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怎么成我夫郎了》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x)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真千金怎么成我夫郎了 作者:无束 文案 真千金流落乡村,孤苦无依,但日后必将回归京城,大杀四方。 荣茵穿越过来的时候,却正把人按在地上揍。 荣茵:哦豁,不要慌,先抢救一下。 把人按在地上后,除了揍,还能亲…… “我说了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姐姐是世上最美好最甜蜜的人。” “我舍不得姐姐,不想离开姐姐。 “我不嫁人了,跟姐姐过一辈子” 她姿势乖巧,笑容甜美,眼里像含着露水,唇上像抹着蜜糖。 …… 只是,这好好楚姐儿怎么长着长着就变成了楚哥呢? 林楚:但凡你当初撕我衣裳的手再多动一下…… 荣音:不敢动,不敢动。 “嫁人和永远跟我在一起,并不冲突,姑娘可考虑清楚了?” 荣茵:“……可以,可以不清楚吗?” 我还是比较喜欢当初的林姑娘你能变回来吗? * 荣茵:明明穿成了国公府大小姐,却无父无母,还被婶母恶意养歪,怂恿犯错,送到乡下。 好气……幸好女主大人就住在隔壁,自己还能抢救一下,认错讨好撒娇卖乖,攻略成功。欧耶! 林楚:我的挚爱心有白月光,白月光还是女版的我自己。好气。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荣茵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我骗到手的。 立意:热爱生活 积极向上 第1章 穿书 其实我就是想抱抱你 春日,乡村,旷野。 荣茵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跟人打架,一个虎式拥抱按着对方从山坡上滚下去。 被她按在草地里的姑娘衣衫凌乱,青丝披拂,雪白宽大的衣袖退到了胳膊肘,露出一截玉色的手臂,手肘上一点胭脂红犹如落梅,她似乎是没了力气,又似乎正在忍受莫大折磨,眉宇间藏着一丝痛楚,一双凤眼冷冷的看着身上的人。 那眸光森冷刻骨让荣茵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穿书了,这是一本名叫《夺情》的真假千金小言文,假千金在侯府安富尊荣,万千宠爱,真千金在乡下喂猪放羊,艰难度日。假千金乃是京城第一美人贵女典范,真千金外娇里狠翩翩黑莲花,而荣茵既不是真千金也不是假千金,她是大炮灰。 身为宁国公嫡女,她表面娇横跋扈怙恶不悛,其实是个无父无母的小可怜,她自幼跟着叔父婶娘一起生活。婶娘陆氏一手骄纵着她长大,平常要啥给啥,看似捧得极高,其实诗书礼仪管家理财御下半点没教,等到年纪大了该说亲了,又刻意引诱她爱上娘家表哥陆湛远。 陆湛远斯文俊秀不嫌弃她啥都不会,还写诗送花给她,她立即就把陆湛远看作了眼珠子,非他不嫁,一来二去两人还真订了亲。她自觉终身有了着落,愈发把陆湛远看得紧,却不料赏花会上,发现陆湛远正对“京城第一美人”楚澜月,也就是假千金,大献殷勤。 原身妒火中烧,又被身边人挑唆,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楚澜月,推入水中。 宁国公府说是老牌世家,但无论实权还是圣心都比不上假千金背后的勇毅侯府,为了给侯府一个说法,她被发配到家庙上反省。但原身作为一个作死小能手,她消停了吗?并没有,国公府的家庙在京郊一个叫双河的村子里,她在这里见到真千金,又往炮灰之路上又踩了一脚油门。 至于怎么作死的,看她身下…… 真千金苍白如雪俏丽如月,纤细的手指牢牢的按住她的手,她的手竟狠狠抓住人家的衣襟,准备撕人家的衣服。 起因只是因为她的未婚夫,就是那个她爱若至宝的陆湛远来探望她时,看到了林楚,这姑娘出尘脱俗的背影惊艳到了他,于是他不由得感慨道:“皎若云中月,皑如山上雪,这青裙缟袂当真衬极了姑娘。” 这还如何得了?她痴恋陆湛远,平常看他多看别的女子一眼都要生气,遑论这样直白的夸奖,于是她趁着真千金不备,从背后猛扑过来,缠着人家从山坡上一路滚到山坡下,一番挣扎撕撕扯之后,气喘吁吁的把人按在了草地里,自己双腿一叉坐在了人家身上。 完了,看着身*下眼神冰冷的美人,荣茵心头乱颤。她记的原文是这样写的 “一想到她穿着这样的衣裳勾引了自己的陆郎,荣茵77ZL便恨上心头,她咬着银牙,三两下撕掉了那轻薄的纱裙,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眼前这副身躯如雪般洁白,如玉般美妙,可那身上的物件分明是……” “刷,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她瞬间感觉脖子一凉,下意识的伸手去摸,那鲜红的血液就汩汩的流了她一手,热量和生命力迅速流失,她难以置信的倒了下来,大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物什是什么?证明她真千金身份的证物吗? 眼下却没有时间思考了,小命要紧。 林楚的脸色愈发淡了。若不是他今日蛊毒发作,痛苦难当,怎会着了这蠢货的道?宁国公的大小姐恣意妄为,又蠢钝如猪,几次到他院中生事,他身世坎坷不得不藏踪匿迹,平日行事尽量低调,但眼下看来果然还是留她不得。 荣茵头皮一阵发麻,她下意识的收回手,脑子飞速盘算着怎么遮掩过去,“我说了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没想对你怎么样,就是想……” 她俯下身去,轻轻描摹他的眉眼:“你可真好看。” 真千金薄薄的眼皮微微抬起,弧线凉薄,明明被她压在身下,却显得高傲而淡漠,看着她的眼神也不带丝毫情绪,仿佛看着一块石头或者一具尸体,但荣茵话音落地,他微微露出一丝错愕。 然后两根手指抵住了她的咽喉。 阻止了她继续靠近。 荣茵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敢亲下去,他的手指下一秒就能掐断自己的脖子。 林楚细密的睫毛微微动了动,面上显出些许痛楚,额上都是细密的冷汗,显出柔弱和可怜,仿佛被她欺压的无力还手。 荣茵明明知道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黑莲花,但却被她这副模样弄得心里满满都是罪恶感。 “其实我挺喜欢你的,不过你现在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可以慢慢来。” “小姐,你做什么还不动手?前方下地的人都回来了,你脱她衣裳得动作快点,不然就被人发现了。” 山坡上一个红短袄绿比甲的丫鬟焦急得看着她。 这可真是狼狈为奸。下地的人回来了,看到一个姑娘赤身裸体躺在草丛里,那会怎么样?一般的姑娘定然羞愤到自杀。太损了,这侮辱真千金的手段可比推假千金下水厉害多了——这丫鬟真是个好军师。 “小姐,你动手……” “你闭嘴!”荣茵暴躁的吼了一声。 她当然不能伤害真千金,不仅不能伤害,还得尽量描补,好歹保住小命。但这话不能说给丫鬟听,她身边人都是婶娘陆氏安插的,歹毒的浑人忽然变得“真善美”,必然引起怀疑。 彩屏素来得荣茵看重,冷不防被吼,非常意外。荣茵却道:“你懂什么,咱家陆公子那么善良,她若真如此坏了名声,别人不要,陆公子肯定会施以援手,把她纳入府中当小妾,那我不是自己恶心自己吗?” 荣茵攥足力气从真千金身上起来,提77ZL着裙摆费力的爬上山坡,因为心虚气短,步履不稳,她还摔了两跤,好容易跌跌撞撞的带着满身草叶泥土爬上土坡,她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林楚已经走远了,夕阳落在她身后,让那道纤细高挑的身影显得飘渺起来。 荣茵失魂落魄的回到庄子里,呆坐在松木圆脚椅上,消化自己穿书的事实。作为一个沉迷修身养性的现充,工作之余,她的时间都用来美容保健了,对网络小说涉猎不多,《夺情》此书剧情文笔都不算出彩,之所以会看完全是因为这个蠢毒女配的名字跟自己一样,她带着一点微妙的心理打开了这本书,却在看到这个同名女配下线后,往后草草翻了几章,就没再继续——太长太狗血了,又雷又水要读到终章着实不大容易。 荣茵有点头疼的扶额,早知如此,她就该熟读并背诵全文。 不过她看书有先看目录的习惯,挑着章节名和内容简介看自己感兴趣的篇章,她记得书后面有个章节,简介写着楚澜月簌簌发抖在林楚面前跪了下来。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这个抱错文里,真假千金撕逼扯头花,很有可能是真千金笑到了最后。再想想那林楚娇柔瘦弱,却能把自己一招毙命的狠劲儿,荣茵瞬间觉得她不赢才怪。假千金楚澜月是个面子货,对上林楚这种不动声色要人命的,完全不够看。 可是真千金越厉害,她就会越惨啊刚才真千金没要她小命,完全是因为她刹车够及时,扒人衣服的行动还没来得及实施罢了。 这样一想,荣茵愈发不安,当务之急,还是认认真真道个歉。别被记恨上了。 荣茵张目四顾,发现自己这屋子可真够寒碜的,家庙正堂里摆着一尊不得香火的菩萨像,晚上瞧着有点渗人,她跟彩屏就住在后堂。这堂屋角落放着一张架子床,瞧着够宽大,上面的被褥却半旧不新,磨到脱线,窗下一张桌子,红漆剥落,上面还有油垢,打开梳妆匣看,那里面也只有一些破花烂簪——虽说是来反省的,但毕竟是公府小姐,这日子也太艰苦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彩屏,彩屏似乎还在疑惑她刚才为何没有动手,接触到她的视线,便道:“小姐,你忍忍,反省三年,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荣茵眉头一跳,三年?三年京城里还有人记得她这号角色吗?公府当家的叔婶根本没打算让她回去吧。 第2章 示好 你别不开门啊 且不说在乡下呆三年京城里还会不会有人记着她,单论那未婚夫陆湛远,三年不成婚,他还能对这门心事上心?也难怪原身又急又燥,听他夸别人一句,就反应这么大。 荣茵静下心来,脑海里却又浮现出真千金虚弱的模样,难道真得伤到她了?她翻了翻药箱,只找到几包零散的丸药,既不知道是否能治跌打损伤,也不知道是否在保77ZL质期内,嗅一嗅还透着一股子腐朽霉变的味道。 这自然是用不得了。 荣茵穿好衣服,决定去山上碰碰运气。 “小姐,你去哪儿?” “要你管!” 她恶声恶气,彩屏只当她作恶不成,冲自己撒性子,为免被迁怒到,还真就不管她。 这倒是方便荣茵做事了。 作为一个上辈子沉迷养生保健的小咸鱼,她对中草药知识颇有一些了解。到山上转了一圈,还真找到了一些药草,消肿消炎的三七,还有缓解疼痛的马齿苋,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荣茵穿书后一直有点沮丧的心情顿时变得疏朗了。 在山上忙了大半晌,口渴难耐,循着水声去找山泉,结果刚蹲下身来,掬起一捧水,还没喝呢,就被水里的倒影吓了一跳,颤抖着尖叫出来。啊啊啊——这也太丑了。 原身房间里并没有镜子,她此刻方知这副身体的庐山真面目,脸庞黄黑倒也罢了,肉还松弛浮肿,额头上腮帮上更有不少痘痕印记,低头看,身形也有些臃肿,尤其她穿得还是一条明黄色的软罗裙子,人又放大了两号,真个人看上去就像一颗炸出锅的油条。 荣茵被这一幕打击到了,呆坐在地上半晌会不过神。 她原本还打算找找路子尽快回京城呢,这还回个屁呀!回去叫人笑话吗。 荣茵使劲拍了拍脸,变美!必须变美!她上辈子短命,这辈子是白给的,虽然开局差了点,但活到就是赚到。仔细看看,原身的面部轮廓还是很不错的,五官也很精致,只是再多的美丽都被这糟糕的皮相淹没了,而原本属于少女的窈窕曼妙的体型也被不良的姿势和多余的赘肉扭曲了。 惨不忍睹。 荣茵深吸一口气,提着篮子往家里去,先把药草清洗干净晾着,然后自己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站在屋子中央,循着前世的记忆,跳了两遍健美操,浑身微微出汗,感觉却很不错,为了尽快抹平腰腹部的赘肉,收紧线条,她又趴在地上做平板支撑。 红颜少女能丑到哪里,趁着年轻,赶紧锻炼调整才是硬道理。 彩屏这一整天都不见荣茵回来,还以为她偷偷跑了,她赶紧沿着路往京城追,但是连跟头发丝都没看到,心乱之下,她都准备卷包袱跑路了,结果砰得一下推开房门,就看到荣茵像一根刀削面似的把自己撑在地上,憋得红头涨脸,满头大汗。 “小,小姐,你在干嘛?” 荣茵有心试探她,故意叹息道:“我扭到腰了,稍微活动活动,眼下手边又没有药,你赶紧去买一点。” 彩屏闻言立即道:“小姐你原本有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过来反省哪里还有钱?是夫人仁慈,出自己私房,每个月给你一两,可这一两,你又要吃肉,又要吃鸡蛋,哪里还有剩?我劝你省些事,熬过这段日子,快些回侯府就是了。想想咱们当初在侯府的时候,天天炸77ZL鸡块顿顿红烧肉,啧,我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她大模大样的去椅子上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动作自然随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言行有什么不妥。 荣茵冷笑一声,且不与她争执,只是自己在屋里翻找起来。 国公府的当家夫人陆氏不待见荣茵这个吃闲饭的孤女,但她表面是个“贤德人”,该装的样子还是会装的,荣茵在乡下受磋磨的细节,并没有人知道,因为她时不时就会送点东西过来,比如冬日的青菜,夏日的荔枝,甚至还有名贵的鲜花,瞧着对大侄女很优待,其实惠而不实,因为原身平时连米饭都吃不饱。 前两天这庄子上的米罐儿就已经空了,而她却派人大老远的送过来了一盒子樱桃,暮春时节,刚下市的头一批樱桃,说起来珍贵的很。 荣茵抬起手把盒子打开,彩屏忙站了过来:“小姐,你要做什么,让我来吧,你歇着。” 荣茵心道不敢不敢,你离我远点便是了。这盒子有两层,上面那层要大一些圆一些红如玛瑙,下面一层就很一般。但是上午彩屏洗了给她吃的,就是下面这层一般的……这个丫头显然是把次一等的给主子吃了,好的留给自己吃。 原身被刻意纵着养废了,丝毫没有怀疑过身边这个大丫头,只当她陪自己来家庙反省,实在是忠心耿耿,她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却不知这彩屏就是陆氏派过来当内应的。平常国公府送东西,都是彩屏接收,那本来就不多的东西也不知道被她昧下了多少。 荣茵自己挑了些樱桃清洗干净,找了一个干净的白碟子装了,给真千金送去。 真千金现在居住的小院离她思过的家庙并不远,隔着一道坡再拐一个弯就是。今日是十五,明月当空,草虫低鸣,晚风中带着草木的香味儿。 荣茵很快到了真千金居住的小院,这小院看上去很雅致,院子中央种着一棵苹果树,花季刚过,刚秀出果子的小苹果像龙眼似的在枝头摇曳。那篱笆墙上攀爬着一大架子的蔷薇花,有些着急的花儿已经打出了朵儿,花架子下卧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山羊,看到荣茵,它就咩的一声,吓得荣茵差点丢掉手里的盘子。羊圈旁边还有一个石板垒成的圈落空着,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院子看上去清雅又空灵,月光一照,颇有种森女兮仙子的出尘感,荣茵明明是来道歉的,却硬是被这扑面而来的清气弄得心虚,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靠近黄松木的圆门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 “林姑娘?林姑娘。你别不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 没有应答,荣茵有点尴尬,对方显然是不想理她,荣茵长这么大了还是头次吃闭门羹,羞赧的脸都红了,“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我只是想白天让你受惊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伤到哪里,我77ZL就来看看。” 屋里依然没有动静,荣茵执着的等了一会儿,曲起手指再次敲门。砰砰砰。 “走!” 门内传来一声呵斥,对方显然不欢迎她,荣茵当下窘迫的脸皮都紫胀了,她小声道:“那我走了,我带了一些樱桃作为赔礼,就放在门外,你可以拿去吃。” 月光下,荣茵飞快地跑开,直到回到家中坐上自己的小床,她的心跳才渐渐平稳。出师不利,但是不要紧,她可以慢慢来嘛。她本身是个宽厚平和的人,虽然并未取得多大事业成就,但人缘很好,朋友也不少,她相信只要自己继续努力,弥补缺痕终究能和真千金成为朋友的。 荣茵刚才留了个小心机,她特意挑选了一个最漂亮的碟子去送樱桃,这样就可以借着取碟子的理由,再次见真千金一次。仔细想想,刚才真千金的声音虽然阴冷,但是却透着无力,还夹杂着一丝虚弱,她刚才心慌未能仔细判断,也不知道真千金是不是哪里受伤了。那她可以顺便给她送一些跌打损伤的药,这样一来二去的,不就熟悉了吗? 打定主意,荣茵终于可以安稳的躺下。 明月的银辉如轻纱一般无声的散落在大地上,万籁俱寂,四野安祥,甚至还有悠闲的小儿女们对窗望月,碧天如水,夜云胧月,这是不少人都会喜欢的时刻,但对林楚来说,这样的夜晚却是莫大的煎熬。他躺在榻上,蜷缩了身子,一层一层的冷汗从身上落下,身上的薄麻中衣已经非常清爽透气,但还是被汗水湿透,冷冷地贴在身上,露出苍白瘦窄的脊背。 他的脸庞压在枕头上,湿漉漉的黑发掩盖着一小点冷白的侧脸,像暗沉的天幕压榨一点微弱的月光。刀搅似的疼痛从丹田气海开始向四肢百骸蔓延,让他的身体微微发抖,仿佛秋天的枯叶被大车碾压,连微弱的呻*吟都发不出来。 他苦苦等着这漫长的酷刑过去,等到月落,日升。 体内作祟的蛊毒定期发作,一月一次,每次,当他以为自己会死掉的时候,总是用更大的力量挣扎着让自己清醒过来,最终。十几年了,素来如此,他做好准备,在刻骨的折磨中,熬到黎明,只是今日似乎有点例外。 等到东方渐白,晨曦洒落,林楚推开房门,却发现门口放着一碟子樱桃,白瓷绿叶缠枝的碟子上红莹莹的果子闪闪发亮,他看了一会儿才从想起昨夜是有这么一个插曲。山羊咩咩叫着跑过来,轻轻蹭他的腿,他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小羊的头颅,然后端起那碟鲜红的果子漫不经心的倒进了白羊的食槽里。 他自幼坎坷,戒心颇强,轻易不会信人,自然更不会相信蛮横的荣茵会忽然间改了性子。 第3章 认错 姿态恭谨语言乖顺笑容谄媚 次日一早,荣茵自己起身打了水洗脸,觉得有点饿了,便从瓦罐里摸出两个鸡蛋,自己77ZL放水里煮了,剥来吃。彩屏见状,有些诧异,因为原身素来都是大小姐脾性,哪怕如今都成了落架的野鸡,也是坚持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晚上睡觉,要放下帐子都会叫:“彩屏,有蚊子了,给我把帐子放下” 自己是决计不肯伸手的。 今天怎么肯自己煮鸡蛋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来拿另外一个鸡蛋,然而荣茵却快了一步,把这个鸡蛋同样剥吃了。 “你……” 荣茵抬眸看她,怎么?难道还叫我让给你吗? 这个彩屏也是个蠢笨的,仗着原身不知生计,不懂物价,昧下了不少钱。 当然,这也是陆氏暗地里授意的,彩屏自以为得主子的心,自己还占便宜。只是她也不想想,荣茵若是将来回不去京城也罢了,若是回去了,这模样凄惨丑陋不堪入目,必然引入怀疑,到时候,当惯了贤德人的陆氏就可以顺理成章把她推出来背锅。 彩屏对上荣茵的眼神微微一怔,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大小姐愚钝不堪,最好挑唆,她的眼睛可从未如此明亮犀利过。她犹豫了片刻,小声道:“小姐,我们这里没有米面了,前些日子下雨,村口的路泥泞不堪,国公府来送东西的人肯定要延迟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荣茵咽下鸡蛋,终于抚平胃中的饥饿感,看着彩屏似笑非笑:“这些琐事素来都是由你操心的,还得由你出个主意。” 彩屏摸摸饿扁的肚子,指指墙角的大木桶,小声道:“咱们可以把那只猪杀了。” 荣茵往那里看了一眼,圆木桶里果然卧着一只白白底黑花的猪仔,荣茵顿时头皮一阵发炸。原身一个大小姐怎么会养猪呢?这猪是从真千金那里偷过来的。根据原著中的剧情,原身在国公府锦衣玉食,呼奴使婢,乍然发配到乡下,衣食用度一落千丈,她哪里接受的了?在家里天天有鱼有肉,在乡下却连精细的米饭都不够吃,这怎么能忍?所以原身馋的不行,就选择“就地取材”,顺手撸别人家的。 她高贵人当惯了,并不把普通草民看在眼里,反觉得用他们一点东西,是给他们面子,所以蹭人东西这种事做得毫无愧疚。有道是柿子挑软的捏,被她薅羊毛薅最很的人,就是看起来无依无靠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林楚。夏天的时候,她摘人家地里的瓜,门口树上的桃子,冬天的时候,去偷人家地窖里的红薯,近来更过分,因为馋那口红烧肉,所以她趁着人家放羊,把人家的小猪偷过来了。 这就离谱——难怪打架的时候,人家想捅死她,这是积攒了多少仇怨? 荣茵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个大恶人,把真千金这种老实人都逼成了杀人犯。 “这猪不能动”荣茵看着彩屏:“你会杀吗?不会?那就只能先放着了。啧,干喂着还浪费粮食,要不是要养这个猪仔,我们的米也不至于这77ZL么快就消耗完,都是你出的骚主意。” 彩屏听到荣茵这话里有怪自己的意思,她伺候荣茵这么久了,还是头一回呢,连忙道:“小姐,我可是全心全意为了你着想,奴婢别的大道理不懂,可奴婢只想让你过得好呀,奴婢情愿跟着小姐来这穷乡破庙里反省,就是因为对小姐一片真心。” 她还在絮叨,但荣茵已经不再理她,只回过头去捣草药,金银花马齿苋几种混合在一起,捣碎了还涂到脸上,弄得脸上绿糊糊的,还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青春期的时候,原身脸上长很多红疙瘩,别的女孩子都是鸡蛋清似的皮肤,就她跟玉米爆花了一样。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她为了治脸也不知道寻了多少秘方良方往脸上涂,但都没有用——当然不会有用,陆氏怎么可能会让她美过自己的女儿?现在这样,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在国公府的时候,她还用雪水混合面糊往鼻子上涂呢。彩屏见怪不怪,只当前天陆湛远来访,夸奖那孤女貌美,刺激到了她。 不过这都是小事,彩屏被陆氏派到荣茵身边来,可是有任务的。因为她要让荣茵在乡下“不知悔改”“又犯下不可饶恕的错”,到时候国公府便可顺理成章的“留不得她”,她就只能求未婚夫陆湛远收留,到时候再别说做正头娘子,哪怕为妾为奴,她也只好依从。 如果昨天,她真得扒下孤女的衣服,折辱良民,逼出人命……那这事儿就成了。 但现在荣茵却有点不太好控制了。 彩屏决定再添一把火。“小姐,不能再叫林楚那个小贱人在这里住下去了,陆少爷可是还会再来探望你的,若是再被那小狐狸精勾引了可怎么办?咱们明天就上门去,给她点颜色看看。” 荣茵在别的事情上或许还有一分脑子,但对上陆湛远就会彻底失智,所以她故意拿陆湛远说事。荣茵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活过一辈子了,这么歹毒又龌龊的人还是头一次见。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你先去打水过来,给我洗脚。” 彩屏愣了一下,只好照办。原身跟她“亲如姐妹”久了,她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个丫鬟。 次日一早,荣茵照例跳了两刻钟的健美操,又敷了脸,然后换了件衣服,把昨天晾干的草药整理好,给林楚送去。对了,还有昨晚那只猪——估摸着这只猪刚被抓过来的时候,也叫的很惨,但是几天没吃饱,也叫不动了,荣茵把它洗干净再给人送过去,放进盆里的时候,这只猪一动不动,好似全无力气挣扎,过了一会儿开始狂喝自己的洗澡水。 啧……瞧吧孩子饿的。荣茵都看不下去了! 所以她把脸转到了一边。 等猪扑腾完了,又抱出来,肚子被水撑的圆滚滚,勉强有了些二师兄该有的模样。 晨光下,林楚的院子还是那么漂亮。 院落寂寂,她唤了77ZL两声,却并不见人应答,难道林楚出去干活了吗?她迈步而入,看到自己送樱桃的碟子放在窗台上,碟子空荡荡的,樱桃已经不见了。太好了,她还是吃了自己送的樱桃!这说明她接下了自己抛出的橄榄枝啊。 荣茵顿时又兴奋起来,她把药材放下,猪仔也从萝筐里拿出来重新放回猪圈里。 那只白色的羊羔又对着她咩咩叫,干干净净一团云似的,看起来就很好挼,荣茵走过去轻轻撸小羊头顶的软毛,又棉又绒,手感棒极了,结果一低头就看到小羊的石槽边有红红的东西,仔细一看,呦呵,这不是樱桃吗? 她挑出来的最好的樱桃都被喂羊了。荣茵的小脸吧嗒阴了下来,再看面前这只小羊,心情有点微妙,“你呀你,吃了我的樱桃,也不知道会不会在主人面前,给我说两句好话。” 羊羔咩的一声,冲她打了个喷嚏。 “你在做什么?” 荣茵应声回头,就看到一个青裙缟袂的女子站在篱笆墙外,眉眼冷淡,青丝披拂,头上梳最简单的斜云髻,簪一朵绿叶梨花,明明不见如何装饰,却自有一股让人不敢轻视的气质。荣茵暗暗咋舌,这可真不亏是女一号,一看就非池中之物。 真千金的腔调有点冷冷的,并无少女的清脆柔软,荣茵看出她并不欢迎自己,忙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来拿碟子,顺便再给你送些草药,那三七金银花消炎止痛都是极好的,也不知道你那天从山坡子上滚下去有没有受伤,如果用得着,你就把它们煮水清洗伤处,或者捣碎外敷。还有,我把小猪也送回来了。” 荣茵身子一闪,露出圈里那只哼哼的猪仔,有些心虚的道:“我原本想抱过去养两天玩玩,可是根本不会养……” 真千金的眼神落在她脸上,一点点看下去,很少有人能顶得住这样直白而坦荡的打量,尤其荣茵本来就有点心虚——她知道一个人性格忽然变化会很古怪,但眼下却顾不得那么多,毕竟按照剧情,她可是死在真千金手里的。所以她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冷美人吗?不是,是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 荣茵看到她冷如冰霜的样子就会想起原著里,自己被她一招毙命的结局,于是战战兢兢做出殷勤模样,姿态要恭谨,语言要乖顺,笑容要谄媚……可她演技又着实不算精湛,看起来假得很。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林楚执着一柄纨扇放在胸前,无声的走过来,不动声色的打量面前的人。走得近了,他闻到她身上一股药味,混合着草木的苦香,从那面颊耳后微微散发出来。 距离太近,荣茵难免忐忑,她心跳如擂鼓,局促的抓着自己的衣襟,仿佛一只萤火虫,被黑暗笼罩。真千金忽然伸出手指,轻轻捏她耳朵,荣茵悚然战栗,仿佛一小股电流从她的指尖贯穿自己的全身。 耳背后,那77ZL一点米粒大小的痣还在。 林楚霎了霎眼,人还是这个人,怎么就感觉不一样了。 第4章 渣男 宁配吗?宁配吗?! 荣茵原本不是个羞弱胆怯的人,只是理直才能气壮,理亏自然心虚,她眼下披着原身的壳子,见到被原身残忍伤害过的真千金,自然心虚气短。 她也知道前后态度逆转惹人怀疑,只主动讲出一早想好的借口:“我当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家庙中的菩萨显灵给我,提醒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否则必然永堕阿鼻地狱。我以往虽非善类,却也有敬畏之心,人性犹在,良知未泯,自然愿与姐姐修补关系,互襄互助。” 这个说法倒也合理,只是……他冷眼打量这个少女,她随着自己的步伐被逼到花架子下,蔷薇叶片扫在她的头顶肩膀,让她显得格外瑟缩,丝毫不见当初的狂横。 林楚轻笑:“你倒想当个好人了。” 他这句话的腔调语气都很奇怪,有些冷嘲意味,但仔细品却又无迹可寻。荣茵忙道:“我是诚心与姐姐修好的,只盼姐姐原谅我这一遭儿。” “你来求我原谅,只是为了你自己内心安稳,那我为何要为了你而选择谅解呢?” 能在言情文里当女一的,至少做人大方向上没有问题,荣茵想着自己足够诚恳,应该就不会再遭到打击报复。谁知这人如此难搞。 可原不原谅的,决定权确实在受害人手里呀……荣茵有些无奈,细细的叹了口气:“那姐姐就继续恨我吧,但我继续努力的,好叫你知道我是真得改过自新” 她说得怪可怜见的,忍不住偷眼打量真千金的反应。这一看却发现林楚似乎不太对,她当日所见的真千金一张脸清丽出尘,近距离看视,颇为动人心魂,而今日这张脸的五官要寡淡的多,神情也阴冷。 奇怪…… “楚姑娘,楚姑娘我来看你了。” 门外传来一声呼喊,荣茵抬头一望,却是陆湛远。这个年轻人衣冠林楚,斯文俊秀,看起来很像回事,但事实上全然不是,此人既虚伪又下作。 他心里厌恶荣茵多矣,对她关爱呵护,纯粹是为着姑母陆氏说的,那一大注嫁妆。 他今天刻意打扮了一番,穿着宝蓝色圆领阑珊,要束碧玉带,头戴金翅冠,衣带上挂着绣花香囊,手里摇着墨画折扇,看上去翩翩风流——可惜他这副模样却不是做给荣茵看的,他坚信自己荣茵这蠢货对自己情根深种,自己随随便便就能迷倒她。他今日来明面是为着探望荣茵,实际上是想再看一眼林楚。 自从那日见了林楚,他便连连惊叹乡野之中,竟有如此神仙似的佳人,尽管她看起来冷冰冰的,对人丝毫不假辞色,但这样反而更激起了他的兴趣。越冷,就让人越想征服啊! 他捧着一个红木盒子巴巴的捧过来,“我当日见到姑娘便觉得有缘,今日这个红珊瑚镯子便赠予姑娘77ZL吧。” 他这姿势和语气都熟稔的很,看来平常没少用这一招泡妞。然而林楚转过身来的一刹那,看到这姑娘的正面样貌,他却有些失望了——他记得十五那天跟林楚初遇,当时惊鸿一瞥,只看到背影侧影,便觉其出尘绝俗,后来回归家中更是心痒难耐,这次特意来梳笼,怎么这样一个仙子般的人,外表竟然堪堪清秀,这世上之事果然难以两全。 荣茵看他这般模样,心里颇觉膈应,你当着自己婚约者的面给别的女孩子送手串,是否太不像话了些?! 真千金倒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陆湛远托着珊瑚镯子,她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在嘴角噙着一点冷笑。 啪的一下,陆湛远巴巴递过来的镯子,被她直接打在了地上。 什么臭男人的东西,我不要~荣茵自动在心里给她补出了台词。 陆湛远原本觉得林楚不过是个乡野村姑,瞧到他这种出手阔绰的贵公子,自然没有不依的,谁料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看到荣茵面上的嘲讽,立即迁怒到荣茵身上。 “阿茵,不是我说你,你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我刚去看家庙里看你,彩屏说你来找楚姑娘还猪了。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还抢了人家的猪,你怎么能欺负楚姑娘呢?温柔娴淑的好姑娘绝对不会这样做,你瞧瞧你,哎……”他长叹一声,一副失望模样:“你反省这一年多,就反省出这样的脾性?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荣茵微微挑眉:“你这姓陆的大放厥词,不就是为了贬低我给林姑娘看,好换取人家的芳心?可林姑娘国色天香玉人皎皎自然有个精彩绝艳世无其二的男主来配,你姓陆的来招惹,宁看看宁配吗?配吗?” 陆湛远一脸愕然根本掩藏不住,这个表妹哪次见他不是一股糖似的黏在他身上,怎么今日脾气这么大? 而且你这小词儿从哪儿学的,一套一套的? 林楚也有些意外,这袁大小姐还真得变了,头脑清醒,见识通透。 他的眼睛又细又长,外翘内勾,侧眸瞧人的时候颇有几分媚意,搭配着那清冷的外表,颇有诱人倾倒的本钱。荣茵心中感慨原身糊涂,要什么陆渣男,跟漂亮小姐姐贴贴不香吗? 她很刻意的提醒林楚:“陆湛远就贪你美色,你别上当。” 林楚见她说话颇为有趣,平日懒得理人的他,特意问答:“何以见得?” “不贪图你美色,难道贪图你灵魂?”荣茵指着陆湛远:“你觉得这种浅薄的人,会有那么高级的趣味吗?” 陆湛远气的手脚发麻,荣茵却趁机抓住林楚的手:“林姐姐,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林楚微微僵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把手抽了回来。 荣茵自觉提醒到位,冲陆湛远得意一笑,扬长而去。 彩屏正坐在家庙里翻看陆湛远送来的东西,吃着点心,颊染红晕。陆氏派她到荣茵身边来执行任77ZL务,可是给她允诺了好处的,等此间事了,她就可以给陆湛远或者自家国公府的公子做妾。 正想着,就见荣茵从外头回来,她忙把点心塞嘴里。 “小姐,你回来了?你去哪里了” 荣茵看得分明,当下却并不发作,只说自己有点累了,让她去烧热水。彩屏一边干活一边嘴里也不闲着,“小姐,今儿陆公子又来看你了,还送了那么一堆东西。哎,我原本只觉小姐可怜,说是国公府嫡女,但是无父母护持,人家一般男人都想要强大些的岳母岳丈,谁愿意要一个孤女呢?小姐脸皮头发也不出彩,针线活更是一般,现在名声也坏了,若非陆公子良善,让你终身有托,你以后该怎么办呢?” 荣茵皱眉,好丫头,竟然把自己主子贬得一钱不值,仿佛没了陆湛远就活不下去似的,原身总是听着这张嘴在自己身边絮絮叨叨,不偏执才怪。 这人留不得了…… 陆湛远送得东西跟她的好继母一样惠而不实,大约只有点心可以救急。荣茵拿着那套衣裙去街上转手卖了,卖了一些烧饼肉干回来,还另外买了一二钱中药单独装着。 她依旧每天坚持锻炼,同时花了大量的时间同来敷脸,做头发,做面部按摩,和腿部肌肉按摩,还喝一些花茶,彩屏不明所以,但仔细看去荣茵的皮肤好像真得光滑了一些,脸上的痘印也没有以前那般红肿了。难道荣茵弄出的那些草泥一样的糊糊真有这么大的功效? 她看看那一大碗药膏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手,趁着荣茵晚上睡熟后,她悄悄地挖了药膏涂在了自己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然后便美美的睡过去等着自己变白变漂亮。 结果人还在睡梦中就感觉不对,自己的脸竟然奇痒难忍,让她忍不住伸手去抓,她忙起身打了水把脸洗干净,对着镜子一照,便发现自己的脸又红又肿,她又急又怕又不敢惊动荣茵,仔细一想,她每次敷完脸以后,还得喝上不少花茶草汁,当下也顾不得多想,又忙忙抓了一把花草放在水里煮了,灌了两大碗下去。 这下子可好了,她不仅脸上依旧瘙痒难耐,反而开始腹泻,一次又一次的跑厕所,次日一早,荣茵起床,便看到她脸肿纯白,双目黯淡,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 “小姐……你你,我……”彩屏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她明明看着荣茵就是这样做得,没有丝毫问题,人也确实变漂亮了,她怎么就惨成这样了。 荣茵吃了一惊,担忧得道:“彩屏,你这是怎么了?该不是生病了?看起来好严重。” 彩屏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拉肚子拉得停不下来了。” “呀,你的脸肿的跟猪头一样,该不会传染给我吧。”荣茵演技浮夸,后退三步,躲得远远的。 第5章 转机 你需要一碗红糖姜水 “我们住在同一个77ZL地方,吃得一样,用得一样,我就没事,你却这般,你是不是中邪了或者遭恶灵害了?” 彩屏这个人是有点迷信的,原著里有写到她在见到原身的尸体后,一度浑浑噩噩以为原身会化为厉鬼来找她索命。眼下听了荣茵这话,心里便有些打突,再想想自己最近两天还多了心神不宁夜不能寐的症状,愈发心虚不安。当天夜里,她按照荣茵的建议,去睡到了中厅的佛堂下。 或许是因为刚换了地方的缘故,彩屏愈发睡不着了,一闭上眼,脑海里都是些乱糟糟的画面,睁开眼,又是昏暗的小室,硕大的菩萨像,渐渐地,又想起往年这里曾经吊死过几个犯错的姨娘,爬床的小妾。 “别害我呀,别找我呀,你们应该去找荣茵……” 对啊,怎么不找荣茵,定是这大小姐命硬,当年连她自己爹娘都克死了,也难怪鬼怪不敢近身。 正心慌,偏听到庙门哐当一声,她顿时汗毛倒立,下意识的喊道:“小姐,是你吗?” 自然没有人应答。 她哆哆嗦嗦的往外走,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一道白色身影飞快蹿了过去,彩屏大叫一声,又跑回来,跪在菩萨前叩头。她本来连日腹泻,就头晕娇软,这一叩头,再起身,就四仰八叉倒下去,昏过去前。 次日清晨,荣茵早起,看到她这副模样,嘴角一点笑痕浮现又被迅速抹平。 “彩屏你怎么了彩屏”,她把人叫醒搀扶起来。彩屏甫一睁开眼睛,就开始尖叫,待冷静下来,便出了一身冷汗。 “小姐,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荣茵摇头:“没有啊,你在胡说什么。”她瞅着彩屏一打量:“怎么你脸更肿了,眼窝倒陷下去了?你手爪为何这么凉,你赶紧去看大夫去吧,万一是得了恶疾。” 彩屏心神惧乱,哪里还有余力思考。她还年轻,怎么甘心死在这里?她存着争荣夸耀的心,要当姨娘的,怎么能容忍自己变成如此丑陋,病痨模样? 怎么荣茵半点事没有……难道自己真是被什么妖邪缠上了。 荣茵当然不会有事,彩屏之所以会脸肿,是因为桃花。原书里,叙写宁国公府家事,其中有一句写二少爷最为温柔大方,听说家里女儿有些生了桃花藓,便配了药给众人送去,这众人里头就包括彩屏。彩屏在国公府时,见到桃花便主动避着,最多是脸上有点发红,如今荣茵把桃花混合在药膏里,她涂抹那么多在脸上,不肿才怪。 她喝的水则是荣茵特意煮好的药茶,荣茵见她果然涂了药膏,便特意在常日喝的药茶中加了犀角,草乌,马钱子。犀角性极寒凉,腹泻便由此而起,草乌马前会让人精神亢奋,她自然夜夜失眠,胡思乱想,进而噩梦连连。 彩屏当即决定走人,回去后不仅要看病,还要去寺庙道观焚香祭拜驱驱邪,顺便求平安符—77ZL—这个地方她再也不想来了,什么荣华富贵都不如小命重要。 她扶着门框往外走,脚步虚浮,神情恍惚,荣茵还非常体贴的拿了一个兜帽罩在了她头上:“挡挡,别吓到别人。” 彩屏:“……” 她趁着荣茵不防,在家庙后的一个石子洞里摸索,这一看摸,却大吃一惊,她原本在这里存放了些银钱,都是她偷着荣茵积攒下来的,她辛辛苦苦积蓄,全都为人做了嫁衣。 彩屏气得一通好骂,更觉此地邪门,当即匆匆而去。 荣茵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嘴角冷笑连连,原身不会算账,荣茵可不是个傻的,她事先昧下的钱就十两之巨,荣茵观察了她两日,就找到了下落。 该是我的,自然要给我还回来! 没有了彩屏在这里盯着,荣茵顿觉自在,要干什么都方便许多。她先去粮店买了些米面,又去街上买了些油盐调料,还去买了些小菜和调料,到了市场上,还单独买了一块肉,因为东西比较多,她特意买了个小背篓把东西全都放进去。 处于跟真千金修复关系的考虑,她还特意挑选了一方素云罗绣翠竹的手帕作为礼物。 可是她回到家去拜访,却发现真千金不在,连猪和羊都不见了,难道她搬走了?荣茵扒着门缝看了看,发现桌椅床榻都还在,推测她可能是出门子了。她又堪堪等了半个月,到了十四晚上,才见真千金施施然从村口归来。 荣茵心里一喜,激动的一夜没睡,次日一早操着手绢出门,可是出了庙门又觉得一块手绢有点寒碜,还得搞点别的。 刚好她这段时间腌制上小萝卜可以吃了,于是从阴凉的墙脚抱出来一个罐子。打开罩子,酸甜之气便一股脑的涌出来。 萝卜的颜色已经由原本的雪白变成了咖色,原本的涩味全部取出,现在只剩下酸甜的脆劲儿,口感清爽,还解暑,最适合夏天用来配冷面,做冷碟。 荣茵开锅煮了碗面,配上小萝卜,自己先吃一碗,瞬间感觉恢复了精神,整个人都舒坦了。看看太阳,正是哺时,当即再煮一碗,给林楚送去。 “林楚,林楚?姐姐!” 大约是上次愉快沟通过的缘故,所以荣茵对她少了些拘束和畏惧,语调里都透着一股轻快劲儿。“快开门,我带了好吃的给你。” 然而屋里却没有动静,荣茵眼看面要坨了,更加用力敲门:“夏日必备冷水面,一定要尝尝。你在吗?在的呀,快开门。哎,其实我们还是挺有缘分的,至少我们遇到了同一个渣男……”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终于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木门嘎吱一下终于开了。林楚白衣黑发,青丝散落,颊上唇上毫无血色,虽则五官清丽绝伦,梨花仙子模样,但这状态明显不对劲啊。 “你,有病?” 林楚觉得她才有病,谁愿意跟她有这种缘分。 他开门是因为荣茵性子转变太大77ZL,值得一窥。 而且……她真得太吵了。仿佛不开门,就要敲到天荒地老。 荣茵也有点纳闷。上个月的十五,她也是这样病怏怏的。不过她病起来倒是很好看,很奇妙的出现颜值巅峰状态,风霜高洁,霞姿月韵,此刻他微微扶靠着门框迎风站着,带缓衫褪,青丝披拂,面色苍白,眉心微蹙,便颇有一股西子捧心的风流态度。 荣茵微微震了一下,忙左手提了食盒,右手扶她进去,这一扶便发现她的身体冷得可以,仿佛刚从冰雪里扯出来的一截松枝。 她记得穿越当天真千金也是有些虚弱的模样,她当时还以为是自己把她打伤了,现在看来不是。 这种周期性的虚弱和无力,她很熟啊。 这特么的不是生理痛嘛! 林楚没有说话,只是又默默地躺回了床上,身体微微蜷缩起来,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荣茵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绝对是痛经了啊。 荣茵当即转身去找水瓶,结果水瓶竟然是空的,她又赶紧去厨房烧热水,“你不要紧吧,你等我一会儿,多喝热水就会好点。哎,你怎么没有姜?你的红糖呢” “你等我,我回去拿,你不要再插门哦,我马上就回来。” 她跑回自己家里拿了姜片和红糖过来,跑得出一头汗,火边一坐,她心急火燎的抹了一把,心里叹息这古代没有空调真得是太不爽了。等到热水烧开,煮出姜的辣味,荣茵又赶紧倒在碗里,两个碗来回颠倒,把它凉到可以入口。 “楚楚,来喝点红糖姜茶,喝了就不痛了。”为了让她放心,她特意用勺子舀了一口自己先喝了,还特意张大嘴昂起头,不让勺子碰到自己唇:“你看,放心?绝对没问题。” 林楚躺在榻上,满头都是冷汗,看她满脸焦急,苍白的唇轻轻动了动,勉力道:“没有用。” “有用,肯定有用,很多人都有用。”荣茵不由分说得把人搀了起来,林楚伸出手来格挡,奈何此时并没有力气,荣茵觉得她比穿书那天还虚,而自己最近勤加锻炼力量还大了点,所以略微用了点劲儿,就把人按住了,热热的红糖姜水喂到了唇边。 “相信我,女孩子们每个月肚子疼的,都会喝这个。” 林楚大概是想翻个白眼,但他太虚弱了,所以变成了虚虚的看荣烟一眼,嫌弃中带着点风流。 第6章 感动 林楚觉得自己脸被轻轻打了一下…… 荣茵这一碰便发现楚楚的身体好凉啊,大夏天的,跟块冰砖一样,虽然不太地道,但是……她趁机摸了两把,就感觉好爽。他周身的温度至少比外面低五度。 林楚轻轻吸了口气,有点后悔自己刚刚给她开门的举动。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啊?” “我这病治不好。” 荣茵吃了一惊,“不治之症?怎么会这样。”但你是女主角啊,再怎么复杂的病,将来都能开挂治77ZL好的。 “不要这么丧气嘛,总会有点办法的。”荣茵觉得自己今日真是没白来,楚楚允许自己进她卧室,还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这说明两人之间的距离真得拉近了啊。 这可是个好机会,她要是抓住了,肯定能把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普通朋友升级成好闺蜜。 “那我能做点什么让你舒服一点?” 林楚深吸一口气,脸色愈发苍白了,汗湿的头发像海藻一样垂落在身上,“草木之精。” “能不能通俗点,听不懂啊。” “……没必要。吃了也不过是缓一缓罢了,左右也死不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有种冷到极致的寂灭的感觉,眼神却格外悠远而深邃,仿佛一道深渊,有些可怕,让人不敢直视。荣茵心里突得一跳,小声道:“能让自己舒服点,自然就得让自己舒服点啊,人生短短几十年,得自个儿心疼自个儿。”她又把楚楚放回床上,却见他闭眸合眼,微微颤抖,好似马上就要痛得晕厥过去。 “你等着我,等着我。” 荣茵转身又跑了出去,午后的热浪扑了她一脸,她雇了一辆车进城,直奔药材商行,一问才知道什么草木之精不过是个统称,它泛指人参,黄精,灵芝,高品质雪莲,首乌等名贵草木中药,凑出六例,八例即可。 荣茵这就傻眼了,不愧是女一号,得一个病都这么珍贵这么事儿,难怪她说不必了,这么贵重的药,是一般人吃得起的吗?真千金现在没有回归侯府,还是个喂养养猪的灰姑娘呢,统共两套衣赏,青衣素裙,素衣青裙换着穿,怎么能有钱吃药。 荣茵这段时间一直在省检,但毕竟本来就不多,剩下的归置起来数了数,连颗老参都买不起。算了算了,我也是没有办法……这样想着的荣茵眼前却又浮现出林楚痛苦的形容寂灭的神情,心脏像被狠狠地攥了一下。荣茵心下一狠,闷头走向另外一道街的首饰铺。 老板笑眯眯地迎过来:“姑娘看看,我这里的都是最时新的样式。” 荣茵却不搭话,只是伸出手来拔下簪子,一头青丝顿时滚滚而下,她用心保养了几个月的头发又厚又密,柔软发亮,像一匹绸缎似的垂落在身后。老板立即明白了,她不是来买首饰的,是来卖头发的。 这个时代流行高妆大髻,簪大花,缠珠宝,复杂的头型不可能每天都梳,所以那些有钱的贵人便会买假发做成的金丝髻串珠髻提前妆扮好,等需要的时候,再跟自己的头发编在一起用簪子固定上,所以假发髻很受欢迎,那些先天头发比较稀疏的或者秃头少女,脱发贵妇就更离不开了。 而上好的假发髻,就是用荣茵这种乌黑透亮的真头发才能做出来。 老板执了剪刀过来,轻轻抚摸着这流水一般顺滑的长发,不无惋惜的道:“姑娘,你确定要卖?” 荣茵咬咬牙:“嗯77ZL,剪吧。” 两柱香后,荣茵攥着钱袋,顶着一个妹妹头出了门。 在古人眼里,头发是很重要的东西,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区区头顶烦恼丝的性质跟其他身体重要部位同要重要,比如曹孟德先生曾经“割发代首”,此时头发的作用就等同头颅,等同性命了。 荣茵自己倒没有多大感触,保养这么久的长发剪短,她自然觉得可惜,但一想救人病痛,救急解困,便又觉没什么舍不得的,毕竟这玩意儿属于可再生资源,这副身体被她调理的健康茁壮,过个三月两月就又长出来了。 况且,她要救的这个人,可是女一号啊,攻略之路有很长,但关键处只有几步,只要这一步踩稳了,以后不仅生命无忧,还能借势借运一番风顺,那别说剪头发了,就是划破手指放血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况且,天又热,头发短点凉快,况且她又爱跳操做瑜伽,头发短方便,况且她底子这么好,妹妹头也很可爱,况且……荣茵眼圈到底还是红了。 手帕她就不送了,头巾似的一扎,把头发罩起来。 她把老参切片放在水里煮茶,等到熬出药性,又倒进碗里给楚楚喝。 楚楚靠坐在榻上,一动不动,荣茵把药喂到她嘴边:“张嘴”,她又说:“这药贵死了,我就不试了,你爱用不用。” 少女的嗓音细细的,有点哽咽,楚楚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还是很虚弱,睫毛的眨动都显得无力,却在看到荣茵的刹那,瞳仁猛地一缩,“你……” “是不是很丑?”少女抢了他的话,红着眼睛问他,不等他回答又笑:“丑也不许说啊,过两天看惯了就漂亮了,我觉得我还是挺适合这个发型的。” 林楚显然有些震惊,他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喝下这碗浓浓的参茶。荣茵的手有些发抖,林楚好似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只是简单的吞咽就让她额头腾起了细密的汗珠,趁着苍白的肌肤,黑亮的眼睛,有种病娇的凄艳感。 从丹田发作的蛊毒往全身流窜,带给他每月一次的残酷折磨,骨骼筋脉如遭虫嗜。这个蛊是当初的南疆圣女放入他体内的,既能激发身体潜力让他获得远超常人的武学修为,又能让他受其控制,生不如死。她养大他,是为了复仇,如她所说,“我要看你们父子相残”。 毒蛊需要庞大的能量,发作之时,没有母蛊的滋养,便会疯狂在体内作祟,内服一些奇花瑶草可缓解一二。但他不喜欢,他不需要这种隔靴搔痒的安抚,反而需要自己记住这疼痛,记住这折磨。直到有一天,往日作践过他的,试图利用他还把他踩在脚下的,无一例外,都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他不会忘记一个月前的事情,荣茵趁他毒发试图羞辱他,今日他故意放了荣茵进来,床榻下却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蛊毒的效用在夜晚77ZL才会达到最大,白日的他并非一动也不能动,如果荣茵敢图谋不轨,那她今日就会命丧刀下。 现在,看着少女微微红肿的眼圈和垂到腮边的头发,林楚觉得自己的脸似乎被轻轻打了一下。 荣茵这一天着实疲惫,她在林楚塌边坐着,室内幽凉,让她很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伴随着墙角的蛩音,她似乎又回到了家里,回到了幼时……炎热的夏天,奶奶一早会把艾草烧好,放在土窑里熏,确保蚊子不会咬到她,她躺在席子上睡觉,奶奶就在一边纳鞋底。夏天的时候,她们睡在土窑里,土窑深挖在山体里,土层厚重,冬暖夏凉,比空调房里舒服的多。 奶奶非常勤快,她没有把自己闲暇时间交给麻将,也没有把自己的孙女交给手机。她会带着荣茵做一些简单的农活,种小麦,点豆子,掰玉米,挖野菜,扎篱笆… 奶奶在篱笆上种南瓜,瓜藤扯出长蔓,绿色的大叶片里开金黄的灯泡似的花,秋季的南瓜硕大如盆,放在阳光下一晒就通体黄褐,冬季的时候,奶奶把南瓜劈开,一小块一小块烤给荣茵吃,那瓜瓤吸饱了阳光,金黄金黄,蜂蜜似的香甜。坐在篱笆下晒着太阳吃着烤南瓜,笑着跟奶奶说阳光一定是甜的,不然它怎么能把果子变甜呢? 有一天,她正在院子里玩的正开心,奶奶小院的门忽然被推开,一对陌生的男女忽然出现,穿着乡下人欣赏不动的时髦而光鲜的衣裳,荣茵刚在老鹰抓小鸡中摔了一跤,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脸上有汗水和灰尘混合成的泥道道,裙子上和头发上全都灰蒙蒙的。 女人摘下墨镜,看着地上的荣茵脸色冷了下来,奶奶端着簸箩喂鸡,猛一瞧见,呀了一声,簸箩里的玉米粒都洒在地上,公鸡带着母鸡一窝蜂的过来抢食,院子里咯咯声一片。 “卫生!你知道什么叫卫生吗?我上次回来,怎么叮嘱你的?”女人一把提了荣茵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提起来,她用力有点大,拽疼了荣茵,荣茵哎呀哎呀哭起来。男人便道:“教训你你还哭,看看你滚得像头猪,我跟你妈妈在外面忙死了,你在家里也不让我们省心,一点都不懂事。” 小朋友们一哄而散,荣茵往奶奶身后躲,又被奶奶推出来:“去跟爸爸妈妈认错,快去。” 她低头弯腰,听到妈妈叫:“把她头发头发剪了,留这么长做什么,脏死了。” “是得剪了……头发长影响记忆力,乡下教育本来就不行,再不肯上心,会堕落成什么样。” 她和奶奶都那么爱干净怎么会脏,她成绩很好,怎么会堕落。 她被按在椅子上减掉了头发,那天很多孩子听到了她的哭声。 林楚并没有睡着,有人在身边,他很难入睡,尤其还是这样艰难的时刻,月光无声的从纱窗中照进来,落在少女皎白的侧脸上,他77ZL隐隐看到少女眼角有泪痕。 “不要,不要剪我的头发” 少女在梦中祈求着呢喃,林楚心下微微一动,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 第7章 闲话 她不是个正经人 这一次药买的,荣茵的积蓄就空了,真,倾家荡产。她不敢耽误,立即进城想找一份工作,奈何这个时代封建生产关系还非常稳固,她走了一趟,发现找个短工还真不容易,要赚钱,大约只能卖身为奴为婢赚月钱。 头大——去找林楚把药钱给结了? 荣茵很快把这个念头抹掉,她要有钱她就自己买了,何必苦挨着。荣茵静下心来思索,试图从原著中剧情中找点路子。这一想,还真给她想到了。 原身虽然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但在最一开始的时候,却并非无人管教,还是有个人真心爱护她,教养她的。这个人就是忠义伯府老夫人,她的外祖母。 只是忠义伯老夫人为人严厉,苛刻,冷肃的脸上,常年不见笑,原身怕她,不愿意亲近她。而且老夫人的内学堂,收了一些女学生,纪律严肃,要求严格,礼仪规矩,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全都要学,每日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原身在国公府被刻意养的闲散懒惰了,根本受不了。 她在学堂里总是要被批评,还有表姐妹堂姐妹一些人笑话,最后索性不去了。 老夫人对她很失望,从此后,也不再管她。 但老夫人对她毕竟是有感情在的,她唯一的女儿嫁去国公府,就留下这一点骨血,说要彻底放手,也不太可能。 想到这里,荣茵当即拔脚去了城东点心铺,忠义伯老夫人爱吃糕点,而且尤其钟爱这京郊酥和坊的,还要吃新鲜的,所以每天都会打发人出来买。 她在苏和坊门口等了一会儿,被扑鼻的点心香弄得饥肠辘辘,这才终于等到了一辆翠幄马车,那马车上走下来一个檀香抹额,翠玉领扣的老妇人,荣茵心下有了判断,当即走上前去打招呼。 “给嬷嬷问好。” 芳嬷嬷刚称了二两点心,一转身就遇到一个姑娘对自己行礼,“哟,这是谁呀,忽然冒出来。” 当初为着荣茵母亲嫁妆的处置权,忠义伯府和宁国公府的关系弄得有点僵,两府多不来往,芳嬷嬷一开始竟然没有认出荣茵,只是在她低头的时候,看到了她耳背后的痣这才恍然记起这个亲戚。 “哎呀,荣姐儿,这不是袁大小姐嘛。” 在她印象里,忠义伯府这个外孙女矮墩墩,胖乎乎的,几乎伯府每次派人把她接过来的时候,她都会胖一圈,而且为人也刁蛮任性,连对她们这些老人也并无一二分恭敬,老夫人为此还教育过她,但她表面上沉默的听着,转过身却依然故我,还嘟嘟囔囔,多有怨言。一来二去,老夫人心肠冷了,婆子丫鬟们自然也不待见她。现如今她这么乖巧的跟自己问好,还真叫芳嬷嬷有点77ZL不适应。 “真的是你呀。” 芳嬷嬷冷眼打量,这荣茵好像皮肤白皙光滑了些,她以前面颊上总是红红的,带着点洗不净的油光,身段也窈窕了些。更重要是眉眼间一股清气,宛然是柔顺乖巧的少女,跟以前的跋扈刁钻判若两人。 “荣大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大,小,姐——想想穿越来的窘境,再听听这个称谓,荣茵鼻子有点发酸。 她毕竟没真做过原身做的事,展现悔过之情全靠演技。可现在所有锅都是她背,所有罪都是她受,委屈起来,却是真心实意。 她请芳嬷嬷移步到一僻静处,细细的诉说了自己在家庙中被磋磨受苦的种种细节,希望能唤起对方的同情和怜悯。 “……那个家庙原本都已经荒废了,房子都是渗漏的,下雨的时候,被褥桌案全被淋湿。去年冬天,村里下大雪,婶娘借口道路不通,拖着不给我送炭,我险些冻死在破庙里,好不容易送来了,也是又烂又湿的炭,根本不好用。” “”我在寒庙里,夜夜无法入睡,每每想起当日外祖母的教诲,便悔愧交加,都是我当初不懂事,不懂老人家的深情苦心,现在落到这般田地,也是我自作自受。现在她对我更加过分,我已经有三天没有正经东西吃了……我婶母诚心要我死。” 她哀哀哭泣,泪光萦睫,颇叫人心疼,再加上这段时间有意识的调理锻炼,皮肤状态好了许多,虚肉和浮肿消退,露出了原本明丽的五官。浪子回头恶人从良总是令人欣慰的事情,何况对方还是如此秀丽美艳我见犹怜的小姑娘。 芳嬷嬷很快被打动了,当然,她做不了什么大决定,但替荣茵传个话还是不要紧的。她是忠义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人了,自然知道老夫人对外孙女的感情。 一家人一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你毕竟是被国公府罚进家庙的,得罪的又是勇毅侯府,如今这境地,是两家协商后,对你进行的惩罚,即便是伯府也无法直接插手救你呀。” 荣茵点头:“这个我知道,不敢烦扰外祖母为我多事,我只要让老人家知道我如今的心意便好”,她当即找了笔墨过来,写了一封清真意切的悔过书加道歉信。“劳烦嬷嬷,一定帮我送到。” 芳嬷嬷答应了帮忙,听说荣茵三天没吃饱了,还特意留下一串钱给她,解燃眉之急。 荣茵并没有假客套,她收下了钱,诚恳道谢,并表示日后定当奉还。 有了希望,荣茵心情顿时畅快许多,重新买了米面回家,连脚步都轻快许多。 彩屏不在,她也不必再假装自己不会做饭,不会洗衣,而是开始了愉快的独居生活。家庙附近,坡下沟里都有不少野菜,荣茵现在也有心思尝一尝了。 她走了一圈,果然采到不少,灰灰菜,马齿苋,芨芨菜,只掐那嫩尖尖,掐了一堆用衣襟兜着77ZL捧回来,清洗干净,将水和面混合均匀,又把清洗干净的野菜放进去,搅拌成絮状,放笼上蒸了。 不一会儿锅子里传来一股清甜的味道。这味道跟平常食物的香味不同,有草木天然的气息,还略微有点苦香。 待到蒸熟以后,晾开,重新烧锅热油,大火翻炒,白色的熟面粉在油的高温下,立即变得微黄,锅内榆钱与槐花都因挂着面粉而圆润可爱。那股清甜的香味愈发猛烈的爆炸开来…… 炒好出国,再煮碗小米粥,一配,绝妙!荣茵把它们往石桌上一放,开始享用。 忠义伯府老夫人会来救我吗?应该会的吧,毕竟老夫人很怜惜这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要是不在这里了,还怎么刷真千金的好感度呢? 这样一想,荣茵一骨碌爬了起来,用新买的面粉糖油,炸了一碟子糖馃子给林楚送去。 乡下的院落,普通人家都只有一道聊胜于无的篱笆门。真千金并不在家,她又玩失踪——还挺有神秘色彩啊。 小羊被放在山坡上吃草,猪仔却在猪圈里哼哼叫——看看,在我哪儿挨饿,回来也没吃上饱饭。 荣茵回忆了一下,上辈子好像看书上说过猪是杂食动物,没必要非得吃粮食,于是把食盒放下,提了篮子去山坡上打了一筐猪草后来。她上辈子没有使过镰刀,原身自然更没有,一开始不得法,很是费了些力气,还把腿上给捎了一下,等后来掌握了方法,终于渐入佳境。 她打了一筐猪草把猪给喂了,又在食盆里添了水,回头看看,庭院中有些落叶,便拿了扫把给院落打扫干净。 荣茵忙完了,都不见真千金回来,她站在山梁子上往远方看,白云青山,红花碧水绿秧苗,空气清新,草木浓郁,风景还真不错。 她一边啃着油馃子一边观察,看哪里有草药,准备再采一些卖掉,最好能给老夫人准备个见面礼。看着看着,冷不丁发现坡下一个大婶正使劲儿瞅着自己手里的油馃子。 她随手撕了一半递过去:“要吃吗?” 大婶忙不迭地冲上山坡接了过来,一口咬下去眼睛都亮了,连吃几口消灭干净,不断地抹唇咋舌,“好吃,真好吃,我都两三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有白面,有油水。” 荣茵原本想说我可以教你做,听她这么说才知道夸的是原材料,不是自己的手艺。 “大家的日子不好过?” “可不是嘛,一天天的吃糠咽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大婶意犹未尽,又舔舔指头,“你是那老庙里修行的小姐吧?嗨,你们当贵人的哪里知道普通百姓的苦。” 荣茵一看这大婶面目苍黄,衣衫上都是补丁,便知道她的苦是真的,再放眼望,蓬顶瓦户比比皆是,耕地的放羊的,种树的,各个都是面黄肌瘦,破衣遮身,这个村子着实不富裕。 荣茵眉头一皱,77ZL顿感狐疑,真千金现阶段还是个普通老百姓,却单门独户,有猪有羊还有花架子,衣服也是成套的,这都算得上富户了啊。 她是怎么赚钱的?进城找工作没找到的荣茵顿时心动了。 大婶跟着荣茵絮絮叨叨下坡去,却发现荣茵往林楚的院子里走,连忙一把拉住她。 “大小姐,你是个慈善的好人,那个狐狸精的院子你可不能去。” 荣茵诧异的看着她,大婶的神情变得诡异。“那不是个正经人。” 荣茵:“……” 第8章 造访 林楚云淡风轻的道,卖身 “她是南方小村里来的小蛮娘,不知怎么流亡,才搬到了这里,平日里也不见她种地种菜,就养那么只羊,也不见生仔产奶,偏偏吃得用得还不错,手皮子养得跟雪花一样白,谁知道她靠什么生活。” 李嫂子的嫌弃溢于言表,“大家背后都说她在做私门子暗娼,哎,你别露出这样表情,不是我一个人有这种疑心,不止一个人看到陌生的男人到她院子里面去,有时候她连村尾老屋里的羊倌都招惹。听说当初她被继父赶出来,就是因为她作风不好。她也不常在院子里住,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家,说不定就是被外面哪个男人安置了。” “你离她远一点,咱们村里的好人儿都不稀罕搭理她。” 荣茵的脸上不大好看,《夺情》这本书虽然文风比较古早,但也断不至于让一番女主接客,乡下民俗淳朴是一方面,人言可畏风言闲语是另一方面。只是林楚平常看起来啥正事不干,偏偏日子又过挺好,所以招人碎嘴罢了。 她伸手把大婶的胳膊从自己手臂上掰开,“林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会判断,就不劳你提醒了。” 大婶眼看荣茵不信,气哼哼道:“你跟这种不干不净的女人来往,早晚把自己也带累了!” 荣茵不喜欢她这表情,看着林楚的院子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你说人家不好,有证据吗?不都是你自己胡乱猜测?我与她有些交情,要去看看她。” 大婶的脸色顿时变了,“跟她有交情?我还道你是个高贵的小姐,原来也是下贱皮子,难怪被从京城赶出来。” 荣茵生气了:“那你还不赶紧滚,免得我们脏了你这干净人!” 大婶看她不识好人心,骂骂咧咧的走了。荣茵又不能追上去对骂,急得自己直跺脚,原地转了两圈,冲她喊道:“下次我不给你吃油馃子了。” 篱笆外,梧桐树下,绿影斑驳,有一丽人,罗裙惹芳草,青丝落黄花,她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不知还是出现,也不知看了多久,轻薄的唇角一丝清浅的笑意,隐约徘徊。 他曲起手指轻轻一弹,那石头准确打在了村妇的小腿上,那村妇哎呦一声,小腿酸麻,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滚地葫芦似的滚下山坡。 该该该!叫你出言不逊,碎嘴烂舌头,老天爷77ZL都看不下去了!荣茵大觉解气,很大声的哈哈两下,以示嘲笑。 少女杏眼圆润,表情生动,有股子山梁杜鹃花的活泼劲儿,一开就红彤彤烧成一片。 林楚嘴角微微上扬,连自己都没察觉到。 他并不是女子,自然对这风言风语不在乎,现在忽然看到有人出口为她争执,却意外感觉不错。 荣茵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又转身走人。林楚嘴角的笑意也随之消失了。 自己想知道对方的生财路子,那空着手上门不像话吧!况且两人现在关系不算亲近,人家都松口原谅她呢。荣茵事到临头又退缩,琢磨着带点什么礼物好。太贵重的她拿不出来,新奇的又一时想不到。 荣茵为难了,连着好几天没去找林楚。 林楚偶尔看到荣茵,发现她坐在破庙门口发呆,无所事事,却也不像前几日一样找着借口,往自己这里跑。 果然还是听进去了——还当她脑子变通透了,现在看来再通透也有限。 啧…… 荣茵觉得,自己想知道对方的生财路子,那空着手上门不像话吧!她事到临头又退缩,琢磨着带点什么礼物好。太贵重的她拿不出来,新奇的又一时想不到。 荣茵为难了,连着好几天没去找林楚。 但林楚竟然来找她了……真就措不及防。 荣茵正在在做日常美容保养项目,把头发用一个布巾子尽数扎在头上,脸上涂着黑绿的糊糊,整个人坐在草席上,把自己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看到林楚的瞬间,她欲哭无泪。 都是女孩子,林楚每次露面都跟小仙女一样,她就这么邋邋遢遢奇形怪状的。 “你——犯病了?” “不,我只是在让自己变得更好看。” 这段日子荣茵确实是漂亮了不少,肌肤通透了,身形也挺拔了,腰杆挺直,曲线宛然,原先骄横的神态尽数收起,整个人的精气神就不一样了。他站在这里看了一会儿,仿佛感觉到少女身上坚韧蓬勃的力量,仿佛一颗岩石下的胚芽,艰难的立足环境,让它扭曲而残破,而现在它却试图推翻岩石,让自己重新笔直。 林楚不动声色的观察他,算算日子,从她把自己扑倒在花丛里的那天起,她就变了。 荣茵弯着腰,身体前探,扯下了包头巾,露出一颗黑糊糊泥烘烘的头来,那发上也不知道抹了什么东西,让她看上去像一颗刚从地里□□,还挂着泥的水萝卜。荣茵注意到她异样的眼神,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自己制的发膜,用了以后可以让头发蓬松柔软,不油腻也不干燥。” 她从垂落的发丝缝隙里,看到真千金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颇为得意的道:‘效果还不错,我原本头发又软又由,总贴头皮,现在可算跟姐姐的差不多了。” 这草药发膜是她自己调的,虽然功效很不错,但毕竟比不上现代手艺,漂清的时候,难度很大,她连着涮77ZL了三次,倒出来还是黑水。眼瞧着半桶水用完了,头发上依然有灰白点点,荣茵便一手撸着,一手又去打水。家庙里的水是从水井里打上来的,井台又高,她又穿着裙子,弯腰举步颇不方便,林楚看着她弱柳扶风的跟水桶搏斗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过来,拎起了水桶。 荣茵弯着腰喘息,看着真千金那细细窄窄的手腕提着装水木桶纹丝不动,不由得暗暗佩服,不愧是当女主的,这两膀子力气她都比不了。荣茵两辈子都没做过重体力活儿,一次打水只能吊起多半桶。她一直折腰站着,上半身都快跟地面平行了,结果刚要伸手去接,林楚就提着水桶跟浇花似的,哗啦一下,把水从头顶上浇了下来。 荣茵被这波直男操作给惊呆了,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林楚颇为满意,脸上仿佛在说,“不用谢我。” “姐姐找我有事?”荣茵把头发擦干,晾在身后,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人样。 林楚把手里提着的小盒子递给了她,荣茵打开一看,却是一个假发髻,缠成了流云款式,上面还装饰着一朵粉红色带银粉的大绒花。 “好看吗?” “……好看”荣茵着实没想到小仙女的审美如此直男。 “姐姐今天气色好多了。”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姐姐得的什么病,为什么到了十五就会发作呢?为什么发作起来那么好看呢?” 林楚正在梳理那个假发,闻言动作一顿:“不是发作的时候好看,是我本来就很好看。” 他忽然凑近过来,荣茵小心脏噗地一下,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画了妆,简单修饰之后,十分颜值变成了七分。 “十五会发病,冷汗淋漓,妆容反而误事。至于平常嘛,太漂亮了,会惹麻烦。” 荣茵想想也是,陆湛远那种渣男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真是委屈了,作为真千金,连真面目都不能坦露。正感慨呢,林楚手指一动,把假发套在了她头上,上下一打量,自我感觉良好。他举着小手镜给她看,认真评价道:“妙极” ……哪里妙了,一朵大花插头上,活像个人形花瓶。 这花这发套应该不便宜吧?大约是感觉到林楚对自己放下了心防,荣茵的胆子大了,话也瞬间变多了,“姐姐,你到底哪里来的钱?” 她已经好奇很久了。 林楚云淡风轻的道:“卖身。” 荣茵沉默。片刻后,一脸庄重的把头上的大花扶正了点。女主角的皮肉钱,太贵重,她顶着这朵花仿佛顶着林楚的好几场床戏。 第9章 羊倌 真千金的宏图大志 伯府老夫人并不是个慈祥的老人,她日常戴着檀木色的珍珠抹额,穿着紫罗色绸缎长衫,因为常年没有笑容的缘故,她的眼角纹路并不明显,但唇边的法令纹却有些刻深,让她看起来并不好相处。 芳嬷嬷把板栗山药糕放在金边梅花小瓷碟里,又用77ZL官窑润瓷杯沏了她惯常喝的安神茶,一起端了进来。看老夫人心情不错,她便把街上遇到荣茵一事说了,又把荣茵写得信拿出来给她看。 “当初她推了勇毅侯府大小姐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国公爷直接把她送去了家庙,受了这么大罪,人倒是懂事了。我今儿在街上遇到她,小孩子可怜见的,上来就给我问好,又是哭又是笑,跟抓到救命稻草似的,人也懂了礼数,说话行事也都有了规矩,人也瘦的厉害,眼睛都大了,真想咱家当年大小姐的品格。” 老夫人想起那个不争气的外孙女,脸上的神情便阴暗下来,她随手就把信撩在了桌案上。伯府家大业大,她有的是孙子孙女,也不缺那一个外孙女膝下承欢,她当初就是担心她孤女一个,受了欺凌,才想接到自己身边教导,谁知道对方并不领情,她好心没好报,反气得自己大病一场。 “她那种样子,早晚吃大亏,今日落倒这下场,也怨不得别人。” “哎,小孩家不懂事,自然是招人嫌的,您的苦心,老奴怎会不知,只是今日在街上,见到她哀哀哭泣的模样,不由得想起咱家姑娘临终前哀婉欲绝忧心托孤的事,心里就跟刀扎似的,难受的很。” 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她又何尝忘记过自己早亡的女儿?再想想女儿的临终嘱托,更是心中闷痛,索性点心也不吃了。 她一个午后分秒不曾合眼,闷闷的起床后,终究还是拿起了这封书信。 这一封信用词简单不古雅倒也罢了,笔画没有力度她也不计较,但是满纸上这么多笔画残缺的字是怎么回事?她得连猜带蒙才知道她写得什么。唔……大概看出来她是在认错,信纸下方还画了一个跪坐的小人。 老夫人的眼睛霎时就红了。 她重新升起了对荣茵的怜惜和疼爱。只是… 老夫人看着这封满是错字别字的信,想起她当初压着荣茵练字读书的事,小孩子死犟,偷懒,不听训,略微说两句,就哭闹,不听教导,不懂学好,对规矩礼仪学问道德没有敬畏… 她眼下是受了罪,知错了,可多的是三分热度,少的是有始有终。自己这次出手保她,可是顶着同时得罪宁国公府与勇毅候府的压力,若她不争气,自己付出的代价可就大了。 老夫人心里一转,有了个主意。 “这几天你到乡下去转转,寻个合适的宅子,或买或租,给我准备好。” 芳嬷嬷已经知道老夫人动心了,当即应是。又问:“我派人给表小姐说一声?” 老夫人却摇头: “暂且不必。”又道:“以后,你每个月初一都去给我买一次糕。” 如果那妮子有心,自然会抓住机会。 芳嬷嬷知道老夫人是铁了心验验孙女的诚意,当即满口答应。 荣茵对真千金的致富之道很感兴趣,一心想准备个礼物去套套话。她不敢77ZL相信真千金真得去卖身了——即便她卖身了,那也得是花魁之流,那她不得需要一个拎包化妆的小助理吗?荣茵觉得我可以。 求职嘛,不寒碜。 她百思不得良品,直到某日发现家庙外头摆着的一盆绿植,那红红的,尖尖的,那不是辣椒吗?她双眼一亮,跑过去仔细一看,还真是辣椒。她回忆了片刻,方想起来这个古言世界里,辣椒才刚作为观赏性植物传进来,因为绿叶小巧,白花娇嫩,果实别致红亮,很受权贵欢迎。 宁国公府重金买了两盆,陆氏很大方的道:“虽说长房没人了,但也不能叫人说我们亏待了长房孤女,把这一盆给荣姐儿送去吧。” 荣茵知道陆氏一直在算计荣茵父母留下的遗产,这个时候大方,到时候少不得加好几倍扣回去,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现在过了眼前危机要紧。 前些时候,这辣椒没长出果子,只看叶叶竿竿她根本就不认得,现在认出来了,自然不会放过。她摘下来两颗嗅了嗅,虽然是还未经改良的品种,却也有一股自然的香辣味,于是立即有了主意。 这个世界上现在辣料用得还是茱萸,味道不重,还有点涩。那她做出第一道用辣椒炒的菜,一定能惊艳到真千金!而她,作为第一个用辣椒炒菜的人,也一定能让真千金刻骨铭心。 她去村口买了二斤腊肉,清洗干净,先热油锅把花椒辣椒爆香,再把腊肉混合了蒜苗放进去,材料都是简单平易的,难得是好手艺好材料,半刻钟的功夫起锅装盘,荣茵闻着香辣刺激的肉香,忍不住口水分泌。 美食当头,还有这世间第一道的辣椒炒肉,辣椒辣椒火辣辣,她就不信融不化真千金脸上的寒冰。 收拾妥当,她把辣椒炒腊肉放进食盒里提过去,却发现小小的庭院里,真千金正在会客。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戴着破毡皮帽,穿着圆领灰布衫的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看上去还有点邋遢。荣茵只知道那是本村一个叫丁未的羊倌儿,据说侍弄畜生很有一手,村里人需要劁猪或者阉羊的,或者给老母猪接生的,都会去找他。 林楚出门的时候,还会把自己的羊羔和猪仔让他拿去照顾。 现在他又把人请来了,难道又要出门吗? 看两人要谈话,荣茵便只好在外边等着。林楚若有若无的看了她一眼,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这丫头怎么又来了。 晚风萧疏,野芳幽幽,两人的谈话顺风飘进荣茵耳朵里,荣茵发誓,自己不是故意偷听的。 “我如今已退居田园,不过是个老朽的羊倌而已,对阁下的宏图大志,着实并无帮助……我如今只想安静养老闲云野鹤,专注于自身的修行。” 宏图大志,真千金的宏图大志难道不应该是杀回京城,夺回身份,出任女主角,迎娶男主角,然后达成富贵荣华子孙满堂的结局吗?77ZL跟羊倌有什么关系。 倒不是说荣茵瞧不上劳动群众,实在是一般言情小说拿的出手的男配身份配置都很高大上,太接地气的角色都不会有紧要戏份。 那羊倌上下瞅着林楚,尽管已经看了很多遍,但还是克制不住问出来:“阁下为何这般模样?” 林楚却并不在意他的眼神:“修行之人观物不观皮囊,阁下着相了。” 此人于他,是个重要角色,可惜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避世,他手段也是尽有的,但拉拢人才毕竟不是严刑逼供,得哄着才行,打磨子费功夫久了,他已生出些不耐了。不肯为己所用,留着便是祸害,虽然可惜了些,但实在万不得已…… 正想着忽见这人抽抽鼻子站起身来,“好香啊,这什么味?” 荣茵下意识的捂紧了菜盒盒,她是来请教真千金怎么赚钱的,结果没诱惑住真千金,诱惑住了羊倌,难不成要跟大叔去养羊吗? 在羊倌起身的瞬间,荣茵转身就跑。 第10章 合作 我喜欢你 我老喜欢你了…… 依据常规剧情发展,人在偷听的时候,总会踩到点什么发出声音,害得自己被干掉,她才不要犯蠢,今日饭菜就不送了,保命要紧。结果还没走出两步,身后一阵膻风吹过,仿佛一整个羊圈的羊都扑到了自己身上,荣茵瞬间晕头胀脑——她忽然有点佩服真千金了,不愧是当女一的,真能忍,竟然能跟这样的体味儿大叔谈笑风生。 眼瞧着那人蒲扇般的大手朝自己伸来,关键时刻,一只细白修长的手斜刺里探了过来,兰花似优雅,却仿佛能拨千斤,那羊倌的手立即缩了回去。 林楚上下打量她,这姑娘似乎白净许多,腰身也好看了。真是每次见面都有新惊喜——可惜没戴他送得大花发髻,不然会更好。 荣茵回过神来,忙道:“我最近新改创了一道菜,味道很不错,特意来送给姐姐尝尝。” 他素来不吃外人送的东西,但看看丁未执着的眼神,他轻轻一笑,接了过来。 真千金分明是依旧是那张五官寡淡的脸,但荣茵被这笑容晃了一下,只觉她的眼神真有魅力,仿佛春风骀荡,一瞬间满山冰雪都笑容。 荣茵当即心花怒发,她对我笑了! 丁未眼睁睁的看着林楚把食盒拎到自己手里,心里顿觉狐疑。 他分明记得前段时间林楚还打过这个大小姐的主意,希望借助她打入宁国公府,结果放手一试,发现此人头脑简单脾气倒大,连当个棋子都不配。 林楚摆把饭菜摆出来,炒腊肉也是寻常物什,但她是怎么做得,能把腊肉炒出这般诱人的色泽来,瘦肉殷红,肥肉透亮,被高温逼出了黄润的油脂,层次清晰,诱人垂涎,还有那一小段,一小段红色的东西,那是什么? 袁家大小姐有这么好的易牙之术?有也不该送到林楚这里啊。荣茵在林楚面前一副乖巧柔顺的样子,让77ZL他的认知受到了挑战,这袁大小姐还几次寻衅滋事,相当不知死活,怎么现在就转了性了?还跟林楚关系这么好。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你要不要跟我家去,也做一道这样的菜,我送你一头羊。” 一头羊?!荣茵双眼刷的一亮,我也可以有羊了。虽然她的辣椒很宝贵,但是辣椒是开花结果,长一茬又一茬的,现在腾出两根还是可以的。重利在前,荣茵顿时觉得对方身上的羊膻味都可爱起来,不膻的羊倌那还能叫羊倌吗?出手大方的羊倌就是好羊倌! 她脆生生的答应一声,然而才刚走出两步,就把林楚一伸手臂带了回来,荣茵措不及防撞进对方怀里,顿时觉得鼻梁一阵酸痛,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胸,平就算了,还一点都不软。 生理性眼泪的分泌让她看起来可怜兮兮,林楚低头看她,寒凉的眸子里似乎有了些异样的神采,“荣姑娘,这就想跟别人走了?” 因为你只有一头羊,人家有一圈羊啊。荣茵虽然从彩屏那里拿回了自己被侵夺的银钱,但她并未被阶段性的胜利冲昏头脑,她清楚的知道坐吃山空,自己依然面临着生存危机呢。 荣茵好难,但荣茵不敢说。 丁未的眼皮轻轻跳了跳,他印象里这位主儿极为厌恶别人触碰,更不会主动去触碰别人,但眼前这是……迟疑片刻忍不住问道:“这位,是你什么人?” 荣茵还未开口,林楚已笑道:“她是喜欢我的人。” 荣茵纳闷的看着真千金,我是一心想讨好你没错,但这样表述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 “难道不是吗?”林楚垂眸含笑,荣茵浑身一个机灵:“是,特别是,我喜欢你,我老喜欢你了!” 林楚这才满意,随手拔下头上一支竹簪插到荣茵头上。荣茵不大会梳古代发髻,所以只缠着比较简单的花苞圆髻,发带飘在身后,虽无什么装饰品,却有少女天然灵动的气韵,现在缀上这簪子,锦上添花,多得妙趣。 “女孩子家果然还是要有点首饰。” 林楚忽然感慨了一句。 她离得太近了,荣茵嗅到一股清淡的香味,不自觉脸上有点发红。直到走出小院,回到家庙,脚下都像软软的踩在云上。 真千金送我簪子了!她摸摸自己的头。 她亲手给我插上的!荣茵脚下跳了跳。 这是不是说明我抱到女一号的大腿了?!荣茵张开手臂转圈圈。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这簪子好端端插在自己发丝里,碧玉通透,式样简约。 看起来很值钱——真千金哪里来的钱?也真没见她参加劳动啊。难道真的是……荣茵下意识的皱眉,连有一圈羊的羊倌都在接客范围内,业务领域这么宽,那绩效应该很不错? 丁未已经搞清了眼下的局势,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眼瞎,但袁大小姐就是喜欢林楚,她喜欢林楚,用美食来讨林楚的77ZL欢心。 这大小姐还真是有趣啊,他回头看林楚,“她知道主子您是个爷吗?” 林楚把一缕头发顺到耳后,淡淡的看他一眼:“不知。” 丁未大惊:“不知她还这样?” “我若是女的,就不配被人喜欢了吗?” 丁未:……您配,您特别配 所以目前的关系是,他想吃美食,荣茵会做美食,但美食只会送给林楚,所以我得听林楚的。 这推理真是该死的美妙。他好歹跟林楚软拖硬抗了一年,为了一口吃得就妥协,岂不是很滑稽?但这份犹豫在他第一时间品尝到辣椒时,灰飞烟灭。 他并不跟主人客气,夹起一片腊肉,放在嘴里,一瞬间爆香明锐的香味在舌尖绽放开来,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刺激震撼。 林楚看他神态有异,吃了一惊,刚要阻止,却见丁未端起碟子,狼吞虎咽,把那一碟腊肉风卷残云,转瞬吃了干净。 这么好吃?林楚有些讶异,丁未却是双眼大亮,额头微汗,恨不得敞开衣襟大喊一声呜呼好爽。 “这袁大小姐有些本事,她的菜是拿什么做出来的?”丁未一边说,一边拣起碟子里剩下的一截红辣椒放进嘴里:“这个东西,还真是从未在菜肴里见过,嗯,唔,哇……” 他吐掉了辣椒开始狂喝水,“啥,啥,啥!这是啥!” 他用筷子拨了一拨,又拣出一小截平日不曾在饭菜里见过的东西,跟上次那一截害他舌头疼的有点像,不过这次是绿的,吃货的本能让他意识到这物不凡。“这个,这是什么,她从哪里弄来的。” 林楚看了半晌,道:“辣椒花,两粤那边孝敬上来的贡品,因为身条细长,纹理均匀,颜色可爱,深受皇室成员喜欢,御花园里种了一些,逢年过节还拿来赏人。” “花啊,槐花桂花什么的自然可以吃,但香甜味道居多,为何这辣椒花如此独特。你尝尝?”丁未换了双筷子,亲手捡起来递过去。 林楚略一迟疑,终究还是拿出来放进了嘴里,他微微挑眉,看向丁未,发现他有点看好戏的表情——他固然是想主子试试这个新调料,但他也很恶趣味的像看林楚这张淡漠的脸上露出些别的表情,他知道林楚平日素淡惯了,忽然遭受这样尖锐辛辣的冲击,绝对不会比她好过。 然而他失望了,林楚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略过了一会儿,问道:“贵人口淡,贱人口重,这是什么道理?” “您又考我了,那自然是因为贫贱之人大多出劳力,卖血汗,身体出太多汗水,不吃盐就会没力气,甚至还会浮肿,而且没有盐巴下饭,也不好进那些粗糙的饭食,久而久之自然口重。” “海边吃海盐,内陆吃井盐,那山野荒僻之地呢?” 丁未一怔,明白过来林楚在说什么。这位主子早年在黔州那边经营很久了,现在要抽身专注于京城,却分身乏术,费了这么77ZL大功夫跟他缠,就是希望他去那边主持事务。 黔州地处僻远,很适宜潜藏谋划,韬光养晦,但百姓生活困窘,匪患众多,还有西南夷族聚居,统筹各方势力困难重重,要想顺利交托出去,必须要有既可靠又忠心的人。 黔州连基本的食盐都受周边辖制,而食盐又是必需品,没有什么好的代替品,但眼下这突破口不就来了? 跟聪明人讲话,不用太费劲,林楚只是点头“你有事情做了。” 丁未拱拳:“爷,两顿饭就想换我卖命,是不是太容易了点?地方官奸猾,乡贵暴虐,风俗不通,还有瘴气恶疾,别的不说,就说朝廷派去的军队,哪个不是还没打仗就先因为病患失去战斗力了?” 他提了个条件:“我甘愿为爷效犬马之劳,但您得让我带袁大小姐走。” 若是正常的国公府大小姐,他自然不敢开口这个口,但荣茵不一样,她没人管,国公府那对夫妻巴不得她死外面。 “那女娃在你面前总是战战兢兢,讨好中又带点愧悔,心里有愧之人最容易被使唤,恋爱中的少女又最容易忽悠,把人的利用价值榨干什么的,爷你比我擅长此道。” 林楚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眼中的翳色如重重乌云沉沉压下,丁未吃了一惊,不由得收敛神色正襟危坐,这段时日林楚总是任由他拿乔作态,随意玩笑,以至于他都忘了眼前这位是个真正的狠人。 第11章 夸我 友好伙伴关系 林楚摸索着手里的杯子,眸光幽冷:“你不会真得以为我是在求你做事吧?” 当初的南疆圣女在他身上了奇蛊试图掌控他,却被他蛰伏多年,一举反杀,如今南疆实际统治权都落于他手,他的隐忍和狠戾都是超出常人想象。而且还相当能屈能伸,因为要请他出山做事,前前后后软硬兼施磨了他一年——这样的人,或许真得能成事?至少比现在的皇帝,皇子什么的,强出太多。 丁未起身礼让:“不敢,让那小丫头二十顿花样饭菜,吃完之后,我立即动身。” 丁未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林楚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他得去找荣茵了,主动。 荣茵兴奋的一夜没睡,早上起来便看到门外一道柳青的身影,风霜高洁,飘然出尘。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一看,噗的从床上跳起来,打了一盆水,对着水镜把头发梳理整齐,重新把碧玉竹簪戴好,这才跑出去见人。 “姐姐,早上好。” 林楚看她眼下有点发青,面色却很红润,点头问道:“做梦了?” “唔” “春梦?” 荣茵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林楚递给她一个小框子,框子底下垫着白菜叶子,放着一大条排骨。 “还做饭吗?” “做”荣茵点头,反正她每天都要吃的,都是自己做。 “看你手艺了。” “放心!” 荣茵精神倍增。能把自己吃的东西交给她来做,那77ZL是多大的信任啊!荣茵使劲点头,头发丝里的玉簪在太阳下反光。 为什么不戴假发髻呢? 现在她的头发还是有点短短的,睡了一觉,便有头发翘起来,林楚伸出细白的手指试图把它压下去,结果手指刚收回来,那头发扑棱一下,又翘起来。 嗤~ 荣茵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排骨分量很大,可以做两道菜了,于是她做了一道糖醋小排,又从去菜场买了一截冬瓜回来,顿成一锅排骨汤一起送过去。 她邀功的似的把碟子摆出来给他看,糖醋排骨酸甜扑鼻,色泽红亮,一看就诱人食欲,排骨汤汁水清澈,冬瓜剔透如白玉,夏天吃了也不会生腻。 荣茵觉得自己心思细腻,考虑周到,就特别棒! 林楚看着面前两道菜,神情变得有些微妙。我送去的食材分明是二人的分量,她不知道我要送她一半吗?这般实诚,可跟以前的跋扈作风大相径庭。 他也没有多讲,只是把冬瓜排骨汤端起来,“送你了。” 少女双眼大亮,笑意从内心中不由自主的洋溢出来,明媚的像夏日墙角的朝颜花,因为天热的缘故,她的额角有微微汗意,面庞倒是红润的可爱。荣茵自觉两人关系取得突破性进展,几乎要跳起来原地来一套小天鹅转圈。 荣茵超开心!真千金把菜送她了,这说明什么?有来有往的,这就说明两人可以建立起比较稳固的友好关系了啊! 林楚微微挑眉,至于高兴成这样? “你很缺饭吃?” 荣茵摇头:“这不一样啊,这是姐姐送给我的。姐姐愿意跟我分享食物,是不是说明姐姐原谅我了?姐姐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甜蜜的人!” 跟真千金交恶,就像一根刺始终磨得寝食难安,现在不仅要搏得谅解,还抱上大腿了! 开心心! 林楚看着面前那道排骨,轻轻一笑:“原谅不原谅的,要看你表现,二十天以后再说。” 啊?荣茵瞬间焉巴了。 林楚拿了手帕轻轻擦掉她额头的汗:“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什么?” “夸我。” “姐姐是世界上最美好最甜蜜的人。” 糯叽叽的声音娇软无力像扯出丝线的蜜糖,林楚终于轻笑出声。“以后我再送去食材,你可以给自己留下一半,不必全送过来。” 荣茵立即又开心了,这可太好了,她最近正担心老是买这买那,银钱不够呢,现在你出材料,我出手艺,我们都有美好的生活。 如果林楚愿意一直出材料,那她做两年也不要紧啊!合作共赢嘛,总要生活的! 果然林楚又送来一条羊肉,荣茵便做了葱爆羊肉,分成两份,一份留给自己,一份留给林楚送去。第三天是一整只鸡,荣茵便炖了酸萝卜鸡块汤,后来还陆续送来猪肉,鲜鱼…… 丁未把食盒领进去埋头干饭。 这小姑娘厨艺真不赖,他见过别人做大肠,这廉价物件儿,总是腥臭不入77ZL口,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怎么做的,爽脆弹滑,大肠光泽盈盈,上面还有漂亮的虎皮花纹。 只是……“你送了猪大肠给她?” 想到林楚罗裙飘飘去逛菜市场,买大肠的场景,丁未表情就不好了。 “那不是我送的。”林楚指指鱼和鸡:“这才是我送的” “她还赠送了你一道”丁未恍然大悟: “您不尝尝?好歹人姑娘亲手做的,一片诚挚啊。” 只是……哪家姑娘会给喜欢的人送猪大肠?!一般情况下,不都是精致漂亮的小点心吗。 荣茵越来越有自信,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一个人的胃,只要她继续把这段关系保持下去,真千金迟早会成为她的好姐妹! 这天林楚给她送来了两种食材,一块完整肥厚的里脊,还有一块罕见珍贵的小牛肉,这可是好东西,牛作为重要生产资料,轻易不会被吃的。 “最后一顿了。” 林楚感慨 荣茵不懂,最后的晚餐? 她把里脊肉清洗干净,切成薄长条,放在碗里加上葱姜料酒腌制上,烧锅放油,大火油炸,牛肉切片混合淀粉调料拌好,葱头也备好,下锅一炒,完美收工。 两个荤菜装盘完毕,还剩下一堆。 为什么是最后一顿了,难道她以后不吃饭了吗?  荣茵想了一想,干脆又自己和面剁馅儿包了一碟素馅的饺子一起装盒给她送去。 林楚今日依然在跟那个叫丁未的羊倌谈话,也不知二人聊些什么,她照常扮演一个乖巧的角色,并不打扰二人,默默放下东西就离开。 她倒是乖觉,可惜注定痴心错付。女孩倩碧色的衣裙在风中一闪而逝,柔顺缥缈,魅力不凡。丁未收回视线,再看看眼前这位主儿,心里感慨一声:可惜了。 面前这位爷心性冷僻,这么多年,就没见谁能接近他。林楚瞧着不难相处,其实平和只是表象,本质上淡漠寡欲绝非常人。就比如说这一道道的美食,以他多年饕餮的经验,荣茵的手艺绝对上乘,而连续二十天下来,好菜好肉就摆在眼前,他竟然能忍耐得住一筷子不动。 食色性也,乃是人类的本能诉求,连基本的欲*望都可以屏蔽掉,这还算正常人吗? 荣茵走到半路一摸口袋,发现醋瓶忘记放下了,这可是她跑了一道街买到的最好香醋,吃饺子怎么能没有醋呢?她立即回身,结果这一折身便发现她的菜竟然只有羊倌丁未在吃,林楚在一边看着,手头甚至连一双筷子都没有。 荣茵愣住了,不是吧,不至于吧,今天两道菜都不合她的胃口吗?难道太辣了,但是饺子不辣啊,她特意寻的小西芹和木耳,鲜的很,总不能也不适口吧? 第12章 戏精 她果然喜欢我 这算什么呢?她瞧瞧躲在树后看着,一顿饭从头到尾,两个菜一碟饺子竟然都是丁未吃了。 “我说到做到,二十天的美食进入腹中,我明日便出发。” 林77ZL楚神色自若,举起酒杯给他践行。 丁未的神情难得严肃。深藏刻隐,所图必大,宁国公府,勇毅侯府,当今皇室,他会一个个报复回去——别的倒也罢了,只可惜了袁荣音这个手艺绝佳的小厨子。 她思忖良久,试探着问道:“爷,若将来事成,我也不要别的封赏,你把袁荣茵送我如何?又傻又乖安分懂事的姑娘,留下来也不要紧。” 林楚的视线投向远方的山际,淡然的看不出丝毫情绪:“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或许你我明日便死了呢。” “你身上有蛊,我可没有啊。” 林楚撩起眼皮看着他:“把不该有的心思收起来,不然会死的很快。” 荣茵脑子里乱乱的,一句话都没听,垂着头往家走。 所以,她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天菜,还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跟真千金关系融洽了,结果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想想自己搓大肠搓红的手掌,还有生火时被呛出的眼泪,切辣椒被辣红的指头,荣茵顿觉心酸。 心酸得都要哭了。 你跟别人分享点就算了,怎么能全给别人吃呢?好歹是我勤勤恳恳仔仔细细劳心劳力做的,自己又搭功夫又搭原材料,结果你一点都没碰。荣茵觉得自己满腔心意都被辜负了。 说好的姐妹情深一股子塑料味儿。 哼!你以后再想吃我做的饭可不能了! 原本都是从豪门贵族沦落到乡下的,本想跟你做一对贫穷姊妹花,将来当回高门千金,也可以继续做手帕交。 现在看来,你当你的勇毅候府真千金,我当我的宁国公府大小姐。以后等跟假千金斗法,我就嗑瓜子看戏吧。 林楚忙过一阵子,忽然发现少了点什么,那个总是变着法往自己跟前凑的人,不来找自己了。他偶尔抬头看向家庙,却看不到那道人影。 荣茵出来跑步,看他一眼,假装没看到,下巴一昂,留给他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林楚:……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荣茵要生动多了,那真实的小情绪好似茶盏上浮腾的小白沫,说不出的绵密可爱。 让人想把它吹散。 林楚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他诧异于自己竟然会关注荣茵的感受,而且还对她的颦笑嗔怒记得这样清晰。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不大好看。 他送来一个瓜,放在了荣茵的窗台上。 荣茵锻炼完身体,对自己日渐紧致的身体线条非常满意,她擦擦额头的汗,从房间里出来,就被那个在日光下闪光的瓜闪到了眼。 好圆润啊,想盘。 三天过去,林楚依然没有见到荣茵,他打开窗子看到荣茵从家庙里出来,沿着山脊梁跑步,白衣蓝裤,轻灵矫健,像只欢快的小鹿。 她精神很好,除了没有再找借口往他这里跑,看起来一切正常。 太正常了——好似忘了有他这号邻居,也忘了自己曾经小心翼翼的哄过他。 这样想着,林楚迈步截了过去。 荣茵站住了腿,柱着77ZL膝盖气喘吁吁,她昂着头看他,汗水顺着额头,流到下颌……双眼明亮,好似装着晨辉曦日。 “早上好。” 她笑着打招呼,下巴上的汗珠一颤,砸落进胸膛。 林楚移开视线。 真千金依然是那副霞姿月韵的模样,身边的荒芜脚下的尘埃全然妨碍不到她。荣茵看看自己,又看看穿得整整齐齐,保守妥帖的林楚,诧异于她三件套加身,还能不出一滴汗。 林楚欲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哪里开口,他甚至有些懊恼,自己何必刻意来与她偶遇? 荣茵看他不像有事的样子,也不想多话,点点头,便飞快跑开了。 她不是个死脑筋儿,虽然想着抱大腿,但操作起来难度太大,那就换个思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好歹知道剧情,不说逆袭成人赢,求个平安富贵还是可以的。 这公然跑路让林楚惊到了。 他看着荣茵的背影皱眉,难道瓜不好吃吗? 眼瞧着快到月底,国公府派来送生活用品的人终于到了,荣茵不知要派来个什么角色,她有点紧张,严阵以待。 然而这次国公府派来的却不是陆氏自己身边的陪嫁婆子,而是一个国公府原有的老人。她走上来张目四顾,神情有些诧异,这家庙虽然破旧,但庭院打扫的干干净净,前厅,后屋都一尘不染,各类东西都归置的整整齐齐。 走到后房,她就看到了荣茵,一看之下,竟然愣住了,眼前此女眉清目秀,白皙玲珑,哪里还是以前那个大小姐呢?若非眉眼还是以前的眉眼,她都要怀疑这家庙里换了一个人。 不过话说回来,以前的大小姐也并不丑陋,只是举止粗俗,格调低下,身材面庞都有瑕疵,再好的底子也被糟蹋的平平无奇了,现在她算是打磨光润了。 夏天气温高,她毕竟也年纪大了,这一趟跑得十分不容易,到了家庙就气喘吁吁,汗水从额头滑落到脖子里。 荣茵原本以为有一场架要打,鼓足干劲儿,拉开了架势,哪知来的是个高龄老人。 她叫了声“王婆婆”,便去水井边把吊绳拉起来。那西瓜用绳子缠了一直放进井水里,现在被冰的刚刚好,用刀子咔擦一下杀开,红壤如霞,凉气扑面,汁水蜿蜒出一道,沿着桌子流下来,看着就很诱人。 王婆正酷暑难耐,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开始咽口水。 她捎过来的一百个钱和一袋子米,一袋子碳放下。 两个月了,都只有这些东西。 原本以为要被这个蛮横的大小姐迁怒,然而荣茵却只是把瓜切成片递给她吃。 “天气这么热,劳累婆婆大老远跑这一趟,我真是于心不安” “哎,咱是忠义伯府当初跟随着你母亲嫁过来的人,如今国公府当家的人变了,这苦活儿泪活儿可不就轮不上咱们了嘛。” 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婆在国公府不受待见,遇到荣茵这个略微对她好点的,便拉开了话匣77ZL子:“大小姐可怜,被撇在公府外受这份儿罪,哎,彩屏那死丫头上次回到国公府就喊着家庙里有邪气,自己被脏东西缠上了,再不肯过来,还吓得别人也不敢过来。” 荣茵蹙眉,没有人伺候,她还活得轻省些。 王婆子不敢久留,略微歇了一歇,便要走人,荣茵担心她年迈体弱,给她的水壶里灌了解暑凉茶给她带着,王婆愈发感动。这大小姐经历了这场磨难,倒是有了先夫人的品格了,温柔敦厚,慈悲待下。 王婆离开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一块红艳艳的西瓜,林楚看到了轻轻挑眉。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来找了荣茵。 荣茵正把那些粮食和碳收拾到里屋里,东西本不多,可小姑娘没什么力气,一筐碳,分开运,还把自己弄的气喘吁吁,天气又热,汗水顺着胳膊往下躺,好好一双手弄得乌漆麻黑。 而且这古代女子的眉毛掐的太细了,挡不住汗水,汗珠子都滚到眼睛里去了,又酸又痛。荣茵不由得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哭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大夏天的,荣茵一点都不热了,她转过身去,看到了白衣青裙的高冷女子,嗫嚅道:“我没哭。” 林楚愈发不信。 他低垂眼帘,把这个娇袅文弱的身形纳入眼底,他自己行事快狡兔三窟深藏不漏,但偏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遮遮掩掩; 这姑娘垂着头不啃声,只管揉指头,似乎再逼问两句都要哭出声了。奈何他心冷惯了,还真想看看她哭起来是什么模样,于是眼神更冷,视线更低,仿佛一道秋风扫过来,而荣茵就是风中快要飘零的树叶。 “我不喜欢别人瞒我,说实话。” 荣茵张了张嘴,沉默片刻,仿佛费了很大劲儿似的,瓮声瓮气的道:“前些时候彩屏生病逃跑了,算算时间,一个多月过去,公府陆氏定然会发现异常,再派另外的人过来。今日便有婆子来了,我也不知道她回府以后怎么说。若是又有人被派来盯着,我就没法像现在这样跟姐姐好了,但是我不想离开姐姐,一想到跟姐姐隔坡相望不相见,我就倍觉伤心。” 实话是不可能说实话的,有更便宜的谎话为什么不用呢? 她抽噎了一下,显得这份伤心特别真。 林楚的眼神有些变了,上次跟丁未说“她喜欢我”不过是乔装声势,难不成竟然是真的?! “倍觉伤心?”林楚一字一顿反问回来,荣茵被她清凉的目光打量得直发怵。 那自然是没有的。荣茵还记恨着二十天饭菜没人吃的事,轻轻吸吸鼻子:“但我想想姐姐又不喜欢我,那我还是自觉点,别去扰姐姐清净。” 林楚蹙眉:“我不喜欢你?” “难道不是吗?” 荣茵被这一问,反倒更憋屈了,精力时间都白消耗了,更重要的计划全盘落空,能不憋屈。 但真心话自然不能讲,她只是垂着头叹息77ZL:“我的菜就难吃到让你一口都不愿意尝吗?你要是自己把那些菜吃了,我哪怕再做二十天也不会觉得累的呀。” 林楚长眉微挑:她果然喜欢我。 特别喜欢! 第13章 书局 值得看顾的姑娘 荣茵知道自己成功了,林楚在刹那的讶异后,周身的气场缓和下来。 “要想让别人喜欢你首先告诉对方你喜欢他”人际交往之相悦定律成不欺我。 不是她自夸,前两天她临水照影,自己身段窈窕,皮肤雪白,有谁拒绝一个心灵手巧厨艺精湛的美少女的喜欢呢? 没有人! 林楚的眉头再也舒展不开了,他有点懊恼自己多此一问。对他来说,安慰人似乎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最终,他还是拿出手帕来递给荣茵:“把你的手擦干净!” 末了又道:”不用担心,你婶母暂时不会有时间管你了。” 荣茵哑然。她抬起头来看到林楚嘴角噙着一点笑,“你的喜欢,我收下了。” 荣茵脊背一凉,毛骨悚然,有种自己把自己挖坑埋了的惊悚感。 一个月后,王婆又过来送东西,喝着荣茵的凉茶对她感慨:“二太太原本还要再细细寻个人送过来伺候你,可惜二老爷忽然相中了怡红馆里一个花魁,非要花一千两银子买回来,把二太太气得够呛,这几天又哭又闹的,还心口疼,实在分不出精神来。” 啊?哇哦。 就这么巧?荣茵想想林楚当日的态度,然后比对一下今日这结局,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么给力的花魁,怕不是林楚发动的同行好姐妹? “你在想什么?” 林楚的眼神让荣茵觉得有点危险。她张了张嘴道:“我给忠义伯老夫人写信,请她救我,可不知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回音。” 林楚抱着手臂,“那就再写一封?” 荣茵觉得有理,就约着林楚再次去了街市。她借了套笔墨写了一遍,林楚微微蹙眉,轻轻敲敲桌子:“袁大小姐,你这字儿怎么跟别人的不太一样?” 荣茵看看自己的“风”,再看看招牌上的“風”,顿时无语——她傻了,真的! 这是繁体字啊! 现在的穿越小说里,主人公根本不会遇到语言文字问题,她下意识地就忽略了。 她当时看到芳嬷嬷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真不知道忠义伯府老夫人看到那一封奇怪的信件会作何反应。 她忽然从大学生变成半个文盲了 荣茵慌了,赶紧跑去书肆买书。这世道,书本是昂贵东西,一本传奇小说要二两,一本经典要五两,而她要选购的字典竟然要卖六七两。她哪里还有钱…… 真是要命! “老板,便宜些吧,我头次上门就买这么大部头的书,以后上门的机会还有呢。” “姑娘,我这书肆本来利润就小的很,便宜不得啊。” 她缠着老板讨价还价,老板死活不松口,她只得回头,垂头丧气去找林楚。 两人约好在一77ZL处酒楼见面,荣茵左右张望却没看到人影。 问了小二才知道林楚在雅间会客。荣茵的思维一下子跑偏了。这么敬业的吗?见缝插针的接客。 二楼的木梯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荣茵扭头看见林楚青衣白裙从楼上下来,长发披肩,只用一根木质兰花簪挽住,那素纱裙裾微微拖曳在枯黄的木板上,只露出一个尖尖的鞋尖,荣茵的视角看得分明些,心道这真千金瞧着细瘦高挑,脚丫子却不小。 “不高兴?” “还好。” 真千金慢慢地走到她身边来,气定神闲瞧着还很文雅:“姑娘的表情却是在说好糟啊。” 她冲着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遭,便似天上落冰雪,把她从头到脚洗了一遭。荣茵放弃抵抗,把自己买不起书的困境实话实说。 “这样啊。” 林楚细细的手指点了点下巴:“我跟你一起去?” 他直接把荣茵带到了本条街最大的一个书肆,笑道:“随便挑!” 荣茵:“……” 看着豪横的姿态,仿佛你跟书肆老板有一腿。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林楚给老板打了个手势,然后跟她一起挑书。 荣茵很快找到了自己所需,然后发现真千金站在她旁边昂头看书架。 这一架子都是文史经典,她细长的手指沿着书籍一本一本划过去,倒好似月下折花,姿态颇有些漫不经心的风流,距离太近,荣茵嗅到她袖子里一股淡淡的冷香。 只能说女主不愧是女主,她穿越至今,所见小村姑娘哪怕清秀些也免不了一身土味儿,这真千金却从脚尖上精致到袖子里,一股子清新脱俗的飘逸画风。 可是,一般情况下真千金都是不通文墨不懂礼仪的草包美人,在初期衬托出假千金的高人一等,这样才会有后期打脸的爽啊。于是荣茵友好的问了一句:“你会认字?” 站在二人身后的老板明显僵硬了一下,林楚眼帘微垂,轻声叹息:“不会呀”。 老板僵硬的更厉害了。 荣茵觉得自己机会来了:“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她拍拍那本字典:“等我自己学会了就教你。” 林楚轻笑:“那可要麻烦你了。” 老板一时揣测不准自己主子到底跟着姑娘有何关系,便把字典合了另一本荣茵刚翻过的通俗演义一起包了,笑道:“今儿头次做姑娘生意,给姑娘个添头,还望你下次多来光顾我们小店。” 小二带了荣茵去包书,挂账,子良等她的背影消失了,才回头对林楚拱拳:“主上,敢问这位小姐是?” “你看不出来吗?”林楚坦然到:“一个喜欢我的人。” 子良:…… 荣茵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把当日所写那封信,稍作修改润色,又写一遍,这次翻着字典写的,所有字都用了繁体,竖行排版,然后精心封装起来,交给小二,麻烦等伯府下次来人了,帮自己转交。 这封信送到伯府去,老夫人依然摆出一副不在乎77ZL的神色,但芳嬷嬷好歹劝着,她终究还是拆开看了,看着看着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但这丝笑意很快就被抹平了,仿佛只是人的错觉。她冷哼一声:“好歹知道把字写对了。” 芳嬷嬷道:“小姐可算是知道自己上进了。” “难说,三分钟热度罢了,她的一身恶劣性子就得好好煞煞。” 老夫人嘴里这样说着,眼中神情却是软和的。 荣茵回到家庙里,文房四宝准备齐全,当下开始练字。她有些软笔书法的底子,书法大赛上也拿过奖,但距离这个世界的秀才举人之流自然还有不小差距,况且还有很多繁体字不会写,所以她不敢懈怠,日日勤苦联系。 现在她每天早上起床后要跳健美操,做瑜伽,锻炼身形,还得做面膜,发膜,养护皮肤头发,好容易美容美体项目结束,还得自己做饭,洒扫庭院,然后便是练字,每天的日程安排的满满的。 过了半个月又送去一封信。 老夫人看了书信一眼,照例端着架子,先吃一块点心再去看信件,这一打开,面上便露出不易察觉的笑。一个月的功夫,这丫头便长进多了,这字端庄秀丽,有骨架有品格,已胜过许多闺中女子。 她毕竟小时候带过外孙女,所以对荣茵也有了解,这丫头缺的是脑子吗?不是,是性子!她为人浮躁又懒惰,练字却是磨练心性的好法子,若她真能把字练成了,便有指望养成一个名门淑女了。 “咱们去看看荣茵?” “值得看顾的,自然要看顾。” 第14章 开学 忠义伯老夫人终于来了 荣茵是个知恩图报的,林楚帮助她,她心里清楚,但菜是肯定不做了,毕竟被伤了心。她跟人说了“我不想离开姐姐”,那该表现的还是要表现,所以她在每天晨跑的时候,随手摘了路边的野花野草攒成一把,给林楚送去,人若在,她也不打扰,往窗台上一放就走人,人若不在,那更好,她便把花带回去给自己插瓶。 省时省力,愉悦身心 “我希望姐姐每天早上睁开眼睛,都可以看到我送的鲜花,都能嗅到鲜花的芬芳。” 有时候她把花插瓶放在林楚的桌子上:“像姐姐这么漂亮的小仙女,特别适合在阅读时候,有娇嫩的花瓣落上您古籍的扉页。” 荣茵小眼神亮晶晶的,看起来特别真诚,“我给你送二十天的花,你会原谅我吗?你愿意跟我好吗?” 林楚若有所思:“难道我们还不够好?” 荣茵十分意外,心道难怪渣男都要走套路,不动真情实感,小词儿一套一套的,原来事半功倍。 “姐姐喜欢这些花吗” 林楚轻轻揉着娇嫩的花瓣,摘下一朵插在荣茵发髻上:“我更喜欢它戴在大小姐的头上。” 荣茵:……嘤。脸红。 在荣茵的期盼中,忠义伯府的老夫人终于出手了,只是她并没有直接去宁国公府求情,让她们把人接回去,77ZL一则两家交恶,老夫人不愿舍这个脸,二则外孙女儿把楚澜月推进水里是事实,老夫人重视清誉,不好公然偏袒。 她选了另外一条道:错了就错了,承担责任,积极面对,重新做人。至于怎么重新做人,那当然是打铁还得自身硬,她要从头开始,服饰礼仪,琴棋书画,管家御下,手把手教起。 这个世界很小,容不下她亲女儿一条命,但这个世界也大,不会不给一个浪子回头的孤女留出路。只要她把她调理明白了,让她以崭新的面目回京都,那看在自己这张老脸,还有她忠臣遗孤这个身份上,大家也会把以往的事揭过的。 为免犯了宁国公府的脾胃,老太太这件事做得很低调,她探听得国公府今日还为老爷纳妾的事儿闹得不可开交,暂且顾不上荣茵这边,自己便以修养为名,买了个避暑山庄,这山庄好巧不巧,就在双河村隔壁,距离荣茵反省的家庙大概有两袋烟的距离。 老夫人是有备而来,为了防止对荣茵太好,让她故态重萌,不好管教,老夫人一开始就把架子扎得死死的,她派了人来接荣茵,却不准备车马轿子,任凭荣茵两只脚走过去。大热的天,略微一动,就汗流浃背,若换做以往的袁大小姐,决计吃不了这份苦。 但荣茵不一样,她对老太太的考验早有心理准备,而且这路程跟以前乡下读小学的时候差不多,六七岁的小孩能走一个小时的路去上学,没道理她这么大的人了反倒不可以。 为了掩人耳目,老夫人的院子看起来与一般地主无疑,荣茵一路走来不叫苦不叫累也不说热渴倒叫引路的芳嬷嬷刮目相看。看来这个丫头是真得诚心改过,不仅学乖了,也坚毅了。她的面庞走得红彤彤的,额上都是汗珠,背上也隐隐约约有水道子,可是整个人显得精神面貌极好,只是她头上扎了一个蓝竹布的头巾,用头巾裹住了小小的发包,显得像个小子。 荣茵到底没勇气把那大粉花发髻戴出来见人。 “姑娘,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上次见面芳嬷嬷便觉得她头上扎块帕子显得有些奇怪,但是没有多问,现在才发现是她头发绞短了,现在就这样,那两三个月前是有多短? 荣茵倒是早有准备,她摸摸头笑道:“我的婶娘很久没有给我送桂花油,我头发又干又乱,实在不成样子,倒不如剪掉利落。” 芳嬷嬷已经对她改观,听闻此言,心里当真是怜惜的不得了。哪家的贵族千金需要受这份罪呢?好歹现在老夫人终于出手了,荣姐儿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老夫人坐在正屋里等着她,她对自己要重新扶起一个阿斗的事业颇有信心,也做好了为荣茵的未来下血本的准备,只是她表面上依然冷着面孔,有一口没一口的品茶,丝毫不露出半点来。 她身边坐着一个妙龄77ZL裙钗,身着藕荷色白蝶穿花襦裙,头戴玉华铃兰小摇钗,耳着明月珰,手戴碧玉环,看起来娇袅又清新,“祖母,马上就要见到荣表妹了,我还真有点期待,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以后我们两个又可以一起聆听您老人家教诲了,我这心里还真是有点期待。”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没有吭声。她的小孙女儿李九娘算是在她这儿得意的孙辈儿了,自幼教习时,她也是学得最快,最好的一个,后来她的内学堂里有了荣茵,这个偷奸耍滑不肯上进的外孙女儿更是被她对比的很惨烈。她这次听说自己要重新教导荣茵,特意跟着来了。 “祖母毕竟年纪大了,精力有所不济,表妹生性疏懒,传道授业自然有劳您老人家,但盯着她做功课,裨补缺漏这种事可以交给我,一则可以为祖母您分忧尽孝,二则我也深深怜惜痛惜表妹的遭遇,想为她尽一份力,也算全了我们的姐妹情。” 老夫人闻言,便应下了。毕竟若是出来避暑静养,一个承欢的晚辈都不带,反而引人怀疑。 荣茵是什么模样来着?虽然两人好多年没见了,但她也从别人口中获知过消息,据说举止粗鲁,心内没成算,连形容都颇为不堪…… 她已做了要雕“朽木”的心理准备。 午后三刻,荣茵端端正正站在了堂屋里,盈盈拜倒:“给外祖母问安。” 李九娘抚了抚鬓发抬头看,这一看眼神便定住了。不是,说好的她皮肤粗黄,腰腹肥胖呢?眼前的少女明明身形婀娜,肌肤莹润啊。而且她也不粗狂,不刁蛮,这低眉顺眼不卑不亢的样子,俨然已经很有些大户千金的体面了,李九娘有些意外,她下意识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却发现了自家祖母脸上的错愕。 她微微蹙眉,再次看向荣茵,荣茵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老夫人不叫起,她便不动,那姿势不能说十分标准,但却优雅大方。这么多年没见,她已经这么……能装了吗? “表姐。” 荣茵步入中庭,却不坐下,而是先给李九娘见礼。 李九娘只听得少女声音娇润,中正平和,并无以往娇狂之气,微微怔了一下,又细细打量一番,这才弯腰回礼。“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表妹当日鲁莽行事,今日才遭这大罪,却也有些用,如今瞧着,你可是改悔了。”她说着,又拿出一包糖果:“这是京城时兴的零嘴儿,我特意带给妹妹你尝尝。” 这话听着有点扎心,荣茵也不辩解什么,只谢了她的礼物,默默地退回了座位上。 老夫人这才放下茶盏开了口。 “袁荣茵,按道理你是袁家的女儿,轮不到我这个外人来管,只是你身上毕竟有我李家的一半血脉,你又巴巴的求到了老婆子我跟前,我看在去世的女儿的面上,自当稍作点拨,望你自救自新,对得起你亡母在天之灵。” 荣77ZL茵听训忙站了起来,听她提起往事面上有点羞愧,老夫人抿了口茶,这才继续道:“你以前在我们伯府进过女学,我的要求你是知道的,我的严苛你也是清楚的,若是中途有惫懒,我就直接把你送回去,若是你受不了要放弃,我也由得你,只是从此以后,你的事情我再也不会管。” 荣茵连忙躬身应是,李九娘已经捧了一本小册子出来,上面写得是老夫人的规矩,迟到要打十次手板,一天不交作业要补出五天的来,还要打十次手板……诸如此类,林林总总有五十多条,荣茵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默默记在心里。李九娘没有从荣茵脸上看到痛苦面具,颇为意外,她显然记得荣茵当初刚被带进忠义伯府的场景,那个时候嬷嬷还没有把规矩读完,她就开始哼哼唧唧哭着要回家了。 “我不好直接把你带过来”规矩立完,李老夫人再次开了口:“以后你每天到这里聆听教诲,课业结束以后,再返回家里。” 这话一出,芳嬷嬷和李九娘都有点意外,明明一开始还在谋划这位表小姐的住行啊,如果按照老夫人说的“走读”,她每日纯碎走路都得一个时辰啊。荣茵虽然有些惊讶,但也算接受良好,毕竟现代社会打工人一个小时的通勤不算罕见。 荣茵先被带下去沐浴更衣,穿了一身圆领蓝衫,内压白绫布裙子,娉娉袅袅,颇有少女气息,只是头发长度有限,不过梳个简单的丫髻。老夫人目光如炬,上下打量一番,微微点头。 她今日倒没有急着叫荣茵做什么,只是让她把当年这内学堂的规矩背下来,今日背会,明日开课,明日背会,后天开课,若是三天都没有背会,那说明没这个天赋。 荣茵记忆力不错,专注力更高过童年时期,顺利完成任务,老夫人大感意外,再看荣茵,眼睛里终于有了光。 开局顺利,荣茵心情大好,一路带笑回到家庙,发现梧桐树下有美人,林楚竟然在等她。 第15章 怪癖 你怎么行男儿礼呢 “小小家庙竟然能让芳驾玉趾亲临,真是蓬荜生辉,小可不胜荣幸。” 特别友好,特别谦卑! 女孩子的头发湿湿的落在肩头上,打湿了身上的杏色中衣,夏天到了,人本就是穿得单薄,那水痕一片,隐隐露出下面白皙柔嫩的肌肤,从肩头,到胸前……林楚移开了视线:“好好说话” “你来干啥?” 他显然是关心荣茵第一天上课情况,但他不说。 林楚回头指指家庙的屋顶:“看天色近日要落雨,刚好我找人缮房顶,顺便看看你的需不需要修缮,目前看来都还好。” 荣茵当即道谢,又请林楚进去坐。 她特意摸出了自己调试了很久才做出来的凉糕,粉香软糯,口感清爽,搭配着芝麻,红糖稀,山楂肉,一碗下肚,神清气爽。她舀了糕,装进最漂亮的一个粉白瓷77ZL金边碗里,搭配了同色勺子捧过去,雪白的糕上落着透明清凉的糖汁,恰好似少女着红纱,轻盈剔透,玉白红香,多少诱人魅力都在其中。 少女巴巴的捧了过来,微微笑着看着他,目光清润的仿佛一道浅浅的小溪,透亮清纯,一眼到底。这样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然后就见她挽着袖子,露出下半截白藕似的手臂,手臂一撤,凉糕又送到了自己嘴边。 林楚:…… 荣茵做完这个举动自己也有点意外。她的行动快于自己的脑子,忽然想起自己白做的那二十多天饭菜,那心里的小气儿就一股一股的压不住。 她美美的享用了一碗,连嘴唇都水润红亮,这才意犹未尽的放下了小碗。不得不说,粉糕嫩滑,糖稀轻甜,山楂酸爽,这口感真是棒透了。 她不仅要自己享用,她还要阴阳怪气,于是碗碟一放,做出为难又赤诚的模样。 “按道理姐姐初次上门,不准备清茶小食待客,是我不对,但姐姐不吃我的东西,我实在不懂该如何招待姐姐,不如姐姐放个明话来,我依样照做。” 林楚听出了这话中嗔怪之意,悠悠然一笑,原来她心里还在记恨这个。 “洗个果子给我吃罢。” 然后在荣茵惊诧的目光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苹果。 对于这种到别人家做客来还自带水果的行为,荣茵不好多做评价,只在心里默默吐槽,《红楼梦》里怎么写来着,妙玉去惜春处闲坐,还自己带着茶盏子呢——嘁,装苹果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你装个榴莲。 林妙玉! 荣茵把果子仔仔细细洗了两遍,用手帕擦干净了,这才递给林楚,林楚刚准备用,荣茵却昂着下巴道:“你不怕我手帕上有毒吗” 林楚单手捏着苹果,咔的一声,完好的青果子齐齐碎成了两半,荣茵眉头一跳。姑娘,你这指力强得有点离谱啊。 细细看去,真千金的手指又细又长,骨节内收,洁净白皙十分漂亮,但是指尖上,关节处却有薄薄的茧,平常也没有见她干农活,这茧子是怎么炼出来的? 楚楚把一半苹果递到了她嘴边,音调冷淡而微沉:“若是有毒,那就陪我下地狱。” 荣茵:…… 林楚与她闲话两句,听她说每日赶路去外祖母那里上课,微微蹙眉,问她可要雇一辆马车。荣茵摇头:“读书绣花都要就坐,我没时间锻炼身体了,多走走路,就当健身。” “也是,李老夫人的内学堂素来严苛,没点体力还真顶不下来。” 荣茵心道你这小姑娘信息面有点广哦,啥啥都知道。 荣茵先上的是礼仪课,这也是她目前欠缺的,怎么问安定省,怎么行立坐卧,见什么人穿什么衣裳,每年几次大节,节礼应该怎么做……这些事情都很繁琐,荣茵却出奇的有耐心,老夫人坐在堂屋里看着她一遍又一遍的走,腰间禁步压着裙摆,裙77ZL角不能飘飞,耳朵上挂着细细长长的坠子,坠子也不能晃动…… 荣茵好歹是学校军训站过军姿,公务员面试纠正过仪态的,身姿洒落,举止清爽,神态平和而不谄媚。荣茵做着做着便觉身体有了自己的想法,而灵魂却仿佛出了躯壳,冷眼打量自己表演。 老夫人帮她改造的,是京城里最喜欢的最认可的女孩子的仪态,符合长辈对“乖乖女”的审美。但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喜欢什么样的呢?荣茵想到林楚那副“你欠老子两百万”的态度,心道他怕是喜欢野的。 这样也好,不符合男主审美观的才是安全的,但凡在言情文里插手男女主的爱情战争,但绝对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如此一想,她就愈发认真了。 老夫人对她的表现很满意,“过来歇一刻钟吧” 荣茵:“不,我还可以继续!” “……” 然后是艺术课,因为荣茵已经有不错的书法底子,所以还是先从练字开始,先把这一项做到优秀,荣茵现在的字娟秀工整,已经十分不错,老夫人却说少点古韵,给了她一张字帖,让她研究研究摹着写。荣茵欣然从命。 幼年她的书法启蒙老师是奶奶,奶奶写一手好软笔字,每到过年的时候,都会有人拿了红纸请她写字,她也不用拿尺子量长短,毛笔蘸了墨,从上到下一气呵成,排列整齐,端正大方,字与字之间排版完美。 她小时候跟着奶奶练,有模有样,总得老师表扬,但后来爸爸说高考又不能加分,浪费那个时间干嘛,她就再也没碰过。不过这份兴趣却一直保留了下来,所以这辈子她才能把这项技能从容捡起,对老夫人现在的指导也领悟很快。 等到写完一百个大字,给老夫人交了作业,老夫人点头通过,她今日的学习便算是结束了。 荣茵松了口气,跟老夫人告别,老夫人却让她留下吃完饭再走,这也间接说明荣茵表现真得很不错。 一顿饭寂然无声,荣茵吃得有些难受,倒不是说菜肴不好,而是不如自家做着自家吃来得自在。她偷偷看了李九娘一眼,发现这个小姑娘腰板挺直面不改色,抬头低头连发饰上的流苏都不晃动,心下暗道厉害。 李九娘今日跟荣茵见面心中颇受震撼,一开始的优越感被瞬间打掉,人就沉默了下来,等到荣茵离开,她回到自己房间里,又拿出一张字请老太太点评。 “我今日看妹妹的字已经相当不错,跟以前比竟有天壤之别,怕是过几日就可以跟我写得一样好了,祖母说表妹的字里缺少古韵,只怕我也是有欠缺的,烦扰老人家也给我看看。” 她这次来也是打着好好尽孝,逢迎老夫人的主意,让老祖母多抬举抬举自己。只是她没想到老夫人会如此看重荣茵……她在一边冷眼看着,老夫人现在教育荣茵,比当初教导她们这种嫡亲孙儿还77ZL肯下心,要求还严厉呢。 老夫人接了她的作业却并不点评,只道:“你是李家小辈中最勤奋的一个,你的本事我自然心里有数,这些年,你勤练不辍,技艺也并未退步。” 李九娘乖巧颔首,脸上的神情却有些不自然,若在往日,祖母这样的“夸赞”她会很开心,但眼下却有些不安了,荣茵,这个往日她一直都当笑话看的表妹忽然让她有了危机感,看着荣茵如今的字儿,还有那精勤刻苦的架势,她总觉得荣茵过段日子就会超越她。 她想了一想,脸上的神色便不大好看。 荣茵又走了快一个小时的路程才回到家庙,累是有些累,但心里却觉得很踏实,她的未来终于不渺茫了。 她烧好热水,洗了澡,想想老夫人今日教的东西,便又自己复习两遍。话说回来,古代的礼仪当真繁琐,简单的磕头都有好几种方式,简单的叩头就是以头触地,最高礼仪是稽首,这跟顿首的区别在哪儿呢?顿首的时候,脑袋沾着地就可以起来了,但稽首的时候,是双手放在地上,脑门磕在手背上,还需要停顿三息。 同辈之间斯见,男子行天揖礼,女子行万福礼,双腿一前一后,相交而立,双手手指并拢,握起来,右手上,左手下,放在胸腹间,同时膝盖下蹲,还要注意幅度,蹲的小了,显得不恭敬,蹲的很了,显得像个罐子。但是万福礼也分轻重,口中说“万福”的次数也不一样。 荣茵来回练了几次,自觉渐入佳境,整个人都古色古香充满了古典美。她在院子里福来福去,冷不防一抬头看到了林楚,当即腿脚一屈,双手一叉,笑靥如花:“姐姐万福。” 林楚下意识的拱手作揖,推手微微向下。 荣茵诧异:这不是男儿的揖礼吗?怎么回我一个男儿礼。 第16章 万福 来 跟我一起 “姐姐怎么这般行礼?” 林楚已经反应了过来,不紧不慢地道:“我跟村口的秀才们学的。” 荣茵倒也不觉得意外,真千金嘛,一开始礼仪仪态才华手段各方面肯定都是欠缺的,这样才能跟假千金形成对比,制造艺术张力。但是,她的机会就来了啊!她在忠义伯府那里学完,回来交给楚楚,这样既能自己复习功课,又能在女主这里刷好感度,岂不是两全其美? “我们女孩子不是这么做的。”荣茵拉着林楚的手笑道:“我教你呀。” 她今日大约是过于兴奋了,两次行动都有点出人意表,林楚竟然没有躲开,任凭她把自己牵在了手里。大夏天的,林楚的手竟然是凉的,像摸着一块冰棒,荣茵有点迷惑,不由得又摸了两把,体寒吗,那也不至于凉成这样吧。 荣茵没有多想,她后退两步,叉手行礼:“姐姐万福”,嗓音甜润,身段灵活,定格的造型仿佛线条流利的艺术品。林楚站着不动,荣茵便又来一遍,催77ZL促道:“别傻站着,来,跟我学!腿要屈着点,屈着才好看。” 林楚看起来不太想学,他把手中的盒子放下,招招手让荣茵过来,荣茵低头一看,却是一道点心,糯米粉压成了花朵形状,里面裹着红红的馅料,看上去是枣泥。 “枣泥梅花糕,来吃。” 话语简短,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味道,荣茵心想虽然你是女主,但韬光养晦阶段这种霸总式做法可是会被揍的。 “我今天吃过饭,不吃点心了,我先收起来。” 她把点心盒子收回屋里,出来的时候,又捧了一把奶酥糖做回报。这糖果是今天见李九娘的时候,这个表姐给她的,她只尝了一颗,甜甜滑滑奶香浓郁,味道很不错。 “特别甜,都给你!” 林楚抓着那把糖的神情有点微妙,然而荣茵仿若未觉,忠义伯府开始接纳她,真千金也愿意跟她好,以后她就不再是原著里的炮灰,而是才貌双全的好女孩儿,还是女主的贴心小青梅,这样的未来想想就很期待。 “吃完糖还要做功课哦”荣茵后退一步,又行一个万福礼,“来,跟我做。” 林楚:……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荣茵眨眨眼:“那换个别的?” 她跪在草席上,四肢着地,脚背也着地,腰部往下压,臀部却抬了起来,露出了柔韧而曼妙的身体弧线,然后头又下垂,背部拱起,连续数次——原来女孩的腰背可以如此柔软。 “猫伸展,可以增加脊椎的弹性,缓解腰胯压力,还能放松精神,助益身心。我们一起来?” 荣茵想要个瑜伽伴儿已经很久了。 “你来摸摸看”她昂着下巴,身段玲珑:“看我的肌肉是怎么发力的?” 林楚嘴角都抿紧了,愣愣的看她半晌,拂袖转身,扬长而去。 荣茵皱眉,怎么今天脾气怪怪的,来小日子了? …… 荣茵第二天又按时去李家别庄上课,她把林楚的点心打包,送给李九娘当回礼。昨日李九娘送她糖果,她还在想回些什么。现在一来一回,两边礼节都尽到了。 李九娘看到荣茵递过来的盒子,面上微微有些呆滞,她昨日送给荣茵珍贵的奶酥糖,原本是存着点炫耀的心思,特意强调“这是如今京城最时兴的糖果,妹妹没吃过吧?”准备领受荣茵羡慕眼红的眼神,还有自怨自艾的抱怨,可是并没有。 荣茵充满感激的接受了糖果,还对她表达了真挚的谢意——真挚到让她觉得这个表妹是真得脑子愚钝,看不出她的目的。这样她爽到了吗?一点都不爽啊!还白搭了一包糖。现在朝廷跟北狄关系危急,这样混合了纯牛乳的糖果可是很贵的,她搭进去了一个月的零花钱。 事情到此结束倒也罢了,但是荣茵竟然还回礼了!回礼都是要回价格或档次差不多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会有?但是眼下这食盒里的枣泥梅花酥,却是表皮雪白,内馅流朱77ZL,一看就是绝品。还有这点心盒子,也是又精巧又漂亮的。 李九娘狐疑不已,然而荣茵言笑自若。她认定荣茵是特意做了充分准备来打自己脸的,所以哪怕好奇的心里跟猫抓似的,也没有主动开口问。 老夫人今天又让她把昨天学到的各种礼仪做了个遍,荣茵一条一条过,完美无缺,老夫人暗暗点头,“当初我手下的这帮女孩儿里,表现最好的就是你九姐儿,但次日检验,胳膊的高度也好,手指的姿势也罢,总会有那么一丝丝的欠缺,你现在能把当天所学全部掌握,一丝不落,可见是上了心的。” 荣茵颔首称谢,李九娘的笑容便有些勉强,但是老夫人接下来又教习奉茶,伺候长辈用膳的诸多注意事项,都是让她带着荣茵做,这让她又勉强找补了回了一二成的优越感。 礼仪课结束,老夫人又叫荣茵写字帖,农家院的堂屋很大,摆上一张黄松木大圆桌子绰绰有余,荣茵把字帖挂在墙上,自己坐在桌边练习,但是刚提笔,李九娘便也捧着宣纸过来了,“妹妹,我们一起写吧,免得你一个人寂寞。” 荣茵心道,我并不寂寞呀。但对方都这样说了,她自然不会拒绝的。自己是外孙女儿,人家是亲孙女,这点区别荣茵心里有数,她们二人一起埋头写字,一次性一百个,平常看来写字挺简单的,但要聚精会神写出古韵可不容易,李九娘知道这一步的难度,她们李家那么子孙,字要写到好看容易,但要“有古人之风”几乎是痴想,年龄阅历达不到,境界格局达不到,勉强附会,也不过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荣茵的手,却很稳,她这两天练字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自己的奶奶,仿佛老人家就在自己身边,跨过了时空,跨过了生死,站在自己的身后,拿着自己的手,慈爱的注视着自己。 老夫人教芳嬷嬷搀扶着过来观看,见了荣茵所写,面上有些讶异,但嘴角随即露出了浅笑,“竟然有些古趣了。” 荣茵从沉浸式练习中回过神来,略微有些惊讶,我一个现代人怎么写出古趣了? 李九娘的惊讶几乎写在脸上了。 她是最勤学的一个,曾问祖母到底古人之风是什么东西,老夫人没有直接回到问题,反而问她:“你想要什么”,李九娘被问住了,她想要的太多了,长辈的偏爱,美丽的衣服钗环,京城第一美人的荣誉,还有天底下一流的丈夫,老夫人叹息道:“这世上很多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只是看到别人都有了,便觉得自己也得有,于是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古人的流风余韵自然就体会不到了。” 但是现在,老夫人竟然夸她,夸荣茵?!难道她就懂了嘛。 李九娘心里是不服气的,“古人之风”只是老夫人很主观的一个评价,真说到书画才艺,现在满京城评比以77ZL来,她也只比楚澜月逊上一筹罢了。 “你把这一百个写完,写完后交给芳嬷嬷带回伯府,我要让伯府其他人看看。” 荣茵笑着应是,李九娘的面色却有些难看。 老夫人怕热,暑天并不乐意动,她稍微站了一会儿,便重新坐了回去,脑袋靠在椅背上似乎睡着了。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完成,啊呀” 荣茵抬头看李九娘,李九娘不好意思的道:“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这写一百个字可不容易啊” 荣茵看看她的胳膊肘,又看看自己宣纸末尾那笔画被撞毁的坏字,轻轻抚平了纸张,脸上又难过又委屈,说出的话却很大度:“我重写就是了,我喜欢书法,做自己喜欢的事怎么会觉得辛苦呢?桌子这么大,姐姐一定是特别喜欢我,想跟我亲近,才站到我身边来的,肯定不是故意撞我的,我原谅姐姐。” 李九娘俏丽的脸蛋有些扭曲。 这荣茵,是不是变化太大了点?若换做以往,荣茵肯定就会跳起来打她了啊。她惯常撒泼耍横,不依不饶,现在怎么还学会以退为进了。 “咳”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李九娘顿时面色剧变,她知道老夫人并没有睡迷糊,夏天小憩不过闭目养神罢了,所以弄出点动静,她肯定会知道。但眼下,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脚了。 “九娘,去后院,给我抄一百页佛经去。” 李九娘的俏脸刷的一下青了,老夫人积威深重,她终究不敢狡辩,反抗,默默地退了出去。 老夫人看看已经低头开始写第二张的荣茵,轻轻叹了口气。 但凡这孩子醒悟的早些——京城里哪还有楚澜月什么事。 第17章 亲近 我想跟姐姐一起睡 今日受到夸奖,还巧妙的回击了试图搞事情的表姐,荣茵情绪格外高涨,走路的时候,脚步都轻快许多,她并不是个容易骄傲的人,却很想看看自己现在的字到底是什么水准,于是特意来到上次买字典的书局,询问老板自己的字是否能够上抄书了。 抄书这古代世界文人常用的赚钱手段,一本书能赚三到五两不等,老板倒是很欢迎她,大老远看到她,就笑着招了招手,荣茵跟老板问了好,说明来意,又把自己精心写作的一张蝇头小楷给他看。 老板一端详,笑道:“姑娘进境之快当真是超出我等想象,上次还需要比葫芦画瓢呢,这才几天功夫,就颇有章法了。” 荣茵谦逊的笑笑,请老板给自己交个底儿,老板捋了捋胡须,斟酌片刻,道:“如今市场上抄作经典的,一律用馆阁体,姑娘的字虽好,却不中款式,但是抄寻常话本传奇,又似乎辱没了姑娘。倒是有时下文人一些诗集,文集,传抄度很高,倒也配得上姑娘这手字。” 荣茵大喜,回到家中,迫不及待地告诉林楚:“我以后可以抄书养你,你不用去卖身了。” 林楚瞅着她不说话,77ZL荣茵诧异了:“难道你更喜欢卖身?” 林楚懒得接她这话,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信函。荣茵很无意的看了一眼,发现落款是丁未。 “丁未哪里去了” “远赴黔州,干大事去了。”林楚抚着下巴仿佛在思索什么,忽而又垂首看着荣茵:“那个羊倌曾是天下有名的举子,身藏宰执之才,后来参加春闱,主持科举的奸相王阙生恐这个名动天下的才子夺了自己的宠,便说他的名字犯了圣上的讳,不合出现于朝堂,硬是让他落选了。” 荣茵瞠目结舌,她显然也没想到,区区一个羊倌竟然有这么传奇的过往,但她随即就释然了,毕竟是女一号嘛,围在她身边哪个男人不是卧龙凤雏。 她欣慰的拍拍林楚的手臂:“不愧是你!但是别急着嫁,以后再选选,羊倌虽然有才,但年纪毕竟大了点,万一有更英俊帅气的呢” 林楚:“……” 他看着荣茵的指尖,在她再次拍来之前,握在了手里。莹白,细软,尖而直,像田野里柔软的荑草……原来女孩子的手是这个样子的。荣茵手掌温热,当日覆盖在自己手上,像小羊绵软的腹部,记忆过于清晰,让他不由得轻轻蹙起了眉。 荣茵诧异的问:“怎么了?” 林楚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手心里,轻轻一握:“这样才对。” 荣茵莫名其妙。 夏天的暴雨总是说来就来,她奔波了一天,躺在家庙的小床上酣然入睡,但刚约了周公,就被天上霹雳炸醒。荣茵惊坐而起,窗外大风刮过,门框咚咚乱响,仿佛有一头野兽在外面野蛮冲撞,她不是个胆子小的,而且都已经孤身一人在这家庙里住这么久了,但此刻天空紫蛇飞舞,狂风乱扫,还真是有些惊心动魄。 她抱着被子坐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雷霆于家庙上方炸响的时候,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穿上衣服,跑出了家庙,跑下了山坡。 “楚楚?楚楚!”荣茵急切的拍门,门内毫无反应,但荣茵知道林楚在家,于是带着哭腔喊道:“林姐姐!” 门吱呀一声终于开了。荣茵红着眼睛看着她,“姐,姐姐,我想跟你一起睡。” 林楚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她随即有些懊恼似的,冷下了脸,“回你自己的房子里去。” 荣茵都快急哭了,“那家庙位置高了些,刚才闪电落在了屋檐上,木梁都要烤焦了,我不敢。” 林楚抬头望了一眼,山脊上乌云弥漫,云层之中还有银蛇攒动,颇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再一低头,就看到荣茵眼角噙着一滴泪,看自己拒绝了,也不敢多求,迟疑着要走人,又害怕,手足无措的僵在那里。 这一波,荣茵是故意的,她知道自己哭泣的时候会很好看,上辈子刚被父母接走的时候,根本不适应,有次受了委屈,被气哭了,结果哭着哭着一抬头看到镜子里的小姑娘梨花带雨,泪光潋77ZL滟,特别好看,当下惹不住顾影自怜起来,连伤心都顾不上了。 后来她在父母身上试了几次,发现挺有用……他们会稍微把态度放软一点。那为什么童年初次见面的时候,嚎啕大哭没有用呢?当然是因为那时候灰头土脸,泪水都在脸上和成泥石流了,哭得那么丑谁会稀罕嘛。 “你不是卖身吗?”荣茵把镯子一摘,拍她手里:“我包你一夜。” 林楚:“……” 她微微低着点下巴,视线却悄悄往上瞧,灵动羞怯全在眉眼之间,林楚轻轻咬牙,终于闪开一点身子,放她进去。 雨前空气潮湿,风里全是水汽,屋子里却有发闷,林楚点了不少艾草,房间里浓浓的都是艾叶的苦香,他回身把灯芯拨亮了点,荣茵注意到桌子上放着一局棋,床上的被褥倒是放的整整齐齐,林楚显然并未睡下。 主人还在桌子边坐着,她还怎么好意思躺着?于是只得强打精神跟林楚坐在一起,看她研究那个复杂棋局。 “自己跟自己下棋?好高端的样子”电视剧里那些大佬都是这么做的,看起来很有逼格。 林楚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这叫珍珑棋局,有些人痴迷棋道,酷爱设置些谜题让人破解。” “……是我无知了。” 林楚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应该的。我还觉得你最近聪明得不像你了。” 荣茵想要反驳,又不敢,性格变了还能说其恶从善,智商变了怎么圆场?想了半天,才小声嘟囔道:“我认字了呀,认字就看书,看书就聪明了。” 那棋盘边缘有一行小字,刻着“南金东箭,斗南一人” 这是形容男人的啊,还是形容出类拔萃的男人。荣茵心思一转,表情变得有点怪异,羊倌刚走,你就移情别恋了? 烛光下,林楚的侧脸变得柔和,朦胧之感软化了平时高冷疏离的模样,让他显得平易近。荣茵偷偷打量发现她面部的线条相当清晰,鼻管挺直,唇形优美,但脸型偏长,中庭也稍长,眼型有些上扬,但内眼角又微勾,偏尖,让她显得成熟中带一丝魅惑,而且一看就觉得“嚯,此人心机偏重”。 但仔细想想,往常她并没有给自己这种感受,难道此刻的她才是真正的她?荣茵思量一会儿,得不出答案,只得安慰自己:林姐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只是想保护自己不被欺负。 暗夜寂寥,渐渐地荣茵的眼皮有点抬不起来了,她最近连日奔波确实累了,而且明天还得去上课,看林楚还是那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她也不敢打扰。 正在纠结,就听林楚淡声道:“困了就去睡”,荣茵巴不得一声,当即滚进床榻里,她溜着墙睡的,在外面留下了很多余地,并且合拢双腿,把双手放于胸腹间,确保自己不会睡相太差,影响到她。 雨声潇潇,最好助眠,荣茵酣然一梦,不知春秋,林楚把手中最后77ZL一枚棋子放下,转身一看,就发现荣茵板板正正,睡得像入殓一样,他轻轻一啧,把外衣脱下叠整齐放在一边,这才略带迟疑的在旁边躺下。 林楚没有睡着,下雨的夜晚,他往往都是不睡的,毒蛊又会让他的五感变得敏锐,这原本是件好事,但在这样的夜晚,四野俱黑,雨声嘈杂,土腥味厚重,让他的判断受到极大干扰,所以他总会不由得放大警惕,彻夜不寐。 这种状态,他已习惯了。但今夜,似乎尤其难熬些,旁边的少女睡得昏天黑地,温热的气息就在他身侧,安静,恬淡,像一只暖烘烘的羔羊,奇怪,她是怎么做到在陌生人的床上睡得这么安逸的? 也许是跟伯府搭上线,生活质量提升的缘故,她改用了新的胭脂水粉,发丝上身体上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并不浓郁,仿佛是柑橘或者佛手,这些调皮的香味,显然不是主人能够控制的,哪怕荣茵已经努力约束自己不触碰他,可这些香味依然从她身上逃出来,轻柔缓慢的将他包围。 林楚渐渐有些心烦意乱,他轻轻掐了掐眉心,准备起身,室外一声惊雷炸响,荣茵啊的一下惊叫出声,一转身抱住林楚的腰,狠狠贴了过来。 林楚眉头一跳,刚要开口,荣茵竟然再次入睡,还用面颊在他胸口轻轻蹭了两下。 “……” 第18章 写字 姐姐将来一定艳冠群芳…… 荣茵次日一早醒来,天光已经大亮,她看到自己躺在林楚的床上,而林楚已经不见了。因为暑热的缘故,林楚的床榻上没有铺被褥,而是只放在一张竹席。 荣茵伸出手来轻轻摩挲席子上的水纹,她昨夜做了很多很乱的梦,但却仿佛梦中得到了发泄一般,今日精神状态极好,并不觉得疲惫。 抬眼看去,林楚这屋子陈设相当简单,一桌两椅,一个架子,架子上放着两个匣子,还有一些寻常家用物什,其中还有两把寒光闪闪又薄又小巧的刀,荣茵有些畏惧,立即收回了视线。墙角有一个香炉,香炉里袅袅发散着艾草的苦香。 侧耳细听,隔间有水声——大早上的洗澡,这什么毛病? 她从床上爬起来,照了照镜子,发现眼皮有些薄薄的红肿,侧脸上还有一些横横斜斜的印子,是在床铺上压出来的,趁着雪白的皮肤,让她想起上辈子吃过的冰皮点心——唔,肚子有些饿了。 她走出卧房却看到侧面厨房的门开着,案板上放着一碗米饭,还有几样小菜。荣茵下意识地走过去,却又忽然想到真千金这是留给自己吃的吗?但万一——她想到了床头那把刀,又想到林妙玉的怪癖,这种人能容忍别人用她的餐具? 礼多人不怪,跟人客套点总不是错。 一念至此,荣茵立即退缩了。她飞快了跑回了家庙,自己烧了火,煮了一碗粥,吃完饭以后,仍然是跳操,练字……她本77ZL来也不是喜欢繁华和热闹的人,现在彻底适应了穿越的生活,除了偶尔想起前路还会有些不安,其他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前进。 林楚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看到了原封不动的粥饭,轻轻蹙起了眉。 荣茵要学的东西还有音乐和绘画,按照老夫人的意思,“咱们家的女孩学一点子东西,倒也不为真修得一手什么技艺,而是为着增广见识,提升眼界,熏陶出品味,但凡见了,能分出好坏来。” 荣茵琢磨了一下,觉得这课程与其是在学艺术,不如说是在学艺术鉴赏。 老夫人先教她认乐谱,又教她欣赏乐器,什么古时候的名琴绿绮,焦尾,当年的好琵琶凤凰柱,檀香木,龙凤箜篌等等,当然这些年代久远的好东西老夫人也没有,她是拿着名器谱给荣茵认的。 荣茵是有一点音乐底子在身上的,上辈子她被逼着报了钢琴课学才艺,爸爸妈妈看到聚会的时候,别的叔叔阿姨都有儿女表演才艺,就她什么都拿不出手,所以押着她去学的,但是她已经读高中了,功课繁忙,而且过了音乐学习的最佳年龄,不敢怎么学都收效微微,后来爸妈只好放弃,最多骂一句她不争气罢了。 荣茵也从此认定自己毫无音乐天分,看到乐器便本能的畏惧……老夫人带过来的乐器是一把琴,看上去是新造的,雕花非常精致,老夫人教她认乐谱的时候,她还勉强随得上,等到上手试弹就完全不行了,她才刚拨弄了两下,老夫人就那难以忍受的转过脸去,再弹两下,她头疼的闭上了眼睛。 李九娘微微一笑,主动走过去,“妹妹,我来为你试弹一曲吧。” 荣茵点头,非常乖觉的退开。李九娘衣袖轻轻一挥,素手按在琴上,手指轻轻一拨,乐声泠泠飞散,小院书上的麻雀都被惊飞了。李九娘心中暗暗得意,存了点显摆的心思,十根指头灵巧摆动,弹出了自己最高水准。 自打被老夫人罚了抄经,她自觉丢了脸面,心里总是有些憋屈,这会儿多日郁闷得到发泄,连乐声都变得飞扬。她得意的抬头看荣茵,荣茵伸出手比大拇指:“棒!” 眼神澄澈,表情温柔,看起来特别诚挚。 李九娘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是想接受你诚恳的赞美吗?我是想欣赏你不甘不忿不服却又不得不咬着牙夸我的扭曲表情。 荣茵仿佛脑子里没往这方面搭弦似的,她又坐回去练习,照着曲谱,拂袖弹弦,有模有样,李九娘原本还想指点两下,结果实在受不了这穿脑的魔音,最后干脆退回小室继续抄自己的佛经。 她练习了一个时辰,丝毫没有长进,老夫人终于不耐烦了,让她带着琴回自己家庙里练,荣茵乖巧的抱着琴走人,心里多少有点尴尬。 说好的不需要掌握技能只需要通晓好坏呢?我知道我弹的很烂,超级烂不行77ZL吗?丧气归丧气,放弃却是不能放弃的,于是硬着头皮往下练,家庙芳草萋萋之地,瞬间鬼哭狼嚎。 林楚在室内打坐练气,试图用新找来的法子驱除体内的蛊毒,他已折腾了七八个时辰,额头是都是冷汗,最后差着一口气依然失败,正值心中烦闷,又听到那怪兽磨牙一样的琴声,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他稳了半晌,终于还是换了身衣服去找荣茵。 荣茵本来就弹得不耐烦了,见了林楚,喜出望外,可以光明正大的待客,不必弹琴了。 “姐姐怎么忽然上门了?可是有事。” “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林楚看到她身后那张琴一时无语,日子过了这么久,头次觉得今日荣茵这表现颇有她当初傻笨的风范。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沙沙的,听起来有种异样的性感,荣茵不觉得他是那种会随便走走的人,但她素来乖觉,别人不说,她绝不多问。 看他脸色有点苍白,唇上反倒是枫叶似的干红,便倒了杯热茶给他。 林楚轻轻摩挲着杯壁,另一只手却轻轻挑了挑琴弦。 “还弹吗?” “不弹了。” 荣茵被古琴这门艺术打击得不行,迫切需要找点自己擅长的事情提升一下自信心,于是又把笔墨纸砚摆出来。 “姐姐在书肆工作,又能读信,想必也会写字?” 林楚看她一眼,慢慢吐出两个字:“不会。” “啊?” “只会看,不会写。” 荣茵抓抓头:“那今日时候还早,不如我教姐姐写字吧。” 林楚眉尾一扬,欣然同意。 荣烟拿了白纸过来,左手轻提衣袖,右手沉腕执笔,秀洁的手优美沉稳,像天鹅的脖颈。“荣烟,我的名字。” 林楚盯着那两个字看,荣烟却把毛笔递给他,这是新作的一支笔,玉竹的笔杆,精选的狼毫,松烟墨,宣城白纸。他记得荣茵上次进城买文具,因为银钱不多,买的不过寻常货色,眼下这些好物显然是忠义伯府老夫人刚送给她的——看来她表现不错。 荣茵感慨道:“我刚拿到这笔可是开心坏了,只是握着它的时候,想用力,又不敢,总觉得这剔透莹润的笔身脆弱的很,用劲儿大了就要断,其实温润细腻,也结实的很。姐姐快试试呀,放心写!” 林楚恍然大悟,她竟然是诚心要给自己分享好东西的。 这世上万人复杂诡谲,心思这么澄澈的,可不多了。 他做出初次握笔的样子,比着荣茵的姿势拿笔,落墨于纸,笔尖是颤的,那白纸上的纹路抖成了锯齿,再一扭,又成了蚯蚓。荣烟呀了一声,轻轻一笑,亲自拿了他的手,着墨于白纸,温热的掌心贴合了微冷的手背,运劲儿,走笔,横折竖撇,圆润流畅。 “楚,楚楚的名字就是这样写的。” 林楚对这样的活动颇觉有趣,他原本便比荣茵高,轻轻一笑,气息吐洒在荣茵耳畔,她的耳尖立即红了。大约是77ZL因为兴奋,那雪白的面颊上也晕上一点淡红,倒似春桃初生,粉外可爱。 她松开手,林楚依样写出来一个,歪歪扭扭,力道却大,纸张都要被戳破了。荣烟再次轻轻搭上他的手背,握着他的手运笔:“不要紧,慢慢来。你早晚写出一手好字。” “再来” “再来” …… “再来”林楚笑眯眯的看着她,他原本有些烦闷,但连续涂鸦三张纸后,心情便好多了,果然红袖添香最能怡情,古人诚不欺我。末了,他终于自行运笔,字型端庄,笔画有力,荣烟非常满意,把两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学得真快。”又道:“好聪明啊,必然有大好前程。” 林楚轻笑:“大好前程是假的,前途未卜倒是真的。” “不会的”荣茵拍她背心,一本正经的道:“你会成为整个上京最美丽最出众最受欢迎的女人,无数的男人都为你倾倒,痴迷。你会打败楚澜月,出任“京城第一美人”,艳冠群芳! 林楚果断摇头,“我一点都不想艳冠群芳。” “不,你必须想。” 荣茵拍拍他的肩膀:“做人要有志气。” 林楚懒得接话,带她家去吃饭,荣茵看到那粥和小菜都和早上一模一样。 “这是早上剩下的又热了热?” “不是,重做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拿起碗筷后,林楚的脸色似乎愉快了些。 荣茵担忧着次日的古琴课,吃起饭来心不在焉。林楚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自己把琴搬过来,挥手弹指…… 荣茵虽然弹的不怎么样到鉴别能力还是有的。这手法可比李九娘高明啊。 不会写字却会弹琴——卖身卖艺的丽姬身份实锤了。不过没关系,等我将来回归国公府,我就有钱了,那就把你长长久久的包养下来。 她浮躁的心思被抚平,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盹过去。 林楚看着睡梦中的女孩儿似乎有些为难,想要叫醒她,却看到她脸上挥之不去的疲惫,犹豫片刻,还是把人放到了自己床上。 第19章 看看 林楚忽然觉得头疼 荣茵本来就作息良好,现在忙着上古代贵女必修课,更是习惯早起。但楚楚却比她更早。 天光蒙蒙亮,荣茵就睁开了眼睛,她扭头一看,惊恐的发现自己依然睡在楚楚的床上,更惊恐的是她大模大样的卧在床铺中央,丝毫没有给床榻的主人留余地。 楚楚呢?她飞快的跳下床,刚一打开门,就听到哗啦的水声,定睛一看,却是楚楚从水井里提了一桶水,哗啦一下从头顶浇了下来,把自己弄得浑身湿漉漉的。 不是吧美女,你洗澡的姿势这么狂野吗? 荣茵目瞪口呆。 林楚立时察觉了,飞快得刀了她一眼,弯腰把外衣随便披在身上,她的头发黑黝黝的披散在身后,发梢微微垂着水珠,雪白的中衣被水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瘦削的脊背,一截窄腰,还有那下方……这屁股 “……好翘77ZL” 林楚抬头看她,荣茵立即若无其事的抬头看天。真千金这腿可真长啊,又细又直,有句诗说的好啊,月笼象牙一柱玉。只是这胸脯未免也太平了些,大家都说傲人的腰部与勾魂的双腿不可兼得,没想到连女主这种等级的人设,竟然都无法双全。 林楚慢慢的靠近荣茵,荣茵不期然有些脸红,刚刚的念头让她有些羞愧,再看到她莹润的锁骨,光洁秀颀的脖颈视线不由自主开始躲闪,哎,等等,刚才那一晃而过的瞬间,她好像看到女主的脖子上,脖子上是……再看过去,林楚已经用那件款式比较保守的外衫把自己遮严实了。 “你在想什么?” “想姐姐真漂亮。”荣茵丝毫不打马虎眼,夸得特别诚恳。 “是吗?有多漂亮。” “秀丽绝伦,国色天香。” 林楚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还是喜欢你曾经夸过我的那句。” 哪句?荣茵皱眉,林楚的视线依然落在她脸上,距离太近了,雨后清晨,清新的空气里满满都是她身上凛冽的苦艾味儿,荣茵福至心灵:“姐姐是世界上最美好最甜蜜的人。” 林楚满意的点头。 “姐姐怎么一大早起来洗澡洗衣服?” 林楚不说话,只是幽幽的看着她,这目光有些玩味儿,藏着些荣茵看不懂的东西。 大约是爱上了这种写字活动,林楚每天都会到荣茵这里小坐一会儿,但她有个习惯,总是要荣茵把着她的手写上一张,自己才肯写。荣茵倒是没多大意见,真千金的手总是凉哇哇的,大夏天的摸起来挺舒服。 况且林楚很懂礼尚往来,每次过来,都会给荣茵弹上一曲,琴艺有没有精进是其次,关键是他捎一些小点心,酸甜咸辣,各种口味轮着来,样样都很精致。 荣茵倒也不虚客套,每次都照单收下,但她自己却几乎没吃过,都转手赠给了李九娘。 荣茵察觉到李九娘对自己略微有点排斥。 她可以强硬点怼回去,但是没这个必要,有求于人,总得乖巧一点,没道理为着自己惹得人家本家女孩儿不开心。 李九娘在绣花和弹琴两个领域胜过一筹,又有荣茵的好点心投喂着,心态终于平和许多,而且,荣茵送来的点心太好吃了! 咸香的花生芝麻糕,甜糯细腻的豌豆黄,酸甜柔软的山楂饼,还有软劲弹牙的糯米球……如今京城里的贵女都效法第一美人楚澜月,追求纤细瘦弱,女孩子们都控制着饮食,她也一样,跟着老太太吃饭,简素重口,所以只吃一点,但对上荣茵的小点心却总是吃到停不下来。 结果就是半个月后,她翻出了自己新做的一条碧桃色夏裙一穿,发现腰腹部紧绷绷的,得吸着气才能穿进去,穿上以后,往椅子上一坐,腹部便凸出一点软肉。 难看死了,难看死了!李九娘对着镜子咬牙,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心里暗暗骂荣77ZL茵是个奸诈小贼,故意害自己发胖。 荣茵却对着一切毫不知情,在她的认知里,李九娘是个纤瘦的人,白白细细,风姿楚楚,平日里吃饭也只吃一点点,总是很没胃口的样子,自己送去的点心合了她的脾胃,荣茵还是蛮开心的。 她这次来,照旧提着一小合酥饼,那金黄色的小圆饼叠放在石青色的碟子里格外好看。 林楚说是新出的款式。 李九娘今日却有些没好气,呸的把酥饼吐出来,转身拿了茶盏漱,又恨声道:“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你想害死我。” 荣茵吃了一惊,不明白她为何反应这么大,把她啃过的酥饼拿起来看,表皮起酥,内里微红,并不像有问题的,再一嗅,恍然大悟,这是辣香肉泥饼。 想来这个世界的贵族还是把辣椒当观赏植物使用的,自然吃不惯……“没毒,真得没有毒” 李九娘舌尖一阵灼痛,才不听荣茵解释。 “袁荣茵,我把你当好姐妹,你练字我陪你,你不会弹琴我教你,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这边的动静,惊到了老夫人,芳嬷嬷立即过来查看,李九娘梨花带雨的控诉荣茵不怀好意:“也不知道她拿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哄我吃。” 荣茵也有点生气,你没吃过辣椒我不怪你,但上来认准了我害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她也不多话,只当着芳嬷嬷的面,自己取了一块吃干净。“若真有毒,便教我也死了吧。” 李九娘没想到荣茵会这么刚,她有点习惯荣茵最近事事小心的模样了,一下子被梗住。 “万一你事先吃过解药了呢。” “九小姐慎言!”芳嬷嬷冷下脸来:“九小姐若真中了毒,怎么不赶紧着人看医生,还在这里吵吵闹闹?老夫人连日害暑,身上不自在,我劝你消停些。若是袁荣茵真敢毒害伯府的女孩儿,老夫人也是头个不放过她的,但若是你诬赖荣茵呢。” 李九娘到底不敢诬赖荣茵,只是依然不肯善罢甘休:“可我吃了她的饼子明明就很难受,她就是故意捉弄我。” 芳嬷嬷于是低头看那碟点心,荣茵倒也不虚,干脆又用手绢捧了一块请她品尝,芳嬷嬷最近因为暑热,胃口不好,各种食物都觉腻腻的不爽口,她原本没指望这肉饼能如何,结果这一嚼眼睛都亮了。 陌生的刺激感从舌尖窜入脑海,一开始舌头麻麻的疼,但随即这疼痛便转换成了快感,口腔中的唾液开始分泌,多日沉寂的肠胃都被唤醒了似的。 “我看袁姐儿这饼子倒是罕见的美味,并没有任何问题,九小姐只是单纯不喜欢这口儿吧。” 李九娘脸色变了,芳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第一得用人,她的话很多时候都代表着老夫人的态度。 “那也不正常,荣茵被赶到乡下,哪里来这么多精致的点心?”李九娘眉眼间颇有些不忿,仿佛勘破了什么要不得的秘密:“以她的77ZL人缘,可没有什么天天送她点心的朋友吧。” “如果我真有呢?” 荣茵忍耐多日,此刻眉宇间的燥郁终于化为冷嘲:“你可要跟我去见识见识。” 李九娘没有接话,愤愤然转身。 荣茵回到老夫人门下学习,目标非常明确,一方面是适应适应这个书中世界的规矩章法,另一方面也是也是包装包装自己,放便日后回归京城,所以并不想在多余的事情上,消耗自己的精神力。 高温仍在持续,人也愈发疲惫烦躁,再加上李九娘的破事儿消耗情绪,荣茵颇有些食不甘味寝不安席,苦熬了几天,忽有一日,遍体发痒。 借着月亮一看,发现胳膊上出现了一块块的红斑,又痒又疼,伸手抓挠也没有什么效果,再仔细看,腿,腿上也有,她痒得不行,又无计可施,病急乱投医拿盐水洗了了事。 大约盐水杀菌,当下还真感觉略微好了点,她勉勉强强躺下,到了黎明,却连背上都痒起来,她抓又抓不到,盐水也擦不到,气得直跺脚。 眼瞧着东方发白,她也顾不得许多,披了衣服,带了一碗盐水去找林楚。 “楚楚,~快开门” “林姐姐,救我。” 林楚受不得这样的呼唤,门吱呀一声打开,他掩口打了个哈欠,看似刚醒,眼神却很清明,刚要问怎么了,荣茵就挤开了他身子,冲进屋子里,麻利的脱衣服。“姐姐,快给我看看怎么了,我痒死了” 林楚长眉一皱,忽然有点头疼,而荣茵已经把外套脱掉了,夏衫本就单薄,穿的少,这一脱就露出了里面菱花色肚兜,那翠绿的一根如意绦沿着脖颈绕了一圈,衬得雪肤晶莹,柔滑细腻。 “好好看看。” 林楚:“……” 第20章 想法 伺候一次,要多少钱? 荣茵接手这副身体后,便将这骨相皮相照顾的极好,尽管天天太阳下奔波,将她的脸皮儿手皮儿微微晒黑了一些,但这常年不见光的地方,却是细腻雪白,仿佛一捧冰霜。 她微微耸着点肩膀,两块秀巧的蝴蝶骨微微拢起,脊柱槽凹下去,两道腰线,玲珑别致,很诱人,也很鲜活。那皮肤上分布着一些暗红的疹子,她伸出手去抓,留下一道道鲜红的指印,红印交错,有种虐性的美感,让人恨不得再留一些印子在上头。 林楚暗暗咬牙,最终还是伸出手来,从蝴蝶骨到尾椎,一点点往下,他颇用了些力,在玉色脊背上留下一道红红的直线,仿佛玉石的纹理夹杂了红沁。 “怎么回事?” 荣茵的声音让林楚回过了神儿,他收回手指,稳了一下心绪,这才移开眼睛,“长湿疹了。” “湿疹?” 居住环境过于潮湿,心虚气燥,过度劳累,免疫力下降便容易长这个东西,可以拿盐水洗一洗,也可以用一些药,但更重要的是更换居住环境,因为这本身就属于皮肤的变态炎症反应,若是床榻不换77ZL,涂再多药膏也没有。 林楚泡了盐水来给她擦洗,“不要动”。 荣茵勾着头看,他把荣茵的头又转过去,“擦一擦,换身干净透气的衣服会好一点。” “姐姐”荣茵垂着手轻轻勾他的衣襟:“我的小破庙住不得了,屋子又小又深,窗子小闷得慌,空气不流通湿气热气都散不开,雨大点还漏雨,姐姐,我太难了……” 她不主动求,等着林楚开口,一般情况下,如果双方关系不错,对方就会主动开口收留了,然而林楚并没有。 她就看到林楚皱眉,用那把很好听的嗓子,煞有介事的道:“看来那些点心并没有发挥作用。” 荣茵:“……” 纤颈秀项,白润肌肤,只是——瘦多了,肩膀都不圆了。” “我送给九娘子了。” 林楚的手顿住,神色也僵冷了。半晌后,他想起什么似的,冷冷笑道:“用这个方法来报复我,未免也太幼稚了。” 大热的天,又要来回奔波,还得在老夫人那里听教诲,他担心她吃不惯老夫人的饭菜,身体扛不住,才给她加餐。谁料她全给了别人。 ——与当初自己请丁未吃饭如出一辙。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一次两次耍耍性子就算了,现在这样不是胡闹吗? 荣茵莫名其妙:报复?什么报复。 她的心思从来不会太复杂,只是要跟李九娘敷衍敷衍搞好关系,维持个表面的塑料同学情。 林楚显然有点不高兴,荣茵潜意识里还是有点怕她,看她冷了脸,便不敢再提借住的事。 她裹好衣服出门,行礼道谢:“叨扰姐姐了,真是不好意思。等日后我回归国公府,必有重谢。” 小姑娘腰身窈窕,低眉颔首,模样乖乖巧巧。林楚的脸色却愈发冷淡。 第二天林楚没有给她准备点心,荣茵倒也无所谓,毕竟自己跟李九娘差不多撕破脸了,没必要日日哄着她。 弹琴这一项总是跟不上,她心里未免着急,来回练了几日,总觉得自己又走上了上辈子的老路,仿佛一只鸟似的,拼了命的飞翔,但是被一个大布兜罩着,根本飞不起来。 正值盛夏,太阳一日毒似一日,家庙年久失修,住起来又闷又潮,荣茵好几次从睡梦中被热醒,都是一脖子的汗,无奈之下只好放了一盆凉水在身边,热得很了,就往身上撩一点。 这个时候,荣茵就尤其思念林楚……的身子,她在林楚那里睡过两晚,那都是人体空调,一级享受。 晚上休息不好,白天便没有精神,老夫人认定荣茵音乐上天分有限,入门便罢了,让她收了古琴,先去学画。画画这一项荣茵倒是不虚,她前世学过简单的素描和水彩,后来处于兴趣还学了些国画,所以开场颇为顺利。 老夫人喜爱伶俐的姑娘,这又天天来看荣茵作画。李九娘颇有些不服,脸上不大好看。 芳嬷嬷看着自家姑娘的背影叹了口气,低声安抚荣茵77ZL:“姑娘无需介怀,老夫人特意把九娘子带来也有自己的用意。” 荣茵微垂着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倒是芳嬷嬷有点好奇:“姑娘那饼子用什么料做的?老身跟着老夫人这么多年,也算见过世面,却不曾吃过这种味儿的。” 荣茵懒得多讲,只说朋友送的,自己不清楚。“我还真有一个朋友。” 芳嬷嬷便笑:“我自然是信的。” 荣茵看着手头的画作未免又想到了林楚。我现在算是女主角的朋友吗? 可惜,朋友这种关系,没办法像男女情侣一样,有个仪式,庄严宣告一下,没有流程没有标志性物件,荣茵便觉得这关系不牢靠。 啧,要真确立关系了,那她恨不得跟两国建交似的,在世界媒体面前通报个人尽皆知。 荣茵这样想着,手下的笔墨有点不受控制,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画了一副简单的人物肖像。 长眉细眼,清冷样貌,虽则笔触不善,却也有模有样。 唉,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这是谁?” 老夫人不知何时又晃到了她身边。荣茵收笔回话,“是我的那个朋友。” 老夫人的神色却有点凝重了,她的视线落在画像上久久收不回来。 荣茵灵犀一点,忽然想到,难道剧情线被我触发了?京城年轻小辈都没有见过晋阳公主,但老夫人是见过的啊,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 老夫人端详半天却沉默不语,荣茵特意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老夫人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才笑道:“有点像某位故人。她是你的朋友?有机会了,可以把她带来我见见。” 荣茵有点小雀跃,我果然触发什么剧情了吧! 李九娘从窗外路过,看到那祖孙二人相谈甚欢,皱皱眉装作没看见。她最近在控制饮食,喝小荷叶茶,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老夫人斗看在眼里,感慨道:“当年京城的风气可不是这样的……晋阳公主掌权的时候,大家喜欢的都是上马拉弓提笔成章的姑娘。今上喜欢病弱美人,姑娘们都不饱餐了,读书学艺也往风月路上走,脑子聪明心却窄了。” 荣茵听这话,判断老夫人挺喜欢晋阳公主,那她应该也会高看真千金。 她拿定了主意要介绍两人认识认识,然而林楚并不捧场。 “大小姐以为我是什么人?” 荣茵掐掐眉心,啧,林妙玉犯性子了,口头传话不成,得下帖子请。 “您是最美好最甜蜜的人!”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荣茵随口夸回去,然而这夸奖一点都不走心,惹得林楚眉头皱更紧了。 “我不喜欢那个老太太。”林楚拂袖远去,看来是不会去见面了。 荣茵不明所以。 老夫人明明很和善。 知道她生了湿疹,老夫人颇为怜惜,这玩意儿大小算个病,得吃药,请了大夫看,又说她体内有些湿热,开了外用擦洗的药剂,还开了些汤药。 大夫说这孩子就是太累太操心了,又77ZL要来回跑路,又要学一堆东西,身体有些受不住了,于是干脆叫她古琴画具都带回家去,就在家里练习。 荣茵对老夫人感激不尽,她抱着一堆药回来,刚爬上家庙所在的那个坡,便看到林楚站在门口等她,迎风而立,风姿飒然,翠裙白衫,仿佛负雪青松似的,亮人眼睛,荣茵不由得感慨:妙啊!感慨完又想起这个妙人莫名其妙的脾性,又有点愁眉苦脸。 林楚却下巴微微一点:“收拾东西,跟我走。” “去哪儿?” “跟我睡。” 荣茵一怔,嘴角豁然笑开。 林楚有些无奈,他明明在生气,□□茵竟然不来哄他,不仅不哄,还要搬走了——他觉得自己可能被骗了,这鬼丫头并没有嘴上说的那样依恋自己。 他不甘心,偏要来找补,较劲儿较得莫名其妙,偏偏外表还云淡风轻,荣茵真就一点没看出来。 荣茵第一天搬过来,他巴巴得等了一天,荣茵 傍晚才回到家中,他假装自己也刚从外边回来。 但荣茵并没有来问他去哪里了,忙了些什么,脸上还闷闷不乐。 “弹琴弹不好,被骂了?” 荣茵摇头:“老夫人已经放弃教我学琴了,她让我学画画。” 京城里面,楚澜月这样的才女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荣茵上辈子也不是个学渣,奈何天赋点没往艺术这方面点,虽然有些郁闷,但心底也算坦然。 “贵族女子学琴学艺,大多是为着一点闲情雅致,放松,悠闲,寻乐,求欢,刻苦钻研,精益求精,那是技师的业务啊。” 林楚宽慰两句,有一下没一下的拨拉着手里的琴弦,他最近的熏陶并没有取得什么效果,只是让她睡得更香罢了。 荣茵累了,困劲儿又泛上来,睡眼惺忪。 看着那双又白又细又苏又欲的手,她脑海里忽然闯入些不可描述的画面,鬼使神差的问道,“姐姐,你伺候一次人,要多少钱?” 林楚的手顿了一下,“……大小姐似乎有了些不该有的想法。” 第21章 同睡 乡下都是男人睡外面的 荣茵抬眸,能看到林楚下颌线流利的侧脸,挺秀的鼻梁,凝脂如荔,她发现林楚的骨相非常端庄,甚至英挺,但是秀眉细眼,薄腮红唇,皮相很润,甚至有点魅——跟平日素淡的村姑妆不太一样,仿佛刚去接业务回来。 别人睡得,我睡不得? 脑子一乱,荣茵舔了舔舌头,“我可以吗?啊,你不反对,那我就当你同意了。你可以先挂单,等我回国公府再结账。” 林楚姣好的眉毛微微皱着,似乎没想到有人可以刁钻到这种地步,嫖妓还想赊账。 荣茵心神焦躁,特别想要发泄,要去蹦迪,要去嗨,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她用筷子敲击杯盘,鼓点越来越急促,琴音被打的破碎不堪,林楚终于放弃,整了裙摆,坐到她身边来。 荣茵身子一斜,靠上他肩膀,凉哇哇的,清爽宜人。77ZL 林楚竟然也没有反抗,只是拔了她头上那支碧玉竹簪轻轻按压她的脊梁沟,荣茵顿时酥软了,轻哼一声,趴在她怀里,林楚轻笑一声,手里动作却没停,荣茵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撸的猫。 瞧着还是一副圣洁齐整模样啊。然则荣茵摸摸下巴,越看越觉得他眉眼含情,气韵风流。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 林楚的视线凉凉的落在她脸上。 荣茵心道她若真入了青楼,定然是很无趣的那种,她不过用心里话略微调戏两句,她就恼了。 可他生气的样子其实也很好看,眉角眼底逼出了血色,真实而鲜艳,倒比平常老神在在的寡淡样更有人间烟火气。 这诗句是宫廷艳情,歌颂那些祸国的美人嫔妃。 林楚手下的动作重了,荣茵啊呜一声摊在了他腿上,林楚收回玉簪,轻巧一转,又插回了荣茵发髻上,“我是你出不起的高价。” 荣茵翻了个白眼,等我回到国公府当了大小姐,那你这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可就是我要挟你的把柄,到时候,你还不是只能由着我为所欲为。 林楚显然猜到她在想什么,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大小姐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总是容易想太多,但有时候想太多了没好处,会把自己害了的。” 荣茵耸耸肩膀哼哼两声,对这个忠告实在不够重视。林楚细长的手指,嵌住了她的下巴,一本正经的问道:“大小姐,你是不是真得想睡我?” 荣茵被噎了一下,女主角本身应该是气运中心高不可攀的存在,但是……“我需要一个人帮我降温,姐姐这一身骨肉皮恰到好处,恰合所需。” 这话仿佛是颗火星点燃了干柴,林楚一个翻身把她按倒在草地上,伸手拿捏了她的肩膀,荣茵有点懵,心里惶惶的,她只是嘴上骚而已,但她并没有真想把自己第一次交给一个女孩子啊。 林楚描摹她的眉眼,凉凉的手指让荣茵觉得痒痒的,她对上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心脏噗噗乱跳。 大约是陷入为主,认定了真千金是个美强惨的缘故,荣茵心底里多存了一分怜悯,怜悯之上,思想便开通了——身世凄惨红颜薄命的小美人,总有许多不得已之处,骨肉皮囊都是生命的馈赠,利用利用也没啥。 “我原是想跟姐姐有情与情的关系,但姐姐若不愿意,那钱与肉的关系也行。” 这话从规行矩步回头是岸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简直惊世骇俗。林楚怔然良久,才反应过来,这小姑娘哪里是改好了,分明是更乖张更大胆,更离经叛道了。 荣茵觉得现在这气氛特别好,很适合进一步推进感情。 “不管姐姐是什么样人,我对姐姐的心都是一样。” 林楚蹙眉,那我若是个男人呢? 荣茵以为他不信,抬起身来,轻轻亲她腮帮,眼神软成一滩水,水里都是怜惜和温柔。 林楚77ZL明显怔了一下,攥着她肩膀的力道忽然变大了。荣茵发觉他有点紧张,身体都是紧绷的,白皙的耳朵尖尖开始发红。 这个反应,根本不是风月老手会有的。 荣茵纳闷,这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她随即释然了。毕竟是女主,不会把路走窄了。 “楚楚?林楚,林姐姐?最温柔最甜蜜的林姑娘,来笑一个。”她捧着手里的蓝花小碗:“笑好了,爷给你吃甜的” 林楚:“……” 被调戏得绷不住,他转身走人。 荣茵倒也不生气,毕竟开口求人就要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只是她没想到林楚反应会这么大——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直男对上了自家难搞的女朋友,每天灵魂三问,她怎么生气了?她怎么又生气了?她怎么还在生气? 心里隔着事儿,荣茵练画便有些心不在焉,偏李九娘又来“指点”。 “妹妹画得梅花也忒粗壮了些,梅树哪有这个样子的”她拿了自己的给荣茵看,那偌大雪浪纸上细细疏疏画着两枝瘦小伶仃的梅花,造型崎岖,枝条扭结,花朵倒是开得精致。” 荣茵有点疑惑:“我记得梅树不长这个样子啊。” 她上辈子在村子里,公园里都见过梅花树,却没见过枝条扭曲成这个样子的。 “你当然没见过,这是宫廷御造的,我当初跟着祖母进宫,有幸见过一次。”李九娘的神态语气是难以抑制的得意,“当今圣人可是丹青圣手,他老人家的画绝俗绝伦,只有楚澜月学得一二分罢了,而楚澜月之后,便数得上我了。” 荣茵暗暗咋舌,技术如何姑且不论,梅花被强行横斜成这样,倒叫她心疼花树了。 不过她也知道,那日点心事件后,老夫人训戒了李九娘,这几日又敲打了她,所以她才主动来搭话,缓和关系。 不过荣茵心里并不把她当回事,她来示好,她便接着,反正心里隔应的又不是自己。 李九娘见荣茵脸上并无慕艳之意,笑容便有些勉强,她沉默了片刻,又转身去屋里捧了两匹料子过来。一匹是雪花缎,一匹是丹霞绫,“妹妹你看我这两匹料子如何?” 荣茵只当她是来炫耀的,伸手摸了一下,这料子柔软光滑,盛夏时节触手微凉,非常舒服,于是毫不吝啬的夸赞道:“细腻软滑,自是极品好料,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 “既然如此,便送于妹妹做衣裳如何?” 荣茵刚要拒绝,李九娘又道:“好妹妹,我当日性急与妹妹吵了两句嘴,事后想想,是我太冲动,我今日不为别的,只为跟妹妹冰释前嫌,妹妹若是不收,可真是责怪姐姐我了。” 那天的行为可不是“性急吵嘴”那么简单。只是她依旧要在这里求教,实在没必要跟李九娘身上消耗精力,敷衍敷衍得了。 “那我收一匹吧,姐姐留一匹自己用。” 李九娘闻言,双眼一亮:“既然如此,我们不如77ZL做个姐妹装?我马上就送去让人裁剪了,乞巧节的时候,我们一起穿上,然后对镜自描,做一对姊妹花如何?” 荣茵当然并不想跟她一起入画,于是笑笑不说话,李九娘却兴致很高,只当她答应了。 林楚让荣茵住进了自己院子,他本人却找了借口离开。 荣茵当时就不乐意了,她看上的是这张床吗,她觊觎的是楚楚这个人体空调啊! 当即拉着林楚的衣袖撒娇,姐姐长姐姐短,哄人家留下来陪她。 林楚吃这一套,所以她百试百灵。 他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空间又不大,再放一张床显然不现实,于是他在床中央张挂了一层薄薄的帷帐子,当天晚上,让荣茵睡里面,他睡外面。 与人共眠是种很新奇的体验,于林楚忽然开口了:“大户人家,都是女子睡外男子睡内,因为女子要伺候男子,夜里烹茶倒水,晨起洒扫炊饭,睡外面起动方便还不会吵醒男人。但庄户里不大一样,他们要防备虎狼或者别的地痞,再或者把老婆夜里偷跑了,所以都是男人睡外面,为了保护或者看管自己女人。如今我们这般,也算入乡随俗” 荣茵闻言一怔:“那你是在保护我还是看管我?”林楚不答,荣茵恍然大悟:“你不会是卖身卖多了,把我当男人了,所以想晚上伺候我吧?不用哦,我自己可以的。” 林楚:“……睡吧!” 一道薄薄的帐子根本不可能挡住人,荣茵上床前百般保证自己睡相规矩,睡着后却毫无顾忌,转过身来,手从帐子下伸出来,使劲抱住他的腰,过了一会儿,一条腿也试试探探伸过来架在了他腿上,再过一会儿,连脑袋都恨不得扎进来了。 温香软玉服服帖帖,这叫人怎么受的住。 黑暗中,荣茵细细嘟囔,“姐姐,你在床上放了什么,硬硬的咯到我了。” 她说着伸手来抓,林楚眉心一跳,随手从枕头下摸出匕首把刀把塞到她手里。荣茵迷迷糊糊的睁眼看,瞬间被那雪光寒刃吓到魂飞,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把刀子丢开,委委屈屈滚回了床里。 第22章 安乐 不动声色的坏 林楚从来没有哪个夜晚过得如此艰难,哪怕是当初被追杀,顶着一身伤,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黎明的到来。 他微微睁着眼睛,隔着一道纱幔,看到少女窈窕的身形,因为怕热,她只穿了小衣和轻薄的睡裤,宽松的衣服卷上去,露出细细窄窄一截腰,玲珑线条,笔直小腿,酣颜花色,正是最最动人的模样,纯良而鲜活,像春天的燕子,夏天的鹿。 随意一动,满室生辉,泼泼洒洒都是酣畅而不自知的诱惑。 她睡觉竟然不枕枕头,睡着睡着,就从樱花陶瓷枕上滑下来,而且每次都能准确撞到他胸口。 他心跳有点快,快得能吵醒她…… 黑夜里,他果断抽身,离了床榻,盘腿调息,半晌才回77ZL来。 第二天一早,荣茵担忧的看着他:“你是肚子不舒服吗,昨天晚上去了好几次厕所。” 林楚:“……” 请了“病假”的荣茵终于可以缓口气了,每日睡觉睡到自然醒,睡醒后,林楚已经做好了饭,还给她煎好了中药。 荣茵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主动承担了家务,每日洒扫庭院,还帮忙打草喂养喂猪,荣茵发现自己还挺有养殖天赋,这小猪被自己养的皮光水滑,小羊也养的雪白健壮。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很不错,连回国公府都没那么迫切了,毕竟京城中不知有多少个李九娘在等着她,而待在真千金身边要安逸多了。 “我觉得我们就像牛郎织女。”荣茵看着林楚说。 林楚正在修剪蔷薇花的手顿了一下,听见荣茵道:“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 林楚挑眉,一笑生花,就是眼角冷冷的仿佛有杀气。 “真的吗?袁大小姐,你确定?” 荣茵幡然醒悟:“是你挑水来你浇园,你买粮食裁衣裳。”她拍头,懊恼叹气:“唉,我好没用。” 过了一会儿,她又自言自语的道:“我多少还是有些用的嘛,你看现在小黑就跟我特别亲。” 林楚眼角里瞥见那只小猪绕着荣茵哼哼,实在无法理解她为何要给一头猪起名字。 而荣茵似乎钻到了奇怪的牛角尖里,她要证明自己是有用的,所以每天都带着羊和猪一起进山,然后再带着一身泥巴回来。 林楚大老远看到她,就往屋里躲,用行动表明态度:这傻叉是谁,我不认识。 荣茵的辛苦没有白费,两天后,她兴冲冲跟林楚炫耀,你看我的小猪拱到了松露。 林楚纠正那是我的小猪。 松露是颇为名贵的东西,荣茵拿去集市上换了钱,买了些优质米面,笔墨文具,想了一想,又去给林楚抓了些中药。 这几日她身边有冷气睡得很安逸,但林楚却好似睡不安稳似的,总是翻来覆去,连续几日下来,眼下有些淡淡的发青。难道真千金有睡眠障碍吗?她把酸枣仁煎茶送给林楚:“有点酸苦,但能让你睡着”。 少女明眸皓齿,这一笑,桃腮带花,林楚看看这茶,眸色微微变暗,末了,又伸手捏她腮帮:“让我睡不着的是你呀。” 荣茵:?? 和缓的话语带着点呢喃的调调,似乎又不易察觉的暧昧和柔情在唇齿间弹开。荣茵听得脸红,心痒,仿佛被羊羔噌到了脚踝。 不管怎么说,感情升温是好事,小猪因为立下大功,成功从食材升级为战略合作伙伴,荣茵把它洗的干净干净,擦得清清爽爽,抓着它软软的小肚子,对它额头猛亲一口。 林楚想到她落在自己额头上的吻,那姿态与亲猪无疑,不由得眉头一挑。 “我现在有资格跟你当牛郎织女了吗?” 荣茵笑得得意,然而林楚无情拒绝:“你还是跟猪演高老庄吧。” 荣茵觉得自己77ZL受到了侮辱。她表示自己生气了,晚上林楚来叫她吃饭,她坚持让林楚请了三回。 王婆又要来给荣茵送东西,善意提醒她防备陆湛远。 “二太太提醒她这娘家侄儿来看看小姐你,还说要想办法把你接回去完婚呢。” 陆氏这人素来佛口蛇心,表面上是为了侄女掏心掏肺,实际上是巴不得赶紧把荣茵那份遗产装腰包罢了。 荣茵浑身一个激灵,得像个办法才行,她可一点都不想嫁给陆湛远那个混蛋。 “我现在是长得太好了,肯定会被混蛋男人惦记上的,这可怎么办” 荣茵把双臂搭在林楚肩膀上:“陆湛远要来了,他要是看到我现在变得这么好看,肯定迫不及待要娶我,到时候我就被带走了,我真舍不得姐姐。” 林楚竟不抗拒她的亲近和拥抱,任凭她暖暖软软的身子贴上自己背,“舍不得我什么?” 我馋你身子——荣茵当然不敢说实话,这么猥琐的语言不能从小仙女的嘴巴里吐出来。 “舍不得姐姐的温柔甜蜜。” 大眼朦胧,特别真诚。 “要是有个什么办法让陆家主动退婚就好了。哎,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父母没了,婶娘就能做主,便是求到老夫人那里,老夫人也难插手,毕竟隔着一层呢。 “干嘛那么麻烦,直接让陆湛远消失不就行了?” 荣茵嘴角抽了一下,当然不行,陆湛远是个混蛋,但混蛋不一定得死啊,想想原身被一刀毙命的凄惨,再品品她刚才云淡风轻的语气,荣茵觉得怀里的身子瞬间就不香了。 “杀人不是好事,咱们好女孩儿不兴这样做的。我还是想个办法先把自己弄丑一点吧,只要陆湛远自己不情愿娶,我就能再拖一阵子。” 她来回实验了几次画妆把自己画丑,但这样不行,她的化妆技术也只一般,太刻意了,一看就假的很,愁了两天,忽然发现林楚坐在屋檐下,抱着那只洗干净的小猪,拿着朱笔在它身上勾画圈点。 “姐姐好雅兴,这是做‘猪画’呢?” 走近一看,却发现猪腿上写着“红烧”,脊背上写着“糖醋”,荣茵瞠目结舌,“我还想留着它拱松露呢。” 林楚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第二天这小猪不见了,林楚把一块形制特殊的东西贴到她脸上去,很薄,却不透明,质感有些奇怪,贴完后荣茵一照镜子呀了一声,捂住脸,“别揭。” “这是猪皮,又特殊的方法处理过,又拿药水泡了。易容改妆这种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用猪皮就可以在脸上做出疤了,又逼真又妥帖,一般人都分不出来。” 荣茵对镜自视,果然妙极“好,如果这样陆湛远还急着娶我,那我敬他是条汉子。” 林楚微微挑眉,淡声道:“此话差矣,对有些男人来说婚姻不过是筹码,只有联姻利益够大,莫说样貌差些,便是头雌龙他们也娶得77ZL。” 荣茵不由得看了林楚一样,“雌龙”这个说法可是有来历的,按照原著剧情,这是真千金生母晋阳公主特有的称谓。楚楚怎么忽然冒出这么句话,在指摘自己的父亲勇毅侯吗?毕竟勇毅侯背叛了晋阳公主。 可她若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定然杀回侯府去了,怎么还会滞留乡下,她这个国公府小姐都不愿意留在乡下呢。 三日后,陆湛远果然溜溜达达来到了乡下,结果隔河看到荣茵洗衣裳,一照面就吓得够呛。 他记得以前荣茵长得其实勉强还算可以,五官也明丽,只是身形胖了些,脸上不太干净,怎么站在多了那么大个疤? 谁家的正妻不得五官清秀,眉眼端正?这样的品貌如何能娶。 陆湛远连面都没露,落荒而逃。 荣茵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啐了一口,转身进屋换衣服洗脸。 “多谢姐姐,多谢为我献出生命和皮肤的小猪。” 荣茵悲欣交集,含泪喝两碗排骨汤。 “陆渣男这次回去,定然要跟我退婚了。” “不一定哦”林楚捋着她长长了的头发:“我告诉过你的,样貌不重要,你名下的钱才重要,你这样做,不过是拖长了战线,伤口拖成烂疮。” 荣茵看着碗里的排骨想,既然你觉得没用,又何必那么积极的杀猪。难道就为了看我扮丑的戏码?这人太坏了。 “那怎么办?” “除非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逼着他放弃。” 三天后,城里送来一个消息,陆家少爷从乡下回京城的路上,惊了马,掉下来,右腿给摔断了。荣茵手一抖,吃了一半的甜瓜掉在了地上,下意识地回头看林楚。 林楚却坐在桌边看书,也不知道认得几个字,竟然开始读《道德经》《易经》了,果然不愧是女主,天赋异禀。 瞧着这副修心养性的端庄模样,陆湛远的事儿,应该跟她没关系……吧。 看看盘里的小猪,想想断腿的陆湛远,荣茵忽然觉得自己大意了,当村姑的女主可不是真村姑,这活脱脱是条白骨精,有种不动声色的坏。 林楚挑起薄薄的眼皮,眸子里有碎星微芒:“大小姐在看什么?” 荣茵一慌,赶紧把手里的碗递过去:“猪脚黄豆汤,特意给你做的,丰胸。” 第23章 退婚 那我亲一下不过分吧 京城陆府,陆湛远躺在床上一叠声的惨叫,右腿架得高高的,打着雪白的绷带和木板架子,脸上也蹭烂一大块,涂着黄绿色的药膏子,他又是痛又是恨,不住口的抱怨:“我都说了我不要娶袁荣茵,你们非得叫我娶!你们是要钱还是要命!” 陆氏坐在一边,听了这话脸上便不太好看,只得耐着性子道:“这都是气话,袁荣茵自然没什么了不起的,关键在于当年李元娘去世后,忠义伯府就强势插手,把她的嫁妆统管起来了,这些年国公府没少为这个跟忠义伯府扯皮,但忠义伯府那个老封路君77ZL硬是咬紧了牙关不松口,非说那些财产留到荣茵出门子给她当陪嫁,所以只有荣茵好端端嫁人,咱们才能摸到荣茵那笔钱。” 陆湛远见到荣茵就悔婚,想到嫁妆就首肯,陆氏应付他也算有经验了,但这次却出乎预料,陆湛远听了她的话反应更激烈了。 “您不知道,当时在家庙里,有一个白影忽然从我的马前头飘过去了……那家庙里可只有荣茵一个啊,那白影是什么。” 他娘王氏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听说当初国公府的彩屏慌慌张张的从家庙里逃回来,也是面目全非,胡言乱语,过了小半年才恢复正常,那家庙本就是个腌臜地儿,难不成真得有什么邪气?我湛儿的骑术可是很牢靠的,怎么无缘无故就惊马了。咱们两家的婚事不能急,得找个道长掐算掐算,这荣音只怕是八字有问题,刑克六亲,现在又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毕竟是唯一的儿子,心肝宝贝肉儿,钱再重要也没有命根子重要! 陆氏有些不满,可她知道自己兄嫂只有这一个儿子,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现在眼珠子腿断了,正在气头上呢,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行行行,你们算吧!算吧!” 袁荣茵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太高的人家嫁不了,但毕竟是国公府嫡小姐,还是忠义伯府的外孙女,说起来她爹爹当年也算公事殉职,是先帝褒奖过的,这么多年,要不是她多方谋算,把袁荣茵养成这副猫嫌狗恶的德性,又想办法让她跟忠义伯府离了心,袁荣茵能轮到她陆湛远娶? 能娶荣茵,这分明是他这大侄子高攀了!当初两家协定好的,等到袁荣茵嫁过来,她的遗产分成两半,一半给自己,一半当嫁妆陪嫁到陆家来。你现在反悔什么意思?可是她这么多年苦心耗尽,对方竟然还不领情,这侄子太不识好歹! 陆氏气得不行,陆家却一下子谨慎起来,他们来回寻了一遍,最终还是决定去求出云真人的签。 出云真人早已得道,颇识玄通,但是行事诡秘,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见过的人都说真人谈得一手好玄理,他并非须发苍苍的老者,而是一个极为年轻俊俏的秀士,霞姿月韵,清姿高举。 听说出身颇为神秘,只是命格太贵自幼多病,养了许多替身不管用,最后只得自己出家了。只是他并不常驻于某个道观寺庙,而是常年在外游历,但眼下可巧的很,还真被陆家给遇到了。 陆湛远命人送上一份厚厚的盘费,出云真人就地给他们算了算,荣茵八字并无刑克之相,只是她的命数与陆湛远本人命数有碍,强行撮合,必然两败俱伤。 陆湛远激动地拍着自己断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是那荣茵伤我。” 出云真人轻轻一笑,还赠他一贴膏药,助他康复伤势,陆湛远三天后腿伤果然大好,这77ZL下更是对真人的话深信不疑。 不久后,陆家派人上门坚决退婚。 陆氏虽然生气也无计可施,毕竟陆家是她娘家,她人在国公府也得娘家撑腰才行,哥嫂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陆湛远却松了口气,拿到退婚文书的他,大觉畅快,仿佛身上沉重的大山被搬掉了,当下指天对地的发誓,自己此生定要娶个绝色女子。 他娘眼下正是额外心疼他的时候,自然满口答应:“好好,我儿想娶谁就娶谁,便是天上的仙女也娶的!” 半个月后,荣茵得到退婚消息,芜湖,起飞! 她去市场上大包小包买了不少菜,还买了冰糖饮子,西瓜葡萄来庆祝,东西太多,瞧她一个人忙忙碌碌,林楚自然而然的来帮忙。 “不知道出云真人在哪里,有机会了还真想见见他。” 林楚长眉一掀,“怎么?大小姐想算命。” “那倒没有,就是听说这出云真人长得很好看。” 按照小说的常规剧情,总会有那么个仪表出众仙风道骨的出家人,在关键时刻对主角鼎力相助。说不定他就能看出真千金命格金贵不同凡响,然后成为女主回归侯府的助推器呢。 “等有机会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拜访拜访他。” “不要。”林楚微微侧身,一股子傲娇劲儿:“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才不见。” 荣茵无奈,忠义伯老夫人你不见,道长你也不见,这样会错失很多机会的…… 说起来她荣茵有阵子没看到她了,女主总是会很神秘的消失一段时间,又回来。荣茵原本也好奇过,但林楚笑着警告她知道太多活不长,她就很识趣儿的不问了。 真千金干活倒是很麻利,那鱼显然并不甘心就死,从水里拎出来还弹了弹尾巴,林楚伸手一拍,砰的一下,这鱼被一巴掌扇到灵魂离体,荣茵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这姑娘瞧着弱质纤纤的,手上怕不是练得降龙十八掌。 他干脆利落的刮鳞,剖腹,切鱼片。鱼处理干净又来处理排骨,清洗切段儿,一丝不苟。 “前两天你不在,我去见老太太了,老太太说,退亲这事儿原本不好弄,她毕竟不是袁家人,要插手我的婚事,得费点周折,谁料出了这点意外,我可以挑个顺心如意的夫君了。” 林楚的手微妙的停顿了一下,他看了荣茵一眼,小姑娘杏眼桃腮,春风含笑,恰是正当最美年华的模样。若放她回城,豪门贵女,功勋遗孤,蕙质兰心,雅态淑匀,必然引得众人追捧,万户相亲。 他忽然道:“你还记得当日青苔井畔,竹影窗下说过什么吗?” 荣茵愕然摇头,她说过什么?她说过的话,太多了。 林楚垂眸,菜刀落上砧板,垛的一声,荣茵心惊肉跳。 那鱼片大小均匀,厚薄一致,纹理清洗,排骨也是一模一样的大小,放在一起整整齐齐,刀工熟练到仿佛在后厨当了好多年学徒。 林楚端了清77ZL水仔仔细细洗手,白细的指头洗到发红。 水纹荡漾,再抚平,一盆全是荣茵的倒影。 小姑娘的情,便似这一盆水,谁来便映出谁的影,但一搅和,就全乱了。 她说的“我舍不得姐姐,不想离开姐姐”,但一转身,便全忘了。 饭菜上桌,饮子冲好,两人欢饮,荣茵略微吃了点米酒,雀跃之心更加不受控制,甚至给林楚跳了一支舞,她脚尖点地,手臂伸展,脚步轻盈,身法曼妙,仿佛一只水面漂浮展翅欲飞的天鹅,林楚显然没想到她有这手本事,她是怎么做到原地转二十四个圈的,不会头晕吗? 正想着,忽见荣茵脚下一歪,踉跄后退,林楚适时站起,一把扶住了她,荣茵趴在她怀里,乐不可支,太久没跳了,有点把握不住了。 她过于兴奋,笑得脸蛋红红,肩膀一耸一耸,拱在他怀里,弄得他痒痒的。那双眼亮得像春酒,睫毛轻轻煽动,是春酒荡起了涟漪。林楚不由得低下头去,深深的,近近的,仿佛随时会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你今天很高兴啊。”他的声音有点干涩。 “是啊,我不用嫁给陆湛远那种混蛋男人了。” “哦?”林楚的心跳有些加快,他状若无意的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这问题可就麻烦了,史上最难得是有才有貌还有钱,有权有势还有闲。但她的身份可是国公嫡女,女主闺蜜,按常规走向,她的cp配置会比女主低上一点,但也不会低到哪儿去,所以颜值财值贤值都不用操心,唯一需要担忧的是“有闲”。 万一对方过于热衷于服务男女主,完全不理会妻子呢?于是荣茵思考一会儿,一脸认真的道“我想要一个能跟我一起做饭吃饭的男人。” 哦呼,那不就是我嘛。 林楚讶然,继而欣然,再次确认她果然喜欢我。 既然这样,那我亲她一下,不过分吧。 第24章 可怕 竟然没有拒绝跟她橘里橘气 荣茵回过神来,人已经在林楚怀里,她欲要站起,林楚却已揽住了她,纤细的手臂比自己想象中的长,牢牢的将她圈在怀里,抱着一捧花似的,荣茵挣脱不得,索性一仰头,靠在他身上。 肤如凝脂,眉眼如画。 跟林楚这种一照面就叫人觉得“他不简单”的清俊气质不同,荣茵显得纯良而无害,她并不是第一眼望去便叫你惊叹的绝色,却极容易在人的记忆里留下痕迹,而当你带着那丝记忆去印证的时候,便会发现她每一次都变得更好看一点。 林楚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和下巴,随意的动作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爱惜和贪婪。 荣茵不解其意,微微昂着下巴看着他,眼睛又黑又大,带着些孩子气——她照过镜子,这样的面容神态最是纯良无辜,可以潜藏下自己许多幽微心思。 然而下一瞬,林楚那张极为动人的面孔就在自己眼前放大77ZL了,唇上冷而软的触感让荣茵微微瞠目。 她下意识的推拒,却又在对上林楚的眼睛时,泄去了力道。 那是一双线条凉薄的眼睛,总像笼着一层雾,结着一层冰,但此刻那雾婆娑成了雨,冰化成了水,便催发出极致诱人的美丽。 美到叫人觉得拒绝他过于残忍。 荣茵任由他摆弄,那唇,那舌,那齿上,都是茉莉花茶的余香。 直到她喘息不过,狠狠咳嗽,林楚才放开她,看她桃腮带赤,秀唇水润,三分恼意故意放大成七分,跺着脚道:“姐姐这是做什么?!” 林楚显然是有意放她一马,否则怎会让她这么轻易挣开,他抬袖,竹青色绽云纹的衣袖擦去唇角染上的一点口脂,眼睛却还落在荣茵身上,简单随意的动作,无端端扯出色气。 “你亲得我,我亲不得你?” “那不一样!”荣茵脸红,转身跑路。 林楚倒也不忙追,方才的荣茵虽然没有拒绝,却也没有迎合,那眼神不夹杂任何□□,纯粹是欣赏。 对所有美好事物的欣赏——她对上盛开的花朵也会有这样的眼神,而她也会兴冲冲的亲吻花朵。 这种纯粹会让人的冲动止歇。 荣茵的内心却完全没有她外表呈现出的这样的淡定。她心里有些乱,还努力为真千金找补,希望能为她的举动做出合理的解释。 女性之间的亲密距离本来就是比较短的,她以前是个害羞内敛的性子,但在大学遇到过非常热情奔放的室友,喜欢拥抱揉捏,也喜欢口嗨,总是喊着:小美人来给姐姐贴贴,或者,小可爱来给我亲亲。 林楚也许是外冷内热的闷骚性子? ……林楚忽然亲她就够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她竟然不反感,还想在她怀里多趴一会儿,要怪就怪林楚浑身凉凉的,还隐隐带着一股冷香,盛夏时节,这样的“冰淇淋美人”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可是这个冰淇淋美人怎么忽然弯了?她是先亲他没错,可她亲的是额头啊,这是一个表达亲近,兴奋,甚至怜悯等种种复杂情绪的举动。可落在唇上就不一样了,那是吻啊! 荣茵慌得一匹,原地转了三圈,终于拿定主意。不管他究竟几个意思,只要他不明说,她就可以当做不明就里。 而且,眼下看来最要紧的还是让真千金认祖归宗,一则现在两人的关系这么好,把真相揭开,也可以让她早点回侯府享福。二则,等他回到京城,遇到男主,自然就能走到正常的剧情线上了。 自己也可以坐稳“好姐妹”的位置,不必担心弯到橘里橘气的方向。 可是她要怎么跟林楚解释自己知道她是真千金,无法自圆其说啊。 荣茵犯了难,一时也想不出好法子。 转眼到了乞巧节,李九娘裁好了衣服给她送来,“明天一定要穿哦,我们两个站在一起,就是最靓丽的姊妹花。” 她做这件衣裳显然是下了功夫的,不77ZL仅裁剪得体,还用了金线绣花,看上去艳丽而又华贵,照理说年纪小的女孩子不适合这样穿,但荣茵毕竟不是真的小丫头,她穿上衣裳走了两圈,光彩照人,满室生辉。 林楚刚从外面进来,就见到她临窗更衣,窗户印出淡淡一道影子,他的唇抿得更紧了点,待到荣茵出门,就看到他雪裙青衫在蔷薇架下站着,也不见如何精心装饰,却飘飘然有出尘之气。 “好看吗。” 她转着圈子给她看,林楚却忽然出手把住了她的手腕,女孩子眉眼精绝,姿态端庄,更有一股难得的灵秀,裙摆在身侧轻盈飞舞,如同一朵盛开的蔷薇,灼灼艳艳。 他声音微哑,低声道:“别穿这个?” 荣茵有些奇怪,“不好看吗?” “听我的没错。”他颇为强硬的把荣茵拉回了房间里,让她换衣裳,衣柜里寻了半晌,找出一套素色衣裙给她将就一下,这衣服干干净净还有点防虫药粉的味道,看得出来是旧衣裳。 “姐姐?!” 荣茵旧衣加身,郁闷得看着他。 “太鲜艳招摇了。”林楚给她把头发上的绒花取下,换成一股银钗。 荣茵对着镜子一打量,觉得自己可以去吊孝。 乞巧节又叫女儿节,在这个时代是女孩子拜织女,祈求她赐予巧手好做针线的节日,荣茵的绣活儿长进不大,看起来很有必要拜一拜。 她今日出门晚了,一路脚步匆匆,待进了庭院,却发现今日这里的氛围格外肃重,不仅毫无节日的气氛,一众仆从下人面上还有悲戚之色。 发觉形势不妙,她轻手轻脚的走进去,这才发现老夫人由几个下人陪着在烧纸钱,烧祭文,荣茵眼尖,瞅到一句“告慰爱女芳魂”,瞬间被打了一闷棍。 今天是原身母亲的忌日啊……果然是要吊孝。 原著对她这样的脑残炮灰肯定不会设定的太细,她并不知道李娘子就亡于乞巧节,若是今天她真穿着那艳丽花哨的衣裳来了,那岂不是大逆不道,荣茵下意识的看向李九娘,发现她惊愕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暗暗咬牙,混账害我! 她二话不多说,走到老夫人面前跪下,嗷的一嗓子哭出来,吓得李九娘一个激灵,差点跌坐在地上。 要想俏,一身孝,荣茵本是灵动的长相此刻素衣加身,仿佛红梅含雪,显出不一般的风韵,李九娘没设计到荣茵,反舍一件衣裳,气得眼珠子发红,更可气的时候,裁缝来做衣服,两人的数据她都看了,荣茵胸比她大,腰却比她细,明明荣茵平常还是啥都吃的,一点不忌口,你说这气不气人。 老夫人看荣茵哭得厉害,自己也更加难过,女儿可怜,红颜薄命,就剩下这一点骨血,她能不好好看护着?荣茵以前便有再多不是,现下也已改好了,她岂能不疼她?那陆家退婚了,呵,也是他们狗眼看人低,这倒免了她日后费功夫。以后77ZL她自然会为她觅得良人,让她一辈子平安喜乐。 “我们不在这里耽误了,这两天收拾收拾,跟我回京。” 荣茵有些惊讶。她是一直很想回京城,但眼下忽然可以回去了,却没有太多惊喜,反而有些不舍。她这便走了,那楚楚怎么办呢?她那可以亲亲抱抱的楚楚呢,要把她一个人留在乡下? 她心事重重的回到了林楚的小院,林楚却不在,她一直等着,夜色渐厚,睡意渐浓,恍然一梦,看到一个俊俏斯文的美人,肌肤若冰雪,秋水藏秀骨,他从烟雾中走来,转瞬到了自己面前。 耳鬓厮磨,柔情似水。 荣茵没有拒绝他……直到这俊俏的美人竟然变成了林楚的模样。 荣茵猛然睁开了眼睛。 诡谲香艳又有点惊悚。 她竟然在梦里见到了性转的林楚! 她使劲儿搓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结果一扭头看到了真正的林楚。 顿时更惊悚了。 林楚盘膝坐在塌上,而荣茵的头就枕在他的膝盖上,他的额头上有些汗,过于浓密的头发散落下来,衬得他的脸愈发苍白秀小。嘴唇又淡又薄,最最矜贵的构形,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绝对不会话多。 荣茵把头抬起来,又趴下,想起刚才的梦境,脸上便有些发红。 她舍不得林楚,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一些。 “唉,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荣茵忽然感慨,林楚眼睫轻轻动了动,便听到她颇为认真的道:“那样我就可以娶姐姐了。” 她不可能是男人,空头支票的妙处就在哄人开心还不必出力,所以开起来总是轻松写意。 若再早些时候,林楚可能还会心潮澎湃,但现在他已不信这小骗子的嘴了。 现在依依不舍的说着娶自己,可一点都不影响她回家嫁人。 于是,荣茵便看到林楚拿出一条发带,像模像样的把她的手缠起来,绑在了竹床的床头上。 “姐姐?” “我听你刚才的话,仿佛对我有不轨之心,我得防着你点。” 荣茵:?? 第25章 乱来 被骗的心甘情愿 眼角微扬,薄腮带赤,清凌凌的薄荷香拂过她鼻尖,凤眸流转间一派天然风流气。 荣茵慌乱,心脏砰砰乱跳。 林楚却哄她,“大小姐,闭眼,闭上眼,我们玩个游戏。” 荣茵心里不愿,却因害怕而选择服从,此刻林楚浅笑勾唇,眼底却藏着病气,仿佛一个斑斓猛兽尖牙厉鬼勉强维持着自己一身绝美姽婳皮。 她闭眼,感觉到那凉而尖的指轻轻滑过自己腰间,然后又向上,轻易挑开夏季淡薄松散的衣领,细长的手指一点点探进去顺着锁骨而下,似调情般轻挠两下。 “大小姐博学,我碰到哪里,你便说哪里的诗。” 荣茵立即摇头三连,“我不行,我做不到,别叫我。” “我现在不想玩游戏,我想睡觉。”她故意带上了些哭腔,然而林楚并不上当。 他笑道:“那我来说句子,你来说谜底,若77ZL是错了,就要打屁股” 我可以拒绝吗?荣茵欲哭无泪。哪怕被绑着手,却还是使劲儿蜷了蜷身子。 “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头发。” “皎皎束白茅,摇摇风摆柳。” “腰” 林楚的笑意愈发大了些,他的手掌贴合了荣茵的身体,从头发到腰肢,又上移。 “罗罗翠叶,新垂桐子,盈盈紫药,乍擘莲房” “我不知道,不知道” 真千金手下有些文章,揉捏得荣茵筋骨酥软浑身舒坦,仿佛被撸爽了的猫,她红着脸嘻嘻笑,把发烫的面颊贴在冰凉的水纹竹席上。 然后便是“啪”的一声,不轻不重,声音却脆,荣茵浑身僵硬,脊背上毛都炸起,他竟然真得打她… 荣茵吃了一惊,猛地睁开眼睛,便看到林楚青丝如瀑,懒散倚在床头,姿态轻松悠闲,眼睛里却有浓密的欲念。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害怕。 林楚为什么会对她有这种不该有的想法。她想当女主的好姐妹,女主却想睡她?! “姐姐,你放开我吧,我再也不乱来了。” “何为乱来?” “我抱你,缠你,还亲你。” “那如果,我愿意同你乱来呢。” 荣茵正色:“大可不必!” 林楚歪歪头,眼底的黑暗退去,又是光风霁月出尘仙子模样,只是多了些悲悯和淡薄的哀意。 小骗子。他无声的说。 天光熹微,村庄的上空如笼了蛋壳似的青白云气,早菊摇曳,雁过无声。 林楚嘴角噙着点笑,温柔而混浊。他轻轻抚弄着枕边的少女,眼睛却盯着东南的天角出神。 他对着朝阳看了太久,再落回视线看荣茵,荣茵娇嫩的轮廓也好似沁着霞红橘粉,鲜明的刺痛他眼睛。 “真的是……小骗子。” 荣茵并不曾睡得踏实,只是跟面对林楚相比,她宁愿睡着——离别在即,她可不能真得把人惹恼了,不然这些日子的努力真就白费了。 她开始软着嗓子求情:“好姐姐,松开我吧,伯府的人来接我了。” “我会时常来看姐姐的,我也舍不得姐姐呀。” “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等我在国公府安顿好了,就接姐姐去享福。” 林楚手里拿着一本书细细的翻,偶尔懒懒应一声,也不认真听。荣茵急了,开始使坏,手动不得,脚便开始动,她单腿翘起,弄散了他齐整的裙摆,趾尖沿着那细硬的小腿一路向上,胡乱摸索,又翻身一路滑到小腹。 她感觉到那纤薄的腹上,肌肉因瘙痒或紧张紧绷起来,心中愈发得了意,心道他瞧着八风不动,却也无法屏弃身体的反应嘛,这下好了,昨夜的仇可以报了。 她一路下滑,脚尖到了□□,只觉这里温度好像更高一些。 她下意识的想蹭一蹭,然而下一秒林楚就抓住了她脚踝,那细细的指头竟然跟铁钳一样,荣茵再也动弹不得。 林楚的眸色深得厉害,荣茵索性缠到他身上撒娇:“伯府的人来接77ZL我了,好姐姐放了我吧。” 李九娘站在马车边等着,一肚子的不愿意。荣茵得知能回京,就原形毕露了,瞧瞧,竟然要她等。 她这次设计荣茵是提前估算过的,李娘子死的时候,荣茵才三四岁,根本不知事,而且这么多年了,她从来都没避讳过这个节日,这也是老夫人对她不满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她素来爱热闹爱享受,又有陆氏那样“岂能为了死者委屈了生者”的诡辩之词纵着,满京城里不少人觉得她孝道有缺。 荣茵喜欢绚烂的衣裙,华丽的金丝银线,她最爱美食华服,根本无法抵制这样一条绚烂的裙子的诱惑啊,李九娘这次的设计是阳谋,就是明晃晃朝着荣茵的人格弱点去的。可她却竟然没有上钩—— 若她乞巧日真得穿了那绚丽繁复的红裙子,只怕老夫人恨上心头,把她打出去,再也不给她机会。 现在荣茵躲过一劫,挨训挨罚的却是她了。 老夫人听说了她跟荣茵发生冲突的事,便道“咱们李家这一辈儿,九娘是顶顶聪慧顶顶努力的,凡事抓尖儿要强从不落后,平日里瞧着也和善大方,世人却不知,在生活优渥成就突出各方面都占优势的情况下,要表现的大度仁善自然容易,但如果你的优势保不住了呢?以往你同情的对象,施加恩德用来展现自己良善的姊妹,忽然超越你了呢?你可还能跟以往一样心平气和,优雅从容?” “小姐妹间别别苗头也是正常的,但这次做新衣,可以说是心术不正了。” “你一直都是我引以为傲的一个孙女儿,怎么这次做出这般下作的事情?便是荣茵改好了,也不碍着你什么,又不是一家子姐妹,难道还能抢你的夫婿和嫁妆?她是我们伯府至亲的一门亲戚,自家亲戚出息了,你不高兴吗?” 九娘子顿时面皮紫胀,她心里当然希望荣茵出息,她来这里之前也是真心想帮荣茵进步的,可她,可她并不想让荣茵比她出息呀,实话不能说,她只得哭泣道:“老夫人这样说,叫我如何做人?” “我是想让你明白,你与荣茵之间,既无恩怨纠缠,又不利害相关,这样的排斥挤兑着实大可不必。咱们李家姑娘自然优秀,不必通过别人的粗俗无礼来衬托自己优秀。你去好好想想吧。” 九娘子吸了吸鼻子,呐呐的退下。 她的心思被老夫人点破,羞得无法见人,今天却还得做出友好姿态来接荣茵。 可气! 约莫等了两刻钟的功夫,荣茵才出现,李九娘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荣茵却置之不理,只管整理自己的东西,最终还是李九娘沉不住气了。 “难道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我跟朋友告别,耽误了会儿。”荣茵指指刚出头的太阳:“姐姐来得到早。”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呢。她怕不是觉得荣信会“激动的一夜未睡,一大77ZL早在路边等着”,好趁机取笑两句。 李九娘的视线落在了荣茵的手腕上,挑眉冷笑:“还真是依依不舍,都把人捆起来不让走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李九娘说对了。 荣茵转身又跑回去:“我去送个赠别礼。” 林楚坐在院子里看书,曼披一身绿荫,荣茵瞧了一眼又是《玉窗管窥》之类的玄学书籍。这姐姐是打算遁入空门,还是打算当个神棍。 “姐姐,我要走了……真走了。” 荣茵的伤感半真半假。 “外祖母说先带我回伯府住两天,等到合适的机会,就给我送回国公府。” 她执了林楚的手,微微低着头,把眼睛贴在对方手背上,湿湿的,热热的眼泪从她手背上滑过。 林楚微微有些动容,这姑娘连眼泪都是热的,她是有多喜欢我才会如此舍不得我?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搓了搓荣茵的腮帮,软而滑的质感像夏天的荷花瓣。 啊呀,差点又被骗了。 抒情抒的差不多了,荣茵适时抛出重点:“我实在舍不得姐姐,过段日子就来看姐姐,以后姐姐发达了,也别忘了我这个小可怜儿。” 所有的“姐妹情深”都是为了苟富贵勿相忘!请为我献出你的大腿。荣茵双眼晶亮的看着她,林楚轻轻挑眉,这可就有趣了。 他轻轻拢了拢荣茵的头发,柔声细语的道:“富贵不富贵的,不敢奢想,若你日后来找我,看到了我的坟,别忘了给我放一把红花绿叶,再写一千遍“你最温柔甜蜜”烧给我。” 荣茵嘴角抽了抽,原来他还记得自己当初每天都来送花的事,她连着送了一个月呢,风雨无阻的,男人追女朋友也不过如此了。 她败了,这次败了,真千金比她还能演。 幸亏荣茵做足了准备的,她拿出一个纸袋子,里面是上好的人参黄芪。“快要到十五了,你每到十五就会犯病,我把所有的钱都买了好中药,希望可以让你好过一点。” 特别缠绵特别忧伤,特别离愁万状。 林楚似乎终于被感染,低头轻轻触碰她的眼角,那上面一滴眼泪啪嗒落在他的手指上,那双总是过于冷淡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异样的情愫。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这意味着他被骗的心甘情愿。 说完台词荣茵松了口气,好了,结束了,仿佛一个苦逼员工终于迎来放假了。 一边献殷勤一边套交情,也是很累的,尤其这两天睡觉的时候,林楚会幽幽的盯着她,每当此时,她就会感觉自己在以身饲虎。 “不要难过”林楚轻轻笑了笑:“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荣茵顿时一个机灵,明明是宽慰客套的句子,但从女主嘴里说出来,就像是高能预警啊! 第26章 回府 这么标致漂亮的女孩子 老夫人偷偷把荣茵接到伯府,同时故意留下了错误信息,等陆氏终于从百忙中想起了自己这个大侄女,派人去看,却听说荣茵被一个人贩77ZL子拐走了,听口音似乎是南方人。 陆氏这才有点慌神,荣茵娘亲嫁过来的带来了大批嫁妆,荣茵要没了,伯府就可以光明正大把嫁妆收回去了。 “赶紧找啊,把那个死丫头给我找回了!真是的,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 她骂了下人两句,又回头说自己女儿袁荣薇:“你少吃点吧,看看你脸又圆了,腰也胖了,等到你及笄礼的,穿上芙蓉缎更显胖,我看你怎么办。” 袁荣薇看看手里的荷花酥,下意识的看自己的腰身,也不是很粗啊,当然跟其他姑娘比起来也不算细罢了,再看看她娘陆氏,心道,你年轻的时候比我现在胖多了,我只不过跟你一样容易胖罢了。 陆氏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伸指头戳了她一下:“娘当时的风气跟你现在可不一样,现在就流行白白瘦瘦小小巧巧,呵气如兰走路气喘。” 她拿走了女儿面前的点心碟子,并叫下人过来继续给她试衣裳。“最近流行素净的衣裳,云色霜色梨花色,小姑娘家家的,各个把自己往单调里打扮……”陆氏一边嘟囔一边又让人去后院看那两树桂花开了没有。 “及笄礼的时候,必须得有这两树桂花才行,一树黄的一树白的,这叫金玉良缘。还没开?就不能让它赶紧开吗?” 袁荣薇要成年了,她的样貌和才学都不算特别出挑,但陆氏却一心指望这个女儿能攀高枝,平常没少给自己女儿铺陈,这次及笄礼更是打算大操大办。 一则是要让自己的女儿万众瞩目,二是要让人认识道国公府虽然现在不得盛宠,落魄了,但家大业大底子丰厚,有得是钱财和人脉。 “那瓜呢,从边境来的金瓜,笨蛋,给我拿冰块镇着,稻草裹着,务必留到八月初一去。要是坏了一丝半点儿,仔细我揭你的皮。” 下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六月的瓜留到八月是不是太为难人了点?陆氏的神经紧绷到一定程度,脚下跟踩着弹簧似的,一踮一踮。 “我费了多大劲才把三皇子请过来,你们谁都不许出一点纰漏,否则就给我撵出国公府!” 百忙之中又想起荣茵。 “这死丫头被拐到哪里去了?!不会真死在外面了吧。” 荣茵回京城,没有引起外人一点主意。老夫人叫人开私库,给她做衣裳,改首饰,务必把她打扮成天上仙子。 “这才叫美人儿啊。”李老夫人放下手中花镜暗暗点头,对着芳嬷嬷一笑,“如此,我们便可以在八月初一那个好日子会一会国公府那起子小人了。” 荣茵哇哦一声,没想到老夫人心气儿这么高,袁采薇一个小姑娘的生日何用高辈分的老人到场,老人家这是去送礼的吗?这是去砸场子的! 八月,桂花香,宁国公府的两树高贵品种的桂花终于开了。陆氏终于松了口气,当天晚上给它们缠上了红缎子,好让它们接客77ZL。 袁荣薇一大早就被叫醒,更衣梳头,她还睡眼朦胧的坐在镜子前呢,陆氏就急冲冲走进来一把抓过女儿的脸看了看,看到她下巴上又长出一颗痘顿时懊恼的捶桌子:“不是告诉你不要乱吃东西了吗?” “我没有……”袁荣薇弱弱的反对了一句,见陆氏完全不准备听,便只沉默着坐在镜子前任由下人打扮自己。 花厅里,金盘银碟玉杯子,锦绣罗帐大屏风,样样精美,荔枝红枣大龙眼,苹果香橙紫葡萄,果香四溢。尤其难得的,中央一张大桌子上还放了一盘金瓜,那是西北那边千里迢迢送来的,十分珍贵,尤其现在边塞形势紧张,朝廷左支右绌,还能有瓜,就更难得了,这不仅是钱,还是面子,是地位和尊严。 只是有人一尝,哎呀,这瓜又干又饼,没水分还渗舌头啊。 简单喝茶用点心后,又赏花,国公府穿石凿山,碧水流淌,最难得的是两株桂花,高大繁茂,一株开金花,黄色的花蕊有着蜜一样的色泽,远远望去,仿佛一团金色的云雾,白色的那株更加珍奇,柔柔嫩嫩,又圣洁无暇。 据说这两棵树是当年皇上赐给国公府的,这不仅是品位,更是荣耀,盛宠,体统和辉煌。 只是……都是当年了。 夫人们抿着嘴跟身边的人偷偷说笑,这桂花树是先皇赐给先国公夫妻的,一个威震边疆的将军,一个孝贤淑德的忠义伯府贵女,也就是她的兄嫂!管她这破落户算什么事,也好意思特意拿出来显摆。 今日宴会的主角袁荣薇,终于装饰完毕姗姗出场,她穿着当下最流行最名贵的芸香芙蓉缎,梳着最受欢迎的翻云髻,发髻上簪着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牡丹花钗,项上佩戴成套的璎珞,手上是明晃晃宝光灿灿的嵌珠镯子,被下人搀扶着走到甬道中央,脸上笑得僵硬。 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完美,从每一缕头发丝到染上豆蔻的红指甲,全都恰到好处——除了她自己。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娘亲,却发现陆氏的脸上并无笑意——因为今天她最想请的人并没有出场。 当今圣上子嗣单薄,虽然断断续续生了七个儿子,但却只有三皇子活到了成年,当年国师批了一卦,说三皇子是天生的福星,能给皇朝带来好运,所以三皇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位继承人。 在满京城贵女,世家的眼里,三皇子就是一块喷香的肥羊肉。 在场人没有傻的,知道陆氏的打算脸上便微微露出不屑的神情。国公府现在被皇帝厌弃,就把主意打到了下一代的天子身上。但她还真是心里没点数,三皇子的皇妃,内定的京城第一美人楚澜月,这颗珠玉在前,谁会来看萤火虫呢? 陆氏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贿赂三皇子身边的侍从亲随,请他们务必在今天把三皇子请来。只是三皇子怎么会77ZL来参加她一个平平无奇的贵女的及笄礼? 袁荣薇站在那里,手中绣帕都要扯烂,她真希望眼睛一闭再一睁,这尴尬的一天就结束了。 正不耐烦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喝道声,抬头一看,是两个穿赭红色衣袍的中人侍从。三皇子,是三皇子的中人?那中人不知道收过陆氏多少钱,此刻笑容很甜,满脸喜庆的送来了三皇子的礼物——一张亲手写的“福”字,递给陆氏。 “这是三皇子特意送给袁夫人和袁小姐的及笄礼物。这个字可是好寓意啊。” 陆氏当即喜笑颜开,命人把这张前前后后搭进去五千两银子才换来的“福”字让人裱起来。 “三皇子这是送福给国公府,送福给袁二小姐呀。二小姐好福气。” 众人各怀心思的互相恭贺,陆氏精神一震,仿佛浸泡了水的萝卜缨子又支楞起来了。 “要我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能当正妻的女孩子模样在其次,关键是要人品厚重。我们荣薇可是袁家这一代最端庄稳重的女孩子了,不像她那姐姐荣茵,总是疯疯癫癫的,哎,现在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她边说边抹泪,声色哀戚,十分入戏。 按照陆氏的性子,在自家女孩的及笄礼上,是绝对不会提起别的女孩儿一星半点,她今日是故意为之,趁着众宾客在场铺垫铺垫。荣茵被人拐走了,派人去找,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找回来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费了这么大心思准备及笄礼,除了显摆国公府余威犹在,还有两个目的,第一就是让三皇子表现出对袁荣薇,对袁家的善意,第二就是说说荣茵的事情,她要让所有人知道荣茵遭劫——生死不明。只要荣茵的尸首还未出现,忠义伯府就没有理由收回财产。 “我那兄嫂双双早逝,留下一个可怜见的孤女,我捧凤凰似的捧了这么大,她哪次犯错,不是我帮她求情,兜揽,她虽是我侄女,我看她却好似亲女,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承受得了……” 陆氏一唱三叹,大家也很配合的唏嘘,偏偏这时廊桥上一阵喧闹打断了陆氏的抒情。 那桥上,一堆丫鬟簇拥着一个鬓发如银的老人过来,老人身形消瘦,面容冷肃,不是李老夫人是哪个? 老人家在贵圈中显然是一流人物,看她出现,众人纷纷站起来迎接。几步路的功夫,众人立即发现了秘密,她身后跟着的那个红颜少女,眉目莹然,轻盈窈窕,恰似三春之花,仲秋之月,着一身柳绿色褙子,衬着一条雪白滚浪的裙子,头发梳成斜斜的翻云髻,簪着与裙子同色的银丝绿玉珠,便如同抽穗的剑兰,袅袅婷婷,在这个绸缎宝石精心包裹的美人群像里,显出清澈而又灵秀的气质。 众人不约而同的盯着她,她却显得坦然而洒落,仿佛山涧清泉,泉边绿柳,天然一段风流77ZL气韵。 老太太什么时侯又多了这么一个漂亮标志的孙女儿? 大眼望去,完全陌生,再仔细一看,却又从眉眼脸庞中看出一二分熟悉来。 这不是,这不是那个谁?安国公夫人捂着嘴轻轻叫出来:“荣茵?” 第27章 绝杀 陆氏当天就病倒了 人群里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目光在陆氏和荣茵身上扫来扫去。陆氏的脸色顿时难看到极点,她虽然恶毒但并不算太蠢,看到这一幕,大概就知道自己被设计了。 但知道了也没有用,她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是在她自以为宴会完美举办,达到了自己心理预期的幸福时刻…… 眼瞧着荣茵缓缓走近,陆氏眼前一阵阵发晕,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似的,整个人从摇曳生姿的树唰的一下被削成了木桩子。 荣茵怎么会跟李老夫人在一起?怎么又会变成这副模样。皮肤变好身条变俏倒也罢了,怎么会连气质都变了? 作为一手养大荣茵的人,她知道荣茵本身就不丑,但言语不堪,举止粗俗,一点都招人待见,但现在看她,这通身的气派,和娴雅的风度,分明是京城一流贵女。 “婶娘。”荣茵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陆氏面前,乖巧大方,仪态万方:“听说,我有了三长两短?” 陆氏的脸刷得红了,仿佛被人凭空抽了一巴掌,任是她这么多年“运筹帷幄”摆弄公府,玩转贵圈,一时也想不出得体的话来应对。 但凡她对荣茵有一两分真得上心,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这种程度?是彩屏那个贱人撒谎,还是王婆骗了她,还是李家这老不死的偷龙转凤? 她气得胸口发胀,却又发作不得,辛辛苦苦端着女主人的体面,干涩的道:“荣茵啊,回来了?回来就好。” 安国公夫人嘻嘻笑道:“大侄女都快有三长两短了,亲女儿还在筹备生日宴,搭台唱戏三天,流水席三天,一个瓜都能记着,从夏天留到秋天,怎么一个侄女儿会在乡下从夏天忘到秋天?” 众人闻言都谑笑起来。荣茵被送到了乡下,众人皆知,陆氏当初可是哭天抹泪,表现得十分心疼,十分不舍,之说她改好了就接她回来,结果人丢了她不知道,人回来了她也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变美的,她更不知道。呵呵,你可真是关心这个侄女儿。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让陆氏脸上有些挂不住,荣茵笑着对大家解释道“我在乡下,差点被土匪劫走,多亏了外祖母搭救,才免遭劫难。”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陆氏脸上扑多了粉,此刻有点发干,僵硬的笑脸撕扯着,唇角的皮肤看起来纹路很深,她只得又上前来,给老夫人行礼道谢,感谢老夫人救了自己爱若亲女的侄女儿。 李老夫人哪里会给她好脸色,冷冷一哼:“谢我?我可不敢领受你的感谢,你只要能存一二77ZL分真心待我荣茵,老婆子我就该谢天谢地了,想当年我那女儿带着万贯家产嫁入你们袁家,不到三年,便一闭眼去了,只留下这一点骨血。可你把她丢到了乡下,不管不问,这是教她悔过,还是叫她死?” “只派一个丫鬟跟过去,后来那丫鬟逃了,便仿佛没有这个人似的,让她在乡下自生自灭,这是关爱她还是多嫌着她?若不是我女儿在天之灵,托梦给我,我也无法及时去搭救。” 老夫人说得动情,在场不少贵妇少女红了眼睛。 据说当初宁国公身染恶疾,李娘子衣不解带地伺候,后来宁国公病逝,她竟然也跟着去了。此事传到前朝圣人耳中 ,圣人大发感慨,只说夫唱妇随为情殉身是故事,没想到现实中竟然有真人如此,可叹可泣,于是还特意派人去她们的灵位前献祭了一对石雕鸳鸯,有了圣人这句评价,李娘子跟当初袁国公的爱情故事就越传越美丽,越传越感人了。 美好的男女□□,大家都喜欢,虽然没有人甘心自己年纪轻轻就死掉,但这并不妨碍为着别人唏嘘落泪。荣茵这小姑娘,可是恩爱夫妻的唯一后人啊。 老夫人一句话激起大家对荣茵莫大的怜悯和同情,再看如今的荣茵,远比当初招人疼,于是心里就更是发酸,发软。再看陆氏,就越觉得对方不是个东西了。 陆氏这会儿已经不来台了,又要请人看座,又想为自己描补,有心装无辜,可震惊之下又挤不出眼泪。 “您老人家说这话,叫我无地自容,荣茵是我袁家的丫头,我岂有不疼她的?” “你是疼她,疼她就把她疼到家庙里去了?疼她就把她疼得担惊受怕性命不保了?”老夫人坐在庭院中央的圈椅上,对着大家一挥手。 “今日,趁着诸位在,我老婆子也请大家做个见证,你个当家夫人,若是觉得我荣茵死了,她老子娘的钱财便落你手里,你趁早别打这个主意。我今儿好端端的把人给你送回来,又调理成个仙女儿似的模样,若是在你府里伤着碰着一丝半点,我老婆子哪怕豁出这张脸不要,也得到圣人面前告你去。” 忠义伯府代代都是威名贤名,不论朝廷皇帝如何换,都对他们礼遇有加,如今只剩架子的国公府却根本不受现在这位皇帝待见,所以老夫人这话一出,在场人脸色都凝重起来。 “红樱,带着姑娘,回她院子里去。芳嬷嬷,带着人去打扫收拾,看看缺少什么,需要什么,都来告诉我,我从咱们伯府送来。” 哪有姑娘回了家里,还用着外祖母家的下人,让人家帮忙操持的,这可是明晃晃的打脸了。可是那荣茵的住处,她根本没有让人看着,现在不知落了多少灰,堆了多少杂物,更有些物件,她都让摆到荣薇屋子里了,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呢,要是被发现了,她的脸往哪儿搁77ZL—— 陆氏显然慌了,疾走两步,抢在芳嬷嬷前头:“老夫人,侄女儿劫后余生,远道而归,我这当姑妈的高兴都来不及,一应住的吃的用的,自然由我来安排,侄女儿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我这头便是出尽所有,也会让侄女儿满意。还望老夫人看在先逝兄嫂的份上,给我们国公府留些脸面。” 陆氏知道自己在老夫人面前是不够看的,但国公府毕竟是世袭列侯,真算爵位,比伯府还高一等,老夫人现在已经抬脚要把伯府脸皮往脚下踩了,她的面子还算得了什么,当下就不住口的给老夫人赔罪。 老夫人自然不会真得这样干,荣茵毕竟还姓袁,这干系不是想脱就能脱干净的,只是震慑的目的到了,把外孙女儿安置妥当了,她才放心。 老夫人就在花院子里坐着,既然陆氏要收拾东西,就让芳嬷嬷和红樱一块跟去。 已经没有人顾及这什么及笄礼了,陆氏千作揖万致歉的送走了一堂“受惊”的宾客,又前赶万急的去安排荣茵。 荣茵原本居住在国公府后院的青桐院,陆氏为着“好主母”的面子,和“捧杀”的目的,青桐院的装饰极尽奢华,但是现在这院子已经灰尘大厚,房梁上都是蜘蛛网,下人们打扫,擦洗,又换掉旧的床褥帐幔,找寻新的摆件玩器。一众人忙忙碌碌折腾半天,这才勉强有了样子。 芳嬷嬷上下打量着,冷冷的道:“眼下已经到了秋天了,转凉未凉,却又暑气不尽,你们便给姑娘铺盖那厚重的红锦棉絮被吗?” 一般的婆子下人,自然不配在国公夫人面前这么说话,但芳嬷嬷可是老太太的代言人。陆氏闻言忙道:“这不是还未齐全嘛,快去把那床单丝双绣毯子拿出来。” 芳嬷嬷扭头看,“这窗子上原本贴着杏红窗纱,如今现在都掉色了,一点都不鲜亮,陆夫人,这国公府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偏大小姐的住处晦暗如此,怕是也不大好看吧?要不就换成碧草色的软纱,最近刚出的新样纱,最适合用来糊窗子了,国公府要是没有,我可以让忠义伯府送来。” “来人,拿新纱来换。” “我曾经来过大小姐这屋子一次,那桌案上原本放了一个金丝缠玛瑙的云海博山炉,感情是我记错了?” “没错,没错,只是薇姐儿过生日借过去摆一摆罢了,我这就着人送来。” “我家老夫人还给姑娘新制了秋衫冬衣,还请着人搬进来放好吧。” “大侄女儿的衣裳自然该有我这个当婶子的准备,我马上也请裁缝过来,看姑娘还喜欢什么再做一些。” 陆氏勉强陪笑,一边着人搬,一边讪讪的接话,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日落西山,再无人记得今日本是热闹至极的及笄礼,再无人想着宴会中的风□□派,满脑子都是陆氏的尴尬闹剧,满心里都是荣茵的新奇模样。 今77ZL日的袁家及笄礼,可真是精彩,但不会再有人记得三皇子送“福”的恩赐,不会有人记得装扮成华美摆件的袁荣薇,单会记得荣茵的古怪了,这丫头被罚去乡下这一遭,也算是因祸得福,竟然出落成了个天仙神女。 直到华灯升起,老夫人带着荣茵亲自去看了院子,窗明几净,陈设一新,布置精当,这才点头,“勉强也算能住人了。” 临走前,又拉着荣茵的手,叮嘱她:“以后有委屈,只管来忠义伯府说的。” 陆氏眼瞧着忠义伯府的车架轧轧远去,这才是松了口气,脚下一软,身子直往下坠,若不是有婆子搀扶着,人早就摊在地上。多日心血一场空,多年经营成笑柄,陆氏软着身体被抬回房里。 第28章 独特 唯她值得另眼相待 陆氏先前为着自家国公爷千两银子买花魁的事,断断续续“病”了好几个月。但此刻却是真得病了,躺在床上,背后掖着沉香色枕头,额头上系着朱红色抹额,一张脸毫无血色,嘴唇却发干发紫,两个眼珠上也都是血丝。 她的亲女儿在她身边侍疾,却被她一个巴掌扇到脸上。袁荣薇被打蒙了,手中茶碗都跌在了地上。 “你这没出息的东西,但凡你自己有些才貌,我何至于如此劳心劳力!结果现在心血耗尽一场空,都是你个没用的……” 陆氏病中并没有多大力气,但小姑娘皮薄肉脆,依然被打的面皮上红起几根指头印,她没想到来给自己娘亲奉药还会挨打,委屈的眼圈都红了,陆氏看到了,却更加生气:“你哭什么!我为你费了这么大力气,却被人找上门来打脸,我还没哭呢,你就委屈上了,还不赶紧想想下一步怎么办” 袁荣薇捂着脸跑走,离了陆氏才轻轻哭出声。明明还有两个儿子呢,她病了,儿子没一个来床前尽孝,只有她来,结果还要被打。 陆氏仰卧在床上,愁眉不展,她让女儿想下一步该怎么办,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想,只是国公府所有的灵气和运气仿佛都被袁淮儒带走了,现在这些子辈都不成器。 她的丈夫随跟先去的大哥是一母所出,但是不仅毫无兄长的才干人品,还谈贪花好色,她生下的两个儿子,老大只喜欢走马游猎,不务正业,老二虽有些本事,但脾气比本事更大。 她这些年苦苦支撑,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资质虽然普通,却听话懂事的小女儿身上,哪怕她当不了皇子妃,当个昭仪啊,婕妤啊,再不济美人,才人什么的,袁家也可以指望翻身了呀。 陆氏辗转反侧,思量一夜,最后又把歪心思寄托在了陆湛远身上——荣茵她爱陆湛远,爱得鬼迷心窍,忘却自我,只要陆湛远肯复婚,那一切就还有救,就还能回到她原本的计划中来。 陆湛远急吼吼的退婚是因为荣茵丑,但现在荣茵变美了,他自然就千肯万肯77ZL了。想到这里,陆氏忽然就不慌了。 她派出人去大大宣扬荣茵如今的美貌,务必要引起陆湛远的主意。只要两人的婚事成了,她的心血就不算全泡汤了。 荣茵懒懒的坐在椅子前对着镜子,有种此间事暂告一段落的轻松感。不得不说古代贵族的堕落生活是挺令人沉迷的,每日晨起,自己还未开口,便有下人准备好了洗脸水,润肤露,洁肤膏子,洗漱完毕,红樱便来给她梳头,这个老夫人送给她的丫鬟,手巧的很,各种时新发髻都能梳出来。 “这叫什么发型?” “飞仙髻,姑娘喜欢吗?” “喜欢。你教教我,等我学会了,梳给我的好姐妹。” 红樱一听便笑了,“姑娘什么时候交了新朋友。”她自然知道荣茵以前在京中与多人交恶,人缘很差,根本没有朋友,现在才刚回来,只是在自己院子里看看书,画画画,也没见她跟人来往。 荣茵的任务可不只是回归侯府这么简单,她得出席一些活动,参加一些机会,至少得有别的贵女带自己玩,这样才算顺利回归。 老夫人自然会叫李家的姑娘带带她。但是想想李九娘,荣茵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先着手整顿自己的居住坏境。 她不打算用陆氏的人,自己又采买了两个,一个叫如燕,一个叫如歌。一个十岁,一个八岁,还不太会干活,这两个孩子太可怜了,没有人要,还被人贩子打,荣茵索性都收回来,自己慢慢教。 锦绣罗帐,红香软枕,如兰似麝香气,荣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啧,她竟然这么快就适应抱着林楚睡觉了。 她跟真千金交情匪浅,那她以后要帮着林楚一起对付假千金吗?想想当初原身把楚澜月推到水里的事,荣茵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她从书匣里摸出一张彩色花笺认真写了一封道歉信,让红樱把它送去勇毅侯府给楚澜月。 楚澜月贵为京城第一美人,在贵女圈和王孙公子文人雅士之间都有极强的号召力,她既然堂堂正正回来了,就得努力站稳了,即便无意打入贵圈当个风云人物,也不能被排挤,或者另类到格格不入。 于情理,于私心,道个歉都是该的。 信件送去,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荣茵心里还惦记着真千金,倒也无暇关注。 秋天是板栗丰收的季节,荣茵命人去外面买了二斤好栗子,做栗子饼。肥厚的板栗因为阳光的滋润,储存了大量糖分,用刀子一破,甘甜芳香。 她低头嗅了一下,非常满意。 想当初在乡下,跟真千金依依惜别,执手相看泪眼的时候,亲口说“苟富贵勿相忘”。现在富贵的是自个儿,总得去看看老朋友。 “我还是头次见做板栗饼放红枣的呢”红樱捂着嘴笑,荣茵随手抓了颗枣子喂给她:“咱们自家吃的,还不是爱什么就放什么,昨日听说你77ZL喜欢葡萄干?去拿点来,裹进去也好吃。” 红樱忙忙推辞,那葡萄干可是金贵东西,她能尝尝就不错了,哪里还能专门让小姐做了吃呢。 荣茵笑道“我这会儿兴致高,乘兴而来,不重外物。” “我不懂小姐的大道理,只知道小姐爱我,领小姐的情便是了。” 等到板栗煮熟,荣茵拿着擀面杖把它们压成了泥,红枣切碎了跟面粉和在一起,然后再将板栗泥一裹,做成小圆球,一压,就成了饼,热锅烧油,慢慢地煎,甜香的味道立即飘散了出来。 红樱原本以为小姐就是做做玩玩,没料到她业务如此精湛,刚收纳的两个小丫鬟,更是瞪着眼睛看着,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荣茵很大方,反正做了许多,铲了一碟子交给她们吃。小丫头欢天喜地,荣茵叹息,这些孩子都是小学生年龄,本该是父母手心里的宝贝,但在这个年代,却已经被父母卖了伺候人了。 荣茵不由得又想到了楚楚,这个这真千金小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又怎么会染上那奇怪的病? “小姐,饼要糊了” 红樱一声提醒,荣茵乍然回神,赶紧把锅里的饼子都铲出来,装进荷叶边的碟子里,又去开小库房拿了一些东西,一起给林楚送去。 双河村离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驾着马车从晨起出发,要走到下半晌,荣茵坐着马车一路颠簸,好不容易到了,却发现林楚不在,她走进去一看,灶台是封死的,床铺是卷起来的,林楚好像有阵子不在了。 她有些失望,但没有表现出来。荣茵让红樱不必急着帮忙搬东西,而是拿了扫把过来,先打扫卫生,跟以前林楚不在家时,自己做得一样,红樱不明所以,但看荣茵这么认真,自己便去井上打了一桶水开始擦洗桌案和窗台。 “小姐,再不走,天就黑了,我们就回不去了。” 荣茵坐在门槛上看着山头的夕阳,内心难得安逸:“不急,我们再等等,实在不行,我们就在这里过夜了。” 再次坐在这里,她没有了以往紧张又忐忑的心情,回忆起跟林楚相处的种种细节,反而觉得挺有趣。 两人挤在一起睡觉,天不亮林楚就在外面洗澡,荣茵以为这个姐姐有点洁癖,于是每天睡前都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白日里只要出一点汗也会立即去洗,生怕有一点影响到她。林楚很乐意帮她擦背,擦头发,却不爱让她碰。闹得很了,还要生气——啧,脾气这么怪,怎么赢得过假千金? 倦鸟西归,山坡上吃草的羊儿也回到了小院里,荣茵站起身来,终于看到林楚的身影,夕阳下,她的身影是极淡却极显眼的一点,仿佛柳梢明月,被一点点放大,她越靠近,荣茵就越雀跃,她不由得轻轻按住胸口,有点诧异自己竟然会为林楚如此激动。 “楚楚!” 荣茵对她招手,林楚微微站住了77ZL脚,又快步走过来。几日不见,荣茵似乎又变了一些,那种千金重担卸下的轻松感,和游刃有余的自在感,让她显得从容而愉悦,更美了更灵气了——像山间的屋,早晨的霞。远远望过来的时候,夕阳的余辉落在她的眼睛里,让她的眼神像流淌的蜜糖,给人一种很温柔的错觉,她才是真得“美好又甜蜜”。 荣茵扑进他怀里,抱住了他细瘦的腰肢,在怀里轻轻蹭了蹭,又凉,又香,还是以前的感觉,还是以前的味道。 林楚轻轻翘起嘴角,伸手摸摸她的头,这发丝柔顺光滑,摸起来手感极好:“袁大小姐?恭喜你做回大小姐。” 红樱站在一边侯着,心里有些讶异,这林姑娘眉眼精绝,清流宛然,那过于苍白的面容,疏冷的神态让她显得很不好接近,但她伸手拦住了荣茵,眉眼低垂,深邃的眼眶,幽暗的眸子便显出奇异的温柔来。 这是一种很独特的感受,她会叫你觉得世上万物惧不可爱,唯有你值得另眼相待。 红樱无端端的脸上有些发热,她垂了头,不敢多看。 第29章 调戏 姐姐花活儿这么好出台费应该很高…… 荣茵给林楚带了许多礼物。 碧莹莹的雨前新茶,紫溜溜的头茬葡萄,黄澄澄的硕大鸭梨,红彤彤的火晶柿子,还有穿的,“我看姐姐总是穿青白两色的衣裳,所以选了素锦,青罗,白绫,雪缎,姐姐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做衣裳。这个雪缎特别衬你,据说是现在京城贵族中最流行的,我觉得你穿了肯定比楚澜月好看!” 林楚轻轻挑眉,没有说话。 荣茵歪歪头,她竟然不好奇楚澜月是谁,正常人不都会问一下? “还有这个”她笑眯眯得指着板栗饼:“我自己烤的,一次就成功了,特别棒。” 她迫不及待地给林楚讲了自己回国公府的事,讲老夫人如何大发神威,袁陆氏如何狼狈,林楚始终含笑听着,等她讲完了才问道:“袁大小姐你如今已成功回了国公府,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接下来?”荣茵陷入了迷茫,其实老夫人跟她说过,她十六岁了,跟她一般大的姑娘差不多都要嫁人了,趁着陆家退婚了,要赶紧再给她另说一门好亲事,也好让她拿着嫁妆赶紧离开国公府,免得夜长梦多。她轻轻靠在林楚怀里,不无怅然:“可能要找个男人嫁了。” 林楚垂眸看她,眸子里仿佛有一团暗火幽幽燃烧,攥着她手臂的力道收紧了些,“你要嫁给谁?” 这语气听起来有点危险,荣茵仰头看林楚,不提防撞进她幽深的眸子里,那瞳仁仿佛晦暗神秘的古井,要把她吸进去,她不期然有点紧张,想要推开林楚,但却根本推不动。 “八字还没一撇呢。” 荣茵想到嫁人这种事,心里闷闷的。 “你放开我,我渴了。” 荣茵身子乱扭,林楚却单手按住了她,压回了自77ZL己怀里,他一手捏了一颗葡萄,指尖一破,剔出籽来送进她嘴里,荣茵张口含住,轻轻一咬,甜蜜汁水弥漫整个口腔,瞬间整个人都畅快了。 凉玉冷香抱满怀,还有大美人喂自己吃葡萄,这是什么待遇?这是男主都没有待遇。 林楚任凭她窝在自己怀里,又剥了一颗葡萄喂给她,几日不见,这小姑娘倒愈发可爱了,爱娇爱笑,宛转动人。他用手指轻轻摩挲荣茵的唇,那一点红,嫣嫣软软,水光微微…… 荣茵在美人大腿上躺得有点舒服,飘飘然间冒出一个念头。 这本书渣男太多了,宁国公是个贪花好色的混账,陆湛远是个不成器的纨绔,楚澜月这京城第一美人嫁进皇室,还不是一样搞宅斗宫斗。但凡有点戏份的男人,就没一个能入手的。 那还要什么男人,女一号的大腿不香吗? “我不嫁人了,我跟姐姐在一起!” 林楚伸手看自己手指,指尖上还落着那唇瓣温软的触感,听了荣茵的话,他轻轻笑开。 这一笑好似红日映雪,月下春水,荣茵小心脏怦怦乱跳,忽然有点明白前世那个室友为何会喊“小美人,来给姐姐提贴贴”,因为她刚才也想喊啊,一个冷冰冰的大美人忽然对你温柔似水,这谁顶得住?荣茵赶紧收敛神色,端端正正坐好,就差默念一遍波罗蜜多密心经。 荣茵今日来了,就没打算走,早早就占据了林楚的床榻。林楚对她有些纵容的无奈,自己选择坐在桌边看书,荣茵却并未睡着,仗着自己刚送了好些礼物,前所未有的任性,拉着他的胳膊让他陪自己一起睡,“把灯吹熄了嘛,不然我睡不着。” 终于,还是林楚妥协。 荣茵心里格外舒坦,很快沉沉睡去,睡梦中,眼帘低垂唇角微翘,看起来恬静而又温柔。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林楚全然不复白日的冷淡自持,他狭长深邃的眼睛里,浓浓的占有欲几乎凝聚成了实质。 他垂着头看着臂弯中沉睡的少女,长长的睫毛掩映下,浓烈的奔放的情绪,仿佛无形的藤曼潜滋暗长将荣茵缠绕包裹,他俯下身来,手指插入她的发间,轻轻摩挲,低下头去,轻嗅着她的香,感受她绵软温暖的体肤。 荣茵被弄得怪不舒服的,轻轻一扭,膝盖屈膝顶到了他腿间,林楚身体微微一僵,不得不放开了她,皱眉看着自己隆起一片的裙子,最终还是合衣起床,点亮灯烛,继续看自己的经书。 次日凌晨,荣茵睁开眼睛,发现林楚坐在桌边看书,散着头发,单手执卷,单手凑着腮帮,眼睫垂下,在鼻梁上落下密密的暗影,荣茵揉揉眼睛,觉得自己可能睡迷糊了,怎么刚才她觉得林楚变成了男孩子? 她用铜盆打了水洗脸,让自己清醒清醒,凑近了发现林楚的五官颇为英气,看得久了,忽然觉得林楚穿男装可能77ZL也会很好看。 “嗯?”林楚微微偏转头来,小半边冰白的侧脸,投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或许是因为熬夜的缘故,嗓音有些低哑,荣茵当然不能说我刚才把你当成了男人,她转身从荷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胭脂盒:“我觉得姐姐唇色有点淡,再涂点唇脂会更好看。” 她说着指头轻轻一点,染到林楚唇上,“这样才好”,再一打量,赞许的点头,这个女一号距离祸国殃民只差一管口红。 红樱看了一眼,又赶紧移开视线,虽说女孩子互相补妆抿头发是常事,但她总觉得这氛围有点怪怪的。 荣茵招招手让她进来:“大家都说楚澜月是京城第一美人,她有多美?是楚澜月美些,还是林姑娘美些?” 红樱早看出来小姐对这位姑娘非比寻常,只笑道:“楚姑娘是鼎鼎有名的贵人,我们这等小丫鬟哪里有福分见到?不过眼前这位小姐神情疏朗,风度翩然,自然是一流女子。” 荣茵想的多,她觉得红樱这话是委婉了,也许林楚比上楚澜月略有不如?毕竟在常规的抱错文设定里,真千金在前期总会被假千金完虐,荣茵跟林楚相处这么久了,自然不忍心看她被虐。 她从林楚桌案上拿过纸笔,刷刷列出七大条。 第一,治病,养身体,要肤白貌美大长腿。 不得不说真千金那胸实在太平了,荣茵决定下次来看她,给她带一车木瓜。 第二,读书写字,要饱读诗书,学贯古今,至少要比楚澜月渊博。 这个倒是不用太担心,林楚一向很勤奋,但是你别老读些玄学书啊,读着读着把自己读进空门呢?得读些诗词歌赋浓词艳曲,这样才会有有趣。林楚太正经了,叫人心里发怵。 第三,学艺术,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一样都不能少。 她看过林楚下棋弹琴,技术都相当不错,但略微有点艺术气质,才会更加风情。 第四,学御人之术,要能白莲能绿茶,能撒娇能魅惑,把京城男人都拉到石榴裙下压得死死的。 第五,修身锻体,舞如莲花旋,腰如柳枝软,能随心所欲摆出各种姿势,包括在床上。 第六,学武功,娇软美人也可以又A又飒,反差萌才是致命的。 第七,要对我忠心耿耿,眼里心里只有我,凡是我的话,句句都要听,凡是我的命令都得一丝不苟的执行,不许欺骗我,不许背叛我。 写到这里,她有点心虚的看了林楚一眼,又把第七条划掉。林楚倒是颇觉有趣,他拿过去批上“已阅”,然后指着第五条,圈出了床上二字,“这个你打算怎么教?” 荣茵双腿一伸劈了个叉,“就这样。” 林楚若有所思。 荣茵说干就干,当务之急是给林楚治病,她送来许多名贵中草药,还带着医生过来,希望给林楚好好看看,可是林楚接受了草药,却不让医生诊脉,荣茵怎么哄都不行,自己也有点生77ZL气了。 ——她知道真千金不让大夫诊脉,是不想自己知道她的身体底细,所以她们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却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林楚简单的翻了翻这本小册子,这上面画着的小人显然是出自荣茵的手笔,简洁而又粗糙,但各处姿势却画的很精细。有得像小燕子一样向后延展,有得像猫一样蜷曲,效果姑且不论,有趣倒是真有趣。 “也许我锻炼锻炼身体就好了呢?” 看她那背影气呼呼的,林楚有心哄她,轻轻舒展身体,从观音坐莲的姿势,优雅而缓慢的劈开一个一字马,随即身子向后仰去,绷紧了腰肢的线条,长发铺开,后脑枕在了脚踝上。 “怎样?” 荣茵咋舌,看不出来啊,瘦梆梆的林楚竟然这么柔软。可她又没有现代瑜伽知识,这种高难度姿势是怎么摆出来的?她伸手轻轻抚摸林楚的腿,好长,于是又慢慢往上,颇为认真的感慨:“姐姐花活这么好,出台费应该很高吧。” 林楚:“……” 啪的一下,荣茵的手被打开了。 第30章 疯话 尽快让真千金父女相认为好 荣茵心里记挂着林楚的病,很好脾气的趴在身边哄他。 “我们去看大夫好不好?不看大夫怎么知道病怎么样了。你是不是怕扎针?还是怕吃药?我跟你说,讳疾忌医可不好。你要是怕扎针,那大夫扎针的时候,我可以捂住你的眼睛,实在疼了,那你可以趴在我怀里哭嘛……哦呜” 荣茵捂头。 林楚不胜其烦,拿书敲她的头。“我的病一般大夫治不好的,我心里有数,你别瞎操心了。” 他宽大的袖口落下去,玉白色的小臂上,一点红痕格外娇艳,荣茵眉头轻轻挑了挑,“姐姐其实根本没有卖身吧” 林楚欣慰,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荣茵指指胳膊:“你还有守宫砂呢?” 林楚:…… 荣茵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真千金的病是她心里一块石头,不放下了,她寝食难安。 荣茵现在国公府住着,明面当家人是她叔父婶母,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做什么都不方便,而且自己这般总是往乡下跑,也会招人生疑。 她盘算着还是尽快把真千金接到京城比较好,最好想办法让她跟勇毅侯父女相认,这样她由亲爹接管了,病情自然有亲爹操心,她也可以松口气。 “楚楚,你要不要去城里玩一玩,我带你见见世面,首善之地,人烟阜盛,车马如龙,那是楼阁玲珑,衣香寰影,还有西山的落叶,东皋的鸣钟,南湖的夜月,北苑的芦花,酥和寨的点心,掬霞坊的胭脂,瑞福祥的绸缎……” “我不要,乡下呆着清净。” 林楚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傲娇的背影。荣茵被浇了一盆冷水,一口气憋了回去,她想了想,又道:“我的姑母,就是勇毅侯夫人袁淮璧,下个月初七要过生日,你跟我一起去参加吧。” “这可77ZL不是说傻话?你的姑母,我去凑什么热闹。” “那你陪去西山吧,山上的玄隐观颇有名气,我们可以去上一烛香,为你的病祈祈福,对了,听说寺庙里还有个出云真人,虽然有点眼瞎,但医术很不错,说不定他可以治好你呢?” 林楚终于又转过身来,“他怎么就眼瞎了?” “连陆湛远那种断腿活该的混蛋他都施以援手,这可不是眼瞎嘛。” 林楚伸手捏她腮帮:“或许人家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老想着跟人置气,可没法解决问题的。” 荣茵躲开她的手,翻身压着他:“那你倒是跟我去啊。” 少女玲珑的身段绰约多姿,真把他当好姐妹,又抱又缠,恰似一段藤曼,一段绸,又软又暖,色香味扑面而来,林楚整个人都僵硬了,他指尖上那一点滑腻的感觉还在,仿佛是轻巧的火星,荣茵浇了他满身的油,呼啦一下就烧起来。 他忽然翻身把荣茵压在了身下,荣茵措不及防,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却哈哈笑出声。她拍着林楚硬硬的肩膀:“姐姐,瞧你瘦骨伶仃的,力气倒大” “笑什么?!” “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又说疯话” 被她这么一搅合,身体那点热度倒是褪下去了,林楚抱着人恨亲一口,又悻悻然放开,把自己的裙子细心整理好。 荣茵现在吃饱喝足有的是时间和功夫在他这儿纠缠不清,为了防止她没完没了闹下去,林楚最终还是松了口,答应与她一起去西山玄隐观拜见出云真人。 荣茵大喜,立即回家做准备。她看过原著,知道勇毅侯楚襄惯爱去玄隐观,算命打卦,与那里的老观主相谈甚欢,那她只要找个机会把林楚往他面前一领,不就大功告成? 按照一般的剧情走向,哪怕不当场上演父女相认的感人剧情,也会在勇毅侯心里留下疑点,引着他追踪下去,这样真假千金的谜案自然就告破了。 另外一方面,荣茵的行动还是引起了陆氏的注意,她的第一反应是这死丫头是不是在乡下勾搭了什么小白脸。若她纵情私奔,那陆湛远怎么办? 她叫人去青桐院那边盯了盯,这才发现荣茵三天两头提到的,只有一个“林姐姐”。既然真是女的,那就没什么好忧虑的了。 “夫人,我家小姐要去西山玄隐观烧香,让我来给您说一声,到时候开二院的角门。” 来说话的人是荣茵自己训练的小丫头如燕,她手里还拿着一碟子板栗饼:“我家小姐亲手烤的,送来给夫人尝尝。” 陆氏看到这一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若非她病得起不来床,实在没有精力再管辖青铜院,荣茵要换人手,也没那么容易。她还特意派了自己新找的丫头如燕去跑腿,这是什么用意,不就是想告诉她这侄女儿翅膀硬了,再不甘心受她摆布。 再看看碟子里的饼,陆氏更气了,这算什么,准备77ZL毒死我吗?往桌子上一撩,叫人端出去。 袁荣薇这几天都在陆氏身边伺候,因着她病中脾气暴躁,总是有点提心吊胆,听陆氏这么说了,赶紧端饼子走人。 她低头看看碟子里的板栗饼,金黄晶莹,上面还撒着黑芝麻,一看就做得很用心,她掰开一块来看,里面竟然还是双层馅儿,一层是纯正的板栗,一层是枣泥混合了葡萄干,她还是头次见到这种别致的做法,表皮起酥,馅料处理也尤为细腻,看起来好吃啊…… 袁荣薇把掰碎了的饼喂笼中的鸟雀,眼见它们吃了,并无异样,再看看手中的糕点越看越诱人,瞧瞧四下无人,果然还是拿一块放在嘴里,这一咬一嚼,双眼发亮,表皮酥脆,馅料滑润,在她吃过的糕点里,竟是前所未有的美味。袁荣薇连吃了三块,眉飞色舞,连刚刚被陆氏责骂的烦恼都忘掉了。 她不由得往青铜院看了一眼,那里庭阶寂寂,荣茵自打住进院子后,就没有出过门,也不知道这么美味的点心,她是从哪里买来的。 回到自己住的金梧院,袁荣薇把没吃完的板栗饼藏到了柜子里。这柜子里还藏着一个白玉雕琢的山羊摆件,虽然不很大,但是精致莹润,这摆件是荣茵的,后来荣茵被送去乡下,这摆件便被陆氏随手拿过来给了她,袁采薇对这个可有可无,在她眼里,玉羊远没有涮羊肉来得有价值。 “去送还给大小姐吧,就说是整东西时候落下的。” 丫鬟诺诺而去,袁荣薇盘腿坐在床上,从枕头下摸出话本继续看。她自知论美貌才华远远比不上楚澜月,李九娘之流,便索性不在贵女圈较劲儿,她也不太能理解现在贵族对瘦弱病态美的癖好,索性自动边缘化,她喜欢吃吃美食,看看话本,可是总骂她不上进,她只能偷偷躲着来。 袁二小姐做这些事情都很隐秘,但她却不知道如燕这孩子小是小,却是头一个机灵鬼,当即就回去报告给了荣茵。 “夫人没有吃病子,二小姐倒是吃了,就是吃得时候鬼鬼祟祟,要躲着人。” 荣茵回家这段时间也听说了,陆氏对袁荣微的饮食颇为苛刻,经常训她吃五分饱吃七分饱。荣茵就很意外,怎么会有当娘的不让孩子吃饱?但她随即想到了李九娘对饮食和身材的苛刻控制,也就释然了。 京城风尚,以女子纤细为美,不仅要瘦,还要弱,越是高层越是病态。她把玩着那个玉羊,玩了一会儿又放下,心道这二小姐倒是个妙人。 “凡事都要适可而止,太瘦了并不好看,影响了健康更是大大划不来。” 红樱连连点头:“小姐这话有见地,咱们老夫人说了,以前皇朝的女子都以健康,干练为美,崇尚骑马打球,射箭游艺,在社会事务中有极高的参与度,晋阳公主就是其中最卓越最耀眼的一个。可自从今上登基77ZL,晋阳公主坏了事,一切都变了,当今皇上追崇顺服贞静的女子审美,有点病弱又柔脆的楚澜月就是典范。他后宫清瘦孱弱的美人都会获得高位分,连朝中大臣身为男子也一个个细腰瘦腿,变得伶仃起来。” “不过这些说到底都离我们很远,就那袁二小姐,她最介意的就是,楚澜月崛起后,京城的女孩子们,就再也没有吃饱过了……” 荣茵终于笑出声来。 如燕年纪虽小,却手眼灵巧,荣茵派她去勇毅侯府打探消息,很快得知勇毅侯楚襄将在三天后去玄隐观。荣茵一听,立即到乡下去接林楚。 “你先跟我到国公府住两天,然后我们一起去玄隐观。” 林楚却执意不肯:“你那婶母岂是好相与的?我住进去了多生事端,倒是外面找个客栈清净。” 荣茵知道她有一身妙玉的孤僻性子,便也不强劝,两人说好了时刻,依依而别。 待到荣茵离开,子良才从后墙外转了进来,对林楚拱了拱手:“主上,我们现在与楚襄摊牌为时尚早,牵一发而动全身,后续计划也要跟着变。主上三思啊。” 林楚微微蹙眉,“子良觉得我是个为私情轻大事的人?” 子良的腰弯的愈发恭谨了些。我觉得您有这种倾向,但我不敢说。 荣茵在他心里分量太重,至少比他自以为的重。 第31章 真相 林楚的亲爹 上山那天,荣茵激动地一宿没睡,大早上起来,两个黑眼圈分外明显,她拿着粉扑子遮了遮,驾着马车去客栈接林楚,仿佛要认爹的是自己。 林楚还未起,她一个劲儿的往门口张望,却看到一个衣冠俨然,锦绣辉煌,衣袂翩翩的青年人从他房间里出来,满面春风,手摇折扇,扇子上还写着一个大字,“富”。 荣茵眼皮子猛跳了一下,这不是那谁,那原著里设置的天下第一富商沈三时吗? 他怎么进了林楚的房间了?不对,是林楚怎么把他放进去了。荣茵吧嗒吧嗒跑进去,就看到林楚正对着镜台补妆,脸上略微有些倦意,而她身后的桌子上,却放着一匣子金条,金条旁边是一个摆着棋子的棋盘,她曾经见林楚摆弄过。 她看看那一匣子金条,狐疑道:“姐姐到底在跟多少男人交往啊。” 林楚抿口脂的动作僵了一下,他把口红帖子放下,淡声道:“那是我下棋赢的。” 荣茵更狐疑了,那沈三时走出去的时候可是红光满面一脸满足啊,他输给你能输这么高兴?“姐姐要当心,那臭男人绝对对你有所图谋。”她压低了声音凑到林楚耳边:“下棋是假,他馋你身子。” 林楚:…… 沈三时与他,是半下属半合作的关系,但此中干系不足为外人道也。 林楚转头哄她,面颊恰擦过荣茵的唇,那一点软嫩的触感很不错,荣茵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脑子空白了一瞬,看着那白腻面颊上一点红,莫名有种77ZL自己把她弄脏了的亵渎感。 荣茵赶紧用指头给她抹掉蹭上的那点红痕,这一抹发现林楚又擦粉了。 仔细看去他装扮与往日不大一样,好像眼睛画得更大更圆了些,唇也画得比往日丰厚了些。看上去更像个女人了——啊呸,是那点中性的感觉被抹淡了。 “怎么样?” “特有女人味儿~” 荣茵竖起大拇指。 等到林楚终于收拾完,两人才一起乘车出发。她为了防止陆氏趁她不在,到青梧院生事,特意把红樱这个老成持重的留下来看家,带着如燕这个激灵麻利的出来。 如燕打起车帘,扶她上去,她没有注意到,如燕抬手轻叩车辕借以对林楚行礼,神态相当恭谨。 玄隐观高入山巅,道路难行,马车只能停在山下,单杆轿能把人抬到半山腰,但剩下的路就得自己爬。所以它虽然名声很大,但香火并不算太多,能爬上来的,都是信仰很虔诚,或者愿心很大。 楚襄在三清塑像前跪了有一会儿,这才睁开眼睛站起身来。老道长宽慰:“令千金吉人自有天相,侯爷无需多添烦忧” 楚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个令千金说的是假千金楚澜月。谁知道楚襄膝下无子,唯有一女,爱若珍宝。 西山的正式名号叫玄静山,这个名字还是他取的,重要在一个“静”字。这些年,每当心烦意乱之时,他就会跑马到此,游览山景,焚香叩拜一番。 先帝治朝时,子嗣不旺,只有两子一女,年长的儿子立为太子,年幼的封了王爷,唯一的女儿一出生就封了公主。这两个儿子都是妃嫔所生,唯有晋阳公主是皇后嫡出,晋阳公主聪明颖悟,极善权谋机变,两个兄弟都比不上,甚至一度获得“雌龙”这个强悍中带着杀气的诨号。 然而晋阳公主最终还是没能成龙,太子死了,弟弟登基,也就是今上。 今上原本是个醉心诗歌书画的小王爷,上头有当太子的哥哥,又有强悍精明的姐姐,自己再努力也没什么用,不努力还安全些,反正皇位轮不到他继承。谁知道太子是英明神武的太子忽然病死了呢? 于是,作为唯一的儿子,这皇位到底砸在了他手里。只是当了皇帝后,他也不改往日的文艺脾气,只喜欢跟一帮文人雅客在一起吟咏风月,陶醉笔墨文字,对国事多有懈怠。晋阳公主十分看不上他,竟然抢宫夺权。 可惜晋阳公主能治国却不能治家,她没想到勇毅侯楚襄——这个跪在长阶前三天三夜,只为尚她的驸马,竟然关键时刻背叛。勇毅侯楚襄偷走了公主的策划战略报告给了皇帝,公主战败,宁死不降,带亲信远走,在围追堵截中,坚持了大半年,最终在一个破庙中死去。 勇毅侯楚襄和皇帝也是后来才知道晋阳公主竟然有了身孕,得知消息后,“仁厚”的今上表示“同为皇家血脉,皇姐有心77ZL反朕,朕却无意伤害皇姐,更何况那不过是个刚出生婴孩儿。勇毅侯本人又对朕忠心耿耿,朕怎么会杀他忠臣的骨血?” 于是下旨悬赏,让楚襄尽管把自己的孩子找回来。 过了半年,楚襄还真抱回来了一个女婴,也就是楚澜月。 楚澜月成了皇帝的“仁厚”招牌,任谁看到这背负罪孽的谋反公主的女儿还能极尽荣耀,都要夸赞一句皇上举世无双的仁爱德行。他也随着皇帝的态度,对楚澜月关怀备至。 如今的京城里,谁都知道楚侯爷每隔一段就回来这道观里为女儿祈福,呵护的跟眼珠子一样。但他到底是为着什么来,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在他看来女人头脑简单而感情用事,擅长自作多情又容易自我感动,连南疆圣女那样阴毒女人也不例外,利用便利用了,这是上天对他这“光耀京畿,仪容艳绝”的美男子发放的福利,不要白不要。 只是他没想到晋阳公主也是个狠人,她再得知自己有孕后,竟然暗中毁掉了楚襄的生殖能力,试图迫他专心为跟自己姓的孩子服务。 楚襄出卖晋阳公主后,一度以为自己翻身了。 但是这些年过去,楚澜月渐渐长大,却与他一点也不像,也与晋阳公主一点也不像,他便不由得怀疑,晋阳公主是不是还留了什么后招对付他。 他长夜长夜的睡不着觉,看多少医生都没用,私下里派人到晋阳公主殒身的破庙筑镇魂塔都没有用,直到一个叫出云的道长赠送他一瓶丸药,才缓解一点,后来他察知出云真人在这道观里挂单,便也迷上了这座道观。 檀香隐隐,让他略微舒服了些,正要起身归去,一晃神的功夫,面前却又出现晋阳公主的脸,修眉联娟,细牙红唇,唇边长含三分笑,眸中又带一分寒。 那张脸逐渐清晰,离他越来越近,楚襄吃了一惊,脊背发软,遍体生寒。 往事纷涌,冲进脑海,楚襄一时重口闷塞,呼吸不畅。 怎么可能?晋阳公主已经死了,这是道家清净之地,三清祖师在上,一个妖魂怎么敢到道观里来? 荣茵大老远的就看见楚襄站在山门附近,心中大喜,果然苍天保佑,今日出行,尤其顺利。 “姑父” 荣茵打了个招呼,晋阳公主坏事后,勇毅侯就跟皇上请旨娶了宁国公府袁淮璧,也就是荣茵的姑妈。这样算起来,林楚还是她表姐。 不过宁国公府日渐式微,勇毅侯府煊赫高升,楚襄又是个势利人,所以两家来往不多。 当然咯,他娶袁淮璧本身也不是为着什么爱情,而是因为他出身平庸,当年未起之时,向袁淮璧求婚被狠狠的拒绝了,现在他偏要娶她,只是为了表明,他要得到的人,终究还是能得到。 楚襄此人,好看也是好看,渣也是真渣。 荣茵心里斟酌片刻,看他不答应,便又叫一声:“侯爷,晚辈见过勇毅侯。77ZL” 楚襄却好似没有看见荣茵,眼睛只落到她身后的林楚身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相像的人?她长得竟然跟当年的晋阳公主一模一样。 “荣茵?这是……” 楚襄尽力撑着架子,却还是免不了声音发抖,颌下两道美须轻轻颤悠。 荣茵对他这反应非常满意,分明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还强装镇定呢,她当即笑道:“这是我在乡下认识的一个好姐妹,今日一起来庙里烧香的。” 林楚刻意描抹过,把自己按照晋阳公主的模样,修饰出来。他幼时长得像楚襄,年纪渐长,便像那素未谋面的母亲了。这样一装扮,简直是一模一样。 “民女林楚,见过勇毅侯。” 她含笑见礼,眼底仿佛藏着冷毒的冰,冷冷的看过来,看得楚襄踉跄后退,恨不得晕厥过去。 第32章 往事 楚襄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林楚轻轻挑眉。 楚襄当初奉皇帝的命令, 追踪晋阳公主,并夺回她生产的婴孩,他百寻不见, 很久后才知道公主因为在中原无处容身,逃亡了南楚。那是各种异邦夷民杂居的地方, 朝廷势力不曾渗透,追查起来非常困难。 而且说来可笑, 晋阳公主流亡的地方,已经很偏远,民俗恶陋, 认为女性先天低等头脑空白, 远远劣等于男性, 可男性偏偏也是这样低等劣质的女性生出来, 气不气?生孩子的功劳便被男人抢去, 成了男人的。 于是每有新生儿降落之时,便是男人躺在床上呻*吟痛呼,故作矫情姿态, 女人反而会被送出家门, 去到破庙沟渠,山洞树丛,趁着没人看见, 生下孩子,然后再把孩子抱回来, 放在男人身边,于是男人便对外宣布自己生出了后代,接受亲朋祝贺。期间,女性照常干活, 男性则好吃好喝的坐褥。 听起来滑稽又不可思议。 楚澜月的母亲,便是其中的可怜产妇之一,她生下孩子之后便去世了,楚襄一路追到此地,也未深入了解,听说有个破庙里的女婴便立即叫人抱了回来。 林楚被南疆圣女抚养长大,故事的真相,他远比楚襄清楚,他倒是很好奇,楚襄知道自己犯了这么大个错,会有什么反应。 一不留神,嘴角便带上了三分轻嘲,这让他看上去与亡母晋阳公主更像了。 “侯爷?” 楚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从噩梦中清醒过来,他薄唇微微颤抖,一肚子疑问要问,偏又不好直接与头次谋面的陌生姑娘搭话,便转头请荣茵到后院小坐。“这山上的清茶是一绝,我们去尝尝?” 荣茵欣然从命,三人相对在桌案边坐下,楚襄坐一边,林楚和荣茵坐在另外一边,三杯茶过,荣茵便笑着说自己要去前殿外面看看壁画,故意问林楚要不要一起去。楚襄立即接话:“林姑娘面色发白,瞧着玉体欠安,不如多休息一会儿,这白茶通神养气,饮之有益身心。” 荣茵嗤得笑了77ZL,轻轻拍拍林楚的肩膀:“那姐姐就多喝一些。” 她轻身离开,林楚随即命令身边的下人去守着门,一时间庭院寂寂,鸟雀无声,只有他纷乱的心跳,楚襄位高权重之后,已经很久不曾这么激动过了,他有些迫切的问道:“姑娘是何方人士?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林楚轻轻笑了笑,“侯爷这问话,仿佛是要拿我进府去。” 楚襄一怔,当即讪讪而笑:“抱歉姑娘,我有些激动了,我绝对没有任何轻忽姑娘的意思,只是姑娘与我一位故人想象,我一时情难自禁。” 林楚玉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青石海棠杯:“我从西南小村寨而来,有心瞻仰上国风光,这才滞留京师。养我者,小村老妪,自幼,无母,无父。” 楚襄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玄静山风景秀丽,苍松如翠,流水如带,山顶白雾缭绕,云蒸霞蔚,山沟怪石堆叠,百草丰茂,荣茵自觉办妥一件大事,心情格外疏朗。等楚楚真得回归勇毅侯府,那她就是勇毅侯府的正派小姐,按照常规剧情设定,楚侯爷会觉得楚澜月自幼养大,有了感情,舍不得放走,况且也无处可去,索性把真假千金一起养,那到时候就是真假千金互扯头花的精彩绝情,她抱稳了女一号的大腿,那只要吃瓜子看戏即可。美滋滋。 她带着如燕走动在九龙壁下,一边走一边聊天,“我看林姑娘颇得楚侯爷的眼缘,如果她真能交好这位贵人,以后定然能生活得不错。” 至少可以好好治病。 如燕却不大信:“勇毅侯不近女色,府中只有侯夫人袁淮璧一个女人,连个妾都没有,怎见得林姑娘就能讨得了好呢。他又不是陆湛远那种贪色的,但凡见个漂亮都觉得与人有缘。” 荣茵忍俊不禁,伸手戳她脑袋:“你呀,此缘非彼缘也。” 父女缘,真父女,怎么会没缘分。 “勇毅侯居功至伟,乃是当朝一等大将军,皇帝身边的红人,今上登基以来,就亲自加封一个爵位,那就是楚襄了。” “哼!一个靠女人上位的花瓶而已,还是黑心烂肺的,有什么好夸耀” 荣茵话还没感慨完便被打断,她转身便看到一个身高马大的年轻人从墙壁后转了出来,黑漆漆的头发尽数捏在头顶,用黑色丝冠扎紧,鬓角如刀裁,长眉好似卧蚕,鼻直口方,英伟不凡,一身玄色衣衫,更显得他好似苍山列石,威风逼人。 荣茵不认得他,也不想多话,团扇盈盈举起,只当自己说错了话,在害臊,预备转身走人。 偏这时,他身边跟着的小厮,跟这青年说了几句,他便又开了口,“原来是当年宁国公的千金,失敬失敬。我对先令尊袁公,甚是敬仰。” 人家提到了父亲,荣茵反倒不好走开了,只得回了个礼。 “袁大小姐,你知道楚襄这勇毅侯的爵位是怎么得的吗?77ZL” 荣茵点头:“是因为他在南疆的战功。” “战功?说得好听”青年冷笑:“他当年不过区区一个千户,好大喜功征伐南疆,结果大败亏输,自己被俘,真男人到这一步,就该自杀殉国,而这楚襄不仅腆颜苟活,还出卖色相,引诱了南疆圣女。他哄骗圣女,假称朝廷有诸多优厚政策,让她率部落归顺,却又在部落首领聚会时,下药谋杀,然后通风报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荡山寨。” “他战败诈降在前,假宣皇命在后,于私,对女人背信弃义,于公,对有心归附的顺民大开杀戒,他是这世间一等一可耻可恶之人!” 青年慷慨激昂,荣茵多少有点尴尬:“可是皇帝还是大大加封奖励了他啊,我是按照皇上做的事说的,我错了?” 我错了就是皇帝错了。 作为臣子是不能非议皇帝的,荣茵眼见得青年英俊的面颊涨红了,“那,那是因为皇帝被奸臣蒙蔽了。” 荣茵被朝政本不感兴趣,对这书本世界的江山天下也没有什么代入感,只见青年窘迫的样子颇为好笑,忍不住团扇挡了脸,轻轻笑出声来,有点调皮的道:“楚襄就在道观里,你可以去找他打一架,耍嘴皮子只怕没有用哦。” 少女笑靥如花,眉目如画,一笑生春,青年不觉看呆了,直到少女挺秀的背影消失,才收回视线。 荣茵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转到后院去,不一会儿便看到林楚从后院走出来,依旧是冷冷淡淡模样,眼中无波无澜。荣茵诧异,难道没有上演父女抱头痛哭的常见剧情吗?难道楚襄没有认她?不应该啊,她注意到真千金胳膊上有一颗朱砂记,这不就是用来多年后认亲的常见设置吗? “楚楚,勇毅侯有没有给你说些什么?” 林楚撩起裙摆迈出门槛,拉了荣茵的手往前殿去,“你觉得他应该跟我说些什么?” 实话当然是不能说的,荣茵张口就来:“嗨,他有权有势还有钱,拉着你喝茶说话,应该打赏不少。” 林楚没好气的敲她头:“玄门清净地不要乱说话。” 荣茵真得不说话了,有点郁闷,还有点失望,欢欣鼓舞这么久,不温不火的结束了,仿佛烧了半天火等开饭结果锅里忘下米了,恨不得啃两口空气。 林楚微微蹙眉,他能猜到荣茵是故意引他来见楚襄的,但是为什么呢?一个被国公府刻意养坏的傻大姐,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再想想她连生母忌日都忘了的事,林楚心里忽然有所怀疑。南疆有种移魂术,可以将生人魂魄互换,不过一直都是传说,无稽可靠,难道荣茵这身上还有什么玄妙? 正想着,荣茵忽然伸手,挡了他一下,“姐姐小心,有条蛇窜过去了。” 林楚比她发现的更早,只是过路蛇,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所以没有做出反应。看看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臂,77ZL林楚神色有点动摇,伸出手来轻轻抓住了她,“走吧。” 不管到底怎么回事,她眼下这样,就挺好。 “勇毅侯请我届时参加南湖游船会,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参加。” 荣茵大喜,这不就是好的开端嘛,获得了下一次见面的机会。勇毅侯这等谨慎人肯定不会初次见面就认亲,他是要私下查一查的,林楚是不怕查的,他就是真千金,那到时候,不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距离游船会还有两个月,足够他查得清清楚楚! 第33章 千金 京城第一美人 南湖的游船会规模颇大, 是上京女儿极为重视的活动。荣茵太久没回京,衣服首饰赶不上流行,都得另做。她也不含糊, 带着林楚去店铺里面裁衣赏。瑞福祥是京城最出名的店子,布料种类多, 花纹时尚,很受追捧。荣茵舒展了手臂让老板给她量身体, 数据非常让她满意,穿越至今,辛苦的锻炼都没有白费。 “楚楚, 你也来呀。” 林楚微微蹙眉, 看上去不大情愿:“我不耐烦等, 买套成衣便是。” 荣茵眼珠一转, 压低了声音问道:“姐姐是不是不愿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体状况?” 真千金虽美, 但是平胸啊。 “咱们买好衣裳再去买首饰,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南湖游船会上最靓的女人。” 林楚无奈,“我今日还有事呢, 得赶紧家去, 你送我了那么多料子,我找机会另做就是。大小姐自己逛吧,有喜欢的就买下来。”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锭小金子递给荣茵:“够你买上一阵子了。” 这说法有点怪异, 仿佛是让荣茵消磨时间。 荣茵听出来他另有事做,不想让自己知道, 于是识趣儿的表示顺从。 林楚以前要回避自己不会做得这么明显,荣茵觉得是自己的“识趣儿”,让他不再用心敷衍自己了。 也说不出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荣茵带着如燕又逛了几家店子,还打了一副头面, 这才登上马车摇摇晃晃往国公府里回,冷不防马车颠簸,荣茵的脑袋磕在车厢壁上,砰得一声,红樱吓了一跳,一手捂住荣茵的头,一手撩开帘子,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马车夫虚惊一场,赶紧赔罪:“冷不防有人冲了出来,差点撞到了。” 荣茵垂眸一看,马车前头跪着一个中年男人,衣衫朴素,手里还抱着一个襁褓,那婴孩又红又皱,眼见得是刚出生,仔细看还带着血呢。 “刚出生的小婴儿,怎么抱出来了?” 男人低着头,小声道,“赔钱货,准备扔桥下了,不提防冲撞了贵人,小的给贵人磕头了。” 荣茵闻言皱眉,伸手抛出一小锭金元宝:“遇到了我,便是合该活着条命,你拿去吧,好好养着她。” 男人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这么真的金子,当下满嘴道谢,不停叩头。荣茵她上辈子生活在小康社会,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太沉重了,本就77ZL烦闷的心情这下子更闷了。 马车重新启程,与另外一顶紫金云盖的垂珠轿子插肩而过,轿中人缓缓放下帘子,问道:“刚才都看到了吧?” “回殿下的话,看到了,没想到宁国公府这位小姐倒是个宅心仁厚的,真是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三皇子本来是应邀去忠义伯府探望李九娘的,刚才那一幕却让他叹了口气,如今年景不好,百姓们卖儿鬻女也是有的,如方才那个男人,他是故意把刚出生的女婴扔到桥下,让千人踩万人踏,这样她便不敢到自己家中投胎了——若是太平盛世,衣食饱足,何至于有这样的事? 这样一想,三皇子也没有了品评书画的兴致,命人打道回府。 “您不去忠义伯府瞧李姑娘了?” “不去了,下次吧。” 南湖游船是个盛会,今上酷爱风雅,游船的时候还会在船上挂上各种应景的诗作画作,增加游兴,若是作品出众得到皇帝点评,那可是一等一出风头的事,所以京城的才子才女们都会借此机会,展露才华。 荣茵满心都是真千金认祖归宗的事,也没有闲情逸致做这些,谁知某天睡午觉起来,红樱交给荣茵一张请柬。 荣茵反手一看落款是三皇子陆恒。奇怪,三皇子干嘛要给我送请柬。那松花色的彩色镂花小笺格外精致,甫一打开便有一股清幽醉人的香气,上面的蝇头小楷更是清秀动人,荣茵看得不住咋舌,三皇子还是个精致男孩啊。 “送信的中人说,三殿下邀请小姐参加绥园聚会。因为游船会上,想悬挂诗词绘画的人太多了,船的空间又有限,所以皇上让三皇子和楚澜月提前选拔一部分,若是不好,就在这一关直接淘汰掉了。” “小姐去吗?忠义伯老夫人来话说,小姐最好去,京城贵女圈就这么大,总要出去交际,该露面露面,该做事做事,这样才算是真正回归。这绥园会也不是谁都能参加的,咱家二小姐荣薇都没有请帖呢,小姐这张帖子却是三皇子亲自下的。” 荣茵点头,既然老夫人都发话了,那自然要去的,况且三皇子的帖子,要推脱也不大容易。 红樱很高兴,“我看小姐穿那身雪罗底子红枫叶的裙子就好看,到时候必然会惊艳全场。” 荣茵无可无不可,随她去装扮。 这绥院是皇帝登基前的私人园林,他虽然政绩上乏善可陈,但对文士和贵族都很好,因此落了个“仁厚”的名儿。比如这次,他就肯把自己当皇子时的“绥园”拿出来,给楚澜月开菊花会。 绥园今日人头攒动,云鬓高髻的名媛,宽衣博带的名士穿梭在明媚花影扶疏草树之间,当真是盛世浮华之景。粉红金黄雪白淡蓝深紫,各种颜色的菊花,一簇簇一丛丛,争奇斗艳,香味扑鼻。好看自然极为好看,只是人多又喧嚷,倒是跟楚澜月文中说什么“高士”“77ZL隐士”不搭调。 荣茵一路走,一路逛,穿越后看了那么久的乡村野景,今日总算知道了精致,妩媚,华贵,典雅是如何荟萃的,也明白了为何当日李九娘会批评她画的梅花太土,达官贵人玩赏的梅花是如何的别致,富有艺术气息。今日见了菊花会,便知此语由何而出。 水榭凉亭上,笙歌不绝,众星拱月,一个白衣女子站在中间。 楚澜月,今天菊花会的主人公,是当之无愧的视线焦点。一身雪色罗衫,衬得她身段袅娜,仿佛天上一朵云,她戴着一个串珠面纱,看不清面容,倒显得愈发神秘梦幻,清雅如仙,她就好比一支盛放的恰到好处的瑶池琼葩,满园的花草都在她面前失去了颜色。 京城第一美人果然不凡。 荣茵微微蹙眉,说起来,表面上楚澜月可是晋阳公主的女儿,晋阳公主毕竟是谋反之罪,皇上再怎么仁慈,也不可能心中全无芥蒂,哪知他对楚澜月竟然如此恩宠。现在见了楚澜月真人,荣茵倒觉得她被宠爱也不算全无道理,这样娇弱的病美人生来就是要被仔细呵护的。 原著中有写到,当初楚襄为着尚主在长阶上跪了三天,答应了晋阳公主不少条件,其中一条就是头一个孩子不分男女,都跟皇家姓,入皇家次序。可晋阳公主坏了事,便没有人提楚澜月这茬了。这倒也是好事,毕竟若真以孙女的身份,跟了皇室姓陆,那她就跟陆恒成了兄妹,没法再当皇子妃了。 荣茵想到这里不由得为林楚捏了把汗,假千金形势一片大好,她要怎么逆风翻盘? 李九娘早就可能到了荣茵,她放下笔对楚澜月笑道,“姐姐你看,那是谁?” 楚澜月远远的便看到了荣茵,那是一个穿着素罗衣裙绣枫红图案的姑娘,身材高挑,神态温润,回头跟身边的姑娘说些什么,眼里带着笑,雀跃中带着灵动,仿佛一泓流淌的秋水。 京城里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标致的姑娘?她的心轻轻颤抖了一下,仿佛被刺激到了,捂着瘦弱的胸口咳嗽。 “那是我的表姐妹袁荣茵,姐姐没想到吧?姐姐自幼体弱,她却推你下水,若非姐姐福气厚,她便是个杀人凶手。” 荣茵的变化太大了,实际上在场众多贵女都没有认出她来,但李九娘却一眼就看了出来。楚澜月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出李九娘的画外音,随着荣茵慢慢走近,楚澜月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然而李九娘有意挑唆,让她出头对付荣茵,她才不如她的意,于是微微笑道:“妹妹这话,是在遗憾我当初没被淹死吗?” 李九娘的笑脸立即僵住:“姐姐误会了” 楚澜月似乎有点不舒服,蹙着眉,没有讲话。 她自从开始记事,便知自己是父亲精心养育的一个“宝贝”,她的形容外表,精神气质,举止言谈,兴趣爱好,都是朝着皇上喜爱的地77ZL方培养,她也知道自己注定是要嫁入皇家当妃当后的,她身边围绕的姐姐妹妹们,大多都有相同的目标。出身高贵的家族,被寄于厚望,有着对这世间最高权力的觊觎和渴望。 当今皇帝生了十几个孩子,七八个男丁,却只养成了陆恒这一个,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所以大家言笑晏晏的面具下,不知藏了多少心机和算计,那一双双眼睛修饰得再漂亮也缺了些少女该有的味道。 □□茵不是,楚澜月一眼就看出来,她竟然真得是来看热闹,逛花会的。至于三皇子——她的视线从那一帮文士身上扫了一圈便转了过来,不带丝毫情绪,倒是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里亮光还多些。 宁国公府早已没落,府中人不受皇帝待见,真要给三皇子选妃,荣茵不会是她的对手,李九娘才是。既然她都写信道歉了,自己倒不如高抬贵手放她一马,也成全自己的贤名儿。 她一息之间飘过好几个念头,荣茵已走到了她跟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女儿礼。 第34章 皇子 千万不要搅进爱情漩涡 “楚姑娘。” 楚澜月压下心中复杂心思, 微笑着拉住荣茵的手,又同她说了几句话。荣茵对答自然,不卑不亢, 措辞又文雅,同以往真有天壤之别。 她的眼神太过纯粹, 仿佛浅浅一道溪,能叫你看清水下的卵石和锦鲤。楚澜月嘴角完美的笑容不由得多了几分真切, 像她们这样的女孩儿,各有才艺各擅风情,表面上和和美美暗地里少不了较劲儿, 毕竟大家都是冲着入主东宫去的, 现在斗一斗, 只当是为以后热身。 但荣茵却不是, 她用一股迥异于其他贵女的灵动和洒脱, 让楚澜月不由自主的放下警戒和芥蒂。 荣茵当然洒脱——她对三皇子避之不及,遑论邀宠献媚?作为一个炮灰自然要远离男主,主动往男女主的爱情故事里凑, 那不是老寿星上吊, 活腻歪了。 况且,楚澜月身负“京城第一美人”的雅号,又有这等显赫的出身, 都在林楚面前败下阵来,可见剧情强大, 浮名虚衔统统做不得数。 李九娘站在旁边看着,面上挂着微笑,但袖子里掐紧的指甲却出卖了她的内心。楚澜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荣茵?跟楚澜月明争暗斗这么久,她虽未占过上风, 但对这个老对手也算了解,她看得出来楚澜月对荣茵的容谅不是虚伪,而是颇有几分真心在内。 她一直认为满京城贵女圈里,自己只比楚澜月差上一点,他日楚澜月若为东宫太子妃,那她便是良娣——甚至于楚澜月身子太差,又是反臣晋阳公主的骨血,她李九娘会当正妃也不一定。 在她心里,只有楚澜月算是自己的对头,可现在楚澜月却去兜揽荣茵了,要把她拉到她们的圈子里,她配吗?配吗?李九娘忽然很生气。 她懒得看荣茵跟楚澜月假模假样的77ZL姐妹情,直接开口道:“荣茵,你怎么能来绥园,谁给你下的帖子?” 绥园可是皇家园林,那是想来就能来的吗?这次宴会是楚澜月全权筹备的,所有的帖子都是楚澜月负责下的,但她看刚才的反应,她其实根本没有请荣茵。 荣茵是自己闯进来的?毕竟她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楚澜月脸色也不大好看,她是没有请荣茵,但李九娘挑这会儿戳破,显然是故意膈应人——倒好像她组织活动出了岔子。然而荣茵却仿佛没有意识到,她漫不经心的道:“是三皇子给我的帖子呀。”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三皇子作为皇位继承人有很多治国方略要学,并不耐烦这些琐碎小事,所以历次活动虽然挂着他的名号,但却是楚澜月一手包办,怎么他单单对荣茵另眼相待? 荣茵这才意识到不对,“难道你们的帖子不是三皇子给的吗?我本来也不想来的,是外祖母要我出来逛逛,我才来的。” 就很无意的凡尔赛了一把。 连楚澜月的完美笑面都有点绷不住了。 但假千金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她最先反应过来,当即转移了话题,咳嗽一声,笑着道:“姐妹们,我们该做诗了,袁姑娘,你也来?” 楚荣茵自然敬谢不敏,她笑着表示自己做不来诗,但是练了很久的书法,若姑娘们不嫌弃,做好诗后,她可以誊写。 楚澜月笑道:“这可再好不过了” 听起来是说荣茵会写字再好不过,实际上是荣茵不作诗再好不过。若她真弄首诗出来,她这场子可就变成袁荣茵美人归来的舞台子了。 等诗词写好,抄写完毕,悬挂起来,女孩子们去逗鱼赏花,三皇子便带着那帮文人雅士过来品诗。 楚澜月带着荣茵去赏花,给她介绍各个菊花的品种和典故,才女学识渊博出口成章,听起来十分有趣。她看看挥洒自如的楚澜月再想想寡默高冷的林楚,心里暗暗叹息一声,不得不承认,能力手端姑且不论,单说为人处事假千金实在更招人喜欢。 “咦?今日这字瞧着别致,竟是以前未见过的。” 李九娘一直站在旁边,听三皇子问话便笑道:“以前我们的诗作是姐妹们轮流抄写的,今日抄诗的是一位新人。”她笑着指给三皇子看,“宁国公府的袁荣茵。” 李九娘特意强调了荣茵的出身,谁都知道今上不待见宁国公府,那三皇子自然也不能忤逆皇帝抬举荣茵。 三皇子举目望去,便见那姑娘靓丽如春桃,语言常笑,天然风流,一团和气,不由得唇角带了三分笑。“她父亲母亲都是绝代人物,她自然不会差到哪里。” 李九娘闻言,心中猛地一震,抬头一看,却发现三皇子的视线长久落在荣茵身上。 直到傍晚,荣茵才回到袁家,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进了自己小院,把门关了起来,抽出袖子中一把扇子77ZL来回看,松香玉骨折扇,扇面上是绥宁帝御笔梅花,旁边是三皇子自己的诗,边角处还盖着三皇子的印章。 今日赛诗,楚澜月毫无例外获得魁首,三皇子把事先准备好的玉璧赏给了楚澜月,倒把自己日常把玩的折扇送给了荣茵。这个举动就颇值得玩味儿了,毕竟上面梅花是皇上亲手画的,三皇子也喜爱珍惜的很,怎么就给了荣茵呢? 她的字真就这么好了? 怎么就给了那个平平无奇的臭丫头了?!陆氏听说消息,又摔一套茶具。她费了多大劲捧自己女儿,结果荣薇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荣茵不仅混进去了,还得三皇子青眼相看了,这不是往她心窝上捅刀子呢。荣茵翅膀越硬,就越不好拿捏,她若真加入皇室了,那她母亲的遗产必须得尽数陪过去,她还得格外再添一笔,这不是割她身上的肉吗? 不行! 一定得让荣茵尽快嫁给陆湛远。 荣薇蹙眉:“可是已经退婚了呀。” “退婚了可以重新订嘛!让你去请,就去请,废这么多话。” 荣薇害怕陆氏,只得诺诺而去。她想了一想,还是事先给青桐院通了个消息。 陆湛远的断腿好的七七八八,平常站着,走着都跟正常人一样,只有快跑的时候才会显得不便当。不过他经历此事之后,倒是参悟出了一些大道理,人生苦短如朝露,生命脆弱如草芥,以草芥之生命过朝露之人生,着实痛哉。那怎么办呢?当然是及时行乐,恣意玩耍,这样万一那天蹬腿去了,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于是陆家人刚从少爷断腿恢复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就发现陆湛远变得比以前坏了,以前虽然好色,但只是停留在嘴上花花阶段,现在却付诸行动了,喝酒耍钱,嫖宿□□,甚至于跟他那宁国公府的大姑丈一起参谋那家青楼楚馆的姑娘更润,急得她娘王氏哭天喊地,末了,只怪宁国公府中人勾引坏了自己儿子,硬是跟自己大姑子反目成仇。 奈何陆湛远本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荣茵现在陆氏筹办的及笄礼上惊艳归来,又在绥园的宴会上展露头角,美名传了出去,他焉有不知的? 他只遗憾现在袁陆两家交恶,他无法亲睹,现在陆氏主动给了机会,他焉有不来的? 这一看不得了。“她她她,她是谁?不会真得是荣茵吧?”陆湛远舌头都捋不顺了,当日在家庙里追着自己跑的人,跟眼前这个端庄娴静,明眸皓齿的少女,真得是同一个人? 陆湛远身子都酥了半边,立即回家去告诉母亲要娶荣茵。王氏看儿子的表情便觉得有点不妙:“你可安分些吧,你和那袁荣茵命数相克,她是美是丑都与你没有干系。” 陆湛远双眼一亮,听这意思,只要改了命数就行。那他去找出云真人好好求求情,让这个道法通玄的道长帮帮忙不就行了? 毕竟荣茵那么喜欢77ZL自己,她若真是喜欢了,自己未必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京城贵人虽多,但圈子就这么大,荣茵得了三皇子赏赐的消息立即传的沸沸扬扬,人心也迅速变得复杂起来。忠义伯老夫人原本正在谋划着给荣茵相看人家,但出了这么一杠子,他又觉得不急,可以再等等。 宁国公袁淮秀一味安逸享受,对荣茵这个侄女漠不关心,现在也忽然变得热情起来,身为宁国公府现今的主人,他心中自有一份算计,荣茵如今的容貌名气什么样的人配不上,何必屈就陆家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三皇子赞美荣茵的事,他已经知道了,虽说三皇子赞美过的女子不算少,但这毕竟是未来皇帝,他说出口的话,分量不一样。 陆氏着急了,催着陆湛远赶紧行动。袁府的下人看出大小姐袁荣茵似乎有发迹的样式,往日都惧于陆氏,避着青梧院走,现在却明着暗着来奉承荣茵。 红樱带着如燕如歌着实忙乱了两日,无奈的跟荣茵笑:“世人都是踩低捧高的,这话果然不假,大小姐若真当了皇子妃,还不知道这帮人怎么跪礼呢。” 如燕正在忙着整理箱子,闻言便道:“小姐,您不是还要给林姑娘送药吗?现在时候不早了,再晚恐关了城门。” 荣茵本就在为如何处理这把扇子犯愁,听了如燕的话,忽然有了灵感。 她一点都不想牵扯进男主女一女二的狗血爱情故事里,故事的漩涡就是绞肉机,离得越近越容易粉身碎骨,所以这扇子铁定不能留在身上。但是又不能随意丢弃,好歹上面是个御笔,还有皇子的章,若一个弄不好,可能就是“大不敬”。 但是送给林楚就可以了啊! 她本身就是女主角,有气运罩着,不用担心被这玩意儿反噬,而且她合该跟皇子有缘,若以后真成了好事,说不定还会感谢自己早早牵红线。 这样一想,荣茵立即把扇子精心包装起来,跟最近着人配好的“草木之精”药丸一起给林楚送去。 * 落日熔金,暮云四合,玄静山玄隐观,出云真人正在会客,他面前坐着一人,锦衣华服,气质卑俗,正是陆湛远。陆湛远觉得自己运气着实好得很,那么多人排着队要见真人见不到,他却一求就能见到,可见缘分这种事谁都说不准。 陆湛远手边放着一盒银子,脸上陪着笑。“我今日特意登门拜访,却是有事相求,上次我与真人邂逅,真人说我与这袁家大小姐命数相克,分则两利,合则两伤,今日特意奉上重金,求真人为我化解一番。” 出云真人脸上一丝嫌恶含而不露,只轻咳一声道:“陆公子,改命数乃逆天之事,小道虽有一计,却颇为凶险……首先公子需要洗净俗身,脱离尘缘,出家一段日子,出家人不在五行之中,命数克生之理便无法发挥作用,然后去了乱葬岗上,找77ZL那没名没姓的无主尸骨,借一缕头发缠绕于自己发丝上,便可借别人的命数生存于世。” 陆湛远脸上一白:“那乱葬岗上阴风阵阵百鬼吟哦,如何去的?何况还要与尸骨之上寻找乱发。” 出云轻轻一笑,以手沾茶水在桌案画出一个上圆下方的图案。“将此图以朱砂纹于胸口之上,百鬼避忌。” 陆湛远大喜,忙忙而去,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坑进了死路。 “主上,袁大小姐给你送东西来了。” 出云真人微微偏过一点侧脸,从这个角度看,他跟真千金几乎一模一样。他接过东西,且不打开,而是问道:“那血袍将军贺三郎也来了京城,防着他些,南湖游船会不要被他坏了事。” 子良点头,想了一想,还是劝道:“我还是觉得主上现在于勇毅侯摊牌过于冒险,那可不是顾念亲情的人。” “赌一把罢了,”他视线微低,眼神掩盖在浓密的睫毛下看不清楚:“他手里有比较重要的东西,若拿到了,我们就可以一举扭转被动局势。” 子良闻言倒也罢了。他觉得主上没有太过反对袁大小姐的提议,是因为他本身对温暖的人类感情心存奢望。 不过,他终究没说什么。 等到子良离开,出云才打开荣茵送来的包裹,除了一瓶药,倒还有一个锦盒,打开一看是一把精美华贵的折扇,他看了一眼,随手撩到了一边,先看荣茵的信。 假千金有的,真千金也不能少嘛。 所以,这信上却只有一句话,“别的姑娘有的,姐姐也得有。” 林楚看了片刻,终于笑出来。 他又拿起扇子看了看,这上面有三皇子的印章,想来可以派上用场。 第35章 相亲 哦 原来是个熟人 荣茵得了三皇子赏识的消息不胫而走, 她一时间声名鹊起,成了炙手可热的宴请对象,谁家办酒席做活动, 都要请她一请,荣茵能拒就拒, 图个清静。 “小姐忠义伯府也请您过府赏花呢。” 荣茵来小日子了,浑身不舒坦, 趴在床上摇头,“我今天不舒服,就不去了。老夫人不会责怪我的。” 红樱闻言笑着劝道:“小姐最好还是去一趟, 我听说老夫人原本看好的一位小将军近日到京城来了, 让你过去, 是为着相亲呢。” 荣茵顿时清醒了, 老夫人自打觉得三皇子可能相中她, 就按兵不动了,哪怕荣茵特意跟她说了自己跟三皇子绝无可能,老夫人也不为所动, 现在怎么忽然又改了注意了。 还在迷糊呢, 红樱已经笑着给她拿出了新的衣服,“小姐今天穿这梅子红的,俏丽娇艳。忠义伯府也有一堆小娘子呢, 老太太再管得严,也耐不住小姑娘们心眼多, 贺小将军可是不错的人才,只怕到时候,少不了有人着意打扮,争奇斗艳, 姑娘要亮眼一些,才不会被压下去。” 荣茵了然,这李九娘当初送得衣裳到底派上了用场,她要是知道77ZL自己穿着她送的衣服去相亲,那表情想必会很有趣吧。她梳了一个灵蛇髻,对着镜子照了照,笑道:“给我个口红贴子,我今天要浓艳一些。” 红樱笑着应是,把那一点樱唇涂成了盛夏时节的玫瑰。 荣茵驾着马车匆匆出门,心脏跳得跟上辈子公务员面试一样快,说起来这可是她两辈子加一起头一次相亲,胸膛里便跟藏了一只小鸟似的,扑腾着翅膀往外飞。小将军啊,听起来就很棒,应该是英姿飒爽有八块腹肌的小哥哥。如果这次相亲成功,她就再不用担心跟三皇子有牵涉,何乐不为? 荣茵素来缺乏安全感,她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可不会把自己吊死在女主这一颗大腿上,多个朋友多条路,万一将来派上用场呢——毕竟从她回来后就观察,总觉得这国公府后继无力,吃枣药丸呢。 她觉得自己挺悲催的,好不容易回到了屋檐下,这屋檐还是不牢靠的。 这个小说里的世界,男女大妨并没有那么严重,就如同楚澜月的菊花会,男男女女都可以参加交流一样,男女成婚之前,也可以厮见。她坐在忠义伯府的大花园子里等着,不一会儿便看到一个紫衣乌带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跟伯府的世子坐在一起聊天。 这是个健壮挺拔,如白杨树般的男儿,眼睛黑亮,鼻梁高挺,面部轮廓清晰而凌厉,漆黑的头发用罗巾扎起来,箭袖,短打,马靴,让他显得干练利索,满身都是洋溢的荷尔蒙。 喔……哇哦!荣茵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这个人她见过,就是当日在玄静山上,把楚襄喷的狗血淋头的那个。 李家世子李长河是伯府的下一任当家,他平常都是一副稳重自信的模样,可现在面上却多少有点愧疚。贺三郎乃是新出的武将俊杰,如今年成不好,各地流民□□军队哗变,最大反贼刘义冲已经连下许多州县,所过之处,朝廷军队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也就贺三郎还能挡一挡。 老夫人一开始相中了他,要说给荣茵,除了为荣茵的终身着想,也有拉拢贺三郎的意思。毕竟李家作为老牌军功世家,常年驻守边塞,但现在国力日衰,战士伤亡日渐严重,他几位父兄先后牺牲,荣誉固然得了,但李家的力量还是不可避免的衰落了,所以亟须一些可靠的人襄助。 谁知道后来三皇子对荣茵抛出了“好感的扇子”呢? 老夫人便把此事给搁置了。 贺三郎已经来京城有一段时间了,李家却一直都没有提过这话,仿佛没有这件事,现在人家却主动上门了。 贺三郎笑道:“李兄为何心事重重?可是为了时局忧心?” 李长河只好点了点头。贺三郎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此次来京城乃是追索一个反贼,代号“九爷””他看了李长河一眼,道:“京城繁华,声色如海,是以大家并不知道外面的世77ZL界,并不太平。” “ 一开始带头造反的人,刘义冲,不过是一个抑郁不得志的小吏,他以此为名目,团结来许多好勇斗强之辈,整合流民,揭竿而起,攻占了州府衙门。还组建了一个叫天地教的□□,发展了许多教众。但这个时候,朝廷只要派兵围剿便是,那帮刚从饥民变成“壮丁”的人根本不是正规兵勇的对手。” 李长河暗暗点头,这些情况他也大致了解,“但是听说从五年前开始就变了,”他眉头一皱:“难道就是……” 贺三郎拧起了两道黑眉,“没错,就是九爷。九爷帮助刘义冲摆脱了官兵的第一次追缴,然后又帮他整顿纪律,用铁血的法令钤束手下人马……” “他行踪诡秘,擅长伪装,但我最近得到消息,他出现在京城附近,并且会在南湖游船会上有所行动。只要我们提前安排好,便可将他捕杀。” 荣茵心头突得一跳,她距离比较远,只隐约听到几个词,什么时局,什么反贼,还有频繁出现的九爷。 她看小说并不认真,对环境描写,外貌描写,背景描写这种东西,都是一扫而过。 印象里,那个九爷是个精彩绝艳的人物,他为农民军指定了明确的发展路线。每到一地,金银财宝可分,但那是其次,最重要是收好当地户籍民册,管理驿站,维护正常的秩序,确保本土百姓可以照常生息。 “有了清醒的思路和规划,这帮暴民反贼终于站稳脚跟,从小打小闹,渐渐发展出气候,九爷手下还有不少能人奇士辅助他,渐渐的,手下干将能吏越来越多。而且,九爷还帮他把天地教从起义的队伍中分离出来,让其变成了一个专门谍报暗杀组织,解决了他的一大苦恼。所以,刘义冲只是招牌,九爷才是那支队伍真正的核心和领袖,只要击杀他,那些反贼便不足为虑……” “嗨!你在干嘛呢!”荣茵正听得认真,冷不防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李九娘。 忠义伯府的船只已经准备好了,老太太让世子去查看,莫要到时出了差错,李九娘在伯府比较活跃,也很愿意在自己的世子哥哥面前转悠,于是积极承担了传话的责任。 却不料,转过一道垂花门,便看到荣茵站在这里。她知道伯府给荣茵说亲的事,心里有点骄傲又有点不屑,说到底,不过个是个依托自己家庇佑的孤女罢了。 再怎么努力当个淑女,又能有多大造化呢。 “贺将军与我哥哥有要事相商,你在这里偷听什么?” 荣茵微微冷笑:“偷听?我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等贺将军办完正事,倒是你,明知道你哥哥在谈正事,为何还要过来?哎呀,难道是看到熟悉的物事了。” 她特意微微张开手臂转了一圈,好似红霞垂地,曼妙生姿:“你送这件衣服果然很衬我。” 李九娘脸都青了,荣茵慢悠悠的77ZL道:“多谢你的馈赠。” 荣茵是个讲道理的人,做客主人家都会给主人面子,但遇上李九娘这种肚子里憋着坏水脸上还假模假式的,她就很想把她对方气出个姹紫嫣红。 李九娘是冲着皇子妃去的,贺三郎这种等级的相亲对象还不足以让她动心,她只是想到三皇子对荣茵的高看就觉得不忿,因此怎么看荣茵都不顺眼。 “衣服是好看,但你的妆发不大合适,现在高锥大髻才显时尚。” “时尚的未必就是最好的,比如九姑娘你,脸型本来就偏尖长些,把头发都这样拢上去,愈发显得尖长了。” 李九娘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脸,然后便看到了荣茵戏谑的神情,她是故意的!一般人或许不会把这么寻常一句话放心里,但李九娘存在一定的外貌和身材焦虑,这话就够她膈应很久了。 意识到这一点,李九娘立即要发作,然而荣茵却截在她前面又开了口,“哎呀姐姐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哎,都是我不好,即便你真得脸长,我也不该说出来的。姐姐心胸宽广,小妹一时失言,你不会与我计较的吧?应该不会的,毕竟你和楚澜月楚姑娘都是要做皇子妃的,楚姑娘都与我达成了谅解,想必姐姐的胸襟也不会比楚姑娘差。” 李九娘简直要气得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个表亲这么能婊?她终于领会到为何有些贵妇人会咬牙切齿的骂出,她总觉得无比粗俗而不愿出口,实际上却无比解气的两个字,贱人! “我与姑娘是表姊妹不是亲姊妹,莫说是个贺三郎,即便我嫁到天上,也不会动用姑娘的嫁妆,更不妨碍姑娘当妃嫔娘娘,所以,”荣茵微微一笑:“别招我。” 看在外祖母的份上,忠义伯府的人,她都愿意礼让三分,和睦相处。 李九娘面色微变,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她是要当皇子妃的,只要成功入选,嫁给三皇子这个帝国未来继承人,她就是皇后,贵妃,荣茵早晚是要对她磕头行礼的! 现在口舌之争都是小事,最要紧是赶紧嫁给三皇子! “噫,袁姑娘?” 荣茵应声回头,她的相亲对象看到她了。 第36章 画像 晋阳公主余孽 贺三郎对相亲之事原本不大走心。青州的消息比较滞后, 他来之前也曾奇怪京城的公府贵女为何会说给青州的人家,后来听说是因为无父母管教,行事荒悖, 名声不好,他听了便有些不悦, 觉得是别人挑剩下的才给自己。 奈何抵不过世交的好意,他就随便来看看, 却没料当日玄静山顶一见,对方竟是如此明媚夺目的佳人,而且并无荒唐模样。 只是他对荣茵印象很好, 荣茵却是兴趣缺缺的样子。 他心下忽然一动, 邀请李长河射箭, 顺便请两位贵女参观。 伯府的大船就停在后院的荷花湖里,   贺三郎在水中立了浮靶, 虽然77ZL距离不算远,但这靶子随着波光浮动,要射中可不容易, 而且有流水削弱力道, 要牢牢射进靶心,更不容易。 李长河也是行家,自然看出了妙趣, 当即答应。他连射三箭,虽然射中了两箭, 但箭矢却都被靶子弹得偏移了核心。 “我听说贺将军骑射一流,今日可要让我长长见识。” 贺三郎哈哈一样,脱去外衫,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 活动着肩颈手臂,健美的身材显露无疑,肌肉线条清晰而生动。 他弯弓搭建,手臂舒张,腰杆挺直,铁板指扣住了箭弦,瞄准,砰得一件,命中靶心。 十环! 好!李长河鼓掌叫好,贺三郎却下意识的看向荣茵,荣茵却似乎正跟李九娘争论些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这里,他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少女窈窕的身形好似春风中一道柳线,眼睛尤其明亮,仿佛有日光在她的眸子里跳跃。她一转身去了,李九娘自己去了船上。 她故意笑道:“表妹现在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两年前她还是一副不堪入目的样子呢。” 李世子狠狠瞪了她一眼,“我们还有要事要谈,你快去伺候老夫人吧”他带着贺三郎去了书房,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家妹无知,叫世兄见笑了。” 贺三郎摇头,他对女孩子家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本来就不太上心。 李长河心中倒是有点遗憾,自家妹妹原本也是聪慧端庄的,后来存了当皇子妃的心思,整日价跟楚澜月那帮贵女斗来斗去,心眼便坏了。 “世兄说那九爷行踪诡秘,无人知道真容,既然这样,即便他真得出现在游船会上,我们也找不到人,无法下手。” “而且游船会乃是三皇子亲身参与的盛会,宗室贵族都会来捧场,我们若挑这个场合抓人,若抓到了,一好百好,若抓不到,少不得一个惊扰京城治安的罪,得罪人也不在少数。” “据你所说,九爷已经在京城徘徊许久了,但这几年,京城不也没出什么事嘛,若不是你说,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消息,那以我个人愚见,如果九爷在游船会上不生事,我们不如佯装不知,放他离开,以后再伺机抓获也不迟。” 贺三郎看着李长河犹犹豫豫的模样,哂笑一声,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难度很大,告诉李长河也有借助伯府力量的意思,但李长河不愿冒险,他也不强迫。 “世子久居长安,不知道九爷对我们的威胁有多大,若除掉他,便能一举打断反贼的骨头”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副画像,“你看这是什么?” 李长河看他神神秘秘的,接过去一看,脸色顿时大变,唰的一下,又折了起来。“ 你真是……你拿这个人的画像做什么?” “是晋阳公主的画像,三皇子殿下亲自给我提供的。”贺三郎面色冷凝:“我一直有个猜测,九爷,乃至九爷手下一帮假托在刘义冲名下,搅动政局的奇77ZL人异士,乃是晋阳公主的余孽。我告知三皇子后,三皇子当即表示全力助我。” “根据惯例,游船会上都会有个保留节目,选花王,乃是将京城有名有姓,色艺双绝的青楼女子,图形绘影,供人品评玩赏,排出一二三四,到时候我们把晋阳公主这张画像一起放上去。” 这可是奇耻大辱! 李长河的神情变了,那些在晋阳公主殒身之后,依然对她忠心耿耿的人,自然对她视若神灵,若目睹此景,必然义愤填膺,怒发冲冠。 “既然我们不能找到九爷,那就得让九爷来找我们” ……李长河动了动唇,有些艰难的开口:“这是贺将军你的主意?” 这个计策虽然一击必中,但未免过于阴损了。贺三郎是个作风比较正派的人,这完全不像是他的路数。 果然,贺三郎摇了摇头“倒也不是,是三皇子殿下吩咐的。” 李长河脸色更怪。三皇子可是一直模仿他父皇走仁厚路线的啊,这阴沉的心思是他能有的? 荣茵回到国公府,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红樱猜测相亲结果可能不太好,便很自觉的不触她的霉头,只服侍荣茵换了衣裳卸了钗环休息,偏如燕年纪小,不懂人情,还要来问:“小姐,那贺将军长得英俊吗?来相亲给您带礼物了吗?” 她圆头圆脑一团孩气儿,便是说话不过脑,也叫人不忍怪罪。 “英俊自然很英俊,礼物嘛,人家都不是来相亲的,自然不会带咯。” “不相亲?那他从青州那么大老远的跑过来干什么?” “抓人,抓九爷” 如燕轻轻的哎了一声,转过身去,脸上却是浓厚的阴影。 荣茵为着游船会准备了许久,哪知当天早上,人还未起,便浑身不舒坦,勉强着要坐起,又一阵头晕,红樱赶紧扶住她,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这一睡就没了时辰,荣茵再次睁开眼发现外面天都黑了。 红樱脸上有点担忧,“我晌午的时候叫过小姐一次,小姐依旧乏的睁不开眼,我想小姐最近为着林姑娘忙前忙后,真得太累了,就放您睡着了。小姐现在感觉怎么样?” 荣茵浑身乏力,头晕还还一阵阵恶心。红樱见状,忙喊着要请大夫,荣茵却拒绝了,她心里还惦记着游船会的事,扎争着起身,让红樱打水给她洗脸。如燕见状,捧了一碗酸酸的茶给她喝,荣茵一口饮尽,便觉胸腹一畅,那种烦闷恶心的感觉便消失了。 “小姐,咱们不去了,现在已经晚了,去了也赶不上了。皇帝点评大家诗作画作书法的环节也已经过去了。” 荣茵笑了,谁稀罕皇帝的评价,谁又真为看景去的?她是为了楚楚呀。按照常规设定,真千金刚回归的时候,都会遭遇假千金以及其他人的挤兑,她在场也可以帮帮场子不是吗? 如燕似乎有点为难:“那小姐你带我去吧” 荣茵只当小孩子爱玩,也没有多想77ZL,便叮嘱道:“跟紧了我,今天人多,你可别被挤丢了。” 如燕连连点头,灯影下,脸上似乎有点愧疚。 她去找了九爷,九爷吩咐的,那天不太平,不要让小姐搅进去。 荣茵到来的时候,南湖已经华光灿烂,瑞气升腾,天空星光灿烂,倒映在水中,水上行船灯影错落,上下辉煌如同白昼,青雀黄龙舟舳,四角彩凤飞幡,热热闹闹,歌舞升平。 荣茵心道,单看这一幕,谁能想到南方三州十县到处都是饥民和起义军呢。 今上酷爱游玩宴饮,他重视游船会,大家喜欢不喜欢的,自然都要来捧场,各大家族都带着雕花漆金的大船来助兴,宁国公府也不例外,荣茵派人去船上回话,让人把船靠过来,容自己登上去,结果如燕去了一会儿红着眼睛来回话,“夫人说船太大不好调头,我再劝,她还把我骂了。” 荣茵叹了口气,安慰她两句,准备去坐忠义伯府的船,或者直接坐勇毅侯府的,毕竟楚襄现在的夫人是她的姑母,说起来两家也是关系极近的亲戚,她说不定能直接围观真千金认亲现场。 灯光下还有戏班子搭台唱戏,戏台一半架空在水上,一半立足在岸上,看上去特别梦幻,配上音乐,丝竹,舞低杨柳楼心月,远远望去,仿佛天上仙子。众人看到精彩的地方,都会鼓掌叫好。 她从戏台上收回视线,不提防撞进了贺三郎的眼睛里。 贺三郎为着九爷而来,正在检查岸上的布防,他跟手下的兄弟吩咐着,却总是忍不住往荣茵这边望,游船都开始了,这姑娘怎么还在岸上? 夜风微凉,她穿了秋香色银丝小莲花的圆领褙子,下面系着一条霞绯色红细褶裙,头上梳着简单的翻云髻,略戴一支碧玉簪,一朵淡黄绒花,娇美动人,亭亭玉立。 如今皇朝国力日衰,达官贵族们的装饰却日渐奢华反复,衣裳大镶大绣,裙幅长长,需人帮忙托着才能走路,头上发髻高梳,珠翠遍布,单是荣茵这样简约大方,却有气韵天成,好似明月落水,把周围的金玉琳琅,全都压了下去。 贺三郎不由得心中一跳,迈步走了过去。 他为了伪装,故意说自己来京相亲的,但人家姑娘当真了,还巴巴的来伯府寻他,这样一想,贺三郎有点羞赧又有点不好意思。 他特意给荣茵见了个礼,“袁姑娘,那天在伯府真是不好意思。”他的目光落在荣茵脸上,略顿了顿又道:“其实我跟姑娘相亲,也是认真的。” 荣茵忙道:“贺将军有正事做,我能理解的。” 《夺情》这本书的故事内核毕竟是谈恋爱,场所多是宫廷,后院,床铺,对外面的世界涉及不多,但当她切切实实深处其中,便发现世界是自动补全的。 她又想到了那天回府路上遇到的,要被抛弃的女婴,还有新买的如燕那两个丫头——听说以77ZL前一个女孩子要卖十两,她买这俩一共才花了五两。人命低贱至此,可见时事确实不大好了。 如果活不下去的百姓多,造反的农民多,那他这种负责镇压暴动的将军,自然也是忙的。 只是贺将军的做法乃是忠君爱国的职责,而荣茵作为受过现代教育有独立历史观的人,还是本能的心疼老百姓。 “这几年灾害频发,国库空虚,赈济不力,造反者众,天地教教主揪结流民造反,势力越来越大,连下许多城池,也就是青州防范严密,才让他们不敢妄动罢了。” 青州就是贺三郎的驻地,按照常理,荣茵这个时候应该夸上两句,但她又着实夸不出来,多亏了李长河过来解围,让他们到船上去,乘船游湖。 “袁小姐也到船上去吧,在岸上能看到什么呢?你也刚好可以见见你外祖母。” 贺三郎有意邀荣茵,荣茵心里惦记着林楚,一看忠义伯府和勇毅侯府的船只距离挺近,立即答应了,毕竟根据上次见面来看,楚襄眼里没自己这个侄女儿,他还真不一定让自己上船。 老夫人带着几个孙女看灯,看灯上的美人和画诗,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看到荣茵便也让她到自己身边坐,老夫人拉着荣茵的手感叹了两句自己早亡的女儿,再看荣茵,却换了一副声口,压低声音问道:“最近三皇子找你没有。” 荣茵立即摇头,老夫人便道:“所以你便去接近贺三郎了?忒沉不住气。” 荣茵顿时脸上爆红,她又羞又气,狠狠瞪了李九娘一样。这人歪在老夫人臂弯里,也不知怎么跟老夫人添油加醋讲的。 人家家庭聚会,自己是个外人,荣茵不想扰了大家兴致,深吸一口,稳了稳声音:“我并没有接近他,外祖母多虑了。” 她的语气有点梗,幸而又被周围的欢呼声盖了过去。 众人起身看去,水面上又滑过一条木兰舟, 这艘船并不如何高大阔丽,但设置的却非常华丽,船舷上撑着竹竿,挂了一圈的灯,这灯做得宝光艳艳,甚是华美,但更引人注目的是灯上图像,灯上绘制的都是美人,各有风情,各有千秋。 “那是倚红楼的小凤凰啊。” “左边那个是梦春露的倾城。” 荣茵听到了众多男人的吆喝声,原来这些美人图都是各个青楼楚馆的花魁,行首。这个设置显然合了大多数在场人员的胃口,男人都探着头看,评选花魁之王,连女性也不由得瞩目,看看这些风尘中的奇女子到底有何独到之处。 然而等那船只打个旋露出另一边来,四周的喧闹声却霎时间寂静了,好比一千只鸭子都同时捏住了脖子,但下一秒人群中响起了更大的喧哗声和谑笑声。 荣茵的脸有些白了,手扶在栏杆上微微发抖,她看清楚了,那旗杆上挂着的另一个灯笼非常眼熟,俨然是林楚——准确的说是林楚去见勇毅侯那77ZL天的装扮。 “那不是晋阳公主吗?”李九娘轻呼出声,有下意识的捂住嘴看向四周,却发现大家都已经意识到了。 荣茵心头猛地一震,晋阳公主是这番模样,林楚刻意装扮成这番模样去见勇毅侯,这说明什么,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只是一直没有来找勇毅侯——她是被自己怂恿才提前来的。 她扭头看四周,看到了男人脸上或戏谑或凝重的表情,还有一些污秽下流,让人反胃的眼神。 荣茵气得指甲掐进了手心里。晋阳公主是什么人,是圣祖皇帝的嫡公主,曾经活跃在朝堂的女政治家,她是夺权失败了,只能由着世人评说,批判。可是把她跟秦楼楚馆的女子挂在一起供人品评,这污化丑化的太严重了。 一声炸响,响彻寰宇,一道银光直冲上云霄,咻——砰,火花四散,是烟花。一响之后,不断有爆竹窜向高空,砰砰炸开,火光月色辉映,美人的面目愈发生动清晰,众人的欢呼声愈发激烈起来。 喧嚣的人声里,三皇子的表情显得尤为冷酷。身为皇室的人,对皇位权力都极为敏感,他一直都知道晋阳公主还有些余孽在民间活跃,但独木不成林,再有才能的人,三三两两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贺三郎进京汇报,他才知道这些人竟然跟起义的暴民结合在一起了。 流民暴动不足为惧,造反夺权才深可畏。 今夜,他一定会拿下九爷。 他对晋阳公主忠心耿耿,团结的是晋阳公主以前的老部下,若他发现自己死去的主子被这样侮辱,那他会怎么样? 肯定是拼死也要把这张船毁掉,把画像也毁掉。哪怕明知是陷阱,他也会露头。 这就是个阳谋,明晃晃的诛心。 荣茵在船头站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画像,身子微微往前探,老夫人喊了两声她都没有听见,忙便叫人把荣茵带回来“别离船边太近了,当心掉下去。” 李九娘闻言,便主动走了过去,这个时候无论岸上的人还是船上的人眼睛都盯着天上烟花河上美人,她看了荣茵一眼,心道,但也没人像你一样,把眼睛瞪得这么大,没见过世面似的。 这时候水面上便有船像木兰舟靠过去,就在这时一条小船歪歪斜斜驶过来,斜刺里冲出去与那木兰舟发生了碰撞,顿时激起骂声一片。 “谁啊,这么不长眼睛” 是陆湛远?怎么是他!他看起来喝多了,摇摇晃晃站起来骂街,丑态百出。 人群里顿时响起惊呼声还有哈哈笑声,荣茵也皱着眉头探身去看,冷不防却被人在旁侧狠狠的推了她一下,她立足不稳,身子一晃就栽进了水里。 她只来得及开口叫一声,立时有水灌进了口中。幸而荣茵会游泳,慌乱之中,她呛了几口水,带回过神来,立即像那条小船游去。 她身后回响着李九娘的尖叫还有老夫人的呼唤,但她却顾77ZL不得了,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晋阳公主那副画像继续挂下去。 第37章 愤恨 荣茵发现不对劲儿 贵人落水, 人群顿时骚乱起来,有人划着船往后退,有人叫喊着救人, 荣茵拼命划着水游过去,劈手夺过一个人手中的烟火, 直接扔到了那美人灯笼上。 那灯笼本就是纸做的,遇到火立即燃烧起来, 外面着一点,便漏了风,灯笼里面的火芯立即舔了出来, 一烧二, 二烧三, 霎时间木兰舟红彤彤烧起一片, 火光四射比天色烟花还亮。 船夫见识不妙, 早跳河逃命去了。荣茵看着那烧成一片的船,顿觉畅快。 火光后,陆湛远似乎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但荣茵并没有察觉到, 她漂浮在水里,头次意识到这个世界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林楚早就知道自己是真千金了,根本不用她转弯抹角的牵线搭桥, 可为何还是顺了她呢?她现在怎么样了……如果她知道晋阳公主被这样侮辱,会作何反应? 还有三皇子呢, 荣茵泡在冰冷的河水里,身子有点僵硬,可脑子却没有停下来。今天晚上她可没有一直没有见到那位殿下,难道他一直与楚澜月混在一起吗?是了, 说起来晋阳公主是楚澜月的生母,三皇子堂而皇之的把她母亲的照片跟青楼歌姬放在一起,可谓是登峰造极的羞辱,这会儿楚澜月定然在闹脾气耍小性子,三皇子在忙着哄她。 可是……三皇子如此不顾及楚澜月的颜面是不是说明他根本不像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看中楚澜月? “把他拿下!把毁船的人拿下!” 贺三郎眼看计策得逞,非常激动,几步跨出,发号命令,终于抓到了,让他吃过几次大亏的九爷! 然而当他看到河中央的人时,笑脸便僵住了,“怎么会是你?” 荣茵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他,身后是燃烧的火焰,眼睛里也是跳动的火光,灼热,却无情,让贺三郎全神都燃烧起来,又痛又乱。 突如其来的骚乱,惊动了大家,大家都看着河心燃烧的船,没有人注意到远处有十几艘小船正如飞一般的过来。极小极轻的船,行动起来像离弦之箭矢,转瞬到了眼前,船头上的黑衣人拿起巨大的铁锚挥舞起来,狠狠甩出,砸向三皇子的船,砰砰数声巨响,船舷崩裂,船窗稀烂,眨眼间,从船舱中钻了出来,挥舞刀戟,踩着铁索大绳一拥而上。 □□骤现,众人都惊呆了,倒是贺三郎机警,立即带人组织反击,他转身跳下大船,刚好落在了一艘轻舟上,站稳的同时脚尖一点,如同倾听蜻蜓点水一般,飞快掠到三皇子的船上。 他若有若无的看了水中一眼,少女已转身往岸上游去,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提前做了布置,但今天来游玩的人实在太多了,还有许多身份高贵的,他总不能一个个搜查,那些反贼还有天77ZL地教的□□教众显然是混迹在人群里一起过来的。 “属下办事不力,请三皇子责罚”贺三郎躬身请罪,三皇子并不很在意外面纷乱的状况,只追着问:“九爷呢,是谁烧了船。” 贺三郎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实话实说:“是宁国公府的大小姐袁荣茵。不过这一定是个误会,一个深宅大院里的大小姐,连京城都没有离开过……” 三皇子冷下了脸,“不是九爷,只怕也有些牵连,若是有冤屈,自然还她清白,但现在,先把人拿下再说!” “殿下!” “动手!” 慌乱中,呼声四起,平日里养尊处优未经风浪的贵族也没了风度仪态,叫喊着躲到船舱里,又吆喝着赶紧靠岸,到了岸边,岸上前后都是人,推推搡搡,积极抗抗,踩踏不时发生,惊叫惨呼,不绝于口。船停不稳,踏板铺不齐整,时不时便有人噗噗嗵嗵落水,这个时候平日飘逸华丽的宽袖大摆可是碍了事,在水中,平日飘逸的衣服,如藤蔓似的缠绕在身上,根本挥动不开,会游泳也没有用。 相比较之下,荣茵的动作竟然是最麻利的。她用力往岸上游去,却忽然脊背一寒,第六感让她毛骨悚然,她下意识的扭头,就看到一把箭冲自己而来,危机时刻,荣茵汗毛倒竖,心跳砰然,下意识地往水下一沉,身子猛地往前一纵。但到底没能躲过,小腿上钻心的疼,一道鲜血随即逸散在水里。 荣茵啥时间眼泪都流出来了,她用力用手臂划水,可是腿上没了力气,身子还是不断的往下掉,渐渐的,冰冷的河水开始往耳鼻口舌中蔓延。 她的肺部还是憋胀着痛,忽然察觉原来死亡距离自己如此的近,她下意识的抬头仰望,透过水面,看到斑斓的星光。 星光下有一道影子,水草似的荡漾在水里,紧接着游鱼一般冲她而来,伸展手臂,宽大的衣摆在水中似花朵一般展开,她看到他飞快地退下衣裙,仿佛花朵里脱出的蕊,轻盈,迅捷,只一瞬便到了她眼前,拉住她下滑的身子,往向一窜,水波漾开,肺部终于重新汲取到氧气。 “楚楚?” “是我” 荣茵听到熟悉的声音,终于安心。 ^ 荣茵落水的瞬间,如燕就冲了过来。她脚步轻灵,在一众慌乱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灵活,她并没有看到荣茵到底是怎么落水的,因为后舱不大,只有众位主子,丫鬟们都在外间等着伺候。她本是要寸步不离跟着荣茵,可伯府丫鬟们都在外面等着,她一个客人带来的,也不能例外,她冲过来的时候,只看到李九娘站在船头,嘴角挂着一丝笑。 眼瞧着荣茵远离了大船,如燕的脸都有些白了,她本是天地教教众的后代,因自幼聪慧激灵,被选拔上来,送给了“九爷”,她跪在地上献上自己的忠诚,九爷却让她抬起头来;“你到宁国公府袁大77ZL小姐身边去,当一个丫鬟。” 如燕诧异:“可我不会伺候人。” 她学的是谍报,而且还没有学完,她不会吹汤夹菜,不会捶腿捏肩,不会梳头叠衣裳…… “这样刚好。”她听到九爷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笑。他说:“你会喜欢她的。” 如燕不懂,她负责刺探情报,那袁大小姐就是她的工作对象,那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但她现在才明白,九爷是让她真心的保护她,关怀她,若是工作,那可以尽责,但若是喜欢,便会尽心。 她果然喜欢上了荣茵,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小姐,带着她一起做饭,跟她一个桌子吃饭,还教她绣花,认字。 可是现在,她却眼睁睁的看着小姐从自己眼前丢了,如燕噗通一下,紧跟着跳进水里向荣茵游去,但是太晚了,场面立即混乱起来,船只乱行,人影幢幢,她再也看不到荣茵了。 她在水里转了几圈,看见李家的船只靠了岸,木板搭起来,贵妇小姐们正扶着丫鬟的手,紧张的往岸上走。如燕怒上心头,飞快的潜了过去,靠近了李九娘,在她迈步登岸的时候,忽然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脚踝,狠狠往下拽。 “你给我下来吧。” 李九娘措不及防,一跤摔进了水里,激起一大片浪花,她再想不到一个小丫头会有这么大胆子,落水的时候,对上如燕冰冷的眼睛,属于小孩的纯粹的恶让她脊背发麻。 李九娘不通水性,尖叫连连,如燕抓着她头发,狠狠压她喝了几口水,直到伯府属下跳河救人,这才离开。 荣茵神智一片昏沉,身体温度迅速流失让她脑子都不大运转,她能能感觉到有个人在为自己做紧急救援,使劲按压自己的胸口,试图让她吐出呛在肺里的水,亡命危机解除,她还有心思开一把自己的玩笑,迷迷瞪瞪的想:溺水,英雄救美,真是好老套的情节,按照常理,这个时候会有一组人工呼吸,聊充吻戏。 然而刚想到这里,小腿上便是一阵刺痛,尖锐剧烈的刺激直冲天灵盖,硬生生让荣茵从半昏迷状态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就看到自己裙子被撩了起来,林楚正捏着自己的小腿上药,绵绵不绝的疼痛让她恨不得再晕过去,她下意识的开始挣扎,可是她被捆的紧紧的,根本动不了,林楚轻而易举的按住她的膝盖,撩开裙摆,小腿上尺多长的一道口子,皮肉都往坏翻,露出里面森森的白骨。 好疼…… 荣烟没看见就算了,看了一眼,便觉得疼得受不了,好疼好疼好疼……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汗水混合着河水一起湿淋淋的往下落。按照常规剧情发展,这时应该有拥抱亲吻做安抚,然后她就见林楚伸出手来,对着她脖子不知哪个穴道一捏,她就重新晕了过去。 荣茵一阵无语,失去意识前,迷迷糊糊想,你这样不行,这样简77ZL单粗暴,你会没有男朋友的。 第38章 心尖   带她一起走 “主上, 我们还是把袁大小姐放下比较好,让如燕把她送回国公府。”说话的人是“陆湛远”,他伸手一抹, 去掉脸上的假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赫然是子良模样。 原来林楚猜到了三皇子和贺三郎可能会用计逼他出来,所以提前准备了应对之法。至于甩锅给陆湛远, 那不过顺手的事。 只是,他没想到荣茵会插这么一杠子……林楚的眸色有些复杂,月光下深沉的像一谭碧水, 微波不荡。 荣茵不算个胆子很大的姑娘, 认真改过自新也只为了回国公府过上好日子。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 跳进水里去烧船的呢。 子良诚恳劝道:“若是把她留下, 贺三郎最多就盘问盘问她, 但如果此刻带她走,她就跟我们这些反贼脱离不清干系了。” 林楚自然也想到了,只是看着昏迷中的荣茵却迟迟移不开眼睛, 她在晕迷中依然微微出着冷汗, 小腿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看上去单弱的可怜。 眼瞧着前方有人追来,子良催促, “快走吧主上,不然就来不及了。” 林楚豁然起身, 抱着荣茵大步向前走去。 “主上?” “带她一起。” 子良叹了口气,只得跟上。他心里默默祈祷林楚的后招会有用,这次大家都能全身而退。 不过他也挺佩服荣茵的,小小女子竟然有这样大的决断和魄力, 她可能不明白自己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但从此以后,主上定然是要把她装进自己心里,抠都抠不出来了。 飞鸾殿里,三皇子勃然大怒,脸色铁青,一身锦绣龙衣华贵逼人,也掩盖不住他眉宇间的怒气,他平日看上去都是一个很温和斯文的人,现在看上去却像一只暴怒的凶兽。 这么多年了,大家都说他是个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了,可他这个继承人的位置却根本没坐稳,毕竟到现在了,他连个太子都不是。 他的生母过于卑微,不过是绥宁帝醉酒之后,偶尔发泄的一个洗脚婢,所以他在朝中并无大臣支持,甚至于宗室也看不起他,他非常迫切的想要立下功劳,叫这帮人刮目相看,顺便也登上太子的宝座。 所以,在得知叛军首领九爷会出现在游船会上时,他便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人拿下。 可现在,九爷跑了,达官贵族都受惊了,他什么都没得到,反而出个大丑,甚至于连两个“忠臣”都显得可疑。 首先是贺三郎,昨天晚上那帮反贼明明袭上了他的船,喊打喊杀,结果看到贺三郎就停手了,纷纷转头下水,远遁而去。这是什么缘故,难道是贺三郎气势威猛,把人吓退的吗? 还有勇毅侯楚襄,平日里那么急吼吼的想当自己岳父,结果他却听到李九娘汇报说游船会上勇毅侯没有带楚澜月而是带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姑娘。谁都知道楚襄不近女色,那他忽77ZL然带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干什么。太可疑了! 他一方面急着追索叛匪,一方面又加紧讯问两个臣子,弄得贺三郎和楚襄都很无语。 贺三郎其实很憋屈,他是真心效忠皇室的,可他也不知道为何昨晚那些暴徒看到他,使了个眼色就退了,弄得好像双方早就认识一样。 “殿下,末将一向对君国忠心耿耿,您千万不要中了敌人的离间计。还有,昨天晚上最先接近花船的人,明明是另外一个男子陆湛远!” “好,那就由将军您去,找到此人,亲自把他抓过来。” 贺三郎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说话。 这三皇子没有多少治国的能力,权谋上的疑心病倒是一点都不少,叫追索叛匪极有经验的他,去捉拿陆湛远,长久在京城打转的李长河反而要去捉拿“九爷”了。 啧—— 楚襄也很头大,他故意挑游船会这个人多的时机,就是因为谁都知道他不纳妾不要女婢,忽然从府外接一个女子过来,会很引人注目,谁知道游船会出了这么大乱子,他还是成了关注对象。 “殿下那女子不过是我无意间遇到的一个孤女,她神神叨叨说我最近有血光之灾,我一时糊涂才请她详谈,殿下如若不信,我可以再找这女子出来,跟她对质。” “行!”三皇子气到口不择言:“那你去找吧,找过来让她看看我是不是也有血光之灾。” 楚襄行礼告退,走出殿门后,他脸上的恭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游船会一夜,京城的贵族们才意识到原来危险和□□距离自己这么近,家家提高了戒备,出行都少了许多,李长河带着卫队到处巡逻,并派人防守城门,出城的人,都要一个个查验。 子良驾着马车一路到了南门,看到值守人员大多是李家亲兵,便知道今日这人不是十两银子能打发走的。 荣茵的衣服落水后便湿透了,她现在身上穿的是一身男装,织锦团花,看起来有点眼熟,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道,这不是“陆湛远”的衣裳吗?她昨天晚上才刚见他穿过。 她用探寻的眼光看向林楚,林楚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子良素来做事谨慎,他冒充陆湛远时,外面穿的是贵人的织锦绣衣,里头穿得还是寻常贩夫走卒的衣裳,原本是打算任务完成后,就脱掉衣裳,匿迹人群。 谁知现在刚好给荣茵用上。 “我就昨天随手买了一套。”林楚开口敷衍,荣茵也不多问,她探着头往外看,看到了城墙上悬挂的通缉犯图像。浓眉大眼,嘴角有痣,一脸横肉凶神恶煞。 “那就是九爷?”荣茵大觉意外:“他长那样?” 按照常规剧情设定,九爷这种精彩绝艳的大反派往往也是女主后宫中一员,别的不论,颜值肯定随得上啊。 林楚的表情也有点微妙,“在朝廷眼里,反贼头子就应该长这样吧。”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原本77ZL他不怕查的,毕竟没有人知道九爷是个“姑娘”,但眼下带着荣茵就不一样了,李长河对荣茵可是很熟悉。 子良显然也发现了问题,他再次提议能否让荣茵先回家去,“姑娘腿上的伤,还是需要卧床静养,我们带着她多有不便,而且还会影响姑娘的伤势。” 荣茵却全然不知他在担忧什么,只问林楚:“你是想把我带回双河的村子里吗?”林楚摇头:“不,带你去勇毅侯送我的宅子。” 荣茵面上一喜,再次见面就送了宅子,这说明什么,他们还是顺利认亲了啊。可为什么住在京郊的宅子里,不让林楚回侯府?难道还看不上林楚吗,所以宁愿把人放到城外的宅子里安置。这样一想,荣茵脸上顿时就不好看了,这算什么当爹的?!至亲骨肉送出京城,假女儿养在华屋。 荣茵也知道自己腿伤有点严重,原本准备回国公府养伤的,听了这话,执意要跟林楚去看看,勇毅侯说是给了一套宅子,但谁知道那是茅草屋还是破瓦房呢,万一那房子不好住,她就干脆把林楚接到国公府里跟自己住。 荣茵主意拿定,当即表示要跟林楚去看看宅子。“我就说姐姐会得勇毅侯的缘法,现在果然被我说中了,我去看看这个楚侯爷到底送了姐姐什么礼物。” 林楚心中的疑惑愈发浓厚,总觉得这个要么困于后院要么居于乡村的大小姐知道的太多了些,他状若不经意的问道:“大小姐怎会知道我这样的女子会合楚侯爷的眼缘,你跟那楚姑父似乎也也不是很熟的样子。” 荣茵心里一慌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脸上还笑着,嘴角却微微抽搐了一下,蹙眉轻轻哎呦一声。 “可是伤口又疼了?” 林楚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看到她小腿上又渗出血来,赶紧给她换药。就在这时,停止不动的马车,终于引起了侍卫的主意,子良暗道不好,立即叫二人做好准备。 林楚皱眉,默默攥紧了袖中匕首,荣茵灵机一动,我有办法,她忽然起身,一把按住林楚拉近了自己怀里,轻轻一转身,把他按在了自己身下。林楚吃惊,就见荣茵拔掉她的头簪,打乱她的头发,还用手把他的衣裳解开,往下拉了拉,“别这么僵硬,好姐姐,叫两声。” 林楚:“……” 李长河带着卫兵走过来,看到那赶车的车夫神色不自然,心中愈发狐疑,当即拔刀呵道:“什么人,把车帘揭开。” 子良面色羞赧,十分愧疚的求他通融,表示现在不方便,李长河顿时更疑,一把拨开子良,拉开车帘,结果这一看,他就呆住了,车厢里一对男女正纠缠在一起,男子压在女子身上,亲吻撕扯,女子冰雪似的脸庞上,一片艳霞似的红,旖旎绝俗,她有点羞耻的转过脸去,李长河也立即收回了视线。 伯府出身的他,家教严格,实在不能想象77ZL为何会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在马车上宣淫。那跨坐在女子身上的男人他并未看清,但身材瘦小,苍白羸弱,一看就是色中恶鬼。 他懒得理会,挥挥手示意马车赶紧出城。 子良连连应是,出了城门,才擦掉额头冷汗。 “主儿,可以了”他伸手来开帘子,看了一眼,却又立即放下来。 行吧,你们继续。 林楚伸手把着荣茵的腰,这段弧度柔软温暖,好似一把柳,少女不管不顾的亲过来,在他脸上留下微红的印子,甚至他刚刚露出来的肩膀上还有她刚啃下的牙印。 他在初始的惊乍之后,立即被触动,在这顶顶要紧的时候,他竟然有些心慌意乱,心猿意马起来。 他看着少女娇润的红唇,那好似鲜艳柔嫩的花瓣,含着花心里的一点蜜,甜美,纯洁,诱人采撷,他微微抬起身体,倾身过去,吻上那唇,荣茵微微瞠目,用力推搡,挣扎道:“姐姐,你干什么。” 少女的唇上染了水色,愈发娇嫩欲滴,只是那眼神并不愉悦,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是喜欢而欣赏的,甚至是有情义的,但那欣赏却是对着漂亮的物件的,仿佛对着美丽的花或圆润的瓜,而那情义也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缓缓松开了手,荣茵坐直了身体,笑嘻嘻给他穿好了衣裳,车里的氛围似乎有点怪怪的,荣茵想了想,道:“姐姐,我给你把头发重新梳起来吧。不然看起来,好像我真得把你糟蹋了。” 林楚点头,慢慢转过身,荣茵用手把她的头发理顺了,感受着柔韧的发丝从自己指尖流过,忽然笑道,“姐姐知道吗,南方有种梳头歌,是专门给出嫁的新娘子唱的,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地……” 小姑娘的声音甜脆娇润,听在人心里,却好似蔷薇破土,叫那一丝旖念如藤蔓似的,张扬生长,最终开出花来。 “姐姐,等你将来嫁人了,我也给你唱这个歌好不好。” 林楚自然是不可能嫁人的,他沉默片刻,还是笑着说好。 第39章 男人 他才是要和荣茵在一起的人 楚襄送给林楚的宅子在京郊一片风景秀丽的去处, 宅子不大,装扮却也精致,虽然周围虽然没有什么繁华去处, 却也有一片竹林,一道河水。 竹林青翠, 风吹来,竹叶簌簌作响, 细细悠悠,满耳都是龙吟之声,迎风细嗅, 空气中有草木的清香味, 荣茵四下打量, 眸光有点挑剔, 但嘴上还是要夸。 “这位置虽然偏了些, 但风景还算秀丽。” 林楚倒是淡淡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既没有欢喜, 也没什么不满, 只是抱起了荣茵往房子里走去。她的腿受了伤,林楚不许她乱动,荣茵伏在他怀里, 忽然感慨:“姐姐,你的力量倒是挺大。” 想了想又道:“以后不用在男孩子面前表现出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现在京城中的女77ZL子都流行瘦弱娇弱的美,男人都吃这一口,楚澜月的腕子细细瘦瘦,连拿个书卷都显费力些, 但她就是京城第一美人。” “美人都是各有千秋各有所爱的,哪里有什么最美。所谓第一美人,也不过是得了天下第一权势的男人在吹捧,大家给这个男人面子,自然也跟着吹捧罢了。” 荣茵知道这话说的在理,心道这真千金果然不愧是女主,说出话来很有见地,只是荣茵又多劝了两句:“进了一个圈子,就得适应那个圈子的规矩和风气,不然容易吃亏。” 通达沉稳的不像个少女。 林楚一路抱着她,径直抱进了房间里。 这里大约是楚襄避世偷闲的别业,里面还有两个仆人看门洒扫,所以窗明几净,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他把荣茵放到了床上,又打发人去烧热水,又动笔写药方,命人去抓药,随后又打发人去买衣裳,他是不耐烦再让荣茵再穿那件男装了。但是他自己可以穿,于是又嘱咐买男装回来。 子良是最先从南疆找到他的人,也是跟他最久的人,他隐约察觉到林楚此举的用意,觉得林楚略微急躁了些。他想了一想,委婉的劝道:“袁姑娘蕙质兰心,有情有义,自是招人喜欢,也难怪三皇子对她另眼相待,也难怪贺将军对她青眼有加。” 他想提醒一下林楚多关心一下眼前的时局,现在的他,着实不适合暴露于人前,尤其引起三皇子的注意。 然而林楚却只是冷笑,三皇子对她另眼相待,却可以毫不犹豫的下令射他,贺三郎在意她,却明知南湖有险,还带她过去。这些人的青睐未免来得太过廉价。 他才是要和荣茵在一起的人。 堂堂正正的在一起。 他看看自己身上的女子衣裙,头次生出腻烦和烦躁。 子良眼见如此,却也不敢再劝。他隐约觉得不妙,主上虽是情真似火,但袁姑娘的感情不明——人家是把你当姐妹的啊。 林楚此刻却像个被情恋冲昏头脑的少年,全然没有原本心思缜密的模样。 子良知道此刻的人是不能拦着的,越拦着就越上劲,他干脆低头照办,心里安慰自己主上身边总是要有人的,袁大小姐总比那刘家的姑娘要好一些。 他还是头次见识荣茵这种姑娘,又傻又聪明,又多情又无情。 荣茵身心疲惫,又惊又痛,这会儿好容易得了安生,立即睡了过去,林楚坐在她身边,轻轻抚摸她的眉眼,小姑娘脸色苍白,却鼻梁挺秀,长睫如羽,林楚看她只觉得她越看越可爱,明明不是那种一眼望过去就让人觉得如何惊艳的长相,却像是小桥流水,曲潭映月,只要瞧见了,总能在心底留下影子,而这些影子,越琢磨便越有韵致,渐渐的,便离不开了。 傍晚的时候,采买东西的人才回来,林楚再心潮澎湃,也未曾失了理智,一样样检查过,确认全都安全,77ZL这才送进荣茵房间里,粉红色的女裙,上面绣着金线牡丹花,林楚觉得这衣服很不错,荣茵一定会很喜欢。 他转身走进了另外一个房间,无声的站在了一面阔大的立身镜,他站在镜子里,默默看着里面的人,云鬓玉簪的姑娘,高挑清丽,修眉朱唇,每日伪装,每日都要修饰,可此刻看着,却陌生起来。 青色绣柳叶的长衫褪去,素白冰花的裙子落在地上,她舒展手臂,关节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放在一边桌案上的水清衣袍被拿起来,墨绿色的大氅穿上,镜子中出现的便是一个挺拔俊美的男人。 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他该真正出现在荣茵面前的样子。 他回过头去微笑,荣茵正在那个房间里沉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荣茵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陌生的床帐,腿上的伤口依然在痛,却已经好了许多,她探了探身子,撩开帘子,发现桌案上点着一支琉璃雕花的烛台,借着烛台的光,她打量这屋内的布局,发现有墙角放着盘龙云海的博山炉,靠窗位置放着一条宽大的海棠式桌案,桌案上放着一个硕大的玉质禽鸟笔架,同款的砚台,笔洗,另外又有一张圆角太师椅。墙上还挂着古琴,百宝格上也有一些摆件。 瞧着倒是挺精美的,可还是空的慌,荣茵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添置一些东西,必如花草,或者棋盘,她隐约想起林楚在双河时的小院,她的东西一直不多,可样样都收拾的很妥帖。 楚襄什么时候才会接她回侯府呢?他打算让自己原本就呆在乡下的亲女儿在这另外一个乡下呆多久? 荣茵远远没有想到楚襄此人,远远比她理解中的恶毒的多。 楚襄是个一味利己没有心肝的人。他在得知林楚真千金的身份后,首先意识到的,不是自己找回了失而复得的亲女儿,而是发现自己犯下了大错。 他告诉绥宁帝楚澜月就是晋阳公主生下的女婴,绥宁帝对此深信不疑,而且这满京城谁不知道他对楚澜月寄予厚望,精心培养,要把她送到皇子妃的宝座上,若此刻真相大白,他不仅会失去绥宁帝的信任,还会贻笑于天下,甚至于楚澜月这个砝码分量也会变轻。 他也曾经犹豫过,但无论怎么看,还是让真千金消失更合算一点,假作真时真亦假,只要真的消失了,那假的也是真的了。 况且,谁都知道他的女儿身上留着晋阳公主的血,皇上外表极尽“仁厚”,可内心真得毫无芥蒂吗?未必吧。皇帝心中的刺越埋越深,早晚爆发出来,等到那时,再揭穿楚澜月假千金的身份,撇清自己的干系,要比拢一个真正的有着晋阳公主血脉的孩子安全的多。 四野具黑,万籁俱静,荣茵正仔细打量着房间,还想点着灯笼去看看看院子,偏在这时,她听到外面尖叫疾呼。“77ZL走水了!走水了!”“起火了,快点救火!” 她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惊恐的发现外面是冲天的火光。 她腿疼走不开,但依然极迅速的裹上棉被,准备外逃,门口撞上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男人—— 荣茵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后退,然而刚退一步,就被那人打横抱起,荣茵条件反射性的推拒,却被那人随手用被子裹了个严实。 “别动” 那声音清冷低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荣茵下意识地把绷紧了全身肌肉。 她听到子良在外面喊:“不要慌,棉被湿了水裹在身上往外跑,衣服湿了水捂着头脸,玩着腰跑!不要东西了!什么都别管。”  话音刚落,就被浓烟呛得直咳嗽。 荣茵挣扎间,从被褥中探出头来,火气冲的很快,她喉管胸肺无处不痛,却见火光之中,烟气飞动,恍惚间看到许多凶兵,好似魔鬼出动。 “主上,前院出口的大松油门被烧了,烧成火洞了,根本出不去,您护送小姐从后门走” 不是吧?荣茵吃了一惊,即便着火,也是厨房封火不严,怎么前门先烧起来了。 “子良,跟我一起从后门走,不必与任何人纠缠。” 眼瞧着就要冲出火场,后院墙上翻进来一条大汉,身着破衣烂衫,布巾蒙面,看到荣茵,大刀迎风一晃,照她劈头看来,荣茵大叫,林楚虽慌不乱,电光火石间后撤一步,右手一撩,寒刃映火,滑向他的咽喉。 对方身躯倒地,立即当即冲向后门。 后门口却有更多杀手,一个暴徒从墙角跳出来,□□分明是朝着荣茵,林楚瞳仁猛地一缩,微微转身将荣茵护在身后,荣茵只听得闷哼一声,身子一沉,紧接面颊热热的,一阵湿润。 荣茵心里慌张,嘴唇微微哆嗦,一时间连喊都喊不出来。她艰难的攒足了全身的力气,才问道:“姐姐?我姐姐呢?” 林楚动作一顿,格开砍过来的刀,肩胛上已经鲜血淋漓,然而他连一丝多余的表情,只是接过子良找来的马匹,纵身而去。 一声骏马嘶鸣冲破长空,他们连人带马冲入黑夜。 天色早已黑透,天空中只有隐隐闪烁几颗星子,后方喧闹声一直未停,荣茵顾不得回头看,只闻得风呼呼从耳边吹过,一颗心跳得飞快。“你怎么样?” “没事”林楚的呼吸有些急促:“肩背上挨了一下,没有挨实,就是擦伤。” 荣茵抖了一抖,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何突然出现,突然救她,黑夜里看不清他的面目,她忽然好慌,好怕……好想去找林楚。 “那我姐姐呢?我想去找姐姐……” “闭嘴。” 第40章 身份  他无法启齿 荣茵头次骑马, 这滋味真得一点都不美妙,为了放便,被子已经被抛弃, 她坐在前面,压低了身子, 用力抓着马的鬃毛,她能感觉到身后的男人紧紧抱着自己的腰, 她要挣扎又不敢动,马匹带着二人冲77ZL进一片森林里。 忽听前方传来野狼咆哮之声,荣茵顿时脊背发寒, 汗毛竖起, 男人冷喝一声, “抱紧了。”紧接着马头猛地一拐, 奔马受惊, 立蹄大叫,把两人都甩下马背。 荣烟从路上一直滚进沟里,天旋地转, 磕磕碰碰, 也不知道被杂草划了多少次,石头上撞了多少次,终于在沟底软泥上停了下来, 她眼前金星乱转,头晕目眩, 一转身开始干呕。 “荣茵,荣茵。” 荣烟一张口干咳一声,费力的探手:“还活着。” 林楚扶着荣烟起身,荣烟刚刚站起, 却脚下一崴,就软倒在他身上,她煞白着脸,额上都是冷汗,“我的脚动不了了。” 林楚自己也受着伤,两人一起委顿在地上,黑夜里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但想来都是极为灰败又难看的。 星光也看不见了,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荣烟呆呆的愣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努力瞪大眼睛,把眼泪逼回去。 荣茵心里记挂着林楚,几次想提议回头看看,可男人冷若冰霜的脸让她不得不沉默下来。她不能再麻烦这个刚把她救出火场的陌生男人,可她自己又动不了。黑夜里,荣茵闻到了男人身上的血腥味,她轻声道:“你转过去,我看看你的伤。” 森林茂盛,只有细微的星光,她听到男人的声音凉凉的,却又似不易察觉的温柔,“你看得清吗?你的腿不疼了。” 荣茵轻轻动了一下,“本来是很疼的,休息了一下就好多了,姐姐给我用的药虽然刺激,但效果却很好。”话到此处,她顺理成章的抛出了心中的疑问:“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我姐姐呢。” “我就是……”话到此处总觉得羞耻,明明光线很暗淡,可林楚总觉得荣茵的视线就落在自己脸上,就跟太阳似的,把冬日的雪融化了,就会露出下面的污浊和不堪,他忽然间竟丧失了勇气。他当女孩子的时候,陪着她在乡下过家家,现在当回男人,却让她卷进危险里。 “ 一个林姑娘叫来照顾你的人。” 荣茵狐疑,那林楚自己去了哪里了呢?她会不会被困在火场里还没有出来。那本小说她并没有看完,不知道后面写了些什么,难道自己这是无意中触发什么支线了?只是此刻已无法细想了。 “那你看到那边的萤火虫了吗?你扶我过去,我借它们的光亮,给你看看伤。” 林楚心中有些烦乱,却依然抱起荣茵走到了那边飞满萤火虫的草丛,一只只萤火虫像一盏盏飞舞的小灯笼。借着微弱的光亮,荣茵看到他背上红湿了一片,顿时眼睛红了。 她可记得清楚,这伤都是替她挡的,荣茵完全不明白那些人为何要杀自己,若不是这男人带自己逃出来,那自己恐怕当场呜呼了。 她垂着眼睛,不敢抬头,因此也没有发现林楚脸上的愧疚和不安。 荣茵的伤,是为他受的。 就像李长77ZL河不可能知道“九爷”有时是女人,勇毅侯也不会知道真千金其实是“男人”,他给手下下达的命令,应该是杀死别业中的女人,所以那些人才会不顾一切的攻击荣茵。 是他错,他纵情引祸,沉湎心动,乱了情思,也乱了原本该有的心智和冷静。若在往日,这样的结果,他不仅会预料到,而且还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一开始就该听子良的劝,把荣茵留在京城,由如燕把她安安稳稳送回国公府,而不是因为自己贪图于她,便不考虑利弊,把她放在自己身边。 “伤口在哪里?背心?蝴蝶骨下?”荣烟用手轻轻抚摸,指尖过处,林楚轻轻战栗。  “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包扎包扎。” 林楚摇头,摇完头才想起荣烟看不见,又微微抽着冷气:“不用。” “听话,你的手臂冷得厉害,说明失血过多,体温已经在流失了,若是不赶紧包扎,你会晕过去,林子里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你别乱动,好好配合我。” 荣茵只当他拘泥于古代的男女大方,便安抚道:“我与林姑娘感情极要好,就好比一家人,你既然是她的朋友,那我给你治伤也不算什么。” 轻微的细细簌簌声响起,林楚终于还是脱掉了自己的衣服。那伤口从肩膀一直蔓延到肩胛骨下面,大约有一尺长,伤口血森森,比她的腿伤严重多了。荣烟上辈子学过一点简单的急救知识,略微懂得包扎的专业手法,她用林楚递过来的匕首,割下自己一只宽大的衣袖,拆开以后,把他从后背到前胸腹都绑起来。伤口的地方衬着一些,前面包裹整齐,如同穿了一个背心。 他始终不肯转过身来,荣茵也不敢多话,两个人一起沉默的坐在黑夜里,萤火虫却在身边胡乱的飞舞。 “等天亮我们就回去,我还真好奇是谁来杀我。” 林楚不欲让她担心,干脆说了实话:“你不担心,不是来杀你的,他们真正要除掉的是林楚。” 荣茵的脸色顿时变了。 京城里,监牢中。 陆湛远受尽酷刑却说不出一二三四,因为他真得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面对贺三郎的拷问眼神刻毒,颇有怨言:“我都说了,我没有与贼寇勾结,更不知道什么九爷,更不曾加入过什么天地教,你偏不信!你明明就是嫉妒我可以娶荣茵,乱用私刑!” 贺三郎是个正直的将军,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污蔑,然而陆湛远的话却偏偏踩中了他的痛脚,他气得猛击一下门柱,吩咐狱卒继续审问。 “他的身上有天地教的特有的标志!一定要好好问。” 狱卒点头应是,然而第二天陆湛远便死在了牢房里,贺三郎气极,他还想从陆湛远嘴里挖出更多的东西呢,他怎么就死了?然而狱卒大呼冤枉,表示自己每日用刑都是合乎流程的。 这个消息传入皇帝耳朵里,素来建立功勋的贺三77ZL郎生平头次受了惩罚。他的心中不无怨言,明明他只擅长行军打仗,三皇子却派他抓人,这不是巡捕的事吗,皇帝还派他审问犯人,这不是大理寺的事吗? 把不是本职的工作交给他,做错再罚,这就很离谱! 没抓到九爷,他本来就生气,结果荣茵还消失了,到现在都没有找回来,李长河不是表哥吗,怎么会找不到自己表妹?贺三郎觉得这京城他呆着哪哪都不自在,将来有一天,定然要带荣茵离开。 荣茵坐在草地上,萤火虫消散,晨光熹微,眼前的草叶子渐渐清晰,她下意识的扭头看到了一张颇为熟悉的脸,深邃的眉眼,苍白的肤色,只是五官更为锐利,大约因为失血的缘故,薄唇的颜色极为惨淡,荣茵不由得看呆了,好看是其次,关键是为何会如此眼熟呢。 林楚闭眼吐纳,却被荣茵的眼睛盯得稳不住,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 “你……” “我们回去吧,我担心我姐姐。”荣茵有些焦灼:“那些人为什么要伤害林姑娘。” 林楚无奈,问道:“你的脚能动了吗?你要静卧才行。” “我能动了,真的”荣茵特意站起来慢慢走了两圈给他看:“而且你背上的伤比较严重,我们不能呆在这森林里,得尽快出去看大夫。” 林楚当然知道,他盘腿打坐,淡声道:“不用担心,好好休息,我的人会找过来。” 子良跟随他多年自由默契,昨夜遇袭,瞬息之间,两人已交换了意见。荣茵无奈,又不愿意干坐着,她试图去找些泉水或者果子,但刚刚一动,便被林楚扯住了手。 他的手很凉,指尖尖巧,有细小的茧子,荣茵心中的熟悉感愈发浓厚了。 这手的触感,有点熟悉啊。 “不要乱动,你腿上的伤口需要仔细些。” 荣茵点头,可他毕竟只是长得像林楚,又不是真得林楚,她温和却坚决的挣脱了男人的手:“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她略微走了一段,便听到前方传来马蹄声,不一会儿便看到子良骑马赶来,身后还跟着一队人,他脸上手上都有些烧伤的痕迹,见了荣茵倒是松了口气。 “主上呢?” 荣茵被这个称呼震了一下,随即伸手指指方才的位置。 一队人马从自己身边哗啦啦过去,荣茵站在原地不动,心中翻出一股莫名的空乏和慌张,仿佛自己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第41章 九爷 他自信荣茵会喜欢上男版的他 荣茵听到子良他们称呼这个主上为“九爷”, 她惊讶之余却又没有觉得太意外。回想起来,当初还在双河的时候,林楚就跟子良搭上了线, 子良的主上又是“九爷”,那说明真千金早就认识九爷了, 现在九爷又说是林楚让他来保护自己的,这么听话, 倒像是已经被真千金拿下了。 荣茵晕晕乎乎的想,不愧是女主,在她根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就已经把后宫77ZL开起来了。 她愈发牵挂林楚, 却又不敢吭声。九爷带着她一起离开, 走出森林之后, 便是繁华的云州, 她们落脚在一所阔大的庭院里,这庭院繁华讲究,但是在城中却也不显眼。 子良去给林楚疗伤换药, 出来后, 便看到荣茵站在门外等着。他以为荣茵是担心主上,便道:“九爷伤口虽深,却没有伤及要害, 修养十天半月便会好的。” 荣茵点头称谢,却没有进屋看九爷, 而是小心问道,“请问林姑娘哪里去了,怎么我睡醒她就不见了。” 子良不知该怎么接话,他一见到林楚就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 现在一听荣茵这么说,便明白了,这两人竟然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捅破窗户纸。 袁小姐没发现倒也罢了,毕竟女人变男人这种事情,实在挑战认知,但主上为何没有说破?他换回男装,不就是像光明正大的跟袁姑娘在一起吗? 光棍了一辈子的子良实在不懂主上这种怀春少女的弯弯绕心思,但又不敢逆着他的意思,想了一想,敷衍道:“林姑娘有事情要忙,或许过段时间就出现了。” 室内林楚听到了二人谈话,默默的拢好衣领,收敛了神色,他轻轻敲了敲桌子,心情有些复杂。按道理荣茵惦记着林姑娘,他该觉得高兴,因为这说明荣茵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他又觉得微妙不爽,毕竟林姑娘是假的,他才是真的。 但是没关系,他已经相当了解荣茵,只要他努把力,荣茵自然会喜欢她。 他整理好衣服站了起来,推开门就看到荣茵站在台阶下。 “九爷”她行了个礼,姿势端庄漂亮,拿出来了当年在老夫人面前学出的最高水准,神态语气皆是客客气气,“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早来打扰您。” 林楚听这语气,知道她有话要讲,便沉默着等下去,果然,荣茵问道:“林姐姐现在去了哪里,她去找勇毅侯了吗?” 林楚顿了一下,便带着荣茵来到前堂,“我们先吃饭。” 主人开口了,荣茵无奈只能跟着去,小米红枣粥,芙蓉霜花糕,鸡丝小馄饨……都是很美味的食物,荣茵却有些食不甘味。林楚看了她一眼,便问:“没有胃口?” 林楚想了一想,便起身去了厨房,荣茵不明所以,又不好随意走动,只能在原地等着,她胡乱把粥吃完,准备告退,却见九爷又端着一份糖醋小排进来,他笑着打招呼:“来,多吃些。” 荣茵非常拘谨,但对上的九爷明锐深邃的眼睛,却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只得又默默坐了回来。 糖醋小排颜色红亮,汤汁均匀,肉香酥烂,满口留香,荣茵一连吃了三块,林楚脸上终于带出了笑。 “喜欢吗?”他问着,语气却很肯定,他知道她一直都喜爱这酸甜口的菜。 “嗯。”荣茵点头,“跟我林姐姐做得一个味儿。” ……喜欢的话,我每天都可以给77ZL你做。林楚硬是把这句话又咽了回去。 连拿手菜都做的一样,看来这九爷和真千金的关系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亲近。荣茵趁着机会,赶紧问道:“九爷,我想去找林姑娘,您能送我走吗?送我回京城就好。” 林楚沉默片刻,淡然道:“她暂时无法见你了。”说着,又把一块排骨夹给她:“吃菜。” 他并不喜欢荣茵提到京城,也不想让荣茵回到京城,那里有宁国公府,勇毅侯府,有皇帝,有他注定要报复,击溃的人,也有贺三郎,三皇子这样觊觎荣茵的人。 荣茵留在他身边,他才安心。 荣茵不明白九爷的意思,也不敢轻举妄动。 九爷很忙,每日都有许多人找他,荣茵知道九爷是造反的农民军的主心骨,而自己是京城贵女,属于被造反的对象,如果不是有真千金在里面连着,她大约是要被针对的,所以她总是很乖的呆在后院,不多走一步路,也不多说一句话。九爷有时候会来陪她吃饭,有时候整天都不会过来。 荣茵自觉对方于自己有救命之恩,这般照顾也都是碍于林楚的情面,因此心里十分不好意思。等到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便向九爷提出辞行。 林楚脸色微变,皱眉道:“你在这里生活得不开心吗?可是有哪里不妥帖?” “九爷照顾周全,我心中感激,我在这里一切都好。” 这是实话,她不仅有一奴二婢照顾饮食起居,九爷还给她送来了书籍,笔墨,画纸,甚至还有一把琴。可是,此邦虽美,非我心之所向啊。 “你不用担心林姑娘,且安心在这里住着,你生活的好,她自然就安心了。” 荣茵觉得这话听着有些怪,仿佛真千金已经遭遇不测,这是把她托孤给了九爷一样。 她悬心不下,夜里难寐,忍不住揣测是不是自己擅作主张坏了原本的故事走向。这几天她冷静下来开始分析那夜的暗杀,越想便觉得越有问题。 她本身急着创造条件,想让林楚回归侯府,是想着早点让林楚过上好日子,毕竟她都回京城来了,若是真千金也回来了,她俩日常走动也方便。可她后来才知道林楚原本就知道自己真千金的身份,却从未去找过勇毅侯,难道她知道身份暴露,会生不测?可她最终听了自己的怂恿,还是去了,这一去——就消失了。 她辗转反侧,愈发觉得自己应该顺其自然追随剧情发展,而不是去盲目推动,这一推,就坏了。她跟真千金相处这么久,虽说一开始是为着抱大腿,多少有点假模假式,但现在的情分却是实打实的。这一闭上眼,脑海里便满满都是林楚的影子。 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差错,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原来这样在意林楚。这感情远比她想象的,更真实,更热烈。 恍恍惚惚间,她听到有人在弹琴,悦耳的琴音仿佛松风过径,又似泉水叮咚77ZL,清心静神,荣茵的精神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仿佛又回到了乡下,回到双河那个小院子里。可她强行挣扎着,在入睡前一秒,又让自己醒过来,她披了件软花月牙外袍起身,推开房门,月光如水般泄地。 她看到庭院中央蔷薇花架下,有一个美人正在吹箫。一身水色长衣,宽袖长裾,上面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微微敞开的衣领里,露出了里面素白的袍子,云朵一样的白,碧水一样的绿,糅合在一起,清新又宜人,优雅中自然带着疏离和冷傲,在朦胧的月光下,又天人般的美丽和庄严。 恍惚中,荣茵以为看到了林楚。 他还在双河,在那架子蔷薇花下面坐着,裙边会卧着一只羔羊。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吹过箫。 眼瞧着少女一步步走过来,脚步轻轻,仿佛一只涉水鸥鸟,林楚轻轻弯了弯嘴角。他就知道,一定会把荣茵吸引过来,这个小姑娘什么时候看着他眼睛会发光,他还是知道的。而吹箫,是以前的林姑娘从来没有展现过的技能,他终究会慢慢的超越“林姐姐”在荣茵心中的位置。 直到她,忘了她。 他喜欢她,所以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就是“林姐姐”。他不想让自己在她这里有瑕疵,他希望自己在她这里,从一开始就是个英俊多才,可托终身的男人,而不是一个穿着女装扮成姑娘的怪人。 荣茵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微微昂着头看着他,小巧的下巴,秀雅的脖颈绷出了秀丽的线条,粉嫩的腮帮犹如菡萏,眉眼弯弯,灵韵内涵,在月光下,澄澈纯净又熠熠生辉,像是含着最纯粹的情愫,最真挚的思念。没有人能经得住这样的一双眼睛,那眸光像春江潮水,将人淹没。他忍不住俯下身去,要亲吻这眉眼,荣茵却先动了,她伸出手来,攀住了他的衣领,然后…… 把衣领的扣子扣紧了。 这样就更像真千金了。保守的穿衣风格,一点都不多露。 林楚的动作顿住,他听到荣茵说:“大半夜的,别吹了,扰民。” …… 第42章 跑路 只想姐姐,无心恋爱 荣茵住不下去了, 她心里惦记着林楚,可九爷总是勾引她——虽然他人美心善,但荣茵满心里都是姐姐啊! 好姐妹生死未知呢, 她得有多恋爱脑才能在这时候想着风花雪月。 荣茵从来都是个实用主义者,她铁了心离开, 她收拾好包袱准备动身,到了门口不出意外的被拦住。 “我给九爷留了书信, 他不会怪罪你们。” “还请小姐耐心再住两天,等九爷回来再说。” 等到九爷回来,她还能走的掉吗?荣茵皱眉:“我就出去逛逛, 我在这院子里要闷死了” 管家犹豫了一下, 叫来一个小女孩:“请小姐让她陪着您。” 那女孩子大概不到十岁, 一脸孩气, 似乎是料定了荣茵一定会对这样的女孩子心软, 她冷笑两声,选择了77ZL妥协,到了街市上, 直接去饭馆点了一桌子菜, 跟女娃一起吃,然后中途借口更衣离开,去外面打听了一下京城的方向, 凭着记忆大概推测出了勇毅侯别业的路线位置。 在小女孩起自之前她又回来,逛吃逛吃玩了一天, 直到太阳下山,才回到府中。 她刚迈进门,就看到屋子里站着一个青衣修拔的男子,荣茵脸上有点僵硬, 这样的男人似乎是天生的上位者,身上幽冷的威压会让人觉得自己的伪装和挣扎都非常可笑。 “回来了。”他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是笑着的,荣茵却本能察觉到他在不高兴。 “我想,想……” “想出去逛逛?走吧,我带你去河边,那河边的月色很美。” 盈盈一只手向荣茵伸了过来,那唇角的笑容颇有蛊惑的味道。 这手,真得跟姐姐很像啊,指尖上的茧都一样。 湖泊面积挺大,碧水盈天,绿波荡漾,靠近水岸的地方生长着蒲草和莲花,莲叶田田,圆润硕大的叶片撑起了一个个小伞,雪白的,粉红的花苞,明珠似的出没其间,都说荷塘月色极美,这黄昏美景却也并不逊色。 荣茵很随意的在荷塘边的草丛里坐下,林楚在坐地聊天的率性,和举动言行皆有个章程的教养之间纠结,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黄昏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给原本俱都出色的容颜打上了些许阴影。 荣茵一点开口的欲望都没有,林楚先开了口:“姑娘为何总是不开心?” 荣茵垂眸,“我担心我姐姐,有人要伤害她。” 林楚微微蹙眉,眸光有些异样,他很想把她揽入怀里,强硬的告诉她,你的林姐姐不会回来了,从此你身边只会有我。可他看到荣茵黯然神伤的侧脸,却又不忍。虽然遗憾焦灼,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荣茵现在还不接受他这个“男人”。 “即便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反而只会拖累她,不如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这口吻已经很严厉,小姑娘眼睛已经有点红了,她对“九爷”,这个注定搅乱天下的反派始终是有些畏惧的。她定了定神,坚定道:“有力无力是一回事,有心无心是另外一回事。” 林楚看着她执着的眼神,一时无言以对。 荣茵小声道:“九爷救护之情,我一直都心生感激……”她有点急切的转过身,林楚却忽然止住她,“不要动”荣茵愕然,林楚却已闪电般出手,飞快抓起她身边一条尖头蛇扭断脖子抛进池塘。 这下子兔起鹘落,荣茵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待她回过神,便发现他手腕上两颗牙印,已经青肿。 这个时候,又有一条蛇从草丛里飞快溜走,原来这个季节,恰有两条毒蛇在草丛□□,却偏被他们惊扰。 荣茵来不及多想,立即扯下头上发绳,把那伤口上端死死扎紧,然后低下头来,吮吸上去,林楚一怔,来不及阻止,就见她一口一口把紫77ZL红的毒血吐出来。 “快走!这里不能呆了。” 云州蛇虫不少,本地解毒药也丰富,子良送药过来,要给林楚用,林楚却微微摇头,他看了一眼正在拼命漱口的荣茵,心下了然,放下解药便主动退下。 荣茵都要把自己口腔漱出血了,便听到九爷在身后调侃:“现在知道怕了?放心,若真中毒,这会儿也该发作了。” 荣茵这才罢休,她走到林楚身边就看到了那一瓶解毒药,很自然的就拿了起来,林楚正要把胳膊伸出来,就听荣茵问:“这个能口服不?” “……能” 荣茵还真从里面磕出一丸吃了,放下瓶子道谢,“本就劳烦九爷救了我一次,现在您又救我一次,我真是不好意思。” 林楚闻言,顺理成章的把手抬起来,“我伤的右手。” 所以他没有办法自己用药,需要别人帮助。 荣茵赶紧把药丸倒出来碾碎,又和些干净的水做成糊状,小心翼翼的涂抹到林楚的伤口上,这桡骨性感骨肉漂亮的美手再次唤起了荣茵的回忆,她不由得感慨道:“我那林姐姐就是会用左手的,她两只手都很灵活。” 言外之意,虽然有点像,但你不如她啊。 林楚:“……” 小姑娘穿着一身轻巧的藕荷色衣裙,头上依然戴着那条昨日扎在他头上的发带,视线再往下一点,她头上还戴着那支璧玉竹节的竹簪,自从林姐姐送给她后,她就再也没有取下来过。 林楚没有太多犹豫,就想着再准备一支更漂亮给荣茵换上。 只是荣茵的行动比他更快,她一大早就去了厨房忙碌,烹制出菜肴,赶在九爷用膳之前送来。 “九爷救了小女子两次,小女子都不曾认真谢过九爷,今日特意下厨,做些食物聊表谢意,希望能合九爷的胃口。” 林楚眉眼间略微有些笑意。 他对食物素来无可无不可,却会为她动的小心思而感到愉快。 荣茵倒是没想那么多,有恩报恩是做人的基本原则,虽说九爷是承接林楚的人情,但这并不代表自己无所表示。救命之恩,答谢分量太轻便拿不出手,但重得她又办不到——九爷是要造反夺权的,她总不能在他攻入京城的时候当内应吧。 也只能做些小事,略表心意了。 小女子能力有限,待我回到京城后,再送上千金答谢。”却未料九爷慨然摇头:“我救你,原本是我该做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荣茵本不会被刺杀,如果没有把她带到池塘边,她也不会遇到毒蛇,这样一想,林楚眉间有些抑郁,而荣茵顺理成章的接话:“我知道嘛,你是为了林姐姐才救我的。” 于是他眉宇间郁色更浓密了。 荣茵看出他不太高兴却不知道哪句话没说对,她犹豫着要退下,便听九爷问:“你果然想报答我” 荣茵点头:“救命之恩,自当重报” 林楚轻轻一笑:“既然如此,那你为我裁一套衣服吧77ZL。” 他总要享受一些林姐姐没有享受过的待遇。荣茵闻言一怔,给男子送衣物这种事,怎么看都显得暧昧,适合发生在情侣之间,不适合发生在她这样的炮灰和男配之间。 “可是为难?” “没有,只是我以前没做过,担心自己做不好。” 这也是实话,毕竟荣茵虽然跟老夫人学了女红,但也就是预备着给自己做嫁衣用的,而她总觉得嫁人还离自己很远,所以学是学了,但并没有勤加练习,所以不知道能做成什么样子。九爷的笑意反而更明显了,“那我就是第一个穿姑娘手制衣服的人了。” 荣茵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林楚已请人取了尺子来量体。不量不知道,这一量才发现九爷身架别致,可能因为生来瘦削,他的肩膀并不宽厚,腰肢也紧窄,大眼看去会有些单薄,但一双腿长到丧心病狂,而且—— 这臀,好翘。 总觉得这屁股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 “荣茵脑海里一动,把一个沉寂许久的念头又唤醒了。她以前总觉得林楚那样略微偏中性一点的长相,穿男装会比女装好看。现在拿九爷这套练练手,将来她可以做一套给林楚嘛。 况且反过来想想,这个世界传统观念,女子依附男性而活,能报答男子的,大约便只有洗衣做饭,九爷不要她出钱,只要她做一套衣裳,应该算是非常大度了。 但是……还是觉得很奇怪。 做衣裳不是个轻松活儿,坐上一晌午腰酸背痛,又耗眼睛,又废脖子,她自己也不是个熟练工,折腾了三天,才弄出一只袖子。她开始怀疑九爷要她做衣服是假,消磨她的精力,让她不再惦记着逃跑才是真的。 荣茵正无路可退,忽有一日遇到了“贵客。” 一个樱红衣裙,明眸皓齿的女孩子气冲冲的闯到了荣茵面前。 “我还当是谁天天勾引九爷呢,原来是你啊。”她昂着脖子看着荣茵,原本妩媚的眉眼间颇有些凶戾。 “先是天天在九爷门口守着,现在又裁衣赏,接下来呢?是不是要自荐枕席了。别以为九爷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就能搞以身相许那一套,我告诉你,你根本就配不上我们九爷!我刘三平才是跟九爷天生一对!” “刘姑娘。”荣茵原本有点生气,听到她自爆家门,立即反应过来,九爷是跟刘义冲合作谋事业的,理论上讲,刘三平是他最合适的联姻对象。 现在刘三平这么气势汹汹的来找她,难道传说中“给你五百万,离开九哥哥”这样的戏份,发生在我身上了? 荣茵下意识得看向刘三平腰间的锦囊:“姑娘的荷包里看上去有不少钱啊。” 刘三平闻言,当即从中抠出了两块小银锭:“我本来就很有钱。” “我觉得你本来就很适合跟九爷在一起。” “……” 荣茵指指大门:“只要我能出去,只要我有路费,我马上就走!” 刘义平双眼一瞪77ZL:“果然小蹄子喜欢拿乔作态,你舍得离开九爷吗” “你试试?” 刘三平当然要试试。谁怕谁啊!她当即拉着荣茵的胳膊出了大门,这院子里不敢拦她进来,却不放荣茵出去。这刘姑娘来了脾气带着荣茵来到后院,桌子凳子一架,拉着荣茵翻墙。 荣茵被这矫健的身手惊呆了,这刘姑娘的画风明显跟京城贵女天差地别,她这个当惯了好孩子的,竟然没想到还能爬墙跑路。 “怎么着?不敢吗?” “谁不敢谁是狗!” 荣茵撩起裙子爬上桌子踩凳子攀上了墙头,刘三平扑腾一下跳下去,还很麻利的打了两个滚儿缓冲落地,姿势熟练的一看就知道经常干这种事。 荣茵一鼓作气再而衰,趴在墙头不敢动弹。刘三平轻啧一声,一脸嫌弃,手臂一伸。 “来,我接住你!” 荣茵应声而下。 她拿着刘三平那两颗银子直奔车马驿,挑了一辆最快的马车,直接跑路,干脆利落。 马车后的滚滚尘烟在眼前消失,刘三平才怔怔然回过神来:我是不是被利用了? 第43章 思念 所以不可以抛弃姐姐 荣茵一路狂奔, 到了京城外,却只让马车进城,自己改道去了勇毅侯府的别业, 一个月前这里还是布局精美的休闲所在,现在却是遍地狼藉, 一片漆黑,那原本的雕梁画栋只剩下空架子, 烧的看不出本来面目。 荣茵心里一慌,明知道林楚不在这里,还是忍不住过来看看有什么线索。 这宅子原本不大, 她仔仔细细翻了一遍, 累出一身大汗, 却只在烧毁的客房里发现一角绿色的丝绸, 其他部分都已烧毁烧糊, 完全看不清楚,但这颜色材料这分明是林楚身上那件长衫。 难道刺客入侵,防火烧宅的时候, 林楚还在。 衣服这样了, 那人呢? 荣茵把这角丝绸装起来,又叫车去了双河,双河村林楚的院子还在, 人却不在了,她满头都是汗, 只沉默了一瞬,就又转身跑去村口雇佣马车回城。 “姑娘,您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进了城也进不了大门, 现在京城管制很严格,您还是回家睡一觉,明天再来吧。” 荣茵心有不甘,看看天色也只好作罢,她又转身回了双河,先去家庙转一圈,又去林楚的院子转一圈,两个地方长久没有人居住,都是又潮又乱,但小院终究还是家庙要好一些,荣茵勉强清理出一块地方,蜷缩在墙角准备过一晚。 她根本睡不着,心里乱成一团麻,她怀疑自己真得错了,一直以来仗着自己知道一些剧情,太久没动脑子。 她早该想到的,比如林楚戏称自己在卖身,却能动用倚红楼的花魁给他摆平宁国公袁淮秀比如如他自称自己在子良书肆打工,子良却对他毕恭毕敬。子良书肆是全京城最大书肆,不知多少学子士子在那里游走,这说明他在京城里人脉其实很广,势力也远比自己想象的77ZL大。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回勇毅侯府认爹,因为他知道会有风险,也知道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可他却还是被自己带着“阴差阳错”提前跟楚襄见面了。 如果林楚真得遇到危险……如果真得遭遇不测。 “…那我,那我岂不是罪魁祸首。” 荣茵抱着膝盖,埋下了头,额头枕在手背上,她心里闷闷的难受,焦灼,疼痛,有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黑夜里僵坐,凉意沁沁,攀附上脊背。 恍惚间她看到一个男人进来,披着一身月光,轻纱缓袍,玉容天成。荣茵微微动了一动,竟然没有觉得太意外——甚至还觉得他追来的晚了点。 云州是九爷的地盘,他应该很快就察觉了自己出逃,甚至于,还可能跟了自己一路。 “为什么要逃?在我身边不开心吗?” 他的眼睛像沁着月色,声音也像沁着月色。 荣茵懒得接话,心想你这么傻可是配不上我林姐姐。 我为什么急着离开,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他走过来,屈膝蹲在她面前,身影在背后拖出很长,他伸出手来拿出一只红宝晶莹的凤钗。 “我给你挑个首饰的功夫,你就不见了。” 这是很漂亮的发钗,赤金嵌宝,凤嘴里还叼着红玛瑙。荣茵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波澜,她只是摇头,只是拒绝。 女主的后宫不能沾惹,沾惹了可是会死的。况且林楚自己遇到了危险,却还想着派人来救她,她这要是再跟九爷发生点什么,那不是卑鄙无耻的背刺? “我们不能做对不起林姑娘的事。” 林楚:……? 他终于忍耐不住,俊逸的眉眼间多了似薄红,仿佛是气恼又仿佛是羞耻,外衫的玉绿色暗海浪纹衬得他眉眼愈发浓艳,那怒气羞愤夹杂的神情,让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好似红日腾海,紫棠落雨。 “我就是林楚!” 荣茵抬头打量他,随后又摇头:“你们确实有点像,但林姐姐是个很美好很甜蜜的姑娘。我本来觉得她可能会跟三皇子在一起,但现在觉得你胜算还是很大的,你们俩最有夫妻相。” 林楚:“……” 荣茵埋着头,长久的不动,林楚叫她她再不理会,整个人沉浸在悲伤焦灼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林楚看了半晌,又绕着她转了两圈,纠结的像只狸猫遇上了团成刺球的刺猬,要探爪又无法下手。 最终,伸手往荣茵脖子上轻轻一捏…… 荣茵醒来,就看到了熟悉的床帐,熟悉的布局。淡黄色羽纹帐子,藕荷色水莲花纹被褥,床脚悬挂的紫棠色葫芦香囊。还有熟悉的人,红樱都快哭了,看她睁开眼,差点抱住她,愣是瞅了她半晌,才擦擦眼泪:“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要吓死了。” “你到哪里去了,我们都好担心你。” “我怎么回来了?” “如燕,如燕跟你出去把你弄丢了,一直在外面找,后来遇到人,把你给送回77ZL来了。”红樱忧心的看着她:“小姐,你到底去哪里了。” “一言难尽……” 不是如燕把我弄丢了,是我把林姐姐弄丢了。 荣茵半个字都不想多说,她又累又软,再次倒头睡下,却一直到第二天都没有醒来。红樱伸手一摸,发现小姐身上烧得跟火炭一样,立即出去找了大夫。原本应该是普通的发热,只是荣茵的温度却三天都不曾退下。她仿佛陷入了极大的困顿和梦魇中,不仅难尽饮食,连药都咽不下。 中间贺三郎还来过一次,他奉命来调查荣茵,有些事情自然要问清楚,可见荣茵病成这种样子,他什么都没法问,心里又着实怜惜的很,因此顶着外界压力,让荣茵先治病。 然而换了几个大夫,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荣茵仿佛被极大的心魔控制住,每日里茶饭不思,六神无主,她还借着拜访三姑母的机会,跑到勇毅侯府一次,可从勇毅侯府回来后,人就彻底萎靡了。她甚至于终日呆坐在窗户下,连门都不愿意出了。 ……荣茵特意去了勇毅侯府打探消息,楚襄虽未说实话,但荣茵也看得出他对自己女儿的真假毫不关心,甚至说荣茵在无中生有蛊惑人心,还变着法的打听荣茵到底知道多少。 她终于确认自己坏了事了,憋着一口气从侯府回来,这口气就散了。 她浑浑噩噩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就像一朵蒲公英,风一吹,就飘远了。身体发热,大脑昏沉,胸膛憋着一团燥气,仿佛大漠中的行者,疲惫的拖着身体挣扎,只剩下本能吐气吸气。 眼瞧着荣茵一日比一日憔悴虚弱,小丫鬟急得直哭。 无奈之下,红樱去玄静山上找找出云道长,看能不能来给她算一算,或者是她遭了什么邪祟,魂儿被拘走了。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道长神秘的很,她连着去了几次,竟然还真给她找到了。 “林姐姐。” 迷迷糊糊中荣茵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在靠近。 她的精神负担太重了,前后两辈子都没做过伤害别人的事,现在却因为擅自行动改变了真千金的命数。但这种事情,又无法对人说…… 有凉凉的手指滑过她的面颊,停留在她唇边,荣茵费力的想睁开眼睛,却有只手挡了过来。 “大小姐,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她看不到,但那声音也是熟悉的声音。 荣茵一阵心悸,“姐姐?” 荣茵抬头,瘦弱的手臂撑着身体,要起不起,却有手移上她肩膀,轻轻用力,又把她按了下去。 “好好躺着。” 荣茵如释重负,喜悦欢欣,“我想姐姐,我以为我把姐姐害了。” 她果然不动,也不非得睁眼看,她怕自己是在做梦,一不听话,他又不见了。 “姐姐只是有些事情要做。”他一展手臂把人圈在怀里,瘦瘦小小的一团,纸白肤色干枯一点唇,好似空白书页上一点干花,“你太高估自己了,77ZL哪里来的本事能害到我?” 他打趣两句,便听到怀里小姑娘抽抽噎噎,明明瞧着多日水米未进的样子,却偏偏还有眼泪来洒,于是从如燕手里接了燕窝粥来,给她补充水分。 “我对不起姐姐,我不该让你见楚襄。” 是她惯性思维,只当真千金总要陷入低谷再崛起,谁知道楚襄这么离谱,直接下杀手要人死。 “是我自己要找楚襄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所以,后来的福祸,都是我自己事情,与你没有多大关系。你,怂恿不了我。” 荣茵闻言,好像更伤心:“所以我说的话对你一点都不重要。” 林楚:“……” 他把一整碗粥都给荣茵灌了下去,然后又给她灌了一碗参茸汤。 荣茵没有什么精神,吃饱了就开始混混欲睡,林楚拿着梳子一点点梳理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又黑又密,病了这么多日,却又软又干,发梢虬结在一起,林楚拿着一把檀木梳子轻轻梳理,梳到下面,带下来许多碎发,纷纷落在地板上。 荣茵头皮被按得很舒服,整个人精神松懈下来,纷乱的思绪也平稳下来,眼皮开始沉重,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林楚轻声细语,“你病好了,朝廷肯定会派人问你,知道怎么回话吗?你为什么要去烧晋阳公主的画像?” “什么画像,我不知道。” “对,你不知道,你只是掉进水里害怕,随手抓点什么东西当救命稻草,结果偏抓了个爆竹,吓得赶紧扔出去,偏偏扔到了船上。” 荣茵软软的哼哼了两声。 “你失踪的这些日子去哪了?” “我被神秘人绑架了,又送回来。” “不,你是看到勇毅侯楚襄往私宅里藏姑娘,那姑娘是你乡下的好朋友。你担心他强抢民女,就跟过去看看,结果遇到他杀人灭口。费了好大力气,幸亏得一个道长相助,才得以还家。” “这样啊……” “这样需要解释的人就不是你,是勇毅侯楚襄了。” 你真是很聪明啊——坑起爹来,也丝毫不手软。 荣茵一阵心酸,“可怜的姐姐,你爹爹不要你了” “所以你不可以抛弃姐姐,姐姐只有你了。” 第44章 怀春 如果需要你嫁给九爷呢 荣茵再次睁开眼睛, 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连日闷胀酸痛的脑袋也终于清醒了起来,虽然身体依旧软软的, 没有力气,但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红樱心下感慨出云道长果然是真高人, 她听闻玄通法术能招人魂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她昨日在外守着, 分明听到了室内女子说话声。 贺三郎闻讯传她问话。 他身着靛青袍衫,头戴乌木龙钗,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英武, 荣茵身体还很虚弱, 教红樱搀扶着起来, 贺三郎也有些心疼, 面上却还得绷着。 荣茵很乖巧表示自己会配合调查, 这让贺三郎心里更加不忍。他提问的问题,荣茵都早有准备,只是她怎么逃出来的,77ZL 还是存疑。 “道长?一个仙风道骨, 醇美如莲的道长?”贺三郎仿佛想到什么:“可是出云真人吗?” 荣茵点头又摇头:“道长很神秘,我又一直不太清晰,所以未来得及探听恩人名讳。” 她虽则这样说, 但在场人大约都认为是出云了。只因为那位道长名声过于显赫,最近又在京城附近出现, 所以大部分人听到了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出云。 况且,袁大小姐被魇住,也是出云真人开释的, 这样前后一联系,就可信多了。 三天后,素有“清誉”在外,现在却涉嫌强抢还谋杀民女的勇毅侯被查的焦头烂额,为了息事宁人,少不得多方斡旋,甚至于连荣茵这个“苦主”都得到了安抚,楚襄送给她一座庄园作为她“受惊”的补偿。 荣茵的身体恢复不错,脑子也开始正常运转,听说自己白得了一处院子,打起精神来带着一大两小三个下人一起庆祝,“最近太苦了,要吃点甜的,来吧,家人们,干杯!” 陆氏听说此事,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个后宅妇人的心思一向龌龊,她的第一反应竟是荣茵被掳走又还回来,谁知道那些人对她做了些什么,若是真坏了身子坏了名誉,那就该识趣些自杀,也免得腆颜活在世上丢人。说什么被道士送回来的——不过是托辞跟自己相处的是出家人,想遮遮羞罢了。 与陆氏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连忠义伯府老夫人也担忧不尽,派人偷偷来探听消息。 但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出云真人竟然亲自登了国公府的门,成了袁淮秀的贵宾——不能说是特意来给荣茵恢复名誉,但这个节骨眼上出现,感觉就是很微妙。 道长眉目精绝,姿态翩然,宽袖博衣,手执玉炳拂尘,飘飘然仿佛画中神仙。袁淮秀对他一脸敬畏:“我前几日偶遇真人,真人说我有血光之灾我还不信,结果今日在怡红楼快活,就遇到天地教的反贼秘密集会,若不是出云真人相救,我就死在了那里。我千请万托,真人才肯赏脸到我国公府小住几日,你们赶紧过来见礼。” 陆氏整个人都是懵的,你前段时间不是还痴迷于青楼歌女嘛,怎么现在又迷上道士了? 荣茵随着大家一起拜倒,在抬头的瞬间,她乜斜着眼睛偷偷一看,顿时心神震荡,这真人怎么长得跟林楚那么像。 仙姿鹤立,风神秀骨,头戴莲花冠,面如云中月,这道长真得有点像林楚啊。 荣茵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道长微微颔首:“小娘子?” 这道长一口清朗的男音,声音很好听,仿佛断冰切雪,山涧清泉,让人胸怀为之一畅,荣茵仰着头从下往上看,还能看到秀洁的脖颈上玉珠似的喉结,人家是个纯爷儿们。 “道长有些面善,仿佛故友重逢。” “看来我们有缘”道长垂眸微笑,神态却隔云77ZL隔雾似的缥缈 “又说傻话,你怎么可能见过真人?”袁淮秀瞪了她一眼。他只知玩乐,不管事儿,并不知荣茵的遭际,还觉得侄女挺大胆上来就给人凑近乎。 他让她们都退下,自己把出云真人请到房间去。 荣茵只得离开,临走前她忍不住又多回头看了一眼,那道长窄直肩膀,细瘦腰肢,发带飞扬,足下无尘,一派仙风道骨。 荣薇跟在她身边看她这般神情,便问:“姐姐真见过这真人,你不就是他救回来的嘛。” 荣茵不置可否。 她可能是太思念林楚了,所以随便看个人都像她。 她顺路把荣薇请到了青桐院,邀她品尝自己刚做好的辣椒酱。荣薇当即叫人去厨房拿鸡肉:“前几日庄户上刚送来几只野鸡,原本是要留着炖汤的,但我们自己要一只也不当紧。” 这个二小姐心思不坏,倒不像陆氏那般阴毒,若是放在穿越前的社会,她们应是点外卖凑单的饭饭之交。 荣茵觉得那道长古怪,当天晚上便找了个借口去拜访。道长被安排在听竹院,距离国公府后院颇有些距离,荣茵坐车赶到,已经落日熔金,暮云四合。 “我今日亲手做了两个小菜送于真人尝尝。”她说着便安放杯碟碗筷:“荷塘鸳鸯豆腐,西芹炒面筋,醋溜小白菜,辣炒香干丝。”石桌本不大,很快摆满了。 “您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林楚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问道:“姑娘特意登门,可是有事要说?” “是!先生跟我算算姻缘吧。” 荣茵煞有其事的坐在他面前,却听这真人悠悠然道:“姑娘眉秀春山,肌肤莹玉,眸中似有神光内敛,自有不俗运道,夫妻宫莹润饱满,未来必然夫唱妇随,无须烦恼。” 话到此处,他再看荣茵,原本散漫闲淡的表情却凝重起来。忽然问这个,少女怀春了? 荣茵这几日怔仲不安,脑海里,胸腔里都是林楚模样,憋的满满的,塞的严严的,仿佛一桶被来回摇晃的可乐,一开瓶盖就能爆出来。 做一走神,她眼前出现林楚的面孔,再仔细一看,分明是道长。 啧,她好像真得有毛病。 “姑娘的面相好似富贵荣宠,无忧无虑,但命格却很奇怪,山根断裂,天柱有痕,此乃薄命早夭之命格。但凡此种人,便是有先辈积攒阴德,先天护佑,也活不到成年才对。姑娘……却超越了此限。我还从未见过拥有这般命格却生出这般面相的人,也从未见过有这般面相的人,会有这种大险命格。” 荣茵心头突得一跳,早夭的命格,享尽富贵却活不过成年,这不是她,这是原身啊。 “奇怪,若真按玄门数术来解,姑娘你早该离世,为何现在还能存活红尘,除非有得道高人施术,偷天换日。但金柱有缺不是尸体也是天残,姑娘身藏如此命格,却又周身生机盎然,气息通畅,着实怪哉。而77ZL且,俗话说得好,相由心生,面相随人心性气机而变,姑娘的面相与此前大不相同,倒像是……换了颗心。” 荣茵豁然站起,后退两步,不由得冷汗泛出脊背。出云真人这几句话看似荒唐无稽,停在她耳里,却仿佛金鼓惊雷。因为她知道金柱有缺是她上辈子的命格,她本来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死人了,至于面相随心而变,她何止是换了个心,她连魂儿都换了。 太邪乎了。异世转生可是荣茵的最大秘密,她从未对人讲过,也不敢讲。她知道自己演技不怎么好,所以早早假托“洗心革面”的名义,真-重新做人。 她还特意重新拜回李老夫人膝下学习,不仅为着攀附一根金手指,也是为着将来回归京城,“看着仿佛换了个人”时,众人不会起疑。因为满京城都知道李老夫人会调理人,荣茵变好了,是荣茵自己的本事吗?不是,是老夫人创造的神迹,化朽木为良材。 现在刚见一面的道长就开口说破了,怎叫荣茵不心慌? “姑娘不问姻缘了?” “不问了。” 荣茵如遭棒喝,满脑子风花雪月都消散了。但道长去好似来了精神,追问道:“姑娘想要什么样的姻缘?” 荣茵愣怔良久,慨然叹息,“我也不知道,我不是为自己问的,是为我好姐妹问的。我那姐姐钟灵毓秀,有龙凤之姿,奈何命途多舛,我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遇到良人。” 荣茵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建立在剧情的基础上的,现在剧情被她弄崩了……她就很迷茫。 “我想让姐姐幸福。”荣茵诚恳的看着他。 少女明润诚挚的眼神像火热的宝石滚进他怀里,烫的他整个心尖微微颤抖。 “他的良人,早就遇到了。” 出云真人嗓音低压而暧昧,听得荣茵耳根发红,她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被出家人撩。 “什,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很早以前在双河,她跟林楚朝夕相处,并未见什么重量级的男人来找她啊。难道比双河更早? 说好的当一辈子好姐妹,怎么就背着我谈恋爱了呢。 荣茵心里忽然就有点酸酸的,不知道是酸那个“良人”,还是心酸自己依旧是条单身狗。 林楚眼看着这姑娘眼睛红了,眼泪说泛就泛,顿时头皮发麻,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他自觉荣茵并不是个心思多的女孩儿,现在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懂她。 林楚叹息,他当男人的时候,好像很容易教她流泪。 “怎么忽然伤心了。” 荣茵自觉这些心事晦涩难言,当下哼唧一声,软软的道:“道长能掐会算的,不如猜一猜。” 我猜……林楚拳头都硬了,真想直接把人掳走算了,何苦费这么多事! 荣茵露出一副你这道长果然不行的表情,方才还觉得你是高人呢,现在又不能了。 她叹息道:“我怕误了姐姐的好姻缘。”荣茵若有77ZL所思:“凡今世上我所见尘世之须眉浊物竟无一人配得上我姐姐。” 林楚这下子是真的郁闷了。“她有那么好?”他回忆一下自己在双河的时候,也没做什么很伟大的事情啊。 荣茵捂脸潸然泪下:“再好还不是跟别的男人跑了……而且还都不告诉我” 林楚:“……” “为了你姐姐的好姻缘”林楚斟酌了一下,“那如果需要你嫁给九爷呢。为了她,嫁给九爷。” 他目光沉沉,不自觉心跳加快,生平罕见的紧张,比刀斧加身来的更猛烈。 然而荣茵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我姐姐才不会让我做这种事!” 林楚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幸福绑架她的婚姻嘛。这神棍果然不靠谱。 “如果她会,就是,我了解她,你这么做对她很重要……” “她肯定不会!” 荣茵无语,真人就是个算命的,你懂个屁的林楚! 第45章 花蛊 他真的好爱林楚啊 荣茵不是个性强的人, 她跟出云真人闹了一场,不欢而散,当时很解气, 事后又开始担忧。 仔细回忆一下,原著里关于这个出家人的描写也只有一处, 他说假千金楚澜月之所以体弱多病是因为命格太贵,但福分浅薄, 压不住,得有大福运之人襄助,方可下半生平安无虞。 这么说明显是为了楚澜月当皇妃做铺垫, 荣茵也懒得理会, 只是被对方一口叫破身份, 着实有些惊悚。 荣茵做了一晚上自己被迷信命理的人们架到火堆上烧死的噩梦。第二天老老实实认。 出云真人是个神仙, 神仙过得什么生活呢, “蔬食以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她精心搜寻了萝卜,白菜, 香干, 豆腐等十八种素食菜果做成一道“混元大菜”,又拿去年冬天储藏的香菇,笋子配合粉丝, 做出一道名菜“丝雨孤云”。 可是她这次提着食盒上门却没有见到出云真人,一个小童告知她出云晨起修炼完毕之后, 就去了府中藏书阁观书。 当年国公府兴旺,这书香门第的架势可是摆得足足的,只是现在子孙不肖,几乎无人读书, 这好好的藏书之所也无人问津了。想来袁淮秀对出云真人如此信任,他若开口说想来看看,袁淮秀必然会为他大开方便之门。 藏书院落僻静,石板缝里已经长出了杂草,荣茵提着食盒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的推门,门闩咯吱一声,屋梁上有灰尘簌簌落下,她走了两步,发现有两本书堆在桌子上,而书架后,已经有些微腐朽味儿的垂地帘后映出了出云真人修长的身影,他微微低着头,快速的翻书,略微看一看,又放回原处。 荣茵自己也是惯常泡图书馆的人,一看这架势,便有种感觉,这出云真人不是在看书,而是在找东西。 不仅要找,而且要隐藏自己的目的,不叫人看出来他在找什么,他拿过的书都放回了原处,跟原先一模一样,连灰尘都没有惊77ZL动,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会知道他动了什么。 荣茵不期然有些紧张,撞破秘密可不是什么好事,她转身欲走,脚下却又顿住,出云真人已经抬起头来,一双寒凉幽深的眸子落在她脸上,那目光清凌凌的一泼,荣茵便好似被秋雨洗过。 她索性硬着头皮走过去,“真人,我今日亲手做了饭菜送过来,想要弥补昨日不敬之罪,但我看真人正忙着,那我就不打扰了。” 荣茵福身行了一礼,便要告退,出云真人却叫住了她。“姑娘说笑了,真心实言,何来不敬?” 出云真人撩开纱帘走出来,他换了一身天青色的道衣,内着白色素袍,举动清雅,姿态舒然,恰似一片清光落玉庭,丝毫没有秘密被撞破的心虚和尴尬,仿佛自己根本没有做什么不好见人的事,纯粹就是荣茵多想了。 “既然来了,不如帮小道一个忙。” “道长的事,我能帮上忙?” 出云轻笑:“我说过,我与姑娘有缘,也许我缺的东西,就是由你来补全” 他走到书桌前,铺开纸张,拿起小头蟹爪笔,蘸了朱砂,手腕微曲,画出一朵红色的花来,花瓣柔曼卷曲,风情摇曳,却又说不出诡异,仿佛潜藏无数杀机。 “姑娘可曾见过这种花?” 荣茵诚实的摇头:“没有。不过若是先生需要,我可以帮先生一起找。” 出云真人的笑容还跟昨日一样,疏离又温润,叫人不知道他的话语真假,也无法判断自己的话他听信了多少。 “玄门炼丹刚好要用到这种奇花,听说贵府藏书中有记载,我就来看看,找不到便罢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从容的态度轻易消解了荣茵的紧张,娴雅出尘的姿态让人觉得他没有丝毫危险性——一个仙人怎么会去为难凡人呢? 两人找了半晌没有收获,只好去吃饭,荣茵今日做这几道菜都是下了功夫的,但荣茵尤其看重的却是那道简简单单的豆芽,她特意把这道菜放在了前面。 林楚低头看,那是去了头的绿豆芽码的整整齐齐,方面铺了厚墩墩的一层香菇酱,下面白白,晶莹剔透,上面黑乎乎软塌塌……有点像呕吐物。 “我的前十五年过得糊糊涂涂,浑浑噩噩,现在想来都觉不可思议,直到某个春日才豁然清醒,仿佛心之七窍从蒙昧状态重新开启了,从此头脑清明,精神清爽。我也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神奇的变化,但昨天听先生一席话,便觉这可能就是我独特的命数。这是我精心之作,名曰雪中送碳,用来感谢先生帮我指点迷津。” 林楚:“……” “先生请用,不要辜负我一番心血。” 荣茵觉得自己这个哑迷打的非常棒,连这个神棍都被震慑了。 脸上随即浮现得意的笑! 林楚真想把她的嘴角扯平了,明明在姐姐面前那么乖巧,在他跟前就恨不得上天了。 荣茵猜测出云找的书,77ZL应该是跟那朵花有关的资料,荣茵记下了花的样子,去拜访了楚澜月,毕竟这个京城第一美人是真得博学多才,见多识广。 楚澜月没有让她失望,沉思片刻,便摸到了思路:“这花瞧着怪异,好像是南疆的一种特有毒花,花下有虫,花生虫上,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听原理有点像冬虫夏草。荣茵获知是南疆奇花,便立即有了思路。这特么不是毒,是蛊啊。 出云真人要干嘛,练蛊吗? 荣茵没有跟出云说实话,她见过这朵花,就在真千金的手腕上。林楚的朱砂痣长得很别致,荣茵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看过,那红色的一点其实是花瓣细密的花。 如果这朵花是蛊,那林楚身上的是什么?荣茵脊背发寒,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推测。花本来是长在虫身上的,可现在长在了人身上。难道我那姐姐是个蛊吗? 荣茵被这念头缠的心思不属,连跟袁荣薇吃饭都没了精神。 荣薇觉得这个年纪的少女除了怀春还能愁啥,所以合理怀疑荣茵在恨嫁。 “现在咱们两家可能都与出家人有缘,我爹对出云真人深信不疑,言听计从,连我俩的婚事都要听出云真人说话呢。” “啊?” “所以,要对道长好一点,这样他会给你指派一个好人家。” 荣茵抽了抽嘴角,那神棍想把她嫁给九爷呢,怎么能让他得逞。 她怕袁淮秀那个糊涂人真的让出云胡来,所以赶紧跟忠义伯府捎话。她本意是让老夫人拦一拦,结果老夫人却觉得要先下手为强,荣茵就是老空着,才会教人拿捏。 她原本一直看好那青州贺家的三郎,觉得对方品行端方,前途远大,但荣茵并不是很热心,过了几日又说新安排了一个对象,柳城沈家的五郎,虽然门第不高,却是岐黄世家,家里往上数三代,都是清白简净的医生。 荣茵此刻哪有心思相亲,但听说对方是大夫却觉得有必要去见见。 毕竟传统小说里面总会有那么个神医设置,万一林楚身上那花真是蛊,先搞好关系,求人办事才方便。 未知前路如何,荣茵便想找出云算一卦,毕竟这人虽然神棍了一点,但看相占卜还是有一手的。 出云真人在屋子里盘腿而坐,仿佛武侠电视剧里那些隐世大佬一样,只是脸色苍白,额上沁着冷汗。 荣茵暗暗啧舌,如果我惊动了他,他吐出一口血来,那就很狗血了。 出云微微一动,面上露出些许痛楚,一扭头嘴角咳出一丝鲜红。 荣茵心头一跳: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出云伸出手指轻轻抹去嘴角红痕,眼神邪肆而沉寂,苍白的脸上,嵌着漆黑的眼睛,朱红的唇,发丝散落下来,略微有几缕被汗水粘湿在额头上,看上去有些凌虐的美感。 荣茵是想识趣些离开的,但脚下却动弹不得,出云周身气机森严而冷冽,她仿佛被某种猛兽盯上,丧失了77ZL反抗能力。 他招招手,让她过去,荣茵身体僵硬,同手同脚。出云却忽然伸出手来,一把将人拦进了自己怀里,荣茵刚要叫,出云却掩住了她的口。 每月一次的蛊毒发作,便是一整天的敲骨吸髓蜷缩疼痛,他原本已经习惯了,可偏偏荣茵发现他这个秘密后,就开始了殷勤的照顾,守夜——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其实无济于事,但他的身体却渴望她的温暖和柔软,叫嚣着索取她的安抚和柔情。 “别出声,小姐,只要一会儿便好。”他的嗓音不服往日清雅,而是带着些许靡靡,听得荣茵耳根子发麻。 “不…不,咱们男女有别。” “出家人不在乎男女之分” “可我在乎” 荣茵嘴上拒绝,身体却没有动。这怀抱的感觉,有点像林楚啊! 林楚发病的时候就是这样,眉峰蹙起,瘦削的身体微微颤抖,一层一层的出冷汗。 出云缓过一阵,抬袖擦汗,那宽大的袖子随着动作滑下去,露出一段洁白纤细的手臂,手臂上一点红红的胭脂记被汗水一洗,格外显眼,凄迷中带点魅惑。 荣茵心头猛地一跳,不是吧,神韵有点像,病症也像,怎么连花朵红记都一样。 “你这个出家人……”荣茵看着出云陷入深思,难道是个走病娇偏执路线的男配,爱你就变成你的那种。 再想想他那天说真千金早有良人时,那炽热的眼神,深沉的情丝。荣茵觉得这波我答了满分。 他真的好爱林楚啊! 第46章 波折 也许这个荣茵早就不是荣茵了…… “道长,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林楚的姑娘? 荣茵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有点摸不清头脑,她的世界像是一团雾, 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轮廓,却看不到事物的真相。 “认识。”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出云的嘴角无声的勾了勾, 仿佛在嘲笑她。“我们乃是一体同生的关系。”他想了想便道:“你那姐姐已经死了,她魂魄托付于我……” 荣茵瞪他:“我姐姐才不会死, 你才死了!” 我若死了就是个鬼,干脆直接缠着你,还用折腾有的没的?出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如此惦记姐姐, 不过是觉得自己犯错害了林楚, 又遭遇了后续重大波折, 愧疚思念之下, 对姐姐进行了无限美化。 那如果让姐姐再出现一次呢?让她见到活生生的姐姐,然后发现姐姐其实没有那么好…… 注意拿定,林楚觉得自己也怪不容易的, 竟然要这么努力的去破坏自己留在别人心里的美好形象。 出云真人勉力靠在床头, 问她所为何来。 “大小姐总不会是特意来看我的。” 荣茵也不打算隐瞒,她把外祖母给自己相亲的事说了,请出云算上一卦, “劳烦真人给我看看此行是否顺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说自己要相亲后, 出云的脸色变得更差了一点。 “袁姑娘是准备违77ZL背诺言?” “什么诺言?” 林楚挑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住了她,看得荣茵心慌起来,他有些虚弱, 慢条斯理的道:“在下不才,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很不巧就刚好知道你曾许诺要跟某个女子在一起,这辈子不嫁人了。”他看着她,双目灼灼:“你不是喜欢姐姐吗?” 林楚完全不明白荣茵为什么看不上九爷,还要跑去跟别的乱七八糟的男人相亲。 荣茵被点破却也不在乎,“我那是说着玩的,那姑娘当时特好看又特温柔,我一时鬼迷心窍,就随口瞎扯。哎,道长,女孩子撒娇时候说的话,不能当真的。” 出云真人微微扭头,冰雪似的侧脸上,一点笑意惊心动魄。“很好,”他一指门外:“你走。” 荣茵眉头一跳,只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梁杆爬上脖颈。她立即后退两步,又叹息:“我是为了姐姐去相亲的,也不能说是相亲,就是去认认人。” 她把原委简单说了一遍:“一则外祖母的好意不能拂了,二则沈家家传医术名声在外,多认识个医生没什么不好,这种人脉可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林楚闻言略微有些感动,她还真是什么时候都想着他……只是委实没什么必要。 “我不是跟你说我在炼药嘛。我已有法子,你不必再操心。”他敲敲桌子:“所以我才需要那本书。” 荣茵恍然大悟。依照着他对楚楚的深情,这丹药绝对靠谱啊。 荣茵当即息了相亲的念头,全心全力找书。 国公府的人虽然不看书,但书本还是不少的,一部分在藏书阁,一部分在三姑妈的闺房。那些书不是她自己的,是勇毅侯楚襄当初为了娶她,送过来的聘礼——那个时候楚襄已经靠出卖晋阳公主成了今上的腹心,而京城中崇尚文艺附庸风雅的风气也已经初露苗头,很流行嫁娶之时,弄些书本字画撑台面。 以前,勇毅侯楚襄是荣茵父亲手下一个低级将领。后来机缘巧合,他救了宁国公的命,宁国公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说自己想娶宁国公胞妹。 但被拒绝了。 楚襄心里一直记着此事,他在告密晋阳公主后,他一跃成为皇帝盛宠的红人,这么迫不及待地转身娶了回来。 据说是楚襄非常宠爱她,还有病态的占有欲,把她锁在后院,不许她见人。袁淮秀和陆氏本身也不是什么有心的,于是国公府自己都要把这个妹妹淡忘了。 荣茵去看过那忧郁寡欢的姑母一次,她像只琉璃彩笼里的蝴蝶。楚襄此举,约莫与真爱无关,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什么人是得不到的。 姑母倒是对荣茵不错,听她说想看书就直接把钥匙给了她。楚襄送来的那些书本聘礼她一样没带,全都扔在家里。惧于勇毅侯的权势,袁家也无人敢染指,现在都还原封不动。 荣茵果然发现了两箱子的书,她有种预感,出云真77ZL人要找的书就在这两箱子里——毕竟勇毅侯楚襄可以算是这个故事的生发者,没有他就没有真假千金的事儿,那世界线在他这里收束是很正常的。 荣茵仔仔细细翻找了三天,还真给找到了,只是那本书很奇怪,并不是荣茵想象的奇花异草杂志,而是一些类似经文一样,佶屈聱牙的东西。她来回翻了几遍,一个都瞧不懂,但那花倒真是栩栩如生。 她如获至宝,立即拿去找出云真人。 真人平日极淡的神情里终于透露出些许快慰,“你从哪里找到的?” 他探听到资料被楚襄送到了国公府,但把书库都快翻遍了,却一无所获。 “这是我姑姑的私库里,她是勇毅侯的第二任老婆,你可能不知道。” 毕竟勇毅侯的第一任老婆实在太威名赫赫了,相对来说荣茵这姑姑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林楚看了荣茵一眼,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他那个父亲的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他盘腿坐在床上专注的看手头的书,荣茵好奇,也把小脑袋凑过来:“道长,这书上写得什么,这些符号都奇奇怪怪的。” “这不是符号,是南疆的一种文字。”林楚无意瞒着荣茵,从容道:“这本书是南疆圣物,记载着许多匪夷所思的法子,用得好了,可以治病。” 她对出云真人更恭敬了点,捏肩,捶腿,颇有些巴结的意味:“道长,等您把仙丹练好了,给我一丸好不好?” 姑娘的身子软软的,暖暖的,拳头却是硬而有力的,敲在他的肩上,又酥又麻,那眼睛里却跟有小勾子似的,明知道她是故意装出的十二分乖巧,却还是叫人想依了她,给了她甜头,再罚她,罚她自作聪明耍这些小心机。 荣茵闹得很了,林楚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他不动声色的调整呼吸,微微闭上眼,又睁开,眸光终于变得凛冽。荣茵巴巴的看着他,注意到他眉眼染上一抹红,颇有些艳丽的风情,连苍白的脸都霞映秋水似的,脉脉动人,但秋水是凉的,一点点,渗透脊骨——荣茵心跳砰然加快,不自然的退开。 “你要丹药干什么?” “这种好东西,有备无患嘛,万一将来我也……” 出云横她一眼:“小孩子家,别乱说话。” 那细白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荣茵身体僵硬,心跳怦然。 最近国公府都乱套了。陆氏最近精神萎靡,疏于管理,袁淮秀则天天玩乐,夜夜笙歌恨不得把国公府都翻起来。 陆氏听着别院的笙箫,唉唉自叹,难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忽有一日,却上门一个稀客。 忠义伯府的九小姐。 “李九娘?那个屈服于楚澜月之下的万年老二?怎么着,这个心高气傲的大小姐看荣茵变了也想来交际了?让她去呗。自视甚高的丫头片子能翻出什么浪花……什么?来找我的?” 陆氏满腹狐疑,却还是把人给请了进来。李九77ZL娘笑道:“我原本是来看看表妹,但表妹身子不爽,我便不好打扰她。” 陆氏懒得接话,自打荣茵美人归来,要跟她交际的人也多了,可她左一个不见,右一个不见,天天守在自己小院里,不知道忙什么。哼,变美了就骄傲上了呗,陆氏才懒得理会。 李九娘却微微笑道:“我前几日在书上看到一个故事,也不知夫人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有屁就放!” 李九娘微微皱眉,暗暗鄙夷陆氏粗俗,但脸上的笑容却还是未变。“《神怪志异》种讲了这么个故事,有个读书人愚钝不堪,头脑昏聩,所以屡试不第,后来他再次落榜,大醉嚎哭,梦中见到地府判官,他向判官哭诉自己的愚钝蠢笨,判官划开他的肚子一看,发现他肚子里全都是草,于是把草包拿出来,换了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这人醒来以后,果然头脑清明,足智多谋,像换了个人一样。” 陆氏初始不当回事,后来终于听出味儿:“你说这人……” 这不就是荣茵嘛。 “但这人的智慧终究不是自己的,他不过是被邪灵控制利用罢了,到最后家破人亡,祸国殃民。这可是俗话说得,强求横夺,必遭灾殃啊。” 陆氏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荣茵身上确实有邪灵,还会给袁家带来灾难。” 李九娘微微一笑,起身告辞:“我只是给夫人说了个故事而已。” 她施施然走人,留下若有所思的陆氏。 她当日被如燕按下水后便怀疑这个丫头看到了自己推那一把,她本是一时的恶意,但现在却日夜惧怕荣茵报复……与其这样担惊受怕,不如借刀杀人,绝了后患。 陆氏显然把李九娘的话听进去了,她往青桐院那里张望,青桐院里传来悠扬的琴声,竟然还挺好听。荣茵可是根本没学过弹琴的,也没见有人教,她怎么忽然就会谈了,还谈得不错?说不定,她真得不是荣茵了,而是一个附体的邪灵。 再想想当初疯疯癫癫跑回来的彩屏,陆氏心里越发生疑。 她暗暗咬牙:“去给我找个人过来!记着避开老爷,还有那个出云。” 第47章 发作 大凶之兆啊 荣茵正带着俩小丫头做菜, 忽然得到陆氏通传,第一反应是她没干好事。 “怎么了?” 她满悠悠的擦干净手起身换衣裳,这婆子却满面忧色:“是昨夜先国公的牌位忽然掉了下来, 夫人觉得这个兆头不太好,特意找了个大师来祈福避凶, 现在请您去给先国公灵位前上上香,安慰先国公在天之灵。” 先国公就是荣茵父亲, 因为他英年早逝,没有留下男丁后代,袁家便上疏请旨“兄终弟及”, 皇帝怜惜袁家百年世家, 嫡系却绝了后, 于是便同意了。说起来荣茵现在的荣华富贵都多亏了这位早亡的父亲, 上柱香也是应该的。 这个时候, 已经日薄西山,祠堂在国公府后院,堂阔77ZL宇深, 又没有点灯, 远远望去黑洞洞的一片,荣茵不期然有些心慌,再走近, 她就看到两个婆子站在屋檐下,脸色阴沉, 目光厌恶中又有点恐惧,倒仿佛她是什么怪物。 荣茵忽然觉得不妙,对危险的直觉首先苏醒,她转身就跑。 但这两个婆子的反应却比她快, 两步冲上来,嵌住了荣茵的胳膊,又把人往祠堂里拖。祠堂门訇然洞开,就砰得关上,外面是红霞黄昏,这里面却灯火通明。 荣茵眼睛一阵刺痛,再睁开眼就看到陆氏站在一片红光里,冷着脸,咬着牙,仿佛刚出洞的妖怪。 “为什么要押着我,婶母?我父亲的灵位呢?” 她被按着跪在地上,抬头看向高处,发现历代宁国公的牌位都在上头供奉的好好的,陆氏显然是故意骗她过来。 荣茵的问话也没有得到回答,陆氏只是用目光死死盯住了她,幽深浑浊,再仔细看,她手里还挂着一串佛珠,手指不断转动着,腰间还挂着平安符,啧,没听说陆氏信佛教啊。 她手指动得极快,佛珠转了一圈又一圈,显然心里也有点慌。荣茵就更不明白了,她也没了耐性,沉声问道“陆氏,你到底要干什么?!” 陆氏脸上一狠,啪的一拍桌子:“袁家列祖列宗在上,你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荣茵:“……” 她大概猜到了陆氏为何要“请”她来了,心里略微有些发慌,脸上却还是冷静模样:“我还能是什么东西?我是袁淮儒和李元娘的女儿,忠义伯府的外孙女儿,原本的宁国公府嫡女大小姐,袁荣茵。” “不,你不是!”陆氏的音调陡然拔高,暗夜里有些吓人:“袁荣茵蠢钝如猪,刁钻跋扈,怎么可能忽然间变得聪明过人,美貌端庄?必然是邪灵作祟,借用你的身体来我袁家捣乱!” “那是因为我在家庙中受罪,真心悔过了啊。啊——等等,你想干什么!” 眼瞧着陆氏着人那绳索来捆她,荣茵开始拼命挣扎,但哪里挣扎的开,三两下被人绑成了粽子。荣茵穿越至今,终于感觉到害怕,完了,不会吧,要被沉塘了吗? 果然做人不能太飘,她才在国公府悠闲几天,就掉坑里了。正惊骇,却见祠堂的阴影处转出一个道士来,这道士身穿阴阳无极八卦道袍,左手捧着七星桃木宝剑,右手还拿着一串七音镇魂铃。 说实话他的模样比出云真人更像个道士,只是气质比出云真人差远了。荣茵这才明白,陆氏竟然是要道士来为她驱除邪灵了——她担心邪灵出来害她,还真不敢把荣茵肉*体毁灭了。 搞这些花架子荣茵还真得不怕,她唯一担心的是,身有邪灵的名声一旦传扬开,大家必然对她避之不及,那她的境遇又能比以前好到哪里呢? “真人,这荣茵一夕之间性情大改,若不是中了传说中的移魂大法,便是被邪灵附77ZL体,今天请您务必大显神威,拔除她身上的邪灵。”陆氏眼中精光一片,说到这里又加一句:“下手狠点也没关系。” 荣茵:“……” 她想过自己性情大改会引起怀疑,可是也认认真真准备了“理由”,出云真人这种玄学大佬姑且不论,陆氏是怎么发现异常的?按照原著设定陆氏是个阴狠的内宅妇人,只有小心机,不具备“慧眼”啊。驱邪不过是借口,她就是不甘承认自己变聪明,变美丽了。 那道士已经开始绕着荣茵转圈,一边转,一边拿着剑在空中乱舞,手中的镇魂铃也摇个不听,那铃声又碎又响,听得人心浮气躁,偏偏道士还只管往自己耳边晃,听得荣茵直捶地板。 哎呀!陆氏看她异动,却又往后退了一步:“快快,邪灵要被逼出来了。” 荣茵十分无语——幸而她早有准备,来之前就偷偷让红樱去了忠义伯府报信。灵位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是死人魂魄归附所在,女儿女婿的灵位出了问题,老夫人总要知道的。现在她只希望红樱见势不妙,能把老夫人请过来救她。 “夫人放心,小道今晚一定拔除邪灵,把它放油锅里炸了,让它再也不敢出现在贵府!” 道士绕着荣茵转了足有七七四十九圈,这又叫人开坛,准备做法。不一会儿,祠堂中央的空地上便摆出几张桌子,铺上刻着经文的红毯,又放上三足香炉,炉中插香,旁边摆放果品,另外还有朱砂,鸡血,符水等物…这也倒也罢了,香案旁边还放着一个火炉,炉子里火烧的汪汪的,里面竟然是沸腾的香油。 “夫人暂且后退一步,等我抓出邪灵,就把它放在油锅里炸了!现在我要祭出我的本命镀金铜钱”他站在锅边一脸凝重,口中还念念有词,随后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扔进了油锅里,继而在陆氏大睁的双眼下,伸出两根指头,唰的一下伸进了大锅,把铜钱夹了出来。陆氏哎呀一声,惊叫着捂住了眼睛,这人的手落进了滚烫的油里,那还能有好? “夫人不必怕,小道早已修成金身,金刚不坏!” 陆氏睁眼一看,那铜钱果然就在道长手中,不由得连连点头,“道长果然神通,还请道长施法,赶紧拿下这个邪灵!” 荣茵:……拿你个头,金刚不坏你个头,你不就是在油锅里面放了醋嘛,我都闻到酸味了。那油锅沸腾不过假象,醋的沸点是比较低的,油温三四十度的时候,就沸腾了,看上去就像是油锅烧开了一样。 但这些话她不能讲啊,她被堵了嘴按在地上,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这人想干什么,该不会,等会逼着我喝符水或者铜钱洗澡水吧? 祠堂里闹得沸反盈天,祠堂外,却有一个红裙少女定定得看着这一切,待看到那个道士拿着剑挑着黄符要往荣茵身上贴时,终于看不下去了,她飞77ZL快地跑到了青桐院。 “红樱呢?红樱怎么还没有回来?” 小丫头如歌哭着跪在了地上:“红樱姐姐刚回来一趟,说是李府的九姑娘忽然生病了,发着高烧说胡话,一叠声的叫着祖母,祖母抱抱我,所以老夫人无法离开,让她没有要紧事就先回来。结果红樱姐姐刚去祠堂看往小姐,祠堂却被人把守着,根本过不去,呜呜,她们说夫人架了油锅,要把小姐给炸了。呜呜呜,为什么要炸了小姐啊。” 荣薇一个头两个大,“都别哭了!好好在这里守着,看好你们小姐的东西,不要乱跑。” 陆氏防备了其他人却没有防备自己素来听话的亲女儿。 “快走,去听竹院。” 车把式一听就愣住了,“可是老爷在听竹院跟出云真人商量重大事情,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 “现在不打扰,只怕以后要打扰也没机会了!江湖骗子把我们国公府祠堂弄得乌烟瘴气,若是祖宗怪罪下来,任何一个冷眼旁观的,都脱不了干系!” 她坐上马车急着赶路,想要传话,心里却也没底,父亲真的能把人拦下吗? 对了,如燕呢?那个伶俐的跟个小松鼠似的丫头怎么也不见了。 陆氏应该已经把青桐院看管起来了,这孩子。能溜出来了可不简单。 听竹院内。 出云真人焚起了净檀香,青玉博山炉里,香味升腾,模糊了他的面容,发冠莲花带与白纱衣袂都垂落在地上,无风自动,愈发显出飘飘然的仙气来。 “雷火丰卦第六爻,丰其屋,篰其家,窥其户,阒其无人,三岁不觌,大凶之兆啊” 他玉白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案上的铜钱,仿佛拨弄着袁淮秀的命脉,袁淮秀的脸色一点点惨淡下去。 第48章 动心 怎么可以对出家人有非分之想…… 听竹院的房间收拾得相当清新典雅, 门前种着绿柳翠竹,堂后种着银杏桃李,蓊蓊郁郁, 颇有福寿洞天的气派,房间里, 林楚盘腿坐于蒲团上,闭眸敛眉, 他的容颜完美无疵,仿佛冰雕的艺术品,但他的气质却温和而平易, 这让他有高山白云一般, 淡远而超逸, 并不让人望而生畏。 至少在袁淮秀眼里, 他就不像一般的金身大师一样让人惊惧, 也不和其他的僧侣老道似的,惹人生厌。他觉得真正的大师就应该是这样的,通透而清明, 又贴近苍生。 此刻, 袁淮秀就把自己当作“苍生”了,他祈求神仙的点化,让他知道未来的出路。作为一个国公爷, 袁淮秀没有什么能力和才干,他醉生梦死, 好逸恶劳,只懂得安富尊荣,但偶尔从女人身上醒来,醉眼昏花, 浑身浊臭,他望向国公府黑沉沉的祠堂,心中也会产生莫大的恐惧和后怕。 这样玉粒金莼金奴银婢的日子,他还能过多久呢? 他奉上了厚厚一道封赏,求真人卜算。真人很为难,只说泄露天机,有碍自己修行,但自77ZL己与他国公府大小姐有缘,看她面子,也少不得勉为其难。 真人说话素来云里雾里,袁淮秀并不知道出云这人跟荣茵到底有何缘分,但他肯指点,总是好的。他已经沐浴净身,斋戒五日,今天终于登堂入室,得窥天机。 出云冷冷得看他,将他的惶恐和迷茫尽收眼底。 “丰屋蔀家,恰似国公府楼台高起,家资巨万,窥户无人,寂静无声,则是人散家亡之象,得此卦者,骨肉相残,位高者危,预示国公府在劫难逃” 出云真人轻慢的声音仿佛金雷响在袁淮秀耳畔,叫他腰腿发软,几乎委顿在地上,然而这位真人并没有就此放过他,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和清雅,“有道是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胜败荣枯,天理循环,国公爷看开些。” 袁淮秀匍匐在地,满面黄汗,泣泪如流,匍匐在地,没有注意到出云真人的神色,这位玉面天人的脸上有种冷酷和讽刺交融的神情,仿佛无情的冬雪。冬雪是故意凋零百草的吗,不,它只是落下。 恍惚间,听竹院外响起吵闹声,“陆氏把荣茵抓到了祠堂里,烧起了油锅,要炸了她的灵魂。” “所谓骨肉相残,位高者危,不就应在此刻?” 袁淮秀只觉莫名其妙,这都什么有的没的,然而出云的脸色却微微变了,他冰凉的手指轻轻点上袁淮秀的额头,却让他产生一种“仙人抚我顶”的威慑力,仙人淡声道:“转机便是此时,破劫关键就在大小姐袁荣茵身上,她身上之灵绝非邪灵,而是祖宗恩降,智慧忠勇福泽深厚之灵气,快去!” 袁淮秀脑子都是僵硬的,待反应过来,踉跄冲出屋子,“备马,备马,快些,回府。” 林楚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冰凝一片。 祠堂前,装神弄鬼的道长依然在上蹿下跳,拿着桃木剑比比划划,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子,仿佛跟邪灵大战了三百回合。陆氏有点着急,跺脚问道:“道长,这邪灵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飘荡在贵府家庙附近的孤魂野鬼,他们附着了小姐的身子,来国公府搅风搅雨!” 陆氏深以为然,荣茵果然就是在家庙里被邪灵污染了! “请大师做法,赶紧收去邪灵。” 道长口中念念有词,伸手一挥,一张符咒凭空燃烧起来,陆氏惊叫一声,带着小丫鬟一起跌坐在地上,被眼前的神迹震惊到无话可说。荣茵无语的很,那不是磷嘛,因为燃点低,着空气就冒火了,鬼火就是这么个原理。 “夫人放心,我这是通天彻地符,至纯无根水,只消这道符水喝下去,我保证什么邪灵都会烟消云散。” 荣茵听了这话,有点傻眼,不会吧,真要我喝符水——呕。 那道士把浮灰一收,无根水里一泡,装在朱砂碗里,给荣茵送过来,荣茵当然不从,拼命挣扎,麻绳都挤到了肉里,陆氏高叫着“按77ZL着她,按着她,赶紧给她灌下去。” 她话音刚落,就惨叫一声,却是袁淮秀从外面风风火火赶进来,劈手拿腰间扇子砸到了陆氏头上。“住手,都给我住手!”袁淮秀眼见此景,心惊肉跳,一脚踹翻了那个道士,那道士避闪不及,腰上已挨了一脚,“大人,大人,我是在为贵府驱邪啊,您被邪灵蛊惑了吗?” 两个健壮婆子见势不妙,立即松开了荣茵,悄悄退到陆氏身边,陆氏被扇子打中了眼睛,涕泪交流,一只眼睛红肿如杏,看起来有点滑稽。 荣茵没了压制,立即挣扎着站起来,她身上腿上还捆着麻绳,轻轻一动,勒的皮肉疼。 袁淮秀抓了陆氏过来,揪着耳朵,骂道:“无知的蠢妇,坏了爷的好事!你知道荣茵是什么身份吗?她是得了祖宗的指点,来帮助我们国公府度过难关的!在家庙里染了邪灵?你这毒妇,竟然把这等江湖骗子赚入府中,惊扰祖宗英灵,真是愚蠢至极!不可饶恕!” 荣茵已经叫红樱给自己揭开了麻绳,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腰杆笔直,眉目清明,哪里有半点被邪灵附体的模样,倒是陆氏疯疯癫癫,行事大失体统。 袁淮秀既惊又怕,连续几层冷汗出的,他衣服都湿透了。  “你个毒妇!给我跪下!若不是出云真人指点,叫我及时赶来,你不知还能闯下什么祸事来” 陆氏苍白了脸红肿着眼跪在那里,满心都是委屈,甚至觉得袁淮秀有点不要脸。只需你信道长,不许我信道长吗?怎么见得你的道长说得是真的,我这道长就是江湖骗子? 但袁淮秀在国公府里,从来都不讲道理。 他一撩衣袍,噗通跪下,“祖宗在上,孩儿不肖,娶妻不贤,有负祖宗重托,陆氏浅薄无知,愚钝不堪,不堪托付中馈,即日起逐出门墙,再不是我袁家妇。” 不得不说林楚这招真是太狠了,掐住了袁淮秀的命脉,他现在六神无主,惶恐的头掉。 陆氏顿时傻了眼,不是吧?你说啥,你要休了我?她生了两儿一女怎么能休,这袁淮秀是真被那妖道迷惑了吧。她下意识的向自己情来的道士求助,但那自称能云里来风里去的道长,早已溜之大吉。 她不知道荣茵对袁淮秀的重要性,在此刻的袁淮秀眼里,荣茵可是国公府的救星,是能挽救国公府危亡的唯一希望。在袁淮秀心里,陆氏差点就要捅破天了,而陆氏还只觉得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小辈,折辱我呢? 荣茵不打算围观夫妻俩吵架,依着袁淮秀的脾气,陆氏今天注定难以善了,她浑身上下又脏又疼,只想赶紧洗个澡,上点药。于是扶着红樱的手,虚着脚,流着汗慢悠悠走回去。 远远的,就看到出云真人站在门口,青桐院那丛繁茂的冬梅下,他的眉眼比灼灼梅花更亮眼。 荣茵轻轻吸了口气,缓解过速的心跳,内77ZL心哀叹一声,完了完了,吊桥效应出现了。 她对着出家人管不住自己砰砰的心跳了。 “姑娘受惊了。”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好听,仿佛山涧清泉,荡涤了人的肺腑,让人心中燥郁一扫而空。荣茵知道今日此事,多亏他相助,否则袁淮秀本对自己毫不在乎,又怎么会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荣茵抬手想打个招呼,但手臂一动,便露出胳膊上的勒痕,红肿着,微微向外渗血。林楚蹙眉,示意她跟自己来,袖子挽起,手腕上,小臂上便是一圈圈的痕迹,仿佛被赤色蛇缠绕似的,雪白的皮子衬着红伤,不伤筋动骨也显得渗人。 林楚脸色更差,眸色也更心疼。他从袖子里摸了一个小瓶子出来,打开之后,露出里面淡青色的药膏,味道清新淡雅,有种天然的草木气息。 “涂一涂就会好了。” 他点了药膏上去,微凉的手指轻轻一按,荣茵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轻轻吸着鼻子,一低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那薄薄的眼皮,线条向上飞起,平时总显得矜贵而冷漠,但当他这样专注的落下视线,微垂的纤长睫毛遮住了总是清冷的眼神,便会有种让人心折的温柔。 这道长可真是漂亮啊…… 荣茵忽然委屈的很……就跟小孩子似的,摔倒跌坑里了,没人管就会自己爬起来向前,若是有可以依靠,指望的人在身边,那定然要哭得惊天动地。 她抹了把眼泪又甩掉。 讨厌! 她怎么可以对一个出家人有非分之想?! 这不该,至少不能。 第49章 试探 你看我心愿能否实现? 荣茵眼珠一转, 轻叫一声“唉呀,疼疼疼……” 那么按照常规剧情发展,他会低下头来给我吹吹——“停停停” 荣茵额头暴汗, 差点跳起来,是出云的手指用力按了下来。 “得用力把药揉进去, 它才能更好的发挥作用。” 这下子可惨了,荣茵惨白着脸要躲, 又那里躲得开,林楚把着她的手臂,硬是把两条小臂上的患处都揉了一遍, 叫荣茵又急又气, 不停跳脚, 林楚有不顾她的抗议, 抓起了她两条腿来, 撩起裤管,便看到脚踝上,蜿蜒到小腿上的红痕。 “还来?我自己来吧。我又不是不会。” “你会, 但你不会对自己下狠手” 他话音落地, 竟然又加了把劲儿。她挣扎着身子往后躲,林楚抓住她的脚一用力,把她拉得躺倒在榻上, 她一伸手掐住林楚的肩膀,林楚不为所动, 手下的动作一点不停。 荣茵气急,把眼泪都涂到他衣襟上,林楚无奈:“出息!” 等到这一番推拿按摩结束,荣茵已经是满身冷汗, 红头涨脸,泪眼婆娑,她趴在枕头上半晌缓不过气,林楚起身倒了杯热水喂给她喝,荣茵咕嘟嘟灌了一杯水,又摸摸眼角的泪痕,觉得自己有点丢脸。 她偷偷看了一眼,发现他并没有太多表情,好像自己77ZL刚才并没有失态似的,他只是来小坐,她也没有又哭又闹,倒真不愧是好涵养。 荣茵回过神来,便觉有点尴尬,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谢谢真人给我用药,也谢谢你忽悠国公爷帮我渡过一劫。” 林楚一脸认真:“小道听天命而尽人事,天命显示我都尽数告知国公爷,不虚美不隐恶,何来忽悠?” “行吧,你聪明,你说啥是啥。” 林楚在盆里洗了手,把剩下的半罐子药膏交给如燕:“药劲儿虽然大些,但明日便可盼好了。” 他又嘱咐几句,起身走人,留下荣茵趴在床上心神不宁。 荣茵在人际关系层面,一直算不上玲珑,但在某些方面又异常的聪明。 在摸到对方的底线和套路后,就会用各种肆无忌惮又匪夷所思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比如上辈子那对父母,明明没有养育她,却想让她成为他们阶层迁越的工具,对她多方苛责,荣茵就表示我土气我不够精致优雅,那你们按照大城市精致女孩儿的标准给我配套硬件啊,她要独立的房子,车子,高额的生活费,名贵的衣服包包,还要举办音乐会,画展——不然不够富贵花啦 然后在他们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嫁入豪门后,转头考了乡镇公务员,带着私房钱回家陪奶奶养老。 小心点别把自己气死了哦,不然遗产也是我的。乡镇公务员也是国家公职,我回头支援家乡建设我伟大,你们再有钱也动不了我。呵,荣茵很得意。 所以在外人眼里就是她这个外表很安静的女孩子,往往产生许多与外表乖巧外表不附和的想法,又时常会有惊人之举。 现在她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出云……一个正经儿女孩怎么会喜欢一个出家的神棍? 荣茵不敢放任这样的念头继续生长,心里却有些暗搓搓的激动。 这都死了一遭了,又百般艰难活出人样了,她有些脾性还是难改。趴在葡萄纹缠枝花的大床上,荣茵百无聊赖的抓了抓头,把自己乌黑油亮的头发抓得蓬松。 她一开始对出云本能的亲近,来自于那股熟悉又亲密的气息。 那是属于林楚的气息。 荣茵仔细反省,自己是不是在找到代餐了。她感觉到真千金对自己有点那方面的意思,她无法拒绝女主的美意,却也无法毫无心结的去百合。所以她会中意气质韵味都与林楚很相似的出云。 一个很漂亮却很好说话的道长。 我好像有点渣。 她抓了抓头,又往被子里滚了滚,只觉得自己像只陷入毛线阵的猫,被缠的喵喵叫。 两日后,荣茵得到消息,陆氏被送去乡下家庙清修思过了。彼时她正在喝补身子的鱼汤,听到消息差点叫鱼刺卡了喉咙。这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家庙欢迎你,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她心里那股子愤恨不平的劲儿还没消停,由着脾气,挥毫泼墨,作画一副,让人给陆氏送去77ZL。 陆氏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在家庙里缺衣少食,过得惨惨戚戚,好容易有人送温暖,结果打开一看,却是一个硕大的表情包“滑稽”。 那斜眼笑的表情气得陆氏当场暴跳如雷,恨不能当地飙出三丈老血。 家里没有了主妇,但一应内宅事务还是要处理,袁淮秀只管吃喝享受,最不耐烦俗事,干了没两天便不想管了,两个儿媳一个他看不上,一个多病,于是女儿就派上了用场,他索性让荣茵和荣薇来主持中馈,还振振有词,说出一番大道理“姑娘大了,该学得事就要学,该历练就得历练,荣薇你素来腼腆迟钝,多跟你姐姐学学。” 荣茵很爽快的接受了任务,因为她跟老夫人学了内宅管理和御下之道,现在满肚子理论,只差个实践机会。 荣薇欣然从命,人都是有精神需求的,她平常瞧着很佛系,但有了机遇,谁会拒绝呢? 连续一个月下来,她终于发现了自己这个姐姐的不凡之处。她自己面对那些资历老的仆人,权势大的下人,过于刁钻的滑头鬼都不知该如何应付,但荣茵却能应付自如,赏罚得当还对各种猫腻洞若观火,一来二去自然树立了威严。 而且 她管事却不贪权,明面上更是很敬着袁荣薇这个现任的国公嫡女。这便让袁荣薇对她心服口服,明明两人年纪都差不多大呀,荣茵怎会如此优秀? “姐姐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姑娘,楚澜月不过第一美人也比不上你,她就是美人灯。” 荣茵哈哈一笑,让她不要拉踩,她上辈子干乡镇公务员,好巧不巧担上扶贫业务,处理各种鸡毛蒜皮家长里短,故事还真不比这国公府简单。其实对荣茵来说,国公府危亡在即,只出不进,这权力还真没什么好拿的,她能管家,最便宜的事,就是能拿回自己的嫁妆——当年她父母留给她的遗产。 当年这些东西差点被陆氏夫妻吞没,全靠忠义伯府的人监管着,荣茵先是清理账册,又是下去走访,田产,庄园,铺子。因为对荣茵身上干系国公府存亡心存畏惧,袁淮秀自觉不能跟荣茵作对,没有做任何阻拦,她团团走了几个月,终于清点清楚。属于她的这笔钱有七八千两之数,虽然不很多,但也绝对不少了。 等到后来荣薇能自己上手,把国公府调理的差不多了,荣茵就彻底丢开手,把心思用在了自己的产业上,开了几家一早就想开的食肆,把“辣”这种新奇的调料推广开来,一时间辣子鸡丁,辣炒肉片,酸辣鱼等菜肴风靡都市…… 荣茵手里有钱,心里便有了底气,兴致勃勃去找了出云,这个现阶段自己暗搓搓喜欢的出家人。 “真人喜欢林楚吗?” 她问得很直白,倒让林楚惊了一下。依着这小丫头对“林姐姐”的心思,他当然不能说不喜欢,但此刻说了喜欢,怕是以后还有77ZL源源不断的麻烦,毕竟此刻撒一个慌,后续还得别的慌来补。 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小道乃出家人,对众生一样心思,无厌无喜。” 荣茵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如果我跟姐姐在他心里的地步是平等的,那我是不是还有机会? “真人得着跟我姐姐一样的病,长着跟我姐姐一样的手腕花痣,你们真是有缘哦!” 林楚更是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好想去见姐姐,不如你跟我算一卦,看姐姐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林楚闻言,觉得机会来了,他神秘一笑,黑眸深沉,“你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荣茵愕然,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她很快就可以见到林楚了。荣茵忽然有点慌……万一林楚喜欢出云怎么办,毕竟人家是能造解药出来的啊。哪个女主的后宫里还没个翩然如仙的神医了。 荣茵有点头大,她这些日子,好不容易从“姐姐”的魔障里挣脱出来,现在又陷入另外一个矛盾了。 “道长,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 简直晴天霹雳,林楚热血上脑,脸色都泛着青气。 “我不是说了你得嫁给九爷吗,这样对你好,对你姐姐也好。”林楚不自觉的把“姐姐”搬出来撑场子。 “但我不喜欢九爷呀,”荣茵飞快的瞟他一眼,妩媚中带点怨气,看他脸色铁青,不由黯然垂眸:“道长给我算一卦吧,看能不能如意。” “我看很难。” “你不是还说我夫妻顺遂吗?” “我又没说你什么时候有夫。”他还把自己的金钱卦拿来,只是放在手里轻轻摩挲,迟迟不占,表情看起来比荣茵还凝重。 “不用沐浴更衣再起个坛?” “芝麻大小的事,不用。” 啧,你自己的婚姻大事可不该如此随意。 “小道随手一占,姑娘可信可不信,现在请你凝神定气,专注精神。” 话音落地,铜钱轻轻扬起,啪啪啪落在桌案上。荣茵低头去看,却看不明白,出云真人的语调轻快的在她耳边响起:“否卦,闭塞不通之象。阴阳乖离,不利君子,姑娘这难成啊。” “真人,你高兴得太明显了哦” 愉悦之情连藏都不带藏的。 第50章 偏执 荣茵是他唯一的甜 荣茵怅怅然之下, 若有所失。 她最近往听竹院跑得很勤快,时常带了一些鲜果和素饼去拜访,不明真相的人大约还以为她要跟道士出家了。 出云穿一身淡水色的道袍衬着素罗内裾, 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纤细端庄的身影被日光拢出了淡雅的弧度, 俨然就是悠闲高华吟赏烟霞的富贵闲人了。荣茵怔怔得看着他,心里隐隐有些向往。 储运转过头来笑:“施主, 你似乎有些困惑?” 荣茵把伴手礼放下,眉眼惆怅:“道长,我美吗?” 林楚轻轻一嗤, 待要一本正经来一句“姑娘, 你着相了”, 然而一抬眼看到佳人云鬓红唇, 明眸皓齿, 腮边常带三分笑77ZL,眉角轻惹一点瞅,恰似那桃花含露, 芙蓉待放, 不可言说的韵味,不可捉摸的妙趣,都好似在她周身徘徊缠绕。 荣茵可能不知道, 她这个有福气的面相上,有一双狡黠而内敛的眼睛, 仿佛总是藏着点故事,诱人探寻,但又藏得不够好,巴巴地把自己的用心都摆到了台面上来, 稚拙而动人。 于是他改了口,“姑娘仙姿玉貌,我见犹怜。” “我也这么认为!”荣茵激动的握住了林楚的手:“前几天老夫人又跟我说与沈五郎相亲的事了,你说他会不会对我一见钟情?我觉得他会,毕竟道长都说了我这么美,他对我一见钟情之后就会回家派人来提亲,从柳州到京城,一来一回两个月,订婚后准备准备聘礼嫁妆也就半年就可以成婚了,道长,你想想,你眼前这个二八少女,今年年底就会变成别人家的小媳妇了!” 林楚:“……” 荣茵一唱三叹,语调哀婉:“这是多么的惊心动魄,令人不安啊。” 林楚微窘,他虽然心里急迫但脸上还稳的住,只是最近的荣茵有点想一出是一出跟平常不大一样。 “你不是有意中人了吗,没有告诉你外婆?” 荣茵摇头,“我那意中人不大好说。” 林楚这倒来兴致了:“他是见不得人,还是见不得光?” 荣茵没好气的翻白眼,“唉,你不懂。”她转了转眼睛:“不若我跟真人一起吧。” 林楚惊了:“你想跟我出家?” 这好端端的小姑娘怎么最近变得没头没尾的? 他一不留神碰掉桌案上的扇子,荣茵赶紧捡起来,打开一看却是玉骨梅花扇,这不是她当初送给林楚的那个嘛,怎么现在到了出云这里。 这俩人是私相授受了啊啊啊啊! 荣茵一时间郁闷的仿佛遭到了双重背叛。 她一肚子郁闷而来,一肚子没好气而回。林楚若有所思,这样不行,他得采取点行动。 月末时候,荣茵收到请帖,假千金楚澜月要在绥园举行一个书画拍卖会,为受旱涝灾害的饥民筹集赈灾款。 荣茵看看自己的请帖发现笺头竟然是金色的。 “我这个算不算贵宾席?” “当然算,楚大小姐可真是会办事,她父亲送了你院子,她就送你金帖子。” “金帖子还有一个好处,到时候可以离皇家人近一些,那天嫔妃皇子公主什么的,说不定也会在场呢” 哇哦……没兴趣。 李九娘闻说消息,气得浑身发抖,陆氏这个笨蛋,被邪灵附体的不是荣茵吗?怎么她自己被罚到家庙里去了,荣茵反而活得风生水起,现在大家再提起她来,都是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名媛了。 这怎么行?这怎么可以!这世道真是变了,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奢望嫁入皇室。 如果荣茵真的发达了,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那怎么办…… 李九娘还要再想别的招数,但她所有的阴谋和愤怒都在门打开,77ZL阳光照入的瞬间,土崩瓦解。 “……祖母。” 李九娘软着膝盖跪下了。 明亮的日光下,老夫人微黄的面庞上有种金属似的光泽,让她仿佛庙堂供奉的佛像一般,威严而又无情。 “九娘,我给过你机会的。你真当祖母年纪大了,眼瞎耳聋,只能被你蒙在鼓里?” 她的声音苍老而又冰冷,仿佛风从石头缝里吹过似的,尖锐而强烈,刺激着李九娘的耳朵,她痛苦而恐惧,软着身体垂下眼泪:“祖母我下次不敢了,我真得不敢了。” “我李家百年望族,号称群英荟萃,从未出过一个不肖之辈。但你以为,我们李家上上下下二三百人,就不曾出过一个坏种吗?不,有的。”老夫人的话语沉稳而又着重:“只是他们全都死了。” 坏的,都挑扔出去了,剩下的自然就都是好的了。 李九娘从来没见过祖母这般模样,她真切的害怕了,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她被禁足在后院内宅,寸步不得出,三个月后,便嫁到了南方一个小县。 这种原本为皇室准备,又确实与皇储走得很近的人,一旦不成了,其他人家也不敢随意接手的,她只能远远的走开…… 荣茵听到消息,轻轻叹了口气,“老夫人一定很伤心吧。” 毕竟是自己曾经看重的孙女儿。 “老夫人是豁达人,见得多了,也看得开”红樱安抚道:“当初老夫人准了九小姐下乡,也有自己的用意,她说九娘聪慧但心性有缺,若不能磨砺出来,将来真入了宫,反而闯下大祸,连累家人。说句不中听的话,当时的您,也是祖母为九小姐准备的磨刀石,只是刀子不争气,把自己磨断了。” 荣茵想想也是,她连自己这个没有利害关系的都容不下,那将来嫁给三皇子又怎么能跟楚澜月和睦相处呢? 若真宫斗起来,楚澜月好歹是女二,跟真千金过招,苟到后半本书才认输,李九娘在她面前根本不是个儿,将来若真闯出祸,反而累及家族。 唉,说到真假千金斗法,荣茵忽然头大,不知道林楚跟楚澜月扯头花是何种情景。 她心里有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林楚却忽然出现了,她来参加楚澜月的拍卖会。 荣茵刚从外祖母那里回来,便看到了站在青桐院的女子,她高挑纤细,青丝披拂,眉眼清淡,她并未如正常客人那般见礼,而是薄薄的眼皮轻轻松下来,眼波一转,转到了荣茵心里,嘴角噙着点暧昧的笑,笑得荣茵有点心虚。 “大小姐,不欢迎我吗?” 林楚的嗓音一如既往低哑柔和,配上那副高冷清俊的样貌,有种让人腿软的中性魅力,荣茵心虚之下又被蛊惑,颤颤地走到桌子边坐下:“怎么会。我前两日还想着我现在有钱了,把姐姐接过来一起过好日子呢。” “是吗?”她微微弯腰,手臂虚虚的圈住77ZL荣茵,一侧首,凉凉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那冰凉的手指顺着她的头发,从耳背后摩挲去,她柔声道:“小骗子。” 她嘴角的笑意恬淡而飘渺,眼神却淡漠而阴冷,这让她脸上的神情有些错乱,整个人呈现出奇特的割裂感,一股子病娇味儿,叫人心肝乱颤。 “是真的!我从不撒谎,我真心要跟姐姐好。” “哦,我怎么听说你有意中人了?” 荣茵浑身一僵,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姐姐,你认识出云吗?你喜欢这个人吗?” 你不喜欢,那我就下手了! 林楚似乎从她的急切里发现了什么,这丫头该不会是……一个出家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这个人对姐姐来说很重要” 撒谎,你想说这个人对你自己很重要。 “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林楚严肃的看着她:“为了你好,嫁给九爷,姐姐不会骗你的。” 可我不喜欢九爷呀……荣茵低头,那个男人让她有点害怕,又高冷又霸道,还有点阴沉。 可我有自己的意中人呀。 荣茵在真千金面前硬气不起来,从声音到气质都软乎乎的。 可这并不影响她腹诽,她觉得姐姐变了,变得像个“封建大家长”了,还想给她包办婚姻的那种。 红樱办事素来妥帖,看两人氛围尬尬的,就去岔开话题,一边奉上点心,一边问把林姑娘安置在哪里。 “我隔壁那个紫檀橱最好了,把最好的轻絮丝绵被拿出来,铺上那条玉璧色的褥子,对了记得把枕头换了,要那个玉芙蓉的枕头,把檀香也点上。”她笑着对林楚示好:“我可是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姐姐使唤了。” 林楚轻轻捏她腮帮:“原来在大小姐心里,我看重的是这些物件儿……也是,我毕竟是个乡下丫头,比不上大小姐高门显贵,能交什么京城第一美人的朋友,能嫁什么出将入相的情郎,我呀,不过是薄命女子。” 荣茵心里陡然一酸,瞬间觉得自己不是个玩意儿,幸好红樱聪明,提醒道:“小姐,在乡下的时候,您跟林姑娘可是一桌吃,一床睡的。不如今天还在一处?我们再添条被子便是。” 荣茵这才领会精神,是啦,当初在夏天,她难耐酷热,恨不得天天抱着人家睡,现在回了国公府,高床软枕,就忘了这茬事了,不该实在是不该!那个弃妇诗说得好啊,“常恐秋节至,狂飙夺炎热,弃置怀袖中,恩情中道绝”,荣茵觉得林楚现在身上就有那么一股子幽怨劲儿。 这股幽怨劲儿一直到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才淡化了点。夜色深沉,看不清彼此的脸,倒会给人一些白日没有的勇气,荣茵转过身来,隔着被子抱住了她,轻轻在她颈窝蹭了蹭:“姐姐若是真心跟我好,那我若是得了佳婿,你该为我高兴呀。姐姐心胸要宽广一些,不要太狭隘了。” 她得寸进尺,特别表里婊气,还77ZL要把手往林楚腰上缠,试图撒娇卖乖,逃过一劫。林楚不胜其烦,以狠治婊,她捏住了荣茵的爪子,笑吟吟道:“袁姑娘学富五车的,应该听说过华王共舟亡渡的故事吧?” 荣茵知道,这是世说新语里头的故事。 华歆王朗一起坐船逃难,路上遇到有人求救,华歆不愿意,而王朗同意了,但后来贼兵追上来了,王朗便想要丢下搭船的人…… “大小姐,我,林楚,绝非善类,你若不开始不搭我便罢了,但搭了还想弃了,那我就……” “我绝对不会这么干!” 林楚轻笑,捏她的腮帮:“干了也不要紧,我会掀翻你的船,拉你跟我一起死。” 他早发现荣茵身上有古怪,命数奇怪,心魂也有异,后来的发现也证明了这一点。他人生太苦,荣茵是他唯一的甜。 第51章 风尚 还是荣茵看起来清新曼妙 荣茵最担心的还是林楚的身体, 她扒起袖子研究半天,越看越觉得它诡异,这条花痣嫣然的手臂总觉得它跟出云那条过于相似了。 她再看看林楚, 不由得产生一个惊悚的念头:难道林楚会通过一些奇技淫巧变成男人?但变成了男人该有的还是没有,所以为了隐藏硬件上的不足, 不近女色,干脆假称出家人? 不不不, 这也太扯淡了。荣茵一甩头强行驱散了这个念头,却不知道自己距离正确答案只有一步之遥。 “这就是姐姐每个月都发病的原因吧?是南疆那边的蛊虫。” 林楚也不再隐瞒,告诉她小时候被南疆圣女抚养却又被操控, 试药的事。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 才五……算了, 没什么好说的, 幸而子良他们终于找到了我, 及时进行了修正,不然我可能会长成个冷血无泪的怪物。” 荣茵听得头皮发麻,心尖一阵阵难受, “那可不叫抚养, 叫饲养。” 说来说去还是怪楚襄,他做的孽,偏叫林楚来承受。 还有楚澜月, 这假千金也不知道是他从哪里弄来的,养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第一美人倒不愧是第一美人, 瞧瞧这境界,人家要举办一个书画展,邀请了各界名流参加呢,说是要筹集善款, 帮助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 “第一美人”林楚歪歪头,轻嗤一声:“那个病秧子?” 荣茵将他的鄙夷解读为宿敌天生的排斥。 楚澜月给荣茵的直观感受就是这个娇娇弱弱的女子并不简单,比如她和林楚费劲翻书架找那朵花的资料,结果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么按照常规剧情发展套路,假千金很有可能会通过这些“知识”来制约真千金。 这是个有点可畏的对手。 当今皇上喜欢病弱美人,当皇子的时候就这样,但当了皇帝,又不约束个人私欲,任凭这奇葩的癖好膨胀起来,把个人审美变成了国家意志,后宫嫔妃尽是此类,越是纤细白瘦病态颤颤,越是得他怜惜宠爱,连带着整个77ZL京都的风尚都带偏了。 “第一不第一姑且不论,至少这份善良就很少有人比得上。京城这么多女孩儿,怎么就人家想起了开慈善宴会给灾民募捐呢?” 宴会的地点同样在绥园,但这次的规模显然比上次要大的多,绥园的车马远远的排出了一条街,因为是慈善募捐的名义,这次来得就不仅有文人雅士,附庸风雅人士,还有原本跟文艺界不搭的武将中人,远远的荣茵就看到了忠义伯府的车架,伯府来的是李世子,李世子身后是……贺三郎。 他竟然也来了。荣茵还以为他公差办完,已经家去了。 “怎么?看到你的相亲对象了?”林楚的戏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荣茵心思被戳破,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心道你是不知道八块腹肌的吸引力,不然你也想多看两眼。 而且她现在心仪出云,她可是很专一的。 楚澜月今日穿了一身淡烟紫色的裙子,裙服上绣着暗阴线纹的雪莲花,显得她愈发飘逸出尘了。但这个第一美人又不像常规设定那样高冷,她眉眼盈盈,柔情万种,荣茵跟她相处时觉得她是个极其温和平易的人。 可惜……难得善终。 林楚敏感的察觉到荣茵的眼神不对劲儿,轻声取笑:“原来你好这一口?” 我好的何止是这一口儿,我好的是好几口。荣茵多少有点颜控,但她拒绝承认。 “温柔良善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她非常强词夺理。然而林楚已然不气,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大小姐就是见一个爱一个,见了姐姐忘妹妹,见了妹妹忘情人……她的喜欢是真的,但总是来得粗疏草率,虎头蛇尾。 于是他笑着提醒道:“还记得你以前怎么夸我的吗?” 荣茵脸色一苦,“姐姐是世界上最美好最甜蜜的人。” 林楚满意的点头:“我最美好最甜蜜,所以记着万最喜欢我。” 荣茵:……你很得意哦? 亭馆里,已经有不少姑娘在作画了,荣茵得了邀请,也去写了一副字,写什么好呢?她想了想,既然主题是赈灾,那自然得显出灾民的苦难了,于是她悬腕提笔,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写出两排大字。 “黄土赤地千里不闻鸡鸣,白骨青磷夜夜常闻鬼哭” 沉稳厚重,一气呵成。 林楚鼓掌叫好,非常给她面子。 贺三郎这会儿跟着李世子登台看画,看字,心中其实非常不耐烦,饥民越多,造反的人就越多,他的军队压力就越大。作为一个臣子,他应该忠于皇帝,绞杀暴民,但作为一个将军,他更想把手中的刀枪对着外敌而不是对着自己的百姓,尤其还是饥民。 他无心在京城多呆,只想赶紧回到青州去,是李世子说今日这宴会就是为了募集赈灾粮款,若是充裕,还能分出来一部分做军饷,他这才抽空来的。结果刚走到绥园旁边,就看到那京城有名的纨绔揽着一个“才女”上77ZL了马车,不一会儿那马车就晃动起来,还时不时冒出一些奇怪的声音,贺三郎脸色一黑,顿时对着宴会观感极差。 这到底是真心为了百姓着想的,还是找个借口聚众淫乱的? 看到荣茵的时候,他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个相亲姑娘不错,漂亮,聪明,有决断,后来公事上出了些乱子,他破费了些心思,虽然没抓到什么破绽,却能敏感的察觉到荣茵没有对他说实话,这让他本能的有些不喜。 忠义伯府可能是因此觉得他对荣茵无意,所以又另外安排了相亲对象。听到消息的瞬间,他的心里却离奇的挤出浓浓的不甘。 这不甘甚至立即战胜了那些不喜,让他的情绪瞬间支棱起来,又在京城耽搁了这许久。 “来都来了……” 李世子又拉着他,登台,看字看画,他是个武将,自幼钻研兵法,着实欣赏不来艺术,他不理解那瘦干干的,跟鸡爪子似的梅花有什么好的,偏身边人都还在感慨“瘦骨清韵”。 再扭头看,身边周围的姑娘,各个都是苍白面色,淡血嘴唇,身着宽衣大袖曳地长裙,细瘦的腕子仿佛只拿得动手中的团扇,弱骨当风,飘飘颤颤,仿佛喘气大些就会把她们吹散。 “最出色的那些,都在台上,那是皇上的宫廷御用画师或笔贴式。” 贺三郎抬头看,依着衣衫首饰判断出来应该是后宫嫔妃或者女官,她们或者微蹙着蛾眉,或者轻轻捧心,身上穿着很长很繁复的裙子,笑容和动作都极细微,搭配上脸上精致的妆容,看上去就像是精心制作出的玩偶。 文人雅士也是白肤瘦身,宽衣高冠,轻声曼语,仿佛画中神仙。贺三郎长久居于青州,头次来京城见世面,就见了这么一副场景,心里着实罕异,京都繁华,万物齐臻,怎么这些贵族各个都像吃不饱饭? 贺三郎看看别人再看看自己,愈发觉得自己五大三粗,格格不入。他觉得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太正常,但大家都说这样的白,瘦,脆弱易碎感才是美,于是他看看自己一身小麦黄的皮肤和健壮的肌肉,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审美不正常。 贺三郎大受打击,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当即就打了退堂鼓,然而转过一道画廊,到了字帖墙,他就遇到荣茵。 荣茵正跟身边一个姑娘说话,脸上都是清新活泼的笑意。  那白皙的肌肤,微翘的唇角,绸缎似的发,都在清凉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蜂蜜色的光芒,她被那柔和的光亮笼罩,并不如何艳光四射,却娇俏典雅,满足男子对闺中女儿的驰想和遐思,那是轻罗小扇扑流萤的轻快和娇花照水爱晴柔的娴静 实现了完美的融合。 贺三郎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找到正常人了。 “袁姑娘?” 荣茵应声回头,笑意勃然生发,好似一盆水装的太满,一动就泼泼洒洒77ZL。 贺三郎正是头晕眼花,被这盆水一泼,瞬间清醒,耳目一新,周身清雅。 “贺小将军。”荣茵屈膝行了一礼:“你也来了?” 贺三郎抱拳拱手,明显松了口气:“幸好遇到了姑娘,不然我觉得自己似乎是疯了。” 荣茵诧异,“这是为何?” 她还未回答,背后却传来一声 轻笑:“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嘛。” 贺三郎这才注意到左后方的姑娘。“这位是?” “林楚”她微微笑着,做了自我介绍:“袁大小姐最喜欢的人。” 荣茵一愣,赶紧补充了一句:“女人!” 毕竟她另有“最喜欢的男人” 第52章 绿茶 去死啦,小妖精 林楚放缓了步子, 随后一折腰侧坐在了廊凳上,手臂随意的斜在栏杆上,长长的袍裾和素色的袖子都蜿蜒垂坠, 看上去全然是一个出来游玩的悠闲贵女。 贺三郎丝毫没有怀疑其他,只当她就是荣茵哪个朋友, 还很客气的见了个礼。林楚端坐不动,上下打量着他, 当她视线朝贺三郎投来时,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挑剔劲儿和厌世感,瞧着就更像个自幼养尊处优的贵女了。 荣茵暗暗啧舌, 这姐姐是想干嘛, 谱摆这么大。 林楚忽然开口了。 “听闻小妹归家叙说, 公子膂力过人, 射艺高超, 我很想见识见识。” 荣茵抚掌,你想干啥?你是不是也对年少英伟的小将军感兴趣?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感兴趣! 若是一般女子这个时候就该生气了,至少会起点疑心, 大概就是“你啥意思啊, 明知道是我的相亲对象,你还来勾搭”,但荣茵不一样, 她现在跟贺三郎无感呢,跟楚楚却很是“姐妹情深”, 那有好东西了带好姐妹开开眼不是很正常的嘛。 她悄悄一拉林楚的手:“见识完射箭,还有八块腹肌。” 林楚:“……” 贺三郎的心思也没有这么复杂,他听说荣茵跟小姐妹夸了自己,还很高兴, 也很愿意表演给林楚看看,刚才书画廊里把他憋屈坏了,这会儿正想活动活动筋骨。 这绥院是先帝当年赏下来的,先帝对皇子的要求是文武双全,当时今上的技能点还没全歪到艺术家这方面,这院子里还留着一些箭靶弓矢,只是多年没有人用,也没有人管理,靶子都要朽烂了,那弓箭上也落了灰,箭头都生锈了。 “这恐怕射不中。”荣茵虽然不懂,但一看就知道这玩意儿准头不行。 贺三郎试着拉了一下,弓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他又用弹了弹弓弦,弹出来许多灰,贺三郎本是重技爱器之人,眼见得好东西被这么弃置糟蹋,不由得蹙紧眉头,叹息连连。 这家伙什一看就不能行,平白折腾,浪费力气。荣茵忙道:“不好用就不用了,日后有机会再去寻好的。” 林楚点头,对着贺三郎微微一笑:“贺公子,不要勉强哦。” 荣茵耳朵一酥,伸手掐她77ZL腰,小妹儿,你给我好好说话,我怀疑你在拱火儿,但我没有证据。 贺三郎面上的叹惋之情相当明显,他心疼的抚摸着弓弦,“如果不是今日遇到了我,只怕它就再也没有被用的机会了。”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方手帕小心翼翼的把弓身擦拭干净,又把箭头在青石上打磨光亮,那姿态专注又深情,一时间仿佛荣茵和林楚这两个美人都消失了,他眼中只有这把破损的箭矢。 荣茵站在一边看他擦了两刻钟的箭又打磨了两刻钟的箭,忍不住偷偷蹭林楚:“我觉得贺小将军有点直男哎。” 林楚不懂什么是“直男”,但看着荣茵的表情猜也猜到了,她一脸认真的评论:“多么专注的小将军。统领三军者,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麋鹿兴于野而目不左视。” 贺三郎听到林楚这么说便接话:“姑娘也看过兵书?” “略知一二。”她很自然的走过去跟贺三郎一起打磨箭矢,那弱质纤纤的指头看着细瘦却比想象的有力,荣茵发现她的速度竟然比贺三郎还快些。 贺三郎更惊讶:“姑娘会磨箭?” “我刚看着你学的。” 荣茵:……我觉得我是多余的。 贺三郎对荣茵叹息道:“姑娘可能不知,这是牛角弓,竹木胎,上号的驴皮胶,千锤百炼前后百十道工序才加工成的,这箭是扶桑木,白雁翎,赤心铁,都是一顶一的好东西,让这样的弓箭,造价极大,我们军队中,哪怕是我这样的将领,拥有的数量,也不过百分之一,都是当宝物一样爱惜。” 他把箭搭在弦上试了试,已经无法很好瞄准,从手感判断会有一点偏移,砰得一声,箭矢离弦,扎在了靶子左侧,那靶子年深日久,早已不坚,当即碎裂一块。荣茵惊呼一声,林楚伸手一挡,免得木屑溅到她。 “准线已经歪了。”贺三郎显然有点来劲了,又试两次,摸到了路数,一次比一次射得准,等到第四次,他弯弓搭箭,手臂舒展,唰得一下,箭矢如光,直中靶心。 “好!”荣茵鼓掌:“歪了的弓箭都能射中,真厉害。” 贺三郎英俊的脸上也浮现出笑意,“这般,才不算辱没了好箭。” 任他是谁,在心仪的姑娘面前展露身手,都会有些骄傲和得瑟,贺小将军也未能免俗,他一双眸子黑光熠熠,身后仿佛还有条看不见的尾巴摇了摇。 林楚双眸微亮,漫步走过来,拿起弓箭,搭在弦上,缓缓用力,那硬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仿佛一个年迈的老人费力的调动全身骨骼,迸发最后的力气,她肩膀挺直,腰背绷紧,手臂向后用力,愈发显得蜂腰猿背,轻躯鹤势,那宽大的衣袖被风吹动,露出纤细的手臂和那上面一点红色胭脂痕。 荣茵忙道:“姐姐小心……” 砰的一声,箭如流星,直中靶心,腐朽的靶子轰然碎成渣渣。 小心77ZL割伤手。 贺三郎英俊的面容出现一瞬间龟裂,林楚哎呀一声以袖掩口,回过头来,笑意盈盈看定荣茵:“射中了哎。” 语气非常轻快,仿佛是意外之喜,头次发现自己原来超勇的。 荣茵的表情一言难尽,无奈拍拍她肩膀,宠溺一笑:你开心就好。 贺三郎毕竟是气量恢弘见过大场面的将军,他已经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表情变成了惊喜和佩服:“姑娘竟有如此技艺,真是让我感佩不已,今日宴会,实在无聊,遇到姑娘这个奇女子,我此刻方觉不虚此行。” 林楚把视线从荣茵脸上移开,回头对着贺三郎笑:“小将军过奖,我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要英明神武,还是将军。” 她看了荣茵一眼,又道:“我一个乡野丫头终究还是比不上袁大小姐,袁大小姐懂得欣赏将军如何高超,我却只会……”她的眸色微微暗沉了点,轻声曼语:“小将军身上有伤,刚刚用力伤口渗血,是否需要会用些药?” 荣茵咋舌:这是啥,这话要翻译一下,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别人都关心哥哥飞得高不高,我只会关心哥哥飞得累不累,别人都关心哥哥立了多少功,只有我会关心哥哥疼不疼?” 荣茵好气!林楚的眼睛看着贺三郎,余光却还瞥着自己,是以明明觉得她婊里婊气却还不敢轻举妄动。待到贺三郎先行告退去换药,荣茵终于受不了了,一胳膊肘顶在她肚子上! 敢婊我!你个白莲花——然而这个白莲花是钢铁做得筋骨,一箭都能靶子射得稀碎,荣茵顶完又心疼自己的胳膊肘,撩开袖子看自己有没有被反震到骨裂。 林楚顺势哎呀一声,无比娇弱的趴在她背上,“有劳大小姐扶我去歇歇,人家胳膊都要被弓弦震断了。” 活该呀你。荣茵没好气的道,“楚楚你变了,你再不是以前高冷孤僻的林楚楚了,你变得又莲又婊了,再不是以前高贵纯白的你了。” 林楚微微一笑,从袖子摸出那一张《美人改造手册》,指着中间第四条:能白莲能绿茶,能撒娇能魅惑,把京城男人都拉到石榴裙下压得死死的。荣茵看着熟悉的字迹,表情活像生吞了个鸡蛋,林楚无比快慰的道:“都是大小姐教的好。” 荣茵:去死啦,小妖精! “你怎么知道贺小将军流血了?” “血腥味。”林楚平静的道:“我有鼻子的啊。” 难道我没有吗?……你不仅有点婊还有点欠揍了,你知道吗? 荣茵气呼呼的想你既然婊我的相亲对象,那我就把出云抱走了啊,我不跟你客气了! 两人挤挤抗抗磨磨蹭蹭,好容易到了人群里,筹款已经开始了,半空中响起了悠扬的琴声,抬头望去,高高的楼阁上有一个瘦弱如汀兰的女子正在弹琴,音符从她指尖飞出,仿佛松风过小院,让燥动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在认真听77ZL琴,沉醉在音乐的美好世界里,只有荣茵还在复盘刚才的吵架,恨自己刚才没有发挥好。 于是过了一会儿,她问道:“姐姐,你的嗅觉一直这么敏锐吗?” “是又如何。” “那你有没有闻到你自己身上什么味儿?” 林楚蹙眉,难道他染上了什么?没有啊……正莫名,就听荣茵漫不经心的道:“你什么味儿都没有。” 他还未反应过来。这小姑娘调皮的挑起一边眉毛,嘴角浅笑里都是得意:“你毫无女人味。” 啧! 第53章 嫁我 你不是缺钱 是错了性别 奏乐结束, 楚澜月被扶着来到了台前。 “诸位贤达,诸位贤才,圣人临朝, 爱民怜下,如今天示惩愆, 地有劫难,五洲十八县, 非旱即涝,灾民流离失所,民间饿殍遍野, 圣人日夜忧急, 我等身为皇朝臣子, 自当为朝廷分忧, 为陛下解难。廊上所悬挂诗画都出自京中名媛才子和众多名流之手, 今日公开拍卖,价高者得,所得资金将全部充作善款, 送往灾区前线。” 楚澜月话音落地, 便获得一片掌声和叫好声,荣茵也啪啪啪鼓掌,她看看假千金这通身的气派, 再看看跟在自己身边的真千金,忽然有种玄妙的感受, 啧,人家都封仙女了,你还是个小婊咂,这要怎样才能逆袭? 拍卖活动开始, 首先挂出来的就是楚澜月拿出来的锦绣河山图,山高水长,笔墨灵秀大气,这是一副长画卷,展开来有三丈长,河山图一出,满堂喝彩,感慨声,赞叹声,不绝于耳。荣茵自己也会画画,自然知道这画的分量和工作量,真难为楚澜月拖着孱弱病体还画得这样齐全。 她余光里看到林楚,却发现林楚的脸色极为难看,那本就寡淡缺少表情的脸,此刻更是沉凝下来,仿佛月照冰雪,上下都是森寒。 荣茵有点担忧,她下意识的拉拉林楚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冰冷一片,仿佛整个人都失温了。不是吧,震撼到这种程度吗?看到假千金这么牛逼,觉得这辈子都没法超越人家了?那也不需要这么“面如死灰”吧。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周围人议论,一个白胡子名流低声道:“这不是晋阳公主的锦绣河山图吗?当年公主挥毫泼墨,献给先帝祝寿,先帝大喜,夸公主有宏图大志,还给了她统领南军之权啊,后来公主大婚,先帝又把这幅画赐还了,所以今日侯府才能把这副画拿出来。” 但是时过境迁,形势斗转,人们再次谈起此事,就说晋阳公主早早暴露了自己的野心,这就是她后来造访的预兆。 “……楚澜月这一张应该是临摹的。竟然这样光明正大的挂出来了,说起来楚澜月可是晋阳公主的女儿,圣人为了赈灾,毫不介意的将这幅画张榜高挂,可见确实虚怀若谷,胸襟宽广。” 荣茵终于明白林楚的脸色为何会这么难看,她小心翼翼的77ZL拉住林楚的手,“走吧,我们不要听。” 林楚摇摇头拒绝了,区区一幅画,刺激不到他。 说起来林楚对生母晋阳公主并没有印象,他刚出生,便被南疆圣女劫走了。他对母亲和往事的了解,都来自身边人的口耳相传。晋阳公主在失了先机的情况下,依然跟今上进行了大半年的拉锯,今上大概也没想到,他追剿反叛的皇姐,消耗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最后却被南疆圣女摘了桃子……但身边的人说,晋阳公主是在最后时刻,与南疆圣女达成了合作。 那个女人一心只要勇毅侯楚襄,先是爱的疯狂,又是恨得要命,先是想要他的人,后来又想要他的命。 楚襄当年在南疆,战败被俘,被献给了南疆的精神信仰,圣女大祭司,他告诉圣女自己会带她回朝廷,让她接受朝廷的封赏和爵位,让南疆的人民享受朝廷的恩泽教化。圣女原本也是个有智慧的女人,对中原文化颇具有向往,希望改变南疆封闭蒙昧的状态,于是答应议和,放归楚襄。 谁料想楚襄已在此期间摸清了南疆各处情况,刚脱身就翻脸,杀害了南疆众多首领酋长,扫荡了南疆山寨。 圣女侥幸逃脱,悔之莫及,一度潜回京城报复,但这个时候京城的形势已经变了,先帝驾崩,今上登基,公主谋反,而楚襄一跃成为朝廷股肱,得封勇毅侯,重权在握,防守严密,一般人等闲近不了身。 机缘巧合,她寻到了晋阳公主,并听她劝说与她合作,在她引开追兵后,带着小孩逃回南疆——可惜,被骗了一次的圣女,不会再轻易相信中原人了,她为了控制林楚在林楚身上下了蛊。 可她没想到的,林楚的狠辣孤绝似乎与他的父母一脉相承,对自己都狠得超出想象,明明知道没有她在,他就没法压制花蛊,活着是受尽折磨,死了也会死得惨不忍睹,可他还是下手了。 哪怕他的身体会变成花蛊的养料,气血精神被掏空,最后枯萎成一抔土,一抔肉土。 “我讨厌被人操控。”他轻轻的划破了圣女的脖颈,鲜血淋漓在他指尖:“我也会为你报仇,你可以安心的死了。” “楚楚?楚楚!”荣茵的呼唤让他回了神,“你的脸色好难看,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锦绣河山乃晋阳公主画就,现在却落了当今圣上手里,他这么做,大概就是一个胜利者在炫耀吧。” 林楚回过神来,仔细看了一会儿,却道:“这个应该是真迹。” 荣茵对书画也算了解,她走近看了看,从颜料的色泽,纸张的光度判断,确实不像这两天才画出来的。楚澜月竟然把“亡母”的遗物拿出来拍卖了吗? “画不画的,倒在其次,关键是听说这副画里藏着很重要的一条线,沿着线索,能找到巨额财宝,听说有百万之数,那是晋阳公主的谋反资金。可她太快就败77ZL了,这笔钱根本没有用上。” 荣茵一听,立即激动了:“那我们把她拍下来,这个消息还有别人知道吗。” “反正该知道的人已经知道了。”荣茵纳闷,那谁是该知道的人?林楚没有搭腔,下方的人群已经燥动起来。 “一两万两!”“两万两!”“三万两!” 荣茵弱弱的把举起的手又放下了,书中世界的人们不讲规矩,通货膨胀到不讲道理,哪有人一开口就喊一万两的?还一万两一万两往上加,难道不应该一百两,一千两的加吗? 荣茵掂量掂量自己统共七八千两的身价瞬间觉得自己不该站在这里。她不好意思的看了林楚一眼:“我没法帮到你了。” 林楚笑笑不说话。 拍卖会还在继续,价钱已经炒到了“五万两”,荣茵忍不住好奇,一个谋反的公主有这么高的人气吗?五万两!她买两个丫头才五两,五万两能买两万个丫头了,两万个啊!她都能建个村,当村长了。 然后在这个时候,林楚悠悠然举起手中扇子:“十万!” 她清亮微冷的声音传得很远,台下先是寂静,随后便躁动起来,人群一波波的流动,往这里看过来,好似硕大的湖面被投进去一块卵石。 荣茵脸色一白,无声的询问林楚,你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爽?我告诉你这么大规模还是皇家出面组织的拍卖会,你要敢故意捣乱,那会被沉湖的。 “十万两……等会儿别说我认识你,老老实实留在这里,拿人肉抵债吧。” 看台上的楚澜月似乎也愣了一下,“十万两?还有比这更高的价格吗?十万!十万!” “等等……” 荣茵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关键时刻,拍卖被人叫停,一个紫衣黄带的中人捧着诏书匆匆而来,对楚澜月说了几句话,楚澜月颔首听着,随后便退了下去,这个中人站到了高台中央,扬声道:“皇上有旨,” 方才耸立的人群立即呼啦啦跪下,荣茵眼见发现林楚并没有下跪,而是后撤一步的放松式半蹲,她再看看地上的鹅卵石地面,为了自己的膝盖,选择有样学样。 中人的声音大而洪亮,措辞却有点过于文雅,荣茵就听懂个大概,反正事说皇帝表示自己要率先垂范,自出内库二十万两,买下这幅画,既收下了这皇姐遗物,又为天下苍生尽自己的力量。 众人立即高呼皇帝圣明。荣茵心道他圣明个屁,他要是圣明,灾民流民能越来越多?眼瞧着二十万两银票投进了募捐箱,这次募捐会终于算是有了个惊雷掣电的开场。 接下来有拿出的字画,扇子,屏风之类,也是有故事有传说的,若非本朝大师,就是前代高人,但没有哪个再引起锦绣河山图这样的轰动。 拍马会进行到一半,中场休息。荣茵带着林楚来到绥园的荷花池边,聊两句闲话。她上下打量林楚,心中充满疑惑77ZL,这妹子肯定知道自己是真千金了,否则怎会如此膨胀? “楚楚,你真有十万两吗?” 林楚看她如此认真,摸着下巴思量半晌,煞有介事的问:“如果我有十万两你会嫁给我吗?” 荣茵摇头:“不会。” “那没有。” 荣茵觉得事态严重了,她以前是对林楚各种讨好,各种撒娇卖乖,小嘴甜的抹蜜似的,但其实并没有怎么往心里去。她一开始是想苟命,后来是想抱大腿,我喜欢林楚是真的,但她不会喜欢到床上去! 她以前隐隐有些察觉,但可以装不懂,谁知道她这次敢问的这么直接! 这个问题不能再拖下去了,荣信觉得她很有必要跟真千金把话讲明白。 “楚楚,我们不能在一起。啊,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不是因为你是乡下姑娘。”荣茵压低了声音:“你缺的是钱吗?你缺的是18cm” 荣茵因为自己的家庭情况比较不单纯,上下两辈子都没能成家,但她很明确自己的性取向,她喜欢的是八块腹肌的18cm小哥哥。 真千金是好,她也很愿意跟她好,但她绝对不会好到跟她滚床单。 任是林楚智究天人也不知道荣茵嘴巴里冒出了新名词是什么,但他的自尊心略微太高了点,无法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无知,所以选择保持沉默,只在脑门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第54章 异状 你才是个傻子 楚澜月站在高台上, 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台下。 不知为何,那个一口气出十万两银子的陌生女子让她感觉很不好。 她的目光落在林楚身上不动声色的打量。对方穿着青色绣暗竹纹的长衣,内罩一觉雪白色素罗水云纹衣裙。一头长发只梳一个圆髻, 插着一根通透的碧玉簪,远远望去便仿佛日照青玉, 但真要细细打量他的皮相,就会发现他的五官相当平白, 仿佛纸上浅浅画上去的纹路,并不显得如何精致夺目。 然而她的气质却很独特,似乎可以让她巧妙的藏在人群里, 但你若见了, 便很难忽视。 只是……看到这个人的一刹那, 她心中的隔应也是难以忽略的。 要知道, 哪怕是名副其实的京城贵女要一下子拿出好几万, 也是很困难的。 这个女人又是谁,为何会混在荣茵身边?又为何要抢拍? 楚澜月有种不祥的预感,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范围。 这幅画是从勇毅侯府拿出来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侯府作为谋反公主的家眷,还保留这样一副画到底有何意义。 楚襄拿出这幅画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妥, 但父亲的决定他又不敢违背。 可她着实没想到皇帝会横插一脚来拿走这幅画,不然她无论如何都会拦住父亲。 楚澜月轻轻蹙起了两道细眉, 那是是一个叫出云的道士,拜访了勇毅侯府。然后……蛊惑了她的父亲。 出云真人告诉楚襄一个消息,当年晋阳公主的手下,有几个在京城出77ZL没。 楚襄为此大惊。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 他当年是怎么告密的。 也没有人比他知道,他到底背叛了多少人。 他日夜难安,坐卧不定,每日里如同惊弓之鸟。 晋阳公主的手下这么多年了,忽然出现在京城还能干嘛?肯定是冲他来的,冲皇帝来的! 他当然就要把人揪出来,但人海茫茫又哪里去寻?这个时候出云真人便给他出了个主意,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引蛇出洞。 这么多年还能回来报仇的手下,肯定对公主忠心耿耿,既然这样,那如果主人的巅峰之作出现,他又岂能看着它流于外人之手? 我们只消一副画,就能把人调出来。 楚襄深觉此计可行,于是强令楚澜月把这个锦绣河山图挂了出来。 这是贺三郎和三皇子当初在南湖花船上用过的计策,他显然记在心里,这次狠狠地反将了回来。 楚澜月深觉无奈—— 楚襄原本是不信僧道之流的,怎么对这出云如此信任?她特意去见了出云一面,这才发现出云看上去跟年轻时的楚襄竟然有几分神似。 楚澜月觉得出云真人是故意假装的,她以女子的细腻敏感的觉察到出云真人表现的神韵和外貌有些违和,仿佛是故意往楚襄年轻时候靠拢。但一向很聪明的楚襄,这次却没有辨别出来——谁会拒绝一个“类己”的人呢。 楚澜月只好听令行事,但她的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既担心晋阳公主的余孽真的来了,到时候打打杀杀,场面不受控制,又担心那些余孽不来,而这谋反公主的画又没有人敢收,第1件作品就流拍。 那场面岂不是很尴尬? 作为一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楚澜月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组织的宴会上出现这种情况。她已经准备好暖场的话来化解尴尬,甚至提前跟三皇子打好了招呼,实在不行就让他拍下这幅画来救场,毕竟对皇子来说,把叛逆皇姑的画拍下来献给皇帝,也是尽孝之举。 这东西还是留在皇室内部比较安全。 谁知道一下子拍了20万两!还是皇帝亲自出手的,他现在花钱是爽快了,那花完钱之后呢,看着空一大半的内库,那还不是照样后悔上头? 到最后出来描补的还是勇毅候府。 那可是20万两啊!皇帝此举仿佛光明磊落,还赚尽了美名。但勇毅侯府就很尴尬了,相当于从皇帝的手里赚了20万两银子,这换谁承受得住?楚澜月能想象的到,她的父亲楚襄此刻必然会像被打了一巴掌一样坐立难安。 她回顾了整个拍卖流程,总觉得不对,这幅画原本不出20万两的价,是那个陌生的姑娘,一下子把价格从5万翻到了10万,那接下来皇帝要把这幅画拿下,也只能跟着翻一番了。 这个姑娘……楚澜月的眸光锁定在林楚身上。看着看着,那股违和感又浮现出来了……那种气质与样貌不搭的违和感77ZL。 这样想着,中场休息的时候,她特意去找了荣茵。 “袁大小姐,后半晌就开始拍卖大家的作品了,你可有提前跟人打过商量?” 她笑着问荣茵话,眼睛却只盯着那陌生女子,对方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睛里一点寒芒隐约,仿佛砒霜勾兑了蜜糖。 “敢问这位是……” “我姐姐。” 荣茵很大方的做了介绍:“是我在乡下反省的时候遇到的一个小姐妹。” “姑娘有十万两银子来拍画?” “荣茵把三皇子赠予她的扇子送给了我,我质押了十万两。” “质押给了谁?” “沈三石。” 那是天下第一的豪商,如果是他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荣茵还在琢磨楚澜月刚才的话,今日贵女公子献出的作品可不少,但说实话,大家水平也就那个样子,中庸者众,拔尖的少,称得上一流的更是寥寥无几。为了避免自己的作品挂出来却又无人问津的尴尬,一般都会提前商量好,你买我的,我买你的,大家互相吹捧一番,一团和气。 “楚姑娘的意思是我得找人买我的字。” “对,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 “这个就不劳楚姑娘操心了。” 林楚拉着荣茵走人。 楚澜月任是修养再好,这下也有点黑脸了。毕竟是京城第一美人,她为了维持这个尊号,付出了多少辛苦,这才换来走到那里都有人礼敬三分的殊荣,这般不给她面子的还是头一个,这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未免太不知眉高眼低! 楚澜月深吸一口气,叫来翠袖:“去给我准备点钱来!5000两” “然后,再给我办一件事”楚澜月撩起袖子看着胳膊上爆出来的鸡皮疙瘩和恶汗,姣好的眉毛狠狠地皱了起来。 她这种独特的身体病症,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男人。 任谁都不知道这个活在万人中央,被众多男人追捧,奉承的病弱女孩儿有极为严重的厌男症,只要近距离有男人她就有无法克制的生理反应,包括发抖和出冷汗。 “怎么会……”楚澜月看着二人的背影脸色苍白。 贺三郎去处理好伤口后,又找到了这对姐妹花,林楚悄悄告诉他荣茵写字了,还写得特别好,他可以去欣赏欣赏。 贺三郎一点不觉得“懂兵法会射箭”的奇女子会憋什么坏水,还非常感谢她提醒了自己。他走了一圈后,果然找到了荣茵的字,不得不说荣茵写得字浑厚有力,仿佛碑刻,正中他下怀。而且这两句话写得也好,这才是反应灾难,同情民生的嘛,其他人大概都挑着自己写得好的,炫耀展示了,写些诗句文章都是花啊,月啊,什么的,美是美了,但是不对味啊! 荣茵诧异:“你是不是故意把贺将军支走了?” 林楚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懊恼中还带着点憋屈,他气鼓鼓的转过身伸手掐花,把花蕊花瓣都丢进水里喂鱼,荣茵眉头一跳,把花77ZL枝从她手里夺过来:“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别老腻在我身边,去看看别的小哥哥不好吗?” 作为女主,这是你大放光彩的时候,应该使点劲儿把那些男人迷得晕头转向,不是跟我这儿作天作地。 “你想让我看谁?” 荣茵一本正经的道:“要不考虑一下看看三皇子?可是楚澜月喜欢三皇子,正妃只有一个,你俩要是打起来……”她伸手:“我肯定站你这边。”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后面的剧情到底会怎么走了,也许真的要宫斗?可她觉得三皇子又不配林楚和楚澜月争来争去。 难道林楚会先斗赢假千金,然后再干掉三皇子自己上位? 啧,钮枯禄-林-嬛嬛-楚。 “……我看你才是个傻子”林楚没好气的拍掉荣茵的手,气冲冲的转身,荣茵却被扯得哎呀一声,原来是鬓边流苏缠到头发上了,他无奈,只好微微侧头,小心翼翼的的流苏摘下来。 两人谈笑玩耍耳鬓厮磨——贺三郎刚回来,看到这一幕,叉了叉手,又放下,他总觉得氛围怪怪的,仿佛自己不应该在这儿。 第55章 反杀 楚澜月几乎是瞬间就晕了过去…… 贺三郎的神情看起来不是很愉快, 荣茵一问才知道原委。 与上半晌的珍奇好物相比,下半晌大家互相拍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显得像小孩子过家家了, 逛一逛,耍一耍, 钱到了意思到了,就可以见好就收了。 然而大家惊讶的发现楚澜月竟然也来逛了, 于是各个激动不已,要知道楚澜月可是书画双绝,是皇帝亲口鉴定过的当代巾帼第一人, 若她在自己的书画面前站一站, 指点一下, 那可是莫大的荣幸, 跟别人说起来, 也是备有面子的事情。 然后楚澜月就走到了荣茵那幅字前把它标了下来。 “是我先下手的你知道吗?我先标的价!我出了一百两。” 贺三郎看起来很不爽,荣茵很意外,“你要是喜欢, 我就再给你写两个。” 贺三郎摆手:“这压根儿不是字的问题。是楚澜月……” 大家都知道的, 与第一局有点火药味的竞价拍卖不同,这第二局是真得逗乐子,讲究个友好相处, 你歉我让,皆大欢喜。所以一般情况下, 只要有人出价了,便不会有第二个人继续出价——但荣茵这个字分明已经有人出价了啊!那标签上写得明明白白,一百两。 楚澜月作为主持人她会不知道吗?她分明知道,但她才拿着笔, 在一百那个“一”上加了一竖,变成了“十”,十百,这是一千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说不出话来,因为第二局拍卖是有潜规则在的,未免大家砸钱太多恶性竞争最后两败俱伤,所以私下里划了等级,像十几岁小姑娘的作品,一千两便封顶了。 这行动无意是向对方表面这副字我要了,你别跟我抢啊。楚澜月素来很会做人,但明明看到有人标价了77ZL还出手,一出手就直接封顶,这是什么意思?荣茵这副字就好到这般让她另眼相待? 大家的表情都很精彩,楚澜月却依然云淡风轻。她今天还就要破破规矩了——她的直觉素来敏锐,那个叫林楚的“女子”看着荣茵的时候,眼神绵密浓郁全是化不开的情愫。 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那他能看着心仪姑娘的作品被别人拿走吗? 不能。 荣茵这幅字好到价值千金的地步了吗,并没有。 但这并不影响她爽一把。 然而当她放下这副字画,装模作样兜了一圈,又回来,便发现她的标价被压下去了,对方果然又出手了,价位抬到了三千两。 三千两够一个贵女出嫁了! 楚澜月知道对方是志在必得……无法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呵,愚蠢的男人就是会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和占有欲。 她低下头,掩藏下一个有点邪恶的笑意,再抬起头来,又是那个完美端庄的“京城第一美人”,她缓缓的标上数字,五千两。 楚澜月的优雅的放下手中狼毫,不提防背后一阵异样,她下意识的转头就看到一位极高大的英武男人,牢牢得盯着自己,浓眉黑眼,宽肩长腿,看上去极有压迫感。 贺三郎看看那副字,眸光落上标价钱后,眉毛狠狠的跳了一下,“我还以为是谁呢,直接把价格从一百两哄到了一千两,原来是你啊。” 楚澜月惊讶出声,几乎失态。 这个有点眼生的人又是谁?京城中凡是有点名号的王孙公子她都认得,没听说有这号人物啊。而且……“你说什么?这字是你拍的。怎么会是你?林楚呢?” “林姑娘在跟荣茵吃茶啊。”贺三郎觉得这个京城第一美人有点莫名其妙,病病歪歪还一惊一乍的,京城人的审美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了?还是荣茵更好看一点嘛。 荣茵听到这里大吃一惊,“楚澜月为我的字出了五千两?” 我怎么不知道她如此欣赏我?! 她不知道楚澜月气的脸都扭曲了,立即着人执行了下一步计划。 虽然出了些意外,但她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荣茵身边那个叫林楚的真的很有问题。 贺三郎也很无语,他觉得楚澜月仿佛故意在跟他过不去。 三人一起去休息区吃饭,林楚在荣茵左边,贺三郎在她右边,荣茵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有不太熟的人在身边会影响到她吃饭发挥,而林楚说了没两句话,不知怎么把话题又绕到青州战事,两人说到兴处,竟然直接把杯盘筷勺演练出来,荣茵对行军打战一窍不通,坐在中间又尴尬又多余。 她拍拍林楚,“来吧,咱俩换换位置。” 林楚欣然从命,坐在中间把二人隔开。 翠袖听从主子的命令,站在这里默默的观察了一会儿,心里有了计较,她转身吩咐上菜的杂役,“最左边那个,记住了?” 杂役铭记于心,端着一大盆鱼汤走了进来77ZL。 荣茵无趣的很,正要去洗个手,冷不防一个小丫头端着托盘来上菜,她刚站起身,就撞到了人,眼瞧那鱼汤盆脱手而出,荣茵和小丫头同时惊呼出声,只听得哗啦一下,满盆鱼汤都洒了出来,啪的一声,瓷盆摔得粉碎,荣茵回过神来,人已经趴在了林楚怀里。 她吃了一惊,停了两息才痛呼出声,林楚把她整个人都拦住了,只有左小臂被鱼汤溅到,小丫头吓得脸色苍白,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荣茵顾不得怪她,只吼道:“愣着干嘛,赶紧找冷水来洗啊!” 林楚一摆手道:“还请贺公子回避。” 荣茵的衣裙淋漓上不少,自然是要更换的,贺三郎会意,非常自觉的站到了船尾。 林楚一边使船夫靠岸,一边脱去了她的外衫,又拿出匕首割断中衣的袖子,露出她整条手臂,那玉白的肌肤已经烫红了,幸而没有起水泡。 凉水迟迟没有送来,林楚便着人去催,荣茵等得不耐烦,就地取材,蹲在船头,撩着水给胳膊降温。 楚澜月远远看着,见此情形大吃一惊。 她有心看看那林楚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怎么现在弄脏的人是荣茵。 她看看湖中的形势,想了一想,给船夫比了个手势。 荣茵原本蹲在船头,但船夫显然不够沉稳,见得贵女受伤,生恐处罚自己,竟然慌得撑不住船了,这小舟左摇右摆,前后飘荡,荣茵根本稳不住,哎呀一声,噗通掉进了水里。 贺三郎原本在船尾守着,眼见荣茵落水,也顾不得许多,三两步冲过来,噗通一下,紧跟着跳了下来。 荣茵原本是会水的,刚落水的时候有点慌,随后稳住心神,就找到了方向,这刚从水面露出头,就发现贺三郎在水里载浮载沉,伸着手臂在水涡里打转,他竟然不会水! 你不会水,你跟着跳什么?荣茵转念一想,他是没想太多,身体反应过来了脑子,顿时好气的拍水。 她们的船本来就离河岸很近,她本来可以从容上岸,现在还得先去救人。 荣茵会水但完全不够用来救人,贺三郎跟秤砣似的往下坠,完全拉不上来,而且双手乱抓还把荣茵带的也往下掉。 林楚端着一盆干净的冷水走过来,看到这一幕,脸都阴了,他把木盆抛起,飞起一脚踹了过来,狠狠踢到了贺三郎头上,贺三郎连叫一声都没有,闭上眼睛都晕了过去。 荣茵被吓蒙了,一时间手脚都忘了怎么摆,就在这个时候,林楚从曲栏杆处一跃而下,轻身如箭,宽大的裙摆在水中散开,宛若落花飞鱼,翕忽而至,她飞快的潜到水下,先拉起了昏迷的贺三郎,迅即踩水而上:“愣着干什么!走啊。” 河岸上,楚澜月正好整以暇的等着。 虽然计划执行的过程有了些参差,但终究她的目的还是达到了,该湿身的人终究还是湿了。 接下来或许大家就会看到跟在77ZL袁荣茵袁大小姐身边这个陌生人,居心叵测,行为不良。 这里的骚乱已经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不少人已经围了过来。 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拆穿她——这么一个扮做女装的男人,那场面一定会很好看。 楚澜月正想着,那林楚已经拖曳着晕迷的贺三郎走了过来,河水洗去了她的妆容,楚澜月越看他便越不舒服……然而就在这时,林楚忽然一松手,贺三郎那高大的,健壮,伟岸的身体便硬生生砸了过来,晕倒的人,死沉死沉,楚澜月直觉是一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 她身边的侍女都来不及反应,哎呀呀叫着救人,娇弱的楚澜月几乎是瞬间都晕了过去。 林楚力气用尽似的,顺势趴在荣茵身上,“啊呀,手滑。” 第56章 懊恼 怎么让她知道点秘密那么难。 楚澜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众人一哄而上,关注点都在楚澜月身上,就没有人看荣茵和林楚了。 林楚趁机抓着荣茵脱离人群如去更衣换洗。 荣茵看着她利落潇洒的身形微微发怔, 那湿漉漉的头发从身后垂落到胸前,和着衣衫一起在身下落下淋漓水迹, 她把外衫脱给里荣茵,现在的光袖窄腰宽幅裙子塌湿在身上, 勾勒出匀称的骨架,纤巧玲珑,却充满力量感。 她的发丝贴在脸上和脖颈上, 长长的睫毛上水珠莹然, 荣茵一时愣神, 直到她伸出手来, 荣茵才听话的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任凭林楚把她拉了上去,林楚的手,比她长上一个指节, 纤细瘦长, 有种苏欲交融的美感。 荣茵怔怔地看着林楚,又使劲儿甩了甩头,把脑海里那点不该有的念头泯灭掉。她觉得自己有点错乱了。 林楚湿漉漉的…… 荣茵有些腿软, 她心跳有些快。 绥园里的房子一律小巧,林楚左右打量, 发现陈设精致,但缺点东西,比如屏风,或者幔帐。 天气不冷, 但湿衣服被风一吹,还是遍体生寒,荣茵迫不及待脱掉衣裳,更换一新,又拿毛巾擦头发,她转过身来却发现林楚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神色似乎有点不自然。 荣茵不敢多看,主动回避:“你换吧,我在外面等你。” “等等。”林楚伸手把住了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低轻的语调,带着些许笑意,“你就在这里看着。” 让我看着你换衣服吗?荣茵不由自主的掐了掐掌心,觉得这姐姐瞧着清冷,其实有点闷骚,但是她的小心脏跳动的扑通扑通加快是怎么回事? “我才不看,哼” 荣茵很傲娇的捂住了眼睛,然后又偷偷露出几道指头缝。 林楚脱掉了自己的水湿外衫,然后一点点解开扣子,荣茵有点意外,林楚解扣子竟然是从下往上的,顷刻间露出了紧致漂亮的腰线和清晰明了的肌肉线条——荣茵双眼发直,难怪她可以这么飒。 再往上,往上——哎呀。 “开门!荣茵,袁姑娘?” 外面77ZL响起了吵闹,听声音是楚澜月带着人过来了。啧,她怎么醒的这么早,荣茵下意识的扭头,林楚已飞快搭理好了自己。 “袁姑娘你开门,我带了医生来看你。” “我没事,不用看医生。” “……你还是开门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还有贺将军呢。贺三郎已经醒了,呛了点水,但是不打紧,后脑勺那个红肿要更严重些,刚才还在问是谁落井下石,趁他落水砸他脑袋。” 荣茵看了林楚一眼只能开门。 楚澜月探头往里看,脸上的惊愕掩盖不住。 她问荣茵 “你就没有发现什么?” “发现了啊,林姑娘身材很好。” 楚澜月的表情一言难尽。 荣茵回头看着林楚,眸光却露出欣赏和赞许。 下人送来的新衣很好看,鲛纱雪缎云绸烟罗,素色的白里,点缀些淡淡水红,便显出日照白雪般的清艳。 林楚还是头次穿这么娇艳的衣裳,整体看起来就很别致。 就是——面上戴着一个面纱。 荣茵:毛病! 楚澜月几乎瞬间就僵硬了,看到林楚她就想到刚才被肉山压倒的时刻,那么大只雄性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灵魂都颤抖。 “你没有事,我就放心了,幸而没出什么乱子。” “楚大小姐,我刚才去给荣茵打水,但刚进屋便有一个人从背后冲了过来,试图非礼于我。”她的面容都藏在纱巾下,一双眼睛却犹如寒夜晨星,冷而惊人:“那个纨绔现在应该躺在地上,你若不赶紧去看看,那就得真得出乱子了。大小姐不会让自己募捐晚会出人命的吧?” 楚澜月的脸色顿时变了,她虽然指使了一个纨绔,但这纨绔却是诚郡王的儿子——第一美人身边怎么会有无名之辈呢? 但也正因为如此,若真有了意外,她根本无法交代。 “那可真是太不巧了……”楚澜月狠狠的看了林楚一眼,几乎绷不住自己高贵优雅的仪态,带上下人转身就走。 荣茵看着她的背影,任是再迟钝也反应了过来,“我被烫,然后落水是被人设计好的?” 不然怎么会有个纨绔提前在屋里等着。 林楚看了荣茵一眼,心道楚澜月本要对付的人是我。在楚大小姐一开始的预估里,他会被弄脏衣服,然后顺利成章的回屋换衣服,再遇到那诚郡王家的纨绔。 当然,阴差阳错,最后进屋的人还是他,若真是荣茵进去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林楚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荣茵扒着他上下一通瞧,“你没事吧?谁要非礼你?我竟然都不知道,我应该陪你一起去的。” 林楚按住她作乱的爪子,“走吧,这里没必要呆了。” 荣茵点点头跟着林楚一起走出去,募捐会上的客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户部的主计吏在忙着算账,繁华的盛会结束,天色也昏暗下来,没有了客人们华贵衣衫的映衬,连花朵似乎都没有那么有娇艳了。荣茵看了林楚一77ZL眼,她的神情在面纱下看不太清楚,但心情是显而易见的不太妙。 正胡思乱想,林楚忽然出手,一把将她按在了墙上,那股淡淡的冷香味瞬间覆盖了她全身,荣茵对上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睛,不自觉有点紧张,脊背微微耸起,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林楚的手撩开她耳边一缕头发,轻轻摩挲她的脖颈,那微凉的手指落在哪里,哪里便酥酥麻麻,他轻柔舒缓的动作好似温情脉脉,却又不含情感,荣茵总觉得她好像在估算自己的脖颈有点粗,好不好一把抓住。她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林楚却忽然低头,隔着面纱,轻轻亲到她的唇上。 荣茵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然忘了反抗,等反应过来,劈手来扯林楚的面纱。 林楚拿住了荣茵的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林楚似乎有些紧张,浓密的睫毛微微眨动,过了一会儿,他说:“诚郡王世子喜欢男人。” 荣茵眨了眨眼,显然是不太懂。 林楚继续说:“楚澜月是特意把我送过去的。” 荣茵低头看他的胸………虽然但是,这也太侮辱人了!! 林楚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顿时一阵无语。平日里瞧着挺聪明一人,怎么要跟她说点秘密这么难。 就在这时,一个姑娘从廊子上走过,装作不小心把手绢从袖子里掉了出来,很快,后面便有一个衣冠楚楚的文士走过来,捡起帕子,带着“你我都懂”的笑,追了上去。 荣茵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被刷新了。 她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拉住楚楚的手,“我们赶紧走吧。” 天可怜见,荣茵虽然偶尔皮了点,但总体上是个规行矩步的,这帮人如此“放浪形骸”,实在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她觉得在这儿多站一会儿,都要脏了。 林楚这才轻轻笑了笑,柔声哄诱:“大小姐是个诚恳的实在人,不懂这些人的伎俩,这些人都脏透了,你要离他们远一点。” 然后长臂一舒拦住荣茵:“离我近一点。” 那低哑而又温和的声音,极具诱惑力,荣茵除了点头,便只有脸红。 静室里,楚澜月心浮气躁,荣茵知道自己这个好姐妹是男人吗?从她的表现来看,应该是不知情。 她锁着眉头,疲惫的靠在床上。翠袖帮她把委地的裙摆收拾好,又端了一杯热茶给她,这茶水是参茸补剂,可以增长精神。 良久,楚澜月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刚才被砸了一下,浑身骨头都是疼得,无人帮扶,她连走路都不能走,却还撑着坚持了这么久,料理了这么多事,她回头看向镜子,镜中的女子美貌如玉,却满脸倦容。 但她不能休息,她还得去揭穿林楚的真面目,不知为何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很危险,尽早把他拿下,或者,干脆让他彻底消失…… 荣茵和林楚乘坐马车回府,行至中途林楚却表示自77ZL己要吃饭,让荣茵先去看酒楼菜单。 荣茵不疑有他,果然离开,眼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对面街口,林楚却换了个方向,默默走去了一条窄巷,这巷子狭窄,阴暗,水沟里还隐隐有浊臭之气。 林楚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只是慢悠悠的走着,步子压得稳稳的,裙边的丝绦一动不动。直到走到窄巷中央,稳稳站定,周身气场一变,渊停岳峙,一身青衣无风自动。 “出来!” 五个黑衣卫士从巷陌后露出了身形。看模样打扮,是勇毅侯府的暗卫。 林楚微微冷笑,看来这第一美人很自信能把他拿下,手下的人连伪装都不伪装。 第57章 摸摸 你这好姐姐是个男人 楚澜月坐在玉食轩的二楼, 优雅的品着茶,漫不经心的朝外张往。繁华街市下,总是存在许多见不得光阴沟, 这些阴沟里有什么,也不会有人在乎。 林楚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太危险, 还是应该被掐死在阴沟里。 宴会上,他对付诚郡王儿子那一手, 看得出来有点功夫,但想必也高不到哪里,否则就不必如此藏头藏尾。 想到诚郡王那废掉的儿子, 楚澜月又是一阵头大, 苦主找她来说事, 她费了很大劲才抹平, 胸口积攒的满满都是恶气, 当即借调了父亲暗卫,必然要将他就地斩杀! 这一个念头的功夫,窄巷里的人已经动了, 楚澜月拿着千里镜看着, 却只见眼前花影一闪,方才还娇柔端庄的姑娘已旋身而起,飞身左旋踢, 脚尖狠狠击中一个黑衣人的胸口。团身而起的同时,劈手夺住另外一个人的胳膊, 转脚踹到了他的脸上。落地的同时,侧身躲过后面劈过来的钢刀,迅疾落地,又起身, 右手轻轻一转,一把银亮的匕首出现在手腕下,脚下轻轻一划,刺进另一个人的咽喉。 如果贺三郎在这里,就会发现这是教科书氏的格斗技,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而且轻灵,矫健,简直一流的武斗师都要自愧不如。 楚澜月惊愕的小嘴微张,毕竟是娇滴滴的侯府贵女,她还是头次见到人打架,也还是头次见到这让人惊骇的画面。林楚的动作竟然如同鬼魅一般,瞻之在前,观之在后,她的视线根本捕捉不到他的动作,但她能清楚的看到,侯府的暗卫显然都不是她的对手。 勇毅侯怕死,侯府的护卫最严密,暗卫功夫最高,示意楚澜月此行有极为充足的底气。 她着实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般模样,整个人都愣在那里,过了半晌,看到一个粉红衫子的身影出现,她才回过神似的,自己也匆匆下了楼。 “楚楚?”“楚楚?” 林楚回头就看到杏眼桃腮的女孩子亭亭站在巷口,光亮微茫,她像一只蝴蝶翩然而至。 方才小巷里的哀叫声远远传播,荣烟听到了动静远远跑来,林楚低头看看手里的刀,再看看地上的尸体,脸色数变,77ZL最终,他扔了匕首,拉好衣服,把衣领扣紧,反手撕断袖子,露出一段瘦硬的肩膀,睫毛轻轻一眨,一双美丽的眼睛便红如三月落花雨,露出凉薄又屈辱的神色。 “楚楚,你怎么了?” 荣茵吓了一跳,急忙拉住她, “有流氓想非礼我……” 林楚发现自己的演技越来越高超了,装得自己都信了。 荣茵当然更信了,她把自己长衫脱下来披在林楚的身上,原本到脚踝的氅衣穿在她身上只到小腿。前两天是宴会上,被诚郡王儿子暗室欺黄花,今日是在窄巷里“左右为男”,荣茵不由得感慨“你也太容易被非礼了。” 这样不行。 “你需要一个男主。” “嗯?” “就是一个保护你的人,愿意呵护你,包容你,带你走向人生巅峰的人。” 林楚若有所思:“除了大小姐你,还没有保护过我呢。” 荣茵听了这话心里有些酸酸的,好歹是个女主,竟然混得这么惨,只有自己这个炮灰对她好。 荣茵踮起脚来,轻轻亲了亲她的腮帮。无论如何,小姐妹遇到了恶棍,都是正需要安抚的时刻,那天她曾隔着面纱亲了自己,荣茵可以不介意,甚至如果这样,能让她感觉好一点的话……还可以继续把这样的安慰送回去 “你们在干什么?”楚澜月刚走到巷口就看到这一幕,她当场就愣住了,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顿时又急又气,紧走两步,喘着气道:“小茵,你在做什么。” “我……”荣茵的脸立即红了。 林楚的脸色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他沉声道:“楚大小姐,我们在做什么,难道你没看到吗?”他说完,竟然又低头在荣茵腮帮上亲了一下:“如果没看到,那现在就让你再看一次。” 楚澜月只觉得自己有根神经咯嘣一声断掉了,白皙的额头上,都是暴起的青筋,她颤抖着手指,指着林楚:“你你,登徒子!” 林楚嘴角噙上一丝笑,看来这个女人知道了。能活成京城第一贵女果然有两下子,容貌才华姑且不算,其心思细腻,千回百转,倒是远非常人可比。 楚澜月对上荣茵不明所以的眼神,痛苦不堪的道:“小茵,这可不是你的什么好姐妹,他是个男人,男人!” 荣茵的面容有些僵硬,她看看楚澜月,又看看林楚,迷惑的道:“楚姑娘,你在说什么呀?”顿了顿又道:“不是喜欢女孩子就一定是男孩子了,有些女孩子也是喜欢女孩子的。” 林楚是《夺情》真千金,勇毅侯和晋阳公主的唯一后代,她还要跟你楚大姑娘抢男主呢,怎么会是男人? 但是……但是……荣茵心里却隐隐有个想法挥之不去,那些古怪之处,微妙的感受似乎都有了解释。 可是 她不能是男人!她要真是男人,荣茵就可以买块豆腐一头撞死了! 想到此处,荣茵把心一横,豁出去了,她淡定的看着楚澜月77ZL,一副她在说什么傻话的惊愕模样。“楚楚当然是女孩子了,我们一起睡觉,一起洗澡,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是男是女。” 楚澜月素来端庄的面容有一瞬间的龟裂,你们……你们都做了点什么呀。 荣茵却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她笑眯眯的拍拍自己的脸蛋:“我知道姐姐是关心我,但你真得想多了,”她看了林楚一眼,理直气壮的道:“依着我的样貌和身材还有她对我的喜爱程度,她要是真是男的,那我估计现在已经怀孕了。” 楚澜月:“……” 林楚:“……” 荣茵这么一想,还真把自己给说服了,她坦然的道:“姐姐再想想她在拍卖会上是怎么气你的?对女人的心思把握如此之准,出招又如此轻巧阴损,如果他是男人,那他的心思得是何等的乖滑扭曲?” 林楚:“……” 楚澜月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答话。她素来自诩京城第一流,今日难得她的美貌和心计都输了,想想就有点幻灭。 她本来十分肯定自己的直觉,她绝对没有看错,现在却硬生生被荣茵说到怀疑人生。 “我原本也是丝毫不怀疑的,但是妹妹,我亲眼看到他,他……”楚澜月把心一横:“要不你摸摸他。” 荣茵下意识的低头看林楚胯下。 林楚:“……” 楚澜月:……她说的是喉结,为何妹妹的思路如此重口。 荣茵干笑:“这样不太好吧?”她谢了楚澜月的提醒,再想想此人故意安排的诚郡王世子,真是又反胃又恶心,她指指身后倒着的那几个男人,用一副痛彻心扉的口吻道:“即便她真的是个男人,你也不能找人非礼她啊。” 楚澜月自来伶牙俐齿,此刻对上荣茵却尤其无奈,“你看看,这些人都被他杀了,他又暴戾又恶毒,妹妹,为了自己安全,你一定要跟他保持距离,来,到姐姐这里来。” 荣茵沉重的摇了摇头,“暴戾恶毒?楚楚又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不想被糟蹋。” 林楚:“……” 荣茵还是非常拎得清的,她已经跟林楚相处这么久了,虽说她偶尔难哄了点,高冷了点,戏精了点,但总体对她不坏,还帮助她不少,这份情谊,这份喜爱总是真的,不会因为她是男是女而有所变质,所以怎么可能听了别人一句话就远离呢? 她叹了口气,对楚澜月道:“我已经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并已然决定跟你绝交了。虽然跟你这种人交恶没有半点好处,甚至我一直以来的努力,可能都白费了,但人总有些原则是不容触犯的,你在我这儿的问题,可比林楚的性别问题严重的多。” “你走吧,若下次见到,我就把你当敌人对待了。。” 荣茵口吻截洁,显然会说到做到,楚澜月怔怔站在原地,她长这么大了,头次有人这么对她讲话,讲的这么不客气,她只觉得脑子嗡嗡响,半晌后嗅觉听觉才恢77ZL复,窄巷的酸臭味,死人的血腥味一起涌上,让她胸口一阵烦闷。 林楚倒是对荣茵的反应有点意外,“你真得一点都不想摸一摸?” 荣茵:“……” 林楚抓着她的手按了过来。 第58章 重组 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荣茵岌岌可危的世界观在顷刻间崩了个稀碎。 我一直以来认真攻略的女主角是个男人!这个亲我抱我说着喜欢我, 但却要我嫁给别的男人! 你太渣了! 荣茵转身就跑,说不出是羞愤更多些,还是气恼更多些。林楚却不会让她轻易跑掉, 一伸手拉住了她:“跑什么,我是男人, 你就不要我了吗?我说过,不可以抛弃我。” “嫁给我。”林楚紧紧抱着她, 任凭荣茵的推搡完全没有用,面颊捂在他瘦硬的胸膛,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荣茵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这三个字一出, 更是灭顶之灾。 林楚没有用伪音, 他用了男声。熟悉的音色让荣茵脊背打哆嗦。 “九, 九爷? 她想起了, 所有零碎的片段都串起来了。这种看似温柔实则强硬霸道的风格气势,其实是始终如一的。 她用力抓着林楚的肩膀,指甲都抠进了肉里:“等我, 想想……你觉得大变活人很有趣吗?” 她忽然用力踩林楚的脚, 在他松劲儿的刹那转身就逃。 荣茵心乱如麻,回到国公府后,眼瞅着整个人都凌乱了。 她在各种往事里穿梭, 从各色片段里找到自己跟林楚回忆,越想越觉得蹊跷之处颇多。她只是因为自己看了原著, 先入为主,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否则,应该会更早意识到不对。 她以为自己是拿了一个陪伴真千金大杀四方的爽文剧本, 谁知道身边这个美人是随时会拿刀砍人的病娇,裙子底下还藏着一个野兽。 还是一连几日萎靡不振,精神恍惚,晚上也睡不好,时常惊醒。与意外相比,她更浓郁的情绪是失落——就仿佛为了通关游戏,找了个攻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看到通关的苗头,可现在才发现攻略是错的! 那我以后怎么办?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荣茵趴在桌子上,佯装看书,实则半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她有些犯困,却还是睡不着。忽然窗外穿来了悠扬的琴声,那琴声如松风,如流水,透过竹林窗纱,清新,舒缓,荡涤了她心中浊气,让她整个人都舒缓许多,连精神都没有那么紧绷了。 荣茵缓缓调匀了呼气,提着裙摆漫步走出,就看到林楚坐在梧桐树下弹琴,裙摆委地如莲花,长发流泻如水,素白的指尖,端凝的表情,妙到好处,不染尘埃。光晕里的人仙姿玉貌,荣茵有些不敢靠近了…… 这琴声,好熟悉,曾经在双河,也有这么个人给她弹奏。 荣茵撩开帘子,光影在一瞬间交错,面前的人却是出云。 他抬眼看她,温和一笑,满满都是蛊惑的味道。 荣茵头77ZL皮发炸,手脚发软,身体仿佛没了力气,但她的脑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动得快,心里一股浓郁的渴望叫嚣着,催促她赶快行动,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我喜欢你,真的……”荣茵不敢抬头,出云的脸在日光的映照下,神情不太明朗。 她想去拉出云的衣袖,最终却用力抓住自己的衣袖死死控制住。“但我要嫁给别人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 花是不能开了,她若不讲,别没人知道这里埋过种子。 “我以后都不见先生了。” 荣茵转身跑路去找林楚,全然没有注意到出云忽然暗下来的脸色。 荣茵在衣食无虑,前程无忧的时候,便会向往一下风花雪月。但一遇上现实问题,她的实用主义思维就会立即占上风。 真千金不是女郎是男子。那本古早味儿浓重的小说她并没有看完,却先入为主,自我造成了些错误判断。现在女主变成了男主了,而且因为她早期勤勤恳恳的攻略,现在男主对她产生了爱慕,或者不是爱慕,而是占有欲。 荣茵理清现状的同时,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既然他要跟她谈恋爱,那就依着他……林楚还是林楚,不管是女主还是男主,都不是她能得罪的,顺水推船没什么不好。 荣茵深刻的剖析了一番,发现自己本身并不是个有情感洁癖的人,她并不认为爱情这种东西有多么可贵,也不认为这身骨肉皮又多么价值连城,她所谋求的,是自己安稳悠闲的日子,而情义也好,身份也罢,都是达成这个目标的工具。 这个大腿她好不容易抱上的,自然不会因为对方变个性就舍弃。 她是有点喜欢出云,但这并不影响她很别人在一起。 注意拿定,荣茵去找了林楚,林楚不在院子里,她一直等到晚上,才听到门外传来动静,刚一起身就看到林楚苍白着脸走进来,墨绿色的衣袖上一点点落下血来。 荣茵吓了一跳,赶紧打开箱子找药,翻出一瓶金疮药,就去外面找热水,她端着铜盆进来,刚才纤细柔弱的真千金,已变成了一个挺拔瘦削的男子,烛影下他的神情显得冷峻而莫测。这副森冷的姿态是有些吓人的,但荣茵知道了他喜欢自己,就一点也不怕。 九爷……真的是九爷。 他本来就瘦,现在失血,看上去更瘦削了,那苍白的背仿佛一段桦树,在冬雪下坚硬的挺立,“大小姐不回避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柏木瓢,哗啦一下,激烈的水流冲击了伤口,大股带血的水往地上淌,荣茵看得眼晕,赶紧回身又取了一盆水过来,林楚依样清洗,唇色苍白,面颊微湿,不知是溅上的水还是生出的汗。 一盆盆的水端进去,又端进来,微红的水在地上积了一滩,荣茵吓得够呛,一句关心的话都说不出来。 林楚非常自然的给自己处理伤口,左上臂的一77ZL道,还有背后,肩胛下的一片,荣茵脚步颤颤的走过去,“我,我帮你。” 林楚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发抖的手指,压着嗓子开口:“你可识得我的真面目了?” 那秀挺的脖颈上是玉珠似的喉结,颈线下是平整的胸肌,荣茵垂头:“识得了。” 林楚却一笑又把她推出去。“去找你的出云去” 荣茵脑子嗡嗡的,待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了室外,繁星满天,蛩音四起,她看到有下人进去打扫,又有人捧着药箱进去,她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孱弱,她高估了自己的冷漠心肠,看到林楚受伤,她便像蒜臼里的白菜被砰的一棒槌砸下去,变成了一颗酸菜,焉巴了,萎靡了,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种担忧和恐慌,远远超出了预估,不是给一个被当成工具的大腿,而是给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让她想起上辈子听到奶奶住院的噩耗,她手脚发冷,胸口发闷,脑子是胀的,神思是飘逸的,而现在的她却仿佛再次被那样的恐慌和无助填满。 不知过了多久,下人都离开了,林楚披了白色的外袍站在那里看她,小姑娘失魂落魄,白脸红眼,焦灼又沉郁,像一朵炸开的蒲公英,风一吹就散了。 “过来,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秋夜的风还是很冷的,荣茵冻得手脚发麻,面颊上也被冷气吹红,跟着林楚进了帘子,这屋里的情况也没有比外面好多少,林楚似乎也察觉到了,倒了热茶给她暖身子,荣茵忙叫着“我来我自己来”,怎么好劳动伤员?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音里带着些哭腔。 “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林楚肩背上的伤已经包扎了起来,身上只松松的披着一件月白缎袍,看上去比她更冷。 “去探了探勇毅候府。”林楚想了一想道:“局面比我想的要复杂一些。” 林楚嘴角噙着一丝笑,把一缕散落胸前的头发重新顺回脑后,寻常的动作由他来做,显出不一样的写意风流。 荣茵的头愈发低的很了,以防被他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 “你,你要好好的呀,这样老是受伤,还不如在乡下当姑娘呢。” 终究,不管什么身份,什么性别,她都希望他能好好的。 林楚闻言,微微偏过头,男人的视线在她身上留驻许久,纠纠缠缠这多光阴,他初次肯定她心里确然有他。 想一想,有点心酸,又有想笑。 今晚的姑娘仿仿佛一颗竹笋,拨开了一贯乖滑坚硬的外壳,让人窥见其中一二分的真心。 只是你前天不是还在喜欢出云嘛,果然他一开始的判断没错,这小姑娘的喜欢就是孩童手里的画册,每张都喜欢,但说翻篇就翻篇。 林楚想了一想,问道:“我跟出云一起掉水里,你救哪个?” 荣茵头皮一炸,胸口恶气翻涌:“谁都不救,每人砸块砖头!” 林楚噗嗤一笑,把人77ZL抱紧,怕了怕了,好狠好狠 第59章 逛街 试试红嫁衣 第二天荣茵炖了一只鸡来找林楚, 肥嫩的鸡肉,醇厚的鸡汤,沙罐里炖足了一个时辰, 废了老鼻子劲儿提过来,看起来诚意十足。 林楚休息一夜, 现在看上去精神已好许多,荣茵带着一身鸡汤味进来, 他正靠在床头看书,一边看一边跟子良抱怨他的药越来越苦了。还有心思挑三拣四,看来他的伤确实问题不大。 荣茵心里装着事儿, 行动上便会带出来, 鸡汤分开两份, 一份给林楚, 一份给子良, 动作神情远不如往日自在如意。 子良先调侃自己不能喝病号的营养汤,又调侃荣茵眉宇间带桃花,荣茵唰得一下红了脸, 这下子整张脸都开了桃花。 林楚失笑, 挥挥手让子良退下,然后便看到荣茵端着鸡汤巴巴的送到他眼前,还拿着勺子像模像样的喂他, 林楚显然不大习惯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别别扭扭的喝了一口, 细细品过,然后便从荣茵手里接过来一饮而尽。 被娇滴滴的小美人照顾的感觉固然不错,但他双手又不残废,“需要被照顾”这种境地, 本身让他很不爽。 荣茵把碗接过去,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夸赞,特意问道:“鸡汤好喝吗?” 林楚点头:“清香醇厚,颊齿留香。” 荣茵笑出两个酒窝:“那你以后想喝了,我都给你做。” “你不需要勉强自己”林楚拍拍她的肩膀:“你的善良和热心会让我误会你喜欢我。” 有“剪头发”的光辉历史在,荣茵在林楚心里一直是个温和到有点“圣母”的人,圣母的爱非常博大,跟他想占的独一份完全冲突。 当然,他如果知道剪头发对荣茵来说真得不算什么,可能会修正这个看法,可惜,他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荣茵不懂林楚林九爷何出此言,林楚自己却是亲耳听到他跟出云表白的。他回想一下荣茵在出云面前的表现,发现小姑娘在自己有点好感的人身边时,她的表现其实跟现在很不一样。 她进退无常,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举止远不如现在这般舒展,甚至有点笨拙。 回忆起来,还挺有趣。 一般人得到自己喜欢的姑娘会怎么做呢,成婚。 林楚眨眼间就实现了思维跨越,当即带着荣茵去逛街买东西,还叫子良去翻历书,看哪天比较吉利。 外界灾害相加,冰祸不断,京都却还能勉强维持以前的繁华,林楚很想去买衣服,荣茵却表示先去吃饭,并且还要去买点心。 她带着林楚去了忠义伯府老夫人喜欢的那家铺子,再买一部分去孝敬外祖母。 “看中什么随便拿,不用客气。”她的姿态相当豪横,惹来林楚清浅一笑。 这次出行,荣茵才发现筹款活动规模比以往都大,甚至还有人在道路两旁设置了募捐箱,这样的募捐就是针对普通老百姓的了,不拘多少,苍蝇腿也是肉。77ZL这种形式在现代社会,倒是有些公益团体来做,但这个世界,朝廷摆出这种姿态,就显得很另类。荣茵摸摸头,评价道:“出这个主意的人还真是挺聪明的。” 林楚轻轻挑眉:聪明?西北东北战事紧张,全靠忠义伯府两头堵着,这样做算不算自暴其短,让敌人知道富庶的中原,繁华的京都不过是没有反抗能力的肥肉? 荣茵不喜欢她这个挑眉的动作,仿佛在无声的表示对方是个蠢货。 她准备去投点钱,林楚却拦住了她,“没有必要。” “不要这么冷漠嘛。”荣茵拍拍她的背:“当个善良的人。” “你知道这个主意是谁为皇帝出的吗?当朝宰相王阙。” 荣茵想起来了。当年在双河村里,她遇到了羊倌丁未,楚楚说过丁未有大才,王阙担心他夺了自己的宠,硬是说他犯忌,让他落榜了。如此看来这宰相不过是个谄媚固宠的弄臣,实在算不上为国为民。 “但这件事毕竟是好事,饥民等着赈济,边塞等着军饷……” “这批钱到不了战士和百姓手里。” 荣茵又站了一会儿,发现观望者多,投钱者少,说实话因为今上明面“仁爱”,实则没有政绩,现在的朝廷着实没有什么公信力。她准备走人了,却见街头瘸着腿,踉踉跄跄走来一个老人,从破衣袋里拿出几个铜钱丢了进去,铜版掉进木箱,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她抹了把泪道:“我的儿子前些年在辽东战场上死掉了,朝廷没有军粮,吃饱不饭。我日夜想啊,如果我让他吃饱了,他是不是就能跑得快一点,跑得快一点,他是不是就不用死了。我要这钱有什么用啊,早点拿出来它救得就是我儿的命啊。” 老人家一边说一边抹泪,周围的人也纷纷红了眼眶,有相同遭遇的家庭更是闻声下泪,于是募捐箱边立即热闹起来,大家纷纷慷慨解囊,有了一拨人的带动,就有了下一拨人。 募捐处立即有了收获。 荣茵被鼓动,也把自己的荷包掏空了。 林楚却不太高兴。怎么他说了她就不听,别人随便说了她就听。气了两下又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的情绪什么时候这么容易波动了?于是气了…… 荣茵看着那气鼓鼓的背影,后知后觉答应了给人买点心的。 “楚楚?” 不理她。 荣茵放出了杀招,宝玉哥哥附体似的,柔情百倍的喊:“林姑娘~” 林楚脚下一软,恨不得天灵盖发炸。荣茵甜蜜蜜的挽住他胳膊:“我们去吃好吃的呀,你想吃什么菜?我们先吃了,再派人送钱来了。”荣茵豪迈的一甩袖子,露出腰间玉佩:“实在不行,我把玉佩押了。” “至于吗?” “至于,千金买笑嘛,贵在爷乐意。” 两人拉拉扯扯去了成衣店,煞有介事的选衣服。 听说两人是选喜服,老板很热情的把二人带到了楼上,各种款式,红色海洋,喜77ZL庆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 荣茵一眼选中一件绣并蒂莲的,式样大方,裁剪精炼,林楚却千挑万选,看中最花哨的一件,重工刺绣,金凤牡丹缀宝石。 “这个好看” “这个穿起来像灯笼” “我觉得你穿上一定很亮眼。” “我觉得你穿上会更亮,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自己想穿花裙子?” 林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若是娶你的是出云,你是不是就乐意穿了?” 荣茵被噎了一下,一边纳闷这小妖精怎么什么都知道,一边无奈的去把自己穿成花灯笼。 这嫁衣并不好穿,式样反复,裙摆沉重,荣茵好不容易才穿好,问林楚效果怎么样。 林楚点头,不错不错。荣茵问怎么个不错法,林楚表示就是那种让我像把它扒下来的不错法。 荣茵红了脸,哼,男人! 说什么爱不爱的,这不就馋人家身子。 林楚的思维已经跨越到洞房了,因为他又逛回了小吃一条街买干枣花生,荣茵怀疑他是想铺床。 直到夕阳西下,两人才到家,子良却已经等在那里了。 林楚看了荣茵一眼,荣茵很自觉的回避。 子良的神情有点凝重,他拿出一本书交给了林楚。 林楚在解蛊的时候发现国公府现有的那本记录并不完全,她在查阅的过程中,对照以前那圣女亲自教我养蛊法,发现书上记载并不完整。要逼出体内的花蛊需要药物,导气共同作用,但国公府这本书上只有导气法,没有药方。 当年那圣女对勇毅侯用情至深,把什么都给了他,少不得还得从他身上下手。 林楚去勇毅侯府一探,果然如此。虽然中途经历了些波折,但这本书终究还是被带出来了。 “属下查验过,这本书确实是真的。中间有些药材有些难得,但也并非不好配置,只要有时间总能找到,或者培育出来。” 林楚点头,大概翻了翻书,也知道子良所言不虚,但仔细一看,便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一册书上略微记述了些该花蛊的培育生长原理,再结合他早先学过的一些花蛊知识,他很快便得出了一个让他一头热血立即冷下来的结论。 众所周知,蛊这种东西都会有一些奇怪的转移方式,比如男女交合……此蛊竟不例外。 子良的脸色也有尴尬,他勉强劝慰道:“好菜不怕慢,好戏不怕晚,主上既然已经抱得美人归,自然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啊。”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林楚的脸色难看至极,仿佛当年头次穿上女装时那样。 第60章 尴尬 你这人是马甲精吧 关系明晰以后, 总是可以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情。荣茵还沉浸在真千金离奇的身份转变里无法自拔,林楚忽然的动作打乱了她的思绪。 他拽住了她的手臂,柔软而微凉的手指在她脊背上抚摸, 让她肌肤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栗。荣茵要挣扎却被他一转手拿住了,那长着茧的手轻轻抚摸她脖颈细77ZL软的肌肤, 沙纱的,有些痒。 那浓密的头发散落在身后, 绮年玉貌,惹人心动,垂着头的时候, 愈发显得眼睫浓密, 眼神含情。 唇瓣被含住, 荣茵下意识地想躲, 又强行控制住了自己。林楚却显得很有耐性, 与一开始的惊诧和兴奋不同,他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也似乎从荣茵的一系列反应中得出结论, 这个姑娘给自己的答复, 并非情到好处的产物,而是斟酌以后,做出的最佳判断。 然则他并不是很计较这个, 毕竟男追女,素来都是男等女一个答复。或许她需要三天, 或许她一息都不要考虑。 如果是后者,他能说服自己她是用一腔热情来爱他,如果是前者,他可以说服自己她是用理性的大脑来爱他。 林楚一开始有些懊恼, 但对上荣茵含情的眼睛,他又立即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把自己哄好的林楚显得格外温柔而有耐性,那瘦白的手微微往下,停留在荣茵腰侧,隔着浅红色的衣料拿住了她柔软的腰窝,那圆润干净的指甲微微用了点力,掐着她放在了自己腿上,荣茵惊呼一声,还未做出回应,便感觉到那手掌又摸到了自己脊柱,圆圆的骨节,一点点突起。 太瘦了,像一杆新发的竹子。 他微微用了点力,荣茵不受控制的微微昂起了脖子,喉咙里溢出预期外的柔软调子。 荣茵很诧异,她自己竟然并不排斥这样的亲吻,明明她心里喜欢的是出云。 啧,这难道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身体很诚实?” —— 上书房里,今上绥宁帝正拿着放大镜观察面前的锦绣河山图,这是他花了二十万两银子买回来的,这几天他一寸一寸找遍了这副画上的每一个角落,却丝毫没有看出来这幅画上有关于宝藏的信息。 他现在怀疑自己有可能是被骗了,但是又不愿意承认。其实他心里知道,哪怕明知道这个传言是假的,他还是会去买这幅画。 大约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会疑心,而他自己因为心虚,所以杯弓蛇影,有一丝产生意外的可能性他都不会放过。 但谁愿意被当成冤大头呢?皇帝当即宣召了勇毅侯进宫,二话不说,劈头盖脸给他一顿骂。 勇毅侯并不傻,相反,出身不高又才德不显的楚襄能混到今天这种地步,除了一张脸,靠得就是投机钻营之术,他早从袖子里摸了二十万两银子出来,孝敬皇帝。 送上了钱,又躬身请罪,毫不犹豫地把锅甩给了楚澜月:“小女无知,自作聪明,臣已经狠狠的责罚过她了,明日就招她来给陛下磕头认罪。” 楚襄敢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皇帝不会真对楚澜月如何,他自己树立起来的“仁厚”招牌,又是为着点见不得光的阴暗心思,他怎么会自己动手砸了呢? 果然,绥宁帝一听便道:“女娃娃的,罚她做什么,下次注意就是了。” 楚襄知道这件事77ZL算是过去了,赶紧又把怀里的折子拿出来:“臣已经把募捐会的善款点算清楚,合计一百五十万两,陛下的二十万两自然要还给陛下,剩下一百三十万两如何处置,全凭陛下裁夺。” “这笔款子现在在哪儿?” “都在绥园,臣已经化零为整,封存完好,绝无人敢擅动。” 绥宁帝看了楚襄一眼,慢慢捋着自己的胡子。“你先下去,容朕好好想想。” 楚襄躬身告退,他知道依着绥宁帝的性子,这一思索,便遥遥无期了。这位主儿奢靡享乐又迷信道教,前段时间还要建造一个玄清阁,耗费百万之巨,因为户部推托国库空虚,他很是发作了一通,现在有了钱,又怎么会松手? 这募捐会本就是皇帝和他带头出钱,宰相王阙打配合,引得所有人一起掏腰包,现在募捐结束了,他们自然要把自己该得的部分拿走——— 至于饥民?谁在乎。草民草民,民就像地上的荒草一样,一年长一茬,等闲死不了,若是死了,也是贱命当受劫,非人力可以抵抗。 但天下老百姓都知道他们筹款赈灾了,这事儿终究还是要有个交代。 楚襄心思寡毒到超出常人想象,但面上的笑容却依旧温和亲切,威风也丝毫不堕。被这个问题苦恼了两天后,他的书房里终于又迎来了一位熟人,仙风道骨面若莲花的出云真人。 …… 子良的书肆后面带着一个小院,是林楚的落脚点之一,荣茵也被安置在这里。但林楚并不总是在这儿,他很忙,经常好几天不见人。 今日林楚依然回来的很晚,荣茵偶尔见到院子里有人来往,脸上都带着很严肃的神情。 她不由得想起了林楚的伤势,那锋锐的刀口差一点就会刺到背心。荣茵一直以来想的都是现世安稳,最好还能荣华富贵。但他的世界很危险,他本人也不安全,他的一切跟荣茵所渴望的生活其实背道而驰。 荣茵发现自己的心意是经不起深究的,她看到林楚受伤的时候,心疼是真的,亲吻也是真的,但现在回头看,她心里却想着,若自己在现场,危险袭来,她大概会毫无顾忌的掉头逃跑吧…… 这并不是因为冷血,无情,而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做好要面对疾风的准备。 荣茵心里乱乱的,她近来越来越容易胡思乱想了。她坐不住了,出门去找找林楚,结果却见到大街上大股的流民,饥民。 这让她心情更不好了,把身上钱换了馒头送出去,一边送一边抱怨朝廷赈灾怕不是赈了个寂寞。 太阳下山的时候,荣茵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出云。 她心里乱乱的,躲起来不叫他发现,视线却忍不住随他移动,最后看到这飘飘然的神仙进了子良书肆。 他也买书看的吗? 荣茵心里默默的劝自己,她已经决定了要嫁给林楚了,别再想什么出云,没有用的事情除了浪费精神没有77ZL半点好处,况且……有点不道德。 荣茵没有急着回去,反而等在子良书肆外,她准备等出云走了,自己再进去。可等来等去,天都要黑了,出云还不出来。 无奈,她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一百三十万的银子款项……这样的募捐活动,就是托个名儿揽财,皇帝的钱,他们的钱,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罢了。只有荣茵这中“小笨蛋”才会自我感动,实打实的拿钱出来——” 忽然被点名的荣茵就很懵,你们好端端的聊天忽然扯我干什么。 “这一类人数量虽多,钱数却不多,多得是一些豪商巨贾,趁机拿银子献好,谋个爵位前程,换个传世牌坊,或者是有罪之人,趁机会拿钱赎罪,来走他勇毅侯或者王阙的门路,这些人一出手就是十几二十万两,那才是大头呢。报给皇上的一百五十万两,打了个不大不小的折扣,统共应该有三四百万两。” “呵呵,真放出去不知能救活多少人,可惜这帮蠹国害民之人一分都不愿意拿出来。” 人在忽然被点名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多听两句,但荣茵对他们商量的“天下大事”不感兴趣,她只影影绰绰看了一眼,发现出云真人并不在。 难道他真的得道成仙了,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林楚倒是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好模好样的坐在那里跟子良说话。 荣茵心里涌上了大团的疑惑。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林楚笑着对她招手:“蹲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坐。” 荣茵迟迟疑疑的迈开步子,我行吗?我不用回避吗?不用为我网开一面,真的。 这样想着,荣茵一靠近他就闻到了一股檀香味儿。 这不算熟悉的味道却让她的大脑一下子灵光起来。这是出云的味道,却不是林楚林九爷的味道啊! 林楚的身体上本来就有一点偏冷的香味儿,仿佛是花蛊的副作用,味道不大,穿衣服厚了就压住了。除了趴着他睡过的自己,只怕没人知道,但他非常谨慎,扮做出云的时候会晕染檀香,就是那种典型的出家人味道。 想到他从女变男的娴熟技巧,再想想出云腕上的痣和不一般的神韵,荣茵终于豁然开朗。 当即忍不住暗骂一声,这人是马甲精吧! “道……长。” 林楚很没有诚意的敷衍了一个惊讶表情,“啊呀,这都被你发现了。” 荣茵想到自己那天的表白场景,顿时尴尬到脚趾抓地,恼羞成怒,毫不犹豫掐他胳膊,林楚假装被痛击,笑得十分不给面子。 第61章 破坏 谁都不能娶 荣茵很是在这里逍遥了两天, 跟林楚说说笑笑,倒也开心——就是正常小情侣会这样吗?这特么跟当姐妹也没有什么两样啊! 难道林楚这人还非常讲究,要走走流程, 来个明媒正娶? 那你倒是提亲啊,整天绕着嫁衣打转能转出花来?我严重怀疑你是自己想穿! 林楚知道后, 严肃纠正绝77ZL非如此,我脱了女装就绝对不会再穿回去。 可他依然把若有他看上眼的嫁衣都买回来了, 不知情会以为他要娶一堆。 两人还真跟普通小情侣似的同居了一段时间,然而荣茵发现这生活还真跟以前当姐妹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她寻思着找个机会突破一下,但还没下手呢, 国公府就传来消息让荣茵赶紧回去, 说是外祖母找她, 荣茵还以为她老人家生病了, 结果回去一看, 却是订婚。 老夫人先前问过袁淮秀,外孙女的婚事是否看她的意思办。老夫人德高望重,她这亲自带着礼物上门开口了, 袁淮秀自然是要给面子的, 当时便点了头。 所以,托老夫人的福,荣茵的订婚礼, 也可以由老人家亲自主持,忠义伯府素来规矩大, 礼法谨严,想来交换庚贴,送礼纳吉,都会平顺无虞。 “贺家人已经送了庚贴和一些礼物过来, 等个良辰吉日,贺三郎就到了。” 荣茵大呼意外:“怎么忽然就要定亲了?” 老夫人很意外的看着她,“定亲很奇怪吗,姑娘你十九了。” 少女的心思总是不可琢磨,她跟贺三郎相亲的时候,虽说看起来热情不大,但后续两人相处也还算愉快,而且绥园落水的,贺三郎不顾一切的下水救她,甚至忘了自己会游泳,这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老夫人觉得这事有谱…… 要怪就怪荣茵的情感走向一直不大明朗,她自己也从未跟老夫人讲过,操心的人得不到有效信息只好自己瞎猜。 “可是,外祖母”荣茵慌神:“怎么会这么突然?” “突然吗,大家都以为你们感情很不错啊。”老夫人纳闷了,“你这丫头,定亲是大事,是两个家族的事,你可不要把事情弄得不好看。” 她一咬牙说了实话,“我有心仪的人,不能跟贺三郎订婚。” 老夫人也吓了一跳,再听荣茵一描述,顿时拍案反对:“那又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遮遮掩掩藏头露尾,这可不像个过日子的料。” 荣茵无话可以反驳,她不能把林楚的事和盘托出,只能说一部分,这就显得更可疑了。 她还不能告诉老夫人“九爷”的事,因为九爷的名分上是个反贼。 “别的事情可以由着你的性子,但婚姻大事,不听老人言是不行的!” 老人家长吐一口浊气。 “贺小将军的父亲当年在你外祖父手下做事,这家人虽说根基浅薄了些,但人品忠厚,家境虽说不甚奢华,但也绝对殷实。贺三郎是他们家中最小的一个儿子,但本事可不小,如今刘匪攻城拔寨,连下州县,只有贺三郎守卫青州,才阻了他一阻。他这般忠勇能干,以后能封侯获爵,也未可知。” “你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又是道士又是书肆打工人,你自己听听可笑不可笑?好好在家里呆着,收收心,预备订婚。” 荣茵真个无奈,送走了老夫人后,77ZL找个借口支开红樱,又立即去找林楚。 然而她这次却扑了个空,林楚不见了。 连子良都不见了,书肆大门关着,主仆二人原地消失,周围全无半点痕迹,仿佛嫁鹤飞升。 这人……都去哪儿了? 勇毅候府,楚襄俊美而阴邪的脸上带着为难的表情。皇帝最近几次三番催他拿钱,那募捐款都上供给皇帝了,用什么去堵灾民的嘴。那些升斗小民他倒是不怕,他怕的是老皇帝事后拿他来祭天。 无奈之下,他只得又请来了出云。 “道长智计百出,可能无中生有?” 林楚心中厌恶,表面上却是一丝不露,只笑:“无中生有难,瞒天过海易。” “怎么个瞒天过海法?” “既然说是要运往南方赈灾的,那就把银子运到南方去。” 楚襄蹙眉:“我刚才也说了,这笔钱,要先拿去救皇上的急。” 出云微微一笑,“侯爷错了,这银子放在绥园拿不出来,那是您的罪过,但一旦送出绥园,发往南方,一路车马路远,变数百生,出了状况,就不管您的事了。” 他笑着捻起一颗棋子,放在棋盘上:“侯爷可以知道天地教?这几年他们蛊惑百姓,大肆发展教众,现在又与起义的暴民刘义冲等人混在一起,他们声势浩荡,现在已经直逼青州,大有席卷半壁江山的架势。” “天地教蛊惑人心,宣扬的是劫富济贫为民除害,所杀为富不仁贪官佞臣不知其数,所以赢下不少人心,所过之处,百姓出门相迎,这批用来赈灾的银子,便是一大块肥肉,您觉得他们会不动。” 楚襄诧异:“他们一定会来截这笔钱?” “一定会。他们不相信官僚会认真给老百姓买粮食赈灾,所以定会自己动手。到时候,侯爷便可以轻松脱身了。” 楚襄沉思良久,竟然找不出缺陷,这是金蝉脱壳,李代桃僵的良策!他不仅得了美名好处,还完全不受牵连,当即高呼“妙极,秒极!” 他当即叫人拿一对白璧做谢礼。 下人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侯爷,那对白碧被夫人拿去了,夫人说侄女儿订婚,拿去做贺礼。” 袁淮璧的侄女儿,不就是荣茵? “那值得什么,再取一对碧玉斗就是。” 出云眸光微闪,嘴角笑容一丝不变,人却一甩浮尘,当即告辞了。 荣茵踌躇了几日,无计可施。她即便告诉了林楚,依着林楚现在的身份,也不能上门提亲呀。难道逃订婚?不行不行,她任性了,恪守规矩礼法的老夫人可丢不起这个人。 荣茵想过装病,可是有红樱看着,她连踢个被子都会被重新盖好。 眨眼间良时到了,荣茵起了个大早,被拉着更衣梳妆,绯色桃花留仙裙,牡丹如意流苏钗,堂皇漂亮。 订亲得男方带着媒人登门见女方父母,荣茵没有父母,袁淮秀又不靠谱,老夫人便一早来到国公府在花厅里等着了。她看着威严77ZL又慈爱的老人,眼眶湿润,心神恍惚。 老人家倒是一心是为了她好,这又怎么能责怪她? “荣丫头,你也别觉得外祖母霸道,小女孩儿家年轻的时候总把情情爱爱看得重要,其实嫁人时最不必考虑的就是情感。现在还有我这个老东西为你做主,日后我一蹬腿去了,谁还顾得上你呢?” 一席话说得荣茵差点哭出来。 国公府的宴席已经摆好了,吉时也差不多到了,然而贺家的人还没有到。荣茵有点担忧,老夫人也打发人去迎。她笑着安抚荣茵:“现在路上兵荒马乱的,流民,匪徒,比往年不知多了多少,赶路不容易。” 荣茵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贺三郎终于来了,却是衣冠不整,浑身浴血,小丫头们都吓得脸白腿软,躲到一边,还是荣茵指挥着人打热水,找药品,请大夫。 “怎会受伤如此严重?” “遇到了刺客!”贺三郎背上有伤,现在被人抬到了床上趴着,听到询问,先是一拱拳,赔了个不是:“晚辈提前一个月就从家中出发了,实在是路上阻碍重重,紧赶慢赶还是误了佳期,还望老夫人,袁姑娘赎罪。” 他这一动,伤口又开始流血了,荣茵忙让他别动,又给他拿了一床薄被轻轻盖上。 这份临危不乱的气度,让贺三郎更加欣赏。 “阻碍重重?可是遇到了流民袭击车队?” “流民饥民拦路倒是预料到了,我们带了卫队,等闲人近不了身,只是有股叛军显然训练有素,上来就是取命,竟是不为钱财。” 贺三郎皱眉点头,因为失血的缘故,英俊的脸庞显得有些苍白,他沉着脸,若有所思:“现在形势不好,我此次为了订亲来京城,轻骑简出,原本是保密的,也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 荣茵站在一边,脸上有些尴尬:“贺公子乃是国之栋梁,若真为我这点私事有个好歹,倒是我的罪过了。” 贺三郎自悔失言,说这话又吓到了她,忙道:“我这话姑娘不必往心里去,我诚心求娶姑娘,自然是要亲身上门。”他说着,竟要站起身来,“眼下我的伤口已包扎完毕,力气也已恢复,我们可以照常进行订婚仪式。” 荣茵忙按住了他:“不急不急,你还是要多休息。” “急,怎能不急,良辰吉日,错过了,就得等下一个了。”他当即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这是我们贺家家传玉佩,是我们贺家的专属信物,我把此玉佩给姑娘,来做我们订婚之礼。其余的聘雁财帛之类,我日后定然为姑娘补上。” “呀,这玉佩如此贵重,我不能……” 荣茵话音刚落,身后的老夫人便轻轻咳嗽一声。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你家把自己家的专属玉佩给你,就说明在人家心里,认定了你是贺家人了,你是人家一定会娶的小媳妇。 荣茵赶紧接过了玉佩,额头挂着一滴黄77ZL汗,手也有点发抖,她不是不懂,她懂了—— 就是因为听懂了,她才迟疑。她原本以为贺三郎经历了刺杀,会先追踪刺客,订亲的事儿就会往后放放了,但人家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就认定她是未来妻子了——心里终于惶恐起来。 她硬着头皮拿着贺家的玉佩,只觉这触手温润,花纹精致的玉佩又重又烫。 荣茵的异样没有被众人看出来,大家脸上各个带着喜色。 “荣茵丫头自己要求的,订婚仪式一切从简,但咱们便是再简,也要把改过的仪式给过了。”老夫人已经准备好了婚书,笑眯眯的叫两个人来签字,然后交换。 贺三郎很爽快,走到案边,拿出印鉴啪的一盖,然后把另外一份交给荣茵。荣茵看着烫金的红纸上,秀丽端庄的字迹,“咸恒庆会,长命富贵”“佳偶成对,永戴百年”,只觉得无比刺眼。 荣茵咽了口唾沫:“我没有印鉴,我去做一个再盖吧。” “哎”老夫人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死板,没有印鉴,签名也是一样”,说着便要红樱递朱笔给她。荣茵一脸拒绝:“这样不好吧,这样不就跟贺公子的不配套了吗?还是配套的好。” 老夫人都无奈了,“吃穿礼物仪式都不讲究,怎么偏讲究这个。” 贺三郎看不得荣茵为难,很乐于体谅她这点“小女儿情绪”,忙道:“那不值什么,我也签名字就是”,说着先拿过主笔在印鉴上又落名字,“这样便好,来,该你了” 荣茵的手心开始冒汗,额头上也有点发热,拿着笔的手都在抖,大家都当她在紧张,笑着打趣她,荣茵的笑容越来越勉强。 “住手!” 门外传来一声暴喝,众人扭头看去,却是袁淮秀在一帮下人的簇拥下,飞奔而至,“等等,谁让你们订婚了!” 袁淮秀风风火火怒气蓬勃,老夫人脸色一变,拍案而起:“袁国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意思!我的侄女儿要订婚了?我都不在场?我不能同意!” 老夫人被袁淮秀的无耻惊到了,明明我说看我的意思你点头了,我也告诉你是今天了,结果你依然去酒楼喝酒了,我都没怪你对荣茵如此不上心,你现在还跑过来搞破坏! 李老夫人涵养极好,现在却被气得面白唇青:“袁淮秀,荣茵是我外孙女儿,我千挑万选给她一门婚事,千百般心思都是为她好,现在只差临门一脚,你为何要横加阻拦?” “荣茵是我袁家人,我自然该管,能管,必须管!” 老夫人手都哆嗦了:“你……” 贺三郎上前一步,行了个礼:“袁公爷,不知晚辈是何处招了你不满,你说给晚辈,晚辈改了便是。” “改?你改不了!”袁淮秀看着贺三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荣茵身上有我家的灵脉,怎么能让人轻易娶走了?” 老夫人气的敲拐杖, “无77ZL稽之谈!这是谁说的?” “出云真人说的,你们谁都别想娶走!” 老夫人头次遇到这种胡搅蛮缠的:“那你让我侄女儿怎么办?” 袁淮秀怪眼一翻:“跟出云真人出家!” 第62章 突变 是祸非福 荣茵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峰回路转的神奇转折。 林楚还真是能搞事,这骚操作一出接着一出。 老夫人再详细问了几句,荣茵在一边旁听, 也大概猜到了事情如何发展。 现在的袁淮秀没了陆氏这个正头夫人的牵制,愈发胡来, 镇日里寻花问柳,今日他刚软着腿从倚红楼出来, 就遇到了离京游历的出云真人,出云真人上来就恭贺他大喜,说他面相显示近日又高升之兆。 袁淮秀沉沦多年, 都没被重要过, 他当然不觉得是自己没本事, 只觉得自己是时运不济, 怀才不遇。听出云这么说, 立即来了兴致,当即送上财宝,请出云详细给他分说分说。 这一分说却又发现不妙, 自古嫁女如泼水, 这旺家的命格和运气,若嫁了人,可就带到夫家去了。 那怎么行呢?!袁淮秀当场就炸了, 火燎屁股似的跑了回来。 贺三郎听了他的原由当即就无语了,他想过袁淮秀拒绝他的借口, 无非就是门第不高,家世不大,职位不强之类,可他竟扯了一句怪力乱神的混账话。 李老夫人知道头尾, 当场就道:“公爷,江湖妖道的话,信不得啊。” “信不得?当时荣茵被绑到祠堂,你来府中探听消息,得知荣茵有祖宗灵气庇佑,你当时不是很高兴吗?” 李老夫人也无语了,此一时彼一时!当时这番话对荣茵有利,她才听之任之,但现在这番言论影响到了荣茵嫁人,那自然信不得了! “我高兴是因为茵儿福运高照,灵台有大智慧,而不是因为要借她的灵气来福泽国公府。话又说回来了,若是茵儿得了佳婿,必然是国公府助力,这难道不是实打实的好处?难道为着那妖道一句话,就让荣茵终身不嫁了?” 袁淮秀理屈辩不过,但说话依旧霸道:“她是我袁家人,袁家的事我这个国公说了算,况且她自幼父母双亡,我这个当叔父的抚育她长大,好似她爹一样,她嫁不嫁,我说了算!” “你像她爹一样?你可真敢说嘴,荣茵以前被养成什么样了,祖宗庇佑才好起来……你,你”思及往事,老夫人悲上心头,一口气上不来厥了过去。 “外祖母!” “老太太?” “救人,快救人!” 国公府瞬间兵荒马乱。 荣茵把老夫人抬回房中治疗,袁淮秀也不敢让老太太真得在自己家里出事了,派人去请大夫。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把老太太安置好,荣茵刚端了热水上前,就被袁淮秀一把擒住了手腕:“大小姐今日累了,送她回去休息。” “可是……” “没有可是!”袁淮秀在小辈面前可是威风的很,他怒斥道:77ZL“荣薇,荣薇在哪里?去把你姐姐送回青桐院仔细照顾,若是再让她乱走乱动,我就揭了你的皮。” 荣薇脸都吓白了,荣茵暗暗咬牙,这袁淮秀当真阴险的很,知道整个侯府,她也就待见荣薇一点,所以偏让荣薇来牵制她。 这下子贺三郎算是看出来袁淮秀是个不讲道理的,他担心荣茵强硬顶撞要吃亏,给她递个眼色让她先走,这边一切有他呢。 但荣茵终究没有离开,她只是跟着荣薇走远了点,躲在拐角处默默的看着,直到老夫人醒过来才松了口气。 荣薇也跟着松了口气,看着荣薇满满都是尴尬和愧疚,她想安慰安慰荣茵,但人家的婚事是自己父亲打断的,人家的外祖母是自己老爹气倒的,她真是没有脸面开这个口。 幸而荣茵并没有让她为难,而是非常主动的回了青桐院。 出家?这就是林楚安排的出路?他可真敢想! 袁淮秀高升了倒是真的。 募捐款项点算完毕,准备发往南方赈灾,押运赈灾粮款干系重大,要委派一个得用的押运使,这种直接负责管钱发钱的都是肥差,又是皇帝信重的表现,朝中不少人都觊觎着,但这次蒙勇毅侯保举,这份肥差就落在了袁淮秀头上。 袁淮秀高兴啊,自己那个妹夫终于开窍了,知道体恤一下姻亲了。但是他这么多年都摆着臭架子不跟国公府交好,怎么忽然就改性了?那肯定是因为荣茵啊,她身上那祖宗赋予的灵气终于发挥作用可以福泽国公府了。 他下令庆贺三天,还张罗着要在府中开宴席。 袁淮秀从来没有什么高雅品味,关起门来自己乐,更是毫不收敛,也不忌讳身边还有年轻女孩子在场,一开始演戏杂耍都还能入眼,后面唱曲儿耍牌吃酒,便开始荤话连篇放浪形骸。 荣茵一点都不高兴,她只觉得“无故生变,是祸非福”,”跟荣薇坐在内厅,外面的谑笑浪语还是只管往耳朵里窜,她索性带着荣薇提前离开。结果还没走远,就听到门外传来喧哗声,甚至还有叫骂声,殴打声,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往外跑,不出多远便看到俩堆人团团打在一起。 “李长河!你好大的胆子,敢殴打朝廷命官!” 袁淮秀额头上已挨了一下,现在肿得老高,嘴中依然强势,面上却有怯色。 荣茵大眼一看便明白了,这袁淮秀把老夫人气倒了,忠义伯府的人不服气,打上门来算账了。她猜到了原委,拉着荣薇往后退:“躲远点,别被殃及了。” 袁荣薇吓得脸白手颤,“可,可是,我当女儿的,看着父亲挨打不出面,是不是不孝?” 荣茵被气笑了,伸手一指,“你看看别的有人管吗?你两个哥哥嫂嫂都是装模作样的劝,没有一个往前冲的,你冲上去除了被打,能有什么用?再看看院中一众仆从,自从陆氏被关,这些婆子管家乐得站77ZL干岸,他们有哪个出来护主吗?你站在旁边哭两声,再被吓晕,也算尽到义务了。” 荣薇听了荣茵这话,诧异的看着堂姐:早知道这个一直跟自己吃吃喝喝的姐姐颇有些手段,却不知道她会如此“坏”。 “二小姐晕倒了,快带人来。” 这场打闹持续了半个时辰,李长河临走临走,又把公府东西砸了个稀巴烂。袁淮秀倒是没有真得伤筋动骨,除了额头上那个鼓包,脸上也没有别的伤,就是浑身上下别的部位都红紫轻肿,痛得他哀哀叫唤。 他当即就递了折子参奏一本,说伯府侮辱朝廷命官,还横断人家家事。 皇帝眼见他出差在即,还有勇毅侯帮腔,还真斥责了伯府两句。袁淮秀可得意了,这么多年,忠义伯府总是看不起他,现在可教他讨回一次。忠义伯府并未有什么大的反应,终究公道自在人心,他们并没有损失什么,但大家却都知道以后要跟宁国公府保持距离了。 李长河心里却有些犹疑——袁淮秀可是个昏聩人,哪里能担此重任,背后必然有人推波助澜。 “那荣茵的婚事怎么办?我们还主持吗?” 老夫人叹息,“咱们能做得都做了,剩下的,就看贺三郎自己和荣茵的缘分了。” 荣茵不日后便收到了伯府的书信,老夫人亲笔写的,虽然措辞很委婉,但荣茵还是一看就明白,老夫人这是不打算插手了。她心里没有怨怒,反而觉得很不好意思,若不是她,老人原本不必受这场罪,她又用心做了一套鞋袜,并一根老参送去,以示孝顺愧悔。 出云真人这招挺狠的,打发了贺三郎将来还有什么刘五郎,李二郎,倒不如釜底抽薪,接着袁淮秀这个傻子,把她一直困在府里。 荣茵合了书信,躺在床上,舒展手臂,摆出一个悠闲的姿势:从此以后,自己会跟荣薇一样,变成无人问津的女孩了。不,比荣薇还惨,荣薇迟早有人问,而她“身负国公府祖宗余荫”,不敢问。 荣薇觉得她大好婚事被搅了,特意来安慰她。 荣茵却笑着表示:“你看我难过吗?我不难过。你且去吧。” 她没能在婚书上签字,确实不难过,反而有种格外轻松,就仿佛面对一项不得不考却一定会挂科的考试,临到进场了,却被告知考试延期了,一时间颇有解脱的愉悦。只是老夫人眼下病着,她心里还是乱乱的,根本没有办法整理思绪。 直到后来忠义伯府传来消息,说老夫人已经大安了,现在在用心调养,荣茵才终于松了口气。 红樱得了空闲回到荣茵身边,看荣茵神情郁郁,却不开口,担心她闷在心里闷出病来,索性替她抱怨:“老爷糊涂,小姐也是福薄,什么狗屁道士,上次还觉得他是个好的,谁知道这次忽然冒出来坏了姑娘的好事。” 荣茵堵耳朵:“别骂了别骂了。” 出家?然后呢77ZL,再来个“反贼九爷”截走“小道姑”的戏码? 这剧本很劲爆啊。 第63章 困惑 这还能中途刹车的? 袁淮秀出发前依旧跟奉承自己的人饮酒取乐, 既不关心行程也不点算账目,荣薇因此忧心忡忡:“父亲这个样子,真得能办好差吗?” 荣茵看着这个小姊妹苦恼的模样, 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她话不能说明白, 只含含糊糊的道:“有道是福兮祸之所倚,胜败荣辱, 谁又说得好呢?” 沉默了片刻,认真看着荣薇:“李老夫人过府,三番两次说到时年不好, 俗语有云, 盛世买地乱世藏金, 我们身单力微, 大事做不了, 也改变不了什么,想办法独善其身吧。” 荣茵在感情上容易迷糊犹疑,做别的事却相当有行动力, 在袁国公出发的当天, 她就出手把当初成功拿回来的田产庄园店铺全部卖掉,不要银票,只要现银, 后来又兑换成金子,得了一盒沉腾腾的金饼子。 袁淮秀订婚礼没有完成, 心中颇为遗憾,忠义伯府老夫人病着,他也不好意思开口,国公府这边, 袁淮秀别的地方都糊涂,偏对荣茵看得紧,生怕这股“灵气”被别人勾搭走了,所以盯得死死的,现在人走了,他才终于有了机会。 他赏赐了国公府的奴才,顺利来到了青梧院。 荣茵正坐在窗子下点算账册,冷不防听到通报,还真是吓了一跳,她忙把账册都盖起来,来给贺三郎见礼,又亲手斟茶。她今日穿了一件淡淡的黄色圆领外衫,套着淡绿色掐腰裙子,愈发显得纤细袅多,并无十分装饰,却有天然风韵。再想想订婚当日的尴尬,还有她今日被束缚的处境,越发觉得自己要尽快把人娶走。 “有劳小将军来这一趟,不知您有何要事?” 贺三郎看着荣茵越看越喜欢,“袁小姐,你跟我走吧。” 荣茵震惊的看着他,手里茶盏都差点摔了。她一直都知道贺三郎是个直男,却没想到这个直男打得一手好直球。 “我知道有点突然,但你的处境实在堪忧,你一个人留在国公府,被叔父把持,我实在放心不下。你既知我心,又通我意,我向你保证此生绝不负你,我此行亲自带你回家,禀明父母,我们择日完婚,你便是我贺家妇” “我……我……” 荣茵心念电转,袁淮秀这般颛顼无能之辈,此次“荣升”,肩负重任,必然会把事情搞砸,到时候按律典刑,国公府破亡就在顷刻,所以她才急着收拾包袱跑路。 但是,她该怎么跟贺三郎说? 红花树后,却闪出另一个人的身影,他仿佛才刚出现,又仿佛站在那里很久了,荣茵看到他的一瞬间,舌尖上的话又咽了回去。 袁淮秀注意到她表情不对,循着视线看去,发现了不远处的美貌道长。知道就是对方用怪力乱神害自己订婚失败的,贺三郎只觉对方妖里妖气,吭的一声,77ZL拔刀出鞘:“妖道!竟敢擅闯小姐后院,本少爷这就拿你去见官!” 林楚轻轻笑了一下,他发现人的情绪真是奇怪,当他以女孩的身份面对贺三郎的时候,只觉对方是个可造之才,能堪重用,但以男人的身份看他站在荣茵面前,便觉得他哪哪都讨厌。 这个笑让贺三郎更加愤怒,当即挥刀过去,迎风一晃,照头就砍,出云后扯一步,拿起铁骨折扇一挡,吭的一声,金石交加之音,破云穿耳。 贺三郎一击不中,旋即回身,招式一变,刺向出云胸膛。两人顷刻之间,已过了好几个来回,荣茵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看电视看小说,男主男二为了女主打架,她会激动的嗷嗷叫,但轮到自己了,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我一个炮灰女配还能有修罗场待遇?! “别打了,有什么好打的!” 荣茵急得直跺脚,出云先停了攻势,侧身一让,擒住贺三郎的手腕:“真不好意思,我有袁国公的印鉴和书函,是他委托我照管好袁大小姐,所以擅入她后院,该被抓去见官的人是你呀。” 他左手一抖,果然拿出了袁淮秀的委托书,贺三郎一张俊脸青红交加,最终还是愤愤然收回了刀。贵族官家子弟都是讲道理讲规矩的,哪怕他心中暗骂袁淮秀胡闹,怎能把侄女托付给道士,眼下却也无话可说。 出云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袖子,把袍裾上那点灰掸落:“贺三公子对袁大小姐情深一片,真是让我感动。小道也忍不住为两位多考虑一些。” 他说了这话,贺三郎翻白眼,不就是你害我定不成婚的?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然而出云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怔住了。 “一个人若真爱对方,就该设身处地为她着想,而不是一厢情愿的乱来。贺小将军虽对袁姑娘真心相待,但若此时拉她走人,却少不了一个拐带名门淑女的罪过,不仅回家难见二老,对袁姑娘的闺誉也是极大损伤,不礼不法,形同私奔,除非你们以后逃到了无人认识的地方,否则站在人前便会被人指摘,将军三思啊,莫为一时之快,伤了终身名誉。” 不得不说,此话很有道理,贺三郎听罢,脸色更难看了。 “你以为我会听你这个妖道的吗?”他嘴上依然强硬,出云却不以为意,淡然道:“小将军无法娶得袁姑娘,不过是袁淮秀在这里碍事罢了。但眼下战事频起,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小将军只要守得青州在,击垮刘义冲的叛军,皇上必然大降恩典,到时候,你可以直接请旨赐婚,袁淮秀再不乐意,又有什么用呢?男子汉大丈夫,自当以家国天下,建功立业为念,与其此时拐带良家,二人俱污,不如日后飞黄腾达洞房花烛。” 这一番话言之凿凿,鞭辟入里,贺三郎当下就被说动了,他斟酌半晌,最终还是一转身对荣茵抱拳一礼:“是77ZL我考虑不周,唐突了姑娘,我向姑娘赔罪。” 荣茵:“……” 客客气气送走了贺三郎,林楚转过身来看着荣茵似笑非笑,“跟我走吧。” 荣茵怔了怔:“出家?” 林楚笑着拍她脑瓜:“说什么笑话。”过了一会儿又道:“你要是感兴趣,择日我可以带你体验体验。” 他把荣茵的东西带好,当天离开了国公府,依然安置在书肆后的别苑里。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生了些变数,两人的关系倒更亲密了。 荣茵觉得这人放肆的很:“你这么一闹,我可是没人敢娶了。” 林楚笑着抚摸她的头发,黑丝如绸缎般从他指缝间划过:“只怪姑娘太美貌,让贫道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别用出云的腔调跟我说话呀” 荣茵微低了头,面颊红润含羞,好似春水映桃花,白嫩嫩的耳朵,娇滴滴的眼波,轻巧一转,便是闺中女儿最动人模样。 恋爱少女无师自通懂得风情和灵巧,浅笑轻颦中都是勃勃生发的可爱,好似花心含着带蜜的露水,轻轻一抖,就泼洒出一点。 林楚很会找机会,那舌尖已从唇瓣中滑了进去,带着侵占欲的眼神因为这主动权的掌控而愈发浓郁,那掌下的力度,周身的气息却又很温情,这让他显得并不像个初次恋爱的青涩男人,反倒像个经验老道的猎人。 吻技这种东西大约不需要练,也能无师自通,深入细致,灵活挑逗,他自能从荣茵的心血来潮里挖掘到更多的乐子来自我满足。 但他没有做下去,荣茵延伸迷乱时,他便退开了,甚至还拿了手帕给荣茵擦嘴。 荣茵茫茫然望过来,桃腮带赤,杏眼微惺。林楚却理好了衣襟,整好了头发,飘飘然衣冠楚楚,斯文——禽兽! 魔鬼披上画皮又是清光艳艳的美人,只留下荣茵一脸困惑。 这怎么说叫停就叫停了? 荣茵静默,看着他衣袍下拢起他一团,再看看他一脸贞洁烈夫守身如玉的德行,只觉得呼吸的空气都带着尴尬。 得,你要硬着就硬着呗,反正难受的不是我。 林楚强行挽回体面:“这日子不好,咱们挑个吉利点的。” 荣茵无语,得,知道你是玄学大佬了,您老人家是不是蹲坑都得算一卦,掐算掐算哪处地心引力最大。 她一撩被子把自己盖严实了,该怎么睡怎么睡。 林楚看着床上那根“春卷”非常无奈,默默调息把不体面的地方压下去,又撩开袖子看胳膊上那愈发红艳的花痣,只觉得无比讽刺,仿佛南疆圣女死去多年还在透过这花蛊虫摆布他。 解药,他得尽快配出解药! 第64章 酸涩   这狗子不能要了 荣茵觉得这样不太好, 她现在应该是在跟林楚谈恋爱了吧,但完全没有热恋的感觉,反而觉得似乎进入了冷却期。 林楚总是很忙, 他很少回来,回来的时候也在跟子良众人一起谋算什么。但相对应的, 荣茵却77ZL很闲,她变卖家当后便成了个关门养老的小富婆, 原本终于过上梦寐以求的养花种草的咸鱼日子,然而清闲过头表示满满的无聊,尤其当你身边的人都过得忙碌又充实的时候, 就愈发衬出你的无聊了。 荣茵觉得再这样封闭下去, 自己就变成一个古代版本的小怨妇了——雨打梨花深闭门, 日日思君不见君那种。 现在的同居生活还不如以前分离的时候呢, 那个时候至少每次见面都是快乐又激动的, 现在确定关系了,她反而总是空着冷着了。 荣茵觉得自己也得做点事情,说不定林楚的事自己可以帮上忙呢, 但是她每次出门, 都会有人委婉的把她劝回去,说现在外面不太平,不要轻易走动。 她有心参与参与林楚的大事, 林楚却只会表示这不是需要你操心的,你去给我煮碗粥吧。 煮粥……煮你个大头鬼! 她愤愤然回到房里, 在第九个孤枕独眠的夜晚后,终于意识到不对,也许她觉得确认了关系,但众所周知, 男女朋友关系不受法理认可和保护,夫妻关系才受,林楚虽然兴致勃勃找了一堆嫁衣,可他并未明确说过什么时候成婚,甚至……没有碰她。 荣茵不理解——这发展算什么,金屋藏娇?当外室。 可又不像个外室,一般男人养外室,都是图点骨肉皮的享受,但林楚并不碰她,亲亲,摸摸,日常温存,却从不做到最后一步。 哎,女人变成男人,就难以捉摸了。 荣茵决定走点野路子。 咳,是时候给无聊的生活增加点情趣了! 于是,林楚星夜归来,便看到荣茵穿着一身轻薄淡红的纱衣,飘飘摇摇,仿佛一片花瓣,柔美的长发在头顶梳成一个髻。 林楚心道这姑娘今日又出什么幺蛾子,荣茵已笑眯眯走过来,先给他端上一盘点心,又给他上一壶碧螺春,“公子,小茵为你跳个舞好不好?” 林楚手一抖,勉强维持住杯子,不动声色的打量荣茵一眼,又伸手抚摸她额头。 他记得荣茵把他按在草丛里后性情大变了一次,难不成现在又来一次? 荣茵那柔软的臂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肌肤相亲之处带来大片温软,酥麻的感觉好像触电,他暗暗吸气,把荣茵从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荣茵有点不满,索性一转身坐在了林楚腿上。 俗话说得好,小孩子才搞表白,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 如果勾引失败,啧,那是对方眼神不好 她这个时候便展现出自己独特的个性,有别于传统女子的含蓄和婉约,显出不一般的直接和大胆。 星月入怀,野火撩人,莫过如此。娇滴滴的人,带来暖融融的香,春风骀荡,林楚浑身都松懈起来,眼神都暗了。 林楚轻轻扶住细软的后腰,稍稍一用力,把她按在自己怀里,清淡的冷香味扑了她满身。 荣茵抬头,便撞进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这是一张五官很77ZL周正的脸,薄唇一抿,便显得不近人情,但此刻他眼带桃色,便显出情深似海的真挚。荣茵在此刻,真被这皮囊蛊惑,心道睡便睡了,若有善终固然美妙,若没有,那就当白嫖了。 然后她就察觉到了衣衫下那苏醒的巨龙。 啧,还以为这是定海神针般的好定性,却原来也只要随意一拨弄。 然后林楚就把她松开了,摸摸她身上轻薄的纱裙料子,把自己的玉色氅衣揭下来给她穿上,“夜风起了,当心着凉。” 荣茵:??? 宽大的衣袖滑落小臂,林楚看到了那一点血红诡异的胭脂痕迹,那是花蛊的标志,他眸光一滞,心头热血都在瞬间冷却。 荣茵陷入了深思。她觉得要么是男主把她另外安置是别有用心,要么就是这狗子根本不行。 如果是后者,那还好说一点——不行就不行了,虽然她有点委屈,但又不是非来不可,就当自己娶了个姐妹。 如果是前者,那就速速逃命要紧。 荣茵是个缺乏安全感,又轻易不会信任别人的人。她原本以为这就是个真假千金大乱斗的故事,兢兢业业讨好林楚这么久了,总能获得一二庇佑,但后来发现对方身份性别都是假的……她判断林楚喜欢自己,可现在的事实又好像不对。原本以为的靠船过河变成了摸石头过河,现在发现石头也靠不住了。 就头大。 要直接去问林楚又觉得太羞耻,一时间无所适从 绥宁帝六年春,朝廷赈灾粮款沿运河出京运往南方,行至云州境内,忽遇天地教匪众劫货,当时正逢当地游春踏青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天地教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斩杀官员,打开船舱,翻出银箱,众人这才发现银箱里面只有表面一层银子,底下都是沙石砖瓦。 众人看傻了眼,继而狂怒,围攻朝廷船只衙门,群情激愤,募捐活动大张旗鼓进行了那么久,说是集合众力,救民于水火,现在钱呢?! 经此一事,民心大失,各地农民起义,军队哗变,大好江山四处起火。绥宁帝焦头烂额,急调忠义伯府镇守东北的李五郎回来镇压。为了安抚群下,又表示一定会把相关官员严办。 相关官员还能又谁呢?自然是袁淮秀,天地教众截船的时候,他还躺在花魁的怀里呼呼大睡呢——这本就不是个能干活的人,一路南下,只为领略各地不同女子风情。对公事一问三不知,嫖妓倒是能写出心得体会来了。 绥宁帝当然知道钱款真实取向,但此刻,所有的错都是袁淮秀的,他私吞赈灾粮款,又用土灰沙石来代替,深深的辜负了朕,特意下旨把袁淮秀压回京城问斩,国公府褫夺爵位,族中财物尽数查抄,男丁流放边境为奴,女子发落贱籍为妓。 袁家这边匆匆搞定,再回头看勇毅侯楚襄,嗯,楚襄素来对朕忠心耿耿,此次保举不利,也该承担责77ZL任,走走流程,罚酒三杯。 赈灾粮款遗失案震惊大江南北,民情激愤如溃堤之川,最后还是被国公府的倒塌堵截了一点。 荣茵得到消息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意外,也一点都不恐慌——早就知道会发生的事,有什么好怕的。她名义上已经“出家”了,波及不到她。 此时,林楚已经把她带到了云州。 荣茵见不到那忽喀喀大厦倾的场面,和围观者们汹涌澎湃的群情,但略微一想,荣茵还是心慌手软,脊背发凉。 她下意识的回身找林楚,林楚却不在,她匆匆忙忙跑回去,找人一问,才知林楚大约午后才回。 天色浓青,小雨淅沥,荣茵心烦的很,她有太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太想看见他,也不消做什么,有他在身边,自己便可以得到安抚。 眼瞧着雨水淋漓不断,荣茵便取了一把伞去接他,但出了门没走多远,便看到村口松树下,林楚跟一个姑娘站在一起正说些什么,绿衣男红花女相映成趣,还挺好看。 林楚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荣茵跟他混熟了,还是能感觉到不同。 那个娇俏的姑娘跟他挺熟稔,至少他并不讨厌。 又看了一会儿,荣茵反应过来,那不是刘姑娘嘛。就是当初在这里,带着她爬墙的那个…… 正想着,就看到刘姑娘似乎是哭了,林楚拿出自己的手帕扎了在她的手腕上。 荣茵内心唰的翻出一个念头:这狗子不能要了。 刘姑娘的兄长是林楚重要的合作伙伴,对古代男人来说,这样的女子都是充实后宫后院最合适的人选。 哪怕不喜欢也不能开罪,至少现在不能…… 荣茵脑子嗡地一声,明明上次看到刘姑娘还啥想法都没有,现在却是酸涩又憋闷的感觉直冲心脏。 难道我以后真得要跟这刘姑娘或者别的姑娘搞宅斗宫斗么。 她跟林楚也算互通心意,林楚却只是安置她而已,婚娶之事一概不提,怎么看都不对劲,难道她真要当个外室? 而且现在国公府没了,老夫人被闹了一次,已决定撒手不管。 荣茵惊讶的发现自己穿书以来辛辛苦苦收集的好牌莫名其妙的都打没了。 她现在还真得只能依靠林楚了…… 荣茵的思绪前所未有的的混乱。 第65章 逃走 剧本要是虐恋情深那我就不玩了…… 荣茵心事重重回到府中, 远远的看到子良跟人说话,那人有点熟悉,是她曾经见过的首富沈三石, 他出海带回来的一些香料珍宝都很受京城贵族的欢迎。 她有心去问问京城的近况,还未走近, 就听到他说忠义伯府出了变故,李世子被关了起来, 老太太也病了。 荣茵吃了一惊,手脚都凉了。 她正欲上前去问个明白,谁料子良见到了她立即给沈三石打了个手势, 沈三石干脆缄口, 然后两人客客气气的跟荣茵行礼。 荣茵看到这一幕倒也不生气, 只是脸上微微冷笑两下, 你77ZL们不说是吧, 要瞒着我是吧?那我干脆直接去问林楚,我今天还真是不打算跟他善罢甘休了。 她当即转身走人,却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而是直接去书房等着林楚。她也憋得够了, 如果今天林楚不能明确的给她一个交代,她可是不依了。 然而林楚并没有回来,也不知道跟跟那刘姑娘干什么去了。 荣茵在这里, 从白天等到天黑依然不见人影,百无聊赖之下, 看到他桌案上放着一本书,那上面就是一朵她眼熟的花,荣茵以为就是当初帮林楚找过的那本就随手拿起来翻阅。 这一翻才发现这本跟自己当初给他找的不太一样,这竟是一个图册, 上面有一些药物还有药方……看着看着荣茵的瞳仁猛的收缩了一下。不是吧?不会这么狗血吧? 最近她把日子越过越真实了,都差点忘了,这是一本古早风味的狗血言情小说,这书上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字,药引心头血。 荣茵如遭雷击站在这里,半天回不过神儿,等反应过来,额头上也满满都是冷汗,大脑也丧失了思考能力,好歹读了这么多书也算学富五车了,现在却脑海只能冒出4个字,卧槽卧槽。 她原本还想找林楚对质呢,现在却忽然没自信了。按照常规剧情设置,接下来该他么的虐恋情深啊——呸的虐恋,她才不虐,谁爱虐谁虐。 荣茵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柔柔弱弱,乖巧听话,实则内心极有主见,甚至有点叛逆。就像上辈子,她放弃了光明前途,硬是回乡陪奶奶养老一样,哪怕父母和圈里人在背后骂她废物,她也在村官的位置上甘之如饴。 现在的局面也是一样,在荣茵眼里,情情爱爱都是小事,如果要来生死纠缠,虐恋刻骨,那拜拜了您呢,什么都比不上现世安稳更重要。 现在国公府是回不去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袁淮秀此行闯出祸来,作为罪臣家眷估计她也是个流放,甚至充官妓的下场。 但思来想去,都还是回京城比较重要,至少她要去探望探望外祖母,至于外祖母会不会再提让她嫁给贺三郎,那已经不重要了。 她寻了个机会,偷偷出府,收拾了几样衣物,准备了水和干粮,收拾妥当后,连夜跑路, 荣茵在后院呆得太久了,出了城门,才知道年岁不好,不是虚言。路上多得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甚至还有倒毙在地上的饿殍,有得人走着走着就倒下了,再也没能站起来,有得人躺在地上,望着太阳喘气,肚腹深深的凹进去,眼睛大大的凸出来。 哪怕上辈子下乡扶贫,荣茵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形,只觉得又恐惧又愤怒——皇上若是靠谱点,怎么会让百姓苦到这种地步? 眼下她自身难保,也没有时间为他人愤慨,走了一程,就发现自己这身衣裳相当扎眼,于是找了个农家,换了身寻常布衣,把自77ZL己的衣裙赠给了对方,又把飞云髻打乱,束了个极寻常的圆髻,首饰全部取掉,只插一根木簪,连耳朵上的坠子也摘掉,再看看皮肤还是过于洁白了,依旧跟人群格格不如。 四下看看,发现人家门框上贴着的春联,春联的红色可真好看,但寻常人家的往往颜料质量不怎么好,容易掉色,荣茵搓了两把,把面颊拍红,模仿劳动人民的“日晒红”,又抓两把灰土,把手弄脏,这样终于没多少违和感了。 云州到京城的路,她已经逃过一次了,但这次还是艰难的多。 “谢谢。”荣茵用铜板结算了马车钱,打量一下天色,准备就地住店。一连奔波几天,她觉得自己身上都有汗酸味了,还被颠得腰酸背痛的,需得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 “姑娘?您住店,您一个人?” 荣茵颇为警惕,只说:“我先行一步,丈夫随后就到。我要一间房,再来一份膳食,然后烧好热水,放我房间里。” 老板连连点头答应,送着荣茵往楼上走,等到再下楼,那副和善的面孔变了一副模样。 荣茵疲惫不堪,进了房间就把门插好,躺平休息,直到店家送来食物和热水才开门,接了东西,又立即要把门拴上,店家笑眯眯的撑着门,送进来一个香炉:“姑娘,天气热,房间有蚊虫,晚上睡觉的时候点上,保你睡得安稳。” 荣茵点头称谢,晚上被蚊子咬醒三次,终于还是把香炉点上了。苦苦的艾香味儿在小房间里扩散开来,让荣茵仿佛回到了双河乡下,林楚的那个小屋,安逸也安心。她酣然睡去,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一头扎进了黑甜乡。 次日醒来,荣茵头昏脑涨,四肢动也不能动,她用力想睁开眼却睁不开,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正恐慌,忽然听到外面的交谈的声音。 “二两银子,不能多了。”这个声音有点刺耳。 “五两,不能少!你看看这肉皮子,看看这头发,这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像是大户人家的。” 荣茵听出来了,这是老板的声音。这是什么意思,她被卖了?仿佛一把钢刀刺进脑海,荣茵瞬间清醒,她恐惧已极,反而狠得下心来,狠狠一咬舌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一个簪花抹粉,长相凶厉的夫人。 “现在年成不好,大家肚子都吃不饱,谁还嫖娼啊。五两银子我都能买仨了,这世道卖儿女的多了,再好的货色也上不去价。”老鸨子的眼珠滴溜溜的转:“况且,你当我不知道你的货怎么来的?又不是人家父母正经卖女儿的,来路不正,万一苦主找来,那我得背风险啊。” 店家背着手来回转了两圈,连骂两声“晦气”,“好吧好吧,二两就二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舌尖的疼痛激发了荣茵的凶性,这会儿反而不怕了。趁着两人讨价还价77ZL不注意,她一手拔下头上的木簪,在店家倾身来抓她时,忽然出手,猛地刺向对方的眼睛。 荣茵是后半夜才把香炉点上的,本就没有吸进去多少迷香,老板把她从客栈送到青楼,晃荡了一路,倒帮助她散了散药劲儿。 眼睛是个脆弱东西,哪怕荣茵此刻只有半分力气,也能让对方吃点苦头,店家措不及防,被扎了个正着,顿时叫得跟杀猪一样。老鸨子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看到刚买下的人踉踉跄跄往外跑,她大骂一声小娘皮,伸手就来抓。 荣茵的手脚并未完全恢复力气,歪歪斜斜刚跑两步就被揪着头发抓了回来,一下子按倒在地上。 “还想跑?啊?” 老鸨娘伸手就想打,刚买的姑娘不打不行,打两顿就乖了。荣茵看着那蒲扇大的巴掌,惊恐的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出现。她的手还未落下,人便僵住了,眼珠凸出,嘴角涌出血沫来,寒光闪闪的刀刃从她的后颈捅穿了她的咽喉。身体的惯性,让她往前倒下去,林楚轻轻一啧,非常嫌弃的把她推到了一边,免得砸到荣茵身上。 荣茵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林楚俊秀出尘的面容,一身青衣,端庄冷艳,依旧水月莲花模样,仿佛此地的尘埃血污都与他无干。 那店家被扎伤了一只眼,嗷嗷叫着往外冲,刚跑出去,却又像皮球似的砸了进来,有人随后进来,看模样斯斯文文,荣茵认出来了,那是书商子良。他先是把老鸨的尸体搬到了一边,又问林楚这黑店家怎么处置。 林楚看了他一眼,“他不是喜欢迷香吗?那就昼夜不停,熏他三天三夜。” 子良轻轻咦了一声。那迷香是针对脑部经脉的,闻得少了,就昏迷,闻多了,脑子就坏了,不是痴傻就是活死人。那可是生不如死啊。主子一向下手干脆,发落人命并不犹疑,但并没有折磨人的恶趣味,看来这次是气得很了。 想到这里,他又低头看了荣茵一眼。小可怜,自求多福吧。 荣茵大惊大急之下,倒也流不出眼泪,心里酸酸的,却也不是很想哭,脑子僵僵的,转不动,看着林楚,怔怔的问:“你怎么来了?” “我听你说你的丈夫在后面,所以我觉得我该出现了。” 荣茵有些不甘,又有些羞愧,出逃还被抓了个正着,现在又这么丢脸,有逃出生天的激动,还有险些被卖的后怕,有感激,还有疲惫,几种情绪交融,充塞在胸口,让她恨不得再晕过去。 林楚却弯下腰,又把她抱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荣茵原本是有些慌的,但真被他锁在怀里反而不慌了,她放弃抵抗了,轻轻捂着小心脏。 ……我的外祖母呀,我的心头血呀。 我好难啊。 太容易被抓回去了,我好丢人啊。 第66章 安抚 气呼呼脑壳疼 荣茵素来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她低头蹭蹭林楚的胸口,以77ZL示讨好。只是颔首乖顺的表情下,低头的瞬间, 眼睛里充满了忐忑和不安——她从穿书至今,若求的一直都是平顺安逸的生活…… 但现在还安逸的了吗? “为什么要跑?” 他竟然还敢来问她。 林楚低头看了怀里的小姑娘一眼, 她面红唇赤,眼神迷乱, 连呼吸都显得吃力,连日的奔波让她身形消瘦,下颌的弧线也变得凌厉了, 昂着脖子跟他说话, 别有一股挑衅的味道——让人想教训。 他一开始得知荣茵跑了, 心中惊愕而又愤怒。这可还是个娇娇柔柔, 未出阁的姑娘, 怎么这样能折腾。 “我为什么跑你不知道吗?”荣茵半真半假的吃醋:“我这个人眼里不揉沙,怕耽误了你跟刘姑娘的好事情。” 林楚怔然,随后轻轻笑出来。“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知道她没有说实话, 却也陪着她惺惺做戏, 她就像一只小狐狸,藏起了葡萄却露出了尾巴尖尖。 林楚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他可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荣茵心情不好, 不愿给他摸,轻轻扭头躲开, 这个动作惹得林楚轻笑出来。 他带着荣茵回到了自己预订的客栈,让小二送了水来沐浴。荣茵身上没有力气,胳膊举了几次,没有举起来, 林楚大抵也猜到了她现在的情形,象征性的敲了敲门,又走了进来,荣茵吓了一跳,赶紧端端正正坐好。“你想干嘛?” 林楚看着她满含戒备的姿态,却也不以为意,只一提袍裾在她身边气定神闲的坐下,“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不笑一个给我看?” “嘁,是你一路跟踪我。” 臭不要脸! “这么说我是个恶人。” 不然呢?荣茵没好气的瞪她,奈何林楚现在看她怎样都觉有趣,只觉得“嗔怒也有情”,生气也好看:“既然我是个恶人,那就没必要顾虑了。小姑娘,教你一个道理,对待好人可以放肆,因为他们宅心仁厚,对待恶人,就要小心些了,他们可不讲道义规矩。” 说着竟然伸手来脱荣茵的衣服,荣茵被吓到了,用力挣扎躲避,但哪里挣得开,林楚把住了她,帮她脱掉春初还颇显厚重的夹衣,“当初在我面前不是脱的很爽快吗,现在又害羞什么?” 荣茵的脸蹭的红了。随后又道:“脱就脱呗,好像你真的能干点什么似的。” 这话一出,林楚脸都黑了,荣茵不怕死的继续挑衅:“做不成相好,做姐妹也没关系,你不要有压力。” 林楚冷着脸把她按在怀里,脱掉了荣茵的外衫,夹袄,外裙,长裤,只给她留下抱腹和纨绔。小姑娘外表该了农女装扮,贴身衣物依旧是国公府旧物,真丝鸳鸯红,如意碧乱绦,愈发衬得肌肤莹润,触手细腻。他自来定力不错,却被眼下情形激得眼热气燥。 荣茵羞恼得很了,用力挣动胳膊,林楚终于回神,眼神已恢复了正常,他看看荣茵又看77ZL看浴桶:“可要我扶你进去?” 荣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要,你赶紧出去!” 林楚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起来,“你刚才说了当姐妹也没关系,现在我是你姐姐,帮你洗洗也没什么不好。” 荣茵身子一僵,臭不要脸。 林楚继续道:“我现在是个恶人,恶人是不会对你言听计从的。” 荣茵刚要反驳,话未出口,却见林楚随手拿过她的手绢,把眼睛蒙了起来,这是干什么?她还在狐疑,林楚便已倾身过来,下一瞬她身子便被悬空,是林楚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荣茵本就头晕,这样一弄,人都贴在了他怀里,来到浴桶边,林楚伸手摸向她的后腰,荣茵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林楚指尖轻轻一动,解开了她的肚兜,她还来不及反对,林楚那修长白皙的手便停留在了她的腰带上,轻轻一抹,退掉她的小衣,把人剥得像颗干净的荔枝,转手放进了浴桶里。 荣茵被温热的水浸没,药草浮在身体周围,药香从七窍,从肌肤渗透进去,瞬间一阵清醒。再回头看,林楚依然是蒙着眼睛的模样,端坐在桌案边,单手撑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身姿楚楚,一副雅正模样。 这是个需要心头血治病的男人——荣茵再此于心中确认了这个概念,眼眶不由得热了。 荣茵不喜欢纠结又复杂的关系,她恩怨分明,若林楚打定主意当个“恶人”,她便可从此当他死了,最多不过是以前的攻略白费了,一番情义喂了狗。可他又不愿意当恶人,还对她极好,仿佛要慢慢感动她,直到她心甘情愿为爱牺牲一样。啊艹!滚蛋去! 她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眼泪却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往下掉,从眼角滚落腮帮,最终掉进热气滚滚的浴桶里。 林楚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得看着她。荣茵的悲伤,和连日的疲惫,今日的惊吓终于爆发开来,渐渐得,情绪便不受自己控制了,她终于开始啜泣,啜泣又变成低低的哭音,哭声渐渐大了,她开始撩水清洗身体,用很大很大力,水声哗啦哗啦响,跟哭声糅合在一起。 林楚难得有些局促和无措,他的理智告诉她此刻要做些什么,但他的身体却是紧绷的,肩颈的线条像是用尺子比着画出来,喉结轻轻滑动,指尖在桌子上按到发白。 他很怕荣茵生气,也很怕荣茵哭泣。 “怎么忽然就这么难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整个的,漫长的午后,室内终于安静了下来。荣茵觉得自己没意思的很,做出这番哭哭啼啼的样子给人看,仿佛是要故意哄人怜惜。然而对方不动如山,像块美玉雕像,微微偏过的头,仿佛在笑她的无知和无力。 荣茵觉得自己像个弱者,哭泣是因为心志软弱,愤怒是因为无法应对危机,委屈是因为存着不77ZL切实际的幻想——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手脚已经恢复了力气,她赌了气,从浴桶里站出来,赤着脚,散着发,湿淋淋,白腻腻,好似刚上岸的水妖,走到那“礁石”面前,想狠狠揍一拳,又担心弄伤自己的手,最后转身扑向床铺,把自己整个儿裹了起来。 林楚哪怕不看,也知道室内发生了什么,他终于长叹一口气,走到荣茵跟前,拿着帕子甩给她,“把头发擦干净。” 荣茵不动,仿佛是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他无奈,在床边坐下,强硬的把被子分开。荣茵不依,愈发把自己裹得像只蚕蛹,林楚却也不生气,反而鼻子里轻笑一声,惹得荣茵肩膀一耸。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偷偷睁开眼睛看,却发现林楚竟然上床来了,就跟她同榻! 这下子可是毛骨悚然,荣茵哧溜一下钻出来,冷冷的语调里夹着惊恐:“你想干什么?” “通经活络,把迷烟的余毒清干净。”他淡色的嘴角带着一点温柔的笑,让精致的下颌线愈发秀丽。 “听话。” 林楚柔声哄劝,伸手把棉被揭开,露出青春曼妙的身体,他不看,却依然有香而艳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柔痴缠,他手指微微动了动,停顿片刻才道:“大小姐,转过去。” 荣茵还是很心疼自己身体的,她乖乖听话,趴在了床铺上,感觉到林楚微凉的指尖落在自己身上,从颈椎,到脊柱,从肩胛,到腰际,一点点,一寸寸,按压,揉搓。 这个时候,不看似乎必看更加刺激,林楚的指尖从上到下描摹,恍惚间想起在双河,自己曾给荣茵擦洗背上的湿疹,那洁白秀美的躯干,仿佛一副画,随着他手指的移动,慢慢展开。药草的苦香在鼻尖弥散,让掌下的人有种羔羊似的稚嫩,她轻轻颤抖,微微哆嗦,甚至不受控制的想要躲避,但最终还是屈服于掌下,半点移动不得。 这种感觉非常微妙,比当初她大大方方在自己面前坦露身体要刺激的多。 林楚不由自主的开始用力,仿佛小孩儿得到了一块面团,终于可以随心所欲的揉捏出形状。 穴位经脉被推拿的感觉实在是太酸爽了,荣茵一开始还咬牙克制,但迅速就招架不住,喘息着叫出声来。 “大小姐,我特意蒙上眼睛,就是为了保住你的清名,但你要再叫下去,我这眼睛就白蒙了。” 荣茵气喘吁吁,眼眶红红,怒道:“欲盖弥彰!” 清个屁的名,我都跟你个反贼跑了,还有什么名。” 第67章 发泄 爱我可是不许反悔的。 林楚从未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人, 遇到荣茵之前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真心实意的为一个人感到头疼。他能感觉到荣茵喜欢自己,这喜欢是真的,但她却毫不犹豫的跑了, 干脆到让人受到惊吓。 “你想回京城?” “看外祖母” “为什么不说一声。” “害怕。”荣茵回答的干77ZL脆,也丝毫不回避不忸怩。 “怕我?” “喜欢你的脸, 喜欢你的皮,喜欢你当姑娘时的小情绪, 还有你当道士时的装神弄鬼。但这跟我想远离你,并不冲突。” 她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林楚,看着他的眸光从闪亮变得黯淡, 从惊喜变得愕然, 从忐忑变得沉凝, 周身的气息渐渐冷肃, 仿佛他本就是冰冷的涧水流淌在深邃的幽谷, 只是为着她,才可以做出温柔和活泼的姿态,现在不愿意伪装, 便露出曲折幽暗的本来面目。 荣茵有点怕了, 按在床铺上的手轻轻发抖,但她知道一鼓作气的道理,把心里话说出来, 把真实的自己暴露出来是需要勇气的,仿佛被人扒掉衣衫, 丢在阳光下展览。但现在不说,以后就越来越麻烦。 荣茵当然能察觉到林楚对自己的情义,她考虑不是这份情义的真假,而是——你爱我, 你能给我什么?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苦情戏里的恋爱脑女主。小说里的世界总会有各种匪夷所思的狗血,看人家宫斗宅斗挖心头血是一回事,轮到自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荣茵眼睛有些发酸,但不再流泪,只是瘫软了身体,把自己平放在床上,白色的宽大的袖子和裙摆都向上耸,双腿绷紧,伸直,很紧张似的,往下用力探,仿佛一颗蒲公英,吃力地撑着自己的降落伞。 荣茵却不知道林楚想的跟她是一样的,她喜欢我,但我能给她什么呢? 他所做的事情能不能成都在五五之间,所以他不会让荣茵参与甚至不会让她知道,她务必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人,这样他若失败,她也可以白玉无瑕,安然度日,毕竟她现在名义上的身份都还是“出云真人的出家女弟子”。 他想了一想,主动挑个无足轻重的解释:“刘姑娘以后都不会来找我了。” 荣茵做出吃醋女孩情态,翻了个白眼:“她的手腕是你划破的?” “不是,是自己,”林楚微妙的停顿了一下:“她看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本,觉得鲜血可以证明真爱,就跑来闹这么一出。” 荣茵悻悻然想,如果是这个女孩儿一定会心甘情愿割心头血吧。 “你不是在配解蛊的丹药吗?配的怎么样了。” “还少几味药,应该很快就会配齐。” 这样我们就可以真正在一起了。林楚眸光中露出期待。 荣茵愈发不想说话了。 第二天,红日高升依然不见荣茵出门,林楚推门进来却发现小姑娘蜷缩在床上,颊上微红,嘴唇干白,鼻翼微微翕动,喘息都带着热度,再伸手一摸,额头都可以煎鸡蛋了。 林楚立即叫子良找了大夫过来,小姑娘却又闹着不肯看病,两个手腕压在身体下,死活不让医生诊脉,有外人在,林楚也不好怎么着,只得俯下身哄她,她只觉得从脚心到脊背,无处不冷,把自己紧紧裹成一只蛹。 林楚无奈,凭经验判77ZL断,是伤风高热,只让医生弄点退烧药来。汤药煎好,这人已经面红如胭脂,神智半昏迷,要她吃药,还牙关紧闭,不肯松口,林楚终于用强,连着被子把人堵在床脚,伸手捏开了她的下巴,勺子压住舌头,把药灌下去。一碗药喝半碗洒半碗,只能再来一次,小姑娘委屈的不行,缩成一团直哼哼。 她哑着嗓子,咿咿呀呀,好似受了天大的冤枉。林楚伸手拿了一颗蜜枣给她吃,甜甜的蜜饯进了嘴巴,她才勉勉强强偃旗息鼓。 林楚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脊背,就像当初在乡下,轻轻抚摸那只羔羊。 羔羊是种奇怪的动物,看着乖巧柔顺,软绵绵,对你充满依恋,只要有青草吃,就可以快活地满地撒欢儿,但它却会忽然用刚长出来的,硬硬小小的角顶你,给你带来出其不意的疼痛。 后半晌,荣茵的温度终于褪了下去,只是人还苍白,少血,因此显得更加单薄。林楚松了口气,端着小碗,喂她喝汤。 荣茵很惜命。她不怕受苦受罪,也不愿平白无故的受没用的罪。她又很聪明,懂得见好就收,略微闹一闹,便立即打住,做出乖巧模样,喝碗了汤,还说“谢谢姐姐,姐姐对我最好了。” 头发蓬松,柔软,毛茸茸的垂在她的肩膀上,显得肤愈白,发愈黑。 林楚轻轻揉着她的头发,细腻顺滑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便叫他想起她往日剪发求药之举,让他打心底里柔软下来。 他指尖的力度刚刚好,摩挲的荣茵很舒服,就是她觉得自己有点像被撸的猫——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腻烦,她刚要反抗,便听到林楚清越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他用指尖戳戳她的脸:“大小姐刚刚叫我什么?” 荣茵不知哪里来得力气,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楚楚,跟我回乡下吧,我们回双河。你还当我的林姐姐,我还当家庙里的小孤女。我不要当什么大小姐了,你也不要再做这些危险的事,我们就在一起好好生活行不行?我还有钱,足够我们两个下半辈子花用,我们就在双河好好过日子,我抄书养你好不好?子良说我的字都能抄诗集了。不解蛊毒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照顾你。” 昏暗的烛光下,病弱的少女痴痴的看着他,用力的跟他诉说自己深思熟虑后,才得到的解题之法,对她来说,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了。那里有她想要的安稳生活,有她喜欢的人—— “真得吗?我不信。” 荣茵当即要爬下床拿笔写字给他看,林楚却又把住她:“我不是不信你能写出好字,我是不信,你愿意跟我好好过日子。” 他故意逗她,看她气急,云淡风轻的话语下,意有所指。荣茵想到自己逃跑的事情,又想到自己当初“我不嫁人,跟姐姐过”的玩笑话,隐约知道自己在他这里,信用为零。 荣茵愣愣的看着他,生病77ZL让她的大脑格外迟钝,杏眼睁大了,显出无辜又纯良的态度。“那你想怎么样?” “证明给我看。” 荣茵还没反应出这话的意思,便见林楚欺身过来,摩挲着她的面颊,含上她的唇瓣,她一时间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记,等到双唇湿润,唇珠麻痒,才呜呜着,扭动手臂开始挣扎。可她现在实在并没有多少力气,林楚轻松制住了她的手腕,让她不要过多推拒。 荣茵的眼神渐渐迷茫,心里的渴望却渐渐变大了,她忽然好难过,好舍不得,紧紧的抓住了他,看他吃痛皱眉,眉头都蹙起来。 荣茵被他松开时,已经气喘吁吁,嘴唇红肿,显出从未有过的艳丽,她大了胆子,伏在林楚的肩膀上,柔声低语:“跟我回双河吧,林姐姐。” 林楚垂眸看她,眼神里多了丝不忍,但那不忍迅速被强硬的泯灭了。 他说,“没有双河,也没有林姐姐。” 荣茵的眼泪唰的一下子就出来了。她用力推搡他,“出去!你出去!你去干你经天纬地的大业,不要碰我,不要管我!你管我去死!” 她前所未有的焦虑和愤怒,歇斯底里,不顾仪态,样子陌生到自己都觉得害怕。 “你去复仇,去报复,国公府也好,勇毅候府也好,全都毁掉。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跟人家楚澜月照一面,就被发现破绽了。你觉得这样东躲西藏遮遮掩掩的很刺激?!你死了,我也不会为你留一滴泪。我去嫁人,随便什么人都好,我去出家,我回双河隐居,种我的瓜养我的羊,我一定会安安长命百岁!” 她发疯了似的,把枕头,衣服,手边的东西都扔到他身上来,披头散发,白面赤眼,林楚紧紧抱住了她,叹息道“闹吧。” 他觉得自己真得有病,竟然能将她的眼泪,嘶吼,踢打都翻译成“爱”的意思。 “你在怕什么,嗯?” 我啊……荣茵瞪着眼睛心想我怕的太多了,我一开始怕我会死,所以千方百计讨好你,现在却又怕你会死。 “我啊,早知道这么喜欢你这么费力,那我就不喜欢……唔” 荣茵嘴被捂住,林楚笑着看她:“现在反悔,可是来不及了。” 第68章 造作  还真把脖子凑过来。…… 林楚以为荣茵平静下来便是好了。但并没有, 荣茵远比她实际上表现出来的要脆弱。 她这一夜看似睡得安稳,但次日探身来看,却发现憔悴苍白的少女萎顿在一堆锦绣被褥里, 像一朵被折下来风干的花。 “荣茵?大小姐!”林楚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想到的恐慌。他立即转身又去找专业的大夫过来,荣茵人在昏迷中, 倒是肯老老实实看病,细细白白的手腕胳膊伸出来, 任由人摆弄。大夫号脉半晌,忽然道:“这是阳厥之症啊,怎么有魂魄脱失的脉象。” 林楚闻言一怔, 诧异的看着他, 还以为是77ZL她发作一通, 病情会好些, 怎么又加重了。 大夫捻着胡须, 慢慢开口:“脱阳这个症候在年迈体虚之人身上会出现,往往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便晕过去了, 这个时候, 只要拿生姜煎水服下便可,能不能定住,就看天意啊, 不过这姑娘年轻,应该是情绪激动, 伤了神智气脉,扳回来就不妨事了。” 林楚僵立在原地,不知不觉间,汗透脊背, 待回过神来,立即去取姜茶。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初为荣茵看过面相,“天维断,金柱缺,袁大小姐,你早该死了。” 他是个做事极为认真的人,做女子,便学簪花小楷,描眉画眼,刺绣烹饪样样来得,做道长,看相占卜算卦贴药便一样不落,相面之术,他是精研过的。所以大夫的话,对他的刺激,远远比一般病人家属要大。 荣茵的面相命数都很离奇,这他是知道的,只是他专心在自己的事务上,也并未往心里去罢了。现在一下子涌上心头,便觉复杂坎坷,微妙难言,心头也好似压着万斤巨石,闷得喘不过气。 她早该死了——那她为何还活着?既然还活着,现在魂魄失体,又是怎么回事。 他再没想过荣茵会面对今天这局面,无缘无故,无根无由,也无任何预兆,就这样合眼了?弃他而去了? 他要没有她了?这个存在于他生命里,唯一鲜活可爱的人? 他把姜茶取来,看着大夫撬开她牙关,给她喂下去。大夫诧异于他竟然不搭把手,扭头一看,却发现他面白唇淡,额头微汗,神思不属,也是一副失魂落魄模样,当即就闭了嘴。 荣茵恍恍惚惚间做了一梦,梦里又回到了故乡,奶奶坐在院子里等她,摇着蒲扇,嘴角含笑,满头银丝在太阳下闪光,她身边放着硕大的簸箩,里头晒着红红的柿子,黄黄的南瓜。见到她,便拿起一块给她吃,不许她用手接,亲自喂她嘴里。“太甜了,拿着粘手。” 荣茵高兴啊,吃了南瓜,要跳舞给奶奶看,就给她跳自己刚学的小天鹅,踮着脚尖在原地转上二十四个圈。 “奶奶,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陪着你吧。” “我不用你陪,你跟着爸爸妈妈去大城市,学跳舞,转二十四个圈……” 荣茵便咯咯笑,弯下腰来亲老人满是皱纹的额头,秋风起,老人的碎花上衣宽宽大大,两袖都是孤寂。“我说我会回来的,就一定会回来的。” 老人在她回乡的第一年就过世了,心梗,去的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咽了气,没受什么罪。她的爸爸还在做上亿的大生意,抽不出时间回来,荣茵一个人处理了丧事,站在老人的墓碑前,觉得心空了一块,风从四肢百骸里灌进去,她不觉得难过,只觉得彻骨的冷。 她在乡间的小路上游走,总是一不留神又走回那间小小的院落,院子里的花还开得很鲜艳,粉白,77ZL赤红,一片连着一片,还有小小的秋千,肥肥的羊。这是心底里藏最深的地方,是她生命的泉眼和生活的动力,失落了,便再也没有了。她站在门外,犹犹豫豫的张望,一圈又一圈的徘徊。 她不敢进,那里没有了等待她的人。 梦境里的花朵总是开得格外繁茂妖艳,月色也总是格外皎洁梦幻,她在那里发呆,被露水打湿鞋袜和衣摆,恍恍惚惚见,却看到院子里有人招手叫她,一身白衣,青丝摇曳。 “荣茵,过来。” 她在梦里缩成一团,眼睫轻轻颤动,好似要哭,却又流不出眼泪。 林楚一喜,立即从大夫手里接过药碗,都给她灌下去,又叫她:“荣茵?荣茵!” “回魂了”大夫面上一喜,叮嘱道 “是风寒高热未能痊愈,又忧思过度,疲惫惊吓消磨了身体元气。我再开几副驱寒散风的药吃吃,再添点温补的药培培元气,休息十天半个月,便可盼好了,只是病人最忌情绪大起大落,要小心陪护。” 话音刚落,便听少女梦中嗫嚅道:林姐姐 林楚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大夫说:“把姐姐叫过来陪着她罢。” 子良脸色先变了,林楚有很多事情要做,可不能再回去陪着荣茵过家家。 “主子,我们把人捏晕了带走吧,女孩子的折腾都是娇纵出来的。” 林楚看了他一眼,他立即缄口了。 荣茵始终被“心头血”三个字困扰,心阴影在心头缭绕不散。她自己以前多多少少看了些虐文,现在那些离奇古怪的情节,都在她的噩梦里显现。这让她总是忐忑不安。 “楚楚你什么时候解蛊毒?” 不等林楚回答,她又道:“不如不解了吧,我会好好照顾你。” 荣茵对这个蛊毒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认知,她只是知道每个月十五那天会非常痛苦——她也很痛心,但是哪个女孩子每个月还不痛一次了? 如果为了治病伤害了别人——不管那心头血是谁的。荣茵都会觉得这条命变脏了,不如不治。 她会觉得身边的人变得可怕,无法面对。 她真诚劝道:“楚楚,不要惦记解药了吧,或者别用药引了。” 林楚的眸色变得晦暗不明,“这才是你逃跑的真正原因吧。”他似乎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你觉得我会伤害你。” 荣茵捂脸:“别人也不可以。” 林楚想了一想,安抚她道:“也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我大概也懂一些医理,但却从未听说过人血可以治病的,况且心头血,脚趾头血又有什么区别呢?同一个人身上流着,那还能有什么高低贵贱。” 荣茵被他这故作幽默的语气逗笑了。 古代可是有糊涂皇帝吃经血练得丹药的,她得庆幸林楚头脑还算清醒。 “那我外祖母是怎么回事?”荣茵板正了小脸:“不要试图回避,我知道是你搞的事情。” 林楚想了一想,还是简明扼要的跟她交代了一下。 袁77ZL淮秀出发后,绥园里真正的赈灾抚恤款才被运出来,勇毅侯楚襄负责分管押运,绥宁帝派了禁卫军来接洽。 林楚交代了子良几句,何时设伏,何地分金,藏匿何处,让他寻找机会下手。 荣茵这就迷惑了,“你为何对楚襄的行动了如指掌?” “他求我卜算的良辰吉日,吉凶方位,我怎会不知道?”林楚嘴角牵出一抹讥笑,他又道:“绥宁帝在别的事情上都糊涂,在钱的事情上却聪明,楚襄上报共计一百三十万,他不会全信,只怕到时候还有第三方人盯着,现在满京城势力盘算来去,也只有忠义伯府最合适。忠义伯府两员大将,一员镇守西北,一员镇守东北,绥宁帝本事不大,疑心不小,早就对他家多有提防,你说伯府要在他眼皮子下出些纰漏,他会怎么做?” “如今世道艰难,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李长河中正之人,借此小罚脱离朝堂,反而是好事,就当避祸了。” 这个时候的他,智珠在握,风采焕然,毫无方才憋屈恼火无奈的模样。 唉,不得不说他还是搞事情的时候显得尤为好看。 “你不高兴了?” 林楚这会儿对她有点小心翼翼的,仿佛她是片羽毛,有个风吹草动就飞走了。 她安安稳稳躺了两天,忽有一日早上醒来,说自己要吃豆腐脑,林楚闻言很高兴,特意着人买来,亲手喂给荣茵喝。 “平阴润燥,补益精神,你该多吃一点,姐姐喂你,来张嘴。” 子良被他这柔声细语哄人吃饭的样子吓了一跳,只觉浑身一层层冒黄汗,倒仿佛此刻的他比三言两语弄得人家破人亡的他更加可怕。 荣茵并不是很配合,她扭头看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感慨自己没有颜色,要拿口脂来涂,涂了又说,“这个颜色不好,有些轻浮,等我们回家了,我自己调一盘。” 林楚便夸她现在也是一样好看,荣茵说他撒谎,干脆擦掉了重新涂。 细白的手指沾上一点点,往那花瓣似的唇上抹,唇太薄了,再怎么擦,都显得不够丰润,擦的很了,与她整个素淡的笑容不合,显得有些怪异,荣茵又拿手帕去擦,全部擦掉,露出原本的淡淡粉白。 就这么来回好几次,胭脂膏子费了半盒,脸上却还是一点痕迹也无。 林楚的神情有点复杂——她以前有这么作的吗? 大约恋爱中开始患得患失的女孩子都会莫名其妙的作起来。但他被她那一吓,再多的懊恼和不忿,都消失了,尽数化作了柔情和珍重。 因为他知道她是看似活力四射其实淡薄脆弱的蝴蝶,说飞走,可真就飞走了。 他喂她吃东西,她非要自己来,林楚只得把豆腐脑塞到荣茵手里,看她开始小口小口吞食,终于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道:“好吃吗?” 这一问荣茵就把碗放下了。 “甜的。” “是啊,挺好吃的,我尝过了。” “我要77ZL咸的。” 林楚:“……”他沉默片刻,出门叫来子良,让他去想办法买一碗咸的豆腐脑过来。 于是子良遭遇了出道以来,最难任务,他跑遍了全城,发现此地人民吃得都是甜豆腐脑,他非要弄碗咸的,还差点被人揍了。 子良站在大街上欲哭无泪,觉得这差事越来越不干了。幸而荣茵很知道收敛,她把子良叫入室内,殷殷感谢他的辛劳:“您可以把我敲晕带走,这样我就不会闹着吃咸豆腐脑了。” 子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那天的话被她听到了,这小丫头是在报复呢。啧啧,瞧着如此纯良,其实坏水一点不少,这么一看跟自家主子果然还是绝配。 林楚叹了口气,亲自找来调料,弄出一碗咸的来。荣茵一边吃一边小声哔哔这口感不地道。 林楚刚要争辩两句,又听荣茵小声叹息:“楚楚,你要是真取心头血,还是来找我吧。” 这躯壳没了,对她影响不大,要么回到原世界,要么去投胎,反正两眼一闭万事空,她在这里既没有什么牵挂,也没有什么舍不得。 林楚啪得一指头弹红了荣茵的脑袋:“不是告诉你了,不要胡思乱想。” 荣茵水着眼睛看着他,“可是我看到那药方上写着药引子心头血……” 林楚正色:“故弄玄虚罢了。” 可是……花蛊虫这东西本身就很玄虚啊。 “我仔细看了,药引那几个字跟前面药方的笔墨痕迹不一样,是有人篡改的也不一定。” 可若是增补呢? 荣茵俯首,露出一段白腻腻脖颈。林楚眼神漂移,若有所思:“你若实在不放心,就给我吃一口。” 荣茵犹豫片刻,还真把脖子凑过来。她眼睛一闭,心道来吧,就当老娘跨物种恋爱,上演了情迷吸血鬼的狗血戏码。 这下轮到林楚愣住。 啧,憨包。 第69章 思变 自己的出路 林楚要派人送荣茵回京城看外祖母荣茵却拒绝了。我不明情况的时候才会日出抓瞎, 现在你告诉我了我就不瞎操心了。况且这一路不太平,我若是硬要回去,你还得分人保护我, 我不能帮上你的忙,至少不给你添麻烦吧。” 林楚闻言有些怅然, 他不会觉得荣茵是麻烦,她只要好好的呆在那里, 就能给他带来很大慰籍。 但是也不能把她重新关到大院里去了,荣茵不是个衣食无忧就能满足的姑娘,他能感觉到她困守孤房的焦躁和不安。 荣茵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林楚觉得需要给她安置一个清幽雅静的地方静养, 让她恢复恢复元气。 “我有办法了。” 林楚带着荣茵连夜离开, 还是走地道, 行踪诡秘的仿佛要私奔, 再露头已经是在城外,林楚带着她马不停蹄往山上,她坐在林楚怀里, 直奔山顶, 中间没路,又换步行,荣茵自打穿越来, 还没爬过这么陡的山,道路又泥泞湿滑, 坎坷嶙峋。 她连攀带爬,到达山顶,云开雾77ZL散,红光熹微, 东方的金色云浪里,一颗硕大的红日正在喷薄。 瞬间神清气爽。 林楚自觉经历这番事变,跟荣茵的感情得到了升华,他兴致很不错,一指天际,“看,多美的日出。” 荣茵低头瞅瞅自己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绣花鞋,再抖抖自己半副裙摆上的泥巴:“如果你就是大半夜下着雨带我爬山,让我见识一下破晓时分的山景晨光,那我就……” “就怎样?” 反正这身衣裳已经没救了,荣茵手臂一展,地上一瘫:“那我就要撒泼了。” 林楚:“……” 他把撒泼的姑娘从地上拾起来,原本打算抱着走人,但看看自己干干净净的衣裳,最后还是让她慢慢跟在自己身后。 荣茵看着他的背影,嘟嘟囔囔:“嘴上爱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连点泥巴都受不了,果然是到手的就不香了,呵,男人!” 林楚长眉一挑,给她两个选择:“第一,自己走,第二,把衣裳脱了,鞋子扔了,我扛着你。” 荣茵看看自己,夏天衣衫单薄,脱了不就没了?“流氓!” 林楚:…… 荣茵最终还是跟着林楚来到一家道观,道观看着不大,但是风景清幽,装设雅致,道观中的人看起来与林楚熟识,见到他,纷纷行礼。 “我就骂了你一句,你就把我卖入空门了?” 林楚捏她耳朵:“办正事呢,严肃点。” 荣茵低头,“好吧,全凭师父安排。” 一个时辰后,道观中出现了一个百衲衣莲花观,眉清目秀的小道姑。文牒信物全都齐全,这是一早就准备好的。看来林楚打她出家的主意已经很久了。按照小说中的常规设定,出家了,就是斩断了情缘亲缘,不入世俗规矩,所以以后发生什么事,哪怕皇权变更,也牵连不到她。 “我要在这里侍奉三清祖师了吗?”荣茵捻着拂尘站在山口,积翠如云,乱石如玉,还真些飘飘乎羽化登仙的味道。 “这只是权宜之计”,林楚上下打量她,对她这副妆扮颇为满意,“如果情况不对,我会立即派人把你送走。” 荣茵心道如果到了这里,还能有什么不对,那下一步怕是要去阴曹地府了。 林楚把她安顿到一间小小的精舍里,自己去了前殿,随后又匆匆下山。 荣茵把院门关上,把屋门也关上,临窗坐着,看着自己翻修一新的院落,屋子里依旧点着自己喜欢的艾草,清苦的味道在室内蔓延,并不算好闻,却切合荣茵眼下的心境。 这房屋的味道她很熟,就跟当初在双河那个小村里的一样。 所以,这是林楚居住的屋子,他难道还真的出过家? 荣茵有些惊讶,她想起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她建立起的对这个世界认知还没有崩溃。林楚还是高贵冷艳的女主,等待侯府接回家去的真千金。等到她顺利认祖归宗,自己也回归国公府,两人就是可以组团出道的77ZL姊妹花,她背靠女主好乘凉,甘心给林楚当闺蜜。 后来他变成了“九爷”—— 这还是她头次接触林楚的过去,比“林姑娘”更早的从前。 这与其说是一张床,很窄小,圆曲的木料上铺着雪白色的床褥,看上去简雅到极致,窗户上却挂着黑色的窗帘,柔软而没有一丝杂色。 黑白色差极为强烈,自有一股冷淡逼人的气质。 很有风格,但不是双河的林姐姐的,应该属于从前的林楚。唯一能让她把乡下俏丽少女联系起来的地方,大概只有那一股幽幽的冷香,大约是没有扮女装时所用的香料混淆,这股冷香便显得尤其清新而持久。 那是林楚本有的味道,仿佛是他手臂上那朵花形印记会散发出来的。 她躺在林楚睡过的榻上,拢着他盖过的线毯,盯着黑色的窗帘,心中有丝奇异的感受。 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会想着什么呢? “你说……出云啊。”老道长在门外劈柴,荣茵帮他叠柴火。 “他刚上山是个细瘦伶仃的小姑娘……那个时候他看起来有点混乱,他想出家,但并非真的要出家,他把自己关起来,关在那个黑笼子里……” “但后来,他就自己走出来了,这个世道,你的命运,并不会你的刻意回避而有什么改变” 荣茵闻言,怅然良久。 林楚担心山上日子清寒,荣茵过不惯,寻了个机会来看她,结果发现这小姑娘竟然骑马骑得有模有样了,人虽然瘦了些,但瞧着更精神。山下吃得了肥鸡鲜鱼,山上吃得了窝头淡粥,这姑娘倒真是有韧性。 再转念又想到,她能对现在的生活坦然接受,也是当初在家庙里真得吃过苦的缘故,心里不由生出更多怜惜。 然而荣茵看起来很正常,她匀速适应了清修的生活,还蒸了一笼屉红糖馒头,吃不完又怕坏,所以切成片,放在簸箩里晾干,一块块红色的馍片在日光下,散发出诱人的甜香味。 林楚走过来,信手捻了一片放在嘴里。 他把荣茵安顿在了自己以前住的院子里,荣茵把这里收拾的很漂亮,她在墙角种了爬山虎和牵牛花,现在只有疏朗的叶片,但到了夏天,必然浓叶满墙,屋外种了桃李梨杏,堂后种了梧桐松柏,现在已经有花在开,洋洋洒洒一树一树,院子里本来就有的蔷薇花还在,未到盛开的季节,只是鼓出了一个个娇嫩的花苞。 她在认真的经营这里的生活,自己动手烹煮饭食,清洗衣物,闲下来,做做刺绣,看看书,写写字,再画上两笔闲画。她过得有声有色,仿佛无人打扰,她就可以这样天荒地老。 “这样就满足了?”林楚轻轻捏她的腮帮。 “没有呀,我还少一些东西。”荣茵牵着她的手回屋,“少了许多旧时光,少了许多对你的了解。”她指指黑色的窗帘:“挂着这种帘子的人,总觉得会很有故事呀。” 林77ZL楚在床榻上仰身躺下,轻轻搓搓额头,“故事没有,倒是发过些癔症。”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的样貌大约与晋阳公主更像,但幼时却像极了楚襄,南疆圣女不喜欢我的外貌所以把我充女孩儿来养,我后来才认识到自己的性别……后来我逃出了南疆,我以为我自由了可以不再受控制,可子良他们告诉了我一切,圣女的仇恨,母亲的遗志……我发现我不过是从一个伤筋动骨的火坑冲进了下一个波谲云诡的漩涡,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自由?真是可笑极了。”他冷笑道:“有人一出生就阴谋重重满身罪孽的吗,我大概是了。我当时想出家,斩断红尘一切做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人。” “……很荒谬吧?我后来才认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母亲的身后有千千万万人,他们的血与泪,野心与渴望,执念和不幸就像一个火堆,而我一出生就是被架在上面的。我的使命就是带着这团火烧起来。” 荣茵回眸看他,心道我可以跟你一起烧起来。 她要重新适应这个世界,摆脱这是本狗血小说的固有认知,找出自己的出路, 因为两次跑路一次逃难的经历过于狼狈,荣茵首先学的就是骑马。掌握了这个技术,机动性大大提高,以后要做什么都方便。 骑马看着潇洒,其实蛮辛苦,大腿很快就肿了,荣茵痛则思变,为自己缝制了一皮质的短裤,大眼看起来,还有些前世马裤的形状,有了这一层东西减震,虽然不能说“疼痛去无踪”,但到底还是好了许多。 她试了一试,自我感觉良好,于是又给林楚缝制一条,林楚的腰围她量过,还算比较清楚。但是大腿围呢?荣茵陷入了深思。 第70章 行动 荣茵决定去确认一些事情 林楚隔了一个月才有时间来看荣茵, 此时荣茵已经能骑着马愉快的奔跑。 她平日跟道长一起做些布施,或者在义诊时打打下手,生活充实起来, 以前那些莫须有的痛苦便消散了。 林楚见她恢复了活力,高兴之余, 却也有些遗憾,这姑娘竟然不想我。 荣茵被他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得脸上发燥, 心里发毛,故意端庄了姿态。 “施主,我乃出家人。”她手捏法诀, 瞧着像模像样, 偏林楚上前一步, 捏住了她的手:“那小师傅, 可要点化点化我。” “我道行浅薄, 痴迷魔障,点化不了。” 林楚便笑:“小师傅痴迷什么魔障?” 她本是乌灵灵的眼睛,天然红润的唇瓣, 如今穿着女冠服装, 更加清艳,一颦一笑都灵动有趣。他不碰她,却站在她身侧, 极近的位置,冷香扑了她一身, 倒好似恣意的撩拨她。 这个男人好像越来越香了——荣茵摸摸鼻子,下意识翻他袖子想看看那朵花是不是又长大了。 林楚打开她的手,“小师父,放尊重些。”荣茵77ZL真停手了, 又听到林楚喟叹:“我这几日可是总想到大小姐。” 荣茵听了这话,心里热热的,呐呐的道:“我也想你。” 林楚眉间一喜,追问:“怎么想的?” 荣茵垂眸看他大腿…… 进了屋,关上门,林楚在榻上盘腿坐端正了,皎皎然莲花出水姿态,一本正经的道:“我以为你喜欢我是我的脸。” 门一关,荣茵就觉得危险,仿佛一只被大灰狼叼回窝里的羔羊,她只在鼻子里哼哼两声表示同意。 林楚又道: “近日忙得很,难得上来一趟,陪你玩玩,你怎么心不在焉。” 道观里的生活还是太无趣太寡淡了啊,特别需要一点活色生香的东西调剂一下。他坐起身来,捻住了荣茵圆润的耳垂,轻轻一压,又松开,心道这么漂亮的耳珠,不打个耳洞带上玛瑙耳坠,真是可惜了。 荣茵只觉一股细细的苏麻的感觉,从腮边一直传到肩颈。她强忍着没有动,只是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又舒展开。 林楚对她这个反应不太满意,总觉得她修道把自己修冷淡了——这要是搁在上山前,她还不得扑进怀里了? 别看他这个人平日里相当能屈能伸,其实性格里的支配欲和控制欲也一点不少,现在荣茵还能自在,全凭他一腔患得患失的缠绵情愫撑着。 其实他心里未尝不想让荣茵老老实实呆在云州的院子里。 荣茵显然不明白林楚这复杂又纠结的心理活动,她盘算着把自己的计划跟林楚商量商量,她想走了,回京城,去找找楚澜月或者楚襄,关于花蛊的解药,她有个想法要找他们确认一下。 荣茵觉得自己有个大计要执行,豪情万丈,然而林楚还醉心于现世光色。 道观的生活到底还是清苦了些。林楚仔细打量荣茵的唇,对这偏淡的颜色有点不满,他摸了自己随身带的小口脂盒子,用簪子挑了一点,轻轻涂上去,然后用手指抹开,匀净,漂亮的梅花色,绽开在雪白的脸上,微微翘起仿佛在微笑的唇角,圆润的唇珠,都额外诱人,仿佛在哄人采撷。 “很好。” 他端详半晌,一探身吻上去,双唇相接,给自己也补了个妆。 荣茵微微瞠目,睫毛翘到飞起,这袭击突如其来,倒叫她愣神,待反应过来, 她一动不动,好似高僧入定,任凭林楚攀着她的肩膀,摩挲她的面庞和脖颈, 荣茵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离奇的念头,林楚就像个妖精,在诱惑出家人犯清规。 她挑剔的打量林楚一眼,扯开她一点领口,胭脂轻轻一划,在眼尾斜飞一线红。 这样就更有感觉了! “大胆妖孽,你敢亵渎出家人。” 荣茵冷声脆喝,林楚哑然失笑,他可算明白了,自家小姑娘是“得志便猖狂”的,你给她几分容让,她就能肆无忌惮撒起欢儿来。 荣茵轻咳一声,仔细打量林楚,玉面郎君翩翩然都是出尘之气,遥想当77ZL年做道长也是一身清正气,两袖仙侠风,怎么着都跟妖艳美人搭不上。 但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为何会有性感的诱惑呢? 她的视线沿着林楚的周身游走,从面庞,到喉结,沿着脖颈再往下……很快想起了正事,林楚的马裤,应该做成什么尺码的呢? 饶是林楚定力再好,也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他终于开了眼,声音寒凉:“你在看哪里?” 荣茵如无其事的把视线抬高:“大腿” 林楚眉头一皱,肌肉紧绷,“你个妖女,想干什么?” 缝个马裤而已……荣茵发现林楚比自己入戏多了。 荣茵辞别林楚自己去京城,林楚到底放心不下,给她行了个方便,从本地道观出发随着云游的大师北上,去玄静山上的道馆挂单。 这一路倒是很顺利,只是荣茵没想到自己会以一种别开生面的方式见到楚澜月。 她原本是打算正儿八经递帖子上门拜访的。 夏季的雨总是突然就到,雷霆霹雳在头上炸响,银光紫蛇在云层中乱窜,荣茵抬头看窗外,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往下砸,灰泥官道上迅速泛出水光,亮晶晶的,招人眼疼,书肆前庭放着一个硕大的莲花缸,缸里几点睡莲,被雨水打的倾斜,仿佛下一秒就要斜沉下去。 一般言情小说里的女主都会怕打雷,荣茵倒不怕,那银白色红紫色的电光龙蛇总让她觉得壮观,相比害怕更多的是敬畏。 林楚也不怕……下次见面提醒她装姑娘的时候遇到打雷记着装可怜不然就露馅了。 荣茵这般想着,心底里悄然浮现一张面孔,清丽端庄,分明是冷淡模样,唇角却微微笑着。 她正出神,忽然听到门外喧哗。 “呀,这是谁?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好漂亮的姑娘,怎么伤成这样?” 荣茵心口一紧,立即跑下楼去,就见街道前方围了一大片人,听着“美人”“流血”这些议论,荣茵心跳如雷,立即赶了过去。自从大笔赈灾款项丢失,绥宁帝就开始草木皆兵,派了许多官兵追捕索拿,不少恶吏趁此大兴冤狱,林楚这人素来古古怪怪,行事诡秘,也不知道这美人是谁,跟她有没有关系…… “让让,让让”荣茵拨开人群往前挤,终于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人,单薄的雪白缎裙,薄面细腰,眉目出尘,此刻却萎顿在地上,身上竟然有大大小小的伤痕,甚至还有绳索捆绑的痕迹。 楚……楚澜月? 还真是好巧啊。 这个京城第一美人竟然这样凄惨了。现在是非常时刻,大家都怕惹祸上身,围观者多,却无人出手。 楚澜月美丽的眼睛里都是悲哀和无助,绥园的财物丢失,要追责问罪,作为募捐活动的发起者和主持人,她自然首当其冲。 绥宁帝这个时候也不念着她是忠臣之女了,更不顾及“仁厚”的名儿,直接把她抓到了女牢审问。可她是真得不知道啊… 她素77ZL来身娇体弱高高在上不落凡尘,进了监牢哪怕不动刑拷,也丢了大半条命。好容易哄三皇子接自己出来,没想到交接出了些茬子,护送她的人或被引开或被杀死,她拼了命逃到这里,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扭了脚,只能瘫在地上,被这些人围观,仿佛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 真是奇耻大辱! 你们……别看了,谁来帮帮我? 楚澜月都要绝望了,人群里终于有个姑娘挤了出来,对她伸出了援手。楚澜月感激的看着她,一看之下觉得姑娘有点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直到她俯下身来,看到她耳背后那颗小小的痣,楚澜月立即反应了过来。荣茵?袁荣茵!袁家宗族所有人都获了罪,只有她潜逃在外。她好大胆,竟然还敢回城。 来不及多想,荣茵立即把楚澜月背了起来,扛到了自己暂居的院子里。 楚澜月很轻,大约只有四十公斤。荣茵扶着她的时候觉得她身上都是骨头。 楚澜月这次吓得够呛,待到喝了热水吃了东西泡了澡,她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雷电停了,暴雨如注,她坐在窗子边出神儿,忽然间,眼前一花,她抬手揉了揉眼,清楚的看到回廊里站着一个人。 身松石绿的长衫,绣着云鹤山水,下面露出一尺长的素色裙摆,明明这么大的雨,她从容而立,裙角上却没有一点泥泞。她墨玉似的眸子转过来,隔着水帘,看定了她,整个人都是水墨画似的淡远清雅,微有眸子是油画,浓墨厚重,被雨一湿,更显凄艳。 楚澜月有些愣神,她觉得荣茵变了,变得不像以前的她,倒有点林楚的感觉,被那双眼睛看得害怕,仿佛心底里所有的秘密都被挖掘出来。 她似乎轻笑了一下,擎着油纸伞走了过来,十二骨伞,绘着黄鹂翠柳,小桥流水,走向荣茵的时候,仿佛随身带着一场戏,要跟她演出一些缠绵悱恻,波波折折的故事。 然而荣茵不想谈感情,甚至不想跟她有故事,她开门见山,倒上一杯热茶便问话。 “我曾经说过,我们下次见面就是敌人了。所以楚姑娘你可以这么理解,我不是要救你,我是要软禁你。” 楚澜月:…?? 作为一个假千金,注定给真千金制造麻烦的存在,这么一个病怏怏的姑娘,林楚或许会忽略她的危险性,但荣茵不会。 第71章 惩治 荣茵其实有些狠戾的脾性在。 荣茵听林楚说那本书是真的, 药方也是有效的,唯独药引一项有些不同时,便留了个心眼。 她又详细问了几句, 林楚便道那字迹倒是一模一样,只是仔细分辨药引那一行字的墨色跟正文部分不同, 苗疆圣籍书写时,为了防止鼠吃虫药, 用的特制墨水里面夹杂了药物花草,颜色气味儿都与一般墨水不同。 而且,随着时间流逝, 墨水会褪色。仔细看去, 那药引一项, 墨痕与正文部77ZL分也不大一样, 想来是书写时间不同。 荣茵此时便产生一个念头, 若字迹一般无二,那说明是同一个人写的,但著书人早死了。那就有还一种情况, 有人故意模仿了原著笔迹, 试图混淆视听。 荣茵便立即想到了楚澜月,这个技法一流,擅长仿写的大师。她是楚襄拿下南疆后, 少有的几个能接触到这“圣籍”的人,更重要的是, 一般人不会想到去角落里翻看尘封的战利品,但楚澜月会——荣茵偏偏给她提到过。 她曾经拿着那朵花向楚澜月请教,楚澜月既然知道这花是蛊,自然便能想到找这朵花的人是为了解蛊。 在绥园募捐会前, 林楚并不引人注意,但绥园聚会一碰头,楚澜月一下判断出林楚是男人。荣茵的人际关系确实很简单,只要稍微一盘算便能知道她想帮着解蛊的人是谁了。 她对林楚的厌恶几乎出自本能,没道理不在这关键节口摆一道。 现在想想,早早的,在楚澜月眼里自己跟楚襄就是一对情侣了,至少她看出来林楚对荣茵的感情。所以“心头血”这个手笔,做得既狡诈又恶毒。 “如果林楚想解蛊就得伤我杀我,如果不动我,他就不得好活。那么,他是选择牺牲我,还是选择放弃自己。你是这么想的吧?” 楚澜月有些诧异,她似乎没料到自己动的手脚会这么快被拆穿。看着面前这个凛冽的姑娘,她很难把她跟上次见面时那娇憨做派联系起来。 “妹妹还真是……成长了许多啊。果然灾难和危机能促使人长大。” 楚澜月强行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展示出往常从容的仪态。 她的思绪回到了当初,长街狙杀失败后。 勇毅候府,楚澜月被翠袖搀扶着从走廊上慢悠悠走过,她看起来很虚弱,时不时捂着胸口轻轻咳嗽。 翠袖担忧的看着她,每次她入朝拜见过皇上后,看起来都会更加虚弱。但素来号称疼女儿的楚襄,明明知道她见了陛下会难受,还总是让她去伺候陛下。 她这个父亲是没有心的,什么宠爱,什么娇宠都是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做给别人看的。 不过她现在不关心父亲,也不关心皇上,她心里惦记的是林楚——盘踞在荣茵身边那个奇怪的男人。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灵敏如蜜蜂一般的神经,很多次都帮她化险为夷,高升致胜。 她活这么大了,还是头次从一个人身上察觉到如此强烈的危险气息,那是比皇帝和楚襄都可畏的庞大恐惧感。 不过,她轻轻笑了笑,那纯美的脸呈现出恶质的阴暗面。 楚澜月素来聪明,通过极为微小的线索便能推知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想起来了荣茵曾经给她看过一朵花,那南疆蛊毒可不好对付。荣茵又不需要这个东西,那谁还值得她费这么大心力呢? 不管是谁—— 动动手脚,还是很简单的。 她楚澜月是那么好戏弄的吗?77ZL在她的宴会上搞事,总要付出代价。 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嗔怒的少女,她笑笑的抚了抚头发,“林楚竟然没有对你下手,他果然好爱你啊。” 嘴上这样说着,她脸上的表情却非常不屑。 “只是不知这样的爱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他现在是年轻,修为深厚,还扛得住罢了,等花蛊逐渐蚀空他的身体,让他百病缠身,连正常的生活都无法维持,他还能保持理智吗?” “现在你们是恩爱情浓,但感情嘛,也就这么回事,互相防备,互相猜忌,总有消磨干净的时候。” 楚澜月被拆穿了,却丝毫不慌,因为他只要看过,心里就会留下影子,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大家都会慎之又慎,宁可信其有…… 这是阴谋,也是阳谋。 谁会不惜命呢? 自幼浸润在宫斗,宅斗和贵圈各种明争暗斗中的她,很擅长揣度和利用人心。 “妹妹,听我一句劝,男人大多自负又自私,既擅长自我感觉良好,又擅长叫女人为他们牺牲……离他们远些,对自己没坏处。” 楚澜月闲闲的靠在了美人椅上。她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有万千风韵,娇娇恰恰好似黄莺出谷,柔柔嫩嫩仿佛紫燕翻花,尤其那一双眼睛,含露凝光,柔情婆娑,仿佛带雨梨花,春睡海棠,直叫人看上一眼,整颗心便柔软下来,再不忍苛责她半点,更不好对她说一句重话。 荣烟本身很喜欢这种娇滴滴美得冒泡的小姑娘,但是现在…… 小室里放着一盆清水,清水里是浮动的荷叶荷花,初夏时节,这样设置又亮眼又清新。 下一秒,那荷花荷叶被丢在了地上,“哗”的一声,荣茵抓住她的头发一把将人按到了盆里,她整张脸半个头都被浸了个彻彻底底。 每个人身上都有善良和狠戾双方面互相交融,荣茵也不例外,她穿书之初也曾毫不犹豫的设计驱逐彩屏。 误了她事的人,她对付起来从不会手软。 楚澜月大惊失色,开始拼命挣扎,可她细瘦的躯干根本没有力量,荣烟将她压伏在地上,她丝毫动弹不得,水珠哗啦啦散开,清水涌入口鼻,她的眼睛开始迷蒙,气管和肺部开始发疼,她想叫,可是一开口便有水涌入嘴巴。 荣烟压在她身上的分量重如泰山,她的挣扎显得那么软弱……楚澜月内心升起从未有过的恐慌。 她以前也会跟贵女们发生一些摩擦,但最多是比比衣裳首饰,阴阳怪气说闲话,了不起甩个耳光,谁料她一动手,就要人死! 她忽然想起以前,荣茵伸手把她推到水里,但那个时候她心里有预判——三皇子恰巧在旁边,她落水被他拯救,收益比较划算。 但现在…… “也许,过了半刻钟,三皇子的人来迎接你,就会发现京城第一美人淹死在水盆里。” 荣烟慢条斯理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并不冷77ZL酷,甚至也不凶恶,楚澜月却浑身战栗,她的两只手腕过于纤细,被荣茵单牢牢抓住,“你不应该觉得委屈,毕竟,你也想让我死,还是借林楚的手……” 话到这里,楚澜月不顾冷水灌入肚腹,再次呜呜出声。荣烟用手抓着后颈微微抬高一点,让她口鼻离开了水面。 “是,是我做的假,我可以亲自去向林楚说明情况,解蛊虫根本不要什么心头血。” 啪!荣茵又把她按了进去,水面上再次浮现出嘟嘟的水泡。 “你以为我这么惩罚你是为了让你证明我的无辜?你错了,我只是在发泄。” 荣茵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双目却赤红一片。 如果楚澜月,甚至林楚此刻看到她,都会被她的面目吓一跳。 荣茵是个外表乖巧纯良的人,但她其实有些常人难寻的狠劲儿和果决,还有报复欲。 上辈子奶奶去世后,荣茵亲手送了父亲进监狱,罪名是偷税漏税……奶奶临终前一天不断念叨这儿子的名字,打电话想见见他,他不肯回来,后来也没有参加葬礼,说自己的生意在关键期。 他似乎在浮华的物欲和泯灭性情的残酷竞争中迷失了。 既然这样,那就让你一无所有吧。破产了,你就会有时间回来扫墓了。 那时的荣茵觉得自己整个儿都坏掉了…… 人跟动物很大的区别就是人有情感需求,靠情感需求维系起自己的内心世界。 她看起来很好相处,软乎乎笑盈盈,其实心眼极小,世界也极小。 多年的教育和童年良善的培育不断修正她的性情,让她做一个温和而友好的人,但如果她的世界崩塌了,她就会塌成一个漩涡,带着周围的人一起卷进水里。 以前她的情感世界核心是奶奶,现在是林楚。 亲情不牢靠,尤其连父爱母爱都质疑的人其实很难真正信任别人。 荣茵就是这样,所以她在发现“心头血”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不是询问林楚,跟林楚商量,而是逃跑。 彼时,在她心里,与林楚商量此事就是与虎谋皮。 楚澜月的“手段”其实已经成功了。 但林楚却努力安慰她这是无稽之谈,不必相信,反过头来安抚她,为她寻找妥善的后路,退路。哪怕自己最后可能难以善终,也会让她干干净净,自自在在的活下去,竭尽所能给她想要的生活。 她可以信他……她的情感需求不再是飘摇的蒲公英。 街道上有嘈杂的人声响起,荣茵松开了手,把楚澜月拂到了一边。楚澜月翻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息,像一条瘫在地上的鱼。 第72章 扶贫 荣茵的济世之心 荣茵写了封信给林楚, 详细阐述了楚澜月的手段和用心。 她本意要回云州,但社会情况愈发不好,匪寇横行, 不好出行,荣茵想了一想暂时避居到了田庄上——楚襄当初作为赔礼送给自己的那处。 荣茵日常呆在舒服的宅子里, 偶尔骑马外出,探77ZL勘周遭情况, 几场大雨下来,天地一片氤氲,荣茵自觉山景多彩, 兴致勃勃去挖蘑菇, 回来的路上却见到路边几具尸体, 冰冷干瘦, 羸弱不堪, 她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穿越之后,她简单了解过朝代情况,如今这皇朝已经绵延一百多年, 阶级对立, 社会撕裂都非常严重,富者田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 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大片人受冻挨饿, 尸骨露于野,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荣茵是有钱的,她把以前藏好的金饼子挖出来,制定详细的计划, 一点点把钱花出去。 王素是,见她此举,一边感慨一边劝诫:“小姐,世道如此,你给他们一口饭,不过让他们多挨过一天,你再富也养不活一个村子的人,你终究救不活他们。况且贵人之体不居草芥,折节混迹乡野村夫之间,终非美事。” 荣茵理解他的意思,贵人怎么显出贵的?身边前呼后拥,出门鸣锣喝道,你高居车轿,草民匍匐尘埃,这便显出尊贵,你若是跟他们站在一处,那还怎么贵。 草民之所以是草民,便是性命如草,生生死死都不重要。荣茵懒得分辨,只是她接受了人类文明进化几千年才进化出的“平等”观,总不能一穿越就倒退回去。 “先按我的意思办吧,你家主子是个有大志向的,若是一个村子都治不好,又怎么治一个国呢。” 王素有点惊讶,林楚对他恩德不浅,他原本是要跟着林楚干一番大事,被分来保护一个女子,他心里多少有点不甘,但听了这句话,却不由大受震撼,当即跟着荣茵忙碌起来。 这一操作才发现自己当即是低估了荣茵,她头脑清晰,反应敏锐,做出决断,往往有出人意表之举,却又让人心服口服。 荣茵经过调查后便发现,这片区域号称八百里沃土,但百姓依然冻馁而亡,为何呢,因为土地早被盘剥走,手头没有生产资料。荣茵又不可能带着大家打土豪,分田地,只得另辟蹊径。 她看上了水里的鱼。 这片沃土水源充足,河流池塘并不在少数,河里还有不少鱼,但这河里的鱼大家宁愿啃树皮也没有人吃,因为没有调料,压不下土腥味,根本无法入口。 这乡下的贫穷人家连油盐都难以保证,更别说花椒八角桂叶等香料,这些东西被上层人士垄断,她记得曾经有一年,皇帝给臣工发福利,发的就是桂叶麻椒。 但若是有了足够的调料呢? 荣烟立即派人回京城采购了大量的香料回来,并带着人偷偷潜回国公府,搬出了自己当初留下的辣椒。 国公府已经被查封,索性她这菜坛子放在后院厨房的地窖里,根本没人理会。 她亲自带着人一起炒辣椒,那辛辣呛冲的味道熏得人直捂鼻子,但闻久了,竟然还有有一股诱人的芬芳。炒完之后,红红一片,细细如沙,十分漂亮。77ZL “这是……” “用来做菜的。”荣烟带着面纱挡住了半边脸,眼睛却依然被熏得噙着水光,她的身边放着几条鱼,看样子是是河里刚捞出来的。 王素摇头,“这鱼吃不了的,我当初用火烤了,烤出油汁,却腥不可闻,难以下咽,我是怕自己饿死,才一边恶心一边逼着自己吃。” 荣茵却很有自信,“不会的,我准备了调料,以后你准保会爱上这一口。不仅有难以处理的河鱼,还有猪大肠,羊脊骨这些现在都还没有人吃的东西,只要调料管够,重辣重盐,都能烹制成美味。” 很快第一份香辣鱼出锅了,鱼肉焦黄,被高温逼出了莹润的油脂,鱼肉被辣椒和花椒桂叶浸透,呈现出酥脆焦香的质感,王素微微愣住,他从未想过腥涩难以下咽的鱼肉可以这么好吃,再看看荣茵收拾好的香辛料,当下啧啧称奇,这小小的东西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 荣茵夹起一片鱼肉给他尝,那陌生的,甚至有点痛感的味道刺激着舌头,陌生的香味在口腔里炸开,唾液不由自主的分泌,他都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就很爽! 还想再来一块。 是时候把做法推广出去了—— 但这远远不够,送东西,无法让人摆脱贫困。 这田庄并不算大,但也有二三百亩,有不少租户小户依附过活,如今这个时节,他们都在田间忙碌,他们要把老爷们的地种完了才能去种自己的地。 中午时候,有庄头押着小车来送饭,只是不知主家今日准备了什么,大老远的一股香味迎风飘,惹的人直咽口水。 “鱼啊,是鱼。鱼那玩意儿我试过,根本无法下咽,这怎么做得这样好吃?” “定然是贵族秘方,一般人都不知道。” “什么贵族,那是山上的一个道姑。” “道姑?出家人不是慈悲不杀生的吗?” “她说救人才是真正的慈悲。” 荣茵把这些议论,尽数听在耳里,当天便有人大着胆子上来请教做法,荣烟来者不拒。 王素这时便明白了荣茵的用意,大家米面不够吃,这问题暂时解决不了,但河鱼河虾等平时没有人吃的东西若加以利用,也能帮忙度过难关。 听说南方水边住的人会把鱼做成鱼干冬天吃,只想象不出来要如何操作,如今本地田庄上的人都懂得吃鱼了,至少大家就不用跟以往一样干挨饿—— 只是……王素皱眉:“大家根本就没有香辛料啊。” 荣茵点头:“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 她不算是个特别优秀的工作者,但扶贫这种事,多少有点经验。 她分出一部分辣椒的种子和花椒之类根茎给本庄百姓,趁着收工的时候,把人集中起来,公开教导,让大家有土地的可以留出一小部分种香料,没有土地的,可以在自己的田庄上种,收获季节,按劳分配,不会种也不必担心。这消息一出,众人无77ZL不欢欣,甚至有人当场跪下叩首。 “哎呀,吓我一跳,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说跪就跪。”荣茵连连叹息。 王素却怔怔的看她:“我才是,被小姐吓到了。” 这段时间,她自己搭上许多香料,费劲费时的烹煮,免费给大家吃,这都是她计划中的步骤,因为庄户人家对这些贵人的态度普遍是畏惧而愤恨的,让他们留出自家一部分土地,种香料,他们必然不会照做,只会觉得你又在想办法捣鬼,要夺他们地。 况且,地都种满了,还吃不饱呢,怎么还能留出来种这些乱七八糟的。先让他们尝过,让他们知道确实可行,并且收益多多,他们自然就乐得行动了——她考虑的周详,还自己亲自动手炒了好多天辣椒香料,炒的自己双手被辣到褪皮。 王素还是头次遇到荣烟这样的贵人,会真心实意的为这种下等人着想。 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个玉粒金莼,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他看着荣茵的眼神越来越崇拜,越来越炽热。等到林楚终于回来,就发现自己以前的迷弟变成了荣茵的迷弟。 付出得到收获的成就感能带来极大的精神满足,荣茵心情大好,腾出时间写信给林楚。 她说这个庄园很漂亮,但骑着马出去跑跑,就会发现也就她和个别大户活得像个人样。不查不要紧,一查竟然十室中有九室空,小孩饿的哇哇大哭,用力吮吸母亲的乳头却吮不出任何奶水,家中没有炉火,人抱着狗取暖……小姑娘似乎写着写着把自己写哭了,纸张上有散开的水痕。 庄园很漂亮,万物萌发,树头开花,田野翠绿,田野还有鸭子戏水,只是少了俏丽的村姑,英伟的男丁。再给她一些时日,她真把扶贫工作做好了,村姑,男丁,也都有了。 林楚头次收到荣茵来信,心中可谓感慨万千,饥贫的情况他自己也了解,只是他想的是肃清朝堂,更换朝纲,居高临下的态度里,多少带着傲慢,荣茵此举,无异于匍匐在泥土里,为黎民谋划,纵然他觉得幼稚,却也心怀敬畏。 毕竟,寻常所谓大人物争夺权利,自诩豪杰,但“权利”这种东西天然将普罗大众排斥于外。 他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动。只是这封信什么都好,就是没说想他。 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回去看看她。 子良站在他身边,看他手里拿着两张纸,忽而微笑,忽而蹙眉,忽而又好似陷入深思,忽而又长叹,不明真相的,还以为皇帝的围剿到了跟前了,其实他只是收了女孩子一封信。 他觉得自家主上已经没救了…… 第73章 蜜糖 她是真正的瑰宝 荣茵带着王素走在田野的小路上, 路两旁种了许多槐树,槐花是白白嫩嫩的一串,风中闪烁, 树上摇摆,风一吹都是甜香, 花瓣薄而轻盈,花心位置却有淡淡的鹅黄。王素摘下几朵给荣茵, 荣茵塞进嘴77ZL里,软软甜甜的味道在口腔里缓缓蔓延。 “好吃” 王素颊上浮现浅浅的红:“村里很多姑娘老人都喜欢采集,至少挖来的野菜找到的野果都是自己的, 不用交给贵人老爷。我刚刚进村里, 大家听说要给你吃的, 都把最好的挑出来。” 荣茵点头, 心里颇为感慨。详细了解之后, 她才发知道老百姓的生活有多困窘,他们赁了地主的地耕种,竟然要上交五成到八成的租子, 交完这个还得交朝廷各种乱七八糟的税, 所以刚刚丰收,便有人去逃荒了。大家是不努力不勤奋吗?不,是社会病了。 可她又清楚自己的能量, 大环境如此,她能改善的, 也不过自己眼前的小生态。 农家少闲月,林楚跨马而入,发现田间山上沟壑中都有不少劳作的农人,这种忙碌的景象原本是正常的, 可他略走了一段,就发现这村子里的气氛不一样。他这一路,不知走过多少县邑村落,大家忙碌疲惫,脸上总带着些随时会哭天呛地的麻木和绝望,但这里的人精气神变了,眼里竟然有了光。 “他们多可爱,只要吃饱了就觉得开心,只要天天能吃饱,就会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荣茵站在田埂上等她。 林楚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低下头来亲她,他视荣茵如宝珠,觉得她是自己遇到的财富,现在发现她是真正的瑰宝,比自己料想的还要光芒万丈。 他的吻前所未有的炽热和激烈,荣茵几乎要溺死在这潮水似的亲热和激情里。她都呼吸不过来,拼命的拍打林楚的肩背,林楚终于放开了她,看着她红润润的唇,亮晶晶的眼,轻轻一笑,又用手帕给她擦干净。 “噗,这算什么,吃干抹净?我还当你要让它自然风干呢。” 林楚在外面素来都脸皮很薄,明明是他先胡来,听了荣茵调侃,脸上差点绷不住,赶紧牵着她的手往庄园里去。庄园里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吃庄子上的农户,来问她辣椒育种相关知识,荣茵自己有经验,看看农户弄来的种子,便道:“大爷,您这不行,太干了就发不出芽了……” 她从土壤,用水,温度,强调了一个遍,鉴于大家普遍不识字,索性拿着小棍棍在地上画图,实在不行,每个点要说三遍五遍。这几户都是留出自己地种辣椒的,小农抗风险能力很弱,若是没有收获,代价会很惨重,她想了想,拍拍王素的肩膀:“王大哥,麻烦你跟大家去一趟吧。” 王素郑重点头,他专心看荣茵教学,甚至没注意到荣茵身后还有人,临出门看到林楚,吃了一惊,赶紧行礼。 林楚倒不很在意,只是摆摆手,让他尽快去忙,自己走到荣茵身边轻笑:“大小姐现在可是这村庄的中流砥柱了。” 她能活活泼泼有精神,林楚就很欢喜。他时常会想起荣茵在双河的样子,她讨了老夫人欢心,每77ZL天辛辛苦苦去学东西,那个时候,她虽然疲惫,人却有一股劲儿撑着,因此整个人显得格外有神采。 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荣茵不一般,这姑娘身上,有常人没有的韧性。 等到后来回到国公府,她成了雍容华贵的小姐,林楚便觉得少了点劲儿。 而现在她身上这股劲儿又回来了。 林楚以前从不跟荣茵讲外面的事,在他眼里,这原本是个需要被妥帖照顾的小姑娘,外界的一切麻烦苦难都不该摊到她面前去,但现在却发现她不是苗圃之花,而是苍山之树,自有智慧和风骨。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忘了它叫什么了,其中说过,南洋有一种果子,叫马铃薯,极容易种植,产量又很高,哪怕贫瘠的山地也能种活,它的果子埋在地下,像一颗颗鸡蛋,其营养充分却与小麦稻谷相差无几,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叫甘薯的……可以一起带回来。那都是能济世救民的好东西,现在这个皇朝有多人呢?六千万,四千万?如果年景太平,与民休息,这个数字可以达到四万万。” 荣茵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里,《夺情》这本书背景是架空的,但再架空也会有个底子在,她帮林楚找书的时候,也曾扫荡国公府的书库,曾经看到过讲解本土地理风貌的书,其总体设置与她所熟知的世界大差不差。 所以她的建议是合理的。 她从桌案上拿了张纸,凭着技艺把土豆和红薯都画了出来。 她以前从不在意这些,也不关心这些,因为她并不把这个小说世界真正当回事,困城自守,现在心里有了着落,脚下有了方向,思想前程,便立即明晰起来。既然知道林楚志在天下,她何不做个同道人?至少,林楚当皇帝不会比现在这个更糟糕,老百姓也不会比现在更苦逼。 她原本对政斗朝斗全都不感兴趣,要怪只能怪老皇帝带头侵吞募捐款的事刺激到了她——朝廷领导者尚且如此,其他人呢?真就没人把百姓的命当回事呗。震惊她一整年! 林楚双眼里仿佛有流光洋溢,他手头还真有一个人,此人颇有些风险精神,早年就远航海外,带些奇珍异宝回来发财,若是派他出去寻寻粮食,倒是好刚用在了刀刃上。 “好,我立即派沈三石出去。” 荣茵微怔:“不用先造船,再画航海图吗?还需要专门的人才”她也就是这么一说而已,在她心里,能付诸实践恐怕都在两年后了。 “你可记得我曾经解过许多珍珑?我当时说过,我解珍珑是为了接近沈三石。这个大商人,海漂客,他之所以酷爱珍珑就是为了在海上消磨时间。” 那个时候他们还在双河,林楚还是林姑娘。 “你那么早就想着探险海外了?” 林楚摇头,他那个时候只是为自己准备后路——说来不可思议,他生命中的前二十年都在孑孓独行,一心要搅乱这个77ZL世界,随时可以孤注一掷,随时可以死在路上,但遇到了荣茵,却忽然萌生一个念头,找退路的念头。 若真大事不成,这天下虽大,便没了他立足之地,只好远遁海上……他抬头看了荣茵一眼,若真到那时,他定然要把荣茵一起打包带走。 荣茵正在琢磨怎么把红薯和土豆画得更逼真一点,无端端脊背一寒,下意识的抬头看林楚:“你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林楚飒然摇头,打她的注意怎么能叫坏注意。 林楚的好心情被这个表情毁掉了一半,索性用袖子挡住她的眼睛:“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没有视线注视,他显得轻松而深沉,仿佛将偌大的仇恨举重若轻:“当年太子意外逝世,小儿子又着实不成器,圣祖皇帝本意传皇位于晋阳公主,可此举冒天下之大不韪,遭到朝臣强烈反对。他留了遗诏,但当时的王阙,一个草拟圣旨的小小翰林,竟然与王公宗室联手,毁掉了圣旨,然后以圣祖仓促驾崩,未及立嗣为由,众人拥立,把绥宁帝推到了皇帝的宝座上。” 所以绥宁帝会如此“仁厚”,对贵族宗室如此厚爱,因为他们原本就是沆瀣一气,一丘之貉,只为瓜分利益胡作非为,朝堂之上,瓦釜雷鸣,田野之中,饿殍遍野。 林楚从未给人讲过这些,压了他二十年的秘密和盘托出,还是对着灯下的蒙眼美人,轻松之余,还有异样的刺激。 荣茵的眼睛上盖着他的手指,橙红的烛光下,连懵懂都显得美艳。她觉得自己应该安慰或者鼓励,但未开口,林楚却止住了她,“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 他喉头动了动,欺身抱住了她,将她按在这张桌子上,荣茵的身体往下倒,林楚及时出手,手掌垫在了她的脑袋下,荣茵没有被磕到,只是黑发散开,铺了一桌子,细密绵长,好似绸缎,他俯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窝,在那玉白的肌肤上激起小小的颗粒。 “你可真是个活宝贝。”林楚喃喃细语,动了情的声音,微微显得暗哑,倒好似华丽的大提琴拉出了音符,性感到让人腿软。 良宵难得,少叙废话。林楚用力吻回去,叫她思绪停滞,意乱情迷,再也没工夫想别的。 现在的荣烟只穿着寻常棉布裙子,白底蓝花,有种瓷瓶似的优雅,剥去一点外衫,那里头穿着里面雪白浮云纹的暗银花单衣,窈窕的身段在柔软的绸料下若隐若现,拆了头发,青丝流泻,红色烛光下如梦似幻一道艳影。 林楚的手心微微发热,他从未见过这养美丽的少女,仿佛戏文中的仙女,桃花林里的春神,山野传说中的狐女,都在一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俏笑,旋转…… 荣茵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想起他以前的临门刹车,心道,你行了?你又行了? 第74章 姘头  好像很刺激 荣茵撩开77ZL林楚的衣袖, 发现他手腕上的花形痣确实淡化许多。那种冷淡的香味儿也几乎闻不见了。 楚楚以后就不香了呀,这么一想莫名有点遗憾。 “蛊虫这种东西,非常玄妙, 如果没有解除可能通过交合感染,所以……” 话音未落, 荣茵嗖的一下,躲进了床里, 还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男人,不要试图诱惑我。” 林楚轻笑,一伸手把人抓回来, “我就抱抱, 什么都不做”。 这时外面却忽然传来脚步声, 林楚脸上一僵, 立即松开荣茵, 收敛了衣衫,正襟危坐。 耳聪目明的一个好处大概就是永远不必担心会遭遇尴尬现场,荣茵也把衣服整理好, 头发随意挽成发髻, 又喝了杯凉茶褪去脸上热度,门外这才响起了敲门声。 “进!” 林楚口吻很截断,神智也很清醒, 这种一键切换状态的本事让荣茵颇为佩服,她自己这会儿心里还小鹿乱蹦呢。 王素推门而入, 神态恭谨,作为一个护卫,他敏锐的察觉到屋里的氛围不太对,但看主子的模样又很正常, 觉得自己可能是多疑了。 “讲 。” 声音也很正常,温和平整,没有什么多余情绪。 “外面有个姑娘求见,自称勇毅侯府故人。” 林楚还未有反应,荣茵已当先一步跨了出来:“竟然还敢来见我!” “……冷静,或许是来见我的。” 勇毅候府故人,还能是谁,楚澜月嘛。荣茵诧异,她竟然敢来。 楚澜月身娇体弱,赶这一趟,十分不容易,但她可是要嫁给三皇子做正妃的,未来要当皇后的,身上怎么能有污点呢? 绥宁帝丢的钱,她一定会找回来。还有荣茵那日欺辱她的债,她也一定要算。 她忍不下这口气,但她的头脑还算理智。 她知道荣茵不算什么,跟在荣茵身边那个人才是关键。 但她并不了解林楚的具体信息,沿着明面上的线查,最多只能追索到双河那个姑娘。可这个信息是假的,连性别都是假的。 所以真正看到林楚的时候她反而愣住了。 不是楚澜月自夸,她的记忆力一流,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公子名媛,达官显贵,他们的出身家世生辰爱好,她都知道,而且能随口说出来。 但眼前这位,且不论样貌如何惊艳绝伦,这通身的气度和风骨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可她脑海里偏偏没有这号人。 “原来你就是…” 荣茵把林楚往身后一挡:“这是我姘头。” 林楚:…… 楚澜月:…… “很好看吧?不给你看。” 荣茵转手就把林楚推进了屋里,还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楚澜月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她迅速找回了正常思绪,一脸标准而完美的程式化微笑:“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但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我倒是有重要事情跟你谈谈,不知妹妹能否跟我喝杯茶?” 这林楚分明就是出云真人,就是这个道77ZL士给楚襄出的主意,私吞募捐款,甩锅袁淮秀,祸水引流给九爷,但实际上是现在募捐款不翼而飞,朝廷民心皆失,天下大乱。 但是没关系……既然找到了人,那离钱还远嘛。 看来今日,收获不小。 楚澜月目光灼灼,有种异样的兴奋感。 “你是来喝茶还是来找茬的?”荣茵昂着下巴冷笑:“我这茶叶俗的很,一千两银子一杯,不怕姐姐出不起钱,倒怕这些俗世茶水影响你这仙女姐姐升天。” 楚澜月脸色变了一变,面上倒还绷得住,她转了副神情态度,一脸心疼的看着荣茵,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妹妹,你被人骗了,你的那个,姘头,用美色蛊惑了你,其实是利用你混入绥园,查摸绥园底细,然后偷走了陛下放在绥园中的珍宝。我这次来就是要将他绳之以法。” 不得不说楚澜月心性确实厉害,心里恨得要死,脸上还能笑出来。 “妹妹这般行事很不妥”,楚澜月皱了皱眉,  “如今,我亲自来给妹妹谈,是给妹妹机会,整个袁家都遭殃了,单你还在逍遥,说什么出家,还不是个有罪的逃犯。但现在有机会,只要你老实交代一切,我可以在陛下面前保举,恢复你国公府的名誉地位,到时候你有权有势,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莫说一个姘头,十个也要的。” 十个……听起来很让人心动,荣茵回头看了林楚一眼,哎呀要不起要不起。 “我在你家地盘上住着,我若是有罪的逃犯,只怕你侯府也少不了一个藏匿包庇。”荣茵思路很清醒,她一点都不慌,更不会被楚澜月牵着走。 楚澜月终于不复从容,这是她最气的一点,也是觉得最离谱的一点。她当天被三皇子的人救走后,立即派人去寻找荣茵,原本以为她会在道观里,但是并没有,满世界找了一圈,结果发现人在自己家里。 什么叫灯下黑,这就叫灯下黑!楚大小姐觉得自己被戏耍了,一连郁闷了好几天。 “袁姑娘,你不知道你遭难以后,我家小姐有多惋惜,有多纠结,多不忍,她是真心为你好。” 翠袖看自己姑娘被挤兑的面色苍白,捂着胸口直喘气,忍不住开了口。 楚澜月是高冷人设,一般不好开口打的人情牌都有丫鬟代理。 荣茵听了,冷笑更大,不愧是主仆,说话都这么好听!“你为我惋惜那你为我做什么了?算计我?还没算计成。成了我还敬你是条汉子,没算成,那就是跳梁小丑了。” 楚澜月一口气没吐出来差点晕过去,装了十几年的清纯优雅人设被荣茵几句话气破功,她站稳身体,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可救药,就别怪我不给你机会。” 说罢一挥手:“来人,给我上!把荣茵抓了,里面那个——姘头,也抓活的,带回去严刑拷问!” 翠袖当即从袖子里拿出一声竹笛,笛音腾77ZL空,外面顿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你知道我带了多少卫兵吗?二百五十个。” 房间里,林楚把短剑从袖子里拿了出来,王素的手也紧紧握在了钢枪上。他对王素打了个手势,今日若真凶多吉少,那就掩护荣茵先走,他来断后。王素显然是拒绝的,林楚却很强硬,在他心里荣茵显然比自己重要。 他眸光投向窗外,考虑直接挟持楚澜月的可能性,但两瞬之后,他的神色却变得有些古怪了。 又过了片刻,王素的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了,外面的人还没冲进来怎么就开始喊打喊杀了,而且声音还有点熟悉。 “打!使劲打!赶走他们!” 荣茵微微皱眉,这是村子里王叔的声音啊。 楚澜月终于意识到不对,扭头看向门外,翠袖赶紧去开门,这一开人就傻了,她们带来的士兵竟然跟本地的老百姓打做一团了。 锄铕棘釿竟然丝毫不怯那钩戟长铩,连衣服都没有完整的,裸背草鞋竟然也不怕那铠甲卫士。闹哄哄,乱纷纷,拿着厨具餐具的平头草民竟然跟兵勇打得有来有往。 “保护好仙姑!” “一定不会让你们带走仙姑的!” 仙姑?楚澜月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荣茵轻咳一声,指指自己,“不好意思哦,他们说得是在下。” 楚澜月:“……” “不愧是出云真人的好弟子,竟然这般擅长蛊惑人心!” 荣茵啧舌:“行吧,你说我蛊惑那我就蛊惑了。你知道我蛊惑了多少吗?”她指指外面越来越多,越来越悍不畏死的人:“这个庄子不大,人口两千五,刚好比你带来的人手多个0.你若识趣,就带着你那二百五滚吧。” 什么叫集体的力量,这就叫集体的力量。荣茵心中喟叹,清浅的体会到“得人心得天下”的道理。 楚澜月的脸色极为难看,翠袖见势不妙,轻轻拉拉她,小声道“小姐,识时务者为俊杰啊。我们既然知道她在这里,下次做万全的准备便是。” 楚澜月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其实她这次也是打着完全准备来的,若是荣茵软的不吃,就硬来。她提前探访过,她身边统共不到十个人,二百五尽够用了,谁知道事情发展成了这种局面? “撤!” 翠袖小心翼翼的护着楚澜月走出去,一队卫兵立即把她团团保护了起来,由着她慢悠悠的走回了自己马车。因为撤退速度太慢,还连累这些人多挨了些砖头锄头。楚澜月也很无奈,她倒是想走快些来着,可是她的腿没有劲儿。 好不容易被扶着登上马车,匆匆远去,走了很远,还能听到身后的欢呼声。 “走咯!走咯!滚蛋咯!” “京城第一美人竟然是根干柴棒” 楚澜月灰头土脸,脸上发红,若不是贫血,每一滴血液都很珍贵,她一定会一口老血吐出来。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大家心里都颇多感慨,林楚从屋里走出来,看到77ZL荣茵还站在原地,眼眶微微发红,小心问道:“怎么了?” 荣茵吸吸鼻子,“感动的,被人护着的感觉真不错。” 林楚轻笑,眸子里映出她的身影,仿佛把她深深锁进心里:“是很不错。” 只是,若有所思:“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确认一下你的身份。我是你的姘头?” “不合礼不合法,私下苟合,没办官方手续,这不是姘头是什么?”荣茵觉得自己用词还是很严谨的。 林楚思索片刻,点头称是:“这样好像更刺激了。” 第75章 幽默 荣茵被盯上了。 为了答谢父老乡亲们的一腔美意, 荣茵拿了一块小金子出来,让王素带着人去购物,见到鸡鸭猪牛羊劝都买回来, 她要招待全村人吃饭。 王素激动的很,当即照办, 带着一票闲人呼啸而去又呼啸而回,满载而归, 荣茵招呼了村里妇女一起下厨做饭,垒灶火,烧大锅, 忙忙碌碌, 下午折腾到半夜。 林楚显然也很有兴致, 毫无平日的高冷身段, 脱去大衫, 窄袖束腰,也来帮忙,荣茵知道他是有些厨艺在身上, 也知道他刀工不错, 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平易近人,平常瞧着一举一动都不带丝毫烟火气,此刻站在一群阿嫂农夫中间, 竟然也融入得很自然。 阿嫂先是被那出尘绝艳的外表给惊到,紧接着又被那娴乎其技的刀工给吓到:“这位是……以前干过厨子?” 荣茵忍笑点头。阿嫂叹息:“这么好的脸, 干厨子可惜了。” “那干啥不可惜呢?” 阿嫂又看半晌,低声道“若我能做主,就把他藏起来,留着晚上自己偷偷看。” 荣茵终于噗嗤一下笑出来, 趴在小案板上乐不可支,惹得林楚回头瞪她。 里正带着孙子挤了过来,“姑娘,今儿那人是什么人,为何要抓你呢?” 他作为这方土地的话事人,考虑问题自然要多些,荣茵倒也不回避,“那是京城第一美人,我也不知道她为何要跟我过不去。”想了一想,又指指林楚:“大概是因为他,她想跟我抢人。” 这话可不算撒谎。楚澜月敏锐的察觉到林楚有问题,可她却没料到这是多大的一条鱼——不然她估计会带着军队过来。 但别人怎么脑补,她就不知道了。 里正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不过那京城第一美人论身段论脸盘都不如荣茵远矣,贵人们的眼睛难道长得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不一样吗? 林楚回屋里捧了两坛酒出来,结果一出门,就发现一帮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就差在他脸上刻上四个字“红颜祸水”。 林楚立即把视线投向荣茵,这罪魁祸首却还在哈哈大笑,花枝乱颤。 里正的小孙子偷偷告诉她,“仙姑,我给那坏女人的马车轮子拔了缝儿。” 时年初夏,官府强征,逼死人命,兵卒暴动,荣茵得到消息的时候,一伙人已经带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席卷而至77ZL。 宰相王阙公然咆哮朝堂。 “剿匪,必须剿匪!那些刁民定要狠狠清剿,杀鸡儆猴!” 老皇帝却惊的差点从龙椅上跳起来。不是吧,前些日子军报还显示流民叛军在渔阳呢,怎么这般快就到皇城根下了。 他想了一想,却不接王阙的话茬,开口便是:“爱卿可还记得朕曾经说过,朕多年来操劳国事,身心疲惫,有心巡幸天下之事?” 朝中大臣面面相觑,都知道这君上不靠谱,但没想到不靠谱到这种程度,这都火烧眉毛了,您还想着出去玩呢? 王阙倒是迅速领会了皇帝的旨意,他这老儿是觉得京城不安全,想溜号了。 “臣当然记得,川蜀风景秀丽,民俗淳朴,还有蜀道天险,自成屏障,最适合陛下驻跸养息。” 老皇帝满意的点头,这口气总算松了,“那出巡之事,就全权交给王爱卿来办,务必不要让朕失望。 帝王游行非常麻烦,绥宁帝又不是个能吃苦能受累的,王阙日夜催促,再怎么紧赶慢赶,也准备了两三个月,这个时候农民军真得快打到北京城了,绥宁帝仓皇出奔川蜀地,让勇毅侯楚襄随扈,留下三皇子监国,王阙辅佐。 当年十月,冬汛开始,庄户祭祀水神娘娘,阿嫂特意拉了荣茵过去看,“小师父,你看,大家给你塑了个仙女像。” 荣茵抬头一看,那保佑本地风调雨顺的水神娘娘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她的脸,披红挂绿满脸大红胭脂。 嘤——好羞耻。 她跑回家里,一头扎到床上,捞都捞不出来,林楚拍着她脊背哄了半晌也没用,慕名去看看那个塑像,一看之下,唇角一动又抿紧,回到家里关上门才笑出声,荣茵面皮爆红,跳起来撕他的脸。 “别笑了,别笑了!” “还笑,不听话,你个姘头,搞不清自己的身份,我告诉你现在的世道,模样周正的女孩子只卖一两银子一个,她能买五六千女孩子,放在庄园里,建个女儿国,自己就是女儿国国王,呵,你这样的野男人要被赶出去的!” “赶我?” “对!赶走你接林姐姐回来做正宫。”荣茵得意的很,仿佛伸手有条看不见的小尾巴摇了摇:“你不过是因为跟林姐姐相貌有些相似,才得到了本女王大人的几分恩宠。” 林楚的眸色多了几分暗沉,姑娘果真不能惯的很了,欠教训。 于是片刻之后,房间里便响起荣茵笑音含糊的求饶声,“好姐姐~我知错了。啊,不不不,真不乱叫了。” 林楚总是很忙,他一离开就成月的不回来,荣茵则扎头创收,忙得昏天黑地,两人跟候鸟似的乍散乍聚,她觉得自己跟林楚很有现代社会打工人的感觉,她还是那个乡村小职员,只是嫁了个经常出差的丈夫。 三皇子至今未被立成太子,归根结底是他没有靠山,而朝堂上的利益团体都想扶持自己的代理人,争来争去77ZL皇帝也无法决断。 他这继承人身份名不正言不顺,连监国都不痛快,宰相王阙专横跋扈,揽权成性,只把他当作盖章机器,他的日子倒是比以往更加憋闷了。 今日他又吃瘪,王阙想给京郊附近包括皇庄在内的田土加税,他觉得这样不好,但王阙拍桌子问他,军费怎么办,皇帝修行宫的费用怎么办,你马上要大婚了,耗费的内库怎么办? 三皇子一句也答不出来,倒被王阙喷了一脸唾沫。他满面懊恼的离开上书房,回到自己府中,觉得自己特别需要解语花的安慰,敬茶的宫女身段丰腴,柔软,一弯腰露出了胸前沟壑,三皇子心里突得一跳,刚欲上手,却发现这宫女脸上全是谄媚讨好,顿时又没了兴致。 他心里想起楚澜月那副高冷傲慢,对他爱答不理的模样,顿时馋的很,立即甩开宫女去看楚澜月,这个容易受伤的大小姐前段时候又出马车事故,跌断了腿,现在还下不了床呢。 勇毅侯楚襄护送陛下去川蜀,这一走带去了大半个侯府,三皇子再来,就发现侯府锁了一大片,人丁也少了许多,他又是微服来的,不忍惊动楚澜月,便没有找人通报,自己轻车熟路的去了后院。 他穿花拂柳,越过门洞,走到厢馆却听到一阵水声,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却发现楚澜月正在泡温泉,架着雪白的纱屏,略做抵挡,那身姿却依旧若隐若现——三皇子怔在当场,嘴里像填着一枚咸鸭蛋,咽不下,吐不出,咸的自己皱眉跺脚。 他很诧异,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太瘦了,她手臂动了,骨头在动,软软的皮肉还悬在骨头下,仿佛反应比骨头迟钝一些。 他不敢再看,当即转身走人,仓皇之中,打翻了温泉边的花盆,楚澜月听到响声吓了一跳,忙忙蹲下身体,脸色在看到廊角那一片眼熟的衣角后,彻底暗沉下来。 三皇子茫茫然奔出去,脑海里那怪异的一幕却挥之不去,直到一阵冷风铺面吹来,他浮躁的心思才平衡下来,他当即去找了太傅商量。 “楚澜月实在不合做正妃,一则她是晋阳公主的女儿,皇上不追究她造反连坐,已经是格外开恩,我若要她做正妻则大不合适。二则老臣也曾说过,底蕴深厚的贵族人家大多讲究个才德不外露,京城第一美人这样的艳名,贵重人家是看不上的,她身子也不好,瞧着不是福厚多寿之相。殿下的正妃,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定然要找个面面俱佳的才行。” 太傅的话还是老一套,但往常听不进去的三皇子此刻却听进去了。 他对楚澜月确实感情匪浅,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勇毅侯楚襄唯一爱女”,还有陛下钟爱的“第一美人”的双重身份大加持,如今楚襄跟着绥宁帝去了西蜀,却以她断腿需要静养为由,把人独自撇下,这让他忽然77ZL察觉楚澜月对这二位来说并没有这么重要。 既然这样,那对他来说,楚澜月的分量就要重新评估了。不过楚澜月毕竟是自己怜惜敬爱了这么久的,先让她当侧妃,以后让她当贵妃便是。 “太傅可有别的合适人选?” 太傅有些惊讶,昏花的老眼盯着三皇子看了一会儿,似乎诧异这个殿下怎么忽然开窍了。这番话他来来回回说过好几遍,三皇子都很固执不听劝,今日竟然改了注意。 他欣慰的拍拍三皇子的肩膀。 “老臣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太傅拿出一个名单:“袁氏荣茵。” 三皇子眼前晃过一张少女的面孔,杏眼桃腮,灵动如水,有一股套模子养出来的京城贵女所没有的活力和野劲儿。 只是……这个女子并没有什么助力呀。 “袁淮秀虽获罪,但荣茵却是忠良之后,更重要的是老臣听说了她在庄园里的所作所为,那些惠民之举让她拥有极好的名声,民心爱戴,民众仰慕。殿下也知道的,如今社稷不稳,朝廷危矣,刘义冲的贼军却能蛊惑百姓投效他们,赚尽民心,殿下若能立荣茵为正妃,对其爱戴礼敬,则不失为示爱百姓,赢回人心的良策。” “更重要的是此女经出云真人亲自批命,钟灵毓秀,福泽深厚,殿下至今未成正统,实是有命无运,或许缺的就是这点帮夫运呢。” 三皇子甚觉有理,“只是荣茵现在出家了,还是道姑的身份呢。” “这不值得什么,让她还俗就是了。只是殿下娶妻需要陛下恩准,您可尽快写一道折子追上去。” 三皇子喜不自胜,当即去办。 荣茵跟得到消息觉得这世道真是乱了。 “三皇子这是发什么疯,怎么忽然要娶……” 一个道姑? 王素当然知道荣茵出家是自己主子安排的,不仅可以免受国公府连累,还能叫凡夫俗子熄了非非之念。谁知道三皇子瞄上一个道姑做正妃。 荣茵的心情也很微妙,她脸色阴阴的推开门,就看到林楚在表演美人高卧,于是上前推他:“在乡下呆着,白日睡觉是会被人笑懒惰的,快起来。” 这一碰发现他通体发凉,额头微汗,才知道他又是带着伤回来的。 唉,这么看还是当初在乡下当姑娘时候更舒坦。 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林楚眉头皱得死紧,汗水从鬓角落进保守的领口里。荣茵发现了他奇特的习惯,伤病的时候穿得跟女装时候一样,把自己裹的很严实,只露出面庞和一点点指尖来,而那露出来的肤色苍白到透明,有种诡异的美感,像是被繁复包裹的人偶娃娃。 荣茵在他身后垫了两个阵头,把额头上黏着的头发拂到一边,看着小姘头苍白病弱,凄惨兮兮的模样,荣茵十分不忍的告诉了他一个残酷的真相:“女王大人我要有一个正夫了。” 林楚:“……” “三皇子要娶我当正妃,我刚看了77ZL书信,太傅说媒,内务府下礼,有规矩有程式,走得官方合法手续。”她沉痛得拍拍林楚肩膀:“咱俩以后只能偷情了。” 林楚:“……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幽默?” 荣茵:“找刺激嘛就贯彻到底咯。” 第76章 谋算 袁大小姐成了貂婵 荣茵给三皇子去了一封书信表示她侍奉三清, 已经没有世俗的欲念了。 三皇子是当真没想到荣茵会拒绝他。怎么会有女人能拒绝皇子妃的位置呢?嫁给他就是未来的皇后啊,站在整个皇朝顶尖的女人。 况且,哪有红颜少女心甘情愿出家的, 她是国公府要完了,去道观避祸嘛。 “没关系, 本殿下亲自去跟她说,她自然就依了, 女孩儿嘛,都比较矜持。” 于是小小的田庄这下真迎来了一位贵客,里正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九品知县, 看到穿着杏黄衣衫, 仪仗威武的皇子殿下吓得花白胡子都在哆嗦。 皇子倒是表现的很友好, 微笑着招手让叩头行礼的百姓都起来。他让大家不必恐惧, 照常劳作便是, 自己此行特为荣茵而来,非常迂尊降贵。 里正只好把皇子带到本庄最阔达最讲究的议事大厅,又挑了最名贵的一套茶具给三皇子上茶。这山间乡土灰尘多, 议事大厅的窗子地面上原本也有积灰, 里正为了迎接太子擦了又擦,只差用嘴吹了。 三皇子在这里坐着喝了三杯茶,才终于见到荣茵, 原来荣茵一大早上山看地了,这个时节香料叶片花蕊都容易生虫, 现在又没有得用的特效药,只好用手用镊子抓,很是费功夫。听说三皇子来看她,荣茵条件反射性皱眉拒绝。 “你要不去外头躲躲?”阿嫂知道荣茵跟小姘头感情好, 不想让皇子横插一杠:“往这山里一藏,没人能找到。” “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荣茵倒也不惧,她还真不信堂堂皇室贵胄做得出逼婚的事。里正看她刚从山上下来,脸上还有汗水,手指尖尖上还有植物的绿色汁液,鞋袜上还有泥巴,便委婉的请荣茵先去沐浴更衣。 荣茵飒然一笑,“不用了。皇子尊贵,我们都是尘民,既然是尘民,那有个尘土的模样,也不算差错。” 她就这样大大方方的站在了三皇子面前,三皇子也很意外。 一般情况下,女孩子见客,见有好感的人都会着意打扮一番,尤其见皇子,自然更要精雕细琢,能不能获得皇子青睐固然是一回事,但不修篇幅,失仪失态,可是“大不敬”。 荣茵没想这么复杂,她就觉得我这样态度轻慢的来了,三皇子自然会觉得我礼数粗疏,不堪为皇家妇。至少,他会知道我真是一点不都在意他吧。 不料三皇子也是个奇人,他看看荣茵这副模样,看着看着忽然笑出声来。这不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嘛!就跟第一次不接受他的礼物一样。拒绝他,勾起他的兴趣。女孩子欲77ZL擒故纵的把戏,他也见过。 “你觉得你这样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吗?”三皇子很是风流的对她一笑:“那我告诉你你成功了。” 荣茵:……???阁下脑子有病? “三皇子殿下”荣茵按规矩行了一礼:“请恕我无法接受你的美意。” “为何?”三皇子眉头一皱,严肃的道:“你可是觉得自己现在家破人亡没有母族护持,不堪配我做正妃?那你放心,本殿下不是那等势力之人,你因此犹疑,大可不必。” 荣茵口舌功夫不弱,此刻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为了防止被这个人的思路带歪,她干脆表明了立场:“皇子殿下,我不能做您的妃嫔,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三皇子这才认真打量着荣茵:“果真?哦,对,我是听说过你差点跟贺家订婚。不过没关系,你美貌能干,年纪也不小了,有过几个喜欢的人,是很正常的。等到日后加入皇宫,遵守宫规便可。只要你行动上不做出格的事,我是不会在意你的那些微末琐事的。” 荣茵不行了,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跟这个人交流。她忽然有点同情楚澜月了,平常总是在这个人跟前打旋磨子,怕不是脸上皱纹都要被气出几条。 她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是摇头拒绝。“我不想,我不行,我不可以。” 她满心遭郁的回到院子里,看到自己小姘头在侍弄盆里的蔬菜,把大蒜剪出了水仙效果。 话说回来,林楚原本是打算离开的,因为三皇子的神来之笔,这才迟住了。 最近这段时间,荣茵忙着下田,在外面跟阿嫂们栽种辣椒苗,林楚就在家里做做饭,看看书。这叫荣茵觉得她是卖力气主外的丈夫,林楚才是贤惠主内的小娇妻。 她招招手让自家小娇妻过来,“女王大人腿酸了,来揉揉腿。” 林楚对前方的事情已有耳闻,见她如此气闷还是象征性一问:“这么不高兴?要不现在把人追上去暴打一顿。” 说着,果然搬了张凳子过来,让荣茵坐下,荣茵甩掉鞋子,整个人都赖在他身上。 “揍了皇子,那就只能造反了,我可是傻的?”她抚摸着林楚的脸,半真半假的叹息:“我原本还想嫁给三皇子以后,偷他的钱养你,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他今天特意来给我强调了,往日种种,既往不咎,但以后得遵守规矩。” 荣茵随口就来,林楚哑然失笑,果然拿起她的小腿推拿揉捏“放心,我不会教你嫁给她的。” 明面上的皇位继承人,哪有那么容易对付。人在明,你在暗,这就输着好几层。荣茵顿时摆出质疑脸“你真得能行吗?” 话音刚落就嘶得一声,却是林楚毫不犹豫地对准了她腿上的穴位,顿时酸麻胀的感觉席卷全身。 “别乱扭,别挣扎,是你要按按的,这就受不了了?” “怎么会?”荣茵浑身酥软,手脚都失去力道,嘴上却还要77ZL逞强:“放马过来。” 于是肾上腺反射区遭遇了猛攻。 荣茵是个心里搁不住事儿的人,略微有些麻烦找上,她就会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夜里反反复复做梦。 红烛昏罗帐,荣茵躺在玉竹席上,因为天气闷热,额头上微微沁着汗。林楚坐在她身边,撩开袖子,看着手臂上那点红花,脸上有些僵冷。 荣茵的梦里,是一场沸腾的闹剧。 “……人家东少是王氏集团少东家,年轻有为,一表人才,人身高一米八,还是海归,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怎么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呢。你是身材特别好,还是脸蛋特别漂亮,脑子特别聪明?要不是我给你出钱上补习班,你能考上重点?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我精心培养你这么多年,你现在就跟我玩这一套?人家灰姑娘还知道嫁王子呢,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你月薪过万了吗,没有!你五千!” “哎呀乖宝你不要哭嘛,妈妈也是为你好,除了东少还有配得上你的人吗?没有。人家那身价模样,多少人排着队耍着花招想嫁呢,咱们若真成了亲家,那咱家在圈里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他以前是玩网红,但那不是没结婚嘛,人结婚了就不玩了,你当老婆好好管着不就行了。” …… 看到荣茵睡不安稳,索性点了安神香来,轻轻给荣茵打扇。小姑娘似乎做噩梦了,额上都是汗水,洗白的脖颈上,青筋都凸起来,林楚轻轻拍着她安抚,又拿凉帕子给她擦汗。 如果荣茵还醒着,就会发现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怔忪。他原本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不能光明正大活在世上的人,甚至不能用真面目站在人前,他早已满身罪孽,浑身血腥——可他偏偏会喜欢她。他披着清风淡月的皮囊,摆着端庄清和的姿态,他自己都讨厌自己,却偏要听荣茵夸他,夸他美好甜蜜。 他不是,荣茵才是。 贺三郎能光明正大的请人订婚,连三皇子都能堂而皇之来说亲,可他—— 只敢在无人的时候,低声问,“嫁给我吧。” “嫁个屁!”荣茵狠狠的踹了被子一脚,终于从噩梦中挣脱出来,神情变得平稳,只是一睁开眼就发现林楚的表情很微妙。 她纳闷的问:“怎么了?” 林楚:“……手酸” 荣茵看看他手里的扇子,顿觉自己得了贤妻,赶紧把大美人的手揽过来:“来来来我给你揉揉,揉揉就不酸了啊。” 次日荣茵睡到三竿方起,神清气爽,面上还带一丝红晕,显然睡得极好,她慢悠悠的爬起来更衣洗漱,推开房门,日光洒落,她用手遮了遮眼,发现林楚正在前院站着与属下交代些什么,昨夜一宿未睡,也丝毫没有损他精神,只是穿了三重深浅绿的衣袍氅衣,显得面上有点缺乏气色。 “小可怜,是不是烦的彻夜难眠?” 林楚若有所思:“我有个想法,或许有点77ZL冒险,但很值得一试”他上下打量荣茵,“有些美人注定是要在青史上留下一笔的。” 荣茵顿时一个激灵,“我怎么觉得你在算计我?” “怎么会?咱俩谁跟谁呀”林楚亲亲热热的拦着她:“我只是忽然想到袁大小姐现在活像传奇里的貂婵” 荣茵低头看自己,她还真不觉得自己哪里像了。青史留名的奇女子只是阴差阳错站在了个人命运与时代洪流的交错点,那际遇实在并不让人羡慕。 “贺三郎。”林楚善意提醒,“他可是也等着娶你呢。” 荣茵立即回过了神,“你想让贺三郎跟绥宁帝父子掰了?” 林楚理直气壮的点头:“我挑唆他们很久了。”他轻轻抚摸荣茵的头发,语带调笑:“只是没想到最后一根稻草是胭脂虎啊。” 第77章 诱惑 你骚起来的火 林楚所料不错, 贺三郎得到消息后,人要气疯了,他明明跟绥宁帝父子事先报备过, 等他击溃青州叛军就给自己和荣茵赐婚。 他都答应了! 结果这一转身的功夫,他要自己娶荣茵了。 而且, 仿佛是为了堵他的嘴一样,不仅没给他一个说明, 上来就先下敕令,说他作战不力! 贺三郎简直要气疯了。 他军营中有些兄弟早先就知道他的心意,现在也要一起气疯了。 因为现在九爷的部队所向披靡, 所以多有城池将领不战而降的, 为了防止贺三郎叛变, 三皇子以恩德的名义, 把贺三郎的母亲接去了京城, 实际上却是为了做人质。 这个举动本就让贺三郎恼火不已,但这毕竟有常例在,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可这忽然冒出来的, 近似是“谋夺臣妻”的举动, 又算什么? 荣茵想到了林楚会出骚操作,却没想到他会思维如此别具一格。 他竟然亲自带着荣茵跑路了,跑去青州, 找贺三郎。 荣茵戏精附体,一脸忧伤, “这是什么狗血虐恋情节,我的爱人亲手把我送到了别的男人身边?” 林楚轻轻捏她肩膀,“换个想法,这叫我和小情人一起当卧底的日子。是不是很刺激?” 刺激你个头!荣茵眉头一皱, 正要掰扯两句,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一个宏亮的声音。 “竟然真的来了!” 荣茵闻声扭头却发现一个鲜衣怒马身披红袍的将军打马而来,轻巧的跃下马背。 “贺将军?! 贺三郎打量着荣茵,满怀歉意的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他的面庞变黑了一些,也变瘦了一些,但却显得更加线条分明,战火的洗礼也让他看起来更加沉稳庄重。 荣茵穿水红色绣白雪对襟长衫,齐膝露出一尺霞红色罗裙,上面金线点缀一对鸳鸯,黑发梳做飞云髻,只点缀一支串珠金钗,却显得她更加秀丽干练,眉眼身段都有了以前未有的风韵。 她也变了,变得更加夺目。 贺三郎胸口微热,只觉得自己往日辛苦,劳累,危险都没有白费! “我自会向三77ZL皇子诉明衷情,请他收回成命,姑娘等我。” 荣茵被这亲切灼热的语调震了一下。兄弟,不至于,真得不至于! 贺三郎的眉头锁成了一个疙瘩:“皇权再如何尊贵,也不能夺人所爱,我明明与姑娘先相识,若不是那袁淮秀胡作胡为,姑娘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荣茵:“……” 贺三郎把二人接入城中府邸安置,荣茵看了林楚一眼,不知该佩服他的勇气还是批评他妄为。 但愿贺三郎没见过九爷,不然这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贺三郎军务繁忙,他把人安顿好就去城防,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匆匆赶来。 他见了荣茵便是一拱拳:“姑娘且安心住着,我自会去向三皇子讲明原委,皇子殿下定然不至于强行婚配。” 荣茵对这种上来就打直球的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时,门外响起一声清淡悠扬的呼唤:“小将军急什么?写封书信便可,何用亲自跑一趟?战事如此紧急,你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吧。” 荣茵听到声音就一阵头大,转眼一看,果不其然,林楚又过来了,穿嫩柳色绣暗云纹图案的外衫,压着素白色软纱裙子,青丝松挽,脂粉薄涂,看起来特别冷艳。 贺三郎显然还记得这个“奇女子”,看到她就眼前一亮:“林姑娘也在啊。” 他知道是荣茵是这位一路护送过来的,所以对她深信不疑。 “嗯,我已经在这里陪大小姐很久了。”林楚微微笑着走过来,很自然的挽起了荣茵的胳膊。 “跟皇子争婚的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当务之急,还是先用饭。” 贺三郎听她这么一说,再看看荣茵“殷切”的表情,就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留下来陪二人吃吃饭。 三人结伴而去,林楚还拦着荣茵的胳膊,两人距离极近,荣茵趁势掐他的腰:“你个狐狸,你又干什么!” 林楚眉头微蹙:“为了大小姐的终身大事,玩票大的。” 荣茵面无表情,手下又加了把力。 这人一肚子坏水,荣茵都忍不住怀疑他要在饭菜里下毒,直接让贺三郎下线。 她这回下了狠手,林楚明显吃痛,脸都白了,直到跟贺三郎一起入座,还轻轻捂着。 贺三郎见状便问:“林姑娘可是身体不适?” 荣茵接茬:“没事儿,她腰不好。” 林楚立即纠正:“不要乱说,我的腰很好。” 这桌子菜还是林楚跟荣茵一起筹备的,灶台烟火,柴米油盐,颇有些平凡夫妻的感受。 小鸡炖蘑菇,糖醋小排骨,辣炒绿豆芽,葱爆羊羔肉,此外还有酒酿圆子鸡蛋汤,南瓜枣泥饼,汤点齐全。美食当前,引得二人大快朵颐,尴尬感立即消散许多。 贺三郎食量很大,大约在前线无法吃好的缘故,今日他吃得尤其畅快,林楚却吃得很少,要不是发现他还动一动筷子,荣茵都要怀疑这饭菜真被做手脚了。 桌子上碗碟干净,又上了清口香茶,才有77ZL功夫开口。贺三郎很久没有如此开心了,美食在腹,美人在侧,他的兴奋溢于言表:“我听说那村口水神庙里有了袁妹妹的塑像,这才多久不见,妹妹就获得了这么大的功德,真是叫我佩服不已。” 荣茵的脸唰的红了,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就叫!然而这个憨憨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眼光里满满的佩服,格外真挚。他显然是真得佩服荣茵,觉得荣茵特牛逼,若荣茵是个男的,他就叩头认大哥了。 林楚适时开了口:“袁姑娘造福一方百姓,固然是可歌可敬,贺将军为国干城,匡扶社稷,也是功勋卓著,现在皇帝奔蜀,又带走了大批禁军,京师重地全靠贺将军保护,重任在肩,情义在胸,如此英雄本色,真是让在下敬重。” 当一个美人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你很难不飘,饶是贺三郎定力非常,也被林楚看得愣了一下,然后憨憨的摸了摸自己的头,表示这都是在下这种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林姑娘你过奖了。 林楚笑道:“这世上男子汉虽多,但称得上大丈夫的,唯有贺将军你一人而已。什么三皇子,枉当了天皇贵胄,完全无法与您相比。” 贺三郎眉头一皱,发现问题并不简单:“林姑娘慎言,三殿下乃凤子龙孙,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比的?” “这样啊”林楚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可我就觉得贺将军正道直行,光明磊落,为心仪之人远赴国疆,建功立业,封侯夺相,既报效君王又成全自个儿,这才是君子之举,丈夫所为。三皇子既承家国之重,位高人尊,却不见其为苍生效力,只见他威逼一个弱女子,以势压人,强求婚配,我都为袁姑娘不服。幸好还有将军你,否则不知道他还会对袁姑娘做些什么呢。” 荣茵惊呆了,她看着林楚像看着一朵奇葩,这是什么品种的小精灵,这么能煽风点火的。你在双河当林姐姐的时候,多么高冷啊! 贺三郎拍案而起:“真是岂有此理!”他气得原地转了两圈:“荣茵,那三皇子竟然敢对你无礼?” “我……” “就是!”林楚认真地道:“袁姑娘明明告诉他自己有心仪之人,不能做皇子妃,他却还是纠缠不清,甚至还搬来忠义伯府老夫人压荣茵!” 荣茵吃了一惊,我外祖母也被惊动了?!她老人家不是还病着吗! 林楚看了她一眼补充道:“幸亏老夫人抗住了压力,绝计不为难自己外孙女儿。” 荣茵再次把手放到林楚腰上,你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楚不动声色的按住她的手,“贺将军,你若此刻赶去京城,三皇子未免还要治你渎职,纵然你有一腔真情也未必讨得了好去。依我之见,您上个陈情表便可,咱们越是要讲理,便越是不能授人以柄。” 确然如此。 贺三郎深觉林楚说的有理,林楚被夸77ZL的开心,还亲自捉刀给他写了表文。 文函大概可以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 分讲述自己与荣茵的相识相知相恋,第二部分讲述自己忠君报国的一腔赤诚和倦夜思人的柔情蜜意,第三部分讲述三皇子所作所为带给自己的震撼,他为守护三皇子战场杀敌,三皇子却在背后谋夺□□,那种又愤怒又悲哀的情绪,充溢饱满,写得仿佛贺三郎真身附体。 贺三郎大受感动,连说三遍写得好。 这文书写得可比他帐下书记官写得漂亮多了,那叫一个情辞并茂,文气纵横。 “林姑娘有才,有大才啊” 他激动地拍着林楚肩膀,拍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是个姑娘不能乱拍,然后更后知后觉的发现对付肩膀好硬,一点不软。 “姑娘为何会如此帮我?” 林楚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弯腰轻轻抱着荣茵:“因为我想给袁姑娘幸福啊。” 他玉白的下巴轻轻搁在荣茵的头上,修长的双臂环住了荣茵,显得亲热又暧昧。贺三郎见惯了女孩子搂搂抱抱,倒也不觉得异常,只是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 荣茵在这一边站着找不到说台词的机会,她看着贺三郎一脸耿直的模样,荣茵不由得同情这个只会打仗的憨憨。 晚上,林楚非常大方的让出了自己的客房,自己来跟荣茵挤挤。荣茵虽然也想抱着美人睡觉,但鉴于林楚今日表现太精彩了,她担心自己被婊到,所以严词表示拒绝。 林楚巴巴的解开衣服,露出紧窄的腰肢给她看,“疼死了。” 荣茵看到那雪白的皮肤上青紫一片,显然是被自己的狼爪蹂*躏了,心里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嘴上抱怨:“该,该,谁让你演我”,身体却很诚实,拿了红花油给他,“自己揉揉,活血化瘀。” 然后在他开口之前又加一句:“你要是敢说要姐姐揉揉才能好,那我就把你赶到客厅罚站。” 林楚像模像样的露出伤心无奈的表情,干脆站在她身边,捻了一点药膏,开始自摸。 荣茵:“……” 他已经脱去了白日的柳青衣衫,素白罗裙,现在穿着一件灰蓝色的睡袍,散着头发,素净面庞,眉眼收敛,平和清正的神情,有点放浪的姿态,烛光下好似夜袭的狐狸,刚刚修成人形的那种,努力学着人类的端庄,却按捺不住骚情的本性。 那动作,那神态,那身段——都有点点涩情 荣茵看着看着脸上开始发烫,心跳有点加快。 她发现林楚这小蹄子当真作的很,这一点点小伤,甚至称不上伤,他倒是能撒娇,能作态,演得跟真得一样,真受伤的时候,偏捂得严严实实不叫人碰。 薄绸半掩,若隐若现,那一点玉白的肌肤,尖尖的指尖,就在她眼皮下晃呀晃,渐渐地,荣茵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 “那腹肌……手感好像不错。” “想摸摸吗?” 那当然不,不可能不想。 荣茵脑子77ZL乱乱的,不知何时两人就滚到了一起。她伸手抚上那玉白的脖颈,沿着纤秀的线条,一路往下,腹肌,人鱼线,再往下,禁地防守严密。 林楚的吻落了下来,好似雨滴落上青青草叶,手指轻轻一压,解开她的寝衣锁扣,细长的手丈探进去,触手是一片无瑕羊脂玉,暖融融,软绵绵,好似月牙儿在水中颤。 “等等,人家贺三郎就在隔壁。” “如何?” “人家把你当红颜知己,把我当未婚妻,现在红颜知己跟未婚妻滚在一起……” 林楚被她这个分析逗笑了,他埋头下来,发丝混合着衣物,指尖过处,带起一串电流。 荣茵微微弓着身子,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断续语气词,迷迷糊糊间,灵光一闪,知道他为什么作了。林楚自从得到三皇子聘娶的消息,人就不太对了,只是他素能伪装,平常还绷得住,今日又见了贺三郎,看人家如此英俊魁伟,这小姘头的危机感爆发了。 这都来色……诱她了! 牺牲好大! 但她喜欢——荣茵的眉毛飞起来了。 她主动攀住林楚的臂膊,那灰蓝色的睡袍翻卷上去,露出一段白晃眼的手臂,幽微的烛光下,那手臂上影影绰绰一点红,是当初花蛊寄生的位置。 犹记当初花瓣红痣好似红梅落雪,情动时显得尤其鲜润,那精微的花的图案,好似活了一样,都要从肌肤里盛开了。 现在没了,多少有点不过瘾,荣茵用舌尖轻轻舔舐,林楚这里似乎敏感的很,只一碰,身子便微微颤抖,他愈发抱紧了她,荣茵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喉咙里低笑一声,牙齿轻轻啃下去。 林楚猛地瑟缩了一下,忽然回神抽身,迅速分开两人,把自己衣服重新穿好,然后铺盖一卷,把荣茵盖得严丝合缝。 “……就这样,完了?” 荣茵被他弄得不上不下的,看着他迅速裹好衣裳,躺倒一旁,忍不住怀疑……难不成女人当久了,荷尔蒙失调。 荣茵偷偷去看他裙子,那一处方才明显是隆起的,目测,长度很可观。 林楚转身用手轻轻拍拍荣茵。 “我担心等会儿你发出声音,会引起贺三郎怀疑。这人瞧着不太聪明,其实战斗本能很强,我前面受伤便是拜他所赐。” 哦……还以为你疯了呢,原来该有的警惕倒是还在。 但是荣茵根本不想接这个话茬。 “你抱着我的时候,想着别的男人。”荣茵幽幽的看着他:“楚楚啊,我觉得你比我更喜欢贺三郎。” “……” 他觉得不能再聊下去了,当即翻身下榻,谁料荣茵不依不饶追了上来,藤蔓似的缠住了他。 “挑起了我的火,还想跑?”她翘着腿调笑:“你若不灭,我可就找人灭了,有一个深爱我的人,就睡在隔壁呢。” 林楚头皮一炸,弯腰把人扔进床里,“好好好,满足你。”他又道:“等会儿别出声,隔墙有耳。” 荣茵哈哈77ZL一笑,“谁说发出声音的一定是我了。” 林楚正不解,荣茵却忽然出手,一把从他腿间抓了进去。 唔…… 贺三郎警惕性高,床上躺着忽听隔壁咚的一声,忙问:“袁姑娘,林姑娘怎么了?” “没事儿”荣茵笑着说:“我起床倒水喝,不小心撞到了。” 林楚浑身紧绷,额头微汗,眼尾都是艳红,荣茵一只手堵住了他的嘴,把人按在枕头上:“说好的不出声。” 第78章 阴险 这都把人坑死了 两人第二天早上, 破天荒的都起晚了点,尤其林楚,他竟然在敌人的巢穴里, 死死睡过去,细想来不仅不可思议还有点惊悚。 他起身的时候, 荣茵已经在洗漱了,那细白柔嫩的手指在清凌凌的水波里划动, 好似白毛入水,净了手又梳头,黑黝黝的发里, 指尖穿梭。 林楚脑海里不期然闯入昨夜的画面, 心头一荡, 面颊作烧, 心头却有些飘飘然。那种酥麻麻的舒爽感再次跟上, 叫他身体有些不受控制。 他轻轻吐了口气,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他一般都调理一下内息, 压一压, 但今天,忽然就不想管了。 他看着荣茵,嘴角不自觉带上点笑, 荣茵梳洗好却发现林楚还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姿势慵懒, 海棠高卧。 她有些诧异,她昨晚也就玩了两回,但话本里的男主设定不都是一夜七次的,怎么到她这里就走写实路线了? “不是吧?这么容易就累了?” 林楚:…… 所有旖旎想法都被一句话打散了, 他下床把荣茵掐过来揉进怀里,“看来我太纵着你了,你下次再说不要,我可就不听了。” 荣茵挣扎着扭动,笑嘻嘻的道:“别别,我好不容易才画好的妆,你可别给我,哎呀……” 到底迟了一步,那腮帮上的胭脂已经被吃掉一点,连唇脂都擦到了林楚脸上。 看起来好色气。 “既然乱了,就乱的更很些吧。”林楚的手下加了把力,荣茵被抓得挣扎不得,他笑道:“等会儿我给你重新画,技术未必比你差些。” “不要,你说了我们得小心些。” 林楚抓着她,黑沉沉的眼睛像夜色下的河,轻轻一荡都是叫人心悸的涟漪。 荣茵现在倒是不想了,她笑眯眯的道,“楚楚,我可不想让男人穿着裙子艹” 一句必杀,林楚果然松了劲儿,闷闷不乐的捉自己裙带,荣茵被这幽怨模样逗乐了。“来来来,好姐姐,我给姐姐梳头,我给姐姐画眉,姐姐想要什么样子的口红片?” “不许这么叫”林楚像模像样的生气:“不许叫姐姐!” 荣茵眨眼:“难不成你想当妹妹?林妹妹!” 林楚彻底没辙。 在贺三郎眼里,她们是清纯美好的小姑娘,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把林楚请进城里会有多危险。这是个真正的高段位绿茶,悄无声息的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同时顺手挖坑把你埋了。 林楚的书信送去三皇子手77ZL上,三皇子吓了一跳,这个年轻人还不像老皇帝一样厚颜无耻,看着自己臣子的谴责和唾沫,甚感面上无光。 他倒是知道当初贺家曾试图跟袁家订亲,但是没有订成,自然是不做数,况且荣茵出家了,尘缘了断,便是订成了也不能做数。只是他没想到贺三郎会反应这么激烈,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 半壁江山都不在皇权控制内了。虚名重要,还是实惠重要?贺三郎乃是不二出的名将,如今李家在西北抽不开身来,九爷又有高人指点,攻城拔寨,跨州连郡,其他将守或望风而逃,或一触即溃,只有贺三郎能跟他打得有来有往,旗鼓相当。 荣茵不过区区一个女子而已,与这等忠勇的大将相比,不值一提。虚名哪里比得上实惠? 只是……果然为将带兵的最值得防备。这才打了几次胜仗就对他有了不敬之心! 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君臣看上了同一个女人,臣子一开口,君主就退让,这是哪个朝代会有的事?他这个当皇子的脸面往哪里摆,朝令夕改,以后还怎么威慑臣下。 “贺三郎一封信,我就收回成意,那岂不是显得我像个笑话?” 他本来对荣茵的喜欢也就那样,毕竟早知她善良,又知她美貌,再看看她在民间的美名,便觉得这会是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合适的国母。 结果竟然被人截胡了! 三皇子左右分析了利害,最终还是决定放下私怨,又听了身边亲信的话,准备捏着鼻子亲自去见贺三郎,给他分说明白,恩威并施,让他好好进忠,卖命,顺便激励一下城中军民的士气。 他准备齐全,带上浩浩荡荡的仪仗队,那本朝监国人的架子摆了个十足,金车银马,席卷过街。 只是他没料到人还未至,便又出了状况。 “殿下?殿下,小奴刚才接到一封密报,十万火急递过来的。”小中人递交上一封书信,三皇子接过一看,脸色大变,又细细看了一遍,更是如坐针毡。 怎么这贺三郎竟有不臣之心?他竟早与九爷的人有勾结。 原因无他,这小中人给他送来的,是从叛军手里缴获到的九爷的书信。 书信内容倒在其次,关键是这笔迹见他看着眼熟啊——这分明跟贺三郎写给自己的那道表文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这是铁一样的证据啊,贺三郎分明就跟叛军有勾结,即便他私下沟通的不是九爷本人,也是九爷的亲信。 顷刻间三皇子出了一脊背的汗,他忽然想到当初贺三郎驻扎在青州,九爷对他围而不打,还几番示好。说来也怪,叛军的军马长项是攻坚,最擅长速战,所过之处,望风披靡,怎么单对贺三郎这样客客气气的? 军匪勾结的事,他又不是没听过,军队剿匪,剿着剿着,匪越来越多,将领领走的钱越来越多,就国库越来越小。 还有当初,在南湖的游船会上,九77ZL爷的人明明冲上了船,看到了贺三郎却又主动退下了。 他当时就觉得可疑,现在看来,果然! 只是他现在已经离了京城,要中途折返就会很可疑,可他真到了青州,那还不是任凭他贺三郎宰割了? 心下一琢磨,他便冒出个注意,告诉贺三郎为了不惊扰城中军民,他打算低调些进城,只要贺三郎出城迎接便可,不必大搞仪仗。 贺三郎获知消息,颇觉意外,这三皇子因为名分未定,总是格外重视体面和架子,现在这是家国不兴,她终于成熟了? 贺三郎很想跟荣茵说说话,但见到荣茵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好跑到林楚这边旁敲侧击。 “荣茵最近过得怎么样?国公府遇难的时候,我在前线正忙,抽不出时间来看她,她有无怪我,她……可曾跟你说起过我。” 八尺男儿面上羞赧,威风凛凛的将军显得像个楞头小子。林楚微笑回答:“过得很好,从未怪过你,只是先被皇家抄家被迫逃命,又遭遇三皇子骚扰逼婚,日日忧心夜夜烦闷,哪还有心思儿女情长。” 贺三郎闻言长叹。他又不是个傻的,自然知道当今皇帝乌七八糟。作为臣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在前线效死呢,回过身来发现爱人被人觊觎了。这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于是,贺三郎成功被撩起一肚子火。 三皇子装扮一新,仪仗威武,自觉尽显王者风范,结果刚下车辇就遇到了横眉怒目的黑金刚。 贺三郎身高出众,将近九尺,此刻身穿团花赭袍,头戴乌金冠,往村口一站,浑身肃杀之气,连天上的日月都暗淡了。 三皇子下辇的那一刻,竟然忍不住两腿发抖,他勉强摆出镇定姿态,小脸苍白的问:“贺将军,听闻前线战事繁忙,本殿下想前去劳军,可安排妥当了?” “妥当,都妥当了。” “将军忠勇可嘉,勇武过人……” 贺三郎不耐烦说些闲话,单刀直入:“皇子殿下一定要娶荣茵为妃吗?您可知荣茵是我心中挚爱,若不是当初的订婚礼差最后一步没能完成,荣茵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 三皇子自己气弱,反觉别人咄咄逼人,心道这世上哪有这般不懂事得臣子,别说你们还没成亲呢,便是成亲了,入了帝王的眼,那也是福气,怎可如此强势凶悍。 “哦,这样啊……” 没有人注意到,三皇子低头瞬间,那怂包的表情立即变得阴毒。他小的时候,因为生母身份卑微,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是这样欺凌他,恐吓他的,但现在他们都死了,皇朝的继承人,还不就是他? “是吗?”三皇子忽然抬眸,清秀的脸上带着狞笑:“只怕你走不了了!来人,本殿下接到奏报,贺三郎于前线勾结反贼匪军,给我拿下!” 贺三郎大惊:“殿下这是何意?末将冤枉,末将定然是被人诬陷的。” “77ZL哼,你到了大牢里给主审官解释吧!” 三皇子一声令下,侍卫纷纷拿着刀戟围攻过来。他事先有准备,此次带来的都是精兵,披坚执锐,足足有五百人,贺三郎再怎么英勇,也拿得下。 再者……他还真不一定敢反抗。 贺三郎目眦尽裂: “殿下,怎能如此轻信离间之言?没有了我,谁来捍卫京师,谁来保护你呢。” “保护我?笑话,难道除了你我皇朝便无可用之人了吗” 三皇子清秀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扭曲:“我劝你谨言慎行,想清楚自己的身份。” 荣茵得到消息已是一个时辰后,贺三郎因被质疑谋叛押解京城问罪,青州城临时更换了主帅。 荣茵下意识的看向林楚,心里有些酸麻麻的闷胀。 她看不得忠勇正直的人受委屈,看不得血战沙场的将军被冤枉,他们在前线九死一生,最后却被身后的阴谋诡计暗算。 而这个暗算他的人就站在自己身边。 林楚慢步走过来,步履轻缓,刚欲碰她,措不及防对上一双幽愤的眼睛。 她甚至都不需要去问就知道答案。 “贺将军知道吗,这个跟他相谈甚欢,同桌共餐的人,转手就把自己坑进大牢里?” 林楚脸上的常挂着的浅笑仿佛被整块抹去了,整个人褪色似的苍白下来。 人类喜欢清白坦荡总是超过阴暗偏斜。 可是这才是真正的他啊。不光明,不正派,甚至也不清白无辜。 荣茵关上了门,默默地爬回床上,昨天晚上,就在这里,两人还柔情蜜意,放纵欢谑,今天却又……不,林楚其实一点都没有变,他素来如此。 她不生气,也不怨恨,她只是有点无力,需要自己定定神。 林楚久久的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淡绿色的长袍宽大的袖摆都无声的垂落下来,他仿佛与这无边的夜色融为了一体。凉意从石板上渗出,缓缓往身上攀附,让他整个人仿佛凝固的冰凌。 子良夤夜来访,看到这一幕吃了一惊。但他迅速明白了前因后果,对眼下这个场景不算意外。旁观者清,他一早就看出来袁大小姐是个心性纯正的人,喜欢的也是淳厚正派的人。 她虽然偶尔会被主上出众的样貌蛊惑,会因为善念和多情留下种种印记,营造出两人仿佛相爱,且深爱的氛围。但归根结底,两人不是同类人,主上再怎么契合她的喜好去修缮掩饰自己也没有用,迟早还是要暴露。 不过他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子良?” 他忽然听到林楚问话,声音仿佛在夜风里被撕破:“你在想什么?” 子良没来由的瑟缩了下,然而还是鼓起勇气道:“分道扬镳也是好事,不夹杂感情做事才能更顺畅,这也是主上您以前说过的。” 他跟随林楚已经很久了,其实也明白他现在在纠结什么,要得到一个姑娘,可是太简单了,她现在就在屋里呆着呢,随时都可以占有。然77ZL而林楚想要她的心,她的情,想要她的理解和包容,这是更高层次的需求了。 “分道扬镳?谁说的。”良久,他才听到林楚的话语,阴冷的调子里似乎带着些讥嘲。“我觉得现在一切都才刚走回正轨。” 斗争素来都是残酷的,血淋淋的,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小孩子游戏。 他甚至还想对荣茵笑一笑,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害怕吗?想逃了,来不及了。 荣茵闷坐在床头,正想着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林楚却已轻轻撩开了床帐。 荣茵抬起头就看到他缓缓解下自己的衣衫。 她立即摇头:“我没有兴致。” 林楚却任由青色的衣袍落在地上,露出背心出一道扎眼的疤。 “这是……” “拜贺将军所赐,贯穿伤。” 荣茵的脸色立即变了。无穷的后怕席卷而上,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说不出话来。 林楚重新把衣服穿上,在她身边坐下:“我知道你害怕,也理解你心中的郁闷。你今日的不喜是出自人性的本初的善良和正直。我甚至还会欣慰……残酷的斗争和滔天的权势是最容易泯灭人性的东西,人容易在得失和胜负中麻木,忘了自己的初心,但你不会。” 他想了想,又道:“大小姐博学,应当读过孟子,梁惠王见牛要被杀而不忍,于是用养来代替。只是……羊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眼见贺三郎被坑心里会不痛快,但若亲眼见林楚被伤,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形了。 可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知道…… “好姑娘,我等你缓过来,但别让我等太久。” 林楚起身要走,荣茵却一探身,拦腰抱住了他。 “我喜欢你呀,楚楚” “你就像一道菜,我最爱的鲜嫩牛排,但这道菜里偏偏放了我最讨厌的洋葱。只是,拜托,让洋葱不要有太强的存在感,或者哪天只剩洋葱了,那就不是我的菜了。” 林楚若有所思,“这话的意思是小鲜肉吃完了你就不要我了?” 荣茵伸手掐他,“人家说正经的。” 第79章 兵临 你是不是要当皇后了? 贺三郎离开, 青州守将调换,林楚收到一封密保信连夜离开,他叮嘱荣茵不要随意走动, 稍后派王素来接她。 荣茵心里有些不舍,但还是很大方的送他走人, 只是脸上冷冷的。 她这平日里总是笑模笑样的人,忽然不笑了, 便会叫人心生不安。 “你不要生主上的气了,他也是没办法。”王素有些紧张的抓紧了钢枪:“谁都想生而光明,一往无前, 但这世上总是有暗影有阴沟。主上说行非常之事, 当用非常之法。但我向你保证, 主上一定会把贺将军弄出来。” 他看了荣茵一眼小心翼翼的道:“姑娘聪慧, 应该看出来了, 主上其实很喜欢贺将军。” 荣茵:“……” 谢谢你哦。我有被安慰道。 她没办法跟别人解释她不高兴不是因为贺三郎,而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哪怕是77ZL她不认识的人, 栽在这样的手段下, 她都会有点郁闷。这是正常人朴素的正直理念受到了冲击—— 自己极喜欢的人做了自己极不喜欢的事,总得允许她郁闷吧。荣茵觉得自己仿佛快进到了恋爱戏码的下一个进度——凑合过呗,还能离是咋滴。 三皇子抓去了贺三郎严加审问, 但还没问出个所以然呢,就被半夜的鼓声惊醒了。他打着哈欠起身, 便见一个中人神情慌张,带着惶惶然的守城将领连跑带爬的冲过来,未到跟前,人已瘫软在地上。 “慌慌张张, 成何体统!” “殿下,殿下不好了,刘义冲的叛军,还有九爷已至渔阳,京城危在旦夕。” 三皇子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皱眉,“不可能,你当本殿下是傻子吗,他不是被挡在青州了吗?怎么可能顷刻之间,抵达渔阳。” 说到这儿,他才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表情变了变,轻声道:“贺三郎在监狱里,他与刘军有勾结,本皇子已经把他抓起来拷问了。” “殿下,叛军马上就攻过来了,到底如何决断,还请您拿个主意啊。” 主意,他能有什么主意。此人搞起宫斗来头头是道,面对危机却毫无解决办法,他腿软着竟然站不稳,叫人搀扶着才勉强在椅子上坐稳。 “去,快去找太傅进宫,还有宰相,去把王宰相也宣进来。”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王阙干脆没有来,称病在家里躺着。 这个王阙小人得志,一味贪酷,他比三皇子还先得到消息,那一双肥胖而眯起来的眼睛里满是鼠气,他心里盘算着京城若真被攻破,三皇子是个皇族,自然必死无疑,但他只是个臣子,只要衷心表得到位,何愁没一个官做? 毕竟,无论谁当皇帝,都需要大臣办事不是? 太傅倒是来了,只是这位老人家虽然忠心但用处着实有限。 太傅见了他就哭,“殿下放心,若是京都城破,我一定殉身报君” 三皇子无奈了,不仅没得到帮助,还得花费力气和时间来安抚老臣。 他父皇还在川蜀活的好好的,朝廷社稷都在他们父子手里,有什么好殉的。然而他不能把实话说出来,还得安慰和褒奖老太傅。 垂头丧气的走出宫城,他看到了大街上慌乱不堪的人群,昨天还繁华的街道,今天已经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 不知道怎么走漏了消息,国都百姓都知道九爷的军队要打进来了,百姓纷纷携带细软准备躲难,那些达官显贵也急得乱纷纷,要么往宰相府去,要么往忠义伯府去,希望这两家会有法子,更多的却还是在收拾家产,准备跑路。 三皇子看着看着逐渐灰心起来。 大厦倾矣。 就在这个时候,街头出现一辆华丽又飘逸的轿撵,那轿撵上坐着一个美貌出尘的女子,穿着雪白锦绣罗衣,手中握着玉白扇柄,在纷纷扰扰惶惶不安的人群里,她还是那样的淡77ZL然和优雅,仿佛下一息天塌了,她还会是这样的姿态。 三皇子愣了一愣,弯腰行礼:“楚姑娘。” 楚澜月轻轻笑了笑,“皇子殿下,小女子恭候你多时了。” 她把三皇子带回了自己家里,就如同以往每次邀他到自己家中,赏花,或者观看自己作画。 装饰精美又风雅的房间里,照例点上百合香,上古方茶。三皇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得耐着性子等她。 楚澜月看了他一眼,一丝不屑含而不漏,面上嗔怒道:“皇子爷,这么容易心浮气躁,可不好统御天下。” 三皇子本来就气,听她这么说就更气。只是他曾经把太子妃和未来皇后许诺给了楚澜月,现在又变卦了,所以面对楚澜月多少有点心虚。 楚澜月对他这点心理体察的很到位,淡声道:“只有心里不慌,脑子才能清醒,脑子清醒才能想出法子” 她嘴角噙着点高深莫测的笑:“如今守城士兵皆不中用,那就得找些中用的人。皇子知道现在京城牢狱中的囚徒有多少人吗?上万之众。刘义冲从渔阳奔袭而至,贵在轻捷,人数并不多,手下攻城士兵撑死不过五千。既然贵族用不上,殿下不如用用这些人。” “可是这些乌合之众,如何是正规军的对手?” 三皇子心里一亮,却依然还有顾虑。 楚澜月的笑意变大了一点:“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价钱开得到位,总会有人卖命。一颗判军普通人头十两银,一颗校尉人头百两,百夫长千两,千夫长万两……只要价钱开得到位,谁会不用命呢?” “下等民众,谁会在意这江山是谁家天下呢?他们只在乎自己手里有没有钱,能不能守住一亩三分地,但众所周知,这些人一旦进入大牢,家中家产不说散尽也都差不多了,哪怕刘义冲入住京城,把他们都赦免了,他们也是身无分文,屋无片瓦的下等人,照样看人眼色,在阴沟里打滚,与其这样,还不如干一票大的,从此海阔天空。” “再者说来,牢狱中的人哪怕有一般是被冤枉的,也还有另一半是真正的不法之徒,这帮人若是放了出去,岂有不大闹特闹的理?这样一来,即便真得反击不成,让刘军占据了京城,这些恶徒也足够给他的管理带来些麻烦了。只要他坐京城不顺利,那我们日后的反击便能更顺利” 三皇子闻言,豁然开朗,双眼顿时有了神采:“楚姑娘,都说你这第一美人是有名的才女,我今日才算见识到了。心服口服!” 他对楚澜月抱拳点头。 “如果我能破敌,我一定娶你为妃。” 楚澜月微笑谦谦,“殿下不管娶谁,我都会支持你的。” 三皇子感动的下巴抱住了楚澜月,楚澜月低头,脸上的厌憎几乎没法遮挡。 —— 子良听说了楚澜月的计划,眉宇间变得凝重。兵临城下,守城将领酩酊大醉,77ZL大家都觉得此行非常顺利,谁知道出了这么个状况。 历史上以囚徒为兵来作战的事情可不少,打赢的也不少。章邯就统率着给始皇帝修陵寝的囚徒打赢了陈胜吴广的义军,卫青也曾统率着囚犯为汉武帝平复了南越的叛乱。 “满京城文武尽是些脓包,只有楚澜月还剩几分歪才。” 子良轻轻抚摸胡须:“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也,由于王阙常年只手遮天,京城衙门里到处是他爪牙,冤狱无数,这种人真肯替他们卖命?我看未必。” “可他们用钱……”刘义冲可太清楚了,他当初那么多兄弟跟他一处造反,不就是为了粮,为了钱嘛,或者更准确点说,是为了活路,没有活路的人,什么事都干不出来。 “筹措银钱也是有时间的。你觉得那些人会甘心拿钱出来?想想当初的募捐款。况且,他有青史留名的名将吗?” “贺三郎?” 刘义冲的眉头霎时间皱了起来,这个贺三郎可没少让他吃亏。 一直不出声的林楚轻轻笑了笑,“他不会在这场战役里发挥作用,至少不能。” 刘义冲每次对上九爷这双眼睛,都会觉得恐惧,明明很美,却带着深入骨髓的锐利,仿佛总是一眼看穿人心。 他也曾迷惑过九爷的身份,可子良等人一开始讳莫如深,只说家里人获罪,外出避难,又说时机成熟了,自然会告诉他,不仅告诉他,还会告诉天下人。 想到这里,刘义冲的目光顿时变得敬畏起来。 这个天下,马上就变样了。 他心里汹涌着一股热血,涌动完忽然发现,唉,我妹妹呢。那个比他小一大截,从小被娇惯着的妹妹呢? 青州 荣茵看着墙头翻过来,身上还带着泥土草屑的姑娘一阵无语。 这姑娘的身手还是一如既往的矫健啊。 刘三平穿着紧身红衫,骑着一件红色的斗篷,俊眼修眉,黑黝黝的头发挽成两个髻,荣茵其实挺喜欢这种灿若春花的姑娘,前提是她别这样瞪着自己。 荣茵听林楚说过,刘义冲举事后,父母兄弟尽被害了,只剩这个妹妹,躲在水井里,逃过一劫。刘义冲对她格外珍重,又带着她一路东奔西走,吃了不少苦,这又养成了风风火火的性子。 “我哥哥都快打进北京城了,夺了那龙椅给九爷坐。” 刘三平看着她一脸挑衅,荣茵很配合的伸出大拇指表示赞美:你哥牛逼。 又说:“看你出了一头汗,过来擦擦。”她回头叫人烧热水:“刘姑娘需要好好洗个澡,再去厨房准备点吃的,我记得柜子里还有鸡汤,热一热,泡个馍。” 荣茵穿越前大学毕业社畜好几年了,这刘姑娘也就初中年龄,未成年少女,叛逆又中二。荣茵倒也不至于跟这么个角色计较——尤其看了个话本,就跑去男人面前割腕,仿佛智商也不太高的样子。 总觉得对她太认真,自己也会显得愚蠢。 刘姑娘来77ZL找荣茵显然是有目的,她不肯洗脸洗手,也不肯吃东西,反而昂着下巴用一种挑剔又欠揍的眼神看着荣茵,“九爷要是当了皇帝,你是不是就是皇后了?” 荣茵想了一想,“你觉得是?你的感觉应该没错。” 刘姑娘显然有些不忿,荣茵却道:“你这个点赶来见我,难道是想杀了我,好自己当皇后?” 刘三平愣住了,她就是心里憋气,很不爽,恨不得连夜找荣茵吵一架…… 荣茵微微蹙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到屋里来。 荣茵端正了脸色“你应该跟着你哥哥才对,我这里可不安全,贺三郎被就地免职后,青州的官吏也被更换许多,新任青州知州觉得青州有九爷的人,一上任就开始搜查,现在青州城破,他反而愈发加紧了搜索,大约是要抓个人质,或者来个鱼死网破。无论如何,这里并不安全。” “青州跟你们以往拿下的城池不一样,本地上下官僚对贺三郎颇为敬服,他蒙冤入狱,大家反而同仇敌忾,更不甘心让出城池,况且双方交战日久,仇怨深厚,若真被找到了,我们可没活路。” 荣茵怜悯的看她一眼,傻子,为了争锋吃醋,把自己搭进来了。 刘姑娘顿时沉默,荣茵把饭食推到她面前,“趁着有吃的赶紧吃我们得随时准备跑路。” 荣茵的脸上并不太好看,林楚要动身去前线,肯定不能把她带过去,新任的青州守将到位后,立即封锁城门开始盘查,王素只好把她带出将军府的宅邸另外安置。 她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低调隐藏,在自己人把这座城市彻底消化掉前,保证自己的安全。 第80章 进城 哗啦啦似大厦倾 三皇子出了勇毅侯府, 直奔王阙府邸。采纳楚澜月的计策是需要钱的,他没有钱,这全天下最有钱的人就是王阙了, 他粗略估计,比国库还厚的多。 但王阙却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什么?我出钱帮你收买囚徒?” 王阙反应极大, 仿佛被人拿刀割肉。“三殿下,你个小毛孩子被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给忽悠了, 这方法不可能有用,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三皇子让他说为什么不可能有用,他也说不出来。只是一口咬定, 没有用, 不出钱。三皇子气得抓耳挠腮, 却不敢对王阙如何, 只得赶紧召开朝会, 把楚澜月这个计策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 “此计绝对可行,只是国库眼下并没有银钱, 需要大家拿钱出来。”三皇子慷慨激昂:“有道是毁家纾难, 在这艰难的事可,需要大家群策群力,共度危机, 只要熬过了此劫,那大家就是护国的功臣。” 奈何, 他的演说激动人心,下面的大臣却议论纷纷,渐渐地又恢复沉寂。最终,并无一人肯拿钱出来…… 傍晚时分, 朝会散去,三皇子独自一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大殿玉阶上,只觉心凉透顶。他一直都觉得77ZL这份社稷要维持着很艰难,也知道国家村在许多问题,可从未有哪一刻,他如眼下这般觉得,完了,一切都完了。 恍惚中,他察觉到有谁在轻轻派他的肩膀,抬头一看,却是楚澜月。 “楚姑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里是大臣议事的地方,她一个女子怎么能来。但随即想到皇城之中人心惶惶,大家都在急着找出路,谁还会认真站岗。 “我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拿了出来,约有……一万两。” 三皇子的眼睛一下子就热了,“还是你好,只有你帮我,我马上去看看我的皇子府,把所有财帛都拿出来。” 楚澜月淡淡叹口气,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殿下快去做吧。” 三皇子似乎从这个孱弱的女子身上,获得了新的力量,忙忙而去。楚澜月收回了原本温和的视线,表情变得冷酷下来。 “小姐,小姐我们快逃吧……伪装成老百姓的衣服,我已经准备好了”翠袖的呼喊还在耳侧回荡。 楚澜月反而前所未有的安详。她知道那些当官的男人在想什么,王阙之流,不过是想着城破之后,拿钱保命罢了。但是以她为代表的这些女孩子,大约就逃避不了被侮辱,被凌虐的命运。她听说过刘军在与九爷接触之后,经过了大改造,大换血,如今的部队纪律严明,不会做侵犯老百姓的事。 但她并不相信——凡她见过的男人尽都是些的蠢物。 她在此刻面对空荡荡的宫殿,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寂灭和空虚。危机关头,她想到了自己指望不上的父亲,楚襄跟着绥宁帝跑路去了巴蜀,以她的腿伤不能颠簸为由,把她留在了家里。但她知道哪怕她好端端的,楚襄也会把她留下来,因为他需要她缠住三皇子,控制住这帝国的下一任继承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悲,为着绥宁帝扭曲的爱好,折磨自己的身体,顶着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却跟下等的饥民一样,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吃过。 她拖着疲惫消瘦的身体,拽着华丽绵长的裙摆,吃力的行走在台阶上,忽然想到了荣茵,那样的女孩子,一口气奔上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应该也不是没可能的吧。 她诧异于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想起荣茵。 三皇子团团忙了一宿,也并没有筹措到足够吸引人给他卖命的钱,无奈之下,又赶紧去找楚澜月。可他紧赶慢赶去了侯府,才发现侯府已经朱门紧闭,人去楼空。 “这是……”三皇子脑门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楚姑娘,走了? 然后他便看到翠袖哭着趴在池塘边,手里还捧着楚澜月的鞋子。 “昨夜有一队流民袭击了侯府,小姐为了不被侮辱,跳水自杀了。” 三皇子脑袋嗡的一声,所以,他这是彻底没人了?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三皇子,翠袖也立即离开侯府,她转过一道街见到了楚澜月,原来这位大小姐77ZL早已扮作普通百姓模样悄悄藏了起来。 她可不是个傻的,怎么会愿意跟三皇子那个傻蛋绑在一起,只是她畏惧楚襄,不得不服从罢了。 在没有任何人支持他的时候,只有她鼎力相助,在他感恩戴德,大受感动的时候,她却已香消玉殒,这是多么凄美的故事。 她敢肯定,经此一事,不管以后三皇子身边还有多少个女人,她的地位都是不可撼动的。 这样,无论如何,也算是给楚襄交差了。 抛开了华贵繁复的衣裙,楚澜月的身体跟她眼中的下等民众一样干瘦,伪装起来,倒也没有太大违和感。 “大小姐,您把头发再稍微弄乱一些……” 楚澜月纠正:“你也不要叫我大小姐了。咱们得换个名字”她想了一想,道:“九姑娘,就叫我九姑娘吧。” 她一直都觉得这个称呼很有趣,只是没有机会可以用,但眼下可以用了。 当初楚襄为着尚主在长阶上跪了三天,答应了晋阳公主不少条件,其中一条就是头一个孩子不分男女,都跟皇家姓,入皇家次序。 楚襄满口答应了。 因朝廷连着几代后嗣都不旺盛,所以男女放在一起排序,楚澜月应该在皇家行九。 谁知道晋阳公主坏了事儿,这茬儿也就没人提了,女儿找回来后,还是跟楚襄姓了楚。 想到这里,楚澜月心里忽的勾起另一件事,那达到京城来的叛军首领,他可是被称为“九爷”,近几年盛传他是圣祖皇帝第九孙。 可是圣祖皇帝哪有什么第九孙,真从祖爷那辈儿开始算,那也是她排得上第九个孙女儿! “走,去川蜀,见陛下。” 绥宁帝二十三年,是皇朝历史上最动荡不安的一年。看似守卫精良的京师其实不堪一击,戌时发动冲击,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宫殿便被冲破。 宫女太监,嫔妃小主都发疯了似的逃散,甚至于跪在宫殿里,祈求神佛保佑,三皇子也慌得很,他试图换上太监的衣裳或者宫女的衣裳跑路,但又下不了决心。他又去看了太傅,太傅果真践行自己的誓言,投缳自尽,他被太傅的尸体震撼到,觉得自己应该有些勇气。 他转身跑去诏狱,如果他认个错,贺三郎也许还会帮他守卫?至少会保护他撤走吧。 结果到场一看,最里间的牢房,自己曾经亲手把贺三郎送进去,现在却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他越狱了。” 三皇子傻傻的站在了那里。 转瞬间喊杀声已经从宫门外冲到了大殿前,三皇子看到那铁马金戈的人,手拿□□大槊,冲自己杀来,便好似从看到了张开翅膀的死神,他人都傻了,脚也软了,跌坐在地上,呆滞着长大嘴巴。他看着那□□就要刺向自己的胸口,忽然间另外一把钢刀架住了□□。 “九爷交代了,不要杀他。抓活的!” ~ 川蜀行宫,老皇帝正在神仙面前祈祷,打坐练气,希望自己能77ZL够长生,外面的世界越是糟糕,他就越想躲回自己的幻想里,希望自己能多早日升仙,摆脱这些世俗的羁绊和苦恼。 这边接到的所有折子,他全都让楚襄掌握着,楚襄自己能决断的便决断,需要告诉他的重大事件才告诉他。 楚襄也非常识趣,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来打扰他,但今日楚襄却一大早的,不管不顾,冲到他面前来,“陛下大事不好了。” 绥宁帝皱眉:“这俗世之中能有什么大事?想想大罗神仙世界,人世种种不过都是尘埃,侯爷,你的格局小了。” 楚襄勉强点点头,也顾不得反驳他,只急切道:“京城急报,半个月前,匪军攻陷了京城,俘获了三皇子。” 啪嗒,绥宁帝手中的拂尘落在了地上,楚襄继续道:“他们杀死了王阙等人,抄没了他们的家产,抄出银两千万,黄金成箱,他们的家产比陛下的国库还要多,现在,都被匪军拿去,一方面充作军费,一方面拿去侵占区重建经济秩序。” 绥宁帝脚下晃了一下,那俗世的尘埃仿佛变成了一座山,轰的一下砸在他脑袋上。 楚襄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王阙此人,贪虐成性,识小利而忘命,据说杀他那日,公开处刑,京城百姓都去围观,还不等行刑者挥刀,百姓们便纷纷涌上前去,生啖其肉,那现场相当惨烈——楚襄忽然庆幸自己非常主动的护驾来了川蜀,他单是想想那副画面,就觉得脊背发寒。 “陛下,以您看现在该怎么办?三皇子被俘虏,匪军肯定会提出条件让我们交换啊。还有,现在京城沦陷,车架流离,下一步怎么做,还需要您指一条名路。” “让李家那忠义伯从边疆回师,到京城去,拿回朕的京城。还有老三,他若是个有骨气的,被俘虏了,就该殉节!” 楚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心想,三皇子是您自己生的,难道您还不了解,他想是能殉节的人吗? 况且,如果忠义伯从边疆回师,那虎视眈眈的北戎谁来抵御。他心里很清楚,皇朝中原,自家斗斗,老百姓也只会觉得是一帮人在夺权,但若是放北戎入境,那就是千古罪人了。再者,忠义伯老夫人还在京城么,只要九爷不傻,肯定要把人控制起来了,那忠义伯必然投鼠忌器。 “行,臣这就去办。” 楚襄诺诺而去,表面上很忠诚,心里却并不当一回事。绥宁帝的旨意肯定是要执行的,但执行结果怎么样,谁都说不准嘛,毕竟时局动荡,大半江山的实际管理权已经不在绥宁帝手里,驿站自然也是不听指挥的,那这旨意能不能传到,只能看天意了。 楚襄比较在意的是另外一点,按照皇朝一直以来的规矩,凡在各种战役中,被俘的皇子没有资格继承大统,这是开国皇帝划下的道道,没有哪个子孙后辈敢遗忘。问题就是,三皇子是绥77ZL宁帝现存唯一得用的继承人,如果三皇子不成了,就只能换别人来。 换谁呢?难道从宗室中选一个? 很快,他受到了京师中另一条传言,九爷龙章凤姿,智珠在握,号称圣祖皇帝九孙。 这个称呼让他心中一阵悸动。 这排次序是从上一代帝王那里排的,如果这样的话,这个九,应该是他,是他和晋阳公主的后代。 他矗立朝堂多年,并不像绥宁帝一样闭目塞听,也不像王阙一味揽钱,反而对时局变化多有关心,他原本不把刘义冲放在眼里,凭着一腔热血孤勇要干一番大事的人也多了,也未见有哪个是成的。但是后来他就变了,从无头苍蝇似的胡乱出拳,变得有条理,有想法,那个时候就是九爷出现的时候。 楚襄心头一震,立即派人去搜寻九爷的画像。现在林楚已经从暗中正式走到了明处,他的画像并不难寻,楚襄轻易便得到了。 这一看,他人都傻了,这什么九爷,分明就是…… 他乍喜乍惊,心头忽明忽暗,异想天开,没想到啊,他这辈子渴望的权势巅峰以这种方式得逞了。 若传言是这么的,猜测是对的,他不得当个太上皇? 可当初他派人弄死的那个女孩儿又是怎么回事? 第81章 成功 万事俱备只欠新娘 林楚下令礼遇三皇子, 自己则迈步来到了前殿。 这是上朝议事的地方,红柱彩廊,雕龙画风, 地面铺着红旃,墙上壁挂, 挂着常年不灭的明灯,大鼎里, 常年燃放着龙涎等名贵香料,每次走到此地,都有种华贵庄严, 极尽奢侈又风雅的颓糜感。 这是绥宁帝视朝的地方, 正中那把龙椅雕金铺绣, 高高在上, 象征着这世上一切权力。 林楚左右看了一会儿, 下令把这些都撤了,于是,京城宣和殿忽然变了模样, 多余的帐幔, 香炉,陈设全部去掉,地上的毯子变成了盘龙云海的墨色, 整个空间显得硕大而阔朗。 他来到了东苑,东苑这里披红挂彩, 氛围很不一样,他一打量才发现,哦,原来是婚房。 三皇子的婚房是高规格布置的, 即便战乱未定,也没有影响它的奢华和繁复,龙凤大红烛,百子千孙绣被,鸳鸯成双罗帐,大红毡毯铺着的桌案上是成套的吉礼,尤其引人瞩目的是一对玉娃娃。 林楚在这里驻足半晌忽然开口,“去找三皇子过来。” 三皇子受到了礼遇,他没有被杀死,被虐待,大家对他的态度相当克制。 在亲眼看着王阙等人被处刑后,他现在看上去通透许多,傲慢和因傲慢表现出的无知散去,现在显得有些萎靡。 当然,这个礼遇也是相对而言的,他被软禁在了一处偏僻的宫室,窗户紧闭,窗帘遮盖,成日里不见一个人,也见不到一缕光,外面看守他的人并不多,只是他也没有逃跑的心思罢了。 他在这里浑浑噩噩,过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有一天77ZL门开了,来人告诉他,九爷要见他。 三皇子不由自主的手抖脚抖,只觉此人比之自己父皇绥宁帝还要可怕,想到这位冲进京城后下达的一系列格杀令,惴惴不安的想到 难道自己的命终究还是到了尽头吗?自己会不会像王阙一样,被万人分尸。 他晃着脚走过来,就看到了站在龙椅旁边的人,他穿着一身墨绿衣衫,长身玉立,头上戴一只简单而精巧而银制明珠华冠,不动不语,却有一股逼人的气势,风仪宣章,不可直视。 他瘫倒在地上,噗通一声。 九爷终于回了头,三皇子看到了他的脸,只这一眼,便叫他产生了刻骨的敬畏。 那是冷淡而高傲的表情,他并没有嫌弃,嘲讽自己这个俘虏,但那双无机质的眼睛,不带丝毫情绪,却让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他眼里,就仿佛路边草木或顽石。 “三皇子?”他慢慢的开了口,语调清越,仿佛梵音,却同样没有感情。 “多,多谢九爷不杀之恩。 一语既出,他似乎看到九爷轻笑了一下,他垂眸看了一眼地上这个皇子:“我找找殿下来,是为了让殿下做一件事。” “什么事?什么事,是九爷自己做不到的。” 他看到九爷的笑容愈发明显了,有种阴柔而偏执的味道“我要娶荣茵。” 三皇子诧异,就这? 林楚笑道:“三殿下可以去下一道命令,昭告天下,自己与荣茵的婚事取消,荣茵要嫁的人是我,我与荣茵成婚之日,就是你自由之时” 三皇子脑袋嗡的一声,这才明白过来林楚的意思,他这几日一直在默默的盘算着贺三郎来救自己,贺三郎一脑子忠君思想,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这条命令一发就完了,也相当于他,一个皇子,为了自己,拱手把自己的准皇妃,贺三郎也在争取的爱人,送人了! 这件事做出来,贺三郎一定会彻底死心。 而九爷,是想争取一下贺三郎这个将才为己所用,所以这个恶人,由他来做。 三皇子手脚发冷,恍惚中听到九爷清越中带着奚落的声音。 “借你婚房一用!” 他挥挥手示意手下把瘫软成泥的三皇子拖了出去,自己轻轻拉了拉袖子,淡声吩咐:“让王素把荣茵送过来。” 子良的脸色立即变了,他迟疑的看着林楚,林楚的眼神陡然冷厉。“发生什么事了,说!” “青州城有顽凶发动冲击,王素和袁姑娘都不见了,但是您放心,已经派人去找了,很快就会找到。” “子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子良顷刻间冷汗满身:“五天前,当时大计将举,属下恐惹您分心,才隐瞒消息,现在属下听凭您处置。” 他匍匐于地,深深的低下了头。 天色昏黄,荣茵和刘三平在青州城四处躲避,青州的状况比想象中还要混乱,她们遇到了好几次冲击,连身手矫健的王素都受了伤。 荣茵的脸色很不好看,刘77ZL三平也是一样。 “这回算我连累了你。” 荣茵原本在青州城藏的很隐蔽,毕竟她明面是贺三郎的情人,跟九爷没有半毛钱关系,没有人会难为她。但刘三平就不一样了,她跟自己的哥哥可是被图形画影通缉捉拿的,谁会不认识? 明晃晃的,像个招牌。 刘三平气哼哼道:“九爷惊才绝艳智究天人,宽厚仁爱风范夺人,乃是千百年不遇的精彩人物。当年我哥哥被围困,手下人又腐烂变质,愁得自己日夜哀叹,感慨夙愿成空,是九爷帮他摆脱了困境,给他指明了方向,让他的理想有了践行之道!我小的时候,我哥哥就告诉我九爷很厉害,特别厉害,每次回来都说!” 荣茵有点明白了,原来这少女是个铁粉,还是被自己哥哥亲自洗脑的那种。 难怪她的行为看起来有点失智。 “我第一次见到九爷的时候,他在跟哥哥讲政策,那是杏花微雨,绿杨烟浓,我爬墙偷看,掉下来,被接住。啊!你不知道他有多潇洒!” 刘三平满脸发红,继而又垂头丧气:“可是九爷不喜欢我,他想让你当皇后呀。”她有点不服气的看着荣茵:“你第一次见到九爷的时候,在干什么?” 荣茵沉默片刻,斟酌了一下用词道:“他穿着裙子……被我按在地上打。” 刘三平:“……” 她都不知道都该说什么好了。 天色渐渐暗黑下来,两个人在奔逃中力气消耗殆尽,这会儿往洞子里一钻,双腿发软,动都没法动。 刘三平的胳膊上受了伤,伤口还在滴血,荣茵看了一眼,拿出自己的手帕给她包扎,刘三平却拒绝了,拿出另外一方,“用这个吧。” 竹青色暗水纹,没有任何绣样,荣茵看着眼熟,这风格是那谁的啊。荣茵又一看,哦,这还是林楚曾经给她扎过腕子的那个。 血液这种东西是不好清洗的,除非洗的早,那血还是湿的,这样才能不留任何印记。 荣茵怀疑她是回家后,立即把帕子换下来,清理干净,收藏起来了。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你父母死于非命,只留你一个,你哥哥爱你如宝,舍不得你受一点委屈,你却也为了别人伤害自己,简直愚蠢。” 刘三平怔了一下,喃喃道:“九爷也是这么说的。” “嘘——小声”荣茵示意:“追过来了。” 两人小心翼翼的起身,拖着酸软的双腿,开始了下一波奔逃。 青州的街道两人都不算熟悉,很容易被人堵截。 “这样不行,我们得分开跑。” 刘三平一听便道,“我不会连累你,他们要找的人是我。” 然而荣茵一把抓过她身上的红斗篷,裹在了自己身上,“……你若死在这里,会让林楚为难。” 荣茵飞快跑开,留下一句话“况且离傻子太近,会变得不幸。” 刚刚还在感动的刘三平一秒气到扭曲,她远远看到一队人马冲着那红斗篷追过77ZL去,眼眶忽然湿了。 她一刹那想通了林楚为何会喜欢荣茵。 两日后,林楚带人赶赴青州,彻底倒服过来的贺三郎立即出面稳定局势。他也担忧荣茵,但明显还是为九爷的举动感到意外。 他本以为九爷从三皇子手里抢了荣茵,只是掠夺战利品,现在却发现根本不是。这是情根深种,志在必得。 刘三平跪在林楚马前瑟瑟发抖,连她哥哥都不敢求情,然而林楚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拖开,别挡道。” 刘三平头次发现这个温和潇洒的九爷如此可怕,她瘫软在地,拼命喊道:“袁姑娘,袁姑娘跳进了水里,我觉得她应该顺着河流出了京城。” 荣茵和王素一起奔走在丛林里,王素的肩背手臂挂着伤。王素深感愧疚,他原本是自己派来保护荣茵的,可是自己并没有保护好她。 然而荣茵并不畏惧,她逃跑也逃出经验了,现在前所未有的镇定。在绥园落水后,她就找机会强化了游泳技能,现在到底派上了用场,她跳入河中拜托了追捕,出水后,在接头地点找到了王素。 “我们走吧,王大哥你可以动了吗,我们要尽快走出去。” 胜利在即,她可不想让自己悲剧了。 王素点头,昂然而起:“走吧小姐,我们一定能按时出去的。”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在路过的树上留下痕迹,“主上一定会很快找到我们的。” 王素受着伤还打来一只野鸡,可惜,荣茵勉勉强强钻木取火,烤熟了也没有调料,那味道——荣茵一下子就明白了当初老百姓为何不肯吃鱼。又柴又腥还没有味道,要不是饿到极点,那真是咽不下去。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荒野求生的技能,歪歪倒倒走了几天,只剩下一口不服输的气吊着。王素也越来越担忧,直到终于看到山坳下有人出现,才终于松了口气,欢呼叫喊,“看到了,前方有人!小姐!小姐?” 荣茵终于忍耐不住,身子一歪,晕倒在地上。 等她再次醒来,发觉自己身边都是浓郁的草药香,她使劲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沉重的眼皮灵活起来,慢慢唤回身体的感知,这才发现脚上的扭伤,也已经上好了药,应该有人给她擦洗过,喂过粥饭了。 就是周身摇摇晃晃仿佛坐在船上,哦,不是船,是马车。 “我们给九爷把人找到了,九爷一定会很高兴。” “是啊,听说京城里已经把婚礼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现在万事俱备只差新娘,我们立下了大功,说不定九爷还赏我们一杯喜酒吃。” 婚礼?荣茵不由得握紧了拳头,要结婚了?正觉不可思议,王素一躬身探从帘子外望进来:“我就说主上一定会来找你呢,倒没想到婚房都准备好了,动作可真快。恭喜小姐,这次回去,就可以直接做新娘了。” 荣茵:“……” 第82章 完结 成婚及后记 王素押着轿子回来,77ZL 见了林楚便躬身请罪,林楚打开帘子,便看到了靠在车厢壁上酣睡的荣茵, 人瘦掉两圈,眼窝有点陷下去, 头发散落在面颊边,睫毛长长的翘着, 睡得很好。 王素有点惶恐,叩头谢罪:“卑职办事不力,愿受主上一切责罚” “嘘”林楚竖起指头, 放在嘴边:“别吵到她。” 王素立即缄口, 他惊愕的看到林楚弯腰把轿子中的姑娘抱出来, 仿佛抱着一束极娇嫩香艳的海棠, 脸上的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专注。 他抱的很平稳, 也走得很平稳,荣茵的头落在他臂弯里,微微一动, 把脸贴向他胸口, 小猫似的拱了两下,又不动了。 宫苑里依然草木蓊郁,山石秀致, 又有内务府的人着意调理了一番,披红张灯, 便显得更加热闹,如同仙境了。 前院里笙歌高起,这一个月来为了恢复正常的统治秩序,也为了抵御可能回攻的宗室和顽固旧臣, 大家都忙得昼夜不息,林楚的意思,也是趁这机会犒劳大家,只是他本人并不喜欢太热闹喧嚷的场合,吃过一圈酒,走了过场,人便往后堂歇息。 新娘子迟迟不到,便没法进行那些繁琐的仪式,司仪官等得心焦,却也不敢出声,刚得到消息说找到人了,这边各部门便全都就位了,结果就从红日高照等到了月出东山,又从星光熠熠,等到更漏续断,再也没看到新娘的人,甚至也没有看到新郎。 他急了,走到后院来寻,却意外的发现洞房里有人影,他赶紧跑过去,用手轻轻一搭,却发现门是锁上的,透过窗子看,发现飘摇的帐幔后,两道人影,其中一个依靠在床上,朱红色的袍服从锦绣床榻边缘迤逦而下,风神俊朗,天人之姿,那不是主上是哪个? 但另一个呢,他看到了躺在主公腿上睡得香甜的女孩,这是谁呀? 司仪官只觉得自己有点混乱了,说好的要成婚呢?眼下这种局面算什么。可他又不敢问,脚步虚浮的走出去,又看到子良被灌酒灌得不行,正叫下人搀扶着走出来。 往日俊秀文雅,很注意形象的人此刻满面醉红,走路直打跌,全靠人护着才不往地上出溜。 林楚的不满,直到今日此时才流泻出来,宴席上,该他喝的酒都被灌进了子良肚子里。 子良也松了口气,他终于再对着主上不阴不阳的脸色了。 司仪官也顾不得礼仪,上前拦住了她:“主公房里有人,有个女人在那里。” 子良不愧是子良,醉酒醉的人事不省,还能依靠本能解决问题。“傻呀,主公房里的女人肯定就是新娘子了呗。” 司仪官恍然大悟,几乎要喜极而泣,来了,来了,新郎新娘都到齐了,他准备了一个月的仪式流程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 荣茵太累了,不想走流程,只想睡觉。字面意思,不支持想歪。 林楚杀回京城,可以说是志77ZL得意满,她现在是锦上添花的花,很有必要去点缀一下他光鲜亮丽的成功。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嘛………但荣茵此刻疲倦不堪,别说当新娘了,表示林楚把自己包装好送到她面前,她都没兴趣去睡。 “我先眯一会儿”荣茵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可能会睡死过去,但谁都不要叫醒我,让我自己睡醒,不然我会发火,不顾情面。” 她的实用主义思维再次占上风,热闹是别人看的,舒坦才是自己的。 林楚欣然从命,“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于是,司仪官今日是注定派不上用场。 荣茵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才醒过来,她吃力的睁开眼睛,又用力眨动了一下,于是眼神清明,头脑清醒。 她看到了林楚轮廓深邃的面容,不伪装的时候,他较之往日更加凌厉严肃,浓密的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薄薄的眼皮覆盖上了淡色的眸子,看不到表情,也看不出心事,荣茵打量着他,眼神有些放肆。 他看上去有些苍白,似乎这段时间也过得颇为艰辛,往日的丰盈和从容都褪去,余下大片如玉如雪似的纯粹和深沉。 这个人啊,从楚楚到九爷到出云,到皇室后嗣,好像一直在变,又好像一直没变。 马甲这么多,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 荣茵早就想问了,可真面对他时,他的强大和耐性,又总是让她安定下来,跟各个身份的他,自在相处,从容不迫。 她微微侧首,听到窗外的蝉鸣,一声一声,此起彼伏,聒噪又真实。 她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去拉林楚的衣袖,想去看看那一点胭脂色的花朵印记到底还在不在,只是这一动,林楚便醒了。 他早已醒了,荣茵睁开眼睛,视线跟小刷子似的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的时候,他便醒了。 林楚也好脾气,竟然也由着她,他也好奇这个小姑娘到底在想什么。因此并不在乎那满堂宾客要看新娘子的呼喊,他对那些事那些人,原本就是很在意却又不太在意。 林楚的眼睛很黑,像是光华内敛的玉石,冷淡的时候便有些吓人,但装着情愫的时候,又显得柔情四溢,很勾人。 “来来来,既然醒了,我们就把该干的活儿干了。” 荣茵倒也没什么好害羞的,毕竟俩人也算深入了解过,她下意识的结衣扣,就看到林楚捧了一套红色的衣裙过来。 呀?这不是要我脱这是要我穿啊! 林楚兴致高昂,“来来来,穿上我看看。” 荣茵想到他曾经带着自己逛街,买回一大堆喜服,再看看他现在亮晶晶的眼神,忽然觉得他的行为像极了女孩子玩娃娃,总觉得若有漂亮的小裙子都得弄来给自家小仙女试一试。 荣茵睡饱觉之后,憔悴之色一闪而光,整个人显得特有精神,红艳艳礼服一套,映日红梅般娇艳。 林楚夸她好看,荣茵转了个圈,觉得自己活像一根修成精的胡萝卜。 荣77ZL茵被自己这个想法笑到了,弯着腰乐不可支,林楚只觉得花枝乱颤,一室春光都是她洒下的。 她没有穿鞋袜,赤白着一双足踩在红毯上,走动之间,娉婷袅娜,再转一圈,人愈发来了精神,哎呀,我好美呀,这个小仙女怎么这样好看?! 林楚拿来酒来给她喝:“别的流程可以不走,这个还是要走一下的。” 荣茵喝了一口,味道竟然不错,原来是甜冽的果子酒,想来林楚想的周到,新婚夜不必面对一个醉倒的新娘。 林楚扔了酒杯,拦着荣茵倒在床上,荣茵还没有美够,悻悻然想我就知道你刚才特意让我穿上衣裳是为了这会儿亲手脱掉。 林楚对上她晶亮的眼睛忽然失笑,“你可真是不困了。不困就好,接下来,可是睡不成了……” 荣茵哈哈笑着抱住他,调皮的眨眨眼睛:“我倒是有点好奇姐姐穿嫁衣会是什么样子,我说好了给你唱嫁娘歌的……唔” 林楚捂住了她的嘴:“别说话,这个时候要安静一点。” 他一点点解开荣茵的衣裳,像拆解一个精心包裹的礼物,一颗长久努力才收获果子,深情中带着隐晦的侵占欲。 荣茵一开始还能撑着眼睛看他,后来便失了节奏,被他带着飘摇,沉沦,她能感受到他的放纵和沉迷,也放任自己沉下去。 “林楚,楚楚?”荣茵费力的发出声,林楚忙里偷闲嗯一声,抬起头却看到荣茵咯咯笑。“此情此景,应该有诗。” 林楚轻声笑出来,是他错,竟然还能让她分心想别的。 罗帐飘摇,烛光隐约,软纱花纹在眼前不断旋转,男人的身影就在这花纹里出现。那是极明艳的容颜,没了往日的清冷平淡,一簇簇的粉红从玉白色的肌肤下冒出来,光洁的额头上有微微的汗,长长的睫毛轻轻一眨动,便有千万缕柔情在缱绻。 荣茵好似一颗太妃糖似的,在明艳的春晖下融化,淋淋漓漓,丝丝缕缕,一动一静,一呼一吸,都是甜,都是蜜…… 她吃吃笑出来,断断续续念自己刚才脑海里冒出来的那个诗句, “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裳, 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 林楚抓了她的手臂,举高了,按在床顶:“笑吧,姑娘,趁现在,等会儿怕是要哭了。” —— 同年秋,绥宁帝下罪己诏,公布九爷真实身份,禅位林楚。 楚襄大惊大喜,只当自己能靠那点血缘关系荣升,然而他大梦未醒,便被假女楚澜月毒杀。他一手准备给皇室的“礼物”早已恨死了他,越怕便越恨。 林楚接到奏报,并没有多大反应,早在楚襄焚毁庄园企图害死“真千金”时,这情分便算是断了。 荣茵得到消息时,稍微有点意外,继而又微妙的松了口气,她原本觉得楚襄是个难题,毕竟现代社会父子断绝关系都是能上社会新闻的,何况孝道如山的古代。 楚襄死在养女77ZL手里,也是活该,毕竟他一开始可是把楚澜月当亲女儿的,但依然把她养成畸形的礼物,当做自己进一步攀升的工具,这人没有心肝。 荣茵只在后宫呆了两个月,便收拾收拾去户部上班。俗话说的好,男人赚钱,女人管钱,林楚要治理国家,她就去户部管财政。 一开始还有朝臣表示反对,但荣茵专业是会计,算账做报表那是本色当行,丝毫不逊那些老吏。 皇朝传承百年,国库是一笔烂账,林楚励志当个中兴之主,她自然全力支持。只不过…… 下雨天,帝后二人看着黎明时分雾蒙蒙的天空发呆。 “楚楚,我今天不上上班。” “皇后,我今天也不想上朝。” “不行,你要励精图治。” “你也说要把户部度支厘清。”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滚去干活,活像一对社畜。荣茵在心里咆哮,好像回双河,我当我的小孤女,你当你的林姑娘,我们都有睡到自然醒的美好心情。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