学都时髦多了,他们团购的格子衬衫均价三四十,我的三四百,是商场里时尚快消品牌的货,不是那种很贴身的,具有随性潇洒的宽松范儿。 而且他们是把扣子系上,我除非突然变天冷,平时都是敞着穿,里面搭白T,下面搭条牛仔裤,常有人说我这一身好看,还有同学问过我哪儿买的呢。 当然,杨复可能是觉得我同款衣服一买买好几件换着穿的这个行为比较那什么,他说万一别人不知道,以为我天天不洗澡不换衣服。 我说那更好了,我天天不洗澡不换衣服,身上还不发臭,那我得多厉害啊,我同学只有羡慕和崇拜我的。 他用匪夷所思地目光看我,问我同学真是这脑回路? 我说是。 他只能感慨道学霸的想法真是独特。 这会儿,杨复艰难地挑了半天,拿了我一条白衬衫和牛仔裤,搭他的一件牛仔外套,还有个贴花棒球帽。 我说:“没见你戴过这帽子。” 他说:“那很正常,因为这是我买给你的,又不记得了?” 我想了想,记起来了,有这回事儿,但我没戴过。平时我不戴帽子,除非冬天冻脑袋耳朵。但到那时候,我就会直接戴我的雷锋帽。 那是我初中的时候在一个地摊上买的,摊主自己做的,质量可好了,戴了这些年,扔洗衣机里洗过无数次,毛还是很密很暖和。 杨复希望我能换掉这顶帽子,我才不。 他问我别人看了不笑我么,我说没啊。 其实有过。 高中的时候,边西川的舔狗们嘲笑过我戴这个帽子,说我是守大门的,因为校门口保安大爷就戴这种帽子。 但他们的话等同于狗叫,怎么都能从我身上找到嘲点,可以忽略不计。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发生了件很好笑的事:有人看我坚持戴,渐渐怀疑起来是不是真那么好戴,放学路上偷偷在地摊前驻足,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拿起一顶试戴,被路过的池郑云看到了。那货涨红了脸把帽子扔回摊子上,纠缠了池郑云一路,要池郑云不说出去。 这个笑话就是池郑云告诉我的。 我当时真被逗笑了。那群舔狗确实脑子有坑。 池郑云看着我笑,他也笑,然后说:“其实我都有点儿想戴了,借我试试?” 我就借他试试。他戴着挺好看的。我用他的手机给他拍了一张,他看了会儿,说:“和你戴的感觉不一样。” 我问他哪里不一样,他说我戴起来很可爱,肯定那些人心里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偷偷地找了试戴。 他真懂社交啊。 杨复搭的那一身,我临出门前穿齐整了,在全身镜里照了照,确实不错。他的牛仔外套我穿着太大了,不过现在流行穿大码,看起来是挺时髦。 他也穿得很好看,也搭了件牛仔外套,看上去就像是特意穿了情侣装。 我这么跟他说,他说:“不是‘像是’,我就是故意搭的。” 他都这么说了,我就要拍照,拉着他在全身镜前用手机拍了好多张,直到他说再拍就没空出门了,我们这才出门。 今天是去水库那边骑行,我很喜欢这个约会项目,和他一人骑一部公路自行车,沿着绿道不紧不慢地骑着,吹着微风,聊着天,看着四周的风景,很舒服。 家里还有两部山地自行车,不常骑。我们主要是去约会的,不是去做运动,选的地方不太用得上山地车。 偶尔会遇到小上坡,我就停下来,说我骑不动了。杨复就会叹着气把他的车停到一旁,先把我连人带车推上坡,再去把他的骑上来。 虽然他故意装出唉声叹气的模样,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是那种明明知道我故意在找他事儿,但他知道也没用、知道也要乖乖推我的无奈又宠溺的神色。 我就是为了看他这样子,他只会这么惯着我。每当我想到这一点,心尖上就像是过了微弱的电流,颤颤的。 硕士毕业后,我进入了杨复的公司。 这个时候,可以说是杨复的公司了,常哥把位子让给杨复了。不过这个“让”字很微妙。 我不清楚他俩是怎么具体交涉的,杨复没细说,只说常哥觉得压力太大,不想继续发展公司了,不想做上市,不想扩张,和杨复的想法矛盾,而高层都站队杨复。 大家都看得清楚,一直以来真正在做主做事的是谁。而且,公司前景一片大好,常哥要固步自封,不能服众。 话再往深层说就是:这些人几乎都是杨复拉来的,一方面跟杨复感情更深厚;另一方面,人以群分,他们和杨复一样有野心,常哥不是,常哥早就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被老婆拽去看心理医生。 于是,常哥做了个决定:把他的位子给杨复,部分期权转给杨复,剩下部分保留,将来公司好了,就当是他的养老金矿,万一不好,就当是个纪念、留念。 他打算办完这一切就带着家人出国定居、享受人生去,这些钱足够他在大洋彼岸的良好社区里买个大别墅,过上没有压力的退休生活。 杨复溢价回收了常哥的期权,给了常哥一个荣誉名头,说常哥随时能回来。但彼此心知肚明,这就是面子上好看。不过,一起创业的同伴最后能有这份面子上的好看,其实也不容易了。 出国前,杨复招待常哥来家里吃了一顿饭,但满桌子的菜他俩没吃几口,光喝酒去了。 我坐在旁边,默默吃菜。 本来我是想找借口出门,把空间让给他俩的,但常哥留我,说要是想他俩单独聊就没必要挑个我在的日子来家里然后把我赶出去。 常哥自带了一箱茅台过来,十二瓶装,八几年的,他高价从别人那儿收的。用他的话说就是:“家里屯了一堆,以前送这个送那个,自己都舍不得喝,现在人都要走了,赶紧喝了!我车上还有一箱,先把这箱干完,这箱今儿是非得干完,干不完咱俩都别下桌。如果这箱干完了,还没趴下,就去把那箱也搬上来。” 他俩就一直在喝那十二瓶茅台,我在旁边用手机上网查他们这个摄入量会不会出问题。 常哥瞥见了,问:“小川怎么了?坐着没意思吧?你又不喝酒。没事儿,你干你的事儿去,我和复子喝,常哥又不是外人。” 杨复瞥我一眼,对常哥说:“别管他,他估计是在查咱俩一口气喝这么多酒会不会死。” 常哥哈哈哈哈地拍着大腿笑了半天,然后对我说:“我说不定,但你复哥肯定没事儿,哈哈哈。” 杨复叹道:“别,你这一跟他说,他回头又得叨叨我。” 常哥促狭地揶揄我俩:“谁家的不叨叨?你们嫂子天天叨我。”停了下,长叹一口气,说,“最近好了。” 杨复刚要说话,常哥又笑起来,八卦地问:“小川,复子喝到大半夜醉醺醺回家,你也把他关门外面不让进不?用冰毛巾砸他脸不?他回来撒酒疯不?他撒酒疯你揍他不?” 常哥和嫂子到底经历过什么…… 我看向杨复,指望他继续做我的发言人,但他可能是喝了大半瓶了,上了头,这会儿笑着瞅着我,见我不说话,cue道:“常哥问你呢,常哥问你你也害羞?” 干嘛啊,他俩,喝了酒联起手来戏弄我当下酒菜吗?怪不得让我陪席呢。 常哥不是别人,我只好让着他们,回答:“没。复哥很少喝醉了回来睡,回来了我也睡了,第二天才知道,他都醒了酒了。” 常哥拍拍杨复的肩,感慨地说:“复子是个会疼人的。” “……” 这话我没接。总不能让我接个“是”吧?虽然我在杨复面前总是厚脸皮,但在常哥面前,我还是有点社恐的。 社恐可真是个万能的好理由。我喜欢这个词。 常哥看了我俩一会儿,对杨复说:“小川是个乖的,好好儿过日子,说来说去,干什么事业不都最后是为了跟家里人过好日子么。” 杨复点点头,拿起酒瓶给常哥和自己满上。 俩人又碰杯喝了口,常哥搁下杯子,搭着杨复的肩头继续说:“你别有心理压力,常哥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很多事儿不是咱哥俩说得定的,你有你的打算和难处、你的抱负。常哥没怪过你。常哥要谢谢你,这些年……常哥是个能过就过的,没你也没今天。” 刚那杯酒没喝完,杨复拿起来又敬了常哥下,喝了口,显然是想说点什么,但一直欲言又止,眼底湿润起来。 常哥看他这样儿,笑了起来,拿起酒瓶给彼此满上:“喝酒,都在酒里。” 杨复拿起酒杯,迟迟没喝,半晌,看着酒杯说:“对不起,常哥。没你,就没我今天。” “相互成就,好吧?”常哥爽朗地笑道。 杨复憋了一会儿,笑了,和常哥碰杯喝酒。 他俩喝着喝着,说起了往事,说他们起初怎么认识的,怎么从小镇到了燕市,怎么从一个小建材店到了现在。说起了发生过的很多事,遇到过的很多奇葩、很多难题。 我很少听杨复在家里说这些,杨复只爱说喜讯,说他又赚了多少钱,说公司拿下了大项目。至于在这个过程中、这些事的背后,他经历了多少困难,他是不会告诉我和他妈妈的。 可是现在他和常哥在说。可能是因为气氛到这份上了,他喝了不少,上了头,没顾上避着我了。 我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偶尔起身给他俩添补下酒菜。 刚来到燕城的时候,他俩去跑项目,托关系才见到了一个小头头,一个现在的他俩如果要做项目压根不会直接打交道的小鬼。当然,那个项目他们现在根本不会考虑。但那时候不一样啊。 中间人领着他俩去,说找了人陪小头头喝酒,那小头头抬眼用很自以为了不起的眼神扫视他俩,脸一拉,很轻蔑地用筷子尖指了指,冷笑道:“谁啊?就陪我喝酒?我什么人的酒都喝吗?” 杨复回忆到这里,骂道:“他妈的钱都收了,摆这谱!什么东西!以为自己什么东西!那表情那嘴脸我到现在都记得!” 常哥大笑着说:“我当时心里也在骂,但没办法啊,小鬼难缠。” 当时他俩都赔着笑,憋着气,当着一桌子人的面,硬是厚着脸皮把酒敬了,先干为敬。那小头头依旧摆着谱,不肯吃他俩这“来路不明”的人敬的酒。中间人劝了再劝,台阶给足了,小头头的态度才缓和些。 后来他俩问中间人怎么了,是不是钱给少了,给少了早说啊,何必来这一出。 中间人说那倒不是,就是看他俩乡下来的,没权没势没钱,利用来打鸡给猴看,鸡是他俩,猴是那桌子上的其他人。 说穿了,就是装逼给人看,而能让那小头头用来装逼的机会不多,杨复和常哥是撞上了。 “那个……叫什么来着?”常哥皱着眉头回忆。 杨复说:“孙黔。” “哦,孙黔,对,孙黔,”常哥说,“我记起来了,上个月,我出去吃个饭,碰到这孙子了,跑过来叫我常总,我一下子没认出来他,他跟我说我才想起来。” 杨复嗤笑了一声,问:“他现在干嘛呢?” “他给了我张名片,我没细看,回去就扔了……好像还在那家公司吧,以前好像是他们工程部的副部长,现在是部长。” 杨复笑出了声:“这他妈多少年了,就升了半级啊?” “这半级能坐稳都不错了,”常哥说,“那公司我都多久没听过了,还以为早就倒闭了呢。” “倒闭不至于,”杨复说,“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要养的人少,一年随便做俩小工程,吃不着肉也能喝饱汤。” 常哥点点头:“这倒是。”他停了下,又笑起来,“那家伙想跳槽到我这儿,我说不赶巧,刚退,现在是杨复管事儿,要不我跟杨复说一声?他犹豫了一下,说不了不了,我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杨复呵了一声,夹了颗炸花生米吃,没说话。 常哥喝了口酒润喉咙。 我实在是很好奇,忍不住出声问:“为什么?” 难道杨复当时忍无可忍,打了那人一顿吗?所以那人听到杨复就怕? 杨复转头看我一眼,说:“吃你的菜。” 他这态度,常哥本来嘴巴已经张开了,闭回去,默默倒酒。 我正准备继续吃我的菜,杨复接过常哥给他满上的酒,没看我,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就是后来都是我在跟进他,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是看我不顺眼,一直刁难我,给了钱都刁难。” 常哥笑着安抚他:“嫉妒你帅吧,哈哈哈,他那么矮丑挫。” 杨复回了他一个无语的表情。 然后,他俩说起了别的人和事。 孙黔那个是他俩刚到燕市起步的时候,可后来,公司起来了,甚至直到现在,都还是免不了很多不愉快。 燕市嘛,不缺有钱人和公司,一块招牌砸下来,砸死十个,八个身家过亿的老板,这乍一看夸张,实则可能就是现实。 有钱人多了,钱就不要紧了,要紧的是权势。 他俩说起个段子,说曾经有个外省来的土豪,为了个什么事儿,反正那事儿不大,带着一百万现金,直接找到人家里去,说这只是见面礼,之后有更多。人家都不稀得收,回头吐槽说这哪来的土包子。 绝大多数俗人喜欢抱团,有钱的、有权有势的人是俗人中的俗人,自然更不能免俗,他们抱的团就叫圈,这个圈那个圈,圈们交汇在一起,成了上流社会。 要想进入这个上流社会,一般的有钱是不行的,这只叫暴发户、土大款,高贵的上流社会不收。 杨复和常哥显然就属于被拒的暴发户之流。 而他们和公司如果想进一步朝上发展,就必须要得到那个上流社会的认可和准入。 这个过程类似起初他们和那个孙黔及孙黔的公司的合作,但比那难多了、复杂多了。毕竟,上流社会虽然自诩高贵,但其实非常下流。 第55章 你人缘差到没人提醒你黎川有对象么? 杨复和常哥这顿酒从傍晚喝到了半夜, 常哥实在扛不住了,说要回去睡觉,打电话叫人来接。 杨复看他瞪着眼睛都把手机怼脸上去了, 还是看不清上面的字儿, 哭笑不得地说:“你就睡这儿吧,又不是没地方。川儿,把客房给常哥收拾下。”他对常哥说,“没睡过人。” 那客房本来杨复都不想留,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来人了住酒店啊,非睡家里干嘛, 多个人不方便! 但他妈妈非觉得家里就得留个客房以防万一。杨复怕她叨, 就听她的,反正房间充足。 这会儿倒是用上了。 我去客房里给换了干净的四件套, 杨复扶着常哥进来了。常哥脚都站不稳了,面条似的, 一屁股往床上一坐,实在是不行了,往后一躺, 我怀疑他脑袋都没沾到枕头就已经睡着了, 立马打着鼾。 杨复比常哥好很多, 虽然也醉醺醺的,但路还能走, 意识也清醒, 我去厨房泡了两杯绿茶,一杯放保温杯里, 放到客房的床头柜上待常哥万一中途醒了口渴喝, 一杯用杨复的马克杯装着, 端出来给他,却没看到本来坐在沙发上的他。 我在阳台上找到了他。他坐在小沙发上,正低着头抽烟。 我站门口看着他,等他抽完了这根,摁灭烟头的时候,才开口:“你也去睡吧,我收拾。” 他回头,冲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走过去,被他拉到腿上坐着。他亲了我一下,然后把头靠在我肩上,半晌,长叹了声气,过了几秒,说:“扔那儿吧,明儿我醒了我收拾。” 我没跟他在嘴上争,心里盘算着等下把他哄睡着了我就去收拾。 “嗯,那你赶紧去睡吧。”我说。 他点点头,我正要起开,他就着这个姿势,猛一使劲儿,抱着我站了起来。 我说:“你别把我摔了,放我下来吧,耍酒疯呢?” 他真耍酒疯,笑嘻嘻的,故意抱着我作势往门框上撞,我下意识地把脸埋进他怀里,却迟迟没撞上去,只听到了他哈哈哈的恶作剧得逞的笑声,讨嫌得很。 我懒得理他了,爱怎么怎么吧。 他抱着我回了卧室,把我搁床上,自个儿跟着爬上来,凑过来亲我。 我俩互相搂着亲了一会儿,他轻声说:“过几天带你去公司,这几天事儿多,弄好了你再去。” 我点点头。 他接着说:“给你弄了套房,弄了部新车,别老开那部旧的,多少年了都……” 我有部车,是杨复买的第一部 车,我觉得挺有纪念价值,他换车的时候就让他别卖了,给我开。他当时同意了,后来一直怂恿我换掉那部破车,买部新的、好的。我一直不肯。 本来我就不常开车,而且那部车现在还好好的,路上没出过故障,我为什么要换? 有次我被杨复叨叨烦了,问他怎么这么喜新厌旧,那是不是以后对象也要时不时的辞旧迎新啊? 他说我有毛病,脑洞大。 这会儿他先斩后奏,我有点不高兴,没说话。 他瞧出来了,摸摸我脸,说:“旧的你舍不得就不扔,搁车库里,给你买的那房是个别墅,有个车库,那车搁里面养老享福呢,雨淋不到日晒不着。” 我这才点了点头,想了想,问他:“车就算了,你突然给我买房干什么?赶我出去住啊?” 他笑道:“我有病啊我把你赶出去住,我自个儿睡冷被窝?” 那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病,他有时候就是有病。 他用鼻尖蹭蹭我的鼻尖,说:“就是买给你放着,别的什么意思都没有。搁那儿,你有个保障。” 看吧,这就又发病了。 说得好像他会有朝一日甩了我似的,提前给我分手费呢? “别不高兴,不是那意思。”他看出来了,哄我道,“我这是又好心办坏事儿啦?别生气,川儿,我都是一心为你好,你别老是多心,我这辈子只要你。”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杨复,我不是为了钱跟你。” 就算他是要饭的,我也喜欢他,也会继续跟着他,和他一起要饭我都高兴。 所以,其实他真的不用非去往那所谓的上流社会里挤。 我甚至希望他能像常哥一样套现离场,带着我远离这里,去过平静轻松的生活。 “我知道。”他温柔地凝视着我,摸了摸我的额头,亲了下,说,“你跟我的时候,我还在乡里割草种地呢……那时候,你是不是也一眼就看上我了?我让你跟我回去,你就跟我回去……是不是?” 我回想起第一次和他见面,说:“我那时候才多大,才没看上你。我还觉得你吓人呢,他们说你杀人。” 他趴在我身上笑得直抖。 笑完了,说:“那你还没看上我?你没看上我,你还敢跟着我回去?不怕我杀了你啊?” 我被他这么一说,又回想了一番,不确定了。 说不准……兴许,大概,也许,我那时候真的看上他了。他说得对,不然我怎么还敢跟着他回去呢?要是那群小孩儿让我跟着回去,我肯定不跟。 这么一想,我脑袋有点懵懵的,就好像刚刚杨复喝酒的时候我也喝了一样。 杨复总能让我脑子懵懵的。 始作俑者还要捏着我的脸笑我:“傻乎乎的……看你现在这傻样儿,还硕士呢,走出去都怕人把你拐了。” 他说就说,还摸过手机来对着我脸咔嚓拍了一张,翻身躺我旁边,脑袋紧挨着我的脑袋,举着手机给我看:“是不是傻乎乎的?你自己看。” “你撒酒疯呢。”我说,“我刚跟常哥说完你不撒,你就在这撒,他白夸你了。” 他又哈哈地笑了起来,把手机扔开,翻身搂住我说:“他还说你乖呢,你乖不乖?” 这个问题明显是在给我挖坑,我说我乖肯定不行,那就要被杨复欺负了。说不乖也不行。虽然我现在脑子懵懵的,也不会上这种当。我选择扒拉他手,让他赶紧睡觉。 杨复却撒酒疯上瘾了,翻过来按住我的手,亲上了我的脖子,接下来的事我都没脸说。常哥还在家里呢,就隔着几堵墙,我紧张得要命,但杨复就是故意的,我越紧张他越得意,一肚子坏水! 隔天我醒的时候,常哥已经走了,杨复送他下楼回来,正好我起床。 我在常哥面前社死了。 …… 关于我和杨复的关系,自从那次那美女总裁知道,就传了出去,不算个秘密了。杨复怎么处理的,我不清楚,反正他就让我当无事发生,如果有人拿这事儿欺负我,我就告诉他,他去办。 我估计他公司里的人,至少高层是知道的,底下的人知不知道就不一定了。 杨复把我带到公司,简单地给大家介绍了下我,肯定不会说我是他对象,也没说我是他弟,只说我是储备干部,先做会计,看情况轮岗实习。他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大家都知道我是未来的公司财务总监。 杨复事先和我沟通过,让我别担心,他已经和财务部几个头儿谈过,都没意见,这不存在我空降抢了谁名额的问题,因为之前财务这块一直就是杨复亲自统管。他觉得账这种东西是重中之重,心里是信不过别人的。 而且自从我大学专业选定了下来,他就很直白跟那些人说过不止一次,等我毕业了就来公司管这块,谁不服气谁也去考个T大本硕。有了本硕也不够,我还会有博士呢。 大家一听觉得这个财务总监不是非当不可。 杨复做事,喜欢打一棍子给个甜枣,安抚大家说将来该得的实际利益肯定不会少,而且,让我来当首席财务官是因为公司到时候发展到了一定程度,需要更科学的架构,高层里肯定要引进高学历的新鲜血液,这是难免的事儿,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出卖色相才把我这肥水兜在自家呢,一个这么重要的财务总监的位子,给嫂子/弟妹坐,怎么了?不美吗? 大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反正他会忽悠,谁都能被他忽悠过去。 而且,我是从基层做起,又低调、认真、努力,上手快,其他人挑不出我的毛病,很快就接纳了我。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和杨复的关系渐渐传开了。但一开始我不知道,因为没人跟我说,也没人因为这个用异样态度对待我。 直到一次,公司进了一个海归潮男,一看就玩得花的那种,自称在食堂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喜欢我,要追我。 我挺习以为常的,没当回事,拒绝就行了。一次拒绝不了,就继续拒绝。 这潮男被我拒绝三次了还不肯放弃,正好赶上情人节,我开完部门早会出来就有俩外送员合力抬着九百九十九朵紫玫瑰来办公室问黎川是谁请黎川签收下。 我看到那一大坨的第一秒就知道肯定不是杨复送的。杨复会送我花,但不会送到公司来。 但其他人不知道啊,我就听到旁边的人在低声议论,说杨总这是打算今天官宣吗,是不是因为知道那个谁在追黎川,所以急了,忍不住公布所有权了? 我:“……” 所以,他们早就都知道了,是吗? 我正要开口问外送员谁送的,同事们再度激动起来,用“有戏看了”的语气说着“杨总来了杨总来了”。 杨总真来了,不过他显然不是为这事来的,旁边跟着他秘书和财务部经理,边走边正色说着什么。 走进来,他看到那花,笑了笑,调侃道:“谁啊,这么大手笔?” 这话一出,大家都安静了,意识到了这花很可能不是他送的。 杨复见状,也察觉出不对劲了,目光一下子就定位到我脸上了。 气氛更诡异了。 唯有外送员飘然事外,出声催促:“黎川哪位啊?要是不在,你们谁帮她签个字,我赶着下一家呢,谢谢啊!” 我正要先签收了放外送员自由,杨复问他:“谁送的?” 外送员说:“钟先生。” 姓钟,那很可能就是那潮男没错了。 “我……”我话刚开口,钟潮男来了,接过外送员手上的单子签了,然后冲大家笑了一圈:“杨总也在啊,我都不好意思了。” 杨复淡淡地说:“那你是该不好意思。来上班的还是干什么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潮男说着,看向我,当着众目睽睽,单膝跪在了那一大坨花的旁边,深情款款地叫我,“黎川——” 我社恐又发作了,究竟我做错了什么要面对这一切?我只是来上班的啊。 就在我想转身走人用冷酷的实际行动让潮男知道结果的时候,杨复打断了潮男的吟唱,平静中带有几分好笑地问:“你人缘差到没人提醒你黎川有对象么?” 潮男愣了下。 “行了,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杨复说完,领着秘书和经理继续朝经理办公室走去了。 我转身回我工位上,继续核查报表数据。 后来,那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被公司同事们瓜分了,潮男说反正留着没用,随便大家拿了吧。 潮男没辞职,向周围人打探了一圈黎川对象是谁,终于打听到了,沮丧了一阵,好好上班。杨复没为那事为难他,也没“为难”我,就当无事发生。 他为什么不吃醋了? 第56章 救命,杨复,救命,我不知道怎么圆了QAQ、Orz。 我想问杨复为什么不吃潮男的醋。以前他对池郑云可不是这个态度。 但我不敢问。这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么, 跟我有什么毛病似的。 可是,我就是很好奇啊。 就在我反复犹豫的时候,新的事发生了。 周末他妈妈叫我和他吃饭, 约在了一家饭店, 说是范叔叔的爸爸生日,不是整生,没大办,就是一大家子吃个饭热闹下。 这种场合能叫上杨复,还连带着我,挺客气的, 那我和杨复肯定得去啊。 我们就去了。 去了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是一场相亲宴, 长辈们一直在撮合杨复和范叔堂婶她表外甥的女儿。 那女孩儿很优秀,P大本硕连读, 刚毕业,相貌很清纯, 性格有点腼腆,一直笑着听大家说话。杨复和她说话的时候,她脸微微地红了。 杨复的性格肯定不会当场不给大家面子, 和女孩儿加了微信好友, 互换了手机号码, 把场面过了过去。 我坐在一旁没说话。但长辈们没忘记我,见杨复和女孩儿聊起来了, 就转向了我, 和蔼热情地问起了我的感情生活,说以后也给我介绍。 我只笑, 没说话, 假装我很内向。 吃完饭, 杨复他妈妈让杨复送女孩儿回去,杨复说好。 他和女孩儿走向他车的时候,我跟着他们走,被杨复他妈妈叫住了:“小川。”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她朝我很温柔地笑。这么多年里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温柔的笑。 “我和你范叔送你回去。”她温柔地说。 挺正常的。不正常的是看起来特别低情商的我,这种情况还愣头青地跟在杨复身后,多影响相亲中的两人独处发展感情啊。 杨复在我身后说:“没事儿,川儿坐我车呗。” 他妈妈没理他,只看着我。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顿时有种害怕已经被她发现了的心虚。 我和杨复在一起,当然是没有告诉她的。这件事我俩没商量过,心照不宣地当作不存在。杨复怎么想的我不确定,我反正多多少少是鸵鸟心态。 我怕她反对。如果她的态度是反对、无法接受的话,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川儿。”杨复叫我,“过来。” 可是,那是他妈妈。 我回过身去对杨复说:“我坐阿姨的车。” 杨复看了眼他妈,看回我脸上,对我使着眼色,嘴里说:“这么晚了,别耽误我妈他们回去休息了,还得送你……过来!” 我差点就动摇了,就要朝他过去了,他妈妈在我身后说:“还早着呢,小川,过来。” 我犹豫了下,转身朝阿姨走过去。反正她不可能把我打晕卖掉吧。如果是她已经发现了,想在今晚挑明了说,那我躲得了今晚也躲不了一世,没意义的。 回去的路上,范叔开着车,阿姨和我并排坐在后座,亲切地问我的近况。 我说都好。 她说:“都好就好。既然都好,就该考虑成家了,阿姨就像你的妈妈一样,关心杨复的大事儿,也关心你的。都不小了,难道打算一直这么俩光棍儿搭伴儿下去?” “……也行。”我试探地回答。 她笑道:“行什么行啊,都是杨复教坏了你,你少跟他学不好的。” 不是杨复教坏了我,是我教坏了她儿子。是我把杨复拉进了坑里。 范叔在前座开口了:“小川小两岁,先不急,先把复子的婚事办了。小川啊,你回去跟你哥说说,劝劝他。丁茜是叔看着长大的,很乖的,从没交过男朋友,家里就她一个孩子,都疼她,但她没被宠坏,懂事着呢。她爸爸是干部,妈妈是教师,家风很好,将来有了小孩,她家和你姨两边都能帮着带。” 女方确实很好,挑不出毛病,也不可能去从她的身上挑毛病,我只能从杨复的身上挑。我想了又想,小声地说:“她条件那么好,怎么会看上复哥。” 阿姨和范叔一时陷入沉默。 我那话确实是对杨复很不友善,就找补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说,复哥确实其他条件还行,不过,他是……初中学历啊。” 车里静默了十来秒,范叔哈哈地笑了两声,说:“小川就是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来了,那就不瞒你了。一开始,丁茜爸妈是有点儿想法,但丁茜一看复子照片就喜欢上了。她没交过男朋友,但相过几场亲,都没成,她呢,别的都不看重,就喜欢长得俊的。她爸妈没少为这事儿说她。后来我和你姨约她爸妈吃了顿饭,聊了下,她爸妈见你姨很好,对复子没那么大偏见了。而且,复子事业弄得挺好,他们也开明,说学历到底没有人品和真本事重要。刚刚席间看他们那表情,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杨复哪里俊了?他……算了,他是挺俊的。 但是,找对象怎么能只看俊不俊呢? 她一个硕士,找个初中毕业的,别人不笑她吗? 再说了,平时她跟杨复说什么?她还是哲学专业,听杨复说佛了一二得晕吧? 杨复到现在都说不出几个成语。他还喜欢找我帮他过消消乐难关。 我不知道杨复他妈和范叔是在敲打我,还是无意为之,但无论是哪一种…… 我一直没接话,他俩也没再说话,一直到快到我和杨复的家了,阿姨才再开口:“小川,劝劝杨复,他早点儿把婚结了,孩子生了,我也就彻底放心了,也对得起他爸爸了。” 我张了张嘴,想应一声。如果是杨复,他肯定会先应一声敷衍过去吧,反正不损失什么,完全可以说了不做。我也应该这么做。 但是,我不想应这一声。就算它什么都不代表,我也不想。 我真的很低情商,而且我自己知道这一点。但是,我就是不愿意。 所以,直到下车,我都没应这一声。 我回到家里,杨复还没回来,但在我等电梯的时候收到了他发来的消息,说把丁茜送回家了,这就往回赶。我回了句让他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我洗完澡出来,杨复还没到家,我开着电视看晚间新闻,快看完了,他终于回来了,站玄关那里换着鞋就一边问我:“刚车上说什么了?” 也许我应该跟他说什么都没说,让他安心,但我说出口的是:“他们让我劝你接受丁茜,说她很好。” 杨复一边过来一边说:“行了,你别管,我去处理。放心吧,我刚路上跟丁茜说清楚了。” 我问他怎么说的。 他说:“就说我有对象了,没跟家里说,我妈他们不知道。” “她什么反应?”我问。 “没什么特殊反应,就接受呗,那不然呢?”他坐到我旁边,长臂一伸,揽住我肩膀,说,“别多心啊,我别的都不怕,就怕你多心。” “……是不是阿姨知道了?”我把我的担忧告诉他。 他打了个呵欠,靠在我肩头,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知道就知道呗,早晚都要知道。” 我很焦虑:“那她肯定不同意。” 杨复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一般人都不会同意吧。” “……” 他见我很久没说话,睁开眼睛看我,凑过来亲了下我的脸,说:“说了我去处理,你别管了。” 我直接问了:“如果你处理不了呢?如果她非要你和我分手呢?” 他忽然笑了,说:“我都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咱俩这么大俩活人,她能怎么的?她要是不同意,那就不同意,誓死捍卫她不同意的权利。又不影响咱们,又没住一块儿。我妈你还不了解啊?她能怎么着呢?她又不是我。” “话不是这么说的……” “那要怎么说?哎,不说了,困了,洗澡去,你帮我拿下衣服啊。”他说着就起身去洗澡了。 等他洗完澡,我还想跟他说说这事,他很明显不想说,没说几句就皱起了眉头,有点不耐烦地让我别想了,都说了他去处理了,等他处理不了了我再来说不迟。 我就没说话了,躺下去,背对着他。 他把台灯关了,躺下来,屋里安静了一会儿,他的声音缓和下来,说:“真不是大事儿,你别慌。你慌也没用啊。总之我先去处理。对了,如果他们问你……应该不会问你,但如果问了,你就咬死是我逼你的。别傻子似的说你早就喜欢我了,知道么?你就说我发疯,在你大学那会儿欺负了你。你开始不愿意,想跑,外国的学校都联系好了,被我发现了,关起来打,打了强|奸,强|奸了打,你最后没办法了,认了。” 我过了会儿才回他一声“嗯”。 虽然……但是,只能这么说了。 他贴过来,从背后搂着我,说:“那没事儿了,睡吧。” 杨复说得那么自信,可这件事他确实没能处理好。 但他觉得他处理好了。 他觉得他处理好了的成果就是:他妈不理我和他了。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和他妈妈吃饭。从那之后,逢年过节,甚至杨复生日,他妈妈都再没找过我们吃饭了。杨复主动联系她,她都坚决地拒绝。 过了一阵子,范叔约我出去喝茶,说就我和他俩人。我去了。 他没再遮掩,直截了当地劝我结束和杨复不正常的关系,说杨复他妈妈为了这件事身体都不好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照着杨复教我的,说杨复不让我结束。 他说:“所以你也是想结束的,是么?” 不是。 我怀着心虚和愧疚点了点头。 他叹了声气,说:“那只有一个办法了……出国吧,黎川。” “……出不了。”我缓慢地说,“我护照被复哥扣着。” 范叔说:“挂失补办一个新的。” “……不好办吧。”我嗫嚅道。 “好办,”他说,“叔有熟人,今天就去办了。” “……我没带身份证。”我说。 “那倒是……你回去拿。”他说着就起身,“走,送你回去,你拿了身份证赶紧下来,时间应该赶得及。快!” 我:“……” 救命,杨复,救命,我不知道怎么圆了QAQ、Orz。 范叔本来想跟着我上楼,我急中生智,说家里开着监控,同步到杨复的手机上,如果杨复看到他跟我一起回家拿身份证,肯定会起疑的。 范叔的表情十分微妙,欲言又止了一番,问我那监控是为了监控我吗? “……是的吧。”我说。 “唉……都拿他没办法!”范叔叹道,“那你自己上去吧。叔在车里等你。” 我上去后,赶紧联系杨复说这件事。 “别慌,”杨复淡定地说,“你跟他去办,办了你出国就出,挑个好玩儿的地方,我过去找你。最近有空,正好旅个游。游完了我发疯把你逮回来,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把你逮回来,你跑不掉的。” “……” 只能这么做了。 第57章 总不能因为生气,就不跟他结婚了吧。 我稀里糊涂地出国了。 杨复他妈妈来机场送我, 一直在为杨复强迫我的行为道歉,这令我的心情无比沉重,根本没有脸再面对她。 我甚至有那么一刻间想:要不就这么跑了算了。当然, 是和杨复一起跑路。要不, 我和杨复就待在国外不回来了。 但我清醒地知道,这肯定是不行的。我不能在欺骗了她之后,还把她儿子彻底地从她的身边夺走。 我真的很对不起她。我就是农夫与蛇这个故事中的蛇。 而我在心中口口声声地说着我的愧疚,却绝不肯做出实际的行动:和杨复分开。实在是卑劣之极。 但是,我真的不能没有杨复。怎么都可以,就是不能离开杨复。杨复对于我而言, 就像水对于鱼。我不能在没有他的环境里存活。 怀抱着那么复杂的心情, 我来到了国外。 来之前,杨复说他第二天就飞过来和我会合, 可当我到酒店安顿好,跟他报平安的时候, 他说公司突然有点事,要推迟两天过来,让我自己先在这边休整。 公司突发状况, 是没办法的事, 我只能问他需不需要我马上飞回去一起处理。 他说不用, 不是财务方面的事儿。 某连锁酒店创始人意外身亡,没留遗嘱, 他的一堆子女、老婆情人、兄弟姐妹争权, 势如水火,而这酒店所使用的线上系统由杨复旗下科技公司开发维护, 属于深度合作。 对方内乱和我们公司有不大不小的关系, 比如:新掌门人会不会倾向于结束和我们的合作, 选择其他公司?或者,以后的合作战略之类是否会被强制调整? 杨复和酒店大公子关系很好,而现在对方的小儿子和大女儿联手对付大公子,加上其他势力混战,大公子不占绝对优势。 作为重要合作方,杨复肯定要表态站队。如果最后的赢家不是大公子,杨复会很尴尬。 直接说就是,他现在得在一定程度上帮大公子夺权。 “说是这么说,其实没那么严重。”杨复安抚我道,“你别跟着急,不是大事儿。现在大事儿是我怕你不高兴。” 我问他,在他心里,我是什么形象啊?这么不懂事吗? 他笑着说:“你啊?娇气死了。” 我在视频里给他一个大白眼。 “先别急着翻白眼儿啊,我又没说娇气不好,我就喜欢你娇气,越娇气越好,都是我养出来的,证明我养得好。”他油嘴滑舌道。 我又给了他一个大白眼,犹豫了下,说:“那我先回国吧。偷偷地回,不让阿姨他们知道。” 虽说财务部少我一个不至于就要原地解散,而且我能线上办公,但这多奇怪啊。不如我先回去,等杨复有空了再一起来。 “说了不用,我过两天就过去。”他说,“又不是我自己争那酒店,表表态就不错了,又不是只他家这一个订单,不靠这吃饭。正好,我找个借口说去国外考察,走远点儿,别卷太深。” 他这么说,我就没多说了,想了想,岔开话题,和他开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点试探的意思。 我说:“你这时候出国考察,不会显得有点刻意吗?你怎么不说……就说我跑了,你要去把我逮回去啊?” 他笑了半天,笑得我有点尴尬,后悔跟他开这个玩笑了。 “咱俩拍偶像剧呢?”他笑着问我。 我说:“你编的本来就挺那什么的。” 他说:“这是给我妈看的。别人……我还能把笑话闹到外人面前去啊?” 我没说话了。 他说:“你那边儿挺晚了,还得倒时差,早点儿睡,先不说了。” 我确实有点困和累,就点点头,先结束视频,去休息了。 我自己在酒店里待了两天,每天都和杨复保持着联系,他每次视频都看到我背景是酒店房间,就让我自己出去走走,虽然现在咱有条件随时出国玩儿了,但很少有空这么做。 我说等他过来一起去,我一个人逛没意思,而且我先逛了,到时候他来了我还得逛一次,浪费时间。 “倒也是。”他说。 可是,眼看他就要过来了,他跟我说又得推迟几天,又有事儿。 虽然我知道这不能怪他,但心里难免有点不高兴。不过我没表现出来,就只是跟他说我还是先回国算了,以后再来。 他一个劲儿说不用,让我别飞来飞去的,就待国外等他。 我拗不过他,只好继续待着。这一待就是大半个月,杨复只会叫我等,我等不下去了,懒得跟他说,直接订机票准备回国。 就在我订好了机票收拾行李的时候,有人按客房门铃,我以为是叫的餐送过来了,就去开门,门一开,没看到人,先看到那人举着挡住脸的一束鲜花。 我没说话,也没接花,转身往回走。 杨复从我身后偷袭我,把我抱了起来,问:“干嘛呢干嘛呢?生气了啊?” 不想理他。 他用脚带关上门,抱着我转了个圈,这才把我放下来,顺手把花搁一旁的桌上。 我问他:“你行李呢?” “傻逼给我运法国去了。”他说。 “……怎么没把你人给运法国去?”我故意这么问。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高兴了。”他搂着我进了卧室,看着我摊在地上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准备回去了?你说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 “你有事就不用过来了,以后再来是一样的。”我说。 “那不一样,你来都来了。”他说。 我问他:“国内都安排好了吗?要是有事,我们先回去,真的没事。” “安排好了,你就别操心了。”他问,“没吃饭吧?先去吃饭。” 我说:“我叫了客房餐。” “取消,出去吃。”他做主道。 我们去外面吃了晚饭,时候还早,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着。 因为是在国外,而且是一个可以同性注册结婚的地方,我们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牵着手在外面走路了,我还可以抱着杨复的胳膊,可以亲昵地将头靠在他肩上。 他偏过头看着我,笑着问:“高兴?” 我点点头。 “喜欢这儿吗?”他问。 “喜欢。”我说。 他说:“那以后长住这儿吧。” 我愣了下,抬眼看着他。 他停下脚步,我跟着他停下。他没被我抱着的那条手臂伸过来,捏了捏我的手,说:“川儿,我是这么想的,你先住这儿来,我把国内的事儿安排好了,就过来陪你。” 我沉默了一阵,问他:“你妈又跟你说什么了么?” “没。不过她那儿确实是个问题。我是想着怕你为难,干脆走远点儿,天高皇帝远,她管不着。”他停了下,叹了声气,抓着我的手说,“她是我妈,我不能跟她真闹翻了。但我也不可能跟你分了。我想来想去,躲着她吧就。” 我想了想,问他:“那公司怎么办?不要了么?” “两边儿跑呗,”他说,“现在方便,一飞机就到了。” 我越听越不对劲:“你的意思是,你两边跑,但是我一直住国外?” 他说:“是啊。” “……” 虽然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但是我总觉得怪怪的,就一时没说话。 他没催我回应,自顾自地说:“我找了朋友给我找了个这边的中介,已经给找了十几套了,我看资料都还不错,明天咱去实地看看,看你喜欢哪个,看中了就买下来,以后住。” 我等他说完,问他:“你什么时候计划好这件事的?” 他说:“就这几天。” 我问:“就这几天够中介找出十几套还都给你看过?” 他停了下,说:“这有什么难的?”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我还在国内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计划?”我问他。 他沉默了会儿,问我:“川儿,那不然呢?” 那不然……我也不知道。 也许他是对的。他给出了最优解。不像我,只会焦虑,不会想解决办法,而在他想出了办法后反对他。 这么一想,我是挺不该的。 可是……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可是”什么,只是心里很不舒服,隐隐约约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也许、也许他可以一开始就跟我说,而不是把我诓到这里来了之后再说。虽然这并没有很大的问题和影响,但是……我一下子说不清。 过了会儿,我开口:“你可以先跟我说,而不是你把事情都安排好了,最后通知我。” 他瞅着我:“生气了?” 我说:“有点儿。” 他沉默了一会儿,挺不能理解地问:“不要你操心还不好?我还想有人安排我、我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呢。” 我说:“那你以后什么都别操心,我来安排你。” 他笑了两声,说:“别。累人的活儿我干,你享福就行。” “可是——” 他打断我的话:“那我安排大后天咱俩去结婚,你也不高兴?” 我愣住了,看着他。 他抬起我的手,亲了亲我的手指,眼睛一直看着我,嘴角勾着笑,说:“教堂我都安排好了,礼服也做好了,那什么登记处也预约好了,牧师都找好了……所以,嫁不嫁?川儿,嫁不嫁?” 我:“……” 我和杨复就这么结婚了。稀里糊涂的。我是说我。我反正是稀里糊涂的被他牵着鼻子走,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就出个人。 虽然生气他独断专行,但生气归生气,总不能因为生气,就不跟他结婚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杨总:全都在我掌握之中[自信.jpg] 第58章 但凡我不是我,我就要怀疑我给他下蛊了。 杨复本来是邀请了常哥和常哥老婆过来观礼的, 他们是我俩唯二的观礼嘉宾,但临到了了,常哥那边出了点问题, 没法儿来。所以, 我和杨复的婚礼就仨人,我、他、牧师。 教堂挺大,空荡荡的。 没关系,重要的是杨复,又不是观礼嘉宾。只不过……如果能得到他妈妈的认可和观礼,就好了。我不在乎其他人, 但希望能被杨复他妈妈接纳。 但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 无论这个“人”是杨复还是他妈妈。 杨复哄我说:“没事儿,慢慢来, 不急,咱先过咱的, 日子久了,我妈没办法,也就没意见了。” 希望如此吧。 在牧师的主持下, 我和杨复互相宣誓, 完成了仪式。接着就去登记处注册。一通流程下来, 就算是正式的夫妻了。虽然国内不承认,但我还是挺开心的。 杨复也很开心, 很激动, 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走两步路就要亲我一下, 说着说着话就要亲我一下, 一直在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 杨复在这边待了快一个月,把房子的事定下来了,搬进去了,他本来打算再住段时间,但酒店大公子那边有事儿找他,他只好暂且回国去一趟,跟我说尽快回来守着我。 虽然挺舍不得他的,但我还是跟他说不用急着过来陪我,好好处理工作上的事吧。我知道他很重视他的事业,我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而且,我在这边也有事做。 杨复早已经在接触海外方面,他计划往外发展,我在这边算是作为个开拓者。也是有了这个由头,我现在荣升黎总了。 公司里的人可能都以为我就是外派来工作的,不知道我假公济私地结婚来了。 “真乖。”杨复亲我一下,搂着我说,“反正我尽早办完事儿过来。” 去机场送走杨复后,我回去路上,收到了来自一个学弟的消息。他是我的直系学弟,家里有矿,真的矿,煤矿。 当年他家靠矿暴富,他爸包了个小情人,为了圆小情人的明星梦,投资拍电视剧,把小情人塞进去。不料电视剧居然误打误撞的火了,小赚了一笔。 那点小钱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部剧拍得好,三观正,得到了来自政府的嘉奖。这荣誉就很重要了。 他爸尝到甜头,再接再厉,继续投拍,一连出了好些部好片,最后索性成立了一家影视公司。 这几年,他家的矿生意渐渐没以前那么红火了,但影视公司发展得很好,每年至少一部大热片,握有娱乐圈里几个一二线明星的经纪约,光抽成都能赚不少。 可能是因为父母不和的缘故(很难和吧,他爸自从开影视公司后,身边的莺莺燕燕更多了),学弟比较孤僻,喜欢独来独往。不过并不难相处,相反,他是说得少做得多的类型,人挺好的。我挺喜欢和他来往,可以有效避免无聊的场面话和虚伪的感情联络。 学弟很可怜,总是没安全感,怀疑他爸有私生子,可能以后会拿家业来卡他脖子。他经过深思熟虑,一是为了保险起见,二是为了争口气,毕业后不去家里的公司,而是自主创业,开精算师事务所。 他很看重我的能力,说读书的时候老师总表扬我,所以他想拉我做合伙人。 我说我有工作了,他说他知道。 他多多少少是富二代,不爱混圈不代表完全不沾那个圈子,就隐隐约约有听说过我和杨复的关系。 他说,正因此,我更应该辞职出来跟他一起创业,不然别人可能看不起我,觉得我是裙带关系。说不定还有人会觉得我就是靠卖身上位,靠给杨复当情人获取地位利益。 他话少,但总是一针见血,很犀利,倒不是坏心思,这就是他风格。我知道他只是在说实话而已。 可是,我不可能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就背叛杨复。是杨复把我供读出来的,我怎么可能离开杨复的公司去和别人做事?杨复肯定会气到打上门去。 在国内的时候,学弟为这事找过我很多次,非常有诚意,我有几次都被他说得心动了,但终究没答应。 这会儿,学弟发消息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介绍给他的事务所,他事务所正在招兵买马。 我说我会帮他留意,有合适的就帮他们牵线。 他说好的谢谢。 我以为就到这里了,过了几分钟,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国,办公室装修好了,想请我和导师一起去参加开业剪彩。他开事务所的过程中,导师帮了他很多。 我问他定了哪天,到时候飞回去一天参加。 虽然我是一个比较冷血的人,但没有完全冷血,心还是肉做的。读书的时候,我学姐学长们对我挺照顾的,那我就应该多照顾我的学弟学妹,薪火相传嘛。 而且这学弟那么崇拜我,有眼光。不得不说,我还没有脱离低级趣味,被人崇拜还是会很开心的。 有件事,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其实,进杨复的公司后,我有过不短的迷茫期,甚至至今还会。 虽然杨复帮我把路铺得很平,而且我工作能力是够的,公司里没人议论我走后门,但是……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没有杨复帮我铺路,我能不能有现在的成就? 我觉得应该是可以的。也许没这么快,需要多几年时间。但是,总归是可以的。我对自己在专业方面的能力很有信心。 可是,现在就好像我的一切不是靠我自己的能力赢来的,是杨复给我的。 我不应该和杨复计较这个,这就像当年我脑子发抽记账一样,无疑会很伤杨复的心。 但是,我有时候就是会暗暗地计较起来。 事务所下个月底才开张,我到时候回去。这件事我没跟杨复说,反正不是什么大事,我参加完剪彩,最多和学弟、导师吃顿饭,就走了。 唔……或许我可以回一趟家。 都回国了,不回趟家,好像说不过去。 或许,我还可以给杨复一个惊喜。或许,我真实的想法其实是别的。 ……或许,我不太确定,可能,也许……想知道我不在的时候,杨复是怎么样的。 杨复确实有意将公司拓展到这里,在我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来过这边考察,并且在靠近市中心的写字楼里租下了一间不大的办公室,发展了一个小小的团队作为起点。这边的团队成员是他在本地招纳的,有国人,有外国人。 我每天都会过来上班。 这天,我下班回去,途中去了趟超市,买了些食物。到家后,停好车,我抱着装着食物的纸袋朝门口走,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叫我:“黎川。” 我愣了下,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果然是池郑云。 我和他已经数年没见了,他依旧坚持给我发电子邮件,我不敢回他,但会暗戳戳地看。他没再给我发过他自己的照片,不过我有看过他的近照。不是我特意去找的,是巧合,我上网浏览财经新闻的时候看到了他的专访视频。 他的创业很成功,经过几轮融资,已经上市了。 他接受专访的时候,穿着剪裁得体的昂贵正装,气质上比起大学时候已经是完全成熟了,但手上那块四十八块钱的表实在是很辣眼睛。 虽然他把它维护得很好,但它实在是肉眼可见的廉价,主持人肯定问他这块突兀的表的来历,他说是他初恋送给他的。 我当时就把页面叉掉了。 冷静了半个小时后,我重新打开了那个页面,把进度条拖到刚才中止的地方。 我得看看他有没有说出更离谱的东西。 他说了,说得非常离谱。 他说他和他的初恋有过一段很美好的青涩的甜蜜的暧昧时光,但出于初恋家庭的反对和压力,他被迫远走他乡。 我:“……” 真是令人冒火。甚至怀疑他是想激我打电话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胡说八道或者直接骂他。 但我想了想,没那么做,那也太尴尬了。而且他又没有说到我的面前来。 但是,话说回来了,那块手表我戴了高中三年,只要班上那几十只舔狗里有一只记性好点就认出来了,这不就知道了他说的初恋是我吗? 还好我没加任何高中群,和那些人再没有联系了,在他们面前社死的只有池郑云。 …… 池郑云朝我走过来,微微笑着,说:“我刚在超市停车场看到你上车,还以为是认错了人,但……忍不住跟了过来。抱歉。” 我问:“你不是在英国吗?” 他说:“出差。” 出差去什么超市,有在认真出差吗? 他看了眼我身后的房子:“你住这里?” 时隔多年,他说话还是这么的不直接。我点了点头,转身开了门,对他说:“进来吧。” 我让池郑云随便坐,我先把怀里刚买的食物放去厨房,顺路泡茶,也留出一点时间给自己冷静一下。 其实有点尴尬。他以前总叫我出国,我跟他说我不喜欢国外,但其实我只是不想离开杨复罢了。这一点他肯定知道,但知道不代表戳穿事实。 我端茶出去的时候,池郑云正偏头看着沙发旁小桌子上的相框,里面是我和杨复在时代广场跨年时的合照,杨复揽着我的肩膀,我脑袋靠着他的肩膀。 池郑云听到声响,回过头,伸手来接茶杯,手指碰到了我的手。 我不想自作多情,但他前科累累,我很难不怀疑。于是,我条件反射性地收回了手,导致杯子差点掉下去,好在他及时端住了,但还是泼了一点出来到他的衬衫上。 我把抽纸盒放到他面前,他把茶杯放到杯垫上,抽了一张纸巾按住被泼到的地方吸水,眼睛看着我,笑道:“没事。没想到这么巧遇见你。” 我垂眸看着他手腕上露出的那块表,相信了这是巧合,毕竟他怕我把表抢回来,以前见我的时候是不戴的。这会儿他估计是内心比表面上激动很多,忘了把它摘下来藏住。 他疑惑地顺着我的目光低头看到,做了一个不符合他现在成熟形象的、有一点莫名可爱的举动:迅速地用右手捂住了左手手腕上的表。 然后他抬眼和我对视,两三秒后,我俩都笑场了,气氛轻松了下来。 笑归笑,我说:“还给我。” 他很故意地说:“你能提供任何证据证明这块表是你的吗?” 我哭笑不得:“池郑云,你不要这样。” 他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它对你而言没有用处,但对我很重要,所以……” “所以你就在采访中乱说吗。”我打断了他的话,决定开门见山,不跟他绕弯子。 他沉默了一阵,很认真地对我说:“我没有乱说。” 我说:“我从始至终都和你只是朋友。” 他说:“我不这么认为。” “那是你误会了。”我说。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但表情显然不服气我的说法。 我只能下狠药。其实可能不算狠药,只是事实。我告诉他:“我和杨复已经结婚了。” 他很平静,说:“我知道。” 我怔了怔,正要问他怎么知道,他自己说了:“杨复特意告诉了我这个消息。” 我更愣了。 他语气很友好地说:“也许他是想让我放弃执念,开始新生活;也许他只是作为胜者向我炫耀。我希望是前者。” 但以我对杨复的了解,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原因大概率是后者。 不过我并不会因此对杨复有意见,因为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就是杨复也看到了池郑云的那个专访,心里不爽,所以才这么做。那这件事的源头在于池郑云。 想到这里,我也不爽了起来,语气硬了起来:“请你把手表还给我。” 他依旧看着我,依旧微笑着,温柔地拒绝:“不。” “……” 我正想着怎么说他,他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放回茶几上,起身说:“不打扰你了。” 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走最后一步:“那表是我的,你非要的话,卖给你也行,你给我二……十八块钱吧,就当是我卖给你的。” 池郑云笑了半天。 我后悔了。 我是怎么说出那么可笑的话的?我在他的笑声中如此诘问自我。 他笑完,没说什么,就这么自顾自地走了。 因为太尴尬了,我没送他。可以的话,希望以后都不要见面了,同时希望他和我之间至少失忆一个。 过了会儿,我才稍微地缓过来,收拾茶杯的时候,发现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在杯垫下压了一张他的名片。我拿起来看,翻过去,背面用钢笔写着一句话:Loving and waiting。 虽然有点不礼貌,但我还是把那张名片放进了碎纸机里。 但凡我不是我,我就要怀疑我给他下蛊了。 希望他早日清醒。 * 作者有话要说: 边某:所以你现在是想否认你会下蛊了吗? 蛊不自知.圈儿:你有病吧。 第59章 “川儿,川儿,你听我解释——” 月末的时候, 我回了国,携一对花篮参加了学弟的精算师事务所开业剪彩。 办公室不大,租在就快出五环了的一栋中档写字楼里。但万事开头难, 杨复和常哥刚来燕城打拼那会儿比这条件还差些呢。事务所上下的精神面貌都挺好, 谈吐举止得体,浅聊几句就能判断是有真才干在身上的。大家其乐融融,力往一处使,相信很快就会发展起来。 晚上学弟请大家吃了一顿饭,宾客尽欢,看时候不早, 各自散了。 我正要走, 学弟叫住我,说送我, 路上有些话对我说。 我猜他还没死心,又要劝我做他合伙人。想了想, 答应了。反正我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没开车,他住在离我和杨复那房子不远, 顺路。路上他劝他的, 我拒绝我的, 都有事做。 果然,他把车开到路上, 重提合伙人的事。 我按照流程, 等他说完,婉拒:“别说了。” 他沉默了十来秒, 把车拐过一个路口, 忽然缓缓地靠边停下。 我看向他。 他停好车, 转头与我对视,神情有点微妙。可能是夜里没开车内灯、外面的路灯又不够亮的缘故,看起来有点疑似的阴郁。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正常,他在别人眼里确实是很阴郁,在学校的时候我听过人背后这么议论他。 但同为长得不喜庆还不爱笑的社恐,我理解他。我们的嘴角在自然放松状态下是下垂的。 半晌,他低声说:“如果你告诉我,你知道并且接受杨复的背叛,我不会再和你提起这件事。” 我愣了下。 他马上说:“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不知道。” “也许我只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 他说:“杨复经常出入夜总会这种地方。” 这不是光彩的事,我与有耻焉地移开了目光,看着车前窗,说:“我知道。他和我解释过,有时候谈生意比较难免。就是应酬,逢场作戏。” 学弟很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说:“唐昌也这么说。” 我:“……” 唐昌是他爸。他叫唐俊铭。 所以我能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说这些。就像我有边西川PTSD,他有出轨男PTSD。 但是,杨复和唐昌不一样,完全不一样,绝对不是一样的。 车里安静了几分钟,他再度开口:“我小时候,唐昌把我和一句英语都不会说的我妈送到国外,美其名曰为了我读书,让我妈陪读,其实是为了和他的情人们厮混。” 我和他妈妈不一样,我的英语很好。 “你清醒一点吧。”他说,“我妈痛苦了很多年,上个月走了,我不希望你重蹈她的覆辙。” 我一怔,转头看他。 他没和我说他妈妈过世的事情,我一直以来只知道他妈妈得了癌在治疗。 “抱歉。节哀。”我只能这么说。 这次是他移开了目光,看着左边的后视镜,说:“没什么。对她而言,活着是折磨,死亡算是解脱。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她只是为了我才撑到现在。”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很明显地有些哽咽。 他侧着脸,我看不到他眼中是否有泪水,但我想应该是有的。 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继续谈论杨复的场合,而杨复没教过我怎么应对这种场合,我也没有面对过这种场合。 我想了又想,试探地说:“我明天去拜祭一下伯母。” 他深呼吸,努力让声线不颤抖:“不用。我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清醒过来。” 他现在这状态,我不好跟他争辩杨复的事情,只能绕开话题:“我开车吧,先把你送回去。” 他猛地回头看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大概是在想眼下的情景有点尴尬,希望能尽绵薄之力让你不因想起了亡母之痛而难过吧。 “我来开车吧,你现在状态不好。”我说。 他瞪了我十来秒,然后冷冷地说:“随便你。” 然后他把车开回了路上,再没说话,直到把我送回去,我下了车和他告别,他都没理我,面无表情地把车开走了。 我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转身上楼。 打开家门的那一瞬间,屋里的音乐声、欢笑声立刻朝着我的脸扑来,我听到了好几道不同的声音,不由得愣住了。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了,低头看着玄关处的十来双陌生的男男女女的鞋,打开鞋柜,我的拖鞋倒是没人穿,还在那里。我换上拖鞋,循着声音走了进去。 没走几步,就有一个人朝这边走来,回着头说:“复哥,我去车里拿个东西,等下给我开门啊!” 我认识这个人,叫杨细嵩,很瘦,因此得了外号细狗,正是当年帮杨复在镇上找租房、把杨复推荐给了常哥的那个亲戚的儿子。 这些年,杨复在燕城混得好,杨细嵩听到了风声,自己找了过来。 杨复重旧情,就当是报答杨细嵩父母当年的照拂,起初是把杨细嵩弄进了一所职专念书,可这人要么聚众斗殴要么地下赌钱,有次□□被抓,警察打电话让杨复去领人,这回学校实在是扛不住了,不管杨复好说歹说,塞红包不顶用,把杨细嵩开除了。 没书读,只能做事了。 杨复把杨细嵩狠狠骂了一顿,骂完还得帮他安排事。但安排来安排去,实在是不知道这个二流子能干什么正经事。 用杨复的原话就是:安排他去扫厕所都怕他把坑炸了。 当然了,我估计如果杨复真安排杨细嵩去扫厕所,这人是绝不肯干的。他是典型的眼高手低。 最后,杨复安排他做了自己的司机,日常给自己打杂跑腿。杨复觉得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方便日常随时看着,多骂骂,没那么容易惹祸。 我说我怕他把车开沟里去,杨复说那不至于。 杨复没应杨细嵩,一道女人的声音应了下。不是燕姐的声音。 杨细嵩得到回应,回了头,猛地看到我,很受惊吓地往后弹了下,大声叫道:“卧槽!卧……我……”他瞪大眼睛,眼珠子上下左右乱转了一通,心虚而刻意地提高音量,“川、川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是在国外吗?!” 我盯着他看了两秒,伸手推开他,朝客厅走去。 “川哥!川哥!”杨细嵩慌张地追着我,还伸手来拉我,“川——” 这套房子并不大,从玄关到客厅的距离很近,他的试图拦阻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 我看到了客厅里的现状。第一眼的感觉就是乱。到处是酒水零食,垃圾随手乱扔,地上、沙发上、电视柜上……到处是。 人也很乱。 杨复瘫坐在沙发上,脚穿着拖鞋搭在茶几上,拿着麦克风对着电视机在唱歌(当然,在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卧槽”了一声后,没唱了,但一下子没完全反应过来,还是那么坐着,只是满脸震惊); 一个穿着粉色卫衣和紧身牛仔裤的长得挺白嫩清秀的男孩跪坐在杨复身边,也拿着麦克风,但身体很明显地倾向杨复,就快靠上去了(不排除已经靠过了),突然见到杨复异样,不解地回过头来看到了我,愣了下,随即挑起了眉头,用很不客气的、甚至是挑衅的眼神上下打量我; 其他几个喝酒吃东西摇色子打牌的略过不说,有对男女坐在另一个沙发上,确切来说,是男的坐在沙发上,女的坐在他腿上,正在激情忘情热吻,场面已经僵硬了十来秒,他们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停下接吻,一个抬眼一个回头,看到我,顺应大流地也僵住了。 现在客厅里很安静,只有音响里的歌还在播。 半晌,杨复最先反应过来,慌张地把脚放下去,麦克风扔那粉卫衣怀里,起身朝我走过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没说一声?没事儿吧?” 我看着他走近我,等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转身沿原路返回玄关,换回我的鞋,拉开门出去了。 杨复穿着拖鞋追上我,一边拉我一边说:“川儿,川儿,你听我解释——” 我反手又是一耳光扇他脸上,然后按电梯。 他使劲儿拽着我,说:“你先听我说,我就是唱个歌,你别误会!因为他们说一直没来过咱家,以前你在家里,我怕他们闹着你,就一直没让来,现在——” 我看着他,替他说完这句话:“现在我被你发配出国了。” 就像唐俊铭的妈妈。 原来错的是我,不是唐俊铭。当时在唐俊铭的眼里,那么信任杨复的我肯定傻得特别可笑。 可能,在唐俊铭的眼里,我根本就是被杨复耍得团团转的小丑。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无可忍,和我说了那通话。我却执迷不悟,所以他最后那么愤怒。 “不是!我()……%¥¥%……” 杨复还在试图为他自己辩白,可他在说些什么鬼话谎话,我已经听不清了,就看着他的嘴巴开开合合,突然想到这张嘴巴可能在不久前就像刚才沙发上那对吻得难舍难分的男女一样吻过那个对我充满敌意的粉卫衣。 真恶心。 电梯门打开了,我坚持往里走,杨复拽着我我也往里走,就这么和他拉拉扯扯地进来了。我按下按钮,然后被他把两条胳膊都钳制住了。 “你是不是没听我说?”他快速地说,“我是为了骗我妈!川儿!你听我说,我真的是为了骗我妈。她那里说不通的,说多了她会怪你,她是我亲妈,她肯定向着我,如果我坚持要你,她现在可能打我骂我心疼你,但久了她就会觉得为什么是你,她肯定到最后是偏向我的,她可能最后就觉得是你的错。而且我们不能永远都在国外,你自己说你在国外这段时间过得不舒坦不适应,还是想回国,所以我故意装我很风流很什么什么,让她知道,你走了我只会更糟糕,不会改。” 我被他摁在了电梯壁上,抬眼与他四目相对。 他看起来既急切又生气:“你为什么每次都不相信我?你每次一看到什么你就觉得我背叛你了,我跟你说那么多全都白说,我说过,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俩以后长长久久的好,你能不能稍微对我有一点信任?你跟那个姓池的纠缠这么多年,我为这事儿找过你麻烦吗?还有你那个学弟,姓唐的那个,还有……还有你那个很年轻的那个三十来岁的那个老师,姓郁的那个、你大学毕业好几年了还在找你那个,还有……反正还有挺多。我有没有为他们找过你麻烦?因为我相信你,你相信我吗?” 我说:“你的相信就是偷看我电子邮件,然后用我的账号、我的口吻发邮件给池郑云,告诉他我和你结婚了。” 他沉默了几秒,说:“不然让他继续给你发邮件?你是不是很喜欢看他给你发邮件?” 我使劲抽出手来,又给了他一耳光。 他垂着头,深呼吸了一口气,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然后猛地把我按回电梯壁上,凑过来吻我。 我剧烈地反抗着,但我的反抗永远无效。他十分强硬地、牢牢地把我禁锢在他的怀里,嘶声说:“川儿,对不起,不闹了,都不闹了,咱们扯平了,都不对,都退一步,好不好?我也错了,我应该事先跟你说好的。我是不想你心里揣着事儿烦,所以没说……不闹了,川儿,乖,我刚急眼了,瞎说一通,你别记着,你生气你打我,多打几耳刮子都行,脸打肿打烂都行,你别又闹离家出走,跟我回去,好不好?我马上让他们都走,再也不让他们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杨复翻车了吗?翻了。 第60章 可是你已经让我很难过了。 我很累了, 累得不想和杨复纠缠。 他每一次都有他的理由,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但是那个“将来”到底是什么?我在突然的一瞬间不明白了。 我很想相信杨复, 我也理应相信他。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面我要相信唯一的一个人, 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杨复。 假如连他都无法相信,那……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的,我就不知道了。 可是……万一,他真的变了呢? 他把我送去国外,真的只是为了在他妈妈面前做戏吗?万一,其实他做戏的对象是我呢? 我不知道。 杨复很会伪装、很会演的。如果他想演, 别人很难辨别真假。 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真的不知道我可以怎么样了。正常情况下,正常人, 肯定是分手。可我至少在这一刻并没有那样的决心。我的脑袋里一直在劝自己相信杨复。 半晌,我说:“很晚了, 我想先休息。” 他急忙说:“好,回去休息。我马上叫他们走。卧室我没让人进去过,刚就在客厅里玩儿。” 我很疲惫地说:“我不想跟你继续争什么, 杨复, 我去酒店, 你不要再跟我说什么了,我现在需要冷静和休息, 你再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会说出什么、做出什么。你别逼我。” 他沉默了数秒,说:“好。但得我送你去酒店, 不然我真不放心。咱们各退一步, 好不好?” 我闭了闭眼睛, 点了点头。 杨复说他回去拿手机,顺便把人赶走。他让我跟他一起回去,在屋里等他。 我不想去,但我这会儿真的很不想跟他继续争执,就半推半就地让他揽着我回去了。 踏进那屋子的一瞬间,我就有股反胃呕吐的冲动。但我必须忍住。 屋里那群人本来说着什么,见我们回来了,一下子安静了,只有电视上的歌还在播。 杨复很烦躁地冲杨细狗吼:“关了!” 杨细狗赶紧到处找遥控,好不容易才在沙发枕头下找到,马上关了歌,讪讪地看了看杨复,目光移到我脸上,腆着脸笑道:“川哥别生气,我们……就是看你不在,复哥一个人待着没意思,都是些朋友,过来唱唱歌……” 我没理他,一直和还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粉卫衣对视。 粉卫衣显然不服气,显然他对杨复有意思,并且势在必得。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对我充满敌意。当然,我对他也没有善意。 至于杨复对他是什么心理,就不得而知了。 我没遮掩我的目光,屋里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杨细狗这下子倒是机灵起来了,谄笑着指了指粉卫衣,替他复哥背锅:“这我对象!” 粉卫衣很嫌弃他地皱起眉头翻了个很小的白眼。 杨复赶紧说:“今儿就到这儿了,走走走赶紧走。” 那些人便都起身纷纷拿起自己的东西告辞。粉卫衣除外。他很不愿意走的样子,杨细狗拉了他好几下,他不耐烦地甩开杨细狗的手,看了眼杨复的脸色,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一脸委屈地朝玄关扭去。他挺能扭的,看起来很像色情行业从事者,至少也是个资深兼职。当然,这只是我猜的。 他们都走了后,杨复对我说:“川儿,里屋他们真没进去,我——” 我本来以为我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但这一刻发现我是高估了自己,我听到杨复对我说那话的一瞬间暴躁到无法自控地吼了出来:“杨复你不要让我把话说第二遍!” 杨复估计都被我吓到了,没说话了,默默地去拿了手机,走回来,目光闪烁地看我脸色,欲言又止了好几下,终于说出了口:“走吧……你要不要拿东西?” 我转身就走。 到了停车场,杨复殷勤地帮我开车门,等着我上去后他关门,但我停在了副驾座的门旁,盯着座椅看了十来秒,迟迟没上去。 我在想,那个粉卫衣是不是坐过这里,坐了几次,他和杨复在这车上做过没有。 杨复一直有车震的幻想,明里暗里说过好几次,我实在是搁不下那个脸,就算他说把车停别墅那边的独立车库里去关上门做,我也不愿意,他只能遗憾地作罢。 但那个粉卫衣一看就是能配合杨复完成心愿的样子。 说不定比杨复还会玩。 那杨复还不得跟掉进了蜜罐子一样? 怪不得对方看到了我就摆出一副宠妃的样子。 有点好笑。虽然我笑不出来。我很恼火。那股呕吐的欲望又涌了上来,与此同时,又暴躁了起来,好像是血一下子就全冲到了脑袋里,我眼前一阵阵发黑,耳鸣,手有点颤抖,心口里憋着一座必须爆发的活火山。 我想毁灭点什么东西。毁灭的冲动支配了我的身体。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打开了杨复车的后车厢,从里面拿出了杨复总放在里面的高尔夫球棍,迎着杨复不解的目光走到车头前,举起球棍朝着车前窗砸了下去。 我砸了一下又一下,巨大的声响回荡在深夜的停车场里。 杨复没拦我,只说了句“小心碎玻璃飞溅,站远点砸”,然后他就安静地站一旁看着我砸。 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反正我不在乎。随便他想什么,可能他在想黎川疯了。也许他在想反正这车买了保险,就是不知道这种情况能不能报。或者他在想:我得闭嘴,别让黎川注意到我,不然这球棍就不是砸车而是砸我的脑袋了。 随便吧。 我刚把前窗玻璃砸出一个大洞,保安赶了过来,远远地大声叱喝着,走近一看是我,声音渐渐小了,最终迷茫地问杨复:“杨、杨总,这是……这是怎么了?” 杨复说:“没事儿,要换车了。” “……啊。呃,不过,这,要换车也……呃……”保安迟疑着说,“这……还是不太好吧……黎、黎……黎先生,您先冷静下来……” 我暂且冷静了下来,把球棍放到车顶上,转身对保安说了句不好意思。 “没事儿没事儿……”保安看起来很紧张,大概我是吓到他了,我很抱歉。 杨复见我停手了,去后备箱里拿了包没拆的烟,塞到保安手里,说:“不好意思啊,劳你找人清理下外边儿,车里面不用管,我明天自己找人来弄。” 保安犹豫了下,把烟塞兜里,点点头。 我砸完杨复的车,发泄过后,疲累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累了。我朝停车场外走去,杨复一直跟着我,很识趣地闭着嘴。 我出了停车场,出了小区,沿着夜晚的街道慢慢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家酒店。我就走了进去,跟前台说我要一间房。 杨复终于开口了,说要双床房。 看在他识相没说大床房的份上,我没否决。 进了客房,我脱了鞋子外套,就躺进了被子下面,翻了个身背对着另一张床,闭着眼睛睡觉。 杨复关了大灯,留着小灯,好像是在隔壁床的床沿上坐了一会儿,也许一直看着我。我有一种被他注视着的感觉。 他一直没说话。有好几次我在冥冥中有种他要说话的感应,但他一直没说。 估计是怕我发起疯来把酒店砸了。 但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我是希望他说些什么的。 也许他可以再次向我解释和保证他确实和那个粉卫衣没有什么。 虽然我可能不信,但我希望他能说一说。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杨复很轻声地、好像生怕我听到似的用气声说:“川儿,那屋子不要了,好不?搬到你那儿去。这屋子卖了它。” 我没说话。 “是我不好,我错了,你还有气你就打我,把气出了,别憋在心里难受。”他继续低声下气地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叫人到咱家里来了。我真就是为了做给我妈看。我妈现在总找细嵩打听我跟你的事儿,所以我故意在细嵩面前装样子,他肯定会添油加醋地跟我妈说。那个小果,呃,我不记得他本名叫什么了,就穿粉色卫衣那个,我跟他真没事儿,我没碰他,我要骗你我不得好死,我现在就死。真没碰他。他是别人给我塞过来的……要是以前,我直接就拒了,但现在正好我要做戏,就利用了一下他。真没碰他,也没让他碰我。就跟他唱唱歌,喝喝酒,装装样子。” 我还是没说话,脑子里越来越沉,听着他继续在那里叨叨,越听声音越模糊,不是他说得模糊,是我听得模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杨复已经醒了,穿戴整齐地坐在他床的边沿上看我。我在睡梦中翻了身,对着他这边,所以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见我醒了,他急忙露出讨好的笑容,叫我:“川儿,醒了?才八点,还睡会儿不?” 我坐起来,下地朝洗手间走去。 昨晚我没刷牙没洗脸没洗头发没洗澡,就那么睡了,现在感觉浑身都难受。 杨复在我身后说:“我叫细嵩买了换洗衣服送过来,搁浴室里了,我过过水了,拿吹风机吹干的,你将就先穿着。” 我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杨复马上起身迎上来,说:“我叫了早饭——” “杨复。”我打断他的话,他立刻闭嘴,有点紧张地看着我。 经过一夜的睡眠,我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坐到我床的边沿上,指了指对面,示意他也坐。 他马上坐了上去,双手搭在两边大腿上,跟小学生听课似的。 “我决定回国来。”我说。 他缓慢地点了点头:“好。那、你搁那边的东西要不要拿?” 我说:“这不需要你管。” 他欲言又止,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继续点头。 我继续说:“昨天晚上那些人,我一个都不想再看到。” 他忙说:“好。我肯定再不让他们到咱家来了。” “杨复你不要在这里跟我虚与委蛇。”我不想给他面子,直截了当地戳破,“我的意思你很清楚,如果你还要跟他们来往,那我们就不用谈下去了。” 我认识昨晚上的大部分人,以前甚至还一起吃过饭。比起生意伙伴这个定义,不如说他们是杨复的酒肉朋友更贴切一些,杨复和他们在公事上的往来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以前我就不喜欢他们,但我没有干涉杨复的社交自由。可现在不同了。 杨复叹了声气,说:“好,我跟他们绝交。” 我继续说:“开除杨细嵩。” 他低着头犹豫了一阵,抬眼看我,说:“川儿,别人也就算了,细嵩他,你知道的,他爸妈那时候对咱们是有恩的,没他爸妈,我认识不了常哥。” “没有你,杨细嵩已经死十次不止了。”我说。 他还是犹豫:“但是……” “那你留着他,”我说,“我离职。” “川儿……” “那不用说下去了。”我说着,站起身。 杨复急忙跟起身,拦着我说:“开除!开除,行吧?我等下我就跟他说我把他开除了。还有什么,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说:“你不用这么勉强。” 他叹着气说:“我不勉强,我现在就是怕你生气,只要你别气了,我怎么都行,你让我把我自己开除了都行。川儿,我真的……唉,我真的,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跟我闹。” 我平静地说:“你想的话,我以后不会跟你闹了。” 他愣了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眼珠子转了转,干笑了两声,没接这话,咽了口唾沫,舔了舔嘴唇,说:“不说这些了,川儿,不说了,啊。你……咱换个酒店住,先住着,你房虽然装修早就弄好了,但一直没住人,肯定要先弄下卫生,还有家电什么的都添置上,才好住进去。” 我坐回去,等他说完,继续沿着我的思路说:“你妈妈不接受我就不接受我,不要勉强她。你不要再做什么事情了。” 杨复沉默着蹲到地上,抓住我搭在膝盖上的手。我想抽出来,他抓紧了,不让我抽出来。他仰着脸看着我,片刻,说:“川儿,我皮厚你知道,我真不怕我妈对我怎么,当然,她也不能对你怎么,顶多就是不搭理你,搞冷战。但我就是怕你会因为这样伤心,我知道你……一直把她看得很亲,我怕你难过,所以才想尽了办法……” 我垂眸看着他,半晌,说:“可是你已经让我很难过了。” 我的心已经被杨复伤到了。虽然他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但我已经不能够全身心地信任他的话了。 一个很直观的表现就是,自那天起,我没办法接受和他同床了。当然,在床下的时候他想和我亲热,我也统统拒绝了。 他问我不是说好了原谅他吗,怎么还没原谅。我说我没办法,你碰我我就觉得恶心。 他愣了很久,没说话,转身去露台上抽烟了。 之后,无论是在酒店还是搬进别墅里,他晚上都只睡在我床边的沙发上。卧室里的沙发不大,又窄又短,他腿伸不直,总是曲着的,一看就知道肯定很不舒服。但我什么都没说。他不舒服他可以去别的房间睡,别墅有很多房间给他睡,床有好几张,他自己不去睡。 * 作者有话要说: 粉卫衣:杨总,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杨总:快闭嘴!(等下沙发都没得睡了!) 第61章 他气质像杨复,成绩像我,如果我和杨复能够拥有我俩的孩子,说不定就是这样的。 可能那晚的事情被在场的人传了出去, 我突然回国回公司上班,高层里没人问我怎么回事,下面的人则是不太可能专程来向我本人打听八卦。 随便吧。我做好我的工作就好。 杨复安分了一段时间, 每天按时找我一起上下班, 路上话不多,试探着说几句,见我不搭理就不说了,安静地开车。 他换了部车。 那部车和那套房都卖了,卖来的钱他跟我说拿去成立助学贫困生专门项目。 关于助学,他之前就一直在做, 但规模小, 就是在别人主办的相关平台认领一些贫困生,平台说每年要多少钱供那些学生读书温饱, 他就给多少钱,不管别的事。其他高层那里他顺嘴提一句, 对方有兴趣就一起,没兴趣就没兴趣。 而现在,他用卖房卖车的这笔钱成立了专门的项目组, 牵头合作公司, 和外地的贫困乡县协商签署了教育扶贫项目。这是一个稳定的、长期的、可持续发展的专门项目, “正经成了一个事儿”,不再是从指缝里随便漏两顿饭钱。 他好像不了解我, 总是做一些自以为是的事情让我生气, 可又能在很多地方表现得十分的懂我。 那两笔钱他拿去做助学扶贫,我觉得挺好。 留着, 我肯定觉得膈应, 可又不能扔水里去。 而且, 我就是很喜欢做慈善。 大一下学期,有次周五杨复去接我,我上车的时候听到他跟人打电话,是相关组织在游说他。他说好的好的这是好事儿应该捐,十分爽快地认捐了二十万。 对方随即邀请他去组织的办公室参观、签字,给他颁发奖状,还会叫上记者来拍几张照写篇报道。 杨复钱都出了,虽说不是冲着这奖状和报道捐的钱,但能顺便得点名声好处为什么不呢?他立刻应了下来。 结束通话后,杨复跟我简单说了下这事,问我下周上学日哪天有空,跟他一起去参加这个微小型捐款仪式。 我后来跟他去了。 再后来,我自己开始有意识地接触一些相关项目。我的生活费十分充裕,足够我去做这些事情。 杨复有时候会问问我钱花哪儿了,但绝对不是怕我花他钱的意思,他一向是鼓励我花钱的,只是怕我染上恶习或者被人骗钱、敲诈之类。 我跟他说我拿去助学扶贫做慈善了,他说挺好,只叮嘱我找正规平台,别被骗了,其他的他都没说。 只有一次,我大二想领养一个贫困生回家的时候,他表达了反对。 严格说起来,不算领养,那个小学五年级的孩子虽然父母、姥姥姥爷、爷爷奶奶都不在了,但有个亲叔叔。虽然亲叔叔对他很不好,到底是正儿八经的监护人。一般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们关系差,也不可能在台面上把正式监护权让渡给我这个彻底的旁人。 不过,只是把人带回我家生活,只要和他叔协商好,就是允许的。 他叔起初不太愿意,一来是把孩子留在山村的家里,多个劳动力,小学五年级在那种地方就是劳动力了;二来,多少存点想敲一笔竹杠的意思。 但孩子的老师给力,从中游说,他叔最终还是松口放人了。 之所以我扶助不止一个孩子,却独独想把这个孩子带回家,是因为他给我的感觉很特别。我扶助的孩子我都会认真看资料,虽然钱不是我赚的,但是杨复赚的,就算对当时的我们来说已经是九牛一毛了,但我有点计较,有点抠,就算一年只是千来块钱也不想捐给不值得的人。因为我扶错了一个人,就会有另一个值得扶助的孩子失去机会,这是很微妙的。 看到那个孩子资料上照片的一瞬间,我愣了下。 说实在的,是有点爱屋及乌的意思。 这孩子眉目间有点像我记忆里当年的杨复。 倒不是五官多像,而是那股精神劲儿,一种气质,立刻就让我幻视了很久以前还在村里的杨复。 当然,这孩子不是学渣,是学霸,成绩很好。 我有一个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连杨复我都羞于启齿的事情。当时的那一瞬间,我冒出了很好笑、很害羞的念头:这个小孩好像是杨复和我的爱情结晶。 他气质像杨复,成绩像我,如果我和杨复能够拥有我俩的孩子,说不定就是这样的。 但这个想法太那什么了,我不好意思说。 不过,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了…… 无论如何,我动了收养这个孩子的心思。 我和杨复是不会有孩子的,但也许我可以假装我们有。 我没跟杨复说真正的具体的原因,只说合眼缘。 杨复挺不愿意的,说你合眼缘你多给点钱就行了,往家里领干什么?谁养啊?我可没空。 经过沟通,我发现他不是排斥领养孩子,他说漏嘴了,说要领养就去领养个年纪小不记事儿的婴幼儿,领养个半大不小的干嘛,容易养不熟。 可是婴幼儿我怎么知道会不会气质像杨复成绩像我?万一成绩像杨复而且气质还不像他、也不像我呢?当然,这话我没说出来。 我努力劝了他好多天,他见我是真的很想,终于松了口,退了一步,说把那孩子弄过来栽培可以,他看了资料觉得确实不错,但是得弄去住宿学校,节假日带回来住住可以,别整天都住着,他不习惯。 我说你以前捡我回去可没不习惯,他说那能一样吗,你是谁他是谁,难道你希望以后我跟他也有一腿? 这话说得简直就是欠揍,我当场就把他揍了一顿。 他边挨着揍,边笑哈哈地来搂我,说逗我的,就是开个玩笑。 我当然知道他是嘴欠开玩笑而已,我揍他也是开玩笑地揍他。 最后终究是把那孩子从家乡带到了燕城,杨复帮他安排了一间挺不错的住宿学校。 孩子叫岳行云,这名字是他姥姥给他取的,他姥姥是省城重点高中的老师。 他爸爸是山村出身的大学生,和他妈妈是大学同学,彼此的初恋,毕业之后就结婚,不久生了他。 一家人原本生活得很幸福,可一场大货车疲劳驾驶事故毁了他的家庭和人生。 当时他也在车上,被妈妈第一时间护在了怀里才幸免于难。而其他四人,他的爸爸妈妈、姥姥姥爷,都在这场车祸中丧生。 至于他的爷爷奶奶,早些年就不在了。 行云从小就懂事,尤其是在经历了那场巨大变故之后。 我和杨复亲自去他老家接他过来,他很有礼貌,一路上话少,有点拘谨,但不是那种很内向怯场的类型,和他说话他都有问有答、口齿清晰、落落大方。 杨复说这孩子的普通话比我小时候标准多了。 我:“……” 行云被我们接来后,从小学到初中、高中、大学,一直都是住宿在学校里。他没为此闹过,很平静地接受着,很认真地学习着。节假日接他到家里来,他都很规矩,勤快地做家务,会主动向我们汇报他的近况,大多数时间待在他的卧室里学习,杨复很快就完全接受了他。 唯一他让杨复不爽的地方在于他总是脱口而出叫杨复叔而叫我哥。 杨复倒不是有年龄或外貌焦虑,他就是觉得要么都叫叔,要么都叫哥,叫差辈算怎么回事儿啊? 我忍着笑说他跟小孩计较这个干什么,小孩子可能就是觉得工作了的人就算大人,就算叔,我还在读大学,就是哥。 杨复撇着嘴挺不乐意的,真去跟行云强调了这个细节,行云沉稳地向他致歉并保证统一辈分都叫叔(我当时觉得杨复好幼稚,还没人家一个孩子成熟,不过,杨总偶尔幼稚一下挺可爱的)。 ——不过,后来我发现,行云很少叫我。他和我说话常常直接说,和杨复说话则几乎都会加上称谓“叔”。 我当时没多想,只当孩子跟我更亲近,就没那么客气。这没什么。 …… 行云今年就要高考了,他自从去年进入高三以来,学习任务一直很繁重,周末很少回家。他主动跟我说的,让我不用每周去接他。 他虽然在燕城读书,但户口还在老家,高考录取按他老家的分数线算,非常高,他的学习压力比我当年大。 我向杨复提过给行云迁户口的事,杨复拒绝,说现在越来越严了,不好迁,而且他看行云成绩挺好的,不迁也能考上好大学。 我看他就是对行云不足够上心,毕竟不是他亲生的。 但这毕竟是要他做的事,他愿意就愿意,不愿意我也不可能跟他为这个闹。 自我之前被杨复哄去国外,到现在,大半年没见过行云了。 我是在国外过的年,杨复非要在国外过。当时我想把行云接过去一起过,他拒绝了,说想争分夺秒学习。 看到他这么勤奋刻苦,我很欣慰,感觉就是没白疼他。 一般人应该都会偏爱认真学习的孩子吧。至少我是这样的心态。 我挺想行云的,而且最近我和杨复闹得很不愉快,就更想和孩子待待。 反正……我是越来越暗戳戳地把他当我和杨复的亲生孩子。虽然他越长越不像杨复,但是这么些年,感情已经打牢了。 所以我在周六下午发消息问行云星期天要不要休息下,总要给大脑一点喘息的空间吧。实在不行的话,只是周六在学校附近吃个晚饭都好。 他很快回了我消息,说好,周六在学校附近吃饭,吃完他回学校。 我有点黯然。 他小时候虽然话少沉稳,但是黏我的,虽然他会乖乖地去学校住宿,但只要能摸到手机,他就会给我发一些消息向我问好,周五如果我晚了点给他发消息说接他,他就会主动地问我,好像生怕我不去接他。 我每次去接他,他都明显很高兴。 可进了高中后,他就渐渐地跟我生疏了起来。 倒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毕竟孩子长大了。不过我起初还是有点担心,怕他跟我高中一样被孤立导致这种情况,向他旁敲侧击过好几次,还假装怀念母校,以校友的身份去高中突击观察,然后发现我应该是想多了。 我去的时候正好是校运会,因为事先他跟我说过他会参加篮球赛,我直接去了比赛场地体育馆,看到他正在比赛,打得挺好,观众席坐了很多人。 我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听到旁边女生热情兴奋讨论的都是他。他好像被女生选为了校草。 要是我高中的时候听同学说校草不校草的,估计得觉得无聊,但现在听着,觉得挺有趣的。 她们说着说着,忽然有个女生一扭头,看到了我,不大不小地“啊”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扭回头去,可能对朋友们使了眼色吧,她朋友都看向了我,然后她们就安静了下来,过了十来秒,一人说:“哎,来自拍吧!” 然后她们很有默契地摆出自拍的样子,手机摄像头对准了我。 我:“……” 可能是我确实到了父爱泛滥的年纪,看到她们这样子,觉得很可爱。我看她们就是家长看小孩子。 虽然我才二十五,但看高中的未成年孩子真会觉得他们很稚嫩。 好笑的是,我这么大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和成年社会人差别不大。可能人类就是容易自以为是吧。 行云和队友配合得很好,看得出很有默契,裁判吹哨子中场休息时,旁边的队友亲热地跑过去跟他勾肩搭背,笑着指观众席,说什么我肯定听不清,但根据他队友的表情大概可以猜测是在调侃他。那估计是调侃他的女生缘吧。 行云神色平静地听队友说,一路走到场边,拿起毛巾,他那队友还在说,他边听边擦汗,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观众席,忽然和我对上了。就是这么巧。 我确定了下他应该是看到了我,就朝他笑了笑。 他愣了下,急忙扭头对队友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朝观众席跑过来,踩上台阶,到我面前,说:“我没看手机……” “没给你发消息,突然来的。”我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路过母校,进来看看。” 他回头看了看篮球场地,转过来对我说:“我还有下半场要打,你什么时候走?” “我今天没别的事。”我说。 我们简短地说了几句话,他就回场上去了。旁边的女孩子可能是见我认识他,大着胆子过来搭话:“你好……” 我看着她,回了句你好。 她问:“你是岳行云的……” 因为杨复没在这里,我就说是哥哥。 如果杨复在这里,为了照顾杨复的心情和辈分,我会说我是叔叔。 女孩:“哥哥。wow。” 意义不明的wow。她甚至wow得很平静,并不惊讶。 我反过来向她搭话:“行云在学校里怎么样?” 我俩说话间,她身后的几个女孩子都朝这边倾着身子,光明正大地看我。听我这么问,她们几乎同时回答起来。 “挺好的。” “他好帅的。” “成绩也很好啊。” “你们家基因真好。” “班长人很好。” “对,他跟辣条一个班的,你问辣条。” “别当着帅哥的面叫我辣条我谢谢你。” “好多女生喜欢他。” “他好酷的。” “但是不是那种装逼的酷,他人很好的,有的男的觉得自己长得有点帅就不得了了,飞天了。” “你是不是在说&%¥?”(我没听清楚这个名字,不认识,估计是她们同届甚至和行云同班的另一个长得不错的男同学吧。) “别说&%¥,等下别人听到了懒得扯皮。” “但他就是装逼啊。谁不知道他装逼。” “让他去装吧,当他不存在,提都不要提。” “笑死,无视对他就是最大的折磨。” “他还要出道呢。” “表演型人格他就是。” “哎呀别说他了。” “哥哥你是大学生吗?大几啊?哪个学校?” 然后她们都推搡着说最后那句话的女生、笑她,朋友之间调侃的笑法儿。 我瞎说:“我三十了。” 她们哈哈哈地笑,说我瞎说。 我继续瞎说:“行云是我太太的表弟。” 她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很快又热络起来,跟我说行云的事情。 听着她们说,我放心了。行云和我当年不一样,他在学校里如鱼得水,一定要类比的话,像那个时候的池郑云,女生喜欢他,男生推崇他。 比赛结束后,行云陪着号称回母校怀念青春的我在校园里到处逛,路上遇到他同学,都会自然地跟他打招呼。我看到这些,就更放心了。 不过,所以,这孩子就只是单纯的长大了所以不黏我了而已吗。 我有股淡淡的看小鸟即将离巢的惆怅。不过这对孩子而言是好事。 如今我和行云约好了周六吃晚饭,我想了又想,跟杨复说了一声,让他那天没什么事就跟我一起去。 现在的情况就是我和他就像那种需要在孩子面前维持假象的夫妻。尤其孩子还是高三,那更要装了。 杨复忙说没事没事,就算有事也推掉。 周六,我和杨复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行云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了。杨复把车缓缓停到路旁,我放下窗户叫他:“行云。” 他循声看了过来,马上朝这边走来,上了后车座,坐好后叫了杨复一声叔,然后看着我,声音小了点,但也叫了一声叔。 杨复应了一声,开车前往他订好了位子的饭店。离这边开车大概十来分钟。 我回头打量行云。这大半年里,我自然还是会和他保持着联系和关心,偶尔会视频一下,但视频的频率不高,而且在镜头里看得没这么直观清晰。 十八岁的大男生处在从少年向青年转变的成熟晚期,他看起来和上次见面时给我的感觉又有了一些不同,越来越像个大人了。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我慈爱地问。 他对我笑了笑,点了下头,说:“上个月体检,现在一八六。” 我看了眼杨复。杨复也是一八六。 杨复不高兴地撇了下嘴。 好在他面对着前方在开车,行云应该没从后视镜里看他。 第62章 我好不容易有个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家,就那么被他弄没了。 其实没什么好聊的, 我不擅长主动日常聊天,而行云不是个话多的人,杨复倒是健谈, 可他在行云面前话少。 反正杨复干什么都有他的道理, 说他和行云的关系类似父子,当爹的在儿子面前话太多就容易没威严。 我有时候会怀疑他是在忽悠我,可是在我从小到大的人生中爹这个角色都缺席,只能他怎么说就怎么样吧。至少他小时候和他爹相处过几年,比我的经验丰富。 于是,我就只是在席间很常规化地问行云关于学习和住宿生活方面有没有困难之类, 零花钱够不够之类。行云说都很好、都够。我就没别的话要说了。 好在气氛并不尴尬, 我们就像是真的一家人,普通地一起吃着晚饭而已。 吃完饭, 沿原路送行云回了学校,杨复开车载我回去。 路上, 杨复忽然说:“川儿,我明天要见美国那边的人,肯定得吃吃喝喝地招待下……谈在那边上市的事儿。” 我看着车窗外的路景, 淡淡地应了声:“嗯。” 这件事我是知道的, 公司为这事忙上忙下, 我身为财务总监不知道是不可能的,财务部要配合的地方多了去了。 “你不喜欢那种场合, 就别去了, 我带童仁去。”他说。 童仁是财务部二把手,去年从其他公司高薪挖来的人才。 我说:“嗯。” 过了会儿, 杨复再度开口:“律师跟我说了, 转让股份的手续他们准备妥了, 看咱俩啥时候去走个流程办了。美国那边我现在说不清具体哪天就能上市了,反正在那之前先把股份转了,不然事后越来越复杂。” 我过了几秒钟才应了一声。 杨复说的是把他在公司的持股份额百分之八十都转到我手上来,我将成为公司持股份额最多的,将来上市,我就是第一大股东。当然,股权最大的还是他。 这件事其实杨复从去年就在说了,但我当时恋爱脑,觉得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转来转去这不是白费劲吗,显得多生疏,跟要分开似的,就没答应他。 可经历过之前那事后,我的想法有了改变。上周杨复跟我重提这事,我说了好。 反正他的钱我不要,有的是人要,那我为什么不要?说不定他没钱了就安分了。 翌日,杨复送完我去公司,就带着周兆童仁等人走了。我下午下班在公司食堂吃了点东西,然后回去,洗完澡,看了会儿书,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周兆送杨复回来了。 “黎总。”周兆叫我。 我和善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他扶着的一身酒气、踉踉跄跄的杨复,没起身去扶。 周兆天天跟着杨复,尤其是杨复开除了杨细嵩还没招到新的司机的这段时间。他肯定知道我和杨复最近在我单方面冷战,这会儿没惊讶也没别的反应,当什么异样都没有,只跟我说了一句他扶杨总去屋里,就准备这么做,但他杨总非要往沙发这里来,他只好照做。 杨复被扶着坐到我坐的这个沙发另外一端,醉眼朦胧地笑着叫我:“川儿,宝贝儿,还没睡呢?这都几点了,明儿不上学啊?” “……”那是不用上学。 我没说话,就看着他在那里装疯卖傻。但可能他觉得他在卖萌吧。 周兆很配合他老板地在旁边哈哈地笑了两下。 “啊,说错了,明儿不上学,上班。”他停了几秒钟,说,“不上班也行,反正自家公司,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我懒得理他,跟周兆说辛苦了可以回去了,要是累了就留下来在客房休息吧。 周兆是个正派人,和老婆是青梅竹马,高中暧昧,大学正式在一起,毕业找到工作没多久就订婚了,但约好先忙事业,直到去年才结婚。我见过他老婆几次,吃过饭,看得出他俩的感情很稳定很好。 周兆刚要回我话,杨复靠在沙发上叫他给自己泡杯绿茶、拧个热毛巾。 我顿时有点尴尬,甚至怀疑杨复是故意的。我现在不理他,不代表等下也不理他,等周兆走了我难道会真的搁着喝成这样的他不管吗?出于人道主义精神都不能吧。就算只是合租室友都不能吧。 我现在就是……就是觉得那晚的事、说不定还有我不知道的其他晚的事,周兆都知道,所以我在周兆面前拉不下脸去上赶着照顾杨复。等下周兆心里想:啊,杨总都那样了,黎川还这么殷勤,可真是个没药救的恋爱脑啊。 我多没面子。 可现在杨复直接叫周兆照顾他,就等于把我和他冷战的事放上台面了,在周兆面前挑明了。而且周兆又不是他的生活保姆,他这样我要是周兆我得在心里骂这个老板装腔作势摆架子自己没手啊? 杨复怎么变得这么讨厌了。 就在我腹诽和迟疑的时候,周兆问我方不方便让他去泡茶拧毛巾,我有点被动,喃喃地应了声。他就麻利地去干了。 茶泡来了,热毛巾拧来了,杨总却闭着眼睛半躺到沙发上不动了,周兆跟他说,他让周兆把东西搁茶几上,去给他拿个毯子,今晚睡这里,一身酒气不臭着黎总了。 很好,杨复这么一番阴阳怪气,成功地让周兆肉眼可见的也尴尬了起来。 我看杨复是想翻天。 我冷着脸把腿上的沙发毯扔杨复身上,没扔好,盖他脸上了。他自己扒拉下来盖好肚子。 我看向周兆,正要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别理杨复,他冲我使了个眼神,示意我借一步说话。我想了下,起身跟他走去了入户门外。 周兆压低声音说:“可能不该我置喙,但是……唉。杨总他真没那什么,至少我跟着他的时候是没看到过他真那什么的,就是逢场作戏。其他老总干净的少,有时候确实是没办法,完全不融入,人家觉得你清高,不是个能来往的……当然,他们这想法肯定不对不好,但确实是这样的。主要是,杨总没什么背景,没家里撑着,只能靠自己去融入别人。” 救命,我要尴尬死了,周兆突然苦口婆心地跟我说这种事情,我瞬间幻视他是古代老嬷嬷。 我正飞快思考怎么把周兆劝离现场,他已经继续说下去了:“刚刚回来的路上,杨总一直在问我怎么办,我才知道这次到底是什么情况什么起因……那时候都是杨细嵩跟着杨总,我不知道。唉,那……那回杨总是没把事儿弄好,我刚当着杨总面也这么说,他说他承认他错了,现在就怕你不原谅他。” 杨复到底在干什么啊!为什么这种事情要跟周兆说啊!周兆也尴尬我也尴尬,难道杨复自己不尴尬吗?! 我一直没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能说点什么,我跟周兆没什么私交的。而且这件事就算有私交我也不好跟人说,就算对方是我和杨复的儿子行云我都没法儿说,何况是周兆。 周兆沉默了一阵,见我实在是不打算出声,再度开口:“杨总的体检报告跟您说了吗?” 我心里顿时一咯噔,问:“怎么了?” 他忙说:“别急,不是大事儿,就是有点酒精性脂肪肝。不过现在是小病,就怕拖成大病。杨总不太当回事儿,您监督他去医院看看,及早治疗。我说没用,燕总劝也没用,杨总他妈妈劝也没用,就黎总您说话杨总肯定听。” 不得不说,无论如何,这话我挺受用的,这是人性的弱点。但我肯定不能表现出来,就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周兆去车里他的公文包里把杨复的体检报告给了我,没说别的了,就告辞了。 我站在门口把报告看完了。别的都没什么,就是烟酒多了惹了着不大不小的毛病。 他怎么恁的事多。 我回去客厅,站沙发旁看了会儿躺那里睡着的杨复,忽然想起了当年他给我跑高中走读名额的时候应酬到喝吐血进医院的事。 想着想着,我的眼睛就酸了,心也软了。 ……算了,都是我该他的。 哪怕我不喜欢他,他想睡我,我都该给他睡,何况我还那么爱他。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那么我的一切就理所应当都是他的。 我把已经冷的了毛巾拿去热了下,然后回来蹲在沙发旁边给他擦脸,让他能睡舒服点。 他动了动,含糊地让周兆别弄,别影响他睡觉,东西搁着就可以走了。 我继续给他擦脸。 他不耐烦地说了几句,见还是不停,睁开眼睛,看到是我,愣了下,随即坐了起来,拉着我一叠声地说:“别哭别哭……我跟你报备了啊,我说了啊,昨儿就说了,昨儿晚上,送岳行云回了学校,咱俩回家路上,我就跟你说了,今天美国那边的人来了,得跟他们应酬下,谈上市的事儿……” 他急了,把我抱他怀里,一个劲儿地哄。 “……你不能把人带到我家里去。”我说。 “我没把人带咱家里啊,就刚周兆送我回来……”他反应过来了,沉默了一会儿,把我抱得更紧,低声说,“对不起,川儿,真的,我知道错了,对不起,我蠢,我不会做事儿,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川儿,老婆,宝贝儿,你怎么都行,就是别不理我,我真的受不了这个……对不起,川儿,我真的……川儿,别生哥气了,再给哥次机会,好不好?你知道你哥是个没文化的,想事儿想不好,没你聪明,你都考上博士了……你别气了,别哭了……” 我好不容易有个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家,就那么被他弄没了。 第63章 杨复说那不行,黎川脾气特别大,一言不合就要离婚。 杨复抱着我, 哄着哄着,大概是见我一直不说话,渐渐地他也不说话了, 就只是抱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感觉自己的眼泪流干了,轻轻地清了下嗓子,觉得能正常说话了,这才出声:“我去给你拿解酒药吃。” 他蹭着我的脖子撒娇道:“还是我川儿心疼我。” 对啊,只有你川儿这么傻,放上网要被尊重祝福锁死不分别发出来气人千万别分了放出去祸害别人的。 我去找了解酒药, 倒了杯温水, 一起拿过来喂他。他嘴里吃着药喝着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他把整杯水都喝了, 搁下杯子,可能还是口渴, 端起茶几上刚刚周兆给他泡的绿茶就要喝,我默不作声地从他手中把茶杯拿了过来,果然已经凉了。 我起身去给他重新泡了一杯。 把凉了的那杯倒进水池的时候, 我觉得自己挺可悲的。 我不想原谅他, 却也不想离开他。 我还是爱着他, 完全想不到要怎么样才会不爱他了。就算现在我怨他恨他,这份怨和恨都是来源于爱。假如不爱, 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可是, 我怎么会有不爱他的那天呢。直到死的那天都不可能吧。 那么,就这样吧。虽然我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哪样, 但是……就这样吧。 杨复看我给他倒了热茶来, 特别高兴, 接过去就要喝。 我心想,如果他就这么被烫到食管肿胀窒息而死,说不定是我和他之间最好的结局。我会殉情的。 但我舍不得。 我可以死,他必须活着。 于是,我心情复杂地拦住了他的自杀行为,说:“冷下再喝。” 他点点头,把茶杯放到茶几上,继续盯我。 我想了想,说:“你酒醒了就去洗个澡吧,舒服点。” 他忙说:“好,好。我醒了,醒了。” 我端起茶杯朝楼上主卧走去,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跟进了主卧,然后他去了浴室。 我不知道他是故意试探我还是真的习惯我给他拿衣服所以这下子忘了,总之我为了不等下看他裸奔就还是给他拿了内裤和棉质睡衣裤。 以前的我偏爱给他拿浴袍或者浴巾,因为他身材好,我喜欢看,而他喜欢展示给我看。但至少目前我是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甚至还有点烦。 杨复洗完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进被子里了,但没躺下去,靠在床头开着台灯看书。 他在床边期期艾艾地站了会儿,我余光瞥见他看看我、看看旁边的沙发,大概是不想错过回床上的机会,但又不敢轻举妄动,怕揣测错我的意思。 搞成这样多没意思啊。 我转头看他,然后垂眸看了下我旁边空着的地方,接着把书放回床头柜上,关了我这边的台灯,躺了下去。 这他要是没看懂,那他就活该继续睡沙发,可能睡沙发就是他注定的命运,没必要逆天而行。 好在他没蠢到那份上,急忙上了床,钻进被子,关了他那边的台灯,然后凑过来搂着我就亲就摸。 随便他吧。我已经决定随便他了,反正一生很短,而且照他的生活方式,估计最多到四十来岁就会不行了,我忍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希望那一天提早到来。 杨复在黑暗中独自兴奋了一阵,终于发现了我毫无反应,他僵了一阵,躺到我旁边,和我并肩躺着,呼吸渐渐平稳。 我见他今晚不打算来事儿了,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准备睡觉。 至于他去医院的事情,明天再说吧,反正现在说了又不能大半夜的去医院,不是绝症也不是急症,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没多久,杨复贴了上来,手臂从我身上搂过来,抓住我的手,低声说:“不弄你,就抱着睡。” 我没理他。 “……你都让我回床上睡了,怎么还气着呢?”他问我。 我还是没理他。 他没说话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忽然醒了。身旁挺凉的,杨复没了。我的意思是他没睡在旁边,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摸过手机看了下时间,凌晨两点多。他可真是幺蛾子多。 我下楼,果然听到吧台那边有声音,一看,他果然开了灯坐在那里抽烟喝酒,一副愁得不行的样子。 喝死他算了。 “周兆说你体检出酒精脂肪肝,你戒酒吧,烟也别抽了。”我说。 他抬眼看过来,马上把烟掐了,冲我笑:“怎么下来了?” “喝水。”我说完,去旁边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做样子湿了下嘴巴,把瓶盖拧回去,拿着水瓶,对他说,“定个时间去医院。” 他不当回事儿:“其实没事儿,小兆问了医生,就是轻症,我少喝点酒,过几个月就自己好了。” 我看着他手旁的酒杯,问:“你现在在干什么?” “……明天开始戒。”他说。 “你哪天有空?”我问。 他犹豫了下,轻轻地叹了声气,说:“白天我问下小兆。” 然后他把酒瓶塞子塞回去,起身走过来,说:“去睡觉去。” 三天后,我陪着杨复去了一趟医院,医生给他做了详细的相关检查,最后说确实是轻症期,主要是靠戒酒,差不多戒三四个月就能好了。辅助方面就是注意下饮食情况,多吃健康温和的食品。 于是我给杨复下了严格的戒酒令和戒烟令。 他嘴上说着好好好,但我估计他打算阳奉阴违。所以我就和他说如果这次他又骗我,后果很严重。 他果然是心虚的,马上问我有多严重。 我让他自己想。 他想了想,说他会试着戒,不过,如果这三个月里有必须要去的应酬…… 我纠正他的错误想法:“不是说只要你戒这三个月,只是说戒了这三月就能好。如果以后你再喝,又会得,所以你以后也不能再喝酒。” 他面露难色:“川儿,不是我不听你的话,但是确实这……” 我管他确实这还是确实那,说:“你自己想办法,反正别喝了。” 他和我讨价还价:“一点点,我应付地喝一点点,好不?” 他跟我讨价还价有什么用,有本事去和阎王爷讨价还价说让他别死啊。 我懒得理他,转身就走。他忙追上来,说他想办法。 他总是这样,非得要我发脾气。 后来,我问周兆,周兆说据他所知,杨总确实没抽烟没喝酒了。 生意场上那些死变态才不管杨复的死活,起哄要他喝,说医生只会吓唬人、他们人均酒精肝都没死,说杨复不喝是不是不给大家面子。 杨复扛住了,说真不能喝,如果喝了回家要被我打的。 他说得特别真诚,加上当初我当众打了他一耳光、砸了他车、事后逼他卖车卖房的事迹早就传了出去,其他人听了这话还是挺相信的,纷纷说真是没想到杨复在家里居然是这么个德性,也真是看不出来我居然原来这么彪悍。 然后他们充满恶意地拱火让杨复收拾我,不能让我爬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杨复说那不行,黎川脾气特别大,一言不合就要离婚。要真离了,他肯定要发疯的。 他们被他肉麻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转移话题。 至于饮食,他出去应酬那是实在没办法了,总不能酒不喝烟不抽,还单独点菜吧。他只能尽可能地少在酒席上吃油腻高脂的东西。平时的话,我就陪他一起吃营养餐。 三个月后,我带杨复去医院复查,医生说差不多已经好了,但以后要长久保持健康生活状态。 杨复说他觉得人生无望了。 那正好,陪我一起无望吧。当然,我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不久,行云的高考要到了,他要回户籍所在地去考试,我看杨复那里和公司里暂时都没有非我不可的要紧事,就打算陪行云回他家乡去。等他考完,顺路陪他去拜祭下他的家人们。 杨复不乐意。主要是他最近有公事走不开,不能和我们一起去,他就想我也不去。 他说:“都十八了,还是个男的,自己回趟老家能丢啊?又不是闺女。” 他这话不能说毫无道理,但我坚持。 行云知道我要陪考,显然是高兴的。虽然他努力压制着这份情绪,但我感受得出来。 这是当然的,谁不会希望家人在这种时候陪在身边呢。 高考短短两天很快就过去了,然后我陪他去拜祭了家人,四处转了转,才回燕城。 回去后,行云就说闲着也是闲着,要去打暑假工。 杨复在旁边听见了,让他去公司报到。行云犹豫了下,答应了。 行云作为很普通的暑假实习工进了公司,每天就打打杂,没什么很正式的事情让他做。他都做得很好。 没多久,高考成绩出来,我又陪他回了一趟老家,填报志愿。他第一志愿填了公大。 他早就和我说过这件事了。 其实他的成绩完全可以去T大,但他想去公大。 反正都是好学校,我肯定就是尊重他的个人意愿了。 暑假很快就过去了,行云要开学了,我也要生日了。我的二十七岁生日。 * 作者有话要说: 原设定第一章的蛋糕外送员是岳行云的大学室友,但写着写着把岳行云的大学改了一下,外送员的就暂时不改了,所以他不是岳行云的室友了 杨复:随便吧,又不重要,最好别出场了,我出钱给他们去隔壁开两部戏自己拍吧。 第64章 恋爱脑真就是狗都不吃,本人都不忍直视。 我生日的时候, 行云已经大学开学了,但他还是出校来参加了我的生日宴。 杨复非要给我办生日宴,请了很多我不熟也根本不打算熟的人。 他说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我当了财务总监就难免有要和他们打交道的地方。童仁再能替我应酬, 我也不能完全不干,日子久了,万一童仁生出异心了呢? 童仁什么时候生异心不知道,反正我现在就有很重的异心。 我私下里暗戳戳地向我的学弟唐俊铭旁敲侧击过他创业也像杨复一样吗。 他反问我他看起来像是会去搞三陪来赚钱的人吗。 我说那不会被排挤、被劣币驱逐良币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倒也不是没有这种概率,而且概率还很大, 但是他不会为了这个概率而随波逐流。 他还说, 他事务所上下都是这么想的。 他公司的风气真好。羡慕。我想跳槽。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了。 无论如何,我没拗过杨复, 他要办就办吧。 最近我和他的关系很冷淡,主要是我单方面冷淡。其实我不想, 我想恢复到以前,但迟迟拉不下脸,心里始终有些膈应。 那么, 在无关紧要的事上听他的就听他的吧, 让他高兴点, 维系我和他关系的平衡点,毕竟我又不是真的想离, 万一冷过头了他想离了怎么办。 庸俗成年人的如履薄冰步步为营相互试探进退的世俗婚姻生活, 呵。 我终究是进入到了这一步,呵。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我如此催眠我自己。 虽然很显然这跟孩子毫无关系, 只是我找的借口罢了。 恋爱脑真就是狗都不吃, 本人都不忍直视。 我怎么就在这一点上遗传了我妈而不是我爸呢? 杨复在酒店里包了厅, 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他在过生日,花蝴蝶似的穿梭在各桌打招呼。主要是他还非拉上我。 我明明今天二十七了,被他不断拍着背说“叫人,x局/x处/x总/……”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还是十七,或者七岁。 其他人也有这感觉,笑着说他咋把黎总当小孩似的。 杨复揽着我,说:“不当小孩儿怎么办,他在我面前就永远还是一小孩儿,也就会念书会埋头做事儿,别的什么,人情世故都不会,愁死我了,书呆子。” 谢谢他,我社死。 别人都笑他,吐槽他恶心巴拉的拿肉麻当有趣。 他跟着他们笑,跟他们有来有往地社交着,大概就是他说的联络感情吧。 这群人的感情可真是一言难尽啊。如果是我,我选择断情绝爱。 自然有人敬我这寿星公酒,但眼睛却是看着杨复,吆喝道:“你替你家小孩儿喝吧?” 我真想求求他,不要让我更尴尬了,我的脚趾已经要抠地了。 其他人显然不在乎我的尴尬,纷纷起哄,说杨复刚秀了恩爱把他们刺激到了,非得整治整治杨复。 想建议他们把杨复抬去阿鲁巴。 这样我就不用忍到杨复四十岁了,他们也整治了杨复,杨复也得到了他喜欢的性刺激,真是个对谁都好的绝佳建议啊。 但我和杨复的恩爱情仇是我们关起门来两人的事,在此先不提,总之他不能喝酒。万一他生病住院了,我得去照顾他,我才不想去。 于是,杨复还没说话,我就接过了那人递来的酒杯,向他致意,然后喝了一口。 杨复愣了下,低声说我:“干嘛呢?”说着,他伸手来抢我手上还没喝完的酒杯。 围观的人像发疯的某某山野猴,亢奋地叫了起来。马上就有第二个人来敬我酒了,显然是故意的,猥琐的五官里满满是戏谑恶意。 杨复一边笑骂着他们,一边要从我手上接走酒杯自己喝。 我没给他机会,又自己喝了这口。 他嘴角挂着笑,眼里却写满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吧”地看我,继续来抢,边说:“别闹,给我。” “我生日,他们敬我,要你喝算怎么回事?”我说,“而且你说了戒酒。” 他正要说话,旁边一个什么总使坏道:“是啊,黎总生日,我们敬他酒,杨总你喝算怎么回事啊?谁不知道你千杯不倒啊?来,黎总,哥哥敬你啊,祝你生日快乐!” 他可真是会给自己找脸。他不说,我叫他叔叔都怕叫小了他的辈分,等下杨复又说我不会做人。 我又要喝,杨复一只手依旧揽着我,另一只手按在我的酒杯上,一边笑里藏刀地瞪我,一边手暗暗使劲跟我抢杯子。 那群变态跟看马戏团表演似的在旁边笑得前翻后仰。 就在我和杨复僵持的时候,他手机响了。 他松开我的肩膀,掏出手机低头看了下,一边接通,一边强行把杯子抢了过去,一口喝完了,杯口朝下给那什么总看一滴不剩,嘴里讲着:“喂……” 我觉得我应该去预约心理医生了,因为我在这一瞬间有种抽他一个大耳瓜子的冲动。可家暴肯定是不对的,有问题我应该和他用嘴巴讲,而不是动手。 但是和杨复用嘴巴讲有用吗?显然是没有直接给他大嘴巴子更有用的。 不过我还是不能那么做。 还是去看医生吧。 杨复讲着电话,把空酒杯放餐桌上。我以为他就到这儿了的时候,他单手拨了下餐桌转盘。放在上面的酒转到他手边,他提起来,给那空杯子满上,边继续说话,边提起来喝了。 我忙去拦他,但他胳膊一挡就把我拦住了,喝完又倒了一杯,这么连喝三杯,通话几乎同时结束了。 他把空杯子放桌上,回头叫道:“周兆!行云,过来。” 那俩人过来。他先对行云使了个让他陪着我的眼神,然后吩咐周兆待客。 接着,他对那群变态客人笑着说:“不好意思,纽交所那边突然有点事儿我得先处理下,你们好吃好喝着啊,我等下过来作陪。别趁我不在欺负黎川!回来我跟你们喝,别灌他,他醉了打我。” 黎川现在没醉也想打他,很想很想。 那群变态听了这话跟当场高|潮似的莫名激动地大笑。一群神经病。 杨复凑过来低声对我说:“这边吵,说不清听不清,我去楼上房间处理下,弄完了就下来,你别喝,听话。” 说完,拍了下我,然后一边打手机一边朝厅外走了。 那群变态见他走了,要来起哄我,周兆忙帮我拦着,跟他们周旋。 他们就说:“哎呀,不为难黎川,我们喝酒,他喝饮料总可以吧?他生日我们才来,这要是不敬酒,回头不得说我们没礼数吗?” 话都这么说了,周兆不好再拒绝,忙叫人去沏壶茶来让我好以茶代酒。 但变态们马上改口了:“不喝白的,喝啤的,好吧,黎总喝啤的……那瓶啤的递过来下!”“对啊,啤的,啤的不醉,水似的。”“递下递下。”“给。” 周兆急了,苦笑道:“孙总放过我吧,这不是放过黎总,这是放过我,等下杨总不得打死我?” “哎呀,怕什么,我们让喝的,杨总不打你,打你你让他来找我们。” 周兆:“我——” 我拉开周兆,接过那孙子递给我的倒了啤酒的杯子,说:“我确实喝不了多少,但盛情难却,就陪各位喝点。等下就不要灌杨复酒了,他真的不能喝,医生不让他喝。” 周兆忙拉我:“黎总、黎总,别别别……” 我推开他。 变态们哈哈地哄笑满堂,满脸暧昧地说我心疼杨复之类的。 我真是搞不懂他们的G|点。我心疼杨复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很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我都不心疼杨复那谁来心疼杨复?他们吗?我不心疼杨复我心疼谁?他们吗?他们老婆不心疼他们的吗?那他们真可怜。 想到这里,我突然悟了。 怪不得他们一直在发神经要灌杨复酒,因为他们嫉妒杨复吧。他们的老婆估计是巴不得他们喝死在外面,早点死,她们就能早日继承遗产养小狼狗了。啧。 我不管,反正我就这么认定了。那他们真是活该。 变态们见我松了口,一边揶揄着我,一边呼朋唤友把其他桌的也叫过来,这架势就是想灌我,轮流来敬,喝了这个的不喝那个的就佯怒问我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真不想继续瞒着他们了。实话就是我对他们在座的每一位都很有意见。 但我和杨复不同,我不会傻喝,喝得差不多了,就管他们怎么激我呢,反正就是说不能喝了。 他们见确实激不动我,就退了一步,说:“那喝那个什么什么微醺,饮料,就是饮料!就是果汁!” 行云刚刚一直在旁边没说话,这时候开口了:“我替喝。” 但那群老毕登不肯,说:“你这关系太远了,你替不合适。” 杨复对外是说行云是他远房亲戚、表外甥。 我推了下行云,跟他说没事,这点酒我还是能喝的。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高中那个偷喝池郑云一罐啤酒就醉得不省人事的我了。现在的我愁起来就独酌一番,酒量上来了一些。 我喝完差不多两瓶微醺果汁酒后,自己心里有数,坚定地拒绝老毕登们继续给我倒。 他们不依不饶,凑过来这个说还没跟他喝,那个说我不给他面子。 推搡间,有个喝了不少的家伙没站稳,一个踉跄,下意识地撒开杯子去扶餐桌,正好扶在了一个用过的饭碗上,别人随手搁在上面的筷子飞到我衣服上了。 挺好的,我有借口跑路了。 我以上楼去清洁衣服污渍为由,撤退了。 行云说他陪我上去,我说不用,我真没醉。 他观察了我一下,见我状态还好,就没坚持。 我让他去替我招待唐俊铭那一桌。那一桌是我的朋友,正常人的世界。 后来,我想,幸好没让行云跟我一块上去,不然太尴尬了,遇上杨复勾搭男子大学生现场。 那男大生才十九岁,和行云差不多大。 我站在拐角看着杨复,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不幸中的万幸是杨复没表现出过对行云有意思,不然来十个医生都拉不住我打死他吧。 真好,他没变态到那份上。 * 作者有话要说: 黎川:心疼老攻不如去心疼受污染的大自然、濒临灭绝的动植物、被抓起来表演的动物、满身都是石油的企鹅。 池总见缝插针:也许你可以考虑我。 黎川:不要,1都不是好东西。 第65章 他是懂煽风点火的。 见我来了, 被杨复搭讪的男孩子飞速离开现场,我径自进了房间,去洗手池旁弄衣服。杨复在旁边叨了一阵, 问我是不是这点信任都没有。 我心想我都快自欺欺人到成傻子了, 你可别太过分了。 他当着我的面把那男孩的手机号删了。然而这有什么意义呢,我不会每一次都正好出现,如果我没有出现,这个手机号就不会被删。 “川儿你……”他忽然停了下,拉住我的手,问, “喝酒了?” 我没说话, 也没挣扎,就是看着他。 他皱着眉头说等下骂周兆这点事都做不了, 一边扶着我往洗手间外走,让我去床上躺会儿。 “不怪周兆, 是我非要喝。”我说。总不能让周兆平白背锅。 杨复不悦地说我:“那你干嘛非要喝?” 我说:“我喝了,你就不用喝了。你别喝了,我已经替你喝了, 你不能喝酒, 万一死了。” “……”他一下子没说话了, 扶着我停在半路上,看着我。 半晌, 他把我抱到他怀里, 说我好说我乖,说我怎么就这么会心疼他, 怎么就这么招他心疼。 我听了会儿, 几次想问他:如果我真的这么好、这么招他心疼, 那他为什么还要搭讪年轻男生啊。我甚至连三十都没有,我才二十七,只比刚才那个男生大八岁而已。是因为我最近一直甩他脸子吗?好像说得通。他不会面上对我发脾气,但心里想报复我。 他很成功地报复到我了。 “川儿,去床上睡会儿。”他柔声说,“哄你睡着了我下去招待他们,你好好儿睡你的。我不喝酒,我得好好儿活着陪着你,不然你可怎么着啊,得被坏蛋生吃了……走得动不?走不动我抱起你。” 在他抱起我之前,我抬头主动亲了他的嘴一下,然后搂着他脖子,把脸埋里面。 他手摸到我后脖颈上,捏了几下,亲我的侧脸,低声问:“怎么了?刚你真误会我了,川儿。乖,去睡会儿,我搂着你睡,好不好?” 我没说话,他就把我抱起来了,走到床边,把我搁上面坐着。 他帮我把外衣脱了,蹲下来帮我把鞋也脱了。然后他起身自己脱了外衣裤和皮鞋,也上了床,把我往里挪挪,搂住我,拉起空调被盖到心口,拍着我背说:“睡吧,川儿。” 我想睡觉,但我不能现在睡,我现在睡了,杨复就会去找别人了。我得让他睡,让他睡我。我不让他睡的话,外面有好多人排队给他睡。我真傻,自己把他往外推。明明他是我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 我想来想去,翻身抱住他。 他的手搭在我的头上,轻轻地很温柔地揉着。 我偶尔抬眼看他,他好像一直在看着我,无论我什么时候看他都能和他的视线对上。他的目光深情款款,令我觉得他很爱我。 我问他爱不爱我,他说爱。我问他是不是也爱别人,他说没有,他只爱我。 我理解,其他人是他的逢场作戏和露水情缘,我是外头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这杆红旗。 我这么跟他说,他很无奈地说我想岔了,他真的只有我。 他这么诚恳,我选择相信他,他的心里大概率真的只有我,身体就不知道了。这话我就没跟他说了,不是不想说,是说到这里的时候没来得及,给事儿碰上了,等事儿过去,我一下子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距离睡着差不多三四个钟头,杨复没在我旁边,客房里一片静谧,让我想猜他在洗手间都不行。 但我还是下地去洗手间和其他房间里看了看。 他都不在。 我回到床边,拿起手机一看,杨复给我发了消息,说他看我睡得挺好就下去招待宾客了,毕竟总不能我跟他都不在吧。现在酒店里这顿吃完了,人都散了,但有几个老总非拉着他去续摊,他只好去。他本来让行云在隔壁房边休息边等我睡醒了送我回去,但行云刚说学校有急事催着走了。 杨复让我如果醒了还想睡就接着睡,睡不着就爱干什么干什么,他续完摊尽量早点回来接我、陪我。 我回到床上,把枕头弄了下垫在背后,靠着床头坐着,没多久就闭着眼睛这么又睡着了。可能是之前喝了那些酒的后劲儿太大了,而且这酒店的床垫和枕头挺舒服的,我想问下他们有没有单独出售,我买一套。不过这种五星级大酒店里的东西一般都是品牌特别定制的吧,有的是不卖的,就等人专门来他们这里开房才能用上。 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东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放在手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我惊醒了,以为是杨复,拿起来一看,是有人加我微信好友,头像是个很明显的网图风景图,名字叫Santa,申请理由是:我向杨总要的你微信号 什么情况?我不明白,通过了对方的申请,发过去一个问号。 Santa很快就回复我了:不好意思,怕你不通过,所以撒了谎。你不要管我怎么得到你的微信号,也不要问我是谁,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 我正要删掉这个故弄玄虚的家伙,他又发过来消息:杨复现在在蓝珀彩虹 随后是个定位。 我现在在城东,这个蓝珀彩虹在城西。我没听过,可能是新开的。 Santa:你最好现在过来,跟门口泊车的金色短发的男人说你是黎川,他会帮你进去找到杨复所在的包厢 Santa:当然,你不相信我,不过来,我也没办法,这是你的自由。我只是不想你继续被他哄骗着 然后他发过来几张穿着不同衣服的杨复笑着和好像不同又好像长得一样、衣服倒是不同的网红脸男男女女自拍的合照,里面我看到了那个粉卫衣,他倒是里面长得最好的那个,至少有辨识度。照片里他没穿那件粉卫衣,穿了件粉色毛衣,看表情怪娇俏的。 我盯着手机看了会儿,起身下地。 或许我不应该去的。但是我想去。 如果去了发现我被这个Santa耍了,那我就和杨复彻底和好,就代表以前种种都是误会。当然,这是没有根据的,但谁让我就是想和杨复和好呢。什么都可以给我这么做的借口和台阶。 我来到蓝珀彩虹,找到金发泊车男,跟他说我是黎川,他点点头,带我从员工通道上了三楼。他停在走廊口,指着尽头的房门对我说:“最后一间。” 说完他就转身匆匆地走了。 我往那间包厢走去的时候,很警惕。毕竟我不能确定Santa是真要搞杨复还是搞我。万一他只是找个借口把我钓出来呢。说不定他在我背后给我一闷棍,然后把我拖去卖掉。 之所以我这么怀疑还单刀赴会,是因为……是因为什么呢。因为我潜意识里觉得搞我的可能性很低吧。因为我和杨复走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吧。 我走到门口,正驻足犹豫,忽然看到门被人从里面拉动。我下意识地躲到了旁边的安全逃生通道里,贴墙站着,跟特工似的。 然后我听到了一道耳熟的声音,愣了下,把门打开一小条缝,看着出现在这里的杨细狗,不,杨细嵩。 杨细狗穿着西装扎着领带,活灵活现地显示着何为沐猴而冠。 他正在和一个像是这里经理模样的人说话:“你去楼上给杨总开间套房,等下把房卡给我。” 经理:“杨总今天在这里过夜?” 杨细狗猥琐一笑:“这架势还不过夜?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员工怎么培训的?” 经理笑着说:“这不看平时不过夜吗。” 杨细狗脸上露出狰狞的大概是对之前非要杨复开除他的我的恨意,但眨眼就没了,只冷笑道:“这不操腻了家里那个吗。” 经理没接这话,只笑着恭维杨细狗,说他得杨总重用,平时杨总没过来他也可以过来玩啊。 没多久,杨细狗回包厢里去了,经理转身给杨总开房去了。 我从逃生通道出来,来到包厢门口,伸手想推门,但觉得门好脏,思考了十来秒,抬脚把它踹开了。 如果杨细狗说的杨总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杨总,我等下向经理鞠躬九十度道歉,赔三倍的钱。 但杨总没给我这个机会,他多贴心啊,生怕我要去给人赔礼道歉,所以用自己的身体来给我圆场子。 我踢开门,走进去,里面的人齐刷刷看向我,包括坐在沙发卡座C座、上衣扣子全解开了的杨复和他腿上妖娆的鸡。 今天我生日。虽然不是个什么好日子,虽然是个很坏的日子,但是,今天是我生日啊杨复。 杨复猛地反应过来,把腿上那女人推下去,起身问:“你怎么知道这儿……不是,你怎么来了?谁跟你说的……不是,川儿,你听我说啊——” 他还没说话,坐在最靠门边的杨细狗起身拦在我面前:“川哥,出去说出去说,我跟你解释啊……这里这么多人,别闹笑话让人笑。” 原来我还不是个笑话吗。 我抬眼看着他,看到他眼里明晃晃的得意和笑意。甚至我都怀疑那个Santa是他。 杨复走过来了,推开他,来拉我:“川儿,出去说……” 我甩开杨复的手,给了他一耳光。他皮厚到完全无所谓,继续把我往门外推。 杨细狗在旁边假装拉架,实则故意火上浇油。他以为他做得很高明,但其实他的愚蠢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不过看出来又怎么样呢,他的报复成功了。 “川哥,嫂子,你听我说啊,你在这儿闹就太不给复哥脸了,你懂点事儿,先回去,复哥对你那么好,外头都是玩儿,他不会往家里领,但你要是闹得太难看了,复哥多难做人……” 他是懂煽风点火的。 杨复皱着眉头看他,叫他闭嘴。 他说:“我这不是帮你劝劝嫂子吗……” 我余光瞥到门旁边的椅子,趁着杨复假模假样骂杨细狗的时候,挣开杨复的手,操起那把椅子就往杨细狗脑袋上砸了下去。 警察把我抓去坐牢吧,坐牢都比继续听杨复跟我说一切都是误会强。 第66章 我不要他了,我要丢了他。 现场很混乱, 都是我引起的。 我操起椅子照着杨细狗的狗头狠狠地砸了几下,事后回想起来,我那一下子心里满是恨意戾气, 恐怕是真想他死。人到那个份上, 想不到别的,我就是要他死,不光他死,杨复也去死,我也去死,大家都去死。 杨复一开始试图拉偏架, 锁住杨细狗往后拖, 嘴里说着“川儿川儿冷静下”,实则给我机会多砸两下泄气。本来杨细狗是本能想还手的, 被他这么架着,没法子, 只能挨着。 但杨复很快就发现我不是跟他们小打小闹,是来真的,因为我把杨细狗的头都砸出血了我还在砸, 他喊着出血了我也不停。他见势不妙, 大声喊愣在旁边看热闹的人们过来拉着我。 那些人终于回过神来了, 怕出人命,急忙过来劝的劝, 拉的拉。 他们肯定不在乎我会不会因为杀人被抓, 估计是不想到时候做证人吧,那还不把他们这点老底都抖出去了? 我被他们拉开了, 椅子被他们抢走了, 我不急, 不慌,拿出手机打110。 杨复把已经无力还手的杨细狗塞到别人怀里,眼疾手快地拽住我的手,问:“你干什么?” 他那个角度看不到我具体按了什么,我手机贴了防窥膜,稍微角度偏一点点看上去就是一片漆黑。 但他能猜,他脑子没被贴膜。显然我现在是疯了,一个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妈当年就该学学我,她应该把黎跃敏杀了,再把我打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就不会出生,不会被一次又一次地嫌弃、抛弃,就不会遇到杨复,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歇斯底里的狼狈可笑的样子。 我上辈子到底干过什么坏事啊?屠城的时候连蚂蚁窝都灌热水吗? “报警,自首。”我说。 “黎川!”杨复急了,一边来抢我手机,一边提高音量吼我,试图吓退我,“闹够了没有!”他多忙啊,天天忙着到处周旋,此时此刻还要忙着一边震慑我一边对旁边的人说,“送杨细嵩去医院!别报警啊!快去!” 我和他争夺间拿着手机就往他脑门上砸。反正现在我手里有什么用什么砸,砸他还是砸杨细狗没差别,都不是东西。 杨复使了劲儿把我两只手都扭住,抢了我的手机塞他自己兜里,然后把我扛他肩上往外走。 我低头朝他肩上咬。 他脖子上、额头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边走边说:“行,你咬,把我咬死!” 但我咬得牙酸了,智齿隐隐作痛。 我今年智齿长出来了,一直没去拔,原因很简单,怕疼。杨复拔过智齿,他哄我说不疼,但他当时明明脸肿得跟被蜜蜂蛰了一样,躲家里好几天不出门。 他说脸肿跟疼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觉得他睡别人跟他喜欢我不冲突这件事很正常。 刚出门不久就撞上了拿着房卡殷勤过来的那经理:“嘿杨总玩儿这么野啊,好这口啊。这是刚给您开的……房……啊……这位是?” 杨复短暂地停了下脚,拿过他手上的房卡,沉声说:“去包厢处理下,别报警,有什么事都记我头上。” 然后扛着我进电梯按键上楼,进套房,踹关门,把我放沙发上。 我从刚刚咬得牙疼松了嘴之后,途中没再动他,也没说话,这会儿坐沙发上,我已经过了那股劲儿,冷静了下来,无比的冷静,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冷静。 杨复站我面前,双手叉着腰,看着我,微微皱着眉头,语气不硬不软:“自个儿伤着没?” 我没回答,就是抬头看着他,用冷静的目光审视地看着他。 这几年他意气风发得很,还爱打扮,快三十了,看起来比刚来燕城那阵都年轻,俗称的逆生长。但又不像真的年轻男生那样带着青涩局促。他真帅啊。不知道我妈当年看黎跃敏的时候是不是也在心里说真帅啊。反正黎跃敏肯定没杨复帅,杨复不是吃软饭的小白脸,他主要是让别的小白脸吃他的软饭。 “……你要是晚一秒进来你也看到我把她支开了。”杨复叹了声气,语气软和下来,“今天是遇到点事儿,刚才你应该没注意到,坐我旁边那个穿汗衫的,是市公安的副局长,有些事儿要找人家帮忙……没必要跟你说这些,反正你知道我没——” “杨复,”我打断他的话,冷静地说,“分手吧。” 他的声音一下子停了,过了两三秒,他蹲我面前,拉着我的手掰开手掌看:“刚伤着你哪儿了么?要不也去医院看看。” 我看着他,重复了一遍:“分手吧,杨复。”我说,“我认真的。” 我累了,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我猜疑他,他就要哄我。他累,我也累。 “好了,今儿不说这些了。”他问,“醒了吃东西没?饿么?” 我有点无语:“杨复,我在很认真跟你分手。” 他说:“我知道你今儿生大气了,是我不对,惹你过生日还不高兴。细嵩那儿是这样的,有些事儿确实是需要他去办,不是些什么干净事儿,周兆是办不来的,我也不会让他去,什么人有什么人的用处,细嵩不是个东西我知道,但有些不是东西的人和事儿就得不是东西的他去办。” 我完全没兴趣听他说这些事情,杨细狗也根本不是根本原因。 “我不想再说一遍。杨复,我要和你分手。”我说。 他理所当然地说:“那就不要说,又不是什么好话,本来我就不想听。” 我:“……” 他在装傻。 这个手他不想分。 我没必要和他继续纠缠于此。在一起必须得两厢情愿,分手却只要有一方想分就行了。他既然要装傻,就让他去装,这又不是离婚,我不需要求得他的签字确认。 虽然我们在国外结了婚,但国内不承认,那就是一张废纸,他不能因此对我做任何事。 我坐杨复的车回了我的房子,他跟着我要进屋,我拦住了他,说:“这是我的房子,我不想你住在这里了,你的东西我会帮你打包,明天你让周兆来拿吧。” 他显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笑着说:“行,行,现在不离家出走了,赶我走,挺好的,早该这样了,你说你自己走什么走,应该让我滚蛋啊……要不这样,我不上楼,睡客厅,行不?” “不行。”我说。 他说:“好好,我睡车里我睡车里。” “车库也是我的。”我说。 他笑着要来贴我:“我也是你的。” 我一把推开他,说:“现在不是了。” 我不要他了,我要丢了他。我要赶在他抛弃我之前我先抛弃他。 他依旧不当回事,嬉皮笑脸地说:“好好,我把车开外面,停拐弯那儿,公共车位,这你不能赶我了吧?” 可能在他的心里就是笃定了我不会舍得真的离开他,他一定觉得我跟以前一样就是耍耍小脾气,过几天就会原谅他、和他和好,甚至讨好他。毕竟我那么爱他。 我确实是那么爱他。直到这一刻,我还是爱着他,爱到我的心疼得我没办法做出激烈的言行举止,所以我一直很平静地和他说话。因为我的心就像被人剖开了胸膛把它连着血管扯出来用力地拧一样,我疼得不能发脾气,身体本能告诉我那样的话我会猝死。 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放下的。倘若这一天迟迟不到也没关系,这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多的是爱情悲剧,我不是第一个抱憾终身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么想想能想开很多。 “随便你。”我说。 他走后,我把院子门密码改了、他的指纹删了,回屋洗了个澡,然后上床睡觉。 梦里,医生说杨细狗抢救无效被我打死了,警察把我抓走,说判死刑立刻执行。 黑黝黝的枪口瞄准我,一颗子弹朝我飞来,我猛的睁开眼睛,大口呼吸着,感觉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很快清醒过来,意识到那只是梦,刚刚是手机响了把我惊醒了。 我拿过手机一看,先跳出来Santa发的新消息,是新的几张杨复和别人的照片,这回不是自拍了,看起来是偷拍的角度和距离。有的在餐厅,有的在商场。 我什么都没回,点开杨复半夜发来的消息。他让我放心,杨细嵩没大碍,拍了片子,轻微脑震荡而已,住几天院就好了。他跑医院去骂了杨细嵩一顿,杨细嵩表示知错了,保证绝对不会追究我的责任。 半小时前杨复发来新的消息,说他在早市,问我早上想吃什么中午想吃什么,他顺路一起买菜回来。 他如果有这个美国时间,不如去家居市场逛逛吧,搬进新家要买的东西挺多的。 杨复的行李主要是些服饰,很多。我站在衣帽间里看了下,觉得还是让别人来收拾吧,我一时之间找不到东西装,也懒得给他装。 于是我只是把保险柜里的他的证件、宝贵财物之类放到了行李箱里,边提下楼边打电话给周兆,请他设计个方案来帮杨总搬家。 周兆苦口婆心地劝我,我说我不是让你来劝我的,我只是在通知你。 说完我就挂电话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滑着行李箱出了入户门,下台阶就看到大门外的杨复,他正叉腰站那儿皱着眉头看门锁,见我来了,说:“川儿你开下门,这锁坏了,我等下叫人来修,我怕你还在休息就没打你电话,你没看我手机么我刚给你发了消息……你拿着行李箱干什么?又离家出走啊?去哪儿啊?” 我打开大门,对试图进来的他做了个止步的手势,把行李箱推给他。 他下意识地接过去,看着我。 然后我把门关上了。 “……什么意思?”他问。 “滚。”我平静地说。 杨复一开始不肯滚,站大门口叫我,把隔壁邻居家的老大爷叫出来了,绵里藏针地表面上好像关心他怎么了,实则指责他制造噪音。 杨复只能不喊了,改给我打电话发消息。估计他这会儿已经接到了周兆的电话,意识到我是真要赶他走。 我没接他电话,只发消息跟他说我昨天说了分手,是真分手,希望好聚好散。 虽然其实已经不具备好聚好散的条件了,已经闹得很难看了,但在最后还是尽力维持一下彼此的体面吧。 他说你要不想看我,我这几天不回去,就睡车里,睡到你气消为止,你没必要跟周兆说那些啊,不叫人看笑话么。 我回他我就是个笑话。 他说你真的是误会了你先冷静一下。 我回他如果周兆两天之内不来拿走他的东西,就视为他放弃对他财物的处置权,我会自行处理,比如扔掉捐掉送给负责我房子门口这片保洁的阿姨。 * 作者有话要说: 杨复:没听懂,老婆。 路人:就是你老婆不要你了的意思。 杨复:滚。 #阿姨或成最大赢家 第67章 你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得变态了,你高兴么川儿。 过了两天周兆迟迟不来帮杨复搬家, 我打电话提醒他,他为难地说:“杨总不让我去……黎总你先冷静下来,想想杨总的好……” 挂掉电话, 我上网搜了个搬家公司的号码, 联系他们过来。 我到底是舍不得把杨复那些东西扔了送了。里面不光有衣服鞋子,还有手表袖扣之类,加起来少说几百万,多说上千万。 他就是算准了我心疼钱吧,赌我不会真扔。 但是,是这么多钱啊。 半个小时后, 我接到物业电话, 问我那搬家公司是不是我找的,我说是, 他就放行了。 我出去等搬家工人过来,工人还没过来, 杨复先过来了。 他这两天发神经睡他车上,车就停我院子外面不远,一眼看得到。这会儿他在车上看到我站大门口不动, 就殷勤地过来问:“川儿怎么了?” 我说:“等人。” 他问:“等谁啊?” “搬家公司。”我说。 他笑容挂不住了, 讪讪地说:“闹归闹, 你别闹这么大……怎么搬家公司都来了?等下全世界都知道咱俩吵架了,都看笑话。” 搬家公司算什么全世界啊, 我说:“我给了你两天的时间, 你自己不搬,我就帮你搬, 等下我会让他们把你的东西送到你妈妈家去。” 杨复顿时急了:“川儿你别冲动!等下她怎么想啊?” 她会想:今天是个好日子。 我没理杨复在旁边啰嗦, 很快搬家工人就来了。 杨复抢在我之前对他们说:“不好意思啊, 我们吵架呢,他赌气呢。不搬,没人搬。不让你们白跑,多少钱?我给。” 他说着递过去一包开了封的烟,然后摸出钱夹子。 我对工人说:“我打的电话,这是我的房子,我说搬,你们别管他。” 仨工人面面相觑,犹豫着没说话,也没动。 杨复把钱夹里的一叠票子拿出来,没数,直接塞到刚被他塞了烟的最前面那个工人手里:“兄弟,数数,要是少了你看能手机转账不,刷卡也行。” 我侧身示意工人们进去。 杨复发疯,跟他们说:“这我老婆,我出去应酬,误会我出轨,跟我闹呢。” 工人们的表情明显有了微妙的变化,互相交换了下眼神,领头的低头数了数钱,抬眼看看我,看看杨复,最终干笑了一声,决定延误传统,不干涉别人的“家务事”:“那……老板,那我们就走了啊。” 说完转身走了。 我:“……” 我看着他们离去,暗暗地深呼吸,然后转身回去。 大不了我先上网买点纸箱,把东西装箱。杨复总不可能每天二十四小时守在门口,等他不在,我寄快递。 我正要关大门,杨复伸手阻着。 “聊聊。”他说。 “没什么好聊的。”我说。 他开始耍赖皮:“你这就不对了,川儿,当初是你追我,非要跟我在一块儿,我怎么拒绝你都死活要在一块儿,现在甩我的也是你,是不是没道理?” 他跟我讲道理。他跟我讲道理?他讲道理? 我懒得跟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简单粗暴地说:“你就当我是渣男吧。” 他顺杆子爬:“你还别说,你这样真挺渣的。” 我抬手就是一耳光给到他。我不能白当这渣男。 可他估计是已经被我扇太多次已经皮了,根本不在乎,继续说他的:“我当时就跟你说过很多遍,你自己得想好了,你说你想好了,你说你这辈子就跟定我了。你给我写的那么多电子邮件的情书我还留着呢!” 那又怎样,刚不还说我是渣男吗,渣男管你那么多? 我继续推铁门,试图关上它。但杨复抵着它,我推不动。 “川儿,你让我进去,我跟你解释那天我是为了个什么事儿。真的。这儿不好说这事儿。”他停了下,说,“是行云的事儿。” 我俩继续僵持着,过了会儿,我松了手,转身往屋里去。他急忙跟了上来。 进了客厅,他说:“你儿子他政审有问题,被人举报了。” 他经常在就我俩人的时候说行云是我儿子。 我愣了下,问:“什么问题?” 他说:“他那叔犯了事儿。你儿子读的那专业要政审三代的,他叔一直是他名义上的监护人,肯定是要审的。我这段时间约那副局长,一直没空,昨儿突然说有空,我就赶紧去了。不然你生日,而且好不容易肯搭理我了,我跑出去喝酒唱歌?我什么毛病啊?” 我问:“这人跟行云政审有什么关系?” 杨复无奈地叹了声气:“他们自己有个圈儿,一个系统的。找关系不是说最后办这事儿的人是谁,我就直接只去找这人,有的人他拧巴,或者是他谨慎,他不从外人那儿接活儿,得七拐八绕的。不过你也别担心,这事儿其实不难办。我刚在车里得了信儿,差不多没事儿了。” 他停了下,说:“但也不容易办。我说实话,这要不是你拿他当儿子,我他妈管他呢?我费这事儿?我不就图你一乐么?他考这大学你那么高兴,就差说世界要靠他拯救了,我生怕他要是被退学了第三次世界大战都要打起来了。” “……” 他走过来拉我:“川儿,你对我多点儿信——” 我躲开他的手,后退两步:“一码事归一码事。” 他嚷嚷:“这不就是一码事吗?我要不是为了他这事儿,能有现在这事儿?” “那只是一个契机而已,”我说,“只是导火索。” 他听不懂,或者是装傻:“什么跟什么啊?我是为了你儿子读书的事儿才去喝这个酒。” 我问他这跟那个小姐有什么关系。 他舔了舔嘴唇,说:“这关系……那难道我干坐着看那副局搞鸡啊?说不定他怀疑我是钓鱼执法他呢。但是川儿,你信我,我有分寸,我不会迈出最后一步。” 我说:“那在最后一步之前呢?” 他目光移向别的地方,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回我脸上,说:“我是个男的,我给人看个上半身怎么了?我又没脱裤子给她看。夏天街上到处男的光着膀子走,走一路至少两三百人看。那商场里内裤广告那么大一张海报,男的就穿条内裤,天天挂那儿。” 我被他逗笑了,笑了好几下,然后就笑不出来了。我看着他,问:“那我给池郑云看我上半身是不是也很正常?还是说你觉得我不是男的?” 他的表情顿时有点阴沉起来,问:“你还跟他联系着呢?” 他真搞笑。 我随手指着窗外的方向,说:“杨复,滚。”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不怕他,我和他对着盯。 半晌,他上前两步,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强行抱住了我,凑过来亲我。 他神经病啊! 我抬手又给他一巴掌,比刚刚在大门口那巴掌重多了响多了。 他依旧不在乎,压着我就往沙发上倒,一顿乱啃。我真是迟早被他气死。 我使劲儿挣扎,几乎是和他打了一架,看似赢的是我,我打中他脸好几下,他脸上脖子上都被我挠出几条血印子了,挂了彩,而我一下都没挨。不过,最后我被他一把摁住了,手脚都动弹不得。 他从高处很凶地瞪着我,警告我说:“你别逼我,黎川,我告诉你,你怎么闹都行,就跟那天拿椅子砸杨细嵩一样砸我我也让你砸,你别再跟我提分手和池郑云,这是我底线,我现在告诉了你,你记清楚。” 就他会凶会瞪会有底线?我也很凶地瞪着他,吼道:“我的底线是你不能碰别人,你已经踩我底线上很久了!” 他吼回来:“我说了我没碰他们!你要我讲多少次啊?我就是在外面装一下样子!” 我问他:“那我和池郑云装一下样子你应该没意见啊。” 他脸颊抽动了一下,喘着粗气,咬着牙说:“黎川你别跟我轴。” 我问他:“我跟你轴就怎么?掐死我?” 他反复深呼吸,忽然笑了,松开了我,坐到一旁沙发上,拉开茶几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烟和打火机来,当着我的面点了一根抽。 他以前不会这样的。他在家里抽烟会避开我,至少离我十米远,中间还得拉上门。 但他现在不但就在这么近的距离抽,抽了两口还转过头来很故意地朝我的方向呼了口烟。 然后,他表情很扭曲语气很温柔(温柔中有一种阴阳怪气)地说:“我怎么舍得掐死你啊,川儿,我打你小就看上你了,养童养媳似的把你养大,你现在也确实是我老婆了,我掐死你干什么,我掐死我自己我也舍不得掐死你啊。” 说老实话,他这样子有点吓到我了。刚才他发飙的样子我都不怕,我见多了。但这样子的杨复我头一回看到。感觉他好像中邪了。 他又抽了两口烟,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看向我,又笑了起来,很诡异的阴沉的笑容。然后他身体也转了过来,整个朝向我,接着单膝跪着沙发,朝我凑了过来。我本来刚刚爬起来坐在沙发上,被他这么一逼近,本能地往后缩。 我被他逼到了沙发角,没法儿退了,只能鼓起勇气虚张声势地瞪着他。 他伸手来摸我脸,我很嫌弃地偏了偏头,不让这个神经病摸。 “没骗你,川儿,”他低声说,“我第一回 看到你,就看上你了。不然你觉得我像个那么好心肠的平白无故捡个人回去好吃好喝好养着么?我给我自己养老婆呢,傻川儿。” 我:“……” 他笑着问我:“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人很好啊?” 我:“……” “你说我怎么能不总是担心你被人骗。”他说,“我妈都知道我无利不起早,就你觉得我好善良好无私。你以为她之前怎么非以为是我强迫你?因为她懂我。她毕竟是我亲妈。” 我:“……” 他的声音里带了股狠劲儿:“我他妈懂人事儿开始就惦记着你,你还生怕我不想你,我他妈想得都要变态了,怕把你吓死!” 我:“……” 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不急着分,反正我又不赶这个时间……杨复看起来真的不正常。不知道他下一秒要干什么。 他看起来还要说点什么虎狼之词,但话到嘴边突然停了,伸手摸我肩膀,我缩了下肩膀,他就使劲儿扣了下,但下一秒就松开了,改成两只手搂住我。 我试探地挣扎了一下,挣不开。他现在这状态,我不敢挣扎得太激烈,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把我搂他怀里,手按着我后脑勺,声音又温柔起来:“不怕,川儿,我就想想,哪儿真舍得。” 谢谢。你越这么说,川儿就越怕。 “宝贝儿你自己想想,仔细回想下,”他说,“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止一次,真跟了我,你就没回头路走了。你想想。我肯定说了很多次。” ……他当时说的明明是我和他两个人都没有回头路。 但我哪敢这时候说。 他催我:“想着了没?我川儿这么聪明,记性肯定好,已经想着了吧?” 我没说话。 他自说自话:“你自己说你不要回头路。川儿,都是你自己说的。我那时候给你找女人你不要,非要跟我,现在已经没女人会要你了,川儿,你只能找男人了。但如果你找了除我之外的男人,我就会发疯,川儿,你男人只能是我,知道么?怎么不说话啊川儿?你不是老担心我不够喜欢你么,你总觉得我是被你逼着跟你在一起,现在你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你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得变态了,你高兴么川儿。” * 作者有话要说: 黎川:我哪敢说话orz 杨复(已黑化)(已疯) 小鲍:啧啧啧啧啧啧啧 路少:啧啧啧啧啧啧啧 钟明珪:啧啧啧啧啧啧啧 孟啸春:(表面镇定,不敢吱声,怕引得老婆转移注意力想起来自己发疯的黑历史) 第68章 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啊。 这个手是至少今天分不成了。估计明天也不会分成。毕竟杨复都已经疯了。 他揉着我的脖子, 时不时亲我一下,说:“川儿,不怕, 我不会怎么着你, 我就是喜欢你,爱你。这么久以来我对你都很好不是么,以后也会对你很好,你永远都是我的宝贝川儿。你不是也爱我么,那现在你应该高兴啊。” 我恍惚间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 “咱以后还跟以前一样过日子,好不。”他温柔地说, “但我不那么应酬了。公司上市了, 我也就能说上点话了,主要还是你前两天发那场脾气太大了, 别人也就知道了,我以后就拿这个挡。好不好?” 可是他每次都这么说。他每次都说再也不那么了, 下一次还是那样。 他等了会儿,说:“你要还生我气,就生, 不想我进屋, 我就还睡车里, 睡到你气消了原谅我为止。你要气到明年都行,好不好?但你别跟我来真的, 那我受不了, 川儿,我弄那些事儿, 很多都是为了你, 你信我。我要是不在燕城站稳脚跟儿, 边家得怎么欺负你?就跟那时候欺负你妈似的,把她工作全搅黄了,甚至都不用说,旁边人看他们眼色就主动去干了。” 我愣了愣,抬头看他。 他抚上我的脸,轻轻地捏了捏,说:“我不想跟你说这些事儿,都不是好事儿,怕你难过。你刚到我家那阵,晚上跟我睡,做噩梦,缩我怀里直哭,我心都要疼死了。” 我沉默了一阵,张了张嘴,想说我已经不在乎他们了,现在只有杨复你才会令我难过。可话到嘴边,不想说。我还是不太想搭理他。就算他都是为了我好,就算他爱我。可是,我宁愿边家人欺负我,也不想杨复欺负我。 但是我不想跟他说这话。我现在不想说话。 杨复没催我说话,反正他话多,他自己说自己的就能一直说下去。 但他这会儿没说多久,就说快中午了,早饭中饭一起吃了。来不及做,叫外卖。 等外卖的时间里,他又搂住了我不松手。 外卖送来,我坐在沙发上没动,看着杨复把饭菜摆到餐桌上,等他摆完,我起身在他的目光中上了楼,回床上我的被子里去。我不想思考,而中止思考最好的办法就是睡觉。这是最低成本的逃避现实的办法,是我很小的时候琢磨出来的。因为我没有别的办法。 杨复很快跟了上来,手里端着一碗饭菜,坐床边叫我:“川儿,起来,喂你,多少吃点儿垫肚子,吃了再睡。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就吃几口。你不吃我就一直在这儿劝你,你也睡不好。” 我装睡,他就真的一直在那儿劝,听得我好烦,只好坐起身,皱着眉头看他。 他奸计得逞就高兴了,赶紧用小勺舀菜喂我吃。我要接过碗和勺,他还不让,非要喂我。我现在没心情跟他争跟他吵,只想赶紧睡觉,就张嘴让他喂。 但他还不知足,喂我两口忽然就凑过来亲我脸一下。 亲完他还挺害羞的样子,看着我笑着说:“稀罕死你了。” “……” 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啊。 我吃了十来口,说不想吃了,他没逼我继续吃,只给我扯了湿巾擦嘴,然后去倒了水给我漱口,又拧了毛巾给我擦脸,然后让我好好睡觉,说他给我去点个助眠香薰灯。 不知道他哪个姘头有这爱好、家里有这东西,反正不是我。 但我懒得跟他说,直接倒下去闭眼睡觉。他去找吧,找不到的。 杨复找了一阵,估计是突然想起来了,亡羊补牢道:“我给忘了,搁办公室了。就上个月,周燕跟她老公蜜月回来,不是送你个风铃吗,她送我一香薰灯,当时就在我办公室里打开了,后来我随手搁架子上,忘拿回来。” 看来他等下就会赶紧网购个来自夏威夷的made in China的香薰灯摆他办公室去。 我意识到我正在逐渐地失去对他的信任。他说一句话,我就本能地质疑。 他躺到我旁边,从我背后搂住我,说:“我也睡睡,这两天睡车里可把我挤得,浑身疼。” “那你去找个小姐给你按按吧。”我忍不住不冷不热地接了句嘴。他实在是太烦人了。 “啧,怎么又说……”他贴上来亲我脖子,我烦得要命的反手朝他脑袋打了几下,示意他滚。 他没亲了,但也没滚,继续抱着我自说自话:“咱家添个按摩椅吧,你喜欢网购,你买个。你要是懒得买,就让周兆买。” 我没忍住,又接了句嘴:“那你还不滚蛋,让周兆搬进来。” 他埋着脸闷声笑了几下,说:“那他女朋友得不高兴了。” 行吧,看来他只是针对池郑云。 他握住我的手腕,感慨道:“每回好不容易长点肉,我一两天不管你,就又瘦了。你还是得多吃点儿,打我的时候劲儿都大些,现在这样,我站着让你打你得打半小时我还活着,但你要是力气大了,一拳就送我去见阎王。” 他是懂怎么说服人的。 等我有了胃口,我尽量多吃点吧。不为别的,就为了一拳送他去…… 我可耻地犹豫了。 这话多不吉利啊。 接下来,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坚持住不说话,渐渐的这么睡着了。 当我一觉醒来,快傍晚五点了,杨复没在旁边。我下楼去拿水,一路上都没看到他。 虽然这可能性比较渺茫,但还是希望他是自觉地离开了我的家。 我今天就吃了中午那几口饭菜,这会儿肚子有些饿意了,就从零食柜里拿了俩面包吃,正吃着,杨复回来了:“路上堵了下,不然早回来了。饿了?要不出去吃点儿?” 我没理他,继续吃我的小面包,余光瞥见他走过来突然开始脱上衣。 我:“……” 他把衣服扔我旁边的沙发上,叫我看他。 不看,看了瞎眼。 “你看下!”他催我。 我转向另一个方向朝着。 他就直接掰着我肩膀,非要我转回去看他。 到底什么毛病啊!我正要骂他,看到了他胸口的纹身,愣了下。 他说:“刚纹的,好看不?” 能有好看不好看的分别吗?就是个“川”字。 幼稚死了。 他真的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吧。 我看一眼他还在那儿美滋滋地乐着,起身走了。这回他没跟上来,可能终于意识到了我是真的不想理他。 我在书房里用了会儿电脑看新闻,突然跳出新邮件,我直觉是池郑云,差不多到他发新邮件的周期了。定睛一看,果然是他。 我打开看了一遍,他说他最近为了公司业务会回国一趟,问我要不要吃顿饭,虽然他知道我大概率不会理他,但他还是想尝试一下。 我删掉了这封邮件,依旧不回。 下一秒,杨复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碗蛋炒饭,搁我手边桌上:“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了,今儿凑合着吃吧。” 我抬眼看他:“你说只要我不分手,不想你进屋,你就不进屋。” 他没接话,看起来是想赖账。 我说:“离开我家,不要再乱碰我家的东西。” 他沉默了几秒钟,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可是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下来,回过身,快步走到书桌后面、我的身边,俯身握住我的鼠标在我电脑上按,把电子邮箱点开了。 我迅速地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心里头的火气蹭的一下子从头顶冒了出来,没去阻止他的动作,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刚刚我看完池郑云的新邮件就删了,回收站都清空了,杨复自然不可能看得到。 杨复连邮箱回收站都检查了,没找到他以为会有的东西,悻悻然松开鼠标,张了张嘴,大概是想编个瞎话,比如说周燕和他约好今天这个时候会把给他的电子邮件发到我的邮箱里,之类。但自己都意识到这没必要说了,我只会嘲笑他。 “……”他想来想去,想出新辙了,强行把我拉起来,把我堵着半坐在桌上,洗我脑道,“咱俩都在这才叫家!一个人怎么成家?” 呵。那行,那我就继续没家吧,早该知道这就是我的宿命。 我继续冷淡地看着他,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其实我看得出他是急了,这回我来真的,他就真乱了手脚,怕劝不住我,所以又是卖傻又是装疯的在这里吓唬我。 他说他早就喜欢我,我相信,毕竟他是真的一直对我很好,他也确实不是慷慨爱世人的人。 但他说早就对我图谋不轨,我觉得就是在虚张声势地假装变态。 我那时候绞尽脑汁勾搭他他死活不让我碰、我好不容易亲到了他一下他发好大脾气的事我都还记得。 那时候,他是真的想让我未来走他觉得正常的道路:和女人结婚生子。 他反复地警告我会没有回头路走,是因为他希望我在那个时候就回头。 这些我在冷静下来后是能想到的。 他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坏。但是,也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好。 如果他是我想象中的杨复,他不会一而再地背着我和那些莺莺燕燕来往嬉戏,他还像其他有钱人一样带人去逛商场买东西。逢场作戏都作到商场去了。 真的是逢场作戏吗? 我甚至已经懒得问他了。反正他肯定能找到理由,或者说是借口。 坐他腿上解他扣子他都能找到借口,逛个商场而已,有什么的? 按照他的套路,他说不定就是说公司和那个商场在谈合作,所以他给人家商场引流呢,说不定他还有回扣吃。 这种答案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吧。 此刻的我已经不想管这些了,爱怎么怎么吧,他不让我说分手,那就先不说吧,我又不急着跟别人确定关系。 半晌,杨复低声下气地说:“我今晚睡客房行不?天气预报说今晚暴雨,还打雷。” 那还不赶紧去你小情人那里?比如那个粉卫衣,看起来就是会在打雷的时候往杨复怀里躲着说嘤嘤嘤老公我怕的类型。真怕假怕不得而知,但我觉得杨复应该就吃这套。 但我没说这么没意思的话,只是说:“我说什么都没用,你想怎么就怎么,我拦不住你。但是,杨复,你既然做不到,你就不要跟我说得天花乱坠。” 他沉默了一阵,说:“行,我去睡车里。” 我说:“你也没必要故意装得这么可怜,你就是今晚临时去买套房子说就要住,我相信中介都能给你办到。用你的话说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办到,不是吗。” 他苦笑了下,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出去了。 我是希望他能在这个时候说点什么的,比如反驳我,比如告诉我他虽然重视钱但为了我可以试着不再那么重视,比如钱没有我和他继续好好的重要。 但他喜欢在我不想听他说话的时候说一堆废话假话,在我想听他说点什么的时候一言不发。 半夜十二点多的时候,真的下起了暴雨,还打雷闪电。 我本来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下子更烦了,想来想去,反正睡不着,去拿本书来看吧。 我就从床上爬起来,去书房里找书。 从书房的窗户可以看到杨复停车的位置,我经过窗户的时候,不小心地转头看了下,距离很近,虽然下着雨也能看清楚,他趴在方向盘上,应该是在睡觉。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打了个巨大的雷,我就站在窗边,猛地被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的,正发怔,看到杨复抬起头来,我身体快过脑子,赶紧躲到了一旁。 我靠着墙,脑子里乱哄哄的想着事儿,外头的雷声密集起来,一下接着一下,有几下打得跟刚才那下似的特别猛,甚至好像就是打在了我旁边的窗台上。 忽然,我抓在手上的手机振动了下。 我拿起来一看,是杨复给我发的消息:川儿,你要是被雷惊醒了,睡不着,怕的话,又不想我回去,你就和我开着通话,我陪你说说话就不怕了,你要不想说话就不说,你睡觉,我说,你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我看了一会儿这段话,慢慢地沿着墙壁坐到了地毯上,低头抱着屈起来的腿,出了很久的神,很久很久,久到雷声渐渐地小了、没了。 我想起来,会在打雷的时候往杨复怀里躲的人是我。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很小,觉得打雷很恐怖。 现在我长大了,知道了比打雷恐怖的事情多了去了。 比如,我明明知道他在卖惨,他就是故意在车里睡,故意不去酒店睡,但是,我还是会担心他再睡不好会头疼。算上今晚,他已经连着在车里睡第三夜了,今晚的天气还这么差。 杨复有神经性头疼,日常控制得还行,偶尔发作,发作起来他脸白得跟纸似的,他本来有点黑。有次他甚至呕吐起来。 下午的时候他还去纹了身,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脑冷却中... 恋爱脑冷却失败 第69章 他改不了就算了,我改。也许这会比前者容易很多。 雷停了, 雨依旧下,只是比起刚刚的狂风骤雨来小了一些。 我站起身,从窗口看出去。 杨复的手搭在方向盘上, 拿着手机, 一动不动地看着它,大概是在等我的回复。也可能是在为我没回复他而猜测我是没醒还是醒来看到了却不肯原谅他、不愿回复他。 半晌,他低头点了根烟抽,可没抽两口就皱起了眉头,用手腕使劲地敲着自己额头。他头疼发作的时候就会这样。 灯的开关就在窗户旁边,我一伸手就够着了, 按下去, 屋里就亮了,光从窗户透了出去。大概过了十来秒, 杨复应该是余光注意到了,敲额头的动作停了下来, 抬眼看过来。 我就站在有光的窗户前,我看他看得清清楚楚,他肯定也看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们这么对视了几秒, 我正打算低头给他发消息让他去酒店, 就看到他打开车门出来了。 没打伞, 冒着雨,就这么下了车。 然后, 他停在了车旁最靠近这扇窗户的地方, 抬着头看我。豆大的雨滴啪啪地落在他的身上或地上,几乎不过几秒而已他全身都湿透了, 头发湿漉漉地贴着额头, 眉头因为头疼而紧锁着, 可看着我的眼神那么的温柔和深情。 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在逼我。可是他也在爱我。没有人像他一样的爱过我。 我突然在某个瞬间产生了一个很可怕想法:我究竟是爱着杨复,还是爱着那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一只吸血虫。 这想法令我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围起院子的是铁栏杆,虽然种了一些爬藤植物缠绕在上面,但不很密,所以我走出房子的时候被杨复看到了。他快步走过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雨里对我说话:“你别出来啊,下这么大雨,你站着,我过来。” 然后他隔着围栏和三、四米的距离很关心地问我:“怎么了川儿?” 我面无表情地说:“进来。” 然后我转身回屋里去了。 杨复很快就跟进了屋里。这时候我正在厨房里洗姜。 他过来看了下,说:“哎你别弄了,别切到手了,去睡吧,我先洗个澡,自己弄。”看我没停手,他过了两秒改口道,“那你直接用热水泡那个粉,我记得你之前买过一个直接泡的姜粉,应该是在茶叶柜里,你看下。我这一身水……” 我没回头看他,只说:“你去洗澡吧。”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 我听着他上楼的动静,回头看了下,低头用手机上网查怎么正确煮姜汤。 当然我可以就把姜切片放进水里煮一下,但这也太简单了,显得我很敷衍。 我一查,有红糖小葱姜汤、可乐姜汤、啤酒姜汤……越来越奇葩,我就没往后看了。 就做红糖小葱姜汤吧,介绍里说适用于淋雨后驱寒,暖胃。 正好,杨复胃不好。 别人可能很难相信,他一身上下里外到处都是病。 我刚把姜汤做好,杨复就洗完澡过来了,站我身边说:“我来盛吧,你别烫着。” 我继续盛,盛完了把小碗放到旁边的料理台上,示意他喝。 他端起来,吹了吹热气儿,眼睛一直瞅着我。半晌,说:“川儿,你先去睡吧,这大半夜的,我喝完了就上去也睡了,白天起了我再收拾这儿。” 他不说我没想起用完了厨房还要收拾。 我转身去收拾了。 他把碗搁下,伸手要和我抢活儿:“说了我来……” 我没正眼看他,说:“趁热喝了。” 他犹豫了下,扭头端起那碗姜汤就要往嘴里灌。他肯定是故意的,要不然他就是个白痴。 我用余光瞥着他真要喝了,不得不转头制止他:“你吹一下,等下把喉咙烫坏了。” 我的语气十分不悦和不耐烦,但杨复这个白痴听了在那傻乐呵地笑起来:“哦哦,我吹吹,吹吹……真的,你别收拾了,搁着吧。” 懒得听他叨叨,我放下手中的活儿,监督他老实地吹不烫了然后趁热喝了。 他喝了两碗,要不是我让他别喝了,他肯定要喝第三碗,手都抓住锅子把手了。我真的是无语。 “你辛辛苦苦煮的,我不喝完那不浪费了么,我连渣都得嚼了。”他满脸矫揉造作的认真,这么说道。 我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冷淡地说:“倒了。” 他极为不舍地把剩下的倒了,顺手洗了碗、锅、菜板、勺,擦了下料理台,然后说:“行了,走吧,睡觉去。” 在他洗东西的时候,我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旁边,去了趟客厅,找到药箱拿了他头疼时吃的药,倒了两颗,这时候递向他,示意他吃。 他接过去吃了。 我转身离开厨房,上楼。 我先进了被子,杨复随后钻了进来,边说:“你睡下去,我关灯。” 我没睡下去,换了个姿势,直起腰,抬手给他按脑袋上的几个穴位。本来一直看的西医,但一直没好,甚至还疼到呕吐。我就带他去找了老中医看,老中医开了药,还教我时常给杨复脑袋上几个穴道摁摁,说起缓解作用。 后来我总会在睡前给他摁摁。 不过这阵子我和他闹得僵,一直没摁。 我给杨复按着脑袋,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半晌,他靠过来抱住我。这个姿势,我就没按了。 “不疼了。”他贴着我的耳朵低声说,“你原谅我,不生我气了,我就哪儿都不疼了。我还喝了你亲手煮的姜汤,现在比谁都好,一身都是劲儿,去打老虎都打得赢。” 那你去打吧,动物园离这里三公里左右,打输了你就不用回来了,打赢了估计你也回不来了。我这么腹诽着。 “我以后再也不——” 我打断了他的话:“做不到的事情不要再向我承诺了,杨复。” 他松开我,和我对视,表情有些讶异,有些慌张和呆怔。 也许他在害怕我又要把他赶出去,或者再次向他提分手。 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很单纯的不想再在充满希望之后经历失望。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抱有希望吧。不是有句老话叫站得高跌得狠吗。与此相对,站得低了,摔倒也许就会不那么疼了。 简单来说,我不相信他不会再犯。 直接来说,我可以渐渐地学着习惯和适应。 他改不了就算了,我改。也许这会比前者容易很多。 “川儿……” 我再次打断他的话,平静地说:“别带到我面前来,别带到我家里,还有,无论和他们还是和我,你都要戴套。其他的,我暂时没有要补充的。很晚了,睡觉吧。” 说完,我就躺了下去,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 一股很酸涩的感觉从我的心口流了过去,也许是我没有流出来的眼泪。很神奇,这一刻我竟然没有流出眼泪。 虽然眼睛有点酸和湿润,但直到最终都没有泪水流出来。 就这样吧。也许这样才是对的,至少是公平的。 毕竟,我其实是不爱杨复的,我非要跟他在一起,只不过是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只不过是因为他尽心尽力地把我养大了。所以我像吸血虫一样吸着他,生怕失去他。 而他却爱着我。 这对他而言是不公平的。那么,我就要在别的地方对他做一些补偿。 就这样吧。 “……你在说什么啊?”他在我背后问,语气很复杂,“你什么意思?” 我闭着眼睛说:“不早了,睡吧,不然你头又要疼了。” 他的声音有点僵硬起来,说:“我这还睡得着吗?你把话说清楚。川儿。黎川。别装睡!” 我睁开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坐起来,面向他,和他对视了十来秒,然后问他是不是想做,想的话就做吧,做完了早点睡,不然他的脑袋真的又要疼了。 他的表情变得十分怪异,渐渐地,甚至有点扭曲和狰狞起来。 我知道不知足是人类很难避开的弱点,但他确实有点过于贪婪。 我不爱他,为了公平起见,我接受他出轨,这样我和他就是扯平的;如果他又要出轨,又要我对他充满爱的独占欲不让他出轨,那他是脑子有问题,我又得带他去看医生了。 现在他不但肉|体充满毛病,精神也不行了,一个人怎么能不健康到这种程度。我得想想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过这个不急,我可以等我一个人的时候慢慢想。 现在我得先招待好他。 “要不我给你咬吧。”我见他迟迟不做决定,就提出了这个建议。 他很喜欢这个。 “……黎川,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我。 他好烦啊,这不行那不行。但我还是尽量保持着稳定的情绪,回答他:“不是你一直希望我不要为了那些事情生你的气吗。” “我说了我没跟他们上床啊!”他大声说。 不是说话大声就代表说的是真话。但我不想和他纠缠下去,就说:“嗯,好,我相信你。”但我确实有点不放心,就稍微地强调了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性病得了肯定很难受,我抵抗力不太好,可能你自己只是携带不会发作,但你作为中介把它传到我——” 他忽的下地朝着床头柜狠狠地踹了一脚。 巨大的一声响,吓得我心一颤。 还好这是别墅,不然上下楼的邻居要过来骂人的吧。 目眦欲裂四个字我今天算是看到了真实模样。 他红着眼睛瞪着我,我居然有股他委屈得想哭的错觉。这一定是我的错觉吧,我刚刚的语气明明都很客气很温柔,我以前都很少这么温柔客气的。 但我决定以后都这么温柔客气贤惠地和他在一起。我是来报恩的,不是来报仇。 “刚才不是都好好的吗!我又哪句话说错了?!”他质问我。 我平和地反问他:“现在不是很好吗,我哪句话说错了?” “我说了我没和他们上床!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是不是不信?”他问我。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信,但是这都无所谓吧。 “随便吧。我不是很在乎这个了。”我看着他说,“你不是一直很烦我跟你闹,觉得我不体谅你吗。从现在开始我会很体谅你,再也不跟你闹了,你应该很高兴啊。” 第70章 这世上缺德的人可真多啊。 杨复实在是太贪心了, 但我不能直接出言这么指责,一是给他面子,他爱面子, 二是因为我以前也很贪心, 我不能只准自己放火不准杨复点灯,说出来是连自己的脸一起打了。 他看起来很生气。 但是我认为我现在的做法十分符合他的利益,所以他理应高兴。如果他不高兴,要么是他自己的问题,要么是他装的,其实他现在很高兴, 但出于人性的虚伪(我是称之为人性的虚伪, 但在他看来大抵是人情世故),所以他高兴也要装一装不高兴。 无论是哪种情况, 都不是我的问题。 所以,我没说什么了, 倒回去睡觉。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都受着。 杨复没怎么着。我闭着眼睛所以并不清楚他具体是什么情况,只知道屋子里安静了很久。 很久之后, 他坐到了床上, 低声说:“我真没和他们那什么过。川儿, 你在气头上,我知道。今儿不说了, 先睡吧。我以后真的会注意。” 不是生意不这么谈、关系不这么攀就都成不了事儿么, 怎么现在又能注意了? 但我没问,懒得问。反正他此刻的承诺是真是假都是两说呢。 他等了几分钟, 长叹一声气, 关了灯, 躺下来,挪过来从我背后搂住我。 我没给他任何反应,专心睡觉,很快就睡着了,做了梦,做了很多梦,一个接一个的梦。 既是梦,也是回忆。 …… 人生只要能够换个角度来看待,积极转变自己的态度,就能好过很多。 自从我重新确立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我的心态和精神都焕然一新好了很多,别人能明显感受得到。 燕姐过来我办公室说事,说完公事她开始说私事:“你看起来挺好的啊。” 我对她笑笑,表示我确实很好。 她话锋一转:“但杨复很不好。我就搞不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我说:“我也不知道。复哥没跟我说。” 她的表情有点微妙,看了我一会儿,叹着气说:“我听他说了……我替你踹了他一脚,骂了他一通,他自个儿都认。他跟我说,他真知道错了。” 我替杨复说话:“复哥没有错,社交场上难免,他辛苦了。” “……”燕姐的表情越发微妙,“黎川,你……哎呀,你……” “燕姐,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说,“我和复哥挺好的,没跟他闹脾气。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我都快三十了,该懂事了。” 她沉默了一阵,说有事先走不用送,然后走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个财务分析师来我办公室。我趁他不注意,不动声色地多打量了几眼。 这人是公司一个副总包养的小情,这事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但很多人只是捕风捉影地猜测,而我是明确知道,因为人是那副总亲自领到我面前的,让我多照顾。他先跟杨复说了,杨复跟我说了,然后我们四个人在外面吃了顿饭。 一开始杨复跟我说的时候,我没答应,让他这种事找别的部门负责人去吧,别找我。 杨复说可这人是这专业的啊。 他把这人的简历给我看了下,确实不是个草包,大学常春藤,本来是个挺乖的好学生富二代,读到一半家里破产欠巨债,爹妈自杀,哥哥把他叫回来,说是一起搞破产重组,其实是叫他去卖身。 一开始他不肯,他哥就卖惨,说他嫂子就快生了,他忍心让侄子出生在一个破落家庭吗,而且再这么下去嫂子很可能就挺着肚子离婚回娘家再嫁了,这个家就彻底垮了。 小孩儿心肠软,被忽悠着答应了。 一开始他们的目标是杨复,毕竟是亲兄弟,就算卖弟弟也还是有那么千分之一的为弟弟着想,想找个长得帅的、对情人不错的。 杨总帅这是有目共睹的,而且还又大方又疼人,比如你看那个黎川,上回打杨总还砸他车,半点事儿没有,还得了一堆股份作安抚。 当然,杨复拿他坚贞拒绝对方这个事向我邀功的时候没说到这里来,后面是我自己脑补的。 后来绕了一圈,攀上了那个副总。 副总姓傅,跟杨复这泥腿子不同,他是富二代,家里很有钱,和杨复投契,被杨复拉入伙了。 人挺年轻,也挺帅的,也大方,也疼人,但风流得人尽皆知。 他跟那倒霉孩子的哥哥是老同学兼发小,听说老同学兼发小在到处给弟弟找金主,就主动联系说你看你把我当外人了不是? 当天晚上这事就成了。 倒霉孩子喻兼而很乖,老老实实地待在笼子里当金丝雀给姓傅的玩。姓傅的玩高兴了,略发善心,说给他安排个工作,找点事做,别整天待在家里闷着,闷坏了多心疼啊。 杨复跟我八卦说这其实是因为那段时间傅椎祁有了新人,热乎着,没空去找喻兼而,但又舍不得喻兼而,想来想去,给人安排点事儿,转移下注意力。 这世上缺德的人可真多啊。 喻兼而入职以来,为人低调,和同事相处和谐,只要傅大少不突然打电话叫他去作陪,他就能按时按量按质把工作完成,甚至还提前上班延后下班,有点卷。我可能提前上班,但没什么特殊情况基本是到点就走。 问题是傅大少隔三差五就作妖。 一次两次我忍了,可有次部门会中间休息时,喻兼而过来跟我说有事要走,我看着他,问他跟傅椎祁说我们在开会没,他说说了。 我没为难他,让他去了。 晚上我跟杨复说:“你跟傅椎祁说,再这样,他就给喻兼而换个部门,别逼我直接开除,他面子不好看。” 那之后就再没这情况了。 现在想想,可能在傅椎祁那些人的眼里,我和喻兼而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作为这方面的同行,显然喻兼而比我干得好,傅椎祁被他哄得开开心心,而杨复到处跟人说他因为我不开心。今天燕姐找我,昨天常哥在微信上问我怎么了,前天周兆跟我说杨总不容易。再这么下去我怕杨复他妈都要来找我说这事了。 可能我需要向喻兼而学习一下。 说起来,杨复给我的可远比傅椎祁给喻兼而的多,这我不得大大的感恩? 中午,我走出办公室,准备去食堂吃饭,见喻兼而提着个便当包起身出去。我想了下,跟了上去。 别人都往楼下走,食堂在楼下,就我和喻兼而往楼上去,傅大少的办公室在楼上。杨复的也在楼上,不过这个人在哪里暂时不重要。 喻兼而看我进电梯,礼貌地对我点了点头,并不奇怪我也上去。可能他以为我是去找杨复的。 但当我们出了电梯,我跟着他往跟杨复办公室方向相反的傅大少办公室走的时候,他渐渐地产生了怀疑,看了我好几眼,到底没问。 我跟着喻兼而进了傅大少的办公室。 好家伙,傅大少的腿上坐着一个。 这公司看来不能久留,我要和我的学弟唐骏铭保持着长久而友好的联系,方便我再就业。 这情景把我尴尬到了,很后悔自己的突发奇想和想了就做。也许我以后该学学三思而后行。过段时间我找个庙待待吧,磨炼一下性子。我总是容易冲动。 他们仨显然也很尴尬,不过好像他们尴尬的只有我也来了这件事,而不是他们自己内部的混乱。 三双眼睛都看着我。 Orz杨……算了,我不应该一遇事情就想喊杨复救命。能杀我者正是杨复。 “找我有事?”傅大少先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他推了下腿上那人,那人下了地,回头看我一眼。倒是没看喻兼而,估计早就相识。 我看那人有点眼熟,想了想,想起来了,最近火起来的一个小鲜肉,我看电视换台的时候看到过。 “有点事。”我瞎扯。 傅大少客气地问:“什么事?” 我随便找了个财务上的由头。碍于那个小鲜肉在,我找了个不痛不痒让人知道了也没事的事。 傅大少可能有点不明白我怎么突然来找他说这事,但既然我在这说,他就给我个面子,跟我说了起来,还问我要不要叫个餐送过来边吃边说。我说不用,我不饿。 我坐到傅大少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和他一边说着事,一边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喻兼而。 他在旁边茶几上摆放着便当盒。 可能是因为傅大少没提前通知他,他只做了两份。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那份放到了毫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的那小鲜肉的面前。 我大受震撼,在这一秒决定放弃向他学习的念头。 本来做做盒饭我已经很犹豫了,还要做给杨复的其他情人吃?我怕他们吃出杏仁味。我有疯批基因,能干出什么事情来我自己都不能保证。 进修计划就此宣告流产,此地不宜久留,我起身告辞。 傅大少可能难得跟人说点正经事,竟莫名的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跟着起身,挽留我道:“还没说完啊……” “说完了,后面的我会和杨总说。”我说完,不等他再说什么,转身飞快地离开了这个办公室。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刚出办公室,迎面撞上了走过来的杨复。 杨复愣了下,看了眼我身后的傅大少办公室——可能他和傅大少都知道傅大少会在办公室里干丢人的事,所以傅大少的办公室安排在走廊最里面,我身后此刻只有这一个去处。 当然,如果我实在要说,也可以说我是来给走廊尽头傅大少办公室门旁边的盆栽浇水的。 但他不问,我就没必要先开口说。 “有事儿啊?”杨复先开了口。 “嗯。说完了。”我说完,从他身边走过去。 他转身跟在我屁股后面走,边走边说:“吃饭没?一起去吃饭不?” 我本来想拒绝,但想想自己现在的(吸血)虫设,话到嘴边改了:“嗯。” 杨复忙问:“想吃什么?” “食堂。”我说。 我俩在食堂吃饭,杨复一直在说话,无聊的话我没接,他说公事我就接。这么一来,他就没意思了,后来就没说了,低头吃饭。 吃完了,我起身回自己部门去午休。 但我在办公室里我的小床上躺了很久都没睡着,脑子里回想着刚刚在傅大少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一幕。 我真做不到。 甚至感觉我连现在的心态都要维持不下去了。 我脑补了一下有朝一日我无意中撞见杨复带人来公司的场景,觉得应该提早防范。毕竟我跟他的约法三章里没有约定他不能带人来公司,也不能往里加这一条,这公司是他的,不是我的。虽然我现在是持股最多的。 大概二十来分钟后,我从小床上起来,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建立文档,开始写辞职信。 我正写着辞职信,手机响了,我一看,是池郑云。算算日子,他应该是回国了吧。 我没接,继续打辞职信。 过了会儿,池郑云发消息过来,我倒是看了下。反正他不知道我看没看。如果有显示已读的功能,我肯定不看。 这一看,我愣住了。 池郑云:我刚签完字,从现在开始,公司是我二哥的了。 我忍不住回了三个字:为什么? 他很快回过来:奶奶要求的。 这事太奇葩了,我正震惊,他又打了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 “我知道你为了避嫌,怕杨复不高兴,不会同意见面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有些沙哑,像是刚哭过,像是现在还想哭但强忍着,总之就是很可怜。 他说:“你能接电话,我已经很感激了。黎川,我……我现在真的……再没有人可以倾诉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我问。 手机里传来他沉沉的呼吸声。他说:“奶奶觉得,我创办公司离不开池家的支持,或者该说,它理应是池家的资产,我只是类似被聘用的职业经理人之类,现在我二哥在国内的公司财务状况比较混乱,奶奶就让我俩换一下位置。” “你妈妈让你换的?”我问。 他沉默了几秒,说:“嗯。” “你继父也同意?”我问。 他说:“嗯。” 简单来说就是所有人合起伙来坑他吧。 “黎川,”他说,“我很难过。我以为我去国外创业就可以摆脱池家,但现在发现自己过于天真。我好像……一辈子都要受困在这个网中。” 我想了想,说:“要不,你和你妈妈谈一下。如果感情牌不起作用,你就和她谈利益。总归只有你是她的亲生儿子,你出息了,对她而言才是最真实可靠的保障。” 他笑了起来,说:“我还没来得及写新的邮件给你,告诉你,我妈怀孕了。” 我一怔。 他说:“我也是这次回来才知道。已经五个多月了。我继父是想要这个孩子的,他和我妈瞒了这件事很久,但还是被奶奶发现了。作为条件……” 他没说下去,但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条件就是牺牲他。 这都是些什么人间疾苦啊。 我俩在电话里各自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问:“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吗?” “我只是想倾诉一下,不试图以此从你这里得到任何其他的东西。”他温柔地说,“你肯接我的电话、听我说这些,我已经很感谢了。谢谢你,黎川。” “如果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就说。高中的时候你帮过我很多。”我说。 “没有。”他说,“你不要记着那时候的事了。不是你说过的吗,那都是我作为副班长该做的。” 他让我不要记着那时候的事,可他却把我那时候的话记得这么牢。 * 作者有话要说: 池郑云:这都是爱啊黎川 黎川:不愧是高考状元 池郑云:。 第71章 川儿,你再不理我,我真要死了。 今天没什么事, 五点二十的时候,我就关电脑准备下班了。 辞职信写完了,但我得等公司上完市、都迈入正轨了再提交, 不然我的职业口碑也差不多完蛋了。 就在我盯着时间等五点半的时候, 杨复推门而入:“川儿,没什么事儿吧?一起回家啊。” 我抬眼看着他,没说话。 他笑嘻嘻地抬手把表盘冲我晃了下:“还有七分钟。晚上吃什么?” 吃人。 我心里那么想,嘴上这么说:“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我订个餐厅,去吃法(fa)国菜好不好?”他说。 我差一点点就笑出声了。 他是故意的。 我每次听人(尤其是杨复)说fa国菜就会被戳到笑点,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我就是觉得这个发音很好笑。 杨复知道这一点, 有时候会故意这么说来逗我。 第一次说的时候他倒是不知道,那是很久以前了, 他去吃饭局听别人这么发音,以为这个词就是这样的, 回来跟我说今天吃了fa国菜还行,改天带你去吃。然后我笑了五分钟。 他确实是故意的,说完之后, 很刻意地抿住唇憋着笑, 瞅我表情, 等着我先笑出来他就跟着笑出来。 不过,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他只听到我淡淡地说了句“随便”。 他悻悻然地挠了挠眉角。 我和杨复的生活就依照着这样的模式过了下来。我心无波澜, 他跃跃欲试。 倒是这样一来,他去应酬的次数少了很多。原来他可以做到的啊, 那看来以前是不想做。我在心里这么想着。 这么过了半年, 我和杨复一直没有过夫妻生活。 他是很想的, 而我并不阻止他,只是他每次看到我一副爱怎么怎么的样子,就没劲了,自觉地松开我。 头一回的时候,我充满善意地建议他去夜总会发泄,那里的人都很年轻,可能他确实是对着我这张老脸提不起劲了。 他听我这么说,把台灯砸地上,愤怒地跑去客厅了。 后来我就不乱建议了,毕竟砸的是我的东西。 半年下来,也不知道杨复是真的一次都没找过别人,还是装的,反正他最近瞅我的眼神越来越吓人,像饿了七天没吃饭的野狼,关灯后我总有种黑暗中他眼睛在绿幽幽地发着光地盯着我的错觉,感觉他想把我生吞了。 按理说,根据我的虫设,我应该主动地为他纾解一下。 但我不。 时间不早了,我在书房处理完事,回卧室去睡觉,一进去就看到杨复坐在被子里、抱着我的枕头,用如狼似虎中又带有一丝幽怨的眼神盯着我看。 我视若无睹地过去,掀开被子,上床,从他的手中拿回我的枕头。 他一开始不松手,我抬眼看了他几秒钟,他松手了。 我拍了拍枕头,把它放好,躺上去。 “川儿,”杨复凑过来嗅我,压低声线,说,“你好香啊。” 你好搞笑啊。 我没说话。 他嗅半天,见我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悻悻然道:“我要死了。川儿,你再不理我,我真要死了。” 我抬眼看他一眼,坐起来,开始解睡衣扣子。 他委屈地嚷嚷:“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又来这套!”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问。 他说:“这么久了,你该相信我的决心了吧?我天天就三点一线,和你一起上下班,三餐都跟你一起吃。” “嗯嗯,我相信。”我敷衍地说。 他看我一阵,狠狠一拳砸被子上。 我没被他吓到,习惯了,他这段时间的暴力倾向很明显。 “你到底要不要做?我困了,明天还要上班,速战速决。”我说。 “睡你的吧!”他暴躁地叫道。 我躺回去睡我的。 他坐那儿对着被子一顿乱捶,发泄了一顿,关了灯,躺回被子里。 黑暗里静了一阵,他很小声地问:“川儿,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六个月了。” 这话说得有点感伤,我心有触动,正想着呢,他接着说,“你要是女的,怀着我的孩子都要生了。” “……?” 他最近是不是又看奇奇怪怪的电影了? 我无语。 过了会儿,他把我的一只手拉到他手心里揉来捏去、连摸带亲,还贴到他脸上,陶醉地说:“川儿,你手好嫩啊。” 我:“……” “南方人骨架小,秀气,精致。”他说。 我:“……” “你要是把咱俩那婚戒戴上,就更好了。别怕掉了,买了就是要戴的。”他说。 我是怕掉还是不想戴,我想他心里是有数的。 不过也说不一定,毕竟他现在看起来已经很不正常了。 我听着他发神经,听催眠相声似的,很快困意席卷,睡着了。 …… 虽然杨复减少了应酬,但不等于直降为0,有时候还是得去,这我挺能理解的,是真挺能理解。 他从中午起就不在公司了,直到快下班的时候,他给我发了张自拍,衬衣领子系到了第一颗,看起来十分的恪守男德。不过谁知道呢。毕竟放下手机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不是第一回 弄虚作假了,他很能演的。 但我没说这些没意思的话,随便回了两句场面话,比如尽量别喝酒之类。 下班后,我没直接回家,而是打车去了几站路外的一家饭店。我约了人。 走进包厢,池郑云和唐骏铭已经都在里面了,本来在侧着头低声说话,池郑云余光注意到门口有人,转头看过来,笑了起来,起身给我抽椅子:“刚还在说你肯定是路上堵车了,这个点。” 我和唐骏铭互相打了个招呼,入座,对池郑云说:“嗯。”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按了铃,对服务员说可以上菜了。然后他笑着和我开玩笑:“刚问过你的意见啊,没怠慢你啊。” 是问了,在手机上问的,说怕饭点人多,到时候再点就要等很久了。 这家野菜馆的味道好,装潢简单但胜在干净利索,价格亲民,天天都客源爆满。难得我们仨都挺喜欢吃这家,最近几次约吃饭都是来这里。 唐骏铭把他旁边椅子上的两个文件袋从桌面上递向我。 我接过来,低头拆开,听池郑云在旁边说:“我刚和俊铭在说佳家和新程的明年计划。” 佳家是池郑云从他二哥那里接手的烂摊子;新程是我们合伙开的新公司,经过讨论,起步项目定为短视频APP,这一定是个风口,目前竞争还很小。 我们仨走到一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缘分。 起初,我担心池郑云瞎想,就只是虚伪地安慰一下他,反正我知道、他也知道,他想从我这里得到的只有我本人,而这一点我是不会答应的。 但没想到,他跟唐骏铭在工作场合认识了,打过几次交道后,彼此惺惺相惜,约出来喝咖啡的时候一聊,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我,一个说这是我的朋友,一个说这是我的学长。 我当天晚上就被池郑云拉进了一个包含我在内只有三人的群。 有唐骏铭在,我和池郑云之间那股我觉得尴尬他觉得暧昧的诡异气氛终于可以烟消云散了。我终于可以重新获取这份友谊了。 我挺开心的。显然池郑云也挺开心的。难得的是唐骏铭也挺开心的样子。 真好。 就是唐骏铭挺忙的。 他忙着劝我和杨复分手,还忙着劝池郑云脱离池家、自主发展。 最近杨复“气管炎”之说甚嚣尘上,而且杨复确实是看起来洗心革面了的样子,唐骏铭恨铁不成钢地说以前我都没分,现在估计更不会分了,他暂时懒得浪费口水精力在我身上,转而加大力度去拯救妈宝的池郑云了。 ——没错,唐骏铭说池郑云是妈宝。 一开始他只在心里这么说,我和池郑云都不知道,某天池郑云大半夜给我发消息,特郁闷地说他刚跟唐骏铭喝酒,唐骏铭喝高了,一直说他是妈宝。 我刚笑两声,杨复正好洗完澡出来,吓我一跳,赶紧收了笑容,伪装平静地回消息。杨复在旁边瞅了我好几下,我当没看到。 反正,在唐骏铭的游说之下,池郑云终于动了自立门户不再当妈宝的心思。 ……对不起池郑云,其实我心里也有点觉得他妈宝。但我不会说出来的。 唐骏铭暂时处理好了妈宝,转头来搞我这恋爱脑(他是这么叫我的)。 这时候我已经和池郑云有了公事上的往来……其实,也可以说是私事往来。 这事简单又复杂,就是我以朋友的名义在私下里帮他理他二哥那个烂摊子的烂账。 明面上他是和唐骏铭合作,但唐骏铭不太能搞得定。 怎么说呢,毕竟我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而唐骏铭的事务所规模挺小的,我和他接触到的东西会有一些差别,一些东西唐骏铭可能没我熟练。 而且,佳家虽然现在说是给池郑云,实则他说只是暂挂在他名下。意思就是,如果这家公司救不活,就是池郑云的锅,如果盘活了,估计就得被池家收回去,然后再扔个烂摊子给池郑云。 周扒皮在世都得自愧不如啊。 ——总之,池家在佳家留了眼线和钉子。眼线就算了,可恶的是钉子,故意给池郑云使绊子,不让他干得很顺利,大概是池家人怕池郑云得意,想打压一下他,挫挫他的锐气,而且也不让池二少显得太丢人。反正就是挺奇葩的。 所以佳家的帐特别乱,原始的帐就乱,还总是有人故意添乱。 我就在暗处帮池郑云,面上的火力被唐骏铭吸引过去。 池郑云起初请我帮这个忙的时候,他特难以启齿的样子,再三跟我说这是不情之请,我完全可以拒绝。 但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我终于有机会还他高中时的人情,肯定不会拒绝啊。 后来,我就想着反正已经合作了,那现在仨人一起开个公司也挺好的,反正我早晚要再就业。 不过,目前新程在明面上只有唐骏铭这一个老板,我和池郑云各有各的不方便。 我们没说多久公事,菜就陆续送过来了,池郑云张罗着说先吃饭,吃完再说别的。 正吃得开心,我手机有来电。一看,是杨复。 我拿手机去包厢窗边接,池郑云和唐骏铭见状,都没说话了。 “吃饭了吗?”杨复问。 “在吃。”我说。 “吃什么?好吃吗?”他问。 “还行。”我说。 他说:“哦。我刚吃完,给你打包一份回去当夜宵吃不?刚吃的羊蝎子。” “不用了,我快吃饱了。”我说。 “好。”他说,“那没事儿,你继续吃吧,吃开心点,多吃点,难得见你胃口这么好,平时对着我你都吃不下什么似的。” 这话阴阳怪气的,神经病,我没接。 过了几秒,他说:“那你吃吧,我等会儿就回去。”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我回到家的时候,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我皱起了眉头,进去朝吧台那边一看,果然是杨复坐那儿喝着呢,不知道喝多久了,喝得脑子有点不清楚了,似笑非笑地瞅着我,提高音调,特欠揍地说:“哟!回来啦!这么早啊!” “你不是有应酬吗,我在外面吃饭。”我说。 其实到这里,我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妙了,甚至怀疑他刚看到我和池郑云在吃饭了。 但如果真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杨复嗤笑了下,把酒杯里的底喝完,朝我走了过来,眼睛一路直勾勾地盯着我。 直觉告诉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我转身快步朝玄关走。 几乎就在一两秒里,我听到身后传来杨复追来的急促脚步声。 我脚步更快,直到跑了起来,但刚跑到玄关就被杨复逮住,扛起来往楼上走。 我猜到了他想干什么,但他最好别发这个疯! “杨复你别发神经,刚我学弟也在,我们谈公事!”我说。 他一句话不吭,直到上了楼,把我扔床上,对着我脖子和脸一顿乱啃,然后被我扇了一耳光,他才说话。但还不如不说。 “我说怎么来真的……辞职信都写好了。”他说。 “你又偷看我东西!”我怒道。 当年我年纪小,他说关心我怕我误入歧途所以翻我东西也就算了,现在我都快二十八了,他还这么做! 他一如既往的理直气壮:“我看怎么了?”他甚至还越说越音调高音量大,“我是你男人,我看你东西怎么了!你要怕被我看到你就不要写!” 神经病。我懒得跟他说,直接挣扎着要推开他下床去跑路。 他把我摁死在床上,又来啃我。 “杨复你别逼我揍你!”我叫道。 他停了下来,目光沉沉地看了我一会儿,说:“那你别跑,咱俩坐这儿说说。” “好。”我说。 他真下地去了。 我犹豫着看了下门口,看了下去床尾斗柜打开抽屉的杨复,没跑。 但下一秒看到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两条领带,我腾的起身往门口跑。 他追上来把我拖回去,不管我怎么对他拳打脚踢,他把我的两只手用领带绑到了床头。 “杨复你发癫啊?!”这彻底激怒了我,我厉声道,“放开我!” 第72章 我说:“你就是个流氓,杨复,你就是个无赖!” 杨复弄了两次。是他两次, 不是我两次。 完事儿了,我闭着眼睛没说话。 他给我简单擦了个澡,用被子裹着我放小沙发上, 然后赶紧换了床罩枕套, 最后把我挪回去。 这段时间里我恢复了一点劲儿,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他压根没脸说话,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不敢看我,绷着脸只像是虚张声势。 我又给他一巴掌。 他还是无事发生似的,自顾自进被子,关灯躺下去。 我真的是要被他气死了, 铆足了劲儿, 骑他腰上两只手揍他。 他不出声、不反抗,让我揍, 毕竟他也知道他理亏。偶尔他抬眼偷看下我,如果和我的视线对上了, 就赶紧低下眼装死。 刚才不还很吊吗?现在装什么死? 我打累了,歇会儿,突然感觉不对劲,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起身就要动手, 他这下赶紧拦着我:“打脸、打脸,打我脸, 别打那儿, 那儿打了真要进医院,我跟医生说你打的那你也跟着我没脸啊!” 我就跟医生说趁这个机会给你个一了百了! 不过稍微冷静一点想, 杨复说的不无道理。 虽然他本意是想自救, 但确实, 我不能跟着他去医院丢人。 所以我犹豫了下,终究没动手,也没转移目标打他脸,只是下了床。 我要离开这里。 “川儿!”他赶紧拉我,“干嘛去?” 去死。 我推开他,去衣帽间里拿行李箱。 操,行李箱被我收纳在最上面了,拿的时候我得踩梯子,但这会儿走路都脚软,甚至一下子不记得梯子被我塞哪儿了。脑子里嗡嗡的。 算了。 我转身准备去书房,从保险柜里拿我的各种证件证书、笔记本电脑,随便找个袋子装着就能走。 但杨复不让我走,他把我架回床上,我正要起身跟他打一架,就见他扑腾一下两条腿跪地上,抬手给了他自己一个大耳瓜子,比我刚才打得狠多了。 不是我刚才不想狠,实在是没力气。我手直到现在都还有点哆嗦。 我本来挺生气,不料杨复突然来这一下子,我都看愣了。 好像他以前也这么跪过……他向我求婚的时候。好像是很久以前了,久得像上辈子。 他跪在那儿,仰着脸看我,说:“对不起,川儿,我是真急了,又喝了酒……” 那干嘛要喝酒呢?明明答应过我戒酒。 他的承诺就好像是路边的蒲公英,一长大一片,看起来很多,但轻飘飘的,一吹就没了。 我没说话,实在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好像我应该跟他解释一下他误会了,我写辞职信和池郑云没关系。但好像我没必要跟他说这个。 本来我可以说的,前提是没有发生刚才的事。 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跟杨复说了。 我发了一会儿呆,好像听到了他在说些什么屁话,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只看着他的嘴巴张张合合。 我在对他求而不得的发|春期里整日整夜地幻想和他接吻是什么滋味,甚至突发奇想上网查“最性感的嘴唇”、“最适合接吻的嘴唇”是不是他这种唇形。 如果图片不像,我就觉得网站有问题;如果像,我就觉得果然如此。 真可笑啊黎川。 终于,我回过神来了,长长地、轻轻地叹了声气。 他闭嘴,瞅着我,等我吱声。 我说:“睡吧。” 说完,我倒回被子里,闭眼睡觉。 反正今晚他是不会让我离开这个屋的,我如果不睡觉,就得和他大眼瞪小眼的瞪着,那不如睡觉。 我闭着眼睛,很久都没听到杨复起身的动静,不知道他想跪到什么时候,但是无所谓,膝盖是他的,而他不是我的了。 大概是所谓的破窗效应,自从那天杨复打破了我和他这半年以来如履薄冰的表面和平,他几乎每天都要折腾我一两回。 我刚开始还反抗、打他、骂他,他完全不在乎,反正皮糙肉厚,我干我的,他干他的。 后来我就懒得挣扎了,心想有可能他会跟之前那半年一样对死鱼失去兴趣,但他依旧兴致勃勃。 在床上的时候,他说了算,他想怎么就怎么。下了床,倒也不是我就说了算,但他会装怂扮可怜,一言不合就往地上跪。病得不轻。 搞成这个样子真的没必要。 本来我打算至少等到明年才辞职,现在被他这么一搞,我快速地整理自己当下的工作内容,整理得差不多了,重新写了封辞职报告发到杨复的企业邮箱。先前写的那封被他删了。 五分钟不到,他就杀进了我办公室,关上门,放下百叶帘,问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甚至刚打印完辞职报告,A4纸还是热的,正在用订书机订呢。 我继续订着,头也不抬地说:“不想干什么,就是想辞职。没群发是因为公司在关键时候,我顾全影响。你可以先让童仁代理。其实我建议直接升他,但如果你想从外面招人也行,这是你的事了。” 说着,我把订好的纸质辞职报告递向他。 他接过去,几下撕了,扔垃圾桶里。 随便他。 我转身收拾桌子,他在我身后咬着牙问:“池郑云就那么好吗?” 他说我就算了,为什么每次都要扯到池郑云呢?他怎么不提粉卫衣或解扣子呢? 我忍无可忍地回头看他,说:“这跟池郑云没有关系,杨复,你难道觉得发展到今天这样子是池郑云导致的吗?是他让你出轨的吗?” 他冲我吼:“说了我没出轨啊!” “我和你对出轨的定义不一样。”我冷静地说,“而这正是我们继续不下去的原因。而且,之前我已经忍了,我跟你约法三章,只要你遵守,你去外面怎么玩我都当不知道,但这些天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真的没心思工作,没必要尸位素餐。” 他居然很委屈:“我做了什么?你怎么不说你做了什么?你还指望我怎么做?尊重祝福你俩啊?你自己说,你跟他又搞在一起之前,我是不是什么都忍了?你不想我碰你,我半年没碰你,我等着你气消,结果你扭头就要跟那姓池的跑了,你把我当傻子啊?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跟我结婚了?池郑云就是个小三!要不是为了你的面子,我早找人跑池郑云公司底下去拉横幅告诉所有人他是个小三偷别人老婆了!我不睡你?留着给他睡啊?” 我抬手就是一巴掌。 他不自然地别开眼,气焰小了点,舔了舔嘴唇,低声说:“我不是……不是说你……我是说他。你……你肯定不会,但他不要脸,万一骗你,或者用强的……” 我面无表情地提醒他:“只有你会强|奸我并且天天都在强|奸我,杨复。” 他不服气,梗着脖子说:“我……我跟你是结了婚的。” “婚内强|奸也是强|奸,文盲。”我一点面子都不想给他了,他不配。 他倒是敢想敢说:“那通|奸怎么算?” 我抬手又是一巴掌。 他又稍微地冷静了一点点,悻悻然地辩解:“你激我。” 我还鸭他呢,鸡他……他去找□□,找鸡找鸭,多找点,开养殖场,多热闹啊,就不用一天到晚在我屁股后面嘀咕说家里就他在说话冷冰冰跟个火葬场似的了。 “……对,我是个文盲,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我是文盲。我文盲我也把你供出来了。”他开始翻旧账。 这段时间他总是跟我翻旧账。 我知道,他这是黔驴技穷了,实在没法子了。 其实说起来是挺可悲的。他可悲,我也可悲,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要么可恨要么可悲,比如黎跃敏是可恨,我是可悲,而杨复既可恨又可悲。 他找到了他觉得能让自己处于不败之地的立足点,振奋了一点,脖子又梗直了,说:“也许池郑云是这儿比我好、那儿比我强……一点点。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他认真思索了一下,说,“你是我栽的树,轮不到他来乘凉。” “……” 他说:“而且,老话都说了,生恩不如养恩大……” 我忍不住提醒他:“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他破罐子破摔:“你管我在说什么!反正我的意思就是你不能抛弃我。” 真好,我被抛弃了小半辈子,终于能有一次抛弃别人了。 抛弃唯一不会抛弃我的人。 想到这里,我的心刺痛了一下,动摇了那么一秒钟的时间。 我真的要抛弃面前这个唯一不会抛弃我的人吗? 只是为了自尊? 自尊无疑是重要的,可是它换不来爱。 我妈离开的时候,我不要自尊地抱着她的大腿求她带我走,她拒绝了;我不要自尊,求我爸接我走,他拒绝了;我舅、姥爷、姥姥说要把我送到乡下姨婆家的时候,我不要自尊地求他们不要抛弃我,他们只是嫌弃地、冷冰冰地看着我。 我甚至怀疑,如果杨复没有天天在家里跪我,而只是强我,搞不好我就忍了。 但我是报恩来的嘛,我不想他丢掉他的尊严继续那么疯下去。他强我的时候我都没有看他跪我的时候难受。 学弟没说错,我该被绑上手术台做额前叶切除手术。 我正想着,杨复又往地上一跪。 我:“……” 这一瞬间我真是杀心都起了。 我反复地深呼吸,用上了我这辈子最大的耐心跟他说话:“你先起来。要不这样,我们暂时地分居一下,各自冷静一下。可能我们现在是陷入了一种气氛效应。” 他说:“那你别生气了啊,我没气愤,都是你在气愤。” “气氛,不是气愤,气——气字旁,下面一个分手的分,这个气氛。”我好笑地、努力地解释。 他敏感地拒绝:“你想我同意分手你就先把我弄死。” “……” 别以为我不敢! 我跟他说不下去,摆摆手:“反正你先起来吧。这是在公司,你别搞这么难看,等下别人突然进来看到了……” “我把门反锁了。”他说。 我:“……” 他瞅着我脸色,马上恳切地说:“只要你不怕尴尬,我马上去把门开开,当着大家的面跪你。” 这我可太怕了。 我说:“杨复,你别跟我来这套,你到底还要不要脸?你别逼我,我真把门打开,让他们都来看。你这辈子别混了。” 这当然是吓唬他的。 如果有那一幕,他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会连夜离开燕城。 他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怕他们看,我是怕你怕,我跪我自己老婆不寒碜。” “……” 我看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我说:“你就是个流氓,杨复,你就是个无赖!” 他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说:“我是什么都行,反正我不能是没老婆的。” 我都被他气笑了:“我给你找一个新老婆行吧?” 他说:“不行,我只有一个老婆就是你。” 去死吧傻逼。 我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想了半天,决定先离开这个破办公室,去天台透透气。 我绕过他,打开办公室门,忽然心念一动,回头一看,他站起来了。 我:“……” 他默默地又跪下去了。 我:“……” 厉害,杨复,我真的只能说一句厉害。 我把门拉得更开,然后回头看他。 这回他倒没起身了,谄媚地看着我。 燕姐养了一条哈士奇叫哈哈,有回我们去她家吃饭,正好赶上哈哈把垃圾桶咬坏并拖行全屋,被燕姐抓了个正着。它摇着尾巴被燕姐堵在墙角骂。那一刻它看燕姐的眼神和杨复此刻的眼神不能说是神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我倒要看看杨复是不是真不要脸了,就把门缝越拉越大。 他好像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好像我在跟他开玩笑似的,好像他笃定了我绝不会把这块门板拆下来砸他身上,他居然看着看着冲我嘿嘿地笑了起来。 他真的疯了。 我不能跟他一起疯,于是,在喻兼而和另一个职员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我火速出去,把门关上。 “黎总。”他俩和我打招呼。 我强作镇定地回了声。 他俩正要走过去,我身后的门开了。 他俩停下,朝我背后的神经病叫了声杨总。 我真怕杨复是跪着来开门的,还好他的声音是从我头顶上发出来的:“找黎总有事儿?” “不是,路过。”那职员说。 第73章 你每天跟个神经病似的,我心理压力很大,挺怕你的。 杨复说:“忙你们的吧……哎, 今天部门没什么事儿吧?晚上我请吃饭。帮我去群里问下,有空就来,不强制, 不谈公事。大家前段时间老加班, 辛苦了。” 杨复惯会收买人心,不是头一回请员工吃饭,不强制,吃完就散,而且每次都请吃贵的好的,所以这职员听了很高兴, 说马上就去群里说。 然后她俏皮地说了一句:“看到加班工资就不辛苦了, 哈哈。” 杨复大方,平时加班给两倍工资, 节假日加班四倍。 但他不鼓励加班,除非特殊时期, 不然都不让加。 员工们纷纷表示没事挺爱加的,他开玩笑说那不行这都是钱我可舍不得。 虽然我不止一次在别人面前跟杨复闹,但那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人, 而现在是在我部门员工的面前, 我不想闹笑话给他们看, 就顺着杨复的意思一起去了。 饭桌上,有个新进的员工端着酒过来敬杨复。其他人提醒了一句:“杨总在戒酒。” 这人马上说:“我敬杨总是我心意, 杨总以茶代酒就好, 我全干。” 刚毕业的年轻人各有不同,有内向羞涩放不开的, 也有这种会来事儿的。 财务部招人基本上都要在最后由我亲自面试决定。刚开始, 我对这种人有偏见, 喜欢正经、稳重的。 后来,公司年会,每个部门都要出节目,基本都是新员工上。老员工不管什么性格都是老油条了,不愿意。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算是给新员工在领导面前露脸的机会。 别的部门新人跃跃欲试,我部门新人一片沉寂、人均社恐。 最后是比我资历老的杨复时代招的老员工自告奋勇顶了下。 杨复知道了这事儿,私下里笑了我好久。 笑完了,他跟我说,一个部门里还是要有些外向的,不说年会搞节目,这搞不搞的没什么,而是难免有些对内、尤其是对外的人情场面,就得有社牛去搞。放一屋子社恐,实事儿是做踏实了,但很多事儿不是实事儿。再说了,能来事儿不代表专业能力就差。 他说得有道理,我后来就改了自己的偏见。 确实,日常有这些人活跃下气氛都是好的。 杨复和敬酒这新员工开玩笑:“以茶代酒显得我多没诚意啊。” 新员工忙跟着话说:“没没……” 杨复没停,继续说:“至少我得是个可乐吧?” 大家都笑起来,忙有人去旁边拿干净杯子要给杨复倒可乐。 我原本安静看着,这时候出声了:“我替杨总喝行么?” 场面静了那么一秒的时间,接着爆发出一阵“噢噢噢噢”的起哄声。 我和杨复的关系现在已经是纯公开的了,只是平时我都注意在公司和杨复保持距离(哪怕是没有和他吵架的时候),下属们看我态度是想低调,基本上没有情商低到非当我面提的,再想八卦都是背着我。 但刚才我主动说要替杨复喝敬酒,就是我起的头了,如果他们不起哄就反倒是不给我面子。 而且,比起逢迎上司,估计他们真心实意的成分更大。 都无所谓吧,我开口之前就料到了。 杨复明显愣了下,很惊讶地看我。 就在他发呆的这点时间里,已经有人倒了酒放我面前。 杨复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那个倒酒的。 那人原本起哄笑着,被他这一看,笑容讪讪了起来,估计后悔被气氛裹挟着走了。 我替他解围,问杨复:“杨总,可以吗?” 杨复看回我脸上,表情变了下,眨了好几下眼睛,肯定在飞速地运转大脑思考我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人都在起哄喊可以可以。 杨复犹豫了下,转头朝众人说:“就喝这一杯啊,小张是新人,头回请我喝酒,你们黎总代我受了。我实在是医生不让。其他人都老油条了,我喝你们多少酒了,别等下浑水摸鱼,说喝了小张的不喝你们的是对你们有意见啊。” 大家忙说好的好的。 我就替杨复喝了这杯新人小张敬的酒。 过后有老员工开玩笑故意说也要敬杨总、杨总不喝就是对他有意见。杨总佯怒要揍他,大家哄堂大笑。 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吃完了饭。 散场后,杨复开车,我坐副驾座。他一路都非常亢奋,等红绿灯的时候手伸我这儿来了。我啪的打他手背一下,让他注意行车安全。 他反过来攥住我的手腕,说:“八十多秒呢……” 我没挣扎,只不冷不热地说:“别在路上发|情。” 他嘿嘿地笑了两声:“我就拉下你手,这多纯情啊。川儿……你想通了?不气了?还是心疼我吧?” 我深呼吸一口气,看着他,说:“我不想再提今晚以前的事了。” 他听我这意思,顿时喜上眉梢,说:“不提了,不提了,我绝对不提了。” 我舔了下嘴唇,转头看着前方的车尾巴:“我不辞职了,但想在家里休息一顿时间,我太累了,而且需要时间去看心理医生,估计医生也会建议我休息。” 他抓着我的手紧了紧:“川儿,对不起,我真的不会再犯了。” 我转头看他几秒,冲他笑了笑。 这不是杨复能经受得住的诱惑,他马上解开安全带,凑过来要亲我。 我忙抬起手来抵住他:“开车!你别发癫!” “就亲一下,还有三十多秒……就一下。”他强行亲了我脸一下,坐回去,傻子似的瞅着我直乐,乐着乐着,来了一句,“宝贝儿,我硬了。” “……你把心放在开车上!”我瞪着他说。 他笑得特暧昧,直勾勾地瞅着我,挠了下我手心,说:“我是把心搁开车上了啊……要不你给我弄下,我专心开车。” 我二话不说,锤他一顿。 他边笑边说:“逗你的!真逗你的,哈哈哈。” 我瞥一眼外头的红绿灯,收了手,没好气地说:“安全带系好,要变灯了。” 他飞快地凑过来又亲了我脸一下,坐回去系安全带,马上灯就变了,他边笑边开车。 虽然我恨他,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他能永远这么开心。 回到家,刚进玄关,我还没来得及摸到灯的开关,就被他压到墙上了。 我低声说:“我身体不太舒服,杨复。” 他马上停了,开了灯,关心地观察我脸色:“怎么了?” 大概是色令智昏,加上我的脸色确实不太好,他没怀疑我是装的,一叠声地关心我哪儿不舒服,自责说刚刚真不该让我喝那杯酒。 说着说着,他开始批评我,说我不该接那句嘴。本来他喝杯可乐的事儿,我非接话,要是他当时不同意,那场面就尴尬了。 嗯,对,都是我的错,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从我高中的时候就不该喜欢他,从我小学的时候就不该跟他走。 我在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只继续说不舒服,头晕。 杨复把我扶到沙发上坐着,摸了下我额头,找出测温枪给我来了一枪,温度正常,他问我肚子疼不疼,我说别的都好,就是脑袋晕。 他说估计是因为喝了酒、出饭店的时候吹了风,又坐了会儿车,所以不舒服了。 他泡了杯绿茶端过来让我喝,然后拿了拖鞋,蹲地上给我换。接着,他坐到我旁边,揽着我肩膀,看着我小口小口地喝了小半杯。 我把茶杯递给他,说不想喝了。他接过去,估计是口渴了,顺便喝了一口,搁茶几上,回头来又揽住我,柔声问:“还难受不?解酒药就不给你吃了,就喝了一杯,应该不是这事儿,就不吃那东西了,是药三分毒。” 我点点头,靠在他怀里,轻声问:“今晚能不做吗?” 他身体顿时僵了下,我听到他声音里带着悔:“不做……川儿,我不是人,我这段时间是急了——” 我打断他的话:“说了不提了,你别答应我的话又不算。” 他忙说:“好,不说了……最后一句。我不会再犯那浑了,川儿,我爱你。” 我点了点头。 他把我抱去卧室,放床上,拧了几趟热毛巾来给我擦脸擦身,漱口水也端了过来,还重新泡了杯绿茶搁床头。 弄完这些,他把我这边的台灯关了,把我的被角掖了掖,亲了下我的额头,问:“还难受吗?川儿。” 我说:“好点了。” 他又亲我额头一下:“那你赶紧睡,睡一觉醒了就不难受了。夜里要是起来了有事儿,我没醒,你就把我弄醒,啊。” 我说:“嗯。” 杨复有个很奇怪的心理。他好像真觉得我无论如何都会原谅他。 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敢那么肆无忌惮地欺负我?又怎么会在他做了那些事之后,我表现出原谅他,他就一点都不怀疑这是我别有目的装出来的?他把这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仔细想想,可能我也有责任,我之前确实是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了他。 大概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过程中,他产生并再三巩固了那样的认知。 看来错的还是我。 我不想继续错下去了。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杨复怕吵着我,拿了衣服蹑手蹑脚地去别的浴室洗澡。过了会儿,他洗完,蹑手蹑脚地回来,慢动作掀开被子上床,气声叫我:“川儿,睡了没?” 我想了想,没睁眼,往他那边挪了下,一条胳膊搭他身上,挨着他。 他刚洗完澡,身上是香皂的味道。他一直不喜欢用沐浴露。 他怕我说他,先发制人地跟我说他用香皂都很难得了,外头好多男的香皂都不用,就用水冲下,有的水都懒得冲。这么算起来,他都算有洁癖的了。 我莫名其妙,说我什么都没说,你爱用哪个用哪个。 他说怕我说他土帽。 我更莫名其妙了,问他用香皂怎么就土帽了,我在村里时不也跟着他用香皂吗。 他说那时候是村里只能买到香皂,没办法,可现在不同了,这不城里人都用沐浴露吗,我也用沐浴露。 我问他那他怎么在城里买到城里人不用的香皂的呢? 他说总有土帽要来城里生活的嘛,香皂是卖给他们的。 他的脑回路有够神奇。 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主动挨上杨复,他立刻反手搂住了我,低声问:“还没睡着?还难受不?”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又给我把被角掖了掖,过了会儿,亲了下我的脸,说:“以后咱好好儿过,再不吵了,川儿,好不?等过阵子,我把我手上的股,不管是公司里的,还是外头的,还有别的,房啊车啊外汇债券这些,全都转给你,我一点儿都不留。我要是再惹你不高兴,你就让我从公司滚蛋,让我什么都没有。但唯独不能没有你,你不能叫我从家里滚蛋。我就回来,待家里,天天给你做饭洗衣,好不好?叫什么来着……家庭煮夫。” 我没说话,他自己畅想上了:“你喜欢小孩儿,行云大了,没意思,咱正儿八经去领养一两个,要不要儿子你来决定,反正我想要个闺女,闺女比小子强,贴心。我自己当过小子,我知道。没钱就没办法了,只能养个小子好种地,但咱有钱,就还是闺女好,闺女坑爹的少。” “……” “要不咱想办法去国外领养,小洋鬼子看着挺漂亮的。”他盘算道,“到时候不用你管那么多,你就每天上了班回来让他们陪你玩会儿,平时都我来带,我来教。” 那能教出个什么来,文盲2.0,流氓2.0,无赖2.0吗? 我听他叨叨了一阵,回了他句:“我想睡觉,你老说话,我睡不着。” 他忙说:“不说了。你睡,我搂着你睡,哄着你睡。” 说着,他轻轻地拍我的背,一下又一下。 我的鼻头一酸,好歹是忍住了,没露出异样。 从小到大,他不止一次这么哄我睡觉。只有他这么哄过我。现在我都这么大了,他还会这么哄我。 我真的好恨他。他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又让这希望被污染、毁坏。 我离开燕城的这天,阴雨连绵,有点冷。我很讨厌这种天气。 明明我提前一周开始天天看预报,天天都说今天是温度适宜的大晴天,到了今早上我一看,变了。 这天气预报怎么跟杨复的嘴似的,尽说谎。 但没办法,都安排好了,我没必要为了个无关痛痒的天气改时间。迷信点说就是不吉利。 有种说法,说一旦出了门,如果折返回去拿东西,那这趟出门要办的事儿就容易不顺畅。大概是一个道理。 傍晚快七点的时候,我在高速服务区上了个洗手间,吃了碗泡面,回到车上,打算趁早开到下一个城市,找个舒服点的酒店睡一晚,明天继续上路。 刚系好安全带,杨复打电话给我了,语气好似无事发生:“川儿,人呢?哪儿呢?回来没见你。” 我不想跟他绕,直接说:“你如果还没看邮件,那你先去看。” 他肯定看到了,他邮箱绑定了手机提醒。 他沉默了几秒,说:“你先回来,好吧?有事回来说。” “我要说的已经在邮件里说了,工作上的交接计划在附件里,如果有这方面问题需要找我,可以找,我会负责,所以我手机没关机,现在你还能打通。但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你不要再说了。你应该也不希望我彻底失联吧。”我说。 他忽的笑了两声,可说话的时候声音里一点笑意都没有:“你先回来,我有个事跟你说,一个秘密,你肯定感兴趣的秘密。” 我有点无语:“我二十八了,不是八岁。” 他说:“不骗你,真是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要不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跟你说。我不在手机里说是因为怕你听了等下路上恍神出事儿。真的。” 听起来不是个好事情。我说:“你爱说不说。” 虽然我这么想肯定是不对的,但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要是我知道的没有那么多,也许一切都不会这么糟糕。 我本来过得挺好的,为什么要让我知道那都是假象? “我真是怕你在外面出事儿……你离池郑云远点儿。川儿,我不是吃醋才这么说,虽然我确实醋,但他也确实不是东西,很多事儿他是骗你的。” 杨复说,“比如说他之前在国外创业搞的那公司,你是不是觉得他挺牛?牛个屁。那根本就是池家的白手套,方便他们转移资产到海外。就是把那谁……随便谁,把扫大街的弄过去,那个公司都能开成功。他还总是一副逼样儿,我每次看到他在采访里装逼就想笑。” “……” 他说完,停了一两秒,急忙补充:“我不是故意找他的采访看啊,电脑自动推送,他妈的跟中了病毒似的。他肯定是花了钱搞营销。” “……我不是跟他私奔,这事跟他完全没关系,你放心吧,我就自己一个人。”我没必要故意刺激杨复,就直说了。 大概,孤身一人就是我注定的命运吧。 我突然想起来,初中的时候,我的课桌盖子上不知是哪一届学生刻了“天煞孤星”四个字。 当时我没多想,小镇初中管得松,课桌常被刻上各种字符,中二病罢了。 现在想想,搞不好那是上天对我的提示。 我开玩笑的,没这么迷信。 但是也说不定。 “川儿——” “给我点时间,让我自己待会儿,你也冷静下。”我说,“我现在真不想看到你,你把事情做得太过分了。你每天跟个神经病似的,我心理压力很大,挺怕你的。” 他低声说:“对不起,川儿,我……” “道歉的话你说过很多遍了,但是有什么用呢杨复。你每天早上跟我道歉,晚上发疯,第二天早上又道歉,晚上又发疯,你的话就跟放屁一样。我现在已经分不清你哪句真哪句假了,我感觉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我说。 他沉默了会儿,说:“我说了,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有下次——” “还有下次你也不会放我走,你会再一次地对我说‘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这个‘最后一次机会’会有无数回。”我叹了声气,说,“杨复,我知道你爱我,这个我信你。而以你的性格,你不会同意我离开你的。” 他激动起来:“你知道我爱你,你相信我爱你,那你为什么还要跑啊?” 我想了想,说:“可能因为我不是小孩子了吧。” 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可以放弃自尊去乞求亲人的爱。如果是那个时候的我,如果我舅不把我送走,可能他要把我打扮成猴子牵去街上卖艺我都会答应和配合。那个时候我太渴求被爱了,为此可以不顾一切。 但已经不是那个时候了。 过了会儿,杨复的情绪稳定下来,淡淡地说:“勤快点给我报平安,我放心点。这年头骗子多,开车注意点,如果有人碰瓷你就报警,要是警察有问题,你就想办法打给我,哄他们说你没钱,得问家里人要。还有,别去那种荒郊野外人少的没开发的地方玩儿,不安全。反正你自己在外面,安全最重要,钱不重要。” “嗯。”我礼尚往来,“你别喝酒,少抽烟。” 他应了一声。 * 作者有话要说: 虚假的杨复:“勤快点报平安” 真实的杨复:原地冒黑雾 (理性讨论哈。让我们一起深呼吸,吐气,放松,深呼吸,吐气,放松,脑海中想起广袤的大海,开阔的蓝天(如果是海洋恐惧症者就换成茂盛的森林,或者雪山下夜晚中烧着壁炉的小木屋)[合掌][手捧莲花]) 第74章 杨复:你重婚啊? 我先回了小镇。 小镇的变化特别大, 开发成了旅游区,现在不是旺季,却也到处都是游客。 我开着车载导航, 绕着一个中型市民活动中心开了好几圈, 终于停下车问了问坐在路边树下乘凉的老太太,老太太说这一片早就拆迁了,老筒子楼都拆了。 当年的初中也拆迁了,那块地方现在做了个博物馆。 都物是人非了。 我看时候不早了,就找了间酒店打算住一晚,明天回村里看看。 在前台办理入住的时候, 工作人员看着我, 愣了下,随即脸上原本公式化的笑容扩大, 开心地说:“黎川?黎川,你还记得我吗?黄雨洁啊。” 我原本第一眼就看她有点眼熟, 但又觉得和记忆里有不小的出入,没敢认,现在她先打招呼, 我匆匆地扫了眼她胸口别的名牌, 也笑了:“记得。好久不见。” 初中的时候有女同学给我递情书, 她就是其中一个。 当时我直接拒绝,压根没接信, 她红着脸跑掉了, 从不远处的小树丛后面冒出来几个女生,大概是她的闺蜜们, 追着她跑了。 后来, 在学校里远远遇见了, 她就不自然地转身绕路。 还好我俩不是一个班的,不然就更尴尬了。 大概是因为过了这么多年,长大了,尴尬的情绪终究被时间冲散了。也许时间没有什么不能冲散的,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时间是最厉害的武器或者药物,只要过去得足够久。也许确实是这样的。 这家酒店规格挺高的,但可能是“入乡随俗”,开在小镇上,人情味很浓郁,加上这会儿在前台的客人比较少,黄雨洁跟同事打了声招呼,就亲自领着我去楼上房间,一路叙旧。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她问我。 我说:“回来看看。” “变化很大吧?学校都拆了,你去看过了么?”她问。 我点点头。 她送我到房门口,倒是没进去,停在门口说:“要不要见老同学们?你班上同学好多我都认识,我跟他们说一声?你有他们的好友吗?” 我摇了摇头。那时候网络社交平台不像今天发达,我有个Q Q,但几乎不用,因为家里没电脑,还得去网吧。 黄雨洁热情地说:“你要不要见他们?要的话我跟他们说啊,或者拉你进群。” 我犹豫了一下,问:“你有冯诗涵的联系方式吗?” 她马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哦~~~” 我忙解释:“不是,我已经结婚了。” 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我哭笑不得:“不是那个意思,我和她只是朋友。” 还是关系非常一般、连对方手机号都没有的朋友,只是因为她成绩好,我们有时候会讨论题目。而我和其他同学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其实在黄雨洁问我要不要联系老同学之前,我没想过这些。现在问出了口,我有点后悔。这么多年了,我忽然联系对方干什么呢?很难免被人认为是有那个意思吧。 我正要说算了,黄雨洁说:“我有她的好友,她家就在我家斜对面。我先加你,问下她,推送她名片给你。” 我只好点了点头。 黄雨洁加了我好友,口袋里的对讲机响了起来,同事说有事,让她赶紧过去一趟。她就朝我挥挥手,下楼去了。 我进房间,刚换上拖鞋,黄雨洁就发来了冯诗涵的名片。我道了句谢,向冯诗涵发送好友申请,等待通过的时间里点开了杨复发来的消息,他是在半小时前发的,问我好不好,怎么没跟他报平安,是不是被拐卖了,是不是被绑架了,现在看手机的是不是绑匪,开个价吧,多少都给,只要人安全。 我毫无回复这个戏精的欲望,退出去,点开学弟给我发来的消息,和他说了会儿我们合办的公司新程的事。 说着说着,他那边有人找他。 我退出来,看到池郑云的对话框上有红点,犹豫了下,点进去,他是给我发了佳家的一个文件,外加一句“在忙吗”,可能是因为我很久没回复他。 我想了想,回了他一句:在,我先看下文件。 但我打开文件后,眼睛看着数据,心不在上面,脑子里全是杨复跟我说池郑云在国外那公司是池家白手套的事。 按理说,杨复只会在出轨的事情上编瞎话,但也说不定,毕竟现在的杨复已经疯了。 我正沉思,手机持续振动起来,定睛一看,是杨复发来了视频请求。 好烦。 我拒绝了。 他火速打字发给我:怎么不视频?到哪儿了?这么晚了还在路上?还好吗? “……” 他好烦,但他是唯一会这么关心我的人。 看在这个份上,我不能完全不理他。 于是我回了一句:刚到酒店,一切都好,不要视频,不想和你视频,你不要一直给我发消息,我很窒息! 他秒回:QAQ 我:“……” 我退出杨复的聊天页面,看到冯诗涵通过了我的好友,给我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 我回了她一个表情,然后向她解释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回来看看,遇到黄雨洁,她问我要不要联系以前的同学,我一下子没想起其他人来。 冯诗涵:我知道。我认识杨总。 我:“……”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杨总? 冯诗涵:我现在在燕城上班,有次跟老板出席饭局,遇到了杨总,我老板认识他,我认出了他,以前初中的时候他以你表哥的身份来过学校。他也认出了我,特意跟我打了招呼。 她是聪明人,我从她的话里察觉到她在暗示我她从她老板或别处知道了我和杨复的暧昧关系。 为了防止这层关系在暧昧的基础上叠加不伦buff,我主动说明:杨复不是我表哥,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她回复了一个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我:“……” 她果然知道。 不过这并不奇怪。现在燕城的商圈里基本上都知道。 冯诗涵:我妈妈生日,我现在就在路上,大概明早到,要见一面吗? 我正犹豫,她接着发来:其实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不想这么早结婚,但我家里人天天催我,这次回来肯定又要给我找一堆相亲,我正头疼呢。你能假扮一下我男朋友吗?我之前找男同事和我拍合照假装,我家人说反正条件跟家附近他们找的相亲对象差不多,那还不如找他们介绍的,知根知底。我寻思着把你带回去,他们就没法儿跟我说差不多了。 我:“……” 冯诗涵:拒绝也没关系啦,就当我没说 我想了下,答应了。 就当日行一善吧,积点功德。我最近够倒霉的。 第二天,我和冯诗涵见了面,假装我们是一起回来了,去她家里见了她的家人。她妈妈居然还记得我,以前去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见过。 冯诗涵说她和我在燕城相遇,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了。这太自然了,她家人完全相信了,挺开心地问我们啥时候结婚。 冯诗涵笑着说:“过两年吧,黎川他公司这两年上市,很忙的,顾不上。” 她是懂她家人的点的。 这个忙帮得很轻松,我还蹭了中晚两顿饭吃。 吃完晚饭,坐了会儿,冯诗涵说带我到初中新址去怀怀旧,就把我带走了。 出来后,她向我道谢,我说举手之劳。 然后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我对她的个人生活没有兴趣。不是针对她,我很少对其他人的私生活起询问探究的兴趣。也许这是所谓的“淡漠”,但我更愿称之为注重边界隐私,因为这听起来显得我很高素质。 不过这就是自娱自乐的想法啦,反正又没人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忘问了,你怎么突然想起自己一个人回来转悠?”冯诗涵问我。 我含糊道:“休息下,不知道去哪。” 她见状,估计心里有数,识趣地没再问了。 我们随便在附近转了会儿,我把她送回她家门口,就转身回酒店了。时候不早,我洗了澡,躺在床上翻看着和杨复的聊天记录,再三思索,给他发过去:杨复,你自己说过的,我不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会发疯,那我如果是和女人在一起呢?我不想当同性恋了,我想和女人结婚。 杨复几乎是秒回:? 我当然不会真的找女人和我结婚,更不是指定要找冯诗涵假扮我的女朋友,只是她给了我灵感。我今天看着她游刃有余地哄过了她家人,觉得只要我豁得出去,应该也行。 十来秒后,杨复发来视频请求。 我拒绝。 杨复:什么女人?哪个女人? 杨复:[(视频请求)已拒绝] 杨复:同性恋还有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 杨复:[(视频请求)已拒绝] 杨复:谁跟你结婚啊?知不知道你是同性恋啊? 杨复:[(视频请求)已拒绝] 杨复:你重婚啊? 杨复:重婚犯法啊 杨复:[(视频请求)已拒绝] 杨复:[(语音请求)已拒绝] 杨复:说话啊 我:你一直打断我打字 杨复:[(语音请求)已拒绝] 杨复:好,你说 我:你自己说我和女人在一起就可以的 杨复:那是以前啊,你十年前的饭今天吃啊? 我:并没有十年 杨复:三天也不吃了啊 我:这不一样。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和女人在一起吗,难道你只是嘴上说着好听的吗?你真是满嘴谎言。 杨复:行,你先回来,咱俩去把婚离了,不然你也没法儿结 我:你把我当傻子?反正又不是在国内结的 杨复:那也要把流程走了,乖,回来走流程,你在哪,发定位给我 我关掉手机,不跟他说话了。他根本就是把我当白痴。 过了会儿,我打开手机,看到杨复给我发了一堆话,见我不理他,他就开始虚空索敌:是不是池郑云给你出的主意? 第75章 本来我不打算理他了,但实在是不理解,忍不住跟他说不要再针对池郑云了 本来我不打算理他了, 但忍不住,跟他说不要再针对池郑云了,我真的和池郑云只是朋友。 杨复酸溜溜地回:最好是 我不理他了。 没过多久, 他发来语音:“又不说话了?” 他是不是以为我现在只是在出差啊?本来我跟他现在就不应该说话! 我一直没理他, 他自顾自在那边发。我听着听着,听困了,就去睡觉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杨复的消息99+,点进去一看好多60’的语音条。 “……” 我选择放下手机去洗漱。 简单吃了早餐,我就出发了。接下来我的行程是去村里看看。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我在那个村里读书的时候, 除了杨复,一个能说上话的同龄人都没有, 别说是冯诗涵这种程度的了,就连黄雨洁那程度的都没有。 一开始, 有人贼心不死想欺负我,我就往杨复的班上跑,躲他后面看他给我找场子骂那些人。 杨复只是骂骂他们, 没动过手。 倒不是杨复不敢动, 而是那些人不敢。他们怕极了杨复, 偶尔不甘心地丧眉搭眼地回两句嘴,多的不敢说。 普通同学虽然对我没歹意, 但一直听闻杨复的悍名, 怕跟我来往的时候不小心碰我一下就惹来“杀身之祸”,索性躲着我走。 而且, 我那时候人生地不熟, 普通话发音和当地人有一点点细节上的出入, 跟人说话,对方总说听不懂,我就觉得很尴尬,不太愿意跟他们说了,本来被送来这里就难过着呢。 加上意识到杨复是我的保护伞,我本能地依附他,没事儿的时候也在课间跑去找他,没空和别人来往。 杨复那时候的人缘也很差。 村里一些男的想欺负他妈,被他发疯打回去,肯定这些男的就不待见他。 而这些男人的老婆管不了自家男人,全怪在杨复他妈身上,说她是狐狸精故意勾引男人。杨复又打伤了她们的男人,更是仇上加仇。 这些人就嚼舌根泼杨复母子脏水,唆使自家孩子孤立杨复。 那时候,杨复的朋友只有我,我的朋友也只有他。 ……但我没什么别的特定地方想去,想到哪儿是哪儿吧。就当是……去看看埋在杨复家房子后面的那条大黄狗吧。 这条狗子除了第一次见面朝我叫了几声外,后来对我可热情友好了,每次看到我就使劲摇尾巴。 但它太大了,我一直都挺怕它的,不知道它有没有感受到,会不会难过。 村里这些年也有了些变化,没镇上大,主要是修了些路。修路的钱是杨复出的。 一开始,杨复不打算“回馈老家”。 我遇到他的时候,村里人欺负他母子俩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我去之前,杨复小点的时候,估计是发生过很糟糕的事情。杨复从不和我说这些,我都是听姨婆和其他人背地里议论的。 他心里是记恨的。 一个人在童年长久遭遇到的东西是可以影响其一生的。所以他后来一直都是很倔的,说难听点就是刚愎自用。因为他小时候必须态度强硬,否则保护不了他的家。 无奈他老爸的坟在村里,还是土葬,总不能人走了这么多年突然挖出来烧了然后把盒带去燕城吧。 从理论上来说,这是可以的,但从实际上来说,没有这个必要。 杨复不想回那个破村里去给他爸扫墓,想迁坟。 就这个理由,他妈肯定不答应啊。 他妈妈是挺传统观念的人,觉得这不好。她生怕劝不住杨复,做了半个月的噩梦,梦到杨复他爸给她托梦,说自己在下面好好的,别让儿子给自己挖出来烧了还带离家乡。 杨复嘴里批评他妈迷信,但到底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他心里存着一股子多年的气,如今回去给老爸上坟,属于荣归故里,做给他地下的爸看不看是其次,他得做给当年欺负他家的那些人看。 所以他就把我和他妈、他自己、他的车都打扮得珠光宝气、一看就很大款的样子回去了,甚至还带了周兆、杨细狗和另一个员工,开着两部车,后备箱里全是礼盒。 车还在村外,杨复就开始按喇叭。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别跟暴发户似的。他说没啊这不前面路上有蚂蚁么我怕轧着它了我多善良啊不像某些丧良心的老东西们。 他那次的回乡成功吸引了全村的注意力,就在大家热火朝天地议论时,一众村干部开始热切地和杨总谈回馈老家的事。 这些人以前也欺负过杨复母子俩,不是那种欺负,而是见杨复爹死了,收了杨复叔叔家的好处,帮他叔家抢他家的地,诸如这种事。 杨复对待他们的态度很有股子阴阳怪气。 对方心里有数,但都是人精,如今杨复成功了,是有钱的大老板,他们肯定是厚着脸皮哄。 杨总狠狠地扬眉吐气了一番,被他们哄高兴了,大手一挥,答应给村里修路修学校。 他们还想要更多,杨复说一件件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他们只好暂且作罢。 这些年来,路和学校修得差不多了,他们一直在联系杨复,想要杨复继续捐款弄别的,杨复爱答不理的,偶尔心情好了从指缝里漏点。 我们起初离开村里的时候,杨复把他家的房子和地长租给了别人,后来衣锦还乡,正好租约到期,他就把房子收了回来,推倒盖了个四层小楼。早就盖好了,装修也好了,东西都有,随时能住,但我们只是每次来给他爸爸扫墓的时候住一两天,其他时候都空着。 村里有极佳的情报网,我人还没进村,消息就传村长耳朵里去了。车头刚轧过村民摊在村口路上的高粱秆子,就见到了颤颤巍巍朝我车招手的村长。 “……” 我只好停了车。 村长往我车里瞅:“黎川啊……复子呢?” 复子还在给我发六十秒的语音条。 我刚一路上开车无聊,就点开了杨复给我发的语音,反正不用操作就会一条播完自动下一条。听完了我只要随便扣个1或者句号过去,杨复就会继续发。 就在村长跟我说话的这会儿,他还在发。我手机平均每六十秒振动一下。 “复哥他没回来,就我回来,拿个东西。”我瞎说道。 村长显而易见地失望:“哦……” 杨复为了炫富,每次回来都会大包小包,有时候还会给红包。他觉得他扬眉吐气,我觉得他像冤大头。他说我不懂,这都是面子。 无聊的面子。 指不定那些人背后都在笑他人傻钱多。 他说这是肯定的,他知道,但那些人都是酸得,他就是要让他们酸。 杨复没来,村长对我没有招待的热情,转身走了。感觉他走的时候没有刚才那么颤巍巍了。 本来呼朋唤友堵在村口想向杨复讨红包的小孩们也一哄而散了。 我:“……” 可真现实。 我重启车子,刚开出去一百来米,村长去而复返,朝我车招手。 我只好再次停下,问他什么事。 他说:“你是回来拿东西,还是看你姨婆?” 我有点尴尬地说:“拿东西。” 因为一些不愉快的过往,我过去几次跟杨复回来没去看我姨婆。 杨复说咱得恩怨分明,姨婆给过我一段时间的吃喝和地方住,就该给她些钱。于是他给了姨婆五万块钱,当着众人的面托村长转交的,相信村长不会昧掉这笔钱。 此刻,村长叹着气说:“到底你姨婆养过你……她现在人不好了,估计过不了今年,你回都回了,去看看她吧,下回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不知道还看不看得到。” 我没说话。 村长继续说着:“她多难啊,这岁数了,白头人送黑发人……走了也好,不受这罪了。” 我愣了下,问:“什么意思?” 村长反问我:“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说。 他说:“我说你怎么都一点表示都没有呢,到底是你亲表舅……你小表舅,年初的时候喝了点儿酒,倒雪地里,第二天才被人发现,没了。你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 他说:“我托复子跟你说了啊。到底是你亲表舅,没老婆没孩子,我的意思是让你回来帮忙摔下盆,复子说你去国外出差了回不来。” “……那会儿确实是出差了,信号不好,没和国内联系。”我只能这么瞎编来圆场。 村长对国外没概念,我说信号不好和国内失联他就很单纯地相信了,连连说:“怪不得怪不得……那你今儿去看看你姨婆吧。” 我应了一声。 刚刚我是不打算去的,因为我不想看到姨婆的小儿子,可现在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那个时候,我被我舅送回乡下,自第二天他离开,从此失联。 姨婆等了快一年都没人回来给她补交上我的生活费,她就跟我说我妈我舅我姥姥姥爷这是不要我了。 姨婆没赶我走,说我太小了,没地方去,反正吃得少,文静,留下来添双筷子的事儿,算了算了,当是她积阴德了。 我以为她是好人,以为她很喜欢我,后来她小儿子想猥|亵我,我就跑去跟她说。 她小儿子辩解说我是为了让他买糖吃,他不答应,我就诬陷他。 姨婆信了她小儿子的话,生气地叫我闭嘴,不准我再胡说八道,说我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就会污蔑大人。 她小儿子见状,越发大胆起来,又在没人的时候拿着零食来哄我,我不上当,他就用强的,摁着我扒我裤子。 那时候他都三十了,我才读小学,使出吃奶的劲儿了都没挣扎开,但他也挺难继续的,就是僵持住了。 他就吓唬我,说要跟姨婆说我勾引他,说我妈就不是正经人,未婚先孕生了我,谁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我就跟我妈似的,我妈是大狐狸精,我就是小狐狸精,我妈淫|荡,我也淫|荡,为了一块巧克力就勾引他,不要脸,姨婆就肯定不会要我了,村里人还会都对我指指点点,我就没地方去了,就没人要我了,我就要去当叫花子,但是我这么小去当叫花子肯定会饿死的…… 就在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杨复踹开了门,冲进来,把他从我身上扯开,操起旁边的木头椅子就朝他身上砸了下去。 他愣了下,反应过来,大声骂着,一抬头,看到是杨复,嘴巴僵了下,还没骂完的话含在嘴里,眼珠子猥琐地转,有点儿忌惮和犹豫……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杨复一脚踹他肚子上,揪起他的衣领子,狠狠地一拳揍上去,然后往地上一扔,一顿猛踹。 他抱着头呜呜地叫。 第76章 我说:“你这不是无赖吗。” 杨复边踹边骂:“老子上回怎么说的?是不是还有下回就砍死你?操!” 姨婆的小儿子抱着头惨叫:“我没惹你了啊!没找你妈了啊!” 杨复吼道:“黎川也是老子的人!” 他怪委屈的, 问:“怎么谁都是你的人……” 然后被踹得更凶了。 他赶紧改口:“是是是都是你的人,叔不知道……叔这不是不知道嘛!以后就知道了!不碰!好吧?不碰!别踹了!再踹要死了!吐血了!我真吐血了!” 杨复又踹了他几脚才停,阴恻恻地看着他。 他过了几秒, 感觉没挨打了, 试探着从指缝里看了下杨复,缩成一团,贴在墙角,臊眉耷眼的。 杨复作势又要打他,他吓得恨不能钻进墙缝里去。 但杨复只是吓唬他一下,没继续打, 转身过来检查我的情况:“没事儿吧?” 我后来在想, 如果当时我说有事,杨复会不会真的杀了那个家伙。可能会, 也可能不会。 但总之我当时没那么说,只是摇了摇头。 杨复有一阵子没说话, 也没离开,一直看着我,眉头紧紧地皱着。 明明他那时候才十一岁而已, 却看起来特别可靠, 比我遇到的成年人可靠多了。他就是我的英雄, 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仗。 我默默地挪过去,轻轻地靠到他怀里。 刚刚我真的被吓到了。 过了几秒, 杨复的手搭到我背上, 拍了拍,又过了十来秒, 他做了决定:“收拾下你的东西, 以后住我家。” 我二话不说, 马上就从床上下地要去收拾东西。 我东西少,就几件衣服、一点课本。村里的课本特别少,除了偶尔上体育课和音乐课,就是上语文和数学,其他课的教材甚至都不发,学校直接当废纸卖掉,反正这些教材是教育局免费补贴的,相当于天上掉的,卖废品稳赚不赔。 但我还在后怕,脚发软,刚下地就往地上摔。 杨复赶紧捞住我,把我放回床上,让我坐着,告诉他有哪些东西、东西在哪儿,他去拿。 我告诉了他,他去拿的时候经过那个王八蛋,顺便又踹了一脚。王八蛋一声都不敢吭。这家伙平时欺负我的时候可威风了。我看得好解气,就像是狐假虎威中的狐狸。 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和王八蛋的视线对上了,他看我的眼神恶狠狠的,吓得我忙叫了声杨复。就在我叫的一瞬间,他匆忙地把脑袋低了下去,试图假装无事发生。 杨复回头问我:“怎么了?” 我看了眼墙角那王八蛋,飞快地收回目光,对杨复告状:“他刚看我。” 杨复扭头瞅了下,走过去,抬脚又是狠狠一踹:“看你妈啊看!还看!老子把你眼睛挖了!” 王八蛋急忙嚷嚷不看了不看了。 杨复又踹了他几脚,然后转身去给我收拾东西。 拿完东西,杨复过来问我还有没有,我说没了,他说那就走吧。他问我脚还软不软,我说还有点儿,他就转过去,蹲在床边,让我趴他背上,他背我。 我就趴上去了。 离开前,杨复背着我,左手提着我的书包,右手提着装了我衣服的塑料袋,冲那王八蛋凶神恶煞道:“别惹老子,不然老子一把火烧死你全家!” 王八蛋点头如捣蒜,连连说绝对不会了绝对不会了以后看到我和杨复他妈都绕路走。 出去后,走了没多远,杨复掂了一下我,继续走着,说:“你也忒弱了,我也是小孩儿,你看我揍他,他敢反抗吗?他就敢欺负你们这种弱得要死的。” 我说:“还好你正好来了。平时你这会儿还没来呢。” 今天是星期天,通常杨复星期天上午会睡懒觉,睡到中午,吃了饭才来接我跟着他。 杨复忽的停了下来:“操。” 他背着我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停下,想了想,转回来,继续朝他家的方向走。 我问他怎么了,他叹了声气,说:“上午我被尿憋醒了,去撒尿的时候看到了只野兔子,顺手逮了,打算晚上炖了带上你跟我妈一起吃了,想想先给你玩儿一白天,就带过来找你。刚一急,把兔子扔了,肯定早跑没影儿了。妈的,那王八蛋,欠老子一只兔子。老肥了那只兔……不行,我得让他还我。妈的,先把你安置好,然后老子去他家逮只鹅就当赔了。鹅炖萝卜吃不?” 我点头。 虽然我不喜欢吃萝卜,但萝卜作为炖鹅的配菜沾点味道我并不排斥。 “鹅炖好了,那油老香了,留着还能给你们下一顿面条。”杨复说,“粉条也行,吸油。” 我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听到你在吞口水了。”杨复头也不回地说,“饿了?没吃早饭啊?” 我说:“没,姨婆好早就赶集去了。” “那你不会自己弄点东西吃啊?就饿死?”他问。 我有点心虚:“我本来打算……喝点水……” “我真服了你了。昨天不是给你塞了俩鸡蛋吗?”杨复问。 “昨晚就吃了啊。”我说。 “还有俩萝卜,也夜里吃了?”杨复问。 “这倒没有。我不喜欢吃胡萝卜。”我说。 “你还挑食!”杨复的声音听起来都要无语了,“地里能给你生吃的就这个,白萝卜你也不吃。那玉米生的你吃啊?土豆生的你吃啊?白菜生的你吃啊?红薯生的你也不吃。让你蒸熟你又懒得弄,你就想饿死。煮鸡蛋一次吃多了你又说噎得慌,娇气死了,你们城里人真是*($&$#¥” 我没说话。 其实,没杨复的时候我是吃的,什么都吃,夹生的冷饭我饿极了也吃,因为我不吃就只能继续饿,饿死了也不会有人管我。 但我敏锐地发现了杨复会管我、甚至心疼我,所以我一次次地试探他,他每次都让着我,我说不吃这个,他就嘴里抱怨,说“你们城里的/南方的可真是如何如何”,身体却很耐心地给我弄别的东西还哄着我吃。 他这样的态度令我真的娇气起来了,本来我是不娇气的。 这个秘密我绝对不会让他知道。 杨复念叨了我一阵,自己想通了,说:“算了算了,以后跟我住一块儿就有饭吃了!妈的,不喂你长个一两百斤,我名字倒过来写!”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真的吃上了大鹅炖萝卜,杨复杀的鹅,做也是他做。 他妈妈忧心忡忡地问他鹅是哪儿来的,他说路上捡的。他妈说路上哪儿能捡鹅呢,这是谁家的吧? 杨复面不改色地给鹅拔着毛,说是啊路上哪儿能捡鹅呢,这就是咱家的,我散养的,今儿黎川住咱家来,杀了助助兴。 他妈表示怀疑,说平时没见家里养了鹅啊。 “都说了是散养的。”杨复问她,“那你知道咱家养了多少只鸡不?” 她不知道。 “那还不去数数?哪天我杀只鸡你又得说我从别人家偷的了。”他哄她,“快去数。” 她真去数鸡了。 杨复一边拔着鹅毛,一边看着他妈去鸡窝那边,回头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走近点儿。我就把小板凳挪到他身边,挨着他坐。 他很小声地跟我说悄悄话:“我才不是偷的,是那王八蛋自己逮了给我的。” 我也很小声,问他:“他怎么肯?” “怎么不肯?不肯老子就打死他。”他的模样眉飞色舞,十分得意,“我往那儿一站,他就吓得想跑,我说你跑得了么,你跑了你家还在这儿,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跑试试?他问我想干什么,我说我他妈一只好肥的兔子就为你那破事儿丢在你家了,算了我懒得找了,你哪天找到了自己吃吧,现在拿只鹅跟我换。他说行行行拿了鹅你赶紧走。我看了一圈,挑了只最肥的,让他去逮了给我。” 我说:“你这不是无赖吗。” 他理直气壮:“我就是无赖怎么了?不然我跟畜生讲道理啊?我倒是愿意讲,也得畜生听得懂啊!我要不是无赖你哪儿有只鹅吃?等下你别吃,看我们吃。” 我讪讪的,没说话了。 “逗你的,”他用手肘戳戳我,笑着来瞅我脸色,“别绷着小脸儿,给哥笑一个。刚逗你的,真逗你的,等下肉都给你和我妈吃,我就拿汤下点儿面条。” 吃的时候,他真就给我和他妈舀了满满两碗鹅肉,打算他自己就捞面条吃。我和他妈妈劝了他一阵,他才吃肉。 …… 姨婆家除了破败了很多,院里的牲畜没了,房子大体上没怎么变。 我到的时候,正好大表舅妈一脸嫌弃地从屋里出来,见着我的车,表情马上松缓了下来,探着头快步过来:“黎……黎川啊!” 我小时候刚到村里时,她就已经嫁给姨婆的大儿子好几年了,孩子都生了,分了家住在姨婆家不远。 她那时候很不待见我,据我观察研究,主要是讨厌我妈,村里绝大多数女人都讨厌我妈,觉得她打小就爱出风头吸引男生注意。 而我的存在更是印证了她们对我妈的揣测,觉得我妈果然是个不安分的喜欢乱搞的坏女人,跟她们这些传统贤惠的好女人大大的不一样。 而且我舅还很抠搜地就给了姨婆一点点钱,之后就失联,害得他们家得多养一张口。 不过,钱能使一些人改变价值观。 就像以往杨复就是村里人人憎厌的祸害,可现在大家见了他就杨总长杨总短,杨总记不记得小红小绿小黄小青啊?你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儿的啊,关系多好啊,杨总你还没结婚吧,我们家小红小绿小黄小青也没结婚呢,去了城里,眼界高,哦呵呵呵呵,来家里吃顿饭啊,娶老婆还是得娶一个村的,知根知底,城里女生娇气,还不爱生儿子,我们家小红小绿小黄小青就没这毛病。 连带着我,他们也想攀上,这时候我就不是大狐狸精生的小狐狸精了,而是一看就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当年他们就知道我肯定会有出息,是不是也没结婚呢? “小川啊,来看姨婆的吗?”大表舅妈站在车旁边,热情地问我,“复子呢?一起回来的吧?” 虽然她女儿因为她和她老公严重重男轻女而跑到城里打工不回来了,但她还是没放弃想把女儿嫁给复子然后复子就会把她的宝贝儿子安排到燕城的大公司里当领导的美好蓝图。 过往我和杨复回村,她总要找理由接近我,让我多帮帮自家人,劝劝杨复和我亲上加亲。我心想这可太亲了。 我说:“就我。” “哦。”她有点遗憾,叹了声气,马上又笑起来,“来家里吃饭啊!” 我说:“我就是来看看姨婆。” “姨婆有什么好看……不是,我的意思是,姨婆病着呢,屋里都是病气儿,怕熏着你,你别去了,来舅妈家吃饭。”她说着就去拉后车座的门,“舅妈坐坐你这名牌车……怎么拉不开啊这门?” “因为锁了没开。”我说完,下了车,把车锁了,朝屋里走去。 她急忙跟在后面一路嚷嚷着:“小川!小川!” 我离门口还有几米远就闻到股臭味,不由得皱起眉头,推开门,差点被熏死。 “说了熏着你……走,去舅妈家吃饭。”大表舅妈来拉我。 我耸了耸肩,挣开她的手,朝臭味发源的姨婆卧室走去。 撩开帘子,我就看到了土炕上很小的隆起的被子,就像野地里小小的坟丘。 我记忆里,姨婆没有这么小的。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太小了。 第77章 杨复,我杀人了,给我找律师。 我们进来, 姨婆没什么反应,一动不动,浑浊的眼睛耷拉着, 无神地看着昏黄的天花板, 好像都没有呼吸的起伏,甚至我怀疑她已经死了。 人油尽灯枯,大抵就是这副模样。 就像村长说的,她现在就是在等死,医院都用不着去了,就在家走完最后一程吧。 大表舅妈见拉不动我, 过去对着姨婆大声说:“妈!小川孝顺, 来看您啦!”说完,扭头看我, “你姨婆现在没什么反应了,唉, 就是在家里等死……” 姨婆的眼珠子忽然缓慢地移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声音像是从破了的拉风箱里发出来的:“小……川……” 大表舅妈急忙回头说:“是啊!小川!黎川!” 过了十来秒, 姨婆虚弱地说:“黎……川……” 我朝她走了两步, 突然注意到床沿上有东西在动, 定睛一看,是几只涌动的蛆, 吓了我一跳, 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身上直发毛。 大表舅妈见着了, 不在意地用手扫了下, 嘴里说:“让你别进来了……” 我看了下周围,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半碗剩饭,苍蝇在上面飞。 “……我给一万块,你帮忙找个人来给姨婆洗干净,屋里弄干净。”我说。 大表舅妈忙说:“找什么人呢,我来!”停了下,惺惺作态地说,“一家人,说钱就远了……”她站着没动,眼睛一直往我手上瞅。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问她有没有支付宝,我现在先转给她两千,她把事做完了我把剩下的给她。 “你这孩子,防着舅妈似的,舅妈还能拿了你钱不认账吗……我没那什么什么宝。”她问,“你没现金吗?” “没有。”我说,“你问下你老公或者儿子有没有支付宝,我转给他们。” 她眼珠子转了几圈,说:“哎,你帮舅妈看下,那个什么宝是不是这个。” 说着,她在她手机上划了几下,调出支付宝给我看。我点了下头。 她说:“你弟给我弄的,我不会用这些个……提现还要手续费吧。” “……我把手续费算上,一起给你。”我说。 她顿时喜笑颜开:“行,行,你现在跟着复子有出息,赚大钱,有钱人……来,扫这个码。” 我:“……” 我扫给她五千,说:“两千是刚才说好的,还有三千是另一件事。从今天算起,到姨婆走,我希望有人好好照顾她,每个月一万,月初我预付三千。每天给姨婆喂饭、擦洗、换衣,我要看视频确认。你如果忙,就在村里聘别人,肯定有人愿意做。” 她忙说:“我是她儿媳妇,肯定是我做,她躺这么久了,都是我照顾的。那你加我个微信好友,我每天跟你视频。” 我看她是怕我不给尾款。 加完她的好友,我看了眼姨婆。 除了大表舅妈跟她说我名字的时候她会喃喃地重复一两遍外,给不出更多的反应,我甚至不知道她的脑子有没有在动,是否还有神志,重复我名字的时候是否只是生理本能,其实脑子里完全没想起我这个人。 但这都不重要。 我对她的感情就只有那么点,到她不相信我说她小儿子猥|亵我为止。 我说不上为这事怪她,她不是罪魁祸首,不是她猥|亵我,也不是她把我扔在这个乡村里。相反,在我舅失联后,是她短暂地收留了我。 那个时候我的直系亲属都不要我,她只是表亲,其实也可以不要我的。 至于后来,她偏向她儿子,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又不是我妈。 而这点钱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什么都不算。毕竟,我穷得只剩下钱了。 我没有多留,转身出去了。 虽然姨婆看起来已经是确实不行了,但我从她家出来后,坐在车里犹豫了一阵,还是绕路去了村里唯一的医生家。医生是本地人,院子前面的房子作为诊所,后面住人。 我去的时候,他正在给人打吊针,打完了转身看到我,惊讶道:“这不是黎川么,咋啦?复子呢?” “他没来。”我说,“我是为了我姨婆的病来问问。” 他长叹了一声气,说:“她没什么病,就是要死了而已。” “……” “人老了,都有这么一天。”他说,“叔知道你的意思,但没必要,这不是叔医术不好的事儿,你把她送去哪儿,都抢不过阎王老爷。让她在家里走吧,在这儿活了一辈子了。” 原本我是打算看完姨婆就离开村子的,毕竟没什么好待,但绕了趟路见医生,耽误了时间,眼看天气也不太妙,远远的有乌云笼罩,我怕一会儿走半道了又天黑又下雨,不安全。虽然村外修了马路,但来来往往都是大货车、拖拉机这些,地方又偏,几乎说不上保养,坑坑洼洼,晴天走都烦人。 索性我就去杨复家睡一晚,反正我有钥匙。 既然不急着走,时候就还算早,我从医生那出来,去了趟村里专做丧事的人家。去之前,我在手机上问大表舅妈有没有给姨婆准备后事,她说人还没走就还没准备。 按照村里的习俗,人已经这样了,说不准哪天走,一般这时候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但我没说这个,只说我知道了,我去给姨婆定这些。 她急忙夸我有孝心,我没接话,没理她了。 只是花点对我来说不值一提的小钱,就是有孝心。挺好笑的。但这就是现实。现实总令我恶心。 我去殡葬店时,正好听到老板娘向老板说我大表舅妈刚发微信给她,非要退早就订好的东西,说等下黎川会过来订好的,可真是数她会算计。 老板正要说什么,一抬头见到我了,忙推了下老婆,嘴上叫我:“黎川啊。” 老板娘转头看我,笑了起来:“黎川于言',哎,复子呢?” “他没来。”我说,“我给姨婆订点东西。” 老板正要说话,老板娘抢白道:“你有孝心,我们肯定给你姨婆都往最好做。不过……你大表舅家早就给你姨婆订了一套便宜的,我们这都备上了,她说不要就不要,这东西我们又不好卖第二家,不就白亏了?” 我没兴趣为这么点钱跟他们拉扯,直接说:“钱我一起出了。” 从殡葬店出来,天已经要黑了,飘起了小雨,有下大的趋势。 我忙开车去了杨复家,把车停院子里,进屋开了电闸,去我卧室拿了放在这的换洗衣服,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换了干净的床上四件套,实在是累了,往床上一倒,先睡了一会儿。 睡得迷迷糊糊的,手机响了,我下意识地接了:“喂……” “川儿,吃饭了吗?”杨复问。 我愣了下,逐渐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坐起身,看着窗外的大雨,问:“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问你吃饭没。”他说。 我把语音通话挂了。他再打过来,我都挂断。 杨复就是很讨厌,我本来睡得好好的,他把我吵醒,问我吃饭没,现在我想起来我还没吃,肚子就饿了。可这地方肯定没外卖吧…… 我想了想,想起来,上次跟杨复回来的时候提前听新闻说高速可能堵车,我们就买了些自热饭之类备着。 可路上顺利,没怎么堵,没吃那些,倒是回村里后天气不好,懒得出去买菜和调料,就把速食拿房子里来吃了几盒。还剩一些,顺手扔厨房柜子里了。 我踩着拖鞋去楼下厨房里找那些剩下的,真找到了。随便拿了一盒,拆开照步骤弄了,站在旁边等着,突然脑袋里闪过不对劲,一时说不上来,我想了又想,目光落在烧水壶上,突的想到了。 烧水壶的外壳上没灰,里面却有一层水垢。 村里条件有限,当初装修的时候,虽然装了净水软水设施,但做不到完全过滤,烧水壶用多了,难免会留下水垢。 可问题是,我们之前回来都会自带一大桶纯净水,烧水喝是用纯净水,龙头里过滤了的水只用来洗东西。我是今天没带,就随便凑合下。 而且,我们这么久没来,烧水壶上应该有一层灰的。 我忽然心中一凉,寒毛倒竖。 这屋里有人来过,或许是常住在这里。 或者……最坏的可能,人一直都在。 这样的猜想令我毛骨悚然,不管是不是我多心了,总之先离开房子去车里再说。 可是,我车钥匙放在了楼上卧室里。 我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楼梯。明明屋里的灯都开着,可心念一起,我就感觉到了巨大的恐怖。 半晌,我安抚自己:我已经回来这么久了,久到都睡了一觉,灯一直开着,想必那个人之前不在,就算刚刚回来了,看到里面开着等,自然会忌惮并离开。 可是……如果…… 众所周知,我的命背。 我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了。 半晌,我咽了口唾沫,竭力镇定下来,低头想给杨复发消息求助,可是手指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按下去。 远水救不了近火。 而且,我现在向他求助算什么呢,明明是我把话说得那么狠。 想来想去,我进入邮箱,设置了一封半小时后自动发送给杨复的邮件,告诉他我在这里并且已经遇害。 如果在这半个小时里我安全了,就取消这封邮件。 做完这个,我深呼吸,握紧了手机,轻手抽出水果刀藏在袖子里,小心翼翼地离开厨房,朝门口走去。 我应该庆幸北方农村里的房子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如果是南方的乡村,受地形影响,少则几十米,多则几百米才有另一家。 现在我车钥匙是不打算拿了,打算直接去隔壁家求助。隔壁我认识,一大家子人,三代同堂,都还算老实。只要我去了他们家就安全了。也许就会发现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我一步步地朝门口走,因为心理作用,周围静得吓人,我根本不敢回头看。 眼看成功走到了门口,我悄悄地松了口气,心想真是自己吓自己。不过还不能松懈。我急忙换上自己的鞋,正要去开门,变故居然真的发生了,突然一只手从我身后捂住了我的嘴,一股很大的力气把我往后拖。 我心里一惊,从袖子里摸出水果刀,拔开刀套,使劲儿挣扎了一下,用刀锋往那只手上狠狠划了一刀。 那人可能没料到,吃痛一声,大骂着松了手。 我急忙往前跑,根本顾不上看这人是谁,管他是谁,逃命要紧。 但我刚抓到门把手,他就又来抓我。 我回头又是一刀,这回看到了对方,我愣了下。 这人我认识,是“老熟人”:杨桂强,小学的时候脑袋上长了癞子,都叫他癞头。我小时候到这里不久被人堵在路上要扒我裤子看我究竟是男是女,然后我被杨复救走了……当时领头的就是他。 我双手握着水果刀,刀尖对着他,色厉内荏地问:“杨桂强,你想干什么?” 他捂着手臂上的伤,龇牙咧嘴地对我说:“不想干什么,就想干你行不行?” “神经病。我没空跟你开玩笑。”我不想冒险,尝试和他谈判,“你现在马上离开,或者我离开,这件事我当没发生,我说话算数。” “谁他妈跟你开玩笑了?”他冷笑道,“你跟杨复不就是干|屁|眼的关系吗?” 我强作镇定:“你发神经啊?胡说什么?” “还瞒呢?”他说,“老子去过燕城,看到你俩在车里亲嘴儿了!” “你看错了。”我说,“行了,别说这些废话了,你走还是我走?” 他笑得一脸猥琐,说:“谁他妈都别走,今儿老子非得上了你。” “你神经病啊?”我骂道,“你是同性恋啊?” “试过,还行。”他嘿嘿地说,“主要是想操杨复他老婆。” “我是男的,怎么是他老婆?你清醒点。”我和他虚与委蛇,“你跟杨复有仇你去找他,我跟杨复没关系。” “少废话!”他不耐烦地说,“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搞个男的当老婆?他脑子有病呗!我说他妈打小就跟你俩人成天搞在一块搞什么呢,原来是搞这个!操。什么好东西,老子也试试。” 神经病。 谈判失败,我不动声色地慢慢往后退。 可他注意到了,大吼一声:“想跑?没门儿!”与此同时,伸手来抓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些天我真是忍够了,什么妖魔鬼怪都想欺负我,我真是忍无可忍。 舍不得打杨复我还舍不得杨桂强? …… 杨桂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冷静下来后开始慌了。 我没想到他这么不禁打,我学的招数还没用多少呢。看他跟杨复差不多高大,还长了一副通缉犯的样子,我以为他很厉害,结果里头这么虚的吗? “喂……没死吧?”我问他。 他没说话。 不会真死了吧?那我这应该是算防卫过当了……甚至可能不算我是正当防卫,按照一般来说,因为我先持刀的,对方没有刀。 “……杨桂强,癞头,你说句话。”我叫他。 但他还是不动。 我不敢过去把他翻过来检查下还有没有呼吸,怕他万一是装死的,到时候就能一把掐住我脖子了。 在见法官和见法医之间,我选前者。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前者我也不想见。 “杨桂强!” 他毫无反应。 我想哭。真的。我脑袋一片空白。我可能真的杀了人了。一下子说不清是怕受到法律的制裁还是单纯的恐惧自己杀了人这个行为本身。 突然旁边地上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吓得我一哆嗦,然后才意识过来,犹豫了下,警惕地看着趴在那里的杨桂强,一边蹲下去,捡起手机看了下,是杨复打语音过来。 我犹豫了下,接了。 “杨复……” 他本来在说什么,一下子停住了,然后问:“怎么了?没事儿吧你?” “我杀人了。”我坐到地上,靠着鞋柜,发怔地看着不远处的杨桂强,“杨复,我杀人了,给我找律师。” “……你在哪儿?”他问我。 “村里,你家里。”我低声说。 “行,你等着,我就过来,十分钟,你乖,别怕,别乱动,我就到。”他说。 “……?”我愣了下,“你在哪?” “村口。”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村里?”我问。 “全村都知道你在村里。你真的是个傻子吧?”他问。 我想挂掉电话。 但情况特殊,我就没这么做。 * 作者有话要说: 杨桂强:希望大家不要笑,毕竟我还生死不明。 第78章 简单来说就是:我黑化了。 我从来没觉得十分钟的时间这么漫长过。 就算杨复一直在手机那头跟我说话、努力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仍旧深陷恐慌绝望,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回应几句, 脑子里乱哄哄的全在想别的东西。 我甚至都想到了行云会不会因为我是个杀人犯而被迫退学。 但转念一想, 他是我儿子这件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全世界就我和杨复知道,那学校应该是不会因为他的资助者是杀人犯就连坐到他吧。 突然,我听到了沉寂夜里的汽车声,不多久,杨复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川儿, 是我, 我开门进来了啊,别怕。” 我定定地看着门, 直到它被杨复从外面推开,然后杨复走进来。 他十分镇定, 先看了眼我,然后看了眼不远处的杨桂强,把门关上反锁:“川儿——”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扶着一旁的鞋柜子起身, 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 扑到他怀里抱住他。他再晚到一分钟我都要撑不住了。 杨复回抱住我,拍了拍我的背, 然后摸我的脑袋:“没事儿, 没事儿……你没事儿吧?哪儿伤着了没?” 我摇头,大口呼吸着他身上的气味, 这能令我安心。 杨复在这里, 他什么事都能解决。也许本来杨桂强被我杀了, 杨复来了,杨桂强就能原地复活。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我相信杨复能做到的。杨复除了不能遵守他对我的承诺外,其他的事他都做得到。 “乖,先松下我,我去看下他。”杨复说。 我犹豫了几秒,慢慢地松开他。 他安抚地亲了下我的额头,松开我,走过去蹲到地上,皱着眉头把杨桂强翻过来,手指探到他鼻子下,眉头瞬时松了松。 他拉起杨桂强的上衣,把手贴在他心口,十来秒后,说:“别怕,有气儿,心还跳着呢。” 他开始检查杨桂强的身体,边问我:“你捅他哪儿了?” “就胳膊吧……”我颤抖着声音说,“我没捅他,只打了他……还用花瓶砸了他头一下。” “你真是能把我吓死,还以为你捅他肾了,那是有点儿难办……”杨复越发镇定,把杨桂强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两遍,眉头彻底松开了,站起身,抬脚踹了他几下。 我忙说:“你别把他踹死了!” “那就算我的了,你就别管了。”他说着,又狠狠朝杨桂强的肚子上踹了几脚。 “杨复!” 他这才停下,瞥我一眼,说:“你胆儿也忒小了……别怕!死不了,活得好着呢。” 他捡起刚刚我和杨桂强的打斗中掉在门口的水果刀,走回去抓起杨桂强的手使其在刀柄上留下指纹,然后把刀放回去,接着走到我面前,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手打电话给村长,说杨桂强半夜偷偷跑他家来,他以为进强盗,一顿打,打晕了,让村长带医生和村里警察过来。 打完这个电话,他给镇上派出所也打了过去,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打给了律师。 打完这些电话,他低斜着眼,冷漠地看了杨桂强一阵,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收回目光,把我带去沙发上坐着,抱着我安抚道:“没事儿,等下人来了你什么都别说,我来说,我说什么你认什么,我没说的你都别认。问你你就哭,说你被吓着了,再问你,你就说你头晕。” “他真没死?”我问。 “没死。别说没死,就是死了也不关咱的事儿,”杨复说,“他大半夜的跑别人家来,手上还拿着刀,我他妈不反杀等着被他杀啊?说到哪儿去都是我有理。” “但是……” “没有但是,你胆儿别这么小,没事儿,信我的,我骗你干嘛。” 我不说话了,靠在他怀里努力呼吸。 他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嘀咕:“说你傻还老是不认……再别瞎跑了,就你这又胆儿小又傻乎乎的,要没我看着怎么得了,被生吞了。” 也许,他说得对。我就是个不能没有他的废物。 不多久,村长带着人急吼吼地来了。 他们一进屋,还没来得及开口,杨复先发制人地吼道:“怎么回事儿啊?老子小的时候欺负老子家,现在了还欺负老子家啊?” 他们被杨复吼得懵了下,医生先反应过来,赶紧去查看杨桂强的伤势。 俩村警是本地人,杨复的叔伯辈,跟杨复的关系还行。杨复打小会来事儿,瞅着他们人不差,有意拉拢。小时候这俩对杨复不冷不热,如今杨复发达了,每次回村都给他们家送点礼,却又不求他们办事儿,这关系就近了起来。 此刻,他俩的语气都很平和,带着安抚,对杨复说:“复子你先别急,癞头什么人我们都知道,成天偷鸡摸狗,他家里人都嫌……他叔,怎么样啊?” 医生粗略地检查了一下,说:“外伤没什么,就胳膊上划了几口子——” 杨复马上说:“他先拿刀的,老子不抢过来还站着等他捅啊?妈的红了眼来跟老子抢刀,他自个儿不小心划到的,别碰瓷老子!” 这话真信还是假信说不准,总之大家面上是信了。村长帮他说话:“你这是应当的,谁家里半夜进了人都得慌,慌起来谁顾得上?” 杨复强调:“他还拿着刀!” “是是是,还拿了刀。”村长问,“他叔,癞头怎么样了?就划了几口子怎么不动?” 医生说:“脑袋碰着了,得缓缓。” 他话音刚落,杨桂强沙哑地“卧槽”了一声,幽幽转醒,瞬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怎么了这是……”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了众人一会儿,渐渐回过神来了,尤其是见着杨复的时候,明显慌了,语无伦次地说,“我不是,不是我……不是……他、他、黎——” 杨复过去对着他就是一脚:“半夜跑老子家来你还有理了!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哎哎哎复子你别——”旁边的人忙拽住他。 杨桂强急忙冲村长他们说:“快把他抓起来啊,当你们面他还打我!” 村警皱起眉头,粗声粗气地对他说:“你先解释下自己半夜入室抢劫的事儿吧!” 杨桂强一下子气焰萎了:“我……我没……我不是……我……那、那他们打我呢……” “正当防卫知道不?”村警教训道,“你大半夜跑谁家里去都得打你!打死了都是你理亏!” 都不站杨桂强那边,他便越发心虚起来,但还试图支吾下:“但是……” “别但是了!没事儿快起来,跟我们回去一趟,把你事儿交代清楚。”村警说着,强横地拽着杨桂强起身,就要把他往外拖。 杨复开口道:“等下。我怀疑他不止是今晚跑过来,而是趁没人,一直偷着住我这儿。你们去楼上检查下,有什么事儿一次说清楚。我律师从外地过来,估计中午到。” 大家都愣了下:“怎么还要律师呢?” “哦,没事儿。我的意思是,没事儿就没事儿,如果有事儿,我肯定要律师啊。”杨复轻描淡写道,“还有,镇上的警察我也叫了,一次把事儿都弄明白,省得事后碰我瓷儿。” 村长和那俩村警的脸色不太好看,问:“你这意思是要把事儿闹大?” 他们肯定不希望事情闹到镇上去。 杨复平静地说:“我是做生意的,和气生财,但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得看你们。”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阵,劝杨复道:“都是一个村儿的,癞头打小就不成器,你都知道,没必要把事儿做绝了。” 村长说:“复子,你看这样行吧,这事儿就当没发生。你看你和黎川都没事儿,倒是癞头受了伤……” “我就怕他拿这受伤说事儿,万一以后有个头疼脑热就往我身上赖呢?我又不姓赖。”杨复冷冷地说,“都别走,就在这儿等镇上人来,来了把他带镇上医院去做检查出证明。要有事儿,我现在就认,别事后来说。” 可这么一来,杨桂强入室抢劫这种大罪就肯定跑不掉了。 他是村长的侄子,虽然不成器,看村长的样子也嫌弃,但短还是要护的。所以村长刚一直在劝杨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且,村里肯定不希望往外爆丑闻,比如这儿有个入室大盗、发生了恶性伤人之类。 他们对着杨复说了一通好话,杨复的态度渐渐软化,最后说:“在场都是我叔伯长辈,我给你们面子。这事儿这样,还是等镇上人来,笔录都做一份——至于怎么做,大家心里有数。癞头呢,还是拉医院去检查,检查出来有事儿,医药费我不会赔,不服气我们就走正规流程,各告各的,他告我防卫过当,我告他入室抢劫,法院怎么判我们听法院的,谁都没话说;检查出来他没事儿,我就放心了,他以后有什么都碰不到我和黎川的身上——你们先别急,听我说完。然后,这事儿你们能说成是他喝醉了走错门了,是一场误会,我和黎川签谅解书,从此之后,谁都别提这事儿,行吧?” 村长他们互相使了阵眼神,拍板定了。 杨桂强有点迟疑,被村长骂了一顿,那俩村警在旁帮腔,说他这罪被抓了要坐十年牢,医生则说其实用不着去医院检查,压根没事儿,完全属于自卫范畴内。 杨桂强本来就理亏心虚,见没人站他那边,就一闷头认了。 这事儿折腾了个通宵,从村里到镇上,从医院到派出所。村长他们都要撑不住了,杨复还不肯罢休,尤其是他看到医院出结果说杨桂强没脑震荡,就是点儿皮肉伤,他彻底有了底气,大马金刀地坐着,非要等他律师来看过、确定没后患了才行。 大家拿他没辙,只好陪着等。 等到快中午,律师来了,杨复交代他几句,接下来的事儿就都交给他去处理了。杨复带着我去我先前住的那家酒店开房,说困了,一起睡会儿。 我这会儿还惊魂甫定,他说什么是什么,他说睡会儿我就睡吧,反正我也困。 可是躺下去很久我都醒着,虽然身体很累,可就是睡不着。 我半趴在杨复的胸前,正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他忽然出声:“川儿,是不是还没睡呢?” 过了几秒,我小声应了一下。 他搂着我的手用了用力,哄我道:“还怕呢?别怕,没事儿了,我在呢,不会让你出事儿。” “……如果,今天杨桂强真被我打死了呢?”我轻声问他。 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不没死么。死了倒好,社会少个祸害,可惜没死。别想了。” 我是想问杨复,如果他发现杨桂强死了,是不是会为我去挖坑把杨桂强的尸体埋了,以隐藏这件事。 我直觉他是这么打算的。 他去的时候没通知村长,没报警,也没叫医生,没叫他的律师。直到他检查之后确定杨桂强没大碍才打那几个电话。 如果检查的结果是最差的,他还会打那几个电话吗? 我不敢问他这个问题。 那个时候,他一直把事往他自己身上拉。 如果杨桂强受伤严重要告防卫过当,我想杨复是会替我认罪的。他踹杨桂强那几下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牵连上他自己、嫁祸给他自己。 杨复揉揉我的肩头,亲亲我的额角,说:“好了,不想了,真别想了,到这儿就算完了,啊。等歇好了,咱就回燕城去,以后不带你回这儿了。” “……杨复。” “嗯?”他很温柔地问我,“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 哪里都不舒服。 我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舒服,反正就是不舒服。 我以为,时至今日,我足够成熟稳重地处理所有事情。处理姨婆的事时,我有种独当一面的感觉。那时,我觉得我完全可以离开杨复去独立生活,以后的人生我都可以只靠自己。 杨桂强的出现令我发现那是错觉,只因为我没遇到真正的事。 当我遇到时,我的第一反应还是找杨复。 这样的我是可耻的。 我快三十岁了,我不能是现在这样的。杨复在我这么大的时候——不,他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都比现在的我勇敢、独立。 当然,他那属于早熟,一般人不会和他一样。可是,一般人至少会在后来成长。 我却因为一直被杨复保护得滴水不漏而错失了成长的机会。 这是很无理取闹的想法。可事实难道不就是这样的吗? ……我不知道。 我现在的脑子里是一团乱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牢牢地贴着杨复,像一直以来那样,将我的吸血爪盘刺进他的皮肉里,死死地吸附着。我真可怕。 但是,他是自愿的。他爱我。 他对我说过的其它话都可能是谎言,唯独他说他爱我,这一定是真的。 过了会儿,杨复试探着吻在了我的脸颊上,我没躲开,他便进一步地吻到了我的嘴唇。 我抬眼与他对视。半晌,我闭上了眼睛。 他又来吻我的唇,这次不再是试探,而是笃定,是攻占,是宣告我的失败和他的胜利。 他翻了个身,双手紧紧地握着我的肩头,在我的灵魂上再一次烙下属于他的印记。 我决定放弃挣扎。我根本就离不开他。 我和杨复回到燕城后,生活恢复了平静。 过了一阵子,我忽的想起一件事:杨复曾说过要把他的财产都转到我名下,可现在他一直没再提了,不知道是不是反悔了,还是忘了。 我犹豫了三天,忍不住,主动问他。 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令我怀疑他之前是在随口开空头支票哄我。 就在我要那么质问他的时候,他解释说最近事儿多忘了,那就现在跟律师说一下吧,提上行程。 他跟律师打完电话,问我在旁边嘀咕什么。我说没什么。他说他听到了,他听到我一直在骂他是骗子。 既然他都听到了,我只能承认。 “你就是骗子,你自己说都给我,可现在我提醒你才让人提上行程,你那时候就是说了好听,反正你喜欢吹牛。”我说。 他一副很无语的样子:“你那会儿人都跑了,我还顾得上财产不财产?你要跑远点儿我找不到你,我就直接气死了,你直接继承我遗产了,还转个毛!” 我不管,反正他就是骗子。 他只好承认:“好好好!我是骗子我是骗子。” 他都承认了,我十分伤心,问他那他说喜欢我也都是骗子说的假话吧。 “你搁这儿套娃呢?”他往沙发上一摊,两眼翻白地说,“川儿,别玩儿了,我要被你玩儿死了,真的。” 我看着他,心想,如果哪天他再出轨,我就把他从他一手建起来的公司踢出去,连他的车都收走,让他一无所有。 虽然这并不能挽回什么,但要死一起死。当我失去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东西的那天,他也要失去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我黑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圈,内心活动中的巨人,实际行动上的蜗牛 第79章 姓池的就想拿你当替身呗 我正准备去拿本书过来坐一旁看, 杨复骨碌爬起来,拉了下我的手,示意我坐他腿上。 我好嫌弃他, 但也很喜欢他, 所以就照做了。 我们像当年刚刚完全在一起那阵子一样亲热了一会儿。 这段时间我们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如果能一直都这样该有多好。 亲热完,我趴在他肩头玩手机,他抱着我,用手指梳理我的头发,时不时按按我的头皮、捏捏我的后脖子,特舒服, 我都有些发困了。 我正想靠他怀里睡会儿, 忽然他说:“你都记得那事儿,另一件倒是忘了。” “什么?”我问。 “我不是跟你说过有个关于池郑云的秘密么。”他说。 说实话, 不是特别感兴趣。 池郑云给我的感觉就是秘密很多,但都没啥意义。 读高中的时候, 他神神秘秘地说要告诉我他的秘密,结果那秘密就是他抽烟喝酒以及爱做饭。 当然,他饭确实做得好。 我一时没说话, 杨复这个傻逼就往岔路上想:“怕听?” 我不轻不重地咬他脖子一口:“爱说不说。” 他酸溜溜道:“我看你是不想我说……” 他真是很招人烦, 非要我打他两下他才老实:“我说我说!”但老实不过一秒, 又开始酸,“我才刚开口你就忍不住打我……” 我又打他两下, 他终于正常了。这令我想起了我们小时候在村里时他家的那台电视机, 时不时模糊,得打两下。 “……我那时候不跟你说, 是怕你自己在外面出事儿……川儿, 真的, 和池郑云断了往来吧。”他抚摸着我的头发,低声这么说。 这段时间我和他的关系修复得比较顺利,一些事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直言,所以这下子我就说:“你说你养着杨细嵩有用,我没说什么。我和池郑云只是朋友,你也不能管我。” 杨复又开始发癫,说:“杨细嵩又不盯着我屁股!” 他真是找打。我成全他。 杨复挨了顿打,不服气,嘴里嘀咕着:“我这是话糙理不糙——哎哎哎哎你打你别拧,拧起来疼……” 我松开手,不拧他了,改成打。但打着打着觉得很不对劲,不打了。 杨复可能是真怕挨拧,终于把话题说了回去。 他说:“别的我不说了,就说姓池的没拿你当朋友,这点你我都清楚。你自己说,我有没有拦过你交朋友?就连你那个学弟唐骏铭,每次看到我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就差把劝分刻他脸上了,我有没有拦过你和他做朋友?” 我没说话。 唐骏铭确实是很敌视杨复。 而杨复确实是趁我睡觉偷偷掀起我眼皮子解锁我手机从而看到了唐骏铭发给我的劝分语录。 事后杨复居然还敢跟我说,我看他脑子里的坑是真的很大。 我发了一通脾气,从此睡觉都把手机重启,再解锁就要先输入密码。 杨复长叹了一声气:“川儿,我……我确实是不想说,怕你不高兴,但我更怕你被姓池的哄了骗了。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跟我生气。” “什么?”我问。 “池郑云跟边西川有一腿。”杨复说。 我愣了下,离开杨复的肩头,往后靠了靠,他忙用手扶住我的背。我就这么靠着他的手,看着他。 四目相对,杨复很认真地说:“我骗你我不是人,一辈子阳|痿。” “……继续。”我说。 虽然但是,我对池郑云的这个秘密有兴趣。 如果它是真的话。 但杨复都发了这个对他而言很毒的誓了。 这种誓,唐骏铭发、池郑云发,我可能会怀疑下,但杨复就……很像真的。 不确定,再听听。 杨复又叹了声气:“从哪儿说起……他俩高中的时候就搞在一起,被边西川他妈发现了,不同意。后来池郑云出国就是为这事儿。” 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神色。 “你听谁说的?”我问杨复。 他的表情顿时很不自然,目光开始躲闪,但最终还是说了:“边西川。” 我要从他腿上下去,他急忙搂住我:“那回你跟我说了之后,我就真跟他断联了,是他自己找上我来了!为了池郑云这事儿!我跟他没别的联系,就是说这事儿!” 我不动,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他皱着眉头说:“那、他跟我说你被池郑云骗了,我能不紧张么?不想打交道我也得跟他打啊。又不是别的事儿。要是生意,这笔钱我不赚了就是,可这是你的事儿啊。我自己的事儿我不管我都得管你的事儿啊。” “……”我想了又想,说,“继续。” 他继续:“继续……还继什么续啊,就是这样儿!” “边西川怎么跟你说的?”我问。 他不太想说的样子,被我催了一阵才很勉强地说:“边西川长得不是跟你有点儿像么,他家里人要拆散他跟池郑云,姓池的就想拿你当替身呗。这有什么好说的……” “……” 杨复瞅着我的脸色:“想啥呢?” 想你怎么这么能编。 我没说话。 屋里安静了会儿,他悻悻然道:“行吧,我是没把话说完……后来边西川找我,是因为姓池这傻雕他妈的搞替身搞着搞着真喜欢上你了。” 我:“……。” “边西川肯定不干啊,就找我。这不你不乐意见他嘛,他就没敢找你,找的我。”杨复说。 “你怎么跟他说的?”我问。 杨复说:“我说这关黎川屁事,黎川是我老婆。” 我:“……。” 文盲就是这样,说着说着就跑题,拱着我问:“是不是我老婆?说啊,是不是?是不是?” 我懒得理他,他就一个劲儿地拱我,非要我承认我是他老婆。 “……你接着说你的!”我说。 虽然事实上我确实是他老婆,但他这会儿要我正儿八经地承认,就很肉麻。 杨复不太高兴,但还是接着说了:“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就是他俩还在那儿分手复合分手复合分手复合,拍戏似的。边西川就是个备胎,姓池的是个渣男,想搞你,但你是我的,他搞不上,就拿边西川先凑合着。但他贼心不死,还惦记着搞你,估计搞上你了就踹了边西川。所以边西川跟我这儿急呢。” 我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当中。 此事乍听十分荒谬,细思更加荒谬,但……不是完全的说不通。 有时候池郑云是挺奇奇怪怪。 我想起高中时的种种……那时,前期我(自认)是直男,弯了后则一直惦记着杨复,没把心思放他俩身上。虽然同学总起哄他俩,但我向来觉得这群舔狗脑子有病,只当他们发癫。 如今想来,好像……他俩是有那么点儿暧昧?不,不止一点儿。 不想也就罢了,越想就越觉得有。 比如说,有次池郑云先约了我去看展览,却突然被边西川截胡。 还有,池郑云刚接近我那阵,我早上进教室,班上气氛诡异,边西川难得情绪失控地跑出去了,一向和他关系好的池郑云跟无事发生似的,居然没追出去哄,那十有八|九是他俩吵架导致的情况。 难道,正是因为我吵的架? “川儿。”杨复叫我。 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他的声音明显有些紧张。 “没什么。”我说。 “没什么你不说话?”他问。 “没什么好说的我说什么?”我反问他。 “不难过么?”他看着我,“你跟他那么好……你说出来,我安慰安慰你,开导开导你。没事儿,你说。” 看他这眉毛对不上眼睛的酸样儿,我信他会安慰开导我?我怀疑我要真说我难过,他马上就要把嘴一撇原地撒泼。 而且,我这下子真的不难过啊,就是觉得很惊讶,惊讶完了隐隐约约有股“原来是这样啊”的感觉。 难过……没什么好难过的。难过的应该是边西川吧,他喜欢的人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我……卧槽。他喜欢的人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我! 我猛地意识到了这件事有可能对边西川造成多大的冲击。 如果我和他没有别的瓜葛联系,这件事就寻常,但问题是…… 救命,这什么孽缘啊。 该不会在他的心里这是一段“他妈和我妈抢一个男人(他妈胜),多年后他和我抢一个男人(我胜)”这样的戏剧性故事吧?甚至……会不会他以为这是那种子代复仇“当年我抢男人失败,所以我让我儿子抢你儿子男人成功”的狗血电视剧? 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我正被狗血得七荤八素,杨复在旁边添乱,阴阳怪气地说如果我意难平,他就跟边西川说去,让边西川成全我和姓池的算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他,问:“真的吗?” “真的。”他说。 “那你跟他说吧。”我说。 杨复不说话了。 我拿过来杨复的手机,示意他赶紧跟边西川说。 他沉默一阵,憋出一句:“我没他好友,他打电话跟我说的,没存他号码。” 最好是。 “你这什么表情啊?”他不服气地说,“不信我啊?” 我收回目光,说:“没。” “……那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他问我。 “我问下池郑云。”我说。 “你不尴尬啊?” “我为什么尴尬?”我反问他。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尴尬的应该是池郑云;如果是假的,那尴尬的就是边西川。关我什么事? 杨复犹豫道:“要不算了,你别问了,以后离他远点儿就是了……” “你别管我。”我说。 “行行行,你去问。”他说。 我真问池郑云。我离杨复远点儿,坐在餐椅上给池郑云发消息问这件事。 杨复趴在沙发靠背上虎视眈眈地瞅着我,脖子都快伸断了,估计此刻他很恨自己不是蛇精或者长颈鹿精。 池郑云迟迟没回我的消息。 杨复特别关心地隔半分钟就问一句:“回了吗?” “没回,你别问了,你好吵。”我被他问烦了。 他挤眉弄眼地作怪样子,说:“有气儿冲我撒干嘛呢,又不是我找替身……你们那公司还弄么?你总不能我跟边西川来往你就砸我一酒瓶子,他跟边西川都有一腿了你还跟他开公司吧?不说砸他,你至少得这辈子拉黑他吧?还没回你呢?估计脑袋都抓秃了吧这会儿。” 我没理他,继续等着池郑云的答复。 杨复继续说风凉话:“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他真的是太嘚瑟了,我看他这样子欠揍,差点儿想跟他翻翻他的旧账,但话到嘴边吞了回去。既然已经决定翻篇,就该贯彻到底。 算了,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两个多小时后,我在浴室里泡澡,突然杨复在外面拧把手:“你洗个澡还锁门你防我呢?” “我洗个澡你拧门把手干什么?”我问。 他说:“姓池的回寓for言你消息了,你开个门,我一起看看啊。” “……我在洗澡。”我说。 “我知道你在洗澡,你先开个门,咱把消息看了你再接着洗。要不你把你手机密码告诉我,我读给你听啊。”他说。 “你神经病吧杨复,放下我手机,我洗澡,别吵我。”我说。 他又哔哔了一阵,直到我要发火了他才悻悻然地离开浴室门前,但他没放弃作妖,没多久他就在那儿唱最爱你的人是我~ 我:“……” 本来我泡十来分钟出去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泡半小时,急死杨复算了,一了百了。 但杨复知道我平时泡十来分钟就行,到点了他就又来门口拧把手:“没晕在里面吧?还是在做心理准备啊?平时你已经泡完出来了啊。你要不敢面对就把你密码告诉我,我说了我念给你听。” 他叨叨起来就没完,烦死人了,我只好穿上衣服开了门,瞪他一眼,接过我的手机,示意他离我远点,我才看消息。 他又探起脖子想看,但到底没硬来,只是在嘴上哔哔:“给我看一下啊,不能给我看吗?” 池郑云回复我:我承认曾经对边西川有好感,但遇到你、和你接触、深入了解后,我发现我对他止步于好感,我真正爱慕的人是你,黎川。 我:可是他说你们直到现在还维持着一定的关系。 池郑云:如果你指的是一些比较深入的关系,我很肯定地告诉你没有,我有感情洁癖。接下来这句话也许会冒犯到你,但是我的心里话。我心里是谁,身体就只想碰触谁,我和杨复不一样。 我:“……” 很好,全世界都知道杨复绿过我。 我本来打算跟池郑云说我不想被卷入他和边西川的感情纠葛之中,可现在事态和我预料的不一样,甚至他把皮球踢到了我面前,而我有点接不住。 想来想去,我跟池郑云说太晚了不聊了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池郑云(已黑化):那就开撕吧。 第80章 “土死了,还浪漫。”我嫌弃道。 我把手机重启, 搁到斗柜上充电,然后去床上。杨复紧跟我后,坐到被子里瞅着我, 不发声。 我懒得理他, 躺下去睡觉。 他坐了会儿,关了灯,也躺下来,没跟平时似的对我动手动脚,甚至还背对着我,生怕我不知道他在拈酸吃醋摆架子。 我故意冷着他, 看他什么反应。 我这是在逗他。他常惹我一下然后说是在逗我, 我学会了,我也要这么做。 过了会儿, 我快睡着了,杨复憋不住了, 翻身朝着我,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跟我在一起绝对不会出轨。”我淡淡地说。 “屁!他跟边西川也这么说的!”杨复激动道。 我问:“边西川跟你说的?” 他停了下,说:“这倒没有。我猜的。但就他这人吧, 你想啊, 他能渣边西川, 是不是就能渣你?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一次不忠, 百次不用, 是这么说的吧?”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理直气壮:“你这什么眼神?你瞪我我也这么说。”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凑过来从我身后搂住我, 放软了声音:“川儿, 你就别惦记他了, 他有什么好啊,就成绩好,可你自个儿也成绩好,稀罕他?那小子一看就肠子绕绕的,一肚子坏水儿。我就不一样了,我对你这么好,但凡有一口都全给你吃了。” 困了,不想听杨复哔哔,我就不逗他了:“我没惦记他。” 信不信是杨复的事,这我没办法。 他不信,说:“你别搪塞我……你不是最讨厌边西川了么,姓池的跟边西川不清不楚地纠缠着,你还不离他远点儿?说不定哪天边西川忍不了了就跑来纠缠你了。” 这倒是。 杨复这话确实说中了我的点。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真是无妄之灾。 我才不想跟边西川打交道,何况还要被他用“你抢我男人”的眼神看着,想想我都一身鸡皮疙瘩。 但我不能让杨复太得意,他一得意就忘形,就非常欠揍。所以我没说话。 我不回应,他就以为我是舍不得池郑云,继续吹枕头风。 眼看这阵妖风足以把枕头上的(我的)脑袋吹中风了,这颗脑袋却一直没反应,他腾的坐起身,坐了会儿,闷声闷气地说:“我脑袋疼。就你以前用酒瓶子砸我那地儿,一变天就疼。” 神经病。他说我那下把他砸傻了我倒是信。 杨复等了十来秒,嚷嚷道:“你就砸我!你怎么不去砸池郑云?舍不得砸他啊?” 大半夜的! 我也坐起身,看着他:“我刚逗你的。你快睡觉吧!” 他连环炮似的:“我睡得着么?我都跟你说这么大个事儿了,你反应这么平淡。我之前不跟你说是我看你以前对我和边西川来往那么大反应,怕你路上难过出事儿,结果你就这反应,你是不是心里反而偷着乐着呢?你讨厌边西川,池郑云为你渣了他,你反而还想表扬下池郑云吧?” “你有病吧杨复,”我忍无可忍,“我没什么反应是因为我跟池郑云本来就只是朋友,他跟边西川在一起,我远离他就行了,你非逼着我砸他干什么?” “凭什么就砸我?” “我——” 我一下子无言以对。 确实,说一千道一万,我当时是不该对杨复动手的。那时候实在是应激了。 我看了杨复一会儿,掀开被子下地往外走。 他追在我后面喊:“干嘛?又离家出走?我他妈还让你走出这个门口我跟你姓!” 够了,黎跃敏何德何能,不配多一个崽。 杨复来拉我,我甩开他,他又拉我,我又甩开他,就这么拉拉扯扯间,我坚持地下了楼,去厨房打开冰箱门扫视一圈。 杨复这傻逼终于看出我不是想离家出走,没再拉我,语气贤惠起来,问:“找什么?饿了么?想吃啥,我给你做,冰箱里饺子馄饨都有。” 我拿出蚝油,关上冰箱门,把它递向杨复。 他一脸懵逼地接过去:“干嘛?你想吃什么?” 我指了指我的额头,说:“朝这儿砸,砸完不欠你了。” 他的气焰一下子全没了,讪讪道:“不是这意思……你别故意曲解,我意思你明白……不是这意思……” “不是这意思你什么意思?”我问。 他在心虚中掺杂着不服,支支吾吾道:“你怎么……不砸……姓池的……舍不得砸啊……这不公平……” “行。”我深呼吸,说,“公平一点,我现在就约他出来砸他,砸完给他操一晚上。” 杨复立马两只眼睛倒竖起来:“你敢!” 我感觉十分的不可思议:“你是头猪吧?我说气话你听不出来啊?” 这头猪愣了下,想了想,把眼睛恢复原样:“哦。我这不、这不急了么。你是我老婆,你别说那话,搁谁都急。” 我问:“你到底砸不砸?” “我砸个屁啊。”他把蚝油放回冰箱里,谄笑着来拉我,“大半夜的,闹什么呢,别着凉了,上去上去。” 我站着没动,他转过去,两只手反到身后摸索着来拽我,非把我拽到他背上,然后背着我往楼上走。 我不胖,但也不骨瘦如柴,一百二十来斤快一百三了,他背得轻轻松松,气都不多喘一下。 他边上楼边给我画饼:“等你八十了,我还这么背你,你就不用走着上楼了。你看谁家老头儿八十多了还这么疼老婆的?也就我。” “嗯,也就你八十多没钱安电梯。”我说。他真就脑子有坑。 “你对浪漫过敏是吗?”他反问我。 “土死了,还浪漫。”我嫌弃道。 他掂了我一下,继续上楼,说:“那没办法,我就是土,祖上都是种地的,我就是土里出来的。” 我心想这可说不一定,就你那日常作风,指不定祖上是干什么的,说不定是土匪呢。 他接着说:“但你别嫌弃我,川儿。” 我的心好像突的被针扎了一下,痛了一下,愣了一下,拿不准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听起来不像。 但如果是心里话,我就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了。 半晌,我看着他的耳垂,试探地说:“没嫌弃你啊。” “刚还嫌我土。”他说。 我忙澄清:“很明显是在跟你开玩笑啊。你没事吧?平时也是这么跟你开玩笑的,突然玻璃心?” 房子就这么点儿大,说话间,他已经背着我回到了卧室里,把我放到床沿上坐着,他回过身来正对着我,慢慢地跪坐到地上,抓着我的手,仰着脸看我,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眼里是我好像看懂了、又好像没看懂的微妙复杂的神色。 他的拇指指腹一直轻轻地摩挲着我戴着的婚戒。 先前出走的时候我把它留在了床头柜上,他带着它去了村里,回来的路上又给我戴上了。 半晌,他低头看着我的婚戒,继续摩挲着,说:“一发脾气就摘了不戴、一发脾气就离家出走。” 可是我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大小姐似的。”他接着说。 我直接无语,轻轻地用脚踢了他一下。 他笑起来,眉头舒展,眼睛微微地弯着,眼角有很浅很浅的笑纹。 “不是大小姐,是大少爷,好不好?”他笑着问我。 啥也不是。我白他一眼。 他笑着把我的手贴上他的脸,蹭了蹭,说:“是我老婆。” 就知道他又要绕到这上面来。 他起身,凑到我面前,亲我脸一下,低声问:“是不是我老婆?” 他今天问了好多遍了,看在就要睡觉了省得他半夜三更还在问我的份上,我勉为其难地回答他:“是。” 他的笑意越发深了,来深吻我的嘴唇。 我被他吻得气都差点儿喘不过来,有几下忍不住推下他,示意他给我两秒时间换个气,他都不愿意。他就是故意的。以前也是这样,他在这种事上喜欢带点儿强势、甚至强迫的意思,毛病。 他祖上是不是土匪说不好,但他上辈子肯定是当土匪的。 …… 我看着杨复把套子打结扔进床尾的垃圾桶,轻声叫他:“杨复。” 他回头看我:“干嘛?口渴?”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朝他做了个要抱的手势,他忙过来抱住我,就着这个姿势回了被子里。 我掀起他的刘海仔仔细细地看:“真的变天会疼吗?” “你还真信啊?”他说,“逗你的。早没事儿了。下回不这么说了。”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他反正是没脸没皮,冲我傻笑。 “谁都能跟边西川搅和在一起,就你不行。”我说。 他嘴角的笑意淡了淡,用脸颊贴贴我的脸,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和来往,谁跟他有,我就远离谁。但是,我不想远离你。”我缓慢地说,“你总说你急了,我也会有急了的时候啊。你不能总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过了会儿才说话:“所以,你会拉黑池郑云吗?” “……会。”我说。 又过了会儿,他问:“这意思是,我在你心里比池郑云重要多了?” 废话。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非瞎觉得,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对他就是朋友。高中的时候,同学孤立我,他帮了我,还在学习上帮我,我感谢他,就是这样。”我说。 “……他看起来条件挺好的。”杨复说。 “条件好的多了去了,我就得见一个喜欢一个吗?”我问他,“那你看到比我条件好的,就会移情别恋吗?” 杨复急忙说:“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遇到比我好的,就会喜欢对方吗?”我问。 “哎呀,我怎么成这个意思了?我意思就是不会啊。”他急切地说。 “可是,要比我好,很容易。”我说。 我觉得我那才算是真爱。 在理智清醒地知道这世界上会有比杨复条件好的人的前提下,还是坚定不移地爱着他,这才叫真爱。 杨复那纯属于荷尔蒙的一时作祟,情人眼里出西施,非常主观,就很不靠谱。等出现客观上远比我更好的,他就跟人跑了。 “容易个屁。谁都没你好!”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高兴地抠他。 他试图抗议,我瞥他一眼,他就自暴自弃了:“你抠你抠。看你能抠出什么东西来。” 过了会儿,他抬眼看着我,很郑重地说:“川儿,在我心里没人比得过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但真的,我就是觉得你最好,永远都这么觉得。” 我正要开口,他说:“所以今晚不戴两回成么?我明天肯定记得买。宝贝儿,求你了,哥难得求你一次。” 我:“……” 他就是想□□。操。 * 作者有话要说: 阿池发了三小时疯也没想明白自己输在哪 第81章 他保持着风度翩翩的笑容,看我的眼神中有些怜悯。 第二天到了公司, 趁着我办公室里没别人(主要是没杨复),我郑重地措辞通知池郑云:本来我只是绝对不会接受他当我的男朋友,现在我已经无法接受他当我的朋友了, 纠缠至此, 一切恩怨足够一笔勾销,再不要联系了,他一周内不退出新程,就我退出。 池郑云很快打了电话过来。 我犹豫了几秒钟,接了。 “黎川。”他叫我,声音听起来尚算平静。 希望他是真的平静。 “这是我最后一次接你的电话。”我强调道。 没有人知道当我从杨复那里听到这件事、并且池郑云确认了它的那一刻, 我有多想喊救命。 我谢谢老天爷生怕我日子过好了、非要给我弄点戏剧化情节。恕不奉陪。 “这对我不公平, 黎川。”池郑云说,“我认识他的时候, 并不认识你。” 我管你这么多?这个世界就没公平过,我还以为这是常识。 当然, 这是气话。 对,我其实有一点点生气。 虽然池郑云和杨复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绝对不同,但……池郑云对我而言, 和其他人相比, 是有一些不同的。 我有个性格缺陷, 就是对自己越亲近的人就越挑剔。也许是因为知道其他人我挑剔了也没用吧。总之,我就是这样的。 所以, 我是生气的。 但这些没必要说出来, 只有我自己知道就好了。 我一时没说话,他也没继续说, 我俩互相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半晌, 我开口了, 说:“一些事你不知道,我也不想说,只能告诉你,我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哪怕是牺牲一段友谊。” 边西川的威力太大了,大到我可以牺牲任何人、任何东西来逃离他。 池郑云不知道那些真相,可能在他看来我过于小题大做。可我无意解释。就这样吧。 然而,池郑云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我知道。” 我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知道为什么你对他那么避之不及。”他说。 我足足愣了至少十秒钟。十秒钟后,我张了张嘴,试图说点什么,可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池郑云先说话:“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我猜你不想提起,没必要说。” 我当然不想提起,可是怎么全世界都知道? “边西川告诉你的?”我问。 他说:“嗯。” 边西川是不是有病啊,满世界到处说?他想干什么?他告诉杨复我勉强算他是想通过杨复和我修复关系(虽然这心理我不能理解!),他告诉池郑云是为了什么?因为他是个大嘴巴吗? 我忍不住端起桌上的葡萄芋圆冻冻奶茶猛灌了一口压惊。 喝太急,差点冰死我。但是真好喝。但是此时此刻我没心情品味。 “见个面说吧。”池郑云提议道。 我正要拒绝,他说:“我在你公司楼下。很早就来了,想和你见一面,告诉你一些事。如果你听完还是要和我决裂,我没办法阻止你。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得多一点。” “可是,你的所谓有秘密像钓鱼。高中的时候,你跟我说有秘密,就是你抽烟喝酒和做饭。”我迟疑着说。 池郑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抱歉抱歉……哈哈哈哈,黎川,你……真的很可爱。” 我不排斥被人夸可爱,但并不想在这个年纪这个时刻被他夸可爱。这听起来像是“黎川你像个傻子”的委婉说法。 我明明就是很认真地在指出他的问题并委婉地进行指责,一点也不好笑。 “这次是真的秘密。不亚于杨复告诉你这件事的另一个秘密。”他停了下,说,“或许,不止一个。” “那你在电话里说吧。”我说。 倒不是怕见了面会怎么样,池郑云不是杨复,虽然有时候会令场面尴尬,但至少不是令场面变成限制级画面。只是我刚到办公室,懒得出门。好累。可能是肾虚。 现在杨复很少出去应酬,下了班就拉我约会,约完会回去就上床,安全套的消耗频率特别高,就好像我家没电没网娱乐项目只有这一个似的。 有时候我俩一起经过家附近某家药店,杨复顺路进去买,我都坐车里或走远点儿等。但就算是这样,我依旧能感受到尴尬。 人是有脑补能力的,我脑补中店员之间肯定会议论:这人可真那啥那啥,一星期至少来一次,一次至少十二颗装。(杨复不是大众脸,别人肯定记得他) 我让杨复网购,他不,他就是要去药店买,不知道从哪儿听的(也许是瞎编骗我的),非说网购和实体是两条生产线,线上的材质差容易破,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去医院丢人的是我。 我说现在已经很丢人了。他说这可没有那丢人。 我说以前用我网购的没破过,怎么现在就突然开始破了? 他信誓旦旦地说破过一次,怕我恼羞,就没说,只偷偷找全残骸拼了下,能拼出来完整的他就放心扔了。但没完全放心,旁敲侧击地向我打听有没有事儿,打听了三天我都说没事儿他才彻底放心。 要命的是,我一回忆,依稀记得好像是真发生过这事儿。那是我读大学的时候了。当时我完全没多想。 “……” 他到底背着我搞过多少事?! 我真是要疯。 我只好说那你轮着去家附近的其他药店买吧,别盯着一家买。 这样至少能给店员造成一种低频率的错觉。 但杨复还是拒绝。他说他在这家药店冲了五千块钱,是钻石卡会员,打八折还享双倍积分。 他就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我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勤俭节约在乎打八折有双倍积分了? 他说他一直都在该花的地方花该省的地方省。 我是不想翻旧账的,但一时嘴快,问他以前跑出去喝花酒也属于该花的地方花是吧?(说完我觉得这句话简直浑然天成。可不就是该“花”的地方“花”吗?) 杨复已经进化了,他现在听我这么说都不心虚了,甚至他更有理有据理直气壮,说之所以他现在提高频率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向我表忠心并且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真的全给了我,不像外面那些渣男,回家给老婆交公粮特别勉强,听说谁谁谁谁谁还得靠吃药,谁谁谁谁谁吃药吃出岔子连夜去了医院差点儿没救过来。 我:“……” 他土死我算了。 到底什么时候他能跟年轻时髦点的总裁社交而不是那些四五六十岁的老总?我感觉这个环境对他的影响很大。 他特不屑又自豪地说那些满嘴中英文夹杂装逼的二十来岁的富二代还在用老爸的钱花天酒地呢哪比得过他白手起家当富一代直接跟那群傻雕的爹打交道。 倒也有道理。 总之,杨复坚持保住了他每周至少一次去那家药店刷钻石会员卡买十二颗装安全套的权利。偶尔我会怀疑他是看上了人家店员。 “黎川,你还在听吗?” 我回过神来,说了句抱歉,然后说:“如果你不介意,就上来我办公室说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不介意,我担心杨复介意。” “不会。我已经和他开诚布公了。” 我试图给池郑云潜移默化地灌输我和杨复感情很好的概念。 现在想来,之前池郑云一直觉得自己有希望,估计杨复要负百分之二十的责任。估计池郑云和唐骏铭一样怀疑杨复早晚要踹了我迎接新欢,所以池郑云才一直等着捡漏。 池郑云停了几秒,语气有点复杂地缓缓说:“希望如此吧。” 好像有点阴阳怪气,又好像没有。 不像杨复,阴阳的时候生怕别人听不出来。 “那我上来找你。”池郑云说。 “嗯。” 结束通话,我给杨复发了条消息说等下池郑云来我办公室跟我谈一谈,先告诉他,别等下他自以为捉到奸了。 希望杨复能从中向我学习到一些什么。 但他只回了我一个问号。 然后他打过来,问:“你想干嘛?造反啊?” “和他说清楚。”我说,“我完全可以不告诉你,或者和他约在外面,你不会知道。但我既然这么坦荡地告诉了你,就代表我对你没有猜嫌,如果你还要疑神疑鬼,那就是你的问题。” “……行。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他说,“我信你,你就跟他说清楚吧。”他像是在自我安慰,“说清楚也好,省得以后还拉拉扯扯拖泥带水的。” 我警惕地说:“你别下来很神经地待在外面盯梢。本来别人只以为我和他谈公事,这下子肯定要乱想了。” “我还有一堆文件要签呢,哪儿有空,”杨复酸不溜丢地说,“又不跟他似的就是个代言人,在台面上演演戏就行,闲到在这儿当小三。我可是干实事儿。” 我没接话,挂了。 没多久池郑云就上来了。外面办公室的员工只当他是来找我谈公事的,没太在意。最多就是多看了他几眼,脸上冒出“帅哥耶”的表情。 我带池郑云进我办公室,关上门,示意他坐,给他倒了杯茶。 他大大方方地环顾我的办公室,说:“第一次来。” “也是最后一次。”我不想跟他绕弯子,很直接地这么说。 他笑了笑,没接这话。 我说:“你有想说的,就一次性说完吧,池郑云,我是认真的,如果你真的知道那些事,那你更应该相信我现在非常认真跟你在说这些,是很坚定的。” 他看着我,说:“我知道。但是这真的对我不公平。” “那你就当是我对不住你好了。”我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端起茶吹了吹,可能看着还是很烫,没喝,放回桌上,酝酿了一下,抬眼看着我,开始爆料:“可是我也很讨厌他。” 我:“……” 虽然我也很讨厌边西川,但是池郑云这么说,我觉得很微妙。 抛开边西川这个人本身来说,池郑云移情别恋他还讨厌被他因移情别恋而甩掉的人,这……不太好吧。 但他很快就把话挽了回来,说:“他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开朗,相反,他很有心机,虚荣,浅薄,嫉妒心强,恶毒。” 我:“……” “高中的时候,他是故意引导同学孤立你的。”池郑云很认真地对我说,“对不起,黎川,我当时就知情。我阻止过他,但他一意孤行。我没办法更好地帮你,比如拆穿他的真面目,因为我……” 他垂眸,过了会儿才继续说,“我不能那么做。父辈之间的关系自不必说,我妈……他妈妈是那些太太圈的中心。” 他这么说,我大概能明白。霸凌不止存在于学生之间,它可以凭借多种形式存在于人类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我喝了口刚刚给我自己泡的茶,想了想,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都过去很久了,我不因此怨怪你,你不需要为此对我感觉愧疚。” 他深呼吸一口气:“我还没说完。” 我:“……” 行叭。请讲。虽然其实我不是很想听了。 这次的秘密确实有点秘密的样子,但还不如不听。 可他来都来了,就让他讲完吧,可能他讲完了就不会这么意犹未尽了。我是真的不想和他纠缠下去了,这不但牵扯边西川,还牵扯杨复,一个我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和一个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 “我对他的失望和嫌恶并不是因为移情别恋爱上了你,这是两件事。”池郑云说,“起初他孤立你,是想让我伺机接近你。在那种境遇下,人很容易依赖于这唯一的温暖,尤其是,你看起来很内向。而在你对我投入信任之后,我就可以做一些伤害你的事,这远比他随便找些人伤害你要厉害得多。这就是他的手段。” 我陷入震惊。 边西川……这也太老六了吧。 “我从起初就不同意,为此和他争执过许多次。与此同时,我本来只是想尽绵薄之力帮助你,却不料在这个过程中被你吸引了。你和他、和很多人都截然不同,你像一只矜持的白天鹅,孤傲却又善良和纯洁,明明很坚强,并不需要我的帮助,可我却总会忍不住想要帮你。或许不是想帮你,而是只有这样,才能接近你一点,你对我有致命的吸引力。”池郑云轻声说,“我无法从你的身上移开目光。” “……” 我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茶,借此掩饰尴尬。 明明是理科生,为什么要搞得这么抒情文艺,写散文似的。 可能他说完也觉得尴尬吧——虽然从表情上没看出来——总之,他也喝了一口茶。 然后,他说:“所以你不需要为了避嫌而和我断交。没有你,我也早晚会看穿他的真面孔,然后和他分手。”停了下,他说,“其实也不算是交往,那时候还小,小孩子过家家。只是如果他一定要那么说,我倒也不会否认。” 我完全后悔让池郑云上来跟我说这一通话了。 他真的很会说,这一通话下来,我明明知道他跟我驴唇不对马嘴、他在偷换概念,却很难坚持跟他断交了…… 不行,我得坚持。 ……但是,池郑云也太惨了吧。 “那为什么,他至今还在……你?”我忍不住问。 但这句话刚问出口,我就对自己说:这是什么蠢问题。无非就是边西川太爱池郑云,不肯放弃呗。就像那时候的关系被池郑云认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对边西川来说却就是谈恋爱。 池郑云却再一次地给出了出乎我意料的答案:“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看着他没说话。 他轻轻地叹了声气,说:“他现在喜欢的人是杨复。” 我:“……?” “抱歉,这其中有我的一定原因。他气恼我爱上你,又知道了杨复和你的关系,就想……以此报复你。可在这个过程中,他应该是真的喜欢上杨复了。”他说。 我:“……” 好无语。 “所以,我对他是否曾对杨复说希望我回心转意的话持保留态度,也许他真的说过,出于他的某种目的;也许……”他停顿了两秒钟,盯着我的眼睛,缓缓道,“他并没有对杨复这么说过。” 我立刻问他:“你的意思是杨复骗我?” 他定定地看着我,神色平静温和,说:“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骗你了。黎川,你其实很清楚杨复不可信,他的文明程度很低,满嘴谎言,不讲道德,以利益至上。你可以不接受我,这和我希望你不要受杨复的蒙蔽不冲突。” 我沉默了很久,几度试图说点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仿佛有一团浸了水的卫生纸堵在喉管,有点恶心,比恶心更值得担忧的是呼吸困难。 半晌,我说:“时候不早了,我等下有个会议。” 这是逐客令,池郑云自然听得懂。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像我很无可救药一样。可是我不会上他的当。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同样都是一面之词,我都理应相信杨复的而非他的。 假如我不相信杨复而相信他,那简直是一件荒谬的事情。 他移开目光,拿起茶几上的便签小本子和笔,自顾自写了些东西,然后站起身,说:“我想杨复应该告诉了你我原本在国外的那家公司的本质。是吗。” 我想了想,没看他,看着被他放回桌边的那支笔,说:“白手套。” 他说:“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污蔑我,事实确实如此。但应该也没有他说的那么不堪,虽然我背靠池家,但很多东西都是我主持操作,所以我认为我曾为池家过河拆桥而不服是可以理解的事。那家公司已经不完全是套壳,我成功地运作了很多项目,远超池家的原始期待。本来想说的倒不是这些,只是,我不希望你认为我是没用的人。” “倒没有,我知道你有能力。”我抬眼看着他,带着几分严肃地说,“这不是在说客套话。” 他笑了笑:“谢谢。” 然后,他维持着这个表情,说:“边家也有白手套,黎川,你猜这个人是谁。” 我不想猜。 事实上,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不需要猜。池郑云就差把那两个字直接说出来了。 但我不相信。 我站起身,从他身前走过去,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说:“我送你到电梯。” 他保持着风度翩翩的笑容,看我的眼神中有些怜悯。 片刻,他弯腰撕下刚刚写的那张便签纸,朝我走过来,把纸条对折,递向我。 我低眼看了两秒,接了过来,放进口袋,礼貌地说:“请。” 他走到门口,却是伸手关上了门,然后转头在离我很近的距离、用很小的声音说:“早就不是下海那个年代了。杨复只是一个初中学历的泥腿子,能在燕城那么快崛起,从房产业和互联网产业里分一杯羹,你不会真的相信是因为他是天才吧。如果你不信我,可以问下常鹏,为什么他愿意放弃自己毕生心血的快上市的公司不要,带着家人跑到国外去。当然,他不一定愿意正面回答你,你可以留心他的态度。” 我一直没有说话。 “纸条上是杨复在瑞士银行的账户,你不一定查得到,但如果你有办法,可以试一下。”他说,“没别的事我先走了,不用送。” 说完,他就开门离开了。 我没有送他。 我把门关上,坐到沙发上想了很久很多,但又好像都没想。 直到手机响。 是杨复。 “聊完没啊?”他问。 “嗯。”我说。 “他滚蛋了吧?我能不能下来了?”他问。 我想了想,说:“没什么事先别下来吧,你让我静一静。” 他不满地嘀咕了几句,没非要这时候来,说中午一起吃饭。我说好。 放下手机,我拿出池郑云写给我的那张小纸条,把上面的内容默念了几遍,背了下来,然后拿起杨复之前落在我办公室的打火机,把它点燃放进了烟灰缸里。 其实杨复不在我办公室里抽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办公室里一直有烟灰缸。不是我让人放的,也不是杨复让人放的。 第82章 所以四舍五入,边西川为什么会长得越来越像我妈? 中午我和杨复在公司食堂吃饭, 他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我的状态,我假装不知道。现在没心情跟他说有的没的,我还处在震惊之中, 没消化完。 池郑云是懂“抛砖引玉”、层层递进的说话艺术的, 不愧是读书年代横扫演讲比赛第一名的学霸。 总之,现在他和边西川的爱恨情仇已经完全不重要了,我也根本没精力去在意他。我只想知道杨复和边家、和边西川是怎么一回事。 杨复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过不会再和边家、边西川有来往。 ……虽然,他还是一度瞒着我和边西川交流关于池郑云移情别恋的事。但,那是边西川主动找上杨复的,而且理由我倒不是不能理解, 所以我没为这事跟杨复闹, 把它几句话带过去了。 现在想想,杨复说的话没几句真的。哪怕他确实有原因、有理由。 我上午回顾了一下公司的情况, 我是首席财务官,很清楚公司确实没有异样。至少, 杨复没有把这家公司和边家扯上关系。 当然,也可能只是表面上没有关系,而更深层的人情人脉这些是存在的。 杨复起身去端了两碗鸡汤过来, 一碗放我面前, 打断了我的思路。 “补补。”他说。 有什么好补的呢, 干脆早点被他气死算了,一了百了。 我意思意思地喝了两小口, 放下碗, 抽纸巾擦嘴。 就他那心胸,肯定以为我是舍不得池郑云所以没胃口, 但他不想跟我吵, 怕在这敏感时期把我气跑了、令本已经出局的池郑云得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所以他在忍,在做戏。 他真的可以去当明星,这年头又有身材又有脸还有演技的荷尔蒙型男演员不多了,虽然他这把年纪出道是晚了点,但相信可以凭实力克服这一点点缺陷。 “不好喝啊?”他端起他那碗一口喝了,品了品,说,“挺好啊。” “不是汤的问题,我有点反胃。”我说。 他自以为幽默地接了句:“终于怀上了?” 旁边桌传来几声想忍没忍住的笑声。 我没兴趣转头看是谁在笑,也没脸看,只淡淡地对他说:“我吃完了,你快吃吧,吃完回办公室休息会儿,下午我有个部门会议。” 他扒拉了两下饭,搁下筷子,把我没喝完的鸡汤拿到他那边,慢慢地喝完了。 好讨厌他做这种表面功夫。 “别这么无聊。”我说。 “我节约粮食也无聊?那你三观有问题。”他振振有辞地辩驳,“那首诗怎么说来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看他的表情,显然很为自己熟练掌握小学一年级的诗而自豪,就差把文化人三个字刻在脸上了。 我想在公司给他面子,无奈他非逼我,我不得不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快点吃吧!” 他笑着吃完了,把我俩的碗筷放到回收处,跟我离开了食堂。 等电梯的时候没别人,他说:“去我那儿睡不?我那儿床大。” “不。”我拒绝道。 “我不闹你。”他说。 “你的话没有可信度。”我说。 他顿时笑了两声:“咋说话呢。这次我保证不闹你。” “你从现在开始就不要闹我,让我静静。”我说。 他小幅度地撇了下嘴,马上又挂起了笑:“行行行,你静你静。” 我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坐在办公桌前发了一会儿呆,鬼使神差地打开电脑搜索起了边西川。 他大学毕业就没读了,自带资本进了娱乐圈。 他不缺电影资源,但演技撑不起,而且长得小家子气,不是大荧幕脸(不是我说的,网友说的)。 导演们倒是愿意用,毕竟资源咖(网友说的),奶奶年轻时是当红电影明星,曾祖父是民国时的著名导演。无奈观众不买账,他戏份多的电影角色总被骂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反而他拍的偶像剧收视口碑都挺好。所以他认清现实,主要是拍电视剧,偶尔客串下电影。 边西川最近的新闻没什么特别的,而我看到他就不舒服,正准备叉掉,忽然按鼠标的手停了下,看着近照上的边西川,隐约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想了半天,拿手机自拍了一张,看看自拍,看看边西川的照片,顿时如鲠在喉。 卧槽,他怎么越长越像我,高中和大学的时候没这么像的。 其实,大三大四的时候,我就没怎么见到边西川了,圈子不同。后来他当明星拍戏,我看电视的时候不小心遇到他都是匆匆一瞥就马上换台并在心里默念:“无意点开,厄运退散。” 那……刚才看到的网友评论说他长得小家子气是指我也长得小家子气吗?(虽然我不是很在意别人对我外貌的评价,但也并不想莫名其妙就中枪!) 不,我得冷静下来。也许只有这一张的拍照角度是这样,其他的不像。 我忍着恶心找边西川的其他照片,试图力证我和他并不像。 一搜,看到一堆传他整容的帖子。 Interesting。 我怀着阴暗的想法,点进了说他整容的帖子。 当代网友很厉害,把他不同时期不同角度的五官进行重叠对比,力证他整了,至少也是微调过很多地方。 但也有他的粉丝反驳,说只是妆造效果而已。 两边都挺有道理,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听谁的。 但无论是听谁的,都不能解释边西川怎么越来越像我。 我的长相跟大学差别不大,难道他忘了我长什么样子吗?不然他难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倒是我从他的粉黑的battle中得到了一份安慰:原来他们说边西川长得小家子气是说以前的边西川。 我看了下他以前的剧照,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就是和我有点挂相但不是非常像的样子。 他的粉黑倒是都认可边西川现在的相貌比以前好看这件事。 那能不好看吗,我妈可是能让一心傍富婆的黎跃敏打破原则勾搭的美女。 所以四舍五入,边西川为什么会长得越来越像我妈? ……算了,随便吧。 我糟心地关掉了网页。 这时候有人敲门,说外卖员送奶茶给我,杨总点的。 我收了,搁一边没喝。 没过几分钟,杨复发消息给我,问奶茶送到没。我说送到了,不聊了,我睡觉去了。 我真去午睡了。只是一直没睡着而已,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 傍晚和杨复一起回家,吃完饭,收拾完,在小区里遛了一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无关紧要的琐事,看起来风平浪静。 我没向他发难。 他对我说过的谎话太多了,我不知道要怎么辨别真伪。 而且,我不能偏信池郑云。如果池郑云说的是假的,那我为了别人的假话而劈头盖脸地向杨复发难,就是我的错了,不好收场。 我打算先装作无事发生,背地里观察一下、调查一下。 如果查出来结果是……我还没想好。或者该说,我在逃避思考这件事。我希望结果是池郑云在骗我。 虽然我的大脑告诉我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是,说不定呢。 回家后,我洗了澡出来,正打算进被子睡觉,刚坐到床沿,杨复对我说:“你先别睡,我跟你说个事儿。” 我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事?” 看起来应该不是个坏事,他挺轻松挺高兴的。但也可能只是对杨复来说不是坏事。 他递给我一叠A4纸,说:“刚你洗澡我打印的,你看下。” 我接过来一看,愣了下,没说话。 他喜滋滋地挨着我坐下,搂着我的肩,拨了几下我手中的这叠资料,说:“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没有就不要,再挑。” 他说得好像是买衣服似的,可他递给我的是一堆待领养的小孩的资料。 我没有翻看的欲|望。 “怎么了?”他察言观色,先发制人,“上回跟你说了的啊。” 也只是“说了”而已。 “我并没有答应。”我说,“我说过,我们有行云。” “岳行云都成年了,大不大小不小,算怎么回事儿啊,你让他叫你爹你看他叫不?”杨复嚷道。 “我不需要非得有个人叫我爹。”我说。 他苦口婆心地劝:“你别在这儿犟,川儿。咱养了小的,不是说就不要岳行云了。家里这么大……实在不行,咱换个更大的房子,住得下。” “不是住不住得下的问题。”我看着他,说,“为什么莫名其妙要领养一个婴儿?你养?” “不我养还谁养?”他反问。 “我不是说出钱,我是说……比如换尿布,喂奶,看着他,这些。”我问他,“你哪来空?不上班了?你能不能别一拍脑门就瞎搞?” 他笑了起来:“你说这些?实在不行,请个保姆呗。咱家这条件,请仨都请得起,连咱俩的起居都包了。” “这不是请保姆的事。”我说。 “这就是请保姆能解决的问题。”他说,“别人家都这样,你以为他们老婆带小孩儿呢?都是扔给保姆。咱也扔给保姆,就平时下班回来逗逗、一起玩儿,多难啊?” “你养狗呢?”我问。 “我有钱也不会请仨保姆回来帮我养狗啊。看你这话说得。”他说。 “反正我不要。”我和他说不清,索性不扯了,只说结论,并且把资料放回他手上。 他叹了声气:“不要就不要呗,发什么火啊。行,先不说这个了。” 他起身把资料搁桌上去,说,“我洗澡去。” 他洗完澡出来,关了灯往被子里一钻,搂着我就来亲我:“川儿,睡了没?” 我闭着眼睛装睡,没回他。他试探了我几下,没坚持,就这么搂着我睡了。 后来,杨复拿着那些婴儿的资料又跟我陆续说过几次,我烦得很,最后冲他发了一场脾气,把资料当着他面塞碎纸机里,他才消停。 自从池郑云那日跟我说了那些话之后,我和他再没有联系过,自然也不会再帮他打理他公司的财务。同时,我退出了我和他、唐骏铭一起创办的公司新程。 唐骏铭问我为什么,我说这是我的私人问题不便回答。唐骏铭说肯定跟杨复有关,是不是杨复让我退的。我说不是,别问了。他说肯定就是。 然后他就不理我了。应该是生气了。 我向他解释真的不是杨复让我退的,我只是和池郑云有私人纠纷。 他不信。 为了向他证明我的真诚,我告诉他,我计划辞职、独立创建一家会计师事务所。 他的气消了些,问我真和池郑云有私人纠纷啊?什么纠纷? 我说你别问了,不想说。 他就没问了,改问我是不是要和杨复分手了。 我谨慎地说目前还不好说。 他接着说:那你来我这啊 我其实是想去他那里的,不太想自己开事务所,想想都麻烦、头大。但我怕杨复闹到他那去。杨复这人不讲道理,万一发起癫来,我就连累了唐骏铭。 但我没这么跟唐骏铭说,只说我想自己开。 他没强求,说也行吧,只要跟杨复分手就行。 我:“……” 我对杨复说了一半瞒了一半,告诉他我要开一家会计师事务所,没告诉他我有辞职的打算。 他挺不高兴地问我瞎折腾什么,是嫌现在的工作太少了吗。 我说我试试创业。 “这有什么好试的,闲得慌?”他话锋一转,见缝插针,“你要是闲得慌,养个小孩儿呗,咱一家三口过日子多好……好好好,不提这个,别又把小脸儿一板,怕你这样子。”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我说。 他的笑淡了淡,欲言又止了一番,最终拉着张脸说:“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你都决定了你还跟我说什么?通知我啊?随便你吧。” 他这态度令我的火一下子冒了上来,我质问他:“难道你不就是总自己做了决定然后通知我吗?你甚至都不通知我。” “怎么又翻旧账?”他皱了皱眉头,避开我的眼睛,转过身去拿起遥控不停换台,“行了,你弄你的,有需要跟我说,好吧?” “我不需要你。”我说。 不断跳转的电视频道一下子停在了某个台,他转头看我,疑惑地问:“又发哪门子脾气?我又哪儿惹你了?” “你的态度。”我说。 他啧了一声,靠过来搂我:“行,我态度不好,跟你道歉,别生气了。唉,我这不是……不是发火。别的事儿,遇到点麻烦。对不起川儿,我刚语气是差了点儿。” 我问:“什么事?” “没什么,你别操心了。”他敷衍道。 第83章 “叫爸爸,爸——爸——” 我没追问。 他就是这样, 我的事情他都要掌握,我瞒着他是大罪;但他的事情只要是他不想说的,我就都不用知道, 美其名曰不用我操心。 那他怎么就非得操|我的心呢? 我甚至没有兴趣和他为此争执。 杨复不要我管他的事也好, 我就把精力放到现有工作、查杨复和边家边西川的瓜葛纠缠以及创办事务所上。 前两者暂且不论,办事务所确实耗费我心神,占用我很多时间。 我很自信自己在本行业内绝对是优秀的,可从无到有创办一家事务所和做本职工作不一样。 其实,有唐骏铭这个经验者的帮助,说难倒不是非常难, 主要是事很杂, 而我不喜欢也不习惯杂乱的情况。 可我要克服的也正是这样的惰性思维。 我不能再按照杨复给我安排的康庄大道舒舒服服地走了,说不定哪天我就要和他分道扬镳。 甚至, 我有在反省这样的内容:是否正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是接受着杨复的安排,所以杨复不把我当成平等的人对待, 所以他要掌控我的一切却不让我掌控他的一切,所以他可以理直气壮地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名义去踩我的底线,而我不能做同样的事。 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 我确实是个不能自理的废物。 那我就要从现在开始修正这一切谬误。 想到这些, 我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投入事务所的创办。 我要做出成绩来向杨复证明。 可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某天晚上, 我正在书房办公,杨复突然推门进来, 神色凝重地说常哥出事儿了, 他得马上过去一趟。 我忙问怎么了,他说两口子吵架吵得很厉害, 他得去劝劝。 我:“……” 两口子吵架固然不是一件搞笑的事, 但杨复要连夜飞过去劝架就…… 当然, 我不会真笑出来,只是问他什么事情吵得这么严重,甚至需要他这么急着过去劝。 杨复叹了声气,说:“嫂子被一小白脸儿怂恿离婚,常哥气不过打了那小白脸儿,小白脸儿报警把他抓了。嫂子在气头上,不管。我过去劝架是其次,首先得把他捞出来。这事儿难听,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怕嘴不严。只能找我了。” 我:“……” 虽然但是,确实比他千里迢迢只是为了赶去调解夫妻吵架要说得过去。 “刚在电话里我也没搞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儿,反正先赶紧过去,回头再跟你细说。”他说。 我点点头。 他说:“我叫小兆给我订机票,你帮我收拾下行李,行不?随便拿几件换洗衣服就行,主要是把护照带上。” 我应了一声,合上电脑,去给他弄行李。 常哥那边和国内季节是反的,我先用手机查了下当地近几天的天气和温度,然后给他翻找因为不当季被收纳了起来的衣物。 正弄着,杨复过来,说机票定好了。 我蹲在地上,把衣服折好放进行李箱,他蹲到旁边一起弄,说:“我川儿真聪明,知道先查天气预报。” 我:“……” 他好像是真情实感地把我当傻子。 我没理这个傻逼,继续弄行李,弄好了关上盖子,刚把它竖起来,杨复凑过来把我壁咚着亲了一顿。 亲完还不放开我,黏着我,肉麻兮兮地说这趟可能十天半个月,还没走就开始想了。 我说你赶紧走吧,飞机不等人。 他说还有几个小时呢,赶得及。 杨复过去四五天,说把常哥弄出来了。 我给常哥打越洋电话问候,常哥的语气很生硬不自然,不太愿意和我说这事儿的样子。 这很正常,换我也不想跟人说这个。就现在,不止常哥尴尬,其实我也很尴尬。是杨复催着我给常哥打这个电话,说还是问候一下,人情世故。 我心想,按照人情世故来说,难道现在不应该是我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吗?对常哥好,对社恐的我也好。 但杨复一向比我懂人情世故,他这么说,我虽然纳闷,但还是照做。 如今问候过了,我和常哥双双尴尬着敷衍了对方几句,很快结束通话。我松了一口气。 过了十来分钟,杨复给我发语音消息,说他差不多调解好了,尽快回来,让我照顾好自己。 我回他语音,说我挺好的,让他专心把常哥这事儿弄好。 他说常哥和嫂子谈完决定不离婚,毕竟前头有俩孩子了,两口子从啥也没有相互扶持到现在,这么多年了,算了,前面的事儿一笔勾销,夫妻俩都收心,好好儿过日子。 我听着觉得好尴尬,说不清哪里尴尬,反正就是莫名尴尬。但我没说,只是听。 一星期后,杨复回来了。 我下班回家,见屋里亮着灯,心知是杨复,推门进去,正要叫他,很突兀地听到了小孩的哭声。 我愣了下,换了拖鞋走进去,一看,人都傻了。 俩穿着工作服的工人正在客厅组装婴儿床,杨复站在旁边,怀里抱着个好小一坨的婴儿,正满脸无奈地掂着哄着。 我在一瞬间怀疑自己开错门了,这可能是另一条世界线。 但是如果我现在退回门外去重新开门,会不会有点太中二了?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杨复抬眼看我:“宝贝儿,回来啦。你过来抱会儿,我怀疑她是饿了,给她冲奶粉去。快。” 婴儿一直在哭,声音很尖锐,听得我头皮发麻,只想让人赶紧别哭了,此刻听了杨复的话,我下意识地照做,过去把孩子接过来。 明明看着很小,但抱到怀里沉甸甸的像个铁秤砣。 我生怕把孩子摔着了,急忙放到一旁的沙发上,两只手虚虚护着,生怕她翻身往下滚,然后有点儿不知所措地转头去看杨复。 杨复径直去厨房,没多久,摇晃着一个奶瓶出来了。 我看着他把小孩抱起来,奶嘴塞小孩嘴里,她就不哭了,小嘴巴咕涌咕涌地吃着奶。 我:“……”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在做梦。 工人这个时候起身说话:“老板,装好了。” “哦,好。再辛苦你们一下,抬楼上去。”杨复继续给小孩喂奶,一边冲我使眼色,说,“我口袋有烟,你拿下给师傅他们。” 外人在这儿,我照着他的话做了。 工人可能是见小孩在,没抽,随意地夹在了耳朵上。 杨复抱着婴儿,带路让人把婴儿床抬到楼上,放在了主卧旁的那间客房里。这间房是为他妈妈准备的,但由于她至今没接受我和杨复,所以一次都没来过。 工人下楼把刚刚的工作痕迹收拾好就走了,杨复低声叫我随便找个毯子垫到婴儿床,他把喝饱奶睡着的小孩放进去,然后拉我到隔壁主卧,说:“宝贝儿,这孩子咱们得养段时候。” “你背着我去领养的?”我很生气地质问他。 这是刚刚这段时间里我想出来的可能性。 杨复本来就一直嚷着要去国外领养女婴,而现在他带回来的就是个外国女婴。 他却否认:“我敢么?这么大的事儿。我说你怎么回事儿,现在真是对我一点儿信任都没有……这孩子是常哥的!是个混血。你要不信,你现在再去仔细看看,是不是个混血。” 我回想了下那婴儿的模样,好像是有点儿,但不明显。 他好像能看穿我的想法,我还没说话,他就自己在那解释:“还不到一岁,不显。再大点儿肯定能看出来。我骗你这个干什么?过几个月就能拆穿的事儿。” 这倒是。 我想了想,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拉我到床尾凳上坐下,说:“电话里说不清,我就没说。整件事儿是这样的,常哥先出的轨,被嫂子发现了,他就跟那女的断了。但嫂子心里憋着气儿,正好遇到个老乡,他妈的看嫂子有绿卡,就献殷勤,想榜上她。嫂子被那小白脸儿哄得跟常哥闹离婚,常哥一激动,就动手了。我过去劝了半天,好不容易他俩才和好。 但常哥偷偷跟我说,那女的给他生了个闺女,生下来了才跟他说。他验了,是他的。那女的说自己不要,给他,他不要就送孤儿院去。 常哥本来就愁怎么跟老婆说把孩子领回家呢,出了那小白脸的事儿,这下子不敢说了。好不容易才哄好,一说,嫂子在气头上,肯定要离。 没法子,求我先把孩子带走养着,以后再看。实在不行,他等过了风头,跟家里人通通气,看能不能把这孩子挂谁名下,给爷爷奶奶养着。”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问他:“你瞎编的吧?” 他顿时啧了一声:“你不信你问常哥。” 说着,不等我回应,他就把手机掏了出来,当场打给常哥,说:“黎川不信,以为我故意在外面捡一孩子回来糊弄他呢。常哥,你跟他说下吧。” 好尴尬的我听着常哥好尴尬的声音:“唉,小川,是我,常哥。这事儿你和复子帮个忙,过了这阵子,我想法子把孩子安排走。实在是没法子。” 太尴尬了,我社恐严重发作,装哑巴没说话,别开脸看窗户。 杨复跟常哥寒暄了几句,挂了,然后冲我说:“没骗你吧。” 已经到这份上了,我总不能真的把常哥的孩子扔出去,只能认了。 可养婴儿是件很难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毫无经验的我俩而言。 如果是大一点的小孩,至少能沟通,可婴儿没办法沟通,只知道哭,冷了也哭、热了也哭,吃多了也哭,饿着了也哭,想睡觉了不自己睡觉,还是哭。哭起来的声音还很大、很尖锐,堪称魔音入耳。 孩子来的当天晚上,我就体验到了为人父母的辛苦。 本来我看她吃完奶睡得好好的,以为会一直这么顺利,就松了一口气,该干嘛干嘛去了。不料,晚上我正睡着,她醒了,在隔壁哭。 为了安全,杨复装了个监控在隔壁屋,iPad开着放我们床头柜上,突然宁静的夜里爆发刺耳的哭声,把我吓得一哆嗦,本能地往杨复怀里躲。 他也被惊醒了,下意识地把我搂紧,刚醒的声音嘶哑含糊:“别怕别怕,我在……” 我俩贴在一起,两双惺忪的睡眼对着看,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小孩……”我说。 他皱着眉头啧了一声,反手把iPad拿过来,我俩凑在一起看了下,真是小孩醒了在那儿嚎啕大哭。 “我去看看,可能要换尿片吧。”他说着,把iPad搁揉着眼睛下床去了隔壁屋。 我坐起来,拿起iPad看。杨复先检查了下小孩的纸尿片,应该是没尿,他给她穿回去,抱起来哄了一会儿,小孩还是哭,他就把她放回去,转身出去了。 他没回卧室来,不知道去哪了。 小孩继续哭,哭得直蹬腿。我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她哭厥过去,只好下地踩着拖鞋过去,把她抱起来试图哄好。 未遂。 不多久,杨复回来了,手里拿着泡好的奶:“没事儿,你搁下,我来,你去睡吧。” 我觉得不对劲,问他:“她一哭你就给她喝奶?” 他理所当然地说:“小孩儿哭不就是尿片脏了或者饿了?尿片没脏那就是饿了呗。来,给我,我喂她。” “你别把她撑死了。”我警告他。 “不会。她又不是傻子,撑着了就不喝了呗。”他说着,从我手里接过小孩。 我感觉到了深深的不靠谱,忙说:“你先别,我问问。先别喂啊。” 说着,我赶紧回卧室去拿了手机,准备找有孩子的人问下这情况怎么办,可一看时间,凌晨一点半了,我…… 这太晚了,打给谁都不合适吧。 我只好临机应变:“你等下,我在网上查下。” “快点儿,我脑子要被她哭麻了。”杨复催促道。 我的脑子已经被她哭麻了! 我赶紧上网搜小孩半夜哭是为什么。 搜出来答案五花八门,甚至还有说丢魂的。 我正搜着,杨复不耐烦了,把奶瓶嘴往小孩嘴里怼。 我忙叫住他:“哎!你别!等下,我查下再说。” “你查你的,我先试试,说不定真是饿了。”他焦虑地说,“再听她哭我就要疯了。” “你别瞎喂,我听说小孩不知道饱的!”我说。 “试试。又不是傻子……”他坚持这样,我急了,正要跟他抢孩子,就见孩子咬了咬奶嘴,自己吐出来了。 杨复把奶嘴塞回她嘴里,她又给吐出来了,这次还吐了点泡泡,可能是表达抗议。 杨复终于肯信她不是饿了,一边抱着她掂来掂去,一边问我:“查出来什么原因了么?” 我都要无语了,狠狠瞪他一眼:“我刚在查,被你打断了。” “那你赶紧接着查。”他说。 我俩照着网上的说法逐一排查,可不能确定婴儿是不是肚子疼。体温是正常的,但谁知道肠子正不正常? 没辙了,杨复说送医院吧。我说好。 我俩正准备带她下楼,忽然杨复停下,小心翼翼地低声说:“等等。” 我俩停在原地,眼睛都看着他怀里的孩子。她的哭声小了下去,没多久,睡着了。屋子恢复了夜晚该有的宁静。 “……” 我俩在这瞬间甚至都不敢动,生怕她又醒了哭。 刚才她哭的时候我没顾上,现在不哭了,我感觉到了,我好像有点耳鸣。 第二天,杨复火速聘请了一位皇冠级月嫂,住家月薪三万六。 杨复说这钱该给人家赚,我深以为然。 月嫂四十多岁,看着就很精明干练,事实上也确实对得起这份工资,孩子一哭她就能马上判断缘由并处理好。 她说小孩的哭声不同,就跟大人说话一样,冷了饿了寂寞了想睡觉了的哭声都是不一样的,表达不一样的意思。 我和杨复觉得这是玄学。我俩除了尖锐吵闹,什么别的都听不出来。 刚来那天晚上小孩可能是不适应,现在她不再没完没了地哭闹烦人,被月嫂照顾得干干净净,展现出了小天使的一面,性格很活泼,爱笑,爱咿咿呀呀地和大人互动,而且还长得漂亮,白白嫩嫩跟小团子似的,很难不让人心生喜欢。 一开始,我对她只能说是不冷不热。月嫂买了爬爬地毯放在客厅沙发旁,小孩在上面爬来爬去地玩,我坐在旁边看书或电视,只是出于尽成年人照看小孩的本能义务,可她居然主动地过来拽我的裤腿,坚持把她的玩具往我身上怼,仰着脸朝我笑,发出我听不懂的婴儿语言。 月嫂笑眯眯地说这是在邀请我跟她玩。 我很认真地问月嫂可以拒绝邀请吗,她说当然可以,不过会对小孩的心理健康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 我:“……” 这不就是不能拒绝的意思吗? 为了小孩的心理健康,我只好陪她玩,就当是回顾童年了。 不,我的童年应该没有这么多玩具吧。 我不记得了,而且没有照片留下来,只能推测。 根据推测,我当婴幼儿的时候搞不好一天饿三顿,温饱都难说,别提玩具了。 这想起来实在是令人不愉快,我赶紧让自己忘掉,专心陪她玩。别说,现在的小孩玩具挺有意思的,花样繁多。 玩着玩着,小孩朝我叫妈妈。 我:“……叔叔。” 小孩:“爸爸。” 我:“叔叔。” 小孩:“妈妈。” 我:“……” 行吧,我曾看到过一种说法:因为绝大多数的小孩最先发出的音类似于“mama”“papa/baba”,所以人类才有了妈妈和爸爸的词汇,而不是反过来的逻辑。这就是为什么中外的爸爸妈妈读音大同小异的原因。 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叫我叔叔。 可能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发音有点拗口,她一时叫不出来,轮着叫妈妈爸爸。 杨复听闻她能叫爸爸妈妈了,原本对她爱答不理的,这下子来了兴趣,纡尊降贵地亲临爬爬地毯,盘着腿朝她拍手:“嘬嘬嘬,过来,过来,嘬嘬。” “你有病吧?”我问杨复。 他认错的态度还算诚恳:“不好意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是故意的。”停了下,问,“那我要怎么叫她?” 我说:“你就叫她名字不行吗?” “她又听不懂。”他说。 “那你别叫。”我懒得跟他说,低头继续用发声书教宝宝叫叔叔。 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她已经开始含糊地发叔叔的音了。 杨复在旁边看了会儿,见我们都不理他,就开始使损招了,去拿了颗奶糖来利诱:“菲儿,菲儿,过来,有吃的。” 宝宝已经能听懂别人叫她了,闻言转头看杨复,但没动。她不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而且我和月嫂也没丧心病狂地给她吃过奶糖,她并不知道那是好吃的东西。 我马上警告杨复:“她还不能吃糖,等下噎住了。你别乱来。” 杨复说:“就给她舔舔,试试味儿。” 我严肃地说:“你离她远点。” 他只好悻悻然地把糖塞自己嘴里吃了。 宝宝见他往嘴里塞东西吃,来了兴趣,朝他爬了过去,伸手去抓他嘴。 杨复顺势和她玩了起来,抓住她的两只小手哄道:“叫爸爸,爸——爸——” 我忙阻止他:“杨复你别让她乱叫。” 他振振有辞:“小孩儿不都叫爸爸吗,你教她叫叔叔就跟别人家小孩学说话的进度不一样了。是不是,菲儿?” 他说着,把宝宝抱起来,走到我面前坐下,举着宝宝的手来挠我的衣服:“叫爸爸,这也是爸爸,叫、爸——爸——” 菲儿本来就喜欢叫爸爸妈妈,被他这么一扰乱,当即对着我就叫起了爸爸,我教她两天的叔叔算是白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唐骏铭:让我来看看黎川的事务所创办得怎么样了 黎川带孩子ing 唐骏铭:6 ps:叫菲儿发音是fei er,不是连音 第84章 我现在觉得你这件事很不对劲。唐骏铭的语气很严肃。 在客厅时, 月嫂也在,我没多说什么。 回卧室后,我郑重地向杨复提出我的看法:“你不要乱给菲儿吃东西, 也不要乱教她叫爸爸。” 他一副不当回事儿的模样坐到床尾, 抬头看着我,说:“我这不看别人小孩儿都从爸爸妈妈叫起么,我又没教她叫妈。” “万一她真把我们当她爸爸了怎么办?”我问。 “多大的事儿啊,这么小个孩子,三天不见人就忘了谁是谁了。”他说。 “万一她记得呢?”我问。 他忽然愣了下,眨了眨眼睛, 正经了一点, 问:“怎么了?” 我没说话。 他起身过来,把我拉到床边坐下, 搂着我问:“没事儿吧?” 我的事都是他惹出来的,他还要总故作无辜地问我没事吧。 我深呼吸一口气, 问他:“常哥那里怎么说的?” 杨复沉默了几秒,说:“这才多久。他打算再过段时候。” 我想了想,看着他的眼睛, 很认真地对他说:“现在有张嫂带孩子, 我就先不说什么了。但是, 杨复,你真的不要乱教小孩。我们早晚要把她还给常哥, 万一她真以为我或者你是她爸爸, 到时候……到时候,她会以为是她亲爸爸不要她了。” 我不知道菲儿要在我们这里放多久, 也不知道她的记忆可以保留多久。我妈离开我的时候, 我是小学三年级, 比菲儿现在大了很多。但是,万一她就是记得很远的事呢?都说女生记性更好的。 杨复揽着我肩膀的手紧了紧,很温柔地吻了吻我的额角,说:“我看你挺喜欢这孩子的,要不就留下她吧。反正常哥那儿还不知道怎么办。要是跟他说咱们愿意留着养,他肯定乐意。咱俩也算是有个后,一家三口过日子的样儿就出来了。好不?川儿。” 我垂眸看着自己手指上的婚戒,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们不适合要孩子,杨复。” 杨复问我:“哪儿不合适?咱这么有钱,孩子肯定能养得好。” “不是有钱就什么都可以。”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他,“两个爸爸的家庭对生活在国内的小孩来说太勉强了。” “那就去国外嘛。”杨复说。 我当然知道可以去国外,问题是这并非我觉得不合适的真正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我不知道自己和杨复能走到哪一步,怎么能养个孩子掺和进来?到时候……孩子怎么办? 但我不能和杨复说这个。 我只是说:“国内挺好的,我不想去国外,总不能把孩子自己放去国外。别说了,杨复。反正,你催下常哥,让他早点把菲儿的事安排好。就像你说的,她现在还小,几天不见就能忘了人,那就趁早放到她爷爷奶奶那去,省得有记忆了再分开难受。” 他过了十来秒才回答我:“好。我明天催催他。” 杨复催了几次,常哥都说再过段时候,他就懒得催了。 我再让他催,他就让我自己去找常哥说,不然常哥得以为他不讲义气呢。 我被气得打了他一下:“本来就是你自作主张答应他带回来的,现在要我去问?” 我怎么好意思跟常哥说?杨复这根本就是耍赖皮。 杨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反正我现在不去说了,过几个月再说。你要想说你说。你要不高兴,打我也行,挨你打我乐意~” 气得我真打了他一顿,但他根本不在乎。 打完,我自己手疼不说,还没解决问题。 没办法,只能忍。 好在有张嫂在,我也就下班回来陪陪菲儿,其他时候继续我的工作和创业,虽然有被耽误到一点点时间,但还好,在可控范围内。 但是,突然有一天,张嫂说:“两位先生,我得请个假。” 杨复没什么反应,依旧陪宝宝玩小电子琴。 我转头看张嫂,说:“哦,好,哪天?” 又不是旧社会包身工,总不能不让人家请假。而且,菲儿最近都很乖,很少哭啼,可能已经习惯了环境,张嫂不在也没事。 张嫂迟疑地看了下杨复和菲儿的方向,然后看向我,说:“可能……半个月吧。” 我一怔:“怎么这么久?” 杨复这时候说话了,平和地问:“张嫂,家里有事儿啊?” “对对对,”张嫂说,“家里有事儿……我弟娶媳妇儿,我得回去一趟。” 我觉得不对劲儿,张嫂都四十多了,她弟结哪门子婚? 我问:“你弟多大?” 她说:“比我小十来岁,大光棍儿,终于娶上媳妇儿了,我肯定要回去帮帮忙。而且我好几年没回去了,想着多住几天。” 这话一说,我不好再说什么,转头看杨复。 杨复会错了我的意思,起身去沙发上拿他下班回来随手扔那儿的西装外套,掏出钱夹子,把里面那叠红票子都拿出来递向张嫂:“我们的一点儿心意,祝你弟新婚愉快啊。” 张嫂客气了几下,见盛情难却,就收了,口里说:“我替他谢谢两位先生了……我尽早赶回来。” 杨复又开始在那儿大方:“没事儿,难得回去一趟,多待待,工资不扣你的,带薪休假。” 张嫂肯定高兴啊,连连道谢。 我见杨复傻不愣登顾头不顾尾的,有点急了,轻轻咳嗽两声。他听是听到了,回头瞅我一眼,说:“嗓子不舒服?这天气是干。张嫂帮忙熬个川贝梨子……” “不用,我等下吃点枇杷膏。”我说。 “也行,我给你去拿啊。” 杨复殷勤地去找枇杷膏了。 我真是要他有什么用! 指望不上杨复,我只能靠自己了。我问张嫂:“那有替工的人选吗?菲儿还小,离不了人,半个月,我和杨复应付不来。” 张嫂笑着说:“有,有,怪我没来得及说,刚杨先生给红包,把我给高兴忘了。您放心,我肯定给安排好。” 我放心了:“嗯,那就好。” 没想到,我放心早了。 张嫂找来替工的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姓王。王嫂的工作能力远远比不上张嫂不说,工作态度还很不端正。 我有天下午外出办事儿,在家附近,杨复打电话给我。他知道我在附近办事儿,问我等下回不回公司,方便的话回家帮他拿个文件回公司,不然小兆得一来一往,耽误工夫。 我说好。 我就回去给杨复拿文件了。 王嫂和菲儿没在家,这我倒是不担心,张嫂刚来的时候就给我看过一张时间安排表,很科学,天气好的时候,月嫂会用婴儿车推着孩子去小区里晒太阳、接触大自然,不能总在家闷着。偶尔,我不上班的午后出门,也会在小区广场那边看到很多人带着小孩聚在一起。 我拿了文件,准备回公司,途经广场,远远看到了王嫂和其他人。我愣了下,把车子放慢速度,直到最终停下来。 王嫂正在激情洋溢地跟面前几个看穿着打扮应该也是月嫂或保姆的人说着什么,菲儿和那些人带来的孩子都躺在婴儿车里,被晾在一旁。有几个大点儿的小男孩在旁边跑来跑去地扔皮球玩。 我看着那皮球在菲儿的婴儿车旁飞来飞去,心惊胆战。 王嫂压根眼神没分给菲儿一下,就顾着在跟人聊天了。 我熄火下车,朝那边走了过去。 走近一点,我听到王嫂是在跟人八卦她的临时雇主、也就是我和杨复这对男同性恋。 她说得信誓旦旦口沫横飞,说看到我和杨复激吻,舌头都快打结了,她天天能从客厅的沙发底下捡出男士内裤来。 我:“……” 她生不逢时。 如果早几年,在前一套房子里的时候,她说这些,我可能会惊恐地先检讨自己。但现在我可以肯定她是在瞎编。 我就快在卧室都不想让杨复碰我了,我还在客厅跟杨复怎么怎么?没这兴致了。 我甚至还试图说服杨复同意把我们卧室里的床改成两张。他反应特别激烈,死活不同意。我只能暂且作罢。 他还委屈了三天,那三天里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对他干了多可怕的事情。 可能其他家的月嫂见过我、记得,或者是光看我现在这肯定说不上和善的神色就能猜出我的身份,总之,她们不自然地咳嗽起来,疯狂给王嫂使眼色。 王嫂看懂了她们的眼色,回头和我对视,声音戛然而止,大家无从得知她在厨房的垃圾桶里见到了几个用过的安全套了。 王嫂被我当场开除是肯定的事情。 我让她现在就走,我记得她带来的行李就一个旅行包,估计都是些换洗衣服,现在就回去收拾了走,我没空说别的,还得去公司送文件。 她看起来不服气,好像想辩解,但实在是无从辩解,悻悻然地黑着脸往我家走,菲儿都没管。 我推着菲儿的婴儿车回去,盯着王嫂收拾了她的行李离开,把给她的临时门锁密码消除了,然后带着菲儿和文件开车去公司。 从进公司大楼开始,我就感觉很多人在看我。 我社恐发作,但只能强作镇定。这都是杨复的错。 在电梯里遇到了行政部负责人,她很明显地愣了下,看看菲儿,看看我,问:“黎总,这……你孩子?” “不是。朋友家的,有事给我带下。”我说。 她看起来松了一口气,看回菲儿脸上,笑着说:“好可爱。” 周兆是知道菲儿的,他见我带着她来,忙迎上来:“黎总。杨总在办公室会客。聚变影视的郑总。”他看了下菲儿,贴心地问,“月嫂怎么了吗?菲儿我来带吧。” 这不属于他的工作范围,而且一路上菲儿都很乖,于是我拒绝了他的好意:“没事。我帮杨总拿文件过来,那就不进去了,你送一下吧。” 周兆点点头,接过文件袋。 我正要推菲儿去我办公室,她在这个时候哭了起来。 “……” 救命。我想起了她刚来第一晚时的场景。 到底为什么在月嫂身边她就不哭啊?张嫂就算了,她在王嫂身边也不哭。 我把菲儿从婴儿车里抱出来哄了下,没用。周兆说他试试,我就让他抱过去试试了,还是没用。 他忽然神色微妙,犹豫着说:“是不是要……换尿片了啊?” 我没闻到什么气味,但看他的表情,应该是闻到了。 “可能吧。”我不确定地说,“旁边会议室里没人吧?去那里面看下。” 总不能堵在走廊里检查婴儿尿片。 周兆点点头,转身刚走一步就停下来,看了下婴儿车,抬头看我:“带尿片了吗?” “没。”我说,“我马上买。” 我马上掏手机找跑腿送婴儿纸尿片来,一边跟着周兆往会议室走。 突然,身后传来杨复的声音:“川儿,怎么了?” 我和周兆都停了下来,回头看到杨复从他办公室走过来:“怎么把她带来了?她又哭什么?我刚从玻璃看到你们了。” 我先没理他,把纸尿片下单,然后才回答:“有点事,我把王嫂退了,等下跟月嫂公司联系下,让他们另外安排人来。回去再跟你细说,你先忙你的,资料我给你带来了。我跟周兆先去会议室,别让菲儿吵到大家工作。” “那行吧。周兆你先帮忙弄下,弄不来就叫吴靓来帮下手,她俩孩子,肯定懂怎么哄。”杨复说。 周兆应了一声。 杨复拍了下我胳膊,转身回办公室去了。 跑腿很快就把纸尿片送来了,我和周兆合力给菲儿换好,周兆抱着她哄了会儿,谢天谢地,不哭了。 周兆问我:“黎总,你是打算带她下午都在办公室吗?” 我说:“嗯。” 周兆很担忧地问:“那……奶粉带了吗?” “……我马上买。”我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会忘记带上婴儿尿片和食物。 倒是带上了两本语音图画书和一个长颈鹿的布偶娃娃。 没别的事,我带着菲儿回我办公室去了。 奶粉奶瓶送到了,我把奶瓶用热水消了下毒,放在一旁先没冲泡奶粉。刚在手机上问了下张嫂,她说还没到喂奶的时间。 我坐到沙发上,抱着菲儿教她说话,她学累了,靠在我怀里睡着了。 这正合我意,我把她放到婴儿车里,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杨复推门进来了:“宝贝儿~” 我忙示意他小声点,别把菲儿吵醒了。 他“哦”了一声,轻手关上门,走过来看了看,低声问:“王嫂怎么了?” “她光顾着跟别人聊天,把菲儿放在一边,人贩子抱走了都不知道。”我没把她编排我和杨复的事说出来,那实在是不好听,就不说了。反正杨复又不会因为我不说那些就不同意我换月嫂。 “这么不负责啊?那是该换,我还要去投诉她。”杨复问,“你跟月嫂公司说了没?” “刚说了,你就别说了。”我很糟心,说,“但是那边说一下子没有合适的接手。你找下别的月嫂公司问问。” “行,我等下就去联系。”杨复抱抱我,“别烦了老婆,咱闺女这不挺乖的嘛。” “都说了你别乱叫。”我不耐烦地说,“你再催下常哥。” “好,我回头催下他。”杨复说。 可我一看他这样子就觉得他是在敷衍我:“杨复,你别阳奉阴违啊。” “不会不会。”他说。 赶在晚上前,杨复从别处找了个新月嫂过来,但这临时找的总给我感觉不如张嫂利索,甚至还不如那个王嫂。从新月嫂到岗,到我和杨复睡觉前,菲儿哭闹过两次了,新月嫂不太能哄得住的样子。 我已经开始担心今晚的睡觉问题了。 果不其然,我睡到半夜,被隔壁房间的婴儿哭声吵醒了。 我们现在还是会在床头柜上放着iPad,监控摄像头对着婴儿床,不会拍到睡在房间另一头的月嫂,主要是不放心孩子。 这会儿,监控的声音倒是关着,可孩子的哭声透过了墙壁和门。 我坐起来,眯着眼睛看屏幕上菲儿自己在那哭,没人哄。看了十来秒,我忍不住了,推了下杨复:“菲儿哭了。” 他睡得正香,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脑袋盖住。 我犹豫了下,没再叫他,自己下床过去看。 这一看,新月嫂根本就不在屋里。 我愣了几秒,回过神来,顾不上管新月嫂在哪、干什么,先把菲儿抱起来哄哄。 正哄着,新月嫂回来了,见着我:“哎……哎,孩子醒了啊?我来我来。刚上厕所去了。” 我看着菲儿被她哄入睡,回去卧室,看杨复睡得四仰八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狠狠踹他一脚,把他踹醒。 但想来想去,又觉得算了。我被吵醒挺不爽的,何必拉他一起不爽。 我只好对着他翻了个狠狠的白眼,然后回床上去睡觉。但这下半夜我一直睡得不舒坦,总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觉得听到了菲儿在哭,可坐起来细听又没有。 类似的情况连续三天发生,后面两次新月嫂倒是在房间里,但她哄菲儿要哄好一会儿、哄到我被吵醒了,菲儿才能被她哄好继续睡。而我就睡不着了。 我三天晚上耳朵里都一直是幻听小孩哭。 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白天上班的时候我精神萎靡,连喝两杯黑咖啡都没能提神成功,用电脑看公司下年度财务预算报表的时候,上下眼皮子打架,脑袋时不时往前磕一下磕一下……终于一脑袋磕在了键盘上,把我自己吓醒了。但没醒多久,脑袋又开始发懵。 都这样了,我就不硬撑了,关了电脑去小床上补觉,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睡之前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我要打杨复一顿。 这回不是他把菲儿带回来的原因,而是单纯的不满他每天晚上都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我不知道他怎么狠得下心的。 头天晚上就算了,翌日我跟他说,他说有月嫂了还管什么,都给月嫂管,我们继续睡我们的。 当天晚上他确实是这么做的,当时我确定他已经醒了,但他把脑袋一蒙,就是可以继续睡。 就这样,他还嫌影响到自己了,第三天晚上睡觉前,他递给我两颗耳塞,说戴上这个就不会半夜被吵到了。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坦然自若地给自己耳朵里塞了两颗。 晚上,菲儿哭的时候,他连身都不翻了。 …… 我在办公室里这一觉睡得香,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一看时间,有点心虚,毕竟是上班时间。但想想我是最大股东,偶尔一次上班睡觉的特权应该是不过分的。 但菲儿天天晚上哭,我总不能天天在办公室里从上午睡到下午吧。 又过了半星期,我受不了了,问张嫂能不能早点回来。 张嫂说她弟的婚礼明天才举办。 我:“……” 那提前这么早回去干什么? 人有了堕落的第一次,就容易出现第二次。 我在办公室里补觉已经不算什么了,一周后的早晨,杨复叫我起床,我闭着眼睛直接说我上午请假。杨复没再叫我,自己起床上班去了。 接下来,我三天两头因为早上起不来而请半天假。可这样的作息下,我下午去了公司也没心思上班,整颗心都乱糟糟的。 唐骏铭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看着报表走神,被手机铃唤了回来。 “喂……” “你事务所还做吗?”他冷冷地说,“我前天给你发的资料,你到现在都没回我。我还以为杨复用你的手机把我拉黑了。” “……不好意思,我可能漏看了。我就看。”我说。 “你在搞什么?最近又发生什么事了?你已经是第二次漏看我给你发的消息了,是真的漏看还是故意的?”他问。 “不是故意的,真是漏看。”我说。 “你以前没这么粗心。”他说。 “最近没休息好。”我解释道。 他问:“你干什么没休息好?我看杨复休息得挺好。我刚还看到他了,衣冠楚楚在跟人吃饭。” “带小孩。”我有气无力地说,“有个朋友的小孩放我家,晚上总是哭,我没睡好。” 他问:“什么小孩?那为什么杨复能休息好?他看起来很精神。” 因为他戴耳塞睡…… 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叹了声气。 唐骏铭沉默了几秒,问:“哪个朋友的小孩?为什么放你家?谁抱回来的?你还是杨复?你把前因后果详细跟我说下。” 我哪来这精力。 “我现在就看你给我发的……” “那个不急着看,我现在觉得你这件事很不对劲。”唐骏铭的语气很严肃。 第85章 这场闹剧必须要尽早结束 今天杨复有饭局, 早就跟我说了。我下班后没直接回去,跟唐骏铭吃了顿饭,说事务所的事, 也说说别的。 “我懒得跟你说。” 唐骏铭这么说完, 骂了我至少半小时。 他确实是懒得跟我说,直接骂。 主要就是他觉得孩子出现得太蹊跷了,什么朋友的孩子,什么朋友把孩子扔一对男同家里不管了,那个朋友是脑子有病还是心里有毒。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这么个朋友, 杨复难道就没有顺水推舟的意思吗?他看杨复有得很。 杨复的朋友, 杨复带回来的孩子,杨复晚上睡得那么死……黎川, 你用脑子想想他是这种性格吗?你就不觉得这很刻意、很做作吗? …… 说到最后,他喝了一口凉茶, 盯着我说:“你就是在自欺欺人,假装自己想不到,就不用去面对去拆穿去选择解决或忍气吞声地接受。你假装不知道, 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做傻子。”停了几秒, 他收回目光, 垂眸看着杯子,说, “跟我妈一样……我恨透了你们这种人。” 也许, 他说得都对。 我大概九点到的家,把车停在库里, 一直没下去, 呆坐了很久。 不想下去, 不想回去,不想看到杨复。他半小时前回来的,回来就打电话问我怎么还不回,说菲儿想我了,刚一直在说想爸爸。 结束通话后,他发了一小段视频给我,视频里他一直在教菲儿说想爸爸要爸爸。菲儿什么都不懂,跟着他说。 我觉得他真是疯了。 不,应该说,他已经疯很久了。 “怎么了?回来了待这儿不进去?”杨复的声音打断了车库的安静,“菲儿,来,叫爸爸。” 他怀里的菲儿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顺着他的话行动,奶声奶气地叫我爸爸。 我从放下的车窗看站在旁边的他俩,欲言又止,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杨复要把菲儿往我怀里塞,我及时制止了他:“刚从外面回来,脏,不抱了。” 他瞅着我脸色,没坚持,只捏着嗓子假装是对菲儿说话:“爸爸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是不是?菲儿。爸爸回来还不抱你。” 这令我想起了我小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大人就是喜欢把明明就是要对另一个大人说的话阴阳怪气地说给小孩听。 就像我舅当着我爸的面对我说:小川啊,可怜哦,你妈跑了不要你,你爸也不要你,那你就只能去要饭了,记得刚才那个拿着碗拦着人要钱的小叫花子吗,你爸不管你,那你就只能也那样了。 他明明可以自己单独来找我爸,对他说:你管不管你儿子,你不管,我就扔了他,让他去要饭。 为什么要把我拉在那里对我说?我当时好尴尬,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感觉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愉快的回忆喷涌而来,我深呼吸,捏紧了拳头,使劲咬住后槽牙,忍了。不想给小孩造成心理阴影。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先去洗个澡。” 杨复说:“哦,好。吃饱没?弄夜宵给你吃。” “不用。”我说。 他又开始发癫,酸道:“我就多余问。你跟唐骏铭吃饭哪回不吃得饱饱的回来啊,看着他就下饭。”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他这样子像极了传统塑造的怨妇形象。可明明被用人们塑造怨妇的手段对付的人是我。他是策划者和实施者。 我没理他,径直上二楼洗澡去了。洗完澡出来,我就上床关灯睡觉了。 过了会儿,杨复进来,问:“怎么了?这么早就睡觉?我还等你下去一起陪菲儿学说话呢,她一天没见着你,特想你。” 我没说话,他过来推推我:“川儿,怎么了?不舒服啊?”手摸我额头上。 “没,”我这才说话,“就是累,这段时间都没睡好,你别闹我,让我睡觉。” 他一下子不说话了,没动静,可能是在看我,但我懒得管他,闭着眼睛睡我的。 又过了会儿,杨复锁了门,上床来,跟我亲热。 我装死,但他发起情来哪管这个,我睡着他也能做他的事,直到我装不下去了,一巴掌扇他脸上:“我在睡觉!” 他顺势抓住我的手放到嘴边亲,说:“小声点儿,菲儿睡了。” 我差点被他逗笑了。可惜,笑不出来。 完事儿后,他餍足地搂着我睡觉,我闭着眼睛努力压抑怒火,劝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踹他下床去,那样动静太大了,会把隔壁的菲儿吵醒,新月嫂也会察觉不对劲,我就会很尴尬。 然后我想,杨复是不是就是算准了我的心理我的顾忌。 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我和他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很多事情我是知道的,他并没有刻意地瞒我,只是很多时候我会自以为是地觉得他不会把对别人的那套用到我的身上来。我理所当然地以为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我以为,他唯独对我是赤诚的、如同白纸一般的。 现在想来,用唐骏铭的话就是:可能吗? 可能吗? 也许不太可能。 他就连对他妈都会用一些心机,哪怕他的出发点确实是为了对他妈好。 我至今仍旧不怀疑杨复是爱我的,这无可怀疑。但是,我接受不了他这样的爱。 也许,在他和我之见,变了的那个人是我。他一直都是那样,而我却变了,我不再是那个只要能被爱就可以放弃其他一切的我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翅膀硬了。 那就当是我对不起他吧。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要窒息了,我感觉我现在就像是被他圈禁起来的金丝雀,和那些被有钱人包养的小情人,比如喻兼而,没什么差别。甚至,可能和粉卫衣都没有差别。 我有T大本硕博的学历,可以游刃有余地运转、处理一家上市公司的财务相关。可是谁在乎呢。 也许大家心里给我的标签就只有我是杨复的人。也许大家觉得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靠杨复得来的。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不,不是这样的。 我在很多年前确实是靠杨复才有了那么多的机会,可是,我的工作是靠我自己的能力。 但没有人会在乎的。 甚至连杨复自己都不在乎。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其实也变了。 以前的他总是催着我学习,说学习好了才能找到好工作,可现在他试图用小孩来困住我,让我无法集中精神工作。如果要往最坏处揣测他,他就是想让我干脆离职回家带小孩。 也许这并不是一种最坏的揣测,而就是事实。 如果唐骏铭没有骂醒我,如果这段时间的状态持续下去,也许我真的会无心工作、最终停职或离职。 反正杨复到时候可以这么安抚我:你有股份,不做CFO了也还是公司的最大股东,没关系的,等菲儿长大点你再回公司工作就好了。 而我也许会真的觉得是这样。 他很会哄人的。 半夜,菲儿又哭了。我醒来后,避开去看iPad上的监控画面,从杨复的耳朵里抠出耳塞,塞到我自己的耳朵里。 其实床头柜的抽屉里有新的,但我就是要拿走他的。 他很快就醒了,睁开眼睛看我,有点懵圈:“……怎么了?” 离这么近,我戴着耳塞能听到他说什么,但隔壁房的菲儿哭声我听不到了。 我假装没听到杨复说的话,躺下去背对着他,闭眼睡觉。 能感觉到他坐起来疑惑了一会儿,然后他探头来瞅我:“川儿,怎么了?” “没怎么,睡觉啊。”我说。 他一时语塞,悻悻然地躺回去。大概过了半分钟,他说:“菲儿还在哭。” 我本来是想今晚算了,明天再收拾他,但他就是知道怎么把我惹火。我这一下子火气冒上来,翻过身和他四目相对,然后抬脚把他往床边踹。 他大乱阵脚:“川儿?干嘛?” “轮到你去看了。”我平静地说,“上半月是我照顾,下半月你照顾。你要不想照顾,随便你,总之别吵我,我要睡觉,再吵你就滚出去,这是我的房子。” 说完,我翻回去背对他睡觉。 杨复了解我,我也对他有着一定的了解。他就算本来不打算去看菲儿,我说了随便他,他就得去了。 果然,过了半分钟左右,他下地过去了。 我甚至都没有抬头从监控里看一下的打算,继续睡觉。 这场闹剧必须要尽早结束,对谁都好,包括菲儿。 半个月没休息好,不是一个晚上就能补回来的,毕竟我不是十几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了。但至少比平时要好很多,我早上听到闹钟就起来了,去洗漱换衣服。 杨复也起来了,看起来状态不好。但以前他常应酬到半夜三更,第二天还是精神奕奕,自带熬夜天赋,所以我合理怀疑他现在状态不好并不是因为昨晚没睡好,而是因为我昨晚的态度。 果然,他一直在暗搓搓地观察我。 我暂且没理他,早上该干什么干什么,吃完早饭就出门准备上班。 他跟上来,让我上他车,我上了。 一路上,他试探我:“你昨儿什么事儿啊?看起来不高兴。” “没,我很高兴。”我说。 他笑了一声:“跟我这儿演呢?你眉毛一撇,我就知道你……怎么了?你那学弟又说我什么坏话了?说他看到我跟郑总吃饭了?郑总你知道啊,聚变影视老总,我跟你报备了啊,谈合作。他带的那个小鲜肉是他公司捧的新人,我估计是他自己的小情人,跟我可没关系,话都没说两句,手都没握。” 我转头看他一眼,收回目光,看着前窗外的马路,说:“唐骏铭没说什么,你别疑心生暗鬼。” 他嘀嘀咕咕:“最好是……那你怎么回事儿?” “常哥那里你等下到了公司再催下他,”我说,“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他敷衍我:“哦哦,好。” 过了会儿,等红绿灯的时候,他看着前方,装作随口似的说:“我看你挺喜欢菲儿的……” 我从昨天气到现在,已经能笑出来了。所以此刻我甚至微微地笑了起来,语气很温和地说:“喜欢小孩子是成年人的天性。” 这话说到他心坎上了,他忙应和道:“是啊,家里还是得有个孩子。” 我话锋一转:“可惜不是亲生的。” “这倒没什么,”他说,“这年头,亲生的坑爹多了去了,咱思想不能那么落后。” 我真的想笑。 “但我还是觉得亲生的好。”我说。 他一时没说话,我就也没说了,怕他急刹车造成交通事故,给别人添麻烦。 我俩一路沉默着到了公司的地下停车场里,他解开安全带,我坐着没动,转头看他,说:“杨复,我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甚至有那么几分疑似惊恐的意思。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笑着说:“你还老说我脑袋一拍就想一出是一出,你这……你不是不想要孩子吗。” “突然发现照顾孩子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我说。 他说:“这还不难?你不是天天都说——” 我打断他的话,说:“但我的身世情况你知道的,杨复。” 他停了下,迟疑地说:“啊……不是,川儿,你先听我——” “我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插嘴。”我说。 他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最终悻悻然道:“好,好……你说。” 我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我很注重孩子家庭的完整性。” 他的神色惊疑不定,半晌才敷衍地应了一声,想结束话题,很刻意地抬手看表:“今儿早上你们部门没会么……” “我要和女性结婚生孩子,组建三口之家,杨复,对不起,我们分手吧。”我说。 他抬眼看我,数秒之后,哈地笑了一声:“这玩笑可真……不是那么好笑。川儿,你这叫骗婚哈。” “我会和女方事先说明的。”我继续一本正经地厚着脸皮瞎编,“相信以我的条件,会有女性愿意。我的基因不算差,而且我可以向她保证不会出轨。根据大数据,当代女性是有很多愿意接受这种婚姻的。” 都是我瞎扯的。 按正常人逻辑推断,当代女性只会让我滚并且反手上网发帖通知广大女同胞避雷。 但我知道,只要我说诸如“根据大数据”“根据专家说”“根据科学研究表明”的关键词句,杨复这个文盲就会露怯。 果然,他一下子张着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 半晌,他没底气地说:“哪里的大数据啊……网上瞎编的吧……” “人口局今年刚出的数据。”我睁着眼睛继续瞎编。 他质疑道:“人口局还管这个?” “当然管,女性生育意愿直接决定人口增减。”我说。 他一想,是这么个逻辑,顿时就脸色更难看了:“这……不是,你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我解开安全带,冷酷地说:“给你三天时间,带着菲儿搬走,别影响我相亲传宗接代。” 我没管杨复跟在我旁边叽里呱啦说些什么废话,脑子里飞快运转,想着去哪里买通几位女士假装跟我相亲。 想来想去,还是算了,怕杨复发癫给对方带去麻烦。 杨复纠缠了我整整一天。我把他赶出我办公室,他就在手机上纠缠我。我懒得理他,处理着我的工作。因为想起他早上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就高兴,一定程度上抵消了没休息好的后遗症,工作起来都有劲儿。 不过,一想到我和他居然会走到互相骗的这一步,我的心里忍不住还是刺痛了一下。 我忙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个想法甩出去。 可是,甩不出去。 根本不值得我高兴。我和他走到这一步,只值得悲哀。 傍晚下班,他来我办公室说接我一起回去,我看着他:“你问了常哥吗?” “问了,没回我。”他说。 我点了点头,把电脑关了,起身去拿外套,边穿边说:“我今天不回去,怕休息不好,去酒店,房已经开好了。你想一起也可以,随便你。” 他问我:“那菲儿呢?” “不是有月嫂吗。”我反问他。 他说:“但是她……她没张嫂靠谱啊。” “张嫂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吧,让菲儿熬两天吧。”我淡淡道,“如果你心疼,那你就回去照顾她。” “……突然又怎么了?”他充满迷惑地问。 “你听不懂吗,”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想、好、好、休、息。她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工作,又不是我亲生的,以后我和我太太生了孩子,我才可以牺牲这么多去照顾。人都是自私的,杨复,我不例外。”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可能是真的想不到我会这么说。 那他最好赶紧习惯。 我绕过他朝门口走,他回过神来,转身拉住我:“你‘太太’都叫上了?说得跟真的似的……” 我暂停脚步,问他:“我如果想找人结婚,会很难吗?” “你这不废话吗。”他很刻意地油嘴滑舌道,“我本来一直男我都非你不娶了,你魅力多大啊。” “那你还有什么疑问。”我问他。 “我他妈疑问多了去了!”他急道,“你突然又闹什么呢?唐骏铭跟你说什么了?本来好好儿的……” “好你个头!”看他到现在还在装傻,我忍无可忍地推了他一把,“杨复,你别把我当傻子,菲儿到底是不是常哥的孩子,你老实告诉我。” 他刚要开口,我打断他:“算了,别说了,反正我不会再信你的话。而且无所谓她是或者不是。如果是,你让常哥他家人来接走;如果不是,你从哪弄来的你还哪里去,要不就你自己养着吧。在你把她安顿好之前,我都住酒店。杨复,你已经毁过我一个家了,现在这个家我又住不下去了,我走,你满意了吗?” 第86章 以前的我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自信他会对我一片赤诚。 杨复听了我这话, 神色怔怔的,欲言又止,挺受伤的样子。 我知道这话是在戳他的心窝子, 我就是知道怎么戳他的心窝子, 而我仍然这么做了。 我不想这么做的。 这个世界上最不想伤害他的人,除了他妈妈,一定就是我了。 但是,我还是这么做了。 就像他不想伤害我,却总是做着伤害我的事。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我和他到底在做什么。我们都疯了。 半晌, 他张了张嘴, 打算发声,我抢先离开了办公室。 “川儿!”他急忙追上我。 我不管杨复怎么一路纠缠拉扯我, 坚持从公司去了我在线上预订的酒店套房。 他见我是铁了心,没办法, 最终说:“行,我承认,孩子不是常哥的。” 我问:“那是谁的?你的?” “当然不是啊!”他说, “捡的。” 我指向门口:“滚。” “真是捡的, 嫂子捡的, 你不信你问她,她总不能帮我一起骗你。”杨复赌咒发誓, “我要是这个还是骗你的, 我出门就被车撞死。” “你能不能精神正常点说话?”我问他。 “我哪儿不正常了?”他反问。 “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车撞……之类的?”我问。 他哈的笑了:“心疼我啊?你都要找太太了你还心疼我啊?” “你正常一点。”我说,“你这样好低俗。” 他一摊手, 厚着脸皮摆烂:“正常不了, 就这样儿, 就低俗。那时候我让你找高雅的博士当老婆你死活不找,非要给低俗的我当老婆,你自己选的,你就好这口。” 我懒得理这个不要脸的,给他一个白眼,坐到沙发上去。 他跟过来,死皮赖脸地挨着我坐下,我挪一点,他就跟过来一点,我懒得挪了,等下他以为我在跟他玩。 他说:“真是嫂子捡的。她打算报警送福利院,我说给我吧。跟你说实话,本来我是这么想的,你要喜欢,就放咱这儿;你要不喜欢,就放我妈那儿去,弄张假亲子鉴定,反正她又不懂这些。哄她说是我找女人生的,她有了孙女儿,估计就不闹了,还得对你当了后妈这事儿内疚。我了解她性格,她肯定的。” 他真的很会钻研和利用人心,哪怕那是他亲妈。 所以,以前的我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自信他会对我一片赤诚。 我静静地看着杨复。 他叹了声气,声音小了点儿,说:“你不喜欢就说呗,我把孩子送走不就行了?突然找什么太太传宗接代……还博士呢,思想比我还落后,说出去别人都笑你……” “杨复,我催过你很多遍,让你联系常哥把孩子送走。”我说,“可你送了么?你就觉得逼一逼我,我可能就忍了、认了,是吧?” 他目光闪烁了下,沉默了十来秒,谄笑着要来搂我,我一把把他推开:“别碰我。” 他僵了僵,舔了舔嘴唇,说:“这孩子总不能扔了吧。捡都捡了。真送福利院去?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肯定没在家里舒坦。这样,把张嫂赶紧叫回来,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前段日子张嫂在的时候,咱不挺好的么,每天下班回来陪陪闺女,你也挺喜欢的样子。” “也许本来是可以这样,但你弄巧成拙了。”我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自作聪明,被我发现了,所以本来可以的事情,现在不行了。”我说。 “哦,我猜也是这个意思,不太确定,怕理解错了。”他倒是坦然,说,“平时就算了,这种关键时候不能理解错。” “……”我深呼吸,把话题拉回来,“反正,现在就算张嫂回来,我也不养菲儿了。” 原本我已经落入了杨复给我造的幻境之中,是他不知足,得寸进尺。有赖于他的过犹不及,我清醒了。 趁着菲儿还小,我得快刀斩乱麻。倘若等到她三、四岁懂事儿了,再眼看着她视若父亲相伴着长大的我和杨复闹翻,那肯定会成为她的童年阴影。 我现在已经完全不对我和杨复的未来乐观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也许磕磕碰碰的凑合着这一辈子就过去了,也许实在凑合不下去,下个月就彻底拜拜。看运气吧。 杨复想了想,果决说:“那行,送我妈那儿去。” “你现在骗我没骗成,就要去骗你妈吗?”我问他。 他皱着眉头说:“又不是什么坏事儿。把这事儿弄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好吗?” “不好。”我很严肃地说,“我非常讨厌你骗人,你不要一开口就是谎话。” 他看了我一会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退了一步:“好,我就跟我妈说菲儿是捡的。可我这么说,万一她不要怎么办?我只能带回来,那你别生气啊,别又跟我闹。” “如果她不要,你不能逼她要。”我说。 “这不废话么,这么大一孩子,我还能强行塞她怀里去啊?”他说,“所以现在我就是在问你,如果她不要,怎么办。” “我就和你分居。”我说,“到时候,你带着菲儿出去住,我就搬回去;如果你想继续住在我那里,也行,我就住酒店。总之,直到你给她找到好的领养家庭为止,我不会和你同居。看到你就烦。” 他马上说:“别的我都答应你,但没必要分居吧!” “我觉得这样更有助于提高你的办事效率。别逼我把话说透,杨复,那不好听。”我说。 说透了就是我不相信他。如果我不来狠的,他就只会敷衍了事。 他思索了大概十秒左右的时间,站起身,说:“那行吧,我赶紧找我妈去,晚饭你自己吃,我弄完了回来找你。” 说完,他凑过来要亲我,我躲开,他伸手强行把我薅过去亲了下脸,没多亲,转身匆匆地走了。 我:“……” 我说过,我很了解他。 这效率,就说高不高吧。 我没忍住,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很大的白眼。 第87章 那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破局的方法了。 晚上九点多, 范叔打电话给我:“小川啊,哎……杨复还在家里,陪他妈坐着呢, 我出来买包烟……他从哪儿捡一孩子啊?到底谁的啊?” 我问:“他怎么说的?” 范叔说:“说在国外出差捡的。这谁信啊。这孩子……是你的还是他的?” “不是我的。是不是他的, 我不知道。”我淡淡地说。 范叔很惊讶地短促地“啊”了一声,许久没说话。 他知道我不会和他开这种玩笑,所以他肯定很迷茫,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不确定孩子是不是杨复的。 半晌,范叔问:“你俩还好吧?” 很不好,可能明天就拜拜。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问:“阿姨最近怎么样?” “最近还好, 就是操心杨复。”范叔叹了声气,说, “之前你去了国外,杨复……瞎胡闹, 为这,你姨跟他吵过几次,那会子成天哭。好在后来你回来了, 听说发了一通脾气, 好歹是把他镇住了。你姨自己都说, 也就你管得住他。” 我不知道范叔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按理说,他应该是站在杨复他妈妈那边, 而杨复他妈妈……难道真就像杨复说的那样, 为了我能管住杨复而愿意接纳我和杨复在一起? 我正思索着,范叔问:“你真不知道孩子是不是杨复的?” “不知道。”我说。 他们如果想知道, 可以去做亲子鉴定, 这很简单。 其实, 我也想知道。 我竟有几个瞬间怀疑菲儿是杨复代孕出来的。这太可怕了。无论是这个念头本身,还是我居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当时真把我自己吓到了。 夜里十点多,我洗完澡,躺到床上,正打算睡觉,房间门铃响了起来。 肯定是杨复。 我躺着没动,杨复打电话给我,我不接,他就发消息,说他在门口,让我开下门。 我想了想,回他两个字:睡了 他火速回我:你睡了你还能回消息你不能给我开下门??? 我没理他。 他继续发:我已经把菲儿送我妈那儿了,月嫂一起跟过去了,就剩了点儿玩具衣服还在咱家,明天我收拾了送过去,今儿太晚了。宝贝儿,开下门。 我晾了他十来分钟,他刚开始一直发宝贝儿开门,后来就沉默了。 我等了等,发过去俩字:走了? 他秒回:没 门铃声又响了两声,好像是刻意在向我证明他没走。 我发语音给他:“心情不好,不想看到你。” 他回我语音:“你自己说的,我把菲儿安排好了咱俩就没事儿了。” 我说:“我没这么说。我只说你没安排好,咱俩就分居,没说你安排好了咱俩就和好。” 他没回我话了,过了几秒钟,开始狂按门铃,估计是狂犬病发了。 门铃声烦死人了,我只好没好脸地过去开门。 开了门,他倒是表情挺轻松,笑着说:“行啊你,还会耍我了是吧?”接着就开始邀功似的说,“都安排好了,我妈一看菲儿就特喜欢。” 我无情地揭露真相:“她只是以为这是你的孩子。等做完亲子鉴定……” “我跟她说了是我捡的。”他说。 “但范叔给我打了电话,试探我口风。”我说着,转身往里卧室走,不跟他堵在门口说话。 我听到身后传来他关门的声音。然后他急忙地跟了上来:“没事儿,做就做呗,做完了也就失望一下,没别的。范叔快退休了,我妈现在没上班,成天没事儿干。他俩不打算生了,这么大年纪……现在有了菲儿,就算不是亲孙女儿,也能凑合当亲的。” 希望如此吧。 我看着杨复:“你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我还敢做?”他悻悻然道。 我白他一眼。 过了几天,听杨复说,他妈已经知道并接受了菲儿确实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现实,遗憾肯定是有,但没说什么,而且同意收养菲儿。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和范叔都挺喜欢菲儿;菲儿起初认生,闹着要找我和杨复,好在她太小了,忘性大,很快就和他们好起来了。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杨复把人千里迢迢漂洋过海地带了回来,总不能扔出去不管了。 我再三地警告杨复不准再做这种事了。他发誓绝对不会再犯。 但我还是不放心。就算他在这上面不再犯,说不准哪天又要在别处爆雷。可我没办法预防,只能口头上说说。 “我真的很累了,你不要再搞事。”我很郑重地对杨复这么说。 他马上说:“你累你休个假别管那些工作……” 在我的目光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啧了一声,“不说了,不说,行吧……”不甘心地嘀咕,“你自己说累的……” “我工作一点也不累,是你搞这些骚操作让我心累。”我毫不留情地说出来。 他撇了撇嘴,臊眉耷眼地说:“我没安全感……” “……”我好无语。 他声音渐渐大起来,挨过来,强调:“我真没安全感,川儿。” “……” 我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他,并且往旁边挪挪。 他继续贴过来:“你就说你是不是想搞了你那个事务所之后就离开公司?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你想多了。”我说。 其实他猜对了。他怎么这么敏锐。 “你非得要做那个事务所吗?”他问。 我想了想,看着他,说:“嗯。” 他眉头微皱,与我四目相对,沉默了一阵,问:“所以你是真想离开我,是么?川儿。” 我不想。但是……如果…… 我几乎脱口而出问他是不是真的一直和边家保持着密切的往来。 “……杨复,”我缓缓地问他,“你……” 我从他的瞳仁里看到了我自己,犹豫了一下,改口,用很温和的语气说,“你不要乱想。杨复,你不要再乱来,我就不会离开你。但如果你又搞事,我就说不定了。” 他欲言又止,定定地看了我一阵,拉起我的手,有点干燥的嘴唇贴在我的手背上,垂眸道:“川儿,你相信我,我做的事儿都是为了你。” “你想让我相信你,就不要做让我不相信你的事。”我说。 他靠过来抱住我:“不说这些了。” 为什么不说?我偏要说。 “杨复,要不,我们像常哥那样套现离场吧。”我低声说,“钱足够我们生活了。我们可以……环游世界。” 他亲亲我的耳朵,笑着问:“想旅游了?是挺久没旅游了,看什么时候有空,咱俩一起放个假。”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挺失望的,他就是在故意扯开话题,想婉拒我。 可是,那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破局的方法了。 只要他愿意,我就什么都不查了,无论池郑云说过什么,无论事实是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当从来都不知道。 可是,他不愿意。 我不甘心:“真的,杨复,我说真的。”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我眼中凝聚的泪水逐渐地蒸发了。 然后,他语气温柔地说:“再过几年,好不好?过几年,就像你说的,我们环游世界去。” “几年?”我问。 “这怎么说得准……尽快吧。”他说。 他没办法给我个定数,因为他只是随口敷衍我、拖延时间,仅此而已。 …… 自菲儿那件事后,杨复很长一段时间没搞任何幺蛾子,就连我办事务所他都不试图拦着了,反而会时不时地问下我进度、需不需要他帮忙、他认识些相关人士要不要给我引见。 我拒绝了他,他没说什么,改而从别处入手献殷勤,早午晚对我嘘寒问暖,甚至还每天给我做起了爱心盒饭,特贤良淑德的样儿。 甚至,就连我说我和唐骏铭约饭,他都能咬着牙贤惠一笑:“这不得喝点儿酒?你们吃完了就打电话叫我,我去接你,顺路送唐总回去。” 我看了他几秒钟,说:“你正常点,我害怕。” 他顿时嚷嚷起来:“这你都怕你就是在找茬了吧?” “不要这么刻意。”我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了,醒了补更或加更orz 第88章 安全气囊弹出来那下子,我心里别的都没想 我和唐骏铭吃饭, 没喝酒,都是开车来的。吃完散场,我坐在车里, 看着唐骏铭的车先离开, 犹豫了一会儿,发消息给杨复,说我吃完了,和唐骏铭喝了点酒,他要是没空我就叫代驾了。 发过去我就后悔了,长按语句, 想撤回, 可是又觉得撤回也很尴尬…… 算了。别撤了,感觉发了又撤更那什么。 没多久, 杨复回了我,让我发个定位给他。 我把定位发过去, 他让我等等。 我坐在车里开着小灯等杨复,等了大概二十分钟,等来的不是杨复, 是周兆。 周兆站我车窗外, 说:“黎总, 杨总让我来的,他在医院。” 我原本心里恼火, 听他这话, 愣了下,顾不上恼火, 问:“他怎么了?” “躲个酒驾逆行的车, 撞绿化带上了, 刚检查了,医生说没大事,一点擦伤,但要他留院观察下,怕脑震荡。”周兆说到这里,有点儿迟疑起来,欲言又止了一番,说,“别跟杨总说是我说的。他其实是让我说他临时出差去了。” “……为什么?” 我在这一瞬间的想法是杨复当时车里是不是有什么不该让我知道的人。 可周兆给了我一个令我很无语的答案:“呃,他说他刚跟你发过一个誓,赌他出车祸,他怕你觉得这是应誓了……我觉得吧……还是不要听他的比较好……但是黎总你不要说是我说的。” “……哦。” 我一定比周兆更无语,毕竟杨复只是他老板,他最多干到六十退休就不用面对杨复了。而我,如果不分手,可能要忍杨复这傻逼到八十。周兆还本身就比我年纪大。 “那我先送你回去吧。”周兆示意我离开驾驶座。 我刚顾着腹诽杨复去了,脱口说了真话:“没事,我没喝酒,能开车,我送你吧。” 说完,我就反应过来了,和周兆四目相对。他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巴,提了一口气,好像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闭上嘴巴,礼貌中略带几分微妙地笑了笑,绕去副驾座上车。 我感觉他想问我和杨复到底有什么毛病。 他上车后,我边启动车子边低声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这倒没有。”他说。 我问:“哪家医院?” 他犹豫道:“但是杨总不让我跟你说。要是让他知道我泄密,以后有事儿就不跟我说了,我就没法儿给你通风报信儿了。” “……” 我扭头看了他一下。 他笑起来,说:“我做‘卧底’有分寸的。这么多年了,其实我和杨总也算是朋友,他私下里帮了我家很多,我希望他好。他是真的疼你,但他这人吧……唉,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 他沉吟了片刻,发现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就只接了句,“但他对你是真心的。” 我看着前路开着车,没说话。 周兆确实是很有分寸一人,懂得见好就收,没有一直说。他告诉了我杨复此刻在哪家医院,就低头按手机去了。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我先开口:“我不让你难做,先回去。你确定他没什么事吧?” 周兆抬头回答我:“主要就是些软组织挫伤。起码我走的时候,他拍片子是正常的,没有脑震荡现象。” 我点了点头。 我把车开回去,周兆打车走了。 我在冷冷清清的客厅里坐了三分钟,给杨复发消息,让他发定位给我。 他回了我一个问号。 我问他是不是又去夜总会了,还是又去捡孩子了。 他:我比痘鹅还冤卧槽 我:窦娥 杨复:对,是她。我说怎么看着有点怪,破手机,我输拼音没这个词儿,比我还文盲 我:定位,自拍,手在右眼比V 他发过来语音,声音里带着笑:“干嘛啊。” 我没理他,起身往车库走。 我坐上车、系安全带的时候,他倔强地发过来一张身后是堵白墙的、手在右眼上比V的自拍照,脖子以下全部截掉,估计是因为早上穿出门那套衣服脏了或破了,现在穿着病号服,一时没别的能换。 我发语音问他额头上的青淤是在夜总会遇上扫黄打非从消防通道跑路的时候酒醉迷糊踩空了摔下去碰伤的吗。 他不装了,发过来医院的定位,老老实实地说:“一孙子酒驾逆行,我撞绿化带里了。” 接着,发来一张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的自拍,满脸写着不情愿,眼睛都没看镜头,但还是把手举到右眼比着V。 我在这张照片和刚刚那张大头照中选了一下,把后者设为我的微信头像。 三秒钟后,杨复嚷嚷起来:“别,川儿,别这样,求你好吧,求你,别。” 我才不管他。 杨复求了我五分钟,终于清醒地认识到我就是想他社死,便放弃了挣扎,说:“随便你吧,你高兴就好。” 又过了五分钟,打不过我就加入我的他发过来一张图片,是把我头像这张P了下,给他自己脑袋顶上一左一右画了俩羊角冲天小辫,还是红头绳。他自己脸上还画上了一颗红色爱心,脑袋旁边的空白处是小花朵小星星。 “豪华升级版。”他发语音如是说道。 他还要我也拍一张这样的发给他做头像,我们用情侣头像。 其实,我和他本来就是用的情侣头像。每次我换头像,他就从我的头像里截个角落做他自己的头像,特别肉麻幼稚。 我说:“你继续截图啊,你平时不就自己截吗。” 他发来他笑的语音,没说话。 半分钟后,我看到他的头像变成了他刚在照片上的自己脸上涂鸦的那颗心的截图。 无聊。 我问他在哪个病房,他才后知后觉地问:“你过来啊?别过来了,这么晚了。我没事儿,就是一点儿擦伤,医生非要我留院观察一晚上。明天我就出院了。别过来了,早点儿休息。” “你不要总是让我一句话说好几遍。”我说,“哪个病房?” 他这才说了。 我去到病房的时候,他正眼巴巴地看着门口,见着我,马上笑起来:“真来啊?我以为你逗我呢。” 我还以为他是孤寡老人呢。 “就你?”我一边过去一边问他。 “没什么事儿我就让周兆回去了呗。说了就擦伤,你说你非得跑这一趟……冷么?”他边说边下了地,拿着杯子去接热水,“来来来,喝水,暖暖。” “你坐着吧。”我白他一眼,可惜他背对着我,没看到。于是在他接完水转过来的时候,我又白他一眼。 这回他看到了,依旧笑嘻嘻的,把水杯递给我,拉着我坐到小沙发上:“这不算被车撞了,是我撞绿化带。” “你无不无聊。” 我喝了口水,打量着他。确实看起来就是些小伤。 我刚坐下没多久,医生就过来了,说是查房。 这医生很年轻,长得挺不错,皮肤白,就是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当然,他很快就遮掩了过去。 我问他杨复的情况怎么样,他说没事,明天就能出院。 杨复在旁边笑着和医生说:“我说没事儿,他不信,非得问你才放心。” 医生笑了笑,没说什么,出去了。 我们看着医生离开,一时没说话,过了大概二十来秒,杨复凑到我耳朵边嘿嘿地说:“他看上我了,你没来的时候,往我这儿跑好几趟了。我找了个由头跟他说我有老婆了,他还不信呢,这下子死心了吧。” 我淡淡地说:“也有可能是他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稀罕,多看看。” 杨复笑了半天。 时候确实不早了,杨复住的是VIP病房,有专门的陪护床,我就索性不回去了,在这里睡一晚。现在天气冷,不出汗,晚上随便洗洗,不换衣服也没什么。 杨复忙不迭地整理他的病床,殷勤道:“睡这儿,睡这儿。” 我本来不打算理他,但他非拉着我跟他睡一块儿,说晚上没人查房。我拗不过他,就跟他一块儿睡了。 夜里关了门,熄了灯,我闭眼正睡着,他凑过来亲我的脸。 我没睁眼,说:“别发神经,这是在医院。” “我就亲你下,你想哪儿去了。”他搂着我,低声说,“见着你就喜欢。” 我没理他,他自己在那儿接着说:“你跑过来是担心我,还是怕我骗你呢?” “深更半夜,你能不能睡觉?”我问。 “才十点多。”他又亲下我,蹭着我脸问,“还是担心我的吧?川儿?” 他太烦了,我就故意说:“不是,是以为你又撒谎,过来拆穿你的,顺便分手。” “别整天把这词儿挂嘴上,不吉利。”他非常迷信地这么说。 “如果我跟你分手,肯定是你有问题,不是我把这个词多说了几遍的原因。”我说。 “嗐……”他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他又开口了:“你以前多乖啊,现在……现在也挺好的,就是一张嘴就恨不得咬死我。你要真咬死我了,心疼的也是你。” 神经病,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说些废话。 他又亲了亲我,说:“安全气囊弹出来那下子,我心里别的都没想,就想着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你得多难受啊,肯定要哭懵了。” 他突然跟我说这种话,我心里是有被触动的。因为我相信这话肯定是真的。现在知道没什么事,可在车子撞上去的那一瞬间,人难免会往最坏处想。 我鼻头一下子就酸了,眼角也热了,正感伤着,他往下说:“都说要想俏一身孝,到时候我葬礼上你穿一身孝,那得俏成啥样儿?本来就这么俏了。” 我:“……?”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气,语气凝重起来,说:“川儿,要是我真出个什么意外没了,别的我都不管你,你要再找也行,但人你得看准了,池郑云肯定不行,唐骏铭可以考虑,你那个姓郁的老师也行,但池郑云真不行,不然我做鬼也得回来闹。” “你赶紧睡觉吧!”我忍无可忍地说。 第89章 熟悉的脑残舔狗群。 “睡不着, ”杨复严肃地说,“川儿,你发个誓, 怎么都不能再搭理那姓池的。发个毒誓。” 我闭眼装死。 发不发这个誓不是重点, 主要是我不想跟着杨复发神经。 但他发起癫来不停,一直念叨、一直念叨,我要被他念叨疯了,没办法,只能胡乱发个誓。 他满意了,但还是不肯闭嘴, 继续唠叨:“那真不是个东西, 你信我,川儿, 要是有需要,他肯定卖你。” 卖我很稀奇么?不想着卖我的人才稀奇。 但我没这么说, 只是说:“杨复,你再不睡觉,我就走了。” “大半夜的, 走哪儿去?”他问。 “哪都行, 烦听你念叨。”我说。 “好好好, 不说了不说了,睡觉……现在就嫌我念叨了, 等我老了不就更嫌了?”他嘀咕道。 我作势起身, 他急忙一把将我按住:“不说了不说了。” 安静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了:“川儿……” 川儿装死。 “我要是真没了, 你打算过多久找啊?”他问。 我:“……” 我现在怀疑他脑内组织严重挫伤。 “三年能守么?”他问。 “……” 我真的很想把医生请过来给他再检查一遍。 他等了我一会儿, 见我没说话, 他感伤地说:“一年半,不能再少了,再少我死了都闭不上眼。” 神经病啊! 我坚持不理这神经病,他终于肯消停,搂着我睡了。 翌日,医生给杨复再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事,就让他出院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次车祸的生死关头令杨复觉悟了什么,还是说单纯就是真的撞到了脑子、而医院没检查出来,总之,他出院后狠狠地忧郁了一段时间,我总能看到他坐着望着空气发呆。 说实话,模样怪叫人心疼的。 他从没有过这样子。 总不能是在忧郁我没答应给他守三年寡吧……啊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总能让我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那脑子里是些什么。 可我总不能现在突然跟他说:“别忧郁了,我答应给你守三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然而,他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我正迟疑着怎么解决,他恢复正常了。我松了口气,但还是把他拉去医院从头到脚复查了一遍。医生说他很正常,真的没有撞坏脑子。我彻底放心了。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令我很恶心的事。 我陪着杨复在医院时,不知被谁拍了照片,发到了网上。因为我和他的举止比较亲密,就说是当红明星边西川同性绯闻曝光。 我:“……” 边西川的经纪公司大概只会吃饭不会做事,迟迟没发声明,倒是他的粉黑把照片上的杨复人肉出来了。 紧接着,有人在网上回帖,说她工作原因接触过这个杨总,有对象,他公司CFO,叫黎川。 然后边西川的粉丝把我冲了。 我:“……” 谢谢,有回顾到高中岁月。熟悉的脑残舔狗群。 我之所以知道这事,是因为我微博突然留言暴增,还疑惑发生了什么呢,点进去一看,好多骂我的,说我是小三。 我一脑袋雾水地看了些评论和私信,隐约意识到了是什么事,顺着关键词搜索了一番,明白了,与此同时,也更迷茫了。 我沉思了很久,结合刚刷的一堆帖子,勉强想通了其中逻辑:据说杨总有对象黎川,所以如果黎川不是三,那边西川就是三,所以黎川必须是三,所以边西川的粉丝必须要把黎川摁死,所谓先发制人。 嗯,她们已经有一部分人开始嗑杨复和边西川的CP了,总裁x明星。 ……有空多去搞搞学习吧。我只能这么说了。 这事情真是越来越眼熟了,只不过高中的时候被横刀夺走的是池郑云,现在换成了杨复。 我的微博账号没什么东西,主要是平时用来看新闻的,现在被冲了,我本来打算直接销号,但没忍住,在一条骂我的评论下回复:你知道我长什么样吗? 舔狗激情回复:谁在乎你长什么歪瓜裂枣的样啊!要点脸吧! 到底是怎么理直气壮地承认自己看人做事不经求证单凭心证的啊。 和这种脑袋不清楚的人说不清的,我索性不说,直接销号跑路,眼不见为净。 我正醉心于工作,一个出纳来找我签字。她是我的直系学妹,平时关系比较亲近,这时候我给她签了字她没马上离开,而是跟我说刚刚网上那事有了反转。 我和她在读书时就微博互关了,刚刚我销号,她肯定就想到了我是知道那件事的。 我问有什么反转,她说她看得好笑,就直接发了我的照片去网上,让那群脑残看什么叫高配。 我:“……” 原来反转是你搞出来的啊。 她兴致勃勃地说:“她们还不信呢,非说我拿边西川的照片发的,我笑死,问她们边西川什么时候考研了——我发的你研究生毕业照。边西川靠一堆加分上T大、年年考试垫底、老师逼研究生帮他改狗屎一样的毕业论文这些早就被八烂了。她们没话说,开始发疯,笑死,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狗。” 我怎么感觉她比我更讨厌边西川。 不过,我还是头一回知道边西川的毕业论文是老师逼研究生帮他改的。不好意思,平时没怎么关注他。 就,很神奇。这也行? 我让师妹安心工作,不用管别的,这不关她的事。 她离开我办公室后,我想了想,重新打开微博,注册新号,窥看一下事态发展到了哪一步。 哦,边西川的脑残粉说我的毕业照P过,抠了边西川的脸P上去的。 这个时候,师妹在微信上找我:师哥,把你身份证照片发我一下!要是带了护照,护照那张更好看! 我和她一起出国出差过,当时她看到我护照上的照片,嗷嗷乱叫,把我吓一跳。 她嗷着问我能不能拍给她闺蜜看,我说不能,她就继续嗷。 我跟她说再嗷就再也不带她出差了,她终于不嗷了。 我:上班时间你到底都在干什么? 她不说话了,假装无事发生。 杨复这几天去了外地参加行业主题峰会,这时候打给我,我刚接,他就说让我别管网上那些,他已经叫周兆联系删帖了。 我说怪不得,我刚看得正乐呵,一刷新,帖子没了。 他说你看什么看,别看,都是糟心玩意儿。 确实是挺糟心的,但有的时候,人性是很微妙的,就是那种越恶心越想试试能有多恶心的心态。我这会子就是这心态。不过,现在杨复叫我别看了,我就不看了吧。 我继续工作,过了会儿,师妹又给我发消息:还是要一下你的证件照! 我:年终奖 她再次假装无事发生。 我继续干正事。突然,师妹又给我发消息。 我一边盘算着吓唬她一下,说不给她发年终奖了,一边打开了看。这一看,愣了下。 她给我发的是一张截图,边西川刚发的微博的截图。 边西川V:黎川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所以相貌相似。他是素人,请大家不要打扰到他的生活,感谢感谢[心] 我上网一刷,发现风向变成了我是私生子。 边西川是流量明星,家庭情况(至少是表面上的情况)早就公开了。他爸,哦,也是我爸,黎跃敏,年轻时靠脸嫁入豪门实现阶级跨越,那张脸确实有两把刷子,而这些年以来,以色侍人的他一直保养得挺好,作为明星的爸爸参加了一些综艺节目,居然还吸到了一点颜值粉大叔控,算是小有名气。 网友们顺着一八,说边西川的父母恩爱,俊男靓女,在各类采访中说过是彼此初恋、从同学到结婚,那黎川肯定是私生子啊。 更有甚者,直接编出了一个替身的狗血故事,说杨总对家世显赫的边西川求而不得,就包养了一个替身,也就是我。 就在这个时候,有千年老狗僵尸跳出来,说:哎呀,lc啊!没想到啊,他又干这种事了啊,他可真是和bxc耗上了。 网友问何出此言,这条老狗僵尸激情打字:我跟他们是一个高中的,高中的时候lc就挖bxc的墙角,把bxc青梅竹马的男朋友挖走了,还在高考前不久故意发两人亲密照给bxc秀恩爱,直接把bxc刺激得大病一场,高考才没考好。 网友纷纷表示哇塞居然还有这种内幕往事,纯爱小说吗这是,摩多摩多! 老狗僵尸就摩多摩多了:我们那时候都不知道lc是bxc他爸的私生子,bxc都没跟人说过这件事,我们还纳闷怎么lc对他那样,他还总是笑脸贴上去,原来是这样啊。但我现在就更不明白了……只能说bxc是真的脾气好、心地善良。我初中也和他一个学校,每次有什么活动捐款他都是捐得最多的。 网友表示对边西川捐款没兴趣,只想听lc挖bxc墙角还发亲密照的细节,比如亲密到了什么程度,还有没有做别的事情。 老僵尸狗:都说亲密照了你说亲密到什么程度,反正是到酒店穿浴巾的程度。 网友:摩多摩多摩多! 老僵尸狗:还有人看到那人晚上去lc独居的租房里待了很久,还拍了照片发群里,我们都看到了,但太久了,我没保存。还有人看到过周末lc经常去那人在外租的房子里,有次还穿了那人的衣服出来的。 网友:那渣攻是谁?有照片吗? 老僵尸狗:倒不是渣攻,人很好的,很优秀,也很帅,就是被lc蒙蔽了!因为bxc肯定就很清纯单纯啊,你们懂的,男高中生嘛,来个放得开的一勾引就…… 我按下一页,这个帖子又没了,我刚拆开一袋鱼皮花生准备就着吃。 * 作者有话要说: 杨复首先破防() 驭艳风 第90章 有一个词叫妈宝男,我怀疑我当时在这些同学的眼里是复宝男。 杨复又打给我了:“川儿, 我刚和于静打完电话。” 于静是公司舆情公关小组的负责人。 “她的意思是已经发酵了,删帖用处不大。我们分析了下,这件事背后应该是有推手, 所以一下子一件接一件都来了, 就是安排好的,针对你。”杨复停了下,说,“可能是边西川,或者边家其他人。” “为什么?”我不理解,我已经很久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了。 但我转念就想起来了, 还有个池郑云……难道是为了池郑云?边西川见找杨复没用, 就干脆来这一出?他可真无聊,而且还很笨。这样做难道就会让池郑云回心转意吗?显然是没意义的。 “管他为什么, 以后再说,现在先解决眼前的。”杨复说。 我应了一声:“嗯。” “他们找人扮网友爆料, 我们也这么做,等下就投水军,把咱俩打小就认识的事儿说了。其实这个很好说, 咱俩认识好几年了才来燕城认识的那谁。”他说, “他们那边心里也有数, 所以现在舆论重点都跑偏了你发现没,都没说我了, 在说池郑云。” 我:“嗯。” 杨复停了下, 问:“你在吃什么?嘎嘣嘎嘣的这么起劲儿。” “花生。”我说。 “多好吃啊?一直在吃,把我都吃馋了。”他说, “给我留点儿, 我三点的飞机, 回去正好你下班,先别走,等我接你。” “没必要提早回来,你就按原计划后天回吧。我没事,就是饿了。”我说。 他说:“该开的都开差不多了,后面就是吃吃喝喝聊聊,我解释下就好,他们明白。你先别管那些,好好儿的,等我回来,乖。” 我就没劝他了,知道劝了没用。 “对了,川儿,”杨复的声音低了些,说,“到时候咱这边肯定是说咱俩打小就好上了,来燕城之前就好上了,完全撇清跟池郑云的关系。别人问你,你要说就这么说,当然,最好是什么都别说,你就都别理就好。还有上一辈的那些事儿,你都不理。” “嗯。” “川儿,别难过,网上什么傻雕都有,别理他们,说不定比我学历还低。”他安慰我。 我被他逗笑了,说:“我没事。” 杨复这边跟我沟通完,于静那边就下水军做事了。我一刷帖子,水军发了我和杨复很多年前的合照,纷纷自称是村里人、镇上人,作证我和杨复从小学在村里就认识了。 边西川的粉丝试图继续说照片上的我是边西川,无奈我小时候的衣服着实寒酸,和边西川以前放出来的富贵童年照不搭边。而且我俩小时候随各自妈,黎跃敏的外貌基因还没显现出来,那时候不像。 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边西川小时候的照片,好奇翻了下,发现我俩是从初中快高中的时候才开始挂相的。 他小时候婴儿肥很明显,不是很胖的那种,就是一看就是生活无忧的少爷,照片基本是生活照,在那个时候家里就有电脑之类的。 而我跟杨复明显是小时候家里穷到买不起相机,难得才去照相馆里拍一张浓厚影楼风合照,大一点儿倒是有相机了,乡巴佬进城在景点拍经典游客合照。 我把照片放大些,看着十几岁时的杨复,心情很复杂。 这些照片我也有,家里洗了一套实体,杨复存了一份在他的Q Q相册里,我知道密码,随时都能看,但我很久没看了。 那个时候的我们真好。 下午的时候,舆论有了反转,除了于静下的水军之外,我在镇上时的初中同学冯诗涵联系了黄雨洁,黄雨洁再联系了其他初中时的同学,纷纷上网发言说黎川初中的时候杨复天天送上学接放学,下大雨直接背着走,边西川哪位啊? 坐在电脑前的我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手指,有一点点尴尬。 那时候杨复说伞一挡没人知道是我,我才让他背的,结果大家都知道的吗。我就说了不要他背吧,他非要背,说我脚湿了会感冒。 我那些初中同学可能是苦杨复久矣,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帖子里吐槽了起来,说黎川的书包都是杨复在背;偶尔天气骤变,比如突然降个温刮个风,杨复就会马上跑学校来给黎川送围巾手套暖手宝;有次黎川感冒,课间时,杨复从学校围栏的缝隙里递泡着感冒冲剂的保温壶给黎川,还原地塞体温计,量完了才准回去上课;等等。 我:“……” 当时杨复说其他人不会注意到的!这不都注意到了吗! 有一个词叫妈宝男,我怀疑我当时在这些同学的眼里是复宝男。 托初中同学们的福,迅速出现了部分网友嗑我和杨复CP的现象。 边西川那边不甘心,很快就调转了角度继续黑我,说我红杏出墙,有了杨复这么好的对象还挖边西川的墙角,性质更恶劣了。 我的初中同学:谁挖你们那谁的墙角了!黎川和杨复一直好着呢!别碰瓷! 我的高中同学:挖了挖了反正就是挖了! 就在他们互掐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很可能是正在我办公室外面上班时间摸鱼的学妹)把我大学时填的一份个人资料表拍照发上了网,这份表格上有我的证件照寸照。同时,发上了边西川在学生会的个人资料登记表,表格上有他的证件照。第三张图片是把我的证件照截图和边西川的证件照截图拼在了一起。 附言:虽然一切尽在不言中,但我怕狗眼看不清,所以还是多说一句:睁大狗眼看清楚你们的整容怪! ……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确实这个人就是我学妹。 争议的核心迅速从我复杂的感情生活转向了我的脸,并且掐架群体也产生了变动,现在主要是边西川的粉和黑就他是否整容这个历史遗留性争议话题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及谩骂大赛。 部分网友让我学妹摩多摩多地再发发黎川的照片给她们深入品鉴一下。 学妹又来找我要我的身份证及护照照片了。 这回我发给了她。她火速发上了网。 不久,一网友发帖说: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性……bxc是照着lc化妆的……我闺蜜跟过他的组,说bxc自带化妆师,她看过bxc素颜,微调肯定有,但还是和化完妆后不一样[捂嘴]她让你们仔细看下bxc以前和现在的照片,再看下lc的照片,看是不是在仿lc[捂嘴] 这个贴很快就被删了,应该不是于静让人删的,估计是学人精让删的。 不对,边西川不该叫学人精,我又没化妆。 边西川的粉丝大概都是睁眼瞎,死活不信,说没看出来、都是来黑她们哥哥的,说不定是对家某家某家某某家在浑水摸鱼,其实某和某和某某才是真正的整容怪! 然后她们原本只是在看热闹的对家某家某家某某家都下场了。 我:“……” 其实我们何必和一群小学生纠缠至此呢。 很可能杨复说对了,这些人的学历还没有他的高。 就在网上掐得一片混乱的时候,杨复回来了,他直奔我办公室,关上门就快步过来把我抱住,一个劲儿薅我头发。 他好像觉得我很脆弱,会为这件事伤心难过,但其实我只觉得好笑。 那些粉黑我都不认识,把电脑一关,就都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有什么必要为了一堆显然智商低下的陌生人的偏见伤心难过呢。 倒是我没想到我初中同学会纷纷发言替我说话,我一直觉得我和他们的关系约等于没关系,毕业就散了,除了上次回小镇时和黄雨洁、冯诗涵有一点交集外,其他人我都没联系,班级群都没加。上次冯诗涵想拉我进群我都拒绝了。现在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下午的时候我主动跟冯诗涵说了下,说想进群谢谢大家,她说她会转达,但不用为了这件事特意勉强自己进群,大家都知道我不爱跟人来往,没关系的,他们又不图什么,纯属有什么说什么。 杨复的车停在了路边,我和他下去,说好了我来开车,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肯定是累的。他没跟我抢司机的位子,点点头说好。 我们正要上车,突然我听到有人大声叫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循声转头,看到杨复的车尾处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没穿校服,但脸上稚气未消,像是十几岁的高中生。 我看到她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很明显充满敌意。我由此推断她是边西川的粉丝,可能家住附近,就过来看看。 可她看着看着我,忽的神色怔怔,眼睛渐渐睁大。大概原本她以为我的照片是P的吧。 她站在那发呆,身后有个电动车按着喇叭过来都没回神。唉。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学生被电动车撞,就朝她走了两步,把她拉路里面点,避开了那电动车。 她吓了一跳,可能以为我要动手,脸上露了怯,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不是这样的。 我松开她,让她别站车尾,我要开车了,然后我就上车去了。 她是从车尾离开了,但站到了车身旁,探着头从车窗瞅我。 我想按下喇叭让她走开,但路前方竖着禁止按喇叭的标牌,我只好放下车窗,对她说:“麻烦让开点,谢谢。” 她这才让开。 我赶紧把车开走。 第91章 我不过是个他求而不得聊以慰藉的替身而已。 回去的路上, 杨复安慰了我几句,跟于静打了个电话了解即时事态,挂了电话后, 靠在椅背上没说话。 我开着车, 问他这两天在那边是不是又喝酒了。 他叹了声气:“没喝多少。总不能一杯都不喝。”转瞬就揶揄起来,“放心,我有数,可不能挂。我挂了你怎么办啊,是不是?一年半都不肯给我守,哎, 白疼。” 我等红绿灯的时候转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哈哈地笑了起来,伸手摸摸我脑袋, 就好像我还小一样。 “怎么了?”他微怔,“突然眼又红了……我开玩笑的, 逗你呢,还是这么不禁逗。” 我转回头看着前方路口的信号灯数秒,数了十来秒, 轻声说:“不是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他问。 也许是为了他很久没有这么摸我头了, 也许是为了我初中同学们帮我回忆的那些往事, 也许是为了翻出来的那些老照片。 这几年,我和杨复吵吵闹闹, 深陷在一团又一团的淤泥之中, 很多旧事都忘了,可是其实那些事不应该忘的, 不应该被记住的是那些糟糕的事情, 而不是我生命中难得的美好时刻。 泪水很快就盈满了眼眶, 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开车,过路口后继续开了百来米,就找机会靠边停车了,然后趴在方向盘上许久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杨复在旁边急得直叫唤,我都没理他。 直到他解开我的安全带,把我拽到他怀里抱住、轻轻拍着我的背哄,我哭得更厉害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停住哭,低着头从他手里把湿巾接过来擦了擦脸。 他依旧抱着我,低声很温柔地哄:“我不好,都怪我不好,别哭了宝贝儿。” 真的要怪他不好。 可是,也要怪我不好。 我和他都不好。 “杨复……” “嗯?”他轻声道。 我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问他:“我们不要再在这里了好不好……我们环游世界去,或者、或者回镇上去……就像以前一样……” 我没出息,一点出息也没有,我并不需要多显赫的事业或身份,我只想杨复像以前一样疼我,只想过很平淡但是很温馨的生活,只是租住在很旧很小的房子里也好,只能穿很便宜的衣服鞋子也好,每个月要很认真地计算几千块钱的衣食住行开支也好,杨复不会总是骗我,不会一而再地让我难过。 他沉默了一会儿,柔声道:“别怕,我不会让边家欺负你的,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我真的不在乎边家,不在乎边西川,我在乎的只是他。 半晌,我问他:“杨复,你真的像池郑云说的那样,是吗?” 他还有侥幸心理:“他说我什么坏话了?肯定瞎说一通。你别信他,他就是嫉妒我。”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说,“那天他在我办公室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他一下子不说话了,抱着我的手紧了紧。 我深呼吸一口气:“杨复,其实他说的是真的吧?你一直在给边家做事。” “那姓池的话你也信。”他还在试图狡辩。 “那你告诉我,我办公室里的窃听器是谁装的。”我问他。 “什么窃听器?你办公室里有窃听器?”他问。 我推开他,他急忙把我拉住:“川儿你听我解释——” 我一点都不想听他的辩解,那些都是谎言,根本没有听的必要。于是我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睛,说:“所以你突然很急切地找了一堆小孩的资料给我看,要我领养,我拒绝之后,你就先斩后奏抱个菲儿回来。因为你通过窃听器听到了池郑云告诉了我你和边家有联系,你怕我确定这件事之后离开你,你知道我有多接受不了你给边家做事。你急于用小孩绑住我,如果时间足够的话,我甚至怀疑你会想办法去代一个我亲生的孩子出来。杨复,这些,我冤枉你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说你冤枉我了你会信么?你现在就是已经假定那个窃听器就是我放的了,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你信池郑云你都不信我,你怎么就不怀疑那是他放的呢?要不然就是别人为了窃取公司机密呢?说不定我办公室里、傅椎祁办公室里都被放了窃听器呢?” 我正要说话,他抬手制止我,语气缓和下来:“行了,别说这些了,先回去吧,我来开车。有事回去说,行吧,这边不能停久了,等下交警过来了。” 我想了下,说:“我开。” 他点了下头,靠回去,系上安全带,没再说话。 我俩沉默着回了家,进了客厅,我说:“接着说吧。” 他很不耐烦地紧皱眉头,但说话的语气算是很温和:“没什么好说的,川儿,窃听器不是我放的,你要实在不信你报警抓我,行吧。” “那先不要说窃听器的事,”我说,“来说你是不是给边家当白手套的事。” 他反问我:“你是首席财务官,你不清楚公司的帐吗?跟边家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杨复,你不要跟我来这套。”我说。 他双手叉腰,很无可奈何的样子,盯着我的眼睛,说:“哪套?你非得信池郑云的那套?”停了下,他过来拉我,“今天事儿多,你受委屈了,就胡思乱想。别想了,洗个热水澡,睡一觉,醒来就没事儿了。” 我甩开他的手,看了他一会儿,转身上楼。 也许他是对的。 我洗了个热水澡,出来进了被子,闭着眼睛想睡觉,可是很久都没睡着。 突然,有人发消息给我,手机接连响了好几声,我把手伸出被子,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把它拿过来,侧躺着打开看。 是Santa。 这个人很久没给我发消息了。我一度想过删除他,但最终还是没有,只是清除了聊天记录。 倒不是为了防杨复,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杨复会偷看我手机,只是单纯的不想再看到那些杨复在外面“玩”的照片而已。 也许是一种鸵鸟行为,把头埋进沙子里就没有危险了,把照片删掉,那些照片就从来没存在过。 我打开对话框,这次Santa没给我发照片,而是发了几段语音。 这令我愣了下,以为是Santa和我说话,心里想着如果是认识的人,那我可以试着从声音里辩听出他的身份。 于是,我特意去拿了耳机过来戴上,然后靠着床头软枕,按下语音条。 我听到了杨复的声音:“怎么了?” 另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撒娇道:“想你了。” 杨复笑着说:“那怎么办,过来陪你?” 另外那道声音嗔道:“你就只会说好听的,真要你过来,你就没空了。” 杨复吊儿郎当地揶揄道:“怪谁呢,谁让你非得当这个明星,屁股后面全是狗仔,到时候拍到了。” 我怔了下,脑子里突的闪过什么,还没来得及得出结论,心先已经凉了。 那道声音忧伤地说:“狗仔倒没什么,万一被黎川知道了……他本来就很讨厌我,如果知道了……我每次想到这个,就很难受,想和你断了,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不会原谅我们的。” 杨复的声音里没了笑意,淡淡道:“怎么又提起这个事儿了。” 边西川说:“池郑云突然找我,说你跟黎川说了我和他以前的事儿……你跟黎川说这个干什么?” 杨复没说话。 过了十来秒,边西川问他:“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黎川了?吃醋他和池郑云。” 杨复沉默了片刻,轻轻地叹了声气:“我跟他也有几年了……” 边西川也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不止几年。你和他先认识那么多年。” 杨复说:“可我一直只拿他当我弟。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妈小时候被同学欺负,都是他妈帮出头。那时候,他被他舅送回村里,我妈知道了,跟我说起来,我算是替我妈还个人情,反正只是多双筷子的事儿。后来……”他停了下,接着说,“养久了,怎么都有感情。” 边西川又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要不,我们断了吧。我不想伤害他。虽然他妈妈……但那是上一代的恩怨了,我妈是不让我去想这些的,只说都是大人的错,和孩子没关系,黎川始终是和我有着一半相同血脉的亲哥哥,他小时候已经过得那么苦了,那么恨我,如果现在知道你和我……我怕他会撑不住。” 杨复心疼地问他:“那你就撑得住么?” 边西川有些哽噎,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杨复烦躁地说:“那你就不要再说这种话!我和他一开始就是错误,谁让你那时候对我忽冷忽热的。而且,他和你长得那么像,我就更……更不知道怎么办了。你让我怎么办?” 边西川说:“那、你就成全他和池郑云啊。我们四个人之间根本就都是造化弄人,充满误会。当年池郑云在我和黎川之间犹豫不决,伤了黎川的心,可他现在已经坚定了心意。他这次来找我,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已经彻底放下了我,对黎川是真心的,不然我也不会和你说这个。” 杨复过了会儿才说话:“不说这个了。” 边西川急道:“可是我想和你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现在这样,好像我是个第三者和你偷情一样,可是明明是我们先在一起的!” 杨复的呼吸有些沉重,说:“这不是黎川的问题,是你爷爷、你妈不会同意的问题。” 边西川急切道:“怎么会呢,他们很欣赏你的。” “他们只是在把我作为工具、下属的时候才欣赏,如果我跟他们说我看上了他们的宝贝疙瘩,你觉得他们是会砍我手还是砍我脚?”杨复问。 “不会的……” “我配不上你,西川,”杨复的语气十分真挚,“你是边家唯一的孩子,漂亮、聪明、高贵。我是什么?我是个乡下来的泥腿子,初中学历,靠你们家才有了今天,他们就算同意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也不会同意那个男人是我。他们连池郑云都不同意,怎么会同意我?” “可是在我的心里,你比任何人都好。”边西川哽咽道,“你不要总拿我们的身世说事儿,我从没在乎过这些。” “可是我在乎。”杨复说。 边西川说:“那我们就一起离开,去他们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杨复说:“不行,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 边西川说:“黎川能过,我也能过。何况,无论如何现在肯定比以前好过。” “可你和他不一样,”杨复说,“你从来没吃过苦,也不会有人舍得让你吃一点苦。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在想,怎么会有人那么……那么娇贵,那么——” 后面还有,我没听完就按停了。 听不下去了。我想吐。 奇怪的是,居然没有眼泪,明明我为了杨复而难受的时候总是会哭的,可是在这个瞬间,我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产生。 我只是觉得恶心反胃而已。 过了会儿,手机响了起来,我垂眸看着Santa发来了语音通话请求。 拇指悬空在挂断键的上方半晌,移动了一下,按下了接听。 边西川矫揉造作的声音响起来,对我说:“是我。对不起,黎川,我不想伤害你,可是实在受不了了。你把复哥还给我吧,池郑云对你是真心的,你有什么必要和你妈妈当年一样非要执着于一段并不属于自己的感情、而放弃可以真正拥有的呢?而且,我一定会好好地补偿你。”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今天这事是你做的,是吗?” 他说:“对不起……但我真的很怕再这样下去,复哥会变心喜欢上你。他是很重感情的人,很有责任感,我只能逼他快刀斩乱麻。可是,这对你而言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啊,好过你继续被蒙蔽在鼓里、白白浪费时间吧。” 我结束了通话。 边西川又打过来两次,我都挂断了,他就没再打了,只是给我发了一句对不起。 可我不需要他对我说对不起,我只需要他去死、现在就暴毙。 我闭上眼睛,反复地深呼吸,眼泪迟迟都没有出现。 然后,我睁开眼睛,掀开被子下床,去拿了套外出的衣服穿上,把一些重要的个人证件带上,拿着手机,下楼了。我要离开这里。以前赶过杨复,赶不走,我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和他重复以前发生过的拉扯推拉了,我连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说,也不想打他,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自己待着。 也许,我就适合自己待着,永远都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而已。 我下楼看到了杨复,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按手机,说不定是在和边西川聊天。 诡异的是,他听到我下楼的声响,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收回目光继续看手机。 也许,边西川把刚刚和我摊牌的事情说了。所以,他不用、也不想装了。 毕竟,哄好娇贵的高贵的边西川更重要。我不过是个他求而不得聊以慰藉的替身而已。 我径直朝玄关走去,换鞋的时候看了杨复一眼,他依旧在看手机。 看来是摊牌了。 我心底里最后的一丝犯贱的希望就此彻底消弭。 看来人确实不能犯贱。 我感觉眼前一阵发黑,但这个时候必须撑住。于是我撑住了,伸手去开门。 可是,门打不开。 我拧了好几下都打不开。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过身,看着杨复停在离我一两步的距离,表情十分平静,问:“池郑云还是边西川?” 我没说话。 他居然忽的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说:“我问你,刚刚谁跟你说了什么,你又要跑。池郑云还是边西川?” “是谁重要吗?”我问他。 他笑着说:“确实不怎么重要,毕竟他俩是一伙儿的。”停了下,问,“怎么说的?” 既然他要把话说清楚,也好。 我说:“你和边西川的电话录音,你说你配不上他,他那么娇贵,你只是他爷爷、他妈的工具。至于对我,只是因为养久了,难免有感情。” 他说:“我说我在骗他在耍他,你信么?” 我反问他:“你觉得我会信么?” 他又笑了起来,说:“那肯定不信,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池郑云说的你信,连边西川说的你都信,就我说的你不信。” 说得好像是我的错一样。可明明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一次又一次,满嘴谎言。 我不想跟他说下去了:“开门。” 他说:“我开门你又要往哪儿跑?跑去找池郑云还是唐骏铭?” 我突然想笑,并且真的笑了,虽然只笑了一下就笑不出来了。然后我说:“我去找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给边西川腾出位置来了。你其实不用担心他家人看不上你,他们家有招赘的惯例,黎跃敏除了学历比你高,别的都比你差,不也过得挺好?你白担心。” 他看了我一会儿,感慨道:“你可真是养不熟的小白眼儿狼。” 本来我挺平心静气的,听了这话,火蹭的一下子冒到了头顶,转身对着门狠狠踹了一脚,吼道:“开门!” 第92章 其实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巨大的声响回响在室内。 等声响停了, 杨复在我身后说:“现在这情况我不可能让你出去,别闹了,先去睡一觉冷静下, 听话, 乖。” 我再也不会听他的话了,再也不会乖了。因为我只是个替身而已。 杨复觉得自己配不上边西川,他就配得上我,因为在他的眼里我比高贵的边西川低贱。 他怕被边西川的家人砍手砍脚,一点也不怕被我的家人砍手砍脚,因为他知道我没有家人, 所以他可以随便欺负我。 那些人都是这样。我妈不要我, 我爸不要我,我姥姥、姥爷、亲舅舅都不要我, 所以欺负我也没关系,反正不会有人在乎。 曾经……曾经, 杨复在乎。但是,后来他就变了,因为边西川。 我好恨边西川, 为什么我和边西川要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为了衬托他有多么幸福、而我有多么不幸吗?我从没这么恨过这个人。可是现在我甚至想掐死他, 如果他现在就在我面前, 我可能真的会杀掉他。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也许我应该在我妈抛弃我之后就被我姥爷打死的。 杨复忽然伸手来摸我的脸, 我猛地打掉他的手, 冲他吼:“别碰我!” 他从旁边柜子上抽了两张纸巾递给我。 我这才恍然察觉脸上有点痒,好像是泪水滑过。原来我还是会哭的。可是哭有什么用?只会让他更觉得我好欺负罢了。 我深深地呼吸一口浊气, 努力让自己的状态平稳, 看起来不至于一败涂地:“边家的东西我不会要, 所以你放心,公司股份我会都还给你。你先开门让我走,约好律师后告诉我时间去签字办手续。” 我曾经故意把杨复的财产划拉到我的名下,那时候我想,如果杨复出轨,我就狠狠地报复他,把他赶出公司,让他失去他多年打拼的成果,让他痛苦。 可是,在这一刻,我觉得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他真会选,世界上有七十多亿人,他偏偏选中边西川是他真爱。哪怕他选中的是粉卫衣,也不会这么恶心我,恶心到我现在只想赶紧和他们划清界限,别的都不争了。 我这个大笑话就到此为止吧,这是我唯一能为自己做到的了,至少我应该保留最后的一点点尊严。 杨复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先坐下,好么,我跟你解释。” 我打断他的话:“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把门打开,让我走吧,杨复,看在我给你睡了这么多年的份上,不要让我一点脸都没有,我求你了。” 虽然我的语气很平淡,但我真的是在乞求他了。 “川儿!”他伸手来拉我。 这只手肯定也拉过边西川,也许还做过更亲密的接触。 我胃里又开始翻腾,血直冲脑门,扭头抓起鞋柜上的花瓶狠狠一敲,把碎口的那面朝向杨复,说:“别碰我。开门。” 他手在半空停住了,随后,缓缓地将双手举到肩旁,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不碰你,你先冷静,我现在就给你解释。” 我不想再听他的谎言。 可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都是在骗边西川,我和他没发生过关系,我骗他说怕他家里人找我麻烦,不敢碰他。至于我为什么骗他……因为他活该。在你十九岁生日之前,我以为他是无辜的,他妈、他爷爷才是坏的。但那天你跟我说了他高中的时候孤立你,我开始意识到他只是在装。我说过,我会给你报仇。是我哄他去整容,整得像你,你像你妈,也就是说他越来越像你妈,你觉得他妈、他爷爷和黎跃敏得是什么心情?他们家没少为这事儿跟他吵。他们不是欺负你么,我就让他们家宅不宁。” 我不信。 他说什么我都觉得是在哄我,他根本就不会说真话,他可以把谎话说得和真的一样,他有这种特殊的本事。 “是,我是给他家做过事儿,但一开始我只能讨好他们,不然你书都没得读,燕城我们根本待不下去。他们知道你来了燕城,想害你、赶你走,这些你都不知道,我不让你知道,你也没必要知道。” 他说,“黎跃敏总催你出国,一方面他确实是怕边家迁怒他,另一方面,他还有一丁点儿良心,怕你遭害。边家那些王八蛋不讲道理,恨不得横着走,天上地下他们老大,就连别人跟他们呼吸同一片空气他们都不愿意,觉得是抢了他们的东西。 你不是总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无止境地赚钱么,为什么我为了向上爬,身体、命都不要地去拼。因为我不想再被他们卡脖子。实在不行,我去当当孙子也行,但我不能让你也给他们当孙子。我不强起来,你早晚要被他们欺负,这是我不能忍的。” 他放下手,长叹了一口气,往后靠在墙上,凝视着我,目光是那么的温柔,哪怕眼里因为刚刚的话还泛着恼怒的红。 ……都是假象,是他装的,他最会装了。我这么告诫我自己。 “我进戒毒所见过你舅。当年你小,很多事儿不知道。你妈离家出走,很大程度是被边家逼的。不是只有你妈仇视边家,边家也仇视她,不止逼她,还逼你舅、你姥姥姥爷。你舅差点毕业证都拿不到。他们的手段很多,随随便便就能搞出事来。所以你舅他们那么恨你妈,他们觉得都是你妈搞出来的祸连累他们。你妈不见了,只能迁怒到你的头上。其实他们那个时候甚至以为你妈是被杀了,只是不敢惹边家,所以都不说而已。” 说到这里,杨复低下头缓了一会儿,然后抬眼看着我,“我不想跟你说这些,你不该听这些,川儿,我只想你一直开开心心、单单纯纯的。” 我和他对视了一阵,然后说:“我不信你。” 我很确定我看到他的脸抽搐了一下,神色瞬间阴鸷,定定地盯着我。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害怕的,可是现在我不怕了。 现在我没什么好怕的,什么都比不过杨复把我当作边西川的替身可怕,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一件事,比把我空投到鬼片里还恐怖。 我已经心如死灰了。 说不定全是鬼的地方倒是比全是人的地方安全多了,说不定鬼根本懒得搭理我,也就不会特意来伤害我。 “开门。”我再一次地说。 他又笑了起来,笑得有点狰狞,有点冰冷。他说:“不开。” 我不求他了,把破花瓶放回柜子上,转身自己研究怎么开。我研究了三秒钟,转身去找工具箱拿铁锤拿电锯。 但我刚把工具箱从柜子里拿出来,突然就被杨复从身后拦腰抱了起来。 “杨复!你有病吧!放开我!杨复!你去死!”我一边叫骂一边挣扎,可他根本不管我怎么愤怒,抱着我上楼,我使劲儿扇他脸、用脚蹬他,他都不在乎。 最后他把我放到床上,把我翻过去,很大力气地一巴掌打我屁股上。 好消息是之前我考虑到晚上外面很寒冷,就穿了加厚的羊绒裤,此刻被打也不疼;坏消息是这并不是疼不疼的问题。 不疼,但是耻辱。 他也根本没资格再打我。 我怀抱着怨恨继续挣扎,就像活着被放进烧红了的煎锅的鱼。 他又打了一巴掌下来。不,不止一巴掌。 我一边挣扎一边骂他。 他一边打我一边吼我:“我有病还是你有病?一说点儿什么就闹着走!还让我去死……我他妈就差把心挖出来给你了,什么都为了你好,你他妈让我去死!小白眼儿狼,妈的,养不熟……你是不是没心的啊黎川!” “放开我!不准再打我!”我吼道。 他继续打,还边打边挑衅地问我:“我就打你怎么了?” 我气急了,叫道:“你再打我我杀了你!” 他不打了,笑起来,笑了好几声,说:“行。你杀。” 我扭过头看他两眼,见他站在床边没动,急忙爬起来就想往外跑,却被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摔回了床上:“跑什么啊?不是要杀了我吗,站着等你杀,你跑什么?” 我再度爬起来试图逃跑,他又一次把我摔回来,叫嚣着要我杀了他,不杀就出不了这个门。 神经病。他疯了我可没疯。 但为了能离开这个房间,我只好谎称:“我去拿刀!” 他点点头,一把扯起我,一路把我扯出房间、扯下楼,扯进厨房,抽出一把砍骨刀往我手里塞。见我躲,他把刀放回去,下一秒抽出水果刀,说:“那刀你拿不动,就拿这个吧。” 他把水果刀往我手里塞。 我可不想沾这个神经病的边,两只手都死死背在身后,用力靠着墙,他怎么扯我都不让他把我的手扯出来。 他扯了我一阵,看着我,问:“不是要拿刀么?还有别的刀,你要哪把我给你拿哪把。打小到现在,你要什么我不给你的?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还一天到晚想着跑,你说你是不是养不熟、没良心。” 我说:“我要你放过我。” 他把水果刀随手扔回料理台上,哐当几声清脆的响,他没看刀,一直盯着我,说:“换一个。这个不行。” 我说:“你就是骗子。” “我是骗子,你不是?”他问,“谁非要跟我的?十几岁就天天惦记着往我被窝里钻,口口声声喜欢我,还故意穿我衣服光着个腿勾引我。” 他又拿这个说事,可现在这个已经不能被当成理由了。我说:“如果你早告诉我你喜欢边西川,我绝对不会纠缠你。” 我会离他远远的,连燕城我都不待了,去哪里都好。 “我说了我那是骗他的啊!”他提高音量大声地说,“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任!” 仔细想想,不能。 主要是,仔细想想,比起我,确实他喜欢边西川更说得过去。 我比边西川好的只有成绩,也许还可以加上见仁见智很主观的颜值,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这两点对于杨复来说没什么,他随时可以找到比我学历高、比我颜值高的人。 而边西川显赫的家世对杨复的助力那么大。边西川还那么善解人意,哪怕是装的,至少他肯装,不像我,一无所有的废物,性格乖僻,只会闹得杨复头疼烦躁。 就像……当年的张菁、边妍和黎跃敏。 有一些不同,但又好像没什么不同。 他舔了舔嘴唇,叹了声气,放缓声音:“川儿——” 我打断他的话,说:“其实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换一个人对我那么好,我也会想给他睡,我只是缺爱和想讨好我的金主怕他不继续资助我而已。” 他不说话了,看着我,原本缓和下来的表情又阴森起来。 我觉得有点爽。 他肯定受不了这个。他觉得他睡了我就等于给我打上了他的所有物烙印了,所以他就算喜欢的是边西川也不肯放我走,所以哪怕他不喜欢我,也会得意于我喜欢他,这确实是他的性格,自恋,自大,霸道,蛮横,不讲理。 那我就要气死他。 他不喜欢我,我就不能承认我喜欢他,不然我就输得太彻底了。 半晌,他沉着声音说:“回房去睡觉。别让我再说一遍。” 我想了想,往厨房外走,打算跑路。门打不开我就从窗户出去,总有办法的,虽然这样是尴尬了点,但此刻显然不是注重这个的时候。 可杨复好像看透了我的盘算,在我经过他身边时,一把拽住我,又把我抱了起来,把我往楼上送。 这回他把我搁床上,没松手,就着这个姿势俯身来亲我。我使劲儿扇他,扇了好几下,他攥住我的手腕,把我手举过我头顶摁在枕头上,看我一会儿,低头又来亲我。 我屈膝顶他,他用腿压住我的腿,继续亲。 是他逼我的。 我使劲儿咬他耳朵,咬得他闷哼一声,但他还是没松开我。 我们这么僵持了十来秒,我先松牙,因为我察觉到我咬出血了,嘴里一股铁锈味,好恶心,呸呸呸。 他看着我,笑出了声,笑得胸膛都在震动,耳朵上的血顺着他的脖颈曲线往下流,把衣领子都染红了,特别变态。 这死变态又低头来亲我,亲我的嘴,把我嘴上的血都亲走了。 然后,与言方他语气特别轻佻地说:“没喜欢过我是吧?没喜欢过我,一边跟我打电话,一边打飞机。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要不喜欢我你骚成这样?” “……” 让我猝死,就这一秒,快,求你了老天爷。 真的,就一次,只有一次,那次我可能确实是太血气方刚了,偷偷找了片看了之后比较激动,精虫上脑。事后我沉痛地反省了自己,再没那么做过。 明明杨复当时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我讨论了很久怎么缓解轻微近视和眼干涩。 骗子。 所以,那个时候他完全看穿了我的把戏,心里一定在嘲笑我吧,一定在想黎川怎么这么不要脸、这么骚、这么好笑可笑。 他一定在想:边西川就不一样了,边西川多纯真高贵。 * 作者有话要说: 黎川在这一秒分不清是心死更可怕还是社死更可怕 第93章 我上网看了下,池郑云发了声明 我感觉我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说。 杨复发泄完, 贴着我耳朵一直道歉和解释,说他刚刚说的都是假的、是气话、是他在发神经,说他从没那么觉得过我, 说在他心里我一直都特单纯特美好。 呵呵。 我的手都掐到他脖子上了, 但凡还有劲,就把他掐死了。但是真的没劲了,我掐了他好久都没把他掐断气,他还一直在摸我脸,还低头来亲我。 恶心死了。 我放弃了掐死他,想推开他爬下床。就算是爬, 我也要爬走。 但他很轻松地就用被子把我裹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然后搂着我哄我睡觉。 我真的很快就睡着了。虽然我并不想。但有几件事是听我的想法的呢? …… 我醒来后,杨复宣布他要软禁我。 当然, 他没有说得这么露骨,他说得很好听, 把这称之为:“川儿,你在家里休息几天,别出去, 外面乱, 又冷, 家里舒服,公司那边我帮你请了假。” 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外面打第三次世界大战了呢。 我直接问他:“你想把我关在这里多久?” 他倒还觉得我说话不中听:“怎么说话呢……没关你, 就是让你多休息。” “我休息也不在你这里休息。”我说, “放我出去。” 他说:“什么叫‘我这里’?这房子是你的名。” “嫖资。”我说。 他露出“你在说什么可怕的东西啊我听不懂吓到我了”的表情,特忍气吞声似的说:“川儿, 别瞎想, 别瞎说。你手机我看了, 那个三塔,他跟你通话说了什么?听出他是谁了么?边西川还是池郑云?肯定是他俩其中一个吧?他俩合起伙来挑拨咱呢,你要信你就是傻了。” 我确实是全世界最大的傻子,这点不需要他来强调。 我换了一个角度来说:“这房子是我的,现在我让你滚出去。” 他非常无赖地说:“这房子是你的,但你是我的,所以我也有居住权。” “滚。”我懒得跟他多说了。 他不滚,还问我想吃什么。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告诉他我想吃什么。等他出去后,我下床去冲了个澡,换好衣服,拿起手机看网上的动态。 杨复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守着我,我没必要非跟他僵持,不如等他放松警惕我再跑。至于往哪里跑,再说吧。 也许我没必要跑很远。凭什么我要跑很远,我的事务所已经在运行了。 以后,我就专心开我的事务所,就当重生。 我一边那么想着,一边看网上的动态,忽的怔了。 凌晨时分有人放出了一组我和池郑云的照片。 一些我和他日常见面的照片倒没什么,毕竟确实以前不是陌路人。问题是,有一张照片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 在这张照片上,我闭着眼睛,以看起来非常亲密的姿态被他抱在怀里。他眼角低垂,嘴角微微翘起,神态温柔,很缱绻地凝视着我。 细看,我和他穿着高中校服。 我第一反应这是P的。第二反应、第□□应也是如此。 “……” 我思考了足足一分钟,还是觉得这是P的。 虽然把这图片放大并没看出P图痕迹,但现在的换头技术很成熟,我又不擅于此道,我看不出来是正常的。 然而,网上很多人说用软件检查过,没有任何P图痕迹,这张照片连滤镜都没加。 至于这张照片下面的那张我和他高中在多媒体教室里他俯身过来好像在和我接吻的借位照片,我认了。 我记得这件事,那时候,他非拉我去看同性恋电影,伺机出柜。当时是我的午睡时间,我看着看着睡着了,醒来时发现他想吻我。 但居然会被人拍下来,这我就不太能理解了。 无论如何,网上舆论又掀起了热潮。 继我的初高中同学后,我的大学校友出场了。 他们作证:大学时有很多人追黎川,逼得池郑云特意从国外飞回来宣示所有权。不过,那时候杨复也和黎川很亲密,黎川开学放假都是杨复送行李到宿舍,每周末也接送。 我脚踏两条船的恶劣行为算是被捶定了。 有个自称是池郑云表妹的网友写了一个很长的帖子,现在已经是热帖了,贴名为:《说一下我的美强惨表哥》 主楼没有一个字说她的美强惨表哥就是池郑云,但每一句话都在让人确定这个人就是池郑云,指向性极强。高考状元、戴眼镜、手上一直戴着黑月光的廉价手表。就差放照片了。 她说,原本她表哥和隔壁家善良纯真小王子是标准的温馨救赎故事,可惜私生子黑月光为了报复小王子,横刀夺爱,骗走她表哥的感情。 更过分的是,在她表哥和小王子分手后,黑月光当即就狠狠地抛弃了她那可怜的表哥,还冷血地说:我只是想搞xxx的男人,你们既然分手了,你对我来说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可惜她表哥中蛊颇深,执迷不悟,依旧苦苦等待黑月光回头,这么多年都无怨无悔。 于静的水军发帖质疑这个楼主的注册资料扒出来是男的,怎么当表妹。 楼主说是用老公手机号注册的小号。 我想问下池郑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盯着通讯录上他的名字看了一会儿,觉得还是算了。 没什么好问的。 连杨复都会背叛我,那么,其他人背叛我或是利用我,或是怎么怎么,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杨复都会伤害我,那么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对我是恶意的。 微信上不少人给我发消息,我只回复了唐骏铭。 他问我那些照片怎么回事,还说他打给池郑云,对方没接,发消息也不回。 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让他别管这事。 他没再问,只说有事找他。 我回了句谢谢。 好吧,唐骏铭对我是善意的。我学妹、初中同学们对我也是善意的。我不该偏激地连他们一起否认。 没多久,杨复来叫我下楼吃饭。我看了他一眼,忍着反感,下楼去吃饭。 其实一点也不想吃,但我要让他放松警惕,同时,我要补充能量,不然就算开车跑路,也会开不动吧。 但忍辱负重之所以被称颂,肯定是因为它并不容易被做到。 我每吃一口都要很努力才能吞咽下去,因为我会想这是杨复做的、杨复和边西川有染,然后食物就变得面目可憎,散发着腐烂垃圾的恶臭味,令我发自本能地排斥。 吃了不到一半,我实在是努力不下去了,搁下筷子。 我没打算发脾气、摆架子,但筷子搁在骨瓷上,难免发出一点声响,尤其是在原本很安静的环境里。 坐在我对面也在吃东西的杨复抬眼看我。 我站起身,装作正常、实则很匆忙地往洗手间走。 我想呕吐。 并且我真的这么做了。 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都被我吐到了马桶里。 吐起来特别难受,五脏六腑都被一股很大的、不容反抗的力道牵引着,好像有人把手从我的喉咙伸了进去,冷漠地凶狠地抓着我的内脏往外扯。 难受到生理性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好不容易吐完,把刚刚吃的东西、也许还有昨天吃的东西都吐掉了,胃里干干净净的,不再和杨复有关系了,才停下来,才好受一点。 我杵着膝盖,弯着腰,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力气恢复了点,睁开眼,关上马桶盖,听着它冲水的声音,慢慢直起腰,去一旁的洗手池开水,用手捧起水漱口。我看到自己的双手都在抖,可能是刚才吐得太厉害了。 漱完口,我坐到马桶盖上,低着头又缓了一阵,视野范围内的杨复的拖鞋一直在那里没动。 我想说点什么,可嗓子一片干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又过了一阵,嗓子眼里像进了飞絮,直发痒,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杨复这才动了动,把矿泉水递到我眼前,柔声说:“润润。” 我怕我喝了他递给我的水,胃酸都要倒流,腐蚀掉我的喉管。 我没动,维持着这个姿势,半晌,起身扶着墙缓缓往外走。 他试图来扶我,我躲了下,抬眼看他,说:“别碰我。” 他只会继续撒谎:“我没碰他。” 我平静地说:“你也说过不会再和他有联系。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所以,我不会再相信他了。 我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用手机点了个外卖给自己。 刚点完,池郑云打电话过来了。 我本想挂断,但是想了想,还是接了。我想知道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他总不能告诉我是我失忆了、其实我和他真的有过一段。 接通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黎川。” 他总对我说这句话,可这好像只是他的口头禅而已,因为他总是只道歉而不改正。 “照片是怎么回事?”我问他。 他说:“不知道你看没看到一个帖子,发帖的人不是我表妹,我想应该是……买的写手。我在澳洲,一直开会,刚刚才知道这些事,刚联系对方删帖了。” 我发现他们一个个都只会自说自话。 “照片是怎么回事?”我不得不再问一遍,并且打定主意:他再自顾自说他自己的,我就挂电话。 好在他没有那么做。 他说:“绝大部分应该都是边西川偷拍的。我说过,一开始他故意让我接近你。那时候他偷拍我是知道的。可后来我开始反对这件事,明明我看着他把照片都删了,没想到他早就留了备份。至于后来的偷拍,我没想到。在多媒体看电影那里,我真不知道他也跟去了。黎川,你就算不相信我说的,也可以从很现实的角度来推断,以我当时的处境,不会在明知可能留下隐患的前提下对你做那种亲密的举动,这对我自己很不利。我当时……是真的情不自禁。” 我问:“有一张我闭着眼睛被你抱着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他沉默了。 我等了十来秒,说:“不想说算了——” “我说。”他说,“这张是我拍的。我舍不得删掉。也许是什么时候被他偷偷地转走了。抱歉,黎川,我的行为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刚刚注册了微博账号,还没通过认证,通过之后,我会发布声明撇清你。” 我直觉他的声明不会太正常。 “你打算怎么声明?”我谨慎地问。 他说:“我会解释一直以来都是我单方面迷恋你,你是明确拒绝我的。” “你这是在添乱。”我说。 他很执拗地说:“可是我不愿意在任何时候否认我对你的爱。” “……” 我想骂他,但是……算了,肯定是白费力气。 我只能从另一个角度来劝退他:“你不用考虑你妈了吗?” 他说:“不用。” 我愣了下,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他是很在乎他妈妈的。 虽然他承认了他以前的公司是在池家扶持下的白手套,可我一直觉得那不是他想要的,我认为他根本不需要池家的扶持。如果不是为了妈妈,他完全可以靠他自己的能力取得成绩。 然而,他此刻对我说:“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她就张罗着请我继父为我介绍很多优秀的女士,无奈之下,我向她出柜,她很生气,可是,其他的事我都可以答应她,唯独这件不行。” 搞不懂他。 “如果你只能发出那种声明,就还是别发了。”我只能这么说。 他没说话。 我问:“你不会听我的,是吗?” 他说:“我不希望你受到舆论的伤害。” “如果不是你们一直在自说自话,根本不会发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带着非常厌烦的情绪这么说道。 他再一次地对我说对不起。 我深呼吸,问他:“那张照片是你什么时候拍的?我完全不记得。” 他说:“那就不记得吧。” 我果决地挂断电话,结束这种无效沟通。 刚刚杨复默不作声地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一直盯着我,这时候开口了,阴阳怪气地问:“怎么,他要带你私奔啊?” 我好想回他一句“是啊”,但想了下,没这么做,只是沉默地等着我的外卖。 十来秒后,杨复悻悻然地说:“那张照片我早知道了,姓边的故意拿给我看过。所以我就知道了他跟池郑云肯定是一伙的,一直让你别搭理那家伙。但……我怕你知道了这个真相难过,就没说破。” 停了下,他说,“我知道你跟他肯定是清白的——” 我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谁告诉你我和他是清白的。” 他两眼发直地看着我。 都去死吧。 我说:“我就是和池郑云暧昧,初吻都是他的,高中的时候我背着你跑他那里去,经常跟他睡觉,所以我知道跟男人睡觉很爽,所以后来勾引你跟我睡觉。” 杨复的腮帮子咕涌了一下,可能是在咬牙。 他面色扭曲地说:“你别激我。” 我不仅要鸡他,我还要鸭他。 我说:“我没选择他的原因只是因为我自卑,我觉得我配不上他,他那么优秀,不像你,什么也不是。” 杨复马上意识到了,急切道:“我跟姓边的说那个是哄他的啊!我他妈能配不上他?”停了下,狠狠呸了一口,说,“不是说想配他的意思!我……反正就是骗他的!川儿,我知道你就是心里憋着气,故意拿这话怼我,但你不要这么干,我就算知道是假的我也受不了。” 嗯,他就算知道是假的他也受不了,那他到底是怎么觉得他跟我说他跟边西川是假的我就会受得了呢? 何况,是假的还是真的还是两说呢。 他叨叨间,我听到院子大门的铃响,起身准备去拿外卖,杨复拦住我的去路,紧张地问:“你干嘛去?姓池的王八崽子来接你了?” “外卖。”我说。 他不信,防备地说:“我去帮你拿。” 我很真诚地告诉他:“那我又会吐。” 他沉默了几秒,改口:“我跟你去拿。” 我绕过他朝玄关走,他跟在我身后,边走边撂狠话:“如果是那姓池的,我就打死他。” 吓唬我?随便吧!反正又不是打死我。 没错,现在我已经不想管池郑云的死活了。他和杨复都有病,都和边西川不清不楚还要来招惹我,不知道在算计我什么。 说不定,他们都想害死我,以此讨边西川的欢心。 说不定这就是正确的答案。 我拿了外卖回屋里吃了,这回没吐,而且因为肚子里太空了,吃得挺多。 杨复贴墙站着看着,忽然有人给他打电话,他走远了点接,接完了站那里按手机。 我吃完了,杨复喊道:“放那儿我收拾。” 我当他不存在,把一次性的餐具打包扔垃圾桶里,上楼了。 上楼后,我上网看了下,池郑云发了声明—— 没有横刀夺爱,只有我的一见钟情和一厢情愿。他一直都明确拒绝我,是我执念太深放不下,给他造成了困扰。手表非他所赠,是我擅自据为己有,他多次向我要还,我不肯。相关采访中的言论是我自欺欺人。请大家不要再诸多猜测。以及,我没有表妹。如继续出现不实言论伤害他的声誉,我将采取法律手段,请见谅。 评论里有网友艾特杨复的账号,让大家去看。我皱着眉头点进去,看到杨复在十分钟前更新了一条微博,内容很简短—— 知道自己是小三就死远点、知三当三不要脸、没人理你、 我:“……” 这件事甚至滑稽了起来,网友都觉得好笑。 高赞评论:霸总也是这么掐小三的吗……和我的想象不一样[汗] * 作者有话要说: 掐的是小三,丢的是黎川的人,加的是于静的班 第94章 明明是你们割割在碰瓷我。 傍晚时分, 边西川的大粉放出风声,大意是:最初在医院的偷拍照上的人就是黎川,不是边西川, 一切都是误会, 从一开始边西川就跟这对基佬没太多关系! 于静在她拉的三人小群里向我和杨复分析:这其实就是边西川的解释,但他让粉丝来说,事后想自打脸也方便。 随便吧。 边西川的脑残粉当场失忆,纷纷转发并极为人间(不)清醒地表示她们早就猜到了,这不是对家故意黑她们的哥哥,就是黎川和杨复、池郑云联合起来蓄意碰瓷炒作, 绝壁下一步就要出道或带货。 我:“……” 明明是你们割割在碰瓷我。 总之, 边西川飞快地把他自己摘出去了,留下个烂摊子给池郑云。现在有一派人在骂池郑云知三当三, 有一派人在歌颂他痴情不悔。 我看不懂这个世界。 我暂且不管网上的这出闹剧,问杨复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他是不是没有理由再软禁我了。 他腆着脸说:“你在家里多休息几天嘛。” 我没和他争,收回目光,去书房加班。他赖在旁边一直瞅我, 我当他是空气。 夜里, 我去了客卧睡, 刚躺下,听到他在外面喊魂似的找我。 我戴上降噪耳机, 打开纪录片。 隐隐约约间, 仿佛听到他找到了这间房,在那里敲门、拧把手、喊我, 但这不到影响我的程度, 我就没理, 继续听着旁白的声音睡觉。 翌日清晨,我起床,打开被反锁的门,看到杨复卷着被子坐在对面的地上歪着头睡觉,一点也不感动,只觉得他神经。 我从他面前走过去,他醒了,哑着嗓子叫我:“川儿……起了啊。” 没理他。 我去主卧的洗手间里刷牙洗脸,他跟过来,死皮赖脸地在一旁和我做同样的事情。我依旧当他不存在,洗漱完去衣帽间换衣服。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没关系,反正我有的他都有,我现在来扭捏没必要。 他谄笑着说:“不是说好了在家休息么,穿这身干什么。我也休息,咱一起休个假。旅个游吧,去暖和点的地方。” 我看向他,淡淡地说:“你不可能关我一辈子。” 他坚称不是关我,只是想让我休息下。 “我不需要休息,我很好。”我说,“如果你能离我远点,我会更好。还有,如果律师你不去预约,就我去预约。” 他说:“预约什么啊,我不签字,给你了就是你的,你对我有气你还把财产还我,是不是憨……” 我说:“我要和你解除在国内的意定监护关系,以及在国外的婚姻关系。” 他说:“那我更不签了。” 我换好衣服,去楼下煮了碗饺子吃,吃完把碗顺手洗了,回楼上,去书房,准备把门反锁以防止不受欢迎的人闯入的时候,发现门锁坏掉了。 明明我记得昨晚这个门锁还是好的。 杨复手里拿着啃了两口的苹果,站在门口,贼眉鼠眼地瞅我。 我去隔壁房间查看了一下门锁,也是坏的。 行吧,我知道了。 杨复说:“你要实在不想搭理我可以,但门锁着,我怕你干傻事。” 我都没拿刀捅他,他为什么还觉得我会干傻事?我要干傻事我肯定捅他,难道他觉得我会捅我自己?是他、他们有病,不是我有病。 我回到书房,把门虚掩,坐到办公桌后,用手机联系我的助理,让她通知财务部中高层九点半开线上会议。原定昨天开的,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让推迟了。 她过了几分钟回复我:昨天已经开过了,童副总住持召开的。 看到这句话,我心里马上就猜到了前因后果,但还是找了童仁,问他怎么回事,我昨天亲自跟他说推迟会议等我通知。 他说:杨总说你从昨天开始休假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我暂代你在财务部的一切职权。 我放下手机,深深地、反复地呼吸。 我不生气,真的,因为我早就有这个预料和直觉。 只是,杨复真的这么做了,我还是有一点……有一点什么呢,我说不清。失望?厌烦?还是“他真的这么做了”的怅然若失? 说不清。 他有时候会做出令我很不能理解的自相矛盾的行为。比如,他不要我把公司的控股权还给他,却又要停我的职。难道他是想把公司给童仁吗? 不,他只是有病而已。 我在书房里静坐,不多久,杨复把门推开一小条缝,期期艾艾地对我说:“我没别的意思。最近公司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咱俩度个假。平时都在忙,挺影响感情的。咱这三个月什么别的都不管,专心在一起,把事儿都慢慢说开,好不?” 我疲累地对他说:“杨复,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事,我没有兴趣和你说开,只想离开你。” “可是我——” 我打断他的话,说:“也许你确实是为了我、也许你确实只是在骗边西川,也许你真的只是想替我报仇,但是,无论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我已经不想去分辨了。” 他顿时嚷嚷起来:“你不想分辨你就只相信我就好了啊!” “你根本就不明白。”我说。 他说:“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掏心挖肺地对你,你却使劲儿往我心窝里捅刀子,一有什么事儿对我不是打就是骂,就是不信我,我干什么不是为了你、为了咱这个家?” “你——” 他打断我的话:“你不就是记恨着我以前跟别人搞暧昧吗,你以为我想?我不想每天早点回来守着你?那都什么东西,我要不是为了应酬我都懒得看,你以为我喜欢被人摸?我他妈的又不是鸭子!谁嫖谁啊?!我回来玩儿消消乐不舒服吗?可他们都搂着人,我去当道德模范给他们净化心灵啊?那不然我带你去搂着你么?” 所以我说他根本就不明白。 也可能,他明白,但他故意在这里转移重点。 以他的狡猾,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于是,我冷淡地看着他,等他停下不说了,我说:“那你就当我狼心狗肺好了。要不然,更直接点,就是我很单纯的不爱你了,这很正常。” 他说:“正常个屁!你就是不信我和姓边的没事儿!” 看,我说了吧,他其实都知道,刚刚在故意装傻。 我不再试图劝说他,打开电脑安排我的事务所工作,他总不能把手伸到我的事务所去。 至于他的公司,本来我就不想干了,现在正好顺水推舟。 杨复坐到小沙发上,在那儿一个劲地叨叨。 “边西川突然发神经,是因为我最近不怎么理他了,本来我就不爱理他,以前那是有目的的,一是为了耍他,二是为了搞边家。现在他利用价值不高了。川儿,你再信我一回。现在我还不能说得很具体,但你等着,边家肯定会出事儿,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这些年不是白干。怎么说的来着,那四个字,就是说古代那个谁,就当卧底还是干嘛……反正就是,我以前是去当卧底的!” 突然,他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不动声色地挂掉了。可马上又有了来电。 他起身往外走:“我去接个电话,不影响你——” “边西川吧。”我淡淡地揭穿他。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我,欲言又止。可能他想撒谎,但觉得今天不适合说这么容易被当场拆穿的谎言。 过了几秒,他再次挂断了,斟酌着对我说:“川儿——” 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再次挂断,并且操作了几下,然后抬头对我说:“拉黑了。” 真好笑,他真的把我当傻子在哄。我甚至都后悔了刚才跟他说话,就该让他去接边西川的电话,我就可以暂时不看他了。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晚上,杨复让我睡回主卧去,他说他保证不碰我,他甚至可以打地铺。 我依旧去了客卧。 临睡前,我收到了行云的消息,他说他刚拿到手机,看到了这几天的事,问我怎么回事,现在还好吗。 我说没事,让他不用担心我,好好读他的书。 他说他很担心我。 我一下子心就软了,原本冰凉的血液都暖和了起来。但还是没和他多说。这是大人的事,虽然他已经成年,但在我心里仍然是孩子。 他倒是鲜见地话多了些,可能是敏锐地察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吧。 我坚持回避了话题。 令我始料不及的是,第二天中午,来了不速之…… 我不想用“客”来形容。 边西川。 他的到来令我十分意外。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杨复在院门口和他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 看起来杨复也很意外,但说不定是装出来的,谁知道他俩想在我面前演什么呢。 不多久,杨复打开院门让边西川进来。 我马上走到玄关,把门关上、反锁。 下一秒,杨复在外面拧门把手:“川儿,开门。外面有狗仔。你想下我昨儿跟你说的。” 外面有恐龙有丧尸我都不开。 杨复在外面催了我几声,不说话了。 我心念一动,飞快走到客厅的透气窗前,眼疾手快地把窗户关上、锁上。 准备钻窗进来的杨复站在玻璃那边不知道在说什么,听不见,不重要。 我去把其他窗户都锁上,然后回二楼看书。一个陌生号码一直打我手机,大概是边西川,我直接拉黑。至于杨复,他去给边西川开门的时候没带手机。 第95章 也许,过往的那些其实都是梦。 杨复不仅没带手机, 他还只穿着羊绒毛衣出去迎接边西川。这会儿外面零下十摄氏度,北风四级,飘着雪粒。 真好。 更好的是天气预报说半小时后风可能转为六级。 当然, 那时候杨复估计已经去了边西川的车上温香暖玉, 凛冽的冷风哪能吹到他。 唐骏铭即时给我发来一个直播间网址,我点进去看,不知是狗仔还是邻居,或是小区工作人员,总之是有人在直播。 现在外面的画面是这样的:边西川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给杨复,杨复伸着手臂隔开俩人距离, 不知道在说什么, 说得边西川泪眼婆娑。 我看这乐子还没一分钟,直播间被切断了。 半分钟后, 我听到窗外楼下传来杨复的喊声:“川儿!川儿!开个门!你至少让我进去啊,要不你给我扔件袄子下来, 我冷!” 他话音落下不到十秒钟,我刷新刚找到的直播贴,楼主更新:yf在叫lc给他扔个袄子, 说冷。 根据我对周遭邻居的浅薄了解, 这楼主很可能是后院斜对面那家的闺女, 今年大一,不久前放假回来, 我们正好在小区门口遇上, 杨复跟他们寒暄了几句。 帖子里纷纷在问这是在干什么。 我都想问这是在干什么。 边西川的粉丝说这是因为边西川大度善良,忍着恶心冒着冷冽纡尊降贵亲临寒舍来做给外界看, 以此帮黎川度过舆论危机。 好歹有清醒的人, 说:可是lc根本没有舆论危机啊, 他的所谓舆论危机不都是你们这些bxc的粉丝搞出来的吗?人家就陪着出车祸的对象去医院而已,甚至他对象还不是肇事者,是被醉驾逆行害得撞绿化带。 边西川的粉丝:你们难道忘了czy了吗! 清醒者:三表哥自己都说了是一厢情愿了 我乍一看三表哥没反应过来,细思片刻才悟了。三+手表三表哥。大概率是这么个意思吧。 边西川的粉丝:他说他是一厢情愿就是一厢情愿吗? 清醒者:那难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吗? 凑热闹的:说真的我看lc的脸我也一厢情愿了 凑热闹的1:我也一厢情愿了 凑热闹的2:我也一厢情愿了+1 凑热闹的3:我也+11111111111 拱火的:不是说bxc有个女友大粉气冲冲跑去找lc说要当面对质,结果找完回去就对bxc脱粉了吗 拱火的1:bxc为什么有女友粉我一直搞不懂,但总之ls说的是真的,我在现场 拱火的2:ls在不在现场我不知道,但反正我是真的在现场,脱粉那个是我隔壁班的hhhhhh 拱火的3:我和她是一个班的,她不但脱粉了,还见人就说lc有多美,还第二天拉着她闺蜜又跑人家公司楼下去蹲人了,还带了相机。不过好像是没蹲到 凑热闹的4:内幕消息lc休假了,让你们同学别去蹲了,天怪冷的 拱火的4:我信了那句话,真美人现在都不出道了,都被金主藏起来自己看了,给我们看的都是残次品 拱火的5:楼上真是平等地黑着所有人…… 清醒者1:不要暗戳戳黑lc,人家T大本硕博,CFA持证人,正儿八经的学霸,和yf青梅竹马,国外登记结婚了的,金主尼玛,怎么不说那个让研究生给他改本科毕业论文的有金主?我还说他那个爷爷是他“干”爷爷呢(笑 边西川的粉丝:那lc也是私生子 清醒者2:虽然你们bxc连夜改百科资料,但快照上显示他的生日和lc是同一天啊 边西川的对家粉丝:微调哥真的是个笑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看着觉得无聊起来,我关掉电脑,去睡了会儿觉。只是一直睡不安稳,总做噩梦,光怪陆离,最后一身冷汗地惊醒了,枕头旁的手机在响。 是个陌生号码,但不是之前被我拉黑的边西川的号码。 我怕耽误事儿,暂且接了起来。如果不对劲,我就挂断。 “川川,是爸爸——” 我挂断了。 黎跃敏又打了过来,我再次挂断,拉黑,然后起床去漱口洗脸,看了下时间还早,回书房打开电脑看业内新闻。 正看着,黎跃敏换了个号码给我发来短信。 【川川,是爸爸,没想到你弟弟从家偷跑出去了,这事儿我们也头疼,都是杨复搞出来的,这不是个好东西,你们都被他骗了。我们刚把你弟弟带走了。】 我下楼去拿水,顺路看了眼外面,确实边西川不见了,就剩个杨复。 杨复蜷成一团蹲在窗户底下,原本两眼无神地瞅着屋里,见着我,眼一亮,急着起身,但可能是冻僵了,扯着筋肉,顿时龇牙咧嘴起来。 他顾不上,赶紧拍窗户。 我瞥了眼他脚边地上边西川的羽绒服。 他顺着我眼神看过去,伸出僵直的不自然的腿把它踢开点,继续拍窗户。 我收回目光,正要走,看到他忽的转头,不知道对谁说话。我站的位置看不到。 就在我猜测时,房子的门铃响了起来。 这道门可以用指纹或密码进来,但我从里面反锁了,外面的人都打不开。之前杨复在室内是用钥匙反锁的,我没钥匙就打不开。 我本来不打算理,可听到对方的声音后,改变了主意。 是行云。 我过去打开门,杨复飞快地窜了进来,搓着手、跺着脚,嘴里叫着“卧槽卧槽冻死了冻死了我先暖暖等下再说啊”。 我没理这个智障,只问走进来的行云:“你怎么回来了?说了没事。” 今天不是节假日,我自然理解成他是为了这些事回来的。只是这都和他没关系,他没必要。 行云年纪小却十分沉稳,和我身后还在猴子似的窜来窜去的傻逼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看了眼我身后,视线回到我的身上,说:“不放心。” 我再次说我没事,然后问他今天回不回学校,快到饭点了。 他说:“我请了假。” 我点点头:“那出去吃吧。” “嗯。” 杨复这时候窜过来,说:“这么冷的天,就在家里吃呗,叫送过来。” 我看他是怀疑我和行云串通好了伺机跑路。 当然,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但我不是和行云串通好的,只是看到他回来了临时冒出来的主意。 我对行云说:“我想出去吃。” “嗯。”他说。 杨复不干了:“你嗯什么嗯?” 行云当他不存在,对我说:“外面又降温了,你去换身厚衣服吧。” 杨复拧起了眉头,很不悦地瞪着他。 我转身去楼上。 换衣服是其次,主要得把我的重要证件和存了不少工作文件的笔记本电脑带上。 我刚把东西放进电脑包,就听到杨复在身后嚷:“吃个饭要收拾这些吗?你俩真是串通好了的啊?那这饭别吃了!” 我正要回嘴,行云的声音响起:“我想你并没有权力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杨复是真恼了:“你什么意思?关你什么事?” 行云没回他,问我:“要不要收拾衣服?” “岳行云!”杨复怒道,“你也想当三啊?!” 我看他是疯了。 行云看向他,平静地说:“先把你自己的三处理好吧。” 杨复深呼吸,不再咋呼,冷眼和他对视,说:“这和你没关系,你没有资格带走我的人。” 行云说:“没有资格的人是你。” 然后,我就看着他俩在我面前打起来了。 我在旁边看了一小会儿,看出来行云一直在让着杨复,就放心了。 主要是放心行云既然有余力让着,就代表不会被杨复打伤。 换言之,我担心的是行云,不是杨复。杨复现在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了。 我放心地提着电脑包离开他俩的打架现场,去衣帽间拿行李箱收拾了简单的换洗衣服,拿到车钥匙,去了车里发消息给行云,说等他出来一起走。 没多久,杨复抢先跑过来,使劲儿拉车门,但我把车门锁了,他拉不开。 “你要去哪儿?你别走,我睡车里行吧?我睡车库,不进屋,你别走,行么?”他问。 我说:“我会让我律师联系你的。” 他急起来,冲我车门上踹了一脚,又来拉门把手,吼道:“开门!” 行云这时候过来,伸手把杨复往后拽。 他俩又打起来了。 我瞅准机会,打开门锁,叫了声行云。 行云飞快地甩开杨复、开门上来,把门砰的关上。 杨复急忙跟来拉门,我已经落了锁,一踩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行云一直没说话,没问我这些尴尬的事。 半晌,我先开口:“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他说。 “我今天先住酒店。你回学校?”我问。 他说:“安顿好你,吃完饭,我回学校。” 我找了间酒店,把行李放好,和行云去楼下餐厅吃了晚饭,然后他就回学校了。 临走前他叮嘱我,如果有需要(大概是在暗指、特指杨复纠缠我),我就随时叫他过来。 “我可以保护你。”他很郑重地这么说。 我笑了:“别说得这么恐怖,没事的。”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如果依旧还能被伤害,那这个被伤害的地方就不是他能帮到的。 我回到酒店客房,刚联系了房产中介让她给我找套合适的房子租下,杨复给我发来一条消息,是我此刻的房间号。 我忍无可忍,问他能不能别像个变态。 他说他如果是变态的话现在已经在我房间里了。 我看了这话真是毛骨悚然,马上起身把柜子里都查看一遍,床底都看了,门也反锁了。 杨复又给我发消息,说他在我隔壁,说还好岳行云走了,如果那小子敢跟上来,他就发疯。 难道他觉得现在的他是正常的?? 他打过来,我想了想,接了,抢白道:“杨复,你不要把脸丢光了,到此为止。” 他撒泼道:“我老婆都要没了我还要脸?” 我正要挂断,他缓了语调,央求道:“川儿,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么?最后一次,真的,这次真是最后一次。” “不好。”我说,“杨复,看在以前的感情份上,我给你一个月缓冲期,你把公司安排好,我配合你。如果你执迷不悟,一个月后,我会向外公布我和你决裂的消息,到时候会对公司会造成多大冲击,你心里有数。我不是在吓唬你,你最好相信。” 他沉默了一阵,问:“来真的?” 我说:“嗯。” “……我真的没碰他。”他低声说着这种车轱辘话。 我好像从中听出了一点委屈的哽咽。可是谁不委屈呢。 他说:“我真的是为了你……” 他的声音逐渐带上了鼻音,有些嘶哑地说:“川儿,我头疼,胃也疼。我还冻感冒了。” “……” “不骗你,我现在真的很难受,脑袋特别烫。”他说。 “那你应该留出力气叫前台或者救护车,而不是给我打电话。”我说。 他沉默数秒,问:“你还记得你生病的时候我怎么照顾你的么?尤其是你小时候,村里没暖气,你到冬天就病,病了好、好了病,我哄着你吃药睡觉,给你搓手搓脚,每天早上都把你衣服拿去炉子上烘热乎了再给你穿。” 我没说话。 他停了停,接着说:“我疼你,你也疼我。有回,我起夜回来,见你在我这边儿褥子上,问你怎么,你不说,只默默滚回你那边儿去。我一摸,我这边儿还是热乎的。问你是不是特意给我暖着呢,你不说话,就俩水乎乎的眼睛瞅着我,特乖。” 我还是没说话。 手机里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长叹一口气:“算了。不过来也好,等下传给了你。” 我想问他还有没有事,没事我就挂了,可话到嘴边,始终没说出来。 不能说,开口会露馅。 我俩又沉默了一会儿,我把通话挂断了。 因为我支撑不下去了。 我从一旁扯了几张纸巾,胡乱擦了擦眼睛,拿起客房里的有线电话,想拨给前台,让他们去看下杨复,可迟迟没按下去。 也许他是真的病了。今天那么冷,他穿那么少,在外面待了那么久。 他犟起来,可能真的不吃药、不看医生。 但也可能他是在赌我会心软。但凡我显露了一点点的动摇,他就会顺杆子上。他一定会这样的。 所以我连周兆都不能叫,他一定知道周兆是我叫来的。 我什么都不应该做。 我也确实什么都没有做。 我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又好像没有很久,我不知道。我只是坐在这里,望着对面的墙壁发呆,好像什么都想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就像我和杨复,好像两根相互缠绕分不开的藤蔓,又好像……一个生长在岸上,另一个,只是水中虚无的倒影而已。 我就这么坐着、放空着、胡思乱想着,直到不知何时困了,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做了个梦。 这个梦很真实、很普通,就是杨复拿毯子过来给我盖上,我半睁着眼睛看着他。 他蹲到地上,笑着摸摸我的脸,凑过来亲我一下,问我怎么又哭了,怎么这么爱哭。 我以为是真的,就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看着看着又睡着了。 然后,一觉醒来,天亮了,我意识到那只是梦。 也许,过往的那些其实都是梦。 我洗了个澡,换上日常上班的西装皮鞋,开了车往我的事务所过去。 事务所已经招了人在运转了,唐骏铭介绍了几单生意,都是新公司、微小型公司,能获得的利润极少,但我挺满足的。 中午,我到楼下找唐骏铭吃饭,忽然周兆打我手机,问我知不知道杨总在哪,公司有事急找,但他不接电话。 我把酒店名告诉周兆,让他去问问。 吃完午饭,我刚回办公室,周兆又打给我,说他在酒店客房找到杨总了,发高烧快四十度,现在人在医院,烧迷糊了,一直拉着他喊川儿。 说不定喊的是边西川呢。我心道。 “我把定位发给你。”周兆说。 “不用。”我说,“你该照顾他就照顾,不用特意联系我,我和他感情破裂,在协议离婚,只是为了公司,暂不对外公布。你不是外人,现在就告诉你也好。” 周兆试图劝和,我强行结束话题,挂了手机。 但他还是把医院的地位发给我了。随他便吧。 之后大概半个月,杨复没再骚扰我,周兆也没找我,其他说客都没出现。 我租了一套离事务所十分钟车程的酒店式公寓,渐渐习惯了新生活。唐骏铭也住这栋楼,行云周末会过来陪我。 第96章 周五的时候,我约了人吃晚饭谈合作。今时不同往日,我得像从前的杨复一 周五的时候, 我约了人吃晚饭谈合作。今时不同往日,我得像从前的杨复一样出面社交。但我和他不同的是,饭局就是饭局, 推杯换盏间喝几杯酒也可以, 但别的我不会做。 确实遇到过那种喝了几口马尿就撒疯来事儿的,但我不惯着,能谈谈,不能谈就不谈,不差这一口饭吃。何况,这种品性的人, 合作不成倒是好事, 让我提前规避了风险。 今天约的这人姓文,比我年长将近十岁, 是我硕导的表亲,之前在国外发展, 今年才回来。 他带了女儿来,来之前打电话向我“告罪”,说保姆摔伤了腿, 他不放心把孩子给别人带。 席间, 人有三急, 我和文总说了声,起身出包间去洗手间。 虽然这会儿洗手间里没别人, 但我还是去了隔间, 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 解决完个人问题,我从隔间出来, 见有人背对着在小便池方便, 愣了下, 转瞬告诉自己别多想,只是背影相似而已,哪有这么巧的。 我收回目光,去洗手。 那人方便完,也过来洗手。 我正搓着洗手液,听到熟悉的声音说:“不是不喜欢小孩儿么。” “……” 还真有这么巧的。 我抬眼,从镜子里和杨复对视。 他扯了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水,看起来情绪稳定:“谁给你介绍的啊?拉黑吧。那么大岁数,还带一孩子……起码四十有了吧?什么情况啊?说说?” “我在谈生意。”我很无语地说。 其实我完全可以不搭理他,但我怕他在这里发疯。 “谁谈生意带闺女来啊?”他说。 我不冷不热地怼回去:“喜欢谈生意带性工作者的确实是无法理解。” 他不说话了。 我回到包厢继续和文总吃饭聊合作,很快就忘了刚刚那个不愉快的小插曲。 饭后,我和文总父女在饭店外的露天停车场分别。 这停车场挺大的,我车停在很靠里的位置,现在又是高峰期,开出来时,出车口堵着长队,我只好停下来慢慢等。 忽然,我心念一动,不知怎么地、下意识地看向了某个方向。 杨复站在那儿,靠着他车的门,脸上没有表情,一边抽着烟,一边直直地看着我。 我收回目光,看着前面车的尾巴。 大概十来秒不到,我余光瞥见了杨复朝这走,正犹豫是否把车窗关上,他已经过来了,对我说:“我知道你现在住哪儿。” 我没说话,也没看他,就当一切都是幻觉。 他继续说话:“你想一个人静静,我就没去找你。” 他总不能指望我说谢谢他。 他的语气很温柔,甚至有点儿低三下四那意味,问:“静完了么?气消了么?这段时间一直下雪,我冒着冰冻,把咱家院子地都犁了一遍。我知道你嫌那玩意儿,我也嫌,晦气。我把他踩过的地方都刨了新砌了,还自己搓抹布兑84消毒擦了至少三遍。我那天是没想到他突然找上门来了,还带了狗仔。我不是怕狗仔拍他,也不是怕狗仔瞎写我,我是怕狗仔瞎编去网上黑你。但后来我回过神儿来了,是不该让他进来。我当时犯蠢了。” “行了,不要说了。”我打断他的解释,转头看着他,很认真地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不是因为一件事、两件事做的这个决定,而是不想继续维持这段早就摇摇欲坠的感情了,我真的很累,杨复,它令我很痛苦,痛苦到我没有余力去寻找我对你的爱了。我们就这么散了吧,好聚好散,以后再见面,至少还能像现在一样平静地寒暄几句。” 也许,这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他看了我一会儿,问:“如果我愿意放手现在的一切跟你去环游世界呢?或者是回镇上去。哪儿都行,你想去哪儿,我就和你去哪儿。你不是很想的么川儿,你还是爱我的,只是我不好,我太自负了,自以为是,自大,被成功冲昏了头脑,脑子不清醒……都是我不好。我现在清醒了。这两个星期我反复地想了又想,想明白了。什么都没有你重要,我可以失去一切,就是不能失去你。川儿,这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没有考虑太久,或者说,其实根本没有考虑。我沉默的这几秒只是因为心中有股惆怅罢了。 我的答案是确定的。 “不好。”我说,“后面按喇叭了,你让开点,别蹭到你了。” 他站着不动,问:“那天如果我答应了,是不是就算后面发生了这些,你都会原谅我?” 我诚实地告诉他:“说实话,我不知道。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假设没有意义。不说了,你让开点。” 他真的往旁让了两小步,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原本我以为他不会让,已经做好了打算,他不让我也能开,反正就只是很缓慢的速度往前挪个几米而已,刮不伤他。 当然,他让了更好。 我随着车流往前开了几步,又被堵停了。 杨复跟过来,我正要把车窗放上去,他问:“哪天有空?我让律师安排时间把字签了。” 我一怔,抬眼看着他。 他说:“你想签的都签了吧。就像你说的,我们不如好聚好散,以后见面还能打个招呼说几句话。我看出来了,你是真的不肯回头了,我赖着也没用。”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我只能这么说。 他笑了笑,欲言又止,半晌,说:“开车慢点。” “嗯。你也是。”我礼尚往来地说。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回饭店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发了呆,直到后面的车又按喇叭了才回过神来,忙把车继续往前挪,可心里一直在想这件事。 他……答应了和我分手。 他答应得太突然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过……这样也好吧。也许只是因为他真的很会权衡利弊罢了,也许是因为他也累了。 不管是哪种原因,就这样……就这样吧。 翌日上午,一直在帮杨复打理法律事宜的唐律师联系了我,说是杨复让他和我或我的律师磋商相关细节。 我想了想,找了个律师为我代理此事。 我和杨复没有需要争论的世俗利益纠纷,我只想把他以前给我的财产都还给他,除此之外就是和他解除在国外的婚姻关系以及在国内公证过的意定监护的关系,所以很快就敲定了所有的细则。 一周后,我们约定了时间在律所签字。 唐骏铭说怕杨复临场反悔、纠缠我,而我又心软,所以他非要陪我一起来,亲眼看着我签完字才放心。 我原本觉得这没必要,但仔细一想,他说前半句是有道理的。 我不是让他陪我去,就得是叫行云陪我,就……还是找他吧。我和杨复是行云的长辈,有点包袱。虽然行云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我还是有包袱。 我们约的是下午两点半,我和唐骏铭以及双方律师都准时且客气地提前十分钟抵达现场,杨复迟迟没有出现。 两点四十五的时候,他的律师给他打电话,电话那头杨复说在路上了,堵车。 我们安静地等到了三点十五分,杨复还没到。他律师又打给他,他说快到了,还是堵车。 三点四十五的时候,他律师再打,他说到了到了,等电梯。 在他迟到的这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里,我其实已经做好了他反悔不来的心理准备。这属于耍赖皮,但杨复耍赖皮是一件不会令我吃惊的事情。 倒是他最终还是来了,好像真的只是堵车才迟到,这令我挺惊讶的。 姗姗来迟的杨复看起来状态好又不好。 他穿了套我没见过的新西装,皮鞋擦得噌亮,发型看起来也是特意做的,脸上笑眯眯,但眼神有些迷离,看起来像是……喝高了。 他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中午有个饭局,聊高兴了,喝多了,差点儿误了事儿,等弄完我请大家吃饭赔罪。” 唐律师和他说了两句过场话,让他坐下来,由律师先大致讲解一下等下要签的文件。 杨复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从兜里摸出烟来拿了根叼在嘴里,正要打火,忽的停下,左右看看,把打火机塞回兜里,说:“不好意思啊,我酒没消,犯困,出去抽根烟再说吧。” 唐骏铭冷笑了一声,对我说:“我就说他会反悔。” 我正要示意唐骏铭别说话,突然一道黑影子就从我眼前闪过,原本唐骏铭好端端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这下子被突然发起狠来的杨复推得倒在了沙发上。 因为刚才杨复一直笑眯眯的样子,大家、包括我,可能包括唐骏铭本人都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甚至直接动手。我们都愣了。 两三秒后,我回过神来,警告地看了下杨复,然后扶起唐骏铭。 唐骏铭低声跟我说没事。 我无声地呼吸一口长气,正要催杨复赶紧把字签了,杨复发起疯来:“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黎川跟我离了也轮不到你吃肉!喜欢他的多了去了,你算什么东西!” 我忙试图喝止他:“杨复!” 杨复冷笑了几声,看着我,正要开口,唐骏铭淡淡地说:“你这种人会这么想很正常。” 我正要让唐骏铭别说了,杨复一把扯开我,拽住唐骏铭的衣领子就要打他。 “杨复!你住手!”我急忙拉住他,“今天说好了是来签字的,少说些废话。” 杨复扭头看着我,嘿地笑了,说:“我喝醉了。” “……” 根本就是假醉撒泼吧! 他说:“放心,我不打他,就是有些话跟他说。” 我想让他干脆今天回去醒酒算了,改天再签。可是转念一想,这恐怕就中了他的缓兵之计。 我看他就是反悔不想签了,在这里装疯卖傻。 想来想去,我忍着气,说:“无聊的废话没必要说,你赶紧把字签了。” 说完,我直接拿过唐律师面前的厚厚一叠文书,拿起笔,自己找地方逐份签字。 我在这边奋笔疾签,杨复在那边乱嚷嚷:“这样子是不是够单纯够可爱?你就喜欢他这样儿吧?那你猜他为什么这么单纯这么可爱?因为我什么苦都不让他吃,什么脏东西都不让他碰,老子辛辛苦苦养出来的!都他妈是老子养出来的!老子从他九岁养到他二十九岁,好吃好喝好供着养了二十年,你算老几啊你!成天唆使他跟我离……小三都轮不到你当!” 我忍无可忍,搁下笔,起身过去揪住杨复的耳朵,把他扯回刚刚的位子上,笔塞他手里,文件放他面前,说:“签。” 他没看我,低着头不动。 我拽住他的手逼他抓笔在文件上签名。他跟我较劲,乱涂一气。 行,那就别签,直接按指纹也行。 我拿过来印泥,拽着他的手摁了下,然后拽着一张张按指纹。 他一边挣扎一边叫:“你这不合法!你违背我个人意愿强迫我盖的指纹无效!” 有种去告我啊! 我继续逼着他按。 他叫道:“好好好我签我签!你先松开我!我自己搞!” 我不信他,继续。 他使劲儿挣开我,把手背到身后,面色扭曲地看了我一会儿,说:“真的,我去抽根烟缓一下就回来签。我中午喝了挺多,神志不太清醒,我先去醒醒。” “不需要你清醒,你总还记得怎么签自己的名字就行。”我说。 他耍赖皮:“那我签黎川他老公。” “到这个时候了,杨复你能不能在最后这次靠谱一下?”我说,“你说过好聚好散。” “都散了还能好到哪儿去!”他深呼吸,把刚才那根没点的烟叼回嘴里,往门口走,“我去抽两根就回来签,你先签着,签完你要有事儿就先走,我慢慢签,签完了寄快递给你。” 我信你个鬼。 杨复这两根烟抽了半小时还没抽完回来,我怀疑他跑路了。 显然连他的代表律师都是这么怀疑的,在一片沉寂中拿起了内线电话,让外面的助理去吸烟室看看杨总怎么样了。 我觉得他其实是想让看看杨总还在不在。 不多久,助理回来说杨总还在吸烟室,坐那儿哭得正伤心。 我:“……” 如果杨复不想离,他可以直说,我们继续私下拉扯,没必要把事情搞到别人面前来丢人现眼。 但是,话说回来,人已经丢彻底了,眼也现得不能再现了,那今天就要一鼓作气把这件事弄完,不然白亏。 我思索过后,拿起文件和笔和印泥,站起身,说:“你们稍等,我去找他签完。” 这次不管杨复说什么,我都要逼着他把指纹都按了。 唐骏铭跟着我起身,说陪我一起去,我制止了他。 其实我在后悔让唐骏铭跟我一起来了,现在杨复看谁都想三他,唐骏铭还曾被他发现总劝我分,新仇旧恨加一起,本来情绪稳定也要被刺激到发疯。 不如我趁着杨复在哭、心灵脆弱,装出样子说些花言巧语来哄一哄他,说不定就哄得他签了。 我来到吸烟室,杨复真坐在里面哭,但没助理小姐在电话里说的那么夸张。他就是低着头,捂着脸,时不时抽动两下。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 他是杨复啊,又不是我。 原来他也会哭的吗。 这个念头固然滑稽,可我确实就是为此觉得不可思议。 我坐到他身旁,把手中的东西放到茶几上,沉默了一会儿,他一直维持着刚刚的姿势。 “……我们说好了今天签字的。”我很艰难地发出声音,“你自己说的。” 明明事情不是这样的……可是现在这场景令我有种我是逼良为娼的反派的错觉。 杨复哽咽着说:“对不起,我不想闹那么难看的,我真是……本来真的是想好聚好散,最后给你留个好印象……要是唐骏铭没来,我估计不会情绪一下子上来了。你肯定又生气了。对不起。” 我刚刚确实挺生气的,但这会子看他这样……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还能继续琢磨着哄他签字已经很冷酷了,换个人来不一定能做到我这样。 “别说那些了,你先把字签了吧,以后……还是朋友。你确实养了我二十年,这份恩情我于言'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我们不适合做夫妻,这没办法,但恩义是没办法改变的。”我绞尽脑汁地措辞,缓缓地说着这些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鬼话。 杨复终于肯抬起头来看我了。 他是真哭,不是装的,眼睛通红,脸上全是泪。 他不太自然地很快移开了目光,低着头看着地面,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闷声说:“真的没办法挽回了吗?川儿,只要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我也移开目光,转头看向门口,轻声说:“没办法了,杨复。”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我签。” 我回过头来,看着他拿起了笔,俯着身,一份一份地很认真地找地方签名,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儿,很复杂,很酸楚。 其实,我骗了他。 我没办法和他做朋友,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他骗过我那么多次,所以这次我骗他一下,不算过分。就当是扯平了吧。 他很快就签完了,把东西推到我面前,说:“你有些没签。” “哦,刚才没签完。”我想起来,拿起笔,翻找漏网之鱼。 杨复去饮水机前拿一次性纸杯接水,在汩汩的水流声温和地问我:“之后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特别打算,好好经营我的事务所。”我一边翻找,一边回答他。 他端了两杯温水过来,一杯放到我手边,坐回原位,慢慢地喝着他自己那杯,说:“我其实有数,以你的性格,以后不会和我做朋友的,会躲着我吧。” 我签字的手停了大概0.1秒的时间,不动声色地继续签,边说:“别瞎想。” 他平静地说:“不管怎么样,肯定很难再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说话了。就在最后,现在,再聊会儿,好吗?就当是看在我这么配合你签了字的份上。” “……嗯。”我答应了。 不管怎么说……我有点担心如果我拒绝的话,他又发疯,直接把文件都抢回去撕掉,那我就前功尽弃了。 只是聊一会儿,没关系。 我签着字,怕把水杯撞翻,就腾出手来拿起它,原本只是打算把它放远点,但感觉水温合适,就下意识地喝了两口才放下,然后继续签字。 签完,我放下笔,杨复在旁边问:“都签了么?没有漏的吧?” 我说:“等下律师会检查。” “我检查下。”他说着,拿起来一张张仔细查看,热心得很诡异。但我转念一想,他可能是想拖延时间多和我待一会儿,就释然了。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我就没有催他,也没有急着走,静静地坐着等。干等着无聊,我端起水杯喝了起来。 当我意识到不对劲,已经是四五分钟后的事了。刚开始只是觉得越喝越渴,但没多想,只当是今天没喝什么水,还在喝完这杯后起身再去接了杯,还顺手帮杨复也添满了。 渐渐地,脑袋晕了起来,眼皮子直打架,特别困。 我迷迷糊糊地察觉事情不对劲,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视线模糊地看向杨复,他正看着我,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太镇定了,这令我脑海中忽的闪过一个念头…… 现在不是确认这个念头是对还是错的时候,我努力站起身,可浑身都没力气,站到一半就一软往后跌坐,落入了杨复的怀里。 我尝试着挣开他,可手软绵绵的,半分力气都使不上。 只能仰着脸看着面容模糊的他。 他低下头,渐渐地向我靠近,可是,他的脸都快贴到我的脸上了,我依旧视线昏沉、看不清他。 倒是能听到他说什么。 他说……他说什么来着……我记不清,完全失去了意识,像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第97章 我现在只想把杨复的脑袋按到马桶里面去。 我是真没想到杨复会给我下药。 “……” 不, 应该说,是个人都想不到吧。 这件事情过于玄幻,以至于我恢复意识后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 而是短暂的沉默和迷茫, 甚至怀疑是自己的意识出现了混乱。 好在我脚踝上的链子将我从迷茫唤醒。 但这令整件事更加的玄幻了。 我转而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我坐在床上,认真地思索了一小会儿,使劲儿拧了自己一把。 疼。很疼。 为了验证真假,我反复地拧了自己好几下,终于能够接受这狗日的现实了—— 杨复,这个混蛋王八蛋, 他给我下药??????还用链子把我拴起来了???????? 我终于回过神来了, 第一反应就是找手机,但我把卧室翻遍了都没找到。 也对, 他都干出这事了,怎么会给我留个手机, 这不白干了吗。 我受到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这下子感觉自己脑袋都傻了。 我坐到床沿上冷静了一会儿,口有点干, 看到床头柜上放着我的保温杯, 拿起来打开盖子, 看到里面冒着热气的水,我以质疑的眼神观察它一阵, 放回原位。 虽然按照常规逻辑, 现在杨复没必要再给我下药,但我有心理障碍了, 至少这一会儿是喝不下去。 我继续冷静。 但根本冷静不下来。 我现在只想把杨复的脑袋按到马桶里面去。 他疯了, 真的。 不但他疯了, 他还想把我逼疯。 我反复地深呼吸,终于勉强地镇定了一些,屈膝踩到床上,低着头研究这链子,尝试着徒手掰了下,没用。 当然没用,理所当然没用,我就多余试这一下。他都这么做了,怎么可能给我用个能被我掰开的。 我看了下链条的长度,重新下地,正要出房间,杨复推门进来了,脸上的表情好像无事发生,说:“醒了啊。” 我意识到什么,转头环顾卧室,果然,窗台旁的墙上装着个监控摄像头。 “饿了吧?我刚把饭做好,你就醒了,咱俩心有灵犀啊。”他说。 我回过头看着他,没说话。 “这链子够长,能下楼。”他说。 “……你疯了吧。”我说。 他笑了下,说:“是啊。” “马上把锁打开,这件事就当没发生,杨复,不然我会报警的,不是吓你,我说真的。”我很认真、很严肃地问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行为的性质有多严重?” “知道啊。”他很不当回事儿地回答我。 他那么文盲,肯定也法盲,估计不知道,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我必须提醒他:“如果你一错再错,我报警的话,你会坐很多年牢,而且身败名裂。这不是小纠纷那么简单了。” 他看着我,笑得更灿烂了,好像我才是法盲一样。 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然后说:“枪毙我也不会放你走。” “……你清醒点。”我说。 他走到床头,拿起我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说:“没放东西,安心喝。” “放了我!”我忍不下去了,冲他吼起来,“杨复你有病!放开我!” “吃饭去吧,放久了不好吃了。”他说。 我腾的起身,拽住他,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他不还手也不反抗,甚至不躲开,只是满不在乎地看着我笑。完全就是个已经疯了的样子。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揍了他一顿,一点也没留情,因为这次我是真的出离的愤怒了,他把事情做得过了,非常过。 他被我打得鼻青脸肿,还是那副死样子。 最后我把他摁在地上,骑在他身上,两只手掐着他脖子,告诉他我真的会杀了他。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们僵持了一阵,然后,他轻轻地哑声说道:“我爱你,川儿。” “我不爱你了!”我大声地告诉他。 他说:“那你就杀了我吧。” 可是我不想当杀人犯。 我们又僵持了一会儿,他问:“你到底杀不杀?” “……你非逼我恨你是吗?”我问他。 他看起来特别无辜:“没啊,我想你继续爱我,就跟以前一样。” “不可能了。”我说。 他说:“哦。” 他说:“我好难受。”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眼神麻木。 又过了一会儿,他模样很认真地对我说:“我算了下,你九岁遇上我,大概是十六的时候爱上我。七年。那我从现在开始重新养你,满打满算,最多到你三十六,就又会爱我了。” “……不会。”我简直哭笑不得,“不会!我只会恨你。” 他沉默了几秒,问:“真不吃饭是吧?” “不吃。”我说。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扯了下,翻身跟我换了个上下,发疯地亲我的脸和脖子。 我和他扭打成一团,这回我下手完全不留情面了,真的,我已经被他气得发狂了,他拽着我往床上按的时候,我挣扎着摸到床头柜上的保温杯,使劲儿砸他后脑壳。 如果这一下砸死了,就算我的,我认了。我在这一刻满脑子只有这个想法。 可惜,没砸死。 我只砸了他两三下,他就把保温杯抢过去扔开了。 他按着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问:“吃不吃饭?不吃就z。我让你选。” “变态!”我骂道。 他又笑起来:“是啊,我就是变态。” “……” 他这么直接承认,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接着骂啊。”他非常变态地说,“我特喜欢听你骂我。” “……”变态。我在心里骂。 他笑得更猖狂了:“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我:“……” 他非常自信地说:“我肯定猜对了。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我在想你坐牢的时候会有多悔不当初。”我冷声说。 他的笑容渐渐散了,轻声说:“不用等到那时候,我现在就很后悔。川儿,我真的很后悔。别离开我,好不好?我对你这么好,不会有人比我对你更好了,外面那些人都是坏蛋,他们就是想看咱们笑话,想害咱们。” 事到如今,我只能用缓兵之计:“杨复,你放开我,我不报警,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我不是骂你,我是真觉得你现在精神有点问题。” 他很淡定地说:“我又不是第一天精神有问题,药还是你看着我吃完的。” “……” 倒也确实如此。 数年前,他发作过轻度躁狂,及时被我拉去看医生吃药,很快就好了,一直没复发。 现在这是复发了? “你是……躁狂复发了吧?”我尝试着用好点儿的语气安抚他,“杨复,我知道了,你只是发病了,我不生气了,也不报警,你放开我,我们去看医生。” “逗你的,我没发病,我现在很正常很清醒。”他说。 什么正常人是这样的啊! 我还要劝,他问:“吃饭还是做|爱?” “……去看医生。”我说。 “没有这个选项。”他说,“我数一二三,你不选我就帮你选。” 他刚说完,我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叫了两声。 我:“……” 他看起来特别遗憾:“我想选做|爱的,这肚子真不争气。”停了下,表情更遗憾了,遗憾中掺杂着玩味,“也不是第一天不争气了。” 我:“……” 他贱兮兮地瞅着我问:“是不是?” 我飞快地回想了一下,家里没屯治躁狂的药,不然我肯定给他塞嘴里。 他飞快地想出了损招:“要不你吃你的,我做我的……” “吃饭。”我说,“只吃饭。” 可是,当深夜来临,我意识到选吃饭根本没意义。杨复是宇宙间最大的骗子。 我逼自己吃了两碗饭和很多菜,可他夜里还是要上我。 于是第二天我不吃了。 杨复故技重施,又吓唬我说不吃就【】 我冷冷地看着他,话都懒得跟他说了,反正说了是白说,饭吃了也是白吃。 他见吓唬不动我了,就来真的。 完事儿后,他以为吓到我了,问我吃不吃,我还是不吃。 从上午这么折腾到了晚上,他终于意识到了我是来真的,不再嘚瑟了,使劲儿说好话哄我求我吃点东西喝点水,我把嘴巴紧紧闭着,不吃东西不喝水,也不说话,就只是坐着发呆,坐累了就躺下。 他见央求无效,态度又强硬起来,说再不吃就掰着我嘴往里喂。 随便他怎么说,我躺我的。 他真的拿来了食物掰着我的嘴往里塞,我死死闭着嘴,就算被他掰开了把东西塞进来,我也不吞咽,食物掉得到处都是,脏兮兮的。 他停下来,撂狠话:“行,你别吃,饿死你。” 我听得想笑。可惜笑不出来。 我夜里被饿醒了,一天没吃东西,水都没喝,肚子叫个不停。 杨复躺我旁边,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说了会饿。”随即温柔起来,问,“想吃什么?我去做。” 我没理他,闭上眼睛继续睡。 “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实在生气,你打我骂我,自己不吃饭是饿得自己难受,多傻啊。罚我明天也不准吃饭好不好?就看着你吃。馋死我,饿死我。”他说。 我还是不理他。 他下床离开卧室,不多久端着一碗虾仁火腿炒饭回来了,故意放到我面前给我闻。 我肚子叫得更厉害了,但我的意志很坚强,就是不理他。 最后,我记不清我怎么睡着的了,有可能是饿晕的。 我饿晕之后又饿醒来,发现杨复趁着我晕在掰着我嘴塞食物,急忙往外呕。 “川儿,真的,吃点儿东西。”他苦口婆心的样子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我咬紧牙关,就是不吃。 到这一刻,我真有那么一点不想活了。当然,我知道这种想法不可取,但是……但是,我真的很迷茫。 我不知道我和杨复闹成现在这样的意义在哪里,也不知道要怎么结束这场闹剧。大概,只能指望行云和上次一样回来救我了。或许我应该吃点东西好让自己能够撑到他来救我。 但是,不想吃。 这大概就是心如死灰的感受吧。 我不怕杨复囚禁我。他最多也就是囚禁我,不可能杀了我。但是,这样的他已经从心理上杀了我。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撑了两日一夜不进水米,撑住了,没死。 杨复没撑住。 他又是恐吓又是央求地轮番发疯、无能狂怒后,终于把链条给我去掉了,还说我想出门也行,但不能去车站、机场这些地方,不能自己开车,不能超过晚上八点回家。 笑话。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我现在就要离这个变态远远的。 我的车钥匙被他拿走了,也不把我手机还给我,我就走路,准备出了小区后打个出租车去我之前租住的公寓。我长得不像寒碜人,和司机解释一下身上没钱要回去拿,司机肯定能理解。 司机要是不理解,我就走回去。 杨复拦着不让我出门,说:“先把饭吃了。” 我想了想,答应了。 饿了这么久,乍一吃东西,胃里隐隐作痛。 杨复用一种特别恶心人的、自我陶醉的肉麻语气说:“就会磨人。” 好像我和他很熟、感情很好一样。 我忍耐着吃了半碗饭,塞不下去了,搁下筷子看着他。 他还在吃。 之前我没吃饭,他也没吃,估计他也挺饿的,我吃半碗饭的功夫他一番风卷残云,这会儿第二碗都快吃完了。 “……我吃不下了。”我说。 在成功逃离之前,我得能屈能伸,不能刺激得他又发狂。 他说:“你等下,我就吃完了,送你去你公寓那儿拿东西。” “不用。”我说。 他笑了笑,夹起一块排骨放进他自己碗里,抬眼瞅着我,说:“对不起,你说了不算。” “……你不去上班吗?”我问。 他说:“老板娘都要跑了,老板还上什么班啊。不上了,破班,坏班,把我老婆都气得要跑了。” 他好像觉得他这么说话很萌、很俏皮。 我只想翻白眼。 事实上,我真的这么做了。 杨复吃完饭,把餐具放进洗碗机,打开清洗模式,然后对我说:“走吧。” 我正要走,他慢悠悠地说:“你要是想路上找人报警,我不拦你,但你得想清楚了,现在满世界都知道你跟我的关系,就算不知道,我一说也知道了。我反正不要脸,到时候我就说你是因为边西川跟我闹呢。警察不会管这种事儿的。倒是狗仔知道了,肯定得放上网去说。我反正无所谓了,你看你要不要被人看这种笑话。”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故意用非常痛心疾首的语气问他,尝试唤醒他的良知迷途知返。 但他执迷不悟,两手一摊,倒打一耙:“我没变,我一直都这样。变了的人是你,川儿。你以前死活要跟我在一起,我说不要不要,你非要。现在把我睡厌了、嫌我老了,就不要我了,这是渣男行为啊川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川儿。” 我:“……” 第98章 他说:“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帮你离开。” 我被杨复这个混账王八蛋变态神经病软禁了。 能出门, 但出得很憋屈,要么是他亲自监视我;如果他有事不在,就让他找来的保镖监视我。 他说那些是保镖, 而我更愿称之为打手、盲流、狗腿子、社会不稳定因素。 又僵持了两天, 杨复说看我表现好,可以把手机还给我。 然而,我就算拿到了手机,也不能向行云求助。 杨复说,如果行云再多管闲事,他就去学校揭发行云的政审污点。 他太不要脸了, 太可恶了, 甚至是可恨。他就是个地痞,就是个流氓、无赖、土匪。用什么来骂他都不为过。 可是我已经连骂都懒得骂出口了。他不会在意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已经完全地看透他了。 鉴于杨复已经疯狂了,我不想连累无辜的人, 所以,除了行云外,我也不能向唐骏铭求救。 当然, 也没法向唐骏铭求救。 不知道杨复在拿走我手机的那几天里假冒我的名义跟他说了什么, 他把我拉黑了。 也好吧, 这样就不会把他牵扯进来了。 人终究还是得自救。 在我自救之前,杨复强行把我掳出国, 说去旅游。 地方都是好地方, 但我没有心情游,只觉得他有病, 并且无比真挚且迫切地希望他能把这些宝贵的时间和精力用在去医院积极就诊上。 他伺机和我谈判, 如果我肯好好跟他旅游, 他回国之后就去看医生。 我对此的回应是:“你爱看不看。” 很有可能我在他的心里真就是个被骗一百次还会继续上当的傻子。 可我不是。 我不会再相信他的话了,也不会答应他的条件。他本来就没有资格要求我。 旅途中,我把杨复公司的情况反复地回想。 现在的我被他逼得不能不疯。不是只有他会揭发行云,我也会揭发他。 可是我想来想去,没想出能只揭发他而不牵连自己的……当财务就是这点不好。 虽说到时候我肯定能算一个戴罪立功,但也讨不了太多的好。那么,总不能让我和他同归于尽吧。 想着想着,我想到了边家。 这一切的麻烦和痛苦都是边家给我带来的,包括黎跃敏在内,他们毁了我的一生,没理由我在油锅里煎熬,他们却能继续过他们的春风得意好日子。 都去死去死去死。 如果我一定要和谁同归于尽,当然是选择拉边家垫背。杨复,不够分量。 我越想越愤怒,心头的火焰熊熊燃烧。 我从未感觉到如此的仇恨,真的,从小到大,我对边家与其说是仇恨,不如说是避之不及。就连高中的时候边西川设计孤立我,我都只是想着离他远一点就好,过了这三年、读了大学就好了。我没想过报复他。 哪怕,当我发现杨复和边西川暧昧、杨复把我当成边西川替身的时候,我其实也没想报复边西川。我只想逃离他们,去一个安静的无人的角落默默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可是,杨复对着我发疯了。 他们让我和杨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们令我仇恨杨复。 他们推翻了我的信仰,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二十年来的信念轰然倒塌,在漫天飞扬的尘土里露出了腐朽不堪的底座,密密麻麻的潮虫疯狂涌动,我的头皮发麻,血液冻结、不再流动。 我靠在椅背上,沉默地看着窗外仿佛触手可及的洁白的云朵。 在这次的旅途中,我唯一一次试图参与就是提出去跳伞,杨复拒绝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他怕我中途故意不开降落伞。 然后他自己去玩了。还自顾自地定下他一厢情愿的约定:如果他跳完没死,我就跟他和好。 我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在想什么?” 杨复在旁边柔声地问着我,并且拉起我的手,心疼地说好凉。 哪有我的心凉。 我缓慢地转过头看着他,看了很久。 现如今的他在我眼里非常陌生。明明这张脸我已经看了二十年,明明应该是闭着眼睛、只用指腹触摸到都能一秒说出来名字的。 可现在我看了他很久,再闭上眼睛,脑海里始终浮现不出来他的样子。 一片模糊。 杨复见我不说话,又问了一遍:“在想什么?” 他现在不止控制我的行动,还妄想掌握我的思想,一天到晚问我在想什么。我现如今看着他的时候在想什么,难道他还会不知道吗? “我在想,你好恶心。”我淡淡地说。 世事难料,当年的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舍得这么说他。 我们成为了一对至死方休的仇人。 我固然恨他,他应该也是恨我的,否则怎么会这么伤害我。 但他的情绪控制得比我好,闻言笑了笑,不再说话,低着头继续拢着我的手搓来搓去。 我(被迫)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好在网络发达,可以在网上继续运行事务所。当然,肯定会有一些不方便,但也没办法。至于杨复的公司,我彻底摆烂不做了,谁爱做谁做。 杨复说,那天在律所签的文件他都烧毁了,公司股份和其他财物还是我的。 我问他,我现在连人身自由都没有,要财务自由干什么? 他哑口无言。 在这段时间里,我喜欢上了看网络小说,大概潜意识里是想找点事情麻痹自己的神经。有的人抽烟,有的人喝酒,有的人打游戏,我逐一试过后,觉得看小说挺好。 除此之外,偶尔会到住所附近的小型游乐园走走。 我的心太冷了,需要被热闹温馨的气氛暖暖,让自己感受到世上确实是存在幸福的,只是不属于我。 但有时候一想到幸福明明存在却偏偏就是不肯属于我,这个世界好像就比想象中的糟糕更糟糕了。 这是不对的心态,我得调整过来。 “黎川。” 我原本正看着对面的过山车在飞驰,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眼池郑云,平静地收回目光,继续抱着我的桶吃鸡米花和薯条。 最近我对高热量高碳水食物的需求很大、很热衷,有点类似于暴食症,但没到那么严重的份上。 它们让我的身体得到短暂的虚假的麻醉的快乐。 我想起来,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只是那时候吃不起快餐,只能吃白饭。在遇见杨复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仍然习惯于往嘴巴里塞白饭,哪怕是冷掉的,哪怕我其实不饿,可身体就是不由自主地这么做。 他在我身旁坐下,轻声说:“你看起来不好。” 也确实不好。 “我可以带你离开。”他说,“我知道周围有杨复的人在监视你。” 我重新看向他,问:“你能把我带到哪里去?” 他好像没想到我会回应他,微微地露出了几分讶异与惊喜,但很快就压了下去,温柔地问:“你想去哪里?” 我移动目光环顾四周,说:“现在我想坐摩天轮。” 我俩上了摩天轮。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和池郑云两个人,他一直看着我,用含情脉脉的目光。可是我已经不相信爱情了。这个世界上哪有人会真诚地爱我呢,不过就都是欲|望在作祟,独占欲、性|欲。 可是,仔细想想,所谓的爱情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所以爱情到底是什么。 是伪概念吧。 再仔细想想,我当初不也是觊觎杨复的身体和温度吗。 “杨复把我软禁起来了。”我说。 他说:“我知道。” “我想离开他。”我说。 他说:“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帮你离开。”停了下,补充道,“只要你想。” 我当然想,什么疯子会愿意继续跟个疯子待在一起呢。反正不是我。 “但我不知道能去哪里,去哪他都能找到我。”我说。 “你把他想象得太无所不能了。”池郑云这么说道,“黎川,你相信我,现在的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无论是面对杨复,还是……其他人。” 为了测试杨复是否如池郑云所说的那样容易对付,从摩天轮下来后,我提出直接去池郑云的住处。 他自然是欣然应允。 杨复派来盯着我的狗腿子自然是出面阻拦,但池郑云有备而来,他也找了保镖,而且还吓唬那些狗腿子说要报警。 趁着两边的人僵持,池郑云拉着我飞快地溜去了停车场,上了他的车。 一路上没有接到杨复的电话,因为我把手机关机了。 看着车窗外往后倒退的景色,我忽然想笑。这太有趣了。杨复现在肯定又在发疯。我跑了,而且偏偏是跟他最忌惮最讨厌的池郑云跑了,他会气死也说不定。 如果他现在就死,我愿意在他的葬礼上以遗孀的身份出现,穿一身他爱的俏送他最后一程。超过今天,前一句话就作废。 池郑云住在靠近市中心的大平层,我们上楼后,走出电梯,他忽然抱住我,低声缠绵地叫我名字。 他的身材比不上杨复好,比我肯定是绰绰有余。可现在我的审美观已经被发疯的杨复颠覆了,我看到别的男人比我强壮,我的想法就是打起来不容易赢,搞不好就会被囚禁被强制。 我强作镇定,说:“刚和你说了,我现在没打算开始新感情,还是说,你要像杨复一样强迫我?” 过了几秒,他松开我,脸上有些赧色,说:“抱歉,我……一时情不自禁。我不会的。” “我不能再对人失望了。”我说。 他忙向我保证:“我会尊重你的意思,黎川,这么多年我都等了,不急于一时,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到你愿意走出上一段失败的感情、开启和我的未来。” “如果我一直走不出来呢?”我问他。 他温和地说:“那我就一直等。” 我没再看他,示意他开门。 他打开门,我走进去,环顾他的房子,是非常简洁的风格,白色调,外面很少杂物,很干净,很冷清,倒是和他平时给人的感觉不同。但说不定他的内心就是有这么一面。 我很直接地问:“边西川来过吗?” 他说:“没有。这是我今年才买的,连我母亲都没有来过,每周一钟点工人会过来深度扫除,其余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停了下,他说,“你如果介意的话,我让工人不过来了。” “不用。到时候我在客卧不出来就好,让她不用打扫那里面。”我说,“如果到了周一我还在这里的话。” 我想现在杨复已经差不多快到这里了。 就在我那么想的时候,门禁响了起来,池郑云走过去应答,保安说一个自称杨复的男性访客想上来。 池郑云看了我一眼,温和地对保安说:“拒绝他。” 保安应了声就挂了。 池郑云走过来,说:“不必拘谨,”他忽的不好意思地笑了,话却很直接,“我们都快三十了,不是高中生了,坦率地说,你很明白我对我们未来关系的期待,而我想,你愿意给我机会帮助你,其实是愿意给我另外的机会。所以,你完全可以提前行使身为这里另一位主人的一切权利。” 我没接这话茬,只问洗手间在哪里。 他指给我,我过去上了洗手间,洗了手出来,他给我大致介绍了下房子的布局。这是一套复式大平层,主卧和一间大的次卧在楼上。 我们来到楼上的大次卧,他说:“我很愿意你睡主卧,但我想你不愿意。这间房的东西都是新的,只是需要换下床品,一直铺着,可能有点灰。” 我点点头。 池郑云出去接电话了,我坐在次卧的床沿上,四下里看了下。小阳台落地窗外的景色很好,满目都是郁郁葱葱的青木,绿得像我们每个人的头顶。 想了想,我把手机开了机,顿时跳出来杨复的无数来电和消息,将近一分钟才跳停。 但停了几秒,最新的又来了,催我下楼去。 我硬气地回他:不报警是我对你最后的义气,你好自为之。另外,把我证件寄快递过来。不寄的话,我去挂失补办也没问题。 他飞快打了过来。 我拒接,并且再次关机。 过了会儿,池郑云在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说:“有需要可以叫外送,都是只送到楼下大厅,由保安送上来入户。这座楼的物业安保做得很不错,而且一层一户,就算杨复今天就买了这里的房子做业主,也到不了我们这层,你可以放心。” 他还是不够了解杨复。杨复可能会从别的层打洞……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我相信现在的杨复完全干得出来。 第99章 在所谓的爱情面前,我们都卑微到失去自我。 看得出来, 池郑云求偶的欲望十分强烈,态度非常积极。这倒也正常,他给我写了这么多年的邮件, 终于我要利用他了。 当然, 他并不知道我是要利用他。 大概在他的视角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可他并没有真的精诚,所以金石假开一下不算对不起他。 反正我是这么为自己开脱的。 我总是接触渣男,环境熏染,我也成了渣男,这很理所当然。 这套房子的厨房特别大, 分了中西餐冷热锅等不同的区域, 各类餐厨具更是花里胡哨品种繁多。 池郑云边洗菜边跟我介绍,说他装修的时候特意让人打通了相邻的房间、现有的餐具厨具都是他精挑细选的。 像一个在和人炫耀自己玩具的幼儿园小孩, 有点幼稚,但其实我挺喜欢他这一面。 我坐在岛台旁, 不紧不慢地剥着大蒜,没说话。 他把洗净的食材沥水,一面侧过头看我, 问:“是不是没想到我现在还是喜欢下厨?” 我没说话, 只是看着他。 他意有所指:“我很长情的。” “也许只是因为以前被压抑得太严重, 逆反心理作祟。有个道理叫做,白月光得到了就会变成剩饭粒, 朱砂痣得到了就会变成蚊子血。”我很理性地这么分析。 他笑了起来, 转过头去继续清洗食材,半晌, 就着水流声说:“我和杨复不一样, 我是家庭主义者。如果我能像他那样幸运地拥有你, 一定不会做辜负你的事,我们会是世界上最温馨的家庭。” “边家不会同意的。”我说,“他们看不得我好,不是吗。” 他过了十来秒才接这话,说:“我可以护住你。” 我起身,把剥好的大蒜拿去放在水池旁。 他转头看我:“黎川。” 我看着他。 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定的痕迹,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他并不显老,只是越发成熟儒雅。 他的神色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很温和的,看起来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和动不动就发疯的截然不同。 比起商人,池郑云更像一位年轻的学者、教授。 也许他并不是托大,也许,和他一起的生活确实会和我梦想中的一样,安定、温馨。 “相信我吗?”他问。 我说:“你这样子很难让人不相信。” 他说:“很荣幸听到你这么说。” “……还有我可以做的吗?”我看向料理台上的食材,强行转移话题。现在我有一点尴尬,需要逃避一下。 他说:“你把阳台上的绿植浇了吧。” 这正是我需要的暂且逃避的机会。我忙出了厨房。 平心而论,有了对比之后,和池郑云的相处令我非常放松。虽然他偶尔会说一些很尬的情话,但就像他所说,语言用来表达感情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 他说得挺有道理。 而且,他只是尬,不是粗鲁野蛮。他在激情中仍然能够礼貌地歌颂爱情,不像有的人,开口就是操。 我们在吃饭的时候聊天,自然不能说沉重的话题,就聊些读书时代的趣事。 池郑云说,他大学有位教授年近花甲,依旧与夫人十分相爱,浪漫不减,每月都会去林间小屋度假,每周都会互赠鲜花和情书,每天都会在饭后牵着手散步,这令他羡慕与向往,他也希望能与自己心爱之人如此相伴到老。 就差直说“黎川我就是在疯狂暗示你”了。 “……倒也不用这么心急。”我只能这么说。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也笑了起来。 “是有些……方寸大乱,迫不及待。”他竟露出了一些羞涩的神态,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甚至不好意思看我,侧眼看着桌上的烛台。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笑着笑着,忽然生出了几分感伤,便渐渐笑不出来了。 我们都一直在求而不得。 在所谓的爱情面前,我们都卑微到失去自我。 他是这样,曾经在杨复面前的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也许,比他还要局促忐忑,而这一切都被杨复清楚地看在眼里,就如同我此刻看着池郑云一般。 我怎么能笑曾经的自己呢。 而那时候的杨复……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在暗暗地比较着我和边西川吗? 边西川对他而言是高不可攀的月亮,而我唯一的好处就是他随手可得。我甚至是倒贴。 那个时候的我无比主动,可笑地使着浑身解数勾引他,大概就衬托得边西川更高贵纯洁了吧。 而他现在好似已经移情别恋爱上了我,其实不过是已经习惯了我。说得难听点,养条狗这么多年,都有感情了。他在我的身上投入了很多成本,现在放弃,自然是不甘心的。 餐桌上沉默了一阵,池郑云察觉出了气氛的异样,抬眼看向我,问:“给你压力了?抱歉。” 我摇了摇头,低着眼吃东西。 他大概是想追问或说点什么的,但终究陪着我沉默。 不像杨复。无论是发疯的杨复,还是正常的杨复,倘若处在这样的情境中,不会老老实实闭嘴的,会一直说一直说,很不识趣。 池郑云和杨复是截然不同的人。 倘若没有杨复……倘若没有杨复,我可能根本不会认识池郑云。 我会一直待在那个偏远贫困的乡村里,直到因为各种意外死去,或者侥幸活了下来,却又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境遇了,大概率是很糟糕的。 或许我可以凭借优异的成绩得到镇高中的免费就读机会,可我仍需要为许多的杂务分心担忧,或许只能考上一所普通大学,毕业后做一份普通工作。 是杨复造就了我。 曾经的杨复对我而言,不止是我爱慕的对象,或者该说,这层身份只是他对我而言的意义中最轻的那个。 可是……一切都被毁了。 饭后,我和池郑云一起简单地收拾了餐桌。厨房里很干净不用怎么管,他显然是真擅于此道,之前做饭的时候边做边收拾,很熟练轻巧。 该讲的客气还是要讲,我总不能现在就往卧室里躲着,那也太那什么了。于是,收拾完之后,我客气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至少得熬到八点钟吧。 现在才刚过六点。 池郑云煮了一壶茶端过来,给他我各倒了一杯。 他看着我端起茶吹气,说:“抱歉,让你不高兴了。” 我摇了摇头:“和你没有关系。” “我不想给你压力,只是……”他腼腆地笑了笑,说,“在你的面前,我很容易忘乎所以,像花孔雀一样。我在别人面前不是这样的。” 我有意大煞风景,当即就问:“在边西川面前呢?” 他的笑淡了下去,扶了下眼镜,直视着我,缓缓地说:“我在他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是一样的。黎川,我只对你是不一样的。上次也和你解释过,我和他不过是很多年前、还不曾认识你的时候,小孩子青春懵懂。” 我低头喝茶。 这杯普洱茶香味很浓,喝起来口感醇和,应该挺贵的吧。 我品茶的水准就到此为止了。 事实上,我大多数时候喝茶只会有五种评价:不好喝,还行,好喝,有点苦,有点甜。 杨复倒是很会品,认真起来能说出一二三,很能唬人。 为了谈生意学的。 他很久以前回家向我吐槽,说很多领导/老板爱装逼,非得在办公室里摆套茶具,装模作样地搞这搞那,故作高深地拿茶当话引子,显得自己很有文化很有内涵似的,害得他不得不也研究研究这东西,否则接不上话就哦豁了。 可是后来,他也深陷其中,在家里摆了一套茶具,有事没事就坐那里一脸装逼深沉地泡茶喝,还叫我过去一起品喝,跟我分析这茶怎么怎么那茶怎么怎么。 喝茶装逼总比他喝酒好。如果不是看在这点上,我才不在那陪坐。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池郑云换了话题。 我说:“不知道。” 他说:“其实你开的那家事务所挺好的。只是……我担心杨复会找上门去。” 不用担这种心,杨复肯定是会找上门去的。 我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还是留在国内发展?” 他注视着我,说:“先说好,我不是要在人情上绑架你,但确实是看你。如果你愿意和我离开,我们就去欧洲,去瑞士。那里金融业发达,对高级人才的需求很大,是你专业发展的最佳舞台。而我,和那边一家跨国企业高管保持着密切的公私往来,对方不止一次地邀请过我前往那边发展。我很犹豫。我母亲、继父自然是不希望我自立门户,只是如果我下决心坚持,他们倒也不会做出过激的行为,最多就是和我冷战。但……倘若如此,我就是孤家寡人了。你知道,我在这方面向来优柔寡断。可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会下定决心。” 他和我一样缺爱。 我忽然在这瞬间冒出了一个想法,悟到了为什么他会偏执地追求我。 他是不是……就是看中了我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啊? 这样的话,一旦在一起,我和他之间不会插入任何第三人,他可以完全地享有我的爱,仿佛我俩抱团一起排斥全世界。 我将这个想法说了出来,问他是不是。 他看了我很久,最终笑了,问:“难道你不想要这么唯一的亲密关系吗?”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这种并不健康的画地为牢的关系对我们这种缺爱的人而言,确实是具有着非凡的诱惑力。 在此之前,我只是想利用池郑云。 我现在需要他人的帮助,而我能求助的人不多,且不希望连累到无辜的人被杨复记恨,譬如行云和唐骏铭。 池郑云不一样,反正杨复已经恨他到了一定的地步,虱子多了不痒。 可是,我忽然的动摇了。 也许我并不应该利用他,我现在处于十分迷茫糟糕的状态,很容易被蛊惑人心。 我明明很清楚这是不应该的,但是,我和他都是那么寂寞的人。 “……时候不早了,我今天太累了,想早点休息。”我说。 也许我真的需要休息下,主要是把混沌的大脑修修。 我刚才的想法简直是在发癫。 我洗完澡,时间还早,不到八点。我正要回次卧,撞上池郑云从隔壁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东西,对我说:“这是我的旧手机和副卡,之前办套餐时送的,一直没用,你先用着,可以联系有需要的人,又可以避开杨复的轰炸。” 我接过来,道了声谢。 他很细心,我确实现在需要一个杨复不知道的新号码来联络外界。 “累了就早点休息,有需要的话随时叫我。”他说。 我点头。 我回到次卧,把门反锁,安上手机卡,开机。我无意窥探池郑云的隐私,正犹豫是否问下他要不要把这个手机格式化,发现这是已经格式化了的,只在通讯录里存着一个手机号,是池郑云自己的号码。 行吧。我省事了。 我注册了一个新的微信号,输入池郑云的号码,加了他的好友。 然后我发现了一件很尴尬的事情……他的朋友圈里一片空白。 可我以前经常能看到他岁月静好中透露着爱而不得的忧郁的更新。 也就是说……他以前是分组对我可见的吗。 尴尬尴尬。当不知道。 我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缓解气氛,一刷新,池郑云最新对我可见:晚安(??)? 我:“……” 我急需转移注意力,想了想,暂且打开我自己的手机,把行云的号码翻出来,用新账号加他,并用旧账号和他说了下新加他的是我本人。 他很快就通过了好友,问我怎么换号了。 我敷衍地说换个心情。 他发过来一串省略号。 我叮嘱他,如果杨复找他,他不要说漏嘴这个新号,就说联系不上我,其他的也都一问三不知。 他问我不是和杨复和好了吗,怎么突然这样? 我好几个月前在律所被杨复迷晕了带回家,因为受到了杨复的威胁,怕行云非要救我,就骗他说我回心转意和杨复和好了。 可能因为我恋爱脑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他真的信了,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显然也对我很失望,一直没再回家,也没联系我。 这时候,我不能说我之前是在撒谎,怕万一他跑去找杨复算旧账。我只能说我越想越气,所以又和杨复吵架了。 他又发过来一串省略号,但两秒后就撤回了。 然后他问我现在在哪。 我说在安全的地方,别问了,好好学习,不用担心我。 行云:很难不担心〔汗〕 我:〔疑问〕 行云:我很担心。明天放假,你在哪,我过去看一下才放心。 我:我在一个朋友家里,不方便你过来。 行云:那个叫池郑云的人吗? 我愣了下,没想到他这么敏锐。 他接着更加敏锐地问:为什么你特意用“安全”来形容这个地方?杨复令你不安全? 第100章 杨复还真来应聘保安了 行云很关心我, 再三请求来看一看我。 我倒是不怕他看,但这毕竟是池郑云的家,我听池郑云那意思, 他不喜欢别人踏足。再者说, 杨复很可能在楼下蹲点,到时候遇上行云,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端来。 为了让行云放心,我提出和他视频一下,他说好。 我打过去,他秒接。 我看他身后的场景, 问:“在寝室?” “嗯。”他说。 我和他这是第一次线上视频, 可能因为毕竟不是亲生的,情感上没那么天然的亲密无间, 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看着。 感觉他应该也是有点儿尴尬, 和我大眼瞪小眼了一阵,试图缓解气氛,拿起手机切换到后置摄像头, 给我看他的书桌。 我问:“可以看吗?” 他说:“可以。” 当然可以, 如果不可以, 他就不会给我看。 但人类有时候就是会说一些废话。 他的书桌不大,但很干净, 架子上整齐地摆放著书籍, 桌面角落放着印有他学校名称和校徽的黑色制式包。 我没去过他学校,他寝室比我想象中的条件差了挺多。 我本科的宿舍不说多好, 至少桌子比他的大, 而且是独立的。刚刚镜头转过去, 我好像看到他的书桌是和室友的书桌连在一起的。 我问他,他说确实是连在一起。他没特意拍室友的给我看。 乍一知道,我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理解了,也越发地为他骄傲。 学校和专业都是他自己选的,双非,而录取分数线相对很高,日常学习与生活肯定比一般高校的学生艰苦,他却自愿投身于此。 行云把摄像头切回前置,我看着他脱去稚气、日益成熟的脸庞,很是欣慰。 都说相由心生,至少在他的身上确实如此,眉宇间满是不骄不躁的刚毅正气。 我打量他的时候,他打量着我的旁边,问:“你现在就在池郑云家里吗?” 我回过神来,转动手机给他看房间别处,边说:“嗯,我在客卧里。” “你和杨复,究竟怎么了?”他问。 “大人的事,你别管。”我只能这么说。没想到我也有说出这句话的一天。 他说:“我也已经是大人了。” 话是没错,但……到底不真是我和杨复的孩子,让他插|进里面,我尴尬,他也尴尬。至于杨复尴不尴尬,现在的我倒是不在乎了。 何况,我怕杨复发起疯来真六亲不认地咬他。 我想起行云政审那个雷,试探地问:“你在学校的表现怎么样?老师都喜欢你吗?和领导有没有接触?领导欣赏你吗?” 他说:“挺好。” 没了? 看起来不太想说的样子。我有点失望。 不过,转念一想,男孩子嘛,确实通常都是不黏家长的。 也可能长大了的孩子已经并不拿我当家长了。 也可能,就没当过。 我正疑心与惆怅着,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声响,定睛一看,他身体往后让,低头好像是在开抽屉。 然后,他拿出了一叠“红本本”,一本本打开展示给我看,淡定地介绍:“这是我之前参加阅x活动内场安保工作时的嘉奖证书;这是Gxx峰会安保任务突出表现的奖状;这是……” 真棒。 行云很好地治愈了我,结束和他的视频后,我的心情轻松许多,再开了下自己的手机,打算看看有没有需要回复的留言,弄完就睡觉。 有些工作上的我回复了。 嗯,基本上,也只有工作上的。 我在私人社交上确实是很冷清。这是我自己的原因,我不擅长维持人际关系。 对方和我不投缘固然不必说,就算觉得投缘,我也很少主动联系,只是在对方找我的时候有所回应,就显出一副挺高傲、对人爱答不理的架子,一般人就会渐渐地不再搭理我了。 简单来说就是我活该。 但我以前没觉得社交少是不好的事,因为我确实不需要那些,假如我看到有趣的帖子、八卦,或其他激发我分享欲的东西,我都会发给杨复。他只要不是非常忙,都会很有兴致地和我一起乐呵。 现在和杨复闹翻了,我在突然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不适应。 比如说,我现在很想和人分享行云的优秀和我的自豪。 分享不出去就有点憋得慌。 我想来想去,打开一个APP,注册新账号,发帖。 很快有了一些回复,我的社交血条开始回升。 也许,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就像,杨复不敢亵渎他的白月光边西川,就用我来替代;而我不能再和他分享心事,就用网友来替代。 也许,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独一无二。 渐渐地,我有点困了,就关掉手机,准备睡觉。 可是闭上眼睛躺了很久都没睡着,翻了好几个身,终于想到哪里不对劲了,打开手机检查了下,杨复一直没再打电话、发消息。 绝不是希望他这么做的意思,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突然这么安静……难道,真的忙着买房打洞去了? 我不由自主地仰卧着睁开眼睛,看了会儿静悄悄的天花板。 还是说,找边西川去了,或者被边西川找了,真正的有情人相聚了,不必再纠缠我这不知好歹的替代品。替身虽然也能凑合,但到底不如正主。 感觉这比打洞现实真实多了。 我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睛。 这一觉睡得很沉,梦都没做,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我摸过手机看,快十点了。 这几个月来,我的作息懒散摆烂,反正醒了就是面对杨复,不如睡觉。 但我突然想到,现在是在池郑云家,一下子瞌睡就消了,忙起床换衣服洗漱,然后下楼,看到池郑云正坐在沙发上用iPad浏览网页。 “抱歉,我忘定闹钟了。”我说。 他转头看我,笑了笑:“又没什么事。说了别拘谨。我吃过早饭了,猜你还在睡,就没做你的,反复热了不好吃了。想吃什么,我现做。” “都这个点了,又不饿,直接吃中饭吧。”我说。 他说:“也好,我等下早点做。”停了下,他说,“我不爱吃零食,只有些水果食材,要不要去趟超市买些小吃?” “不用。”我说。 离做中午饭还有点时间,池郑云继续看书,我坐到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打开自己的手机,看到杨复刚刚发来的消息。 杨复:1 杨复:没拉黑我 杨复:具体地址 杨复:给你寄证件 我才不信他会老老实实给我寄证件。上次他说答应离婚和签其他文件,真相却是为了把我诓出去把我迷晕带走。 这次估计是为了问出池郑云住几楼。 不过,仔细想想,他知道了住几楼也上不来。 走安全通道也不行。一来,楼下有保安守着;二来,池郑云说消防门是横杠锁,业主这边可以直接推开,可是从楼道开消防门的话就需要钥匙了。 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我想了想,回他:你寄到楼下就好,物业会送上来。 杨复:要哪些东西 我让他直接把我在书房的电脑包寄过来。 他阴阳怪气地问我既然早就打包好了东西随时准备走,怎么昨天就没带上这个包一起呢。 我心想这真是明知故问。我倒是想,可他的那些狗腿子看到了还能放松警惕让我出门吗? 但我抱着一点点指望他真把我的证件和电脑寄过来,就没说这些。 补办倒是都能补办,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过了会儿,杨复发来一张快递单的照片,刚寄的,同城加急。 我正思索该不该对他说句谢谢,他发来一句:昨晚怎么睡的啊? 我马上把他拉黑。 反正他已经把快递寄出去了。 快到傍晚的时候,楼下保安打来门禁电话,说有份快递,收件人是池郑云。问要不要送上来。 我事先和池郑云说过了,于是他就同意了保安上来。 我们总不怕杨复往包裹里放炸弹或者蟑螂。虽然杨复很无聊,但不至于这么无聊。 不多久,门铃响起来,我过去打开门,对上保安的视线,突的愣了下。 是真的愣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介乎认识和不认识、面熟和面生之间…… 两秒钟后,我反应过来,急忙退后一步就要把门关上,可穿着保安制服的杨复抢先一步用手臂抵住了门,定定地、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使劲儿推门,硬是没推动。 池郑云大概是一直没听到这边应有的应答声响,起了疑心防备,走了过来,边叫我:“黎川,是——” 话音戛然而止,他加快脚步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想把我拉到他身后去。但杨复同时拽住了我另一条胳膊,并把手上的快递箱往地上一扔,拳头狠狠地朝池郑云的脸上挥了过去。 池郑云挨了这一拳,不再像高中时那次一样白挨,反手揍了回去。 他俩一只手拽着我,另一只手朝对方脸上招呼,这么来往了几遭,杨复觉得不得劲儿,抬着下巴冲池郑云说:“都松手,让他一边儿去,咱俩打。” 池郑云冷静地说:“我并不崇尚武力,也根本没必要和你打,这是私人住宅,请你马上离开,否则我可以告你非法入室。” “懂点儿法律了不起啊?就你懂?”杨复冷笑道,“你这小三,把我法定配偶抢到你家里,我找上门儿来了,你觉得谁占理?我他妈今儿把你家砸了也是我占理儿!” 池郑云看向我,问:“黎川,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的想法是杨复这个混账又骗我! “你又骗我!”我冲杨复大声道。 他理直气壮:“我骗你什么了?你让我寄你的证件,我这不都寄来了么,刚到的,还热乎。” 我竟无言以对。 他接着说:“现在经济下滑,公司业绩不乐观,首席财务官成天闹辞职,我开发个副业当保安,有法律规定不准吗?我做保安,帮业主送快递上楼,一开门,发现我老婆在别人家,我要带我老婆走,有什么问题吗?” 我:“……” 趁着我为他的睁眼瞎话目瞪口呆时,他把我往外拽。 池郑云忙把我往屋里拉。 我迟疑了一下,顺着池郑云的力道一起对抗杨复,努力挣他的手。 杨复松开了我的手。可是下一秒,他就上前把我往旁边一推,揪住池郑云的领子狠狠揍了上去。 池郑云也松开了我,两只手和他打起来。 我:“……” 似曾相识的画面。 只不过,行云受过专业训练,身手很好,而他俩是势均力敌。 “住手!杨复!你住手!” 我知道这肯定是白劝,但总不能就不劝了,只能继续做着徒劳的事。 杨复一边和池郑云扭打,一边不服气地叫:“你怎么不让他住手!” “因为他是自卫啊!”我说。 “我自他妈!”杨复骂道。 我只好上前去尝试参战,不是,是拉开他俩。 但他俩此时此刻很有默契,同时把我推开,然后继续殴打对方,边打边叫我站远点儿。 池郑云是真人不露相,这下子打起来也挺狠的,杨复没占到便宜。他俩很快就都挂了彩,浅色的地毯上甚至有了血迹。 “都住手!”我叫道,“再打我叫保安了!” 他俩几乎同时发声:“黎川叫保安上来/叫玉皇大帝都不好使!” 我深呼吸,拿起门禁电话,叫保安。 俩五大三粗的保安飞速上来,一人拽一个把他俩拽开,问这是怎么了。 池郑云接过我递给他的湿巾,按着嘴角的伤口,紧皱着眉头,看着杨复说:“这个人假扮保安。” 杨复则是发疯地朝我叫:“我也在流血!你给他湿巾不给我?!” 我简直想找一块极其脏污的抹布给他,但池郑云不用抹布,只用一次性清洁纸巾,用完就扔。 池郑云镇定地对保安说:“报警。” 保安很懵,左右看看,迟疑着说:“池先生,是这样的,杨复的确是咱们新招的保安,中午到岗的……你们怎么打起来的?” 杨复还真来应聘保安了?!我以为他偷的这身衣服! 池郑云很严肃、很不悦地问那保安:“你们招人这么随便的吗?” 保安讪讪道:“又不是我招的……上面说来了新人。” “抱歉,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池郑云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过后我会和你的领导直接交涉。现在请你先把他带走。他并不是真来当保安的,而是为了来寻衅我。” 俩保安互相使了个眼色,正要把杨复拉走,杨复指着我说:“这是我老婆!” 我:“……” 俩保安:“……” 池郑云冷声道:“杨复,你有没有考虑过黎川的感受?你这是让他难堪。” ……或许你可以不把我的名字说出来。 我强作镇定,假装不知道那俩保安在使劲儿瞅我。 场面陷入僵局时,杨复趁着保安松懈,挣开他俩的手,拽住我往电梯走。 池郑云马上也来拽我。 然后他俩又打起来了。 这下子,俩保安欲拉又止,互相看了眼,然后,齐刷刷地看向我。 “……杨复,你再不住手,我真报警了!”我厉声道。 肉眼可见,杨复下手更狠了。 本来池郑云和他能打个平手,这会儿只能单方面被他摁着。他骑在池郑云的身上,一边抽他嘴巴子一边嚷:“你为了他报我的警!你为了他报我的警!” 我:“……”让我死,我死了就不用面对这种可怕的场面了。 最后,我们都被带到了警局里。 不是我报的警,也不是池郑云报的,也不是那俩保安报的,是这栋楼的管家闻讯赶来看到电梯口一地的血坚持报的,估计是怕出了事儿连累物业公司,急着撇清责任。 我真的是受够了。 坐在警局大厅里,我感觉全部的人都在看我们,包括墙角那几个被扫黄扫赌扫不知道什么回来的。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杨复和池郑云都打出血了,难道还不配进隔间吗?那我二选一现杀一个可以吗?我选好了,就杨复吧。 我们进来的时候,一个女人正嚷着:“我说了,我们是约炮。不是吧,约炮也犯法啊?” 现在,她不嚷了,认真专注地看这边。 她对面的警察提醒她继续做笔录,她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我们,嘴里说:“等下等下,别催,有热闹你不看吗?不愧是当警察的,厉害厉害。你知道他们是谁不?我知道,前段时间网上说他们来着……你总知道那个明星吧?边西川,小鲜肉,挺红的。我跟你说啊,他们好复杂的……” “你把人当傻子啊?”警察严厉地问杨复,“你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身价上亿,你跑去当保安?还说不是蓄意的?” 杨复一摊手,满脸恳切地吐苦水:“同志,我也不想啊,我身价上亿,我也想享受生活,但我老婆嫌我应酬多,说我有了钱就变坏了,跟我闹离婚,我能怎么办?为了挽回他,我决定辞职不当总裁了,去做朴实的工作。但我没文化,别的干不了,只能当当保安。我要是学历好点儿,我就当警察了,为社会为人民做贡献。” 警察:“你老实点儿!别油腔滑调的!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我很老实,你要是不信,跟我去我家,我结婚证搁家了。”杨复说,“在国外结的婚,还拍了结婚照。我和我老婆还领养了一个孩子,现在成年了,在公安大学读书呢,不信你去查。我还资助了很多贫困人口,每年个人慈善捐款少说几百万,多了我都没特意记着,不图这些个。企业帮扶项目支出就更多了,还有对口贫困县呢。我真是良民。倒是这个小三儿,他妈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跑去了外国,现在是外国人,不信你查他。崇洋媚外,一点儿不爱国,谁知道是不是跑回来当间谍的……我现在就举报他,实名举报。” 警察很无语,翻了个白眼,暂且不理他了,看向我。 我别开头,没说话。我怎么还不死。 池郑云缓缓开口道:“我之前长期在国外居住和经营跨国贸易公司,为了商务方便,就加入了外国国籍,手续完全合法,不怕查。我暂且保留对杨复污蔑我个人名誉的追诉权,先说刚才的事。黎川明确要和他离婚,他不肯,还把黎川软禁在家,我好不容易才把人救出来。” “黎川,是这样吗?”警察点名指姓地问我,我肯定不能不回答,只能开口答复道:“是。” 杨复淡淡地说:“小三教他说的,洗他脑了。” 池郑云深呼吸,十分忍耐的样子,咬着牙说:“杨复,你不要在这里死缠烂打了,黎川已经不爱你了,你这么囚着他,有意思吗?” 杨复猛地站起身,使劲儿一拍桌子,指着他鼻子骂:“你他妈明知道我和他是一对儿,还一天到晚给他写邮件当小三写了这么多年,你他妈的有意思吗?还有脸问我有意思吗?姓池的你多不要脸啊!没妈教啊?” “杨复!”警察腾的站起身,严厉呵斥,“干什么?!坐下!” 杨复倒是听话坐下了,还跟警察赔了个不是:“不好意思啊,激动了一下……但是哥们儿,你看他,你就说,将心比心,搁你是我,你是不是也恼火?他就是在这里故意激我,故意陷害我。” “叫我同志,不要称兄道弟套近乎。”警察铁面无私道。 “行,同志。”杨复继续跟他套近乎,“同志你一看就经验丰富,什么人都逃不过你的法眼,你看他——” 同志:“不要用手指指他。” 杨复不情不愿地放下手,说:“你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狐狸精的样子,他就是故意陷害我。真的,你好好儿查他,他肯定有事儿,万一查出事儿了哥们儿你就立功升职了。” 第101章 网络上对我是几乎一边倒的同情与支持,对杨复与边西川这对奸夫淫夫则是人人喊打。 “够了。”我说。 杨复还想哔哔:“够什么够——” “我说够了。”我打断他的话, 用一种冷漠的眼神逼视他。 他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瞅我两眼,目光有些闪烁, 低声呐呐:“那你跟我回去。” 好像他多委屈似的。 警察在旁道:“你们既然已经那啥、结婚了, 就回去关上门扯清楚,两口子闹得这什么劲儿?影响秩序,给我们增加工作量!要紧事儿多着呢,哪儿有空调解你们这出轨小三的,又不是居委会。” 虽然他刚刚让杨复别套近乎,但显然已经被诡计多端的杨复套到了, 此时的立场偏向颇为鲜明, 瞅着池郑云的眼神远没有他瞅杨复的和善,欲言又止了一番, 最终朝池郑云充满暗示地说:“两人互殴,能和解和解, 不和解就都得拘留!” 池郑云说:“我找律——” 我像打断杨复的话那样打断他的话,对着警察说:“出轨的是杨复,有第三者的也是杨复, 不是我。池郑云是我的朋友, 杨复软禁我、家暴我, 我求助于他。” 这话说出来,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数秒后, 杨复先回过神来:“我——” “我有证据。” 我拿出手机, 打开微信,找出Santa(也就是边西川)曾经发给我的他和杨复的暧昧往来, 调大音量, 当众播放。 偌大的厅, 霎时间,没一个人说话,大家一动不动,大气都不喘,生怕错过精彩瞬间,估计当年考试听英语听力都没这么认真。 播完,我和杨复对视。 他眉心蹙起,审视般看着我,大约在思考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原本应该是怎么都想不到我会做出这种事。 现在,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忽的,我余光一闪,转头看向进厅的门口,杨复的妈妈和范叔站在那里。大概是警察通知他们来的。 阿姨怔愣着,神色非常惊讶,目光在我和杨复之间来回,再没有其他动作。 我收回目光,垂眸,挽起两条衣袖,把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展示给警察,低声说:“都是杨复打的。其他地方也有。” 椅子脚在光滑可鉴的瓷砖地上发出一道刺啦声。 杨复腾的站起,大声质问:“我什么时候打你了?这是怎么回事儿?”目光落到我身边的池郑云身上,他脸色骤变,伸手拉拽,“你他妈的——” 池郑云反手和他扭着,也骂起来:“杨复你这人渣!” 警察急忙喝令他俩松开对方。 他俩并不恋战,几乎同时松手,又同时来拉我:“川儿!\黎川……” 我躲开杨复的手,站到池郑云身后,仇恨又畏惧地看了他一阵,然后对警察说:“杨复有躁狂症,严重暴力倾向。而且,他在和我的婚姻存续期内长期保持着和边西川的不正当关系,所以我一再要求离婚,主动提出将公司股份归还,他起初同意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临场反悔,在唐佳怡律师事务所办理手续时强行将我带走,当时在场的相关人等都能作证。” 杨复看起来比所有人都震惊,震惊到他竟哑口无言。 他总说他很了解我,而且他向来自信他对于人性的把控,那么,我现在就让他知道他是错的。 我会让他深刻地认识到,他做错了太多的事。 与此同时,我、杨复、池郑云的律师前后脚赶了进来,各找各的当事人。 我低声告诉我的律师,我要向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 卢律师是一位很精干的中年女律师,她听我大略说完情况,没多废一句话,马上进入流程,仔细询问民警刚才是否做好了详尽的谈话笔录,并提出立刻带我去指定医院做伤情鉴定,作为向法院提交申请的证据。 杨复实在是大受震撼,一时处于鲜见的呆愣状态,反应很迟钝,唐律师和他说话,说三句,他最多听了一句,还不知听到哪儿去了。 唐律师问他身上的伤是否均为池郑云殴打所致,他木然地说:“对,那孙子就是我打的。” 唐律师握拳凑到嘴边,轻咳两声,示意他回魂,不要自己捶自己。 他回过神来了,抬脚要朝我走来。 周围的人怕他伤害我,都急忙拦着他。 他被迫停住了脚,站在那里看着我,数秒后,说:“说什么我都认,先带他去医院上药,行吧?” 我不该哭,可在他说出这话的下一秒,眼泪本能地流了下来,连我自己都来不及反应。 池郑云来到我的面前,挡住了杨复的视线。他温声对我说:“不要再被他的假象迷惑了。” 杨复提高音量:“怎么说都行,先去医院行吧!” 池郑云侧过头去,冷眼看着他,不屑地说:“惺惺作态。” 杨复没理他,探长着脖子,目光在我的手臂和我的脸上来回逡巡,眉头惊疑不定地皱着,眼神里充满愤怒、迷茫、不解和心疼、担忧、催促。 在这一瞬间,我觉得他是爱我的。 可是,他先爱上了边西川。 边西川令他惊艳、爱慕、自惭形秽,而我只是依靠着日积月累的陪伴得到了他的习惯和垂怜罢了。 这是完全不同重量级的感情。 我连上天平另一端的资格都没有。 今晚的闹剧暂时地告一段落。我去了医院鉴定伤情,后面的事都交给了卢律师。她会在早上法院上班后立刻递交关于我的人身安全保护令申请。 根据我国反家庭暴力法明文规定,法院受理申请后应当在七十二小时内裁定同意或驳回,情况紧急的应当在二十四小时内作出裁定。 有卢律师,我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得到我需要的结果。 而在结果出来前,杨复同样不能再纠缠我。 ——他和池郑云因互殴被行政拘留了。 警察一直劝他俩私了,这样皆大欢喜,都不用拘留。原本杨复和池郑云都也是这意思,但我发完疯后,杨复见我铁了心跟池郑云走,就拒绝私了,坚持和池郑云同归于尽。 行云连夜从学校赶来,护送我回家。 杨复他妈妈一直没说话,至少我在的时候她没说。 她看着我们的眼神先是震惊,逐渐的,成为了失望。也许她对杨复和我两个人都是失望的。 我回去的路上,接到了范叔打来的电话。 他劝我别把事闹大,这回杨复是做得不地道,但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何况一直以来杨复和杨复的妈妈对我不薄。等这事了,杨复妈妈肯定会管着杨复不再纠缠我,我就看在过往情面上算了吧。 我没挂电话,却也没说话,一直沉默。 半晌,范叔叹着气挂断了。 也许他和阿姨在心里骂我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回去后,行云没说别的,只让我好好休息,他接下来几天会陪着我、保护我。 我说不用,你安心上学去吧。 可他确实很担心我。 最终我俩协商一致,从他一个学长的公司里聘请贴身保镖。 这学长比他高几届,个人原因,毕业后没进入系统,开了家安保公司,聘请了很多退伍军人和离退休的优秀警察。 这家公司我听说过,口碑很好,和很多大企业甚至官方组织都有深入合作,很正规。 翌日,杨复和池郑云还在拘留中,法院飞速地签发了对我的人身安全保护裁定,明令规定从此刻开始,杨复迁出我名下的房子,并在三个月内不得骚扰、跟踪、接触我。 裁定一下,我就以公司正遭受巨大的负面舆论为由,紧急发起临时股东大会。 接着,因杨复违反法律行政相关,我向股东会提交了关于罢免他董事职务的临时提案。 其实,股东大会只是一个过场,结局在我提交提案的这一刻已经注定。 因为我拥有绝对控股权。 无论是采用直接投票制度,还是累积投票制,哪怕大多数股东都拥护杨复,我仍然有压倒性的优势。 何况,现在杨复爆出丑闻,人心一定有变动。 原本会有部分人考虑到公司的现实利益而反对或摇摆不定,可现在网络上对我是几乎一边倒的同情与支持,对杨复与边西川这对奸夫淫夫则是人人喊打。 网友知道我发起罢免杨复的提案时,公司的股价不跌反升。 他们怀抱着最朴素的价值观希望可怜的我成功、而渣男付出血淋淋的代价。 这些陌生人的想法与提案是否通过、股票涨或跌没有直接因果关系,却又有着极为重要的、千丝万缕的影响,正是信息年代舆论战的意义所在。 我给自己泡了杯热红茶,刷新着相关论坛,看边西川的笑话。 当然,也许他觉得我才是笑话,也许事实上我确实是笑话。 但假如我是笑话这既定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那么,就拖他下水吧。 总不能什么苦都由我一个人吃,这显失公平。 诚然,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的,但我对此不服。 那晚在派出所,我当众自揭伤疤,不仅是给警察看,也是给周围的陌生路人看,尤其是那个八卦的女士,我对她寄予厚望。 他们不愧我的期待,当时所发生的一切转眼就被放上了互联网。 当我被行云送回家的路上,消息已经在迅速地发酵了。 黎跃敏打给我,我等他打了十来个才慢条斯理地接了。 他假惺惺地表达了两句对我的虚伪关心,便迫不及待地奔向主题,希望我能配合边西川的公关出面澄清。他说现在边西川深陷负|面,很多商务代言都被喊停,这倒算了(我腹诽道:当然算了,边家财大气粗,哪里在乎这点钱),主要是这丑闻太丑,连累到了大的、高的层面。 我知道,边西川凭借着身后的靠山,拥有很多先进青年代表之类的官方名誉身份,而比这更重要的则是边帆边妍等人的身份地位、边家的颜面。 而我不理解的是:黎跃敏是猪吗? 难道他以为我想不到这些?他难道不认为我就是爱看这一切的发生吗? 我到底为什么会是这种又渣又蠢、只有一张小白脸的家伙的儿子。张菁怎么这么肤浅。 我一直沉默,黎跃敏自说自话了一阵,把他自个儿说急了,说他都是为了我好,警告我不要惹火烧身玩火自焚。 我终于开口了,我问他,这意思是说边家会找人杀掉我吗。 他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让我好自为之。 可是我已经好自为之了很多年,是他们一直不放过我,这些家伙就像蚂蟥一样莫名其妙地贪婪地恶毒地吸附在我的身上想我死。 而我什么都没做错。 不是我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我说:“好,让边西川召开记者见面会,现场直播,我就愿意出面。” 事涉他的宝贝儿子,黎跃敏突然精起来,问:“你是不是想在直播途中反口说我们威胁你?” 我说:“事实就是你们在威胁我。” 他突然崩溃地喊了起来:“你疯了!你就跟你妈一样是个神经病!” 也许吧。 但这是谁的错呢? 如果他不招惹我妈那个神经病,就不会有我这个神经病。是他的错。 “黎川,这里面真的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单纯,你就听我的吧!你是我亲生儿子,我不会害你!”他嚷道。 可是又有多复杂呢,无非就是想害我,简单来说就是这样而已。 以前我什么都没做,边家也惦记着害我,那么这就意味着我什么都可以做。 *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一个反复社死的社恐/爱情破灭的恋爱脑/资深中二病的崩溃与重组、黑化与报复 BGM奏起来 第102章 整章网友讨论 【大开眼界, 我真的是大开眼界】 【美女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奸夫淫夫这么糟践】 【哪来的女……】 【对于格外优秀的男性可以尊称女,谁赞成谁反对】 【可以】 【我把他仨的照片都翻出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三个小时,b居然是最丑的, 你们懂我的感觉吗哈哈哈哈哈哈卧槽内[鱼]真的是要完蛋了哈哈哈哈】 【其实三表哥的照片你也可以一起看, 反正最丑的都是b】 【ls说得没错,三表哥也比b好看wtmxs】 【最好笑的是,微调哥还是微调过后的哈哈哈哈】 【他都不自卑的吗】 【他很自信】 【退圈吧阿B】 【我感觉非常迷惑。总裁哥但凡不是瞎了,怎么可能真的放着那么美那么有气质的高配学霸老婆不喜欢去喜欢低配的微调哥】 【有说法就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我看到过好多男的小三就是没有原配好看, 我也想不明白, 可能男女思维差异吧[汗]】 【但也说明那个lc真的是三啊,bxc和yf早就两情相悦了】 【微调粉又来了】 【奸夫淫夫两情相悦又怎么了, 老婆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卧槽这么好的老婆清清白白被小三了, 发现真相之后要离婚还愿意把渣男的股份都还回去,结果还被渣男打,我要不是怕被抽楼我现在就给你们完整展示一下我的真实素质!】 【我真的想不通总裁他在想什么, 老婆实在没丑过, 还跟他一起长大, 他居然一直对老婆不动心,反而对微调前的微调哥动心????????我信了他是为钱, 真的】 【甚至微调还很蠢】 【是真的蠢。他居然自己发奸情录音给lc。我深表震惊。】 【非常符合他的人设, 毕竟是本科毕业论文让研究生代写的】 【不是说只是修改吗】 【写作修改读作daixie,你懂的】 【楼上别那么说, 可能那个倒霉催的研究生宁愿自己写一篇都比改狗屁不通的东西舒服, 有次我领导心血来潮信心爆棚非要自己写初稿然后让我改, 我改到月经崩了】 【所以当时在网上爆发舆论骂lc之后,微调还跑去lc家是想干什么?】 【当时微调粉是说微调善良单纯,为了帮私生子兄弟公关,跑去展示兄弟情】 【当时lc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奸夫淫夫的事儿?】 【感觉时间线上应该是知道了吧】 【那个时候还有微调粉骂lc不开门呢】 【我都想骂lc了,怎么就只是不开门呢?要是我就打开门拿个喇叭对着外面喊得人人都知道这都踏马的是什么东西!怎么能只是不开门呢?!】 【我会泼粪】 【我要是lc我就哭了,微调这根本就是逼宫吧?是挑衅吧?到底怎么有脸上门去的啊????】 【我看他不是蠢,他就是嚣张,没把lc放在眼里,觉得lc肯定不敢爆他料】 【lc也确实一直没爆,这么久了,这回是没办法了才爆】 【想想都心疼死了,这也太憋屈了,被这么欺负】 【我相信了之前有个帖子说一开始曝lc和总裁在医院的照片就是微调干的,他就是想趁机逼宫】 【我也看了那个帖子,楼主说总裁搞替身搞着搞着爱上了替身(经典套路),要和微调断了,所以微调急了,狗急跳墙】 【那就是个腐女yy贴,你们还真信了?】 【但后来在pcs里lc放的微调和总裁的对话里确实也是这么个意思啊】 【完全说得通,现在医学昌明,失明多年的总裁终于恢复了视力】 【谁懂,老婆以前的照片简直楚楚可怜我见犹怜本怜】 【我懂,柔弱中不失倔强,清冷中含着十级破碎感,我宣布这是我老婆了】 【我是4i,老婆可以改嫁我,我会好好疼你的[舔]】 【我是学生,老婆改嫁我[舔]】 【我是奸夫淫夫的坟头草,老婆改嫁我[舔]】 【老婆不会想再跟奸夫淫夫扯上关系的[汗]所以还是改嫁我吧,我有燕城户口[舔]】 【老婆好像也有燕城户口】 【我有魔都户口,老婆有燕城户口,那老婆改嫁给我,岂不天作之合强强联合?】 【老婆的同学到底都是怎么忍住的,他们都是特工吗?】 【虽然有点ky,但确实听说初中的时候追老婆的同学都会被总裁约谈】 【所以我真的不能相信总裁喜欢微调啊啊啊啊啊啊我的CP一定SZD!微调b去死啊!】 【把我看笑了。你们那个小三私生子要真这么好,他高中同学都锤他?】 【你更好笑一点哦,当谁没看到隔壁那个被删的帖子吗,有他们高中的出来说了,当时就是微调b故意针对lc搞冷暴力霸凌啊,谁想接近lc都会被孤立警告】 【他说是一个高中的就是啊?我还说她是lc买的水军呢】 【是lc自己霸凌别人吧,自己作业不写,撒谎说别人不收他的,还拿手机拍课代表照片[呕]】 【嗯嗯学霸不写作业,微调粉高兴就好】 【好笑,学霸学霸的叫,也没见当个高考状元啊】 【笑死,高考状元爱他十五年[舔]是谁破防了我不说[舔]】 【反正毕业论文没找人代写呢】 【平时你们打小三私生子那么积极,现在倒是老婆老婆的叫了哦[舔]】 【到底谁妈是三还说不一定呢好吗,录音里微调自己都叫老婆哥哥了,有人算过微调爹妈结婚的时间和生微调的时间,十有八|九是奉子成婚】 【……】 【隔壁有人放lc的身份证,他和微调同一天生日……】 【我也看到了,我不懂,但大为震惊】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也有……他俩不会是双胞胎吧……】 【不是,刚有人发帖了,去看,我一整个无语了[链接]】 《我二大妈认识lcbxc爹妈,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他俩是双胞胎?那为什么分开了?】 【(LZ)不是双胞胎,我标题有歧义,lc和bxc的爹是同一个,妈不同】 【(LZ)我今天走亲戚,跟我姐激情讨论这事儿呢,我二大妈在旁边听到了,说她知道,我还以为她瞎说呢,她给我看了同学照,我才信】 【(LZ)照片就不放了,二大妈不想暴露身份。如果我撒谎瞎编,我一辈子方便面没调料包】 【(LZ)那仨是同学,lc他妈是校花,他爸是校草,当时都以为他妈和他爸是一对儿,特般配,后来毕业没多久突然传来消息他爸跟bxc他妈结婚了,同学们都没反应过来】 【我记得微调他爸妈都是F大的啊,当时还通稿吹过】 【(LZ)没错,是F大,我二大妈就是F大的[嘻嘻]】 【那lc他妈也是F大的?】 【(LZ)是啊,不但是F大的,还完全是靠自己考进去的,因为是出了名的穷美人,家里还重男轻女,有个弟弟,本来父母不想让她读书的,高中就不想让她读,三天两头撕她书,让她去嫁人,她高中校长亲自跑到家里去劝都不顶用,后来她就跑去她弟班上磕头,闹好大,拉都拉不走,学生老师都不上课了,跑出去围观。她弟直接社死。她跟她爸妈说要是不让她读,她跪到她弟以后上班去她弟单位跪,一天三顿跪。这哪个单位还会要她弟啊?她爸妈只能答应了。】 【卧槽……】 【6】 【这什么疯批美人,我爱了】 【我只觉得悲哀】 【是啊,这不是疯批,这是被逼疯】 【这母子俩都是什么顶级美强惨啊我去……】 【LZ可以给我看下惨惨美女的照片吗?你把周围糊掉,只给我看下美女】 【(LZ)不放了吧,你们自行脑补女版lc就好,不过气质不同,高糊旧照里妈妈的头发丝都在发光,就是那种艳光四射自信大美女,非常知道自己美,lc给我的感觉美则美矣不咋自信】 【要不老婆还是给我当继子吧。先说好我不是电话本子。我会对继子好的。】 【你最好不是。】 【你们的注意力都跑偏了吧。只有我在认真计算时间轴吗?楼主说二大妈他们当时都以为LC他爸妈是一对儿,毕业后听说BXC爸妈结婚的时候还很惊讶,所以毕业前LC爸妈是不是一对儿?这要是一对儿,那小三岂不是……】 【(LZ)这个不乱说,我二大妈确实不知道,当时那俩就是暧昧,问他俩就说没在谈,不过就是周围人看他俩就觉得自带CP气场】 【那时候就一点都没传bxc他妈跟他爸的绯闻吗?】 【(LZ)反正我二大妈不知道,她说当时就是传lc他妈和他爸。不过,她说bxc他妈当时在学校里也挺有名气,虽然没有lc他妈漂亮,但家里有钱有势,出手很大方。而且,她当时有个男朋友。】 【??】 【信息量好大】 【这么重要的信息楼主你现在才说????不是指责你的意思,但你最好马上详细说说!(求你)】 【(LZ)二大妈不知道很多,bxc他妈跟他们不是一个专业的,她就是依稀记得对方的男朋友挺不错的,和b家门当户对。所以后来bxc爸妈结婚同学们真的都很惊讶】 【二大妈贴被谁删了[怒]】 【谁破防就是谁删的呗】 【谁被推测出了是小三就是谁删的呗[舔]】 【我笑了五分钟了,真的,微调家满门笑柄啊】 【所以搞半天微调才是私生子?】 【倒也不算,毕竟是婚生子,但他妈才是三这事儿板上钉钉】 【我估计这贴也离删不久了,且聊且珍惜】 【也可能是渣男劈腿】 【话说,我丈母娘现在在哪儿?怎么感觉没有一点消息?】 【你丈母娘谁?】 【lc,我老婆。你说我丈母娘谁?】 【……】 【你丈母娘确实一点消息也没有】 【刚有人问二大妈楼主呢,楼主还没来得及回答,楼就没了,qswl】 【二大妈楼主你在看这楼的话,你就回复一下吧,或者再开个贴,求你】 【求你+1】 【求】 【别求了,二大妈楼主销号了】 【别问我是谁。二大妈楼主是被销号了】 【很好,我一刷新,楼上说二大妈楼主是被销号的号也销号了】 【搁这套娃呢?】 【你还别说,你还真别说,被销很多号了,比如我,这是我今天登的第三个号了,我估计我马上就又要被销了,提前说一声微调死难看点五马分尸谢谢】 【很好,我知道了,微调妈真的是小三,板上钉钉了(老娘自己去注销,现在就去)】 【隔壁小组全组封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报,又封一个】 【第五个了】 【你们住口吧,等下这个组也封了】 【我他妈的反骨上来了!边西川你他妈的有种把整个xx都炸了啊!】 【头总:我求你们去隔壁耍吧】 【把头总抓走吧】 【头总:头头我啊,活一天算一天了】 【xx因为技术原因登不上去了】 【技术原因x bf原因√】 【你们再这么说下去,这边也要技术原因了】 【边大老爷的架子真大啊[舔]】 【边大老爷的架子不大怎么能让微调一出道就那么多离谱的资源呢[舔]新人第一部 电影竟然能压番陆北沈谓行我服气[呕]】 【当时我第一反应就是不对劲,沈就算了,他连陆北都能拉出来陪拍你说这得什么地位】 【他就是个笑话,被群嘲骂了就火速改片头片尾宣传海报,说是片方实习生的错误】 【倒是还愿意改,没硬碰硬】 【显得更有心机了】 【我现在很担心lc的安危……】 【不用担心了,他被带走了。】 【??????】 【楼上????】 【谁带走的?带去哪了?】 【说有人举报他财务造假偷税漏税,他公司整个财务部门的人都半夜被传唤了,其他部门也有】 【楼上说的可能是真的,现在凌晨一点半,我住在lc公司附近,刚特意去瞅了眼,办公室灯火通明,这是刚拍的[照片]】 【别问我是谁。b家全家死绝了!!!!!!】 【已经中午了,有消息了吗】 【我闺蜜的哥哥的同学在lc手下做事,刚到家,问他不愿意多说,只说暂时没事,过去的人都回家了】 【lc也回去了?】 【回去了】 【那就是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们的帐非常干净^_^举报的[除号]生暴毙】 【但还是很危险。我是财务,这方面难做到完全干净,我还是个小公司,lc公司那么大。很多时候其实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分就算了,但如果有心人想搞事的话……】 【放心吧,真金不怕火炼,这个自信我们全部门的人都有】 【你们都还好吧?】 【挺好的,正在集体打小人】 【我老婆也还好吧?】 【[照片]出来的时候偷拍的,等下就删,且看且珍惜】 【老婆![舔][舔][舔][舔][舔][舔][舔][舔][舔][舔]】 【老婆好憔悴[泪]】 【他好苍白】 【是不是哭了?眼尾都是红的QAQ】 【那倒应该不是,他没休息好就这样,以前出差的时候就是。这不整夜没睡嘛】 【确定只是没休息好吗,我感觉他都要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电话本子通讯录txl 第103章 嫁给我,黎川,就算你还没有做好准备 我知道网上的诸多议论和猜测, 而这正是我要的局面。不止于此。等这波热度过去,只要我再做点动作,热度就会回升。 当然, 边家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我。 他们会从我的工作入手这点我早就料到了, 这是他们肯定会用的招数,在财务上确实很容易被抓小辫子。但我又不是边西川那个草包。 杨复出来了,他给我发消息,说他暂住在某某酒店,问我伤怎么样了,好了没。 也许他在这几天里想明白了, 知道了那些伤是我自己弄的, 就为了栽赃陷害他。所以他现在不问我那些伤是怎么回事。 我打给池郑云,他也出来了。 他说:“刚回来, 堆了很多事,打算等下再联系你的。”停了下, 怕我误会他不热心,解释道,“主要是关于你和边家的事。当时在派出所里我就觉得, 事情肯定会扩散, 刚问了别人, 果然。” 我说:“你没事就好。不好意思,连累你了。我现在在自己家, 法院出了对我的保护令, 我还请了保镖,杨复不会再来纠缠我, 你放心吧。” “我想你现在需要担心的并不只是杨复了。”他委婉地提醒我。 “我知道。”我说, “所以接下来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这会连累到你的前程。”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微微地往下沉了些,问:“黎川,我想知道,我在你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多心了。”我说。 他说:“你说出这句话,恰恰代表不是我多心了。” 我没说话。 他说:“我过去找你。” “别,”我说,“现在很多眼睛都盯着我,你过来的消息马上就会被放上网人尽皆知。” “那就让人尽皆知。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我爱你。”他说,“而且,现在是杨复先辜负你,你接受我,没人能批判你。” “我想你需要先冷静下来,你有些急躁了,这不像你。”我提醒他,“你现在光明正大地站到我的身边,就相当于站到了边家的对立面。你继父和边家一向交好,这对你而言,是一笔划不来的交易。” “为什么你突然又变心了?”他问我,“你又在拒绝我,又想推开我。可那天你明明已经在试着接受我了。这几天,我的心情一直很好,因为我想,等我出来,我们就会在一起了。” 这种在满怀希望的时候被宣告梦想破灭的失落心情我很懂。 原来,池郑云也真的是不能心绪平稳地接受这种落差。 我过了会儿才给他答案:“没人会比杨复对我更好,可即便如此,他都会背叛我、比起我更爱另一个人。” 那么,其他人就更…… 池郑云问:“所以你就否定我?” “抱歉。” “我不想再听你抱歉,你对我抱歉了十多年,这不是我想要的。”他的声音恢复了常日的沉稳与温柔,“我不想指责你的错误,但在这件事上,你确实是不正确的。我一定比杨复值得你托付身心。他只是赢在了先遇到你,在你脆弱需要扶助的时候。所以现在我决不能退缩。我知道,假如这次我没陪在你的身旁,你的身旁将永远不会有我的位置。我说错了吗?” “……”我犹豫了会儿,轻声说,“他们会连你一起对付。我不想你为难,也不想再失望。” “而我不想再错过你。”他说,“我已经三十了,不想到四十还是单身。” “……噗。”我没忍住,笑场了。 他也笑了起来。 我俩对着笑了一会儿,他的声音里带着温暖的笑意,说:“虽然但是,这是我的心里话。黎川,我并不希望你遭遇这些,可它确确实实给了我机会,我不能辜负。” “……” “何况,我们不要如此悲观,他们并非无法战胜的铜墙铁壁。”池郑云说。 结束和池郑云的通话后,我看到杨复刚刚又发来了一些消息,基本是叮嘱我自己要好好的、要注意安全,之类。 我刚看完,他新发过来一句:宝贝儿给我转五十万先用着,我卡上就剩九百了,钱都在你那儿,我住酒店都是小兆垫的钱,他说他也要没钱了,他也是钱都给老婆管。 我:“……” 实在是很想拉黑处理。 最终我没拉黑他,也没给他转钱。 我说过把钱财都还给他,是他死活不要,还迷晕我,那他就去喝西北风吧,这都是他应得的。实在不行,他可以嫁入边家,走黎跃敏的老路。 …… 我没有马上和池郑云见面,只在手机上和他联系。 他很急于相见,屡次提出来找我,我都拒绝了。 直到顺利地开完临时股东大会,通过并对外公布了罢免杨复董事、董事长职务的决议,我才约池郑云在餐厅吃完饭。 我和他不约而同地稍微打扮了一下自己,颇有相亲约会那味儿。 “不好意思,最近事情有点多。” 点完菜后,等侍应生离开,我这么为一直不跟他见面作解释。 他微笑着说:“我更想听你说,你发现了我的小变化。” 我眨了眨眼睛,迟疑了下,问:“是指你没戴眼镜这件事吗?” 他笑意越深,说:“不止女为悦己者容。” “……”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旁边的窗外城市夜景,看回他的脸上,欲言又止。 还是不太习惯。 杨复不怎么说这些情话,往好听了说就是务实,往难听了说就是文盲。 而且,总归不是一个人,就算说了一样的话,也不是一个人。 “很少戴隐形,弄了半天。”池郑云看着我,说,“眼睛一直在和手对抗,试图拒绝新物件的加入。但当它接受后,只有一瞬的不惯感,随即就再自然不过地融为了一体。所以,我想,凡事只难在决定接受或不的刹那迟疑。当你克服心理上的犹豫,走出第一步,就会发现,接下来都是坦途。” “……” 我不知道怎么接这些话,垂眸看着桌上的花束。是池郑云带来送给我的。他说是他自己去花店亲手做给我的。 杨复也送过我花,但都是店里扎的,他只需要付款。 于是,他也付款买了花送给边西川。 大概是因为我反正已经把那段对话放出去了,边西川破罐子破摔,索性给我发了一个链接,是他专门用来记录他和杨复爱情的小号,大学的时候就开了。 一个原始数字名的账号在几乎每一条下面都回复,和边西川你来我往、蜜里调油。 我点进这个账号的主页,什么都没有,连头像都是空白。 但我知道这是杨复。那些回复的口吻就是他。 “黎川。” 我抬眼看着池郑云。 他说:“我不是催你,我知道最近有很多其他的事,只是想……提醒你,你和他离婚的事,可以委托律师发起单方面的申诉。如果你们登记的国家是我猜测的那个,完全可以单向申请,我在当地有从事这方面的律师朋友。” “……嗯。好。你把你朋友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说。 “回去之后推给你。”他说着,从桌面伸过来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 我的手指本能地蜷缩了一下,想把手抽出来,可稍微尝试了一下,他顺势抓住了我的手掌,我就没坚持了。 “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但我确实迫不及待。”他的眼中有着鲜见的急切的光芒,甚至有些我疑心是错觉的狂热。 “嫁给我,黎川,就算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我可以先不碰你。我只想要这个名分,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你的身边。”他说。 “……我们都还没有在一起,你这跨步也太大了。”我委婉地说。真怕在他的世界里,他已经在和我交往了。 他笑了笑,说:“现在流行先婚后爱,我们也可以聊发一下少年狂。” 少年倒不是少年了,狂就确实是很狂。 我的上一段婚姻是杨复独自安排好了一切才通知我的,而现在池郑云要和我先婚后爱。难道我给人一种很狂的感觉吗? 至于先婚后爱,我知道。我之前看的那堆网络小说里有很多这种模式的,确实是现在挺流行。 池郑云也看网络小说? 我这么问他,他摇了摇头,说:“和人聊天时了解到的。” “什么聊天聊这些?”我好奇地问。 他很自然地说:“和朋友、合作伙伴之间的寻常聊天,总不能一直都在聊生意。” 好吧,我没几个朋友,很少和合作伙伴发展私交,确实不知道还能聊这些。我以为,要像我和杨复以前的关系那样,才会聊情感八卦。 我忽然沉默下来,也许池郑云以为我在反对结婚的事,改口道:“是我太心急了,没想周全。或者,我们先订婚。” “……为什么,非要……”我深呼吸一口气,说,“事实上,婚姻不能代表任何东西。” 杨复爱着边西川,依旧可以向我求婚、和我结婚,甚至将他的爱分出一部分给我,将他的财产以夫妻共有为由转给我。 这些毫无意义,都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确实如你所说,可倘若连婚姻都没有,岂不是更糟糕?”他问我。 我与他对视半晌,我移开目光,同时坚持将手从他的手底抽了出来。 “暂时不考虑。”我说。 他马上说:“但也没拒绝,就是说,只是时间的问题。你是愿意走出第一步的。” “……说点别的吧。”我说。 “好。” 他便说起了别的。 只要不说我们之间的私人情感,池郑云就是极佳的演讲者与倾听者。很快,刚刚那淡淡的尴尬氛围便消失了。 我们没在餐厅里聊边家的事,而是谈论最近的经济、政策、风向,随着用餐起来,气氛越来越轻松,最后我们聊起了运动、假期、文学。 “I’m the only being whose doom.No tongue would ask no eye would mourn.I never caused a thought of gloom.A smile of joy since I was born.①”他缓缓地诵念着诗句,注视着我的目光在温柔中掺杂着几丝可疑的沉郁,或许是落寞。 ——唯独我,活着无人关心,死后无人哀悼。自降生便无人为我忧愁,也无人因我而得到快乐与幸福。② 好像是在说我,可看他的态度,应该是在说他自己。 也许是凑巧,我们一样。 我们观望着彼此,许久没有说话,又或者已经在这段时光中完成了无声的共鸣。 “一会儿有时间去看电影吗?”他邀请我道。 我想了想,说:“好。” 离开餐厅时,外面正下着不大不小的雨。我们驻足在屋檐下,门口的迎宾员马上客气地送来一把黑色长柄的商务伞。 池郑云接过伞,指了指一个方向,对我说:“我车停那边了,你等着,我开过来。” 我认得他的车,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说:“又不远,有伞就一起过去吧。” “不想让雨水打湿你的鞋。”他说着,撑开伞,下了台阶,快步朝车走去。 我看着黑夜雨幕中他的背影,忽然余光一闪,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谁都没看到,只有一座路灯照着下面的几辆车。 我看着那片小小的、空旷的光圈,不久,听到池郑云叫我,回过神来,看到他下了车来撑着伞接我。 他把车开到了台阶下,只是几步路的距离。 如果是杨复,也会这么做。 我坐进副驾,池郑云关上车门,从车头绕过去,收了伞上驾驶座,把伞还给撑着伞过来回收的迎宾员,道了谢,关上门,目送迎宾员回到台阶上了才开车离开。 我们去了一家私人影院,看老电影《呼啸山庄》。 大许是刚刚用餐时提到了,池郑云就突然起了重温的心思。 之所以这么笃定地说他是重温,因为我知道他高中时就很喜欢这部小说。 我去他“自习室”的那段时间,总能看到被他随手搁在一旁的原文小说,夹著书签,每次的进度都不同。 终于,他看完了,下次我发现书签回到了前面。他说他在看第四遍。 他还收藏了不同版本的电影光碟,自然是都看过的。当时他邀请我和他一起看,我拒绝了,不想浪费时间,考试又不考。 …… 电影结束的时候,窗外的雨也停了,月亮如同被洗过一般,皎洁的光芒静静地照在窗台上,树影画在玻璃上,偶尔有几声小鸟清脆的鸣叫。 我看了会儿,回过头来,对上池郑云深邃的目光。 “你不喜欢这个故事?”他轻声问我。 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说。 虽然并不很相似,但我确实在电影播放的过程中想起了我妈。 当我将主角Heathcliff代入自己,很能理解他的仇怨;可当我将他代成我妈,我就成了他报复下的牺牲品,于是就排斥起了他的偏执。人性之自私由此暴露无遗。 * 作者有话要说: ①艾米丽·勃朗特 ②根据黎川心境人设自翻,与出版翻译版本或有一定出入 第104章 爱与幸福会令一个人美好,而恨和绝望可以令一个人全力以赴。 “你怎么看待Heathcliff的复仇?”池郑云问我。 “我是理科生。”我只能这么逃避这个问题。 他愣了下, 随即笑了起来,说:“你真的好可爱。” 他送我回到家门口,殷勤地下车, 从前头绕过来, 给我打开车门。我解开安全带下去,他关上车门,转过身来和我对视。 “谢谢。”我礼貌地这么说。 他看向我身后的院子,视线回到我的脸上,微笑着说:“希望有朝一日你对我说的不再是这句话,而是问我要不要进去坐坐。” 我油盐不进, 说:“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他笑着轻叹了一口气, 神色有些无可奈何:“好吧。我看着你进去。” “你车得开走一点,不然保镖的车进不来。”我说。 他忍俊不禁, 又笑了半天。 他好像是真的觉得我很好笑,总是我随便地说句很正常的、很普通的话, 他就绷不住似的笑好久。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事实就是,行云坚持让我请的贴身保镖虽说没有完全贴身,但也尽力贴了, 一路都开着我的车跟着我们, 之前吃饭的时候坐我们隔壁桌, 看电影的时候站小包厢的门外,现在我要回家了, 保镖肯定要把我的车开进来, 而且晚上还会睡在主卧旁边的客卧、以前菲儿睡的那个房间。 这事儿被人放上网过,说最近跟着我出入我家的高大健硕西装墨镜男是我的姘头。但火速就被群嘲了。 “那打扮是个人都知道是保镖了, 说姘头的是不是家里刚通有线电视啊?”网友们慧眼如炬地如此说道。 池郑云把车开走了一点, 但没离开, 依旧停在院子外面。 他从车窗里依依不舍地望着我。 我打开院门,保镖把车开过来,停在我和池郑云视线的中间,降下车窗,对我说:“老板,你进去吧,我关门,再把院子内外检查一下。屋内监控一直在看,安全。” 我点点头,进去了。 进了客厅,打开灯,我走到落地窗前,与池郑云的视线对上。 他朝我笑了笑,低头按了几下手机,我的手机就震动了。我低头拿起来看,他给我发了个很可爱的卡通再见表情,还有一句话:早点休息ヾ( ̄▽ ̄) 他好喜欢卖萌,从高中就这样,和平日里外在给人的成熟稳重印象很不一样。他说他只对我是这样的。 但是我不相信。 也许他对其他人确实不那样,可是,对边西川就说不一定了。 不,是一定也与众不同。 呼啸山庄。呵。谁是Heathcliff?谁是Catherine?谁是Edgar?谁是Isabella? 我只是在不断地捡边西川剩下的。 也许在边西川看来,我是在不断地争抢属于他的人或东西。 可无论是哪样,都令我非常的厌烦和恶心。 我平复了一下心绪才抬眼重新看过去,池郑云和他的车已经离开了我的视线范围。 保镖靳哥推门进来,在玄关那里一边换鞋一边说:“那位池总离开了。院子里外我检查过,没有可疑的地方,老板你放心休息。” 出于安全考虑,他在室内是穿运动鞋的,干净的运动鞋,不穿出去。如果出事,他能及时反应、灵活打斗。 我应了一声,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靳哥是行云那个开保安公司的学长亲自推荐给我的,说是他们公司的王牌,贵是贵,关键时刻能保命啊,那点钱对我们这种富豪来说就什么都不算了。 学长说得很对,从某种角度来看,靳哥的工资一点也不高,卖命的工作,一个月就二十万,还得分给公司两万抽成。 我坐办公室的,不算别的,只算死的年薪,平均下来都比他多太多了。 靳哥三十多快四十了,皮肤黝黑,身材高壮威猛,有着非常彪悍的肌肉,像一小座山似的,杨复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看了,他的身材完全可以媲美好莱坞动作大片里的那些硬汉,比如《速度与激情》的光头男主角。 他的五官比较普通,唯独一双眼睛十分明亮,但出外会戴上墨镜。 不过,有他这样的身材,再低调也是白搭吧。 何况他还穿一身黑西装,我看了都心动。我的意思是,我羡慕他这个块头,如果我能拥有这样的身材,就不费心神了,直接一拳一个。 当然,那是说笑罢了。 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一个人的武力能摆平的,又不是小学生打架。 就算是小学生打架,会被牵扯进去的东西也太多太多了,譬如人情世故、权力地位。 靳哥很敏感地对上我的视线,和我对视一阵,他说:“老板,我是直男,铁直。” 我:“……” “没别的意思,就是说一下而已。”他说。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说。 “那挺好。”他说。 我正打算上楼去,他说:“以前有个老板,呃,你懂的,老板。” “……嗯。放心。”我说。 “嗯,老板你也放心。”他说。 “……嗯。我休息去了。”我说。 说真的,我有点好奇他说的是哪个老板,纯出于八卦心理。但是,算了。 洗完澡后,我把自己擦干埋入软蓬蓬的被子里,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气。 人类忙活来忙活去,绞尽脑汁,机关算尽,计较利益得失,要我说,都没有意义,被前呼后拥不如来去利索,听阿谀奉承不如耳根清净,享左拥右抱不如此刻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然后躺在暖乎乎的被子里。 算计来多高的地位,最终都要死的;绞尽脑汁捞多少的财富,人一死也带不到下辈子去;就算子孙满堂,谁又能保证后代果真能千秋万辈? 但是,漂亮话谁都会说,真要佛系,我自己都做不到。 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我拿起来看,是池郑云到家了,问我休息了没。 我没回他,看起了前面别人给我发的消息,回复了行云。 过了会儿,我正要放下手机睡觉,池郑云发来:晚安,好梦[月亮] 我按黑屏幕,看着上面倒映出来神色冷漠的自己。 自那晚后,池郑云联系我越发频繁,我应付了他一阵,突然跟他说还是别再联系我了。他自然问我为什么,我说我想起他和边西川曾有过往,他改变不了过去,而我过不了那道坎,再说,我已经不相信所谓的爱情了。 “我试过了。”我说。 手机里,他的呼吸声逐渐沉重,许久没有言语。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说完,就结束了通话。 他便在接下来没再找我了。 我暂时地清静了,专心公司和其他的事务。 现在我是董事长,公司经历了一系列的动荡,杨复突然被我弄下台,很多合作方、甚至是中高层的一些人,多少是有异议的。 毫无疑问,杨复确实是公司的灵魂,而且过往的我太少出面,他们不信任我在全局上的掌舵能力很正常。 但我会用实力证明一切。 事实上,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接触这些了。 寒暑假的时候,我就在公司作为杨复的实习助理被他手把手地带着教。 他总被我的学习能力所惊到,有次开玩笑地说再这么下去他都要在我面前抬不起头了。 他是一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好面子,也许说那话是无心的,但我听者有意,后来就有意识地装一装傻,控制在永远比他弱一点点、需要他来帮助的水平。 那个时候,我满怀青涩的爱意,心里甚至十分雀跃,享受着他作为我的偶像对我的一切帮扶。 可是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也许他在暗暗比较着我和边西川,觉得还是边西川更契合他的心意吧。边西川很不聪明的样子。 出身高贵却会好好地全身心仰望崇拜着他、任由他摆弄的天真烂漫的、痴情的、甘心为他做地下情人的乖巧爱撒娇的菟丝花,当然是我这个性格乖僻冷硬的狗尾巴草拍马也比不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会爱前者而不是后者。 如果他在最初就告诉我,我会痛苦,会难受,绝不会祝福他,但我会在那个时候就离开,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不该将我作为他不能和边西川在一起时的慰藉。 他不该碰了边西川又来碰我。 伤害我的方法有很多,用哪种都可以,我都可以接受,因为是他,他对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永远保持着对他的忠诚。除了这件事。 所有的人都是为了边西川,杨复如此,池郑云如此,就连我妈,从某种角度来说,都是为了边西川才生下我。换言之,就连我自己都是因为边西川才出生的吧。真恶心,真可怕。 爱与幸福会令一个人美好,而恨和绝望可以令一个人全力以赴。 可是,事情并不顺利。原本它该顺利的,如果没有边家从中作梗的话。 偏偏现在边家发力了。 没关系,这我也早就料到了。他们只能做这些了,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我倒是怕他们什么都不做。 既然做了,就会有辫子给人抓。 很快,我就和他们做了一次小小的正面的交锋。 公司在南方有块地,早几年低价拍到的,当时那座城市还只是两省交汇处的穷小县城,杨复却有内部门路消息,知道最多两年后那边会落地一个国家级的经发新区,所以坚持拍了下来,一直压着没动。 后来,果然公布了有关项目。 但杨复依旧没急着开发那块地,直到去年见形势差不多了才动工。 如今虽然他人已经不在了,我是说他人已经被我踢出公司了,可项目一直在继续。 原本一直挺顺利的,突然有消息传来,说工地闹鬼。 挺滑稽的理由,但在当地很有用。 因为具体来说,闹的鬼是当地某家族的老祖宗。 周兆(我没开除他)向我介绍说,那边的乡间宗族势力非常盛行、强势,而且迷信祖先。当然要迷信祖先,这是凝聚他们宗族权力的根本和工具。 可他们就是非常难以对付。 他们宣称最近祖宗频频托梦,说我司工程是在断他们的风水,如果建成,那将来他们的后代就会人才凋零家破人亡。 我真的很想说,有的家该破就破了吧有的人该亡就亡了吧。 但我当然不能这么说。 周兆说这件事很蹊跷,因为那谁英明神武料事如神(当然,他没说得这么直接,但话里话外就是这么个意思),在项目动工前就亲自过去找当地宗族把酒话英雄了几个来回,该给的好处都给足了,自觉,不等对方中途来讹。 当地那些人见他这么识相,倒没为难他,这事儿就敲定了。 后来项目开建,工程师、包工头这些要紧的职务还是自己人,但工人绝大多数是聘请的当地人,算是承担企业的社会责任,在当地开发就给当地人创造工作岗位。 而且,都是当地人在干,也就不怕会有那么个别的当地人去闹事敲诈。 越是穷乡僻壤的工程就越容易发生这种糟心事儿,惯见的事儿。 再说了,杨复本身就挺迷信的,设计起初就花重金请“大师”堪舆过,特意规避了可能的风险,绝无可能断当地的风水灵气。 这个项目一直顺风顺水,在这个时候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很难不让我认为是某些人在背后煽动。 这件事我肯定要去解决,但我派去的人他们根本不肯谈,目的很明确,是冲我。他们说这事儿得让杨总来谈。什么?杨总没了?那让你们的新老总来,否则免谈。 我打电话给当地相关部门,对方反倒把我说了一顿,说这个问题很敏感,让我务必早日解决,不要激起民愤。 没办法,我只好准备亲身过去一趟。 周兆拦着我,建议道:“不如还是让杨总过去吧。” 很不好的建议,以后不要建议。 我看着他,没说话。 他目光不闪不躲,看着我说:“那边民风彪悍,而且这情况太过突然和诡异,黎总你真的不要自己过去为好。” “我留下你是因为你的工作能力好、经验丰富,不是为了让你替杨复盯着我。”我说。 我知道他肯定背地里没少跟杨复勾结,一度反复思索犹豫是否开除他,可终究没做这个决定。 他没有做错过事,是很优秀的员工。 而且,我留下他,就是砍掉杨复的左膀右臂,我为什么要成全杨复。 周兆没再说话,默默地去给我安排行程了。 肯定顺便给杨复去通风报信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杨复就发消息给我了,死皮赖脸地让我聘请失业数月的他,月薪一万,无五险一金,不包食宿,他连飞机票都自掏腰包,过去解决那件事。 我没理他,把周兆叫进来,告诉周兆可以去财务部领本月工资及辞退补偿金了。 周兆欲言又止,半晌,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杨复没打电话过来,也没发消息问我周兆被开除这件事,说不定他就是等着这一下呢,他肯定挺想要周兆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圈:我除了美貌和智商,一无是处(emo(神仙)落泪.jpg) 边西川:你tmd还想要啥,是在凡吧死绿茶[龇牙汗] 池郑云:黎川,有没有可能,你是我的Catherine 圈:没有 池郑云:。 圈:从现在开始我是Heathcliff 杨复:姓池的真能装逼,最恨说话中文夹杂英语的了,我川儿除外(马上复制粘贴上网搜索,五分钟后,觉得直接找哆啦A兆问比较快) 第105章 “如果我能改变过去呢?”他问我,“是否可以拥有未来?” 池郑云又开始联系我了, 他说他从某些渠道得知了那块地最近的纠纷,猜测我会亲自前往解决,但他劝我不要这么做。 我没理他。 他就直接来公司找我了。 我让他进了我办公室——以前这是杨复的办公室。 “我希望你安全。”他说。 我多多少少有些不耐烦, 特别想跟他说不是每一份希望都能成真, 比如我希望你们不要来沾我的边,你们让我的希望实现了吗? 但我没这么说出口,只是说:“无所谓,我不想活了。” 他沉默了。 “开玩笑的。”我说。 他的表情写满了:我不觉得你在开玩笑,这也并不好笑。 谁在乎啊?谁爱在乎谁在乎去,反正我不在乎他们觉得, 我不要他们觉得, 我要我觉得,我觉得他们都应该爆炸, 爆炸能在瞬间产生高温,可以消灭绝大多数的病菌病毒, 使一切达到高度洁净状态。 越想越觉得这很好,世界都干净了。 “是边西川又和你说了什么吗?”长久的沉默后,他这么问我。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 侧眼看向窗外的天空。 天空那么广阔, 很适合把他们的骨灰做成烟花放上去轰的一声炸开。 “我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但一定不是好话。”池郑云说,“你不该相信他而不是相信我。” 我顺着他的逻辑说:“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我应该相信杨复而不是他, 也就是说杨复没有骗我。” 池郑云被噎了一下,片刻, 说:“我不是杨复。” “我知道。”我说, “你还不如他。” 他眉心猛地一跳, 神色沉郁下去,很明显能够看出在忍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 他讨厌被否定。 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说:“黎川,你应该冷静下来,我知道,杨复的背叛摧毁了你对身边人的信任体系,但我真的和他不同,他不会为了你坚守等待十多年。”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坚守等待十多年的人,是我,还是边西川?” 他露出很无语的表情,舔了舔嘴唇,语气很坚定:“你。” 我与他对视了十来秒,缓缓地说:“我不信。” “……”他默了片刻,忽的眉头微微松开,眸光微闪,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恍然了几秒,露出些讶异惊喜来,“你在吃醋?” 我:“……” 他笑了起来:“黎川,你再次喜欢上我了,是吗?” 我:“……” 我真的不知道高中的我做了什么让他一直深信不疑我当时喜欢过他。 “你以前并不在乎这些。”他说。 “我以前也在乎。”我强调,“作为朋友。” “不,不一样。”他斩钉截铁地认定,“你开始计较了。” 说着,他猛地朝我走近,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还想继续后退,可身后就是办公桌,我退无可退。他逼近我,直到不能再前进。 我犹豫了下,靠着办公桌的边缘,反手扶着桌角,上身往后靠了靠,尽力离他远一点点。 他抓住我的手腕,方框镜片后的眼神充满强势的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我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杨复想上我的时候就这样。 他们都舍不得上边西川,因为边家人会找他们的麻烦,所以他们就找我,安全,没有后顾之忧,我没有爸妈家人为我出头,他们把我当成了性价比极高的性玩具吧,没有思想,任由摆布,所以总在对着我自说自话自以为是。 “……别怕,”他轻声说,“我不会伤害你,只是太高兴了,忍不住突破我们的之间的距离,想离你更近一些。” 我看着近在眼前的他,问:“多近?负距离吗?” 他好像没料到我会这么说话,怔了怔,随即眸色深沉下去,呼吸乱了几下,像野狗盯着一块肥肉那样地盯着我。 然后,他缓缓地靠向我,视线下移,落在我的嘴唇上。 在他的吻落下来的前一刻,我侧开了脸,让他落了一个空。 他没恼羞,似乎也并不感觉意外,只是顺势抱住了我,低头将额头枕在了我肩上,沉沉地呼吸着,嗓音想被什么熏烧过,低沉嘶哑:“……其实,我不希望你变成这样。” 哪样?充满心机吗?因为就不像你们心目中纯真善良的边西川了吗?那我觉得挺好的。 “我想请你……永远保持着纯洁。”他轻声地说,“我和你提起呼啸山庄,并非是为了鼓励复仇。正相反,我是希望你能放下仇怨过往,不要像Heathcliff一样给自己画地为牢。” “这是不合理的请求。”我说。 他承认:“是,这是不合理的请求,但是……我仍然这么请求你。这世上有硝烟战场,有悬崖陡壁,有阴暗里的鬼祟和泥沼里的脏污,我不希望你沾染分毫。” 他说得缓慢而认真,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咬得很标准,令我兀然有种其实是我误会了他、其实他确实爱着我的错觉。 还好我马上就辩分出来了。 他这番话,不过是对他臆想中的边西川所说。 我也确实是这么告诉他的。我说:“留着去对边西川说吧。” 他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如果杨复不爱我,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任何人爱我。如果杨复在边西川和我之间更爱前者,那么所有的人都会如此。 而杨复确实如此。 我完全地想明白了。 许久,池郑云抬起头,往后退了两小步,和我保持着平常的正常的社交距离,神色已经恢复了大部分的平静,小部分波涛汹涌被他竭力地压抑着。 “如果我能改变过去呢?”他问我,“是否可以拥有未来?” “我不懂。”我装傻。 他凝视着我,抬起手来,停留在我的脸庞旁,却一直没有落下来。我脸上的皮肤能够感受得到他手上散发出来的热量。可是他始终没有触碰它。 最终,他将手收回去,插入大衣口袋里,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整理好了,微笑着,像往常一样温柔儒雅。 “你会懂的。”他说。 我正要开口,他继续说着话:“所以,这次你如果过去当地,打算怎么做?” “不告诉你。”我说。 他说:“我陪你过去。” “机场不是我开的,你非要去,我只能随便你,不会领情。”我冷酷地如此说。 他笑了笑,问:“那我坐高铁呢?” “一点也不好笑。”我漠然道。 他笑得越发开心:“你在认真地反驳我。” 是啊,而这好笑吗? “一会儿一起吃饭吗?”他问。 “不。”我断然拒绝。 他就没再提了,也没再待下去,向我告辞。 傍晚时,我看看时间,正准备关电脑下班,收到行云发来的消息,问我在不在公司,他想来找我。 我觉得有点奇怪,确认了一下日历,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什么节日、特殊日期,一般来说,他不能随便出校的,他那大学不比其他大学,实行军事化管理,很严格。 不过,凡事有例外嘛。 我搁下疑惑,说我在,问他在哪里,发定位给我,我等下开车去接他。 他说在公司楼下大厅。 我:“……” 行吧。 我下了楼,远远看到坐在大厅沙发上的行云,这孩子打小就规矩,进大学之后更是被练出来了,站如松,坐如钟,背脊笔直,穿着最简单朴素的黑色棉T和牛仔裤目不斜视地安静地坐在那里,就能散发出天然的气场吸引住别人目光。 我朝他走过去,他余光注意到,转头看向我,然后站起身。 我走到他面前,停住,问:“在这待多久了?” 他说:“没多久。” “走吧。我车在地下停车场。”我说。 他点点头。 我们去到停车场,上了车,我拉着安全带,一边随口问他:“怎么今天突然放假?” “被停学了。”他说。 我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他:“什么?” 他平视着我的目光,重复了一遍:“我被停学了。” “……”我拉安全带的手停在了半空,过了几秒,问,“什么叫被停学了?” 他说:“关于是否开除我,学校正在商议中,暂时只对我作停学处置。” 我心里顿时一咯噔,试探着问:“什么原因?” 可别是我想到的那个。 但是,他就是说出了那句话:“有人举报我政审有问题,我叔犯了事儿,被翻出来了。” 我的心一时间沉到了底,明明车里刚打开了暖气,可我呼入的好像仍旧是寒冷的。 “谁举报的?”我问行云。 他说:“不知道。” 我暗暗地深呼吸,勉强伪装好情绪,宽慰他说:“这件事可能有误会,你先别急,我和你们校领导联系下,解释下。” 他看着我说:“我不是为了让你帮我解决这件事才告诉你,只是因为你问了我。” “我知道,但我肯定是要帮你解决的。”我说。 他说:“我已经联系过我叔了,事情是真的。” “事情是真的也不能牵涉你,本来他就不是你亲生父亲。”我皱着眉头说,“等下我联系卢律师,看有没有申诉的余地。” 他说:“我可以退学复读高三,重新参加高考,报考其他大学。” “再说吧。实在不行再考虑这些。”我说。 他没再说话了。 我先带行云到家附近的一个餐馆里吃了晚饭,然后回家,在客厅聊了会儿,按照他的作息,他就去洗漱准备早睡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装了几个小时的表情就挂不住了,感觉现在鬼都没我煞气重。 我打杨复的电话,他很快就接了,阴阳怪气地说:“哟,舍得给我打电话啦?我看看啊,这太阳从……哦,太阳都落了。这吹的哪股子邪风啊?” 这一听他就又在喝酒,而且还喝了不少,每个音都是飘着的。 “行云是你举报的?”我开门见山地问他。 他还在那边飘:“行云谁啊?没听过!” “杨复!” “杨复啊?这个我听过~”他嘻嘻笑着,“他妈一个绿头王八~人也没了~钱也没了~他老婆带着他的钱跟个老白脸儿跑啦~!哈哈哈哈!笑啊,怎么不笑啊?这不好笑啊?都给老子笑!” 要命的是,我真听到他那边传来好几道哄笑声,还有特扭捏造作的的声音在拉劝他:“杨总,别气啦,来喝酒,我给你揉揉~” 我:“……” 我一个失手,把电话挂了。 然后我坐在床沿上冷静了五分钟。 * 作者有话要说: 黎总:我那丢人的前夫 前夫:可以说我丢人,不要加前字 第106章 你这有点儿莽啊黎总。 翌日中午, 我在行云和靳哥的陪同下,带着我的助理小薛和行李去了机场。 靳哥作为我的保镖,肯定是跟着我一起去南边的, 而行云, 他说他反正被停学了,在家待着也是待着,又不放心我,就和我一起去吧。确实是这么回事儿,而且,我也怕他一个人在家待着憋闷瞎想, 正好带他去外地散散心。 因为天气原因, 我们的航班晚了一会儿。在休息室等待时,行云去洗手间, 我一个人闲坐着,就打开手机, 打算看会儿金融快报,可前段时间刷八卦论坛刷多了,留下了“后遗症”, 这会儿见着了图标, 忍不住点了进去。 不料, 我一点进去,就见着了我最不想看到的那个名字, 后面还跟着另一个我不想看到的。 我想跳过去, 可手一滑,不小心点开了。 大意就是说, 昨晚杨复和人在夜总会喝酒, 中场时, 边西川遮遮掩掩(但遮了个寂寞)地过去了。 据知情人士爆料,边西川是被杨复叫过去的。 本来杨复在为了近期的事儿愁呢,还跟黎川打电话吵了一架,狐朋狗友纷纷安慰他,把他安慰好了,振作起来,觉得果然还是边西川这个痴情白富美好,遂一个电话将白富美叫过去,当是官宣了,众人纷纷叫嫂子。 边白富美嫂子哪见过这阵仗(估计确实是很难见到一群这货。虽然上流社会的实质是下流,但面上还是端着高贵的架子,不会这么起哄,令人脚趾抠地),脸红透了,又害羞又高兴,正所谓守得云开见月明。 一整晚他都特小鸟依人地依着杨复、接受各方给嫂子的敬酒,最后还跟杨复回酒店去了。 但是,据其他的知情人士(大概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或者住客)爆料,他俩没回完全,回到一半,也就是酒店大厅,边西川就被边家人找到并带(逮)回去了。 可真是一出可歌可泣的白富美为爱和家人作斗争的经典故事啊。这边建议他们火烧边家然后携手殉情化蛾子,不失为一段佳话。 感谢他们恶心到我,我暂时戒断娱乐毒品,看财经新闻。 我们是傍晚六点多抵达的茂泉县。 从燕城飞去茂泉县最近的机场倒是快,两个小时不到,但从机场去茂泉县耽误时间。我们在机场附近的车行租了辆保姆车,自己开过去。快到的时候,天都开始黑了,两旁的路灯不怎么亮。 这条马路虽说是近几年拨款新修的,但除去上贡各处的回扣红包,本来就那么点成本,还天天过装建材的大货车,路面状况很差,到处坑坑洼洼。 我司那个工程已经修了一半,这回我过来,提前通知了这边的项目负责人洪经理。洪经理亲自到县高速口接了我们一行人,路上说打扫了一座小楼给我们下榻,但如果我们想住县上酒店,他马上安排。 我说没事,就住自家吧,正好趁此机会视察下。 洪经理说是,他也是这么想的。 洪经理五十多岁,长了副老实人模样,是从燕城本部调派过来的。我和他向来不熟。他是工程部的中层,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实地做活儿,我们很少打交道。 车开到项目的大门口,远远的,洪经理说了声不好。 我往前一看,大门口围着乌泱泱一片人。 洪经理叹了声气,对我说:“又闹事来了……先停下车,我过去沟通下。” 开车的是我助理小薛,他踩了脚刹车,从后视镜里瞅我,见我点头,这才把车缓缓停到路边。 不久,洪经理回来,敲了敲我这边的车窗。 小薛从后视镜瞥我一眼,放下这块玻璃。 “黎总,冯氏宗亲理事会来人了,他们会长知道你来了,想请你吃饭,给你接风洗尘。”洪经理说。 所谓的冯氏宗亲理事会,就是那个闹事的当地宗族势力。 来都来了。 我早就做好了和他们打交道的心理准备,至少现在对方是请吃饭,而不是直接砸我车,比料想的已经好很多。 当然,不排除是鸿门宴。 “却之不恭。”我很装模作样地这么回答。 吃饭的地点定在冯会长(其实就是族长)家。 他家出乎我意料的大,从院门口到他住的五层楼房门口,目测一百来米。 不是那种敷衍地圈起来的院子,他家院子显然经过精心的设计和打理,很整洁干净,地上铺着规整的鹅卵石花纹路,有假山,有喷泉,有花圃,还有放养的孔雀。 孔雀丝毫不怕人,拖着长长的尾巴走来走去。 接引我们进来的是冯氏宗亲理事会的一个理事,看起来很年轻,可能和我差不多大,像读过书的,架着副黑框眼镜,穿着得体的西装,一直笑眯眯的。 这会儿他见我看着孔雀,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别举报啊,黎总,合法的,绿孔雀才不准个人饲养,我们这里只有白的和蓝的,都拿了准养证。我爸年纪大了,养着玩儿,修身养性,哈哈。” 我看着他:“你爸?” 他反问:“我没说吗?哎,可能是忘了。会长就是我爸啊。”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楼前。 门口站着一堆人,被拥簇在最中间的是个拄着拐杖、穿着唐装的白发老人,也戴着副眼镜,笑眯眯的,乍一看和孔雀理事如出一辙。 “这就是我爸,也是咱们冯氏宗亲理事会的会长。”孔雀理事说完,朝那群人介绍我,“这位就是黎总了。” 大家纷纷和我打招呼,很热情亲切,更像鸿门宴了。 我和冯会长互相见过礼,他像模像样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我们进屋。我还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和他并排一起进去。 感觉像在演戏,还是年代剧,不像现代。 整件事就很滑稽。 一个贫困县的下属贫困村,族长家这么富贵。 不止族长家,在刚刚来的路上,根据我看到的,冯家村其他人家也都挺富裕的,人均三层小洋楼,外墙面铺满瓷砖,门前的坪上停着至少一辆小汽车。 但冯家村是贫困村。 我来之前看过资料,整个茂泉县及其下属村落都是财政扶助的对象。 冯会长客气地请我入席和他并坐主位,然后他笑吟吟地说:“没想到,黎总这么年轻,年轻有为啊。” 好做作啊。 “过奖了。”我也做作地说话,“也没想到冯会长这么老当益壮。” 冯会长笑了起来,周围他的族人跟着笑,纷纷打趣(gong wei)他具体是怎么益壮的,比如说,前几个月他小儿子的出生给他即将到来的七十大寿增加了许多的喜色。 我:“……?” 冯会长显然很为老来得子这事自豪,面色红润地端起青花斗彩盖碗茶杯,慢悠悠地喝着,听众人夸他要七十了还能生出崽来(救命,真的不是被绿了吗)。 更有好事者,仿佛是生怕我不信,起哄让理事长夫人抱着婴儿过来给我瞅瞅,还让我抱抱,给孩子点点水,这样一来,以后孩子也会像我这么漂亮成绩好。 我科学地觉得这之间毫无联系。 再一看那理事长夫人,我的脑海里冒出一行字:一树梨花压海棠。 看起来,这夫人甚至可能比行云都小,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稚气和婴儿肥。 我看了看小孩儿,没抱,说不敢抱,没抱过,怕碰着了。 其实我是怕他们碰瓷我。 他们就让我摸摸小孩,祝福一下。我敷衍地摸摸,敷衍地祝福,心道这真的毫无意义,我在襁褓中的时候肯定没人祝福我。 送走小孩儿后,晚宴继续。 冯会长装傻地关切地问起杨总近况,我说因公司内部变动,杨总已经不任职了。他说:“唉,你们内部的事,我们肯定不好说什么。” 知道就好,老不死的,希望你说到做到。 显然他没打算说到做到,下一句就是:“可我们以前那些,都是跟杨总谈好的,现在……黎总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以为食堂打饭呢?他打的饭就非得他吃完?这是工程啊大爷。 我沉稳地说:“你们和杨总谈好的,我并没有变动过,一直都是照旧。” 他笑了笑:“也是。只不过,杨总不在,大家心里不踏实。燕城离这远,我们村里都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难免人心惶惶。下面那些小辈不懂事,闹得黎总特意跑这一趟,黎总多担待。” “事情能圆满解决就好。”我说。 他端起酒杯示意,我看了眼面前的酒杯,端起来和他碰杯。 各式山珍海味流水似的送上来,席间,冯氏族人一直在东拉西扯,我一提到正事,他们就把话题往别处扯,让我多吃菜多喝酒、吃饭不要聊那些。我只好不说了。 席吃到深夜,可算是吃完了。 我婉拒了冯会长的留宿,和行云他们回到住处,关上门,小薛发出的惊悚言论:“他们不会趁我们晚上睡着来烧我们房吧?” 我:“……” 靳哥说:“晚上我和小岳轮流站岗,你俩放心休息。” 翌日清晨,我和小薛出卧室相见,显然双方昨夜都没放心。 “我开了一晚上直播,赚了三块五。”小薛苦中作乐,“本来我是打算着,如果有意外,好歹留个证据,顺便挣点打赏,肯定有观众老爷爱看刺激的。” 我:“……” 好主意,怎么没告诉我? 开玩笑的。 不过我确实有被网友建议过捉奸时开直播,因为一看我就不会骂人,而她们会,她们帮我。 我俩下楼,闻到早饭的香味,往厨房方向一看,行云端着一碟子鸡蛋摊饼出来,朝我们看来,打了声招呼。正好靳哥此刻从外巡逻回来,也和我们打招呼。 我们正吃着早饭,洪经理来了。我邀请他一起吃,他坐下吃了张饼,说一会儿小冯理事过来找我。就是昨天那个冯会长的硕士儿子,洪经理说这人很得冯氏家族的重用。 不用洪经理说,昨晚上我也看出来了,冯会长一直在对着我夸他这个儿子,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在跟我相亲呢。 这个小冯理事本科是国内985,硕士是在美国读的,专业是金融。 吃完饭,我们刚出门,就看到门口停着辆吉普车,小冯理事靠在车门上低头按着手机,注意到动静,抬眼看过来,站直了身,朝我走来,笑着打招呼:“黎总,早安。本来想请你们吃早茶的,洪经理说你们已经在吃了,我就说算了,明天再吃,明天我来早点。” 我看了眼洪经理。 小冯理事说:“我让他别说的。就这么点事,黎总别生嫌隙啊。” “不会。”我说。 他今天穿了身休闲服,笑着说:“黎总难得来一回,我做向导,带你到处转转,看看,这是个好地方,以后要是开发,村里真是更愿意再次和黎总合作,虽然昨天才见面,但我爸跟我们说,黎总就是合他眼缘,一看就是人中龙凤。黎总别觉得我是在拍马屁瞎说啊,我爸真会看相的。” 我笑了笑。 他说:“来,上车。” 我先上车,为表客气,坐副驾座。 小薛和靳哥准备上后座的时候,小冯理事笑着阻止:“你们不是开了车来的吗。我有些话和黎总单独说。放心吧,你们车一直跟着我的车,我不可能大变活人。而且我是自己来的,我和黎总一样,就是个读书人。” 话说到这份上,我就让靳哥和小薛别上车了。行云多看了我几眼,最终还是跟靳哥他们去了。 小冯理事一边开着车,一边给我介绍窗外的风景、当地的情况。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黎总,肯定好奇我们这边怎么看起来没那么贫困吧?” 我说:“倒不是完全想不明白。” 他哈哈地笑了几声,说:“但你只知道为什么村里有钱还能评扶助,为什么我们这里能有钱,你就不一定知道了。你看看这边,以前没开发,没景区、没经发新区,连高速都不经过,地形崎岖,土质差,雨一大就泥石流,完全是穷山恶水,能卖钱的野生动物都没几只,还气候湿热,蛇虫鼠蚁多,人容易生瘴病。” 我顺着他的话问:“所以,为什么能有钱?” “赚的呗。”他说。 我:“……”废话。 他咧嘴笑着,转头瞥了我一眼,转回去继续开着车。 “这几年主要是靠投资,所以我在村里地位挺高的,不是因为我爸器重我,这是果,我被他器重是因为我学金融,会投资,赚了不少,这才是因。”他说。 我问:“那原始资本怎么赚到的?” 一般情况下不应该这么问,这比较隐私,但是他先挑起话头的,那么他就是在等着我问。 他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路面,说:“黎总再想想?就我们这地方,优势不多,能干的事儿少。” 我顺着他的暗示想了想,想到一种可能,心里一咯噔,没说话。 他撇眼瞅了下我,说:“想到了吧?八|九不离十。” 这里靠近边境,而且穷乡僻壤,以前少有外人来,如果想作为违法犯罪的大本营,无疑是很方便的,比如…… 我正想着,小冯理事转头对我用唇语说了两个字:走|私。 “……” 他又笑起来:“越来越查得严,早就没干了,现在就是靠投资分红。”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问。 他说:“坦诚相待嘛。我们昨天和黎总吃了顿饭,看得出黎总是个爽快人,我们就也爽快,跟什么人说什么话。” 这人看似爽快直接,其实还是圆滑。 我说:“既然如此,明人不说暗话,项目上的纠纷,你们是想怎么解决?” 他说:“我虽然投资赚了点钱,但远远不够,早晚坐吃山空。我想跟在黎总身边学习。” 我微微一怔,想了想,问:“你的意思是,我聘请你做公司高管?” “我还想要股份。”他说。 你怎么不想上天呢?我问:“就为这件事,你们引我过来?” 他反问:“你不想知道,以前是谁带着我爸他们做事发财的吗?” “说老实话,你不说,我没想到你爸身后还有人。”我真诚地说。 我以为他们就是因为穷,自己琢磨出的路子。 他大笑了几声:“黎总,这也太老实了!” 我没说话。 过了会儿,他再度开口:“是你肯定想从我这里拿到证据去对付的人。” 我愣了下。 难道—— 我一下子太惊讶,许久没说话。 还是小冯理事打破车厢里的安静,问:“没录音吧?黎总。” 我说:“没。” 他把车停到一个鱼塘旁,解开安全带,看着我,说:“黎总,事情比较大,谨慎点,对你我都好,我得开个电子干扰器,您先跟后面的人说一声,不然他们担心你,过来看情况,打断咱们的对话。” 我与他对视一阵,低头给行云发消息。 行云回了个好,让我小心。 他那部车一直停在这部吉普后面的十来米没动。 小冯理事扭着身子从后座拉过来一个电子干扰器,打开,用他自己的手机测试了下,满意了,抬眼看我。 “这回这事,是那户人家让我们干的,针对你,想让我们给你制造个意外。”他说。 “我猜到了。”我说。 他微微挑眉:“猜到了你还敢来?黎总,看不出来啊,胆子这么大?”停了下,戏谑地说,“但是想想你跟杨总是一对儿,就觉得不奇怪了。” 我没说话。 什么人跟杨总是一对儿啊。 “那万一我们听那人的话,你打算怎么脱身?”他问。 “总有办法。”我说,“我不能不来,不然公司内部会对我有意见,你们不也就是算准了这点吗。” 虽然当时股东大会罢免杨复是很顺利,但那是趁着舆论的风头。风头一过,公司里对我不满的声音尘嚣而上。 一些人在心里将我看作杨复的附庸,哪怕我学历高,把财务部管理得很好,那种初印象已经根深蒂固了。 而且,他们还觉得我小题大做、杨复特别冤。 虽说可能杨复确实和边西川有一腿,但杨复都给了我名分和名下所有财产,边西川恼火都轮不到我恼火啊,真是完全搞不懂我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虽说我有绝对控股权,他们有所不满也一时掀不出什么风浪来,但倘若时日久了,他们联合起来搞事情,或多或少都会造成麻烦。甚至我觉得边家如果想害我,会从这方面入手。 因此,这次冯家村的事,我必须要认真解决。 事实上,已经有人在借机提议让他们的杨总回来主持大局了。 小冯理事打趣道:“你这有点儿莽啊黎总。万一临场没想出办法,你不就没了吗?” 我没说话。 我不打算告诉他,我是有备而来。就让他觉得我莽,我又没损失。 靳哥和行云自不必说,小薛是自由搏击比赛全国总冠军(虽说是业余赛)也暂且不说,我赌杨复和池郑云不会让我死。 如果他俩不能保证我在这里的安全,那他们就会彻底断绝我过来的可能。 换言之,我能抵达这里,就代表他们有保护我的对策。 如果赌输了,行云他们仨可以安全离开,就让我死在这,我愿赌服输。 小冯理事长叹了一声气,摸出烟来,朝我递了一根。这种氛围,我不得不接过来,他凑过来给我打火,我让他点了,然后把烟捏着,没抽。 他给他自己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吐了个烟圈,舔了舔嘴唇,沉默了一阵,说:“我们村得自救。姓边的根本不管我们死活,前些年他消停了会儿,现在又想利用我们搞事情,还越搞越大,他是想我们全村死。” 他停了几秒,说,“当然,我跟你说心里话,如果我们村还是几十年前吃不上饭的情况,那干也就干了,来回是死。但现在,我们不需要铤而走险了,所以想洗手上岸。村里这些年很重视教育,就是想利用下一代转型。我爸那人吧,我知道你肯定看不上他,我也看不上,娶个比我还小的老婆,搞得我多尴尬啊。但他作为族长来说,是够格的。我和他商量过,我们得摆脱边家的控制。但显然对方不可能同意。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推倒它。” 我静静地听着他说这些,忽然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问他:“杨复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又抽了口烟,说:“半夜三更打电话把我叫醒跟我说你要在我这里掉一根头发他就掐死我的关系。” 我:“……” 他又笑了起来,但渐渐地笑容淡了下去,低下头把这根烟抽完了,在烟灰缸里摁灭,然后抬眼看着我,问:“你以为他为什么买这块地?” 我没说话。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斜靠着车门,说:“搞倒边家不是表表决心喊喊口号就能做到的,很可能我们把事情揭露了,死的却是我们,边家毫发无伤。所以,一开始我们根本下不了决心反抗。这个时候,杨复找上了门。当然,我们起初并不信他,因为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他妈一堆人命的问题。但他真的帮我们打消了当时边家要利用我们村走|私|人|体|器|官的念头。” 我沉默了一阵,问:“你们现在揭举边家,不怕把自己也栽进去?” “不怕。当年的事都是我爸我叔伯爷爷干的,就是些香烟、油、矿产、化工原料,不至于伤天害理。那时候,我们这代还穿开裆裤呢,当然是清清白白。”他笑得很狡黠,“再说了,他们死的死了,活着的岁数这么大,判不了多重。至于钱,这些年洗干净了。” 我:“……” 他正经起来,说:“但如果我们不把握好这个机会,又被边家牵扯进去,那这一代、下一代,祖祖辈辈,都会一直走在不归路上。” 第107章 池郑云在半小时内跑我办公室来跟我解释边西川就是恶毒看不得别人好 小冯理事说完那些后, 关掉电子干扰器,继续开车带我在附近溜圈看风景,讲当地的规划。 中午, 我们又去冯会长那里吃饭。这回看着这个老头儿, 我的心情有些微妙。 也许,就像小冯理事说的那样,这人在品行上确实不被人看得上,但作为一族之长,他确实是对得起他的族人。 还有…… 人若曾经行差踏错,后来想要悔改, 该不该给他机会? 吃完饭, 我婉拒了小冯理事相送,坐小薛开的车回了住处, 说是午休,我关上卧房的门, 找了个地方坐下,低头看着手机,看了很久。 杨复换了微信头像。 前天他的头像还是以前从我的头像上截取的, 昨天就已经换成了一片白。 也许, 他真的是和边西川逢场作戏, 也许就像他说的那样,一切都是为了扳倒边家。 但是, 也说不定他扳倒边家只是为了和边西川双宿双栖, 因为边家曾经瞧不起泥腿子却觊觎边西川的他,伤他自尊了。 也许, 杨复会觉得他果然白疼我了, 为我做了这么多, 我却始终不相信他。 但不是的,不是“始终”。我曾经相信的,可现在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被信任。他说过太多谎言了。 我正出神,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吓我一跳,定睛一看,是池郑云。他说他刚到这边,此刻在冯会长家聊天。 如果他不发这条消息,我都忘记他了。 他是说过会过来,本来昨天就要来,说是临时有点事儿,今天才能来。 傍晚我去冯会长家吃饭,见着池郑云,当时没说什么,饭后往回走,我上了他的车。他边开着车,边问我这边怎么样。 我说表面上好像没什么,实际上危机四伏刀光剑影。 他笑了笑,说:“实际上也没什么,放宽心,我来了就更没事了。” 我看着他。 他解释说:“你来之前,我就和冯峰联系过,他向我保证不会让你有事。” 我:“……” 冯峰就是那个小冯理事。 怎么这人又是和杨复半夜联系的关系,又是和池郑云联系的关系?总不能告诉我,杨复和池郑云其实是一边的吧? 但我当然不会直接这么问他,就只是哦了一声。我甚至都不问他跟冯峰是什么关系。 反正他会自己告诉我的。因为,他今天来了这里,就代表他已经下了决心为了我而和边家闹矛盾。我是这么相信的。 之前我故意对他若即若离,是在试验、试探。 他说他喜欢我,宇枫岩当然,这可能是谎言,但也可能是真话。但就算是假的,我也不妨一试。 我赌他掌握了很多边家的事。如果他愿意将那些东西抛出来,我就可以用来对付边家。 但他一开始肯定是不愿意的,他想空手套白狼,能不多搭上东西那当然更好。可偏偏我也想空手套白狼。 所以我给他希望,让他觉得我已经对他动心了,就差临门一脚。人在这种时候必然会有些胜利在望的急躁,心境很难继续平稳,就算是池郑云也一样。 而我在此时突然后退,他就会迫不及待,会动摇心智,会愿意退让、奉出一些原本他不打算牺牲的利益。 我在利用他,但我对此并不内疚,是他应得的。他先骗的我。 他口口声声和边西川早就没有关系了,口口声声说他和边西川只有当年的过家家,可据我所知,并不是这样。也许他以为自己游刃有余、足够瞒天过海,可这世上其实没有不透风的墙。 也许确实不能怪他想不到我会真的去查这些,毕竟我在他们眼里就是白痴。 但我就是查了。 初期目的很好笑,因为我当时很难过很彷徨,想确定真的有一个人是真的爱我。也许……还有一点点是被他感动,想要真的接受他。只是经过杨复后,我很难再信任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哪怕这个人看起来确实很爱我,但人心隔肚皮,嘴里说着爱,不一定就是真的爱。我被骗怕了。 于是我从大学时开始查,查到边西川曾经每年至少一次出国去找池郑云,和池郑云把臂同游。他俩在境外还有联名公司,做正规生意,经营状态挺好。当然,边西川和杨复也有。 这几年边西川倒是和池郑云淡了。可能是杨复成功夺宠上位了。 池郑云就来找我这个替代品了。 至于他曾经戴着我的手表公开表达对我的怀念而不怕边西川知道……根据我被杨复软禁时看过的一百本狗血小说逻辑,当时他极有可能是在利用我来故意刺激边西川。或者该说,从一开始他就是在利用我来刺激边西川。 他俩相爱,却又相互折磨。反正他们都不正常,干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 边西川和他的渣爸黎跃敏一样脚踩两条船,左脚杨复右脚池郑云,池郑云就利用我来反击。 …… 池郑云一直没再说话,我没催他,也沉默,看着窗外。 许久,他轻声说:“这里和边家有瓜葛。这回出事,就是为了把你引诱过来,也许会用一些很直接粗暴的手段对付你。” 我依旧看着外面的夜景,过了会儿才回应他:“我猜到了。” 他忽然右手从方向盘转移到我的手上,握了握我的手,在我要把手抽走的前一秒,他先收了回去,重新握住方向盘。 “知道了还来。” 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带着无奈的嗔怪。 人人都可以是实力派男演员,那么我也可以。 “我不解决这事,公司里一些人会向我发难。”我说。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沉默起来。 快到项目工地的时候,他问:“有多余的房间吗?如果不方便,我等下送了你就去开车去镇上酒店吧。” 我忍不住吐槽他:“没必要说得这么可怜兮兮。” 他笑了起来,竟然撒起娇来,说:“是真可怜啊。” 我给他一个白眼,他笑得更开怀了。 他大许是在说我真可怜。真可怜啊黎川,还真以为会有人喜欢你十几年呢?撒泡尿照照吧! 条件允许的话,我真想撒他们一身尿。我现在已经心智失常了,特别想撒泼发疯,哪天突然物理意义上的咬人也说不一定。之所以还没咬,是因为太累了还没缓过来。 我们在这边待了不到一个星期,眼看着项目恢复正常,就回燕城了。至于冯家村怎么给边家交代没能弄了我,那是他们的事,他们肯定能找到借口,而且我已经帮他们找了一个,这不池郑云来了吗,池郑云帮了黎川。 让边西川渣天蝎男,傻眼了吧活该了吧。 小冯理事没跟我们一起走,我只给了他口头承诺,等事了后让他进公司,他倒是肯信,拍我马屁说黎总说的话肯定不会有假。 池郑云不知是帮着我忽悠小冯理事,还是因为池郑云自己就被我忽悠瘸了,在旁边连声附和,说黎总的话最可信。 也许吧,但就算是,也是以前的黎总,而以前的黎总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钮祜禄总(已黑化)。 经过这趟茂泉县之事的顺利解决,公司内部暂时平稳了一些。但我知道,只是暂时。没事,来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回来后不久,池郑云约我吃饭,跟我说了冯家村的辛秘。我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池家和边家有不少纠葛,这事当年池家也有份。 好家伙,连池家一起卖。 看来边西川和杨复官宣的消息给了他太大的刺激,他也想发疯咬人。 我挺懂他的,他现在肯定在想:都去死吧都去死吧! 没错,都去死吧都去死吧! 他向我提及了不少关于边池两家狼狈为奸得罪行。这些年他为池家做事,这些事他深入、直接地接触,掌握了不少强有力的证据,就像我猜测的那样。 就在这个时候,因为我和池郑云来往日渐亲密,边西川破防了。毕竟是他的鱼,他不要了也不能让我得到。至少不能让我被蒙在幸福的有人爱的鼓里。 Santa:黎川,阿云喜欢的人是我,因为我喜欢复哥,所以他故意找你,气我,也是报复复哥。我不想你被骗。 我反手截图发给池郑云。 池郑云在半小时内跑我办公室来跟我解释边西川就是恶毒看不得别人好,在这里编瞎话离间我们。 我反手把录音发给边西川。 笑死,好好玩。都去死都去死都去死。 池郑云没问我关于录音发给边西川的事,但我肯定边西川告诉了他,也许他是没脸问,也许他是猜到了他要敢问我就敢就地撒泼咬他。 倒是我在八卦论坛看到了小道新闻,说得有鼻子有眼,说边西川被打了找医生上门治疗,打得鼻青脸肿的。 但帖子很快就被删了,边西川的工作发通告辟谣,警告要告造谣的人,这件事很快被压了下去。可两天后开的某影视颁奖礼上边西川确实是缺席了,说是被近期网络谣言伤了心,感染了风寒,在静养。 网友:lc打的吧? 我没有,不是我。 第108章 杨复是疯子、撒谎精,池郑云则是戏剧性人格,反正都不正常。 关于行云的最终处理方案出来了:退学。 这段时间, 我请卢律师去一再交涉,自己也去过,但没有用, 学校专业过于特殊敏感, 有自己的一套系统,而行云他那不争气的倒霉叔叔犯事儿板上钉钉,所以这个结果不是我能左右的。 我找过头像一片纯白的杨复,他的态度差点把我气死。 他用很雀跃的语气说着冷漠的话:“他算我什么人啊?我管他?你都不是我老婆了,我还要这个便宜儿子干嘛?” 为了孩子能继续上学,我忍着脾气, 低声说:“一码事归一码事, 他叫了你那么久叔叔……这件事你有办法吗?” “有~当然有。”他轻佻地说,“你现在到酒店来找我啊。” 我把电话挂了。 我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冷静, 然后在傍晚找行云长谈了一番。 好吧,其实不是很长。 我俩刚坐下, 行云就表态说:“我说过,你不用为我这件事操心,我这几天已经在复习高中内容, 而且联系了学校, 下学期进校复读。” 我:“……” 这行动力, 真高。 “但是,那是你的理想。”我斟酌着问, “你不觉得遗憾吗?” “其实我还有其他的理想。”他忽然笑了笑。这孩子性格内敛, 平时很少笑的。 他说:“我想踢足球。” 怪不得突然发笑,自己都觉得荒谬吧。我不假思索道:“换个。” 我一向认为父母不应该干涉孩子的未来选择, 但当孩子鬼迷了眼要走不归路的时候, 作为父亲的我无法坐视不理。 其实前途不前途的倒没什么, 而且踢足球挺有钱途的,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五天在被骂。 行云含蓄而腼腆地笑着,说:“我开玩笑的,想活跃下气氛。” 我给面子地笑了笑。 他认真起来,说:“其实我一下子没想好改成什么专业,总之先复读吧。” 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 “抱歉。”我说。 他摇了摇头:“这是我叔的问题。” 关于这件事,我倒是不相信是杨复干的。 虽然我让杨复帮忙的时候他发瘟,但……举报肯定不是他举报的。 就从最现实的角度来说,这件事起初是他走后门帮行云压下来的,他再去举报,有一定风险自己坑自己。就算没坑上,当初帮他忙的人不得觉得他有病吗。 其实不用推理这么多,直接来说,就是边家吧。 边家知道行云对我很重要,所以在迫害我的时候顺便迫害他,简直有毒。 既然这样,就别怪我也扩大打击对象了。 两天后,网上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新闻:边西川有个同父同母的弟弟。 网友们随便地讨论了一下这个事情,显然没啥兴趣。 这年头二胎放开,很多人的父母时隔多年又生,不稀奇。 但边西川会破防就好啊。 边西川一定会破防。 这是池郑云和我说的。 他说,边西川这几年发疯,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便宜弟弟。 自从有了弟弟,边西川不再是宝贝独苗,他爷爷、奶奶和妈妈的注意力被分散,远没以前那么宠他,还动不动就训斥他没哥哥样、不能给弟弟做好榜样。而且他弟弟打小机灵,一对比,落差就显现出来了。 他爸也对他冷淡了,因为那个弟弟其实跟他是同母异父。黎跃敏被迫戴了这顶硕大鲜艳的绿帽,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地维持局面,心里苦,就怨边西川不争气才使得妈妈找别人生儿子。 至于那个小孩的生父,池郑云说是边家的故交之子、边妍的青梅竹马、二大妈贴爆料的她在大学时的初恋男朋友。 当年,边妍和初恋男友正为毕业后的去向产生分歧,黎跃敏趁虚而入,凭借脸和心机把她哄得晕头转向,最终与男友分道扬镳、各自嫁娶。 数年前,离异的初恋男友归国,来边家拜访老爷子,遇上了边妍,你看我犹如当年,我看你是青葱岁月,便如干柴遇烈火、天雷勾地火,狠狠地发展起婚外恋。 黎跃敏已经不年轻了,而且,天天对着他这张脸,再帅也麻木了。而那初恋男友,虽然没有黎跃敏帅,可经过权势和岁月熏陶沉淀的他有着黎跃敏这个做小伏低三十年的软饭男所没有的成熟上位者的气质气场。 边妍再坠爱河,越看黎跃敏这个废物点心越糟心;想起黎跃敏还有我这个儿子,她就更糟心;再想起边西川这个小废物点心和我抢杨复还抢输了(虽然边西川坚称若不是因为边家不同意,杨复绝对不会多看我一眼,但边妍觉得他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她简直要糟心死了。 边妍考虑过离婚再嫁,离婚协议都拟好了,事儿被边西川知道了(据池郑云猜测,十有八|九是黎跃敏告的密、请的援助)。 小废物在家里又哭又闹,不同意父母离婚。 到底疼了这么多年,边妍对边西川是有感情的,为了儿子,最终就没离。 但小废物这一闹,把边妍和初恋男友的婚外情捅到了边帆的面前。 边帆考量了一番边妍初恋的家世和基因,做出了一个出人意表的反应:他提议边妍和初恋生个孩子,好好培养,将来做边家继承人。 边西川烂泥扶不上墙,这事边家人自己很有数。前些年边家就想练小号,可边妍一直没生,因为计划生育她不便违反。不是罚款的问题。而现在放开、甚至是大大鼓励二胎了。 何况,如此一来,还能牢牢地拉拢住边妍初恋家。 至于黎跃敏的想法,是最不重要的因素。 边西川一开始并不知道,等他拍了三个月戏回家,他妈肚子已经显怀了。 他以为是他爸的,这他也不愿意,但到底没闹,想着中年夫妻濒临离婚时总爱生个孩子来弥补裂痕,属于常规操作。于是他就只是甩甩脸。 可黎跃敏暗中煽动他,向他诉苦说孩子是别人的。 这下子,边西川不干了,闹着让他妈去打掉,然后被他爷爷打了一巴掌。边帆怒喝道:你要想跳楼你就跳!都别拦着! 边西川在阳台上僵持了一阵,见大势已去,哭着跑了,从此黑化与叛逆,不但跑去整容仿妆,故意膈应他妈,还死活要和杨复官宣,不要再顾全家里人的颜面了,反正那些人都遗弃了他,他只有杨复了。也因此,有了他作妖向我“逼宫”的那些事。 至于那个孩子,这几年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外界普罗大众并不知道。 这是边西川的逆鳞,我就要揪一把玩。 虽然这个新闻没有引起轰动,但大小还是个事儿,恰逢边西川治好了鼻青脸肿出来参加活动,就有记者顺嘴提了一句:“最近传闻你有一个三岁的亲弟弟,家里保护得太好了吧,之前都没消息。” 其他记者便顺势让边西川说说弟弟。 边西川在镜头前依旧笑着,说为了保护弟弟就不说了。可据我所知,他回到后台后发了一场疯。 池郑云肯定猜到了是我爆的料,他没说破,只是这几天看我的眼神总含着忧伤,几度作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只是轻轻叹着气请求我:“你不要做,都我来做,你要保持着你的纯洁。” 我没说话,只是坐在沙发上点烟抽,把黑化进行到底。 我点着烟的时候,他单膝跪在我面前,仰着脸,抓住我的手腕,不重但不容我拒绝地把我拿烟的手拉近他,然后他就着这个姿势抽起这根烟来,琥珀色的眼眸一直盯着我。 抽完了,他才收回目光,从我的指间拿走烟屁股,转头在烟灰缸里摁灭,抽出湿纸巾,回过头,抓起我的手,认真地给我擦着手指。 擦完,他将湿纸巾揉成一团随手扔掉,然后趴在我的膝盖上,低声缓道:“时机就快来了,你不要心急。” 我还是不说话。 过了一小会儿,他的脑袋动了动,抬着头看我,神色中邪一样直愣愣,怪瘆人。但我只能强作高贵冷艳地回看。 “黎川,”他梦呓似的,“救赎我。” 大龄中二病患者又发病了。 杨复是疯子、撒谎精,池郑云则是戏剧性人格,反正都不正常。 池郑云跟我说过,他中学的时候有微笑抑郁症和轻生倾向,因为我,不药而愈了,所以我是他的救赎他的天使他的圣母玛利亚(圣母玛利亚是我自己加的)。 我当时听得好肉麻好尴尬,但还是哦哦了两声。 我信才怪。他在瞎说。我绝对没有像救赎小说的主角一样缺心眼管闲事。 …… 池郑云说时机快到了,一点也不快,一个月过去了,又一个月过去了,大半年都快过去了,他只会叫我等。 不过,生气归生气,急躁归急躁,我能理解他说的那个“时机”。 以边帆的江湖地位,能不能扳倒他,除了他真干过的事,其实更重要的是“大厦倾颓”、“树倒猢狲散”。说白了,还是看“人情世故”。 一切归根结蒂,终极原来还是“人情世故”,是杨复信仰的那套,本该是很Low的底层逻辑,可是到最后一看,原来它是整个人类社会的底层逻辑,不拘下层还是上层、文盲还是精英、乞丐还是工部尚书。 真无聊。 无聊的、庸俗的人类社会和人类。 我想成为一颗石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池郑云:唯一纯白的茉莉花~~~~~~~~~~~ 茉莉花本花:人类都不正常(行云除外),所以我想当石头,一千年以后说不定可以变成孙悟空(?) 第109章 杨复主动自首举报 大半年过去, 风声来了,形势开始扯紧——对于边帆来说。 他买的“股”赔了个精光彻底,要上天台的那种。但他没有上天台, 这是当然的, 像他这种人,心理素质肯定过硬。 但形势不由人,也不想留下某些人。 事情看似发生得很突然,可这只是在普罗大众看来如此。 ——冯家村宗亲理事会会长突然发难,状告列蔻多次以边帆名义向他索贿受贿金额225余万,并要求他组织人手扰乱当地正在进行的某工程项目, 以及人为制造“意外”杀害前往解决工程问题的公司董事长黎川。 当时, 冯会长被迫实施计划,可对法律的敬畏、道德的良知和襁褓中天真的幼子使他迷途知返, 最终没对黎川下手。 列蔻以此事未成、边帆大发雷霆为借口,先后向他索要“好话费”86余万元, 并多次胁迫他参与人体器官走私。他深感恐惧,与家人商量后,决定告发。 列蔻, 边帆妻弟的女儿, 边妍的表姐。 列蔻到案后, 坚决否认冯会长的指控。 但随着证据的摆出,她改了口, 称都是冯会长为了讨好她、得到她在股票市场上的内幕消息与指点, 才主动给她钱,并且这一切都与边帆无关, 均为她个人一念之差、贪小便宜。 列蔻可能是想着, 如果实在过不去这坎, 就尽可能把罪名化小,最重要是保护边帆。 边帆是他们这个大树一般的家族的核心人物,只要边帆还屹立不倒,她就算坐牢,日后也还有很多余地。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只是一道口子,当边帆的这道口子被撕开,她就不重要了。所有人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她身后的边帆而去。 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在列蔻案还未审理完结时,杨复主动自首举报,说他因受到边帆的威逼利诱,十数年间持续为边帆家族洗钱,并多次向边家众人送去金钱、房车等贵重财物,几乎每一笔账目往来他都详细记录。 我没想到杨复会这么做。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愣了足足十分钟。 十分钟后,我依旧没回过神来。 根据杨复的举报内容,涉嫌偷税漏税的边西川很快被相关人员从颁奖礼现场带走了。 虽然近一年来边西川丑闻缠身,但人气、名声仍然在,这令整件事走入了大众的视野,网上的讨论十分火热,删帖都删不完,封app也封不完。 边西川怎么样,我现在根本没有关心的精力,我想见杨复一面,可做不到,他如今作为重要人证被严格看守了起来。 周兆作为杨复多年的助理,自然在被叫去问话的名单里。我也不例外。还有周燕和很多人。尤其是我们公司的中高层。 经过排查,证实我司清清白白,并无具体涉事,顶多就是别人看在和边家沾边的杨复的面子上给予过我司便利,而这属于人情范畴,没有具体利益输送,不能算法律问题。 回家后,我坐在客厅发着呆,突然,行云说周兆来了,刚在按门铃,他出去问了,周兆说有几句话想跟我说。 我完全没听到门铃声。回过神来,让周兆进来。 周兆进来后,我请他坐,他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行云给他倒了杯茶,他双手接过来,道了声谢,却没喝,将茶杯放到茶几上,看了眼行云和坐在吧台那边的靳哥,看了眼我。 我会意起身,和他去楼上书房。 关上书房的门,周兆不紧不慢地说:“黎总,很多事情我确实不清楚,杨总不带我做那些。我被你开除后,其实和他很少接触,一直在家里带小孩。” “嗯。”我随便应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他接着说:“不久前,杨总约我出来,和我说过一些话。他说,之后如果发生了大变动,我就来找你,跟你说不要管他,他没事,你把自己顾好,一定要注意安全,去哪里都带上保镖和岳行云,最好是低调,不要做什么事,他妈妈那边你也不用管,他都安排好了。”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我想问怎么会这样,可周兆先说了杨复很多事都没让他知道,那么,我问了是白问。 可是……怎么会这样? 杨复到底在搞什么? 当初和小冯理事谈过之后,我相信杨复是想搞边家,可没想到他会把他自己都搞进去啊! 我天天忍着池郑云在我面前上演沉浸式尴尬歌舞剧,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从池郑云那里得到边家的把柄吗? 有付出有收获,我确实得到了很多。 加上天时地利,那些东西只要我在适当的时机配合冯会长交出去,这个口子同样可以顺利撕开,根本不需要杨复亲自—— 我猛然意识到:不对,不是这样的,这件事从一开始对杨复而言就是死局。 因为,杨复真的参与了。 就算他现在不跳出来自爆,就算是由我配合冯会长撕开这个口子,查边家,就一直会查到杨复。甚至,他现在主动自首倒还算戴罪立功。 ……可是,我以为他安排好了他自己的后路。 我一直都这么以为。以他个性,理应早就安排好了,不需要走到这一步。他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这不对劲。杨复不是这种性格,他不可能这么干。 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为什么? 我的头疼起来,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捂着脸,慢慢地趴倒在书桌上,想了很久,都没想出答案来。 真的,这不是杨复的作风。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直到周兆离开,我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想不明白。 除非杨复还有后招…… 我咨询过卢律师,她说杨复这种情况属于重大立功表现,可以减轻或免除处罚。不过向来对于免除处罚的考量严格,大概率是减轻处罚。 难道杨复纯粹就是在赌法官手下留情? 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想见他一面。可是不行。 “……哥?黎川?黎川?” 我突的听到行云叫我,回过神来,抬头看着走进书房来的他。 他把热茶放在桌上,很关心地注视着我:“你还好吧?” 不好,很不好。杨复到底在搞什么?搞来搞去怎么还有把自己搞进去的? 这得怪我。 我没跟他说我从池郑云这里弄到了什么好东西,因为我怕他转头就跟边西川说了,怕他出卖我。 我质疑他搞边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和边西川双宿双栖。就算不是如此,说不定他对边西川就是有着感情,他就会舍不得边西川伤心难过,就会忍不住出卖我。 可是我又怕他傻,所以放出了边西川有弟弟这么个无关痛痒的消息,暗示他我能搞到东西、并且我开始报复。但凡他不真的是头猪,就该赶紧想办法把自己撇出去啊。而且,根本从一开始他就应该做好措施的啊。 我……怕杨复向边西川出卖我。 我怎么会这么想? 但我那个时候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我没有把我的计划告诉他,什么都不告诉他。 所以他就把他自己给卖了。 如果,当时我告诉了他,也许他就不会这么做了。可是我没有。 我为什么会不相信杨复? 是我害了他。 对,就是我害了他,从一开始我就害了他。 他真的是想为我报仇,才会卷入这里面。而如果不是我后来一直质疑他、和他斗气,他或许可以全身而退。 “黎川!”行云又叫我。 我抬眼看着他。 他微蹙眉头,说:“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而且,卢律师说了,杨叔这情况完全可以争取减免。天没有塌。” 天就是塌了。 “我没事,你让我一个人冷静下。”我说。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他叹了声气,说,“事情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反而是你现在的样子最糟糕。杨叔让我照顾好你,你这样子我没法跟他交差。” 我一怔,问:“什么时候?” “我被退学后。”他停了下,接着说,“他联系我,问我是不是非上这个学,是的话,他来想办法。我当时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学校也有人暗示过……我就问杨叔,是不是有人故意整我、但其实是冲他或你来的。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如果我想继续读,他就想办法。我说不用,我不希望这件事成为对方手中的把柄、用来伤害你或他。 那次,他和我谈了很久,说你把我当……儿子看待。就算以后你离了他,估计也不会要小孩,会把公司给我,所以让我别有负担。然后他说,局势很复杂,他不能陪在你身边,虽然找了人盯着你,但还是不放心,让我替他照看好你。 他还说,有朝一日他出事,那时你一定很伤心,我就要多开导你,哄你说他是活该的。但我不想这么做,我觉得你会更伤心。” 我沉默地听他说完,深呼吸一口气,低下头。 行云扯了桌头的纸巾给我。 我接过来,把纸巾展开捂住眼睛。 杨复到底在搞什么……脑子被狗啃了吧? 第110章 我妈不但来找我,还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我和行云、靳哥来到停车场, 行云打开车门,我正要上去,听到池郑云叫我:“黎川。” 我们仨都朝他看了过去。 他站在四五米开外, 朝我走了几步过来:“我想和你谈谈。” 这几天, 他找我,我都没怎么搭理他。我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神了。我现在只想见到杨复,问杨复这个白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发誓,就问这一次,最后一次。 不过,既然池郑云都已经来停车场堵我了, 那就和他谈谈吧。 “上车说。”我对池郑云说。 池郑云正要动作, 行云开口了:“你们就在外面说,我和靳哥上车里等。” 我愣了下, 看他一眼,转瞬悟了。 可能他是怕池郑云到时候把车门一锁挟持我。 这种土匪明抢行径, 我是觉得只有杨复做得出来,不过,既然行云这么担心了, 我就照做吧。 看着行云和靳哥上了车关上了车窗, 池郑云拉我走远两步, 低声问,是不是杨复又把我感动了。 他问得直接, 我就答得直接。 我斩钉截铁地说是。 他一下子无语了。 半晌, 他问:“那你现在是想怎么样?” “他爱我。”我说。 玩尬的?我也会。我看过好多本狗血小说。当然,也可能根本就是本色出演。 池郑云看起来又被我噎到了, 可能在这一瞬间他想把唐骏铭拉过来替他骂我。 他一直致力于给我灌输良禽择木而栖的理念, 从我高中的时候他就这么干, 因为他自知从感情上干不过杨复,得从综合条件上比,所谓田忌赛马嘛。 但我管他是马还是骡子还是驴,反正我不是良禽。 “……他……” 很难得见到池郑云这么无言以对的样子。 我等了片刻,见他实在是说不出话,就不等了,转身往车上回。池郑云叫了我两声,到底没来拉扯我。 当天晚上,池郑云离境了。翌日上午,他在飞机落地后给我发了消息,说他国外有些事情要处理,让我如果有事就随时联系他。 我知道,和边家有关。 现在严查边家相关的人事物,池郑云既然能知道边家的那么多东西,想来自己也不是完全清白干净的。至少他深度参与了池家的非法运作,而池家和边家是世交,其中关系交错复杂,边家被查,池家难免受波及。 此案牵扯众多,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审清楚的。进入流程后,就是另外层面的事了,我把自己知道的、掌握的都告诉警方后,这就和我没有太大关系了。 对于杨复的处置倒是相对挺快,将近五个月的时候,关于他的判决出来了。 由于他是自首,认罪态度极好,而且重大立功,加加减减,最终一审判决他有期徒刑两年六个月,没收全部财产,罚金一千三百万。 他当庭表示接受并感恩国家的宽大处理,不会上诉。 扣除掉他投案至今的五个月,也就是说,他只需要服刑接下来的两年一个月。如果他在狱中表现好,还可以减刑。 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判决下来,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我马上联系了范叔,和他说杨复的罚金由我来出。范叔说:“也只能你来出,我和你阿姨哪来这么多钱。” 我:“……” 范叔的语气挺轻松的:“放松一下。不过确实我和你阿姨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没拿你当外人,所以这个时候就不假惺惺推辞了。” 我问他:“阿姨的情况还好吗?” 得知杨复出事后,阿姨大病了一场,范叔当时就联系我了,跟我说阿姨的情况,问我杨复的情况。我当时也很慌,但只能强作镇定的样子,让范叔转告阿姨:问题不大。 这几个月,阿姨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但还是整日里茶饭不思。 范叔说:“前几天等开庭宣判,太紧张,又倒了,但她不让我跟你说。不过你放心,没大碍,刚知道结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两年……很快就过去了。” 杨复坐牢了,我倒是能申请和他见面了。不过根据他所在监狱的规定,每个月只准亲属探监一次,电话可以两次。 他初进监狱时,有一次探监机会,家属通知书是直接发到他妈妈那里的,亲情电话也是留的他妈妈的号码。 我当然不能和他妈妈抢这次机会,犹豫着托范叔试探下阿姨的态度,想和她一起去看杨复。 不多久,范叔回复了我,说可以。 他说其实阿姨早就释然了,尤其是看我被杨复那么欺负,这次还在为了杨复跑前跑后,她已经接受了我,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心想,如果她知道杨复会有今天是为了我,那可能态度就不一样了。 去见杨复的那天,我去接阿姨和范叔,阿姨见了我,有点不自然,我也不自然,我俩都没怎么说话,一路上就靠范叔偶尔说几句,令气氛显得不那么尴尬。 不过,其实范叔不活跃气氛也没关系,我和阿姨也没太大心思感受尴尬,都在想等下见着了杨复说什么。 探监室里,我们安静地等着杨复,杨复还没来,阿姨的眼睛就红了,低着头不停地抹泪。 不多久,杨复出现了。 他看起来……还好。衣装整洁,精神不错,好像胖了点,面色挺红润…… 我刚酝酿了好久的情绪有点儿无处落脚,只能干瞪着眼看着他。 他和我的视线对上,很平静友好地朝我咧嘴笑了下。 我们坐下后,阿姨颤抖着手马上拿起了话筒,玻璃那边的杨复也拿了起来,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来回就是问他在里面怎么样,叮嘱他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减刑出来、以后再别犯这种错了。 他笑着一一应答,态度挺轻松的。 只能说半个小时,我在旁边也挺想跟他说话的,但是转念一想,算了,这里这么多人,我想问他的那些事不方便问,就让阿姨和他说吧。 不料,阿姨说了二十来分钟,忽然转头看向我,犹豫挣扎了一下,还是把话筒递向了我,示意我来说。 我愣了下,下意识地摆摆手:“没事,不用,你说吧……” 阿姨叹了声气,把话筒往我面前继续递了递。 时间宝贵,不容我这么浪费,我只好赶紧接过来,转头对上杨复的视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就是鼻头突然狠狠地酸了下。 刚一直给阿姨递纸巾的范叔默默地给我递了两张。 我接过来,急匆匆地低头擦了下,马上又抬头看着杨复。看一眼少一眼……在这个月里。 杨复先开口,问:“罚金周转得过来么?” “没问题……”我说。这一开口,我的声音是嘶哑的,急忙清了清嗓子,重复了一遍。 他点点头:“公司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我摇头道。 “那就好。要是有问题,你来不及找我,就找周燕问下,傅椎祁也行,他虽然不行,但他爸他哥行。”他说。 “嗯。”我应道。 “你自己注意点安全,靳哥继续雇着,花不了多少钱,买个安心。”他叮嘱道。 我:“嗯。” “行云还好吧?”他继续问。 “还好。他去复读了,本来今天是想请假一起来的,但规定只能来三个人,就没让他请假了。”我说。 “哦。”他停了下,问,“姓池的跑了躲起来了吧?” “……嗯。”我说。 “早跟你说了,那不是个能顶事儿的。”他瞥了眼我旁边的他妈,没把话说透,只是对我说,“长点儿心,别老被骗。” 我没忍住,下意识地怼回去:“骗我最多的人就是你。” 他笑了起来:“倒也是。但我是个大骗子大坏蛋不代表他就是好人啊,你说是不是。” “……”我想了想,说,“我会注意的。你在里面好好表现,我等你出来。” 他却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特别平静,很淡地应了声:“哦。” 身后的狱警上前提醒时间到了。杨复很干脆地放下话筒,朝我们点了点头,起身跟狱警走了。 一直到我回到家,都还在琢磨他这个“哦”字是什么意思。 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因为他妈和范叔都在那儿,他刻意压抑着兴奋。 毕竟,如果他表现得太激动,他妈和范叔就看出来我和他关系不好了…… 不对啊,那俩人以前在派出所里就知道我和他关系很不好了。 他那样子,再细想想……越想越像是懒得理我、敷衍我。 可能……他现在心情挺不好的吧,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风淡云轻,但心里终究是挺难受的,所以当时没提起兴致来。 我这么自我欺骗着。 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呢?难道要我告诉自己:杨复其实已经冷了心,不打算要我了。 我思来想去,决定给他写信。 但是拿起笔来,许久都没想好写什么。 这封信我写了大半个月,只写了十四个字:杨复,你好,见信开心。我很好,你好吗? 我盯着这些字看了许久,撕掉了纸。 直到一个月后范叔再次叫上我去探监,我信都没写好。 这次,依旧是阿姨先说,说到剩十来分钟的时候,把话筒给我。 我接过来,杨复的态度还是温水似的不冷不热,问我公司怎么样、行云怎么样、姓池的怎么样、边家怎么样。 他就是不问我怎么样。 我有好几次想要插上一句我怎么样,可始终没找到机会。 或许不是找不到机会,而是我不好意思说。阿姨和范叔一直看着我和杨复,旁边还有其他犯人和探监的家属,还有狱警。 我社恐犯了。 第五个月,杨复挺高兴地告诉我们,他在里面考到了厨师证和电工证,下一步他打算考焊工证。 我:“……?” 阿姨也很问号,问他考这些个干什么,他说:“你们让我积极参与改造啊,我这不就很积极吗,考证能加分减刑呢。” 行吧。 第八个月的时候,杨复被保外就医了两个月。他精神病犯了,但没伤人,他自己先察觉不对劲的,当即就积极自觉地举手报告了。 经过鉴定,他不是装病。 他住在医院里疗养,关于探视这方面放松了很多,我能单独去看他,而且有了私下说话的空间。 我特意避开了他妈妈过去的时间去找他。 他正靠躺在病床上看西游记动画片,听到声响转头看过来,见是我,坐起身,摸过遥控关了电视。 我把带给他的零食放下,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半晌,我只好先开口:“身体怎么样?” “还那样,体检一身的病,但死不了。”他不当回事儿地说。 然后屋里又安静下来。 许久之后,我问他:“到底怎么一回事?” 他长叹了一声气,扭头从床头柜上的果篮里拿了个橘子在手里剥皮,低着头说:“不想说了,别问了,反正说了你也不信……我早跟你说过了,你不信,你现在又来问,我能说出别的么。” “……对不——” 他打断我的话,说:“做朋友吧,以后。”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依旧低着头剥橘子皮,把皮和肉完整地分离开,肉递向我。我下意识地接过来,他顺着我的手抬眼瞅着我,很认真地说:“对不起。” 我没说话,只是这么和他继续对视。 他说:“别说了,到这儿都扯平了吧。我是为你做过些事儿,但也朝你撒过那么多疯,抵消了,现在谁也不欠谁。” 他果然是不要我了。 过了会儿,我尝试着开口,虽然喉头一片酸涩:“我妈来找过我……” 他愣了下,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原本淡然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生气。因为他和我妈原本是约定这件事不能告诉我的,他不让我妈来找我。 但我妈不但来找我,还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我妈和杨复在很多年前就联手了,这一切的计划都是他俩一起谋划的。 当年,杨复不但去南方寻找我的姥爷、姥姥和舅舅,还大海捞针地去找我妈。 他耗费了很多人力物力精力,最终真让他给找到了,彼时,我妈已经嫁给了印尼那边一个很老的富商,这富商比我姥爷的年纪都大。 我妈对他说,她早就知道我和他在一起。 当年她抛下我,孤身下南洋,经过几年打拼,有了容身之地,生活宽裕起来,想过把我接到身边。 她对我的感情很复杂,说爱,没有很爱,但说完全没有爱,又不是。 总之,作为她亲生儿子,她是想把我接过去的。 她当时做着生意,脱不开身,就托人去国内接我。但她深知我舅他们的尿性,让那人别说她赚了点小钱,省得他们狮子大开口,只在接到我之后给他们二十万就行。 那人去国内找到我舅,一打听,我被我舅送回了老家姨婆那里。 他电话联系我妈说了这事,我妈一听很生气,让他别给那二十万了,直接去她老家接我,二十万给我姨婆。 那人跑去她老家,找我姨婆一打听,我在杨复那里。 他又电话联系她。她问:“杨复?谁?” 那人简单说了下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她听到杨复妈妈的名字,想起来是有这么个老同学。 她让这人去找杨复,二十万给杨复。 可杨复警惕性极高,被害妄想症也严重,坚信这是人贩子,当场抽出镰刀就骂:“滚不滚?不滚老子弄死你这杂种!” 任凭这人好说歹说,杨复都不信,举着镰刀追着人绕村一周,把人吓得连夜逃回镇上了。 事后,杨复越想越为穷乡僻壤的治安糟心(确实那阵子周边孩童被拐的很多,他觉得我肯定是因为又漂亮又乖又聪明被人贩子集团重点盯上了,誓要拐到手,说不定能卖一百万),加上学校教育质量问题,他下定了决心带着他妈和我搬去镇上。 搬去镇上后,杨复每天一边上班还一边惦记着送接我上下学,其实主要是怕人贩子集团跟来了。毕竟我值那个年头的一百万,很值得人贩子集团花心思和时间(他自己估的价)。 我妈托的那人确实跟来了镇上,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我说话。他还在寻找机会的时候,被杨复发现了。 杨复开着常哥的小汽车追着那人创,追了半个镇,最后逮着了,不由分说就是一顿胖揍,还把人拽去了派出所。 那人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自己真不是人贩子,是受人之托来接别人儿子的。 警察不太相信那人的话,可确实也证明不了这是人贩子,就跟他说让我亲妈自己来接,然后放了人。 出来后,那人拿出我妈照片给杨复看,问是不是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杨复:“你他妈的当老子是土包子啊?老子连五十年后的照片都有!你要不要说那是我爹啊?” 是拍过,镇上的小公园引进了一台新奇拍照机,可以模拟人每十年后的模样。杨复拉着我去拍了玩。 而且当时的超市里还流行凭借购物小票换P照活动,我和杨复他妈妈都P过,就是把我们的头像换到模特的脑袋上,挺好玩的。 “滚!再让老子见到你,你信不信老子碾死你!”杨复吓唬他道。 曾被杨复举着镰刀追着真砍的阴影把那人吓得第二天就出境回印尼了。 我妈听人说完事情详细经过,颇感无语,但又放心了,一时没急着再来接我。 直到数年后,杨复主动来找她,问她怎么忍心搁着我这么好的孩子不要。我妈平静地说:“因为我派去接他的人怕你砍他。” 不管怎么样,疯批惜疯批。我妈挺欣赏杨复,可能是觉得颇有她当年之风吧。 杨复会来事儿,见状马上和我妈聊成一片,两人堪称相见恨晚。 但这份刚萌发起来的友情在讨论到我的去向问题时迅速出现裂痕。 杨复说,如果我妈单身,他肯定把我还给我妈,孩子跟着妈妈比跟着他这外人强,可现在我妈跟个老男人结婚,老男人家里还有好几个成年儿女,家庭关系十分复杂,对我的成长非常不利,所以他不打算让我妈把我接到身边。 我妈:“你什么立场决定还不还?那是我儿子,关你什么事?” 杨复理直气壮:“你儿子没我早不知道被人贩子卖哪里去了。” 这倒是真的。我妈虽然疯批,但不是忘恩负义、不讲道理的人,她一时气短,说:“这样,我把你和你妈都接过来,你们在这边生活,生活开销都由我负责,我儿子还是跟着你俩住,我给你们买套房子。” 杨复还是不肯,嫌这不好那不好,她要是肯把我和他和他妈送去美国他倒是可以考虑。 我妈:“你可真是敢开口啊!” 第111章 只有死了的边家才是安全的、不能再迫害我们的。 我妈当时倒也不是拿不出钱让我们去美国, 可问题是去了之后要持续供养,这不是一笔小的开销,而杨复不会英语, 去那里是抓瞎, 就算能去唐人街打工,也肯定没有在国内顺畅。 杨复和我妈僵持了一阵,最终,杨复说回家试探下我的意思,毕竟我妈扔下我这么多年,没人知道我是什么想法, 万一我心里有怨, 不想认这妈,而我妈非要认亲, 等下影响孩子心情,影响高考。 我妈说既然如此你干脆省了这事儿得了, 别试探了,没必要,我知道我儿子现在过得挺好就行。 杨复说那万一孩子其实心里是爱妈想要妈的呢?几个孩子不想要亲妈的? 我妈说你明明看起来这么硬气一大小伙子怎么优柔寡断一下子这儿一下子那儿的?那你把他送他亲妈我这儿来吧。 杨复不说话了。 后来, 我妈给了杨复一笔钱, 还利用手头的资源给他牵线搭桥了一些人脉和生意。 原本事情到这里也就这样了, 可我妈发现杨复对她有所隐瞒——杨复和边家走得挺近。 我妈和我一样听不得边家,一听就发疯, 她就恼火着非要把我从杨复身边带走。 杨复不得已跟她说了, 说以前那是没办法。 我高一开学不久,学校就通知杨复要把我退学。 ——边家人知道了我的存在和到来, 要把我逼走。 但杨复当时不知道这个原因, 他赶忙问校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黎川一向很乖的,肯定不会捣蛋,这肯定是误会。 他以为是我在学校里搞事情才被开除。 学校说不是,但也不肯告诉他究竟真正的原因,只说本来我进校就不合规。 杨复那时候啥也不是,求爷爷告奶奶、堪称家财耗尽、喝酒喝到吐血了才给我弄来这个入学名额,突然就被轻飘飘地否了。 他觉得很莫名其妙,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操作,学校怎么就突然这么讲规矩了? 他死缠烂打当初拜托过的中间人,终于问出来了原因,就很懵。边家那么厉害,怎么跟黎川过不去。 中间人也不知道原因,但事实就是如此。 杨复琢磨了半宿,怀疑是因为我撞了边西川的名讳和脸(显然我属于高配,边西川在我的衬托下就成了低配),边家觉得我影响小少爷独一无二绽放光芒了。虽然这逻辑感觉挺有病的,但大老爷们说不定就是这么有病呢? 当时杨复在燕城初来乍到,不想惹事,也确实是惹不起边家,虽然觉得憋屈和边家神经病,但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不要影响孩子读书。 他就托中间人帮他把黎川安排到另一所不错的高中去。 中间人挺无语的,说,实话告诉你吧,哪所都读不了,黎川被封杀了,你带着他离开燕城吧。 杨复走投无路且莫名其妙,只能到处打听边家地址。他做事圆滑,虽然心里鬼火直冒,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拎着礼物找过去的。 可小区门都没进成。 他站小区外正抽着烟烦呢,边西川看到他了。 边西川热情地上前打招呼。杨复和他虚与委蛇,请他到附近餐馆吃饭。 他俩去了餐馆,落座后,杨复把事儿委婉地说了一遍,试探边西川的反应。 边西川露出惊讶的表情,笑都没了,说:“怎么会这样?我怎么可能……唉。” 这货欲言又止,一直叹气,勾得杨复越发起疑,再三追问,他就把我妈和他妈的仇怨说了出来。当然,是经过他加工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 边西川流着鳄鱼的眼泪,说,“我从小就听我爸爸偷偷说我有个哥哥,这次开学,我看到黎川,就和我爸爸说了,他一确认,黎川真是我哥。但毕竟黎川他妈妈当年……做了那些事,我家里人一直耿耿于怀,主要是怕黎川和他妈妈一样不讲道理……但我和我爸约好了不让我妈我爷爷他们知道的。可能……我妈是家长委员会的负责人,有学生资料。真对不起,复哥,你说我才知道……我这就去跟他们说,让他们不要这样做。他们只是怕黎川伤害我。” “黎川不被人伤害就不错了,他连个蚱蜢都怕,我杀只鸡给他吃他都要对鸡说对不起!”杨复说。 “……这样啊。他可真善良。”边西川说,“但我家里人不知道嘛。老话说,龙生龙,凤生凤……他们被黎川他妈妈吓怕了,他妈妈当年偷偷潜入医院想掐死我呢。他们怕黎川被他妈妈洗脑也恨我、伺机伤害我。” 杨复说:“黎川一直跟我生活在一起,我可以拍着胸膛跟你保证,他不是那种人。” 边西川说:“你放心吧,就算他是,他也还是我亲哥……” “他不是!”杨复强调。 边西川急忙改口:“嗯嗯,我知道了,他不是。总之,我会跟我家里人说的。这件事你交给我。” 杨复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边西川。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俩有了私交。 我们无法得知边西川和他家里人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究竟边西川是真的不知道那件事,还是整件事根本就是他搞出来的。 总之结果就是,边家同意见杨复一面。 肯见面就是还有机会。 见到面后,杨复把自己放得极低,一顿阿谀奉承,又是卖惨又是发誓,保证黎川绝对不会伤害边西川。 边妍假惺惺地说:“原来是这样啊……其实我也不想跟个孩子过不去。他妈妈的错,和他没关系。我也只是想保护我的孩子和家庭。” 杨复赶忙夸她人美心善。 她接着说:“你挺不容易的,看着又机灵。而且,看在小川的份上,我也不想他的血缘同胞过得不好……听说你刚来燕城做生意,我会拉扯你一把。” 根据我妈的揣测,当时边家肯高抬贱手让我继续读下去,甚至还利用这个机会“收编”杨复,绝对不是突发善念,而是为了给我和杨复挖更大的坑。 比如我高中三年里由边西川引导的对我的冷暴力霸凌。 边西川原本还想利用池郑云让我更惨点,但池郑云临阵倒戈了。 不过,就算没有池郑云那出,那场霸凌也足够摧毁一个正在青春期关键时刻的孩子。只不过我天赋异禀,完全不care那些傻逼,本来就社恐不爱社交。这超出了边家人的意料。 至于对杨复,他们一开始是想假借给杨复机会,实则坑杨复一把大的。不料杨复把事儿干得挺漂亮,而且态度一直都恭恭敬敬,看起来真俨然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他们就改变了想法。 当我和我妈处于底层、对他们完全没好处的时候,他们自然对我们是秋风扫落叶毫不留情,可杨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像他们这种层次的人其实是会把实际利益凌驾于个人爱憎上的。 更何况,杨复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乡村里来的毫无背景靠山、一心只是想在燕城奋斗立足的穷小子,区区蝼蚁。他们自信自己能在用得着的时候把杨复捧上去,也就能在日后不需要了的时候轻轻松松地把杨复摔下去,这都只是他们动动手指、一句话的事。这是他们的傲慢。 边家人看错了杨复。 杨复非常记仇,而且多疑。这两点日常很难有人看出来,他表面上非常爽快豪气和心大。 他记着边家一开始想把我赶出燕城的仇,也不相信边家是怕我伤害边西川才赶我。就算边家现在说不计较了,他也担心对方有朝一日说翻脸就翻脸,到时碾死他和我、和他妈,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为此充满了不安全感。 这股不安逼着他拼了命地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向上爬。 刚开始的他还比较天真,觉得只要他能爬到一定的高度,他就能不再那么怕了。 可随着他见过的世面越多,他就越发绝望,因为他意识到边家的庞大和强大不是他这个出身能简单爬过头顶压制的。 只有一个办法才能让他安心,那就是彻底地扳倒边家。正如那句话,只有死人才能保密。而只有死了的边家才是安全的、不能再迫害我们的。 这番话正中了我妈的心怀。 …… 杨复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他问我:“你打算和你妈怎么着?我是建议你别去她那边,她那儿情况也不好。” 我都这么大了,还有自己的工作,当然不会跟我妈走了。而且,我妈也不是来找我跟她走的,她就是跑回来看边家热闹、去黎跃敏和边妍面前扬眉吐气耀武扬威的时候顺路找找我。 “就这么着。”我说,“她没打算带我走,我也不打算走。” “哦。” 我俩又对着沉默了一阵,我有许多话堵在嗓子眼里,想说想问,但又终究没说没问出来。 我……还是想问他和边西川是怎么回事。可是,其实这个问题没有意义,而且我问过很多遍了,他也回答过很多遍了。 也许,就像他说的,反正他说了我也不信、也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问。 经历那么多事,我们之间的裂痕已经客观地、难以弥补地存在了那里,现在我很难信任,而他懒得再解释。 也许,就像他说的,我们走到这一步,只能做朋友了。 “……你出来后,回公司吗?”我说,“其实很多人都希望你回来。” “不了吧,咱俩到时候成天对着多尴尬啊。”他笑了笑,说,“其实我也挺累了,这段时间想了想,还是命要紧,就打算出去后在郊区承包几亩地,过过田园生活,养养身体,闲着就种种菜,养养鸡鸭鱼羊,拍拍视频,我长这么帅,肯定很多人看。” 确实会很多人看,但可能绝大部分是黑吧…… 他把边西川举报了,后来核实举报不假,边西川不但面临高额罚金,还被封杀了。本来如果边家没出事,这事还能帮边西川运作遮掩过去,可偏偏边家也被杨复搞了。现在边西川粉丝恨不得对杨复得而诛之。 但我这会儿没说这个,估计杨复自己心里清楚。 “我可以把你的财产还给你。”我说。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不用,给你了就是你的。我那会儿在电话里发疯是演给别人看呢。你到时候给我转二十万就行,够了,后面的我自己能赚。昨儿傅椎祁来看了我,有意思拉我再合伙干别的。你别担心我,我路子多得很,想干事儿了随时有得干,又不跟你似的,傻乎乎的,就会一条道走到黑。” 他在暗示我别再惦记着他,他已经彻底对我断了那个念头。他一定是这个意思吧。 “……哦。”我应了一声。 那就,这样吧。我总不能三十了还像十几岁的时候那样莽撞不懂事地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去纠缠他,也不能像他曾经发神经的时候那样。 从这天起,我再没去杨复面前碍眼了。 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不能搞到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虽然我觉得我跟他确实做不成朋友……可能他也没打算跟我做朋友,就是句客套话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杨复:我客气一下你真不来了????? 黎川:放心吧,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强制爱的。 杨复:我求你强制我 黎川:我又没病 第112章 我们这两根曾经打满死结纠缠的线,终于被一剪刀咔嚓剪断了。 黎跃敏一直在尝试联系我, 想向我借钱。 他因为太废物而没受太多牵连,只在一开始被传召问话、在酒店关押看守了俩月,后查明屁用没有, 就把他放出来了。 可是连他们家的司机都因为涉案而一直被关押着。 网上为这奇闻啧啧嘲笑过一阵。 大家纷纷表示:本来以为边帆要女儿生个私生子很荒谬, 现在想想还是边妍当年非要嫁这么个漂亮废物更荒谬,这废物甚至当年还脚踩两条船。阿帆啊,溺爱不行啊。 原本那个圈子就看不起黎跃敏,现在边家人都进去了,其他人对沾边的人事物避之不及,唯恐惹上一身骚, 何况对象还是黎废物, 更不搭理了。 边家的财产如今都被冻结,房子查封, 黎跃敏的单位故意给他调到累岗。这岗平时是给没背景、能干肯干的年轻人的。 黎跃敏养尊处优多年,在工作上一直划水, 这乍一让他真干活儿,根本干不来,成天拖后腿, 被本来就讨厌背景人的新同事们嫌狗屎一样嫌。 他哪受得了这些, 一气之下辞职了。 然后, 就只能腆着脸向我借钱了。 我才不理他。 黎跃敏(自诩)是个体面人,找来我公司, 意思肯定是想撒泼闹, 可终究拉不下老脸,只能每天期期艾艾地坐在楼下大厅, 等时机见我一面。 那些事闹得沸沸扬扬, 前台和保安都知道他是黎总亲爸, 一开始没赶他,怕掺和家务事吃力不讨好。 我早就知道,一直没管,让他自己去丢人吧。我很少去楼下大厅,每天早上开车进地下停车场,电梯直接上楼,食堂在中间楼层,傍晚下班电梯下停车场。 直到某天来了合作方客人,对方力邀我去她在隔壁大厦的餐厅吃饭,然后我们就在大厅遇上黎跃敏了。 我在黎跃敏充满期待的眼神和众目睽睽中平静地叫来保安,把他请出去了。 保安明白了我的态度,后来我又因事下去大厅,再没看到黎跃敏。 有心者把这事发上网,试图抨击我不孝。 笑死,根本就是在以卵击石,现在的我在网络舆论中处于不败之地。 网友纷纷表示,只要我不滥杀无辜,那么就算我杀掉黎跃敏这些罪有应得之徒都是可以原谅的。 好笑归好笑,思想导向是不正确的。 我在新开设的微博账号上特意发了一条,提醒大家不要把玩笑开过度,我不会违法犯纪,也希望大家在人生道路上都能遵规守纪,不利于社会道德秩序的话不要说。 热评1:笑死,这是在嘲讽谁我不说。 网友回评:他是很认真说这话的,没嘲讽谁,信我,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是黎总今早侧拍,五分钟后删[偷拍的我的照片.jpg] 热评2:阿边:尼桑!你早说啊尼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尼桑!毕竟我全家都法外狂徒啊尼桑(除了废物劈腿爹)! 热评3:这不是被我那一天208万、家族走私、海外房产存款巨额却还跟八辈子没见过钱似的逃税的脑子有坑的黑心肠不孝子妒恨得要死要活又微调又仿妆的尼桑吗,新开账号都不说一声?见外了哦[玫瑰] 热评4:看来我们便便啊是真的凉了,都这么久了还没删评,连控评的都没有 网友1回评:还删什么删,全家都进去了[允悲] 网友2回评:还删什么删,他自己都进去了[允悲] 网友3回评:还删什么删,司机都进去了[允悲] 网友4回评:还有个废物爹在外面[允悲] 网友5回评:都说是废物爹了[允悲] 网友6回评:是说那个连PPT都不会做的老废物吗[允悲] 网友7回评:其实,还有他读幼儿园的同母异父的欧豆豆也在外面[允悲] 网友8回评:可是欧豆豆的爹也进去了[允悲] 网友9回评:欧豆豆才不帮他删帖,不是他家佣人爆料说他讨厌欧豆豆,是个偷偷给还没满周岁的欧豆豆喂白酒的蛇蝎美人吗[允悲] 网友10回评:蛇蝎是蛇蝎,不要碰瓷美人,不要以为逃税的同时可以逃过被揭露微调的命运[允悲] 网友11回评:虽然但是,税最终也没成功逃过[允悲] 网友12回评:我有一个问题,在里面他要是脸崩了会给他找整容医生抢救吗,我是真的很好奇[允悲] 热评5:lc是圣母吧,为什么还没找人打死废物劈腿厚颜无耻爹,是因为没钱吗 不,是因为法律。我可不想步他们后尘。 趁着热度这么高,我让公司旗下一个业绩不行的百货商场赶紧随便搞个看得过去的活动然后发微博,我来转发。 很好,盘活了。 流量时代。我悟了。 就在有心者试图黑我蹭热度、眼里只有钱的时候,我转发了第二条广告,是一个关于扶助边境贫困山村公益组织的,负责人是小冯理事,发起人是我。 热评1:这又是在嘲讽啥哈哈哈哈 我就不明白了,怎么我发个啥都觉得我在嘲讽啥。算了,随他们便吧。 边家大案还没查完,关于边西川逃税案的结果倒是很快出来了。 他逃税数额巨大并且占应纳税额高达百分之五十,一审判了四年零六个月,处以罚金2.33亿。 他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公诉方不服法庭认定数额,同时提出抗诉。 一个月后,二审公开宣判,经查,一审对边西川逃税数目统计不全面,其实其逃税数额占应纳税额百分之六十五,遂二审改判其五年零三个月,处以罚金3.22亿。 边西川表示服从审判,不上诉了。公诉方也没抗诉了。 杨复在狱中表现积极、优秀,得到了九个月的减刑期,加上他时不时这病那病保外就医,其实他实打实坐牢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不过他还是考了一堆证。 巧合的是,在他就快出狱的前一个星期,边家案尘埃落定了。 边帆涉重案繁多,罪无可恕,判了死刑立即执行,并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边妍无期徒刑,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其他涉案人员均有其审判结果。 值得一提的是,边西川虽然没参与边家搞事情的核心,但他知情并同意、配合边家以他的名义进行一些犯罪活动,所以他的刑期又加了两年。 然后他就破大防了,说他要检举要立功要减刑。 毕竟,目前来看,他不太可能通过脚踏实地的积极参与劳动改造来减刑。 他没杨复那么强的适应力,进去之后一天哭三顿,一顿三小时,完全不能接受天上地下的生活环境的颠覆,据说哭抑郁了,但经检查并没到允许保外就医的严重程度。 看来他身体底子挺不错的。 也正常,他从小肯定吃了不少补品,不像我,那时候只能吃人参的平替白萝卜。不过,炖鹅肉羊肉牛肉之后的白萝卜浸满了汁水,吃起来很香,人参就不一定了。 总之,边西川拉了一堆本来安全着陆了的人下水。 算立功,立大功,减了两年半。 但就以我个人(抛开对他的憎恨的客观的)的看法,我觉得他还是别减了,多在里面待待吧,可能会比他出来安全一些…… 反正听说好不容易搞到点钱跑去了国外的黎跃敏莫名其妙走在路上一个月内被套麻袋打了三顿。 当然,也不排除其中有我妈,我没问她,我和她属于连微信好友都没加的程度。 能和我扯上一点点关系的是:边西川把池郑云一起卖了。 池郑云当初见势不对跑得飞快,后来边家案宣判之后没牵扯池家太多,池家叫他回来,他死活不回(可能是因为太了解边西川了),只在国外三天两头地给我发他新买的城堡照片,催我过去和他过童话结局。 现在他东窗事发,还在没事人一样给我发。 我担心警察有朝一日查过来以为我和他是同伙,本来不想理他,这会儿只能劝他:投案吧,法律会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杨复都坐完出来了,只要诚心悔过积极改造就会很快的。 他再没给我发过东西。 可能是生气了吧。 明明是他总叫我救赎他的。 至于杨复……杨复真的去燕郊承包几亩地种了起来。 据燕姐说,他种的有机蔬菜味道挺好的,散养的跑地鸡鸭鹅炖起来也香,经常招呼她和她老公去拿。 傅椎祁也被他叫去拿过。 他就是没叫过我。可能是怕尴尬吧。 早就说了,我和他做不成朋友。 不过,这样也好,不然确实挺尴尬的。 没多久,杨复在那儿开了个农家乐,反正他挺自得其乐的,整天自己组装这个组装那个,全程直播。 一开始好多人骂他,反正他不看弹幕,埋头干他的活儿,偶尔想说话了就抬头对着镜头自顾自地说两句,然后接着干自己的。 可他不在乎,有的是人在乎。譬如我司舆情公关小组负责人于静,她感念杨总当年的知遇之恩,自掏腰包下水军帮杨总出通告。渐渐地,骂的少了。 杨复的粉丝很快突破了一百万。 可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真的很会种菜养家禽和做手工,他甚至还会酿酒。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帅,身材好,干活儿的时候难免穿个赤膊衣服,那精壮的肌肉一露,弹幕纷纷表示渣男就渣男吧,反正又不是渣他们,赶紧擦边吧。 我:? 在百万粉丝的注视下,杨复没擦边,自顾自地把农家乐弄好了。但他没打算对外营业,说是就招待些朋友在这里玩儿。 也有意外的时候,有好几次他正直播着,眼看着状态就明显不对了,他就直接掐断了直播,下次再开播的时候解释当时身体不舒服。 网友的力量是神通广大的,也是不管会不会侵犯隐私的,很快就有人扒出来了杨复的体检报告,还有人说他自从出狱后就一直定期去医院各科室看诊拿药。 不知道他哪来钱去看病吃药。 如果他因为没钱而断药,哪天发病危害社会,就不好了。所以我让行云去看看他,问问需不需要财务上的人道支援。 “……哦。”行云爽快地答应了。 “别说是我让你去的,省得尴尬。”我说。 “……哦。”行云依旧爽快地答应了。 行云去了一趟,回来跟我说,杨复靠直播打赏和广告植入就能过得挺滋润的,遑论他还跟周燕、傅椎祁这些人另开了公司,虽然刚起步,但前景很不错,现在已经是盈利状态。 曾经成功过的人想东山再起比一般人容易太多。 只是因为他身份特殊,就一直低调,没对外大张旗鼓地公布。 那我就彻底放心了。 就……这样吧。 我们这两根曾经打满死结纠缠的线,终于被一剪刀咔嚓剪断了。挺好的。 我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可是这样太无聊了,我又不是工作狂的性格,就又报读了个在职博士,可还是无聊,就发展起了爱好,比如:跳伞。 我很快就拿到了跳伞B证。 跳伞的感觉令我上瘾。 当我从直升机舱门口跃下,会有短暂的失重感,不会直直掉落,气流会对我产生“托起”的力道。 在伞打开前的那段时间里,我好像真的是一只鸟,可以飞翔。 一股发自内心的释然感飞快地充盈我的身体,是那种不再和自己、和别人拧巴的彻底的放松和通透。 毕竟每次跳都不能保证自己能活着回去。 人在平时会有无数烦恼,而在生死关头,只需要面对这一个问题,所以反而会轻松起来,快乐就变得非常简单直接了。 当我连死亡也不害怕,就可以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什么别的都不想,专心地、单纯地俯瞰大地山川、河流建筑。脑袋中仿佛是一片空白,又仿佛掠过了所知的全部古往今来、世间万物。 Dylan——我的跳伞教练,邀请我去他家位于新西兰库克山附近的跳伞基地训练和挑战与他双人跳伞,他说那里的风景很美,山脉被白雪覆盖,湖泊像蓝宝石一般迷人。 Dylan虽然是我的教练,但其实他比我还小几岁,又是娃娃脸,看起来虎头虎脑的很有元气活力。 但别看他整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样子,其实他是学霸,喻兼而曾经的大学同学。就是喻兼而把他介绍给我的。 最近公司没什么事,我就决定给自己放个假,跟Dylan去新西兰。 Dylan原本是邀我直接住到他家去,但我不喜欢住别人家,总有种拘束感,就直接这么跟他说了,他就改而帮我介绍了他家附近的一家民宿旅馆,他朋友开的,房间不多,但干净漂亮,各种设施齐全,气氛温馨。 他许久没回家,我又这么大人了,不怕丢,因此,他陪着我到了民宿门口,就迫不及待地回家见妈妈去了。 靳哥天不怕地不怕,他恐坐飞机。之前飞了那么久,他早就奄奄一息,这会儿进了民宿的前厅就往沙发上一歪,挺尸。 我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靳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一怔,回过头,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杨复。 我们四目相对,他愣了愣,问:“这么巧?” 对啊,这么巧。 这是自从医院那回之后,我第一次和他面对面地说话,张了张嘴,半晌,轻声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谈生意,这边羊多,跟他们进口。”杨复说。 “哦。”我说。 他的态度寻常而热络,好像我和他真的只是老熟人重逢。他乐呵地问:“你呢?” 我说:“度假。跳伞。” “度假好,放松一下,劳逸结合。”他停了下,接着捧场,“跳伞也好,伞你都会跳,真牛逼,让我跳,我只会跳楼,哈哈。” 我:“……” 还是不见面比较好。 虽然杨复已经很努力装作自然了,终究还是尴尬的吧,他开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就你和靳哥啊?行云没来?”杨复继续尬聊。 “他在上学,还没放假。”我说。 “哦,对,我忘了。”他说,“对了,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就换个地儿,没事儿,我随便。我就过来谈生意,谈得差不多了,想着来都来了,顺路逛逛。” 我本来是觉得挺尴尬,确实动了换旅馆的念头,但他主动这么一提,我反而不好那么做了,只好说:“没什么不方便,不用太刻意。” 他看我几秒,说:“哎,我还是换了吧,你难得出来玩儿一趟,别等下玩儿得不开心。” 有点做作。 我想了想,没跟他继续推拉,顺话说:“行吧。” 他冲我笑笑,转身拉着行李箱走了。 我回过身,继续办理入住。 开了个两室的套房,我和靳哥进去,把各自的行李简单拿出来摆放了一下,洗把脸,躺床上休息了会儿,Dylan打电话给我,说他家里人热情隆重地邀请我和靳哥过去吃晚饭,问我们愿不愿意。 这是人家的客气,我没和他扭捏,而且看靳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说好。 这会儿天已经快黑了,我和靳哥在民宿前厅里烤着壁炉里噼啪作响的火等着Dylan,突然进门处的挂饰传来欢迎的声响,我转头看过去,与杨复四目相对。 他帽顶上、肩上都是厚厚的积雪,摘下口罩,脸都冻红了。他挠了挠头,悻悻然道:“车抛锚了。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的……走回来最近。” 第113章 还管我啊川儿。 我“哦”了一声, 回过头来继续烤火,听着杨复去前台办入住。 民宿老板会一点中文,不多, 主要是靠手机上的翻译器。 巧了, 杨复也是。 好在他俩沟通得还算顺畅。科技改变生活不是一句虚话。 Dylan这时候来接我和靳哥了。他走进来,伸手跟我们一起烤着火,笑着跟老板发小打招呼,视线落到杨复身上,多看了两眼。 杨复也在看他,脸上带着笑。 两人对上了视线, 友好地相互|点了点头。 Dylan是自来熟, 而且中文好,见状便聊起来:“一个人来旅游?”顺便推销, “跳伞吗?我家跳伞基地在附近,要玩可以去, 给你打八折。” 杨复说:“高血压,跳不了,不然挺想玩儿的。” 我:“……” “那倒是, 别勉强。”Dylan说。 “兄弟, 中文挺溜啊, 口音都听不出来。”杨复说。 Dylan向来自豪于此,听了特高兴, 火都不烤了, 走到杨复面前说:“都这么说!我舅妈是中国人,我们家都会几句, 不过, 我说得最好, 还在中国旅居过好几年。” 杨复手肘杵着柜台,侧过身子对着Dylan,饶有兴致地问:“是吗,都去过哪儿啊?” Dylan就和他说去过哪儿哪儿,大江南北到处跑。 “我都没去过,一直想去,没空。”杨复热情道,“下回再去中国,去燕城,就找我,我招待你。” “行啊。”Dylan说着,掏出手机,“我扫你。” 加完好友,趁着兴头,Dylan邀请杨复去家里一起吃饭,说为了欢迎黎川和靳哥,弄了场小型派对,他还打算问老板发小有没有空,一起去,人多热闹。 给杨复办入住的Dylan的老板发小笑着对他说:“去吧。” 接下来他是用英语说的,大意是今天入住的客人只有我、靳哥、杨复,如果杨复也去吃饭,他就可以放心地关门一起去了。 Dylan翻译发小的话给杨复听,杨复听完,挥挥手:“你跟老板说,没事儿,他去,我帮他看着,要是来了人,我发消息给你。” Dylan深知有些人就是喜欢讲所谓客气,明明想去,非得推拉一阵。他配合地再三邀请,不料发现,杨复不是在讲客气,是真不去,一直在摇头摆手。 见状,Dylan只好作罢,转达了杨复的话给发小。 发小也是个随性的,说好,然后就拿了外套和我们走了。 路上闲聊,发小老板问我一开始跟杨复在聊什么,虽然没听怎么懂,但感觉我们像认识的。 岂止认识,是……前夫。 但我没那么说,只说确实认识。 Dylan问认识怎么不一起来,我心里想着我怎么会知道脑子常年进水发炎的人在想什么,嘴上敷衍地说他可能拘谨吧。 我们在Dylan家时,杨复没闲着,又在开直播,趴在窗口举着手机给粉丝看新西兰的雪。手举累了,扭头找了东西把手机架住,他趴回窗口上去继续看,镜头把他也拍进去了。只拍到了侧脸。 也许是角度问题,也许不是,他的眼神看起来十分广袤深情。 但他对着的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而已。 半晌,他开口,声音低沉,富有磁性:“这景色太美,我都想念诗了。” 我:“……” 就在这时候,靳哥在外面敲门:“老板,没事吧?” “没事。”我说。 上个厕所我能有什么事,我甚至没有真的上厕所,只是坐在马桶盖上戴着耳机看直播。不过,如果这件事让第二个人知道,那就有事了,我会社死。 本来我真是来上厕所的,顺便看下手机,正好看到杨复露出那表情,很明显是要整活儿。我有点好奇,就多看了一下。 弹幕纷纷催促他念诗。我也想知道他能念出什么诗来,很显然他现在没看手机,没临时上网查,窗外也没人给他举提词器。 片刻,他张开嘴,感情充沛地念道:“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飞入草丛都不见。” 我:“……” 弹幕:…… 还好。 我预计的是他会即兴创作现代诗:啊!好大的雪啊! 没想到,他在我不知道的时空里背会了古诗,还挺流畅。 他开口前的那半分钟,我白白社恐一遭。 一般人可能很难理解我这种离异人士的心情,就,虽然已经是前夫,但前夫丢人,我难免会感同身受地丢人。 虽然此刻这前夫还在持续给我丢人。 杨复充满感情地品鉴:“这首诗写得真是好,好记……当然,它的优点不止是好记。它写得特别形象生动,而且……而且还好记。哎,你们吃晚饭了吗?国内什么时间啊?” 我还是上厕所吧,上完厕所出去和大家聊天,用热闹温馨冲散这份尴尬。 我们回到民宿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杨复没直播了,盖着毯子,坐在前厅壁炉旁的单人沙发上睡觉。 听到门口的声响,他一下子醒了,睁开眼睛看过来,笑了笑:“回了啊。刚没人来。” 老板忙对他表示感谢,杨复摆摆手,起身说困了,回屋里睡觉去。 我和靳哥也很快回到了我们的套房里,各自洗漱,准备睡觉。 老板忽然过来敲门,靳哥去开门,问他什么事。靳哥会英语,一般交流足够用了。 他和老板说了几句,扭头对我说:“老板,杨总发烧了,这老板问你要不要去照顾下。这大半夜的,雪下这么大,他不好送人去镇上医院,得明早上才好送。” 我愣了下,随即和民宿老板说我过去看看。 杨复真在发高烧,浑身滚烫,脸都红透了。 民宿老板在一旁说刚给吃过退烧药了,还打了电话给住在附近的医生,可医生说今天风雪大,留在了镇上没回家,这时候赶来倒也不是完全不行,但杨复一直嚷着不用不用。 杨复勉强睁开眼睛,哑着嗓子说:“真不用,说了没事儿,就路上冷着了。你们离我远点儿,别传给你们了……” “冷着了怎么传给我们?”我问他。 他想了想,换了话题,说:“大半夜的,川儿,别让他叫那医生了,等下路上出什么事儿,负不起那责。我没事儿,就发个烧,烧完就好了。” 我测了下他的体温,三十九度多点儿,转身去窗边看了下外面黑夜里越来越大的风雪,回头跟老板说别叫医生赶来了。就像杨复说的,别等下路上出什么事儿。 老板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我,如果情况不对就叫他。他还把民宿仓库的钥匙给了我,让我需要什么随便拿,然后才回自己房去休息。 我让靳哥也去休息,我在这儿,有事儿再叫他们。靳哥点点头,也走了。 门被靳哥关上,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就剩下我和还在喃喃说着“别管我了我没事儿”的傻逼杨复。 过了十来秒,杨复闭着眼睛,缓缓地说:“没骗你,我车真抛锚了,明天要是雪停了,你顺着路去看。不是我故意的。我知道你嫌我,不想你度个假还不高兴——” 我打断他的话:“你别说了,没事就睡觉。” 他停了一下,接着絮叨:“等下你觉得我是故意的……真不是。不信,你问傅椎祁,一个月前就定好了,本来是他来,这小子临时有事儿……唉,都是我作的,本来就一路走回来冻着了,我喝了两杯热水,想着没事儿,你们去吃饭的时候,开着窗子趴窗台上,开了会儿直播,又吹着了。没事儿,别担心,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赶紧睡啊。”我说。 他不说话了,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我起身去自己屋,用保温杯冲了包红糖姜茶热饮,然后回去杨复那屋。我来的时候怕自己风寒,带了些东西预防。 杨复躺在那儿一动没动,鼻塞了出气不匀,微微张着嘴辅助,嘴皮干燥。 我不确定他睡着没,没叫他,把杯子放到一旁,坐地毯上看手机。 “坐地上,等下你也着凉了。”他虚弱地说。 “……”我扭头看他。 他侧着头,眯着眼睛,满脸难受:“去睡你的吧,我有事儿打你手机。” 我搁下手机,打开保温杯盖子,说:“没睡就喝点水。” 他这下子倒是听话,估计是真烧得口干舌燥了,侧着身,艰难地用胳膊支棱着,边解释:“不是装的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儿赶上了……” “你少说点话,可能就好点。”我忍不住这么吐槽他。 “怕你觉得我是演的。”他说。 我只好请问他:“就算我觉得你是演的,婚都离了,我还能拿什么要挟你?” 他一寻思,是这么回事儿,可算闭嘴了,安安静静地让我喂水喝。 我喂他喝了小半杯,他还想喝,我不让了:“等会儿渴了再喝。” 他又开始了,很固执地说:“给我全喝了,你去睡你的,就不用管我了。” 我只好把脸一沉,皱眉瞪着他。 他讪讪道:“我这不是为你着想么……”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我火直往脑袋顶冒,没忍住脾气,喝道:“睡觉!” 他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悻悻然躺回去,还自己把被角掖紧了,只露出一张烧红的脸,眼珠子溜溜地瞅我。 “闭上眼睛。”我冷声说。 他闭上眼睛。 “想喝水、上厕所,或者别的事,就说。废话别说。”我说。 他“嗯”了一声。 非要我发火,什么毛病。 我把大灯关了,只开着落地台灯,坐到它旁边的小沙发上借光看手机。小沙发上有张小羊绒的毯子,我正好盖着,软乎乎的,很舒服。 杨复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规律,他睡着了。我听着听着,也困了,靠着沙发高背打起盹来,做了个梦,梦到小时候,我发高烧,杨复整宿没睡,一直搂着我、哄我睡觉,我烧得疼,使起性子,非要听他讲故事。 “啊?什么故事?我给你开电视?”杨复说。 我不要电视,就要听他讲。 这可把他愁得,他养的鸡被黄鼠狼叼了都没这么愁。但他愁也没用,还是要给我讲。 他想了想,给我讲和尚挑水的故事。 我听他说第一句就知道了全文,说不听这个,要听没听过的。 平时我是不敢这么任性的,但人在病里,就狂妄起来。 而且,这是对着杨复,我本能地知道他是会让着我的。如果是别人,我就会死死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睡觉了。大概,这就叫恃宠而骄吧。 杨复又想了想,给我讲“逗你玩”的故事:“以前有个小孩儿,在院子里玩儿——” “听过了。”我说。 “我刚说你就听过了?”他不信。 “逗你玩。”我说。 “……你怎么这么聪明。”他悻悻然道,“那我再想想……以前有个人好懒,有一天,他妈要出远门——” “听——过——了——”我拖长声音以示不满。 他接着换,从杨过小龙女换到武则天换到乾隆下江南,我都听过。 他只好自己编:“这你肯定不知道,是我自己发生的事儿,那是你还没来的时候了,我鸡被黄鼠狼叼走了——” “上个月叼的。”我说。 “不是这只,说了以前叼的。”他说。 我只好耐着性子听他说。 他说:“我就去追,追着追着,追到了山里——” “你这里哪有山?”我问。 “说错了,我追到了坟山里。”他说。 “不要!我怕。”我说。 “说错了,我追到了西瓜地里。”他说。 我接受了这个地点,闭上眼睛继续品听。 他接着说:“我追得恼火,就冲那黄鼠狼喊,结果,那黄鼠狼突然停住了,还回头看我——” 我想了下夜里黄鼠狼眼睛冒着光回头的样子,脸都皱了起来:“不要,黄鼠狼好恶心。” “不是黄鼠狼,是狗。”他灵活应变,毫无原则,“狗把鸡叼走了,我追到西瓜地里,它回头看我。” 我睁开眼睛,很无语地看他。 他用手盖住我眼睛,接着编。 ——狗在西瓜地里回头,突然浑身发光,变成了狗头人身的外星人,和他打了一架,不分伯仲。狗外星人啧啧称奇,说,从没想到,人类竟也能与之过上三百回合,十分欣赏,要带他回狗星球去长生不老地享福。杨复想带他妈一起去,狗外星人说不行,他就放弃了。 我听着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 我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猛地醒来,转头看到杨复下了地,正扶着床沿慢慢起身。 “干嘛?”我问。 他抬眼看我,说:“没事儿,你睡你的,回你屋去睡呗……我撒个尿。” 我起身过去扶他。 “这要什么扶啊,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搞得什么似的……”他叨叨地被我扶着往洗手间走,“真没事儿,我刚自己量了下,退烧了。说了没事儿。” 到洗手间门口,他停住脚步,瞅着我。 我看着他。 “我自己能行,真的。”他十分贞洁地这么说。 当我多想看呢? 我忍不住给他一个白眼,松开他胳膊,退后一步。 他就是有这种本事,惹我不得不给他白眼,想忍都忍不住。 杨复很快上完厕所,洗了手出来。我已经开了大灯,就着明亮的灯光看他,脸色确实比之前好了很多。 我把他扶回床沿坐着,测了下|体温,已经降到了不到三十八。 保温杯里还是热的,我就让杨复把剩下半杯也喝了。他嘀咕着“等下又要上厕所”,但还是接过去喝完了。 然后,我让他躺回去继续睡。照这进度,到早上差不多就完全退烧了。 看着他躺下去,我正要回小沙发,忽然听到他很轻地说了句:“还管我啊川儿。” 不是那种不想让我管的语气,而是……“我以为你不管我了”的语气。 我一下子僵了僵,回过神来,没看他,去关了大灯,回小沙发上窝着,盖着我喜欢的羊绒毯。 屋里安静了一阵子,静得听得到窗外的落雪声。 “又把你惹哭了。”他挫败的声音传来,跟不小心做错事儿的小孩似的,局促道,“对不起啊,别哭,都是我不好。” “我没哭,你赶紧睡你的吧。”我粗声粗气地说。 又静了会儿,我听到他哽咽的声音,这把我的眼泪吓回去了。 我疑心听错了,转头看着他,可光线太暗,看不太清。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我,过了几秒,吸了吸鼻子。 我:“……” 大概,眼泪是可以转移的,反正现在我哭不出来了。 “你哭了?”我忍不住问,“复烧了?实在不行,我开车送你去镇上。” “没。睡了。”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嗓这么说。 我:“……” 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碰到他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很剧烈地抖了下。 不怎么烧。 量了下|体温,确实没复烧。 那就是……真情实感地在哭? 我探头去看。他紧闭着眼睛,眼睛都哭红肿了。 “你哪儿痛,你说,我给你找药吃,这不是爱面子的时候,等下真烧坏了,治不好。”我吓唬他。 “哪儿都不痛。”他瓮声瓮气地说。 “那你哭什么?”我问。 他继续嘴硬:“没哭。我这么大一人了还哭,哭个屁,我记事儿起就没哭过,哭有屁用。” 我看他一阵,慢慢地坐到床沿上,背对着他。 半晌,我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要复合,他不肯,我就只能和他离婚啊。现在却在这里哭。大半夜的,神经病,哭成这样。 杨复这半辈子都要强得很,当初去坐牢都是一直嘻嘻地笑。 我第一次见他哭,还哭得这么惨。 但是,他凭什么在这里哭得这么惨? 我明明说过复合,是他不答应,是他说还是做朋友比较好,也是他又撒谎,说了做朋友,可是把他种的菜、养的家禽到处送,就没见送给我。 上次,行云去他那里,他惯会做人、向来大方,却一颗鸡蛋都没让行云带回来。 他明明给了好多给别人,连唐骏铭他都送了,用泡沫箱打包寄到事务所。 唐骏铭莫名其妙地问我杨复这是干什么,是不是我和杨复又和好了,杨复在嘲讽他以往劝分是在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而其实他都是在自不量力以卵击石。 我说没和好,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总之不是你想的这么复杂。 这一想,我莫名想哭。 但总不能为了没吃到鸡蛋哭,这也太那什么了。所以我就努力忍住了。 “……杨复,你到底想怎么样。”他一直没说话,我就又问了一遍。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问:“上回,在派出所,你身上的伤,是我打的还是你自个儿弄的?” 我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事儿,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上回”是哪回,愣了下,回头看着他,没说话。 他坐起来,水肿着一双眼睛对上我的目光。 “……我自己弄的。怎么?”我问他。他总不能现在去告我诬告吧? 他追问:“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这有什么真的假的?他就算问我,是池郑云打的、还是我自己弄的,都能问个真的假的。 我问他:“你自己动没动手你没数?” 他说:“我有个屁数,我他妈有精神病!” 我:“……没,你精神病发作只是操|我,没干别的。” 日,这话说出来,我现在不止社恐,我直接人恐。 但他还没完,耷拉着脑袋在那儿坐着,低声说:“就算不是我……你宁愿拿烟头烫自己都要和我离,我还能说什么。” 我:“……” “我这回真不是故意跟你来的,你能问傅椎祁。”他又说起这事,扭头去拿他手机,“我现在就打给他。” 我正要拦他,他已经拨号出去了。我再去拦,他把手一挡,坚持要对质。 谢谢,我又要社死了。 响了十来声,傅椎祁才接,声音里带着惺忪睡意:“冷知识,新西兰和国内有时差。你知不知道现在国内几点?现在早上九……怎么就九点了……什么事儿?” 杨复清清嗓子,问:“本来来这边出差的是不是你?临时有事儿,让我来,是不是你?” 那边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傅椎祁噗的一声笑了,贱兮兮地问:“黎川是不是在你旁边?他以为你故意追过去的啊?” 我和杨复几乎同时看向对方。杨复还有点懵,但我转瞬就明白了。 第114章 我莫名地仿佛进入到了唐骏铭的精神领域。 傅椎祁轻咳一声, 笑着说:“黎川,是我哄杨复过去的。小喻不知情,他是无意中跟我说漏嘴了。Dylan是小喻的同学嘛, 聊天聊到Dylan邀你过去。正好我也要过去, 地方还挺近的,就让杨复去了,看你们缘分。看来你们挺有缘分的,哈哈哈哈哈。” “……” 只要我不出声,我就不在现场,丢人的就只有杨复。 “哎呀, 既然这么有缘分, 你就再给他次机会呗——” 傅椎祁的话没说完,杨复就把通话挂断了。然后他尴尬地瞅我一眼, 飞快别开脑袋,说:“他有病, 你当他放屁。” “……” 我看你也病得不清。人以群分。 “你放心,”杨复臊眉耷眼,垂着头说, “虽然我还是……但不会再逼你, 也不会纠缠你。我现在这样儿, 配不上你。其实,以前也不怎么配得上。你那时候年纪小, 不懂事儿, 我比你大,占着便宜偷着乐, 由着你胡闹。” 他说着, 停了几秒, 接着说,“那些都是其次,我主要是想说……我……对不起,川儿,我、我那时候,对你干了挺多混账事儿,没脸求你原谅,但还是想跟你再道个歉。你哥没文化你知道的,就是一盲流,没素质,急起来就想着先操了再说。” 我:“……” “那会儿,我知道我是犯你忌讳了,你来真的,想跑。我急了,不知道怎么弄。”他说到这里,咳嗽了两声。 我正要叫他别说了,他接着说:“我想把事儿弄好,结果弄得一团糟,伤害了你。你平时没骂错我,我就是头猪。” 我一怔。 他居然一直记着我平时怎么骂他的,想干什么?有朝一日清算吗? 我原本要问他,既然知道犯我忌讳,又为什么还要那么做。想了想,算了,没意义。他已经做了,这就是他的性格,刚愎自用、独断专行,我和他妈都得听他的。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这样,现在都三十多了,估计这辈子就这样了。 “行了,不说了,”他嗓子哑着,低低地说,“我烧都退了,你去睡吧。我身体好得很。” 骗子精,一开口就是谎话。我忍不住怼他:“你在医院花的钱比我花的多多了。” 他讪笑了笑:“那能说明什么……说明我比你怕死呗。” “你怕死你还搞那些事情干什么?”我终究还是问了他。不打算问的,可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问了。 他依旧低着头,闻言叹了声气,好像我很令他无奈似的。 然后,他抬眼望着我,反问我:“我不搞,谁搞?池郑云会搞?他就是那个什么,怎么说的来着……墙头草,那边有好处往那边倒。他比我还不是个东西,至少我能为了你去拼命,他平时叽叽歪歪废话一堆,真要他拿命了,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 我有时候怀疑,到了下辈子,杨复都不记得我了,他还记得池郑云! 我说:“谁都可以不搞。” 杨复刚说着说着,情绪上来了,语气没刚才软乎,一下子硬了起来,也激动起来,边咳嗽边说:“我咳就是咳咳咳知道你会这么咳咳说……” 可把我糟心得! 却也一下子清醒过来。我干嘛跟他在这里吵,都一拍两散了。 于是,我打断他的话,冷静地说:“别说了,都过去了,我倒个温水给你喝了就睡觉吧。” 我去拿保温杯,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余光注意得到。 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拽住我搞东搞西搞强制,但他终究没动,只是用那股子饿了八天的野狼似的眼神一直盯着我。 可能是他真的悔改了,也可能是他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顶着他这骇人的目光去倒了温水过来,递给他喝。 他一边喝,一边继续盯着我,脸上没了笑意,阴恻恻的。 他喝了几口水,把盖子盖上,杯子放到一边,赶在我开口前斩钉截铁地说:“我就要搞。” 我:“……” 我刚就应该在他水里放点东西,随便什么都好,比如蟑螂,驱风解毒,帮助他早点离开病魔or人间。二选一,随缘选中哪个是哪个。 “不搞你想怎么着?跑?往哪儿跑?躲回镇上去?就为了跟你没关系的这破事儿?就为了他们有病?”他问我。 “我不想跟你车轱辘,你睡觉吧。”我试图简单粗暴地结束话题。 他却来劲了,在那继续轱辘:“我不跟你说,就是因为我知道,我说了,你肯定就会一直跟我说:别搞了、跑吧。你遇到什么事儿,第一反应就是跑,你自己回想回想是不是这样。可有的事儿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川儿。我这么跟你说吧,再来一次,我还是要搞,一个家里不能都是不顶事儿的!” 我都被他气笑了,请问他:“哪还有家?我家都被你拆完了,我有几个你拆几个。” 他一下子不说话了,转头看着墙壁,粗粗地喘气。 半晌,他平息好了情绪,又低下了脑袋,好声好气地服软:“行了,不说了,都休息吧,我这浑身疼。” “疼死你算了。”我恶毒地说。 他低着头笑了两声,又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带着笑意骂我:“小白眼儿狼。” 我真想打他一顿,但一来他现在病着,二来我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我是窝里横,而他不是我窝里的了。 我不说话了,坐到小沙发上,拿毯子裹住自己,闭眼睡觉。 “你回你自己屋去睡啊。”他说。 我不理他。 他改口道:“要不你睡床上来。” 我还是不理他。 他念叨了一阵,终于放弃了,但最后还是不甘心地嘀咕了几声:“你就犟吧,等醒了浑身疼你就知道了……怎么就这么犟。” 我闭着眼睛怼回去:“有你犟吗?” 他想了想,倒是乐了,嘿的一声,说:“这倒是。” “……” 我闭着眼睛也要翻个白眼。他值得。 杨复就是个奇葩,从什么方面来说都是。 明明一身的病,发高烧一晚上不到就退了,早上起床已经能吃能走,靠着翻译器和民宿老板谈笑风生,就偶尔还咳嗽几声。 不像我,被他咒浑身疼,醒了真的疼,烦死。 我知道我在无理取闹。 但反正他不知道,我只在心里和自己说说。 今天天气不妙,出于安全着想,我和Dylan不去跳伞,在民宿里待着。 Dylan是热心肠,听杨复说车抛锚在半路了,问了下周围的建筑环境,就有数了,说和发小一起去帮杨复把车开回来,他发小会修车,他会开车。 杨复推辞了几句,耐不住对方热情,把车钥匙给了他们。 他们离开民宿后,就剩了我和靳哥和一头猪。 靳哥坐得离我们远远的,一脸严肃地捧着手机刷擦边视频。有次我无意看到了。 杨复从墙边的报刊杂志架子上抽了几份,坐到我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了起来。 我不应该理他,但我就想气死他。于是我阴阳怪气地问:“看得懂吗。” 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边翻边笑着说:“我是文盲,又不是瞎子,我看不懂字儿就看图呗。” 气死我。 我不理他了,起身回屋里睡觉去,靳哥跟着我走。 我睡了一觉起来,已经是傍晚了,民宿老板叫我出去吃饭。 都开吃了,没看到杨复。 我以为这货复烧了,就说我去看看。 总不能让人倒在人家民宿里吧?那多晦气啊,影响群体形象。 Dylan咦了一声,问我没看手机吗,杨复没给我留言说吗。 我拿起手机看了下,什么都没有,就问Dylan杨复应该给我留言说什么。 Dylan说:“我们把车修好回来,他就说有事急着走。你在睡觉,没叫你。” 我过了几秒应了一声。 回屋后,我把杨复拉黑了。反正留着也没用。 那天之后,我再没看过杨复的直播,平时眼睛扫到他的消息、甚至只是带杨字或者复字我都嫌晦气,赶紧跳过去。 他既然铁了心不想复合,那就不啊,难道我会觉得很可惜吗? 过了一个多月,范叔暗戳戳地向我刺探军情。 我想了又想,不知道怎么说,就没说,假装没看到,索性不回复他。 这当然不礼貌,但如果我回复,很容易不小心说出不礼貌的话。 反正都不礼貌,就从源头做起吧。 我想,在杨复他妈妈和范叔的眼里,我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白眼狼,甚至还有点拆白党那意思。 仔细想想,我在大部分人眼里可能都是这形象。 但是,我不在乎,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 范叔我可以不回消息,然而,傅椎祁就在公司上班,他一直没退股,现在直接往我办公室跑,跟我说,杨复自打出来,再没沾过荤,男的女的都不碰,平时叫去唱歌打牌都不去,最多吃个饭,吃饭的时候劝酒不喝,别人说颜色笑话,他就闭紧嘴巴只笑不搭腔,好几次把气氛搞僵了。吃完饭,好说歹说都非要赶着回郊区那个农家乐去,出家人都没他恪守清规。 最后,傅椎祁说,那些都算了,要只是那样,他就不费这个心了,可现在杨复都开始抄经书了,神神叨叨的,他怕。 你怕你就别搭理他啊! 我很无语,暗暗地给了傅椎祁一个白眼。 怎么的,不乱搞关系还值得我夸一句还是怎么? 傅椎祁真是闲得蛋疼。 “请你不要再拿这种和我没有关系的事情来找我。”我尽量客气地这么说。但如果他继续纠缠,我就会不客气。 傅椎祁哎呀一声,看起来很愁:“你俩那么多年感情,你怎么舍得啊。” “他让你来的吗?”我问。 他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不是,他倒是让我少管闲事千万别来骚扰你。” “……”我都被他逗笑了,请问他,“那你为什么?” 傅椎祁欲言又止了一番,样子做作得要死,我正要客气地跟他说如果不方便说可以不说可以马上离开我的办公室,他终于难以启齿地启齿了:“小喻说,他原谅我,就跟你和杨复复合一样不可能。那我寻思着,你跟杨复复合了,小喻不就没理由不原谅我了吗,那他不就得原谅我了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逻辑没错吧。” “……” 我平静地做了几个深呼吸。 在这突然而短暂的时间里,我莫名地仿佛进入到了唐骏铭的精神领域。 ——喻兼而终于清醒过来了。早该分了。 但马上我意识到不对,没多想,脱口而出问道:“但你俩不是还在一起……” 我今天中午还看到喻兼而又去傅椎祁办公室呢。 傅椎祁长叹了一声气,蹙着眉头跟我说:“他现在只是还为了他哥那边应付我……我想要他的真心。” 他这话实在是令我恶寒,忍不住戳穿他的险恶用心:“你不想给钱了。” 他沉默着看我,看了很久,几度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样子,但都没说。 当然啊,这种混蛋当然就无话可说啊。 第115章 杨复适合这种小乖乖,肯定能很好地满足他要顶事儿的大男子主义。 被我戳穿险恶用心的傅椎祁无话可说, 夹起尾巴灰溜溜地滚蛋了。 我刚碍于人情场面,白眼只能不动声色暗暗地翻,这下子, 看着他的背影, 我赶紧用力地狠狠地又翻了个大白眼。什么东西。 下班的时候,行云来接我。今天是周五。 他复读一年再战高考,当了我的校友、隔着好些辈的学弟,现在几乎每周末都回来。 今天他说想跨越大半个城区去一家新开的餐馆吃饭,最近这家餐馆在网上评价挺好的。 这两年,行云的性格开朗了很多, 课余时间自己打工赚了些钱, 经济独立了,比起以前, 他舍得“吃喝玩乐”起来。 只是,可能是因为他比他大部分同学都大几岁, 多多少少在私交上有一点代沟的影响,所以吃喝玩乐的对象总是我(附带我的贴身保镖靳哥)。 当然,这是我猜的。 我试探地问过他社交情况, 他说都好, 其实差这几岁的代沟倒不是很大的问题, 主要是大家各忙各的,本身就不太玩在一起, 而且大部分人都有对象, 有时间都和对象约会去了。 啊,大学, 确实, 是搞对象的旺盛期。我那个糟糕的前对象就是我在大学的时候正式搞上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 我就顺便问了下行云有没有人追,肯定有吧。 他老实地说确实有,不过他有喜欢的人,所以都拒绝了。 我大为震惊,十分八卦,试探他喜欢什么人,怎么听起来像是单恋呢? 行云不愿意细说,只说那人不会接受他,他倒没刻意打算为了这段无望的单恋孤独终老,只是还没遇到能让他转移注意力的人。 我听他这么说,怀疑他是男同喜欢上了直男,但他没主动向我出柜,我只能默认他不想出,那我就装傻,识趣地没再问了。 怪不得他现在总找我和他一起吃吃喝喝玩玩呢,估计是那直男交女朋友了,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处于惨烈失恋期的人找惨烈离异的我抱团□□呢。 这么一想,我们爷儿俩可真是惨,怎么就都情路坎坷呢?群体效应吗? 我们去餐厅吃饭,正吃得好好的,我不经意一撇眼,看到了杨复,愣了下,转瞬回过神来,目光扫过他身边眉清目秀、有点眼熟的年轻男人,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过,这都和我没有关系吧。 我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杨复也看到我了,他走到我们这桌,和我们打了声招呼,然后笑着说:“这么巧。”他侧了侧脸朝我示意跟过来的那个年轻人,说,“这小舒,你校友,你们学校出来的反正都是人才,哈哈,我跟他谈投资呢,他有个特好的创业项目。” 碍于其他人也在,我“哦”了一声。如果只有我和杨复两个人,我都懒得哦。 杨复没多说,领着小舒去另一边他们定的桌了。 吃完饭,我们准备离开餐厅,已经走出门口了,我忽然想去洗手间,就让行云靳哥等我下。 解决完个人问题,我正洗着手,身后有人推门进来,我下意识地抬眼从镜子里看了下。 是那个小舒。 我收回目光,继续洗手。 不料,对方客气地叫了我一声:“黎总。” 我抽一旁的纸巾擦着手,转过身看着他,礼貌地回招呼:“你好。” 可能是我“你谁不认识”的表情有点明显了,小舒腼腆地笑了笑:“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几年前,在酒店我们见过,当时我在客房部打工,杨总说资助我读书。”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怪不得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他才十九,过了这几年,二十多了,相貌越发长开了,倒是看起来还跟那时候一样乖乖的。 挺好的,杨复适合这种小乖乖,肯定能很好地满足他要顶事儿的大男子主义。我刻薄地在心里这么想着。 我完全没有和前夫的现任寒暄的兴趣,敷衍地应了一声,准备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不料舒小乖叫住了我:“黎总,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我转头看他,已经做好准备答应他绝对不会和前夫藕断丝连。 事实上我很不想回应这种无聊的事,但是,小男生嘛,看起来这么纯真,说不定杨复还是他初恋呢,那么会对二婚男的前任耿耿于怀担心害怕是正常的,我只需要表个态就能让孩子定下心来,多行善积德的事啊,我为什么不做? 这样多好啊,以后范叔和傅椎祁都不会再暗里明里地劝我复合。 舒小乖还没开始说,脸先红了,好纯情的,杨复不得爱死美死?他好这口。 “黎总,你和杨总……对不起,我好像不应该问你这个,但是……”他为难地小声说着,犹豫了下,说,“当时在酒店,杨总留了我的号码,但后来一直没有打给我,我家里确实挺困难的,就……我知道杨总是谁,就去他当时的公司找了他,请他帮助我。他后来一直资助我读书。” 我委婉地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希望他能理解到我的意思。 “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他理解到了,但没完全理解到,“可是这些话对我很重要,抱歉,请一定听我说完。” “你说。”我只能这么说。 他问:“你和杨总还有可能吗?” 他不等我开口,急急地说:“我知道他爱你,这是当然的,你这么优秀,还这么好看。所以,以前我从不敢有非分之想,虽然我一直……但我知道自己的分量,从不敢肖想不该我的。只是,现在你们分开了……”他落寞地垂眸,“但只要你想的话,杨总会马上回到你的身边,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我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你想多了。” 他眼中一亮,看着我,脸上染了几丝喜色。 我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又要走,他又叫住我:“黎总。” 年纪轻轻,话怎么这么多。 “我可以加你的好友吗?或者留你的手机号码。”他问。 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果断拒绝:“不可以。” 然后我就赶紧离开了,他再叫我我也不停。 过了几天,傅椎祁又晃到我的办公室来了,说:“黎川,有个小孩儿在追杨复,别看长得斯斯文文清清秀秀,追人追得好猛,杨复都要扛不住了。” 那挺好,为什么要扛,赶紧在一起百年好合啊。 我抬眼看着傅椎祁,说:“我说过,没有正经事就请你不要来我的办公室。” 他非但不离开,还拉开我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真的一点也不愿意和杨复复合吗?”他苦口婆心地道德绑架我,“归根结蒂,他是为了你才去坐牢,才去跟边家对着干,别看后来边家是倒了,可那是局势变了,刚开始的时候可没人知道局势会怎么变,他无异于找死。” 没有道德的我油盐不进:“请你出去。” 我总不能亲口告诉傅椎祁是杨复不肯跟我复合吧,我给过台阶,是杨复不要。 话说回来,杨复怎么跟这家伙说的啊?怎么一直都以为是我拒绝复合? 傅椎祁滚蛋后,我思来想去,把杨复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正要打字,突然停下,犹豫了一下,上网查了下怎么不被对方发现地查验是否被对方删除好友或拉黑了。 如果我噼里啪啦打了字发过去却发现被删了或拉黑了,那我成什么了? 我按照网上的步骤,给杨复转账0.1元,跳出来让我输入付款密码,网上的说法就是代表正常好友。 好吧。其实我猜也是这样,刚刚只是以防万一。 我发给杨复:请你管好你的朋友,不要对他乱说话,让他不要再来骚扰我。 杨复很快回了我:傅椎祁?他又找你了?对不起,我这就骂他 傅椎祁还说他抄经呢,肯定是瞎说的,谁抄经还张口就说要骂人这么火爆啊,抄的怒目金刚经吗? 我腹诽着,继续给他发:他坚持认为我是过河拆桥,很为你鸣不平,请你准确地告诉他,你自己不愿意复合,不是我不愿意(当然,现在我也不愿意了) 过了几分钟杨复才回我:刚打电话骂他去了 然后他直接打给我语音通话,我想了想,接了。 “对不起,我刚骂了他,他有病,最近跟喻兼而闹呢,脑子不清楚。其实上次新西兰那事儿后我又跟他说过好几次,让他别瞎掺和。”杨复的声音听起来挺有诚意的,好像他确实很为此抱歉。 我冷冷地说:“反正你去跟他说清楚。” 他犹豫道:“我倒是能说,可我要是真那么说,你不就没面子了么。” 我真是谢谢你这么体贴! 我翻了个白眼,可转念一想,好像又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你别说了,”我说,“不是为了我的面子,我是怕小舒等下误会我上次骗他。” 杨复问:“小舒?哪个小舒?什么误会?” 我说:“上周五在餐厅和你在一起的、追你很猛的、一直被你资助、对你芳心暗许多年、默默等待、终于鼓起勇气的痴情人。” 他沉默了几秒,说:“当时我真把他删了,后来他自己找上来了,那年纪,最爱面子的时候,不是困难到一定份儿上,不至于舍下脸那么干,而且是我先开的口。我后来一直没接触他,都是让周兆去弄的,我就出个钱。” “跟我没关系,我不关心。”我说。 “这倒是。我顺嘴说说……”他说,“上周五跟他吃饭,真就单纯是他毕业了创业,找我和傅椎祁周燕新开的这投资公司投资,谈到饭点儿,就在那餐馆隔壁楼,我们就顺便去了。”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问他。 “唉,顺嘴,习惯了。”他说,“反正,你别瞎想,他是跟我提过那意思,就周五吃完饭说的,我马上就把他拒绝了,回去路上我就打电话给周燕了,这个项目她去跟,我避嫌,不管了。”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并不关心。”我说。 他说:“顺嘴,顺嘴……你刚说怕他误会你上次骗他,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说。 第116章 也可能是因为喝了几口红酒,微醺了。 “真没什么假没什么?”他问。 看来如今我和杨复之间, 确实已经全无信任。不仅我不信任他,他也很不信任我。 他还威胁我:“你要不说,我就不问你, 直接问他。” 那就太尴尬了。 哪怕以后我和舒小乖永远不接触, 夜深人静时,我回想起来,也一定会独自尴尬到痛不欲生。 于是,我赶紧阻止:“你问他干什么?我跟他怎么不关你的事。” “你不想我问他,就你自己说。”杨复说,“我听你这意思, 很不对劲儿。” “没什么好说的。”我说。 他说:“没什么好说的, 那你就歹说给我听听。” “神经病。”我歹说道。 他反正什么话都能接:“你不提醒我都忘了等下要吃药。” 没吃药不要社交! “说不说?”他问。 我怕他真去问,只好说了:“就是别人想追你, 和我确认一下是不是真和你离了。” 杨复傻逼似的问我:“你怎么说的?” 我反问这个傻逼:“我能怎么说?” 他沉默一阵,幽幽地叹了口气, 说:“我没打算再找。”过了两三秒,强调,“完全没起过这个心思。” 关我屁事, 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难道我在乎吗。 然后, 我俩都没说话,静默了好一会儿, 直到他轻声问:“你什么情况?追你的肯定多, 有看上的么?我没别的意思,就随便问问, 不想说就不说。” 关你屁事。 我直接挂断。 他没再打过来, 消息也没发, 一分钟后,把头像改了,改成了估计是随手在网上搜的小沙弥的漫画图片。 佛祖看了都想给他三千块钱,请他换个头像,别来沾边。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傅椎祁没再骚扰我,平时在公司各处遇到,礼节性地朝我笑笑、打声招呼,一句话不多说。 挺好的。 话不投机,半句都多。 而杨复在这段时间默默发癫,头像一天至少换一次,风格多变,仿若一个多重人设的电信诈骗犯。 很快又要过农历新年了。 范叔提前一个月代表阿姨邀请我吃年夜饭,这不好无视,但我也没答应,回他说已经有约。 年三十那晚,燕城下着很大的雪。 别处我不清楚,反正我所在的小区挺冷清。 可能别处也一样。 现在一年比一年年味淡,不像小时候。 以前,虽然大家普遍生活条件较差,但也正因这样,过年是大家难得团聚、“奢侈”一把的时候,平时舍不得买的都穿上、舍不得吃的都做了吃。 可现在日常不缺吃穿用度,就算平时相隔千里,每天都能电话、视频。过年除了能放几天带薪假,就没太多意义了。 就像……人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一点点就足够多,可当拥有的多了,想要的就也多了。 阈值在不知不觉间升高。 三十晚上只有我和行云两个人,靳哥放假。原本我打算去酒店,但行云说他想在家里吃。 我想了下,确实,就我俩坐包间里吃年夜饭,那么大一桌子,酒店的人看了得在心里落泪:这爷儿俩,天煞孤星啊。 我说,那就跟酒店订餐,让送家里来。 行云说不用订,他来做。 我和他不是外人,有些事不需要委婉含蓄,直接地说还是订吧,大过年的,吃好点。 他没说话了。 他的文化成绩和体育成绩都好,人品也好,性格稳定,所以上天取走了他全部的烹饪天赋,这很公平。 我们开着电视,就着背景音吃满桌子菜。 今天过年,开了瓶红酒应景。 平时我俩不怎么喝酒。 至少在对方面前不怎么喝。 今晚也没多喝,就是浅酌,配配菜,借碰杯相互说几句吉祥话,配合一下传统习俗。 正吃着饭,突然有人打我手机,我一看,是小穆总。 小穆总是我司一合作公司老总的儿子,家里三兄弟,排行老二,大我两岁,半年前从国外学成归来。 老穆总有心栽培孩子,逐步把工作往三兄弟手上派。我司的合作往来分给了老二,也就是这个小穆总。 小穆总为人很好来往,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非常绅士。我们公事来往两个月后,某天,他约我吃饭,我没多想,欣然赴约。 饭后,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影院看最近一部热门片。 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什么正经合作关系要在饭局后面看电影?我们又不是合作拍电影。 我谨慎地问他,这和我们后天要续签的合同有什么联系吗。 他说没有任何联系,纯属私人身份邀请我。 我说那就不了吧。 他问我:“你是不喜欢看这部电影,还是不喜欢看电影?” 我不喜欢别人和我搞暧昧。 我说:“都不喜欢。” 他问:“你平时喜欢什么文娱活动?” 我说:“都不喜欢。” 他沉默数秒,问:“是委婉拒绝我的意思吗?” 我说:“是。” 他笑了笑,问:“那,如果我用耐心的、温和的、你能接受的、循序渐进的姿态和方式追求你呢?” “我会直接拒绝。”我说。 “一点机会都没有?”他说,“并不需要你马上或尽快答应,你可以先观察和了解我的诚意。” “对彼此的时间都是一种浪费。”我客气地说。 他说:“好吧,我知道了。” 后来,他确实没再尝试约我或干别的私事,我们维持着友好愉快的合作。 我接了电话,他问我是不是在吃年夜饭,我说是。 他说想来我家拜年。 我说我家没长辈,不需要拜年。 他问我想不想看烟花玩焰火。 我提醒他今年严抓违法燃放烟花爆竹。 其实我更想说我们都三十多了…… 而且,我都说了不接受追求,怎么又有这意思? 讨厌被人追求,尤其是我已经拒绝过一次的前提下。这令我想起池郑云。 池郑云又开始给我写邮件了…… 我真的很担心有朝一日警察查到我头上来、怀疑我是他同伙。 小穆总问:“那……想不想打雪仗?堆雪人?” “不想。”我说。 俩人加一起都过半百了,但凡他是说围炉烤橘子,我也还是会拒绝,可至少不会在心里说这句话。 “好吧。”他笑道,“刚和家人吃饭,喝了点酒,被催婚。我就想起了你。虽然早就被你拒绝了,可是,忍不住想,万一这几月里你改了主意呢。” “不会。”我说。 “那不打扰你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他说。 “你也一样,新年快乐。”我说。 我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坐在对面的行云问我:“谁?” “小穆总。你上次见过。”我说。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行云课余有空时,我会带他去饭局或其他场合。 我对他明确说过,绝不强求他将来进入公司,他想从事什么职业,他自己决定,我只是尽可能地为他扩充可选面。 如果他不想参与这些社交场合,我不会勉强。 他说他挺愿意的。 “他在追你?”行云问。 “……” 孩子到底是大了,好意思提起这种话题了。 也可能是因为喝了几口红酒,微醺了。 我没回答,垂眸舀汤。 行云没追问,也继续吃菜。 吃完饭,在客厅坐到跨年,互道新年快乐,终于可以回房睡觉了。 其实我早就困了。 而且,说实话,挺无聊的。 不是行云无聊,而是如今过年这件事本身无聊。 亲朋好友多、爱热闹的人才觉得有意思,而这只会衬托得我家越发冷清,就很尴尬。 我边上楼边盘算:明年春节,和行云去国外过吧。 听说国外春节氛围很浓烈,又是舞龙又是舞狮子,还放烟花爆竹,大广场上人山人海一起倒数。我们两个寡王就可以蹭一蹭别人的热闹。 回房往床上一躺。 手机从刚刚就振动个不停。我知道,肯定都是拜年消息和群里发红包。 拿起来一看,如我所料。 反正绝大多数拜年都是群发,我就群回。 至于红包,我意思意思抢了几个,懒得多抢,转钱给助理小薛,让他代我去员工群里发。 然后我把手机一扔,闭上眼睛睡觉。 刚才一直犯困,这会儿却躺了好一阵都没睡着,又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翻看朋友圈。 几乎都是合作方负责人,几乎都是发团年饭、全家福、年会之类。 倒不怎么羡慕。 他们看起来皆大欢喜、阖家团圆,其实各有各的问题。 出轨、养情人、私生子、争权夺利、玩心眼。 此时的粉饰太平、美好假象,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虚伪、可悲。 我再次扔开手机,叹了声气,下了床,穿上羽绒服,戴上手套帽子和围巾,拿出网购的夹鸭子模具,拉开露台门。 这个露台没封窗,大雪落了厚厚的一层。 而且,周围我目光所及之处都没人。 附近的房屋院落里虽然有灯光,但我知道,很多邻居没在这过年,只是开着灯而已,年三十嘛,夜里不关灯。 就算有人在家,这么冷,又这么晚了,肯定在屋里待着。 我放心地开始量产小鸭子,每量产一批次十只,就一只一只地摆到扶栏上。 这无疑是幼稚的,但我小时候没有这种玩具。或许有,但当时我不知道。总之,我以前没有玩过。 如果因为年纪稍嫌大了而现在不玩,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人只会年岁逐增,绝不会递减。 我正投入着,突然寂静的夜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吓我一跳,转头往外看,以为是保安巡夜路过,可一个人都没看到。 我想了下,可能是听错了,就收回目光,继续玩我的。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听到好几声闷咳。 这次他咳得多,我听得分明,就是有人在咳嗽,而且这人还在努力压着不想咳,可咳嗽很难被压住。 我放下模具,站起身,往下面四周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遍,还是没看到人。 当然我看不到人,因为那十有八九是一头猪。 我站着没动,没过多久,压抑的咳声又响了起来。 这回,我很快就锁定了那个位于视觉死角的昏暗方向,张了张嘴,终究没出声,转身进屋。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穆总:说好的年过半百了…… 黎总:只有我一个人,就不过半百了 原大纲中设定本来是堆雪人,稍微改了下,改成了夹鸭子 爱好网购圈上线 第117章 川儿,我怕你! 我出去的时候, 猪还停留在原地,没走。 他没戴帽子,头发上、围巾上、呢大衣的肩头上, 都落着不薄的雪, 不知在这里站多久了,但推测肯定是在我夹鸭子前就来了。 否则,他就算再蹑手蹑脚,我都肯定能注意到响动声。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神经病。 也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什么,还是出来见他了。 可能因为我的精神也不是很正常。 我有疯批基因来的嘛。 这个理由挺能站得住脚的。 遇事不决,不是社恐, 就是疯批。 他微微佝着腰, 低着头,使劲捂着嘴, 屡败屡战地继续尝试压抑咳嗽。 虽然估计一声都没压住过。 有句话叫:在这个世界上,唯有爱情和咳嗽无法掩饰。 但他是个犟种, 他认定的事情,不管行不行,反正他觉得行, 那就不行也得行, 就是这么蛮横。 从小时候到后来, 到此刻,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只是从前的我一无所有, 只能依附他, 所有的一切都靠他,所以那个时候没有矛盾。甚至, 他的强势、他的大包大揽, 对于我来说, 是有利益的好事。 而后来我逐渐长大,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翅膀硬了,不再需要依靠他生存。 这么一想,他确实是挺可怜的,掏心挖肺地忙活完,落了这个下场。 可其实至少不用沦落到此刻这个场景的,谁让他就是要犟。 我真的很烦他,比烦其他人更多倍地烦着他。 因为,其他人烦到我,我可以直接不理,不光是行动上的不理,从心理上我也不理,可他我不行。我尝试过欺骗自己,可是……爱是无法掩饰的。 这一点令我对他烦上加烦。 唐骏铭说的道理我都懂,可如果道理能够轻而易举地战胜人类的情感,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我。 杨复闷声咳完,抬眼对上我的视线,怔了怔,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背脊,放下捂嘴的手,脸上闪过几分讪讪。 半晌,他张开嘴,正要说话,突然停住,扭过头去又咳嗽了几声,手握成拳抵在嘴边。 他小时候不是这么咳嗽的,本来在干什么、朝着哪里,就直接对着那块空气咳,边咳边继续干原本的事,毫无避忌讲究。 我纠正他,说那样不礼貌也不卫生,他就改了,倒是不在这种事上硬犟。 他咳完,犹豫了下,转头看着我,扯着嘴角笑,说:“新年快乐。我……吃多了,散散步,散着散着,散这儿来了。” “明天我投诉保安。”我说。 “别啊,大过年的……”他哎呀了两声,冲我谄笑着,倒没多说什么。 他知道我不会真的那么做。 我俩看着彼此,空气里安静了十来秒,他从大衣的兜里摸出一个红包递向我。 我双手一直插兜,垂眸瞥了眼这红包,目光冷漠地回到他脸上,没接,也没说话。 “给行云的。”他说。 给行雨的我也依旧不接。 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会儿,收了回去,红包揣回兜里,眼睛定定地瞅着我。 又过了十来秒,他脚动了动,似乎是想朝我走过来,可最终也只是动了动。 “……穆琛人真挺不错的,能给他个机会试试。” 他停了下,接着说,“他自己来找我的,说喜欢你,认真想追你。我以前跟他不熟,跟他哥他爸熟,这回都打听了。他家情况挺好,家人间和睦,没那些抢家产的戏。他大学谈过一个,为这跟家里出了柜,结果对方是个坑,最后分了。不过那不算什么白月光,就普通一恋爱,他这些年没再找对象,是因为被那回坑怕了,而且年轻的时候学习心事业心比较重,现在倒是又有了组建家庭的心思。” 杨复的骚操作太多了,我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了。 所以此刻我能够平静地把一万句“你俩都有病吧”只放在心中,嘴里简单地说:“不关你的事。” 看来这个小穆总确实不正常。 想追我就算了,被拒绝之后今天旧话重提也算了,居然还偷偷地去杨复报备过?在想什么? 杨复轻轻地叹了一声气,苦口婆心地劝我:“总得……至少,有个人陪你一起夹鸭子吧,你自己在那儿夹,夹了还得自个儿摆,蹲蹲起起的,多累啊。” 他就是有办法让我不能保持冷静。 “你有病吧?”我忍不住如此问候他。 “唉……”他又叹气,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下,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外头冷,我也走。” 说着,他就转过身去朝小区出口方向走。 他真的就是来气我的,年三十……不,现在是初一了。 大年初一,太阳还没出来,他出现在这里,为了气我。 我实在是气不过,扭头从旁边随手抓了一捧雪捏成球,朝他后背狠狠砸了过去。雪花在他的背上炸开。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模样十分关切:“你赶紧进去吧,别着凉了。” 死了算了,活着也是早晚被他气死。 我这么想着,蹲地上捏雪球,这次我要捏个大的去砸他,刚才那个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人身伤害,我要捏一个能造成的。 我正使劲捏着,杨复走过来,蹲在我旁边,又叹气。 叹完了气,他说:“要不,你拉开我领子,直接往里塞吧,就出气儿了,出完气儿你赶紧回屋去吧,这天冷,等下你也咳嗽了。” 说着,他应景地又咳了几声。 别以为咳几声我就会心软。 现在距离近,我看我手头这个已经差不多了,就扭头朝他手臂上狠狠一砸,然后低头继续捏新的。 杨复沉默了一阵,低头也捏起来,边捏边问:“想砸多少个?你别捏了,你砸吧,我来捏。” 他就是懂怎么让我火冒三丈。 我把手头这个还没捏完的砸他胳膊上,直接用手揍他。 他闷头继续捏雪球,被我使劲儿一推坐到了地上,他就默默地爬起来继续蹲着捏。 这要不是地上是雪,他怕屁股那块的衣服等会儿雪化了留下水渍印子尴尬,肯定都不爬起来继续蹲了,他在哪里坐着就能在哪里继续坐着捏雪球。 我就是知道,我比谁都知道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杨复?!”我质问他。 他终于有了反应,扭头在嘴前竖起手指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别人都睡了。” 好像他多有公德心一样! 不过,确实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嚷嚷。 我就没再说话,站起身,揪着他后脖领示意他起来。 他只好站起身。 我继续揪着他的后脖领,把他扯到了我车上,关上车门,发动车子,打开暖气,然后靠着椅背坐着。 我们一时都没说话,也没看着彼此。 过了会儿,他又开始咳咳咳,听得好烦,我把羽绒服兜里的保温杯拿出来往他怀里一扔,还是没正眼看他,继续看着车前方。 他没喝,边咳边把保温杯放到杯托上,终于不咳了,又叹气。 然后,他低声说:“我就是……想你以后能幸福。” “我的幸福都是被你毁掉的。”我说。 我全部的幸福来源于他,也都毁于他。我恨他就像我烦他一样,因为无法彻底地纯粹地恨他而更加地恨他。 他说:“我知道,所以我想补救一下。” 你知道个屁,补救个屁。 我们又陷入到了静默之中。 这次,静默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只有偶尔他咳两声。 直到,天亮了。我们坐了很多个小时。 我不知道他,反正我了无睡意,心里只在想一件事:如果他要下车离开,我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我不知道。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的脑子里竟然闪过了这样的想法—— 他当初能囚禁我,为什么我不能囚禁他呢?我也可以这么做。 他的接受能力肯定比我大。 反正……反正他还是爱着我的。 他肯定是还爱着我的。 但是,太阳升起了。 初阳照到了车库里,照到了车里,照到了我的身上。 一切明亮起来,包括我心底里黑暗的角落。 我不能那么做。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能那么做。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转身开车门,下车。 几乎是在我开门的同一瞬间,他也开车门,然后以比我快的速度下去,绕过车头,站在我要出去的路上。 我看他一眼,收回目光,径直向前走。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忽的抓住我的手腕,声音有些嘶哑,很急切地说:“川儿,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停着脚步,没看他。 过了几秒,他紧紧地抱住我,哽咽道:“川儿,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我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着车库外面,可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他抱着我的胳膊非常用力,想勒死我似的用力。 但他肯定不是真想勒死我,他只是想把我勒到他的身体里面,和他融为一体。 他什么好听的都说不出来,只会像复读机一样,反复让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终于,我开口了,说:“是你不要我。” 却在这里不停地要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再有精神病也不能有这种颠倒黑白的特权吧。 他却非要和我争,说:“是你不要我。” 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向我告我的状:“你心里恨我。我受不了你恨我,川儿,我真受不了。我知道我该遭你恨,但我还是受不了。我怕,川儿,我怕你!” 我:“……” “……我怕你,川儿。” 他又开启了复读机模式,一直说他怕我。 这太荒谬。比他哭还要荒谬。 * 作者有话要说: 圈:主要是家里缺个能做饭的,老在外吃不好,行云会长不高的 行云:…… 第118章 正文完结 “……我不知道给你什么、给多少, 才够。不管多少,我都觉得不够。你没把自己给我的时候,我都觉得不够, 你给了, 我就更凑不够了。”他说。 虽然他这么语无伦次,我还是听明白了。 所以他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地非要当他的孤胆英雄。 他想把所有他觉得好的都给我,他也确实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从小到大,从村里到镇上,再到燕城,他把他有的都给我, 没有的他就去跟人争、跟人抢, 然后还是给我。 “可是,有一些是我不需要的。”我说。 “我知道, 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非要给。”他很执拗,“不这么做, 我就配不上你。你多好,我多不好,我凭什么讨你?你凭什么跟我?” “凭我喜欢你。”我低声说。 “你傻、好哄, 才这么说。”他不假思索地这么说。 “……” 我正思考要不要踹开他, 他说:“但我现在明白了。” 明白了?那我暂且先不踹开, 先听听。 如果说得不好,我再踹不迟。 可能他就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而且也知道自己说不出好听的, 所以没继续往里说,只哀求我:“川儿, 再给我次机会, 最后一次。我再也不让你伤心了, 我发誓。” “你每次都这么说。”我说。 他好像生怕我是要拒绝他,听了这话,抱我的手暗暗地用了用力。 可是,当我尝试推开他的时候,虽然这一下没能成功,可他犹豫了一下,自己松了松手,给我留出了活动的空间。 我得以微微地仰起脸看着他。 他正低着头,看着我。 此刻的他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和无助,眉间蹙起,真的很怕我似的,眼睛里湿漉漉的。 如果我拒绝他,他一定又会哭出来吧。 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也挺怕他的,我怕他哭,他哭起来我感觉我的世界观就像被扔进了混凝土搅拌机里不停地搅动。 他明明……应该是什么都不怕的。 一直以来他都是最勇敢的,保护着他妈妈、保护着我,保护着我们的家。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在哪里,他都站在我们的前面,用他自己的身体替我们遮风挡雨。 只比我大两岁的他一度在我的心里是无所不能的神。 我这么想无可厚非,糟糕的是,他也是这么要求他自己的。 所以,他总是报喜不报忧,把他觉得不好的都瞒着我,他想竭尽他所能给我打造一个真空的暖室,他一直在勉强地沿着这条艰难的路往前走。 可是,他终究并不是真正的无所不能的神。 他只是一个人,一个拖带着两个重重的包袱、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泥泞地里前行的普通人。 甚至,他的出发点比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更远,连地形都更崎岖。 …… 他却又真的做了我那么多年的保护神。 这个世界本质上是无神的也就罢了,倘若它真的存在神,而杨复不是,那么这个世界就其实是没有神的,神的存在就是个谎言。 抑或我的存在是谎言,其实我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总之一定是这样的,否则一切说不通。 可是,无论是神也好,人也罢,他的软肋都是我。 他怕我。 他小的时候不怕欺负他妈妈的村民,大了不怕只手遮天的边家,他唯独怕我。 明明我是全世界里对他而言应该最没有危险性的。 可他又确实是我在全世界唯一欺负过的人。 我和他之间的牵扯恩怨太复杂了,复杂到剥不开、分不清。 哪怕硬撕,连皮带肉,撕得血肉模糊、血淋淋的,很快就又会长到一起,又要如法炮制,反复循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也许永远都不会。也许至死方休。 也许,我们可以不硬撕,这太痛的,我怕痛。 我们凝视着彼此,直到我闭上眼睛。 他的吻落在了我的嘴唇上,逐渐地炽热起来。 他的手臂收紧,用力地把我搂在他的怀里,直到我们越发地、进一步地把无数细小的、长满倒刺的根系深深扎入对方的骨肉血管,确保谁都不能活着逃离。 (正文完结)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未尽的事情会在接下来的番外里陆续展开。有些事情,黎川的第一人称不太好自然地写出来,会有点刻意的感觉。或者是,那事情对结局黎川和杨复的和好不起绝对性或非常重要的作用,就暂且没有在结局写,作为补充放在番外。正文就定格在他俩决定和好这里吧。 第1卷 番外 第119章 番外一 杨复视角(非第一人称) 1. 杨复有一段很想忘掉的记忆, 但显然这很难人为控制。 记不清具体是几岁了,总之很小,小到他只能没用地被他妈抱在怀里, 母子俩缩在房间角落里, 一起听外面的院门被好几个人踹得砰砰直响。 外面是黑的,是夜里。 乡村的夜是安静的,所以踹门声显得越发剧烈和恐怖。 有好几下,他俩疑心门马上就要被踹开了。 外面的人就会冲进来,把房子的门也踹破,或者把窗户打破, 然后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打砸坏, 还会打他妈,也许会连他一起打。 乡下捉奸, 要么不捉,既然捉了, 就往往是这个架势。 可是,只针对小三。 至于男人,就是“正室”在家摆几天脸子、埋怨些句, 事就过去了。 毕竟, 男人的家就是“正室”的家, 男人是“正室”的男人,“正室”肯定舍不得砸自己的家、打自己的男人。 再说了, 错肯定在那不要脸的女人身上! 一定是女人先勾引男人, 男人才会动歪心思,说起来, 男人勉强能算是涉世未深的受害者, 单纯得嘞! 所以, 小三一定要打!狠狠地打!唯一地打! 虽然冯兰(杨复他妈)不承认自己是小三,虽然还不要脸地说其实是男人死缠烂打甚至威逼利诱,她倒好像是个贞洁烈妇——但“正室”才不管这说辞。 无论事实是什么,总之,没有冯兰,男人就不能勾搭冯兰,是不是这个理?这么论,错儿是不是冯兰的?没冤枉她吧? 再说了,一个寡妇,带着儿子,没钱,过得差,肯定要动歪脑筋,就想哄着别人家男人来帮她养儿子! …… 那天晚上后来发生了什么,门有没有被踹破、正室及其纠集的娘家人有没有冲进来打砸—— 很诡异的,杨复没有这段记忆。 他只记得前半段,不记得后半段,完全不记得。 要么就都忘了吧,他心想。 可后半段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前半段怎么都忘不掉。 他也记不清自己第一次发疯拿起菜刀(也许是镰刀,或者其他东西)追着那些人砍具体是什么时候什么事儿了。 应该是大了些。 总之,他学会了怎么解决那些问题。 就是:那些人横,他就更横;那些人发疯,他就更疯。 总要有一方是怕的,这一方不是那些人,就要是他,那他肯定不选自己。 在这个野蛮的疯狂的世界里,他只能适应它的规则,野蛮地疯狂地生存。 2. 杨复腰间挂着镰刀,背着竹筐,筐里放着他刚在自家地里割的菜,大步地往家里走。 走到半截,听到前方小路口站着一群八婆在口水乱飞地说闲话。 杨复从旁边走过,有人看到了他,忙对其他人使眼色。 空气在一瞬间安静了,静得好像刚刚那阵七嘴八舌的吵闹是错觉。 众人都暗暗地用怪异的、微妙的、嫌弃的、鄙夷的眼神瞅杨复。 不敢光明正大地瞅,怕杨复发疯。 瞧那镰刀,磨得雪亮。 家里和杨复家挨着的王三婶子压力特别大。 她好多次偷偷地跟大家说,这个疯孩子总是大半夜坐在院里磨刀,啥刀都磨,把家里能磨的刀锋都磨得反光,不知道想干啥,一声一声噌噌的,她家听得清清楚楚,全家都连着做噩梦,晚上睡觉都反锁门。 毕竟,杨复曾经真的持柴刀砍过她家院子的大木门。 她男人被吓得往地窖里窜。 杨复走远了十来步,身后的声音渐渐恢复了。 不过,他刚被她们发现前,已经听到了几耳朵。 她们在讨论新到村儿里的一个小孩儿,黎川。 黎明的黎,山川的川。 好名字。 杨复觉得这是个好名字。 又是黎明又是山川,很贴近大自然,很纯天然。 杨复的家乡在大平原上,没有山,非常平,连个稍微高点的土坡都少见。 但他在电视上看到过山,很漂亮。 黎明时候的山,肯定有雾,雾蒙蒙的山,跟画儿似的。 那群八婆还说,这个叫黎川的小孩儿长得很漂亮。 当然,她们原话是说:长得跟他妈似的,是个小狐狸精。 狐狸精,肯定是非常漂亮的。杨复心道。 封神榜里的妖妃妲己就是狐狸精,特漂亮,纣王都为她亡国了。 杨复看电视的时候,一直觉得纣王是个傻子,他无法理解的傻子。 3. 黎川确实像狐狸精。 杨复看到黎川的第一眼,就在心里这么觉得。 当然,也像画儿。 他原本纯属路过,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杨桂强的嚷嚷声,就很随意地瞥了眼。 这一瞥,眼珠子半天没收回来。 他在这之前没见过黎川,照片也没看过,但他就看着一眼,就知道这肯定是那个黎川。 直觉。 当然,这也不难猜,这个村里很少来生人。 黎川特别小。 不止是矮,他还瘦,非常瘦,跟杨桂强旁边一个身高差不多的本地小孩比,他直接小了一个号。 这令他看起来很弱,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的羸弱。 他还很白,比在场所有人、包括杨复,白了至少两个号。 乡下孩子,上小学了,多多少少要跟着家里人下地劳作。 就算实在宠着不下地,也会在田埂间呼朋唤友地顶着烈日疯跑玩耍。 加上祖辈的遗传,肤色很深,黄偏黑。 黎川不一样,他白得像冬天新下的雪。 当然,白不一定就是好。 黎川漂亮归漂亮,但杨复回过神后再看,就敏锐地察觉出了这小狐狸精,不是,是这小孩儿,他身体不好,唇色淡淡的,眉眼间恹恹的。 但撑着股说不上来的傲气和娇贵。 他看着杨桂强他们时,没有低头缩肩,相反,他背挺得绷直,紧抿着嘴角,微微仰着下巴,眼神里有那么点儿害怕,更多的却是不服。 很突然地,杨复想起了那个自己不想记得的前半段。 想起了前半段里的自己。 那个不能自保、更不能保护别人的自己。 他随手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挡到了黎川的面前,酷酷地对杨桂强说:“这人我罩了。” 4. 杨复只是拿下镰刀问杨桂强是不是要打架,这群怂蛋就飞快地滚蛋了。 这很正常。 杨复把镰刀别回腰间,转过身,近距离仔细地上上下下观摩这妲己……不是,是这小狐狸精……不是,是这、这谁来着…… 哦,黎川。想起来了。黎川。 长得可真秀气啊。 “你叫什么?”杨复故意装作不认识地这么问。 “黎川。”黎川回答道。 黎川的口音很好玩儿,前后鼻音不分,小孩儿说话似的。 他的意思是,比黎川这个小孩儿还要小的小孩儿,两三岁时刚学说话的小孩儿,奶声奶气的咬字不准。 所以,杨复又故意了。 他故意一本正经地问:“你会说普通话吗?” 黎川回答的态度很认真,这令他看起来更可爱了。 他认真地说:“我就是说的普通话。” 严格来说,他说的是:我就似缩的普通发。 杨复很努力地忍住了,没笑出来。 他不记得自己上回这么轻松地想笑是什么时候什么事了。 他一般就是冷笑,或者狞笑。 前者是他发自本能,后者则被他用来装疯子吓人。 所以,他更想逗黎川了。 “就算是南方,应该也不会有人取名字叫泥圈吧?”他故意问。 不过,黎川刚刚的发音确实是挺像“泥圈”,这倒不是他瞎说。 黎川说:“我叫黎(ni)川(quan)。” 杨复很感受得到他的努力和认真,但效果并不怎么样。 “泥……圈……?”杨复放慢语速。 黎川的小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看起来有点儿迷茫,又有点儿委屈,特单纯。 “黎(ni)——川(quan)——”黎川也放慢语速,身体都绷紧了,好像全部的力气都集中到了舌头上,努力想要抻直它。 杨复以往逗人是充满恶意的逗,往往对方会被他逗得哭爹喊娘,可他逗黎川可不是因为想让黎川哭爹喊娘。 他一时把握不准其中尺度,只能见好就收,假装自己辨出来了,不是泥圈,是黎川。 黎川顿时浅浅地吐出一口气,眉头松开,身体放松下来,说:“对。” 太有意思了。 有意思到杨复忍不住又逗了一句:“你刚才真的说的是泥圈。” 黎川又皱了眉头,嘴抿紧了,微微地撅起来,应该是生气了。 第120章 杨复视角(非第一人称) 5. 黎川很容易生气, 但是很少生气。 这句话看起来很矛盾,却是真实的。 简单来说就是:黎川总是生闷气。 他有气不冲人发,默默地自己待着, 低着眼, 拉着脸,模样别提多委屈了,也别提多叫人看着心疼了。 但是吧,也会引得坏蛋故意逗他,就为了看他这样子。 杨复非常愿意承认自己就是这个大坏蛋。 而且,只有他能做这个大坏蛋。 别人, 比如贼心不死的杨桂强, 如果也想对黎川当大坏蛋,他决不允许。 小孩儿也懂美丑, 也喜欢好看的人,这是人的天性, 杨桂强不例外。 黎川确确实实漂亮得超乎了村儿里大家的想象。 而且,他是从南方来的,从城里来的, 更是增添了神秘的色彩。 杨桂强深深地怀疑黎川是女扮男装(电视剧看多了)。 于是, 杨桂强频繁蹲点黎川。 但凡黎川落单, 杨桂强就冒出来,完全和电视剧里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一样, 张着手臂拦着去路, 冲受害者嘿嘿嘿地笑。 黎川不爱说话,尤其是被杨复指出普通话不标准后, 就更不爱说了。 何况, 还是对着杨桂强这个小瘪三。 他就只是用水汪汪的大眼睛警觉地、害怕地、生气地瞪着对方, 偶尔还抿一抿嘴。 杨桂强被美得心花怒放、头晕眼花、不知东南西北自己姓甚名谁,嘴里在说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反正有什么说什么,没什么也说什么。 中心思想倒是固定:跟我! 杨桂强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如果黎川真是女扮男装,那肯定是以后给自己当媳妇儿; 如果不幸是男的,那至少收个小弟、搁在身边,每天看着也不亏啊! 有事儿没事儿捏捏脸拉拉手,也很美滋滋! 但,算盘再响,终究怕拳头。 被杨复揍过八顿后,杨桂强终于放弃了自己的这个野望。 杨复一次比一次揍得狠就不说了,更主要是,杨复揍烦了,发话说还有下次就直接上镰刀把他的东西割了,一了百了,不用管黎川是不是女扮男装了,自己当太监去吧! 杨桂强深深地相信杨复会说到做到。 杨桂强是村儿里小孩群中的一霸,他都被杨复揍服了,从此看到黎川就绕路走,别的小孩就更怕了。 何况,本来其他小孩儿就没杨桂强那么色字头上一把刀。 能扛到挨杨复第八顿揍才放弃,杨桂强已经可以说是非常的顽强了。 6. 一开始是为了防杨桂强这个鳖孙,杨复每天接送黎川上下学。 后来,杨桂强被揍服了,危机解除了,杨复已经习惯了,反正也就那么会儿的路程。 他就继续接送。 刚开始,黎川对他怯生生的,虽然会跟着他走、被杨桂强找上时会飞奔来躲他身后边儿,但总跟他隔着一步距离,好像他长得很吓人一样。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刚认识的时候他用镰刀逗了下黎川,加上杨桂强他们乱嚷嚷说他是疯子会砍人,给黎川留下了心理阴影…… 咳。 谁让黎川那时候小眼神总偷偷地往他镰刀上飘呢,在想什么一看就看出来了,杨复实在是没忍住,使劲儿憋着笑,逗了几句。 黎川实在是非常可爱。 他小脾气挺多,说几句就急眼,但又怂唧唧,急眼了只敢偷偷地翻白眼,还以为杨复没看到。 一旦杨复看他,他就马上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但眼神会有一点点不自然的飘忽。 有种戳一下翻一下肚皮的可爱。 杨复完全把持不住。 来往多了,黎川渐渐放下了对杨复的防备,俩人走一起时,越贴越近。 某天,杨复走着走着,突然衣角一重。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看一脸无辜的黎川,低头看看黎川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抬头再度看黎川,以为对方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但黎川一言不发,看神色没话要说,只是单纯的想攥着他的衣角。 他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黎川就当他是同意了,一直这么贴着他走。 当天晚上,杨复在床上躺到大半夜了还没睡着,一闭眼就想起黎川拽着他衣角跟着他走了一路。 就……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一想到就忍不住傻笑起来。 这样真挺傻的。 傻得他自个儿都臊得慌。 他想来想去,觉得不能再想了,得睡觉。 这么晚了,明儿还有明儿一天的事儿忙活呢。 可是死活睡不着。 那就别睡了,也别干躺着,起身找点事儿干。 杨复就去院子里把家里的刀锋都磨了一遍。 挺久没大半夜的月下磨刀了。 毕竟隔壁那家鳖孙已经很久没敢找他妈的麻烦、说他妈的闲话了。 7. 虽然黎川爱生气,但黎川生气主要是被杨复逗出来的。 杨复不逗的大多数时候,黎川安安静静的,乖乖的。 特乖。 杨复再没见过比他还乖的小孩儿。 当然,不排除原因是杨复没跟其他小孩儿正常打过交道。 村里的大人都教自家孩子离杨复远点,生怕杨复一言不合就咬人。 其实他们不用特意教,小孩天然懂根据大人的脸色态度抱团。 当然,他们这么教了,就更坐实了杨复的恐怖之处。小孩本来见了杨复就跑,这下子跑得更快了。 杨复从来不在乎被孤立。 抛开别的先不说,他也懒得跟一堆邋遢鬼玩。 相对于村里其他小孩来说,杨复算是很爱干净、很讲究的,就算家里穷,衣服也从来不会脏兮兮、皱巴巴的。 他妈身体不好,不能劳累,他家没洗衣机,他很小开始就自己洗衣服,洗得很勤快,还用开水壶去熨衣服。 黎川就很干净,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杨复刚开始以为黎川喷香水儿,毕竟是城里来的嘛,城里人喷香水儿多正常的一件事儿啊。 但他逮着机会就想冲黎川犯犯贱,故意用贱贱的语气说:“哟,还喷香水儿!你们南方人就是讲究!” 黎川无辜地看着他,说:“我没喷香水。” “你喷就喷了,我又不笑你,又不要你的香水儿。”杨复说。 “我真没喷。”黎川说。 杨复见他满脸真诚,愣了下,又凑过去嗅嗅,问:“那你怎么身上这么香?” 黎川低头嗅嗅自己,没闻到香味,微微皱眉,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杨复,怀疑杨复在使坏戏弄自己。 杨复看懂他的神色,说:“我真闻到了,不信你闻闻我再闻闻你自己,是不是味道不一样。” 黎川没动,还是用怀疑的目光看他。 杨复就走到黎川面前,拉长脖子侧着脑袋,脖颈递送到黎川鼻子底下给他闻。 黎川被迫闻了几下,再扭头闻闻自己,比较了一下,是有那么一点气味上的差别。 “香皂不同吧。”黎川说。 杨复非要见见黎川用的香皂。 他实在是太喜欢这气味了,等他家的香皂用完了,他就买黎川用的同款。 他现在洗头洗澡用的香皂能洗干净,但气味就……而且过一阵子就索性没气味了。 黎川带着杨复回姨婆家,拿姨婆家的香皂给杨复看。 这是一块平平无奇的香皂,甚至看起来和杨复用的是同一款。 杨复没辙了。 黎川身上的香味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是一个未解之谜,直到十几、二十年后杨复都没弄明白,但它就是长久地存在着。 只是那时候杨复已经有钱了,某天,他突发奇想,求黎川跟他去见调香师,让调香师给他特别定制黎川体味的香水,他要用。 黎川不但骂他有病,还坚定拒绝。 8. 不多久,黎川搬到了杨复家住。 起因很糟糕:黎川姨婆的小儿子要猥亵黎川。 杨复万分庆幸自己那天提早去找黎川,才及时把人救了,否则……否则他坐牢枪毙也要杀了那个王八蛋。 但就算那个王八蛋死了,也根本弥补不了黎川受到的伤害! 黎川被吓得不轻,脸煞白,瘦小的身子直抖,主动地投进杨复的怀里,两只手死死地揪着杨复的衣服。 就好像,杨复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杨复又一次地想起了那段半截记忆里的自己。 就好像……黎川就是那个时候的自己。 不,黎川比那个时候的自己更脆弱。 好在,黎川有现在的自己保护;而那个时候的自己,只有和自己一样害怕且无能为力的妈妈。 所以,一定要保护好黎川。 不能让黎川变成现在的杨复。 9. 杨复有时候会迷茫于如何更正确地喂养脆弱的黎川。 黎川太瘦小了,杨复特担心黎川这样下去会跟自己妈一样体弱多病。 而且,一开始黎川吃东西好好儿的,给什么吃什么,可慢慢地,他居然开始挑食。 尤其是搬到杨复家之后,黎川越来越挑,稍微肥一点点的肉都不肯吃了,很多种类的蔬菜瓜果也不吃。 甚至,同一个菜,炒的吃,蒸就不吃。 “你以前不是吃南瓜吃得好好的吗?还有五花肉。”杨复质问道。 黎川不说话,只用害怕的眼神瞅着杨复,小眉头一撇,委屈巴巴地抿着嘴。 “别又跟我来这套。”杨复说。 他曾上过当,后来就回过味儿来了。 黎川虽然乖,但毕竟是个小狐狸精,有狡猾的地方,比如因为挑食被杨复说道的时候就装无辜装可怜装委屈。 虽然杨复已经看穿并说破,但黎川挺能坚持,硬是继续装。 “……”杨复的声音小了点儿,语气柔和一些,带着几分无奈,连哄带吓,“你不多吃点儿,营养不良,长不高,以后是个矮子,娶不到媳妇儿!” 黎川说话了,小声说:“我又不娶媳妇。” 杨复好气又好笑:“你不娶媳妇儿你当老光棍儿!” “老光棍就老光棍。”黎川继续还嘴,油盐不进。 杨复:“……” *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2023年快乐! 复子:被小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