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乞丐》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爱情乞丐 by 种什么 作品简介 人心不足蛇吞象 有猫还想有对象 冷面酷哥兽医x呆萌宠物博主 毛茸茸的爱情故事 爱情是最大的都市传说,成年人的童话故事。 乞丐两手空空,他太贪心了,金币都不放在眼里,只想要钻石。 狐狸双眼微合,他很谨慎,因为不想哭泣,所以不愿被驯服。 一天,乞丐和狐狸相遇了。 乞丐变成了小王子,狐狸发现自己也是别人的玫瑰。 从此他们过着幸福快乐,没羞没臊的生活~ tags:HE 日常向 睡前读物 小甜饼 萌宠 第一章 喜提“小型犬”一只 -没头脑沦为铲屎官 不高兴身披白大褂- 六月,北京的夏天,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拉上窗帘,空调大开窝在被子里更舒服的所在呢?但是老天或许就是见不得有人这么舒服,非得给他找点事干。 昏暗是最好的掩护,重量级的杀手还在蛰伏,他在等待。精光一闪,目标已经锁定,刹那间,就是这么果断,只见一团黑色的身影从一米五高的置物柜一闪而下,向着床上的被中人一个猛扑,精准击中目标后迅速撤退,重新隐匿于黑暗。人类的惨叫他恍若未闻,在角落中闲适地舔着爪子,犹如吹了一下枪口,这是第一次警告。下次碗再空着,他不会客气。 郑正从床上弹起,又抱着小腿重重倒在床上,他左右翻滚了得有半分钟才缓过来,老妈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他还在止不住地哼哼。 “正正,收拾得怎么样了?你这什么动静?” “妈耶,疼死我了,”郑正又嘶歪了两声,胡噜了一把脸坐起身来,“我睡着睡着觉被人打了!” “啊?怎么回事呀到底,谁打你了?”陈婧显然有些着急了。 罪魁祸首停下了耀武扬威地舔毛,走到床边开始喵喵地叫,仿佛在说:“正是在下。何如?不服再战。” 手下败将也缓过神来了,气得直瞪眼,但又奈何不得。“是歪歪,大胖猫跳我腿上了,补个觉差点残废了。” 电话那头一阵无情又爽利的笑声简直是火上浇油。“可别当着你大姨这么叫,她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家歪歪胖了,你看她把这猫喂得,诶你是不是忘喂它了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知歪歪者,小姨也。 “还真是。”理亏的一方只得下地,拖拉着拖鞋去翻翻找找。把手机扬声器打开,郑正一边开罐头一边嘟囔:“这是点我呢,可真行。” 陈婧也乐够了,“行啦,哥俩好好相处吧。你也该醒了,这么睡时差怎么倒呀,收拾收拾吧,六点半老诚一锅和你大姨你姐他们一家一起吃饭别忘了。” “请您放心,届时会准点出席。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吃呀。” 母子两人又说了几句没营养的电话算是把电话挂了。 窗帘打开,明媚的日光填满了不大的一居室。阳光之下,一切都无处遁形,这屋乱得没样了。 歪歪整张圆脸埋在食盆了,正在埋头通吃。郑正坐在行李箱上看吃播,看着看着上手摸了两把,歪歪也不在意,他吃饭的时候一贯聚精会神,最是好脾气。 “饿着你了不好意思,以后我记住了,咱们好好相处吧好吗?你时不时来这么一下我小命不保。”回应他的只有吧唧吧唧地进食声,讨饶之语无人在意。 郑正简单冲了个澡,开始收拾屋子。他在英国上大二,回国过暑假,在家还没坐热乎就被发配到了这间他姐名下的单身公寓。他正拖着地,手机又响了。 “喂,儿砸!你爹明天到,航班号发你了,记得前来接驾哈。”这不是陈婧女士的合法配偶,而是讨人嫌的王康意,郑正在英国认识的朋友。 “谁是谁爹,你自己坐机场大巴吧。” “别别别,你是我爹,别这么不友好嘛,做彼此的天使好吗。” 郑正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还是这么没节操,又想起此人向来无所顾忌,在聚会上就能坦言“还得是母语,叫daddy没有叫爸爸有感觉嘛。” 两人商量好了时间,地也墩好了,其实东西也不多,归置一两下就差不多了。 “用不用我帮你把你那房子也收拾一下?”郑正客气发问。 “那可太感谢你了!密码这就发你嘿嘿。”王康意毫不客气。“我们正正太贤惠了,此等佳人怎能无一无靠?待我抵京…”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郑正会勒令那个酒后矫情症发作,悲伤感慨已经拿着爱的号码牌等待太久的自己闭嘴。因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自此之后,为待字闺中的郑家小公子寻找意中人已经被王婆提上日程。 当啷一声,歪歪又在搞事情了。猫砂盆翻了。贤良人仰天长叹。 他叫停了王康意的胡言乱语开始捉猫。他想着大姨大老远回来一趟肯定要来看看亲儿子,他得把这个沾着自己排泄物的家伙收拾干净了,别耽误他大姨抱着亲。 歪歪知道自己闯了祸,也乱了马脚,机警的小胖子东逃西窜,它最恨洗澡。 人和猫僵持了半个小时,郑正出了一身汗才把猫制服塞到航空箱里面。他知道自己没那个金刚钻给歪歪洗澡,前两天就看好了附近就有一家宠物中心,他想着先把猫送过去,再回来重新打扫,还得冲个澡。他翻出来一件长袖套上了,又换了件长裤。他看了看自己的狼狈样子,又戴上了口罩。 歪歪在航空箱里也不安分,他又压手,郑正不敢只拎着,怕给摔了,一路抱着,到店门口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宠物中心门口站着个白大褂,阳光这么足,看着白得刺眼,穿白大褂的是个年轻人,正坐在台阶上低着头抽烟。见有人来了他也没有起身,没有一点迎客的自觉,直到郑正开口问:“这能给猫洗澡吧?”因为他突然想到要是宠物诊所的话会不会和宠物店不是一回事。白大褂才仿佛刚看见有这么个大活人靠近似的,抬起眼。这么一个眼神交错,郑正有被帅到,因为这个没眼力见儿的是个第一眼帅哥。哟,站起来个子还挺高。他好像游离天外刚灵魂归位,眉头微微蹙起,像不满意被打扰。被帅哥直视郑正有点紧张,想着自己直接进去就得了呗,做什么没话找话呢。但是话头已经开了,他艰难地抬了抬手中的航空箱,“猫,洗澡。”声音无力,解释多余。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看到了“成蹊宠物中心”下赫然罗列着一行字:“宠物医疗 寄养 护理 美容”。 冷面白大褂没吭声但是高贵的头颅点了一下,他空着的那只手帮一人一猫拉开门,对郑正的道谢也毫无反应。 进了门,一个身着制服的女生倒是很热情,笑容满面地向郑正打招呼问需要什么服务,但是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郑正回答是要给猫洗澡,她询问是不是第一次来,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询问要不要办一张洗澡月卡或者年卡。开卡,注册一系列操作后,歪歪被抱了出来。到了美女手上歪歪安分了不少,不再扭动肥胖的身躯。店员像抱小孩一样往上掂了掂,膝盖借力,好不吃力。“这家伙不轻呢,少说得15斤。”郑正讪讪道。“是呀,要不要上个称?”店员声音带着试探的笑意,看得出她也很好奇。 郑正欣然同意。看着歪歪整个摊在体重秤的托盘上,他不厚道地联想到了圣诞节大餐上那道香喷喷的烤乳猪。 电子屏显示:9.7KG。属实把郑正惊呆了,他指着数字问歪歪:“你有二十斤呀,这狗都没你沉吧。” “四舍五入19斤啦。”店员小姐姐居然还在维护小猫的自尊心。郑正觉得她和大姨肯定投缘。 她捂上小猫的耳朵,小声解释:“还属于小型犬范畴啦。” 第二章 成蹊宠物中心 -小乳猪洗净进烤箱 软花卷梦回喵星球- “小段,成猫洗浴一位,精洗加护毛。好的,现在有位置是吧。”店员对讲机通话完毕,她示意郑正:“请跟我上楼吧,洗浴部在楼上。” 有洗浴中心那味了。 郑正这才仔细打量起这家宠物中心,“还挺大呀,还有二层呢。” “是的,一共三层,猫猫问诊和住院部在一楼,洗浴房、狗狗问诊和住院部在二楼,地下一层是手术室、化验部还有超声检测房。”前台小姐姐介绍道。 郑正点头赞叹:“真是全面呀。” “是呀,都是一体化的,我们家是这个区最大最全的一家了。”语气难掩得色。 到了二层,或许是闻到了狗的味道,歪歪不再那么配合,他扭动着被另一位男店员接手,进了洗浴房。 男店员把歪歪放在操作台上,安抚着他,喷了一个喷雾,顾客的情绪逐渐稳定,不再试图跳下桌子。 “不用担心,猫猫第一次来可能很紧张,喷雾可以让他舒缓一下,放心吧,小段控猫能力一流。“ 透过玻璃,郑正能看到整个操作间。 “这是单面玻璃,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的,小动物看到主人在外面,反而容易不配合,但是又怕主人不放心,这样就操作透明啦,一楼等候区也有监控的。” 郑正再次感叹到这里大有乾坤,确实专业。他让前台去忙,他自己又看了半天,想着学习一下技术。店员清理耳朵,擦拭泪腺,修理指甲,动作轻柔,猪咪安享服务。郑正只怕自己既没有这样的技术,也没有这样的耐心,自己操作恐怕又是兄弟阋墙的一幕。 李不言抽完烟推门进来。薄荷的击喉感冲淡了嗓子里的血腥味儿。他刚刚送一只猫,前台薇薇刚从楼上下来,她抖了抖胳膊,“刚给一只新来的小猫办了洗澡季卡,我看航空箱尺寸还以为是狗呢,结果是只小猫,刚一上秤有9.7公斤呢。“ 薇薇一边说话,一边给体重秤喷消毒喷雾,她想引李不言说两句话,她看得出老大情绪很不好。李不言只是点了点头,想起刚刚那个男孩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一双大眼睛,托着航空箱额头都是汗。他眉头又皱起来了,有的主人认为猫胖成球很可爱,但是过重的体重会增加关节负荷,多余的脂肪堆积在心脏肝脏,内脏负担一重,运动能力也会大幅降低,形成恶性循环,可爱和健康孰重孰轻不是所有人都在意。 看着老大愈发沉默了,薇薇换了话题:“是不是该去接小蹊了呀,她一会要是问起花卷,怎么说呀?” 花卷是刚刚返回喵星球的小只加菲猫,住院大半年了,比薇薇来得还早。最开始是因为猫鼻支住院的,后来遗传疾病显露,多囊肾导致肾衰竭。花卷真的很可爱,非常亲人又安静,小小的脸皱成一团,朝着你细声细气地叫着撒娇,别提多惹人疼了。花卷三岁的猫生五分之一都在医院度过,它的主人一开始还常来看看它,后来可能也是不忍心,来得越来越少了,这次医院通知她花卷情况恶化,建议她选择安乐死,结束它短暂痛苦的一生,她因为出差在外也没能赶回来送最后一程,微信签的同意书。最后是薇薇和李不言送花卷返航喵星球的。 原本粉嫩的鼻子,舌头还有小肉垫渐渐变成紫色,这样的场景让人眼酸。 薇薇泪眼模糊,看着李不言操作娴熟果断,注射分离麻醉剂氯胺酮后,小猫安静地侧卧着,安乐死并不是无痛的,但是麻醉剂可以减少动物遭受疼痛和应激的风险,接下来心内注射0.75ml的戊巴比妥是死神的亲吻。 她想以后自己开一家宠物店,所以在这里当前台先熟悉一下宠物行业,她一开始还有些后悔没有动物医学的学历,只能努努力考C级美容师证书,做宠物造型的工作。但是她在宠物在成蹊宠物中心工作了三个月之后,她不再遗憾成为不了兽医了,因为兽医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要不怕脏不怕累,硬得下心肠,服务的对象多半不再是可爱调皮的健康小动物,而是有各种问题的不会说话的患者。 灵魂不分贵贱,兽医经手的也是一条条原本鲜活的生命,他们尤其知道这一点,所以或许见惯了生死,但是他们淡然的态度绝不能被解读为是对生命的漠视。这一点薇薇很清楚,因为她很多次看到老大明明不当班,但是还是出现在住院部。上次花卷差点就不行了,抢救过来之后,李不言就那么站在猫柜前守了它半个晚上。所以她知道他的难过不会少于自己,只是他没有眼泪,他有他哀悼的方式。 一楼刷着淡蓝色墙面的猫住院部,再也不能听到花卷轻柔细腻的叫声了。 二楼洗浴部,歪歪不满地埋怨了几声,出了浴。控猫高手把实心猪咪擦干,请出拉毛机,开始梳理毛发顺带一顿按摩。郑正看他揣起了手手,眼也眯缝起来,暗自好笑,情不自禁拿出手机想记录他大爷的样子。后面进了烘干箱,歪歪更是舒服得不行,完全没有一点不自在的样子,他侧卧也是一大摊,还抬起了一只后腿朝天,分外妖娆。郑正全程记录,准备发到家庭群里给大姨表姐都看看。兄弟予我泰山顶,我送兄弟大保健。 郑正看着楼梯墙面上贴着满满当当的锦旗又站住了脚。什么“妙手回春”“德医双馨”已经不新鲜,但是“拆弹能手”“感谢医生治我猫病”又是闹哪样。一片红色的尽头挂着显眼处是宠物医院资格、营业执照和员工介绍。除了员工的图片介绍还有动物护士班底。一只乐呵呵大金毛的照片下注释着:“护士长贝贝”,下属是三只花色各异的猫护士。可把郑正乐坏了。最上面的图片里的人他也认识,这不是刚才门口那哥们吗,看他这么年轻居然是院长呀,真是年轻有为。“李不言”他念出了声,怪不得不爱说话呢。 李院长脱下了白大褂,换下了里面绿色的工作服,准备去接孩子。他推车出来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叫自己,正看到刚刚那大眼睛正盯着自家易拉宝嘟囔自己的名字。郑正扭过头看着李不言突然出现,气氛有些尴尬,他愣了一下,弱弱地打了个招呼:“李医生。”李不言点了一下头,从他旁边走过。郑正看他离去,口罩下脸已经红了。 真是寸。他盯着李不言的背影,白色的无袖上衣,普通灰色运动短裤,个高腿长,裸露的四肢展现出肌肉线条,让人,至少让弯人暂落视线。他推着的那辆黑色的山地车给他平添了少年气,摩托过街或许帅气,单车却能带起青春的风。只是后轮上,怎么还有一个粉色的儿童座椅? 种什么 以前加菲是我的梦中情猫,后来才知道这个品种有基因缺陷。小动物不论品貌,健康是第一位的! 第三章 兽医也是一门生意 -超级侦探直面生死 精明老板含笑拉客- 四点半,三小门口都是接孩子的家长。住得远的车接车送,住得近的结伴就回去了,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小饭桌的阿姨和一群小黄帽交织在一起。在低于四个轱辘的阵营里,山地车的确不常见。在头发还黑着的家长中,这么年轻的也没几个。所以,落坐在粉红儿童椅的李成蹊小朋友很得意。 他哥在前面蹬得快,她坐在后面唱得欢。音乐课上学的儿歌,动画片的主题曲还有她自己编的小调组成了精品串烧节目。在她的歌声里,她哥超过了蹬三轮的大娘,又被小电驴赶超。三小和宠物中心有段距离,但是曲目丝毫不见重复,可见曲库丰富。车骑起来有风不算很热,从老小区里穿过去,车把上多了水果和熟食,兄妹二人一人叼了根雪糕。最后经过一段土路,李天后以可爱多为麦克风,在颠簸的助力下完成了她今天最后一首曲目—带着颤音的Let It Go。 “Let it go ooo~ Let it go ooo… The coooold never bother me anyway eieiei~~” 不羁的歌声召唤出上扬的嘴角,李不言心情好多了,天上挂着一个,背后还拖着一个小太阳,再冷的心也暖了。妹妹是妈妈送给他最好的成人礼。 李不言和李成蹊名字配套,感情要好,但并不是一个爹。他妈妈陶晓萍二十一岁虽然是挺着肚子结婚,但是她那时候是非常幸福的,新郎官李卫一表人材,家境学历样样很好。但是郎才女貌的爱侣终成怨偶,婚姻在李不言十一岁的时候终是破灭了。儿子是陶晓萍拼着打官司也要留下的,虽然官司也没真打,因为李不言已经不小了,他选定了跟妈妈。但是陶晓萍也没能分给他太多关注,她明白了经济独立的重要性,开始了自己的营生,孩子也就扔在姥姥那里。后来李卫很快组成了新的家庭移民出国。李不言从来没有叛逆过,一直成绩优异很少惹事,但是陶晓萍知道伤害可能藏得更深,因为这孩子很独,跟谁似乎都不亲近,可能因为他习惯了失望干脆收起期望。橡皮擦得再干净印子也还是在的。 猫要烘一个小时,郑正坐在等待区的沙发上玩手机。门口的迎宾鹦鹉突然大喊:“超级侦探,认真办案!”吓了他一跳。李成蹊进了店,替她哥拉着门,李不言背着粉色卡通书包,就和他的黑色坐骑配粉色座椅一样,反差感太强以至于让人觉得怪异,但又感觉,被萌到了。 诡异的解读,郑正精神了。 李成蹊吃完了雪糕,和所有工作人员和常驻动物问好,还和鹦鹉对了口号,郑正知道刚才那一嗓子从何而来了。小姑娘还没抽条,白白嫩嫩的,一把甜甜的小嗓子,店里都热闹了几分。她转了一圈,又趴在地上看沙发底下,“薇薇姐姐,花卷怎么不见了?”怕什么来什么,薇薇笑容有些僵硬。“啊花卷呀,那个,花卷它…” 李不言也换回了工作服。“我来跟她说吧。” 薇薇如释重负。 李不言走到妹妹身边,他低下身子,郑重的神色让小姑娘不解。 “花卷已经不在了。” “它被接回去了吗?” “不是,他去世了。” 郑正偷听到现在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心想,这个李大夫真的是一个直截了当的人呀。他眼看着小姑娘愣了愣,瘪了瘪嘴,很快小金豆子啪嗒啪嗒得往下落。 成蹊知道花卷不是一只健康的小猫,因为它多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她似乎早有准备,但是难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薇薇带着成蹊一起去收拾小猫的东西了,她温声哄着成蹊,告诉她花卷再也不会痛苦了,这不是一件坏事,在心里和它好好道个别吧。 “为什么不让她以为小猫治好了回家了呢?她哭得多伤心呀。”郑正忍不住问还站在沙发旁边的李不言。 后者似乎没想到会被一个局外人质问,神色有些不满但是没有再次以沉默应答,“她知道什么是死亡,不要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可以随便欺骗。”李不言觉得和一个陌生人解释不着,看了眼门口的鹦鹉,他竟然笑了一下,透过那双迷茫的大眼睛,能看到一种涉世未深的简单。 “而且她是超级侦探,我怎么骗得过她呢。” 等候区就剩郑正还在缓神,他之前在哪里看到过那种老套的桥段,什么“初春小溪破冰的微笑”云云,他之前只觉得俗不可耐,现在却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他莫名有些慌张,机械性地刷起了手机,却什么都没看进去,他想自己是不是对一个有孩子的人心动了呀,真是,真是不应该呀。 过了一会,情绪稳定了一些的李成蹊回来了。她把书包拽到地上一屁股坐在郑正旁边,尾随而来的大金毛也蹲在她旁边,热烘烘的大脑袋搁在小姑娘腿上。小小的人一边抽抽噎噎的,大金毛眼神担忧。一人一狗,愁云笼罩。 郑正看着不落忍,没话找话想转移一下小朋友的注意力。“这是护士长贝贝吗?” 兔子一样的红眼睛转向他,“是呀,大哥哥你怎么知道的呀?” 郑正笑了笑,指了指楼梯口的方向,“我刚刚看到员工介绍写着呢,还有三只猫护士怎么没看见呢?” 成蹊有问必答:“真真诚诚在睡觉呢,刚刚看到福宝在二楼。” 认真的回答好可爱。“都是你起的名字吗?” 小朋友摇了摇头,“福宝贝贝比我岁数还大呢我不知道,真真诚诚是哥哥起的名字。” 谢天谢地,是哥哥不是爸爸,不用敲木鱼了。 两个人渐渐聊了起来,成蹊小嘴说个不停,童言童语很有意思。 李不言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副相谈甚欢的场景,有些无奈,一直担心妹妹这种自来熟的性格哪天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但听上去倒像是她在查别人的户口,他稍稍放心,对面看来也是个没城府的。 正想着,熊在野推门而入,今天是他的夜班。 成蹊宠物中心生意兴隆和员工颜值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夜班医生熊在野长相更招长辈喜欢,很端正的长相,主要是和谁都是一副笑模样,就从他和成蹊问好还顺带招呼郑正一句“来了”就能看出他比李院长更是做生意的料。 这个时候快到饭点了,店里人没那么多,两位医生倚着前台旁边的茶水台交接工作。 “昨天有人约了下午四点来给公猫绝育,但是刚才说可能得改时间也没说好具体是几点。前天那只的蓝猫,叫月亮的,明天早上再测个生化和血常规,问题不大的话洗个药浴就让接走吧。S…Sphinx是这么读吗?那个已经拆线了,再观察一晚上明天我联系家长。系统正更新呢,明天才能好今天用不了了,你先别管了让新来的那个谁,新来的助理医师,小吴来负责吧…” 李大夫一边说,熊医生一边在手机上记,叮嘱完晚班细节后两人又商讨起了病例病情。郑正支棱着耳朵分神偷听了只言片语。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薇薇抱着装着歪歪的航空箱下来了,郑正赶紧去接。 李不言二人已经聊得差不多了,熊在野打量了打量狗箱子里的猫,搭话道:“这猫看着不轻。” “BCS 9分。”李医生给出专业判断。 熊在野点头,对郑正接着说:“那的确是过重了,需要减肥了,要不很多疾病的到时候更麻烦。您是主人是吧,可以哪天专门带毛孩子来做个体检,我们可以帮着做一个减肥方案,现在年中搞活动,挂号费减免还有很多优惠哦,要不要借此机会好好查一下?这边可以扫码加个微信,需不需要现在就约个时间呢?周日是吧没问题,薇薇记一下。这边扫码就可以了帅哥。” 看着郑正在同事的攻势下点头如捣蒜地就挂了个号,李不言心想拉这家伙入股开店果然是明智之举,他比自己当老板更称职,前台的业务也亲力亲为。 最听人劝的歪歪家长道谢离开,揽客成功的熊老板笑得像个狐狸,仗着长得正派才不显市侩,他觉察到薇薇佩服的目光和李老大戏谑的眼神,“干嘛都看着我?在商言商,兽医也是一门生意,生意也是一门学问嘛。” --- BCS (Body Condition Scoring)犬猫体况评分系统,用来判断宠物的营养情况,和BMI概念类似,但是凭借视觉和触觉来判断。 第四章 MarrytheNight -双身子端姐托幼弟 独行人王哥唱战歌- 回到家再大致拾掇了一下就六点多了,陈婧已经发消息催了,郑正赶忙出门。眼看着快到了,他看见路对面姐夫正往饭馆的反方向跑,看上去还挺着急,让人有些纳闷,行至门口碰到了大姨和表姐。 “大姨,姐,文凯哥干嘛去了?这不是到地儿了吗?” “这不你姐姐说突然特别想吃以前她楼底下方远斋的糖火烧了,文凯买去了。”大姨语气中带着笑意。 郑正也笑了:“早说我给你们捎过来呀,省得姐夫跑一趟。”他现在住的小公寓就是表姐云端工作以后家里给买的,她住了几年,在大姨夫去世以后又搬回家陪大姨了,去年姥姥做完手术以后就被小女儿女婿接到家里照顾,征用了郑正的房间,所以他这个暑假暂住在表姐的房子。 “我也说一会吃完饭去你家路上再买,但你姐夫说怕一会人家关门了还是先买上的好。”云端手抚上圆圆的肚子,她现在已经怀孕七个月了,从前总是黑白灰行走江湖,现在却穿着一条粉色背带裙,郑正感慨也就不到一年没见,表姐变化不可谓不大。 说话间就进了包间,又是一番招呼问候才落了座,云端特意把郑正拉到自己身边,他们俩相差四岁,小时候郑正经常猴在姐姐胳膊上,长大后姐弟感情也很亲厚。 “姐我瞅着你怀孕以后更漂亮了,pregnancy glow看来是真的。”郑正由衷赞美。 云端吐了吐舌头:“你是没看到我之前吐得昏天暗地一脸菜色的样子,不过现在月份大了好多了,而且经常特别馋,是那种你想吃什么就一刻也等不了…” 刚点完菜,姐夫刘文凯就拎着一大包点心回来了,他是个心很细的人,给陈婧和郑正都买了一份。他坐在云端旁边的空位上,献宝一样的呈上一纸袋糖火烧,“快吃吧,我等的刚出锅的还热着呢。” 表姐一脸满足地吃了一个半,姐夫一边笑眯眯看着一边擦汗,郑正也很高兴,姐姐应该过得很幸福吧。 饭间,郑正提到后天要带歪歪去体检,云端想了想上次体检应该也超过一年了,听兽医也直言猫太胖了应该减肥,云端也有些无奈,她小声和弟弟吐槽她妈接手喂猫以后放纵得不行,加上公猫绝育之后的确对食物兴趣大增,眼看着就把歪歪吹了起来,她自责结婚之后对宠物没有之前上心了。 之前云端把歪歪托付给他照顾的时候就话里话外提到过,婆婆因为想要赶紧抱孙子,对猫的存在一直颇有微词,怀孕以后更是明里暗里提过几次,虽然自己清楚宠物对孕妇不会有健康上的影响,但是面对婆婆的不买账夫妻二人也束手无策,月份大了之后老人家的唠叨更甚,为了不让丈夫难做,她选择了暂退一步,和大姨商量好先把猫放在表弟那里,等出了月子以后再接回来。生活并不总能分出对错争个高低,取舍和妥协有时再所难免。 看得出姐姐对猫咪心怀愧疚,郑正连忙保证会把减肥立刻排上日程,宽慰道:“放在我这里正好让歪歪减肥呀,我反正是不会心软的,而且我也落个猫玩,这是两全其美呀。认真说起来他还算我的房东呢,我这是陪太子减肥呀!” 云端释然地笑了笑,收下了弟弟的好意。刘文凯还在一旁插嘴道:“那不能,你们姐弟三个你才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子,你和歪歪这是离宫开府了。”好冷的梗,云端却笑个不停。 其乐融融的家庭聚餐活动结束,天已经黑下来了。大姨一家跟着郑正回家撸猫,洗香香的猪咪绕着大姨的腿一圈圈的转,终于等到了替他做主的人,大姨看到歪歪摆明了和她世界第一好的架势也稀罕得不行,腻歪了好一阵,过了九点半三人才打道回府。 郑正躺在床上刷着短视频,收到了一个支付宝到账提醒,紧接着是云端的消息,说给他支付宝转了些钱让他给歪歪体检用,又再次为麻烦他道谢,郑正回了一句:“太客气了姐,放心把他二舅留给他大舅”。又收到了成蹊宠物医院的消息,点开一看是三篇文章,《养猫科普:针对不同年龄段,如何体检事倍功半?》、《减肥季来了,猫咪减肥小攻略》和《别过度迷恋胖猫了!猫肥胖的七点危害》。一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郑正心想这晚班医生也太负责任了,回了一个感谢的表情包。 次日,北京首都国际机场T3,形形色色,川流不息。 航班居然还早到了四十分钟,郑正到国际航班出口处的时候王康意已经出来一会了,正在跟一个空少聊天,隔着几十米就感觉两个人之间气氛不一般。果然,厉害的人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找到谈情说爱的对象。 “康哥,不好意思来晚了,还让你等我了。”有外人在还是给面子的叫声哥吧。 王康意丝毫不介意,明显他这段时间也自得其乐。 “我哥们儿来了,先走了,回头联系。”郑正感觉“哥们儿”这个用词格外刻意。 空少眼神在郑正身上不着痕迹地转了一圈,郑正颔首,空少笑了一下算是回应,和王康意道别。 “可以呀,老王,如实交代。”郑正接过一个行李箱,戏谑地朝空少离开的方向挑了挑眉毛。 王康意笑得神神秘秘,或许是有艳遇加持,他看上去也没什么长途旅途的疲惫,两人边往停车场走他边讲:“我刚找到座位,他就拦住我问我能不能换到安全出口的位置,那我可太乐意了,还能把腿伸直了,其实我上飞机就注意到他了,当时我gaydar就响了。” “缘分不浅呀。” 王康意一年到头gaydar就没停过,比烟雾报警响得还勤。 王康意咧嘴一笑,“谁说不是,他估计也看出点什么,要不干嘛就找我换座位呢。人家乘务员工作我当然配合,我坐下打开软件一看,一看离我0米就有一个,这就八九不离十了。他还坐我对面,我俩这一路上眉来眼去的,这不顺理成章加个联系方式。” 郑正竖起来大拇指。这哥们一个多礼拜没见,就搞了个非主流断眉,现在眉飞色舞的好碍眼。 两个人正聊着天,陈婧打电话来问儿子要不要中午回家吃饭,他爸把昨儿大姨拿过来的大雁给炖了,听到郑正的朋友刚下飞机就让他们两个一起来,嚷嚷着让郑少军再加两个菜,把她特意为郑正冻起来留到现在的香椿也炒了。王康意听着郑妈妈热情洋溢地安排,也冲着电话喊:“那阿姨我就打扰了!”陈婧嗓门更大了:“客气什么呀孩子,你刚来阿姨本来应该请你出去吃,但是你叔叔菜都做上了,你就先尝尝家里的手艺!”两个人交流畅通,完全用不着郑正做传声筒。 “好的,谢谢叔叔阿姨,一会见!” “好的一会见。哎呀笨死你了,就在下面第一层放着呢!”陈婧把电话挂了。 “你妈真好呀,真羡慕你。”王康意真诚感叹。郑正虽然对这个朋友的情感状态门清,但却不太了解他家里的情况,看他暑假也不想着回家 可能是有些情况,别人不主动提的事情他也从来不打听。 一顿饭吃的很热闹,郑爸爸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蝎鳓虎子掀门帘,好好露了一手。王康意还翻出了一套护肤品和几瓶保健品给拎上去了,郑正没拦住,又得了父母好一通埋怨。王康意正经起来很是一副品学兼优的样子,他又很会讲话,就没让话落过地,话语间也多是对郑正的赞美,把郑正都夸得不好意思了,他爸妈和姥姥嘴上谦虚实则非常受用,看这孩子顺眼得不行,明言让自家儿子多多向人家学习。总而言之,一顿饭是宾主尽欢。 两人很给老郑面子,肚子都撑得溜圆。饭毕商量着先回郑正处睡一觉,因为谁也没有力气收拾了。郑正心想,这倒时差怕不又是前功尽弃了,但是困意当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觉居然就睡到了晚上,郑正问要不要叫个外卖,王康意摆摆手说还消化着中午的大雁呢。他醒了以后就在手机上聊个没完,郑正和猫玩了一会,但是歪歪也不太配合,有些爱搭不理。他又把昨天宠物体检的文章找出来好好读了读,正百无聊赖王康意突然从床上蹦起来吓了他一跳。 “走着兄弟,晚上有安排了。”王康意宣布。 “你倒是一点不累呀,这都几点了。”郑正佩服他王哥的精力之旺盛。 “这伦敦时间下午一点累啥呀,而且咱们不是睡了一下午了吗?白天已然荒废,夜晚怎可虚度?Marry the night,O不OK?Ma-ma-ma-marry the night~”这哥们精分吧,先是诗朗诵上,现在搁这又唱上了。 妈你快看!你中午大赞靠谱沉稳的四好青年小王,晚上就要带你儿子喝酒泡吧! 第五章 爱情乞丐 -酒吧邂逅遭泼冷水 夜班间隙偶遇客户- 王康意和郑正是在共同好友家里吃火锅认识的。饶是王某人自诩鉴基达人,一开始在郑正这儿也失灵了,这也不怪他,主要还是郑正一点无线电信号也不往外发,后来相处多了才渐渐认清了他同道中人的身份。这也不是因为郑正同学多高深莫测,是因为他实在是简单,快赶上塑料袋了,反而让浸润海内外彩虹圈多年的的王康意有些意外。他既不玩社交软件也不没事往gay village的酒吧钻,这样的人你碰到了也可能就这么错过了,压根来不及琢磨。 在王康意的撺掇下,郑正也下过一个dating app,聊了几天,直到一个明明前两天还彬彬有礼,诚意交友的网友图穷匕见,问他: [See you’ve crossed over 14 mountains within 48h, wanna try a 9-inch-high one?] […….] 小纯情郑同学宣布退网。 老王听了他的讲述以后,笑得倒在沙发上,他看着一脸愤愤的好友,语重心长道:“哥跟你说句真话,我们这种人,你要是想有性生活,就得聊骚,就得约,这个圈子就是这么操作的。” 郑正其实也很清楚,只是他暂时还不愿意放下自己的原则,他认为恋人要先从朋友做起,他也理解这种做法,少数群体混迹在人群中间,隐藏自己也屏蔽了他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书接上回,王康意和空少相约Des还非得带上郑正这个电灯泡,势要把这个边缘人物拉出去社交。“乞丐不好意思要饭,完了就饿死了。你得多认识点圈内人呀,正正同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郑正还在衣柜里扒拉着,王康意早就整装待发了,版型修身的黑T加一条灰色运动裤,搭配简洁不简单,首饰链子外加发蜡香水装点出了一个精致天菜,他一边撸猫一边给郑正出谋划策。“我觉得你就穿刚才那个白衬衫,再搭个牛仔裤就行,头发也别整了,顺毛看着乖。” 看对方犹豫,他捏起嗓子:“在这盛夏天气,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最是打动人的。”甄嬛传不愧为男同圣经。 听人劝吃饱饭,郑正心想。康常在满意点头,“不擦很不擦,妥妥小奶狗嘛。你家歪歪什么品种呀?” “就奶牛猫吧,小土猫吧我姐楼下捡的。”郑正穿好衣服开始找袜子。 “穿白色的哈,你知道的。这…奶牛猫,”他顺溜了一下歪歪的脊背,“这明明是金华两头乌吧这?” 两双眼睛落在猫上,黑面罩黑尾巴,别的地方都是留白,圆滚滚的一大坨,的确……不厚道的笑声激怒了歪歪,“噌”地起身跑了,愚蠢的人类笑得更欢了。“明…明天哈哈哈,体检完就减肥!” 周六的Des非常火爆,虽然还没到最热闹的钟点,但是气氛已经火热,音浪震得地板似乎都在颤动,暧昧的紫色灯光下人头攒动。目之所及,皆是男人,学生白领,阴柔雄健,年轻或是沧桑,亮眼还是普通,他们在白天扮演着各种各样的社会角色,共享着同一个身份,有人直言不讳,有人隐而不宣,但在这个周六的夜晚,天性释放,自我展露。 郑正一时还适应不了这份自由的热闹,他拘谨地跟着王康意在人潮中穿梭,稍不留神就能感受到另一个寻欢作乐者的体温,有意或是无意。直白大胆的目光也让他无措,他有点后悔没有在家抱着肥猫睡觉。 好不容易和约好的人汇合,那位乘务员小哥还有他两个朋友在吧台附近围着一个小圆桌喝酒聊天,见到二人的加入很热情,彼此打了招呼,互通姓名。郑正这才知道空少叫曹谦,他那两个朋友看上去应该是一对,个高的很好看,个矮些的一般些。王康意,哦不,该叫他Kevin,不愧是情场老手,很快就和曹谦举止亲密起来,曹谦很客气地要去帮他们拿票换酒,问他们要什么,Kevin不答,借着人家的手抿了一口他的鸡尾酒,才带着笑说:“我不急,先喝你的。”曹谦又问郑正,郑正本着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原则,自己摸到了吧台,翻了半天酒单,打个安全牌,要了一杯mojito。 “可以试试dirty martini,他们家的招牌。” 搭话的人蓄着O型胡,看得出精心打理过,穿搭偏日式风格,加上低沉的嗓音,有些成熟魅力。郑正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却看他也点了杯mojito。 “你不是推荐martini吗?” “今天换个口味”对方随意得靠着吧台,肌肉分明的上臂搭桌面上,“以前没见过你,第一次来吗?”见郑正点头,男人继续说:“我刚才就看见你了,和朋友一起吗?”郑正正想给他指一下王康意所在的地方,却发现早已换了一批人了,可能是下舞池了。人太多,酒保忙不过来,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听对方说自己是个纹身师,郑正感兴趣了起来,因为他一直考虑要不要用纹身遮疤。六岁时因为惹怒了一壶开水,郑正身体右侧从肩膀到膝盖都有大片烫伤疤,局部还植过皮,所以他在外面一直是长衣长裤的打扮,夏天也是如此。 “得看具体情况,不太建议,皮肤本来就受损过怕是不太好。”郑正撸上去袖子给他看了看,他第一次给一个刚一见面的人看他的疤。纹身师仔细看了看,还摸了一下感受皮肤平整度,摇头,“你这不太行了,”看郑正有些失望,他补充道:“但是你这本来就是花臂,男孩有疤怕什么,很酷呀,有故事。”得到了专业人士的确切回答,郑正死了心,他苦笑了一下,看着男人露在外面平整有力的手臂,问:“纹身师怎么自己没有纹身呢?” 男人笑容变得有些腼腆,“怕疼呗。” 听见这个坦率的回答,郑正乐了,不知道在别人的眼里,他那双戴了美瞳一样的眼睛笑起来亮亮的多招人。纹身师摸了摸头,“真的不骗你,但是我技术绝对没问题,要不你加我个微信吧,你要是别的地方想纹,我给你打折。”郑正没有拒绝,加了好友,知道了男人叫项人杰,便客气地称呼对方为项哥,项人杰却说叫阿杰就行,又问他的备注写什么。郑正有样学样,报上自己的英文名Will。两个人又接着刚才的话头聊下去,酒又续了两杯。有可能是特殊的环境,再加上酒精的作用,整个人更打开了,郑正觉得和阿杰聊天很舒服,他不自觉地就袒露了自己的烦恼,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说是自己有些感情洁癖。 “我专做old school的,但是客人来了,把钱拍桌子上,让我纹小清新哈喽Kitty我也干。你还小呢,不明白,爱这个字太奢侈了,有那么点好感也就差不多了。”阿杰把冰块都嚼了。郑正若有所思,也喝了口酒。 突然间,一杯冰水兜头兜脑得浇下来,透心凉。 “这是我老公,你谁呀?”被一个白净的男生尖着嗓子质问,郑正整个人都愣住了。 “胡亦明你他妈干什么?抽什么疯呀?”项杰挡在郑正面前,也嚷嚷开了。周围的人都看过来,郑正只觉得脸热,大脑一片空白。 叫胡亦明的男生见项杰把人护着,眼睛都红了,声调更高了:“我给你打电话发消息你都不回,原来是躲这偷人呢?我还没说分手呢!” 项杰声也不低,“你他妈的别瞎说,我们刚认识,而且就算有什么,咱俩也没关系了,你管的着吗?”两个人剑拔弩张,已经拉扯上了。郑正只想远离这一切,他埋首往外走,项杰想跟他解释却被男生扯住不放。 从人群中挤了出去,郑正跑出了巷子,一直跑到大街上,喧闹远远撇在后面,耳朵顿然离开嘈杂的环境,只觉得夜晚静得要命。跑出了一段距离,他停了下来,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但是他觉得一阵心虚,不是心虚在可能无意插入别人的感情,是心虚于发现自己,到底也是按耐不住寂寞的。 打了车回家,一路上手机响个不停,郑正只回了王康意一句自己先回去了,别的看都没看就把微信提醒给关了,彻底清静了。等到了小区附近的路口下车,衣服已经全干了,但还有点潮,夜里竟也觉得有点冷,还有点莫名的,不争气的眼热。 李不言替同事值了个夜班,这么一来自己就要再连上个白班,但是他觉得身为老板责无旁贷。他路口的连锁便利店买了面包咖啡还有提神的烟,刚出店门已经下意识地叼了一根,正摸打火机。他看到几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好眼熟的人,看了看那双眼睛,认出来了,是过度肥胖白猫的主人,只是男孩现在没戴口罩,和立体的的眉眼比,下庭不算出色,下巴有点后缩,显得幼态,和那双惊艳的眼睛不太匹配,而且怎么瞅着…那么委屈呢?可怜巴巴的。 郑正也看看了李不言,眼泪憋了回去,大半夜路上没有第二个人,好尴尬,但是他现在心情糟糕透顶,决定不勉强自己和别人打招呼,更何况对方多半也没认出他,何必多事。郑正装没看见,目视前方。 谁知两人刚擦身而过,李不言开口了:“明天早上别忘了体检呀。” 郑正一个激灵,转过身来,说话的人已经走出三四米了,似乎只是想提个醒罢了。 郑正愣愣地站在深夜无人的马路上,望着李不言的背影出神,直到进了家门躺在床上,他脑海里都是那只夹着个光点的右手,酒吧发生的不愉快烟消云散。 第六章 熊猫眼 -李老大坐诊难开颜 王凯文八卦忙作媒- 一晚上睡得并不沉,不到七点就被踹醒,歪歪嚎叫着要吃早餐,抽血要求空腹,郑正没管他,把猫赶下了床,歪歪站在床底下,嘴里骂骂咧咧个没完。觉是没法睡了,朦胧着睡眼把手机消息提醒打开。昨晚王康意追问了几句[这么早就撤?一个还是一双呀?有情况?],过会又回了一个[明天细聊]就没了动静,估计有他忙的。家庭群里,大姨对两头乌的说法义愤填膺,端姐却私信他了一个大笑的表情包。最多还是项杰的消息,标红的18很醒目,但是郑正却没点开,先回了其他人,才戳破了最后一个红点。 [今天实在是对不起呀Will] [那是我前男友,没想到会牵连到你] [你别生气,我替他道歉] [Will] [真是不好意思,你别生气] [对不起] [你到家了吗] [我俩真的已经分手了,他不同意,没想到他会闹成这样] … [回头哥请你吃饭给你道歉好吗] 郑正对别人的感情乱麻没有兴趣,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拉黑,没有必要,这事本来也说不清楚。他想了想还是回了一句:[没事,本来也是误会,不用放在心上]。 打开窗户,新鲜的空气进入屋中,阳光还没那么强,这是一天少有的清凉。郑正简单运动了一下,心情也好多了。他洗完澡后,顶着歪歪怨念颇深的目光吃完简单的早饭,体检提醒的短信也进来了。平时郑正抓起两件衣服,五分钟就能出门,今天他却觉得这件版型不够挺,那条颜色不太搭,愣是捣哧了半个小时,昨天出去玩都没这么费心。 有理论说熵是守恒的,有人释然,就有人烦恼。连班转的李院长就很烦。 早上第一个门诊,宠物姓名:咪咪,主人处标记的是某某公司,年龄性别都空着。叫完号,一个年轻男人拎着一个笼子进了诊室,他把笼子往桌子上一放,还没等李不言开头问诊,就直接说让他们全部处理,处理完再给塞回去就好了。笼子里的是一只虎斑猫,全身多处烫伤,十分消瘦还流着鼻涕,李不言问是不是一只流浪猫,因为他们对流浪猫是有优惠的,结果年轻人解释说是养在公司里的猫,别的问他什么都答不太上来了。 有家的猫过得连流浪猫都不如,一旁的护士眼看着老大脸色沉了沉。虎斑猫的呼吸声非常重,李不言判断除了外伤可能还有一些呼吸道的传染病,开了几项检查。他把咪咪的毛剃了,进行了一些处理,安排了住院,年轻人一直在看表,似乎着急回去加班,听说还要住院,他踟蹰了一下,问:“可以开发票吧,大夫。”李医生已经无话可说了,护士告诉他缴费时可以和前台沟通。 消毒完看了看表,离体检的预约已经快到了,暂时还没有别的客人,李不言查阅着系统,抽空回访了几个病例。 郑正抱着猫等进来的时候,李不言正在回消息,小狗的名字又是他拿不准的英文,“G,Ge…那个,宝贝儿昨天回去怎么样?今天有没有什么疫苗反应?”郑正走到门口正听到这句,骨头一酥,直到护士招呼他,才重拾镇定。 李不言锁上屏幕,对郑正点了个头,“先把猫抱出来吧。”郑正偷偷打量了他几眼,眼下的黑眼圈好重,兽医还真是辛苦。 气运丹田,郑正把歪歪拎了出来,耗子扛枪窝里横,一出门就怂了,眼睛瞪得像铜铃。李医生摸来摸去做体表检查,“有点牙结石,注意好好刷牙。”又测了体温和心跳,看着医生用伍德式灯给歪歪检查猫藓,抬抬胳膊翻翻肚子,怎么看着和猪肉检疫那么像呢?到了B超心超的检查环节,一听到剃毛刀刀动静,猪咪不再那么配合了,开始疯狂扭动,郑正和护士两个人都控制不住他,让人没法下手。李不言没办法,从抽屉里拿出几块冻干,吃到东西后果然老实了不少,很快肚皮和胸口处的毛被剃掉了,露出粉嫩的皮肤,好像穿了比基尼,有些滑稽。 “全是脂肪呀,”郑正看向屏幕上医生手指的位置,“亮的地方都是脂肪,有脂肪肝。”歪歪狂叫,郑正叹气。换了科室,护士准备抽血,摸了半天没找到血管,还是得求助李不言。“看着小老虎一样,怎么叫起来这么娇呀?”歪歪卑微可怜的夹子音把李不言给叫得没脾气了。猫护士福宝在边柜上舔着爪子,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郑正也无语了,“这家伙平时叫得粗声粗气的,现在倒是装乖卖巧上了。” 虽然李医生戴着口罩看不见表情,但是眼睛弯了弯,他面对歪歪的撒娇讨饶完全不手软,利落地抽了一管子血,上面竟然浮着一层油,看得人心惊肉跳。一道流程下来,最后歪歪委委屈屈地完成了粪便采样,便一头扎在主人的怀里,郑正觉得好感动,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在这次体检中也得到了升温。 抱着歪歪等结果,郑正腿都快麻了,想一会身上非多几个小梅花印子。宠物中心渐渐忙碌起来,郑正无所事事地旁观。薇薇抽空和他打了个招呼,过了一会又神神秘秘地坐到他旁边,眨着眼睛问他:“小帅哥,上次你来我们这有一个护士小妹妹想要你的微信没好意思,今天她不当班,托我问你要,你要是没有女朋友就加一下呗?” 郑正有点意外,脸都有点红了,他嗫嚅道:“啊?没有是没有,但是…”薇薇更兴奋了,一拍大腿,“那就行,加一个加一个,给个彼此一个机会嘛!”红娘牵完红线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工作岗位,留下郑正一筹莫展,苦恼回头加上怎么跟人女生解释。 “大熊,你要的结果出来了!”来了来了,熊在野从楼上跑下来,看到郑正,又热情地招呼了一句“来了呀。”郑正点了点头,心想李医生和熊大夫真是一冷一热的相反性格。护士患者都和后者有说有笑的,叫他外号他也应声,郑正眼看着他几句俏皮话把狗和主人哄得都笑眯眯的。相较之下,李不言就少了这份亲和力,他并不是寡言少语,态度也不冷淡,问诊和医嘱也都很详尽,但除了工作之外的话没几句,护士和别的医生私底下叫他老大,当面还是客客气气的称呼他“李医生”。谁人缘更好简直一目了然,或许因为李医生天赋异禀,动物到都和他很亲,最傲娇的福宝旁人都不理,只跟着李不言起腻。郑正看着觉得好有意思。 体检报告很快就出来了,李不言打开报告,逐一和郑正解释:“心脏没什么问题,你看心超结果‘心肌壁未见明显肥厚,初筛无异常,还是建议以后每年都复查一下全面心超’,小猫已经六周岁了,相当于人40岁,已经算中年了,建议提早预防。”郑正颔首。 李不言翻了一页,“但是肝脏有些问题,轻度脂肪肝,虽然不严重,但是也说明减肥是一定要的了。还有就是有些轻度尿路结晶,B超能看见一点雪花,我摸膀胱还是正常大小,不用人为导尿。他平时是不是不爱喝水呀?排尿正常吗?”这把郑正给问住了,“没有吧,我没太注意。”看着郑正答不出,李不言对这种不太上心的回答不太满意,正色道:“绝育后,尤其是缺乏运动的超重猫很容易有尿路疾病,平时一定要注意让他多饮水,结晶变成结石就要做手术了。” 或许是自己语气过于严肃,男孩听得很认真,小心翼翼地辩解:“我记下来了医生,这是我姐的猫我还没养几天,很多事情不太清楚,但是我以后会留意的。” 怎么又摆出昨天晚上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了,李不言想可能是今天的主人一个两个都一问三不知,让他有点无名火,他和缓了一下语气,接着说:“减肥方面食物应该选择低热量低脂肪高蛋白的,尿路结晶的问题我推荐配合一些处方猫粮和罐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开,吃罐头有助于多摄入水份。”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李医生在电脑上敲了几行字,又叮嘱道:“多喝水,多排尿,把结晶冲出来,多观察没有尿闭的情况的话一个月以后再来复查一下。然后就是让他加大运动量,但是饭还是要按时按点吃,可以循序渐进地减少饭量,每周减重量也不要超过体重的3%,对歪歪来说也就是不要超过290g。” 李不言把需要注意的事项都写在了报告背面,说得差不多了,他抬眼问郑正:“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后续有问题也可以给我们发消息,看到会回复的。” 郑正看着李医生的眼睛,福至心灵,做了一件从来没做过的事情,他问:“那李医生我能加你的微信吗?” 患者家属想加经受医生的私人微信是常有的事,李不言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手机让他扫。 得逞后心里还在打鼓,郑正发出了好友申请,“doubleZ就是我,谢谢医生了。”李不言还是轻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郑正在想,要是李医生被女生要微信,肯定不会像自己这么慌,应该也还是一副酷哥架势回人家一个漫不经心的点头吧。 郑正离开后,熊在野一探头:“前天那小哥体检完了,我这又给咱们店创收了吧,老大。”熊在野经常一口一个老大的称呼李不言,其实他还是李不言的学长,这家店虽然是陶晓萍出的大头但熊医生也是技术入股了,他是农大的研究生,放弃了很多大公司和机构的offer选择跟着社团认识的小学弟出来单打独斗,李不言心里是很感激他的,当然实在处是就体现在丰厚的工资和分红。 话题很快转到咪咪的病情,熊医生也不嬉皮笑脸了,“我刚看了检验单,肺炎而且并发低血氧症了,我听薇薇说又是司猫?不会这次又把猫放这没人管了吧。”李不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对人性的期待一向不高,“先治着吧,不行还是走爱心通道。” “行呀,你是老大你决定。”熊在野打趣道。 李不言也笑了,“学长创收,我负责散财。”善财童子耍了几句贫嘴回楼上去了,散财童子拿出手机通过了郑正的好友申请,接着投身于鸡飞狗跳的工作。 回到家,王康意已经在家门口守株待兔了,他还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看来是没有辜负夜晚。王康意顶着李医生同款熊猫眼,人却处于一种很亢奋的状态,不知道是因为空少还是因为八卦。 “你怎么在门口等着,你这不是刚浪回来吧?”把航空箱往王康意怀里一塞,郑正低头输密码。 “这比一箱水还压手,我给你发消息了你没回吗,我来捉奸呀。怎么屋里没人呀?”两个人进了门,王康意明显失望了。 郑正翻了个白眼,“我刚才手占着没看手机,除了我和歪歪还能有谁呀。”歪歪一出箱子,就跑到猫抓板上蹭了两下,试图重振雄风。 “我看你昨天和一男的聊得挺投缘吗?没成呀?”好奇心还挺强。 “什么和什么呀,倒是你昨天和曹谦怎么样呀?”郑正开始转移话题。 果然,王康意一脸沉醉状,“正子,我可能要恋爱了。” 王康意平时玩归玩,这么认真倒是头一遭,“真的假的?我看他也不像1呀,你俩这不撞号了?” “我可攻可守呀,而且都有零部件儿上面我也能来好吧?国内这种环境,我也是时不时做1,身体力行反对topgemony。粥多僧少呀,昨天听说还有人打起来呢,听说就是因为抢男人,两个bottom掐起来了。” “……”郑正心想谣言就是这么起来的。 “其实我就是当事人。”王康意惊呆了,他家貌美贤淑的正正,还会为了男人大打出手?听了整个事情讲过以后,他比郑正还生气,脏字成筐往外蹦,连“丫的”都出来了,佩服他一个山西人北京话学得这么到位,最后还是郑正宽慰他。 见好友没放在心上,王康意也就不骂了,其实这种事情他早就屡见不鲜了,但是因为发生在郑正身上,想到他刚勇敢地像伸出触角这么一遭估计又给吓回壳里了,他就发愁。 “没事正子,回头我给你介绍一个身世清白不沾花惹草的,三条腿的男人还不有的是,回头让曹谦给你搜罗搜罗,他认识好多飞行员空少呢……” 郑正哭笑不得地听王婆大谈相亲计划,手机响了,是表姐看到体检报告给他回信了,退到主页面,还有一条消息,LBY0712:[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头像是个儿童画,画功过于抽象,勉强能看出是个人。 “你听没听见呀,我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看着什么傻笑呢?”郑正赶忙把屏幕锁上了,在王康意看来就是心虚的铁证。 “老王,怎么判断一个人直不直?” 第七章 飞蛾扑火 -歪歪减肥初见成效 大橘去势认贼作父- “直不直的,一般你看穿…”王康意觉出有点不对劲儿来,八卦之火死灰复燃,“怎么了,正子?你看上谁了?” 炙热的目光让郑正有些慌张。“没有没有,就是…就是好奇,有问题问专家嘛。” 对方显然不买账,可还是不吝赐教,“看穿搭,看自拍,看手机里有没有软件,看歌单听的是不是diva的歌,就这些呗。到底谁让你看不准呀?昨天酒吧那哥们?但是他都去des了,板上钉钉,你也用不着琢磨他呀。到底是谁呀,我给你掌掌眼?” 王康意是自己唯一一个圈内好友,这家伙虽然对情人渣但对朋友没说的,属于裤腰带松但嘴巴贼严那种,郑正跟他出柜后他也没跟别的朋友提过这事,把心一横,郑正解开锁屏,点开李不言的朋友圈,“你觉得他是直男吗?” 收起淫笑,王康意接过手机认真地看起来,“从哪儿认识的呀?兽医呀,这个职业看不出什么。没自拍呀,哦,有一张,挺帅呀!这是他妹妹吗?还挺可爱的,但是除了看出他是个妹控也不好判断他弯不弯…他还去过王菲演唱会呢,我酸了…网球拍,有点这个意思,但是C罗他也转发了,不好说呀…”朋友圈半年可见,王康意把夹杂在宠物科普文章和猫猫狗狗照片里能看出私人生活的那几条认认真真过了一遍,还是拿不准“不好说,不排除是gay的可能,但也很大可能是直男,你感觉呢?直觉还是很准的。” 郑正犯了难,“我也就刚见过两次,说了几句话,能感觉出什么呀。” 王康意语重心长地劝这只迷茫的羔羊:“正子呀,你还在新书村呢,上来就打大BOSS呀,这是不是难度太高了?要不咱们还是先从拿得准的渠道试试水?听我一句劝,千万别爱上直男,没有结果的。” 郑正拿回手机,“别担心,我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想法呢,不会给自己找罪受的。”王康意看他口是心非的样子,心知他未必死心,叹了口气,看不清取向的人对于他们来说,犹如黑暗中的光亮,你不知道那是久寻的灯塔还是危险的篝火,打定主意还是先给他介绍一个,好歹转移一下注意力。 歪歪的减肥行动正式启动。猫粮已经更换,猫咪跑步机也下了单。有意无意的,郑正会问李不言一些问题: [麻烦问一下,这个金枪鱼罐头还能继续吃吗?] [怎么能让歪歪多运动运动呢?逗猫棒好像不起什么作用(捂脸表情)] [李医生,这个滚轮是不是智商税呀?它根本不跑]附上一张歪歪在新买的跑步机上呼呼大睡的照片。 …… 李医生有问必答,消息回得很快。 [从配料表看这个罐头内脏含量较高,不建议吃了] [零食也最好断了] [可以试试把玩具洗一下,可能是因为已经熟悉了没兴趣了,把它的气味除去试试看] 可能是因为工作很忙腾不出手,回得多半是语音。声音说不上多抓耳,但是咬字清晰,可靠中肯,有时候晚上才回的消息或许是因为疲惫,语速变慢,嗓音也有点沙哑,郑正能听好几遍。清楚郑正是个养猫新手,李不言的回答总是很有耐心而且很细致,有时候看到有参考性的文章推送也会随手转发给他。郑正有时候配上歪歪的照片或者出糗视频,李不言还会回复个笑眯眯的小狗表情图,发现这点以后他就经常捕捉一些歪歪的日常片段。两个人一来一回,微信也聊出了好几页去,一个礼拜过去了,郑正觉得小猫虽然还是胖,下巴却似乎尖了点。 他带着歪歪去宠物中心称体重,果然轻了一两,郑正挺高兴,减肥初见成效嘛。只可惜李医生夜班,初战告捷的喜悦无法向他汇报,要不要发个微信告诉他?薇薇这次看见他倒是不太热情了,可能是为小姐妹鸣不平。上次加上小护士的微信后,两个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对方觉出他没那个意思后也就放弃了,多了个点赞之交。 “小帅哥,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孩呀,你不喜欢小包这种甜妹吗?”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是来兴师问罪吗?郑正苦笑,索性摊牌了,“薇薇姐,不是类型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我…那个…可能我不喜欢女孩子?”交浅言深,何尝不是一种试探? 薇薇愣了半晌,“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呀,那不好意思,是我多事了,对不起呀我没想打探你的个人隐私。原来如此,你等着我给你拿张洗牙券哈,真是不好意思。” 对方太客气,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倒是让郑正有些不好意思了。 晚上,李不言值班,店里人少很多,他先给咪咪换了药,明天它就可以出院了。那天带他来的那人虽然对猫无感,但是责任心很强,他后来来续费的时候带来了好消息,说他已经为咪咪找到新的主人了。咪咪在李不言的手心摩擦着小脑袋撒娇,李不言心情很好,希望这么亲人可爱的小猫找到真心疼爱它的主人,家庭生活能帮它忘掉当工具猫的心酸往事。 晚班没有急诊宠物中心的氛围都很愉悦,李不言看着郑正发给他的视频,歪歪立起身子,在滚轮侧面磨爪子,一脸怨念地看着镜头,嘴里碎碎念。 DoubleZ 胖奶牛猫歪歪:[看着像击鼓鸣冤,晚上叫半天也没给开罐头] 李不言嘴角不自觉上扬。 LBY0712 李不言:[听得出骂得很脏] [做得好,好不容易瘦了点要坚持] “啊,这年头为什么帅哥都喜欢男的呀,爱上男同是我的命运吗?算了薇薇我放弃了,我妈那天给我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你知道他怎么说吗…”外面好像是小包的声音。谁喜欢男的?难道是歪歪主人?上次薇姐不是帮着要微信吗。说得会是他吗? 又是一个周六,郑正刚玩完一个剧本杀,王康意不知道从哪篡的局,五个小时的勾心斗角让他疲惫不堪,王康意看着他一点不上道,直给他使眼色,搞得郑正还以为他们是一伙的,闹了个大乌龙。郑正知道王康意是好意,他也不排除认识朋友,但高强度的交往让他不免疲惫,新的圈子也没能引起别的心思,或许是因为心中隐隐约约有个面孔,看到别人就总觉得不对。 街边蹲着个人,借着昏暗的路灯,郑正觉得有些眼熟,走近些看,是李不言。他没穿工服,守在一个笼子边,笼子的门朝着灌木丛开着,李不言轻声说着什么,听不太清,郑正止住了脚步。只见一只橘猫探出头来,它看了看外面的世界,但是很快就又钻了回去,李不言以手扶头,肩膀抖动,是在笑。郑正凑了过来想打个招呼,或许是因为生人的靠近,大橘一下子就钻进灌木丛中,不见了踪迹。 郑正以为坏了李不言的事儿,语无伦次地道歉:“李医生,对不起呀。我刚看见你跟这…我不知道…我跟你一起找猫去吧…” 李不言和他解释道:“没事,本来就是要放生的,你还帮了我的忙呢。”他站起身来,对着惊慌的男孩笑了笑。 郑正被这笑容晃了眼,反而更局促了,“那你这是干什么呀?” “我们宠物中心正在联合附近的宠物诊所做TNR,就是逮流浪猫绝育再放回自然。”望着大橘离开的方向,他笑着摇了摇头,“真没想到,这只橘猫整个期间对人都很警惕,没想到放它走,它还不想走了。”语气也流露出些不舍。 “知道你对它好舍不得了嘛。” “算了,还是野性难驯呀,让它接着快意江湖吧。” “你们绝育过几只流浪猫了呀,都在这附近抓的吗?”郑正好奇。 李不言想了想,“公的有4只,母的只有一只。上次有只小狸花,熟了以后一点不怕人,让摸让抱的,结果一个不注意就逃跑了,还说给它找个主人的,真是不知好歹的小白眼狼。” 说起动物,李不言也可以很健谈。他把TNR计划大致给郑正讲了一遍,“虽然是否能真的减少流浪猫数量还有待研究,但是总要试试,你不知道每年有多少流浪猫狗要被安乐死…你抽烟吗?”看着烟盒里只有一根了,还是礼貌地问了问。郑正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接过来,李不言帮他点上火,他傻乎乎地吸了一口,结果根本不会吐,呛得直咳嗽。 “你不会呀,”李不言觉得好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逞这个强,他很自然地把烟接过来,给他示范了一下,郑正想再试一下,李不言却不给了。“不是什么好事,不会正好别学了。”他又吸了两口,顺手就把烟掐灭在路边的垃圾桶。 郑正始终觉得那口烟还是入了肺,不然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他没法解释。 第八章 商纣王称象 -玳瑁美人贪吃入瓮 黑金双侠无奈落网- 自那之后,成蹊宠物中心方圆五公里内,总是有流浪猫莫名失踪,等他们再度归来的时候,已经大势已去,更可怕的是,有的猫自此断了踪迹。一时间,众喵纷纭,猫心惶惶,下一个会是谁?这搅动得江湖风起云涌的两个神秘人物就是剪刀手李医生和他的帮凶郑同学。 相处得时间多了,郑正发现李不言和他印象中有点出入,他和人相处虽然说不上惜字如金,但是也是简洁明了,可是面对动物,准确地说和动物相关的事上,李不言候嘴还挺碎的。 “很好,很好,对,再往前一点,没错。我是不是把笼子放太远了?”又是一天晚上,这两号在猫道上臭名昭著人物蹲守在绿化带后面,形迹可疑。 “不远,再等等,别心急。”两个人的眼睛都在一只玳瑁小野猫身上,盼望着它能一步步顺着诱饵踏入铁笼。 “嗅觉起点作用拜托,哦它发现了,好极了,就这样,进去吧宝贝儿,进去还有呢…”李不言压低了音调,试图远程催眠小玳瑁猫,猫是不受操控,气声倒是搞得一旁的人心神不宁的。 “很好,往那踩,Yes! 到手了。”眼看小猫踩中机关,李不言兴奋之余和旁边的人撞了一下手肘。看他起身了,郑正也准备站起来,但是蹲太久腿麻了,差点没坐在地上,李不言只好把他拉起来。人一靠近,小猫更慌张了,在笼子里窜来窜起试图逃跑,李不言喷了些费洛蒙,轻声细语地安慰它。 “你看这猫真好看。”郑正没搭话,他给李不言当了一阵子义工,每一只野猫,每一条流浪狗都会得到李医生的赞美,他看这个小花猫毛色像用过的调色板,长得乱七八糟的,说是可爱没问题,但是好看他觉得还说不上。看对方有些不服,李不言不放弃,“真的,这种花色人觉得一般,但是在猫看来,还是只小母猫,这绝对是大美女。” 李不言带着大美人回去看夜班,郑正家里也有一只杨玉环。和人一样,猫减肥心情也好不了,又觉察到了别的猫的气味,歪歪一晚上都没给他哥好脸色看。郑正却还是陪着一张笑脸,毫不在意,他感觉对生活非常满意,他和李不言渐渐熟络,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定义他们的友情的,但是郑正自己知道,他对李不言不能说是别无所求。 郑正陪老爸在公园钓鱼的时候无意发现了一窝小奶猫,歪歪的高营养猫粮有了去处。小猫一开始有七只,在这个世外桃源的地方倒也无忧无虑,景观桥下面放着六七个不知道哪来的小碗,郑正就没见碗空过,后来最会撒娇的那几只可能是有去处了,就剩下了三四只野性最强的仍在流浪。 有一天,郑正带着最后的零食去喂猫,看见一个中年女人在小猫的栖身地急得团团转,“真不是人呀,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他心一下就提了起来,“怎么了阿姨,猫出事了?” “是呀,我刚在那边看见黄花那只,鼻子上扎着个箭头一样的东西,哎呦,我刚想凑过去看看,它就跑了。小伙子咱俩快一起找找。你说谁能下得了这狠手呢?真不是人呀…” “阿姨您先别着急,我认识一个兽医朋友,我看看能不能让他来一趟。” 郑正给李不言打电话,听声音他像是还在睡觉,看来前一天又是夜班,李不言说很快就到,郑正告诉他自己会在公园门口等他,他们在公园深处,没来过的人是找不到的。 公园已经在城市边缘了,并不在李不言划分的TNR区域,开车最少也要一刻钟,但是李不言半个多小时就到了,骑着他那辆黑色山地车。郑正已经等候在公园门口,看他带了箱子和网兜,车把上还挂着个小药箱。 两人简单交换了情况,就一起骑车往公园腹地去。郑正骑着老妈买菜用的女式自行车,蹬得飞快,李不言车有变速,郑正踩三圈都不见他蹬一下,正子就没觉得自己这么矬过,但是急得也顾不上了。 “哎呀,我刚看见黑花儿的那只腮上也中了箭,真是造孽呀!小伙子,你就是兽医吗?太好了!你快来看看,小黑花儿的就在那吃饭呢。” 于是几人决定先从这只下手。“是弩箭。”李不言判断。小猫脸上挂着箭,正在干饭,但是脸上的贯穿伤妨碍了它的动作,显得很吃力。小黑花儿对人的警惕性不高,很快就被抓到了,李不言简单处理了一下以后几人又开始合力包抄小黄花儿。 这只显然更警觉,几个人着实费了一番力气,郑正还一个没看清,平地摔了一跤,搞得灰头土脸的。可能看在他这么努力的份上,小黄给了李不言可乘之机,终也落网。 阿姨听弩箭是国家管制器具,气得开始报警,李不言关心地问郑正有没有事。郑正觉得跟丢的人一比小小皮外伤简直不算什么了,摇了摇头。 两人把猫送到宠物中心,大熊医生当值,手术服还没脱,说用不着李不言动手,很快就把箭头取出来,给小猫包扎好了喂了止痛药。李不言把郑正拉到自己的办公室,桌子上放着那个小药箱,他让人把袖子挽起来。 “不用,还隔着衣服呢,一点事没有。”郑正下意识就拒绝。 李不言没理他这套,“我刚才看你骑车动作都僵的,你看衣服都破洞了,少废话,让我看看。” 郑正没办法,撸起了袖子。手肘处只是擦伤,的确不要紧,让李不言心一惊的是小臂上的伤疤,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捂得雪白的胳膊上,一片触目惊心的淡红色疤痕,增生让边缘处像蜈蚣一样,蔓延到还藏在袖子里的上臂,不知哪里才是尽头。现在这条胳膊上,又添了一处擦伤,红红的手肘戳得人心疼。 “我说没事吧,皮都没破,不打紧的。”郑正一脸“I told ya”的表情,打破了沉默。 还是消了毒,犹嫌不足,硬是裹了层无菌纱布,李不言才停了手,小心翼翼地把袖子又放了下来。“请你吃个肘子补一补吧。” 两个人在郑正家楼下的小馆子吃了些家常菜,其中一道腐乳肘花让郑正非常满意,肘子炖得烂透了,一筷子下去扯走大半,他有些不好意思,李不言把小砂锅往他那天推了推,“吃吧,本来就是给你点的。”看着郑正吃得认真,两腮鼓起来,嘴巴也油油,他的嘴角不自主地微微勾起。有的人吃到好吃的很满足,有的是看别人吃饭很幸福。 “这人对流浪猫下手真可恶,你说警察能逮住他吗?李医生?”郑正吃得差不多了才顾得上说话,李不言却在走神,“什么?” “我说能抓到那个虐猫的人吗?”他不吃饭发什么呆呢?郑正腹诽道。 李不言从他脸上收回目光,摸了摸鼻子,“抓到了也不会怎么样,最多拘个三两天。”身为宠物行业的从业者,他除了见过更多无法言表的病痛,也见识过更多丧心病狂 又过了几天,瞅准李医生当班,郑正又打着带歪歪称体重的旗号来了。 李成蹊小朋友今天也在,愁眉苦脸地写着英语作业,李不言也坐在她旁边,低着头摆弄着一只小巴西龟。 看见郑正来了,成蹊理所当然地开起小差,拉着人说这说那。李不言只说了三个字,“李成蹊”,小姑娘就瘪了瘪嘴,又老老实实坐回座位,接着跟ABC较劲。郑正看着李不言一脑门官司,暗自好笑。 李成蹊今天兴致冲冲地给哥哥看自己在小摊上买的彩绘龟,结果让李不言给教育了一通,知道这样对小动物不好,小姑娘诚恳地认了错。李医生学了五年动物医学,但是面对顽固的油漆也没有任何妙计,只能拿着胶条坑哧吭哧地一点点往下粘。这个磨人的活,干得他气不打一处来,这些无良商家,完全不管乌龟骨骼生长以后,会因为覆着油漆而畸形。妹妹的英语成绩也让他没辙,但是想想自己上学时候英语也差得要命,他又没有立场,自知也没有能力辅导。 郑正的到来好比及时雨。“正正哥哥,你念英语真好听,就和小猪佩奇里一样。我哥哥就不行,他上次还给我标拼音呢,这样根本不行嘛。”这种捧一踩一地赞美让郑正不好意思,他小心地觑着李不言,他看上去若有所思。 平日里最令人头大的英语作业在海归郑正的帮助下迎刃而解,成蹊跳下椅子,开始逗弄起歪歪来。 “我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看着对方一脸认真和希冀,郑正清楚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注视着的自己说不出一个不字,李不言对他而言好比妲己,就是让他把歪贵妃发回本家,他怕是也会点头称是。 “你要是有时间,能不能给小蹊当家教,我给你市场价多加五成,你看行吗?”李不言觉得郑正肯定不缺这点小钱,但是还有谁比他更知根知底让人放心呢?问问总无妨。 “行呀。”郑正哪有不从,爽快答应了。 “小蹊,”李不言通知对着歪歪往门口小黑板画的妹妹,“以后你正正哥哥给你辅导,一个礼拜三次,你期末可得好好考。”小姑娘无可无不可,但是狡猾地借此机会提出自己的条件,“那如果我期末考好了,你要带我去欢乐谷,玩水晶神翼!”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成蹊放下粉笔,端端正正地坐回桌边,“那我们今天就开始吧,正正哥哥,我数学作业还没写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小姑娘歪着头,问郑正:“你英语非常好了,但是你的数学我觉得不怎么样。” 我还能被小学三年级的数学题难倒了?郑正笑眯眯地问原因,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成蹊转了转眼睛,“因为你给歪歪称体重根本用不上来这里呀,你家里没有体重秤吗?” 好刁钻的问题,他家的确有,“那你抱着小猫就可以了呀,你俩的减掉小猫的不就可以了嘛。正正哥哥,你没学过曹冲称象吗?” 第九章 燕京11度 -真糙汉怒斥亲生子 假天使不顾领养猫- 恶补了曹冲称象、亡羊补牢、叶公好龙等知识后,郑老师走马上任。通常李不言四点半把妹妹接回来,找一个空房间,郑正连辅导作业再讲会英语,六点半快七点李不言也就下了班,有时候一起吃个饭再各回各家。 今天接近六点了李医生又上手术了,忙活完已经过了七点了,他收拾好出来,看到等候区的沙发上,成蹊靠着郑正,贝贝靠着成蹊,俩人前面还坐着三只猫,六个脑袋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猫和老鼠》正在滚动播出。李不言无声地微笑,感觉疲惫一扫而空。 正在他想叫两个人的时候,一伙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一个一脸凶相的中年男人抱着一条湿漉漉的法斗,大叫着“医生”,法斗还是个独眼,他后面是一个年轻些的男人还有一个小男孩。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男人怀里那只气喘吁吁的狗,李不言有了初步的判断,大概是中暑了。 法斗这种短鼻腔的犬种到了夏天非常容易中暑,后果非常严重,心衰、失温、内脏出血,而且留给主人的救援时间也就那么几分钟,每年夏天,成蹊宠物中心会经手很多中暑的小动物,也会送走很多回天乏术的患者。 “狗中暑了,浇了半天水缓过来点,刚又喘上了,你快给看看吧。”李不言把狗接过来,情况不妙,连续三针急救针打下去,持续紧急供氧,护士在一旁冰敷降温,突然间法斗又开始抽搐。男人一下就急了,“你们想想办法呀,什么药好使上什么!”转过头去又骂孩子,“都是你,带着它外面傻疯,这下好了,狗没了我看你玩啥!”小男孩明显也吓着了,嘴上却还念叨着:“我要个大狗你带回个它,丑就算了还这么娇气。” 男人一点就着,上手就是一巴掌,“你个小兔崽子跟老子顶嘴!”一起来的人赶紧拉开了,把孩子护在后面,“可不敢这么打孩子呀哥”。男人喘着粗气,目眦欲裂,“你要个狗老子给你弄回来了还要怎么着?嫌狗丑,等回头治好了我就给送走!跟你说了旺财热不得,你是一点不往心里去,老子的话当耳旁风啊?嗯?”眼看着又要上手,和拦着的人又是一番撕扯,小孩被打得发愣,现在想起要哭,扯开嗓子就大哭起来,二楼寄养的狗也跟着嚎叫,宠物中心乱作一团。 “都别喊了,还怕狗不应激呀!要教育回家再教育去,小吴过来搭把手,把滞留针打进去。”李不言带着口罩,眼神冷冷的,不怒自威。郑正看着环境嘈杂,时间也到了饭点了,他拉住出来拿冰袋的护士,“你回头跟你们老大说一声,这个点了,我先带他妹妹吃饭去了,让他先忙。”护士匆匆点了点头,表示会转达。 就这样,郑正带着成蹊先走了。问她想吃什么,小姑娘说想吃披萨,郑正心想,这么热回家叫外卖吧,“要不去哥哥家边看动画片边吃,吃完咱们打会游戏?我看你哥还得有一阵呢。”成蹊欣然应允,两人手拉手往郑正家走。“没吓着吧,真是大老粗,教育孩子怎么能打呢。你哥平时不动手吧?” “我哥最护着我了,有他在妈妈都不骂我。”李成蹊对李不言极力维护。“而且,要我说他也活该,他养了小狗又不好好养,还说小狗丑,他爸爸才生气的。”小姑娘持相反观点,郑正惊叹于她没有被暴力震住,一下子就看到了事情的本质。 “那个叔叔看着很凶,但是不像坏人,正正哥哥,人不可貌像。”嘚,反而被学生上了一课。 小李老师又举一例:“上次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姐姐说要收养福宝,她连这一个礼拜都来看它,哥哥他们就让她把福宝带走了。我当时觉得她跟天使一样,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呢?”郑同学虚心求教。 “结果福宝没两天就自己跑回来了!她也没来找。又过了好久她还来要驱虫药呢。我哥哥给她指了指她身后的福宝,她立刻就傻了,让微微姐姐给骂走了。”成蹊想到这件事整个人气鼓鼓的,“她当时对福宝又亲又抱的,要是真的喜欢,怎么会连它跑走了都不找呢?我看她长那么好看,就以为是个好人,根本不是这样的。所以,这个叔叔虽然脾气不好,但人不一定坏,那是因为他真的替小狗着急。” 一番话让郑正反省,是呀,有时候大人也会被表象迷惑,外貌、财力、举止修养,但是人是社会性习得的产物,真实表露内心的往往不在这些可以修饰的东西。 回到家里,成蹊拖了鞋就去撸猫,郑正提醒她先洗手,自己拿出手机叫了外卖,想了想给宠物中心也叫了几张披萨,也不知道他们要忙到几点才能吃上饭。郑正和成蹊吃过饭,又玩了一会分手厨房,俩个人正卡在冰面炸鱼那关过不去,李不言的语音打过来了。 “我还得再盯一会,可能得麻烦你再看会孩子。”郑正想怎么每次和他打电话,他都这么累。 “行呀没问题,我俩玩得正高兴呢,你忙你的吧,别担心。你那怎么样了?披萨吃了吗?” 电话那头正有人招呼李不言去吃饭,“下呼吸机了,正输液呢,应该是救回来了,再观察一下。披萨是你定的呀?谢谢了,现在就吃。” “那就好,啊那肯定放凉了吧,你快去吧。”成蹊也在一边喊:“哥哥你忙完了快来帮郑正哥哥打这关,他一直往冰下面滑,把我都撞下去了!” 郑正把电话拿给成蹊,兄妹二人聊了几句,电话又回到了他手上。 “郑正,谢谢你呀。”郑正的名字,谁叫都觉得很亲切,仿佛在唤他的小名,李不言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还这么郑重地和他道谢,他一时间忘了回答。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几秒,谁也没说话,听得微波炉“叮”的一声,李不言才说:“你们先玩吧,一会再联系。” “那好。”郑正慌张地把电话挂了,吃咸了,有些口渴。 “好了没有呀,接着玩啦!”成蹊已经等不及了,“咦?正正哥哥,你脸怎么那么红呀,你不会也中暑了吧?” 等李不言来接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在郑正家的时间在小姑娘看来过得飞快,他家的小猫、游戏机、动画片,每一样都够她摆弄半天的,所以当她哥来接她的时候,她还不想回家。“看完就走。”李不言来之前两人正在看《猫儿历险记》,成蹊看得正入迷,眼睛都没离开屏幕,跟她哥讨价还价。 “也就再有二十分钟,让她看完吧。”郑正也帮腔。 李不言看了看表,同意了。郑正从小冰箱里掏出两瓶啤酒开开了,递给他一瓶。接过酒,两个人靠着岛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夏天的冰啤酒是缓解一天疲劳最好的慰藉,李不言仰头喝了一大口,喉头滚动,双眸微合,额头鼻尖,下颌喉结,勾勒出一条流畅的起伏。郑正收回贪婪的目光,怕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心思,也猛灌了一口,透心凉,脸却热了。 李不言侧过头,再次跟他道谢:“今天真是多谢你了,披萨多少钱我打给你吧。”被他直视着,郑正一下就慌了,他赶忙错开目光,“太客气了,不用了,你给的辅导费本来就虚高,所以我偶尔也管饭。”他遮掩似地喝着酒,离太近了,鼻腔里能闻到杂糅着消毒水味的烟草香。 “你喝酒好急呀,”李不言的目光没有移开,“郑老师太好了,家属的饭也管,那多谢了。”对方眼里狡猾的笑意逼得郑正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覆上目光的躲闪,他叼着瓶口,没回应这句打趣一样的道谢,酒是不能喝太急,现在已经有些上头了。 动画片里爵士乐暂歇,玛丽猫正在眨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感叹:“好浪漫啊~” 飘浮的思绪如同气球一般被扎破在空中,“小蹊,你怎么还往回倒呢?这段已经演过了吧?”缓过神儿来的郑正戳穿了成蹊,也戳破了两人之间让他应付不来的气氛,毫不留情地啪得一声把灯打开,明亮的灯光刺得李不言眯起了眼睛。被发现的小姑娘老老实实地和哥哥回家了。 “正正哥哥,周末咱俩再接着玩!” “别想了,等你考完期末再说吧。” 李成蹊背着他哥吐了吐舌头,郑正笑了,笑容对上李不言的目光又滞了滞,他莫名觉得有些尴尬,李不言倒是目不斜视,闪烁的避让反而勾起了他的嘴角,“走了啊,郑老师。” 关上门,郑正靠在门上,双手不由得捂上了口鼻,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平复了一下心情,他开始收拾,把披萨盒和垃圾扔进垃圾袋,郑正拾起空了的啤酒瓶。他握着那还带着凉意的玻璃瓶身,回想起刚才握着这个瓶子的那只手,虎口处还有不知道哪只猫留下的抓痕,已经结了痂。鬼使神差地,他低下了头,像猫吃饭前闻食物一样嗅了嗅瓶口,小麦的香气,而他要找寻的是那丝若有似无的烟味。冰凉的颈口碰上鼻尖,又触到微翘的上唇,一个激灵,郑正心虚地把瓶子扔进了回收箱里,“当啷”一声,激起心中涟漪千层。 当天晚上,郑正就做了梦。 第十章 仲夏夜之梦 -张冠李戴胡乱牵线 春心萌动心口难开- 弗洛伊德说:“梦是一种愿望的达成。” 王康意说:“长期禁欲容易变态。” 郑正的梦居然把王康意这厮和开创先河的心理学家扯到了一个高度。梦里,他深处在一片黑暗当中,目不能视。未知的恐惧让他慌张,偏又像被一层无形的网束缚住了,动弹不得。他感觉到有另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压制在自己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开始更加剧烈的挣扎,他大声地呵斥着来人,但是那个看不见面孔的陌生人不作声,只是在他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痒得很。 仿佛被施了咒,他意识逐渐沦陷,当那人的舌头从他的耳朵游走到他的嘴唇上的时候,他放佛也被点燃,对方的唇齿间有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充斥着他整个鼻腔。他的理智彻底宕机,欲望叫嚣着让他不顾一切,“去他妈的吧”,他心想,把心一横,开始回应对方的热情,气息交错,空气都带着灼烧的温度,他感觉自己置身于火上,但又飘浮海中…… 一阵剧烈的疼痛把郑正从梦中强行唤醒,他躬身捂住敏感部位,疼得他忍不住骂了句国骂。男不养猫,危言耸听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他疼得跟铁板上的大虾似的,大胖猫歪歪还不明所以,一脸无辜地在他胸口的位置晃来晃去,尾巴时不时扫在他的脸上。郑正气得睁开眼,什么梦都醒了。或许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太过怨毒,歪歪贱兮兮地凑过来,两个小爪子左右开弓,开始在郑正的胸口上踩奶,这个触感…怎么感觉刚才巫山一游也有这个片段?只不过刚才脑海中代入的是一双成年男人有力的手,不是两只胖乎乎的小猫爪。 这么一折腾,意识彻底从梦境里抽离了,上涌的血气没了斗志,那种全身软绵绵的感觉也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潮乎乎的粘腻,刚刚……郑正猛然坐起身来,把歪歪吓了一大跳,它跳到柜子上,居高临下地发出不满的叫声,对方软硬不吃不识好歹,那它也无须再忍。郑正理也不理它,一把掀开薄被,果然。 美好的一天,从洗床单被罩开始。 一个窝火的早上实在算不得开了个好头,郑正一整个早上都浑浑噩噩的。他心态很矛盾,这个折射他内心的梦挥之不去。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他明白的,他贪恋那稍纵即逝的如在云端的幸福感,米兰昆德拉说女人总是渴望承受另一个男人的体重,他以前只觉得扯淡,但是刚刚的梦境让他知道自己也渴望另一个生命力强势地介入,虽然,这个压得人断气的强盛的生命力极有可能是一只饥肠辘辘的超重猫咪。他感觉到挫败,因为袒露无余的欲望,因为难以揣测的现实,他不想因为别人一点小小的举措就自乱阵脚,却又恼火地发现自己就是这样没用,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个上午。 到了中午,郑正也还是恹恹地提不起劲头,也没什么胃口,心不在焉地划着外卖软件,在他心中和弗洛伊德具有同样影响力的人物,王康意给他打了个语音叫他火速来他家吃饭。这倒是新鲜,王康意在美食荒漠常年采购各种超市速食,回了国,放着唾手可得的各路美食不吃,他开始琢磨做饭了? 等他上了楼,才知道中了计。一进门,王康意就把围裙给他套上了,一脸谄媚的笑容,原来是来了一出请君入瓮。“你可来了,我把菜都备好了,郑大厨您请吧,这是菜谱。”他双手高举,恭敬地奉上Pad。 没头没脑的,郑正一脸懵逼。他看了眼闻所未闻的菜名,又看到一厨房不认识的食材,这要是漫画,他应该头顶一排问号。“这是…花?” “是呀是呀,这叫那个…奶浆花,对,奶浆花。人说这是夏天才有的,时令食材呀。”王康意忙不迭地解释。 郑正点了点头,“黑三剁,饵丝,包浆豆腐,你这不是要做云南菜吧?” “Bingo!不愧是大厨,太机智了,那您就开始吧?”王康意笑太久,看着怪瘆人的。 “怎么突然想吃云南菜了?”郑正无法忽略头上的问号。 王康意难得露出羞赧的表情,他支支吾吾地说:“曹谦是昆明人,他前两天跟我说家乡菜,我看他说得口水都快下来了,就想等他明天回北京给他个惊喜。” “哦~”原来是要洗手作羹汤博君一笑呀,郑正明白了,但又没全明白,“不是,那你得亲自下厨呀,干嘛让我来呀?” “我这不是太菜了吗?我刚备菜就折磨个够呛,这个食材还是我拖我大学室友千里迢迢寄的快件,我这一上手不就糟蹋了吗?”他可怜兮兮地伸出一个裹着创可贴的食指,眼神和歪歪讨食时神似,“我痛定思痛,想了想谁是曼城餐饮行业的领军人物。所以,我想请你给我打个样,我先见习一下,要不这个菜谱里的‘微黄’,‘适量’我怕我掌握不了,好正正,求你了。” 看着他假装天真地眨着眼睛,着实给郑正腻歪个够呛,而且想到他曾经游戏人生,恨不得夜夜当新郎,如今似乎终于遇到了缘分,这么用心地经营一段感情,他也乐见其成。其实这几个菜食材不易得,但是烹饪方法还是很简单的,他对着王康意不知道从哪搜罗的菜谱,一边做一边讲解,王同学听得聚精会神,很快一桌简易的云南家常菜就做得了。尝着味道还不错,就是不知道正不正宗,但是心意最重要,郑正相信曹谦如果也是个有心人也一定会感动的。 这么一通操作饭点都过了,两个人风卷残云地吃了个盆干碗净,又一起回到郑正处打了会游戏。“咱俩别老这么萎着了,我带你跳会舞吧。”王康意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郑正感觉自己头上的问号又回来了。 “最近有一个‘猫洗脸’舞特别火,咱俩录一个那个玩吧。”说干就干,王康意跳起来就要拉好友。郑正知道他有一个舞蹈视频号,还有不少粉丝,王康意高中落榜出国和玩街舞不无关系,没想到短视频平台成就了一个业余舞者,凭借着紧跟潮流,更新频繁,主要还是靠着一张帅脸,他也算是个小网红了。 这种热门舞之所以能火遍全网,舞步也不会太复杂,但是郑正天生没有这跟弦,学得不伦不类,K. Wang跳出了猫的慵懒和妩媚,他跳得像老校长跟跳课间操,他好气馁。“我觉得挺可爱的呀,很有自己的风格,你看这遍歪歪正好也在后面洗脸,我看挺好,回头就发这段,效果肯定好。” 郑正跳得满头大汗,没那个金刚钻别揽那个瓷器活,就这吧,反正他带着口罩录的也没人认识他,而且快到了放学点了。王康意马不停蹄开始剪视频,他看郑正急匆匆地梳洗倒饬,玩味地打趣:“收拾得这么利落,这是约会去呀?” “我当家教去,为人师表嘛。” 王康意笑容更深了,“还是给兽医的妹妹吗?那这两不耽误呀。”郑正没接茬儿,他也不敢说自己目的单纯,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催人回家。 宠物中心,微微正在擦门口的地,宠物中心要想干净需要时时打扫,一进门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正正哥哥你来啦。”成蹊叼着一根雪糕叫人。 “郑老师,你也来一根。”李不言递给他一个沙皇枣,凑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淡淡地烟味。这一套嗅觉组合拳,一下就让郑正回想起那个令人面红心跳的梦,他浑身发热,的确急需降温。 看他几口就干掉了一根雪糕,李不言心想他穿这么多是不是热坏了,便把自己那根也给了他。 解梦大师弗罗伊瑟还说过:“宁肯听任自己失望,也绝不乱存奢望。”这便是郑正的处世态度,潜意识揭示着他最真实的渴求,他实在是无从抵赖,但是他也不敢放任自己,他就像那个乞丐,端着个残破的碗,里面盛着自己的真心作引子,他想要向人伸出自己的碗,坦白自己的窘迫,但是怯懦和自尊拉着着他,让他踟蹰不前。 王康意情场得意,评论区也热闹,最新的这条双人舞视频意外很受欢迎,点赞排在了他作品的前三。其实也不难理解,当下最热门的话题这条视频占了两个,萌宠和帅哥,还是两个帅哥,这简直是流量密码。 「凯子钓上凯子了?这比杀了我还难受(哭泣)」 「他俩一个邪魅舞男,一个笨蛋帅哥,我磕死」 「只有我全程看猫吗?太可爱了吧,好想一屁股坐死」 「回楼上,我也是,猫跳得最好」 「凯凯还不出来澄清?那我开始造谣了」 “这什么和什么呀?”郑正看得一脸懵逼,这生拉硬拽,不乱了套了吗。 作者评论:「纯兄弟,猫指路这里@胖歪歪减肥记」。 王康意把自己的评论置顶,但是他的粉丝置若罔闻,已经认定这就是官宣视频了,郑正一个本来记录给亲朋好友看的视频号,原本没几个流量,一下子多了几千个粉丝,好多人奔着八卦的目的点进来,但是被歪歪给留住了,把郑正随手拍的十几个视频的流量都给带起来了,最火的就是被笑是两头乌,胖猫生气那条,王康意的画外音被认定为两人早就勾搭上的证据。王康意又把自己的剪视频经验衾囊相授,又翻新了几个歪歪之前的视频,这种素材家族群里有一堆,一时之间郑正俨然成为了一个新晋宠物博主。 可能是突如其来的名气,让小猫感觉惶恐,又或是对于长期克扣口粮的不满,歪歪离家出走了。 第十一章 乌云乌云别找他麻烦 -正正寻猫寝食难安 歪歪挨揍归心似箭- 一天,郑正回到家,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猫没了,平时兄弟俩也常安居一隅互不打扰。他往懒人沙发上一摊,打开一包虾条,条件反射地扫视周围,歪歪听不得食品包装袋的声音,会突然从哪个角落窜出来,防不胜防。举目无猫,直到这个时候郑正才发现有点不对劲了,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条缝的窗户,他心惊胆战,还是不死心地把不大的公寓找了一遍。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两个字滚动飘过-完了。 不足十厘米的缝隙,令人难以置信,这…减肥成果这么明显吗? 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又把楼里楼外找了个遍,郑正终于认清了这个现实,猫丢了。 拉磨一样一圈圈在楼底下转,天色都暗了,连根猫毛都没看见,郑正嗓子都冒烟了,从来没觉得小区这么大,原本日日都见的景物也显得那么陌生。掏出手机,打开和表姐的聊天页面,输入又删除,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怀侥幸地想没准一会就在哪个犄角旮旯逮到那只胖猫了,先别惊动大姨和表姐。郑正犹豫了一下,试探地给李不言发了一句:「在吗?」李不言秒回了,看来不在忙,郑正说歪歪丢了,对面一个语音就拨了过来。 “怎么回事?”对面窸窸窣窣的。 郑正一张口才觉得嗓子发涩,他简单说明了情况,李不言也没多言,直接说让他等着他。挂了电话,郑正原地等待,好像在摇晃的公交上握住了把手,周围的景物也回归了熟悉的样子,放佛从高空重回人间。 李不言很快就赶到了,见郑正呆愣愣地站在车棚边上,前额的头发被汗打湿了,头顶乱得像个鸡窝,看着他目光发直。他叹了口气,好像一条找不到家的小狗。他忍不住理了理他的头发,就像给宠物触诊那样,又反应过来这做法不太合适,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单元楼楼上找了吗?趋利避害的本能会让猫听见动静后往上跑。” “啊?”郑正还在发愣,“找…找了,整个楼道找了个遍,楼下我已经找了一下午了。”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从小很护头,但是对李不言摸狗一样的手法,似乎也…不太反感? 李不言略一沉吟,问:“你们小区有监控吗?” 有如醍醐灌顶,郑正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蠢过。 找物业看了监控,果然看到在上午十一点多,有一个圆润的身影从小区后院的栅栏钻了出去,没了踪迹。这个线索让郑正既激动,又揪心,因为出了小区,那更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了。 “别急,我们再去隔壁几个小区找找。”李不言立刻对下一步做出指示。 两个人对周边小区挨个进行走访,均无所获。李不言又带着郑正去流浪猫喂食点寻找,郑正对所有前来干饭的小猫一一辨认,但又一次次地失望,“我们可能错过了,它应该不会跑太远的,早晚会饿的。”见他霜打了茄子似的,李不言出言安慰。看到一个喂猫的大娘,李不言赶忙上前,和人解释说丢了猫,麻烦对方帮着留意,郑正从来没见李不言脸上洋溢过这么热情的笑容,一时失了神,李不言叫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赶忙找出歪歪的照片给人家看,留下了联系方式。就这样,郑正又跟着李不言找遍了附近的流浪猫喂食点,虽然还是没有找到歪歪,但是和很多喂猫的好心人都打了招呼。郑正想到上个万圣节,被哥哥带着敲他家门的小男孩,怯怯的一条小尾巴,他好像是李不言的小尾巴,只是他们问的不是treat or trick,而是lost and found。他并不是多羞涩的人,但是当有一个拿主意的人挡在他身前的时候,他好像也没有必要那么独立了,害怕、紧张、彷徨都是可以的,因为有了依靠,人便可以怯懦。 夜已经深了,还是没有找到,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听得郑正心里空落落的。他们靠着花坛休息,郑正没有心情聊天,李不言也不讲话,两人机械地吃着便利店买来的三明治。突然,花坛上跳上一只猫,一看还是熟人,这不是上次TNR的那只小玳瑁吗?它好像已经忘记曾经栽在过这两人手里,不计前嫌地凑近,仰着头冲两人“喵喵”地叫。郑正一下就心软了,他家歪歪这个时候是不是也在哪里为了一口吃的,对着生人作出一副勾栏样式?他那么膘肥体壮的,出去讨饭也没有说服力呀,真愁人。他把三明治里的火腿抽出来扔到小玳瑁面前,小玳瑁嗅了嗅吃了起来。 “大美女,你有没有看到歪歪呀?”李不言抽着饭后烟,看郑正蹲在那和野猫絮絮叨叨的,这孩子找猫已经找魔怔了。 “奶牛猫,腰这么粗,”郑正还比划了一下,又找出照片给玳瑁猫看,小野猫还配合地看了看屏幕,又低下头继续吃,“看到他让他回家吧。外面那么多车,还有坏人,他太傻了做不来野猫的…” 李不言一开始还偷笑,后来渐渐听着声不对,尾音带着颤,果然见郑正头埋在腿上,肩膀一抖一抖的。小玳瑁却很无情,它吃完了火腿,抬头又叫了两声,见没有得到回应便跑走了,重新隐于夜色。他想了想,终是没有上前,就让他发泄一下吧。 郑正哭够了,抹了抹脸,站起身,觉得挺不好意思,还好李不言没有安慰他,要不更丢脸。 “今天就先到这吧,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歪歪今天估计在哪缩着呢。过两天他饿了肯定就出来了,一定能找回来的。”李不言温声道。 听他这么轻声细语的,郑正感觉鼻子又酸了,“一定能找回来吗?” 望着他一双水淋淋的眼睛,看他嘴角又有往下的趋势,李不言赶忙连声保证:“一定能的。我就是学这个的,对动物习性很了解,现在我们能做的都做了,肯定很快就会有人联系你的。咱们明天继续,一天找不到一天不停,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其实找猫很有可能是场持久战,其实猫忘记主人只需要不到三个月,但是他没提。 郑正筋疲力尽地回了家,他看着空荡荡的家里,不断自责。他在段视频平台上发布了寻猫启事,还花钱买了推广。虽然身体已经很累了,但是很难入睡,他把歪歪的那不到二十条视频翻过来覆过去地看,在他迷迷糊糊失去意识之前,他满脑子都是那句坚定的“一定能找回来的”。 第二天一大早郑正接着找猫,发现流浪猫喂食点已经有了歪歪的寻猫启示,用的是他发过朋友圈的照片,这用后脑勺想也知道是谁干的。一股暖流流过,他给李不言没头没脑的发了个「谢谢」,到了中午对方才回了一个「客气」加一个小狗加油的表情包。就是这么简单的交流,就让郑正笑得没心没肺的。 国产电视剧里总是不乏能突然出现为主角摆平所有事情的现代骑士,但生活中大家也都是普通人罢了,每个人都头顶一朵阴晴不定的云,不希冀有一个人能挥一挥手就能拨云见日,虽然不介意偶尔淋淋雨,但是郑正很高兴,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那把伞。 歪歪丢的第五天,经过了几次空欢喜,郑正决定还是要知会一下表姐,正编辑着措辞,王康意一个电话打过来:“正子!我好像看见你家猫了,灰扑扑的我差点没认出来,刚和一个杂毛猫打架呢,我发你个视频你看一下,我在晴朗雅居呢,你快来吧我怕我稳不住他,快来哈!”郑正立刻跳起来,手都有些发抖地点开视频,虽然有些狼狈,但这不就是歪歪吗!在家跟个小霸王似的,到了外面就挨揍,等会,这是不是小玳瑁?他拖鞋都没换就往楼下跑。 赶到隔壁小区,他一眼看到草坪里的歪歪,小玳瑁貌似已经功成身退。王康意赶紧冲他招手,他和曹谦正和歪歪对峙,郑正奔过来,又收住了脚步,他慢慢地靠近,嘴里不住地温柔呼唤着歪歪的名字。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歪歪也“喵喵”叫了起来,仿佛在回应,听着还有点委屈,两厢相认,游子终于归巢。 郑正抱着猫一通揉搓,还好小猫只是脏了点并未见什么伤口,人和猫都有些激动,曹谦在旁边和王康意耳语道:“看着还挺感动的。”王康意也点了点头,还好是找回来了,这两天看着好友寝食难安的,黑眼圈都快耷拉到地上了。 谢过了王康意二人,约好了晚上请他们吃饭答谢他们。郑正把外套脱了裹着猫,就往宠物中心去。前台还贴着歪歪的寻猫启示,薇薇一看到他来了,还带着歪歪,也惊喜坏了,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路过的工作人员也都恭喜他。喜悦的气氛很能感染人,但是还有一个人是郑正最想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的。“李医生今天当班吧?” “当班,今天还挺忙的,”薇薇又压低声音,“但是我可以给你加个号。” 见到歪歪,李不言果然很高兴,口罩后面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他刚才就听见外面叽叽喳喳很热闹的样子。他给歪歪做了简单的检查,又做了驱虫,不忘叮嘱郑正这次可把门窗都关严了。郑正一脸傻笑,亢奋地把整个经过一股脑地跟李不言讲了,“李医生,可能真的是小玳瑁找回来的,太神了吧,猫真能听懂人话吗?” 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是巧合,但是何必打破这种略显纯真的猜测呢?李不言违心地点了点头,“那你下次再见到,可得好好谢谢它。” “那是一定的!”郑正大声表态,突然又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太没有良心,毕竟李不言忙里忙外帮他找了好几天,他最后把功劳记在一只野猫头上?他赶忙找补:“但是最要感谢的还是你,李医生。真的,太谢谢你了!这样吧,暑假小蹊补课就包在我身上了。” “那不用了,再过两天期末考试完她就去她爷爷奶奶家了,不需要郑老师给补习了。”望着郑正亮晶晶的眼睛因为帮不上忙有几分暗淡,他又开口了,“所以,郑老师就想着怎么谢谢我就可以了。” 郑正没想到他这么回答,直白带笑的目光让他招架不住,下意识地张开嘴,舌头却打了结,“那…那你想要什么呀?”反应过来对方可能是在逗他,两颊有些发热。 打趣的兴致更浓,李不言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还没想好,到时候再告诉你。”郑正傻傻地点了点头,神似小狗摇头晃脑的表情包,李不言还没有意识到,这种联想是危险的,人是不能和联想闹着玩的,一个随意的连结,便能产生情愫。 第十二章 过山车 -李医生舍命陪君子 郑老师偏向虎山行- “李医生,晚上我约了朋友吃饭,你也去吧?”面诊结束,郑正邀请李不言。 听见还有不认识的人,李不言下意识就是拒绝,“不了,你们吃吧。” “一起嘛,你下班也得吃饭呀,就在附近。”求你了别让我一个人当电灯泡,电灯泡的眼睛太亮,一个不忍心,李不言就答应了。 晚上七点,烧烤店生意很好,服务员招呼他们上了二楼。对面两个人黏黏糊糊地看着菜单,“你爱吃什么呀?你今天能不能别吃得太辣,上次…”王康意笑得很不正经,俩人咬起了耳朵,曹谦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估计当着郑正的面有些抹不开面子,为了让他住口赶紧点了点头。 郑正低头看手机,假装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看到李不言说临时来了个打疫苗的,要迟到一会,让他们先吃。 “五十个肉筋,五十个肉串…正子你吃腰子吗?你俩都不吃,那给我先上五个,再来一打烤生蚝,哎呦你掐我干嘛?”看郑正看过来,曹谦脸有点红了。他不穿正装挺显小的,倒是王康意更像个社会人。两个人眉来眼去,冒着粉红色的泡泡,正是热恋上头,看彼此眼神都拉丝的时候。 “你搞清楚他是不是直男了吗?他要是钢铁直,跟咱仨吃饭会不会别扭?用不用我俩收敛点?”王康意不提还好,一说郑正心里也没底,但是他要是恐同到这份上,那自己悬崖勒马的也好。没想到只是简单吃个饭,整成了俄罗斯转盘,郑正心里忐忑起来。 串上来了,李不言也到了,自然坐在郑正旁边,郑正简单介绍了一下,又把菜单拿给李不言问他要不要加一点,李不言看了看单子又添了点。席间基本是王康意和郑正说话,曹谦和李不言附和几句。王康意是交际能手,就不会让话落在地上,曹谦也是出社会几年的人了,很会找话题,李不言慢热点但是也不时插几句话,整个气氛都很愉快,钎子扔了一大桌。郑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但是他觉得曹谦老往李不言那边瞅,目光中带着探寻。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几个人同路了一段,王康意和曹谦走在前面,虽然没牵手,但是靠得很近,尤其是在这么大热天还能贴着走的关系,只要稍一留心就能看出两人不是普通朋友。 郑正和李不言距离就远多了,得有半个肩膀。“下礼拜成蹊考完试,卷子得判两天,要不要一起去欢乐谷?” “可以呀,就咱们三个吗?”郑正爽快地答应了。 “目前是这样的,你还想叫谁吗?你朋友和他对象去吗?” “康哥对这些不感冒,迪士尼他都不去,他对象明天就飞国际…你看出他俩是一对了?”郑正发现了盲点。 李不言抬着眉毛,一副“我又不瞎”的表情。 郑正心突突地跳,枪走火了,没有子弹,他再也抑制不住笑容,还好还好,他至少不排斥,而且他这么敏感,没准… “去游乐园这么高兴的吗?”李不言看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郑正点了点头,“我是过山车的狂热爱好者。” 翌日清晨,郑正又是被歪歪闹醒的,他在头顶窜过来窜过去的不消停,但是郑正觉得,被小猫邀请进入一天也是一种幸福。他一把把歪歪拽到怀里,不顾反抗一通狂吸,昨天刚洗了澡,正是好闻的时候。门铃声阻止了这有伤风化的举动,一开门是两袋早点,后面是王康意纵欲过度的脸。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神神秘秘的。 郑正叼着油条,一副“有话快说有屁请出去”的不耐烦样子。 王康意也不卖关子了,“好消息是你那个李医生板上钉钉是gay。” “你怎么知道的?”油条掉进了碗里。 “曹谦跟我说的呀。他之前一个朋友,就是上次一起去des的那个,狠狠地追过他一阵呢。” 郑正这心里忽上忽下的就像过山车,“那结果呢?” “这就是坏消息了,”王康意面露难色,“他太难啃了,上来就说自己是独身主义者,他朋友还想着先走肾再走心,结果也不知道是他魅力不够还是怎么着,反正是没成。李医生这个人吧,你没觉得他太冷太独了吗?谦儿说他朋友盯了他这么多年,真的从没见他谈过感情,真是挺没心的一个人吧,正子,我能看出来你对他有意思,但是…”他看着郑正脸色越来越难看,话也没必要说那么明白了。 良久的沉默,郑正说:“我知道了,就做朋友也挺好。”完了就一直和那碗豆腐脑较劲,本来一整块洁白的豆腐让他搅得稀碎。王康意心想,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反正都说了,希望他不受伤,但谁没撞过南墙呢? 王康意起了个大早送对象上班,吃了饭就回家补觉去了,郑正自己又呆了半晌,凉透的早点无人问津。 到了去欢乐谷那天,天空是灰调的,天气预报说可能有雨,但是天气依然闷热,紫外线也照旧很强。约了地铁站碰头,李成蹊入夏以来眼瞅着就黑了不少,一脸的兴奋,一路上嘴就没有停过。她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哥哥,两个捧哏没什么机会聊天。 三个过山车只开了一个,郑正有些失望,不过成蹊的身高本来也就只能够一够水晶神翼。他们先是玩了几个温和的项目开了开胃,吃了点东西,就去排过山车的队了。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讲着爷爷奶奶家有什么好玩的,郑正认真地听着,他必须转移注意力,自从王康意的一番话之后他就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李不言了,脑子乱得很,根本理不出个头绪,但是转念一想,他们之间本来也就是普通朋友,他自嘲自己太过自作多情了。他努力地想像之前那样没有功利心地相处,但是本能怕露出马脚,所以对李不言的态度就有些逃避,尽量避免眼神交流。李不言也感觉出这一点了,但是他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光跟着退伍迈腿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 郑正也感觉出了李不言越来越沉默,气氛越来越冷,感觉自己在强颜欢笑,想想两个人之间除了猫和补课,本来也就没什么话题,看来人家本来也就对自己没什么兴趣,这不,暑假到了,卸磨杀驴,爱搭不理。本来也不是一路人,估计以后少了来往,连友谊也得费力维持。 其实他们说啥到后来,李不言已经听不进去了,他一直在默念:“就一分钟的事,就一分钟的事…” 这个队排得是各怀鬼胎。 终于排到了,三个人一排,小姑娘也后知后觉开始紧张,郑正一直在鼓励她,同她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郑正走向最里面的位置,成蹊坐中间,他帮她检查了安全装置,瞥到最外面的李不言和妹妹加油鼓劲的时候,那脸色,笑比哭还难看。 他不会是…害怕吧?郑正心念。 但是怕也来不及了,机器已经启动了。惊险刺激的一分钟,心跳加速,双脚悬空,时而倒挂时而俯冲。小姑娘害怕又兴奋的尖叫声刺破耳膜,郑正大喊着:“别害怕小蹊!你睁眼看呀!试着把手伸出来!”李不言那边是全程安静如鸡。 回到原点的时候,虽然才一分钟,但是所有人都有一种“换了人间”之感。 李成蹊兴奋坏了,小脸红扑扑的,整张脸都亮了,在出口处兴奋地等着看自己的照片。李不言还是那么安静,郑正看他脸色发白,知道他肯定是刺激大了没缓过来,问他怎么样,李不言眼神都不聚光了,但还在强撑着说自己没事。 刚出来,小姑娘就拉着郑正往激流勇进那跑,郑正“哎呦”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求饶道:“小蹊,哥哥喝风了胃疼,我们就在那边,那边那个饼干对对碰那边,你自己玩一会让我缓会好不好?” “正正哥哥,你没事吧?”成蹊关心道。 “没事没事,你去玩吧,你哥哥陪我歇一会就行。”小姑娘还有些不放心,还学着大人的样子往郑正额头探了探,郑正催她赶紧去排队,她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看着妹妹上走了,李不言终于忍不住了,丢下一句:“麻烦你看着,我去趟洗手间。”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看着机器启动了,至少得转个十分钟,郑正才寻到旁边的洗手间,李不言已经出来了,煞白的一张脸上都是虚汗,闭着眼睛,双手撑在水池边。 “怎么样?还难受吗?”郑正递上一瓶水。 李不言睁开眼,虚弱地微笑了一下,“吐完好多了,谢谢你。” 谢谢他看破不说破,维护一个哥哥硬撑着的高大形象。 郑正和他对视,笑了笑,没说什么。刚才那个勉力的微笑,像小猫的爪子拨过了他的心。纣王难道不知道妲己并非同类吗?过山车已经攀到了顶点,再叫停只能灰溜溜顺着梯子走下去。 “去他妈的做朋友吧,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没有退的道理。”郑正掏出纸巾递给李不言,在心里做了决定 第十三章 胆小的狐狸 -笨蛋小狗泳池历险 胆小狐狸书房逃跑- 小孩儿都喜欢找大孩子玩。回老家之前的几天,李成蹊天天缠着她正正哥哥,热乎劲让她亲哥都有些吃味,不知道一个大学生和一个小豆丁每天都能玩点啥。这正中某人下怀,郑正本来就喜欢小姑娘,再加上有意讨好,两人迅速成师生情转为忘年交。 郑正回趟家,把他和表姐从小攒的一纸箱光盘都搜罗了出来,又把早束之高阁的DVD机翻了出来,陈静看他翻箱倒柜找这些东西还问他,听说是给朋友妹妹看之后,放下瓜子就烤了个蛋糕让一并带走。 午后的小公寓,光盘卡带散落一地,蛋糕早就没了影,歪歪还凑在盘子边不甘心地舔,小蹊看到爱丽儿在父亲的祝福下拥有了双腿,泪眼汪汪的。郑正给她擦去脸上的蛋糕渣,想着这未免太玩物丧志了,“咱们要不要运动一下?” “不要,热死了。”小姑娘懒洋洋的。 郑正顺坡下驴,他也就是问问。 “但是我们可以去游泳呀!水里就不热了。”成蹊一会一个点子。 郑正开始后悔自己给自己挖坑,他最怕游泳。不是怕水,是怕露出伤疤。但是小姑娘显然已经来劲了,恨不得立刻下水,“没关系,让我哥哥教你,我游泳就是他教的,他以前还是游泳队的呢,特别厉害,就像人鱼!”他有些心动,但是无奈自己… 正纠结着,成蹊已经打点好了。“正正哥哥,我哥正好睡醒了,他让咱俩等他二十分钟,你快收拾吧。你没有泳衣呀,没关系,我哥有好多,我让他给你多带一件就好了呀。” 能看李不言游泳,这个诱惑太大了,思来想去那句“我就不去了”也没说出口,不下水给他们看东西递浴巾吧,郑正打定了主意。 过了一会门铃响了,李不言拎了一大包东西,成蹊迫不及待地翻出游泳圈,坐在地上就开始吹气。李不言递给郑正一个袋子,“我拿了几条没穿过的泳裤,你看哪件合适。”郑正刚要说出想好的理由。“还有一身冲浪服,之前穿过,但我想你可能…”他直接拿出来展示给郑正看。 上手摸了摸那速干面料的长袖长裤,郑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怔怔看着李不言,李不言把衣服塞到他怀里,目光躲闪,“小蹊你先去把泳衣换好吧,游泳馆人多,别吹了,你换完你正正哥哥可能还要换呢。” 暑假刚刚开始,游泳馆像下饺子一样,人声鼎沸带着回响。这三个人的组合还是非常亮眼的,小姑娘雄赳赳气昂昂,后面跟着两个保镖,李不言个高腿长,穿着一条紧身及膝紧身泳裤,像个教练员,郑正个头也不矮,黑色的长衣长裤很扎眼,也更显得他四肢修长。 费劲千辛万苦吹鼓的游泳圈很快被小姑娘抛在一边,正在哥哥的教导下认真练习如何靠岸翻跟头,郑正拘谨地坐在岸边,小腿浸在水里,不时拨弄一下,看着兄妹二人出神。身后几个男孩打闹起来,不知道谁一个不小心,把这只岸边的呆鹅给推了下去。水没过头顶,眼前是发蓝的池底,带着氯味的水钻到耳朵和鼻腔里,郑正一下子就傻了,玩命地扑腾,想要开口求救,却结结实实灌了两口水。正惊慌间,腋下被猛得一托,得救了。 “正正哥哥你没事吧?”耳边是小蹊关切的声音,背后被人拍着,咳嗽慢慢止住了,鼻腔的辛辣之感却还在。 “好点了吗?”睁开眼是锁着的眉头和殷殷的目光。 郑正觉得好丢人,站住了脚发现水还不到胸口,他胡噜了一把脸,“没…没事了…”李不言见他站稳了才把手臂抽回来,湿漉漉的眼睛红通通的,不是所有的小狗都天生会游泳的,是他的失责。 兄妹二人齐心协力教郑正游泳,一下午的成果是,他已经可以套着粉色游泳圈,像模像样地打水了,不争气得让成蹊直叹气。 洗澡人也很多,郑正完全忘记了北方的澡堂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冲击,干脆回家再洗吧。 “回去洗吧。”有人把他的心里话读了出来,郑正哪有不同意的。 两人肩并肩坐在更衣室的门口等李成蹊。“谢谢你的泳衣,洗干净再给你。早知道还有这样的款式我早就学游泳了。”郑正没话找话。 “没事,先放你那吧,你还没学会呢。”又归于沉默。 “是烫的吗?”换衣服的时候瞥到的,原来胳膊上的只是冰山一角,从小臂内侧断断续续一直到膝盖都覆盖着伤疤,实在无法视若无睹。 “七岁的时候开水烫的,”见他终于还是问了,郑正语气轻松地解释,“因为这个还休了一年学呢,就是看着吓人但早没事了。” 七岁,比成蹊还小呀。 游完泳大家都有些饿了,商量着晚饭的着落,小姑娘外面的饭吃够了,央求哥哥给她做炸酱面,这点要求李不言自然不会拒绝,“正正哥哥,你也来我家吃面吧,我哥哥做得炸酱面可好吃啦。” 就这样,郑正也跟着兄妹二人回了家。李不言先去洗澡,成蹊带着郑正参观了一下她家,李家很宽敞,装修偏中式,四处散落着小姑娘的东西为房子添加了很多活力,书柜的架子上摆满照片,都是家庭合照,记录了李成蹊从小婴儿到少先队员的所有时期,各种各样的艺术照也一大堆,合影里不乏李不言的身影,他的单人童年照却不多,可能当时拍照没有那么便利吧。 李不言洗完澡出来,招呼郑正也洗一下,给他展示了一下怎么调热水器,浴室里满是石榴沐浴露的味道,热气直往人脸上扑。淋浴间不大,李不言擦肩出去的时候,郑正感觉鼻子里都是这个味道。热水打在身上,很快就放松下来,他现在在李不言的浴室,到处都是他的生活痕迹,光是这样就让他有些兴奋了,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刚刚李不言穿着泳衣的样子,宽肩细腰,薄薄的胸肌,紧实的腿部线条,泳裤实在是紧身也不怪人眼神飘忽…额头抵在瓷砖上,冰凉的触感有降温的作用,看着白色的浊液顺着水流奔向下水道,郑正自觉干了坏事。 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酱香扑鼻,厨房的门关着把热气都留在里面,李成蹊正在摆放碗筷,一盆面条已经湃在水里了。“正正哥哥你洗了好久呀,饭很快就好了。”说话间李不言就端着一瓷缸肉酱和一盘子菜码出来了,他一脑门子汗,夏天做饭实在是遭罪,澡可能是白洗了。 炸酱面的确很好吃,肉丁和香菇丁分量都很足,李成蹊吃成了个小花猫,但是眼睛大肚皮小,第二碗剩了一半实在吃不下去了,李不言三两下就给扫荡干净了。他给妹妹擦嘴,嘴上嫌弃但是目光宠溺,郑正也贪恋这份柔和,希望有一天也能落在自己身上。 吃完饭,三个人都转移到书房去休息。李不言坐在书桌前查阅文献,郑正和小蹊坐在沙发上看故事书。小姑娘在看一本没有带拼音的《小王子》,遇到不认识的汉字就向郑正请教。 “驯服,xun四声,驯。” “那狐狸为什么一定要小王子驯服他呢?本来没有人管着他,他想干什么干什么,他要人驯服他,完了他还要哭,真是搞不懂。”儿童读物对大人也是一种挑战。 “额,因为他想要和小王子做朋友呀,他只有被驯服了对于小王子而言他才是特别的,他们两个才建立了友谊,小王子要回到自己的星球去了,见不到了难过就哭了嘛。”到了只能看见帽子看不到蟒蛇和大象的年纪,郑正不知道自己解释的正不正确。 “所以说不被驯服就不会哭啦。” “是这样说没错,但是这样的话,狐狸会很孤单的,他就没有伙伴了呀,他对于小王子来说就和别的千千万万的狐狸没有差别了嘛。” 小姑娘听得似是而非但是没再接着问,李不言听着他们的对话却陷入了沉思。 游泳消耗了太多的体力,面条的升糖指数又太高,沙发的两个人看了一会书就开始眼皮打架。李不言从资料中抬头,看见一大一小已经打上了小胡噜,轻声笑了。 他把妹妹抱回房间,又拿了条凉被回到书房,郑正头朝里,睡得还挺沉。李不言调节了空调风向,把被子轻轻盖在郑正身上。注意力再也无法回到晦涩难懂的资料上了,他端详起了男孩的睡颜。 漂亮的眼睛合上了,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却留在了外面,把那或懵懂或狡黠,或躲闪或试探的眼神都锁住了。没有了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稚气就更浓了,下半张脸钝钝的,圆润的鼻头并不算精致,但是连结着微翘肉肉的嘴唇却正正好呈现出一派娇憨,让人好想…… 李不言是行动派,他这么想就这么干了,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柔软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拉回了身子。他这是在干什么?他能感受到郑正对自己是有好感的,自己也是心动的,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只会在这个待一个暑假罢了,这段时间对一段露水情缘太长,但是对一段认真的恋爱太短,这个小孩儿太羞涩太单纯,别的提议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他很快就会回到他的星球去,他有自己的轨迹,会遇上自己的玫瑰,狐狸无法留住他的脚步,狐狸也不想掉眼泪,既然如此,就不要节外生枝吧。 第十四章 池鱼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黑甜一觉,郑正醒来的时候发现只有自己在书房了,在人家睡得这么香,有些不好意思。 他走出屋门看到李不言正把碗从洗碗机里拣出来,“一不小心睡着了。”他上前搭话。 李不言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的炸酱面,小蹊下周一小走的话,周日要不要一起去我妈家吃饭呀,我妈听说是我的学生,说要包饺子还烤了…” “不用了,太麻烦了。”李不言出言打断了他。 “那有什么麻烦,就是多两双筷子的事…” “多谢,还是不用了。”李不言断然拒绝,从他手里接过碗碟,面上还是淡淡的。 成蹊前天还抱怨说爸妈忙得没影,也不回来送送她,哥哥要亲自送她去被她拒绝了,她要体验一下无人陪伴,当时挺着小胸脯语气很骄傲的样子。既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家,为什么不去他们家一起吃呢,难道是成蹊的父母赶回来了吗?别人家可能有自己的安排,郑正也就不再强求。 回家的路上,郑正反思自己太矫情,相处下来越发觉得李不言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上次帮自己找猫也尽心尽力,他要是还抓着初印象不放,人家话一少就想东想西,实在是不应该。接下几天却让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太过敏感。 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还在继续,微信回复得很慢,回了也往往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完全没有想要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小狗表情包也统统不见了。 LBY:不用了谢谢,TNR计划已经交给别人负责了。 又是“不用了”,郑正叹了口气,这两天都看不到李不言人,之前接送小蹊的时候总会进门待会,经常搭伙吃饭,现在却每次都在楼下等不上来了。 郑正没了主意,他说不好哪里不对劲,但是关系莫名就变得不咸不淡的,漫无目的地把聊天记录往上翻,“客气”两个字浮上心头。没错,李不言的态度比刚认识的时候还要客气,自己没有收家教的转账,隔天小蹊就带着进口猫粮上门了,互相客气的底层逻辑就是互不相欠,这不是个好兆头。 两个人之间看不见的线在一根根剪短,郑正努力地找话题,试图刷一刷存在感。歪歪挨揍回家的那条视频小火了一把,账号有了点热度之后也收到了一些广告合作邀请,他自己已经筛选过了,接了几个说先试用看看,现在却一股脑截屏发给李不言。 DoubleZ:李医生,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些产品可不可靠呀。 “对方正在输入”让郑正雀跃不已。屏幕那头,李不言必对着产品说明,编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正要发送,想了想又把手机揣回了兜。可怜郑正把聊天页面都快看出花了,也没等到回复。 消息是半夜发过去的,那时候他正早就睡了。 两个人像是突然隔了个时差,过了钟点的话题就像放冷的饭,错过了时机就怎么也不对味了。 周六,门一打开,又是李成蹊一个人,穿着碎花裙带着小草帽,拎着几个猫罐头。小姑娘今天非常积极地完成了英语作业,郑正帮她逐个订正。“正正哥哥,你耳朵长得真好看,你想不想打耳洞呀?” 这问得奇怪,少有夸人耳朵长得好看的。“我怕疼。” “不疼的,就‘啵’的一下就好了,我可以陪着你。”哄骗的语气让郑正眯起眼睛,“怎么你想打耳洞呀?” 小姑娘被识破了心思也不装了,“是呀!妈妈本来答应我带我打的,但是她总也不回来。咱们一起去吧!好吗?”迭声的请求,让郑正有些松动。 “怎么不让你哥哥陪你去?” 成蹊小嘴一撇,“他太忙了吧根本没工夫,求你了正正哥哥,陪我去吧,我想让奶奶看见我漂漂亮亮的。”见李不言掏出手机,她赶忙拿过自己的小天才电话手表,抢先拨通了她妈妈的电话。和妈妈一阵软硬兼施的请求过后,她把电话递给郑正,“我妈妈答应啦!” 电话那头是陶晓萍温柔的声音,“你好呀,小郑老师,小丫头太臭美了,我的确也答应她如果考得好就带她去的,但是现在在外地回不去,如果…你有时间啊?那真是太麻烦你了,谢谢你啊,我听她哥哥说了,她这次的进步多亏了你…”小姑娘已经在旁边蹦得三尺高。 看了看评价,郑正选了一家同城的刺青工作室,好巧不巧还碰到了熟人。 “欢迎光临…Will?”说话的正是项人杰。上次在酒吧同性纷争之后,项人杰三天两头就说要请郑正吃饭赔礼道歉,但是都让他以各种理由回绝了,几次之后那边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放弃了,但是人还一直躺在通讯录里。 郑正也有些吃惊,怪不得看店名眼熟,“项…阿杰?你在这个工作呀?”他一时没想起对方的名字。 项人杰一脸欣喜,“是呀,这是我和朋友一起开的店,Will你最近还好吗?后来没在des再见过你了。” 郑正拿出社交的笑容,想着怎么应付这场“久别重逢”,小姑娘清亮的声音加了进来,“Will,将来时,will would won’t, I will buy a…正正哥哥,耳环用英语怎么说?” “Earrings.”小郑老师有问必答。 “你妹妹呀?真可爱,你们是来打耳洞的吗?”阿杰热情地招呼他们,郑正只得点了点头。阿杰一口一个漂亮可爱把小姑娘哄得晕头转向,一点不见紧张就啪啪打了两个小耳洞,郑正问她疼不疼,“就像被蚊子咬了一下!”听着还挺骄傲,还力劝郑正也打,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也就坐下了。 “正正你打一对还是一只?”叫得还挺熟稔。略一思索,“我枕右边睡先打左边吧。”结果项人杰一脸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却不动手。 “怎么了?” “不是,你真不知道呀?”迷茫的大眼睛看着他,看来是真不清楚这里面的门路,他凑近了一些,郑正下意识后退,项人杰“啧”了一声又靠过来,小声在他耳边说:“直男才打左耳呢,同志都打右边。” “还有这讲究?”郑正将信将疑。项人杰无奈地笑了笑,“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呀。”那眼神就像他看歪歪和自己的尾巴打架一样,一种被对方的无知取悦到的慈爱表情,让他浑身不自在。 钉那一下疼得郑正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强装镇定,看着成蹊一脸陶醉地照着镜子臭美,卜楞个小脑袋,心想还是女人对自己心狠。 阿杰坚决不收郑正的钱,语气还挺强硬,“咱们这关系打个孔还给钱就是不给哥面子了。”郑正只得作罢,想哪完哪了的人跟他说咱俩谁跟谁,想亲近的人却总是客客气气的,要是掉个个儿就好了。 到点了,收到哥哥的消息,成蹊和歪歪郑重道别,“暑假过后见啦,不要忘了我呀….我先走了,明天见正正哥哥!”李不言今天还是不上来。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郑正帮着拿过书包,要送人下楼。 李不言没从山地车上下来,支着长腿,俯在车把上,无袖背心让手臂的肌肉线条展露无遗,他看到郑正露出些惊讶的神色,只一个对视就让郑正慌了神,许久不见,他都忘了这个人有多让人错不开眼了。 略点了点头算是招呼,李不言接过书包挂在车把上,成蹊熟练地窜上了儿童座椅。 “小蹊和我约好周一早上坐我的车,省得你们打车了。”调整了话术,避免问句以防拒绝。李不言不会开车,因为处理过太多经历车祸的小动物留下了阴影,他当时说的时候郑正还挺惊奇的。 “太麻烦了…” 没等他话说完,郑正用不容拒绝的口气堵住他的拒绝,“我不怕麻烦,明儿八点半见。”话说完扭头就上楼了。 眼见着人一溜烟就没影了,李不言苦笑了一下,这是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呀。几天没见打耳洞了吗? 晚上陪陈静逛超市,陈静看见他的耳钉,嘴上奚落了他也知道臭美了,脚步却往超市楼下的商场迈,“这个临时的也就戴几天,还是要买个银的,要么是铂金的,养耳朵。” 刚才项人杰的确也这么说的。郑正自己随便挑了个简单的款式,倒是看中了一对小天使翅膀的黄金耳钉,想着成蹊戴一定很可爱,就一并买了下来。才结完账,李不言一通语音就打了过来,“我正跟你说呢,你不用给小蹊…” “谁让你带她去打耳洞的?”对面不听他讲完,语气不善。 一下子被问傻了,“…阿姨说让我带她去呀?” “你们都跟着她瞎胡闹,小学生打什么耳洞,大夏天一不小心就发炎了,开学了就不让戴,很快就长上了白折腾。你为什么不发个消息问问我?” 郑正第一次被李不言这么厉声质问,喉头都有些发梗,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 那边急风骤雨暂歇,李不言冷冷道:“明天我们自己打车,不麻烦你了。” 电话挂断了,郑正愣在原地,手里还拎着小礼品袋。 “儿子,你看这个戒指妈妈戴好不好看?”陈静唤他几遍都没反应,她走过来掐了一下他发红的面颊,“我这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呀?” “什么?”郑正神色恍惚,“好…好看。” “你这孩子发什么呆呢,结完账了吗?结完上楼吧。刚谁给你打电话呀?” “没…没谁。”怕被陈静看出异样又问这问那,郑正强打精神,外界的声音好吵呀,他没有力气应付,只想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第十五章 贪心的乞丐 -“白马溜过漆黑尽头 潮汐袭来浪花颤抖”- “你正正哥哥打耳洞了?” “啊…是呀,哥哥你觉得好看吗?”单车和夏风擦肩而过,掩盖了话语间的心虚。 李不言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分明刚才移不开眼。 屋里再戴草帽就太怪异了,李成蹊小朋友就是这么暴露的。她要哥哥陪她去打耳洞的时候得到了明确的拒绝,当时小姑娘乖乖点头,转过身去就去求了妈妈,陶晓萍答应得很痛快但是根本不着家,今天可算让她逮到了机会。眼见哥哥要发火,她立马躲回房间,跑得比兔子还快。 李不言强压火气,隔着门尝试和妹妹沟通,在成蹊耳朵里却是“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于是任哥哥把房门拍遍也硬着头皮不作声。 李不言先是给陶晓萍打电话,“没关系的…上学也不影响…小言呀,之前没跟你说,你叔叔说想下个学期就让小蹊去加拿大读书了,这两天就在忙这个事情…” 听着妈妈迟来的解释,李不言心彻底冷了,又是这样,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打算,从来没人想着是不是要和自己商量一下,永远都是最后通牒一样的通知。“小言呀,离婚以后你跟妈妈一起生活”“乖儿子,先住在姥姥那好不好”“爸爸要出国了,以后不能常来看你了”…… 永远都是这样,他的意见没有人在意。 不想再听,他直接按了挂断,郑正的消息就这在这个节骨眼发了过来。金色的小翅膀,妹妹是她的天使,现在她也要飞走了。 不假思索就点了“语音通话”,把愤怒发泄在了最无辜的人身上。 “你为什么不发个消息问问我?”咄咄逼人的质问脱口而出,他和电视屏幕里的自己对视,紧锁的眉头下是锋利的目光,眼里那最莫名最无能的愤怒,和童年的恐惧重合在一起。 他立刻就清醒了,对方的沉默更让他不好受,硬邦邦的一句“不麻烦你了”,逃也似地结束了通话。李成蹊手里还捏着帽子,蹑手蹑脚打开了门,看见李不言坐在冷冰冰的地上,身子蜷缩在一起,那个高大的哥哥酷劲十足的哥哥不见了,坐在地上的仿佛还是那个十几年前的小男孩。 小蹊慌得不行,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任性打了耳洞把哥哥给伤心成这样,赶忙哒哒哒地跑过来一把抱住李不言的头,帽子随手就扔在了地上。 陶晓萍不论是和大儿子还是小女儿都是来先斩后奏那一套,小姑娘从冷静下来的哥哥那里得知了自己很快就要远渡重洋的消息,当时就哭开了。 李不言家是一阵鸡飞狗跳,郑正家却是安静得可怕。他发了一条诚恳的道歉信息过去,半天没有回音,打电话他又没有胆子,一晚上翻来覆去地琢磨这事,最后自己也生了些怨气,“他不让我送,我偏去,我是送小蹊的又不是送他,我明儿七点就去他家门口趴着。” 打定主意了关灯睡觉,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一晚上倒是睡得很沉。 小姑娘和爸爸妈妈扯着脖子打电话,哭到半夜没有力气了才睡过去。把妹妹被汗和泪浸湿的头发撩开,李不言定定地看着妹妹的睡颜。事情到最后也没个定论,最后他反而帮着陶晓萍劝妹妹,细数出国的好处,李不言想自己不应该太自私,小蹊会有爸爸妈妈陪着一起,一个完整的家庭,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启一段很大可能更好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从来劝自己放弃很有一套。 才看到郑正的消息,一大段文字字斟句酌都透露着抱歉,明明应该道歉的是自己。 「今天的事情不怪你,是我一时太生气了,对不起。」 没有回复,总让别人等的人也终于自尝苦果。 到了周一早上,兄妹两个都起晚了,跑到楼下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李不言正要叫车,成蹊挣开他的手跑到一辆红色福特旁边,“正正哥哥,你还是来了!昨天是骗你带我去的,对不起。” 郑正拉下车窗,伸出手捏了捏成蹊的小鼻子,“没事啦,说好了送你去机场的嘛,怎么小鼻头这么红,哟,眼睛也是红通通的,你是小兔子吗?”李不言颇感意外,拉着行李箱蹭过来,“后备箱打开了,你俩吃早点了吗,我这有蛋糕。” 郑正一副完全忘了昨天芥蒂的样子,但是平时他话可没有这么密,一路上他和成蹊你来我往嘴就没停过,他也听明白了耳洞事件背后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 “正正哥哥,我英语又不好,去了加拿大我什么都听不懂怎么办呀?” “你这个岁数的小朋友学语言最快了,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说得比我还溜了,没准还会说法语呢?以后你可别把中文给忘了…” 到了机场,小姑娘眼泪汪汪地抱着哥哥的腿不想走,李郑两人加航空公司的服务人员好说歹说给劝好了,“去吧,你爷爷奶奶还等着你呢,他们好久没见你了肯定想坏了。”李不言一边给妹妹擦眼泪一边轻声安慰。 最后小姑娘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两个人看她的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入口处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不言情绪不高,一块蛋糕吃了半小时也不见少。 “你吃东西可比你妹秀气多了,刚才小丫头几口就给打扫光了。”郑正打破沉默。 李不言一哂,给蛋糕了个痛快。“昨天的事,对不起呀,不该…” “咳,你不是微信道过歉了吗,还是怪我没跟你言语一声。”回去的路有点堵,“真要去加拿大呀,这么突然?她爸妈都移民,你不一起?” “我去加拿大干嘛。”李不言拧开瓶水。 “加拿大的小猫小狗也得看病呀。” 李不言把水递给郑正,“谢谢…”趁红灯喝了口水,他转过头斜睨着副驾驶的人,“怎么?你怕外国的狗听不懂中文?” 萦绕了几日的疏离渐渐散去,笑容的延长线是戴着合金耳钉的右耳,和两只带笑的眼睛构成三连星,李不言认真地端详那个惹祸的耳朵,一时间气氛有些不对劲。 灯绿了,后面的车按喇叭,郑正才反应过来。 把收音机从路况信息调了个音乐频道,郑正清了清嗓子,“他们都走了,不就剩你一个人了吗?” 李不言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劲儿又上来了,郑正却早就把他看穿了,要是不在乎昨天冰山能变火山?强撑罢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没事呀,我陪着你。” 不妙,说话太快没过脑子,这种肉麻的话郑正从来没想过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猛得噤声,脸连着耳根子都红了。李不言也愣了一下,很快接口道:“我又不是成蹊,离不开人,我九年前就成年了好吧。” 两个人都没有再接着话头聊,收音机里面传来悦耳的女声:“接下来是歌手杨丞琳在2008年发行的专辑《半熟宣言》中的一首歌曲,杨丞琳一改以往的甜美唱腔,挑战摇滚的曲风,让人耳目一新,一首《带我走》送给大家,明天再见。” 两个人都听得很认真。 下了高速没多会就到了,“再次跟你道歉,今天多谢你了。”李不言解开安全带。 “太客气了。”郑正回轮,把收音机和空调都关了,车里一下安静下来。 “那个,我有话想跟你说,”杨丞琳唱得他心潮澎湃,有些话不吐不快,但是当李不言侧过身看着他,郑正思忖了半天的话又开不了口了,他摩挲着方向盘,手心都是冷汗,李不言静静地等他开口。 深吸了一口气,郑正放开方向盘,迎着李不言疑惑的目光看回去,睫毛一闪,没有允许自己后退,“九月我就22了。”李不言点了点头,等他下文。 “我有一个愿望许了三年了,”郑正咽了咽唾沫,“我希望新的一岁不再是一个人,我盼望有一个比朋友更重要的人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尾音都带着颤。 李不言没想到他会突然表白,一时之间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这种场景他从小到大见过不少,或男或女,诚恳又羞涩的目光,他总能泰然处之,回对方一个干净利落的答复,眼看着那些炙热的火苗被自己熄灭。但是对着这双眼睛,他手足无措。 眼看着郑正的眸光中的期待随着自己的沉默在一点点变暗,淡红的嘴唇微张,很适合回以一个热切的吻,他强迫自己闭上眼,指甲攥进手心里,再睁开时多了几分清明。 身体后倾,他不再看那双眼睛,转而盯着郑正的鼻子,“‘爱情是个脆弱的水手,出过一次远航就憔悴了。’希望能满足你生日愿望的那个人还没有出过航,又或者还对爱情有着期望。对不起,我不是那个人,我们不合适。”说完这番话,李不言拉开车门下了车。 没有人追上来,今天的告白是郑正不满22岁的人生里最鲁莽的一次决定,直接的拒绝击碎了他的勇气,也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怔怔地看着李不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视线被泪水遮挡,不甚清晰,心仿佛破了个洞,一抽一抽地疼。 乞丐鼓足勇气拉了拉别人的衣袖,那人摇了摇头走开了,他太贪心了,别人都是讨要几个钢镚,而他想要钻石。 “爱情是个脆弱的水手,出过一次远航就憔悴了。”—《刀锋》毛姆 “白马溜过漆黑尽头 潮汐袭来浪花颤抖”--《带我走》吴青峰 第十六章 宾至如归 -红人糕糕金鸡独立,女神施诗闪亮登场- 接下来的几天郑正都是浑浑噩噩的。 他能吃能睡,撸猫打游戏,外甥打灯笼—一切照旧,只是快乐变得很奢侈。误打误撞成为宠物博主居然也小赚了一笔,给陈静买了戒指,收获了一顿软趴趴香喷喷的肘子,给猪咪买了个新猫窝,虽然歪歪还是更偏爱快递箱,但也偶尔给面子临幸,胖屁股露在外面的照片又收获一堆彩虹屁……生活丰富而充实,笑容却是很浅,像雪地上画的笑脸,很快就被覆盖住了。 水手刚刚出航,迎头就是一个大浪,打得他心生退意。 中间还接到过李成蹊小朋友的电话,“正正哥哥,我可能真的要去加拿大了,爸爸说爷爷要去看医生,他陪着爷爷奶奶,我也应该要陪着爸爸妈妈。” 看来这个事是敲定了,郑正叹了口气,为那个孤家寡人。 “正正哥哥,我现在要陪着爷爷不能回北京,你可不可以多替我陪着我哥哥玩呀,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郑正再叹了口气,他倒是想,人没给这个机会。 “正正哥哥,你也教教他英文吧,他听不懂人说话更不愿意来看我了…” 郑正听小姑娘快把李不言说成小白菜了,赶忙安慰:“不会的,坐飞机,‘嗖’得一下就到了,你们还是会经常见面呀。” 让妹妹牵肠挂肚的李医生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护士小包关心地问:“李大夫,是不是感冒了呀?我看你最近气色一般…”她思忖着前一阵老大是笑模样也多了话也多了,最近怎么又打回原形了呢?这愁云惨淡的,看着他都不用开空调了。 李不言摇了摇头,下意识掏出了手机,解了锁却发现并没有新的消息,习惯是不会骗人的。那天被拒绝之后两个人再没了联络,他眼见着“小郑老师”从微信的聊天列表一点点被别的消息顶了下去,他删了又删,才堪堪把那个圆润的奶牛猫头像留在了页面上,一不留神就又沉下去了。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是防疫室传出来的动静,一对年轻小夫妻和新来的吴医生正在争辩,“打个疫苗怎么把腿给打折了?你看他现在都不会走路了!”小吴急得脸都红了,“我检查过了,没有问题,不会是打疫苗打坏的…” “那刚才在家是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呢,你怎么说!” “这也不好说呀,刚刚你们一直抱着…” “嗨你什么意思?合着是我们把狗打瘸了过来讹你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 眼见双方情绪都越来越激动,男主人甚至推搡了小吴一把,李不言赶忙拦在中间。听他表明了是宠物中心院长的身份,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明了情况,概括而言就是这只叫发糕的比熊打完疫苗之后前腿不能正常站立,主人认定是医生手法太粗鲁了,而医生强调操作并无失误。小型犬或者猫在接种疫苗的过程中由于保定太过暴力可能会受伤,李不言之前也听说过有的猫因此关节永久损伤的情况,心一下悬了起来,但是小吴是自己的师弟,又是熊学长培训的,人也一向温柔细心,应该不会出现这种失误。李不言把发糕接过来,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果然也无异样。 他的解释,主人显然也不买账,掏出手机开始录视频,“我们发糕也有一票粉丝呢,要是真残了,我我我把你们挂网上曝光你!”小吴还想分辩,李不言拦住了他,解释道:“我们是专业的兽医,操作没有失误,你的小狗也没有问题,他可能只是怕疼了,休息一下就无大碍了。” “你怎么保证?” “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给办理住院,留院查看,但是我还是建议你们带回家去,多半就是吓着了…” “我们才不放心把发糕放你们这呢。这样你对着镜头做个保证,我们这可都录下来了,要是明天好不了我们还要来找你呢!” 对着镜头,李不言把口罩摘了下来,用平静又坚定地口吻给了保证:“我是成蹊宠物中心的负责人,如果小狗发糕因在我处接种疫苗而导致腿部受伤,后续医疗和责任将由我们承担。这样可以了吧。”如此,夫妻俩才勉强算是满意,抱着小比熊离开了。 小吴蔫头蔫脑地和李不言道歉,“没事,这不怪你,你的操作我还是信得过的,我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别担心了。”吴医生感动万分。 “你刚刚没看到,老大今天好帅,好有担当!”小包一脸花痴地和薇薇讲今天的事,“只盼着小狗赶紧回复正常,别给咱们老大惹麻烦才好…”微微担心道。 另一只PTSD的小狗,正像鸵鸟一样让自己沉溺在塞尔达一望无垠的荒野中,门被拍得“咚咚”响。王康意看着好友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痛心疾首,虽然郑正什么都没跟他讲,但是一下子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他也看出来应该是感情受挫了,等他和自己哭诉等了半天,对方没事人似的。朋友之间的相处,吃了几粒米都当回事似地分享,隐痛却难言,他明白的,却不能坐视不理。 王康意把郑正从懒人沙发上挖出来,“快收拾收拾,今天晚上跟我俩一起去happy去。” “哎呀,别挡着…去哪呀?”郑正眼睛都不离开游戏。 “Des呀!先别拒绝,必须得去,今天有演出,有我女神,不可不看呀!赶紧的,该洗澡洗澡,该打扮打扮。” 一个资深男同,还能为女人如此痴狂,郑正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今天的Des为了“再见百乐门”的活动精心布置,一改上次动感迪厅的样子,有了几分老上海的昔日光景,红色的舞台,复古的打光,连服务生都梳着小油头打着小领结。只是观众都还是现代的打扮居多,显得有些割裂。 票的数量有限,今天不再是贴身热舞的场面,倒是能好好喝喝酒聊聊天。只是还是上次一起的那几个人,两对情侣加一个郑正,不由有些落寞。 演出开始了,歌舞节目都带着复古元素,往民国风那靠,五光十色,珠光宝气的,很有些新意。正看着几个肌肉帅哥穿着羽毛裙,肩搭着肩并排踢着大腿,惹得底下尖叫一片,还卖弄风骚得朝观众飞吻,郑正眼泪都笑出来了,几天以来第一次真正发自内心地高兴。 一只手搭在郑正的肩上,扭头一看,不是项人杰又是谁。上次纹身店偶遇之后,阿杰又开始时不时给郑正发消息,前两天发给他一张图片,是一张手稿,一个光着上身的男子模样,头发鲜红似火焰,耳穿火蛇,座下神龙,笔触细腻,线条流畅,用色鲜明,真是好不威风。「上次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你手臂上的疤,特意设计的,祝融,水火之神,你这伤因水火而起,让他给你镇着吧,你就是不纹身,回头我把稿给你,一贴也当消灾保平安了。」 看着这么精致用心的设计,郑正也有些被触动,对项人杰也改观不少。 郑正转过头,眼里盛着笑睫上挂着泪,项人杰只觉得昏暗当中眼前一亮,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打招呼:“没想到还能在这碰到你,你们也来看演出呀。” 寒暄了几句,郑正和周围的一圈人介绍了一下项人杰,他挨个打过招呼,不知不觉就加入到他们这一桌来了,如此一来奇数变偶数,小圆桌虽然更紧凑了,他们这一桌太过惹眼,免费的酒就上了好几轮。王康意基圈天菜,和曹谦颜值登对,另一对也是精心打扮,精致时尚,郑正今天米白色的亚麻衬衫,白色休闲裤,整个人都脆生生奶乎乎的,旁边挨着一个深色衣装的日式型男,可谓是各有千秋,俨然是一道风景。 项人杰立在那儿,给郑正挡了好几杯探求意味的酒水,但是拦不住本人兴致高昂,一杯接一杯。郑正酒量不差,但是鸡尾酒甜丝丝的度数也着实不低,很快就找到了微醺的感觉。 他今天特别高兴,歌舞和酒精只是助兴,压抑久了的情绪自然也会找到反弹的机会。他上次来这儿的时时畏畏缩缩,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最后还落荒而逃,但是今天,郑正觉得前所未有的坦然和舒适,酒过三巡,他简直觉得宾至如归了,被同类围绕,歌舞升平,是一种报复性的痛快。前卫大胆的穿着和举动不再让他惊慌,这是个性的展示、身份的表达、勇气的宣泄,是他压抑了多年也不敢释放的天性,今天他和自己撞了个满怀。 如果说上次项人杰只是对这个一看就不属于这个地方的闯入者有些好奇,那么今天他是真真切切地领悟到了郑正的魅力,他让人过目不忘的电眼自不必说,之前还觉得有些不配套的下庭也显得娇憨可爱,酒入愁肠,话也密了,笑容也多了,人也灵动得不行,又一个人望着这双眼睛,发现自己栽了。 演出到了尾声,气氛升到顶峰。突然配乐声暂歇,灯光暗下来,只一书聚光打在舞台上,一个旗袍美人落落大方地登台了,所有的目光望向她,吵闹谈话都停下了,她轻拢麦克仿,乌发红唇,遗世独立。 郑正都看呆了,所有人都看呆了,王康意兴奋得不行,“我女神—施诗。” 第十七章 给我一个吻 -像黑夜中没有光亮 如春光里渴求甘霖- “花样的年华,月样的精神….” 伴乐轻柔,几乎是清唱,很好听的女中音,不紧不慢,如同在低语,但是声声入耳,这声音的主人无疑也是有故事的,要不怎么能把一首简单的小调唱出这么秾丽的韵味。 台下众人都屏住呼吸,入了神。 一曲暂歇,这时施诗才睁开明眸,好一双桃花眼,自带风情。伴乐渐强,灯光明亮起来,施诗腰肢随着节拍慢慢摆动,朱唇微启:“我得不到你的爱情,像冬夜里没有光明…我得不到你的爱情,像春花没有雨淋…”她眸光流转,每一个被她扫视到的人都感到如沐春风,目光转到郑正这桌也停下了脚步,施诗对着他们这个方向,“我要你的爱情~我要你的痴情~”听不出自怨自艾,倒是痴情不改。郑正只觉得她就在和自己四目相对,透过他的眼睛,洞悉着他的内心。 爱而不得,春花沐雨,如果没有那春雨贵如油,那宁愿痴守枝头。 施诗绽放出一个笑容,抛了个媚眼,音乐声热烈了起来,曲风也一转,“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刚才那几个羽毛裙舞男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几个人众星捧月把女主角拥入舞台中间,边唱边跳,施诗施施然走下舞台,和观众互动,一时气氛达到高潮,周二往复的乐章却不听不出重复,感情层层递进,直唱出敢爱敢恨的飒爽。脚步飘至他们这桌,施诗的柔胰挨个拂过几人,最后落在了郑正的肩头, “纵然瞪着你的眼睛你不答应~”雪白的藕臂环绕着郑正,暗香袭人,她把麦克风递到郑正嘴边,含笑示意。 歌词滚了几遍,酒精和起哄撬开了河蚌的嘴,“我也要向你请求决不灰心”,好一个大白嗓,好在少年音占了便宜,也不难听,王康意带头叫了声“好”,施诗笑意更深了,一句还不算完,麦克风又捧到了郑正唇边,“纵然闭着你的嘴唇没回音~” 郑正只觉得脸热,但是还是乖乖跟着:“我也要向你恳求决不伤心~~” 女神这才满意,一个香吻落在郑正脸颊,“给我一个吻~会唱的朋友们一起唱好吗?”一群男人齐声高歌“给我一个吻 可以不可以!” 真是个欢乐的夜晚,施诗安可了几遍,最后手扶胸口向热情观众再次致谢,“十分感谢大家,今天最后一首歌,《玫瑰玫瑰我爱你》送给你们,愿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夜晚,都能遇到自己的玫瑰。” 演出结束了,观众开始散去,郑正还沉醉在这声色的余韵里。王康意惊呼:“女神!”施诗竟然又出现在他们身边,笑着和众人点头,“阿杰,你今天也来了呀,我还说要找你呢。”原来竟然和项人杰认识。 “图我已经设计好了,你有时间来就行。”两人聊了几句,众人又极力称赞刚才精彩的演出,施诗大大方方接受了夸奖,“那我可真是太开心了,我和几个演员朋友正说要去吃夜宵呢,要不要一起?” 海底捞半夜也是灯火通明。施诗仿佛很喜欢这个稚嫩的小朋友,坐在郑正的左手边,隔着他和阿杰谈天。凑近了看,她并不年轻了,可能是爱笑的关系,眼纹还挺明显,舞台的妆容近距离看更觉明艳。演出前没敢吃,施诗现在大快朵颐,郑正没吃几筷子,便开始勤勤恳恳给周边的人布菜,一个不留神,碗里就堆得小山一样,施诗觉得他更可爱了。 施诗很健谈,又有阅历,妙语连珠把众人逗得笑个不住,郑正才后知后觉发现她曾经是“他”。“当时他们忽悠我,说欧美的医生技术好,我没信,心想泰国这一年做多少台呀,熟能生巧嘛…”大学的象牙塔单纯却过于简单,步入社会发现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才更觉得生命的奇妙张力。 配着火锅又喝了些酒,停杯投箸,杯盘狼藉,施诗眨眨眼,惊喜道:“我们这还有一个大学生呢!可以打折呀。”郑正已经迷迷瞪瞪了,“不知道留学生能不能,我去问问看。” 施诗揉了揉他的脸,“就这个眼神,对,跟个小奶狗似的,你提什么请求都没人能拒绝。”和郑正说话眼睛却打趣地扫过项人杰,郑正却晃了晃脑袋,不以为然,心想总有那铁石心肠的人,他起身结账,结果店长果然给他破例算了学生折扣。 “加个微信吧弟弟,我转给你,姐姐今天请客谢谢你们给我捧场。”嫣红的指甲点开屏幕,郑正乖乖点头。“哎呦这一个个都倒了,”王康意早全身都赖在了曹谦身上,半袖上还印着施诗用口红留的签名和祝福语,“…你叫车了?好吧,阿杰你可把他们都送到地方呀,回家给姐姐发个短信,知道吗?”几人才散了。 只有曹谦和阿杰最清醒,前者一手托着王康意的大脑袋,一手刷着视频,“哈哈哈你看这条,这狗打完针装瘸,正子我听说你现在也是宠物博主了”,郑正凑过头,视频里小比熊演着演着搞不清楚是哪条腿疼了,颇为逗笑,视频最后还和宠物医生致歉,宣传了宠物中心,往前一条视频还是博主怒气冲冲的挂人,医生虽然脸打了码,但郑正还是一眼认出了是李不言,脑子间歇性地清醒了片刻,几条点赞最多的评论「知道是误会还不删」「这哪的兽医呀,就这声音不看脸就知道是帅哥(爱心表情)」,郑正想多看几遍确认结果视频下架了,他悻悻地把手机还给曹谦,头更晕了。 坐在副驾驶的阿杰递给他一瓶水,郑正摇头,他摸了摸郑正的额头,又转过去,哼起了那首《给我一个吻》,经典老歌洗脑一绝。在他明显有别于施诗的低沉歌声里,郑正却睁开了眼睛,望着车窗外出神。 顶着马赛克也有颜粉的李医生,虽然被正名,心情却不美丽,刚刚送走了一只干性传腹就医不及时的小猫,护士在里面做着消杀工作,他在门口透口气。烟抽了两支就见了底,喉头的苦涩却还没有舒缓,抬脚往街口走,要去便利店续上。 抽着烟月色下信步,小狗打针,明明不疼了也还是抬着腿,观者皆笑狗,其实沉迷于过往紧握痛苦不放的人比比皆是,小狗悬着的是腿,人悬在空中的是看不见的东西,童年的阴霾,青春的失望,成年人的麻木和说不清的执念,痛意早已散去,人们逃避的是自己的内心。胡思乱想着,一抬头,怎么到了这里?口舌会撒谎,心智会自欺,但是脚步却最诚实。 到了地方,王康意死赖在曹谦身上不下车,“不要,我去谦谦家…”曹谦歉意地看着项人杰,“那杰哥麻烦你把正子送上楼吧,我俩在车里等你。”阿杰便扶着脚步发软的郑正往小区走。 虽然意识不甚清明,但是肌肉记忆还是推动着郑正往家挪步,就这么无意识溜达到他家门口的,不止他一人。 看着阿杰和郑正勾肩搭背地走过来,李不言眉头紧皱,脚下不自觉就朝两人走了过去,“这是喝了多少呀?”看着那扶在亚麻衬衫腰间的手,眼神不善。 被质问,项人杰抬眼看了看这个陌生的男人,一脸不解,但是有一种“步入他人领地”的压迫感,“你是?” “我是他朋友。”脸色仍然很臭。 朋友呀…谁还不是朋友了?阿杰也有了底气,“正正喝多了,我送他上去。” 果然碍眼到无法忍受,李不言上前一步把人拉到身边,“多谢你,后面我来吧,我知道密码。”语气中听不出真心的谢意。 “我来就行。”阿杰自然是不肯,被摆弄的郑正施施然睁开了眼,一晚上都安安静静的乖乖仔突然撒起了酒疯,他推开阿杰,站直了身体,抬头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面沉如水的男人,像是看不清,靠近皱了皱鼻头嗅了嗅,熟悉的薄荷烟让他终于确认了目标。 他一下扑到李不言身上,李不言之后伸开双臂把他接住,接着郑正还上手了,他捏着李不言的脸,横向拉扯,“哋!抓到你了小贼,哪里跑?”酒气喷在面上,手却搓磨得他没了脾气。 李不言上半张脸严肃,下半张滑稽,手下扶住腰,把人稳住,他睨着项人杰,意思是:“你看,谁和这厮更熟你还没个数?正是在下这个在逃缉拿人员。” 阿杰还要上前拉扯,电话却响个不停,“先生…这边不能停车…哎呀你朋友吐车上了先生…” “稍等这就来。”挂了电话,他呼噜了一把脸,“好吧,那麻烦你了,清醒了给我发短信,正正,听见没有?”不是很甘心的样子。 李不言搂起人,志得意满地上楼了。像被按了开关,郑正的酒疯止不住了,躺在床上还在唱歌:“Seven lonely days I cried and I cried for you~飞吻也没关系咦咦咦~我心怀感激~~”好家伙,还整上双语版了,唱了几句也就消停了,歪歪绕着他喵喵叫,很为自家两脚兽担心。 李不言给他脱了鞋和外套,把垃圾桶拉到床边,又跑到厨房找杯子。端着水回到床边,他蹲下身子,上手在酒鬼面上摸了摸,有些发烫。凉凉的手很舒服,郑正不由得在掌心蹭了蹭,指尖薄荷的清香唤醒了一点意识,他微微睁开眼,眼前的面孔背着光看不出表情,他想起施诗的话,努力地睁大双眼,无奈还是迷离,如同望着一眼深井。他轻声问,像是对着井水许愿:“可不可以呀,为什么不可以呢?你不敢吧?李不言你这个胆小鬼。” 并不期望井水会回答,他脱力地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却仿佛坠入井中,被一双微凉柔软的嘴唇吻住了,薄荷的气息渗透进口鼻,堵住了他的呼吸,井水好凉呀。 不对,有如溺水的人开始挣扎,郑正也清醒过来,他推开身上的人,杏眼圆睁,被打断,李不言有些不满,喘着粗气疑惑地看着他。 郑正平稳了呼吸,两人四目相对了几秒,他已经彻底清醒过来。这算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就亲上来了?不是,他到底什么意思?疑惑和不安甚至盖过了心悸。 “如果让你误会了我道歉,但是我不是随便的人。” 撑在郑正上方,看着这双眼睛里的迷惘和惊慌被坚定和自尊取缔,李不言读懂了他的担忧,“没有,我了解的…是我反悔了,我…” 了解什么?又反悔什么?但是理智的续航已经到了极限,情感占了上风,不等他说完,郑正一把把人拉下,仰起头迫不及待地献上嘴唇,喜悦和欲求没过头顶,不用人教就闭上了眼,双双沉溺于这醉人的夜色。 第十八章 远航伊始 -红眼将军攻城掠地 毛头水手初经云雨- 主动权很快转移到李不言手上,手托在郑正脑后,指尖划过头皮,酥酥麻麻如同触电,脊背不受控制得向上拱起,很快又被压制。气息交错之间,郑正败下阵来,他错开脸庞寻求喘息,却把弱点完全送到对方手上,李不言衔住他左耳的那一刻,他彻底沦陷了。 手环上李不言的脖子上,等同于投降。受降的一方心满意足地开始巡视新的领地,手从衬衫下摆滑进去,抚摸那柔韧的腰段,柔软的肚皮,再往上…郑正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忍不住惊呼出声,仰起头颅露出更诱人的脖颈,既然已经奉上,贪婪的掠夺者自然也不会放过。初次和人这么亲密的接触让郑正十分惊慌,身体过于敏感,全身都在发烫,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略」 电话铃声蓦地响起,郑正吓了一跳。「略」李不言烦躁地用干净的那只手接起电话,另一只手去摸床头的纸巾。“喂,我在附近…先吸氧,我很快回来。”电话的内容让他立刻警觉起来,手下动作暂停,郑正也慌忙起身清理彼此胸口的痕迹。 挂了电话,李不言已经从刚才的旖旎中抽离,他摸摸郑正的头,“我得出个急诊,等我下班。”郑正呆呆点头,李不言看着不成样子的上衣叹了口气,干脆脱了,套上了郑正的外套。洗完手出来,看到郑正已经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这是想起来害羞了,他轻笑了一声,也钻进被子里,在郑正额上飞快地吻了一下,“好梦,小快枪手。”说完便急匆匆地跑了,完全不管被中人脸已经烫得冒烟了,什么嘛,人家第一次呀。在兴奋和羞愧夹杂的情绪中,在酒精和激素变化的帮助下,小菜鸟郑正同学进入了梦乡。 年轻人或许纵情声色乱了作息,小猫咪可还是要按时按点吃饭的。清晨的阳光没有窗帘的遮挡肆无忌惮地闯进房间,胖歪歪一屁股赶跑了郑正的美梦。朦朦胧睁开眼,昨天的一切走马灯似的在大脑中回放,宿醉的头疼和爱情的眩晕同时降临在他身上,从床上跳起来,挂着傻笑哼着歌,给歪歪开了个罐罐,一脸幸福地看小猫大口大口地吃着。 LBY:起了吗?早餐想吃什么?小狗早安表情包 一条简简单单的消息让郑正幸福得快死去了。 DoubleZ:刚起呢 都可以 乖巧表情包 LBY:那鸡蛋灌饼和豆浆可以吗 等我回家换个衣服就去买 DoubleZ:好滴 等你哦 歪歪看着哥哥发出鸡叫一脸嫌弃,下一秒看这傻子又原地跃起直冲浴室,歪歪一脸鄙夷,迈着骄傲的小步伐走向猫砂盆。 李不言登门的时候,郑正和他的小公寓都已经香扑扑的了。没有了夜晚的保护色,郑正有些拘谨,“来了…”嘴被堵住了,须后水的味道,某人也是有所准备,鸡蛋灌饼还需要不透光的袋子装吗? 门从身后带上,两个人从门关吻到了床上。李不言伸手就要脱郑正的上衣,“先…先拉窗帘…”郑正呼吸早被吻得乱了,还是抽空提议道。 李不言把遮光帘“唰唰”拉上,青天白日里制造了一个黑夜。“这下行了吧?”他一把把人推回床上,没了顾忌,黑暗中很快响起各种窸窸窣窣的动静。 「略」 海面重归平静的时候日头早已高照。 李不言看着这个挤在他旁边沉沉睡去的男孩,眼尾和鼻头都红红的,第一次不该做这么狠。他想抽一根烟又怕呛到熟睡的人,生生忍住了。忍耐是他的专长,郑正和他表白的时候他也以为自己忍得住的,忍得住寂寞,硬得下心肠,却高估了人性。 他承认昨天自己失控了,是因为嫉妒和该死的控制欲作祟。明明是自己亲手推开的,但是看到别人凑上去,还凑那么近,他就什么都不想忍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先把握住今天,先拥抱当下怀里的人,还有明天,那就等明天再迟疑,如果没有明天呢?该怎么说再见? 他吻了吻红红的鼻头,睡梦中的郑正不满的皱了皱,顾涌着背过身去。李不言失笑,不再胡思乱想,从背后抱住他,也一起沉沉睡去。 郑正先醒的,看着这张只隔了几厘米的面孔,他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真的就这样在一起了吗?身体的疼痛提醒着他一切都不是梦,身上很干爽,李医生的利落劲儿无可指摘。他想一直这么看下去,但是肚子叫得太响,太久没吃东西了,他踉跄地下床,三两口吞掉了冷掉的早饭,然后认真刷了个牙,轻手轻脚地跑回床上,拉过李不言的胳膊搭在自己腰上,又睡了过去。他只是补觉,李不言却是上了个大夜班又干了体力活,两人一直睡到了晚上,白天就这么荒废过去了。 两个人吃着外卖聊天。“昨天…那个急诊怎么样?” “泡疹引发的猫鼻支,呼吸困难,救过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郑正舒了口气。 “昨天为什么喝酒?还喝得让人送回来了。”李不言这是秋后算账了。 “昨天和朋友去看演出,一高兴就…”声音越来越小,郑正心想,不是,他心虚什么?“我不怎么喝酒的,以后还可以少喝一点…” 想到他喝了酒以后傻乎乎可爱的样子,李不言道:“那也不…别和不熟的人喝就好,让人**拐走拉山沟里卖了都不知道。” “我都多大了…”郑正嘟嘟囔囔,低头咬了一口叉烧包。 “难受吗?” 问得没头没脑,郑正却红了脸,他嗔怪地看了李不言一眼,“反正不舒服”,李不言给了垫了三层坐垫他还是有些坐不住。 “不舒服吗?”模糊的用词透着坏笑,郑正没理他这茬,李不言也不再追问,油嘴滑舌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吃完饭两个人躺在床上看电影,耳鬓厮磨地说着和剧情不相关的话。黄昏时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赶走了的燥热,是夏季难觅的清凉。空调可以歇口气,窗户打开,蝉鸣伴着月光泻进窗棂,轻语呢喃溜出窗外,好一个熏风沉醉的晚上。 第十九章 约会 -御猫格格细数往事 太后娘娘闲话惊心- 初尝禁果,又都是二十啷当岁,节制未免强人所难。夜班过后是调休一天,周四又是一个夜班,三天两夜,胡天胡地。 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夹着香烟,探出窗外,散出一室的暧昧气息。“嘶…不愧是你的猫,下手真狠呀。”李不言扭过头看自己赤裸的后背。 郑正歪在床上,手里不住地摸着大猫,掩嘴偷笑,“把他当成坏蛋了是不是呀歪歪?”他认真地把耳朵贴过去,就跟真得到了回应似的,兀自说道:“没错没错,他就是,歪歪真是勇敢的小猫咪。”幼稚得很。 李不言无奈地笑了,拿床上的一人一猫没有办法。 「略」 李不言才出门,郑正就跑到窗边,想目送他一程,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李不言也抬头看到了他,朝他挥了挥手,郑正也兴奋得朝他挥手,笑得格外灿烂。 郑正现在真的像小狗一样了。每天李不言一上班他就干什么都没劲,外面又热得很,他每天不是恹恹地宅在家撸猫,就是跑回家帮他妈干点杂活,陪姥姥打打牌。等李不言下班了,他就变身在门口叼着拖鞋疯狂摇尾巴的小狗,两个人想想吃什么,散散步视察一下流浪猫,然后回家空调一开,过起没羞没臊的生活。但是这种正点下班的神仙日子也不多,兽医也是医生,并不是一个时间很自由的工作,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小狗在家望眼欲穿。 又是一个加班,李不言看着冷掉的外卖,有些愧疚,“这周六我休息,我们去约会吧?”他吻了吻郑正的头顶。 “约会?”郑正从床上窜起来,“好呀好呀,去哪里?”他们除了看过一次无聊到爆的暑期档电影之外还没有正式约会过。 尾巴都摇起来了。 思考了片刻,狐狸狡猾地一笑:“回头你就知道了”,郑正还要问,但是随着吻逐步向下,他也就顾不得了。 项人杰是最先知道郑正脱单消息的人。 酒醒的那天上午他给郑正发了消息:「怎么样不难受吧,有一家酸辣汤醒酒很不错,来个门牌号哥给你叫个外卖」 由于某些原因下午才得到回复:「不用了杰哥,谢谢你们昨天送我回来」 阿杰回得很快:「睡到这个时候呢?」 DoubleZ:「昨天喝太多了哈哈」隔着屏幕,看不见脸红。 杰:「昨天我就把你送到楼底下,碰到你朋友了,他给你送上去的」 杰:「你这朋友长得还挺帅的哈哈就是不太好说话,你邻居吗?」 DoubleZ:「他性格就这样,人很好的」这就护上了。 又过了几天,项人杰发来消息:「这周六798有一个live show,我有两张票,要一起去吗?」 郑正虽然22岁才谈上恋爱,但并不是榆木脑袋,他感受到项人杰可能对他有些心思,被人喜欢让人心怀感激,没什么可回避的,但是界限需要及时划清。「恐怕不行,周六要去和男朋友约会嘿嘿」 话说得很清楚了,那边沉寂了一会,消息才发回来:「什么时候的事?太好了可喜可贺呀」「不会是那天那个帅哥吧 我说他怎么那么紧张你的样子」 郑正回道:「也没几天,就是他」 「般配(大拇指)祝你幸福,正正」 又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也就结束了,成年人的拒绝和接纳都体体面面的,点到为止,还是朋友。 郑正松了口气,他不太会处理这种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他多虑了,面对拒绝,阿杰比他老练得多,也豁达得多。 周五晚上,郑正兴奋得睡不着觉,“到底去哪呀,总得告诉我dress code吧,我明天穿什么呀?” 李不言很藏得住话,“逛公园穿什么就穿什么。”郑正瘪了瘪嘴,心想什么和什么嘛。 翌日两人坐上了一号线,李不言拉着郑正在天安门下了地铁,郑正更迷惑了,这也过了看升旗的点呀?两人过了端门,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公园是指的紫禁城呀,倒也没错。 不少人都是远处的风景心向往之,本地的景点却没那么大吸引力了,郑正上次来故宫还是初中参加学校活动,李不言却显得熟门熟路多了。 这处建立于明朝的皇家居所,巍峨地盘踞在北京的中心,见证了历史的辉煌也经历了飘摇的年代,现在它敞开大门,迎接八方来客。屋顶的神兽静默地守候,汉白玉石雕诉说着前朝的旧梦,坐在台阶上遥望着威严雄伟的太和殿,郑正舔着冰棍听李不言讲皇帝除夕的繁复行程,津津有味。 过了前殿便是东西六宫了,这些曾经住着中国最尊贵的一群人的庭院,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富丽堂皇,低调地精致着,红墙黄瓦,满是岁月的痕迹。相较于前殿震慑人心的气魄,后宫里没有阳光眷顾的破败角落透着悲凉,“我听说故宫晚上有阴阳道,所以晚上没有人。”凑在李不言耳边,郑正小声说道。 李不言一哂:“晚上也是有警卫值守的,这么多文物呢。走,带你去看看故宫夜晚的主人。”在故宫的东北角,坐落着颐和轩宁寿宫等宫廷楼阁。李不言并不为雕梁画栋,牌匾琉璃驻足,而是带着郑正一直往里走,“后面游客止步了。”郑正出声提醒,李不言似在寻找什么,他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小声,然后给郑正指了指,顺着手指的方向,郑正看见了红墙青瓦,香榭兰亭间静卧着几个毛茸茸的身影。“猫,是猫。”他拉了拉李不言衣服下摆,这些故宫的常驻民不缺粉丝,周围有一些同样稀罕得不行的游客,相较于人的兴奋,一众猫或卧或立,浑不在意,彰显着皇家的风度。 李不言天生就是吃兽医这碗饭的,他吹了吹口哨,口中嘟哝几声,高贵的皇家子弟也匍匐在他脚下,小老虎一样的小野猫在他面前收起骄纵,摊开了肚皮,郑正啧啧称奇,周围的游客也羡慕不已。承蒙恩宠,李不言蹲下身去,为殿下骚痒。 “小李大夫,好久不见啦。”一个清亮的女声,京味很浓,说话的是一个三十许人的工作人员,手里还拿着个青瓷大碗。 “樊姐。”李不言招呼道,小老虎一个鲤鱼打挺,朝着猫粮迈着四方步。“呦,我们丫丫还记得医生哥哥呢是不是。”樊姐欣喜地摸了摸猫头。“带朋友来玩呀?” 李不言点了点头,刚要给引荐,郑正却认了出来:“你是不是猫格格呀。”混迹宠物圈一段时间了,不说过目不忘,也记住了不少。猫格格并不是任何一只猫的主人,但是她服务着一群有编制的御猫,记录着他们的生活,圈粉无数。 被认了出来,樊姐也喜笑颜开,自来熟得和郑正聊了起来,“以前没有收编的时候,我们就建了个群,大伙儿一起照顾这些小东西,小李他姥姥最上心了,好多猫的名儿都是她老人家起的呢。当时老太太还没退休,老叫小李给我们帮忙来着,当时他还在农大上学呢,和他姥一样,热心心细…后来定了编制,又火了,现在每天都能收到快递,标着延禧宫的猫收,慈宁宫的猫收哈哈…”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关于李不言的一切,郑正都爱听,又问了好多,听着这些陈年旧事,他仿佛看到那个猫着腰在墙根底下找猫的少年。 他听着樊姐如数家珍地讲着故宫里的猫,偶尔插一两句,“我记得有一只叫鳌拜的狮子猫。” “有时候在景仁宫能看见,以前叫三随子的,后来网友都说像《九品芝麻官》里的大白胡子鳌拜才改了名…现在是帕帕最火了,往上都叫它什么,爱新觉罗·帕得要斯,其实哪能呀,他那体格儿,欠儿登的,除了少年谁能欺负了它去呀…”猫格格说话跟说相声似的,很有意思,郑正止不住笑。 李不言在旁边听着他俩一唱一和,静静的立在一旁,樊姐一cue到他,郑正亮亮的眼睛望过来,不爱言语的人平时面上淡淡的,一笑起来,总有一种不惊艳时光不罢休的劲头。 时候不早了,两个人和樊姐告辞,从神武门出来。“下次我们去景山看看万寿山看看嘉靖皇帝给他的爱猫设的虬龙冢吧?”看着他一脸兴奋,李不言承诺下次调休就去。 就这样,七月底八月初,在景山、北海、颐和园、陶然亭、北京动物园、香山植物园,都成为了两个人的约会地点。“你怎么最近那么爱逛园子?这爱好你这岁数的不常见哈哈。”陈静在饭桌上问郑正。 “以前没发现,北京好玩的地方这么多。”郑正嘴里塞着八宝菜,回答含含糊糊的。 陈静又给他夹了个虾,“挺好,天儿热,有树的地方凉快。” 吃了饭刷完碗,郑正陪着妈妈下楼散步,电梯停在7楼,上来两个年轻女孩,陈静递给郑正一个眼神,他一头雾水。 出了单元门,陈静在他耳边嘀咕:“就刚才那两个小姑娘…” “您不是想给我介绍对象吧?”郑正很警觉。 他妈翻了个白眼儿:“管你那事儿,上次我买菜的时候也注意到他俩了,”她拍了拍儿子的肩,示意他矮下点身子,在他耳边悄悄说:“他俩是一对儿。” 像被电流打了一下,是吗?”郑正看着他妈一脸八卦。 “我看像。”郑正默不作声点了点头,他小心翼翼地接口:“那您怎么看?” “也不关我事儿呀,俩小姑娘也挺好的呀,人过自己的日子,谁的事儿也不碍。”满不在乎的语气让郑正心里的石头微微轻了几两,“不愧是我妈,开明。”他真心地给他妈竖了竖大拇哥。 “你妈我也不是老顽固好吗?什么没见过呀。而且别人家的孩子我管他呢,不是我家崽子就行,你张阿姨的表弟也是,快四十了也没结婚…”后面的话,他恍恍惚惚听不进去了,太阳下山了热浪未褪,郑正却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十章 公主和骑士 -小孩收获神奇魔法 公主上演悲惨世界- 都说女儿是爸妈的贴心小棉袄,郑正高低也是件冲锋衣了。他有着最好的出厂设置,父母恩爱,家境小康,小时候漂亮可爱,谁都以为是小女孩,他爷爷小时候抱着他串门,把混血儿都给比下去了。刚上学时候的烫伤是他人生的第一次受挫,虽然他自己已经对当时的痛苦没什么印象了,但是因为这个事,家里对他更是呵护。泡在蜜罐里长大,也没养起半点骄纵,从小到都是温和有礼,成绩也不错,加上外表秀气,虽然性格并不算外向,但是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他人生的第二次受挫也是在高中。他同桌的那个女生和他的朋友在一起了,他第一次那么失态。 虽然很好地遮掩过去了,但是他消沉了大半个学期,人人都以为是因为那个女生,甚至他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后来他才想明白,他吃醋不假,但是气得确是他的朋友,他喜欢男生。这是有如惊雷一般的发现,认识自己也需要过程,在高二的下学期,他第一次正视自己, “我喜欢有未来的男人和有过去的女人”,王尔德也只说了半句真话。 在最后一次的择优考试中他考到了实验班,和以前的朋友不再有那么多来往,后来又出国读书,开放的环境让他和懵懂的青春和解,也接纳了自己。在外面上学,怕父母担心他消息从来都是秒回,一个礼拜至少和家里打两次长视频,很会和母亲撒娇,朋友戏称他是“妈宝男”,但又都对他们亲密的母子关系艳羡不已,陈静真地做到了和孩子做朋友。 亦母亦友,母放在前面。哪怕只是随口一提,也让他胆战心惊。 从爸妈家里出来,指尖还在发凉,如果这个时候和能牵住他的手就好了,可惜李不言今天是夜班。「在忙吗?」哒哒哒发过去,翻着记录发呆,并不期待能有立刻的回复,李不言却一个语音拨了回来。 “喂”一个字便能让人安心,好神奇的咒语。 “喂,您好,请问找哪位?”隔着屏幕,李不言都能看到他狡黠的笑,他清了清嗓子嗓子,回答得也好认真:“我找一个最调皮捣蛋的小孩,请问他在吗?” 郑正憋不住笑却还在演:“他出去了,只有一个最聪明帅气的在,请问你是哪位?” “啊这样呀,那就麻烦最聪明帅气的告诉最调皮捣蛋的,告诉他他男朋友找他。”收回上面的话,“男朋友”这三个字才是最神奇的咒语,能使枯木逢春。 副作用就是止不住的一通傻乐。 “好了,我到家了,你快去忙吧。”分明不想挂电话。 “早点休息吧,玩手机开台灯,我去查房了,晚安宝贝儿。”要了命了。 电话粥,就是一堆没有什么营养,但是服之就是那么让人通体舒畅的存在,温温暖暖,粘粘乎乎。他并没有和李不言谈刚才和陈静让人心惊肉跳的对话,烦恼没必要两个人承担。 “哎呦,晚安宝贝儿~谁呀,铁树开花了?”熊在野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李不言捏了捏鼻子,咳嗽了一声,“学长,你怎么还没走?” 熊在野笑得很讨打,“懒得跑回家一趟,洗个澡直接去,要不怎么能听见你和老板娘卿卿我我呢。还不如实招来?” “什么就老板娘了,学长别开我玩笑了。”李不言这是示弱了。 让他难堪原也不是熊在野,而且他察言观色很有一套,只看他那个含糊其辞的样子就知道这是真谈上恋爱了。大熊一副老怀欣慰,搭着李不言的肩膀还要多聊几句,护士小包跑出来找人了,“李医生,刚给垂耳兔换药的时候看伤口流脓了…大熊你还没走呀?” 熊在野玩味地看着李不言离去的身影出神,蹦出两个字“兔脱”。 “什么?”小包没听清,“没什么,我走啦。”只留下小包状况外。 郑正这边兴奋得睡不着,强行拉着歪歪录了一段最近网上很火的海草舞,小猫“喵喵”得乱叫,但为了一个罐罐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刚发了视频,刷到王康意这家伙也忙着整活,他最近几个跟大妈跳广场舞的视频频频上热门,帅哥加上搞笑buff,人气又窜一窜。 胖歪歪减肥记(已瘦两斤二两)「快成领舞了(偷笑)」 很快又人在这条评论底下回复:「捉!」「让他回家给你跳脱衣舞」 郑正一笑了之,网友虽然有当真的,但是多数也就是瞎起哄,越描越黑,他和王康意也没死乞白咧地再澄清什么。 李不言对郑正玩自媒体的这件事持保留态度,郑正能感觉出他对这事不感冒,甚至有些排斥,“玩玩就好了,广告一定给我看过了再接。”看他态度严肃,郑正当然点头,他本来选品就很严格,试用周期太短他也不会推,所以十条视频都发不了一个广。 视频刷起来没完,有一个求助视频吸引了他的注意,博主“Princess乐佩”也是一个腰部宠物博主了,粉丝量比郑正多了十倍,是一个北漂健身教练,一开始的视频都是些秀身材还有健身教学的,播放量平平,后来他捡到只流浪猫,开始转型做了宠物博主倒是火了起来。乐佩是一只淡黄色的小猫,身体很弱可能是被猫妈妈遗弃的,胸口的毛长长的很漂亮,眼睛有时候是黄的,有时候是绿的,一看就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和歪歪这种油腻中年男人不是一个画风的。一开始是叫“小黄”,后来有网友留言:「这就是长发公主乐佩呀,妥妥小公主」,健身教练袁瑞很听劝,当时就把网名从“Mr.Right”改成了“Princess乐佩”,一下子击中了网友的少女心,直言公主真的遇到了救她于恶龙的骑士。 小乐佩在袁瑞的悉心照顾下虽然还是弱不禁风,但也不是没家的小可怜了,这个英雄救美的宠物号既能看靓猫,又能看肌肉,一跃成为了宠物博主里的新秀,视频背景从廉租房到了小两居就能看出他的成功。但是就在大家以为王子和公主happily ever after的时候,袁瑞发出了求助视频,小猫得了怪病长不大。 新的视频里,乐佩病怏怏地卧在床上,漂亮的大眼睛失去了光彩,饭也吃不进去了。评论区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出谋划策,「是呀,就说看乐佩这么久也不见长呢」「是不是侏儒症呀?快去看看吧」「之前体检过吗」「天呀,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折磨一只小猫咪呀」「(大哭)公主好可怜」…… 袁瑞也留了言:「我查资料可能是小猫症,捡到时就瘦小的一团,跟朋友借钱检查了说没什么异常很健康,现求一个北京靠谱宠物医院。我虽然很想一直把乐佩捧在手心里,但是希望她能快快长大!」底下又时唏嘘一片,骂现在宠物医院良莠不齐。 郑正私聊了他,把成蹊宠物中心推荐给了他,或许因为也是叫得上名的博主,对面很快就回复了,两个人加了微信,袁瑞很是感激。 Mr.Right: 「帅哥怎么称呼?」两个人互通了姓名。 DoubleZ: 「不然你把之前的体检报告发给我,我认识那的医生,让他先帮你看看?」 Mr.Right:「太谢谢了,小帅哥,但是之前搬家给弄丢了,我直接去吧,这家靠谱吧?」 DoubleZ:「这你放心,我一只去的这家,很专业的,医生也很负责任,而且他们和多家医院机构都有合作,如果看不了的话会推荐转诊的,比我们的消息渠道多」 袁右又是一通感激,两个人聊了几句,郑正第一次和别的宠物博主有了私交,两个人共同话题很多,袁右又介绍了自己家里的情况,北漂青年在大城市打拼无依无靠的。 Mr.Right: 「我自己吃鸡胸肉水煮菜就好了,乐佩我一点不敢怠慢,吃得都是进口粮,那么一小包老鼻子钱了」。 DoubleZ:「我看你发的视频里有好几款国产猫粮呀?」发出去他先不好意思了,他这是干什么呢? Mr.Right: 「接了一些广告,要不靠我那点工资更给它看不起病了,唉,不说了」 DoubleZ:「是呀,动物看病比人还贵呢,还没有医保」 Mr.Right: 「可不是说呢,帅哥,你接了几个?」 郑正把自己接过的玩具用品广告告诉他,又把找过他的几款猫粮猫零食的品牌跟他说了,干脆把李不言给每次给他整理产品信息附加建议与否的表格都发了过去。 DoubleZ:「歪歪本来就有点小毛病,直接去宠物医院拿处方粮不敢乱吃,我就发着玩玩,没想搞太大,开学我走了猫得回到我姐那儿」 Mr.Right:「我看你在英国留学,天之骄子呀,不像哥…」深夜的男人无限的悲凉,道出身的窘迫,言命运的不公,郑正好言安慰了一番,袁右最后说会抽空去成蹊宠物中心看看,郑正还把这事跟李不言说了。 过了几天,袁瑞发了新视频,乐佩戴着粉色的公主裙扎着蝴蝶结,被主人拉着手跳海草舞,长不大的小猫身靠着强壮的袁瑞,显得更娇美了,他穿着无袖上衣,好身材尽显。视频文字是:公主好了一点,赶上尾巴,给姨姨们跳舞啦。评论里大家都在关心小猫,问看病的结果,博主置顶「已经在歪歪主人的推荐下找到好的医生了,确诊是小毛病了,会继续带她看专家,要给我的小公主最好的治疗无限的爱」。郑正看到有几条质疑的评论「猫都飞机耳了,弱成这样还跳舞呢?」却被攻击了,「总有键盘侠挑刺,你自己养过猫吗就在这咧咧」,点赞碾压性的超过了质疑的赞数,还有人问「谁是歪歪呀?」有人@了郑正的视频号,也涨了些粉丝。 郑正没再看下去,准备接李不言下班去,“希望长发公主真能长乐无忧呀。”他感叹道。 第二十一章 占有欲 -肌肉男泪洒诊疗室 多情种汗落烤面摊- 袁瑞带着乐佩来成蹊宠物中心,李不言正好当值。叫到他的号,袁瑞抱着猫进来了。“大夫,您给好好看看怎么回事,好吃好喝的个头儿不长,现在连饭都不吃了。”李不言点点头,接过猫进行触诊和外观检查。“一岁大了?” “嗯?”袁瑞忙着找角度没听清楚,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大夫您说什么?” 李不言皱了皱眉,侧了侧身,“登记表上写着猫一周岁,这个体型说三个月都偏小。” “是了,我十一黄金周捡的,当时更小呢。大夫,您是小郑的朋友吧,他极力给我推荐你们这,说你们这医生资质…” “先做个全面体检吧,状态的确不太乐观。”李不言列出了一长串检查,袁瑞收起笑脸,面上也有几分担忧,“好的大夫,能查的都查一下吧,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一系列检查做下来,李不言得出了初步诊断:“垂体性侏儒症,”袁瑞并非没有这个预见,但是接下来李不言的话让他面色沉重,“可能是母胎不足,脑垂体不能正常分泌生长激素,影响皮质醇和其他身体基本功能,它发过情吗?” “五月份的时候叫过一阵,没办法我还拿棉棒…但是也就叫了两天。” 点了点头,李不言接着说:“所以发育迟缓,但是侏儒症还不是最大的问题,你看它白细胞,中性粒细胞百分比,远超正常值,预示急性炎症,压积正常是26-47,它是17.8,贫血,心脏,胆囊的情况也都不太理想,甚至有一定的腹水,你看它四肢,尤其是后肢也不太有力,骨骼发育…” 袁瑞脸上不挂着职业的笑容时,其实是很憨厚的面相,他看着李不言勾勾画画地给他讲解,“你说这么多我也听不太明白,大夫你就跟我说这个病怎么治呀?” 看着他一脸沉痛的样子,李不言心软了,耐心道:“患侏儒症的猫寿命会大幅度减小,它现在进食都困难,猫是很能忍受疼痛的动物,它现在应该已经痛感很强烈了,可以先住院医治一段时间,但是…说实话很难康复了,你要做好准备。” “大夫,我舍不得呀,钱不是问题,别给我们放弃治疗呀!”袁瑞有些激动起来。 李不言沉思了一会说:“我大学有一个教授研究过这个课题,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转到他挂职的宠物医院,但是可能他能做的也…” “那麻烦你了大夫,我想再试一试。”袁瑞有如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他走后,薇薇从门口探个脑袋,“走了?怎么样?”李不言点点头,又摇摇头,“情况不太理想,但是主人不放弃,我推给郎教授了。” “唉,小猫的确招人疼,乖的呀。小吴大夫说还是个网红小猫呢,我说怎么走哪录到哪…”李不言想到刚才手里小小的一团,做什么都非常配合,也可能是无力反抗了,叫声都那么孱弱…他摇了摇头。后来他把这个事简单和郑正提了一嘴,只说引荐到他老师那里去了,“让他找你就对了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吧嗒一口亲在脸上,李不言看着他担忧的眼睛迸发出乐观的光芒,也不再多言。 热恋的情侣有时候一个对视就能勾动天雷地火,被打断的对话,被取消的晚餐,都不算什么新鲜事,要紧的是先满足探索对方的欲望。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至少在此刻,舒服得脚趾开花的歪歪主人早把什么公主呀骑士呀忘到爪哇国去了。 小猫面无表情地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人类,把随着柜子摇晃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纸巾盒一爪子推到了地上。 明明住同一栋楼,但是各自忙得谈各自的恋爱,郑正和王康意竟然小一个礼拜没联系。周中的一天,曹谦飞航班,李不言上夜班,楼上老王拎着鸭脖鸭锁骨敲开郑正家的门,“整点儿?” 几听啤酒下肚,一桌子残骸,谈话内容渐渐也不太健康。 “我之前看你那个丧呀,心想肯定完了,少男之心碎了,我没少和曹谦骂,我说我们家正正这小模样,这小性格,不应该呀!绝对是性冷淡没跑了。”本来咯咯傻笑的正正听到此处,呛得直咳嗽。 王康意大笑起来,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说:“看你这反应,是我瞎操心了,啧啧啧,皮肤都透亮了,看来是不缺阳气。”王康意手也不老实,捏着郑正的脸。 郑正一把拍开他的手,脸红了,“老不正经,我看你倒是越来越虚了,才喝了这么点就满嘴跑火车了。”牙尖嘴利地模样,但是这点伤害值对于久经沙场的Kevin王不值一提,他反而更来了劲:“你谦哥儿的确快把我掏空了,但是我俩这分工也不固定,我反正都行,对的人怎么着都行。你俩呢,正子?我看李医生不像能屈居人下的主儿,多半是你…” “打住啊,少打听。”太劲爆的话题让郑正不太适应,但是越是禁忌越能勾起本能的刺激,他想到那些画面就觉得小腹发紧,“对的人怎么着都行”这点倒是让他说着了,他对现状非常满意。 “不说了不说了,有花堪折直须折呀,莫负青春呀正子,老了后悔!”王康意是喝高兴了,一个捧杯酒撒了一地。两个人打了一会游戏,又饿了,跑到小区对面的门脸儿买烤冷面。正在犹豫要不要打包一份去慰问一下李不言,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来是一个脸蛋圆圆的女生,“那个…从那边看到你,可以加你一个联系方式吗?”脸上的红云像苹果一样。 “不好意思,不太方便…”才开头,脸被猝不及防地亲了一下,“妹子,这个有主了哈,不好意思。”小姑娘怀着失落和兴奋各占一半的复杂情绪走开了,郑正拿袖子擦了擦脸,抱怨道:“你抽什么酒疯呀?” “你懂什么,我这是保护美少女的自尊心,你看她不是颠颠地跑了,还祝咱们长长久…李医生,吓我一跳了,你吃什么呀?我请客,老板!再加一份烤冷面,全家福!”王康意心虚地跑开了,亲人家媳妇儿被撞见了,这事儿整的。 李不言刚在那边看到,离太远看得不真切,走近了才确定不是自家小狗又是谁,然后就看到了这糟心的一幕,本来看到郑正和女生嘀嘀咕咕但是没掏手机嘴角已经翘起来了,但是王康意的骚操作让他非常不爽。 “你怎么来了!”郑正倒是没有被抓包的顾虑,看见意中人他就什么都顾不得了,这个点街上没什么人了,郑正自然而然地拉起了李不言的手。“刚有人要我微信我没给!” “嗯。” “康哥他抽风呢,本意是给我解围。” “嗯。” 拉着手晃了晃,“不许瞎想哦。” “嗯,我没有。下午吃了那么多春饼怎么晚上又饿了呀?”三句话,抚顺一头毛驴,兽医的家属也深谙此道。 “李医生,给你,你们聊我先撤?”王康意脚底抹油,“不用了,我回去了,你俩吃吧。”李不言勾过食品袋,“谢了。” 郑正望着李不言的背影眼神拉丝,“吓我一跳,我一抬头他怎么站后面呢,他没生气吧,皮笑肉不笑的。” “没有,但是你也够没谱的,要是谦儿哥,你等着以死谢罪吧。”郑正奚落好友。 李不言把烤冷面拿给值班护士吃了,闻到他指尖残留的饭香,护士长贝贝把毛茸茸的狗头凑过来不住得闻,口水滴答了一地。李不言给它拿了块小零食,摸着大金毛的柔顺的毛出神。 无法不在意。 虽然自己眼见了整个事情经过,虽然知道王康意是郑正的好朋友,俩人要是有点什么还轮得着自己什么事,虽然清楚郑正的为人品性,虽然男朋友一开口就忍不住被逗笑了。 但是,还是会在意。 李不言知道自己小心眼,因为从小得到的太少,所以对能抓住的,他一直是紧握不放。之前有人明明出轨在先,却还倒打一耙指着他的鼻子骂,控诉他没有心冷冰冰什么都不在乎,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不在乎只是因为还没放在心上,留不住的他懒得给一个眼神,没必要。但是一旦当了真,他就压抑不住自己的占有欲,狐狸看着无害,也是野兽,对胆敢领地边缘的一切呲牙。 不应该这样的,早就给自己打好了预防针,享受这个美好的夏天,不能这么沉迷,太极端,太没出息,也太危险了。 一天,郑正回家蹭饭,表姐一家也来了,她婆婆也是个精致入时的老太太,只是口音不大好懂,正陪着姥姥一起搓麻将,表姐坐她旁边嗑着瓜子,“这边打发和我们那边不一样的,让端端帮我看两把。” “好的妈,咱俩赢他们三家。”看着表姐和婆婆亲热的样子,关系应该有所改善。 表姐夫刘文凯和老郑在厨房忙活着晚饭,厨房地方不大,站不下三个老爷们儿,他俩合伙把郑正往外赶。“碍事巴拉的,去阳台帮我把晒好的蘑菇拣一拣,一会给你姐拿走。文凯呀,这个蘑菇是野生的,拿回去给你媳妇儿炖汤喝…” “表弟你看他们打牌去吧,我和姨夫来就成。”刘文凯也说。 郑正家是学区房,楼底下就是一个小学,暑假了操场上也还有一群足球训练的孩子,郑正看了一会,天色有些暗了,主席台两侧的大灯全打开了,整个操场都亮堂了,深绿浅绿交织的操场在渐浓的夜色下呈现出不同于白日的静谧,像注视着月光下的海底,习以为常的事物只是稍有改变便能带来意想不到的震撼,不知怎的,竟让人觉得有些眼热,是平凡生活中的浪漫。 第二十二章 第一次争吵 -鸳鸯戏水被翻红浪 各执一词话不投机- 占有欲和分享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样的,因为我无法把你从我的脑海中赶走,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你我看到的一切,企图占有你所有的思绪和时间,即使你不在我身边。 郑正把灯光如昼的操场拍下来发给李不言,电话很快就打了回来,声音发哑,应该是刚醒,“这是哪呀。” “我爸妈家楼下的小学,打上光看还挺好看。早知道文凯哥问我的时候就应该建议他在这求婚,现在一想,跨年的摩天轮逊毙了。” “怎么说?” “我姐的母校,我姨夫以前是这的体育老师呢。意义非凡,主要是这个气氛真好…就像黑暗中的丛林,探照灯照过来,一切都一览无余,你知道在劫难逃了,但是还有彼此。”刚起床的是李不言,说梦话的却是郑正。 李不言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你吃饭了没?我一会把我爸做的凉粉给你拿点吧,挺清爽的,你每次下了夜班都没胃口。” “好呀,你干嘛呢?”他明明提前两天就知道了他要回家聚餐,热恋中的没话找话通通按照“想你了”处理。 郑正怎么会不明白。“我等着吃饭呢,怎么啦,想我了?”郑正看了看身后,在爆炒和麻将声中诉说着思念,明明几个小时前还抱在一起呼呼大睡。 “嗯,想你了。”咔嚓,一朵蘑菇首尾分离,玻璃窗映照出一个好灿烂的笑脸。“乐佩的主人,那个袁瑞你们还有联系吗?”“时不时还说几句话,怎么了?”“以后少和他联系吧,这个人心术不太正。” “怎么了?他多接广告也是为了给小猫看病呀,你老师又不便宜。”郑正其实有时候不太理解李不言对宠物博主的不满,他对镜头的莫名抗拒也让他不解,袁瑞和他抱怨过李不言不允许自己录制就医vlog。他曾经他也建议成蹊宠物中心开官方视频号,宣传宠物知识,也可以发布领养信息,但是李不言立马回绝了,对诸多好处一点不动心。 “你听我的就完了。”果然李不言又是这个武断的态度,郑正也有些不高兴,但是却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逆他的意,嘟囔道:“什么都不说清楚就让听你的,好啦,我妈叫我吃饭了,你呢,洗洗干净等着我吧嘿嘿。” “等你回来一块洗。” 先挑逗的一方也先挂了电话,速度之快让他输掉一局。 明黄的浴室里,水声荡漾。北京的夏天本来就湿热,狭小的淋浴间挤着两个成年男人更是局促,温热的水冲在身上卷不走一点热量,反而助长了蒸气,好在身前还能汲取到一丝清凉。 「略」 “你看这里,”他抚弄在腰间的一块红痕,“好像一个小皇冠,好可爱。”潮呼呼的舌头不遗余力地展示喜爱,郑正眼眶一热,好想哭。“哪里…哪里像了,胡说八道。” 狡猾的眼睛盯着他,像在责怪他没有想象力,“就是很像,你就是被卖到山沟里去,我也认得出。”贪婪的舌头不仅舔舐伤疤,还要品尝热泪。 从那以后郑正便放开了手脚,增强了视觉上的刺激,互动也更加亲密。 洗完一个过分消耗体能的澡,夜已经深了,两个人靠在床上看动漫,李不言心想怪不得小蹊之前来了就不肯走,两个人心理年龄差不多。郑正懒懒地张口,粉红的舌尖含住红红的西瓜果肉,李不言在一边拿着个小勺奋力地挖着。 Pad连着投影仪,微信消息投影在墙面上。「邦宠AD联系你了吗?」「你之前说腰不得劲,就是腰背部缺少力量,要不来哥这上节私教体验一下」「你看我这背(图片)」 郑正心虚地坐直了,拿过手机,却被李不言抽走了。 看着肌肉贲张的背部肌肉照,脸立刻冷了下来,“他为什么给你发这个?”“他是健身教练嘛,之前腰扭到…”小孩哪有腰呀,还不是不知克制又缺乏锻炼。 “我不是跟你说别联系他了吗?”语气不善 “你今天才跟我说呀,我也没联系他,这不是他找的我吗?而且我好端端地就不回消息也不礼貌呀?而且我的正常交际你为什么要插手,我爸妈从小都不管我交什么朋友。”独自生活惯的郑正对这种训话的态度也起了逆反心理。 “你知道他私下到底怎么样吗,是什么人吗?我都跟你说过了网上认识的人,要谨慎…”李不言逼着自己耐着性子。“哎呀,你又知道什么呀?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我明天白天再回他,好吗?你想不想吃提子,我姐今天拿了好多阳光玫瑰,我去给你洗。” 郑正说着就起身要去洗葡萄,李不言跟在他后面,“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正正,你对人太轻信了。之前那个纹身的…” “那个时候你又不理我,难道我跟别的朋友出去玩也不行吗?我不喜欢你这种抓着不放的态度,还有之前你为什么给王康意脸色看,你难道不信任我吗?那我们之后怎么办?英国和中国离那么远,难道你要这么管着管那,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吗?”郑正连珠炮一样的问题甩出来,李不言不再讲话了,郑正又说:“我不想这样,这样太累人了,没法持久的。” 郑正的本意是两个人应该多一些信任,不要为旁的人吵架,彼此消耗,但是在李不言听来这却是一种预判。他从两个人确认关系开始一直隐而不宣的不安有了解释,那是对无法掌控的未来的无力。他感受到了爱的冲动,却不相信爱能长久,激情的潮水退去,露出坚硬的石头,划伤每一对赌咒海沽石烂恋人的脚。他一直觉得两个人的感情像是烟花,其实他对所有关系的看法都是这样,绚烂终会消散。他仿佛在过自己的最后一个暑假,一遍遍告诫自己享受当下,明白之后的人生毫无定数,但选择性地对视而不见,内心终是惶惶不安,而这对郑正来说,只是一个寻常的暑假罢了。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跟我有以后。”许久,李不言才开口。这个圈子三个月都值得庆祝,一年都算老夫老妻,他才刚刚出航,要去那么多地方,哪里都想看一看,怎么会那么快就落脚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以为是寻常的斗嘴,像个小公鸡一样的想说服对方,结果却来了这么一句审判一样的话。郑正眼睛发酸,喉头发紧,拌嘴他牙尖嘴利,认真起来他反而说不出话来。“你也想跟我玩玩是吗?像你之前那样。” 平白无故的指控让李不言眉头皱得更紧,他不知道郑正曾经听说过一些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他的追求者控诉他走肾不走心。被郑正梗着脖子质问他也说不出一句辩解,他压抑着自己不要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 电话响了,是陈静,郑正没法不接,“喂,儿砸,我们麻将散了,你姐他们早回去了,你大姨说想歪歪了,问你能不能过来跟你爸睡一晚上,我们姐俩儿去你那,也正好说说话。” 很合理的要求,郑正自然不会拒绝。“你该走了,一会我妈来。”挂了电话,郑正的声音毫无感情。 他败下阵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你是认真的,不然不会这么在意。”郑正眼睛红红的,嘴唇有点哆嗦,李不言轻吻上去,像在捕捉一只蝴蝶,被避开了。“对不起,我错了宝贝儿,你要是哭了你妈该问了。”他轻声细语地安抚起到了一定作用,郑正如泄了气的皮球,勉强地任他亲了亲脸颊。他很想问上一句:“你错在哪了?”却知道老妈的脚程很快,这种可能会引来无休止对话的问题要先忍住。 “你先回去吧,回头再说。”两个人的第一次争吵暂告一段落。 第二十三章 驯服 -烦人知了声声唤夏 似水月色皎皎不言- 李不言知道这事没完。 他今天说那句话的时候自己也被惊着了,就那么直愣愣地把自己最卑微的想法抛给了郑正,这个做法很卑鄙,他在图自己的痛快。 从交往以来,他经常警告自己:别陷进去,别想太多,活在当下,任何对长远的期盼都是给自己找罪受。这段时间的相处下,他明白了他和郑正其实是两种人,郑正常想着相聚,会在这一次约会的当间想下一次约会的事,而他总想着离别,每一次约会他都在数着日子计算这样整日腻在一起的机会还有几天。他总在做最坏的计划,而郑正相信奇迹的存在。 他话说出口的时候,心想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郑正也表现出对未来一丝一毫的怀疑,那结局也就很明了了,二就是他卑劣的地方了,他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否定他的悲观,否定他的胆怯,告诉他他这是在悲天悯人,他们当然会这么一直走下去。 狐狸还没有被驯服,他用余光偷偷打量来人,耳朵支棱起来辨别他的脚步还会不会走远。 但郑正给了他第三种回答,反将一军,质问他到底是谁对这份感情没有信心。 LBY:「到家了吗?」老郑正美滋滋地跟儿子讲着自己怎么靠着一把门清自摸龙七对逆风翻盘,他把手机扣了过去,却觉得这种闹脾气没有必要,他没有冷处理消息的习惯。 DoubleZ:「到了,正听我爸吹牛呢」 LBY:「小狗捂嘴笑」「明天中午出去吃吗?」 DoubleZ:「可以」 LBY:「那你想吃什么?」两个人选了一会饭馆,又闲聊了几句,互道了晚安,好像刚才两个人没有争执,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温存,依偎,说点不痛不痒的小话,然后吻别。 但是如果真的能做到心平气和的话,郑正不会这么辗转反侧,“我没想到你会跟我有以后”,这是人话吗?李不言的表情动作也一遍遍回放,不知道是不是记忆出了问题,擅自编纂了一些桥段,郑正本来只是有点委屈和不满,现在简直怒火中烧了,外面的知了到底在鬼叫什么? 老郑翻了个身,打起了呼噜,这觉儿是没法睡了。 李不言也没有睡意,在看一篇讲生长激素的英文文献,对着谷歌翻译,看得词不达意,半天也没看进去两句,听到敲门声,他有些意外,门外的不是郑正又是谁。 门还没完全打开,郑正就挤了进来,看来还在生气,郑正性格温和,很少发火,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发火时候的样子,眼神冷若冰霜,但是嘴巴会不自觉地嘟起来,加上脸上的残存的那点婴儿肥完全平衡了锐气,好矛盾的表情,让人好想亲上一口。 “你怎么…”,话还没问就被封住了口,郑正抓着他的肩膀,吻得不管不顾,李不言退后一步撞上了衣柜,但是火热的嘴唇很快就追了上来,一直温顺的小狗第一次展露野性,血管里也流着狼的血。 李不言第一次见识到了郑正的攻击性,牙齿碰撞,一股血腥味,狐狸被逼到墙角,转身投入战斗,这个夜晚注定不会这么平静。 「略」 狐狸献上了脖颈,俯首称臣。 那天夜里两人聊了好久,没有什么话题是不能触及的,聊过去也聊未来。 “你要相信我嘛,不要谁的醋都吃,哪怕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而且你更要相信你自己呀,你这么别扭能气人的闷葫芦我也找不到第二个了。”李不言出神地摸着那块小皇冠一样的疤,听这恨铁不成钢的抱怨忍不住笑了,低头吻了吻。 “你生日想要什么?” 郑正嘟囔道:“太直男了,告诉你还有什么惊喜。”想了想,他又说:“别的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一句话。” “什么?” “我要你向我保证,分手也得让我来提。”看着他一脸认真,李不言作出了郑重的承诺,答应郑正只能由他来提出分手,自己绝对不先动这个念头,而郑正也坚定地相信自己不会轻易放弃来之不易的感情。 无凭无据,没有告诉任何一方神明,但月亮和星星都是证人。 两个人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说到了天亮才睡了过去,起床已经是下午了,过了饭点,平时等位等到饿死的餐厅也清闲了下来,两个人美美地吃了一顿饭,在商场里旁若无人地手拉着手闲逛,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事了。 第二十四章 冠军妈妈 -叛逆小宝夜生九子 云端表姐无痛诞女- 八月末的一个下午,宠物中心难得清净一些,薇薇捧着一本《100种可爱造型图鉴》,手指比成剪刀的样子,聚精会神地想着怎么下剪能得到一个圆润的屁屁。 “薇薇姐!”护士小包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怎么了?” “叫你好几声,想问问你要不要拼一单奶茶呀?”两个人凑在一起划拉着菜单,订好了外卖,两个人闲聊了起来。 “你这次C级美容师肯定没问题,小段跟我说你早出师了。豆豆后面是毛爱民,这名起的。”薇薇在店门口的小黑板上写下当月过生日小动物的名字,闻言也笑了:“我记得是个小京巴来着,现在倒是不多见了。” “我觉得那个小帅哥,脱单了。”小包压低了声调,神秘的语气透露着兴奋,薇薇停下了擦手的动作,“哪个小帅哥?” 小包眨眨眼说:“就是你帮我要微信那个呀!” “你说郑正吗?”薇薇也来了劲。 “对呀就是他,你不是说他不喜欢女生吗?我看他最近朋友圈发吃的照片,你看对面是不是个男的手,这么长这么大,肯定不是女生呀?” “咳,这能说明啥呀。”薇薇对小包这种放大镜看人朋友圈的行为有些不解。 “但是最近很多照片里都会出现这只手呀!这张,你再看看这张。而且你看这个三星痣,就是同一只呀,这就是暗戳戳秀恩爱吧。”小包很笃定,薇薇配合得点头,看到李不言出来倒水,她赶紧转移话题,“李医生,点了奶茶喝不喝?呦,你这手怎么了?” 李不言摇了摇头,抬起手无奈笑了下,“刚换药的时候不小心被挠了一下。” 小包也过来帮李不言清创包扎伤口,“哎呀,还挺深的,要不要打个疫苗啊?”薇薇在旁边关切地问,“不用,家猫没事儿。”李不言向二人致谢,又被别人叫走了。 “你老大干活去了,你还不跟上?嗨!发什么呆呢?”薇薇看了看愣神地小包,肩膀轻顶了她一下,小包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闺蜜:“你觉不觉得,老大的手看着眼熟呀?”脑中回闪过刚刚李不言伤口上方褐色的三个小痣,这下两个人都呆在原地。 不知道自己柜门已经守不住的李医生,现在正在专心致志地给一只紧张的准妈妈剃肚皮上的毛,她的主人同样也非常紧张,“当时听着4声惨叫我就赶紧喊停了呀,特意想着头胎别生太多了,肚子不能这么大呀?” 探头挨上了小猫的肚子,屏幕里出现了图像。“这得有…九只了,所以肚子这么大。” “九只?怎么可能呢?”主人一下没反应过来,但是图像里一肚子的小猫,已经成形了,事实再清楚不过。李不言出声提醒:“其实猫的一胎可以有好几个父亲,会不会…” “小宝呀,你是不是出去找那只大花了?妈妈都给你找了这么漂亮的男朋友了,你怎么就喜欢它呢?又脏又野的…”语气凄厉宛若一个痛心疾首的母亲,而那个叛逆年轻的女儿,迷茫地看着屏幕里一眼数不清的一肚子小崽,一脸诧异,它无措地望向李不言,仿佛在问:“医生,我可怎么办呀?” “猫哪有这种认知能力呀?你又骗我。”李不言把这段风流韵事讲给郑正,但是对方对他的添油加醋很不买账。 “真的我骗你干嘛,它看着可后悔了。”李不言一边挠着他的后背,一边为自己辩解。“左边肩胛骨下面,对对对就这…这么神奇呀,叫几下就知道几只小猫?”被挠到痒处实在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是呀,很神奇吧。你刚才应该也揣上两个崽了,你要是歇够了我们就再努力一把…”手顺着脊背就往下走。 为情奋不顾身的又何止小宝呢?李医生也是倾其所有呀。 上次两人吵完架郑正主动送上门,羊入狐口,两人又推心置腹地聊了一晚上,很多问题都摆在了明面上,虽然没有找到具体的解决办法,九月底郑正还是要回去上学,异地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是两个人都对这段感情很有信心,关系也更加亲密了一层。眼看着日历从8到了9,相处的时间正式进入倒计时,李不言和郑正更是抓紧一切时间腻在一起。 袁瑞后来发的消息方向也的确有些跑偏,郑正也就不再那么积极回复了,袁瑞也忙了起来。他又收养了一只同样患有侏儒症的小猫,起名“玲珑”,现在辞掉了工作,带着两只猫开着房车到处跑,要带着乐佩看看外面的世界。两个人的联系自然也就少了,郑正一想到袁瑞是两个人矛盾的导火索,心里也又有些别扭,他也有些理解李不言的占有欲从何而来了,后来干脆把“Princess乐佩”的视频号都点了“不感兴趣”,无论是在现实生活还是网络世界,公主和她的骑士都逐渐消失在了郑正的视野里。 准妈妈小宝后来果然难产了,好在李不言提前已经打好了预防针,考虑到母猫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下产仔是理想情况主人也想先在家待产试试,他叮嘱主人见情况不对赶紧送到宠物中心来。主人也想先在家待产试试,毕竟就住附近,来医院也就是一抬脚的事儿。 那天值班护士打来电话的时候,把郑正也吵醒了,李不言瞬间清醒过来,边下医嘱边穿上了衣服,“接着睡吧,宝贝。”他看到郑正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他好笑地亲了亲那双奋力睁开却又失败的眼睛,然后就着急忙慌地往医院赶了。 他走了,郑正反而清醒了,一时半刻也睡不着,他干脆边打游戏边等李不言回来。早上五点半,天都有些蒙蒙亮了,李不言回来了,郑正一把扔开游戏机,跪在床上双臂张开,“你回来啦。”李不言一把抱住,身上凉凉的,带着些露水的凉意。 郑正问:“怎么样?小宝和小猫都还顺利吗?” “产道有些窄,生太危险。刨了,小宝和它的九个孩子都很健康。”说完,李不言打了个打哈欠。“冠军妈妈呀。”郑正也跟着打了个哈欠。两个人抱在一起又沉沉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急促地拍门声,郑正先反应过来下去开门,眼睛都睁不开,心想让王康意租同一个楼的房子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你这孩子怎么大中午还不起呀!车钥匙呢?你爸那车限号,你姐要生…”陈静女士风风火火就往屋里冲,把窗帘一拉开,她才看见床上还有一个人,李不言刚坐起身,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这是?”陈静一脸震惊地看着儿子,目光扫视不大的公寓,李不言光着膀子,锁骨胸口都是小狗留下的印子,他慌忙把被子往上扯,“阿姨。” 陈静没回应,视线回到郑正身上,他倒是穿了个短袖,但是露着两条腿,郑正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母亲质询的目光让他想迫切地说点什么,但是他空张着嘴就发不出声。一抹了然的痛色在陈静的眼中晕染开来,她深呼了一口气,看着地面说:“快点收拾,我们楼底下等你。”然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间里只留下两人面面相觑,李不言起身抱住郑正,不住地摩挲着他的头和僵直的脖颈,郑正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你就说是朋友留宿…”,“没用的,她什么都知道了。”郑正的声音也打着颤,但是语气却是冷静的,他不觉得能骗过自己的母亲。 李不言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抱得更紧了一些,像是想把力量传输给对方,“别怕正正,别怕…” 郑正默不作声,他从压抑的怀抱中抽身,“我得赶紧走了,记得帮我喂歪歪。”他努力地挤出一个笑,看在李不言眼里却是苍白又苦涩的,“回头联系。”李不言也只好放开了他的手,心里一空。 郑正下楼的时候,父母已经在车前等着了,陈静打着电话,老郑催儿子赶紧着车。“你来开吧。”陈静挂了电话,和丈夫撂下去句指示就上了副驾驶,一个眼神没给郑正。老郑迷惑地和儿子交换了个眼神,接过了车钥匙。 一路上是诡异的沉默,老郑几次尝试打破都反响平平,他干脆也不说了。到了妇产医院,云端已经插上了管子躺在了病床上,刘文凯握着她的小臂,大姨在给表姐擦脸,表姐的婆婆热情地招呼他们,从她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可以得知云端已经开了三指了。 只是看了一眼,护士就开始赶人了,只让留一个家属陪护。大姨不舍地看了看女儿,还是把位置让给了女婿。陈静紧握住姐姐的手,听她絮絮讲着什么时候羊水破了,郑正亲了亲云端的额头,“加油姐”,云端看着虚弱但是好不慌张,捏了下弟弟的手。刘文凯把他们送到门口,郑正走在最后,听见姐夫被他妈叫走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偷偷跟了上去。 “妈你怎么又说这个,不早就说好了吗?套餐都买好了,无痛对大人好,对孩子也没影响的。”是刘文凯的声音。 “怎么能没有?母子连心,一根脐带麻药不就过去了?你听妈说,我看人家说过了四指可就不能上无痛了,我刚才在家…”后半句压低了音量,郑正听不太清。 “我说您刚才磨蹭啥呢?您怎么能这样呢?”刘文凯一直笑眯眯的从来没见他这么大火气过,他强压住情绪,冷冷地说:“您别裹乱了,这是我们两个的事,不,准确的说是端端自己的事,我们不能替她疼也没权替她做决定。”说完就回了产房,任由母亲怎么抱怨。 郑正心里一股暖意,他悄悄回到等候区,为姐姐和她的孩子祈祷,陈静也一直陪大姨聊天,老郑把座位让给了亲家母,老太太客气地笑了笑,眼睛也一直望着产房的方向。 终于在几个小时的焦急等待之后,产房传来一针响亮的啼哭,众人都站了起来,一个护士跑出来报喜:“是个女孩,六斤七两,母女平安,恭喜呀。” 第二十五章 山洞里的蝙蝠 -郑老爹心系乖孙女 陈妈妈怒斥亲生儿- 病房里还有淡淡的血腥气,云端正抬手给丈夫擦泪,刘文凯挺大的个子哭得脸都红了,看见众人进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大家问候了辛苦的妈妈,又都围在刚清洗干净的小婴儿周围,红扑扑皱巴巴的一团,引得大家都乐了,自欺欺人地开始在这个崭新的面孔上寻找父母的模样,“还是像她妈妈,她爸刚生下来可黑了。”刘妈妈也一脸喜气,“鼻子挺像文凯,姑娘随爹好看呢。”大姨也满脸笑容跟着客气。 郑正也伸着脖子看这个小外甥女,陈静悄悄到他后面拽了他一下,示意他跟自己出去。两个人沉默地一前一后走着,到了医院附近的花店,“麻烦帮我包三十朵粉色的康乃馨吧。”母子俩买过花,又沉默地往回走,郑正小心翼翼觑着母亲的神色,不敢开口,手握着塑料的包装纸,掌心都是汗。终于,陈静在路口停住了脚,她转过身,抬头看着儿子,问:“你是同性恋吗?” 她热切的目光险些要把郑正烫伤,让他不敢回望,他想说一个“不”字,哪怕是骗呢,但他终是低下了头,躲避那目光中的恳求,“对不起妈妈。”声如蚊呐,泪水滴在娇嫩的花朵上。 泪眼朦胧间,他看到陈静也满脸是泪,他焦急地去拉她的手却被甩开,“你怎么会是…你高中的时候不是还喜欢过你同桌吗?我对你的教育,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孩子呢?我真的不理解”她越说越激动,不住地揉着胸口,对“同性恋”这三个字闭口不提。“其实这是天生的,我也…”郑正徒劳地解释着,似乎想用基因说让母亲少些自责,但是陈静显然并不想听,她在意的是结果,是她儿子异于常人这个事实。 她打断道:“先别说了,你爸在问了。明天他值班你回家一趟,千万别让你爸知道,他非把你腿打折。”她抹了抹眼泪,把纸巾扔到郑正怀里,转头走了,郑正只得赶紧跟上。 刘文凯接过花,云端看着已经有些累了,但还强打精神,“呦,正正你眼睛怎么红了?” “外甥女太丑了给我愁的。”被大姨一个暴栗,众人又说笑一番也就散了。老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生个小闺女,只能看别人的眼馋心热,“我和你妈结婚的时候,你姐也就那么一点点,一转眼她都生了个小不点儿了,云老师要是还在…”陈静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感怀故人。 不想把气氛搞低了,老郑又念叨开了:“不过,孙女也近在眼前了,儿砸,过两年我们也退休了,你能不能给我们生个小不点儿玩玩?”没成想这一句话成功把温度降至冰点,郑正死死盯着前方,红灯亮得刺眼,冷气太足了吹得人脊背发凉。“跟你说话呢正正,谈没谈恋爱呀?中国人外国人我们都没意见是吧,只要你觉得好就行,就是外国人的话以后过年打不成麻将…” “行了,越说越没谱了,他才多大呀,你没十几年退不了呢。”陈静出声打断。 “你不是再有四年…” “别给我安排,我不想带孩子。”看陈静还是这么一点就着,老郑住了嘴,也生起闷气来。 经历了早上这么一遭以后,李不言的瞌睡彻底吓没了,他喂完猫,铲了猫砂,又打扫了一下房间,平时清理可以舒缓他的压力,今天却觉得越理越乱,他无所适从。理智上李不言认为自己应该离开,等郑正的消息,但是情感又让他动弹不得,他想等他回来。他打开郑正的电脑调出“宠物献血互助会”的数据库,强迫自己投入机械性的输入比对工作,却一点也不专心,手机、门口传来一点动静都会吸引他的注意力,李不言不知道郑正之前在家等他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如坐针毡。歪歪又开始拨弄食盆,在李不言的脚边钻来钻去,再过一会他该上班了,郑正还没有回来,消息也还没有回。 今天李医生不太正常,魂不守舍的,但是成蹊宠物中心的工作人员却都心领神会,老大谈恋爱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还没回来吗?给你留了饭。」又是石沉大海,空调吹得人头疼,李不言起身,准备去门口抽根烟。刚点上火,就看到两个中学生抱着什么急急忙忙往这边跑,血染的校服里包着的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口腔鼻腔源源不断地出血,但是小黑豆一样的眼睛中还有强烈的求生欲。 检查的情况就是内脏受伤,尿道破裂,骨盆骨折,小狗刚来的时候还在哇哇叫,听得人心碎,插上导尿管再次拍片,才发现尿道破了找不到膀胱,尿液全部进入皮下组织了,导出来的鸟也是黑红的,李不言语速飞快地和带小狗来的两个中学生解释了病情,两个半大的孩子一脸茫然,掏干净兜也才有几十块钱,“哥哥,我们是半路捡到的,你救救它吧,钱我们回家再取。” 李不言摇了摇头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走人道保护的,钱不用你们出。”手术室已经准备好,借助耻骨的位置拿掉膀胱,改道皮下,再建一条尿管,以后尿尿靠渗出连接到直肠。手术完已经到了晚上,李不言拍拍小吴的肩膀说:“耽误你下班了,会让薇薇给你记上加班时长的,补半天假给你。” “不用的李医生,只是我不明白…”小吴犹犹豫豫还是说了:“我们哪有那么多人道保护的额度呀,而且这个情况其实不感染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又没有主人术后照顾,术后并发症的风险也很高,其实…” “我也有不甘心的时候,”李不言递了根烟给他,“也想再试试看。”他给两个人都点上了火,小吴也就不说话了,“我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希波克拉底誓言》是医学生的第一堂课,对于动物医学却并没有这项要求,熊在野培训新医生的时候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们是服务行业,服务的是口不能言的动物,更是服务于人。”李不言也认同他的观点,兽医也是一门生意,他还是老板。但是有的时候,他也不满足于用一句“减轻动物痛苦”来给自己开脱,明知胜算不大,他也想比试比试。 “帮我个忙,别告诉学长,我私下把手术费补上。”李不言掐灭了烟,一头扎回了空调房。 郑正回到家里,他感觉好累,胸口仿佛被勒住。看见桌子上盘子里扣着的西葫芦饼,他才想起来回微信,但是这个时候李不言正在手术台上,当然是没有看到。虽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是郑正还是把饼都吃了,一开始他细嚼慢咽,后来他简直是往喉咙里塞。喝了半瓶冰水把饼咽下去,但是嗓子还是堵得慌。 李不言回他的时候他正趴在马桶旁边吐第二次。 LBY:「明天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回去」 他冲了把脸,感觉肚子里还在反酸,还有些发虚汗。「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去她更受刺激。」他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自己,别人都说他和陈静长得像,他好像又看到母亲那双失望的眼睛。 「好吧(小狗抱抱表情包)」他真的好想让他抱抱自己呀。郑正挪回床上,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九月的晚上也有些凉了。 郑正从来没有觉得回自己家那几层台阶这么折磨人,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陈静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家里只剩她一个人了。“我让你爸带着你姥姥看小宝宝去了。”她开了口。 郑正点了点头。 “你不想过这样正常的生活吗?”话锋一转,陈静问他,母亲的字眼刺痛了郑正,他抬头看着她,陈静的眼里布满血丝,想必也没睡好,只一个对视他又低下头去,“我不觉得我有什么不正常的。” 这句话显然刺激到了陈静,“正常?你管这叫正常?同性恋叫正常?”她一声比一声语调高,郑正没再出声。陈静站起来,她不想再仰视儿子,“你看着我,正正,你怎么会是同性恋呢?爸爸妈妈的教育没有问题呀,我们家也一直是和和美美的呀,我自信虽然没让你大富大贵,但是也竭尽所能给你一个幸福的童年呀,你怎么会这样呢?”说到后来语气有了恳求的意味,似乎想让郑正澄清这不过是一场噩梦,只要他有一丝松动,那再离谱的借口她也信了。 郑正紧盯着茶几,母亲的质问如利剑插在胸口,泪早已滚了满脸,他能说的不过是一句“对不起,妈妈。”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要你改,咱们改成吗儿子?”陈静跪在郑正的脚边,泪就打在郑正的膝上,他把头埋得更低了。 得不到回应,看着儿子一抖一抖的肩膀,陈静放缓了语气,用小时候骗郑正吃药的语气说:“你还小呢,没定性呢,妈妈提前办个退休,去英国陪你,暑假也要结束了,你先分手吧好吗?我们看看心理医生…” 母亲的话如晴天霹雳,郑正从沙发上弹起来,“您这是干嘛呀?要看犯人一样得看我吗?我不分手!” 陈静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嗓门也提高了:“不分手?就是我不拦着你们也得分手!你这个书还要念几年?他会一直等着你吗?”她强压住了语气,“听话,先冷静冷静…” “我已经不准备在国外读研了。” 陈静被这句话震住了:“就因为谈了个恋爱?为了那个男孩儿?你真是鬼迷心窍了!你忘了当时选这个专业的时候就摆明了要一直在国外念下去吗?这个专业回国一点出路没有!你也二十多岁了,不是个孩子了,这种决定这么草率的吗?你自己选的路,现在为了搞同性恋,就这么放弃了?你对得起谁呀?你这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吗?” 气血上涌,“搞同性恋”这四个字点了郑正的死穴,最隐秘身份终于在最亲的人面前被戳穿,语气里满是厌恶,像是突然暴露在阳光下的蝙蝠,他只想尖叫。脑海里的声音还是被喊了出来:“我自己的人生,我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就是同性恋!我自甘堕落,就愿意搞同性恋!你别管我了成吗?” “邦”得一声,下巴往左边偏,虽然陈静到最后还是克制住自己,手背擦过了儿子的下颌,但两个人都惊呆了,从小到大,陈静两夫妻动手管教儿子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我不会分手的。”郑正梗着脖子抛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了,门“啪”得被摔上,陈静颓然跌坐在沙发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狠狠得锤了几下大腿。 第二十六章 床底下的妖怪 -无名小狗不见明日 短命蚊子命丧猫爪- 接下来的几天郑正的心情都在谷底,李不言问他和家里谈的怎么样,他也只是摇摇头,他的分享欲在痛苦方面失了灵。他以为李不言的怀抱可以给他力量,让他有与世界为敌的勇气,但实际上每一个亲吻都会让他想起陈静杜鹃啼血一样喊出的“搞同性恋”。母亲是他最亲近的人,他没法硬气。 「略」 “我怎么听说你谈恋爱了。”交班的时候,好事之徒熊在野带着组织的信任过来打探虚实,李不言也没想瞒他的意思,他俩大学第一面在社团,第二面就是在校外的小宾馆门口,熊在野带着他当时的男朋友和李不言撞个正着,给他戴绿帽子的主要责任人早就面目模糊了,另一位当事人却成为了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加合作伙伴,也是一段孽缘了,谁还不知道谁呢? 正是因为知根知底,熊在野才更加感慨,他把最真挚的祝福送给最看不清结果的爱情。 分享给李不言带来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但是这种难得的轻松并没能维持太长,前几天出车祸的那只小狗还是撑不住了。情况在术后稍有好转然后急转直下,小狗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尿液颜色显示尿液再次被吸收了,虽然精心护理但是感染还是没躲过去,小狗躺在拍片抬上,眼神都开始涣散。回天乏术,除了安乐别无他法。 李不言在门口抽着烟,指尖的烟雾没能如愿安抚心神,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向他袭来,人能左右的事情其实没有想象的多,比如父母家庭,比如生老病死,语言和行动在很多情况下都是无力的,就像安乐死并非全然无痛,安慰也只能是安慰。 恍惚间,一个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好,不言。”陈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面前,李不言惊慌地把手背到后面,陶晓萍都没能让他这么遮掩过。“阿姨。” 陈静对他的局促恍然未觉,面上还有客气的微笑,“现在忙吗?我们聊聊好吗?” 陈静为什么能仅凭一面就找到宠物中心来,就足见她和郑正关系的亲厚和一个母亲的敏感了。郑正生活中发生的趣事她多半都知道了,几个不眠夜让她很快锁定了对象,一切早有端倪。 两个人坐在肯德基的角落处,面前摆着两杯饮料但是没人有碰的意思。 “我查了查,知道这也不能算一种病,天生的,是没法改了。”眼神从小滑梯上不亦乐乎的孩子身上移走,陈静艰难地开了口。 她的态度让李不言很意外,这才几天,她已经放弃无谓的挣扎了,他明白坐在自己面前的的确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母亲。 “你父母知道吗?” 李不言摇了摇头说:“但是他们也没管过我,所以也没人在乎。” 陈静温和道:“不会的,哪有父母不在乎孩子呢?”李不言只能苦笑一下,陈静看着眼前这个清清爽爽的大男孩,不爱说话但是很懂礼貌,和郑正一冷一热完全是两种人,自家儿子被他吸引她一点不意外。但是理解不代表接受。 “他很快就大三了,你知道吧。英国的本科只有三年,现在他应该申请研究生了,他读的专业有点特殊,回国是完全不适用的,考研更别想了,而且本科才是个基础,现在社会上谁没有个研究生文凭呢?”坐在她对面的就是个本科文凭。 “郑正刚放暑假的时候给我讲过他一门课的教授很喜欢他,跟他提过直接读博士的事情,他当时兴高采烈的跟我讲,但是后来我再问他却说没影儿了,我也没再问。但是他上次跟我说他研究生也不想读了,为了不跟你分手要回国。”看着陈静满眼的痛色,李不言握紧了托盘的边缘,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未来是他们很少触及的话题,像是床底下的妖怪。 “他没跟你商量过吧?主意从小就大的很。”陈静叹了口气,接着说:“这个阶段什么才是他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呀,还是学业,阿姨不是否认你们的感情,但是玫瑰之前是不是要先考虑面包的问题。这种特殊的身份,会招来多少闲言碎语呀,我们的社会还是没有那么开放的,这相当于是一个把柄,一个隐患。” 她看着李不言的表情,更加放缓了语气,“所以如果就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他不要回来,国外不是都合法了吗。我希望他能生活在一个不用担心被人指指点点的地方,不言,你明白阿姨的意思吗?” 李不言对这次谈话的内容有所设想,他以为会面对一个母亲声泪俱下的哭诉,会是歇斯底里的质问和埋怨,如果是那样就好了,他心想,面对愤怒和哭喊他尚有应对的能力,但是这样无私的请求,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等李不言回去时候,小狗已经火化完毕了,经常照顾它的医生护士一起为了举行了简单的仪式,就这样一条原本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低迷的气氛因为天气更甚,天阴阴的,但是紫外线不低,太阳只是被厚厚的积云遮挡了,没有阳光却抵挡不住热量。北京的夏天,闷热比炙烤更让人不痛快。 郑正估摸着李不言下班的点来接他,两人选了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都没什么胃口,随便点了两个菜和一份炒饭。味道一般菜量却很实诚,吃了几口郑正就放下了筷子,他嘴叼得很,“我妈炒饭的时候…” 李不言听话只起了个头就没了后音,抬眼看他,郑正恹恹地挑着凉菜里的葱花。 “今天阿姨来找我了。”他也放下了筷子。 郑正显然没想到,吃惊地看着他,眼神告诉他接着说。 回视他,李不言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在英国接着读了呢?” 郑正没想到陈静居然跟他了这个,语气故作轻松地解释道:“花了这么多钱也想赚赚钱啦,我回来你不高兴吗?我看了看课程安排,最早四月份我就能回来了,论文…” “你不要这样。”李不言打断他。 看着对方不解的目光,他接着说:“我不需要别人为我做这么大的牺牲,我承受不来。” 郑正覆上李不言的左手,急切地解释:“这怎么能算是牺牲呢?是我自己的决定呀,而且我现在也在看国内的研究生,有很多专业我也很感兴趣,我有朋友报的香港的研究生,也只要一年…” 气压越来越低,小饭店里疯狂旋转地电扇没带来什么凉意,反而吱吖作响让人更心烦意乱。 李不言沉默地听着他对学业长篇大论的规划,这种自欺欺人的乐观是独属于还没出象牙塔 的学生党,幼稚而不知死活,还相信着无限可能,不知道人生关键时刻随意做出的选择可能带来什么。 “别这样,”三个字如同兜头的凉水浇灭了郑正的激情演说,他才发现李不言的脸色很沉,完全没有被他设想的美好蓝图感染,“如果要让你做出这么大的改变,那我宁愿…” “宁愿什么?”郑正语气也冷了下来,可以说有些咄咄逼人了,“宁愿没遇到?宁愿先分开?你是这个意思吗?” 李不言没有回答。 沉默有着可怕的力量,能中止最轻松的对话,能打破最美好的幻想,也能撕毁最亲密的关系,更可怕的是,沉默是无声地赞同。 看着不作一声的李不言,郑正感觉从头冷到脚,没想到李不言是撤他火的那个人。他收回手,李不言也没有反手捉住的意思。气到极点反而笑了,“李不言,我代我妈谢谢你成全我,我要是读到博士,这功劳你俩一人一半。”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郑正离开了,李不言继续坐在原地,直到饭菜都完全凉了,老板问他用不用打包暗示他结账,他才对外界作出了反应,他把那盆几乎没动过的炒饭拉到自己面前,凉了更没滋味,油腻劲儿却上来了,李不言却一勺一勺吃完了,老板看着都心惊,心想还是小伙子饭量大。李不言结完账,扶着桌子才站起来,想起上次吃火锅郑正笑他还要配米饭,他还解释说不吃口饭不踏实,但是这分量十足的炒饭显然没能让他心安,不然怎么才进家门就吐了个干净。 雨久等不下,只能听到阵阵闷雷,却迟迟不掉点。郑正坐在地板上,脊背挺得笔直,门口和手机都没有动静,在雷声和黑暗的掩护下,蚊子叮了他三个包。 歪歪伺机而动,一个飞扑给他报了仇。 蚊子包刚开始的时候痒都不是痛快的,尤其是叮在手指上,涨涨得发疼。郑正用手挠没什么用,在地毯上蹭也还是觉得不解恨,歪歪闲适地舔着毛,不明白他哥为什么这么和自己较劲,生生把手指咬出了血。 雨在后半夜终于下了起来,泼天的雨幕打在地上,“哗哗”的白噪音裹挟着清凉安枕了无梦,连啜泣声也被一并掩盖了。 第二十七章 大象和蚂蚁 -中秋家宴食不知味 网络热榜众说纷纭-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其实很脆弱的,英文里管突然之间失去联系叫ghost,再贴切不过了,甭管前一天是多么的耳鬓厮磨、殷殷切切,一个不慎就全变了,联系斩断、音讯全无,的确是鬼魅,缘分本来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李不言和郑正自上次在小饭馆不愉快的晚饭后,就这么消失在了各自的生活中。 就是把有限的对话反过来掉过去地重放,也无法定义两个人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不甘心说自己单身了,但是也没法理直气壮地说“我男朋友…”这样的话了。 屋子里吊着一头大象。 一场秋雨一场寒,九月一到,孩子们回到学校里去,小区和公园里都冷清了不少,成蹊在河北的国际学校不知道适不适应。郑正摇摇脑袋,止住念头,望着公园里的一池残荷,不远处的草地上一只大白猫正享受着午后的太阳,却被旁边芦苇丛里跳出的同伴扰了清梦,一黑一黄两道身影,顿时三只猫在草坪上滚作一团。 郑正把自行车撇在一边,看得入了神,打闹是朋友间的问候方式,很快三只猫首尾相接,枕着对方的屁股打起了呼噜,金色的夕阳落在它们身上,也洒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水里游动着几百尾锦鲤,岸边的野鸭梳理着羽毛。郑正不禁微笑起来,碰到了两个熟面孔,这顽皮的两个花猫不就是他和李不言从弩箭底下救下的两只吗?当时还未成年的两个小家伙,受了伤瑟瑟缩缩的,现在都是好长的一条了,毛发看着很有光泽,脸盘儿也圆了,看来日子过得很逍遥。小黑花儿和小黄花儿还陪伴着彼此,但是当时和郑正并肩作战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思及此处,翘起的嘴角又耷拉下去。 六天没有联系了,很快就到一周了,他们认识也不过两个多月,在一起42天,如果他们现在也算在一起的话,冷战的时间居然也就占了七分之一,并且没有中止的征兆。 才这么久就支撑不住了吗?郑正问自己。现在生活中一景一物都能产生联想,如果换一个地方,换一个国家呢?再过42天,还会再看到流浪猫还会不会第一时间想到那个“拆蛋能手”?再过84天,还会一见到山地车就一晃神吗?再过168天,还会记得看他不爱吃芹菜要全都挑走吗?血红细胞的更新周期不到两百天,到时候新的血液还会一想到他就沸腾上涌吗? 秋风过境,是谁在叹息? 陈静拉开窗帘,灰尘在阳光里飞舞,她坐在梳妆台前,费力地梳开头发,大波浪需要精心地打理,从洗到吹都要讲究手法,陈静人到中年,皱纹暗沉是再所难免的了,但是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比小姑娘的还亮,一只是她的骄傲,现在却梳不通了。 齿梳扯得头皮发疼,她较劲似的往下使劲,头发通了,泪也下来了。 “老婆快收拾吧!正正已经在楼底下等着了,我发现你最近很能睡呀。那盒绿宝也给拿上吗?”见老郑在催了,陈静赶紧拭去眼泪,回应道:“这就好了,梳头呢。都拿上吧,端端爱吃。” 郑正帮外婆合上车门,又帮老郑把大盒小盒的礼品码放在后备箱里,都打点好后一家人出发往表姐家去。陈静坐在后座,儿子的下半张脸映在后视镜里,闪亮的耳钉那么刺眼,想想还是自己帮着挑的更觉得糟心。 “呦,这又睡着了,妈,您也睡会?堵车得开一阵呢。”老郑看陈静又合眼了,小声跟儿子说:“你妈最近可能睡了,刚你打电话才醒,春困秋乏夏打盹儿。”郑正听了也只能笑一下,透过后视镜看见母亲头靠在车窗上,估计是不大舒服,眉毛轻蹙着,把冷风调小了。 中秋节,云端还没出月子就招呼大家去她家聚餐。两口之家变成五口之家后,极简风荡然无存,到处都码放着婴儿用品,光是奶瓶就有不下十个,郑正一家来了之后,餐桌旁边又拼起一张桌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话题当然是围绕着小婴儿。刘文凯骄傲地向大家展示着户口本上的新成员,“大名叫刘冉,小名叫星星,”他握着表姐的手动情地说,“宝宝就是云端送给我的星星。”可把郑正腻歪坏了。 聚会全程陈静和郑正没说超过三句话,眼神就没对上过。被问到什么时候开学,“9月27。”郑正回答道。 刘妈妈就感慨地说:“那也就半个月了吧,她小姨姥姥,孩子这一出去又得大半年吧,可想不想呦。” “这么大的小伙子还能一直拴在身边呀,文凯不也是大学就来北京上学了,孩子都长大了嘛。”陈静笑着给大家又把酒满上了。 郑正怎会看不出母亲笑容的勉强,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家的和睦无波还需要刻意表演才能维持,他看着老郑一个劲对着星星做鬼脸,心里更是不好受。 回到家里,郑正像是提线的木偶卸了劲儿,一下瘫在沙发上,不由衷地笑脸会发僵。过了一会,歪歪也凑过来,贱兮兮地露出肚皮求挠,郑正一手撸猫,一手把拍摄好的“胖猫拜月”的素材剪辑好发到视频号上,这两天全平台的猫都属兔子,一个个都在拜月庆祝佳节,郑正再不发就过了日子了。发完视频,郑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视频,十几秒到几分钟的视频一条接一条,只需要划动手指便源源不断,最适合放空大脑打发时间。 一条“你的关注:Princess乐佩&玲珑格格”最新的视频进入眼帘--乐佩死了。 郑正直起了身子,视频回顾了小猫短暂的一生,捡到的时候湿漉漉的小猫崽,走的时候还是那么孱弱的一团。悲伤的音乐里,袁瑞面色沉痛地把小猫埋葬了,都不用多大的一个土坑,乐佩旁边还摆放着它最爱的玩具。评论区里也都是哀悼和宽慰之语:「公主回到猫猫星球了」「博主节哀,你还有玲珑呀」「玲珑也是小猫症,但是情况好一些,希望它可以健健康康地替乐佩陪着主人」「乐佩的生命虽然短暂,但是碰到这么好的主人,看过这么多景色也很精彩!」…… 郑正也留言「喵星球不再有伤痛R.I.P.」 隔天他再上平台看的时候,消息提醒已经爆了。「你也好意思出声呀」「猫血馒头好吃吗」「求求别再来蹭热度了」「扯什么鸟语,假洋鬼子」只看了几条留言,郑正简直是一头雾水,他点进袁瑞的账号发现他昨天又发了一条视频,是他一条声明的截图,看着“畸形秀”“博眼球”“宠物医院门槛”“广告”等字眼,郑正更是费解,这个瓜他还没吃明白,但是袁瑞的一句“后来去找郎医生也是经人介绍,我的博主朋友歪歪的主人给我推荐了他的兽医朋友,再转院到郎博士那里的,疑难杂症难免费用不低这我也有所准备,所以可能这一段时间接的商务多了一些,但是我别的宠物博主也交流过,我们对选品都是很谨慎的…”郑正还看到了两人的聊天记录截屏,包括之间他分享给袁瑞的那个产品表也在内。洋洋洒洒的一篇长文,声泪俱下地记录了乐佩收养、发病、就医的始末,“胖歪歪减肥日记”还有“成蹊宠物中心”皆有提及,但是郑正越看越糊涂,这个涉及到自己的瓜,他没吃明白。 他虽然没看出个前因后果,但是显然网友已经看明白了,纷纷@他出来说话,对他是否吃宠物医院返点,蹭大博主热度,还有接广告等等都提出了质疑,面对大量突如其来无中生有的恶意中评,郑正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捧着手机看了半天才大概理出个头绪,乐佩去世的消息发布的同时,很多网友开始质疑袁瑞没有全力医治,借着猫生病的话题捞钱,这种质疑在郎博士,也就是李不言介绍给袁瑞对猫侏儒症有所研究的动物医学教授,发文暗讽袁瑞不配合治疗只想吃病猫红利之后占了上风。郎博士身为业界顶尖学者,虽然影响力不及网络红人,但是名号和威望让很多人信服,一时之间众说纷纭,袁瑞这才下场发声明澄清,红黑粉吵作一团,势要查清真相分出高低,双方吵得不可开交,郑正这个介绍人进入了人们的视野,也被牵连进舆论的漩涡里。 “胖歪歪减肥日记”只是个有几万粉丝的小视频号,发视频虽然还算勤勉但是因为时间也不长,视频也就几十条,郑正都没露过脸,也没建过什么粉丝群。他自认为在这个事件里没什么参与,也没扮演什么重要角色,所以他对质疑和谩骂都没有回应,想着很快人们也就不再抓着他不放了,但是事情的走向却让他始料未及。 地毯式的搜索,一切都无处遁形。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吧,歪歪这个号一开始就是靠假CP火起来的呀」一条评论瞬间引发了热度被顶到了前排,同性CP显然比宠物话题更有吸引力。底下一水的「展开讲讲」。很快战火烧到舞蹈区,王康意的跳舞视频号K. Wang也成了搜索话题,两个人为数不多有交集的视频被扒了出来,再加上王康意混迹网络多年本来也有些风言风语,很快,“卖腐”成了郑正新的标签。 事情开始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而且越来越不可控,本来是一个局外人,但是“歪歪”这个名字已经被顶上了热搜榜,歪歪本尊躺在地板上,晾着肚皮睡大觉,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一头想吃想喝的猪咪罢了,他听不懂人话,没上过互联网,不知道人类的世界有多复杂,不清楚一柄放大镜,汇聚阳光便可把蚂蚁点燃。 第二十八章 三人成虎,一人孤单 -教授诚心招收博士 胖猫哮喘吓坏主人- “别管他就完了,越描越黑。”王康意把鸡软骨嚼得嘎嘣响,歪歪守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不好意思,没想到还连累到你了。”郑正知道王康意的评论区里都出现了一些带着火药味的言论了。 “不是正子,你没事吧?你有啥错呀犯得着跟我道歉?”钎子“当啷”一声扔进了垃圾桶里,郑正一把把歪歪揪开,不让他往垃圾桶里钻,“好好吃你的饭吧,你这凉面都扒拉半天了,能翻出花呀?” 见朋友还是愁眉不展的,王康意又给郑正开了听啤酒,“我小心脏哪有这么脆弱呀,早让人骂皮实了,没事啊。倒是你,真不用放在心上,本来就没你啥事,而且猫不是要还回去了吗?你本来也就是做着玩玩,别想了。要我说袁瑞这人太精了,你看他那字里行间的都是埋怨别人,好像猫是让人大夫看坏的,接广告是让你给带坏的似的,你玩不过他,敬而远之吧。” 郑正张了张嘴,没说出一句话,只是点了点头 道理简单,话也说得云淡风轻,但是一打开软件,就能看见满屏的负能量放谁不糟心呢?素昧平生的人,没分个青红皂白就想指点你的人生,更有甚者发点莫名其妙的垃圾话,有一条私信头像有些眼熟可能常给“胖歪歪减肥日记”留言,郑正还是点了进去,「真的对你很失望,孩子特别喜欢歪歪,天天要看你的视频,你这种不正常的人真是污染网络环境,你父母见你这个样子不会伤心难过吗?取关了,好自为之。」郑正只感觉血气上涌,手指都有些发抖,他编辑了一长串反驳的话,但是冷静了片刻又都给删了,他推出了私信页面,退出了视频平台,干脆把软件也删了,终于清净了。 就这样结束吧,表姐和大姨商量好了,等出了月子就把歪歪接回去住,自己也该开学了,大三快毕业了本来就忙,前途未卜的情况下肯定也不会养宠物了,就这样,“胖歪歪减肥日记”变成了一个僵尸账号,再没有更新了,小胖猫歪歪减肥七个周,减重1.2kg,现重8.5kg,还是胖。 郑正掩耳盗铃,网上的纷争却愈演愈烈,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刚刚离去的小猫乐佩早已不是重点,“卖腐”“恰烂钱”“蹭流量”反而才是讨论的关键,人们吵着吵着,忘了一开始的目的,真相无人在意,大家只顾着宣泄。或许是因为拳头打在棉花上不够痛快,枪口调转到了成蹊宠物中心和郎教授的宠物医院,网友们历数在黑心宠物医院的种种遭遇。「猫狗看病比人贵多了」「我表妹就是兽医,她告诉我他们开药都得配两罐保养品好冲业绩」「这个宠物中心是不是之前就让人挂过,我记得那个兽医把人狗腿整残废了还拽得要命嘞」… 暑假眼瞅着就要结束了,郑正开始为新学期做好了准备,课程安排和syllabus已经发在课程页面了,郑正窝在家里,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起来,教授给他发了邮件,告诉他ta要办的手续,并且再次在发出了博士项目的邀请:“Will,你不用有太多顾虑,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项目希望你不妨再考虑考虑,我很看好你的能力,offer在开学前都还有效,不然我就要招新学生了。” 一个外籍本科生让老教授这么心心念念,实在是不应该再托大了,可以省去硕士直接读博,不仅可以省下一两年的学费生活费,更不用提能缩短求学时间,只是为了这加快的进程一定需要付出更多的辛苦,开工没有回头箭,博士可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读下来的,短期是不可能回国了。 他把这个消息发在了和爸妈三人小群里,陈静没有打电话询问,看不出是否高兴,只回了一个「你自己决定就好。」老郑则是立刻一个电话打过来,虽然连郑正专业的英文名都搞不清楚,还是问了半天,“太棒了儿子!拼命读吧,你没问题的,老师不也看好你才收你这个本科生的。读吧,读他个博士!咱老郑家还没出过博士呢。时间你不用担心,我俩都年轻,都还没退休呢,不用你回国陪着,男孩子在外面多闯闯是好事,你就踏实读书吧,爸爸妈妈一起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老郑显然非常激动,嗓门越说越洪亮,“不用考虑我们,你自己想好就行。儿子呀,过两天你生日我们不能和你一起过了,你自己找朋友过没问题吧?我看你妈妈最近心情不大好,老是闷闷的,我看你王叔叔要去九寨沟,我也想带你妈出去散散心,趁你姐家月嫂还没走,你大姨事情不多能帮着照顾两天老太太。” 郑正连忙表示让父母放心地去玩,自己和朋友过生日就行,老郑还发了一个大红包给儿子让他和同学好好玩。 郑正纠结了几天,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给李不言打个电话,其实他的回答不用问也知道,他那天已经表明了立场了,这么好的机会,郑正不去他才不安心,他生怕自己当了他人生的绊脚石。 电话拨通,铃声也掩盖不住心跳的声音,“喂。”接通了,还是那样,尾音拉得长长的,郑正眼眶莫名有些发热,放佛一个世纪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没有听到回答,那头顿了顿,问:“你最近还好吗?” 要是真的关心也不见你有个动静,“很好呀,我要读博士了。”虽然语气还硬着声音却有些发抖暴露了他的逞强。 李不言沉默了半晌,语气欣喜地回道:“那太好了,恭喜呀,是阿姨跟我说的特别赏识你的那个德国教授的项目吗?” 郑正“嗯”了一声,他的高兴在他听来尤为可恨,“都是宽进严出的,要是读了博士,没有个四年是下不来的,短期内就要一直留在英国了。”话说到这就止住了,弦外之音已经非常清楚了,这个博士生项目一旦接受,那就是对两人感情的宣判了。 “我明白,”李不言坦荡地接受了审判,三个字过后对话又归于沉默。之后在约莫十分钟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但是自己和对方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就这样。”郑正是哽咽着喉头吐出的这几个字,他在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让对方听出自己声音的异样, “正正,”李不言的呼唤隔着好远的距离,有些飘渺,“祝你前程似锦。” 收到祝福,郑正没有道谢也没有告别,张嘴尝到咸涩的泪,挂断了电话,他才不再压抑自己,哭出声来。 回复了教授,正式提交了申请,再过一天郑正就22岁了,22岁的海外名校准博士生,未来一片光明,正应该是人生得意马蹄疾,却连微笑都难由衷。把申请资料传了上去,就等着走流程了,郑正才后知后觉,他现在真的是失恋了。 好想回到被子里,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他也这么做了,只可惜眼泪刚刚打湿一个被角,厨房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乱响让他不得不爬起来查看情况。 垃圾桶倒在地上,垃圾撒了出来,歪歪吐了一地,郑正一下就慌了手脚,还没来及作出反应,歪歪吐着吐着开始发抖,直接抽了过去,郑正吓坏了,抱起猫就往宠物中心跑,手机都忘了带。 熊在野正和薇薇和几个工作人员在聊天呢,就看见话题中人冲了进来,郑正上气不接下气,“歪歪…翻垃圾桶,不知道吃…吃了什么…吐得抽过去了!”熊医生接过猫,“看着是哮喘,快吸氧!”众人拥着猫上了机器,郑正在外围伸长了脖子看,急得直跺脚,薇薇在一旁安慰他。 吸了两个小时氧,又抽了血,“估计是吃进去塑料,呕吐引起的供血不足,诱发了心脏病,吸氧缓解了哮喘症状就好了,不算很严重,也不用太担心,只要不应激就不会再犯了。”熊在野看过检验单解释道。 郑正惊魂未定,谢过了医生,听说要留院观察一晚便准备先回家取手机付款。 “不用了,都是熟人。”熊在野一挥手,难得收起商人习性。 “李医生不当值呀?”郑正貌似不经意地打探,孰不知他和李不言的事大熊大夫门儿清,他笑得很刻意,“老大休年假去看他妹了,最近都不在。” “这样啊。”郑正放下心来,却又忍不住失望。 熊在野把郑正的表情尽收眼底,心思转了八十个弯,面上还保持温暖正直的微笑,“我晚上会盯着的,放心吧,我医术不比不言差。” 郑正再次道谢,守了歪歪一会,看他已经睡熟了,才发觉自己还穿着睡衣拖鞋,薇薇见他还没走,端了杯热茶给他,看他心神不宁就找些有趣的话题来逗他,“前两天不知道怎么了,大家都忙翻天了,没人顾得上给贝贝梳毛,结果忙过了那阵,大熊医生突然指着贝贝说:‘怎么回事?我们护士长怎么像个被嗦干的芒果核’哈哈哈哈”还翻出照片给郑正看,贝贝浅金色的毛发无人帮忙打理,都不蓬松了,贴在身上,偏又起了静电,外轮廓一圈炸毛,看着真的好像个边缘毛茸茸的干果核儿。贝贝放佛听出来是在笑它了,本来卧在郑正脚边,听见笑声气得站起来上楼了,是个很有气性的芒果核儿。 小包护士也保证会留心,薇薇再次催他回家,无法拒绝大家的好意,郑正又看了几眼睡得呼呼的小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了店门,再回首,两个女生还给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他笑着欠了欠身。 回到家里打扫完一地狼藉,郑正躺在床上翻看爸妈的游客照,老郑瞧得出很美,但是陈静却好像不是那么开怀。 双人床完全由郑正一人独享,连脚边那个圆滚滚也缺席了。很快就十二点了,21岁余额不足,看来22岁还是要一个人。 注:#被嗦干的芒果核儿这个梗来源是抖音“乾坤大帅哥”2022年12月27日的视频,真的很形象很好笑。 第二十九章 生日愿望是长尾兔儿 -谎话精遇上认死理 小寿星痴缠胆小鬼- 再睁开眼,已经是新的一天了,除了几条庆祝生日的消息预示着这普通的日子对一小部分来说有特殊的意义,一切照旧,22岁的第一个早上也没什么了不得。 郑正收了几个红包,打了几个视频,他本来就是内向的性格,在问候中就把一天的精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成蹊宠物中心发了几条语音,是熊大夫的声音,告诉他歪歪已经恢复活力了可以出院了,接着就发了一条小猫埋头干饭的视频。 看他还这么有胃口,郑正的心终于落地了,他换了身衣服,拎上猫包出门。 “来了。”熊在野招呼他带出一个哈欠,他揉了揉眼睛说:“没事了,以后多注意就行,还是再减减重。这卡给你,我们准备引进一台水中跑步机,专门帮助小动物减肥,加大运动量还能保护膝盖,老顾客体验福利,给你一张季卡。” “太感谢了,但是不用了,过两天就把猫还给我姐了,她不住在这个区,估计来不了了。”郑正把卡又推了回去。 “啊是吗?那真是不巧了。”熊在野一脸遗憾。 郑正走后,他打了一个电话:“喂,老大,任务没完成,卡没给出去呀…这个项目还是挺好的,可以推广。是,太远了不方便了,估计以后见不到了吧。” 他伸了个懒腰,“不言,我还是多句嘴,真的喜欢就再努力一把,别让自己后悔。” “谢谢学长。”挂了电话,李不言揉了一把脸。 郑正没什么事情可干,他又看了一会专业论文,看得头疼,恹恹得抱着猫睡了一下午,清清静静的也挺好。但是在王康意看来,无声无息的过生日是不可能的,五点钟他准时上门,把郑正的被子一把掀开,“生日快乐!太阳晒屁股了,birthday boy快穿衣服跟哥哥出去玩!” 现在郑正自觉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王康意,所以虽然自己提不起劲头也不好意思败他的兴致,“我收了好多红包,今天想吃啥我请客康哥。” “行呀,那我不客气了,我餐厅都选好了,那咱走吧?” 大晚上怕堵车,两个人打车到了附近的商圈,王康意目的明确,直奔一家私房菜。迎宾的服务员听他报了名字,招呼他们往包间走,“加上你对象一共就仨人,咱坐大堂就行吧。”王康意没理他这茬,推着他往里走。 包厢门一开,彩带在眼前爆开,“生日快乐!”施诗上来就是两个贴面吻,把一个纸质的小皇冠扣在了郑正头上。曹谦,项人杰还有之前一起出去玩的那对情侣也都在,墙面上粘着字母气球“Happy Birthday 22”。 郑正被大家的热情感染到,很有些感动,每个人都给他备了份小礼物,他红着脸一一道谢。“蛋糕我让服务员帮忙放冰箱里,康哥说一会KTV再吃。”曹谦笑着说,王康意搭着郑正的肩膀,把菜单递给他,“咱们先吃饭吧,吃完饭接着玩!” KTV包间里,音响和灯光把气氛渲染得正好,半明半暗,最适合许愿,在欢快地生日歌中,郑正虔诚地许下愿望,吹灭蜡烛许,众人欢呼,“许了什么愿?” “一是希望我的朋友们都发大财。”郑正知道王康意还是受到了他的影响,原本在接洽的商务也不准备和他合作了,想必是要再观望观望舆论风向。大家都乐笑了,追问:“还有呢?” “二是希望歪歪减肥成功,健健康康活到20岁。” 施诗接口道:“怎么你的生日愿望都是为朋友为猫呀哈哈,真是猫奴了,第三个愿望为自己吧正正,但是别说出来,要不就不灵了。” 郑正点了点头,同一个愿望他许了三年,今年却放弃了,他的第三个愿望是希望父母可以接受他同性恋的身份,不因他的特别而受伤。 几首歌,几个shot下来,场子很快热了起来,那对情侣朋友已经在施诗的歌声里贴身热舞了,坐着的人都给他们叫好。 “谢谢康哥,今天真的太开心了。”郑正和王康意干了一杯,“别没完没了的了,一晚上谢几次呀。” 见他故作不耐烦,郑正笑了笑,把酒喝了。“谦儿,帮我把Born This Way往上移移,我要用gaga的歌开开嗓。” 吃了几口蛋糕,王康意接着说:“而且你不用想这想那的,那个商务又联系我了,关注点已经不在咱俩身上了,现在网友都忙着讨伐那个宠物大V呢。” “什么?”郑正退网了以后消息闭塞。 “你不知道?今天下午,那个谁的宠物中心把监控视频和就诊记录都发上来了,那个大佬,什么狼呀还是羊的博士也出了律师函,紧接着就有宠物组织发实锤,把那个大V和他们的聊天记录发出来,他还拜托他们再找一只侏儒症的猫收养呢,而且有粉丝还说他在粉丝群里提到过买猫血给自己家猫输液的事,现在舆论对他可不利,他粉丝还洗呢,但是证据视频啥的太确凿了,他可没法再把祸水往别人身上引了。” 王康意把看到的一些帖子转发给他,评论的风向已然大变: 「宠物医生确实是良莠不齐,但是大家也别寒了好医生的心呀,乐佩看的兽医资质都很好了,有口皆碑的,小猫的病治不好也赖不着他们呀」 「郎博士挂着学校名呢,要的是病例,最希望看好病的就是他们了」 「发糕打疫苗腿瘸了根本就是装的,不怪兽医,不是早辟谣了吗,宠物中心根本没把人狗治残」 「兽医不仅能看狗还能看人呢,我有次带猫去他家吊水,结果路上被汽车轧脚了,一瘸一拐到成蹊宠物,然后医生说顺便给我拍个片子看看脚有没有骨折,我看他选了个狗后腿这个选项图案,然后让我把脚放上去…」 「得选大狗,要不拍不清」 …… “我的歌我的歌,会唱的一起唱呀!”王康意跳起来开启麦霸模式。 郑正还在逐字逐句地看着宠物中心的声明,这么一板一眼,又严谨得像写论文的行文风格,他怎么会猜不到是谁的手笔。 “再次祝你生日快乐。”项人杰见他头顶的小王冠要滑下去,帮他扶正, 郑正回过神来,干脆把生日帽摘下来放在一边,“谢谢杰哥,香槟杯很好看,让你破费了。” “你喜欢就好。”两个人也碰了个杯,在嘈杂的背景音里聊起天来。“博士啊,真了不起。”项人杰换了个发型,剃了个寸头,看着更成熟了。 “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你呢。” 这话让郑正有些不解,杰哥递给他一块西瓜,接着说:“我之前一直以为咱们这种人,谈恋爱那是兔子尾巴,哪有长久的,但是跟你聊了几次之后我明白了,这和自己的想法也有关系,要是就抱着玩的目的找找,态度一开始就不端正,结果也很难好。” 郑正一抬眉毛,含笑看着对方:“听这意思,杰哥是碰到愿意认真对待的人了?” 项人杰还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脑袋,“可以这么说吧,刚把窗户纸挑破了,他人,怎么说,就是和他在一起特别舒服踏实,这次准备慢慢来,希望能处得久吧。” “真是太好了,替你高兴杰哥,一定可以的!”郑正主动又碰了一杯,看他还有些羞赧的样子,打心眼里替对方开心。 “干嘛呢?你俩点歌呀。五月天,都会唱吧,一人一句,断了的罚站!”王康意已经high起来了,把话筒往寿星手里塞。 几个人一直热闹到半夜,酒早喝混了,歌越唱调越高,郑正早就喝红了脸,项人杰看着挺社会,最先喝趴下,来了一个戴眼镜清瘦的男人把他接走了。一个人走了,小情侣也撤了,施诗接了个电话,挨个揉了揉弟弟们的头,也穿着高跟鞋哒哒得离开了。曹谦又新点了一轮歌,这一趴都是苦情歌。 听到前奏,郑正从王康意手里夺过麦克风,是毛不易的《无问》。 刚唱到“你问他为什么亲吻他的伤疤,却又不能带他回家。”泪就下来了,再到后面“如果路会通往不知名的地方,你会跟我一起走吗?”声音早就发抖了,没有技巧都是感情,完全唱不下去了。 王康意酒醒了一半,看着朋友哭得鼻子都红了,心里一阵发酸,“切歌!切《伤心的人别听慢歌》!”心想这是差不多了,他出包厢叫服务员结账,却被告知有个戴眼镜的帅哥已经结过了,他愣了愣,脑子一转酒全醒了,又看了看屋里那俩人,曹谦拉着郑正满屋乱蹦,两个人又哭又笑,彻底疯了,没自信把两个人送回去,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人的语音。 22岁的郑正第一次喝断片了。 意识再次归位的时候,他已经不在KTV了,王康意、项人杰都不在了,脚下好像是小学的操场,这是梦吗? “正正!” 被拽住了手,一回头,是李不言的脸。他闭上眼睛再睁开,还是他,是梦没错了。 他挣脱开对方的手,打了个晃儿“你放开,你谁呀” “正正,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吧好不好?”李不言好声好气地打着商量。 “我…我没喝多!用不着你送,你个骗子,想拐卖我?我妈妈一会就来接我了!”说完就想跑,脚下都没有直线,眼看就要亲吻大地。 李不言赶紧托着腋下把人搂住了,正正直往下出溜。他抬头想看清眼前的人,但是对不上焦,“李不言?” “是我,你先起来。”李不言怕他摔着使劲把人往上拔,郑正两只手扯他的脸,李不言吃痛但是又不敢松手,狼狈得很。 “真是你呀,”郑正呆呆地盯着他,水濛濛的大眼睛仿佛盛着银河,李不言也愣住了,一时之间有些暧昧,郑正却手上更大力了,“李不言你是混蛋!是负心汉!是胆小鬼!是….是大骗子!说好了分手只能我来提,你都答应我了,现在又说话不算话,算什么?你算什么男人?”越说越委屈,嘴一瘪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其实“分手”这两个字严格意义上还是他说的,但是秀才遇上兵,怎么和一个醉汉讲理呢? 李不言只能一应声应下来,“是是是,我是混蛋我是骗子,别哭了宝贝儿咱们先回家吧好不好,大晚上的别扰民了,一会让人看见…” “干什么呢!”看门老大爷浑厚的一声叫嚷,手电筒的强光打在两人身上,还是那种“女生下夜班必备小手电”,郑正迷迷瞪瞪感觉天都亮了。 “怎么进来的!”又是一嗓子把郑正的酒彻底喊醒了,他拉上乌鸦嘴李不言,拔腿就跑,老大爷腿脚不利索根本追不上,又骂了几句。 时年22周岁的郑正,在生日的夜晚,和他19、20、21岁的生日愿望,两手紧握,在亮如白昼的操场上狂奔。 第三十章 恶龙 -酒酣情热双鱼比目 温柔缱绻往事重提- 两个人一路跑到郑正家楼下才停下来,李不言手扶着膝盖,郑正一屁股坐在花坛上。气喘吁吁的两个人一个对视,傻笑起来。郑正清醒过来,看着李不言脸颊发红,撒酒疯的记忆回流,很有些不好意思,四目相对总要说点什么,他讪讪道:“喝多了手重,对不起啊…” “我们和好吧。”李不言同时说。 “你说什么?”郑正傻眼了。 李不言直起身,走过来捧住他的脸吻了上去,郑正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沉溺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吻。他的腿分在李不言两侧,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人往下够,仰起头回吻。 这是一个地久天荒的吻。 嘴唇分开后,李不言紧紧拥抱着他的漂亮男孩,“对不起,别离开我。”肩膀上吃痛,小狗在咬人了。 歪歪大难不死,结果回家第一天晚上就被赶到了沙发上,小胖爪盖在眼睛上方,只恨不能把耳朵也堵住。 「略」 李不言胸口上下起伏,欲望渐渐从严重消退,只剩下迷恋和爱意,他深深地吻住这个让他发狂的男孩,剑眉展开,他直视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羽睫骚动着他的心。 “我爱你。” 这是他们进屋滚到床上之后说过的第一句话。 郑正定定地回视着他,看着他俊朗的心上人期待又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回应,深邃的眼眸投射出炽热又勇敢的目光,挺拔的鼻子鼻尖还冒着汗,不算丰满的嘴唇微微张着,郑正最恨他这张嘴,总不能说出最合他心意的话,有的时候还闭得像河蚌一样紧,让他干着急。 真是让他牙痒痒,所以亲吻以一个啃咬收尾,李不言忍不住“嘶”出声,郑正却笑了,郑重地表明心迹:“我也是,我也爱你。” 狐狸挣脱自己构建的陷阱,勇敢地露出自己的软肋,因为我爱你,也要你爱我。 第二天,李不言睁眼就发现已经迟到了半个班了,“你不是休年假了吗?”郑正也醒了,嘟囔道。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编过这个瞎话,他是去了看妹妹了,可一天半就回来了,走得是调休,但是收到熊在野的微信他还是让他帮着扯了个牵强的谎,昨天晚上王康意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也是大熊医生陪他喝的闷酒,现在又是学长替他顶班。 熊出没:「麻溜儿把人追回来,加油!」「没几天了,休你的年假去吧,宠物中心不需要你」 看着熊在野的消息,他也乐了,奉旨腻歪。 郑正浑身酸痛,局部位置的疼痛更明显,腰上腿上都是青红印,锁骨脖颈都是吻痕,姿势的原因,李不言的背上倒是干干净净,只是肩膀上落了个牙印,嘴角也破了。两个人煮个泡面也在cos连体婴,郑正打鸡蛋,李不言在贴在后面讨好地给他揉腰。 酒精有时候真是爱情良药,一个晚上就让人和好如初。 饭要吃,爱要做,话也是要说明白的,这几次矛盾让两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巴别塔必须拆,谈恋爱一定要有效交流。 李不言先是承认了在网上发声的是自己,事情的起承转合加入了他的视角更加清晰。袁瑞在刚收养小猫的时候自己还吃了上顿没下顿呢,也没钱给乐佩做各种检查体检啥的,自然病情也就被延误了,后来误打误撞成为了宠物段视频圈的炸子鸡,生活情况得到了改善,但是时间是钱买不来的,乐佩也出现了很多并发症,身体眼看着就垮了下去。针管灌牛奶,一口口喂大的小猫,袁瑞也是心疼着急的,四处求医问药,但是网络带来的红利也左右了他的很多决定,比如买血,比如收养相似状况的新猫玲珑,他不听医嘱,宁愿见乐佩日益痛苦得呻吟也没力气了,也不同意结束它的痛苦,这个时候的小猫,再好的猫饭,再美的风景它也没有精力去享受了,就这样在旅途中,乐佩走完了它体弱多病的猫生。那个雨夜,奄奄一息的乐佩遇到了心软的神,公主遇到了正义的骑士,只可惜屠龙的勇士最后也在欲望的蛊惑下化作了恶龙。 郑正长长叹了口气。 “网络就是这么不可控制呀,樊姐,就是上次去故宫见到的那位,他们做御猫图鉴这个账号也没少挨骂呀,嘴长在别人身上,说什么的都有。”他捏了捏郑正的手指头,袒露了他为什么一直对网络有这么大的敌意。 “我姥姥退休之后,把单位分的房子都卖了,跑到顺义租了个大院,专门治收留流浪动物,我学了这个专业,在她那儿什么病例都见过了,别的同学还没开始实习呢,我已经帮着别的老兽医做了大大小小的手术,干得来的自己也练过手了,也是没办法,每个月光是伙食钱就把养老金全搭进去了,缺钱呀。” 郑正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机缘,他以前都没提过,静静地听他说着。“当时有一个志愿者提议社会捐款,我姥姥一开始没同意,推脱说岁数大了搞不明白网上这一套,我拍着胸脯揽了这事,建账号,募捐、招志愿者、发领养信息。结果把狼给招来了。” 李不言越说眉头越紧,沉积的回忆使他痛苦,郑正反握住他的手。 “暴露了信息,有一票偷狗的人,晚上趁着没什么人把狗都劫走了,我从学校回去,发现笼子都空了,我姥姥倒在地上,额头的血都干了,送到医院救了回来但是身体一下子就不行了,没半年就走了,事情发生了好几天以后我才在后院的水沟里发现李逵,一条大狼狗,给基地看家护院,它当时…”李不言闭上了眼睛,喉头滚动,“它当时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身上都生蛆了,没办法,那是我安乐死的第一条狗。” 郑正跪坐起来,把他的头紧紧抱在怀中,李不言的手臂环着他的腰,紧得他都疼。 “后来我实习的时候,听到一个父亲在教育他小孩,小男孩用零花钱偷偷买了只仓鼠,养了两天就生病了,没办法才喝家长说,那天他爸爸说的话我现在都记得,‘你喜欢小动物,觉得仓鼠没几个钱就自作主张,但是你没想过它也会生病,它的手术费你根本承担不起,你的喜欢对它来说是无用的甚至是致命的,作为男人你还没有能力为之负责之前你就不配谈喜欢和爱。’”李不言没从自己父亲身上学到的事情,在一位陌生的父亲身上学到了。 “喜欢和爱都是免费的,责任和担当才是沉重。” 注:本章最后一段是在抖音@柴犬李晚安 2022年12月17日视频里看到的一段小狗文学,引用在本文中。 第三十一章 胆大开放 -为爱情老板学英语 看热闹伙计出狂言- “买好机票了吗?”还是有些问题需要面对。 “嗯,25号的,和康哥一起。”两人依偎在一起,李不言的头一下一下摸郑正的头,跟给小狗顺毛似的。“直飞吗?” “没有,转香港。”他抬头看李不言,“怎么,舍不得我呀?” 本来是逗逗他,没想到李不言直言不讳:“嗯,舍不得。”在炯炯目光中,几多绯云爬上面颊,没忍住又吧唧了几口。两个人黏黏糊糊的,眼神都拉丝,歪歪蹲在猫砂盆里艰难地转了个身,背朝这俩人,表示没眼看。 “那个,正正,你觉得我也去读个硕士怎么样?”李不言犹犹豫豫地开口。 郑正翻了个身,面对他,“怎么动了这个念头?” “我本科的时候放弃了保研,想赶紧出来做事,当时仗着自己经验多,手上又有钱就把宠物中心开起来了,现在渐渐觉得知识的储备还是不够,跟学长差着一截。兽医技术的更新迭代也很快,想与时俱进就要及时补充,短板好像越来越短…”李不言挠了挠头,“好多最新的文献都是英文的,我看着是真费劲呀。” 郑正看他吃瘪,噗嗤一声笑了,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坐了起来,“你说的读研是想要出国读吗?” 他突然动作吓了李不言一跳,看着对方一脸兴奋,他笑着回答:“当然是出国呀,说什么呢?当然是想要去投奔你呀。” “当然好了!我觉得你身为堂堂院长,有这等思想觉悟,非常非常非常值得鼓励!”郑正跳下床就去找iPad,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看学校,“爱丁堡综排很靠前的,我当时也申过,Royal Veterinary College,听着就气派,伦敦房租有点高呀,但是学生公寓也还好,哦,格拉斯哥,那个哥特式大教堂…” 李不言的关注点只有一个,“哪个离你最近?” “诺丁汉大学吧,坐火车也就一个多小时,但是这个排名没有那几个高,专业第四。” “那就去这个。”李不言一脸坚毅。 “肯定不能只申一所啦,都申请看看,出来结果再决定,你先学一年英语吧,明年我帮你一起申请。”郑正心里乐开了花,摩拳擦掌地制定起学习计划来,李不言点头,其实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只是一想到英语就头疼。 有了目标,一切都明朗起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当然不能把最后十天花在ABCD上,李不言安心休假,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日子过得是没羞没臊。 成蹊宠物医院新购入的水下跑步机迎来了第一位使用者,自然是有些关注度的。两米见方的池子,底部是传送带,四周都是透明隔板,浅浅的一层水,刚刚没过猫咪的脚,可以减轻关节压力,小段穿着雨靴站在水里辅助。歪歪眼睛瞪得圆圆的,穿着小背带,一脸无知所措地靠在隔板边,水里的爪子随着传送带滑动轻浮水面。小段弯腰把它抱到了中间,李不言把档位调高了一些,歪歪无法只得跑动了起来。之前郑正给他买了滚轮跑步机,他每天在上面荡秋千,一脸“小爷跑一下算我输”的吊样,郑正也没法子,只能精打细算地计算着热量给他吃,喂多了不见效,喂少了怕伤肝脏,颇费一番心思。 “这挺有意思嘿,大熊,多少钱一台呀?”薇薇很感兴趣。 大熊一脸肉疼地报了个数,“怎么,你的生活馆也想加个减肥业务?” “正在考虑,”薇薇点了点头,“对了,我这周六想请大家吃个饭,一起聚一聚,感谢大家对我这段时间的照顾。” “薇薇姐,你不干了吗?”郑正问。“是呀,我美容证考下来了,要自立门户了哈哈,店已经装好了,放了一阵味儿了。正正你也来吧!我欢迎带家属啊。” 说着眼神还在李不言和郑正之间来回瞟,郑正这才知道原来他俩的关系原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脸一下子就红了。 李不言站在他身边,手臂自然而然地搭在他肩膀上,形容亲近,给一阵暗暗嗑CP的众人添了把火,郑正都听见小包鸡叫了。“不用薇薇姐颇费,下周选个好天气我们去团建吧,露露营,泡泡温泉,天气凉快了大家也放松放松。” “好耶!谢谢老大!那烧烤吃的啥的包在我身上。”薇薇双手赞同,众人也都很高兴,直呼“老大万岁”,自此以后,“李医生”这个称呼给“老大”让位,李不言还是那么冷的一张脸,不苟言笑的,但是相处久了也没那么不好亲近了。 京郊的露营地已经形成了产业,设施装备齐全,让游客可以体验野营的快乐,又免除需要自己亲自安营扎寨、劈柴生火的烦恼。营地里还有养鹿和鸵鸟的园子,李不言心想等妹妹放假了可以再带她来玩一次。帐篷天幕搭在树荫下面,虽然是大中午也不热。桌子上摆了一堆吃食和桌游,租来的无言烤炉上,大家正七手八脚地烤着腌制好的肉,烤的速度明显供不上吃的速度。 大家围坐在一起,举着啤酒饮料碰杯,提前祝贺薇薇新店开业。薇薇站起来,再次感谢大家:“谢谢老大,知道我当前台是来卧底以后也没防着我,还让我各部门乱窜,把不懂的都问了。”李不言抬起酒瓶。 “谢谢大熊,跟你学了不少生意经。”熊在野笑得很得意。 “谢谢小段,倾囊相授,徒儿有礼了。”高级美容师,控猫达人小段抱了抱拳。 “小包,我一定给你寻摸个好对象!”小包笑骂她不正经。 “谢谢大家,爱猫咪生活馆开起来以后欢迎大家来找我玩!”大家欢呼着举杯,一时之间非常热闹。 “咱们上波TNR绝育的里面有一只狸花猫,原来根本不是野猫来的。”小吴医生跟老板汇报起了工作。 “主人找过来了吗?”郑正接茬儿。 “是呀,我们不是也开了视频号,发上去了一波照片视频,寻找就近收养,结果主人找上门了。这猫本来是就是他收养的,有了家了也野性不改天天跑出来玩,结果让我们给逮住了,把铃铛收了。”小吴嘿嘿地笑起来。 “确定是主人吗?”李不言问。 小吴回答:“有照片呢,叫它名字也答应,老大放心,就是让熊主任宰了一顿。” 熊在野耳朵那叫一个尖,当时就不乐意了:“嘿!我这是合理收费呀。家猫当然不能免费绝育了,那主人不用自己操心了,不是乐呵呵地交了钱,不给钱怎么给他发绝育证书。” “还有证书呢?”郑正有些好奇。 小包接口:“什么正经证书,就是个闹着玩的小奖状,写着‘某某,在某年某月某日,在我院成功完成绝育手术,从此告别儿女情长,不再放荡不羁,迈向无忧新生活。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郑正笑得不行,“可真逗。” 薇薇一拍大腿,说:“你还没看到我们给猫狗洗澡的后台备注呢,把小动物的性格都记下来了。有什么‘乖巧’‘猛兽’‘胆小敏感’,还有什么?”另一个工作人员补充:“有的田园犬凶了就标‘中华恶霸’,柴犬好多都是‘笑里藏刀’。” 小段也插嘴:“去年过年还有一只‘年兽’呢!本来是个黑花儿的狗,洗完了才发现是个黄花儿,带它来那个老大爷愣是没认出来哈哈哈。” 郑正问:“那我家歪歪是什么备注?” 薇薇想了想说:“我记得是‘胆大开放’吧,是不是小段?”郑正不禁怀疑这胖猫到底干了什么,落了个这么个名声。大家又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说起宠物中心的种种趣闻。 饭吃得差不多了,酒也下去不少,一群兽医护士美容师玩“动物园里有什么”这种酒桌游戏简直太没意思了,有人提议还是玩点经典的真心话大冒险,在小吴医生跑到隔壁帐篷红着脸高歌一首“黑猫警长”之后,小包又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加了营地老板,一个帅大叔微信后,气氛彻底打开。比大小,郑正输了,选了真心话,小包立刻抢着问:“上次滚床单是在什么时候?” 看着她一脸兴奋恨不得睡他家床底的样子,郑正苦笑表示谁来管管这个腐女呀。 “今天早上。”他老老实实回答,声如蚊讷,众人齐声尖叫,好险把帐篷顶掀了,李不言也非常不好意思,掩饰地低头喝酒,被熊在野一拳打在肩头,“你小子!” 几轮过后,任务越来越劲爆,话题越来越不正经。 郑正心惊胆战,结果轮到了李不言,但是他直觉自己也跑不了。小吴真是个愣头青,几杯黄汤下肚,舌头都大了,“老大,你谈过几次恋爱?哎呀,谁睬我?” 郑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不言,李不言感觉如芒在背,“我选大冒险。”话毕又赶忙耳语道:“我回去再跟你交代。”郑正便收起了戏谑的目光,其实他也不会再过问,聪明的人少给自己找不痛快,谁还没有点过去了。 薇薇站了起来,反正她也不干了,没了顾忌,清了清嗓子说:“那就在场的挑一位,舌吻一分钟吧。”小包恨不得亲她闺蜜一口。 选谁那不是明知故问吗?他笑着看郑正,对方脸红得都要滴出血了,但是也硬着头皮上了,真情侣不怕围观。就这样,在几十只眼睛的注视下,两个人来了个火热的吻,还有嫌热闹不够大的在一旁咆哮式计时:“40…半分钟….5!4!3!2!1!再来一个!”旁边不知情的游客疑惑,咋回事,还有两个多月才跨年呀?不远处鹿园里,一只迷茫地梅花鹿停止吃草,疑心自己听到了猿啼。 有这样一群同伴,丝毫不戴有色眼镜地为他们的爱情欢呼,郑正虽然羞涩,但更多的是感动,李不言的手放在他膝头,和他紧紧相握,能这样坦坦荡荡地和心爱的人紧挨着身处于人群中,可以称得上是幸福。得陇望蜀,有了朋友的祝福,自然还渴求一份来自家人的认可。 第三十二章 星星 -毛驴儿耳心结打开 玩猫儿的直言不讳- “儿砸,开车来把水果搬走。”老郑和陈静从海南回来了。走到家门口,看着家和万事兴的大红对联,郑正犹疑着没有摁门铃,近乡情更怯了。 门却自己开了,“站岗呢?不敲门。”陈静看着黑了点,气色却好了一些。 郑正进门低头找拖鞋,“我爸没在家?” “他给钓友儿送特产去了。” “哦。”母子之间有些生分了,气氛有些别扭不自然。“正好他不在,我们聊聊?” 两人坐在餐厅,陈静把装着菠萝蜜的盘子往他这边推了推,郑正拈起一块,却没尝出味儿。“博士申请交了吗?什么时候能下来。” “交了,得开学后吧。” 陈静点了点头,很欣慰的样子,“我之前来气,就是觉得你做这么大的决定,一拍脑袋想一出是一出,谈恋爱没什么,就是这个年纪,但是不能拿自己的学业开玩喜,哦,说不念就不念了,说回国就回国呀。那怎么行,我是怕你后悔。” “我知道的。”郑正乖乖点头。 陈静眉头松开了,“还好你还不算太糊涂,那你这读个四五年,那个玩猫的,怎么说?” 郑正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说李不言,拿不定陈静的态度,但还是决定老实交代:“他…他也在看英国的学校了,明年也要去读硕士。妈,我们不是闹着玩的。” 这个回答出乎陈静的意料,“为了你吗?” 这要是回答是,未免有些自作多情,“他自己也想接着读一读的,但…也有这个考量吧。”郑正边说边打量母亲脸色。“那是这样的话,当然好了,两个人在一起,就得共同进步嘛,好的恋爱要滋养彼此…” 郑正听陈静这是松口了,“您…这是同意我俩的事了吗?”陈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那我不同意能怎么办呀?你不都先斩后奏了吗?” 郑正一下蹿到她身边,很响得在陈静脸庞上亲了一口,“谢谢妈妈!”很嫌弃地擦了擦口水,“哎呀,起开吧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起腻…”陈静这才发现,儿子弯着腰,抱着自己的脖子哭了,泪打在手背上,霎时,她的眼泪也就下来了。 “行了哈,哭一鼻子行了…正正呀,妈妈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结不结婚都无所谓的,只要幸福健康就好,但是你爸爸那边你还是先保密,亲戚太多了。”郑正想停停不下来,抽噎地打了个嗝。 “哎呦呦,行了,多大的孩子了。”陈静给他抹去眼泪,“你爸一会回来瞅咱俩可怎么说呀?别哭了啊。”两人勉强止住了眼泪,“你吃饭了吗?要不叫你爸买点面条?” “不用,李不言还在家等我呢。”郑正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李不言的确是引颈盼郎归。 “有了媳妇儿忘了娘。”陈静嘟囔一声,“行了,那你把门口那箱搬走吧,你俩吃去吧,你爸血糖太高别给他多留。慢着,哎呀,不是那箱,那是给你姐他们的,你耳朵塞毛驴了呀?” 回到公寓,郑正一边哭一边傻笑地给李不言讲这个好消息:“我妈叫你‘玩猫的’,她是会起外号的哈哈哈。”李不言也高兴坏了,他知道这是郑正的心结,之前他答应陈静分手也是考虑到这点,他和自己的父母没有和睦的关系,他不想毁了郑正的。 “玩什么猫,你才是玩猫的,我玩你。”他把这个又哭又笑的小傻子扑在床上。歪歪跳上了大衣柜,以最好的角度看了一场活春宫,太监猫过过干瘾。 两个人大汗淋漓,谁都懒得去洗澡,索性拖延者聊着闲天儿。“这周末小蹊回来了,说有礼物要送你。” “是什么呀?”郑正的声音黏黏糊糊的,有些软。 “不知道,她也不告诉我,说等她亲自给你。” 这份神秘大礼是小姑娘手工课上亲子制作的钻石耳钉,虽然是锆石,但是这心意最重要,大孩子小孩子喜作一团,“太漂亮了!我太喜欢了!小蹊真是心灵手巧!”郑正当场就给换上了。 “那你收下了我的钻石,正正哥哥长大以后可以和我结婚吗?”小姑娘红着脸表白。 突如其来的表白郑正没反应过来,李不言先戳着妹妹的额头把她拉到一边:“不行!小姑娘家家的,胡说八道。” 成蹊瘪了瘪嘴,附在郑正耳边说:“哥哥是嫉妒了,我之前说和他结婚的,但是现在后悔了。”郑正笑得乱颤,李不言一个幽怨的眼神,他认真地和小姑娘说:“那不行,你回头又后悔了怎么办,到时候我都老了没人要了,我不能答应你。” 李成蹊还想反驳,说自己永不变心,李不言一把拽走了,“你妈还等着咱们吃饭呢,大龙虾你不吃了?”美食当前,小姑娘也顾不上和嫂子提亲了。 陶晓萍特意要请郑正吃饭,感谢他之前对女儿的辅导,“蹊蹊老跟我说,‘正正哥哥最厉害了’‘正正哥哥英语讲得可好听了’,特别喜欢你,谢谢小郑老师,她现在一点不排斥英语了。之前听说为了打耳洞还闹得有点不愉快,小言的脾气太直了,不分青红皂白的,你别跟他计较呀。” “不会的阿姨,小蹊又聪明又可爱,我也很喜欢她。”郑正在大人面前是很讨喜的,长得干净人又乖,这种乖巧和李不言的懂事截然不同,前者轻松愉悦,后者让人心疼,郑正毫不费力地得到了陶晓萍的喜爱。 吃完饭,郑正在门口和他们道别,李不言和母亲妹妹回了家,“正正下周就走了,要不让他再给你妹妹补一补就好了,对了,你上次打电话说你想去英国留学,那宠物中心怎么办呀?” “我和熊在野商量过了,还有一年呢,再招两个人,等我走了就能顶上了。”陶晓萍见他拿定了主意,又问:“为什么一定是英国呢?加拿大或者美国考不考虑呀?正好我们明年也要过去,你上学可以一起呀。” “因为郑正在英国,”李不言不耐烦她的拐弯抹角,给出了答案,“为了他,我想和他一起。” 李不言大学就和母亲出了柜,不像郑正的胆战心惊,他直接明了地就告诉了陶晓萍,完全不管她能不能接受,这中间,掺杂着一点报复心,报复她的选择也重来没和自己商量过,因而他的事情,他也只是告知。陶晓萍一开始也反对过,后来发现反对无效,只会把孩子越推越远,她消化了几年,算是接受了,也因为知道自己缺席太多,所以也没资格对李不言指手画脚。她生意场多年,察言观色已是本能,怎么会看不出儿子的眼睛落在哪呢? “挺好,两个人一起,也有个照应。”这话倒是和陈静不谋而合,李不言心想,笑着点了点头。“也挺好,”陶晓萍觑着他的表情心想,母亲已经过世,自己又组建了新的家庭,把精力投入在事业和小女儿身上,不怪这孩子性子独,他本也没有可以依赖之人,现在也终于让他找到了吧。 四舍五入也算见了家长,日子已经到了23号,正是郑正小外甥女星星小朋友的满月礼。 满月酒选在了一家花园酒店,小主角只在抓周的时候被抱出来参与了一下就又睡过去了,热闹还是大人们的。“猫给大姨送过去了,他还是和大姨最亲,小白眼儿狼。”郑正拨弄着小外甥女的小脚丫,看她皱了下眉毛立刻抽回手。 “你才养三个月,你大姨养好几年了,要是不亲才白眼儿狼呢。”云端小声说,她有些生弟弟的气,因为他出柜这种事居然没跟她说,还是她妈神神秘秘地跑过来跟她商量她才知道的,当时她就和郑正兴师问罪来着。 “真可爱。”星星长开了,胖乎乎白嫩嫩的,让人想咬上一口。“喜欢吗?回头我给你代孕一个。” 郑正摇了摇头,“别开玩笑了,太伤身体了。哪能这么贪呀,又想要男朋友,又想要孩子的。” 云端又说:“那让星星给你当干女儿,你给她开家长会,给她带孩子,让她给你养老。”云端又说。郑正沙沙地笑了,“你这算盘打得真响,这不乱套了,哪有舅舅当干爸的。” “国外教父教母都能,你为啥不能?”云端还不死心,郑正看她越说越当真,“不用让她叫我爸爸,我也会给她开家长会,给她带孩子的,姐。” 云端看着他,认真道:“我明白,咱们家本来孩子就不多,你爸妈怎么对我,我妈怎么对你,都是一样的,外甥女女儿都是一样的,我跟小姨说了,不会让你老了没人照顾的,让她放心。” 小星星小月亮的图标在婴儿床上方打转,郑正又想哭了,他在这个暑假流了太多的眼泪。 第三十三章 玫瑰与王子 -小情侣机场小别离 有情人他乡再聚首- 李不言做了一个梦。 他从一片金色的麦浪中醒来,想拨开扫得鼻子前的麦穗,却发现伸出的不是手而是一个毛茸茸的爪子,让他发痒的也不是麦子,而是一个蓬松的尾巴,红彤彤毛乎乎的,像一团火苗。 他变成了一只狐狸。 没能适应四条腿行走,后脚一下就踩在了尾巴上,好疼。突然,狐狸竖起耳朵,他听到有人呼唤他,敏锐的视觉让他看到了远方,一个黑头发的小人正焦急地在垄上眺望,试图在比他高出一倍的麦田见找到那个火红的影子。 他一下就认出了他,他是云游四方的旅人,是来自小行星的王子,是狐狸的主人,而他手里的是一个大大的行囊。 他是来找自己道别的,狐狸绝望地想到。他也急了起来,想蹦起来让他看到自己就在这里,但是麦秆太高了他冒不出头,他想大声地喊:“我就在这里,等等我啊!”但是只能发出嘤嘤的叫声,湮没在沙沙的麦浪声中,小王子的呼唤声越来越远,越来越飘渺,狐狸跌跌撞撞地向他跑去,但是这一望无边的田野仿佛没有尽头。 当狐狸气喘吁吁连滚带爬地跑出麦田,早已看不到他的男孩了,他在田垄上四处嗅着,试图寻觅到他的气息,但无论他怎么舔自己的鼻子,想要让嗅觉更敏锐,他都只能闻到一股甜腻的玫瑰香味。 狐狸放弃了,他知道小王子总会走的,会回到自己星球上,他没有办法挽留他,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再见”,狐狸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正哭得起劲,有一双臂膀拥住了他,狐狸睁开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是他的小王子! “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你找得好苦。”男孩为了拍去身上的尘土,动作很轻柔,像是微风拂过花瓣。 “你不是要走吗?”他问。 男孩笑了,“我刚回来呀,为什么就要赶我走?我走了谁给你捉叶子上的毛虫。” 狐狸这才发现自己不是狐狸,而是一朵玫瑰花,像火一样红的玫瑰花,花瓣上尽是露水, 倒映着男孩的笑脸。 李不言醒了,这只是一个梦。 面前的男孩睡得很沉,嘴巴都撅了起来,鼻息交错,李不言又觉得鼻子痒了。他在黑暗之中静静地看了一会,然后把头埋在郑正的颈窝儿,郑正吧唧了一下嘴,抱住了他的头,李不言听着他的心跳,又睡着了。 但也只睡了一个多小时闹钟就响了,九点多的航班,六点半老郑和陈静就在楼底下等着了。“一会儿见。”郑正把行李箱的拉杆拉出来,着急忙慌地亲了一口李不言就要下楼。 李不言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把他拉回来,捧住他的脸深深地吻了上去,直到郑正都要喘不上气了才放开他。“嗯,一会见。”李不言帮他把箱子拎出门,还不忘给他擦了擦嘴角。 到机场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老郑迷迷糊糊拐错一个口,他们一家赶到T3的时候,王康意已经值完机了,李不言站在一旁,以王康意朋友的身份来为这场送别正名。取完机票,旁边没多远就是进站阀门,过了就是安检,只能送到这里了。李不言起个大早,但是也只有十来分钟的相聚,然后就要分别了。 “那叔叔阿姨,我们进去了。”王康意礼貌地和郑正的父母道别。 “明年回来再来家里玩呀。”陈静也客气道。 “一定一定!谢谢叔叔阿姨。那什么,走之前都拥抱一下吧。”王康意看着两人眼神都拉丝,手却都不能牵一下,也挺不落忍,他一把抱住了老郑,然后又抱了抱李不言,又和陈静握了握手,郑正按照这个顺序,也把三人抱了一遍,鼻头已经酸了。 老郑清了清嗓子,催促道:“行了,快走吧,安检人不少呢。”王康意二人才跟着人群过了闸机,一回眸,而回首,一个拐角就不见了。 陈静拭了拭眼角,看着眼前这个大小伙子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问他:“你怎么来的呀?” 李不言回过神来,“王康意朋友上班把我俩捎过来的。” “哦,”陈静又说,“那跟我俩走吧,车在C区哪来着老郑?”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回去的路上,李不言坐得笔杆朝直,恨不得手背后面了,陈静把他问了个底掉,听着听着还有些心疼上了。“加拿大那可远了,不过都是为了孩子。” 李不言随声附和,“平常没事来家里吃饭吧,住得多不远。这样,一会就带你认个门。” 曹谦利用职责之便,得以在登机口和王康意吻别,把郑正眼红坏了。“谦哥平时飞欧洲吗?”曹谦走后,他问王康意。 “偶尔吧,但他主要还是飞北美。”王康意耸了耸肩。“那你们也是要异地了呀,你毕业什么打算?” “是呀,还没想好呢,走一步算一步吧,未来的事谁知道呢。”轻松的语气还是能听出一些无奈。郑正没再问,是呀,谁知道明天发生什么,但是总要期盼点什么吧,他现在就期盼一落地就能听到李不言的声音,哪怕是隔着大洋、隔着时差、隔着一年的不确定。们在夏至认识,大暑定情,出伏分开,七夕在颐和园泛舟,中秋各自对着月亮发怔,他们的故事在夏天开始,三个月的时间里经历了相识相知,相离又相聚,现在热气消散,暑期告罄,即将到来的是比相处还要久的相隔两地,但是他并不觉得心慌,因为他知道对方也像他一样坚定地盼望着下一个夏天,他们会搭乘同一班航班,去往共一个目的地。 英国刚到晚上,北京已经深夜,郑正边吃饭边和李不言视频,镜头一晃,扫过白大褂落在那看一眼还是忍不住心动的脸上,李不言在值一个难得清闲的夜班。 “我今天看到袁瑞了。”郑正走后,李不言精力一下过剩,路过新开的健身房就进去看了看,笑盈盈迎上来的老板却是袁瑞,在乐佩公主事件后,他也退网了,回到了老本行。看清了来人,他也愣住了,李不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就走。 袁瑞却追了上来,“李医生,李医生!”李不言只得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 “我联系不上正正了,他给我发消息我忘了回,后来我发现他把我删了,你能…”李不言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找他有什么事?他已经回英国了。” 袁瑞哪能看不出对方压根儿不想理自己,但还是讪讪道:“这样呀,也没什么,就是想和他,也和你道个歉,我也没想到网友会…总之真的对不起呀。” 李不言态度丝毫没有软化,脸还是那么臭,“你没把我怎么样,犯不上跟我道歉,至于郑正,我不能代他接受,但是会转达。”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正想了想李不言那个冰块儿的拽样,忍不住笑了。他从冰箱里拿了瓶气泡水,“其实他也不是坏人,希望他好好养玲珑吧。”李不言不置可否,回想的确在健身房前台看到一只酣睡的小猫。“你看我发你的那个视频了吗?歪歪天天哄孩子,还给星星推摇篮,带孩子都累瘦了,笑死我了哈哈哈。”李不言看着屏幕里他可爱的笑容,疯狂截图。 成蹊送给李不言的生日贺卡里,把他画成了白马王子,郑正拍下来,正好和李小姐的早期作品《李不言自画像》凑成一对歪七扭八的蜡笔画情头。 一年之后,李不言在三个offer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诺丁汉大学,把异地距离由8099公里缩短到71英里。 “火车又延误了,你先吃不用等我。”李不言闷闷不乐,“没事,我等你一起吧,我炖了排骨汤嘿嘿。”郑正把电饭锅设定成保温,夹着手机拆快递。 “李不言!”李不言正抬头看时刻表,被吓了一跳,郑正气急败坏地骂他:“你怎么又买这种东西呀!这个猫耳朵你买给谁呀?”原来是自己定的用品到了,李不言狡猾地笑了,安抚道:“我带,我带还不成吗?” 蛊惑的声音勾出一些画面,郑正晃了晃脑袋,把废料赶出脑袋,没了脾气,没成想接着更无耻的话来了:“你还是戴上次那个兔尾巴,好不好?” “戴你个大头鬼!”郑正红着脸把电话摁了,撒气地揉了在锅边探头探脑的小德文猫扭扭一把,他23岁的生日的时候李不言送的礼物,“馋嘴猫儿,下去!跟你爹一个样儿。”郑正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还没消,扭扭毫不介意刚挨完骂,凑过来趴在他腿上。 饭菜的香气充盈整个公寓,玻璃窗上一层雾气,膝头有一只比小狗还缠人的小猫,爱的人在赶来的路上,这一刻,郑正感觉无比的满足。两手空空的乞丐握着爱人的手,富有得如同王子。 完。 第三十四章 番外一 大熊与小黄鸭 秋意渐浓,过了耍单的时候了,小动物们也开始换毛,用一身更厚的行头来迎接寒冬。在野外,棕熊把自己吃得滚瓜溜圆,为冬眠做准备,在城市内的一家宠物中心,大熊医生熊在野也在焦急地等待他的外卖,虽然大半夜的还让人送外卖有些不人道,但是眼看着超时就要十五分钟了,还是让人有些不爽,熊在野平时好脾气,但是一饿肚子就压抑不住地烦躁,他紧盯着配送页面,对图标上的小骑手心生怨念,手指哒哒哒地敲打着桌面。 黄色身影终于出现了,熊在野都没等他推门,一个箭步迎了上去,白大褂抵抗不住夜晚的寒风,他打了个冷战,胃似乎也跟着一紧,“这风可够大的,谢了哥们儿。” 熊在野其实有些不满,但是想着风这么大让他自己出去买也不乐意,算了,都不容易,而且他这个人又有些自来熟,习惯性地就要搭搭话。 今天,却碰到了个闷葫芦,外卖小哥丧眉搭眼的,没搭茬儿,把餐递给他就跨上电动车走了,把熊在野一人留在冷风中。他是有些不爽的,但是也没放在心上,吃饭要紧。 饭果然凉了,但是错过晚饭饿到现在,熊在野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风卷残云吃完了饭,看到外卖软件弹出开的请求评价提示,他全勾上了五颗星。吃完饭查了查房,一切妥帖之后,熊医生点开了李不言发给他的文献,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自从李老大为爱赴英之后,熊主任全权负责成蹊宠物中心已经一年多了,现在遇到一个棘手的肿瘤手术,需要听听他的意见。他看完了之后,心里定了定,觉得可行性又多了两成,但还是有一处没想好,又和对方求证了一下。李不言上完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出了学校就朝火车站走,想到美好的周末脚步就轻快起来。看到熊在野的消息,知道他是在值班,就打了个语音回去。 “学长,你说得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好几天,我问了问我导师,她说这个大型犬和小型犬区别就在于…”两个人商量了一路,理出了个头绪来,熊在野觉得把握又多了一成。“好,就切掉这个组织,可能还得再照个片子确定一下位置…” “好的,那先这样?我进站了。Cheers。”电话那头声音逐渐嘈杂了起来,李不言检完了票。 “好嘞,你去吧,周末愉快啊~”,挂断了电话,熊在野嘟囔了一句:“这不得一抽屉火车票呀。”他没谈过异地恋,不由得佩服。 肿瘤切除手术很顺利,退役下来的拉布拉多可以好好安享晚年了。大熊医生长长舒了口气,“小吴,你来缝合吧。”打完一场硬仗,他心情好得出奇,大手一挥,给所有人都订了奶茶。这种单其实外卖小哥都不太愿意接,一杯奶茶和十杯奶茶对他们来说佣金是一样的,但是箱子满了,自然就接不了别的。 “谢谢呀兄弟,这杯给你。”来的外卖骑手有些眼熟,好像就是那个半夜超时还让自己热脸贴冷屁股那个,自以为贴行的举措只换了一句疏离的“不用了”,这个厌世的态度,就是他没错了。白天熊在野得以好好打量这个外卖小哥,个头儿不高,黄色的冲锋衣罩着,黑瘦黑瘦的,一张小圆脸,年纪大不了,脸颊上的小雀斑意外很讨喜,这么顺眼的一张脸,怎么老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不用客气,辛苦你跑一趟。”他坚持道,小哥收下了,随手放在了保温箱里,一句轻飘飘的谢谢。熊在野拎着两大袋子外卖,看着电动车一溜烟儿走远了,黄色的头盔上还顶着一只小黄鸭,怪可爱的。 “没活的都歇歇吧,奶茶来咯!” 后来熊在野再订外卖,遇到了竹蜻蜓,袋鼠耳朵,就是没再见过那只小黄鸭。 又是一个夜班,晚班是不安排前台的,一般是护士接待,今天熊在野却接过了这活,好让小姑娘在沙发上睡会。 迎客的鹦鹉也睡了,听到门响的大熊医生一抬眼,进来的是一副熟面孔,没人叫夜宵呀? 来人正是“小黄鸭”,“您要做什么?”熊在野见他手里也空着,问道。小黄鸭从他冲锋衣兜里掏出一团黑乎乎东西,小心翼翼地捧到白大褂面前,是一只小猫崽儿,“打疫苗。” 熊在野点了点鼠标,唤醒屏幕,“先登记一下吧,小猫叫什么呀,多大了?” “还没起,刚断奶。” “那您的姓名是?” “钱冒冒,冒菜的冒。”冒傻气的“冒”吧,熊在野为自己的尖酸的联想不齿,他噼里啪啦地登记完,笑着说:“好的,这边请。” 熊医生先进行了触诊,检查了一下小猫,安抚一下它的情绪,“呦,还是个麒麟猫呀。”小猫的尾扎看只有一小团,跟兔子似的,拉开确是一个螺旋儿,很短的一截。 钱冒冒显然没太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熊医生科普道:“你看它的尾巴,和一般猫不一样吧,这么短,这叫麒麟猫,我当兽医好几年了也才见过两只,还是玄色,这可是万里挑一的,你捡来的吗?” 没想到还有这个说法,钱冒冒回答道:“别人送的,黑猫断尾不吉利没人要。” 熊在野啧啧叹息:“不识货呀不识货,这未来是猫中王者呀,别听人瞎说,都让外国那套带跑偏了,咱们古代都认为黑猫通灵,可以辟邪,‘家有玄猫,百鬼莫进’就是这么来的。” 钱冒冒没想到还捡了个宝贝,有些意外,熊在野卖弄一番,有些得意,疫苗打完了,他又叮嘱了几句,还问人家:“养没养过猫呀?需不需要我给你大致讲一讲呀?”热情了半天,对方只是淡淡地一句:“养过。”结完账,钱冒冒把猫踹回兜里,扎进了夜色中。 “得。”熊在野一看人又没领情,自嘲地笑了笑。 北京的春秋两季都很短,只是起到过渡作用,天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了。暖和的时候人和人看着都差不多,但是温度一下来,贫穷和疾病就畏首畏尾。 钱冒冒全占了,他因为抢时间被车别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就是脚骨折了,打上石膏他一个半月都没法骑电动车,不劳作自然也没有工资。城市边缘的地下室里,潮湿阴冷,他把暖气阀关了,缩在床上,被子不大顶用,他和“天狼”—他的猫挤在一堆,抱团取暖。他没看过《哈利波特与凤凰社》,如果知道的话,他不会给猫取名天狼,因为确实不吉利。 猫得了猫瘟。 带着去家附近的宠物医院看过了,检查下来再开了点药就已经掏空了他的口袋,他实在没钱让它住院,兽医也从他的支支吾吾中听明白了,“这个病,猫这么小,八九成都活不下来,真要治,那比猫还贵。”岂止是贵,猫是不要钱来的,如果讨债的也能不要钱就好了。 没有法子,冒冒带猫回了家,如果那也算家的话。 家具约莫是房东捡的,除了床之外,就只有一方木桌,桌面上还刻着棋格,辉煌的时候应该也见证过楚汉之争,还有一个脱了漆的老式床头柜,抽屉的把手已经没了,椅子是没有的,也没地方放,坐床上就好。 他把抽屉里的东西倒在床上,垫了一件毛衣,又把唯一一个暖水袋放了进去,这就是天狼的病房。猫的病很快恶化,牙齿发烂,发烧流脓,臭味在没有窗的地下室很难散出去,看着猫整日迷迷糊糊地昏睡,钱冒冒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猫,知道自己快死了时候就跑出去了,天狼大抵是没力气跑的,这个抽屉或许就是他的棺材了。 他猛得把抽屉关上,“死也要死在我身边。” 狠话放完了还是继续在网上查,除了确定生机渺茫,就是被骗了一百块钱,淘宝上“百分百能治好+v”,彻头彻尾的骗局,他还信了。 钱冒冒用开水壶煮了挂面,倒了点酱油,“要不算了。”他想。 “成蹊宠物开启线上问诊,快来试试吧!”一条公众号推送在这时蹦了出来,上次他壮着胆子才进了这家店,那个装修,服务人员整齐的行头,透露着专业,还有就是收费不低。他鬼使神差地就进去了,果然服务很好,和蔼专业的医生十分热情,但是他不敢接声,他只有打疫苗的预算。想到这里他又退出页面,“还是算了,看了也治不起。” 隔天早上,床头放着一只死老鼠,天狼缩在抽屉里,期待地望着他。 他失声恸哭。 “再试试吧。”哭过之后,他又点开了网络问诊的页面。 「全科医生熊在野接诊。」 「请问想咨询点什么?」闪烁着熊在野的职业照,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带着亮眼的笑容,自信专业。 钱冒冒把病情详细地讲了一遍。 “真棘手呀,得让主人赶紧带来看看。,”熊在野和小吴说,“你定什么外卖?用我的定,我有会员。”小吴从善如流,但也纳闷大熊主任一个健身狂人,天天自带水煮鸡胸西兰花,他热饭大金毛贝贝都不往前凑,怎么最近频繁点外卖? 冒冒应医生要求把之前的检验单发了过去,还有猫的照片。 「钱冒冒?」 三个字让他僵住了,对方还记得他?熊医生高大帅气,的确让人过目不忘,但是钱冒冒清楚自己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为什么不来看病?」消息紧接着进了。 「钱不够。」 「外卖员工资不是也不低吗?」发出来才发觉语气太冲。 「脚受伤了,没去送。」 原来是这样,「不住院也有不住院的办法,这样你发给地址给我,我把药同城闪送给你,你按照我说的清洗,皮下注射卡那霉素…」熊在野是真着急了。对待不爱说话的人,不要以陈述句结尾,这是他和李不言合伙做生意相处下来的心得。「不能再拖了,地址发过来了没有?」果然,过了好几分钟,那边才发来一个地址。 结束了线上问诊,钱冒冒才想起来没给钱,再发消息过去已经没人回复了。“居然是免费的。”他自言自语。或许是货到付款,想到这里,他挨个兜地掏,未知的价位让他紧张。 翻遍了整个出租屋也再找不出一个钢镚儿了,他才停下来。盯着猫发呆,和猫商量:“大不了让他拿回去。”心里有了决断,这时门被拍响了。 “开门,钱冒冒。” 第三十五章 番外二QueerAsFolk 曼城的彩虹节在八月,比别的地方要晚一些。Bank holiday加上周末,三天的时间里市中心会有各种各样的庆祝活动,牛津路上到处可见彩虹的涂鸦和旗帜。最热闹的就是周六的pride游行,队伍会在中午12点左右从希尔顿Beetham Tower附近一路欢庆到Fairfield大街,时长90分钟。 马路上都是看游行的人,郑正拉着李不言的手在人群中穿流,去追银行花车。巴克莱的花车领头是一只巨大的充气白鸽,底下的控制杆子,白鸽的翅膀扇动,随着音乐的节奏摆动,后面的一个花车拉着一个巨型音响,音乐动次打次,人群在街头蹦迪。 郑正好兴奋,这不是他第一次参加游行,但是确是他第一次和男朋友一起手牵着手参加这场盛筵。他找到一处空地,暂停了脚步,参加游行的人们从他们眼前走过,脸上都是笑容,分发着冰箱贴、贴纸等各种各样的小礼物,郑正踩在围栏上摇动着小彩虹旗为他们欢呼。企业和组织的队伍一个个走过,在大学和军人的方队后面还有消防车警车救护车缓慢驶过,司机有节奏地摁着喇叭,回应着人群的热情。男女老少都在庆祝着不分性别的爱,连狗狗身上都穿着有彩虹图案的小衣服,李不言指给郑正看,两人相视一笑。他觉得好自由,路人中大有同好,大大方方地在街头拥吻,含蓄的东方人可能做不到,但紧握的手就足矣表达爱意。即使有好奇的眼光打量他们,毕竟这一对亚洲的面孔的确打眼,那也是带着善意和友好,绝非不解和怪异,在这样的氛围里,他们感觉畅快舒适。 游行结束了,但是庆祝还没有。两人到市中心的gay village附近,酒吧饭店都临街支起了摊子,贩卖酒水和小吃,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都精心打扮过,站在街中央聊天,和老朋友拥抱,和新朋友握手。在他们上方,有一面巨大的彩虹旗,在蓝天白云下面显得格外鲜艳,加粗的PRIDE下面写着一行字:The Pride I Feel For You Fills Me with Pride。 艳丽装扮的drag queen们正在一展歌喉,简直是百花斗艳。“施诗姐在那边!”郑正拽了一下李不言的手,眼尖地看见了老友。施诗今天的妆更浓了一些,身着一身艳丽的金色旗袍,正在一方小小的舞台上施展魅力,她受邀为这次的活动演出献唱。她也在人头攒动当中看见了郑正和李不言,青春靓丽的一对,郑正朝她拼命挥舞手臂,她朝她可爱的小朋友一个飞吻,误伤了多少路人的心。 周日上午,施诗从她紧凑的行程中抽出时间,约郑正他们在酒店附近吃brunch。他们坐在外面临街的位置,空气中飘荡着咖啡和面包火腿的香气。李不言把自己那份的烤蘑菇也拨给郑正,又把他不爱吃的闷豆子舀走,施诗含笑看着小情侣互动。今天她未施粉黛,头发挽起,穿着条绸缎长裙,能看出曾经男儿身的影子。 “施诗姐那你演出完有什么安排?在英国玩玩吗?”郑正放下叉子问道。 施诗摇了摇头,“去西班牙。” 郑正疑惑道:“你不是刚从塞维利亚回来吗?还回去呀?” 喝了一口咖啡,施诗回答说:“这次去再巴塞罗那玩两天,英国我兴趣一般。西班牙菜比英国菜好吃太多了,那个墨鱼烩饭我连吃两天,还有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西班牙的男人也比英国的帅。” “是,有人看裸男看得摔沟里了都。”没等郑正开口,李不言就凉凉地说。郑正知道他又在提自己上次在巴塞的海边不小心崴脚的事了,他解释道是因为路不平拖鞋又不太合脚,但是当时正好迎面走来一群古铜色的泳衣美男,让他的狡辩立不住脚。两个人因为这个问题分辩了一路,李不言看他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更是来气,主动要背他,郑正想着天太热心疼他没同意,他更气了,两个人顶着烈日在街上就吵了一架,吵得都口干舌燥了,郑正才伏在他背上回了民宿。 他把一块吐司塞到李不言嘴里,转移了话题:“杰哥最近怎么样?” “挺好呀,他也做自媒体了,好多小美女小帅哥看了视频找他纹身,好多人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但是他怕他对象生气,唯恐避之不及呢哈哈,我之前倒是没看出他这么惧内。”施诗捂着嘴笑了。 “杰哥还是这么魅力不减。”郑正也笑了,李不言愤愤地切着蛋卷,餐刀划在瓷盘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发泄着对男朋友对他当年劲敌夸奖的不满。 “曲老师更招人喜欢呢,他几乎每次去阿杰工作室等他都有小姑娘想通过阿杰要他微信,可把他气坏了,后来就不让曲老师去了。”施诗又想起了她的小粉丝,问:“Kevin最近怎么样?再没见过他。” “康哥现在是老板了,上个月谈了一个大单,开始回本了。”王康意和空中飞人曹谦没能抵过距离的阻碍,后来还是分手了,毕业后王康意去了上海,上了一年班又开始创业了,忙起生意来和郑正联系少了,但是时不时还是会聊聊近况,上次就是在他喝酒之后哭着给郑正打电话:“浦东和虹桥我老是跑错,挨那么近有必要两个机场吗…正子呀我好想他呜呜呜…”当时郑正正在赶进度,但是让他一嗓子哀嚎给吓住了,在图书馆的楼道安慰了他半天,结果第二天人老人家啥也没记住,啥也不承认。 吃完饭,郑正和施诗回酒店房间拿了些东西,李不言接了个电话就没跟着上去,结果郑正下楼的时候正好逮到他在门口抽烟。“你干什么呢?” 李不言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吓了一跳,慌忙把手背过去,鼻子喷了一口烟。看着郑正怒目圆睁,小眉头已经皱起来了,他还嘴硬:“我…那什么我生气呢。对我生气了,你刚才又提那个杰哥,我不高兴了。” “你少来!你还能气冒烟呀?起开,臭死了,哎呀你。”郑正没理他这茬儿,眼看小男友又要跳脚,李不言把烟熄了就死皮赖脸地凑了过去,一把搂住人肩膀,“就刚才看见你同学和他一起抽了一根,戒了戒了,真戒了。宝贝儿我没吃饱,陪我再去拿破仑吃碗豆腐脑儿吧…” 郑正拿他没办法,两个人往中国城走,市中心庆祝的活动还在继续,街头巷尾都很热闹,人们成群结对地游乐,享受着节日的氛围,这两天无风无雨,英国人自是不会错过这种好天气,草地上长出许多人来。郑正看着这一张张欢笑的面孔,想到英版《同志亦凡人》的故事背景就设置在曼彻斯特,但是因为他先接触的是美版,对后者更偏爱些,主角Brain出柜时说过这么一番话:“Queers. Because I’m queer. I’m gay. I’m homosexual. I’m a poof, I’m a poofter, I’m a ponce. I’m a bumboy, baddieboy, backside artist, bugger. I’m bent. I am that arsebandit. I lift those shirts. I’m a faggot-ass, fudge-packing, shit-stabbing uphill gardener. I dine at the downstairs restaurant, I dance at the other end of the ballroom. I’m Moses and the parting of the red cheeks. I fuck and I am fucked. I suck and I am sucked. I rim them and wank them, and every single man’s had the fucking time of his life. And I am not a pervert.” (自行翻译吧,翻了就放不出来了。) 阳光平等地照耀着每一个人,无论老少,不分国籍,更遑论取向,世人皆为凡人,受阳光雨露,吃五谷杂粮,过着自己的生活,如此罢了。 第三十六章 番外三 正正好 转眼三年的时间过去了,李不言硕士毕业了,郑正特意和教授告假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德国老头听说爱徒朋友毕业,一改平日严肃画风,笑眯眯地眯起眼睛八卦:“Friend? I say must be someone special. Girlfriend?” 郑正羞涩地笑了笑,“My boyfriend.”教授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瞬意外,随即笑容更深了,“He is a lucky one.”small talk结束,话题回到数据上。 12月18日那天天气并不美丽,太阳没有赏光出席,郑正和李不言穿得些许单薄。郑正穿着一套蓝色单排扣平驳领西装,内搭白T,脚蹬小白鞋,刘海儿没有梳上去,像韩剧男主。李不言则要正式得多,郑正拿到项目奖金后找了家意大利裁缝铺,给他量体定制了一套深灰色枪驳领双排口的羊毛西装,其实款式不太日常,仪式感太强了些,但是当时那个老裁缝从圆镜片里抬眼打量了大量他,把更简单入门的款式样衣从他身上扒下来,不由分说给他改了款。成品果然对得起价格,头发再一抓,配上他深邃立体的五官,气场立刻就起来了,郑正从青春男一一下变成了碎催总裁秘书,而且还是个一脸花痴的傻瓜角色。李不言不太会打领带,捣鼓了半天,郑正没想到一个兽医的手这么笨,忍不住上手帮忙,无奈自己也是个菜鸟,更何况李不言不配合还捣蛋,嘴和手没一处老实,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收拾妥帖。 诺丁汉是罗宾汉的故乡,迪士尼经典的罗宾汉形象是只迷人的狐狸,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奇妙的联想。大学依湖而建,校园风景秀丽,为着毕业典礼特意在礼堂前铺上了地毯,李不言牵着郑正的手跟随人群鱼贯而入。三年前,郑正本科毕业,也是相似的场景。每名毕业生可以带至多四个宾客,郑正把名额全用满了,他父母,王康意和李不言都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现在他作为李不言唯一的来宾,参加这一场意义非凡的仪式。 怪声怪调的“Buyan Li”被叫到的时候,李不言上台从医学院院长手中接过毕业证书,接受过祝贺,他举起证书挥了挥,注视着郑正的方向笑了,明黄的灯光下,他的笑容那么夺目,郑正把手都拍红了。 典礼结束,虽然才四点,但天已经彻底黑了,一群群身披学士服的男男女女和亲人朋友们一起在学校的标志性建筑前留影。郑正和李不言也随机抽取了一位路人帮他们拍了几张合照,路人把手机交还给他们,笑着祝郑正毕业快乐,郑正哑然失笑。不怪人家误会,李不言看他小手冰凉早就把袍子套在了他身上。如此一来,两人的合影墙多添了几张西装革履的照片,同一张照片也被母亲们洗出来,放置在北京和多伦多的家里。 毕业典礼之后没几天就是圣诞节,郑正和李不言飞到加拿大,陪着李成蹊小朋友过了一个冰雪圣诞。成蹊现在英语已经几近母语,不仅知道cat和dog,还知道法语是chat 和chien,已经是个小洋鬼子了。因为不放心扭扭一只猫在家,两个人只小住了几天就回英国了。到希思罗机场正好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两人索性就在伦敦跨年,还看了一场新年音乐会。 只可惜两人都没什么音乐细胞,欣赏不来高雅的古典乐,到后来郑正已经靠着李不言的肩膀睡着了。李不言身子往他这边靠近,不敢动一丝一毫,他看着郑正的睡颜叹了口气,他最近总是睡不好。 放假前郑正整个人都泡在图书馆,项目因为一处难点已经严重滞后,他熬了几个通宵才把进度赶上来,还没有歇过来,两人又飞到多伦多,毕竟不是自己家里,肯定不能那么随意。又因为和成蹊雪里疯玩感冒,终日总是头疼。最让他烦心的是,毕业后李不言就要回国了,接下来的春节他要一个人在这阴冷潮湿的地方过了。英国的冬天三四点天就黑了,起床晚的人一天都看不见几分钟日光,难怪患季节性抑郁的人那么多。 抑郁症的一大病症就是睡眠紊乱,再加上时差作祟,圣诞节假期的那几天郑正晚上彻底睡不着了,吃褪黑素也没用,整宿整宿的瞪着俩大眼睛,熬鹰似的。李不言半夜醒了见他还没睡,轻拍着他给他讲故事。 “你知道猫为什么有九条命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为什么呀?” “死神手握着镰刀,对小猫宣判,小猫咪,你将会在今天死亡,死因是被恶人乱棍打死。在他身后就站着几个穷凶极恶的壮汉。小猫可怜巴巴地望着死神,‘喵喵’地叫了几声,死神就心软了,挥着镰刀就把恶人解决了,就这样,小猫活过九十九,活到三百三。” 在黑暗中,郑正噗嗤一声笑了,但还没从深夜emo中走出来,他往李不言怀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你说我为什么这么没用呀?遇到正经事,第一反应就是想装死。” 李不言有节奏地拍着他的后背宽慰道:“动物医学来说,小动物感到危险时就会装死,你就是脆弱的小动物。” 怀里的人弱弱地说了句:“我是。”李不言摸了摸他的脑袋,亲了亲额头,郑正终于睡着了。 音乐会结束,掌声响起,郑正悠悠转醒,把身上盖着的外套还给李不言,李不言穿回衣服,下意识摸了摸口袋。两人出了剧院已经过了九点,开始往伦敦眼附近走。 跨年的人潮把市中心堵得水泄不通。两个到的比较早,在Westminster大桥上占据了有利地形,桥上吊着个大音响,快乐蹦迪俩小时,什么瞌睡都没了。 转眼到了午夜,伴着人群的倒计时,大本钟也敲响了,“Happy New Year”的欢呼声中伦敦眼变换着绚丽的灯光,五光十色的烟花在泰晤士河上方爆开,照亮了整个夜空。郑正兴奋地一跳一跳地,和李不言在钟声中接吻,两个人眼里尽是笑意,瞳孔中倒映着彼此的面容还有炫彩的夜空。 突然人群又是一阵浪潮,原来是李不言突然单膝下跪,掏出了一枚戒指。他的嘴在动,但是说了什么郑正已经听不清了,泪水模糊了眼眶,他点头如捣蒜,等不及李不言起身就蹲下来和他紧紧相拥。就这样,在新年伊始,在激动的人群的见证下,在伦敦眼的注视下,在流行一般的花火中,他们许下了终身的诺言。 回去的火车上,李不呀告诉他自己回国处理一下宠物中心的事宜,会在年前赶回来,“我圣诞节前接到一个马术俱乐部的offer,在约克郡那边,如果你也觉得好,我就和他们签两年的合同,正好等你后年博士毕业我们再看下一步。” 郑正紧攥着他的手,又一个惊喜让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心中唯有感恩。其实哪有那么多的正正好的安排呢,只不过是在某人心里因为觉得正正太好,愿意抛却自己为先,处处迁就他罢了。 注:“脆弱的小动物”来自@爆炸日记的一则漫画。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