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厨娘子》来自www.aqbxs.com 《神厨娘子》全集 作者:猫笛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死去活来 黑暗里有无数烧卖闪着光在空中飞舞,它们围着我盘旋了一圈又一圈,突然劈头盖脑地向我砸来…… “啊!虾仁烧卖、羊肉烧卖、鸡皮烧卖、野鸡烧卖、金钩烧卖……”我一连串惊叫着猛地坐起,原来是场恶梦。 “……娘子饿得慌?”一个沉稳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在耳畔响起,我迷茫地转头看到一双深邃如潭的眼,此际闪现一丝玩味。 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嘴巴,棱角分明的脸,着一身淡青长袍,腰间坠着美玉……真是个儒雅的美男啊…… “我不饿……咳咳……”我刚说了半句,就被喉间剧烈的疼痛绊住,急促地咳嗽了起来。 一杯水及时被送到我面前,我接过呷了口,润了润喉,这才好些,但声音依旧有些沙哑。 “谢谢!”我热忱地道谢。却见到面前人随着我的话一挑眉,似乎有些疑惑。 顾不上考虑太多,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看来很像古代新娘装的大红裙衫,可惜有些破败了。再抬头看看上方的流苏帐和屋角的水晶灯,好古典…… 再结合刚才看到那人的装扮…… “我这是在哪里!?”我瞪大眼睛问道。 “自然是在家中……娘子不会是自尽了太多回,发蒙了吧?”那人语气中的玩味越来越多了,“或者娘子以为自己应该在何处?” 当然应该是在现代的阳光海滩,遍地金黄色柔软的沙子,海浪轻抚我的脚趾,带来丝丝凉意。身边是在炙热的阳光下抹着防晒油的若昭,对着沙滩上成堆的帅哥们流口水的若绵,不远处是正在打沙滩排球的若栀和若霖,以及冲浪的若鱼她们…… 我现在应该复活,继续去过我的舒适现代生活了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我意外地穿越了? 可若霖、若栀、若绵……她们又在哪里?小宝呢?我的脑中一片混乱。 等等……他刚才叫我什么?娘子? 我把头凑到距离那人的脸五厘米处,瞪着他:“那你又是谁?” “李玢之,你的夫君。”他唇角轻勾,流露无限风情,顷刻从方才的儒雅男化做风骚男。 我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压下心头升起的莫名异样感:“我是什么时候嫁给你的?”尽管是美男,但我还是很难接受这种莫明其妙的事。 他叹了口气:“就在昨晚……如果不是娘子你一夜之间寻了七八次死的话,我们早就洞房花烛了……” 一夜之间寻了七八次死?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浑身上下到处疼痛,估计这具身体现在是千疮百孔,连看都不能看了。 综合这位的叙述,我理解到: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在前一个晚上竟然把撞墙、割脉、抹脖子、跳河、服毒等等自杀方式都试过了一遍,最后终于以上吊的形式告别了她的人生,给予了我穿越到她身上的机会…… 天哪,我穿越了一个怎样变态的女人? 竟然美男当前宁愿选择自杀,不会是脑袋进水了吧? 我尴尬地以咳嗽掩饰自己的郁闷和心虚,解释道:“原来昨晚发生了这许多事,我一觉醒来只觉着头疼得厉害,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模棱两可地弯弯嘴角,不知是信了我的话还是没信。但是目前的我也管不了这许多了,毕竟自己都还没闹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对了,外面那些嗡嗡嗡的声音又是什么,好吵?”从我醒来到现在,外面的嘈杂声就没停过,好似夏天里的那些苍蝇蚊子一样在耳边嗡嗡地响个不停,我厌烦地挥挥手。 “外面是在替娘子你念经超度的,反正我看娘子你是打定了主意要自尽,不如就让她们继续念下去吧。”他云淡风清地好似在说天气,说罢指指床边一个银质的托盘,“至于工具也不劳娘子再费心寻找了,这次我都替你预备妥了。” 我顺着他的手望过去,托盘里依次摆放着剪刀、白绫、匕首等等物品。 这是……这是…… 我眼角抽搐。 “你从中随便选一样便可……只是这回务必要做得干脆利落些,争取一次了断。要知道刘大夫为了救治你,已经忙了一夜,也该让他回去休息休息了。”他说完这话,掩嘴打了个哈欠,似乎也有些倦意。 “我不自尽了!”我大声道,忍不住又瞪向他,这位美男不会是被一夜之间吓傻了吧?哪有别人要自杀他不去极力劝阻,反而把一应凶器全都献上的人? 还念经超度……我都还没死呢,超度个头!晦气! “哦?娘子前几次也这么说,但一转眼就又寻死……这次确定了?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这什么人啊……我向他怒目而视。却见他双手抱胸斜倚着床栏杆,俊朗的双目半眯,面容在微弱晨光里似闪着淡淡玉般的光泽。 刹那,我被他电到了,不由自主机械地连连摇头:“不用考虑了,人生很美好,我热爱生命!”我吸了吸口水,向他花痴一笑。 他皱了下眉头,嘴唇微抿,略带着鄙夷地回视我,却没有出声,任由我继续花痴地看了许久。然后他轻轻击了三下掌,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一位长裙曳地的绝色美女,我还来不及欣赏,后面又跟进一位,然后是两位、三位、四位……转眼间,屋子里站满了女人。一个个燕瘦环肥,国色倾城,一眼望去就见鸳鸯眉、小重山眉、柳叶眉、涵烟眉、拂云眉等等堆叠着那各色绫罗绸缎制成的各款衣裙,有艳有素,济济一堂,一时间香气四溢。 我不禁感觉有些眼花,揉了揉眼睛,眼前还是五彩缤纷的一片。 记得有个词叫“秀色可餐”,如果按照字面意义来说,人家漂亮女人都可以当菜吃的话,那今天这一屋子美女可真是从鲍参翅肚到青菜萝卜,各种口味都齐全了。比如站在最前头那个穿荷叶色衣裙的美人,不就活脱脱是一道荷叶粉蒸肉。那个浅色衫子上缀着点点碎花的,便算作宋嫂鱼羹。还有那个穿一身粉色绣了几丛花的就勉强算她个芙蓉鱼片吧…… 我当时就看着这一屋子的丰盛好菜,眼睛眨了又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心里头直寻思:这算什么阵仗?难道这些都是负责服侍我的丫鬟?也太夸张了点吧? 那一旁的李玢之发话了:“还不快拜见主母?” 于是一众美女齐刷刷拜倒成一片,朝我行礼:“见过夫人!” 我受宠若惊,良久才想起该说些啥,赶忙道:“都起来吧,你们都是什么人?” 最先进屋的那名女子上前,婉转悦耳地回答道:“夫人忘记了?婢子们都是老爷从前收的妾室。” 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回答得那叫一个恭敬,以致于一旁的李玢之朝她赞许地一笑。 我的脑子有那么一刻没转过弯来,片刻之后才醒悟:敢情,这一屋子美女都是那个自称是我夫君的家伙的小老婆? 晴天霹雳! 难怪我这具身体的前主人要在新婚之夜、美男当前的情况下,还要一次又一次地寻死了€€€€这才刚嫁呢,就得先准备好跟一屋子的女人抢男人…… 我,邵若萱,正值二十岁花样年华的美女厨娘,因地府电脑中毒而与同伴一起意外死亡,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复活到了这个古代,成了一只花心大种马的十六岁萝莉老婆,从此即将迎来恐怖的NP生涯? 我在心里消化着这一强大信息,五分钟后终于反应过来,在一片惊呼声中扭头朝床栏杆用力撞去。 €€€€神啊,让我重新穿吧! 头部一阵剧痛,我一会儿功夫就没了知觉,然后四周一片黑暗。正在寻思自己是不是又死了的时候,迎面亮起一片光,一个人影出现在光里。 “小宝!”我惊喜地喊道。 来人正是地府的判官胡金宝,他歪着脑袋朝我啧啧道:“小萱儿,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你怎么才复活就又回来了?难道是……想我了?”他的表情很不CJ。 “对,我想你……死啊!”我咬牙的样子或许太过狰狞,气势太过凶恶,连身为鬼判见惯鬼魂的小宝都不禁寒战了一下,赶紧提醒我:“若萱,你现在穿着大红嫁衣,脑袋上还流着血,这么呲牙咧嘴的样子实在太像厉鬼花煞了,吓死人了……不,鬼都能被你再吓死一次,还是注意一下仪态吧……那个,仪态……哈哈……”他拍着胸口,在我的瞪视下声音越来越低。 一提起这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一把揪住他:“别转移话题,我还没问你呢!明明说好送我们几个去复活的,为什么我会在那种变态的地方醒过来?”想到那一屋子的女人以及那只种马,我就浑身汗毛直竖,只想抱头鼠窜。 “这个……其实是孟婆想害你们,暗中做了些手脚,结果系统出现错误,你们7个人分别被送到不同的时空中去了……”小宝耸肩,一脸的无辜。 “原来真的是穿越了……”我问天无语,只有使劲摇晃他,狠狠道,“既然查清楚缘由了,那还不快送我们回去?小心我严重投诉你的服务质量!” “拜托……”小宝被我摇得眼冒金星,苦着脸道,“我只是地府一介小小判官,官微言轻,权限小得很。平时作为地府的窗口单位,全年无休奋斗在地府第一线,还时常吃力不讨好,哪里有送你们回去的能力……你,你就将就下吧……” “这种事是可以将就的吗?”我额角开始爆青筋,“穿到个莫名其妙的时代也就罢了,居然还被迫嫁给一匹花心大种马,我才不要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老公啊!” 要是若栀在这里就好了,一定揍得他满脸桃花开! “那个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时代……是明代,明代。”小宝抹了抹汗。 “管它什么代!反正我不干!”我仰天大叫,“我要回现代!我不要待在连离婚都没有的古代,太没女权了!太没保障了!” 小宝爱莫能助地摇摇头,忽然打了个响指:“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其实也还是有办法解决的!” “哦?你不早说……是什么?有送我回去的办法了?”我惊喜地抓紧他的肩膀。 小宝干咳一下:“早说了送不回去就是送不回去了,不过……虽然古代没有离婚,但不是还有个七出之条吗?只要女子犯了其中一条,丈夫就可以写休书休了她€€€€那就相当于离婚啦,哈哈……” 他笑了两下,看起来实在很像奸笑,可惜光线不好我也不能确定。 我放下揪着小宝衣领的手,拍了拍,自顾自寻思:如果在这情况下我直接对那李玢之说:我是穿越来的,其实我不是你那死鬼老婆,赶快放我走吧。那多半会被当成疯子,弄得不巧还会被当作妖孽架到火上烧。所以小宝的这个建议是十分可取的。 我喃喃道:“这的确也是个办法,如果真的可以实现的话,那我至少也能重获一个自由身了……然后就可以在古代潇洒自在地尽情做我最拿手的烧卖,然后开一家烧卖店,然后开第一家分店,然后开第二家分店,然后开第三家……然后再开很多很多家分店……然后赚个盘满钵满,然后去游历各地山川美景,然后遇见很多古代帅哥美男,然后……”我捧着颊越想越得意,越想越眉飞色舞。 “那个……小萱儿,你表情变化得好快,还有,你的口水快流出来了哦,你……”小宝小心翼翼地说道,然后在我的一记白眼下及时消声。 “好,那我就在这个……明代是吧?混混看好了!”我双手握拳,眼中精光四射。 “你满意就好,那我先走了,你多保重!”小宝说罢,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中。 我没功夫去跟他道别,独自嘿嘿笑着沉浸在自己构建的未来美好蓝图中。 如此,人生还是很值得展望的,而在此之前,首先要做的事情是…… 我笑眯眯地睁开眼来,看到李玢之惊讶的脸,于是忽略头上新添出来的伤口,扶着他的胳膊撑起身子,充满期盼地对他灿烂笑道:“夫君,快休了我吧!” ☆、休是不休 李玢之显然因我的转变而愣怔了片刻。 也是,在这个时代哪有女人吃饱了撑的会自己要求当下堂妇,要知道下堂妇也就是弃妇,外界的口水是能淹死人的。所以一般女子碰到遇人不淑嫁错郎君的情况时,大多就窝囊地缩在自己的小院中当个委屈的小媳妇,忍气吞声,终日以泪洗面。就像那春天的兰花冬日的梅,独自开来独自败。 也罢,我不介意开这个先河。 我左右摇晃着我那挂名夫君李玢之的胳膊,谄媚地重复了一遍:“夫君,快快休了我吧。” 他愣怔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抽出手覆在我的额头:“没有发烧……看来娘子你这回是真的撞坏脑袋。”他回头吩咐道,“来人啊,快叫刘大夫再来看看!” 我对天翻翻白眼,掰开他的手:“我的脑袋没事。”虽然还在痛,但伤口已经被及时处理过,血也止住了。 看他似乎还一脸怀疑,我拍拍他的手道:“我这次真的是大彻大悟了,想开了€€€€自杀是什么?自杀是社会病态,是道德病态,是精神疾患……人生本来就苦短,有什么理由还要去做自杀这种傻事?” 我仰天一叹:“因此我决定还是罚自己回娘家好好反省反省,所以请你写下一纸休书€€€€为表我的决心,我给你磨墨去!” 说罢,不待他反应,便挣扎着爬起,忍着浑身的疼痛,推开门。 眼前顿时一亮,房外坐满了绝色美女,几乎将小小的偏厅挤得几乎没有剩余空间。 春花秋月玫艳桃红,各形各色争奇斗艳,乱花渐欲迷人眼…… 这满目的鲜丽,正是我那个挂名夫君的小老婆们,此时她们正伴随着有节奏的木鱼声,口中喃喃地念诵经文。 又在念经超度……好好的一群美人没事跟苍蝇蚊子学,真是可惜了好相貌。 可能是失血过多的关系,我开始感觉到头晕,忍不住一手扶住脑袋,有气无力道:“行了行了,大家还是歇歇喝茶吧,再怎么念我一时之间也升不了天……” 众美人听我发话,纷纷放下手中的拂尘木鱼与经书,美目齐刷刷向我看来。 我头晕目眩地走到主座前坐下,回头看我那夫君略带着迟疑慢慢走来。 眯眼回忆起方才小宝输送给我的信息: 李玢之,年方24。 4岁就能写径尺大字,言锋机敏,被皇帝夸为神童。 现为当朝年轻有为的大学士一名,有才有貌,又家财万贯。 原配死了数年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选择了一名普通村女娶做续弦,令京城的闺秀们跌碎了一地芳心。 ……其实,我觉得她们该庆幸自己没有羊入虎口€€€€想想吧,以古代小姐们温温懦懦的性情,只怕一过门,就被眼前这群女人联合起来挤兑得生不如死了。 我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其实是个明智之人,没有惑于他的美色,让他老牛吃嫩草。我猜测,她寻死多半只是想仿效传说中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只是可惜她毕竟太年轻,选择的手段过于激烈,结果把自己真的给弄死了,实在是不值。 我在心中为她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抬头正要发话,却发现自己手边的桌子上多了一盅热粥。 起先那个酷似“宋嫂鱼羹”的美人不知何时已来到桌前,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揭开盖子。霎时,粥香飘了满室。 “百合、枸杞……”混合着淡淡药香……我陶醉在这粥香里,肚子马上合拍地叫唤了起来,我的脸红了下。 人体的构造真是奇特,算算这具身体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刚才却一直只觉得疼不觉得饿,而现在一闻到这粥香,却顿时感觉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至于疼痛?那都算小意思了。 我吞咽着口水,忍无可忍,对着眼前的粥投去充满欲望的一瞥。 宋嫂鱼羹居然适时地舀了一小碗粥连着调羹一起递到我面前。 真是好人……我感动地望了她一眼,接过碗便狼吞虎咽一通。 这粥呈淡淡的绿色,米刚刚开裂,极为可口。 “嗯……软、糯、香、稠……极品啊……”我闭目赞叹着,这水准不差,只是跟若霖的比起来还差了那么一大截。唉,若霖她们也不知道都穿到哪里去了,会不会也像我碰到这样变态的事呢? 我一连喝了两碗粥,这才满足地放下碗抹抹嘴,感觉精神好多了,于是不好意思地对服侍我喝粥的宋嫂鱼羹道:“谢谢你。” 宋嫂鱼羹对我温婉一笑。 美啊! 我这才惊觉自己出房来的最初目的,赶忙叫道:“笔墨纸砚在哪里?” 宋嫂鱼羹奇道:“夫人,要这些做什么?” “你们夫人是想替我磨墨。”坐在另一边的李玢之淡淡道。 此言一出,顿时众美人的眼光又齐齐射向我,其中大部分饱含着惊奇之色。估计是没想到一嫁过来就寻死觅活N次的人会突然转了性子,为不想嫁的人提供磨墨这项服务。 我正被她们盯得有些头皮发麻,耳边又传来李玢之的声音:“只是……这墨磨得,但休书恐怕写不得……” “为什么?”我跳了起来。呃……又一阵头晕,该死的贫血! “写休书至少得犯七出,但是无子、淫佚、不事公婆、口舌、盗窃、妒忌、恶疾……娘子昨天刚进我家门,请问犯了七出的哪一条?”他端起桌上的茶悠然地抿了口。 无子……昨天刚嫁过来当然不可能。 淫佚……我呸呸…… 不事公婆……这位李大学士父母早亡,根本没有公婆去伺候…… 盗窃、恶疾当然更不可能。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取其精华而用之,去其糟粕而舍之,当下举手回答:“就是口舌和妒忌了!” 哪知李大学士闻言眉一挑:“娘子以为这是在买菜?” 我对他和谐一笑:“你知道,我是从乡下来的。从前在村子里,我骂起人来腰一叉,可以从人家某年跟我白讨了一颗葱一路流水骂到他们的祖宗十八代外加家里的狗和猫还不带喘的……难道你想现场见识一下?” 他皱眉:“既然你进了我李家的门,今后我自会好好□□得你明白,如何才是一个学士夫人该有的仪态。况且……”他停顿了下,“此刻院里早就备妥了锣鼓,不知到时是你的声音大还是锣鼓声更喧天?” 搞半天早有准备,我被他噎了一下,闷不吭声地寻思着走进房,抄起一把鸡毛掸子就又冲出来,大喝道:“哪个法令说了大学士就可以招这么多小妾的?来人啊,全都给我乱棍打出去!” 一语吼得众美女一哆嗦。可下人们闻言只看了看李大学士的脸色,当然没有一个听我话上前的。 这正合我意,我装作不忿的样子,怒笑:“你们眼里都没有我这主母了?”说罢就挥舞着鸡毛掸子向美人们冲了过去。 美人们于是有的被打到了玉手,有的被抽着了玉背,痛得惨叫连连,一个个缩做一团,楚楚可怜。 我有些疑惑:就算不说当年我刚学厨艺的时候,时常切菜切破手指,血流了一砧板的事……光提昨晚到今天为止我身上所受的伤加在一起,也顶多就是失血过多,一阵阵的头晕,没有她们痛得那么夸张啊。 这些古代美女也未免太娇贵了点。 一想起身上的伤,我顿时又开始感觉浑身痛得没力气,只想倒下去躺着不动。 可毕竟休书要紧啊!我咬着牙硬撑了一会儿,正在心里犯嘀咕,那李大学士终于不负所望地开口了。他说:“你们这许多人是多假的吗?连一个身上有伤的人都对付不了。” 我捏着鸡毛掸子的手立时为之一抖,有句老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如今看来,这句话果然比“人之初,性本善”那句要切实得多了。 眼见众美女们闻言士气大振。“芙蓉鱼片”一马当先,小蛮腰一扭,便劈手夺过我手里的鸡毛掸子。 我看着她那只喷香酥软的小手钳着鸡毛掸子,浑身一阵发虚,扭头对那李玢之道:“你看看,我多妒忌她们……”便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祖传之宝 再醒来的时候全身无力,仿佛每根骨头都在剧烈的疼痛。 “我昨晚是怎么了……通宵做烧卖了?陪若栀打架去了?还是去攀登珠峰了?”头也好疼,我不禁把手放在额头上,痛苦□□了一声。 “夫人你醒了?”温温婉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随着这一声呼唤,脑中的记忆迅速汇集,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宋嫂鱼羹就坐在床边。对了,我是穿到古代来了。我郁闷地想起昨晚的出师不利,居然中途昏倒,白白硬撑了一场,却没换来休书。 “李玢之呢?”我问。 “夫人你昏睡了两天两夜,大人他今日上朝去应该快回来了。”宋嫂鱼羹眼中居然流露一丝怜悯。 怜悯?对我?我很不爽地朝她仔细打量,今日她穿了一身素色衫裙,只在裙摆与袖沿处绣了几朵伶仃的兰花,整个人看起来也颇具深闺幽兰的气质。 想想其余的那些美女也是各有各的特色,有这么一群美女陪着,那位李大学士居然还会想到娶一个村姑当老婆……我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宋嫂鱼羹叹了声:“大人为人极好,多少官家小姐想嫁给他都不能,夫人能嫁过来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为何才进门就要寻死呢?若是真让大人休回家,那夫人自己这辈子恐怕也是毁了,又是何苦呢?” 原来她是来做我思想工作的,可惜我立场坚定斗志强,不吃这一套,便扭头朝内心里头盘算下一步的计划。 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那宋嫂鱼羹起身开门。 我一看就郁闷,再看更愤懑。进来的居然是那个夺了我手中鸡毛掸子的芙蓉鱼片。此时她手中捧着个托盘,盘中是碗冒着热气的药。 宋嫂鱼羹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她回身出去前朝我冷冷看了眼,然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你鼻子不舒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瞪向她。 芙蓉鱼片停下脚步,无视宋嫂鱼羹的眼神,又转回来看了我一眼。 “大人也真是,明知道媒婆是收了马夫人的银子,故意找了河东最泼辣的女人来撮合,居然还会应承这桩婚事。”她很轻蔑地看着我,“这下可好,简直是自找麻烦……” “梅蕊!”宋嫂鱼羹喝止她,满面不悦,“你怎么可以这样口无遮拦!” “难道我说错了吗?这村姑进门才三天,府上就人仰马翻,没消停过一刻的。”梅蕊有些激动,“芷兰姐姐,我们大人哪点差了?要摊上这么个夫人?” “梅蕊!” 芷兰有些声色俱厉,梅蕊只得住了嘴。眼看她们不说话了,我反倒着急起来。 “那个……你们能不能继续再多说一点,这话只说一半会憋死人的。”我举起手来晃晃,本来就很好奇那堂堂李大学士平白无故的,怎么会娶我这么个村姑。好不容易听到一点点□□消息,怎么可以就这样停下,太吊人胃口了。好奇心可是会害死猫的! 芷兰和梅蕊闻言均神色古怪地看着我。我不以为意,听八卦要紧,尤其主角是我。我满面期盼地望着她们俩。 梅蕊似乎忍了忍没忍住,终于又开口:“有位马孝廉与我们大人交好,因此时常在他家夫人面前提起大人家中美妾无数,不无艳羡之意。马孝廉的夫人是有名的妒妇,听了之后就记恨大人在心里,听说大人欲续弦,就贿赂了媒婆把你这个有名的泼妇做媒给大人。大人心里清楚这件事,却只是笑笑,不以为意,当真就把你给娶进了门!” 说着她狠狠地瞪着我,脸上又是愤愤之色。 我耸耸肩:“原来是你们大人自己心知肚明还决定要娶我的,我还以为他是个多无辜的受害者呢……切,这么瞪着我做什么?你们大人明知道我是最泼辣的还想娶,可见他或许有喜欢受虐待的倾向呢?” “你你……”梅蕊手指戳向我,一脸要吞了我的表情。芷兰面上也有些不自在,推了梅蕊出去,回头对我勉强笑道:“夫人请趁药没凉快些喝了吧。”说罢,也出去了。 门一关上便听到梅蕊的叫声:“我绝不承认这位是夫人!”接着是芷兰的劝解声。 我摇摇头,这位的肺活量还不错,有开发海豚音的潜质。 来到这里还没照过镜子,看看自己这具身体长得什么样子。 室内光线黯淡,我对着床头的铜镜努力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这古代的镜子做得倒挺精致,周围还有盘绕着一圈弯来扭去的菱花,跟我身上不知何时被换上的衣裳的花纹倒是正巧配套。可惜此刻在昏暗的屋子里,我只能依稀辨认出一张苍白的脸,其余五官一概若隐若现得无法辨认。 这个让人无语的古代,有个电灯该多好……我认命地叹口气,放弃研究自己的外貌。 至于芙蓉鱼片……不,梅蕊送来的那碗药……我撑起身子到桌前闻了下就决定打死也不要喝,于是四处打量一番,扶着墙推开窗子就打算往外倒。哪知偏偏很不凑巧地与正跨进院来的李大学士迎面撞见,彼此大眼对小眼了片刻,我收回伸出去的药碗,当机立断赶紧关窗。 这才发现脚边躺着只樟木大箱子,看来十分破旧,不像这学士府里的东西。 我推测那应该是我身体的“前宿主”带来的嫁妆,便放下药碗,艰难地蹲下来打开,里面除了几件粗布衣裳外就只有一个用上好布料包裹的匣子。 匣子里头珍而重之地放着一根涂着五彩的木棍,我拿起那棍子对着光线看了眼,不由叹为观止。 只见棍子上工整地刻着几个大字:“祖传之宝驭夫棍”。 ☆、关于色狼 驭夫棍……还祖传之宝? 我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赞叹着恭敬地将其放到一旁,然后再看,那匣子底层还放着一荷包碎银子以及一封信。我拆开信一看,更拜服得五体投地了。 信内什么也没提,只有寥寥三个大字:“出奔费”,下面还注了一行小字:倘若夫君不待见,可携此款离家另谋出路。 我一屁股坐倒在地,张大了嘴半天没合拢。 ……这女人到底是出自一个怎样变态的家庭?古代竟然还有这样彪悍的女人,这么说来……难怪我会穿到她身上来,十有□□是我们之间的磁场太匹配了! 我暗暗抹了把冷汗,情不自禁对此女无限神往起来。 不过既然正主都已经被我穿了,那么她的也就是我的,她的东西也就是我的东西,她的银子也就是我的银子了。我这么想着,乐滋滋地径自打开荷包数起里面的钱来。 数了一通才想起,人民币与这个时代的银子的汇率我还一点都不了解,这样的话岂不是就不知道该怎么花钱了。 正苦恼间,忽然想起那李大学士进了这院子也有一阵子了,怎么都不见进房来? 恰巧那梅蕊的声音这时在外边响起:“大人,既然她死活地要休书,便写与她就是了,何必要留着一个不想留在这里的人呢……”话语声娇滴滴的带着撒娇的口吻,丝毫没有刚才对着我时候的凶狠样。 真是多变的女人,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李玢之低低的语声传来,却有些模糊听不清楚。 我将荷包藏入怀里,手脚并用地爬到窗边,从窗缝里瞄出去。正看到那梅蕊和芝兰,还有另外的三五个美女站在院中围住了李玢之,对他唧唧喳喳地说着不停。 我撇撇嘴,正想多听会儿壁角。那李玢之忽然转头,眉梢轻扬,对着窗口方向似笑非笑地提高声音道:“总之,这休书是想也别想。” 这话很显然是冲着我说的,我迅速思考着……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的自由就这样被彻底宣判死刑了? 岂有此理!不行,我要上诉,我要驳回原判,我要为我的自由而奋斗到底! 心中的急切令我胸膛起伏得厉害,一股力量支持着我回身拿起那把“驭夫棍”,便冲去一脚踹开房门,叉腰大喝:“什么兰花啊梅花的,我今天就来一个我花开时百花杀!你不写休书,就等着看我天天辣手摧花!” 我高举木棍宣誓似的瞎喊了一通,等要下手时却犹豫了:这一棍子要是打在那些娇滴滴的美女们身上万一搞出什么人命来,可就坏菜了。 盘算了一下,我棍子敲下来时就改了方向,朝那李大学士招呼了过去。我寻思他是男的,应该皮粗肉厚抗打击些,况且还是只种马,该打!最好这一棍子下去打得他痛不欲生,马上去写休书,那可就一了百了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棍子还在半空中时,我的胳膊就被令一只修长有力的手钳制住,手中的木棍被夺走。我挣扎了下,发现动弹不得,不由怒视李玢之:“放开我!”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不明笑意。在所有人的抽气声中,我被他打横抱了起来,朝房内走去。 砰!房门被他反脚带上。 “放开我!”我尖叫。 下一刻,我被他丢到床上,身上的伤被牵动,我痛哼了一声:“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写休书?可别告诉我李大学士对一个村姑动心了,打死我也不信!” 他对我笑了笑,端起桌上那碗已经变得温热的药,仰头一口喝下,然后毫无预警地忽然搂住我,将唇印上了我的。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努力去推他,张口想要提出抗议,却立即有液体随之滑入口中。苦涩的药味慢慢在口中弥漫,我皱起了眉头。 ……他难道是在喂我喝药?这方式也未免太奇怪了点。 来不及多思考,他灵巧的舌划过我颤抖的唇,探入我口中,霎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令我全身战栗了起来,推拒着他的手也渐渐无力地改为揪紧他的前襟。 不对,不该是这样发展的!我挣扎地看向他的眸子,他的眸中充满了让人沉醉的魅惑力。忽然他的双眸微微一眯,放开了我,我就势虚软地躺倒在床上。 他沙哑而带着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娘子难道不知律法中除了七出之外还有三不出?“无所归,不去。”你家人尽丧在盗贼手中,除了这里你已经无家可归,正符合三不出之条。因此就算你犯尽了七出,为夫也是无法休了你的。所以你还是不要再费力装什么妒妇了,实在是不怎么像啊。” 他灼热的呼吸在我耳畔,我想我的脸一定红得不能再红……但是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三不出?还有这种事?大脑暂时还陷于停顿状态,无法正常思考。 他的身子靠近了我,玩味地瞅着我通红的脸,扬起嘴角:“况且,看娘子现在的模样,似乎……也并不是那么讨厌为夫啊……” …… “啊!”我指着他,语不成声,终于因这句暧昧的话而脱离方才的震撼,清醒过来之后马上想到了一件惨绝人寰的事: 我,邵若萱,保留了二十年的初吻竟然莫名其妙地被这个没有节操的古代种马夺走了! ☆、节操是啥 我,邵若萱,保留了二十年的初吻竟然莫名其妙地被这个没有节操的古代种马夺走了! 我抱头僵化。 我想吐血,我想当场昏厥过去。 但我没有,刚睡醒的我精神还算饱满,一时之间想晕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我高叫一声:“色狼啊!”用力猛地推开眼前的种马,连奔带跳地抢到桌前,提起茶壶就要往嘴里倒水漱口,却发现里面居然一滴水都没有。真是雨果! 天啊,为什么我是在古代,要知道现在的我是多么地想念现代的牙刷、漱口水、防狼器以及跆拳道九段的易若栀。 我气急败坏地回头看那个始作俑者,此刻正悠然地半躺在床上看我,嘴角逸着笑意。我理解为那是色狼成功吃到豆腐之后的得逞笑容。 但他的确比一般的色狼都俊美得多。 假如我是若绵的话,或许此刻会因为吻自己的人是美男而兴奋地单脚着地转一个又一个华丽丽的圈,但只可惜我是二十年来一直喜欢数钱胜过看帅哥的邵若萱。 所以此时我的手不断抽搐着痉挛着,一再强忍住想掐死他的冲动。 死小宝,居然骗我,什么犯了七出就可以有休书,就可以重获自由!说得轻巧,搞半天这古代除了七出居然还有个三不出!听那李玢之大学士的口气,我这休书看来是没指望了。但是我一个21世纪的新时代女性,怎么能屈服于封建礼法,被一个剥削阶级的官僚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我越想越怒,头脑一热,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院中那些“佳肴”们早就离开了,我一路无阻地冲出院子,然后捧着脸颊呆住了。 原先在院子里,我已经觉得这个人家够富丽堂皇的了,想不到出了院子到外面一看,那满目连绵无尽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仿若置身仙境一般,彻底震慑了我。 这样豪华的一座宅子,在21世纪我得卖多少年的烧卖才能赚到它的一片瓦、一间屋? 一时间我彻底地忘我了…… “夫人……夫人……您敲那颗珊瑚树作什么?”身边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打破了的局面,我扭头看到个管家模样的人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箱东西。 “咳,我只是想看看它的坚固度……”我当然不会直说自己是想敲几枝珊瑚下来卖钱……有人在一旁看着我只得暂时放下这个打算,留恋地继续看着周遭的琼花玉树,心不在焉地问,“你手里捧的是什么?” “这是大人吩咐下来为夫人准备的一些头面。” 头面?那是什么?我满是疑惑地信手打开那箱子,然后口水就止不住地要哗啦啦淌下来。 那箱子里分了几层,里头玛瑙、玎€€、金镯银钏一应俱全,发出的珠光宝气一刹那就晃花了我的眼睛。 我控制着要哆嗦的手,拿起一支坠满明珠的金钗仔细端详,这材质……做工……我擦了擦口水。这一箱子东西恐怕我卖几间体育馆那么多的烧卖也赚不到吧!我开始觉得过去二十年里自己努力存下来的那点钱,根本不能算什么。 果然是世代为官,金堂玉马的人家! 我一把抱过箱子,身子往下一沉,手却不敢放开,生怕摔坏了里头的东西。我的兴奋得忘记了站在一旁的管家,自顾自吃吃傻笑着走回房里。 那李大学士已不在床上,正坐在桌边一手支颐,兴味盎然地研究着我的表情……我知道我此时脸上的表情必定很适合一个词:“贪婪”,但我已经顾不上了。 我极度小心地将箱子轻轻放在桌上,然后笑得谄媚的问他:“这些真的都是送给我的?” 他点头轻笑。 “全部都是?”我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 “莫非娘子不要?” “不不不……”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赶紧把箱子紧紧抱住,“我决定笑纳了,你别想跟我再要回来!” “那就好,这只是为夫的一点小小心意€€€€娘子若是觉得不满意,以后可以唤珍宝斋的老板送首饰来府上当面挑选。” €€€€原来有钱就是这个概念? 过去的我可从来没有想到过有能差遣金店银店珠宝店的老板送货上门的一天啊! 这么一想,我忽然觉得自己过去那二十年的岁月简直是白活了。 其实住在这古代也是很不错啊!我的眼中充满梦幻之光,一时心花怒放,极度想抱着这箱珠宝原地转几个圈撒欢,华丽丽地在风中凌乱一下。 “啊……我差点忘记,娘子好像一心想要被休回娘家,即便待在此地恐怕也是无心妆扮……”他嘴角的笑意分明含着些挖苦的意思。 我珠宝在怀正陶醉不已,哪里还有功夫计较这个,只是对着他甜甜笑着,用嗲得发腻的嗓音唤道:“夫君……有首饰当然该使用,不能浪费啊。再说了,其实能做做这一大家子的当家主母,应该也是桩极富挑战性的事€€€€人生就是要勇于面对挑战才有进步!” 我把珠宝箱十分宝贝地放到床上€€€€今晚就决定守着它睡了。然后握拳睁大了眼向他展示我眼中燃烧着的昂扬斗志。 “而且……在这里天天穿着绫罗绸缎,吃香的喝辣的,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我一手抚摩着珠宝箱盖,一手执起旁边还未收起的白绫,掩不住满面的赞叹,啧啧道:“瞧我手头的这段白绫,多好的料子……” ☆、码分多址 “那便好,娘子能如此想开,真是夫复何言!”李大学士一脸的老怀安慰站起身,嘴角却轻撇了撇便出了房。 我朝他的背影瞪过去,随即又忍不住眉开眼笑地丢开手头白绫,无比温柔缓慢地抚摩起手下的珠宝箱,然后打开来一件件细细地研究。 “啧啧,有钱的感觉真好……”我目眩神迷,痴醉地将那些珠宝挂了满头满手,感觉自身跟着容光焕发了起来,便哼着流行歌曲满屋子地乱转。 忽觉周遭一阵蓝光闪过,一双手伸过来就抢我手中的珠宝。我大惊失色,脱口喊道:“什么人?干什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却见面前站着的是一脸无奈的小宝。 莫非这年头地府生意清淡,所以鬼差都没事干,光天化日也出来晃荡,顺带抢人钱财了? 我收紧珠宝,没好气道:“小宝,什么事啊?” 小宝没有回答我,只是无奈地朝某个方向指了指。我顺着看过去,发现屋角不知何时多了个蓝色光膜,光膜里有个古装少女正热切地望着我。 那脸如此熟悉……莫非……她是?我看了小宝一眼,恍然大悟,情不自禁惊喜万分地指向那少女,大叫三声:“若栀!若栀!若栀!”手上挂满的珠宝首饰因我猛烈的动作而相互撞击发出叮铃当啷的清脆响声。 若栀随着我这三声叫唤,眼角抽搐了下。为免她抓狂,我赶紧识趣地住嘴,发现自己在叫完这三声之后分外怀念起了若栀(弱智)这名字的发音。 好小宝,服务越来越人性化了,知道让我们姐妹通个灵,来个NET MEETING叙叙旧!当然,如果能让我们回到原来时代就更好了……我赞赏而犹带深意地望了小宝一眼,看得他寒战了一下,这才满意地上前与若栀互诉离情。 “听说,你有老公了?”若栀第一句就问我这个。 ……这倒霉事远在另一个时代的若栀怎么就知道了?不用说,一定是小宝告诉她的。我脸一红,眼角余光瞥见小宝缩了缩身子,决定稍后一定好好收拾他这只大喇叭。 我郁卒地耸肩:“别提了……” “怎么啦?”若栀的双眼亮晶晶,看来好奇得很。 我长叹:“他……他就是一大种马。我这身体的原来的主人也是个彪悍的主……还有周围的那些女人……一个个的……简直是疯人院……” 若栀同情地望着我:“……种马……然后呢?还有啥么?” 我朝她白了一眼:“还有?光这一条就够我恶心的了。起初我想让他写封休书给我,一了百了,谁知道这休书居然比离婚证书还难办,什么七出三不出的,这时代的规则真是难懂啊难懂……”我自哀自怜地把脸贴着手上的珠宝,“如今我只有拿这些宝贝来暖暖心……” 若栀的表情告诉我,她比较相信我其实是被这些珠宝迷住了魂。 我挥挥手:“哎呀,不说了,烦死了。小宝啊,如果不是你说可以有休书,我才不会答应留在这时代,这事你可得负责到底……对了!”我打了个响指,睁大眼对若栀道,“要不若栀你过来,凭你跆拳道九段的身手,一定能把那只大种马打得心甘情愿写休书,三牲六礼地恭送我!” 我笑眯眯地幻想自己盘满钵满地带着金银珠宝和若栀,坐在华丽丽的马车上豪情万丈地向被打得满头包的李大学士以及一众美人优雅挥手告别,然后在他们感动流涕低头恭送下潇洒地离开大学士府,去浪迹天涯。 若栀的叹息打断了我的幻想:“唉……”她叹道,“要是我可以直接去你那里,我倒还真是一万个愿意。可是这小宝实在是窝囊……”她瞪了小宝一眼,接着道,“我现在处于进退维谷的时候……自己都愁着呢。” 威风凛凛的若栀也有犯愁的一天?我的好奇心飙升,上下打量着她:“若栀啊……说起来,你穿到哪里去了?” “这事说起来就复杂了……”若栀苦着脸,“用词语形容的话就是:错综、混乱……”她跟我细细说了一番她的经历。(详见三国篇) “这么说来……你被迫假扮黄阿丑要嫁给那个大名鼎鼎的诸葛亮了?”我吃惊地咬着手指,“那个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任人唯贤、清正廉明、坚韧一心、竭尽人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传说中状多智而近妖,最后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诸葛亮?” 若栀的眼睛随着我的话而快要翻成三白眼了,她终于忍无可忍拍案道:“你哪来那么多形容词?说话要简洁!” “呵呵……”我傻笑,“我只是太激动了嘛……想不到若栀你竟然能跟那么有名的历史人物近距离接触……不过,像诸葛亮那么聪明的人,你在他面前打什么主意都能被他料到,简直就跟透明的似的……”若栀偏偏还是个直肠子,我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若栀,祝你好运!”我暧昧地挤挤眼,“记得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告诉我€€€€你跟诸葛亮那些‘不得不说的事’啊!” 若栀的脸腾地红了,转头向小宝怒视:“都是你这个混蛋小宝,你把我们都送到了什么烂地方!” 我积压多时的怨气顿时被若栀这一声给彻底引发了出来,于是同若栀一起畅快淋漓地骂起了小宝。从我们七人莫名其妙死在海滩上一直到我们莫名其妙地在还阳途中穿越到了陌生的时代,我们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了出来。小宝叫苦不迭道:“我……我真是没事找事。”说着他一缩手,光膜便像它出现时一样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了。 我愣了愣,见小宝还在一旁坐着,怒道:“你干什么说挂就挂?我还没来得及跟若栀说再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注:该段是配合小干的三国篇而临时添加的^Q^ 码分多址(Code-DivisionMultipleAccess):一种无线扩频多址数字式通信技术,此处借指若萱与若栀的跨时空对话^+++^ ☆、天涯妒妇 小宝脸色有些苍白,叹道:“大姐,你以为你是在打可视电话吗?你知不知道你们每多说一分钟话就要多消耗我的一分灵力?我刚才实在是撑不住了……” 我不由有些不忍,本来还想让他接通若霖她们问问近况,这下也不好意思提了。 小宝却从兜里取出粒药丸递给我,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我问道。 “你现在这副身体亏损太多,要恢复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吃了这药丸可以有所裨益,算是我的一点补偿吧。”小宝道。 原来是传说中有病治病无病强身的神奇特效药丸,想不到鬼差也有这玩意儿。我点点头接过一口吞下,立时感觉清气上升浊气下降,通体舒畅了起来,身上的疼痛感似乎都消除了。 我一时神清气爽,对小宝的好感顿时大涨,对他温和笑道:“谢谢你。”想了想又问,“那如果以后我有事要怎么找你?” 小宝嘿嘿笑道:“这很简单,到时你只要朝着东方大喊三声:‘英明神勇的胡金宝大人!’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不等他说完就忍不住一个爆栗敲上去,真是给他点阳光他就灿烂,我还“天格尔降妖”呢! 正要再说话,忽然听到敲门声。 我朝小宝看看。 “我歇着去了。”他揉着脑袋委屈地扁扁嘴,下一秒便消失不见。 我赶紧捋下满身的金银珠宝,前去开门,外面是宋嫂鱼羹。她站在门口向内扫视一圈,疑惑道:“方才婢子听得屋内吵吵嚷嚷的十分热闹,怎么只有夫人一人在内?” 这事不好解释,我于是打着哈哈问她进来有什么事,她迟疑了一下才道,是马孝廉的夫人来访。 我在记忆中查找,猛想起这不就是方才芙蓉鱼片梅蕊提到过的,因不满自家马孝廉时常表露对李大学士拥有众多小妾的羡慕之意,引发自身危机感,而对李大学士怀恨在心,便贿赂媒婆撮合了“我”的这桩婚事,将“我”推进了这个火坑。害“我”被嫁到这只种马家里的始作俑者€€€€传说中的妒妇马夫人? “让她进来。”我之前暂时遗忘的怒火又渐渐燃起,我和这女人绝对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心里盘算着要好好看清这位到底是怎样的人物,便放好珠宝箱,径自随着下人走到客厅。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一名女子缓缓迈进门来。 此女子遍体绫罗,满头珠翠,低着头,貌似温良,偶尔瞟来的几眼却泄漏了她的蛮横脾性。 坐下互相寒暄几句后,我识趣地挥退了闲杂人等。她终于憋不住道出了来意:“夫人,我闻听你是河东性情最刚烈的女子,如何今日能忍受与如许多的女子分享自己的夫君?”她面上诚恳得很,却还是被我发现她眼底潜藏着的幸灾乐祸。 我皱了皱眉头,她还以为我不知道她对我做下的好事,想向我打听情况? 你吃你老公的醋,这是你们家的私事,我管不着,但为什么偏偏要去陷害别人,毁坏别人一生的幸福?你陷害也就陷害了,为什么又偏偏打熬不住要巴巴地跑上门来探听消息,唯恐天下不乱,盼着别人家宅不宁?这也未免太可恶了些! 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我从新婚之夜至今发生的事,多半这些消息都被那位杰出的李大学士封锁了,外人全不知情。 我懒懒的一手撑着下巴道:“马夫人夸奖了,我又怎么及得上马夫人你……肛裂?” 马夫人没有听出来我的弦外之音,仿佛一脸为我而起的愤愤不平:“夫人,你莫不是怕了?男人啊,不用棍子狠狠地打两下就不会乖乖听话。” “咳……其实我手无缚鸡之力,打不过人家。”叹气,教人打老公,她跟李大学士结下的梁子有那么大吗?这女人搁现代也是个泼妇。 “既然打不过,那可以骂他对他哭,男人最怕这套了。万一被外人听见,他宠妾灭妻的名头可就响亮了。” 这回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手指指院里的锣鼓:“它们的声大还是我的声大?”我自认还没本事达到能发出海豚音的境界。 “那么你可以寻死啊!”她不死心地再问。敢情,一哭二闹三上吊她都不放过,莫非我不痛苦她不快乐? 我眼微眯,掩藏自己心头遽起的怒意,笑道:“马夫人,蝼蚁尚且贪生,我何苦好好的大学士夫人不做去寻死?要知道我家夫君是个真丈夫,那些哭闹的手段对付世间一般的庸俗男子还可以,又怎么适合他呢?” “那你打算怎么对待?”她有些急切。 我两手一摊:“长期共存,和平共处,相互支援,共同发展。非常人物非常对待,所以我们今后会相敬如宾,相处融洽,甜蜜和乐,日子静好……” 虽然不知道我的胡言乱语马夫人听懂了几分,但她的脸色随着我的话越变越难看。随后站起身大怒,骂道:“天下竟然还有你这么不中用的女人?真**误老娘的事!”骂完转身就走。 这女人还真是很干脆地就原形毕露了,我叹服。 真是同为天下泼辣人,相逢不如不相逢。 我耸耸肩端起茶喝了一口,嗯,好茶,香味纯正,沁人心脾……我心情大好。 “娘子方才那段话说得真是好啊!想不到娘子将为夫如此高看,还打算今后与为夫百年好合,做一对恩爱夫妻,为夫真是欣慰得很!” 随着一阵鼓掌声,李大学士的声音伴忽然从身后传来,一贯的沉稳之外还拖着个尾音,带给人一种意犹未尽的暧昧感觉。 “噗!”我不禁将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来,看向那个不知何时进来的李大学士,开始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那李大学士怡然地在我对面坐下,挥手让管家和数名从人捧了些东西上来,正色道:“既然你已经决心当我的娘子,今后就是这里的主母。这些田房帐簿,一应的金币珠翠,就全都交给娘子你打理了。” 我闻言不由眼中金光直冒,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我就成富婆了!大学士府的田房帐簿,金币珠翠从此都尽在我掌握……妙啊真是妙! 我眉开眼笑地看着那些东西,朝他拼命点头:“夫君果然英明,这些东西交给我绝对是得遇明主,我一定会让你们见识到我的非凡理财本领!” 李姓夫君当真欣慰地点头,拉住我的一只手道:“既然你都接受了,那前晚未完成的仪式便继续吧。今晚我们便重新行交拜礼,重进洞房,今后就做一对亲密恩爱的夫妻……” “哗啦!”他的话还未说完,我另一只手中的茶杯就先与地面亲密接触得粉身碎骨了。我来不及心疼那只看来价值不菲的茶杯,马上悲惨地发现到刚才自己在金钱的诱惑下,完全忘记了要当这家的主母就先得跟这只种马洞房…… “夫君……那个……真的要……洞房?”我僵硬地问道。 “哪有夫妻不洞房的?” “可我们好像不熟啊,这会不会太快了……” “新娘刚进门都不熟,不过你放心,洞房之后我们就会熟得无分你我了……”他俊朗的脸凑近了我,眼角眉梢掩不住的桃花,“别告诉我,娘子你又后悔了?” 这匹色狼……我欲哭无泪,我当然后悔了。为什么自己总会在金钱的万丈光芒下作出愚蠢的决定? ☆、走为上计 就这样把自己卖了?那恐怖的NP生涯似乎又在狞笑着向我招手…… 我呆呆地任李大学士笑吟吟的牵着回到房里,听他招来他的小老婆们向我谢罪行礼叩头,吩咐下人们准备重行交拜礼的事宜。然后半晌回过神来,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爱情诚可贵,金钱价更高。若为自由顾,两者皆可抛……”横竖躲不过,不如卷款跑路吧。 我觑了个没人的空挡,转身朝着东方就小心翼翼地叫:“混蛋小宝快出来!”一连叫了数声都没见有什么动静,难道这该死的小宝真的要我按照他说的方法才能召唤出来? 无奈情势逼人,我咬咬牙,只得发扬能屈能伸的精神又朝东方大叫:“英明神勇的胡金宝大人啊!” 连叫三声居然还是没什么动静,我怒了,鬼差就可以这么拽吗?算了,就算没有他的帮忙,我不信自己就不能跑出去! 现在时间紧迫,我赶紧翻出我那宝贝的珠宝箱,将屋子里看来还算值钱的东西也一并塞了进去,直到确定再也放不下更多的东西了,又在怀里揣了些,这才恋恋不舍地抱起箱子朝外就走。 临走前我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线又看了眼镜子,终于看清楚自己现在的长相。瓜子脸,大眼睛,唇色若樱,皮肤粉嫩嫩吹弹得破,倒是个标致的美人,不输我从前的相貌。 我不由仰天长叹:柳菱琛啊柳菱琛,枉费你长了这样一副好皮囊,混了一十六年居然只混到一个响当当的泼妇恶名,愣是没拐到一个痴情的隔壁阿牛哥哥,或者是俊俏的小货郎,为你奋不顾身挺身而出,前来抢婚或者带你坐着牛车私奔。看吧,现在吃到苦头了? 特别是现在害得我堂堂美女厨神邵若萱不得不拖着个沉甸甸的箱子€€€€虽然是自找的€€€€用11路独自辛苦地去私奔……真是不可饶恕啊! 我对这具身体的前主人表示了一下鄙视与愤慨之情,然后打量四下里无人,便抓紧时机向院外走去。 原以为这一路必定会遇上些人,哪知一直走到院外竟然一个人影都没见,我白白东躲西藏了一番,却似乎成了无用功。 正奇怪着,忽然见前方不远处有座池塘,水面上一片残荷凋零。 我手里的箱子太沉,走这一点路已经累得够呛,便躲到一片假山后头放下箱子,甩甩手稍作歇息。 忽听外面有人声,我忙从假山的缝隙间偷眼望去,见两名女子正边走边在说话。只听其中一名绿衣女子道:“……看来那村姑这回真要成咱们的主母了。” 另一名红衣女子愤愤道:“还是梅蕊姐姐说得有理。论相貌,我们也不输她,论出身,她也没高贵到哪里去……真不知道那么一个连脚都没缠的俗鄙村姑,是凭了什么坐上这主母的位子……” 我在假山后看着她们渐渐走远,暗叹其实这事我也很想知道。难道那位李大学士平时山珍海味吃多了,鱼生火肉生痰,所以想改吃青菜豆腐降降火? 我摇摇头,开始研究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走,这该死的大学士府实在太大了。 我兜兜转转了半天找不着出去的路,不由越来越着急,心里把那个见死不救的小宝骂了一遍又一遍。却听身后有笑声传来,我回头一看大惊,李大学士高挑的身影正赫然伫立在我身后不远处,他倚着颗柳树眼带嘲讽地看着我:“夫人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呐呐地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珠宝箱,不由脸一红,这算不算作案被抓了个现行? “我……我是出来散步的……”我扯着嘴角强笑道,一边暗自将珠宝箱往身后藏,却不料这小动作也没逃过对方的眼睛。 “带着一箱珠宝散步?”他挑挑眉,眯着眼笑道,样子极媚。 眼神这么勾人,妖孽啊!我心中暗喊一声,顾不得沉迷于他的美色,慌张地将珠宝箱抱紧,企图挡住他落在我心肝宝贝箱子上的视线,干笑着:“我这是负重散步……可以达到减肥的效果,并且有利于保持身材……”说着艰难地腾出一手迅速甩了下,“看!经过我坚持不懈的锻炼,我的身手多利索。” “哈哈……”他突然大笑了起来,上前来凑近我,仔细打量,“真是越看越觉得夫人你十分有趣。”他伸手摸上我的脸,眼中噙着的笑意忽地转为暧昧,“我真是越来越期待今晚了。” 哇咧!我一身的鸡皮疙瘩被他迅速唤起。他不说我一时还差点忘记了自己的本意:我得赶紧找机会跑路! 他的脸渐渐凑近,他的呼吸喷在脸上竟令人有种被烧灼的感觉。有鉴于上一次的教训,我迅速向后跳开。 “非礼勿动!非礼勿动!”我急急地喊着,哪知沉重的珠宝箱却令我一个趔趄,身子一歪就要投入大地怀抱,李大学士适时地伸出了他的援助之手,一把揽住了我。 “夫人的身手果然利索……”他玩味地搂紧我的腰,“身材也保持得不错……夫人如此迫不及待地投入为夫怀中,莫非是等不及到晚上了?” 我几乎想立即狂喷一口血出来,这豆腐被吃得实在冤枉。 我狠狠地瞪着他,他却朝我笑道:“今后我便叫你菱子可好?”他虽然用的是问句,但语气却是不容否决的。 他深邃的眸子凝视着我,我不禁心跳开始加快,但同时心里升起隐约的不快€€€€尽管我知道在这个时代恐怕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柳菱琛已经不再是柳菱琛,我将顶替她的身份活下去。但我此刻开始感到还是很希望别人在叫我的时候用的是我自己的名字:邵若萱。 “不好!”不快感越来越强烈,我用力推开他,闷闷地拖着珠宝箱向前走。这里终究不是我自己的时代,我还是得找小宝想办法回到21世纪去。当然,要带着我的珠宝。 ☆、一个美男 眼看日头落下,夜幕降临,我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 李玢之却始终牵着我的手,正巧丫鬟们取来新嫁衣,我如获大赦,指着道:“至少你得放开来让我换上衣服吧?” 我以为他这次该放手了,哪知道却迎来一句更叫我吐血的话:“我们马上就是夫妻,何分彼此呢?我就这样看着你换吧。”他十分淡定的样子,甚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 我正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衣袂带风声,李玢之的笑容似乎就在那瞬间收起。 还没等我看清他的动作,桌上金钗已化作一道金光向窗外疾射。 之后是短暂的平静,金钗射出后仿佛泥牛入海,没有引起任何声响。李玢之皱了下眉头,神情又多了些凝重。 我正猜测着出了什么状况时,窗边已多了个人。 我揉揉眼睛,没错,的确多了个人€€€€一个看起来很娘的男子。芙蓉如面柳如眉,就是形容他这样的长相,我欣赏着他的美貌。 他长得无可挑剔,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肃杀,似乎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温度,一看到他似乎夏末残留的暑意便会立即随之消退。 他侧对我们站着,手中拈着那支金钗,忽然轻轻抛在地上,金钗便无声地没入了地面。淡淡月光漫洒在他身上,模糊了轮廓,似魔似幻。 他美眸凝睇着我:“阿菱,我是来带你走的。”语声也是格外的阴柔,无比妩媚。 我陶醉得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带我走?”我惊讶地用空出来的一手指着自己,有些摸不着头脑。 “流景,你好像有点弄错了。她是我的娘子,你凭什么带她走?”李玢之亦是眼神冰冷地看着他,眼底是一阵强过一阵的怒意以及疑惑。 “阿菱,你自己说你想不想离开这里?”他没有理会李玢之,而是直接问我。 “当然想!”我脱口而出,随后痛呼了一声。 李玢之眼中是炽烈的怒火,他逼视着我,声音中带着急怒:“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他是你什么人?” 他第一次这样的恼怒,抓着我的手一下子紧得好像要掐入我的骨肉之中般,我拼命挣脱也挣脱不开,痛苦地□□着:“我不知道……” “放开她!”流景见状皱了皱眉头。 李玢之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说:“带她走?这恐怕由不得你!” “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阿菱跳进你这个火坑里?”流景面上的怒气闪现,他身形一晃便来到面前,挥掌向李玢之击去。 两人迅速地拆解着招数,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正不可开交之时,外面管家的声音传来:“大人,宫中来人宣大人立即进宫面圣。” 两条人影迅速分开,李玢之望着流景,似有所悟,眸中怒意流转。 流景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这是你们逼我的,怨不得我。”一个旋身我已被他从李玢之身边带起。 整个过程我都在发呆,此时那流景就近距离站在我面前,我望着他美丽的面庞,一时反应不过来。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难道…… 我脱口而出:“阿牛哥哥?”他没有回答,只是眼中闪过丝疑惑。 我赧然,心想不对,他这气质的确不像个耕地的,于是我又试探地问:“小货郎哥哥?” 他轻轻摇头,笑了:“我叫流景……”他的笑容仿如千树万树梨花开,我顿时知道我又猜错了,小货郎哪有他那般的超凡脱俗。那刻我为他绝世的风姿彻底倾倒了。 他朝我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长洁净却同他的脸一般苍白,我不由自主地也伸出自己的手。他握住了我的手,衣袖轻摆,下一瞬我眼前只见翻飞的雪白衣袂,他姿态极优美地带着我一个转身翻出窗去。 “菱子!”那一刻我看到李玢之眼中一闪而过的伤痛,心中一动,但来不及犹豫,我已被流景带了出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当大学士府传出喧哗声时,我已被流景抱着越过了最后一道府门。 我茫茫然看着重重屋檐在我眼前晃过,耳边风声呼呼,想不通现在又是什么状况。难道真是来抢婚的?可我刚才只是在瞎想,根本没指望成真。况且眼前抱着我的男人显然比我美多了,犯得着巴巴地跑去抢婚吗? 我搜肠刮肚地搜寻小宝所给的资料中有关于柳菱琛私密的部分,试图发现该位男士与柳菱琛的关系,可毫无头绪。柳菱琛前十六年的感情生活简直纯洁得像张白纸一样。 心里头胡思乱想着,那叫流景的男子已经停了下来,将我轻轻放下。我这才注意到此刻似乎已经身处一所小院之中。 “阿菱……”男子在一旁叫道,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抬头,看到他在月光下望着我,美丽的眸中波光潋滟。 “我认识你吗?”我疑惑地望着他。 我听到他用那好听的声音说:“我知道你一定不记得我了,但十年前的一饭之恩我始终铭记心头,今日终于有了报恩的机会。你知道吗?我从外面回来听说你被嫁给了李玢之时,我有多痛恨自己迟了一步,令你被送进了那样的火坑……李玢之他,绝对不是你的良人……还好似乎赶得及……”月光洒在他绝美面容上,我发现他的颊边似乎升起淡淡红霞,“你……你没有吃亏吧?” 十年前……那就是柳菱琛六岁时的事吧,难怪资料里没有了,估计小柳自己都忘到爪洼国去了,难为他还记得。看来做好事果然是有好报的,比如眼下就有如此美丽的男子来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所以大家今后要多做好事啊! 我惊艳了片刻,而后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不由也脸红了下,连忙摇头:“当然没有。”除了丧失了我那保留了二十年的初吻…… “那就好……”他眼中闪过一丝光彩,然后伸出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抚向我,却在即将触到我面庞的那一刻,仿佛被烫到般迅速缩回。 他侧过头低语:“那就好……”他低低的声音里透出的悲伤与哀凉仿佛要与这冰冷的夜色融为一体,他的眼中的神采也从初时的闪亮而倏地黯淡了下去。 我不明白那是因何而来,但忽然觉得有些心疼起他来,不由自主拉住他的手:“虽然我不记得你是谁,但还是谢谢你带我出来,及时挽救了我的人生。” 他的手一颤,欣喜地望向我,但眼中依旧是深浓得化不去的苦涩。 ☆、两个美男 我忍不住伸手想抚平他紧皱的眉,但在接触到他的眼神时,察觉到自己的唐突,便停下手有些尴尬道:“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他闻言又笑了,春风拂面般,真的很美。然后向我道:“你就先在此处住下吧……今后可有何打算?” 我环顾这院子,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想了想回答:“我想开一家烧卖店!”转念一想又不由发愁,“不过这次是跑出来了,可万一又被那李玢之找到可怎么办?” “他不会再来找你了。”流景的眼中闪过一道意义不明的光。 我不明白他为何说得那么肯定,但不用当那只种马的老婆总是好的,烦恼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于是心情极好地开始考虑未来蓝图。 “开一家点心店需要多少钱?”我问道。 流景略一思索,说出了一个数字。我盘算了一下,击掌失声道:“坏了!” 他探询地望向我。 “珠宝箱!我忘记带上珠宝箱出门了。”我痛心疾首地叫道。那么一大箱子宝贝啊!刚才居然忘得精光,我白白守了那么久却功亏一篑,此刻我的心真比那黄连还要苦上三分。 “什么珠宝箱?”流景问。 “就是李玢之今天送我的一箱珠宝……” 我的话未完,流景的脸已沉了下来打断了我的话:“他的东西要来作甚?你若喜欢的话,我再同样送你几箱都可以。” 我忙摇手:“不行不行,你已经救了我一次,又借我地方住,也算还清我之前那一顿饭的恩情了,我怎么能再要你的东西呢?”那箱珠宝价值不菲,种马家的钱自然不拿白不拿,可是怎么能要这个素昧平生的美男那样一大笔钱呢?更何况人家还救了我,要说报恩也算报过了,我邵若萱再贪钱也还是知道个好歹的。 我坚决不要,那流景便也不再坚持。他推开其中一间屋子的门,我跟着进去,见里面布置得十分雅致,有一名眉目颇清秀的小丫头朝着我们行礼。 流景对我道:“这是竹秋,今后便让她服侍你吧。” 小丫头看来也才十三四岁,闻言乖巧地向我拜倒。我手足无措地赶忙搀她起来,心中油然升起一种罪恶感。 多可爱的小姑娘啊,像她这年纪,在我们那时代可是正被家人娇生惯养的祖国花朵啊!在这里居然得为奴为婢地服侍人,唉……偏我心头居然还有些暗喜可以享受家有保姆的感觉,资产阶级享乐主义果然容易腐蚀人心,罪恶啊!我在心中忏悔了片刻。 次日起来,到处不见流景,找竹秋一问才知道他近日有事出门,要过阵子才回来。我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是套问了一番竹秋,发现她也并不清楚。横竖一时没法得到答案,我便索性放弃。 休息了几天,我取出柳菱琛的那笔出奔费,趴在床上数了又数,开始规划我的未来。 可是数来数去始终离开店的那笔费用的数字差太远。 我叹口气,转而摸出身上从李玢之房里挟带出来的一面嵌宝石的小铜镜、一只粉彩马以及两只玛瑙杯,研究了一番,不知道当了这些东西能得多少钱。 “竹秋!”我叫道。 “小姐有事?”小丫头进来看看我满床的狼藉,有些诧异。 我不好意思地将床上东西都拨到一边,才问道:“这里最近的当铺在哪里?” “小姐要当东西?”竹秋更惊讶了,“主人临走嘱咐过帐房,说只要小姐要用钱,就尽管支给小姐。小姐只要管帐房要就可以了。” 她走到屋角,抱出个箱子对我说道:“主人还命人一早就送了这箱珠宝来,请小姐过目一下,看看可还缺些什么。”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竹秋打开箱子,满箱的珠光宝气灿烂地让我差点喜极而泣。 但我强压抑着自己想扑上去的冲动:“竹秋,有种东西叫做骨气!有位伟人曾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是绝对不会要不劳而获的东西的!唉,总之别废话了,快告诉我就是。”我翻翻白眼,煞有介事地说着,其实心里忍不住对那个流景产生了怀疑。 有句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说流景美得实在不像坏人,但打死我也不信单凭小柳所谓六岁时候的“一饭之恩”,值得那个流景这样挖空心思大手笔的来报答。他把我救出大学士府,免遭大种马荼毒是好,但是如果他这么做其实另有目的,那我还是尽量跟他撇清关系,少拿他东西的好。 本来觉得就算继续住在这里也有点不妥当,奈何目前我来到这明代才几天,人生地不熟,除了这里实在没有别的落脚点了,只能继续待着。我左思右想,看来还是该早点自力更生,独立出去。 我彼时正气凛然地拒绝着,但眼见一箱珠宝就这么失之交臂,心里那个痛啊。钱,我要钱,我需要大把大把的钱来安慰我那受伤的心灵! 我怀揣着那几件宝贝,匆匆出门。却见路人也都匆匆忙忙地在大街上奔跑,赶投胎似的。这是我第一次逛古代的街,原来古人的生活节奏也是如此紧张?我叹息一声,真是哪个年头谋生都不容易啊。 走着走着又觉得不对劲,怎么这些人都是急匆匆地赶往一个方向?我正纳闷着,忽然被人从后头猛地撞了一下,顿时收势不住向前摔了个狗吃屎。 我只听得怀里传出轻微的啪啪声响,心知不妙,也顾不得疼痛,赶紧翻身取出东西查看。这一看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怀里除了那面铜镜外,粉彩马和玛瑙杯全被压碎了。 我的烧卖店……我的宏伟蓝图……我的独立自主…… “我的人生……”我仰天呆了半晌,欲哭无泪,身后那人倒是小心翼翼地道歉了:“姑娘,你没事吧?”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立时激起我无限怒火,我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猛吸一口气大声咆哮:“有事!绝对有事!你赔我的宝贝,你还我的烧卖店来,你还我的人生来!” “这这……在下不是有意的……”那人衣领被我扯住,艰难地吭哧着,“实在是对不住……” “我呸!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官差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个“不是有意的”,毁掉了一个人的未来前景?你就等着我告上公堂,罚得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姑娘,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儿,你就饶过我吧……” “台词老套了,你骗鬼去吧!”我提着他的衣领,也不管县衙在哪个方向拖着他就向前走去。 那人看来真急了,脸涨得通红,说话都结巴了:“姑娘,你就饶过我吧。大不了我要是赢得这次天下庙会的点心品选第一,就把赏金都送给你当赔偿!” “点心品选?”我停下步子,眼中冒出精光,“天下庙会?那是什么?” “那是由全国各大行会联合官府一起举办的一届庙会,应当算得上是本朝最大的盛事了。其间会展示全国各大商铺的特色商品,同时进行一场点心品选大会,赢得第一的食肆将会获得丰厚的奖金。” “……奖金是多少?” 那人告诉了我一个数字,我的口水当即哗啦啦,那笔钱够我开一家大型烧卖店了!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正发愁没钱开店,这就有现成的机会送上门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这一路的人都是赶去参加那个庙会的?”我指着两旁匆匆赶路的人群。 “哪能啊,庙会在下月十五,他们都是各大小酒楼派去报名租摊位的。”他抹了把汗,“姑娘有兴趣?不如也去看看?” 我想想:“不知道参加这点心品选大会需要有什么条件?” “所有参加的人都是由各大酒楼、饭馆派出来的,所以要参加首先得自己有家食肆。” 我皱眉,这事有点麻烦:我想参赛就得先有家烧卖店,要有家烧卖店目前看来就得指望胜出这场比赛得到足够开店的奖金。 这两者相互矛盾的关系是多么对立又统一! 我托腮犯着愁。 那人小心翼翼地看看我,又看看揪着他衣领的我的手:“姑娘,可以先放手吗?” 我向他打量,倒也长得不坏,如果不是之前看过两个超级大美男,现在见怪不怪了,我一定会早就发现他也是个长相颇英俊的男人。 我心念电转,立时有了个主意,笑道:“你已经报名了?”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正要去报,听说这回名额有限,小的就急着赶去,一不留神就撞着姑娘你了……” “也就是说你满足报名的条件了?” 他点点头:“我家有间小饭馆。” 机会!我感到自己的厨神之魂在燃烧,这样既能扬名又能赚钱,而且可以一展绝技的好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好!同志,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参赛吧。”我喜滋滋地放开手,顺便讨好地替他掸掸灰尘,“不过……” 那人刚松了口气,没提防我还来这么句转折,呛了一下连连咳嗽。 我体贴地拍拍他的背,笑容灿烂,伸手抓紧他的肩膀道:“好老弟,我也不用你赔钱了,只要到时把这名额让给我,我就既往不咎,不用你赔我东西了。要是得到奖金,我还跟你平分,不错吧?来,带为姐我一同去看看。”说罢不待他反对,拉着他便随着人群赶向前。 ☆、报名品选 约摸走过了两条街道,便见前方人头攒动。我估计那就是报名的地方了,于是排众向前一路挤去。 越接近目的地越是人潮拥挤,我奋力地向前游着€€€€说“游”真没错,这人潮像海似的。不远处一位胡子拉渣的大叔伸长了手向我身后那位招呼道:“顾老弟,这边儿……这边儿……”那大叔力气不差,两条腿粗的胳膊向两旁一摆,便替我们开出条道来。 我见他招呼得热情,便向他那方向挤去。 “顾老弟,你可算来了,我站这里等你许久了€€€€这位姑娘是谁?”大叔说道。 原来那家伙姓顾?我回头一瞥,这才发觉他脸已经涨得通红,低着脑袋吭吭哧哧:“是……是啊……是我姐……姐姐……”真是个纯洁的孩子,看样子这辈子还没让女孩子拉过小手。 大叔的眼睛在我拉着他的手上逡巡着,暧昧地笑道:“姐姐?别唬你七叔了,你小子可是七叔看着长大的,哪来什么姐姐?摆明了是小情人。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久才来……这事儿七叔可是过来人,赶明儿让七叔再好好教教你。”他说罢哈哈大笑,真是声如洪钟。 小顾的脸腾地一下红得好像要烧起来,看他那样子好像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在肚子里闷笑了一下,松开他的手,向那大叔大大方方地招呼:“七叔,你好!也来报名?” 七叔好像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才应道:“哎哎,是……嗨,不是,我是顾老弟家饭馆的大厨子,今儿个有空就先来给老弟排队占位置来着。” 我这才想到,理论上我应该学这时代的女孩子,拧着衣角扭头娇羞来意思一下。可惜想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也不管那么多了,干脆大声道:“我是小顾刚请来的高手,这次代表你们饭馆参赛。”此言一出,引来周遭不少人好奇的注视。 七叔闻言神情有些古怪地打量了我一番:“丫头,你可知道咱的饭馆虽小,生意也清淡,可好歹也是百年老店了,你小小年纪能有多大本事可以代替他们家大厨……咳,也就是老七我出赛?”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忽视一旁小顾幽怨的眼神,神秘地笑笑。别太小看我了,我可是21世纪的美女厨神啊! 忽听前方一个声音喊道:“名额已经满了,各位回去吧。” 顿时四下里叫骂声此起彼伏,那七叔尤为不爽地大骂了两句直娘贼。我也很是扫兴,看样子大好的机会居然错过了。 众人骂了一阵也没别的法子可想,便渐渐散了。 一旁的小顾开口了:“姑……姑娘,看来这回没法了。不如你且留个地址,我……回去以后一定想办法赔你的东西。” 真是实诚,他愿意认赔当然好,但是我初来乍到这明代,哪里知道自己是住在哪条街哪条巷?我郁闷地甩甩手:“让我想想……” 我努力回忆着自己刚才究竟是左转了几次?右转了几次?最后悲惨地发现一个事实:我现在可能连回去的路都不认得了…… 这期间身周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忽然有个官差模样的人走近我们,恭敬地问道:“请问这几位可是要来报名参赛?” 我有些不明究竟,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官差道:“那正好,请随小的进去填写一下资料吧。” 我大奇:“不是说名额已经满了?” 那官差答道:“是满了,不过现在刚好有家退出,便空了个位置出来。你们若是不要报,我就找别家了。” “要!当然要!”我大喜过望地跟着他进去。 官差一边取出份卷宗一边又问:“不知你们是代表哪家酒楼参加此次品选?” 我愣了下,回头看见小顾也跟了进来,一把抓住他便问:“饭馆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顾被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回答:“双……双碾街飘香馆……” 官差依言在卷宗上填写了一番,又取出一面木牌在背后写上飘香馆的名字,便递给了我们道:“你们下月十五辰时三刻就凭此牌入场。” 我兴奋不已地接过,看了下,牌子的另一面写着“癸亥”。 “这次一共有多少家参加比试?” “加你们在内共有六十家。” 看来我们是最后一名了。通常在那个时候评委们的舌头会由于品了太多美食而麻木,从而影响了味蕾……我皱了皱眉头,随即释然:没关系,实力制胜,我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走出去时,人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七叔正骂骂咧咧地等在外面同着些人在讲话,见我们出来便独自迎上来,急吼吼问道:“顾老弟,丫头,怎么样了?” 我看这七叔人倒还算实诚,心里对他颇有好感。当下朝他得意一笑,打量四周没什么人注意,便将紧捏在手里的木牌朝他亮了下,又迅速收回。 七叔的眼也跟着亮了下:“当真报着名了?” 我炯炯有神地对他点点头。 七叔乐了,一路高兴得唾沫横飞地跟我们转述他刚才打听来的消息。什么此次全国各大点心铺子都派人参加了品选,像是福建福记的福桔饼、姑苏森禄斋的精制茶果、美乐馆的荤素大面、扬州合欣园的林记酥儿烧饼……他数了半晌,似乎各类的酒铺饼铺糖铺乃至粽子铺素食铺汤馆等等,林林总总几乎都有参加。 我直听得头昏脑涨。 “……便是本城顺承门的刘家冷面馆、刑部街田家温淘面馆、弥陀寺的酱食店……这次也都参加了比试。听说崇文门附近的天合茶社新制了一种西瓜糕,色如琥珀,味道迥异寻常,可惜我老七一直没机会去尝尝,倒不知这次参加了没有。”七叔说着说着犯起了愁,扯了扯自己胡子道,“这次全国各家食肆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来,咱们飘香馆真是没法跟他们比。” “切,七叔,你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跳起来一掌拍在他肩上,“你就看我的吧!” “嘿,难道丫头你还真能拿出两把刷子来?” 我一甩头,摆出一个广告中常见的姿势,潇洒而自信地一笑:“相信我,没错的!” 我美女厨神邵若萱绝对不是浪得虚名,这里没有若霖的粥、若栀的豆腐、若绵的面、若鱼的鱼汤、若霜的糕点、若昭的招牌饭,所以我将是毫无悬念的第一名! ☆、月夜遇狼(上) 小顾一路处于神游状态,一直维持到回到他家的饭馆里,看见我捋起袖子在伙计惊讶的目光中直奔他家饭馆的厨房,才惊叫:“你……你要做什么?” 我边洗手边朝他咧嘴一笑:“露一手让你们更有自信些。” 他们将信将疑地望着我。 我口里说着,手下不闲,将二十年练就的功夫施展得淋漓尽致。择葱剥笋,切馅剁肉,和面制皮,动作飞快,一气呵成,转眼间一笼烧卖便成型送入蒸笼内。等算准了时间再端出来,顿时饭馆内香气四溢。我将热气腾腾的烧卖放在桌上,早已等在一边的众人立时风卷残云般转眼吃了个干净。 一时间赞叹声四起。 “好美味的烧卖啊!” “我此生从未吃到过如此美味到极至的烧卖……” 我看着店内几人意犹未尽兼崇拜的样子,明白他们已经充分认识到我厨神的超绝手艺了。于是干咳一下谦虚道:“这次的烧卖还不是最好的,最好的需要先将糯米彻底浸透,再做……不过不管怎么说,你们对于我去参加比试应该没有疑议了吧?” 七叔哈哈笑道:“丫头,你本事不赖,真是叫老子心服口服,老子决定把大厨的位子让给你。” 我将大拇指比向他:“七叔,大厨的位子您老还是自己留着,我只要参加这次比试,然后分点奖金够开家烧卖店就成了,顺便就当是你家小顾还我的损失好了。” 小顾闻言嘴张了张,颇郁闷地瞄了我一眼。奈何他自己毁了我的东西,理亏在先,现在不好说什么。 看看天色不早,我问了下附近的路,约好点心品选那日准时回合,便哼着歌一路往回。 明代的街巷毕竟是第一次走,尽管问过路了,我还是绕了半天,等摸到住处时天已经黑了。 门子给我开了门,竹秋张罗着我吃了晚饭洗漱过,一句没问我关于白天的事,便自去歇下了。 由于白天太兴奋了,又发挥了好久没使用过的厨艺,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感觉热血还在沸腾,怎么也睡不着,干脆披衣出房绕着院中的小池塘散步。 空中一轮明月皎洁,令我想起那天夜里月下神秘的流景……他究竟是什么人,那夜神秘地出现把我带出来安置在这里,之后再没出现过。他的眼中为何会有那样深浓的忧伤…… 初秋的夜晚,清风吹拂带来阵阵凉意,我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寂寞。在以前这样的时候总有若栀她们陪着我,可如今我们却身处不同的时空,再也见不到彼此。 自从我们七人一起学习厨艺,就一直待在一起,哪怕是误入了黄泉路,也还能相互作伴。这还是我们的第一次分别,她们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跟我一样感觉到寂寞? 在这个夜晚我第一次真正感到自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或者说连一个完整的人也不能算,只是误闯入这个异世他乡的一缕仓惶的魂魄。 我失落地回到屋里,尽管屋内一片黑暗,但我刚推门进去就感觉有点不对劲。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我隐约看到屋内有一道身影。 小偷?强盗?我刚要惊叫,烛光一闪亮了起来。 “李玢之?”我吃惊。这只大种马大色狼怎么找来了? “正是为夫。”李大学士正一手秉烛坐在桌边看着我,笑容很诡异,“娘子赏月归来,觉得今晚的月色如何?” “很美,很不错……”我干笑着慢慢往后退。 却见烛影微晃,他已先一步来到我身后掩上门,缓缓转过头轻笑:“如何美丽?如何不错?”他的面庞在烛光中半明半暗,表情朦胧,却性感无比。 我傻眼地看着他身后那扇被关上的门,有些惊惶失措,胡乱答道:“有首诗说:‘在明月的夜晚,因为月亮太美丽了,引我在池子周围走来走去,竟走到了拂晓。’刚才我看到的那轮月亮就十分美丽,于是渐渐体会到了这诗中的意境,忍不住就一再地想抬头欣赏它……夫……夫君……你让让,我现在忽然想再出去赏一次月。” 说着我嘴角抽搐着想绕过他去开门,他却向后一倚,慵懒地靠在门上。 “这是什么诗?无韵无平仄,真是闻所未闻。”他嗤之以鼻。 我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竟然在心慌意乱间把松尾芭蕉的俳句给倒了出来。此句子意境虽美,但曾听师父说,日本的俳句演变自我国的古诗词,因此在李大学士这位古代文人面前自然显得失色了。这么一想不由暗自后悔自己刚才没念首《静夜思》之类的。 我讪讪地笑了下,想试着推开他,他却纹丝不动,我不由郁闷起来。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为夫辛苦找了好些天才找着娘子,何以一见面就这等生分?”李玢之似真似假地叹气,“娘子第一次洞房花烛的时候自尽,第二次又跟人跑了,为夫难道就这般不可取?真是叫人伤心不已啊……” 我被他这几句给麻了一下,瞪眼看着他:“横竖你休书写不了,而我又不想嫁,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我不跑做什么?难道真要当你老婆,然后兴致缺缺的跟你那群小老婆们每天商量着怎么分享你?再说我跑虽跑了,可连最心爱的珠宝箱都没带走,更没拿你什么东西……”说到这里,我猛然想起夹带出来的那三样东西,心虚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是吗?”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虚。 我一咬牙狠狠心,摸到怀中还藏着那压坏的粉彩马和玛瑙杯,便掏出来递给他:“那,顶多就是这些了,还给你,虽然坏了,不过可没有少一片啊。”想了想那面嵌宝石的小镜子实在舍不得,就没拿出来,但愿他没发觉还少了样东西。 他却没有接,却闷笑出声:“娘子实在是有趣极了。” 像我这样堂堂一介美女厨神却再三被说“有趣”,至少在我看来,这词绝对不是在夸我。因此我愤懑地瞪着他,以表达我无声的抗议。 他却身子一倾,用空着的那只手将我搂住,性感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菱子,你难道真的那么讨厌我?还是说你其实只是在介意我有太多的妾室?如果我说今后只对你一心一意,你会愿意嫁给我吗?” 我看着他另一只手中微微颤动的烛火,听着他胸膛里传来的心跳,感受到他的体温慢慢透过单薄的衣衫传过来,忽然感到一阵迷惘。我骇然发现自己竟想不出答案来。 秋夜里透着凉意的风由窗户进来穿过屋子,烛火猛地一跳,我随之一惊,清醒过来,赶紧推开他。 他的眸光似随之黯淡了一下,随即唇角轻勾笑道:“果然有趣……不管如何,你是如此特别,我真是越来越舍不得放过你了。” 他缓缓踱回桌边放下蜡烛:“跟我回去好吗?” “不好。”我脱口而出。 烛光剧烈闪烁了下,我以为他生气了,定睛看时他的嘴角却依旧噙着笑。 “哦。”他漫应了声,“……回不回随你,我不会勉强,但是……”他顿了下,“我不管你是怎么认识那流景,他绝非什么善类,你还是少接近他为妙。” 我回想了下流景的样子,那月色下的忧郁美人,怎么看也比眼前这时不时透着些邪乎的李玢之要CJ(纯洁)些。因此我不以为然地抿了抿嘴,却听到声淡淡的叹息。抬头看时,屋内已没有了李玢之的身影。他连告别都没有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月夜遇狼(下) 我将手中碎裂的粉彩马与那对玛瑙杯的碎片随手放在桌上,怅惘地望着那渐渐微弱的烛光。 “小萱儿,小萱儿!”小宝的声音忽然从上空响起,我仰头,果然看见许久不见的小宝正坐在梁上。 莫非刚才的情形他都看见了?我嘴角一抽,向他热情招手:“小宝,好久不见,快下来让我瞧瞧瘦了没。” 小宝撇撇嘴:“你以为我是傻瓜?这样就能被你哄下来?” 看来这小子自己也知道做了太多对不起我的事,所以不敢下来,的确比以前聪明多了。 我呵呵笑道:“你也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还能把你怎么样?说起来……你来了多久了?”我眯了眯眼。 “也没多久,就从那位李大学士抱着你,说要对你一心一意的时候,我就来了。”小宝一脸的意犹未尽。 此刻我非常想一脚踹他下来,然后狠狠朝他踩上两脚。 “小萱儿,难得有这么个大帅哥看上你,又答应对你一心一意,为什么不答应呢?”小宝不知死活地继续问我。 “你明知故问!”我戟指向他,“我们21世纪的新女性哪个愿意自己老公三妻四妾的?就算是一心一意又怎么样?终究不是一个完整的丈夫。而且他刚才天晓得是不是在开玩笑,如果是说真的话,他的一心一意也就意味着他的小妾们从此得独守空房,白白浪费花样年华……我只要一想到我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牺牲的基础上,就会觉得非常不舒服。” “你太完美主义了。”小宝摇头,他的脚也在空中随着晃荡着,“在古代,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只要对你好也就不错了,更何况是一心一意,那真是难能可贵€€€€你可别歧视这古代的男人,至少他们对待婚姻还是比较负责任的。哪像你们那21世纪,男人们满口甜言蜜语,花前月下的承诺还不是说过就忘,见异思迁一个比一个快。叫嚣着一夫一妻就有保障了?离婚率还不是高居不下。”他叹气,“我们地府接待的为情自杀的魂魄就从你们那时代开始越来越多……想想吧,这世上哪有什么花开不败的诺言?能得一个人真心相待就该满足了,还管它那么多干什么……” 想不到小宝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听听还挺在理的,倒教我对他刮目相看。我努力思索了一下,奈何我前二十年把所有脑细胞都花费在了料理和攒钱上头,一下子转过头来思考这类问题一时只觉得复杂得理不出头绪来。 我心乱如麻地呐呐:“我只是宁缺毋滥,既然要待在这古代,与其屈从一只大种马还不如找个痴情的小书生,过过平凡小日子比较舒坦……”总觉得看到李大学士府上的那群美味佳肴就闹心,要是天天对着她们我不疯掉才怪。 “话说回来,要不是你们地府电脑出错,我又怎么可能到这明代来?又怎么会遇到那只大种马!”我终于发现话题扯太远,及时纠正回来,“上回我在危急存亡的关头召唤你,你怎么没出来?” 小宝嘟囔:“我又不是你的召唤兽……明明是你自己言不由衷,我才会收不到你的信号……” “怎么说?” “假如你当时真的是很想我来救你,那你想见我的意念一定会非常强烈,强烈到与我的频率同步,我就能收到你的信号。就像第一次时一样……嗯……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你的潜意识里头其实并不是特别想我出现……”小宝说道。 “还有这种事?我明明很着急想逃出那只种马的魔掌啊……”我疑惑着。 小宝咳了下,急得飘下地:“我都说这么明白了,你还没懂?我的意思是€€€€你其实对那位李大学士有点动心了……” “你胡说八道!”我想也没想一掌就拍向他的头,然后眼疾手快揪住他,以防他又跳回梁上。 小宝揉着脑袋委屈道:“我说的可是事实……” 我心烦意乱地挥挥手:“我们先不提这个了。上回你没帮上我,这次可一定要帮我忙。” “帮什么忙?” “你先告诉我,若霖她们几个都穿到了哪里去?”我先问道。 “若栀你是知道的,去了三国时代。若霖去了远古,若绵去了唐朝,若鱼去了宋朝,若霜去了清朝,若昭回了现代……”小宝一口气答道。 “你说得真顺溜……”我赞叹。 小宝的脸黑了下:“我为了你们,没日没夜地几个时代来回跑,都累瘦了一圈,能不记顺溜吗?” 我嘿嘿一笑,忽地想到一件事,脸色立时一变,掐住了小宝就吼:“你刚才最后一句说什么?若昭回了现代?现代?现代?现代?现代?” “小萱儿你卡带了?怎么不停重复那两个字?”小宝掏着耳朵,被我的吼声震得有些晕乎。 “现代!你明明告诉我不能回到现代了,为什么若昭会回到现代?”我悲愤莫名地往死里摇晃小宝这个混蛋。 “你别摇我了,鬼命也是命啊,摇死了我就没谁帮你们了。”小宝晕头转向地回道,“其实若昭那也不算是回去,她只是穿越的时候刚好穿到了现代而已……你们七人中也就只有她回去了,你要怨就怨自己运气不好吧……” 我觉得自己嘴都要气歪了:“运气!什么时候地府的转生系统改成老虎机了?” 小宝陪着笑,试图拉开我的手:“其实明代也没什么不好啊,该干吗还是能干吗……你看明代的衣服多漂亮,穿得你就像个天仙美女一样。” “什么叫‘像’,难道我只能靠衣服来撑场面?把话说清楚!” “是,是,小萱儿你就算不穿衣服也是个天仙美女……”他此话未完就被我一掌拍飞,这小混蛋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小萱儿你好狠,每次都穷摇我,我再也不来找你了。”小宝痛得眼泪汪汪,转身要走。 我忙叫住:“小宝,等一下。” “什么事?”小宝没好气道。 我想起白天报名的事:“我还没说要你帮忙的事呢。这样,只要你这次帮了我,我就既往不咎,不再欺负你。” “帮什么忙?” 我想想道:“很简单。我列张清单,你帮我去给若昭,让她帮忙找齐上面写的材料,你再替我带回来。” 如果能用上那些材料,调配出我的秘制馅料来,这回的点心品选大会就真正成了三只手抓田螺€€€€十拿九稳。我在这明代开店的目的也许就能达成了。 本来如果只叫小宝去现代帮我取材料的话,我还担心他找不到适合的,现在有内行的若昭在,就没问题了。话说回来,若昭真是幸福,我们几个都穿到了陌生的时代里,只有她回去了。想想吧,她现在或许正在现代听着音乐上网聊天呢!我刚才居然还替她担心,真是浪费感情,看来我们里头最不用担心的就是她了。 “还有。”我抹了把郁闷的泪,继续道:“记得替我向她问好,让她把我□□里的钱都取出来,卡就放在我床头柜最下一个抽屉的夹层里,密码是******。横竖我是用不着了,除了今后采购材料的费用,余下的就让她自己花了吧,也免得浪费。”说是这么说,但毕竟是我存了那么多年的积蓄,我不由边说边心痛加肉痛。 心绞痛有多痛?多半就像我这样。小宝走后我心痛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还是倒出那笔贴肉藏着的出奔费,反复数了一夜的钱。 ☆、天下庙会 心绞痛有多痛?多半就像我这样。小宝走后我心痛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还是倒出那笔贴肉藏着的出奔费,反复数了一夜的钱。 其结果就是当我早晨爬起来时,便顶着一双熊猫眼见人。 小宝的办事效率还不错,第二天中午就送来了我要的东西,只是他放下便跑,闪得快了些,我只来得及追在他身后叮嘱,要他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来送一次。 打开装材料的盒子,发现里头还附有一封若昭给我的信。我心情激动地打开来一看,只见上面爬了满满一纸都是若昭那可爱的字体: “亲爱的若萱: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自打小宝告诉我你们的近况后,我哭了…… 老天爷!你们怎么能那么幸福! 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都穿到古代,泡美男,看帅哥,钱一抓一大把,我还要留在这里,顿顿担心要吃什么!!!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呼……不好意思,激动了些,等我缓口气。 亲爱的若萱,你知道吗?我每每只要想到你们天天都可以睡在一大堆价值连城的古董里,就忍不住对你们相思成灾。再想到你们可以天天对着那么多的古典美男,我更情不自禁整夜整夜想念你们想念得泣涕零如雨,辗转反侧地就是睡不着……这是怎样的一种折磨!假如穿越也可以找人替代的话,我真希望那个人是我! 你那张卡里的钱我取出来了,想不到你平时那么抠门,原来不声不响地存了那么多。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替你花的(*^__^*) 嘻嘻…… 至于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预祝你成功! P.S:虽然我今后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在21世纪混了,但你不必为我难过。如果一定要对我表示一下安慰的话,你不如让小宝捎一副你平时用的碗筷给我€€€€当然,能带些瓶瓶罐罐金银玉器的就更赞了。相信那些崭崭新闪着光亮的明代古董一定能让你可怜又孤单的若昭同学从此过上富足又快乐的生活! 又P.S:(小小声)听说你不慎穿成了一只种马的老婆?那不就成了茶花女(卖茶点的+见钱就花痴)VS大种马?拍拍,想开点吧,既来之则安之。其实种马也没啥,只要有钱,种马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我看到此处决定暂时无视此人-_- 这之后我便天天在家,在竹秋等人奇怪的眼光里,研究制作各种烧卖。小院中日日飘出奇香,引得众仆婢都食指大动跑来参观顺便揩油,甚至屋外也聚了不少路人向门子打听。 虽然有小宝定时送材料来,但有些时鲜菜蔬、鱼肉海味终究还是越新鲜越好,还有糯米等能在这时代买到的东西,还是自己买比较方便。我便向竹秋打听了附近的市场,列了清单一起去采购。这样,没几天功夫,我就差不多摸清了这城中的猪市、煤市、柴市、米市、蒜市……就连花市、骡马市等等都去遛过了几圈。 这期间有件让人感慨的事:这几年的米价居然要1两银子一石,听说前几年才0.25两,这涨价的速度实在叫人扼腕没有早穿个几年。 话说那小顾的飘香馆所在的双碾街附近就是本城最大的猪市,人来畜往,喧闹纷繁,一片大明繁华景象。 或许也是因为此处人流量较多,两旁便有了许多饭馆食肆,而飘香馆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家,自称百年老店,平时却是门可罗雀。 偶尔几次进去,都看见伙计在打瞌睡,小顾抱着本书摇晃着脑袋不知在想啥,而七叔则出去呼朋唤友的鬼混。我见这里比较清静,位置离市场近,又设施齐全,便干脆改借在这里研究我的新品烧卖。也方便自己进行市场实践,调查清楚明代的大众口味倾向,为下月的品选大会增加筹码。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这一来二去,我的烧卖渐渐为飘香馆招揽到了不少客人,更有不少人慕名前来尝试。毕竟是出自我美女厨神的手笔啊!我暗自得意。 来此品尝的客人离去前,都会有伙计候在一边恭敬地询问其对烧卖口味的意见,以期下回改进。靠着这办法,我得以不断调整优化烧卖的馅料配方。 不知不觉下月十五转眼便到了。七叔小顾前一天就焦急地团团转,告诉我市场上的食材都提前被来京城的参赛者们抢购一空。我没防着这一出,也跟着他们在店里头团团转。 正犯愁明天拿什么参加品选大赛,想不到当晚就有人送了不少食材到飘香馆。据说那是喜欢我的烧卖的人替我准备的,我不由感动:想不到来古代没多久就有粉丝了。 当晚做好赛前准备,才发现食材的底下藏着个雕有莲花菱纹的小小提盒,打开里面是几枚小巧精致的月饼。我这才想起明天就是中秋了,最近真是忙昏了头。 这位粉丝倒真是有心,提盒底下还放了枚小小木牌,上面刻着几朵颇眼熟的菱花以及两行典雅流丽的字:“翻愁岁华尽,不敢采莲花。” 我想了半天不明白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便随手放进兜里,叫来店里小顾等人一起吃月饼。 月饼做工不错,小巧玲珑,馅料细腻,我们分食了月饼,只觉得齿颊留香。 得到这位的雪中送炭,我当晚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 翌日一清早神清气爽,走出来就看到小顾他们等在门口。七叔直着眼对我道:“丫头,想不到你家挺有钱的,居然住在这么好的宅子里。方才咱们在外面一头等,一头还在想是不是摸错了地方。” 我回头看看,抓抓头皮。是吗?住惯了西式洋房、看惯了宫廷片并且之前待过豪华的李大学士府的我,还真没注意到流景安排我住的这屋子有多好。虽然感觉这里的确环境宁静优雅,布置不俗,仆婢们也都乖巧知机,伺候得人很是舒坦。但除此之外,真没想太多。 现在看来,我住的房子大约就如同现代的别墅级别了吧。 好歹装了回阔人,我不由得意地歪歪嘴:“七叔,喜欢这样的房子?容易得很,一会儿咱得了奖金,还不是要啥房子就买啥房子!”我把那奖金说得好像已经是我们的囊中物一般。 七叔居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兴奋道:“中!丫头,这回可就指望你了!”他们经过这一个月,已经对我的手艺产生了绝对的信心。 我朝小顾笑道:“小顾,说好有了奖金大家分,你得到奖金之后打算用来做什么?” 小顾期期艾艾道:“我爹临终前有个遗愿,就是把飘香馆的生意做好,成为全城第一的饭馆,我打算到时候扩大饭馆的门面……” “好。”我跳上骡车,向他做了个V的手势:“出发吧!” 这次是城隍庙会,那里也是本城的繁华地带,商铺众多,从三里外就见到处摆着各种摊位。 这次点心大会的品选会场也就摆在那附近,我趁着小顾和七叔去交牌子的空当,到处走走。 见那些商家店铺,各类摊点,竟从古今图书、商周铜器、秦汉铜镜、唐宋书画到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皮货金玉,以及来自海外的各种新奇物品,不管是你能想到还是你想不到的物件,竟然都有卖。 一路走来真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我没想到古代的庙会居然比现代黄金周热门旅游景点还热闹,一时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这庙会竟然这么热闹……”我不禁发出感叹。 “姑娘第一次来这庙会?”旁边有个陌生男子道。 我看向他,眉清目秀的一个人,锦衣华服,对我善意地微笑着。我心生好感,便也向他回笑:“是啊。” “燕市何所有?燕市何所无!”他微笑吟道,“此乃我大明□□的繁盛之象,今日庙会更是本朝第一的盛事,姑娘可要好好游玩,方不虚此行……” “张兄,你怎么才来。”旁边忽然又走来一名书生,满身的书卷气,只是那一双眼却带着凌人傲气,几乎是睥睨地看了我一眼便不再看过来,目不斜视地经过我径直走到那张姓男子面前。好傲慢的人,我皱皱眉头。 “让程兄久等了,家中有事耽搁了一会儿,还请见谅。”那姓张的男子向他一揖,便向我笑道,“午时庙会还办有一场点心品选大会,全国的名厨届时都会一展厨技,想来定是精彩之极。姑娘到时也可以去看看,在下先失陪了。” 这人真是有礼貌,让我难得的感受到古人传说中的温和多礼。我望着两人渐渐远去,小顾和七叔找了过来。 “丫头,看什么哪?思春了?”七叔口无遮拦地嚷嚷着。 我额角滑落一滴汗:“哪能啊,我是看这庙会热闹空前,什么东西都有,都不知道先逛哪家铺子,买些什么好了。” “那是。”七叔颇自豪地说道,“这京城原本就是南来北往的客商云集,难得再遇上一个天下第一的庙会,那自然是将这全天下的物事都齐聚一堂了。” “原来这明代……我们大明是这样繁荣昌盛……”我感慨着,暗喜这里经济发展得好,那我将来开店也好赚钱啊。 七叔忽然压低声音:“可不是!若非有那个姓刘的奸人专权误国,原本咱老百姓的日子可以过得更舒坦些。” “七叔,此地人多嘴杂,小心被听到了招来无妄之灾。”小顾小心翼翼左右看了看。 “怕啥?难道老子还说错了不成!”七叔说是这么说,但还是住了嘴。 我对这些时政没什么兴趣,更无心理会什么奸人误国,只是一路逛着摊子,研究是否有什么新奇的食材。 ☆、美食之魂 不多时,只听鼓声阵阵,小顾一震,颤声道:“开……开始了……” 七叔紧张地一把拉住我就往前跑,跑了一段才叫道:“品选大会开始了,丫头,这回就要看你的了。” 点心品选大会的会场极大,除去四周堆满的食材外,前方尚有数座高台,估计是给评委以及达官贵人们坐着观看用的。百姓们则纷纷挤在指定的位置观看,由大量的官兵负责维持秩序。 我们按着牌子上的顺序进入会场,来到自己的位子上。鼓声渐渐停歇,我向前后左右看看,发现其中也不乏女子参赛。场中齐集了各地的名厨,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被这气氛感染,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激动。自从获得厨神称号后,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参加过类似的比赛了?我特别地怀念当年在一次次的厨艺竞赛中,大家挥洒着青春的汗水,将自己对于美食的理解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带给大家,让人们因自己所做出的美食而感动…… 鼓声停下后不久,又一阵鼓声密集响起,只见许多队士兵开路,司仪们引着许多看来十分高贵的人登上高台,纷纷落座。之后又是一群衣着华丽的卫士整齐划一地进场,分别守在看台和场地周围。 我听见周围人们倒抽着气,激动地说着:“瞧,那是锦衣卫,里头竟有不少是穿着飞鱼服、麒麟服的……难不成这次皇上也来观看了?” 果然锦衣卫之后就有不少侍卫宦官宫女鱼贯入场,阵仗很大,随后一个尖尖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这尖利的声音不大,却如箭一般穿过喧闹的场子,稳稳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整个会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包括高台上那些已落座的官员和皇亲国戚们都跪倒地上,恭迎圣驾的光临。 我只好入乡随俗地跟着跪在地上,权当自己是在跪坐在榻榻米上吃日本料理。 终于皇帝落了座,宣全场平身。我起身好奇地向前望去,只能依稀瞧见前方遥远的高台正中坐着个身穿黄色袍子的人。高台离得太远了,高台上人们的面目根本就没法看清。 又一阵鼓声响起,有主事官上前宣布大会的比试规则,说了一大串话,大概意思是:这一场大会是现场表演厨艺,然后由大会请来的美食方面的大师级人物以及官员们品尝,最后综合所有的表现,评选出全国最佳的点心,其所代表的食肆也将因此一战而天下扬名。 那官员拉拉杂杂说了许久,在我快要打瞌睡的时候,他终于停下,神情庄严肃穆地说了声比试开始。真是谢天谢地! 鼓声再度响起。 周围各家食肆的大厨们纷纷开始动手制作点心,和面择菜。我回头看了眼远处紧张地靠在一起的小顾和七叔,朝他们笑笑,又转过头来审视面前杂陈的各色食材。 €€€€记得当年师父曾对我们说过一段话:“师父带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们七人虽然是我从各地精心挑选出来的奇才,但是要真正在厨艺上有所成就,除了先天的悟性外,还是要靠你们自己的努力和锲而不舍的精神。” 日复一日的努力,十数年的辛苦我们真的有了收获,纷纷在各自的大赛上获得优胜,我们有了自己的饭店,每天做着我们最心爱的食物。 曾经我以为我的人生就是那样了。曾经我以为,只要每天能做着各种各样的烧卖,看着客人们满足的笑脸,便就此岁月静好,一切都圆满了。 然而地府的错误却使我们的未来突然被画上了句点。 但是,我们的人生并未因此结束不是吗?这些与我们之前那十多年所遇到的辛苦与困难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记得那年我刚开始学习厨艺,在一次次失败后,独自坐在门边哭泣时,师父伸出他苍老的手抚着我幼嫩的肩膀对我说:“萱萱,你要记住,食物也是有灵魂的,它们是清新的、可爱的、雄壮的……当你拿起一颗菜时,你要尝试着去跟它交流、倾听,告诉它……” 我慢慢拿起面前的菜放在耳边,闭目倾听着,然后微笑着轻声说:“我一定会将你做成第一等的美食,请期待吧!” 那瞬间仿佛过去的许多个春许多个秋,在我面前流淌而过。 花开会谢,月圆会缺,时光永远流逝地毫不留情,片刻不曾为任何人停留过,闭目之后下一次睁眼时所有的事物都已换了一种面目…… 若霖、若栀、若绵……此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面……世事无常,但是在这世上一切的变化无端里,美食却是永恒的,唯有为美食而迸发出光彩的灵魂永不会枯萎。即使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但是只要我们一直在做着美食,我们的心就是紧靠在一起的。让我们为彼此加油吧! 再睁开眼,我便再也看不见周遭的其他事物,只剩下了眼前的食材。 我稳稳地持起菜刀,自信地一笑。 现在开始就是我美女厨神邵若萱的个人秀时间! 我的手迅速一个翻转,运刀如飞,菜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银色弧光,犹如在描绘一副唯美的艺术画,而那落在砧板上的美妙声音则是一曲贝多芬的田园。 此时此刻,让我的激情燃烧吧! 从今天开始,我邵若萱要尽自己全力,将自己对美食的理解传达给这大明时代的每一个人! 当结束的鼓声响起时,我的极品烧卖也出炉了。当我缓缓地将烧卖端上前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 我慢慢地走近高台,那高台前已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点心,水角、拉糕、山楂糕、春不老乳饼、酥儿烧饼、肉兜子、馄饨、油炸鬼、猫耳饺、茶糕…… 各地食肆的大厨们纷纷排在高台前,等待着评审官们尝完点心,宣布比试结果。 但他们显得心不在焉,正同旁人一样,用着崇敬的眼神望着我。没错,是崇敬! 是的,这样的目光我太熟悉了,这其中饱含的是对厨艺之神的敬意和崇拜。前生有多少次我就是在这样的目光投注下,如同戴着光环高高在上的女王般上台领奖的。但我惊讶地发现,此刻几乎全场的人都在关注着我。 我默默地走到大厨们的身后,正想排在末尾。这时却有个太监上前道:“这位姑娘,皇上要亲自试你的点心,请随咱家上前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一场比赛怎么着也该折腾出个初赛复赛的,但是考虑到篇幅问题。。。还是一场定输赢好了。 ☆、再遇流景 我一愣,来这时代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听到一个太监的声音,不由暗叹:好好个男人却带着后天残缺,说话瓮声瓮气的,听来实在别扭。 不过莫非皇帝也被我的惊人厨艺表演吸引,想要一试?这倒是个好机会,在古代能得到皇帝的亲口称赞岂不是比做广告的效应还要好? 我这么想着,便乐颠颠地捧了我的烧卖随那太监走向高台。一路不忘四下扫视一圈,看到两边高台上坐了不少王公大臣之流,但没看到李大学士的身影,或者李大学士的官位还没高到上这高台的等级吧。 没几步便上了皇帝所在的那个高台。想不到那皇帝十分年轻,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可惜面色苍白,眼圈发青,双眼无神,一副长期酒色过度的样子。我忍不住为他后宫的妃子们一叹。 来不及多研究,前方引路的太监已喝令我跪下,然后宫娥接过我手中的点心送到御前,而我无法再近前一步。 又要跪,这令人唾弃的封建陈规,我们新时代的青年为什么还要受这种陈规陋俗的约束! 我暗自咒骂一声,觑了觑四周持剑带刀的锦衣卫,阳光下他们连刀鞘都反射着冰冷的光线……终究没有高喊“FREEDOM”的胆子。 算了,识实务者为俊杰,就当膜拜祖宗好了。 我低着头不情不愿地跪倒在地上,耐心等待皇帝品尝我的烧卖,但心里实在是不爽得很。我强按耐着,好不容易半晌才听到一个颓靡的声音叹道:“朕从未试过如此美味,可惜阿瑾病了不能来,否则定会同朕一般赞叹。” “皇上若喜欢,不如就封这位姑娘为御厨,专在宫中为皇上做点心?”一旁的大太监道。 “嗯……言之有理……”皇帝看来颇为意动。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千万不要啊! 我只想开一家自己的烧卖店,才不要当什么御厨。而且这离我的目标好像也差得太远了,我只是来赢奖金的,可不想去玩伴君如伴虎的游戏。 况且比起当个御厨,每天只为皇帝和妃子们做点心,冒着随时掉脑袋的危险,还不如在民间开家小小点心店,看看万千食客们吃到美食时幸福的笑脸,数数钱还比较开心自在。 你皇帝夸我一声也就够了,千万别让我当那要命的御厨啊! €€€€可是如果皇帝真的要我当御厨,我说不愿意,会不会今天就在这里小命休矣? 神啊!我只是CJ地想来赚点奖金而已,没想把自己玩死在这里啊! 我一时间心乱如麻,各种念头在心里此起彼伏,几乎就要跳起来悲愤地大喊一声:“你们怎么可以擅自安排?好歹也问一声我的意见啊!人权啊,你们要尊重人权!” 恰恰的在此时,又一名太监由场外匆匆进来,向那大太监附耳说了几句,又塞了个折子给他。 大太监脸色一变,转身便向那皇帝仆倒,涕泪交加,如丧考妣:“老奴们受先帝恩情,皇上又一向善待老奴们,老奴们也为有幸能伺候皇上而无憾。老奴们一片赤胆忠心日月可鉴,皇上明察秋毫,这次可千万要救救老奴们啊……”说罢抖着手递过那封折子。 皇帝接过看了眼,立时龙颜震怒,站起身道:“建豹房乃是朕的旨意,与尔等何干?待朕去瞧瞧,这群老匹夫还能反了不成?”说罢拂袖摆驾回宫,也没再顾得上考虑关于封不封我当御厨的问题。 我挠挠头,豹房这名字从前好像听说过,到底指的什么,想了想却没想起来。不过这皇帝一看就不是什么明君,估计那豹房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总而言之,关键时刻老天没有遗弃我! 看着御驾浩浩荡荡出了品选大会的场子,我顿时松了口气,在心中连呼:“阿弥佗佛!哈里路亚!阿门!安拉!真主!玉皇大帝!无量寿佛!不管是谁,赞美你们!” 这样类似劫后余生的喜悦心情,一直维持到我在所有人面前喜笑颜开地接过大会颁给我第一名的奖牌和银票。 我高高举起银票和奖牌,向全场人连连说着:“感谢CCTV,感谢DFTV,感谢MTV,感谢飘香馆,感谢在场的所有人让我有了这样一次展示自己的机会,谢谢谢谢……”也不管他们听没听懂,我乐呵呵地跳下高台,就奔向小顾和七叔。 小顾和七叔似乎在发呆,瞧着我嘴张得合不拢。 我奔向他们,就听见七叔嘴里不断的重复着:“神了,真是神了……” “你们怎么了?”我推推他们,“中邪了?” 小顾身子单薄,被我一推身子晃了晃便回过神来,呆呆道:“若萱,刚才的你好像会发光一般,我想在场的所有人一定都是这个感觉。你看起来真像是厨神!” 我挠挠头,在他们崇拜的目光下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还忍不住臭屁地想,我本来就是厨神嘛! “阿菱。”身后传来个柔柔的声音,在这初秋时节仿如一缕春风拂来,令人心中蓦地一软。 我回过头,是流景。 他独自站在人群间,一袭白衣,戴着个斗笠长长的白纱遮住了他美丽的脸庞,但我却一眼就认出了他,或许是因为他与众不同的清冷气质吧。 我上前欣喜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好久没看到你了。” 自从那夜他救出我之后,我便再没有见到过他,此时却在此地再度见到他,真是难得。 他浅浅地低头,似乎在微笑,面前白纱随风轻扬:“前阵子有事要忙,今日才得空。听说你来庙会参加点心品选大会,我便来看看。” 微风间他的衣袂翩然,给人飘逸出尘的感觉。 但他的周身却永远环绕着散不去的淡淡忧郁味道。 我因此想起一句诗:“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忽然之前对他产生的怀疑都随之烟消云散了。我怎么会怀疑这样一位高雅之人的用心呢,真是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在心中暗暗惭愧。 “阿菱,想不到你的厨艺如此神乎其神。”流景说道,“方才的你真是夺目……” 被这样的美人称赞,我不由心襟一荡,脸红着谦虚道:“过奖啦,回头你如果要吃的话我一定做给你尝尝……” “丫头。”七叔在一旁问我,“这位是?”他打量着流景,眼神怪怪的。 我朝七叔笑:“是我朋友。”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流景的身份,毕竟至今只见过两次面,流景还没跟我说起过他是谁,但说朋友应该是没错的了。不过严格来讲流景最近供我吃喝供我住宿,或者应该算我的衣食父母更正确吧。 七叔闻言捅捅小顾,朝流景努努嘴:“小子,看来你没机会了。” 小顾脸红了下,低下头没有言语。 “七叔你知道小顾容易害羞还尽瞎扯。”我推了推七叔,“我们还是快去钱庄把钱换出来分了吧。” 我拉起流景的手:“你有事吗?没事的话跟我们一起去吧?”流景的手似乎反射性的往后一缩,但随即朝我笑了下,点点头便任我握着。 他望着我的眼中似水一般掀起层层涟漪。 我拉他的手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但被他这么望着,却忽然感到十分不好意思起来,不由也学小顾低了头,一径往前走去。 “阿菱。”流景温柔的声音响起,我抬头望向他。 忽然想到,莫非古人所说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是说假的,而是如假包换绝对不掺水分的?便如这流景,因了当年一饭之恩,便来给柳菱琛涌泉相报了。那假如当年柳菱琛救了他一命,他这美人是不是也真的会以身相许? 我胡思乱想着,不禁脸红了起来,忙移开视线。 邵若萱啊邵若萱,你居然也有天会被男色给迷惑,快少想那些有的没的,把奖金分了开店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旧地重游,忽然觉得特别对不起看偶文的人>< 于是近期打算重新开始写完这些坑,实在对不住乃们…… bowing~~~ ☆、开店计划 得了大奖又正值中秋,当晚我们就在飘香馆内,狂欢庆祝了一通。 次日晨起,我揉着眼睛推开门,便看见流景坐在院中品茗……我邵若萱很少用这么文雅的词来描述一个人喝茶,但眼前流景优雅从容地端着茶杯的样子,使我不由自主就用了“品茗”一词。 见我推开门来,流景抬头朝我一笑,我回笑,这才察觉自己还没梳洗,脸一红赶紧又关上门。 等整理好了再出来,外面的桌上已摆上了早膳。我端起粥喝了口,轻轻皱了下眉头。 “竹秋怎么没按时叫醒我?我今天还想煲海鲜粥呢。”我颇郁闷,这碗粥实在太难喝了。 忘记说了,大概是以前把嘴养刁了,自从来到这时代后,除了最初的那碗粥外,我不管吃什么都一概觉得味道很差。 打从我住到流景的小院后,也同样吃不惯这里厨子做的饭菜,在忍耐了数天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包揽了这里的三餐。虽然我最擅长的是做烧卖,但其余的食物料理水平也绝对是在顶级以上特级水准,所以还能对付自己的胃口。但是今天却起晚了,再度尝到了让人难以下咽的东西。 “是我让她别唤醒你,我看你昨日劳累了,想让你多休息会儿。怎么?不好喝?”流景疑惑地问道。 我看着流景美人的美丽脸庞,想点头又怕拂了美人的面子,令美人失望,便摇头含糊道:“今天没什么胃口……我想了一夜在哪里开店位置比较好呢。” 这是实话,昨天我跟小顾他们分了奖金回来后就辗转反侧,考虑了一夜。 开店,铺子的位置实在是关键,好不容易有了点钱,我当然要为自己将来的点心店好好谋划,势必走出光辉的第一步。 “何不就开在崇文门附近?那里极为热闹,店铺林立。重要的是离我们这住处又十分近,倒是个好地方。我恰好听说那里正有个旺铺因东主归乡,急于要卖出,你何不就将它盘下?”流景忽然道。 这真是个好消息,我还担心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半会儿找不着适合的铺面,这就有现成的好机会送上门。老天近来真是善良,次次帮我忙。 我兴奋地一击掌:“太好了,一会儿你带我去瞧瞧吧!” 没过多久我开始庆幸自己找了流景一起来看铺子。我一点也不了解这年头的房市行情,都是流景托人帮我问价还价,再加上店主急着回乡,只求早点脱手,最后我只花了极少的钱便买下了。 那铺子的位置果然不错,位于路口三面临街,一看就是个旺铺。 我在铺子里转了几圈,蹲上爬下地量了全部尺寸后,在流景的帮助下又花了几天几夜时间,设计出了一张结合现代审美情趣与古典风格的店面效果图。 随后又是由流景帮忙找来工匠照着图纸进行店面装修,这段期间我的日子过得格外充实,每天一早便跑去店里查看装修的进度,不时地指点工匠关于一些图纸上具有现代风格的东西。 等到一切忙得差不多的时候,时间已过去数月,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去小顾的飘香馆了。不知道他们的店面扩充计划进行得如何了? 这么想着,我便决定去双碾街一趟,流景近来似乎很空,便拉了他一起。 我们逛到他家门前时,只听见一声轰天的爆炸声,飘香馆浓烟四起。伙计一头在附近惊呼着:“不好了,走水了!”一头和附近街坊一起提了水桶去灭火。 “小顾和七叔呢?”我大吃一惊,一把抓住伙计。 “东家和七叔都还在里头呢。”伙计带着哭腔冲去泼水。 我心里头一凉,刚才的爆炸声那么巨大,那两个人莫非凶多吉少? 正惶急着提起地上的水桶也想加入灭火行列,却见飘香馆冒着浓烟的门里冲出来两个烟熏火燎的人,正是七叔和小顾。 大家惊魂少定,火很快就灭了,飘香馆烧掉了一半。问起事情原委,才知道原来小顾不知从哪里找到本祖传菜谱,打算亲自下厨刻苦练习做菜,结果却把厨房给烧了。 我好气又好笑地打量着小顾,看不出他还有用普通厨具制造出如此威力的潜能,要是再好好“刻苦”一番,只怕炸药的发明者就不是诺贝尔,而是他了。 小顾此刻尴尬地抹着脸,一头黑发散了下来,被炸成了弯弯曲曲的波浪造型,活脱脱像一碗米粉。 我伸手摸摸他那米粉头,终于忍不住爆笑出来,笑得前仰后合,不可遏止。 飘香馆就这么没了,可怜小顾他们这些天忙进忙出,还打算扩充飘香馆门面,结果却辛辛苦苦大半世,一下回到解放前。 小顾顶着他那米粉头,坐在那只剩一半的飘香馆前,欲哭无泪。七叔则在旁大骂:“看你这小子闯出这样大的祸来,将来见了地下的老东家打算怎么交代!” 他们都无暇理会我,倒是我自己发现在这种时候笑有点不是时候,便正了正神色。看着那片焦黑的废墟,忽然一个主意闪现心头:“你们现在要重建店面,我看这一堆废墟收拾起来再建只怕少说也要几个月。正巧我也要开店,不如我们就合伙吧?” 七叔闻言一拍大腿:“丫头这主意好像不赖!” 小顾看来也十分心动,只是还在犹豫:“这毕竟是家父留下来的铺子,放着不管,去别处总觉得有些不肖。” “好小子,你也算知道不肖了?刚才炸掉铺子的时候,怎么早没想到?”七叔吼道。 “两位若一下子决定不了的话,可以先到阿菱店里帮忙,待收拾妥了这里,再决定究竟是重建还是合开也不迟。”流景一直在旁默不作声,此刻忽然开口说道。 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立即得到了在场几位的一致同意。 我看向流景,此时他又围上了昨日的白纱,这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还是能想像他目光中的温柔。最近的日子里,他总是温柔的在一旁陪着我,用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望着我。 我有时不禁怀疑,在李玢之府里的那夜,初见他时所感受到的那份冰寒的肃杀,是否只是我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猛然发现自己连男猪的名字都忘记怎么读的了……抱头鼠窜…… ☆、流景杀人 今天的天空格外明朗,流云浅淡。 我忽然感觉古代的生活无限美好,似乎就此在这明代住上一世也是件不错的事情。我的心小小的雀跃着,想要将前世没经历过的一些事,在这一世要好好经历体验。 远处蓦地传来一阵号哭声,惊天动地,划破了这里的祥和氛围。我一惊。 “唉,造孽呀!”七叔长叹。 “这是怎么了?”哭得也太惨烈了些,我皱了皱眉朝那方向望去,远远的只能望见一群官兵的样子。 “还不是那姓刘的奸人又在作恶了。”七叔压低了声音道,“丫头,你是不知道,前阵子……就是你参加点心品选那天晚上,皇宫里头出事了。听说那日朝中正直些的大臣们,连同了内阁的三位大学士一起跪在宫门前请求当今皇上诛杀祸国殃民的奸贼。可惜皇上听信谗言,不但没有除掉那奸贼,反而降罪这些大臣。就说内阁的那三位大学士都告老还乡了两位€€€€他们可都是先帝留下的顾命大臣啊,都只落得这样的收稍。唉,更别说其余大臣了,那姓刘的奸人还不赶紧一一的找了算账?”他朝那方向努了努嘴,“那边多半又是被当作‘奸党’抓获的忠臣之家,昨晚到现在已经是第七家,都数不清是本月的第几回了。可怜呐,轻则流放,重则下狱,就这么都家破人亡了。” “原来本朝还有这么可恶的奸臣……”以前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类似的事,此刻真正遇见,我也不由心有戚戚焉,想了想加了句解释道,“我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这才刚听说。” “什么奸臣!一个老阉货罢了!”七叔恨恨道。 一直没说话的小顾终于也忍不住道:“岂止可恶,简直荒唐可耻,仗着皇上对他的信任,引诱皇上纵情行乐,胡作非为,什么坏事都做尽了。” “听说那晚皇上不但没有查办他,还颁下圣旨,任命这奸人掌管监礼司,他的党羽则分管东西厂。从此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传闻说连皇帝的奏折都得由他先过目,现在民间都暗地里叫他‘立皇帝’!” 唉,这朗朗乾坤之下,我居然亲眼目睹亲耳听闻一个封建大宦官的历历罪行,曾经以为这些只是历史小说中的情节,想不到如今却处身此中。既然无力改变历史,现在我只能在心里自私地说一句:幸好我只是个小老百姓,这奸人当道再坏,不要害到我就好了。 我这么想着也随口跟着七叔骂了两句不像话。 “阿菱……”流景的声音打断了我。 我回头看到他面前白纱颤动着:“怎么了?” “你忘记带来的烧卖了?”他递过手中的提盒,“凉了味道就差了。” 我这才想起自己特意做来打算送给飘香馆众人吃的烧卖,刚才那么一闹全给忘记了,幸好流景提醒我。 我不好意思地笑着,接过提盒:“流景总是这般的周到,无微不至呢。” 小顾闻言目光晦暗的看了流景一眼,接过我手中的提盒,走进没被炸毁的飘香馆后的小屋里。七叔在一旁呲牙喊道:“小子,你有心事就直说,不说人家怎么知道啊!”此言一出,小顾像被火烧着一样腾地又从屋子里跳了出来,用我们从没见过的怪力一把掩住七叔的嘴便将他也拖进了屋。 “时候不早,你们可以回去了!”他就躲进屋子里前丢下这么句话。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在我眼前“碰”地关上门€€€€这孩子是怎么了?逆反期的男生真是难以理解。我摇摇头,用手卷成喇叭状:“下月初一我的店开张,记得都来帮忙,就这么说定啦!” 其实现在时候还早,我同流景一路沉默地走着。 路旁的绿树夹杂着被秋风酡红了颜面的枫树,看来红红绿绿色彩斑斓。不时落下几片绿色或红色的叶子在我们身上,又旋转着落在地面上。木樨的清香环绕着街道,衬出了这初秋时节诗般的静美。 来到这古代我还是第一次跟一个像流景这样的美男走在街头,虽然流景的脸被那长长的白纱遮住了,但这无妨路人被他的特殊气质所吸引而频频回头。 我想着转头看向流景,发现他也在温柔地朝我看。 “阿菱,你真美,我真希望能遮起你的容颜,只留我一人欣赏,不让路人轻易窥视到。” 流景伸手替我摘去肩头的火红枫叶,他的话让我的脸一红。这算不算是古人的一种含蓄的情话?唉,多半是我自己想多了。 “这不是柳姑娘吗?”一个声音在边上响起,我回头看到是猪市卖葱姜的大婶,平日里我没少光顾她,便对她笑了笑。 那大婶的眼睛却在流景身上打转:“这位……是姑娘的相公?” “不是……咳咳……”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明明在叫我“姑娘”了,又哪来的“相公”?亏她能问得出来。 我不好意思地瞄瞄流景,可惜看不到他的表情。 那大婶却上前来继续殷勤道:“这么说来莫非是姑娘的意中人?公子何不掀了面纱让咱们也瞧瞧?我猜呀,公子一定与姑娘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的脸彻底红到了脖子,一把拉起流景就仓皇逃窜。再待在那里,我怕自己就要找地洞了。 等到停下脚步才发现,我拉着流景不知窜到了哪个小巷子里,隐隐能听到附近传来奇怪的声音。 我向周围看去,见前方狭窄逼仄的巷子拐角处,破败的柴草垛间有几个人影在晃动。一双女人的小脚自其间露出来,不停挣动,绣花鞋已挣得半脱,露出了白嫩的脚趾。 这是在做什么?我几步抢上前,不出所料地看到几个泼皮样子的人正强按着个少妇欲行非礼。那少妇鬓横钗斜,衣衫凌乱,面上泪水狼藉,看到有人经过更是奋力呼救,奈何口中被堵得严实,只能发出凄惨的呜呜声。 泼皮狠狠地踢了她一脚:“还叫,给老子老老实实的,按照现在的律法男人死了,寡妇一律得改嫁,横竖你也是立不了贞洁牌坊的,还不如让老子们先乐乐!” 寡妇一律得改嫁……这是哪门子的律法?难不成我穿的不是明代而是架空?但我顾不上寻思太多,大声喊道:“住手!” 泼皮们闻声转过头来看向我和流景,眼睛一亮:“哟,又有美人送上门来,这个看货色可比地上那个好太多了。”为首一个放开少妇谗着脸上前来。 我皱眉后退了几步,想起身后有流景这个高手在,心头大定,底气十足道:“你们胆子可真大,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还不快放开她!” “放开她可以,只是小美人你得留下陪咱们好好玩玩。”泼皮们□□着。 这群家伙真是死到临头犹不知!我感觉到身后流景似乎有些怒意流窜。便对那少妇喊道:“你快逃吧。” “姑娘,你们……”泼皮们无暇顾及少妇,少妇已颤巍巍地站起来,拉紧衣服担心地望着我们。 “这位大姐你放心,他们撞上我们那真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我安抚地望向少妇,“你尽管先离开。” 少妇这才转身便跑,泼皮们的注意力全在我们身上,也没兴趣再去拦她。我看她走远,刚吁了口气,冷不防一只咸猪手突然伸到我面前,不由一慌,被裙子一绊便倒向流景。手脚忙乱间,失手扯下了他面前的白纱。 “阿菱,你没事吧?”流景衣袖流云般一卷便接住了我。 我向他摇摇头,吐了下舌头不好意思道:“只是被吓了一跳。” “哟,这果然又是个美人儿,哥们今儿运气真不错。来,乖乖的,让大爷乐乐。”之前吓到我的那个泼皮流着口水,猥琐地又想用他那只咸猪手去摸流景美丽的脸。 流景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杀意,他将我轻轻推至身后,然后只听一声惨呼在巷子里响起。那泼皮的胳膊竟已被他生生扯断。一时血流如注,泼皮惨叫着抱着身子在地上翻滚,其余的几个吓得心胆俱裂,像见到鬼一样,顾不上同伴就狼狈逃窜。 流景用未染血的那幅衣袖挡在我眼前,我顿时看不到前方发生的事,只听见耳边惨呼连连,以及接二连三倒地的声响。虽然流景自始至终站在我身边未动分毫的样子,但是我想我大约知道那些泼皮们的命运了。 我惊愕地望着流景的侧脸,那冰冷无情的线条充满肃杀,现在的他真是一直对我温柔笑着的流景吗? “阿菱,我们走吧。”他面色苍白,语气却是淡淡的,平静无比,仿佛刚才生生扯断别人胳膊的人不是他。 我愣愣地拉下流景的手,果然看到泼皮们横死在地上的尸体:“你怎么能……” 他白衣上的鲜血是那样分明。我虽然也有教训他们的念头,但这下手也未免太狠了吧? “阿菱,有时候对一些人,我们是仁慈不得的,否则受苦的便是我们自己。”流景牵着我的手,眼中又漫上那无边无际的悲伤。 流景,你到底遭遇过些什么事,令你成日如此悲观? 我想问,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面色苍白地带我拐出巷子,忽地扶着墙壁干呕了起来,仿佛要把心肝脾肺肾全都吐出来般,他的额头因痛苦而渗出涔涔的汗。 “你怎么了?”我想上前。 他痛苦地摇头,由于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他干呕了一阵,浑身颤抖,忽然纵身跃起,白色的衣袂和他身上鲜红的血迹在我眼前交错着展开,如同脆弱的樱花在空中纷纷扬扬飘散,然后他便消失在我眼前,独自离开了。 他是怎么了? 流景总是很温柔,这还是除了初见的那次外,我第一次看到他冰寒肃杀的样子。 我闷闷地望着那片他消失的墙头,再一次感到流景的神秘。我看看流景杀人的那条巷口,一阵寒意袭上来,我颤抖了下。 ☆、新年快乐 当晚我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眼前始终闪现着泼皮们惨不忍睹的尸体,和流景最后苍白痛苦的脸庞。 他对我说:“阿菱,对不起,我终究洗不干净自己的手……” 从第一次见到流景,他纵然浑身带着化不去的忧伤和一种冰寒气息,但对我却始终那么温柔体贴。他将我从李玢之的虎口救出来,提供我食宿,连我能在这古代开出烧卖店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我想不到那样美貌又温柔的人,竟会在眨眼之间杀死那么多人,虽然那些泼皮们是自找的…… 耳边又响起他那日在店里的话:“阿菱,纯洁只是假象,那只是因为我太脏了……所以我需要用白色来遮掩我的肮脏和丑陋……” 只是……假象吗? 流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总是如此神秘,来无踪去无影……我从头想起才发现自己竟除了他的名字,以及这所暂住的小院外其余的对他一无所知。 我烦躁地翻身起床,叫出了小宝。 小宝慢吞吞地从空气中现出身来:“小萱儿,你这么晚找我有事?” “给我流景的资料!”我望着他。 我的表情应该有些严肃,因为小宝向后缩了缩才小心翼翼道:“小萱儿,我不能随便泄露客户资料,这可是违规操作啊。上次给你那些资料还是特批的呢,如果再告诉你别人的资料,我会被罚的。” “那你至少告诉我,流景究竟是什么人。”我烦躁地来回走着,“你知道白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宝点点头:“我知道。牛头马面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收进了几名新人,这事还是挺引人注目的。” “小宝,你知道吗?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杀人,那条巷子里死了好多人……而出手杀人的还是一直帮助我的恩人……我真的睡不着。”我坐在床边捂着头,“我怕我会做噩梦,你能不能告诉我流景到底是什么来历,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小宝的眼神有些不可捉摸,他站在那里不动,只是轻轻道:“小萱儿,好人坏人不是一句话就能区分的。有些事情等时机成熟了你自然会知道,现在我也没法子告诉你,对不起。”而后他的身形渐渐隐去。 我瞪着小宝消失的那个角落,恨恨地捶了下床沿。这家伙总爱这样故弄玄虚,不说就不说!大不了我自己去问流景。 同时我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还是离开流景借我住的小院,搬到烧卖店去住吧。 我邵若萱只是个做烧卖的,最喜欢的事情是赚钱赚钱再赚钱。而这一切需要一个太平安逸的环境,太过复杂神秘的人和事,我还是能绕道则绕道。 但是之后的几天里我再也没见到流景出现。 日子一天天过去,烧卖店渐渐装修完工的同时,我也迎来了在古代的第一个冬天。在这期间,我一直都没再见到流景。我问过竹秋和小院里的其他人,没有一个能给我答复的。 我对流景的那点惧怕渐渐随着时间的过去而变淡,反而越来越怀念起他的温柔和对我的好。我开始担心会不会是那天的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至今没有恢复?又或者一下子那么多人命,他是在躲避官司? 各种胡思乱想令我无比纠结,但我又下意识地一一否定了这些猜想,流景虽然给我的感觉那么温柔脆弱,却不像是会逃避的人,甚至……他有时露出的气势,更像是个长期居于高位的人…… 我每每想到这里就心头一惊€€€€流景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不愿再想下去。 眼看着树上的叶子红透了又一片片落入尘埃,然后寒风刮起的时候,我终于得到了流景的一点消息:他派人送了许多冬衣和冬日的用品给我。 我看着那些手工精致的冬衣、手炉等物,越发感叹流景的细心。但送东西的人依旧没有透露有关流景的近况。我住到现在满院的人绝口不提流景的事情,有时候我有种其实世界上从来没有存在过流景这个人的错觉。 冬日漫漫,我每日检视烧卖店装修进度的同时,也还是会去看望小顾和七叔。他们自从飘香馆被火烧了之后,便遣散了伙计,打算等过了冬天后,用品选大赛得到的奖金慢慢重建飘香馆。 他们已经商量过了,打算在飘香馆重建的期间,先来我的烧卖店帮我店里的忙。这个决定让我很高兴,但更想念起了做出这个提议的流景。 回到居住的小院中,发现仆佣们正在洒扫庭院,贴起窗花和对联,才恍然发觉快到过年的时候了。进了房里,由竹秋服侍着脱了斗篷,更了衣,捧着手炉,我的心里却开始怅然若失起来。 有句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我身在异乡,可能再也回不到家乡,现在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不知道我的那些姐妹们有没有想念我? 想想以前在21世纪,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中国的传统节日却逐渐失去了原有的气氛。每年过年无非就是一群人围在一起吃顿饭,再看个春晚就算过完年了。身为孤儿的我,除了自己这几个姐妹外,也没什么亲戚需要去拜年。 而我的姐妹们包括我,不是这个被盛情请去某大酒店掌勺晚宴款待贵宾,就是那个去了某个地方进行美食比赛或者开办料理讲座,常常忙得连过年都没时间聚齐。 但那时尚能有相聚的机会,如今在这古代却是相见无期了。 我对着窗子看外面忙碌的院子,发了会儿呆,而后放下手炉走出房间,跟下人要了把扫帚也跟着扫起地来。竹秋被吓得在旁边连连劝我:“小姐,这可使不得,你怎么能做这种活呢。” “这种活怎么我就不能做了?”我对她笑笑,“我也不是什么高贵的出身,这样的活也是从小做惯的,若是老让我在屋里待着反而不习惯。倒是你们,平时总是照顾我伺候我,现在可以在旁边歇歇了。” 说着,我便埋头扫起庭院来,扫帚用力地在石板砌的地面上扫过,想努力排除心中的浓重的失落感。 没扫几下,就听到扑通声,我抬头看发现竹秋和其他下人在周围跪成了一团。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皱起眉头。 竹秋抬起煞白的小脸道:“小姐要扫便尽管扫吧,只是让主人知道我们任由你做这种粗活的话,只怕我们这满院的性命都要不保了……” “不至于吧……”我呆了呆,看看自己手里的扫帚,“之前我不是还下厨的吗?也没见流景说什么呀……” “那是主人知晓小姐喜爱下厨,并且要准备比赛,这才特许的。”竹秋对我磕头泣声道:“主人一向规矩立得严,说得出便做得到,请小姐饶过我们吧。”说罢,其余人也朝我磕头恳求起来,一群人大过年的如丧考妣。 我哪里见过这阵仗,慌忙丢下扫帚道:“你们忙,你们忙……”说罢落荒而逃。 钻回自己屋里,一个转身的功夫便看到小宝懒洋洋地现身出来:“小萱儿,新年快乐!” “小宝,是不是能回去了?”我开门见山问道,越是接近过年就越想念家乡,看到小宝更是让这份想念加倍。 小宝耷拉下脑袋:“拜托……小萱儿,大过年的,我正在休假哎……而且你都不祝我新年快乐吗?”他说着捧心做伤心状。 我不理会他,闷闷地朝床上一坐:“快乐个头,我们好好的几个姐妹,就这么让你们地府的系统给拆散到了各个时空。以前就算见不到面,至少还能打电话开视频聊个天,可现在想见都见不到,声音也听不到……”我越说越失落。 “小萱儿,大过年的不要这样啦……”小宝上前拍拍我的肩膀,“她们都过得很好,你也不要太挂念她们了。” “不行,我好伤心,我就是伤心。”我说着眼眶就红了,“我们好端端的在21世纪,没招谁没惹谁,凭什么落到今天这地步!你知不知道这里的生活有多不方便,没有24小时便利店,没有空调,没有电视机电脑和网络……这些也就算了,可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我要找谁倾诉啊?” 小宝看着我难受的样子,有些不忍:“其实……” “其实什么?”我擦擦眼睛,“你们的地府系统到底什么时候能修好吗?我好想跟我的姐妹们早日团聚。” “小萱儿,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其实地府的系统问题已经上报天庭,很快就会有天庭的工程师前来调整系统。等哪天修好了,你们就能回去了。”小宝道。 “真的?”我心中一喜,马上收住眼泪看住小宝,“那具体什么时候能修好?” “这……”小宝有些为难地伸出手指数着,“这个如果按照天庭的时间来看,大约几天就能搞定,但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再加上工程师接单子来回也需要时间,这……” 我一听就泄了气:“算了,我不该问你的。这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等修完搞不好我都已经寿终正寝,直接回地府报到等投胎了。” “那应该还不至于吧……”小宝挠挠脑袋,我重新燃起希望看向他,却听他继续道,“不过也说不定,放心吧,到时候我会给你找个好人家投胎的……哎哟!你又打我!”他揉着脑袋,跳了起来。 我收回敲过他爆栗的手,抓住他摇晃:“我不管,当初是你带我们去的转生塔,现在害我们姐妹不能团聚,害我只能孤苦伶仃一个人过年。我强烈要求赔偿精神损失!” 小宝高举双手求饶:“小萱儿姑奶奶,别晃了,我头晕……不过说到赔偿,我倒确实有份礼物要送你。” “哦?是什么?”我立马松手,对着被摇得晕乎乎的小宝充满期待地问道,“有没有沈万三的聚宝盆?或者点石成金的魔法棒?” 小宝翻翻白眼:“你的趣味能高雅些吗?我只是区区一介地府小判官,哪来这么奢侈的东西。” “那是什么礼物?”跟钱没关系,我有点兴致缺缺。 小宝取出一只匣子打开,瞬间有道光芒从匣子里放出来在空中投射出几个人影。 “啊!是若栀、若绵……还有若昭!”我激动地叫道。小宝连忙对我做出小声的手势,嘟哝:“幸好料到你会是这反反应,事先就设好了结界来隔音。” 我收了声,观察起面前的影像,这个匣子应该是类似全息投影的放映机,它在空中投影出六个不同的画面,画面中分别就是我的六个好姐妹。我看到她们穿着不同时代的衣裳,在不同的屋子里微笑着对我说:“萱萱,新年快乐!” 若霖跟我抱怨着远古生活的落后,若栀跟我说着诸葛亮有多猜不懂,若绵转着圈说她又认识了多少帅哥美男……她们都对我讲述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生活,生龙活虎就好像从前一样。 我的眼眶湿润了,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好了,就是这个了。”小宝合上盖子,画面瞬间消失,“这是她们事先找我录好的录像,我用法宝将录像拼在一起放给你看,算是大家给你的新年礼物了。” 我没有看他,只将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力图遏止心中涌起澎湃情绪。 “小萱儿,你没事吧?”小宝看到我捂着自己嘴唇颤抖的样子,有点担心地上前推推我。 下一刻,我一把抱住了小宝,有点哽咽:“小宝,谢谢你……这真是我所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了!” “喜欢就好。”小宝轻拍我的肩膀,“你也录个新年祝福吧,她们还等着我带回音呢。” “没问题。”我立马擦干眼泪,整了整衣衫,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然后稳定了下情绪,才对小宝道,“好了,可以开始了。” 小宝应声按了那匣子边的一个按钮,然后匣子里射出一束光打在了我身上。 “你就对着这个匣子说话吧。”小宝道。 我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面对匣子想象着我的姐妹们正在对面看我,我露出微笑对着匣子道:“若霖、若栀、若绵、若鱼、若琳、若昭,新年快乐!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希望我们能够很快重新团聚……新的一年里,记得一起督促胡判官,如果他出现打太极、拖延办事的情况,我们就集体投诉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如果有天我们能够回去现代,记得要多带些古董啊,特别是若霖,远古的东西,哪怕只带回个破碗也能拍卖到天价吧……还有若栀……” 我越说越兴奋,想象着将来我们七姐妹纵横拍卖场,天天数钱都数不过来的暴发户日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正说到兴头上,匣子打在我身上的光却熄灭了。小宝无奈地捧着匣子对我道:“小萱儿,你们感情还真好,每个人录影的时候都是说不完的话,一直要说到匣子的储备能量都用光……得,我又得回去充电了。” 我意犹未尽地看着那匣子:“地府的法宝好是好,可惜待机时间未免太短了。作为一名体验者,我建议给这法宝增加一块备用电池,有移动电源就更好了。” “你以为这是手机吗?”小宝朝我白眼,忽然侧耳听了听,“有人来找你,我得离开了。”说着他的身形开始变透明。 “等等!”我忙对着他的残影叫道,“小宝,新年快乐!你是个好判官。” 小宝的身形缓了缓,回头朝我笑道:“小萱儿,这样才对嘛。过年了,记得要经常笑一笑。”说完便消失在空气中。 我对着他消失的方向微微一笑,方才心里的郁闷已荡然无存。 其实小宝真是个认真负责又好脾气的判官,虽然害我们穿到了陌生的世界里,但他一直有尽力在帮助我们。尤其刚才心烦意乱的时候,有这个知道我根底的小宝陪着说几句话,真的很能纾解我郁闷的心绪。 ☆、冤家路窄 我坐了下,想起小宝说有人找我,心中一动起身推开房门,看到庭院中的仆佣已散尽,有个人身披白色大氅正站在院中,似乎在欣赏院里的梅花。 “流景!”我叫着跑出房门。那人转过身来,正是许久未见的流景。 他的脸色很苍白,看起来瘦了很多。白色大氅下的绝世姿容却未受影响,反而因此使他多了分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 这使我走向他的脚步也不禁缓了下来,有种担心惊扰到他的感觉。 “阿菱,外面这样冷,怎么不披件外套就跑出来。”流景说着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我身上,“小心着凉。” 我只是看着他,看他弯下身子替我轻轻系上大氅的衣带。 “流景……”我很想问他这么长的时间里都去了哪儿,更想问他那天究竟是怎么了。但我最终没有问出口,只是伸手将他紧皱的眉轻轻抚平。 “阿菱,对不起。我前阵子太忙了,没有时间来看望你。”流景却仿佛知道我心中的疑问,回答道。 “你看起来好憔悴。”我看着他苍白的脸,他的眼中永远深藏着一种悲伤,他为什么一直看来这样忧郁呢。 流景闻言露出了一个笑,似乎想将眼中的忧伤挤散:“今晚就是除夕了,我是来陪你过年的。” “咦?你不用回家陪家人过年吗?”我奇道。 天空一片片飘起雪来,落在了我们身上。流景直起身,转头看向茫茫的天空。沉默了许久,我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阿菱,我是个孤儿,和你一样……” 我的心绪刹那被触动了,忍不住拉起他的手:“对不起……” 流景下意识地缩手,但随即放松了任由我拉住,向我道:“阿菱,我们都是孤儿,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亲人。所以今晚就让我们当彼此是亲人,一起过个年吧。” 我的心头一热:“好。” 他眼神温柔地望向我,拉着我的手向屋里走去,“你的手这么冰,以后不要再穿得这样单薄了。” 其实不管外界冷热,他的手也一直很冰。 走到屋里,只见里面已经摆了满满一桌的酒席,也不知流景是何时吩咐下去,又是何时准备妥当的,我几乎都没听到有人进出的声音。 “流景,你作为主人,平时都不常来这里。这院里的人真是知机,做起事来又利索。”我趁机道,“我很喜欢他们,你以后可要待他们好些啊。” 流景闻言朝我笑笑:“该给他们的月钱和红包一样不会少,放心。” 我的意思当然不是指这个,想着刚才竹秋她们惊惶的眼神,我寻思怎么劝导他这个古人接受人人平等的思想……让这个时代的人接受几百年后的思想,似乎有点困难吧,更何况我对于做思想工作方面并不擅长。 流景在我努力思索的时候,起身替我盛了一碗汤,动作优雅姿态优美,令我不由中断了思索。 “怎么了?”流景将汤放在我面前,看着我问道。我忙收起花痴的表情,由衷赞道:“想不到会有人只是盛个汤,也能好看成这样,跟你一起吃饭真是种美的享受!” 流景闻言对我一笑:“阿菱,你别取笑我了。”他的笑容少见的带了几分羞涩,“你的店铺名字取好没有?打算什么时候开张?” “店名就□□风笑。”这是我考虑了很久的,我想了想又道,“因为名字叫这个,所以我打算开春的时候正式开张,也算应了名字。而且到那时店铺里也应该装修妥当了。” 流景点头:“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什么了。”我摇手,“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哪好意思再麻烦你。” “阿菱,跟我不用客气。”流景想了下,“这样,过几天我请名家写个店铺的匾额给你,店铺总少不了这个。” “是哦!”我击掌,“我怎么没想到,有名家题字能提高知名度呢!那真是多谢你啦。” 说话间,门外忽然传来剥啄声:“主人……”竹秋低低的声音传来。 “进来。”流景道。 竹秋小心翼翼地进了屋,然后低头将一张纸条呈给流景便退了下去。 流景展开纸条,下一刻他笑容便一点一点地从脸上消失。 他深呼吸了下,才对我道:“阿菱,对不起,我临时有点事得离开,今晚不能陪你过年了。” “很重要的事吗?”我看着他有些沉重的表情。 流景只是默默地点了下头,站起身走出门去。我送他到门前,见有小厮过来替他披上毛斗篷。他对我笑了下,便转身走入外间的大雪中。 我回到屋中,桌边榻上丢着他替我披的白色大氅,流景方才为我盛的汤仍冒着热气,而满桌的好菜我们都还没开始吃。我的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浓重的失落感,再也无心吃这丰盛的年夜饭,勉强对付着填饱了肚子,便对着窗子发呆。 此时此刻,我的心中竟被孤独和失落占据,只觉得这外间的雪,屋内的烛光夹杂着间歇的爆竹声,衬得我格外凄凉。 我拍拍自己的脸:“邵若萱,振作些,又不是没有一个人度过除夕。就当今年你和姐妹们还在各地替大饭店做年夜饭,没空团聚吧。”至于流景他们,本就是一场阴差阳错的投桃报李罢了,不该对他们产生任何感情。 外面的雪渐渐停了,爆竹声开始绵密起来,一片喜庆气象。我索性披了外套出去看。推辞了竹秋的陪伴,我走出这院子,独自一人循着爆竹声一路到大街上。 街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尽管已经是夜里大街小巷依旧热闹非凡,各家门前都聚了不少人在看烟花。 我在欢笑的人群间穿梭着,一直走到转角的一棵大树边停下,这里已经离皇宫极近。树旁围了不少人正探头看皇宫上空盛放的烟花。我便也跟着站在树下探头欣赏起烟花来。 这烟花十分精致,渲染得皇城的天空姹紫嫣红,一片绚烂,果然不是民间可比的。 四周不时有人惊叹地叫着:“那是百鸟朝凤!”“那是寿与天齐!”“还有花开富贵!” 不知不觉我也感染到这份快乐,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这不是我家娘子吗?”身旁突然传来声音,我回头看去,却发现路边一辆马车正缓缓停下,有人从里面撩帘朝我望过来。 烟花正在此时一闪,我看清了那人的脸:“李玢之?” “难为娘子还记得为夫的名字。”烟花的火光稍纵即逝,车中人似乎在那瞬间笑了下,但随即我又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今天这样的日子不是应该在自己家中,跟那些小妾们一起吃团圆饭的吗?我这么想着,心里却莫名地冒出一股酸气。 他自马车中下来,身上披着灰鼠斗篷,在那忽明忽暗的烟花火光里,愣是透出一股子翩翩公子的味儿,让人蓦地想起“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的诗句。 “宫里今晚赐宴,为夫身体抱恙便先出来了。”他说着像模像样地咳了声,又一道火光闪现,明暗间我似乎看到他目光中同样一闪而过的狡黠,看来这“抱恙”二字有些水分。 他又道:“想不到会在这里遇着娘子,可见这是天定的缘分,注定我俩在哪里都能相遇。” 天定的缘分?我被他肉麻得一哆嗦,忙摇头:“这地方就在皇宫附近,这方向是你回家的必经之路,哪来的天定缘分。” 他却不理会我的话,牵起我的手继续道:“既然我们在此巧遇,不如随为夫回府吧。” 我闻言甩开他的手,蹬蹬蹬向后连退三步,慌不迭道:“不必不必,我们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好。” 李玢之似乎笑了声:“娘子记性不好,我们的妈都没了。” 我这才察觉自己说顺溜,失言了。我跟他都从小没了父母,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忙往自己嘴巴打了一巴掌,顺势道:“唉……真对不住,你瞧我,年纪轻轻就这么健忘,实在无法胜任大学士夫人这么高贵的位置……不如把我休了,你另找个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从此夫唱妇随,百年好合吧。” “娘子你又在说笑了。”又一道烟花在空中散开,李玢之望向天空半晌不语,似乎在同周遭的人一起观赏烟花。 我朝他看看:“在宫里看应该会比这里清楚很多吧?” “非也。”他双手抱胸,“此地望过去的烟花非常完整,不像宫里所有人站在烟花的正下方,不管怎么看都只能看到自己头上的那一部分烟花。这里可比宫里看到的要清楚多了,也难怪娘子喜爱在此处观赏。” 他的声音沉稳中似乎带着些别的什么情绪,不过这与我无关。 我打了个哈欠。 “困了?我送你回去。”李玢之道。 我连忙摇头:“不回你那里。” “知道,送你回明时坊。”李玢之似乎有些无奈道。明时坊是流景那小院的所在,说来真难为李玢之居然能知道我住在那地方。 “这个可以接受。”我也确实困了,现在这地方离明时坊有点路,有马车搭个顺风车也好。 坐上马车的时候,困意袭来,我昏昏沉沉间似乎听到李玢之在说:“我看到他出现,便知道你今晚必是一个人过年。我既娶你做夫人,便会尽责照顾你。你这又是何苦……” 只是尽责么……我在心头苦笑,同时因他的话在心中冒出许多问号,但终究抵抗不了睡意,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经是翌日清晨,我起来后苦思良久,却只能依稀记得睡前李玢之说的那几句话,其余的毫无印象。于是决定放弃再想,反正柳菱琛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是邵若萱。 只是流景自那夜之后,又消失不见。只是几天后果然有人送来了当世书法名家所书“春风笑”的匾额。 ☆、终于开店 随着日子过去,人们厚实的冬衣换做了轻薄的春衫,京城各处花开烂漫。 我的烧卖店终于也要在这个春天里正式开张了。 在这之前,我在竹秋的千求万恳之下坚持带着自己那一点点的东西,搬出了流景的小院,住到烧卖店后自带的小院中,准备自力更生。 早在买下这铺子时,我就留意到这个小院。虽然设施简陋,但胜在与前头铺子是连为一体的,又能满足我独立出来自己生活的想法。因此在装修店面时,我也顺便托工匠将这小院也按自己的心意重新整修了下。不过由于资金有限,屋内只添了些必不可少的器具。 但这里终究是我在这个时代里第一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天地。我整理好东西后,站在院里隔着盛放的紫藤花,望向湛蓝的天空。 这株紫藤是当初装修店铺时,流景特意让人移植到院子里来的。看那盘根错节的样子,应该是有些年份的老紫藤了,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的。只记得在这紫藤被种下后,流景时常会在花藤下默默地走过来走过去,有时则会坐在花藤下的石凳上发半天呆。 我去喊他吃饭时,常常会看到他正抚摸着紫藤,表情会显得有些奇特,有悲伤有怀念,但更多时候会嘴角泛出笑意,仿佛沉浸在了不知哪段美好回忆之中。 除了紫藤之外,院里我还种了许多花草,有些也已经舒展枝叶,相信到了来年春天,小院里会变得生机勃勃。 希望到那时我烧卖店的生意也能如这般,有如同春潮般的客人不断涌来,营业额像春日的枝叶般越攀越高,而钱财则像眼前的紫藤花瓣般数也数不清!唔……请原谅我将钱财那等世人所谓的俗物,与春日里的美丽事物相提并论。实在是在我眼中,钱财才是最美好的东西。 我沉浸在对未来的想象中,兴奋地绕着院子走着,一路走到井边,忍不住趴在井栏上探头,对着井水隐约倒映出来的自己喊道:“看到了吗?柳菱琛,人生就应该是这样美好而自由,独立而自强的!” 上方忽然传来笑声,我猛抬头,发现屋檐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他身着青色春衫,一手撑着头,慵懒地半躺在那里,一头长发略显凌乱地披散在他肩头,意外地衬出了几分颓废。 “李玢之?”我诧异的叫道,之前看到这头大色狼都是衣着整洁,头发整齐地用玉簪绾着,这样慵懒之中带着颓废气息的李玢之却是头一次看到。 不得不说,这头大色狼不管什么样都挺养眼的,尤其……我偷偷欣赏着他腰间缀着的美玉……嗯,上次就觉得成色不错,一定很值钱。 李玢之闻声懒懒地朝我点了下头:“娘子,你这是打算投井寻短见吗?”他说着嘴角勾起,望向犹抓着井栏身子向前倾的我。 “怎么可能!”我忙放开手耸肩,双眼依旧偷偷窥着他腰间的美玉:“我的人生正要走向辉煌,怎么会想不开投井呢。倒是你身为大学士,理应一丝不苟,却怎么大白天把别人家屋顶当自家床,这般昼夜颠倒,未免太过反常,难道是末日要到了吗?” “末日?”李玢之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他眯了下眼,“确实颠倒,便不是末日,也差不多了。” 他眼中的情绪变化太快,稍纵即逝,我都来不及捕捉,便听他又道:“连娘子你都能开烧卖店,可怜这京城百姓的末日要到了,希望来光顾的客人回去别闹肚子。” “你……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闻言插腰,指着他愤然道。 他却又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我:“娘子在何处见过嘴里能吐出象牙来的狗?让为夫也见识一下。” 呃……狗嘴里好像真吐不出象牙……这是哪个混蛋想出来的傻话,真是害人不浅! “算了,不跟你这个专门舞文弄墨的人比口才!”我郁闷地发现李大色狼的思维似乎比我敏捷多了,跟他玩辩论可真伤脑筋。 李玢之又笑道:“听说流景帮了你不少忙。” “是啊,他是个好人。”我嫌弃地瞥了李玢之一眼,“不像有些人。” 李玢之不以为然:“离他远点……他很危险。” 我挑眉,有些反感:“三妻四妾,自命风流,难道你就不危险了?” 他怅然失笑:“是啊……是啊……”我仿佛看到他嘴角的笑竟噙着丝苦涩,不禁揉了揉眼睛,见他坐起身,“我真庆幸你至少搬出了他的别业。我还是那句话,流景非善类,你少接近他为妙。” 我瞪了瞪他:“我的事不用你管。”原本还想再为流景辩驳几句,蓦然想起当年鲜血淋漓的巷子,满地被流景所杀的人……竟一阵心虚,低了头余下的话再说不出口。 门外传来一阵剥啄声,我抬头看向屋檐时,却发现李玢之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我顾不得心底隐约升起的失落,穿过院子去开门。 门外原来是七叔拉了小顾来投奔我。 这下子烧卖店的人手算是齐了,七叔是个不错的大厨,能成为我的好帮手,小顾虽然厨艺不行,却能写会算。我自然是十分高兴,安排他们就近住在这小院里,正好彼此能有个照应。 转眼到了烧卖店开张那日,我们在店门前张灯结彩,鞭炮声响了整整一个上午。 我们郑重其事地将那块写着“春风笑”的招牌挂上楼头,说来这还是当初流景特意替我找名家写了做成招牌送来的。想想今日店铺终于开张而他却没来,我的心头暗暗有点失落。 出人意料的是,李大种马竟也在那日派人送了贺礼给我。既然白送东西我自然笑纳,然后将礼单丢给小顾没再理会,到了晚上却忍不住又清点了一遍,心里乐开了花。李大种马的出手还是很大方的嘛。 只是我原以为,以我的手艺开店之后必定客似云来。可是我错了。刚开张那天确实还有不少客人来,但之后几天除了以前在飘香馆就熟识的食客外,只有寥寥几人光顾,每日里的营业额不上不下。 原想凭着我超绝的烧卖手艺,和上次比赛得到的名次,会因此热火朝天的烧卖店,竟然半死不活了起来。 据七叔与小顾的分析,这多半缘于近来奸宦祸世,尤其是过完年之后又祸害了几名忠臣,抄了几户人家。导致人心惶惶,无心出门逛街吃饭的缘故。于是我也就越发厌恶这个传说中姓刘的奸人了。 我日日在店里数着一点点的营业收入,看着拍苍蝇的小顾和打瞌睡的七叔,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隔天就在门前钉了块木牌,上面写了简单的一句话:接受预订,本城内可送外卖。 这样一来倒还真的多了不少预订的生意上门,聊胜于无。 这日店里又接到一笔预订,是送往城南的。 我在预订的时辰内做好烧卖,赶着时间送去。回来时正闷闷地提着空食盒,走至崇文门附近,抬眼却看到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流景正站在前方。 他的面前依旧遮着白纱,站在那里似乎在看着我。黯淡的天色里,他就像是照亮人间的那道皎洁月光。 “阿菱……”他的声音柔柔地传来,似春风化雨。 我几步冲上去,这一刹那,之前种种对他的猜疑和惧怕都被我抛到了脑后,觉得再也不重要。 “流景,你这些天去哪里了?”我望着他面前的白纱,想穿过轻薄的白纱直接望进他的眼里,“除夕那晚到现在,都好几个月没看到你了。” “只是有些事……要忙……”流景却转移话题,“听说你搬到烧卖店住了,我那所院子住着不舒服吗?” 我见他不愿再提,于是也不愿再追问,只是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再承你的情,当年的一饭之恩,你报答得够多了。今后我想靠自己的能力来过日子。” “可是……”流景迟疑了下,“我刚才去烧卖店里看过,你们的生意并不好……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我闻言苦笑:“先撑着吧。要不是那个姓刘的奸人误国,害得老百姓都过不了好日子,烧卖店哪能生意差成这样!”我说到这里忍不住咬牙切齿,“我美女厨神的一世英名啊,就拜这坏蛋所赐,要毁了。”可恨,实在是可恨! “阿菱……”流景面前的白纱轻颤,语调有些奇怪,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下去,只是上前接过我手里的食盒,“我们回店里吧,你想搬出来住也没关系,但如果哪天撑不下去记得来找我,就算你什么活都不做,我也可以养活你的。” “这个就不用了……”我拒绝之后才反应过来:咦?养我?这算不算流景另一种告白方式?而且是包养模式啊! 我的脸红了红,我真是想太多了。 我们一路向烧卖店走去,街上因为最近的动乱,行人本就很少。转入一条巷子后,几乎只有我们俩。 我们说着话,他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微风吹过拂起白纱,隐约露出他白玉一般的肌肤。 我忽然很想看他的脸:“流景,你现在能摘下白纱给我看看吗?” 流景迟疑了一下,然后伸手摘下面纱,低头向我微笑。 我看到了他完美的容颜,如玉无暇的肌肤,也看到了他温柔的眼神,以及眼底潜藏的忧伤。 他那似水的眼波,每每叫我沉醉着,又因他眼底散不去的忧伤而感到心痛。 我怀疑我早晚要溺死在他的温柔里了。 ☆、郎呀么郎 巷子虽长,此时却嫌短。走出巷子便是大街,行人变多了。 我颇觉可惜地看流景又戴上了面纱,身边一顶软轿缓缓经过,风吹起轿帘,眼前晃过两道熟悉的身影。 “啊,荷叶粉蒸肉!芙蓉鱼片!”我脱口而出。 “阿菱,你饿了?”流景问道。 “不是……”我汗了下。 如果我没看错那轿中的正是李大学士的两个小妾……名字不记得了,刚才乍一看我一不小心就把当初给她们取的绰号叫了出来。但是我记得李大学士府在城西,她们怎么会跑到城东来了? 我不由自主拉了流景缀着她们一路向前。轿子走得挺快,不久便左拐右拐地在附近一家茶楼前停下,两人一同下轿婀娜地走了进去。 好奇心驱使下,我忍不住也拉着流景跟了进去。 进去前瞥了眼门口的牌匾,雅致地描着四个大字:“天合茶社”。忽然想起七叔好像曾经夸过有这么一家茶楼的点心如何如何好,如今看来恰巧跟我的点心铺子都开在崇文门一带,既然来了就顺便刺探一下军情吧。 茶楼分两层,布置得十分雅致,客人们看样子也都文雅得很,或品茶或清谈,楼上还有女子婉转的歌声伴着琴音飘下。我们一进门,就有小二来热情招呼。 我瞥见鱼羹的衣角在楼梯口闪过,便也一径上楼,在她们隔壁要了个雅间。刚忍着肉痛点了几样招牌的点心,就听见另一边的雅间里有男子的笑声传出。 其实茶楼中的客人,大多是男子,闲谈间偶尔传来笑声也是很正常的。但偏偏传到我耳中的却正是那久违的李大学士的声音。此笑声在女子的歌声间显得无比欢愉爽朗,真是冤家路窄,我莫名其妙地不爽了起来,看左右走廊无人便蹿到隔壁门口。 便听见一个声音赞叹:“……泉实玉带,茶实兰雪,汤以旋煮而无老汤,器以时涤而无移器。火候、汤候皆属天合,此茶果然不愧了天合茶社的名头。” 那笑声方歇,有女子正手弹琵琶唱着:“郎家大堤上,妾住横塘曲……” 便有一个声音响起:“下官本以为李大人该是戴华阳巾披鹤氅,坐船屋上吹《梅花弄》,或呼侍儿歌《白雪》之词的风雅之辈,不想也爱听此类小曲。”这声音有些耳熟。 “此类小曲亦可怡情适性,自有精妙之处,刘大人可莫要小看了。”李玢之的笑声又传来, “这姑娘的歌声可动听?李大人若喜欢这位姑娘的歌艺,何妨收入府内慢慢□□?”另一个声音道。 我眼前顿时幻化出一群大色狼围着一个小白兔般瑟瑟发抖的歌女淌口水的场面……真是造孽啊! 另一个声音道:“李大人如何会看上这等成色的?李大人家中美妾无数,听闻又新娶进一位娇妻,真是齐人之福享之不尽,着实教人羡慕啊。” “说来李大人新娶的那位夫人为何总不见带出来,便是平日僚友们登门拜访也从不见夫人出来见客的?莫非李大人生怕自己的夫人太过美貌被人觊觎了去?”头一个声音带着些揶揄道。 那女子的歌声又适时幽幽地响起:“避郎郎不见,€€€€自浮沉。拾萍萍无根,采莲莲有子。” 郎郎郎……郎个头!我看是色狼的“狼”还差不多!想不到这大种马的生活倒是潇洒风流得很嘛! 我忍着痉挛的冲动,将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放。这群人真是聊得热络,声音在门外就听得见,枉费我还特意揣了只杯子,想蹲在墙边窃听。 正咬牙切齿地捋着袖子,冷不防后脑被一个重物猛地砸了一下。 “哎呀!”我痛得尖叫一声,估计叫声太惊悚,楼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左边雅间的帘子掀起,鱼羹和鱼片袅袅走了出来;右边雅间帘子掀起,以李大学士为首的几名男子也走了出来,后头还姗姗跟着个怀抱琵琶的小娘子。 我捂着脑袋一头黑线地与他们对视了片刻,忽然那句极其诚恳的话又在耳畔回响:“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着着着着着……”在这销魂的回声中,我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如果我勉强算是妻,鱼羹和鱼片是妾,那小娘子算“偷”。那么眼下的状况算不算是妻妾偷济济一堂了? 呸呸,我在想什么呢,难道跟变态多接触也会传染到变态? 我怨恨地望着那个打到我后脑勺的东西€€€€一只死沉死沉的水方,此刻正被一个圆眼睛的姑娘抱在怀里。 “菱子,你怎么在这里?”李大学士想上前,我急急地向后退了几步,不行,得离这个变态色狼远点。 “你无缘无故地打我做什么!”我愤恨地问那个圆眼睛女孩,害我现在好像做贼被抓了现行一样,暴露在这群人面前真是尴尬。 那女孩眨眨她的圆眼睛道:“我的手滑了,谁想到会有人猥琐地蹲在这里,水方就正好掉在她头上了……”她耸耸肩,一副遗憾的样子,扑到李大学士面前撒娇般道,“李大哥,你说怎么有人雅间不坐,却坐到走廊里呢。” “借口,你是故意砸我的,绝对是故意的!”我指向她,开始悲愤:这是什么世道啊,砸了人不道歉还很有道理的样子。不过……她怎么认识李大学士? “妍儿。”李大学士却只是宠溺地揉了揉女孩的脑袋,“世界上就是有这么种有福不享,偏要找点苦头吃的人。我们喝我们的茶,不好勉强别人也来享福的。”他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然后看向鱼羹和鱼片,“你们两个怎么也在这?” 鱼羹和鱼片向他福了下,芙蓉鱼片道:“我是陪芷兰姐姐来看望妍儿的。” 李玢之颔首对宋嫂鱼羹道:“你们姐妹也有阵子没见了,是该聚聚。” “李大人,这几位美人是……”旁边一位长得眉清目秀的男子已忍不住问道。 我忍不住有些紧张,朝后退了几步,思量着如何跟他们撇清关系。 李大学士睃了我一眼,却仿佛不认识我,只朝鱼片和鱼羹方向示意:“这两位是下官的妾室。”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他那群随之出来的狐朋狗友们纷纷将视线投向二位美人,目露艳羡之色,以文绉绉的语言赞叹李大学士的如夫人们长得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鱼羹和鱼片忙着以衣袖略掩面,羞涩地向李大学士的同伴们行礼。看她们那娇颜半掩的模样,倒确实可人得很。那圆眼睛小姑娘有些引以为傲地挺了挺胸,一双小手却偷偷地挽住了李大学士。 我见李大学士没有跟人提起自己,不由暗松一口气,庆幸之余向刚才发问的男子看了眼,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正寻思间,那男子已经走过来向我微笑道:“这位姑娘,想不到我们又碰面了。” 我犹在思索究竟是在何处见到过此人,他已看出了我的迟疑,自我介绍道:“在下张尚质,旁边的是我朋友程克勤。天下庙会一别数月,想来姑娘是不记得了。” “原来是你!”我双手一击掌,恍然想起:是了!他正是我上回参加美食品选时候在庙会上碰到过的张姓男子,当时他的温文有礼可是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再看他身边另一位满身书卷气外加一脸倨傲的男子,显然正是上回来找他时,连正眼都没有瞧过我的程姓同伴。 本是萍水相逢,我也没有太介怀,只是也没有再多瞧这位同伴,冲张尚质报以热情的笑容:“张大人你好,真是好巧。” “确实挺巧,姑娘那回庙会玩得可好?”同这位张尚质说话,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沐春风、温和可亲。 我心情舒畅地笑道:“不瞒张大人,其实那次我就是去参加点心品选大会的,还有幸夺了魁。” “哦?”张尚质露出些惊讶神色,“当日确实听说品选大会第一名是一位女子,连皇上都对她做的点心赞不绝口。想不到竟是姑娘……姑娘有如此惊人厨艺,不知是哪家食肆的?下官定要去光顾品尝一番。” 我朝四周瞧瞧,李玢之的狐朋狗友倒是不少,以他大学士的身份想来,同行的多半都非富则贵吧。这岂不正是个宣传的好机会! 我于是道:“小女子得到奖金后,自己开了家烧卖店。”而后略提高了些声音,“就在这崇文门里大街附近,从天合茶社再往北两里地第一个路口就是,店名□□风笑烧卖铺。店内有各种烧卖点心,绝对叫你不虚此行,并且现在光顾会有大量折扣和优惠哦!” “是吗……”张尚质笑着回头对同伴程克勤道,“程兄,改天我们就去这家烧卖店尝尝好了。” “好啊,张大人若能来光顾,可以享受折上折!”我一听有生意,笑得更是热忱了。 张尚质笑着应了,又问:“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邵……”名字到了嘴边我意识到自己现在不叫邵若萱了,只得马上改口,“柳菱琛。” “原来是柳姑娘……” 我们相谈正欢,忽觉场面渐渐静了下来,我有些疑惑地朝周遭瞧瞧,发现鱼片同鱼羹站在一边朝我瞪圆了眼睛,就好似她们那圆眼睛小妹一样。从她们的目光看来,仿佛我在此大庭广众之下同别的男子聊天是件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李大学士就在此时抽出被圆眼睛小妹挽着的胳膊,一脸莫测地走到我同那张尚质中间,淡定地冲张尚质笑道:“张大人方才不是问到下官新娶的夫人吗……” ☆、相见不欢 我的心马上被他的话提到了半空,生怕他说出来,便听他继续道,“我家夫人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家中休养……不过说来,我家夫人与眼前这位姑娘倒是长得有几分相像……”我刚松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结果被他最后这句给吓得岔了气,在鱼羹和鱼片怪异的目光中咳个不停。 大约是柳菱琛的河东狮之名太过响亮,李玢之此话一出,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们一边打量着我的长相,一边看向李玢之,眼神渐渐暧昧起来。估计没真的相信传说中的河东狮会体弱多病,反而暗暗猜测是李大学士惧内又要面子。 我好不容易咳顺了气,圆眼睛小姑娘已经打量着我,轻声哼道:“若是跟此人相似,多半也是个庸俗粗鄙的村妇。” 村妇!这小萝莉竟然说我是村妇! 我生气地瞪着她,再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粗布的长袖短衣,为了做烧卖而沾了些面粉的衣袖,为奔来跑去送外卖而沾了不少尘土的长裙……再伸手一摸头上……自从搬出去后由于没有竹秋帮着打理,我作为一名不会梳古代发型的现代人,基本只会随便挽个简单的髻,而现在经过一天的忙碌现在也已经乱糟糟的如同鸟窝…… 可想而知,此时此刻的我,站在衣着华贵的一干人等中间,尤其身前还有那风流倜傥、长相俊美的李大学士,这是一幅多么不和谐的画面! 好吧,形象是差了些,我认了! “若是李夫人如这位柳姑娘一般,下官看来倒也不错……”李大学士还未开口,那张公子已摇着扇子笑了,“朝中文武百官的内眷在下也见过些,却少有如柳姑娘这般纯净自然,毫不造作的,兼有一番手艺,日日朱唇吹火、玉腕添薪,这真是何等的人间乐事,又有何庸俗之处?想来李夫人应当也是一位清新脱俗的女子。李大人真是艳福不浅,既有如花美妾相伴左右,更有如此贤惠娇妻,真叫下官羡慕不已啊。” 说的是啊!像我这样子,虽然看来邋遢了些,但我是为了生活在打拼,为打理店铺忙里忙外,为送烧卖满城跑……但我的人生比那些深闺里的千金小姐贵族夫人们要充实多了!从我身上能看到劳动最光荣五个大字正闪耀着光辉,我红彤彤的内心因期盼着天天赚钱数钱而无比美好! 我颇带些赞赏欣慰地抬头看向刚才帮我说话的张公子,后者也很巧地正向我温和一笑。我正要向他表达我的谢意时,李玢之已说话了。 “张大人过奖了,我家娘子当年虽曾传出过悍妇之名,但其实她……贤良得很……”李玢之说到这里,斜乜了我一眼,让我知道其实他非常的言不由衷,多半说的反话吧。 我偷偷耸肩,便听他又道:“娶妻求淑女。下官娶妻不求绝代佳人€€€€佳人容貌再艳丽,不过如朝露转瞬便会逝去,唯有内心美好的女子方能如醇酒佳酿愈陈愈香,因此我只愿与我夫人这样……”他说着又扫视了一下我沾了灰尘的裙裾,眉梢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下,“这样贤良的女子白头偕老即可。” 李玢之的话虽然听着怪怪的,但横竖于我无关痛痒,我这么告诉自己。 张尚质见外间没什么事,便招呼了那群狐朋狗友们回到雅间继续品茶听曲。 李玢之没有进去,向他们道了别,留在外间轻声问:“你何事来此处?” 这是在问我吗?我转头看他,正对上他一对深邃俊眸差点让自己的心漏跳一拍,我有些不自在地垂下头去:“我是送外卖路过,绝对不是故意要偷看你们的……”话说到这里,我想咬自己的舌头,居然那么顺溜就不打自招是在偷窥他,我真傻…… “外卖?”李玢之眉微皱,“你自己出来送?” 我点点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好像与你无关吧?” 李玢之的手从旁人不易察觉的角度握住了我的手,轻声道:“无关吗?你完全不用自己开店做生意,我容忍你很多了,但别忘记了你的身份。” 是了,他再次提醒了我,我还没要到休书,目前的身份还是他的夫人。我挣开手,哀怨地抬头望他:“其实只要你写两行字,就能一了百了的……” “别再妄想这个了。”李玢之俊逸的眉随着我的话而微挑。 我颓废地甩手:“那就算了,店里没什么生意,我还是早点回去帮七叔他们关门吧。” “哼!刚才还夸自己烧卖如何好,还说什么在比赛中夺魁呢。原来生意这样冷清,看来前面的话多半是在吹牛皮。”旁边的圆眼睛小姑娘芷妍已经耳尖地听到我最后那句话,一边冷笑着朝着茶楼外的天空张望,一边拍着手道,“怪不得天上那么黑,原来是你把牛皮都吹到天上去了。” 她拍手唱歌,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如果此刻不是在挖苦我的话,倒确实可爱得很。 “妍儿!”鱼羹在旁厉声喝止,一头向李玢之道歉,“妍儿太不懂事了。” “李大哥,姐姐,我敢打赌,她做的点心肯定没我师父做的好吃!”芷妍嘟着嘴不敢再唱,但依旧嘟哝了这么句。 我恨得牙痒痒,这小姑娘实在太可恶了。我又没招惹她,她老针对我做什么? “你师父是谁!”我目光凌厉地瞪向她€€€€居然敢质疑我的点心水准,这可是我的底线!我苦练十多载获奖无数次的21世纪美女厨神邵若萱,居然被一个小姑娘质疑厨艺,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师父?哼!说出来吓你一跳:就是名满天下的厨神€€€€阿桑师父!”芷妍将胸一挺,自豪地说着。 “竟是阿桑师父!”张尚质大约是见我们还没离开,出来看看情况,正巧听到这名字,顿时露出仰慕神往的表情。听到他的话,里间又出来几人,同样是这个表情。 我疑惑地望着他:“那个阿桑师父这么有名吗?” “这位阿桑师父来头不小,祖上世代掌管宫内的御膳房。到了他这一代却离开了皇宫,只身云游四海,研究各地美食,厨艺已是出神入化。如今坊间流传没有尝到阿桑师父亲手做的菜,便不能称之为食界老饕。”张尚质向我好意地解释。 听起来竟是一位古代厨艺高手,我听得精神为之一振:“竟是这般厉害的人物么?怎么上次的点心品选里没有遇着?” “那时我师父还没回到京城,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也根本不用去参加这类比试,胜之不武嘛。”芷妍不屑道。 我被芷妍不屑的眼神刺激了下,不服气道:“就算是厨神,不露两手厨艺谁又知道真假呢?你那阿桑师父……” 楼梯口忽然传来声音:“谁在叫我?”说话间脚步声响起,走上来一名青衣男子,满脸胡渣,衣袖挽到胳膊上,右手拿着把菜刀,左手里拿了块帕子正在擦拭手指上沾着的一些面粉。看他穿着简单随意,但腰间却又缀着块硕大的金牌。 我一眼就觉得此人十分可亲,不知是因为他手上沾着亲切的面粉,还是因为他腰间那块看来很值钱的金牌。总之这人一出现,我就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按捺着跳动的心,暗暗估算那块金牌的价值。 而那男子上来之后便被众人包围,寒暄间向李玢之行礼,目光随意地朝站在他身边的我打量了下,又向我身后的鱼羹鱼片望去,顿时目露惊艳。 “师父,这村妇刚才竟然敢怀疑你的厨艺。”芷妍已经不失时机,指着我恶人先告状起来。 阿桑师父终于将视线从鱼羹和鱼片身上移开,再次疑惑地打量我:“这位姑娘是……” 我友好地向他摆了摆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街那头春风笑烧卖铺的老板,柳菱琛。” 阿桑师父将视线投注在我的手上:“但凡我辈庖人,惯拿菜刀锅勺,年深月久手上总免不了磨出些茧。姑娘,看你双手白嫩,掌心都没什么老茧,恐怕就算做过菜,也只在最近一段时间吧?” 好眼力!我忍住暗暗向他伸出大拇指,果然是浸淫厨艺多年的高人,只刚才我摆手那会儿功夫,就从我手上看出这么多门道。 我穿为柳菱琛不久,自然柳菱琛这身子开始做菜也没有多久,但只要我的灵魂依旧是邵若萱,我那将近二十年的厨艺便不会磨灭。 我向阿桑师父充满自信地一笑:“阿桑师父,我想向你挑战,请问可以吗?” 阿桑师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带着那种高手风范的笑,只是笑容随着我刚才的话停顿了一下。 旁边响起抽气声,阿桑师父尚未回答,芷妍已瞪大了她的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你说什么?你知道我师父究竟有多厉害吗?你凭什么向他挑战?” 我没有理会芷妍,看看身周人包括李玢之都用质疑的目光看着我。我也没辩解,见楼梯边正有一名小二端了盘茶果走过,也正因我的话而呆愣了下望向这边,便顺手从他盘中取了块酥饼,然后向阿桑师父笑道:“可以借你的菜刀一用吗?” 阿桑师父迟疑地将菜刀递给我,我便将酥饼往空中一抛,手中菜刀翻飞,带出闪电般光华在酥饼周围快速跳跃。当酥饼再度落回我手中时,已变作了两堆,一堆是整齐的饼皮,另一堆则是酥饼内的馅。 我将菜刀还给阿桑师父,然后将手掌中排列整齐的两堆东西递到阿桑师父面前。 阿桑师父似乎在发呆,但很快他的眼睛亮了,他的神色似乎有些激动。 “多少年了……”他盯着我手掌内的酥饼激动地说,“多少年了,我一直都没有见到达到这样境界的刀功。姑娘,你的挑战我接受了!” 顿时周围又响起抽气声,李玢之看向我的目光也多了分深意,想来能让这位阿桑师父如此称赞的人并不多。 “慢着。”我朝阿桑师父挑衅地一笑,“你是不是也应该展示下实力,让我知道你是不是值得我的挑战?” “你别太过分!”芷妍朝我叫道。 我耸耸肩。作为一名来自21世纪的厨神,我也是有自尊的。 ☆、挑战食神 略带遗憾地放下手中的酥饼皮馅,其实这一手我施展得还是有点勉强,毕竟用的不是自己本来的身体。我此刻分外怀念起属于自己的那副训练有素的躯壳,如果我还是过去那个邵若萱的话,这块酥饼还可以分离得更快更彻底些吧。 我颇有些惆怅地又瞥了眼阿桑师父腰间的金牌--每到我惆怅之时,唯有对着此类金光闪闪的物体才能聊以慰藉。 “这是应该的。”阿桑师父不以为意,笑着执起手中菜刀,同样从小二手中取过一块芝麻糕。只见刀光连闪,下一刻芝麻糕上的芝麻已整齐地排列在托盘上,而芝麻糕一点没有被破坏。 我兴奋地鼓起掌来:“我也是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好刀功了!”这世上除了我师父,以及另外六位师姐妹外。师父自然是不必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拥有与我们七姐妹不相上下的刀功。难得能棋逢对手,这让我激动不已。 “姑娘觉得如何?在下可值得你的挑战?”阿桑师父转头对我笑道。 “当然。”我对他露齿一笑。 阿桑师父一把拽下金牌,向周遭拱手道:“今日便请各位做个见证,在下阿桑将与这位柳姑娘进行厨艺比试,胜者可得到这枚金牌。比试以一月为期,一月之后便在今日约定之处,这家天合茶社进行比赛。” 周围又响起比刚才更多的抽气声,我有些疑惑地发现周围的人看向那块金牌的那份惊讶有些迥异寻常。 “那是食神金牌,凡拥有此金牌的便是下一任食神。”李玢之顺着我的视线望了眼,难得善解人意地在旁边解说了一句。 我顿时感到一阵剧烈心跳,那对于我们这些厨师来说意味着什么?代表了什么样的价值?这简直让人无法估量。 我望向阿桑师父的目光一时间越加火热了起来。 “师父,只是一场小小比试而已,何必以金牌做赌注呢?”芷妍尚在絮絮说着。 阿桑师父笑道:“以她刚才施展的手艺,当得起。为师忝为食神多年,一直难逢敌手,如今终于遇到像这位姑娘般的对手,为师太高兴了。这是为师对高手表达的敬意。”看来同为厨神,阿桑师父也是跟我一样的心情啊! 茶楼的二楼为这场比试沸腾了起来,喧嚷间,我同阿桑师父正式约定了一个月后的比试。此时才知道在场人等竟大部分是朝中大臣,都答应了届时来当评委,并推了李玢之当主审官。看这情形,李玢之的官位在他们之中应该只高不低。 渐渐的天色不早,阿桑师父下楼继续去厨房忙活,周围人都散去,各自作别回府,李玢之同他们一一道别。张尚质又问了问烧卖店的具体地址,便同程克勤也道别离去。 眼见楼上没什么人了。芷兰忽然一把按着圆眼睛小姑娘一起向我拜倒:“小妹芷妍方才年幼无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夫人不在意。” 小姑娘有些委屈地嘟起了嘴:“人家又没有说错……姐姐你好歹也是大学士家出来的,为什么要对这村妇如此恭敬……” “妍儿……”芷兰喝止了她的话,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谁想那圆眼睛小姑娘忽然叫出声来:“李大哥,原来这就是那个声名狼藉的河东狮?你怎么会娶这样一个邋遢庸俗的村妇!” “妍儿!”芷兰闻言面色一变,扬手扇了小姑娘一巴掌,向我连连谢罪道,“小妹不懂事,心直口快,夫人千万不要见怪。” 小姑娘骤然被姐姐打,委屈得眼睛都都红了,泪珠在眼中直打转,犹在哽咽地喃喃自语:“人家又没有说错……” 心直口快吗……我颇有些尴尬地挥挥手:“算了算了,我本来就是个村妇。她也没说错。”至于刚才她说的声名狼藉、邋遢庸俗……这等词汇我决定自行屏蔽,权当没听到过…… 正讪讪地左右瞧,忽然听到李玢之在我耳边轻声道:“今晚跟我一起回府吧。” 我扭头望见他在朝我笑,眉梢眼角都是桃花,不由悚然一惊向后就退,却不慎被裙摆一绊便要倒下。李玢之伸手想拉住我,我下意识地推开,下一刻落入一个带着淡淡香气的怀中,一个柔柔的声音对我说着:“阿菱,时候不早,我们该走了。” 眼前李玢之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下。我回头,发现是流景接住了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离开他怀里站直了:“你身上可真香啊……是不是熏了什么香料?”流景仍面蒙白纱,闻言似乎身子轻微颤了颤。 我疑惑地看看他,却又似乎看不出什么异样,见他手里还提着我的提篮,不由一拍脑袋:刚才一番折腾,我竟忘记了他还一直坐在包厢之中等我,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看看楼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天色已渐渐晚了。小顾和七叔在店里迟迟等不到我,该着急了吧。 “嗯,快回去吧。”我急忙应道。意外的是,这回李玢之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与他的同僚们说起话来,仿佛刚才喊我一起回府的不是他。这样正合我意,虽然有点奇怪的失落感。 待要离开时,想想似乎应该也向李大学士道声别,可心里总觉得别扭。偷眼瞥他,却见他正同鱼羹鱼片话说得热络,似乎也没注意到这边。我便一扭头,朝众人挥挥手:“再会再会!”就当是同时向他们道别了。 回到店里,小顾七叔果然正在门前急得团团转,看到我们远远地就迎了上来。 “丫头,你可急死七叔了!”七叔喊着,“俺跟少东家看你这半天不见回来,生怕你出了意外,正寻思着要不要报官呢。” 说着七叔还伸出蒲扇般的手掌拍了拍小顾,小顾看着我身边的流景不知在发什么呆,不留神被七叔一巴掌拍了个趔趄。 我闻言有些感动,想不到在异世还能拥有这样如同家人般的关怀,我邵若萱何等幸运! 面蒙白纱的流景跟在我们身后沉吟不语,半晌才对着我们冷清的铺子道:“你做的烧卖那般美味,何以生意清淡至此?” 我与七叔小顾颓废地对视了下,耸了耸肩:“据我们分析,原因大致有两个:一、宣传还不到位,没有彻底打开知名度;二、时局有些乱,人心惶惶……” 仿佛要印证我的话般,路边走过的人都仿佛有些愁眉苦脸。我朝流景苦笑了下。 流景默然半晌,仿佛安慰般道:“阿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感受到他的好意,向他笑道:“谢谢。其实之前在双€€街飘香馆练习烧卖时,已经积累了不少老客户,再加上我送外卖这段时间,也得了不少口碑。我相信慢慢的一切一定都会如你所说好起来的。” 流景闻言低下头似乎在朝我微笑。 仿佛是托了流景这句话的福一般,第二天打开烧卖铺子,竟然宾客盈门。小顾和七叔原本的飘香馆生意就不佳,早习惯了在铺子里闲着打苍蝇的日子,一时措手不及,不免手忙脚乱,可是脸上都乐开了花。 我看着烧卖很快一笼笼出去,换回一枚枚的钱,心里暗暗有些惊喜,又有些纳罕。 到了下午,张尚质说到做到,果然来光顾铺子,同行的还有程克勤和李玢之。 李玢之站在门口审视般地看了铺子半晌,才道:“生意似乎没有你说的那样坏么……” “是啊,今天才好起来。”小顾虽不知此人是谁,但从气度上显然已经看出身份不一般,便如实答道,“今天一开门突然有许多人排队买烧卖,或许是铺子的时运来了。” “时运么……”李玢之沉吟着,“也许并非如此……” 我正忙里抽空,离开厨房亲自招呼张尚质他们,闻言没好气道:“什么并非如此,难道我的生意很差才是正常的吗?” 他却没有回应,跟着张尚质他们坐进楼上小间,才似有意似无意道:“你那位蒙着面纱的朋友呢?” 他问的自然是流景。 “不知道。”我简短回答。 李玢之问完这句,几笼烧卖便被七叔端了上来。我看着李玢之随意夹起一只烧卖咬了一口,随即露出惊讶之色,将整只都吃了下去。耳边响起张尚质称赞的声音,就连向来傲慢的程克勤都边吃边露出赞赏的神色,不由心里得意了起来。 小样,叫你小瞧我,这下子知道我做出来的烧卖有多名副其实了吧? 我这么得意地瞟了李玢之一眼,同张尚质道了声失陪,便转身回厨房去继续做烧卖。 流景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他找我,没有我找他的份,我也确实不知道他的行踪。我揉搓着面粉,不免开始想起一个月后的与阿桑师父约定的比赛。到时我做什么烧卖参加呢? ☆、两大才子 这个时代毕竟与21世纪不同。比如21世纪做饭用煤气灶用电子炉,只需要手一拧能打开火,转一转就能控制火的大小。而这里做饭用的却是炉灶,用柴禾当燃料,拉风箱控制火势。这使我要像从前那般如臂使指地控制食物的火候增加了难度,我来到这里之后在飘香馆试验了许多次,常常弄到脸被熏得发黑,才能做出如今不输21世纪时的烧卖口感。 又比如明代人与现代人相隔数百年,在味觉方面的偏好也有所不同。我在飘香馆时,调查京城中人对食物口味的爱好,努力调整烧卖馅的味道,使它们不但保留现代的优点,又掺入了古代点心的特质。 这世上我最爱两样东西,一是钱,二就是美食。 对于如何提升厨艺,我向来是不遗余力。如今这场与明代食神的比试,对我来说真是个无比重要的挑战和提升自我的机会。 正苦思之间,忽然觉得外间闹腾了起来。我忙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见二楼上不少人正围着李玢之和程克勤。程克勤坐在位子上已显出一丝不耐,李玢之则一面淡然地笑着,一面与他们应答着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我不顾手上还沾着面粉,一把揪过小顾问道。小顾却吃吃地说不出话来,我仔细朝他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小顾面泛桃花,目光迷离。 我伸手拍拍他的脑袋:“你这是怎么了?看到漂亮小姑娘了?” 小顾被我一拍回过神来,吃吃道:“柳……柳姑娘,你什么时候上来的……原……原来张公子身边那两位是当世有名的两大才子!听闻一个学问广博,一个文章古雅……幼时因早慧,曾被比为东汉的神童孔融和唐朝的神童李沁,都是一时之冠,想不到今日能够有幸亲见其人!” 说着他继续望向前方目光迷离地出神,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他望着的正是李玢之他们,不由一阵恶寒。 不过原来李玢之这大色狼竟然还是什么京城的两大才子之一吗?可见传闻都是夸大的,在我印象中李玢之分明就是那种贪好美色,风流无耻之辈! 耳边听清了围着他们的人说的话,果然是在向他们求题诗,求墨宝的。我撇了下嘴,兴致缺缺地打算离开。一转头却发现楼外遮着的白布凉棚,竟不知被什么人扔了许多话梅核,染上了点点红斑污渍,我不由惊呼一声,冲了过去。 这年头物价高啊!就算这样一块遮荫用的白麻布也是我忍着心痛,咬牙买回来的。如今才用了没多久,居然就被话梅核染成这样,我心里好痛好痛啊! 我一边捂着心口,一边弯腰探出窗子,努力要将白布卸下来,脚下一滑,便要一头栽出窗去,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揽住腰带了回来。 我惊魂稍定,回头看去,发现救我的竟是刚才还被人团团围着的李玢之大学士。 “老板娘,你这是何必呢?想不开也不用这样当众跳楼吧?”李玢之向我露出那熟悉的可恶笑容,趁着揽我回来的瞬间又低声在我耳边道,“果然是自尽成了习惯的人……”他的眼中闪着嘲弄。我心中一气,便要顺势偷偷踩他的脚,他却已经放开手,闪远了。 身周传来旁人此起彼落的称赞声:“果然是有才又善心的大才子、大学士。身手也不错呢。” 我越发生气,赶紧辩解:“什么跳楼……我只是想卸下那凉棚!” 李玢之顺着我的手看了眼:“这个好办。”说着他伸手到窗外,轻轻一够,便将白麻布收了进来,“看,这多容易,何必用跳楼那么大的代价呢。” 好吧,论身高手长我确实比不过他。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白麻布,抖去上面残留的话梅核,心痛地举在手里端详。 多好一块白麻布啊,就这么着变得斑斑驳驳,丑陋不堪。就算仔细浣洗,只怕也会留下印子,显然以后是不能用了。 我泫然欲泣:“我的白麻布啊……” “柳姑娘,只是一块布而已,何以如此忧伤……” 张尚质也过来安慰,可我的视线却被他身旁的一名孩童手里的东西吸引住了€€€€他的手心里赫然是几颗话梅…… “你!”我一口气几乎回不上来,一把捉住那小孩的手,“上面这些话梅核都是你丢的?” 小孩被我恶狠狠的样子吓到了,哇啦一声哭了出来,指着张尚质道:“是那个叔叔给我吃的。” 我狼狈地放开小孩,看向张尚质:“你给的?” 张尚质无辜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呆滞了半晌,很想把手伸向张尚质的胸前,做出了一个明代女子不会做的举动€€€€揪住他的衣领,猛吼一声:“还我的白麻布来!” 但我残存的理智使我强忍着心痛挥挥手:“张公子,你们慢慢吃……我继续下去做烧卖……”说罢还是忍不住又忧伤地看了眼那块原本洁白无瑕的白麻布,唉……没法子,谁让人家也是无辜的呢…… 张尚质显然终于看出我忧伤的根源所在,一把拉住我的衣袖,有些歉意道:“姑娘慢走,这块布值多少钱?在下愿意赔偿。” 这话中听,我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趁机敲他一笔。 旁边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李玢之面带微笑地走过来,拉回张尚质的手道:“不如让下官替张大人赔偿吧。” “这如何使得……”张尚质道。 李玢之摆摆手:“张兄看便是了。”说罢他向我问道,“老板娘,是否是嫌这布上的污渍难看,无法继续使用?” 我点点头。 他笑道:“如此便好办多了,下官有法子可以不花费一文钱,使这块布比原来更好。” 我闻言低头看看手里的布,绝对可以一百分的肯定其中不含石棉纤维,不可能像传说中那样用火一烧就能变干净。所以我奇道:“什么法子?” 李玢之却只是神秘一笑:“店中可有笔墨?” 铺子里小顾要每日记账,笔墨自然是有现成的。小顾当即一迭连声应着:“有、有!”一边飞快地奔下楼,取了他自己的笔墨上来,恭恭敬敬递给李玢之。那架势简直就像是现代粉丝向偶像索要签名一般,可惜对象是李大学士。我看着小顾在李玢之面前那崇拜的眼神,仿佛要飘出红心来,忍不住又是一阵恶寒。 李玢之胸有成竹地将布满斑斑点点的白麻布平铺在地上,接过笔,蘸饱墨,便不假思索地倾身在白麻布上挥笔。只见他修长的手执笔,挥洒随意间,白麻布上便逐渐生长出一根根虬结的枝条。竟似是一副泼墨桃花图。 整幅画望上去浓淡得宜,意境优美,最神奇的是之前白麻布上斑驳的话梅核竟都化作了枝头灼灼盛放的朵朵桃花。 李玢之手下运劲一气呵成,一直勾勒完最后一根枝条后,他才笔势一收,向一旁正难得放下傲慢姿态,对着桃花图啧啧称赞的程克勤笑道:“还要有劳程兄在此题上一句。” 程克勤估计看了这么会儿,此时也有些技痒了,欣然接过笔,沉吟了片刻便挥笔在画旁题了首龙飞凤舞的诗。旁边那些略懂文墨丹青的食客,早已对这幅由当世两大才子共同完成的画作,赞叹不已,甚至当场就有人想出高价买下。 “如何?这般赔偿可还满意?”李玢之笑问我。 我正两眼放光地听着身周食客们争相竞价,桃花图的价格一路飙升。 这时候已经有人报价达到这块白麻布原价的千倍。我瞧出这幅泼墨桃花奇货可居没有马上答应卖出,十分宝贝地围着画转来转去看了又看,一边考虑着带回21世纪的可能性,一边满意地对李玢之等人点头道:“很好,非常好。” 程克勤大约是诗性来了,索性又向小顾要了张纸,再度挥墨:“美如甘酥色莹雪,一由入口心神融。旁人未许窥炙釜,素手每自开蒸笼。” 我读着纸上这首诗,咂摸着就是在夸我的厨艺吧,对于程克勤的负面印象顿时一扫而空,暗忖有空就把这诗送出去装裱,一定要郑而重之地挂在楼下大厅里。又能美化大厅环境,又能达到宣传效果。 转头再仔细打量那总是一脸自负的程克勤,倒是终于被我瞧出几分风清神茂的才子之态来。 才子嘛,高傲些确实情有可原! 我谅解地冲他也点点头,结果他反倒是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去。看不出,高傲的背后居然还潜藏着羞涩。骨子里应是位颇为淳朴的才子嘛。不像某只种马,同为才子,却是左拥右抱无限风流,显然是不会知道羞涩为何物…… 我叹惋地又扫了眼李大学士,李大学士不知是否觉察了,恰在此时轻轻干咳了声。 ☆、娘子可好? 自从这日两大才子光顾烧卖店,并在铺子里又留画,又留诗之后,铺子里一下子火了起来。想来这大约就是明星效应,难怪21世纪流行请明星当代言人宣传产品,李玢之跟程克勤就差不多类似于这古代的明星吧。最可喜的是,我都不用花一分钱的出场费,就得到了今时今日的宣传效果,喜得我有几晚都没睡好。 我跟小顾七叔每天忙得几乎手脚并用也顾不过来,算算横竖收入不错,便干脆请了几名伙计在店中帮忙。 每天晚上一打烊,我就在店中数着当天卖烧卖得来的钱,笑得嘴合不拢,连梦里都能笑醒。要是流景在此,我多么想拉着他好好述说一番我心中的喜悦。 但是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新的烦恼却来了。 €€€€我发现,我始终决定不了做哪种烧卖来与食神阿桑比试。 于是连着几夜,我都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在心中比较着各类烧卖的优缺点。 美食追求的不是那些稀罕难寻的山珍海味,而是如何使最普通的食材本身的美味发挥到极至。而其中的过程就称之为烹饪。 这次的对手不比之前在天下庙会里。那时全国各大食肆的厨子虽然厨艺精湛,但厨艺这事除了讲究技法,更重要的是做料理人的悟性。 在食材与食材、食材与调味品交汇之时,如何使它们的美味彼此相得益彰,甚至调和混搭出新的口感,而非一味单调地重复前人的味道,那是很重要的。唯有能完美做到这一点的厨子,才能算是真正具有食神资格的人。 而天下庙会中的厨子们虽也技艺精湛,却终究差了那么一筹,做出来的点心徒具形而欠缺了灵性。这也是我上次能轻松获胜的关键之处。 回想当年在21世纪,师父曾经称赞我们几个都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但尽管如此我们也依旧选择把所有精力分别投注在一种美食上面,以求能心无旁骛地发掘出这一种食物在美味上的极致。当年我果断地选择了做烧卖,虽然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我同时把其它美食也学了个精通,但唯有烧卖与我结下不解之缘,是我的投注了最多精力去研究的食物。 而显然,阿桑师父也是这样的人。我在这段时间里四处打听,得知阿桑师父果然是世代御厨出身,精通多种菜系,并且还自创多种菜式和点心。天合茶社最出名的特色点心:西瓜糕,便是他的杰作之一。而他最擅长的却是包子。 €€€€这样的人物,会选择做什么点心来同我比赛呢? 我略微思索了片刻,便放弃了猜测。 与其揣度别人,不如把时间放在研究自己的参赛作品上头。 €€€€但是这次做什么烧卖好呢?鸡丝烧卖?豆沙烧卖?油糖烧卖? 我在床上又翻了个身,见窗外渐渐发白,不觉一夜已经过去。又是一夜未眠,我打着哈欠起了身,梳洗完毕便对着镜子揉揉自己有些黑眼圈的眼睛,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思索起来。 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剥啄声,我站起来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小顾,他手里提着个篮子,眼睛有些红红的,似乎也没有睡好。但是奇怪的是他的脸看起来也是红红的,不知是不是今天阳光太晒的关系。 “小顾早,有事吗?”我抬头望了眼天上初升的朝阳,才又望向他问道。 小顾口吃了一会儿,才终于像鼓足了勇气般举起手中篮子道:“我……我方才去了天合茶社……社……”话到这里,他却好像被什么噎住了似的死活再说不下去,我都在旁边替他着急。 “去天合茶社怎么了?”我莫名地看着他手里的篮子。 七叔忽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少东家,我说你也太不争气了,想急死七叔吗!”他说着一把抢过小顾手里的篮子塞进我手里,“丫头,俺们少东家看你为了要跟天合茶社的阿桑师父比试厨艺的事,最近都睡不好,觉得担心。今天特意天不亮就去天河茶社排队,这不,排到现在才买到阿桑师父亲手做的糕点,总算赶上你吃早点的时间。街口那说书的张老爷子讲过句什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你趁新鲜赶紧尝尝味道,看看那阿桑师父的手艺到底如何,有没有打赢他的把握!” 七叔快人快语,噼里啪啦一通话把前因后果都讲明了。旁边的小顾却一脸想找地洞钻进去的表情。 我有些感动地打开篮子,果然见里面摆着些刚才还在想的西瓜糕等点心。我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润:在这时代能得到他们这样家人般的关怀,我邵若萱真的太幸运了。 “谢谢小顾,谢谢七叔。”我也一向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此时却忍不住扭头偷偷抹了下眼角溢出的泪。 “丫头跟俺们客气啥,要是赢到那块食神金牌,咱们店里也能生意兴隆,到时候也让那家天合茶社来眼红咱!”瞧七叔那样子,大约以前一直在飘香馆时,不止一次眼红过天合茶社的生意兴隆吧。 我收住泪,看着七叔愤愤的样子不觉又有些好笑。这时旁边传来奇怪的咕噜声,却见小顾捂着肚子一脸尴尬道:“其实……其实我今天没吃早饭就去天合茶社排队了……” 看他捂着肚子满脸通红的模样,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们一起吃早饭吧。” “可以加我一个吗?”有个声音慢悠悠地从一旁传来。 我手里的篮子险些掉在地上,朝声音起处望去,果然看到李玢之正慵懒地倚在葡萄架旁边。 他是何时来到这里的?我们竟无一人觉察。 “哪来的蟊贼竟敢大白天的闯进来!” 七叔捋着袖子要上前,小顾连忙一把拉住他:“叔,那是才子,是才子!” 七叔定睛打量了下,露出喜色:“哦……俺认出来了,不就是前些天来咱店里作画的大才子吗?真是多亏了你们几个啊,咱店的声名一下子响亮了不少!” 小顾有些激动地问道:“李大人,这么早来我家中可有事?”偶像当前,他晕头转向之余,居然忘记了质问对方怎么不敲门就私闯进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戒备地望着李玢之。 “我吗?也无事,就是来看望自家娘子的。”李玢之声音懒懒的,尤带着早起的沙哑,意外地魅惑人。 我在他的视线下,脸不由自主一烫,赶紧别过头去。 “你家娘子?李夫人我们从未见过,如何会在此地……”七叔疑惑道。 小顾细心得多,已从李玢之视线和我的反应,看出些状况,面色有些发白,吃吃地问道:“你家娘子……莫非……难道……柳姑娘你……” “只是挂名夫妻而已……”我无奈地叹了声,休书还没弄到手,不好否认这个事实,实在叫人扼腕。 “丫头你已经嫁人了?”七叔闻言终于明白过来,也有些吃惊地看看我又看看小顾,随即露出惋惜的神色,“少东家,人家是鼎鼎有名的大才子,又是朝廷里的大官,这明摆着是没指望……”他话没说完,小顾已经像被烫到了脚一样猛跳起来,一把捂住七叔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李玢之走到我面前,朝身旁紧张地望着他的小顾微微一笑:“我家娘子近来劳烦你们照顾了。” 小顾尤在用力按住七叔,回过头来望着自己的偶像,面容惨淡:“不麻烦……” “娘子近来可好?”李玢之又朝我笑道。 晨光里李玢之俊朗的笑容差点闪花了我的眼,我揉揉眼睛,镇定了一下心神才没好气道:“你来这里打扰我们的早饭时间,就是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吗?” 李玢之的目光已转向我手中的篮子:“自然不是。待用过早点再说。” 这大色狼虽然无聊,却应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突然大清早跑来一定有什么事情要找我。我当即挽着篮子走进饭厅:“大家都饿了,快点来用早餐吧。” 阿桑师父亲手制作的糕点果然不凡,入口即融。可是桌边的人却吃得心不在焉。 七叔在看着小顾,小顾拿着块糕点在发呆,我有一口没一口嚼着糕点,心里在寻思李玢之的来意。唯有李玢之似乎是真的在享用美食,不时赞叹两声糕点的美味之处。 好不容易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我终于忍不住再次催问:“你是不是该说说来意了?” “莫急,刚吃了糕点有些干渴……”他把目光投向桌上的茶壶。 我速度起身替他倒了杯茶,用力放在他面前,咬牙看他端起茶杯有如在消闲般细细饮慢慢品。左等右等,小顾和七叔都已经去忙着开铺子了,我看看时间不早,便决定随他有事无事,都不去理会他,朝他挥手道:“你自便吧。”便捋了袖子准备下厨房。 李玢之却在这时放下茶杯悠然道:“这样的话……这次朝廷的赏赐为夫只好也自便了……” “朝廷的赏赐?什么赏赐?”我耳尖地听到那个让我心动的词汇,立即停下脚步,小心肝怦怦地跳动了起来。 李玢之云淡风轻道:“为夫这次有幸升了官,连着家中夫人都被封了诰命,今日封赏的圣旨便会来家中……娘子你看……” “升官?那恭喜了。”我挥挥手,“不过封诰命的话我没兴趣。”不知是否眼花,恭喜他升官的时候,李玢之的眼中瞬间黯淡了下,再细看时却又无迹可寻,他脸上依旧挂着那般笑容。 李玢之叹了下:“其实……唉……随着诰命夫人的圣旨,还有不少赏赐……估摸着至少能买下几十家你这样的烧卖铺吧……”他伸手指指我的店铺,“本来想你若去领圣旨的话,那些赏赐就都归你,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他说着颇带遗憾地站起身。 “我去!”我跳了起来,这种便宜不捡的话简直天理不容!想了想我又掩饰般地申明:“横竖我如今白白占着那位子,要是不去那些赏赐也没人领……你又刚好缺个夫人领圣旨,不好交代,所以我们不如就当各取所需好了……先说明了,领完赏赐,我还是要回来这里的。” “各取所需吗……”李玢之撇了下嘴角,眼中嘲弄一闪,“放心,我虽然不会写休书,但也不会勉强你留在府中。只不过……既然是各取所需,你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表示一下?” 我听到他这话,心头一喜:“行,你要我怎么表示?” 李玢之对我一笑:“我之前倒是没听说你会这样一手好厨艺,以后经常给我做些好吃的烧卖吧。” “原来是这个,这个容易得很,没问题!”我一口答应。 当下我兴高采烈地安排了一番店铺里的事宜,便坐上李玢之安排在门外的小轿一路向李大学士的府邸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懒得想章节名>< ☆、接受封赏 算来我虽然曾经在李大学士府上待过一天一夜的光景,出去的时候却是由能够高来高去的流景带着的,通过正常渠道进入大学士府还是第一次。 虽然我刚才答应得快,但此刻坐在轿中随着李大学士进去,却开始有种往狼穴里自投罗网的忐忑感,一时后悔了起来。正暗骂自己面对金钱的自控能力太差,经受不了诱惑,就觉得轿身一颤,已停了下来。李玢之沉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到了,娘子可以下轿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为了那笔丰厚的赏赐,我豁出去了! 我抬头挺胸,在一名乖巧丫鬟的搀扶下走出轿子,深呼吸了下,往四周扫了眼,然后口水就开始慢慢往下淌。 那有点眼熟的满园子奇花异树估不出价值也就罢了,那精致的雕栏玉柱带不走也就算了,那些鎏着金镶着玉的牌匾家具,那些缀着宝石绣着珍珠的纱帘屏风搬不走也就算了……但是那些摆在桌上案上架子上的古董珍宝,让我忍不住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好歹曾经在这里待过一阵子的,上次从这里出去怎么就没多顺些值钱玩意儿呢?哪怕多带件玉器出去,我的日子也能宽裕些。 我被丫鬟们簇拥着进了据说是属于主母的住处,也是我当初醒来的地方。一路凡是遇见我们一行的,无论是府里的下人,还是李玢之的美貌小妾,都纷纷让到一旁行礼。虽然他们的眼神有点怪异,但还是让我过了一把拉风的瘾。 进了华丽的房间,我被服侍着沐浴更衣,又有心灵手巧的丫鬟悉心替我梳妆打扮。一切完毕后,我朝镜子里一照,不由感叹,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是真理。我现在这盛装打扮的样子,倒还真有了几分贵族美女的味道。这从我走进正堂时,坐在主位上等待的李大学士望向我的目光中也能看出来。 就像我刚来到这世界的那天重演一般,我在侍女的搀扶下迈进正堂,在李玢之身边的位子一坐下,李大学士府上所有的美人们就齐刷刷地在下面拜倒,那些如婉转莺啼、清脆鸟语的声音纷纷道:“给夫人请安。”真是无比动听。 此刻的我既然知道不用被困在这里跟她们抢老公,心情比那时舒泰多了,所以非常和气地挥挥手:“安,安,大家都安,大家辛苦了!”然后不去看美人们的反应,从宋嫂鱼羹手中接过一杯刚沏好的茶,悠闲地抿了口茶€€€€嗯,鱼羹沏的茶还真是挺不错的,火候刚刚好。 我瞟了眼坐在对面已换上了正式朝服,此刻也正淡定品茗的李大学士,不得不说,这位还真是会享受。 正打量着他,却正巧他也朝我看过来,目光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欣赏:“果然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本月给夫人屋里伺候的月奉都加倍。”他这么吩咐候在一旁的管家。 可我怎么琢磨着这话有哪里不太对劲?他这话里似乎有种挖苦我的味道……难道他想说我就只能靠打扮才能撑撑场面吗?我这么深入一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想起上回在天合茶社遇到他时,我的形象似乎……确实……有点崩坏。我心中的火气顿时泄去不少。 但我哪能让他这么白白挖苦,于是瞪着他笑道:“大人也真是气质不凡啊€€€€三分才气,七分装蒜!” 身边众人闻言惊异地望向我,李玢之却只是轻咳了声,放下茶杯笑道:“夫人果然有意思。” 其实他身着朝服的样子确实看来气宇轩昂,品茗时的姿态也确实优雅得很。我刚才说完就觉得自己讲的不够真实,于是不自在地别开眼,免得自己受到美色的诱惑。 李玢之品了会儿茶后,放下茶杯对着鱼羹道:“夫人身体一直不太好,连出自己房门都很辛苦,需要好好静养。一会儿圣旨下来之后,应会有不少朝官内眷前来道贺,到时就还是由你带着几个能说会道的姐妹出面应酬吧。” 鱼羹依旧柔顺地应了声是。 我听着他的话愣了愣,敢情我离开这里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对外宣称是我久病缠身,见不了客?难为他能想出这么个理由,估计现在官员间我的药罐子之名,已经传得如同我那河东狮的霸名一般响亮了吧。 不过我对此觉得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打算做李玢之的称职好夫人,名声好坏无关痛痒。 转眼到了时辰,堂上已摆好了香案,没多久就有报圣旨到。满府的人一同在堂前拜倒。 随后一名满脸褶子的老太监走进来,展开个玉轴鸾锦的圣旨,用那诡异的公鸭嗓面容肃穆地开始宣读。前半段尽是些文绉绉的话,我像鸭子听雷,有听没有懂。 总算最后那些关于封赏的数目我还能勉强听明白,于是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一番,内容大致是黄金若干,白银若干,绢帛若干…… 想到这些财富都是赏赐给我的,我心里那个雀跃啊,恨不能马上跳起来满园子狂奔着转圈撒欢。 正淌着口水在原地幻想着如何把这笔财产带回21世纪,从此过上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的奢侈生活。李玢之已送走了老太监,来到我面前,审视着我的表情似笑非笑道:“娘子可还满意?” 我从幻想中回过神来,痴痴地朝他张着嘴傻笑:“满意,非常满意。” 李玢之不再理会我,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抿了口,然后微微皱眉。宋嫂鱼羹已知机地上前道:“过了这些时候,茶水多半凉了,待妾身再去重沏一壶茶来吧。” 李玢之赞许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道:“芷兰总是如此善解人意又温柔体贴……” 我尚在肖想那些财宝,擦了擦口水合上嘴,双手在案上撑着下巴,顺着李玢之的目光望向那宋嫂鱼羹婀娜的身姿,也心情颇好地称赞道:“是啊是啊,真是一朵美轮美奂的解语花!” 李玢之似乎有些意外地瞟了我一眼,然后意有所指道:“若是某人也能如此,那为夫可就省心多了……”说着他靠近过来,饶有风情地又瞥了我一眼。 我被肉麻得打了个寒战,连忙收起手,耸肩喟然长叹:“那真要让夫君你失望了。只要我的夫君一日是你,听话二字就不可能从我的字典里找到。所以夫君你不妨再考虑考虑,还是将那休书写下,一了百了吧。” “这个么……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李玢之挑了下眉,也叹了声,“婚姻岂同儿戏。你我的夫妻关系,那是婚书上白纸黑字,官衙登记在案的……怎可无缘无故就休妻离异?” 无缘无故? 我猛地跳下地,插腰指着外面叫道:“好啊好啊!你们这些小妖精,就知道迷惑我家夫君。什么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分明就是在耍手段博宠!可曾将我这主母放在眼里?实在是嫉妒死人了!来人啊!把她们统统给我打出去!” 吼完之后,外面良久没有任何动静。 李玢之坐在原地不动,只是鄙视地看着我:“故技重施有意思吗?”结合我当初刚穿越过来时的经历,显然府中所有人都已经得到过他的相关指示,一概把我的此类举动给无视了。 看来以我区区二十年间单调的阅历,要这么一个精得跟什么似的人物耍心眼,确实没什么意思……我泄气地坐回椅子上,端起桌上凉茶打算一口饮下,却被李玢之一把夺过。 “这天气虽热,喝凉茶依旧伤身。”他淡淡道。 我轻哼了声,没有心情搭理他。 €€€€我的自由啊,何时能够重回我怀抱! 我在心中长叹。 李玢之却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事,轻轻击掌道:“糟了,我竟忘记说,娘子现在是诰命夫人,等闲为夫是想休也休不了了。” 晴天霹雳!我被他这一句惊得嘴又大大地张开,简直能塞下一枚鸡蛋。 然后这可恶的李玢之看看我半天没有合拢的嘴,果然做了这样一件事。他回头淡定地吩咐刚端了新沏的茶回来的鱼羹:“让厨房给夫人煮枚鸡蛋来,大小要刚好这样……”他指指我大张的嘴,另外还好心地加了一句,“要煮熟去壳的。” ☆、失意的郎 上轿离开李大学士的府邸,我心中却忽然升起一丝怅然。掀开轿帘向后望,却看到李大学士在门前正低头同鱼羹鱼片们在说笑,我顿时没来由地心情败坏,猛地拉下了帘子。 忽然觉得袖子里有什么东西硌着,冰冰凉的,取出一看却是块雕成了笋状的玉。我将帘子又掀起一些,举起这块玉来仔细端详。只见雕工精细,这玉笋雕得竟跟真的一般,只是比真的笋又要小了几许,只有坠子般大小,握在手里凉凉的,暑气全消。 可不正是之前我曾垂涎过的,李玢之腰间缀着的那块玉? 莫非这玉是没系好,不小心掉进我袖子里的。 我宝贝地捏着这块玉,暗道真是掉得好! 在烧卖店前跨下轿子,外面已是夕阳西下时分,伙计们正在上着门板。 摊开手中那段玉笋,我心中一动。 “有了!”我欢喜地举着玉笋冲进店铺叫道。 小顾正在店内看书,七叔坐在门槛上打瞌睡。被我这一声吓得一跳,小顾的书都掉在了地上。 “丫头,你这是咋了?一惊一乍的。”七叔喊了声。 我回头对着坐在门槛上的七叔投以灿烂一笑,举着手中玉笋摇晃着:“我想到用哪种烧卖来同阿桑师父比赛了!” 是了,鲜笋烧卖! 笋的外形丰腴,口感鲜嫩清新,脆甜爽口,被世人誉为“菜王”。用这样的一味材料配合我十多年制作烧卖的经验,做出来的烧卖必然胜算极大。 回想这玉笋的来由,我心中蓦地涌起一股暖流,望着李大学士府邸的方向笑了。 当晚我在院中挖了个深坑,将御赐的黄金白银都慎重地埋了下去。至于那些绢帛有贡品的标识不能变卖,只有自己消受了。我送了几匹给七叔和小顾,特意挑了一些花样比较清淡的留下,准备送给近来都没有出现的流景,其余的都宝贝地锁进了柜子。 翌日,我便开始研究做鲜笋烧卖。鲜笋烧卖的关键,在于一个“鲜”字。 首先,便是食材的新鲜度。新鲜的食材和不新鲜的食材所做出来的食物,在色香味方面的差异是极大的。高手过招之中,这一点尤其重要。 但即便只是用普通的食材,也讲究一个新鲜。 我打听到每日破晓时分,便会有许多卖菜者挑着担子等在城门口,待天亮便入城进市场叫卖,便拉了小顾一同等在城门内。可是花了几天时间,我们都没有挑到足以胜任这次比赛的竹笋。 想想也是,最好的笋都长在南方,而京城位于北部。这里毕竟是古代,保鲜技术又没那么高超,没有人会走那么多路去运输南方的新鲜竹笋到北方贩卖。 想吃笋,也就只能指望近郊山头竹林里的出产。但是北方水土与南方相差较大,京郊出产的笋从外观和口感上就已经输了。 我左思右想,考虑过托小宝带些。没想到才提出来,就被小宝鄙视了。 “小萱儿,你以为我是电冰箱吗?同一个时代从南到北运过来尚且会变质,更何况是跨越几百年的时空运送新鲜竹笋了。”小宝爱莫能助地耸耸肩,“笋干倒是能帮你带些来。” 我瞪了他几眼,只得无可奈何地考虑放弃用笋,研究是否有其他足以制胜的食材。 但同样的,在我经验中最有胜算的食材,要么因为地理,要么因为时令,总不能找出满意的来。若是勉强用京城出产的充数,辅以小宝捎来的21世纪调味品,味道是好了。但拿来跟享有盛名的食神比试就未免太差强人意了。 焦躁感袭上心头,我整夜整夜难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眼睛都起了黑眼圈。 这日我提了菜篮子,又同小顾去市场寻觅食材。 忽然有不少人一边奔跑着,一边大声喊:“听说有朝廷里的大官在宫门外被当众扒光了裤子打屁股,快去看啊!”顿时市场上不少人被吸引了,跟着那些人往宫门方向跑去。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大臣被杖责倒是听说过,却没见过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了裤子打的。 这事挺新鲜。 我提着篮子拉了小顾也一路跟了过去,中途竟碰上七叔也正夹在人群中赶过去。果然看热闹是大家共同的爱好。 穿街过巷地走了不少路,远远就望见宫门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七叔这时候就发挥他力大无穷的特色了,他伸出醋钵一样的大手在人群中那么一拨,便给我们开出了一条羊肠小道。我乐呵呵地跟在他后面一路挤到最前面,正要打眼张望,就听七叔惊呼一声:“哎呀不好!七叔一时忘记你是姑娘家了,那大官屁股光溜溜的,看不得!” 随即小顾手里的包袱皮已罩在了我的头上,我傻眼了。此时此刻站在最好的观察点,却什么都看不到,这是多么让人痛苦的一件事! 隔着包袱皮我只能隐约听到哨棒在空中呼啸的声音、打在皮肉上的闷响,以及随之而起的惨叫声。人群随着这一声声的惨叫,渐渐安静了下来,厂卫的计数声变得清晰可闻。不久,就连惨叫声也渐渐低了下去,渐渐再听不到。隔着包袱皮,我能感觉到小顾的手在轻微颤抖。 不久,我听到远处有厂卫禀报着:“督主,有几位大人已经晕死过去。” 似乎嘈杂之中有个声音问了声:“杖责完了吗?” 厂卫回禀:“尚未。” “那就继续,杖责结束前不必再问。”那声音柔柔的却透着种阴狠。 我听在耳中心中一动,用力推开小顾的手,拉掉罩在头上的包袱皮向那头望去,却只望见一角青蟒衣的袍子在侍立于宫门外的厂卫间一闪便不见了。而近处是几名膀大腰圆的厂卫正轮直了梢棒,往地上已是皮开肉绽的数人身上打去。地上的人一声不吭,鲜血流淌了一地,也不知是死是活。 “柳姑娘……”小顾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旁响起。 我没了看热闹的兴致,回头道:“我们回铺子吧。” 走在半道,突然又传来一声惨叫,只见几名官兵锁了群披头散发的人,用铁链一路拖行过来,其中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一时哭喊声震天。 “这是……”我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眼前一幕。 “看起来多半又是哪家得罪那奸人,被抄了家……”小顾小声道。 旁边也有路人驻足在窃窃私语,我隐约听到他们在说:“听说是翰林院出事了,似乎因为对那位有不敬的言行,结果二十多名翰林院学士被抄家的抄家,贬职的贬职……这些就是刚才在宫门前被杖责之人的家眷,真是造孽啊……” 这一天,我回到烧卖铺子,觉得没有心情再做烧卖,便打算早早上了门板关店。 走到楼上,却发现李玢之不知何时来了我店里。 与往常华贵的装扮不同,今日他的头发只简单地梳了个髻,用一根玉簪固定,此时正独自坐在楼头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 “我们要打烊了,客官!”我没好气地站在门口下逐客令。 他连反应都没有一个,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背对着我坐在那里一仰头又饮下一杯酒。 我索性走上前,想去拍拍他。哪知手刚刚要接触到他的肩,他的肩膀却突然向匪夷所思的方向动了下,我拍了个空,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你!”我生气地撑住身子,转头却看到他的侧脸,不由怔住了。 李玢之向来对谁都是面带微笑,很难看出他的情绪。说的话也是虚虚实实,令人摸不透。一派高深莫测的样子。 如今他的侧脸在夕阳余晖中却透出了一分忧伤。 这样的李玢之是我头一次见,我不由咽下了想说出口的话,不忍再打扰他。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时分,楼下有队人马经过。为首两人面色灰败、眼神悲愤地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几辆马车,随侍的仆人也都有些垂头丧气。不知是遭逢了什么巨变,似乎举家搬离京城。想来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正猜测着,李玢之却从楼头站起,默默地举起手中酒杯,向楼下人遥送。 恰巧楼下两人正仰头向楼上望去,似是认出了他,顿时露出不屑鄙夷的神色,右边一人甚至像看到了什么污秽的东西般,狠狠啐了一口。 “他们这是做什么!”我刹那忘记了方才还在嫌他耽搁我准时下班,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替这位李大学士愤愤不平起来。 我两手叉腰,探头向楼下猛抛白眼,可楼下那两人却再没抬起头,只是催马匆匆奔离。 “喂,他们这算什么,当朝内阁大学士亲自来送行,也太不给面子了吧。”我的白眼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不由有些郁闷。 李玢之目送着他们远去,此时收回目光却只是露出一丝苦笑。他将手中酒杯放在桌上,直接拿起酒壶,仰头饮了起来。 我印象中的李玢之虽然猥琐好色,是一匹可恶的大种马,但饮酒却一向斯文得很,每每只是浅浅斟小口酌。此时他如此一反常态,让我不由意外地望着他。 马蹄声又起,刚才右边那人竟又策马回来,对着楼上的李玢之嘲讽道:“李大学士,草民竟忘记祝你今后仕途顺利了!” 他话未说完左边那人也策马赶了回来,李玢之放下杯盏,向楼下二人道:“两位大人,还请快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是。” 李玢之苦笑间,那右边的谢大人已唾道:“我已不是什么大人,只是一介草民。当不起大人这一声称呼。草民如今只想说,李大人你不必如此假惺惺,我等鄙夷你的为人。想我三人同朝为官数载,同受先帝遗命辅佐今上,想不到你却临危变节,投靠奸宦,误了我等除奸大事。算我们瞎了眼,看错了人!” “谢大人,莫要再与此奸人多话。奸宦耳目众多,在这小人面前,切不可意气用事。仔细口舌招尤,害了自己性命事小,莫要白白连累了家人。” “大人说得是,相信恶人自有恶报!李大人,我们不挡你升官发财的路!” 说罢他便拂袖,与另一人策马而去。 楼头恢复了宁静,良久他才回过头来,背对着夕阳望向他们的去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世人怎能明我真意?倘若内阁三位顾命大臣若悉数辞官而去,朝廷只怕就真的落入奸人手中,我还需留有用之身,去保全值得保全的人。只是……从此我李玢之便将背负骂名,为天下人所不齿。” 他在楼头继续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而后迎着初升的明月,执着竹筷敲击酒杯轻唱:“一掉头时生、老、病,一弹指顷去、来、今……” 有句话说:男愁唱,女愁哭。 李玢之今日如此,只怕心中真的是低落到了极点。 等他放下酒杯再转过头来,脸上却依旧是平日常见的笑容:“菱子,耽搁你打烊了。我也是时候该回府用膳,这就告辞吧。” 我张了张嘴,想留他在这里吃晚饭,可话到嘴边,忽然想起自己不是一直很讨厌这只大种马吗?为什么要留他? ☆、同寻食材 这么犹豫着,我最终便没有开口。 可是天公好像要与我作对,李玢之走到门口时,突然下起了雨。 “不如留在这里吃晚饭吧。”我趁势开口。 李玢之回头一笑:“也好,我还没有尝过你做的饭菜。” 带着李玢之到房里,在小顾和七叔疑惑的目光下,我卷起衣袖进了厨房。 我很久没有这样用心地做一次菜了,尤其还是用古代的炉灶。本想试试看做些别具风味的现代菜,但这毕竟是属于远隔着时空的产品,用古代有限的食材做来终究有些形似而神不似。 李玢之坐在桌边,看着我忙进忙出,若有所思地吃着菜。 最后一道菜完工,我抹了把汗,正要端菜出去,看到七叔和小顾悄悄闪身进来。 “丫头。”七叔的表情有些严肃,“叔刚才听街坊在议论,说当日曾在殿前跪求出去当世大奸人的百官中,为首三位顾命大臣,相约辞官求去。结果其中一位非但没有辞官,还升了官。大家都在说,准是投靠了奸人,才会如此。” 小顾也是忧心忡忡:“如今内阁就数此人最大,真不知道我们百姓今后日子还怎么过。我听说……”他小心翼翼地望了眼屋里,又忐忑地看了我一眼,“那位投靠奸人的大臣正是李玢之,你的夫君……” 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吗……我沉思了下,向他们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李玢之这人虽然平时总那么不正经,但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会背信弃义的人。” “既然丫头这么说,那俺也信他不是这种人。”七叔果断道。 我端着菜送进房内,见李玢之醉眼朦胧地趴在桌上,鬓发已有些乱了。他对我迷离地笑:“想不到娘子这么相信为夫,为夫心中甚慰。” 看这样子,刚才我们的对话都被他听见了。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匆匆放下菜,不自在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不要想多了。” 李玢之却突然向我伸出手来,似乎想拥抱我,我吓得向后一躲,但觉被一片阴影挡住,已陷入一个带着浓重酒气的温暖怀抱里。 我羞得脸都发烫了,用力将他推开。却见他慢慢地顺着我手推的方向倒下,竟是醉得睡着了。 我松了口气,喊来七叔帮忙将他搬去客房里睡。 扶他躺下,盖上被子,灯下的我第一次能够安静仔细地看他的脸,发现他的面容竟是那般好看。长长的睫毛如同灯下一只欲展翅的蝶,盖住了他深邃的眸子。形状完美的薄唇和线条利落的下巴,让我忍不住伸手去勾勒。轻轻的,一笔一划,顺着他的面颊一直画到他的脖子,突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捉住。 我惊了一下,抬头对上一对黑眸。方才还闭目酣睡的人,此刻已睁开了眼握着我的手,声音有些魅惑的沙哑:“娘子这是在挑逗我吗?” 闻言我像被烫到一般,挣脱他的手,连连摇头,然后羞愧不已地冲出去,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他沙哑的笑声。我忍不住踹了一脚房门前的树,结果传来哎哟一声,树后跌出小顾和七叔来。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问道。 小顾咳了下,一脸尴尬:“赏月……同七叔一起赏月……” 我摸了把头上落到的雨水,抬头望天,天上依旧阴沉沉,小雨淅淅沥沥,哪里有月亮的影子。 白日里经历了这么多事,再加上比赛已迫在眉睫,晚上我失眠了。 睁着眼睛看天色又渐渐到了拂晓,巷口的鸡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提醒着我又是新的一天来临。 我越发心情烦躁,用力将枕头往地上一扔恨恨道:“叫叫叫!回头宰了你做鸡肉烧卖!”门外忽然传来扑哧的笑声:“娘子一大早好大的脾气。” 我闻声猛地翻身跳下床,几步跑过去打开门,果然见李玢之正神清气爽地靠在门边。 “你醒了就好,昨晚在这里消费的酒钱和饭菜钱正好可以付一下了。”我伸手摸摸自己因失眠而起的眼袋,心情非常不好。 “我听说京郊数里外有座无名山。”李玢之双手拢在袖中慢悠悠道,“山上有位隐士平生嗜好种竹,凡是天下能找到的竹种他都会想尽办法找来种进自家竹园。听说那园中常年都能挖到最好的竹笋……” “无名山在哪里?”我的眼睛亮了。 李玢之却没有马上回答,打了个哈欠道:“今日雨后初晴,天高气爽,正是出游的好天气……可惜腹中空空……” 他话未完,我已冲向厨房:“等着,有世上最好的早餐孝敬你!” 吃过早点,已有李大学士府的下人牵了马过来,也不知是怎么知道李玢之在这里的。 李玢之潇洒地一个翻身便上了马,向我伸出手:“上来吧。” “这……只有一匹马?”我犹豫了下,这岂不是代表着我得跟这大种马亲密接触?背后一阵发寒。 “你自己会骑马?”李玢之不答反问。 好吧……我确实不会……我犹豫再三,想起此行的目的,只得认命地把手递给他,下一刻被他一拉,便坐到了马背上,这匹马随即向前奔去。 这是我生平头一回坐到一头活生生的动物身上,随着马儿向前奔跑,只觉得马背一颤一颤,颤得我的小心肝也跟着颤了起来,哪里还顾得到是不是跟身后大种马坐得很近。 “慢点……慢点……”我害怕地叫着,将身子伏在马背上,双手揪紧了马儿的鬃毛。 马儿大约是被我揪痛了,仰首咴咴叫了两声,被坐在我身后的李玢之紧了下缰绳后才算安静下来。 “不用怕。”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李玢之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会放慢速度让你慢慢适应。” 他的声音难得如此不带讥讽不带试探,只是纯粹的温柔。我的心不禁为之一动,赶紧放开手中鬃毛,坐正了姿势,结果却发现自己坐正之后仿佛在李玢之的怀里一般。想起昨晚,我不由脸又红了起来。 李玢之这次果然只慢慢地驱着马,穿过街道出了城门,这才逐渐又加快速度。 不过经过刚才那番适应,我已经没那么害怕了,甚至骑在马背上感到有些新鲜。这匹马看着就神骏得很,可比21世纪景点里供人骑着拍照留念的瘦弱小马驹要强多了,再加上有李玢之这位古人揽着缰绳,安全上没有问题,我也算过了把瘾了。 这么坐在马上迎风奔驰,看周遭风景渐次向我身后倒去。我豪气顿生,忍不住对着迎面而来的清风张开双手开怀大笑。 无名山里京城不远,我们很快到了地方,李玢之抱我下了马。便将马系在山下的树干上,拉着我一同上山。山道不太好走,再加上我这身体平时没经过什么运动,走没多久,就抬不起腿了。 我坐在山石上歇息,看看旁边仍旧轻松无汗的李玢之,不由感到万分惭愧,暗自决定回去后要好好锻炼身体,至少要恢复穿越以前的体能。 无名山虽然无名,但山上郁郁葱葱,果然有着连片的竹林。我辨认了下,依稀有毛竹、早竹、淡竹、绿竹……南北方的竹子几乎齐集此地,看来也许真的能找到我要的竹笋。 攀到山腰的时候,有名老汉正挑着一担水往上走。 李玢之喊道:“前辈请留步。” 老汉回过头来,目光痴愚,面容朴实,皮肤黝黑。李玢之上前恭敬作揖道:“在下李玢之,对前辈慕名已久,闻知前辈隐居于此,特来拜访。” 这看来就是一普通乡民的老汉,竟然就是李玢之口中的隐士吗?我觉得如果自己脸上戴着眼镜,只怕此刻已经掉在了地上。 “李玢之?”老汉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恢复痴愚,“你找错人了。”说着他又挑着水桶蹒跚地向山上行去。 李玢之也不再辩说,只是默不作声地拉了我跟在那老汉身后一步一步向上走。穿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大片的幼竹,最长的只有半人高。幼竹后面又是大片的竹林,林中有两间竹屋,虽然简陋,却显得很是幽雅。 老汉在那里将两桶水慢慢地洒在竹子间,而后抹了把汗,提起水桶又要去打水。李玢之已先他一步抢过水桶,笑道:“老丈请稍歇息,由晚辈去提水吧。” 老汉也没阻止他,看他挽起袖子,担着水桶一径下山而去,自己就靠坐在山石上拿手扇着风,偶尔瞟我两眼。 ☆、古怪老头 我刚才爬山累得半死,现在才缓过来些,于是讨好地对老汉道:“老大爷,你能把南北方的竹子都集中在这片山头种活,真是不容易啊!” 本以为老汉也会像刚才对李玢之那样爱理不理,谁知他听到我的话,居然得意地笑了起来:“小姑娘,这可不单是不容易。每一种竹子的习性、偏好甚至泥土的湿度,那可都是有讲究的。”说着他如同抚摸自己的儿子一样,疼爱地抚摸着旁边的幼竹,“这批是老夫刚从江南找来的上好竹种。为了伺候好它们,老夫可是费尽了辛苦。”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面带微笑,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辉。 看着老汉慈祥的笑容,我恍惚看到了过世已久的师父的笑容。他们同样是这个年龄,同样热衷于自己的爱好。师父在做菜前也习惯先抚摸每一棵菜,他那时专注又慈爱的样子,还有闪着光辉的眼神,与眼前这位老汉何其相似。 “师父……”我的眼眶有点湿润,此刻眼前的老汉与师父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心中酸酸的。 “小姑娘你怎么了?”老汉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用袖子随意抹抹眼睛,不好意思道:“老大爷,我只是看到你想起了自己过世的师父,一时情不自禁,真是失礼了。” “无妨,尊师跟我很相似吗?”老汉显然有些兴趣。 我看着老汉,怀念地说道:“我师父是个厨师,他也是在自己喜欢的事物投注了一生的精力,每每说起美食,就会跟你刚才一样神采飞扬,仿佛世上再没一件事比这更让他感到幸福……” 老汉露出神往之色:“若你师父还在世,老夫倒是颇想与他相交一番。” 老汉去旁边的小屋里倒了两杯茶,递给我一杯,然后捶着腰坐下。我放下杯子起身道:“老大爷,我来给你捏捏吧,从前我也经常替我师父捏背捶背的。” “哦?那就有劳小姑娘了。” 我站在老汉身后,看那苍老的鬓发和宽阔的后背,又想起师父的背来,感觉仿佛回到了年幼时,师父每每做菜劳累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站在他身后替他捏背的。那时师父的背看来是那么高大,他的关怀填补了身为孤儿的我所欠缺的父爱。 我忍着因回忆而起伏的心绪,格外用心地替老汉捶起了背,看到老汉舒服地眯起了眼,于是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这山头除了竹林还是竹林,你们两个年轻人贸然闯进来所为何事?”老汉问道。 我边捶着背边道:“小女子在京城内开了家烧卖店,近日与食神阿桑师父约定比试厨艺。小女子最拿手的就是烧卖,因此想做鲜笋烧卖来参加比试,可惜京城附近竟找不到鲜笋。听说老大爷在这山上种有各类竹子,常年可挖到极好的鲜笋,所以特来求购。想请老大爷能答应卖一些给我。”说到这里我诚恳地望向老汉。 老汉没有马上回答,又问道:“方才那位年轻人是你的什么人?” 我脸一红,不自在道:“算是……夫君吧……”在外人面前这么承认跟李玢之的乌龙关系,还是头一遭,我实在做不到坦然以对。 老汉呵呵笑道:“小姑娘,其实老夫曾经在京城的烧卖店里吃过你做的烧卖,确实是人间极品。但是老夫觉得你那郎君未必就如你所说,怕不仅仅是为了求些新鲜竹笋而来。”老汉说着眼一眯,“李玢之……如果老夫没有记错,应当是现今内阁的首辅,皇帝身边除了刘瑾以外,他也算是一时无二的红人吧。” 首辅?这是什么官职?考据历史对于我这样一心做菜的厨子来说有点难度,不过不管他是什么人,其实都与我无关。只要等他哪天想通了,写上一纸休书,我们就什么关系都没有。 到时候我依旧开我的烧卖店赚钱,他依旧左拥右抱,徜徉于温香软玉间,兴许还能再娶一名娇美的妻子,得享齐人之福。 我这么想着,一边收回手,坐到老汉身边,心里却隐隐有些发酸起来。 正边按捺心绪,边同老汉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李大学士已挑着装满水的水桶回来了。 老汉倒是不客气,指挥他将水都浇了,又喊他继续挑水去。 待他走远,老汉才乐呵呵道:“能让当朝首辅纡尊降贵帮忙挑水照顾竹林,老夫也算不枉此生了。” 我暗暗淌下一滴汗,等他再一次喊李玢之去挑水后,试探地问:“老大爷,你不会打算让他把这整片竹林都浇上一遍吧?” “唔……这倒也未尝不可……”老汉闻言仿佛真的在考虑。 我不由抬头看看竹林上空的烈日,现在这种三伏天,山上山下的挑一天水,只怕壮汉也会中暑虚脱吧。 老汉已经瞧着我的表情哈哈大笑:“小姑娘这就开始心疼自家郎君了。” “不是!”我急急反驳。 “不用再解释啦。老夫是过来人,明白的。放心,老夫也不过是考验考验他罢了。小姑娘,你找了个不错的郎君。”老汉说罢,便将扇子遮在面上,打个哈欠睡起午觉来。 看他倒是舒服惬意,可我和李玢之都还没吃午饭呢! 这大夏天的,我们又没带点心在身边,怕变质,现在眼看着午饭时间都过了,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计。 我捂着肚子又等了会儿,眼看实在饿得慌,便凑到老汉面前轻轻喊了他两声。见他没动静,当机立断站起身钻到刚才老汉倒水的小屋里,然后惊喜地发现里面果然有炉灶,连锅碗瓢盆都一应俱全。更让人惊喜的是,缸里还有些白米,炉灶旁堆着一堆笋,看样子都是今天新挖出来的,尚带着泥土。 再转到屋后一看,我不由恨得牙痒痒。屋后竟然一池清泉,碧冽洌反射着阳光。 这里分明有水,老汉居然还让李玢之一次次从山下挑水上来! 方才还有的一点不好意思顷刻间烟消云散,我很不客气地将灶边的笋洗洗剥剥,切切剁剁,下锅炒、炖、煮、焖、煨,很快就地取材做出一桌朴实风格的笋宴来。 待全部做完,一转身,我吓了一跳,只见刚才还在午睡的老汉竟不知何时已坐到桌前毫不客气地品尝我做的菜,嘴里赞不绝口:“小姑娘手艺不错呀,老夫都被这菜的香气熏醒了。好吃,真好吃!” 我冷哼着指指屋后的泉水,伸手要端走菜:“这不是做给你吃的。” “好了好了,老夫一会儿不再为难你的郎君了可好?”老汉抓紧了盘子不放,告饶道。 这还差不多。我松开了手,老汉立即又抱着盘子吃了起来,脸上露着心满意足的表情。 远远望见门外李玢之刚好挑着水回来,我忙出去朝他招手,他已闻到香味,放下水桶看了眼屋内情形便似明白了经过。 我替他倒了杯水,顺便拉着他去看屋后泉水。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居然苦笑一下道:“其实我早听到屋后有流水声……” 听到流水声,就是知道屋后有水源,居然还主动替老汉山上山下地挑水?我睁大眼睛看李玢之:“你傻了吗?” 李玢之收起苦笑,玩味地瞥了我一眼:“娘子,这是在心疼为夫?为夫心中甚慰。” 我正低头喝着水,闻言顿时被呛到了,咳个不停:“谁心疼你了?”李玢之但笑不语,我有些尴尬地转身进屋。 “小姑娘,你脸怎么通红?”屋里的老汉一眼望见我问道。 我顿时更尴尬了,回头见跟进来的李玢之似笑非笑地看我,忙辩解道:“刚才呛了下,把脸给咳红了。” “哦,老夫还当你是害羞了。” 那老汉尤不知死活地说着。 我心虚地瞪了眼老汉。老汉手不离筷,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对李玢之招手:“年轻人,今天辛苦你了,水就不用再挑了,也来吃些吧,这可是小姑娘的手艺。” 此时满桌菜已经被他一个人吃得差不多了,李玢之看着满桌的狼藉笑道:“我家娘子的手艺自然不凡,那晚辈就不客气了。”说着他便轻掀袍角坐了下来,接过我递来的筷子,毫不拘束地吃了起来。 老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叹道:“如此好菜若是无酒相伴有些可惜……小姑娘,邻屋有个地窖,里面摆了老夫珍藏的几坛好酒,你且去取上一坛子来。” 他这般随意地差遣我,我不禁对他侧目了下,念及有求于他,还是讪讪地去了邻屋。搬了酒出来,替他们二人斟上,这才坐下自己也吃了些,总算安慰了饿得咕咕叫的肚子。 这一顿笋宴,吃得他们赞不绝口,宾主尽欢。到得酒过三巡,我看看菜快被吃光了,又自觉去厨房替他们炒了几个小菜。 隐约听到外间李玢之对老汉诚恳道:“如今奸宦为虐,黎民憔悴。晚辈虽可独善其身,却终究不忍坐视。不瞒先生,其实晚辈此次来除了为拙荆求些鲜笋,也是怀着求教如今救世良方的想法。不知先生可否不吝赐教?” 我将切好的竹笋倒进锅里,发出刺啦的响声盖住了他们的说话声。 ☆、掉落谷底 饭后暮色已降临,老汉摸着饱胀的肚子,醉醺醺道:“小姑娘,若你是老夫的女儿便好了,可以留在这里天天给老夫做饭。可惜呀……”说着他很不友好地看看李玢之。 我心中一动,收拾着碗筷笑道:“就算不是你女儿,也可以当你的干女儿,时常给你做饭啊。”说实在,这位老汉人还不错,看着他总觉得好像看到了师父,格外亲切。 “真的?”老汉显然很高兴,但又瞟了李玢之一眼,“只是你这夫君身份不太一般,认你做干女儿,他一介首辅也就成了我这区区野叟的便宜女婿,只怕不太妥当吧。” 李玢之笑了下:“先生过谦了。拙荆除晚辈之外,在世上已没有别的亲人,如今有先生做她的干爹,乃是拙荆的福分。” 李玢之的一席话触及我的心事,想起21世纪时我就是个孤儿,与师父还有师姐妹们相依为命。这一世穿越成为柳菱琛,又是个孤儿,能算得上亲人的确实只有眼前的李大色狼,而我如果顺利要到休书的话,只怕这世上就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真是红颜薄命! 我自怜了下,望着面前乐呵呵笑着的老汉,又想起了慈祥的师父,忍不住叫了声:“干爹。” 老汉听到我叫他,顿时露出欣喜之色道:“好!乖女儿!好!为父今日太高兴了,干女儿啊,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娘家,你夫君若敢欺负你,为父一定会替你出气!” “好!”我干干脆脆地应了一声,得意地瞥了眼李玢之。 李玢之感觉到我的目光,在旁边轻咳了声。 老汉哈哈大笑着去屋外借着月色折了根竹子,从怀中掏出把匕首,几下削成一支短笛,递给我道:“干爹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支笛子是干爹亲手所制,就勉强当个见面礼。闺女你不会嫌弃吧?” 我接过短笛,见这笛子色泽翠绿,竹纹细密,只比手指略粗,上面开了几个小孔。我笑着握紧这尚带着新鲜竹香的笛子道:“干爹亲手做的笛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从此得多学一样吹笛的技艺了。” 我那干爹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李玢之道:“这事好办,你那夫君琴棋书画皆通,吹笛也是信手拈来。干女儿想学的话,平时就跟他好好学学。” 我将信将疑地看向李玢之,后者见到我怀疑的目光,悠然一笑,从我手中拿走笛子,起身来到门边,就倚着那木门吹奏了起来。 霎时清亮圆润的笛声在夜晚的竹林间响起,我们仿佛瞬间置身于鸟语花香之境,望见江南的一蓑朦胧烟雨中,有佳人在楼头凝睇。曲声一转,又使人如心染忧愁,夜卧画船听雨,彻夜难眠。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英雄泪?” 曲声终了,干爹在旁边带着醉意吟了句,便倒头趴在桌上睡着了。 李玢之将笛子从嘴边移开,眼中仍有未褪去的轻愁。他将笛子递还给我,我接过时望向他,月色洒在他的身上,原本风情无限的桃花眼,此时仿佛氤氲着江南的烟雨。 “李玢之……”我猜他又想起了前一晚的事,忍不住想安慰他,“虽然我对朝政国事从不关心,但是我想所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闻言微微一笑:“想不到娘子也会安慰别人。”我脸一红,以为他这大种马又要借题发挥了,哪知他却只是在门槛上坐下,看起来也是有些醉意了。 我替他倒了杯茶,然后径自去门外借着月色查看竹笋的长势,思量着到时候挑选怎样的竹笋比较适合。 他接过茶饮了一口,问道:“这次同食神的比试你有胜算吗?” “有!”我低着头摸着地上冒出来的笋尖,不假思索,“我一定会赢他的。” 李玢之却眉头轻蹙:“从前迎娶你之时,似乎没听说你会做烧卖,并且能做得如此美味,真是叫人好生意外……” 我闻言心中略惊,是啊,柳菱琛的灵魂是后来换成了我这个美女厨神的,在那之前她会些什么我并不清楚,但她确实不可能有我这样经过二十多年锤炼而来的厨艺。 打量李玢之的表情,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我想了想搪塞道:“以前那是没有条件去做,其实我一直很喜欢做烧卖,私下里经常练习。只是苦于没有开店的本钱,所以也就不好意思让外人知道。自从上次在点心大赛上得了奖金,这才算是开出家烧卖店来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吧。” “看来娘子的天赋不错,只是这样稍稍练习便能胜过大赛中所有的厨师。这样说来,那日为夫没有去观看,着实可惜了。”李玢之笑笑,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我蹲在竹林间,皱起了眉头。这里的竹笋虽然都不错,但依旧不是我想要的那种极品的竹笋。 眼看比试没剩下几天了,这可怎么办…… 难道要重新考虑更换参赛的烧卖吗? 我颇有些头疼地靠向身后的竹子,没想到那看来坚韧的竹子竟齐刷刷向后倒去。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跟着竹子一起朝着后面跌了下去,不由大惊失色,惊呼出声。 慌乱间,感觉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我下坠的速度略缓了缓,但依旧往下坠着。不知过了多久,我那只手将我用力一拉,紧接着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只听得一阵金石交鸣声,刺得人耳朵发麻。而下落的速度又缓了许多。 眼前全是黑暗,也看不清周遭的情况,我惊慌地闭上了眼。然后又过了阵子,那个怀抱带着我轻轻跃起,然后落到了实处,就地一滚,减缓了坠地时的势头,竟似安然着地了。 好几分钟后,我才终于睁开紧闭的双眼,看向前方,发现抱着我的竟是李玢之。此时他抱着我,我的手能摸到他身上衣衫划破了不少地方。 我赶忙推开他,想努力看看他的情况:“你怎么也下来了?没事吧?”这崖底连月光都照不进来,实在不知道他受伤没有。隐隐闻到一股血腥味,我的心跳得厉害。 李玢之笑了笑:“这大半夜的连身处悬崖边都没注意,若非我及时抓住你,只怕有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糊里糊涂葬身崖底了。” 我努力嗅了嗅,由于练厨艺而灵敏的嗅觉不会出错,确实有股隐隐约约的血腥味从他身上传来。我伸手摸向他,想寻找血腥味出自哪里,他却松开抱着我的手:“我没事。” 但我已经找到了地方,因为我摸到他腿上有些湿漉漉的,连外袍都沾湿了。血腥味正是出自那里。 “你的腿……”我吃惊地摸着他湿漉漉的衣袍,那上面显然不会是水,而是血。 他有些无奈地叹口气:“似乎是断了。” 然后一道火光闪现,他点亮了一根火折子。光明重现眼前,我看到他脸色有些发白,身上到处是血渍,尤其是腿部,一大片的鲜红。 “这可不行,要赶紧医治才成。”我着急地望向我们摔下来的上方。这悬崖太高了,此时站在崖底望上去,根本望不到山上。显然不能喊干爹来救我们了。 李玢之捡了身边的枯枝,用火折子点着了,崖下变得明亮了许多。他这才平静道:“这点小伤无妨的。” “明明都流了这么多血了,哪里不要紧,时间拖久了,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就糟了。”这崖底十分狭小,有没有出口一目了然。我急得在他身周团团转,想了想凑过去伸手要撕开他的衣服,看看他断腿的伤势,被他抓住了手:“你在担心我?” “你为了救我受伤,我当然会担心。”我抽出自己的手,十分理所当然地说道。 黯淡的火光里,李玢之的眼中似乎划过一丝意外,而后又染上温柔的笑:“我不要紧的,你帮我找根笔直的木棒,我自己会处理伤势。” 我闻言站起身,接过他手中的枯枝,照着崖底慢慢找了会儿,寻到几根比较光滑笔直的树枝,用力掰了下来。李玢之已在伤处上好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从我给他找的树枝中挑了一根,取匕首削了一段木棍,用袍子撕成几条布条,将木棍与断腿牢牢绑在一起。 见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李玢之笑道:“怎么了?” “你真的是个朝廷命官?”我眼神古怪地问。 “货真价实。”他嘴角轻勾。 “那为什么你武功这么高强,从悬崖上摔下来也只是断了腿……而且你处理伤势的手法那么熟练,简直不像锦衣玉食的官宦,更像个老江湖。” 李玢之失笑:“朝廷命官也是需要保命的,我只是喜欢多学一点保命的技巧而已。” “那这技巧你学得可真是出神入化了。”我崇拜地对他点点头,然后想起来对他道,“忘记说了,真要多谢你刚才救了我。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完蛋了。” “应该的。”他这样回了句。 我看他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大碍,松了口气。见他的外袍都已经不能再穿了,我脱下自己的外袍替他披上:“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这崖底挺凉的。你是病人,我就牺牲一下吧。” “你不是一直很讨厌我,不想当我的娘子吗?这次若是我失救而死,你不就自由了。”李玢之摩挲着我的外袍问道。 “别胡说了,你怎么会死。我确实不想当你娘子,但这是只要一封休书就能搞定的事,犯得着盼你死吗?”我白了他一眼,做出一脸的大义凛然,“我怎么说也还算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你把我想得太坏啦!” 既然说到了这个,我似乎应该抓紧下时机,于是同他打商量道:“你看,你比我对大明的婚姻法要熟悉得多了,肯定知道休掉诰命夫人的法子。不如咱商量下,你看在我这么照顾你的份上,就想法子把我给休掉算了。到时候,你可以重新娶个如花似玉的小娇妻,不用跟我这种庸俗村妇绑在一起,事情不是很圆满?” 李玢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娘子,你以为婚姻是儿戏吗?这件事没得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少不得掉落掉落→ → ☆、夜半私语 虽然话说出来的时候就知道希望不大,但听到他这样嘲谑的话语,我还是有些懊恼。 我丧气地随便往地上一坐,低头发现自己衣衫也有些破烂,头发更是凌乱不堪,便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头发。不想越扒拉头发越乱,还被发簪勾住了后面的衣领。自己看又看不清楚,怎么也取不下来,反而把衣角给拉破了。 正越发懊恼着,李玢之笑着朝我伸出手,我下意识朝旁边一让。 他对着我叹气:“你又何尝不是把我想得那么坏?我一个断了腿的人能把你怎么样?” 想起他是为了救我断的腿,我的脸微红,不好意思道:“习惯……只是习惯了……” 他似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到我后面,将发簪轻轻取下,递到我手里,挑眉笑道:“习惯?” 我用手指梳理着头发,用簪子绾起来,不自在地左右张望了下:“我可没忘记你色狼的禀性。” “色狼?”他露出疑惑神色。 我轻咳了声:“就是好色。” “我有吗?” “要是没有你府中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小妾。”我直视着他。 “莫非这就是你不愿意嫁给我的原因?”他若有所思,“虽然你是有河东狮之名,但也该知道,即使你嫁给了别人,你的夫君也难免会有几名妾室。你既做了正室,便该有容人之量,支持夫君多纳妾室,好为祖宗香火开枝散叶。” “在我的认知里,没有这样的说法。”我鄙夷道,“我所崇尚的夫妻模式,是一夫一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若是对方的手中多执了哪怕一名女子的手,那么,对不起,我也会选择离开。我认为,真正相爱的两人之间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 我顾自说着,良久才发现李玢之正望着我,双眼在黑夜中显得很深。 “菱子,你十分特别。不知道从前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事,才能使你拥有这样与众不同的想法。若是别人听到你这番话,恐怕会认为你太过惊世骇俗而进行痛斥,甚至责罚。不过,还好你遇上的是我。”李玢之的笑容里有些东西,使我不敢继续看他。 我扭过头去,耸耸肩道:“遇上你确实是运气太好了!从没见过哪家人家纳妾能纳这么多的,李大人你真是海量,还是说这是你的爱好?”我忽然有点好奇,李大色狼府上那么多小妾,他平时是怎么应付过来的,不会□□无暇吗? “爱好?”李玢之失笑,“就算是吧……那菱子你的爱好又是什么?” “钱!”我不假思索。 “钱?这倒看得出来。”李玢之笑得有些可恶,“上回你抱着那一箱珠宝做运动,还有得到朝廷的赏赐时激动地满院子跑的事……为夫还记忆犹新……” 我有些尴尬。李玢之又问道:“只是我有些好奇,为什么你会这样爱钱?你过去的生活遭遇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有些深刻,我倒是一直没仔细想过。 我非常认真地想了想,回忆着过去童年的生活,眼中不觉蒙上淡淡阴影。我勉强一笑:“这样说吧。我从小就是个孤儿,在被收养之前我独自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个世上,从小饱尝人情冷暖。我清楚知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枯,凡事只能靠我自己。我不期许自己能得到很多很多的爱,所以我只好要很多很多的钱。” 这样想来,我穿越为柳菱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们的身世是如此相似,都是从小连双亲的面都没见过,孤苦伶仃地在人世间度过童年,受尽欺凌。幸好柳菱琛遇到了养母,而我遇到了师父收养我。 “菱子……”李玢之的眼中露出一些不忍,“没想到你的过去是这样辛酸……” 我又扭过头去,偷偷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才甩甩手,装作满不在乎地道:“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有了自己的烧卖店,如果能够赢了这次同食神的比试,就更打出了名声。到时候我一定能赚到好多好多的钱!” 耳边听他继续说着:“其实有些事,是到了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了。” “什么事?”我好奇地扭头看他。 “等我们出去后再告诉你。”李玢之道。 “出去?”我泄了气,“看来我是没有机会听到了。” 李玢之却神秘一笑:“也未必。”我期待地朝他看,他却没有再说下去,只道,“时候不早了,这里看来不会有什么野兽,不如先休息一下吧。” 也是,刚才那顿饭吃到老晚,现在又这么一折腾,眼看着一个晚上都快过去了。 我打了个哈欠,顿时觉得眼皮子打架。 “你真的不要紧吗?”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尽管睡吧,我觉得腿上已经好多了。”李玢之道。 虽然知道他的话多半是带着安慰的成分,不过我心里还是安定了些,立马眼一合倒头睡得不省人事。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披着自己的外袍。 李玢之正拄着一根树枝削成的拐杖,站在对面不知在低头看着什么,听到动静转头对我一笑:“醒了?” 我点点头:“你的腿怎么样了?” “拄着走应该没什么问题。”李玢之继续专注地在那里听着什么。 “那里有什么吗?”我问道。 李玢之道:“昨晚黑夜之中我便听到这个方向传来隐约的水流声……” 我闻言双眼一亮:“有水流声就一定有出口!”我冲到李玢之身边,趴在地上细细地听着。果然,隐隐约约有流水潺潺的声音。我兴奋地跳起来:“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能出去了。” 我在李玢之的指示下,用树枝将那片山壁敲了个遍。李玢之仔细听着,然后抽出怀中匕首照着其中一块山石运力插下。山壁发出一声巨响,被插中的那块山石裂了开来,露出后面黝黑的空间。 这山壁后面果然另有空间! 我惊喜万分地与李玢之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用手边一切能用到的工具,将这片山壁挖开,直到能容一个人侧身走过。我转身去昨晚的篝火中,抽了一根枯枝出来,做成火把照明。 李玢之率先拄杖侧身过去,然后向我伸手将我也拉了进去。 这山壁后的空间十分狭长,我们借着微弱的火光打量四周,果然看到旁边有细细的山泉从深处流出来,再向泉水的来处望去,却望不见对面。 “这并不是个山洞。”我下了结论。 李玢之沉吟着向黑暗的深处走去,走路的样子还是有些艰难,我忙搀扶着他。 他朝我感谢地笑笑,然后对着那深不可测的黑暗微皱眉:“这里不知道会有些什么,或许会出现凶猛的野兽也说不定。菱子你还是站在我身后些,免得发生意外。” “没事,我不怕。倒是你的腿有伤,万一真有猛兽跑起来不够快,还是我站前头吧。”我说着要往前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听到他叹了口气,无奈中却好像还带着些别的东西:“算了,我们还是并肩走吧。” 黑暗之中的道路十分狭窄,我们被迫挤在一块儿向前走。四周阴森冰冷,仿佛从夏季一下子转移到了冬季。我身着单衣,顿时被冻得打了个颤,随即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冷吗?”李玢之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不冷了。”我感受到李玢之的体温,身体一暖的同时,心中竟也随之涌入了一股暖流。眼见前方有处突起,我忍不住将手挽住他:“小心脚下。” 李玢之顿了一下,声音变得越加温柔:“菱子,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这样体贴,这样多好。” 他温柔若春水的声音,令我的心柔软了起来。我没有看他,只是借着火把的光线假作在打量前方。 这个黑漆漆的空间,就好像当年的阎罗殿,存在着未知的可怖。 可我心中却一点恐惧都没有,我不想承认也不行,那是因为有李玢之在我身边。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我想起了第一次看到李玢之的那个早晨,他俊秀的容颜是否在那一刻便印在了我的心间? 我摇摇头,不愿继续去想。他是明代的古人,而我是21世纪的邵若萱,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既然明知道没有结局,不如不要开始…… 也许是想到了将来的离别,我更用心地替他看着脚下的路。 想想真是世事神奇,我竟会有一天与一名好几百年前的古人相互搀扶着,走在这明代的悬崖底下。这长长的通道仿佛幽深古墓、凄清黄泉路,我们两个却都是活生生地走在这里,一起慢慢走向未知吉凶的前方。 “李玢之……”我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嗯?”他的声音因未休息好而带着轻微的沙哑,听来却格外性感。 “没什么……”我借着微弱的火光,看他棱角分明的脸,心中有块地方似乎在悄悄塌陷。 不行,我不能这样。邵若萱,快振作起来! 我甩甩头,随口问:“你猜这条道会是通往哪里呢?” “幸运的话,会是个出口。”李玢之看着我道。 多么没创意的猜想! 我不以为然:“说不定尽头会找到前人的宝藏呢?” 话刚说完,就听到李玢之的笑声在头顶响起,震得幽静的通道内都是回声。 “你笑什么。”我有点不爽。 “娘子真是三句不离爱好。”李玢之笑道,“那就期待前方能有份巨大的宝藏等着我们吧。” 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戏谑。 “你就取笑我吧!”我跺跺脚,松开搀着他的手想跑到前面去。 “小心有猛兽。”他在后面说。 “不怕!”我继续往前闯。 “小心有蝙蝠,也许还有比宝藏更多的老鼠……”他又说道。 他没说完,我就蹦跳着冲回他身边,有点面无人色地抱住他的胳膊。 “怎么了?”他却故意有点奇怪地看我。 “你你你……你太可恶了!”我气愤地用力揪住他的胳膊,却再也不敢自己先往前走了。 “原来娘子最害怕这两样东西。”李玢之呵呵笑了出来。 “谁说我害怕了,我这是担心你自己走会耽搁了时间。我可还要赶着回家,小顾和七叔等不到我回来,该着急了。”我逞强道。 李玢之但笑不语。 ☆、旖旎柔情 通道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生物。 前方透出一道亮光,我兴奋地冲过去,看到外面豁然开朗,满眼翠绿。 竟是个遍地奇花异草的山谷,旁边还有一道瀑布直冲而下,与我们刚才沿着走过来的那条山泉合二为一,成为一条宽阔的清澈河流。晶莹的瀑布在阳光下折射着光华,蒸腾的水汽使这里仿佛人间仙境。 “真美啊!”我感叹着。 “嗯,此景只应天上有。”李玢之显然也为眼前的美景折服。 我扶李玢之在泉边坐下,帮他清洗伤口,重新包扎了断腿。 这才跑到一棵树后,捧起河中水洗了把脸。果然不愧是山中的泉水,接触在脸上冰凉冰凉的。我深呼吸了下,强忍想要跳进这清澈的泉水里洗个澡的冲动,对着泉水散开长发,一低头将整个脑袋都扎进了水中。顿时清凉的感觉直透心底。 这一夜摸爬滚打,头发里拌着草叶和泥土,实在让人忍受不下去了。 如果这时候再有一瓶洗发水,那就更完美了。我随意地清洗着头发,心里不无遗憾地想着。 等洗完头发,回头望见李玢之正倚着大树看我,那眼神似乎含着惊艳。 我红着脸,手挽着头发,匆匆绞了绞干,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李玢之拄着木杖,缓缓走过来,伸手抚摸着我的脸,叹道:“菱子,这样的你真美……” 他俊秀的双眼中映着我身后的湖光山色,以及长发披垂的我。我不禁有些失神,任凭他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眼睛、鼻子和嘴唇,最后他低下头用他的唇贴上我的唇。 我睁大眼望着他长长的睫毛,如玉的容颜,感受着他的唇温柔地摩挲着我的唇。 “闭上眼……”他的睫毛轻颤,离开我的嘴唇声音沙哑道。 我依言闭上眼睛,然后他又倾身吻住了我。 这一吻与许多月前,我初来明代时的那一吻不同。 李玢之温柔得仿佛生怕弄痛我一般,他的手托着我的后背,轻轻碾磨着我的唇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离开我的唇,温柔地唤我:“菱子……今后让我好好照顾你吧……” 沉迷于方才的感觉的我,却被他这一声呼唤给惊醒。 我……不是柳菱琛…… 我心中一痛,下意识地推开了他。 “菱子,怎么了?”他有些错愕。 我忍着心中的迷茫以及一丝隐痛,向他强笑:“你府中等着让你照顾的人那么多,我还是不要凑热闹了,开着自己的烧卖店过日子更自由些。” 他眼中的光彩随着我的话暗了一下:“我可是你的夫君,你在外面那么久,我可曾管制过你一次?凡事我都不曾以夫君的身份拘束过你,难道这样还不够自由吗?菱子,你就不能像别的女子那般吗?” “不要叫我菱子了!”我猛地叫道。 看到他疑惑的眼神,心中有块地方那样痛。 他的喜欢和忍让,都是对着柳菱琛,而不是我邵若萱。 他不知道我其实只是个借尸还魂的孤魂野鬼,只以为是自己所娶的妻子柳菱琛。 若是知道我的真实情况的话,还会对我这样说话吗? 我心烦意乱地站起身,转头就跑,连方向都没有辨认。结果没跑几步,脚下突然一空,我跌进了河中。 可怜我邵若萱从小就不会游泳,最后还死在了海滩上。现在落入这冰冷的河水中,顿时前世临死前的恐惧蜂拥而至,我惊呼着在水中奋力挣扎起来,耳边隐约听到李玢之的声音:“菱子!” 我努力拍打着水面,冰凉河水不住漫进我的口鼻,朦胧间似乎看到李玢之将手中木杖向我伸来:“快接住,我拉你上来。” 河水起伏着,我用力伸手想去抓住木杖,可是河岸仿佛越来越遥远。我慢慢向水底沉了下去,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难道又要去见小宝了吗?不知道他看到我再度登门造访,会是什么反应。 最后一刻我脑中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然后小宝无奈的脸果然出现在我眼前。 “小宝!”我跳了起来,“我死了吗?” 小宝无奈地摇摇头:“没呢……好不容易弄活了你们,我可不想再遭一次罪。” “哦……”我心中不知是失望还是喜悦,看看身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这是哪里?” “用阴间术语的话估计你听。不懂抽象地说,这里就是你意识的彼岸,心灵的映照。”小宝道,“你的心中在迷茫,你在迷茫些什么?” 我看着辨识不清景象的四周:“……迷茫?”想起刚才落水前发生的事,我心情又再度降到谷底。 “哟哟,看来有戏嘛。小萱儿,莫非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小宝见我这样,眼睛顿时放光,谄媚地笑着向我凑过来,“来给我说说吧。” “说个头!”我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把他拍开了些,“你能不这么八卦吗?” “不能……”小宝郁闷地揉着脑袋,看我瞪他,忙又换上谄媚的笑,“我这不是想为你解开心中的迷茫吗?一片好心啊!” 我挥挥手:“得了吧你……说来,要不是你害我穿到别人的身体里,我心里现在也不会这么矛盾了。” “怎么了?”小宝打量着我,有点委屈,“我给你选的这具身体面色红润、精神倍儿棒,吃嘛嘛儿香,还是个美人,我没有亏待你呀……” 我叹了口气:“问题就在于,我是邵若萱,而这具身体是柳菱琛。我有什么义务要放弃自己的人生,而将她的人生继续下去?更何况……”我想起落水前的一幕,黯然道,“我都无法知道别人喜欢的究竟是我,还是柳菱琛……” 小宝朝我发出“啧啧”声,眼带暧昧:“看来我们的美女厨神小萱儿动情了,有戏嘛……”他的话未完,又被我当头拍了一巴掌,尾音顿时转成了呜咽,“你老是虐待我……人家本来还想告诉你躯壳不重要,关键是灵魂呢……不说了啦!”说着转身离去,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 “回来!”我大声朝他消失的方向喊着,忽然身周的白雾一阵剧烈晃动,仿佛天崩地裂。 我双眼一花,再睁开眼时,看到李玢之正坐在我身边,全身都滴着水,他沉稳的声音一如从前:“你醒了?” “你救了我?”我坐起身,口鼻间还有溺水遗留的酸涩感,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显而易见,“你又救了我一次。你腿上的伤……” 李玢之看着我:“没事,你刚才喊着‘回来’,是想喊谁回来?” “你还听到了什么?”我没想到自己刚才在梦中居然喊出了声。 “就只听到这句,然后就见你醒来了。” 我想了想,胡诌道:“刚才我梦见了一位朋友,看到他慢慢走远,就忍不住喊了。”其实真相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朋友?”李玢之挑眉,“据我所知,你的朋友并不多,莫非……是梦见了流景?”他说到流景的时候,眼神有些不可捉摸。 “不是。”说来又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流景了,李玢之这么一提,我倒是有点想念起他来。 “那就好。”他看来仿佛松了口气,“菱子,虽然知道你不爱听,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跟流景太过接近了。” “为什么?你总是跟我这样说,到底有什么原因?”我绞着衣服,幸好现在是夏天,不用担心着凉。 李玢之少见的犹豫了下,最后摇摇头:“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好,总之不要太接近他就是了。” 真奇怪,他的话居然跟流景对我所说的一模一样。 我耸耸肩:“没有正当理由的话,那就恕难从命了。”我邵若萱没理由对他这个大色狼言听计从吧,比起他来流景真是善良多了。 李玢之叹口气,有些无奈:“总之,你今后还是小心些的好……他是……”他欲言又止。 看着李玢之的神色,我心中一动。 忽然想起某个秋日里,流景用黯然的神色说:“阿菱,我的手太脏了……” 想起在某个混乱的早晨,被人群推来搡去,又被小顾遮住了双眼的我,耳边曾听到的那个温柔阴狠的声音。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有些心烦意乱地挥挥手,下意识拒绝继续去想一些事,“我的生活一向简单,我愿意相信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李玢之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我身上的衣服这会儿功夫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于是打量起了这座山谷。忽然发现远处竟有一大片的竹林,不由咦了声,冲了过去。 那竟是一大片品种少见的竹林,更神奇的是,地上的竹笋看来十分像冬笋。 我蹲下身研究了半晌:“为什么这里的竹林可以保持在冬天的状态呢……” 李玢之跟在身后,靠着竹子,闻言扭头看向河流:“应该是这边泉水比较寒冷,降低了谷底的温度,使这里的竹林刚刚长到冬天的样子。” 我终于能得到正宗的冬笋了! ☆、获得食材 在这炎炎夏日,我兴奋地围着竹笋跳啊唱啊,李玢之斜斜靠着墨绿的竹子,看着我:“值得这样高兴吗?” “你不明白。”我说,“这意味着我这次要胜出跟阿桑师父的比试,又多了三成胜算。” 我从怀中掏出那枚玉笋挂件,感慨道:“这还要多亏了这枚玉笋给我的提示,这真是天意!” 李玢之看看我手中的玉笋,意味深长地附和了句:“是啊,真是天意。” 看着他的表情,我蓦地想起这是从他府里出来时,在衣袖中发现的,不由脸一红,申明道:“这可不是我自己顺手牵羊的,是不知怎么出现在袖子里的。” 下一刻,我却又开始犯起了愁。 “可是我们该怎么离开这谷底……”我托着下巴仰望天空,这里景色是很美,但奈何我归心似箭。 肚子叫了声,我这才想起忙碌了这么久,早饭都还没吃呢。 找吃的,这可是我的强项,当下便在谷底搜寻起来,果然找到一些能食用的野菜和菌类。一回头,发现李玢之竟摘下竹叶,没见怎么动作,竹叶便离开了他的手,如同闪电般钻入河中,接着河底的鱼便带着这片竹叶,挣扎着浮了起来。 “这手功夫好!早知道我也学学了,用来切菜杀鸡,一定利索!”我真心诚意地夸奖着,却似乎见李玢之的嘴角随之一抽。 待将鱼去鳞洗净,加上野菜和菌子,穿在竹枝上烧烤,顿时香气四溢。 我们大快朵颐了一阵,收拾过一地狼藉后。我继续开始对着天空犯愁:“世事啊……总是这样磨人……” “昨晚前辈赠你的竹笛可还在?”李玢之道。 “在。”我漫应着,随即眼睛一亮,“你是说用笛声求救?” “看来不笨。”李玢之接过我递去的笛子,在我的白眼下淡定地吹奏了起来。 一曲终了,他放下笛子,躺倒在花草间:“好了,休息一下吧。” “这样就好了?”我傻眼,看看山谷上方什么动静都没有,“万一我干爹酒醉还没醒,没听到笛声可怎么办?” “你难道要我一直吹到人来?那你还不如直接谋杀亲夫吧。”李玢之说着便合上双眼睡起觉来。 他还真会时不时占我便宜。 我闷闷地瞪着他,见他呼吸均匀,仿佛真的睡着了,只得恨恨道:“算了,看在你有伤在身,不跟你计较。” 这样独自闷闷地看了会儿天空,眼皮子不由自主开始打起架来。我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直到一阵€€€€声传来。我睁开眼,看到干爹正从竹林间踱着步子过来,手里还拿着个旱烟袋。 “丫头,我还道你们怎么一大早就不辞而别呢,却原来掉到我的谷里来了。难怪崖前有几根竹子折断了。”干爹抽了口旱烟道。 “这山谷是你的?”我一骨碌爬起来,望见李玢之早已睁开了眼,正倚着竹子坐在边上。 “可不是,本想今天带你们来瞧瞧的,谁想到你们提前来了。”干爹说着,冲一边的李玢之打招呼,“便宜女婿,你好本事啊,这样掉下来都只折了腿。这身功夫,怕是打小就练的吧。” 李玢之笑道:“不瞒干爹,正是如此。” 干爹对我满意地点点头:“丫头,干爹一向喜欢功夫好的孩子,你嫁了个不错的男人。” 我脸一红,站起身来:“干爹,我正要找你商量个事……” “我知道,这里的竹笋你要多少便拿多少去,别跟我客气。”干爹直爽地对我说道,“原本今日就是想带你来此处的。这里的环境比外间寒冷,泉水也冰凉,故而这谷里的竹笋生长比较缓慢,至今仍留有冬笋。正适合丫头你用来比赛。” 果然跟李玢之分析的差不多,这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我当下借了干爹的工具,选了最好的几株冬笋起了出来。回头望见干爹心疼的表情,我笑道:“干爹,回头我专门给你做上一次,一定让你尝一尝这世上最美味的鲜笋烧卖。” 干爹闻言爽朗地大笑起来:“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竹笋备妥后,我扶着李玢之随干爹穿过竹林,才发现竹林后还有间竹屋,与山上的一般无二。我们坐进去稍事休息,干爹将一直备着未穿过的干净衣裳,给我们各自换了件。 李玢之终究是底子好,即便穿着老汉的宽□□布衣袍,也依旧显得出尘脱俗。 我就不成了,必须要将衣袖卷了又卷,才能勉强露出手来。 李玢之的伤势还需要赶回城里找大夫看看,干爹也不便留我们,带着我们出了竹屋,左拐右弯地就来到一块不起眼的山石前。 “这里的出入口,平时都被我遮蔽起来,设了路障。”干爹说着,按了按山石上的某一点。山石隆隆地挪动,让出一条狭小通道。 “从这小道穿出去,走上大约一炷香功夫,便能看到出口,走出去就是山脚了。”干爹说着,“我老人家还得先伺候好这里的竹子,就不送你们了,你们就从这回去便了。。” 我向干爹再三道谢,这才扶着李玢之向外走,到了山脚一寻,李玢之前晚系着的马还在。 大喜之下又犯了难,李玢之脚上有伤,我又不会骑马,这可不等于有车却没人能开吗? 我正为难间,李玢之轻笑一声,未受伤的脚轻轻一点,衣袍如蝴蝶翩飞,转眼便已飞身上马。 我正看得傻眼,忽听上方扑棱声,李玢之将手一伸,便有只鸽子飞下来落在他手上。他从鸽子脚上的一个小筒里取出一卷写得极小的字条,看罢沉吟了半晌,才将鸽子放走。 我还愣着,他已朝我伸出手:“上来吧。” 此刻的李玢之显得有些神秘,我坐在马上回忆着李大学士的有关经历,然后发现小宝这家伙不知啥时候学会用春秋笔法了,居然好多地方都语焉不详。 马儿在田野间飞驰,依旧是昨日看过的那些景色,只是我对李玢之的心情似乎有了些小小的改变。 很快过了城门。我算了算,今日正是同阿桑师父约定比试的日子。 “我先送你去回店准备比试的事吧。”李玢之在我耳边道。 我握紧了手中装满冬笋的提篮:“不,反正时辰还早,还是先去医馆看你的脚吧。” “我没事,你万一误了比试的时辰,这些天来的辛苦就白费了。”李玢之此时的声音十分温和。 我回头看向他,一时不防看进他深深的双眼中,顿时沉溺了进去。 他一路策马将我送至烧卖店处,还没到地方就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柳姑娘……柳姑娘!”我放眼望去,见路边站着七叔和小顾。 我尽量不去碰到李玢之的腿,小心翼翼地从马上跳下来,向他们笑道:“你们怎么不在店里?” 七叔声若洪钟,“丫头,你昨天跟李大人去哪里了?一夜未归,可把俺们少东家给急坏了。左等右等你不来,眼看着比试的时辰快到了,少东家就急急地拉了俺想去看你是不是先去了天合茶社。” 七叔的音量可真是够大,路边不少人随着他的话看向我,什么样的眼神都有,大部分暧昧地打量我和李玢之,羞得我就想找个地洞钻。 “昨日我带了我家夫人出去游玩,见天色不早就在城外歇了一夜。未曾跟你们事先说明,实在是抱歉。”李玢之坐在马上对七叔解释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哎……其实你们小两口的出门,也没啥子,俺们也管不着……就是俺们少东家他担心……”七叔还想说下去,被小顾用力扯了下衣角,只得住嘴。 小顾站在七叔旁边,眼神十分复杂地望着我:“柳姑娘,七叔口没遮拦的,还请你不要见怪。” “小顾,你们是在担心我,我又怎么会见怪呢。只是可以麻烦你们帮我去请位大夫来吗?”我说着,转身扶李玢之下马。 七叔和小顾这才发现李玢之受伤的腿,七叔吃惊道:“丫头,你们昨晚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无事,只是路上不慎摔了一跤,腿折了。”李玢之轻描淡写。 我扶着李玢之缓缓向前走,七叔奔去请大夫了,小顾忙在一边帮我一起扶李玢之。 “菱子,我没这么娇弱,不用扶我也能走。”李玢之笑道。 “不行,你的腿都摔断了,不能再靠着自己走。”李玢之的腿大约是因为早上下水救我的关系,现在看来更严重了。虽然他依旧面带笑容,但他发白的脸和肿了几圈的腿,是瞒不过去的。 我抓着他的胳膊,越发用力想搀他跨过门槛,一个温柔中带着些错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菱?” 我回头,发现是面蒙白纱的流景。 ☆、流景之怒 “流景,你来了?”我叫道,随即发现他今日没有穿平日一直穿着的白衣,而是穿了我送他的衣料所制的新衣,不由觉得格外高兴,“好久没看到你,你是知道今天我要比试,所以特地来看我的吧?” 流景有好一阵子没有回答我,只是隔着白纱默默地看着我和李玢之紧紧挽在一起的手,然后又看向我身上明显很不合身的衣衫。 “你……你昨晚对她做了什么?”流景的语气带着些惊怒,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从李玢之身边拉开。 我反应不及,被他拉得险些一个趔趄。流景有些紧张地上下看着我:“阿菱,你昨晚一夜跟他在一起,没有出什么事吧?”他的眼里瞬间甚至有些血丝。 第一次看到流景这么紧张的样子,我愣愣地摇了摇头。 流景又看向李玢之,声音里犹带着怒意:“请你今后离她远一点!” 李玢之没理会他,径自端起茶喝了口,才淡淡道:“我想你忘记了,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你是她什么人?该离她远一点的是你才对。” 我感觉到流景握着的手随着李玢之的话而微微颤抖,似乎想克制些什么。我握紧流景的手安慰道:“你别误会,其实昨晚我不小心落下悬崖,多亏了李玢之救我。” “落下悬崖?”流景的手抓住了我的肩膀,上下打量着我,语气更加紧张,“你没有受伤吧?” “没事,只是李玢之为了救我摔断了腿,现在就等大夫来了给他看看。” 说话间,大夫已经气喘吁吁地被七叔拉了来,经过一番诊断说是由于受伤之初处理及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后来进了水里,伤口有些感染,但用些药便可。我松了口气,要是李玢之为了救我落下什么后遗症,那我会一直耿耿于怀的。 正想着,发现李玢之朝我一笑。 我忽然想起悬崖下的一夜和今早发生的事,脸微微一红,忙掩饰地对流景道:“我去里头沐浴更衣,还要赶着去参加跟阿桑师父的比试呢,你要不要也到里面去喝杯茶?有我新制的消暑茶哦。”说着嘱咐店里伙计也服侍李玢之沐浴,自己拉了流景,转身进了后边的院子。 我将篮中的笋浸入井水中养着,然后才进房好好梳洗了一番。待换过干净衣服出来,见流景揭下了面纱,正端着茶碗想着什么,连我出来都没发觉。 我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到他对面,看着他鹤纹的衣衫衬得他整个人更飘然如仙,颇有些惊艳地欣赏了一会儿,才唤他:“阿景,你这身衣裳穿着很好看。看来你也可以尝试穿白色以外的衣裳,我想不管什么颜色都会很适合你的。” 他这才好像被突然惊醒般,放下茶碗抬头看向我:“是你送我的衣料好。这茶很清凉消暑,谢谢你。” 我看着他芙蓉般绝美的容颜,微微一笑:“是我特别调制的,喜欢就好,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流景很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布巾替我擦着头发:“你也喝点吧,回来到现在水都还没喝上一口吧。” “还不是怕耽搁的时间久了,赶不上今日的比试。”我叹口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替自己倒了碗凉茶喝。这大半天里,水到现在才喝上,一喝才感觉自己有多渴。我一口气喝下两三碗才觉得好些了。 流景已替我擦干了头发,顺手绾了个髻,将自己发间的玉簪取下来插入我的发髻间,而后似乎呆了半晌儿。我隐隐听到他在喃喃说着什么,似乎有句“结发”。 我心中一动,再仔细听时,他却不再言语,收回了手,对我道:“好了。” 我伸手摸摸自己头上,惭愧地发觉流景绾发的水平比我强多了:“谢谢你,你绾得真好……”我诚心诚意地说着,生怕弄坏了发型,赶紧放下手,不敢再去摸。 流景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却犹豫了下没有说出口。 我倒是想起有话要跟他说,唤道:“阿景。” “嗯?”流景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 我看着他温柔如水的眼眸道:“阿景,我觉得你不用对李玢之这样戒备啦,其实他人还不错……昨晚要不是他舍身救我,我只怕早就葬身崖底了。而且如果不是他,我至今都还在头疼找不到比冬笋更适合的食材呢。” 流景有那么几秒,脸上的笑容仿佛定格了一般,但随即化作一个苦笑:“阿菱,你不明白。李玢之他……唉……阿菱,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他?” 我顿时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忙否认:“没有的事。李玢之多花心的人啊,小老婆一大堆。我柳菱琛那么热爱自由的一个人,才不要被关在他家后院天天跟他的小老婆们玩心机。而且当大官的夫人,也不是我这种性格的人能适应的。”我望向院子上方的天空,欣赏着蓝色天空中的朵朵白云,“我最向往的生活,是能够自在地做着烧卖,赚着小钱,然后有一天靠着自己的能力成为本城的一名小富婆。有自己的店铺和田地,有自己的理想和空间,而不是变成谁谁谁的附属品。这才是我要的生活!” 流景听着我的话,嘴边的苦笑渐渐消散。他的目光也随着我望向蓝天白云,慢慢露出向往的神色:“自由吗……”他似有所悟,低头温柔地看着我,“阿菱,其实我……” 忽然他好像听到外面什么动静,没有说下去,而是非常快速地戴上了面纱。 随即院子的边门响起了剥啄声,我跑去开门,却是李玢之府上的鱼羹和鱼片€€€€不,芷兰和梅蕊。 “你们来找李玢之?”我开门见山,引来她们的侧目。 “夫人,怎可直呼老爷名讳呢……这……太失礼了……”芷兰忍不住提醒我。 我扬了下眉:“我觉得这样叫挺顺口的,况且他自己也没有意见啊。” 芷兰张了张嘴,大约是想起了自己只是妾的身份,终究没有跟我辩驳。梅蕊却不买我的帐:“夫人,虽然外头都以为你是病痛缠身,出不得门。可我们都知道其实你是独自出了府,在外头开店做买卖。不但抛头露面,还同……” “梅蕊!”芷兰想喝止她,但已来不及。 她已把眼睛瞥向院内的流景,露出不齿的表情,“还同陌生男人镇日厮混……” 这是什么话!我只觉得一阵怒气上涌,正要同她辩驳,却听到一声:“啪!” 梅蕊粉白的两边脸上已多了数道红痕,我怔了下细看时发现流景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边,梅蕊脸上的红痕分明是被他用衣袖所拂:“流景,你……” “敢侮辱你的人,不管是谁都该死。我没杀了她,仅仅掴她,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流景冷冰冰道,身上确实有股杀气。 梅蕊呆愣地看着我们,捂着自己的小脸,肩头抽动了两下,哇地哭了出来。 这是我最怕看到的场面,美人一哭就让我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我忍不住揉揉额头,我该安慰她吗?可她一向气势汹汹的样子,让我觉得我的安慰对她来说不过是火上浇油吧? 我犹豫了下,看流景又坐回原处喝茶,于是决定学他,也灰溜溜地坐回他对面喝茶算了。 于是我们两个在美人的哭声中,面对着面坐在石凳上喝起了茶来,这气氛无比诡异。 在我喝下第二碗茶时,听她在芷兰的劝慰下依旧没有收声,反而又越哭越来劲的架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夏日喝茶还有雀鸟在旁不停聒噪,着实叫人心烦。阿菱,我割了她的舌头,让她安静下来,可好?”流景十分随意地问我。 耳边听得两位美人的抽气声,随即梅蕊的哭声一止,我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流景的话虽然听来狠辣,但威吓效果似乎不错。 我在美人们惊吓的眼神中,假装思索了下才道:“还是不要了,血淋淋的,我会没胃口喝茶。” “那便算了。”流景白纱后的声音温柔中含着一丝淡淡笑意。 梅蕊虽然收住了哭泣,但眼神依旧敢怒不敢言地投向我。我相信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她早已把我千刀万剐了。 可惜这显然是不可能实现的,我心中有种出了口气后的暗爽:这可是自我穿越以来,第一次在她们面前威风一下啊! 有流景在,仿佛过去那些吃瘪的日子就此一去不复返了。 我越想越觉得兴高采烈,微笑着替流景取了枚茶点递给他:“别光顾着喝茶,吃些点心吧。” 这回芷兰似乎也有些看不过去我们之间的热络了,上前向我福了下:“夫人。”她恭敬地问道,“我家老爷是不是在你这里?” 听,这话问得多奇怪!称我夫人,却又喊李玢之为“我家老爷”,这是多么错综复杂的关系啊! 我暗自感慨了下。 ☆、前往比试 芷兰一向对我挺礼貌的,我也不打算为难她,便向身后的厢房指了指:“他正在沐浴更衣,我店里的伙计粗手粗脚弄到现在都没搞定,你要不要去帮下忙?” 出乎意料的,芷兰闻言居然脸红了下,垂首道:“我就在此处等候……” 我将视线移向梅蕊,刚想开口说要不你去帮忙搭个手。哪知收住了哭,此时眼眶微红的梅蕊刚接触到我的视线,便瞬间从脸红到脖子,好像一下子忘记方才还在愤恨地用眼神剜我,满面羞涩:“我随着芷兰姐姐候在此处便可……” 她们虽说是小妾,与李玢之也算是夫妻,服侍一下又有什么关系,至于脸红成这样? 我觉得她们这反应有些奇怪,只是也没去多想:“也好,要不你们去弄辆马车来。李玢之的脚断了,还是坐马车回去比较妥当。” “什么?老爷的腿断了?”梅蕊叫了起来,“怎么会断的?昨天他离府时候人还好好的,你对他做了什么!” 又来了……刚消停一会儿,而且为何她的音量永远如此高亢惊人。我对天翻翻白眼,用手指塞上了耳朵,不理会她。 梅蕊见我如此又开始对我投以剜人的目光,下一刻却发现流景朝她侧了侧头,顿时吓得低下头去。 芷兰也担忧地问道:“夫人,老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头向身后丫鬟吩咐快去找马车、请大夫。 “大夫已经给他诊治过了,没有什么大碍。”我简略道,看芷兰和梅蕊是真的在为李玢之担心,心里不知怎么却有点不是味道。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再度偷偷翻白眼,从回来到现在解释了太多遍,实在不想再重复了。 幸好此时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玢之在伙计的搀扶下慢慢挪了出来。看到鱼片和鱼羹也没觉得意外,只淡淡道:“昨晚发生了一些意外,也没有什么。你们先回去吧。” “老爷!”梅蕊已满脸紧张地跑上前扶着他,“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请个御医来再好好看看吧。这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可怎么好。”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李玢之显然发现了梅蕊红红的眼眶。 “方才妾身让沙子进了眼中,太难受忍不住揉红了眼。”梅蕊虽然这样找着借口,没有提到刚才的事,却从李玢之看不到的角度又恨恨剜了我一眼。 出乎意料的,李玢之也朝我和流景状似十分随意地瞥了眼,我一惊,随即想到以梅蕊的分贝,李玢之定然早已听到了事情的经过。我有些心虚地别开脸,便听李玢之淡淡对梅蕊道:“下回不要这样了,伤眼睛。” 梅蕊俏脸微红地应了声,朝我又瞪了眼。 “老爷,我已经让人叫马车来了,这就同我们回府吧。”芷兰也上前换过那小厮,搀扶着李玢之道。 李玢之对她们笑笑:“马车倒是叫得好,不过我暂时不想回府。你们若不急着回去,便陪我一同去看看我们家夫人同食神的比试吧。” 芷兰应了声是,道:“这原本就是我小妹最尊敬的师父的比试,她也喊着叫我一定要去看看。因此我早与梅蕊约好了今日一同前去。” “那便正好,一会儿同去吧。”李玢之在她们的搀扶下在石凳上坐下,对一旁的流景笑笑,然后不客气地替自己倒碗茶喝了一口,点头道,“这茶确实清凉解暑,口感也甚好,倒是不输天合茶社的夏日名品:兰雪茶。” 李玢之这么一夸,我顿时心中一喜,朝他微笑点头。他又道:“可知天合茶社之名何来?” 我摇摇头,他便捧着茶碗道:“阿桑师父祖上除了精于厨艺,同时对茶也是颇有研究,所开茶社中于用茶、择水、选器、沏泡、火候,无不配合得恰到好处,故而称之为天合。” 我闻言思量着,李玢之此时说这话必有用意。如果此话当真,那么天合茶社光于茶之一道便能做到如此完美配合,对于世代相传的厨艺恐怕就更是炉火纯青了。 果然我是绝对不能轻敌的。 但我也有我的自信来源,我除了苦练了多年的厨艺外,还接受过精研古今中外美食的师父从小的严格教导,同时还有承载了中华数千年的饮食文化作为我的料理理论基础。这些都是这个时代的人所无法具有的。 我这么给自己鼓励着,没留神流景在旁边突然拉了我一把:“阿菱,时辰不早,不如出发吧。” 他隔着白纱看住我们对面美女环绕的李玢之,情绪似乎不太好。 我忙随着他起身:“说的是,得早点出发,虽然天合茶社离这里挺近,但是万一一时大意误了比试的时间就糟了。” “急什么,待马车来了,娘子随我一同坐马车过去也来得及。”李玢之看着我们慢悠悠道。 “恐怕你那马车坐不下这许多人。”流景的言外之意很明显。 我看看立在李玢之左右的美人,也赞同地点点头:“确实,挤得慌。” “我送你去天合茶社吧。”流景拉住我的手,我点点头,忽然感觉到在场诸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我和流景握着的手上,尤其是梅蕊那眼神简直像是要吃了我。 古人就是这样一头允许男子三妻四妾,一头对女子要求严格,连拉别的男子的手都会被看成十恶不赦的行为。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随着流景往外走。 李玢之却忽然发出笑声。 “你想起什么高兴事了?”我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不,没什么,我只是方才掐指一算,发觉你那位朋友今日恐怕没有空送你去比试了。”李玢之伸出右手仿佛真的在掐算一般,一脸神秘的样子。 “你别装神棍了。”我不屑地拉着流景想走,却发现流景似瞬间笼上一层冰冷气息,他站在原地不动,面上白纱对着李玢之的方向轻颤:“你……” “你不回去看看?”李玢之对他挑眉笑笑,一副风情万种的样子。 流景沉默了,过了好久才低头对我道:“阿菱,我突然想起有事去不了,祝你这次打赢食神。”他的声音里满是歉意。 “事情很重要吗?”我问道,见流景点了点头,我迟疑了下,“那好,你会再来看我吗?到时候我再做烧卖给你吃。” 流景面前的白纱轻轻颤动了下:“好。” 我有些依依不舍地目送流景离开,转身看李玢之舒服地坐在那里。 我有些不爽,也没心情理会他,径自进了厨房,整理起比试用的食材和器具。待一切整理妥当,我便去店堂里嘱咐了七叔和小顾几句。近来店里生意实在太好,我留他们在店里顾着生意。他们显然有些不情愿,但确实此刻忙得恨不能多生一双手脚,只得答应了。 安排妥了店里的事,我开始犹豫,究竟是自己走去天合茶社,还是搭李玢之的马车?掀帘子向院中望一眼,见芷兰正替他斟茶,梅蕊则夹了枚茶果在喂他。 我不由嘴角一撇,有点闹心。还是算了,我自己去吧。 却在此时院门外传来叩门声,芷兰去开了门道:“老爷,马车已经备妥了。”院外随即进来几名仆佣,随芷兰梅蕊一起小心扶着李玢之进了外头的马车。 我偷偷跟上去向外张望。不愧是大学士府的马车,做工精致华丽又不失沉稳,前头的车夫着装都比这附近的百姓要光鲜多了,还有前头那一看就十分神骏的马€€€€这一整套马车,就得我卖多少年的烧卖啊…… 我扶着额头发现,自打遇上李玢之,我平时习以为常的烧卖计量方式便开始失去作用……我实在没法计算出这些仿佛得卖出整个宇宙那么多的烧卖,究竟是什么样的数量…… 正头疼着,旁边一名小厮已在马车边放了个矮凳。 “夫人,请上车吧。”芷兰向我行礼。 这……既然马车都来了,能搭顺风车,当然是何乐而不为。 我干咳了下,不再去计算烧卖的未来,当下从门边走出来,作别了店里的人。芷兰搀着我登上马车,却见李玢之就在马车里头。 我犹豫了下。不为别的,就是想起早上谷底的事,心里就一阵发慌。 “怎么?不敢进来?”李玢之枕着个玉枕,正躺在那里,身上盖着薄毯,眼中藏着戏谑。 我摇摇头,一步跨了进去。要是连跟个伤患同处马车中都不敢,我就是白混21世纪了。 尽管这样,我还是坐得离他远远的。芷兰和梅蕊也随后跟了进来,只是梅蕊一进来也坐得离我远远的,脸上依旧带着熟悉的不屑,以及对方才之事的余恨。 我无暇计较这些,看着车窗外的天色,开始盘算一会儿做烧卖的步骤。虽然我有足够的自信,但我还是抱着谨慎的态度,决不敢随意轻敌。 马车紧赶慢赶,到了天合茶社的时候,时辰刚刚好。 门前早已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还停了不少马车,应该是被请来做裁判的官员和乡绅所坐的。我怕被人撞见自己坐着李大学士府的马车来,在拐角处就先下了马车,带着材料步行走入茶社。 ☆、赢得食神 今日天合茶社的底楼大厅已经事先清了场,周围摆了一圈红木八仙桌和椅子,已经坐了不少那天约战时候曾经在场的李玢之的狐朋狗友。张尚质和程克勤也在其中,见我进来,程克勤将头略扭向一边,张尚质则微笑着向我点头示意,我也还以微笑。 李玢之在芷兰和梅蕊的搀扶下进来,与在座诸人寒暄着。我的眼角瞥见那圆眼睛的小姑娘,芷兰的妹妹芷妍早已如蜜蜂般围在了李玢之的左右,正满脸关切地问着话,多半是在问李玢之的腿伤吧。 看来在李玢之腿伤痊愈之前,他关于腿伤的解释得重复上一千零一遍了。对此,我表示有些同情他。 大厅中央撤除了桌椅,整齐地摆放了两套厨具。阿桑师父正坐在一旁挽袖子,看到我热情地招呼道:“柳姑娘,来得挺早。” 我冲他笑笑,走到了他对面的厨具后面,将手中的材料都摆放妥当,然后围上我自制的围裙,也学他挽起袖子。 阿桑师父打量着我的围裙:“这……倒是挺别致。” 那是,我在围裙上缀了许多花边和蝴蝶结,正当中用彩线绣成了“春风笑”三个字,是特意为了在比赛中宣传自己的店。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是在21世纪生活过的人都知道品牌宣传的重要性。 我自得地戴上同样风格的帽子,转了个圈向四周顾盼了下,唯恐有人看不清上面的字。耳边听得芷妍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姐,你看她那身穿得好好笑,果然村姑就是村姑,上不得大雅之堂!” 这小丫头的嘴太坏了!我气得立马转头对声音的出处发射杀人的目光,芷妍却拉着李玢之的衣袖:“李大哥,你瞧她看人眼睛瞪得那么大,眼神好像也不太好呢。” 我插着腰干瞪了一会儿眼睛,然后发现周遭的人都因为芷妍的话,看着我想笑又不能笑的样子。我痛定思痛,决定无视她,不跟小孩子计较,于是低头拿了把菜刀霍霍地用力磨起了刀,将一腔怨念都发泄给了磨刀石。 耳边李玢之闷笑了两声,一旁的张尚质也是微笑着看我,稍后才正了正色道:“二位可有准备妥当?下官这次有幸被推为比试的裁判,即将宣布二位的比试规则。” 我和阿桑师父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阿桑师父道:“我们准备好了。” 于是张尚质当场宣布了下比试的规则,内容与一般的比试大同小异,而后宣布开始。 我拿起菜刀,阿桑师父却忽然对我一笑:“柳姑娘。” “什么?”我看向他。 “你我都不是等闲的庖丁,何必像一般的庖丁那般比试?”他道,“我有个提议。” 他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什么提议?” “别人比厨艺,大多是从刀功、力度、速度以及食物最后做出来的色香味,比个高低出来。你我显然在这些通俗方面是没什么比试的兴趣了,不如我们这次就只比试点心的意境,你看如何?” 意境?不愧是这个时代的食神,连比试项目都这么有意思。越有挑战,我就越有兴趣。我当下按捺着心中的兴奋,用闪亮的双眼看他:“好,我们就这样比!” 阿桑师父见我答应了,显然也很兴奋。他起身走到案前,神情一变,平时看来不修边幅的形象突然一变,仿佛瞬间高大威武了起来,浑身好似能放出光华一般。 这就是醉心于厨艺与美食的人,在制作美食时才会焕发出的光彩。 阿桑师父果然不愧是我辈中人,无愧于食神之称。 我赞许地看着他,而后也收起注意力,用手去抚摩案上的食材,将精神集中在料理上。 我有预感,这将是一场神级的比试! 当我将全身心投入做烧卖的时候,很少留意做它的过程,而更像在写一篇小说,像在演奏一出经典音乐。我只知道当我向下用出多少力气,才能使面粉被揉出最好的弹性。我只知道自己的手扬起的角度要到多少度,才能使被切下食材保持最新鲜的口感。我只知道炉中的火要烧起多旺,才能使我的烧卖达到面皮与糯米、鲜笋、肉的味道交融的最佳境界。 我就像在做一场美妙的梦,当大梦初醒之时,我的面前已摆上了热气腾腾的烧卖。 白嫩的面皮,做成了桃花瓣状的开口,以及开口中掩不住的鲜笋肉馅,都一再地引诱着围观者的食欲。 我听到了此起彼伏咽口水的声音,抬头看向对面的阿桑师父,正撞上他的视线。见他面前也摆了几盘西瓜糕,而他的眼神中对我露着惊喜。 “柳姑娘,看你做烧卖真的是一种享受,仿佛在真正吃到烧卖之前就已经品尝到了美味。”坐在旁边的张尚质道,眼中满是赞叹。 我朝他微笑:“还请趁热尝尝我做的烧卖吧。” “却之不恭。”张尚质示意小厮将我的烧卖和阿桑师父做的包子,端去分给在座的众位官员。 一时间,大厅里飘满了香味。 张尚质先尝了口阿桑师父的西瓜糕,露出满意之色:“色泽饱满,清甜解暑。” 随后他漱了口,夹起我的烧卖咬了一口,而后顿了半天,又咬了一口。他就这样吃一口想一会儿,想完再吃一口,半晌吃完了烧卖,才悠然叹道:“柳姑娘,你的烧卖里藏着一场让人为之沦陷的美梦啊……”此言一出,顿时全场哗然, 阿桑师父向我走来笑道:“柳姑娘,我们交换各自的作品来品尝一番吧。” 我点头,接过他递来的西瓜糕,一口咬下去:“果然不愧西瓜糕之名,美味无极,让人仿如坐在夏日的瓜棚下怡然吹着那一缕清风,从心底升起一种清新凉爽之意。”我感叹道,这古代的食神也不是徒有虚名,果然手下功夫不浅。 再看阿桑师父,却见他正咬着烧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身周满是赞叹之声,不绝于耳,大多是在夸赞我的烧卖。 “我就不信这么好吃。”立在李玢之身边的芷妍见状不服气,拿起一只烧卖一口咬下,然后也愣住了。她圆圆的大眼睛中慢慢地涌上了晶莹的泪水。 “芷妍,你怎么了?”芷兰见她这样,有些着慌地抓住她的手。 芷妍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姐姐,这烧卖的味道让我想起了过世的娘……”芷兰闻言露出心酸的表情,取出帕子替她抹去眼泪,轻声安慰着。 李玢之默不作声地拿起面前的烧卖轻咬,而后在旁悠悠叹道:“唯黯然销魂尔……” 在座诸位吃着烧卖,纷纷露出大同小异的神情。 “冬笋的鲜香加上肉味的甘美、糯米的软糯,再结合烧卖皮的嫩滑脆爽,整体口感浓郁、醇厚、圆润……外观色白晶莹,迎合店名春风笑而成的透明桃花瓣间隐现花蕊,意境不凡。不管内在还是外观,都是那么完美。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很显然,我输了。”阿桑师父这时才回魂般喃喃着,而后转身对张尚质道,“张大人,在下认输了。” 张尚质点点头:“如今为一己名利而争夺不休之辈不绝,却难得阿桑师父如此高风亮节,实在令人感佩。那么下官就宣布……” “张大人,请等一下。”我忙打断张尚质的话。 场中人纷纷向我看来,张尚质面带疑惑:“柳姑娘可是有话要说?” 我点点头:“我觉得这次比试我与阿桑师父其实并未分出胜负。” “怎么说?” “首先我之所以能做出今天的烧卖,那是因为机缘巧合,找到了夏日里的冬笋。若是没有这味食材,只怕我们胜负难料。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其实不能算是分出了胜负。”我想了想道,作为一名厨神,我还是应该以公正之心对待这场比赛的。 “柳姑娘不要过谦了,桑某浸淫厨艺近三十年,而姑娘显然才十几岁的年纪便有此功力。即便今日号称平手,但谁胜谁负依旧一目了然。假以时日,姑娘前途不可限量啊!”阿桑师父叹息着将腰间金牌摘下,“这枚食神金牌理应归姑娘所有。” 金牌的金光随着阿桑师父的动作在我眼前一闪,我的小心肝也随之一跳,顿时头脑热了起来,嘴上虽然继续谦虚着,但心里已经活动。再三推让之下,张尚质当场宣布了比赛结果:春风笑烧卖铺老板柳菱琛获胜食神之称。 我这才半推半就地收了下来,马上条件反射地抓紧了金牌€€€€啊,那金牌仿佛会发光发热一般,熨帖着我的心! 我正陶醉在金牌的销魂手感之中,那阿桑师父却没有收回手,问我道: “柳姑娘,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你只做烧卖呢?像包子不是也十分美味?” 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金牌上,急着想阿桑师父松手,随口道:“烧卖的外形讨巧,不像包子那般,将所有好的坏的都深深隐藏,不狠狠咬上一口,就无法知道它的内心。”我想了想下结论,“我喜欢烧卖的坦白实在!” 周围响起阵阵讨论声,似乎为我这个村妇的言语所震惊。 阿桑师父笑道:“想不到柳姑娘能说出这样一番言论,果真不是一般人,我输也输得心服口服。” 他却仍未收回手,突然抓紧了我的手道:“柳姑娘,可否考虑嫁给桑某?” ☆、阿桑告白 什么?我幻听了吗? “……你说什么?”我试着抽出自己的手,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 “请嫁给我吧!”阿桑师父重复道。 我愣了下,再左右看看,阿桑师父的视线范围内除了我没有别的女子了。而在场诸人显然也没想到阿桑师父会对我说出这话,都愣住了。 就听阿桑师父继续说着:“桑某行走江湖多年,虽然纵横饮食界,声震各大食肆,却从未遇见一名像你这样厨艺精湛又温柔可人的女子。你正是桑某梦寐以求的良配,故而桑某虽知自己唐突,也还是忍不住向姑娘表明求亲之意。”他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没想到会遇到这么意外的事件,一时大脑反应不过来,依旧茫然地左右扫视着。视线扫过鱼羹鱼片,她们的表情各异,眼角瞥见李玢之竟似乎对我露着幸灾乐祸的表情。今天七叔要看着铺子,小顾坐在角落里手拿烧卖,张着嘴发呆。很显然这些比较熟和非常熟的熟人都不用指望能帮我解围了。 没奈何,我只得干咳了声,有些尴尬地看向还在等我回答的阿桑师父:“阿桑师父,今天天气挺热,我们又在炉子边待了那么久,中暑头晕也属于正常现象……要不我给你倒碗解暑茶,清醒一下?” 说着我强笑了下,顾不上看对方什么反应,转身就飞快地跑出了门,好像屁股被火烧一样。 身后似乎传来芷妍小姑娘的声音:“门外哪有解暑茶,她分明是要遁走!” 喂喂……小姑娘,你说话要不要这样犀利啊! 我慌张地一路奔回烧卖店,七叔见我回来奇怪地问:“丫头,比试结束了?怎么跑得这样狼狈,莫不是输了?我们少东家呢?”他说着朝铺子门外望了眼,丢下手里炒菜的铲子,大步流星过来安慰道,“输了也没事,不就是个食神称号吗。咱们没有这虚名也罢。” 我对他一笑,将手中金牌对他晃了晃。 七叔的眼立马直了:“丫头,你行啊!叔真是服了!”他喜滋滋地接过金牌上下左右地仔细端详,“想不到俺也会有捧着这食神金牌随便看的一天,真是托了你的福。” 门外传来脚步声,小顾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边进门边叫:“柳姑娘,柳姑娘!”见我正坐在店里,忙跑到我面前,“阿桑师父的求亲,你你……你不会答应吧?”他口中结巴,双眼急切地望着我。 “怎么?还有这事?叔今天没去观战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戏?”七叔有些懊恼,“丫头你没答应吧?” 我闻言心跳又加快起来€€€€这可是我第一次碰到有人跟我当面求婚啊,虽然对方是个古人,但还是让我好紧张,这才不知所措地夺路而逃,不顾刚刚赢得比赛还需要应酬,一口气跑回了自己店里,想想真是失态。 我苦笑了下:“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了件重要的事?我可早就有夫君了。” 七叔一拍脑袋:“你不提,叔一下子都没想起来!看来那阿桑师父要失望了。其实丫头你长得好看,又精通厨艺,若是没出阁的话,叔早就替俺少东家求亲,哪里还轮得到那什么阿桑师父啊……哎哟!少东家你踩我做什么!”七叔话说一半就抱着脚跳了起来。 小顾闷声不响地从他身前走过,直接走到柜台前算起了账。 我讪讪地走开。以前都没想到过会碰上这方面问题,看来得考虑下解决方法了。 翌日,烧卖店开没开门就客似云来,昨天的食神之战显然宣传效果不错。尤其当场还有前食神阿桑师父,以及当朝的数位官员的好评为证,使得烧卖店的美味之名一下子传遍全京城。 一大早店里所有人就忙得不可开交,恨不能再生出一双手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抽空出了趟门,回来没多久就听到门外传来阵马蹄声。 有辆马车在门前停下,里面下来两人,却是张尚质和程克勤。 我忙迎上前去:“昨日小女子不辞而别,真是过意不去,还请大人们千万不要见怪。” 张尚质笑着携程克勤,随我走进店中坐下,我要将他们引入楼上雅间,他摆了摆手:“不必了,我只是来此送给姑娘获胜的贺礼,顺便替阿桑师父问下姑娘的意思。阿桑师父在业界是极有名的,在与你一战之前更是天下公认的食神。他虽声名在外,却一直洁身自好,从未有过什么风流韵事。如今可是他第一次对一名女子动心,姑娘何不考虑一下?这段姻缘若能成就,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张尚质这么说着,身边的程克勤眼神里却似乎有些别的什么意思,但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我。 我摇摇头:“大人请稍待。”说着我走入后院自己房中,放下长发,绾成妇人的发式,又换上刚买的妇人服饰。 这才又回到店内对着张尚质行礼,恭敬道:“张大人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不瞒大人,小女子是有人家的人了,怎能答应呢。” “你竟已嫁了人了?”张尚质显得很吃惊,他身边的程克勤也意外地看向我。不仅是他们,整个店里从伙计到食客,全都惊讶地打量着妇人装的我。 我有些不自在地低头看着地面数蚂蚁。 仔细想想我一穿过来就嫁了人这事,其实我自己也有点消化不良啊!现在当众说出来实在是迫于无奈。 我在心里叹了声,拧着自己的衣角道:“小女子与夫君成婚时日尚短,又因夫君事物繁忙不能时常见面,因此还未习惯妇人的装扮。但确确实实是已经有夫君,只能辜负阿桑师父的心意了。” “既如此,那确实勉强不得。下官这就回去告知阿桑师父。”张尚质的面上露出一丝遗憾,拉了程克勤告辞出去。走出店门时,程克勤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依旧带着些复杂的意味。 我回头,见七叔和小顾正看着我:“你们怎么了?” 七叔甩甩头:“虽然知道丫头你是嫁了人的,而且也知道你夫君是谁,但乍看到你打扮,特别是这妇人的发式,俺还是有些不习惯,好像丫头你一下子就长大了好多。” 我哭笑不得:“怪不得有人说,头发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呢。这才换了个发型就老了,真伤感。” “你这样也很好看……”小顾低声说了句,又埋头算起了账。 我对小顾笑笑,挽起袖子进厨房干活,挥汗如雨之时,无意中向窗外远眺,竟望见阿桑师父正远远地站在巷子里,对着窗内妇人装扮的我发呆。 我朝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举起沾满面粉的手朝他挥了挥。他愣了下,随即露出一个释然的笑,转身离去。 三天后的大清早,店门还未开,就有人用力拍门。七叔揉着惺忪的睡眼,嘴里骂骂咧咧地跑去开门,大吼一声:“谁啊!”随即他咦了一声。 我正在井边打水,闻声望过去,不由也“咦”了一声,门外的竟是圆眼睛的芷妍小姑娘。 只见她眼眶通红,被七叔一吼顿时吓出了眼泪,一时如同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七叔,不要这样。”小顾见状不忍,拉开了七叔,“姑娘,我们店铺还未开门,请稍后再来吧。” 芷妍没有理会他,视线向里逡巡着,已望见了井台边的我。她一把推开小顾,冲了来问道:“我师父呢?” “你师父?”我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有点摸不着头脑,“大清早的,你师父怎么会在这里?” “不可能!”芷妍大声道,“我师父昨天明明说过来你这边看看的,可是一夜都没回来。” “喂!你什么意思。我跟你师父又不是很熟,难道会留他在这里过夜吗?”芷妍这副质问的态度,让我也不客气了起来,冷冷道,“昨天我确实有看到你师父在这巷子里走过,但是他没进我的烧卖店就离开了。在那之后我再也没看到过他。请你要找人到别处去找别耽误我们开店。” 芷妍的双眼顿时湿了起来,豆大的泪水滚落:“师父从来都是做事有交代的人,他不会不告而别的。他一定是出事了吧……”此时她倒是有了几分她姐姐芷兰楚楚动人的风韵。 我洒扫着院子,随口道:“兴许你师父去哪里玩,过阵子就会回来了。”其实我还想说,兴许你师父嫌你麻烦,才偷偷跑出去玩了吧。但是看到她眼泪汪汪的样子,一时没说出口。 “你们都不知道!”芷妍擦了擦眼泪道,“最近各地时常有手艺人突然失踪的事情,连京城里都发生了好几起了。这些失踪的人至今下落不明,行踪成迷……我好担心我师父也……”说着她大声哭了起来。 “有这种事?”我惊奇,“手艺人为什么会失踪,又不是家财万贯的大财主或者让人觊觎的美女。” “丫头,这事我也有听说。”七叔□□来道,“近来你忙着找食材,可能没注意,这几个月京里不少出名的手艺人突然失踪。实在让人猜不透怎么回事。” 小顾去屋里倒了杯水给她,安慰着:“姑娘,你喝点水吧。不要急,实在不行的话,我们陪你去报官。” 芷妍伸手去接他手里的杯子,接了一半突然抱着他的手臂,顾自哇哇地哭。小顾顿时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收回手,还是该放下杯子。 我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喊七叔一起先去开店门,外面已经等了不少客人了。 不过阿桑师父应该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吧? ☆、疑云重重 这一整天,我做着烧卖,却有些心神不定。回想最后看到阿桑师父那天,他释然的笑和洒脱离去的背影,丝毫看不出任何突然失踪的征兆啊。 芷妍在小顾的安慰下,渐渐止住了哭泣,我顺势喊小顾送她回天合茶社。到了中午,看看面粉不够了,七叔和伙计们又都忙着,衡量了下做好的烧卖应该够供应一段时间,就算客人较多,也还有七叔顶着,便除了围裙自己出门买面粉。 走街串巷,眼看着面粉店就要到了,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我。 我回头发现是张尚质,忙上前行礼:“张大人,别来无恙。如何不坐轿子,却走来如此鄙陋的小巷子?” 张尚质对我笑道:“不瞒柳姑娘……啊……对不住,似乎应该改口了,不知该如何称呼?” 他的笑容一向让人如沐春风,我有些踌躇:“我夫家姓李……” “原来是李夫人。”张尚质的称呼立时让我满身起了鸡皮疙瘩,真心不习惯被人这么称呼,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得不自在地看着地面,便听张尚质继续道,“不瞒李夫人,下官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我诧异地抬头,“有什么事吗?” “自然是十分重要之事。想请李夫人去一处地方帮忙做烧卖。” “原来是这事,那没问题。”我笑道,“不知道是去哪里做?” 张尚质的笑容忽然有些怪怪的:“你稍后便知。” 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的表情,忽然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起来。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正睡在自己的床上。 我是何时从巷子回来的?又是怎么进来自己的房间,睡到自己的床上去的? 头有点痛,我坐起身来,揉了揉额头,然后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一件衣裳,但这件衣裳并不是我自己的。 谁给我换上的呢? 我有些奇怪地推门出去,外面院子里静悄悄的。这个时间七叔应该会在厨房里打水和面,准备做烧卖的材料才是。 我喊了声:“七叔?” 等了会儿却没有回应。我又跑到店里,在昏迷之前还喧哗热闹的烧卖店里,此时一个人都没有。四周一片寂静,不见负责招待的伙计,也不见前来吃烧卖的食客。 我疑惑地跨出店门,看到左邻是家炊饼店,右边是家凉果店。对面却看不清是什么建筑,整个被高高的栅栏围着,只能隐约看出是幢华美的二层建筑。 我疑惑地在街头一路走过去,按照自己的记忆沿街找着熟知的那些店铺,却发现都不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在这些店铺的位置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些别的店,珠宝店玉器店饮食店绸缎庄……各种行业都有,连赌坊都不缺。 店里无一例外地都坐着个人,无精打采地面对街道,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街上偶尔也有些行人走过,却个个面无表情,如同行尸走肉。 我找了些店家问了问,又抓了几个行人询问,急切地想知道这一会儿功夫为什么京城好像变了个样子。但是没有一个人回答我。 他们好像失去了灵魂般,任我怎么问,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甚至没有向我看上一眼。 我蹲在街边思考了良久,打量着这条陌生又熟悉的街道。这条街本是京城有名的闹市,常有驴马经过,留下满地陈年粪便。但此刻青石板的地面上,却洒扫得一尘不染,丝毫没有往常的杂乱不堪。 刹那间,我的脑海中闪过什么,像火花一般。我猛地转身往回跑,直直地穿过街巷跑回自己的烧卖店,然后蹲在柜台边仔细寻找着,找了又找。 “没有……哪里都没有……”我呼吸一窒,手开始颤抖。 我清清楚楚记得就在这个柜台的台面上,有小顾记帐时不小心沾上的一块墨渍,一直都没有擦去,时间久了渐渐就干在那里再也擦不去了。还有柜台旁边的那根柱子脚上,曾经被七叔挥舞着菜刀打苍蝇时不小心划了一下,把上面的漆都刮了一片去,当时可把我给心疼得呀,立马不客气地扣了七叔工钱。除此之外还有好多好多……可以说店里的每一处痕迹,我都知道它的由来,它们都是我的烧卖店独有的记号。 可是此刻,我却没法在柜台上找到那块墨渍,也无法在柱子脚上找到被刮去漆的地方。 甚至我绕着店铺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任何符合我记忆的记号。而七叔和小顾始终没出现。最后我在厨房里看到了白玉做的碗,金银丝装饰的蒸笼……我的腿一软,在门槛上坐下。 这里果然不是我的烧卖店! 我环顾这家烧卖点,忽然发现它崭新得就像刚被造出来一样,甚至还能隐约闻到一股油漆味。 我刚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我想着又站起来冲出去。 没错,左邻炊饼店的老板是陌生的面孔,右邻的干果铺里坐着的也不是原先熟识的张老头。 我慌乱地走过每一家店,确认着,最后确定了自己的结论。 这里……不是我所熟知并生活了将近一年的京城。 这里的格局和京城一模一样,但我知道这里一定不是京城。不单是因为这里的种种与我熟知的不同,或者它的规模其实比京城小了许多,也不是因为这里的街头没有往来的行人,而是因为街边的每一家店都开着门,但每个掌柜却都坐在门口面无表情。 甚至看到我走进店里,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打招呼,好像他们的面前并没有出现过活人一般。他们的眼中全是死寂,灵魂仿佛已经从他们身上抽离。 我一直走到原本城门的所在,然后发现在那城门的位置也有着一扇小门。 门外会是什么?如同京郊一般的护城河以及护城河外无边的田野?还是…… 我紧张地伸出手去推,门纹丝不动,两旁却突然窜出几名身着锦衣的男子喝道:“大胆,竟敢违反禁令,在此地乱闯!还快不回自己店中候着!”说罢他们手中剑已架在了我的身上。 我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眼睛盯着他们的衣服,背上开始冒冷汗。他们身上穿的竟是飞鱼服和麒麟服,这不正是皇帝身边的锦衣卫特有的服饰吗? 为什么锦衣卫会出现在这里? 我被他们架着送回烧卖店,心里思绪无比混乱。途中我问了他们好几个诸如此地是哪里之类的问题,但他们始终面无表情,一语不发。要不是刚才确实有听到他们说话,我恐怕会以为他们都是哑巴吧。 他们将我押回店里后,便有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我呆呆地坐在门槛上,弄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状况。回忆起最后曾经见到过张尚质,然后昏迷了再醒来自己就出现在了这里。这是怎么回事?张尚质把我怎么了? 抬头仰望天空,还是和昨天一样的碧空万里。 为何我却在片刻之间,陷入了这样诡异的境地中呢? “姑娘……再不做准备就该受罚了……”旁边突然传来轻微的声音,我转头过去发现隔壁的炊饼店主正小心翼翼地偷偷瞟我,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般。 我好奇地望着他,问道:“做什么准备?又会受什么罚?” 炊饼店主却面无表情地和起了面粉,开始做炊饼。 对面一直关着的店铺慢慢退下了门板,竟是一家极大的青楼。我看了看楼前的招牌:□□招,这名字在京城本是家响当当的妓院,但应该离我的烧卖店很远。我的烧卖点对面应该是一家布庄,而不是什么青楼。 这更肯定了我推测,这里只是个类似京城的小型城镇。 但这究竟是哪里?为什么会由锦衣卫来看守? 对面青楼的老鸨子手执团扇慢慢走了出来,看来并不年老,甚至称得上妙龄。虽然浓妆艳抹一身艳俗的装扮,却是不掩国色,应当是名绝代佳人。 此时她缓缓步出□□招,站在楼前也不招呼客人,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眉头紧缩,一脸的哀戚地遥望街道一头。我也好奇地跟着望向那头。 过了不多一会儿,街道尽头竟出现了一群绝色美女,如同花园中姹紫嫣红瞬间齐放,又如同春日郊外漫山的花刹那开遍。若非这些女子也同样面带愁色,被身边几名锦衣卫以及几名穿着宦官服饰的人押送着,我真要以为来到了天上人间。 美女们被押送到了□□招门前,齐刷刷向门口站着的老鸨子拜倒:“参见贤妃娘娘……” 老鸨子苦笑了下,挥了下手道:“免了,各自去准备吧。” 众女又拜了拜,起身向楼内走去。其中一人走过我面前时却好奇地朝我看了眼:“这是何人?之前豹房之内并不曾见过,莫非是皇上新收进来的妃嫔?” 我正被她们互相间的称呼惊得说不出话来,再一听她这话顿时吓得跳了起来,连连摆手:“我只是城里开烧卖店的,不是什么妃嫔。” 那女子闻言美目一转,愈加好奇:“卖烧卖的何以会进来?莫非有什么别的出色之处?” 那老鸨子已在旁轻声喝道:“林贵人,还不快进去梳洗。若是误了皇上游览的时辰,大家都担待不起。”那林贵人闻言顿时露出惶恐之色,急急向楼内走。 我好不容易盼来个能跟我说话的人,却被老鸨子叫走,不禁有些埋怨地瞪了老鸨子一眼。 老鸨子却仿佛没看到般,对着渐渐发黄的天空幽幽叹了一声:“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豹房惊魂 “这究竟是哪里?”我忍不住出声问道。 她螓首轻侧好像刚刚发现我的存在一般,皱眉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豹房之中未见过?” “豹房?”很耳熟的名字,似乎前不久才听人提起过,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里是豹房?” “你最拿手的是什么?”她上下打量着我问道。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我不假思索:“做烧卖。” 她带着思量看了眼我身后的烧卖店,似有所悟般自言自语:“难怪最近对面改建成了烧卖店。”她眼神略带怜悯地又望了我一眼,便不再说话。 我纳闷地坐在门槛上,过了会儿又有几名锦衣卫从街头过来,一家家店地检视着,不时呵斥店主几声。及至来到我面前,他们看看坐在门槛上的我,又看看我身后空荡荡的烧卖店,面露惊讶:“时辰快到了,为何还不准备店里的东西?你不要命了?” “准备什么?”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准备店里的货品!再过一个时辰大将军就要来此地巡视,若是看到你店内空荡荡的,该出炉的烧卖一只都没有,必定会降罪下来,到时不止是你,便是附近的店主都会被牵连获罪。” 隔壁凉果店的店主闻言顿时叫苦了起来:“哎哟,我说姑娘,你初来乍到也就算了,若是触怒了大将军,牵连到我们,我家中可还有老婆孩子等我回去呢。求求你快去做起来吧。” “大将军?什么大将军派头这么大?”我疑惑地看着店主和那几名锦衣卫,“我都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呢。我几个时辰前明明在自己店铺附近的巷子里买了面粉回店铺,为什么一眨眼就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几名锦衣卫不耐烦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只要知道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做出最好的烧卖就是了。”说着他们便不再理睬我,沿着街道一路巡视过去。 “姑娘,你就快做吧。”另一边的炊饼店老板也道。 我有些郁闷:“至少让我知道一下目前是什么状况吧?” “可我们真的不能多说,你也瞧见了,刚才那两位军爷都不敢告诉你太多,你就别为难我们全街的人了。”凉果店老板的声音满是恳求了,“要知道,前几天有个传说是食神的家伙,死活不肯做拿手的点心,半夜里还想偷偷爬出门,结果连累了那条街的街坊们全被下了大牢,至今生死未卜……” 我闻言心中一动:“食神?是不是姓桑?” “不太清楚,不过听说天下间确实有位手艺出神入化的食神,似乎就是姓桑……难道就是那人?唉……想不到连食神也被掳来了这里么……姑娘你认识他?” “还好,不太熟,他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他功夫有两下子,当时锦衣卫没捉住他,但这里的城门紧闭,他根本跑不出去,只怕还藏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唉,姑娘,你就别再问了,赶紧做点心吧。” “可我也该有点知情权吧。”我嘟哝。一看隔壁两名店主盯着我的眼神充满恳求,急得脸色都快发青了,我只得叹声气:“好吧,我做就是了。” 既然他们都不肯说,那就只得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套出这里的情况了,我真的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不知道刚才他们提到的是不是阿桑师父,芷妍说他失踪了好几天,如今也不知道是否平安。 就这么心不在焉地做着烧卖,连厨房里那些镶金嵌银的厨具都对我失去了吸引力。过了一阵,我看到外面锦衣卫们又带了几名面如敷粉的男子,在街道两边每隔五步挂上一盏红色宫灯。我耳尖地听到锦衣卫们称那几名男子为公公,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果然阴柔得很,应该就是宫里才有的产物:太监。但这几名明显比刚才押送美人们的宦官要美貌多了,甚至有些妖娆之态,身份也显然要高很多。 真不知道这将军是什么人,居然这么大的阵仗,连宫里的太监都差遣来了这么多。 时间格外漫长,好不容易一个时辰将将过去,天色渐渐入暮的时候,寂静的街口突然响起几声鞭炮声。然后好像启动了隐形的开关般,这片地方突然喧闹了起来。 但我只觉得这喧闹比刚才死般的寂静更诡异:方才还面无表情的行人突然眉开眼笑起来,各家店铺的老板开始使劲吆喝生意,对面的□□招美人尽出,挥舞着各色衣袖招揽着客人。仿佛这里突然从阴间回到了人间最繁华的市井之中一般,这变化之快速,让我忍不住眼皮跳了两跳。 稍后远远听到几声鞭子声,那些公公们随着锦衣卫马上神色肃然,垂首侍立在街道两旁。 随后只见几名手持净鞭的太监开道,后面跟着一队身着红色丝裙的美人挑着宫灯,以舞步袅娜地一路行来,后面跟着一队身着蓝色丝裙的少女手持拂尘,同样跳着舞过来。这两队人数都在十人左右。后面还有几名着月华裙的绝代佳人正一同抬着个肩舆缓缓过来,每一行动间月华裙十八个不同色泽的裙幅散开复收起,恍如月华闪动。 肩舆上半躺半坐着一名衣着华丽的男子,有些臃肿的双眼眯缝着在看街边的宫灯,右手中拿着一盏水晶杯,杯中应是半盏美酒。 他看了会儿宫灯,忽然叹了口气,神情变得忧郁起来,左手一伸,肩舆便随之停下。前方引路的女子们以及两侧侍立的太监和锦衣卫全都跪倒在地,而街道两边店中的老板们也纷纷在店门前跪下。我于是也叹了口气,顺应时势地跟着跪下。 那男子面带忧郁地下了肩舆,看看四周跪倒了一片的人,表情更忧郁了。他猛地将手中的琉璃盏掷在地上,一片碎裂声中,他声音低沉嘶哑夹杂着一丝怒火:“假!太假了!” 四周的人立时一起连连叩头道:“请大将军恕罪!” “你们除了不停喊请朕恕罪,还会什么!”他一甩袍袖,冷然地踢翻离他最近的一名太监。 朕?大将军? 那张脸我总觉得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我跪在自己的店门前,偷偷看那名鹤立鸡群般站在满地不停叩头求饶的人中间的男子,猛然间脑中灵光一现。 我想起来了,这张脸正是与去年那场天下庙会的比试上,我被老太监传唤上去面圣时,偷偷抬头瞄见的一样。 什么威武大将军!分明就是当今的皇帝!难怪自称朕,难怪身边满是太监和锦衣卫。他这是在搞什么花样? 那皇帝却几步跨过数人,径直来到□□招门前,又发了会儿呆,才叹气对门前跪着的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道:“王美人,让你当这妓院的花魁真是难为你了。” 女子抬起头,绝色的脸一片惨白,眼中已是噙着眼泪,却似乎害怕着什么,又慌忙低头叩首:“大将军,臣妾不难为,只要大将军满意就好。” “真的不难为?”他的声音却拉得长长的,脸上的忧郁突然全部化作怒色:“既是不难为,何以用这泪眼对着朕?难道你是为朕有所不满?” “臣妾不敢,臣妾不敢……”王美人听到这责问,更是吓得浑身颤抖,连连磕头。 皇帝将袍角一甩,伸出苍白的手托起王美人的脸,对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幽幽叹气:“嘴里说着不敢,却还是在不停哭,真是叫朕看到都心烦。”他收了怒色,声音渐渐变冷,“来人啊,将这女人拖去喂我的豹,让她在豹子的腹中哭去,不要再让朕看到!” “皇上!”跪在旁边的老鸨惊呼了一声。 “贤妃,怎么你也想违抗朕?”皇帝的面色有些铁青,看都没看那老鸨一眼。 老鸨叩头道:“臣妾想恳请皇上……” 她的话未说完便被皇帝冰冷的声音打断:“莫非你也想陪她喂豹子?朕意已定,不必再说了。” 王美人的饮泣声化作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被人一路从地上拖走。旁边其余的美人们面色惨然,却没有一个敢出来替她求情的。 我不禁全身一个寒战,美人应该是皇帝的妃嫔称号之一吧。他居然能这样三言两语简简单单就宣布了她悲惨的结局,这是多么冷酷无情的皇帝啊…… 惨叫声渐渐远去,周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又站在街道中央看了好久的宫灯,肩膀渐渐垂了下去,声音又低沉了起来:“阿瑾说这样便可以像京城的闹市,从此朕不用出宫也能逛民间的街市……可为何朕总觉得少了什么……”他站在灯火阑珊处,沉默了许久,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突然道,“阿瑾去哪里了?为什么最近都没看到他?” ☆、筹谋定计(捉虫。) 旁边有名小太监膝行上前,恭敬禀道:“山东水灾淹了孔庙,督公正与大人们商议重修孔庙之事。督公吩咐过,若大将军问起,便代为禀告,他忙完就会过来。” “累了他了。”皇帝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起来,“朕国事繁忙,若非有阿瑾相助,哪里能有这浮生半日闲……你以后要继续时时禀知朕有关他的行踪,必有厚赏!” 地上跪着的小太监忙谢恩。 他浑身的忧郁随之一散,忽地仰天大笑:“当此良辰美景,朕还是该好好游一下街,莫辜负了阿瑾的一片心意。” 小太监不失时机道:“知道大将军最爱吃点心,近日张大人推荐了一名擅做烧卖的女子,听说连前几日请来此地的食神阿桑都曾败在她的手下。大将军可要试试她的手艺?” “哦?连那乍到此地便病倒的阿桑都败于她手下?”皇帝喜道,“那朕必是要尝一下的,难为张尚质总这么把朕的事放心上,记得回头让阿瑾给他一些封赏。” 我听到张尚质的名字心头一跳,隐隐觉得有什么从一片迷雾之中露出了苗头,却一时又抓不住。眼见皇帝说话间,在小太监的引路下向我这铺子走来,我忙低下头:“大将军万福。”心里在暗暗腹诽:像这样喜欢人家喊大将军的皇帝,大概是古往今来独一个吧。当真不是心理有问题? “免了,让朕尝尝你制作的烧卖吧。”皇帝随意一摆袖,向身后道,“都平身吧。” 然后他便坐到了我店里靠窗的位置,如同普通的食客般喊了声:“小二,来两笼你店里的招牌烧卖。” 我忙起身,跑到厨房里从刚出炉没多久的烧卖里,选了两笼口味最受好评的端去皇帝桌前。 “果然样子十分别致,与别家不同。这都是什么馅的?”皇帝看着蒸笼中热气腾腾的烧卖。 “左边一笼是猪肉馅,右边一笼是鸡肉馅。”我垂首答着。 皇帝点点头,夹起一只正要放入嘴里,旁边却有太监道:“大将军,请慢些,让老奴先试下毒。” 皇帝闻言露出不悦之色:“这里是朕的豹房,所有物品都是经过检查才运送进来的。朕去外间下馆子,你们总是说有毒有毒的,总不成这里的东西还能有毒?” “这是体制所定,历来如此,还请皇上恕罪。”老太监样子柔顺,话里却并没有让步的意思。 “又是请我恕罪,你们就不能说些别的?”皇帝一脸的不耐。 “老奴不敢。”老太监依旧低眉顺眼。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皇帝冷笑着丢了筷子,“罢了,朕没胃口吃了。回宫!”说着他愤然起身,率先走到门口。跨过门槛的瞬间,他的肩膀又塌了下去,仿佛无法承担某些东西压在他身上的分量般。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簇拥着皇帝离去,方才还跪满了人的街道转眼又空空荡荡,仿佛刚才只是我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我闷闷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烧卖,这可是头一回辛苦做出来却没人赏识。这也就是皇宫里的人,轻视普罗大众,毫不吝惜别人的劳动成果。 我双手托着下巴,对着烧卖发了会呆,然后决定自己吃了它们。说来这些时日,自己整天忙着做烧卖,但吃自己所做烧卖的机会却很少。 我一口口咬着烧卖:“嗯,比以前有点进步了。”我心里略略得意了下,无意中转头看到隔壁凉果店的老板正直愣愣地看着我手中的烧卖,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于是我指了指烧卖,“要不要一起来吃?” 他犹豫了下,我笑道:“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些,就算帮我个忙吧。” 他咽了下口水,左右看看,见附近没什么人走动,便几步跑了进来,小心翼翼:“老板娘,其实我也很喜欢吃烧卖。被捉进来这么久,天天吃他们发的饭食,虽然味道不错也挺丰盛,但终究不比外间的点心,带着一股咱市井小民才有的味道。”他说着连筷子都不拿,迫不及待地徒手抓了一只烧卖就塞进嘴里。 几口嚼完之后,他感叹道:“真美味啊……老板娘做的烧卖,比我记忆里的烧卖还好吃!怪不得刚才那钱公公说你曾经打败过食神,我真是太有福气了!” “凉果李,你别光顾着自己吃啊,这香味闻得我都馋了。”另一边的炊饼店老板也被香气吸引了过来,鬼鬼祟祟地偷偷往我的店里张望。 我笑着朝他招招手:“正好来一起吃吧,我做了很多呢。” 虽然有三个人,但把烧卖吃完还是觉得好撑。凉果李摸着肚子打了几个饱嗝:“老板娘,真是多谢你了。回头你要吃什么凉果,尽管去我铺子拿。隔壁炊饼周铺子里的炊饼也任你吃。” “凉果李,你把我的话都给说了。”炊饼周叫着,对我重复道,“老板娘,我店里炊饼任你吃啊!” 我殷勤地替他们倒茶:“两位,今后咱们就是街坊了,还要请你们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凉果李捧起茶碗,居然有点感动的样子,“自从被关到这里来,就再没人给我倒过茶了。啥事都得自己料理,真想念家里的老婆孩子啊……” “可不是,都快一年了,也不知道家里的娘身体怎么样。”炊饼周叹着气。 “你们到这里快一年这么久了?”我趁机问道,“不知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唉……去年差不多这时候,我本来在南方开着一家点心店,那天正上着门板准备打烊,却突然跑来一伙人将我打晕了。醒过来我已经在马车上,当时马车里还有些别的人,我们一路换了好几次车,最后被一起送到了这里。”大约是勾起了思乡之情,炊饼周这次没有犹豫,回忆着往事,“说来凉果李,你当初咋来的?” 凉果李苦笑一声:“也差不多是去年,有天我正坐在店子里打盹,忽然有人来对我说有大户人家过堂会,想一次性多采办些各色凉果,要我先带些凉果去府上给主人过目一下,结果被一路送到了这里来。” “居然会有这种事……我也是在进货的路上突然眼前一黑,再醒来就在这里的。”我指指自己所坐的地方,“奇怪的是,这里同我平时开的店铺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外面的环境不对,我还真没认出来。” “是啊,我也奇怪呢,我在老家的店跟这里的一模一样。”炊饼周道,“只是我老家的点心店是百年老字号了,没有这边这家这么新。” “原来你们都是这样……”凉果李有些惊讶,“特别是我在家乡擅制各式凉果,所以在院里置了许多晾晒凉果的架子,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 凉果李和炊饼周叹息着,想到家乡的亲人眼眶都红了。直到门前远远的有锦衣卫走近,他们才各自小心翼翼地回了自己店里。 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刚才街两侧悬挂的红灯笼早已卸下了,我望着店里似是而非的摆设,惦记着不知小顾和七叔没看到我回来,会不会着急。 沉沉暮色里,我思索着走入后院,忽觉身后有些响动。 “什么人!”我猛地回头想大喝一声,结果却让一只手蒙住了嘴,手掌的触感有些粗糙。 “柳姑娘,是我。”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在我耳边说着。 我努力抬头看对方的脸,竟是传说在此地逃跑失败后失踪的阿桑师父。我冲他点头示意,他这才放开了手。 “阿桑师父,这是怎么回事?”我也压低了声音问道。 阿桑师父苦笑了下:“当朝的奸宦刘瑾为了讨好皇上,扩建豹房,特意派人寻了各地美人充入此地。知道皇上喜爱民间生活,又在此将全国各地一些有名的店铺修建在一起,命爪牙掳了各地有名的庖丁匠人,在此地开店,做成仿佛真的市井民间一般,好方便皇上兴起时来游玩。你我便是不巧被选进来的。” “他们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听得柳眉倒竖。 阿桑师父叹口气:“这年头,皇上耽于声色犬马之乐,朝政都被那奸宦及其手下把持着。什么是王法?那奸宦刘瑾便是王法了。我们的事其实皇上都被蒙在鼓里,我这次逃走之事他们就没敢让皇上知道,只谎称我生了病无法面圣。” “那我们还有没有办法逃出去了?”我问道。 “难。”阿桑师父摇摇头,“我之前就试过,但这里毕竟是皇上的行宫,明岗暗哨无数,防守严密,除非有通天彻地之能,否则想出去难于登天。只可惜连累了我那条街的街坊……”他轻轻叹气。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我围着井栏走着,皱起了眉头。 “除非……”阿桑师父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 “如今奸宦虽然横行,但朝中却有人正好能克制他,若是此人愿意出手……”阿桑师父说罢,又摇摇头,“此人位高权重,虽智谋过人,但平日向来谨言慎行,独善其身。莫说我们被关在此地无法向他求救,便是他知道了我们的情况,只怕也未必就会愿意搭救。” “你说的是什么人?” “不知你可听说过,当今的首辅,李玢之。” “李玢之?”我的脚不小心踢到了井栏上,痛得直跺脚,“他有这么厉害?” 阿桑师父好笑地扶我坐到一边的石凳上:“莫非你认识他?” “岂止认识……”我揉着脚,“如果有办法求他施援手的话,我们眼下该怎么做?” “首先就要想法送信出去,但是能进出这里的人全是刘瑾的亲信,根本没法托他们传信。”阿桑师父有些头疼道,“我之前试过强闯城门,但是差点死在锦衣卫手里。后来我躲起来观察了几天,发现每夜子时锦衣卫换班,是防守最松懈的时候。如果在那个时候逃出去报信,以我的武功大约能有一成的成功机会。” “才一成?”我有些失望,“那还是不要冒险了。” “不冒这个险,那我们可能就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里了。你想奸宦怎么可能放我们出去,令他的这桩恶行被公诸于世?” 这就头疼了,我默默无语地揉着脚,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怎么忘记了小宝了!小宝身为地府鬼差,自然有通天彻地之能,托他去帮忙送个信不就成了! 这么一想,我就急着想赶紧找个无人的地方好方便召唤小宝。 外间传来更鼓声三下,打更人的吆喝声同平时所听到的一般。这奸宦倒真是花心思。 “阿桑师父,这事也不急在一时。今天已经这么晚了,不如先在这院中休息,明日再商议有没有更好的方法。”我说着带阿桑师父去了客房安顿下来。 离开时阿桑师父突然叫住我:“柳姑娘……” “怎么了?”我在客房门外回头。 阿桑师父犹豫了下,看着我绾起的发髻道:“你的相公对你好吗?” 我愣了愣,笑道:“挺不错的,谢谢你关心。” 阿桑师父颇有些黯然地笑了笑。 我又道了声晚安,转身往应该是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回到房中,打量四周,果然与我在“春风笑”的房间布置得一模一样。 我绕着墙壁走了一圈,然后站定了迫不及待地喊起小宝。可是左喊右喊,那小宝就是死活不出现。我郁闷地坐到床上。这小宝真是的,每到关键时刻就找不到人。 掏出怀里的玉笋,触手温润。我想着烧卖店里小顾和七叔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看我一直没回来,是不是急得到处去找我。李玢之现在在做些什么呢?想不到这件事居然要靠他帮忙。 他现在是不是正在自己府中左搂右抱,享受着温香软玉? 这么一想,心里竟有些闷闷的。我甩甩头,躺倒在床上睡去。 次日与阿桑师父一合计,倒是想到个法子。 这豹房里每日也要运送食材等生活饮食必需品,由于这里的人数较多,装载这些物品的都是些极大的车子。同样,运送废弃物出去的也是这种车子。 “只是要委屈你一下,躲在一大堆的垃圾里头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这没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只是你有什么办法,让我在出去后求得李玢之的帮助?”阿桑师父问道。 我取出玉笋递给他:“你把这个给他看就是了。” “这个?”阿桑师父接过玉笋面露疑惑。 “不瞒你说,其实我同他……算是有点渊源吧……”我含糊其辞了一下。 虽然不确定李玢之对我情谊到底如何,但我现在终究还是他名分上的妻子,占了诰命夫人的份位,怎么也不至于对我见死不救吧。 这么寻思着,还怕阿桑师父再追问,我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幸好他没再问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神厨娘子》网络上的连载暂时到此为止哦~ 谢谢一直以来支持的筒子~ 如果有喜欢的,请支持它的上市,可以去买实体书看哦~ 上市时间大约8月底~ 么么哒~!! ☆、筹谋定计2 这日晚间收垃圾的来了,我热情招呼他们吃烧卖,趁他们不注意同阿桑师父研究了下那垃圾车。阿桑师父内外都看了遍后不禁皱眉:“不行,这车虽大,但并不沉重,如果躲个人进去的话。他们很快会发现手里的分量不对,然后打开检查的话就穿帮了……可惜这里的人都无法买通,否则让他们通融一下就容易多了。” 于是这计划只能放弃,我们得另寻它法了。 这一夜我胡思乱想,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做了个梦,梦见坐在21世纪的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有一个男星反串唐代歌姬,发鬓高挽,描朱敷粉,穿着一身曳地长裙旋转着跳舞。看来没有滑稽感,反倒十分优雅妩媚。 醒来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我兴奋地跳下床,冲出去敲客房门,阿桑师父一打开门,我就兴冲冲对他道:“我想到个法子!” 还能有什么法子?自然是21世纪电视里常见的男扮女装了。 “柳姑娘,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法子,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至于让我扮成女子其实没有什么,为了那些被我连累的街坊们,我也不会拘泥此等小节。只是……我这样子能扮得像吗……”阿桑师父摸着自己的胡子,大约是躲了几天没时间打理的关系,原本就满脸的胡茬,现在变成了一大把的大胡子,看来下巴上黑压压一片。 我嘴角抽搐了下:“首先,你得把这胡子刮了。” 对面红袖招里的美人们大多是宫里的妃嫔客串的,每天傍晚她们会由宦官和锦衣卫护送至红袖招,充当这青楼内的姑娘,一直到半夜,再回到所住的宫殿里。这种荒诞的事要真说出去,只怕外间百姓每一个会相信吧,但这豹房里就是发生了。 我们慨叹了一番,才正经地得出结论:她们每天都会进出两次这里的城门,而且每次人数并不一致,如果想混里面出去的话,还是有一点可行性的。 我们在烧卖店里偷偷关注着对面红袖招的情况,研究讨论着。 皇帝并不是每天都会来豹房,所以对面那些女子常常是白过来一趟,然后带着些失望带着些庆幸地离开。我们注意到为首的那名老鸨每天会指定一名妃嫔负责清点人数,第二日清早离开的时候再清点一次,才召唤了守在一边宦官和锦衣卫护送她们离去。 而当初第一次跟我搭话的林贵人与其他人的表情略有不同,她的脸上最近带着忧愁,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在这些女子中唯独她当初敢同我搭话,也许事情可以着落在她身上。 这日皇帝又没有驾幸,按惯例隔壁的凉果李和炊饼周又伙同了一些街坊偷偷溜过来吃烧卖,由于他们的影响最近偷偷来光顾我烧卖店的人越来越多了。还好负责看守的锦衣卫向来对一般的走街串巷,只要不是太出格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倒也没出什么事。 我抬头发现红袖招楼头的姑娘们正悄悄朝我们看,眼里带着些羡慕。想来这些日子烧卖的香气和我的左邻右舍吃烧卖时享受的表情,把她们给吸引到了。 我趁机对着窗外的她们招手:“你们要不要也尝尝?” 她们有些心动的样子,却又有些犹豫,互相低声商量了下,派了一名宫女过来问我要了几笼烧卖去。我趁机帮忙送进去。 我从去过京城的红袖招,不过这家红袖招真是造得金碧辉煌。里面也是亭台楼阁样样俱全,我跟随着宫女在楼底大厅放下烧卖。那些女子们便在桌边围坐下,有人朝倚在阑干边沉思的女子招手:“林贵人,你也来一同试试这坊间有名的点心吧。” 那林贵人尚在沉思,对别人的招呼没有什么反应。 我向这些女子行了礼,笑道:“林贵人隔得远,许是听不见,不如我替娘娘们去请林贵人。”说着我便跨过门,穿过珠帘,走到游廊间,沿着阑干走到那林贵人身边,行礼问候了声:“林贵人。” 她却兀自出神。我又唤了声,她才有了反应:“我不想吃,退下吧。”她的语气中带着忧郁,与之前同我搭讪时活泼的样子截然不同。 我正要离开,她却又开口:“回来。” 我停下来看她,发现她神情有些恍惚,犹豫了下才问道:“听说你是在京城开店的?” “是啊。”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京城你还熟悉吧?”她虽然问着我,眼睛却望着远方。 我点点头,然后发现她没看到,于是应道:“算是熟悉的了。” “天合茶社可曾去过?”她说到这个地名的时候声音有些幽幽的。 我一听就笑了:“别的地方我可能不太清楚,但这地方我很熟。民女还曾与天合茶社的阿桑师父比试过呢。” 她猛地抬头看我:“天合茶社的阿桑师父……可还好?” 林贵人的表情十分奇特,我愣了愣:“挺好的……” 她却露出悲戚之色:“很好吗……听说他也被捉来这里,为何我却从未在此处看到过他……他……莫不是已经……” “娘娘也认识阿桑师父?”我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是啊……不……”她承认后却很快地改口,起身对着我身后拜倒,“贤妃娘娘……” 我回头吓了一跳,那个扮作老鸨的贤妃娘娘正面无表情地站在我身后,满头珠翠仿佛满头的冰雪般闪着冰冷的光泽。这气场冻得我不由自主往旁边趔趄了几步,等反应过来,也慌忙拜倒在地。 “林贵人。”她冷冷道,“你在此地做什么?若无事,便陪本宫清点下今晚的人数。” 林贵人头也不抬道:“是……” 我朝着她们离去的方向眨巴着眼。 那皇帝莫非是纳了这样冰冷的妃子被冻伤了,才要建个豹房另辟寻欢的蹊径? 当然这只是我的胡思乱想罢了,不过这似乎是个突破口。 我迫不及待地回去找阿桑师父细细说了此事,尤其强调了林贵人对他的特别关注。阿桑师父沉吟了良久,才又问我:“那位贵人姓林?” 我点点头,他又抱头沉思,好半晌才恍然大悟般一拍额:“是了,从前我家确实有个世交姓林,只是我父亲去世后便渐渐没了联系。他家倒确是有个美丽的女儿,只是时日久了,记不太清楚她的长相。” “可是看来那位林贵人对你印象十分深刻嘛。”我托着腮看看一脸胡茬的阿桑师父,看林贵人的样子岂止是对他印象深刻,分明是用情甚深,也许又是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 但此时此刻,这确实是个值得利用的逃命机会。 我们合计了一下。 次日我又去了红袖招,但是这次那贤妃一直陪在林贵人身边,连个说话机会都没有。我想了想,借着放烧卖的功夫,让怀中的金牌掉了出来,金光一闪。 “这是什么?”旁边已有眼尖的问道。 我对她们笑道:“食神金牌。”四周便有了更多的好奇声音。我眼角的余光发现林贵人似乎浑身震了一下。我有意等这些妃嫔们吃完烧卖,才慢悠悠端着空了的蒸笼慢慢走出门去。 “请留步。”斜刺里的一个声音,让我暗暗满意一笑,回过头去果然看到林贵人正站在影壁边,一眼不眨地盯着我腰间挂着的食神金牌,眼神波动得厉害:“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点了下头,随她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处偏僻地方。此时已是夜深,这红袖招内却因处处缀着夜明珠,走到哪里都亮如白昼。看得我好想挖几颗回去倒卖。 我正在心底估量着那夜明珠的价值,林贵人出声了。 “这真的是你比试时从阿桑师父手中得来的?”林贵人刚才显然很仔细地听过我同其他人的交谈。 “自然是真的。” “可以……给我看看吗……”她嗫嚅着。 我爽快地解下来递给她,她纤纤玉手有些颤抖地接过金牌,细细摩挲。 “娘娘认得阿桑师父?”我试探地问。 她慌忙道:“他只是我幼年的邻居,他家与我家十分交好。如今听闻他出事,不免担心。” 我叹口气。 “你为什么叹气?”林贵人的美目盯着我。 “因为阿桑师父他现在很不好。”我做出黯然的样子。 “他怎么了?”她的神情十分紧张。 “你可知为何他被捉进这里后你从未碰见过?”我又叹口气,“那是因为他之前想逃出去,差点被锦衣卫当场杀死,现在下落不明。我跟他虽然曾经是对手,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对他惺惺相惜,所以很替他担心啊。” “啊!”她闻言惊呼了一声,用白嫩的手掩住樱唇,“下落不明?他该不会有事吧……” 我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按照原定计划继续说道:“民女知道娘娘心善,听闻故人遭逢不幸会难过,不过这豹房也算是个行宫,死个不听话的厨子实属寻常……”她的表情越发悲戚,眼眶都红了,只是咬着嘴唇不吭一声。 “唉……可惜啊,若是能有机会送个信出去,阿桑师父说不定还有救……”我又叹了声。 “你说什么?”她猛地捉住我的手,我被她吓了一跳,抬眼一看,见她已是泪染双睫,“你快说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又追问。 我看着她的双眼缓缓道:“为今之计,自然是想法子送个信出去,找个能救出我们的人。这样我和阿桑师父自然都能得救了,可是我们没有一个能够出去……”这话说出来,我就紧张地看着她的反应,生怕找错了可以托付的人。万一她将我的话宣扬出去,那我可就要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她却只是放开我的手,仔细思量着:“我们虽可从这里出去,奈何出去就直接被接回宫中,也根本无法出宫。在宫中刘瑾的耳目众多,送信出去恐怕……” “我认识一个人,会一些武功,不知可否帮忙掩护他出去?”我试探地说着。 林贵人失神地靠在一旁,片刻后咬牙:“若这法子真能救他出去,我必然尽力。” 作者有话要说:  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让本书圆满下吧。这里好歹是穿越版呢。 ☆、一夜惊梦 我回到烧卖铺,钻进后院,看到阿桑师父正拿着把菜刀,在借着微弱月色刮胡子。虽然锦衣卫至今没有来我的铺中搜查过他,但保险起见,能不点烛火他就不会点。 “真是好眼神。”我忍不住夸了声。 “作为一名食神,刀已不在手中,而在心中。其实没有月色,我也一样能刮尽。”阿桑师父说着玄乎的话,又刮了两下,满意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 我在他对面坐下,刮尽胡子后的阿桑师父看来白白净净。 “现在不像个厨子了,倒像个书生。”我笑道。 “说来你相公是做什么营生的?不会也是个厨子吧?”阿桑师父问道。 “不是。”我想了想道,“他就是个书生吧。” “这么说来,我现在可有些像他?”阿桑师父摸着下巴笑道。 我看着阿桑师父不由失笑:“一点都不像,比起他呀,你现在反而更像个书生。” “说来,我年幼之时,我父亲曾想让我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不要再做厨子了。奈何我就是喜欢做菜,别人读书的时间,我都偷偷用来练刀功了。最后我父亲没奈何,只得随我去了。”阿桑师父回忆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乎当年我父亲曾经替我定过一门亲事,就是同那林家的女儿……当时我们都还年幼,后来我父亲去世,我出去云游四海。似乎林家显贵了,曾来信求退婚。我本来就没把这亲事放心上,便回信随他们处置。想不到林家会把女儿送进了宫。” 我额角滴落一滴汗,原来他和林贵人还有过这么一段,可惜他也未免太没心没肺了些,人家林贵人显然这么多年来都还挂念着他,进了宫都还对他牵肠挂肚的。 “为什么不让我把你说出来?”我又问他。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说实在,我之前看到过那林贵人几眼,当年大家分别时都还年幼,我现在看到她都没认出来。我估摸着她也认不出我来,不如就这样让她以为我是别人,也免得徒增伤感。”阿桑师父这么说着,却总算没了刚才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她从前也是个纯真的女孩子,就像芷妍一样。就让她慢慢忘记我吧,这样她在皇宫中也能活得好些。” 其实阿桑师父虽然对林贵人并没有什么儿女之情,但心底还是疼惜她的吧。 我们按着事先的约定,在子时侍卫换班最疏于防范的时候,阿桑师父潜进了红袖招。这些日子里,楼中的娘娘们吃夜宵已经成了习惯,往往吃到三更天才散。 这日我收拾的时候故意动作慢了些,等大厅里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慢抱着蒸笼向外走,然后顺着事先指定的方向偷偷拐去,几个拐弯便拐进了红袖招内的一座小楼。那是林贵人的住处。 轻轻敲了敲门后,林贵人亲自开了门。房里背对着门口坐了一名女子,看穿着是名宫女,待她转过头来,我不由扑哧笑出声来。 那名宫女竟是阿桑师父。 他被我笑得有些尴尬,挠挠头道:“这样很好笑吗?我就知道扮不像的……” 我摇摇头,仍旧乐不可支:“这样很好,你别挠头了,小心头发被弄乱。” 他忙放下手:“这是林贵人亲自替我梳的头……” 近来时常眉锁愁云的林贵人此时也不由露出了一分笑意,喊他别动,又拿梳子替他整理了下头发,随后露出了愁容:“这位壮士身高高一些也就罢了,我们带来的宫女中也有个高的。但是面容比较刚硬,这么看着还是像男子……” 我闻言绕着阿桑师父转了个圈:“你带了妆盒没有?” “自然是有的。”林贵人将桌上妆盒递给我。 我打开来思索了下,回忆起现代那些能把母猪变成貂蝉的化妆术来、 21世纪的化妆术比起古代来毕竟还是进化了不少,我平时虽然疏于打理自己,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何况还有爱美的若绵天天在我面前精研化妆技巧,早对化妆术烂熟于心。 当下取出粉盒胭脂,细细给阿桑师父上起妆来,待化好妆拿镜子给他一照,阿桑师父夸张地惊呼:“哎,这是哪家姑娘?” 看看时辰已经快到子时,外间有些闹腾起来,红袖招里的“临时演员们”该准备回宫了。 林贵人显然很紧张,手都有些发抖了,对阿桑师父强笑道:“一会儿出去记得看我眼色行事。” 正说着,门被砰地一声推开,走进一名绝美的女子,竟是贤妃娘娘。 我们慌忙拜倒,心里暗暗祈祷她没发现我们的小动作。 可惜这祈祷似乎老天爷没听到。下一刻屋内响起耳光声。 “你们想做什么!”贤妃扇了林贵人一个耳光,手还留在半空中,面色煞白,“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竟敢帮着做。你就算不要命,也要顾及你家中九族的性命!” “这本是我家亏欠他的!”林贵人跪在地上头也不抬,“贤妃姐姐不是外人,应该记得我曾说起过,当年我爹爹嫌贫爱富悔婚的事,如今此人也被捉进豹房生死不明。如今妹妹只想救他一命。姐姐是好人,若能成全了妹妹,妹妹今后定然为姐姐鞍前马后,肝脑涂地。”她说完紧咬着嘴唇,面色苍白,眼神却坚定地看着贤妃。 贤妃怒视了她良久,她的眼神始终迎着贤妃,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唉……傻女子,他值得你这样为他吗?”贤妃叹了声,弯腰托起林贵人的脸,摸了摸上面被她打出的红痕,“其实皇上的心性本是不错的,只是身边那些奸佞将他导入了歧途。本宫是你们中进宫最早的,眼见着原本英明的皇上如今轻信那些佞臣,做下如许多荒唐事,可恨自己却是女儿身,无法力挽狂澜……” 她说着转身,丢下句话:“今日之事,我只当不知……” 贤妃竟然就这样放过了我们,我意外地看着被重新关上的门。这一夜原本以为会很惊险的出城路也是意外地顺利,也许是因为得了贤妃的默许,再加上林贵人的掩护,竟没有一个人认出扮作女装的阿桑师父。 阿桑师父就此离开豹房,也不知找到李玢之,求得他的援助没有。 我这日正在红袖招里边收拾边惦念着,耳边听林贵人轻轻问:“其实那日你带来的男子就是阿桑师父吧?” “你怎么认出来的……”我惊讶地看她。 她却只是凄然一笑:“虽然相别是幼年之时,但眉目宛然如昨,我记得极清楚的。只是他既然不愿相认,便由得他吧。” 我听了不胜唏嘘,托着蒸笼回到对面店铺。 真是上天弄人,也许林贵人与阿桑师父当年没有悔婚一事的话,现在会是对很幸福的夫妻吧。 也许是整日惦记着李玢之有没有收到阿桑师父的消息,夜里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沿着外面的街道冲向城门,李玢之紧紧拉着我的手,温热的感觉仿佛能安定我的心。 可是城门依旧紧锁,李玢之上前伸手轻轻一捏,锁便断开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露出了深深的巷子和朱红色的宫墙。 只要跨出这里一步,我便会重获自由。 我心中有些激动地跟着李玢之在巷子内奔跑。忽然李玢之停了下来,我急急站住向前看去:“怎么了?” 只见前方十多名厂卫正手持弓箭对准了我们,箭已在弦上。身后也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也追来一群手持刀剑的厂卫。前后夹击。 李玢之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知道他想杀出重围。但是他的功夫再好,毕竟敌众我寡,对付这么多经过训练的厂卫,恐怕凶多吉少。我心里有些发凉。 正焦急恐慌间,忽见一角青蟒衣闪现,闪现处厂卫纷纷恭敬地让出一条道。 我的呼吸在那瞬间几乎停滞。 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青蟒衣衬得他原本如玉的肌肤更加雪白,袍角轻飘间超凡脱俗仿佛神人降世。 但他为何会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出现在豹房? 我张口想要惊呼,下一刻却惊醒了,坐起来时,发觉背上都是冷汗。 这场光怪陆离的梦预示着什么? 这日白天,我就怔怔地坐在门边,回想着那场梦,顺便数着到底在这地方被关了多少日子。 只觉得夏日似已走到了末梢,树叶子都变黄了。 远远听到一阵脚步声,我探头张望,下一刻差点叫出声。外面的竟是张尚质、程克勤和李玢之,他们都身着官服正沿着大街慢慢踱来。 “程兄,你不舒服?”张尚质问着。 程克勤的脸色有些不好:“皇上竟由着那刘瑾建了个宫外宫,还掳了这么些百姓关在此处……这未免……若是招来大臣的非议和天下的不满,可如何是好……” “程兄怎能如此想法?豹房原就是前代传下来的。督公得知皇上想体验百姓生活,以知百姓疾苦,又怕皇上若是微服出巡的话会有危险。这才加以改建了一番,找来这些天下闻名的店铺掌柜在此处开店,随时可供皇上体察民情。他们在此地也不是白做,家中也是能得到丰厚酬劳的。如何会惹来什么非议和不满?”张尚质不以为然道。 “张兄……”程克勤还想说话,却被张尚质不悦地打断:“今日带你和李大人二位来,是因为方才与皇上议完事,李大人提及当日在春风笑吃到的烧卖美味。我们还是不要妄议皇上的决断了。” 程克勤让他这样一堵,嘴张了张终究没有再说话。 “莫非这豹房之中的街市也有烧卖?”旁边的李玢之似乎有些疑惑地看看周围道。 张尚质对李玢之神秘地笑道:“不瞒李大人,当日我吃过那家春风笑的烧卖就觉得是人间一绝,想不到后来这家的烧卖还打败了食神阿桑师父。因此下官便向皇上极力举荐,皇上大悦。因督公近日事务繁忙,便嘱下官在此地代为修建烧卖铺,同时将那烧卖店的老板娘请来此处侍奉圣驾。所以如今我等若要吃春风笑的烧卖,只需来此处便可,只是不可过于声张,让太多人知道了。”张尚质说到这里,脸上带着些得色。 我听得想一口咬死他,我会被困在这里果然是这个张尚质做的好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枉费我一直觉得他人不错,从未有过戒心和防备。 “张大人能如此为皇上分忧解劳,果然不愧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李玢之看着烧卖店前的“春风笑“招牌笑道。 “李大人过奖了,普天之下除督公和李大人外,谁还敢自称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张尚质貌似谦虚着,但谁都能看出他眼里的得意。 他们这样边说着边走进我店里。我趴在柜台上,理都没理会他们。 倒是张尚质先开口了:“李夫人,一向可好?” 我趴着假装睡着了没听见。 “李夫人?这位老板娘竟是嫁了人的?”李玢之在旁随口道。 ☆、离开豹房 “是啊,李大人前阵子在家休养,可能还未听说。上次阿桑师父比试结束时本有向她求亲之意?只可惜原来罗敷有夫。这位的夫家听说亦是姓李,说来倒是与李大人同宗。” “如此?这倒真是缘分。”李玢之的笑声传来。 程克勤似有些忧虑:“如今这条街上之人要尽数被送往宣府,充入镇国府内,不知何年何月能出来。若她夫君知道了,岂非要着急?” 张尚质皱眉:“说来奇怪,这条街上所有人的家人都能查探清楚,加以……照顾,唯独这位李夫人的夫君却怎么都找不到。也不知是否真有此人,或许只是这位姑娘为了婉拒提亲而说的谎吧。”听他口气,这条街上所有人的家人,只怕是都被他们的人扣押了当人质,以防他们出什么乱子吧。 以李玢之的手段,他们查得出来我夫君是他才怪,还好除此之外我也没有什么家人,我暗暗松口气。转念一想,阿桑师父不知有没有把消息传给李玢之了,为何他看来好像什么都还不知道?但不知道的话,又怎么会这么巧地出现在这里?也许该试他一试。 这么想着,我假装打了个哈欠:“谁呀……这么安逸的下午还在我耳边吵嚷,扰人清梦……” “李夫人果然很安逸,看来下官方才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抬头望入李玢之带着笑意的双眸,心一跳,起身向他们行礼:“见过三位大人。” 张尚质摆摆手:“免礼,不小心吵醒了李夫人。我们正说到李夫人的夫君不知何人,为何从未见过呢。”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春风般的笑,但我却忽然感觉他十分面目可憎。 “我夫君忙着呢,很少会出现,别人见不到也正常。”我随意道。 “这样的夫君也未免太不像话了,自己的娘子都不懂得照顾。李夫人何以会嫁了这样的夫君。”程克勤意外地有些愤慨。 我朝李玢之瞟了眼,见他老神在在好像没听到别人的话,我于是叹道:“没法子,这就是命吧。摊上这么个没良心的夫君也只有认了,他虽不仁,我却不能无义啊!”我满意地看到李玢之的眉角隐隐地抽动了下。 “李夫人这般的女子理当配个更好的夫君才是。”程克勤惋惜道。 “谁说不是呢。”我耸耸肩。 “这样说来李夫人的夫君如此没良心,大约就算李夫人出什么事,他也不会管的了。”李玢之面带微笑,可我却嗅出一丝威胁的味道。 不妙,我能不能逃出去还得着落在他身上,指望他能有法子帮我呢,可不能现在得罪了这个救星。 我忙道:“我夫君虽然不好,但我可是爱他得紧呢。” “真的?那你怎么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一抽一抽的?”李玢之的似乎很疑惑地看着我。 这家伙!我强笑道:“比珍珠还真,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这话说完,我自己都想找个角落去吐一吐了。 偏张尚质还笑道“李夫人的话挺有意思。下官等今日来,还要麻烦李夫人为我们做点烧卖。我们可是有段时日没有吃过了,想得很啊。” 我眯了眯眼:“在此之前,张大人不觉得还欠了妾身些东西吗?” “什么东西?”张尚质问。 “一个解释,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指指身周。 “李夫人的手艺也算是京中一绝,天下间做烧卖能做到那境界的也唯有李夫人了。此等绝佳的烧卖自然该属于天下最尊贵的皇上享用,怎能流落在外间让市井小民随意品尝?李夫人的烧卖从此以后便是贡品了。”他面带笑容,只字未提之前莫名其妙弄昏我,把我捉到这里来的事。 “是这样吗?”我偏了下头看他,随即也笑道,“既是专属皇上的贡品,那我凭什么还要做给你吃?” 张尚质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李玢之笑着道:“大臣乃是皇上的股肱,有义务替皇上分忧解劳。李夫人是张大人推荐来的,自然有义务经常品尝一下,以确保品质。” 既然李玢之开口了,我也不好再多说,当下没好气地下去厨房,做了几笼烧卖端上来,然后坐回柜台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们说着话。隐约又听到他们提到什么宣府,刚才因为太生气没有留意,现在听来却有些胆战心惊。我们这些街坊在不久之后就要被送到偏远的宣府那边的镇国府,据说那是皇帝给自己建的大将军府邸。也就是说我们要从一个牢笼被送往另一个。到时候在那么偏远的地区,想要逃出去只怕更困难了。 我头疼地想着,耳边听张尚质夸奖李玢之:“还是李大人深知皇上心意,听皇上不无遗憾地提及‘家里太过冷清’。便及时献了这主意,令皇上龙颜大悦。” 原来这竟是李玢之的主意吗?我偷偷瞪了李玢之一眼,却好巧不巧地被他捕捉到,我恨恨地扭过头去。看来他终究是皇上的好臣子,就没打算救我。 他却对我道:“李夫人,这烧卖果然美味依旧,尤其换了如今金银丝缠绕的蒸笼,愈显得鲜嫩可口。”他说着指指手边叠在一起的空蒸笼。 我没好气地上前收拾掉蒸笼,随便抹了两下桌子:“只听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的,没听说连烧卖用了金银丝的蒸笼也会好吃些的。” 李玢之闻言笑了两声:“李夫人真是有趣。” 又说我有趣!莫非这个形容词是他的口头禅? 我一声没吭,端着空蒸笼回到厨房,等他们走远了才翻开,一层一层笼屉地察看,果然在笼屉的夹层里看到一张小纸条。 我欣喜地打开纸条,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阿桑无恙,谨记忍字。若能习得,静待转机。”这正是李玢之的字迹。 看完纸条,我忍着心跳将它贴在胸前放了一会儿,才深呼一口气将纸条丢入炉中焚毁。 这之后果然传来我们这群人将被送往宣府的消息,顿时街坊们都愁眉苦脸起来,若非还惦记着家人,只怕寻死的人都有。尽管都忧心忡忡,但该准备的还是有条不紊在准备着。 到了出发那日,大家带着简单的行李,被侍卫押送着,一一上了马车。我回头看那扇城门,以前总绞尽脑汁考虑着怎么从这扇门里逃出去,而如今想不到这么快就能从这里离开,但迎接我们的会是什么呢? 马车十分简朴低调,看不出是来自皇家。从京城的街市一路穿行间,我偷偷掀开帘子一角,刚隐约看见一眼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便被负责押送的侍卫发现喝止了。 唉……自由何时能重回我身边…… 我心中叹惋着,耳边听得喧闹声渐渐小了,似乎马车开始驰出京城,在郊外了。郊外的地不比京城的石板路,马车飞快地奔驰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颠得我七荤八素,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虽然明知没用,我还是忍不住想喊停。却在这时,马车突然剧烈震动了下,似乎车轮陷进了什么深坑,骤然停了下来。 我被惯性带着一头磕向马车前方,眼看着要就势滚出马车,不由吓得大惊失色。下一刻有双手接住了我,将我一把拉起带出了马车,上了一匹马的马背,紧接着马便飞驰了开来。 身后似乎响起打斗声,但我已经看不到了,只能听到耳边的风呼呼地吹着。 是谁救了我?我回头看向身后,然后惊讶夹杂着一丝失望:“张尚质?” 将我从马车里带出来的竟是张尚质,我为何下意识地会觉得是李玢之……我摇摇头,掩去心中的失落,向他道谢:“谢谢你救我。” 身下的马却突然间嘶鸣了一声,被猛地勒住。 我被这一颠差点胃酸都颠出来,便听身后的张尚质狂笑了起来。笑了好久,他才停下,仿佛听到很好笑的笑话般,上气不接下气道:“你在谢我?你居然在谢我?” 我有点弄不清楚状况地费力扭头看着他,只觉得他此刻的面目有些扭曲。 他又笑了一阵,飞身下马,站在我身边温和地笑道:“你谢错人了,要救你的不是我,而是李玢之。我只是把你带走了,不让他找到你。” 现在的张尚质看来好陌生,虽然依旧笑得很温和,但跟从前我所知道的张尚质仿佛两个人一般。我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只得装糊涂:“李玢之?那不是朝中的重臣吗?我跟他不熟,他怎么会来救我?” 张尚质笑得越发温和:“李夫人,你难道连自己的夫君都不认识了?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你们瞒得可真好啊……若非我的手下中曾经有人见过河东柳氏,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原来他是这样认出来的,我不再否认,只是坐在马背上挑眉:“那你想怎样?我好歹也是大学士夫人,钦赐的诰命,你敢拿我怎么样吗?” “我想怎样?”他又仰天大笑,“我还能怎样?为官数载,我学识不及程克勤,才华不如李玢之,献媚取宠比不上刘瑾,我想升官还能靠什么呢?我好不容易找到个能搏皇上欢心的好法子,却眼看着又要让李玢之破坏……” 他收起笑,靠近了我,端详了片刻,面露惋惜:“其实你是个不错的女子,可惜,嫁错了人,竟嫁给了我最痛恨的政敌。这辈子,李玢之喜欢的,我就要他失去。”他说到这里有些咬牙切齿,看得我背上生寒。 “你到底想把我怎么着?”我开始暗中打量四周的环境,考虑怎么逃离这个疯子。这四周荒无人烟,一边是峭壁,一边是山崖,我自己又坐在马上,马缰在张尚质手里。 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了……我警惕地看着张尚质,盘算着现在从马上跳下来逃跑的成功机率有多高。 他却突然将手中缰绳一放,面带微笑道:“好了,该让你上路了。” 上路?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又道:“路上要小心,注意经过的车马,别撞上了。” 他这么温柔地嘱咐着,然后拉紧了绳索,将我绑在马上,一扬鞭子,马儿嘶鸣着向前狂奔。这个状似温柔实则可怖的人! ☆、畏吾往事 我身不由己地被马飞快地带向前方山道,不由一声声尖叫了起来。受惊的马儿慌不择路,四周的树枝将我的脸和衣裳都刮破。眼看着跑了许多路,前方已经是路的尽头,再过去就是山崖了。 我恐惧地闭上眼睛,耳边忽然听到破空之声,身上的绳索一松,借着马儿惨鸣了一声,猛地扑倒。我也随之向地面滚落,下一刻,却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等一切都静止下来后,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好了,可以睁眼了。” 我睁开眼,看到李玢之的笑眼正对着我。他穿着一身暗色的衣袍,暮色里他笑容却如初升的太阳,刹那明亮了我的心。 “李玢之,你救了我!你真的救了我!”我激动地大叫。 李玢之看看四周的树木和远方山下的田野,耸肩:“显然是。” 远远的有炊烟正在冉冉升起,我的心仿佛也要随着那阵烟一起轻飘飘升入空中,我猛地扑上去抱住他:“谢谢你!” 劫后余生又重获自由的感觉让我一时激动得只会说“谢谢”。 我向他认真地点点头:“李玢之,以前我老觉得你是个花心大种马,不是好人。现在才发现,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跟你上头的那位比起来,简直正常太多了!” 李玢之苦笑:“你这是在夸我吗?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让别人听到,你可就遭殃了。” “这里不是只有你跟我吗?要是人多我才不会说呢。”我得意地笑着喘着气咳了几声。 李玢之拍着我的背:“还好有惊无险……”他不拍还好,这一拍,我的胃一阵抽搐,刚才的感觉又回来了。 “等等!”我打断他的话,面色惨白地推开他,“我晕车晕马……让我先吐一吐去……” 等状态恢复正常,我有些虚软无力地靠着树。这晕车加晕马……实在是伤不起啊! “好些了吗?”李玢之问道。 我勉强点了点头,又担忧起来:“虽然这样救出了我,但是我以后还怎么回到烧卖店?他们一看到我回来就又会把我捉去吧?” “此事不用多虑,我已经安排过了,只需等个关键的人回来……”李玢之道。 “什么关键人物这么厉害?” 李玢之神秘一笑:“其实你也认识。” 我还在好奇,他已吹了个口哨,林间跑出一匹马来亲昵地蹭着他。 “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该走了。”他说着伸手拉住我,将我托上马背。 大约是顾虑到刚晕过车马的我身体吃不消,马儿奔跑的速度并不快。 暮□□临时,我们来到一座村庄。李玢之在一间房舍前勒马,扶我下地,然后敲了敲门。 门随即被打开,出来一名老翁,见到李玢之便惊喜道:“是少爷来了。”说着向屋内喊着,“娃儿他娘,少爷来了。”便有一名老妪也匆匆赶了出来,手里还牵了个少年,一同向李玢之行礼。 李玢之微笑着同他们寒暄了几句,老翁便唤孙子牵马去马厩,自己带了李玢之进正房,待我们坐下老妪奉上了茶,他们才退下去。 我这才得空问他:“这是哪里?” 李玢之看看我:“你对这里可有感觉到一丝熟悉?” 熟悉?从何谈起?对于我这个穿越过来的邵若萱来说,这个时代的每一处没去过的地方都不会称得上熟悉。我于是借着打量四周的功夫,在心里费劲地翻阅着小宝给我的柳菱琛小档案,可是查遍柳菱琛所有记忆,就是没找到一星半点能跟这个地方挂得上号的资料。 我于是诚实地回答:“没有感觉到……我应该觉得熟悉吗?” 李玢之叹了口气:“也是,你那时还太小,自然不会记得自己在这里住过……” “这是怎么回事?”我疑惑地看着他。 李玢之却没再回答,而是放下手中茶杯起身道:“随我来。” 我带着满腹的疑问跟随他穿堂过室,一路来到屋后,屋后是个大花园,栽了不少树木花草。他沿着花园中的石子路向前缓缓走着,不知为何他越走越慢,仿佛脚步越来越沉重一般。 我看着他青色的衫子在夏末的微风中轻摆,一向挺拔的身姿似乎突然笼上了一层阴翳和忧伤的气息。一直走了很久,他才在一道花篱前站定,深吸了口气:“菱子,我要让你知道的就在这道花篱之后。”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我好奇地看看他,又看看那道花篱:“那里有什么?” 李玢之又缓缓向前走去,我跟着他绕过花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个连绵的坟墓,每个坟墓前都竖着块墓碑,上面写着墓中人的姓名。 “这是……”此刻暮色中,我看着满地的丘冢,背后有些发凉。 “这里有我爹娘的墓,也有你爹娘的……”李玢之轻声道。 “我的爹娘?我不是孤儿吗?”我睁大眼睛看向他。 李玢之露出一个惨笑:“菱子,其实你本来不是孤儿。这个村庄叫畏吾村,你本是这畏吾村人士。十年前一群流寇闯入村中,将全村的人屠尽,我当时在外读书才得以幸免。我当时也尚年幼,得知此事后立志苦读,考取功名,要将天下间的贼子全部铲除。后来我入了阁,很得先帝器重,先帝驾崩时还封我为顾命大臣。本以为当年村中人除我之外全部遇难,但我当年掩埋村人尸体时,曾发现少了两人,其中一人便是你€€€€柳菱琛。于是我到处打听你的下落,终于有天,被我无意中发现了你。那时马孝廉的夫人暗中作祟,买通了媒人,要将河东最泼辣的女子嫁给我。我便暗中命人调查过你,这才发现你竟然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正好那时我一直没有娶妻,正室空虚太久,很容易成为对手攻击的把柄,于是我决定顺势娶你回来,既解了我的围,也可以好好照顾你。” “只是这样吗?”我不知怎么,隐隐有点失望,为柳菱琛。如果只是为了这样的原因而被李玢之娶进门,那样的婚姻又有什么意义呢?但是在这古代,多的是没有爱情只有责任的婚姻,也许通过婚姻让柳菱琛一世衣食无忧,确实是不错的照顾方式。 但这不是我邵若萱要的。虽然我穿越为柳菱琛,但我也没有义务去承担与柳菱琛有关的一切。 我心中思绪万般,李玢之却忽然拉住我的手,他眼中有种柔情,叫我不敢直视。 “菱子,我知道你很介意我府中的妾室,其实她们与我都只是有名无实的。” “什么?”我惊讶地抬起头。 “她们只是我掩人耳目的手段,若非因此让朝中那些人以为我不过是个好色登徒子,因此对我不加防范。我也无法在从前一次次的朝廷倾轧中反而成了新帝的股肱良臣,令奸人从此无论做什么都须忌讳三分。” 原来是这样吗……我沉思着:“这样的做法我不能苟同。她们也是人,被利用来做这种事的话,未免太不人道了。”我知道同古代漠视人命的官僚谈人道不遑天方夜谭,但我面前的是李玢之,不知为何,我就是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果然他闻言苦笑着说:“我也是迫不得已……当时情势逼人,若不如此,只怕我早已丢官被流放,不知死于何处了,更罔论为天下百姓谋福,我还需留下有用之身。何况她们大多是我暗中培养出来替我办事的,当初收入府中之时便约定过,待奸人一除就放她们出府,婚嫁自主。” “暗中培养的?她们能办什么事?” “有许多不方便我出面的事,便需交由她们暗中行事。”李玢之笑了笑,没有多说。 不过我大约能猜测到,既然说是“暗中行事”多半不太光明正大,不过还是感到惊奇:“想不到她们还挺有本事的。” “那是自然。”夕阳渐渐下沉,李玢之拉着我在余晖里走到一座墓前跪下。 “爹,娘,我带着菱子来见你们了。”他对着那墓碑说着话,又转头对旁边一座墓道,“柳叔柳婶,请放心将菱子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她一世的。” “菱子。”李玢之握紧了我的手,眼神灼热了起来,“嫁给我好吗?” 我小小地挣了下手,没有挣开,不好意思地低头:“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 “你懂我的意思,我指的是真正的嫁给我。”他注视着我的眼神仿佛能将我融化,他从怀中取出那枚玉笋替我系在胸前,“原本我娶你确实只是想好好照顾你,但如今我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你,我想与你一起好好度过今生,你愿意答应吗?” 我垂着头,不敢看他,心跳得很快。心中的思绪瞬间转过很多。 抬头发现他的目光仍炙热地望着我。我的心为之动,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阵阵抽痛。 邵若萱,醒一醒,他此刻深情望着的不是你,而是真正的柳菱琛,他的感情不是给你的。 你不过是个冒名顶替借尸还魂的一抹孤魂罢了,你凭什么占有李玢之对柳菱琛的感情呢? 我忽然感到鼻子发酸,急忙将头扭转到一边,眼眶已迫不及待地红了。 我是邵若萱,我不是柳菱琛。 如果让别人知道这真相的话,我会被当成妖孽架在火上烧吗? “其实我……”我嗫嚅着,不知道如何说出口,“李玢之,你真的喜欢我吗?” 李玢之嘴角噙着笑,点点头。 “你喜欢我哪里?” 李玢之拉着我,双眼依旧温柔:“菱子,你知道吗?那天娶你进门的时候,你寻死了好多次,让我觉得很不耐烦,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误的。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你醒来时候的眼神与其他女子不同,我发现你是真心在跟我要休书。这让我感到不可思议。后来流……景带你出去后,你再也没回来,而在外面开了自己的店,一直在为自己的未来努力。我第一次见到这样不依靠别人,自强不息的女孩子,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好像看到一股清新的空气,让我被冗繁政事围困的心也随着缓解了许多。” 我的心随着他的话慢慢放松了下来,也许事情并没有那样悲观,李玢之一直以来接触的其实都是我邵若萱啊…… “可以喊我一声萱萱吗?”我渴望地看着他。哪怕一次也好,忽然好想从他口中听到。 “萱萱?”他薄唇轻启,俊逸的眉疑惑地微蹙,“为什么要叫这个?菱子也很好听啊。” 我酸涩地向他笑:“我更喜欢萱萱这个名字。” 说着我扭过头去,不想他看到我期待又害怕的表情。 “萱萱……”他的声音仿佛带着磁性,引得我我回头看去。 天边的夕阳如同烈焰般焚烧着,映红了整个世界。他浓烈的眉目在那片火红中仿若能闪耀出光芒一般,灼烧着我的眼睛,在那瞬间我的心中似有什么瓦解了。 “好。”我那么下意识地回答,“我愿意做你的娘子。”说完,我的脸也如同这晚霞般烧红了。而他的眉目随着我的回答越加璀璨,看呆了我。 暮色中,我呆呆地任由他上前牵起我的手, 我们情不自禁地在这片坟冢间相拥,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爱痛边缘 “阿菱!”一声怒喝突然在我们身后响起。 我一惊回头看去,不由惊呼:“流景?”然后我愣了愣,流景今日身上不是他平日一直穿的白衣,而是穿了件青蟒衣,他美丽的双眸充满了悲痛与失望。 我只是怔怔地盯着他身上的青蟒衣,那夜的梦境仿佛与此刻重叠。 流景顺着我的视线看向自己身上,眼神越发悲伤。 “流景……你这是……”我想问却发现问不出口,也许怕得来的答案真如自己所想。 流景对我看了会儿,轻轻一笑,笑容依稀带着苦涩,他的身周都笼罩着一种深深的悲伤。 “阿菱……”他顿了下,才继续仿佛很艰难地说着,“我多么不希望跟你在这里相遇……但是偏偏……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疑惑着,心中隐现一丝不安。 他看向李玢之:“他们趁我不在时所做下的事,我都已经知晓,并做了安排。现在,请你放开她。” 李玢之不为所动,依旧拉着我的手:“她是我的娘子,为何要放开她?” 流景的眼中又有怒气流窜,伸手便要拉我。我仍沉浸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没有回神,只感到被李玢之拉着的手一紧,已被他拉到一边去。 “流景,请你注意你现在的身份。”李玢之的声音沉沉的,带着种强大的压迫感,“你是给不了她幸福的,而我可以。” 流景的手僵在了半空,忽然颤抖了起来,他的表情十分奇怪,但依旧带着浓重的悲伤。 他的嘴唇颤了颤,忽然幽幽长叹,面色苍白地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阿菱,之前由于我的疏忽害你差点出事,你放心我已经处理停当,京城不会再有人敢为难你……这块金牌你收好,今后若有什么事,这金牌也多少能有些用处。” 我茫然地接过流景手中的金牌。流景又看了我一会儿,长长叹了声便转身离去。 “李玢之,流景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也会知道这里?”我望着流景离开的方向低声问道,“他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关键人物吗?” 李玢之点了点头,也叹了声:“他也是当年畏吾村的遗孤,被流寇捉去后转手卖了许多人家,经历了不少折磨……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宫中了。”李玢之说到这里顿了顿,“我与他的想法不同,我想除尽天下盗贼,他却因自身的变故,恨透了天下之人。所以我们没法达成一致,最后决定各做各的,只看谁更有本事达成。而目前为止,他很得当今圣上宠幸,眼看着朝政因此人混乱,有良知的官员纷纷灰心辞官回乡,世间百姓苦不堪言。他也便成了我最要除去的奸人。” 我摩挲着手中金牌,上面仿佛还有流景身上的香气,我曾经在他身上闻到之后查过,听说那叫龙涎香。那时我便隐约猜到了他与皇宫应该有些关联,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萱萱。”李玢之唤我,打断了我的沉思,他看着我难得的表情十分认真,“如果有天我和他必须正面对敌,不管结局如何,希望你不要为我们中的任何一人悲伤。” 天色已经黯淡下来,灰白清冷的月升起。我在月下握紧了李玢之的手,另一只手捏紧金牌,喃喃道:“会有那一天吗……” 次日我就被李玢之送回了烧卖铺,原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小顾和七叔看到我真是又惊又喜,他们都只道我出了什么意外,报官又没什么结果,到处找了我好久。此时看到我平安归来,眼眶都红了。 我被他们围着问东问西,虽然不好将被捉去豹房的真相告诉他们,免得他们因此惊慌失措,但心里一阵阵的感动。我邵若萱真是太幸运了,从小是孤儿又怎么样,我依旧能得到这样家人般的关怀。 等回到自己房内梳洗妥当,我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躺床上大睡特睡。这些日子天天心惊胆战,我好久没有像这样好好睡个舒心觉了。 一觉睡醒时天色已晚,我揉揉眼睛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睡得真舒服,难得浪费一个白天,师父在天有灵应该不会见怪吧。”师父生前可是常常告诫我们要有时间观念,时间等同生命,不可轻易浪费。 旁边突然响起一声轻哼:“一个白天?都两个白天被你睡过去了。” 我被吓得从床上跃起:“谁?” 一个身影慢慢从墙壁上浮现,小宝歪着脑袋看我:“小萱儿,豹房待了那么多天看来对你没什么影响,气色依旧不错嘛。” 我朝他一笑,随即迅速拽住他的衣领,用力拍他的脑袋:“原来你知道我被捉去豹房啊,那为什么不出来救我?我怎么叫你都不出来,朋友一场,你还真是没义气啊!” “小萱儿你下手太重啦!”小宝惨叫着推开我,“拜托,豹房那是什么地方,是皇帝的行宫哎。有龙气的地方岂是我等小鬼能随意进入的?我就是有心救你,也无力办到啊!” 我收回手:“算了,我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这个了。” 可小宝却不消停,干脆惨叫着在地上翻滚:“小萱儿坏,小萱儿太坏了!我以后都不要帮小萱儿做事了!” “你再说一遍?”我笑眯眯看着他,随手拿起床边一块木板,他马上收声,随即对着我手中的木板“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奇怪地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木牌,上面刻着几朵的菱花以及两行典雅流丽的字:“翻愁岁华尽,不敢采莲花。”我记得那是我刚来这里的第一个中秋节时,收到的一盒月饼下面压着的,后来一直当作装饰品丢在床边的柜子上。 “这木牌有什么问题吗?”我嘴里这么说着,越看那木牌上的字越眼熟,仿佛就是李玢之的字……不,应该就是李玢之的字! 我惊讶地发现,当年自称是喜欢我烧卖的粉丝,竟然就是李玢之吗?在我们为市场上食材倾销而团团转的时候,原来是他在暗中向我们施以援手? “小萱儿,你认出来了?”小宝看着我,嘴角含着些坏笑,“你那位夫君看来对你真是不错。” 我强忍心头起伏的思绪,假作淡定地挥挥手:“不过是块写了字的木牌而已。” 小宝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我:“小萱儿,你明明在心动,还想骗鬼吗?” “对呀,骗你这个大头鬼!”我没好气地说道,“说来这木牌上莲来莲去的什么意思呀?” 小宝闻言把头一歪:“小萱儿,你以前语文成绩很差吧?” 我竖眉:“这关语文什么事!” “难道你没学到过?古人常常爱用莲子借指怜子,也就是爱怜你的意思,就是LOVE YOU,你懂吧?LOVE YOU!”小宝把嘴张老大,圆润地叫唤着,将那句英文短语的尾音夸张地发了一遍又一遍。 “够了,你有完没完!”我反手就给他一个爆栗,被他这么一叫唤,再浪漫的东西都糟践了。我将那木牌又宝贝地放回原处,心里涌起阵阵甜蜜,忍不住嘴角也溢出了笑意。 小宝委屈地揉着额头:“人家本来是想带个好消息给你的……算了……我走了……”说着他转过身背影黯淡地要离开。 “等等!”我叫住他,“不要吊我胃口了,什么好消息?说完再走。” “最近技术人员找到上次的问题出在哪里,很快就能修复转生系统。小萱儿,你和你的姐妹们很快就能回到21世纪了,高不高兴?”小宝说着笑眯眯的对着我,似乎在期待我的夸奖。 “真的!”我兴奋地想跳起来,伸手摸摸小宝的脑袋,赞许地叹道,“不愧是冥府窗口服务的一流单位,忠于首问负责制,处理起事情来有条有理,对于客户意见的回馈准确又及时€€€€当然,能更及时一点就更好了……” 小宝被我夸得似乎浑身一阵阵寒战:“小萱儿,你要不要这么肉麻……” “要的,一定要的!”我喜滋滋地在他身边转圈,“21世纪啊,本以为再没机会回去的,想不到老天爷又给了我一次机会。等回去了我一定要跟我的姐妹们到各地好好去旅游,吃好玩好,还要赚更多更多的钱……总之,一定要抓紧时间把以前的遗憾都一一补回来!”我的眼中迸出充满斗志的火花。 “咳……小萱儿……我想提醒你一下。”小宝忐忑地望望我,小心翼翼道,“你回去之后,关于这里的一切记忆都会忘记,更别没有可能再见到这里的人了……” 我欢蹦乱跳的动作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小宝:“你说什么?为什么要忘记?而且你不是有神奇的NETMEETING吗?”我凑到他跟前,趁他不备一把捏住他胖乎乎的小脸蛋,嘻嘻笑道,“你不是冥府判官吗?偷偷开个后门总不要紧吧。比如让我保留一下记忆,然后偶尔用那个神奇的NETMEETING,让我跟这里的人哪怕是梦里见一面,叙叙旧什么的,那不是很好?” 意外的是这次小宝居然没有推开我的手,只是定定地看着我,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小萱儿,我是说真的。趁着这段时间,你跟这里的人事物做些了断吧。”说完,他看了眼我放在床头的木牌,便毫无预兆地消失在空气中,剩下我的一双手还伸在半空做着捏脸的动作。 我收回手,转身扫视了这间明代风格的房间一圈,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明代衣衫。如果照小宝所说,回到21世纪,就会遗忘这里发生的一切的话……我会忘记同七叔小顾一起辛苦开的烧卖店吗?会忘记温柔的流景吗?会忘记……李玢之吗? 心中不知为何有一丝刺痛,我怅然地在桌边坐下。而后冲出房去,李玢之正巧走进院子,看到我笑了:“萱萱,这么着急要去哪里?” “李玢之!”我冲向他,“你爱我吗?”我期待地看着他。 他闻言露出唾弃之色:“这么直白的话谁教你的?” “我曾经去过一个地方,那里的人表达爱意就是这样向对方说的。”我瞎掰着。 他撇撇嘴不屑道:“太露骨了。越是将这种话挂在嘴边的人,越容易口是心非。萱萱,我们可不是那种人。” 我耸耸肩。 好吧,这就是代沟。 ☆、欢喜过年 这之后的日子里,我为了预防万一,收了不少学徒,认真教他们学习做点心。不止是烧卖,凡是这个时代流行的点心,我都会教他们。其中还真出了几个有天分的。 我想着万一有一天我回去了,至少这家春风笑能继续经营下去。同时我也向小顾和七叔提议,把飘香馆重建的事提上日程,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心愿。 流景的善后确实做得不错,听说那日被送往宣府途中被救走的人,他一概没有追究。甚至连豹房里关着的那些商贩,都被放回了家乡。 阿桑师父早就回到了天合茶社,因为有了食神比试和一起被关过豹房的交情,我们两家来往密切了许多。 只是阿桑师父的徒弟芷妍依旧看我不顺眼,总是对我横眉冷对。有时候她会故意找我挑衅,幸好都有小顾帮忙解围。我渐渐也习惯了,对她这种态度选择视若无睹。 转眼过年了,这是我在这个时代所过的第二个年,也是在拥有了自己的烧卖店后所过的第一个年。 去年寄住在流景的小院里,已经让我感受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与现代过年的不同之处,而今年我生活在繁华市井之中,更是热闹得很,在离过年还有不少日子的时候,大街小巷就开始弥漫起过年的喜庆气氛。 随着年关将近,李玢之也政务繁忙起来,来店里的次数也少了些。但府上的管家这些日子经常被差遣来向我汇报些府上的事,我知道李玢之的意思,只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犹豫。 这几日管家又带了几车年货过来,说是李玢之的嘱咐。我同小顾清点了下,不由赞叹大学士府的年货就是不一般,从数量到品质都不是咱小老百姓家可以媲美的。既然他有此美意,那我当然也就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了。 我格外兴奋地跟着七叔里里外外打扫,擦洗器皿,洒扫庭院,甚至井台边都仔细清洗了一番。其余就是贴窗花,贴吊钱,打糕蒸馍,准备好酒好菜过年。 说来在厨事上,七叔有一样比我强,就是敢杀猪割年肉,更别说那些杀鸡宰鸭的小事了。看他动作利索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真是两股战战、钦佩不已。 小顾这些日子大约习惯了我是李夫人的身份,对着我的神色少了分扭捏多了分自然,看到李玢之府上来的人也会亲切地打招呼。 这日过小年,我早早就放了店里的人几天大假,让他们也回家去准备过年。上完门板之后,我便同七叔一起做了不少好菜,祭了灶神,饭菜摆上桌时,见小顾仍在仔仔细细算账。我笑道:“小顾,先吃了饭再算吧。” 小顾迟疑了下,放下手中账本:“眼看着年关了,我怕有什么没算准的,对店铺有影响。” “行啦,人是铁饭是钢,先吃饱了再说。”我将筷子塞到他手里,拉着他坐到饭桌前。 “丫头,你除夕回家过年吗?”七叔突然问我。 我愣了下:“回家?这里不就是我的家吗?” “叔说的是你夫家,李大人的府上。这过年吃团圆饭应该要回去跟你的家人一起过吧?”七叔道。 我有些怔忪,如果不是七叔的话,我还真没意识到那里算是我的家。 而且说起家人,其实比起李玢之府上那些对我来说仍然陌生的莺莺燕燕来,七叔和小顾似乎更像我的家人一些。 之前管家李福送年货的时候,就向我传达过李玢之想我回府过年的意思,我一直没答应下来。比起和一桌名为家人,实则陌生的人一起吃团圆饭,我更倾向于在自己的店里和七叔他们一起过年。 另外说到家人……此时此刻,流景的身影在我脑海闪现了下,他已经有多久没出现过了?现在眼看着快过年了,不知他现在过得可好…… 这些日子以来,他仅仅在快要过年那会儿托竹秋送了些年礼来店里,自己却一直不曾露面。也许,他也想以逃避的方式来避免直面某些真相吧。 回想起那日他身着青蟒衣站在坟冢间,看着我们那悲伤的眼神,我的心中就有种莫名的心痛。 “丫头,在想啥呢?” 七叔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放下筷子掩饰地笑道:“我去厨房看看饺子熟了没有。”说着就往厨房跑,没留神迎面跟人撞上,我一时没站稳被撞得坐倒在地,抬头看时居然是芷妍。 “大过年的,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撑起身子没好气地站起来问她。 今日的芷妍穿着一身喜气的红色新装,脸蛋也是白里透红,衬着发亮的大眼睛,十足的美人胚子。 只是这小美人此时也没什么好态度,将手中挽的篮子往我厨房的灶台边一放,由于很不情愿而故意口齿不清道:“这是师父让我送来的年糕……” 阿桑师父倒真是有心。我眉开眼笑地上前揭开篮子上的盖,果然看到各式年糕整齐码在里面,一看便知是阿桑师父亲手制作的。 “代我谢谢你师父。”我笑着从橱里取了只罐子递给芷妍,“这是我自己熬制的糖果,送给你尝尝。一会儿我的点心好了,也麻烦你带回去吧。” 芷妍撅了撅嘴,终究抵不住好奇打开了罐子,然后惊叹了一声。罐子里面装满了我自制的各种颜色亮丽形状可爱的糖果,都是按照21世纪流行的口味和颜色做的,自然看来十分可口。 我故意转过身去揭锅盖不看芷妍,果然芷妍见我似乎没注意她,便露出个稚气的笑,挑了几颗糖果放在手心里研究了一番,才选了其中一颗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下一刻便笑眯了眼,坐在门槛上慢慢品起了糖果的美味。 我用眼角偷偷瞥过去,见她如同一只猫般蜷坐在那边舔着手里的糖果,忍不住笑了。芷妍虽然整天跟我像贴错了门神一般不对路,但她其实是一个十分伶俐可爱的少女。 “柳姑娘,饺子还没熟吗?”小顾此时掀了帘子想进来,险些撞着坐在门槛上的芷妍。待定睛一看是娇俏的芷妍时,他顿时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倒退着向外走:“对……对不起……”结果他没看清后面,让院里的石板给绊了一跤。 “真是呆子,哪有人倒着走路的。”芷妍扭头见他这狼狈相,不禁嗔道。 我好气又好笑,出去扶起小顾:“饺子好了,帮我一起端出去吧。”他红着脸,头都不好意思抬,我将盛满饺子的盘塞到他手里,他便急匆匆地冲回了隔壁。 我好笑地看着他像火烧屁股的样子,转头发现芷妍也正看着小顾消失的方向,红红的小脸笑眯眯。随即她发现我在看她,忙收住了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也对她笑眯眯:“其实你这样笑挺可爱的。” 她瞪我一眼:“这还用你说?李大哥早就夸过我可爱。”她说到“李大哥”时,表情带了些羞涩。 我看着她那表情,摇摇头:“可惜……” “可惜什么?”芷妍问道。 “你再这么瞪下去,我河东狮的风头迟早得让你抢了去。”我叹息着端了另一盘饺子往外走。 “你!”芷妍跳了起来,气势汹汹跟在我后头,大约是想同我来个101次会战,但是一跨出门口就突然收了声。 我刚要诧异,已经听到她娇声叫着:“李大哥,你来啦?”转头便看到她如彩蝶般飞扑向院门口的一人,我撇撇嘴目不斜视地将盘子端进隔壁。 这才发现小顾刚才端来的那盘饺子早已让七叔攻克了,我吃惊地看着饭桌上的空盘子道:“七叔,这一盘至少是四人份啊!”我可是知道七叔食量大,已经特意多做了。 七叔揉着肚子笑道:“丫头,想不到你做的饺子也那么好吃,叔一时忍不住就多吃了些,味道真是好啊!” 被夸奖厨艺我当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将手里的那一大盘饺子直接放到七叔面前:“七叔你尽管放开了吃,厨房里还有,我再去端来!” 小顾似乎听到了院中的声音,问我:“是李大人来了?怎么不进来?” 我耸耸肩,透过半开的窗指向站在院门口的那两人:“小顾,今年买门神的钱可以省下了,有人在免费充当呢,正好两个。” 说着,我收了些桌上的空盘子,转身又跑去厨房。顺便看了眼院中,见芷妍仍在拉着李玢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忍不住向天上看去。 “哎呀,这天看起来又要下雪了。”我向屋里喊,“小顾啊,准备两把伞,别让客人们淋湿了。” 说着我继续目不斜视地端着盘子进厨房,刚舀了热水将盘子都浸下去,门帘一掀,李玢之进来了。 “客人?”他对我挑眉,似笑非笑,“看来有人在外头住太久,连自家夫君都不认识了。” 我偏头看看他,又看看门外:“李大人,关于做你娘子的事,我忽然觉得应该重新考虑下了。” “哦?怎么说?”他接过我手里的布,挽起看来质料很好青底暗纹的衣袖,开始很熟练地洗碗。 我又下了一锅饺子,顺便看了看旁边已经摆上一会儿的蒸笼,估摸着火候:“想不到你身为朝廷重臣,洗碗这么熟练。” 虽然这段时间里,李玢之时常来帮忙,不过我还是会有些感叹。难得这么个仆佣成群的封建大官僚,居然能够毫无架子地帮忙洗碗刷锅。 李玢之不以为然地笑:“我幼年有神童之称,所以很小就被爹娘送去很远的地方念书,想我将来光宗耀祖。那些年里,虽然身边有书童伺候,但书童也没大我多少,有不少事还是要自己去做的。” 原来如此,看来他那么小就离开父母在外面,应该吃了不少苦吧。我正若有所思,蓦地被一声尖叫吓得心肝一颤。 但见芷妍抱着小顾给她的两把伞站在厨房门口,对住李玢之尖叫:“李大哥,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喂,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你这么受打击了?”我有些受不了地挠挠耳朵。 李玢之很淡定地朝芷妍笑笑:“我在帮我家娘子忙,怎么了?” “李大哥,你可是朝廷命官!”芷妍又尖叫。幸好这次我反应极快地塞住了耳朵,没有被她魔音穿耳。话说芷妍真的是那个温柔可人的芷兰的妹妹?我觉得她更像是爱尖叫的梅蕊的妹妹才对。 “芷妍,在外我确实是朝廷命官,但此刻我只是我娘子的夫君。”尖叫声中,李玢之却依旧淡定地对她笑,这莫非是因为他在府中早已习惯了梅蕊的高分贝? 芷妍这次尖叫了一声就停了下来,却激动得说不出话,只知道指着我们两个喊:“你……我……她……” 小宝还说我语文不好呢,瞧这位,正在练习语文课的基础代名词呢。我暗自腹诽,那芷妍总算缓过气来了,叫道:“李大哥的,我始终想不通你这样优秀的男子为何会娶这个村妇!” ☆、若我归去 又来了,看来她对此事怨念很重嘛。我闻言朝天翻白眼,决定收回刚才对她“伶俐可爱”的夸赞。 李玢之收起洗干净的碗,难得有些严肃地对芷妍道,“妍儿,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我不希望再听到你在我面前说些对我娘子不敬的话。”他的声音也没了刚才的温柔。 芷妍显然有些呆住了,看看他又看看我,难得没有闹腾,只是瘪着嘴委委屈屈地应了声:“知道了……” “妍儿乖。”李玢之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对芷妍道,“今天的新衣裳很好看,是你姐姐为你做的?” 芷妍点点头,有些雀跃的样子,却又听李玢之道:“天色渐晚,你也早些回去,免得你师父担心。” 她的脸立马又垮了下来:“是……李大哥,那我回去了……”说着她郁郁地向外走,却又依依不舍地不停回头瞄李玢之。 我忙喊住她:“等等。” 她回头犹有些含怨地望向我。 我揭起蒸笼盖,一股白烟热腾腾地冒出来:“把这刚出炉的八宝烧卖带给你师父。”我麻利地将烧卖装起来,放进提篮中递给芷妍,顺便喊小顾,“小顾啊,外面天气不好,你出来送送芷妍吧。” 站在院门口看小顾红着脸提着篮,跟芷妍一人一把伞走远,我才回头对李玢之笑道:“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看来挺登对的?” 李玢之站在我身后的一株梅树旁,似笑非笑地看我:“娘子这是想当媒婆了?”他戏谑的眼神让我红了红脸。 他伸手捧起我的脸:“萱萱,等春天来的时候,我们重新办一次婚礼可好?”他手掌的温度瞬间传到我的脸上,我的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这些日子里,李玢之几乎天天会抽空来看我。秋天他会带我一起泛舟采菱,冬天他会在我手中塞一只温暖的手炉。他常常对我说这句话:“我们重新办一次婚礼好吗?”我却每次都想着小宝的通知,心中总有些犹豫。 但是这些日子来,我的心中渐渐填满了他的身影。此时此刻,我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终于忍不住想,哪怕有天要走,也要真的做一回他的娘子,然后一带一丝遗憾地离开。 于是我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对他笑道:“好,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重新拜堂成亲吧。。” 他的笑意顿时由他的眼蔓延到他的嘴角,最后他仿佛全身都沐浴在了春风之中:“萱萱,我定不会负你。” 此时虽然是冬日,但我们仿佛感受到了暖暖的春意。我对着他,心里的甜蜜满得要溢出来,忍不住也那么甜甜地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传来一声咳嗽,我慌忙从李玢之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转头发现七叔正趴在窗边看我们,一脸的坏笑:“丫头,叔只是想提醒你一声,那锅饺子该煮烂了吧?” “坏了!”我这才想起刚才下锅的饺子,赶紧往厨房跑。那饺子到现在还没捞出来,估计是不能吃了。面粉是钱,饺子馅更是买了上好猪肉做的,这么一算真是肉疼死我了。 七叔却在窗内哈哈大笑:“丫头,就知道你会急,叔刚才已经把那饺子及时从锅里救出来啦!” 我停下脚步,捂着心口对七叔道:“七叔,你是饺子的大救星,好样的!” 吃过晚饭,外面开始下雪,七叔早早就去睡了,小顾还没回来,多半是被留饭了。李玢之却不像往常那样赶回去处理公事,而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想着什么,看来有些心事。 我收拾完毕凑到他跟前也向窗外望去:“雪好大。” “嗯。”他淡淡应了声,犹自沉思着。这很少见,我也不再打扰他,替他倒了杯热茶后,便坐在他身旁,对着烛光中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发起呆来。 “萱萱。”他突然开口,“冬天结束的时候,我先要出趟远门。” 我看着他,他的表情有些沉重,却对我笑了笑:“前些时山东水灾,孔庙被毁坏,预计冬天结束的时候能重建完,皇上派我前去祭庙……”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大约一个月我就能回来,那时应该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萱萱,我们好好地在家中重新办次婚礼。那时我会将家中的事都了结清楚,让你舒舒心心地当我的娘子。”不知是不是烛光的关系,他看来分外的温柔。 我看着烛光中温柔望着我的李玢之,忍不住道:“好。”想了想又道,“我等你回来。”说完想起不知他回来的时候我还在不在,不禁一阵黯然,低下头去。 “萱萱,不要担心,我会平安回来的。”李玢之终究还是看出我心头的担忧,只是他不知道我担忧的还有别的事。他伸手轻轻摩挲我的脸,手掌中的茧子磨得我的脸痒痒的。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去推他的手,却反被他捉住了手,就势揽入怀中。下一刻,我感觉到他的唇贴在了我的唇上,轻柔而温暖。 我望进他深邃的眼底,那里似有激流在澎湃,在惊涛拍岸的瞬间,他却放开了我。 “雪停了。”他站起身望向窗外。 我摸摸还在发烫的脸,深呼吸了下,笑道:“李玢之,可以替我画幅像吗?”如果真要回去的话,至少让我能够拥有一件与他有关的东西做个念想吧。 他回头对我笑:“娘子的主意甚好,这雪映得天地一片澄亮,好似白日一般,却又比白日多了份韵致,正适合作画。” 我披起银狐氅,抱着他塞给我的手炉,坐在窗边看他手执画笔对着我的样子描摹,不觉打了个哈欠。 “困了吗?”李玢之停下手中画笔,笑着看我。 我摇头对他道:“不困,你继续画吧。”这么说着,眼皮却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就沉入了黑甜乡。 忽然白光一闪,我发现自己已经置身院子里的梅树边。 “我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在屋里吗?”我疑惑地打量周围,屋内亮着灯火,不见李玢之的身影。地面还有旁边虬曲的梅枝上都堆积着白色的雪,我却感觉不到寒冷。 “看来这是梦。”我下了结论。 “正解!”小宝一脸坏笑地从梅树间闪出来,“小萱儿,现在要找你可真难啊。我左等右等就是找不到你落单的时候,只得拉你入梦了。” “怪不得我会突然那么困,原来是你做了手脚。”我恍然大悟,无视小宝的话里有话,“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如果不是重要的事,就等着吃爆栗吧。”说着我示威地扬了扬拳头。 “姑奶奶,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我哪敢打扰你跟那位内阁大学士约会啊。”小宝虽然这样说,但还是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才继续道,“我来就是想通知你,仙界的工程师等过完年就会到地府,修好电脑只是时间问题。趁着这段时间,你跟这里该料理的就料理清楚吧。” “你们什么时候办事效率这么高了!”我怔怔地问,心里觉得有什么在沉下去。本以为离回去21世纪的时候还早,谁料这么快就要与这边的人事物诀别。我甚至私心里有些期盼地府的系统能修得慢些,说不定我就能一不小心与李玢之白头偕老……啊,什么时候我竟希望能与他白头偕老了…… 小宝瞅着我:“小萱儿,你怎么看来不太高兴的样子?这难道不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吗?” 我勉强笑了下:“我很高兴,小宝。” “那你怎么笑得那样奇怪。”小宝歪着头凑近了看我。 我拍了下他的脑袋:“我这是太高兴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可是你现在连笑都没了。”小宝还是盯着我看。 我摸摸自己的脸,果然笑容已经垮了下去。 “小宝,我走了以后,柳菱琛会怎么样?她会回到这具身体里吗?”我看着自己的手,这是柳菱琛的手。 小宝摇摇头:“她的阳寿早已尽了,所以才能由你借尸还魂。等你走后,这具身体就会真正死去,成为一具尸体。” “尸体……”我的心抽痛了一下。如果李玢之祭庙回来时,我已经回去21世纪,那么他将会看到一具柳菱琛的尸体? “小萱儿,我找你还有件事。还记得去年的新年祝福吗?今年轮到你先录了,对你的姐妹们说几句吧。” 小宝取出一只匣子,正是去年除夕时用来录放我们几姐妹新年祝福的。他按了上面的开关,一道光线打在我身上。 我整了整银狐氅,手中依旧抱着李玢之给我的镂着花的手炉,站在梅树旁对着那匣子笑了下:“若霖、若栀、若绵、若鱼、若琳、若昭,新年快乐……”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 “小萱儿,你怎么哭了?”小宝的惊呼声中,我捂住了脸,想挡住流淌在脸上的泪水,手炉却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我忙蹲下身去捡,小宝已经关掉了匣子跑过来帮我捡起手炉。 “小萱儿,你这是怎么了?”小宝将手炉还给我,担心地看我。 “小宝,我可以等李玢之祭庙回来之后再走吗?”我擦干眼泪问道,“我跟他约定了要重新拜堂成亲的,我不想他千里迢迢回来看到的只是我的一具尸体。” 小宝叹了口气:“小萱儿,你陷进去了。你虽然与他有缘,毕竟不是属于同一时空的人,还是不要太投入感情了。就算你等到他回来又怎么样呢?你终究还是得离开这里,长痛不如短痛,你再好好想想。”说着他隐去身形。 我睁开眼,一行泪随之滚落,这才发现李玢之已离了作画的案几,正在我身边担忧地看着我。 “萱萱,你刚才睡着后的神情好痛苦,做噩梦了?”他伸手替我拭去脸上的泪。 “是啊,我做了个好可怕的噩梦……”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望住他的眼,“这世上的事如同浮云,变幻莫测。玢之,将来如果有天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过下去……” 李玢之没有回答,却突然伸手紧紧抱住我,那么用力,仿佛要将我嵌进他的身体。 “玢之,你怎么了?”我觉得有些呼吸困难,试着推他。 他松开了手,捧起我的脸,表情难得的紧张:“萱萱,刚才那一瞬,我为何觉得你好像要离我而去……这是我的错觉吗?” 我将头埋进他的胸前:“是错觉,都怪刚才的噩梦。” “萱萱,我会很快回来的。”李玢之的声音在我耳边响着,“我不在期间,我们的家就交由你打理了。你要等我回来。”他替我归拢鬓边的一缕发丝,“萱萱,我会很快回来的。” “嗯……”我埋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听着他胸口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李玢之已不见踪影。 外面莹白的雪光透过窗纸,映得室内也十分明亮,我撑起身来,借着雪光看到床边放了幅画。画中是一棵梅树前站了名身披银狐氅的女子,正偏着头笑。 这是李玢之画下的我,也是李玢之眼中的我。我小心翼翼地捧起画端详了好久,然后珍而重之地收起来。 从此我在最爱的钱财之外,又多了一个念想。 即使将来我与李玢之终得分开回到现代,也能凭借着这幅画记起曾经有那么一名男子,我们相爱过。 ☆、失踪的郎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我跳下床飞快地打开房门探头望去,心里盼着李玢之还没离开,但很快发现原来是小顾回来了。 “柳姑娘,你还没睡?”小顾有些意外地看着站在房门前的我,大约是在阿桑师父那里喝了酒,他看来有些醉意,进来的脚步有些踉跄,“是不是我吵醒了你?”他露出些歉意。 我摇摇头:“没有,我睡得很早,刚才醒了有一会儿。”我忙着上前扶他到厅里,然后去厨房给他煮了碗醒酒汤。 “柳姑娘,你对我真好……”小顾喝过醒酒汤后清醒了些,坐在椅子上目光依旧有些游离。 “怎么醉成这样。”我托着腮看他,小顾向来滴酒不沾,难得看到他的醉态,真是新鲜。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小顾回答,再看他居然已经睡着了。我不禁好笑,转身去房里取了条棉被给他盖上,却不防被他突然捉住了手。 我正要抽出手,听到他在梦呓:“柳姑娘……为什么我没有早点遇见你……”我顿了下,才将手抽出。 第二天我特意做了顿丰盛的早餐,大家坐在一起吃的时候,我放下筷子对小顾道:“小顾,我突然有个想法。” “柳姑娘,是什么想法?”小顾问道。 我对他笑笑:“虽然有些突然,但其实我一直很想认你做我的弟弟。小顾,不如我们来结拜吧。”我目光诚恳地看着他,“做我弟弟好吗?” 小顾怔了下,似乎有些黯然,犹豫了半晌才对我笑道:“好。” “不错不错,拣日不如撞日,今天正是个好日子,就今天结拜吧,结拜完我们今晚就一家人吃团圆饭。”七叔哈哈大笑。 我看着小顾有些苍白的脸,拾起筷子闷头吃早饭。有些事还是当断则断,小顾对我来说一直是像弟弟般的存在,我希望他能早日找到适合自己的人。 冬末春天快到的时候,李玢之作为奉旨祭庙的钦差大臣,离京的阵容浩荡,队伍长长的穿过街道。我站在城门边的树下,隔着老远目送他。 “路上小心。”我轻轻地对着他的方向说道,明知道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他是不会听见的。 但是隔着人山人海,我却似乎看到他回头朝我一笑。 我心中一甜,不由也笑了: “早点回来,到时候我要做你最完美的新娘。” 做一个古代的新娘应该做些什么? 至少要为自己准备一套嫁衣吧。这些日子,我时常会去李玢之府上看看,想起他临别时对我说那是“我们的家”,我心中就满是温馨。 我同府里诸人也渐渐熟悉起来,便干脆向据说针线最好的芷兰请教怎么做衣裳。 她听说我要自己做嫁衣,吃惊不已,大约是我当初彪悍的行为已经深入她的心中,让她无法将我与闺阁之中拈针绣花的温婉千金联系起来。 不过对我来说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要怎样在最短时间内学会绣花和制衣。用惯了菜刀的手第一次拈起轻灵的绣花针时,我觉得很不习惯,穿针引线间一次次扎破了自己的手指。没过几天,我的十指就都是针孔。 芷兰看在眼里,有些感慨:“夫人能有这样的一份心意,老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冲她笑笑:“不要叫我夫人,我的名字叫柳菱琛,你可以叫我萱萱或者阿菱。今后我们就互相称呼名字吧。” 芷兰愕然之后感慨:“有哪个官宦之家的夫人会这般没架子,莫怪老爷钟情于你,你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自此,我每天经营烧卖店的同时,又多了一件事情要忙,就是坐在院子里做着针线。 我努力忘记小宝的话,开始满心欢喜地期待春天的到来。 这样的日子忙碌又充实,有时候绣着绣着觉得困了,我会趴在桌上小小地打个瞌睡。这天我趴在桌上朦朦胧胧中感觉旁边仿佛有人在看着我,忙睁开眼,发现面前的是流景。 真的是好久没有看到过他了。他的容颜依旧如此美好,双眸映着我和我身后院中初开的迎春花。 我高兴地叫道:“流景,你终于又出现了,这么久以来你到哪里去了,都不过来看看我。” “阿菱,你这是在做什么?看你的手……”流景有些心疼地捧起我扎得满是针眼的手,“不要再做针线了,你需要什么只要跟我说一声,我会请最好的绣娘给你绣出来。” “不用。”我不由自主露出幸福的笑,“我想自己亲手做一件嫁衣,这次我要好好做李玢之的娘子。” 流景捧着我的手顿住了,他的视线移向桌上摊放的大红嫁衣,嘴唇颤抖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决定要做李玢之的娘子?”他的面色渐渐变得惨白。 我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只知道点头,然后担心地问他:“流景,你没事吧?” 他却不回答,突然双手抓紧了我的肩膀:“你是真心的吗?”他的声音里饱含着一种绝望,眼神竟似有些疯狂离乱。 我有些害怕地看着流景,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失去了往日温柔的他。他只是疯狂地抓着我,仿佛怕我会突然间消失般,看着我的样子,绝望中带着一点期待,好似大浪中垂死挣扎的海鸟。 我犹豫了下,还是对着他点点头:“是,我是真心喜欢李玢之,我是真的想嫁给他,做他的娘子。” 这句话说完,我就感觉到流景抓住我肩膀的手一点一点松开,最后滑落下来,垂在他身侧。他背转过身去,声音凄然:“阿菱,他不是你的良人,天下间的好男儿那么多,你想嫁给谁,我都可以帮你……可为什么你偏偏选择了他呢……” 他有些踉跄地向门口走去,走到门边时忽然又停了下来,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般道:“阿菱,别怪我……” 他此刻的声音十分冰冷,虽然是初春的晴朗天气,却硬生生让我为之打了个寒战,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升起。 “你想做什么?”我向他叫道,但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冲到门口向外张望,院门外只有青蓝的天空和一条寂静小巷通往远方,不见流景的踪影。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眼看着冬天过完了,春天来到。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我天天去城门口等他,却始终没有等到他归来的身影。再一转眼,这个春暖花开的日子过去,夏天又来了,再接着又一个秋天到来。 去年贴的窗花已经褪色,我却舍不得揭下来换新的,一直将就着,想等李玢之回来以后再一起剪窗花贴。可是这一等,竟一直等到了这一年的秋天,眼看冬天快要来临,李玢之还没有回来的消息。 市井间各种传说都有,有传说他感染瘟疫死在了途中,也有传说他死于洪水之中。 我只当都没有听见,继续过着每天数钱的日子,只是去李玢之府上的次数越来越减少。我对自己说,这是因为店里生意太好,我太忙了。其实我心里清楚,我是害怕去了那里睹物思人。 但我心里总相信李玢之不会真的如同传闻那般死于非命,他答应过我要回来的。 我将时间都用在了店里的生意上,偶尔会去无名山找老爷子研究用地下泉水保持蔬菜新鲜的秘诀。我把时间排得满满的,让自己忙得没空胡思乱想。 只是每次来到无名山下的泉水边,想起当年同李玢之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情景,就会觉得心中一恸。 想起那日流景最后对我说过的话:“阿菱,别怪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我强自按捺着,在外面依旧笑容如故。 这日,我提着刚从无名山上摘下来的一些果蔬,牵着骑在小毛驴上的老爷子说笑着走过乡间的田野,打算请他去城里品尝我新研制的一种烧卖。远远望见路边有两名女子跌跌撞撞而来,衣衫褴褛,额角也破损了,血渍沾污了原本的花容月貌。 我忍不住咦了声。细看之下,发现她们竟是鱼羹和鱼片,不,芷兰和梅蕊。 她们身后还有一群黑衣人手持兵刃在追赶,速度极快,眼看就要追上她们了。 “干女儿,你认得她们?”老爷子显然从我的表情看出了什么。 我点点头:“她们是李玢之的小妾。” “唔……看不出,那小子还挺有艳福的。可惜,敢跟我干女儿抢夫君,死了也是活该。”老爷子摇摇头,望向芷兰和梅蕊的眼神有些惋惜。 我苦笑了下:“李玢之解释过,她们都是挂名的,其中另有苦衷。唉……总之说来话长……” 我们说话间,梅蕊大约是逃得有些脱力,竟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追得最近的一名黑衣人已追至梅蕊身后,将手中刀举起就要狠狠劈下,眼见着就要当场血溅红颜。 “干爹,你快救救她们!”我急了,虽然以前不太喜欢芷兰梅蕊她们,但且不说近来我们偶尔有些接触,也算渐渐化敌为友了,就算关系没有改善,我也无法眼睁睁看她们横死在我面前。 话未说完,只见那名黑衣人已经倒地。 老爷子咳了下,拿出烟袋:“就知道干女儿你心善。”显然老爷子已经出手了,我却未发现他是怎么出手的,真是深藏不露。 那群黑衣人这才发现不远处的我们,戒备地提刀冲上来,一言不发就照着我们砍来。 老爷子皱了下眉:“兔崽子们猴急个啥,也不等我老人家先抽上一口。”说着手中烟袋一甩,烟杆已如同流星般疾点,每一下都准确点在一把刀背上。黑衣人手中的刀€€€€作响都打在了一起,一时收势不住纷纷连刀带人跌倒。 老爷子这才慢悠悠地跳下小毛驴,好像饭后消食般踱着步子,手中烟杆如利剑将黑衣人轮番戳倒,这才拍了下衣摆,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叹道:“比起从前来有些慢了。唉……好久没活动下,骨头都硬了,我老人家不服老不行啊。” 我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老爷子,不失时机拍马屁道:“干爹老当益壮,换做是我只怕一个都扳不倒他们。” “那倒是实话。要不干女儿你也跟我学着点,以后好防个身。”老人家抽了口旱烟。 我摇摇头:“还是算了,我用菜刀还行,练武只怕没这天分。” 一旁的芷兰已缓过神来,跌跌撞撞跑过来掀开黑衣人的面罩,又搜了下他们身上的东西,而后颤声惊呼:“竟是内厂的!”说罢,竟也不支昏了过去。 内厂?我心中一跳,脑海中浮现一角青蟒衣。 ☆、李府惨变 现在怎么办?我看看躺了一地的黑衣人,和旁边如同美人春睡般的芷兰梅蕊……就算不管那些黑衣人,难道要我同老爷子用小毛驴驮着两名昏睡不醒的绝色美女过城门吗?那情形怎么看怎么像两个笨拙到不会掩饰的人贩子…… 我额角滴落一滴汗,最后决定带她们回无名山去。 芷兰和梅蕊一直昏睡到第二天才陆续醒来。 她们劫后余生,喜极而泣,一同拜倒在老爷子面前:“多谢前辈搭救之恩。” 老爷子因救她们而错过品尝我的烧卖新品,心情不是很好。他抽着旱烟,爱理不理地将烟杆朝我一指:“你们要谢的是她,要不是我干女儿求我,我老人家才懒得管这闲事。” 鱼羹神情复杂地望了我一眼,又拉着鱼片向我拜倒:“多谢夫人搭救。” 我不自在地挥挥手:“早就说过了,不用叫我夫人。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夫人……”鱼羹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叫不出口,“……你有多久没回府看看了?” 是啊,我有多久没有去李玢之府上了……李玢之走前将府上一切教与我打理,起初我倒是常常去,但后来我忙着照顾店里,又看府里一直有芷兰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我也不想插手。更重要的是……李玢之失踪这么久,我不想去那里,与他的一干姬妾一同睹物思人……那样的话真是又窘迫又伤感。所以一来二去竟一直没想到过去看看情况。 €€€€但也不至于就突然发生什么重大变故吧? “有段时日了吧……”我含糊着回答了句,看着鱼羹:“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话未完,一旁的鱼片已经掩面哭了起来:“我们的家没了。” 我不由吃惊:“没了?什么是没了?” 鱼羹也叹着气,泫然欲泣道:“昨日半夜,大学士府突然失火,我们正喊了家仆出来救火,却突然有群黑衣人闯进来,将我们一干人等见一个杀一个。只剩下我和梅蕊仗着有些功夫底子,逃了出来,被一路追杀至此。” 我深吸了口气,想了想问:“你晕倒前提到内厂?” 鱼羹凝重地点点头,将手中一块牌子递过来:“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的内厂腰牌。” 我心情有些沉重地接过腰牌,然后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块,对比了下。 鱼片已惊疑不定道:“夫人你怎么也会有内厂的腰牌?” “机缘巧合得来的……”我苦笑地看着手中的两块一模一样的腰牌。 其中一块自然是我从流景手中得来,他说过,如果有事,可以出示这腰牌…… 流景……我又有多久没看到他了?自那日一别之后,他便失去了踪影,再没出现过。 我心中一阵刺痛,失神地将腰牌还给鱼羹:“我想我还是先回城看看府中情形吧……” 我与老爷子商量了下,便独自骑了小毛驴匆匆向城里赶去。今天城里的气氛确实不太对劲。大清早的城门口便戒备森严,我牵着小毛驴排着入城的队,听旁边的人在议论。说李大学士府前晚遭了贼,家中烧抢了一个精光,连家中娇妻美妾都被杀了。早上官府派人收尸,抬出了好些焦黑的尸体。 有人在叹,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贼,竟连李大学士府内的遗孀都不放过,可怜了那些漂亮的女子。如今此事已惊动皇帝,天颜震怒,这城内戒严就是为了追捕那伙凶徒。 我心乱如麻地听着一个又一个小道消息钻入耳中,好不容易挨到进了城门,便要匆匆跨上小毛驴直奔大学士府。前方却跑来七叔喊着:“丫头,你怎么才回来!出事了出事了!” 我心头一紧,接着便看到小顾正扶着衣衫都有些破烂的老管家李福,颤巍巍赶到我面前拜倒:“夫人,府里出事了……”说着便老泪纵横起来。 “我们在城门口等你等到现在。”小顾补充道,他的眼里也有些疲累导致的血丝。 “我已经知道了……我们先过去看看吧……”我不由黯然,示意小顾将老管家扶上小毛驴,一路向大学士府而去。 果然到了那里,远远的扑鼻便是一阵焦臭味,前方原本富丽堂皇的大学士府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门前排了一排烧得焦黑的尸体,也分辨不出都是当年的哪位如花美人。 不少官兵正掩鼻在收尸,我遥想起当年初见这群美人们时犹如百花齐放的情景,心中一酸忍不住也落下泪来。 老管家从小毛驴上滚落到地上哭道:“前日府里还好好的,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样……老奴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夫人,对不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啊……老奴该死……” “李福,别这样,这不关你的事……”我拍着老管家的肩,有些不忍看眼前的凄惨景象别过头去。 想起牡丹亭里那句:“原来万紫千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正是如今的写照。 这个钟鸣鼎食之家,失去了主人,又遭了惨变,一夜间破败了。 我将老管家好生劝慰了一番,暂时安置在烧卖店里居住。之后好一阵子我们都忙于料理李玢之府邸的后事。 这段时期京城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反倒是郊外的无名山上依旧一番平安景象。 芷兰和梅蕊经过休养,身体已经恢复了,只是整日愁眉苦脸,相对以泪洗面。最后终于有天,芷兰拉了梅蕊来烧卖店找我,向我道:“夫人,我们打算去找老爷。” 我也没心思去纠正她的称呼了:“去找李玢之?” 芷兰点头:“老爷失踪这么久,一点声息都没有,现在府里失火我们姐妹只剩下我个梅蕊两人,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不如就出去寻访一下老爷的下落,不管是死是活,总要找找看……” “话是没错,只是近来局势混乱,外间不知有多险恶,你们两名女子在外面太危险了。”我表示反对,“如今府里就剩下我们几人,如果你们再出什么事,叫我怎么跟老爷交代?” 找李玢之这倒是个好想法,其实我何尝不想出去寻找他,可是如今京城人心惶惶,就像陷入了白色恐怖。李玢之的身家财产又都交给了我保管,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京城的人事出去冒险。 芷兰和梅蕊去的话,却又担心她们的安全问题。 “不如我陪她们去寻访吧。”这些日子经常来店里帮忙的阿桑师父走进来道,“正好近来无事,我的功夫你应该是知道的,应该能保她们安全无虞。” “这……怎么使得……”我有些踌躇。以阿桑师父的功夫倒确实能保护得了她们两人,只是怎么好意思欠下这样的人情。 “上回若非李大人出手,我恐怕到现在就算逃出了豹房也依旧在东躲西藏吧。这次就算是我在向他报恩吧。”阿桑师父看出了我的踌躇,笑道。 芝兰和梅蕊也紧紧盯着我,她们手里挽着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看情势,我要是现在不应允,她们多半会不告而别,照样去找李玢之,那样的话就更糟糕了。 “那……真要劳烦阿桑师父了。”我只得道,然后对着芷兰和梅蕊叮嘱,“你们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芷兰和梅蕊忙高兴地答着,我让她们在屋内休息下,送阿桑师父回去准备行囊。 “这次真的是麻烦你了,这一路山高水远,又要护着两名女子,这其中的辛苦恐怕不止一点点。” “李夫人客气了。“阿桑师父摆了摆手笑道,“以前总不知你夫君到底是谁,为何舍得让你独自在外开店。我一直以为你夫君待你不够好。直到上回我拿玉笋找李大人求救时,才意外得知李大人就是你的夫君,他当时虽然神色淡定,但我看得出他是很在意你的。你能嫁得这般出色的男子,桑某输得心甘情愿。” 人来人往间,我看着阿桑师父的笑,他笑得很坦然:“你要过得幸福。” 我不禁松了口气,对他笑道:“会的。” ☆、逝去的郎 他们离开京城没多久,冬天就来了。 这个冬天格外寒冷,下了好几天的雪。寒风呼啸,酸风裂鼻。我冷得跺着脚哆嗦,早早就打了烊,抱着手炉缩进了被窝里。 睡到半夜里,屋顶发出积雪的踩踏声,将我吵醒。我胆战心惊披衣推开房门,偷偷向外看。正巧有个黑影重重地从屋顶坠下来,险些砸到我。我将烛台托在手上向前一照,不由失声惊呼。 雪地里躺着个血人,浑身都是鲜血,染得白皑皑的雪也血红了起来。 住在隔邻房里的小顾和七叔大约是被我的惊呼声吵醒,也揉着眼睛推门出来看。乍看到一地鲜血和地上躺着的血人,小顾的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倒在门槛上,结巴道:“这……这……这……” 还是七叔胆子比较大,上前蹲下身将那血人翻了个身露出脸。然后我们三人又同时惊呼了一下,雪地里躺着的血人竟是失踪已久的李玢之。 七叔匆匆将他搬进房客,小顾替他换上干净的衣裳。。 我去打了盆水,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渍,露出他苍白的面容和发紫的嘴唇。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带着这样重的伤,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外面传来€€€€声,是七叔连夜把附近的郎中给拖过来了。 郎中进去看了一会儿,走出来摇摇头:“伤得太重,只怕过不了今晚了。” “什么?”我睁大眼瞪着郎中,“你不是这里有名的郎中吗?你都治不好?” “老板娘,我是郎中,可不是神仙。治些小伤小病的还行,但里头那位身上多处受伤,却一直没有医治,加上这大雪天的着了风寒,眼下寒气也入了骨,在下已经是回天乏术了……”郎中无奈道。 送走郎中后,天色一点点变亮,我的心却一点点沉重了下来。 天明以后,七叔去厨房做早饭,小顾则去店门口贴“东主有事,暂停营业”的告示。 我在不省人事的李玢之身边坐下,看着他憔悴的面容,伸手摩挲下巴上长出的胡茬,感受着他若有若无的呼吸。这样狼狈的李玢之,我从不曾见过,而很快,他就要离我而去。 “小萱儿。”身边微光一闪,小宝喜滋滋地出现在我面前,“告诉你个好消息,地府的转生系统已经修复,经测试一切正常,你可以回去了。阎王让我现在就来接你走。” 现在? 我低头,发现自己的衣服上也溅到了一些李玢之的血,点点滴滴的鲜红,灼人眼目。 世事真的是难以捉摸,我曾经日思夜想要回去21世纪,可当回去的机会来临之时,却是在最不适合的时机。 “小萱儿,你听到这消息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小宝撅着嘴,不满意道,“可以有机会抛开这里回到无忧无虑的21世纪,你不会表示一下吗? “小宝。”我在心里暗自下了个决定,“我不回去21世纪了。” “什么?”小宝惊讶地望着我。 我将眼角的泪擦干向他笑道:“我想留在这里照顾李玢之,我不能在这样的时候离开他。 “小萱儿,你对他认真到了这个地步?”小宝张大了嘴,望望我身后气若游丝的李玢之,劝道,“你跟他原本就是属于两个时空的人,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现在是拨正一切的时候,不要管他了,跟着我离开这里吧。稍后你会忘记有关这里的一切。” “郎中说他没救了……小宝,你是判官一定能看到记录,他是真的阳寿到了吗?”我问小宝。 小宝犹豫了下:“这是天机本不该泄露出去,但为了能让你了无牵挂地离开这里,我也不得不说了。小萱儿,你即使继续留在这里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他确实已经到大限了……你还是跟我走吧。” “果然是这样吗……”我苦笑了下,竟一时哭不出来。 “小萱儿,我们走吧。”小宝又催促道。 我倚在李玢之身边摇摇头:“我还是决定不走。” “为什么?”小宝不可思议地问。 我闭上眼睛:“我不想离开这个充满我与他共同回忆的地方,我不想以后再也看不到与他相关的人和物,我更不想把有关他的事情忘记得干干净净……我不愿好像从未在世界上遇见过这个人一般,继续过从前的生活……” “小萱儿……”小宝看着我,显得有点难过,“你就要这样为了一个马上要死的人,放弃自己的未来吗?他不值得你这样啊。” 我对着小宝强笑了下:“小宝,我放不下他,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如果不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会发现自己对他已经有了这样深的感情……你就当我傻吧,我就是想留在这里陪着他。” 说着我回过身去不再看小宝,继续替李玢之擦洗身上的血渍。他的血真的流了好多好多,我擦了好久,眼泪一滴滴地掉落在他身上。 “萱萱……”若有若无的声音将我的思绪唤回,李玢之竟在此时醒了。 我惊喜地扑上去:“你终于醒了!” “萱萱,我找了好久,终于回到你身边了。”他声音嘶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是做梦吗?” “不是,不是的。”我握紧他的手,“你感觉到了吗?我的手正握着你的手。这不是做梦,我们真的在一起。” 李玢之笑着,忽然剧烈地咳嗽了一阵,一缕鲜血自他嘴角流出:“萱萱,我一直想见你,我一直想着至少临死之前要见你最后一面。” “不要这样说,你会很快好起来的。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你回来后,我们就重新成一次亲,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吗?”我安慰着,怕他看到我眼眶里再次涌出的泪水,我跑去桌边拿装了针线的簸箩,背对着他偷偷抹眼泪,“给你看看我亲手绣的嫁衣,我绣得好辛苦的……” 耳边听到他微弱的声音:“萱萱……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的身体……你以后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对不起……我……爱你……” 我这是第一次听到李玢之用这样现代的语言“我爱你”来表达情谊,这三个字曾经被他唾弃过,我以为不会有机会从他口中听到。但为什么是在这时听到他的表白呢…… “我也爱你……”我强忍着心酸,抓起手里的红嫁衣便转回身递给他看,“这件嫁衣你看多美,我只想穿着它嫁给你。” 床上的李玢之面对着我,嘴角微微弯起似乎在微笑,但他的双目却紧闭了起来,修长的手自被子上垂落。 鲜红的嫁衣落在地上,我木然地走到床边,执起他垂落的手贴在自己脸旁:“你看,你真不当心自己的身体,手这么冰凉……”感受着他渐渐失去温度的手,我的泪水再次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掉落在李玢之苍白的脸上。 我坐在窗边看院子里飘落的雪花,往昔满架绚烂的紫藤花早已凋零,扭曲的枝干一点一点被白雪所覆盖。 夜将至,昏沉的暮光将一切轮廓模糊,我无法再看清院中的那棵紫藤,只能隐约看到满院刺眼的银白。 这该死的夜晚,我狠狠地用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揉出了满手的泪水。 “阿菱……”身侧有个声音低低地唤我,流景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边。他永远这样来无影去无踪。 我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揉着眼睛。我的双眼为什么那么酸涩,我的心为什么那么痛……好像被和着砂子搅拌,又好像被刀子慢慢切割着一样,生生的疼痛。 “阿菱,不要揉了。” 眼睛里好像也有个开关,如今它失灵了,所以泪水止也止不住,只有不停地揉,不停地擦。我使劲地揉着,双手湿了便隔着袖子去擦,袖子也湿了……湿了便湿了吧…… 一双手用力将我的手从脸前用力拿开:“阿菱,够了!这样下去你的眼睛会瞎的!” 我肿胀的眼睛在夜色中只能依稀看到流景白玉无瑕的脸,依稀感受到他悲伤的眼神投注在我身上。 事到如今,他万事遂意,连最强劲的政敌都没了,还有什么可悲伤的? 我怔忪地眯着红肿双眼望着流景,而后挤出一个笑容:“恭喜你。” 流景握着我的双手顿了下,依稀露出一个惨淡的笑:“阿菱,李玢之不是你的良人……不要再为他哭了好吗?” 我歪着脑袋看他,虽然隔着漆黑的夜,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般看他看得如此仔细。 而后我从他的掌握之中抽出自己的手,深呼吸了一下:“流景。”我将头扭向窗子的方向,今夜,竟连月光都没有。 “从今以后,我也是寡妇了,你把我也杀了吧。”我望着窗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是定过这样的法令么?” 流景的身子似乎颤抖了下:“阿菱,你……你不要这样说。”即便此时此刻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柔柔的,仿佛清泉从石上流过,只是带上了几分悲伤。 但这声音对此刻的我来说是那么值得痛恨,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害死了玢之。原本我们约定上月底等他回来便成亲,我们在那紫藤树下约好了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要一起离开京城,就在那宁静的小村庄中一起生活,从此岁月静好。 “你走吧。”我冷冷道,“我不想再看到你。” 屋内沉静了半晌,我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他真的已经离开。 “真的没有办法吗?”我问小宝。 小宝无奈地摇摇头。 小宝还是摇头:“生死有命,小萱儿,不要执着了。地府有地府的规矩,我不能随意胡来的。” 我苦笑着将手伸到旁边的针线篮里:“小宝,你瞧,这件嫁衣我都快做好了。我那么辛苦向芷兰学习针线,想做一个真正的明代新娘。眼看着婚期就快到了,可我的新郎却离开了人世……” “小萱儿,你不要难过了……”小宝有些不忍地转开眼。 我趁机抽出篮中的剪刀,迅速在脖子上划过,只觉得脖子上一凉,便有鲜血喷溅了出来。 “小萱儿!”小宝回过头看到这情景惊叫着。 我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脖子上剧痛难当,强挤了个笑对小宝道:“那就请将我的阳寿分给他……” 隐约听到小宝满面惊慌道:“这太疯狂了!” 然后我便浑身一轻,沉入了无边黑暗之中。 ☆、我的郎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有些熟门熟路地在黑暗里摸索着,慢慢眼前一亮,迎面来了个人,却不是小宝。这人长了个硕大的牛头,吓了我一跳。再一认,这正是传说中负责迎接新死之人去地府的牛头马面中的牛头了,我在这地府也算两进两出过,总算认得些。看样子这回是来接我的,却不知道小宝去了哪里? 那牛头走到近前,哗啦啦一声就把手中锁链套在了我脖子上。可怜我脖子刚刚受过重创,哪里禁得起被这冷冰冰又沉甸甸的锁链牵扯,顿时血流如注。我的嘴一瘪,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牛头大哥,你也看到我脖子都伤成这样了。能不能通融一下,别再套着我了,我好好跟你走就是。” 牛头闻声一愣,低下他的牛头仔细打量我几眼:“咦?这不是小萱儿吗?哥哥我可是很挂念你做的转生烧卖啊!不过你们几个姐妹不是都一起转生了吗,怎么这样快你又下地府了?” 我苦笑道:“这事说来话长……牛头大哥,你有没有见过一位叫李玢之的男子?” “李玢之?”牛头侧着他的硕大牛头思索了片刻,“有那么点印象,好像刚被送去奈何桥那了。” “可以带我去找他吗?”我着急了,到了奈何桥那里喝过孟婆汤,就会把前尘往事全忘掉,我还怎么找回李玢之? “这……小萱儿,我虽然跟你有交情,可也不能乱了地府的规矩啊……”牛头有些为难。 我一急,眼泪又要涌上:“我只是想和他再见一面……” 牛头一看我的眼泪慌神了,忙道:“别急,奈何桥离这不远,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牛头收起锁链,顺手往我脖子方向一挥。我顿时觉得脖子一阵清凉,就像喝了凉茶,再一摸,脖子不流血了。我一阵感激,牛头真是个好人,不,好鬼差。 于是我跟着那牛头大哥向地府走去,一路上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脚步沾地,风一吹就要往前飘上好几里,赛过一只鸟人。 偏这途中日头昏暗,到处惨惨淡淡,时不时来阵狂风,飞沙漫天。要不是牛头大哥几次在一旁及时抓住我,恐怕我早就像那清明时节放断了线的纸鸢,不知被大风刮到哪个爪哇国去了。 走着走着,远远望见一条长河,有三个人正站在河里放羊,那些羊肥大得跟李玢之家的马似的。我不禁叹息,这要是家里头养的羊也能这么大,那我早就发了大财了。 我依依不舍地对着那些羊流口水,总算还记得李玢之的事情更重要,只得一步三回头跟在牛头大哥身后离开。 “小萱儿,那些羊可吃不得啊。”牛头大哥大约是看出来我对那群羊的垂涎之意,在走过了羊群后对我道,“那些可不是一般的羊,是雨工。” “雨工是什么?”我奇道。 “就是掌管下雨的神仙,跟雷公电母属于一个系统的。”牛头大哥解释道。 我惊奇地向后远远张望了几眼,只是此时我们离那太远已经看不清那群羊了:“神仙怎么会是这样子……”怎么做神仙也能做得这么倒霉催,又不是碰上了宙斯的欧罗巴公主。 牛头大哥嘿嘿憨笑了下:“他们都是因为误了雨期或者下错了雨量,遭到投诉之后,被罚来地府变羊吃吃苦头的。自从三界的投诉系统完善后,这里的羊就越来越多啦,嘿嘿……”不知为何,牛头大哥的憨笑有那么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这年头真是连神仙都不好做啊!我感叹了下。 一路向前,狂风渐缓只剩微风拂面,四周已不见飞沙,景致渐渐清晰了起来。 牛头大哥指着前方铺天盖地的彼岸花道:“那头可是地府的盛景了,实在是千万年来地府观光旅游、休闲度假必至的所在。也是我们去奈何桥要经过的地方。”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遥望过去。可不是,漫天殷红花海中,游人如织,热闹非凡,到处是地府中的鬼魂和官吏。或三五成群席地而坐,或对花独酌发发忧思……让我不由想起了现代黄金周的旅游景点,真是足以媲美啊! 我上回穿越可没走过这处,不由一路赞叹着走入花海之中。身后牛头大哥急得直叫嚷:“慢点慢点,走偏了!千万别从那里进去!” 我正奇怪牛头大哥为什么突然这样着急,但见身边不远处有名容色同样艳丽如花的女子,以绣了金线蝴蝶的衣袖掩了半边脸,坐在花间幽幽唱:“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真是有才!”我侧目,想不到在地府连观个光都能碰到这样惊才绝艳的才女。 牛头大哥脚步颇沉重地跟上来,听到我的话,他表情扭曲着转过头去:“这女子坐在这里快千年了,天天反复念这句……我都快听吐了……” 果然,那女子又开始哀哀怨怨地唱道:“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我沉默了下……原来如此,难怪这片花海之中纵使人头攒动,但这名女子身周百米以内都空荡荡的。多半都是被她千百年不变的单曲循环给折磨怕了。 在女子念到第五遍的时候,我也忍不住了,问牛头:“为什么不安排她投胎转世,而让她滞留在此千年呢?” 牛头大哥闻言更是唉声叹气:“我们倒是想,可也得她愿意啊。现在时兴民主了,地府居民的维权意识又越来越强烈。这女子是打定了主意要在此等她的情郎,万一安排了她去投胎,结果害我们自己反被投诉,那就太不值了。” 说话间终于出了彼岸花丛,再不用听那女子幽怨的声音,而奈何桥就在眼前了。隔老远,就有一股子泔脚味道扑鼻而来,差点把人熏翻,我赶忙堵着鼻子。 早就对孟婆那赛过泔脚的孟婆汤有所耳闻。想不到传闻不实啊!这岂止是泔脚,分明是挖开了臭水沟!难怪当年我们姐妹几个在地府滞留之时随手做的点心,也能把孟婆的生意一下抢光。 孟婆的店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我顶着那销魂的味道在其中一个个地找人。一路找到最前面,刚好看到有个俊逸身姿正端起一碗孟婆汤准备喝下。 “等一下!”我急忙喊道,拨开队伍冲上前去。大约是排在外面的鬼们也怕了这孟婆汤的味道,我冲上去途中竟纷纷让开一条路,仿佛十分欢迎有人来插队般。 最前面那人听到我的声音,浑身一震,将碗放下来,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会儿,试探地叫道:“萱萱?”他正是李玢之。 我痴痴看了会儿他如玉的容颜,有多久没有见到这样容光焕发的李玢之了? “是我。”我低声应着,声音有些哽咽。 “萱萱,你怎么也到了这里?”李玢之俯下身抓住我的肩膀,“难道你也……你不会这么傻吧?” 我按下心头的激动,向他笑笑:“玢之,你才是真傻,你怎么会觉得我没有了你还能找到幸福呢?” “可是你也不用牺牲这样大,你还是这样美好的年华,怎么能跟着我来地府呢?”他的眼中满是痛惜。 “在我最美好的年华里没有了你的存在,还谈什么美好呢?”我对他摇头叹了声。 “邵若萱!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居然都转生了还跑来搅和我的生意!”一旁的孟婆终于反应过来,插腰跳出来对我骂道。 我没有理会她,把心一横,伸手拉住了李玢之:“我们谁都不要死,一起离开这里回去吧。” 李玢之愕然了下,而后勾起了嘴角:“好。” 我们手拉着手不管背后孟婆的嚎叫声,穿过人群,穿过铺天盖地的彼岸花,而后在花丛间坐下大笑着喘息。我笑着喘着,忽然被一个怀抱紧紧抱住。 “萱萱,想不到你可以为我做到这地步,谢谢你。”李玢之抱着我,摸着我脖子上的伤口,声音有些沙哑。 “玢之。”我伸出手也抱住了他。多么久违的怀抱,虽然我们这两个同在阴间的灵魂,彼此失去了身体的温度,但心间却不断有暖流涌出,温暖着彼此。 不知抱了多久,他松开手,捧住我的脸,吻上了我的嘴唇。 “咳咳咳……”忽然旁边传来一阵咳嗽声。 我赶忙推开李玢之,转头看到是小宝尴尬地站在一旁,不由没好气道:“小宝你早不来晚不来,是故意这时候出现的吗?” 小宝露出无辜的表情:“冤枉啊,小萱儿,我是忙着去给阎王打申请报告,好不容易催着一层层审批下来,就马上跑来找你。正碰上牛头拦着孟婆,说你们往这方向跑来了,就一路找了过来。我为你的事情这样辛苦奔波,你就这样对待我吗?真是好心没好报啊……”他幽幽长叹了声。 “得了吧。”我瞪了他一眼,“你说为我的事情辛苦奔波?是怎么回事?” 小宝委屈地耸耸肩:“我这不是特意向阎王求情,求他对你们法外开恩吗?他考虑了下你的特殊情况,刚才同意增加李玢之的阳寿了……” “真的?”我眼睛一亮,握紧了李玢之的手,“玢之,你听到了吗?你可以还阳,不用死了。” “别高兴得太早,这可是有交换条件的。”小宝表情严肃又道。 我心头一紧,紧张地望着他。 便见小宝仰头道:“交换条件是€€€€你永远不能再回到21世纪。” 不能再回21世纪……我早就决定为了李玢之留下,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惊喜交集:“小宝,谢谢你。”能用一个我早就舍弃的条件交换到李玢之增加阳寿活过来,可以说是我们赚到了便宜,小宝在其中必然居功至伟。 小宝又轻咳了声,不自在地扭头看向黄蒙蒙的天空:“时候不早,此地不宜久留,我这就送你们回阳间吧。” 又见当年送我们前往各个朝代的转生塔,我与李玢之手牵着手,踏入其中。 “小宝,这次转生系统应该不会出错了吧?”我有些忐忑地问,上一次转生系统出错还我穿越到了明代,不过也幸好是这样,使我得以遇见李玢之。不过终究有些心有余悸。 “不会不会,这次我们可是严格测试过的。小萱儿,你要对我们有信心。”小宝道。 眼前五光十色一阵闪动,我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床边是正在收拾的鱼片,此时见我醒来如同一口吞了汤圆,一脸的悲切换成了惊骇,道:“夫人?夫人你不是自尽身亡了吗?” 我能体谅她这骤见诈尸的恐惧心态,所以对她和蔼一笑:“玢之呢?他在哪里?” ☆、返生复苏 鱼片酥香的小手捧着心口,一时竟出不了声,只是朝邻屋看了眼。我立即爬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寿衣,大约是鱼片给换的,准备要入殓了吧。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赶紧跑去隔壁,果然见隔壁满屋的人都是一脸惊悚地看着屋中半坐的一个人,正是同样身着寿衣的李玢之。 “萱萱……”李玢之看到我进来,向我伸出手,露出一个阳光明媚的微笑,“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还好醒来看到了你……” 我一时激动起来,竟发不出声音,只是一头扎进他怀里,良久才哇地哭出声来:“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一切都会好的。”李玢之的手轻柔地抚着我的头发,我只顾和他抱在一起,将眼泪鼻涕都蹭在他身上。 屋内的人都识趣地一个个出去,最后一个还善解人意地带上了门。 “好了,别哭了。大家不是都没事吗?”李玢之微笑着捧起我的脸,“倒是我回忆着梦中的事,想起一个问题。” “什么?”我抬起泪眼看他。 他思索了片刻问道:“你叫柳菱琛,还是邵若萱?为什么梦中的你与现在相貌有些不同?什么是回到21世纪?” 我愣了下,黄泉路上的这些细节,终究是被他留意到了。 “这是说来话长……”我考虑着怎么跟他解释。 他却笑着替我拭去我脸上残留的泪:“你便不说也无妨,我爱的就是你这个人,什么名字什么来历,都无关紧要了。” “玢之,将来我会慢慢告诉你所发生的一切的,只要你相信。”我咬了咬牙。 他笑着凑近我,在我唇上印下一吻:“只要是你说的,我便信。” 在他的唇离开之前,我猛地抱住他,吻住了他。他顿了下后,更紧地抱住了我。 劫后余生的激动令我们如此眷恋彼此的温度,这是仿佛没有来世没有今生般抵死缠绵的一吻。 门外忽然传来喧闹声,似乎鱼片怒喝了声:“你想做什么!” 有个声音不胜悲凉地说:“至少让我带她的尸首回去……” 而后寂静了下来,有人推门进来,脚步有些凌乱。 我看到身着一袭青蟒衣的流景满面悲痛地走进来,随即充满惊愕地看着抱在一起的我们。 “阿菱……你不是……我怎么听说你已经追随他而去。你们怎么……”流景惊愕地看着此刻活生生在他面前的我们,目光停留在我们身着的寿衣上。 “流景,我们没事了。”我离开李玢之的怀抱,坐直了身子向他笑笑。 流景的眼神刹那变得有些复杂,随即涌上欣喜,上下打量着我:“阿菱,你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这样神经质般喃喃地说了许多遍,而后望向躺在床上的李玢之,神色又变得古怪起来:“想不到你的命这样大……他们明明回禀说你这次绝无活路……” “这次我没能死,让督公失望了。”李玢之淡淡道。 他们望向对方的视线仿佛能迸出火花来。 我来回看着他们两人,他们却没再说一个字,我叫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玢之安抚地将手放在我肩头:“其实事情很简单,在我去祭庙的途中,遭到了拦截追杀。” “啊!”虽然我料到是这样,还是忍不住惊呼,用指责的眼神看向流景:“你为什么要这样狠毒……” 流景在我的逼视下,嘴唇颤抖着,却一语不发。 李玢之继续道:“萱萱,这大半年里,我许多手下为了救我而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我逃亡了好久,总算留着最后一口气回到京城。当时我的伤已经很重,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但就想着见你最后一面也好,才会在大雪夜里带着伤翻墙进来。” 他的话让我的心一点一滴被融化, 我们的眼神交会,浓浓的情谊在室内蔓延。 我挽起李玢之的手,收起笑容回头面对着流景冷淡道:“流景,你一直对我很好,我把你的好都记在心里。可李玢之是我最心爱的人,我不能容忍你伤害他。” 流景看着我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脸色苍白得好像轻轻一触就会碎裂开的瓷器。 “阿菱……我宁可被你用刀子割在身上,也比听到你这样对我说话要好……”他的声音痛苦无比,闭上了双眼就冲向门外。 我情不自禁将李玢之的手握得更紧:当年那个在月下对我温柔微笑的流景,处处照顾着我的流景就这样离我远去了…… “萱萱,我明白你的感受,毕竟他虽然对别人都十分狠辣,但对你一直都很好……”李玢之将另一只手覆上来,将我的手包裹起来。 “玢之,我不要紧的。”我忍着心里的一丝痛,对他笑笑。 片刻后,院外诸人都跑了进来。其中的鱼片和鱼羹面色铁青。七叔嚷嚷着:“丫头你们没事吧!” 我对他勉强一笑:“没事,你们也没事吧?” 七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没事是没事,不过叔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让那么多兵拿刀架着脖子呀!可吓死俺了!想不到那流景这么有来头!” 鱼片面色不善地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被鱼羹按住:“夫人,你以前与那人走得那么近,难道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吗?”鱼羹的眼神里也带着指责。 我摇摇头:“我从来没问过他的来历,也是直到最近才得知他竟是……”我说到这里,心中一阵难过,再也说不下去。 “他就是害我们阖府一夜之间死于非命的元凶!”鱼片忍不住叫道。 “什么!”我惊异地望向鱼片,“你说什么?” “刚才他带来的那些人,正是内厂的番子!”鱼片咬牙切齿,“那些追杀我们的黑衣人身上不就搜出过内厂的腰牌吗?而听称呼,他竟然就是内厂的督公!能够出动内厂的人,也就只有他了吧!” 是啊……我虽然隐约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一直没有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这些年里,我也听说过不少关于内厂的所作所为……流景的身上究竟欠下了多少血债,恐怕他几辈子都无法赎清了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身子一颤,为刚才所猜想的结局而心寒。李玢之包住我的手紧了紧:“萱萱,不要想太多了,有些事情的发展大家都无法预料。否则,他也就不会走到今日这步了。” 鱼羹打开窗,外面已经放晴了,撒进一室阳光。虽然仍是冬日,屋内却因这阳光多了分暖意。 我握紧了李玢之的手,看向窗外,院子的地面由于许多人走过而留下了狼藉的残雪,远处却是连绵的白色。前年流景身披白色大氅,站在雪中对我说:“阿菱,” 鱼羹和鱼片原本随着阿桑师父沿路寻访着李玢之的消息,前阵子收到这边寄出的信就赶回来了。没想到赶到的时候,却得到了我跟李玢之都已经离世的消息。 这些日子来她们也是深受打击,现在看我们都离奇地还阳了,虽然匪夷所思但都万分惊喜。当日所有在屋内见到这件奇事的人都是亲信好友,于是互相约定了终此一生保密,不把这件奇迹般的事外泄。 李玢之康复得很快,他听芷兰和梅蕊 又详细述说了一番当日府里出的事后沉默不语,良久才问:“她们都葬在哪里?” 然后他不顾伤势刚刚痊愈,一定要芷兰带他去了那里祭拜。而后他站在那满山青翠的松柏间,一座又一座的墓碑前沉默地站了一天,直到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他才用沙哑的声音轻轻道 :“萱萱,如果我将来做了什么让你伤心的事,还请你原谅我。” 我陪在他的身边,此时虽然不完全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对于他将要采取的行动还是有些预感的。 他一直没提过去祭庙途中到底遭遇了多少凶险,又如何的千辛万苦,才在最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回到我身边。如今再加上他府中那么多条人命,那样的血海深仇已经铸就。这已经不是轻易就能化解的了。 我望着面前数不清的墓碑,流景的青蟒袍在眼前一晃而过,颜色浓艳,青得好似能滴出血来。我考虑之后对他慎重说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可以理解。但是不要让我知道得太多。” 他看着我,终于笑了笑:“好的。” 于是我开始每天投入地做着烧卖,很少去关心他在做些什么。我想让忙碌的工作充实自己的内心,不让自己空下来胡思乱想。尤其在这家由流景帮忙开出来的烧卖店中,当年的每一样装饰每一个点子,都是我同流景商量之后做出的决定。这里有着关于流景的回忆。 但是京城内的局势更加波澜诡异,似乎到处隐藏着暗流,随时会将人卷进去绞碎。 我经常会发现一些人暗中进出后院,行踪隐秘。他们有时会与李玢之在屋内一谈就是许多时辰,然后各自心事重重地出来。 这日我出门进货,回到门前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程克勤正从门里出来。 “程大人……”我掩着心里的意外向他行礼。 程克勤呆看了我一会儿:“原来李夫人竟就是李大人的夫人,下官今日方知,之前真是看走眼了……” 我淡淡一笑,向左右张望了下:“怎么不见张大人?”在我印象中,他们两人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程克勤叹道:“李夫人想来不知,如今张大人的事迹败露,已被押入天牢待审。下官平素虽貌似与张大人交好,但并非苟同他的为人。倒是当年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李大人,才是下官所真正敬仰的人。” 我闻言半信半疑,目送他离去,转身回到院中,正看到一只白鸽从李玢之手中扑棱着飞走。 “萱萱,你回来了?”李玢之转头看到我,在石凳上坐下很随意地招呼,好像刚才他并没有放走一只送信的白鸽般。 我也只当没看见刚才的一幕,在他对面随意地坐下。 “我刚才在门口看到程克勤了,他……与张尚质那么要好,参与……进来不要紧吗?”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问他,只是尽量避免提及他正在进行的事。 李玢之对我笑了:“程克勤与我自小便被并称为当世的两大神童,他的品性我最了解不过。他为人耿直,清高自守,从不同流合污。他当年不忍见天下生灵涂炭,这才结交张尚质,甘冒被人视为奸贼同党的风险,替我们暗中打探他们一派的计划。也因此当日我能得以及时保全了不少忠心为国的大臣,免于为奸人所害。”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我喃喃自语着,费力挽起新买的面粉想送去厨房。李玢之已一手接了过来:“萱萱,就算你不喜欢差使人,这种力气活也可以叫我来做。” 我歪着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差使人?” 李玢之笑笑,拎着面粉袋走向厨房:“我了解你。有时你难得回府中,也从来不会主动使唤下人,丫鬟奉个茶给你,你还会对她说声谢谢。这么久以来,不管多辛苦的事,你总是喜欢自己扛着。” 他穿过紫藤花架,上面已经抽出新枝来了:“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有好多次打烊后我还看到你在厨房里研究新的烧卖口味,总是一个人弄到深夜。你真的太不爱惜自己了,你忘记自己也是个需要人关怀和疼爱的女孩子了吗……萱萱,你怎么了?” 李玢之停下脚步,放下面粉袋,伸手抚向我的眼睛。我这才惊觉自己的眼里正坠下眼泪,鼻子酸酸的。我慌忙让开李玢之的手,胡乱擦了擦眼睛:“真是的,风太大沙子进了眼睛……” 耳边听到李玢之的笑声:“萱萱,你很特别。” 我有些着恼地瞪了他一眼:“恭喜你终于找到了‘有趣’以外的词来夸我!” 李玢之笑得更欢了,将面粉送进厨房后,他走回院中仰望白鸽消失的天际,不知在遥想些什么。 良久他喃喃自语:“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前尘如梦 我没有追问他什么成败,不过没多久我就听到了那个震惊天下的消息:当朝的大奸宦刘瑾竟谋反逼宫,被当场拿下,同时在他府邸中搜出印玺、玉带等物。天颜震怒,抄了流景的家,目前关押天牢候审。 “他都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立皇帝’了,何苦还要去造反,又不可能传给子孙后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这阉人的想法就是跟常人不同。”七叔嘟哝着在厨房里活面团。 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烧卖的裙边,想起好久以前初见流景的那个夜晚。 他见到我时那欣喜又悲伤的神色,他低低的声音里透着的悲伤与哀凉仿佛要与那冰冷的夜色融为一体。 那个时候他曾想伸出手抚向我的脸庞,伸到一半却又黯然地收回去,只是侧过头低语:“那就好……” 我默默走出厨房,回到自己房里唤出小宝。 小宝看着我的眼光有些闪躲:“小萱儿,我知道你想问我一些事。先说清楚哦,有些是天机不可泄露的。” 我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有关历史方面的事,你不愿让我知道分毫,以免乱了历史的发展规律。但你至少让我知道一下流景和柳菱琛到底是什么关系。” 小宝看着我,良久才叹了口气,双手伸向前托出一颗光球,投影仪般将一些画面投射在我们面前的墙上。 画面中是两名少妇坐在小院中,一名怀中分别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另一个则大腹便便。小男孩的眉目间与流景有几分相似。 我听到她们的话语声。 “……姐姐,我这一胎若是女儿,便许给你家阿瑾当娘子吧。” 我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小宝,难道…… “没错,柳菱琛是流景指腹为婚的妻子。那时他们两家是世交,同住在畏吾村中……”小宝表情少有的深沉。 “啊……”我捂住了嘴,忽然感觉心中一恸,有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我想起许久以前,流景替我擦干了头发,顺手绾了个髻,将自己发间的玉簪取下来插入我的发髻间,然后站在我身后呆了半晌儿,喃喃地说了句:“结发……” 一整夜,我泪流满面地看着柳菱琛和流景青梅竹马的童年。看着年幼的流景抱着婴儿的柳菱琛,小心翼翼地用手去碰触婴儿粉嫩的面颊,少妇在旁边说:“阿瑾,这是你未来的妻子,要好好保护她哦。”流景抬起小小的脸蛋,奶声奶气应着:“好。” 又看到少年的流景挽着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坐在开满紫藤花的院中,手把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妾发初覆额,郎骑竹马来……”孩童稚嫩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一直看到流景十二岁,柳菱琛六岁那年,村中遭遇盗贼。家人全数死在盗贼的刀下,年幼的流景抱着更为年幼的柳菱琛,将她藏进草垛中。 “阿菱,你在里面不要出来。”流景将草垛仔仔细细地遮严实了,这才转身跑开替柳菱琛引开贼人的注意。 他落入贼人手中被转卖了许多次,受尽□□,最后被一个老太监买去。他在宫里受尽欺凌,时常被内侍们堵在宫墙一角拳打脚踢,恣意鞭打。他在布满青苔的地面痛苦翻滚着,惨嚎不断传出,身上鲜血淋漓。 我终于崩溃了:“够了!” 可水晶球投出的光影依旧在变幻。 我看着少年的流景在皇宫中不断地接触到人性最黑暗的部分,一路在那个吃人的世界里摸爬滚打过来。最终他取得了小皇帝的信任,爬上权利的巅峰。那时这个敏感忧郁的少年对着黑暗的夜空用利刃划开手,以自己手上流出的鲜血为誓:“从今往后,誓要利用手中的权利报复这个无情的世界!哪怕万劫不复!”那少年咬牙切齿,声音扭曲,如同从十八层地狱底层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够了!够了!够了!”我捂着耳朵叫道。 小宝收起光球,墙壁恢复了阴暗。 我转身就冲向客房。 那里已被改为李玢之的书房。李玢之正趴在案前看着什么,表情有些欣喜有些晦暗。看到我冲进来,他温和一笑:“萱萱?” “玢之,够了。你放过流景吧。”我的泪不住往下掉着。 他从起初的愕然转为怜惜,上前温柔地替我拭去眼泪:“我明白,他一直那样保护你,你必定是不忍心看他被处决。但皇命难违……我刚才已经接到圣旨,皇上判了他凌迟处死……四千七百刀,这是前所未有的酷刑,不管哪朝都不曾将凌迟判到如此之重……可是,萱萱,你知道吗?其实这四千七百刀根本不足以抵消他所犯下的罪业……” “李玢之,你太狠心了!”我不等他说完就转身冲出门。 流景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个恶贯满盈十恶不赦的奸人,但他在我面前永远是那么温柔体贴,他在我心目中永远是那么纤尘不染冰肌玉骨的一个人……我怎么能忘得了他对我的好。虽然其中有他对柳菱琛的感情,但他那确确实实无微不至的照顾关怀,却是我切身感受到的。 如今我更知道了,他一直将对柳菱琛的感情,独自埋藏在心底深处这么久……他找到了她,却无法得到她,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了别人,又爱上了别人……他的心里该是有多痛苦? 外面大街上有许多人聚在一起,我听到他们在说这奸人终于得到报应了,一代祸国殃民的奸人终于伏诛,真是大快人心。他们甚至在讨论,等行刑之后,一定要花钱买上几片他身上的肉来烹食,以解心头之恨。 那纤尘不染的流景……我痛彻心扉,却无处可以宣泄,急怒攻心之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副温暖的怀抱里,一双有力的手正温柔地抚着我的脸。我扭头看到李玢之棱角分明的脸,他正半躺在我身边望着我,晨光穿过窗棱打在他的身上。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我穿越到这个时代刚睁开眼时看到的他。有所不同的是,此时的他目光没了当初的不耐,而是温柔无比,仿佛望着我是他人生中最幸福和满足的事。 “你一直在这里?”我的声音有些干哑,他递来一杯茶,我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他始终温柔地拥着我,这一刻感觉十分美好。一切都是这样的似是而非,仿佛我又回到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早晨,所有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我伸手抚摸他的脸颊,那晨光中的俊颜也带上了一丝疲惫。他抱我抱得更紧了,忽然一低头在我额头亲了下。 他的眼中满是血丝:“萱萱,对不起。” “我们离开这京城吧。”我伸手描绘着着他的唇线,心底却蒙着凄惶,“我们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再开家烧卖店,永远不要再回来这京城了。” 他将头埋在我胸前,很久没有出声,直到我以为他已经睡去,才听到沉闷的一声:“好。” 那天,街头巷尾都在狂欢着、庆祝着,我听说他们都在庆祝专横跋扈的一代奸宦刘瑾终于被皇帝下旨处决了。 “四千七百刀啊!话说那日,万人空巷,全城的人都去看那奸人被凌迟,拍手称快。 多少年来,这奸人挟天子以令诸侯,仗着当今圣上对他的宠幸,不知做下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百姓都恨透了这个奸人,恨不能生啖其肉睡寝其皮。而今得了这般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行刑之日,本应顺应天时,等到霜降之后冬至之前。但这奸人实在罪大恶极,权势滔天利欲熏心,竟然胆敢谋反!天颜都为之震怒,等不及霜降之时便行刑了…… 话说那日……” 我带着倦意坐在铺子里,听那说书人眉飞色舞地描绘一段对我来说陌生又遥远的历史,他说到精彩之时五官颤抖,各种表情轮番在他脸上翻滚过去,仿佛被许多鬼魂轮番附体。他说得如同正亲身经历,旁边的人听着一惊一乍也如同身临其境。 我打了个哈欠,慢慢穿过正在盛放的紫藤花架,有几片紫藤花瓣随风掉落在我肩上。我伸手从肩头捡起紫藤花瓣,看看地上同样掉了满地的花瓣,心中忽然有所触动。我蹲下身子将它们一片片捡起来,归拢到一起,然后取了把花锄在墙角刨了个洞埋了进去,仔仔细细地堆了小土丘,然后对着发了半晌呆。 “萱萱,你在做什么?”李玢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过神来,放下花锄拍拍手中的尘土,望向他笑道:“我曾经看过一本书,里面有名女子爱葬花,我今天突然想跟她学学。” 李玢之走到我身边,看着那座小小的土丘:“那名女子又何以要葬花呢?” 我笑着抬头看上方的紫藤花,回想着红楼梦中黛玉葬花的情景,低声道:“因为她觉得这洁净的花儿落下之后归于土中才是……最干净的结局……”虽然我竭力维持微笑,但说到干净二字时仍旧控制不住地带出了哽咽。我想起了流景当年对我说,阿菱,我很脏…… 我慌忙掩住了嘴,眼泪却又滑落。 耳边传来叹息,李玢之修长的手指轻轻替我拭去脸上的泪水:“萱萱……”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让开李玢之的手。李玢之怔了怔,随即神色有些黯然地将手放下。 “对不起……我有些累,回房休息了……”我定了定神,对他勉强笑了笑便转身回房。身后似乎传来一声幽幽叹息,李玢之留在原地没有跟过来,也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屋里,我打开柜子看了好久,当日亲手绣好的嫁衣早就被我整齐地叠起来放在柜中。我取出来将上面绣的花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重新叠好放回原处。 走到窗前透过窗缝望向院中,发现李玢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我心中一阵失落,却又十分奇怪地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推开窗,望向湛蓝天空,忽然有种想独自远离这里的一切,去遥远的地方走走的冲动。 这么坐在窗前不知不觉天便黑了,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是深夜。我摸着有些僵硬的脖子,也没有吃饭的胃口,便躺到床上休息。 大约是之前一直没睡好的关系,这次我躺下去没多久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窗子微微发亮,又是新的一天来临。我叹了口气,直愣愣地望着头顶上方的承尘。 忽然边上一阵轻微响动,小宝出现了。 “小萱儿。”小宝讨好地看着我,手里拽着好多保鲜袋,一眼便能看清里面装的全是21世纪的食材和调料。 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没理他。 “小萱儿……”小宝的语气含了一丝委屈。 “别吵,我好困。”我面朝墙壁,懒懒地向后甩了甩手,“你放下食材便走吧。” “小萱儿!”小宝用委屈的声音在身后开始唠叨个不停,“本判官事务繁忙,还不忘给你送食材来,你居然这个态度,实在……实在太伤人家心了……这样的话,我也不要告诉你关于李玢之要休你的喜讯了。” 我猛地坐起身,床随之剧烈摇晃。我顾不上擦掉脸上的泪水,跳下床一把抓紧小宝:“你刚才说什么?李玢之要休我?” ☆、终得休书 小宝猝不及防之下,被我吓了一跳,故意结巴道:“小……小萱儿……你……你是盼休书盼得太久,一时太高兴了吗?” “高兴个头!”我用力拍了下小宝的脑袋,便冲出烧卖店,一路向李玢之的府邸奔去。 李玢之自大事了结之后,便常常早出晚归,最近更是搬回了刚刚简单修葺过的大学士府。 他那府邸离烧卖铺有些距离,我也顾不得雇车,就直接跑了过去。等跑到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我的脸涨得通红。 门前的小厮是认得我的,忙上前行礼。我胡乱挥了挥手,也不等气息喘匀,直奔府中。可是找遍了李玢之的卧室、书房和客厅,却都没有看到他的踪影。 最后我抓住匆匆跟进来的管家李福追问:“李玢之呢?” 李福低眉顺目道:“禀夫人,老爷上朝还未回来。” 是啊,我竟忘记了李玢之身为朝廷命官,现在伤势已经复原,这个时刻理应去上朝议事了。 “好吧,我就在这里等他。”我在他书房里坐下,挥退了管家。 想起刚才小宝的话,我心里越来越不安。李玢之为什么突然要休我?我们明明说好了要重新办婚礼,从此做一对真正的夫妻……想到这里,我却心中一恸,流景悲伤的眼神在眼前一闪而过…… 眼眶不禁又湿了,我的眼前又是一阵模糊。在烧卖店人多口杂,我只能掩饰着自己的伤悲,可是此刻书房之中空无一人,我终于可以尽情地哭上一场了。 为我穿越之后所遇到的种种事端,为险死还生的李玢之,为这府中被杀死在这里的那些生命……为流景多舛的命运,也为他对柳菱琛的那份心意…… 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淌下,我捂着嘴无声地哭着,想不起拿出帕子拭泪,只是用手不停地抹着眼睛,抹着抹着胳膊不小心把桌边的一叠书碰翻,发出一阵杂乱的落地声。我忙弯腰一本本捡起来,泪眼朦胧间发现最下面一本露出信封的一角。 我心中一动,抽出那封信,上面果然是李玢之的笔迹书着:“柳菱琛亲启”。 我匆匆撕开信,里面只有一张写满字的纸,展开看时上面写着:“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髻,美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我看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相离……这莫非就是……李玢之给我的休书? 想不到我一直想从李玢之手中得到的一纸休书,竟会在此时此刻出现。我的手有些发颤,翻过信纸,发现背后还写了些字:“萱萱,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他会被判刑如此之重,是因为我所罗列的关于他的十七条大罪。我知道你一定会很难过,但是就算不为家中那么多条人命,为了天下间的黎民苍生,我也势必是要除去他的。这封休书留给你,若你觉得我的行为不可原谅,那么便收下吧。今后找个比我更好的郎君托付一生……” 我冲出书房,找到管家。 “李玢之回来没有?”由于握得太过用力,手中信纸已被我揉皱。 “还未曾。”李福有些忐忑地看着我答道。 我将那休书慢慢塞回信封,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跨过院子,然后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院子那高高的门槛。 也许,我同李玢之的心在流景的事情发生之后,也出现了一道高高的门槛。我没有跨过去找他,他也没有跨过来找我,如今他在这信中将今后的选择权交给了我。 我握着手中信纸,望着已经瑟瑟发凉的天空,一时间心乱如麻。思前想后良久,我在心中做了个决定:“李福……” “是。”李福低头应着。 我将手中的信轻轻撕碎,勉强露出一个笑:“告诉老爷,我要去云游四海,让他不必找我,也不必等我。若有合适的姑娘,就娶了吧。”说到这里,我的声音终于抑制不住轻颤了起来。 我手中的是我期盼已久的休书,可是,玢之,只要想到从此要与你分开,看你娶别人为妻,我便已经心如刀绞。 可是我该怎么做?待在此地等候你下朝回来,然后告诉你,果我选择和你一起,我们成亲吧。然后就可以做到忘记过往发生的那些悲与欢,从此快快乐乐地一起过日子? 流景的死是我心中的一根刺,就算他是千夫所指的恶人,但他对我的情谊却是真的。天下任何人要除去他,我都可以理解,可为什么偏偏是你?你身负天下人的期望,行的是大义之事,我也同样可以理解,但我心中却因此更加无法消除对流景的歉疚。 没错,我可以理解你的做法,但我的感情上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所以我的选择就是,我……什么都不选…… 此时此刻,我只想逃离此地,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我的地方,好好想想我从前后今后的人生。 也许,我确实需要好好出去走走,好好地冷静一下了。 我将手中休书的碎屑抛入池中,没有理会管家的挽留,缓步走出门去,就那么一路走回烧卖铺。 小顾仍在柜台上算着永远算不完的帐,七叔骂骂咧咧地在厨房里揉着面。 我对着他们的身影笑了笑,走回房中,然后便淡定地开始收拾包裹,将早已换好的银票和一些碎银都小心地分装妥当,给七叔和小顾留下一笔钱,写了封叫他们不必寻我的信,便牵着自己的小毛驴,径自出了门。 ☆、尾声 这古代的山水与现代的有相同有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古代没有的工业化的污染。山更清水更秀,我骑着小毛驴,装作没心没肺般到处游山玩水。可渐渐的,我的心随着这些美丽的景色,变得开阔了起来。 我去了许多地方,吃到许多种美食,有些食物连精研古今中外美食的师父都从来没尝到过。 可是第一次,我在吃东西的时候会觉得,如果能有那么一个人在身边陪着我一起品尝,在我尝试做新式点心的时候能为我第一个试吃。 那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每每这样想的时候,我的眼前便会浮现出李玢之的身影,仿佛又看到他似笑非笑看着我的眼神。 我终于忍不住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里,给京城的春风笑写去封报平安的信。信里交代了些我的近况,又向大家问了声好,故意只字未提李玢之,但其实我最想知道的就是关于他近来的消息。 我在寄信的小镇逗留了不少日子,终于等来了回信。我揣着这封来自京城的信,如获至宝,一路奔到住处附近的小巷中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信里讲了我离开后的将近两年里,京城中各人的近况。 小顾在七叔的帮助下终于重新开起了祖业飘香馆,生意还算好。意外的是,芷妍平时跟我好像贴错了门神,见面总会斗嘴不休,跟小顾却极为投缘。这么一来二去,两人渐渐感情越来越好。现在两家过了文定,只等选个黄道吉日把好事给办了。 春风笑由鱼片和鱼羹……不,芷兰和梅蕊接手经营。她们在离开李玢之的大学士府后,并没有像其他妾室那样回去家乡,重新开始崭新的人生,而是选择了留在京城。小顾和七叔重开飘香馆后,春风笑就交由她们管理了。 由于我离开京城之前就培养过一批学徒,其中有些已得了我不少真传,所以烧卖店的生意并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影响,反而因为她们的勤勉越发有蒸蒸日上势头。 另外又有个好消息,芷兰因芷妍的关系,常常与阿桑师父有接触,渐渐互相生了好感。只怕将来等我回京城的时候得送上两份红包了。想到这里我不禁心中一阵肉痛,近两年来钱没赚到,转眼却又要大出血了。 这封信很长,除了上述内容外还拉拉杂杂讲了许多琐事,从京城发生的大小事到各地的民间传说,连邻居家的猫今年生了几只小猫都提到了,虽然€€嗦,但字字句句充满了一种家乡的味道。 曾几何时,京城于我竟如同我的第二家乡了。 我快速地翻阅着这叠厚厚的信纸,一直翻到最末才总算看到关于李玢之的消息。可是只有一行字,简单提了句他已经辞官离京,便再没下文。 我忍不住咬牙竖眉:“这是谁写的信呀!该提的就那么寥寥几句话,不该提的却写了一大堆!懂不懂什么叫详略得当!” 我重新翻了遍信纸,写了那么多张纸,可找来找去关于李玢之的依旧是只有那么一句话。 郁闷地将信纸收起,我向住处紧赶,快要走到巷子口的时候,看到前方转角处摆了个代人写信的摊子,摊后坐着名书生正在低头研墨。 我停下脚步,拿起手中信纸,仔细认了认字迹,笑了:“明白了,多半他们也是随便找了个代人写信的穷书生写的回信吧,所以才会连个重点都不会抓。” 这么自言自语着我走到那摊位前坐下,将手中书信放到书生面前的书桌上:“劳烦,替我写封回信吧。” “一字一两黄金,不还价。”书生头也不抬,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我面前比划了下。 “这么贵?太黑心了,能不能便宜些?”我皱眉,“一封信一文钱。” “这价钱也压得太厉害了些,没见过这么落地还钱的客人。那一字一两白银吧。”他很为难地叹口气。 “……你不如直接抢钱庄吧!”我捧着心做出肉痛的表情,“一封信一文钱。” “你不能小看才子的墨宝啊……” “哦?你是哪门子才子?”我挑眉。 “李斯、李阳冰之后,就算小生我了。” “你就吹吧。再便宜点。” “那……一字一文?” “你很缺钱吗?” 书生苦笑:“没了这钱便买不了米,桌上便没有饭,家中娘子会气跑。” “哪有这样小气的妻子?” “怨不得她,是我做得不好。”书生表情有些黯然,颓废地摇摇头。 我不由对他失笑:“李玢之,别来无恙?” 他轻叹着执起我的手:“我找你找了好久,一收到你的信,我就马上找来了……” 夕阳将身周一切都镀上一层暖色,我们隔着书桌相视而笑。 两年的岁月并未改变我们什么,只是李玢之望着我的眼中多了份沉淀的思念。 “什么时候……我的排名能在金银珠宝前头?”他又问我。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我偏着头望向他似笑非笑的双眼,两年来渐渐淡去的纠结在这瞬间彻底释怀。 在这片广阔的大地上,在这浩瀚的时空之中,我们相隔四百多年都能相遇相知相爱,是何等的幸运。 作者有话要说:  《神厨娘子》这本书至此终于在网络上完结了,抬头看看最初的发表时间,再看看最后的完结时间,连猫笛自己都觉得好惭愧=。= 不过作为猫笛专栏第一本完结的长篇小说,还是想在这里说几句感言。感谢上天赐予我对写作的热情,感谢前粉色编辑言水水,有了你这个伯乐,《神厨娘子》才有了出版的机会。 也感谢晋江给予了我这样好的网络交流平台,让这么多读者看到了我的书(虽然留言和收藏真的好少!!!)。 这本书原名是《美食能让鬼推磨》,是讲述美女厨神穿越到明代去的故事,出版时更名为《神厨娘子》,并且由于某些原因把里面的穿越元素都做了修改。。。因此大家会发现网络版和实体版是不同的。 对猫笛自己来说,还是更喜欢这个穿越的版本。 不单单是因为猫笛自身喜欢穿越文,更是因为这原本是许多年前,因为爱好网文而聚在一起的七个女生,一时兴起之下一起写的穿越系列文。 那时候大家约定各写一个朝代,总的名称就定为《美食能让鬼推磨》。 猫笛当时选择的是明代。 当然,一时兴起的结果就是,热度冷却后大部分人都没有写完就弃坑了。 现在一转眼八年过去,当年的另外六个女生,有些还与我有联系,有些则像《那些花儿》里唱的一样“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但不管怎么样,这一段关于《美食能让鬼推磨》的美好回忆会一直留存在我的心里。 这也是猫笛能够最终写完全文的动力之一。 在此希望那些曾经在我身边、现在在我身边以及将来会在我身边的人,都能获得幸福。希望看过猫笛小说的你们,也都幸福。 猫笛最早开的一篇文是《东施之穿》,讲一个原本只是现代文员的姑娘意外穿越成东施的故事,后来坑了许多年。。。我知道对不住所有追过此文的大家TAT 其实东施这个故事的框架一直在我心中,甚至当年连结局都码好了放在硬盘里,只缺了后半段故事,也许等有时间有精力的时候,我会把这个坑也填平吧。只是不知道到时还有没有人要看了=。= 另外,如果有亲看到这里的话,想说,虽然坑了那么久,但是我是真的爱你们的!!! 皮埃斯:其实好久以前还偷偷写过个流景的DM版,我要放出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