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会捉妖》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真的不会捉妖! 作者:月半口米 作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容岁穰女承母业,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伪)玄学大师。 不信鬼神的容岁穰无畏无惧,在忽悠客户的道路上尽情发挥精湛演技。 谁知,第一次挑大梁捉鬼,就遇上了真妖怪。 容岁穰:?!…这不合理 危机时刻,从天而降的星君大人救了她。 这位亢宿星君,虽然脾气差了点,但颜值高、武力值高、还说要贴身保护她。 母胎单身容岁穰:…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学会正经捉妖—— 面对为虎作伥的伥鬼 容岁穰:虎妖不给你们交五险一金吧?不如跟我干,额外交商业养老保险哦! 收获小弟两名 √ 面对张牙舞爪的妖怪 容岁穰指挥星君放出五雷咒,将妖怪劈得外焦里嫩,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照烧汁…… 收获晚餐(?)一份 再后来—— 主神:恭喜升仙,有天庭正式编制哦! 满地跑的各界小弟:老!板!好! 亢宿星君:我爱你。 一心只想当骗子的容岁穰:?!等、等一下…… 【脾气暴躁傲娇大星君 X 只想赚钱市井小骗子】 · 1V1,HE,双洁。 · 全员沙雕,没啥反派。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甜文 都市异闻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岁穰,亢宿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以为我是个骗子 立意:从细微处发现生活的美好,传递人间有真情的正能量 第1章 “这位善信,既然您心不诚,那也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岁穰,送客!”容秋兰满面怒容,疾言厉色地一拂袖,作势就要起身。 对坐的中年女子连忙抓住容秋兰的衣摆,一脸讨好谄媚地笑,“别别别!容大师,我不是不信,只是这……右手无名指剪下的指甲确实太难找了些,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吗?换成美甲甲片行不行?” 容秋兰缓和了些许神情,长长叹了口气,“善信若是不相信,带什么过来贫道都照样为您施法,只是相识一场,贫道不得不好心提醒善信,介质有异,法术极易反噬,到时候您丈夫可能更执迷不悟了,您可要考虑清楚。” 中年妇女骤然白了脸色,“我信,我信!我这就去找那个贱人的指甲!” 谈拢了价格,中年女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容岁穰咂了咂嘴,对着她妈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接了一个为情所迷的客人。 她妈妈容秋兰是远近驰名的道法大仙。 容秋兰是个农村姑娘,吃百家饭长大的,没念过什么书,初中毕业南下打了两年工,被厂长儿子,也就是容岁穰她爸看中了,然后就洗手作羹汤再没工作过。 直到有一天邻居悄悄跟她妈说:“容姐啊,我今天带我儿子去妇幼看病,碰到你家老秦抱着个小婴儿也在那儿排队。” 她爸这才坦白,其实秦家一直看不上容岁穰是个女孩儿,现在外头的女人生了儿子,要跟她妈离婚。 在家吃香喝辣享受了十来年的家庭妇女重归社会,屁股后头还带着个小拖油瓶,一时半会儿上手什么都不容易,干脆重拾祖业在公园门口摆摊子给人批命算卦,没想到容岁穰她妈在装神弄鬼这件事上还真是天赋异禀,通灵时扮起鬼上身来连容岁穰都能吓一跳,久而久之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容大仙,娘儿俩不说富甲一方,至少也是衣食无忧了。 容岁穰她妈是容大仙,她就自然而然成了容半仙。 一个穿快递公司制服的小哥抱着几个盒子探了个头进来,笑眯眯的,“容半仙,今天这么多件儿,生意兴隆啊。” 这个快递小哥专跑这一片儿,和容岁穰早就混熟了。 容岁穰接过快递袋一个一个往桌上搬,卸完乐呵呵地往快递小哥手里塞了一袋橘子,“小成哥,同兴同隆啊!” 快递小哥道了谢出去了,容岁穰关上大门,从柜子深处摸出一个巨厚无比的粉色软垫摆在木圈椅上,调整了半天才坐上去,边拆快递嘴里边不住嘟囔,“妈,别人家都是皮沙发软座椅,我们家这种中式装修看起来土不说,还哪儿哪儿都硬得硌人。” 容秋兰从沙发下掏出了一台大红色的咖啡机,插上电放上胶囊,“就你话多!我倒想把家里装修成欧式宫廷风,到时候客人全跑光了,你就去大门口蹲着喝西北风吧!” 事关吃饭家伙,容岁穰撇撇嘴不敢多说什么,打开一个快递袋往里看了看,啪的一声嫌弃地扔在一边,“妈,上回你让那个八十八线小明星在家里放足六十天的死苍蝇回来了。” 可怜的小苍蝇,都成干尸了。 真刀真枪抓鬼容大仙是不可能会的,出名了以后容家就尽接来钱快的活儿,容秋兰弄神弄鬼,季远茂包揽一切实操活动,容岁穰打杂,仨人形成了无比坚固的铁三角。 例如这个八十八线小明星,想拍几张大尺度泳装大片来博眼球,来求容秋兰施法让她在拍摄之前瘦十斤。 容岁穰抓了一只干苍蝇给小明星,容秋兰要求小明星在窗台上放六十天,每天要在苍蝇前面放一壶水,晚上睡觉前喝掉。 这样季远茂就能悄悄在小明星的水里放六十天减肥药了。 容秋兰皱起眉一蹦跳得八米远,“快扔了吧扔了吧,真恶心!对了,给你季叔叔打个电话,刚才那个女的老公出轨了,小三儿是个有家室的,让你季叔叔给小三儿写个匿名信,威胁她要是不自己离开的话就告诉她老公。” 等那位女士找来小三儿剪下的指甲,这一系列工作差不多也完结了,正好是“法术”生效的时候。 容岁穰哦了一声,听话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季远茂的电话。 季远茂听完说不行,“我住院呢,没辙啊,这样吧,我给你个我大侄子的电话,这段时间有事你找他吧。” 容岁穰惊叫一声,“什么?!住院?!季叔叔您没事吧?” 季远茂不以为然,“阑尾炎而已,就是个小手术,多大事儿啊!我刚才还跟隔壁床大哥一起唱小曲儿来着……咳咳,岁穰啊,你妈妈在旁边吗?你给我开个公放啊。” 容岁穰赶快把外放打开,“季叔叔,我妈在呢,你说吧。”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人,立马就垂死挣扎一般喘了起来,声音恹恹的,听上去虚弱极了,“岁穰,我怕是不行了……这些年我给你们娘儿俩攒了些积蓄,银行卡藏在枕头下面了,密码是你妈妈的生日……”说着就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差点让容岁穰怀疑他是不是得吸氧才能缓过来,咳了足足三分钟才开口继续苟延残喘,“我住在市医院的301病房,就靠门边儿那张病床,千万别让你妈妈来看我,真的,我没事,虽然她来看我我会特别高兴,但是别让你妈妈累着了……”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终于在说完最后一个字后,油尽灯枯般挂掉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了电话挂断的嘟嘟忙音。 容岁穰目瞪口呆,季叔叔这演技简直了,炉火纯青出神入化,要是早年不当江湖骗子而是进了演艺圈,说不定现在已经是戏剧界泰斗了。 容秋兰慌了神,“你季叔叔怎么了?!” 容岁穰也不好拆穿他的苦肉计,垂下头吞吞吐吐地数地板砖,“那个……唔……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脑溢血还是心肌梗塞来着的吧……” 咖啡机砸在地板上哐当一声闷响,容秋兰旋风般冲了出去,“我去医院看你季叔叔!” 动作之快,让容岁穰不禁连啧了好几声。爱情误人啊。 不过这没准儿是好事,季叔叔追求她妈已经很多年了,不惜跟在她妈后面坏事做绝……啊呸,不惜在事业上无微不至地帮助她妈。 容岁穰知道她妈其实也对季叔叔有好感,就是之前那段婚姻给的心理阴影太深了,要跨出去那一步并不是那么容易。 要是这回真能成了也不错啊。 “叮咚!”门铃响了。 容岁穰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今天还有一位客人预约。 先前已经在邮件里沟通过大概情况了,这位客人是个小网红,一个人住,最近在家里总听到奇怪的声音,怀疑是闹鬼。 疑神疑鬼的客人容家接得多了,最后不是野猫就是漏水,像这种有点名气的一般就是因为狗仔偷拍。 容岁穰把小网红迎进客厅,仔细一瞧,小网红脸色确实不太好,眼下青紫,印堂发黑,还真有几分被鬼缠身的感觉。 小网红说明来意,和邮件里差不多,只是多了些例如夜里窗帘会响,客厅里地毯会莫名其妙挪位之类的细节。 容岁穰表示可以跟她去家里看一看,心里暗自摩拳擦掌,对自己头一回要挑大梁而感到兴奋不已。 她心里一点也不怕,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一次邪都没有撞过。 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嘛! 坐上小网红的豪车到了一处高档小区,小网红的家是一栋二层小别墅,在闹市区里可谓价格不菲。 小网红显然是被吓怕了,哆哆嗦嗦按指纹开门。 房子是现代风格的装修,明显花了大力气设计的,简洁而不失品味,容岁穰早就对自家的老套中式风格嫌弃不已,目光止不住四处流连。 小网红留意到容岁穰的目光,忐忑不安地问道:“容半仙,是不是格局不好?我以前不信这些,家里是找的外国设计师设计的。” 容岁穰对风水之说几乎一窍不通,挖空心思回想容秋兰平时是怎么骗人的,硬着头皮胡诌道:“房子最重要的是主卧室,人每天在卧室里逗留的时间最长,故而受主卧室的影响最深,主卧室的方位一定不能是户主的绝命方……” 小网红急急地打断了她,“那我的绝命方是哪个方向?” 容岁穰愣了一秒,人被逼得不行了就容易灵机一动,她当即板着脸危言耸听道:“今日先看善信所说的闹鬼之说,若真乃家宅有异导致屋主魂魄不稳,邪魔外道极易趁机夺舍。至于绝命方,不如善信将生辰八字写下交给贫道,贫道回去自会算好。” 瞧瞧这随机应变的能力,容岁穰忍不住在心里夸了自己,她可真是个聪慧的小机灵鬼呀。 小网红连连点头称是,话里带着哭腔就要往外退,“半仙您先看吧,我现在一待在家里就浑身鸡皮疙瘩,我先去酒店住一夜,明天再来找您。” 容岁穰求之不得,万一小网红待久了发现她是个骗子就不好了。 送走小网红关上门,容岁穰恣意地往宽大的布艺沙发上一躺,发出了一声惬意的喟叹,简直太软太舒服了! 正当容岁穰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就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忽觉四周温度骤降,一股凉意顺着她垂下的小臂缓缓向上攀缠了上去。 容岁穰浑身打了个激灵,瞬间就清醒了。 不会那么邪门吧?这才只是她第一回 出征啊! 第2章 容岁穰的心砰砰狂跳,紧紧闭着眼死活不睁开。 装鹌鹑大法好,只要我看不见,这里就没有鬼。 客厅的方向忽然有女人的声音飘飘忽忽地响起,声音空洞飘渺,忽远忽近,“岁穰……岁穰……” 这个鬼居然还是知道她的名字?! 温度越来越低,寒意刺骨,这种感觉和冬天能够被羽绒服挡在身外的冷完全不同,是扒了皮抽了筋,举着冰锥一下一下往骨髓凿,再缝上皮让冷意顺着血管流向四肢百骸,最终裹挟着冰碴子汇聚在心脏处狠狠噬咬。 没有经历的人根本无法体会这种彻骨的寒凉。 容岁穰头皮一阵一阵发麻,忍着透骨的冷意勉强撑起身子艰难地站起来,凭记忆大致分辨了一下方位,快冻僵的大脑转得极慢,原地杵了好一会儿才能够想清楚了,她是在入户花园的沙发上睡着的,鬼声来自东边,别墅大门在她的西侧。 容岁穰命令自己尽量忽略身后的声音,紧抿双唇,鼻子深吸一口冷气,摸索着向大门走去。 听说人的肩头有两盏灯,从哪侧回头,那一侧的灯就灭了,阳气弱的时候最容易被邪灵攻击。 容岁穰大气也不敢出,双手在袖子里紧握成拳头,拼命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加油,容岁穰,不要回头。 她只是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正是下班高峰,只要找到别墅大门走出去,在小区的路上应该就能遇到人。 摸黑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叮啷当啷撞倒了不少东西,手终于摸到了一柄流线的条状物,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容岁穰心头一喜,找到大门把手了!只要轻轻往下一按,再将门往外用力一推,她就成功了! 人在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异常敏锐,例如听觉。 容岁穰听见女鬼凄恻悲切的呜咽声伴着森森阴风越来越近了,刹那间几乎贴着她的耳垂,哀哀戚戚如泣如诉,“岁穰……” 容岁穰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毫不迟疑,一按一推提步冲出了别墅大门。 重获新生的窃喜并没有维持住半秒。 别墅外面的景象已经和她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天空如墨般漆黑,无星无月,只有一片一望无际的广阔水面,天水一色,水平如镜,深不见底。 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在容岁穰脑中突兀地响起,带着蛊惑谆谆善诱,“去吧,跳下去吧,跳下去就得救了……” 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身子就仿佛做了牵线木偶一般,提起双腿不听使唤地向水边迈去。 离水只有一步之遥了,明明无风,水面却忽然泛起了诡异的涟漪,闪着缎带般的瑰丽色泽,一波一波地向容岁穰袭来。 魅惑的声音依旧萦绕在身周,“水里多温暖啊,跳下去吧,很安全,跳进去就再也不用害怕了……” 容岁穰怔怔地盯着水面,心底像受到了某种召唤似的,莫名生出了一种渴望一头栽进水里的冲动。 又往前跨了一小步,身子在边缘摇摇欲坠。 “来吧,到水里来吧……” 水逐渐没过脚踝,水下异常温暖,轻柔细腻的水流像丝绸滑过脚面,双脚说不出的恬逸舒适。 冷得发麻的小腿仿佛也开始叫嚣着要下水。 “慎之!”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暴喝。 “啊——”容岁穰瞬间回魂,惊声尖叫着踉跄后退。 幽暗诡异的景象扯线画幕般被迅速拉远,扭曲了几下便消失了。 容岁穰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眼前已变回了当初来时的那个小区的景色。 十步开外迎风立着一位俊朗男子,玉簪绾青丝及肩,身着甲带十字明光铠,双手青筋暴绽攥着一只贴了黄符的大怪鸟。 怪鸟白身赤翅,恐怖的是长了一颗女人的头,正往上滋滋冒着青烟。 男人一手箍鸟颈,一手提桃木剑,手起剑落,黑红的血液四处喷溅,怪鸟的头应声落地,咕噜咕噜转了几圈。 而她这个容大仙的亲生女儿外加嫡传弟子,此时正抱着头蜷着腿缩在墙角抖如筛糠,嘴里叫得比打鸣的鸡还响亮,“别杀我!救命啊!有妖怪啊!” 男人蹙眉,嫌弃地拍拍她示意她别叫唤了,“姑获已毙。” 容岁穰睁开一只眼,从指缝里偷偷窥探,怪鸟已经不见了,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男人也变成了白衬衫黑西裤的正常装扮。 容岁穰跳起来拉着他左看右看,“诶?你变身了!” 男人眼神里充满了讥讽,“汝辈胆小如鼠。” 对救命恩人的态度不能太过苛求,容岁穰觉得自己此刻心宽似海,“大师,您怎么称呼?” “亢宿增三。” 四个字的?名字听起来怪怪的,说话也没头没脑的,容岁穰不解地挠挠头,“大师是日本人吗?” 亢宿增三脸色骤变,瞳仁一缩,额角青筋凸起,“尔不学之术,焉为方士哉!” 交流实在太困难了,容岁穰为难地吸了口气,“大师,您会说普通话吗?” 亢宿一怔,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才又睁眼冷冷地用眼角斜她,“像你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方士!” 容岁穰突然觉得他其实还是不会说话比较好,委屈兮兮地撇了撇嘴,“我就问一下你的名字,你干嘛骂人啊。” 亢宿深深吐纳,拼命劝自己,活了几万年了,没必要和这种死不足惜的小蝼蚁一般见识,“我是亢宿增三,不是扶桑国人。” 容岁穰不屑地嘁了一声,“你是亢宿,我还叫玄武呢。”突然回过神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尖叫,“你不会是二十八星宿之一吧!” 亢宿淡淡地看着她,一脸不置可否。 容岁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下手臂干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虽然她是个假神棍,该读的道法书还是读了一些的,不然忽悠客人的时候说不响嘴。 换成一天之前,要是有人跟她说自己是星君,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报警。 然而现在她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星君身上。 此刻就算有人告诉她,她家楼下巷子里那只黑流浪猫是如来佛祖,她也会信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遇到星君要下跪吗?新时代的人已经不兴这一套了,星君也该知道的吧? 亢宿摇了摇头,“叔父要护着的,竟然是你这样的小骗子。” 容岁穰脑中冒出了一个奇怪的猜测,小心翼翼地问道:“星君,你的叔叔,不会是……季远茂吧?” 不然还会有谁知道她今天来了这里。 亢宿长叹一声,不想再搭理她。 看来是了,容岁穰呵呵干笑几声,“季叔叔居然敢叫亢星宿大侄子,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亢宿面上一哂,习惯还没适应过来,说话不今不古的,“若不是被尔等无知凡人拖累,尊者又何必在尘间苦苦挣扎。” “尊者?什么尊者?”天哪,难道季叔叔也是有大来头的? 亢宿轻蔑地乜了她一眼,“天机不可泄露。” 不说就算了,一会儿直接打电话问季叔叔。 容岁穰已经很知足了,有生之年居然见到了活的星君,她这双眼睛也算是开过光了吧。 亢宿不想开口,容岁穰只好闭嘴跟着他一前一后走出小区。 一个夹克衫大叔正和小区保安拉拉扯扯僵持不下。 看到亢宿出来,夹克衫大叔眼睛一亮,怒道:“就是他!就是那个臭小子没付我车钱!” 夹克衫大叔三两下挣脱了保安的钳制,冲上来一把抓住了亢宿的衣领,“真是人不可貌相哈,你小子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一开口之乎者也的,老子还以为是个大学教授,没想到三十几块车钱都要赖!真是臭不要脸!” 亢宿神情依旧不动如山,微微侧身叫容岁穰,软和的语气无形中泄露了一丝丝求救的意味,“小骗子,我没有你们的钱。” 容岁穰掏出手机扫码付了钱,陪着笑脸连声致歉,好声好气地把司机大叔送回了车里,殷勤地关上车门,对着出租车远去的方向长叹一口气,转过头来真诚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不会飞吗?那你怎么从天上下来的?”忽然眼睛微微一眯,眼珠子狐疑地盯着他的脸打转,“你该不会跟我一样,是个冒牌货吧?” 亢宿冷冰冰的话语中难得带上了几分无奈,“不能干扰人界秩序,在有人看到的地方我就只能遵循人界法则。” 容岁穰醍醐灌顶,“所以刚才那种妖怪你也是贴符用桃木剑的,因为你只能用人界的道术。” 亢宿显然对她的举一反三很满意,弯起嘴角嗯了一声,又微微蹙额,“其实也没必要,当时在场的只有你这个小骗子。” 容岁穰对他的心路历程不是很在乎,她巴巴的围着亢宿转了一圈,“星君,商量一下,你能不叫我小骗子吗?” 亢宿一脸的冷漠疏离,“不然叫你什么?卑微又渺小的凡人?” 容岁穰气一短,这个星君到底有没有良心,她可是刚才才替他付过实打实的钱的啊!“那个,亢宿星君,你的人界法则没有告诉你,坐出租车要给车钱的吗?这样的行为是违反合同法的你知道吗?” 亢宿的万年冰块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容岁穰还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先开口的却是一个最无关紧要的,“对了,这个小区既然不让司机大叔进,那你是怎么进去的?” 亢宿身子一僵,抿嘴不答,直到被容岁穰的眼神觑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勉强含糊了一句,“我跑得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章 容岁穰用叫车软件叫的车到了,她拉开后座门,大气地拍拍车顶,“星君,你住哪儿?先送你回家。” 亢宿自然地坐了进去,“叔父说你需要贴身保护。” 容岁穰愣住了,难道母胎单身二十年的魔咒就要终结了吗!季叔叔是自己美人在怀,心有不忍才特意给她指派这么一个帅气小哥的吧。 她喜不自胜地跟着爬上了后座,曲腕手背一撑下巴,眼皮朝上一撩,苹果肌上的肉居心叵测地堆了堆,嘴角弯成了一道不怀好意的弧度,贼兮兮地抛了个居心不良的眼神,“有多贴?” 问出口了才想糊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是星君啊容岁穰你清醒一点! 果然单身太久了,见到异性就不正常。 亢宿身子猛然向后一缩,眼中充斥着满满的震悚,“小骗子,你正经一点。” “好的,不好意思啊。”容岁穰垂头丧气地坐直了身子。 为了缓和空气中缓缓流淌的尴尬气氛,容岁穰决定先开口破冰洗刷一下自己的形象,换上一脸求知若渴的神情,“星君,你刚才说那只怪鸟是姑获鸟?姑获鸟不是专抢人孩子的嘛,她骗我跳湖有什么用?我都长这么大了。” 亢宿还沉浸在刚才被调戏的震惊中久久无法自拔,他沉睡之前人间还处于女子必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社会阶段,一觉醒来居然已经世风日下到如此地步。那个小骗子身为女子,竟然出言不逊,简直毫无妇德可言! 真是可笑,就她那副吊儿郎当的市井模样出去坑蒙拐骗,还能被世人看作是半仙。 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 不过说到正经事,亢宿还是严肃耐心地解释道:“姑获善化女子蛊惑人心,吸人未尽阳寿为食,喜抢人子是因为婴孩未尽寿命更长,是故后世误传。你身周有瑞气环绕,寻常妖物难以近身,她只能幻术化湖引你自戕。” 容岁穰哦了一声,“那只流血的死鸟扔那儿没关系吗?我们不会被动物保护协会的抓吧?不行,万一吓到小朋友也不太好。” 亢宿摇摇头,“那只姑获怨气散尽,已经消失了。” 前排的司机小哥听得脖子一僵,缓缓地半侧头看向后座,一脸看神经病的警惕神情,默默戴上了墨镜。 容岁穰心道不好,靠得离亢宿更近了些,贴着耳朵小声问道:“星君,你有没有办法让前面那个人听不到我们说话啊?我怕他再听几句直接把我们送到安定医院去了。” 亢宿点点头,手指微抬在膝头一划,车厢前后排间忽然出现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隔档,不留心完全看不出来,仔细凑上去才能发现似乎有一层流动的塑料薄膜。 容岁穰还是能听见前排手机导航的声音,但司机小哥好像听不见他们在后排说的话了。 “太厉害了!”容岁穰看呆了眼,拍拍手啧啧称奇。 这回轮到亢宿皱眉问问题了,“安定医院是什么?” “你不知道精神病院?”容岁穰说着疑惑地打量亢宿,“你上一次下凡是在什么朝代?刚才那个盔甲造型是你的真身吗?季叔叔为什么叫你大侄子?季叔叔是不是也是星君?你们星星之间也有血缘关系?” 问题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往外撒,亢宿痛苦地捏了捏眉心,“你太吵了。” 略顿了顿,简明扼要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因为上一世在人间的关系是叔侄。明光甲是我沉睡前最后记得的装扮,那年应该是建德元年。” “沉睡?” 亢宿冷眼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景观,声音波澜不惊,“按你们的说法就是死了。那时我不是真身入界,是正经过奈何桥投胎托世的,就和现在的叔父一样。人身寿命不过短短几十年,大限到了当然就死了。” 容岁穰咂咂嘴,就这样天庭都没开除亢宿也是奇了,看来对星君的考勤管理并不是很严格,“然后你就一睡睡到了现在?你们亢星宿不就一直没人管了?” 窗外万家灯火,夜晚霓虹灯闪烁出的迷幻灯光被玻璃扭曲,曲曲折折地投在亢宿的脸上,拢出了一层层迷蒙虚幻的光影。 或许是城市判若天渊的景色让亢宿生出了些许白云苍狗的感慨,他垂下眼微微叹息,“一两千年看似漫长,对无尽的星辰来说不过白驹过隙。而且我是亢宿增三,亢星宿不只有我。” 亢宿说的一切都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容岁穰的好奇心异常旺盛,“奈何桥是什么样子的?真的有孟婆吗?忘情水苦不苦?” 亢宿敛起情绪,斜乜她一眼,“你自己死一回就知道了。” 容岁穰一窒,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夹克衫司机大叔居然会觉着亢宿像个大学教授,这个人明明全身都是暴戾的煞气。 说话被堵回去了没一会儿,容岁穰又开始蠢蠢欲动,喜滋滋地问道:“你说我有祥瑞之气,是不是因为我平时行善积德的事干太多,马上就要位列仙班了?” 亢宿十分不屑,“你平素极尽坑蒙拐骗之能事,我也想不明白为何有瑞气护体。而且……” 虽然前半句不太好听,但有转折词就证明还有出路,容岁穰期待不已地觑着亢宿,“而且什么?” 亢宿朝容岁穰的方向转过头,蹙眉认真地盯了她看很久,“叔父让我来看着你的时候说的是,要小心你堕入妖魔道。但我观察了很久,你瑞气凛然,周身无半分邪气,不知坠入魔道之说从何而起。” 容岁穰心惊胆战,就她这么一个谁来都能摁上一爪子的小人物,变坏了估计也当不了大佬,起不了威风凛凛的名号,入魔了叫人魔还行,要是堕入妖道了,叫人妖就不是太好听了。 容岁穰还想再问,“那……” 亢宿出言打断她,“到了。” 容家是闹市中的一栋二层小楼,白墙黑瓦带个小小独院儿,在鳞次栉比的水泥森林中显得格外突兀。 房子的格局陈设一看就是季远茂明里暗里授意过的,聚福聚财,防鬼防怪。 容岁穰摸摸索索从裤兜里掏钥匙开门,越想越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亢宿摸黑走了进去,游目四望,“此处祥瑞之气最盛——” 话说到一半忽然一顿,展臂拦下了容岁穰,一环一压,眨眼间俩人就贴上了墙。 亢宿俯身在她耳畔小声提醒道:“嘘,有人来过。” 略带凉意的气息一浪一浪扑向容岁穰的脸侧,气流吹得她脸颊的细小绒毛痒痒的,她心头一跳,半喜半忧,借机缩在亢宿怀里不动弹,只露出一双大圆眼滴溜滴溜地打探四周,也低声问道:“是有小偷吗?人类你打得过吗?” 亢宿眸色一黯,有点犹豫是该先嘲讽她的哪一个问题,“已经走了。” 既然人都走了,危机解除,容岁穰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大脑还在迟疑,两只手大概是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已经悄悄攀上了亢宿精瘦的腰身。 美男在怀,便宜不占是傻子。 反正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见谁,容岁穰果敢地抬起头,近距离欣赏美色。 亢宿可真高啊,她仰目只能看见干脆利落的下颚线,脖颈线条秀颀修长,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动了动,迷人得要命。 再把脸靠在亢宿胸前来回磨蹭磨蹭,果然星君的身材就是不一般,肌肉紧实有力,就是完全听不到心跳声,在暗夜中不免感觉有些惊悚。 亢宿伸出两只指头,嫌弃地把她的爪子一只只挑开,“小骗子,不要盯着我看。” 容岁穰一惊,竟然被发现了。 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一僵,亢宿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他眼中看到的她跟平常人是不一样的,容岁穰周身隐隐约约环绕着几缕极淡的祥瑞之气,在黑夜里会发出忽明忽暗的青蓝色莹光。 比打着灯笼还要亮。 再说她抱都有胆子抱了,偷窥被抓住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容岁穰顺从地从亢宿怀中退出来,“星君,你能知道来过的是什么人吗?” 亢宿皱着眉吸吸鼻子,转向门外望着一个方向的璀璨灯火若有所思,“只放了妖鬼来探,混了很多种妖物的味道。”回身踱几步又补上了一句,“刚才那只姑获鸟也是同一人养的。” 容岁穰瞪大了眼深觉意外,“那就是那个小网红!是她委托我接这个单子的。”说着掏出手机搜了小网红的微博,点开昨天新发的自拍照递给亢宿,“你看,就是她!” 亢宿凑近看了看,摇摇头,“不是她。这个女人只是被控制了的傀儡,目的就是引你去见姑获鸟。此妖邪动作还挺快,知道叔父住院没法守着你,今天就下手了。” “对我下手?可我们家的钱都在我妈那里,我一穷二白的有什么可图的。”容岁穰闷头绞着手指琢磨了一会儿,突然茅塞顿开,语气铿锵有力,“我知道了,一定是看中了我的美色!” 亢宿没有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半屈着腿把她捉到面前,一字一顿地告诫道:“小骗子,虽然你不学无术、胸无点墨、投机倒把、坑蒙拐骗,但是你确实跟别人很不一样,邪祟可能会觊觎你的灵气,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我暂时还说不清楚,你要万事小心。” 容岁穰额角都在突突跳动,“星君大人,你别的东西说不清楚,成语倒是会得挺多,其实描述得不用这么具体的。” 虽然母胎单身二十年,言情电视剧总还是看过的,遇到感兴趣的男人了,撩人的技能说来就来无师自通,垂下眼羞羞涩涩地一笑,“再说,我不是还有你么!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一抬头,亢宿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自顾自地走远了,边打量容家小楼边自言自语,“这里要加个法阵,那里也要……” 容岁穰恶狠狠地一拍桌子,破星君,敢情她一腔柔情似水媚眼全抛给了瞎子! 花了两个多小时给亢宿普及各种现代设备的用法,身体力行操心劳力,容岁穰累得不行,有气无力地抬手指了指走廊尽头,“星君大人,你去客房睡吧,就是走廊最里的那一间。明天早起去医院看看季叔叔,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既然季叔叔一直在暗中保护她,说不定知道是什么人想要害她。 亢宿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我睡你房间。” 容岁穰忸怩了一下,咬着下唇害羞地低下了头,“这个进展可能有点快了,虽然你身份高贵,我还是要问问我妈妈同不同意的。” 亢宿眼角直抽,不由分说给了容岁穰一记爆栗,“百年成形的姑获被杀,那妖物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我怀疑今晚还会来,你不能出我的视线范围。” 第4章 容岁穰瞪着大眼盯着天花板,痛苦地数了一千二百三十三只羊,明明身体已是疲惫不已,脑子却异常清醒兴奋。 身边一丁点响动都没有,看来亢宿睡相极好,不光不打呼噜不磨牙,也不翻身踢被子。 容岁穰左右打了八百个滚,实在忍不住了,攥着被角探出头,小声地叫了一声,“星君,你睡着了吗?” 床边打地铺的亢宿迅速回道:“没有。” 容岁穰翻了个身,“星君,那个人会不会已经来了啊?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亢宿睁开眼,眼神凌厉,“他没有来,他的斥候到了很久了。” 容岁穰不寒而栗,她见识过姑获鸟的厉害,再来一个别的妖怪是真的要被吓死了。 她轱辘一翻身滚下床,手脚并用地爬到亢宿的地铺上,“星君,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你出去把那个妖怪收了吧!” 亢宿一手推开妄图攀上他身体的容岁穰,“它闯不过叔父的结界,一直在院外试图破阵。我现在出去会泄了阵气,反而给它可趁之机。” 容岁穰抓着亢宿的被子,警惕地左看右看,“现在怎么办?天亮是不是就走了?” 亢宿脸色突然一沉,旋即饶有兴致地望向窗外,“又来一只,还真是下血本啊。” 容岁穰腿一软,上下牙齿抖抖索索直打架,“是……是什么妖怪?” 亢宿慢慢爬起身来,“都刚成形不久,是来摸底的。”扯着嘴角冷哼一声,把容岁穰护在身后,“小骗子,破界的声音太吵了,干脆把他们放进来打一架算了。” 容岁穰抱头蹲在亢宿身后,抖若癫痫,恐惧瞬间溢出了眼眶,“不要啊——” 话音未落,亢宿已经拉开了窗户。 一窗的黑暗仿佛远古巨兽大张着的嘴,一股冷气从窗外长驱直入,疾走如风直奔容岁穰杀去。 容岁穰尖叫一声向后退去。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相貌,隐约好像是个人形,身形高大壮硕,披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麻布,这是妖怪版的济公吗? 只一个愣神,一只巨大虎爪已带着呼啸的朔风挥至眼前,尖利的甲尖闪着精光,大有要将她开膛破肚之势。 “星君啊——”容岁穰悚然的惨叫声撕心裂肺。 几步外亢宿正被一只身形庞大的巨兽夹缠,左手抬手掐诀,掌心中燃起疏疏密密的雾光,右手握怪物犄角猛然反手一摔,破空划出一道紫红色弧线,朝虎爪正正砸过一只四角山羊。 这一甩力道潮鸣电掣,尖锐犄角直直插透虎爪掌心嵌入地面。 虎爪人形怪吃痛,惨嚎一声,一只爪被固于地面,一时进退两难,张嘴一咬欲断手求生。 亢宿凝掌风化剑,长剑凭空而出,持剑腾空跃起,剑锋嗡鸣,直直往四角山羊额心斩去。 怪羊咆哮声震耳欲聋,额前破口处黑烟四蹿,亢宿力大无穷,幻剑通劈怪羊身而过。 四角怪羊剧烈抽搐几下,煞气冲天几尺,触到房梁处季远茂布下的黄符,霎时烟消云散。 这边虎爪人形怪已咬断一边手臂,张大了嘴咆哮着向容岁穰扑来,血盆大口如面盆大小,腥臭扑鼻。 容岁穰坐倒在地上连连后退,甩手蹬脚胡乱挣扎,忽然摸到床脚处的老式电热暖手宝,纯金属做的,死沉死沉的,拔电一个多小时了依旧还很烫手,她顾不上多想,操起来就往虎爪人形怪的口中猛力一砸。 虎爪人形怪猝然瞪大铜铃眼,踉跄后退两步,猛抽几口冷气,轰然倒地,气绝而亡。 容岁穰惊魂未定,呆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本来根本没报什么期望,只是绝望中的下意识反抗而已,没想到似乎正中了虎爪人形怪的什么命门,灭得全然不费功夫。 亢宿也是一脸震撼,“小骗子,你刚才使的是什么法器?” 他在那里又化剑又掐诀的,骚操作了半天,结果还比不上小骗子一击毙命? 容岁穰惊得合不拢嘴,“就是一个……充电式的暖手宝,在古代应该是叫汤婆子,放在被子里用来暖手暖脚的。”想了想还是满心的不可置信,“我居然用一个汤婆子,把妖怪砸死了?” ……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季远茂在病床上放声大笑,直到被口水呛到。“此物叫傲因,古时烧大石以投其舌可致其气绝,你这个又烫又沉的汤婆子,和烧大石异曲同工,哈哈哈哈——” 容岁穰眼神幽幽地飘向病房门口,“妈你来了啊。” 季远茂眨眼间影帝附体,双手捂着肚子虚弱地喘息,“哎哟,疼,切口又开始疼了……” “骗你的。”容岁穰撇撇嘴,埋怨道:“季叔叔,到底是什么人要害我?这么久了你一点风声也不透露给我,真不够义气。再说了,星君大人都要管你叫叔父,你肯定很厉害啊,直接帮我把那个坏人干掉得了呗!” 季远茂难得严肃了一回,“岁穰,其实这两天我反思过了,很后悔以前为你挡掉了所有灾祸,没教会你什么正经法术,让你一点自保能力也没有。我原本是想护你一世的,但这回住院让我意识到了,这些都是你命中的劫数,如果我为你强行扭转天数,劫数就会以其他方式翻倍加在你身上。而我也因为帮你的次数太多,遭到了天罚。” 那副慈祥的模样让容岁穰忍不住想轻轻抽泣,她鼻子一酸,把脸贴在季远茂的胳膊上,“什么天罚?” “阑尾炎啊。” …… 一片死寂中,容岁穰横眉冷脸迅速起身,“你认真的吗?” 这个所谓的天罚……是有点小儿科吧。 季远茂不愧是多年骗子出身,演技精湛,点头点得情真意切。 懒得搭理他,容岁穰重新在凳子上坐下,满面愁容地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季远茂托着下巴认真思忖了片刻,严肃道:“这个嘛……我决定出院以后带你妈去国外散散心。” 容岁穰一个白眼快翻到天上了,“我是在问我该怎么办。而且季叔叔,你这个私心作祟也太明显了。” 季远茂瞄了亢宿一眼,对容岁穰挤眉弄眼道:“亢老三虽然人傻不愣登的,但长得还算英俊,把他留给你我就放心了。” 容岁穰觑了觑一旁脸憋得通红的亢宿,挥挥手假装把他头顶冒出的青烟散一散,“季叔叔,我现在相信你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天神了。星君那种暴烈脾气,你这么说他,他居然都没有发火。” 季远茂瞅了一眼亢宿,志得意满地摇头晃脑,“技不如人还能怎样?亢老三是被我揍服的。你是不知道啊,几千年前这混小子闹得上天下海的,挑衅了我几百年,几百年都没打过我,你想想看是什么水平,哈哈哈哈哈哈!” 容岁穰懒得再听他吹嘘自己,提步就往病房外走,“是是是,季叔叔最厉害了。我去食堂看看我妈,怎么打个饭去了这么久。” 望着那一抹纤细的身影翩翩消失在门外,一直沉默的亢宿才迟疑着开了口,“尊者,她是不是……” 季远茂面沉如水,同刚才在容岁穰面前吊儿郎当的模样判若两人,“你看出来了?” 亢宿颔首,“昨天不过短暂碰触到她,祥瑞之气竟能直冲天灵。” 季远茂长长叹了一口气,“三百年前建马为她算了三卦,卦象均显示她会在这一世入魔。她这一世的生活极其单纯,我观察了很久,只能猜测触发的机缘也许跟她妈妈有关。我先把她妈带离她身边,能不能扭转命数就听天由命了。” 亢宿张了张嘴,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你想知道我把你唤醒的原因?”季远茂知道亢宿想问什么,顺着望过去的目光十分复杂,叹息着点点头,怅然道:“这不光是她的劫数,也是你的。” 亢宿眸光一闪,紧接着追问:“我……” 季远茂闭上眼,摆摆手,显然不愿再提,“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亢老三,天机不可言说,你该明白的。” “是。”亢宿顿了一瞬,随即垂下了眼眸,“我明白了。” 第5章 跟在亢宿身后出了医院大门,容岁穰从后抓住亢宿的手腕,“星……” “啪——” 十分响亮的一声,引得几个路人纷纷回头看。 亢宿不留情面地拍掉了容岁穰的手,“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容岁穰侧身避开了路人大妈八卦且嫌弃的眼神,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假装非常兴奋地对亢宿星星眼,笑出一口小白牙,“星君大人,我们现在去抓那个坏人吧!” 眼神、动作、神态,都很像是在说:“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 “你打得过?”亢宿眼皮一抬。 容岁穰拿出对待客户的架势,支着一张标准化的笑脸,“这不是有您老嘛。” 平时占便宜的时候是“你”,求他帮忙的时候就成“您老”了。 溜须拍马谁不会啊,容岁穰张口就胡来道:“您看,算上闷头睡大觉的时间,您老算得上与天齐寿了。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小骗子,想让我帮忙,就要说实话。” 容岁穰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讷讷道:“之前害得我差点命都丢了,我不得索要点精神损失费回来啊。” 亢宿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转身就走。 容岁穰快步追了两步,和他并排而行,侧着身子问他:“星君,坏人是谁啊?” 亢宿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不告诉你。” 马屁开关再次开启,容岁穰端出老少咸宜的亲和笑容,“星君大人,您绝对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是我不能告诉你。”亢宿被她吵得不行,痛苦地揉了揉眉心,“小骗子,我说过了,我不能干预太多你们人界的……” “得得得,天机不可泄露是吧?我知道了知道了。”容岁穰可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她想了想,既然要自己找,那就从那个被控制的傀儡小网红着手。 之前那个小网红的尾款还没付! “走,星君,我们要债去!” 小网红名叫祝莉莉,容岁穰很快在网上查到了祝莉莉所属的网红公司。 不搜也就罢了,这一查,还搜到个老熟人,容岁穰眉飞色舞地一拍大腿,“嘿!这可真是巧了!” “这家公司的老板,之前才被我骗过……” 容岁穰解释到一半,在亢宿鄙夷的目光中赶紧紧急刹车。 亢宿眉头皱得死紧,“你怎么骗的?” “就,咳,那什么……周老板,就是周正德,前几年找我妈算过一卦,想看看自己适不适合开网红公司,我妈说周正德是天选之子,然后他这不是成功了嘛,所以……”容岁穰的声音越说越小,在亢宿的人间正道审视中拼命躲躲闪闪。 “算准了?”亢宿对此的确感到略有些意外了,容秋兰如果拥有未卜先知的算卦能力,那术法可以说是深不可测…… “那倒也不是。KOL是风口嘛,你不知道当时接了这单生意之后,季叔叔带着我做网红产业的市场调研,做得有多认真,PPT我都涂了一百来页呢!”容岁穰神色得意,骄傲地一挺胸。 亢宿神情逐渐冰冷。 容岁穰无措地搓了搓后脑勺,“本来光就这件事的话,周正德还是半信半疑。后来他又来算过两回命,问要不要高价签下两位已经小有名气的网红当公司招牌,一个就是祝莉莉,另外一个叫吴景美。” 亢宿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套路,“你们又做了市场调研?” “那可不!网红可不是长的好看就行啦,内容策划能力、运营模式、粉丝数、活跃度,季叔叔和我都做了十分详尽的调研报告的。” 眼见亢宿的脸色越来越黑,容岁穰刚支起来的腰板又慢慢塌了下去,“我就是想说,其实我们也不是骗人,只是换个角度实现顾客的委托嘛……” 那眼神实在过于凌厉,容岁穰实在支撑不住,干咳了两声,瑟瑟躲到一边去给周正德打电话去了。 周正德很快接了电话。 经过几次成功得不能再成功的委托,周正德对容大仙的功力信以为真,对容家母女感恩戴德,立即让秘书去查祝莉莉今天的行程安排,还把祝莉莉助理小萍的电话给了容岁穰。 祝莉莉今天在公司录直播。 容岁穰和亢宿来到市中心的德明网红公司。 写字楼,电梯,来往穿梭的西服男女。 亢宿还端着老神在在的模样,眼神却在飞快乱瞟。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对现代社会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得要命。 容岁穰背过身去,偷偷笑了。 到了网红公司,早已得了老板授意的前台小姐姐迎了上来,又是端茶又是拿糕点的,极度热情,“您二位稍坐一下,小萍马上就来。” 容岁穰想拉亢宿坐下,发现他隐隐皱着眉,抬起手稍微掩住了口鼻,“这里的气味太杂,很臭。” “有妖怪?”容岁穰一个激灵,往亢宿身边猛地一缩。 “没有实体。”亢宿用空闲的那只手把容岁穰往旁边推,“无论是仙还是妖,都有各自的灵。” “灵?”容岁穰眨眨眼。 “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光,或者一种味道。” 容岁穰点点头,表示理解。 “人的磁场很弱,只要接触过,就会沾染上不同程度的灵。若是人和某一特定类型的灵共存久了,自身磁场会被灵极大影响,甚至完全侵蚀。” 苏醒以来,这是亢宿第一次待在人员杂乱的密闭场合里,问题才凸显出来。 “这里的人,供奉着各种灵。”亢宿鄙夷地作出了结论。 “啊……”容岁穰为难地环视着四周。 格子间里坐了很多员工,他们在打字、在接电话、在谈笑,看起来就像普普通通的你我他。 从前容岁穰不信鬼神,只觉得人们是通过某种信仰以寻求心灵寄托而已,可当她见过一些超自然现象后,就觉得这种情况有些不妙了。 “您好。”有个年轻姑娘从走廊深处匆匆走了过来,“请问您是容半仙吧?” 干容岁穰这行,在客户和潜在客户面前架子一定要端足,越高傲,人家就会觉得你越行。 于是容岁穰一改往日沙雕的形象,高冷地点点头,简单道了声“你好。” “周总跟我说过了,请跟我来吧。”小萍转身引路。 绕过外面的一片格子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整条过道两侧,都是一间连着一间的胶囊房间,通通被装修成了年轻女孩卧室的样子,贴着或粉红或鹅黄的粉嫩壁纸,少女心十足的小床上摆满了毛绒绒的玩偶。 一个个高矮胖瘦不尽相同的女孩子,在这样的狭小房间里,唱歌、跳舞、打游戏、换装、化妆。 终于,在路过一位吃播小姐姐房间的时候,亢宿忍不住了,“这是卧房?” 现代语言亢宿已经消化得七七八八了,偶尔还会有几个半古半今的词汇蹦出来,让人忍俊不禁。 这个问题不需要小萍,容岁穰也能回答,“不是,算是工作间吧。” “工作间为什么要装饰成卧房?”亢宿简直叹为观止,在他沉睡之前的那个年代,女孩的闺房都被锁在深宅大院内,想看一眼恐怕都要被主人家打成筛子。 小萍奇怪地回头觑了一眼身后的年轻男人,样貌英俊、脾气暴躁、内心古板,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怪怪的。 容岁穰倒是见怪不怪了,耐心地跟亢宿解释道:“这样的氛围,容易使观众心理上产生私密感和安全感。” “她们的工作是……吃饭?” “对,吃饭,或者就隔着屏幕和粉丝聊聊天,我听说还有人直播发呆的,反正什么都行。” “这也能赚钱?”亢宿的古董三观受到了巨大的洗刷。 前面带路的小萍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赶忙歉意地回头道歉,“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到,当时我给九十多岁的太奶奶解释我的工作,我太奶奶也是这么说的。” 容岁穰想说,其实这位老太爷的年纪,比你太奶奶还要老上个千岁万岁的。 正说笑着,一侧房间门打开了,出来了一位身段妖娆的年轻女人。 容岁穰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周正德公司的另一位台柱子——吴景美。 嗒嗒嗒,高跟鞋在空旷的过道内回荡出沉重的闷响。 吴景美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容岁穰不自觉地往亢宿身边靠了靠,一不小心没握住,“啪——”手机掉在了地上。 吴景美帮容岁穰捡了起来,“小心。” “谢谢。”容岁穰接过手机,小声道谢。 手指相触,指尖一片凉意。 “不客气。”吴景美微微笑一笑,转身走了。 容岁穰拽着亢宿的袖子,小声嘀咕,“真人比视频里还要漂亮。” 就是让人不太舒服。 亢宿抱着手臂,吊儿郎当地斜眼睨着吴景美的背影,“她养了很多不该养的东西。” 小萍听着他们的对话,表情一片茫然。 “别说啦。”容岁穰赶紧拉了拉亢宿。 等小萍转身再往前走了几步,容岁穰才压低声音对亢宿说:“您不是星君嘛,要不要替□□道消灭一下邪祟?” “我哪有那么多闲功夫管你们这些凡人,如果不是尊者,你的事我也不会管……不好!”亢宿脸色猝然一变,拔腿就往前跑去。 前面的一间工作间里,祝莉莉身形扭曲,趴在对着过道的落地玻璃上,一团团浓郁的黑色雾气萦绕在身周,她两只手交叠攥着脖子,脸色发青,绷紧的五官以极快的频率抽搐着。 容岁穰冲上前,推开已经吓傻了的小萍,手拉上门把手,一阵刺骨凉意顺着指腹瞬间炸开,门往左往右都拧不开,她急忙回头叫小萍,“门锁上了!快拿钥匙来!” 一话既出,小萍的脸色顿时惨淡如白纸,声音也带上了哭腔,“那个门根本就没有锁!” 第6章 容岁穰慌乱无主地退后几步,后背撞上亢宿精瘦紧实的胸膛,平稳的话语带着些许的凉意紧贴在头皮上游走,“把她支走。” 莫名带上几分安定的意味。 容岁穰深呼吸两次,渐渐平静下来,大脑恢复了思考。 对了,有人在场的时候,亢宿的神力发挥不出来。 扫视一圈周围,为了直播,工作间的隔音设置得很好,这儿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别的工作间里都跟没事人一样,什么都听不见。 那就只要把小萍支走就可以了。 容岁穰侧身朝小萍急促地挥手,催促道:“小萍,你快去楼下找保安来帮忙!” 小萍魂魄都快吓没了,闻言回过神来,“啊啊好。” 确认小萍的身影仓促消失在转角,容岁穰急忙回身寻找亢宿的踪影,“星君大人,快救人……” 话音收住。 不知什么时候,祝莉莉已经躺在了外面的过道上,死气沉沉的脸上仿佛蒙了一层青黑的雾气。 亢宿蹲在祝莉莉旁边,嫌弃地伸出一根手指来回翻动着。 再度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门和玻璃窗,容岁穰目瞪口呆地伸出大拇指,“星……星君大人,你好厉害啊!” 是穿墙术吗?自己穿也就罢了,要连带着祝莉莉的肉身一起,怕是不太容易吧…… 算了,情况紧急,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了。 容岁穰赶紧走上前,蹲在亢宿旁边问道:“怎么回事?” 亢宿眼神冷漠,语气平缓无澜,“因贪欲甘愿作他人傀儡,如今被泥鬼反噬。” 虽然听不大懂,但毕竟人命关天,容岁穰慌张拽住亢宿的袖口求援,“连你也不能救她吗?” “我无法消除人类本性中的贪婪。”亢宿的反应半点不带怜悯。 祝莉莉喉头诡异地滚动着,眼见进气多出气少,容岁穰别无他法,仰脸看向亢宿,连声祈求道:“星君大人,想想办法吧!” “你想救她?她之前还助纣为虐,想害你。”亢宿不痛不痒地开口,话里摆明了不太想管的样子。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容岁穰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而且她要是死了,我的尾款找谁要去?” 亢宿依然纹丝不动。 容岁穰眼咕噜一转,灵机一动,“星君,您老不是想换个最新款的手机嘛?就广告上logo是被咬了一口的榴莲的那种。这样好不好?等尾款到手,我马不停蹄地就奔向商场给您老买,怎么样?” 亢宿斜眼睨她,“最大内存的?” 容岁穰将胸脯拍得砰砰作响,“最大内存的!” 亢宿明显心神有几丝动摇。 容岁穰乘胜追击,大饼画完一张又一张,“还有您老正在玩的那个游戏。买了新手机以后剩下的钱,全给您氪金,想氪多少氪多少,您老想怎么抽卡就怎么抽卡,怎么样?” 亢宿梗着脖子天人交战,良久才吐了一口浊气,“行吧,这个理由打动了本星君。” 万幸啊万幸,感谢科技的进步,只一晚上,就让亢宿变成了沉迷游戏的网瘾少年,不然还真不知道拿什么威胁他。 容岁穰暗自琢磨了一下,得再给亢宿多下几个游戏,方便以后轮着番儿引诱他…… 针刺般的冷冽眼神射过来,容岁穰顿时如芒在背,打了个寒颤。 容岁穰僵硬地抬了抬手臂,“您请,您请,星君大人,先救人,私人恩怨容后再议。” “边儿去。”亢宿一胳膊把她扫开。 “好嘞好嘞!”容岁穰听话地躲到身后,不碍他老人家的眼。 亢宿凝神掐诀,凭空化符于无形,符纸悬空自燃,双指往眉心一点,一片裹着腥臭气息的漆黑淤泥从祝莉莉身下缓慢溢开。 容岁穰从亢宿身后探出个头来,看见祝莉莉猛咳两声,吐出一口黑血。 吁……看来是救回来了。 容岁穰陷入了空前绝后的自我感动之中。 天哪,为了让亢宿救人,她真的付出了太多,简直感天动地见者落泪,要不怎么说她祥瑞之气冲天呢,一定是平常好人好事做得太多了…… “手里有东西。”亢宿回头指引她。 容岁穰静心一瞧。 祝莉莉手里好像握着什么,拳头攥得死紧,连指节都因用力而发白。 容岁穰小碎步颠儿颠儿上前,拉了一把祝莉莉的手,竟是没拽动,她只好苦哈哈的,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 刚掰完这根,那根又拢上了,苦不堪言。 终于,咕噜咕噜,一对晶亮的玻璃珠子滚了出来,红的耀眼,蓝的璀璨,在空气中爆发出一阵夺目的炫光,很快消散成烟。 伴随着五彩烟气的散去,祝莉莉猛一阵痉挛,神智逐渐清明。 亢宿嫌恶地拍了拍衣服,“你答应他的时候,他曾向你许诺过什么?” 祝莉莉惊魂未定,捂着脸嚎啕大哭。 亢宿半分怜香惜玉的精神也没有,用力掰开祝莉莉的手腕,“泥鬼因你的贪念而生,被人用咒术定于你的身体,吸你的贪念为食,日益壮大。” “疼,疼……”手腕上传来的痛感太甚,祝莉莉五官全揪在一块,嗷嗷叫唤起来。 “说吧,是谁指使你的。”看着眼前漂亮姑娘痛苦的神情,亢宿手上力道不减,眉头都没皱一下。 祝莉莉整个人都吓懵了,连连踹着腿想往后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事到如今,你还想帮他隐瞒?”亢宿果断地站起身,眼神漠然,“我们走。既然想死,就让她等死吧。” 眼见一个美女瘫在地上哭得眼泪鼻涕一把的,容岁穰有些于心不忍,比划道:“你见过两个玻璃珠子吗?就这么大,很漂亮。” 祝莉莉反应剧烈,“玻璃?那明明是宝石!他送我的宝石!” 亢宿痞气地靠在墙边,嫌弃地啧了一声,“年纪轻轻的,不光心傻,还眼瞎。” 祝莉莉怔住了,嘴唇无助地张开,半晌没有言声。 容岁穰在她眼前挥挥手,“谁送给你的?” 祝莉莉眼神发直,话里痛不欲生,“他说只要我把你骗到别墅,别的我都不用管,他骗了我,他骗我——” “是谁啊?”容岁穰苦苦追问。 “让她打钱。”亢宿语气冷漠。 容岁穰迟疑着试探道:“星君,要不……我们先问出罪魁祸首?” “先打钱。”亢宿态度坚定不容置疑。 祝莉莉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脑子还不甚灵光,被他们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整个人都懵了,被亢宿忽悠着掏出手机打开付款码。 “叮——”尾款到账。 亢宿那张万年欠揍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了一个发自肺腑的笑容。 容岁穰对此表示很无奈。 照这么看,天庭生活应该挺无聊的,她心想。 正在这时,小萍带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上来了,还带上了锤子扳手等工具,看来是打算破门而入。 祝莉莉躺在过道上,体征恢复了平稳。 小萍和保安们面面相觑,“容半仙,莉莉这是怎么了?” “羊癫疯犯了吧可能。”容岁穰随意含糊两句应付过去,问小萍:“你认识聂成伟吗?” 一听这个名字,小萍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认识,聂先生怎么了?” 一听有戏,容岁穰连忙追问道:“他是什么人?” 小萍犹豫地瞥了一眼祝莉莉,“这个……” 亢宿冷笑一声,指挥容岁穰,“打电话问周正德。” 小萍哎哎哎把他们叫了回来,“我说,我说。” 祝莉莉有个卖衣服的网店,平时自己当模特打广告,抄大牌的设计,价格又相对较低,生意一向不错。 聂成伟是给祝莉莉网店供货的服装厂老板。 打版、选料、验货,要做成一批衣服,你来我往的见面次数不少,一来二去的,祝莉莉就跟聂成伟勾搭上了。 说到这,一支白皙的手腕突兀而出,拦住了小萍。 “我来说吧。”是祝莉莉。 祝莉莉被小萍扶着勉强站起来,将被汗浸湿的头发别到耳后,定了定心神。 聂成伟约祝莉莉在酒店私会,谁知祝莉莉到了约定的酒店房间,聂成伟却没有如约出现。 难道他老婆发现了? 正在祝莉莉心疑猜测不定的时候,手机上忽然收到了一条聂成伟的信息,给了她容家的邮箱地址,让她谎称委托,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将容岁穰引到别墅里去。 祝莉莉觉得奇怪,聂成伟的另一条信息到了,事成之后,聂成伟承诺会离婚和祝莉莉在一起。 那两颗事先藏在酒店保险柜里的宝石,聂成伟说是他家的传家之宝,先送给祝莉莉,当作定情信物。 “传家之宝……”亢宿仿佛听到什么极为可笑的笑话,冷嗤出声。 事情始末说完了,祝莉莉为难地觑了几眼容岁穰,“容半仙,那个……” “还有什么事?”容岁穰疑惑地回头。 祝莉莉吞吞吐吐道:“能不能请你不要把这件事放在网上……” “命都快没了,还惦记这个?”亢宿垂眼,嘲讽之意尽显。 “我……”祝莉莉脸涨的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不会的,放心吧啊。”在网上泼祝莉莉的黑料干嘛,又没有钱拿,容岁穰才不会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她着急去找聂成伟对质,对小萍挥挥手道别,“小萍,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啊,麻烦你善后了,周老板那儿我晚点会解释的。” 小碎步跑到电梯口,本来走在前面的亢宿忽然一旋身,将容岁穰护在怀里。 “怎么了?” 容岁穰懵然地回头,意外看见刚才还神智清明的祝莉莉像发了疯一样,张牙舞爪扑上来,边扑边狂吼着“还我宝石!” 几个保安眼疾手快,追上来抓住祝莉莉,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靠身体一压,将祝莉莉扑倒在地。 “还我宝石!我的宝石——” 祝莉莉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仍旧嘶吼着,声嘶力竭,字字泣血,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俨然是疯癫的模样。 容岁穰打了个寒颤,往亢宿怀里缩了缩脖子,“她这是怎么了?” 亢宿鄙夷地摇摇头,没搭腔,明显懒得再看祝莉莉。 出了写字楼,踏出阴暗和光明的分界线,阳光一瞬间亮得有些刺眼。 容岁穰困惑地晃了晃亢宿的衣袖,“星君,我跟这个聂成伟没愁没怨的,他干嘛要害我?” 亢宿无声注视了她一会儿。 “干、干嘛?”美男在侧,眼光灼灼,容岁穰脸红了。 亢宿张开手,变戏法似的,一红一蓝两颗宝石,在阳光下闪耀着粲焕的光芒。 那双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配上璀璨夺目的宝石,端看是配得相得益彰。 容岁穰捏住他的手指,“咦,什么时候到你手里去的?星君,这到底是什么啊?还挺漂……” “眼珠。” 容岁穰一个激灵,后背一阵恶寒。 那个还未说出的“亮”字,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喜欢?给你拿着?”亢宿挑了挑眉。 容岁穰敢肯定,这个人,不对,这个星君,绝对是故意的!因为她手控觊觎了他的手指,他就故意吓唬她。 恶趣味!都是几千几万岁的人了,也不嫌幼稚。 嘁。 容岁穰大人不记小人过,才不会小心眼的跟亢宿计较呢。 她洒脱地拍拍屁股,“星君,走,我们去找聂成伟算账去!” 五指一握,宝石不再。亢宿已经大跨步往前迈去,“先买手机。” 他现在用的是容岁穰去年淘汰下来的旧机,卡顿感强烈,下游戏内存也不太够了。 “哦……”容岁穰黯然垂眸,替瘪瘪的荷包心痛了两秒。 自从知道这世上真有妖鬼存在,她说什么也不敢开张干老本行了,这么坐吃山空可怎么行啊。还要买手机,榴莲牌的手机多贵啊…… 察觉到容岁穰没跟上,亢宿顿足,不满地蹙了蹙眉,“还不跟上?” “来了,呜呜。”容岁穰掩面痛哭。 第7章 去榴莲专卖店买了最新款的榴莲牌手机以后,容岁穰做好了去找聂成伟开撕的心理准备。 反正星君在手,打架无忧。 让容岁穰万万没想到的是,亢宿说太晚了,她最近刚被盯上,晚上出门不安全。 这还是那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星君大人吗?容岁穰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毕竟亢宿是打架的主要战斗力,容岁穰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 | 威。 第二天,容岁穰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亢宿把应用商店里top10的手游都下载下来了,整个人瘫在沙发里,强迫容岁穰给他源源不断地花钱,氪金氪得不亦热乎。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容岁穰终于忍无可忍,掀桌而起。 她怒气冲冲地叉腰杵在沙发前,“星君,你不能继续沉迷网游消极怠工了!否则……” 亢宿眼皮都懒得撩,语气自带威胁,“否则?” “否则……”容岁穰眼珠子瞎转悠,试图找到一个有说服力的胁迫方式来。 亢宿不屑地哼一声,眼睛就跟黏在手机上一样,翻了个身,背对容岁穰,手指在屏幕上搓到飞起。 容岁穰不知不觉间化身为了喋喋不休的唠叨老妈,目睹手游成瘾的亲生儿子,痛心疾首,“玩玩玩,就知道玩游戏!成天地也不扫被子也不叠,每天还要抢我的饭吃,你是神仙啊大哥你是该吸风饮露的好不好!”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亢宿。 亢宿打个哈欠翻身坐起来,“小骗子,早饭吃什么?” “你再不跟我去手撕聂成伟,我就向季叔叔告你的状!让他揍你!”哼哼,怕了吧? 亢宿特有的那种藐视无知凡人的眼神又出现了,“凡人,你以为我这几天什么都没做?” “啊?”容岁穰愣住,随即秒变笑脸,屁颠屁颠地蹭到亢宿身边,“星君大人,您老是百忙之中抽空开了一把什么大的啊?” 亢宿罕见地没有推开容岁穰,面带皮笑肉不笑的微笑问她:“早饭吃什么?” 容岁穰的好奇心爆炸,恨不得抓耳挠腮,“烦请您老先告诉我,您做了什么呀?” “我要一个煎蛋火腿三明治,面包记得用黄油双面煎一下,还有美式咖啡不加糖。”亢宿撂下需求,重新躺回去肝游戏去了。 容岁穰的心底缓缓冒出了几个问号。 这货适应人类社会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懂的是不是太多了? 算了,既然打不过他,那得赚点便宜回来才行。 她觊觎亢宿修长的手已经很久了,从看他握宝石那天就很想…… 啧啧,手指又细又长,没有半点疤痕。 容岁穰吸了吸口水,冲亢宿呲了呲小白牙,“我不做!除非你让我摸把小手。” 亢宿脸色一变,一缩三尺远,“又来了是吗?” 容岁穰撒泼耍赖,“我不管,你不让我摸一把,我就不做!” 亢宿是没有那么容易屈服的,反正他也不需要进食来维持体能,“那我不吃了。”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容岁穰泼皮无赖的程度。 容岁穰得意地一挑嘴角,不紧不慢地要挟他,“那我就在你的上风向用螺蛳粉汤煮臭豆腐,让你吸臭风饮臭气。” 亢宿脸黑如炭,气得都哆嗦了,大气哼哧哼哧出了半天,眼角抽搐着,不情不愿的,屈辱地伸出了一只手。 “耶!”容岁穰得逞了,怕他反击,火速摸完迅速远离,撒丫子奔向厨房,“我做三明治去啦啊哈哈哈哈——” 亢宿大概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面如土色地吃完早餐,游戏也不打了,主动提出要去见一见聂成伟。 聂成伟的服装工厂在郊区,到了地方,容岁穰在大门口摇头晃脑感叹了一番。 聂成伟的生意规模还真不小,厂区很大,门口红底金字的招牌,光办公楼就是四层高的小楼。 然后就更匪夷所思了,一个事业成功的民营企业家,和她井水不犯河水,犯得着跟她过不去嘛? 想着想着打了个寒颤,不知是郊区风大还是怎么的,这里还真的挺冷。 亢宿胳膊肘怼了怼她,问:“怎么进去?” 一辆黑色的高档轿车从面前驶过,保安“噌”一下从保安室里窜出来,举手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吼声震耳欲聋,“聂总好!” 容岁穰垂眼一瞄,厂区门口的地上布了多条减速带,车速放得极慢。 “星君,我要是待会儿要被撞了,你别忘了掐准时间提前把我挪开啊,我相信你!” 语速飞快地跟亢宿交代完毕,容岁穰一个箭步冲到车前,中气十足的大吼一声“停车——”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车后座的车窗玻璃降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惊喜地探出了那颗不剩几根头发的脑袋,“容半仙!” 容岁穰呆滞地望向周正德,“周老板?” 周正德兴冲冲地冲下车,对车里的另一个男人说:“成伟,就是她!我正想给你推荐容家,真的特别灵!” 容岁穰终于见到了聂成伟本人,西装革履,大腹便便,印堂发黑,眼下青黑…… 现场对峙的场景却和容岁穰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聂成伟茫然的眼神从她脸上扫过,像是真的不认识一样,反倒是转头犹犹豫豫地问周正德:“这位容半仙,年纪怕是有些……” 大师嘛,想象中就该是仙风道骨胡须飘飘的形象。 周正德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我你还信不过吗?我找容家算过几回命了,百试百灵,捉鬼更是不在话下!” 容岁穰抽了抽耳朵尖。 等一下,什么捉鬼? 不捉鬼啊!她最怕鬼了! 容岁穰慌忙想凑近他们的对话,“我不……” 周正德持续性自来水上身,“老聂,就你厂子里的怪事,不是我吹,容半仙一出马,保准给你收拾得干干净净。” 容岁穰拼命挥手,“等一……” 周正德和聂成伟勾肩搭背,“兄弟,你的事找容家,绝对能解!” 容岁穰有气无力,“不是你们先听我……” 聂成伟嗫嗫嘴唇,黯然的眼中猝然迸发出了看到救星的光彩,“容半仙!您一定救救我啊——” 跟不上节奏的容岁穰迟疑地后退一步,撞进亢宿的怀里。 本来是来吵架的,没想到临了拉了个活儿。 回头一瞧,亢三爷一脸看戏的兴致盎然。 对上容岁穰迷茫的眼,亢宿俯身在她耳边悄然揭露真相,“我把泥鬼的眼珠放这了。” 自己人偷摸干的坏事,容岁穰瞬间怂了,悄悄踮起脚贴在亢宿身边咬耳朵,“什么时候?” 亢宿不出意外地露出嫌弃的表情,一根手指将她戳开,“有几天了,也该开始闹鬼了。” 容岁穰这会儿想通了,聂成伟不是给她下套的人,他压根就不认识她。 给祝莉莉的宝石肯定也谈不上什么传家之宝了,多半也是被人坑了。 容岁穰问:“星君,你早就知道坏人不是他?” 亢宿得意地一仰头,模样挺招打。 容岁穰用力控制住蠢蠢欲动想揍人的拳头,“那你把泥鬼眼珠放这里干嘛?” “不好玩吗?”亢宿挑了挑眉眼。 容岁穰差点没忍住,当着潜在客户的面就想把亢宿脑子里的水往外倒一倒,“你是神仙哎大佬,几岁了都,你那份兼爱天下的广博胸襟在哪里?” 亢宿神色凛然,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正经模样。 容岁穰翻了个白眼,放弃和这个高龄幼稚儿童计较。 现在认真看来,这个服装厂确实不太对劲,厂房上空黑压压的乌云厚得几乎要坠下,不正常的阴冷风嗖嗖地刮,空气中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裹着湿气的土腥气。 跟着聂成伟往里走,亢宿低声问容岁穰:“听过泥鬼的传说吗?” 容岁穰想了想,点点头,说:“听过。人因为贪婪偷走泥鬼的眼珠,招致泥鬼的报复。” 亢宿看向她的表情充满了欣慰,“还行,还算识几个字。” 容岁穰忍了忍心中狂躁的怒意,勉强笑着问道:“星君,你把宝石藏哪儿了?” 亢宿随意一指,“那边。” 服装厂的厂房侧面,有一栋两层的欧式小别墅,聂成伟一家平时就在此起居。 走进别墅,体感温度立即就比外面低四五度,阴冷潮湿的发臭烂淤泥味浓郁得连遮住口鼻都掩盖不住。 大热天的,家里居然开了暖空调。 坐下略寒暄几句,容岁穰直接切入正题,“聂老板,先说说情况吧。” 聂成伟一边挥手示意保姆上茶,一边答道:“就从三、四天前开始的……” 最初,是家里的保姆打扫卫生时发现不对的,水管经常莫名其妙地被淤泥堵塞,刚拖过的洁白大理石瓷砖上时不时会出现几个干涸的泥脚印。 “后来,我太太就开始做噩梦了……” “被泥土活埋的梦?”亢宿问。 “您真是神了!”聂成伟双眼放光,一拍大腿。 他这几天被家里的怪事弄得神情恍惚,这才注意到小姑娘半仙身旁的这个男人,做派吊儿郎当,给人的感觉竟然一身正气,对上那双如夜间深海的双眸,聂成伟一个激灵,忙客气地问道:“您是……” 容岁穰哦了一声,很自然地回答:“我的小助理。” 亢宿狰狞的神情如同活见鬼。 第8章 星君在侧,后顾无忧。 别管是泥鬼啊,还是别的什么妖怪,要打架,容岁穰是有那么一点有恃无恐的。 再询问了一些异样情况后,她问聂成伟:“方便和尊夫人聊几句吗?” 聂成伟先是疑惑,而后面色有些为难,“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老婆这两天状态不是太好,怕是下床有点困难……” 是时候该编一点玄而又玄的鬼话糊弄顾客了。 容岁穰很怀念容秋兰和季远茂还在的时候,他俩负责在前面坑蒙拐骗,容岁穰这个小助理就只用跟在后面发呆混日子…… 说到这个,她的小助理在干嘛? 容岁穰悄咪咪回头一看。 亢宿大喇喇地瘫在沙发上,正在埋头哼哧哼哧打手机游戏,玩得不亦热乎。 比她以前还不敬业! 容岁穰假装喝茶,愤然掐了一把亢宿的腰。 亢宿的眼睛终于从屏幕上抬了起来,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好赖是没当众发作。 容岁穰杯子遮脸抿口茶水,像没事人儿一样移开了视线。 最后,在容岁穰的执意要求下,聂成伟请周正德现在客厅稍坐,带领容岁穰和亢宿上了二楼主卧室。 聂成伟先进了房间,歉意地对容岁穰说:“容半仙,您先稍等一下。” “请便。”容岁穰点点头,示意聂成伟随意,顺便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以便靠亢宿更近一些。 不能露怂。 阴暗潮湿的环境,心理上的不适感其实已经让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 这栋自建别墅面积很大,欧式装潢贵气亮堂,按理说二楼应该更敞亮才对,却处处透着诡异的阴冷。 屋内传出女人发哑的嗓音,边咳嗽边问:“咳咳,老公,有客人吗?” 聂成伟怕增添她的心理压力,便推说是有个生意上的朋友,听说夫人最近身体不太好,特地前来看望。 “哎呀!怎么好让客人上这里来,我的病气要是过给,咳咳咳,过给客人可怎么办,咳咳……”善良温婉的女人,都病成这样了,还忙着站在客人的立场考虑。 过了一会儿,聂成伟拉开卧室门,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小声道:“容半仙,请进吧。” 门刮起一道风,淤泥的臭气一瞬间浓得让人几欲窒息。 分明是向南朝阳的房间,窗帘拉得大开,阳光却透不进来,屋内诡异的阴暗着,和艳阳高照的窗外景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湿冷是魔法攻击,身上的衣物瞬间成了寒冷的帮凶,硬邦邦冷冰冰地覆在皮肤上,眼睁睁看着丝丝冷意从骨头里往外发散。 容岁穰强忍着搓胳膊蹦脚的冲动,往床上看去。 床上躺着个中年女人,是聂成伟的妻子赵红芳,从体态上依稀能看出往日健康富态的模样。 当真是病来如山倒,不过三五日的功夫,赵红芳脸颊凹陷、面色青白、嘴唇发紫,手虚虚地扶着胸口,喘一口气都要歇上好几秒。 聂成伟和保姆一人一边把赵红芳扶起来,靠在欧式床奢华的靠背上。 赵红芳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喘息,问聂成伟:“老公,怎么称呼客人?” 聂成伟朝容岁穰抬了下手,介绍道:“客人姓容……” 赵红芳误会了,立刻朝亢宿和容岁穰笑了笑,“容先生容太太,远到是客,我这幅样子真是不好意思。” 为了配合演出,容岁穰快乐地挽上了亢宿的胳膊。 也因为如此,她清晰地感知到,听到容太太的称呼,亢宿刹那间浑身肌肉都戒备地绷紧。 看着这位大爷吃瘪又不说话的样子,容岁穰真是快乐极了,一时间连恐惧都抛之脑后,只想抬头仰天长笑。 “咳咳咳咳——”赵红芳打完招呼,又是一阵猛咳。 聂成伟忙上前给她拍背,好一阵才缓过来。 “真是不好意思啊,让你们见笑了。”赵红芳再度道歉,接着往下寒暄,“对了,容先生容太太是老聂什么时候的朋友啊?以前都没听他提过,以后一定要常来家里坐坐啊。” 容岁穰暗暗瞄了一眼亢宿,得到他微微点头肯定以后,清了清嗓,往前迈了一步,试探着说:“我们是祝莉莉介绍认识的。聂夫人,您认识祝莉莉吗?” 一语既出,屋中几个人都变了脸。 聂成伟的眼神震惊中带着躲闪,连屋角收拾衣服的保姆都缩了缩脊背。 赵红芳先是愕然,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恼意,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认、认识,她家的衣服都是从我们厂子出去的。” 看赵红芳的反应,容岁穰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猜测,不再追问,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然地转了话题,“有看过医生吗?医生怎么说?” 赵红芳觑了觑容岁穰的脸色,再看了眼一脸事不关己的亢宿,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心道是自己多想了,便也从善如流地回答容岁穰的问题,“看了,辗转好几个医院,全身检查做了好几遍,都说我身体好着呢,咳咳咳……” 再聊上几句,赵红芳脸上明显生出了几分疲态。 容岁穰顺势道别,“那您先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正要退出房间,容岁穰想了想,停住脚步,回头多劝了一句:“既然医生都说没事,可能只是太累了,好好歇几天就好了。好好休息,心思别太重了。” 聂成伟跟着走出来,压低了声,“容半仙,我先等我老婆睡下……” 容岁穰摆手说没关系,“我们自己先下去。” 等聂成伟从里关上卧室门,容岁穰左看右看没人,连忙把亢宿抓到一边。 赵红芳现在这么惨,别不是被亢宿偷摸放在这儿的宝石害的吧。 转念一想,也不太可能。亢宿虽然品性暴躁了些,好歹是位星君,做不出故意坑害人的事。 眼睁睁看着原本健康的人形容枯槁,容岁穰有些于心不忍,“星君,是泥鬼害赵红芳变成这样的吗?要不,我们把宝石拿走吧。” 亢宿垂眸睨她一眼,“小骗子,冤有头债有主。” “你是说罪归祸首是她?” 其实已经猜到了,但容岁穰想象着床上一脸温和的女人,还是有些难以相信,“这,不能够吧……” 谁偷走了泥鬼的眼珠,泥鬼就会找谁复仇。 “胎光魂上覆了一层泥。” 亢宿眯起一双黑眸,话里却不见几分怜悯,“凡人的爱恋痴欲,真是可悲。” 看来祝莉莉和赵红芳身上的怪事,多多少少跟她们和聂成伟之间的三角关系有关。 情字害人哪。 容岁穰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眼,“星君,你就不会爱上任何人、任何事物?” 亢宿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一般,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憋了半天,冷嗤一笑,再不搭理她,径自往楼下走去。 容岁穰赶紧提腿追上,“那游戏呢?我看你不也挺痴迷的嘛。” “消遣而已,随时可弃。” 容岁穰啧啧嘴,摇了摇头,用中学班主任的语气嫌弃他,“心中无大爱,你们这届仙家不行啊。” 俩人正互相贫嘴,转过楼梯的转角,冷不丁被一道充满嫌恶的眼光盯了个正着。 一楼站了个穿校服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恼怒的模样像一头发怒的小豹子,“我警告你们,不要再来骗我爸妈了!还嫌我妈被你们这些神棍坑得不够多吗?” 容岁穰迅速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我们这些神棍?还有谁?” 少年不答她,指着鼻子发脾气,“你们这些江湖骗子,个个都号称自己是大师,哼,全都是想骗钱罢了。” 这话说得倒也没大错,容岁穰还挺心虚。 亢宿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地欺身上前。 他个头高了少年不少,身形又挺拔,压抑的阴影瞬间压下,似广袤根茎扎根于地表般无可撼动,威慑逼人。 少年脸色一僵,旋即不服气似的,敢怒不敢言地将头转向一边。 一直等在客厅里的周正德见状,急急忙忙上来劝和,“小鑫,这是你爸爸请来的客人,不好没礼貌的。” 少年不屑地哼一声,“他算什么爸爸。” “聂鑫!”聂成伟满面怒容地从二楼冲了下来,忙给容岁穰道歉,“孩子不懂事,容半仙,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啊。” 把少年戳到一边,聂成伟神神秘秘地将容岁穰领到厨房里,避开外人,别别扭扭地开口道:“容半仙,那个……咳,就是,祝……” 容岁穰打断他,“聂先生,你放心,我们是专业的,对顾客的私人生活不会做过多道德评判。” 她对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别人这件事没什么兴趣,反倒是刚才聂鑫的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聂先生,你知道你太太最近接触过什么玄学人士吗?” 聂成伟一怔,细细思索了半天,“没、没有吧,她没跟我提过啊。” 聂成伟成天在外面忙服装厂的事,还要分出精神私会情人,对赵红芳的一举一动可能不那么关注。 刚才那个小孩肯定知道些什么。 可惜他看起来对她们这一行很反感,要撬开口可能会很难。 满脑子都是怎么跟青春期少年交流的苦恼,容岁穰愁眉苦脸地回到客厅,一抬头,愣住了。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亢宿和聂鑫,现在正快乐地并排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聂鑫的态度早就从愤慨变成了崇拜,举着手机乐得像个傻子,“我的天,哥,你太牛逼了!从此你就是我亲哥!” 亢宿一横眼,“别爆粗。” 聂鑫立马乖得不得了,听话地点头,“好的哥,我再也不说了哥。” 容岁穰和没跟上状况的周正德茫然一对眼,忽然觉得,亢宿这个重症网瘾,有时候还是有点用的。 第9章 就这样,吵架变成拉活儿,最后演变成了亢宿对聂鑫的手游现场教学。 聂成伟极力想留容岁穰和亢宿下来吃晚饭,被容岁穰婉拒了。 越接近夜晚,聂家别墅里那股无处不在的土腥气就越是令人作呕,实在不好受。 聂成伟苦劝无果,只好叫司机派车送他们回去。 上车没多久,容岁穰戳戳亢宿,悄悄指一指前排司机,抛了个“你懂的”的眼神。 亢宿冷哼了一声,熟悉的流动塑料隔音膜在前后排之间横开。 容岁穰抛着媚眼,声音婉转如机械版黄鹂鸟,“星君大人——” 亢宿戒备地车门边缩了缩,言简意赅道:“有事说事。” 手撑在座椅上,容岁穰一张无比灿烂的笑脸,靠亢宿越来越近,“您老帮我找您的小队友套套话呗?赵红芳之前接触过的那位大师。” 亢宿黑着脸,一只胳膊格开她,“长嘴了吗?” “长了呀。”容岁穰的笑容纹丝不动,此刻脾气好得非同寻常。 亢宿语气不善,懒散地合上了眼,“那就自己问。” 看着那忽闪忽闪的黑鸦长睫毛,容岁穰一星半点儿都没生气。 她早发现了,这位星君大人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他事先将泥鬼的宝石放在聂成伟家,其实就是在引导容岁穰发现事情跟赵红芳有关了。 那他最近痴迷打手机游戏,难道也是为了提前深入聂鑫路线? 看他这口嫌体正直的样子,还真说不准。 “这不万事都仰仗您老嘛!”容岁穰马屁拍到飞起,“烦请您老纡尊帮我打探一下,是我先想到的,不算您老泄露天机。” 架不住容岁穰没脸没皮的软磨硬泡,亢宿冷冷道:“我只约人出来,有话你自己问。” 容岁穰点头不迭,“那是那是,这种小事,怎么好意思麻烦您老人家亲自出马。” 亢宿偏过头去,摆明了懒得再搭理她。 容岁穰心想不说话就不说吧,她跟聂成伟耍了一天的嘴皮子,口水都快说干了。 转头望向窗外荒芜的街道,黑压压的夜,除了路灯再没别的人影。 容岁穰想起了赵红芳。 就白天的短暂相处看来,她觉得聂成伟对病榻上的赵红芳,也称得上是无微不至了。 那为什么还要出轨呢? 容岁穰刚才没忍住好奇,私下问了聂成伟。 聂成伟一脸苦相地回答她:“我当然是爱我太太的。要是需要我替她挡刀挡子 | 弹,我一定二话不说就扑在她前面。可……都结婚这么多年了,就跟左手摸右手似的,真喜欢不起来了。” 听得人非常生气,又似乎感叹颇多。 在容岁穰对月惘然长叹息的时候,旁边冷冰冰飘来一句嘲讽,“你应该问问他,现在能让他和他老婆对调,看他愿不愿意。” 容岁穰一怔,立即气急败坏地捶了他一拳,“星君!你不能偷窥我的想法!没说出口就代表我不想让别人知道,ok?” 这么说,她以往在心里偷偷骂他,他也全都知道了? 亢宿贼兮兮地握着下巴点头,“你敢再骂一句试试。” 啊啊啊,他真的能知道! 容岁穰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一下涨得通红。 那……她经常色眯眯觉得亢宿长得帅身材好,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回味他的美好肉 | 体。 亢宿也……都知道了? 关键是,次数好像太频繁了点。 昨晚,她甚至还梦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情节。 嗷嗷嗷!妈啊,老天鹅啊,简直窘迫到想原地托马斯回旋。 果不其然,亢宿的表情瞬间变得抽搐,猛地抬手护住了自己的胸口。 手背贴住发烫的脸皮,内心的羞耻抵不过好奇心,容岁穰问道:“人类的心里话对你们来说是声音还是文字?” 问完了,没忘记给自己争取一下应有的权力,“星君,你不能再窥探我的想法了,现在是在人界,请按我们人界法律行事。我,一个按时纳税的良好公民,是有隐私权的。” 亢宿白她一眼,“放心,看不见也听不见。你的灵很亮,我能感知到你的情绪变化,再联想一下,不难猜。” 亢宿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睨了她一眼,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语气变得和神情一样怪异,“但那种事情,以后不要再想了,那是对本星君的亵渎。” “好的,对不起。” 容岁穰其实本来想争取一下,谁亵渎谁还说不准呢,她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以前上学的时候追求的人也很多的。 只是她现在干了这一行,有人觉得是封建糟粕,有人因敬畏心而远之,容岁穰才逐渐退出了女神市场。 想想算了,以后开张捉鬼还要靠亢宿干架,逞口舌之快得罪他没什么好处。 偷瞄一眼,痞气的神情和周身透出的凛然正气在他身上完美共存。 容岁穰觉得,这位星君大人其实心地没那么坏。 泥鬼跟赵红芳有关,赵红芳身后还有指使者。 他早已勘破了所有,却愿意陪伴她、引导她,直至发现事实的真相。 容岁穰趴了过去,“星君,你早就知道今天会无功而返了,对吗?” 亢宿重新闭上眼,靠在头枕上小憩,鼻音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容岁穰将心比心想一想,“会不会有时候觉得……挺没意思的?所有的事都能提前预知。” 亢宿沉默了很久,久到容岁穰以为他不会有回应了。 “也不是全部。”他好像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容岁穰歪了歪脑袋,“比如呢?” “你。”亢宿突然睁开了眼。 容岁穰很惊讶,“我?” 打量的眼神从头到脚扫过,蕴含着少见的几缕困惑,“尊者为何命我来看守你,还有……” 容岁穰咳嗽两声,打断他,“星君大人,那个词,换成‘守护’可能会浪漫一点?” 亢宿一僵,将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临时改口,“还有,为什么本星君要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里耗尽最后的耐心。” * 和聂鑫的见面约在了第二天傍晚,聂鑫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 聂鑫还没放学,亢宿挑了个临窗的座位,自己点了一杯手冲咖啡喝了起来。 容岁穰在一旁蹙眉看着。 一身西服的星君大人慢条斯理地品尝咖啡,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味。 几千岁的老古董,好歹应该品个香茗才对吧。 算了,容岁穰自己点了一杯奇异果果汁,刚抿了一口,看见穿着校服的聂鑫推门进来,容岁穰赶紧站起来挥了挥手。 聂鑫哼哧把书包往桌旁旁空椅上一扔,“先说好啊,我肯来,不代表我相信你那一套鬼话,我是看在我宿哥的面儿上才来的。” 这话一出,容岁穰就不太高兴了。 她为什么接聂成伟这单生意,除了想要揪出背后放怪阴她的幕后黑手,另一方面还不是想赚点钱补贴家用,最近亢宿又买手机又氪金玩游戏的,花钱如粪土。 话说起来,亢宿适应现代社会适应得这么快,要不过一阵给他找个工作吧,脸长得不错,露点肉拍个小广告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 “想都别想。”亢宿冷冷瞥她,“有话赶紧问。” 容岁穰瘪瘪嘴,切入正题。 聂鑫也没什么忸怩的,开门见山,“你们也知道了吧?我爸在外面有女人。” 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容岁穰也不知道该怎么评论,尴尬地嗯了一声。 “我爸以前以为我不懂,没避着我。”聂鑫冷笑一声,“每隔一段时间就是不同的女人,有些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我那会儿很痛苦,有一天实在憋不住了,就告诉了我妈。”孩子脸上是与稚嫩面容不相符的冷漠和憎恶,“我妈都快崩溃了,天天白天在家里哭,晚上还要装出一副笑脸等我爸回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这么苦熬着,看她消沉下去。” “后来有一天,我妈突然高兴了,跟我说,什么姐妹介绍给了她一个大师,只要按大师说的做,我爸就会回心转意。” “那什么狗屁大师——” 亢宿一道凌厉的眼神制止住了聂鑫,“别说脏话。” “好的哥。”聂鑫秒怂。 亢宿朝聂鑫点点下巴,“接着说。” “那大师就是个骗子,只会糊弄我妈,骗我妈买一堆破烂回来!”聂鑫越说越气,声调骤然抬高。 容岁穰的耳朵自动过滤掉所有主观性判断,问重点,“聂鑫,你见过那个大师吗?” 聂鑫颔首,“有一次我妈去找大师的时候,我偷偷跟在我妈后面去了,想警告那个骗子,要是再骗我妈钱,我就报警。” 看来有戏,容岁穰连语气带神情都激动了起来,“叫什么?男的女的?多大岁数?长什么样?” “我、我没有看见人。”聂鑫犹豫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用词,想不清楚,最后苦恼地抓了一把头发,“反正你们这帮骗子都爱装神弄鬼,我也不知道我看见的到底是个什么。” 形态不明? “妖怪?”容岁穰下意识就想往亢宿身后躲。 聂鑫诧异地看她一眼,摇头道不是,“是个戴恶鬼面具、打扮得奇奇怪怪的残疾人。” 残疾人? 容岁穰迷惑地摸摸后脑勺。 这倒是没想到了。 第10章 容岁穰想不通了,哪怕身体不便也要放怪坑她,这人得是多么身残志坚啊?就凭他这股不屈不挠黑她的劲儿,容岁穰都想给他竖一个大拇哥。 “男的女的?”容岁穰鼻孔朝天轻哼一声。 多半是女的,丑不拉几的女妖怪,嫉妒她的美色。 聂鑫皱眉回忆了会儿,摇摇头,“没看出来是男的女的,反正有只手缺了根手指头。” 容岁穰脚搭在椅子旁一晃一晃的,脸上的不屑神情缓慢顿住,“左手右手?” 聂鑫摸着后脑勺想了半天,他没记那么仔细,一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容岁穰却神情愈加严肃,不依不饶地追问:“哪一根?” 聂鑫愕然,显然对这俩问题感到很诧异。 知道人家有点生理缺陷就行了呗,还追这根究这底干嘛? 看聂鑫一脸懵的样子,就知道问不出个什么了。容岁穰叹口气,直接问:“是不是尾指?” 聂鑫突然眼睛一亮,“哎,你怎么知道?” 容岁穰掏出一张纸一支笔,“来吧,弟弟,把你遇见那残疾人的地址写下来。” 旋即痛苦扶额站起,沉重地迈步往吧台走去。 亢宿懒懒伸腿一挡,“小骗子,干嘛去?” 容岁穰泫然欲泣地转过头,满脸痛苦,“星君,是伥鬼吗?” 世人总说伥鬼伥鬼,名字里带个鬼字,不少人便以为伥鬼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其实伥鬼的外貌与人并无异,唯一的区别便是小手指头,男伥鬼左手无尾指,女伥鬼右手无尾指。 刚才聂鑫说那大师缺了根手指,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伥鬼。 当然也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不是。 问题如果是个普通人,费那么大劲儿对她不利干嘛? 思来想去,还是妖物觊觎她的灵的可能性更大,吞了就能修为增长不少之类的吧,她也不是太懂。 短短时间就能想清那假大师的身份,亢宿看她的眼神了罕见地浮上一丝赞许,“还行啊小骗子。” 俗话说为虎作伥,“那岂不是背后还有个老虎精?” 宿敌还带买一赠一的? 想到这,容岁穰就头疼得厉害。 “唉呀妈呀,不行了,我头疼,得吃点好吃的缓缓。” 蛋糕松饼马卡龙。 容岁穰把咖啡厅里所有在售的甜点都点了,一个人占了一张墙角的桌子,神色苦闷地闷头狂吃。 聂鑫写完地址,抬起了头,先看看化悲愤为食欲的容岁穰,然后望向亢宿欲言又止,“那什么,宿哥……” 亢宿没接他递过去的纸条,“有屁快放。” 聂鑫悻悻将纸放在桌上,“泡妞嘛,我懂,装一装信任表表衷心是必须的。” 毕竟是游戏里的偶像,聂鑫的措辞比他实际想说的话温和了几个台阶,“但宿哥,你可得悠着点儿,他们这些神棍谎话一溜一溜的,你千万别不留神被骗了。别忘了,咱们应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亢宿毫不留情地往聂鑫脑袋上糊了一巴掌,“小屁孩儿,滚回家去。好好学习,别惹祸。” 聂鑫背好书包,高声哎了一声,“放心吧宿哥——” 窝在墙角的容岁穰没注意到聂鑫离开的场景,她正忙着接聂成伟的电话。 电话里,聂成伟的声音比昨天惊惧得多,带着颤抖,“容半仙!救命!我太太快不行了!” 昨晚容岁穰晚饭也没留下来吃,聂成伟以为是聂鑫口无遮拦把大师气走了,“半仙,我给您加钱!加一倍的钱!不,双倍!我出双倍!” “行,说好加双倍啊。”心情低落的容岁穰狮子大开口。 得到聂成伟的再次肯定,容岁穰手捂住话筒,蹭到亢宿旁边,小声问:“星君大人,聂成伟说赵红芳快不行了,你说我们能不能把泥鬼的眼珠先拿走?” “你拿?” “那得您老拿。” 亢宿眼皮也没撩一下,“打草惊蛇。” 那就是不行的意思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安抚下聂成伟,容岁穰担心赵红芳的境况,拽住亢宿,“走吧星君,我们去找伥鬼,速战速决。” 说着掀开了聂鑫刚才留在桌上的地址纸条。 【城郊四谷山,从左边那条上山道上山,走到第五个路口右拐,沿两排松树道走半小时后见到第二个山洞。】 山洞? 山洞! 容岁穰宛如被雷劈。 都与时俱进进化到现代社会了,住山洞是怎么回事? 怀旧吗? 这么多年,对生存环境的要求一点长进都没有吗? 能不能找套正经房子住下? 不是说还会骗人卖法器吗? 赚那么多钱,都被老虎精吃了吗? 第11章 吐槽归吐槽,去还是要去的。 开车出了城,车停在山脚下的一家农家乐里。 容岁穰坐在小板凳上,啃着农家乐老板娘亲手做的原生态窝窝头,手遮眼望向远处层峦叠嶂的青山,哈哈干笑两声,“以前没发现,这四谷山,原来这么高的啊……” 她把小板凳往亢宿身边挪了挪,露出一脸讨好的谄笑,“星君,待会儿进了山,反正没人看见,你不如用飞的吧?就电视上演的,脚踩祥云那种。” 亢宿用狐疑的眼神瞥她,明明白白写着“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几个大字。 “我就提个小小的提议。”容岁穰伸出食指比划了下,舔了舔嘴唇,“就那什么,你飞的时候,能不能顺带背一下我?山太高了,我实在是不想爬。” 亢宿神情漠然,缓缓吐出两个字。 “做梦。” “那下来的时候能背我吗?”容岁穰贼心不死。 亢宿转头面对她,微微一笑,“小骗子,不要痴人说梦了。” 容岁穰笑容顿失,瘪嘴委屈抱怨道:“从城里开车到这里,五个多小时呢!都是我开的,已经很辛苦了。你要是不同意,回去的时候我就不当司机了,你自己找路回去吧。” 亢宿撑起长腿倚靠在木桌上,抱臂望着前方的河,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 回想起亢宿天天指挥她做这做那,容岁穰揉着开车坐久了的老腰,愤懑地碎碎念,“就该招个司机开车,再招个保姆打扫卫生做饭,这一天天的,我都累死了……” 亢宿嫌弃地啧了一声,“渺小的凡人。” 容岁穰扭过半边身子背对亢宿,哼哧哼哧鼓着小鼻孔出大气。 什么渺小,这跟渺小有关系吗? 那山都高到入云了! 而且一会儿回城,还得要她继续开三个小时的车,回家大概率还要给亢宿做晚饭! 但容岁穰也不会冲亢宿发火,理智尚存。 这事说起来本来就跟亢宿没关系,是那老虎怪觊觎她的灵力,亢宿完全是看在季远茂的面子上友情助阵。 更况且,打架还得靠亢宿呢,有求于人,不得不服。 那只老虎怪要占据她的灵这件事,原本容岁穰其实是没多生气的。 但现在再问起,就是恨,恨得咬牙切齿,恨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门心思只想把那只臭老虎连带着伥鬼一道绑起来,逼他们一口气完成八十遍铁人三项。 “赶紧吃,吃完动身。”铁面亢宿无情催促道。 “哦。”容岁穰形式上嘤嘤两声,埋头加快了啃窝头的速度,想起了什么又抬起头,“对了,我们怎么进去,星君,你有计划吗?” “打进去。”亢宿面无表情。 真……粗暴。 容岁穰接着问:“那伥鬼怎么办?他们还属于人类吧?” “你打。” “我……啊?” 容岁穰怀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 她虽然瘦,平时跟在她妈和季远茂后头跳大神跳得多了,并不缺乏锻炼,在女孩子里应该是属于比较健康的那一类。 但实打实的打架,还是打伥鬼,这就不太行了,谁知道伥鬼是不是比平常人类强健? 看来不能听亢宿的,得找个迂回的方法。 草草垫了几口肚子,储备了战斗体力,容岁穰拍拍屁股站起来,走到柜台前结算饭钱。 看了眼停在外面的车,容岁穰跟农家乐老板娘说:“阿姨,我们上去……爬爬山,车晚点回来取。” “小姑娘,你们是来拜虎大仙的吧?”老板娘是个热心老阿姨,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看看亢宿,再看看容岁穰,神神秘秘压低了嗓音问:“求子的?” 容岁穰眼疾手快反手按住差点爆发的亢宿,装作羞窘地回身轻捶了亢宿前胸一拳,飞快使眼色,然后朝老板娘正经地点头,“对,是求子的。您别怪我老公,他有点……不好意思。” 老板娘得意洋洋哎了一声,“我就说嘛,拜虎大仙求子的人我看得多了,不会走眼的。哎我说,你们俩是谁不好啊?” 容岁穰迟疑了一秒,动用她微薄的生物常识,思考是说谁不好比较合理。 短短一个停顿,老板娘看向亢宿的眼神就变得诡异起来,嘴几乎要贴到容岁穰耳朵边说话了,“得,姑娘你别说了,我明白了。哎呀,小伙子看着一表人才的,居然那个不行啊……啧啧,可惜了啊。” 容岁穰见亢宿刚平息的爆脾气又有爆炸趋势,往前一步挡在老板娘面前,赶紧中断话题,将话题引到老虎怪身上,“阿姨,我也是别人介绍来的,第一次来,不太懂情况。这虎大仙,灵吗?” 老板娘一摊手,“灵不灵我不知道,我没求过,不过来拜虎大仙的人多着哩,连带着我们家的生意都好了。” 容岁穰追问道:“您住在这里,见过虎大仙吗?” “我只见过虎大仙的徒弟,一男一女。我和我家那口子每隔一段时间会上山给他们送点吃喝补给。”老板娘朝窗外的老板挥挥手,“这不,又要上去了。” 老板推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出来,车厢上摆放了少量蔬菜和大量新鲜肉类,还有一些日用品。 容岁穰灵机一动,自动否决了亢宿“杀进去”的简单计策,谄媚地对老板娘笑了,“阿姨,让我们跟你们一起去行吗?我们就看一眼,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老板娘一怔,不太理解,“客户是上帝,你们直接进去不就能看到了嘛?” “说实话,我其实对这虎大仙还是半信半疑的,但实在是求子心切,先看看心里有个底,我们心里也能踏实点。”容岁穰假笑着扯了扯亢宿的袖子,“对吧老公?” 亢宿面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眼见着就能滴出水来。 “老公?”容岁穰贴近亢宿,笑容绽放得像五月里的花朵。 亢宿在被她第三回 拉扯袖子的时候,终于闷闷地“嗯”了一声。 老板娘看不过去了,替容岁穰打抱不平,“小姑娘,你家这口子不太行啊,自己那方面不行,还脾气这么大……” 四周空气骤降两度。 容岁穰打了个寒噤,生怕老板娘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激怒亢宿,“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出发吧阿姨!” 老板娘冲亢宿摇头叹气,转身出去了。 容岁穰拉着亢宿跟出去,热情地在三轮车后车厢放置日用品的区域拨开一个空间,“老公,坐这儿吧。” “你在报复。”亢宿表情狰狞,全身都散发着抗拒的气息。 报复他说不背她上山。 容岁穰连拉带拽地把亢宿扯上车,把他那两条大长腿蜷起来塞进他的臂弯里,“你瞎说什么呢呵呵呵呵,让我们赶紧出发替天 | 行道为民除害吧啊哈哈哈!” 突突突突突突—— 三轮车经过,一阵尘土飞扬。 * 隐藏在物资中间,在农家乐老板和老板娘的掩护下,容岁穰和亢宿成功混进了老虎怪的洞穴深处。 “来了。”亢宿低声提醒道。 容岁穰赶紧低下头,往里缩了缩。 一男一女穿着黑色长袍,戴着看一眼都会让人毛骨悚然的骨架面具,阴着嗓子问农家乐老板:“这俩人是谁?” 洞里无光昏暗,容岁穰和亢宿都戴着口罩垂着头,遮遮掩掩看不清身形。 老板娘连忙解释道:“新请来的小工,帮忙搬东西的。” 女伥鬼还想追问,被男伥鬼拉了一把,使眼色到一旁去了,像是有话要说。 三轮车停在洞内一处稍为开阔的平地上,容岁穰在老板娘的指挥下,一样一样将东西往里搬。 容岁穰怕一会儿打起来伤及无辜,对老板娘说:“您二位先回去吧,我们再看看,搬完东西就回。” 老板娘见容岁穰拼命挤眉弄眼,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小两口肯定是要多观察观察虎大仙,好人做到底,老板娘点头说:“行,动作麻利点儿啊。” 送走老板老板娘,容岁穰挪到一根粗壮的溶洞柱后蹲下,竖起耳朵偷听。 还好山洞内有回响,耳朵紧贴洞壁,偷听不算太难。 “你说什么?!泥鬼眼珠不见了?” 是刚才那个女伥鬼惊讶的声音。 “嘘嘘嘘——”男伥鬼连嘘几声,“你小声点,别让虎哥听见!” 女伥鬼唔唔了几声,应该是被男伥鬼捂住了嘴。 男伥鬼压低嗓子解释,“虎哥让祝莉莉把容岁穰引到法阵里,我想着祝莉莉一知名网红呢,总得给点好处人家才肯干吧,那泥鬼眼珠看起来就跟宝石一样。而且正好还能解决赵红芳的委托,祝莉莉拿着泥鬼眼珠,过不了几天小命就没了,这不是一石二鸟嘛……” 女伥鬼也低了声,声音微颤明显带着紧张,“你主意这么多,那现在怎么办?” “按理说不应该啊……”男伥鬼没回答她,困惑地嘶了一声,“拿了泥鬼眼珠的人,都恨不得吞进肚子里,哪里还有给出去的道理?” “难道那个容岁穰,真有点太上玄门的本事?”女伥鬼声音底气渐足,应该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要只是一普通装神弄鬼的骗子,值得虎哥费那么大劲设噬魂法阵吗?这下惨了,容岁穰的灵没招着,祝莉莉也活得好好的,泥鬼眼珠还不见了。唉,大周,虎哥这回铁定轻饶不了你。” 俩伥鬼这对话,和容岁穰的想象完全不一样,不像是什么厉害角色,反倒像是工作上捅了娄子,生怕被老板发现的卑微打工人。 容岁穰听得正起劲,刚想回头跟亢宿发表感想,一转身见亢宿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口型道:“嘘,有人来了。” 第12章 容岁穰立即安静如鸡,原地等待了将近十分钟,紧贴溶洞壁的耳朵才听见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她不禁转身对亢宿竖起大拇指,做了个“耳聪目明”的口型。 不愧是星君,观察能力就是强。 又过了约莫十来分钟,一个腰肚富贵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视野里。 男人明显是被两个伥鬼的骇人装扮吓得不清,脚步向前又向后,犹豫了几回才哆哆嗦嗦开口,“我,我是来拜见虎大仙的……” “有预约吗?”女伥鬼不知从哪儿找出了一叠预约表,公事公办的模样,十分正经。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递上名片,“有有有。” 男伥鬼核对了预约姓名,对女伥鬼点点头。 容岁穰胳膊肘戳戳亢宿,用气声道:“还挺像的。” 亢宿低头瞥她,“像什么?” “社畜。” 老古董亢宿的词库没有更新得非常完全,“什么畜?” 容岁穰摆摆手,闷头偷听去了。 …… 女伥鬼拿出纸笔边记录边问:“你有什么委托?” “我……”中年男人迟疑了一下,“我可以直接跟虎大仙面谈吗?” 男伥鬼一脸不耐,声调高扬,“虎大仙出尘修行,岂能轻易被繁琐俗事所扰?你先说事,我再酌情考虑要不要请虎大仙出山。” 中年男人缩了缩肩,唯唯诺诺地点头,“说的是说的是。” 容岁穰猫在亢宿身边,被迫又听了一出家庭爱恨纠葛的故事。听得她时而揪心时而落泪,只能说现实远远高于艺术,其中的起起伏伏连金牌编剧都要自愧不如。 接着,容岁穰见证了两个伥鬼眼睛都不眨就卖出了几件价格高昂“法器”的全过程。 听了伥鬼的报价,容岁穰不得不咂嘴感叹,她们容家的收费标准真是太低了,报价表是时候更新一下了。 先不涨太多,循序渐进,第一次就先涨个百分之三十吧。 那边故事说完了,中年男人踮踮脚,往洞穴深处探脖子,试探着问女伥鬼:“您看虎大仙……” 两个伥鬼对视一眼,“在这儿等着,我去请示虎大仙。” 说罢转身离去。 终于要见到老虎怪本尊了! 容岁穰激动得指头猛戳亢宿。 虽然刚戳了两下,就被亢宿连手指带拳头一把握住。 “来了。”亢宿眯着眼,鼻尖微动,“有煞气。” 容岁穰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迅速捂住鼻子,“好臭!” 隔着口罩都能闻到,空气中逐渐浮现出大型动物的腥膻气,异常刺鼻。 “咚——咚——” 坑洼不平的洞穴地面随着步伐而颤动。 庞大的身躯自深处的阴影里现行。 身高近三米,身披虎纹袄,肩宽魁梧,长相凶狠,脸上竖着一道又长又深的刀疤。 容岁穰这时才算有点明白,这只老虎怪为什么在现代社会还要住在山洞里了。 就这体格,再往外面走走,估计会被卡住。 容岁穰啧啧叹口气,刚想问亢宿下一步怎么办,转头发现亢宿不见了。 她壮着胆子从大石柱后面探个脑袋看出去,妈呀!亢宿和老虎怪已经面对面刚上了! 瞧那剑拔弩张的氛围! 瞧那飞沙走石的空气漩涡! 啊呀,虽然老虎怪体量大,看气势还是亢宿更胜一筹啊。 不对,是更盛几筹。 容岁穰猫着手脚走到外面,脚下踢到什么东西,差点绊一跤。 低头一看,刚才的中年男人在地上躺平了。 “大叔?喂,大叔?”容岁穰拍了拍他的脸。 没动静,被老虎怪的本形吓晕过去了。 就这小鸡胆子,还拜什么妖怪啊…… 行吧行吧……晕过去了也好,省得有人在场亢宿不便发挥神力。 容岁穰好心地把中年男人搬到了一个通风的位置,才回身关心战况。 腥臭,昏暗,吓晕的路人,被控制心神的人类。 恐怖片的一切要素在此聚集。 老虎怪膀大腰圆中气十足,说话都虎啸生风,“汝乃何人?” 亢宿皱了皱眉,懒得搭理他,冲容岁穰动动手指,指挥容岁穰上前进行social。 容岁穰对他们神怪妖物动不动诌文言文的行为早已非常适应,连蹦带跳地蹦跶到亢宿身后躲好,对着老虎怪挥了挥手,“这位虎哥……” “不是老虎,他是彪。”亢宿提醒道。 害,管他是什么呢。 但容岁穰从善如流改口,“这位彪哥,我不是你的潜在客户,你不用说古言装神秘。咱们好好说话,说普通话,来,跟我说,扑五普……” “嗷呜!”老虎怪愤然嚎叫,虎爪乱舞。 “不说算了算了,唉。”容岁穰被迫中止普通话教学,清了清嗓子,切入正题,“不是我吹,打架,你肯定是打不过我旁边这位亢宿星君滴。不过为了避免误伤,让别人误以为我打压同行,我还是象征性问一问:你和我什么怨什么仇,要放那么多妖怪害我?” 彪闻言一怔,“容岁穰?” 再看向亢宿,瞳孔瞬间放大,“亢宿?!” 容岁穰不满地重复,“彪哥,问你话呢,为什么放妖怪抓我?” 彪嗖嗖扔了两块小石头过来,嗷呜一声,“老子愿意!有本事你也放啊!” 容岁穰:……? 这叫啥?反差萌? 亢宿对他们磨磨唧唧的对话失去耐心,凝神抬手一挥,风卷飞沙在手边聚集,隐隐现出冷兵器的嗡鸣声。 “有屁快放,放完来找死。” 容岁穰觉得,虽然发言听起来有些中二,但从亢宿口中说出,却丝毫不感觉违和。 尤其是当她看见一柄气凝大刀渐化实体,于亢宿肩上现形。刀身长一米有余,单侧刃,刀尖锋利,上饰大片错金云纹,青紫色祥气萦绕周身,隐约可闻刀身嗡鸣,锋芒处仙气愈加浓厚。 “就是就是!” 底气十足的容岁穰化身职业捧哏,躲在亢宿身后挥手踢腿耀武扬威。 亢宿举刀,刀身猝然破开空气。 容岁穰眼前只见一道黑色隐约身形,以闪电之势向彪奔袭而去。 彪周身漂亮的斑纹毛发像起了静电似的炸开,两只巨大虎耳向后折成飞机耳,一弹而起,厉声尖啸—— “莫挨老子!” 容岁穰觉得,现在的情形,好像和她的想象,有那么一丝丝出入—— 说好的boss战呢? 她无措地挠了挠头,唤了声亢宿,“星君,与其说这个彪是老虎,不如说……是猫吧?” “你才是猫!你全家都是猫!”彪炸毛炸得更厉害了,浑身毛发一根根竖起,根根分明,张牙舞爪,“喂!姓容的!你早晚有一天会因为亢宿而堕入妖魔道,百世修行毁于一旦!把灵度给老子,听到没有?” 毕竟体型庞大,嗷呜嗷呜叫唤起来,山洞地表都被震得微微颤动。 但仔细看去,彪眼中幽荧的绿光似乎透露出了一丝丝的胆颤。 “你什么意思?什么妖魔道?为了谁?他?” 容岁穰难以置信地看向亢宿。 她为了亢宿堕入妖魔道?这得是有多疯啊。 虽然她爱好美男,总不至于连小命都不要吧。 亢宿继续专注变大刀,对彪的一切言语通通表示无动于衷。 果然,他觉得是瞎扯吧。 容岁穰拼命推亢宿的腰,“星君,他挑拨离间哎,这你都能忍?快快,揍他丫的!” 彪龇牙咧嘴,“你少给老子放屁!老子才不屑挑——” “彪哥,你要是不怕,就先下来,我们好好沟通。”容岁穰半无奈半挑衅。 刚才彪被亢宿一吓,一激动跃弹到了两三米高的石头平台上。容岁穰一直抬着脖子跟它交流,颈椎病都快治愈了。 耳边有呼呼凛冽风声响起,亢宿飞身落至平台边缘。 “格老子起开——” 彪发毛了,尖锐的牙龇起。 早已适应了洞内昏暗的光线,容岁穰看清楚了彪发毛的原因。 亢宿好像踩它尾巴了。 彪自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似乎想背水一战,一声虎啸震耳,披在身上的艳色豹纹衣物被壮大的身形撑至撕裂飞散,虎爪间锋利尖甲伸出,寒光闪烁。 巨大的空气卷冲至身前,气流令人几欲窒息。 飞沙走石,眼睛睁不开,容岁穰恍惚中听见亢宿说了一句,“小骗子,伥鬼交给你了。” “我?!” 容岁穰吓出鸡鸣。 亢宿无情地对容岁穰下达了任务,“引开伥鬼注意力。” 这个要求,容岁穰是明白的。神仙打架嘛,总会出点什么五彩斑斓五颜六色的法术,伥鬼毕竟还算是人类,能避则避。 可是!但可是! 那个叫大周的男伥鬼已经高举一把匕首朝她挥过来了啊! 啊啊啊啊啊! “不要啊他们有刀啊救命啊啊啊——” 话还没喊完,她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到了两个伥鬼面前。 匕首的冷凛的寒光就在眼前。 呜呜呜亢宿这个宇宙大坑货。 眼一闭,双手藏在身后发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鼻子甚至能嗅到金属中硫磷杂质的味道。 如何赤手空拳打过两个手持武器的成年人? 很急,在线等。 心中歪念一动。 容岁穰突然睁开了眼。 她飞快用身形挡住那边神仙打架的场景,挤出一个同为社畜的了然惨笑。 “哎,你们跟着那个豹纹短裙大哥干,它不给你们交五险一金的吧?” 拿着匕首的大周,和女伥鬼对视一眼,双双不可思议地停下了靠近的脚步,眼中流露出遭受过会心一击后的痛楚。 “豹纹大哥给你们许诺的什么?修为吗?” 容岁穰尽力忽视身后神怪打架霹雳乓啷的冷金属音,左闪右避努力躲避四处飞舞的碎石,精力完全集中在耍嘴皮子上,话说得铿锵有力,“我说真的,对我们人类来说,什么修为什么功德都是次要的,我们打工人最在乎的,还是自身的权益,《劳动法》赋予我们的正当权益!” 说得她自己都快要流下感动的泪水了。 话锋一转,正气凛然霎时转变为居委会大妈风格的苦苦规劝,“我跟你们说,上周末我感冒去了趟医院,就一个小感冒,杂七杂八的检查加起来,八百多块钱呢!还好是走医保账户,要是让我自己掏钱,我是舍不得,肯定转头就走。你们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拿医保和养老保险当回事,以后上年纪了,还是有点保障,心里才踏实。” 虽然远远隔着骨架面具,伥鬼眼中浮现出的游移不定,还是被容岁穰敏锐捕捉到了。 看到了希望,她持之以恒地从打工人的角度心连心,“听口音,你们都不是本地人吧?” 俩伥鬼各自撇开脑袋,都没吭声。 容岁穰痛心疾首地猛烈摇头,“外地人想在我们这里买房,要连续交够八年社保。你们……唉……就不想早点拥有一个自己的温馨小家吗?” 痛心疾首程度加一,“真别说,这洞里阴冷潮湿,小风嗖嗖的,待久了对身体不好……哎,说着我都觉得膝关节疼,你们没觉得啊?看病很贵的,还是医保好啊。” 痛心疾首到捶胸顿足的地步,“再说了,跟着豹纹大哥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算不上正经工作经历。以后出去了,再想找工作很难的。你们也看过新闻吧?三十岁以上求职者的简历,很多公司连看都不带看的。你们多大年纪了?” 男伥鬼握了握拳,女伥鬼咽了口唾沫。 诛心!太诛心了! 《论逼死两个社畜需要几个话题》 容岁穰双手交握置于胸前,面带友善温馨的微笑,“要不你们跟我干吧?我正打算开个小工作室,给你们十三薪加五险一金,怎么样?” 第13章 面对两个伥鬼的最后几分犹豫,容岁穰咬了咬牙,一狠心做出最后的让步,“我还额外给你们交商业养老保险……” 仓啷一声清脆响,男伥鬼大周将手中匕首扔在地上,果断高举双手,“我干!我跟你走!” 简单的面试流程总要走一下的,面试官容岁穰严肃抱臂,“会开车吗?有驾照吗?” 大周手举在半空中卡壳了,“不,不会……” “砰——” 旁边一声巨响,三人均被飞起的砂石眯了眼睛。 容岁穰揉了半天眼,留了一大海的眼泪,勉强睁开眼。 那边彪大脸朝下,身躯堆成一座小山,被亢宿抓着脑袋上的虎毛摁在地上爆锤。 大周讪讪回头,立刻拍胸脯改口道:“但我可以学,明天就去学!” 话音刚落,被窜上来的女伥鬼扒拉到了一边。 女伥鬼一改之前的踟蹰,热情得不得了,“我有驾照!我有!他不行我可以!” 耶,回去不用自己开车了! 容岁穰心中窃喜,假装思考两秒,沉着点头,“行,就你了。” 接着,容岁穰提出了此次招聘的第二个核心需求,“做饭会吗?” 耳畔彪的挽尊惨叫声持续不断,“啊——嗷——嘶——放开老子高贵的毛发——” 大周听得脸都绿了,急于抛彪投奔下家,拼命挤开女伥鬼,“做饭我会!我会!” 容岁穰上下打量了大周几眼,大黑袍子都遮不住的干瘦,怎么看都不像是很会做饭的样子。 “好吃吗?会做什么菜系?”她难免有些怀疑。 “别看我瘦,是因为在洞里吃不好睡不好。”大周看出容岁穰的疑虑,连忙解释,“我是家里老大,打小就给弟弟妹妹做饭,什么菜系都会一点儿,最拿手的菜是糖醋排骨……” “就你了!”容岁穰吸溜一口口水,当场拍板。 拿出手机,在APP上写了一个简单的雇佣证明,仨人各自手写签名,黑灯瞎火的找了个地方拍了照片,雇佣就算成立了。 趁未来员工埋头用手指头划拉名字的功夫,容岁穰装作漫不经心试探敌情,就像是随口一提的模样,“对了,你们还养了多少妖怪啊?” 女伥鬼摇头,“没了。” 大周在后补充,“一共就四只,三只成型的全放出去抓你了。”想了想,“全凉了。” 容岁穰再一次被彪团伙的贫瘠程度震惊,愣了片刻,缓缓摇头,“我就说吧,跟小猫咪干是没前途的。” “那是那是。”俩伥鬼纷纷点头。 签好名,容岁穰从女伥鬼手中接过手机,艰难辨认字迹,“你叫小青。” “对对,我是小青。”小青乖巧点头。 容岁穰噗嗤笑了,随口开了个玩笑,“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姐叫小白。” 大周满脸惊奇,越发相信容岁穰有能耐,“不是姐姐,是我。我叫白大周,老板你怎么知道?” 容岁穰扶额,“呃,就随便猜猜。” 雇佣关系谈妥了,仨人闲来无事,一人找了一块大石墩子坐下,边唠嗑边观赏战况。 那边战斗基本接近尾声。 彪怂归怂,毕竟是传说中的妖怪,战斗力很强,能和亢宿打这么久,还是挺抗揍的。 容岁穰想起刚才大周和小青对彪的称呼,好奇问道:“彪不是一听别人说它是老虎就生气吗?你们还叫它虎哥?” 大周讪讪笑笑,“没,就私底下叫叫。” 给老板起外号嘛,容岁穰很懂。 她脸色一变,叉腰凶狠,“别给我起外号,不然扣工资啊。” “好的老板。” 说话间,俩人摘下了吓死人不偿命的骷髅面具。 都是普通人的正常长相,只是面黄肌瘦、眼下略微有些青黑。 “哇,那猫咪太抠了,也不给你们吃点好的,赚那么多钱,都用哪儿去了。啧啧,黑!奸商!”容岁穰一边感叹世风日下猫心不古,一边狠狠瞪了彪几眼。 彪不敌亢宿,似是想破釜沉舟一战,虎爪高扬,青黄色烟雾散开,一只未成形姑获直直飞扑向亢宿。 亢宿忙抬刀格挡。 彪脱了身,一转身,向容岁穰扑来。 众人皆始料未及,一时没能做出反应。 只是一个瞬间,容岁穰惊觉煞气扑面,腥臭味刺得泪泛出眼眶。 来不及多想,容岁穰抱头顺势往侧方一滚,从大石墩上跌落,腿硌得生疼。 危急时刻脑袋转得颇快,容岁穰马上想起,是裤子口袋里的钥匙。 她当机立顿地掏出钥匙,拉出钥匙圈上挂的激光笔,往旁边洞壁上射去。 随着手臂的动作,一个激光小红点在黑黄的石壁上快速移动。 彪在半空中一顿,目光呆滞,义无反顾转向飞身扑向小红点。 一阵青黑烟雾消散,未成形的姑获被亢宿斩断于刀下。 容岁穰挥动激光笔,将彪成功引至亢宿身前。 变数太多太快,大周和小青钉在原地,纷纷惊得说不出话来。 战局胜负已分。 亢宿俯身往彪额心贴符,左手掐诀,符咒“噌”一下腾起青绿色火焰,眨眼间便燃烧殆尽。 再看过去,原本的巨型彪缩得只剩普通橘猫大小,虎纹尽失,俨然一只平平凡凡的加菲猫。 肥胖,可怜,又无助。 亢宿提溜着彪的后勃颈,一把甩给容岁穰。 容岁穰下意识合拢双手,抬手去接。 一不小心,没接住。 鼻青脸肿的彪圆滚落地,浑身僵硬滚了几圈。 扬尘无数,满地小石子儿乱滚。 容岁穰走过去把猫捡了起来。 死沉死沉的,毛茸茸的,臭烘烘的。 彪依旧挥着弱小的猫爪奋起反抗,“莫挨老子!烦死了你个两腿傻狗——” 容岁穰沉思片刻,找到刚才搬运进洞的物资,倒出日用品,把纸箱放置在地上。 没有哪只小猫咪能逃脱藏身纸盒的诱惑。 果然,彪立刻以势如破竹之势钻了进去。 容岁穰飞快将纸箱折好,一屁股坐在上面。 纸箱被撞得东倒西歪,从里面不断传来彪气急败坏的叱骂声,“草!中计了!卑鄙两脚兽——” 还好她平时猫猫视频看得多,对猫猫习性了如指掌。 亢宿踹了纸箱一脚,“喂,猫,你刚才说小骗子堕入妖魔道,从哪儿听来的?” 彪敢怒不敢言,不敢骂亢宿,只不断以大哈气表示愤怒,摆出死猫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任凭亢宿威吓,说什么都不搭话。 拷问妖怪也要对症下药。 容岁穰拿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 【问:猫最怕什么?】 【答:刺激性气体。】 她嘿嘿阴笑两声。 怕山上有蚊虫,容岁穰随身携带了风油精。 拧开瓶盖,硬怼到猫鼻上。 “嘶——” 彪条件反射逃跑,囿于纸箱无法行动,拱来拱去挣扎,“老子说!” “可以啊小骗子。”亢宿面露赞许目光。 大周和小青持续性痴呆表情。 彪不情不愿的回答声瓮瓮的,“九月九,北太帝君生辰巡视,帝君和城隍说起,老子偷听到的!” “然后?” “老子能听到这一句就不错了!格老子拿开!拿开!” “小猫,那你没多少利用价值啊。”亢宿接过风油精瓶子,作势要往纸箱上滴,“见到北阴,你再问问。” 彪走投无路,只能求助容岁穰,“给你个荣耀无上的机会,救老子!” “不了。” 容岁穰无情拒绝。 已经招到了大周小青,目前的招聘需求不是特别迫切。 “老子也可以打工!”彪咬牙切齿,彪生之屈辱。 容岁穰考虑了一下,司机有了,厨师也有了,那么接下来…… “你会编程吗?” 她打开纸箱上盖,看着彪认真发问。 彪原本狰狞的幽盈绿眼,缓缓变得又圆又呆滞。 “什……什么东西?” “我刚才看到你们的客户预约,纸质登记真的太落伍了。你们自己开发不了APP,至少也弄个微信小程序嘛。”容岁穰很是嫌弃。 她没有得到回答。 纸箱里,整个虎都呆住了。 “不愿意啊?”容岁穰拍拍手,“星君,它不学编程,没什么用,剁了吧。” “学学学!嗷呜!老子学!”堂堂大彪,猫咪落泪。 回程路上,容岁穰解放双手双脚,快乐地坐在后座撸猫,“星君,你这次打架,可比上回在我家暴力多了。是不是那时候刚睡醒,肌肉记忆还没恢复?” “那时我想看看你的术法水平,但没想到……”亢宿睁开眼睨她,“是我高看你了。” 容岁穰心虚地挠了彪肚子两把。 她的术法水平,不能说是学艺不精,只能说是一窍不通。 到家后,大周尽职尽责进厨房做饭,小青给他打下手。 亢宿瘫在沙发上打游戏,想起来了问一句,“猫呢?” 容岁穰从楼梯上下来,哦了一声,“你说彪啊,绑楼上房间里呢。我给它报了个网校,逼它学Python去了。” 身处闹市之中,为了避免彪突如其来一声虎啸吓到邻居,亢宿对彪的发声系统施了法术,现在彪是一只只会喵喵的肥猫了。 家里持续不断地响彻彪委屈无奈愤怒的喵喵喵。 容岁穰自动屏蔽猫惨叫,走到亢宿身边坐下,“星君,我们赶紧把泥鬼眼珠从聂家拿出来吧,再晚我怕赵红芳身体撑不住了。” 亢宿语气淡然,“倘若她无害人之心,泥鬼眼珠根本无出世之日。” 每当说到这些话题,亢宿说话就会变得不现不古,容岁穰见怪不管。 “赵红芳其实,唉,也不能说全是她的错,她也是婚姻不幸的受害者。”她为难地眨了眨眼,“泥鬼眼珠是我们放在她家的,我总觉得是我们害了她……” 亢宿叹息摇头,点拨道:“福业终有报,她起了害人之心,既行私刑,故命里有此一劫。” 赵红芳、聂成伟、祝莉莉,三人各有错处,业障已成,终有一报。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们不放泥鬼眼珠,她也会遭受惩罚?”容岁穰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亢宿颔首,“就如彪偷听北阴大帝谈话,一轮扣一环,终牵扯于你。这不是偶然,因果循环皆是命定。” “哦……”容岁穰似懂非懂。 “因此。”亢宿定定看向她,“泥鬼眼珠,需交由你来归还。” 第14章 容岁穰和亢宿再一次来到了聂成伟家。 赵红芳病来如山倒,区区几日的功夫,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聂成伟说担忧赵红芳不是作假,除了请容家上门,还花钱专门请医护人员在家陪护,但显然没什么用。 容岁穰无意中在走廊上听医生跟聂成伟说,让他尽早准备后事。 聂成伟一个大老爷们,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是我不好,你年轻时候跟我过尽了苦日子,现在又……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儿子聂鑫站在一旁,憋哭憋得脸通红。 容岁穰手肘怼怼亢宿,手掩住嘴小声催促,“星君,泥鬼眼珠你藏哪儿了?快拿走吧,赵红芳真的快不行了。” 亢宿看待人世的方式和人不同,在他眼中,赵红芳的病是她试图谋害他人的业报吗,凡人的生生死死或许已经在他心里引不起任何波澜。 亢宿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哀戚的场景,用正常音调说:“马上就能醒。” 聂成伟听见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激动地回身,“真的吗?” “阿伟?”一声微弱的呼喊声从床上响起。 聂成伟又惊又喜地扑上去,握住赵红芳的手,“你醒了!” 一家三口悲喜交加地相拥在一起。 要是不知道前因后果,容岁穰可能也会觉得这个画面温馨感人。 她心情复杂地拉着亢宿出了房间,“我们先出去吧,给他们一家人留点空间。” “嗯。”亢宿也懒得在这里多待,跟小徒弟聂鑫颔首一下算是打过招呼,转身走了。 * 短短一段时间,赵红芳突然好了起来,意识恢复,呼吸顺畅,进了一点流食。 再过一会儿,竟然能在保姆的搀扶下下床走几步了。 聂成伟感激涕零,对容岁穰谢了再谢,各式吹捧,“容大仙,您真是神了!神仙下凡!我们全家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好说好说。”容岁穰随口敷衍几句,“方便和你太太私下聊几句吗?” 聂成伟连声答好,“我送你们上去。” 容岁穰从沙发上站起身,没忍住,还是回头提点了一句,“聂先生,万恶淫为首,犯邪淫者将受果报,还请多加注意吧。” “啊。”聂成伟面色僵住,讪讪点头应声,“是是。” 楼梯处忽然传来一阵跌跌撞撞的响动,保姆惊慌失措地跑下楼来,“不好了!太太突然生气砸东西,说她的宝石被偷了!” 容岁穰和亢宿对视一眼,拦住拔腿就想往楼上跑的聂成伟,劝道:“别慌,我先去看看。” 进了主卧室,赵红芳果然如保姆所说,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拉开所有抽屉,近乎疯狂地翻找着,嘴里魔怔似的不停念道着“我的宝石!我的宝石!” 容岁穰让其他人都出去,关上房门。 亢宿手指在空中凭空画了几个圈。 赵红芳不动了,浑身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束缚住,在地板上来回滚动着翻了几圈,眼里的狂躁慢慢消失,眼神逐渐聚焦。 容岁穰见赵红芳平静下来了,便开门见山,“谁让你找的虎大仙?” 赵红芳的脸立即垮了下去,避开眼神对视,囫囵道:“什么虎大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容岁穰神情严肃,“你委托虎大仙害祝莉莉性命……” “我没有!”赵红芳挣扎着惊坐起来,一脸惊悚地猛摇头,“我只是想教训一下她,让她再也不要缠着我老公,我没想让她死啊!” 容岁穰了然。 得亏是赵红芳没有出杀人的恶念,否则惩罚恐怕就不是大病一场了。 “你想教训祝莉莉,难道聂成伟就没有过错吗?只要他肯回心转意,你还能心无芥蒂地接受他吗?” “你是来劝我离婚的吗?”赵红芳苦笑。 “不,我知道婚姻没有那么简单,何况你们还有孩子。”容岁穰在床边坐下,语重心长,“我只是想说,没有祝莉莉,或许还会有别人,又或许没有。是离婚,是再次相信,还是选择视而不见,都是命运,我只希望你好好考虑,将来某一天再回头看的时候,不会为了今天的选择而后悔。” 赵红芳面露愧色,眼中所有所思。 事儿办完了,该说不该说的都交代了一圈,容岁穰起身离开,推开门,和站在门口的亢宿相视一眼,回身对赵红芳说:“好好养病,不要再做违背良心的事了。” “再不会了。”赵红芳笑得苦涩。 后来没多久,容岁穰听说赵红芳和聂成伟离婚了,夫妻共有的所有财产都给赵红芳,聂成伟净身出户。 聂鑫再也不肯认聂成伟这个爸爸。 祝莉莉在公司走廊上“发羊癫疯”的视频不知被谁传到了网上,同一时间被众多营销号扒出插足他人婚姻的事实,网友议论纷纷。 祝莉莉无法接受自己以这种形象传播,主动向老板周正德请辞,回老家休养,网红事业就此中断。 * “唉……第一次吃瓜吃得这么新鲜热乎,瓜还没熟呢,就知道故事始末了。”容岁穰抱着手机看热搜,看得长吁短叹,“人还是不能做亏心事啊。” 亢宿停在她身边,冷面抽走手机,“小骗子,是时候归还泥鬼眼珠了。” 容岁穰越想越害怕,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亢宿,垂死挣扎道:“真……要我去啊?万一那泥鬼一看,‘嚯!就是你小子偷我眼珠!’一气之下把我打死了怎么办?” “那我就去阴司捞你。”亢宿忍着没翻白眼。 “星君,你能不能透露一下下,下面……”容岁穰妄图转移话题,贼眯眯地指了指地下,“到底是东岳大帝说了算,还是地藏王菩萨说了算?” 亢宿举掌作势要挥,勾起一侧嘴角皮笑肉不笑,“我送你下去看看?” “不了不了,太客气了。”容岁穰吓得连连后退,绊了个踉跄。 亢宿一股脑把两颗宝石塞到容岁穰手里,“拿着,等我念完咒,你会进入泥鬼的幻境,找到泥鬼塑像。” 唉,罢了罢了,早死晚死都是一死,早死早超生。 “然后我把眼珠怼进眼眶里,就行了吧?”容岁穰自暴自弃地一抬头,居然在亢宿半永久臭屁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担忧。 亢宿说:“此事的所有前缘,皆为此一考。” 每当说到正经事,他就会开始拽听不懂的古文。 这让容岁穰心都提了起来,“什么考?考试?” 被学生时代的心理阴影毫无障碍地摄住了心魂。 “不可说。” 亢宿又用那副看不透的神仙面孔看着她。 容岁穰十分不理解他们神仙的这种做派,嗤道:“又是天机不可泄露?” 亢宿沉默了几秒,“其实我也不清楚。” 念咒语之前,亢宿还是出声提点了容岁穰,“一切业苦,成于三毒。” 容岁穰捏着宝石躺在沙发上,拼着脑细胞回忆起以前背来忽悠客人的知识,“这题我会!三毒是贪、嗔、痴。” “去吧。”亢宿低沉的声音慢慢变得遥远空灵,“记住,禁戒也,无欲则不贪。” * 容岁穰再醒来的时候,只身一人躺在地上。 左面是白墙红瓦,从另一侧望出去,翠绿的草地上开满了似锦繁花。 容岁穰爬起来,往走廊深处走去。 年久褪色的木地板,踩上去嘎吱作响。 分毫不显老旧,只感知到岁月的沉淀。 尽头矗立着一座宏伟的泥塑像,雕像头部微微垂下,眼眶中虽缺了双眸,依然能清晰辨识出庄重慈祥的神态。 这便是泥鬼的幻境吗? 和容岁穰想象的阴湿恐怖的氛围完全不一样。 这里山清水秀、花香扑鼻,置身其中,心态竟是少有过的从容和放松。 容岁穰发挥皮猴本质,从供桌上灵活顺着塑像爬上去,站在泥塑肩上,手里握着一红一蓝两颗璀璨夺目的宝石。 从内心深处,竟然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怪异感觉…… 她不想给。 想将泥鬼的眼珠占为己有。 内心似乎分化出了一个恶念小人,飘啊飘,飘到她耳边,轻轻地蛊惑她,“宝石是你的,拿回去吧……在你手里,就是属于你的……” 另一半心马上跳了出来,阻止道:“来路不明的宝石,怎么出手?难道要拿到黑市上卖吗?那也卖不了多少钱的。” 恶念小人不服地呛声,“你卖过吗?你怎么知道卖不了多少钱?” 另一半心嫌弃地啧了一声,“你是傻子吗?关键是它没有证书啊。” 恶念小人沉默良久,强辩道:“可以送去检测……” 另一半心说:“清醒一点,这不是真宝石,到时候检测出来成分是蛋白质、无机盐、免疫球蛋白等等,检测机构会报警的吧。” 出售泥鬼的眼珠,算是买卖人体……啊不是,买卖鬼体器官? 耳畔似乎响起了警车经过的“滴嘟滴嘟”声。 手铐在眼前明晃晃的,眼见着就要拷上手腕…… 容岁穰浑身一激灵,二话不说把眼珠按进了泥鬼的眼眶里。 恶念顿消,神智恢复清明。 “呼……” 容岁穰后知后觉地抚着胸口惊悸地喘息。 好险好险,差点就知法犯法了。 心有余悸地从泥塑身上爬下去,看见供桌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 小男孩晃悠着头上的小辫子,奶声奶气地笑着拍掌,“恭喜你!你通过了泥鬼的考验。” “啊?这就完了?”容岁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还说是什么考验,原来这么容易的? 不远处,禅意袅袅的钟声敲响。 小男孩顺着声音望过去,哎呀一声拍了拍肉呼呼的腿,拽住容岁穰的手往钟声敲响的方向跑,“宴会要开始啦!快来快来。” 第15章 天空中各色彩带飞舞,踏着喜庆的鼓乐声,容岁穰边走边低下头问小男孩:“是什么节日吗?” “不是节日,是为了庆祝你通过泥鬼的考验呀!”小男孩热情得似乎过了度,抓着容岁穰的手匆忙往前拽,一叠声催促道:“快来快来!” 容岁穰踉踉跄跄地被拉进大殿里。 乐声袅袅,层层叠叠的轻纱飘动,乍一看,让人有舞者在其中翩翩起舞的错觉。 长方形的金色宴会桌上摆满了容岁穰从没见过的食物,用金碟银盘盛着,看不出原材料,只觉得香气扑鼻、精致诱人。 佳肴美酒勾馋虫,但容岁穰不太饿。 想到这,她不得不感叹,大周做饭真的太好吃了。 大周之前说他给弟弟妹妹做饭,实在是太谦虚了。后来容岁穰才知道,大周在做伥鬼之前曾经在五星级酒店总厨学过手艺。 今天早上起来,就一碗简简单单的面条,大周竟然勾的是佛跳墙的汤底,面上卧一个煎得微焦的双黄蛋,铺了两片番茄和几把小青菜,鲜得牙齿都要酥掉了。 为了兼具多样性,大周还准备了小馄饨、蛋奶西多士、皮蛋瘦肉粥和厚蛋烧,餐后还有洗干净的大粒蓝莓和车厘子,一样来几口,肚子圆滚滚,饱足感可以支撑整整一天。 以至于现在,容岁穰面对满桌让人眼花缭乱的美食,胃里找到一丝丝容纳的缝隙都没有,实在是太撑了。 她只好惋惜地对着菜肴摇头。 辜负美食,心真的很痛,“呜呜对不起,浪费粮食不是好习惯,但我实在是吃不下了。嗝儿——” 一转头,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喜庆的乐声愈渐高扬,眼前是凭空出现的热腾腾的美食,周围入耳皆是隐隐约约的嬉闹人声,就像是一场极尽热闹的宴会,唯独见不到任何人影。 喧闹热烈的氛围中,容岁穰莫名感到了几分毛骨悚然。 有些坐不住了,一骨碌从坐垫上爬起来,顺着红色的厚毯往大殿外跑,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迎面撞上了一堆人。 一大批美男。 有猛男型男派别的,也有阴柔温婉风格的。 穿着也不尽相同,有露很多的铁甲,也有露很多的青衫…… 容岁穰嗷呜一声叫唤,手遮住脸,眼睛从指缝里拼命窥视,“这、这居然是不用充会员就能看的画面吗……” 帅哥们或微笑或冷酷,簇拥着容岁穰回到主座上。 容岁穰已经很克制了,但男潮汹涌,手上还是一阵一阵传来奇怪的触感。 她飘了,表情痴呆,大脑一片空白:皇帝般的感受.jpg 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将她拉扯回地面。 啊,不对,得先问清楚幻境出口在哪里。 容岁穰顺手逮住旁边俯身给她斟酒的小哥。 可是不凑近了还好,一靠近才发现,妈耶!他们披挂的那种一块块的,别管是铁片还是棉布,都是东漏一片西漏一条,根本什么都遮不住好吗! 那线条!那弧度!那点点点! 气血瞬间涌到脑袋顶。 容岁穰西子捧心,嘶嘶倒抽气,“太、太刺激了……” 各式帅哥们纷纷宠溺眼含笑望着她。 血压不断飙升,容岁穰冲破痴呆症状,执着开口,“小哥,请问……” 小哥指指自己的喉咙,歉意抿嘴笑了笑,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容岁穰一怔,再想一想,似乎没有多意外。 泥鬼应该是不会让她这么轻易找到出入线索的。 一愣神的功夫,看不出材质的酒杯被美男捧到了唇边,醇香的酒味扑鼻。 容岁穰整个人都快飞升了。 美食美人,这就是古代昏君的享受吗? 帅哥们源源不断地往她身边凑。 容岁穰差一点点就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但看着面前帅哥的脸,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帅是很帅,下颚线好像没有亢宿那么分明。 那个的鼻梁似乎没有亢宿挺拔。 再旁边那个,身高没有亢宿高。 …… 对比来对比去,没有一个男人的综合评分结果能打得过亢宿。 唉…… 到嘴边的帅哥突然就不香了是怎么回事。 容岁穰从容拨开美男群,在大殿门口找到了小男孩,态度良好,“请问我怎么才能回到现实世界去?” “啊?你想回去吗?”小男孩很是惊讶,“这里有什么不好,有吃有喝还有玩。” “是没什么不好,但是我得回家了。” 她妈还陪着季叔叔在医院里,季叔叔刚做完手术,身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得去探望一下才能放心。 小男孩倍感受挫。 从古至今,但凡入泥鬼幻境的人,从来没有这么快就闹着要回去的。 容岁穰不敢多看小男孩楚楚可怜的委屈眼神,“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嘛。” “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走……”小男孩颓丧叹了口气,指向旁边一座山的山头,“看见那边的门了吗?穿过去,你就能回去啦。” 容岁穰顺着小男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山顶上立着一扇石头堆砌而成的大石门,石门内闪动着五光十色的流动光幕,看不清门后的景象。 路途看似遥远,走过去短短一眨眼的时间。 容岁穰惊叹不已,“好快!” 走到光幕之前,容岁穰脚步停下,对泥鬼的考验还是有种不真实感,迟疑着回头对小男孩提议道:“真的就完了?你们不再考验考验我?再给我一对宝石什么的试试。” “不试了不试了!”小男孩气鼓鼓地错开身,没好气道:“喏,这些是奖励你的。” 身后的草地摆了几大个沉甸甸的宝箱,满箱满箱的金银珠宝,闪亮得容岁穰眼前一阵晕眩。 归还泥鬼眼珠时的天人交战仿佛就在耳边。 同是来路不明的珠宝,没有证书,只能在后院挖个坑埋了。 可现在早就是法治社会了,万一哪天一不小心被警犬闻了出来,长十张嘴也说不清来历。 算了算了,金钱诚可贵,牢饭不好吃,还是自由更要紧。 “哇你们真大方啊!”容岁穰先礼貌夸赞。 小男孩眼中迸出希望的光芒。 “但我不能要。”容岁穰斩钉截铁。 滋啦—— 希望的小火苗熄灭了。 “为什么?!”小男孩受挫地捂住胸口,五官皱成一团,痛苦地问道。 容岁穰艰难地叹口气,“反正就不要了。” 但凡泥鬼能与时俱进签张阳间支票,她也不会那么困扰。 或者直接给不连号的现金也成啊。 唉。 小男孩一副身无可恋的样子大字瘫在草地上,苦苦挣扎做着最后的推销,“真的不要吗?拿走就是你的,没有套路,包送货上门。” “不要了不要了。”容岁穰摆手摆得坚决。 “唔——”小男孩又受了扎心一刀,神情痛苦。 搞得容岁穰还挺不好意思的,半只脚都跨进门里了,还回头问:“真不再考验我了?那我可真走——” 后半句话吞在发僵的喉咙里,发不出半个音来。 幻境里猝然大变,翠绿的草地变成浑浊的沼泽,红色织毯是四处蔓延的鲜血,巍峨的大殿是一座座的坟冢,美食全是腥臭的淤泥,盛在头骨中,美男是眼睛往下滴血的扭曲的怪蛇,宝箱里伸出一只只干枯的鬼手…… 神韵慈祥的雕塑早已不再,小男孩的身形在泥塑前恍惚融为一体,正阴勾勾地盯着她。雕塑啪嗒啪嗒往下滴着混着血的泥,延伸成红黑色张牙舞爪的利爪…… “啊——”容岁穰惊叫一声,脚下一滑,随着耳旁震耳的呼呼风声,往下坠去…… * “岁穰?岁穰?” 迷迷糊糊中,容岁穰听见有人在叫她。 睁开沉重的眼皮,两团人影在眼前模模糊糊地晃动。 头晕目眩适应了好一会儿,容岁穰才看清眼前的人,“咦”了一声,“季叔叔?你怎么来了?” “你今日第一考,我放不下心,就来看看。”季远茂的表情似欣慰似困惑,“不过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贪毒未起。”亢宿在一旁守着一缕香,望着盘旋而上的香烟掐指一算,震惊道:“小骗子,你定力竟如此深厚。” 容岁穰没跟上节奏。 什么第一考? 她又是怎么就定力深厚了? 季远茂急急忙忙追问:“你在泥鬼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容岁穰想说话,张了张嘴顿住了,先四周看一圈,贼兮兮地问道:“我妈呢?” “路口超市买水果去了。” 容岁穰放下心来。 有些话,确实不太方便让她妈听到。 “我也说不清楚,好像就是一个……” 有吃有喝,还有很多男人。 她支吾半晌,终究还是坦诚将心中所想答出。 “鸭子会所。”容岁穰脆生生答道。 季远茂:……? 亢宿:……? 季远茂忽略掉她的奇幻总结,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你仔细跟我说说,是分别如何通过贪财、贪色、贪口腹之欲的三项考验的?” 容岁穰一怔,幻境中的种种画面在脑海中闪现,美食、美男,还有最后的几箱财宝。 还有最后离开时那仿佛地狱的画面。 容岁穰这时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以为考验不过是归还泥鬼眼珠,原来后面的那些才样样凶险。 平复了心神,她将她是如何歪打正着通过三项考验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季远茂和亢宿。 当说到她抵御美男攻势时,居然是靠想象亢宿…… 亢宿一声不吭地掐灭香火,掀翻香炉,转身径直出门。 容岁穰虚假抬手挽留了一下,“啊也不必这么生气吧……” 季远茂眼神古怪,瞥瞥容岁穰,再瞄瞄亢宿,八卦地啧啧了几声,“来别管他,我们继续说。” “好叻!”本来也没打算真挽留,容岁穰果断放弃。 听完全程,饶是季远茂也惊得长大了嘴,好几分钟没合拢,“啊……这,这……只能算你运气好。” 感叹完了,季远茂还不忘捎带上自己,沾沾自喜道:“不愧是我老季的徒弟,投机取巧的本事学得真不错。” 容岁穰无语,“我什么时候成徒弟了?还有投机取巧是这么用的吗……唉,算了算了。” 回想起幻境里的画面,容岁穰心有余悸,问季远茂:“季叔叔,如果我当时吃了喝了,会怎么样?会在幻境里死掉吗?” 季远茂摇头说不会,指着被亢宿掀翻撒了一地香灰的香炉,“这是你在幻境里的命香,有危险亢老三会进去救你的。” 啊,好歹是命香,说掀就掀啊…… 容岁穰的心抽痛。 她疑惑地哎了声,“季叔叔,你刚才说这是我的第一考,是什么考试啊?以后还有几考?” “机缘未到。”季远茂还是摇头,“以后你会知道的。” 容岁穰还想追问,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接起电话,网红公司老板周正德熟悉的大嗓门从电话那头传来,“容半仙,您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啊!” 容岁穰立刻精神了,连下坠导致的头晕后遗症都没了。 哎,来活儿了! 赚钱赚钱! 第16章 说到底,比起明刀明枪收妖打怪,容岁穰还是当骗子当得更顺手些,一开口就是老生意人了,“周老板,这次有什么关照?” “不敢当不敢当。”周正德嘿嘿笑了几声。 祝莉莉走了以后,周正德的网红公司一下被砍掉了差不多百分之三十的关注度,急于开拓新市场。 为了捧旗下仅剩的大网红吴景美,周正德全资了一部小成本灵异题材网剧,这个电话就是想请容岁穰担任网剧的特殊顾问。 “特殊顾问?那是做什么的?”容岁穰心里毛毛的。 要是真闹鬼怎么办啊?她从小就在论坛上看各种剧组闹鬼故事了。 尤其是像灵异这种特殊题材,片场不闹几次鬼,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拍的是恐怖片。 电话里周正德马屁拍得飞起,“剧本早就写完了,不用辛苦您做什么事儿。您只要去坐镇,正气凛然,就您本尊在那儿,什么邪魔外道都不敢靠近片场……” 容岁穰有一点点隐隐的小心动。 什么事都不用干就有钱赚,关键是能去拍戏片场玩一次,还挺有诱惑力。 但是万一真有灵异事件发生……她不会捉鬼啊! 察觉出容岁穰的迟疑,周正德选择缓兵政策,“这样吧,您看这样行不行?先不签合同,您就来片场看一看。” “行……吧。”容岁穰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管他的,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亢宿嘛。 * 周正德动作很快,当天下午就亲自开车来容家接人去片场。 路上开了三个多小时,亢宿抱着手机打游戏不说话,全程都是容岁穰和周正德尬聊。 闲聊中,容岁穰了解到,女主角吴景美的戏份重,已经拍了一个多礼拜了,今天是酱油男主角进组的日子。 周正德开着车,抽空偏头对容岁穰情真意切地感叹道:“容半仙啊,我回头的时候,看到您往那儿一站,我这心就安定下来了。”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容岁穰心想,周正德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啊,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本着骗子的职业素养,她坚定点头,“周老板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回头,我都会在你身后。” 后座上,亢宿从游戏里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睨了眼周正德的后脑勺。 “嘶,怎么突然有点冷。”周正德刚被容岁穰的话感动到热泪盈眶,冷不丁打了个寒噤,裹了裹外套,探手打开了热空调。 * 入夜时分容岁穰一行人到了片场,今晚有一场男女主角第一次见面的夜戏,有剧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起飞狗跳……嗯?鸡飞狗跳? 周正德随便扯过身边路过的人询问:“怎么了这是?闹哄哄的。” 路人一抬头,是个熟悉面孔,祝莉莉的助理小萍。祝莉莉回老家以后,小萍就被拨给吴景美当三号助理了。 小萍先跟容岁穰和亢宿打过招呼,贴近周正德小声说:“景美姐有点情绪,说剧组盒饭太难吃,让我们去城里五星酒店打包。” 到城里一来一回得六个多小时,等打包来了,人也差不多要饿死了。 周正德一拍脑袋,“这不是瞎胡闹呢么!”他回身对容岁穰讪讪抱歉道:“我去看看,容半仙您先坐会儿。” “没事,我们自己转转。”容岁穰早就迫不及待想到处逛逛了。 周正德一步三回头地嘱咐小萍,“替我招呼好容半仙和半仙助理啊。” 小萍不敢怠慢,不知从哪儿推出了一把椅子,“坐吧,这是我们老板的VIP座椅。” 容岁穰看着眼前的电竞椅,陷入了沉思,“周正德经常来片场吗?一坐就坐十几二十个小时?” “没有,就开机那天来过一次。您请坐吧,我再去找个椅子给这位帅哥……啊不是,我是说大师。”小萍瞟了一眼亢宿,羞涩地跑开了。 容岁穰:……哎? 容岁穰屁股还没在椅子上热乎呢,就被亢宿抓起后衣领提溜到一边。 回头一看,这位大爷自己在电竞椅上坐了下去。 “你干嘛!我才坐两分钟……”容岁穰愤怒嚷嚷,刚开了个头,手机震动了两下,一条手机短信进来。 是一条银行消费提醒。 电竞椅的消费提醒。 金额大到让容岁穰不忍直视。 她血压暴涨,捂心痛苦,“这么贵!你良心不会痛吗?” “当然不会。”亢宿熟练地掏出手机,点开游戏。 容岁穰脑壳疼,独自走到一边深呼吸,以免控制不住情绪殴打上仙,功德簿上可能会有不良记录。 换了个开阔的地方站着,容岁穰听见身后工作人员悉悉簇蔟的讨论,“那就是周老板带进组的演员吗?没见过,但是长得好帅啊!” “哦莫哦莫,打游戏的姿势也那么帅!你看那表情,冷峻!无情!欧我要单方面恋爱了!” “但是旁边那个女的是谁?帅哥的女朋友吗?” “难怪老话都说俊男美女配呢,他们真般配啊!” “是啊是啊,我就喜欢这种温柔甜美范的,比吴景……咳咳,反正比其他人好。” “我懂你!我也觉得!不过进组拍戏还带女朋友……我有点不懂现在的新人了。” “就是,难道公司不管吗?” …… 容岁穰觉得她们可能误将亢宿认成今天进组的男一号了。 一个戴鸭舌帽的大肚腩男人风风火火冲了进来,“来了吗?哪儿啊?” 有人指亢宿,“应该是那个,景美姐助理刚带进来的。” 旁边还有人附和,“坐在周老板的VIP座上呢,错不了。” 鸭舌帽男直奔周正德专座,停在前面抱手挑剔地把亢宿从头看到脚,冷哼一声,“你跟我说,‘尔等凡人’。” 亢宿慢慢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为什么?” 鸭舌帽男一噎,震惊了。 沉默,无尽的沉默。 剧组里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里。 “他是导演。”有人暗戳戳提醒亢宿。 亢宿依然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导演的脸快要挂不住了。 容岁穰尴尬症也快犯了,默默挪过去,戳了戳亢宿的背,“星君,你就说一下吧,众目睽睽的,不然导演太尴尬了。” 亢宿好赖同意了,但擅自加了词,正对着导演说:“尔等无知凡人。” 那种又傲又霸俾睨众生但是其中又夹杂着些许怜悯的复杂情感,被亢宿的本色出演发挥得淋漓至尽。 容岁穰甚至听到其他人纷纷“哇——”的惊叹声。 “不错不错,有点那个意思。”导演面上微露喜色,“再来一句再来一句,你说‘本王执掌阴间千年’。” “你说北阴?”亢宿皱眉,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北阴怎么可能自称本王。” “谁?”导演推了下眼镜,愣愣地眨巴了几下眯眯眼。 即将成为剧组特殊顾问的容岁穰凑过去,热情普及相关知识,“就是北阴酆都大帝。” “谁?不认识。”导演招招手,把跟组编剧叫了过来,“哎小王,你知道北阴什么什么大帝吗?” 编剧小王茫然摇头。 “我们这剧里男一号是阎王爷,阎王爷阎王爷,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王爷,自称本王怎么不对了?”导演一本正经地冲容岁穰点了点食指,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什么北什么阴,瞎说八道……你们年轻人,有空多看点书。” 容岁穰:“……” “台词还行,形象嘛……长得太帅了,阎王能有这么帅吗?什么叫福相,大耳肉鼻才是福相,阎王爷不也得长福相嘛。”导演对着亢宿的脸思考了几秒钟,嫌弃地摆摆手,“算了算了,既然是资方塞进来的人,不用也不行,将就吧。” 导演愤然碎碎念着转身离开,“妈的最烦这些投资人了,根本就不懂艺术,还使劲往剧里掺和……” 容岁穰目瞪口呆地看着导演离去的背影。 她怎么觉得,周正德这剧,必扑无疑啊。 小萍举着两杯咖啡拖着把椅子从屋外进来,一听其他工作人员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忙着急向容岁穰和亢宿解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男一号来不了了,周老板另外找的演员,还没到,导演可能弄错人了。” 今天本来该男一号进组,演员突然以行程冲突为理由撂挑子不干了。 听说是经纪公司帮忙运作到了知名大导演新片的男四号,是要到国外影展参赛的大制作,比这部注定扑街的八十流网剧的平台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难怪演员不惜支付违约金也要去。 又过了一会儿,周正德再来的时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第一时间把亢宿夸了又夸,“一看就是福相,大福相!” 容岁穰抠了抠脸颊。 这个……导演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周正德笑得像春晚主持人,“要我看,活脱脱就是王爷本爷啊!” 小萍捧场地鼓掌。 资方说好,剧组其他工作人员也齐齐叫好,现场气氛一时极为热烈。 容岁穰好心提醒道:“那个……周老板,你们的男主角不是王爷,是阎王爷。” “啊?是吗?”周正德吓了一跳,“不可能吧。” “你……没看过剧本?”容岁穰不失礼貌地尬笑。 “他们给我了,我又不懂,没仔细看。”周正德急于寻求否定,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跟组编剧小王。 小王沉重点头。 周正德急了,拉着小王就往外冲,“不是王爷,怎么能配得上我们景美?不行我要找导演组说说去。” 容岁穰心累地抿了口咖啡。 算了,毁灭吧,这剧肯定是要糊了。 只剩下沉迷游戏的网瘾亢宿,安坐于舒适的电竞椅里,超脱于片场发生的种种事件之外,达到了无限忘我的境界。 容岁穰的手机上收到一条周正德发的短信。 周正德:【容半仙,您能不能劝劝您的助理?他真的很适合我们的角色。】 周正德:【江湖救急!拜托了!】 容岁穰徐徐吐了口浊气,劝亢宿去演戏?难度值大概有百分之百吧。 手指从屏幕上划了过去,假装没看到。 周正德:【价钱好说!】 周正德:【你开!】 “星君,你愿意尝试一下演戏吗?” 容岁穰热切地蹦到了电竞椅前。 第17章 心灵受到了金钱的指引,容岁穰热情地为亢宿介绍了一下网剧的兴起和发展,并在手机上找了一部热评好剧,给亢宿看高能节选片段。 毕竟亢宿苏醒后一直沉迷于打游戏,没怎么留出时间欣赏我国影视作品的蓬勃发展。 洗脑工作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编剧小王送来了剧本。 容岁穰接过来一看封面—— 《鬼屋吓吓吓》 容岁穰沉默了。 为什么光看剧名,她就觉得这剧火不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觉得看事物要看本质,忽略掉片名,她翻开了剧本的内页,仔仔细细地品读了起来。 剧本主要是动作、神态和对话,看起来很快。 故事很有老式恐怖片的套路感,吴景美饰演的女主角,在一个暴风雨的午夜,因为吃自助餐吃得太撑(?),独身一人来到荒屋探险。 毫不意外的,发现这是个鬼屋,处处都有闹鬼的迹象。 接着,女主角不断作死,再持续性作死,锲而不舍地作死,把鬼屋里的所有鬼都激怒到暴走状态,最后女主角突然大展神通降妖除魔。 期间还抽出时间跟男一号阎王爷谈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恋爱。 男一号戏份不多,全剧主要突出女主角。 这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 合上最后一页,容岁穰感觉灵魂得到了一次升华。 周正德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期盼的眼神闪闪地望着她,“容半仙,看过剧本了,怎么样?题材是不是很新颖、内容是不是很震撼、这剧是不是要大火?” “大体上非常精彩。我只有几个非常非常小的问题想请教一下。”容岁穰平静地放下剧本,尽量避免情绪起伏,微笑道:“女主角脱下风衣,里面是三点式的白色比基尼套装……” “我们景美身材好!”周正德理直气壮,顺便从包里翻出了一个盒子递给容岁穰,“这款是新品,先送您一份试试。” 容岁穰接过,是吴景美的自有品牌推出的一款代餐产品,在网上最近风很大。 她把盒子放到一边,继续说剧本,“那后来,女主角怀疑池塘里有鬼,下水察看之前,在水边特地换成了一套全新的蓝色比基尼……” “好身材就要多方面展示嘛,这套蓝色的特别显腰身。哦,对了!”周正德从包里掏出了一个腰带,“您试试吧,一个月包瘦十斤!” 容岁穰定睛一看,是吴景美最近的几场直播都在推销一款震动甩脂机,听说销量很高。 “不了不了。”她讪笑摆手拒绝。 周正德低下头,视线往容岁穰腰间转悠一圈,把腰带收了回去,“哦,您太瘦了用不上。” 容岁穰咳嗽两声,翻开剧本里的一处,“还有这里,渲染了一大段背景如何如何恐怖,然后镜头忽然给到女主角,八台机位拍摄女主角白皙细腻无毛孔的肌肤?” “我们景美皮肤好!”周正德又摸出了一盒面膜递过来。 吴景美代言的一款面膜,也卖得很火爆。 容岁穰决定放弃挣扎,反正又不是要她演,不就是违背良心吗,她很擅长了。 “周老板,我没有问题了,这部剧一定会火的!热搜预订,真的。”容岁穰笑得很是真诚,“对了,男主角是阎王爷还是王爷,决定了吗?” “是阎王爷。”周正德气不打一处来,“他们说不能改了。我就奇了怪了,不就多一个字少一个字的事情,有什么不能改的!” 容岁穰发挥出了乙方的基本职业素养——无论听到客户冒出多么诡异的言论,都能憋住不笑。 聊完剧本的事,分心回头看一眼亢宿。 星君大人正盯着刚才容岁穰点开的一部刑侦题材网剧,看得全神贯注一动不动。 容岁穰扯了扯他的衣袖。 亢宿像入定了一样,纹丝不动。 容岁穰恨铁不成钢地捶他一拳,对周正德委婉道:“我们考虑一下,可以吗?” “可以可以。”周正德发挥奸商本色,哀哀戚戚地长叹一口气,垂头丧气道:“这剧啊,我就不指望投资回本不回本了,但是临开拍了要找演员,一时也找不到那么合适的。这找不到演员就杀不了青,杀不了青就做不了后期,做不了后期开播就遥遥无期,这要是播不了,容半仙您的尾款可能就要……嘿嘿。” 光说就算了,他居然还搓搓手指,给容岁穰一种要到手的钱财就这么飞走了的痛心错觉。 “拍!我们拍!”她差点真情实感地落下泪来。 * 周正德难得来一次片场,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操心,和小萍一起走了。 这处角落里,只剩下容岁穰和亢宿两个人。 容岁穰使出浑身解数劝亢宿,又是捏肩又是捶腿,“反正瞎糊弄一下就行了,我感觉他们对演技也没什么要求。” 亢宿在视频缓冲的间隙里忙里偷闲抽空拒绝,“小骗子,你清醒点,我不拍。” 容岁穰思索片刻,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给你氪金抽卡好不好?” 亢宿早就学会了移动支付的基本生存技能(虽然是刷容岁穰的卡),压根不为所动。 容岁穰望着亢宿沉迷电视剧的模样,陷入了沉思。 既然这招不行,那就换一招好了。 “星君大人,你知道为什么每次等下一集都要看这么久的广告吗?” 亢宿刚才完全被剧情吸引,被容岁穰这么一问,这才注意到屏幕右上角的一行小字:“会员关闭此广告”。 也不能怪他网瘾重症,在他沉睡之前,世间的娱乐活动还停留在斗鸡走犬欣赏青铜器,虽不至于匮乏,但和精彩纷呈脑洞大开的现代影视作品比起来,娱乐性上还是差了太多。 亢宿立刻无师自通地开通了视频网站的会员。 “星君大人,你想想,拍完你就跟这个男主一样了哦!” “现在演员是非常非常热门的职业选择,超级火爆!” “要不我再给你推荐几部剧吧!” 容岁穰观察亢宿的口味,投其所好,专门找男主角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剧给亢宿洗脑。 一晚上连刷完三部热播网剧,亢宿勉勉强强同意了出演《鬼屋吓吓吓》的男一号。 * 亢宿没有人间身份,合同是跟容岁穰的工作室签。 考虑到亢宿的容貌出现在影视作品里不是太好,容岁穰额外争取了一下,反正是拍阎王爷,希望能给男主角戴个面具。 她的理由是:“不露脸更能增加神秘感。” 周正德只要求把女主角吴景美拍好看了就行,导演本来就觉得亢宿长得太帅不像阎王,资方和导演都同意了,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容岁穰和周正德的顾问合同也签好了,容岁穰狮子大开口开的价钱,周正德捂着心口流着泪同意了。 * 既然亢宿拍戏要在剧组久待,容岁穰担心彪在家里搞事情,让小青明天开车把彪带来。 要住一仙两人一猫,容岁穰不客气地找周正德要了一间大套房。 晚上洗完澡,容岁穰躺在沙发上翻看吴景美的视频,不住感叹道:“吴景美这两年长相变化好大啊,是不是脸上动刀了。” 说完她才发现不太妥当,其实吴景美的五官并没有太大变化,是整个人的气质变了,一颦一笑再也找不到以前的痕迹,就跟活脱脱换了个人似的。 区别最大的可能是眼神。 两年前的视频里,吴景美的眼睛里一片明亮澄澈。 现在虽然漂亮多了,但眼睛里总隐隐透露出一股邪性,是那种妖娆魅惑勾人心神的美。 为了避免彩妆效果带来的视觉误差,容岁穰连刷了十几个吴景美的素颜护肤视频。 盯着那张脸看久了,竟没来由地觉得心头一阵一阵发毛。 就觉得……鬼气森森的。 容岁穰从沙发上翻下来,揪了揪坐在地毯上投屏看电视剧的亢宿,“哎星君,你还记不记得女主角吴景美?我们之前在祝莉莉公司遇见过一次的,长得很漂亮,还帮我捡过手机。” 容岁穰还记得那次她无意中碰到吴景美的指尖,被激了个透心凉。 亢宿看电视看得目不斜视,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说记得,“你说那个鬼母。” 容岁穰:……!!! 等、等一下! 鬼、鬼母?! 什么东西?! 容岁穰怔了两秒,拔腿就往门外走。 亢宿一把拽住她,“这么晚了,去哪?” 容岁穰哭丧着脸回头,“去找周正德毁约看还来不来得及。” 虽然不知道鬼母是什么,光听这两个字就知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生鬼的鬼,那也太恐怖了吧! 早知道,就是借给容岁穰八个胆子,她也不敢当这个劳什子特殊顾问了! 谁能想到,灵异的不是题材也不是片场,居然是女猪脚! 容岁穰怂得一匹,问就是悔不当初。 在她抱腿瑟瑟发抖的时候,一道稳定心神的声音浸入了她的心灵,在耳边回荡出空宁稳重的气息,“怕什么,有我。” 容岁穰心尖酸酸涨涨的,突然有点get到影视剧里男主角的苏感了。 她眼泪汪汪地看向亢宿,“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对。”亢宿略一颔首,“我有个大额支付,你手机上通过一下。” 容岁穰当场摔了手机。 日! 她就知道! 第18章 容岁穰的安心状态只维持到了半夜。 迷迷糊糊的,容岁穰被门外的响动吵醒。 应该是剧组收工了。 她爬起来,神游到套房门口,随意从猫眼往外一瞧,看见了一张血红血红的嘴。 容岁穰:……! 再定睛一看,哦,只是口红涂得太艳了,不是鬼,是吴景美而已。 等一下…… 容岁穰:……!!!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吴景美就住她对面! 想想也对,这家酒店就这层楼有两间最大的房间,吴景美带了四个助理进组,肯定也住大套房。 吴景美似乎知道她在偷窥,还扭头对她挑衅地笑了一下。 冷汗直流,容岁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亢宿的房间,蹦上床,攥住正在看剧的亢宿就是一阵猛摇。 “星君,吴景美都是鬼母了,你还不收了她?收了她!收!了!她!” 差点没破音。 “不怕她听见?”亢宿一只手稳住容岁穰晃荡的脑袋,一只手稳稳当当地举着手机继续看。 容岁穰即刻收声,紧张地捂住嘴巴。 眼睛拼命眨动。 亢宿直接遮住她的眼睛,“因果未到,我不可贸然插手。”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鬼母造鬼吗?她的因果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亢宿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快了。” 容岁穰指着自己的脸,仰视亢宿,“你干嘛看着我?不会跟我有关吧?” 四目相对。 她那双大眼睛里倒出了灯的倒影,灼灼闪着明媚的亮光。 亢宿突然顿了一下。 “你太吵了,睡觉。” 毫不留情地一挥大手把她掀下了床。 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容岁穰摔下去,哎哟假叫唤一声。 不对呀,刚才亢宿明明是想发脾气的,怎么就不发了? 嗨,这些仙人整天不可说不可说的,管他呢! 亢宿这间是双床房,容岁穰飞快爬上另一张床,掀开被子滚了进去,把自己包成一个茧,“我要睡你这里!” 亢宿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冷淡道:“随便你。” 冷淡归冷淡,倒也没拒绝嘛。 容岁穰缩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拿出手机想搜搜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外卖。 谁知在搜索引擎里一输入酒店名称,出来的全是灵异事件的相关报道。 据传酒店还在修建的时候,工地就隔三差五的出意外。 例如坚固的安全绳突然断裂,工人因此摔断了手臂,事后检查时,却发现原本断裂了的安全绳竟然完好无损;还有个工人,明明好好地坐在工棚里休息,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了泥塘里。 酒店建好后,闹鬼的传闻就更多了。 离职的夜班员工爆料,常在走廊里遇到鬼打墙;房间里经常莫名其妙又湿又潮,过不了多久就又好了;还时常收到顾客的投诉,说房间里的东西无缘无故被翻乱了,有几次甚至报了警…… 容岁穰:“……” 心跳骤停。 …… 心情在崩坏的边缘来回试探过两回后,恐惧感奇迹般地消失了,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 再坏还能怎么样呢?不就是鬼母和闹鬼酒店吗。 有本事再来得更猛烈点啊! 她干劲十足地一翻身起床,打开行李箱。 还好她是职业的,虽然本事不到家,装备总归是齐全的。 八卦镜、五帝钱、葫芦、铜铃、桃木剑,通通往套房门外一挂,她就不信还有什么邪祟能进来。 容岁穰蹲在房门口,两袖一撸,挂法器挂得热火朝天。 “容半仙,您蹲这儿干嘛呢?” “忙着呢!”容岁穰下意识应了一声,意识到声音来自于她身后,也就是……对面吴景美的房间。 吓得赶紧缩起脖子回头一看。 小萍看着被各种法器挤得满满当当的门框,惊叹道:“不愧是容半仙!” “习惯了,职业病,总得装配齐全点才心安。”容岁穰嘿嘿干笑两声,“对了,你这么晚才回来呀。” “是呀!”小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宣泄对象,大吐苦水,“景美姐不是吃不惯剧组盒饭嘛,我进城里给她打包,刚回来,可累死我了!” “剧组盒饭真的很难吃吗?”容岁穰的重点偏了。 小萍左看右看没人,沉痛地点头,“是真的特别难吃。剧组好多人宁愿开车回酒店吃饭,吃完了再赶回片场去。” “这样啊……”容岁穰掏出手机给小青发短信,让她明天把厨子大周一起捎来。 小萍站在旁边等容岁穰发消息,一会儿工夫,皱着眉头揉完脖子又揉腿,还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感冒了?”容岁穰关心道。 小萍吸了吸鼻子,没太当回事地点点头,“可能是这阵太忙了,我们团队的人都生病了。” 人类跟在鬼母身边太久,灵肯定也会受到阴气的影响。 不过看来吴景美没有加害身边人的意图,不然这几个助理肯定不是头疼脑热那么简单了。 “吴景美她……”容岁穰决定先按兵不动观察一阵,便试探道:“没生病吧?她应该挺忙的。” 小萍说没有,“景美姐挺有意思的,每天早上刚起床的时候都很憔悴,差不多到傍晚才精神,整个就是一夜猫子。” 容岁穰哈哈应和了过去。 说着说着,小萍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哎哟,景美姐催我了。” 刷卡推开门进去了。 容岁穰缩在门边往里瞧,依稀瞄见地上好像摆了几块石头,在会客厅当中,看着就挺碍事的。 * 第二天,亢宿去片场,容岁穰在酒店等着接小青和大周。 他们把彪带来了,还带了猫爬架、猫砂盆、猫窝等,当然还有彪学编程必备的笔记本电脑,一大堆东西,三个人上上下下搬了两趟才搬完。 容岁穰累得瘫在沙发上,左瞧右看,咦了一声,问小青:“哎,彪呢?” 小青回头看了看半掩的套间房门,“坏了!怕是从门缝里溜了!” 彪不是普通的猫,走丢了再想找回来就不容易了,容岁穰连忙追了出去,“我去找彪!” 急急忙忙冲出去,顺着走廊没跑几步,就看见彪一个猫蹲在在消防通道的门边,朝着半空中“喵喵喵”叫唤个不停。 容岁穰忽然想起,大家总说猫是通灵性的,能看到人眼看不到的脏东西。 虽然彪不是猫,大家都是猫科动物,搞不好也能看见。 难道……闹鬼了? 刚迈出去捉猫的腿又收了回来。 她踮手踮脚地顺着墙根摸过去,鬼鬼祟祟从转角探了半个头出去。 消防通道的门开着,上方错落着几条管道,其中的一根管道上趴着的是……小萍? 容岁穰不自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 没错,就是小萍,前胸肚子贴住管道,大脸朝下,面色青灰,满脸鬼气。 小萍虽然不胖,好歹也有一百斤出头,那管道承担了一个大活人的重量,连接处咔啦咔啦作响,看上去岌岌可危。 不光如此,小萍还对彪说:“爪子嘛!” 容岁穰:……? 彪:“喵喵?” 小萍:“我问你,做撒子嘛?” 容岁穰:……鬼上个身,连乡音都改了。 彪:“喵喵喵,喵喵喵?” 小萍显然气得不清,握拳咚咚咚捶管道,“还不是啊个女明星,日他个仙人板板哦!把周围阴气都吸没得球哦!” 彪:“喵喵喵!喵!” 小萍不住点头,“是勒嘛,好几天没灵吸,搞得我毛焦火辣勒,整个鬼都不斩劲得很!” 彪的叫声愈发凄厉悲怆,“喵!喵喵喵喵!” 管道上的小萍也吃了一惊,“啊?你也吃不饱啊?好惨好惨……撒子?有星君虐待你?要不你上天切告他撒?不像我,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想告状都没得地方,又离不开这点……” 彪整个猫都要哭出来了,还倔强抬着下巴坚持不让泪留下来,“喵喵,喵喵……” “还有一个凶恶勒人类女人?人类我就没得办法咯。”小萍无奈地摊了摊手。 容岁穰再也听不下去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攥住彪脖后的皮肤把它提了起来,“凶恶的人类女人?你说我啊?” “啊呀!骇死个鬼咯——”受惊彪还没来得及炸毛,那边的小萍先惊声尖叫起来。 “不好意思,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聊天,我是来找猫的。”容岁穰歉意地笑了笑,手上下了狠劲按住猫头一阵乱rua。 彪很有宁死不屈的精神,昂起了高傲的猫头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就像刚才的话不是它说的一样。 摧残猫猫头报仇报得差不多了,容岁穰解了恨,才微笑问道:“对了,我刚听你们说有女明星吸阴气。” 小萍……哦不对,是上了小萍身的鬼怪,见容岁穰作为人类,看见鬼上身居然没有害怕的意思,觉得挺有趣的,乐得和容岁穰对话,点头应是,“□□麻糖勒。” 彪从容岁穰魔爪下挣扎冒头出来问:“喵喵?” 小萍哦了声,向彪解释方言,“□□麻糖啊,就是一团糟。” 容岁穰看着趴在半空管道上的小萍和猫和谐交流,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我们说普通话吧,方便交流。” “还好这么多年来我听酒店客人说话,学了些。”小萍非常自豪。 “真棒真棒!”容岁穰鼓掌夸她,“说说女明星的事?” 小萍的笑容消失,登时叫苦不迭,“那个拍戏的女明星,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阴气吸铁石,这十里八村的阴气都要被她吸完了。好些妖朋鬼友都跑路了,只有我最惨,走又走不掉,唉……做鬼难啊。” 关键词,吸阴气,离不开。 容岁穰思忖片刻,“你是地缚灵?” 小萍自己也犹豫了,“我死之前是妖,还算是地缚灵吗?” “算吧。”容岁穰面露怜悯。 地缚灵还挺可怜的,因执念永生被困在方圆之地无法离去,如果小萍鬼……啊呸,上小萍身的鬼是地缚灵的话,要不就当行个善事,问问星君有没有解脱之法,放鬼离开吧。 不对,容岁穰又想起一件事,表情秒变严肃,“这家酒店以前的闹鬼事件都是你干的吗?” “呃,这个……”小萍鬼心虚对手指,“我那时候年纪小,比较冲动……” 白同情了,原来不是只好鬼。 “再见。” 容岁穰冷脸提猫,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小萍鬼委委屈屈的哭声,“等一下啊!不要走啊!呜呜呜你要是放我自由,我就认你当主人!” 容岁穰头也不回。 小萍鬼用豁出去了的哭腔接着喊道:“我也让你搓我的脑袋,肚腩也行,我的毛很软的!” 容岁穰停住了脚步,手上无意识搓了一把彪的肚毛。 “可以。”她回头。 第19章 既然能撸毛,那就一切好说了。 容岁穰找了个洒满了太阳的窗台坐了下来,边撸彪肚边问小萍鬼:“你是怎么死的?” 彪法力尽失,连猫指甲都被小青剪得干干净净,反抗无能,只能龇牙怒骂挨撸。 “我是被害死的!”小萍鬼回想起当初,憋屈气急,“那贼人偷走了我的身躯,害我的灵被困在这里,没办法回魂。我要是找到他,我就!我就!我就……把他扔水里,搓他!” 容岁穰心头暖融融一跳,竟然觉得小萍鬼可可爱爱的,“冒昧问一下,你是什么动物?” 小萍鬼自报家门,“我以前是九节狼妖。” “狼妖啊……” 容岁穰陷入沉思,那还真是有点不太敢摸呢…… 小萍鬼连连摇头,事关家门身份,对妖怪来说出身亦是荣耀之一,细节必抠,认真纠正道:“不是狼妖,是九节狼妖。” 触及知识盲区,容岁穰拿出手机搜索九节狼。 哦,是小熊猫的别称。 难怪这么萌。 她收起手机,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耐心哄小熊猫灵,“不是狼不是狼哦,狼太凶了……” 彪突然炸毛,癫狂地在容岁穰怀里扑腾,喵喵喵滋儿哇乱叫。 不需要翻译,容岁穰都听懂了彪在喊什么—— “狼怎么啦?狼怎么了!老子比狼凶狠!凶狠!” 跟星君在一起待久了,容岁穰已经染上了武力镇压的坏毛病。 她按住猫头,自动过滤掉彪言彪语,专注向小熊猫灵询问了详细的事情经过。 原来,很久很久以前,在这里还是一片荒地的时候,刚成型不久的小熊猫妖来到此处,贪玩嫌肉身麻烦(?),找了个山洞施法阵将躯体留下,魂灵离体出去撒欢。 没想到过两天再回来,竟然发现小熊猫肉身不见了。 小熊猫灵一时激怒,急火攻心,尾巴缠颈,自缚为禁。 尔后小熊猫灵被困盘旋此处,怨气丛生,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一个阴气汇聚的地点。 容岁穰哇了一声。 找不到就把自己绑起来啊…… 彪插嘴道:“喵喵喵,喵喵。” 小熊猫灵听得脸色复杂,憋了半天,才便秘似的缓缓道:“它说只要把肉身找回来,焚返魂香就能还魂。” 办法听上去没有那么艰难啊,为什么让小熊猫灵如此痛苦? 容岁穰好奇问道:“你怎么了?” 小熊猫灵一言难尽地看向彪,“……原话太、太粗鲁了……” 容岁穰:…… 容岁穰把猫往身后藏了藏,“不好意思,家风不严,见笑了,回去会好好教导的。” 比起这个,小熊猫灵想起了更重要的事,一拍脑袋,“对了!那天我闻到了味道,就是离这里不远的水沟村最东边那户人家。我掏过好几次他家院子里的鸟窝,肯定没记错。” “好,我去找找。”容岁穰答应了,顺嘴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死的啊?” 这家酒店有三十多年历史,翻新了两回,算上修建期,兴许还得加上之前漫长的荒地时期…… 别说肉身,骸骨都八成是找不回来了。 “不记得了……” 小熊猫灵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神情突然落寞。 “没关系。”容岁穰安慰小熊猫灵,“就算找不到肉身,我去找我们家星君问一问,肯定有办法的。” “真的吗?星君大人这么好说话的吗?”小熊猫灵惊喜道,毕竟她才刚刚听说那位星君会虐彪。 “放心吧,我们家星君是最硬心软那一挂的。”容岁穰一口一个我们家星君,说得很顺口了。 离开之前,容岁穰想起小萍又咳嗽又捶腿的模样,提醒小熊猫灵,“你从小萍身上出来吧,她本来阳气就不强,再被你附身多了,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小熊猫灵眼见回魂有望,自然是容岁穰说什么就是什么,“唰”一下就脱离了小萍的身体。 “我怎么睡着了……”小萍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发现自己居然趴在天上。 小萍:……!!! 对门的容半仙抱着猫站在底下,同情地看着她,劝道:“你这个梦游症……有点严重啊,找时间去医院看一下吧。” 小萍:“好……好。容半仙,麻烦帮我下来一下。” 容岁穰:“你等着,我去酒店借把□□来。” 小萍:“好……好的,谢谢啊。” 可是她从来没有梦游过啊? 一定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 * 把小萍解救下来,把彪塞给小青,容岁穰开车到了片场,在电竞椅周围转了一圈,没看到亢宿的影子。 “来找季宿的吗?” 亢宿不愿意在影视剧中出现原名,随季远茂的姓氏起了艺名季宿。 容岁穰本来想占便宜让他叫容宿的,没成功,并因此被暴起的星君狂搓了一顿头发。 “是呀。”容岁穰应声回头,见是剧组的化妆师姐姐。 化妆师姐姐指着另一处屋子,说:“导演把他和景美姐叫去试戏了,刚走。” “师姐,就她吧!她长得够好看。”另一个化妆师激动地拉住容岁穰。 容岁穰:“呃……谢谢。” 问清楚原委,原来两位化妆师是出自同门的师姐弟,俩人私下里比手艺,师姐一直略胜一筹。 这回师弟想找好看的模特让师姐化。 美人虽美,却不是人人都能画出特色和韵味的。 半个小时后,从来没有化过妆的容岁穰呆滞坐在梳妆镜前,愣愣叹道:“这、这是我吗。” 师姐对自己的作品感到满意非常。 容岁穰其实底子已经很好了,皮肤也没有瑕疵,浓妆反而会遮掩本真的美,只要稍加点缀,着重本来大眼高鼻的特质就好了。 小师弟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就是不肯承认技不如人,“我不服,你这都是因为模特底子好。” 容岁穰自己都舍不得从镜子里挪开眼,发自心底夸赞道:“是姐姐真的手艺好。” 小师弟:“……不是。” 容岁穰:“是真的……” 小师弟:“我不承认。” 化妆师姐姐笑着看他们斗嘴,临走还送了容岁穰一套自制的发饰和耳环,简单弯折松枝条的图案,美观大方。 容岁穰向化妆师姐姐道过谢,顶着一张美美的脸,快乐地蹦出去找亢宿。 片场,在搭好的阴森布景中,亢宿和吴景美正在试戏排走位。 这场戏拍摄的是男女主角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女主角一时好奇揭开鬼屋门上写有“请勿撕开”字样的封条,释放出邪祟之魂,在千钧一发之际,男主角出现救了女主,俩人一见钟情。 导演上蹿下跳激情讲戏,“吴景美撕开封条,被鬼吓到,然后季宿出现……” 亢宿和吴景美按照导演的指示渐渐走近。 导演突然停下疯狂比划动作的手,皱眉道:“吴景美,你抖什么?” 吴景美神色如常,但手脚都很明显难以自制地微微颤抖,“不好意思导演,有点冷。” 在场的工作人员皆是一愣,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 晴空万里。 艳阳高照。 这大热天的,冷……吗? “克服一下,别抖了啊。”导演沉浸在剧情中,没深究,只是不悦地警告一声,便接着激情讲戏。 “接下来的剧情是你们第一次见面,你被男主角的形象迷倒了,震撼地望着他,把心动的感觉表现出来……” “你看他眼睛啊,盯住!深情对望懂不懂?啧,你倒是看他啊!哎我说你到底抖什么啊?” 吴景美是鬼母,对自己的能耐定是颇为自信,即便听说星君进组了,也没有丝毫退缩逃避的迹象。 但是真面对面对上了,骨子里的天然畏惧是避不了的,身体直打哆嗦,压都压不住。 “算了,说男主角吧。”导演屡次说教失败,只能放弃了,转向亢宿,“然后男主角从天而降……哎你这威亚怎么还没吊上?动作组?动作组的人呢?!” 动作组工作人员忙上前解释,“他说不用。” 导演像看笑话一样看着院中三米多高的墙,“不用?开什么玩笑,这么高的墙,难道他飞过……” 话音未落,眼睁睁看着亢宿稳稳落地。 真·从天而降。 片场众人:目瞪口呆鼓掌.jpg 动作太快没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 导演:“是、是练家子啊……” “好吧,能过来就行。”能省事自然是最好,导演放弃追究,继续讲戏,“你戴着面具,只能靠眼神,眼神是威严中带点惊艳的感觉,来一个。不是,你面对的是你未来的媳妇儿,那么冷冰冰的是想吓死谁?再来一次,记住啊惊艳的眼神……哎我说惊艳,惊艳你懂不懂?大哥你不是去杀人,你们是要谈恋爱的!哎吴景美你别发抖啊!” “你们到底会不会拍戏?!”两头教,结果两头都不对,导演简直身心俱疲,“我就说要找专业演员来拍,资方非要什么新人新鲜感……” 就在这导演兀自喋喋不休、工作人员大气不敢喘的艰难时刻—— 一直沉默的亢宿忽然冷笑一声,声音冷厉带着几分杀气,“不知天高地厚。” 吴景美轻蔑地冷哼一声,浑身哆嗦着,恶狠狠地盯着一旁的地板。 容岁穰:……所以你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你们在胡说什么?为什么不按剧本来?”导演快要崩溃了,痛苦地掐着太阳穴,“啊头疼,先拍一条看看,演成什么样算什么样吧。唉真是气死我了,简直玷污了我的艺术品。” 正式开拍,执行导演:“Action!” 吴景美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媚眼四处抛,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接收到了来自女主的爱意,唯独跟男主角没有眼神交汇的瞬间。 镜头慢慢转向男主角的方向。 亢宿从天而降,不威自怒的仙家之意无需扮演,自然流露。 一抬眼,看见了人群中的容岁穰。 今天的容岁穰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灵动得像森林里散着露水朝气的精灵。 容岁穰注意亢宿的目光,踮起脚,咧开嘴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镜头里,男主角眼角滑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惊艳笑意。 “cut!”导演高喊。 昙花一现的浅笑,却高度契合男主角的人物特质。 “非常好!非常好!”导演一改之前霜打小白菜的萎靡,激动得喊破了音,“季宿找到状态了吧?趁热打铁,再来几条!” 再度开拍,一连几次,可惜再拍不出刚才那种眼神了。 “算了,眼神就剪那条的,也够用了。吃饭吧吃饭吧。”原本的期望值太低,导演心满意足,喜滋滋地放饭了。 容岁穰走到亢宿身前。 他戏中戴的面具十分精致,黑色为底,上勾勒金色线条,考究得和这部小成本网剧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看什么?”亢宿问。 容岁穰想摸一摸面具,手伸到半空,到底还是没敢,悻悻垂头,“面具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导演乐呵呵地敦促道:“快点吃,趁状态好,我们争取白天多赶一赶进度。男女主角吃完来找我对戏,接下来一场是男女主角携手……” “救命啊!景美姐晕过去了!”片场响起了吴景美助理尖锐的叫声。 容岁穰:……何苦呢。 第20章 容岁穰有幸品尝了传闻中谁吃谁掉泪的剧组盒饭。 她先夹了一筷子没有牛肉的土豆烧牛肉,眉头拧成了扭曲的一坨,“大厨是不是把糖当成盐了?” 再尝一口手撕包菜,咸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叠加了刚才土豆烧牛肉没放的盐。 至于番茄炒蛋为什么这么苦,大概就只能归咎于魔法了。 怪不得亢宿一口都不碰。 反正他是星君,进食不为果腹,吃不吃都可以。 容岁穰扔下筷子,把小马扎搬到电竞椅旁边,跟亢宿提了小熊猫灵的事情,“我先去水沟村看一看,说不定还能找到那户人家。” 亢宿半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不过时隔这么久了,即便只寻骸骨,也未必都能拢全了。”容岁穰知道他听见了,念叨了两遍罪过,直接上手撑开亢宿的眼皮,“星君,你有办法吗?” 亢宿挥手把她弹开,“非救不可?” “小熊猫灵保证让我rua她肚子,随我予取予求,rua之不竭……”容岁穰说着说着露出迷之微笑。 亢宿斜眼睨她。 容岁穰迅速收敛神情,正经道:“而且我看彪和她也挺合得来的。” 亢宿重新和上眼皮,啧了啧,“真麻烦。” 语气虽然是嫌弃的,但是是同意的意思吧?! 容岁穰很了解亢宿口嫌体正直的性情了,登时乐得眉开眼笑,“谢谢星君大人!” 远处的剧组工作人员甲:“你看!聊那么开心,我就说是女朋友!” 工作人员乙:“可是我听说那位是周老板请来的高人……” 工作人员丙:“谁说高人就不能是女朋友了!” 工作人员丁:“这个思路……有点清奇啊,居然还挺好磕的怎么回事?!” * 水沟村离拍摄片场很近,容岁穰沿山路走了十几分钟,就看见了大片空置的房屋和田地。 村里的年轻人大多进城务工去了,少了人气,荒屋荒田杂草丛生,处处都流露出破败的痕迹。 容岁穰按照小熊猫灵的描述,径直找到村东的人家。 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居住过了的土平房,连房顶都缺了一大块,五面漏风。 果然是白跑一趟。 容岁穰站在破败的房屋前,吸了两鼻子黄土,转身想打道回府。 身后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几个十来岁的女学生叽叽喳喳地过去了,花枝招展青春洋溢,手指都做了漂亮的美甲,不太像村里干活的姑娘。 “你们说,吴景美真的在这里拍戏吗?”一个女孩子兴奋地问同伴。 一头自然卷的姑娘答:“错不了,就在前面半山那个破庙取的景。” 容岁穰不禁咂舌。 吴景美原来这么红的,还不算明星呢,就有粉丝探班了。 几个小姑娘边走边兴奋地聊天,“成小卷,你老家的房子在哪里啊?我快走不动了。” 自然卷指了指不远处,“前面就到了,不过空了好几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住人。” “没事啦,住不了我们就去住酒店吧,附近有一家的……” “那个闹鬼酒店吗?我才不要住呢!” …… 年轻姑娘们蹁跹而去,在飘散的香水味和各种化妆品喷香的气味中,容岁穰闻到了一股怪味。 好像有一点……小时候调皮烧纸灰玩的味道。 仔细嗅一嗅,还有一丝淡淡的腥臭味,特别像盛夏时期小区门口成排的湿垃圾桶。 “阿嚏——” 鼻子痒痒,容岁穰打了个打喷嚏。 明显有异,要不要提醒一下她们? 容岁穰陷入了纠结中。 以往她不信邪也就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世上存在神怪异物,坐视不理就有点良心不安了。 可是,该怎么提醒呢? 拉住人家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说“你身上有臭味”? ……好像不太合适。 要不直接亮明职业,让她们注意邪祟? ……很多年轻人恐怕不太信这些吧。 一个愣神犹豫,身后传来了老乡的问询声,“你找谁啊?” 几个女孩子已经蹦蹦跳跳走远了。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容岁穰应声回头,来人看模样是水沟村的村民,便指着不远处的危房问:“老伯,请问下,你知道这家人去哪儿了吗?” 老乡说:“你找老黄家啊?早搬走啦!结了婚就搬走了,二十多年咯。” “搬到哪里去啦?”容岁穰不死心地追问。 老乡抬手指向四谷山高耸的山峰,“不远,就在四谷山底下,开了个农家乐,我年前还去过一次,生意可好咧!” 容岁穰:……四谷山脚下的农家乐,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 再访四谷山脚,果然只有一家农家乐。 车停在熟悉的农家乐停车场里,四周安安静静,只能听到山中的鸟鸣声。 容岁穰走进大堂,一个人都没有。 “有人吗?”她无奈,敲了敲收银台的桌子。 “哎哎哎!来生意了!” 通往厨房的门帘被掀起,老板娘急吼吼地冲出来,一愣,“哎姑娘,是你啊,我记得你。” 毕竟是最后一批接待的客人了,印象深刻。 老板娘说:“你又来拜虎大仙啊?没咯,虎大仙不在四谷山了。” 以前拜虎大仙的人很多,老板老板娘两口子琢磨着开了家农家乐,提供餐饮住宿,还特别修了一个大停车场,果然生意兴隆。 没想到,虎大仙突然有一天消失了,拜虎大仙的客人不来了,四谷山交通本就不算太便捷,离城区更近的地方有不少爬山休闲的好去处,平时就稀稀拉拉几个游客,根本养不了厨房连厨子带帮工十几号人,农家乐都快要开不下去了。 “虎大仙是不是云游去了?”老板娘打开挂在墙上的电视机,“电视上都那么演,高人经常四处云游……” “什么云游,我看搞不好是搞封建迷信被抓起来了。”老板也从厨房里钻了出来,拖个板凳看电视。 容岁穰随便点了两个菜,在老板旁边找个椅子坐下来,“老板,你见过小熊猫吗?” “熊猫?”老板没头没脑地摸了摸秃秃的后脑勺,“饲养基地里见过,咋了?” “不是熊猫,是小熊猫,不是一种动物。”容岁穰边解释边打开手机,找小熊猫的照片给老板看。 老板戴上老花镜,端详半天,“哎这我见过!” 容岁穰简直惊喜得要纵起来,“真的?什么时候?你带回家了?” “这不是干脆面嘛!”老板乐呵呵的,“我儿子小时候我给他买了好多回。” “干脆面是浣熊,不是一种动物……”容岁穰心很累。 老板娘端了茶来,“小姑娘,这次就你一个人,你老公不陪你啊?你是来爬山的?” “城里待久了太闷,出城来散散心。”容岁穰随口回答道,点开酒店的介绍页面给老板老板娘看,“喏,我最近住在这家酒店。” 老板娘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里啊,我们小时候常去玩的。” 没建酒店之前,那里是水沟村孩子们的天堂。童年时期的老板和老板娘常常去那里玩,抓青蛙打鸟、拔点野菜补贴伙食。 “捡过小动物吗?”容岁穰问。 老板理所当然道:“那可多了去咯!” 容岁穰再次打开小熊猫照片,小心翼翼地问:“捡过小熊猫吗?” “这……”老板和老板娘对视一眼,卡壳了,“这……谁还记得清啊。” 容岁穰本来也没报多大期望,笑了笑,“哦,我随口问问的。” 菜很快上来了,刚吃没两口。 “老板!老板在吗?”屋外,大周的大嗓门响起。 “又有生意了?今儿是什么日子?”老板娘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容岁穰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是找我的。” 她刚才吃着吃着,想起剧组的惨烈盒饭,便发信息让大周来这里。 “老板娘,能不能借用一下厨房?我还要在这边住一段时间,自带厨师,按使用次数付钱。” 她觉得还是得给亢宿改善一下伙食,免得他一气之下飞回天上去了。 拍戏的合同是以容岁穰工作室的名义签的,亢宿要是撂挑子了,容岁穰得赔好多钱。 老板娘和老板先是一怔,后来俩人一商量,反正厨房空着也是空着,能回本一点是一点。 * 大周做好饭,不光容岁穰又加了一顿餐,连老板老板娘和农家乐的伙计都没忍住蹭了一顿。 吃饱喝足后,容岁穰带着新鲜出炉的美味便当去片场找亢宿。 没有桌子,将就把菜摆了一地。 跟组编剧小王刚才来找亢宿,看着地上的菜,吸着鼻子眼里放光,“怎么看着,跟我们吃的盒饭不一样啊?” 小王的手蠢蠢欲动地摸向了筷子。 容岁穰不得不礼貌性地提议,“要是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不嫌弃!”小王饿虎扑食般扑了上来,一样夹了一口猛往嘴里塞。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呜呜呜……” 小王闭眼微笑细细品尝,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容岁穰:……看都把人孩子摧残成啥样了。 “咳!咳咳咳!” 导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奋力假咳吸引注意。 容岁穰递上筷子,“导演,要是你也不嫌弃……” 导演冷面清了清嗓子,“既然你盛情邀请,我也不好推拒。” 小王:……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每样菜夹了两筷子! 容岁穰无意中一回头,吓了一跳。 门口排了一串捧着空饭盒的工作人员,眼中殷殷期盼,皆是嗷嗷待哺。 容岁穰:“没准备那么多……” 导演哐哐敲碗,很善解人意,“没关系,再去准备吧,我可以等。” 容岁穰:“……” 第21章 排在队伍首位的化妆师弟弟瘪着嘴,“饿饿,富婆姐姐,饭饭。” 弟弟虎头虎脑圆乎乎的,很是可爱。 容岁穰当即拿起小勺给弟弟盛了好几勺菜,慈母微笑,“给你给你,多吃点。” 导演学着化妆师弟弟的模样捧饭盆,委屈巴巴道:“饿饿,富婆姐姐,饭饭。” 容岁穰颤抖着后退半步,浑身都散发出抗拒的气息,“……别,导演别这样。” 画面太美。 亢三爷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面色如覆寒霜,在暴力轰人的边缘立着,马上就要伸出罪恶的jio。 抢饭之仇,不共戴天。 “等一下,别生气。” 容岁穰脑海中灵光一闪,顿了一下,伸臂拦住了亢宿。 她似乎,发现了一个商机? “导演,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容岁穰扒开嗷嗷待饭的导演,眼尖找到了队伍末端排队的制片主任。 要不说制片主任工作繁重呢,吃饭也赶不上热乎的,只能排在队末尾,要是真一人一口,制片主任怕是连口菜汤都喝不上了。 容岁穰拿出一个赶紧的饭盒,每样菜扒拉了一点,热情地送到制片主任手上,“陈哥,我想竞标剧组的盒饭供应商。” 制片主任狼吞虎咽,三两口全吃完了,才迷茫地抬起头,“没记错的话,你是周老板请来的玄学大师……?” 容岁穰完全没有不干主业的心虚,理直气壮道:“我们也是要多业务线发展的,现在不是流行多元化经营嘛。” 制片主任的眼神黏在亢宿面前的饭菜上,抹了抹口水。 老实说,他在听到容岁穰提议的时候,已经动摇了。 也不能怪剧组盒饭难吃,谁让偏偏挑了这个鸟不拉屎龟不生蛋的地方拍戏,最初想找酒店送餐,酒店嫌远拒绝外送,剧组也抽不开人每天来回几趟送餐,最后就近在水沟村村头找了一个小饭馆。 导演听到对话,一下就来了精神,拉着制片主任一起,把生活制片叫来,几个人闷头一合计,一致同意更换盒饭供应商。 稍晚些时候回到酒店,容岁穰将统计好的订盒饭份数送到大周手上,鼓舞地拍了拍大周的背,“我已经跟黄阿姨说好了,从明天开始,农家乐的厨房和帮工就都归你了。大周,行吗?” 大周看着订餐份数,流下了辛勤劳动人民的热泪,“行,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小青麻木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大周立刻觉悟,“女人也行!男人女人都说行!” 彪狞笑着从笔记本电脑后面露出罪恶猫笑,“喵!喵喵喵!喵喵喵!” 相处时间久了,不需要翻译,容岁穰也能半蒙半猜出彪语了。 他说,不,他嚎的是—— “吵!继续吵!打起来!” 彪被容岁穰按头上编程网课,正是枯燥到爆炸的时候,此时看到大周小青吵架,不免露出喜闻乐见的笑容,甚至暗搓搓希望他们吵得更厉害。 “喵!喵——”彪起哄嚎叫到癫狂,踩踏蹂 | 躏身下的猫玩具。 房门慢慢拉开了一条缝,亢宿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猫顿时爪捂猫嘴,缩头缩脑,一声声响都没了。 大周和小青都参观过亢宿把彪按在地上拖地的现场,心理上对亢宿有畏惧之情,也不敢说话。 “灵来了?” 虽然是个问句,亢宿话语肯定,眼睛定定看着容岁穰右边的空地。 容岁穰看不见,但她照着亢宿所视方位招呼,“来了来了。” 小熊猫灵的肉身找不到了,不能魂归己身,容岁穰软磨硬泡让亢宿答应施法替小熊猫灵解缚。 “星君,现在该怎么办啊?” “另寻一替身,魂归替身即可。”亢宿答。 好像很合理的样子,容岁穰连连点头,“需要些什么材料?我现在准备。” “朱砂,另空白黄古纸七张。” 容岁穰听明白,亢宿这是要画符了。 但是朱砂这种东西……对身体有害,即便要装假半仙,她也不会随身携带。 她猜测季远茂可能会有,便打电话过去。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季远茂戏谑的哈哈笑,“徒弟,听说你把亢老三卖去拍戏了?” 容岁穰语塞,羞窘地笑笑,“这怎么能叫卖呢,这顶多叫……闲置出租。” 季远茂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深得我的真传。” 亢宿面黑如炭。 容岁穰背脊凉飕飕的,赶紧岔开话题,“对了季叔叔,亢宿施法需要朱砂,你那里有没有啊?” 季远茂怒叱道:“朱砂是硫化汞矿物,有毒的!你让亢老三那个老古董与时俱进一点,用红色墨水的笔代替一下。” 容岁穰:…… 亢宿:…… 好吧,朱砂不算,剩下要准备的材料就只剩黄古纸了,还好是职业常备品,她随身带在包里以备不时需要骗人……咳,以备不时之需。 季远茂听完,嘿嘿乐了,“你从家里拿的?不是什么古纸,我在橙色软件上下单的,几块钱一大包。” 容岁穰:“……” “亢老三在旁边吧?你让他听电话。” “尊者,我在。”亢宿出声。 “亢老三,道具只是借材,神鬼在心。”季远茂难得收起玩世不恭,语重心长道。 “是,我明白了。”亢宿一句都没顶回去。 “行了,徒弟,我跟你妈刚在酒吧喝完酒,现在回家准备看电影呢,我挂了啊。”季远茂嚷嚷着要挂电话。 容岁穰心想,原来是喝了酒,估计还喝得不少,难怪什么大实话都吐露出来了。 “哦好。”容岁穰握着电话喃喃自语道:“亢宿脾气这么坏,居然都愿意听你的话……” “啊哈哈哈那是!”季远茂本已小下去的声音又大了起来,离听筒更近了,“他当年不服我,追着我上天入地几百年,投胎做人的时候都不放过,非要出魂挑战我,我被臭小子磨得没办法,跟他打了一架。唉,都怪当时我一时没管住尾巴,不小心让不周山缺了个豁口,结果被贬下界,亢老三也被罚沉睡……” “尊者,你说得太多了。”亢宿冷眼打断了季远茂的滔滔不绝。 “啊!我喝多了我喝多了,天爷勿怪勿怪啊。”季远茂也是一惊,酒都醒了,“徒弟,你什么都没听到吧?” 容岁穰汗颜,非要自欺欺人到这种程度吗? “……嗯,没听到。” 挂掉电话,亢宿开始准备施法材料。 红笔酒店写字台抽屉里就有,纸张随手抓了剧组明天的通告单,提笔在通告单的背面画符咒,龙飞凤舞,笔走龙蛇。 容岁穰阴阴地在后面嘟囔,“斗殴被罚啊……?” 亢宿笔尖一抖,“闭嘴。” 容岁穰:“哦……” 亢宿:…… 容岁穰:“触犯了天庭治安管理条例吧?” 彪(目露八卦精光):…… 亢宿画完符,冷淡问彪:“猫,要不你们挤挤?” 让彪和小熊猫灵分享肉身,彪本来一庞然巨物缩在小小的猫身里就够凄凉了,再塞一个灵进来,那得挤成什么样子。 彪一缩脖子,疯狂摇头表示不愿意。 容岁穰听说,一般的替身都是纸人,有些传说里莲藕也行。 亢宿身为星君,总不会丧心病狂到找另外一个生灵来当替身吧? 容岁穰这儿正胡思乱想着,只见亢宿环视房间一圈,视线最终落在角落一堆猫玩具上。 然后,他抓着猫后脖提起彪,随手在猫身下抽出一个鱼型的猫薄荷抱枕,符纸往鱼脑门上一按。 “魂归!” 灯泡嘶嘶闪烁几下,灭了。 亢宿掌心腾一下爆燃出蓝紫色火焰,符纸凭空燃尽。 一阵阴风呼啸卷过。 房间重归黑暗。 细弱的哭声响起,“呜呜呜,好丑,我不要,呜呜呜……” 小熊猫灵整个灵都快不好了。 她盼星星盼月亮重归的肉身,居然跟池塘里的大草鱼长得一模一样,每一片黑褐色的鳞片都清晰可见。 “看开点,好歹终于能出酒店了。”容岁穰不忍,试图安慰小熊猫灵濒临崩溃的情绪,“要不……明天我给你买个鱼缸……” “呜哇哇哇哇哇——”小熊猫灵哭得更大声了。 哭着哭着,小熊猫灵发现了另一件极致恐怖的事—— 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玩具上有猫薄荷),目光持续散发出猥琐痴迷的痴汉笑。 容岁穰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看见网上说:【猫薄荷使猫产生类似发情反应。】 握住手机的手,颤抖了。 “对不起!”容岁穰深深点头致意,向小熊猫灵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小熊猫灵哭到背过气去了。 * 第二天,容岁穰的盒饭大业正式开工,好吃够量,得到了剧组工作人员的一致好评。 黄阿姨的农家乐提供场地、原材料和员工,大周走马上任掌勺,容岁穰开车送盒饭。 盒饭事业开展得如火如荼。 不少人发了朋友圈和微博,一传十十传百,本地的剧组大多都知道了。 剧组盒饭味道都不算太好,少见这么色香味俱全的。 容岁穰甚至接到了其他剧组的订饭邀约电话。 于是她考虑将业务延伸一下,在城里开个餐饮公司,专门给周边各大剧组送餐。 为此,她独自开车回家一趟,准备注册公司的材料。 还带着小熊猫鱼,小熊猫鱼拒绝和彪共处一室。 “啊,好久没回家了啊……” 停好车,携着鱼开门下来,看着自家的二层小楼,归家的暖流自心头淌过…… “容半仙?!” 容岁穰:“谁?!” 熟悉的快递员小成哥声嘶力竭地扑了上来,“容半仙!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妹妹!” 第22章 快递员小成哥又气又怕,“我怀疑我妹妹被鬼缠住了!” 容岁穰恐惧地抱住了小熊猫鱼。 鬼啊! 好害怕! 但是小成哥的妹妹,又不能见死不救。 再但是,真的好害怕啊!那可是鬼啊! 被双臂锢得喘不过气的小熊猫鱼:“咳咳!咳咳……放、放开我……” 容岁穰哭丧着脸,“小成哥,你、你说吧……” 不等容岁穰进门,小成哥拉着她在大门口就声泪俱下。 小成哥的妹妹成小卷是本市D大的大学生,寝室里的几个姑娘都喜欢网红吴景美,吴景美自有品牌出什么产品她们都跟风追着买,跟追星似的。 最近,吴景美在微博上说自己第一次拍戏。成小卷看到微博,说片场就在她老家附近,几个室友激动得不得了,约着成小卷一起去探班。 结果这一去,小成哥就联系不上妹妹了,电话没人接、信息也不回。 小成哥担心妹妹,就回老家房子看了一眼,结果几个姑娘像魔怔了一样,不理他,还把他赶了出来。 这故事越听越熟悉,容岁穰想起了在水沟村偶遇的那几个女孩子,便问道:“你老家是在水沟村吗?” “容半仙,这都能算出来,你真是神了!”小成哥惊诧不已,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承认以前对你半信半疑的,总以为你是骗子。对不起,是我看人不准目光短浅!” 容岁穰:“……不,那你其实看得还挺准的。” 小成哥:……? 在小成哥的百般拜托下,容岁穰答应去水沟村看一看。 按照交易惯例,这时候该谈收费了。 小成哥面露窘色,“那个……容半仙,我现在手上不太宽裕……” 过往收发快递常打交道,小成哥知道容家概不赊账,忙解释道:“不是,是我刚承包了这一片区的快递业务,加盟费房租什么的支出太多,钱都投进去了,等我赚钱了,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 比起连本带利…… 容岁穰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你……考虑过增加股东吗?” 既然要多元化经营,业务范围可以再拓展一下。 教课书上说,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多涉猎几个领域,规避风险。 啊,她真是个商业鬼才! 小成哥短暂茫然了一下,很快答应下来了。 暂时不用出资金,还能妹妹能救回来,他就算容岁穰入股了。 * 坐下来签好合同,容岁穰告别小成哥,带着小熊猫鱼出发前往水沟村。 按照小成哥给的地址,寻着上回的记忆,容岁穰找到了成小卷一行人所在的平房。 门大开着,容岁穰抱着小熊猫鱼抱枕,偷偷摸到了大门边往里看。 她明白小成哥形容的“魔怔”是什么场景了。 屋里几个姑娘,像幽魂一样轻飘飘地站着,眼神涣散,脸上都敷着白面膜,腰上绑着震动减脂腰带,大口大口往嘴里塞代餐粉。 粉末就那么干咽,光是想想就觉得嗓子齁得慌。 怎么看都很诡异。 而且这几样产品,都是吴景美自有品牌出产的。 容岁穰悄悄拍了拍小熊猫鱼,“鱼,是有鬼吧?” “我不是鱼……”小熊猫灵弱弱挣扎,指挥容岁穰在院里摘两片柳叶沾水覆眼,俗称开眼。 容岁穰一一照做,再往屋内看,只见产品包装盒上,蹲着一个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正大口大口地吸取活人身上的生气。 容岁穰:!!! 妈啊好吓人!是真鬼啊!!! 小鬼吸得贪婪,连有人有妖靠近都没发现。 容岁穰努力克服恐惧,稳住心神悄声问鱼:“小熊猫,这几个小鬼你打得过吗?” “应该可以。”小熊猫鱼甩甩尾巴,肯定道。 “加油。”容岁穰蹑手蹑脚进了房门,把小熊猫鱼往桌上一扔。 小熊猫鱼撅尾朝天一弹,对小鬼展开了迅猛的攻击! 只见一条菜市场同款大草鱼,扑棱着鱼鳍鱼尾巴上下翻飞,在空中扭曲出一卷卷的黑色风团,大尾巴有力地在小鬼身上甩出“piapiapia”的响亮击打声。 小鬼们终于注意到不妥,无奈吃得太撑一时难以回击,被小熊猫鱼打得落花流水。 一场恶(?)战! 容岁穰双手接住半空中力竭跌下来的小熊猫鱼,赞道:“勇士!你辛苦了!” 小熊猫灵地缚久困,无敌无友,好久没这么大动静活动过了,累得呼哧呼哧喘气,“小事。但鬼……鬼母,我、我……打不过……” “没事,我发信息通知亢宿了。除了这么多小鬼,我怕鬼母有所察觉,我们先去酒店拖住她。” 小鬼已灭,几个姑娘都晕倒了。 容岁穰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将几个女孩子送进了医院。 * 成小卷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她眼皮好沉好沉,怎么都睁不开。 “小卷?小卷?快醒来。” 是哥哥在叫她。 成小卷想告诉哥哥,不是她不想醒,可是就是睁不开眼睛。 “pia——” 脑袋冷不丁被什么重重拍了一下。 好像是鱼……尾巴? 成小卷“哎哟”一声惨叫,浑身倏忽一轻,一下子就清醒了。 哥哥激动地冲过来,“小卷?你醒了?!” “我是怎么了?” 怎么晕倒的,又是怎么来的医院,成小卷有点回忆不起来了。 哥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被旁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生拉住了。 她笑眯眯的,抱着一条突兀的鱼抱枕,“你营养不良,吃太少了,以后别减肥了。” “啊……?哦……”成小卷应下了,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 确认几个姑娘都安然无恙后,容岁穰回到酒店,第一件事就是把正在午睡的彪抱了起来。 养猫前日,用猫一时。 一手抱猫一手提鱼,容岁穰暗中观察,等到几个助理都出门,才带着壮士赴死的决心按响了对门房间的门铃。 吴景美前来开门。 门里阴风阵阵,飘散着如墨般浓稠的黑雾。 吴景美未问来意,只阴恻恻地盯着容岁穰,声音变得低沉刺耳,雌雄莫辨,“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容岁穰的眼擦过柳叶水,看到了鬼母的原型。 那犄角!那獠牙! 眼睛还淌着血泪啊啊啊! 妈妈啊好恐怖啊!!! 容岁穰怕得快死了。 但来都来了。 一面在心里默念亢宿快回来,一面给自己打气鼓劲,装作很凶恶的样子,举鱼指着鬼母的鼻子骂道:“你放任小鬼附在产品上,吸食客户阳气,你还有没有职业道德?!” 屋内愈发浓重的冷腥气,忽然淡了些。 “你怎么会发现?!”鬼母惊讶得货真价实,“不可能啊,我明明都安排定时定量……” 容岁穰一鼓作气,恶狠狠指责,“我亲眼看见几个小鬼疯狂在你的粉丝身上吃自助餐!再拖几天,那几个粉丝都要没命了。” “不可能,我的小鬼都有上限指标……”鬼母猛地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地上玉石摆的法阵,“是那几个不肖子孙!逃了!” 原来鬼母从阴司逃脱,四处找替身,一次机缘巧合附在吴景美身上,发现可以将所产鬼子附于吴景美生产的产品上,定时定量地吸取用户阳气。 每次只吸刚好的量,以免动静过大引来法师或是阴差。 不过孩子生多了,总有那么几个不听话的,贪得无厌,吸多了,引来几个道士,虽不至于伤害鬼母本体,但实在难缠,鬼母费了好些心力才逃脱。 没办法,鬼母只好施法阵,将这几个坏孩子禁锢在身边, 结果亢宿突然进了拍摄组,鬼母天天被亢宿盯着,又拿不准亢宿要做什么,干脆收了她也就算了,偏偏亢宿什么都没干,钝刀子磨鬼,惹得鬼母成天心神不宁,结果一不留心,让几个小鬼逃了。 成小卷这几个死忠粉这回是离鬼母太近了,被鬼母身边的坏小鬼钻了空子,疯狂吸食。 “养孩子真的太难了!太难了啊!”鬼母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老泪纵横血泪横飞,“现在的孩子不服管教,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啊!” 鬼母身后的浓黑煞气随着赤红赤红的血泪哗啦啦地淌。 容岁穰本以为这将是一场恶战。 没想到是教育失败的母亲的吐槽。 等一等。 不对! 容岁穰心下一凛,“你指示小鬼附身于活人,吸食活人阳气,不管量多量少,主观上都构成故意,都应依照阴司规定定罪处罚!” 好险,差点就被鬼母说动容了,和鬼母共情怎么行。 鬼母眼角滴血,嘴角阴森森地勾起,不屑嗤笑,“就凭这俩个东西,想困住我?” “喵——”一直在容岁穰怀里打盹的彪听闻此言,愤怒暴起,“喵喵喵——” 鬼母伤害了天下第一大厉害彪的自尊心。 容岁穰趁势将彪朝着吴景美的方向一抛,顺带手把鱼也砸了过去。 只见一只肥硕的加菲猫亮着爪子上蹿下跳,“铮铮铮”的利爪破空声不绝于耳。 间隙中,大尾巴草鱼上下扑腾。 鬼母指甲暴涨,抬手迎敌。 开眼了的容岁穰看见了五花八门的气流和五颜六色的光焰。 原来带着灵干架是这样的。 只是画面太过混乱,不知情的人看过去,会以为是肥猫抓鱼的捕食场景。 彪其实还算能打,再加上小熊猫鱼不时偷袭,堪称小鬼难缠。鬼母感知到亢宿的气息将近,心知此次在劫难逃,往窗边狂奔而去,欲最后一博弃肉身逃脱。 容岁穰见状,眼疾手快地捡起地上的玉石往吴景美脚边一砸。 鬼母忙于接招,不曾留意容岁穰的动向,不慎被玉石跘了个大跟头。 容岁穰扑上去一把抱住吴景美大腿,“不要跑!” 星君的灵之强大,就连沾了柳叶水的容岁穰也能看见由远及近的巨大光环。 鬼母穷途末路,放弃吴景美肉身。 鬼头顶的犄角刚从吴景美的头上浮出。 “唰——” 门外飞进一张符咒,划破长空直直飞向鬼母命门。 符咒怎么看都很亲切,一看就知道出自季远茂买的假黄古纸,质量极差,所经之处,处处染色。 “啪——” 符咒爆出夺目烈焰,一道无形绳索从天而降,束住鬼母。 鬼母还在挣扎,煞气爆出,凝成鬼爪模样,被金光化剑一道道劈开,流成一地黑水。 鬼母坠地翻滚,哀嚎阵阵。 亢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容岁穰一下就有了底气,用尽全身力气拖住吴景美,眼前的场景忽然感觉特别的熟悉,此时仿佛应该有几句专有台词。 容岁穰随性而为,脱口而出,“我怀疑你同一宗吸人阳气案有关,宜ga唔系事必要你讲,但系你所讲嘅将来可能会成为呈堂证供。” 鬼母大概不知道容岁穰在说什么,但吴景美肯定没少看电视剧,肉身引导鬼母惨叫着,“唔系吧阿蛇,未杀过人也犯法啊?!” 鬼母每天也就吸吸阴气吸吸阳气生生鬼崽,好像真的没杀过人。 但容岁穰冷心冷面,“你做过滴乜野你自己知,等差人来了你再求饶吧。” “差人了不起啊?!”鬼母崩溃。 “哎哟哟,阴司系法治社会,有咩话返阴司再讲。” 窗外飘进来一个头戴白高帽,舌头荡得几米长,手持哭丧棒的阴差。 容岁穰揉了揉眼睛,对比了一下传说故事里的形象,觉得那位应该是白无常。 第23章 白无常细眼上勾,嘴角上挑的弧度堪称惊悚。 如果这世上举办“皮笑肉不笑”表演大赛,白无常一定是当之无愧的年度最佳。 诡异的笑中带着阴森森的凉意,无可控制的颤栗冰凉地慑住了容岁穰的心脏。 脑海里无声尖叫。 救命啊啊啊这个是真的白无常啊啊啊! 哪有活人见白无常的啊啊啊! 她是不是要死了啊啊啊! 腿弯子一打颤,容岁穰刚刚做好恐惧颤抖前的准备活动,就看见白无常飘到亢宿身边,顶着一脸反派小丑笑挥了挥手里的哭丧棒,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Tvc电视剧口音,“亢老三,好耐冇见啊!” ……突然就不太害怕得起来了是怎么回事。 亢宿无语,斜了个冷漠的眼角给白无常。 “哦,我是说好久不见。刚入戏太深一时口音没纠正过来。”白无常不满地啧一声,厉色看向鬼母,“谁?!是谁刚才第一个说TVC经典台词的?害得我都跟着跑了。” 鬼母嘴被符纸封住说不出话,只能委屈地“唔唔”摇头。 容岁穰本来想缩脖子装小乌龟的,但她权衡了一下,毕竟身死之后肯定是要和无常打交道的,还是敢作敢当好一点,不然到时候白无常想起曾经被她骗过,勾魂的时候趁机打击报复怎么办。 她歉意地探出脑袋,勇于认错,“唔好意思呀大佬。” “下次注意啊。”白无常豁达地摆摆手,飘向鬼母,天空中飘荡着白无常无处不在的碎碎念:“不会吧不会吧,还有人连TVC都没看过啊?怪不得老季总吐槽亢老三老土。” 说这,伸出长长的舌头,在空中飘出了几排血红血红的大字,“以后别说我没告诉你啊,TVC的这几部剧特别好看。” 容岁穰:……!!! 舌头扭曲成那样了,居然都没打结! 定睛一瞧,都是tvc的剧名。 容岁穰仔细观摩了一番,发现有几部连她都没有看过,不禁暗暗记在心里。 一转身,亢宿动作更快,已经开始下载剧集了。 “晚点一起看啊?”容岁穰小声请求道。 自从亢宿迷上看剧,容家全家连人带猫都在蹭亢宿的视频网站会员。 “哦,看心情。”亢宿一万年都是很欠打的语气。 “先看那部先看那部,那部最好看!”白无常飘在他们身后,热心指引。 一群人(神?)热火朝天地讨论电视剧,丝毫不关心鬼母的状态。 本该是大反派的鬼母对此表示既庆幸又哀伤,流下了不被人重视的血泪。 聊完剧情,亢宿终于想起了角落里已经自闭了的鬼母,招呼白无常先联手扫清残余的鬼子。 白无常兜着一个麻袋口,亢宿一抓一个往袋里扔。 面对星君和七爷,鬼子们毫无反抗之力,哀嚎着被四仰八叉摔进袋子里,跟自己的兄弟姐妹叠成消消乐。 白无常不时分神出来跟容岁穰聊天,“老季给的日子真准,说今天抓魂就今天,我出门时还担心白跑一趟呢,大白天的上来一次也不容易。” “老季,是季叔叔吗?”容岁穰问。 她惊叹于季远茂的神通广大,上天入地的,谁都能使唤。 再一想,也是,不厉害的话,怎么能一尾巴将神山砸出缺口呢。 “可不是他。”白无常左右看看,确认没人没神没鬼偷听,便面露不耐烦之色,“这只鬼母本来在我们单位关得好好的,放出来就是为了成就你的第二考的。老季早早的就关注上了,鬼母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老给我烧纸,可烦死我了。” “季叔叔对我真的挺好的。”容岁穰心头暖流流过。 白无常八卦点头,“可不,他养你这么多年,就是头猪也是有感情的嘛!” 容岁穰:“……” 并不是很合适的比喻吧?! 关键是你为什么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大声夸完,白无常往容岁穰身边飘得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你下次说说老季,让他下次有事也找找八爷,别总找我。” 容岁穰被湿重的阴气激得浑身一激灵,连忙搓着手臂跳开两步,问:“你为什么不直接跟季叔叔说?” 白无常顿了一下,“这不是天上地下的都是同事,我抹不开面儿嘛。” “你是不敢吧。”亢宿没眼色地拆台。 白无常:“……” 转头就把容岁穰引到一边,“哎,你听过当初老季和亢老三打架的事没?” 容岁穰一听就来了兴致,“什么什么?” “我可记得太清楚了,毕竟破坏公物太不道德了!”白无常阴恻恻地笑,本就惨败的脸显得更加白了,“亢老三身手好,想当年啊,上天下地找人斗殴,居然打败了武神,然后这家伙就不谦虚了、膨胀了,要挑战应……我是说老季,被老季一尾巴嵌进山壁里几千年都没醒过来……” “仇白头,你该下去了。”亢宿的冷声在身后响起,像嗖嗖冷箭。 白无常嘿嘿一笑转了话题,对容岁穰说:“你的大机缘就要到啦,到时候别忘了洒杯酒给我啊。” “大佬,透露一下呗,什么大机缘?回头给你烧纸钱。”容岁穰讨好地摇手。 白无常答:“你的第二考啊。我们都很关注的,天天当连续剧追进度。” 容岁穰讶异道:“我这么大面子的?!” “哦,那倒没有。”白无常说这话,手上也不闲着,捆鬼母的动作一看就是熟练工种,快得都看不清影子。 “主要是底下太无聊了,几千年天天过一样的日子,你自己过过你就知道了,抓只蚂蚱都能玩一上午。” “不了不了,再等几十年我再下去感受感受。”容岁穰吓坏了,生怕白无常一兴起就把她勾下去了,三步并作两步往亢宿身后一缩。 亢宿:“……这你也信?” 白无常对容岁穰的抗拒态度倒是不以为意,“对了,你上回美男在侧都能坐怀不乱,他们都托我趁这次公干的时候来问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只见亢宿身形一动,一只硕大的肥猫身躯抛物线砸向白无常。 “喵——” 无辜大彪敢怒不敢言。 还好白无常动作灵敏,迅速飘开,怒道:“亢老三,你砸我干嘛?!” 容岁穰小声解释,“因为我觉得野花没有家花香,星君他听不得这事,一听就发火。” “也就你能受得了他这臭脾气。”白无常避开亢宿,和容岁穰一副天知地知你懂我的神情,“有时间下来玩,别带他,我请你喝孟婆汤,管饱。” “哦不用了不用了太客气了!”容岁穰想想画面就觉得很恐怖,讪笑着推拒。 经过今天的八卦分享,她自觉已经和白无常结下了可以一起吃面的深厚友谊,“下回你上来,我煮面给你吃啊!” 白无常会心一笑,“我懂我懂,毕竟做人——” 容岁穰和白无常异口同声:“最紧要就是嗨森嘛!” 亢宿:“……” 鬼母:“呜呜呜你们尊重一下我啊……” 白无常抖了抖麻袋里乱拱的鬼子,“小猪,我先回去复命了,有事让老季烧纸给我。” “小朱?”容岁穰无措地摸摸后脑勺,更正道:“我是小容。” “哦,不小心叫错了。”白无常不以为然,飘走之前最后留下叮嘱:“好好做人,只剩这辈子了,混混就过去了,千万别堕妖魔道啊。” 熟悉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的叮嘱。 容岁穰很怀疑他们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她可是连随地大小便都没有过的良好市民! * 鬼气渐散,吴景美虚弱地趴在地毯上,大口喘息。 亢宿告诉容岁穰,吴景美当初是自愿舍肉身予鬼母,换名换利。 容岁穰并不同情吴景美。 但现在的问题是…… 收完鬼母的第二天,周正德来了片场。 周正德见到完妆之后的吴景美,连连皱眉,“景美,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还是今天的妆不对?要不换个口红色号?” 化妆师和造型师几番折腾。 周正德越看越不满意,嘿了一声,“邪了门儿了,今天怎么看都不对?” 吴景美现在看上去实在太过普通,鬼母的邪魅力量散去,吴景美自身的灵也被消耗得七七八八,美人在骨,吴景美现在连普通路人的颜值都拼不过了。 “周老板,吴景美再也不会像原来那么漂亮了。”容岁穰拿钱办事,略去其中细节,告诉了周正德吴景美和鬼母事件的大致情形。 “你!你你你——” 公司接连失去了两员大将,周正德捂着后脖子又气又急。 吴景美热泪盈眶,扑上前,“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啊老板!老板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周正德痛苦过后,想做最后挣扎,举着相机镜头来回找角度。 平凡的素人女孩也有各自的美丽耀眼之处,而现在的吴景美却像是所有灵气都散尽了一样,即便化了浓妆,还是一个角度都找不出来。 周正德急了,剧组召开紧急会议。 《荒屋吓吓吓》这部剧是边拍边播的,目前吴景美拍摄到的部分只够再播两集,现在临时再去找和吴景美长相相似的女演员,麻烦且费时费力。 作为一部小成本网剧,这部剧女一号的硬件条件其实只有两条:长得好看、身材好。 制片主任缓缓转头看向容岁穰的脸,“各位,我有一个想法……” 导演:“该不会和我想的一样吧……” 副导演:“我觉得……” 周正德:“……呃,倒也不是不行。” 容岁穰:“!!!你们看我干什么??” 急速修改剧本,全剧组上下一致决议,接下来的剧情变为:女主角探索荒屋的途中晕过去了,一觉醒来,发现被女鬼整容了,整成了女鬼生前的模样,且变不回去,女主便用这张脸继续接下来的剧情。 恰好顶着女鬼生前长相的容岁穰一脸呆滞,良久才憋出一句—— “得加钱……” 然后就被造型师姐姐推进了化妆间。 不多时,等容岁穰彻底反应过来。 片场上方响彻怒吼声,“什么辣鸡剧情,你们这剧肯定是要糊的!!!” 周正德隔着门在外奸商搓手,“容半仙,您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没几集了,拍完拿钱,你好我也好。” “唉,罢了罢了。” 想到拍不出剧就拿不到尾款,容岁穰放弃抵抗,自暴自弃地问剧组工作人员:“接下来演什么?” 常常在片场吃瓜八卦亢宿和容岁穰感情的化妆师和造型师相视一笑,“是一场你和男主角的激情戏。” 容岁穰:……哎一哟? 坐在梳妆台前,对镜眉毛半挑。 这么刺激啊。 她突然又觉得,好像可以试试? 第24章 既然是以惊悚内容和美艳主角来吸引观众的剧,稍稍有些打擦边球的镜头也无可厚非。 容岁穰第一时间翻出帮亢宿签的演出合同。 合同里还真写明了相关条款,都怪她没仔细审阅清楚,当时她一心想着卖掉亢宿赚点钱回来,稀里糊涂的就签了。 化妆师半蹲着用刷子扫定妆散粉,边和容岁穰闲聊,“其实这场戏早就该拍了,可是季宿一直不同意,说什么都不拍,还说要拍就毁约。吴景美又每次试戏走位都……似乎不太找得到状态,就这么拖拖拉拉到了现在。” 容岁穰心想,亲密接触?光是和亢宿靠近一点,鬼母就要抖成筛子了。 造型师背对着她们整理服装,听到这里回头问:“吴景美为什么不演了啊?” “我……也不太清楚。”容岁穰觉得还是等周正德来解释比较好。 化妆师姐姐放下化妆刷,以为容岁穰是不好意思,便劝说道:“反正你和季宿本来就是情侣……” “什么?!”容岁穰第一次听说这个瓜,还是自己的瓜,惊讶得货真价实。 “妆发好了吗?” 外面有人在催促了。 “好了好了!”化妆师姐姐高声答,再次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作品,满意道:“好了,出去吧,太完美了。” 容岁穰站起来照镜子,被惊艳一瞬,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生平第一次,穿上如此贴身的黑色工装套装,曲线完全展露,性感的同时也不失飒爽。 “很漂亮,很适合你。”化妆师姐姐赞许地笑着拍了拍手。 容岁穰有些害羞地走出化妆间,在一路遇上的工作人员的夸赞中逐渐自信。 她答应了周正德,要去怂恿……啊不是,说服,说服亢宿同意演亲密戏。 亢宿正懒散地靠在电竞椅上打游戏。 容岁穰半垂着头,心虚又唏嘘。堂堂一个星君大大,居然被她卖了,沦落到要出卖肉 | 体的地步……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不对,逻辑不对。 要不是亢宿几千年来刚睡醒,看见啥都新鲜啥都想买,花钱如流水,她根本就不会缺钱啊!!! 她突然占据了有理一方的有利地位,冲上前去大吼一声,“给我演!!!” 亢宿惊住一瞬,“小骗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样对我说话?!” “我不光这样对你说话,我还要退你买的东西呢!” 容岁穰举起手机,把一拉望不到底的消费提醒短信怼到亢宿面前,“败家男人!给我演!你不演我就要赔违约金了,以后什么都没了!刚买的电竞椅我要给你退了!游戏再不能再氪金了!视频也不能看付费的了!” 后果及其惨重。 亢宿来不及生气,先沉思两秒,表示真的有被威胁到。 先兵后礼,容岁穰放软声调,“我跟周老板协商过了,激情镜头不拍了,只要亲一下就拉灯,不用奉献太多。” 亢宿:“……” 容岁穰再接再厉,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反正你戴着面具,我也只能碰到面具外面,好不好?” 经过漫长的沉默,亢宿语气不善应道:“下不为例。” “好勒!嘻嘻!”容岁穰仿佛看到了杀青结尾款那天的银行账户余额,乐得合不拢嘴。 阴暗角落处,观赏了全部过程的小熊猫鱼悄声八卦:“亲星君,她有私心的吧?” 彪懒洋洋地点脑袋,“喵。” * 正式开拍。 这段剧情是:女主角遇险,男主角出场救人,消灭鬼怪后,俩人一个闪躲一个追逐,脚下踉踉跄跄,你推我搡,然后以违背牛顿所有定律的方式亲在了一起。 看这厚重的落灰和墙角的蛛网,真的是适合风花雪雨的地方吗?! 全剧组齐齐出动漫天挥洒假花瓣,摄像大哥举着镜头围绕俩人疯狂公转。 气氛不仅不旖旎,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搞笑。 强光打得容岁穰睁不开眼。 暗搓搓对亢宿有期待是一回事,真刀真枪开拍,又是另一回事了。 面对面站着,容岁穰心跳到爆炸,脑袋里一瞬间什么想法都有。 初吻居然就要这么没了……吗? 虽然只亲到面具,也算的吧。 但是如果亲到了星君的面具,感觉还是血赚耶。 要是顺便能欣赏一下美好肉 | 体就更妙了…… 唉,还是算了,要是非要让亢宿拍那种场景,暴躁的星君大人可能会当场炸片场。 胡思乱想着,脑后倏忽感受到触碰,微凉的指尖穿过发间。 嘴唇上的触感,很奇妙。 柔软、牵着若即若离的凉意。 但亢宿不用呼吸,没有气流,又有点诡异。 导演喊“cut”后大概过了一百年,容岁穰都还僵在原地恍惚。 原先的所有奇思妙想都消失了,她现在满心只剩下一个问题——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男主角原本戴的全脸面具,变成,只遮上半边脸的半脸面具了??? 为什么,嘴唇,真的,碰到了?! 容岁穰呆滞地盯着地面,完全不敢抬头看亢宿的表情。 导演三两步从不远处冲了过来,急道:“不行啊,不够激情,激烈一点!passion懂不懂?!” 容岁穰的大红脸更红了,说起话结结巴巴的,“怎、怎么passion……?” 导演急得团团转,两只手拧着麻花比喻,“湿吻!欲一点!忘我!欲懂不懂?” “不演。”亢宿直截了当拒绝。 周正德过来打圆场,说算啦,“他们不是正经演员,就不要高要求了。我看出来的效果也挺好的,有种初恋的青涩感。” “是吗?”导演重看一遍镜头,咂摸出味儿来了,转怒为笑,“诶,还真是,有点意思。” 初……恋吗。 容岁穰再次陷入恍惚。 星君有没有恋过她不知道,她是妥妥的母胎单身。 啊,原来接吻就是这样的。 小心脏噗通通通。 偷瞄一眼亢宿,他早已背对过去。 背影……似乎略有一点点僵硬? * 夜里,容岁穰再不好意思赖在亢宿房间里了,什么话也没说就回到自己房间,脸通红的闷在被窝里,搜索【初吻是什么感觉】,将搜索页面往后连翻了一百多页。 越看心情越复杂,思绪混乱,心跳连着耳膜一起砰砰砰。 睁眼到凌晨三点,还是毫无困意。 无奈起来上厕所,听见套房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套房里有星君坐镇,还有两只妖怪全天候上蹿下跳,容岁穰料邪魔不敢入侵,放心走出去,看见彪和小熊猫鱼在起居室里看电视。 “小熊猫,谁出去了?”她抱起沙发上的鱼抱枕搓了搓。 手感冰凉凉滑腻腻的,越来越像条真鱼了。 小熊猫鱼舒服地扑棱扑棱尾巴,“星君大人刚才出去了,我问他去哪儿,他也没理我。” 容岁穰第一个念头:完蛋,星君不会不高兴了,回天上去了吧! 那她得赔剧组违约金,得赔得裤衩子都没了! 快追快追! 提步往外冲,等电梯的时候,从过道的窗口往下看,入眼一抹熟悉的挺拔身影。 亢宿大半夜不睡觉,竟然在酒店后花园里对月劈大石。 下了楼,黑灯瞎火的,面对面,谁也不看谁。 “那什么……”容岁穰尴尬地没话找话,“吻技挺不错的。” 亢宿:“……” 容岁穰得不到回应,只好继续自说自话,“继续努力。” 哦莫哦莫天哪她在瞎说八道些什么!!! 亢宿:“……” 容岁穰想,星君都活了千年万年了,应该不是初吻了吧。 管他呢,总归是亲到美男了,反正她不亏。 她大脑空白,说话能力降低为零,“争取精益求精。” 亢宿:“你……” ……完了,更尴尬了。 “呵呵呵呵呵。”尬笑到抠脚趾,容岁穰感觉身体跟着心一起飘着转身,“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亢宿:“……站住。” 容岁穰瞬间浑身僵住。 “收好。” 一叠纸飞到她手边。 低头一看,是几张画好的符咒。 容岁穰立即忘记了尴尬,“能杀妖怪吗?不分品种通杀吗?” “只能拖延一阵。”亢宿身影隐在假山的阴影中,看不清神情,只略略觉得语调不太自然。 “哦。”容岁穰捧着符咒开心坏了,什么都没注意到,得了便宜称呼都变了,“那我先上去了,您老练武注意一点,别把酒店设施弄坏了,得赔钱的。” 亢宿一顿,缓缓放下了劈石头的手,背在身后,清了清嗓子,“你下来做什么?” “呃……散步。”符咒给予的短暂快乐结束了,容岁穰忽然又想起来之前的尴尬对话,望天傻笑,“今天的月亮好圆呐啊哈哈哈哈。” 亢宿:“……” 容岁穰没好意思说,其实她觉得,亢宿摧残假山石的动作,比她的走路姿势还要僵硬呢。 * 第二天,容岁穰特意避开亢宿,一大清早就起床到了片场。 大家陆陆续续来了,做着拍摄前的准备工作。 容岁穰走到化妆间门口,听见化妆师姐姐在批评化妆师小虎。 化妆师姐姐向来都很温柔和蔼,这还是容岁穰第一次见她这么严厉,便上前劝解,“怎么啦?” “他忘带了一个化妆箱。”化妆师姐姐很生气。 容岁穰知道他们每天都要带好几个化妆箱来去,小虎忘带的那个箱子里放了今天女主需要的发饰。 小虎又急又委屈,辩解道:“不是,我带来了的!到片场的时候我还数过一遍,真的带了的,我就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不见了!” 这时场务拎着个沉重的大黑箱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哎,这是不是你们的化妆箱啊?” “是我们的是我们的!”小虎惊喜道。 “这东西你放房梁上干什么?”场务用崇拜的眼神看了看小虎,诚心道:“小伙子力气真大啊!” 连箱子带装的东西,少说也有个几十斤呢,是怎么举到房梁上去的。 小虎懵了,“房……梁?” 第25章 片场忙忙碌碌,化妆箱失踪的事,除了让小虎对自身记忆产生了怀疑、以及对肌肉力量产生了一点点不切实际的自信以外,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容岁穰戏份很重,又要爬墙又要跳河,一天下来累如老狗,随便找了个矮墙就坐地上靠墙咸鱼喘息。 有工作人员过来给容岁穰传话,“季宿让我来跟你说一声,他先回酒店了。” “哦,谢谢。”容岁穰向他道谢,心里似乎有庆幸和失落两种情绪共存。 亢宿果然也觉得和她相处尴尬,自己先走了。 再一想,不对啊,这样更诡异了,星君大人一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哪会想到要告知她行踪呢。 再说了,又不是没有手机,打电话发信息都可以,找人带话更奇奇怪怪的,就这么不愿意和她说话? 看来kiss给亢宿留下的心理阴影很深了。 容岁穰有点伤心,想告诉亢宿,其实以她们人界标准来看,她长得算挺好看的,上学时候有很多人追她的呢。 不远处,人群聚集的地方突然一片混乱,有人大喊:“小王!小王你怎么了?!” 容岁穰一骨碌爬起来,跑过去挤进人群。 只见编剧小王全身瘫软跌坐在地上,导演和一圈人围着蹲在他身边。 小王死死拉住导演的鸭舌帽帽檐,涕泗横流,“导演,有鬼!我真的见鬼了!!!” 导演拼命想从他手上夺回鸭舌帽自由。 周围人面面相觑。 小王吓坏了,边嚎哭边述说自己的惊悚遭遇,“我刚才在院子后墙外放水,脚一空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我低头去看。你猜我踩到了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 容岁穰根据肚中的鬼故事存量,做出了合理的猜测,“死人骨头?沾血的绳索?红色绣花鞋?” 小王以一副难以置信地惊恐眼神盯住容岁穰,嗷一声痛苦抱头,“你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啊呀,好像把小王吓得更厉害了。 容岁穰往后缩了缩。 “是一小截骨头!人的骨头!”小王崩溃。 一旁虎背熊腰的摄像大哥说:“刚才我们几个去看了,那儿全是黄土,什么都没有。” 小王恍若未闻,“我转身想跑,结果一回头眼前飘着两只脚!就悬在半空中啊啊啊——” 导演半信半疑地等小王嚎完,“你是不是工作太辛苦出现幻觉了?” 小王备受打击,一把将导演的鸭舌帽抢了下来,“我没有!我没有!你要相信我!” “先回酒店休息吧,睡一觉可能就好了。”导演捂住凉飕飕没剩几根头发的后脑勺,悲怆地安慰道。 几个大汉七手八脚把小王架上车,往酒店送了。 聚集的人群渐渐散去,化妆师小虎发着抖,拉着化妆师姐姐低声问:“师姐,你说早上我们的化妆箱是不是也是因为……” “有……鬼?” “靠!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场务大哥低头骂了一句。 “不是吧,你还信这个。”有人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当即表示不屑。 虽然很多人对小王的说辞都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但依旧不妨碍人心惶惶的气氛在剧组里蔓延开来。 夜里,夜戏开拍,剧情不难,是女主角被鬼怪追逐,逃到一间空屋里。 容岁穰敬业地连滚带跳,背退着退进屋子。 谁知后脚刚一迈过门槛,就听见远处飘来一阵阵断断续续空灵凄凉的哭泣声。 细弱、飘渺,但绝对没错。 她茫然抬头四望。 “cut!” 周围的工作人员神情如常,好像谁都没有注意到。 容岁穰警惕地左右张望,“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导演一怔,旋即极度受挫,“我靠,你也来?!” 大伙抖抖索索聚在一起看了一遍回放,画面无异常。 但那泣血般的哭声,是实实在在被现场收声收进去了。 “是风声吧……?呵呵呵呵。” 导演脸色都变了,勉强干笑着自我安慰道。 没有人回答他。 导演大手一拍马扎,“容半仙呢?快请容半仙出山。” 容岁穰:“……” 刚才拍戏导演骂她的时候还叫小容呢,现在就是容半仙了。 “我去小王说的那个地方看看。”她摸了摸随身携带的符纸。 家里养了两只妖怪、有了拾掇鬼母的经历、还兜揣星君大人亲笔画就的符咒,她对鬼怪早已不像当初那么恐惧了。 废弃多年的老荒宅,目及之处都没有人家,片场工作繁重紧凑,荒郊野外的,很多人小解都是生态解决,大家形成了默契,没事也不会往这个地方来。 忽隐忽现的啼哭声越来越清晰。 哭声猝然停住。 飒飒阴风凭空狂卷而起。 半空中莫名起了点点磷火,一明一亮。 眼前真的出现了两只惨白浮肿的脚。 呜呜怨怨的鬼泣声,“我……死……得……” 鬼片经典台词,实在太熟悉了。 容岁穰没忍住接道:“……好惨哪?” 鬼诉声突然停了,好像是噎住了。 这人怎么还抢鬼台词的! 鬼气急败坏,“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说什么?!” 除了鬼火和远处片场的亮光,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容岁穰怕其实还是有点怕的。 手紧紧攥住符咒,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嘴上装作满不在乎地开口,“这位同志,你有什么困难,坐下来好好说嘛。找过地府了吗?” 鬼大概也是没见过这种路数,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竟然从天上慢慢飘下来了,脚落了地。 终于直面鬼的脸,容岁穰险些晕过去。 死状真的好恐怖啊救命啊!!! 那鬼被容岁穰忽悠了两句,短暂迷失自我定位,甚至真的想跟容岁穰唠唠嗑。 不过他很快想起了自己作为妖鬼的本职工作,眼神重新凌厉,“死到临头……居然……还敢……” “你不好好说话,我就不客气了!”容岁穰从兜里抽出符纸,高高举起,欲一把砸向妖鬼。 “符下留鬼——” 剑拔弩张之时,突然一声破音的吼声震人,一条青黑大草鱼破空而至。 “小熊猫?”容岁穰一愣,腾出手来接住大鱼。 鬼:“是你?” 彪紧随其后,从草丛里蹦跶出来。 小熊猫鱼两边安抚,“别打了,都是自己鬼,都是自己鬼。” 容岁穰:“?” 小熊猫鱼忙改口,“不是,我是说主人你是自己人,他是自己鬼。” “主人”这个称呼听起来怪怪的,容岁穰说:“以后不要这么叫了。” “那我们怎么称呼你?” 小熊猫鱼话里自然而然把彪也带上了。 彪喵喵狂叫。 容岁穰现在已经能听懂九成彪语了,他说的是:“两脚兽,不配让老子称呼!” 容岁穰熟门熟路地把彪捞起来一通乱rua,强行让彪闭嘴,思考后决定,“以后都叫老板吧,现代化一点。” 小熊猫鱼:“好的,老板。” 彪:“喵哼哼喵。” 容岁穰展露欣慰老母亲笑,rua完猫摸鱼头。 其乐融融、温馨感人,好一副天伦之乐的场面。 被冷落在一旁的妖鬼:“……那个,我还在……” “哦哦。”小熊猫鱼主动担起了介绍鬼的义务,“这是宅妖,认识很多年了,都是朋友。” 再指指容岁穰,“宅妖,这是我老板,是救了我的大恩人,你要尊敬一点。” 宅妖僵硬地欠了欠鬼体,“我竟然……有眼……不识泰板,得……得罪。” 容岁穰:“……” 什么词汇这是。 在宅妖断断续续得解释下,容岁穰知道了,原来是鬼母吸阴气太厉害,没有妖鬼打得过鬼母,附近的妖鬼纷纷逃走了。 如今鬼母和众多鬼子都被白无常带走了,妖鬼们又逐渐回到了原本的领地。 宅妖环视一圈,深刻感叹道:“还是家里好啊!金窝银窝不如咱家的老窝。” 容岁穰:“……是的呢。” 虽然她看不清四周,但她觉得此刻画风应该有些奇怪。 “你为什么要吓人?”她努力凶神恶煞道。 宅妖顿时感到无比委屈,“宅妖就是要吓人,把人赶出宅院的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容岁穰用打商量的语气祈求道:“咳咳。以后不要吓了好吗?我们就是短暂借贵宝地一用,拍完就走了,不会影响你太久的。” “好吧……我是看你漂亮才同意的啊。”宅妖有些色眯眯地看了看容岁穰,伸出血红的长舌头舔了舔嘴角。 彪“嗷”暴怒一嗓子,身体格开宅妖。 彪是跟星君单打独斗都能撑上十分钟的妖怪,战力非凡,宅妖发现战斗力悬殊,只好放弃了做色中恶鬼的念头。 “下午吓我同事的也是你?”容岁穰板起脸凶道。 彪亮爪子,容岁穰弹了弹手中的符。 “不是我不是我。”宅妖忙摇头,往后飘了好几米,“是祟鬼干的,你等一下,我叫他过来。” 容岁穰:“……” 你们这里到底有多少鬼怪啊天。 一只祟鬼很快跟着宅妖飘了过来。 容岁穰被血肉模糊的祟鬼吓得抖了两抖,靠摩擦符纸壮胆,“你们长得真是……不相上下。” 祟鬼听宅妖说起下午吓小王的事,怒得血红的眼珠子都弹了出来,血沫四处乱飞,“那小子偷我骸骨!我早就该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你……有没有可能是认错人了?”容岁穰回想起小王下午被吓得满地乱滚的模样,“我同事小王,别的我不敢说,胆子真的特别小,肯定是做不出偷骸骨的事的。” 说到这,小熊猫鱼想起来了,“老祟啊,你记错啦,偷你骸骨的都是三十六年前的事啦!” “啊……?”祟鬼怔住了。 死太久了,时间记忆早已错乱,人脸也记不清楚了? 容岁穰看祟鬼震惊加受挫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主动提议道:“这样吧,偷你骸骨人的去向,我烧个纸帮你问问。” 她拿出一张符纸,写了闻讯内容,写明烧给白无常,用火机点燃烧掉了。 不一会儿,白无常飘了上来。 宅妖和祟鬼都是零散小怪,一见白无常,这么说吧,若是他们尚有人形,定然是吓得屁滚尿流。 祟鬼吓得差点再死一次,阎王老爷啊玉皇大帝啊,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使唤白七爷! 宅妖想起试图做恶中色鬼的行径,后悔得恨不得咬掉鬼牙。在墙角锁成一团鬼,努力降低存在感。 刚才看这小姑娘虽灵光高涨,只以为是携带了法器,没想到居然是有真材实料的,底下靠山如此雄厚。 太险了太险了。 祟鬼和宅妖再看向小熊猫鱼,鬼眼神及其羡慕。 俩小妖鬼根本入不了白无常的眼,白无常径直飘到容岁穰面前,“小猪,我帮你查了,那人早已入轮回投胎去了。” 容岁穰默默对指头,“不是小猪……” 白无常哦了声,来去匆匆,“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白无常一走,祟鬼继续嘶吼,“我要报仇!我要杀光他的子子孙孙——” “既然毁你骸骨的人已逝,你不如该放下执念潜心修炼,争取早日投胎?” 容岁穰边温声劝说,边不善地举起了符咒。 双管齐下、威逼利诱。 星君大人写的符咒,祟鬼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吓得赶紧识相闭嘴。 “放你在人间,我实在不放心,还是让七爷把你带走吧。”容岁穰说罢再度烧纸给白无常。 白无常苦着一张脸飘上来,“小猪啊,你不愧是老季的徒弟,有你们这么夺命连环call的吗……” 容岁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明意图。 “就这小鬼,都不够格让我出马。”白无常鄙夷地将祟鬼一勾,说:“业务这么多,给你开条专线,以后有事你找他吧。” 容岁穰顺着白无常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帽子戴歪了的小鬼差怂怂地飘上前自我介绍,“我叫小黑。” 容岁穰:“……?” 白无常手底下的小鬼差,怎么不叫小白。 小黑继续自我介绍:“我刚参加工作,被分到八爷手底下干活。” “啧。”容岁穰小眼神瞥了一眼白无常。 “咳咳咳。”白无常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这不是底下鬼手不够,我手下的鬼暂时分配不出来嘛!” 送走白无常和祟鬼,累了一天一夜的容岁穰以为终于能歇口气了,刚一回头,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身后飘着各种死相奇形怪状的鬼,拉长舌头的上下身分离的捧着脑袋的,血淋淋地挤满了院子。 容岁穰:……好家伙,都归我啊?! 小熊猫鱼:“排队排队,一个一个来。” 容岁穰用黄符纸在地上贴了一个一米线,“都退到线后面去,等叫号了再过来。” 龇牙咧嘴的凶狠彪毫不意外地承担起了义务保安工作。 小熊猫鱼便是对外公关。 十里八村的鬼听闻消息,听说这里有法师免费为鬼排忧解难,而且还是个下面有人的,争先恐后赶来求助。 直到《荒屋吓吓吓》杀青那天,容岁穰才将最后一只鬼的冤屈洗刷干净,烧纸给小黑让小黑把鬼带走。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第26章 杀青后,容岁穰本就是玩票性质的参演,近来大周的餐饮公司接了好几个剧组的盒饭订单,小成哥的片区快递网点装修完毕马上就要投入运营,容岁穰每天两边跑忙得脚不沾地,也就没空去关注《荒屋吓吓吓》的后续了。 谁能想到,就这么一部没什么人关注的小网剧,居然因为女一换角的事,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吴景美是知名网红,粉丝众多,一开始只是有几个吴景美的死忠粉丝发起话题抵制新演员,后来话题被几个营销号带倾向性地恶意转发,更多不知情的路人参与进来,逐渐发酵成了一场大规模的网络暴力。 【我们景美中途被换,肯定是被这个叫容岁穰的逼走的!】 【嘁,带资进组的事见得还少吗。】 【歪个楼,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男主很帅吗?戴面具都遮不住的帅气啊!】 【楼上的!我也觉得!虽然演技稀烂,演什么都是臭屁脸,但是真的好帅啊!!!他是哪个公司的艺人?有没有微博?】 【我们现在在说女主角,想花痴自己另外开话题。】 【纯路人,女主也挺好看的啊,我觉得比吴景美漂亮。】 【+1……其实我也觉得。】 【我知道她!我大姨是她隔壁的隔壁小区的保安的妹妹的狗的好朋友的主人,说她从小就不学好!在巷口小卖部的冰柜上画王八!】 【啧啧啧,从小看老,难怪呢!】 【谢邀。我弟弟的室友的一条牛仔裤的同批次牛仔裤的主人说十八年前见过她,她那时根本就是个男的。】 【呵,难怪了,我就说怎么能比我们景美好看,肯定是变性后整容的。】 …… 或许是寻求作为知情人的满足感,或许单纯是为了宣泄生活中无处发泄的恶意,许多人安全地藏在网线后,戴上恶的面具,捏造子虚乌有的事非,向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肆意泼洒脏水。 旁人多半无关痛痒地安慰一句,“别管他,看开点不就好了。” 可内心足够强大,强大到对一切恶评不屑一顾,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呢。 更多人,只能在无尽的恶意中独自翻滚挣扎,痛不欲生。 生嗔、生怨、生恨,嗔恨起,心魔由此而生。 这便是容岁穰的第二试。 * 夜还未深,季远茂到达容家的时候,容岁穰还没回家。 季远茂心中饱含担忧,表面上仍插科打诨,从客厅里为亢宿设的神龛中把亢宿叫出来,笑得贼兮兮的,“亢老三啊,我听说你和我徒弟,嘿嘿嘿了。” 亢宿在现代大俗大雅文化中浸淫已久,“……说清楚点。” “掐指一算,你是头一回亲姑娘吧?”季远茂掐着中指望天装模作样算了一卦,回头冲亢宿挤眉弄眼道。 亢宿:“……” 季远茂:“听说你很主动?” 亢宿:“……” 季远茂:“听说换了露下半脸的面具?是你刻意换的吗?” 亢宿:“!!!不是,随手拿的。” 迎上亢宿想要杀人的目光,季远茂疯狂卖队友,“是彪告诉我的。” 亢宿带着杀气眯了眯眼。 彪早就不知道躲到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去避祸了。 亢宿一言不发,厉色眼神穿过层层墙壁铮铮射向猫窝,骨关节捏得嘎嘣嘎嘣响。 “别担心,我没告诉徒弟她妈。”季远茂两手在嘴边环成一个老喇叭,“反正等网上播了,她妈也能知道。” 亢宿捏好的拳头散了再紧,紧了又散。 季远茂看出来,亢宿想槽他为老不尊,但亢宿忍住了。 季远茂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单身几万年,可不是一点就燃嘛。我懂我懂。” 虽然那次亲吻可能不是出于亢宿的本意,但一旦亲过,季远茂就不信这块憨石头心里无动于衷。 大门口传来开门关门的响动声。 容岁穰拖着疲惫但雀跃的身躯回到家,看到了莫名兴奋到无以复加的季远茂,和一个非常生气正在提彪爆揍的亢宿。 “彪喂星君吃爆竹了?”容岁穰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沙发上挨着季远茂坐下来,大大的眼睛充满困惑。 “哦,神妖恩怨,不用管他们。”季远茂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然后小心地觑着容岁穰的脸色,“徒弟,你……怎么样了?” “我快累死了!” 容岁穰一下开启了又哭又笑开关,“最近工作好忙啊呜呜呜,不过赚了很多钱哈哈哈!” 季远茂:……和我想象中的反应,好像不太一样……? 容岁穰没有给季远茂继续追问的机会,举着两张纸蹦起来递给亢宿看,“你们在正好,我给大周的餐饮公司设计了两版餐单,简约的这版更大气,但是q版的也很可爱,我纠结了一下午了,快帮我选一下!” 亢宿冷面瞥了一眼,眼神示意简约版本,“这个。” 容岁穰惋惜地看了看q版餐单,“确实是那版更商务。好吧,那就暂定那个试试吧。” 说罢就要上楼睡觉了。 季远茂赶紧拉住她,“网上的消息,你看到了?” “没看。”直觉告诉容岁穰,季远茂和亢宿今天态度怪怪的,但她在外奔波好几天实在太累了,没心思多想,“我都忙死了哪有空看那个。怎么了?” “没什么。” “小成哥快递的新网点明天开张,我还得去看看,后天大周……”容岁穰嘀咕着待办事项,走远了。 忙碌的工作充实了她,也将她与周遭事物隔离开来,形成了一个只有工作的信息孤岛。 歪打正着的,为她短暂地屏蔽了网上那些恶意中伤之言。 亢宿拉开窗将彪往外一扔,举眸观星象,“劫数已至,嗔念丝毫未起……” “我徒弟的第二试,大概也要糊涂过了……”季远茂在窗后摇头。 亢宿沉默不语片刻,后道:“只是不知是福是祸。” “唉……”季远茂痛心疾首地哀叹一口气,“你不懂,这叫社畜的日常。” * 几日后,周正德拜访容家,一来就鬼哭狼嚎,“容半仙!半仙!仙!这次你一定要救我。” 容岁穰嗅到钱味,将周正德引到厅中坐下,笑得友好又奸诈,“好说好说,不如我们先谈谈价格?” 亢宿的神灵在神龛里看傻子,传音给容岁穰,“……先说什么事。” 容岁穰:“哦对对,先说什么事,才能更好地抬价格。” 亢宿:“……” 周正德很久之前和直播平台签了个合同,要让《荒屋吓吓吓》的女主演进行一次直播。 “容半仙,你也知道,景美她现在上不了镜……” “其实主播不一定要长得特别漂亮吧?有其他特长行啊。”容岁穰婉拒道:“我最近太忙了……” “我们可以开这个价格。”周正德在手机计算器上打出一串数字。 容岁穰数清楚零,眼睛发直,沉沉一点头,“我可以,什么时候播?” “当然了。”周正德谄笑着,“如果男主演能一起就更好了……” 容岁穰仿佛看到了双倍的金钱,美滋滋地望向神龛,“这个嘛……” 亢宿:“做梦。” 哦。 唉。 …… 直播当天,容岁穰刚出现在画面上,弹幕已是骂声一片。 容岁穰是刚从大周的餐饮公司赶过来的,根本没弄清直播机制,找了一秒没看清在哪里看评论,干脆放弃,挂着疲惫但不得不笑的打工人假笑看向摄像头,“嗨,大家好。” …… 没了? 工作人员有点懵,在后面拼命挥手示意。 继续说啊! 此时弹幕: 【果然比不过我们景美能说会道。】 【就是,还敢抢景美的资源!】 【不就长得好看点吗,这个圈子里长得好看的还少吗。】 …… 周正德跟容岁穰说:只要不违法,不管说什么都可以,但要撑足半个小时。 容岁穰搜肠刮肚想了一圈,其他的她说不清楚,决定回归本行,把平时忽悠客人时最常用的知识拿出来讲。 将这次直播的收入换算一下,算成每分钟进账的数字,容岁穰获得了从内到外的平静。 她看着镜头僵僵一笑,“今天我带大家诵读一遍三清宝诰吧。” 一旁的工作人员:……? 随行的亢宿挑剔抱臂:啧,居然没背错字。 远处的周正德:“容半仙!不愧是你!” 十分钟过去了,容岁穰自由发散,从《三官真经》说到了《黄帝内经》。 骂人的弹幕渐渐停了。 足足有几秒钟,都没有人再评论。 二十分钟过去了,容岁穰由最近的节气说起,谈起了《清净经》。 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评论疯狂刷新。 【……她在说什么?】 【是我没文化,是我上学时没好好学习。】 【我的妈啊虽然听不懂但是觉得好厉害啊!】 【谁能告诉我,一个演员为什么会懂这些?!】 【哇!我才知道,她不是演员耶,是制片人请的玄学半仙!】 【我也看到了,说她是帮忙救场才友情出演的。】 【大噶快去看官微!官微发解释了。】 …… 直播结束,容岁穰收获了一大批路人粉。 * 家里难得安静一回。 季远茂和容秋兰出发去海岛度假了。 有小熊猫的妖灵附身,鱼抱枕越来越像真鱼了,对生存环境有了新的要求,一大早小青就带小熊猫鱼去花鸟市场买鱼缸了。 彪自从前几天被亢宿踩着拖了两遍地,见亢宿就躲,绝对不会出现在亢宿身旁十米之内。 “对了。”容岁穰嘴里大口大口嚼着面包,咕嘟咕嘟灌牛奶,“我的第二试什么时候到啊?是考什么内容,真的不能透露一下吗?” “嗔念。已经通过了。”亢宿神情复杂,一丝丝欣慰,更多的是看小傻子的同情目光,“过去很久了。” “啊?!”容岁穰一惊,“我怎么不知道?” 亢宿看她良久,数次欲言又止,终于把话咽下,“傻人有傻福吧。” “你别趁机骂我啊,就算是星君也不能随意骂人的。”容岁穰叉腰。 她刚起床,凌乱的头发半散,后脑勺扎了一个紧实的小啾啾,假凶恶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亢宿咳嗽一声,威胁道:“以后你要是再敢让本星君出去赚钱……” 容岁穰闻言抬眸望向他。 俩人隔着餐桌面对面坐着吃早餐,因容岁穰的突然抬头,猝不及防的对视。 亢宿:“……” 容岁穰愣愣等了很久,不得不出声提醒道:“你就……?” “……算了。”亢宿移开眼神,吃早饭。 容岁穰发觉,自从亲过以后,亢宿待她就有些别别扭扭的不同。 换位思考一下,亢宿天天都在那叨叨什么卑微凡人,亲亲的事儿肯定是老大不愿意的。 更别说谈恋爱了,容岁穰更是想都不敢想。 还得朝夕相处不知道多久呢,容岁穰觉得自己有责任缓和一下尴尬的氛围。 “星君,虽然我们,那个,咳,轻微的,小小的,啵了一下。” 亢宿面色如常,镇定地端起茶杯。 “但是你也不必有心理压力,我不会死缠烂打要你负责什么的。” 亢宿面无表情地抿了口茶。 容岁穰见他不为所动,决心下一剂猛药,“时代不同了,现在大家观念很开放的,好多人睡过一晚第二天起来还能各走各的呢……” “咳——” 亢宿猛地呛了一口,很快收住。 “你想多了。” “若非尊者所托,尔等渺小凡人根本无法入本星君之眼。” “所以收起你对本星君的觊觎,切勿大不敬渎神。” 茶杯“铿”一声砸在桌上,亢宿拂袖而去。 容岁穰呆坐在原地,望着亢宿怒去的背影。 这神是怎么回事,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 她说错什么了? 第27章 互联网没有记忆,在网上沸腾一时的“吴景美被换角”事件,不到一周,就再没人提起了。 容岁穰是这时才知道,她在网上被喷成了什么样。 看了最热门也是最离谱的几条黑评,容岁穰挑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将评论打印出来,心平气和地委托了律师。 律师邓南玲以前是容秋兰的客户。 邓南玲和当初律所的主管合伙人意见不合,一气之下从事务所独立出来单干,在朋友介绍下找到容秋兰,委托容家为她的新律所选办公地址。 季远茂带着容岁穰跑断了腿,在市中心找到了一处闹中取静、招牌显眼、格调一流,最主要的是房租适中的写字楼。 之后容秋兰一通好说,从化煞说到聚财,又说藏风又是聚气,说服邓南玲选择租下一层楼作为办公地点。 邓南玲个人能力出众,新事务所很快打开了局面,蒸蒸日上。 当然了,跟绝佳的办公地址应该也脱不了干系。 邓南玲听完容岁穰的描述,说:“就目前的证据来看,对方尚不足以构成刑法上的诽谤罪,我们可以提起民事诉讼,要求对方停止侵权行为、赔礼道歉。” “好的,那就拜托邓律师了。”容岁穰只想让那些人知道,不是躲在网线后就能够全身而退万事大吉的。 法律is watching you。 * 大周的餐饮公司和小成哥的快递网点都慢慢走上了正轨,容岁穰得以闲下来喘了几天气,腾出时间来享受了一下家庭时光。 小熊猫鱼拥有了一个现代的底滤鱼缸,容岁穰买了假山石和水草,专门请人上门做了布景。 小熊猫鱼半仰着飘在水面上,上半身露出水面,晒着太阳浸着水,游得自由自在。 容岁穰:“……” 当初宁愿再活一次也不肯当鱼的气节呢? 不过算了,小熊猫适应良好,给容岁穰省了很多事。 容岁穰扒在鱼缸边,给小熊猫鱼撒了一把特级宠物鱼饲料。 鱼扑棱扑棱游过来,吞得享受又快乐。 “嗝儿~”吃饱喝足,小熊猫鱼飘出水面,乡音回归,“安逸。” 彪趴在鱼缸旁边的摇椅上,口嫌体正直地享受了容岁穰的挠肚服务。 和小青一起喂完两只看家妖怪,容岁穰走进屋内,看见约两人高的亢宿神龛。 当初说好一天三次上香,每次都要净手静心,结果一忙起来,她就忘干净了。 久违地合掌插香。 容岁穰忽然意识到,她似乎已经连着几天没见过亢宿本尊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 ……哦,好像是那天早上她告诉亢宿不用负责以后? 翻出手机看看,甚至好几天没有手机游戏的消费提醒了。 “咚咚咚。” 容岁穰敲了敲神龛前的木台,“星君大人,你在家吗?” 无神回应。 心里一坠,容岁穰此刻心虚得就像一个借口工作忙碌在外花天酒地忽视妻子的渣男,终于良心发现回了趟家,结果发现老婆早就收拾包袱回娘家了。 她慌里慌张地给季远茂打电话求救,“季叔叔,怎么办?星君好像跑路了!” 附在神龛里的亢宿:“……” 季远茂急冲冲地到了容家,往神龛里一瞧。 和亢宿的神灵大眼瞪小眼。 季远茂:……这不是在的嘛?吸着供奉香,美滋滋的。 就是脸色有点难看,不太高兴的样子。 季远茂拽过容岁穰,“哎徒弟,你们吵架了?” “没、没有吧……?”容岁穰也不是很确定。 季远茂懂了,年轻人闹矛盾,不是他要干预的事。 季远茂正了正色,对容岁穰说起正事,“徒弟,接下来是你的第三试。” “痴?” 容岁穰试图亡羊补牢,专心擦着神龛上并不存在的灰。 季远茂:“?” 他还没说,容岁穰都会抢答了? 容岁穰对着神龛噗噗吹了两口气,假装吹灰,“前二试分别是贪和嗔,贪嗔痴嘛,顺序比较合理。” 星君不想显形,凡人之眼自然无法见到。 于是季远茂眼睁睁看着容岁穰把脸凑到亢宿脸上,并撅起了嘴。 亢老三一脸不情不愿,但脸通红地避开了。 默默在旁看穿一切的季远茂:……我是该告诉她还是告诉她呢? 最终,季远茂决定什么都不说。 “不愧是我的徒弟,啊哈哈哈,我老季后继有人了。”季远茂盯着亢宿的大红脸,阴笑道。 痴,又称无明,意为愚昧。 但在当今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信息来源太过方便快捷,要想痴得完全已经不那么容易了。 “所以,我帮你特别申请了在线考试。”季远茂举起一部特指手机,“vr全景,塑造完全无知环境。” 容岁穰细细观摩,特制手机的外观就跟普通的榴莲牌手机无异,不同的只是商标,是一个完整的、没被咬过一口的榴莲。 虽然这款手机应该不会大规模发售,但容岁穰还是友情提醒了一下,“使用近似商标是侵权行为,可能会被告的,换一个吧。” “啊?是吗?我提醒一下他们。”季远茂点开一个app,“来,扫一下这个二维码。” 容岁穰无言以对,良久,缓缓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你们仙界……这么先进的吗?” “要与时俱进嘛,哈哈哈。”季远茂很自豪。 毕竟他就是研发小组的牵头人。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老季走在了整个仙界的最前沿啊!!! 骄傲! 季远茂从窗户里看到晒着太阳捉着尾巴的彪,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你们家彪怪学编程学得怎么样了?学成后让彪进我们研发小组工作吧。” “不了吧。”容岁穰怕小熊猫妹子一个鱼在家孤单,“彪在家还能抓个耗子……” 季远茂:“有工资的。” 容岁穰愣了一秒,飞快将彪提回来按在电脑前,河东狮吼,“快学习!多久没上网课了?快学!” 彪嗷嗷乱叫。 容岁穰逼彪学编程,知道能赚钱后,不经意将眼神扫过屋外小熊猫鱼。 小熊猫鱼缓缓沉到了水底。 她什么都不知道。 小鱼鱼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她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沉在水底的草鱼罢了。 * 季远茂坐在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无视那边的腥风血雨,安静喝茶。 亢宿的身影慢慢于神龛前实化。 季远茂招了招手,老奸巨猾的笑容一出,就像写明了“请注意,我准备开始忽悠你了”。 “亢老三啊……” 亢宿打断他,直截道:“我也去。” 季远茂:“……” 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我还没开始劝呢你怎么就答应了?! “幻境里危机重重,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季远茂稍稍安心了些。 * 容岁穰逼彪学习成功,哼着歌儿回到客厅,听见季远茂对亢宿说:“万一……你知道后果的吧?” “知道。”亢宿没太大反应。 容岁穰激动地蹦到亢宿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袖子,“星君你回来啦?!” 虽然不知道上回她说错了什么气得亢宿离家出走,不过热情一点总是没错的。 “唔。”亢宿冷冷将袖子抽出来。 季远茂:“……啧。” 年轻仙家谈恋爱,真是看得人揪心。 季远茂“咳咳”咳嗽两声,做完简介,“总之就是,发挥徒弟你的聪明才智,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二维码,扫一下,就出来了。” “这个app的目的,就是证明我不是个白痴?”容岁穰感觉匪夷所思。 “差不多吧,亢老三陪你一起进去。”季远茂提醒道:“亢老三在里面将会失去神力,你们千万要多加小心。” “没有神力,武力值还在的嘛。”容岁穰抱过一次亢宿,对紧实的肌肉触感记忆犹新。 察觉到她在想什么的亢宿冷眼:“……” * 扫描二维码,头短暂晕眩一瞬,再一睁眼,周身环境大变。 家人都不见了踪影,唯剩她和亢宿俩人,头顶夜幕低垂,远处浓雾弥漫,脚踩在一条望不见尽头的黄土路上,周围什么都没有,一片死寂。 容岁穰:!!!好神奇!!! 居然真的可以瞬移!!! “走吧。”亢宿等她适应完毕,提腿向前方浓雾迈去。 “星君,刚才季叔叔没说完,会有什么后果?”容岁穰小跑两步,追上亢宿的大长腿。 “没什么。”亢宿淡淡道。 “哦,咻吓我一跳——” 容岁穰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见亢宿接了下半句,“最多就是再也出不去而已。” 容岁穰:……!!! 这是什么阴间app!!! 季远茂居然坑自己亲徒弟!!! 哎……等一下,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嘛。 容岁穰想通某一个关键点,在这仿若寂静岭的恐怖幻境中激动地紧追上亢宿,“星君……你冒着再也出不去的风险,陪我进来?” 虽然她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一定要通过这一系列奇奇怪怪的考验。 这次“痴考”大概率是避无可避的。 但是亢宿不用啊。 宁愿失去神力、赤手空拳,义无反顾地迈上一条可能再也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天呐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 “因为我觉得你真的很‘痴’。”亢宿头也不回。 容岁穰:“……” 将将才堆砌起来的感动,“哗——”一声,碎得稀里哗啦的,掉进脚底的黄土地里,稀稀碎,碎得捡都捡不起来。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亢宿停下脚步,回头朝容岁穰并不真诚地笑了笑,“幻境里受的伤都是真实的,所以小心点,别死了。” 容岁穰:“……日。” 第28章 一条狭窄的黄土路,走了很久也望不到尽头,在混沌天地间像一条悬悬的细线,吊钩着脆弱的性命。 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往前往后都没有退路。 单调重复的环境里,心理极度容易疲乏。 容岁穰走得很乏累了,但她信念超级坚定。 她一定要撑到出去! 在外面刚赚了点钱,她就是死,也要出去都花完了再死! 本着坦诚相待的原则,容岁穰大方跟亢宿分享了自己的力量源泉。 亢宿:“……不错,坚持想。” 容岁穰亦步亦趋地跟在亢宿身后。 幻境里暂时屏蔽了亢宿的神力,那他基本就等同于一个普通凡人了。 但他依然不像一个普通人。 他好像都不会感觉到疲惫,即便是在现在这种看似毫无希望的逆境里,他挺直的背脊依旧昭示着无畏无惧的心。 就像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往下扎根广袤的土壤,往上就是无尽的希望。 历经风雨,不偏不倚。 甚至说,就是要在这样的迷惘的处境下,才更能体现他网瘾少年外表下的坚韧。 “不要看我,看路。”亢宿忽然出声。 虽然还是没能学会好好说话。 容岁穰细听之下,发现亢宿的语调有些不自然。 “反正这里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看。”容岁穰强词夺理。 其实倒也不是她有多想看,美男脸看多了也会习惯。 就是觉得有点稀奇。 谁让平时的亢宿真的没有多少仙家的架势。 让容岁穰回忆平常,只能想起他懒散歪在沙发上打手机游戏的模样。 哦,还有数不尽的消费账单。 又过了不知多久,四下安静得让容岁穰怀疑自己是不是聋了。 双手拍拍耳朵,还好,好像还听得见。 容岁穰拉了拉亢宿的衣角,“星君,你不觉得这里的黄土恐怖兮兮的吗……总觉得再走几步就会出现坟包什么的……” 满满一股寂静岭既视感。 “人之一生,始于尘土,归于尘土。”亢宿放慢了脚步,“没什么好怕的。” “这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容岁穰哀叹着抬头看向小路前方,“哎?那是什么?” 远处的漫天灰败中,有一抹艳丽的色彩在兀自摇动。 除了浓雾和黄土,视野里总算出现了另一样本世界事物。 那是一株玫瑰花,开得娇艳欲滴,花瓣红得发紫。 往玫瑰花的方向再走一段,又出现了第二朵、第三朵…… 鼻息里除了沙土味,渐渐嗅到异样的花草香气。 容岁穰脑内设想万千。 花妖、草妖、黄土妖……轮番在脑海里出场。 脚下的路不知什么时候变为大块石板铺就,花丛里显出藤蔓缠绕下装饰金漆雕花的黑色铁艺围栏。 看起来像是某个花园的边界。 再往前走,应该就要进入某处宅院的地界了。 亢宿眯眼眺了眼越来越繁盛的玫瑰花海,“小骗子,以防万一,我先教你立狱咒和五雷咒。” “神力在这里面有效用吗?”容岁穰有些担忧。 “这处幻境以你为中心,你掐的诀或许有用。”亢宿从没使用过季远茂的app,暂且摸不清app的底线,“有备无患。” “好!”小命要紧,容岁穰拿出了从前高考都没有过的认真态度。 “遇见阴魂,手掐紫薇诀建阴牢,口中默诵立狱咒。”亢宿顿了顿,对小骗子的业务能力表示怀疑,问道:“会背吗?” 容岁穰骄傲地挺直了腰杆儿。 实操不会,忽悠客人的嘴皮子功夫总是背得很溜的。 “天狱灵灵,上帝敕行……急急如律令!” 容岁穰乖巧背手,小学生背书式背完了。 一字不差,连处磕巴都没有。 “手上动作不对。”亢宿皱眉,“小指盖过无名指……不对。” “不对。”x2 “不对。”x3 …… “不对。”X N 言语指导无果,亢宿干脆直接上手,捏过容岁穰的手扳成正确的姿势。 容岁穰:“……” 噗通,噗通,噗通。 在未知的黑暗面前,此时的悸动好像显得有几分不合时宜。 “就是这样,记住……”亢宿一抬头,正撞进容岁穰崇拜的小眼神儿里,“……咳。” 瞳仁在黑夜中闪闪发亮。 容岁穰有点偷窥被抓包的尴尬,“……咳咳。” “……咳咳咳。” …… 假咳声此起彼伏了一阵,越咳声越长。 “你前两天为什么生气啊?”容岁穰突然问。 亢宿:“!!!” “……五雷诀会吗?”亢宿迅速正色道。 容岁穰:“……呃,我试试。” 再重复一遍刚才的学习过程,顺畅地背完咒语,手上动作被亢宿纠正几次。 手指不可避免地接触了很多次。 容岁穰:“呼……” ……忽然有点热。 “面对灵体引五雷,遇到阴魂念立狱咒。”亢宿说。 容岁穰看着地下小鸡啄米点头,“记住了。” 由于死一般的静谧,容岁穰不敢轻易试验学习成果,怕惊扰了暗夜里蛰伏的未知怪物。 黑色的铁艺大门就在眼前,亢宿上前推开,无边的玫瑰花海自中间分开,形成一条弯弯曲曲的路径。 玫瑰恣意盛放着,散发出一股浓郁到近似腐烂的气息。 景色美是美的,吓人也是真够吓人的。 容岁穰小心翼翼往前迈步子,忽然被亢宿一把拉住。 “怎么了?”她吓一跳。 亢宿:“那里。” 容岁穰顺着亢宿视线的方向看去。 就在前方几步开外的地方,在粗壮藤蔓和繁盛花瓣的掩藏下,立着一面半人高的镜子。 藏得非常隐蔽,不仔细看,真的发现不了。 明明天上无月无星,镜面却微微反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 容岁穰困惑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花丛里立镜子? 实在不太合理吧。 “不知道。”亢宿说:“最好不要被照到,直觉。” 容岁穰左看右看,只有这么一条路,如果不想入影镜面,只有从玫瑰花海里淌过去了。 就算不在现在这种诡异的环境里,玫瑰花的刺也多啊! “那我们怎么过——” 容岁穰话音未落,就被亢宿举起,从半空中投掷了过去。 ……是的,动作的确是投掷,而不是抱过去。 屁股着地的容岁穰:“……算了。” 等亢宿发挥完惊人弹跳力一跃蹦过来,发觉容岁穰一个人闷头走在前面不搭理他了。 容岁穰:“哼。” 亢宿:“……?” 玫瑰园的中心,有一座巨大的水池喷泉。 喷泉中心立着一座高大的景观雕塑,美丽丰腴的女性雕塑,与周围景致浑然一体,每一道流线都显示出雕刻者的用心。 略显黏腻的流水顺着雕像的躯体滚下,在池中汇得深不见底。 “不要靠近。”亢宿挡在容岁穰身前,察觉到她的目光,颔首挑明,“是血。” “嘶——”容岁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想到什么了吗?”亢宿问。 这句话提醒了容岁穰,通过第三试的方式,就是证明自己不是白痴。 望着沐浴在血液中的美丽雕塑,容岁穰一言难尽,“我想到季叔叔原来内心这么阴暗,设计的什么app啊这是……” 在尘世太久,好的不学,尽捣鼓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走吧走吧,往里面走走看。”她一叠声催促道。 等出去了,她一定要多找几部红色正能量电影给季远茂看看,好好弘扬一下人世间的真善美,洗涤一下他污浊的心灵。 再往前走,终于穿过了宽广的院落,能看见房屋了。 充满诡异浪漫风情的西式花园里,坐落着一座日式宅邸。 容岁穰觉得次元壁在摇摇欲坠。 她现在有点懂了,难怪季远茂说是人工制造无知环境。 恐怖传说被打乱了,逻辑自然也就无迹可寻。 屋内屋外没有声响,不见人影。 作战方案第一步,先摸清屋内动向。 容岁穰轻手轻脚贴近门,用食指戳开门上糊的纸,先捅出个小洞,再转一转,把洞扩大了。 动作熟练到让人咂舌。 亢宿:“……?”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一不小心就会了。”容岁穰讪讪笑道,自觉让出一点空间,拉亢宿一起往里看。 屋里光线幽暗,第一眼望去,发现摆了很多面镜子。 一团……已经不能称作人影的人影坐在地上,举着小镜,似在对镜描妆,咧开的嘴里满口烂掉的黑牙,蓬乱的长长黑发在空中乱舞。① 容岁穰回头想找亢宿说话,还没开口,被亢宿猛地往怀里一拽。 心跳蹦至最高点。 被扯进怀抱的最后一秒,容岁穰反应过来,好险,只差一点,她的身影就倒影在镜中了。 “是人是鬼?”容岁穰埋在亢宿怀里低声问。 “应该是阴魂。”亢宿放开她。 容岁穰还没来得及从相拥的尴尬中缓过来,一片落叶飘在了她的脸上。 一眨眼间,落叶纷至如雪坠下。 大地震颤。 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自喷泉水池方向苏醒。 是那具雕塑。 亢宿轻跃几步,跳至庭中,面对震动传来的方向,作戒备姿态。 “我想起来了!”容岁穰回想起那浸满黏糊血液的雕塑,扯着嗓子朝亢宿高喊:“具体的我记不清了,西方有个恐怖传说,有个贵族会用女人的血来洗澡,以求永葆青春!” ② ……妈的,那岂不是要用她来泡澡?! 门,在容岁穰身后缓缓拉开。 心头一凉,连忙躲闪。 一抬头,看见树叶落尽的枝头上,挂着一面小小的镜子。 她的身影,出现在了镜中。 第29章 对镜描妆的阴魂从榻榻米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沟壑丛生的皮肤一块一块往下掉,黑洞洞的口中吐出股股阴气,声音沙哑得像在摩擦砂纸。 鬼阴恻恻地说:“%……*#%%&*#@……” 容岁穰:“……我们不说外语好吗?” 鬼眼神迷惘,乱草般的长发舞得别具一格,“%……*%%&*#@……!*#@!” 容岁穰一步一步慢慢后退。 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学校操场同款大喇叭。 “铮——”刺耳的电流声表示开启,喇叭里飘来季远茂遥远的声音,“喂喂?徒弟,能听到吗?喂喂喂?” 连手掌拍话筒的“砰砰”声都一清二楚。 容岁穰抱腿躲在枯萎的大树杆后,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大喊回应,“能听见!” 季远茂:“徒弟,为师给你开个后门啊。” “门门门门门……”回音不断。 “谢谢季叔叔!” 容岁穰大喜,再往化妆鬼那边看,底下出现了一行小小的白色字幕。 鬼说:“你……你不是他……” 容岁穰:“谁?” 鬼呆滞重复:“你不是他……” 容岁穰唯一一门会说的外语在离校后都快忘光了。 ……啊多学几门外语是夺摸的重要! 容岁穰只能绞尽脑汁试着跟鬼交流,“我们有话好好说?sit down and have a cup of tea?” 鬼:“你不是他!!!” 容岁穰快哭了,求助场外观众季远茂,“季叔叔,能不能把我说的话也翻译给鬼啊?” 大喇叭消沉了几秒,季远茂的回答伴随着讪笑,“不好意思了徒弟,这款幻境app目前还在测试阶段,还没开发出那么多功能。” “……测试版本你就让我进来?!”容岁穰流下了被亲友欺骗的苦痛热泪。 “你不是他!他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化妆鬼声音尖锐,最后一句几乎变成尖啸,空洞的眼里猝然阴狠,乱飞的头发化为无数利刃,高举着朝容岁穰的方向劈下。 容岁穰抱头左滚右滚闪避。 复读机鬼边砍人边尖叫:“你不是他……不是他!” 这没头没尾的,有没有翻译又有什么区别! 容岁穰愤愤给了大喇叭一个白眼,“为什么要设计这么多外国鬼?!” 自知太坑,好久都没敢说话的季远茂忙道:“哦哦,你要本国的啊?也有,也有。” 一个白无常悄没声息地自容岁穰左边飘出。 紧接着,后面又飘出了一个黑版白无常。 黑白无常的形象会出现在这款恐怖app里,或许因为在中式传说里,黑白无常是阴间的代名词,自然会让人心生畏惧吧。 “七爷!七爷!”到处滚动躲避攻击的容岁穰此刻就像看见了亲人,激动呼唤白无常,差点破音。 但幻境app中的黑白无常只是一缕神魂的投影,并没有意识。 白无常摆着一张骇人阴笑脸飞来飞去,宛如游戏里不会说话的路人npc。 容岁穰绝望倒地躺平,“……呜呜呜告诉我妈我爱她。” 好无助,除了被动躲避攻击,难道就只能等死了吗。 白无常从上空飘过,大白袍子无情地从她脸上刮了过去。 容岁穰扫开白袍,忽然想到—— 对了,白无常给了她一个专线鬼差啊! “小黑!”容岁穰当即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大声呼救,“小黑!鬼差小黑!十万火急快来救命啊啊啊——” 静阒无声,连只乌鸦都没有飞过。 那边,亢宿和山那么大的雕塑已经打得昏天暗地飞沙走石。 只能看到亢宿在雕塑上蹬蹬蹬蹬上蹿下跳,拧断了雕像的一条胳膊。 轰—— 断肢轰然掉地,溅起满天飞尘。 碎落的石膏块掉了一地,腥臭的血没入玫瑰花田。 但这并未阻挡住雕像的进攻。 雕像身躯和断肢只短暂停滞了几秒,再度各自向前。 容岁穰惊呆了。 ……这是什么黑魔法! 前有化妆鬼,后有浴血雕像,前后夹击,容岁穰被迫退到亢宿身边,无处可逃。 容岁穰:“星君,我们是不是要凉了?” 她不确定亢宿有没有听到。 亢宿抱住雕像手腕处,一个连环翻跃。 雕像另一条胳膊被卸下。 容岁穰:“唉,可惜我赚的钱还没花完。” 亢宿从雕像肩头跳下。 容岁穰:“我还没和你谈过恋爱呢!我好亏!!!” 亢宿一挥手,将断肢甩至远处,回身问她:“你说什么?” “没什么。”容岁穰举目眺望断肢落地的全程,疏忽瞄见了一团小小的黑影。 先是虚虚实实模糊不清,后边缘渐渐化实,形成一团看得清的浓浓黑影。 黑影摇摇晃晃地飘着,“老板?老板你在吗?” 这怂怂的声音,是鬼差小黑没错了! 容岁穰感动得快要哭了,“小黑!小黑我们在这里!” 鬼差小黑飘近了,弱弱地道:“这次你好远啊,我飘了好久才找到这里。” “晚点再叙旧吧。”容岁穰摸摸小黑的高帽子以示安抚,指向身后的化妆黑牙鬼,“小黑,收了那个鬼!” 小黑鬼差往那边一看,连连摇头,“那个不是我们系统的,不归我们管辖。” “你们只收本国鬼?”容岁穰的心抽抽地痛。 小黑翻出工作笔记本,认真查看入职培训纪要,“也不是,现在不是归化了很多歪果仁嘛,那一类我们也能收。” 容岁穰连蹦三下,躲开雕像掉下的石膏碎。 亢宿星君和雕像缠打在一起,无暇分神去对付化妆鬼。 更何况亢宿现在只是个很能打的普通人,扛不过魔法攻击啊,别说阴魂了。 看来化妆鬼还是得指望鬼差小黑。 容岁穰眼珠子咕噜一转,问小黑:“不归你们管的阴魂,是带不回去吗?” 小黑翻过两页笔记本纸,“不是,在阴司大门口会被拦下来。” 容岁穰喜出望外,“那你先把这个鬼带回去,绕点路多耗点时间,跟阴司保安多纠缠一会儿,实在不行了再放回来。”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小黑琢磨了下,觉得办法是可行的,便将勾魂锁用力一甩,锁链自动缠住化妆鬼。 化妆鬼拼命挣扎。 小黑鬼差工作经验不足,时不时被化妆鬼逃脱,再捕捉。 再逃,再捉。 好在阴司配的勾魂锁不是假冒伪劣产品。 总的来说,化妆鬼是被困住了。 但是…… 小黑迷茫望了一圈,委屈巴巴看向容岁穰,“老板,我好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对哦,这里是app的幻境里,小黑作为鬼差,神力肯定也受到了局限。 “你是怎么来的?”容岁穰问。 “不知道啊。”小黑鬼差本鬼也是一头雾水,“我听见你召我,飘了好久找不到路,绕得头都晕了,迷迷糊糊的好像看到七爷了,七爷……七爷他老人家往我屁股上踹了一脚,我就到这里了。” 证明幻境和现实虽然是两个完全分割开的世界,但是是有路可通的。 那么让小黑回到现实的关键,是要打通一个连接的门。 连接的门…… 门…… 容岁穰心念一动,“如果开了立狱收邪的门,你能回去吗?” 小黑呼啦呼啦翻了好多页笔记,点点头,“应该可以。” 不管什么方法,现在都要试试了。 容岁穰大为振奋,回忆着刚进app时亢宿教的立狱咒,信心满满,“我试试。” 复习完毕,进入实操模式。 手上掐出一个漂亮标准的紫薇诀,口中念诵一字不落的立狱咒。 一顿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后。 …… 小黑鬼差:“……这个……” 我怀疑你在为难我。 容岁穰:“……不好意思,第一次干这事,手生。” 只见在玫瑰花田的边缘,立起了一扇花生米大小的门。 门内便是阴间,阵阵阴风狂卷而起。 好不容易才吹起了两粒灰尘。 容岁穰:“……” 鬼差小黑:“……这个……” 容岁穰不放弃,“我再试一次。” 经过一次比刚才更诚心地念诵咒语,新的门立起来了。 门高大约到脚踝。 “……这么大,可以了吗?”容岁穰陪着笑脸,自己都问得十分没有底气。 小黑鬼差咽下苦涩的泪水,吞吞吐吐道:“……我……试试吧……” 为什么?!为什么?!他只是个刚上任的新鬼啊!为什么要让他承担如此高难度的考验柔韧性的工作?! 呜呜呜他回去要找八爷告状。 容岁穰:“等我回去了,一定让七爷给你加薪水!” 鬼差小黑边哭边眼前一亮,“呜呜呜一言为定啊呜呜呜。” …… 容岁穰和鬼差小黑,一人一鬼忙碌许久。 “加油!只差一点了!”容岁穰在后面使劲推,用尽全身解数想把小黑鬼差塞进门里。 小黑鬼差苦着被狭小门框挤变形的鬼脸,腿蹬脚踹,还要防着手里勾着的阴魂逃跑。 一张原本就青白的脸,此时更加苍白了。 “我舌头,舌头缠、缠住了!”门内传来一声含混不清的惨叫。 容岁穰:“没事,我帮你拽出来了。” 鬼差小黑:“又、又缠住了!” 容岁穰:“我来帮你!” 鬼差小黑:“这次唔唔,缠在勾魂锁上了!” 容岁穰:“我看见了,忍着点疼啊!” …… 边上专心打架的亢宿:……我是真的没眼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 十几分钟过去,立狱收邪的大门,终于关上了。 容岁穰累得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躺在地上,才有空细看血浴雕像。 雕像想用女性的血洗澡,所以是直奔她来的,亢宿能拖延这么久,已是仁至义尽。 一眨眼的功夫,雕像已经快到身前了。 第30章 雕像流的血源源不断,哗啦啦地往地上淌,滋养着周围的玫瑰。 动作虽敏捷得不像石膏做的,但每挪几步,就要停顿一个不断的间隙。 亢宿挡在前面进行物理阻挡,给大后方的容岁穰留出足够机会进行默默观察。 看久了,容岁穰发现雕像的动与止似乎存在某种规律。 她根据曾观看上百部恐怖影视作品的丰富经验,分别试验了眨眼和呼吸对雕像运动轨迹的影响。 掐准时机。 闭眼! 睁眼! 毫无影响。 好的,再掐时机! 吸气! 呼气! 马德怎么还是没有影响?! 这不科学啊?! 砰—— 一声巨响,亢宿以雕像一只手臂作为武器,把雕像下半身砸成了高低腿。 容岁穰一拍脑袋。 哎呀,她忘了亢宿现在也能算个人了! 她顾不得解释太多,忙高喊:“星君,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眨眼!” 亢宿并未多问,闻言照做。 “一!二!三——” 果然,当两人都闭眼时,雕像往前移动了一大段路。 只要有人盯着它,它就不会动。 此时,雕像离容岁穰已经很近了,地面的颤动幅度越来越大,破损处的石膏碎块四处乱飞。 “进屋!” 亢宿一把提起容岁穰,飞快避进化妆鬼的房间里。 房间里处处都是镜子,仿佛进入了哈哈镜的世界。 容岁穰忽然心生一计。 刚才,她看见,雕像一片白茫的眼眶里,清晰地雕刻出了眼珠的轮廓。 这是不是意味着,雕像本身是有视力的? 死马当活马医,容岁穰当即拔腿跑到最近的一面镜子后,试图移动。 万幸,房间里都是古老的立式镜子,可以随意搬动。 雕像已经行至玄关前,被低矮的门框挡住,两条胳膊都被亢宿卸掉,咚咚咚用脑袋砸房。 一时间石膏和断木齐飞。 这间小木房子,真心经不起它多捶几下。 容岁穰忙招呼亢宿帮忙,“星君,用镜子照它的脸!” 亢宿将门边的镜子倚脚一旋,镜子便调整方向对外照去。 但还是没用。 雕像即便腿断了一半,比起镜子来,还是太高了,照不到脸。 脚底下,木地板承受不住雕像的重量,咔嚓咔嚓连声断裂,已经快要站不住人了。 容岁穰靠抱住亢宿稳住身形,看看镜子,再看一眼雕像,福至心灵灵魂发问:“星君,你能把它的头拧下来吗?” 暴力工具人亢宿蹬墙壁上房,踩着雕像肩膀,双手揪住雕塑耳朵,以雕像为原点腾空快速旋转一周—— 咔啦—— 头掉了。 “星君,这里这里!脑袋放这里!”容岁穰热情招呼。 她用镜子在地上围了一个圈。 亢宿抱着雕像断头落地,顺手将头扔进镜子圈里。 雕像终于一动不动.jpg 巨大的身躯领头,断手、断脚接二连三砸在地上,宣告一场真恶战的结束。 雕像的断头立在地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自视。 画面不仅不恐怖,甚至有点搞笑。 雕像:……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好像有点不对的样子? “啊啊啊!结束了啊哈哈哈!”一连解决了一怪一鬼,容岁穰被自己的智商深深折服,抓着亢宿仰头星星眼求夸,“星君大大,我是不是很机智?” “机智。”亢宿颔首。 容岁穰:“夸我!” “夸你。”亢宿点头。 虽然夸赞的词汇不是很丰富,但容岁穰仍旧表示很满意。 胜利来得太突然,她一时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呃?接下来要干嘛的来着……?” 亢宿显然心情也不错,难得热心一回,提醒道:“找二维码。” “哦对。”容岁穰发现自己说话的嗓音有些干哑。 刚刚在生死边缘来回翻滚,精神一直高度紧绷,这会儿猛然放松下来,真的又渴又累。 进app这么久了,一滴水都没有进过。 说起来,进来后见过的唯一能称作“液体”的东西,就是喷泉里雕像用来洗澡的血。 脑补了一下她和亢宿一起面对面微笑着仰头喝血的画面…… “噫——”容岁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着手臂推亢宿,“走吧走吧,快点找到就能出去了。” 绕过残破不堪的日式宅邸,顺着玫瑰花田分出的石头小径继续往前走,很快便看见一大片异域风情的白色圆顶建筑。 亢宿停下来,抬头看了一眼,语气肯定,“拜占庭式建筑。” “你还知道拜占庭?!”容岁穰受到了来自千年前老古董的惊吓。 亢宿:“……游戏里有。” ……还是氪金才能有的。 理智告诉他,后半句就不要提了。 “哦……好厉害。”容岁穰鼓掌夸夸,十分捧场。 从圆形拱门里进入建筑,内里空无一物。 容岁穰在建筑里暴走几层楼,看墙壁看地板,一无所获。 悻悻回到大厅中央,亢宿正仰头望向屋顶。 “看什么呢?”容岁穰也随之抬起脖子。 穹顶上,铺满了小方格瓷砖贴就的马赛克,一片接着一片,铺就了闪闪发亮的美丽图案。 容岁穰忽然领悟了亢宿的意图,“你是不是觉得,其中一片马赛克就是二维码的图案?” 亢宿在大厅里没有发现,看了眼楼上的房间,说:“有可能,分头找找看。” 亢宿大致分配了一下搜索范围,便各自去找。 一栋建筑看完,容岁穰再次回到大厅。 亢宿的速度比她快很多,在厅内等候已久,见她便问:“找到了吗?” “没有。”容岁穰姿势诡异地扶着后脖子,“但颈椎病治好了。” 亢宿:“……” 容岁穰抱怨脖子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亢宿会作出任何回应。 她转过身,照例往旁边那栋建筑走。 因此,当肩被一双手从后面搭上时,容岁穰叫成了一只尖叫鸡。 她被捏得很舒服。 她本来以为是怪物,后来发现是亢宿在替她捏肩,吓得比以为是怪物的时候还要厉害。 依旧魔音穿耳。 “闭嘴。”亢宿揉着她的脖子,说话间多少有点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意思。 容岁穰猛地收住声音。 “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关心?”按照亢宿一贯的脾性,这绝不是他会作出的行为。 容岁穰心生警惕,防备道:“你是不是想在幻境里面杀了我?所以临终关怀我?” 亢宿一噎,干脆地扔下她,毫不留情地径自向前走去。 容岁穰:哇突然就放心了呢,这才像星君大大嘛! * 地毯式搜索了两栋建筑,什么也没看出来。 在第三栋拜占庭风建筑里,典型的圆形穹顶下,藏了一座三层高的中式小楼。 红砖绿瓦,非常突兀。 画风突变,容岁穰不免困惑地揉了揉眼睛,“这是……?” 亢宿看了一眼,“是鼓楼。” 来都来了,总得上去看看。 容岁穰跟在亢宿后面,踩着嘎吱嘎吱的木制楼梯登上了顶。 楼上果真有一面大鼓,鼓面早已破损。 容岁穰拽拽亢宿,摸摸鼻子,“你说二维码会不会藏在鼓里?缝在皮上?” “别过去。” 亢宿忽然伸臂拦住她。 话音刚落,漆黑的大鼓内部,悄无声息地伸出了几条粗壮的腕足。 刚刚被亢宿做过肩颈按摩的容岁穰表示非常平静,觉得在这个世界里见到什么似乎都不奇怪了。 容岁穰:“快看!章鱼哥钻出来了!!!”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一只章鱼。 身上长了类似章鱼的腕足,肚子上全是眼睛,长相十分丑陋随意。 “哇,居然还有克系怪物!”容岁穰再一次对季远茂的脑洞感到惊叹。 亢宿又接触到一个新词,问道:“那是什么?” “克苏鲁神话里的……”容岁穰开了个头,不知从哪里开始讲起,“体系太庞杂了,三言两语讲不清楚,等出去了买本书给你看。” 在他们讨论克系怪兽的时候,章鱼哥从藏身的大鼓里完全钻了出来。 章鱼哥个头大得惊人,数条足有容岁穰大腿粗的腕足金蛇狂舞,肚皮上的眼睛一眨一眨亮晶晶。 容岁穰:“星君,你觉得这只章鱼哥的弱点是什么?” 亢宿扫了一圈章鱼怪的躯体,腕足粗壮移动范围广,如果要挑弱点,那么肯定是“眼睛。” “我猜也是眼睛,哈哈!太好了!”容岁穰快乐掏兜,“还好我以防万一拿上了。” 巨型怪物章鱼哥:……嗨?我还在这里?你们怎么聊上了? 被忽视的章鱼哥愤怒了,蠕动着腕足直奔两人站立的楼梯而来。 容岁穰:惊!!!好快!!! 顾不上聊天了,容岁穰掏出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梳妆镜,“刚从化妆鬼房间里顺的。” 用力往地上一摔,镜面碎裂,容岁穰挑了两块最大的,和亢宿一人一片玻璃三角锥,“星君!我们戳它眼睛!” 看准章鱼哥的方向,容岁穰高举镜面,大喊一声“冲啊——” 身边一道闪电窜出。 章鱼哥从中间被水平切开,一分为二,断面整整齐齐。 轰然倒地,扭动几下,不动了。 亢宿垂眸站在鱼哥旁边,嫌弃地扔掉流淌着绿紫色鱼哥血的尖锐玻璃碎片。 容岁穰:……强者的世界,竟恐怖如斯。 “星君,你真快!”憋了半天,容岁穰发自肺腑地夸赞道。 亢宿:……? 她分明在夸他,为什么听起来总觉得有点奇怪? 容岁穰举起大拇指,“你真的太快了!你绝对是我见过最快的男人!” 亢宿:……谢谢,心理不适感更加强烈了。 第31章 四面八方都在吹妖风,不知哪一阵风裹着一道模模糊糊的惨叫声吹来了“救命啊——” 容岁穰:“是我听错了吗?” 再往前走几步,这回听呼救声是听得真真切切的了,鬼哭狼嚎的,“救命啊!有人吗?快来救救我!” 玫瑰小径分了两条岔路,一边岔路尽头有一棵由骸骨组成的骷髅树,高约五六米,有个年轻男人被倒挂在其中一根伸出的腿骨枝干上。 那年轻男人看见容岁穰和亢宿,原本生无可恋的脸上顿时喜出望外,激动得在空中荡来荡去求救,“道友!救命啊道友!帮帮忙,放我下来。” 容岁穰刚才没注意,这会儿走近了,站到大骷髅树底下往上看,才发现小哥面容清秀肤色白皙,属于阴柔那一挂的,竟然长得还挺帅。 容岁穰没有第一时间放人,而是戒备问道:“你是人是鬼?” 鉴于现在所处的环境,陌生人(or陌生鬼)的身份问题还是非常有必要确认一下的。 “我也是进来渡劫的!”年轻男人转来转去,无形中把自己捆得更紧了。 容岁穰退回亢宿身边,“原来app里不只有章鱼哥那样的无脑怪,居然还有人设的!好神奇!” 亢宿好像并不意外,“看出来了?” 容岁穰回身跟亢宿说话,才发现亢宿是随时准备攻击的姿势。 她很快意识到,星君早就发现这个男人有古怪,但是默不作声,给机会等她自己发现。 如果她刚才打算救人,亢宿会采取后手保护她。 树上的年轻男人惊呼:“你在说什么?这位道友,我们是同道中人啊!” 容岁穰:“那你说说看,你是被谁绑上树的?” 年轻男人满脸苦相,“我刚进app不久,就遇上一只巨型蜘蛛,我和那蜘蛛大战不敌,被它吐丝缠于树上……” “哇!居然还有剧本!”容岁穰一脸新奇,抱住亢宿的胳膊猛摇。 季叔叔好厉害,让人简直叹为观止嘛! 年轻男人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小道友,你千万要相信我,我真的是……” 容岁穰问:“你被绑了多久了?” 年轻男人翻着白眼使劲想了想,“幻境里没有时间,我记不清了……应该有大半天了。” “季叔叔,你物理课没好好上!”容岁穰逮住证据,叉腰朝天哈哈大笑,“他头朝下大半天,脸都没有涨红。” 操场大喇叭唰一下出现在骷髅树上方。 一直暗中观察的季远茂:“擦!大意了!” 时隔很久,还听见喇叭那边碎碎念叨声:“我还特意让他们把外形设计得帅一点,居然没用上。唉,记下来记下来,后期这段要完善一下……” 喇叭闪烁几下,渐渐消失。 见谎言已被拆穿,树上年轻男人便不再掩藏,表情瞬间变得凶狠异常,啐了口唾沫,身上蛛丝渐渐松散,“既然敬酒不吃吃罚——” 一只骷髅头被亢宿飞踢而起,正中年轻男人面门。 这一下砸得生疼,蜘蛛精除了手脚,其他四条腿也疼得伸了出来,乱踢乱蹬。 捧场王容岁穰:“真准!” 蜘蛛精短暂晕眩后暴怒,八脚齐动向容岁穰袭来,速度飞快,看得人头皮发麻。 容岁穰:好可怕!!! 亢宿拾起地上断丝,脚蹬地飞起,三下五除二将蜘蛛精绑成一个大型蚕宝宝。 “小骗子,用它练习一下五雷咒。” 蜘蛛精当场流下了耻辱的眼泪,“技不如神我认了,但你们不能拿我当试验品侮辱我。” “哦,那你尽快适应一下。”容岁穰抬手掐诀。 天空中,轰隆隆雷声震耳。 紫色耀眼,一道惊雷当空劈下。 滋啦—— 烧焦的青烟袅袅升起。 蜘蛛精腿上几根绒毛烧着了。 亢宿:“……” 蜘蛛精:哭得更大声了.jpg 容岁穰:“……不好意思,下次一定劈个大的。” 再掐诀。 滋啦—— 又烧焦了几根绒毛。 再掐! …… 经过七十八次掐诀后。 焦黑蜘蛛精奄奄一息:“算我……求、求求你,给我……来个快当点的……行、行不行?” 容岁穰蹲在地上面对大树抱成一小坨,自信心备受打击。 为什么呢?!她的立狱收邪门好小,五雷咒也劈不死人。 这是不是就是电视剧里说的天资愚钝? “星君,我辜负了你的教学。”容岁穰差一点就抽泣出声。 “想太多了。”亢宿道:“在这里面,神力被削弱了而已。” “哦?是吗?”容岁穰一时没分清亢宿是在安慰她还是在阐述事实,但突然就开心了起来。 为什么要在意这个呢?反正她也不是真玄学大师,她可是个骗子呀!搞好本职工作就够了,掐诀什么的,当成兴趣爱好多好呢。 想通之后的容岁穰觉得神清气爽,没看到亢宿送走蜘蛛精的最后一程。 危机解除,又到了找二维码出去的时候了。 她一边猛舔嘴唇,一边左看右看。 “你需要喝水。”亢宿说。 容岁穰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暂时还没到脱水的地步,但渴是真的很渴了,更何况刚刚念了七十多遍五雷咒,口干舌燥。 经过蜘蛛精一事,容岁穰忽然觉得,亢宿星君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很多事情,但是没说,在等她自己领悟。 毕竟是她要通过这个证明她不是白痴的考验。 水…… 容岁穰想了想,说:“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食物和水,有两种可能。一、我们还没有遇到;二、通过这个APP所需要的时间没有长到需要补充能量的地步。” 亢宿静静听着。 “我倾向后一种可能性。”容岁穰摇头晃脑分析得头头是道,“就算看到食物和水,我也可能怕有毒不敢吃喝,那就真的饿死渴死了。我可是季叔叔的亲徒弟,他不可能这么坑我。” 亢宿没忍住,出声提醒道:“他坑你的次数,应该不算少。” 容岁穰:“……” 整个世界突然充满了一种“你说得很对我竟无言反驳”的寂寥感。 “咳。”亢宿咳了声,示意她继续。 容岁穰花了足足五秒钟时间,才从常年被季远茂坑害的苦痛中挣扎出来,继续分析:“这整个世界的排列就是混乱无序的,没有逻辑可循。” 亢宿点点头,说:“唯一的中心就是你。” 自进入幻境以来,亢宿是第二次提类似的话了。 脑中有灵光一闪,容岁穰努力捕捉住。 “二维码可能在我身上!” 亢宿轻声笑了,“还不算太傻。” 可是……现在问题来了…… 容岁穰提防看了看周围这随时有妖鬼蹦出来作妖的环境,迟疑道:“那……我找个地方脱衣服,看一下……?” 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办法,听上去就无限等同于作死。 果然,亢宿皱眉摇头,“太危险。” 容岁穰也觉得是,万一突然有危险,她也不能光着逃跑啊。 因此,在季远茂的设计里,二维码一定在容岁穰不用独处就能查看到的地方。 低头看看手,再把脸伸到亢宿面前让他看看,都没有。 她迷茫了。 那还有哪儿啊?难不成在脚底? 还是有点危险啊,这要是脱鞋脱一半了再遇上危险,那就要光脚逃跑了。可这儿满地又是骨头刺又是玫瑰刺的…… 嘶—— 想想都觉得脚疼。 正当容岁穰犹豫要不要找个骷髅头当凳子坐下脱鞋的时候,亢宿忽然握住她的肩,“转过去。” 容岁穰茫然照做,背对过去,感觉脖后的头发被轻轻撩起。 亢宿在幻境里有了呼吸。 他靠得太近,淡淡带着庄严香火气的鼻息扑在颈后,激起了一片颤栗。 温热的鼻息一浪接一浪,太近了,近得甚至让容岁穰开始幻想他会不会不小心蹭上来。 心里的感觉怪怪的,酥酥麻麻又痒痒的,说不清是抗拒还是期待。 “在这里。”亢宿轻声道。 “哦……”容岁穰迷迷糊糊地应了,脚在地上踩着,心在天上飘着,“嗯……嗯?啊?找到了?” 亢宿:“嗯。” 想到能出去了,容岁穰心底竟然莫名生出了几分不舍…… 容岁穰:“星君……” “嗯?” 不知道为什么,亢宿的声音也放得很轻。 容岁穰怔住了。 按照亢宿的性格,此刻应该不耐烦地说“有屁快放”更合理吧? 就这么一个怔愣的功夫,刚才那种微妙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 让亢宿扫过脖子后的二维码,容岁穰再一睁眼,季远茂的大脸凑在面前。 容秋兰和小青在给彪梳毛,彪口嫌体正直地喵喵叫,小熊猫鱼扑棱扑棱浮在水面上晒太阳。 这般熟悉亲切的场景,竟恍如隔世。 □□,挂着明晃晃太阳的世界亮亮堂堂的,给人的感觉如此陌生。 容岁穰呆滞地眨眨眼,摸出手机,略感生疏地查询了一下银行卡余额。 噢,辛苦赚来的小钱钱都还在。 放心了。 快乐源泉还在。 再看看旁边,星君也还在。 容岁穰一扫之前的颓靡,“季叔叔,痴之试算过去了吗?” “过了。”季远茂开心的同时不忘自卖自夸一番,“不愧是我老季的徒弟,智商也随了我。” 容岁穰自动忽略,叹道:“这样好快啊!” 季远茂标准笑容,广告式宣传,“线上考试,方便快捷,你值得拥有。” 倒也不是虚假宣传,容岁穰和亢宿一致决定不出言损季远茂的面子。 容岁穰:“还有别的吗?一次性进app里考完算了。” 季远茂谦虚道不行,“这款app还不成熟,我再回去完善一下功能。” 容岁穰:行吧。 考试的事告一段落,容岁穰出门去了一趟律师事务所,看看诉讼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第32章 律所的前台没有人,容岁穰没卡刷门,被困在了电梯间里。 正想给邓南玲打电话,电梯门开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微笑问:“你好,找人吗?” 那套西装,一看就很富贵。 人长得也很帅,和西装相辅相成。 容岁穰暗自“哇”了一声,在心里琢磨着回头给亢宿也做几套,面色如常地回答道:“我来找邓律师的。” 帅哥为她刷卡开门,自我介绍道:“我是邓律师的合伙人,我叫聂鸣。” “容半仙!”邓南玲正好从办公室出来。 容岁穰和聂鸣点头告别。 她看着聂鸣的背影,问:“新的合伙人吗?” 邓南玲说是,“刚从别的城市过来的。别看他看着年轻,能力特别强,还自带案源。” “哦,青年才俊。”容岁穰感叹道。 这点小插曲很快被容岁穰抛之脑后,跟邓南玲沟通完侵权案件的最新进展、约定好前往法院提交书证的具体日期,容岁穰起身准备告辞,“那就麻烦邓律师多费心,我就先不打扰了。” 邓南玲让助理收好桌上的材料,等助理出了会议室,才犹豫几下,叫住了容岁穰,“容半仙,那个……” 容岁穰原本严肃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亲切的微笑。 邓律师那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容岁穰见了欢乐不已。 一般情况下,这种表情都意味着—— 来活儿啦! “还有什么事吗?”容岁穰重新拉过椅子坐下,连笑容都变温柔了许多。 邓南玲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我就是想问问……家里小孩总是无端哭闹,跟……那些东西,真的有关系吗?” 老话总说,小孩子眼睛清澈,能看见很多大人看不见的脏东西。 容岁穰:“这个嘛……” 说实话,小朋友语言表达能力弱,冷了热了饱了饿了无聊了都会用哭闹的形式表现,一般都跟鬼神之说没什么关系。 “我有个初中同学,她说家里小孩本来很乖很听话的,但最近总是无端哭闹。我本来也是不怎么信这些的,但自从和你们家接触以来,见了不少难以解释的情况……”邓南玲试探道:“只是听说你接的都是大案子,不知道这种家长里短的小事,你会不会觉得……” 钱不够。 容岁穰以前跟着季远茂和容秋兰,接过十来回类似的案子,好几次都是因为大夏天的,家里老人给小孩子捂了快一百件衣裳,把小朋友给热坏了,才会一直哭闹不止。 这样的案例赚钱最容易,到时候给那家人介绍一家知名的儿科医院,等孩子送医治好了,就能说已经将邪祟赶跑了,可以拾掇拾掇准备收钱了。 思及此,容岁穰笑得真挚和蔼,“干我们这行,帮助别人就是行善积德,哪里有大务小事之分呢。” 邓南玲放心了,“那我跟我同学提一下,再跟你联系。因为……”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怎么措辞。 容岁穰点头表示理解。 玄学之事,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认同的。 闲聊几句后,容岁穰假装不经意地问:“那位同学和你关系一定很好吧?” 毕竟事关定价问题,亲友价就给打个八折吧。 邓律师摇头,“毕业后就没联络了,就昨天同学聚会见了一面。不知道也就罢了,我看她真的挺憔悴的,就想着帮她问一下。” 容岁穰没想到邓律师还挺热心的,俩人继续商业互吹了一番。 * 第二天晚上,邓南玲电话来了消息,说和同学沟通好了,晚上由邓南玲组饭局见一面。 容岁穰站在鱼缸前,提着一个小号塑料方形缸,跟小熊猫鱼商量道:“鱼,晚上跟我出去一趟吧?就看看小朋友身边有没有妖气,很快的。” 小熊猫鱼从水草里游出来,在水面上嘤嘤哭泣,“你这是乌龟缸……” “呃……”容岁穰举起小缸努力推销,“我们先不说那个。你看这个小缸,小巧玲珑,材质多么的高级,你对着阳光看,是不是晶莹剔透……” 转身时,手机不慎从上衣口袋里滑落。 屏幕亮着,显示某橙色购物软件下单界面。 小熊猫鱼哭得更大声了,“你骗我,我看见了,批发价才八毛五,呜呜呜!!!” “也不能这么说。”容岁穰拼命狡辩,“好歹赠送的染色雨花石和塑料假水草我都帮你扔掉了……” 彪趁看管的小青不注意,一跃从笔记本电脑上蹦起来,极为凶狠地呲牙威胁道:“两脚兽!你再敢欺负她,老子就喝你杯子里的水你信不信!” 容岁穰:“……?” 她呆滞问躺在旁边躺椅上晒太阳打游戏的亢宿:“他们俩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不知道。”亢宿一副勘破一切的神情,手指动得飞快,在游戏里完成一记绝杀。 彪窜到容岁穰脚边,亮爪子示威,“格老子换个高级鱼缸!不然老子用你的多肉铺面石当猫砂!” 鱼缸里的小熊猫鱼:鱼鱼娇羞.jpg 容岁穰:“……”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约约从彪和小熊猫鱼之间,感觉到了由猫薄荷而升华的爱情。 当然,鱼缸是不可能换的,八毛五巨款已经花出去了,绝不能白花。 这场争执因亢宿出手揍彪并强行将小熊猫鱼塞进塑料小缸而结束。 容岁穰经常在外奔波,没有见证彪和小熊猫鱼的感情升华过程,她由衷地感到被排斥成局外人的痛苦。 为了排解由此而来的阴郁心情,容岁穰额外给彪和小熊猫鱼都报了编程进阶学习课程。 她早已计划好了一切,对彪和小熊猫鱼奸商笑道:“你们以后夫妻档,一个程序员,一个产品经理,正好可以相爱相杀……啊不是,我是说相得益彰。” 彪和小熊猫鱼看了一眼磨刀霍霍的亢宿,含泪屈服。 * 到了晚上,容岁穰在亢宿的暴力护送下,十分顺当地提着鱼出门赴宴了。 家门口,亢宿和容岁穰僵持不下。 亢宿:“真不用我去?” 容岁穰:“就吃个饭而已,没有危险的。” 亢宿:“……” 容岁穰:“?” 亢宿:“入夜后妖邪纵生,你一介凡人,毫无还手之力。” 容岁穰:“……虽然但是,你以前支使我去打伥鬼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毫无还手之力?” 亢宿:“……” 容岁穰突然胆大,略横,“说啊。” 亢宿:“……此一时彼一时。” 容岁穰:“哪一时?” 亢宿:“我护送你过去。” 小熊猫鱼在鱼缸里摆尾:“啧儿~” 容岁穰:……? 亢宿主动提出要送她,虽然她挺高兴的吧,但是不太懂,觉得跟人设不符。 进餐厅到了包厢门口,亢宿使神力隔门往包间内看了一眼,两个女人,在场的唯一男性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亢宿神情忽然放松,“我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走得毫不留恋。 容岁穰在身后提着鱼,“呃,再……见?” 再见的小手都来不及挥。 她惆怅地低头望着手里的乌龟缸,“鱼啊,星君是不是最近太无聊了?闲得发慌,所以要出来散步?” 小熊猫鱼心底os:你突然要出门吃晚饭,星君想问——和谁、有没有男的、认识多久了、进展到哪一步了。 本九节狼看破一切,但是本九节狼什么都不说,谁让星君逼本九节狼住塑料乌龟缸还要学编程。 小熊猫鱼:“我也觉得是哦,星君可能是想饭后消食呢。” “那他为什么说要送我?在家门口散散就好了,送我来这里很远的。”容岁穰疑惑道。 小熊猫鱼:“那是星君大人出门的借口,主人你只不过是散步的工具人罢了呢。” “哦,是这样啊,也有道理。”容岁穰若有所思,“看来得再给星君接点工作了。拍剧时间太长了,不如接个广告什么的?” 小熊猫鱼:“太好了,星君大人一定会很开心的。” 容岁穰茅塞顿开。 “女士,您需要什么帮助吗?”餐厅服务生见容岁穰一人对空气说话,困惑上前问道。 “没有,没有,我是来吃饭的,哈哈。”容岁穰干笑两声,赶紧进了包间。 邓南玲的同学叫罗瑶,人长得很漂亮,皮肤和身材都保养得很好,完全看不出是妈妈辈的人物。 但面色和精神都是肉眼可见的憔悴,眼下的青黑连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 罗瑶身边带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一身衣服鞋子都是名牌,看得出很受家里宠爱,但面黄肌瘦,一直垂着脑袋昏昏欲睡,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应有的活泼。 罗瑶当场就相信容岁穰是大师了。 除了大师,还有谁会用塑料乌龟缸装着一条大草鱼来吃饭呢。 举止如此不同于凡人,必定是高人无疑了! 饭吃到一半,邓南玲以接电话为借口离开饭局,留容岁穰和罗瑶单独聊。 罗瑶愁眉苦脸地抱着半梦半醒的秦小宝,“我家小宝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在外面都好好的,一回家就哭个不停。” 容岁穰悄悄伸手指敲了敲鱼缸壁。 小熊猫鱼用力甩了一下尾巴。 容岁穰事先和小熊猫鱼约定好了,如果小男孩的灵被妖气沾染,就甩一下尾巴,没有的话就装死。 罗瑶痛苦地仰头灌下一大杯酒,“大师,你一定帮我啊!” 本来知道真的有妖鬼,容岁穰就想退缩了的。 谁知道那妖鬼是什么道行,万一她的小小五雷咒劈不死怎么办。 但她看着秦小宝蜡黄的小脸,又有些于心不忍。 犹豫良久,容岁穰狠狠心咬了咬牙,就算有妖鬼也得上!大不了回去求亢宿帮忙。 小孩子实在太可怜了。 容岁穰:“……行,我帮你想办法救你儿子。” 罗瑶先是一喜,复又掩面痛哭,“我老公还在外面有狗了!你一定要帮我赶走那只狐狸精啊大师!!!” 容岁穰:“情况这么复杂啊……” 罗瑶:“钱不是问题!” 说着露出了金晃晃的项链金晃晃的戒指金晃晃的手表。 “好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容岁穰毅然决然,仿佛能当场勇闯天涯。 第33章 第二天,容岁穰领着亢宿,按照罗瑶给的地址登门捉妖。 罗瑶家里的保姆阿姨将容岁穰迎进会客厅。 尚未迈进会客厅的门,容岁穰听见里面有个男声,拔高的音调正在气头上,“让老夫等?!你们知不知道老夫是谁?!没听过我马某人的名号?!让秦大宝出来!如果这就是秦大宝求人的态度,马某高攀不起!” 然后是保姆阿姨的声音,阿姨不住道歉,说已经去请主人家了,很快就来。 马大师不依不饶,边发火边花式夸自己。 容岁穰扒在门边,悄悄探出八卦的脑袋。 会客厅里站着一位……“仙风道骨”的大叔,设备齐全,流派混杂,身穿道袍肩披袈裟,左手持桃木剑挂三清铃,右手掐念珠拄锡杖。 容岁穰目光中止不住地佩服,心中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话—— “重吗?” “你是主人家?”马大师语气略缓。 保姆阿姨忙引容岁穰和亢宿入座,再对马大师解释道:“这两位是太太请来的贵客。” 马大师脸色一变,“如此黄口小儿,主家一同邀来与老夫共事,莫不是欺辱老夫——” 容岁穰在认真观摩马大师带来的装备,亢宿掏出手机打起了游戏。 保姆倒茶。 独自一人在风中飘零的马大师:“……” 只见马大师眼珠转了两圈,换了条路子。 他压低声音,对容岁穰递了个眼神:“这位道友,借一步说话。” “我?”容岁穰瞥了瞥亢宿,见亢宿连半个眼神都没给这位马大师。 看来不是什么高人了。 她放心地跟马大师来到外面走廊。 马大师上下扫了她几眼,“同行?” 容岁穰:“算……是吧。” “你也是骗子啊!”马大师画风突变,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差点老乡见老乡的老泪汪汪,“幸会幸会。” 容岁穰:这…… 她艰难地从马大师手中抽出爪爪,“所以……你不会捉妖对吧?”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信这个!”马大师一拍胸脯,言之凿凿,“就这家,肯定是家长给孩子衣服穿多了,热的!” 容岁穰:“……你还挺讲科学。” “那是!”马大师换了副笑脸,“我看这样吧,我们合作,共同忽悠,赚的钱我八你二,怎么样?” 容岁穰做沉思状,“你看我像个傻子吗?” 马大师一愣,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跳脱,但还是依言对着容岁穰的脸左右端详许久,“嗯……不太像。” 容岁穰不走心地淡淡一笑,“所以不行。” “那……我七你三!不能再多了!”马大师咬咬牙,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让步。 容岁穰刚刚还觉得马大师当骗子当得挺有意思的,但马大师居然要跟她分钱,那她就忍不了了。 她转身就走,临走前放了句电视剧里打架常用台词,“各凭本事吧。” 马大师冲上去抓住容岁穰,一脸便秘般的痛苦,“那六又二分之一行不行?!” 然后就被亢宿甩飞了。 罗瑶刚安顿好秦小宝,身心俱疲地从二楼楼梯上下来,眼前直接飞来一个手持棍棒的大汉。 罗瑶:“救命啊报警啊!!!” “马大师?!” 跟在罗瑶身后的年轻男人惊叫道,忙上前扶起马大师,向罗瑶介绍道:“妈,这是我请来的马大师,来破弟弟的情况的。” 罗瑶尴尬地望了容岁穰和亢宿一眼,说:“大宝啊,其实妈妈也请了大师……” 容岁穰见状明白了,母子二人各请了高人。 很多客户都这样,求个心安罢了。 马大师拍拍衣服,一扫方才的狼狈,高冷地递上名片,“老夫姓马,单名一个扁字。” 马扁马扁,不就是骗嘛。 容岁穰配合地拱了拱手,“原来是骗大师,久仰久仰。” 马扁高冷脸瞬间挂不住了,“我姓马!!!马!!!” 罗瑶看看马扁,再看看容岁穰。 马扁年纪大设备多说话怪异,明显更符合普通人心目中对“大师”的期待。 罗瑶立刻转移求助对象,扯住马扁的袈裟,“马大师,我家小宝真的是被鬼缠上了吗?” 马大师一拂袖,将不知从哪儿抽出来的拂尘往天上一扫,娓娓道来,“天为乾,地为坤。此事因由需从盘古开天说起……” 在马大师高谈阔论期间,容岁穰和亢宿外出逛花园两圈,容岁穰上洗手间一次。 罗瑶和秦大宝被马扁大段大段不着三不着两的话绕得云里雾里。 罗瑶听马扁说得头头是道,虽然一句都没听懂,但是深信不疑,忙愁容满面地问道:“那……大师,我们小宝现在该怎么办哪?” “难啊!”马扁摇头重重叹一口气,“不过无须着急。天为乾,地为坤。此事解法需从盘古开天说起……” 容岁穰轻轻拉一拉亢宿的衣摆,咂嘴惊叹,“好家伙,就这忽悠人的嘴皮子功夫,连季叔叔来了怕是都要自愧不如。” 亢宿低头族晚期,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容岁穰:“罗女士,要不你们先做着法,我去小宝的房间看一下。” 马扁以为容岁穰要抢生意,急道:“不能让她走!谁也不能离开这个房间!不然妖怪跑了,谁也负不了这个责!” 罗瑶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要不……等一会儿吧?” 容岁穰:“……行吧。” 接下来,容岁穰观赏了马扁的全套做法过程,豪宅里鸡血乱洒,符咒贴得满屋子都是。 马扁举着各种法器,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上桌一会儿下地,白眼翻得能吓死人。 容岁穰在一旁举着手机录像,“啧啧,太敬业了。” 罗瑶和秦大宝没让保姆动手,亲自给马扁泡茶递纸巾。 马扁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放心吧,令公子身边的邪祟已经被赶跑了。” 罗瑶和秦大宝对视一眼,“真的吗?这……” 马扁从背包里摸出一张儿科医生的名片,“若是还有疑虑,这位是本市顶尖的儿科医生,尽管带令公子检查一番便是。” 罗瑶和秦大宝千恩万谢地接了名片。 在场的人里,只有容岁穰拥有同为骗子的默契,她明白,马扁看似不经意的一个举动,其实才是本次“做法”的精髓所在。 让小朋友去看医生,骗子的套路都是如此一致。 罗瑶不好意思地对容岁穰点了点头:“大师,既然马大师将妖怪赶跑了,要不你就先请回吧?” 容岁穰再次提出要求:“我能不能去秦小宝的房间看一下?” 马扁怕钱被分走,蹦过来拦在路中,抢白道:“事情都解决了,还有什么好看的?!你是不是趁老夫辛苦赶跑了妖孽的时机,浑水摸鱼骗罗太太的钱?!” 罗瑶一听,连忙递给容岁穰一个信封,“辛苦大师白跑一趟,这是辛苦费。” 容岁穰拿着装了二十块钱的信封:“……” 算了,收下吧,蚊子肉也是肉,好歹补贴一下油费。 秦大宝见容岁穰表情不虞,不满道:“怎么?还嫌少啊?你们什么事都没做就能白赚钱,还想跟辛辛苦苦做法事的马大师拿的一样多吗?” 罗瑶从钱包里再摸出十块钱,“大师,就这么多了。” 秦大宝往罗瑶面前一站,“识相的就赶紧拿了钱走。” 容岁穰:…… 她怎么就掺和进了这么一桩破事呢。 想叫亢宿走,一回身,发现星君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一干人等的反应。 鉴于亢宿大多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面瘫脸,这副表情有点不同寻常。 容岁穰困惑道:“怎么了?” 亢宿的语气就像是进了动物园看动物:“凡人真是有趣。” 容岁穰:“……凡人也包括我。” 耿直的星君想了想,收起刚才的鄙夷态度,诚恳回答:“你也很有趣。” 容岁穰咬着下唇委屈唧唧。 亢宿被容岁穰的忽然低落搞了个措手不及,“怎么了?” 容岁穰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亢宿略微慌张一瞬,攥着马扁的领子抓过来,“她怎么了?” 马扁行走江湖多年,一眼看穿此时的形势,恨铁不成钢道:“一看你个年轻人就没谈过恋爱!姑娘生气了,没听出来你在夸她,以为你说她跟我们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 容岁穰:“他夸我了?” 秦大宝、罗瑶:“哎不是……” 马大师这怎么还自损一千呢?! 万年母胎单身的星君大人醍醐灌顶,绕到容岁穰面前,有些尴尬,“……不是一种有趣。” 马扁:“年轻人,听我的,喜欢就要大胆说出来,不要不好意思,你不说,她怎么感觉得到呢啊唔唔唔——” 亢宿往马扁嘴里塞了一团茶几上抽的餐巾纸。 世界都安静了。 大家终于想起来刚才在说什么了,气氛重新严肃,言归正传。 亢宿睨了一眼马扁,“跳梁小丑招摇撞骗。” 再看一眼罗瑶和秦大宝,“愚昧无知。” 马扁气急败坏,呸呸吐掉塞嘴的纸巾团,跳起来指着亢宿鼻子骂:“你说什么呢你?!” 秦大宝脸色也很难看:“我念在你们是我妈请来的客人的份上,不追究,你们自己走吧,不然我就报警了。” 亢宿眯眼望了望二楼秦小宝房间的方向,目光中流露出一闪即过的仙家悲悯,“孩子中了猫鬼之蛊,受万针噬心之痛。” 容岁穰吓了一跳,贴在亢宿耳边轻声问:“星君,我们能隔墙治好秦小宝吗?” 亢宿:你是不是在逗我.jpg 罗瑶:“啊?!那怎么办?!” 马扁:“别听他胡说,他在骗人!” 秦大宝:“妈,你要相信马大师!” …… 容岁穰脑瓜都被吵疼了,“行,那我们走了。秦小宝要是还没好,再给我打电话。” 但她往门外走了两步,没忍住回身告诫道:“别拖太久,小朋友真的好可怜了。” 第34章 从罗瑶家出来,小青早已将车停在门口等待。 亢宿拉开车门,进后排坐好,低眉看了后面跟上的容岁穰一眼,“生气了?” “没有啊。”容岁穰扣上安全带,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她看得很开,捉妖算命一行,勉强靠个咨询,也算是服务行业,只不过被甲方怠慢一下而已,没必要为这种小事生气。 只是希望罗瑶带秦小宝看完儿科医生发现没有用以后,能早点回头来找容家,让秦小宝能少受几天苦。 正想着,出门时罗瑶打发她的信封轻飘飘地掉在车地垫上。 从豪宅就能看出罗瑶家的富裕程度,结果给这二十块钱的辛苦费,着实太抠门了点。 要不是受邓律师拜托,外加看秦小宝可怜,她是真不想管这摊事了。 等罗瑶再回来找她,她一定要抬价! 容岁穰目光灼灼。 * 回到家,家里乱成一团,几个硕大的行李箱在客厅中间铺开,衣服鞋包堆得到处都是。 季远茂要带容秋兰出国旅游了。 季远茂从肥彪身下抢出几件容秋兰的羊绒毛衣,殷切地折着衣服,口中絮絮向容秋兰画大饼,“我们先去热带,潜水冲浪,再去南极……” 容秋兰辛辛苦苦装神弄鬼大半辈子,早就想退休了,此刻听季远茂描绘的美好景象,当下便流露出向往的神情,但仔细一想,又难免有些担忧,“就是不知道岁穰能不能撑起容家的生意……” “我们老啦,就少操点心吧。”季远茂放下衣服,走到容秋兰身后抱住她,“岁穰搞的那些副业,别提多挣钱了,小丫头富着呢!” “别闹!待会儿岁穰他们就回来了,我这一大把年纪了,可臊得慌!”容秋兰躲闪着捶了捶季远茂的手,笑着依偎进他怀中。 话里虽是嗔怪的语气,面上的甜蜜是遮掩不住。 猝不及防吃一嘴狗粮的容岁穰:“……”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尴尬地偷扯一把亢宿,想把他偷偷拽出去,却发现亢宿定定盯着那边俩人,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点头道:“原来是要这样……” 而后目光再转向她的时候,竟然添了几分跃跃欲试。 容岁穰一吓。 哎呀!亢宿该不是把马扁说的那些胡话当真了吧?! 万一星君一时脑热抱住她,说些什么“爱就大声说出来”之类的酸话—— 容岁穰:“!!!” 刚想后退,又顿住了脚。 ……算了,也不是不行。 设想了一下画面,甚至还有点小期待。 容岁穰一激动,不小心一口口水把自己呛着了,大声咳嗽起来,“咳咳咳——” 这可把屋里的容秋兰吓了一大跳。 容秋兰用力推开季远茂,红着脸,假装无事发生地迎上来,“岁穰回来啦?生意谈成了吗?” 容岁穰见她妈尴尬,有心为容秋兰解围,嘴里咕囔着“妈我饿了”,把容秋兰推进厨房里去了。 蹭了几口吃的,容岁穰心满意足从厨房里出来。 季远茂和亢宿俩人卡门似的杵着,明显是在等她。 季远茂:“徒弟,今天的事我听亢老三说了,那家人是真的太过了……你生气了没?” 容岁穰觉得有些莫名,以往容家做生意,碰上的客人,比罗瑶家态度更差的比比皆是。 只要钱到位,谁还会挑剔甲方爸爸的态度呢。 非要说有什么气人的,那就是那打发人的二十块钱。 不过也没关系,早晚她会从罗瑶身上翻倍赚回来的。 于是容岁穰一脸坦然,“没有啊,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出乎意料,季远茂听了,似乎还挺失落,“看来第四试还得再等等。” 容岁穰苦了脸,“……还没完啊?!” 这什么破考试,也不知道到底是干嘛的,动不动就有生死困境,还尽耽误她赚钱。 心情低落了,容岁穰决定去大周的餐饮公司转悠一圈,用忙碌的工作充实自己,顺便看看进账快乐一下。 这一去,就一连在餐饮公司忙了两三天。 这天午饭过后,容岁穰刚想在沙发上打个盹儿,接到了罗瑶的电话。 罗瑶在电话里声泪俱下,“半仙!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 电话那头,秦小宝细弱的呜咽声异常清晰。 容岁穰听得心都揪了起来,连之前计划的涨价大计都忘记了,拽上亢宿,急匆匆奔往罗瑶家。 罗瑶和秦大宝一改上次的傲慢,大老远就在路边等容岁穰。 不过有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堵在俩人前方,抓着罗瑶的衣领大力拉扯,看似十分愤怒,厉声斥道:“早就跟你说过不要信那些东西!难道要像容家那疯疯癫癫的黄脸婆一样,你才满意?!” 容岁穰开门下车的动作短暂停滞了一瞬。 这个声音……无比陌生,却又无比熟悉。 当年,容岁穰的母亲容秋兰听闻丈夫秦康盛婚外生子,二话不说,当夜就抱着尚且年幼的女儿小岁穰离开秦家,一穷二白的母女俩,靠在公园门口摆摊算卦艰难糊口。 容岁穰当时年纪小,种种细节早已湮没在记忆长河中了,只记得临出门时,秦康盛居高临下地站在秦家大门口,指着母亲的鼻子高嚷:“离婚可以,但你生不出儿子,一分钱也别想分走我秦家的!” 时隔多年,对容岁穰来说,那么多愤怒和屈辱都已记不清晰了,只剩最后划清界限时那一道冷漠的驱赶声,深深地印刻在她幼小的心灵中。 容岁穰面对着眼前疾言厉色的男人,虽然他老了些、胖了些,腰背也不如从前那般挺直了,但仍慢慢和记忆中那个翻脸无情的人影重叠起来。 脚下的步子突然发沉,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容岁穰走不动路。 秦大宝护着罗瑶,在父母的拉扯缝隙里瞥见容岁穰,忙大声嚷嚷着“大师”,指给罗瑶看。 罗瑶不顾丈夫阻拦,扯着急得上火嘶哑的喉咙冲到容岁穰面前,“半仙!大师!求求你救救小宝吧!” 秦康盛甚至没有认出容岁穰,气不打一处来,气到哆嗦的手指着容岁穰,“又是姓马那老骗子的同伙?!你们要是再敢骗我老婆,我就报警了!” 这下容岁穰终于看清了秦康盛的面相……这乌青的眼袋、这凹陷的腮帮、这萎靡的神态,真的像被妖鬼吸干了阳气……难怪之前罗瑶说老公外面有人了,看来秦康盛娶了新妻依然贼心不死啊。 再看向这吵吵嚷嚷的一家人,容岁穰感觉颇为复杂。 罗瑶竟然是她的后妈,秦大宝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那么秦小宝就是她的……弟弟? 走得近了,秦康盛认清楚了人,皱眉叫了声“容岁穰?!” 罗瑶闻言一愣,看向容岁穰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你姓容?!” 秦康盛一把推开罗瑶,冲容岁穰厉色道:“你跟你那个妈不学好,我不管。但你要装神弄鬼到我家来了,我绝对不答应!” 秦康盛在家说一不二惯了,脾气正上头起来,抬起手就想顺手推荣岁穰一把。 没等秦康盛靠近容岁穰半米内,亢宿嫌弃地一拂手,直接将秦康盛推了个踉跄。 秦康盛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恼羞成怒骂骂咧咧,“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推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得知容岁穰是容家人,再联想一下丈夫前妻的职业,罗瑶脸色一变再变,长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就在容岁穰以为罗瑶要开口赶人的时候,罗瑶突然泪眼婆娑,扑上来抱住容岁穰,“容半仙,看在小宝是你弟弟的份上,救救小宝吧!” 一时间咒骂哀求哭泣夹杂在一起,容岁穰被吵得脑瓜子嗡嗡响,眼冒金星地歪倒在亢宿身上,奄奄一息,“星君,我这一试的内容,难道是‘耐’?还是‘躁’?” 亢宿看也不看秦家人,只专注抬臂扶住容岁穰,话里顿了一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不算作弊的啦,前几次你和季叔叔都偷偷透露给我了。”容岁穰小声祈求道,撅着嘴的模样像极了撒娇。 亢宿:“你现在还想救那小儿吗?” 容岁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当然救!” 罗瑶眼睛一亮,忙道:“谢谢!谢谢半仙!” 其实罗瑶也不确定容岁穰的能耐,只是秦小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任何能死忙当活马医的手段,她都愿意一试。 亢宿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唇,“是‘慢’。” 慢,意为轻慢、傲慢。 秦家这一家人,从初始就慢待容岁穰,再加上秦康盛的一段陈年往事,新仇旧恨加在一块,确是对容岁穰心性的巨大考验。 容岁穰扶起跪下的罗瑶,摇头长叹道:“孩子是无辜的。” 亢宿上次提到过,秦小宝所中的乃是猫鬼之蛊。 猫鬼之蛊,是由蛊师驱使刚死的猫鬼之魂,强加于他人之身,并使那人的财产为蛊师所有。 秦康盛一听这话,顾不得计较亢宿刻意推倒他的举动,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是谁?!谁要抢占我们秦家的财产?!” 容岁穰:“……刚才说不信的也是你。” 秦康盛被抢白,脸色一僵,“大人说话,你还敢顶嘴?” 亢宿眼色不虞,撩起眼皮睨了秦康盛一眼。 秦康盛敢怒不敢言,恹恹收了声,站到一旁去了。 罗瑶急切地问道:“这蛊怎么治?要我们做什么?半仙你尽管提,我们一定办到。” 容岁穰其实也只在传说里见到过,吞吞吐吐地求助亢宿:“传说中,要煮一碗香粥,用勺敲粥碗引猫鬼出来……” 真可惜,既然秦家的委托是她的第四试,亢宿就不能帮她完成了。 “哪用那么麻烦。”亢宿弯腰下来,贴在容岁穰耳边,给她支了一招。 容岁穰听完眼睛一亮,“好主意!” 第35章 容岁穰打了个电话给小青,让小青给她把彪捎来。 秦康盛没当过几天容岁穰的爸爸,父亲架势倒是拿得很足,一见容岁穰不仅没专心致志捉妖还只顾搓猫,当即□□了脸,“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猫?!” 这话把罗瑶吓了个够呛,生怕容岁穰一气之下走了,忙推开丈夫,领着容家二人一猫上二楼进入秦小宝的房间。 一推门,扑鼻而来的小宠物味,臭臭的,容岁穰“阿嚏阿嚏”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秦小宝蜷曲在小床上,小小的身体弯成小虾,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完全浸湿,弱弱地哼哼唧唧。 床边守着两个保姆,手忙脚乱地给秦小宝擦汗喂水,累得也是大汗淋漓,却没见对秦小宝舒缓多少不适感。 容岁穰:“罗……秦夫人,麻烦家人在门外稍后片刻。” 罗瑶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招收将保姆招出房间。 秦康盛大喊:“你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经历了几场考试,容岁穰大概明白,这是一系列对她心性的试验,也无怪季远茂不瞒着她测试的内容,有时候即便知道,也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比如现在,她真的很想给缠着秦康盛的那只妖鬼多烧点香火,让妖鬼赶紧把这惹人厌又怪话多的臭老头吃了算了。 她拼命深呼吸,搓揉着手上的彪泄愤,压抑住想转身就走的冲动。 “老头子,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一直没开口的亢宿忽然开口,带出一句玩世不恭的轻蔑调侃。 伴随着罗瑶的尖叫,容岁穰只看到秦康盛变成一道恍惚的人影,从走廊尽头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外面是湿润的草地,倒也没有多少危险。 容岁穰:“……星君,你这……” “太吵了。”亢宿上下拍拍手,“放心,我有数,死不了。” “啊!” “哎哟!” 外面一声落地的闷响,同时响起两声惨叫。 “砸到人了?”容岁穰心里一惊,蹬蹬蹬冲到窗口往下一看。 秦康盛和骗子大师马扁一上一下(?)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各自抱头叫唤。 容岁穰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啊。” 秦大宝随后赶到,不由冲马扁暴怒:“你个骗子,居然还敢来?!” 马扁努力收敛起了惨痛的表情,掸了掸衣服上的灰,“我要不来,这小道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容岁穰摸了摸旁边的星君大人,毫无畏惧,“……哦。” 马扁拱了拱手:“小道友,可否私下一叙?” 容岁穰也想听听马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下楼跟马扁到花园中间,“行,你说吧。”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家里……”马扁恐惧地望了眼秦小宝的卧室,颤抖得口齿不清,“真的有鬼!!!” 容岁穰:“……哇。” 丝毫不像害怕的样子。 马扁略失望,一想,莫不是小姑娘年轻气盛,便转头看向亢宿。 亢宿眼皮都没撩起来看马扁一眼。 马扁恐吓无果,只好回头对容岁穰动之以情,“小道友,那鬼真不是你我能对付的,听老头子我一句劝,赶快跑啊!” 容岁穰对马扁的印象不由得大为改观,虽是个专行坑蒙拐骗之事的江湖骗子,没想到人倒是不坏,知道有危险还特地来提醒她。 容岁穰十分感动,拍了拍马扁的肩,“行,你先等一下,等我把鬼收了,再来听你说。” 马扁大义凛然:“万万不可!老夫绝不能眼睁睁看你独自一人深陷险境——” 容岁穰:“那你跟我一起去吧。” 马扁:“……小道友走好,老夫祝你旗开得胜!” 容岁穰:“……” * 容岁穰抱着彪回到秦小宝房间,将其他人赶到楼下,关上卧室门。 室内瞬间弥散出不知从何而来的暗黑色浓雾,在空气中渐渐明晰聚集,凝成一只大猫的形象。 猫鬼现了原身,浓雾构成的獠牙竟也给人一种寒光闪过的危机感。 容岁穰将秦小宝抱进怀里,捂住他小小的眼睛。 猫鬼呲牙眯眼,脊背线条拱起,落爪暗无声,慢慢接近缩在角落处的容岁穰二人。 容岁穰随手一扬,高扬一声“去吧!” 凌空抛出一只橘色大猫。 战斗戒备姿态的狰狞猫鬼:“……?” 彪和小熊猫鱼待久了,川蜀口音也学了八分,“看啥子嘛看!” 猫鬼呆滞吸了吸鼻子、眯了眯眼睛,幻化躯体的烟雾聚成一团,连边缘都整整齐齐没有半分飘散,愣愣歪着脖子盯着彪看了许久,“……大家都是猫,你是吃什么长这么肥的?” 猫鬼以魂灵视灵,自然能看见彪猫身下的巨大体型。 虽然在普通人眼中,彪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肥猫罢了。 猫鬼这句话,显然触到了彪的逆鳞。 彪尖啸一声,虎虎生风,“你才是猫!你全家都是猫!老子是彪!” “什么?”猫鬼嫌弃地将面前的加菲猫从胖脸看到肚腩,“那还这么肥……” 彪瞬间被激怒,“老子跟你拼——” “咳咳咳——” 容岁穰高声咳嗽,冲彪使了个威胁的眼神,并作出了适当的威胁。 彪在看到那个“网——课——”的口型后,整个猫都蔫儿了。 容岁穰:“按计划行事。” 彪不情不愿,回忆起被狂rua的恐惧,敢怒不敢言,朝着猫鬼的方向背诵容岁穰教的台词,“亏你还是只猫,居然被两脚兽驯服支使,为奴为婢,简直丢了猫界的脸。” 猫生性骄傲,魂灵被蛊师驱使,必然心有不服。 先前亢宿让容岁穰抱彪来以猫制猫,容岁穰就想试一试挑拨离间之计。 猫鬼果然上当,面红耳赤勃然大怒,“去你的为奴为婢!要不是那只雉鸡妖把老子的尸体藏起来了,老子才不会帮野鸡做事!” 彪还想打嘴仗,被容岁穰一爪子薅开,“雉鸡妖?” 猫鬼:“这两脚兽是谁?” 彪:“哦,给老子铲屎的。” 容岁穰将睡着的秦小宝放在小床上,回身抓起彪的后脖子,面露微笑地对猫鬼轻轻点头,“雉鸡妖的问题稍等再谈,有点家风问题需要先处理一下。” 容岁穰平静地拎着彪走进了墙角的阴影里。 不一会儿…… 彪:“啊!嗷嗷嗷!救命啊!不要薅老子毛了!老子知道错了!你不是铲屎的!啊啊啊啊!” 猫鬼竖起耳朵,将阴影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那凄惨的哀嚎声,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大约五分钟后,容岁穰提着生无可恋的彪回到猫鬼面前。 从容岁穰手指缝里落下,彪液体般流到地上,“不是说好今天不揍老子嘛……” 容岁穰礼貌微笑脸:“当然是我骗你的。” 彪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对猫鬼投去没有尊严的一眼:“看到了吗?不管是被两脚兽踩还是被傻鸡踩,总之被踩在头上,就是这种下场。” 猫鬼:惊恐.jpg 她本是一只流浪猫,几个月前吃太多撑死了,刚想去脱胎,新鲜热乎的尸体便被一只雉鸡妖收起,炼为猫鬼。 那雉鸡妖原本和她约定好,只要害死秦家俩兄弟和罗瑶、再抢了他们的财产,就将尸体解了法咒,让猫灵转生投胎。 可现在这么一看…… 彪适时苟延残喘告诫道:“永远不要相信铲屎的。” 猫鬼看着翻脸不认账并且依旧怡然自得的容岁穰,再想想自己和雉鸡妖的约定…… 细思极恐。 不知不觉间,猫鬼的声音软化了下来,“可我……我的尸体还在雉鸡妖手上……” “这个好说。”容岁穰拿出亢宿事先准备的符纸,“你先附在这上面,不要害人了。你的躯体,我一定帮你偷出来。” 猫鬼踟踟蹰蹰下不了决心,看看躺地上横着的彪,“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容岁穰咧嘴一笑,搓了搓彪肚子,“别担心,我只坑自家的猫。” 彪:“……这一点老子可以作证。” 猫鬼看一眼容岁穰手里的符纸,又扭头看一眼床上睡着的秦小宝,来回几次,犹豫不决。 容岁穰变脸似的笑容一收,符纸作势往衣袋里放,“不信就算了,那就打吧。” 彪一改颓靡之态,从地上一跃而起。 亢宿先前解了彪的身躯禁咒,此时彪变回原本身量,顶穿了头上屋顶,仰头一嚎,虎啸阵阵。 猫鬼:……她好像打不过啊…… ……要不,还是随便打两下,再认输,这样输得不是那么难看…… 还没等猫鬼缕清思绪,房门从外面开了。 亢宿吊儿郎当地倚着门框,满脸不耐地催促:“这么大阵仗,还没完?” 猫鬼:!!!这他娘的是个星君啊!!!他们那边为啥还有个星君啊!!!她刚才为什么没有感知到星君的灵?!要是感知到了,她还犹豫个屁啊!这谁打得过啊!!! 容岁穰像是没看见猫鬼五彩斑斓的神情变幻,走到门边和亢宿轻松愉悦聊上了天,“快了快了。你先让罗……秦夫人找人来修屋顶吧。” 亢宿瞥一眼房顶的大坑,“小猫,你找打啊?” 彪的声音远远从高处传来,抖如筛糠,“我不是故意的!” 容岁穰:“哦对了,这张附身符纸用不上了,还给你……” “我信!我信!让我附身吧!!!” 猫鬼不知什么时候收缩烟雾,变成小小圆滚滚一只,飞奔到容岁穰身旁,谄媚地用脑袋蹭她脚踝。 容岁穰策反成功,开心地拿出符纸,在烟雾中做出一个摸脑壳的动作,“小猫鬼,你以后就跟着我了。” 猫鬼连构成躯体的烟雾都变成白色的,可爱毛茸茸一团雾球,躺下讨好地露出肚皮,“喵喵喵~主人~喵喵喵~” 彪:“谄媚小人!不对,谄媚小猫!” 猫鬼:“啊呸,有本事你也谄媚啊,看谁更可爱。” 彪变回加菲猫,风驰电掣奔到容岁穰面前,一跃跳进容岁穰怀里。 星君大人脸色骤变,“你是公猫。” 一根筋的傻大彪脑子没转过弯:? 猫鬼好奇抬头,看见彪两只爪子,一左一右,正正踩在容岁穰的……胸前。 猫鬼:……哦~原来如此。 亢宿二话不说,粗鲁拎起彪,面无表情地从屋顶的大洞甩了出去。 彪,连带着彪的惨叫,呈抛物线状消失在视野中。 容岁穰:“……星君,你怎么了?” “没什么,看着他就烦。”亢宿望了眼窗外,似是还不解恨,“回去剁了彪爪下酒。” 容岁穰:“你说什么?!” 亢宿不自觉瞟了一眼容岁穰的前胸,飞快移开,不自然地握拳咳嗽一声,转身走了。 猫鬼:……哦哟哦哟,这个星君好酸哦。 第36章 猫鬼自知技不如人,安分停在符咒上,再经过星君的清正咒语涤荡,灵魂纯净得像一张白纸。 容岁穰抖抖符咒,问猫鬼:“感觉怎么样?和蛊师的羁绊切断了吗?” “感觉不到她的压制了……”猫鬼的欣喜没有持续太久,扭头看了看身上,支支吾吾不敢表达怪罪的意思,“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的灵魂变黄了……?” 容岁穰仔细眯眼瞧瞧,白猫果然变黄猫了。 猫鬼附身的符纸是季远茂贪便宜买的劣质黄古纸,大概是染色了。 容岁穰心虚地把符纸收进口袋,“咳咳咳,切断了就好,就这样吧。” 少了猫鬼的加害,秦小宝的痛楚尽消,再不喊疼,安静地睡着了。 猫鬼告诉容岁穰,指示猫鬼的雉鸡妖就是容康盛的情妇。 容岁穰一言难尽地看了眼趴在沙发上哎哟揉腰叫唤的秦康盛,糟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尽给家里招祸事,和季叔叔真是没法比。 季远茂叔叔虽然人不怎么靠谱,至少专一啊! 这么一想,还真是庆幸她妈容秋兰早早脱离了苦海,拥抱新恋情。 罗瑶确认儿子秦小宝没事,感激涕零地给容岁穰转劳务费。 转账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家里的银行账户里少了很多钱,听容岁穰说罪魁祸首是秦康盛的姘头,气得当场和秦康盛厮打起来,秦大宝和保姆见状赶忙上来拉架,吵醒了楼上卧室睡觉的秦小宝。 秦家上下一片鸡飞狗跳。 容岁穰被亢宿捂住耳朵,才勉强得以从各种尖叫咒骂哭泣声中幸存。 从秦家的一地鸡毛里逃了出来,容岁穰发觉亢宿似乎在略忧心地观察她, 容岁穰笑道:“我没关系的,这么多年不联系了,感觉就跟陌生人一样。” 亢宿放下遮她耳朵的手,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容岁穰回望一眼秦家大宅,屋顶上的破洞大得触目惊心,她心有余悸:“还好没找我们要补屋顶的钱,不然这趟就亏大了……” “小道友!!!小……小道友!!!” 身后传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喊声。 容岁穰一拍大腿,哎呀!光顾着解决猫鬼之蛊,把撂在花园里的马扁给忘了。 容岁穰略尴尬地回身挥手,“嗨,骗大师……” 马扁:“老夫姓马!” 可怜他在花园里被秦康盛迎头砸下,又被彪撞坏屋顶的动静吓得魂都掉了一半,躲在石桌后面瑟瑟发抖地等候许久,才等到容岁穰出现。 马扁藏起哆嗦的手臂,恭敬道:“没想到大师你是有真材实料的,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想我马某吃阴间饭,行走江湖三十余年……” 这一开口,就有滔滔不绝之势。 亢宿提着彪抡圈儿打发时间,不耐之色十分明显。 彪:……???为什么无聊要用我打发时间??? 容岁穰怕彪被甩晕过去,忙打断马扁的长篇大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马扁讪讪收了大讲特讲的架势,拱手躬身行了个九十度大礼,“还求容半仙收我为徒,我马某人一定尽心伺候师父左右,任凭师父差遣!” 吓得容岁穰连忙拽马扁,“你这么大年纪拜我,我会折寿的。” 马扁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梗着脖子硬气道:“师父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亢宿:“别管他,我们走吧。” 容岁穰:“哦,好。” 马扁:“师父!!!” 容岁穰面无表情看着追上来的马扁,“说好不起来呢?” 马扁:“……” 尴尬侧目避而不谈:“求师父给徒儿一个尽孝的机会!” 马扁见容岁穰迈步要走,慌张之下伸手去抓。 不意外地被亢宿推开,飞出去一米远。 容岁穰:“呃……星君大大,你是仙家,不能这么暴躁的。来,跟我念,love and peace。” 亢宿淡声警告马扁:“别碰她。” 马扁:“呜呜,哦。” 马扁一大把年纪了,今天飞了又飞,连容岁穰看了都觉得不太忍心。 容岁穰:“唉,算了,你想找工作是吧?” 马扁大喜:“正是!正是!” 容岁穰已经习惯了马扁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其实她上回见面时就发现了,马扁虽不会捉妖,但肚子里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容岁穰:“拜师就算了,我掐指一算,你没有捉妖的天分。你下周去我公司报道吧。” 马扁愣住了,“师、师父……我干什么啊?” 多少年了都是全职坑蒙拐骗,别的他也不会啊! 容岁穰认真脸,“你想当网红吗?” 马扁:?????? 连亢宿听了都“嘶”了一声。 容岁穰:“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对传统文化很感兴趣,我朋友是开网红公司的,你进他们公司,直播就讲讲历史啊典故啊传说啊,我再给你买几个推荐位,说不定有赚头。” 网红……? 马扁狐疑到用手机前置摄像头照了照镜子。 容岁穰:“正式工,交五险一金,额外商业养老保险,就说干不干吧。” 马扁:“谢谢老板!” * 秦小宝的事告一段落,罗瑶又打过几次电话,想拜托容岁穰除掉秦康盛的外遇妖怪,不过电话每每被秦康盛挂断。 秦康盛被小三迷得五迷三道的,执着认为妖怪之说是容岁穰和罗瑶合伙编造诽谤的。 并且,秦康盛从前次的惊吓中缓过来了,打了好几次电话批评容岁穰不称呼他为父亲。 本来若只是秦康盛的事,容岁穰是不想插手的,管他秦家闹成什么样子。 但她收了猫鬼的灵,不拿回尸体,雉鸡妖可能还是有办法再次控制猫鬼,这让容岁穰总是不安心。 她还挺想把雉鸡妖灭了的,毕竟像猫鬼那么合心意的宠物真的太难找,想大就变大、想小就变小,不掉毛、不乱叫、附在符纸上出门携带还方便。 可是家里有星君坐镇,还养了各式各样的妖怪,各种灵交杂,雉鸡妖未必会莽撞自投罗网。 现在想来,亢宿曾说容岁穰的灵很显眼,但她依旧平平安安过了这么久,就是因为,除了彪这个傻不愣登的山大王,没几个妖鬼敢来触星君大人的霉头。 容岁穰:“星君,要不你在房子外面搭个结界?把你们的灵都遮住。” 亢宿看她一眼,扔掉手中的ps手柄,连缘由都没细问一句,就起身布界去了。 容岁穰:……星君是不是太好说话了一点? 细细想来,更让人觉得不安,最近亢宿对她何止是好说话,简直是言听计从,就连容岁穰自作主张给他接了广告拍摄,他也没有半句怨言,不情不愿地就去拍了。 她困惑地歪着脑袋琢磨,亢宿是中毒了还是中邪了? 事情脉络似乎走向了一个匪夷所思令人发指的方向—— 妈呀,星君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心怦怦跳,望向亢宿辛勤布结界的背影,肩宽窄腰、背脊挺拔…… ……嗯,好像也不错哈。 容岁穰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该问就要问清楚。 如果是,那就考虑下进入成年人的步骤;如果不是,也能早点放下心思,省得还要费心猜测,相处起来太累。 在这么一个阳光明媚的温煦午后,容岁穰蹦蹦跳跳跑到亢宿身前。 “星君,你喜欢我吗?”容岁穰踮起脚,期待地眨着眼睛,在阳光照亮的尘埃中闪出一片细碎的水光。 被询问的对方显然毫无心理准备,愕然怔住,张了张嘴,一开口就是惊天动地的—— “咳咳咳咳咳——” 容岁穰:……? 这个问题有这么吓人吗? 他可是星君啊他还会被口水呛到? 这时候回过味儿来,羞意满满攀上了脸颊,容岁穰后知后觉有些恼了,一跺脚,“你就说是不是吧。” 亢宿僵立原地,手在身侧攥成拳头:“……我——” 朝向花园的窗突然被一阵狂风吹开,扇砸在墙面上,玻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 一只巨大的野生咯咯哒,扑扇着油光水亮的黑色羽翼,从窗外俯冲而下。 容岁穰:来了!!! 雉鸡妖飞翔速度极快,以石火电光之势冲向容岁穰—— 一声先嘹亮后惊慌的鸡鸣之后,翅膀被亢宿反捉在身后,动弹不得。 雉鸡妖:“……谁?!” 她进屋明明将灵看得清清楚楚,这家里就一个灵亮一点的凡人啊?! 凡人容岁穰慢悠悠地拖了个凳子,往雉鸡妖面前一放,邪邪一笑,“来,鸡哥,我们聊聊。” 雉鸡妖:“我是金雉大神!!!” 容岁穰从善如流点头:“哦,金鸡大哥……” 雉鸡妖崩溃:“是金雉大神!!!” 亢宿:“嗤。” 雉鸡妖:“你什么意思?!” 雉妖骄傲自负,说不定可以拿这一点做文章。 容岁穰下巴高高一扬,翻个白眼,摆出不屑的样子,“我说鸡哥,你好歹是只鸡……我是说雉妖,自己施法就行了,还下什么蛊啊也不嫌麻烦。” 雉鸡妖:“我愿意。而且我是雌的!” 容岁穰安坐在凳子上悠闲晃腿:“想想你先祖雉鸡精勾引纣王的手段,结果到你这一代,只能靠下蛊了,你对得起列祖列宗世代传承的手艺吗?羞愧不羞愧?” 亢宿将雉鸡妖的两只翅膀换在一只手中捏着,另一只手扶稳了容岁穰身下的凳子。 “我这不是……刚学的技能,想试试手……”雉鸡妖语气越说越弱,忽而恼羞成怒辩道:“技多不压身没听过吗?!” 容岁穰敷衍地鼓了鼓掌。 亢宿:“嘁。” 雉鸡妖嗅了嗅气味,忽而笑了,“你的血脉和秦康盛一样。” 容岁穰哀叹一口气:“唉,唯一的污点被你发现了。” 雉鸡妖以为拿住了容岁穰的软肋,目露凶光:“你爸可是喜欢我得不得了,你再不放了我,别怪我对你爸不客气!” 不放雉鸡妖,她又怎么对秦康盛不客气呢? 容岁穰懒得提醒雉鸡妖言语里的逻辑漏洞,只淡淡哦了声,“那我是无所谓的,你尽情祸害他吧。” 雉鸡妖眼睛气得血红,“你——” 亢宿:“宰了吧。” 雉鸡妖威逼不成,转转脑袋,迫于形势改成利诱的口吻:“我告诉你修成鸡身的秘诀!” 容岁穰:“……什么东西?” 第37章 容岁穰说出的话由于格外苦恼而显得微微颤抖,“……她说什么?” 相处的默契无需言语,亢宿立刻从眼神里读懂了容岁穰的震惊和困惑。 亢宿:“就是你想的那样。” 在人类的志怪小说中,各种妖魔鬼怪修炼,都是为了修成人形。 那么同理可证,在鸡界,所有人类修炼都是为了修成鸡身。 嗯,非常合理。 容岁穰表情空白地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目光玄妙地盯向亢宿:“……你的原身是什么?” 亢宿:“……” 容岁穰:“……石头?” 亢宿:“可以这么说。” 容岁穰:“在你们石头界……咳,我是说,星君界,星君界的传说故事里,所有的妖魔鬼怪修炼都为了变成石头形态?” 亢宿:“是。” 容岁穰:“所以你小时候,也认为石头是最高贵的形态?” 亢宿微微避过眼睛:“……对。” 容岁穰没有注意到星君大人些微的羞窘,她紧紧皱起眉头,注意力全在哲学问题上,“那万物的本真是什么?” 亢宿:“是灵,形态只是外在的表现方式。” 容岁穰想起来,她曾经问过亢宿,什么是灵。 亢宿说:可以是一种味道、一种颜色、一种感觉。 灵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 “灵是意识?”容岁穰试探着问出一种她能理解的方式。 如果真的是,这世界也未免也太形而上学了吧。 “不。”亢宿摇头,“按你们的理论,你可以理解为,灵是一种暂时无法解释的物质。” 容岁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觉得,曾经看过的那些妖怪千辛万苦修成人身的凄美故事,忽然一点都不动人了。 原来全是来自于人类自身的臆想。 雉鸡妖听不懂他们哑谜一样的对话,只大概听明白什么石头不石头的,嘹开嗓子高喊道:“我们鸡才是六界之王!” 亢宿冷冷瞟过去一眼。 雉鸡妖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缩完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怕?面前这男人连个灵都没有! 哎?不对啊,怎么可能没有灵呢? 如果不是没有灵,那就是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气息掩掉了。 那是怎样强者的境界!!! 雉鸡妖壮着胆子望了眼男人戾气十足的眼睛,幽深的瞳孔深不可测,表情像是随时要发动攻击。 雉鸡妖瑟瑟发抖。 雉鸡妖艰难动了动吓得僵硬的头,男人的视线转向旁边的女人,狠厉的感觉一下就散了,甚至还让雉鸡妖品出了几分情窦初开的羞涩感。 雉鸡妖:……这是变脸演员吧。 “你是不是不识字?”容岁穰打断了雉鸡妖姗姗来迟的恐惧。 “人类的字,不认识又怎么样。”雉鸡妖的鸡脸是黑的,看不出有没有发红。 总之声音听起来不太自然。 容岁穰问:“你跟我爸怎么联系?” 纯属好奇。 雉鸡妖:“面谈。” ……还挺原始。 容岁穰还想再问,亢宿在旁“咳咳”两声,提醒她别再跑题。 “鸡哥,是这样的。”容岁穰深吸一口气,“在我们人界广为流传的故事,和你们鸡界吧,有那么一丢丢出入。” 雉鸡妖:……? 容岁穰一口气讲了好几个聊斋故事,绘声绘色。 雉鸡妖的面色越听越僵,黑毛因巨大打击呈凋零状,世界观鸡生观价值观都受到了狂风骤雨般的洗礼,“不……不不,我不信!你在骗我!明明鸡身是最适宜修行的道体……” 容岁穰:“巧了,我们人也是这么想自己的。” 雉妖急火攻心,叫破了嗓,“我们鸡才是六道中最高贵的——” 噗……一口鲜血喷出-。 趁这个机会,容岁穰默念五雷咒。 轰隆隆,屋外雷声轰鸣。 窗口早前被雉鸡妖打破了,此时,一道细细的小闪电,从窗口钻入,朝雉鸡妖斜斜劈来。 鉴于容岁穰的法力局限,五雷咒杀伤力不够。 顿时,一股炸鸡的酥香味扑鼻而来。 雉鸡妖惨叫哭嚎:“我的毛!!!” 容岁穰早有准备,不声不响的,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照烧汁,往屋外招呼小青:“今天晚上不要做饭了,我们吃照烧鸡排。” 被雷劈倒地抽搐的雉鸡妖:“?????” 雉鸡妖怒了,“雉可杀,不可辱!!!” 容岁穰:“切点青甘蓝丝当沙拉吧?” 亢宿:“嗯。” 小青:“我现在去菜场买,还要买点什么?” 雉鸡妖流下被忽视的热泪,“喂!!!你们看看我啊!!!” 容岁穰回头拨弄了下鸡身,“再买点泡椒回来炒鸡胗吧。” 雉鸡妖:“!!!!!!!” 小青快出门了,容岁穰想了想又追了上去:“别忘了买蒜苗。” 雉鸡妖看向厨房的方向,鸡泪横流。 容岁穰叮嘱完小青,折返回来,见雉鸡妖变成了人身。 难怪传说中雉妖比狐媚也不差几分,一颦一笑,自带媚意。 就是被五雷咒劈得皮肤焦黑焦黑的,一头焦草般的鸡窝头还冒着缕缕黑烟,只能看出原来是个美人胚子。 而且,大概是因为雉毛被雷劈掉了,这个黑美女……是光着的。 容岁穰下意识伸手遮了亢宿的眼睛,“你不准看!” 亢宿:“好,我不看。” 容岁穰脸色风云变幻,“你是不是已经看到了?” “没有。”亢宿隐约觉得这是个送命题,答得极为迅速。 容岁穰质问完,然后就泄了气。 算了,他是星君,看到了又能怎么样。 他已经存在前年万年了,谁知道以前有没有结过婚,说不定在天上连小石头都有了。 容岁穰从茶几底下扯了几张旧报纸盖住雉鸡妖:“你这么漂亮,到底看上我爸什么了?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雉鸡妖变为人形,应景地露出了几分人类女性的娇羞,低下眉眼,“他大儿子长得很俊,我想先接近老头子,再找机会……” 容岁穰倒吸一口凉气,“停停停,别说了,我的道德底线听不下去了。” 雉鸡妖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腰间猫鬼附身的符纸无风飘荡了两下。 容岁穰:“对了,你把猫鬼的尸体藏哪了?” 雉鸡妖眼神闪烁几下,不太想配合的样子。 亢宿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抛起个苹果,慢慢削皮。 刀身侧旋间,寒光凛冽。 雉鸡妖:一把水果刀,磨那么锋利干嘛!? 罢了罢了,鸡在刀口下,不得不低头。 雉鸡妖哼哼两声,从报纸底下扔了个木盒子出来。 容岁穰:“你居然……随身带在身上。” 找了专业的宠物殡葬处理公司上门,火化猫鬼遗体,猫鬼的魂灵随之浅淡。 鬼差小黑从地下飘了出来,接引猫鬼。 鬼差小黑甩着勾魂索缚猫鬼灵,忙中抽空问容岁穰:“老板,听七爷说,你的第四试过啦?” 容岁穰:“……什么东西?” 鬼差小黑惊讶得手上动作都停下了,“第四试啊!这么重要的事,老板你不会忘了吧?” 容岁穰:“哦……嘿嘿,那个嘛……嘿嘿,捆紧点,别散了。” 她早把考试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亢宿笑了笑,“你不曾被恨意迷了心神,未曾慢待秦家,‘轻慢之试’自然是通过了。” “好吧,我觉得这个试验奇奇怪怪的,非要我是个德智体美劳共同发展的良好青少年。”容岁穰嘟囔抱怨几句,“那还有没有别的啊?” “有。”亢宿犹豫一下,“还有最后一试。” 容岁穰一听眼睛就亮了,“真的?就结束啦?太好了!最后一试是什么啊?” 这时,小青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老板,菜买好了!” 许久没见的大周跟在小青身后,兴奋得搓手,“听说有鸡吃,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来杀鸡。” 俩人一撞,塑料袋里的食材滚落一地。 “你们连下鸡的酒都买了!”雉鸡妖气极,报纸撕得一条一条的,还是不解气,脖子一歪,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大周:“这是谁?” 亢宿:“鸡。” 大周、小青:“?” 最后,雉鸡妖也没有杀成。 亢宿无意中说起这只雉鸡妖已活了上百年,容岁穰当即拒绝吃了,觉得肉质肯定又老又柴,让小青另去菜市场买了只肉鸡。 不过雉鸡妖不能浪费。 容岁穰吃着饭,虎视眈眈地瞄着雉鸡妖,像一个旧社会的老财主,绞尽脑汁也要从雉鸡妖身上扒拉点钱财下来。 既然雉鸡妖长得貌美如花,不如一起送到周正德的网红公司试试水吧。 不几日,周正德登门了,说要聊一聊“马扁和雉姬的职位和薪资待遇。” 旗下的生意越来越多了,容岁穰正对着电脑对账,对得头昏眼花。 容岁穰听小青说周正德来了,愣了一下。 这两件事,她又不是行内人,当然周正德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电话里谈谈就行了,没有到需要面谈的地步吧? 容岁穰心存疑虑来到客厅,“周老板……” 周正德噌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容岁穰:“?” “容半仙,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高人,对俗世的感情是不屑一顾的。”周正德快步上前,从屁股后面抽出一朵玫瑰花,“但我忍不住了,我一定要告诉你,其实我对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告白来得猝不及防。 容岁穰一时语塞,僵在当场。 “容半仙?”周正德晃了晃手中的玫瑰花,“怎么不说话?太感动了吗?” 容岁穰呆滞地盯着那朵从周正德屁股下面出来的玫瑰花,看得出压了挺久,花瓣被摧残得不成样子。 容岁穰:“不!别过来!” 第38章 容岁穰面色古怪,觉得那束可怜的小玫瑰都有味道了。 “你们差辈分了。” 楼上走下来一个面色比容岁穰还要铁青的亢宿,不咸不淡地挡在周正德和容岁穰中间。 周正德一脸受挫,倒也不至于说差辈分那么严重吧…… 他年纪是大了一点,但老夫少妻,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啊。 “容半仙,你们不是情侣,对吧?”周正德记得最初容岁穰说亢宿是她的小助手,住在一起,说是老板包吃包住也很合理。 下定决心,周正德咬咬牙心一横,“我知道在片场他们怎么传的,但我不信,我只问你。” 容岁穰:“这……倒也不是。” 他们确实不是情侣。 亢宿脸越来越黑,紧抿着唇没说话。 周正德顽强地举着那朵奄奄一息的玫瑰花,直白抛出了自己的优势,“你要是跟我结婚,我马上把所有财产都转到你名下。” 亢宿刚在沙发上坐下,忽然脊背绷紧。 他紧张了。 容岁穰是从钱眼子里钻出来的守财奴,对钱财的痴迷程度有目共睹。 回想这一路收妖捉怪,所有接触过的人和妖,都被容岁穰收为赚钱机器。 开了餐饮公司,让大周和农家乐的老夫妇一起管,原来专做盒饭生意,最近租下了两间店面,业务范围扩展到开餐厅。 小成哥的快递网点扩张到半个区,都有容岁穰的股份。 彪和小熊猫鱼都学习了现代信息技术,被容岁穰以外包的方式签给季远茂的仙界APP研发团队,一个程序员一个产品经理,每天打架打得毛掉满地。 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的司机小青,在网上开了视频账号教大家收纳技能,近来容岁穰在对接家居用品生产商,想借小青的名气卖收纳产品。 马扁和雉鸡妖都签给了周正德的网红公司。 就连亢宿本尊,也时不时被她好言好语哄骗一气,拍些不用露脸的小广告赚钱。 她会不会真的被金钱诱惑? 亢宿握了握拳。 容岁穰计算了一下自己的身家,好奇兮兮地问:“有多少?” 周正德打开手机计算器算了一会儿,神神秘秘递上,“差不多这个数。” 容岁穰:“好多!!!” 她刚瞥了一眼,整个人就颓了。 亏她刚才看财报,还觉得自己勉勉强强可以算是个霸道女总裁了,现在和周正德一对比,真是相形见绌,在赚钱这件事上,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砰——” 一声巨响。 周正德:“唉呀妈啊吓死我了!!!” 小茶几被亢宿一脚踹倒,正好倒在周正德的脚边,说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 容岁穰:“……” 几千万岁的人了,还能不能更幼稚点了。 周正德抱头蹿了几米,再一抬头,发现厅中只有容岁穰,不见亢宿的身影了。 “人呢?”周正德甚至对情敌的消失感到颇为惋惜,“我有部新戏要拍,还想问问他演不演呢……” 容岁穰无语地看向墙边的神龛。 亢宿一不高兴就气回神龛里的行为,和一生气就躲回房间的青春期少年有什么分别? 下部戏的男主角跑了,周正德心想,一定要把容岁穰拐到手,不然事业和爱情都没成事,岂不是白跑一趟。 周正德认真脸:“容半仙,你愿意接受我吗?” 毕竟周正德是大客户,容岁穰没有将话说得太绝,委婉表示自己暂时只想搞事业,不想太早考虑感情的事。 周正德:“好,我等你!等半仙你开始考虑感情了,一定要先考虑我。” 容岁穰讪笑着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遇到合适的就结了吧,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 费了一番口舌,容岁穰揉着太阳穴,头疼地送走了周正德。 容岁穰手肘撑在神龛壁上,蜷起食指,敲门似的敲了敲。 “星君?” “星君大人?” “亢宿?” 神龛里一片寂静。 容岁穰清了清嗓子,黏腻腻地放软了声音,“宿哥~” “嘭”一声,亢宿红着脸,一脸懵地出现在神龛前。 他怔了一秒,诧异地环视一圈,似乎在意外自己怎么就出来了。 但现都现身了,再缩回去就显得扭扭捏捏了。 亢宿整了整神色,端起星君的架子,“你们凡人就是这样的?” “哪样的?”容岁穰见哄人成功,悠悠闲闲地在沙发上坐下,随口问道。 亢宿冷哼一声。 容岁穰提起茶壶想给自己倒杯茶,“你不说,我不知道哪里错了。” 亢宿照旧冷哼一声,不由分说地抢下茶壶,倒了杯茶,等温度不烫手了才递给容岁穰。 容岁穰暗笑,面上继续正经问道:“真的不说?” 亢宿:“没什么。” 容岁穰长长哦了一声,作势起身要走,“那我看报表去了。” 亢宿急了,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挡住她的去路,气急败坏,“你亵渎了本星君,还妄想始乱终弃?” “噗——” 容岁穰一口水喷得满地都是。 这是什么卑微的小媳妇儿发言?! 她接过亢宿递过来的纸巾,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衣服,“亵渎的意思是……亲过?” “你还敢说。”亢宿声调发冷。 不光发冷,还很僵硬。 “只是拍戏而已,亲亲不能算数的。”容岁穰嘿嘿一笑,快乐地看着星君的耳朵越来越红,“所以你是真的喜欢我,对吧?” “被本星君看上,是凡人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亢宿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快烧起来了。 容岁穰嘁了声,“直说就好了嘛,绕那么大的圈子。” 亢宿干巴巴问:“你怎么想。” 容岁穰爬到他座位旁边的扶手上,“你不是能看穿我的想法吗?” 亢宿一滞。 他是能看穿凡人的情绪,但他自己先乱了心思,此刻又被她调戏,心乱如麻,什么都感知不到。 容岁穰忽然想到了什么,“星君,你不会从来没谈过恋爱吧?” 亢宿瞬间冷了脸,“你谈过?” “没有,但我觉得你的表现还不如我呢。”容岁穰调整了下坐姿,自然地把头靠在亢宿肩上,“我都愿意让你花我的钱了,还不能证明我喜欢你吗?” 轻飘飘的嗓音被微风裹着吹过来,顺着肌理的纹路钻进身体。 亢宿只觉得自己僵硬得快变回石头了。 良久,紧抿的嘴情不自禁地弯起一道弧。 “算你识相。” 本该是威胁的语气,却带着小年轻情窦初开的纯情笑意,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容岁穰:“那,现在,怎么样?” 她只是理论派,没真刀真枪的谈过恋爱。 但是亢宿比她还要没经验。 在他沉睡以前,是三媒六聘一顶花轿抬回家,现代风气开放很多,未婚男女可以婚前接触。 电视剧里男女主角谈恋爱场景在脑海中飞速划过。 按步骤来的话,那,那就……先抱一下,吧? 天不怕地不怕的星君大人,手握拳又松开,再握拳,再松开,循环往复几回,才鼓起勇气抬起,环住容岁穰的肩。 容岁穰被他圈在怀里,习惯了也不觉得没心跳很诡异了,脑袋自如地在结实的胸口蹭来蹭去。 蹭来蹭去…… 再蹭来蹭去…… 依然蹭来蹭去…… 容岁穰略不满抬起眼,“……就没了?” 亢宿迷惘:“什么?” “就这?”容岁穰压着嗓子咕哝:“好歹得亲一下吧……” 亢宿快被点燃了,窗外吹来的风都觉得是滚烫的,他就要烧起来了。 一翻身,将容岁穰压在身下。 和上回拍戏时简单的嘴唇触碰不一样,挑开,抵进,研磨。 容岁穰大脑缺氧,浑浑噩噩随波逐流,任烟花一朵一朵在脑中炸开。 不知过了多久,交缠的唇才分开。 容岁穰瘫软在沙发上,只剩下大口喘气的理智。 亢宿抹抹嘴角,笑了,“小骗子,看你嘴上说得厉害,还以为你很有经验。” 星君居然嘲讽她! 虽然他从生涩到熟练的进展确实比她快,但他居然嘲讽她! 确认关系后的第一个吻,决定了以后的家庭地位。 不能忍! 容岁穰眼睛一瞪,下巴用力抬上去,“我不服,再来!” 又是一阵甜腻的胶着。 “推倒!推倒!推床上去!搞起来!”身后忽然传来细细尖锐的起哄声。 容岁穰:“?” 寻着声音看过去,雉鸡妖站在窗框上,两只爪子攥着窗沿,两只豆豆眼里闪烁着精光,声嘶力竭地煽动着。 亢宿冷笑一声,“现在胆子肥了?” 雉鸡妖因肉质太老得以从容家的菜刀下活了下来,现在成为容岁穰的员工,没事的时候救杵在房顶上看家,工作时间化成人形直播展示美貌。 大家都是妖鬼,雉鸡妖很快便认识了这个家里另外的两只妖灵,从小熊猫鱼那儿得知亢宿是星君。 雉鸡妖脖子一僵,一动不动装死。 亢宿:“说话。” 雉鸡妖:呜呜呜好凶,明明我看到你刚才跟老板表白的时候像个憨憨。 雉鸡妖讪笑道:“我……我也是为老板考虑……” 容岁穰:“今天直播结束了?” 雉鸡妖笑不出来了,“总要让我歇一歇吧……” “我看看,你今天直播了……三十五分钟?”容岁穰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看向雉鸡妖,“我也不要求你加班,至少八小时工作制总要遵守吧?” 亢宿没了耐心,大步走到窗边,三两下赶走了雉鸡妖。 容岁穰在他身后忽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你最近还看剧吗?” 亢宿讶然,不明所以地“嗯”了声。 容岁穰脸红扑扑地把ipad递给亢宿,“既然你也没有经验,我……我给你个网站,你回去学习,咳咳咳……参考一下。” 亢宿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刚刚接吻都没见她这么红。 接过ipad,他只大致扫了一眼,隐约看出是个视频网站,还没来得及看清内容,ipad就被抢了过去。 “现在别看!”容岁穰大呼小叫地锁了屏,“现在别看,回去锁上门,自己悄悄看。” 黑屏了的ipad重新塞给亢宿,然后往亢宿怀里扔了一包餐巾纸,容岁穰垂下头,飞也似的逃走了。 亢宿莫名低头看看手里的纸巾:“……?” 一颗脑袋从墙角探出来,容岁穰:“……纸,够吗?” 亢宿:“……用来?” “啊啊啊啊啊不理你了!”容岁穰一顿猛捶墙,捶完跑得比兔子还快。 亢宿:“……” 到底怎么了这是? 他闭上眼,凝神静息,感受容岁穰的心声。 过于沉浸的后果就是,连容岁穰此时脑海中的画面,都清晰在他的灵里刻画了出来。 亢宿猛地睁眼:!!!!! 手里的纸巾包突然烫得炙手。 他脸涨得通红,再没有低头去看。 * 容岁穰飞奔回卧室,“砰”一声甩上门,跳上床,头埋进被子里。 啊啊啊真是太羞人了!!! 闷在被子里的结果是,电话响了三遍才听见。 是之前好心介绍罗瑶的生意给容岁穰的邓南玲律师打来的:“抱歉,我之前不知道罗瑶和你……的关系,真的特别不好意思。当时我不确定罗瑶是不是反感这些,就没有对你的情况多做介绍,我哪怕说个名字,可能都不会……唉,总之就是很抱歉。” 知道邓南玲本出于好心,容岁穰不以为意笑道:“没事,反正我也赚钱了。” 虽然邓南玲的声音还算镇定,但细细琢磨之下,感觉到有些颤抖,容岁穰犹豫了下,还是多问了句,“是有什么事发生吗?” “容半仙,本来我打这个电话,是有件私事要拜托你的。我们律所里……”邓南玲停顿了下,似乎是避开人走到了消防通道一类的地方,手捂着手机话筒,小声道:“好像闹鬼。” 第39章 论假捉鬼业务,容岁穰跟随季远茂和容秋兰浸淫数年,经验丰富。 而捉真妖鬼业务,容岁穰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于是她欣然接下邓南玲这单委托,吃完晚饭,容岁穰领着亢宿熟门熟路地到了律所。 办公室里井然有序,大家似乎没有受到闹鬼事件的太大影响。 察觉到容岁穰的疑惑,邓南玲解释道:“那件事暂时瞒着员工的,也麻烦容半仙不要透露。” 邓南玲是老板,要是跟下属说公司闹鬼,传播迷信思想不太好,动摇军心也不太好。 不让可怜的打工人苦苦加班之余还额外受到惊吓,容岁穰当然没有异议。 结果就是一人端一杯茶,在邓南玲的办公室里坐着等。 亢宿埋头打游戏,倒还算好打发时间。 容岁穰捧着一次性纸杯,从办公室的玻璃墙看外面人来人往的格子间,看得津津有味,语气无比羡慕,“邓律师,你们的员工工作积极性好高啊。” 邓南玲一时职业病上身,抢着道:“本律所严格按照百分之一百五十的标准支付加班工资,是合法加班。” “哦?合法加班啊……”容岁穰眉梢轻挑,点点头,嘴角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笑容。 远在容家的彪、小熊猫鱼和雉鸡妖:“阿嚏!阿嚏!阿嚏!” “老子有种不祥的预感。”彪警惕地炸毛。 雉鸡妖从房檐上探出鸡头,接嘴道:“是不是突然觉得老板不是好人?” 小熊猫鱼摆摆尾巴,把尾巴从彪脑袋上挪开,“咦?我也有这种感觉耶!好神奇。” 三只妖鬼,不约而同产生了被容岁穰挥着小皮鞭逼着加班的可怖错觉。 …… 容岁穰一直等到了后半夜,加班的打工人们才陆陆续续离开。 邓南玲将容岁穰和亢宿带到走廊尽头的档案室门口,“就是这里,最开始是夜间巡楼的保安说有怪声,后来员工之间也在传,说有水声、进去就感觉很冷什么的。” 容岁穰见亢宿闪身进了档案室,对邓南玲叮嘱道:“出去以后把律所的门锁上,千万不要放人进来,以免殃及无辜。” “好好,我明白。”邓南玲连连点头应好,“我就在楼下的保安室,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目送邓南玲离开,确认高跟鞋走路声完全消失,容岁穰回身进了档案室,悄悄牵住亢宿的手。 亢宿反手牵住,回握了一下。 容岁穰甜滋滋地看着交握的手,忽然想起了什么,手背朝上,“指甲好看吗?鸡哥帮我涂的。” 复古简约的格纹款式,红白色的搭配,显得手尤其白。 亢宿侧目瞥一眼,“还行。” 容岁穰陷入思考:“我考虑开个美甲沙龙,让鸡哥搞,但是直播怎么办呢。” 亢宿淡淡道:“让鸡加班。” “我也是这么想的!”容岁穰高兴地一拍掌,“刚才闲坐的时候我连店址都想好了,给你看哦……” 头顶的灯愤怒地嘶嘶闪了两下,嘭一声,灭了。 看来是真有妖鬼啊。 容岁穰下意识抬眼往灯的方向一瞧,莫名觉得听到顶灯传达了来自妖鬼的怨念: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聊起天来了?!这合理吗?!!! 她只好暂且压下跟亢宿商量美甲店店址的冲动,摸出亢宿画的符咒,高举待命。 四下一静,从轻到重的“嘶嘶”声格外引人注目。 容岁穰心里一跳:“该不会是……?” “蛇妖。”亢宿展臂将她护在身后,手在她眼前一抹,开了天眼。 等容岁穰双目适应了黑暗,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墙上、地上、柜子里,爬满了各式各样的蛇,看得人头皮直发麻。 蛇群像是喝大了,嘶嘶吐着红信,不管不顾地扭着向二人攻来。 这些蛇妖自然不是亢宿的对手,但击退一批又来一批,无穷无尽的蛇从天花板和地板的缝隙处爬出来,一拨接一拨,密密麻麻。 连容岁穰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些虽说是不太成形的小蛇妖,但通常妖鬼都不会那么没脑子,明明感知到星君的灵,还要硬冲上来送死。 容岁穰双手并用,瞅准飞来的蛇狂贴符咒,急道:“什么情况,蛇妖开年会吗?” 突然,盘踞在顶灯上的蛇群散开,一个物体在容岁穰头顶正上方掉落砸下,被亢宿一掌挥开。 容岁穰看清了,是一个骷髅头。 自从这颗骷髅头开了个口,屋里就不止是蛇妖party了,什么骷髅头啦断肢骨头啦,满天乱飞。 画面越来越往恶心方向发展。 “是幻觉。”亢宿分神提醒。 “有你在,我是不怎么怕的啦。”容岁穰一跃,蹦到了亢宿背上,以躲避满地乱舞的蛇群,“就是觉得花样好多哦,哪像蛇妖年会啊,简直是非法夜店里的嗑药现场。” 满地都是断成数截的蛇尸,但新的蛇源源不断如潮水般涌来。 容岁穰绞尽脑汁回忆蛇的习性,死马当活马医地问:“星君,你能不能搞出特别亮的光?” 亢宿没有多问,立即在掌心中引出一星点无量光,屋内顿时明亮如白昼。 刹那间,蛇群全都僵住不动。 容岁穰:……更像嗑药了。 容岁穰抠抠后脑勺:“宿哥,你说这场面像不像,夜场遇上警察临检,突然开灯啊?” 亢宿稍往后偏了偏头,“那是什么?” 容岁穰话说出口就后悔了,亢宿这种老古板,未必能接受夜店这种地方,于是胡乱敷衍道:“没什么,哪天带你去见识一下。” 亢宿:“?” 此时手机在衣袋中震动,容岁穰如蒙大赦地接了起来,逃避亢宿继续追问夜店相关问题。 邓南玲的声音非常慌张:“容半仙,不好了!聂鸣进公司了!” 邓南玲下楼前用自己的门禁卡权限缩了律所大门,本确定无人能进入律所,但她疏忽了一点,聂鸣是律所合伙人,他的门禁卡是最高级别的,不受邓南玲门禁的限制。 邓南玲在保安室的CCTV上看到聂鸣刷卡进了律所,吓得半死,赶紧给容岁穰打电话。 容岁穰宽慰了邓南玲两句,挂掉电话,“宿哥,我们去救——” 一转头,发现身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明黄光圈,将俩人稳稳当当包裹在中间,隔绝了所有的蛇妖和断骨断肢。 容岁穰从亢宿背上跳下,伸手摸了摸光圈,暖暖的,就像是刚才亢宿掌心小小一点无量光。 容岁穰:“这个圈是哪里来的?刚才怎么没有?” 光圈瞬间消失。 亢宿面不改色:“什么圈?不知道。” 屋子一瞬间陷入黑暗,蛇潮反扑而来。 “小骗子,快过来。”亢宿背对容岁穰半蹲下,拍拍自己的背,示意她再趴上去。 容岁穰沉默地顺从俯身上去。 她憋了很久,没忍住,“……星君,你真的学坏了。” 亢宿只尴尬了一秒钟,神色很快恢复如常,“蛇妖杀不完,源头不在这里。” 容岁穰:“你早就知道了?!” 那还在这里演这么久?! 她泄了气,拍拍亢宿,“算了算了,别装了。” 亢宿:“……哦。” 光圈大泡泡重新包围住俩人,蛇群再不敢上前。 容岁穰:“你要想背我,直说就好了嘛……唉算了算了,我们去救人吧。” 亢宿根本没有听见她刚才说什么,目光复杂地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你经常去夜店?” 他刚搜索出来夜店是什么场所。 那里鱼龙混杂,尘世的污浊气都在那里聚集,她居然常去那种地方? “去……去过,一两次……而已……”容岁穰误解了亢宿的顾虑,莫名心虚,从亢宿背上挣扎跳下。 眼前倏忽天旋地转,明明只退了半步,却跌进了另一个空间。 容岁穰软绵绵地落了地,并无痛感。 她从晕眩中爬起来,睁开眼。 耳畔一声轻嗤,“要找个单独见你的机会还真不容易。” 这个罪魁祸首,容岁穰见过的—— 是聂鸣。 “蛇妖是你放的?”容岁穰戒备地往后退,背贴住一堵空气墙。 聂鸣承认得很爽快,“不使点绊子,引不开亢老三。” 容岁穰一晃眼,只觉得聂鸣的西装抖了抖,再一看,面前哪里还有什么人,地上盘踞着一条足有几米高的巨蟒,背后还怪异地长了四片羽翼。 聂鸣的声音从巨蟒肚子里古怪传来:“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好,我是鸣蛇。” 容岁穰瞪着眼,一动不动。 巨蟒甩了甩尾巴,不耐烦地催促:“快点,我的障眼法拦不了亢老三太久。” 容岁穰:“这个……” 其实容岁穰纠结的点在于,按照人类礼仪,自我介绍的时候通常是要握手的。 可…… 她看了很久巨蟒光溜溜滑腻腻的鳞纹,实在无从下手。 最后只能为难地伸出两只手,分别握住蛇信的两根分叉,同步上下摆了摆,“你好。” 鸣蛇:“?????”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鸣蛇大概怔住了半分钟,才从震撼中缓过情绪,惊恐地将舌头收回嘴里,继续龇牙凶狠威胁道:“你不怕我吞了你?” “有点怕的。”容岁穰老老实实说了大实话,“反正你也说亢宿马上就来了,我听说蛇消化食物很慢的,他肯定来得及把我掏出来。” 想想那个画面,容岁穰:“就是有点恶心……呕——” 鸣蛇光是想象就觉得肚子难受,“……呕——” 第40章 一人一蛇相对无言干呕。 容岁穰弯腰干呕了一阵,想起了对面一同反胃的难兄难弟,“呕……咳咳咳,你还好吧?” 鸣蛇:“呕——就觉得肚子疼,呕——最毒妇人心,你居然想让亢老三剖开我的肚子……” 容岁穰一愣,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不是啊,我想象的画面是,亢宿直接把我整个从你的喉咙里拖出来……” 鸣蛇:“呕——” 容岁穰渐渐缓和了过来,见鸣蛇依然翅膀扶腰(大概腰的位置)泛酸不止,脑中不合时宜地闪现出些许八点档剧情,不太肯定地问道:“吐这么久,你……是不是有了?” 鸣蛇在人间浪荡了几百年,一下就听懂了容岁穰的台词,猩红的小眼睛愕然愣住,“……不会吧?” 容岁穰越想越像那么回事儿,摆出妇女之友的架势:“你上一次啪啪是什么时候?” 鸣蛇被问住了,虽然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但竟然还是真的垂下蛇头认真回想了一阵,“以蛇形是一百年前,以人形是上周三晚……” 容岁穰表情先是短暂扭曲了一下,但细想想,还觉得有丝丝羡慕。 也不知道给亢宿的学习网站,学得怎么样了…… “你妈的,老子是公的!!!”鸣蛇灵光一闪,怒了。 前半身紧绷收缩,蛇信“嘶嘶”吐到容岁穰眼前。 攻击姿态刚一做出,鸣蛇怕容岁穰又揪住自己舌头,赶紧将蛇信缩了回去。 这个动作一反复,巨蟒的攻击忽然就显得不是那么的吓人了。 容岁穰尴尬地干咳一声,“咳咳,那个,不好意思啊,是我误会了。” Round 1,K.O.。 鸣蛇:“……妈的,为什么!!!” 在鸣蛇原本的设想中,这应该是一个非常吓人的威胁场景。 在这个单独隔开的空间里,他一变身回巨蟒,容岁穰就被吓得嗷嗷直叫溃不成军,到时候他再尽情地挑拨离间…… 哦对,他还没挑拨离间。 鸣蛇酝酿好情绪,冷冷一笑,“你这么有把握亢老三会来救你?” “对啊。”容岁穰不假思索点头。 鸣蛇从容岁穰的理所当然里品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八卦,“你们该不是……谈恋爱了?!” 鸣蛇来意不明,即便不是敌,必然也非友,容岁穰不确定是承认好还是不承认好,便沉默不语。 得不到回应的鸣蛇已然脑补了整套剧情,“你居然能撬动那块老石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兴奋得翅膀胡乱狂卷,扇起打旋的大风。 容岁穰表情一言难尽:……别扇了,真的太像扑棱蛾子了。 鸣蛇迟疑地停下吃瓜的步伐,“……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容岁穰迅速摇头。 “说。”鸣蛇凶狠张开大嘴,“你们女人说没什么就是有什么。” 容岁穰轻易察觉到鸣蛇这句话凶狠背后的挣扎与痛苦,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被骗过?” 鸣蛇抿嘴忍了忍,没有忍住,黑眼里哗啦淌下几滴冰冷的蛇泪“我前段时间交了个女朋友……” “也是人类?是个女人?”容岁穰问。 鸣蛇上下摆摆脑袋表示“是”,蛇脸一垮,絮絮叨叨开始阐述心路历程,“我女朋……不是,我前女友,每次跟我生气,问她怎么了,她就说没什么,要说没什么吧,又不肯搭理我,回回都把我给急得啊……” 容岁穰抱着腿坐在空气地板上,歪着脑袋,听得津津有味,不住催促道:“然后呢?后来呢?” “……昨天她突然跟我说要分手,说我不懂她,我怎么懂?!她什么都不说,什么机会都不给我!”鸣蛇说着说着,泪如雨下,嚎啕大哭起来。 “擦擦吧。”容岁穰递上一张餐巾纸,“我觉得她还是喜欢你的,故意这么说,只是想测试你对她还有没有感情,只要你拉下脸皮主动去挽回,还是有希望的。” “呜呜,谢谢,真的吗?呜呜呜……”鸣蛇用尾巴尖卷起纸巾,默默擦拭眼角的泪,“那我该怎么做?” 俩人继续就这个问题谈论了十分钟,商定了接下来的挽回爱情战略。 容岁穰看着被泪水完全浸湿的纸巾,再递上一张干净的,默了默,还是没忍住好心提醒道:“虽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你是蛇,没有泪腺,不会流眼泪的。”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几秒。 “当人当久了,习惯了。”鸣蛇尴尬清清嗓子。 容岁穰眼见又成功拖延了一阵,大度摆手:“没事没事,可以理解。” Round 2,K.O.。 轰—— 一阵地动山摇,容岁穰迅速躺下用身体抵住空气墙边缘,勉强维持住身形。 多次偏题后,鸣蛇终于想起了此行的初衷。 结界边缘开始动摇,亢宿差不多该打进来了。 该死的,居然耽误了这么久! 鸣蛇冷漠一甩尾巴扔掉纸巾,继续挑拨离间的未完大业,“你有没有想过,季远茂为什么要帮你?” 容岁穰一时都没想起来要接续的上一个话题是什么。 “没想过,就现在给我想!”鸣蛇嘶吼,尾巴砸地甩得啪啪响。 容岁穰从鸣蛇的努力中可以看出,他真的很拼命想找回反派形象了。 “好好好,我想我想,现在就想。”她无可奈何敷衍应下。 季远茂为什么帮她通过那一系列的试验?难道不是因为季远茂喜欢容秋兰,爱屋及乌吗? “因为你妈?”鸣蛇端详着她的神情,得意道:“应龙活了多少年了,什么女人没见过,能爱你妈到什么地步?” “季叔叔是应龙?”容岁穰捉住其中的关键词。 鸣蛇疯狂想找回形象,眼神话语都逐渐失控疯魔,“他什么都知道,但这辈子只是个无用的凡人,什么都做不了,是不是很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疯得够可以的。 但他可怜兮兮嘤嘤哭泣想念前女友的形象已然深入容岁穰的心了,实在害怕不起来。 容岁穰:“你活了多少年了?应该和季叔叔差不多吧?” “那又怎么样?”鸣蛇虽没有正面回答,但尾巴自豪地在空中甩得虎虎生风,看来容岁穰猜测得不错。 即便是妖蛇,活那么久,也与神无异了。 容岁穰将鸣蛇刚才的语气尽数奉还,“千万年来,你什么女人没见过,对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鸣蛇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容岁穰:“你爱你前女友吗?” “我——”鸣蛇噎住。 容岁穰学着鸣蛇的话,摊了摊手,“能爱到什么地步呢?” “日。”鸣蛇被堵得哑口无言,气得鼻孔嗤出两条向上的滚滚白气。 Round 3,K.O.。 容岁穰悄悄往后缩了缩,眼神到处乱瞟,期盼着亢宿快点来救她。 鸣蛇醍醐灌顶,容岁穰一开始就知道他目的不在伤她性命,所以故意胡说八道拖延时间,等待亢宿救援。 鸣蛇恨得牙痒痒,刚想开口骂人。 “她带你回家见过父母吗?”容岁穰抢先问道。 鸣蛇一开口顺利跑偏,“还没,她说明年过年就……” …… 鸣蛇:“你闭嘴!!!闭嘴!!!给我闭嘴!!!” 容岁穰做了个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小幅度点了点头。 果然是个恋爱脑。 唉,恋爱脑还当啥反派啊,挺可爱的。 鸣蛇:“你闭眼!不要用同情的眼光看我!你妈的!” 容岁穰乖巧“好的”,伸手捂住了眼。 鸣蛇情场失意,一时心力交瘁,但狠话还得往下说,“亢老三滞留人间,身上只有亢宿一魄,举步维艰也要护住你。他所图什么,你想过吗?” “只有一魄,什么意思?”容岁穰一愣。 鸣蛇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在人界受限呗,能力使不出来,我们都是……” 红红的蛇信猛然收住,鸣蛇:“不,我不是。我比他在人间的时间久,我能用的法力比他多。” 容岁穰:“好的,你不是。” 鸣蛇气得蛇头疼,“不想知道你是谁吗?!” 没等容岁穰回答,地面猝然震颤,空气墙一块一块崩塌掉下,露出参差的真实世界来。 容岁穰:“宿哥救我!” “来得真快。”鸣蛇不悦地望着渐渐显露出的律所办公室,似乎是纠结了一下,“唉,本来不想那么费劲的。” 他刚才说的是实话,妖神在人界,法力都有不同程度的受限。 鸣蛇口舌挑拨不成,为今之计,只有消耗大量灵力,再搭出一个与世隔绝的幻境来,暂时把容岁穰和亢宿隔开,不能白忙一场。 搭建新幻境,便顾不上维系旧的,墙被大刀一击,噼里啪啦塌出了一个大口子。 亢宿面上无悲无怒,手提长刀走来。 一步一步,刀尖拖过幻境的空气地面,划出一道溅星的火花。 “宿哥——”容岁穰往亢宿的方向拔腿就跑。 刚迈出一步,身体猝不及防被长尾卷起,抛进另一个突兀破口的时空缝隙。 容岁穰:“又来?!” 失重的感觉再度袭来,有了之前的经验,容岁穰心并不慌,耐心等下坠停止。 身体稳当落于地面后,她慢慢睁开眼。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容秋兰端着饭盒排在打饭队伍的末尾。 容岁穰想叫妈妈,喊出口才发觉发不出声。 路人从她身体中穿过,对她熟视无睹。 就像在看电影,容岁穰是无实体的旁观者。 她想起来了,这应该是季远茂阑尾炎住院那天的画面。 那天她和亢宿来看季远茂,她到医院食堂找容秋兰,亢宿留在病房陪季远茂说话…… 这是……场景重现? 容岁穰拔腿向病房跑去,应该说,飘去。 飘进病房,果然季远茂和亢宿也看不见她。 亢宿恭敬道:“我会引领她通过试验,直到神识澄明。” “若是渡过了,那是她的造化啊。”季远茂躺在病床上,笑了,换了个姿势,“养她那么久,久,总得收点回报。” 亢宿颔首应是。 短暂的安静过后,季远茂轻描淡写抬了抬手:“等她通过五试,就杀了,把她的灵收回来吧。” 亢宿的声音无比明晰:“吸了她这一灵,您就能重回天界了。恭喜尊者。” 容岁穰惊得踉跄退一步。 浑身发冷。 第41章 容岁穰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鸣蛇想要挑拨她和季远茂之间的关系,因此鸣蛇构建出来的幻境内容未必是真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就算是真的,按照幻境里季远茂的说法,也要等容岁穰五试完成之后才杀,她目前只通过了贪嗔痴慢四试,暂时还不会死。 当务之急是先从幻境里出去。 容岁穰闭上眼,宁心静气,手指掐诀召唤五雷咒,试图在空气墙上辟出几条空间缝隙,打破幻境。 一道道细小的蓝紫闪电从混沌的天边引至,劈上幻境边界,如同细石子儿砸在光滑的玻璃镜面上,只听清脆的碰撞声响,不见裂痕。 她不气馁的一次次试验。 然而,容岁穰的内心,远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 出去以后,她该怎么办? 亢宿问起她在幻境里的经历,她该怎么说? 面对季叔叔,她要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会不会被季叔叔一眼看出? 就算侥幸蒙混过关,她以后该跑到哪里才能逃脱应龙和星君的追杀? 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已经开始因为幻境里发生的场景,而感到动摇和痛苦。 亦父亦师的季远茂,想要吞噬她的灵。 而她的男朋友亢宿,不仅仅是知情者,更是整件事情的帮凶。 这个问题不能深思,一想就觉得恐惧疲累绝望以至于人生都失去了方向。 心累的容岁穰蜷一边召雷,一边发泄地抠医院的白色石灰墙面。 离魂状态还抠不到实体,心中苦闷无处宣泄,就更加心累了。 脚步匆匆的行人来来往往,纷纷从容岁穰的身体上“踏”过去。 容岁穰身心俱疲,尽量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面前忽然洒落点点石灰。 她困惑抬头,只见医院的白色石灰墙面一块块斑驳落下。 旋即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容岁穰被气流裹挟着飞来飞去,忙伸手捂住眼。 不知道结界外的打斗进展到了什么地步,鸣蛇大概是受创短暂失了灵力,幻境破裂。 容岁穰在扭曲的时空里缓慢漂浮,运用核心熟练掌握平衡技巧后,甚至体会到了游乐园里失重体验馆的快乐。 不久,她见到了一座悬在空中的山。 低头一看,脚底下是汪洋大海,蓝黑的海水高高卷起白浪,深不见底。 容岁穰尖声鸡叫:“妈啊!!!!!” 虽然她是以灵魂状态飘着的,不会真的掉下去,但还是很吓人啊!!! 容岁穰在真实世界刚刚铺上容氏商业帝国的第一块砖,她还不想这么早就被吓死在幻境里。 再也不敢低头了,视线移到云雾缭绕的山中。 山上的风水更为奇怪,忽而大风大雨电闪雷鸣,忽而巨石滚滚拔地摇山。 哦,有一条金色的龙扭巴扭巴飞起来了。 等一下。 ……龙。 龙??????? 再眯眼仔细瞄一瞄,那骑在龙头上抓着龙须翻腾作妖的,不是亢宿嘛? 容岁穰隐约知道这是什么场景的重现了。 当年亢宿武力值高膨胀了非要挑战应龙,应龙不堪其扰勉强应战。 这应该就是亢宿和季远茂神仙打架的场面。 只见二位仙家腾云驾雾、上蹿下跳,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飞沙走石之间,应龙为躲避亢宿倾力一击,巨龙甩尾,狠砸在山巅一块凸出的巨石平台上。 “轰——” 巨石平台应声碎裂,大小碎石自峭壁飞速滚落。 “啊——”一声隐隐约约的惨叫随着碎石坠落,没入山底的深海。 容岁穰在一旁飘着观战,因此将这个小插曲看得清清楚楚。 一条原本盘踞在巨石上休憩的小黑蛇,被应龙一尾巴拍懵了,直愣愣从平台上掉了下去,惨叫声不绝于耳。 容岁穰:“……” ……这位倒霉催的黑蛇兄弟好眼熟哦。 不就是鸣蛇大兄弟嘛…… 难怪她一直觉得鸣蛇憨憨的,搞不好那个时候就已经被一尾巴拍降智了。 那么,鸣蛇对应龙季远茂和亢宿的敌意也就能解释了。 应龙和亢宿对鸣蛇的悲惨遭遇毫无知觉,仍旧自顾自地打得如痴如醉。 容岁穰同情地看看鸣蛇落下的委屈身影:“……” 大蛇兄弟实惨了。 没等她表示完对鸣蛇的哀悼,幻境的剧变再次启动,脚下托着的云团猝然消失,容岁穰脚底一滑,朝着鸣蛇坠落的方向一头栽下。 完全掉下去之前,容岁穰也不管他们二人能不能听见,冲着那边撕心裂肺地大吼道:“都他妈别打啦鸣蛇掉下去啦!!!” 扑通—— 屏住呼吸闷头入海。 想象中的窒息感和压迫感并未袭来。 容岁穰试探性地伸手摸了摸,手臂从粗糙的土砾中虚虚挥过。 缓慢睁开眼,见到的是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天下大旱,寸草不生,土地龟裂出纵横的沟壑,蝗海蔽日,蝗翅扑扇出震耳的嗡鸣声。 尸横遍野,生灵涂炭。 画面之惨烈,对生活在物质富足年代的容岁穰来说,实在太过难以承受,她忍不住脸埋手掌中,低低啜泣起来。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慈祥地拍拍她的肩,“小猪啊。” 容岁穰:“……谁?我?” 花白胡子老头欣慰地点了点头,“对,就是你,小猪。” “你才是小猪!”容岁穰忍着气愤才没一巴掌拍掉老头的手,“哎不对,你看得见我?” 老头自得道:“那当然,我是太一尊神啊。” 容岁穰:“……?” 容岁穰敷衍应声:“哦,好好好,我也是。” 太一尊神:“……爱信不信。” 那种谁都不爱的feel,太酷了,太有得道仙人的范儿了。 容岁穰当场就相信他是太一尊神了。 她扶着太一尊神的手站起来,不忍地回头:“这是怎么回事?也太惨了……” “你读过书吧?”太一尊神抚着长长的白胡须灵魂拷问。 容岁穰顿了顿,有种即将被老师点名提问的紧张感,“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 太一尊神连道够了够了:“你知不知道,鸣蛇现身,见则大旱?” 被太一尊神这么一提,容岁穰脑海里的确有点模模糊糊的印象,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话。鸣蛇是凶蛇,一旦出现必然带来大旱灾。 太一尊神抬手指向远处一棵焦黑枯树上挂着的晕厥黑蛇,“鸣蛇被应龙一尾巴拍傻了,在人间昏睡了五天,致人间五年大旱。” 容岁穰忍不住表情抽搐了一下。 原来罪魁祸首竟然是应龙和亢宿! “我说小猪啊……”太一尊神招手让容岁穰回神。 容岁穰困惑皱眉:“尊神,您为什么叫我小猪?” 以前白无常也叫她小猪。 就算他们是仙家,也不能随便骂人吧。 “因为你本来就是啊。”太一尊神淡淡笑了笑,“跟我来。” 只是一个分神的功夫,容岁穰就发现周围的景致变了。 他们站在一处莲花池畔,这里天朗气清,一看就没有PM2.5的污染;还仙音袅袅,可见此地精神文明世界十分富足。 看出容岁穰心中疑惑,太一尊神先答道:“这里是青华长乐界。” 容岁穰迷惑了。 她不过就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人生攻击,带她来青华长乐界干嘛? “去看看。”太一尊神指了指莲花池的方向,面上神情还是那般出世,即便笑也没笑得太过夸张。 容岁穰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尊神所说,朝莲花池迈出了一只前蹄。 ……前,前蹄? 困惑地走到水边,狐疑地低头望向水面。 粉嫩嫩的皮肤,想要吓人却不太成功的獠牙,连长鼻子上细小的半透明绒毛都清晰可见。 …… 水质清澈,倒影出的一头小猪,猪形非常清晰。 容岁穰:“???!!!” 着急忙慌地一开口,哼哧哼哧两声高昂的小猪叫唤。 容岁穰:????????? 容岁穰:……心碎.jpg 太一尊神短暂克制了一下笑容,“你再低头看人间。” 容岁穰深陷在“啊原来我是头猪”的震惊中无法自拔,脑袋一片空白,茫然随着尊神的话低头看向大旱中的人世。 好难受,身体像被撕裂。 心里堵得郁塞,像心口处塞了一块巨石。 竟然比刚才听到季远茂和亢宿要杀她还要难过。 模模糊糊中,容岁穰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愿化我骨肉,降祥瑞于天下,解苍生之困。” 太一尊神语重心长道:“当康,便是受六界轮回之苦,你也甘愿?” 她的声音坚定回答:“我自当甘愿。” 仙风拂过,小猪魂灵随风消散,洒向大地。 久旱的大地接受雨水洗礼,河流重新填满,枯木绽出新芽。 容岁穰泪流满面,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妈妈呀我可真是太伟大了!!! 我简直是猪界之光!!! 等到五彩小猪魂完全消失,容岁穰又回到旁观状态,见证了两位始作俑者受到的惩罚。 太乙天尊代天道降下刑罚,应龙轮回百世尝众生之苦,亢宿魂魄分入五狱沉睡千年。 “那犯了错的鸣蛇大兄弟呢?”容岁穰好奇问道。 虽然鸣蛇从头到尾都是个倒霉的背锅侠,但总归也与他有关,不可能什么处罚都没有吧? “喝喝。”太一尊神神秘一笑,轻声吐出几个字:“yyds。” “什么?”容岁穰没听懂。 永远的神?这能算是什么惩罚啊。 “哦,这个缩写在我们仙界的意思,和你们人间有一点小小的区别。”太一尊神不以为意地比划了一下小拇指。 容岁穰:“那是……?” “永远单身。”太一尊神面不改色。 容岁穰:……太惨了!无辜的鸣蛇大兄弟真的太惨了!!! 第42章 以前的事,容岁穰捋清楚了—— 应龙和亢宿神仙斗殴,误将灾蛇鸣蛇戳下人间,导致人间大旱生灵涂炭,因此应龙被贬入轮回当人、亢宿沉睡不醒。 而她容岁穰,也在这个故事里出现了,角色无比光辉伟岸。她从前是瑞兽当康,为了拯救人间,自愿化骨肉救苍生,答应受六界轮回之苦,神仙人妖魔鬼都得轮一遭。 当年的爱恨情仇搞清楚了,容岁穰终于想起来问最重要的问题了:“尊神,我要怎么样才能从这里出去?” “时间也差不多了。”太一尊神望了眼天边,若有所思颔首,“小猪,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容岁穰刚想客气寒暄一下,就听见太一尊神补了个:“的吧。” 很快会再见,的吧? “……的吧?”容岁穰不解地挠挠头。 太一尊神露出不可言说的神秘表情,“你这一世,不成仙,便成魔。” “一定入魔吗?不会当妖怪吗?”容岁穰说完想了想,又摇摇头自我否定道:“算了,猪妖,不是特别好听。” 太一尊神啊了声,“你已经当过猪妖了啊。” 容岁穰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凑到太一尊神身边,眨巴这眼睛,“我当猪妖那一世,是怎么死的?” “我看看啊……”太一尊神掐指一算,忍笑道:“你绝食闭关修炼五百年,出关后看到山下村民家房檐上挂的火腿,很是羡慕,决定自割腿肉自制火腿……然后伤口感染,不治身亡。” 容岁穰:“……” 嚯。 就这智商,还不如鸣蛇大兄弟呢。 “之后堕入鬼界。”太一尊神平静地往下叙述。 容岁穰幻想了一下自己盯着小猪头凶残恐怖的形象,兴奋点头,“猪鬼,感觉也很厉害的样子。” 太一尊神神秘地笑了,“鬼只能夜半时分出行,你想晒日光浴,便用前世偷学来的火腿配方贿赂无常,提早投胎成人。” 容岁穰:“……” 容岁穰忽然朝太一尊神拱了拱手,“尊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太一尊神摆摆手,“哎,轮回之秘,我不能……” 容岁穰:“可不可以把那户人家的火腿秘方告诉我?” “……啥?”太一尊神眼角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 容岁穰满脸认真,“我就是在思考,那家人晒的火腿到底有多好吃。” 太一尊神后退半步,“这个……” “我觉得可以建一个火腿厂,投产之后……”容岁穰在心里飞快算了一笔账,笑得露了不止八颗大牙,讨好道:“要不,您让我想起来火腿配方,我算您入股?” 天边滋啦一声撕出一道裂纹。 “小骗子——” 亢宿的呼声忽近忽远。 太一尊神如蒙大赦,“唉呀妈呀有人找你来了你可快回去吧!!!” 容岁穰尔康抬手试图挽留,“尊神别急啊火腿秘方——” 太一尊神广袖一扇,疾风骤雨地将她从裂缝中拨了出去。 容岁穰仿佛还听见了一声如释重负的“吁”。 眨眼间,幻境彻底消失。 她又回到了邓南玲律所的档案室里。 她跌坐在深灰色的地毯上,亢宿正伸手来拉她。 看见亢宿的脸,容岁穰想起幻境里亢宿面无表情地说要杀了她。 她畏缩地哆嗦了一下,不自然地避开了亢宿的手,自己撑着地面跳了起来。 亢宿:“?” 容岁穰假装没看见僵在原地的亢宿,将注意力投向瘫软在办公桌上奄奄一息的鸣蛇。 鸣蛇顽强维持着战败反派形象,冷哼一声,仿佛戴上了霸总面具,“女人,满意你在幻境里看到的吗?” 容岁穰停顿了几秒,声调放低了些,“幻境里发生的事,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幻境里发生了什么。我不制造幻境,我只是事实的搬运工。”鸣蛇贱兮兮地摇了摇蛇脑袋。 容岁穰沉默了。 “啪——” 鸣蛇的眼睛被远距离甩过来的一本蓝色文件夹盖住。 亢宿走到容岁穰身边,把容岁穰带离鸣蛇远了些,“你看到了什么?” 被亢宿牵着手,容岁穰从指尖抖到头发丝。 亢宿皱了皱眉,“你是怎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不知道你要杀我! 容岁穰赶紧掐断他的话:“就看见你当年和季叔叔打架的场面,后来太一尊神出现……” “太一尊神?!”鸣蛇惊叫。 容岁穰被鸣蛇一惊一乍吓了一跳,拍了一掌文件夹,“你自己造的幻境,你这么惊讶干嘛。” “你会在自己的白日梦里梦老板吗?!”鸣蛇闷闷却委屈的声音从文件夹底下传来。 “当然不会啊。”容岁穰掀开文件夹,“你是说,太一尊神不是你制造的幻象?” “不是!我的幻境里只有挑拨离——”鸣蛇话说到一半瞥到亢宿,悻悻收住话头,“……反正不可能有太一尊神。” 容岁穰迷惑了。 “太一尊神接管了他的幻境。”亢宿略一思忖,解释道。 容岁穰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戳了戳蛇头,“你现身,是不是证明附近有旱灾了?” 她还对方才幻境里见到的人间惨剧心有余悸。 “没那么夸张。”鸣蛇摆摆尾巴,拍倒了一个展示柜,“现在的水利工程很强的,排灌很先进了。” “少废话。”亢宿拎起蛇尾巴,“你私自下界,等着去五狱蹲到天荒地老吧。” 亢宿一边肩扛着鸣蛇,回头想让容岁穰跟上。 容岁穰受惊似的小碎步退到墙边,“星君,你先把鸣蛇押回去吧!” 亢宿微微眯眼盯着她,“但你……” “我自己可以回家!真的,别担心!”容岁穰看准门的方向,拔腿就跑,“拜拜!” 亢宿:“……” 单身狗鸣蛇幸灾乐祸:“嘿嘿嘿。” 亢宿动作粗暴地把鸣蛇塞进了麻袋里。 * 容岁穰借口办火腿厂的事,忙得风风火火,天天不定时出门,避开与亢宿见面。 这天凌晨,亢宿终于逮着机会,将容岁穰堵在卧室门口。 “你在躲我?”亢宿抱着胳膊,长腿拦住去路。 “没有!”容岁穰头摇得像拨浪鼓,“怎么可能,你是星君啊,我躲谁也不会躲你啊!” 边说边躲。 亢宿手足无措,想发脾气,但是按耐住了,“你知道我能感觉你的想法吧?” 正在拼命逃跑的容岁穰突然顿住了,僵硬地转过脖子面对他:“你能看出我具体,在想,哪句话吗?” “不能,只能大概感知到灵的波动。”亢宿答道。 容岁穰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在想,亢宿是不是今天就要杀她。 如果是真的,亢宿说不定被她一揭穿,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 “所以,你就是在躲我。”亢宿直接把容岁穰抵在了身后的墙上。 “没有!”容岁穰条件反射般立刻答道。 正在这个时候,容岁穰的手机响了。 她猛地接起电话,像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度,“喂?周老板,你找我谈什么?马扁的直播投放啊?有空,我有空。” 对亢宿比划了个“工作”的口型,容岁穰摇头晃脑地举着电话跑了。 亢宿一动不动在原地站了好久,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手指动作。 搜索:【女朋友突然不理自己了怎么办?】 * 容岁穰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 随着容氏商业帝国的添砖加瓦,她的工作量越来越大,肩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压力大到掉发。 此外还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季远茂和亢宿就像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难保她哪天通过第五试小命就玩完儿了。 这不,早上刚被亢宿堵在门口,夜里,她就做起了噩梦。 亢宿狰狞地扯着笑,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你不要怪我。” 季远茂就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这一幕。 “啊——” 她尖叫着醒过来,睡裙被汗水沾湿贴在背上。 “砰砰砰——” 锁上的卧室门被砸得出骇人的声响。 “怎么了?小骗子,你怎么了?” 亢宿在门口。 容岁穰崩溃了,“你不要进来!啊啊啊我报警了啊啊啊!!!” “好,我不进来,你冷静点,我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隔壁卧室的门关上了。 容岁穰再也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翻去摊了无数个饼后,实在躺不住了,腾一下坐起来,双手在嘴边拢成一个小喇叭,用气声呼唤:“小黑,鬼差小黑,你在吗?” “我来了老板。”鬼差小黑拖着勾魂索从窗户外飘了进来,东瞧瞧西看看,“咦?不捉鬼啊,那找我有什么事?” 容岁穰勾勾手指,让小黑把耳朵贴过来:“我就想问问,我能不能去你们阴司躲一阵?” “不行不行!私自带生魂下阴司,这是违反员工守则的!”小黑一听,吓得本就惨白的脸更白了。 容岁穰从床底下抬出满满一箱纸钱,默不作声地放在小黑面前。 小黑眼睛都直了,不自觉吞了口口水,员工守则的规定瞬间抛之脑后,“……躲谁?” “躲几个仙家。”容岁穰含糊答道。 小黑伸向纸钱的小手停下了,苦着脸道:“老板,不是我不肯帮你,那是真的不行,仙家来往地府是轻而易举的事儿,躲不了的。” 容岁穰一听灰心丧气,瘫坐在床边,背靠床垫,长叹不已,“难道天下之大,就没有一个能躲过仙家的地方吗。” 小黑数着数着纸钱,所谓拿人手短,忽然眉毛一挑,和容岁穰并排坐下来,兴奋比划着解说:“魔界在混沌阴面。六界之中,只有魔界是仙家去不了的。” “成魔……吗。”容岁穰怔住了。 她这一世逃脱不了的堕魔预言,居然是为了躲避季远茂和亢宿。 第43章 和周正德谈完直播间的带货变现和引流,正赶上马扁的午间档直播,容岁穰在周正德的盛情邀请下,现场观看。 马扁虽然抓鬼不行,胡诌是真能诌,一开播,一身青色长衫,纸扇子一甩,颇有几分娓娓道来的feel,“上期视频我们留了个尾巴,说到五毒心。那么今天我们就来细细讲一讲这五毒。” 容岁穰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弹幕上,心不在焉地听着。 马扁慢慢咂口茶,“五毒啊,分别指贪、嗔、痴、慢……” 容岁穰越听越熟悉。 这不就是,她之前的四次考试内容么?! 容岁穰嗖一下耳朵竖了起来。 马扁缓缓吐出最后一个字—— “疑。” 容岁穰豁然开朗。 鸣蛇的幻境,真真假假,在她心底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她若是选择相信,突破了疑心之试,通过五试,可能会被季远茂和亢宿杀掉。 但她如果执迷在“疑”字上,大概会走火入魔变成猪魔。 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窗口漆黑一片,一丝声音也没有。 容岁穰:“……?” 不可能啊,家里养了三只妖怪,还有大周和小青两个大活人,天天吵得人嫌狗厌的。 她警惕地推开大门。 玄关两侧摆了两排白色蜡烛,引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光道,通向乌漆嘛黑的室内。 亢宿阴沉沉站在门口,举着一把刀,刀口是锋利的锯齿,刀上还有残留的干涸血渍。 容岁穰:“!!!!!!” 这是什么邪恶的祭祀画面!!! 亢宿似乎想开口说什么。 容岁穰抢先一步,凄惶地颤着声:“你终于还是决定,要拿我献祭了。” 遇上和想象中截然想法的反应,亢宿将牛排刀放在桌上,迟疑地偷偷看了一眼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问:女朋友突然不理自己了怎么办?答:为她精心准备一次烛光晚餐。】 没错啊,步骤都严格按照教程来,关了灯,有蜡烛、有牛排。 单身了几千几万年的亢宿丈二星君摸不着头脑。 “这是祭祀,对吧?”容岁穰再度抖着嘴角发问。 亢宿:“……什么东西?” 容岁穰完全沉浸在了回忆里。 她想起这些年季远茂对她的照顾,季远茂教她骑自行车、带她放风筝。 还有亢宿,不管出自真情还是假意,他们之间莫名其妙发生的两个吻。 “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你来吧,杀了我,为了季叔叔,为了你,我可以……”容岁穰说着说着呜咽出声,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手捂着眼,再也说不下去了。 亢宿慌得心里只剩一句话—— 妈的什么狗屁高赞回答! 屋里僵持不下,屋外突然喧闹起来。 “哈哈,我就说当康这一世定会成仙。东华,你输了。”这把声音容岁穰很熟悉了,是太一尊神。 另一人沧桑的声音无奈中带着几缕困惑:“建马分明算过一卦,说当康此世必会入魔……” 太一尊神哈哈畅快笑几声,“那自然是我让建马骗你们的了,不然你怎么会轻易和我下赌注?” “你——”隔着墙都能感觉到愤怒。 “小猪!小猪!恭喜通过第五试!”大团大团的白色祥云从窗口滚进来,白胡子老爷爷太一尊神从祥云后冒出头来,“哎,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容岁穰:“通过五试?” 亢宿:“什么小猪?” 太一尊神为难地分给每人一个眼神,“呃,你们统一一下口径,我先回答哪个问题。” “先答她的。”亢宿想也不想就退让了。 东华帝君脚踏祥云飞进来,满意地冲容岁穰颔首,“你愿放下疑心为应龙牺牲自己,自然通过了疑之试验。” “所以,我不会死?”容岁穰迟疑地抚着心口呐呐:“吓死我了都。” “鸣蛇的幻境,自然是虚妄。”东华帝君揭晓谜底。 太一尊神捧场鼓鼓掌,“小猪啊,不错,我果然没看错猪。” “猪?你是当康?”终于轮到亢宿提问了。 容岁穰也是一怔,“你不知道我是当康?” “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太一尊神脚踩祥云挤进两人中间插话,“亢老三当时打完架就睡了,什么都不知道。” 容岁穰把前因后果又向亢宿解释了一遍。 亢宿憋了好久的困惑总算得到了解答,却并不令他意外,甚至还有种“果然就该如此”的熨帖感。 他勾起嘴角笑着低眉,“小骗子,我这一世醒来,竟然是为了你。” “为了我?”容岁穰没有跟上亢宿的思维。 太一尊神适时解答:“亢老三是来报恩的。” 容岁穰立刻就代入成功被报恩人的角色。 她舍己为人地收拾了亢宿和应龙留在人间的烂摊子,是该接受报恩。 “怎么报?”容岁穰眨眨眼。 太一尊神摸摸胡子,挤了挤眉眼,“以身相许还不够?” 太一尊神言之有灵,这不是挤兑,这简直是下旨锁死了啊。 容岁穰腾一下脸就红了。 东华帝君咳了两声,恢复一派严肃神情,正经道:“亢老三,你有没有异议?” “没有。”亢宿盯着容岁穰,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爆笑破坏了此刻其乐融融的温馨快乐氛围。 容岁穰惊得往亢宿身边猛一靠,被亢宿乘势捞进怀里。 太一尊神默默露出“磕到了真CP”的愉悦神情。 东华帝君头也不抬:“应龙,梁上偷听乃小人所为。” 季远茂应声从房梁上蹦下:“我这不是看他们小两口亲亲热热的,不好意思打扰嘛。” “季叔叔!”容岁穰顾不上计较他暗中偷窥的行为,“季叔叔,你也给我报恩了?” “你的每一世我都报了啊。”季远茂摊了摊手,佯装委屈,“你拿我的火腿秘方贿赂白七爷的事,我都没跟你计较……” “原来那是你家的火腿啊!”容岁穰一拍大腿,“季叔叔,你还记得秘方吗?我准备搞一个火腿厂,我们联手,算你入股。” 季远茂展露出狼狈为奸的快乐笑容,“可以可以!你过来我跟你说……” 俩人肩搭肩走了。 东华帝君:“……回来。” “东华要跟你谈成仙的事。”季远茂悄声在容岁穰耳边递消息。 无奈,容岁穰只好折回,在东华帝君和太一尊神面前老实跪下:“二位尊神,我不想成仙,我觉得我就适合在人间捣鼓我这点小生意,赚赚钱养养男人——” 亢宿用力咳嗽一声。 容岁穰会意改口:“……我是说养养男星君,然后再支使一下我收的各界小弟。我太俗了,升仙这么仙风道骨的事不适合我。” 东华帝君闻言,意外地往太一尊神的方向对了眼,想找寻同盟。 可太一尊神就在莲花座上事不关己地笑。 东华帝君:“太一,你怎么想?” 太一尊神瞪东华帝君一眼,不嫌事大地开始搞事情,假装不悦地抛下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反正成仙或是堕魔,你自己选吧。” 容岁穰还想求情,被亢宿拦住了。 “那就入魔吧。”亢宿不以为意道。 容岁穰:“……啊?” 那倒也不必吧…… 她扯扯亢宿的袖子,小声叮嘱:“宿哥,不要跟顶头上司开杠啊。” “成仙了反而不能做你想做的事,那升仙又有什么意义。”亢宿干脆将容岁穰护在身后,隔开诸位尊神,头也不回道:“我陪你一道坠魔。” 容岁穰感动得热泪盈眶,踮起脚在亢宿脸上吧唧一口,“呜呜,宿哥,你今天的形象太伟岸了,我再也不计较你打游戏氪金了。” 俩人旁若无人……不是,旁若无仙的你侬我侬。 太一尊神和应龙都一脸欣慰的姨母笑。 东华帝君面色铁青,他从来没有想过,世间竟有容岁穰这般如此不求上进之人。 更过分的是,仙界竟有亢宿增三这般如此自甘堕落的星君。 容岁穰被亢宿揽在怀里,悄悄从手臂的缝隙向季远茂投向求助的眼神。 季远茂看够了热闹,咳咳两声为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小猪闺女谋福利:“要不这样吧,当康该升仙升仙,人间身份也保留,天上地下两边跑。这样亢老三也不用堕魔,多好,一举多得。” 太一尊神:“不错不错,应龙此法上佳。” 东华帝君面色铁青。 应龙:“哎一哟,东华,他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老人家就不要管太多啦。” 太一尊神:“应龙所言甚是。” 东华帝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俩位临阵倒戈的队友,“罢了,罢了。” * 光阴流转,时值农历二月初六,东华帝君诞辰,九重天为东华帝君祝寿,众神仙齐聚一堂,热闹非凡。 五瑞兽先后上前祝寿。 麒麟禀道:“瑞兽中唯有当康不见踪影。” 东华帝君酒盏边的嘴角笑容微凝,“当康去了何处?” 麒麟面色微僵回禀道:“下界了。说是今天容氏集团开股东会,不能缺席。” 东华帝君深吸几口气,决定不在生日这种大好日子里生气。 他抿了口酒,看向亢宿星的方向,星君们顶着一脸为难的表情在跟太一尊神窃窃私语。 东华帝君隐隐听见太一尊神说了亢宿增三几个字。 东华帝君唤了声太一,“缘何不见亢宿增三?” 太一尊神微笑看向亢宿一。 亢宿一微笑看向亢宿二。 亢宿二微笑看向…… “亢宿二,你说。”东华帝君及时截断了这个无限轮回。 亢宿二只好跪下回禀:“回尊神,老三说……” “说?”东华帝君挑挑白眉。 亢宿二硬着头皮:“老三说今日人间天气炎热,去给当康买冰淇淋了。” 东华帝君:“……” 好生气哦,但在这么多神仙面前,还是要维持得道仙人的气量。 于是东华帝君哈哈淡笑两声,“那便随他们去吧。” * 容氏集团大楼,几名刚入职的小员工挤在前台窃窃私语。 “刚才举着冰淇淋过去的那个,特别高的那个,是老板的保镖吗?好帅啊!!!” “真的好帅我的妈啊我爱了爱了,待会儿我就找个机会去要联系方式!” “你们没听说吗?那是老板养的小奶狗。” “哎哎这个我知道!听说老板当年斥巨资投了部叫《荒屋吓吓吓》的网剧,捧他当男一号,还给他找了好多广告拍,可惜都没红起来。后来小鲜肉就不折腾了,专心给老板当保镖了。” “那个身材,确实像是很能打的样子……” 小员工们眼神里又是羡慕又是惋惜。 董事长办公室里,容岁穰在电脑前,舔着冰淇淋努力工作。 一身保镖黑西装的亢宿戴着墨镜,歪在沙发上打手游。 新来的小秘书面对此情此景,一时搞不懂谁是老板,只隐隐觉得自己仿佛一颗大灯泡般碍事,无助地望向跟随老板已久的助理小青,“青姐?” 小青见怪不怪地招了招手,领着一众小秘书轻手踮脚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毫不犹豫地直接锁死。 小秘书:“……” 不愧是青姐。 办公室里,容岁穰从如山高的文件里抬起头,“你打游戏这么厉害,干脆去打职业电竞……” 说完自己先苦恼开了,“唉,你没有人间身份,有点麻烦。” 电话响了。 “今晚几点到?”电话那头容秋兰语气略兴奋,语速比平时都快。 容岁穰无奈:“妈,我现在可是集团大股东,你对我不能这么呼来喝去的了。” 容秋兰假装气哼一声,“再是大股东,亲妈婚礼也得来。” “行了行了知道了。”容岁穰噗嗤笑了,“恭喜你们。妈,我很高兴,真的好高兴。” “是我徒弟啊?你让我先说!”电话那头明显经过了一番电话抢夺战,季远茂的大嗓门从听筒传来:“徒弟,让亢老三把伴郎致辞再多背几遍,我就不专门打电话给他了啊!” 亢宿一言不发地戴上了耳机。 “知道啦。”容岁穰配合地笑了,又说了几句,挂掉电话。 季远茂和容秋兰在国外举办的海岛婚礼,需要安排私人飞机。 容岁穰接小青的内线,安排好行程,皱眉瞄了眼亢宿,摇摇头自言自语:“还是得给你搞个身份证和护照,不然每次出行都很麻烦。” “不。”亢宿嫌多一层人间身份碍事,没有现在自由。 容岁穰眼珠咕噜一转,采取迂回策略:“你有了户口,就可以和我结婚了耶,这也不愿意吗?” 亢宿坐直了身子,明显有一丢丢心动,“你愿意?” “我当然愿意啊。”容岁穰不明所以。 早就深入研究过人类婚姻法的亢宿友情提醒:“婚后财产就是夫妻共有了。” 容岁穰:“……” 她弹了弹脸上并不存在的脏东西,“……我突然觉得,我们的感情,不需要用形式婚姻来约束。” 亢宿:“可以拟婚前协议,我什么财产都不要。” 容岁穰:“其实吧,形式也有形式的好。” 亢宿紧抿嘴唇:“……”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亢宿的身影渐渐变得浅薄,依稀可以看见身下沙发的棕色皮面。 容岁穰心中警铃大响。 亢宿在跑路中。 他生气了。 “别生气啦,星君大人。”容岁穰讪笑着爬上亢宿的大腿,“离开会还有点时间,不如我们……” 亢宿忽然变回实体,并且咽了口口水。 容岁穰憋着一脸坏笑,“不然你带我去抓鬼玩吧!” “……你就想做这个?”亢宿嗓音透出一抹难以置信的僵硬。 容岁穰无辜脸:“不然呢?” 亢宿憋了半天,最终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走吧。” “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