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失忆以后》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魔尊失忆以后》作者:噤若寒单 文案 1 修仙界第一大宗上清门大开山门广收门徒之际,魔尊秦墨前来找茬,和掌教柳凝打了一架,结果两败俱伤。 谁料魔尊闭关醒来后却失忆了。 秦墨:我是谁?我在哪?我师兄呢? 属下战战兢兢:您已经叛出师门了…… 同样闭关疗伤的柳凝出关后被失忆的魔尊突然拦腰抱住。 柳凝整个人一僵:“你又要玩什么花样?” 秦墨痛哭:“他们说你不要我了呜呜呜……” 2 10086号穿书系统从总部维修回来,发现宿主失忆了。失忆的秦墨任务也不做了,每天师兄长师兄短,并且坚定地认为这个能在脑子里说话的东西是自己的心魔,剧情更是在崩坏的道路上一去不回。 说好的势如水火,不死不休呢?这暧昧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说好的大反派呢?怎么突然就变成正道的希望了? 系统暴怒:这任务没法做了! *竹马竹马,双向暗恋 *作者逻辑硬伤,发现bug请多包涵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系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墨,柳凝 ┃ 配角:接档文《渐进爱情》 ┃ 其它:完结文《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 一句话简介:系统在线自闭 立意: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1章 月上中天,夜风微凉。 魔宫的大殿之上,秦墨看着匍匐在脚下自称是他护法的魔修,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之中。 “你方才说……我是谁?” 这是他醒来后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 当真是如坠梦里。 跪在他脚边的魔修心生疑虑,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抬头悄悄瞥了他一眼,不厌其烦道:“您是魔尊。” 是魔尊秦墨,而非上清门弟子秦墨。 听到回答后,秦墨脑袋里泛起一阵细微的刺痛,他蹙起眉头,又想到此人方才说的那些话,愈发烦躁起来。 在他的印象里,自上一任魔尊死后,魔族日渐式微,已许久未曾有新的魔尊出现。秦墨实在无法将身为上清门二师兄的自己和魔尊这个身份扯上任何关系。 可他如今不仅身处魔宫之中,甚至还有一身不属于自己的高深修为。 别的可以造假,这一身邪功却骗不了人。 秦墨没好意思叫人继续跪着,待他起身后,抓了抓肆意披散的头发,问道:“你方才恭贺……本座出关,可知本座是因何缘由闭关的?” 他迅速改换了自称,言语间竟无不适之处,好像早已经习惯了似的。 “月前,上清门大开山门,广收门徒,您说要去凑个热闹,结果一言不合,同上清门掌教过了几招……”护法说得委婉,但言辞里无不透露着是秦墨主动找茬的意思,“尊上最后受了伤,不过柳掌教一样没落着好,听说回去后便立即闭关疗伤了。” 秦墨耳朵只捕捉到一个“柳”字,几乎立刻便有了猜测,“你说的柳掌教……可是柳凝?” 护法愣了愣,“……正是。” “我与师兄……关系不好吗?” 对方不答,但秦墨已经猜到了,关系好哪里还会弄得两败俱伤。 他掩面苦笑,一时没了动静。 “谢掌教呢?”秦墨踌躇片刻,到底没说出师尊二字。 至此,魔宫的这位护法终于觉出了不对劲,战战兢兢说道:“尊上一百年前弑师叛道,谢凭澜……已经死了。” 死了? 秦墨固然无数次想让他去死,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当真是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滚吧。” 他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挥挥手将人打发出去。 关于自己如何弑师,如何叛道,又是如何成为魔尊的,秦墨脑子里记忆全无,但他又隐约能感觉到,自己的确忘记了些什么。 他在魔宫大殿的台阶上枯坐许久,思前想后,决意回上清门去寻柳凝。 那个所谓的护法嘴里几分真几分假尚未可知,但无论如何,师兄绝不会骗他。 按理说,柳凝成了掌教,是要搬到主峰去住的,但秦墨知道师兄他重情念旧,必不会动师尊遗物,也必然不愿离开自己一直住着的地方。故而他目标明确,从魔宫出来以后便直奔此地。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那般。 柳凝闭关的竹屋外设了一层结界,想是为了不被人打扰布下的。除此之外,这里的一切,都与秦墨记忆里别无二致。 百年岁月流逝,恍如昨日。 他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柳凝平日里事无巨细照料他,教他功课,次次在谢凭澜面前维护他。而秦墨就像个兢兢业业的挂件,即便长大些成了上清门人见愁的二师兄,嘴边挂着的,也永远是柳凝的名字。 于他而言,柳凝的意义,远不止一声师兄那么简单。 他一阵风似的赶过来,又木桩似的杵在门前,双手紧攥拢在袖中,不敢再上前一步。 师兄还未出关,不能搅扰了他。 想起魔宫护法所说,柳凝被自己打伤这件事,秦墨不由懊恼起来。 于是这傻孩子就这么杵在原地站了大半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下雨了都不晓得捏个避水诀挡一挡。 幸而,柳凝没有让他等太久,否则以秦墨的性子,会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还真不好说。 “吱嘎——” 竹屋的门打开了。 秦墨抬头望去,见柳凝着一袭浅青色衣衫立在屋檐下,不染纤尘,皎皎如明月。 恰在此时,雨过天晴,明亮的光打下来,照得整个人熠熠生辉。 秦墨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一样,张了张嘴,愣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懿玄?”柳凝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可是有要事禀报?” 他察觉到护山阵法有所波动,担心有要事发生,这才出门一探究竟。 褚懿玄? 那不是怀素师叔外头捡来的小徒弟吗? 秦墨心神一震,死死盯着他看了许久,这才发现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原本应有的神采。 “懿玄?”柳凝再次试探着叫了一声,迟迟未曾得到回应的他,终于感到了不对劲。 他露出警觉的神色,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枕流峰?” 秦墨说不出话来。 他拖着僵硬的双腿向前走了两步,听到动静的柳凝右手一翻,召出配剑,准确无误架在了他的肩上。 “阁下莫要再上前了。” “……霁雪。”秦墨认出了肩颈之上的利刃,声音干涩。 只这两个字,柳凝便明白了一切。 他握剑的手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生硬道:“你来做什么?” 一个月前他们才当着仙门百家的面打过一场。 秦墨哪里见过这样的师兄,又何曾被师兄这样对待过。一时间,各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只觉委屈不已。 “师兄,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避开剑锋,一把将人拦腰抱住,跪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号啕大哭起来。 “终于”二字显然是不大准确的,秦墨从魔宫过来并未费什么功夫。可不知为何,他在见到柳凝的那一刻,百味杂陈蓄于一处,骤然开闸,便如泄洪一般,只有放声宣泄情绪这一个念头。 柳凝整个人一僵,“你又要玩什么花样?” 听着师兄的声音,秦墨稍稍冷静了些,哭道:“他们说你不要我了!” 这个他们,实际上只有一个自称是他护法的魔修而已,何况对方并不曾这样说过。 可见他也不是个多老实的人。 “……你先放开我。”柳凝挣扎无果,半天只憋出这样一句。 秦墨生怕他跑了似的,手上又加了两分力,用行动诠释了自己的态度,随后抛下一颗惊天巨雷。 他说:“我失忆了。” 柳凝愣了一下,撇过脸去避开他的目光,“与我何干?” 他过分的凉薄叫秦墨当场怔住,随后又听他质疑道:“既然失忆了,你又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我只记得与你有关的事。”秦墨仰头看他,脸上还挂着水珠,“也只信你。” 直白恳切的话语让柳凝一时忘记了挣扎,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已是信了七八分。 眼前这个秦墨,与月前跑到山门前胡搅蛮缠的魔尊确实不大一样,这性子反倒像是…… 他年少时的模样。 “师兄……”他像只被丢弃后千辛万苦找回家的狗崽子,狼狈又可怜。 可惜柳凝看不见。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秦墨像抱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抱着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些真实感。 僵持间,他的后领突然被揪住,没有防备地被柳凝单手拎起来推了一把,踉跄两步跌进了屋里。 随后“嘭”的一声,门也被合上了。 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外面很快传来了柳凝不甚真切的声音,“何事?” “掌教师兄,新弟子已入门一月有余,不知何时打开秘境,为他们安排试炼?” 说话之人正是那个怀素师叔外头捡来的小徒弟,一百年过去,当年脏兮兮的小包子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至于褚懿玄口中的秘境,则是上清门新入门弟子必须经过的一关,也是掌教和长老们收亲传弟子的重要依据。 褚懿玄道:“师尊说,倘若掌教师兄不方便,她可以代劳。” “不必劳烦怀素师叔了,七日后我亲自去。” “是。” 柳凝在等着他离开,谁知褚懿玄盯着他手里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霁雪,直言不讳道:“枕流峰有外人进来了?” 你才是外人! 秦墨耳朵贴在门上,听到这一句顿时气愤不已。 他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怎么就成外人了! “你看错了。”柳凝若无其事收了剑。 好在褚懿玄没有深究,只当是自己多想。 或许是掌教师兄一时兴起想练剑了吧。 “既如此,懿玄就先告辞了。” “嗯。” 褚懿玄彻底离开枕流峰的范围后,柳凝转身打开大门,整个人都贴在门上的秦墨突然间失了倚仗,差点摔倒在地。但他眼中不仅没有丝毫尴尬,反而透着欢喜,“师兄果然是信我的!” “去洗干净了再来说话。”柳凝一脸冷淡,好像方才包庇魔尊的人不是他一样。 秦墨此刻满心欢喜,自是无有不应。他熟门熟路摸到屋后的温泉池子里,将自己沉了下去。 池中水汽氤氲,周遭更是一片寂静。可就在秦墨闭目沉思之际,脑海中却突然响起一道奇怪的声音—— [系统正在重启中,请稍候……] 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重启完成,10086号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什么玩意? 声音好像……是从自己脑子里发出来的?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秦墨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总不会还有比失忆更糟糕的事。 [正在重新检视任务进度,请稍候……] 在秦墨破罐破摔无所畏惧的等待中,脑子里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骤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宿主已严重偏离剧情。警告!警告……] 第2章 “闭嘴!” 这声音实在聒噪至极,秦墨不由狠狠皱起眉头。 有意思的是,“它”真的安静了下来。 一阵风吹过,周遭的竹林哗哗作响。 秦墨双手按在池壁上,身体紧绷,眼中满是野兽般的警惕。 [……宿主,你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系统声音冰冷,对他自作主张的行为表示了不满。 而且眼下的情况,和它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宿主?剧情? 秦墨对这两个词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他有很多问题想弄明白,但最终保持了沉默。 系统也有些摸不清状况了,但表面还是保持着镇定,语气也随之严厉起来。 [秦墨,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导致剧情崩坏吗?] 秦墨眯起眼睛,警惕之心不减。 它竟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他同时也很确定,枕流峰现下只有自己与师兄两个人,所以这一定不会是传音入密之类的手段。 “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秦墨试探道。 [按照剧情进度,你现在应该在魔宫闭关才对。而且我强调过很多次了,不要擅自接近柳凝。] 系统是掐好了时间才回总部维修的,按照原本的计划,正好能赶在秦墨出关前回来。可现在秦墨不仅提前出关,还招摇到了柳凝面前,桩桩件件,无不在它意料之外。 剧情,又是剧情。 秦墨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本能地感到一阵厌烦。而且这个会在自己脑子里说话的玩意似乎并不愿意让他接近师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被认为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系统试图将其引回正轨:[秦墨,你现在回魔宫还来得及,别忘了还有……] 话音未落,柳凝捧着套干净衣服走了过来。 “你的东西都被清理干净了,这是我的旧衣物,你将就一下。” 柳凝身上常年萦绕着一股清幽的兰花香气,他的东西也不例外,秦墨一接过来便明白了。 “不将就不将就。”他喜欢得紧。 系统:[……] 虽然早就知道宿主是个什么德行,但你这个神情是不是太荡漾了,这只是一件衣服! 大约是他的视线过于灼热,柳凝心有所觉,不自在地转过身去,“洗好到我房间来。” 他就要离开,只是刚一拔腿就被秦墨叫住了。 “师兄。” 柳凝身子一顿,回头问道:“还有何事?” 秦墨按在池沿上的手紧了紧,欲言又止。 他想询问一番师兄眼睛的事,却又怕万一勾起不好的回忆,戳到对方痛处。 “没什么。”沉默半晌后,秦墨语气再度轻快起来,“师兄回房稍待,我马上就来。” 这本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偏经秦墨之口说出来,硬是多了三分旖旎,活像个在调戏自家小娘子的风流浪荡子。 柳凝面皮薄,耳根子微微一热,不痛不痒斥了句“轻浮”,捏了个诀转瞬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证明他方才来过这里。 秦墨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微笑,不紧不慢地从水里出来,换上了柳凝送来的干净衣服。 [你要去哪?] 他今天奇怪的表现让系统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秦墨对它的话充耳不闻,径直朝屋子的方向走去。 眼看二人又要勾搭到一起,系统有些急了。 [秦墨,还剩最后两年,一切就都结束了,你真的要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吗?] 秦墨脚步渐缓,眸色随之暗沉下来。 然而片刻功夫后,他便重新恢复成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大摇大摆地找柳凝去了。 分明听得见,装什么聋作什么哑! 系统快被气死了。 这届宿主怎么这么难带! 秦墨走进房间的时候,柳凝正在擦拭一管白玉短箫——那是收了剑锋的霁雪。 “坐吧。”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客气道。 秦墨察觉到他语气中刻意的疏离,眼神黯淡,闷闷应了声“好”。 气氛有些怪异。 在秦墨看来,他们本不该如此陌生,可于柳凝而言,在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之后,他们还能这样安静平和地坐在一起,也实在是件诡事。 “师兄……”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默契地一起停了下来。 “师兄先问吧。”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的秦墨谦让道。 柳凝也不绕弯子,直言道:“你说自己失忆了……是怎么回事?” [失忆?!谁失忆?] 系统突然出声,完全不复刚出场时的冷漠形象。 “失忆……就是失忆嘛,还能是怎么回事。”秦墨习惯性地去挠头,谁料先前忘了擦头发,以至沾了一手的水。 他不甚在意,抬头继续说道:“昨晚醒来就是这样了,头昏昏沉沉的,周围又陌生得很,一出门就有个魔修来恭贺我出关,可我根本不认识他。” 秦墨越说越委屈,眼巴巴望着自家师兄,期冀能得到个安慰,谁料系统比他哭得还惨,在脑海里疯狂念叨着“完了完了”,聒噪至极。 柳凝不为所动,“如此说来,那名魔修也知道你失忆的事?” 秦墨选择性忽视掉系统的声音,看到柳凝一脸正色,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师兄如今目不能视,他脸上就是再委屈也没用。 念及此,他本想摇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我没有明说,但他或许会有所猜测。” 这倒不是什么要紧事。 魔族向来实力至上,只要秦墨不是功力尽失,他的魔尊之位就不会丢。 “那……你还记得什么?” 他还记得什么? 自昨晚醒来,秦墨的脑子一直有点乱,宛若置身一片迷雾之中。 “剑冢……” 这两个字让柳凝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就连系统都不知道跑到哪里自闭去了。 秦墨按着头苦想了一阵,没发现他的不对劲,说:“从剑冢出来后的事,我好像都没有印象。” 当年他们二人从剑冢出来之后不久,就发生了秦墨弑师,堕落成魔修的事。秦墨自此性情大变,二人几乎断了联系,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也都是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上。 难怪这性子瞧着像极了从前的模样。 柳凝微不可查松了口气。 他又问:“身上可有什么异常?” 秦墨想了想说:“脑袋疼算吗?” 说罢,他就看见自家师兄以袖掩面,清了清嗓子,然后低下了头。 秦墨:“……” 这心虚的表现是怎么回事? 只听柳凝道:“月前我派大开山门广收门徒之际,我同你打过一场,大约……是那时候留下的伤。” 他眼睛不方便,大多数时候靠的都是听声辨位,能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秦墨那时阴阳怪气说了一句:“师兄当真下得了狠手,若再快些,师弟我这脑袋可就开瓢了。” “你打我?”秦墨听完这些,不敢置信,“你以前从来没有打过我的。” 柳凝被他奇怪的关注点噎了一下,“……分明是阿墨你先动的手。” 一声久违的“阿墨”,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柳凝虽然不曾对身为魔尊的他表现出厌恶,可冷淡的态度显然与从前大相径庭,秦墨面上不显,心中却难免落寞。但柳凝下意识的无心之语,让他又重新振奋了起来。 “师兄……”秦墨声音哽咽,又一次扑向他怀中。 柳凝刚从他一开始半真半假卖可怜的举动中回过味来,只当他在故技重施,急忙伸手把人按住了。 “还请魔尊自重。”不要总是动手动脚,试图卖惨博取同情。 好嘛,才一会儿功夫,阿墨就变成魔尊了。 “所以,弑师叛道,与你反目成仇,这些事都是真的?”秦墨如他所愿停下动作,落寞一笑。 柳凝沉默良久,说:“我不知道。” 秦墨愣愣地看着他。 “我并未亲眼所见,事情真相如何,大约只有你自己清楚。” 这个回答让秦墨有些意外,可这话是柳凝说的,于是又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我也在寻求一个答案。” 他最后起身施了个小法术,替秦墨将头发沥干了。 “下次记得自己擦干,别再忘了。” 熟悉的话语让秦墨心底生出了一丝留恋,他拉住柳凝的袖子,有些忐忑地问:“我能留下吗?” 柳凝没有看他,“我如今管不着你,去留何必问我。” 秦墨心下一喜。 这便是让他留下的意思了。 回到自己原来的房间,秦墨思索良久,主动呼唤起了自闭的系统。 “喂,在吗?” 系统不想理他,报复似的保持了沉默。 脾气还挺大。 秦墨嗤笑一声,悠悠道:“不出来的话,你口中所谓剧情,就永远别想回到正轨了。” !!! 系统暴跳如雷:[你居然还威胁我?!] 做系统做到它这个份上也是少见,竟然被一个失忆的宿主给威胁了。 秦墨轻笑一声。 谁让它老是反复强调这件事,上赶着让人抓把柄。 “怎么能说是威胁,我还等着你来告诉我剧情是何意呢。” 啊啊啊啊啊! 什么人啊这是! 系统抓狂了。 半晌后,它生无可恋地解释说:[话本子知道吧?简单来说,你现在所处的,是一个书中世界。] 第3章 黄昏时分,柳凝来找了他一次,询问他有何打算。结果秦墨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他无声摇了摇头,未再多言。 “那你好好休息。” 失忆一事,柳凝自然有过怀疑,可秦墨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了解不过。 与其说他失忆是装的,倒不如说那个喜怒无常的魔尊是他装出来的模样。 秦墨当初走得不声不响,一句话也不曾留下,一百多年来更是没有任何解释。 柳凝以为自己会怪他,谁知道原谅竟是这样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你还是不相信吗?] 秦墨兀自出神胡思乱想之际,系统再度开口。 原先说出真相的时候,系统还有些得意,甚至十分期待看到秦墨脸上惊愕的神情,结果这人淡定地“哦”了一声,说了句:“然后呢?” 然后……系统无法,只能继续同他解释。 谁让他失忆了呢。 按照系统的说法,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烂尾的仙侠小说。在这本书里,柳凝是仙风道骨的正派领袖,秦墨则是从小嫉恨主角,后来沦为魔头,不断和主角作对的反派。也许是数据太差,作者写到一半弃坑了,只在最后一章匆匆交代了一下二人的结局。 书没能结尾,但以书为背景的小世界却应运而生。 小说的开篇,正是发生在不久之前,他上门寻衅,和柳凝打得两败俱伤这件事。此事被认为是秦墨对仙门百家的挑衅,而秦墨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仙魔大战,一触即发。 被分配到这个新世界的10086号系统找上了英年早逝的秦墨,让他扮演书中的同名反派,推动剧情走向预设的结局——死在柳凝剑下,成就他的功名。 待到一切结束,这里就能成为一个独立的真实世界。 作为回报,完成任务后,系统会为他安排一个全新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 秦墨听完,笑了一声,斥道:“一派胡言。” 系统:??? 这个人怎么回事? “且不说这件事有多离谱……”秦墨信誓旦旦,“若真如你所说,现下正是故事开篇不久,难道我在枕流峰同师兄朝夕相处的十几年都是假的不成?” 系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些自然都是真的,可那是因为它不小心落错时间点了啊!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错误,任务时间平白多出一百多年,而重置所耗费的能源的巨大……系统选择老老实实度过时间线。 因为说不出话来,秦墨愈发肯定了它胡言乱语的事实,“编瞎话也该选个可信的。” 系统吐血。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秦墨挑眉不语,似乎在说我怎么知道。 [既然如此,我的存在你又怎么解释?] 秦墨愣了一下,捏着下巴思考起来。 见终于把人镇住了,系统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得意起来。 [我们聊了这么久,总不可能都是你的幻觉吧?] 也不是不可能。 秦墨恍然状。 系统暗道不妙,有种想拍死自己的冲动。 它这不是上赶着送借口吗? 果不其然,秦墨顿时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右手握拳,在左掌心猛地锤了一下,“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就明白了! “定是我闭关疗伤的时候走火入魔,才生出你这么个扰人心智的东西。” 秦墨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如此一来,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我会失忆,大约也是走火入魔,伤了神志的缘故。” 系统:卒。 眼下这局面,简直比当初算错了时间点还要绝望。 那时候好歹有个盼头,如今只剩下一个头两个大。 从回忆里醒过神来,系统感到一阵无力。 秦墨闭着眼,薄唇轻启,淡淡道:“你不用白费力气了。一起长大的师兄和满口胡言的心魔,你觉得我会信谁?” 神特么心魔!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真相如何,日后自有分晓。只是提醒你一句,不要和柳凝走得太近,否则迟早会害了他。] 系统似乎放弃了挣扎,说罢再没了动静。 过了许久,秦墨缓缓掀开眼皮,盯着地板发了会儿呆,可惜盯再久也没法将地板盯出个洞来,索性和衣躺下了。 翌日一早,山间的雾气还未散去,秦墨就推开了竹舍大门。 屋前的平地上,一道青白的身影如晨风般舞动着。 显然有人起得比他更早。 柳凝的剑法和他的人一样赏心悦目,飘逸的身姿下剑气凌厉,携着满地的树叶,带起一道道残影,美得像幅画一样。 秦墨在一旁看了会儿,正要叫人,却见柳凝剑锋一转,直指他的面门。 “师兄这是何意?”他挡下这一击,一手拈着霁雪的剑尖,疑惑地歪了歪头。 柳凝站定,随手挽了个剑花,道:“切磋。” 实际上,切磋是假,想试试他的修为有没有随记忆一起丢了才是真。 秦墨一怔,随后欣然应道:“师兄既有此雅兴,我自然是要奉陪的。” 说着朝四周扫了眼,捡了根竹条回来。 他颠了颠新得的兵器,嘴角上挑,瞧着心情不错,“请吧。” 以二人的修为,真要尽全力打,枕流峰也就不用要了,故而此番切磋,只是招式上的比划。 秦墨虽然没了大段记忆,但身体上的反应远比脑海中的反应快,见招拆招,完全没有因为失忆而落了下风。只是行动间的章法,不像在用剑,倒像是……在用刀。 刀? 上清门数代掌教皆是剑修,门内弟子也多使剑,秦墨自然也不例外。可这融会贯通的刀法,绝非一日之功。 看来他这一百年还真是没闲着。 随手捡的竹条到底是凡物,几个来回后就被霁雪削成了两段。 柳凝正欲收剑,却听“锵”的一声,有什么和霁雪碰撞在了一起,一股暴虐的灵力也随之席卷过来,逼得他不得不避开。 “师兄!” 事发突然,秦墨焦急喊了一声,脚下不自觉上前两步。 紧接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正欲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无碍。”柳凝猜到了他想问什么,“刀收回去吧。” 再不收回去,枕流峰的结界就挡不住这股阴煞之气了。 秦墨依言行事,也不问问这把突然出现的刀是怎么回事,空着手才敢上前查看柳凝的情况。 “真的没事。”柳凝这样说着,僵着身子任他检查了一番。 就在方才,霁雪直奔秦墨心口之时,一把通体黑红的长刀突然出现在他手中,不仅挡下了霁雪,同时也震退了柳凝。 “它倒是护主。”柳凝笑着评价。 “谁?” “魔刀,却寒。” 秦墨嫌弃地“啧”了一声,“我可没让它自作主张。” 他连自己何时多了把刀都不记得。 柳凝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正打算说些什么,就听后头有人比他先开了口。 “枕流峰来了客人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 这个声音秦墨同样十分熟悉,不消柳凝提醒,他直接捏了个诀消失在原地。 柳凝转身行礼:“怀素师叔。” “我又不是来捉奸的,跑这么快做甚?”紫衫长裙的女子扶着发髻,看着竹舍方向玩味一笑,“小凝儿学会金屋藏娇了?” “……师叔莫要开这种玩笑。” 秦墨走的急,又有柳凝遮挡,并未叫人看清脸,但身形摆在那,怎么看也知道是个男子。 怀素面露遗憾,没再逗他,冲身后乖巧的小徒弟招了招手,道:“昨日不确定你出关了没有,就没让懿玄将东西带过来,今儿个正好得空,顺道替你送来。” 柳凝:“多谢师叔。” “也幸好你出关了,试炼大典这样的大日子,总归得掌教出面才说得过去。” 她送来的是一套专门给掌教做的华服,柳凝素日里穿着并不张扬,这衣服是拿来给他在几日后的试炼大典上撑门面用的。 只是怀素师叔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趣味着实叫人无奈。 柳凝叹了口气道:“师叔为何总爱给我的东西熏上莫名其妙的香味?” 怀素无辜地眨眨眼,“君子如兰,这个味道与小凝儿相称得很,你难道不喜欢吗?” 柳凝:“……” 怀素眼神向竹屋瞟去,“差点忘了问,方才那位害羞的客人是谁?跑得这样快,想必修为不俗。” 害羞的客人:“……” 他们说话并未刻意避着谁,以秦墨的耳力,在房间里同样听得一清二楚。 柳凝似乎一早就想好了说辞,平静道:“是我早年遇到过的散修友人,途经此处,想起还有我这么个朋友,进来坐坐。” 秦墨竖起耳朵,暗自纠结。 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 “好像是听你说过。”怀素终于从记忆里把这么一号人刨了出来,似笑非笑道,“难为他这么多年还惦记着你,竟还找过来了。不过你这位朋友悄无声息就穿过了我们的护山大阵,倒是个有本事的。” “师叔谬赞。”柳凝替他谦虚。 “罢了,来者是客,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你这位朋友若是愿意赏光,过几日的大会也可叫他同去。”怀素说罢,总算舍得离开。 柳凝回来的时候,秦墨坐在他屋子里一脸的不高兴。见他进来,撇了撇嘴,“师兄哪里来的散修好友,不同我介绍一下吗?” 第4章 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善后,秦墨很快换了个说法,“师兄这位朋友,我以前见过吗?” 柳凝摇摇头。 柳凝一贯性子温和,但这不代表他好亲近,能得到他承认的朋友,想必十分合他心意。 秦墨心口堵塞,好像某件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他不知情的时候被分享了出去。 “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罢了。”柳凝似乎不愿多言。 若只是这么简单,就不会传到怀素师叔耳朵里去了。 既然提起过,就证明还记得。不过一面之缘,竟一直记到如今…… 秦墨一个人在暗地里计较着。 “既然已经叫怀素师叔看见了,你不妨就借散修的身份示人,好过藏着掖着整日担心被发现。”柳凝顿了顿,又道,“只是你这张脸太过招摇,门内大约无人不识,只能委屈你戴上面具了。” 障眼法能骗过其他弟子,却骗不过怀素师叔,既然决定要骗,索性就寻个合适的借口,戴上面具,一劳永逸。 刚好,那人也总是戴着面具。 他考虑得这样妥帖,秦墨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可他依旧对这位散修友人耿耿于怀,“我们这样,师兄不怕那位朋友不高兴吗?” “不会。”柳凝不假思索。 秦墨被他的笃定噎了一下,怪声怪气道:“师兄很了解他?” 这个语气着实有些熟悉。 柳凝没在意,摇头道:“谈不上了解,只是他临别时说过,我们不会有机会再见了。” 果然,在那之后,他们再也不曾见过。 秦墨敛眸深思,想的却是他师兄这位朋友为何这般肯定地说,他们不会再见。 “师叔只知有其人,却不知其人究竟如何,从现在起,你只需记住自己叫莫求思就够了。”柳凝嘱咐道。 秦墨笑着应道:“师兄说的,我都记着。” 莫求思,莫求思。 他将这个名字默念两遍,心中竟生出一丝伤感。 南有乔木,不可求思[1],这莫求思,岂不正是不可求思之意。 商量完借用身份的事,柳凝总算有机会问一问他接下来的打算。秦墨思忖半晌,决定先查明当年自己弑师叛道一事的真相。 他承认,自己早就看谢凭澜不顺眼了。 秦墨刚说完自己的打算,久不出现的系统忽然冒出来,说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 [谢凭澜根本没死。] 谢凭澜没死? 秦墨眼神蓦地沉了下来。 系统意识到这是个说服他的好机会,赶紧再接再厉:[弑师一事,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环罢了。谢凭澜那个疯子你也是知道的,你无端跑到枕流峰来,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谢凭澜和系统有着一致的目的——他们都想让秦墨做个魔头。 [未免生变,咱们还是早些回魔宫去吧。] 呵,差点就被这狡猾的心魔骗了。 秦墨冷笑。 让他走?想得美。 “怎么了?”他长久不说话,柳凝忍不住问了一声。 秦墨立时抛下系统,“没什么,只是想起方才同师兄切磋时出现的那把刀,可我不记得自己何时学了刀法。” 柳凝默了默,开口道:“大约是在你离开之后。你走的时候把太长留下了,后来成了魔尊,身边带着的就一直是却寒了。” 经他的提醒,秦墨这才想起自己佩剑的存在。 上清门弟子二十岁可进剑冢凭缘分取一把剑出来,他当时拿到剑后和霁雪放在一起比了比,发现剑身整个长了一截,笑着说了句“也太长了”,没想到就这样成了这把剑的名字。 秦墨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这里。 “那太长去哪了?”秦墨问道。 如师兄所说,他房间里的东西都被清理干净了,现在那床褥子都是师兄匀给他的。可太长毕竟是把上品仙剑,总不会也被丢了吧? 柳凝神情古怪,慢吞吞说道:“……丢了。” 秦墨:“……” 行吧,反正他也用不到了。 “那却寒呢?师兄为何说它是魔刀?”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这把刀身上的阴煞之气厚重得都溢出来了。 秦墨想知道的,是它从何而来。 柳凝没有明说,反而随手给竹舍布了层结界,“你将却寒召出来。” 秦墨犹豫片刻,凭感觉试了试,好在这把刀还算听话,下一刻便出现在了他手里。 却寒这次泄出的灵力没有之前那么磅礴,但他们靠的实在太近了,也因此清楚感受到了这股灵力中阴森的寒意。 “你有没有觉得,却寒的灵力有些似曾相识。”柳凝问。 秦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却寒,沉思片刻道:“和或渊里的阴煞之气很像。” “不错。” 或渊已经存在了至少数万年。 这里原先是一片战场,不计其数的尸体就地填埋于此,怨气经久不散,后来成了魔族的抛尸之地。数万年的累积,让或渊成了寻常人难以靠近的极阴之地,而却寒就是在这里炼出来的。 “咚咚咚。” 沉闷的声响从房间某个地方传来,二人沉默下来后,声音变得格外明显。 柳凝失明后惯常用听声辨位,几乎瞬间就知晓了声音的来源处,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在柜子里。]系统提醒道。 大抵是认识到不能这么一直让宿主跟自己对着干,系统选择了软化态度。 秦墨听到声音后略感狐疑,不过还是顺着系统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阿墨……”柳凝在后面叫他。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啪”的一声,柜子里的东西冲了出来,被秦墨半路截住抓在了手里。 柳凝:“……” 秦墨:“……”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好像是……太长。 问题是,方才师兄明明说已经丢了。 秦墨缓缓回头,看着自家师兄从脖子到耳根,一路红了个彻底。 这会儿地上要是有个缝,他只怕就钻进去了。 一手刀一手剑的秦墨愣愣地站着,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缓解这微妙的氛围。 就在这个时候,却寒和太长同时发出了“嗡嗡”的争鸣声,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 却寒毕竟是魔刀,很快就占了上风,渐渐被压制的太长意识到旧主已经有了新宠,干脆利落地抽身而出,飞到了柳凝怀里,一副求安慰的姿态。 好家伙,还挺熟练。 秦墨收了刀,泄出一点笑意。 他转身三两步跳出大门,“我还有事先走了。” 师兄脾气虽好,但若是将人惹急了恼羞成怒,怕是不太妙。 大门一开一合,秦墨的脚步声也随之远去。柳凝脸上热气未消,紧握手中剑,缓缓低下了头。 怀素是个雷厉风行之人,不出一日,整个上清门都知道掌教清净无人的枕流峰来了位朋友。 “听说是从幻天雪域来的散修。” “幻天雪域?那种妖兽都不愿意待地方能住人?” “怎么不能,那是你修为不够。” “听说莫前辈以前救过掌教的性命,境界想必低不了。” “听说……” 托怀素师叔的福,秦墨未曾露过面,门派上下已经流传遍了师兄这位朋友的事迹。 方才那些话还算正常,一些女弟子私下的话题,早已经从枕流峰不留人的规矩,延伸到掌教和他朋友不可说的关系上面去了。 好在秦墨听不到这些,否则又是一阵醋海翻波。 试炼大典那天,秦墨也跟着一起去了。 柳凝原本并不打算让他跟着,但架不住怀素师叔热情相邀,加上秦墨自己死皮赖脸的央求,总之,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大典当日,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主峰,大殿前人潮涌动,好不热闹。 秦墨戴了张狐狸面具站在柳凝身侧,听怀素师叔在一旁半是惆怅半是怀念地感叹:“上次大开山门好像还是一百三十年前,真是好久没见过这样的热闹场面了。” “也没有多久,上个月魔尊不是才刚来闹过一回吗?”说话之人语气嘲讽,一口气憋了一个多月竟还未散去。 忽然被点名的秦墨不由循声望了过去,发现对方果然是烈阳峰的徐岩师伯。 这臭脾气,还真是一点没变。 怀素瞪了他一眼,原是想提醒他注意一下场合,结果这人不仅没有收敛,还将声音拔高了些,“怎么,我说错了吗?还是你想袒护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这人……”存心要跟她吵是吧。 “我这人再怎么样,也比秦墨那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要强!” “徐师伯。”柳凝打断他,“大典就要开始了。” 徐岩终于不说话了。 秦墨掏了掏耳朵,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好像刚才徐岩骂的人不是他一样。 说是大典,其实就是一场方便各峰挑选心仪弟子的大会,只是上清门难得有场盛事,索性就办的隆重些。 新弟子拜会过掌教和众位峰主之后,各峰的师兄师姐们表演了几场真刀实战的擂台,紧接着,高台上的几位又轮番说了些鼓励或振奋人心的话。 新弟子们一个个眼睛放光,怀揣憧憬,秦墨却看得直打哈欠。 要不是为了师兄,他才懒得过来。 终于,怀素师叔啰啰嗦嗦的长篇大论结束了。 柳凝简明扼要,只说了一句话:“尽力而为即可。” 说罢,以掌教令牌为媒介,打开了祖师留下的秘境。 入口开启,新弟子们鱼贯而入,脸上皆是志高意远。 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下,秦墨捂着嘴打哈欠的动作忽然一顿,目光霎时变得凌厉起来。 秘境里,怎么会有魔气? 第5章 环顾四周,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了这件事。 可秦墨如今是外人的身份,仅凭他一面之词就让所有人都回来,显然不大现实。 何况他并不能确定这缕魔气会有多大影响。 趁着没有人注意,秦墨悄悄退到了角落里。 “喂,在吗?出来一下。” [……你要实在不想用系统来称呼我,叫我的编号10086也可以。] 秦墨没理他,“秘境里的魔气是怎么回事?” 系统愣了一下,[什么魔气?] 看来不知道。 感受到秦墨从里到外透露出来的鄙夷,系统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你那是什么态度?我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魔气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是吗?” [那当然……等等,你先前不是还一口咬定我是心魔吗?怎么现在又来套我的话?]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秦墨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所以,你说是不说?” 系统沉默下来。 接下来是书中的一段重要剧情,就发生在秘境之中,它虽然手握剧本,但也并非事事皆知,秦墨说的魔气,极有可能就是引起这段剧情的原因。 问题是,这段剧情里,根本没有秦墨的存在。 它要是说出来,剧情更得崩得妈都不认识。 秦墨双手在胸前环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系统:?? 它还什么都没说呢。 殊不知秦墨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它说什么,只要知道它是什么态度就足够了。 显而易见,秘境里有它不想让自己看到或者参与的事。 如果是这样,那他更是非去不可了。 所有新弟子全都进入秘境后,外面的人可以通过一早布好的连通内外的法阵观测里面的情况。 试炼足有半个月的时间,自然不可能在这里时刻盯着,因此,入口关闭后,其余人也就散了。 秦墨本想尽快回到枕流峰同师兄说明这件事,奈何怀素师叔太过热情,逮着人各种关心,从住的习不习惯一直到家里有几口人,恨不得把人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 他嘴角挂着笑,脚下只想赶紧开溜。 “我们小凝儿是个闷葫芦,不会说话,长到这么大也没几个朋友。这还是他第一次带人回来,若是招待不周,莫仙君多担待。”怀素一向是个不着调的性子,但一直以来都是最疼他们的一个,她忽然说了这么一番话,叫秦墨一时动容。 柳凝有些不好意思,“师叔别说了。” 秦墨莞尔一笑:“阿凝待我很好,我亦如是。” 他叫柳凝名字的时候语气极为温柔,仿佛羽毛在手心若有若无地轻挠了一下,手痒,心也痒。 另一边已经走到台阶尽头的徐岩忽然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他都多大的人了,还用你操心?磨蹭。” “姓徐的,你今天存心想跟我吵架是吧。”怀素扭过头,撩起袖子三两步冲了下去,“走,去你那打,老娘今天正好手痒。” 两个人拌着嘴走远了。 回到枕流峰,秦墨立马摘了面具,跟屁虫似的跟去了柳凝的屋子。 “你有话跟我说?”柳凝问。 “是。”秦墨点头,坐下替师兄倒了杯茶。 他将自己发现魔气的事说了出来,沉吟片刻,又借机开口试探道:“师兄,你说有没有可能,师尊根本就没死?” 系统呵呵一声:[你如今倒是信了?] “什么意思?”柳凝愣住,“你是想起了什么,还是……怀疑这缕魔气和师尊有关?” 若非如此,他何必在说完魔气的发现后提及谢凭澜。 秦墨又默默替自己倒了杯茶水,一言不发地抿着,那意思分明是“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其实不怪他会多想,实在是疑点太多。 谢凭澜此人冷漠至极,对他又尤其苛刻,秦墨知道,他是对自己动过杀心的。 虽然到最后也没有动手。 “秘境不会自己滋生魔气,只可能是旁人带进去的。而上清门一百余年未曾大开过山门,意味着秘境也足有一百多年未被踏足过。只有用掌教令牌才能进入的地方,除了谢凭澜,我想不到其他人。” 说到最后,他甚至不再以师尊相称。 秦墨说出这番话,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他和师兄有竹马之谊,谢凭澜对师兄有救命知遇之恩,然而时过境迁,师兄态度究竟如何,他也拿不准。 柳凝不知该作何回答,因为在感情上,他谁也不想怀疑。 说到底,这些只是秦墨的猜测。 不过正因为是猜测,秦墨并没有强求他立刻就给出一个结果,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清秘境中的那缕魔气是怎么回事。 …… “你确定是往这边走吗?” 烟雾缭绕的密林之中,兜了数个圈子的柳凝不禁对带路之人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秦墨挠挠头,叼了把自己随意披散的头发在口中,同样疑惑万分。 他们经过一番商讨,最后借口外出游历,背地里瞒着怀素师叔进到了秘境中来。结果进来足足一个时辰,尽在树林里兜圈子了。 被蒙在鼓里的怀素临别前还笑着嘱咐他们玩得开心点,照这情形,两个人出去了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也不知道秦墨先前是如何找到枕流峰的。 柳凝忧心忡忡地想。 秦墨对此毫无自知,并无视自己醒来后找师兄找了大半夜的事实,将这一切怪罪到太过茂密的林子身上。 “这林子……到处都长得太像了……” 他们二人是谢凭澜直接收入门下的,不论是他还是柳凝,都是第一次来此。 说罢,他就听见了师兄长长的叹气声。 “以前出门都有师兄你寸步不离带着的。”秦墨小声嘟囔。 柳凝闻声而动,做了个扭头朝他看的动作。 那双眼睛原是极好看的,只消弯一弯眼角,便是湖光万顷,星河无边,携一股轻柔春风,直达心底。 而这样一双温柔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满目空洞了。 秦墨顿时住了嘴。 一个路痴,一个瞎子,空有化神期修为,却被困在了小小一个林子里,说出去只怕是要笑掉大牙。 “实在不行,只能从上空飞出去了。”秦墨自暴自弃,“只要沿着一个方向,总能出了这片林子。” 谁料柳凝摸索两下,牵住了他的手,“跟我来。” 秦墨低头看向他们交握的手,恍然间有种一切都未曾改变的错觉。 就好像他从魔宫醒来那一刻起的所有,都是大梦一场。 “那边有声音,应该是参与试炼的弟子。”柳凝一边走一边同他说明缘由,岂料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了。 秦墨心头猛地一跳,一把拽住他,“小心!” 柳凝身形一滞,一本正经地解释:“这里路况难行,也不如枕流峰熟悉。” “既然路不好走,师兄更要抓紧些才是。”秦墨忍着笑,手上又握紧了几分。 走了一会儿,秦墨也听到了说话的声音,这证明柳凝带的路是对的。 不过,与其说那是说话声,不如说是在争吵,而且听起来人还不少。 “这妖兽是我姐姐发现的,凭什么让给你们?” 二人到时,正看到人群中一位少年气急败坏地同其他人争论,不甘的语气中透着几分委屈。 另一方人多势众,坚持说妖兽最后是被他们斩杀的,合该是他们拿走妖丹。 少年的姐姐显然不想多生事端,拦住他摇了摇头,“阿尧,算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再找就是。” “姐姐!”少年不可置信,指着那群人怒不可遏,“他们明明是看我们运气好,总能撞见落单的妖兽,故意跟在我们后面捡漏的!” 那帮人被说破心思,一时恼羞成怒,纷纷抽出佩剑,“小子,劝你说话小心点,这妖兽身上又没有写你的名字,自然是谁杀的,就是谁的。” 那姑娘上前一步护在弟弟身前,神情不悦。 秦墨扫了一眼,看出这几人的修为都不如少年的姐姐,只是仗着人多势众,又因这姑娘不愿徒惹是非才占了上风。 他捏了捏自家师兄的手心,想问他要不要去帮个忙,谁知还未开口,柳凝便拉着他从一片树丛中穿了过去。 二人的突然出现,一下将对峙中的两方人目光吸引了过来。 秦墨倒不担心他们看出什么,这几个小家伙又不是怀素师叔和徐岩师伯,一个小障眼法已经足够糊弄他们了。 果然,这些人将他们当做了一同参加试炼的弟子,甚至出言警告,劝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你们在做什么,掌教和诸位峰主在外头可看得见。”柳凝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 几人面面相觑,仍抱着侥幸心理,“秘境中这么多人,掌教哪里就这么巧刚好看到我们了。” 秦墨在一边偷笑,现在可不就看见了吗。 柳凝没有与之争辩,这副任他们怎么想的姿态反而叫人愈发心虚。这些人色厉内荏地警告了他们一番后,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多谢解围。”那姑娘略略松了口气,同二人抱拳行礼,自报了家门,“在下郢州薛家薛灵霜,这是舍弟薛尧。” 秦墨一时没想好该如何自称,便摆了摆手,“无需言谢,我们只是路过而已。” 话音刚落,只听“叮”的一声,那个熟悉的机械音又出现了。 [检测到剧情已进展到男女主相遇,请宿主尽快前往郢州,完成任务:挑衅薛家。] 秦墨:“……” 所以他这个魔尊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干,任务就是到处挑衅? 第6章 “啪!” 燃起的篝火堆里溅出一串火星,转眼又熄灭在空中。 天还没黑。 薛家姐弟二人尚不能完全辟谷,而秦墨和柳凝此刻同为“新入门弟子”,自然也是要吃东西的。 为了掩饰他们什么也没带的事实,秦墨借口打牙祭,提议抓几条鱼来烤。 因此这团篝火,其实是拿来烤鱼用的。 说来神奇,这个秘境里昼夜变化与现实中一般无二,山是真的,水是真的,里面的花鸟鱼虫,皆为真实存在。 除了能找到边缘和界限,几近于一个小世界。 只是这个边界必须有足够修为才能发现罢了。 秦墨作为出主意的人,不得不到亲自到河边抓鱼去,结果薛尧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也兴冲冲跟了过来,此刻正脱了鞋袜,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 柳凝眼睛不便,和薛灵霜这个唯一女孩子留在了篝火堆旁。两个人不知在聊些什么,脸上时不时露出笑容,似乎相谈甚欢。 频频看了他们好几眼的秦墨悄悄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将水面拨出一圈涟漪,看着鱼儿四处逃窜,心里有些泛酸。 [你分明已经信了我说的话,何必装聋作哑,自欺欺人。]系统道。 秦墨否认:“你错了,我从未信过你。” 系统已经认定了他在装傻,如今不过是死鸭子嘴硬。 [你不愿意承认也没用,既定的剧情无法改变,‘秦墨’的宿命也一样。] 为了能让秦墨乖乖跟它回去做任务,系统可谓煞费苦心。 “男女主?还是去郢州挑衅薛家?”秦墨嗤笑一声,说出方才系统播报的内容,“你的笑话真是越来越不好笑了。依你的意思,难道以后师兄会娶那个女人为妻不成?” [为什么不会?]系统反问。 虽然已有的剧本里并没有这一段,不过男女主嘛,最后肯定是会在一起的。 秦墨狭长的双眸现出一丝狠厉,手一甩,一端削尖了的木棍穿过水流,直直钉在一条鱼的身上。 “作为心魔,你的话太多了。” 又开始了。 系统万分头痛,他就没遇到过这么难搞的宿主。 [心魔哪有话少的……] 否则怎么蛊惑人。 [不对,都说了我不是心魔!喂,你去哪?我话还没说完呢。] 秦墨冷着脸反手将叉鱼的木棍举起,鱼尾仍在剧烈摆动,不过没几下就彻底没了生息。 “你怎么抓到的?好厉害!这水里的鱼滑溜得很,我方才叉半天了连尾巴都没碰到。”薛尧踩着水扑腾走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十三四岁的少年,眼里闪着光,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秦墨赶着回师兄身边去,劈手夺过薛尧手中削尖了的木棍,干净利落地对河里的鱼出了手。 力道之大,犹如泄愤。 做完这一切,他斜了对方一眼,疑道:“你是如何进的宗门?” 这话一下子将人点炸了。 薛尧气得满脸通红,“我修炼又不是为了抓鱼!” 秦墨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任他在原地跳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薛尧留在河边抓狂了一会儿,等他回去时,方才还对他冷脸嘲讽的人,正对着自家师兄笑得如沐春风。 变脸变得这么快,故意欺负他的吧! 吃饱喝足后,他们跟着薛家姐弟原地扎营,预备等明日一早天亮了再继续出发。 与薛家姐弟同行的主意是柳凝提出来的,一是为了能在发生意外时及时出手,二来……他不想再继续迷路了。 何况从他们进来开始,那股魔气便如从未出现过一般,一时没了踪影,连对其感知无比敏感的秦墨也察觉不出来。 原本此事就只是他的一面之辞,师兄不但没有怀疑,还毫不犹豫随他进了秘境。 但凡他有一句假话…… 秦墨虽然忘了许多事,但也知道自己如今身份敏感,与从前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夜幕降临。 秘境之中妖兽众多,危机四伏,这也是为何大多数弟子选择成群结队行动的原因。 虽然不清楚这姐弟二人为何落单,但一个小姑娘,一个小鬼头,加上他不可能让师兄辛苦,这守夜的差事便被秦墨主动揽了过来。 薛灵霜没有推辞,想着可以半夜再来替换,谢过之后便和弟弟各自钻进了帐子里。 “师兄也早些休息吧。”秦墨赶他去睡觉。 孰料柳凝摇摇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我陪你。” 秦墨会心一笑,没有拒绝。 “你今日不大高兴。”柳凝道。 秦墨是他带大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对方。 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秦墨才没有刻意回避,反倒故作轻松地说:“被师兄发现了。” “为何?”柳凝回想了一下,似乎从他提出要和薛家姐弟同行之后,秦墨就变得格外沉默,“和薛姑娘有关?” 看穿了一切的系统没好气道:[可不就是因为薛姑娘。] 这人装傻的本事一流,拈酸吃醋的本领也不遑多让。 秦墨敛了笑意,声音如常,“师兄怎么会这么问?” 他侧头等着柳凝开口,谁知柳凝抿着唇,一时收了声,脸上一副孩子大了不肯跟自己说真心话的失落模样。 拧眉陷入沉思的柳凝听到了秦墨噗嗤的笑声,眉头皱得更深了,“你笑什么?” “就是觉得……师兄招人喜欢。” 柳凝面皮薄,一下红了脸,幸好火光炽热为他作了掩饰,“又在胡说了。” 这个气氛怎么回事? 系统心里打出一串省略号,再次为自己的业绩感到了深深的担忧。 秦墨撇撇嘴。 他这可都是心里话。 柳凝不敢再问,不高兴的事便就此揭了过去。 可因他先前提了句薛姑娘,秦墨上了心,又不经意地问了问他对薛灵霜的看法。 “薛姑娘?”他们认识还不到一天,要叫柳凝现下就说出个所以然来还真有点难,“她……应该是个好人。” 好人。 秦墨侧目瞧了瞧自家师兄一脸莫名的神情,大约还在为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不解。 是他魔怔了。 沉思之际,一只带着些许凉意的手覆到了他手上,“别担心,会找到的。” 柳凝竟以为他在为消失的魔气而忧心。 秦墨低头握住了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勾起嘴角,眼底晦暗不明。 他将头轻轻枕了上去,小心翼翼的动作里透着说不清的眷恋。 “师兄果真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秦墨道。 柳凝手指微微蜷起,试着往外抽了抽。 刚一动作,便听秦墨道:“他们都说我恩将仇报大逆不道,说师兄不要我了。” 这个他们,有他醒来时看到的魔教护法,还有上清门的峰主弟子们,秦墨在枕流峰住下的这些日子,见了不少人,自然也听说了不少事。 发觉柳凝动作顿住后,秦墨嘴角的弧度再度上扬,“还好,我找到你了。” “师兄永远不会不要我的是吗?” 柳凝口中滞涩,缓缓点了点头,“……嗯。” 系统自闭了。 凉意迎面席卷而来,火苗随着夜风舞动,忽明忽灭。 “起风了。”秦墨站起来,“我送师兄回去吧。” 他牵着人走到帐子前,万分可惜地松了手。没想到刚一放开,柳凝就被东西给绊了,情急之中抓了他一把,结果使得二人齐齐跌进帐中。 一日之内被绊了两回,当真是毫无掌教颜面。 秦墨一面笑一面又觉得心疼,“师兄这般,一个人如何出得了门。” 二人摔在一处,彼此呼吸可闻,为避免压到对方,秦墨的双手还撑在柳凝两侧耳边。 柳凝局促地扭过头去,“不出门便是,横竖自家地界我还是熟悉的。再不济,还有霁雪替我开路。” 他哪里晓得秦墨这般靠不住。 “如此,今日未让师兄召出霁雪倒是我的不是了。”秦墨想起自己带人兜圈子的事,不仅不觉羞愧,竟还委屈上了。 柳凝在他胸口轻轻推了一把,“你……你先起来。” 外头的火光到这里已经不剩什么了,帐子一遮,秦墨也是两眼一抹黑。好在他灵根属火,心念一动,在空中点了一团磷火,这才看清眼下情景。 方才一通拉扯,二人都有些衣衫不整。 只见柳凝领口虚开,发丝微乱,脸上还晕了一层可疑的绯色。 此番风景,竟叫秦墨一时看痴了。 [你们……你们?] 系统自闭回来,看到这样的场面,生气的同时又有些慌乱。 眼前景象实在叫人浮想联翩。 何况秦墨那点小心思它简直门清。 与此同时,柳凝也略带恼意地问他:“你怎么还不起?” 秦墨终于醒过神来。 他匆匆起身,而后又察觉到什么回过头去,结果看见了站在外头的薛灵霜。 “那个……我听到动静,怕出事便过来瞧瞧。”她目光在秦墨和柳凝之间转了好几个来回,低头清了清嗓子,“既然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逃似的转头离开。 秦墨瞥了眼正在整理衣衫的师兄,发现他脸上颜色似乎深了些,于是掩面咳了两声,说:“我去守夜。” 柳凝胡乱点着头,也不知有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秦墨!你都做了些什么!]系统快炸了。 薛灵霜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万一今夜这一出,叫她认定男主是个断袖…… 这剧情还怎么走下去! 秦墨脑子也快被吵炸了,他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慢悠悠回到原来坐着的地方。 刺耳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渐渐消停下来。 随后,系统一收咋咋呼呼的模样,严肃沉声道:[你不要逼我。] 第7章 系统的声音原本就很生硬,只有被秦墨刺激到才能听出明显的波动,所以当它收敛起情绪时,语气便显得格外冷漠。 可惜秦墨一点没把它当回事,“你待如何?” 这些天来,系统只在一旁念叨,或是一惊一乍地大呼小叫,却什么都不做,只怕根本奈何不了他。 脑海中长久的沉默让秦墨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系统的确不能把他怎么样,盖因它只有一次选择宿主的机会,一旦绑定,再无更换可能。 秦墨要是出了问题,它的业绩也得一起完蛋。 这哪是什么宿主,这就是位大爷。 为了这次的任务,10086已经承受了一次能源耗尽的风险,如果这样还失败的话,它还是等着被回收算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最后任务失败,这个世界将不复存在。你的师兄柳凝,一样活不成。]现下看来,怀柔政策已然无用了,系统故技重施,试图让他妥协。 秦墨怒气顿生,沉声道:“你威胁我?” 察觉到他的不满,系统暗道不妙。 相处的时间久了,它对自己的宿主多少也有些了解。秦墨不是个会轻易接受威胁的人,失忆前的妥协,多半是因他还记得自己从何处来,自然也就明白它所言非假。 可如今的秦墨只记得他和师兄那点两小无嫌猜的过往,再用柳凝做筹码,无异于触他的逆鳞,如何讨得了好。 “既然活不成,那就一起死好了。”秦墨神色冷冽,瞧着倒有些人人喊杀的魔头的样子了。 系统大惊失色,一时分辨不出他是故意为之还是当真有此想法。 没想到下一刻,秦墨倏地笑了起来,“险些被你骗过去了。” 系统:?? “你这心魔竟还有些本事,不过三两句话便叫人心生烦躁。”秦墨按下莫名的燥意,自认已看破了它的手段,“倒是我小瞧你了。” 系统:[……]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这么看得起我。 它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秦墨干脆闭上了眼,俨然一副不想再听他废话的模样。 系统再没了动静。 这次也是气的。 何况,有些事情,它并不想让秦墨知道。 由此,秦墨总算得了几分清净。 后半夜,薛灵霜起身说要来替他,秦墨淡淡扫了小姑娘一眼,拒道:“不用。” 他语气如常,也不曾为难对方,还劝她回去休息,可薛灵霜就是有种自己不被待见的错觉。 “既然如此,我陪胡朔道友一同守夜吧。”薛灵霜说着,在他左侧不近不远地坐了下来,“再去躺着只怕也睡不着。” 她叫的是秦墨随口胡诌的化名,他是胡说,柳凝是胡言,总之都不是真的。 听到这个称呼,系统蓦然反应过来,师兄弟二人早在自己身上施了障眼法,它先前那番跳脚翻脸,着实没有必要。 毕竟胡朔胡言做的事,与秦墨柳凝能有什么关系? 秦墨不置可否,默认了她的行为,本想着各自安好也就罢了,结果这位薛姑娘频频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看向他,觉得快被发现时,又迅速扭过头去。 二人隔着一丈的距离,但这如炬的目光却几乎看得秦墨要坐不下去了。 “薛姑娘。”秦墨终于忍不住了,“是在下脸上有什么有什么东西吗,值得你如此关注?” 小姑娘自以为掩饰得不错,被挑明后不禁有些羞赧,“不……不是……” “那是为何?” 今日初见时,秦墨见她护在弟弟身前丝毫无惧的模样,落落大方,很有些英姿飒飒的风采,不想扭捏起来,竟是这般吞吞吐吐。 薛灵霜回头看了眼柳凝所在之处,悄声问道:“恕我唐突,不知阁下同胡言道友……究竟是何关系?” 她这是还在想着先前那一幕呢。 秦墨眯起了眼。 “我没有别的意思。”薛灵霜着急忙慌地解释说,“只是如胡言道友先前解围时提醒的那般,诸位师长在外能见到我等一举一动,你们若是……总之,胡朔道友还是克制些的好。” 她话说得不明不白,反倒让人觉得他们关系暧昧。 秦墨愕然,继而克制地笑了起来。 薛灵霜忐忑道:“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薛姑娘说得有道理。”秦墨正色道,“多谢提醒。” 实际上,他们来之前就想到了这一点,为了能让阵法单独屏蔽掉他们两个,还费了好些功夫。 〔你这是在误导她!〕系统愤然出声。 那又如何? 薛灵霜语焉不详,他也未曾明确承认什么,一切皆是她自己的想法罢了。 系统默了默,评价道:〔卑鄙。〕 秦墨欣然受之,不以为耻。心道他都是魔尊了,做甚的正人君子。 系统哼哼道:〔也没见你做几件魔尊该做的事。〕 听到此话,秦墨怔愣片刻,缓缓皱起了眉头。 你能听见我的心音? 〔……你不知道?〕 好吧,现在的他的确不知道。 秦墨不过在心中试探一问,不料立刻便得到了证实。 只是这个结果并不令他愉快。 试想有个东西能清楚知道你在想什么,从此整个人无所遁形,未免也太可怕了。 〔你不要误会,我们还是很尊重宿主个人隐私的,只能听见你想让我听的话。〕 一回生二回熟,系统也不是第一次解释这件事了,但秦墨还是试验了一番,这才相信它所言非虚。 一夜无话。 天蒙蒙亮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异动。 秦墨足尖轻点,掠上树梢,看到了一队被妖兽追着跑的弟子们,个个神情慌乱,好不狼狈。 “胡朔道友,发生何事了?”慢一拍的薛灵霜起身随他来到树下。 “好事。”秦墨旋身而下,思忖片刻,将太长召了出来,“薛姑娘被人捡漏这么多回,今日也该捡捡别人的漏了。” 薛灵霜不明所以,“啊?”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 “救……救命!救命啊!” 呼救声此起彼伏,越来越近。 这一行约莫有十几人,皆是各个家族精心挑选上来的,根基好些的都已经筑基了,可此时却被妖兽追得满地乱窜,全然不复进秘境前的意气风发。 不过也不怪他们,实在后面追赶的妖兽数量太多了。 秦墨还说要捡漏,薛灵霜怀疑最后捡漏不成,反倒要把性命搭上去了。 “让开。”秦墨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你要做什么?]系统惊恐道。 当然是收拾烂摊子。 怎么说,这群小崽子也算是上清门的人了,真要有个好歹,他家师兄脸面何在。 再者,这群妖兽暴动得如此不正常,说不定和他察觉到的魔气有关。 [等等等等……要不然,让柳凝来解决吧。]系统同他打商量。 秦墨飞身从众人头顶越过,长剑一挥,淡淡道:“来不及了。” 他用剑劈出一道屏障,暂时挡住了暴动的妖兽群,也给了那群小崽子喘息之机。 [你现在的身份可是一名普通弟子,挡一会儿就够了。] 时间太长就该露馅了,系统心累提醒道。 本来这段应该是男主的高光时刻才对,结果该出现的人没出现,不该出现的人却在这里出风头。 这都什么事。 秦墨这次难得没有反驳它的话,见所有人都脱离了危险范围,便游刃有余地放了个水。 随后,妖兽们冲破屏障,嘶吼一声,朝他扑了过来。 “铮——” 一道蕴含灵力的琴声及时响起,暴动的妖兽行动渐渐迟缓了下来。 虽然只有瞬息的时间,但已足够“掩护”秦墨脱身。 他转头看向抚琴的薛灵霜,又很快移开目光,冲那群虎口脱险的小崽子们嚷道:“都愣着做什么?拔剑呐。”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想捏碎用于传送的玉珏弃权出局。 先前被狼狈追赶,并非他们没有一敌之力,而是养尊处优惯了,难以应变突发状况,失了先机。眼下缓过劲来,又见秦墨单枪匹马就敢挡在前面,连薛灵霜这样一个姑娘家也面无惧色,不由燃起了几分斗志。 “大家上!让这群畜牲瞧瞧我们的厉害!” “走!我们云州李家也不是吃素的!” “一起上……” 秦墨老怀甚慰,一边划水一边用余光漫不经心盯着他们。 反正别死就行了。 这个局面,是系统没想到的。 众人杀得起劲,反倒是用琴音限制妖兽行动的薛灵霜最为艰难。随着时间推移,灵力渐渐开始不支。 “《破魔》对你来说太难了,换《清心音》吧。”柳凝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 薛灵霜思量片刻,指尖流转,拨出一段舒缓的旋律。 《清心音》虽然效果不如《破魔》那样好,但胜在节省灵力。 柳凝听了一会儿,暗自点头,颇有些孺子可教的欣慰。 是个可造之材。 另一头,混水摸鱼的秦墨早早就注意到了柳凝的出现,谁知他家师兄在薛灵霜身后站了没一会儿,系统便“叮”的一声,熟练地播报: 〔检测到剧情已进展到男女主共御妖兽,请宿主尽快前往郢州,完成任务……〕 闭嘴! 秦墨面色不虞,直接打断了系统的吟唱。 系统呲拉两声:〔……挑衅薛家。〕 第8章 “杀了魔头!杀了秦墨!” …… 仙门百家的讨伐声忽远忽近,听着有些不真切。 不过秦墨并不在意自己在他们口中是如何的恶贯满盈,死有余辜,目之所及,只有一个柳凝而已。 “师兄,你要杀我吗?” 秦墨听见自己这样问,噙着笑意的脸上蓦然现出三分悲凉。 他低头瞥向握住霁雪剑尖的手,温热的血从指缝间蜿蜒而下,艳丽得有些刺眼。 柳凝受阻,好看的眉头微微向彼此靠近了些。 “不能放过这个魔头,柳掌教杀了他!” “对!杀了他!杀了他!” 只要有一个人开口,周遭立刻便有无数人应和,秦墨听着这些咒他死的话,竟是笑了起来,再一次问道:“师兄,你要杀我吗?” 他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淌着血的手片刻未松动。 “师尊……” 薛灵霜在旁煞白着一张脸,声音气若游丝。 所有人都在等柳凝做出决定。 “阿墨,对不起……” 霁雪不偏不倚插在秦墨胸口,说不清是伤口疼还是心疼,秦墨只觉师兄的面容愈渐模糊,耳边的声音也随之散逸远去。 好疼啊。 失去意识前的秦墨这样想道。 “阿墨……醒醒阿墨。” 从梦中惊醒,秦墨一把扣住了身边之人的手,看着他失神呢喃道:“师兄……” 柳凝愣愣的,“是我,怎么了?” 秦墨将眼前这人轮廓描摹了一遍,垂眸低声道:“没什么,做了个不大愉快的梦而已。” 霁雪刺进胸口的画面还在不断在脑海中浮现,他难以想象,原来师兄也可以这样决绝。 “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柳凝的话一下点醒了他。 秦墨醒来后心中一直有些异样,原来是因为梦里的一切给了他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就像曾经经历过一样。 可梦里的薛灵霜称柳凝作师尊,他们却才刚认识…… 要怪就怪这场梦做得太过真实了。 秦墨晃了晃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了出去。 见他不说话,柳凝也不愿深究,“既然醒了,那便收拾一下,稍后与李良玉他们一道出发。” 李良玉是昨日他救下那群小崽子的领头之人,占了年长的便宜,修为是所有人里最高的,说话还算管用。 不过眼下嘛……若非秦墨不愿给自己揽事,他这地位只怕岌岌可危。 好在此人还算老实本分,无甚花花肠子,昨日处理完那些暴动的妖兽之后,便开口邀请他们同行,还提出要将妖丹分一半给秦墨,最后被他通通甩给了一旁奏《清心音》的薛灵霜。 虽然该死的系统总是喜欢提醒他对方所谓“女主”的身份,但秦墨对这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并无意见。 何况他如今已经知晓自己足有百岁之龄,和人可是差着辈的。要是照普通人的岁数算,他和师兄都能当小姑娘的祖宗了。 “阿墨,你该放手了。” 秦墨醒来后便扣住了他的手腕,到现在也没有放开,柳凝不得不开口提醒。孰料对方不仅没有放开,反而得寸进尺顺势扑进了他怀里。 他窝进柳凝颈间讨好般蹭了蹭,懒洋洋道:“师兄我头好疼啊,你给我揉揉可好?” 这辈子会这般同柳掌教撒娇的,大约只有一个秦墨而已。 只可惜,他们陌路多年,柳掌教已许久不曾感受过这种滋味了。 “……别闹了。”柳凝有些无措,踌躇半晌,僵硬地抬手在他背上安抚似的拍了拍。 秦墨没说假话,他的确在一阵阵的头疼,闻言又抱紧了些,只怕一松手人就不见了。 “那就再给我抱一会儿。”他乞求道,“一会儿就好。” 柳凝向外瞥了一眼,到底不曾把人推开,无声默许了他的行为。 帐外,在半路碰上一道来寻人的薛灵霜和李良玉面面相觑,又相携默默走开了。 “那个……胡朔胡言两位道友,关系挺不错的……”李良玉说着,回想了一下秦墨当时的语气,狠狠打了个哆嗦。 薛灵霜干笑两声,应道:“是……是啊。” 秦墨说一会儿,就真的是一会儿,很快就松开怀抱,和柳凝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李良玉不小心听了个墙角,也没敢多问,收拾妥当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秦墨自然是没有闲心带孩子的,之所以跟着他们,关键还是因为他在暴动的妖兽身上察觉到了残留的魔气。 他将发现说与柳凝听后,柳凝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不说魔气从何而来,若此事是有人有心为之,这批试炼的弟子随时都有危险。 柳凝起了提前结束试炼的心思,被秦墨拦下了。 “他们手里有附着传送法阵的玉珏,且死不了,若此时结束试炼,未免打草惊蛇,再想把人揪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什么意思?”柳凝蹙眉,“你是说,秘境里藏着的,不只是一道单纯的魔气,而是一个魔族或是魔修?” 秦墨点头。 甚至从打开秘境的那一刻开始,那人就是故意泄露魔气让人发现的。只不过他察觉得快,对方一触即离,像只滑手的泥鳅,很快就溜走了。 若是当日他不在,对方一定也有办法让柳凝发现。 “他既然一直在引人注意,就一定会再次出现,我们不妨就看看他想干什么。” 达成共识后,二人便低调混在李良玉的队伍里,不想没等到藏在暗处的那个人,反倒是薛灵霜运气好,发现了一株上品灵药。 系统得意洋洋,与有荣焉:[这就是的女主的气运!] 不仅是系统,大家都在感叹她的好运气。 薛尧这个傻小子没赶上共战妖兽的大场面,此时总算抓着机会嘚瑟了,“我姐姐运气一向都很好的,要不是先前有几个不要脸的总跟在我们屁股后面捡漏,现在不知道收获有多丰厚……” “阿尧。”薛灵霜摇摇头,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不消他说,众人这几日也感觉到了,这姑娘的运气简直好得不像话,像今日这样行个方便都能发现灵药的事,已经不下三起了。 俗话说事不过三,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次次都能碰上好事,除了运气好,真不知该作何解释。 锦鲤附身也不过如此吧。 秦墨才感叹了两声,系统便急不可耐地嚷嚷起来。 [看到了吧,这就是天选女主。不管你怎么做,该发生的事总是要发生的,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吊死在这棵树上呢?] 我乐意。 秦墨对它的话嗤之以鼻,碍于人多,不是很情愿的用心音同它说。 既然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你总来找我做什么?顺其自然就是。 系统直接装死不说话了。 薛灵霜比她那傻弟弟要聪明得多,面对众人的溢美之词,三言两语将功劳归到了大家身上,见者有份。 “薛姑娘仗义,我等感激不尽。”李良玉客气了一番,却也没有推辞的意思,“不如这样,待取下灵药,回去练成丹药再分如何?” 其余人大多以李良玉为主心骨,自然没有不同意的,薛灵霜也明白凭自己取不来这上品灵药,便点头答应了他的提议。 至此皆大欢喜。 “看来运气太好,也未必是件好事。”秦墨和师兄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默默看着这一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柳凝未曾对此事置评,但却不动声色夸了薛灵霜一句,“假以时日,她未必承不起这气运。” 听得出来,柳凝对她的资质颇为满意。 秦墨不知为何又想到了梦中薛灵霜我见犹怜叫师尊的场景,尤其系统才同他说了“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这样的话,由不得他不多心。 即便他日日都在和系统过不去,也从未说过相信它。 可巧合实在太多了。 他故意调侃道:“师兄莫不是起了爱才之心,想要收徒了?” 柳凝没说话,秦墨的心却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师兄他……是真的起了收薛灵霜为徒的心思。 灵药长在悬崖对面的峭壁之上,李良玉他们在商量如何取药,秦墨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如若他梦里发生的事都会成真,是不是说明,自己终有一天,也会死在师兄的霁雪剑下。 “阿墨,你今日怎么了?”柳凝虽然看不见,感觉反而敏锐了许多。 秦墨一整日都没什么精神,原以为是头疼的缘故,现在看来,好像也不尽如此。 柳凝抬手去探他的额头,没想到竟被避开了。 这是秦墨自称失忆以来,第一次拒绝他的接触。 “我没事。”秦墨心情复杂。 系统说了那么多都没能动摇他分毫,如今因为一个似是而非的梦却…… 柳凝无意识揉搓着手指,缓缓垂了下来,“我去瞧瞧那株灵药。” 上清门掌教,何至于连株灵药都要稀奇地凑上去看一看,不过是寻个借口离开罢了。 秦墨身侧的手动了动,却连个衣摆也没抓住。 他几乎立刻便后悔了。 “怎么起雾了?”有人疑惑道。 “不对,这雾有古怪。”李良玉脸色一变,寻常雾气皆为白色,这雾却是黑的。 他赶紧大声提醒:“大家聚拢些不要走散了!” 话音还未落下,黑雾便将周遭全裹了起来。 “师兄!” 秦墨想到一个可能,急切地朝崖边奔去。 第9章 说什么去瞧瞧灵药,他一个目不能视的,能瞧见什么? 无非实在躲他罢了。 秦墨低咒一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别过来。”柳凝出声制止了他。 视线受阻,秦墨在黑雾中行动还不如柳凝方便,只能隐约听出来那边有打斗的声音。 “啊!”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李良玉好不容易维护起来的秩序顷刻间烟消云散。 秦墨一时进退两难,心中暗骂:“一群不省心的小兔崽子。” 尽管如此,秦墨还是回首将几个脱离队伍不省心的家伙揪了回去,顺便替他们挡下了几道魔气凝聚而成的气刃。 他先前以一己之力拦下妖兽群的壮举尚历历在目,此刻神兵天降,竟叫所有人纷纷松了口气。 秦墨将最后一个落单的薛尧丢回他姐姐手里,恨铁不成钢地说:“结阵防守,还用我教你们吗?”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合力筑起灵力屏障。 等他们缓过气来想要道谢时,却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李良玉望着黑雾深处,陷入了沉思,“入门的新弟子中,有这样一号人物吗?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薛灵霜也若有所思,问道:“你们谁还记得那两位道友是何长相?” 一片沉默。 对于身份被怀疑这件事,秦墨早有所预料,倒也不甚在意,何况他眼下已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 按理说,柳凝化神期的修为,不管碰上什么总该是有一战之力的。也是因此,他才会选择率先回头救人。诡异的是,不过一回头的功夫,柳凝就不见了。 “师兄?师兄!” 环顾四周,只有一片拨不开的黑雾,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的秦墨神色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深渊,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 这番突然的举动将系统吓了一跳。 [你知道下面有什么吗你就跳下来了?] 这里似乎是个山谷,秦墨落地后观察了一下周遭的地形,随口道:“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 秦墨从它机械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得意,就差说“想知道就来求我”了。 他冷笑一声,兀自在附近搜寻起来。 系统沉默了片刻,到底没忍住先开了口:[你问我一句会死吗?这么严防死守,担心我害你不成?] 秦墨:“不会,是。” [……] 看着秦墨一言不发着急找人的模样,系统咬牙切齿,不无讥讽道:[他现在愿意不管不顾地陪着你闹,无非是无人知晓你是谁罢了。就算失忆了,也改变不了你魔尊的身份,等摘下名为好友的面具,上清门可还会容你?] 它字字句句都扎在秦墨最敏感的地方。 [柳凝是掌教,是正道表率,焉知以后不会迫于压力对你这个魔头刀剑相向。还是说,你想他被安上个勾结魔族的罪名,被天下人唾弃。] “……说够了吗?”秦墨在袖中攥紧了拳头,声音陡然染上一层寒意。 系统见他动怒,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说下去。 照眼下的情形看来,书中已有的情节,不管秦墨如何造作,这个世界似乎都会进行一定的自我修正,所以本该和柳凝一起掉下来的女主换成了秦墨,系统也没有像之前那般一惊一乍。 唯有一点,那就是这两个人最后必须站到对立面,秦墨也必须死在柳凝剑下。 大厦倾倒,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他眼下虽然无动于衷,但只要种子埋下去了,总有一天是会破土的。 秦墨在一棵枯树下找到了昏迷的柳凝,三两步冲过去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师兄,醒醒。” 听到秦墨的声音,柳凝眼睫微微颤了颤,试图清醒过来。 他身上并无明显的外伤,秦墨只好去捉他的手探脉,却被他身上冰凉的温度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么凉?”秦墨心中讶异。 简直像块冰一样。 “冷……好冷……” 柳凝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下意识钻进他怀里寻找热源。 来不及多想,秦墨将人打横抱起,朝先前路过的山洞走去。 这底下古怪得很,似乎有某种禁制在压制他的修为。而且他至今未曾见到同师兄交手之人,因此自始至终保持着三分警惕。 果然,刚走了两步,背后便有一道劲风袭来,秦墨眼神一凛,立时旋身避开。 对方速度快得可怕,只差毫厘,便可割开他颈侧的皮肤。 “阁下总算舍得现身了。”秦墨站定,抬眸向树上望去。 那人一身玄色衣衫,以一个极为慵懒的姿势坐在枝杈上,一手搭在屈起的膝上,另一条腿自然垂下,悠闲地摆动着。 他长得极好看,足以用惊艳二字来形容。 眉梢眼角皆是风情,举手投足尽显邪气,像个妖孽。 “哦?你很想见我吗?”他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秦墨。 毫不遮掩的露骨眼神让秦墨很不舒服,“难道不是阁下引我们前来的?” 一片静默之中,二人不动声色的完成了一场交锋。 “哈哈哈……”那人忽然大笑起来,从树上飘然落下,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打量的目光从秦墨转移到柳凝身上,叫秦墨不由将人又抱紧了一些,同时眼神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可疑的人,像只护食的狼崽子。 这副表现也不知哪里取悦到了对方,竟叫他勾起嘴角,笑得十分愉悦。 “有意思,真有意思。” 秦墨摸不清这话是什么意思,刚皱起眉头便听他指着柳凝说:“这个瞎了眼的小美人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 说罢,眼波流转,又盯着秦墨在自己手背上舔了一下。 “至于你,是我喜欢的味道。” 这是个疯子。 秦墨得出结论。 那副神情,像是要吃了他一般。 柳凝身体出了状况,秦墨不欲与他多做纠缠,“在下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如果你说的事,是指小美人身上的毒,那我劝你最好别急着离开。”秦墨眼中的疯子悠然开口,慢里斯条地找了块石头坐下。 毒? 秦墨刚要挪动的脚步骤然停住,“什么意思?” 那人撑着下巴假装思索,随后身体微微前倾,回道:“准确来说,应当是一种蛊。小美人还算聪明,找了个地方将毒性都逼过去了,只可惜……” 此话一出,秦墨立时便联想到了师兄不能视物的双眼,他知道那双眼睛原本的模样,也明白过来,此人所言,极有可能是真的。 “可惜,蛊虫不灭,这毒时不时便会发作。”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发作起来,浑身发寒如坠冰窖不说,心口更是像被千万只虫蚁啃噬一般,真是又疼又痒。” “阿墨……别听他的……”柳凝不知何时醒的,攥着他的衣领艰难道。 他脸色白得吓人,额上因疼痛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秦墨瞧着心疼,不愿他再受此折磨,十分能屈能伸地向眼前的疯子妥协了,“前辈既然了解得这样清楚,是否有法子解毒?” “前辈?”那人咂摸了一番这个称呼,看着秦墨的目光愈发意味深长起来。 秦墨一派坦然,“前辈若肯帮忙,只要晚辈能办到,有任何要求尽可提出来。” 对于此人的身份,他心底有个看似不可能的猜测,倘若猜测成真,不仅许多旧事值得推敲,往后的日子只怕也会很热闹。 “不用你替我办什么事,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他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柳凝强撑精神,急切打断他们的交易,“阿墨,他是……魔族之人,你别信他。” “师兄糊涂了。”秦墨嘴角扯起苦涩的笑,“我如今也是魔族之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凝也知道是自己口不择言了。 不过他很快就没有机会多说什么了。 秦墨弄晕了他。 “前辈想问什么?” 他漂亮的眉头一挑,问道:“谢凭澜死了吗?” 此话一出,秦墨对心中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修为不在他之下的魔族,长得又这般妖孽,开口便问谢凭澜死了不曾。 除了前任魔尊商行阙,他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可据他所知……商行阙已经死在谢凭澜手里多年了,缘何会出现在上清门祖师的秘境里? 不过秦墨想不了太多,他据实答道:“或许死了,或许没死。” “小家伙,你在耍我?”这妖孽不满道。 “不。”秦墨摇头,“有人说我杀了他,可是很不巧,我想不起来了。” 他顿了顿,随后大笑,“有意思,真有意思。” “既然你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那我便告诉你缓解痛苦的方法。”看不出这妖孽还是个守信之人,“你将自己的血喂给他。” 这算哪门子的方法? 秦墨眯起眼,沉声道:“你在耍我?” “是不是真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见秦墨犹豫,他又添了把柴,说:“总归喝血是喝不死人的。” 尽管这个法子荒唐至极且毫无根据,但秦墨居然被他说动了。 放血一事,当真再简单不过了。 这妖孽看着秦墨割开手臂,闻着血腥味,在他背后舔了舔嘴角,露出了嗜血的笑。 第10章 喂血的法子实在太过荒唐,秦墨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真的起了作用。 柳凝在昏迷中揪成一团的痛苦神情逐渐平和下来,秦墨拭去他嘴角残留的血迹,心下一松。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自己的血究竟为何会有这样的作用? 他正要回头同那疑似前任魔头的家伙旁敲侧击一番,却发现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啧,跑得倒挺快。 不过也好,那人看着人模鬼样,内里却是个疯子。 如果可以,以后最好别遇到了。 比较有意思的是,自从那个老妖怪出现以后,系统就没再出来说过话。秦墨没心思去深究它有什么阴谋,与其费心思索,倒不如好好享受一下这片刻清净。 相比之下,这东西待在脑子里赶也赶不走这件事,反而更叫他苦恼。 秦墨带柳凝去的山洞,是他方才找人时发现的,地方不大,但足以容身。最重要的是,里面有铺好的干草,总归比外边舒服些。 虽然这里极有可能是老妖怪的地盘。 对于鸠占鹊巢一事,秦墨毫无愧意,左右人已经跑了。 他俯身将柳凝额前沾了汗水的头发拢到耳后,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师兄啊,你到底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才会身中蛊毒,以致双目失明。 这些事情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秦墨缓缓闭上了眼。 他在柳凝身上下了昏睡诀,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谁知等他睁开眼时,身边的人却不见了。 山洞就这么大,一眼便可望到头,秦墨没由来的一阵恐慌,“师兄?” 记忆的缺失,无形间加深了他对柳凝的依赖。 于秦墨而言,师兄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除了柳凝身边,他不知道该去哪儿,也不知该信谁。 而现在,这唯一的联系不见了。 “我师兄呢?”他问。 [走了。]系统回答道。 或许柳凝并不是真正的离开,但系统自认,它只是说出了看到的事实。 秦墨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但并非是因为系统那句轻描谈写的挑拨,而是柳凝走的时候,将昏睡的法术施在了他身上。 否则只是打坐冥想,他不可能发现不了柳凝的离开。 理智告诉秦墨,师兄是不会扔下他的,可心里又止不住地去思考这样的可能性。 尤其这段时日,柳凝对他的态度看似与从前无甚差异,但关系变了就是变了,不会因他忘记,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每每接触时,柳凝身体的僵硬和不自在都十分明显,只是每次都被他下意识忽略了而已。 胡思乱想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洞口。 秦墨到底没忍住扑了过去,柳凝被抱了个满怀,稍显无措,“怎么了?” “师兄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秦墨不要脸地大哭起来,虽然光打雷不下雨,但柳凝一如既往地很吃这一套,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 “抱歉。” 见到人的那一刻,秦墨的心稍稍定了些,但经此一事,他许多莫名的担忧渐渐显露出来,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再接再厉。 “那师兄不会嫌弃我吧?我与师兄如今云泥有别,从前或许还添了许多麻烦,可离了你,我已无处可去了。” 那就跟我回魔族啊。 系统这话也就自己想想,没敢说给秦墨听,想也知道他不会答应,说不好还要被一顿冷嘲热讽。 他一贯会卖可怜,柳凝是知道的,奈何总是无法拒绝,“我知道,你很好,也不曾给我添麻烦。我……愿意信你。” “师兄……” 秦墨心头淌过一阵暖流,先前梦境带来的不安随之消弭,颇为感动地在柳凝肩颈处蹭了蹭。 “我就知道,师兄对我最好了。” 柳凝挣开他的怀抱,背过身去,“都多大人了,怎么还是这般没大没小。” 秦墨见好就收,只在一旁傻笑。 事实上,柳凝的信任也不是没有缘由的,秦墨最为人诟病的,就是当年弑师叛道的忘恩负义之举,以及堕落成魔修这一点。 在此之后,秦墨用几年时间成为了新一任的魔尊。但任凭底下的人如何闹,也从未与上清门的人发生过冲突,二人为数不多的几次对峙,皆是为了旁的人。 唯一一次出格之举,便是月前上清门大开山门时故意寻衅。 这也是柳凝至今想不通的地方。 秦墨没有任何理由要这样做。 何况弑师一事,柳凝始终未曾见到谢凭澜的尸体,所以心中是不愿意相信的,否则也不会在秦墨说完谢凭澜也许没死的话后,就顺着他的思路,将秘境里出现魔气的事联系到谢凭澜身上,甚至跟着跑了过来。 “师兄方才做什么去了?怎么还对我下手……”秦墨说到一半闭了嘴,毕竟先下手的人是他自己。 好在柳凝没有在意,又将身子转了回来,道:“我去找出口,不愿打扰你。这地方古怪得很,似乎在压制我们的修为,而且四面环山,只有上面是敞开的。” “不能御剑飞出去吗?”秦墨问。 柳凝摇了摇头,“上面有禁制,只能进,不能出。” 这便奇怪了,那老妖怪是怎么出去的? “他没有出去,或者说,出去的并不是本体。”柳凝道,“在谷底遇见他时,他身上气息内敛,不仔细些很难发现,先时在崖边,反而外强中干,气势外放得过于刻意了。” 如果不是他体内的寒蛊十分不凑巧地发作了…… 说到此处,秦墨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蛊毒发作时的模样。 踌躇再三,终究还是问出了口:“那蛊毒……是怎么回事?” 柳凝撇过脸去,避而不答。 他的沉默让秦墨有些慌张,“什么时候的事?是谁做的?与我……有关吗?” 最后那句,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是过去的自己做的缺德事。 若果真如此,他百死难辞其咎。 “阿墨,别问了……”柳凝似乎很抗拒这件事。 秦墨以为他是默认了,一瞬间难以置信,“真的是我?” 柳凝没想到他会这样想,“不……与你无关,是我,是我自己……” 他没有再说下去,揪着衣摆的指节泛着白,几乎是恳求道:“求你,别问了好吗?” 秦墨无法,只得点头应了,“好好好,不问就不问。” 总归有知道的那一天。 不过很快,轮到柳凝秋后算账了。 “你将我弄晕后,和那人交换了什么条件?” 秦墨恍然,原来他家师兄并非不在意,而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只问了我一个问题,问我谢凭澜死了没有。” 柳凝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是这样的答案。 秦墨又道:“而且我怀疑,此人是魔族陨落的上一任魔尊,商行阙。” “他不是……死了吗?”死在师尊的手里。 二人都不曾见过商行阙,只听过此人的一些传闻,只知这是个喜怒无常的蛇蝎美人,与他们遇见的那人确实很像。 可人尽皆知,商行阙于一百三十多年前,就被谢凭澜斩于或渊之下了。 而后,谢凭澜回程时途经郢州,捡回了他们两个。 “若他真是商行阙,以师尊的性子,为何没有杀了他以绝后患,反而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仅仅为了将人困住?” 秦墨玩笑道:“祸害遗千年,说不定是这老妖怪杀不死呢。” 此事无从求证,只能到此为止,秦墨便忐忑地等着他来问自己如何救的他,谁料柳凝却闭口不谈了。 他这样讳莫如深,反倒让秦墨愈发好奇,只是方才说好了不再问,他便没有多言。 眼下还是找到出口要紧。 二人一同出去查看了一番,最后在禁制薄弱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缠风阵,看手法,极可能是谢凭澜为了困住那老妖怪布下的。 此阵杀伤力不算大,但很容易在阵中迷失方向,稍有不慎,就会被送回原地。 “我怎么觉得,师尊他老人家设下此阵不是为了为难那老妖怪,而是存心来为难我们的。”秦墨恨恨道。 “别胡说。”柳凝为其澄清道,“师尊再厉害,也没法未卜先知,还是想想如何破阵吧。” 破阵倒是不难,难的是此阵需有人在外配合,阵中人锁住阵眼的同时,再由外面的人以蛮力破之。 “破了阵,老妖怪也能出去。”秦墨提醒道。 柳凝自然知道这一点,“若不破阵,我二人就要在此地与他做伴一生,不得安宁。” 他顿了顿,又道:“我非大义之人。” 所求不过是安稳度日罢了。就连掌教这个位置,当初也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以而为之。 秦墨大笑,“好,那便破阵!” 豪言壮语刚说完,天上便掉下来几团影子,“嘭嘭嘭”接二连三落到地上。 其中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从地上踉跄地爬起来,冲他们招了招手,正是李良玉。 “两位道友,又见面了。” 秦墨略一点头,视线移到另一边,果不其然,薛灵霜也在场。 他似笑非笑,“真是好巧。” 一片哀嚎声中,秦墨再次听到了熟悉的“叮”的一声。 系统沉默了一下,默默将播报内容按了下来。 虽然不是同时,但男女主的确都掉下来了,但……这个剧情进展真的没问题吗? 第11章 “你们怎么下来了?”柳凝听出了李良玉的声音。 众人脸上纷纷显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秦墨笑道:“怎么了这是?一个个像是奔丧似的,不会是被人踹下来的吧?” 此话原是玩笑之语,却教他们奔丧般的神情瞬间僵住,几欲皲裂。 毕竟被人骗到悬崖边一脚踹下来这种事,实在不大光彩。 虽然不大厚道,但秦墨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哪个如此缺德,竟做出这种事?” 薛灵霜指着他身后,“是……他。” “劳烦挂念,不才,正是在下。” 回头循声望去,秦墨看到了一张见之难忘的脸。 他神色微冷,十分不情愿道:“老妖怪,怎么哪都有你?” 听到“老妖怪”这个称呼,对方略一挑眉,眼底看不出情绪,“小家伙,几个时辰前还是前辈呢,转头就老妖怪了,你这翻脸不认人的行径怕不是和谢凭澜学的吧?” 秦墨翻了个白眼,啐道:“放屁!” 谁想和那个老不死的扯上关系。 一众小辈在二人言语交锋之下默不作声,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却已翻起了惊涛骇浪。 谢凭澜人已作古,但这个名字依旧如雷贯耳。 谁不是从小听着这位前辈一剑破魔的传说长大的,可在那个过分好看的男人口中,这位前辈浑然不似个好东西。 “啧,你这小家伙嘴巴太臭。”他一脸嫌弃,转而看向柳凝,一双桃花眼委实勾人,“还是小美人赏心悦目,更讨人喜欢。” 好看也不是你家的。 秦墨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瞎看什么,同意你看了吗?” “小美人还没说话呢,你急什么?又不赶着去投胎。” 处在争论中心的柳凝不慌不忙按下秦墨挡在身前的手,“阿墨。” “师兄,他欺负我。”秦墨回头可怜巴巴地卖了个惨。 他口中的老妖怪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嘲讽的机会,“敢问阁下贵庚,怎的说不过竟还要同师兄告状?” “商前辈。”柳凝一句话成功让两个人闭了嘴,“您费心将这么多人送下来应当不是为了在这里逞口舌之快。” “哎呀,被小美人认出来了。”商行阙笑意不减,用玩笑的口吻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秦墨可没柳凝那么客气,他冷嗤一声,“我说你是老妖怪说错了吗?天生地长的魔物,这天上地下,不就你一个。” “我是老妖怪?”商行阙一脸玩味地看着他,“那你又是什么,牙没长齐的小兔崽子?” 近来看似老实了不少的系统听得有些暗爽。 往日向来只有秦墨把它气得半死的份,何曾有过这样被人怼得哑口无言的时候。 “什么是天生地长的魔物啊?”有人悄悄问了一句。 稍有些见识的人,心中的惊愕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是……”薛灵霜低声呢喃,“他是商行阙。” 秦墨的话并未说全,天生地长的魔物多的是,但能抗下九重雷劫生出意识,修成半步渡劫的,只有商行阙一个。 如果说谢凭澜是传说的话,那商行阙这个名字就是修仙界数百年来的噩梦。 “不是说……他死了吗?”李良玉脸色难看地问。 薛灵霜摇了摇头。 她唯一庆幸的是,薛尧还留在上面。 死一样的寂静之中,一声玉器破碎的声音响起,其中一人惨白着一张脸,面如死灰,颤声道:“传送的玉珏……不起作用了。” 这次连柳凝也无法平静了。 传送玉珏是确保弟子安全的东西,如果在谷底无法使用,他们的处境就会变得十分被动。 若只有他和秦墨两个人,自然不用顾忌太多,可多了这么一帮不省心的,柳凝要思虑的事情便骤然多了起来。 “阁下想做什么不妨直说。”柳凝右手虚空一握,霁雪便出现在了手中。 薛灵霜几乎立刻就认出了那把剑。 “霁雪?!” 李良玉与她齐声道。 他们对二人的身份早有疑心,只是没想到会是柳掌教。 其实柳凝从未掩饰自己看不见的事情,是他们不敢往这个方向罢了。 霁雪一出,柳凝身上的障眼法随之解除,因商行阙而产生的恐慌也稍稍安定了下来。 “太好了,是柳掌教!” 引起骚动的商行阙莞尔一笑,风采动人,半点也看不出魔物的样子,“你既猜到我是谁,又怎会不知我想做什么?” “我管你想做什么。”秦墨冷笑,“你在此地待了这么多年,半步渡劫的修为还能有几分?我与师兄合力,未必不能将你怎么样。” 他召了太长出来,和柳凝一起将这群缺心眼的小崽子们护在身后。 这番话不知哪里戳到了商行阙的痛点,他收敛笑意,双目渐渐变成了血染般的赤红色。 “本座不是来同你们打商量的,要么合力破阵,要么就把命留下,替你们师尊还债。” 魔气肆虐,秦墨感觉到了却寒的兴奋,若非他强制压下,只怕又要自作主张地跑出来了。 三人无声对峙了一会儿,一时看不出哪一方占了上风。 “小美人,你应该不希望让他们留在这里和我作伴吧,破了阵,你把人带走,我自会离开,各取所需,岂不圆满?” 商行阙看似退了一步,实则还是在威胁,但也正因为他的让步,柳凝才松动了几分。 若方才他和秦墨没有压制住对方,他或许不会答应这件事。 秦墨自然一切都听师兄的,他到如今还是没有一点自己是魔尊的自觉,完全不担心对方出去了回魔族搅弄风云。 “既然如此,你们二人打算让谁去找阵眼?” “自然是我去,你总不能指望一个瞎子去找东西吧。”秦墨先一步开口,扣住柳凝的手,不动声色地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 于是在柳凝愣神的片刻功夫里,秦墨和商行阙达成了一致,不及他反应过来,便一头扎进了阵中。 “阿墨!” 手上空荡荡的像失去了什么,柳凝抿唇陷入了沉默。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 商行阙上前钳住他的肩,戏谑道:“舍不得了?” 柳凝毫不客气地拍开肩上的手。 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他以为自己是谁? 柳凝死死握着霁雪的剑柄,不发一言。 他最好能全须全尾回来,不然…… 柳凝着实是气狠了,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不然”的后半句。 就像那日秦墨可怜兮兮地找上门来,像只无家可归的狗崽子一样说自己失忆了。他狠心了数次,最终还是轻而易举地选择了原谅。 可这个人仿佛永远不知悔改,同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 堕成魔修时的不告而别,幻天雪域里擅作主张替他涉险,还有方才临别时写在他手心的那个险字。 为什么每次都是他。 柳凝苦中作乐地想。 不知等了多久,缠风阵外围的灵气突然开始逆转,商行阙大喜,“就是现在!” 柳凝精神一凛,提剑全力一挥,生生将其劈散了。 余力震荡,烟雾弥漫,一个身影从里面缓缓走出来。柳凝从未这样恨自己看不见,不能亲眼确认他是否安好。 破阵的那一瞬间,商行阙便迫不及待离开了这里。无辜卷进来的这些新弟子也不愿在此多待,匆匆告辞,匆匆离去。 薛灵霜坠在最后,遥遥回望了一眼,正好看见“胡朔道友”将柳掌教轻轻拥进怀里。 她睁大了眼,想起那晚看见的画面,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秦墨原本十分欣喜,师兄第一次这样紧紧回抱着他,可惜这份欣喜没能持续多久,便被一把推开了。 柳凝一个字也不说,沉默地往前走,一点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秦墨直觉不妙,追上去拉他的手,被一把甩开。 “师兄……”秦墨用起了他的惯用伎俩,声音无措又委屈,一半真一半假。 他追着柳凝走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他停了下来,然而柳凝回首送出的,却是霁雪的寒光。 “秦墨。”柳凝嘴角扯起一丝苦笑,“你回魔宫去吧。” 第12章 秦墨被丢下了。 柳凝举剑并非是要杀他,说完那句让他回魔宫的话后,手臂便无力地垂了下来。 随后也不管他是何反应,有没有跟上来,兀自转身离开。 而回过神来的秦墨望着柳凝愈渐远去的身影,一时失了追上去的勇气。 他耷拉着脑袋,手里拿了根树枝,蹲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瞎戳,浑身散发着一股沉甸甸的丧气。 再这么戳下去,只怕地上很快就会被戳出个洞来。 秦墨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惹师兄生气了。 明明破阵之前,一切都好好的。 [唉,你要是早听我的,早早离开多好。长痛不如短痛,你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大约是秦墨的状态太过低沉,系统劝人离开的同时,又好心安慰了他一句。 [节哀顺变吧。] 秦墨动作一滞,“咔”地一声折断了手里的树枝,阴沉沉道:“不会说话就别说。” 何况他一点也不想听到这个声音。 系统长长地叹了口气,十分不解:[要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呢?任务完不成,大家都得完蛋。] 就在系统以为秦墨又要装聋作哑来躲避自己的时候,他竟然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虽然忘了很多事情,但直觉告诉我,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今看来,事实也的确如此。 系统一口老血梗在喉间。 敢情现在它手里拿的才是反派剧本。 “我不想当什么魔尊,也不在乎你到底是心魔还是什么系统。”秦墨起身,一脚踩在自己刨出的浅坑之上,“我只愿顺心而为。” …… 一行人出谷后,迎面撞上了在外面焦急等待了许久的薛尧,少年忍住了眼中的涩意,疾步上前,“姐姐!你们没事吧?” 薛灵霜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 李良玉接过话茬,隐隐有些担忧,“我们遇上了传闻中魔族的上一任魔尊,商行阙。” 薛尧惊讶地张了张嘴,傻不愣登地说道:“你们居然活着回来了啊。” 话虽不中听,但他们现在还能站着说话,确实也是一种幸运。 “多亏有柳掌教在。”薛灵霜由衷感叹。 否则他们这群人,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格,还不知道要怎么死。 “柳掌教也来了?”薛尧不识忧愁,听到柳凝的名号,顿时兴奋起来,抻长了脖颈东张西望,试图寻找到他的身影。 薛灵霜把人按回来,说出了真相,“就是一直跟在我们身边的胡言道友,他与另一位前辈使了障眼法,一直没叫我们发现。” 其实眼盲这一条便足以让人不自觉往柳掌教身上想了,可偏偏就是没有人真的这样去猜。 说话间,柳凝从谷底上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热切上前,又紧张地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而后规规矩矩行礼。 “见过掌教。” 柳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瞧着心情不大好。 众人都道他是为逃走的商行阙而忧心,唯有薛灵霜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柳掌教,莫前辈没有跟上来吗?” 近日上清门发生的新鲜事,除了新弟子试炼,就只有掌教招待他好友住在枕流峰一事。薛灵霜对此早有所耳闻,又想到二人这几日形影不离的样子,几乎已经确定胡朔就是那位莫前辈。 果然,柳凝并没有反驳,但声音却愈发冷淡,“不用管他。” 将这个身份安到秦墨身上时,柳凝尚不知晓真相,如今看来,倒是误打误撞,将这层假身份又还给他了。 难怪那时在幻天雪域时总是不肯让他知道长相,甚至戴上面具来防他一个瞎子。 当真是严防死守,用心良苦啊。 他深吸一口气,抛却杂念,正色道:“有件事要麻烦大家。” 众人纷纷道:“但凭掌教吩咐。” “商行阙被困在秘境里多年,此刻极有可能会去找灵核意图毁掉这里。此地不宜久留,你们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所有弟子离开,然后回宗门后将来龙去脉告知两位峰主。”柳凝说到这里顿了顿,“若……罢了,届时徐师伯和怀素师叔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你们自己小心就是了。” 他摸出一块新的玉珏,将其递给先前在谷底捏碎玉珏的弟子,“有任何不对,保护自己为先,切莫冲动。” 末了又怕他们记不住似的又问了一句:“都记下了吗?” 众人用力点头,齐声应道:“记下了。” 薛灵霜眉间还有些忧虑,“若是其他人不信怎么办?”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秘境里的弟子是竞争关系,谁又知道他们这话是真是假。 “你们只管传话,其他人信与不信不必管。” 柳凝说罢,挥挥手让他们尽快出发。 相信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所有人知道可能会有危险来临,免得连逃跑都不会。 人散尽后,柳凝也离开了这里。 他得去找商行阙。 维持秘境运转的灵核所在柳凝再清楚不过了,如他所料,商行阙果然去了那里,赶过去的路上他就感觉到了震荡,显然是已经开始动手了。 也不知道祖师这处洞天福地能撑多久。 脱离了谷底禁制的商行阙实力立刻恢复得七七八八,此刻身上的魔气浓郁得不像话,双目赤红,泄愤般攻击着足有三人高的灵核。 仅凭谢凭澜一个人是不可能将他困住上百年的,其中.功劳最大的,便是这玩意了。 商行阙是个睚眦必报的,如今谢凭澜是死是活尚不清楚,但毁掉灵核就要简单多了。 正是酣畅淋漓之时,一道剑气袭来,生生阻断了他的动作。 柳凝飘然落地,挽了个剑花,从容道:“还请阁下住手。” “怎么,你要阻我?”商行阙回过头去,血色的眼眸显得整个人愈发妖艳可怖。 他环顾四周,忽然笑了一声,顺便给秦墨换了个称呼,“只有你一个人?那小魔头竟然舍得?” 柳凝握剑的手一紧,没有答话。 商行阙恍然,轻笑道:“吵架了。” 吵架好啊,两个人多少有些麻烦,他现在可不是巅峰时期。 都是谢凭澜的错。 “冤有头债有主,灵核终究是死物,毁了它,你并不能得到什么。”柳凝没有理会他之前的话。 听他说出这番话,商行阙有些吃惊,倏地大笑起来,“小美人,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冤有头债有主,怎的还让人去找自家师尊麻烦呢。” 柳凝听他笑了一会儿,随后笑声戛然而止,一道气刃毫不客气地迎面袭来。 “谢凭澜是死是活我都不会放过他,但这地方我看着不顺眼,今日非毁掉不可!” 商行阙身上气势陡增,聚气成刃,密不透风地朝柳凝袭去。 二人打得难解难分,一时看不出所以然来,但柳凝毕竟差了他半个境界,即使这些年习惯了听声辨位,识气观微,也渐渐不支了。 他避开了气刃却没能避开商行阙突如其来的一掌,他生受了这一掌,借力霁雪半撑着单膝跪在地上,然后从喉间呛出一口血来。 美人咯血,别有一番美感。 商行阙突然兴奋起来,“你说,我要是杀了你,把尸体扔到小魔头面前,他会不会发疯呢?” 柳凝大约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又一次保持了沉默,然后听他桀桀地笑了起来,“怎么办,我有点迫不及待想看到了。” 就在这时,柳凝一剑挑出,只差一点就能割破对方那张妖冶的脸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也彻底激怒了商行阙。 柳凝整个人倒飞出去,半路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秦墨闷闷出声:“我若不来,你打算自己一个人硬抗吗?” 听到他的声音,柳凝心下骤然一松,心道你不也一样。 “我是师兄,也是掌教,理当如此。” 秦墨道:“师兄上一回还说自己并非大义之人。” 柳凝被噎住,也没什么力气再说话了。 “就让他毁了这里又如何,谢凭澜造的孽,让他自己解决。”秦墨哂道。 听到他奚落谢凭澜,商行阙顿时十分畅快,“好孩子,这真是我今日最顺耳的一句话。” 说罢也不管他们二人了,回头专心破坏起灵核来。 秦墨则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好孩子”吓了个激灵,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就让这老妖怪发疯去吧,赶紧离开才是正事。 秦墨不容置喙地将人打横抱起,还有空安慰他,“不用担心那群小崽子,这么大动静,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该跑了。” 柳凝第一次清醒被他这么抱着,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自己能……” 地面突然狠狠震了一下,秦墨脚下一个踉跄,勉强稳住了身形。 他抬眸看了一眼发疯的商行阙,心里咯噔一下,“这疯子怕是存心不想让我们走。” “怎么了?” 秦墨低头看着地上显现出的巨大传送阵法,分明是蓄谋已久。 阵法开始启动,不用秦墨说明,柳凝也明白了。 他们现在已然跑不掉了。 商行阙这会儿也不发疯了,双眸变回了正常的墨色,但瞧着并不比方才好多少,“乖孩子,陪我去找个人可好?” 第13章 他们在秘境彻底坍塌之前离开了。 当然,并不是自愿的。 阵法的落点是一处坐落在半山腰的无人庄子,秦墨站定后目光环视一圈,评价道:“老狐狸。” 居然这么早就准备好了退路。 众所周知,传送阵法只有一处是无法使用的,须得在另一处设一个一模一样的才行。 商行阙还未到渡劫合道那个境界,自然不可能未卜先知,恐怕是他也晓得自己作恶太多,放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的。 虽说成本高了些,但眼下看来,显然是值得的。 “放我下来。”柳凝扯了扯他的衣襟。 秦墨见他无碍,依言将人放下,改抱为搀扶。 商行阙脸上露出些许怀念之色,仿佛没听见他之前那声“老狐狸”,瞥了他们一眼,笑道:“随我来吧。” 走是走不了了,而且秦墨也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稍加思索便领着柳凝跟了上去。 这地方空了上百年,竟然还是整洁如新,商行阙七拐八拐到了屋子里,歪着身子坐了下来。 他心情十分不错,连带着看向秦墨的目光也充满了……慈祥? 大约这就是重获自由的欢喜吧。 秦墨面无表情地想。 “小家伙,你母亲呢?”商行阙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她一定知道谢凭澜在哪。” 秦墨刚扶着柳凝坐下,二人闻言都怔住了。 一个是完全不记得,还有一个是…… 柳凝神情古怪,“她在阿墨出生那一年就仙逝了。” 商行阙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死了啊……” 他说不上伤心,也没有多惊讶,仿佛就是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惋惜了一下。 比起这个,更让秦墨奇怪的是,他有限的记忆里,居然没有丝毫与母亲有关的。 按理说,一个孩子就算从小没了母亲,身边的人也不该如此讳莫如深才是,完全闭口不谈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我母亲是谁?”秦墨问。 这次商行阙也愣了一下,随后哂笑道:“谢凭澜不告诉你父亲是谁也就罢了,怎么,他连小冉也不愿提?” 看来他与谢凭澜的确恩怨颇深。 而且听起来像是感情纠纷? 秦墨想象了一下,然后狠狠打了个哆嗦。 说出那个应该是秦墨母亲的人的名字后,商行阙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不容易有的几分人样又扭曲起来。 “好啊谢凭澜,你果然没死!” 他不知为何,一下确认了这个事实,随后脸上挂着有些扭曲的笑对秦墨道:“你们应该也有许多问题想问他,放心,等找到人,我会等你们问完再动手的。” 这话同时也是在警告他们不要急着离开。 商行阙说罢,将这间院子留给师兄弟二人,转头不见了人影。 秦墨也不客气,找了个房间检查了一下柳凝的伤势,从身上掏出一堆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仙草丹药,挑着用了一些。 “我们真的不回去吗?” 秘境毁于一旦,商行阙重新现世,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事。前者算是上清门自己的事,柳凝尚能担下来,后者则与仙门百家都有关系。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大魔头是死在谢凭澜手上的,结果两个人都没死。 秦墨已经能想象到那些人会怎么说了。 “我已经传讯给徐师伯还有怀素师叔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做。”这话便是不回去的意思了。 柳凝顿了顿,失了血色的脸上又添了一丝沮丧,“而且……如果师尊真的没死,我也有些事情想问他。” 秦墨不禁心疼起来。 正如柳凝了解他那样,他也清楚师兄的性子并不适合掌教这个位置。 担了这个名头,身上便仿佛骤然压上一座名为责任的大山,凡事都要以宗门为先。偏偏柳凝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在秦墨看来,他家师兄就该在枕流峰怡花弄草,闲时出门游山玩水,再顺手做些行侠仗义的好事,这便最好不过了。 哪像如今…… 千山万水在眼前,眼前却再也没有千山万水的影子了。 看着那双已然失去神采的眼睛,秦墨不由自主伸手抚上了他稍显苍白的脸。 柳凝瑟缩了一下,到底没躲开,只是身侧的衣服被他一寸又一寸地攥进手里,揪成了一团。 秦墨手心有些烫,但他分不清到底是师兄的脸热还是自己的手热,只碰了一下便扎手似的缩了回来。 “师兄好好休息,我……不打搅了。” 他逃似的冲出房门,一个人盯着手心痴痴地笑了起来。 有本事傻笑,怎么没本事告白啊? 有本事吐槽,没本事冒头的系统如是想道。 它当然不敢说,万一这难搞的傻小子醒悟过来去告白了,得不偿失可是它。 但倘若事情还不回到正轨,距离这一步只怕也不远了。 真是愁死系统了。 秦墨脚步轻快地进了隔壁的厢房,然后在里面发现了一幅女子的画像。 女子一身明亮黄衫,手中持剑,眼神看向某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仔细看的话,秦墨与她还有几分相像,只是男子骨相更凌厉些,因此一眼瞧不出什么来。 这想必就是他母亲了,秦墨想。 这一夜,秦墨又做梦了,也依旧与柳凝有关。 梦里的秦墨还是个小萝卜头,五六岁的年纪,堪堪长到师兄腰际。 他似乎是发烧了,身上烫得很,小小的一团缩在床角,不住地发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咬着牙从床上下来,一路扒拉着墙艰难去了柳凝的房间。 谁也不知道,他这副样子都是拜谢凭澜这个师尊所赐,借着教导之名,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扔到寒池里一泡就是一天。 简直丧心病狂! [检测到柳凝所在地:藏书阁。] 秦墨头脑发昏,听到这个声音后动作一顿,可已经到门口了,再走回去又是一通折磨。他索性推门进去,直接霸占了柳凝的床。 柳凝是临时被谢凭澜叫去藏书阁帮忙的,徐岩师伯和怀素师叔在里面吵了一架,掀翻了好几个书柜。谢凭澜懒得管,便叫他去收拾残局了,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床榻上竟然多了一个人。 就在这时,迷蒙的秦墨缓缓掀开了眼皮。 这人长得真好看啊。 痛苦不堪的秦墨居然还有空想这种事。 紧接着,这个长得十分好看的人打了盆水过来,给他喂了药又清洗擦拭了一番。 秦墨有些害羞,虽然他现在是个毛都没长齐小屁孩。 不过就算他想拒绝,也没那个力气说话了。 “睡吧。”柳凝轻轻拍着他的背,浅浅笑了一下。 秦墨有些贪恋这样的温柔,仗着自己还小,抱住了眼前这人的腰,一整晚都没有撒手。 梦里的他似乎总在遭受各种折磨,但幸好,柳凝总是那样温柔。 就像朔雪寒风中的一把火,荒漠沙洲里的一瓢水,如绝处逢生,抓住了,就再也不想放手。 翌日醒来后,梦里的事情便有些模糊了,但柳凝那个低头的浅笑却依然清晰如昨。 秦墨和他说了这件事,不知怎的下意识便将此当做了初见。 “师兄如今与初见那时一样,就好像什么都没变。” 柳凝有些好笑,只当他那时年幼,记不清也是正常的,“真要说初见,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才那么大。” 说着,他拿手比划了一下,约莫也就比半条胳膊长些。 “你刚出生我就见过你了。” 秦墨联想到他昨日说过的话,“难怪,原来师兄认识我母亲。” 没想到柳凝摇了摇头,说:“你母亲叫秦烟冉,也是上清门的人,论辈分,我该叫她师伯。但我与秦师伯,不过萍水相逢罢了。” 他是在郢州遇见秦烟冉的。 那天外面的雨很大,自己平日栖身的破庙里来了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身上还带着伤,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柳凝看她孤身一人实在可怜,便给她帮了些小忙,到了后半夜雷声大作,这女子的肚子也发动了。 柳凝那个时候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什么也不懂,有心帮忙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 生产的过程持续了一整夜,最后秦烟冉实在没力气了,递给他一把刀,让他帮忙割断了脐带。 只是她到底没撑下来,看了眼皱巴巴的孩子,连声交代都没有就去了。 听罢这段往事,秦墨一时无话,他忽然想到系统之前两次发布给他的“任务”,地点似乎就在郢州。 一片静默中,商行阙突然闯了进来。 他说:“我想好了,我们去郢州。” 第14章 听到要去郢州的消息,系统喜极而泣。 天可怜见,终于有一个让秦墨完成任务的机会了。 至于这个机会是谁促成的,已经不重要了,本该回到宗门收薛灵霜为徒的柳凝都在这里,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商行阙昨日让身外化身出去了一趟,也不知听到了些什么。 “你这魔尊怎么当的?一百多年了也没翻出花来。”他看向秦墨的眼神里忽然多了几分鄙夷,对他的不作为尤其感到可惜,“仙门百家那些不中用的老头子早就该作古了,杀他几个爽快爽快岂不美哉。” “我可不是疯子。”秦墨回击道,“没这嗜血的爱好。” 商行阙一副十分可惜的模样,目光在安静跟着他们的柳凝身上转了一圈,一瞬间又兴致盎然起来,“那不如,我们把小美人拐回魔宫去怎么样?这样一个精致的人放在身边,即便不做什么,也能赏心悦目了。” “不过……”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语气暧昧,“你要是想做些什么,我也不介意帮个小忙。” 秦墨青筋直跳,捂着柳凝的耳朵避之不及,“滚!” 不知廉耻的老妖怪! 商行阙笑而不语,摇着不知从哪变出来的扇子,踱着步走远了。 其实秦墨捂他师兄耳朵的动作有些多余,因为柳凝已经听到了。 “别……别听他瞎说,这老妖怪向来满嘴胡话。”秦墨缩回手,紧张地背到了身后。 柳凝胡乱点了点头。 少顷,秦墨又别扭地靠过来捉住他的手,“莫走丢了……” “……嗯。”柳凝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放开。 商行阙领路,几人很快便到了郢州地界,不打招呼直接进了薛家的府门。 “进来都不知会主人一声,不太好吧。” 出来这两日,商行阙与人交谈时进退有度,偶尔还有些风趣,秦墨当他终于有了点人样,不想骨子里还是那副我行我素的态度。 不过,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说这话纯粹就是为了膈应那老妖怪,没事找事呛他两句罢了。 “急什么。”他不慌不忙,如入无人之境般一脚踏进正厅,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薛家人全副武装地将正厅围了起来。 “何人在我薛家的地盘上撒野?”人未至,一股子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味道便远远散发出来了。 商行阙甩开扇子,悠悠然道:“正是本座。” 他丝毫不认为自己的行径是在撒野,反倒有种这是尔等荣幸的蔑视。 秦墨斜他一眼,心道你可比他欠揍多了。 郢州薛家的族长如今仍是薛平,老爷子岁数约莫快上千了,照修行之人的寿命,也是快要入土的人了。 趾高气扬的声音刚落下,走进来看到商行阙,吓得薛平差点当场就去了。 “你……你你你……”薛平跟见了鬼似的,“你不是死了吗?” 商行阙皮笑肉不笑道:“劳烦挂念,是还没死,真是对不住了。” 秦墨忽然想起了什么,旁若无人地凑到柳凝面前咬耳朵,“秘境里那对姐弟同这郢州薛家有什么关系?” 他对姐弟俩的过分关注柳凝之前便察觉到了,如今又听他提起,心里顿时有股说不出的异样,“不清楚,这些事向来是怀素师叔吩咐懿玄去做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墨没想太多,只是两者都在系统口中出现过,不免有些在意。“没什么,随口问问,师兄不知道便罢了。” 说话间,商行阙抬手做了个一捏一拉的动作,将薛平拽到了跟前。 围在正厅外面的薛家人作势要上前,脚步却仍在原地打转。 薛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像样的高手了,连族长在这人手底下都毫无还手之力,他们去了岂不是送死。 商行阙没有因他们的自知之明而感到欣慰,他也不是什么尊老爱幼的之人,直接将人按在脚边,一脚踩碎了薛家族长的颜面。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听清楚了吗?” 薛平原本还咬紧了牙关,但在极致的痛苦之下终究还是妥协了,“听……听清楚了。” 系统看看这位真正的大魔头,有看了看自家宿主,恨铁不成钢。 〔都是当过魔尊的人,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支愣起来啊! 秦墨回以冷笑。 别拿这老妖怪和我相提并论。 他嘴里的老妖怪一只脚踩在老爷子背上,“一百三十多年前,谢凭澜带人去或渊讨伐本座时,薛家发生了什么?” 柳凝在旁听得一愣。 一百三十多年前,这个时间点着实有些敏感,因为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 他们都身在其中。 秦墨隐隐有种预感,接下来的事,或许和他有关。 薛平剧烈地咳了起来,随后将这桩陈年旧事娓娓道来。 那是魔族最为鼎盛的时期,拜商行阙所赐,九州妖魔横行,人人自危。 很多人都不知道,当时上清门掌教谢凭澜的师姐,是郢州薛平流落在外的私生女,但这是桩不能与外人道的丑事,薛家不认,秦烟冉也从未主动去找过他们。 但这天晚上,薛家门前来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正是秦烟冉。 秦墨已经猜到了结果,薛平为了那张老脸,必不可能将人放进去。 “我真的不知她那时怀有身孕。”薛平老脸一阵难堪,却也不忘为自己狡辩。在商行阙的胁迫下,他硬着头皮讲了下去。 郢州当时还很乱,入夜后情况尤甚。 别人不知道,商行阙却清楚得很。秦烟冉当时身怀魔胎,对这些妖魔鬼怪来说简直是大补之物,能撑到把孩子生出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我第二天就派人去找她了,但终究是晚了一步。”薛平一副十分惋惜的假惺惺模样。 柳凝忽然在这个时候插嘴戳破了他的谎言,“去找她的不是你,是谢掌教。” 薛平一进门就被商行阙吓得失了魂,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此时循声望去,看清柳凝的模样,不由大喜。但这份心情只维持了一瞬便霎时沉了下来。 柳凝身边那个人,不是如今的魔尊秦墨又是谁。 他忽然明白过来,柳凝未必站在自己这一边。 “柳凝!你身为上清门掌教,竟然和魔族勾结在一起!你对得起你枉死的师尊吗?”薛平声嘶力竭指控道。 他每个字都准确触到了秦墨耿耿于怀的地方,着实也是种本事。 秦墨第一次主动用魔气给别人试压,眸中隐隐闪过赤色。 他一手搭在柳凝肩上,挑起嘴角笑了笑,“薛族长难道看不出来,柳掌教这是被我这个魔族之人挟持了吗?” 薛平一口老血哽在喉头。 系统一个激灵。 任务进度条终于动了! “本座的话还没问完呢。”商行阙不满道,“谢凭澜过来做什么了?” “师尊来为秦师伯收殓。”回答他的是柳凝。 商行阙仍旧看盯着薛平,笃定道:“不,他肯定还做了别的。” 薛平打了个寒战,感到一阵恐慌。 他这副样子,像是随时要把他吞了一样。 “我……我真的不知道。” 半晌,商行阙皱着眉一把将他扔了出去,堂而皇之地鸠占鹊巢,“本座就在这里住下了。” “小美人,帮个忙,给仙门百家传个讯,就说我商行阙在郢州等着。谢凭澜一日不出现,我便杀一个人。”他眸色暗沉,看得出心情不大好,偏偏还要做出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免得消息传太慢,死的人太多。” 薛家人所有人眼前一黑。 柳凝叹了口气,放了数十只传讯的灵蝶出去。 “仙门百家齐聚,你也无法置身事外。”他们还可能认为秦墨和商行阙是狼狈为奸。 秦墨毫不在意,甚至有心情开玩笑,“那师兄岂不是也与我同流合污了?” 虽然不怎么好笑,但柳凝还是很给面子地扯起了嘴角。 反倒是秦墨收敛了笑意,说:“我本来就在局中了,不是吗?” 薛家人小心翼翼为他们安排了住处,秦墨直言要和师兄住一个院子。 “柳掌教实力不容小觑,我可不能让他跑了。”他还记着自己挟持了柳凝这件事。 对方冷汗直下,把人带到后忙不迭地跑了。 等人走干净后,秦墨再次为柳凝检查了一遍伤势,见恢复得差不多,不由放下一桩心事。 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柳凝在秘境谷底生气的事,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终于得空来问一问。 柳凝折服于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被迫又回忆了一遭,脸色霎时冷了下来,扭头道:“自己想。” 秦墨当真听话地到一边自己想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过来扯住了柳凝的衣袖,委屈道:“师兄,我想不起来,头好疼。” 柳凝慌了神,“那……那就不要想了。” “想不起来师兄会生气的。” “不……会。” 秦墨这下哪里也不疼了,一下跳起来把人搂住。 柳凝顿时一动不动。 秦墨得寸进尺地向他提起了要求,语气却比方才那个引路的薛家人还要小心翼翼。 “要是见到谢凭澜,我和他打起来的话,师兄谁也不许帮,可以吗?” 第15章 在秦墨不要钱似的往外掏仙草灵药的架势下,柳凝的伤势很快便痊愈了。 商行阙看起来压根不在意他们,自从来了薛家,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恐吓薛平,欣赏他恐惧不甘的扭曲脸色。 除此之外,他唯一心心念念的事情,大约就是找出谢凭澜了。 秦墨同样在等谢凭澜出现,这也是他还继续留在这里的缘由。 只是这件事的进展似乎并不顺利,以致商行阙肉眼可见地日益暴躁起来。 “老妖怪,你这法子管用吗?谢凭澜当真会在乎这群人的死活?小心白白折腾一场。”秦墨眼中满是质疑。 “他当然不在乎。”商行阙道,“他恐怕恨不得将这些人扒皮抽骨才痛快。” 当然,这些人里可能还包括他。 “你看起来很了解他嘛。”秦墨看着他说。 商行阙但笑不语。 说到底,这两个人的恩怨与秦墨无关,他只要弄清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够了。 秦烟冉是他母亲的事情已经在柳凝口中得到了证实,若真如那老妖怪所说的那样,谢凭澜恨不得将薛家人扒皮抽骨,说明他和这个师姐的感情应该很好才是。 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他对师姐的骨血如此绝情,不留余地地去折磨一个懵懂的孩子。 或许是之前那个梦的缘故,这些时日秦墨又隐约记起一些事情来,只是大多并不愉快。 但他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恢复记忆的迹象,因为随着回忆一点点开始拼凑起来,秦墨也记起了一些和系统有关的事情。 他好像,的确是在做某个重要的任务。 “他会来的。”商行阙对此深信不疑,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墨一眼,“他任薛家苟延残喘至今,怎么舍得让这些人死得如此轻易。何况我还没死呢,他又怎么舍得死。”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笑着提醒道:“倒是你那位宝贝师兄,小心看着点吧。” “什么意思?”秦墨蹙眉,“把话说清楚。” 商行阙显然知道些什么,偏偏话说到一半就不再继续了,一副我就不说你能奈我如何的欠揍模样。 秦墨忍他很久了,心念一动,却寒横空出现,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向商行阙劈去。 “嘭!” 一击未中,倒是将薛家院子里的一棵树砍坏了。 却寒太久没被放出来了,显得有些兴奋,追着商行阙跑了一圈,毛都没碰到,却将周遭的东西给弄得面目全非。 秦墨略一抬手,却寒立刻飞回他手里,但暴虐阴寒的灵气却半分未收敛。 商行阙从屋顶跃下,目光沉沉地看着这把通体乌黑的长刀。 少顷,他似笑非笑评价道:“好东西。” 秦墨冷哼一声,“你想试试吗?” “这就不必了,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最没资格说这话就是他。 “谁在那里?” 秦墨目光森然,朝着某个地方将却寒甩了出去,随后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从上面摔了下来。 那人赶紧大声求饶:“尊上手下留情!” 此人秦墨见过,正是他在魔宫迷茫醒来时,自称护法恭贺他出关的魔修。 可惜秦墨眼下心情不好,也没什么好脸色,眉心一蹙:“是你?” 那人露出个讨好的笑来,“正是属下。” “你来做什么?”秦墨跟他不熟,一时摸不清他来这里的目的。 不想商行阙摇着他的扇子走上前来,笑着认领道:“他是来找本座的。” 护法顿时收到了来自魔尊寒气四射的凌厉目光,不禁冷汗直下。 〔你看看人家魔尊怎么当的,一跑出来就把护法撬走了。〕系统如今都不敢跟他提任务的事了,只能旁敲侧击地劝他上进些。 闭嘴。 〔……〕它太难了。 秦墨打量一番他的这位护法,和善地笑了笑,“不知本座能否知道一下,你来找这老妖怪有何要事?” 他着重强调了“本座”两个字,吓得人心口猛地一跳,立刻跪了下去。 “怕什么?本座听不得吗?”即便不记得,也不妨碍秦墨为此发难。 怎么说这人也是他名义上的护法。 别人也就算了,但商行阙那个老妖怪,呵! “小屁孩,娄危替我做事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商行阙嘲笑道。 秦墨嗤道:“这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吗?显摆一下有人过了上百年还没忘了你?你大张旗鼓这么多天,就只来了个魔修,我看谢凭澜早就把你抛之脑后了吧。” 商行阙彻底笑不出来了。 娄危跪在二人中间,大气不敢出,生怕被二人怒火波及,死的太难看。 “阿墨。”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出现拯救了他。 柳凝老远便察觉到二人的魔气了,他怕秦墨吃亏,一个人在不熟悉的薛家大院里摸索着找了过来。 “师兄怎么来了?” 秦墨转头将商行阙抛在脑后,上前扶他。 “我有事同你说。”柳凝像是未曾察觉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语气一如往常。 领走了秦墨,夹在中间的娄危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向商行阙,“不知尊上唤属下过来有何吩咐?” 商行阙心情同样不大美妙,冷声道:“那小屁孩不才是你的尊上吗?” 娄危在心里捏了把汗,心道我哪知道你们关系这么差。 “罢了,起来吧。”商行阙颇为嫌弃地睨他一眼,大发慈悲饶过了他。 “仙门百家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 柳凝方才说有事并非托词,而是真的收到了消息。 “怀素师叔传信来说,她让懿玄带着薛灵霜来郢州了。” 听到薛灵霜的名字,秦墨心里不免有些在意,“他们过来做什么?怀素师叔莫不是糊涂了。” 褚懿玄也就罢了,薛灵霜一个才刚筑基的小姑娘,过来添乱还是给老妖怪打牙祭? 柳凝解释道:“师叔说,薛灵霜的母亲还在这里,她想回来确认母亲的安危,将她安顿妥帖后便离开。师叔允了。” 秦墨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其实系统都快把这个女主忘了。 毕竟原剧情中,柳凝收她为徒之后,走的基本是事业线。 现在薛家大院里这一大一小两个魔头,一个是柳凝事业的起点,一个是他事业的巅峰。 “来便来吧。”秦墨道。 总归他不会任人摆布,拘泥在所谓剧情里。 只是无法想象,在柳凝传出消息数日后,仙门百家,竟无一人敢往。 胆小如鼠,只知明哲保身,还不如两个小辈。 “看来师兄上次担心得过早了。” 柳凝闻言无奈笑了笑,然而笑意还未达眼底,脸色一下就变了。 秦墨几乎瞬间就发觉不对了,急道:“怎么回事?” 柳凝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下意识攥紧了秦墨递过来的手,费力道:“好像……是蛊毒发作了。” “好像是什么意思?”秦墨也希望不是,但看这模样,除了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蛊毒,他还没见过有什么将师兄折磨成这样。 “时间……太短了。”柳凝因为疼痛身上开始发汗,“似乎……提前了。” 秦墨扯起袖子就要放血,被柳凝用力按下,“不行。” 上次醒过来的时候,嘴里还有残留的血腥味,等掀开秦墨的袖子看到伤口,他便明白了一切。 不管秦墨的血为什么会有抑制蛊毒的作用,他都不想用这种方式缓解痛苦。 何况,蛊毒的提前发作,或许就和他喂给自己的血有关。 第16章 “年纪大了,都开始惜命了。”听到仙门百家全都毫无动静的结果,商行阙不禁目露嘲讽。 娄危倒觉得是因为另一种可能,“也许是上百年的安逸日子,将他们都养废了。” “如此看来,他们还得感谢本座才是了?” 感谢他施加的压力,不至于因过分安逸,耽于享乐,失了应有的气节。 商行阙对他们这些人的道貌岸然的德行再清楚不过了,浑身上下最厉害的只有一张嘴,专擅于给人安罪名,给自己戴高帽。 “有人来了,出去迎接一下吧。” 娄危低头拱手,退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秦墨便提刀回来了。 商行阙不闪不躲,任长刀横亘在脖子上,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又发作了?” 虽是在问他,却是笃定的语气,显然对此早有预料。 “蛊毒是谁下的?” 他既然对蛊毒知道得如此清楚,想必也清楚谁是可能下毒的人。 但商行阙只说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秦墨整个人冒着火气,都快把眼睛烧红了,“秘境里,你让我喂血给师兄,又是何居心?” “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便告诉你缓解痛苦的办法,事实证明,确实可行,你怎么能怀疑我的居心呢?”商行阙狡辩道。 秦墨神情冰冷,森然道:“那是在饮鸩止渴。” “至少这可以让他不那么痛苦,只要你一直都在,他就可以永远不用痛苦。” 明知是狡辩之词,但秦墨还是可耻地动摇了。 如坠冰窖的滋味他感受过,但万蚁噬心的痛苦他无法想象。 只需要他的一点血……只要一点血…… 褚懿玄走进这个院子的时候,两股庞大的魔气碰撞在一起,巨大的威压让他身后的薛灵霜被迫弯下了腰。 “怎么回事?” 娄危面无表情地想,这两位终于打起来了。 待走近一些,勉力看清了院中的场景,褚懿玄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那是……” 二师兄。 秦墨变成魔修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了,但这样一身邪气的二师兄,他还是第一次见。 眼前持刀的这个人,周身缠绕着一圈魔气,双目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色。 他神色冷得可怕,行动却像失了理智一般,只知攻击自己的对手。 商行阙对眼前的这一切感到无比的兴奋。 他知道,这个杀胚一样的魔物,是他和谢凭澜一起造就的。 秦墨现在的状态显然不太正常,和商行阙差着半个境界,竟也拼了个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 “二师兄……” 褚懿玄难以置信。 这还是人吗? 下一刻,秦墨动作停滞了一下,头微微转向他那边,张嘴似乎想叫他的名字,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这副样子把系统也吓到了,折腾半天,终于使用了一些非常规手段使其恢复了正常。 悲催的是,好不容易积攒的一些能量,又消耗殆尽了。 〔我就没做过这种赔本生意!你是10000号派来克我的吧!〕 发表完遗言,系统彻底没声了。 商行阙有些惊讶,喃喃道:“这么快就恢复了?” 秦墨冷冷瞥了他一眼,收刀转身,径直从褚懿玄身边擦肩而过。 他就不该来找这老妖怪。 既没有问出下毒的人,也没得到彻底解毒的方法。 而且,自己那个时候的状态…… 他一边思索,一边脚步不停地往回走,还没进门,就看到他家师兄扶在门框上,强撑着走了出来。 “师兄!” 秦墨疾步上前,接住了险些摔倒在地的柳凝。 “你受……伤了。”柳凝如今呼吸都开始用力了,但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受伤的事。 秦墨避开视线,“我没事。” 其实不难猜到他是去找商行阙了,或许还问了有关他体内蛊毒的事。 柳凝没说什么,将整个人的重量靠过去,难得在他面前示了个弱。 “回去。” 秦墨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没想到这一抱,不愿放开的人变成了柳凝。 “师兄……” 秦墨一手搂腰,一手托着他后颈,发觉勾着自己脖子的双手越收越紧,心里愈发难受了,眼中几欲落下泪来。 他知道,师兄并非是想抱着他,只是不愿让他看见自己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柳凝意识逐渐开始涣散,“阿墨……我好冷……” “再……再抱紧一点好不好?” 秦墨声音滞涩,“好。” 他无法想象师兄独自一人承受这种痛苦过了多久。 至少这可以让他不那么痛苦。 商行阙的话忽然开始在他耳边回响。 饮鸩止渴又如何呢?总好过次次都受这样的折磨。 就算师兄要怪他,那他也认了。 秦墨一瞬间下定了决心,将人从自己肩上扒拉下来。 柳凝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能迷蒙着眼问他要做什么。 “对不起,师兄。” 他嘴角忽然扬起一抹义无反顾的笑,然后咬破舌尖,强势吻了上去。 “唔唔……” 毫无意外地,秦墨遭到了剧烈的反抗,但他死死按住了对方想要逃离的动作。 血从嘴角流了下来,但仍有一些被秦墨强制送进了他嘴里,最终咽了下去。 他的血是毒药,同时也是解药。 起效很快,柳凝浑身都松懈了下来。 随后一个清脆的巴掌拍在了秦墨脸上。 他抬手摸了摸被打的地方,拭去嘴角的血迹,眼里噙着笑意,“值了。” 唇瓣上温热的触感还在,柳凝却没有心思去细想方才的旖旎。 “我说过不要你的血,你想将我变成一个嗜血的怪物吗?” 现在只是需要一点血,那以后呢? 柳凝的脸色并不比发作时好多少,他咬了下嘴唇,又想起什么,胡乱擦在了袖子上。 他说:“滚。” 秦墨拢在袖中的双手才松开就又被攥紧,欲言又止数次,最后默默走出了房间。 一抬头,撞见了满脸纠结的褚懿玄,他停下脚步,看他一句称呼在嘴边绕了数圈,终于说出了口,“……二师兄。” “嗯。” 秦墨面无表情,“你都看到了?” 根本无需回答,褚懿玄霎时就红了脸。 他语无伦次:“你、你……掌教师兄他……” 以柳凝的性子,蛊毒的事,其他人多半并不知情,秦墨长叹一声道:“别告诉你师尊和徐师伯。” 第17章 世事无常。 褚懿玄坐在秦墨对面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当年秦墨叛出师门的时候,他才十来岁的年纪,整日跟在这位行事没规矩的二师兄后头,摸鱼掏鸟蛋的事哪件都没少干。 最过分的一次,还把徐岩师伯的胡子给烧了。 原以为从此就这样分道扬镳,背道而驰了,不想今日竟又坐在一起,商量欺骗长辈的事了。 褚懿玄还红着脸,时不时看一眼他的唇瓣,不过好歹把话说利索了,“这种事,的确不好叫师尊他们知道。” 否则恐怕要被气死。 秦墨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又嘱咐道:“最好也别在师兄面前提起,他现下恐怕还在生我的气。” 能把好脾气的掌教师兄惹生气,着实也是种本事。 “掌教师兄向来脸皮薄,二师兄你……别欺负他。”褚懿玄现在就是后悔,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找过来,又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样的画面。 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半天,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直到此时,秦墨才从褚懿玄脸上可疑的的绯色和欲言又止中领会出了一些异样。 他竟是以为自己和师兄…… 秦墨恍然忆起方才他在师兄房间里做的事情,颇为尴尬地轻咳了几声,转瞬间,他成了那个欲言又止的人。 解释的话在喉间绕了几圈,最终又被他咽了回去。 “算了,不说这个,怀素师叔让你来做什么?”秦墨至今想不明白,“别家的人连个影子都没有,她倒好,送两个小的过来塞牙缝。” 也幸好商行阙那个老妖怪眼下只惦记着谢凭澜,再不济他和师兄还能管上一管。 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心大还是对他们太有信心了。 哦,对了,他在怀素师叔那里,还是个叫莫求思的散修呢。 就是不知道此事落在褚懿玄眼里,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我不小了……”褚懿玄叹着气。 这些年上清门的大小事宜皆经由他手,他心里多少也清楚,师尊和掌教师兄完全是把他当下一任掌教培养的。 徐师伯虽然不曾发表过意见,但也基本上默认这件事了。 所以说二师兄到底对他有什么误解? 看着如今身量高挑,已经能够让怀素师叔放心让他出来独当一面的小师弟,秦墨再一次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拍了拍褚懿玄的肩,嘴角一扯,说:“挺好的。” 夸赞并没有让褚懿玄觉得有多高兴,想到方才秦墨发疯的样子,他仍是心有余悸。 “你知道自己方才是何模样吗?” 秦墨也知道自己状态有些不对劲,但他脸上仍旧挂着笑,无畏道:“是何模样?” “赤目凶煞,比商行阙更像个魔物。”褚懿玄蹙眉道。 秦墨笑容一滞,不再言语。 这件事没再继续说下去,褚懿玄转而提起了师尊这次让他来的目的。 “师尊让我带掌教师兄回去。” 柳凝给两位师叔伯传的消息中并未提到自己为何要留在郢州,但怀素多少能猜得到,无非是想确认谢凭澜生死罢了。 “师尊还说,当年在或渊,许多人都亲眼见到谢掌教杀了商行阙,如今他却安然无恙,卷土重来……”褚懿玄说着,瞥了秦墨一眼,“若是谢掌教真的死了,或是他迟迟不出现,届时,仙门百家一定会把责任安到掌教师兄头上。” 怀素不愿他再背负这些,回宗门避世才是最好的选择。 “莫要怪我多嘴,当年你打伤了师尊和徐师伯不见了踪影,谢掌教生死不明,大师兄历练回来的时候,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就不得不独自撑起一切收拾残局。” “那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几乎要完全看不见了。” 听完他说的这些,秦墨垂眸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他站起来背过身去,“我知道了。” …… 秦墨回去试着敲了下系统,结果一点动静都没有。 对着干了这么久,他头一次可怜起系统来了,毕竟方才在商行阙面前,它也算救了自己一次。 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 若真如系统所说,这是一个书中世界,而他师兄又是男主的话,那系统一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兴许也知道究竟是谁给师兄下了毒,如何解毒,他们也就不必陪老妖怪在这里等谢凭澜了。 但似乎是因为帮了他一把的缘故,系统暂时失去了联系。 秦墨略微有些懊恼,不过思忖片刻,到底还是找柳凝去了。 他在外边做了半天的思想准备,刚一抬脚,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出来的人竟是薛灵霜。 见到薛灵霜的那一刻,秦墨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随着出现在脑海里的记忆片段越来越多,他也慢慢相信了系统说的一部分话,与此同时,对薛灵霜的存在也愈发耿耿于怀了。 偏偏她和师兄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秦墨也没有立场去指责什么。 薛灵霜见到他,脚步顿了顿,踌躇半晌,还是上前准备打个招呼,只是支吾了好一会儿却不知该叫什么。 “那个,莫……莫前辈?” “我不是什么莫前辈。”秦墨淡淡道。 亏了薛灵霜提醒,才让他又想起来师兄还有这么一位好友。 秦墨脸色更难看了。 薛灵霜先前见到的一直都是他使了障眼法的样子,转头就忘了,第一次看见秦墨原本的模样时,又不凑巧的碰到他在发疯,乍一对上他的冷脸,竟然有些害怕。 不过这一点害怕的情绪在看到秦墨唇瓣的那一刻便都荡然无存了。 结合她在秘境中见到的画面,薛灵霜忽然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小姑娘神色几经变换,最终什么也没说提着裙子跑了。 秦墨莫名其妙。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盯着人嘴唇看? 他伸手碰了下唇瓣,后知后觉的感到了一丝酥酥麻麻的痛。 竟是因为这个? 秦墨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心情又好了起来。 不过柳凝见到他显然并不大愉快。 “你来做什么?”柳凝声音淡淡。 秦墨愤愤不平,“薛姑娘来得,我就来不得吗?” “她只是来问我能否将她母亲一同带回上清门。”柳凝下意识解释了一句,说罢又觉没必要同他说这些,转头开始赶人,“你出去。” 秦墨哪里肯走,想也不想连忙认错,“我错了师兄。” 这话柳凝不知听过多少次了,嘴上认错,下次还敢。 他打定了主意这次不再轻易原谅对方,遂不再答话,只默默转过头去。 “师兄你别不理我,我真的错了。”秦墨跟上去不由分说拉起了他的手,一把按在自己心口处,“我只是……不想看你受那样的折磨,你以为我看着会好受吗?” 说好的认错,不知怎的慢慢变成了他对柳凝的控诉。 “上次问师兄为何生气,师兄叫我自己想,思来想去,师兄定是气我不顾危险自己去破阵了。可师兄不也是如此吗?” 独自去面对发疯的商行阙,默默抗下宗门的责任,又瞒着所有人身中蛊毒的事。 “分明师兄才是最不让人省心的,怎么我心疼师兄几分,便是错的了呢?” 柳凝几乎就要被他说动了。 他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正在犹疑之际,又听秦墨小声抱怨说:“而且师兄方才将我嘴都咬破了,如今却连搭理我一下都不愿。” “你胡……胡说什么。”柳凝耳朵立刻便热了,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咬了没有。 再者,“谁教你这样……这样……” 热气渐渐冲到脸上,他再说不下去了。 秦墨自进门起便一直缠着他,此刻贴的这样紧,正好将师兄红着脸的模样瞧的一清二楚。 他心头一漾,哑声问道:“哪样?” 柳凝热得口干舌燥,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舔了舔唇,秦墨鬼使神差的,凑过去张口衔住了。 极致的寂静中,不知是谁的心跳声若擂鼓。 “我的蛊毒没发作。” “我知道。” 柳凝此刻该庆幸自己看不见,否则立时便要溺死在秦墨的眼神里。 “我们只等这最后一晚,他若不来,我陪你回枕流峰去,可好?” 世间纷扰,本该与他无关。 第18章 柳凝不知怎的就点了头,等秦墨笑着学他从前那样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立刻轰的一下红了脸。 从柳凝房里出来,秦墨脸上笑意顿时敛去大半。 谢凭澜,他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把事情搅得一团糟,自己却全身而退,如今还要连累师兄替他背锅,“死了”都阴魂不散,当真是好算计。 对于当年的真相,秦墨虽有疑虑,但并不执着。谢凭澜今晚若是仍不出现,那他便带师兄回去,让这些破事统统见鬼去。 他若敢现身…… 秦墨冷笑一声,那就先打一顿再说。 走到房门前,忽而一道人影闪过,行动刻意,想引他出去的心思昭然若揭。 老妖怪一早用结界笼罩了整个薛家,未经允许,一般人是进不来的。 秦墨眼睛眯起来,思忖片刻,抬脚跟了上去。 黑影对薛家的布局显然十分熟悉,脚下未有片刻停顿,很快便领着他到了一处偏僻无人之地。 秦墨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见他转过身来,满脸寒霜地从口中说出一个名字:“谢凭澜,你果然没死。” 眼前的人皮相还停留在二十出头的年纪,身上的清冷气质和柳凝极为相似,但浑身却透着一股强烈的疏离感。 谢凭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好像刻意把人引到这里来的不是他一样。 秦墨被他盯得很不舒服,眉心一拢,正欲发难,便听谢凭澜闲话家常般说道:“好久不见。” 他也没指望秦墨会应声,又自顾自地以师尊的口吻教训起他来,“再怎么恨我,我也还是你的师尊,是谁教你直呼姓名的?” “反正不是你。”秦墨嗤道。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最后还是谢凭澜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们不是在等我吗?就没什么想问的?” 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想要知道的事情太多,秦墨却挑了一个看似与他无关的问题。 “师兄身上的蛊毒,和你有没有关系?” 谢凭澜没有正面回答,但几近承认了这件事,“你不是猜到了吗?” 尽管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显然更叫人火大。 也是,能让柳凝在他面前避而不谈的人,只有一个谢凭澜罢了。 秦墨怒从中起,直接提刀冲了上去。 他想做这件事很久了。 “你这样的人,也配为人师?” 枉费师兄一心袒护于他,结果呢?师兄做了什么,他又做了什么。 兵刃相接,谢凭澜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大约对此早有预料。 不过他并不打算和秦墨分出个胜负,拖得太久,商行阙就该过来了。 可惜事与愿违,商行阙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他将人从秦墨刀下救出,揽着谢凭澜的腰,以一个禁锢的姿势,从身后把头探出,搁在对方肩上,看上去就像一对交颈缠绵的恋人。 “你终于舍得出现了。”商行阙侧头轻嗅,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伸出舌头在他颈侧舔了舔。 眼前这幅画面让秦墨感到些许困惑,有些拿捏不清楚二人的关系。 明明是极为亲近的行为,但二人眼中一个全然是嗜血的贪婪,还有一个满是厌恶。 既不像恋人,也不像纯粹的仇人。 谢凭澜清楚挣扎无用,反而惹他不快,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站着任其施为。 “不是你逼我出来的吗?” “既然如此,为何不来找我?”商行阙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扭过头来看着自己,嘴角挂着笑,眼底却全无笑意。 谢凭澜目光讥讽,仿佛在笑他明知故问。 “我的问题还没问完,你们若想叙旧,一会儿可以自便。”秦墨不耐地打断他们。 商行阙好像才发现他的存在,恍然忆起自己似乎答应过他,可以让谢凭澜回答完他们的问题再死。 他语气纵容:“好吧好吧,让你先问。” 谢凭澜倏地睨他一眼,就这样在商行阙的禁锢之下淡然开口,“你若想知道蛊毒解法,我可以告诉你。” 秦墨静静等着他说出下一句。 果然,谢凭澜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要你先杀了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此刻辖制着谢凭澜的商行阙,他好看的眉头一挑,在谢凭澜耳边故作伤心模样,“多年未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情。” 对于谢凭澜的要求,秦墨坦然道:“我现在没有把握能杀得了他。” 商行阙闻言有些得意,“你费尽心思,如今不还是奈何不了我。” 一直不愿搭理他的谢凭澜忽而转头一笑,“是吗?” 秦墨看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迷,在他眼里,这两个人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只是替柳凝不平。 “师兄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这样对他,于心何安?” “并非我要如此对他,是他自己自愿的。”谢凭澜淡淡地说,“为了你。” “什么意思?” “意思是,那蛊毒本该是种在你身上的。”商行阙好心解释。 他说着,指尖从谢凭澜脸颊上轻轻拂过,一点点滑到领口处,语气怜惜,宛若情人间的呢喃,“可惜你精打细算,却无人领你的情。” “他说得没错,蛊毒是我为你准备的。”也不知他性情如此还是面具戴得太久的缘故,谢凭澜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中间出了点意外,你身上的蛊被阿凝发现了,他一心想着救你,这才不管不顾地将其引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听到此处,秦墨心神巨震。 他知道,这的确是师兄会做出来的事。 脑中忽然一阵抽痛,秦墨抱着头,身子晃了晃,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下一瞬,一只手稳稳扶住了他。 熟悉的兰花清香扑面而来,秦墨一把扣住柳凝的手,颤声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这不关你的事。”柳凝试图安慰他,奈何一贯嘴笨,只能不断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 “阿凝,好久不见。”谢凭澜这一生只收过两个徒弟,此刻都站在这里,偏偏一个瞎了眼,一个又成了魔尊。 “师尊……” 无论如何,授业之恩不能忘,何况当年若不是谢凭澜将他带回去,他孤身一人,在妖魔横行的地方,只怕也活不长。 柳凝到底还是愿意称他一声师尊,可他实在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 “阿墨是秦师伯留下的唯一血脉,你为何……为何要用这般下作手段害他?” 谢凭澜在他面前一向是不苟言笑的严师形象,但绝非是残害徒弟的大恶之人,因此听到他承认下蛊时,长久以来的信念有了一瞬的崩塌。 谁知谢凭澜忽然瞥了商行阙一眼,随后看着自己这个一向懂事的徒弟长长叹了一声。 “我下蛊并非是要害他,我是在帮他。” 秦墨被他气笑了,“你说的帮我,如果是像师兄那样,发作起来如坠冰窖,被万蚁噬心生不如死的话,那我已经见识到了。” 谢凭澜的目光一下变得尤为复杂。 “蛊毒的作用是压制你的血脉,虽然同样会痛苦,但绝不会像阿凝那样。否则你以为为何自己的血能缓解蛊毒发作时的痛苦?” 第19章 血脉? 秦墨从头疼中缓过劲来,蓦地想到了自己发疯砍商行阙时的状态。 若谢凭澜所说一切为真,师兄岂不是受他连累才会这样。 脑中思绪百转千回,秦墨一时五味杂陈,直至柳凝微凉的手悄悄握住了他。 “师尊既然选择现身,想必已经决定坦诚一切了。” 谢凭澜还未说话,便听商行阙饶有兴致地问:“哦?你准备坦诚些什么?” 他显然是知道一些内情的,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需不需要本座替你说?” “不必了。”谢凭澜拒绝了他好心的提议。 从秘境里的缠风阵被破开始,谢凭澜便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后来暗中观察了一段时日,又很快便发现了秦墨不对劲的状态。 若非如此,他也不用冒着被商行阙发现的危险特意来一遭。 有些事,必须由秦墨去完成,而他和商行阙之间的恩怨,也总要有个了结的时候。 “秦墨是师姐的孩子。”谢凭澜眼中流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我和师姐感情甚笃,是自小的情分,只有她怀孕这件事,让我和她闹得极不愉快。” 目光在谢凭澜和商行阙之间转了几个来回,秦墨脑海中已经开始上演一段不为人知的恩怨情仇了。 甚至于,面前这两个在他眼里都不算好东西的人,有一个也许是他的生父。 不论是何种结果,秦墨觉得他都高兴不起来。 故事是从秦烟冉和谢凭澜下山游历开始的。 当年的谢凭澜少年天才,意气风发,秦烟冉更是上清门出了名的美人,不少好事者将二人凑在一起,好像二人俨然已是一对璧人了。 谢凭澜很是为师姐的名声着急了一阵,没想到秦烟冉本人却不甚在意,还有心思开玩笑说:“正好省了不少麻烦,就是辛苦师弟要一直替我挡桃花了。” 事实上,真正的桃花是挡不住的,尤其当事者本人已经春情荡漾的时候。 秦墨看了老妖怪一眼,的确是一副招姑娘喜欢的面相。 抛却其他因素,商行阙那张脸的确极具欺骗性。 而当他想要诚心骗一个人时,也可以风度翩翩,谈吐不俗,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风雅不失情趣的君子。 秦烟冉几乎很快就沦陷了。 谢凭澜永远忘不了自己得知师姐怀孕时的心情。 就在秦烟冉告诉他这个消息的前一刻,商行阙满怀恶意,在他面前承认了自己是魔尊的事。 偏生秦烟冉一无所知,满脸幸福地同他说:“阿阙替我置办了一个庄子养胎,以后那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阿澜,你也一起去看看吧。” “等小家伙出世,让他拜你为师怎么样?” …… “他根本就没有爱过任何人,只是想要找个人替他生一个孩子罢了。”谢凭澜恨恨道。 一个带有一半魔物血统的孩子。 他甚至也不爱这个孩子,纯粹只是好奇自己与人结合,生出的孩子到底是人还是魔而已。 恰巧,秦烟冉就是这样一个极为合适的母体。 听着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商行阙不仅不觉羞愧,反而还有些得意,“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可惜没见到小冉最后一面,你说,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师弟和……” “闭嘴!”谢凭澜情绪忽然暴躁,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眼里满是恨意,“是你,都是因为你!要是没有遇见过你,师姐就不会死!” 商行阙很满意他所看到的,笑着强迫他扭过头来,然后盯着秦墨所在的方向,同他耳鬓厮磨柔声道:“真的只是因为我吗?你难道就一点错处都没有?我从头到尾可曾逼过你?分明是你自愿的。” 他不遗余力地给对方扣上帮凶的罪名。 “是你骗了我们!”谢凭澜忍了那么多年,仍旧被他三言两语挑动了情绪。 “骗?”商行阙大笑,“你情我愿的事,如何能叫骗呢。我记得你和小冉都挺快活的不是吗?” 二人话里的信息量之大,叫秦墨不由听愣住了,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师兄身上的蛊毒能不能解。 “你说的这些除了能证明我和这老妖怪关系匪浅以外,还能说明什么?”秦墨管不了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既然蛊毒是用来压制我身上血脉的,为何反过来却成了饮鸩止渴?” “蛊虫要的是魔物的血,小美人身上可没有。若是一直尝不到也就罢了,最多偶尔闹一闹,一旦开了荤,那可是会上瘾的,如何能轻易放弃。”谢凭澜情绪的失控让商行阙感到十分愉悦,竟好心为他们解释起来。 “你们师尊恨极了我,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他当然也是恨你的,又怎么会让你好过呢。” 对于他们所说的话,秦墨皆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就在这时,谢凭澜趁着商行阙松懈,一举挣脱了他的束缚。 二人一前一后跑没了影,关于如何解毒的事,始终没个说法。 秦墨暗骂一声,提刀欲追,被柳凝拦了下来。 “算了,他们愿意说的话早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 “可……”秦墨没有他那么想得开,心中愤懑不已。 柳凝早已习惯了这件事,一百多年都熬过来了,倒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你不是说,要陪我回这个枕流峰吗?我们明日就回去可好?” 秦墨闷闷地应了。 虽然答应了下来,但因为谢凭澜的出现,秦墨不免还是多想了些。 他说的这些事,大多有迹可循,但老妖怪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自己未必就干干净净。 至少谢凭澜对他的恨意是真实的,否则不会数次想要杀了他。 但他真正恨的人是商行阙。 秦墨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他想借自己的手杀了这个老妖怪。 方才发生的事,整个薛家无一人察觉,直至秦墨主动告知了褚懿玄准备回上清门的事,他才晓得商行阙已经离开。 至于谢凭澜现身一事,秦墨斟酌一番,最终还是瞒了下来。 褚懿玄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秦墨理所当然,“不然呢?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问题大了去了! 你还记得自己现在是谁吗? 褚懿玄在心里默默捏了把汗。 秦墨在他肩上一拍,“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 这是有没有人发现的问题吗! 不说褚懿玄差点忘了,这人还有个用来掩饰自己的身份。 “我们走了之后,薛家这个烂摊子要怎么办?”操心惯了的褚懿玄临了还挂念着薛家的境况。 秦墨大手一挥,心道谁管他们。 “横竖那老妖怪都已经走了,让他们自己收拾去。” 一切安排妥当,秦墨心情却未见好转。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情,没想到回到房间后,竟然又见到了柳凝。 “师兄。” 疲惫之下,秦墨仍是给了他一个笑容。 尽管他看不见。 柳凝支吾片刻,“我来看看你,你……不要太在意。” 他说的,是秦墨身世一事。 秦墨神情舒缓下来,心中熨帖,“无关紧要之人,我不会在意。” 他在意的是柳凝会不会因为谢凭澜所做之事感到失望失落。 “好,好……既然你没事,那我……” “等等。”秦墨拦住了他,“找到解毒的方法之前,能不能……” 柳凝瞬间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断然拒绝道:“不行!” “为何不行?”秦墨急道,“这本来就是我该承受的,就这样看着什么也不做,让我如何安心?” 柳凝怕的就是他因此而感到愧疚,眉心一时间全拧在一起,满脸为难。 见他犹豫,秦墨便知道说服有望,“要不了那么多血的,有任何不对我会立即停下,答应我吧师兄。你不能自己抗下所有却反过来指责我,太不公平了。” 柳凝终于还是妥协了。 “我不点头你就不会这样做了吗?” 他理直气壮,“不会。” 他真听话就不会有先前强吻的一幕了。 想到此处,柳凝脸上再次染上了红晕。 喂血的那一次也就罢了,后来的那次……又是什么意思? 秦墨不说,他也不好意思问,只能自己一个劲的瞎想,殊不知秦墨是心虚得根本不敢开口。 不过他倒是想起了还没有得到答案的另一件事。 “你还没告诉我,薛姑娘去找你做什么?” 柳凝还在思索他两次亲自己的缘由,听到这样夹杂着浓厚醋意的问题,不禁联想得更多了。 “她只是想请我应允,让她带母亲回上清门。薛家内里早就烂透了,族中的人平日没少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此番又出了这样的变故,方才有此请求。”他仔仔细细解释了一通,生怕人误会了似的。 秦墨听了一半,心思便飞远了,看着师兄两片唇瓣一张一合,险些又没忍住亲了上去。 他心猿意马,最后勉强改亲为抱,嗅着柳凝身上若有若无的兰花清香,郑重承诺:“我一定会找到解毒的办法。” 届时记忆里那双温柔明亮的眼睛,应该就能重见光明了吧。 二人心底都藏着些许不可说的话语,近乎贪婪地留恋着这个拥抱。 第20章 二人离开之前说好的是去游历,结果转头双双进了秘境,秘境坍塌后非但没有回宗门,反而跟着商行阙去了郢州。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于情于理,柳凝都该去找两位师叔伯讲明缘由。 秦墨身份敏感,先行一步去了枕流峰,不想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 那人着一身藏青长袍,于竹屋前缓缓转过身来,见到秦墨后,惊诧之余眉心立时拧到了一处。 “怎么是你?” 这也是秦墨想要问的。 他没来得及戴上面具,只好不动声色笑了笑,“徐师伯,好久不见。” “谁是你徐师伯!” 徐岩显然不乐于见到他,二话不说拔剑相向。 秦墨眼皮一跳,旋身避开,在屋前同他绕起了圈子,“有话好好说,动刀动枪的多伤和气。” “你既然敢回来,就该想到会有此局面。” 徐岩大约觉得他们之间是没有什么和气可言的,手上动作愈渐加快,可惜秦墨身法诡谲,追了半天愣是连衣角都没碰到。 谁知道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徐师伯会大老远到枕流峰来呢。 秦墨心中默叹一声,暗道运气不好。 从前他还没有成为魔尊的时候,就是整个宗门里最不招他待见的人,如今能在徐岩手里讨得了好就怪了。 “您这样追着跑不累吗?反正也打不着我,不如坐下歇歇。”跑了一会儿,秦墨抽空建议道。 徐岩长剑凌空劈来,冷笑一声,“不必了。” 他这一剑,其实并无把握能将其如何,只因秦墨的片刻分心,叫他不偏不倚划破了左臂。 伤口并不深,但还是有血渗了出来,点在浅色的衣衫上显得尤为明显。 徐岩目露惊讶,一时忘了动作。 秦墨瞥了一眼,没太在意这点小伤,还有心思开玩笑控诉他的无情,然而下一刻,匆匆赶回来的柳凝便挡在了他身前。 “徐师伯!” 这番举动不知哪里刺激到了徐岩,回过神来,怒气更甚。 “你怎么还护着他?” 柳凝双唇抿在一处不曾言语,身形却极为坚定。 “此等欺师灭祖之徒,你难道想护他一辈子不成?”徐岩恨铁不成钢。 不说秦墨曾经做过什么,单论二人如今身份,就注定他们不是一路人。 此前真相未明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听到“欺师灭祖”这样的话,柳凝忍不住想要反驳一二,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追上来的怀素师叔抢过了话茬。 “老徐,你提着剑是想干什么?”怀素眼睛一瞪,扯着嗓子喊道。 徐岩睨了秦墨一眼,冷哼道:“你说我想干什么?” 心安理得躲在师兄身后的魔尊探出头来,招了招手,“怀素师叔。” “这、这……” 这是什么情况? “你怎么会在这里?” 未等她问出个所以然来,就看见柳凝身子晃了晃,瘫倒在秦墨身上。 “师兄!” “阿凝!”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通面面相觑之后,徐岩狠狠皱起了眉头,举剑质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看着面色苍白的柳凝,秦墨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自己左臂上的伤口。 想必是蛊虫闻到了血腥气又躁动起来了。 秦墨为自己的大意而感到懊恼,也讶异于这些蛊虫的贪得无厌。 在徐岩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他将柳凝交到了怀素身后乖顺的褚懿玄手里。 “替我扶师兄进去。” 如非万不得已,秦墨是不愿假手于人的,偏偏他就是那个叫师兄难受的源头。 谁知褚懿玄刚一靠近,昏昏沉沉的柳凝便一把拽住了秦墨的衣服,盯着他受伤的地方,一副不愿离开的模样,看得人一阵牙疼。 旁人不知道,秦墨却是清楚得很。 要不是那该死的蛊虫作祟,师兄何至于此。 而且看起来,蛊虫对师兄的影响似乎越来越大了。 饮鸩止渴,竟是叫柳凝一语成谶。 而他明知是毒药,却还是要喂师兄吃下去。 当着两位师叔伯的面,秦墨丝毫不掩饰他们的亲近,将自己的血抹在了师兄唇瓣上。 柳凝无意识地舔了一下,似乎是嫌不够,手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始终不曾挪动脚步,脸色倒是渐渐恢复了正常。 事已至此,既然瞒不住,不如索性说个清楚。 秦墨抬头直视他们,“师伯怎么不去问问谢凭澜做了什么?” 二人与谢凭澜关系一直不错,否则徐岩也不会在秦墨弑师叛道后如此不待见他。 听闻此言,徐岩第一反应便是他又在颠倒黑白,立时便要发作,被冷静一些的怀素拦了下来。 “此话何意?” …… 秦墨手臂上的伤只是个小口子,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他还是郑重其事地包扎了起来,确保师兄闻不见半点血腥味。 “谢师兄他果真没死?” 进屋后听秦墨说完所有事,怀素一时难以置信。 对自己的徒弟凌虐、下毒,这和她认识的谢师兄仿佛是两个人。 秦烟冉走后,谢凭澜虽然性情沉闷了许多,又经常冷着张脸,但从来都是宗门为先,大事上不出差错,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故而他这个掌教虽然严肃了些,却没什么人怵他。 如今秦墨却说,谢凭澜根本就是个疯子。 怀素半信半疑,徐岩哼了一声,说了句:“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为了给自己开脱而编造出来的。” 秦墨摸了摸鼻子,想起剃徐师伯胡子,拆人屋顶的种种恶行。 他在徐岩那里压根没有信誉可言。 这大约就是缺德事做太多的代价。 “阿墨没有骗你们,他……确实还活着。”清醒过来的柳凝还在为自己方才不受控制的举动感到羞怯。 从谢凭澜在薛家现身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彻底偏到秦墨身上去了,加上一些事情已经得到了印证,柳凝其实心情是有些复杂的。 他甚至不知道还该不该称那人一声师尊。 “商行阙在郢州散出的消息二位师叔伯应该都已经听到了,若非等到了想等的人,他又怎会轻易离开。” 再者,他身上的蛊毒就是最好的证据。 二人久久不语。 两个孩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可谢凭澜也是打小的情谊,无论真假,都意味着师徒三人完完全全站到了对立面上。 这不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秦墨便是前车之鉴。 怀素和徐岩交换了一个眼神,长长地叹了口气,艰难道:“既然师兄没死,他……现在何处?” 她到底还抱着一丝当面说清楚的期望。 “自然是躲着那老妖怪去了。”秦墨自认已是嘴下留情,没将他和老妖怪牵扯不清的暧昧关系也说出来。 他眼下真正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师兄的蛊毒。 “师叔方才把脉可看出什么了?” 怀素神色顿时凝重了许多,摇头道:“脉象上我瞧不出太多信息,但照你描述的症状来看,应当是噬心蛊无疑。” “何谓……噬心蛊?”秦墨问。 “魔族的东西,魔尊竟然不知道?”徐岩此刻仍不忘呛他一句。 秦墨:“……” 该怎么告诉师伯,他完全没有成为魔尊后的记忆。 “噬心蛊本就少见,又传言消亡多年,他们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怀素只是想不通,柳凝身上的蛊是从哪里来的。 或者说,谢凭澜是怎么找到这种阴邪玩意的。 “此物以血为引,将其种在人身上,可使自身魔气不被察觉,而被下蛊的人,会时长受钻心蚀骨之痛,非做引之人的血不可缓。”说着,她的视线在秦墨和柳凝身上转了一圈。 毫无疑问,秦墨便是这只蛊虫的血引子。 “能解吗?”他目光灼灼,心中忐忑。 空气骤然凝固。 “……阿墨,别问了。” 蛊毒种在柳凝身上,他一早查过来源,只是不愿告诉秦墨而已。 秦墨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他不可置信,“为什么?” 怀素欲言又止,最后是徐岩看不下去,冷声说出了真相。 “还能为什么?因为他宁可自己受折磨,也不愿让你去死。” 柳凝没有说话,怀素也没有反驳。 至此,秦墨也终于明白了师兄一直以来的抗拒从何而来。 只有他这个做引子的人死了,师兄才能得到解脱。 “……我明白了。”秦墨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来,颓然转身离去。 柳凝双手在空中虚抓,急切拽住了他的袖子,“你要去哪?” 他状似轻松地笑了笑,“我想一个人走走,很快就回来。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借来的旧衣,萦绕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兰香,柳凝手中落空,心也跟着陷了下去。 当年他走的时候,也笑着说很快便回,说自己哪舍得和师兄分开这么久。 谁知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徐岩不曾发觉他的失落,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然后又被自家小师妹瞪了一眼,不情不愿地歇了心思。 “你徐师伯就这个性子,不用理他。”怀素柔声道。 柳凝点点头,扯起一抹微笑,“我知道。” 听他这样说,怀素反而担忧更甚。 这孩子总是这样,习惯将所有情绪都藏起来,留给别人一地的温柔。 懂事得让人心疼。 “无论如何,现在你才是上清门掌教,你只要知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怀素安抚般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徐岩在一旁默认了她的说法。 “多谢师叔。”他们的这番话无异于明确的表态,柳凝不禁动容。 “你好好休息,我们就不久留了。至于噬心蛊……”怀素顿了顿,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 柳凝笑了笑,没说什么。 一百多年,藏书阁浩瀚书海他早已查遍,再坏的结果也都想到过。 若非秦墨失忆找上门来…… 正在此时,走到一半的怀素忽然转头问:“前些日子来的那位莫仙君,是阿墨吧。” 第21章 听闻此言,柳凝蓦地一怔,“师叔你……” “我猜的。”怀素接过话头,“他这么肆无忌惮地出现在枕流峰,必然是得了你的首肯,才会有这般底气。” 她并非是想诘问什么,反而有些感慨。 这个结果,她早该想到的。 有本事在幻天雪域救柳凝一命的,绝不会是籍籍无名之徒。 什么朋友,什么莫仙君。 怪不得从未听说过这么一号人,原来全是那混小子从中作梗,企图瞒天过海。 “小混蛋。”怀素骂道,“他既然还记挂着你,怎么宁可这般曲折,藏头露尾地做那劳什子的莫仙君,也不肯回来低头认个错。” 他们还能要了他的命不成。 殊不知有个词叫畏罪潜逃,正是一声不响地跑了才最麻烦。 柳凝拢在袖中的手一点点捏紧了。 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秦墨不是没有解释的机会,可他偏偏什么也不说,还一声不响去了魔族。 再露面,便是他连败三位化神期魔修,成为新一任魔尊的时候。 化神期高手屈指可数,秦墨连败三位,实力只怕远胜于他们。 而那三位魔修中的最后一位不知怎么得罪了他,竟被虐杀至死,连尸首都被丢进或渊里做了养料。 此事叫魔族中一些仍有异心的人感到胆寒,个个噤若寒蝉,加上他弑师的罪名在前,一时凶名在外,甚至到了可止小儿夜啼的境地。 凶名远播的魔尊方才失魂落魄地离开,不知想起了什么,没走两步又转头回来了。 徐岩走得急,他又不想撞上,刻意躲在墙角避了避,不想耳力太好,从怀素点破他身份的地方开始,听了个全须全尾。 “他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柳凝替他辩解。 就像他一直不愿坦言自己身上的蛊毒一样。 秦墨在外头听见怀素师叔无奈的叹气声,“你呀……” 她似有未尽之言,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怀素离开,秦墨方才现身推门进去。 柳凝已经躺下了,耳朵动了动,没作声也没睁眼。 反正睁不睁都一样。 秦墨坐到床前,替他理了理散落的长发,最后捏了一缕在手中,于指尖绕了两圈。 “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致歉,但又觉得应该这么说。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记起来,只有一个人的日子,未免太寂寥了些。”他也怕想起一切,自己就不敢继续赖在师兄身边了,“可我更不愿让你一个人。欢乐苦痛,总得有人分担才好。” 秦墨好似一下想通了。 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他如今一无所有,满心满眼不过师兄一人而已。 “这次不会再离开了。”他低头轻吻缠在指尖的发梢,眉目缱绻。 柳凝仍旧闭着眼,若非秦墨瞥见他泛红的耳朵,只怕真以为是睡着了。 秦墨没有拆穿,心思微动,又俯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如若不愿,柳凝大可以推开,可最终他只有眼睫微微颤动着,默许了秦墨的得寸进尺。 于是鼻尖唇角,浅尝辄止,秦墨脸上挂着笑意,轻声走了出去。 总算,不是他自作多情。 大约是念念不忘的结果,这一晚,秦墨恍惚记起了许多事。 一件是先前梦到过的,他发着烧跑到柳凝房里,被人照顾了一晚上。 那的确是他与柳凝的初见,傻冒系统时间定位出了错,叫他成了个小豆芽。 朦胧之间,他只知怀抱太暖,自己舍不得放开。 还有一件,便是幻天雪域关于“莫仙君”的事了。 原以为怀素师叔点破的,是他顶着莫仙君的名头在上清门行走一事,没想到,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就是莫求思。 当年谢凭澜“身死”,两位师叔伯重伤,宗门群龙无首,乱作一盘散沙。柳凝临危受命,不得已接下重任,偏偏双目积毒太深,瞎得彻底,无力回天。 可是宗门必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 柳凝只能逼着自己尽快适应,将听声辨位练到极致,力求与常人无异。 幻天雪域之行便是一次证明。 证明他有能力接任这个掌教,证明上清门并非无人。 这是柳凝注定要经历的。 纵使这段经历只作为背景,在介绍的时候被寥寥数语带过。 幻天雪域环境恶劣,妖兽众多,寻常修士绝不敢只身进入。 这是秦墨第一次不顾系统的反对,踏上了与反派剧本毫不相干的路。 为了不影响后续剧情,他给自己戴上了面具,不让摸脸。又怕师兄听出他的声音,于是轻易不开口说话,即便开口也总是刻意压着嗓子。 他小心翼翼,用莫求思这个名字时刻警醒着自己,只为陪他走过雪山。 简直傻透了。 秘境里那次,柳凝之所以生气,就是因为他跟在幻天雪域时一样,总是闷不做声地往他手心写一个“我来”,然后义无反顾奔赴险境。 秦墨嘲笑着失忆前的自己,同时为他莫名其妙的失忆感到庆幸。 若非如此,他或许不会有顺心而为的机会,而是按部就班走着原着剧情,将师兄越推越远。 人非草木,十几年的陪伴,即便他未曾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心思,也没法轻易割舍。 从踽踽独行短暂而匆忙的前世,继而被系统带到这里,被剧情被任务裹挟,直至不久之前那几个得寸进尺的吻,记忆如走马灯一般在梦中浮现。 这一生很长,但铭刻心底的,只有始终不吝给他一个拥抱的人而已。 他喜欢柳凝。 秦墨心中倏地涌起一股冲动,似堵塞已久的江河湖水,霎时冲破阻碍,一往无前。 让剧情见鬼去吧! 他想。 [警告!警告!] 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一出现就拉起了刺耳的警报声,秦墨唰地睁开了眼。 [检测到异常波动,请宿主停止危险的想法。] 片刻的失神后,秦墨眼中一片清明,随后不爽道:“监视我?” 他可是记得系统说过,能否听见心音,得看宿主本人的主观意识。 10086坚决否认:[绝对没有这回事。] 秦墨冷笑,等着它检视剧情进度。 须臾,系统发出呲拉呲拉的杂音,像要断片了一样。 [你、你怎么能……这下全乱套了……] 从一开始,秦墨就不该出现在枕流峰,也不该进秘境。他应该独自去薛家寻求真相,和姗姗来迟的商行阙错过。 柳凝也不该跟着他们去郢州,他应该回宗门主持大局,收薛灵霜为徒,然后邀仙门百家共计商行阙重新现世一事才对。 可是现在…… [你非要这样跟我对着干吗?]系统声音再度冷漠起来,[不要逼我抹杀你的意识。] “你可以试试。”秦墨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这样对峙的场面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系统竟然从中找到了一丝微妙的熟悉感。 [你……想起来了?] 秦墨在承认与否之间犹豫片刻,“想起来了如何?想不起来又如何?” 他说得似是而非,让系统有些拿不准。 然而事到如今,秦墨记忆恢复与否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 男主角和反派都坦诚相待生死相托了,还要怎么让他们站到对立面上。 而且这两个人竟然趁它不在亲了三次!三次! 秦墨这个心怀不轨的也就罢了,柳凝居然不知道反抗一下! 系统越想越气。 [都怪你这个死基佬,好好的某点修仙文都快变成某绿纯爱小说了。] 乍听到这些词,久不做现代文明人的秦墨还怔愣了一下。 “你确定是某点的?” 依师兄那与世无争的温和性子,除了无父无母的凄惨身世,哪里符合他们家男主配置。 这次换作系统愣住了。 [你果然记起来了。] “别吵。”秦墨蓦然发现,他们好像从未探究过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故事,“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确定原着是某点的?” [是……是啊,不然呢?]系统本来是很肯定的,被他这么一说,又怀疑起来了。 “有没有可能是作者发错地方了?”也可能作者就是故意的。 [……] 系统陷入了沉思。 其实上一回他们险些就成功了,虽然中途出了不少岔子,但任务都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可到最后关头还是失败了,系统至今没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反观这一次,进度条几乎没动过,可世界一直没有出现过崩塌的迹象。 难道真是它搞错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是工作的重大失误。 [我要回去查清楚!]10086宣布说。 “等等。” 秦墨原想叫住系统问一问蛊毒的解决之法,没想到它跑得太快,眨眼没了动静。 不该在的时候惯会找存在感,该在的时候跑得倒比兔子还快。 难怪业绩差。 呵。 明月高悬,秦墨却彻底没了睡意。 他摸出先时柳凝给他的面具,把玩了一会儿,蓦地笑了起来,“莫求思,莫求思,我看你就是个傻子。” 大梦一场,豁然开朗,秦墨兴奋得戴上面具,三更半夜地讨酒喝去了。 作为一个路痴,他也就上清门的路能够来去自如。 偷偷去怀素师叔的酒窖里扫荡了一番,出来碰上了三五个不务正业聚众玩乐的弟子,秦墨端着长辈的姿态把人吓了回去,随后占了他们的地盘放肆大笑起来。 “胆子忒小。”秦墨摇头评价。 这一晚,他将上清门游荡了个遍,许多人和事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他一路走一路喝,好在还记得要回去,只是一脚迈进枕流峰后便放任自己醉倒在竹屋廊下了。 柳凝翌日起来差点被他绊倒,秦墨也不知醒酒了不曾,半是迷蒙地掀开眼皮,一把将人拽进怀里,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师兄,你来领我回去了吗?” 第22章 此情此景,颇有些似曾相识。 秦墨醉意未散,但还算清醒,他一手按在柳凝后腰上,怕人跑了似的将其扣在怀里,像只大猫一样在柳凝颈窝蹭了蹭。 失去视觉后,其他方面的感觉就变得格外敏感起来。柳凝颤了颤,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躲,只好双手抵在他胸口,避免更近一步的接触。 奇妙的是,这样的举动并不惹人恼怒,反而因为睽违已久的熟悉感让他觉得些许欣慰。 “阿墨,你醉了。” 秦墨拒不承认:“我没醉。” “……好吧,你没醉。” 他哄小孩一般的语气叫秦墨感到一丝不满,遂蹙起眉头不高兴地说:“你不要哄我,我昨天虽然醉了,但现在已经醒了。” “我就喝了一点点。” 说着抬起头来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柳凝看不见,只是无奈地笑,“你又去偷怀素师叔的藏酒了?” 秦墨嘿嘿一笑,“反正她不喝,放着多浪费啊。” 其实怀素不是不喝酒,她只是舍不得喝而已,那酒窖里的东西,收藏意义是大于实际意义的。 秦墨并非第一次做这种事,但那是一百多年前,他还是上清门二师兄的时候。 因此这番景象固然似曾相识,却也让人感到十分讶异。 柳凝想了想,记起他失忆的事,好脾气地劝他回房休息,不想宿醉后的秦墨竟变得格外黏人,“师兄陪我一起。” 他重新拥上来,含着醉意的气息吐在柳凝脸上,不知不觉染上了些旖旎。 在这山间雾气未散,晨风还有些许凉意的早上,柳凝脸上一片热意。 秦墨无声笑了笑,适可而止,带着柳凝从地上爬了起来,谁知一个踉跄,又倒在了柳凝身上。 他埋首狠吸了一口气,说出一句近乎调戏的话来:“师兄身上好香。” 柳凝手足无措地将人扶稳,“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变得如此…… 他一时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觉今日的秦墨大不一样。 自失忆跑到枕流峰来以后,秦墨对他一直是有些亲近和依赖的,可是却从未有这般的……黏糊。 柳凝终于找出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面前的人,放在秦墨背上的手微微一顿,却是更加茫然了。 “我想起来了。”秦墨道。 随即,怀里的人身子一僵,瞬间生出了退缩和抗拒之意,像是在害怕什么。 柳凝从他怀里挣出,短暂的慌乱后镇定下来,同时扯起嘴角笑了笑,“如此甚好。” “有什么好的。”秦墨道。 想起来就少了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他现在已经不是上清门的弟子了。 “你……”柳凝咬住下唇,“既然魔尊都想起来了,那便一路好走。” 秦墨见他难过还要嘴硬的样子,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师兄这是要赶我走吗?” 他忽然为自己感到不平。 师兄对失忆的他和对作为魔尊的他完全是两个态度。 柳凝撇过头去,仿佛有说不尽的委屈,“是你先离开的。” 一百多年前,秦墨打伤两位师叔伯不辞而别,不仅走得不声不响,百年间竟再不曾踏进过上清门。 在外人眼中因谢凭澜之死势不两立的师兄弟二人,其实根本没见过几面。即便相见,往往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要么对面不相识,要么刀剑相向。 可那都是因为该死的任务啊! 秦墨五味杂陈,作势要去拉柳凝的手,被他后退一步避开了。 “师兄……” 知道他恢复记忆后,柳凝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同他翻旧账,质问一句连着一句,大有不弄清楚誓不罢休的架势。 “你既不曾杀人,为何要逃?难道我们会不信你吗?” “魔修为何,练魔刀又是为何?” “还有……既然走得这样干净,又为何要隐瞒身份跟我去幻天雪域?” 秦墨喉结上下一滑,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难道他要告诉师兄,其实一切都只是为了走剧情做任务而已。 告诉他,你只不过是一个纸片人,人生早已被安排好,迟早要打败我这个大魔头,走上人生巅峰。 听上去就像个笑话。 “我……”秦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还记得那晚在薛家,谢凭澜提到关于我身世的那些话吗?其实,我一早便知道了。” 没想到后来失忆,忘了个一干二净。 或许从秦烟冉死的那天起,谢凭澜就已经疯了。 他一面扶养秦墨长大,一面又因为这孩子身体里天生魔物的血脉对他百般折磨,恨不得他去死。 直到后来,谢凭澜从浩瀚典籍中找到了能够彻底杀死商行阙办法——只有魔物才能杀死魔物。 “给我种蛊一开始的确是为了压制我的魔气,但发现这一点后,谢凭澜就起了取出蛊虫的心思,没想到师兄你会……”将其转移到自己身上。 秦墨说着,不免有些心疼。 此举恰恰合了谢凭澜的心意,他以柳凝为要挟,自导自演了一场戏,教秦墨叛出师门,彻底激发出天生魔物的血脉。 秦墨原本就要走剧情,于是顺势而为,这才有了“弑师叛道”之举。 “我本就是天生魔物,不魔修岂不是浪费了。”秦墨还有心思安慰他,“至于练魔刀,不过顺便而已。” 柳凝一点没被安慰到,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如果说在郢州薛家,他对谢凭澜这个师尊只是失望,如今便是气愤了。 秦墨趁机牵过师兄的手,安抚般摩挲着,“别生气了,让那两个疯子成双成对互相祸害不是正好。” “若非失忆的缘故,你是不是永远不打算告诉我?”柳凝失落地低下了头。 被说中心思的秦墨:“……” 他的手被一点点掰开,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家温和好脾气的师兄转身进屋,“哐”的一声将他关在了门外。 秦墨低头揉搓了一下残留着余温的指尖,摇头苦笑。 还是把人惹恼了。 “好师兄,我酒还没醒,头疼,放我进去吧。”秦墨敲门卖惨,后悔不迭。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柳凝沉闷的声音,“魔尊大人本事大的很,区区头疼,想必不碍事。” 连名字也不叫了。 秦墨这下是真的头疼了。 人倒霉的时候,当真是喝水都塞牙缝。 这厢师兄还没哄好,大半个月才会查看一次酒窖的怀素师叔偏偏今日起了兴致,发现藏酒被盗后,立刻找上了门来。 “小混蛋,你是不是偷我酒喝了!” 听见这声暴躁的怒吼,秦墨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怀素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给我站住!” 秦墨一边跑一边还有空回头应声,“你说站住就站住,那我多没面子。” “师尊!等等——” 褚懿玄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二人双双离去的残影。 他喘着气,已没了再追上去的力气,就在这时,柳凝从屋里走了出来。 褚懿玄愣了愣,远远行了一礼,“掌教师兄,师尊她……” “不用管,你先回去吧。” “……是。” 另一边,秦墨被追着绕宗门跑了一圈,最后躲在在徐岩山门外的那株千年榕树上方才逃过一劫。 宿醉过后上蹿下跳地跑了这么一圈,秦墨身上有些黏腻,想着回枕流峰去屋后的池子里沐浴一番。 惦记着还在生气的师兄,秦墨走得很快,结果正好撞见了柳凝从池子里出来,长发披散,衣服将将穿了一半,笔直修长的双腿踩在池壁上,还在淌着水。 秦墨心砰砰直跳,很没出息地咽了咽干涸的喉咙。 他周身魔气收敛得极好,柳凝只发觉有人过来,却不知是谁,霁雪转瞬出鞘,直奔他心口而来。 “师兄!是我。” 话音落下,霁雪堪堪停在他眼前,发出不满的剑鸣。 秦墨一动不动,看着柳凝缓缓走过来。 他随意捏了个诀,身上的水一点点化作雾气飘散,走至秦墨面前时便都干了。 若是细看,还能看到柳凝脸上的薄红,可惜秦墨呆呆愣在原地,说不出半句话。 柳凝赤脚踩在草地上,脚趾不自在地蜷缩起来,什么也没说,只伸手抓住霁雪的剑柄,将其收了回去。 眼前的利刃消失,秦墨也终于回过神来,拉住转身欲走的柳凝,脑子里划过一堆有的没的,最后开口道:“昨日我与你独自说话时,师兄是醒着的吗?” 柳凝整个人顿时为之一振,一时忘了挣开。 他若是承认自己是醒着的,那便是默许了秦墨的得寸进尺,也定然明白秦墨对他的心意。 “你醒着,是吗?”秦墨又问了一遍。 他几乎已经笃定了这个事实,却恳切地希望能从柳凝嘴里得到肯定的回答。 秦墨变本加厉地想要得到更多,于是挑起他的下颚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热切的吻将问题明明白白摆到了他面前,阻断了所有退路。 下一瞬,结界波动,秦墨立刻被推开,看着到手的兔子跑没了影。 啧,到底是谁这么不识趣? 秦墨一脸不爽转到屋前,见到了去而复返的褚懿玄。 “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柳凝很快换好衣服推门出来。 褚懿玄面色凝重,道:“仙门百家齐聚宗门,称本该死于谢掌教之手的商行阙如今竟重新现世,要来同我们讨个说法。” 第23章 自谢凭澜与商行阙或渊那一场大战之后,仙门百家已许久未大动干戈了。 长久的安定让人安于现状,当年秦墨大败三位化神期魔修成为新一任魔尊,也只是让他们兵荒马乱了一阵而已。 一旦发现他没有大张挞伐的打算,便纷纷选择偏安一隅,各自安好。 也因此,仙门百家此次上门的举动,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大约还是因为商行阙重新现世的缘故。 不过…… “听到消息没有半点动静,兴师问罪倒是来势汹汹。” 柳凝随褚懿玄去见诸位掌教家主时,秦墨就悄悄跟在后头,看到这群人假模假样的姿态,嗤笑一声,满是轻蔑。 “柳掌教。” 座下为首之人,是玄玉仙宗掌教严观,见柳凝出来,淡淡行了一礼。其余人见状,也接二连三地起身见礼。 不论目的,这些人还是做足了面子功夫。 怀素徐岩一早便到了,也不知听严观等人说了什么,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暴躁,柳凝现身后方才脸色稍霁。 这时候便能体现出看不见的好处了,任其如何暗朝汹涌,柳凝一概不知。 “听闻诸位要来同上清门讨个说法?” 他说话的声音不急不缓,有种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从容,却也因为太过温和,容易让人产生好欺负的错觉。 “当年商行阙是尊师谢掌教亲手斩杀,缘何会在今时今日再度现世?难道是谢掌教手下留情了不成?” 话里话外,就差没说谢凭澜和魔头互相勾结了。 这番质问真是好笑,仿佛只要柳凝点了头,谢凭澜立时就成了十恶不赦之人,连带着上清门,也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秦墨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谢凭澜对不起他,对不起师兄,对不起上清门,唯独没有对不起这些人。 而现在,这群人不由分说就往他头上扣了一顶大帽子。 谢凭澜若杀的了那老妖怪,就不会大费周章将他关进秘境里了。 “无凭无据,还请慎言。” 柳凝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动声色皱了皱眉。 被发现了。 秦墨默默往回缩了缩。 相比之下,怀素可没这么好脾气,似要将藏酒被盗的愤怒发泄出来一般,说话宛如喷火。 “说法?商行阙难道是我上清门一派的责任不成?或渊一战,是谢师兄以一人之力应对魔尊,诸位安享百年和平,如今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他?” 既然各家各派只知明哲保身,那他们站出来就是情分,而非本分。 徐岩虽然不善口舌,但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俨然一副要打架随时奉陪的模样。 眼看气氛凝滞,严观赶忙笑呵呵做起了和事佬,“我等来此,并非为了兴师问罪。” 怀素冷哼一声。 严观笑了笑,继续道:“只是此事实在令人疑惑,那魔头又是个残忍嗜杀之徒,未免人心惶惶,还请贵派给个解释,也好及时商讨对策。” 说什么商讨对策,还不是各派人才凋零,无人可与商行阙一战,想叫柳凝收拾烂摊子罢了。 又想叫人背锅,又想叫人办事。 想的可真美。 “严掌教。”柳凝缓缓道,“天生魔物凭戾气而生,杀之不尽,此乃前人手札所记,如若不信,可入藏书阁一观。” 其实在秦墨告诉他之前,柳凝也不清楚,但这手札却是真的。 是他为求证,抽空去藏书阁翻出来的。 此事本不该无人知晓,怪只怪商行阙活得太久,知情之人,如今都死得差不多了。 “商行阙此前一直被关在本门秘境之中,而前些时日秘境坍塌,诸位想必已有所耳闻。” 他神色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秦墨却觉得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严观等人听到天生魔物杀之不尽时,俱神色大变,也顾不得深究秘境是如何坍塌的了。 “柳掌教此言……当真?” “句句属实。” 瞬间的安静后,场面顿时嘈杂起来。 一个秦墨就已经让他们对魔族避之不及了,再加一个杀不死的老妖怪…… “这往后还有什么活路?” 秦墨躲在暗处偷笑,心道打不过你们可以选择加入啊。 就是不知道这群假仁假义的家伙愿不愿意和他这个小魔头同流合污。 不过在此之前,恐怕他和老妖怪会先斗个你死我活。 在场已经有人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魔尊只有一个,保不准他们二人会先打起来。” 届时他们只需坐山观虎斗便可。 算盘可谓是打的叮当响。 “柳掌教怎么看?”严观看向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柳凝。 谁知柳凝对他讲了个冷笑话:“我一个瞎子还能怎么看。” 严观:“……” 秦墨差点没笑出声来。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严观这厮明摆着想叫他家师兄揽下这桩麻烦事。 “如今各门各派,唯有柳掌教同商行阙有一战之力。既然尊师能封印他一次,想必柳掌教也能封印他第二次。” 你自己怎么不去! 秦墨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很有出去将人打一顿的冲动。 柳凝沉默了好一会儿,既没有应下,也不曾拒绝,反倒是发觉了秦墨的动静,朝他那个方向偏了偏头。 秦墨不情不愿地收敛了险些泄露的魔气。 所有人都在等柳凝给个准话,徐岩长剑横在膝上,横眉冷视,仿佛只要柳凝说一个不字,他就会动手将人统统赶下山去。 他们其实都清楚,真到那一日,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的。 正在这时,一名玄玉仙宗的弟子面带急色跑了进来,“师尊!” 严观不耐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然而消息太过惊悚,他根本顾不上什么规矩,“郢州传讯,说……说薛家,被灭门了。” 这个消息不亚于柳凝方才说的那句“天生魔物杀之不尽”,甚至于带来的冲击更加真实。 灭门,什么样的仇怨才会招致这样的祸患? 又或者,很快就轮到他们头上了。 听到这个消息,秦墨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些什么,就好像,这件事曾经发生过一样。 他的记忆明明都已经恢复了,为何…… 恍惚间,他又想起曾经做的那个梦,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不等他想明白,严观就已拍案而起,“是谁做的?” 薛家满门如今只余留在上清门的薛灵霜姐弟,又怎么会有人回答他。 怪不得去郢州请薛平的弟子迟迟未归,原来…… “传讯的师兄说……现场似乎有魔刀却寒残留的阴煞之气。” 魔刀却寒? 秦墨一愣,确认刀还在身上,随后意识到自己怕是要背锅了。 果然,已经有人喊出了他的名字。 “是秦墨!” 柳凝心中一紧,还不曾如何,怀素倒是先一步跳了出来。 “怎么可能?” 小混蛋近些日子压根没出过山门,到哪里去灭人家满门。 偏偏这事不能为外人道,难道要说堂堂魔尊在这里赖着不走吗? “怎么不可能。”其他人疑惑地看向她,“他如今是魔尊,不是上清门弟子,元君竟为一个弑师叛道的大逆不道之徒辩驳?” 徐岩冷冷扫了说话的人一眼,“本门内务,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那人被噎了一下,涨红了脸,不服气道:“抛开此事不提,魔刀却寒的阴煞之气又怎么说?” 这是个好问题。 秦墨也想知道。 要么是他一夜之间有了半步渡劫的实力,夜行千里去郢州干了一票又跑回来,要么就是有另一个人,炼化了或渊的煞气,费劲周折,只为了嫁祸于他。 今儿个也不知什么好日子,事情都赶在一块了。一个问题尚未解决,又冒出了新的问题。 “贵派今日好生热闹,不知可有闲暇听在下说两句?” 来人丝毫未曾掩饰自己身上的魔气,秦墨循声望去,眯起双眼,无声冷笑。 娄危。 可真是他的好护法啊。 第24章 “不必紧张,在下不过是个传话的罢了。”娄危微笑。 论起来,他这个护法,做得可比秦墨这个魔尊还要长久。 如今商行阙回来,他今日传的是谁的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也只有秦墨自己清楚,这个所谓的护法,从来就不是他的人。 “敢问阁下传的是谁的话?”严观问。 娄危嘴角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有何区别?尊上与少主血脉相连,不论是谁的意思,在下都只有听命行事的份。” 一句血脉相连,如雪夜刺骨的寒风般拍在所有人脸上,叫人不自觉狠狠打了个哆嗦。 倘若这话的意思,是他们心里想的那样,坐山观虎斗的期望,就算彻底破灭了。 而事到如今,秦墨也算看明白了,他哪里是来传话,分明是刻意来揭露自己身世的。 可是为什么? 做这件事的人是谢凭澜也就罢了,商行阙那个老妖怪做事却是只凭心情,压根不在意他这个便宜儿子,更不用说特意在人前宣示他们的关系了。 但,兴许他觉得这样会很有趣也说不定。 叫娄危走这一趟,然后就可以在暗处看他愤怒,看这些杂鱼们如跳梁小丑般惴惴不安,无计可施。 多有趣。 秦墨揣测着娄危不同寻常的举动背后的恶意,心底渐渐生出一股躁意,甚至想立刻上前撕碎他虚伪的笑容。 还有谢凭澜,商行阙,最好能叫他们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有人抢在他之前动了手。 一声剑鸣过后,霁雪点在了娄危的胸口处。 “你的废话太多了,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娄危双手举过头顶,头微微后仰,讪笑道:“刀剑无眼,柳掌教切莫冲动。” “阿凝,不妨先听听他要说什么。”怀素上前按住了他的手。 柳凝鲜少有这样锋芒锐利的时候,“就这样说。” 娄危险些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霁雪冒着寒光的剑尖,他总有种说错话就会立刻被刺死的预感。 “尊上令在下告诉诸位,当年之事,他记得清清楚楚,也希望诸位没有忘记。薛家,只是答应给谢掌教的见面礼而已。” 叫商行阙记恨至今的,唯有或渊围剿一事,虽然真正动手的只有谢凭澜一人,但他显然是把在场的人都算进去了。 而且,什么叫给谢掌教的见面礼? 这是不是说明,薛家灭门只是个开始,很快,就会轮到他们了。 “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当年围剿之事,薛家并未参与,何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严观已经维持不住他的风度了,也学着柳凝祭出佩剑,意图威胁娄危。 他迫切地想得到一个准话。 即便那不是他想听到的。 就在严观提剑逼近时,娄危忽然动了。 一道魔气无差别地向前袭去,趁柳凝和严观抵挡之际,娄危旋身离开了剑下。 他语气颇为失望:“我以为,诸位会对少主的身世更感兴趣一些。” 秦墨在时便是尊上,人不在就成了少主。 此等随机应变的本事,该说不愧做了这么多年护法吗。 柳凝握剑的手紧了紧。 只听娄危接着说道:“薛家为何灭门,这就要问问薛平做过什么了?” “薛平已死……”他们要到哪里去问? “或许你们还记得谢掌教从郢州带回来的孩子,还有恰巧在那一天意外亡故的秦烟冉。” 谢凭澜从郢州带回来的孩子就是柳凝和秦墨 ,这大家都知道。而秦烟冉这个名字…… “这不是谢掌教的师姐吗?” 娄危在此时提起一个亡故多年的人的名字绝非无意,众人细思一番,只觉难以置信,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合情合理的解释。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后,严观肃色道:“柳掌教,我们需要一个解释。此事尊师是否知情,柳掌教是否知情,上清门又是否知情?” 明知秦墨有一半天生魔物的血脉,却仍将其带回宗门扶养。 “是啊,养着一个魔物这么多年,你们上清门是什么意思?” 仙门百家群情激愤,誓要柳凝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事情几乎已明摆在眼前,与其说他们想要个解释,不如说是找寻一个发泄口。 眼见目的达到,娄危转身欲走,谁知刚一抬脚,便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嘭——” 娄危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抬头看见双目赤红的秦墨,瞳孔剧烈收缩,连忙跪趴在地上。 “尊……尊上。” 如此大的动静,想不注意都难。 这些人脸上的惊惧比娄危更甚。 “秦墨……是秦墨!” 柳凝不曾见过秦墨失控的模样,但也看得出来,他现在的状态明显不正常。 “阿墨……” 秦墨有些疑惑地歪了下头,随即皱眉捧住脑袋,踉跄了两步。 娄危见机赶紧捂着胸口跑了,其他人远远观望着,一时无人动作。 “他这是……怎么了?” 徐岩蹙眉沉声道:“他那一半的魔物血脉太强大,时间长了,恐怕压制不住。” “那还等什么,趁他现在神志不清,赶紧杀之以绝后患。”严观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徐岩睨了他一眼。 “阿凝。”徐岩转头对柳凝说,“如若他真的控制不了自己,你须得早下决断。” 一个丧失理智的化神期魔物,比阴晴不定的商行阙更加可怕。 柳凝心尖一颤,像被什么狠狠撅住了一样,透不过气来。 正在这时,秦墨朝柳凝的方向迈了过去,先时来报信的玄玉仙宗的弟子离得极近,见状整个人哆嗦着,闭上眼视死如归般举剑朝他劈了过去。 秦墨一脸不耐烦,轻轻一抬手,便将他的剑打落在地,随后轻而易举地掐住了这名弟子的喉咙。 “阿墨!”柳凝急忙上前,“快放开!” “为什么?他刚才挡了我的路!”秦墨很不高兴,脸上现出一片若隐若现的魔纹。 严观在后面义愤填膺,“柳掌教,看到了吧,他现在就是个六亲不认的小魔头,此时不杀了他更待何时?” 那名弟子满脸通红,痛苦地朝严观伸出手,“救……救我。” 秦墨只觉大脑嗡嗡作响,仿佛有一大群苍蝇在耳边振翅,怎么也赶不走。 “闭嘴!都给我闭嘴!” 他将人丢到地上,右手虚空一握,却寒便出现在了手中,然后不管不顾向最为聒噪的严观砍了过去。 “锵!” 柳凝举剑挡了一下。 “阿墨,停下!” 霁雪的锋芒就在眼前,秦墨看着这柄熟悉的长剑,头疼欲裂。 他似乎被这柄剑指过,而且刺进了他的胸口。那些人也同今日一般,逼着师兄杀他。 可他现在不想死。 他还没告诉师兄,说自己喜欢他。 怎么办呢? 秦墨环顾四周,做了个决定。 只要离这些人远远的就好了。 他可以找一个地方,把师兄藏起来。 秦墨突然兴奋,周身魔气萦绕,浓郁得不像话。 “大家小心!” 众人纷纷祭出兵器,严阵以待,眼看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此时此刻,秦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把柳凝带走。 第25章 上清门几百里外的一片山林中,一身血的秦墨背着柳凝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心里却有一个极为强烈的念头告诉他,走,走的越远越好。 秦墨依然是双目赤红的状态,但眼下只有他和柳凝两个人的情况下,看上去却极为平静。 “阿墨……” 柳凝在他背后艰难开口,声音有些喑哑。 “停下……” 秦墨脚步一顿,将他放了下来。 就在一个时辰前,秦墨如愿从仙门百家的重重包围中将柳凝带了出来,但也不可避免地受了些伤。 拜那蛊毒所赐,秦墨一见血,柳凝便会发作,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方才在路上分明已经喂过一次血,可不过片刻,柳凝的身体就又发起热来。 赤目状态下的秦墨格外依赖师兄,也显得格外孩子气,看着柳凝难受的样子,又是着急又是懊恼。 他想起柳凝对他血液的渴望,掀开袖子,欲将已经止血了的伤口重新划开。 二人贴在一起,秦墨稍一动作,柳凝便发现了他的意图,心下骇然,用力将他按住,缓缓摇了摇头。 秦墨失落地耷拉着脑袋,说:“我不想你难受。” 他像只可怜的大狗,刹那间丢失了方向。 柳凝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强忍着不适,艰难道:“去找个休息的地方好吗?” 他哄孩子似的对秦墨提出要求。 秦墨忙不迭地点头,重新将人背了起来。 他们好运气地寻到了一处山洞,秦墨正要去替师兄接点水,一转身就被拉住了胳膊。 “别去……”柳凝靠着山壁,眼神逐渐迷蒙,却执拗地要他留下。 秦墨只好在他身边坐下,想了想,又将人揽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调整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后,满意地闭上了眼。 入夜后,柳凝身上越来越热,就像一个烧着的火炉。 之前蛊毒发作,往往是觉得冷,烧成这样却是第一次。 蛊虫本是用秦墨的血做的引子,加上柳凝后来又陆续喝过几次,蛊虫的状态或许早就和他有了密切的联系。 联想到秦墨先前的失控,柳凝此刻身体状况的异常似乎也有了合理解释。 天生魔物的血脉太强,蛊虫已经压制不住了。 柳凝在秦墨怀里难耐地挣扎起来。 他想起来时的路上有一汪清泉,就在山洞外的不远处,于是踉踉跄跄爬起来向外走去。 就在他走出山洞后的一刻钟,秦墨“唰”地睁开了眼。 他双眸的颜色似乎又深了几分,醒来后找了一圈没有看见人,瞬间变得无比暴躁。 在原地像野兽般嘶吼了几声后,秦墨犹豫片刻,也走了出去。 秦墨踩着月影去找师兄,明明白日里才走过一遭,结果到了晚上,他竟完全忘了方向。 幸而,跌跌撞撞走了许久,终于叫他发现了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已然失去意识的柳凝。 他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一把将人按进怀里。 失而复得,他心里的后怕远胜喜悦之情。 “咳咳!” 秦墨的力气太大,柳凝想不醒过来都难,只是意识仍不清楚,咳了两声后便挂在他身上没了动静,只有不断起伏的胸口,昭示着他还活着的事实。 “吓——” 秦墨喉咙里发出一串无意义的声响,似乎是想让柳凝看看他有多生气。 柳凝当然不会也没那个力气回应他,他只好低头惩罚似的在柳凝细白的肩颈处咬了一口。 这一口也不知打开了什么开关,柳凝倒吸一口冷气,泄出一声细吟,然后大口喘息起来。 端的是春色无边。 秦墨如今的状态,行事全凭本能,不及深思便凑过去衔住了他微张的唇瓣。大约是触感过于柔软,又忍不住狠狠碾磨了几下。 这把火一旦点起来了,顷刻便能燎原。 秦墨凭本能行事,意识不清的柳凝同样没有什么理智可言。他只怕掉进水里去,于是手脚并用地往对方身上攀附,殊不知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无声的回应。 一汪泉水被他们搅得不得平静,水花激荡,四处飞溅,直至后半夜方才消停下来。 误打误撞的,一场谁也没预料到的温存过后,柳凝身上的温度竟然降了下来,此刻精疲力竭,正乖伏在秦墨身上沉睡。 秦墨这回终于学聪明了,沿着来时足迹把人带回山洞,心满意足地相拥而眠。 这一番折腾下来,两人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秦墨掀了掀眼皮,露出一双墨色的眼眸。 他头还有些痛,记忆陆续塞进脑子里,这让他暂时忽略了手中不同寻常的触感,直到身侧传来一道微乎其微的轻声细吟。 看着自家师兄醒来后从茫然到满脸通红,秦墨终于从杂乱无章的记忆里将自己干的混账事刨了出来。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滞涩:“师兄,我……” 话还未说出口,柳凝便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过身去,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秦墨眼神一黯,心里止不住的发冷。 他做了这样的事,师兄莫不是厌弃他了…… “我……”秦墨从来没有这样不善言辞的时候,“对不起。” 拳头攥紧了又松开,很快积起了一层薄汗,见柳凝没理他,秦墨自觉起身,打算先滚出去冷静一下,岂料刚坐起来,便被勾住了小指。 柳凝耳朵红得吓人,手却始终不曾松开。 秦墨顶着二人交缠的手指看了又看,心思又活了过来。 “不许走。”柳凝嗫嚅道。 他的声音太小了,若非秦墨耳力一向出众,只怕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好!不走不走!”这回便是赶他走也不会走了。 柳凝一句“不许走”,叫秦墨喜不自胜了好半天,而且看样子还会继续欢喜下去。 须臾,柳凝终于转过身来,抓着他的五指在手中把玩。 “一百多年了。”他道,“我记得你从剑冢取出太长后,一直嚷嚷着要下山历练,后来好不容易得了准许,在人前得意了好一阵。” 秦墨也记得,他的蛊毒便是从剑冢出来时被师兄发现的。 “……那时候不懂事。” 柳凝弯了弯嘴角,继续说道:“下山历练最少也需三个月,我那时其实是不想你去的,你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离开过我呢。” 他当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别,就是一百多年。 听着他这样淡淡的回忆往昔,秦墨嗓子眼就跟被堵住了一样。 “我只是想你离开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再留我一个人?”柳凝问。 秦墨终于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来,用力将人拥入怀中,“不走了,再也不会走了。” “以后你在哪,我就在哪。” 第26章 在上清门掌教被魔尊掳走后兵荒马乱的第二天,魔尊本人在不知名的深山老林里盖起了房子。 他把却寒拿出来砍树,前前后后费了十天的功夫,总算在今日竣工了。 屋子仿照枕流峰的样子建在了那一汪清泉边上,瞧着很有些世外高人隐居之地的意思。 “师兄,我牵着你走。”秦墨回头不由分说扣住了他的手。 柳凝虽然在上清门和动手的时候如履平地,但在陌生的地方仍需摸索前行,便任由秦墨兴致勃勃地带着自己瞎转悠去了。 “这是茶室。” “这是书房。” 虽然没有书。 “额……以后去藏书阁搬些过来。” 秦墨满心欢喜,满眼兴奋,如果可以,他愿意在这里和师兄住一辈子,再不必理会俗尘杂事。 屋子不大,不消一刻钟就转完了,坐在卧房的床榻上,手里牵着爱人,秦墨蓦然有了种此生圆满的想法。 柳凝空余的那只手在床沿上摩挲着,支支吾吾地问:“就……只有一间卧房吗?” “那应该是几间?” 秦墨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他们这几日睡在山洞里,次次相拥而眠,既然要造新房,自然也应该是住一起的。 所以,是他想得太理所当然了吗? 似乎知道他会多想一样,柳凝很快解释道:“住山洞和住在屋子里怎么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秦墨不能理解,但他选择不问。 “反正,以后我们就是住一间。” 以后有多长他不知道,但他们都默契地不去提及,仿佛真的就要在这里住到天荒地老,身死道消。 “更何况,师兄与我做了夫妻,若不同塌而眠,还想睡到哪里去?” 直白的话语往往容易让人脸红,秦墨抱着他的腰撒娇,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 柳凝哪里招架得住,顷刻间溃不成军,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谁……谁说要与你做夫妻了?” 秦墨将人推倒在塌上,抵着他的额头,笑道:“自然是我最爱的阿凝。” 柳凝忽然不说话了,伸手细细描绘着他的脸庞,柔声道:“可以再说一次吗?” 就说你爱我。 秦墨低头吻他,“我爱你。” 这大概是世上最动听的语言。 “我亦如是。” 二人相伴数十载,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对方,秦墨知道,他家师兄从来都是心在山野,掌教这个身份对他而言,只是一种束缚。 挣开这层束缚的柳凝,好像更加真实了。 秦墨笑了笑,问:“阿凝现下可与我做夫妻了吗?” “……嗯。” 他惯会得寸进尺,又问:“那……夫妻之事呢?” 柳凝:“……” 提及这个话题,柳凝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上回在泉子里……之后,你有没有境界松动的迹象?” 秦墨向来不大在意这个问题,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 “会不会……” “会是什么?”秦墨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我们不小心双修了?” 柳凝羞得不想理他,又被他把头掰回来,在嘴角轻啄了一下,“再试试不就知道了。” …… 无名山里的日子,宛若神仙一般,要不是又听到了熟悉的机械声,秦墨险些忘记了系统的存在。 [终于回来了!查个这么简单的资料,程序居然这么繁琐!] 天刚亮,柳凝还没醒,秦墨轻手轻脚下了床,一边披上外衣,一边在脑子里无声问:“查到了?” [当然……等会儿,这是在哪?你……你们……]想起他和柳凝躺在一张床上的情形,系统语无伦次。 为什么秦墨每次都能给它制造新的惊吓? 它千挑万选出来的宿主,经历过重置失忆,终究还是把男主角给睡了…… “别急着惊讶,不如先说说你查明白了没有。”秦墨出门去了茶室,慢悠悠给自己泡了杯茶。 系统无语了一阵,感觉秦墨现在的气质愈发令它熟悉了。 失忆时的秦墨浑身是刺,处处充满了攻击性,记忆恢复后,他的针对性也就没那么强了。 而眼前的秦墨,实在太过从容,瞧着漫不经心,却又感觉事情尽在他掌握之中。 他不会……把重置前的记忆也想起来了吧? “小六,你还说不说了?”秦墨敲了敲桌子。 系统这下彻底炸毛了。 [你、你你你……] 每当它以为统生已经够艰难了的时候,秦墨总会告诉它,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仔细想想,他俩睡都睡了,剧情早就崩得妈都不认识了,他记得多少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从他查到的消息来看,或许秦墨才是对的。 系统认命道:[被你猜中了,作者一直都在写纯爱小说,这本书,是她披的一个马甲,为了满足自己恶趣味,怕被发现,这才中途跑路弃坑的。] 所以,虽然没标性向,但基本已经能确定,这根本不是简单的修仙升级流! 气抖冷! 秦墨抿了口茶水,淡淡道:“以前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系统:[条件呢?] 它为什么会这么熟练!为什么要答应这种条件!明明它才是系统啊喂! “师兄的蛊毒,书里最后是怎么解的?”秦墨现在关心的,也只有这么一件事了。 系统:[书没写完,你也是知道的,不过大纲里似乎提到过一种仙品药草,叫苦叶两生花,可驱百虫。] 秦墨若有所思,难得同它客气了一句:“多谢了。” 系统受宠若惊,随即苦恼道:[谢什么谢,现在任务要怎么完成都不知道,我可不想跟你绑定一辈子。] 秦墨:“……” 谢谢,他也不想。 “不论如何,师兄是主角这一点是不会变的。”秦墨分析道,“主角不能死,所以,你要帮我找苦叶两生花。” 系统:[……] 活久见,宿主给系统发任务可还行。 但是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好有道理。 [这东西只在大纲里出现过,谁知道会在哪儿?]鬼知道要到哪里去找。 是啊,去哪儿找呢? 他又不是薛灵霜,运气好得不像话,出门踩狗屎都有惊喜…… 等等,薛灵霜!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系统瑟瑟发抖:[你又想做什么?] “没什么。”秦墨淡淡道。 就是想请“女主角”帮个忙,当一回探测仪罢了。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说罢,茶室的门响了两声,随后被推开一条缝,一柄长剑挤了进来,正是柳凝的佩剑霁雪。 秦墨脸上浮现出荡漾的笑,“阿凝叫我了,需要的话我会叫你的。” 所以没事就别来烦他了。 系统:[呵呵。] 恋爱的酸臭味。 第27章 “你去哪了?” 柳凝约莫刚醒,衣衫半开眼尾发红的模样瞧着可怜极了。 秦墨陡然生出一股罪恶感。 请薛灵霜帮忙寻找苦叶两生花的事他并不打算和柳凝细说,一是解释起来会有些麻烦,二来是还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找到,未免空欢喜一场,还是等尘埃落定再说的好。 最重要的是,请薛灵霜帮忙,势必要回上清门,秦墨私心里是不想让师兄回去的。 “没什么。”秦墨重新在他身边躺下,“口渴了去喝杯茶而已。” 柳凝精神困顿,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眼看着就要睡过去。 “师兄?阿凝?”秦墨贴着耳朵小声唤他。 没有回应。 真的睡着了? 所以特意把他叫回来是为了什么? 秦墨失笑,替他掖了掖被角。 柳凝在一旁睡得正香,秦墨却没有半点困意,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兀自出神。 似这般隐居山林闲云野鹤的日子实在太不真实了。 算起来,这其中还有他这一半天生魔物血脉的功劳,否则他又怎么会干出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掳走的行径。 更不用说幕天席地地就和师兄把事办了。 好在他们彼此有意,此前也只隔了一层窗户纸,阴差阳错的,反倒成就了一桩好事。 但终究是个隐患。 剧情重置前,系统倒是有足够的能量替他压制,这次他什么任务都没做,系统能自己活着就不错了,指望不上什么。 想来想去,唯有尽快将境界提升到半步渡劫方能无后顾之忧。 真是麻烦。 秦墨默默叹了口气,闭目内视,引魔气在体内走了个小周天,随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离半步渡劫,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了。 惊愕之下,秦墨蓦然想起昨晚柳凝提到的境界松动的事。 当时他满脑子不干净的东西,没想那么多,结果过了一晚上,他就快突破了。 这种事还能被动实现的吗? 秦墨哭笑不得。 不管怎么说,总归不是件坏事。 柳凝重新醒来时,秦墨已经成功跨过那一步,成了商行阙以外第二个半步渡劫的人。 而且过程简直顺利得不像话。 仿佛开了挂一样。 “你冲破境界了?” 对于这个结果,柳凝早有所料,但这个时间点……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罢了,总归不是坏事。 于是这件足以掀起修真界一波新震荡的事就这样平静地被揭过去了,柳凝到门前捣鼓他的药圃,秦墨则想着该怎么悄悄去找一趟薛灵霜。 [不然你直接给他下个昏睡诀好了。]系统建议道。 秦墨无情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对师兄用这种手段。 系统只觉得他屁事真多。 [那就坦白告诉他,这又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要是想坦白就不会在这里纠结了。 大约是眼前的一切太过美好,秦墨总怕大梦一场,醒来全成了空,所以总是不愿提及半点有关宗门的事。 可以牵绊师兄的事太多了,而他十分贪心地想成为那个唯一。 柳凝的眼睛做这些琐事其实极不方便,但他坚持要给自己找些事做,说是不想太悠闲,显得像个废人,秦墨也就没拦着他。 “师兄,我一会儿下山一趟。”他走上前去,语气如常。 秦墨这几日时不时会下山添置些东西,故而柳凝并不觉奇怪,也没问他去做什么,只点了点头,嘱咐他早点回来。 下山的路上满是秦墨做的标记,如果不这样,他出去了能不能回得来都是个问题。 所以柳凝怎么也想不到,秦墨会一个人偷偷跑回上清门。 其实大方向上,他是不会出错的,而且这次有系统带路,很顺利就进了山门,找到了薛灵霜。 从秘境出来后,薛灵霜已正式成了上清门的内门弟子,只是由于商行阙这个意外,拜师一事被一直搁置了下来。 今日她原本准备去看望被接出来安置在宗门外一个小镇上的母亲,结果刚出门就被挟持了。 薛灵霜根本没有挣扎的机会,眨眼被带到了一处无人之地,就在她心里一片拔凉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 “薛姑娘,是我。” 秦墨戴着他做莫仙君时的面具,松开了对薛灵霜的钳制。 万幸,莫求思的真实身份,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薛灵霜松了口气,疑惑道:“莫前辈,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什么偷偷潜入的贼人呢。” [这么说倒也没错。]系统无情嘲笑。 他可不就是偷偷潜进来的吗。 秦墨假装没听见,单刀直入道:“我是来找薛姑娘帮忙的。” “帮忙?我?”薛灵霜有些惊讶,她一个筑基没多久的新弟子能做什么? 秦墨点点头,“是,我想请你帮我留意一种名为苦叶两生花仙品药草。” 他照着系统的描述将特征说了一遍,见她一脸呆愣,拧眉道:“怎么?你不愿帮我吗?” “不不不。”薛灵霜连忙摇头,“可是,为什么是我?” “这……”秦墨顿了顿,“因为……你运气好。” 薛灵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啊?” 当日他掳走柳凝的事应当是被怀素师叔压下来了,暂时并未传开,因着当初秘境里的救命之恩,她虽然疑问诸多,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只是并未做任何保证。 “前辈也莫要抱太大希望,我平日里虽有些小运气,却也不是次次都能碰到的。”薛灵霜有些忐忑,莫前辈的请求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没关系,你能答应就很好了。”知道薛灵霜没有所谓女主光环,秦墨反而对她的锦鲤体质深信不疑。 欧皇的运气,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 送走薛灵霜后,秦墨思忖片刻,又往枕流峰的方向去了。 [你要做什么?] “来都来了,不如带些东西回去。”书房还空着呢。 秦墨的一时兴起,让他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回来了?” 谢凭澜坐在柳凝房间里,见到大大咧咧推门进来的秦墨,怔愣了一瞬,便如话家常般问了一句。 秦墨脸色一黑,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秦墨嗤笑一声,精准踩雷:“老妖怪肯放了你?” 果不其然,谢凭澜脸上的假笑霎时间就挂不住了。 不过,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很快就又戴上了假面,“你应该明白,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我当然明白。”秦墨也扯出一个笑容,“老妖怪骗了你,所以你想他死。” 谢凭澜的笑再度僵在脸上,怒道:“不!是他该死!” 他很不愿听到自己被骗的事。 “他害死了秦师姐,骗她生下魔物的孩子,他还杀了那么多人,他怎么配活着!” 秦墨不欲与他辩解,在他看来,这个人早就疯了,所做之事处处充斥着矛盾。一边将他带回来养大,一边狠心折磨;明明厌恶他的另一半血脉,不惜下蛊压制,转头却逼着他做了魔修。 “这是你们的事。”秦墨已经开始后悔过来了,他就应该直接去藏书阁才对。 看出他想要离开的心思,谢凭澜终于坐不住了。他出手试图拦住秦墨,结果反倒是自己被击退了三尺。 “咳咳!”谢凭澜被打了一掌,牵扯出旧伤,不但没有恼怒,反而兴奋起来。 “你冲破境界了?” 秦墨很是不耐,“干你屁事。” 谢凭澜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一样,不解道:“你难道不想为你母亲报仇吗?” 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的秦墨一点也不想冒这个险,直言道:“你根本不是为了母亲,是为你自己。你恨他欺骗自己感情,恨他折辱于你,恨他让你在我母亲面前成了罪人。” “不,不是这样的。” 他摇头否认,被刺激得有些疯魔了,只是不断强调:“你是师姐的儿子,你不能不替她报仇。” 秦墨刚要拒绝,就听谢凭澜提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不管为了什么,只要你能杀了商行阙,我就给你蛊毒的解药。”谢凭澜一瞬间变得无比冷静,“那个人骗你给阿凝喂血一开始就是不怀好意,虽可缓解痛苦,但这只会让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 秦墨犹豫了,因为事实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柳凝如今几乎日日都需要他喂血。 “我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苦叶两生花可治一切蛊虫之毒。” 在他提到苦叶两生花的那一刻,秦墨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这不正是他今日来的目的吗。 “古籍中记载它早已灭绝,但我手里还有一株。” 第28章 暮色四合,太阳已完全落下山头,只余下一点昏黄天光。 回到无名山时,柳凝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出神,听见他的脚步声,急忙迎了上来。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他语气急切全不复以往的从容,只是秦墨心里装着谢凭澜最后说的那些的话,也就不曾注意到这些。 柳凝看不见他复杂的目光,可迟迟听不到回答,不禁有些心慌。 “阿墨?你怎么不说话?”他虚空抓了两下方才碰到秦墨的衣袖。 秦墨反手扣住他的腕子,向下钻入指缝,十指交缠。 “我……我见到谢凭澜了。”他到底没说自己去了上清门的事,“师兄,若你身上蛊毒有法子可解……” 柳凝握着他的手蓦然收紧,“他想让你做什么?” 秦墨缄默片刻,将手举到他眼前,指尖微微蜷曲,在伸手触碰和缩回来之间犹豫不决。 “阿墨。”柳凝似有所感,眨了眨眼,捉住那只踌躇的手,“别做危险的事好吗?” 即便不说,柳凝也能轻易猜到谢凭澜的目的。 在秦墨决定告诉他遇到谢凭澜这件事的时候,他就注定会知道真相。 “只是看不见而已,我已经习惯了,你没必要为此冒险。我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只要你在,宗门还有旁的事我都可以不去理会。” 害怕美梦破碎的,从来都不只有秦墨一人。 “如果你非做这件事不可……那就带我一起去。” 一个“好”字卡在嗓子眼,险些脱口而出。 秦墨长长出了一口气,上前索求了一个拥抱,随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扬声道:“先进去吧师兄,我今日带了好些书回来,可以把书房填满了。” 柳凝帮着一起将带回来的书归置到架子上。 拿到书册的那一刻,他忽然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普通的书他根本看不了,需得特殊加工过,能用神识查看的书册才行。而枕流峰的那些书里,多少都留有他神识的印记。 先时秦墨未曾说是在哪里遇到谢凭澜,现下倒是全清楚了。 秦墨尚不知自己偷偷跑回去的事已经被发现了,想着苦叶两生花的事情,满心惆怅。 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柳凝身上的毒愈发严重,哪里只是看不见而已。 秦墨根本不可能拒绝谢凭澜的条件,此事可以说是势在必行。 “陪我出去走走吧。”柳凝叹了一声,将他傻乎乎的师弟牵了出去。 无名山的山顶有些荒凉,只稀疏生了几棵树木,怪石嶙峋。 风有些大,柳凝站在崖边,仿佛随时便会随风而去。 “以你如今的实力,对上商行阙有几分把握?” 秦墨诚实道:“五成把握能赢,但若想杀了他,只怕会更难。” 柳凝抿唇陷入沉思。 “我查阅过藏书阁所有典籍,此蛊根本无法可解,唯一的解药苦叶两生花早已灭绝。” 除非作为药引的秦墨身死。 但这个结果是柳凝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谢凭澜有苦叶两生花。” 这个条件太诱人,他根本无法拒绝。 柳凝也总算明白,他为何如此坚定,非去不可。 “今夜的星星多吗?”他忽然这样问道。 秦墨不明所以,抬头望了望漫天星辰,“多,很多。” “那你数给我看吧。”柳凝道,“数到一千,我们就回去。” 回上清门,去找谢凭澜。 …… 谢凭澜如何从商行阙手中逃出来的不得而知,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本该被秦墨这个逆徒杀死的谢掌教,其实并没有死。 也不知他是如何同仙门百家解释的,总之等秦墨再一次回到那天失控带走柳凝的大殿时,那些嚷嚷着要杀死他的人,一个个都变得极为客气。 不过十几天的功夫,秦墨在他们嘴里,就从十恶不赦的小魔头,一下变成了忍辱负重为母报仇的孝子。 只差没在他脑门上刻几个字:正道的光。 “我已经不是魔尊了吗?”秦墨十分怀疑。 [名存实亡。]系统评价道。 他不欲同这些人假意寒暄,只露了个面就和师兄回枕流峰去了。 谢凭澜倒是游刃有余,即使一百余年未曾露面,照样如鱼得水。不论其他,在做掌教这件事上,他确实比柳凝要称职得多。 商行阙如今就在或渊,依谢凭澜的意思,未免生变,此行宜早不宜迟,越快动身越好。 秦墨对此没什么意见,不料临行前柳凝蛊毒发作,一下子哪儿都去不了了。 谢凭澜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可要推迟一日再走?” “不必。”秦墨冷声拒绝了他的提议,随后让人找来了薛灵霜。 “薛姑娘,可能又得麻烦你了。” 秦墨这次没戴面具,但说话声音一响,薛灵霜便认出来了。 “莫前辈?” 秦墨点头认下,道:“我们很快就要离开,届时阿凝身边无人照顾,烦请薛姑娘看护一二。” 说着,递给她一个小瓷瓶,嘱咐她在柳凝难受时喂上一点。 薛灵霜的好处,就是从不多话,点点头说:“我记下了。” [你是故意的吧。]系统肯定道。 秦墨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这次要是我不小心死了,是不是就彻底没救了?” 系统被勾起不好的回忆,怒道:[不然呢?什么都没赚到,能量全浪费在你身上,再重置一次你不嫌烦我还累呢!] 秦墨难得没有呛声,结果10086反而不自在了。 [正好,你要是真死了,咱俩彻底解绑,再也不用做这个破任务了。] 他笑了笑,说:“我可不想死。折腾了两回,若只换来这十几天,那岂不是亏大了。” 余生还很长,他得活着回来,和师兄共渡。 此次讨伐,声势之浩大,比起谢凭澜一战成名的那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也是因为那一战,谢凭澜这个原本最有希望渡劫合道的天之骄子,直接跌落了一个境界,从此再无进境。 或渊位于魔族腹地,要想进去,免不了和魔族的人起冲突。人多势众,谢凭澜一定要拉着仙门百家的人一起过来便是这个道理。 商行阙这个老妖怪不愧统领了魔族数千年之久,威慑力比起不干正事的秦墨不知要高了多少。 魔修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即便是面对秦墨,他们照样前仆后继,毫不手软。 还真如系统说的那样,他这个魔尊,早已名存实亡。 他们花了三天的功夫到达或渊,这里的阴煞之气浓郁非常,寻常人根本待不住,因此留下来的只有寥寥数人。 唯有秦墨,宛若蛟龙入海,却寒更是兴奋得无以复加。 “我就知道,你肯定还会回来的。”商行阙的笑声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一样,让人摸不清方向,“关了我一百多年还不够,如今又要再杀我一次吗?” 话音落下,商行阙一袭红衣出现在他们眼前,配上那张风华绝代的妖冶皮相,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着实过分艳丽了。 谢凭澜面对这个自己恨了一辈子的人,格外惜字如金。 他一字一顿道:“死不足惜。” 商行阙笑意不减,“那我一定拉你陪葬。” “废话真多。”秦墨打断他们旁若无人的调情,魔气外放,提刀向他砍去。 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吗? 今日这里是属于秦墨和商行阙的战场,至于其他人,帮不上忙,也没人需要他们帮忙。 半步渡劫的秦墨,只一刀便足够引起商行阙的重视。 他显然也清楚,秦墨是可以真正杀死他的人,脸上笑意收敛,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两股同源的魔气碰撞在一起,压得其他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不得已向后退去,离二人越来越远。 十几招过后,商行阙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伸手擦了一下,放到嘴边舔舐干净,眼中划过厉色,“看来当初就不该让你出生。” 秦墨淡淡道:“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事实上,秦墨不见得有多轻松,他先前对柳凝说的五成把握,没有半句虚言,可倘若商行阙要和他拼命,他也一定拼不过。 因为他惜命。 商行阙忽然瞥了一眼谢凭澜,大约是想起自己说要拉他陪葬的话,忽然改变方向,朝谢凭澜抓去。 秦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出手拦下他,不料对方竟然将兵刃脱手,用作暗器朝他掷过来。 他不得已侧身避开,可却寒已经将积聚的魔气劈了出去,这一侧身,攻击便全落到了谢凭澜的方向。 半步渡劫用尽全力的一招不是那么好接的,谢凭澜沉疴未愈,即便死不了,恐怕也落不了好。 电光火石之间,一抹红色冲过去替他挡下了这一招。 只见商行阙吐出一口鲜血,顺势倒进对方。 谢凭澜满脸惊愕,下意识便将人接住了,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这是玩的哪一出? 虐恋情深? 秦墨看得愣住了。 二人抱在一起,宛如最亲密的情人,但与此同时,这也是个极度危险的距离。 谢凭澜此刻若是有心想杀他,可谓轻而易举。 可他犹豫了。 然而下一瞬,商行阙的手便洞穿了他的胸膛。 “一百多年了,阿澜,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商行阙怜悯地看着他,嘴角的笑不知是得意还是嘲讽。 他有很多种办法杀死谢凭澜,却偏要用最诛心的一种。 玩弄人心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种乐趣。 谢凭澜死死瞪着他,用尽全部的力气拽着他的领子,眼中既是痛恨,也是痛苦。 只是不知这份痛苦究竟来自于身上还是心里。 “……商行阙!”殷红的血不断从他嘴角流下,嗓子里发出崩溃的嘶吼,“啊啊啊——”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不是说了吗,我会拉你陪葬的。” 商行阙发出桀桀的愉悦笑声,又忽然间低头故作伤感拭去他的泪水,“别哭,很快就不疼了。” [他……好变态。]系统被惊到了。 秦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瞬间浑身发凉。 他不同情谢凭澜,但有句话谢凭澜说得对,这个人死不足惜。 事情发生得太快,秦墨只来得及震惊,随后想到谢凭澜还未将苦叶两生花交给他,连忙冲上去将他从商行阙手中抢了过来。 “苦叶两生花呢?快告诉我在哪!” 谢凭澜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双目失神,只是不断念叨着要杀了商行阙,根本听不进他说了什么。 “杀……杀了……” 他声音渐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就咽了气。 第29章 谢凭澜死了。 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 商行阙活了几千年,一直都是一个人,现在快要死了,总不能还是一个人。所以他宁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拉上谢凭澜陪葬。 并且这个人只能由他来杀死。 秦墨不关心老妖怪的想法,他只知道,谢凭澜死了,但能救师兄的药他还没交给自己。 “你心疼个什么劲?”商行阙方才硬生生接了那一招,此刻狼狈非常,却居然还笑得出来,“他从头到尾也不过实在利用你而已,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呛出一口血。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在可惜小美人吧。他那副病态残躯,也没几年好活了。” 不得不说,商行阙在挑起旁人怒火这方面简直天赋异禀。 “闭嘴!给我闭嘴!”秦墨毫无章法地挥刀向他砍去。 此前他还惦记着要回去,因为答应过师兄,不会再抛下他。可谢凭澜这一死,秦墨脑子里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也彻底崩断了。 [秦墨,你冷静一点!]系统惊呼。 现下这种情况,即便秦墨想要冷静也不能够了,今日他和商行阙之间,必然是要死一个的。 或者同归于尽。 商行阙大笑,“来啊,看看今日究竟谁能杀的了谁!” 两人受伤都不轻,打得却比之前更凶了。 他们都没有退路可言,如今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看谁先泄气罢了。 商行阙是从不给自己留后路,而秦墨的退路就是柳凝的活路。 只是这条路看上去,似乎已经被彻底堵死了。 柳凝是在秦墨他们走后的第二天醒来的。 为了让他错过前往或渊的最佳时机,秦墨甚至给他下了昏睡诀,只是没想到蛊毒发作后的疼痛,让柳凝提前醒了过来。 他从塌上挣扎着爬起来,又因浑身脱力摔了一跤,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守在外面的薛灵霜,推门进来后看到柳凝的脸色,心中大骇。 “掌教!您没事吧?” 薛灵霜赶忙上前扶他,柳凝借力起身,第一件事便是问秦墨去哪儿了。 “阿墨呢?” 秦墨以为昏睡诀足以让柳凝躺上两天,便没有嘱咐小姑娘,让她不该说的不要说。而薛灵霜也没有多想,以为他是在问莫前辈,如实道:“莫前辈他们昨日便出发前往或渊了。” “他怎么能……”又不告而别。 柳凝气得胸闷,连嘴唇也咬破了。 薛灵霜见他脸色惨白,想起秦墨临行前说过的话,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瓷瓶,“这是莫前辈给我的,说让我在您难受的时候喂些给您……” 她还没打开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只以为是药之类的东西,但柳凝却再清楚不过了。 他竟连这个也准备了。 就这么不想让他跟着去吗? 怀素师叔说得没错,他还真是小混蛋。 柳凝调整了一下呼吸,伸出手,“给我吧。” 他其实很想将这东西砸烂以示愤怒,可为了去找作为罪魁祸首的小混蛋,又不得不饮下它。 “他还同你说了什么?” 薛灵霜摇头:“没有了,莫前辈只说让我好好照顾掌教,说完就走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薛灵霜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位,以她的年纪,谢凭澜这样活在各种传言故事里的人,离她实在太过遥远。 她想了想说:“就是那位谢掌教,在莫前辈走后悄悄来过一趟,也不让我跟着,进来出去不过片刻。” 感觉有点奇怪。 当然,薛灵霜没敢把后面那句说出来,毕竟那是柳凝的师尊。 柳凝怔愣片刻,选择了将此事略过,“我知道了,多谢。” 他现下没时间计较这些。 “我也要走了,你可以自行离开。若是不嫌弃,药柜里有几株灵植,你尽可以挑走。” 说罢,还不等薛灵霜说什么,转眼就不见了。 “诶?”小姑娘眨眨眼,愣在原地。 对于柳凝让她挑灵植的提议,薛灵霜并非无欲无求,自然是心动的。 不过做人不能太贪心。 就只拿一株好了。 柳凝紧赶慢赶,终于在他们出发后的第三天赶到了或渊。 大多数人留在了外围,进入腹地后,他先是遇到了被逼退出来的怀素等人。 “阿凝?你怎么来了?” 里面冲天的魔气让向来从容的柳凝焦躁起来,他顾不得叙话,只问秦墨在不在。 “他和谢师兄都在里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柳凝便一头扎了进去。 他心跳得比秦墨吻他时还要快,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他心道,小混蛋,你可不能死。 柳凝赶到时,秦墨已经站不起来了。 一身杏色旧衫沾满了血迹,分不清到底是商行阙还是他自己的,见到柳凝,眸光跳动,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师兄了。 柳凝跌跌撞撞地向他跑过来,最后摔倒在他跟前,双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几乎快要哭出来,“阿墨,你在哪?” 咫尺的距离,秦墨将自己挪过去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也顾不得自己身上有多脏,紧紧将人抱住,“我在,我在这里。” 柳凝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秦墨的血是什么味道,从他靠近这里的那一刻起,体内的蛊虫就疯狂躁动起来了。 好多,好多的血。 这也是秦墨不敢让他一起过来的原因。 一旦打起来,他不可能不受伤。 “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 想到差点见不到他的可能性,秦墨呼吸一滞,“是我食言了。” 二人互诉衷肠之时,本该了无声息的商行阙竟从地上爬了起来,将刀子捅向柳凝背后。 秦墨瞳孔剧震,奋力推开了柳凝,随后,那把刀准确无误地插在了他心口上。 与此同时,霁雪和却寒一前一后刺进了商行阙身体里。 血染在他的红衣上,只是将颜色又加深了一层,就像在上面绣了大片的花一样。 不过一息的时间,这副妖冶皮相便化作飞灰,消散殆尽了。 秦墨力竭倒下,被柳凝手忙脚乱地接住,抱在怀里。 “阿墨……你怎么样了?说话啊!”柳凝颤抖着抚上他的脸。 秦墨眼皮已经快要撑不开了,“师兄……对、对不起,我没……拿到……拿到那株花……” “我不要,我不要什么花!我只要你活着!”柳凝拼命摇头。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了秦墨手上,他有心抬手去摸一摸师兄的脸,结果却是有心无力。 不过,就算他没拿到苦叶两生花,师兄也可以活下去了。 第30章 因魔气过于浓郁而积聚起来的黑雾渐渐消散,一切都结束了。 怀素急不可耐地想要冲进去一探究竟,被徐岩一把拉住。 正要回头质问,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背上还背着一个,一步一步走得踉踉跄跄。 她又探了探头,可惜什么也没看见。 柳凝和秦墨出来了,商行阙和谢凭澜却没有出来,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其他门派的人兴奋不已,开始奔走相告,没人发现,柳凝背上的人已是强弩之末,随时都会油尽灯枯。 最先发觉不对劲的是怀素,实在是柳凝的模样太吓人了,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 “阿凝,发生什么事了?” 柳凝充耳不闻,只知不停地往前走,直到怀素按住他的肩膀,方才停下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他身子摇晃,不得已将秦墨放了下来,随后紧紧将人抱住,哭得仿佛像个迷途归家的孩子,“师叔,他答应过不再留我一个人,他答应过的!” 柳凝从小听话懂事,又不爱表露心事,这还是第一次在人前哭成这样,无助又心酸。 自家孩子哭成这样,哪有不心疼的,可秦墨就剩半口气了,还是柳凝用修为替他吊着的,便是有通天的能耐,只怕也救不回来。 怀素长叹一声,“阿凝,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好吗?我相信,阿墨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徐岩也道:“人总有一死,修道者也不过是比寻常人寿命长些罢了,生离死别,人之常情,你……别太难过。” “我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他回来,都是我的错。”柳凝苦笑一声,开始责怪起自己来了。 如果他用一百多年等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跟着秦墨到魔族去。 不必做一个称职的大师兄,不用担下掌教的责任,因为会有人和他说,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了。 “师兄开心,那我就开心了。”少年时的秦墨总是笑得那样灿烂。 其实,柳凝见他笑,也就想笑了。 柳凝原本是想带秦墨回无名山的,但最后还是跟着他们回了宗门。是怀素劝他说宗门天材地宝良多,还有藏书阁,或许能找到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薛灵霜居然还留在枕流峰不曾离开。 见他们回来,薛灵霜激动地迎上去,看到趴在柳凝背上失去意识的秦墨又是一愣,“莫前辈这是怎么了?” 这一身的血迹,瞧着着实惨烈。 柳凝没有心情应付她,兀自把人带到房间去,结果小姑娘踌躇片刻,又锲而不舍地跟了上来。 “那个……我能否请教掌教一件事?”话说出口后,就没那么难以继续了,“之前莫前辈托我留意一株仙品药草,名叫苦叶两生花,我……” “你说什么?”听到秦墨和苦叶两生花的名字,柳凝终于有了反应。 薛灵霜只好又将话重复了一遍,又道:“我在掌教您的药柜里看到这株仙草了,就想问问莫前辈是不是不知道您这里有。” 否则就应该直接向他讨要才是,何至于要来一个新入门的弟子帮忙。 “你说的那株仙品药草……在哪里?” 柳凝一阵恍惚。 他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苦叶两生花? 等薛灵霜打开药柜,拿出一株茎叶透明花瓣血红的灵植时,便由不得人不相信了。 柳凝看着这株能救他性命的仙品药草,忽然疯了一般大笑起来。 就是为了它,阿墨如今才命在旦夕,可原来,谢凭澜在走之前,就将它交给自己了。 柳凝一瞬间恨透了谢凭澜,为什么?为什么一定得是阿墨! 他到底对不起谁? 还有那些一时恨不得杀了秦墨,一时又客客气气请他相助的人,最后没有一个关心秦墨的死活。 为什么他们还活着,他的阿墨却快没了? 为什么他还活着? 柳凝彻底陷进了死胡同里。 [警告!警告!世界出现坍塌迹象,系统能量不足,无法提供重置服务,三分钟后将解除与宿主绑定。] 秦墨的意识陷入了沉睡,能听到系统的警报声,却无法做出任何应答。但眼下的状况,像极了重置前那次任务失败的场景。 那次是秦墨亲手握着霁雪的剑刃捅进自己胸口,随后柳凝也是像这般疯了一样。 然后世界就崩溃了。 一次是亲手杀死所爱之人的绝望,一次是间接害死爱人的自我质疑,不一样的过程,却最终走向了同一个结局。 系统终于明白过来,这个任务里,秦墨是不能死的。 可它的能量根本不足以挽救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不,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系统记起来,自己这里还存放着一份任务成功的奖励,可以让秦墨选择一个身份在这里继续活下去。 现在没得选了,秦墨大概也不会选别的。 问题是,现在任务还没完成。 可不这么做的话,任务就更完不成了。 不管了,赌一把。 10086怕自己后悔似的,果断选择了确认发放奖励。 总部生产,起效飞快,就在他点击确认的下一秒,半死不活的秦墨突然开始剧烈咳嗽,直至吐出一滩瘀血。 巨大的动静惊醒了柳凝,他疾步走到床榻前,又在靠近的那一刻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阿墨……你醒了?”柳凝仍有些难以置信,但巨大的惊喜冲谈了一切。 秦墨劫后余生,大梦一场,见到柳凝为他陷入心魔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到底没多说什么,深吸一口气将人拥入怀中,“是,我回来见你。” 系统还是聪明的,死而复生已是不可思议,要是给他一个完好无损的身体,那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了。故而这些天秦墨一直在枕流峰养伤,由掌教亲力亲为,无微不至地照顾。 柳凝服用了苦叶两生花后,蛊毒已解,只是眼睛那处积毒太深,还得慢慢清理。即便最后好了,也是视线模糊,远不及常人。 秦墨万分遗憾,最近也总喜欢亲在他眼睑上,反倒要让柳凝来安慰他。 “能看见你就已经很好了。” 就在柳凝说完这句话后,秦墨再度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世界完整度已达到百分百,正在与宿主解绑。] [解绑成功。] 耳边重归宁静,秦墨扬起嘴角,低头一吻,“那就看一辈子吧。” …… 薛灵霜自那日亲眼见到秦墨死而复生的场面后,就再也没上过枕流峰。 后来怀素来过两回,神情总是一言难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没有一次说出口过。 而一早便清楚二人“奸情”的褚懿玄早已学会视而不见了。 只有徐岩,好几次撞见柳凝躺在秦墨腿上晒太阳,回去竟然和怀素说,掌教亲自照顾秦墨是不是太辛苦了,怎么整日都在睡觉。 怀素翻了个白眼,让他自行体会。 徐岩体会了两个月什么也没体会出来,就等来了柳凝说要卸任掌教的消息。 怀素和徐岩虽然可惜,却说不出阻拦的话来。 柳凝为他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其实这些年,宗门的事情都是懿玄在打理,我做不做掌教并无甚区别。”柳凝顿了顿,回头牵住秦墨的手,“无论如何,这里永远都是我的归处。” 徐岩盯着他们交缠的手,眉头紧锁,似有话要说,可直到二人告别离开,也没想到自己要问什么。 “阿凝和秦墨那小子……” 怀素还在伤感,蓦然听到他的话,老怀甚慰,“你终于看出来了?” 徐岩不明所以,“看出什么?” “阿凝和阿墨做了道侣的事啊。” 徐岩:“什么?!” 怀素:“……” 此刻,秦墨和柳凝早已走在下山的路上了。 秦墨随手折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落后几步跟在柳凝身后,目光一寸不离他家师兄。 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师兄!” “嗯?”柳凝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秦墨又叫他:“阿凝。” 柳凝莞尔一笑,眸光清亮,“做甚?” 秦墨三两步蹦到柳凝面前,猝不及防亲了亲他的右眼,“师兄带我一起下山历练去吧。” 此处还未出上清门的地界,也不知有没有门内弟子在附近,柳凝红了脸,转身就走。 秦墨大笑起来,小跑着跟上去,“师兄去哪?等等我!” 柳凝并非真的想把他甩开,很快就被追上了。 “师兄还没说要去哪儿呢。”秦墨怕人跑了似的,紧紧扣住了自家师兄的手。 “你想去哪里?” 秦墨牵着他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前走,说:“都好。” 只要是有你的地方,就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这篇的感情线实在是一帆风顺,因为两个娃已经够苦了,不忍心他们在感情上有太多波折。我知道自己很短,下次一定。 看到一些小可爱说要看番外,但是完结不能添加新章节了,过几天我放作话吧 PS:求个预收 接档都耽《渐进爱情》 已经安排上了的固氮《重生后朕靠美色上位》 笔芯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