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白月光当契约女友》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x)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给白月光当契约女友 作者:樱几桥 简介: 本文文案 1. 万晰喜欢了好几年的沈奚铎毕业后就了无音讯,她含泪撕掉爱的号码牌。 某天,她刷到一条好友的朋友圈:今天是我生日,代许愿,给我转账五块钱,在评论区留下你的愿望。 万晰百无聊赖,回了一条。 “老天爷,我要一个再也不用努力的机会,事成之后我愿给您磕三个头。” 2. 再相逢,风水轮流转,沈奚铎提出让她假扮自己女朋友,并承诺:有演出费。 万晰:? 老天爷诚不欺我! 这时的他与曾经的清冷少年判若两人,他举手投足矜贵从容,话语间温和带笑,事事做得周到体贴。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就说了年底分手,长不了。” 这句话,也是万晰无意间,听到温柔的他亲口说出的。 凌晨两点,万晰连夜收拾行李离开,并震撼万分地发现自己中了千万奖金。 ...老天爷发货这么慢? 原来他不是礼物,正好,她也不想要了。 3. 她走的那晚,他一夜未眠。 他翻了她的微博,才知道缘由。 可怕的是,即使是做一份错收的礼物,他也心甘情愿。 —— 你的眉目笑语使我病了一场 热势褪尽 还我寂寞的健康 —木心 ·男主温柔挂,前期因为修养,后期因为爱 ·微型火葬场 ·1v1甜宠身心sc — 内容标签:恋爱合约天作之合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老板,合同里没有这一项吧? 立意:努力奋斗 ? 第1章 大落地窗外的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夜风带了些许清凉,灯光亮起,夜晚即将来临。 餐厅中的小提琴声悠扬起伏,小提琴手站在隐蔽的小台上轻轻晃动着身子,夏天的夜,总是要格外浪漫和寂静。 木质精巧的餐桌旁,万晰一手拿着叉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小蛋糕,另一手划动着朋友圈,她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点在了一条动态上。 “又长大一岁啦!谢谢大家陪我过了一年又一年!趁着我的生日蛋糕还没吹蜡烛,快留下你的愿望,代许愿!五元一位!” 下面是四张照片,每一张中都是一个笑颜灿烂的女孩,黑发上戴着纸皇冠,正合掌闭着眼睛面向一个三层高的奶油水果蛋糕,一脸天真的幸福。 这是万晰的闺蜜薛楚,她的生日,万晰本来该是肯定在场的,可是... 她停了叉子,抬眸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摆弄着儿童餐赠送玩具的小女孩,她口中模模糊糊地念念有词,拿着两个红黄相间的小车撞来撞去,偶尔咯咯笑两声。 小圆,她上司的女儿。上司出差几天,托她帮着看孩子。 还给了她张会员卡,让她带着小圆来这家高级餐厅吃饭。 小朋友懂得自娱自乐,不需要她陪,也能自在快活,她却因为去不成闺蜜的生日,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百无聊赖,她又一次回到手机界面,在评论里敲下几个字。 “许愿,我想要一个再也不用努力的机会,事成之后,我愿给老天爷磕三个头。” 薛楚回得很快:“我替老天爷答应了,咱们这关系,五块钱就免了。” 她看着屏幕失笑,余光处突然一暗,服务员找了过来。 “小姐您好,餐厅楼上有人在过生日,要全餐厅的小朋友都去给他唱生日歌,请问能让您的孩子也一块儿去么?” 万晰一怔。 谁过生日这么招摇,还要全餐厅的小朋友都去唱生日歌? 她还犹豫着,小圆耐不住了。 “姐姐,我们去吧我们去吧!我想吃生日蛋糕!” 万晰笑骂:“小馋鬼,带你去好了吧?” 过生日的八成也是个小朋友,才这么爱热闹。 小圆立刻从小椅子上站起来蹦了几下,举着手臂欢呼起来。 万晰真羡慕她,爱凑热闹,又有精力,偏偏还处在做什么都能被偏袒的年纪,简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像硬穿进水晶鞋的灰姑娘姐姐一样混在一众小朋友之中,还走在最前面,一路唱着生日歌,一路跟着服务员朝包间走过去。 由于怕小孩子把蛋糕弄得到处都是,服务员特意安排了万晰端着蛋糕。 这个蛋糕很高,总共分了四层,每层都有银珠糖点缀着一圈,奶油下有隐隐约约的水果露出,水水润润的。 它几乎遮住了万晰的眼睛,再加上要迁就小孩子的步伐,她只能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朝前挪,一边口中还和小朋友们唱着生日歌。 服务员打开了一扇门。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她边唱着边俯下身把蛋糕放在桌子上,笑盈盈地抬头看向眼前的“寿星”,随后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与她想象中的小朋友完全不同,面前是个眉眼深邃的男人,黑眸如墨,微拧着眉望向她,抿着唇,眸子里满是锋芒,眼下一颗泪痣让她清晰地回忆出了这人的名字。 是沈奚铎,她从初中喜欢到大学的人。 中学时期,他光芒万丈,长相出众,家境优渥又学习优异的人,在他们那样的小城里少之又少。因此不止是万晰,喜欢他的女生甚至可以从云城排到巴黎。 彼时的万晰也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只是她拿的方式比较张扬,手里拿着就算了,她还要在号码牌上旋转跳跃,御牌飞行。 她喜欢一个人从不藏着,于是从她意识到自己一见钟情见色起意喜欢上沈奚铎的那一天起,她就展开攻势,可送的东西无一例外,当天就全出现在他教室后的垃圾桶里。 想起她这份尚未萌芽就被掐死的校园爱情,她忽然觉得无颜当年的青春crush,脸上的笑逐渐变得尴尬,干笑了两声:“生日快乐。” 奇怪,她明明记得沈奚铎的生日是冬天。她曾经喜欢他这么多年,总不会这点事都记错吧。 大概是因为怕人改了他的命格吧。万晰听说过,有的人家里太有钱,就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生日日期,怕被坏人偷着借走自己的运气。 一定是这样。 她从蛋糕下收回手,感受到那人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她松了口气,眼都不敢抬一下,回头向一众小朋友笑道:“还没吹蜡烛呢,继续唱呀!” 随后她自己起了个头:“祝你生日快乐——” 她边晃着身子边朝旁边转头,不去看沈奚铎,而是想看看来陪他过生日的会是谁。 他对面的座椅中,坐着两个男人,一个光头男,一脸凶相,身上的腱子肉快从短袖里溢出来,她不认识。另一个人眉眼恣意,斜靠在座椅里,放荡不羁的模样,这个人她再熟悉不过。 季敛。 他也是万晰的中学同学。 这是见证过她失败的爱情之路的男人,毕业了许多年后她才知道,她当年送出去过的东西,大多都被他截胡扔掉了。 真是出门不看黄历,不想见的人全赶上了。 季敛噙了抹调笑,看着她时一怔,仿佛也有些惊讶,然后眼中透出几丝玩味,看看她又看看沈奚铎,最后笑着垂下眸。 似乎在说:傻了吧。 万晰自认为对沈奚铎的悸动早已被时间磨平,可如今碰到这两个人,只觉得自己的黑历史被挖出来公开处刑。 她眼神无意地扫过沈奚铎,轻咳两声:“蛋糕也送到了,我们就走了。” 话音刚落,小圆一把扯住她的袖子。 “姐姐,我还想吃蛋糕呢!” 她一愣,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她一侧传过来。 “那就切蛋糕吧。” 他的声音很轻很缓,好像是在特意照顾小朋友的情绪。这放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他曾经多么不可一世,好像全世界没有一个人能被他瞧得上,现在竟然能为了一个陌生的小朋友去放轻语气。 万晰觉得不可思议。 她转头看过去,沈奚铎没有看向她们之间的任何一个,只是垂眸,看不出情绪,她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同了。 明明是同样的眉眼,五官,他身上却比以前多了些柔和。 以前的沈奚铎好像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恣意清冷,什么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任何东西对于他都是唾手可得。 相应的,他的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不同了。 她意识到自己费了太多心思在他身上,赶紧收了回来,转头揉揉小圆的头发。 “放心,哥哥说要切蛋糕给你。” 沈奚铎只淡淡抬眸看了眼,又极快地收回目光。 桌边那个光头嬉皮笑脸地挠挠后脑勺:“哥,没招啊,只能说是过生日才有这排场,服务员说不给庆祝回国接机。” 原来是这样。 当时高中毕业,沈奚铎就去留学,一去就是好几年,同校的同学都说再也没见过他。她偏头,恰好看到了桌边还有个名贵的行李箱,看来是刚从国外回来。 沈奚铎看了眼正盯着他的行李箱愣神的万晰。 从前一向梳马尾的头发如今落在肩膀处,尾部微卷,黑发衬得她肤色格外的白,脸颊上脱去了肉,显出了些棱角,大概是因为瘦了一些,她整个人都显得高挑成熟了。 坐在对面一直低着头看手机的光头看着对话框里的红感叹号,突然抬头。 “哥,你说你真是,我差点忘了,换微信也不告诉我声,新号多少啊?” 沈奚铎抬眸,旁若无人,报了串数字。 是他的手机号码,万晰的心加速了一瞬。 服务员切好了蛋糕,分给了来唱生日歌的小朋友,也分给了万晰一块。 她接过来,轻点点头,什么也没说,甚至忘了说声“谢谢”。 她怕一开口就会打乱自己的思绪。 那她就来不及记住他的号码了。 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记他的手机号。她自认为已经对他没有感觉,可当看到他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去猜测关于他的一切。 她安慰自己,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不甘心吧。 生怕自己忘了,她带着小圆回到餐桌旁,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串号码记进了备忘录。 然后她看着这串自己费劲儿记住的号码,竟觉得有些嘲讽。 这都多少年了,万晰,你真没出息。 “姐姐,吃蛋糕。” 她抬头,瞬间换上了笑,张口含过小圆送来的一勺蛋糕。 顺手锁了屏幕,把手机扣在了桌上。 算了,反正也用不到,不如就当什么也没记过。 吃完了蛋糕,她得带小圆回家了。说是家,也不过是她和朋友合租罢了,悲催的应届生,第一份工作哪能租得起像样的房子,凑合过过,得过且过。 她到了门口,才发现外面已经下雨了。 夏天总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来一场大雨,老天下得酣畅淋漓,不管他们这些忘记带伞的人怎么回家。 本来就是晚上,又因为下雨,天空更是灰蒙蒙的一层云雾,水滴溅到餐厅的玻璃门上,打出一块水花,又顺着汇聚成一条,缓缓流下。 这场雨怎么看都不像是快要停下的样子。 她正愁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清冷疏离。 “没带伞么?” 她身上忽然绷紧,拘谨地朝后微微转头:“嗯。” 沈奚铎站到了她的身侧,她立马觉得周身的气压低了下去,鼻尖的空气似乎全被抽光,光是呼吸就让她难捱。 “我开了车来。”他说,“送你吧。” 作者有话说: 点击作者专栏隔壁有三个预收喜欢可以点个收藏嘛!求求啦! 《再续夜航》预收文案: 江月在学生时代曾玩弄过班上的高岭之花,把清冷寡言的再迴训得服服帖帖。 这段恋情最终因见不得光而结束——再迴皮囊多好看,多优秀,到底是个落魄到阴沟里的私生子,拿不出手。 风水轮流转,江家一朝垮台,众星捧月的江月成了无家可归的落魄千金。 雨雾潮湿的长街,再迴伸手把伞罩在江月头顶。 “家我可以给你。”他眸底清高恣意,扯着唇角笑得几近残忍,“但名分不行。” “要么跟我走,要么露宿街头,你自己选。” —— 掌控了迴光集团的再迴成了罗城炙手可热的人物,手段狠辣,眼高于顶。 他要戏弄跌落枝头的小公主,一如她当年对他。 圈里人都说男主最瞧不上娇惯的女人,江月在他身边待不过三个月,他就能玩儿的人半死不活。 果然,某天夜里一辆救护车从再家别墅匆匆把人拉走。 有胆大的借看望之名去凑热闹,却看见再家的公子爷躺在病床上,捏着江月的手指尖发白。 “你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别舍下我,纵是这种烂泥, 能亲近你,纵被你踩在脚下也矜贵。” ——《烂泥》 第2章 夏日的夜晚蝉鸣声声,窗外树影摇晃,看得出小风畅意,这时候出去走走一定很凉快。万晰直直看着窗外,如是想到 ——如果这不是派出所的窗户就好了。 “万晰。” 她的神儿一下子被拉回来,看向方才叫她名字的民警:“在!” 那位年轻民警看了她一眼,念着手里的笔录:“7月23日晚上八点,你和你的朋友张小满在夜市逛街,她与一名商贩因价格协商不成发生争吵,愈演愈烈,最后被围观了半个小时的群众报警,没错吧?” 她点点头,脑子里随着民警的话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她与小满大学四年室友,现在也一起合租,竟从来不知道小满这么能打,能空手同久经商场的中年妇女对线硬刚,她知道小满理亏,怕她闹出事,意要上去拦她,还没走两步就看到那位大妈被小满掀翻在地,她惊得连退几步回了原地。 如果不是围观的人报警,恐怕此时那位大妈还被小满按在地上摩擦。 她点点头,犹豫地问:“请问,她道歉了吗?” 他点点头:“道歉了,但是那个小贩不愿意放人,执意叫你们两个家长来当面谈,说得教育教育你们。” 万晰惊得坐直了身子,生硬地为自己辩解:“我们是大学生,都是外地来上学的,家长过不来的” 她并没有说,其实自己就是本地人。 “过不来,不是还有视频通话吗,现在都方便得很。” 她讪讪一笑,面上答应了,心里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给家里打这通电话。 她爸爸自打十几年前娶了她后妈,心思就没往她身上放过,生活只围着后妈和妹妹转,她这要是一通电话过去,原本跟她没关系的事也得成了她的错误。 她才不会给她后妈主动递刀。 她思前想后,忽然记起了什么,再三犹豫之后,还是抿唇打开了手机的备忘录,看着最上面的那串数字陷入了沉思。 那是沈奚铎的电话号码。 他会帮自己吗?自己对于他来说,只是几年前的一个同学,没准在他的印象里,自己还是个非常烦人的同学。那此时自己再去烦他,可就太不合适了。 更何况这个号码是她自己偷偷记住的,如果她贸然打出去,不就是摆明了惹他多想吗? 不管从哪方面,似乎都不太合适。 她退缩了。 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不停的说:“万一呢,万一他来帮你了呢?你可以顺势为了感谢他请他吃饭,或者用什么别的方法感谢他,不是吗?” 这一句,就顶得上她刚才脑子里划过的一百句,好像一束箭,直直正中靶心,一击击碎了她的犹豫。 她想起了他送她回家的那个雨夜。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他的车前窗,雨刷一起一落地把水扫净,车外大雨喧嚣,车内两人却一言不发,小圆已经在后座熟睡,沉默得像没有人存在。 她鼓足了勇气,才轻咳了声,主动搭话。 “嗯...今晚谢谢你,不然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沈奚铎只是目视前方,态度不冷不热,在红灯前踩下刹车,车一下子停住,他额前的碎发随着前后轻晃两下。 “同学一场,帮帮忙,应该的。” 帮帮忙...应该的... 小民警的身影还晃在眼前,无声地催促着她,她甚至已经来不及问问自己为什么有所期待,手已经不听使唤播了出去。 她这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为了应付这几个小民警。她对自己说。 电话那头嘟嘟响,在安静的派出所里被无限拉长放大,好像黑洞上伸出的绳索,她猜不到这是救命的,还是要将她拉进更暗的深渊。 那边终于接通,她不想叫小民警知道她播的不是家人电话,还没等他开口问是谁,就凄声喊出口。 “爸!!” 说完,她立马瞄向小民警,看他脸上没什么不对劲儿的神情,才酝酿了一会,打算继续开口。 对面却“嘟”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她都叫得这么客气了,也没法打动他么? 她掩盖下心里的失望难过,扯着嘴角笑笑,对小民警说:“您看,我爸挂了,肯定在忙...” 谁知道小民警忽然通情达理起来,点点头道:“我刚刚问过我们队长了,他说你们外地来上学的学生,不想让家长担心,不想让家长知道,咱们可以理解,叫导员也是可以的。我们也不想的,主要是那个大妈一直依依不饶...” 他后面的话万晰完全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她那凶狠怕麻烦的导员来了之后的场景。 她打了个哆嗦摇摇头,一脸坚定:“您放心,我这就给我爸打,他今晚一定火速赶来!” 她看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下了狠心。 于是刚挂断电话的沈奚铎又接到了同一个号码打来的又一个电话。 是诈骗电话吧。 他的手顿了几秒,本来想直接挂断,却鬼使神差地点了接通。 接通电话,那头果然又是一声凄惨的“爸爸!”,只是这次变了花样,后面又紧接了句:“爸爸是我!别挂!是我啊!” 她说的话多了,沈奚铎才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前不久刚听到过。 他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了一个手捧蛋糕,一步步朝他挪过来的女孩。 他恍然记起来了,这好像是万晰的声音。 他莫名有了兴致,单手抄着口袋走出了电梯,一勾唇,回答:“怎么了,女儿?” 这个称呼让万晰的心里一颤。 虽然是在占她的便宜,可从他口中叫出来... 果然还是不一样的性感。 万晰抬眸看了眼守在一旁的小民警,一闭眼一咬牙,念台词似的一通说:“爸!我现在在华阳路派出所一楼,我朋友跟商贩打起来了,民警说要我把父母叫来,你看你有空吗?” 她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在寂静昏暗的地下停车场中绕过,带了磁的声音似乎给她加了几分沙哑,却仍清脆。 沈奚铎下意识得想要拒绝,他从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而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叮咚”一声,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儿子,这种东西你不信不行,我找的那个人可是个大师,你今年要是不找对象必有血光之灾。爸爸也不是非让你立马结婚,只是得避过这一难。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准备找几个家庭条件跟咱差不多的,让你去相相亲,就这周末。” 接着又来了一条:“不想相亲的破解方法:带个女朋友回来。” 这短信发得真是时候,好像他爸跟老天爷商量好了似的。 他关上屏幕,与万晰的电话还未挂断,他心烦气躁地揉揉眉心。 自从他爸找了个自称大师的算命的给他看过一卦,催女朋友的短信就没停过。 相亲的时间从一个月后变成两周后,一周后,到今天直接变成这周末,老爷子倒是从一而终,挑好的日子就没变过,估计也是找那人算来的吉日。 他得找个办法应付应付。 他看了眼手机,又思索了几秒,对那头的万晰说:“知道了。” 派出所离得有些远,他到的时候,离打电话时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 他还没推开门,就听到一个中年妇女在门内高声哭泣,哭诉着今晚遇到的不公。他皱了皱眉头,推门进去,一打眼就看到了在右边老实坐着的万晰。 她不停地绞着手指,有些拘谨地看着他进来。 她听到他说“知道了”后就挂了电话,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着实是有点丢人了。 那女人一看万晰的家属来了,闹得更凶,指着万晰就喊:“你家这孩子看着她朋友打我也不拦着,你这是包庇!” 那小民警见她情绪又激动起来,忙上去安抚那女人,沈奚铎则慢步走到万晰面前停住。 他个子本来就高,万晰又是坐着的,仰着头看他,脖子都有些难受。 沈奚铎的眉眼如几天前一样清冽淡然,西服革履,气度矜贵,让万晰忽然想起了“斯文败类”这词。 此时的沈奚铎与年少时穿校服的他,是两种模样,却是同一种绝色。 她抿抿唇,垂眸:“你还真来了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求评论的一天qwq 推一下我的宝贝的文! 《白夜做梦》 盛传上京圈的程二公子有位白月光。 车祸,死得惨。 不管程京闻边上女人再多,也没人能越过她的地位。 出席一场晚会的时候,有人见程京闻频频朝台侧一位身姿窈窕,容貌清冷的姑娘望去,忍不住心道他今天要栽。 谁不知道,设计师总监杜窈用情至深,五年也忘不了死去的竹马。 空难,尸体都没找着。 身边优秀的男人趋之若鹜,也都抵不过一个没了的人。 程京闻踱步过去,杜窈正在拒绝一位邀请她跳舞的经理。 “不好意思,今天是我男朋友的忌日。” “啊,节哀。” 经理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致歉,离开了。 她松了口气,转身去拿小蛋糕吃。 没咬几口,又有一道声音来问:“杜小姐,跳一曲?” 杜窈下意识自动回复:“不好意思,今天……” 她看清问话人的脸,突然卡壳了。 程京闻倒没觉得意外,眯着眼睛,轻哂一声,语气不无遗憾。 “陪死去的男朋友跳一曲都不行啊。” #好巧,你的白月光死而复活了# #嗯嗯,你的也是呢# *娇纵公主x心黑总裁 *青梅竹马/破镜重圆 - “和你抵达世界两端的尽头,白夜里做梦。” 第3章 他笑了,声音极轻:“你都这么客气了,我能不来吗?” 沈奚铎却没等她回答,转过身朝那位小民警轻点了下头:“你好,方便的话叫你们傅队过来一下。” 那小民警有些犹豫,傅队平时管的事多,肯定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下来一趟。 再说了,凭什么这男的说喊就喊啊。 他又扫了眼万晰:“我叫沈奚铎,来帮她处理今晚的纠纷,你把我名字告诉他就好了。” 小民警听他这样说,就明白这男人和傅队多少是认识的,点点头上了楼。 没过一会,点头哈腰带下来了一位微胖的男人,穿着制服,两人有说有笑下了楼梯。 傅队见了沈奚铎就招呼了他坐下,派出所的灯泡有些暗了,外面又是漆黑的夜,他们坐在长桌旁说了几句,万晰竟然觉得这一幕像警匪片里抓捕犯人的前夜。 诡谲离奇。 傅队拉长脖子看了看他背后坐着的万晰,满脸疑惑:“沈总,那是您女儿?”他嘿嘿笑了两声:“女儿长得挺快啊,都快到你肩膀了。” 沈奚铎轻笑:“朋友的女儿。” 他站起来转过身,朝万晰扬扬下巴:“你过来。” 好像上位者呼唤他的宠物一样自然习惯。 她在离他有段距离时停下步子,手足局促,低着头看着脚尖。 她想显得自己自然一些,大方一些,可这会儿的情况实在不允许。 沈奚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能看到她的发顶,和头发遮掩间若隐若现的鼻梁。 她头顶传来一声笑:“怎么蔫了,刚刚喊爸爸的时候声儿挺大的。”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低头不语。 沈奚铎表情玩味,也不在意她不回答,脚尖朝外打算走了,又一顿,回头叫了她一声。 “走吧。” 万晰回头看了眼那个还不想罢休的女人,仍气鼓鼓地坐在那与傅队说话,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就这样走?我朋友呢,她还在另一屋里...” 沈奚铎的车就停在派出所的门口,出了门就是,他已经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万晰还在原地喋喋不休。 “而且本来就是这个女的先动手,她还反咬我朋友一口,我们现在走了,我朋友一会...” 她正说话间看到沈奚铎嘴唇开合,却刚好一阵大风吹过,将他的话刮跑,她走到副驾驶的车窗边,轻俯身朝里看。 “你刚才说什么?” 他的脸上映着外面街上的霓虹灯光,一晃一跳得滑过他的眼鼻,发梢,然后他整个人又陷入黑夜的黯淡。 万晰听到他说:“我说,剩下的你不用操心。” 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电光火石间,她似乎觉得自己回到了中学时代,与他在操场上偶然的惊鸿一瞥。 彼时的白衣少年,如今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饶是万晰都能感受到他眼底掩藏着的成熟。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 他扫了她一眼,微张了口却只是轻叹口气,什么也没有说,抿唇皱眉又过了片刻,才一下子释然似的抬头。 “自己打车方便吗?” 她点点头,拿出了手机。 沈奚铎没有发动车子,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坐在车里,看着手机陷入了沉思。 时间好像被拉长延伸了一样,一分一秒都过得特别缓慢,似乎是过了很久,却也压根没有多久,他终于下定决心,转头看向已经在用微信预约打车的万晰。 “万晰,你进来。” 万晰抬头:? 他慵懒靠在座椅上,手指点了点副驾驶的坐垫,又重复了一遍:“进来。” 万晰不明所以地坐了进去,有些不知此时正在发生什么的懵逼:“怎么了?不是让我打车走吗?” 沈奚铎阖上了眼睛仰头靠在座椅中,眉头微蹙,像在纠结着什么,半晌才打破车内紧张的沉默。 他睁开眼睛:“有男朋友吗?” 万晰不知道他问这做什么,忽然紧张了起来,不明觉厉地坐直了身子,摇摇头:“没有。” 他点点头:“我猜也是。” 万晰一怔:“怎么还上升到人身攻击了?” 沈奚铎轻笑:“我这是给你机会。” “什么机会?” 她脱口而出,随后心下一紧,难道是她想的那个机会吗? 不!不可能!昨天的我你爱答不理,今天的我你高攀不起!如果沈奚铎此时要跟她表白,她一定毅然决然地拒绝他,告诉他,她现在不给他机会了! 曾经她的真心被他扔进垃圾桶,如今她已经不是万晰了,她是钮钴禄万晰,她不会让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她是独立的,是自己的! 在万晰逐渐坚定的眼神中,沈奚铎说:“我给你一个跟我做平辈的机会,要不要?” 万晰瞬间泄了气,脑袋顶上冒出一个问号:? 她的猜测全部不攻自破,暗自在心里尴尬了两秒钟,干笑道:“咱们本来就是平辈啊。” 沈奚铎还没来得及开口,傅队就从厅里小跑出来,趴在驾驶座的车窗上陪笑道:“没想到您还没走啊!事情解决了,那商贩也不计较了!一会我叫人送您朋友的女儿的同学回宿舍!” 他又呵呵笑着抬眸看着万晰:“这孩子,还说什么你爸爸忙不愿意接你电话,这不是出了事接着就叫朋友来了么!”他从车窗上起身:“我先回去了,你们慢走啊!” 看着傅队离开的背影,她知道自己在他的心里永远的成了沈奚铎的小辈。 她沉默了会,讪讪一笑:“这算什么,这个民警认识你,又不认识我...” 他似乎对她这个回答早有预料,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笑:“你经常闯祸?” 万晰一愣,像被他看穿了似的躲闪眼神,随后移开目光:“我没有啊。” 他说:“傅队跟我说,不用我特意过来,打视频通话也可以。” “嗯。”万晰被公开处刑,只闷闷地回答了声。 “所以,为什么不给你爸打视频,要叫我来?” 他这问题问得直击人心,万晰心脏被敲打了一下,整个人顿了一秒,仍看着窗外没转头:“没什么,他忙。” 沈奚铎捕捉到了她一瞬间脆弱的表情,什么也没有说,抬手搭到了方向盘上,手指在皮质的圈套上点了几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他的声音好像一根丝线,一圈一圈将她缠绕,将她的思绪从窗外拉回。 万晰猛地回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难道真让她说准了?他竟然真的是要表白?她还没有准备好...可他为什么会突然表白? 他不喜欢她,这么多年了,就算她是个傻子,也该看得出来。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自己似乎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总不能是因为她生日歌唱得好听吧。 她心里扬起万丈波涛,表面上仍要波澜不惊,故作镇静地笑笑:“怎么这么突然?” 沈奚铎向后靠在座椅中,掰了掰手腕,发出轻响,垂下眸子,眼下阖上一片阴影,眼尾的黑痣也被笼罩起来,平添了几分疲惫感。 “你别多想,家里催着我找女朋友,应付应付罢了,你也不是得不到好处的。”他斜睨向她,“以后你有了麻烦,就可以不用告诉家里,我帮你解决。” 原来是这样... 万晰总觉得他是在侮辱她,她下意识摇摇头:“其实我平时不怎么闯祸...” 他打断她:“我还可以给你演出费,价格你提。” 万晰沉默了几秒,问:“有多到位?” “你不是知道吗,”他笑:“我又不缺这几个钱。” 她承认,她心动了。 她拼命地告诉自己,是为了演出费。可她的心底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她为什么心动了。 “演出费就不必了,你上次也说过了...同学一场,帮忙是应该的。” 她想要的东西,或许是不能拿钱来衡量的,她又问:“那我都需要做什么?” “跟普通的女朋友可能有些不太一样,基本上就是跟我见见父母应付一下他们,其他时候不用见面,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有什么过分的行为。”他目光坦然,顿了顿,“另外,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就可以直说。” 她点点头,仍有不解:“你不是跟我差不多大吗,父母怎么就这么着急了?” 她这话一问,反而是沈奚铎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实在是说不出口,是因为一个算命的说他今年不谈恋爱就会有血光之灾。 幸好他还没说话,万晰就替他找好了理由。 “没想到你家里这么有钱,父母也有点封建啊。”她十分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更近了。 沈奚铎轻笑着默认。 总比他的理由要好。 他又说:“到今年年底就可以了,不会很久,所以也不会耽误你。” 万晰轻皱眉头,收回了手把手指在膝盖上绞着。 她内心还在纠结。她无数次告诉自己,她见到沈奚铎已经不应该再心动了,她是成年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幼稚的,见到他的脸就喜欢一个人了。 可她没想到,过了四年,这张脸还是能轻易打动她的心门。 沈奚铎看她身形生硬,瞥了眼移开目光,轻咳了声。 “如果你不愿意...” 他刚开口时,万晰也正好开口,于是他及时闭嘴,只听她说。 “...还有这种好事?”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人家问沈总是不是晰晰爸爸是因为晰晰打电话的时候说的是叫爸爸来,所以后面沈总说晰晰是“朋友的女儿” 第4章 万晰拖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回到出租屋时,梁小圆已经睡着了,她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回想起刚才那一幕仍觉得极度不真实,极度魔幻。 她最后是怎么回答的? 她记得她当时的心情非常复杂,似乎只是胡乱点了点头,对他说:“你让我回去想想吧。” 于是两人加了微信,他开车送她回了小区门口,一路无言。 微信...... 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同学,她竟然今天才加到他的微信。 更可怕的是,她往下翻列表时,会刻意去看他的名字,看到的那一刻还会有悸动。 她关上手机屏幕,一倒头将自己闷在被子里,想起这几天与沈奚铎的种种,心里莫名的焦躁烦闷。她伸腿踢了几下被子,仍解不了心头的杂乱,狠狠的一把将被子往边上一甩,诧抬起头才异地发现张小满一脸惊悚地站在她房间门口,手里拿着杯水。 张小满也是才过来,见她看到自己了,带着歉意的笑笑,走进她屋里放下水杯。 “今晚的事是我太冲动了,还害得你也跟我在派出所待一晚上。” 水杯上还有雾气,边上夹着片柠檬,水中还有果粒,看得出小满是特意用了心的。 她说:“没关系的,反正最后也没什么事儿。” 一提这个小满来劲儿了,神神秘秘凑过来:“那男的是你爸爸?” 万晰面色一僵,有些尴尬。 也是,沈奚铎来的时候,小满一直在另一个房间,估计只听到她喊爸爸了。 “这个...” 小满转过头,一脸憧憬:“那辆车可是限量,我上次见那辆车,还是在微博里看到沈氏集团的女儿买了一辆,在热搜上挂了两天呢!可惜了,没见到你爸长什么样子,只看了个背影。” 万晰嘴角的笑僵住。 限量的车吗...她一直是知道沈奚铎家里有钱的,但没想到有钱到这个程度。 限量的跑车,是她只在网上看到过的几个排列的汉字而已。甚至让她真的见到,她都认不出来。 她陷入了沉思,为什么她对钱一直没有什么概念?是因为她没有吗? 看到她愣在床上,张小满面露疑惑:“晰晰,你想什么呢?” 一句话将万晰拉回现实,她尴尬地笑笑:“你误会了,其实那不是我爸...” “我猜就是!你们可真会玩,还喊爸爸!”小满一副“被我发现了吧”的表情,“他背影看着那么年轻,根本就不像是有孩子的样子。你实话实说,是不是有富二代在追你?喊爸爸是他的癖好吗?” 万晰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 富二代在追她... 她结合今晚沈奚铎说的话,似乎觉得小满说的有些在理,可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对自己不过是让她帮忙敷衍父母罢了,之所以选择她,估计也是因为两人是老同学,刚好合适罢了。 看到她沉默,小满觉得自己猜对了,她拍了拍万晰的肩膀,把水递给她:“我看这人不错,日理万机百忙之中抽空来搭救被困派出所的少女,背影看着很帅呢,高大挺拔,办事儿也利索,这要真是在追你,那可真是老天爷赐给你的礼物了!啧啧啧,我什么时候能遇上这么个...” 老天爷赐给她的礼物... 老天爷! 这三个字好像炸裂的烟花忽然从她的脑中升起绽开。 她一下子提起了口气,倏地想起了自己前几天在西餐厅许的愿。 “希望老天爷能给我一个再也不用努力的机会,事成之后我愿意给您磕三个头。” 所以...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机会来了么? 她转过头,越过小满的肩膀看向窗外的黑夜,今夜的星星似乎都格外的亮,一闪一闪地好像在对她说:“就是他!就是他!” 她整个人都像要飘起来一样,脑子放空,盯着漫无边际的星空与黑夜,心跳的声音在无人说话的房间中逐渐清晰,放大。 她恍惚地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小满,总觉得她房间中的所有东西都如此虚幻飘渺。 她飘飘忽忽地问:“小满,要是跟老天爷许愿成功了,是不是要还愿?” “当然啦!我跟你讲,这可不是封建迷信,我以前一个朋友...” 她已经听不下去她后面的内容,吞咽了一口,嗓子却还是发涩,她低下头看着被单,小满讲的故事已经成了她放空发呆的背景音,她觉得自己快要飞到银河了。 至于还愿,她稍微晚几天,老天爷不会介意吧? 这样想着,她拿起手机,找到了沈奚铎的微信聊天框,下定决心似的点开,输入了一句话,然后心虚得把消息设置为免打扰,关上了屏幕。 此时,城市另一头的沈奚铎坐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城市灯火。 他回了国,就从沈家的别墅搬出,买下了市中心这栋公寓的顶层,万家灯火尽收眼底,汇聚成一条光线,隐隐透进他的玻璃窗,偶尔经过的车辆灯光也映在他的头顶上一闪而过。 他享受这样喧闹之外的寂静孤独,好像整个城市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他没有开灯,坐在落地窗前的木质摇椅中,背靠昏暗,沉静看着这座入睡的城市。 手机“叮咚”一声,在他的余光里发出微弱的光亮,他拿起手机。 “那个,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今晚你说的事,我可以答应。” * 睡了一觉醒过来,她仍觉得头昏脑胀,只能逼迫自己别去想那些杂七杂八,循规蹈矩地洗漱,坐地铁,又走了一段路,到了公司门前。 今天的公司大门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甚至周边的气氛也奇奇怪怪,空气里洋溢着欢腾和躁动。 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到上空横幅的那一刻,她的表情变成了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欢迎沈总归国接手公司,救我盈华性命于水火中。” ??? 她们公司尚且不到这个沈总不回来就要倒闭的程度吧?这样写真的好么? 震撼与无语之间,她低头快步进了公司。 与此同时在她的身后,一辆豪华轿车停在了公司门前。 沈奚铎在车内转过头,刚好看到她低着头快步走进公司的身影,手指在膝盖上轻点几下,转头问梁义:“那是我们公司的?” 梁义挠挠后脑勺:“这...我也不了解啊,应该是吧?” 正替沈奚铎打开车门的小孙是出了名的百事通,事事都知道一点,听了沈奚铎问的话,一边低头哈腰一边笑道:“沈总,那是新来的实习生,叫万晰,具体什么岗位我不太清楚,应该是在三楼那边。” 沈奚铎抬眸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有回答,整了整衣领就迈下了车,抬头看到台阶上面挂着的那条横幅时,他摸袖扣的修长手指一顿,脚步也随之停下。 跟在身后的梁义看着他邤长的身影站在那里,远远地仰望着横幅,他懂了:沈总被他们用真心浇灌鲜血染红的横幅感动到走不动路了。 沈奚铎问:“这是谁做的?” 梁义兴致勃勃:“这不是一个人做的,这是我们公司所有人共同的心血,每一个字都是大家共同思考的结晶,代表了我们的企业文化。” 身后的小孙探头:“我们的企业文化是偷偷地做横幅,然后笑死所有人?” 梁义说:“...是尊敬领导。” * 万晰早上起得有些晚,直到在工位上坐下才得了空看一眼手机,意料之中的收到了沈奚铎的回复。 她打开消息的手指竟有些颤抖。 “这周末陪我回家一趟,什么都不用特意准备。” 真的好像古早言情里的契约情侣哦。 她甚至不知道两人算不算是在一起。 如果说不算在一起,可她又要以女朋友的身份去见他的父母,如果说算在一起,可他们连感情基础都没有,甚至重逢后还没见过几面,何况他找自己做女朋友也是有原因有目的的。 他们两个或许只能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她撇撇嘴关掉了对话框,坐在座位上竟忽然不知道做什么了,偶然看到水杯是空的,索性拿起水杯去大厅处打算接杯水润润嗓子。 大厅连接着她办公室门口的走廊和电梯,她迈着大步子穿过去,拧开了杯盖,一偏头,看到了正和大堂经理点头问好的沈奚铎。 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礼貌而又疏远,万晰不确定那是不是他大面上的敷衍和伪装。 忽然,他看了过来,眉眼温和,唇角带着春意,单手抄在黑色西装裤的口袋里。 从这个动作里,万晰看出了几年前那个清冷寡淡的少年的影子。他像一个操盘者,好像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万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想不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奚铎看向她的目光倒没有那么惊讶,只是轻点了下头,十分公式化的打招呼,像陌生人。 她想起了他给自己发的消息。他刚才还要她陪他见父母,可转眼间见了面,他就对自己像陌生人一样的冷漠,她竟然有些落差。 她扯扯嘴角:“好巧啊,你也在这儿上班?” 万晰的声音并不够大,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沈奚铎仍然和身边的经理说着话,眼睛却始终看向她这边,黑眸像寂静的湖面,无风吹过,波澜不惊。 他很快结束了对话,朝她走了过来。 第5章 她见他越走越近,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紧张得随便一抄口袋,又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不妥,又将手拿了出来,带出了放在兜里的饮水卡。 她看看地上的卡,和越走越近的沈奚铎,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应付哪一个,灵机一动蹲下捡起了卡,冲他一笑:“相遇就是缘,我请你喝水吧。” 她生怕自己显得不真诚,又呵呵一笑,转身拿起了一个一次性纸杯,把水卡放在了刷卡器上。 刷卡器上显示了一行红字——余额:0.02。 水只流了不到一秒钟,只把纸杯装了个底。 他在身旁轻笑了声:“怎么不拿张空卡?” 她有些尴尬,沉默两秒,装作若无其事地把卡往兜里一塞:“女人嘛,卡里有点钱,就是底气。” 万晰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丢人了,低着头没脸看他,又想装作自己毫不尴尬,试图转移话题:“啊那个,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之前都没见过你呢。” 虽然她才上了没几天班。 沈奚铎站在她的侧后方,她看不到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转头看他,这种未知感让她更加紧张。 她听到他说:“我是今天才开始上班的,你不知道么?” 她忍不住了,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全是疑惑。 他哪天上班又没告诉她,她怎么会知道? 他和她视线相对,眼中带上了几分笑意:“刚刚门口还有欢迎我的横幅,感谢我救你们于水火之中。” 万晰:...... 她缓缓抬头:“啊那个....原来是欢迎你的啊...” 真的和他的气质一点都不符呢。 他笑笑,似乎也没想跟她多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垂眸看到了她手中的水杯。 “还没接水?” 万晰点点头,挪了脚尖:“我去办公室借张卡再来吧。” “你们公司喝水,还要员工自己刷卡?” “沈总,这是你们公司。” 她补充道。 空气凝结了几秒钟,她悄悄看了看沈奚铎的脸色,他似乎陷入了沉思,并没有怒意或不满,她稍微放心了点,特意又添了一句:“其实卡里的钱都是公司补助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这话就要转身走。 沈奚铎却刚好站在她转身后正冲着的位置,她一转身,刚好面向他。 他身上有若有若无的松林木质清香,轻淡好闻,混着他低沉好听的声音笼罩了万晰的耳鼻。 “来我办公室接吧。” 他的办公室位于顶楼,简洁大气得一如他这人,从办公桌后的窗户可以俯瞰整个城区。现在还是白天,向下看去,城市的车水马龙都缩成模型,如果在夜晚有了灯光映衬,一定是另一副繁华模样。 他办公室的饮水机旁边是一盆绿植,大片的叶子上还挂着喷洒的水珠,向外延伸着垂在万晰的手边。 她轻轻一瞥,看见了叶片上有一圈松垮的细线,下面挂着一片奶白色的木片,上面刻着穿波西米亚长裙的圣女,色调轻淡,散发出木质的清香,和他身上的味道很相似。 是香薰片。 最下面还用碳素笔写了一行小字。 “回国快乐,爱你哦~” 是女人的笔迹,语气这么亲密,是女朋友吗? 几乎是一瞬间,她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他有女朋友,就没必要找她假扮了。 可除了女朋友,还有哪个年轻女生能肆无忌惮地对一个男人写出“爱你哦”三个字? 还被他挂在办公室里,每天喝水的时候抬手就能看到的地方。 她心里忽然堵了起来,像一团棉花朦朦胧胧塞在心口,不至于让她喘不过气,却也让她呼吸乏力。 万晰接好了水,想要离开,却看到沈奚铎站在门口处,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精巧的袖口,眸色淡淡,漫不经心看着她。 他眼睛瞥了下一旁的沙发,示意她坐下。 万晰拿水杯的手微微颤抖,慢慢地挪到沙发旁,临坐下前问道:“还有事吗?” 沈奚铎走到她刚才的位置,接了杯水,倒是不急着回答她,讲话慢悠悠地:“不是要见我父母吗?” 万晰吓得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惊恐地抬眸看他:“在这儿?现在?” 他说:“当然不是。” 万晰稍微松了口气,又听他说:“现在只是彩排一下,防止你到时候出错。” 他极富深意得望了她一眼,眼底漫上一层极浅的笑意:“因为,你好像很喜欢胡说八道。” 万晰:......我没有,我不是。 她坐在沙发上,任由沈奚铎居高临下地看着,霎时觉得伸展不开,手足无措,她索性又站了起来,做了几个扩胸,随后坚毅地看向他:“怎么彩排,我们开始吧。” 他却走到了办公椅前坐下,又抬手指了指沙发,语气十分公式化:“万小姐,坐。” 他沙发实在是太软了,她坐过去就好像要陷进去了,四肢被包裹住,没有安全感。 她双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小心谨慎看向他:“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沈奚铎勾着嘴角点点头,一举一动矜贵自持,在她的对面坐下,双肘撑在椅子边缘,十指随意地交叉着,整个人慵懒又优雅。 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万小姐,你家庭情况是怎么样的?” 他问得漫不经心,万晰却回答得认真。 “我家里有四个人,爸爸妈妈还有我妹妹,都是普通工薪阶层,妹妹上高中了。” ...... “最后一个问题,”沈奚铎抬起头。 “万小姐,你跟沈奚铎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这是个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她绞着手指想了会,终于有了答案。 “我和沈奚铎初中高中都是同学,认识了好几年,后来毕业了没有联系了。没想到他回国之后我们竟然又遇到了,我...很喜欢他,就...就在一起了...” 她越说越没底气,这整段说下来,似乎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完全没有沈奚铎什么事,可事实确实是这样,这的确是她的一厢情愿。 沈奚铎却听得认真,听完后微皱着眉,垂着眸子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空调的风徐徐吹下来,他眼前的文件纸张被风轻轻掀起一角,他双手扣着放在桌面上,看了眼文件,随手拿了支笔把那躁动的页角压住。 半晌,他抬起头纠正道:“不要说是你喜欢我,说是我们互相喜欢。” “啊?” 万晰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他说:“在长辈面前说女追男,长辈会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女孩有问题。”他一顿,又补了句:“你对我的父母不好这样说。” “好。”原来是这样,万晰点点头,心里像被一支羽毛抚过,微微触动了一下。 或许是在美国的几年让他改变了,也或许是两人现在相对的身份不同了,他这以前从未对她展现过的温柔竟然让她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应该作何回应。 她又说:“嗯...要不就说,是喜欢了许多年吧,从初中高中就开始喜欢,后来又相遇了再在一起,是不是合理一些?” 她想这样说,只是为了让她年少时没有结果的明恋在这场戏里实现一次。 沈奚铎片刻回答:“不太真实。” 她整个人一顿,没有反应过来,动作都迟缓了:“啊?哪里不真实?” “初中高中,喜欢了那么多年,不太真实。” 万晰像被从头泼了一盆冷水,周身都凉了下来,脑子里一遍遍回想他这句“喜欢了那么多年,不真实”。 可她确确实实是喜欢过他那么多年啊,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了一句不真实。 她知道两人是在对台词,或许他这句话只是针对眼前的场景,并没有映射什么... 可... 万晰深吸了口气,瞬间觉得口干,拿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随后努力让自己脸上带笑:“行。” 一场青春年少时候的暗恋,或许本来就不该有姓名的。她偷偷地多看几眼,他浑然不知,她每次出了成绩都先去看他的排名,也只是她自己的事。 甚至她偶尔在体育课后放在他课桌上的水...或许直到最后,他都不会知道是她送出的。 万晰没想到他一句话对自己的影响竟这么大,让她一下午的班都上得浑浑噩噩,坐在电脑桌前,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接好的水放在手边一下午都忘了喝一口。 她恍惚间似乎回到了高中时期,得知自己在他打完球后送过去的矿泉水被他托季敛扔了的时候。那时的她也会因为他的一言一行而难受,甚至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上课也听不进去。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沈奚铎出国之后,她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这样了。 他走的那一晚,她以为自己想通了,想通了她不该为了一个压根儿不喜欢她的人想东想西,他在海外的这几年里,她也一直这样想。 可他回来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她这才发现,她无数次告诉自己的放下了,不喜欢了,只是她对自己的抚慰。 突然,手机又一次响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男主Bking预警 第6章 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万千思绪,她瞥了眼来电显示,是来自出租屋的。 她接起电话。 “姐姐,你今天什么时候下班呀?” 是小圆。 听到她软软糯糯的声线,万晰整个人都忍不住温柔下来,轻声回应她:“马上就下班了,小圆想吃什么?” 小圆说:“妈妈明天就来接我了,我什么都不想吃,想要姐姐早点回来陪我玩,不然见不到啦。” 刚才听到沈奚铎的话时,她想起以前那些事情,鼻头就泛酸了,强忍住才没让泪水流下来,这会儿又听小圆这么依赖她,她终于忍不出,眼泪夺眶而出。 她从桌上刷刷抽了好几张纸才擦干了泪,压着声音不叫她听出来自己哭过:“姐姐马上就回去了,而且以后你想见我,叫妈妈带你来找我就好了呀。” “知道啦姐姐,快点回来,我等着你呢。” 那头挂断了电话,万晰这头却熬不住了,手头工作剩的不多,她加快了处理的速度,好不容易捱到了下班,她飞似的赶回了家。 她开家门时有些着急,好几下都没打开锁,好不容易推开了门,却发现房间里面漆黑一片。 黑到她连地上的路都看不清。 电源开关在靠里的位置,她只好摸黑换了鞋,闭着眼让自己适应了一下昏暗后再蹑手蹑脚地朝里走。 她还没摸到电源时,屋里就一下子明亮起来,并不是开了灯,而是一束七彩的光,变着方向的在墙上映照。 她朝光源看过去,宽敞的客厅地上摆满了玩具,奥特曼,怪兽,小羊,小精灵,都排成一排得站在地上,好似在欢迎她。 发光的是小圆手里的闪光棒,而小圆就坐在一众玩具后,仰着脸望着她,笑得甜甜的。 “姐姐回来啦,我和它们等你好久啦!” 万晰站在客厅的入口处,竟一瞬间迈不动步子了。这一刻是她头一回被人认真地对待,用心地迎接,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只想哭。 小孩子想不出如何欢迎她,感谢她,这已经是她全部的宝贝,她都拿出来了。 她忍着泪意走过去,在小圆的对面地上坐下,冲她一笑:“谢谢小圆,姐姐特别开心特别感动,以后就算你走了,我也会经常去看你的。” 小圆问:“姐姐喜欢吗?” “特别喜欢。” “那太好啦,”她拿起地上的奥特曼:“姐姐,我们一起玩奥特曼吧。” “好啊,”万晰问:“你的芭比娃娃呢,你不是最喜欢她了吗?” 小圆神秘地一笑:“芭比娃娃去找她的公主啦。” 万晰点点头,只当这是小孩子心里编织出的单纯天真的故事。 小圆又说:“姐姐,这是我老公。” 万晰一怔,抬头看着她手里的奥特曼,忙纠正她:“小圆,以后结了婚才能叫老公...” 小圆不满:“我们会结婚的,奥特曼勇敢有力气,我一定要跟他结婚!” 她无奈地笑笑,拿起了奥特曼放在自己面前,压低了嗓子学奥特曼说话:“那小圆也要变得勇敢,优秀,我们才能结婚哦。” 她又很认真地补充:“而且你要学日语,才能跟我交流,所以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小圆先点了点头,随后一脸严肃正经:“可是姐姐,真正的奥特曼很大的,比大楼还高,这就是个玩具,怎么会说话呢。” 末了,她加了句:“姐姐,你好幼稚。” 万晰:......行吧。 接下来,两个幼稚鬼以不同的身份玩了数不清次数的过家家,直到墙上的钟表里的时针分针相重合在最高点,小圆终于累得睁不开眼了。 她抱起小圆放回床上,轻轻给她盖好了被子,又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了地上的玩具,才洗漱上了床。 人到了夜里总爱多想,也可能是今天和沈奚铎讲话含量超标,她一闭上眼睛,脑海就浮现出沈奚铎高中时的模样。 那个意气风发,却看谁都寡淡冷清的,拿了省赛一等奖也风轻云淡习以为常的少年。 那是几年前?她记不清了,是高二吧。 全校从理科实验班选出了前几名去参加全省的奥数比赛,几千个学生中,挑出十个去参加全国赛,沈奚铎是全市唯一一个入围的。 后面的几个星期,万晰接连几次地从眉飞色舞的数学老师那里听来他不断入围的消息,最后一次,是听说他拿了全国奖。 他回了学校的第二天,学校特意开了表彰大会,洋洋洒洒一个小时,专门表扬他一个人。 校长在庄重严肃的音乐中给他颁发证书,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随便说两句。” 他的白校服胸口处挂着校长刚才亲手给他戴上的花,鲜艳的大红色本该是又土又老气,在他身上却丝毫不夸张,他眉眼一低,就压下了那朵红花所有的喧宾夺主。 夏天的礼堂开着小窗,微风从窗外拂进,吹起他校服上衣的一角,褶皱顺着边角蔓延上去,又被风捋平,他始终波澜不惊,眸色淡淡,连一丝丝自豪骄傲都看不出,好像拿个国奖对他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他接过话筒,扫了全场一周,躁动的同学们瞬间寂静了下来,他的眼神比校长的呵斥还管用。 “同学们,老师们,大家好。” “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来庆祝我拿了奖,”面对着主席台下黑压压的一片师生,他毫不怯场,“但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台下比刚才还要静了,他的话好像是时间静止的开关,一瞬间所有人都停留在了抬头惊愕的状态,四下安静,都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更有好事的学生,希望他能当场说点砸校长场子的话,甚至开始小声起哄。 他把台下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扯唇轻笑。 “因为我相信,我们学校以后能参加这个比赛,拿这个奖的人越来越多,多到大家习以为常。” 他说到这里,万晰终于隔着人海,从他冷清无波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丝该属于他的张狂。 “我为你们探过路了,这场比赛不过如此。”他垂头笑了声,收住了转瞬即逝的骄傲,朝校长点点头,下了台。 他是个多么高傲又优秀的少年啊。 这么多年,他也一如既往。 万晰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薄被里,掩住躁动的心。 * 她第二天是带着梁小圆一块去公司的。 梁楠下午就回来上班了,下班时直接来找万晰带着小圆回家。 她回到工位上时,小圆就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怎么了?” 小圆朝着她桌上的手提包努努嘴,又一副“不可说”的模样,万晰看出,她的意思是让她看看手提包里。 她打开手提包,惊奇地发现里面躺着一个芭比娃娃。 她手一下子顿住,想起昨天小圆说的:“芭比娃娃去找公主了”。 原来那并不是她脑海里幻想出的美丽童话,她口中的公主,原来就是万晰。 万晰鼻头一酸,一时没忍住,泪又流了出来。她只带了小圆几天,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帮上司看看孩子罢了,却没想到她会这么喜欢她,这么依赖她。 连她自己的妹妹都没这样真心待过她。这让她觉得自己被需要了,这种感觉真好。 她知道小圆想把娃娃留下来给自己,她把娃娃拿出来塞给小圆,语气柔柔的:“小圆才是公主,芭比娃娃得跟着真正的公主在一起才会开心。” 终归还是孩子,听到别人说自己是公主,小圆兴冲冲地就忘了要把娃娃送人的事,喜滋滋地抱着芭比娃娃去玩了。 梁楠回来的比她想的早一些,特意带了小圆来道谢。 “我这情况你也多少知道的,自己带孩子,挺累的,把圆圆托给你之前我也担心,你也没带过孩子,能不能适应,但是看她这几天这么开心,我也放心了。” 万晰笑得回应,却发现小圆走时怀里抱着的芭比娃娃又不见了。 “小圆,芭比娃娃呢?” 小圆笑得开心极了:“她找到适合自己住的地方啦!” 万晰笑笑,或许是又碰到了哪个喜欢的姐姐,就一时兴起送给人家了吧。 这一天的工作满满当当,万晰是翻译岗位,主要的任务就是与国外的客户联系,兼带着翻译公司的文件和往来的商务信函,最近算是淡季,可今天的订单却格外多。 隔壁办公桌的大姐估计和她有着一样的想法,接任务时跟她对视了眼,又私下跟她说:“咱们新来的沈总,在国外几年,本事带回来了,连老客户都带过来了,后面估计得忙一阵,这是好事!” 大姐看了眼电脑的下载进度,又放下心来回头继续说:“你见着他没?听说隔壁办公室的小柳上电梯的时候碰到了,回去魂儿都没了,说比她那小鲜肉爱豆还帅呢!” 万晰一笑:“哪有那么夸张。” 心里却想,她说的一点都不夸张。 沈奚铎当年上学的时候,几乎是每个女生都偷偷暗恋过的对象,下了楼梯都有学妹趴在窗户上远远地看,到哪里都是一阵轰动。 她压下心里的感慨,视线回到电脑上。 一整天下来,她打字打得手酸,终于忙完了最后一单,她手指都僵硬得伸展不开了。 她握拳又张开手,活动了一下十指,这时她抬起头才发现诺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了她自己,除了她头顶上的灯,其他灯都已经关了。 夏天天黑得晚,窗外却已经暗了,可见她今天加班了不久,估计已经八点多了。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门外的走廊也没有人经过的动静,她不禁有些害怕。 忙了一下午,万晰嗓子发干发涩,手边的水杯也早就空了,她不得不自己路过漫长的走廊去接水。 而电源的开关,在走廊的尽头,她想开灯,也得先走过去。 办公室内太过安静,以至于她起身拖椅子的声音都被放大,在静谧的空气中发出巨大的声响。 电脑界面的微信图标跳动起来,她点开,是群消息。 「@沈总,沈总,资料我现在给您送过去可以么?」” 「可以。」 她心头一跳。 啊,他也在加班啊。 第7章 走廊里只回荡着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可她不敢回头,终于走到了饮水机前,她顺手地拿出水卡往刷卡器上扫,手在身前晃了好几下都没听到刷卡成功那“滴”的一声。 她疑惑地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照,才发现原本放着刷卡器的地方已经被搬空,只剩了一个饮水机在地上。 或许是因为设备挪走,还没来得及找桌子放饮水机,万晰不得不蹲下身子去接水。 她将水卡放回口袋,心想以后看来是用不着它了。 是沈奚铎么?难道是他听了自己上次说的话,所以叫人去换了设备? 虽然觉得很不可能,但除了这一点,她也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或许他真的是个为了全公司上下实现喝水自由而努力的好老板呢。 她看着这现在可以随便喝的饮水机,实在是难以按耐心里的感激,当即打开微信给他发了条消息。 “菩萨,您真的是救我们于水火之中,真的。” 她关上屏幕,向兜里塞手机时一个马步没稳住,水接多了,刚好满过水杯的沿,一个不小心就会溢出来。 不花钱的水就是接的痛快,溢出来都不心疼了。 她怕水流到衣服上,小心翼翼地侧了侧身子,将水杯靠近垃圾桶,微微倾斜水杯,将多出来的水倒了进去。 就在这时,她背后亮起一道光。 更可怕的是,那道光并没有在地面上映出什么人影,这或许就说明,她背后并没有人。 那光是从那儿来的? 她整个人僵住,甚至不敢回头,无论那是人是鬼,她都不想知道,可她无计可施,只能在那里保持着倒水的姿势一动不动,静观其变。 她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跟垃圾桶干杯?” “啊!!!!!” 万晰听到背后有人说话的一霎那就一下子站起来往后跳了一下,水也洒了一些在地上,她惊魂未定,拿水杯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待反应过来那声音是谁的之后,她猛地转过头去。 沈奚铎的目光淡然无波,看上去对她这么大的反应有些不理解,微皱了皱眉,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又先低头看了眼手机。 万晰大口喘了几口气,摸着胸口脱口而出:“这也太吓人了,黑布隆冬的。” 她又忽然觉得这个问题似乎不是最重要的,又问了句:“刚刚是什么在亮?吓了我一跳。” 他抬眸:“微信消息。”他又拿起手机,一字一句念道:“沈菩萨,您真的是救我们于水火之中,真的。” 说完,他勾唇轻笑了声。 万晰尴尬地无地自容:“行,我自作自受。” 诺大的大厅中有了另一个人,她就也没刚才那么害怕了,大口喝了半瓶水润润嗓子,就跟沈奚铎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 毕竟黑灯瞎火的,她与他单独处在只有二人的同一空间内,其实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沈奚铎却抬起头,越过她的头顶看向后面,眼眸深邃起来,微蹙起眉。 “万晰,你身后原本来什么,你知道吗?” 她让他这句话问得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她后面原来是什么? 没等她问,沈奚铎继续说:“那面墙上本来放着财神爷的佛龛,可是现在财神爷的像不见了。” 他的眼神逐渐向下,缓慢的转移到万晰身上,声音放缓放轻:“他去哪里了?” 像黑夜里噬人心魂的幽灵发出低叹。 他说财神爷时还好,可说到后面,又配上他的眼神和语气,万晰莫名觉得背后发凉,甚至胳膊上还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声音开始微颤:“......啊?去哪里了?” “去哪里不重要,”沈奚铎眼神更加幽深:“重要的是,有东西顶替了财神爷的位置。” 东西。 他这话一出,万晰瞬间就觉得背后似乎有人站着,浑身僵硬得不敢动作,只敢转转眼珠子,抬眸看向他。 “沈...沈总,你...不害怕吗?” 他还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可她已经怕得头发丝都在打颤。 “这有什么怕的,”沈奚铎转为刚才慵懒的态度,朝她轻笑了声,抬抬下巴:“走吧,你先走,我在你后面。” 如果搁平时,这该是句多么浪漫的话,可放在现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万晰实在是没有心思去想太多,哆哆嗦嗦地点点头,迈着小步子跑到他身前,小心谨慎地朝电梯走,三步两回头地检查他是否还在身后。 两人出了电梯,大楼之外与刚才办公室里的阴森冷清完全不同,她出了大楼,就又感受到了繁华都市的热闹人气儿,有些骑着车子卖晚饭的商贩还没走,给了万晰一种重归现实的感觉。 她有了底气,转回头去问了沈奚铎刚才她最想问的问题。 “财神爷那里,究竟有什么?”她满脸的认真与疑惑。 有了月光的遥映和街灯的扫照,楼外比楼内还要亮堂,沈奚铎的清冷出尘的脸上也洒上了一层皎洁的光辉。 街边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此刻都与他无关,他像被拽入凡间的仙人,嘴唇开合间仿佛是在吐露仙气。 “财神爷的佛龛里,放的是...” 他盯着她:“...芭比娃娃。” ...... 这真是万晰没想过的回答,她怔过之后,立马反应过来那佛龛就是小圆嘴里说的“适合芭比娃娃的家”。 察觉到财神爷被替换一案和她自己多少有点关联,她忍不住要为芭比娃娃说两句了。 “其实咱们一个国际大公司,放财神爷也不太合适呢,放个芭比娃娃也许会更国际化一点?” 沈奚铎看着她,看着她因刚才的惊慌而从额头流出的未干的细汗,看着她棕发的底端长出的新的黑发,看着她冒着微红的耳尖。 看着她这张胡说八道的嘴。 他笑道:“你怎么为她说话,这芭比娃娃跟你有关系?” 呵呵,还真让他给说准了。 她试图敷衍过去:“怎么会呢,瞧你说的,难不成我俩是亲戚吗?” 他垂眸轻笑,意有所指:“不然是我的么?” 万晰接着他的话就往下说:“没准真的是呢?你想,芭比娃娃也是美国人发明的,你在美国留学,就算不是亲戚,也可能是朋友,对吧?” 她说到最后自己都信了,满脸写着一句话——“反正跟我没什么关系”。 沈奚铎从头到尾得听着她的胡言乱语,又看到她这坚定的表情,失笑道:“今天加班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万晰看他不理会自己的玩笑话,有些失落,点点头。 沈奚铎又问:“怎么回去?” 她说:“坐公交吧。” 她想说,如果你能送送我就更好啦。 可沈奚铎只是又点了点头,敷衍似的回了句注意安全,就转身去了地下停车场。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忽然想起一首歌。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句歌词出处《暗涌》 第8章 万晰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陪伴她从初中到大学的多年好友薛楚打电话。 她恹恹地倚在床头上,伸手摸着乖巧趴在一旁的铛铛,把与沈奚铎重逢后的种种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唉,我自己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说一遍,就明白了,我只不过是个工具人罢了。” “本局外人可不这样觉得,”薛楚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那头传过来:“虽然他没真的让你做女朋友,但都让你假装女友了,起码说明他对你是不排斥的。” 万晰叹了口气:“这种时候你倒也不必强行安慰。” 薛楚问:“你难过吗?” 万晰答:“其实是难过的。” 薛楚说:“我没想到你还喜欢他,那么久了。” 她心头跳了一下:“这还算喜欢吗?可能就是有点不甘心吧。” 她自己都知道这只是嘴硬,不想承认罢了。 “没事,”薛楚懂她的:“反正你现在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管你们之间如何,对外,甚至对他家里,你可是他女朋友。” “那有什么用,我要的又不是别人觉得...” “你看,其实你还是想的吧。” “......” 直击人心。 薛楚循循善诱:“他都说了,你有需要也可以找他,那你有作为女朋友的需要,不也可以么?比如出去吃吃饭,逛逛街,看看电影...” 万晰退缩了:“这不还是倒追吗?太难熬了,我再也不想重来了。” 这么些年过去,她也早已不是那个把喜欢写在脸上的小女孩了。 “榆木脑袋!当然不一样了!”薛楚恨铁不成钢道:“那时候你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往大了说就是个普通同学,还不同班。现在呢?现在他需要你给他做挡箭牌,是他需要你!你提点要求,过分么?再说了,就到年底,满打满算还有四五个月,如果最后他还是无动于衷,那年底分手,也没什么区别,反正你们本来就没真在一起,可万一你们还就假戏真做了呢?” 万晰动容了,她出的虽然是馊主意,但并不是没有道理。 她帮沈奚铎的忙,沈奚铎作为回报,请她吃几顿饭,这算不了什么吧? ...那就这么定了。 她挂了电话后,立马动手给沈奚铎发微信。 屋里开着床头的小夜灯,灯光昏黄温馨,她想起上高中的时候,宿舍的灯光也是这样昏昏暗暗又温暖满满,小灯泡被风吹着晃,她床头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那时的她,睡前总是想到沈奚铎,夜夜都是念着他的名字入睡。 恍然间,她好像回到了那些满怀少女心事的夜晚。 “周末的事情,你安排好了吗?” 不出片刻,她就收到了回信。 「地址给我,上午十点左右到你楼下给你发消息。」 「午饭在我家吃,下午三点左右送你回家。」 安排地好清晰妥当,唉,更喜欢他了。 她摩拳擦掌,临发消息前却又退缩了,给自己在心里打了好久的气,才鼓起勇气回复。 「结束以后,可以顺便陪我逛个街吗?」 一分钟后。 「好。」 安静的房间内,万晰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响,像要冲破皮肉。 她仰面瞪了会天花板,还是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迟来了这么多年的悸动,又一次漫上心头,在她脑海里掀起浪花。 她偷偷笑出声,把脸埋进夏凉被,将自己蜷缩起来,试图压下兴奋的心。 却压不下嘴角的笑。 还有两天,她已经开始期待了。 * 两天时间说快也快,说慢却也慢得不行,万晰终于把周日盼来了。 沈奚铎来得准时,九点五十左右就给她发了消息让她下楼,她片刻都没耽误。 毕竟她可是九点半就已经梳妆完毕,乖巧等着了。 她今天的妆面十分适合见家长。粉底轻薄贴合,眉毛只浅浅描了几笔,勾了下野生眉,有种不经修饰就浑然天成的感觉,大地色系的眼影也是十分自然,只微微加深了一点,并不夸张突出,她还特意挑选了质地清透的干玫瑰色。 衣服也挑了淑□□雅的连衣裙,非常完美。 适合见家长,也适合约会。 她打开车门时,沈奚铎正低头看着手机,察觉到她坐进了车里,便直接发动了车子准备上路。 他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万晰不甘心,自己好歹是化了精致的妆,怎么也得叫他看一眼。 她在车里扫了一圈,抿抿唇,主动说:“哎呀,你这个车...后视镜掰的这个位置,有点东西呢。” 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成功的吸引了沈奚铎的注意,他在开车看路之余,朝她轻瞥了一眼。 “昨晚没睡好?” “啊?” 此话怎讲? “下眼圈有点黑。” 万晰:...... 她说:“可能那是我的卧蚕吧。” 画浓了么?明明在镜子里看着还好。 沈奚铎转着方向盘,眸子淡淡看着前方,腕上的手表在转弯时被阳光照射,发出闪闪的光。 “你化妆了?” “淡妆,淡妆。”万晰讪讪笑了两声,放弃了。 两人又是一路无言,万晰也放弃了与他搭话。 反正男人不懂。 车子逐渐驶出了市区,周围的环境从高楼大厦变成了树木林立,越向里开越像是山上,直到她终于见到了沈奚铎口中的家,她才明白过来——这是个半山别墅。 她面前是座欧式的三层别墅,看上去时间不短了,墙角爬了些爬山虎,乳白的外墙前面是个宽敞的院子,满地绿草的尽头是五层台阶,和与之相连的巨大落地窗。 落地窗的窗帘紧紧闭着,她看不到里面,跟在沈奚铎的身后走。 到了门口,沈奚铎却没直接开门,而是转过身看向万晰,伸出手:“给我。” 万晰一怔:“啊?” 给他什么?他回自己家,难不成还要问她要钥匙么? 沈奚铎面色不改,风轻云淡,提醒道:“手给我。” ...哦。 哦? 万晰脑子一瞬间清醒了,手在背后握了握拳头,确定手心没有紧张到出汗后,微带着颤得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随后被他反手握住。 她整个人短路了一样路都不会走了,任他拉着换了鞋,进了屋,脑中仍是一片空白,整个身上的血液都往右手上窜。 他的掌心温热宽厚,把她的整个手四面八方得包裹住了,温度直贴着她的皮肤渡到她五脏六腑,她觉得整条胳膊都在发烫,走路时都不敢摇了。 他带着万晰拐进了客厅,客厅中只坐着两个女人,一个年纪稍大些,气质雍容华贵,简约的抓夹束起黑发,在脑后垂着,整个人优雅极了,皮肤光嫩细滑,除了眼角几道几不可见的细纹外,没有什么瑕疵。 另一个则是个年轻女人,黑长直齐刘海,眨巴着桃花眼,唇红面白,身材姣好,妆容精致,像极了动漫里的女性角色。 沈奚铎拉着她并着坐在沙发上,她不动声色地扫了对面的两人一眼,心里开始猜测两人和沈奚铎的关系。 那年纪稍大些的应该就是他母亲,大户人家的气质果然不同,儿子都快谈婚论嫁了,自己还保养得像没生过孩子一样。 这时,她听到沈奚铎说:“妈,这是万晰,我女朋友。” 果然。 她抬头一笑,尽量使自己的声线甜美:“阿姨好。” 他母亲笑得和蔼,点了点头,叫万晰在对面沙发上坐下,又让沈奚铎去厨房倒几杯水过来。 沈奚铎刚离开诺大的客厅,年轻女孩就撇了撇嘴:“奚铎哥哥前几天还没有女朋友呢。” 听了她这话,沈奚铎的妈妈不仅不反驳,还侧向她笑了笑,一副袒护的模样。 万晰的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这就是古早言情中,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吗? 奚铎哥哥这个称呼,确实有点内味儿了。 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反而抬头冲那女孩笑笑,借这个机会好好看了她几眼。 确实是难以言说的漂亮,坐得跟他母亲贴着,还挽着胳膊,亲密如母女。她似嗔似撒娇地看向沈母,一脸不满。 而后又转头看向万晰:“你是他女朋友呀?真的吗?我不信!” 万晰猝不及防地和她对视,赶紧收回目光,忽然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应该在车底,不该在车里。 她又晃了晃沈母的胳膊,“阿姨我不管,你都说了奚铎哥哥只能是我的了!” 她晃动的时候,从周身散发出了好闻的木质清香,万晰一下子就记起来了。 这和沈奚铎办公室挂着的香薰片是一样的味道。 原来她就是那个写“爱你哦”的女孩啊。 万晰的手握紧,心里泛上一阵酸楚,想质问沈奚铎问为什么要这样,甚至想当场转身离开。 “你啊,就是爱开玩笑。” 沈母一副笑吟吟的表情,竟对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反抗,好像她做什么都可以。万晰更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和沈奚铎亲密一些,好像显得自己在挑衅对面这个女孩,可要是和沈奚铎刻意疏远,又显得自己心虚。 就在这时,沈母温和地一笑,“小万,她爱开玩笑,你别介意。” 万晰客气地回之一笑,“嗯嗯”地应了声,却又立马转过了脸。 那个女孩漂亮又会撒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和沈奚铎门当户对的气息。 她才是那个玩笑。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悄悄抓住了自己放在背后的手机,想发条消息问问沈奚铎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跟他来见家长,结果被命定女友当场抓包,这也太抓马了。 她刚想把手机拿到身前,面前的桌上就多了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白净,腕骨突出,一只手都出奇得性感。 沈奚铎把水杯放在她的面前,玻璃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他直起身子,眸子淡淡地落在不知所措的万晰脸上。 “那是我妹妹。” 万晰没怎么听进去,只顾着自己尴尬,胡乱点了两下头后才反应过来他刚才...似乎是在给自己解释? 她一顿,抬眸看向他,他迈过地毯坐进柔软的皮质沙发,靠得万晰很近,她的手上一热,是他的手又握了过来。 是十分刻意的亲密。 “以后不准开这种玩笑,小姑娘什么都信。” 第9章 短短两句话,句句都是对她亲昵的袒护。 万晰悄悄抬眸看了眼他的侧脸,觉得自己的耳尖有点烫。 那女孩撇了撇嘴,不再装下去,刚冷静了不到一分钟,又起劲儿了。 “哥,这不会是你从网上租的吧?” 沈奚铎抬眸扫她一眼,嗤笑了声:“你当我是你么?” 万晰:...... 她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明明看着也挺聪明的。 那女孩此时却忽然将目光转向她,万晰意料之外得和她对视,不好意思移开目光,只好哂笑了下。 她却主动开口了,眼中是对戳穿他哥谎言的势在必得。 “你好呀,请问你了解我哥多少呀?” 她感觉这像是梦回中学,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下意识地想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动了动手,却被沈奚铎握着而抽不开。 他还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掌心,似乎是在鼓励她。 她清了清嗓子:“还是...挺了解的吧?” 那女孩看好戏似的,笑得鬼精鬼精的:“那我哥是哪个高中,哪个大学,学习怎么样,好哥们是谁?” 她自认为自己问的问题万无一失,网上租来的女友绝不会知道,她哥也绝对想不到要提前跟这个假女朋友透露这些信息。 万晰却心想,这简直就是送分题,对她来说毫无压力。 她答得就像给小学一年级的弟弟做数学题一样顺畅。 对面的女孩瞪大了眼,没想到她真的知道。 反而是沈奚铎的母亲笑着拍了拍她的腿:“你看,人家是真的女朋友,让你瞎闹!” 她一下子站起来,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怎么可能?我哥怎么会有女朋友!?” 看着她这幅对自己亲哥了解的样子,万晰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说的没错,你哥确实没有女朋友。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沈奚铎忽然开口。 “莹莹,坐回去。” 她不情不愿地坐回了沙发里。 沈奚铎动作轻缓地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两下,像是故意做给对面二人看的,然后说:“别第一次见面就吓着晰晰,她怕生。” 万晰垂着的睫毛抖动一下,然后忍不住抬头看向他。 他也在看她。 可万晰的心却沉了下去。 他侧着头,对面两位看不到他的眼神,万晰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眼里淡漠无波,手上动作温柔得仿佛两人真的是相恋的情侣,眼神却完完全全得出卖了他。 万晰差点忘了,她只是他的挡箭牌罢了,又不是真正的女朋友。 她敛了敛眸子,不想叫对面二人看出自己的情绪变化。 房间内一时没人说话,沈母和莹莹都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着水,杯里的柠檬片晃了几下,沉到底,一如万晰的心情。 他母亲先打破了僵局:“莹莹,陪你哥女朋友去楼上聊会天,我有话跟他说。” 万晰万万没想到,莹莹带她来的楼上,是真的楼上。 她跟着莹莹顺着三楼的旋转楼梯走到了头,只顾着看脚下,却忽然觉得头顶一凉,小风从她脸上拂过。 她抬起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被带来了楼顶的天台。 不知道沈奚莹为什么带她来这儿,她脚步一顿。 莹莹走出了一段,自言自语说了几句都没有回应,才恍然发觉万晰好像没有跟在身后,这才回头,远远地问:“你怎么不过来呀?” 万晰只有头露在地面上,四处看了看,问她:“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莹莹转身看向天台外:“看风景啊,”她又吸了口气:“空气新鲜,小风和畅,在这儿聊天多幸福啊。” ...哈哈,是哦。 她走出了楼梯,置身于天台之上,朝前看去,这才发现她说的确实没错。 天台的汉白玉的栏杆外三面都是翠绿的山林,中间还有她叫不上名的鸟来回飞翔穿梭,远眺还能隐约看到城市与郊区之间的车水马龙。 一阵风吹,就是扑面而来的自然气息,眼前旋即绿波涌动,树叶枝叉间细碎作响,随着风来顺着风去。 可惜万晰寒窗苦读的知识都还给了老师,此刻只会说一句话。 “好美啊!” 莹莹得意得看她一眼:“没错吧?但是我哥就没这福分了,谁让他非要不跟我们住一起的。” 万晰总觉得她是在试探自己知不知道沈奚铎住在哪儿,她心里盘算了一下,他每天都要去市中心,必然不会住这么远的地方,何况凭他的财力,在寸土寸金的地方买套心仪的公寓,估计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笑了笑:“这里离工作的地方远,只好天天去吸尾气了。” 莹莹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就在这时,她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看了一眼,随后朝楼梯走了几步,边走边说:“嫂子,我哥叫我下去,不知道是什么事,你在这儿看会吧,一会记得下去吃饭。” 她这声嫂子叫得自然又顺畅,以至于万晰身子抖了两下,却也让她放下心来——看来她的话没有露馅。 万晰应了一声,等她身影消失在地面之下,却迟迟没有将头转回去看看那片树林。 她望着这诺大的天台,陷入了沉思。 四面宽敞,背靠高阁,面向绿林,似乎...是个还愿的好地方。 她自从那天把许愿的事和沈奚铎这件事联系起来,就一直没忘,可是出租屋实在太小,随便找个地方给老天爷磕头似乎太不尊敬了,但外面哪里都是到处的人,她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地点。 而这个地方,地方大,足够她伸展;半山别墅群之间间隔大,又有高大的树木遮挡,其他住在这儿的人也不可能从远处看到她。 天时地利人和。 她退了几步,找了个差不多位于天台中间的位置,抬腿活动了一下膝盖,抬头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碧林蓝天,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她准备好了。 沈奚铎在微信上叫她下楼吃饭,却迟迟没有回应,耐不住母亲的催促,只好上去找她。 他走路的声音轻,木质的旋转楼梯上有垫着羊绒毯子,万晰压根没听到背后有任何动静,只想着刚才莹莹说会叫她哥上来,所以自己要速战速决。 她坚毅又诚恳地看了天空一眼,双手合十,双腿一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多了一道身影。 沈奚铎本想开口叫她,却又作罢,看着她虔诚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抱着胳膊勾起了唇角。 他走到她的身后,风声一停,天台外的树杈停止摩擦,四周忽得静下来,他听到了她口中细碎的喃喃自语。 “谢谢老天爷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谢谢谢谢信女给您磕三个头。” 沈奚铎诧异之余却来了兴致,眼底漫上了玩味。 她随后果然额头贴地,磕了三个掷地有声的头。 他轻笑出了声,笑声却被风裹挟着带走,没有传进万晰的耳中。 他看着跪在地上双手又一次合十的女孩,觉得这样的事发生在她的身上似乎并不稀奇。 这么多年,她好像一点都没变。 他又想起在楼下她应对沈奚莹的刁钻问题,关于他的一切,她都能对答如流,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惊讶。 他的眸子再次看向正从地上爬起来扑着灰尘的女人身上,慢慢地将她的身影和那个单纯青涩的学生重合,直到她转过身来,脸上的诧异和羞赧也和当年无异。 他笑出了声,扫了眼她尚未拍干净的膝盖处:“做什么呢?” 万晰实在是不想说话。 她不知道他都看到了多少,可他离楼梯已经有段距离了,这就说明他起码在她起身之前就已经过来了。 被他看到自己在别人家磕头,这实在是又诡异又好笑,连她自己都知道。 可她又没法跟他讲实话,她觉得自己进退两难。 她装似自然又无所谓地转过身,扩了两下胸,看着碧绿的山林,飞梭的小鸟,湛蓝的天空,发自肺腑地感叹:“哎,真的,太美了,”她转过身来,看着沈奚铎:“你听过一句话吗,绝知此事要躬行。” 她面色认真严肃:“我刚才就躬行了一下,真的,这样看这个林子更美,是站在这远远体会不到的,”她走到沈奚铎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劝诱说:“要不你也试试?” 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沈奚铎没有揭穿她,似笑非笑地望进她的眸子深处,看得她反而心虚了。 好像本来也应该是她心虚呢。 她随后避开目光不再看他,自顾自地朝楼梯走,仿佛自己刚才什么也没做一样,语气轻快:“吃饭去吧,有点饿。”她走了两步,还不忘回过头来叫他:“快走啊。” 第10章 这顿饭吃得万晰是如坐针毡,度秒如年。 她不停得瞄向沈奚铎,试图从他脸上分辨出他究竟有没有看到什么,可偏偏他神态淡然,让人什么都看不出。 同样是欧式的餐桌上,三个人围着做,却空出了个位置,直到沈奚铎的父亲来了,她才明白这是在等他。 他父亲眉眼之间和沈奚铎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深邃有神,只是比起沈奚铎气质上的寡淡无情,他父亲则更是一种成熟的老练与和蔼亲切。 他们三个是幸福的一家人,从眼神和动作中就能看得出,万晰羡慕极了,更多的是忽然从心底漫上来的心酸。 她爸爸现在或许也在和他们的一家三口温馨地吃着饭,只是这些都与她无关。 沈家的饭菜都是在他家待了几十年的张妈做的,给每个人做的都不同,她注意到这一点后,就格外关注沈奚铎的筷子最常下在哪盘菜了,然后快速地记下。 一顿饭结束,万晰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精致的钟表,发现果然是两点多,沈奚铎原本说的三点送她回家诚不欺她。 可她霎时间又紧张了起来,她和沈奚铎约的就是吃过饭后去逛街,现在差不多也到时候了,可看他却丝毫没有想提起这件事的意思。 难道要她开口么? 她有些焦急得悄悄抬眸看他,却跌入了他同样的带着些许确认的眼神。 他似是在探问,眉目间却还是淡薄,她甚至是怀疑自己看错了。沈奚铎的目光却没有挪开,看着她的眼睛,朝着门口处抬了抬下巴。 万晰这下确定了,他确实是在询问她。 她悄悄地看了眼餐桌上的其他几位,都已经放下了筷子,还戴着围裙的张妈匆忙地从桌椅的缝隙间把盘子摞起来往厨房拿。 围坐在同一张桌上,互相沉默不语,她和沈奚铎却以眼神相互交流,她忽然觉得两人现在有点暗渡陈仓内味儿了,像是对地下鸳鸯,互诉不为人知的秘密。 好浪漫哦,万晰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而她对面的沈奚铎站起身来,修长的手指扣在背后的白漆椅子上,一边把椅子斜拉开一边说:“爸,妈,我跟晰晰约了饭后陪她逛街。” 说完就走到万晰的椅子后,屈起手指在她的椅背上敲了两下,说:“走吧。” 万晰点点头,站起身,沈奚铎十分贴心地替她把椅子往后拖了拖,好让她走出来。 一切都很顺利,接下来就是她和沈奚铎两人的时间了。 她的心里开始冒粉红泡泡。 沈奚莹却忽然抬起头,满眼星光:“逛街?带我一个!” 说着,就站起来冲到客厅,拿了包,动作流畅,前后都不到十秒钟。 她没有化妆,只当场从包里拿出口红补了补,把包包往肩膀上一挎,齐肩的黑在肩上整整齐齐地摆动了一下,神采奕奕地看向两人,眨了眨眼:“去哪个商场?走吧?” 沈奚铎的父亲拧了拧眉:“莹莹,人家小情侣去约会,你凑什么热闹?” 沈奚莹歪了歪头,不满地反驳:“我眼光好啊,就我哥那直男审美,能看出什么?” 沈奚铎的目光在万晰脸上扫过,明白她此刻进退两难,抬眸看向沈奚莹,开口说:“爸说的对,你凑什么热闹?” 万晰总不能一句不说,可也不能张口不答应,只好扯扯沈奚铎的袖子,做次好人。 “去就去吧,她去了还热闹。” 沈奚铎垂眸看向她,并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伸手握住她,把她的小手整个包裹住,随后看向沈奚莹,妥协道:“那就走吧。” 8. 由于谢奚莹的加入,万晰的手一直被沈奚铎拉着,虽然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可她心里还是小鹿乱撞,甚至看一眼两人紧握的手,脸上都涨红起来。 眼尖的沈奚莹并没有错过,她精准地捕捉到了万晰的脸色并且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说:“哥!嫂子脸红了!” 沈奚铎闻言回头,万晰此刻只想找个地洞赶紧钻进去,不想让沈奚铎看到她现在的模样,显得自己多么纯情,被他拉一下手都会脸红。 这也太尴尬了。 沈奚铎目光并没有多在她脸上停留,只淡淡扫了眼就继续走,又轻笑说:“我女朋友脸红你也管?” 万晰的脸更红了。 两人分别在车前面的座位坐下,沈奚莹还在车门外理着衣服,没来得及进去,万晰正系着安全带,沈奚铎的声音突然轻飘飘地传过来。 “脸红什么?” 万晰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着急忙慌地“咔”的一声把安全带插好,想回答些什么,舌头却忽然打结了似的说不出话来,磕磕绊绊地说:“我...不是...我没啊。” 沈奚铎闻言却只轻笑了一下,车里两人间的气氛瞬间暧昧了起来,万晰脸上刚才的热度还没消下去,就又慢腾腾地涨了上来。 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慵懒地斜睨她一眼,勾着唇,语气轻轻地:“这有什么不好承认,我又不笑话你。” 万晰正张口结舌,窘迫地不知道回答什么好时,沈奚莹打开后车门坐了进来,挪揄道:“哎呀,我刚刚一会不在你们边上,这气氛这怎么都变了?” 沈奚铎抬眸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放了手刹,随后玩闹似的嗤笑一声。 “是你进来才变的。” ...... 沈奚莹挑的商场位于岩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放眼望去两侧都是奢侈品店,摆的全是万晰只听过名字的品牌。 她常来,对这里非常熟悉,就走在两人的前面带路。 万晰看着她的背影,齐肩发跟着她走路的动作而甩动,挺着背大步朝前迈,高跟鞋在瓷砖上踩出了清脆的响声,她本来个子就高挑,又了件黑色修身的连衣裙,显得整个人纤瘦有气质。 她有以余光悄悄打量了眼沈奚铎,上衣只穿了件十分规整的白衬衣,却很配他的气质,领口刚好露出了他突出的锁骨,挽起的袖子处隐约可以看到结实的线条。 反观她自己,精心挑选的裙子似乎都有些逊色。 万晰挪开了目光,也不想去看周围陈列的衣服包包,只盯着地面一个劲地跟着沈奚莹朝前走。 说不失落是假的,她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在学生时代倒还好,大家都是一样的校服,只是他穿着格外好看罢了,大家都在一个学校,都有同样的目标,没有人和大家不一样,顶多就是背后惊叹两句隔壁班的谁谁谁穿了双一万多的鞋罢了。 可人逐渐步入社会,权力金钱的优势就越发突出,人与人的差距也就此拉开,从人的言语谈吐和举手投足中体现出来的不仅是他这个人的修养,更是他背后的家庭。 万晰扪心自问,她的条件并不差,她爸爸也是小有名气的小老板,过着人人称羡的日子,可惜这些都与她无关。 “这家店的衣服我觉得很适合嫂子诶,进去看看吧!” 万晰闻言抬头看过去,那店里的夏装确实漂亮,件件都有独特的款式,配色也舒服协调,看着就是穿着好看的版型,可她却脚步一顿。 沈奚铎和她并排着走,察觉到她停下了步子,轻拽了拽她的胳膊:“进来吧。” 她只好跟进去。 沈奚莹从进了这个门,就不停得看看衣服,又回头看看万晰,似乎是在做比较,然后一口气拿了六七件要万晰去试。 “这几件,我觉得颜色样式都适合嫂子!” 万晰被她塞来的衣服装了满怀,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奚铎。 他抱着胳膊百无聊赖,明显是不爱逛街的,察觉到万晰在看他,他也回以目光,眼神一眼望不到底,像幽井一样深,看透进她的心里。 他劝慰似的开口:“去试试吧,她眼光确实不错。” 万晰只好去试,沈奚莹拔腿就跟了上去。 万晰刚关了试衣间的门,转身看到跟上来的沈奚莹吓了一跳:“你怎么也进来了?” 沈奚莹指指她的身后:“这里,有一个小秘密。” 第11章 她转身看向自己的身后,只不过是一扇小门罢了,上面写着“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似乎每个商店都有这样的地方。 她不解:“这算什么秘密?” 沈奚莹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这个房间为什么在更衣室里?我每次来这儿试衣服,都想进去看看,但我不好意思。” 万晰:....啊不然嘞。 万晰指了指门上:“这不是写了么,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 “可这是试衣间啊!”沈奚莹恨铁不成钢地一跺脚:“来试衣间的都是客人,像我这样想看看里面是什么的人绝对不少!而且你看,它这次的门没关好,是虚掩着的。” 万晰又看了眼,确实。 她继续怂恿:“我们就去看一眼,就一眼。” 万晰对这门后是什么其实并不感兴趣,可她和沈奚莹终归是不熟,她又是沈奚铎的妹妹,她不好拒绝,只好妥协:“...好吧。” 沈奚莹得了她的同意像得了圣旨似的面露喜色,推推搡搡着让她开门。 万晰和她一块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这并不是什么杂物间,地面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狭长房间里只有两个穿戴整齐的模特,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沈奚莹发出疑问的声音:“奇了怪了,这么大一个带落地窗的房间,就放个模特?” ...落地窗? 万晰转头看向一侧,那侧果然是个巨大的落地窗,透过窗户,外面就是繁华的商业街,下面人来人往,偶尔还有人朝上看一眼。 她顿了两秒,终于反应过来,拉着沈奚莹就回了试衣间:“啪”得一声关上了门,内心仍处于难以平缓的“误闯橱窗被路人看到”的尴尬中。 沈奚莹不满地嘟囔:“怎么拉我回来了,这里面也没什么啊。我估计八成是个会客厅,大落地窗,再摆张桌子椅子,和客户在这喝咖啡正合适。” 万晰无语:“那你觉得那个模特是什么?” “穿着的是样品吧?给客户介绍自己的服装时用的道具?” 万晰:...... 她怜悯地看向沈奚莹:“那是展示橱窗,就是你平时逛街的时候,看到的橱窗。” 沈奚莹闻言沉默了几秒,十分迅速地打开试衣间的门:“嫂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慢慢试。” 随后“咔嚓”一声,关上了门。 万晰:...... 沈奚莹从试衣间走到店铺内,沈奚铎就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店门口,朝外扬扬下巴:“自己去逛。” 沈奚莹刻意地不去提刚才试衣间里的事情,掩饰性得提高了音量:“为什么?我挑的那几件都很衬嫂子啊?” 他点点头,眸子扫过她:“你们第一次见面,话也没说几句,你越热情,她反而越不自在。” 他看出万晰的为难,也知道她只想跟他两个人出来逛街,沈奚莹的突然加入是她没想到过的意外。她下午帮了他的忙,他陪她逛街,也算是还了她,如果这都不能让她玩得满足,他自己都觉得过不去。 他说罢从口袋里掏出张卡给她:“作为补偿,你刷这张卡,去别的楼层看看包或者首饰,一会她出来,我就说你有事先走了。” 沈奚莹一抬手:“这个事我还得再跟你商量商量,”她仰头看向哥哥:“你别拿这张卡糊弄我,我要另一张。” * 沈奚莹确实会对人挑衣服,她和万晰明明是两种不同的风格,一个干练,一个休闲,她为万晰挑的几件衣服却都极衬万晰的气质,显得整个人温和又精神。 她在试衣间中转着身照了照镜子,自己也觉得十分满意,就顺手翻开领口看了看吊牌,差点背过气去。 就这样一件条纹T恤,竟然就要一千八。 她倒吸了口凉气,又最后朝镜子里看了眼,好看也罢,合适也罢,这不是她该有的,于是心惊胆战地换回了自己那身衣服,拿起衣服的动作都轻缓温柔,生怕出错。 她抱着那几件衣服推门出了试衣间,却发现店里站着的只剩了沈奚铎,她又四处看了看,最后问:“你妹妹呢?” 他上前两步接过了她手里的衣服,挂在自己的小臂上,回答她:“她临时有事,先走了。” 随后转头叫了店员来,万晰本以为他肯定是要把衣服给店员,叫她重新放回去的,却听到他说:“这几件都包起来。” 万晰震惊万分地抬起头,却冲上他毫不在意地眼神,她眼看着店员喜滋滋地把那六七件衣服全部拿走,问他:“你这样干什么,我穿不到那么多的。” 他却没头没尾地问:“刚刚有没有尺码不对的?” “没有...” 他像没听到她刚才说的话,自顾自点点头:“那就行。” 万晰也不知道他究竟情不情愿,或许对他来说这几件衣服的价格并不算什么,可她心里怎么都过意不去。 她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其中甚至包括演出费,可她从没想过真的去向他讨要什么,她为自己找过理由,她告诉自己,你愿意帮他这个忙,不过是为了他那些好处罢了,可这些好处明明白白地摆在她面前,她反而心里打起小鼓,退缩了。 她嘴唇开合,还是说:“算了,其实我不喜欢的。” 沈奚铎掀起眸子快速地看了她眼,不想戳穿她似的轻笑了声,掏出手机,打开了付款码给她递过去:“去结账吧。” 她没有接,反而稍后退了一步:“不不不,我...” 她实在是不敢去,即使是别人的手机,别人的卡,别人的钱,这么大的数额被她这么一下子就扫出去,她也心疼又难受。 沈奚铎明白她的迟疑,又上前一步靠近她,把手机放进她的手里,好像她花他的钱是天经地义。 “再不去,付款码要过期了。” 她颤颤巍巍地接过手机,仿佛很烫手一样的几个指头捏着,声音都没了底气:“为什么要我去...” 她总觉得不好意识,甚至有些胆怯。 沈奚铎看她这副羞赧的模样想笑,却又不知为何笑不出来,像心口堵住一样有些发闷。 “你自己付款,就当是你自己买的。” 万晰承认,她被感动到了。 沈奚铎比起以前变化了太多,这么多年,他已经不是那个清冷高高在上的少年了,他身上有了人情气,多了些久经世故的沉厚,惹得万晰又要忍不住动心了。 她上学的时候,最喜欢沈奚铎那样谪仙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学霸,一个眼神,一言不发就让女生心动不已,而长大后,更觉得温柔的人才能让她沦陷。 在她这两个阶段中,沈奚铎偏偏都占了。 沈奚铎给她拿着购物袋,下扶梯时却在拐角处碰见了提着大包小包的沈奚莹。 万晰有些诧异:“你不是有事儿先走了么?” 沈奚铎看了沈奚莹一眼,显然是不想让她多说,于是先她开口:“怎么回来了?” 沈奚莹却鬼精鬼精地瞄了眼她哥,自认为把他在想什么吃得透透的,朝万晰眨眨眼睛:“我哥怕我在这你放不开,特意给我张卡让我滚的!” 这是万晰没想过的理由,她仰头看了眼沈奚铎,他却垂着眸,什么都没回答,感受到她的目光后,轻轻瞥了她一眼,抓起她的手腕转身要带她走。 “不用理,她平时就老爱说胡话。” 沈奚莹一听他在说自己说胡话,就忍不住要放个实锤。 “哎哎哎,等等,”她小跑几步到哥哥前面拦住他,从兜里掏出那张卡还给他,满脸的真挚诚恳:“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呢钱我也花了,我们下次有缘再见。” 然后又退了几步到两人身后,笑吟吟地目送两人下扶梯,还甜美地挥了挥手。 求锤得锤。 万晰站在沈奚铎身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急。扶梯是从四楼直接到一楼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在这狭长的空间中填满,膨胀,她心里的甜快要溢出来了。 “接下来还想去哪里?” 万晰一怔,随后快速反应:“还有时间,去看电影吧?” 沈奚铎点点头表示允许,随口问:“电影院在几楼?” “...好像是五楼。” 第12章 这几天没有什么万众瞩目的电影上映,即使是周末,来电影院的人也并不算多,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对小情侣和带着小孩子的家长。 她早就想过如果没事做就来看电影,两个人不用交流,还有效避免了沉默的尴尬,结束之后还可以一起讨论情节来套近乎,一举两得。 她提前看过电影的排挡,发现有部国产鬼片,简介十分刺激恐怖,最适合小情侣用来拉近距离。 万晰是怕看鬼片的,最怕的就是电影中放一个诡异万分却很日常的画面,让她不敢看又期待接下来的画面,然而下一帧却忽然变成了一个红衣女鬼站在镜头前,画面转得猝不及防。 不过她心里有数,虽然已经好多年不看国产恐怖片了,但遥想她高中时看的那几部,无一例外都是在结局大反转——女鬼其实并不是鬼,而是出于疾病而精神不正常了,或者因为报复等原因故意扮鬼吓人。 她早有准备,为自己做了心灵建设,中间吓人她可以忍,最后只要反转了,就不怕晚上会害怕。 沈奚铎倒也不挑,她说要看那个鬼片,轻点点头就过去买票,她就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去存包。 夏装轻薄,占空间不大,只开了一个储物柜就可以全部塞进去,她大功告成准备去找沈奚铎时,身旁忽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晰晰??” 她听了这道熟悉无比的声音后整个人一愣,随后一卡一卡得转过头看着她的发小——前两天刚跟她通过电话的薛楚。 ...不会吧不会吧。 她试探地问:“你来干什么?” 薛楚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弱智:“当然来看电影啊,”随后指了指远处买票,站在沈奚铎背后的男人:“那个,上次跟你说的,新男朋友。” 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又问:“你们看什么?” “那个国产鬼片,叫什么来着,哦哦哦,电影院惊魂。” 万晰:...... 她安慰自己,没关系,薛楚一定会让他男朋友挑后面的座位,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小情侣,看这部电影的人不多,他们肯定会选择坐在最后面,在鬼出现的紧要关头毫无顾忌地抱在一起。 但沈奚铎这人很少看电影,尤其是来电影院看电影,他一定会考虑到性价比,觉得后座看不清,而将它pass,她对此深信不疑。 这是女人的直觉。 她冲薛楚狡黠地一笑:“我们也是,不过不坐一块儿就行,我怕你打扰我们。” 薛楚不满,撇嘴照着她背后打了一下:“我还怕你打扰我们呢!” 她回头看了看排队买票的两人,因为前面有几个家长带着孩子看动画电影,所以两人还在等待。 薛楚转回头来,压低了声音问万晰:“怎么样?出来约会,不错吧?” 万晰大致把今日份的感动讲了一下,把沈奚铎什么时候拉了自己的手,什么时候袒护她,为她说话都讲了一遍,说到最后脸一下子耷拉下去:“可是我在他家社死了,被他看到了我做很尴尬的事。“ 薛楚进而问:“什么事?” 她知道万晰许愿的事情,可万晰不想让这个世界上多一个知道她磕头的人。 她索性摇摇头:“没什么,反正就是很尴尬,宇宙无敌尴尬。” 薛楚嗤笑:“能有什么,总不能是让他看到你偷着跪拜奥特曼之母吧?” 万晰短促的吸了口气,不愧是发小,还真让她说了个差不多。 薛楚又回头看了眼,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什么,就算他看到了,不也没影响到接下来的约会么,这说明他可能不在意。” 万晰皱起眉头冷静分析:“我觉得我那件事其实有点影响我在他心里的智商,他的反应可能会体现在别的事上,比如说,明天我就因为左脚先踏进公司而被开除?” 薛楚也冷静分析:“实在尴尬,要不你就换个城市好好生活吧。” 万晰:...不愧是你呢。 沈奚铎买的场次离最近的,她跟薛楚分开没多久,就检票进场了,她是7F坐,沈奚铎是6F。 他果然不会买后面呢。 没想到两人落座没一会,她就眼睁睁地看着薛楚拉着她男朋友笑盈盈地进了同一排,冲她哼笑了声:“让让,姐要进去了。” ...这该死的缘分。 薛楚是8F座,挨着万晰,她刚坐下,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放心,姐一定帮你。” 万晰已经预料到这场电影必然不会看得顺利。 果不其然,从电影的主线出现,薛楚就一直在她耳边渲染紧张气氛。 她压低了声音,别人听不到,却正好能让万晰听得一清二楚。偏偏这场电影也是在电影院里发生的故事,甚至场景布置都十分相似,红色的丝绒座椅,差不多大的室内长宽,甚至和他们这场次的观众一样,电影里的电影院里,在看电影的人也很少。 万晰的代入感很强。 “你看,那个座位后面只有一双鞋,粉白相间的绣花鞋,白色裙摆...哎,幕布上面那是什么,好像是血!天呐天呐,女主的座位后面伸过来一只手...” 说着,薛楚从她背后伸长了胳膊,在她左肩上拍了一下。 “啊!!!!!” 万晰惊叫出声,猛地偏头朝左边看去,一脸的惊恐。 而在左侧,薛楚早已经把手收了回去,她猝不及防对上了沈奚铎淡然的目光,两人一动一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形象大概又下降了。 电影上目前的画面已经恢复了岁月静好,女主一家人在其乐融融地吃午饭,她在他心里恐怕成了一个被午饭吓到的智障。 她讪讪一笑,指了指右边:“她,她吓唬我...” 薛楚一脸无辜:“没有啊,就是她自己胆小,你得多照顾照顾啊。” 沈奚铎向右微转头瞥一眼,隔着万晰,他看不到薛楚,只能看到万晰卷发缝隙间若隐若现的泛着淡红的耳尖,轻抿的嘴,挺俏的鼻尖和鸦翅般微颤的睫毛。 不知道她是让薛楚吓的,还是觉得羞赧。 他转回头继续看向幕布,话音像是说给薛楚听的:“看就好好看,别总说话。” ...... 电影进展到了重要阶段,女鬼报复电影院的工作人员不成,于是决定向来看电影的观众下手。 在另一侧,薛楚的男朋友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和薛楚紧紧握着手,把肩膀靠在她肩膀上,瑟瑟发抖。 万晰以余光观察着她男朋友的套路,十分想向他学习,奈何她实在不好意思。 万一被他推开就尴尬了。 她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在电影上,影片进展到这里,她心也提了起来,生怕镜头前忽然出现一个满脸血的女鬼。 这可是鬼片最爱的套路,出其不意。 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靠近座椅的最里侧,手抓住椅子边的把手,紧紧攥着,指尖都捏得发白。 她微眯着眼,不敢睁大眼睛去看屏幕,就在这时,她的左侧传来的沈奚铎压低的声音:“害怕么?” 第13章 她身子颤抖着,诚实地点点头。 接着,沈奚铎的手覆上来,温暖的掌心扣在她的手背上,使她抓着把手的力度都稍微松了一些。 感受到她手上的动作,沈奚铎顺势把她的手一翻,整个握住,搭在两人中间的扶手上。 万晰不知道是因为电影剧情的进展,还是因为他的动作,心跳得快极了,手上的温度传到全身,她忽然觉得电影院里好热。 她想,她一定又脸红了。 大概是因为在电影院里,沈奚铎不想多讲话,向万晰那边移了一下,却不看向她,慵懒地轻笑:“又不是头一次,有什么不好意思?” 万晰知道,他指的是牵手。 他整个人的温度都靠近过来,万晰连脑子都在发烫,浑身的血液往头顶上冲,吞咽了一口,硬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他说:“害怕就靠过来点儿。” 万晰侧眸看他一眼,朝他稍微靠了靠,却又不好意思靠得太近。 他声音轻轻的:“让认识的人看到你和男朋友这么疏远,会说闲话吧。” 原来他是考虑到了这个。 万晰心里一暖,咕噜咕噜得往上冒泡。 哎,更喜欢他了。 薛楚当然不会了,她可不仅仅是“认识的人”而已,但万晰并没有说出来,只抿抿嘴又期待的抬眸:“那我就近一点啦?” 她没等他的回应,就又朝他靠了靠,两人的小臂也交叠在一起,她几乎要贴上他的肩膀,两人靠得极近,她甚至可以听到他呼吸的声音。 电影究竟在演什么,演到了哪里,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这电影真是挑对了。 尤其是座位,挑得太妙了。 一场电影看得她惊心刺激又冒粉红泡泡,这哪是恐怖片,分明就是爱情片! 值了。 电影已经快要结束,女鬼果不其然是被主角一家坑害后受了刺激,脑子出了问题,天天假扮成鬼去主角家开的电影院里吓唬人。 她被抓住后,就送去了精神病接受治疗,电影的最后,是她坐在精神病院的病床上,褪去了一身女鬼装扮,穿着蓝白病号服,阳光从窗台倾泻而下,窗台上还摆了盆吊兰。 从容淡雅,岁月静好。 万晰满意地点点头。 然而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最后的一幕,那女人却忽然转过头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笑得仿佛在说,那些把我关进来的人,才是精神病。 镜头缓缓拉近,定格在了她的这副表情上。 万晰已经准备离场,看到这一幕冷不丁地怔在了座椅上。 这和她想的反转怎么不一样??这还让她怎么好好睡觉? 电影院的灯被打开,她被那一笑吓着的阴影却久久不散,提线木偶似的被沈奚铎领出了场,到了人多的大厅里,仍然惊魂未定。 那笑也太诡异了,她一闭眼睛,脑子里就是她的那张脸,那副表情,和那诡异的配色。 丢了魂似的和薛楚打了个招呼,看着两人甜甜蜜蜜地离开,她尽量让自己清醒冷静下来,拿胳膊肘戳了戳沈奚铎,他神色淡漠,刚才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看电影的,可那些镜头似乎根本吓不到他。 他看向自己,万晰问:“我们回去吧?” 他扫了码,把储物柜里的东西取出来,转而问她,“你觉得尽兴么?” 万晰也说不上来尽兴不尽兴,可今天一天她与沈奚铎的关系似乎确实又进了一步,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点点头。 沈奚铎看进她的眼睛里,眸子里满是寡淡的神情,片刻轻笑。 “尽兴就好,”他手搭上她的肩膀,“我送你回去。” 沈奚铎把她送至楼下,等她关上了车门,就发动车子准备回自己的公寓。 临开车时,车窗却被敲了两下。 他放下车窗,万晰面带犹豫地看向他:“那个...” “我有点不敢上楼...” 沈奚铎放手刹的手一顿,食指规律地瞧了瞧手刹的柄,神色淡淡,垂着眸子似是在思考。 车窗开着一半,万晰见他不回答,稍微弯腰朝里看了眼。 夏夜的风不急不躁,吹过他耳边细碎齐整的黑发,微微遮住了他的脸,可那双黑眸仍在隐隐约约之间像黑曜石般引人注目。 几秒钟,时间并不久,可他没有直接回答,在万晰看来,就是拒绝了。 她想,也许是她蹬鼻子上脸了,他白天在外人面前对她好一些,她就开心地找不着北,可当下只有他们两个,他自然不愿意陪她做戏。 这也是正常的,慢慢来,她安慰自己。 她后退一步站在楼道口的台阶上,挤了个笑冲他挥挥手:“其实我也没有很怕的,那我先上去了,今天挺开...” 她没有说完就噤了声,因为她看到沈奚铎拉起手刹,下车了。 此时的月光被云挡住,他的身形在黑夜中被模糊成了高大挺拔的剪影,朦胧之间,万晰看到他从容不迫的步伐和他单手活动手腕的动作。 他越走越近,云也侧着身子把月光一点点洒出来,轻柔的光辉笼罩在他身上,他的身影开始立体清晰,直至他走到万晰的面前。 他抬眸扫眼黑不隆冬的楼道,问道:“没有声控灯?” “前天坏了,物业还没修。” 他点点头:“上去吧,我在后面跟着你。” 万晰心里一阵酥麻,只“嗯”一声,没好意思抬眼看他,自顾自转身上楼梯。 楼梯上没有别人,月光从拐角处的窗台照进来,她勉强看清脚下的台阶,沈奚铎一直走在她的身后不吭声,只有和她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和他轻微的呼吸声。 漆黑的楼道变得没有那么可怕,她趁拐弯的时候侧目瞥了眼沈奚铎,他好像会发光一样,万晰觉得楼道里都亮堂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万晰眼里出灯泡。 可惜她家就在三楼,不高不低,很快就到了。 她在门前站定,不急着敲门或开门,转过身看着跟上来的沈奚铎,轻点点头,咬了咬下唇:“嗯...谢谢你送我上来,其实还挺不好意思的,这么黑。” 他脸上有月色的清辉,轻笑的时候那道柔光也随之晃了晃。 “这有什么,”“他抬眸和她对视,眼底有几分笑意,“我又不怕黑。” 她看着他的笑,忽然有些手足无措的窘迫,就把包挪到身前,双手在里面翻着钥匙,以此动作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她握住钥匙扣上的挂件,清了清嗓子:“那...你就先回去吧,不早了。” 他点点头,转身要下楼,这时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小满探出了个头,脸上还贴着面膜,看看万晰,又看看楼梯上的沈奚铎,震惊得面膜都裂开了。 小狗铛铛也跟了出来,吐着舌头颠颠跑过去蹭万晰的腿。 小满却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把他看作万晰的爸爸还是追求者:“叔叔”两字在口中酝酿了一会,还是没有说出口,她索性忽略称呼问题。 “你好你好,我是万晰的室友。” 沈奚铎说:“你好。” 她眼神暧昧,从万晰挤挤眼睛,没头没尾地来了句:“真不错呀晰晰,可你跟富二代出去玩也不告诉我一声,是不是太过...” 她话没说完,万晰伸手把她推进门里,随后自己也拎起铛铛进了门,从里面探出身子冲沈奚铎笑笑:“不好意思,你快回去吧,早点睡,晚安!” 然后“啪”得一声关上了门。 她转过身气势汹汹在小满脑门儿上弹了一下:“什么富二代呀,你不要在他面前这样说,特意点明这三个字,让人觉得我好像是图什么似的。” 小满说话向来没个把门儿的,真让人生气。 小满疼得“哎呦哎呦”直叫:“我这不是忽然想不出怎么称呼他吗,我总不能喊万晰爸爸吧?” 万晰气笑了,放下包接了杯水:“你别说,万晰还真是你爸爸。” 小满嘿嘿笑两声,冲她挤眉弄眼:“玩得怎么样?” 她喝了口水,然后说:“还不错,挺好的。” 小满撇撇嘴:“切,没说一样。” 万晰喝光了水,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传来微信提示音,小满立刻起哄她:“肯定是富二代发消息啦,快回屋看看去吧!” 说完,她就一脸坏笑回了自己屋里。 万晰心提了起来,不知道会不会是他发来的消息,如果是,他又会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今天评论发小红包! 第14章 她一边往自己卧室走,一边打开微信。 让她失望的是并没有沈奚铎发来的消息,而是一条好友申请。 微信名叫“双层吉士汉堡”,备注信息是:“嫂子你好,我代表我们全家向你表示诚挚的问候!” 万晰:......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点了同意,没想到那边很快就发了消息过来。 “嫂子,跟我哥约会结束了么?” 她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可也不能解释什么,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假嫂子也算嫂子。 她回复:“结束啦,你回家了吗?” “回了回了!” 接下来连着两条消息发过来,是她对着镜子的自拍。 万晰不禁弯唇笑了,回了句“好美哦!”,随后顺手点开了她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里发的都是些她想不到的生活,晒些刚买来的大牌新品,发发和其他名媛的合照,她手指往下划了几下,终于动作一停,发现了她想看的内容。 文案是:“深夜帮我抄五线谱,这就是深深兄妹情吗,爱了爱了。” 配的图片是一张手抄的五线谱,每个音符都画得规整漂亮,高音谱号画得纤长又圆润,图片的右下角,是一双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拍得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出那双手修长白净,指尖握着一支扁平笔头的钢笔。 万晰认得出,那就是沈奚铎的手。 她小时候也抄过琴谱,知道这种笔用起来很难,要是手法不对,写得比用一般的水笔还难看。 可图上的每个音符都画的均衡优美,好像是印出来的一样工整,一如沈奚铎这人。 她感叹两声,长按保存了这张图,随后忽然想起自己还没看过沈奚铎的朋友圈,就退了出去,转而打开了沈奚铎的资料卡。 他的头像乍一看像是纯黑色,可定睛看看又好像夹杂着什么灰色的光点,她好奇地点了点他的头像,想看看大图。 却没想到手一抖,连点了两下。 万晰心说不好,赶紧看了看两人的聊天框,下面果然出现了“晰晰拍了拍你”。 没等她撤回,那头就回复了。 “?” 万晰的脑袋僵住了。此时要是说是误点,那就太尴尬了,相当于明摆着告诉他“姐在关心你”,要不就假装自己确实有事找他吧。 那编个什么事呢... 她思考良久,回复道:“谢谢,让你走的时候有点匆忙,想告诉你今天挺开心的。” 几乎是秒回:“那就好。” 短短的三个字,万晰却看得心里淌蜜。 她换了衣服,又洗漱过后,抬手关了小台灯想要睡觉,却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女鬼诡异的笑。 她蒙在被子里几秒钟,还是颤颤巍巍伸出手,打开了小台灯。 唉,只好开着灯睡了。 * 日子似乎就是普普通通的过,那次之后,两人在公司碰了面也只是公式化的打招呼,生活好像又恢复了平常。 每个两三周,沈奚铎就会带她回趟半山的别墅,和他家人一起吃饭,却也没再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唯一的不同就是她和沈奚莹熟识起来。 她开始觉得“近水楼台”这招并不适合她了。 她又一次卡着上班的点踏入办公室时,却觉得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同,人人脸上都是喜色,万晰刚走进去,就觉得空气中弥漫着蠢蠢欲动的味道。 她悄悄问坐她前面工位的楠姐:“大家怎么都这么开心?” “你不知道吗?”楠姐有些诧异:“咱们公司要去桓市团建啊。” 万晰摇摇头,忽然想到小半个月后就是国庆小长假,或许是为了庆祝这个吧。 “可能我来的时间短吧。” 参加团建的或许都是正式员工吧。 楠姐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不在我们群里,我拉你进去,当时报的时候我把咱们组全报上了,你加个群就行!” 万晰一听自己也可以去桓市,立马喜滋滋地拿出手机来加群,眼尖的她发现沈奚铎竟然也在群里。 她装似无意地问:“沈总也去啊,好难得哦。” 楠姐笑说:“人家哪能跟咱们一块,他是第二天刚好去出差,说是有空就来找咱们玩,”她扫视四周,捂着嘴凑过来:“说是这样说,人家就是客气客气,还能真跟咱们一块儿团建么?” 万晰笑笑:“是呀。” 楠姐说的对,他就算是位及老总,也是初来乍到,公司里的人都不认识多少,跟他们一块团建能有什么意思。 不过...他第二天刚好要去桓城出差啊... 万晰回想了一下前几天薛楚在电话中的话,忽然福至心田,悟了。 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 桓城地处内陆,自然不比岩城的凉爽湿润,气候温热,万晰她们到的时候是晚上了,天儿有点闷热,阴沉沉的,像是快下雨了。 她们带的东西多,头一天晚上搬行李就给众人累得腰酸背痛,说去哪儿都提不起劲,第二天楠姐招呼了一圈,大家才懒洋洋地准备出发。 万晰跟在大伙的队伍里,听着楠姐的安排。 “咱们早上...早上吃个饭得了,这都快中午了,下午咱们去当地的伟人纪念馆参观,看大家今天挺累,晚上就不安排了,都好好休息,后天再去玩个一整天!” 大家都起哄着叫好,万晰心里却敲起了小算盘,立即打开手机给沈奚铎发了条消息。 “你什么时候到桓城呀?” 发完,万晰又抬起头,假装听着楠姐的话,心里却打起小鼓,注意力全在手机屏幕上。 屏幕终于亮起来,她悄悄看了眼。 “晚上八点。” 太好了!! 什么叫功夫不负有心人,什么叫天时地利人和,什么叫“你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全天下都会帮助你”? 这不就是么! 她难掩面上的激动之情,哆哆嗦嗦地又敲了句:“我去接你吧?” 她发完放下手机,却怎么也不放心,生怕他拒绝,犹豫来犹豫去,还是又拿起手机来加了句。 “回复1同意,回复麀盭鏚退订(不准复制)。” 第15章 可这次沈奚铎却迟迟没有回复,万晰起初还等得一包劲儿,过个十几分钟看看手机,却都没有回信,她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巴着打不起精神来,神情恹恹得跟着大队伍朝吃午饭的地方去。 他不会真的宁愿挨着查查那几个字怎么念,然后打出来,也不要她去接吧。 边上的同事大概是看她神色不对:“万晰,怎么这个脸色?水土不服?” 来问的是个她没见过的男同事,长得板板正正,浓眉大眼,脸略有些方,高高壮壮的,白T恤下是十分明显的腱子肉,向她询问时的动作像只蠢蠢欲动的大袋鼠。 她干笑着摇摇头:“没事没事。” 那人看她笑得勉强,又凑过来一步:“真的假的?要是不舒服我就带你去买点药,不用客气的,咱们都是一层的,我办公室就在你隔壁...” 她来不及听完他的话,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她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着急慌忙地对那男同事说“抱歉稍等一下”,就伸手拿出手机来看。 “我东西不多。” 阿这...就是在婉拒了吧。 万晰的脸色更悲惨了,男同事见状立马高高举起手:“楠姐,我看小万有点不太舒服,要不我跟她去趟药店吧!” 万晰刚要疯狂摇头拒绝,就在这时:“叮咚”一声,又发来了一条。 “这边蚊虫多,带驱蚊剂了么?” 万晰看不清他的意思,如果她没带,他是要给她一瓶,还是让她自己去买? 她试探性得问:“没有诶,你呢?” 楠姐在前面叫了几声万晰,她都没听见,沉浸在眼前的屏幕里无法自拔,等待回复,丝毫不知道楠姐已经在慢慢靠近。 对面回复了。 “那来找我。” 万晰活过来了,她方才恹恹的神情一扫而光,面露喜色,整个人支棱起来,眼里都是活泛的光芒,一抬头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楠姐。 她的笑容突然凝固:“姐,怎么了?” 楠姐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皱皱眉,看向王青研:“这不没什么事么?” 王青研侧身子看了看:“哎”了一声:“刚刚明明看着像病了,怎么...” 怎么又容光焕发了? “小万啊,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我,看你现在没什么事,咱们就继续了哈。” 扔下这句,楠姐就回前面带队去了。 万晰的心情像一株枯草从荒漠复苏,瞬间长成参天大树,走路都有劲儿了,跟在队伍其中都嫌队伍走得慢,恨不得到前面带队。 第一天楠姐安排的不多,下午临到饭点时就把该去的地方逛完了,来团建的许多人都是新同事,吆喝着大家一起吃饭,万晰看时间还早,三个小时足够吃顿饭再打车去机场,就欣然答应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新同事们这么能喝。 王青研围着桌子一个挨一个得敬酒,喝得饭桌上热热闹闹,气氛被他们带动起来,不同部门素不相识的同事之间也活泛起来了。 他转到万晰边上时,面色慷慨得笑笑,举起酒杯示意她,万晰喝不了多少,也并不觉得酒好喝,觉得意思意思就行了,王青研却佯装板着脸:“小万,你这就是不给我面子了,感情深一口闷啊!” 她微笑着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喝多了不舒服。” 王青研摇摇头:“喝酒怎么会不舒服,你看大家都喝得好好的。” 她扯扯嘴角,不想再跟他客气:“我这人就是比较特殊,喝多了就会死。” 王青研较真起来了,对她不依不饶。 “你瞧你说得这么严重,你喝死过么?没有吧。” 饭桌上的人此刻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看了过来,楠姐朝他摆摆手:“这孩子说的,人家要真喝出事来你能负责吗?” 王青研却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能啊,我一个男人对女人负责,有什么不可以?”他转过头又看向万晰,举了举酒杯:“我这一句话都在这了,喝吧,就这一杯,喝多了我负责!” 她敛了笑,最后一丝同事情谊都不想给他了,拿了桌上一个空杯子当众倒了满满一杯可乐,举起来也冲他笑:“行,那就这一杯。” 说完,仰头喝尽。 王青研变了变脸色又恢复如常:“小万开什么玩笑呢,咱们喝的是酒,你倒可乐就没意思了。” “怎么没意思,”万晰问:“喝到嘴里都是辣的,可乐总比酒对人身体好,难不成你就想让我喝对身体不好的那个么?” 楠姐也加了句:“就是,敬酒就是这么个意思,非要人喝可就没意思了。” 一桌的同事听见动静,都抬起了头看热闹。 王青研面色尴尬,没法继续让她喝,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失望,却只好笑笑作罢,去敬下一位。 万晰对此毫不在意,她看看时间,七点半。 现在去机场,刚好能赶上。 她本以为一顿饭吃不了多久,可桌上的人喝起酒来,相互吹牛拼酒量,侃大山,时间就这样在他们的喧闹中飞逝而过了。 她站起身来,椅子在地上拖出了一丝声响,几个人看了过来。她歉意地笑笑,从椅背上拿下挎包背在肩上,不是向大家询问,而是只对楠姐说:“楠姐,我有个朋友今晚也来桓城,八点到的飞机,约好了我去接他,本来觉得到时候大家就都回去休息了,没想到吃了这么久....” 她面带惋惜。 楠姐喝了点酒,面带红光,听她这么说大手一挥:“去吧,我们这也快结束了,可别耽误了你自己的事!” “谢谢楠姐!” * 好在一路上没什么车,万晰到机场时,刚好赶上沈奚铎那班航班的人都涌出来,她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在每个走过来的路人脸上搜寻。 机场的人群熙熙攘攘,形形色色的服饰中,万晰一眼认出沈奚铎。 他穿的黑色衬衣远看没有一处褶皱,翻出的领口也整整齐齐,衬得他肤色极白,领口处突出的锁骨若隐若现,衬衣下部扎进同样黑色的西服裤里,显得整个人干练利落。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把手上,右侧拖着一个并不大的行李箱,大步朝她走过来:“走吧。” 万晰一懵:“走去哪?” 他说:“不是没带驱蚊剂吗?” 她问:“不是来找你拿吗?” 沈奚铎手指在行李箱把手上敲了几下,轻笑:“我也没带。” 万晰的脑子转不动了,微皱眉头:“那怎么办?” 他斜看她一眼,朦胧的夜色笼罩下来,夏天的夜来的晚,远处残存的夕阳还剩了一丝微光,映得地平线处泛白,她的肤色在月色里更显得透亮,初秋的风有些大,抚过她的发梢,把几缕头发吹到了她脸颊上,轻轻挠着她。 他笑道:“去超市买。” 万晰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随即又想,明明是他叫她来拿驱蚊剂,合着他自己也没带? 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是想跟自己去超市吧? 她跟上他,与他并排着:“我还以为你是多带了呢,没想到你是要去买哦。” 他淡淡“嗯”一声:“出了机场右边有个小超市,应该会有。” 她十分迅速地抬眸看了他眼又收回目光:“你经常来呀?” “不算经常,高中时候来过一次。” 万晰说:“来旅游吗?听说这里的夜市超级热闹,还有好多小吃呢。”可她转念想到他大概不会去那种地方,又加了句:“还有好多纪念馆博物馆,听说有家烤肉博物馆呢。” ...这种博物馆似乎也不是他会去的地方。 “不是旅游,”他笑了声:“莹莹那年网恋,她才初中,非要来桓城找她男朋友,我陪她来的。结果那人比她大了两轮还多,她蹲在机场门口哭,我就在这家超市给她买的抽纸。” 他停住脚步:“到了。” 没想到沈奚莹从小就那么叛逆。可一个初中生想见网友,就有哥哥陪着见,而不是被父母扼杀在摇篮里,这或许也体现出沈奚铎家里对教养孩子的态度与方式。 好羡慕哦。 万晰看得出,沈家人之间的和睦亲切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在那样相爱的,其乐融融的家庭环境中慢慢滋生出来,培养起来的。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才会有沈奚莹这样单纯直率待人热情的女儿,和沈奚铎这样洗凡出尘,温柔如月色清辉一样的儿子。 她跟着他停住脚步,抬起头。 眼前是家破旧的小超市,门口挂着写有“超市”二字的霓虹灯牌,却早就落满了灰,不发亮了,里面只陈列了几排货架,墙上张贴的广告也已经泛黄,天花板上挂着的小灯泡轻晃着发出微弱的光。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杂货店。 她跟着沈奚铎进去,他沿着货架走了几步,拐进了最后一排,这里都是日化用品。 他修长白净的手指伸上货架,在一排花露水中拿下了两瓶驱蚊剂,又转头问她:“想吃什么?” 她倒是没想自己要吃什么,而是看了眼他手中的行李箱,那个行李箱只到他的小腿,看着就装不了多少东西。 她说:“你就带了这么点东西,肯定得买点吃的呀,这边口味不一样,你可能吃不惯的。” 他闻言轻笑:“你知道我什么口味?” 她点点头:“你不是爱吃酸吗,上次你家里做了一桌子菜,你也净挑酸口的吃。” 沈奚铎一怔,没想到她当时会去在意这个,更没想到她能记住。 他走出这排货架,站在走廊尽头处回看她,语气轻轻的:“不用想我要吃什么,就挑你自己想吃的。” 十五分钟后,沈奚铎的行李箱里什么也没多放,万晰手里却多了两大袋子零食。 万晰:?怎么会这样 沈奚铎在收银台结账,收银台的桌子也显得有些老旧了,玻璃台已经磨得角都看不出,收银员是个满脸笑容的老阿姨,手边摆着插满棒棒糖的盒子,盒子旁是两个小纸盒子,里面装着她叫不出名的巧克力。 他扫了码,万晰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真的不买点零食回去吗,这边口味都很辣的,你会吃不惯。” 收银员乐呵呵地在旁边插嘴:“不辣的,我们这里的菜都是微辣!” 万晰:我信你个鬼。 沈奚铎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又从她手里拿过两个袋子,眸色像是把月色揉碎了撒在里面。 “大家都还在饭桌上,你就直接走了,这些拿回去跟他们分了,别让他们挤兑你。” 万晰诧异地抬眸:“你怎么知道?” 他这些天来一直体贴周到,万晰是知道的,却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 她因为他怠慢了同事们,他就为她找好了后路和台阶。 “微信群里说的。” 万晰闻言打开手机看了眼群聊,发现有个名叫“青山延绵”的人发了条五十多秒的语音。 打开语音后,传来的声音是醉醺醺的,语句含糊,话都说不清。 “小万啊...你,你那个,你提前走了是不是生我的气啊?王哥真的,真的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不要为了王哥一个,得罪了在场的别人啊!” 第16章 这说的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万晰皱皱眉,关了屏幕,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烦躁。 “怎么了?” 他好像无论什么时候说话都是轻声轻气的,温和地像从不会发脾气。他的声音稍稍抚慰了万晰。 她不情不愿地把今晚饭桌上的事大致讲了一遍,又说:“还为了他得罪别人,他可真拿自己当回事,真的是应了那句,他那么普通,还那么自信。” 沈奚铎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对她说:“不喜欢就不用理。” 他这句话没让她想起王青研,却让她想起了高中时代的他,从来没有理过自己的他。 她曾经那样猛烈真诚地向他示好,他却全部置之不理,正应了他的这句话。 时隔几年,两人又站在一起,他却完全不似以前了。当年的少年意气似乎还在他身上,又好像已经被他淡漠于世态的成熟所代替。 好像是这一刻起,万晰才真正把他,和当年的他分开来看。 人都是会成长的,也都是会变的。 可他却变得越来越优秀,越来越能吸引到她了。 万晰的心里是一种与当年不同的感觉。年轻的时候,她喜欢他的脸,他的成绩,他的气度不凡。可现在更打动她的却是他的周到细心,和他待人的态度。 清冷而又温和,淡漠而又体贴,细腻而又疏远。 她点点头:“好。”又说:“可我的本意其实是给你买点东西的,你就带了这么小的行李箱,又吃不惯辣。” “这你不用操心,”他看出她的难为情,于是说:“前几天在家里,你帮了我,这就当是我给你的回报。” 原来只是回报而已啊... 万晰的心向下坠落了一下,可她及时接住了。时隔这么多年,两人才见了没几次,她不能要求一步到位的。 起码他现在在她身边,这样静谧美好的环境里只有他们两人,这就足够了,慢慢来。 * 他住的酒店离万晰他们住的地方有些远。他来是为工作,住的要离中央商务区近,而他们来是团建来的,自然要住离景区近的地方。 两人都在异地他乡,万晰也不方便让他做点什么,送她回酒店更是不可能了,她搜了搜这里的公交,最后一班可以回去的是九点二十,时间还早,可沈奚铎带着行李,坐公交似乎也不太方便,她偷偷给他叫了辆出租车。 她抬头说:“你快回去收拾东西吧,早点睡一觉,我刚刚搜过了,你要去CBD的话要去广场那边坐车,可能要走一段...” 等他真的要去公交站等车,她就一把拉住他,告诉他其实自己已经给他打好车了,给他一个惊喜,让他体验旅途中的大起大落。 沈奚铎却问:“你住在哪儿?” 她一怔:“我啊,我住清凉山庄那边的凯盛,从机场可以直接坐公交过去的。” 他点点头,万晰正等着他转身去等公交,却没想到他站在那里拿起了手机,一手撑在行李箱的拉杆上,腰背挺直着,发丝间在微风吹过时,高挺的鼻梁也若隐若现。 他好像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看了看订单,离出租师傅过来还有两分钟,他要是再不走,她可就得等到出租车来了直接给他惊喜了。 她幻想了一下画面,其实也差不多。惊喜嘛,都是千遍一律的,只要出其不意就行了。 两人又沉默了十几秒,她忍不住了,开口就想告诉他,其实她为他打了车,却没想到被他抢先一步。 他说:“给你打的车到了,前面那辆3973。” 万晰:? 她一愣,险些没反应过来,没想到两人会在这事儿上这么心有灵犀。 原来他问她地址是为了这个。 她跟着他走到车旁,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泛上了丝甜,忍不住勾唇,把自己的秘密也坦露给他。 “其实我刚才也给你打车了,快要到了。” 他头也不回地轻笑:“我看到了。” “?” 沈奚铎转身忽然大走到她面前来,带起的微风从她耳畔划过,两人的距离霎时间被缩短,他离得自己很近,近得万晰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鼻息在自己的发心。 他说:“从我这个角度,一低头就看到你屏幕上是什么了。” 万晰:......原来是降维打击。 她为了不让司机师傅多等,先坐进了车里,麻烦他稍等会,随后又斜抬着头看向沈奚铎,她脸上有些不满和忿懑,瘪了瘪嘴:“你是看到我给你打车,才给我打的呀...” 他笑了声,微微弯腰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幽深:“你想听我怎么说?” 她当然是想听他说不是的,是因为他不想让她去费麻烦挤公交。 可她嘴上说:“都行,就是想知道是不是。” 她神色认真,好像在劝慰他似的:“我不会不开心的。” 可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实在是多余,她开不开心,他大概也不在意,他的温和周到只是他的修养,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手扶上车门,眼尾带着笑意:“这是我该做的。” 随后“啪”的一声,车门被他关上,万晰正愣神,被这动静震得一个哆嗦,再转过头去时,车子已经开动了,她只从身后的窗户看到了沈奚铎渐渐远去的身影。 这是该做的?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因为什么而该做的? 他不这样回答还好,一旦这样回答了,万晰就忍不住往两人现在的关系上想。大概是,她伪装他的女朋友,他回报她,是该做的吧。 她听到那个答案时心里确实感动了一瞬,可联想到这些,她却神情暗淡下来。 她想要的,不只是他骨子里的修养和温柔,也不是他对她的回报。 她问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或许是他的偏爱,他只留给自己一个人的温柔,想要他对自己展现出除了这些之外的,更真实,更深层的他。 可他好像不知道,抑或是假装不知道。 她到酒店的时候是十点多,还没等她回房间,几个同事刚好在大厅碰见了她,就叫她一块去了棋牌室。 她坐进了楠姐的那一桌,她们那一场还没结束,她就窝在椅子里刷手机等着。 她是不是应该告诉沈奚铎一声,她到酒店了? 棋牌室里的人熙熙攘攘,各色各样的叫喊声不绝于耳,可这些似乎都和万晰分割,她只自己独自坐着,面前是和沈奚铎的聊天对话框。 她的感官只被围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屏幕上,手指上下轻点几下,发出了一条“我到啦”。 对面迟迟不回复,收不到回信的万晰焦急得像心里有蚂蚁在爬,怕他不回,又怕他回。 良久,对面回复:“好的,我也到了。” 中规中矩的回答。万晰撇撇嘴,楠姐那场已经结束,她放下手机准备加入新的一场斗地主。 几局下来,他们这桌上的三个人熟络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天,可桌上越热闹,她却越想知道,沈奚铎现在在做什么。 于是趁着对面的柳娇犹豫不定出哪张牌时,她又拿起手机,飞快地给他发了条消息。 “明天开会几点结束呀?” 直接问在干嘛太土了,她要直接约他出来,化被动为主动! 她发完之后,又立马把手机倒扣回桌面上,刻意得不去看他有没有回复,可心里却一直提着。 几轮下来,她终于按耐不住焦躁的心,翻开手机悄悄探了一眼。 “四点左右。” 好早哦。 他晚上肯定也要和别人去应酬,四点结束的话,怎么也要八点才能空下来吧?楠姐安排的活动也差不多在八点结束。 她搓搓手,看眼棋牌桌,还没轮到自己出牌,于是又问:“这里的夜市好像很出名哦,我问了一圈也没有同事想去,她们都嫌远诶...” 疯狂暗示。 她想,这不是暗示,已经是明示了吧? 他一定可以看出她的意思的,正因如此,万晰的心跳得更快了,似乎马上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紧张得她胳膊都无意识地轻颤,拿牌的手也微微颤抖。 屏幕亮了起来,她不敢看上面的内容,迅速地出完牌后,才侧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屏幕,好像只要她的动作轻一点,他的回答就也会让她满意一样。 他说:“好。” 第17章 万晰的心跳得飞快,手臂似有酥酥麻麻的电流穿过,脑子放空起来,瞪着眼睛望着棋牌桌,眼睛里看到的却是明晚和他逛夜市的画面。 “小万,到你了。”柳娇催促了一句。 万晰恍然回过神来,应了几声,抽了几张牌扔到桌面上,心里喜滋滋的,脸上不自主得带了笑,说话都有底气:“连对!” 柳娇拿着牌看了会,出了个炸弹,把牌扔下,又抬头问万晰。 “跟谁聊天呢,男朋友?” 万晰压根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心里脑子里全被沈奚铎那句“好”充斥着,还自动为他配了音,在耳边无限循环。 她敷衍似的点了点头:“嗯嗯嗯。” 柳娇惊呼了声:“没想到万晰有男朋友,今天王哥那么在意你,我以为你俩要成呢!” 她的音量并不小,隔壁桌打牌的几个男同事听见了她这声惊呼都朝这边看过来。 目的性不要太明显。 万晰这才反应过来她上一句说了什么,刚想摇摇头,听到她提王哥这事,立马把沈奚铎当成了挡箭牌。 “没有啦,大家就是同事而已,你不也很关心我吗,还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万晰冲她甜甜得一笑。 大家都在,就算她阴阳怪气,柳娇也不好发作,她爽到了。 柳娇没再接话,等万晰又出了牌之后,一把把手里剩下的王炸扔桌上,直接起身:“好了,今天就玩到这,我困了,楠姐,我先回去睡了。” 楠姐乐呵呵挥了挥手,只剩了俩人也玩不下去,万晰和楠姐就也回了各自的房间。 * 第二天的安排是早起去爬山,在山顶上看日出。 酒店离景宵山近,大家三点半左右在大厅里集合,一个个得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没一个精神的。 除了楠姐。 她兴致勃勃地在前面招呼着:“都打起精神来啊!我们单位的兄弟姐妹们一块去爬山,看!日!出!啊!!多么浪漫,多么有集体感啊,以后大家可就是一起看过日出的人了!” 说着,一路小跑到队伍头上,带着大伙朝外走。 万晰打了个哈欠,使劲儿睁了睁眼,跟上步子。 楠姐带着几个男同事打头走在前面,人人手里拿着手电筒为大家照明,此时天还黑着,完全看不出一丝太阳要升起来的迹象,稍带了些初秋之意的风有些凉,万晰早有准备,在短袖外多披了个薄外衣,以后出太阳了,塞在包里也不占地方,裤子也特意穿了宽松些的长运动裤,方便爬山,又可以防蚊虫叮咬。 山路弯曲,却都是柏油路,并不难走,王青研却颠颠从前面跑到后面去,在万晰身边停下,把手灯对着两人脚下的路,碰了碰她的胳膊:“小万,这山路不好走,小心点,我给你照着。” 万晰扯扯嘴角:“没事,都修了大马路了,能不好走么?” 他摸摸鼻头,咳了两声来掩饰尴尬,又说:“小万啊,昨晚我发的那个语音,你别在意,那是喝酒了,说的都是胡话。” 万晰问:“什么语音?我不怎么看群里,你打开我听听?” 王青研一怔:“这...就不用了,你没听也好。” 万晰没接话茬,他也没话可说。万晰总觉得他的手电筒比别人的格外小,前面的照明的同事们手里都是大手电,一打开就能照亮整条路,他这个偏偏只能照出两人身前的这一小块。 前面的光照在后面,完全盖住了王青研手电筒的光,万晰只看着地面,跟着眼前的光走,却渐渐觉得眼前的光越来越窄。 她不解得抬起头,却忽然发现大部队在她的右侧,而她跟着王青研手里的手电筒走,已经与他们分成了两路。 前面是个岔路,她继续走下去,就是和王青研单独行动了。 她懂了王青研的想法,心里涌上来一股烦躁,理也不想理他,就朝右边走去,想赶快进大部队中,胳膊却一把被王青研拉住。 他的语气有些急躁:“小万,这边走比较近。” 万晰没好气地掀眸,眼中含着厉色,语气也强硬起来:“这边近,他们怎么不走?” 王青研索性关了手电,眼前突然陷入黑暗,万晰适应不过来,什么也看不到。 “小万,我这意思挺明显了吧?” 万晰不想跟他废话,一把甩开他的手:“我这意思也挺明显了吧?” 她转身快步跑回了大部队,仍不放心,又跑到了最前面的楠姐边上去。 好在王青研也知难而退,没再厚着脸皮来骚扰她,她一路上和楠姐说说笑笑,偶尔吃几块饼干,爬到山顶时,天边刚开始泛光。 太阳升得很快,肉眼看不到它的移动,可一转眼的功夫,它就挂在天际露出了个头。 天空被染成橘红色,云层也被晕染,层层叠叠得横在太阳边上,渐变着扩散开来。 万晰看到这样绝色美景时,满脑子想的却是要发给沈奚铎看看。 她拿起手机刷刷拍了好几张,挑了三张发给了沈奚铎。 这个时候他大概还没起床吧,这样一想,万晰就没了等他回消息的焦虑感了。 周围渐渐有了光亮,山下的风景也是美不胜收,山体上的岩石层峦叠嶂,几颗青松点缀,对面山上的小路上已经有了来晨起爬山的当地人,黑夜散去,天色由橘红转淡,山上的空气新鲜清爽。 万晰想,这次早起算是没白费,值了。 太阳挂高起来,楠姐他们一行人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摆开了野餐布,大伙各自带了些早饭和零食,一块儿分着吃。 万晰这回长记性了,不管做什么都离得王青研远远的,时刻和脾气暴又热心肠的楠姐凑在一块,绝不让他有靠近的机会。 天边的浓郁散尽,四下敞亮起来,山上人逐渐多了,同事们吃完了早饭,把剩下的垃圾装进袋里,就准备下山去下一个目的地。 早上起得太早,一天都在路上奔波,万晰没空打盹,下山后就随着大伙去了名人故居,接下来是肃穆庄严的大佛寺,临日落时又去看了湖景,碧波层层卷着落日余晖,将湖水晕成大片大片的暮色。 最后一行人挑了个炸酱面馆吃晚饭,一天的行程总算是结束了。 万晰看看时间,八点十五,从她酒店到夜市,大概要半个小时,刚好够她重新洗个脸再走。 * 夜市的门口灯火通明,里面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烤串的香味顺着风传过来,嘈杂的环境中夹杂着满满的烟火气息。 路边发气球的阿姨笑眯眯给了她一个粉红色心形的气球,她笨拙地把它绑在手腕上,开始寻找沈奚铎的身影。 他三分钟前发消息,说到了的。 万晰转了一圈,在杂货店的窗台边找到了他。 杂货店的白炽灯有些暗了,映着他的睫毛打在眼下,远远地都能看到一片阴影,他高挺的鼻梁在墨色的夜里若隐若现,没什么表情,一如他平时的模样。 他似乎是在买水,结实有力的手臂屈起,从窗口里取了水出来。 大概是开会结束后换了衣服,他今天并没有穿那件公式化的白衬衣。而是穿了件灰色的短袖,下身是条黑色的运动裤,一改他干练利索的风格,在这夜市的络绎不绝之间,给他的身影平添了几分柔和安逸。 万晰竟感受到了几分生活气息,就好像他真的是自己的男朋友,在两人出来游玩的时候去为她买水一样。 他转过头注意到了万晰,大步朝她走过来,万晰心跳开始失控。 他碎发在夏风里掀起又垂下,眸中映着碎了的月光,引了周围逛夜市的女生偷偷看了几眼,又捂着嘴悄悄指着他说着什么。 他朝万晰走了过来,在正要靠近时,边上冲出一个女孩子,有几分拘谨地拿出手机,娇羞地垂了头。 “你好,能加个微信吗?” 她横插在了万晰和沈奚铎之间。 像一堵墙立在了万晰心里,她脚步一停,没有说话。 她好像没有管这些事的资格。 她只能抬眸,越过那女孩的头顶看向沈奚铎,而他也刚好看向她。 他勾唇绕过那女孩走到了万晰边上,一把搂过了万晰的肩膀,等那个女孩转过身来,他侧眸扫了眼万晰,不疾不徐地说:“听你的。” 万晰先一怔,随后她的心头爆发出一阵吼叫——他在承认她,在外人面前,在与他毫无利益关系的人面前,他也愿意承认她。 她压下了心里的激动,佯装亲昵地把手臂搭在沈奚铎腰后,又刻意地靠近了他,朝那个女生笑笑:“不好意思,这是我男朋友。” 那女生走了,她讪讪地收回了手,听到头顶上一阵轻笑。 “脸红什么?” 她一顿,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确实有些烫。 沈奚铎俯下身,和她对视,手仍搭在她肩上。 “这么容易脸红么?”他的手绕了圈她的头发,他的目光也放到那一缕黑发上,吐息扑在她的脸颊,“总是脸红,喜欢我?” 他这话一出,万晰仿佛被从头浇了盆凉水。 少女心事的酸楚之处大概就在这里,你喜欢了他那么多年,生怕他发现一分一毫,最后却得知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她抿抿唇,眼睛有些酸,垂眸不去看他,把双手背在身后绞着手指,问道:“进去吧?” 沈奚铎不再逗她,直起身后扫了眼她腰间,问:“包里是什么?” 万晰闻言低头一看,自己的挎包鼓鼓囊囊的,是她早上拿的那件小薄外套被她塞进了里面,又加上充电宝之类的,小小的挎包就鼓了出来。 她直接拉开拉链展示给他:“你看,是个小外套,所以鼓鼓的,今早上去看日出的时候穿的,半夜很冷。刚刚回酒店的时候忘了放下了...” 她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沈奚铎直接上手了。 第18章 他的手掌在她肩膀处,温热的手指碰到她的肩膀,或许真的是夏天快走了,空气中有些凉意,万晰轻微得哆嗦了一下。 系气球的绳子有些松了,她手一颤,险些让气球飞了出去,幸好及时抓住。 沈奚铎反手把挎包的链条勾起来,把包从她身上拿下来,动作自然流畅,仿佛两人是在一起许久的小情侣。 肩上一轻,万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个很轻的,我自己背也可以。” 沈奚铎没有应声,抬手把包的拉链拉好,拎在手里,朝夜市里扬扬下巴:“走吧。”他顿了顿,又偏头轻笑。 “小姑娘只带着气球就好了。” —— 夜市的人来来往往,每一个脸上都洋溢着笑,万晰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沈奚铎心情似乎不太美丽。 明明他说出的话,做出的动作都没有什么不妥,可万晰总觉得沈奚铎面色不如往常温和,话也格外少,甚至笑都没笑。 大概是开会不顺利吧,大概是成功男人也有成功男人的困扰。 她试图让他开心起来,进了夜市就兴冲冲拉他到了烤串小推车边上,拉了拉他胳膊:“你看,这个一定很好吃,我朋友以前来的时候给我推荐过这家!” 他放眼望去,小推车里的串串就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老板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时不时拿着大蒲扇扇飞来飞去的蚊虫。 他皱皱眉,语气压低,不叫那老板听见:“这些不干净。” 万晰却说:“怎么不干净,我从小就爱吃这种的。我跟你讲,就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买一袋,然后跟朋友边走边吃,可以治愈一切不开心的。” 她说话的时候神采奕奕,手舞足蹈,仿佛真的回到了中学时代,和朋友在大街上吃出烤串的时光。她的脸上白净细腻,没有一丝瑕疵,说话时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期待。 沈奚铎嘴唇开合,却不知为何说不出拒绝的话,看着她滔滔不绝的模样沉默了良久,转身面向小摊,问道:“想吃什么?” 万晰整个人瞬间活跃起来,蹦跶了两步到小摊前,目光来回得扫,没一会功夫就挑了好几串,喜滋滋地递给老板:“老板,这些!” “好嘞!”老板大声回应了声,接过她的盘子,又问:“美女,要辣么?” 一句“特辣”差点脱口而出,她扭头看眼沈奚铎,一咬牙一跺脚:“要微辣吧!” 她又加了句:“真的微辣,我们是外地人,吃不了太辣的。” 老板大手一挥:“没问题!” 她这才想起抬头问他:“微辣你可以的吧?我其实喜欢吃特辣的,但是既然是跟你一起吃,我就勉为其难要了微辣,怎么样,有没有很感动?” 她在邀功,笑吟吟地看着他,他感受到了,却没去看她。 他目光沉沉,垂眸盯着地面,似是在出神,又被她的话拉了回来。 “嗯,”他心情似乎还是不太好:“能吃。” 万晰问:“今天开会不顺利吗?没关系,马有失蹄,吸取教训,下次就会顺利啦。” 他说:“挺顺利的。” 万晰想不通了,歪了歪脑袋:“那你今晚怎么不对劲,感觉心情不太美丽呢。” 两人的烤串做好了,老板上上下下刷了层酱,装袋递给万晰,却被沈奚铎修长白净的手指截胡。 袋子里油兮兮的,他却丝毫不嫌弃,一边双手打开袋子叫万晰拿,一边回应她:“是有点。” 万晰挑了串炸鸡柳,拿出来却不急着吃,而是先问他:“为什么?” 两人往前走着,他却又不作声了,走出了一段,他才语调沉闷得问:“群里的照片,你看了吗?” 万晰摇摇头,腾出了只手拿出手机,抚慰他似的连声说:“这就看这就看。” 群里的照片是大家今早上一块去看日出的时候拍的,有大家一块在山路上说笑的,有红日升起漫卷云天的,也有人拍的大家在野餐布上摆满的早饭。 这有什么?万晰不解,又往后滑了几张,诧异地发现竟有人拍了她和王青研在分叉口那里拉拉扯扯的照片。 漆黑的山路,只有王青研手里的一束灯光,显得两人的身影格外清晰,照片里的王青研拉着万晰的胳膊,看着十分亲密。 这人可真会找角度。 万晰撇撇嘴:“这拍的什么啊,无语。” 沈奚铎片刻没应声,只垂眸看着她皱眉的脸,被手机屏幕映出一片微弱的光亮。 他的声音低沉轻缓:“我是不是耽误你了?” 万晰一怔:“啊?” 她冲上他审视的目光,他面不改色,仍是那副淡漠无波的模样,眸子里却幽沉如古井,给她一种深不可测的压迫感。 他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耽误你正常的恋爱了?” 第19章 她慌忙地咽下嘴里的鸡柳:“你说什么呢,我又没有要恋爱,这是他早上想拉我跟他走小路,我不想跟他去,他非拉住我不让我回队伍的时候拍的,这是谁啊拍这种让人误会的照片,简直是无语。” 说着,她定位到图片位置,这才发现发照片的人是柳娇。 她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想不通这个女人究竟怎么想的,非要管这些跟她无关的闲事,她深吸了口气,结果被鸡柳上的辣椒呛到,连咳了好几下都不减嗓子眼的辣意。 她呛得泪都出来了,泪眼婆娑间看到身旁伸过来一瓶水,她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接过水,微弓着背拧瓶盖,却怎么也拧不开,红着眼抬头,胸口起伏间蹦出几个字:“快...快...咳咳咳...快给我开开...” 她看不到沈奚铎的表情,只看到他伸手接回去,轻轻松松拧开了盖子又递给自己,她想也不想接过来,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瓶,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深呼吸了几口,看向沈奚铎。 他默不作声地伸手把水接了回去拧上盖子,他穿了短袖,小臂上的线条看得更加清楚,明显是常年有锻炼习惯的人。 他垂垂眸,声音还是那样和缓:“好点了?” 万晰刚才想不了太多,现在平静下来,才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有点失态了,抿抿唇:“好点了。” 她接着说:“就是这个柳娇,昨晚说话就阴阳怪气,今天又故意拍这个发群里。” 她话只说到这,因为她不确定沈奚铎明不明白她的意思,会不会跟她在同一立场上。 “柳娇?”他微皱了眉头,把这名字在口中过了一遍,下一秒嘴就被万晰抬手捂住。 她面色微愠,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耳后勾着的发丝随着散了下来,又经风一吹,轻扫着她的脸,她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不悦:“你不准念她名字!” 她的反应也让沈奚铎一怔,她的小手温热,虽然没有贴上他的唇,却能感受到热度靠近,带着些烤串的味道。 他轻笑了声,声音闷闷得从她手心穿出来:“知道了。” 他呼出的气息扑在她手里,她手一顿,这才发觉自己的动作有些过了,面带赧色地收回手,不自然地朝一边看去,说话也别别扭扭:“知道就行。” 两人一时间谁也没有先说话,气氛有些凝固,万晰装似轻松地从袋里拿了串炸串,稍微踮踮脚,抬手把炸串横在他嘴边:“来,吃吧,别客气。” 他从不爱吃小摊上卖的东西,闻到炸串上的油味,并不觉得有食欲,他垂眸看了眼,只想把她的手推开,可抬眼又看到她神采奕奕,满眼的讨好和期待。 鬼使神差得,他俯了俯身,凑上去咬下来一口。 万晰看他吃了,忙问:“怎么样?好吃吧?” 从他的脸上,万晰什么也看不出,他总是这样一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喜欢与不喜欢,从来不表现出来。 良久,沈奚铎又拧开盖子喝了口水,而后才看向她轻笑:“好吃。” 这次轮到万晰傻眼了。 那瓶水她刚刚才喝过的,他却好像完全忘了这回事一样。 此时她说出来也不是,不说出来又纳闷,想来想去,还是选择问一个更有价值的问题。 “你因为王青研的事情不开心啊?” 他盖瓶盖的手一顿,没有抬眸:“不是,是开会不顺利。” 幼稚的反驳。 万晰笑出声:“你骗人。” 万晰的笑意藏不住,快从眼睛里溢出来,抿着嘴去拿袋里的串串,边走边吃,咽下一口又忽然自顾自地吃吃笑起来。 “我忽然想起来,以前我减肥的时候,每天晚上只吃一个苹果,结果有次,吃苹果卡住了,我室友从食堂买了个馒头回来,才顺下去。” “然后减肥就失败了,”她边说边笑,话都说不顺畅:“我好像白雪公主哦,吃苹果还要卡嗓子。” 沈奚铎笑道:“白雪公主又不是减肥,是后妈下的毒。” 万晰的笑凝固了一瞬,然后又呵呵笑了两声:“是哦,我这是自己作的。” 而后她就收敛了笑。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好像白雪公主,比如说,都有个不喜欢她的后妈。 沈奚铎看出了她的片刻失神,却不明白是因为什么,眸色黯闪,开口打破沉默:“童话的结局都是美好的。” “嗯,”她面色恢复如常,点点头:“走吧,我继续吃。” 差不多快逛完的时候,她手里的小吃也被消灭了个干净。 她站在尽头回过头去看,恍然觉得这条小吃街好短,都不够她和沈奚铎多说几句话呢。 沈奚铎背靠着夜市的灯光如昼,像被打了聚光灯似的站在她的身后。他身形邤长,挺直着背,不需要有什么动作,就显得他整个人矜贵从容,与身后的所有角落都格格不入,却又神奇得相融。 他正低着头,没有注意到万晰的目光。他修长的手指拉开了她挎包的拉链,把她那件轻薄的外套从里面拿了出来,拎着领子处抖了两下递给她。 “穿上吧,夜里要冷了。” 万晰说好,于是立马伸手去接,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早就沾满了油,她一顿,一时不知所措。 接吧,她满手的油,可不接,她手都伸出去了。 她思前想后,还是把手收回来:“你先拿一下吧,我包里有餐纸,我先擦擦手。” 说着,就拿小拇指艰难地在包里翻了两下,找出了一包纸,两指夹着,却不知道怎么下手去打开,她不想把油弄到外包装上,这一会可是要放回她包里的。 正当她拿着手冲着那包纸比比划划,犹豫不决时,指尖拿包摇摇欲坠的餐纸被沈奚铎抽了过去。 他手指翻动,打开那包纸,又抽出一张递给她。 明明也不是头一回见这双手了,她却不知道怎么的,看着他的手出了神。 她想起当年那个少年的手,握笔疾书,从容有度;想起他在办公室用这双手数着试卷,纸张翻动之间,当时的她甚至忘了自己还站在办公室里补着作业。 她看着他递过来的纸,脑子里莫名其妙传来一句话——这双手现在与她有关了。 看她愣着神不接餐纸,沈奚铎索性直接把纸巾覆在了她的手指上,轻轻揉搓着把油擦了下来。 万晰这才回过神来,诧异地下意识反捏住他的手:“你干嘛呀!” 她手下的触感是温热的,滑腻的,刚才自己手上的油还没擦干,这下全抹在他手上了。 第20章 她讪讪松开手:“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太突然了,吓我一跳。” 沈奚铎轻笑了声,另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拉过去,继续给她擦着,而后又抽了一张给自己擦净。 万晰愣愣得看着他的动作,轻轻摩挲了下指尖,难以掩盖心里的汹涌波澜,她掩饰性得朝四处看了看,在右侧看到了一家电玩城。 她眼前一亮:“咱们去打电玩吧!” 万晰上次来电玩城,还是刚上大学那会了,那时候没什么压力,学习也不放在心上,更不用想以后工作怎么样,现在回想一下才恍然发觉那个时候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电玩城里不算拥挤,两人买好了游戏币,朝里走了一段,万晰突然拉住他伸手一指:“我想玩那个。” 沈奚铎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是植物大战僵尸,玩法是两个人坐在控制器前,用方向盘来移动豌豆,将豌豆打中僵尸。 沈奚铎答应了,她坐下,投币,游戏开始,一气呵成。 不知道沈奚铎是没玩过还是不会玩,局局赢的都是万晰,她的豌豆射手突突突突得扫射僵尸,而沈奚铎的豌豆射手则是突,突,突,突,一如他这人一样不紧不慢。 她挑衅得看他:“照你这样打,僵尸都快进屋里去了,你看我,突突突突突突突!” 沈奚铎听到她的话音之后笑得混上了胸腔的震动,手上的动作却还是不紧不慢。 万晰懂了,他是不会。 一个养尊处优,见过大世面,经历过风浪的男人,不会打电玩,这会不会伤他自尊? 万晰侧目悄悄看他一眼,偷摸着放慢了手上的速度,试图通过放水,来重建他对自己打电玩这方面的自信心。 结果就是两个人都输了。 万晰沾沾自喜,总比让他自己输好。 你自己是废物的时候,你会难过,但大家都是废物时,你就会获得快乐。——万晰 她从座椅里起身,四周看了一圈,决定找一个有利用重建他雄风的游戏,比如那种男女生一块玩时,女生一般只在边上看着,男生来动手的游戏。 抓娃娃。 于是两人站在抓娃娃机前,她挑来挑去,选择了最左边的机器,大手一挥投了两个币,向他投去鼓励和信任的眼神:“去吧,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沈奚铎的眼里没有波澜,没有起伏,有的只是不显山露水的沉静,在万晰眼里,这并不是自信,而是逞强。 她看着他晃着手柄的背影,心想,果然是再优秀的男人都有弱点,沈奚铎,万万没想到你的弱点是电玩城。 下一秒,一个雪白的大耳朵兔子被游戏机的爪子从框里扔了出来。 万晰:? 巧合,是巧合吧? 沈奚铎弯下腰把兔子拿出来递给她,语气平淡,仿佛自己只是做了件像喝口水一样简单的事:“还想要哪个?” ? 万晰此时觉得他自信地似乎有些过了,竟然说话这么嚣张。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没关系,你要体恤弱者,保护他脆弱的自尊。 她喜滋滋地接过兔子,又伸手指了指后面的几个游戏机:“那个熊,那个小猫,那个小黄鸡,还有那个小刺猬。” 于是几轮之后,她手里的兔子也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筐,里面装着兔子,熊,小猫,小黄鸡和小刺猬。 ......这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吧。 她看着沈奚铎抓完最后一个刺猬,下意识地又朝右走,却只剩一面墙,没有娃娃机了,还转过头看向她,微拧了眉头:“这就没了?” 在万晰的眼里,他的话可以稍微颠倒一下顺序——就这?没了? “男子汉就玩点男子汉玩的,在这抓娃娃像什么样儿啊?” 万晰一怔,总觉得这贱兮兮的声音有点眼熟,却没有先转头去看是谁,而是侧目瞄了眼沈奚铎。 不知道为什么,在沈奚铎身旁听到这个人的声音总觉得有些心虚。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人是周煜,曾经在高中轰轰烈烈追过万晰两年。 周煜是学校里有名的差生,逃课,考试垫底,每次周一升国旗都要被通报,大多时因为打架。 他性格张扬,送早饭,摆爱心蜡烛,当众表白,什么都干过,也什么都敢干,可万晰一心都在沈奚铎身上,对他一向是拒绝得果断。 万晰先是心里一虚,随即却又平静下来——且不说她和周煜什么关系都没有,不值得心虚,当年的事情,沈奚铎并不一定知道。 他那时多么万丈光芒,高高在上,多半不会注意到他们,也不会知道周煜追过她。 毕竟独来独往的雄狮怎么会在意脚边的兔子发生着什么。 万晰这样想着,放心了一些,大胆转回身去。 “是你呀,没想到在这儿碰到。” 周煜似乎是和朋友一起来的,他身边站着个模样憨憨的胖男人,戴着黑色的棒球帽,浑身上下写着憨厚。 沈奚铎眸子斜睨了眼,没有说话,左手里还放着两枚没来得及投出去的游戏币,听到那句话后手顿了两秒,随后抬手就把两个币投了进去,这时才转过身,朝万晰走了两步,把娃娃机前的位置让出来。 “你来抓。” 他这话一出,周煜和他朋友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仿佛有聚光灯一下子照过来似的,她不知所措无处遁形,讪讪笑了两声:“我不会,我去抓了就浪费了。” 沈奚铎抬眸扫周煜一眼,抬手拿手背碰了碰万晰的肩膀:“过来,教你。” 万晰迷迷糊糊地,有些看不懂他的操作,但隐隐约约觉得,他是在做给谁看的。 做给谁呢? 思及此,万晰不太想玩了,总觉得心里不舒服,推搡着沈奚铎的胳膊,“人家都来了,这样把他们晾一边不太好吧。” 周煜也不知道是什么好耳朵,竟然听到了她的话,勾唇朝沈奚铎扬扬脸,满面春风:“沈奚铎,哎不,现在该喊声沈总了。”他换了个姿势,把重心放在一条腿上,非常拽地抱起胳膊,“没想到你认识万晰啊,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我,跟万晰一个班的,周煜。” 说完,朝沈奚铎伸出手。 沈奚铎礼貌疏远地回握,目光并不停留:“你好。” 周煜的目光又在两人间流转几圈,还是开口问道:“你们这是...?” 万晰的心跳漏了一拍,仔细听着沈奚铎的回答。 他的声音自由散漫,仿佛说出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不明显么?” 说罢,他一把搂住万晰的肩膀把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万晰一个没稳住,脑袋直直靠进了他的胸膛前,耳边一阵温热,似乎还能听到他隐隐约约的心跳声。 可她总觉得并不是这么简单,空气中似乎并不只是沈奚铎此刻的亲近和碰触,还有些她从未见过的,类似于硝烟的味道。 沈奚铎斜睨她一眼,笑道:“没想到出来玩会碰到她的同学,挺巧。” 是袒护,是照顾,也是暗地里的占有欲作祟,笑眼后是无人可知的硝烟四起。 他扣在万晰肩膀上的手指轻敲几下,次次顺着她的肩头传递到全身,她强忍着才没打出激灵,肩头温热,他的手掌又一下子扣紧。 “那你们玩得愉快。” 沈奚铎搂着她转了个身,并不想跟他多说,他却“哎”的一生叫住沈奚铎。 “既然碰上了,那就一起玩呗。”他明知道沈奚铎看不见,仍挑衅得笑笑,“赛车怎么样?不知道沈大学霸会不会?” 沈奚铎背对着他,没有转身,只是偏头一瞥,恰好瞧见他的目光放在万晰的背影上。 他眸子一沉,随即转头问万晰:“你说呢?”他的吐息温热萦绕在她的耳畔,“都听你的。” 第21章 万晰却并未注意到这么多,只觉得大家同学一场,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些心思又能留下几分?要是拒绝了,她反而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 只是... 她眸子转向沈奚铎,不知道他对赛车...有没有细胞。 想到他刚才在打游戏上的表现,她不禁有几分担忧,于是她回头摇摇头:“算啦,我们两个都不喜欢赛车,祝你们玩得愉快。” 本以为这就算了,周煜却极为挑衅地吹了个口哨。 “也是,沈奚铎当时可是咱们学校有名的学霸啊,怎么会玩赛车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呢?要是答应了,没准今晚就是他第一次滑铁卢,哈哈哈...” 他笑得张狂,却被沈奚铎打断。 沈奚铎眸子沉沉,像看猎物一般盯住他,片刻勾起笑:“来一把试试。” 周煜扬扬眉,有些惊讶,而更惊讶的是万晰。 她想,沈奚铎可真是不服输啊。 好吧,那只好让她来不争馒头争口气了! 她一握拳:“那就玩几局吧,赛车。” 周煜上来就选了困难模式,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只顾着显露自己的水平,抑或是只想让沈奚铎出丑。 而沈奚铎则一言不发地坐进座椅中,眸色淡淡。 剩余两人也都坐了进去,沈奚铎和万晰一组,周煜和他朋友一组,两两组队,每组中有一位得第一,全组胜出。 万晰还以为他们这组要赢只能靠她撞大运了,谁能想到游戏开始,万晰就被他们甩在后面,连一直被她认为是“游戏菜鸡”的沈奚铎都遥遥领先。 眼前的游戏场景飞快地移动着,她看到迎面飞来的障碍物无法迅速作出反应,拐弯漂移时又掌握不好力度,一来二去,速度总是提不上去,她再一抬眼时,三个人已经远远在她前面,车尾灯都看不到了。 万晰自知不会玩这个,也不强求自己能打得多好,就分了分心,看了眼沈奚铎的车,却诧异地发现他是第一,马上就要跑完两圈冲向终点线。 他已经套了自己一圈。 万晰:??? 她震惊地瞄向他,他淡然自若地握着方向盘,面色无波,甚至还有几分轻松和慵懒,控制赛车的人,和大屏幕中的赛车一静一动,反差极大,万晰一时甚至对不上号。 更让万晰看不懂的是,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之下,却掩着一双极具侵略性的眸子。那双眼睛完全没了平时的肆意散漫,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攻势和尖锐的捕捉,仿佛这并不是一场游戏,而是一场和周煜的角逐。 反观她自己手指紧握着方向盘,因太用力而身体前倾,却还是得个最后一名,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了。 她默默得调整了姿势,而此时,屏幕上显示了分数。 沈奚铎是第一名,周煜第二。 荣获第四名却躺赢了的万晰讪讪地笑:“我确实不太适合这种游戏。” 周煜却在一旁不甘心不服气地皱眉叫道:“再来啊,继续,刚刚第一把,没进状态呢!” 万晰不爱玩这类游戏,压根体会不到快乐,只想找个理由火速逃离战场。 “我去趟卫生间,你们继续,加油呀!” 得到沈奚铎的点头后,她起身快步走出去。 大概是有些晚了,商场的卫生间里没什么人,头顶的灯白晃晃,万晰是为了逃避而来,百无聊赖,没什么好做的,顺手掏出口袋里的口红照镜子补了两下,估摸着时间,大概又结束一局了。 幸好这游戏快,不然不知道要等多久。 她走出卫生间,想回游戏厅去看看,却手腕一紧,被人连拖带拽地拉进了卫生间隔壁的小走廊里。 走廊很窄,灯光照不到,借着外面的灯,万晰隐约看到了周煜的脸,表情微怒,呼吸急促,眉头拧得几乎变形,眼里似乎在冒火,攥着她的手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拧断。 他还是和高中时一样,野蛮粗暴,小混混一样的幼稚行径,一点没变。 万晰还没站稳,被他一下子扣住肩膀按在墙上,他的手压在刚才沈奚铎搭着的地方,手掌忽的收紧,捏得她一疼。 他听到万晰因疼痛的吸气,却丝毫不减力气,压低了声音问她: “毕业以后,他追你了?” 万晰想了想,摇摇头。 她把手背到身后,手指摩挲了下刚才被他抓疼的地方,热辣辣的,劲儿真不小。 “你追他?” 她又摇摇头。 如果他问的是毕业后,那好像也没有。 至于毕业前...那么多年的事了,别人不知道,她也不必说。 暗恋嘛,就是自以为人尽皆知,多看一眼都怕人知道,可回头看看不过全部都是自作多情,自我感动。 这里太黑了,黑到万晰不敢开口出声,稍微动一下都怕周煜有什么别的动作,没人路过这个狭窄的角落,甚至整个商场都已经没了什么人,周煜这人冲动,她高中时候就知道。 周煜都敢在这儿堵她,她信如果自己有什么动作没做到他心里去,他就敢在这儿干别的。 她的不动不吵似乎确实让周煜放了几分心,他不再拿她当到手猎物一样拎在手里,而是向后靠到了墙上,一副街头混混的模样朝着口袋,万晰这才注意到他耳后有条纹身隐约可见。 他不顾万晰,掏出烟盒点了一根,长长吐出一口雾气,又问道:“我当时追你好几年,你他妈什么动静没有,他倒好,连句话都他妈不愿意说,你们俩就这么好上了?” 他虽然身体离开了万晰,对她没了攻击的威胁,可万晰总觉得他的情绪不太对,索性模糊地安抚他。 “这么多年的事儿了,咱们都得成熟点...” “我他妈成熟不了,”他把没抽完的烟扔地下碾灭,又一次朝万晰靠近,一把揪住了她的领子朝自己那边拽过去,脑袋朝前伸了伸便想去碰她的唇。 他动作突然,万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抵在他胸口推他,却抵抗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死死抓着,她几乎屏了呼吸,闭紧眼睛,仿佛这样一切就不会发生。 “周煜。” 听见这声儿,周煜的手一顿,随即松开万晰,释然似的笑了,转身看向角落尽头处的矜贵男人。 “你他妈来坏我好事儿?” 万晰只瞥了眼沈奚铎,暗暗松了口气,狭窄的小路被周煜堵住,她只得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好离周煜远一些。 刚才的一切太突然,她甚至觉得脑袋晕。 可即便如此,她仍能想到沈奚铎会如何做——她想,他会和周煜像商人谈判那样讲道理,言语里肯定会透露着他骨子里的傲劲儿,语气或许会比平时多几分严厉。 但沈奚铎的反应,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沈奚铎从下到上审视着周煜,在他眼眸处停留几秒,随即讥讽地笑。 “我他妈以为什么货色,跟我抢人。” 第22章 听到这句话,万晰愣住。 她的印象里,沈奚铎是说话精雕细琢的,谨慎的,从没说过脏话。 而比她反应更大的,自然是周煜。 他像是引线被点燃,直直烧到头顶上,大步子走出了角落,朝沈奚铎的面前一站。 “你他妈什么意思?” 沈奚铎仍风轻云淡,似乎面前男人的恼怒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淡淡一瞥,勾唇轻笑。 “字面意思。” 这一声笑在周煜眼里,无疑是一种挑衅。 “这块儿我熟悉,负一层,有个拳击场,老板我兄弟,我有钥匙。”他抱起胳膊哼笑,眼底有几分势在必得,“是男人就用男人的方法来解决。” 沈奚铎挑眉,没有丝毫畏惧:“只会用这种方式么?” “你怕了,”周煜狞笑,“不过我理解,你怕也是应该的,自古文人无用,都是身上没几两肉的废物,你学习好,家世好,偏偏拳头这一点,你比不过我,而且...”他笑意更大,压低了声音,“我实话告诉你,我明天就出国,今天是在这儿的最后一天,万一你出点什么事儿,可是找也找不到我。” 说罢,他向后仰着身子挑衅地笑。 沈奚铎听了这话,眼底却兴致盎然,甚至因他刚才的话,更添了几分兴趣。 “既然你熟悉,那就带路。” 万晰后悔自己站得那么远了,她还没听清什么,就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要走,她刚要抬脚跟过去,就看到沈奚铎微微偏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扬扬下巴,“在那儿等着,别乱动。” 人影早已消失的周煜只传来一道声音。 “哟,怕人家看见丢脸?” 沈奚铎轻笑了声,一言不发,跟了过去,只剩下不明所以的万晰。 她忙走出角落,却看到两个人已经进了直梯,门缓缓关上。 这是干什么呢?她还是没明白,两个人在那儿说了会悄悄话,然后就走了?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她心下一惊。 原来是和周煜一块来的那个胖男人,她无暇去管,冲他敷衍笑笑,打算等下一趟电梯去追他们。 那男人却跟上来,和她一块等电梯。 “你和你那个小男朋友,以前和煜哥是同学?” 万晰:“算是,不一个班。” “他俩以前跟学校关系不好吧,一见面就要打架?” 打架? 她倏地转头看向他。 ...... 负一层的拳击场,大门紧闭,万晰和那男人都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着,偏偏这地方隔音还好,里面的动静一点都听不见,万晰干着急,却什么也帮不上,甚至连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焦急的时候,时间过得格外慢。 万晰急得忘记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出来了。 先走出来的是周煜,身上挂了几处彩,脸上也肿起来一小块,走出来晃晃悠悠,倒是眼里的不驯一点没少,满脸写着不服。 看到他身上这样,万晰倒吸了口凉气,心几乎是一瞬提了起来。 他这么大的蛮力都伤成这样,沈奚铎岂不是更严重? 出乎她的意料,沈奚铎倒不如他伤的重,眼尾处一条血痕,并不长,小臂上也有伤,其余倒是没什么大碍,与周煜相比,算是好得很。 周煜骂骂咧咧把上衣脱下来卷起,往胖男人身上一扔,恶狠狠回头瞪沈奚铎。 “算你牛逼,操。” 随后又瞅胖男人一眼,“走啊!” 沈奚铎见状嗤笑,眼角那条细细血痕也跟着眉毛扬了扬,他站在门口处没有朝前走,远远地望向万晰,朝她招招手。 万晰离得近了,看那条伤口也更清楚,倒不是很深,但也是擦破了皮,模模糊糊看得见血肉。 万晰心里疼得要死。 真是不理解男人,同学一场,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一见面就打一架? 她到底不觉得是因为她,这么多年过去,该有的自知之明她一点不少,她一点都不觉得两人打架真是因为所谓的“周煜想抢她”。 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翻了翻挎包,从夹层取出创可贴,眼神带些急色。 “你蹲下一点,我给你贴上。” 沈奚铎歪歪头:“备得挺齐全。” 万晰:“本来以为爬山会磨脚,没想到给你用上了。” 沈奚铎笑笑,难得的听话,乖乖俯身。 她一边撕开包装,一边仔细看了看伤口,忍不住唠叨。 “你说你们真是的,有什么必要呢...” 沈奚铎:“有啊,上学的时候就看他不顺眼。” 万晰有些惊讶:“你看他不顺眼?我以为你不认识他,你们八杆子打不着的人,能因为什么看不顺眼?” 他不回答,抬眸看她。 万晰也没空理会他,小心翼翼把伤口贴进创可贴里,又用指尖轻轻点了几下。 “好啦。” 沈奚铎不起身,仍盯着她,看得万晰心里发毛,半晌才问:“高中跟他很熟?” 他话问得没头没尾。 万晰:“不太熟,喜欢过我一阵吧。” 意料之中的答案,沈奚铎又问:“你呢?” 她啊... 她把挎包的拉链拉好,抬眸看着眼前眸子深邃的清贵男人。 那时候她满心都是他。 她垂眸避开他的眼神:“我不喜欢他,没喜欢过。” 沈奚铎直起身,又一次抬手勾起她肩上的链条,顺着她的小臂勾在自己的手指上,修长的手指绕着几圈金色链条,掂了两下,拎在手里。 他勾起丝笑。 “走吧,不早了。” 万晰这才想起看看时间,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过了十点,商场即将关门,车也不好打了。 她忙打开打车app,面露急色地点着手指,嘴里念叨着:“刚才没注意时间,要是晚了可不好打车了。” 他看着她一脸的懊恼,轻笑出声:“有个让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这样的话比直接安慰她更能减轻她的愧疚。果不其然,她面露喜色地抬起头。 他说:“后天的晚宴有日方的人参加,你要是愿意,就晚一天回岩城,跟我一块去赴宴,要是有翻译的工作,就交给你。” 她耷拉下脸来:“...啊,我已经好久不练习口语了。” 可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可是和他一切赴宴耶。 她获得了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虽面对他仍有歉意,心里却轻松了不少。 两人走出商场,她四处看了看,发现果然没有几辆出租车,路过的大都是预约好的。 她低头看了眼app,前面排队85个人。 万晰拿手机的手一顿,两秒钟又讪讪地把手机塞回了包里,心里的懊恼又升上来,这次不仅是对沈奚铎,也是对她自己。 她住得可比沈奚铎远多了,如果说他走路半个小时可以到酒店,她大概要两个小时。 且不说回去要费多少功夫,这下连车都打不到,简直是给她断了后路。 难道今晚要四海为家了么。 沈奚铎却忽然走近了两步,面容晦暗,身上那阵好闻的香味在万晰鼻尖扩散开,她下意识抬头看向他,正好跌入了他蕴着月色的眼眸中。 他说:“你那边离得远,不好回去,但我这儿就方便一些。” 万晰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倒映的自己,她没来由得紧张起来。 他想说什么?他那儿方便一些,所以呢?所以今晚就住他那里么? 这不太好吧! 她喜欢归喜欢,却从来没想过要占他的便宜,更不会不明不白地住到他那里去。 万晰脑补了许多,自己脸上都有些发烫,可她无法确定他的意思是不是这样,于是没有回答,省得露怯,等着他继续说。 “所以...”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她的身后,抬抬下巴:“那边有出租的摩托,会骑吗?” 万晰:? 她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看到自己的背后有家亮着黄灯的小店,里面有一排摩托车待租。 看来这附近的车一直都不好打,以至于租摩托都成了习惯。 她骑着自行车过马路都担惊受怕,电动车的速度在她眼里就像窜天猴,她只敢坐,不敢骑。 她诚实地摇摇头:“不会。” 沈奚铎似乎早就猜到她的回答,并不说什么,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俯身和坐在柜台后的老板聊了几句,直起身子扫码付款。 老板给他推了辆黑漆描了金边的摩托出来,他一手扶过车子,一手把手机界面换成了导航,回头把手机递给万晰。 “拿着,过会看着路,我带你回去。” 万晰眼睁睁看着高大挺拔,矜贵清隽的沈奚铎站在摩托车旁,眼尾的创可贴竟然给他添了几分痞气,好像刚在暗巷里一打十的混混头子。 同样的形容,沈奚铎看着可比周煜舒服多了,他的傲气比周煜更深,深到了骨子里,却并不让人觉得他因此趾高气昂,反而给人一种纡尊降贵感,举止透着修养。 连带着伤痕推摩托这样的动作,都让他做出了几分与众不同的味道。 他把那辆看着颇为帅气的摩托推到路上,背靠着它转身朝向万晰,双手调整了大小后戴上头盔,双眼在月光清晖的照耀下散发出几分难得的少年狂意和傲劲儿。 他拿起另一个成对儿的头盔,弯起手臂把它抱在怀里,朝万晰招招手。 “过来吧。” 第23章 沈奚铎车技不错,骑得稳稳当当,万晰不好意思环他的腰,只用手指捏着他上衣的下端,从他肩膀处探出脑袋,去看前面的路。 红灯,两人停在斑马线前,桓城是旅游城市,夜生活却并不丰富,此时接近十一点,路上已经没了多少行人,车辆也不多。 红灯闪烁过后,沈奚铎握着车把又加起速。这里的风是干燥的,因两人的速度带动起了凉风,呼呼地拍在他们脸上,万晰微眯着眼,越过他的肩膀看前方的岔路口,又低头看了眼手机,提醒着他。 “前面右拐哦。” 她又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会骑摩托的呀,我怎么记得你高中都没有骑过?” 万晰的高中为了每个班的成绩平均,在分班的时候往每个班里都插了优等生,而沈奚铎就是被安插在他们那个出了名的差班里的尖子生。 他们这个班,最不缺的就是天天混日子抽烟翘课的小混混,他们大多家里不愁吃喝,不需要他们有多大能耐,能不惹事,老老实实读完书就谢天谢地。 说起来,沈奚铎的家境似乎比他们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比他们更不需要努力,一身少年意气的傲劲儿,却从来不和学校那些天天骑着摩托疯玩的混混同流合污,在他们那个末流班级里算得上一股清流。 万晰还记得,他上下学都是家里的司机接送。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骑摩托车? 他的声音夹杂着风声,轰隆轰隆得从她耳边穿过:“今天。” 万晰:??? 耳边的风有些大,万晰也提高了音量:“你今天第一次骑啊?” 与她相比,沈奚铎明显沉静得多,只轻笑一声:“对。” 她不得不承认,虽然是第一次,但他骑得确实平稳,要是他不说,她还真猜不出来。 她惜命得很,如果是别人这样对她说,她一定吓得不敢继续待着车上了,可偏偏他是沈奚铎。 他这人似乎有种魔力,会让人觉得他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他什么都会很正常,要是有一样东西他不会,那才让人震惊。 她迎着扑面而来的夜风,提高了音量:“真看不出来,第一次骑车就敢带人,可真有你的!” 沈奚铎仿佛说了句什么,但随着车骑出了城区,风声也越来越大,万晰没有听清,没有回答,也没有问他说了什么。 此时此刻,这都不重要,浪漫就对了。 两侧由高楼大厦变为几个工厂,路渐渐变窄,工厂墙壁已经沾满了灰尘,有的地方还被人用红色记号笔写了“欠钱不还,王八蛋”几个字,偶尔路过的电线杆上贴满了小广告,路灯昏暗,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两人,这里已经远离了城市。 周围没了车水马龙的喧嚣,凌晨三点多就起床爬山的万晰开始打盹了。 起初她还能强撑着看看周边的景色和前方的路,可渐渐得她眼皮子开始打架,脑袋无意识地轻点了几下后,她的额头顶在了沈奚铎肩膀上。 紧接着,农村崎岖不平的小路就教她做人,一个坑坑洼洼就震得她精神了片刻。 片刻之后,她又开始昏昏欲睡。 沈奚铎感觉到她的头贴上来,身后又没了动静,就猜到她是累困了,可她却没有靠在他背上睡,只轻轻磕了他的肩膀一下,就又离开了。 路上骑着车,她要是睡着了,往后一倒都会很危险。 沈奚铎立即稳稳当当地刹了车,没有回头,而是先轻声叫她:“万晰?” 万晰迷迷糊糊地低着头,从喉咙里发出闷响:“嗯...” 他听到回应放心了些,侧过身去看她,只见她低着脑袋,两侧的头发都顺着她的动作垂到了脸颊处,遮住了大半张脸。 乡村昏黄的路灯下,她睫毛在眼下打出阴影。她只回应了一声,就不再发出动静,头仍一下一下地点着,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就向后一抬头,结果动作太大,险些朝后倒过去,好在她自己反应过来,醒了。 她微微睁开眼睛,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看看四周环境,又看到沈奚铎转过头来正看着她,仰起脸上的疑惑:“怎么了,怎么停下了?” 沈奚铎知道她累,总不能让她忍着不睡着,看着她这副眼睛都睁不开的迷糊模样,语气也放缓了不少。 “你这样在后面睡觉很危险,很可能会掉下去,”他顿了顿,索性伸手去捉住她的双臂,转过身领着她把手环在自己的腰上,又说:“你靠上来。” 万晰听了这话,清醒了三分,犹豫了几秒,还是觉得这个机会不要白不要,错过就不再来,于是乖乖靠近了些,把头贴到他的背上。 他的背部此时就像是床上的枕头,有了个结实的依靠后,万晰又困了。 沈奚铎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失笑着低头看向环在自己腰上的手,那双手细腻白嫩,手里还抓着他的手机,十指胡乱得交缠着彰显着它的主人此刻是多么混乱不清醒。 他拿过自己的手机,看了眼导航,大体记下了后面的路,再拧着车把加速时,也刻意得放缓了速度,一路上绕过坑坑洼洼,又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了万晰住的酒店门口。 电动车停了下来,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戛然而止,四周似乎忽然就安静了,只剩了泼墨般的黑夜,和面前灯光闪烁的酒店大门。 他微微偏过头去叫她:“万晰。” 万晰一路睡得不沉,他叫了一声就醒了,朦朦胧胧地“嗯”了声,把头从他背上抬起来,眼睛还没睁开:“怎么了?到了?” 她费力得睁开一只眼睛,看到酒店大门,恹恹得又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后说:“可是我好不想动啊。” 沈奚铎已经下了车子,看到她头发被一路上的风吹得凌乱不堪,小薄外套也斜在肩膀上,领口被风吹得翻得乱七八糟,整个人颓然地坐在电动车的后座椅上,左摇摇右晃晃,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 他轻笑了声:“万晰,到了。”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半睁开眼睛,晃晃悠悠地从车上站起来,又缓了几秒,抬起腿一个转身离开了车子。 她这动作的后劲儿太大,一个没站稳,在原地蹦哒着转了一圈,回过身后脚下又一个踉跄,一下子扑到了沈奚铎身上。 一切都来得很突然。 万晰没敢动,手下抓着的是沈奚铎那件灰色的上衣,质感柔软顺滑,穿上应该会很舒服。 她的头刚好处于沈奚铎的肩膀下方,靠在他大臂处,脸颊处传来温热的触感,隐约还能感觉到他层层肌理之下心跳声沿着血管挤压的咚咚声。 天色已晚,酒店门口没什么人,静谧无人的环境中,他的脉搏,呼吸,甚至是四周的寂静都被无限扩大。 她只愣了两三秒,就讪讪地把自己推开,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双手在身前不断地绞动:“那个,我,就是一不小心的,不好意思哈。” 她低着头没好意思去看他的表情,却听到酒店门口处传来了一道女声。 “小万,这是谁呀?” ...柳娇的声音。 她在外人面前,还是习惯跟沈奚铎保持距离,她后退一步,礼貌性地笑笑。 “这是咱们公司前一阵刚来的沈总,这两天刚好在这出差的。” 她把自己跟他撇得干净。 沈奚铎掀起眸子扫了她一眼,轻点头:“你好。” 柳娇走的近了,也认出了沈奚铎,见他主动跟自己打招呼立马来劲儿了,上前两步走到他跟前儿去,左手还拎着外卖,她伸出了右手:“沈总好,我叫柳娇,是营销部的,跟万晰同一层。” 万晰从看到她往这边走就知道她没安好心,这下看她想跟沈奚铎握手,心里更是不舒服,可又不能表现出来,憋得她撇撇嘴,索性挪开目光。 她知道沈奚铎就算真的跟她握手,也是工作之中上下级之间互动的需要罢了,可她还是心里不服,明明柳娇就不认识他的,凭什么...凭什么一见面就好像两人很熟一样,装得那么自然那么大方。 沈奚铎先是垂眸看着她伸来的手,又上移目光和她对视,眼神清冷寡淡,蕴含着漠然和微沉,看得柳娇心里一凉。 他扯扯嘴角,似笑非笑,却没有伸手,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你好。” 万晰听他回答,忍不住侧目去看了看,望见只有柳娇自己巴巴地伸着手,心里出了口气,爽了。 柳娇只怔了一瞬,就立马把手收了回去,面上似乎并没有尴尬或是别的什么,十分自然得噙着笑看向万晰。 “小万,昨晚你说在跟男朋友聊天,怎么今晚又跟沈总一块回来了?” ...糟了,怎么还忘了这一茬。 妙啊,万晰没想到她在这儿埋伏了一招,喉咙一滞,微张着嘴说不出话。 她本就不是沈奚铎的正儿八经的女朋友,这时候要是承认了,沈奚铎会不会觉得她拿着鸡毛当令箭? 柳娇看着万晰讪讪的表情,就知道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要么就是她同时勾搭了起码两个,这会儿心虚了,要么就是真的跟沈总在一块了,可昨晚又聊了别的,所以心虚了。 她挤出一个故作理解的笑,伸手拍了拍万晰的胳膊:“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现在大家都不是小孩子,谈恋爱当然要多作比较,挑个最好的。”她又一副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王哥这几天对你也不错,今天早上...害,早知道你跟沈总也处着,我就不把照片发群里了,省得大家看见了误会。” 高,实在是高,几句话的功夫,就把她说成了个脚踩几条船的女人,反而显得自己单纯无辜。 她不敢抬头去看沈奚铎,刚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就让沈奚铎一把搂住了肩膀,温热的手扣在她的肩上,把她往身边一带。 她一个踉跄,跌进了他的臂弯。 “柳小姐,”他目光沉沉,却勾唇一笑:“昨晚和晰晰聊天的就是我。” 柳娇的脸色一变,却又立即换上了笑脸:“怪不得呢,不过沈总这几天不在她身边,就算有男人献殷勤也看不到,我们天天在一块儿的,看得比较清楚。” 沈奚铎嗤笑了声:“你很了解她?” “说不上很熟,但沈总才来了没几天,我们可一起共事有一阵了,小万长得漂亮,有异性缘,这挺正常的,你们俩也别因为这个闹矛盾,这更说明小万有魅力呀。” 沈奚铎侧眸看了眼万晰,她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此时也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几年过去,她也不过还是那年的小姑娘罢了,看似活泼开朗,实则内敛隐忍,从没变过。 他又将她往自己这边搂了搂,不知道是说给她们谁听的:“我和晰晰从初中就是同学,比外人更了解彼此,”他冷笑了声,“柳小姐还有什么事想说么?” 万晰听了这话才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兜不住表情的柳娇,悄悄抿嘴笑了。 柳娇装不下去了,愣在原地,半晌才缓过来,硬挤出个笑,扬起手摇了摇手里的外卖:“没事儿了,今晚还没来得及吃饭,我先回去了。” “小柳啊,”万晰突然叫住她。 她刚才并不是想忍着算了,而是不想让沈奚铎觉得自己是个斤斤计较小题大做的人,等沈奚铎不在的时候,柳娇可不一定说得过她。 可现在沈奚铎都给她撑腰了,她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好顾忌的。 她一脸慈爱和蔼的笑,看着柳娇:“其实,你不用说这么多,都这么多年了,我们不在乎这些小事的。” 她狐假虎威,扳回一局,看着柳娇气结的脸色和忿忿离开的身影,怜悯地摇摇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笑着抬头看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靠在他身上,脸唰得一下涨红,挪了挪肩膀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沈奚铎不但没松手,扣在她肩上的手指还一下下轻敲着她的肩膀。 他垂下头看她,她有些拘谨地低着头,风吹过时带起了她的黑发,露出了她泛红的脸颊。 他轻笑:“利用完了,就想甩开?” 他的声音清冽温和,说出的话却暧昧不清,万晰目光躲闪,声音都没了底气:“人家都走了,咱们也不用这样了...” 她越和他站在一起,就越觉得耳尖发烫。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忽然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面色严肃正经:“明天你还有谈判,现在都这个点了,无论如何都得回去准备一下了。” 他们在黑夜中对视,今夜的天气不错,月明星稀,四下静得可以听到蝉叫声。 万晰有些后悔穿了小薄外套,竟然有点热。 她忽然想起了一句话,两个人对视超过八秒,就是喜欢了。 她想,他们对视应该已经超过八秒了。 她看到沈奚铎眼里噙着笑,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伸手给她把脸边的头发拨到了耳后。 “晚宴是娱乐性质,不需要去准备太难的,日常交流而已,不用担心。” “知道啦。”万晰顿了两秒,“可是我们本来明天下午就要坐飞机回去了,酒店只订到明天下午,”她挠挠后脑勺:“那要不我再续一天?” 他沉思片刻,说:“你们这边离得远,来回不方便,我会给你在我的酒店订一间房,你明天下午就搬过去,后天结束我们一起回去。” 万晰甚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后雀跃得快要飞起来,却不能表现出来,垂下眸抿着嘴,双手背到了身后,故作矜持。 “嗯...不太好吧...不过...”她抬起头,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咕噜咕噜转着眼珠子:“也可以考虑。” 她开始冷静分析:“毕竟我们这边确实离得远,要是路上再堵车,耽误了就不好了;而且既然要一块回去,那我们住得近了要好碰头。”她最后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行,那就只好这样了!” 沈奚铎轻笑了声:“好,就这样。” 他仍靠着那辆金边的黑色摩托,车身上有几道银色的镭射光,路边偶尔有车辆开过的时候,它就随着车灯的远近而闪出彩色的光,沈奚铎慵懒散漫地把手搭在车座上,颇有几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手在腰后撑着车子,上半身微俯身下来,隔着一段距离与她平视,神情淡淡,眼底夹杂着几分懒散的笑。 “小姑娘得学着给自己说话,别人欺负到头上了,没必要忍着。” 万晰想,要不是你在这儿,我才不会忍呢。 她抿唇笑笑,小心翼翼地说,“这不是有你给我撑腰呢吗?” 他一怔,随后失笑,抬手在她头顶上揉了圈,“是。” —— 最后一天的活动只安排了半天,昨天沈奚铎的助理在公司的大群里下了通知,安排万晰多留一天去赴宴,柳娇又瞒不住事,恨不得什么都往外说,团建的一伙人心知肚明,面上都不说什么,走的时候也十分默契地将她自己留了下来。 她收拾行李很快,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估摸着沈奚铎开会结束的时间,打了个车到了他们酒店楼下。 酒店和酒店之间果然是有差距的。 万晰他们住的酒店已经算是景区那边不错的酒店,可眼前这座巴洛克风的酒店,却是实实在在位于桓城CBD附近,还能修建得富丽堂皇,实属奢侈。 她明明知道酒店入住流程的,可这会儿也被大厅里的金碧辉煌震慑住,生怕自己哪一步露了怯,不敢随意走动,只好拖着行李箱假装在等人,低头给沈奚铎发消息。 “菩萨,在忙么?我现在在一楼大厅呢,要不你受累下来接我一下?” 对面良久没有回应,大厅里人来人往,万晰等了得有十分钟,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消息也不回,她万念俱灰,决定自己去取房卡。 流程倒是没什么区别,只是万晰自己戏多罢了,她收好房卡,转身去等电梯。 没过一会:“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她低着头,双手一用力,提起行李箱就朝里走,刚踏进电梯,手上就忽然一轻,她的行李箱被人顺手就拎起来,动作极其熟练顺畅。 万晰:?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进入眼帘的是件没扣好扣子的黑色衬衣,领口处卷下,露出突出的锁骨和脖颈,还滴下一颗水珠。 她又抬头看上去,是湿发还没擦干的沈奚铎。 他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湿,脖颈间露出的皮肤因热气而染上了淡红,他靠近时万晰甚至能闻到洗发水淡淡的香味。 他提过行李箱放在自己脚边,万晰反应过来后就上前一步跟了过去,逼仄的电梯里没有别人,沈奚铎身上还散发着刚洗过澡的湿气,温温热热的包围住她。 作者有话说: 沈总只是装逼,沈总有摩托车证的! 第24章 万晰觉得难为情了。 “那个...你头发都没干,就下来啦?” 他侧眸瞥她一眼,点点头,却没回答,朝她伸出手:“我看看你的房卡。” 他拿过房卡去扫了眼,又还给她:“我住你楼下,1408,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好官方的回答。 她点点头,鬼使神差得问道:“那没问题能找吗?” 她感受到沈奚铎的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没敢去跟他对视,毕竟她刚才的话着实是有点离谱了。 她听到他轻笑了声:“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 第二天晚上他们两人就要回岩城了,就住这一晚,她就只把日常需要的护肤品拿了出来,又把第二天要穿的工作服摆好,行李箱基本没怎么乱翻,收拾的时候也方便。 酒店的窗户是大落地窗,打开窗帘就可以看到窗外的车水马龙和灯红酒绿,天已经暗下来了,天边染上了昏黄的夕阳余晖,街上的灯亮了起来,墨蓝色的夜幕中,车灯明亮,灯牌闪烁,点点星光都尽收眼底,万晰忽然有了种自己坐拥整个桓城的错觉。 她在窗边站了好一会,才拿起了浴巾拖鞋,准备洗个澡。 要说这位于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哪里不好,大概就是这淋浴的喷头竟然坏了,任她怎么开水龙头,都只往外冒几滴水,剩下的就是堵在管子里的“轰隆轰隆”的呜咽声,听得出它因为自己不能喷水而产生的愧疚之情。 万晰万念俱灰,披上了浴巾就出了浴室。桓城闷热,即使到了九月份,凉意也只在夜里才有,一天不洗澡就身上粘得难受,她头发也容易油,今天要是不洗,明天谈判的时候一定会很难看。 她思前想后,脑子里浮现出了沈奚铎的湿发。 ...他房间的喷头,看样子挺好用的。 她觉得有些不妥,毕竟两人都是成年人了,孤男寡女,她去沈奚铎房间洗个澡,似乎确实不太合适,不太好。 不行,不行。 但她可是为了明天公司的脸面才去的,要是明天宴会上的人看到她的大油头,难道不会拉低对他们公司的印象分吗? 她下定决心,一狠心,一咬牙,给沈奚铎发了一条消息。 “菩萨,我房间的喷头坏了,可以借你浴室洗个澡吗?” 消息发出,她来回看了几遍这句话,总觉得太暧昧了。借浴室洗澡,这是多么富有暗示性的一句话,她真想在后面加一句:“没别的意思,是真的喷头坏了想去洗个澡”,可又怕自己画蛇添足,越描越黑。 须臾,那边发来一个位置:“桓城五月花澡堂,温祥路3号二楼,距您384米。” ......还真是离得不远。 她回复道:“沈总,您摇了我吧。” 而此时此刻,在另一房间里,沈奚铎看着微信聊天框里发来的“沈总,您要了我吧”陷入沉思。 万晰去沈奚铎的房间之前,特意又穿好了衣服,板板正正,正儿八经的白衬衣牛仔裤,除了脚上的拖鞋,她这身行头出趟门都没问题了。 1408,她默念了这四个数字下了楼,到了楼梯口处,按着墙上的标识朝左走过了三个房间。 到了 她吞咽了一口,抬手敲了敲门。 没过多久,门被打开,沈奚铎还是刚才在电梯中的那身衣服,也或许是因为她要来,才临时换上的。 他的头发已经吹干了,碎发下的眼睛像黑曜石般盯着她,随后勾唇:“你来了。” 他侧身让开,万晰不好意思地笑笑,怀里抱着浴巾浴袍就走进去,门在背后被“砰”的一声关上。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八个字忽然跳到她的脑海中,她身上一阵哆嗦,忙转身看向沈奚铎,讪讪一笑:“那,我就先去洗澡了?” ...这话怎么更暧昧了。 沈奚铎却只应了一声,没有看她,自顾自靠近她,又路过她的身边,最后坐到了桌边的椅子上,面前是台打开着的笔记本。 他从她身旁走过,留下一阵风一样飘过的洗发水的清香气味。 海洋香。 万晰朝里走了几步,这才发现他正在办公,笔记本屏幕上是张她看着眼花缭乱的表格,她无心去细看,这些都与她无关,现在这个房间里唯一与她有关的,就是她终于可以畅快地洗个澡了。 看沈奚铎不再理她,她也没再多说废话,抱着东西进了浴室,小门一关,帘子一拉。 浴室内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细听还有她轻声哼唱的声音,沈奚铎揉揉眉心,顺着脊梁骨涌上来了一股烦躁,他抬手合上了笔记本。 他打开手机找出对话框,看着她最后发来的那句话,仍是眉头紧蹙,眼下被头顶的昏暗灯光打出一片阴影,朦胧不清。 是发错了吧。 但他不在乎是不是。 万晰出来时,他仍坐在那把办公椅上背靠椅背。 沈奚铎交叠着双腿,十指交叉放在身前,侧面对着她,目光沉沉盯着眼前的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薄唇紧抿,看着心情不太美丽。 是工作上的烦心事吗? 万晰这时也发觉自己来得似乎着急了,好歹应该晚上等人家休息之后再来,现在这个点他还在工作,自己洗澡的动静肯定吵着他,打扰到他了。 她裹紧了浴袍,没好意思吹头发,怕吹风机的声音再次打扰他,给他本就不美丽的心情雪上加霜。 她脚步轻轻得,手背在身后带上了浴室的门,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你先忙,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整个人贴着墙,一步一步地要往外挪,步伐轻轻的,生怕打扰他工作。 “轰隆”一声。 他忽然站起身来,椅子倏地在地上划过,发出一声巨响。 他朝她走过来。 他矜贵清隽的身形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越靠越近。屋里是昏黄的灯光,他压上来的黑影显得更加朦胧。 他的脚步声在她身前停住。 她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脸上因为热气而有些泛粉,耳尖更是红彤彤的,酒店里白色的浴袍被她紧紧裹在身上,腰间的腰带系紧,显出了她纤细的盈盈一握的腰身。 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干脆停在原处,任凭着沈奚铎的身影覆上来,十指在身前不停得绞着,脸上是因不知所措而露出的迷茫,鸦翅般的黑睫上下阖动,微张的嘴唇动了两下。 “还有什么事吗?” 沈奚铎微皱了眉,就这样隔着两步的距离和她对视,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几乎快要交错,气温在升高,暧昧在加剧。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万晰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谢谢菩萨,菩萨渡我于水火...” 沈奚铎打断她:“就这样么?” “啊?”万晰一怔。 她的反应像一缕待燃烧的烟。沈奚铎像是一团火却无处燃烧,奄奄一息得发出微弱的火焰,一旦有了地方施展,就会立马展开燎原之势。 烟雾环绕,最终燃起星星之火。 作者有话说: 有人不知道摇了我吧是什么意思嘛 第25章 沈奚铎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解锁,放在她的面前。 她一打眼就看到了自己发出的那条错字的消息,她悟了,也觉得气氛更尴尬了。 发错什么不好,非发成这样... 她支支吾吾地开口:“啊...这条消息...” 沈奚铎本来就离得她近,此刻又上前了一步,把她整个身躯堵在墙上,两人之间只剩了两个拳头的距离,昏黄的灯光让房间里的暧昧升级,万晰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息打在自己的脸上,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他墨黑的眸子在看她,她吞咽了口,抬眸和他对视。 他的眼中似乎有许多东西,有他一如既往的淡漠,还有些从未出现过的炙热,灼得她脸上发烫。 他轻启薄唇,声音低沉:“万晰,那是什么意思?” 她的脸上更烫了。 她竟然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实话。 两个人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气氛这么暧昧,她竟然有些不想打破。 可这却从头到尾就是场误会,因她的马虎而起的误会。 她说出的话犹犹豫豫:“嗯...那个...那个不是...” 他又靠近了半步,两人之间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了,在狭小的环境中,她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谁在呼吸,只知道自己的脸很红很烫,心跳速度在不断加速,几乎要蹦出来。 他的额头几乎要贴上她的,他问:“什么不是?”他一顿,声音越来越轻:“万晰,你喜欢我。” 是肯定句。 万晰的第一个念头,他说的对。 他的话音轻飘飘的,却重重地打在她心口里,字字如锤,在她心上一下又一下,敲得她发闷。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后立马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时候去作出肯定的回答。 可来不及了,沈奚铎离她太近,此时一手已经抬起来捏上了她的下巴,逼迫着她仰头去跟他对视。 她看着眼前的这双狭长好看的桃花眼,里面噙着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两人各怀心事着对视之间,他忽然勾唇一笑,手从下巴顺着她的脸颊抚上去,最后放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 “我去给...” 他的动作越轻柔,万晰反而按耐不住了,慌忙失措地开口打断了他:“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我去给你吹吹头发。他的这句话断在喉咙里。 他像被闷头一棍,手一顿,随后从她的头顶上拿下来,两指摩挲着指尖的湿濡,垂下了眸:“是什么?” 他的手拿开,万晰反而轻松了许多。她实在是不敢再去跟他发生些什么了,她确实是喜欢他没错,可两人能以之前的状态相处,于她而言已经是不错了,她不再奢求什么。 再进一步的东西,她不是不想要,而是不敢要。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害怕悲剧重演......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她咬咬下唇,心一横:“我...原来是想发你摇了我吧,结果发错了。” 摇了我吧。 沈奚铎笑了声,是自嘲的笑。他怎么会想不到她是发错了?只不过是想将错就错。 可她点破了。 万晰听到他笑,错愕地抬起头,却看到他脸上已经收敛了表情,又是那副与平时无异的淡漠无波。 她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闷痛。 沈奚铎倒是神态自若,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得和她拉开了距离,再抬起眸时,眼里也没了刚才那些复杂的情感,只剩了一如往常的清冷。 甚至都没了笑意。 他朝房门口抬了抬下巴:“回去吧。” 别的做不了,可两人好歹还是同事,日后还要相处的。她深吸了口气,想安抚一下他。 “你...你不要不开心,这就是场误会,咱们没必要...” 他却又打断了她,语气带了些不耐烦:“回去吧,”他一顿:“我的助理一会会把明天的礼服给你送过去。” “知道了。” 她声音微弱地答了句,转身几步打开房门:“咔嚓”一声,房内恢复了安静,诺大的卧室内又只剩了沈奚铎一个人,他心里却如何也安稳不下来。 真的是,风水轮流转。 他眼睛还盯着门,后退了几步,转身陷入了办公椅中,双手插进头发里,皱紧了眉头,内心的烦闷无处消解,窗外的车水马龙于他是一种人声鼎沸的嘲讽。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被整个热闹的世界抛弃了。 他想把自己的心思集中到明天开会要用的表格上,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刚才还条理清晰的数据,此刻却怎么看都让人眼花缭乱。 他睁开眼睛,是空荡荡的房间里,还飘荡着她头发上的香气,她用的是他的洗发水。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是她惊慌失措地抬头,大喊“不是!”的景象。 不知是过了多久,门口传来的敲门的声音。 是谁?是她么? 沈奚铎的身形一顿,立马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 今晚的事,她只是手误。做错了的,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她没必要为了这种误会再回来一趟。 敲门声再次传来,这次还有个男人的声音有力得穿透门板。 “沈小姐,您点的外卖到了。” 沈小姐:? 他打开门,外卖小哥一脸喜气得抬起手,把外卖袋子递给他,抬头看到他的脸时一怔:“沈...沈小姐吗?” 外卖小哥又问道:“也没准是别人给你点的,刚才我打电话的时候,接电话的是位女士。”他目光不经意地划过房内,又加了句:“也可能是你房间里住的别人点的。” 他一怔,随后点点头,接过了外卖。 是杯奶茶。 上面还有店家用马克笔在订单上写的字——“别不开心哦,都是误会,咱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这才是万晰最想说的。 她看了眼时间,离外卖小哥给她打电话已经过去了六分钟,总该送到了,可沈奚铎那边却迟迟没有发来消息。 是还没送到吗,还是他不肯接受? 正这样想着,清晰有力的敲门声传进她的耳朵。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点点忙,29号断更一天,会挂请假条~30号回来! 第26章 是谁?沈奚铎么? 她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她最后关门时,从缝隙中看了一眼他的表情,阴沉得像马上就要有狂风暴雨,眼里满是她看不穿的阴霾密云,他就算是来找她,也只能是来索命了。 敲门声又响起三下,她觉得自己懂了。 一定是快递小哥给他送去,他不要,就让小哥给她又送下来了。 想来想去,还是这个猜测更合理。 她撇撇嘴,长出了口气,起身去打开门,看到门外那道邤长高大的身影,整个人一怔。 她没想到会是他。 他垂着眸,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可看得出眸色是暗的,万晰把他的表情理解为——他看都不想看她。 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奚铎就抬手把奶茶提到她眼前,神情冷然:“我不爱喝这个。” 他一顿,瞥向袋子上的标签,又说:“至于道歉,没有必要。本来就是误会一场,大家都是同事,没必要这么客气。” 大家都是同事... 她在打开门见到他时眼里燃起的光,在他说完这两句话之后瞬间熄灭,恹恹垂下头,却不伸手接。 她低下头,沈奚铎才发现她一直没有吹头发,湿发一缕一缕得耷拉在脑袋上,发尾还挂着水珠,偶尔会滴在她肩膀上,或是划到脸上。 她却像没感觉到一样,动也不动,只低着头不讲话。 他觉出了些异样,看着她反常的表现心里一紧,微低了低头:“万晰?” 她还是没反应,肩膀却轻微得抖动了两下。 沈奚铎心下了然,呼吸一滞,喉咙卡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生硬地抬起手去拨她的头发,把她脸旁的湿发撩到耳后去,好看清楚她的表情。 她却一下子把头扭开了,存心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她现在眼睛红红的,一定很难看。 沈奚铎却铁了心要看她似的,深呼了口气,又伸手去抬她的下巴,她死活压着下巴跟他对抗,使劲使得牙都咬紧了。 他叹了口气,总不能硬掰,于是收回手:“万晰,这样没意思。” 万晰的声音带了一点点哭腔,听得出来是很努力在忍了:“那怎么有意思?” 他只看着她,看着她被头发遮住的脸,和湿漉漉塌在头顶的头发,没有回答,过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似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沾了一手的水渍,另一只手握了握拳又松开。 最终,他手在她头发上揉了两把,哄诱似的问她:“我去给你吹吹头发,好不好?” 万晰浑身轻微扭动了两下,似乎是想把他的手甩开,最后却还是站在原地,空气凝结了片刻,她半晌才闷闷得从胸腔里憋出了一句:“好。” 于是沈奚铎反客为主进了房门,还顺手带上了门锁,两间房的构造是一样的,他轻车熟路地带她到了镜子前,从小抽屉里拿出了吹风机。 她的头发被他拿起,放在手心里用吹风机的小挡来回得吹,她又没出息的脸红了。 “抬头。” 她闻言一怔,却没有反应。她才不抬头,自己现在一定很难看,刚刚哭过,眼睛肿了起来,脸上有泛红,她才不想看,更不想让他看。 可他又重复了一遍。 万晰深吸口气,抬起头来,意料之中地在镜子中和他对视了。 他比她高了一头不止,平时走在一起感觉不到,两人一前一后地站在镜子前,她才恍然发觉他竟然高她这么多。 她的头发已经被吹得差不多,房间里暖和,加上桓城气温高一些,不用吹很久,他已经把吹风机收起来了。 镜子里的他眼神中像匍匐着野兽,双手往前一搭,撑在洗手台上,将万晰困在他和洗手台中间,目光一直注视着镜子里的她,仿佛要把她彻底看穿。 她不自在地往前挪了挪,可洗手台前的地方就这么大,她仍能感觉到身后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靠近。 他盯着她,问:“你哭什么?” 她说:“就是觉得一点小误会,没有必要弄成这样,毕竟...毕竟咱们都是同事。” 他问:“同事,能随意进你的房门,给你吹头发么?” 她咬咬下唇:“你别说得...” 别说得那么暧昧。 她心一狠,继续说:“那...不只是同事,还是好几年的中学同学。” 他笑了:“中学同学?仅此而已么?”他轻俯上身,靠得近了一些,又问:“中学同学,就可以这样么?” 当然不是。 她此刻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了,是激动,还是害怕,是兴奋,还是担忧。 又或许都有。 她咬咬牙:“那我长记性,下次不了。” “是么?”他的脸色明显得敛了下去,语调带了些吊儿郎当的慵懒。 他在身后轻笑了声,双手离开了洗手台,后退了一步,仍盯着镜中的她:“听你的,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她得了空,转过身去看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从镜子里看她,总让她有种自己是猎物的错觉。 她说:“包括...吹头发的事吗?” 他的目光从镜子里移到她的脸上:“你想吗?” 两人都沉默了,他片刻扯扯嘴角,“记住快乐的,忘了难过的,这才是人的本性。” 他说的对。 她点点头:“好啊。” 两人一时无言,沈奚铎估摸了一下时间,转身要走,又忽然停住,回头看她:“我走了,就不能再哭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提这茬她的泪就上来了。 刚刚被她刻意藏起来的委屈,酸楚,全都一股脑涌上来,被他一安慰,更是翻滚得汹涌。 他一看她眼眶又涌上来泪,无奈得笑笑。 他索性又转回去,站在她身前,抬手去擦了她还未落下来的泪,俯身去跟她对视:“想什么呢?有什么好哭的?” 他一这样跟她讲话,她更憋不住了,一抽一抽得回答他:“你刚刚说..我们就是同事..嗝,然后结果你还反过来问我..说什么只是同事吗..这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 他眉眼柔软下来,抿抿唇服软:“是,是我说的不对。” 她来劲儿了,泪都收了回去,顺了顺气,一板一眼开始数落他的不是:“然后你还问我这样有意思吗,那我还能怎么样呢,我都那么难过了,都点奶茶讨好你了,结果你亲自给我送下来,告诉我你不爱喝这个,然后还说道歉没必要。” 她抬头:“你说,我那个时候哭是没意思吗?” “有意思。” 他话说出口,又有些不对劲儿,立刻改口:“是我不对。” 万晰撇撇嘴,忍不住笑了,笑得生硬,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你回去吧,反正都说好了,当什么也没发生。”她又加了句:“但吹头的事我记住了,以后有机会,我给你吹回去,来报答你。” 他轻笑:“好。” 他这样答应了,可他脚下却没有动作,两人就一前一后站在洗手台前狭长的走廊里,他但凡退一步到卧室里,她都不用这么局促。 她不禁又开始在脑子里飙戏。 他怎么还不走?难不成...是真的想做她不小心发错消息的那件事吧?? 不会吧不会吧? 她略带警惕得看他一眼,试探得问:“你还不回去吗?” 他轻笑:“轰我?” 他好像故意跟她的话作对,又朝她走过来。 作者有话说: 沈总要上头了! 顺便宣传一下下本开! 《再续夜航》 文案: 江月在学生时代曾玩弄过班上的高岭之花,把清冷寡言的再迴训得服服帖帖。 这段恋情最终因见不得光而结束——再迴皮囊多好看,多优秀,到底是个落魄到阴沟里的私生子,拿不出手。 风水轮流转,江家一朝垮台,众星捧月的江月成了无家可归的落魄千金。 雨雾潮湿的长街,再迴伸手把伞罩在江月头顶。 “家我可以给你。”他眸底清高恣意,扯着唇角笑得几近残忍,“但名分不行。” “要么跟我走,要么露宿街头,你自己选。” —— 掌控了迴光集团的再迴成了罗城炙手可热的人物,手段狠辣,眼高于顶。 他要戏弄跌落枝头的小公主,一如她当年对他。 圈里人都说男主最瞧不上娇惯的女人,江月在他身边待不过三个月,他就能玩儿的人半死不活。 果然,某天夜里一辆救护车从再家别墅匆匆把人拉走。 有胆大的借看望之名去凑热闹,却看见再家的公子爷躺在病床上,捏着江月的手指尖发白。 “你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别舍下我,纵是这种烂泥, 能亲近你,纵被你踩在脚下也矜贵。” ——《烂泥》 第27章 [VIP] “不是不是,”她双手在胸前挥了挥,放下手来下意识得拢了拢胸口,接着解释:“就是觉得有点晚了。” 她的动作他都看在眼里,和她共处在这样狭小密闭的空间里,他仿佛变成了感官敏锐的猛兽,细微地捕捉住她的一举一动。 他一手撑起梳洗台,头微向后一仰,居高临下地垂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有几分吊儿郎当的味道。 他的眸子淡淡落入她的视线中,嘴角一扯:“你觉得我会吗?” 万晰知道他在问什么。她却避开了他的视线,什么也没有说,手上却不自觉地拉了拉胸前的领子。 他又问:“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么?” 她有种内心戏被他看穿的慌乱,摇了摇头:“那必然不是!” 他也不知道是信了没有,只是笑了笑,随即收敛了笑意,抬眸看她:“就算你真是那个意思,我也不会。” 她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不善于随机应变地去面对他的步步紧逼,只会干巴巴地反问:“啊?为什么?” 她问出了这话接着后悔了,恨自己张了爱脱口而出的嘴。说得好像她在责怪他为什么不“那样”。 他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卧室里,把狭窄的走廊让了出来,同时也是在示意她,他准备回去了。 他却没有回答她,只笑着看了她会,看得她心里发毛,随后垂眸朝门口走了两步,取下了放在一边的奶茶,侧身朝她扬扬手。 “带走了。” —— 第二天傍晚,晚宴的主办方派了车来接两人。 车子内部的装饰考究,手能触到的地方都是细腻的皮质,天窗没有打开,车里开满了冷气。 万晰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手颇有几分拘谨地放在膝盖上,腕下细腻柔软的触感告诉她,她身上可不是件普通的裙子。 这是昨夜沈奚铎的助理送来的礼服裙,意大利设计师的手工裁剪,简约不失大雅的深蓝色,绸缎在光照下隐隐泛出流光,带着极富艺术气息的浪漫。 她一个月的工资,不知道够不够买这么一条裙子。 可神奇的是沈奚铎挑的size竟然出奇地适合她,缎面收腰,站起来时裙子自然优雅地下垂,胸前垂褶的样式不落俗套,整条裙子完美地勾勒出了万晰的腰身,不肥不瘦,刚刚好,把她平视隐藏在T恤下的好身材全衬了出来。 以至于她照镜子时,差点认不出自己。 她悄悄抬眸侧睨他一眼。没想到这个男人挑衣服的眼光和品位还不错。 她和沈奚铎同坐在豪华车子后座的狭小空间里,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她无法不联想到昨晚。 真当什么也没发生,但这是不可能的。 她悄悄侧着瞄他,他修长的双腿交叠在身前,双手慵懒得环着胸,那双狭长好看的桃花眼现在正轻阖着,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她才瞄了没一会,他就像察觉到了似的,掀起眼皮看向她。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眼神搞得一怔,随后立马笑笑,试图打破沉寂,寒暄似的问他:“沈总,昨晚没睡好?” 车里有别人在,她觉得自己还是跟他表现得生疏一些要好。 沈奚铎却不以为然,侧目睨着她,拖长了音调慵懒得回应:“你觉得呢?” 她吞咽了口,还是觉得不能让司机察觉出异样,她甚至到了这一刻,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作为什么身份来的。 同事,还是女伴? 她不敢多想。 不过她自己隐约觉得,还是有些不同的。 他应该也这样觉得吧? 她手指不自觉地捏着腿上的绸缎,仿佛这是如山的铁证。 她公事公办得笑笑:“这个酒店好啊,这个酒店...环境好,床也舒服,沈总昨晚肯定睡得不错。” 他猜到她的心思,轻笑了声,语调仍是懒懒拖长:“昨晚不知道从哪,跑进来一只兔子,闹腾了一个多小时。” 她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那就拎到前台去,怎么能让兔子进...”说到一半,她才反应过来,这繁华地段的酒店,周围连猫狗都少见,哪来的兔子?还跑到14楼去? 他口中的兔子,分明就是她。 她缓过来后,脸上肉眼可见得涨红了,耳尖红得像要滴出血,垂着眸看着自己的膝盖,佯装没听懂得继续说:“兔子还能上14楼,肯定也不是一般的兔子。” 没什么好说的,只好夸夸自己了。 沈奚铎轻笑了声,却没再讲话,万晰不好意思抬头,也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样子,什么表情。车内一时陷入沉默,好在酒店离对方定的宴会厅本来就近,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已经到了。 万晰是头一次跟着来参加晚宴,自然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阵仗。 她跟着沈奚铎的身后走过长长的走廊,两边摆了些绿植,整个走廊敞明亮堂。 前面一直有个打扮正经,动作严谨却又面带笑意的女人弯着腰为两人领路,到了一扇三四米高的棕色大门前斜着身子为两人打开了门,又恭恭敬敬站在门边伸手示意二人进去。 门内铺满了波西米亚风的长地毯,没有留下一处死角,不给万晰的细高跟鞋任何一个沾上灰尘的机会,门的两侧,是两个穿着优雅的女人。 她们分别迎上来,沈奚铎递上了两张邀请函,报了两个连串的数字,其中一个女人在小桌的电脑上轻点几下,冲另一个女人点点头。 另一个女人掏出两个手环,亲手给二人戴上。 “先生,夫人,为了防止丢失,我们的手环戴上之后是摘不下来的,这是你们出入本会场的唯一凭证,请勿擅自剪下,晚宴结束后工作人员会为您摘下来。” 夫人。 万晰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沈奚铎,他却满面平静,没有不适,也没有制止或是反驳。 她只好也默认下来,心中有涌上几分暗喜的激动。 会场很大,前面是几排长桌,后面是几十张圆桌,沈奚铎一路上和擦肩而过的人点头示意,直直带着她到了长桌的前排。 他拉开椅子坐下,和坐在他左边的西服男点头问好,一副熟稔模样,万晰却忽然不知道该不该坐,站在他的身后停着步子不知道该去哪里。 坐在这排长桌上的,似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都带着客气礼貌的笑,互相攀谈,谈笑风生,她格格不入。 而沈奚铎似乎并不在意她,与那西服男说了几句之后,就拿起了手机。 她抿抿唇,打算先去问问门口候着的服务生。 手机却在挎包中震动两下,她拿出手机解锁,是沈奚铎发来的消息。 “右边的桌上有你的名字,坐就可以。” 她一怔,随后朝他右侧的桌上一瞥,果然看到了一张三角站立的名牌,写着“Xi Wan” 她收起手机,佯装漫不经心又随意的坐下,仿佛刚才迟迟不坐只是为了看看周边。 万晰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还以为他宁愿看手机都不管她,看来是怕直接说出来丢她的面子,好像是昭告天下她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场合。 她抿唇暗喜,乖巧端正坐好,垂眸注意到了自己脚边的纸袋,那是主办方送的伴手礼,她刚想仔细看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甜腻的嗓音。 “沈奚铎,你也来参加这场宴会?” 那是个面容姣好,清眸红唇的女人,穿了件无袖的白裙,领口处是西装样式的设计,显得整个人利索干练,妥妥的商业女强人模样,一举一动,却又颇有风情。 更巧的是,万晰认识她。 高三五班的金铠瑶,据说金铠瑶的爸爸是岩城致华集团的老总,身价上亿,学校周末可以不用穿校服,她次次的新衣服都会被同学扒出是某知名品牌的上市新品,在学校里走路都像只骄傲的孔雀,遍身华丽高贵的羽毛。 而万晰真正注意到她,是同学间流传的她与沈奚铎间的传闻。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家世相当。这是万晰对这段回忆的关键词。 几年过去,金铠瑶脸上的骄傲丝毫不减,即使是对沈奚铎,也是目中无人的模样,细白的手腕轻搭在沈奚铎的椅背上,好一副熟稔姿态。 沈奚铎掀掀眼皮,似是比她还要不屑。 他轻点头,连握手的意思都没有,只公式化地回答道:“巧了。” 金铠瑶倒是不为他的冷漠所动,又看了眼万晰,目光在二人间流转几圈,最终目光定格在万晰的脸上。 服务生刚好从她的身后经过,她优雅转身取过了托盘上的冰淇淋,一手拿勺子搅了几下,却不吃,勾唇。 “没想到是你们两个一起来的。” 沈奚铎这会儿倒是有了点反应。 “你认识万晰?” 金铠瑶眼里,只有她们“圈内”的人,才配入她的眼,按理说,是不该认识万晰的。 金铠瑶笑意更大,“当然了,你还不知道吧,她高中的时候暗...” “金铠瑶,”万晰意识到她的话头不对,急匆匆打断她,而打断后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干巴巴地一笑,“真没想到你对我有印象,谢谢。” 她成功的转移了话题,金铠瑶小口尝了口冰淇淋,皱眉道:“我都跟我爸说了,这个口味不好吃,结果每年都有,他肯定是没把我的话转告给那些办事儿的。” 原来主办方就是致华。 金铠瑶高举起手,叫了个服务员过来,让他拿走了冰淇淋,随后才又转头看向沈奚铎。 “沈奚铎,哦不,现在该叫一声沈总,”她笑得明艳,“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奚铎晃晃手中的红酒杯,眸子看着那杯壁上一抹挂住又滑落的薄酒,慵懒问道,“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 金铠瑶瞥了眼万晰,笑道,“你来了不就知道了?” 他停了手里的动作,半晌没有回答,似是在思考,好一会才将红酒杯放回桌面,站起身。 “五分钟。” 金铠瑶似胜利者一般瞄了眼万晰。 “好,就五分钟。” 金铠瑶对会场很熟悉,带着沈奚铎穿过人群,到了会场外。 会场外的大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最尽头有一扇木质的大门,推开后里面是一个小一些的会客室,地毯和刚才宴会厅是同样的色系,桌上早已摆好了水和糕点。 看来是有备而来。 金铠瑶站在门的一侧,歪头笑道,“沈总,进去吧。” 沈奚铎扫了她眼,倒不跟她客气,主人似的坐进了茶几旁的软皮质沙发里。 “什么事,说吧。” 金铠瑶朝前倾着身子,喝了口水,片刻才转头,语气全然没了刚才的轻松。 “沈总,程士的项目,我们致华也很需要。” 沈奚铎垂眸轻笑,伸手将茶几上的玻璃杯握在手里,手指有规律地敲了两下杯壁,瞥向她。 “怪不得金总肯让你来。” 金铠瑶眨眨眼睛,“大家都是老同学,沈总家大业大,也不差这一个客户,可对我们来说可就重要了。” 她压低了声音:“那件事儿,万晰肯定不知道吧?” 他动作一顿,抬眸睨她,“你拿这个威胁我?” “这怎么能是威胁?在商言商,沈总不愿意给个机会,我还能逼你吗?” 她摊摊手,一脸无辜。 沈奚铎似笑非笑,仰头喝尽了水,喝罢阖眸缓了缓,宛如饮酒。 “你怎么就知道,万晰会不愿意知道那件事。” 金铠瑶扬扬眉,“谁不想要脸面?我也在乎面子,何况是她?”她眸中满是机敏,“沈总,就这么点事,对你们来说,小小一个客户,真不至于拿别人说事吧?” 他嗤笑,“拿别人说事的是你。” 她看沈奚铎油盐不进,撇撇嘴,沉默片刻,起身拿起身侧的挎包,准备走了。 她还以为万晰对沈奚铎有多重要,他第一次肯带女人来参加晚宴,让圈里所有人都见到的女人,在他心里的分量原来也不过如此。 “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了,沈总也别休息太久,”她浅笑,“万晰可还在那等你呢,她可谁都不认识。” 她自顾自推门出去,临时似有意似无意地说,“看来沈总觉得万晰知道那件事也没关系啊...” 话音刚落,她手腕被倏地攥住,脚下一个不稳,向后踉跄过去。 她一把扯回了手臂,瞪了沈奚铎一眼,心里却暗喜套路成功。 “你干什么?都弄疼我了!” 沈奚铎松了手,沉声说,“我答应了。” 铠瑶面上一喜,“你可不能反悔!” 他点点头,“你想要的资料,在我岩城的办公室。” 她笑意扩大,“那等我回去,就去找你。” “好。”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铠瑶,他抬起步子要回到宴会厅去,却在左手边的大花瓶边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万晰。 花瓶有她的人那么高,墨绿底青花纹,衬得她沉静如水。 沈奚铎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只觉得心里一阵下坠。 他走了过去。 “怎么出来了?” 她轻轻一笑,“我在里面谁也不认识,干坐着挺尴尬,就想着出来看看你去哪儿了。”她抬眸,笑得更灿烂,“没想到你跟铠瑶关系那么好,高中的时候也不记得你们...” “我和她没什么关系。”他打断她。 她却好像并不在意,甚至大方地看向他的眼睛和他对视。 “没事,我们回去吧。” 她越平静,沈奚铎的心里越是波涛汹涌,黑眸墨一般深沉地盯着她,似乎是想看穿她,却只能看到她眼里一览无遗的笑意。 他喉咙上下滚动两下,“好,回去吧。” 他一回去,长桌边上不少人都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大家才一起落座。 沈奚铎的面前隔着一排满天星和餐具和一个外国人坐正对面。 那人高鼻梁大双眼皮,五官立体深邃,似乎是认识沈奚铎的,笑着点点头,对他说:“Hola!Teodosio!” 好歹是学语言的,这一句她还是懂的。那人说的是西语。 沈奚铎轻笑了声,流利得用西语回应了他,一长串的句子,她听不懂的语言,和极快的语速。 两人一来一往说了许多,她不禁侧目瞟了他一眼,再次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他竟然还会说西语。 他真的好优秀啊,从小学习就好,家世也好,如果说沈奚铎以前在她眼里的印象,还是那个成绩优异,长相干净出众,气质拔群的少年,从二人再见起他的形象开始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翻云覆雨的男人。 一举一动,都刚好戳中她的点。 只可惜,优秀的人似乎也爱与优秀的人为伍,正如处处都好的沈奚铎,也爱和金家的千金在一块吧。 她脑海里瞬间闪过了才会客室门口他拉她手腕的画面,还有那句遥远却清晰的“等我回去。” 她心里刺痛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苦涩,沈奚铎在叫她,她仰头换上一脸笑,应了声。 他嘴角噙着笑,不顾旁人的眼光,拿起她面前的杯子把里面的酒倒进了自己的酒杯中,又示意他们这桌候着的服务生倒了葡萄汁给她。 身边的人似乎都没见过沈总这副架势,都笑着起哄起来,对面的男人又用万晰听不懂的西班牙语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期间一直调笑着看着二人。 万众瞩目一般,万晰有些不好意思了,拿胳膊肘碰了碰他,小声道,“大家都在看。” 他垂了眸子,唇角的笑却不减半分,“人再多,小姑娘也不能喝酒。” 万晰看着面前这杯葡萄汁,不自觉地手捧起了杯子,抿唇笑了。心里像揉出泡沫,越挤越多,直到充满胸腔,柔柔软软地互相拥挤着她的心,又噼里啪啦的化开,每一下都弹在她的脉搏上。 因为金铠瑶带来的闷闷不乐,被泡沫盖过。 晚宴的过程很漫长,大人物讲话,表演节目,抽奖,颁奖,每一项都与万晰无关,却因为沈奚铎始终在她的身边,让她竟觉得这场无趣的晚宴晚些结束也好。 宴会的最后,来了个日本人和沈奚铎聊生意。 沈奚铎轻瞥她眼,扬扬下巴:“你来翻。” 万晰愣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能立马调整状态,给两人的谈话牵线搭桥。 最终两人达成合意,宴会算是没有白来,万晰也当了次功臣。 两人回了酒店,一同坐电梯回房间,他在14楼就下了电梯,而万晰又往上坐了一层。 现在是下午四点左右,两人是晚上七点的飞机,八点多就可以到岩城,两人约好了先回去收拾行李,五点左右在酒店的西餐厅里简简单单吃个饭就走。 她下了电梯,刷开了房门,却同时收到了一条语音通话。 是沈奚铎的。 她的第一反应是错愕。 怎么了? 他平时都是发消息,因为她过不了多久都能看到,从没有事情能急到让他打语音通话。 她心里莫名涌起不安,点了绿色键。 “万晰?”他的声音清晰有力地从听筒传进来,万晰应了一声,问他:“怎么了?” “走廊里有烟味儿吗?” 烟味? 她刚好还没进门,后退两步到走廊里,深吸了一口,果然闻到了并不浓烈的烟味。 她心下一紧:“真的有点诶。” 他说:“可能是12层的。”他刚说了一句,手机里传来刺耳的铃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万晰心提了起来,语气带上了急切:“是烟雾报警器的声音吗?” “是,”他那边响起了刷卡进屋的声音,讲话却仍极有条理:“快回去收拾行李,一会走楼梯下来,我等着你。” 随后,他挂了电话。 她看着屏幕愣了两秒,来不及回味那句暧昧的“我等着你”,赶紧进了屋,好在她来住的第一晚就没怎么翻动行李箱,里面的东西都没有乱,只把桌面上的东西放进去就行了。 她是换衣服费了些时间。 谈判时穿的工作服捆得人身上难受,她实在受不了穿着这身衣服坐飞机,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休闲的T恤和在脚腕处收紧的灰色运动裤,又快速地把高跟鞋收进袋子里放进行李箱。 可打开门时,她才惊慌地发现门外已经布满了灰烟,呛鼻的味道吸入鼻腔,她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出了泪。 她听到了这一层的报警器声。 “15层走廊东,感烟,15层走廊东,感烟...” 她拖着行李箱和其他房间里出来的客人一起朝楼下走,到了14楼拐角时却没看到沈奚铎的身影。 她不信,又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还是没有。 她心头一跳,他是已经走了吗?她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她相信他的,他既然说了会等她,就一定不会先走,何况现在只是烟雾,又没有火,似乎还不到非要立马逃走的程度。 可他在哪里?他会不会还在屋里? 眼看着烟雾越来越浓,楼下似乎有人已经看到火了,连带着一群人发出了惊呼。 她的心跳声在众人的慌乱脚步中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仍不动,站在楼梯口处,四处看了看,朝左一眼看到了他紧闭的房门。 她想起了他的行李箱,小小的一个,装不下太多东西,不会比她慢的。 她开始说服自己,他可能真的是先走了,危难当前,谁又不为自己呢。 她拼命压下心里的失落难过,决定自己也要不管他,先下楼了。 万晰刚一转身,鼻子就撞上了一堵墙,鼻尖一直弥漫不散的烟味,被另一种味道代替了大半。 是他身上的味道,说不清是什么味,闻起来清澈舒服。 她反应过来后,心里一直吊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了。 是他,他没有先走,也没有出事。 她想哭,却知道这还不是哭的时候,她咬咬下唇忍住莫名其妙而来的泪水,只听到他的声音带着微愠。 “你去哪儿了?这种时候收拾东西怎么能这么慢?” 她一怔,随后也质问似的开口:“你又去哪儿了?我在这儿等了好几分钟,这种时候好几分钟也是很久的,万一...” 沈奚铎却没等她说话,抬手拿起一块叠得方正的湿毛巾捂住她的嘴,她错愕地抬起头,才发现他也捏着湿毛巾捂着口鼻。 她乖乖得捂好,还是忍不住继续说:“我在这儿真的等了很久,是你一直不在,我才...” 他似乎没了耐心,又一次打断她,却不是以说话的方式,而是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行李箱。 他原本手上就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再加上她的大行李箱,这么高的楼层,要怎么下去? 她急了,伸手要去抢,他却彻底地不耐烦了,眉眼里满是厉色,呵斥声从毛巾后闷闷得打在她头上。 “还不赶紧走,在这儿等什么?” 她一怔,两人重逢以来,他还是头一回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可她也知道现在这种时候耽误不了,一分钟都能救命。 烟是往上走的,楼下没有人传来惊呼,她猜火势应该已经被控制住了,只是浓烟还在往上滚。她的肩膀被他一推,踉跄了两步,一脚踩在楼梯上,身体重心不稳,她连着往下踩了好几步,终于站稳抬头看他时,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催她快走。 她眼睛被熏得睁不开,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也明白这时候自己不走才更惹他烦,要是硬要跟着他一起走,反而是拖累他,只好看着他提着两人的行李箱朝下走,关切地嘱咐他:“那你一定快点啊。” 沈奚铎边跟在她的后面下楼,边抬眸看她,眼神里满是不耐烦和催促,她只看一眼就心里发凉,不敢多看,转身随着人群跑下了楼。 酒店楼下疏散的人群都站在大门前的空地上,她混在人群中向楼上看,果然是12层一户的窗户在冒着黑烟。 周围的人纷纷猜测着究竟是因为什么,她却毫无兴致,根本不想去听,只踮着脚向酒店的门口处张望,想从人头攒动中分辨出沈奚铎的身影。 好几分钟都过去了,她却还是没找到。 按时间算,也该出来了。 她的心一寸一寸跌落下去,可他那么敏锐,出了电梯就闻到了烟味,又做事从不拖拉,一向都是速度又利索,如果真的在这事上耽误了什么... 那也是因为她。 因为她出来得太晚了,因为她害他等着。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亲身经历火灾,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危险临身的恐惧和慌乱,更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似乎亲手将什么东西推入万丈深渊,每一个认知都让她惊恐极了,她自己仿佛也堕入海底,被湿冷的海水浇了满头,浑身发冷。 对死亡的畏惧,对直面火灾的恐慌,和对自己的责备一同淹没了她。 她鼻头一酸,使劲儿咬着牙才绷住眼泪,眼前却还是朦胧了一片,她看不清了,看不到下一个走出来的是不是他,这让她更慌了,她抬起胳膊抹了把泪,深吸了口气想踮起脚继续看,却忽然听到了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骄纵女声。 “谢谢你帮我一把,没想到我们住同一家酒店,很有缘嘛。” 这声音她在晚宴上刚听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她身子一僵,还是朝身后看了过去。 沈奚铎背对着下午的夕阳,脸前打出阴影,朦朦胧胧得像副油画里的人物,在他对面站着的,是同样被阳光罩住的女人,眉眼弯弯,挺直的腰背尽数展现着她的骄傲张扬。 好登对。 男人比女人高出一头,斜斜睨着她,不言不语,伸手将一个粉色的行李箱推过去,女人眉目满笑接过把手,侧着身子偶尔晃几下,好像撒娇。 晃得万晰眼睛疼,无暇去仔细听他们说了什么,周围已经够嘈杂了,她心里也乱糟糟的,干脆扭头赌气似的往反方向走,哪边离他俩远,就往哪边走,浑然不顾自己的家当都在沈奚铎手里。 没走出多久,后领子被人一把揪住往后拽了一下,她下意识“哎哎”叫了两声,趔趄着后退。 沈奚铎松开她,语气愠怒:“不好好等着,要往哪儿走?” 他竟然还要意思这个语气。 万晰不想提刚才看到的事,也不回头,问他:“你从哪出来的?我就在这儿等,都没有看到。” 语气生硬极了。 “你自己想想,你是从哪个门出来的。” 她转过身去指了指自己一直眺望着的大门:“那个啊!”可她这时候定睛一看,恍然发觉这个门和她出来的门不太一样。 她出来的门旁边有花坛,这个旁边没有。 她讪讪一笑,仍不愿转身,干巴巴地:“怪不得。” 他轻笑:“刚才在走廊里也是,我在西出口等你,你在东出口等我。” 唉,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她等不到他。 等不到。这三个字在万晰心里划过,她不愿想起,却偏偏想起了刚才那刺眼的一幕。 这是不是预示着,她也等不来沈奚铎的喜欢? 大概是刚才火灾逃生也让她吓着了,她鼻子一酸,没忍住红了眼眶,却没发出声音,沈奚铎站在她的背后,看她肩膀猛地耸动一下,察觉出了不对劲儿。 他将她掰过来,一怔,又像昨晚似的抬手去抹了把她的眼角,语气放缓:“怎么又哭了?” 她紧闭着嘴不说话。 他拿她没辙,只能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怪我,没提前说清楚在哪里等。” 她咬着下唇点点头,默认了这个原因。 他无奈道:“什么都没有发生,都好好的,只是现在回不去了,又耽误了时间,没空吃饭了。” 她闷闷“嗯”了声。 他问:“饿吗?” 她又点点头。 他笑说,”不会说话了,只会点头?“ 她摇摇头,还是没出声。 沈奚铎以为她是吓到了。 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被拧了起来,他好像被撕裂成两个,其中一个想她是因为担心自己才这样,顺着胸口涌上来一股难言的愉悦,另一个却正是因为她这样是为了他,反而更觉得懊恼和揪心。 他不再想了,对她说:“走吧,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想吃的,感觉没有胃口。” 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得带她吃点东西。 万晰看他脚步动了起来,自己自觉得跟上去,看着他在前面自己一个人提着两个行李箱,背影挺拔高大,融进了昏黄的夕阳里,恍然发觉这一趟他不像是来出差,更像是来伺候她的。 但凡两个人在一块的时候,他都是体贴周到得照顾她,顺着她。 她心口泛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悸动,更像是感动。 可他也会这样对待别人吗? 如果陪他赴宴的不是她,而是别人呢? 他也会给那个女人一条精心挑选的裙子吗?也会是让那个女人不要喝酒吗?也会叫那个女人小姑娘吗? 如果是金铠瑶呢。 万晰的心里变得酸涩,像被火烧一样难耐,她想探究他的想法,又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他对她如何,她看在眼里,对别人如何,她同样看在眼里,她怕知道真相,怕自取其辱,更怕自己戳破了,这一切虚假的美好都可能不复存在。 夕阳灼烧着他的背影,灼烧着她的思绪,两人同走在一束阳光之下,他像是发觉身后没声音了,停下来转过身,一手搭在行李箱提高的把手上,借力撑在上面,侧眸看她,小风吹起他的碎发,从他眼皮上拂过,他微眯眼,抬手拨开。 这样的人,或许只能仰望吧。 万晰抿唇,快步跟了上去,挤出笑。 “走吧。” 他直接打车到了机场,带她去了机场附近的便利店。 一进便利店她就闻到了关东煮的味道,使劲儿吸了两下鼻子,脸上一直散不去的忧愁瞬间减半。 沈奚铎笑:“没出息。” 说完,又朝便利店里面抬抬下巴,示意她去挑。 她没有反驳他,就转身去拿装关东煮的纸桶,沈奚铎去了货架上挑选面包,隔着几个货架,她和沈奚铎又一次对视。 在狭窄的两个货架之间,便利店大落地窗外的夕阳已经没了脑袋,只剩一点残光在发挥余热,二人之间的光被他遮住,窗外的夕阳到他的身后戛然而止,给他身前打下了大片阴影,他像是站在夕阳里的天神。 她倏地想通了。 一个只能仰望的人,他对待谁,如何对待,都与她无关,她要做的只需要和别人一样——仰望他。 就足够了。 更何况,和别人相比,自己仰望的地方更近一些呢。 这样一想,万晰似乎释然不少。 算不上自我安慰,也并不是真的全然放下,她却心里轻了很多,甚至有了几分心情,拿着串冲着他笑笑。 沈奚铎也笑,朝她一步步走过来,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两把:“去买点吃的,填填肚子。” “好。” * 岩城空气湿润,她一下了飞机就觉出不同来了,从海面上吹过来的风带着湿气扑在她脸上,她像条咸鱼碰了水,一个翻身活过来了。 她悄悄抬眸看着走在她前面的沈奚铎,颠颠跑过去,从他一手里抢过自己的行李,无赖似的抬头笑笑:“我要自己拿!” 他不阻止,从喉咙中应了声“好”,又说:“精神了?” 她点点头:“一下飞机就精神了,可能是海风把我吹醒了。” 他笑:“可能是在飞机上睡足了。” 她轻哼了一声,蹦跳着与他并排朝前走。 她喜欢自己现在的状态,正视了沈奚铎,也正视了自己,反而让她整个人轻松舒畅。 桓城的谈判顺利结束,公司的四个群里都在热热闹闹得发红包,不停得刷屏“全亏了沈总和小万”,忽然有个人蹦出来发了句:“明天下了班大家去给他们庆祝庆祝吧?” 接下来下面一片叫好,开始热烈地讨论去哪里,吃什么,吃完之后做什么。 她刚想截图发给沈奚铎,让他看看自己的员工对公司多么热切诚恳,就看到万年潜水的沈奚铎在群里回了句:“那明天大家提前一个小时下班。” 万晰:?还有这种好事? 群里又有人问了句:“下班后的庆功宴,小万肯定来的,沈总也来吧?” 小万一定会来是几个意思?她撇撇嘴,有些怀疑自己在同事眼里的形象。 而接下来,沈奚铎回复道:“不忙就去。” 他果然不会直接答应的。 可有他在群里发言就够了,大家又热闹地发起了红包。 万晰一个个点开,细数了数,已经抢了14.3了。 * 第二天的办公室里,一整天都洋溢着蠢蠢欲动的气氛,万晰明显的看出来大家从中午就开始坐不住了,忙着手头的工作时也想交头接耳,没话找话得跟隔壁工位聊两句。 他们公司的员工之间气氛一直很好,在沈奚铎来之前,之前的老总一直培养大家要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同事就是家人,时不时就要搞活动促进大家拉近距离。 因此这样的人际关系也维持下来,大家都是其乐融融,有福同享,极富集体荣誉感,就连跟万晰看不对眼的柳娇今天都话多了许多。 颇有几分“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味道。 终于到了下班的时间,办公室里的人像掐着表似的,一到了点全都轰隆隆得站起来,互相打着招呼,笑着往外涌。 万晰也跟了出去。 她在办公室时发了消息问问沈奚铎去不去,却没想到刚下楼,就远远看到沈奚铎穿着黑色衬衣,卷起了一截袖子,站在他的车子旁,刚要拉开车门的样子。 万晰身边一位男同事大老远地问道:“沈总,要跟我们一块吃庆功宴去啊?” 沈奚铎摇摇头,脸上有几分阴沉,眉眼间布满密云,一手把车门打开,手撑在门上回答他:“临时有事,不去了。” 万晰脚步一顿,临时有事?什么事? 她眼看着他什么都不说得坐进了车子里,然后没过一会,车子开走了,他什么都没有跟她说,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她明明就站在那个男同事不远处啊。 她又拿出手机看了看,他果然并没有回复。 ...可能是太着急了吧。 也是,他的急事,可能真的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心里说不上来的堵,可又想起他刚才的表情,分明是有几分急切的,究竟是什么事? 她惴惴不安,总觉得心里隐隐得发闷发堵,喘气都困难。 她明明觉得自己想通了啊... 她低着头看着屏幕走神,忽然一声“小万,来上车了!”把她拉回现实,她换上笑脸应了一声,跟着楠姐坐进了车里。 下班早了一小时,还不到大家吃饭的时候,楠姐提议先去KTV唱会歌,唱饿了再去吃饭,大家一致表示同意。 她却心里总想着刚才的事,刚才沈奚铎说的话,和他脸上的表情。 他做事一向不紧不慢,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极少会遇到让他慌神的事。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她真的好想知道,可她也明白这跟她无关,他多半不会告诉她的。 耳边是同事们放的《血腥爱情故事》,KTV包厢里的鼓点从墙壁上反弹进她的耳朵,一下一下像锤在她的心跳上,咚咚得吵得她无法安下心来。 她越听越烦躁,越来越担心,同事们的欢腾不仅没让她的注意力转移开来,反而让她在这场热闹的聚会中体会到了被割裂开的孤独。 “眼看失去灵魂的空壳,魂不附体的两个人...” 她听不下去了,逃避性得打开手机刷起朋友圈,却看到沈奚莹发了条似乎不太正常的自拍。 这张自拍是面向玻璃拍的,背后倒映出的走廊像极了医院,她穿着蓝白条纹的上衣,像是医院里的病号服。 她配的文字是:“唉,可千万别有什么大事。” 万晰灵光一闪,难道是因为莹莹住院了吗?她病了? 她脑海里不停得穿插起沈奚莹笑嘻嘻地拉她去试衣服的画面,在扶梯旁打沈奚铎脸的模样,然后画面一转,又定格在了刚才沈奚铎急匆匆上车的身影。 配合着耳边的“再去琢磨,都太迟了...”她心里的不安被无限放大,看着包厢里的大家都面上洋溢着谈判成功的喜悦,她不禁为沈奚铎难过——功劳最大的人明明不在这里... 她的担忧来得太强烈,冲击得她竟生出了几分恐惧,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份恐惧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她捏紧了挎包的链条,坐不住了,又看了一眼那条朋友圈,沈奚莹有发定位的习惯。 岩城第一医院四楼。 她站起身来,尽量使表情平静下来,冲大家不好意思得笑笑:“抱歉,我忽然有点事,可能要失陪了。” 同事们果然不肯放她:“今天吃饭就是为了庆祝你和沈总谈判顺利,沈总忙没来,你走了,我们给谁庆祝?” 万晰面上多了几分歉意,耳边已经换了一首歌,一首节奏强烈的韩文歌,鼓点比刚才的歌更强烈,击打在她的耳边,她的心脏,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和这里的气氛实在是不搭调,再待下去,不仅她自己心里过不去,也会带坏大家的情绪。 她只好又陪着笑:“是沈总那边的事,他叫我去帮帮忙。” 她把沈奚铎拉出来做挡箭牌,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抓着她不放人。 几个同事表现出失望的神情,在显示屏前点歌的柳娇转头喊道:“沈总不愿意她跟你们这群大老爷们在一块唱歌,这还不明白呀?” 说完,她朝万晰挑挑眉毛,一副“你看我懂吧”的表情。 万晰没心情回应什么,趁着包厢里的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时,拨开人群快步走出了房间。 * 医院四楼,万晰出了电梯时腿竟然有些发抖,她看着头顶上“保持安静”四个字,才恍然想起来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来? 是担心沈奚莹,还是担心沈奚铎? 毫无疑问,都不是。相反,并不是担心沈奚铎,而是怕沈奚铎太担心,她自作主张地跑来,想跟他一起分担他的心情,都忘了问他到底需不需要她这样做。 这不是她应该管的事情。 她握了握拳,忽然怀疑自己来这一趟究竟正不正确,可来都来了,她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回去。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只有自己保持住平稳,见到沈奚铎的时候才能好好安慰他。 她深吸了口气,探头左右看了看,电梯外左右各有两排房间,她无处下足,这才想起自己离开得太匆忙太着急,压根不知道沈奚莹在哪个病房。 可现在给他发消息,恐怕会吓到他吧...或许会让他觉得自己这人莫名其妙... 可她人都来了...这样是不是更奇怪? 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可是来都来了。 她清醒了下脑子,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个找。她只是想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什么状态,心情怎么样,能帮则帮,如果不需要她,她就自己离开。 她迈步朝左边的病房找过去,挨着趴在门前的玻璃上看里面病床上躺的人,连着把左边走廊的一排病房都找过了,却还是没见着。 没关系,这才四分之一。 她不知道今天自己是不是疯了,她以前在学校翻墙时,都从来没有这么叛逆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对象是沈奚铎,让她徒增了几分保护欲,所以心里的情感就更加浓烈了。 他在公司大厦楼下阴郁的面色和眼底的担忧,都给万晰此刻的动力添砖加瓦。 她都有些被自己感动到了呢。 如果今天找不到沈奚铎,她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告诉他,她今天是多么担心多么疯狂。 她手扶着膝盖喘了两口气。 “万晰,你怎么在这?” 作者有话说: Teodosio means god-giving 想了想后面的情节,微型火葬场大概快来了(划重点微型) 另外,今天就入v啦!!评论区发小红包庆祝!因为这本是全文存稿,发文的时候惊觉自己写的不太让现在的我满意,所以如果有宝贝觉得这篇文不好TvT你要知道这已经不是我现在的水平了!!我下一本一定会比这要好一万倍的!!! 所以求求大家来看看我的下一本《再续夜航》 文案: 江月在学生时代曾玩弄过班上的高岭之花,把清冷寡言的再迴训得服服帖帖。 这段恋情最终因见不得光而结束——再迴皮囊多好看,多优秀,到底是个落魄到阴沟里的私生子,拿不出手。 风水轮流转,江家一朝垮台,众星捧月的江月成了无家可归的落魄千金。 雨雾潮湿的长街,再迴伸手把伞罩在江月头顶。 “家我可以给你。”他眸底清高恣意,扯着唇角笑得几近残忍,“但名分不行。” “要么跟我走,要么露宿街头,你自己选。” —— 掌控了迴光集团的再迴成了罗城炙手可热的人物,手段狠辣,眼高于顶。 他要戏弄跌落枝头的小公主,一如她当年对他。 圈里人都说男主最瞧不上娇惯的女人,江月在他身边待不过三个月,他就能玩儿的人半死不活。 果然,某天夜里一辆救护车从再家别墅匆匆把人拉走。 有胆大的借看望之名去凑热闹,却看见再家的公子爷躺在病床上,捏着江月的手指尖发白。 “你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别舍下我,纵是这种烂泥, 能亲近你,纵被你踩在脚下也矜贵。” ——《烂泥》 第28章 [VIP] 万晰听到这声音先是一怔,随后猛地回头,就看到沈奚铎拧着眉,面上有几分倦意,步伐慵懒,朝她一步步走了过来。 她心里忽然慌乱起来,她是来找他的没错,可真的让他看到了自己在这儿,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行为太奇怪了。 只不过是看到了他心情不好,想知道他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又偶然刷到了一条疑似他妹妹生病住院了的朋友圈,就担心得不得了,大老远地跑来找他,找得满头大汗,任谁听了恐怕都要觉得好笑又荒唐。 连她此时此刻站在这里,自己都觉得好滑稽。 她索性豁出去了,就当作自己真的是来看莹莹的,抬眸问他:“我...刚刚在朋友圈看到,莹莹是不是住院了?” 她找得一头的汗,脸上都憋得泛红,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得出来刚才找得很慌忙,头发丝也粘在脸上的汗渍上。 “你就为了来找她?” 她点点头,抿抿唇说:“看到她的朋友圈,挺担心的。” 话音刚落,沈奚莹就从他的身后探出头来,身上穿的正是刚才朋友圈照片里的那身蓝白条纹的上衣。 她一脸无辜地看看两人:“担心我?我怎么了?” 万晰错愕地张了张嘴,愣了会才问:“你...你不是住院了?我刚刚看到你朋友圈发了穿病号服...” 她说到“病号服”仨字儿的时候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这件衣服在图片里是冲着玻璃拍的,样式模糊又混了玻璃的浅绿颜色,看着跟病号服特像,可现实中一看,却完全不同了,只是件普通的T恤罢了。 她讪讪地扯扯嘴角:“啊...原来是我看错了...” 沈奚莹乐了:“嫂子以为我病了,来看我呀?”她上前两步笑得开花:“没想到嫂子这么关心我,不愧是以后的一家人!” 沈奚铎仍站在原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半晌把沈奚莹拉开,垂眸抓住她的手腕,说:“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先送你回去。” 这时候大家应该还在唱歌,她肯定是没吃饭就来了。 他的身影覆盖下来,她这才想起,她来的目的就是想知道他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她一想起这事儿心里就急切起来,手腕往后一扯,沈奚铎一回过头来,立马问他:“那...你来做什么?” 沈奚铎还没回答,他的背后就传来一道万晰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 “你在这儿干什么啊,你不是说这事你来负责吗,怎么跑这儿躲着来了?” 她听到这道声音,有片刻的失神,下意识地转身想跑,却忘了沈奚铎还抓着她的手腕,她一动,沈奚铎敏锐地看向她,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窘迫。 就这一回神的功夫,已经来不及了。 李越气势汹汹地走到两人面前,先是伸手指着沈奚铎的鼻子骂了几句“逃兵”之类的词,又一扭头看到了万晰。 “万晰?你怎么在这儿?” 万晰低着头,咬咬下唇,不情不愿地挤出一个字:“...妈。” 沈奚铎感受到她的手腕在发抖,或是说,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似乎有什么不能言语的东西将她击中了。 他回想起了派出所的那一幕,她明明是本地人,却宁愿让他去,也不愿意打电话给父母。 他猜到了些什么,掀起眸子看了眼眼前穿着华丽,盛气凌人的妇人,手上握紧了万晰的手腕。 “有事就先在这儿说,别在病房影响她休息。” 李越向下扫了眼两人的手,嗤笑了声:“怎么这么巧啊,撞了你妹妹的人的家人,是你男朋友啊?” 这事儿原本是挺巧的,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有点阴谋论的意思了。 沈奚铎的手从她腕上松开,向下握住了她的五指,似是给她力量似的握紧了。 “伯母,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说过了责任我来承担,我们是不是男女朋友,跟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万晰的手指紧张得出了汗,还是没听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既然不是他撞了人,为什么还要他来承担责任? 她抬眸看看沈奚铎,他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迅速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李越:“没想到您是万晰的母亲,以这种事情跟您见第一面,实在是抱歉,以后我尽力弥补。” 这话在万晰的耳中,却像是旱天雷一般轰隆作响。他补这么一句话做什么?难道他真的打算要见她的父母吗,以后尽力弥补,可他们又有多久的以后? 现在算算,两人的约定只剩四个多月了,还不一定有机会呢。 她垂着眸,没有说话,只是在想李越听到这话会是什么感受。 李越却只是上下扫了万晰几眼,抱着胳膊没好气地说:“来都来了,去病房里坐坐吧,你爸也在呢。” 说完,她自顾自转身走了。 万晰这才抬起眸子,逃似的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连着摇头,头发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我不去,你送我回去吧。” 可天意偏偏不让,李越进了病房不知道和万建说了什么,万建从病房门后探出个脑袋,脸上有几丝尴尬和窘迫:“晰晰,进来吧,咱们也好久不见面了。” 病房里躺着的是万晰同父异母的妹妹,万瑶。万瑶这人性格倒没什么毛病,柔柔软软的,可家里小孩子说了又不算,李越不待见她,父亲又和稀泥,才是她想逃离的根源。 万建自己也知道自己亏待了万晰不少,两人一下子见面,他嘴唇开开合合,愣是不知道说什么,直到看向了她身边的沈奚铎,和两人握着的手,才说了句:“晰晰,你男朋友啊?” 万晰几不可闻地点点头。 病房里忽然又是一阵安静,门外忽然又进来一个男人,万晰记得他,是那天西餐厅里,她不认识的那一个。 他着急忙慌地把一摞单子交给沈奚铎,脸上满是欲哭无泪的歉意:“哥,我真的没想到,出了这么大事还要连累沈家,我保证我真的没违章,我就是正常速度驾驶,走的绿灯...” 刚才跟万晰没什么话说的万建倒是站起来了,一句话打断他:“你什么意思,你没犯错,难道我女儿被撞活该吗?” 他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说我...” “阿林,”沈奚铎抬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他看向万建:“这事我们不会不负责,现在争对错没有意义。” 万建本来想冲着阿林再发作,可沈奚铎这样的态度反而让他无处下口,索性闭上了嘴,又看向万晰。 “晰晰,他平时对你也这个态度么?” 万晰垂着脑袋摇摇头:“没有,他对我挺好的。” 她声音轻轻的,不是没底气,而是不想在这儿多话。病房里的气氛让她觉得压抑沉闷。 沈奚莹听了这话也不满意了:“伯父,您这话就不对了,我哥对自己女朋友能不好吗,这事压根没这么复杂,跟嫂子也没什么关系。就是阿林正常开车,您女儿跟同学在路上闹,跑到马路中间,他没看见,不小心撞了,还接着保护现场里立马报警,送来了医院,平心而论这个态度已经没有刺可挑了吧?” 万建听她一口一个嫂子,太阳穴突突地跳,李越在一旁看着战火燃起,又跳进来加入战场:“别说了!我看你们家这三口人就是蛇鼠一窝,嘴上说着承担责任,哪句话不是在给自己开脱?这种人家我们能放心把女儿交过去吗?” 万晰也不耐烦了,世界上最没资格为她说这句话的就是李越,跟她没血缘关系,也从来不拿她当女儿看,生活在一起十几年,对她来说就是日复一日的压迫和委屈。 她扬起头来,实在是不想开口叫妈,干脆就直说了:“我男朋友说过了会负责,会负责!你就没听见吗,我们哪句话是为自己开脱,违章没违章去一查就知道了,我们用得着瞎编么?” 她自觉地把自己归到了沈奚铎这一组战线,一通说出来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手上却不自觉地握紧了沈奚铎的手。 她说的时候也是怕的,她这话一出来,就意味着她光明正大地与这个家割裂开了,唯一跟她有关系的爸爸,可能也会因为这句话远离她。 她浑身在颤抖,是因为气愤,也是因为害怕。 她本以为这话说出去,迎来的会是后妈的狂风暴雨,却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床上的万瑶悠悠转醒,嘤咛了一声。 李越和万建的目光瞬间被转移过去,双双跑到病床边去哄她,就好像万晰根本不存在,她刚才的话完完全全像风一样,一吹就过了,她积压起来的爆发,在他们面前连水花都激不起来,这不是第一次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却格外难受,心里像被剜了一道口子一样疼,血汩汩往外涌,眼睛没了焦点,直直地看着病床的方向,鼻头一酸,眼眶起泛起了泪花。 他们真像是一家三口,爸爸是爸爸,妈妈是妈妈,女儿是女儿。可她明明就站在一边,却什么都没有,他们眼里容不下她,要不是她今晚误打误撞地来了,今年都不一定见一次面。 沈奚莹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一向爱说话的她也沉默了,知道这种时候越说安慰的话越让人难过。 万晰越想越难过,泪水马上就要夺眶而出,沈奚铎却松开了她的手,胳膊从她脖子后绕过去,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眼前忽然暗下来,病床和病床边的人都被他的手掌捂住看不见了,她只听到他的声音还是那么轻。 “没什么好看的,饿不饿?” 她这才想起她是没吃饭就来的,一下子悲从中来,更难过了,泪水又不争气的流下来,顺着沈奚铎的指缝浸出去。 她极小声地抽泣了两下,尽力压住自己的声音:“...饿。” 他手指覆在她的眼睛上,感受着她睫毛一颤一颤,指尖传来了湿意,他轻轻擦了两下,捂着她的眼睛转身要朝外走,临走嘱咐沈奚莹:“你让阿林别多说话,有什么事就叫我。” 偏偏这个时候李越又来劲儿了:“干什么去,你走了我们上哪儿找你啊?” 他扪心自问,自从回国后脾气已经好了不少,可面对眼前这个女人,他心里的怒意像燎原之火燃烧起来。 他冷笑了声:“你女儿晚上没吃饭,也不让去么?” 说完,他再也不看他们一眼,带着万晰出了病房。 阿林却从后面探头探脑地跟了出来,不知道当下问这个问题合不合适,挠了挠后脑勺:“哥,你女朋友?” 他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俩人还跟不认识一样呢。 沈奚铎把手从万晰眼睛上拿下来,又抬手给她抹了泪,湿濡的触感在指尖揉搓,他轻笑:“不然呢?” 阿林觉得自己见鬼了。 他呵呵干笑了两声,抬手挥了挥:“那你们慢走啊!” 饿了还哭,肚子会更饿。 医院附近饭馆不少,他直接就近带她进了家看着干净一点的面馆,点完餐回来坐在她的对面。 她最近好像经常哭,三次里两次是因为他。今天她哭明明不是因为他,可他却总觉得还是怪自己。 “其实,我不是来看沈奚莹的”万晰抽泣了两下,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话:“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怎么不开心了...我看到你走的时候表情不对劲...” 万晰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了无尽的倾诉欲,想把一切说出来。 沈奚铎呼吸一滞,喉咙发涩,像有只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他深吸了口气,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掩饰性地从桌上抽了几张纸递给她:“所以,这次哭还是怪我。” 他声音有些沙哑,胸腔发闷,他看着对面的人肩膀不停地耸动,只觉得眼睛酸痛,于是撇开了目光,可看不到她的表情,他心里的烦闷也丝毫没有消减。 她双手放在膝盖上绞动着,没看到他递过来的纸,自顾自地抬手擦了泪,又说:“不怪你,也是我自己非得要来,挺好笑的,是不是?” 沈奚铎的手一顿,又听她说:“就是看你走的时候心情不太好,我跟他们一块玩的时候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满脑子都是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然后我就说...我说沈总有事找我,我就来了...其实也怪我自作主张,是不是?” 她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又带上了哭腔。 他心里一痛,像有铅石拽着他的心往下沉,他站起身来,弯着腰拿抽纸给她擦掉了双眼的泪,又坐回去,把浸湿的纸巾攥在手里,几乎要被他揉碎。 老板娘端了两碗面上来,两人却都没动筷子。 这家面馆有些老旧了,木质的桌子已经磨损了边角,外面天色暗了,店里开了明亮的白炽灯,照得桌子上的条纹和油渍都清晰可见。 他喉头一动:“快吃吧。” 他这样说着,自己却没有吃,而是拿筷子夹了两下,又放了回去。 “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啊?”万晰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她家里的情况,她搅了两下面,防止它坨在里面,边搅边回答:“大概...幼儿园吧...” 他问:“所以,那天你打电话给我?” 她想起那件事就想笑,觉得实在是又丢人又好笑,于是抿着嘴笑了出来,可泪却还在忍不住得往下流,她脸上哭得泛红,又哭又笑的,自己都觉得像个神经病。 沈奚铎看着她却丝毫笑不出来,她笑的和哭的从根本上来说是一件事,她笑也不过是一种掩盖,一种对命运和生活的嘲弄,并不是因为那件事真的好笑。 她笑了没一会,就慢慢收起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口长长的叹息,她没话可说,低头去吃了口面,可笑过了,泪却还在流,她连忙咬断了面条,泪却还是掉进了碗里。 沈奚铎却没说话,抬手搅了两下面条,心里却烦闷得什么也不想做,也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半晌,又抽了几张纸替她擦干了泪水,哄诱似的开口:“先吃面吧,哭饿了一碗不够,我这碗也给你。” 万晰这时候差不多过了劲儿了,听他这样说噗嗤笑出来,表情似乎在笑,看上去却不怎么高兴,像戴了痛苦面具。 她说:“才不会不够呢。” 沈奚铎轻笑了声,叫老板娘给自己这碗舀了勺汤,又把两人的碗一换,要她吃自己这碗。 万晰一愣,没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面确实是坨了,可她自己这碗加勺汤不也是一样的么? 他看出了她的疑问,说:“刚刚泪都掉进去了。” 她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那...你怎么...” 他抬眸笑了:“我和莹莹刚刚抽空吃过饭了。” 万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只是想让自己吃顿饭而已。她鼻头一酸,忽然又想哭,却不是因为难过,而是感动源源不断地从心底往上涌,她竟然觉得沈奚铎可能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好到她又想拥有他了。 凡人妄图拥有天神,最终都是可触不可及。 她硬是把泪憋回去了,低头开始吃面。 她这时候不能哄也不能劝,不然一委屈,眼泪又要涌上来,沈奚铎没有说话,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垂眸看着她。 她吃得很慢,偶尔还会想起以前的事,就深吸口气,缓缓再吃,可确实是饿了,汤都喝了大半碗。 她这才慢悠悠问:“点都点了,你不再吃点吗?” 问完她又忽然想起那碗里面是有自己的泪水的,这样说好像不太合适,但她刚想改口,沈奚铎又回话了。 “点两碗,就是猜到你会哭进碗里。” 她拿纸巾擦嘴角的动作一顿,随后垂下眸。 她又想哭了。 她说:“那不就浪费一碗吗。” 他说:“那我带回去给莹莹吃。” 她知道他只是开个玩笑,但确实有让她开心不少,她吃吃地笑了出来,笑骂他:“你这个哥哥可真会当!” 他也笑了笑,她吃饱了,就该送她回去了。 回公寓的路上,万晰又想起了阿林,从两人第一次见面,他看起来就憨憨的,可他是沈家人吗,那次她去沈家吃午饭,他怎么不在? 她侧目瞄了眼沈奚铎,他正专注地开着车,神情漠然地看着前面的路,前方是红灯,他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垂着,修长的手指规律地敲在方向盘上,等地百无聊赖。 她扭了扭身子,稍微面向他,问道:“那个阿林是谁啊?” 绿灯亮起,车子缓缓开动,她透过沈奚铎深邃的轮廓看到车窗外的霓虹灯向后退去。 他说:“阿林从小就在我家里干活,本来他妈妈是我家的保姆,后来生病走了,他爸爸也不想要他,我妈从他小时候就喜欢他,就一直在我家住下来了,算是弟弟。” 他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添了句:“你上次没见到他,因为那次他刚好出门了。” “这样啊。”万晰点点头。 他说:“他们现在在哪?” 万晰立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庆功宴的事,打开群聊看了看,楠姐果然发了不少图片在群里,定位是宜盛酒楼。 “在宜盛酒楼,公园那边吧,”她问:“你要去吗?” “我们两个,总得有一个在,不然给谁庆功?”他转了转方向盘,等车子走上直线后又转头看她,眼眸噙笑:“这是我们两个共同的胜利。” 万晰觉得自己今晚遇到的所有不开心,都被他这句话治愈了。 或许不仅仅是这一句话,还包括他的所作所为,都让她知道,她也是值得别人对她好的。 即使这个人,她得不到。但这不重要了。 她回之一笑:“是,属于我们两个的。” 这句话好像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呢,她想。 宜盛酒楼离得医院不近,从名字上就听得出,是特意找了个寓意好的酒楼。 沈奚铎将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和万晰一起走上楼。公司订的是顶楼最大的包间,足够今晚来的所有人分几张桌子同在一屋吃饭。 两人推门进去的时候,房间内安静了一瞬,随后是比刚才万晰在门外听到的更加热闹的欢呼。 “功臣来啦!” “楠姐就猜你们会来,留了座位呢!” 万晰和沈奚铎被簇拥着坐到了最中间的桌子上,楠姐给两人留的座位是挨着的,或许是她临走时柳娇说的那句话太暧昧了,她总觉得大家看向他们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同。 她心虚了,心中那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感觉又一次油然而生。她甚至想,如果有人问沈奚铎两人的事情,他会怎么回答? 同事?似乎不止;同学?早就不是了;恋人?还是假的。 她这才发觉,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真的很难说清。在两家父母面前,她为了替他掩饰,他为了帮她解围,说是男女朋友是合理,可在全公司这么多人面前,总不好撒这种谎了。 她这样想着,却没想到真的有人这么问了出来,那人偏偏还是她最不想给眼色的王青研。 “沈总和小万,你们之间...?”他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转几下,眼底的探究意味极深。 他会怎么回答?万晰抬头看向她。 他仿佛没听到一样,先是不理会,抬手给万晰拉开了椅子,又自己拉开椅子,这时候才抬头看向王青研,似乎刚想要说什么,隔壁桌的柳娇就转过身来,又一次接上话茬。 她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当然是男女朋友了,在桓城那几天,我亲眼看到沈总送万晰回酒店呢!” 第29章 [VIP] 王青研扬扬眉:“没想到我们眼里雷厉风行远见卓识的沈总也爱美人,真是再优秀的人也不能免俗啊!” 万晰真没想到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可以那么难听。 沈奚铎的目光扫过二人,最后却落在万晰身上,而后笑了笑:“万晰这样的,谁能不喜欢?” 大庭广众的,万晰感受到许多条视线都因为这句话而转向自己,脸上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只抿嘴笑了笑,心里却一股酥麻感通过心跳咚咚得涌向全身,连手指尖都酥软得不成样子。 两人仍站着,桌上的别人却都是坐着的,她有了种两人是在同一条船上的感觉。 她没想到沈奚铎会在众人面前这样表述两人的关系,既没有否认两人之间显而易见的暧昧,又没有明确回应“男女朋友”。 她想,对他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回答了。对她来说,确实是少了些什么,可他说出那句话,她竟满意且满足了。 王青研却对这句话却不怎么满意,待两人落座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手端着酒杯,另一手拿着一瓶白酒,朝二人走过去,边走边说:“没想到咱们公司能出一对佳偶,沈总,请?” 沈奚铎淡淡说:“抱歉,我开车。” 他似乎早就猜到沈奚铎的回答,迅速将目光专项万晰:“那小万,请吧?”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敬酒,他就没点新鲜的吗? 万晰刚想着编个理由拒绝,沈奚铎忽然靠在椅背上开口问她:“万晰,会开车吗?” 她一愣,点两下头:“会,就是很少开。” 他又问:“驾照带了么?” 她后知后觉地翻了翻挎包,抬起头:“一直在包里呢。” 他勾唇一笑,站起身来拿过王青研手里的酒杯,举了举向他致意:“这杯我喝。” 他仰头喝尽,把酒杯放在桌上,看也不看身后脸色变青的王青研,十分自然地向万晰那边偏了偏头:“今晚你开车。” 万晰有意要气王青研,冲沈奚铎甜甜地一笑:“知道啦!” 等王青研面色铁青地回了座位,她才满脸担忧地凑到沈奚铎身边去:“怎么办,我学是学过,可我没上过几次路...” 他也凑了过来,两人离得很近,像在说悄悄话一样:“我在边上,你怕什么?” 他吐出的气息混着淡淡的酒意,万晰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醉了,半晌却又问:“那你那个车,要是出什么问题可别怪我。” 他轻笑:“好。” 她还不信:“说好了,不能反悔啊。” “还要我给你签个合同么?” 万晰讪讪地缩回座位:“这就不必了,你说话算数就成。” 吃过饭后,大家都热热闹闹地起哄,说想玩点游戏,刚好包间里有投影仪,有人就提议,把一个词投在墙上,一个人背对墙站着,另一个人在他对面把这个词演出来,让那个人去猜。 大家都一致同意。 轮到沈奚铎和万晰时,万晰叫他站在屏幕前,并跟他拍着胸脯保证:“我的表演能力你放心,真的,你猜不出来我跟你姓!” 他们的题目是:胸无点墨。 万晰:? ...还真难住她了,第一个字她就不太好意思做呢。 但问题不大! 她看向沈奚铎,正经认真:“是个成语哈!” 然后她拍了拍胸脯:“这是什么?” 他皱皱眉:“心?” 万晰摇摇头:“不是不是,你再想想。” 他看向她手拍的位置,明白了,却不想在众人面前对她说出那个字,他抬抬下巴:“知道了,下一个字。” 万晰一怔,这么快吗,他真的知道了吗? 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她就当他真的知道,抬起手摆了摆,随着这个动作,她还摇了摇头,嘴上给着提示:“是没有的意思。” 她这次的提示太明白,沈奚铎立马给出了回答:“无。” 她激动地点点头,两人这时还没用多长时间,她开始准备比划后两个字,可哪个都不太好做。 她着急地蹦哒两下,两手做了个中间空着的圈放在胸口处,试图告诉他,这就是“点墨”。 他一怔,给出答案:“胸无大志?” 万晰:...... 她摆摆手:“不大!不大!” ...胸无小志?哪有这个成语? 沈奚铎皱皱眉,没有回答。 她又拿手指在胸口画了个圈:“这一块,泼上去的,黑色的,写字的,一小块!” 他怔了两秒,给出答案:“胸无点墨。” 万晰出了口气,原地跳了两下:“对对对!” 两人下了场,万晰还在为刚才的表现感到惋惜,长叹一声:“哎呀,就是那个点墨不太好表演,但是也不是特别难,可是我当时就是想不出来怎么做,肯定耽误时间了。” 他看向她,她眼里还有刚才在游戏中的兴奋和光亮,他想起她在游戏结束后的动作神态,像只兔子一样踢着腿往上跳。 他勾唇一笑:“起码猜到了,你看他们。” 万晰闻言看了看他们后面的那组,男同事抓耳挠腮,提示得就差把词告诉他了,对面的人硬是猜不到。 她看向他笑笑:“那咱们也算是心有灵犀哦。” 他对上她的眼睛,她眸子里像有流光涌动,璨璨得发光。 他说:“是。” 游戏结束时,时间也不早了,两人是这场庆功宴的主角,大家嚷嚷着要沈总最后上去讲几句话再走,他推脱几次也作罢,干脆就坐着说几句。 “这次合作的对方是日企,众所周知,日企十分看重合作人的礼仪方面,”他眸间噙着笑:“所以这次谈判的成功,我认为大多是归功于万晰商务日语说得流畅标准,又懂日本的商务礼仪,这是她的专业,但是我觉得专业的学生也很少有像她一样,第一次就可以做得这么好的。” 他目光转向万晰:“所以这次庆功宴的主角与其说是我们两个,不如说是她。” 万晰耳朵滚烫,却不是因为羞赧,而是觉得心虚,不好意思。她只是临时上阵,把他的话翻译了一遍,辅助他而已,他却把功劳全都推在她身上,这让她觉得有些担当不起。 她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把沈总的意思传达到了而已。” 众人却都跟着沈奚铎的话起哄起来,说什么“小万牛逼”“小万厉害”之类的话。 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抬手制止了大家的哄闹:“话也说完了,今天就先到这儿。”他扫视一周,又笑说:“万晰不好意思了,一会还不是要我哄?” 大家听出他话里的暧昧与袒护,都不在说什么,饭也吃完了,大家也尽了兴,把众人送走后,沈奚铎把车钥匙交给万晰。 万晰站在酒楼大门口不知所措:“啊?真要我开?我真不行...” 沈奚铎的身影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邤长,他一手摸着另一边的袖扣,语气漫不经心:“可我喝酒了,”他一顿:“给你挡的。” 是这个理,可万晰实在是没有勇气。 两人又僵持了几秒,她认输了。 “我开就我开,但是你得给我找条车少的路,不然我不敢。” “好。” 她跟在他后面找到了他的车,坐进去后调整了一下座椅和后视镜,转动车钥匙,挂了倒挡,像给自己打气似的看了他一眼:“我可开始了啊?” 她总听别人说车也有好开和不好开之分,但她感觉不出来——因为她实在没开过几辆车,碰过最多的就是驾校的学员车。 他靠在椅背上,身形有几分慵懒:“一会我告诉你怎么走,不用怕,总得有个开始。” 也不知道是他这句话给了她勇气或是如何,她一路上竟然开得比想象中顺畅许多,如何换挡,如何加减速,她竟然都还记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他们吃完饭已经不早了,路上的车并不多,加上沈奚铎又特意挑了条人少又宽敞的路让她走,虽然绕得远了些,好在她心里有了些安全感,速度也大胆了起来。 她过了个红绿灯,恍然发觉这边已经到了她公寓附近,她认了路,都不问沈奚铎后面该怎么走了,左转右转地进了自家公寓,临停好了车,还十分得意得看向他:“这边我认路了哦,怎么样,开得也还不错哈?” 她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不对劲,看着他微勾起的唇角,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半晌,她的笑凝固在了脸上。 “...不好意思,你家在哪?” 沈奚铎笑出了声,混着胸腔的震动:“下车吧。” 万晰不解,却看到他下了车,只好跟了下去,又问他:“那你怎么回去?” 他抬抬下巴,示意她上楼:“上次不是不敢上楼吗,我先送你。” 她不由得脚步一顿,这才想起上次她楼道的灯坏了,是他送她上去的。 她转过头,眸子在路灯的映照下有微弱的光:“嗯...居委会已经把灯修好了。” 他点点头:“那我就在这儿跟你说。” 万晰一怔,没想到他还有话要说,于是转过身子听着他说。 “我们之前说好了的,你有事可以找我,”他看进她的眼睛里,黑曜石般的眸子紧紧摄住她:“像上次派出所的事一样,你父母本应该为你做到的,我也可以做。” 她人傻了,回想起派出所的事,回想起那声凄惨的爸爸。 她反应了两秒,缓缓动了唇:“...你不会是真的想给我当爸爸吧?” 沈奚铎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回答,气笑了:“你在想什么?” 她目光诚恳:“其实你真的不适合当我爸爸,年纪上就不合适,万一以后我们导员找家长,你去了她肯定觉得我是糊弄她呢。”她想了想:“哥哥的话,好像还差不多?” 他先是气结,纳闷她竟然真的在考虑他去给她当爸爸的事,可听到后面,又来了兴致。 他们两人之间隔了两米左右的距离,他慢悠悠走了几步就到了她跟前,抱着胳膊垂眸盯着她一笑,故意拖长了调:“哥哥?” 他微微弯腰俯下身,抬手在她脸颊上轻轻刮了一下,话音越来越轻,像吐气似的:“那你叫声哥哥来听听?” 万晰的脑子空白了一瞬间。 随后涌上来的是无限的遐想和羞涩,她脸又红了。她想,她最近可真爱脸红,动不动就觉得脸上烫烫的。 他调笑着看她,眼里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俯身离得她很近,她刻意垂下眸不去跟他对视。 “...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她听到他的笑声就在她很近很近的地方:“就那么杯酒,你觉得呢?” 她睫毛微颤:“我觉得...还真有可能...” 话音刚落,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这下她垂着眸子也躲不开,只好直直跌近他的眼眸里。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他的眼神像真有些醉了似的,朦朦胧胧地看着她:“叫啊。” 她轻抿了下唇,还是没法直接叫出口:“那...叫了之后呢?” 他放在她下巴上的手移到了她耳边,把她那几缕被风吹乱的头发撩到耳后,而后才重新看回她的眼睛。 “叫了之后,以后遇到什么事,哥哥都帮你解决,好不好?” 他的脸上已经慢慢收敛了笑意,只剩了一双满含认真的眼睛。 鬼使神差地,她极轻地叫了声:“...哥哥。” 沈奚铎后悔了,他不该非让她叫的。 一股麻意顺着他的脊梁骨向上蔓延,他阖上眼睛轻笑了声,却还是任由自己往里陷:“听不见,叫大点声。” 她深吸了口气,声音却只比刚刚提了一点:“哥哥。” 他再睁开眼时,挺直了腰背,抬手捏了下她的侧脸:“以后有事,随时告诉我,我说话算话。” 她点点头:“好。” 他后退了一步:“那我走了?” “那你慢点哦,”她一顿,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眼他的车,又看向他:“你怎么回去?” 他想了想:“走回去,也就是四十分钟。” 她目光开始游离,左看看右看看,绞动了着手指,仔细思索着。 她总不能真的让沈奚铎走四十分钟回去,她真的怀疑他酒劲儿上来了,万一出什么事可怎么办。可她又不能让他跟她一块回去,虽然小满肯定不介意,可...哎呀,这样不好。 附近也没什么好些的酒店,他八成看不上。 她纠结来纠结去,最后对他说:“要不,你睡沙发吧...这样明天早上还能把车开走,你回家了,车在这,明天你上班也不方便...” 沙发在客厅,只连着餐厅,和两个卧室都不挨着,这样的话,似乎还正经一点。 他看着她为难又不知所措的窘迫模样,唇角上扬:“我去季敛家,十分钟左右。” 万晰一怔,愣愣地答应了一声,觉得自己刚才又自作多情了,有点不好意思。 他说:“平时几点去上班?” “八点二十左右出门。” 他点点头:“明天可以多睡会,四十在楼下找我。” 万晰明白了他的意思,暗自狂喜:“你要送我呀?” 她喜的是可以多睡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呢!要知道,早上睡醒前的每一分钟,都来之不易。 她喜滋滋地立马忘记了刚刚的羞赧和愧意:“那就这样说好了哦。” * 她的喜悦也有几分是因为沈奚铎对她的亲近的,她还无法确定沈奚铎对她的意思,可两人一步步地靠近,已经让她觉得一开始做的决定是有意义的。 就像薛楚说的,万一就假戏真做了呢? 她曾想,他会不会对别人这样,可她现在似乎可以自信一些——她想,他有的举动似乎是只给她的。 她面带浅笑,回了家就把手机一扔躺在床上,放空了自己,睁开眼睛盯着一片虚空的天花板,莫名觉得这个世界都十分美好。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 备注是“爸”。 她看到这个字时,就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她已经忘了上次看到这个备注出现在屏幕上是什么时候了,她并不期待这个电话,甚至有些下意识的排斥,尤其是经历了今晚在医院的那件事情后。 可接还是要接的。 她深吸口气,按了接通键,告诉自己要冷静,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喂?” “晰晰...你,你到家了吗?” “刚到。” 那边的声音顿了一瞬:“晰晰,刚刚的事,是爸爸做的不好,在医院里的时候...可能冷落你了。” 她眼眶一红,尽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没事啊,”她又加了句:“你们冷落我,又不只是刚才在医院。” 万建的叹气声顺着听筒传过来:“晰晰,有些事我也不指望你理解了,你...你妈她平时脾气不好,我也得顺着,就是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万晰没有回话,她知道他对她的冷落多半是因为后妈不愿意,也听出听筒对面传来呼呼的风声,猜到他是在外面偷偷给她打的这通电话。 她回答:“嗯。” “...那,小沈对你好不好啊,你跟爸爸说实话,他看着不像是活络的人,性格有点冷淡,但爸爸还是听你说的,毕竟我也不了解...” 万晰回答得不假思索:“他对我特别好,特别好,比你们看到的,要好得多。” 那边的声音明显顿了几秒:“好,好,那就好。” 她说完这话,却觉得闷闷的:“还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过几天你们稳定了,也可以带他到家里来啊,没事的,有我在这里,这永远都是你家,你的房间每天都给你收拾呢。” 她淡淡“嗯”了声,却没有要答应的意思在里面,最后说了句“那我就睡了”,恹恹地挂断电话。 她仍然望着天花板,眼神却空了起来,心情十分复杂。 但这事并不能在她心里泛起涟漪,后妈看她不顺眼,她爸再来跟她“谈心”的戏码她经历了太多次,以至于她已经分不清真假虚实,索性不去理会,不去深究。 反正以后也不跟他们过日子。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心里只剩下“一大早就要见到沈奚铎并且他要送她去上班”的激动兴奋了。 沈奚铎十分守时,提前五分钟左右到了她公寓楼下。万晰昨夜里接了那通电话后就一直心里挂着些什么,干闭着眼睛睡不着。 她在车上小寐了一路,直到快到了公司楼下才缓缓转醒。 她怏怏地看眼窗外,打个哈欠,就听到沈奚铎说:“不是让你多睡了二十分钟么?” 她醒了醒神,正儿八经地说:“觉越睡越多,昨晚要是通宵了,我现在肯定还能睁开眼,就因为睡多了,现在才醒不过来的。” 他嗤笑:“脑子里净歪理。” 两人到公司门前时,发现大门上挂了新的横幅。 “热烈庆祝沈总和小万桓城谈判成功,举国同庆!” 两人:...... 沈奚铎脚步一顿,轻笑了声:“这次又是你们共同的心血吗?” 万晰一愣:“啊?” “上次那个横幅,据说是你们每个人的结晶,”他斜睨她一眼:“有你的么?” 她想和这两个横幅划清界限的心几乎要冲破天际,她疯狂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那个横幅做出来的时候我还没来呢。” 她一顿:“这个也没有哈,我不至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楠姐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好,来上班的时候还带了一大袋子草莓,说是上班路上买的,想在办公室里分着吃。 她洗净了装在平时午饭用的饭盒里,办公室里都分了一圈后,绕到万晰边上,让她抓了几个。 万晰没好意思多抓,意思意思罢了,楠姐却把饭盒给她放在桌上,冲她挤眉弄眼:“小万,楠姐给你找机会呢,这剩下的拿去给沈总,昂!” 她赧笑着摆摆手,开玩笑似的说:“楠姐买的他哪吃得着,男人不配。” 楠姐却弯腰小声地对她说:“我这是认真的,不然你俩平时在公司里见不着面,这哪行啊?我老公就常年在国外,见不到,我现在对他是越来越无所谓了。”她拍拍万晰的肩膀:“得抓住机会,你们业务不相同,平时工作上哪有机会见面,能有一个是一个,别跟我客气。” 万晰还是不好意思:“那我哪能拿你的草莓去啊,这不借花献佛吗?” 楠姐却放下饭盒就走,临走撂下句:“你当时还帮我带过孩子,几个草莓算什么?” 万晰为难了一阵,却发现办公室压根没有人在意楠姐和她刚才说了什么,她现自己在这儿难为情,反而有些矫情了。 她索性拿起饭盒,一不做二不休,走出办公室朝电梯走去。 电梯一路升上去,这一层只有他自己的办公室。 棕色的大门紧闭,她过去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回应,反倒是一旁过来一个秘书,戴黑框眼镜,一身十分规整的工作服,看上去是个一丝不苟的女人。 她问:“您好,有事么?” 万晰恨不得把手上那盒草莓藏起来,不然都愧对她这样正经地提问。 她讪讪地笑笑:“给沈总送点东西。” 那女人朝她手里看了看,皱下眉说:“送草莓么?” 她有些尴尬,点点头:“是的呢。” 她问:“请问您跟沈总说过吗?” 万晰闻言沉默了两秒,随后立即打开手机给沈奚铎发了条微信:我来给你送个草莓,有空吗? 然后她抬起头:“说过了,刚说的。” 秘书脸上写着无语。 “万小姐,请问您知道沈总办公室的密码么?” 万晰一怔,还有密码吗?她还以为拧门把进去就行了。 不一样,大人物就是不一样。 她挠挠头:“不知道诶。” 秘书面露为难:“啊...可是我也不知道...” 正在万晰叹口气,打算还是下午再来时,电梯“叮咚”一声,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金铠瑶踩着细跟高跟鞋,一身干练的蓝白条纹衬衫,将头发全部在脑后挽起,完完全全的职场佳人模样。 她“嗒嗒”地走过来,并不意外地看向万晰,例行公事地点头打招呼,又看向秘书。 “你好,我是致华的金铠瑶。” 秘书听了名字不动声色地扫她两眼又垂下头,“金小姐,不好意思,沈总现在不在。” 她挑挑眉:“我知道,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拿点东西就走,”她眨眨眼睛,“放心,只拿我需要的,我有分寸。” 随后,她看向了万晰。 “怎么不进去?” 万晰不想被她的气场压下去,挺直了腰背抬头一笑:“有密码。” “我知道有密码,”金铠瑶歪歪头,笑得无辜俏皮,“我也知道密码。” 她的手放在了门锁的按键上。 “我带你进去咯。” 作者有话说: 沈总完了 第30章 [VIP] 毕竟有万晰在,秘书就同意金铠瑶进去了。 万晰不知道金铠瑶来做什么,她没说,万晰也没有问。 金铠瑶似乎确实是有沈奚铎的允许,轻车熟路地到了他办公桌前,从一摞文件中挑挑拣拣取出一个蓝皮的文件夹,起身夹在胳膊下,看着万晰把一盒洗好的草莓放在桌上。 她歪头:“你就是为了放这个嘛?” 万晰手一顿,点点头。 金铠瑶抿嘴想了想:“那我一会问问他,如果他愿意,我就把密码给你哦。” 万晰背对着她,不知道深呼吸了多少次,压下了所有闷气和不服,微微偏头笑了。 “不用了,我不常来。”她站到门口,转过身,“东西拿好了吗?” 金铠瑶面不改色,扬扬手里的文件,“走吧。” —— 匆匆一个闷热的下午,比平时好像还要热,蒸腾的热气让人心里烦躁不安。 万晰坐在电脑前,对工作上不去心,几次试图认真投入进去,却以失败告终。 他又做什么去了?他好像每次有什么事,她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不问他,他也不会告诉她。 金铠瑶又是为什么来?拿文件,似乎是个正常又官方的理由,可她为什么会有他办公室的密码? 又是因为什么,沈奚铎才能让一个外公司的人,进到自己最私密的办公室? 她垂眸,看着自己搭在键盘上的双手,恍然想起来自己的身份——在公司,他是上司,她打工罢了。 即使是他给了她女友的待遇,她也只是个合约女友,不是真正的女朋友,他没有义务把自己平时做什么都告诉她。 甚至没有义务只有她。 这给了她一种挫败感,一种她无论多么努力去靠近他,都没有用的挫败感。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把爱情看作一切的中学时代,为了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感怀伤秋,一个下午都怏怏不乐。 或许是心里一直暗暗挂着这件事,下班时她竟鬼使神差按了向上的电梯,回过神时已经站子啊了她的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门竟半开着。 万晰是无意间来的,本想转身就走,却随意一瞥,顺着门打开的细缝看到了在休息的沈奚铎。 沈奚铎背靠在椅背上,微仰着头阖着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他眉眼间有几分倦意,眉头微拧着,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他掀开了一只眸子看向门口。 两人在缝隙中对视。 万晰只好进去。 她轻轻阖门,目光先是在他身上,随后看向了他桌上的草莓。 吃完了,很不错。 她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些,旁敲侧击地问:“我来的时候你不在啊。” 他还是刚才的姿势,慵懒散漫,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颓然之美,嗓子里发出一声富有磁性的“嗯”,没了更多的回答。 她没想到他的回答这么简短,还一副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模样。 她忍不住了,直接问他:“那你是干什么去了?” 沈奚铎这才不徐不疾地睁开眼睛,先冲上她的目光,后又垂下眸,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隐晦情绪,开口时嗓音有些低哑。 “没做什么。” 如果说今上午的隔阂感只是万晰的猜测引起的,现在可以说是实锤了。 她都已经问到这份上了,他还不告诉她。是他去做的事见不得人,还是说,只是因为他对她没有这种分享或倾诉的欲.望? 万晰本来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脸上的笑立马就收敛了起来,恹恹地看他一眼:“行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甚至不想再多问一句,不想再提金铠瑶的事。 提了不过是自取其辱。 她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沈奚铎会拦她的,好歹说一句“等一下”。 可他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说。 万晰越想越闷,越走越快,头也不回地关上门走了。 却不知道沈奚铎从她转身起就一直将目光放在她背后,幽深又沉寂。 他是去见了她的父母。 上午他到了办公室不久,阿林就一通电话打来,说万家那两口子又找他了,嚷嚷着要求告他。 阿林没文化也没上过学,什么都不懂,在沈家的这些年只会做三件事——1.干这干那。2.出了事就找铎哥。3.找不到铎哥就再问问莹姐。 沈奚铎早就料到万晰的后妈不是个善罢甘休的,刚好上午事务不忙,他就去了一趟。 地点在人民公园。 他去的时候,李越正伸手指着阿林的鼻子大喊大叫:“就赔那么点钱,你打发叫花子呢?撞了人,你于情于理都该负责到底!这就是你们说的负责吗?” 她一转头看到了正朝这边走的沈奚铎,矛头立刻转向他,面目甚至有几分狰狞。 “你终于舍得来了?我正好好好问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她拿出手机的收款记录,面色嚣张,说出的话语速极快,像子弹一样扫射全场。 “这点钱沈总您打发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总不一般,不至于负责都负责不起吧?” 他面色从容不迫,丝毫不因她的话而怎样,在她手指着的地方站定,抬起眸子看她,眼中是她看了都为之一颤的冰冷寡淡。 他说:“阿林在这事上没有过错,只需要承担百分之十,你们女儿前几天出院了,除了住院没有其他损失,所以,”他抬抬下巴,眼睛看着的是她手机上的收款记录:“这是医药费的百分之十,请问还有问题么?” 他的个子很高,李越仰视着他,这是一种有形的压迫感,她却毫不示弱。 她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歪理,万建在一旁看着妻子指着沈奚铎又骂又嚷,大气不敢出一口。 沈奚铎丝毫不想跟她打没有意义的口水仗,只觉得这两人愚蠢得无可救药,抬手在衬衫胸前的口袋中掏出准备好的名片。 “这位是我的律师,如果二位在这上面有争议,可以去咨询他。”他看到李越微张了嘴,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又说道:“如果你觉得我的律师会偏袒我,也可以去问别人,有许多提供免费咨询的律师。” ...... 沈奚铎想起上午的事就心里刺痛,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万晰。 她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生长起来,究竟受过多少苦,一个当年才几岁的孩子,又能承受多少苦? 可她却从来不表现出来,她在外一直是活络的,热情的,任何人一打眼都看不出她受了这么多来自于原生家庭的委屈。 或者说,沈奚铎觉得她更像一只刺猬,把自己的肚皮,她的弱点一一藏起来,不让外人触碰。 可她向众人展示的却并不是一背的锋芒,还是另一种柔软和温暖。 这也是他不愿意告诉她的原因——她听到家里的这些事,会更难受。 他看着万晰急匆匆地关门离开,眼神只在那里停顿了一瞬。 万晰没想到自己短短几天内,会再碰到李越。 老天爷似乎都知道她心情不美丽,从她下班出了办公楼起,天气就阴沉沉的,乌云并不多,压在人头上却也弄得人沉闷烦躁。 她走到自己所住的公寓楼下,顿住了脚步。 离她不远的大榕树下有位不速之客。 那位不速之客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她无处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神情恹恹,极不情愿地开口:“...妈。” 李越仍是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上下扫她一眼,开口就是嘲讽:“哟,你那小男朋友不送你回来啊?” 万晰没什么心情,对她也没好气儿,讥讽回去:“他有家的,哪像我啊。” 李越对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环抱着胳膊,看了看天上的阴云:“沈奚铎不给钱,这事是你吹枕边风了吧?” 万晰一愣:“什么不给钱?” “你妹妹被他们家那个狗腿子撞了,医药费那沈总就出了百分之十,跟我扯什么过错,什么律师,笑死人了,撞了人就赔钱,这是天经地义,拿这点钱打发谁?” 万晰懂了,或许是因为这事和沈奚铎有关,她难得耐心地跟她解释:“这东西不能犟,阿林正常驾驶没有违章,瑶瑶被撞完全是因为她自己跟同学在路上闹,赔百分之十,这是法律规定。” 李越听不进去,伸手指责:“你们说的话都是一样的,八成就是你教他的,” 她是真的生气了,为她亲生的宝贝女儿,指着万晰的手指都气得发抖,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一字一句地挤出来:“就是你不让他赔钱,都是你怂恿的!那是你妹妹啊,你就忍心?” 老天爷十分配合,就在她气得浑身哆嗦的时候下起了雨来,初秋的雨来得又急又快,起初只是淅淅沥沥得掉了几滴,没几秒钟就哗啦啦得下大起来,两人瞬间被淋透,却都怒目而视不愿退缩。 这场雨反而给了万晰胆量,水花溅在地上的声音成了她壮胆的呐喊,她在雨里冷得微微颤抖,眼神却死死瞪着李越,她对李越的耐心在她说出这些话时慢慢耗尽。 她的话在雨声中时高时低:“他自己做的决定,自己说的话,都不是我能控制的。而且,我不心疼瑶瑶吗,在咱们家里也就是瑶瑶对我好了!” 李越听到最后一句明显地一愣,却丝毫不退让:“我知道,你就是护着他,你们八字没一撇,你心疼他家的钱干什么?他们家是有钱,可那是你的吗?以后是你的吗?我告诉你,有钱人结婚签婚前协议把财产划分得清清楚楚这种事我见多了,你别把事情想得太美好,那个沈奚铎就是个多一分钱都不愿意给的冷血男人,我早就看透了!” 万晰受够了听她这些极端的话,脸上滑下去的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冷热交替地在脸上流淌。 她竟然替沈奚铎委屈。 她深吸了口气,雨水也趁机混了进去,她后悔在这驻足,早知道就应该理都不理她,直接上楼。 “就是因为他好,他正直,才会不多给。他从来就不是你口中那样的人,但凡你们讲理,他都不会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她眼眶泛红,硬把快流出来的泪憋了回去:“他一点都没做错,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做到了自己该做的,无理取闹的是你们!” 说完,她看也不看李越一眼,转身跑进了楼道。 冷,真冷,只有流下来的泪水还是温热的。 她洗过澡,将自己卷进被窝里,寒意还是从脚底窜上来,她紧紧攥着被子的一角,把所有缝隙都塞好,却还是觉得身上发冷。 第二天起床醒来,还是如此,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是感冒了。 她抬手摸了摸脑袋,有点烫,还发烧了,又试着坐起身来,才感觉到背后也发疼,肌肉骨头没有一处舒服的。 只好不去上班了。 拿出手机请过假,她又躺回被窝,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盈华今天却难得的开了大会,面儿上说是奖励那些认真工作的员工,还准备了“先进员工”奖状,实际上是为了再拿沈奚铎和万晰谈判成功的事出来溜一圈,宣扬一下公司的成功罢了。 可万晰却没来。 沈奚铎的发言被策划人安排在第二个环节,他仍是庆功宴上的那套说辞,把大部分功劳算在了万晰头上。 她还在实习期,一定是需要这些成绩的,但他已经无所谓了,一次两次的成功谈判于他而言只是锦上添花,所以他只想把能给她的都给她,这样她以后在公司就也不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实习生。 他讲话时眼眸带笑,却仍有着压倒全场的气势,视线在会议厅中环视,看似是在扫视全场的员工,实际上却是在寻找万晰的身影。 可这次他直到下了台,都没有看到她。 他这才回想起昨天办公室的事情,反应过来她临走的时候似乎心情不太好。 是因为那件事吗?倒也不至于。他在台下驻足片刻,转向翻译部的坐席,梁楠就坐在第一排。 他走过去,十分公式化地轻点了点头,与她开门见山:“你好,万晰今天没来?” 梁楠诧异于沈总竟然不知道这件事,她还以为万晰感冒发烧这种事,会第一个先告诉他。 她掩盖住眼底的惊讶,从座位上站起来:“沈总,万晰今天请假了,说是发烧。” “发烧?”他微皱了下眉。昨天下午不是还好好的? 沈奚铎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不然他此刻也不会出现在万晰住的公寓门口。 他推掉了一整天的业务和会议,只因为他听到万晰发烧时,心里被撕扯了一下。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袖口上摩挲了两下,随后手微微握起,敲了敲门。 良久,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她的室友,沈奚铎已经忘了她的名字。 她看清来人后错愕地一怔:“你好你好,你怎么...?” 沈奚铎的视线不着痕迹地越过她向室内扫了一眼,又重新看向她:“你好,万晰生病了?” 他从不客套,一向都是有话直说。 小满明白了他来的用意,点点头,随后侧着让开门口的路示意他进来,等他进了门后又在他身后关上了门,小跑过去给他指了一下:“那是她的房间,半个小时前刚吃了药,估计在睡觉呢。” 他点点头,步子走得很轻,十分小心得转动门把手,连关门时都没出什么声音。 她的房间和沈奚莹的房间很像,都是粉色基调,从窗帘到桌布,无一例外是浅粉色系,桌上贴了许多卡通贴纸,乳白色的床头上摆满了娃娃。 那是两人在桓城抓的。 他的心一瞬间柔软下来,像被羽毛轻轻划过了一下。 床上的被子鼓鼓的,万晰背靠着墙,把被子拉到了脸上,只露着一小撮头发,隐约可以看到她微微泛红的额角。 他怕她喘不过气,伸手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口鼻。 她紧闭着眼,眉头也拧着,脸上被憋得通红,头发丝在脸上压出了几道印子,偶尔难受得嘤咛两声。 沈奚铎伸手拨开她脸上的头发,那几道细细的印子更加明显,他手指在上面摩挲两下,又怕把她弄醒,拿开了手。 可万晰已经醒了,从她的脸上的被子被人拉开起。她还没清醒,也没有睁开眼,只朦朦胧胧中感觉到有人进了她的房间,又拉开了她的被子,动作很轻,现在还在给她拨弄脸上的头发,有些痒痒的。 她身体在被子里扭动了两下,睫毛上下抖了抖,缓缓睁开眼睛。 第31章 [VIP] 屋里拉着窗帘,从昨天下午起就一直是阴天,显得屋里更加昏暗,她刚睁开眼,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挡着视线,却看不清。 她没多在意,刚想接着闭上眼睛,眼前的障碍物却突然动了。 那东西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摸了一下,万晰这才意识到这是个人,诧异地一下子睁开了眼,看清来人之后一瞬间清醒得连睡意都一哄而散。 “你你你怎么来了?” 她说话磕磕绊绊:“我就是有点发烧了,没去上班,明天就好了,不会耽误工作的。” 唉,这就是一个打工人的自我修养吗,万晰自己都感动到了。 沈奚铎轻笑出声,却没理会她的话,反而问她:“怎么发烧了?” 啊...这个理由其实有点难以启齿呢。 她嘴皮子动了两下,却没说话,沈奚铎还当是自己没听到,弯下腰去听。 他的脸凑了过来,却真的只是一副要听她说了什么的样子,并不面向她,而是侧着头要听她的话。 看着他深邃立体的侧脸凑得这么近,万晰觉得自己大概是又烧起来了,好烫。 他又问:“怎么发烧了?” 万晰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心跳要冲破喉咙,脑子还嗡嗡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会平铺直叙地把昨天下午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沈奚铎耐心地听完,眼神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内心并不平静,他眸色黯下来,万晰没有看到。 他只“嗯”了声,万晰很诧异,问他:“你不生气吗,我昨天真的好气,她太过分了。” 他把她的被子朝里塞了塞,在床边坐直了上身,斜着身子看她,在对上她那双因为病气而泛着水光的眼睛时,他呼吸一滞。 她的眼睛是扇形的大双眼皮,此时半眯着眼睛,眼眸含水,面色红润,随意地看他一眼都是要溢出来的秋水,平添了一分诱人的美。 他声音低哑:“你为我说话,我还有什么可气的?” 万晰脑子还不清醒,只一股脑地说自己想说的:“唉,真的,你就是太善良了,这样都不气,要是我...唉,我就气死了。” 27. 他哑然失笑。从没有人提起他时用过“善良”这个词,今天还是头一次。他久经商场,当然是不可能善良的,一步步走上来,靠的不仅是家里强大的背景,更是步步为营的手段。 比起善良,他大概更懂得利用别人的善良。 他向来对“善良”这个词嗤之以鼻,在对她家人这件事上,也绝对算不上善良,他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在为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可这一刻,他却觉得这词用在他身上并不突兀,或许是因为这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如果她认为这样好,他想,他也不是不能装下去。 他竟然一瞬间有了种角色转变的错觉,作为一个所谓“善良的人”,他总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做点什么,他环视一周,最终抬手碰了碰她桌上的水杯。 凉的。 他拿起水杯:“我去给你接杯温水。” 饮水机就在客厅,他很快就回来了,万晰已经半坐在了床上,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上也没了颜色,多少有些起皮,整个人脸上就写着俩字:憔悴。 他失笑,正好借着她这姿势,把水杯凑到她嘴边儿上,杯沿上的水渍蹭到她唇上,好歹算是恢复了几分颜色,干到起皮的地方也稍微润了一些,比刚才的蔫儿样顺眼多了。 她也不伸手,就这样就着他伸来的手喝着水。她从早上醒过来,就光喝药片的时候喝了几口水,睡了一觉口干舌燥,没一会一杯水就全下去了。 沈奚铎也不急,就慢慢地抬手把水往她嘴里续,像大人带孩子似的有耐心。 她唇离开了水杯,悄悄抬眸看他一眼,却被他抓了个正着,她索性假装自己有话要说:“你怎么来了啊,不上班去吗?” 他把水杯放在手边的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开会时候没看到你,才知道你发烧了,”他仍是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眼神从水杯,转回她的身上:“吃了药,有没有感觉好点?” 她点点头:“舒服多了,”又问:“你翘班啦?” “是啊,翘班了。” 她看着他笑,忽然想起了古早言情中的一个词——宠溺。 她心底莫名涌上来一种恃宠而骄的感觉,身上忽然来了一丝丝劲儿,翻了个身眨着眼睛看向他:“沈总也会翘班啊?” “翘班谁不会?”他故意歪曲她的意思,拖长了音调回答她:“这不是有腿就能翘?” 她故作严肃:“你在教我翘班,还是在诈我?那可能不好意思了,我的身心都是盈华的,我愿意一生为公司的事业奋斗,翘班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做的!” “身心都是盈华的?”他轻笑。 万晰一本正经,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没错,生是盈华的人,死是盈华的鬼呢!” 他嘴角噙着笑,抬眸看进她的里,她眼含秋水,双颊还因为生病而微微泛红,微张着嘴,轻轻地吐息。 他说:“可盈华是我的。” 万晰一愣,随即脸上更红了。 “啊...那...” 那他的意思是...? 气氛似乎在一刹那暧昧起来,两人之外像蒙上了层幕布,将他们与整个世界的喧嚣隔离,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冲破耳膜。 沈奚铎笑:“四舍五入,不会吗?” “会是会...”可你这个四舍五入,我怎么就觉得这么暧昧呢?! 他语气哄诱似的:“那四舍五入...”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两人间凝结起来的气氛被这道刺耳的响声一拳击破,万晰如梦初醒地从他幽深的眼神中缓过神来,掩饰性地眨两下眼看向别处:“嗯...有人来了...” 小满是下午的班,不在家里,万晰又卧病在床,沈奚铎让她躺下,又塞了塞被角,去替她开门。 临走还把水杯拿在手里,想着回屋时再给她接一杯。 可来的人是李越。 他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她,可结合着万晰生病的原因来看,似乎也并不是很奇怪。 他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让她进屋的意思:“您好,有什么事吗?” 李越见来开门的是他,明显一愣,随后扬声说:“你怎么住万晰这儿啊?”她朝室内斜过身子张望了几下:“万晰呢?” “万晰病了,”他伸出单臂拦了一下,不想让她得空进屋:“昨天跟您吵架的时候下着雨,她冻发烧了。” 他特意把这句话拿出来说,确实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李越听了这话抱起胳膊:“跟我吵架的时候下雨,她发烧了?那我怎么什么事都没有啊?” 她冷笑了声:“不是你们俩在这儿跟我演戏呢吧,轮番地糊弄我啊?” 他倒是出奇地冷静,眼底看不出一丝波澜:“该解释的都解释过了,我说过,要是对这件事情还有异议就打电话给我的律师,不收费,您可以放心。” 她翻了个白眼:“资本家的话谁可敢听啊?你让万晰出来跟我说。” 他连让她进屋的意思都没有,更不可能去叫万晰,可万晰却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披了件衣服扶着门站在身后不远处。 “我出来能说什么,喊我出来,是觉得我好拿捏吗?” 李越看她出来更来劲儿了:“万晰,你就说实话,当着你男朋友的面我们说清楚,他不愿意多给钱这事,到底是不是你撺掇的!” 沈奚铎手撑住门,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我曾经敬你一声伯母,现在我全收回来,”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身上还没什么力气,走起路来微微晃悠,他皱眉:“回床上躺着去,要么就站在那别动。” 万晰本来也不想多走几步,听了这话心里也安稳一点,索性站在那扶着墙看两人。 他连面上的客气都不想做了,语气明显失去耐性:“这些话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说,该给的都给过了,不该你拿的,也不会给,这跟万晰没关系,跟你们是谁没关系,只是就事论事。” 李越急眼了:“你就会说这些听不懂的大理....” 沈奚铎碍于她的手在门框上,才一直没有关门,可他现在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顾不上其他,伸手扒开了她的手:“砰”的一声把她的嚷嚷声关在门外。 室内忽然一片安静。 万晰扶着墙一言不发,不知道是身上难受,还是心里难受。沈奚铎走到她身边,屈了屈膝去与她平视:“我把她轰走了,你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了。” 她叹了口气,垂下头:“唉,我好累啊,尤其是这两天,真的好累...我还以为她只知道我住这个小区,没想到她还知道我住哪一户...”她眉眼间满是倦意:“她没工作,就靠我爸养的,要是天天来找我怎么办?” “那就不住这里,”他说:“我住的地方离公司更近,可以送你上下班,她也打扰不到你,一举两得,不是么?” 万晰惊了一下,她是想过要换个公寓,这里刚好也到了续租的时候了,却没想到他提出这样的话。 沈奚铎温热的吐息扑在她脸上:“你的身心都是盈华的,现在给你一个离盈华更近的机会,不要么?” 她看着他眸里的笑意,慵懒随意的眼神,竟不知为何,恍然想起了金铠瑶。 昨天在办公室,她也是这样随意又势在必得,一副掌控者的姿态。 他们才是同类——万晰忽然想到。 她原本被柔软填满的心脏忽然下沉,绵软像是浸泡了水,变得像铅铁一样沉重,不停下坠。 她嗓子似乎比刚才还要沙哑几分,像用尽力气才挤出几个字。 “你对别人也这么好么?” “什么?” 万晰的心口像堵了棉花,加上身体虚弱的疼痛让她无法忍耐,她觉得自己急需一个发泄口,去让她把心里积郁的一切都说出来。 唯有发泄才能解脱。 她拢了拢衣服,虚弱抬眸:“昨天我去给你送草莓的时候,没有密码,你不好奇我怎么进去的吗?” 她不等他回答,继续说:“是金铠瑶带我进去的,她有密码。”她抬起黯然失色的双眼,里面有了几分湿意,被她硬憋下,“我其实不想去纠结这些东西,去思考为什么她有我没有,我知道没有意义,毕竟她才和你是一类人,没准你们比跟我还熟悉,我问出来不过是自取其辱。” 她看到沈奚铎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忙又道:“你不用安慰我,我能猜到你要说什么,你会温柔地跟我解释,绝不会说重话,我连你的语气,都想象的到。可是这又如何,我该相信你说的,还是相信我看到的?” 他不再试图说什么,抿了唇。 如万晰所说,他确实是会这样说的。 万晰看他不说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被自己说中了,一定是心虚。 她强忍着压下心中的苦楚,硬笑道:“你爸妈我也糊弄过了,他们一时半会不会为难你,所以...”她抬眸,“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随时跟你去见你爸妈,其他的事情...就先算了吧...” 沈奚铎喉咙一滞,随即扯唇,“万晰,你要跟我结束?” 万晰说:“沈总,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过?” 她叫他沈总。 沈奚铎自嘲般地轻笑,什么也没有说。 “照顾好自己。” 这是他临走前的最后一句。 第32章 [VIP] 休息了两天的万晰再回来工作时,浑身上下就是四个字:神清气爽。 只是来来往往时路过沈奚铎的专用电梯,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他,心里也同时划过一丝失落沮丧。 一瞬间罢了,这份失望被她迅速压下隐藏,她以为自己藏得够好,就可以不用去想,可身处于他的办公大楼中,身处于他的地盘,她如何不去想? 下班一刻,万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开,提了包就离开,却被楠姐叫住。 “小万啊,今天咱们部忙,只能加班了。”楠姐带着歉意地笑笑,“咱们一向是有加班费的,放心。” 她只好又坐了回去。 再次忙完手上的活时,天已经黑了。 盈华大厦地处商圈,黑夜如昼,人潮汹涌,她坐着向下的电梯,恍然记起了上次加班。 那夜停电,沈奚铎吓她,却也跟在她身后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现在什么都没了。 路上的人来来往往,有的成群结队说笑着,手里提着几个购物袋相互聊天,也有的一男一女依偎着,偶尔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又笑着打闹。 也有很多人是独自一人,行色匆忙地过红绿灯,手里提着公文包。 街道上灯光交替,似乎每个人都有他存在的意义和目的,万晰想,她应该也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曾以为有意义的,此刻都失去了光彩。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将爱情看得太重的人,尤其是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清楚它总有一天会离开,可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还是觉得自己是在胸口埋了座随时爆发的火山,平日里风平浪静,那一天到来,就是毁天灭地的爆发。 火山爆发,万物覆灭。 她在斑马线前停下等红灯,心烦意乱地打开了手机,点开了随机推送的歌。 “尽情愚弄我吧 我自行回家 没有眼泪要流下 不要忘记 我不会是个笑话 ......” 女声的粤语好听极了,可每一句歌词都如刀一样刻在她的心口上,一下一下地划开口子,弥漫上来的痛楚终于掩盖不住将她淹没。 过了斑马线,她左拐右拐,竟不小心走进了一个没来过的小巷。 小巷漆黑,明明有路灯,却并不亮,多半是坏了,巷子的周围摆着个废旧的沙发,上面有几个破纸箱,边上的铁门也是很久没人住过的模样。 一阵风吹过来,头顶上密密麻麻的树叶互相摩擦,沙沙作响,万晰有点害怕,转身想离开。 “小姑娘,去哪儿啊?” 一个陌生的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他生得高高大大,微胖,天开始凉了,还穿的白色背心,一股子烧烤味和酒气,露着大块的腱子肉,右臂上的纹身狰狞可怖,万晰看不出那是什么,只觉得来者不善,她想赶紧离开。 她知道在这种地方碰到这种人,准没好事,心跳得快极了,腿都有些发软。 她不回话,一个劲儿想从那男人的侧面挤出去,盼望着他别进一步,可那男人偏偏不如她愿,一个步子拦住了她的去路,口气吊儿郎当,又问了一遍。 “去哪儿啊?老子问你话呢。” 万晰这才吞咽了口,抿唇抬头,看向他满脸横肉之中的细长眼睛,压下几分胆怯,回答道:“我走错路了。” 男人嗤笑了声,“走错了?”他抬手要搭她的肩膀,被万晰一个侧身躲开,他喘了口气,酒味儿朝着万晰扑面而来,她一皱眉。 男人看她闪躲,似乎酒劲儿更上头,一把捏住她的肩膀,把她朝巷子里面推了一把,张口是更浓重的酒气。 “老子他妈就没见过这么不识趣儿的!” 万晰被他重重的推了一把,趔趄着朝后几步,险些坐到地上,还好她及时稳住,手扶着墙抬头,看着喝醉的壮汉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巷子本来就窄,他几乎霸占了所有的路,她身后是死胡同,无路可退。 酒气越来越近了,万晰的鼻尖全是令人作呕的烧烤与酒气混合的味道,她闻得头脑发昏,看着那男人越来越近,似乎也有些酒劲上头,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 她一狠心一咬牙,抬手抓住了男人要拉她的胳膊,男人挣扎了几下,万晰差点被甩出去,却硬是稳住,双手死死抱着他一条胳膊不送,试图在他转身时找机会跑出去。 可她的力量终归是太小了,她用了两只手,男人却仍空着条胳膊。 他另一手伸过来揪住万晰的领口,朝自己那边一拽,万晰的双脚几乎离地,手下意识地收了回来去掰他揪自己领子的手。 男人看她被压制住的模样满意地笑了声,“呸”朝边上吐了口痰,拎着她朝巷子的更深处走去。 万晰反抗失败,有些绝望地阖眸,不再挣扎,怕再惹恼他,却听到男人发出一声吃疼的吼叫,松开了她的领子。 她被男人一甩手甩到一边的地上,身后传来碰撞滚动的声音,她吃疼后迅速抬眸,看到沈奚铎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正死死压住男人,一手把男人两只粗壮有力的胳膊控制在他的头顶,一手揪起男人的衣领,一如刚刚男人对她。 他的脸上在方才的翻滚里蒙了些灰尘,一条明显的泥土痕迹从他的眼尾划至耳下,他轻喘着,讥讽地看着男人。 “刚才的本事呢?” 那男人似乎不服气,踢蹬两下想翻身起来,却不知道眼前这看着分明没他壮的男人哪里来的力气,他竟挣脱不开。 沈奚铎舌尖舔过后槽牙,在漆黑的小巷里死死盯着他,半晌笑了。 “想起来?” 他竟松开了手。 “好啊,给你机会。” 他站起了身。 万晰惊呼了声,害怕极了,想上去拉着沈奚铎跑,可男人已经一个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挥起拳头就打向沈奚铎,沈奚铎侧身闪过,从他的身侧出手,一下子又将他掀翻在地。 他一条腿半跪在地上压制着男人,另一手抬起随意地抹了把脸上的灰尘,垂眸道:“还来么?” 大汉终于求饶,万晰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沈奚铎竟没怎么受伤,万晰检查了一遍,舒了口气,抿抿唇:“谢谢你。” 他轻笑:“恰好路过。” 她的心情复杂极了,“嗯”了声,又觉得有些尴尬。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 她试图缓和气氛,却总觉得这话不太对劲儿。 沈奚铎却并无察觉,侧眸看了她眼,垂头用拳头抵着嘴咳嗽两声,又说:“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他面向她,俯身与她平视,继续说:“比如,你不知道那天我为什么给金铠瑶密码。” “为什么?” “她要拿份文件,事发突然,我刚好不在,她告诉我要去取文件的时候,已经快到了,来不及让秘书走流程,索性告诉了。”他说,“办公室里有监控,何况她也不敢做什么别的。” “至于密码,”他轻笑,“已经改了,0227。” “啊?”万晰一怔,“我的生日?” 他笑,并不否认:“你的生日。” 两人处在无人的小巷口,身边偶尔有人路过,无人在意一对黑夜里幽会的情侣,两人的呼吸越来越近,交错缠绕,月亮皎洁,荧荧如被盖在两人身上,他的眸子深深望她。 “你下班的路挺危险的,那人估计盯上你了,所以...”他凑近了些,吐息朝着她的耳尖扑来,将她的耳尖晕染泛红,他的手一抬,撑在了她脑后的墙上,“来我这儿住么?小姑娘。” —— 沈奚铎办事利索,动作很快,一个电话便叫了几个兄弟来帮她收拾行李。 万晰站在他的车子旁边看着大伙儿忙前忙后,竟有些不好意思,可沈奚铎什么都不叫她做,只让她在这儿等着。 沈奚铎的背影又一次消失在亮着声控灯的楼道中。 她刚刚怎么回答的?似乎都忘记了呼吸,对他的靠近抵触,更多的是期待,她脸上发烫,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凑近,抑或是他身上的热气拢上了她。 她像在蒸笼里一样,飘飘欲仙的处在白茫茫之中,最终没有拗过,轻点了点头。 东西收拾好了,大卡车跟在沈奚铎的车子后面,万晰坐进副驾驶。 她系好了安全带,朝他尽量端庄地一笑,“我好啦。” 他只是轻轻点头,脸色似乎不太好,有些苍白,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放下手刹,握在方向盘上,他驶出了地下车库,外面的天已经更黑了。 她脱口而出的感叹,“天黑得越来越早了诶。” 他转动着方向盘,带了些鼻音,“是啊,快年底了。” 快年底了。 这四个字激起了万晰最不愿想起的那件事——两人约定结束这段荒唐的关系的时候就快到了。 她明明,明明是刚刚被他给予了希望啊。 这件事和她现在马上要做的事情差距太大,一件意味着两人即将要分开,一件表明着两人不到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住在一起的生活。 她无论如何没法把这两件事结合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想起这件事,着实是有些破坏心情。 她故意不去理会这句话,也不去想他究竟是不经意地,还是在暗示什么,转头看向窗外,看着街灯一晃而过,朝她身后飞驰。 她想,走一步看一步吧,起码现在还挺好的,或许事情会有转机呢。 什么事都会有转机的,不是吗? 沈奚铎的公寓很大,位于这座公寓的17层,装修风格和她去过许多次的半山别墅完全不同。 半山别墅是沉稳的,古典风的,像欧洲中世纪的古堡,而他的公寓则是简约大气的,似乎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处处透露着奢华又内敛的气质,一如他这个人。 东西零零散散地放好。 客厅从沙发到巨大的电视前都铺着毛茸茸的灰色地毯,她脱了鞋踩了两下,软软的,适合坐在上面边吃零食边看电视,她悄悄看了眼正脱外衣的沈奚铎,他也会这样吗?他也会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电视吗? 他忽然转过头,与她的视线相对,“怎么?” 被他发现自己正在偷看他,她有些难为情,讪讪一笑,“没什么,就觉得你家里还挺漂亮呢。” 他听到漂亮这个形容词,轻笑了声,“你就住左手边的房间,”他一顿,又说,“之前莹莹住过,你应该会喜欢她的风格。” “是吗?”她好奇极了,小跑着过去打开门,却仿佛蓦然进入了另一间房子。 这个房间和这个公寓整体的配色完全不同,浅粉色的墙纸,地毯是雪白的,她都担心自己踩上去会弄脏它,头顶的吊灯发出璀璨的光,吊着许多流苏,在一片粉色的海洋中闪闪发光。 果真是季莹的风格,张扬外露的可爱。 不过沈奚铎说的没错,她确实喜欢。谁让这是他家呢。 她刚想转过身和沈奚铎说点什么,脚边传来一阵暖意,她低头一看,竟然是铛铛在蹭她的脚脖子。 她惊喜万分,没想到小满竟然让搬家的人把铛铛也送来了,她弯腰抱起它,在它头顶上虎摸两下,看向沈奚铎时眼里映着吊灯的光,熠熠生辉。 “你把它带来了?它以后跟我们住一起吗?” 沈奚铎没有进她的房间,只站在门口看着她抱着铛铛,身上穿着蓝灰色的带帽卫衣,可可爱爱的模样,她光脚踩在雪白的地毯上,满眼惊喜满足地笑着看他。 他勾着唇角,“你朋友说你平时照顾它比较多,你走了它会想你。” 听到这话万晰的笑意在脸上扩散开来,她骄傲极了,“它当然会想我啦,铛铛最喜欢我啦。” 沈奚铎轻笑,把手机递给她,“今晚有点突然,没什么准备,你点外卖吧。” 她一怔,把手机往回一推,“我是借住的,怎么说也应该是我来准备晚饭...” “这不是我们说好的吗,”沈奚铎单手握拳放在嘴边,偏头咳嗽两声,说话时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就当这是演出费,预算500。” 怕她不肯,特意不说太多,却不知道这对于一顿晚饭来说,万晰已经觉得太多了。 演出费....他要是不提,她还真忘了这茬。她忽然有种预感,她觉得今天他说的“快年底了”并不是凑巧的一句话,而是和这句演出费一样,是对她的暗示。 暗示她两人快结束了,不管现在两人同居了还是暧昧了,该断的时候他照断不误。 是这个意思吧? 她心里一揪,但尽管是演出费,她还是不能花,摆摆手仍不接手机。 “大不了随便去超市买点菜来做,没有什么来不及...” 他垂下眸,看着她的发心,她叽里呱啦得说着自己不能要这钱的理由,他恍惚了一下,问道,“那你当初答应,是为什么?” 她的话一顿,差点脱口而出是因为对象是他,可想到他的暗示,她又忍住了,“是因为你说可以帮我忙呀,因为你说我有事可以找你,”她抬起头,想试图显得自己目光真挚,“你当时不也看出来了吗,我爱闯祸的。” 沈奚铎眸色黯了一瞬,随后又说,“你点了,我们一起吃,就当我请你。” 她听得出,他想把这事简简单单糊弄过去,她帮了他,他让她收下这笔钱,相当于两清的性质。 她默了半晌,“好吧。” 外卖再贵能有多少钱呢,她就按着自己的喜好和沈奚铎的喜好各点了一份。 沈奚铎从她点外卖起,就看出她的表情不对。 他只思索了不久,再抬眸去看万晰时,她却已经放下了挎包,在地毯上踩了几下,绕过他去了客厅,嘴里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我超级想在这个地毯上坐着吃东西的,一边看综艺一遍吃,一定很幸福哦。” 他失笑,这才发觉她的自愈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外卖很快就送到了,万晰关好了大门就进屋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招呼沈奚铎也过来。 她也真的想看看,沈奚铎盘着腿坐在电视前面会是什么样子呢。 沈奚铎踩着地毯走过来,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买了什么,地毯脏了不好洗。” 她撇撇嘴,“垫层东西嘛,不弄到毯子上不就好了。”她伸手翻了翻外卖袋子,“好多啊,关东煮,炸整鸡,雪碧,新疆米粉,还有烤扇贝哦。” 她再转头时,沈奚铎已经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了块防水桌布似的东西,拉着两角铺在了她边上的毯子上,把边角扯平整后抬起头看向她,“来,坐这上面吃。” 她脱口而出,“沈奚铎,你好贤惠哦。” 他一怔,随后却失笑,“没办法,谁让你什么都不做呢,只管吃。” “我可没有,我有做事的!”说着,她把外卖袋子都挪到了桌布上,自己也扭动两下,坐在了上面,拍了拍自己边上的位置,“来呀来呀。” 沈奚铎在她身边坐下,随手开了电视,问她,“想看什么?” 她说,“随便啦,有意思就行,看着下饭。” 他平时不太看电视,也不知道什么有意思,在点播里随便找了个电影,垂眸看到万晰戴着一次性手套从炸鸡上撕下一条腿递给他。 他不拒绝,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接过来。 万晰自顾自地撕了一块自己吃,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余光看到他吃炸鸡都吃得优雅矜贵,要不是他手上的手套沾满了油,她毫不怀疑他是在吃什么高档西餐。 她忽然觉得自己也不能在他面前吃相太难看,绝不能输给他,于是摘了手套,从纸桶里拿了串鹌鹑蛋,一口一小个吃了起来。 可她刚吃了一口,又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啃炸鸡腿的样子他都已经看到了,现在又装给谁看呢? 或许是刚刚的烦闷也没有发泄出来,被自己憋在了心里,现在的她莫名的有些难过,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跟刚才一样,是自作多情。 她把签往装垃圾的袋里一扔,接下来没了动作,盘腿坐在毯子上,耳朵里是听不懂的英文电影,她头也不抬,看也不看一眼。 沈奚铎把骨头也扔进袋里,“怎么了?” 她觉得这事没法说,索性随便编了个理由,“我都把手套摘了,结果只有两双,现在上面都是油,我不想戴了,又不想上手,很烦诶。” 她说话的时候一脸敷衍,沈奚铎也不知道是信了没有,低下了头。从万晰的角度看不到他眼底浸染上的笑意,只看到他两手撕了一块炸鸡,又抬手放到她嘴边上。 她人傻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张嘴,犹豫了半晌,她故作矜持地微张开口,凑上去咬了一小口,嚼了几口咽下去,发出做作的声音。 “好好吃哦。” 他的耐心好像永远不会耗尽,她故意吃得又慢又墨迹,他就一直等,一会摘了一只手套,抬手抽了张纸巾去抹她嘴角的油。 她心里有事挂着,总在想他们两个之间的事,看着他现在又温柔又有耐心,就会想到年底两人可能就会一刀两断。 两件事情巨大的反差给了她承受不了的打击,她像被一拳打进胸口,他就在一旁耐心地喂她炸鸡,她竟然就是开心不起来。 他把她吃光的骨头扔进袋子里,又抽了张纸擦擦手,看出她面色不虞。 “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她当然不能说实话。 这种事就是这样,自己憋着难受,说出来又矫情。 她只好又编了个理由,话音敷衍,“你看,我买了这么多其实也不贵,你真的不用给我什么演出费,不需要多。” 她想说,更不希望你拿这个跟我两清。 “就当是你照顾我的费用,”他把擦手的纸巾也扔掉,抬眸,“现在家政的费用也不低,不是吗?” “照顾你?” 合着她是来他家当保姆来了? 沈奚铎的眼神看起来竟然有些受伤,“我感冒了,你看不出来吗?” 她回想起他刚才的咳嗽,和他今晚说话声音一直有些沙哑,“好像有那么点意思哦,为什么会感冒啊?” “你传染我了。” 万晰不信,“你上次去我家那都三天前了。” 他步步紧逼,“我从你那走了就开始不舒服了。” “...真的吗?” 他没有回答,代他回答的是几声被他用手掩住的咳嗽。 万晰皱眉。 ...真的不是在演我吗? 她半信半疑,凑过去看了两眼,他确实神情恹恹,从下班她见到他就隐约觉得奇怪,现在想想,他今天状态确实不太一样。 还真有点像是感冒了。 她忽然有些手忙脚乱的窘迫,四处看了看,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她毕竟才第一天来这间房里,还不能把自己融入进去,左看右看,她拿起了还热乎的关东煮,双手捧到他面前。 “...要不你吃点这个,暖和暖和?” 他点点头,却没有动作,并不接过去,两人僵持了一会,她的手还端着小桶抬在空中,看他迟迟没有伸手,抬眸看向他。 他脱了外衣后,里面只剩了件白色的衬衣,却远不如他颈间露出的皮肤干净白皙,与之相对的是他淡然无波的眼眸,里面什么都没有。 两人同时盘腿坐在地毯上,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万晰的房间的吊灯还没关上,灯光通过走廊在客厅里打下了一束光,电视里的英文电影还在放着,却没有人知道它播到哪里了。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在看它。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神里有暗光涌动。 她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鬼使神差地,她想起了刚才他是怎样喂她的。 她思索片刻,从桶里拿了一根甜不辣,横在他下巴处,试探地问,“来一口?” 他没有说话,微微低头去咬了一块,眼眸却始终望着她,好像吃的并不是甜不辣,而是她。 她忽然有些怵,这是沈奚铎第一次这样看她,她现在看清了,他的眼里不仅仅是淡漠,还有一种隐藏在深处的欲.望。 作者有话说: 晰下班路上听的歌,歌词出自《灰姑娘》 第33章 [VIP] 她慌乱地垂下眸,“好吃吗?” 她手仍横在那,他说好吃,然后低下头又吃了一块。 她想起了两人在桓城的时候,也是这样,她拿着串串喂他,明明是情侣之间做的,这样亲密的事情,他们却也做了。 万晰吃掉了签上的最后一块甜不辣,不禁开始揣度他的想法。 他也会这样想吗?也会觉得两人是在做超出两人关系的事吗?可他为什么这样坦然地接受着,好像完全不觉得突兀一样。 还是说,他觉得很正常,只有她自己想这么多?有可能,毕竟美国的民风,应该要开放一些吧。 她深吸口气,试图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桶往他怀里一塞,不伺候了,自己端起辣炒米粉,掩饰性地吃了起来,嗦了几口之后才抬起头来多余地提醒了句,“自己拿着吃吧哈。” 他说,“万晰,我病了。” 万晰说,“我知道。” 他说,“我刚刚在咳嗽。” 她说,“我听到了。” 沈奚铎耐不住她这样的态度,把桶放在了防水桌布上,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耐烦,“万晰,你忘了我当时怎么照顾你的了么?”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后慢腾腾站起身来,“那...那我也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他开口制止她,语气中竟有些失望和委屈,“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做我做过的,你不明白吗?” 万晰停下脚步,他继续说,“我只是想让你也有我那份心思,”他抬起头仰视着他,从万晰的角度,竟然看出他清冷的表情中夹杂着几分沮丧,“万晰,你有吗?” 她想说,她其实是有的,只是她不确定他需不需要。 可她说不出口,即使他这样问出来了,她仍然心里有块石头堵着,让她不能大大方方地向他敞开自己。 说白了,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他是不需要的。 可他问了,他已经问出来了!她心里有个声音呐喊着嘶吼着告诉她,他已经问出来了,这说明,他或许是需要的! 她回忆着他对待自己的点点滴滴,模仿着他的影子,关切地看向他,蹲下身子与他平视,语气缓慢,温和,像极了他平视说话的样子。 “我有的,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做,”她问,“你看,我连你家卫生间在哪,厨房在哪都不知道,”她忽然想起,他当时照顾她的时候,好像也不知道这些,她又补充道,“我自己去找找,但是我有的,我真的有。” 他看上去明明和平时一样的,下颌角棱角分明,桃花眼微垂着眸,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打出一侧阴影,碎发垂在耳边。 可万晰总觉得他此刻有种颓然的美,还有些...楚楚可怜。 他说,“好。” 万晰拿出几分自己是这家主人的气势,翻墙倒柜找了三个房间,终于找到了大箱子药片。好在她多少有些自己独立生活的经验,沈奚铎也只是普通的小感冒,药并不难挑。她找了包颗粒,和两盒胶囊,拿到客厅放在毯子边的茶几上,又拿起他的水杯去接了杯温水。 她来回地跑了几趟,又拿了个杯子把颗粒冲泡好,才又坐回毯子上,端着冲剂递到他嘴边,哄小孩子似的,“来张嘴嗷,啊——” 沈奚铎看着她轻笑,随后真的乖乖张开了嘴,借着她的手喝了冲剂。 她心里的慈爱母性泛滥了,又去抠了两粒胶囊,手斜在他嘴边,又说,“啊——” 喂他喝完了胶囊,这个环节齐活,她喜滋滋地扬起脸,满脸邀功的表情,“怎么样?还不错吧?” 他扬扬眉,“还可以。” 她又沉思道,“来,站起来,咱们蹦哒蹦哒,你动换动换就好得快。” 他确实跟着站了起来,旋即却弯腰把桌布上的东西收了起来,吃的基本上都被万晰吃得差不多了,他把桌布四个角拉到一块提起来,直接扔进了门口处的垃圾桶,又转回毯子上,看向愣在原地的万晰。 “做家务算么?” 她支支吾吾,“你...你怎么把活全干了,我都没什么好做的了。” 他低低一笑,“这些都不需要你做,我又不是不会。”他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的电视,“电影快结束了。” 万晰闻言转过头去,进度条只剩了十分钟。 她看着电影剩下的画面,这时才想起来,这部电影她是看过的。 《初恋50次》,女主每天醒过来,都会忘记之前发生的一切,也会忘记她爱过的男主,对她来说,每一天都是同一天,她的记忆永远停留在那一天。男主想让她面对自己的病情,也不想让她将自己视为陌生人,于是录了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天,每天都会在她醒来时放给她,让她在短暂的一天记忆中,去体会男主角日复一日积累起的爱。 电影结束,沈奚铎关掉了电视,将遥控器放回茶几上,语气淡淡,“看过么?” 她点点头,又听到他说,“我觉得这部影片最打动我的不是男主角,而是女主角的父亲和哥哥所做的一切。为了让她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出现错乱,把每天都伪装成同一天,甘愿放弃自己,去陪她过重复的生活。每天把她的隐形眼镜护理液加到那一天的高度,看重复的球赛,把墙壁刷成同样的图案,”他看向万晰,“这些细节才打动人,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 万晰心头一跳,睫毛轻动了几下抬眸看向他,他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深邃,像丛林深处看不清的荆棘,又像是引人下陷的沼泽。 她抿抿嘴,吞咽了一口,“对,你说的对。”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其实她觉得,他就是那样一个细心的人,他在任何细节都做得完美得超乎她想象。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句夸奖,她此刻只想埋在心里。 他却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似的,垂眸轻笑,“晚安。” —— 一想到沈奚铎早上送她上班的路上总是咳嗽,万晰在办公室里工作干着都心神不宁。 她在电脑上敲几行字,就想起昨晚她喂他吃药的时候他的模样,与他平时工作上表现出的杀伐果断完全不同,甚至和他的温和都大相径庭,那是一种小动物露出肚皮的信任。 她总觉得...他需要她去呵护。 也不知道是谁给了她的自信,她抱起笔记本电脑,跟楠姐打了声招呼,奔赴战场似的毅然决然穿过楼梯,按下了通往顶楼办公室的电梯按钮。 她不得不承认,昨晚他的表现确实有感化到她,甚至可以冲淡她对年底到来的遗憾感。 一路顺畅,没有人拦她,她自信地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等了一会里面没有应声,她又等了两秒,随后试着转动了门把。 转不开。 她正迟疑的时候,上次的秘书又小跑过来,“万小姐,今天沈总又不在。” 这个“又”字用得着实是有些灵性,她一共就来找过他两次,他都刚好不在呢。 她一怔,随后有些失望,他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她从来都不会知道,甚至每次都要从别人的嘴里听来,这样想想,两人其实也挺生疏的呢。 不找了不找了,她才不上赶着去照顾他呢。 她讪讪笑了笑,退到电梯门口按了按钮,没一会电梯门打开,她低着头刚要踏进去,就听到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来做什么?” 万晰:? 她抬起头看着忽然出现的沈奚铎,手里提了个透明塑料袋,她定睛一看,里面是几盒感冒药。 “你去买感冒药啦?” 他点点头。 她十分顺手地把袋子接过来,原路返回,反客为主带着他往他的办公室走,边走边说,“哎我跟你讲啊,我认真想过了,这种时候我怎么能扔下你不管呢?上次你来家里找我,这次我来办公室找你,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诚意?” 她骄傲地朝他抬了抬下巴,仿佛在说,“怎么样,让你说我没那个心,你现在看我有没有?” 他在办公室门口处站定,突然把头转到另一边,轻掩着嘴咳嗽几声,却越咳越厉害,万晰急了,想让他快进办公室里喝口水,再把药吃了。 她手在他背上顺了两下,“办公室钥匙在哪?” 都怪这该死的设计,只有办公室里有人的时候,才能用密码打开,所以现在沈奚铎锁了门,密码也不能用了。 他百咳之中抽空敷衍她,简短急促地回了俩字,“口袋。” 她点点头,将魔爪伸向他的衬衣口袋——在他胸口处。 她摸得很小心,尽量不去碰到他,可是口袋这地方空就那么大,难免还是要肌肤相触的,手指边上就是他结实的肌肤,就算不直接接触到,他身上的温度也隔空传过来。 摸了几下没摸到,她就也不装矜持了,大胆地在他口袋里划拉几下,摸空后失望地抽出了手,“没有啊。” 他刚想说什么,随后又是一阵咳嗽,她灵机一动——没准儿在裤兜里呢? 她吞咽了一口,手朝下伸过去,眼疾手快伸进他的西服裤口袋,在顺滑的布料中摸索前行,同时也尽量不去碰到他大腿的肌肤,几秒后终于摸到了一个钥匙形状的东西。 她内心狂喜,攥住那个物件就往外掏,却一个不留神让它滑了下去。 ...wrnm 她出了口气,又把手伸进去摸了两下,丝毫没有意识到头顶上沈奚铎的咳嗽声早已经停了。 她的手在他裤子的布料上胡乱摸索,一层薄薄的布料之外,她的手指像一尾鱼,看不清眼前的屏障,试图冲破鱼缸,柔软的身体在狭小的水流中探索着。 鱼缸外是大海,海下是蓄势待发的海啸。 而鱼的主人对此一无所知,摸到钥匙后就喜滋滋想拿出来去开门,将手抽出来后却蓦然被人攥住了手腕。 她抬头看过去,沈奚铎早已停止了咳嗽,低着头看向她,眼神幽谧,像深海中游走的猛兽,也像缠绕住触手的海藻,望向她时,她觉得自己仿佛被他的目光一圈圈缠绕起来,置身深海,被一寸寸拉入海底无尽的深渊。 她一哆嗦,“...咋了?”随后抬抬手腕,晃晃手里的钥匙,“我给你开门,然后才能喝药呢。” 她的心里敲起小鼓,他怎么这个眼神?难道她哪里做的不对吗? 不能够啊!她自认为找钥匙找得挺快的,很大程度上节约了他的时间,不然等他咳嗽完再找钥匙开门,不就浪费了他人生中宝贵的几秒钟吗?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收敛了眸色,松开了她的手腕,扬扬下巴,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夹杂着几分她从没听过的隐忍,“开门。” 不知道为什么,万晰总觉得他眼神格外不对劲,但已经得了令,她慌忙地转过身开门,手上的动作急,好几次都没能插进钥匙孔。 门终于被打开,她十分自觉地接过沈奚铎手里的药袋子,大步朝前走,心里早就计划好了——她先去他办公桌上把药放下,再顺手拿着水杯去饮水机接杯温水,回来给他喝药。 完美。 身后“啪”的一声关门声更像是她前进的号角,她雄赳赳气昂昂地刚走出去两步,被沈奚铎一把揪着后领子拽了回来,被他拎着一个转身面对面贴上了他的胸膛。 她没站稳,一下子撞在他身上,皱着眉揉了揉鼻子,睁开眼后入目的是他黑色西服的领口。 他白皙的皮肤和黑衣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突出的锁骨就横在万晰的眼前,他似乎处处都生得完美无瑕,像是值得陈列在美术馆里的艺术品。 她吞咽了一口,干巴巴地问,“...怎么了啊?” 他的鼻息在她头顶上,抬起一只手绕起她耳边的一缕卷发,手指在她的发丝间缠绕拉扯。 “谁让你乱摸的?” 万晰浑然不知,语气理直气壮:“你啊,你告诉我钥匙在口袋里,你又在咳嗽,所以我就自己找啊。” 她坦承地望向沈奚铎的眼睛里,两人的眸色一亮一暗,对比之下,反而是沈奚铎该心虚。 他阖上眸子深吸了口气,片刻睁开眼睛越过她的头顶看向办公室那边的落地窗,松开了缠绕在她发丝间的手指,半晌平稳了气息,“去接水吧。” 他前后两句话的语气差距太大,这下反倒是万晰没反应过来,“啊?” 他似乎不想多说,自顾自地绕过她,走到办公桌后的椅子边,一手拉开座椅,语气漫不经心,“不是说不能扔下我不管么?”他坐进椅子,抬眸看她,“开始吧。” 万晰怔了片刻,就立马按着刚才自己的计划做了起来,拆药,接水,来回几趟动作一气呵成,她把水杯捧在手里递给沈奚铎,又把药片放他另一手心里,眼神恳切,甚至鼓励似的点了点头。 像一位母亲哄骗儿子喝苦药汁。 喝过了药,沈奚铎当然是有很多工作要处理的,但万晰既然下定决心要来照顾他,也不会轻易离开,她找门外的秘书要了个高度差不多的椅子搬到沈奚铎边上,“哐”地一声放下,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他长桌的另一边啪地一开,转头看向沈奚铎,一脸真诚。 “我今天就在这儿了,你给我当过一晚上爸爸,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拍拍沈奚铎的肩膀,眼神像是英勇就义的烈士,坚毅而又正直,“我给你当一天妈。” 办公室内恢复了安静平和,两人在同一张办公桌上各占一角,互不言语,做着自己的工作,仿佛这才是正常的模样。 半晌,沈奚铎翻了翻桌上的文件,转头问她,“刚才放在这的报价单,看到了么?” 万晰一怔,“哦哦哦,看到了,我刚才还仔细看了几眼,没怎么看懂。” “不是这个意思,”他失笑,“现在在哪,我要用。” 她脸上的微笑凝固了。 在哪?啊...这... 她最爱顺手做的就是看完的东西随手一放了,自己以为就放在手边,想用的时候就能拿到,实则根本记不住放到哪了,每次要用都得找个好一会。 她沉默了两秒钟,故作镇静地说,“别急,我给你找找。” 她气吞山河之势划拉起了桌上的文件,又抬起笔记本看了看下面,拉开自己根本没动过的抽屉看了两眼,又俯身看了看桌子底下,最后黔驴技穷,无路可走,为了佯装自己还在找,她打开了桌上的一本英文小说原著,翻动了两页。 ...找到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张纸是怎么被她夹在这本书里的,当她看到这张报价单的一刻,她把这归结为超自然事件。 她表情轻松地把报价单拿了出来,一甩手腕递给沈奚铎,给了他一个自信的眼神,“你看,人还是得多读书,书中自有报价单。” 沈奚铎轻笑着接过,却因为角度问题,加上万晰甩手的动作,一个不注意被纸的边角划到了手指,一道血痕立马出现在他的指腹上,丝丝地渗出了血迹。 她的笑容逐渐消失,换上了一副凝重的表情,她把报价单放在沈奚铎面前的桌面上,又伸出双手平整了一下,慢悠悠抬眸说,“可能...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吧?”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数秒,万晰败下阵来,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拉开了抽屉,一边嘟囔,“创可贴呢创可贴呢?” 沈奚铎无奈地叹了口气,拉开了自己面前的抽屉,拿出创可贴递给她,“在这。” 万晰此刻真的怀疑,自己在他的眼里可能成了一个干啥啥不行的啥b。 别问,问就是尴尬。 她接过创可贴,把两头剪了一下,稳固地贴在他手指腹上的伤口处,临结束又吹了口气,抬起头来笑眼弯弯,“仙女给你吹了口气,明天就能好!” 他轻笑了声,并没有抽回手,她双手还捏着他的手掌,触碰之间热度传递,她从他手掌的血管中感受到了他的心跳,血液传遍他的全身,也顺着两人相触的手指间传到她的身上,两人的心在这一刻同频跳动,血管下不只是他的心跳,也是她的。 半晌她才收回了手,回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幼稚的傻话,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她扭过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为了掩饰自己,生硬地加了句,“要是没好只能说明你手不行。” 他轻笑着附和,“也可能是创可贴不行。” 反正不是她的问题。 他垂下眸,看着手上包裹严实的创可贴,嘴角扬起的笑就没下去过。 他说,“不能碰水吧?” 她点点头,“当然了,”随后忽然脑子里闪过一道闪电,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他,愣了半晌,“...那你就先别洗澡了。” 他掀起眼皮,眼中淡然无波,一双黑瞳却紧盯着她,万晰看不懂他的表情,也听不出他的话音里的深意。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一副慵懒随意的模样,一字一句说,“那怎么行呢——” —— 万晰故意不去想这件事,直到两人回了家。 沈奚铎每晚回来都会先去洗澡,可今天却只是坐进客厅的沙发里,高大的身躯在客厅里打出一道阴影,屋里还没开灯,他像是暗处尊贵的王者,随意一坐就散发出矜贵优雅的气质,一双黑眸在昏暗中慵懒地抬起,他单手送了送领口的领带,目光一直放在跟在他身后刚进门的万晰身上。 万晰在门口换好了鞋,一抬头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沈奚铎。 她一怔,“你干嘛呢?”她走过去拽了拽他胳膊,“你换身衣服,刚从外面回来,别把沙发坐脏了哈。” 她说完就转身去接水,蹲在饮水机前面还在不停嘟囔,“秋天风大,风一吹呼呼的身上全是土,你学学我啊,我就不往沙发上坐...” 她拿着水杯站起来刚要转身,嘴里的话被她咽了回去。 沈奚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来走了过去,把她挡在自己和墙壁之间,抬手晃了晃手上的创可贴,语气悠长缓慢。 “好想洗澡啊。” 他把手指放到眼前翻来覆去看了两眼,目光中满是可惜和感叹。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双手被废了再也不能用了呢。 她喝了口水压压惊,反手把水杯放在饮水机上,毫不留情地戳穿他,“那你就洗啊,就你这点伤口,可能现在都已经好了,你听过一个笑话不?” 她往边上走了一步,给自己争取了一块宽敞的地板,开始了表演。 她手舞足蹈,模仿着语气,“就是一个人受伤了去看医生,医生说哎呀,幸好你来得早啊,你要是再晚点来,这伤口都愈合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了一会,问他,“这不会是以你为原型吧?” 问完,她又笑了会,沈奚铎却面色淡淡,除了眼底有一丝笑意,几乎看不出来。 她又想起了一句话——“我们受过专业训练,无论多么好笑都不会笑。” 她刚收住的笑意又一个没忍住喷发出来,幸好她又及时收住,看向沈奚铎。 “我没别的意思哈,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就是觉得你想洗就洗。” 沈奚铎垂下眸子,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搜过了,伤口还没完全愈合的时候碰水会滋生大量细菌,导致伤口腐烂,严重了会威胁人的生命。” 万晰沉默了一会,“...百度搜的吧?” 她认栽了,“行吧,那你说想怎么着吧,又想洗澡,又不能碰水,合着还得我给你洗呗?” 他似乎在思考,“既然你这么说,那也行。” 万晰:...... 万晰刚才一副毫不在意爱咋咋地的模样,真的跟他进了浴室就完全慌神了。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真的要她亲自上手给他洗吧? 她眼睁睁看着他抬起那只所谓“受伤”的手,弯着指头勾了两下西服领子,又垂下手,语气嚣张又无赖,“结不开啊。” ...你这样能结开可就怪了。 作者有话说: 沈总狗 第34章 [VIP] 今天沈奚铎跟吃错了药似的干什么都不行。 她脑子里一道灵光闪现,她回想起来“干啥啥不行”这个形容,似乎是她今天用在自己身上的。她的思维迅速扩展——他不会是因为她今天在办公室的表现不好,所以在故意学她吧... 学她干啥啥不行的样子,以这种方式刺激她,从而达到让她产生自卑感自己申请辞职,或者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光想想万晰就热血沸腾了,她是被这点小事就打倒的人么?当然不是! 行,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到底行不行! 万晰深吸口气,上手了。 天气越来越凉了,他身上的衣料也厚重起来,高级西装质地很好,手摸上去是丝滑细腻的,纽扣冰凉,在浴室的灯光下发出夺目的闪光。 她的手白净细长,指甲剪得整齐圆润,翻动着他锁骨下的纽扣,衣领被打得更开,他锁骨下的皮肤也在眼前显露出来,隐约可见的块垒分明,那是他常年锻炼的证明。 她吞咽了口,忽然觉得沈奚铎并不是在磨练她的能力,而是在磨练她的意志。 这可是她曾经喜欢了好几年的男人呢,现在就这样站在她面前任她摆布,试问谁受得了? 西装不过是最外层的,脱去了西装,里面的薄毛衣才更让她为难。 她该给他脱吗?怎么脱? 照理说,她肯定是要从下往上掀,可如果对象是别人的话... 恐怕不太合适吧。 她眼神躲闪飘忽,正犹豫不决时头顶上传来了沈奚铎的轻笑声。 她抬头看过去,他眼里噙满了笑意,俯身抓住了她放在他身前乱摸的手,声音低沉有磁性,“不用了,这件我自己来。” 她求之不得,连忙点点头,背过身去,还十分尽职尽责地补充道,“那你脱完了要洗的时候叫我。” “不用。”他从身后靠上她的背,抬手越过她的肩膀推开了浴室门,示意她出去。 她出了浴室门转过身来,不解地看向他,“你手不是洗不了吗?不是滋生细菌严重了还危及生命吗?” 他笑出了声,笑得混上了胸腔的震动,半晌,他把手指举到万晰的面前,眼神笑意缱绻,“万晰,知道这是什么吗?” “创可贴啊。”她觉得自己被人身攻击了。 “不是,”他说,“这是,防水创可贴。” 万晰:...吗的。 她扯扯嘴角,满脸写着无语。 “不逗你了,我总不可能真的要你帮我洗澡,但现在确实需要你帮个忙。” “什么?” 他说,“去我房间,帮我拿身干净的衣服。” 万晰如蒙大赦,红着脸跑去了他房间翻箱倒柜,乐呵呵地抱起他的衬衣就要回浴室,却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他又没脱衣服,想拿不能自己来拿吗?? 她今天让他蒙得团团转,得想个办法反杀。 她弹了两下舌头,叫来了铛铛,她把沈奚铎的衣服放进袋里,让铛铛叼起来,摸了摸它的头,“乖铛铛,给那个王八蛋送到浴室去。” 看着铛铛摇头晃脑离开的身影,她觉得自己这一刻背后应该闪耀着胜利的光辉。 可没过一会,沈奚铎却又叫她,“万晰,过来。” 她倒要看看他还能找什么理由使唤她。 她大摇大摆走到浴室门口,敲了两下紧闭的门,十分休闲地靠在门上,“什么事啊,沈总?还要我进去帮您洗澡吗?” 他将门打开一条缝,伸出手来,手指上勾着个塑料袋。 她还以为是自己给他找的衣服他不满意,心想这男人事真多,打开袋子一看,她心里咯噔一下,整张脸顿时涨红,头顶上仿佛都在冒烟。 沈奚铎关上门,他的声音从门板后穿出来,显得也有些生硬。 “铛铛叼过来的,下次穿之前...先好好洗洗。” 万晰说不出话,满脑子都被袋子里的粉色性感小吊带填满,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来的全是粉色性感小吊带。 她没回应,紧抿着唇回了屋,把铛铛关起来教训了一顿后,仍不解恨。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可是后悔也没用,送出去的小吊带就是泼出去的水,她现在只有追悔莫及和羞愧万分的份。 这要是个普通的小吊带就算了,偏偏还是她去年和小满夸下海口的时候买的。 那天小满开玩笑,说她不解风情,看到人家美女穿性感小吊带只会说一句“露那么多不怕冷啊”,她不服气,当场从淘宝下单了这件极其性感极其不符合她人设的小吊带,虽然自打买来就没穿过,可这件绝对称得上她最没脸看的衣服之一。 十几分钟过去,她脸仍然红透着缓不过来,铛铛倒是已经完全忘了这事,在地毯上滚着玩起了小球。球已经被它玩得快没气了,飞不高也扔不远,它伸出爪子扒拉了几下,失望地趴在地方发出了长长的呜咽。 她欲哭无泪。呜咽的该是我吧! 她听到咔嚓一声,是浴室的门开了,随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又慢慢远去。 她心放了下来,沈奚铎那人她多少了解的,他从不拿这些东西开玩笑,从中学时就是。 周围的人都爱拿女生的长相,身材开玩笑,课间肆无忌惮地嘲笑谁的皮肤黑,谁胖得坐不下,谁眼睛小,可他从来不会说,偶尔在场时还会去制止。 这也是她会喜欢他的一个原因,他永远不会受别人说的话,做的事的影响,他只做他自己觉得正确的事。 而他觉得正确的事,往往都是真的正确。 她坐在地毯上,在想到这些后,心里的羞愧减轻了一些,对他的评价却更高了。 这么多年坚持自己,不被别人带跑偏的人,是有他自己的信念和力量的。 她抿抿唇,站起身来把小吊带仔细收好,铛铛仍在呜咽着,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她感受到沈奚铎停在了她房间门口。 她听到后慌忙地关上橱子门,发出了木头碰撞的响声,随后敲门声响起。 她清清嗓子,故作镇静,“什么事?” 他的声音一顿,“万晰,小狗什么都不懂,你别打它。” 小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万晰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她上去捂住铛铛的嘴,大喊着解释,“不是我打的啊,是它自己在叫!” 铛铛一下子被捂住嘴,更急了,叫得更大声。 房门里传来铛铛被捂着嘴发出的呜呜声,沈奚铎显然不信,声音中有些无奈,“这事我不在意,你也不用在意,它可能就是随口一叼,不至于打它。” 万晰欲哭无泪,“我知道啊!我知道!我没打它!” 她解释不清了,直接一个咕噜翻身坐起来,几步上去把房门打开,拉着沈奚铎进来指着那个球,“它是为了那个球才哭的,我冤枉啊!” 话音刚落,铛铛就一溜烟跑到球边上,双爪捂着球呜咽起来。 沈奚铎:...... 沈奚铎似乎会把所有事都放在心上,第二天连万晰都忘了这事,下班回来后他却变戏法似的从车里拿出一个新的球丢给铛铛。 看着铛铛玩得不亦乐乎,万晰觉得现在自己对沈奚铎不仅是喜欢和爱慕,更是佩服。 一个人能做到这样细心,又不是中央空调,似乎有些完美过头了。 时间这样一天天地过去,转眼间万晰已经在他家住了小半个月了,秋去冬来,已经十一月了。 两人就正常相处,偶尔也会有暧昧,却都没有过火。 他们似乎都忘了合约的事情,也或许是同样默契地没有去提,万晰就也自我安慰,或许是他忘了,这样也好。 盼望已久的周末终于又来了,周五晚上下了班,万晰想快点回去休息,沈奚铎还在停车的时候,她就急匆匆跑上了楼,打开门后却发现门口放了双女士高跟鞋。 她抬眼一看,旁边的壁橱里还挂了件十分张扬的橘红色呢子大衣。 她动作一滞,搞不清现在自己到底该不该进去。 这是什么事啊?这女的是谁?难道他有小说里那种远走国外的未婚妻吗? 她知道这种概率极其小,可大概是她深受古早言情的荼毒,脑子里只能想到这个。 她的脑子里划过了许多剧情,把她平生看过的古早言情情节全部过了一遍。 她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转念一想,自己都跟他见过家长了,还怕什么?于是深吸了口气,换了鞋朝里走去。 她听到自己的房间有动静。 她还没走过走廊,从她的房间里忽然跑出来一个人,伴随着两声尖叫,一大一小两个人跑了出来。 万晰率先看到的是跟小圆差不多大的一个小女孩,估摸着幼儿园的年纪,长得十分乖巧。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竟觉得她眉眼间...还有点像沈奚铎。 对上了,全对上了,这不就是总裁娇妻带球跑的标准剧情吗?什么前女友带着孩子出现在机场,全城都疯了:那个小孩子长得和总裁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连推广标题都想好了。 她吞咽了一口,还没搞清楚状况,刚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身前传来了她熟悉无比的声音。 “嫂子,你住我那屋啊?” 万晰抬头:?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确实是有些跳脱,又一次误会了莹莹,讪讪一笑,“啊对。” 莹莹笑嘻嘻地,“我说呢,我看到我那屋有人住了,首先就想到是你,你看,果然是你!”她把小女孩抱起来,小女孩乖巧地跟她打了个招呼,“阿姨好!” 沈奚莹下意识地纠正她,“跟你讲过了,见到女的都得叫姐姐!”她一顿,看了万晰一眼,又转过头去,“这个还真不能叫姐姐,应该喊二表舅妈。” 这个称呼实在是太具体了,具体到万晰眉头一皱,脑子里算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大概是沈奚铎的表姐的女儿。 小姑娘点点头,笑得非常甜,声音也嗲嗲的,“舅妈!” 好家伙,能省的全省了。 她点点头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寒暄地问她,“你叫什么呀?” “我叫小迪!” 沈奚莹把她放到地上,捋了捋胸口,“忘了跟你说,刚刚一回房间看到你屋里那只小狗忽然跑出来抱着我的腿就开始往上跳,可吓死我了!” 万晰笑笑,“那傻狗就是瞎热情,认识都不认识就往上扑。” 身后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沈奚铎回来了。 小迪立马跑到门口过去抱住他的大腿,“舅舅!” 沈奚铎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沈奚莹回来,他微微弯腰把小迪抱起来,动作熟练,朝两人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沈奚莹向小迪努努嘴,“诺,小姑娘在宅里住了几天,非要见你,我就带她来了,估计得在这跟你玩几天才肯回去。” 她八卦地看向两人,双眼冒光,“你们俩,什么时候住一块的?我上次来的时候这儿嫂子还没住进来呢!” 万晰讪讪一笑,敷衍了句,“也就是前一阵...” 铛铛听到动静,从屋里颠颠跑出来,到万晰脚边蹭了蹭,又去沈奚铎那边转了几圈,随后一屁股坐在几个人的中间,哈哈地开始吐舌头。 沈奚莹满意地点点头,“你出来的正好。” 万晰一怔,“什么正好?难道你还有话要跟它说吗?” 她阴测测一笑,“我今晚要住这,嫂子,我要跟小迪睡我房间哦。” 万晰点点头,“那你睡啊。” 反正那本来就是她的房间,她要是不愿意那不就成了鸠占鹊巢? 她随后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抬头看向沈奚铎。 那不就是说,她今晚要么睡沙发,要么去跟沈奚铎睡? 沈奚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哥,嫂子,你们都住一块了,不会没...?” 万晰急着开口否认,沈奚铎却伸手在她背后拍了两下,似是抚慰。 “晰晰去我那睡,我今晚就睡在客厅,”他扫了眼沈奚莹,“刚才那种无聊的话题,不要在你嫂子面前提。” 沈奚莹撇撇嘴,“嗷。” 她嘴上这么答应了,却绝不允许她哥和嫂子分开睡。 从吃过晚饭起,她就带着小迪在客厅里大闹特闹,沙发上毯子上摆满了玩具,儿童读物也翻开放在上面,绝不漏下任何一丝缝隙。 并且她义正严辞,“小孩子嘛,爱把东西乱摆很正常,今晚我们玩得太累了,明天早上一定收拾好,对不对呀小迪?” 小迪点点头,“对!” 她抓起小迪的手冲两人挥了挥,“跟舅舅舅妈说晚安!” “舅舅舅妈晚安!” 两人回了房间,万晰讪讪地放下了打招呼的手,转头看了看客厅,真是够乱的。 “我去收拾收拾吧。” 她前脚刚踏出去一步,就被沈奚铎揪住。 “不用。” 沈奚莹临走时还把客厅的灯给关了,现在只有窗外隐约映进来的霓虹灯勉强照进屋内,昏暗地连路都看不到,自然也看不到沈奚铎的表情。 她听到沈奚铎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清晰传来。 “不用担心,我的床很大。”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了。 咚,咚,咚,咚。 人在看不到的地方,似乎其他感官的能力就会增强,她看不到沈奚铎的脸,所以他的声音在她耳朵里竟像魅惑人类的妖怪的声音一样敲打着她的鼓膜。 明明是初冬了,怎么会还这么热呢。 他又说,“其他的你可以放心,至于沈奚莹,我明天就让她走,仅此一晚。” 她咽了口口水。能和沈奚铎睡一张床,她当然开心,可是她总觉得,不该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不希望是因为别人,而促成这样的结果,她想要的是两人感情上的顺其自然。 她打破寂静,“没事,我收拾收拾,然后我睡沙发。” “要睡沙发也是我睡,”他在冬夜里轻笑,“我能委屈你么?” 黑夜中,他的身影动了动,朝客厅那边走过去,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去我房间睡吧,我收拾好了就睡。” 万晰说不上来她心里的感受。 他那句话像种子一样在她的心里迅速扎根发芽,触角在她心上深深扎下去,将她整个心脏缠绕起来,剧烈收缩。 她是感动的,心里却是有些疼的。 她叫住他,“哎,你别去了。” 他的身形一顿。 她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声音轻轻的,可在寂静的夜里,她的声音是唯一的声源。 轻微又响亮。 “一块睡就一块睡吧,我...我也不能委屈你啊。” 第35章 [VIP] 当两人并排着躺在同一张床上,共享着房间里的空气时,万晰才知道,“一起睡”这简单的三个字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轻松。 她身旁躺着的是她喜欢了好几年的男人,他温和体贴,周到细心,他会跟她闹,但更多是照顾她,这样的一个人,她没法抽身。 尤其是她现在的处境,她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他转身时被子翻动的声音,他每个细微的动作在空中划过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被无限放大,就好像——她的四面八方都是他。 万晰好想跟他说说话。 他刚才自己也说了,明天他就会让沈奚莹走的,这是他们两个睡一张床的第一晚,可能也会是最后一晚,就这样过去,岂不是浪费了? 万晰就是万晰,她思维的跳脱,没有人能抓得住。 她已经想到了,让这个夜晚变得难忘的办法。 她翻了个身看向沈奚铎的后脑勺,轻轻地开口,“沈奚铎,你睡着了么?” 他的背影一僵,却没有动,“还没有。” 她在黑夜中笑得狡黠,“哎,我觉得今晚不能只睡觉吧,我们做点别的?” “你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明显地低沉下去,头稍微朝后偏了偏,可万晰仍然看不到他的脸。 她一笑,“你看今晚上这么黑...”她朝前挪了挪,离得他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 “你猜,我来你家住,都带了什么?” 她这两句话似乎毫不相干,沈奚铎也不想去考虑这些有的没的,他想让身后这个蠢蠢欲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人消停下来。 她却一个翻身下了床,从自己放在床头的小挎包里翻出了什么,又爬上了床。 她把自己的头用被子蒙起来,同时呼唤着另一个被窝里的沈奚铎,“你快进来,快蒙上头,我给你看!” 沈奚铎半晌没有动作,万晰几乎要放弃,出了口气,拿着手里的东西就要掀开被子放回去,而就在这时,沈奚铎动弹了。 他似乎很无奈,却仍按她说的,拿被子蒙上头凑到她的身旁去。 “怎么?” 被窝里漆黑一片,隔绝了一切灯火光明,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忽然,沈奚铎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幽蓝的光,它星星点点地散布着,光亮很浅很细,可在这完全黑暗的地方,这已经是全部的光源。 仔细听,它还在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沈奚铎一怔,耳边传来了万晰的轻笑声,“怎么样,我带了夜光手表哦。” 她晃了晃手表,那上面的蓝色光点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动闪烁着,她喋喋不休,“因为我想让今晚特别一点呀,做点不同的事情,然后我忽然想起了那个笑话,你也听过吧?” 他知道她指的是哪个,点点头。 夜光手表的笑话罢了。 她笑得很甜,眼睛弯弯眯成缝,可手表的夜光不够亮,沈奚铎只能听到她的笑声,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也笑了,“是,很特别。” 确实是她能做得出的事情,像她一样,很特别。 她又说,“我忽然又想起一个笑话,你要不要听?”她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 “小鱼问大鱼,妈妈妈妈,为什么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呀? 大鱼说,你说啥? 小鱼说,咋了? 大鱼说,啊? 小鱼说,啥啊?” 说完,她自己趴在被窝里吃吃笑了起来,她看不到在她很近很近的身旁,沈奚铎眼底浸满了笑意,勾着唇,他此刻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可以对她格外不一样。 因为她也不一样,所以值得他的不一样。 从两人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在纵容她的一切。 一如今晚。 他和她太近了,两人并不是头一次靠得这么近,可盖同一床被子却是第一回 ,沈奚铎不是柳下惠。 “万晰。”他说。 万晰抬头:“怎么?” 沈奚铎:“想做些不一样的么?” 他在黑夜中靠近,摄住了她的唇。 事发突然,万晰的脑子里倏地亮起红灯,却无力闪躲,后脑被他迅速按住。 呼吸急促起来,身上明明是夏天的薄被,却太热了,捂得万晰喘不过气,背后出了层薄汗。 不知多久,沈奚铎竟放开了她。 他的手仍放在她的脑后,万晰的眼前黑极了,看不到他,却能感觉到他在注视着她,注视着她的慌乱和无措。 半晌,他轻笑。 “睡吧。” 万晰还没缓过神,他却已然像是无事发生。 他向来是这么一个能够完美控制自己的人,冷静自持,出色的操盘者。 —— 第二天万晰醒来的时候,沈奚铎早已经起床了,诺大的床上只剩了她自己。 她刻意地不去想昨晚,尽管如此,还是不禁脸红。 她穿好衣服走进客厅,昨天小迪和沈奚莹留下的一片狼籍真的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舅妈舅妈,来教小迪写作业嘛!” 她转过头去,小迪趴在茶几上,面前摊开着好几本习题册,她笑眼盈盈。 真的好像沈奚铎,她长大了一定也很漂亮。 她笑笑,“好啊。” 幼儿园或者小学生的作业,她还能做不了吗? 她坐到小迪身边,看着习题册愣神,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半晌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舅舅去哪里了?” 她头也不抬,拿着笔冥思苦想,“嗯...去给我买牛奶啦,马上就回来。” 她了然,这才有了心思去看她的题。 她在做语文题,都是些标注拼音,写成语,造句之类的句子,万晰却不能直接告诉她答案,只能一点一点引导她去按着思路去想,她教得太投入,丝毫没有注意到门被打开又关上。 小迪叹了口气,“舅妈舅妈,这个题我写不出来哎。” 万晰侧过身子看了看,题目是:这次考试很难,连好学生都—— 这还不简单吗?当然是连好学生都没考好! 她胸有成竹,可换了几种思路引导她,她就是说不懂不懂。 她没招,直接告诉她自己的答案,她却连连摇头,“不是不是,这个答案太简单了,我想写一个与众不同的答案。” 万晰一怔,现在的小朋友都这么有想法吗? 她沉默了两秒,以一个成年人的敏锐直觉给出了自己的第二个答案,“这次考试很难,连好学生都——作弊了!” 她为自己的灵活沾沾自喜,却恍然间看到自己身后有个人。 沈奚铎走了过来,把奶盒放在小迪手边,轻笑,“别听舅妈瞎说,写点积极向上的。” 万晰撇撇嘴,“那你来想呀?” 他手指点了点,“你从一开始的出发点去想,好学生都没考好,把没考好换个词,就会不一样。” 小迪想了想,“好学生都束手无策?” 万晰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个思路,却硬要佯装不屑,轻哼一声,“算你厉害哈。” 沈奚莹是傍晚时分来接小迪的。 她不急着走,拉着沈奚铎到角落里,眨了眨眼睛,“咋样,我这个僚机行不行?” 沈奚铎最不喜欢听她说这个话题,皱了皱眉,“这种事儿不是急来的,我们两个之间比较复杂,还需要继续相互了解。” 沈奚莹“切”了一声,“哥,你知道怎么了解一个女孩吗?”她目光炯炯,“看她微博!” 他一怔。 沈奚莹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不会吧,哥,你没有她微博啊?连我都有,就跟她微信同名的啊!” 说着,她拿出手机打开微博,点开了一个账号,朝下翻了翻,“我只关注了她,都没看过呢,来你看看...你...哎?!” 她的手停止了滑动屏幕,眼睛直直盯着手指着的那条微博,微张着嘴久久没有出声,半晌忽然把手机收了起来,吞咽了一口,“那什么,我现在还有点事,我得先走了,”她转过头,“小...” 她连名字都没叫全,就被沈奚铎一把扯出胳膊拉到阳台一角。他看出她表情的不对劲,也察觉到,这事跟他有关。 和万晰有关,和他有关,并且是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 他当然不能允许这件事情的真相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他眸色淡然,语气却并不平静。 “手机拿出来,我看看。” 沈奚莹如他想象中的一样,忸怩着不肯交出来。 “哥,没啥好看的真的,我就是觉得没什么可看的,才收起来的。” 她在说谎。她看万晰微博时那一瞬间闪过的诧异和震惊是装不出的。 这更让沈奚铎坚信,她微博里有和他相关的,并且他知道后会影响到二人的内容。不然她不会不敢告诉他。 他松开拽着沈奚莹袖子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嗤笑了声,“微博名,跟她的微信名,一样是么?” 沈奚莹此时此刻明白了什么叫做祸从口出,什么叫死于话多。 万晰可能会死于她的话多,想想还挺冤枉的。 现在让嫂子改微信名还来得及么?在线等,急。 她抬眸看到沈奚铎的手指在屏幕上迅速地滑动着,心里闪过四个字。 来不及了。 她吞咽了一口,一咬牙,一跺脚,上去抢下了沈奚铎的手机。 “你别看了,还是...还是我告诉你吧。” 她试着美化一下嫂子的语言,做一下最后的补救,看看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沈奚铎背靠上阳台的落地窗,下午的阳光并不刺眼,可他还是微眯了眯眼睛,掀起眼皮慵懒地看着她,“说。” 沈奚莹脑子迅速地运转着,此时的万晰还在给小迪辅导作业,对阳台上激烈的心理战一无所知。 她默默地为自己点了炷香。嫂子,我可都是为了你,后面的全靠你的造化了! 她抿抿唇,试探地问,“哥,你觉得...跟生日蛋糕许愿...灵吗?” 他没兴趣回答她的问题,“你想说什么?” 她说,“你们俩之间的姻缘,好像是上天注定,老天爷安排的呢,真的特别有缘,特别巧哈?” 她好佩服自己,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吧? 沈奚铎对她这个说话方式没了耐心,他知道沈奚莹每次想瞒着些什么,都会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十几句都说不到重点上。 他眼神里罕见地漫上了凌厉,“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我可就直说了?”沈奚莹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哥很少这样的,平时不管再生气,他顶多就是语气强硬一些,这次沈奚莹却看出,他是从心里感到烦躁了。 “哥...其实,嫂子确实不是你女朋友,确实是你拿来做挡箭牌的吧?” 沈奚铎表情一滞,大致猜到了她微博里说的什么,点了点头,“是。” 他又问,“她微博里说的?” 沈奚莹点点头,又说,“没了,就说了这个。” 沈奚铎抬眸,“把手机给我。” 她下意识地把手机往后藏,“你要这干嘛...” 他嗤笑,“沈奚莹,那是我的手机。” 她彻底没理由反驳了,只好颤颤巍巍地把手机从身后拿出来递给沈奚铎,还不忘了嘱咐一句,“那你可千万别看嫂子微博啊,眼不见心不烦,我也是为你好。” 他本来是信了沈奚莹那句“没了”,可她这句话,明显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他轰走了沈奚莹和小迪,又让万晰提前去洗澡,刚才还满是人气的客厅,又只剩下了他。 他在微博的搜索栏打入了她的微信名,打开了跳出来的微博,修长白皙的手指往前翻动着。 他的手指停下,眼前这条微博的日期,是派出所那天。 “告诉大家一件事情!!你们一定不敢相信!!前几天我在餐厅里跟生日蛋糕许愿,我说老天爷,如果能给我一个再也不用努力的机会,我就去给你磕三个头!结果你们猜怎!么!今天我以前喜欢好几年的人忽然要我扮演他女朋友去见他爸妈哎!太刺激了吧!我觉得我真的可以不用努力了,老天爷你看到我这条微博了吗,磕头过几天就安排,老天爷我爱你!” 他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只凭着自己的直觉,和下意识的动作,点开了这条微博,和它下面的评论。 评论:“别搞错了吧,万一不是呢?” 她回复:不是就不是!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他没有看后面的评论,关掉了手机屏幕。他的心在抽痛。 她这句话是在开玩笑,毕竟这句话在网上太多人用了,她也拿来用这很正常——沈奚铎这样安慰自己。 可他心里发闷,她那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刀,一下一下划在他心上。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她真的会这样想过吗?她发出这句话的时候,有几分是开玩笑,又有几分是真的这么想? 沈奚铎的手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打开了评论中的一个聊天记录。 是她的朋友问:“可是你的愿望是不用努力啊,结果变成男人,有点亏吧?” 她口嗨:“确实哎,跟男人比,果然还是变有钱重要啊。” 朋友答:“不过男人有钱,算是愿望实现了一半。” “哈哈哈算是啦!” 截图的配字是:我万姐还是万姐,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太阳下山了,夕阳只剩了一个残影还在苟延残喘,余下的光亮甚至都照不亮室内,他走进客厅坐进沙发里,没有开灯。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这么喜欢待在暗处,这样他就可以安慰自己,只要四周昏暗无光,他心里的疼痛也可以被隐藏起来。 他一直,自以为他是不会为什么人或事产生类似难过的感情的,他什么都见识过,什么都体验过,短短几年的异国生活已经让他练就了一颗钢铁般坚硬的心。 起码他自己这样认为。 几年前,她活泼外向,被他拒绝了也从来没放弃过,第二天仍然是顶着明媚笑脸来找他。 其实...还挺可爱的。 只是那时的他不想被任何事情打扰。谈恋爱不耽误学习,分手才耽误学习,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他不是怕耽误学习,而是怕耽误任何事情,任何他给自己安排好的计划,他都不允许被别的人别的事打扰影响。 他是不敢碰。 后来,他觉得自己已经不会为这些东西感到难过了,他已然见识过更多,经历了更多,身上少了稚嫩,更多的是稳重成熟,处变不惊。 于是在再一次碰到万晰的时候,他大胆地向前走了一步。 他错了,是他错了。 是他把自己想得过于坚硬不摧,才自以为能逃出感情的手掌心。 可谁能逃得过呢? 他把头靠在沙发上,阖上眼睛,强忍着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痛感蔓延全身,他想到了一个词——因果。 当年他拒绝万晰,万晰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感受? 她是不是也像这样坐在昏暗无光的地方想着两人之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忍受着遍布全身的疼痛和落寞,莫名的恐惧从头顶上浇下来,不敢睁眼,不敢开口,甚至不敢呼吸。 所以,一切都是报应,风水轮流转,现在只是把一切,一切都报应在他头上了。 这是他应得的,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他恍然发觉,他最难受的时刻,不是在疼自己,而是在疼她的疼。 他甚至会想,如果他听了沈奚莹的话,没有去看那条微博,或许现在的一切就会和平时一样。他们平平淡淡,他们会一起吃晚饭,一起逗铛铛,一起看电视。 他宁愿这样来掩耳盗铃。可他现在做不到了。 他做不到当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过,他没法不去想。 客厅的灯忽然被打开,他和他翻涌不断的情绪都无处遁形,被照射在灯光之下。 他睁开眼。 是万晰洗完澡出来了。 一下子打开灯,万晰的眼睛也有些不适应,她微眯了眯眼睛,看到沈奚铎坐在沙发上,脸上有些疲倦,头发也比她刚才洗澡之前要凌乱一些,像是被手用力揉搓过。 她对他的想法毫无察觉,往前走了两步,“怎么了,怎么不开灯呢?” 他抬起头,看向她的目光是她之前从没见过的冷静自持,还有些凌厉阴翳。 他只扫了她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动作不疾不徐地拉开沙发前的抽屉,里面竟然全是酒。 她不认识酒,但也能看得出,里面都是好酒。 可这时候为什么要忽然拿酒?他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洗了个澡的功夫,室内的气氛就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在他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试图安抚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怎么了,不开心吗?” 他没回答,动作缓慢地开了瓶酒,翻动着手指取出两个酒杯,不言不语的倒好了酒。 他递了一杯给她,这时才抬眸看向她,嘴唇开合,“喝酒吗?”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自己收回了手,轻笑了声,“差点忘了,你不能喝。” 说完,他自己一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手一甩把酒杯撂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声。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想不出到底会是因为什么,明明她去洗澡前还好好的,回来之后他好像换了个人一样,言行举止全都不同了。 他眼角染上猩红,垂眸看着喝空了的酒杯,勾着唇笑。 他像个疯子。 她硬着头皮去掰过他的脸来,让他冲着自己。 她轻声问,“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讲讲?” 沈奚铎看着她的眼睛,她的脸,却忽然冷笑了声。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她的眼里是什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她喜欢过的人,是她同居的室友,还是...一个可以让她再也不用努力的,所谓的老天爷的礼物? 他挪开眼神,拿起桌上另一杯酒,在手指间晃动两下,“我跟你讲了,又能怎么样?” 他终于理她了,她立马接上,“告诉我了我可以安慰你啊,我还很会讲笑话,昨天晚上你也觉得很有意思的,我都听到你笑了,对吧?” 他现在也笑了,笑得冰冷可怖。 “然后呢,安慰我,给我讲笑话,然后呢?” 然后你就可以继续把我当做一个可以给你带来方便的礼物,不用付出什么,就能得到我心甘情愿的所有。 她却浑然不知,“然后我们就吃晚饭呀,有什么难过的事是吃饭不能解决的?一顿不能就两顿啊!” “你说错了,”他垂下眸看着酒杯里的红酒,“这种心情之下,没有人吃得下去饭。” 他又喝了一杯,随后又抬手把两个酒杯都倒满。 她不知道他短短半个小时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对他来说似乎很严重。 她从桌上拿了杯酒,自顾自跟剩下那杯碰了碰,“那我跟你一块喝,我也不是一点都不能喝的。” 他看着她喝得一滴不剩,他没有拦她。 因为他不知道,他再继续对她好还有没有意义。他分不清她对他的好是真的假的,是真心的想和他一起分担痛苦,还是只是在义务性地照顾一个老天爷送来的礼物。 一想到“礼物”这个词,他脑子就像杯当头一棒,嗡嗡作响。 让她喝吧,他也想放肆一回,看看不去照顾她,她会怎么样。 她说过他待人温和,做事周到,他去照顾她生病的时候,她甚至还说过他这人温柔。可她不知道他不是对谁都这样的。 他一杯接一杯地倒酒,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直到有一次他放下酒瓶,万晰的酒杯却没有像刚才一样被她接着拿起来。 她靠在沙发靠背上,脸通红,一直红到胸前没入衣领的地方。她身上穿的是条浅粉色的睡袍,腰间松松垮垮系了腰带,头发上还戴着干发帽,几缕湿发粘在脸颊。 她眼神迷离,朦朦胧胧地看向桌上的空酒瓶,又看向他,“喝完了,你现在好点了没?” 从她的声音里,沈奚铎听得出来,她已经喝醉了。 作者有话说: 笑话都源自网络哈 之前有读者说期待文案内容!这个算是其中一部分!正儿八经小虐男主在稍微往后一点~ 第36章 [VIP] 他没有回答。 她又往他那边挪了挪,“你怎么不说话?你有没有觉得,心情好一点?” 她的睡袍宽松,往前挪的时候一抹春光差点就要泄漏出来,沈奚铎又下意识地拦住她,不让她继续朝前挪,无奈地说,“好点了,你先坐回去。” 她撇撇嘴,乖巧地坐回去,瞪着迷离的眼睛看着他,领口因为她一来一回的动作被扯开一块,他阖了阖眼,伸手给她拢好了衣领。 他收回手,才想起来,他都打算好了,今晚不照顾她的。 他问,“我是谁?” 她一怔,随后傻笑,“你自己是谁你自己不知道么?” 他敛了敛眸子,又问了一遍,直到从她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才换了下一个问题。 “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她忽然低下头,嘟嘟囔囔好几句,他听不清,又问了一遍,却还是这样的回答。 他说,“你大点声,再这样说话我就关灯吓唬你。” 这是他最无力的威胁。 可喝醉了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她乖乖地提高了音量,说出的话却还是支支吾吾,“我...你....”她怕别人听到似的,俯身凑到他边上,招了招手,示意他低头,附在他的耳边, “你是...老天爷赐给我的...礼物...” 礼物。 这个词在他耳朵里像根长针一样刺痛着他的整个神经,搅动得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忍不了了,他伸手推开了她,厉声命令她退到原来的地方,看着她喝醉酒了又被训过之后泪汪汪的眼睛,不说任何一句安慰的话。 她一抽一抽地开始啜泣,双手捂上了脸,断断续续的话音从手指缝里流出来。 “我当时...想过求老天爷让你喜欢我吧,可是我又觉得...太不现实了,这怎么可能呢?所以换了一个...”她的眼睛从指缝里露出来,“没想到,最后还是你...是我最喜欢的你。” 她继续说,“其实我告诉过自己,不要再喜欢你的...但是你太好了...你特别温柔...我后悔了..我应该许原来那个愿望的...” 沈奚铎的心只通畅了一瞬间,随后是更剧烈的冲击和疼痛。 他的手握拳又张开,下定决心似的靠近她,把她轻轻搂进怀里。 他说,“我也有点喝醉了,你别介意。” 他知道,他没醉,他借着这个理由,去触碰她,去抱她,去做他之前一直没有做的事。 他把肩膀卡在她的颈窝处,搂着她的后背,另一手把她托起来,大步朝她的房间走去。 他把她平缓地放在床上,捋齐了她身下被她折腾皱了的睡袍,又把床上的被子盖到她脖子下面。 他看着她,她像只懵懂的小兽,在丛林里来回翻滚,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看到来索命的猎人,还要眯着眼睛冲他笑。 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说出了让他既喜悦又疼痛的话。 他在疼痛什么?疼他刚才不该想过以后不再照顾她,痛他不该让她喝酒。 可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他抬手想去关掉她床头柜的小夜灯,却被万晰一把拦住。 她眼里全是雾气,白净细长的五指握住他结实有力的手腕。 “我好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她仿佛并不等他的回答,“我真的谢谢老天爷...把你送给我...不然,我怎么会有被你喜欢的机会...” 如果说刚才,沈奚铎的理智尚存,这一刻,他所有防线都被这句话击溃了。 他想说—— 有啊,有的。 可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她昏昏沉沉,或许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有些话,还是要等她清醒之后再说。 可她真傻,老天爷这东西,自始至终是不存在的,她感谢的是一个幻想,是她虚构出来的事实。 可他现在竟然希望自己就是那个被她虚构出的事实,这样他才是属于她的。 他想,干脆就让她这样认为吧,让她一直认为自己就是礼物,直到他自己也相信了。 反正,老天爷也不会真的送她什么,倒不如让他顶替下去。他为自己这个幼稚的想法感到好笑,扯了扯嘴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他把她伸出来的手放回了被窝里,又一次抬手关掉了夜灯,然后在黑夜中靠近她,靠近她。 他说,“喜欢。” 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礼物这个词,倒也不坏了。 * 他心里释怀了不少,可总不能一下子就想通,他还需要些时间,并没有回屋睡觉,而是回了客厅,继续坐进沙发里。 脑子里自动放映起了两个人相处过的点点滴滴,他竟然在试图去找她也喜欢他的证据。 这以前是他最习以为常的东西,现在竟然需要他亲手去翻动回忆,去细细搜寻。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或许几分钟,或许几小时,突然“啪嗒”一声,门开了,随后是极慢极慢的脚步声,朝客厅步步走来。 万晰面上的酡红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从眼神中,他看得出来她已经清醒了。 只是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刚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显然她不记得。她疑惑地走到他身边,轻声问,“怎么了,这么晚还不去睡?”她“嘶”的一声捂了捂脑袋,“头稍微有点疼,刚才真是的,我喝酒你都不拦我哦。” 他垂了眸,半晌站起来,也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是,我的错。”他又问,“怎么醒了?” 她神情恹恹,“饿醒了呀,今晚没吃饭,一直喝酒,你不饿吗?”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站在万晰的身前许久都没有动作,她抬起头看他。他明明喝的比她要多得多,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甚至眼神言语动作间没有一丝喝过酒的样子,相比之下,她的反应似乎有些太大了。 他脸上的颓然已经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迷茫的神情。 是和她有关吗?她隐约记得两人刚才有过一段对话,可她记不起内容。但她能感觉到,他的情绪转变是因她而起,或许是她真的安慰到他了。 她脸上划过笑意,眼睛都亮了起来,“看你面色,是不是开心不少?我就说吧,我可以安慰你的。” 她断片了,刚才的事和话她全都不记得了。他一时说不上究竟是遗憾还是失望,或许也有一丝丝翻上心头的喜悦——毕竟她认为她安慰到他了,她大概会因此产生满足感和成就感吧? ——那他也会因此觉得值得。 忘了就忘了吧,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他问,“想吃什么?” 她看了看墙上的表,“这个时候叫外卖有点晚吧?” 他却已经走进了厨房,打开了冰箱们。 “我给你做。” 她先是诧异,随后颠颠小跑到他身边,眼里满是期待,“做什么呀?其实我也不想吃什么,就是忽然很想吃挂面。” 她看着沈奚铎找出一包挂面,开了火,跟着他跑到锅边上,继续喋喋不休。 “我以前最爱吃奶奶给我下的挂面,跟别人下的都不是一个味道,我上大学前一天晚上忽然想吃挂面,我奶奶就半夜三点多钟起来给我煮。”她嘴角一直挂着一丝笑意,“我奶奶特别好,她下的面也好好吃。” 沈奚铎极有耐心地听着她讲以前和奶奶的故事,一边等着水开了把面放了进去。 让万晰惊讶的是,他在等面煮熟的过程中,又开了一个火,朝油锅里打了个鸡蛋。 他动作熟练地撒盐,晃油,翻鸡蛋,不一会整个房间内就油香四溢,他最后关了火,朝上面浇了一小勺酱油,又关了面条的火。 时间差不多刚刚好。 她看傻了,“牛逼,看得出来,挺熟练哈。” 他一边把面捞进碗里,一边回答,“基本的技能而已。” 万晰似乎又一次有被侮辱到。 一碗面和煎鸡蛋都出锅,她学着奶奶的样子往汤上面撒了葱花,倒了一点醋,筷子搅拌了两下,凑到碗上使劲儿吸了一口气。 “好香啊!”她抬头冲他笑得挤眉弄眼,“我都想叫你一声奶奶了。” 他轻笑,“该叫什么,上次不是教过你么?” 吸溜着面条的万晰一愣:? 随后在她脑海里,她在自家公寓楼下叫哥哥的画面急不可耐地放了出来。 ...着实是有些久远了,想想已经是几个月前了。 那次毕竟是黑灯瞎火的,夏夜蝉声鸣鸣,路灯光线暧昧,人也被连带得胆子大了起来。 可这次就不同了,客厅里灯几乎要把每个角落都照亮,她的酒意也已经清醒了,在这种状态下叫哥哥,着实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她抿嘴一笑决定装傻,又吃了口面,抬头十分无辜地问他,“叫什么?” 他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阖上了眼睛,“刚才你喝醉了酒,怎么叫我的,忘了么?” 万晰的心一下子提起来,面都吃不下了,她不明觉厉地坐直了身子,“...我,我叫什么了?” “忘得这么干净?”他的语气慵懒散漫,丝毫没有逗弄她的意思,“我跟你说过了,那样叫不好,不合适,是你非要叫的,”他睁开眼睛,黑瞳摄住她,“现在倒好,全忘了?” 万晰心里咯噔一下,她该不会是酒后吐真言了吧? 她跟朋友们在一块口嗨的时候总爱称呼他为“我未来老公”,该不会.... 她悄悄抬眸看了眼他的表情,倒不是特别难看,也看不出什么不一样的,她吞咽了一口。 “我叫什么了,要不...你给个提示?” “这怎么提示?”他嗤笑,“我本来不该知道的,如果非要提示,那就是...生日蛋糕?” 生日蛋糕?这个提示有些过于抽象了,她从这个词上也延伸不出什么称呼,正当她绞尽脑汁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了一丝丝关联。 索菲西餐厅。 她朝生日蛋糕许愿,向老天爷要了一份礼物。 礼物... 她偷偷瞟了他一眼,试探地问,“啊那个...难道是...”她悄悄做了个“礼物”的口型。 他知道,她是懂了自己的意思,但他想听的却并不是这个,于是他佯装没看明白,摇摇头,“应该不是。” 他诱导着,“不能说是你叫来不合适,简直就是过于暧昧。” ...过于暧昧。 她被酒后的自己震惊到了。她这么猛么? 暧昧这个字在她脑子里胶片似的一遍一遍过来过去,她硬是想不出除了“我未来老公”之外的词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要对她公开处刑了吧。 她刚好开口问他时,他却抢先一步提前开口。 “不急着想,先把面吃了。” 好主意。于是她一小口一小口开始吃,吃得又慢又缓,最后还喝了口汤。 主要也是因为确实好吃呢。 可她放下碗,就又迎来了刚才那个问题。 万晰:......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了,她想,如果他不提,那她就先溜了。 她刚有动作,就被沈奚铎一句话叫了回去,“开始想吧。” 啊...这... 她心如死灰,她知道自己已经不用想了,因为自己压根没称呼过他别的什么,基本上没跑了。 唉,她的一世英名,毁在一次醉酒。 果真是喝酒误事。 她小心翼翼凑过去,“是不是...”她招了招手,示意他低下头,然后凑近他的耳朵,说出了那五个字。 明明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却莫名地觉得心虚。 她说完后立马红了耳尖,整个人缩回沙发里,双手捂着眼睛掩耳盗铃似的不去看他。 她竟然真的跟他说出来了!!! 完了完了完了,她不用看都能想象到沈奚铎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噙着笑的,目光会落在她的身上,然后他会轻笑,会垂眸,而后用极其轻缓沉和的声音问自己—— “私下经常这样叫我么?” 如果刚才万晰的脸只是红成苹果,现在基本上可以说是红成番茄了。 早该知道沈奚铎这个人总爱一本正经地问这种公开处刑的问题! 刚才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真的就说出来了呢? 她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也不是经常。” 只不过已经在我和我朋友之间成了你的代号而已。 “或许,我可以换个问题,”他垂眸沉思道,“你跟老天爷许愿的时候,也会这么称呼我么?” 万晰的脑子短路了一瞬间,随后是心底蔓延上的恐惧和耳中轰鸣一般炸开的慌乱。 她不敢抬眸看他,“啊...你知道了啊?” 她的窘迫是肉眼可见的,她在听到那句话音落下时,一瞬间垂下了眸,鸦翅舨的睫毛在脸颊上映出抖动的阴影,红唇被轻抿起来,一副无措的模样。 相比之下,他就自若太多。 他已经自己把这件事消化了一晚。 “刚知道,”他好像苦笑了声,又说,“老天爷告诉我的。” 他是在试图缓和气氛,让她别这么紧张吗?还是说只是在调侃她许愿这件事情的愚昧无知? 万晰不得而知,她只觉得自己藏得深深的秘密被他挖了出来,可她却不知道,这份秘密,这份小心思在挖出它的人眼里,究竟是份独一无二的宝藏,还是没有意义的埋藏物。 她没话找话,“跟老天爷许愿,是不是还挺管用的?嗯...真的把我想要的送来了诶...”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沈奚铎,眉眼间浸满笑意,眼底却铺着一层不自信,不确定的神情。 她似乎怕听到沈奚铎的回答,又自顾自地说,“可是我脸上这个痘痘,我每次照镜子都求老天爷说快点消下去,现在都没下去哎。” 没有得到回答,她忽然想起了他下午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像被欺负的幼兽。她继续问他,“你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呀?” “不是。”几乎是话音刚落时被他一瞬间否定。 他想,要是说出来,岂不是显得自己太在意了? 而且幼稚。 他刻意地岔开话题,看了眼她面前只剩了个碗底的面,“好吃吗?” “好吃,”万晰的注意力却并不是那么好被移开的,她的思绪又回到晚上发生的事情上,“我晚上的时候,喝了酒都干嘛了?不会说胡话了吧?” 沈奚铎勾着唇,抛出了一个对万晰来说的爆炸性事实,“你说你喜欢我。” 这六个字在万晰的耳朵里像鞭炮一个噼里啪啦地作响。她知道,她知道沈奚铎知道这件事,可当她明着说出来,他也把这件事在她面前展开的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这件事在雾里看时很美,拿出来却有些荒唐了。 她极力压下自己心中的剧烈跳动,问道,“然后我就叫你...那个了?” “哪个?”他是故意的。 “哎呀!”万晰看他这样问,有些跳脚了。 “没有。” “啊?” 万晰被他这两个字整得一懵。什么没有? “称呼,”他缓缓掀起眼皮,眼底染着得逞的笑意,语气随意,“你什么也没叫,是我瞎说的。” 万晰轻微地挪动着嘴皮子,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恍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吗的,被诈了。 诈不诈的倒是不要紧,主要是他这一诈,把她陈年脸皮和最后防线都炸毁了啊!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三秒钟后,她慌里吧嗦地站起来端着碗筷往厨房走,佯装刚才的话对她丝毫没有影响,语气乐呵呵地,“刚才你做饭,那现在我去洗碗哈。” 她逃难似的刚转身跑进厨房,打开水龙头,水柱冲刷在碗里,她挤了洗洁精进去,正搓着,从她的背后伸来一双手,一把接过了碗,拿起一边挂着的钢丝球,洗了起来。 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这动作,一看就不会洗碗。” 他的语气里,竟然多多少少有几分宠溺的味道,她嘴皮子一乱,说出的话都磕磕巴巴,“为...为什么啊?” 他轻笑了声,“没什么为什么,你手边上有洗碗机,没看到么?” 她面露赧色,“啊...我没注意...” 他却也没有用洗碗机,打开水龙头把碗冲干净,放进了头顶上的柜子里,双手却又放回她身体两侧,仍保持着将她圈在洗碗池前的姿势。 暧昧又亲密。 他说,“就凭你今晚说的喜欢我,我就不会让你洗碗的。” 万晰的脸倏地红透了,他又说,“我现在也会想,我会不会真的是老天爷赐给你的礼物?” “毕竟我可以让你什么活都不用做,你想吃什么,我会做饭,想玩什么,我带你去,想要什么,我也不缺钱。你在我身边...” “只要喜欢我就够了。” 啊—— 万晰浑身上下的所有细胞都叫嚣着,喧闹着——啊! 他真的是老天爷赐给她的礼物,她这一刻起,开始深信不疑。 她鼻头一酸,甚至想哭,她开始思考,自己究竟何德何能。从来没有人...没有人会对她这么好,这么好,连她自己的父母都做不到。 她的泪水啪嗒一声掉进了洗碗池里,沈奚铎一怔,侧了侧身子把她的脸扳过来,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两眼,心头一跳,“怎么哭了?”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可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我也什么没有,你能给我这么多,可是我好像根本没有付出...说什么喜欢就够了,可是...可是我的喜欢根本就一文不值...” 不知道是酒意还没下去,还是她实在是太伤心难过,她的脸上身上又红起来,那是一种憋出来的通红,是忍耐许久的爆发。 他心里一揪一揪地疼痛,比他下午自己愣神的时候,还要疼。 他伸手把她搂进怀里,一手按在她的背后安抚她,一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语气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柔,“你怎么会是什么都没给我?你给我的东西远比你想的要多得多。你的喜欢也不是一文不值,对我来说很珍贵。” 对他来说很珍贵。 她的鼻翼间是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她深吸一口,像是吃了强心剂似的,她也鼓起勇气,伸手去环住了他的腰。 同时,她感觉到他搂住自己的手也更紧了。 她讨好似的蹭蹭他胸前的衣服,乖乖地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咚,咚,咚。 他的心跳声透过皮肤,传递到她的耳朵里。这是他的回应。 这是因她而加快的,她告诉自己。 第37章 [VIP] 第二天万晰借着头昏脑胀的酒劲儿,一直睡到中午才醒,打开手机屏幕想看看几点,结果无数条群消息扑面而来。 来自于女爱豆颜尔的岩城区粉丝群。 颜尔是万晰去年追爱豆综艺时喜欢上的女爱豆,唱跳俱佳,几乎全能沈奚铎ce,最终从一百多个女孩子中脱颖而出,以第二名,舞蹈门面双担的成绩成功出道,和另外五名女孩子成立的六人限定团。 时光飞逝,她已经喜欢颜尔一年还要多了,赛时就勤勤恳恳地给她打投,出道后的每场爱豆粉丝间的battle她都贡献过自己的一份力量,可惜颜尔她们团的行程几乎都在南方,很少来到岩城附近。 她打开对话框朝上面翻了翻,终于翻到了那条艾特全员。 “颜尔宝贝终于来到岩城附近啦!想去看综艺拍摄的粉丝请私聊我加小群!” 13号,刚好是周末诶。 她那天的行程是和其他三个队员一起参加综艺节目,万晰算了算时间,下午一点开始,她如果十点多到机场,和其他粉丝汇合,完全赶得上当天来回。 千载难逢的机会呢,她这辈子就没这么喜欢过一个明星过,颜尔还是头一个。再怎么说也是她用心打投选出来的宝贝女儿,有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真是不想放弃。 她投在屏幕上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毅然决然地点开了组织人的对话框。 当天下午,沈奚莹十分难得地给沈奚铎打了个电话。 “哥,我有个绝佳的好消息要告诉你,要不要听?” 沈奚铎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计算着电脑屏幕上表格中的数据,钢笔在手指间绕了一圈,被他扣在桌上,他无情嘲笑,“你能有什么好消息?” 那边的声音急了,“你错过了这个消息要后悔一辈子!而且不仅要和嫂子减少一天同居的日子,还会错失一个讨好嫂子的良机。” 是和万晰有关的? 沈奚铎竟有些好奇,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你说说看。” “哥,你知道颜尔吧?” “不知道。” “...哥,我就说让你多看看嫂子微博,你不看,吃亏在眼前了吧,得亏有你妹妹我时刻帮你关注。” 沈奚铎再次无情嘲笑,“你恐怕不是时刻关注吧,你只是泡在微博里,什么都不会错过而已。” 被戳穿的沈奚莹并不气馁,她沉默了两秒,说,“以后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哥哥,我们就此别过。” “等等。” 沈奚莹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她故意没有挂电话,就是猜到了沈奚铎不会让她挂。 她这会儿摆起架子来了,语调阴阳怪气,“等什么?等一个对亲生妹妹冷嘲热讽的哥哥的回头是岸么?” “沈奚莹,”他的话音里夹杂上了些许警告的意味,“万晰的微博我自己会看,你要是不说,就少了一个跟我邀功请赏的机会。” 沈奚莹:...该死,怎么会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她立马狗腿子地回答,“我说,我说。”她顿了顿,“嫂子微博说13号想跟其他粉丝一起去看颜尔拍综艺呢,票还没着落呢。” 手机那头是一片寂静,她以为沈奚铎在深思熟虑,催促道,“这还想什么,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没了,追星啊,这可是追星啊,你要是帮我追星,我得记你一辈子的好啊!” 半晌,那边问,“颜尔是谁?” 沈奚莹:...... 她为了亲哥的爱情煞费苦心,耐心地给他讲解,“颜尔是个女爱豆,爱豆知道吗?唱歌跳舞的明星。” 那边的声音低沉地传来,“万晰喜欢她?” “是的呢。” 手机那边又是一阵寂静,但这次沈奚莹确定,他一定是在思考。 果然不出她所料,良久,沈奚铎终于缓缓开口了,“那你给我打这通电话的意思,是你有办法让她进去看?” “有啊,但是得哥哥亲力亲为,才显得诚恳啊,”她在电话这头手舞足蹈,疯狂挤眉弄眼,只可惜沈奚铎看不到,“我闺蜜就是这演唱会的场务,她告诉我这票难搞得很,因为还请了位流量男爱豆。” 沈奚铎又问,“...所以你这通电话的目的?” 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废话?? “我还没说到重点呢!但是有一个人,她还能搞到票,这是我从我闺蜜那打听来的,你知道是谁吗?” 她似乎并没想让沈奚铎猜,直接说出了答案,“季敛的女朋友,阿慈,哥,放下你的身段,去求求季敛,没准你们的关系还有救。” 沈奚铎无情打断她,“沈奚莹,我们两个之间不需要救。” “...促进一下?” 他敛下眸子,手指在桌面上随意地敲打着,回答道,“行,知道了。” 说完,他就挂掉了电话,几乎是同时的,手机微信发来一条消息。 “哥,那你问问阿慈姐有机会让我和彦祖贴贴吗?” 沈奚铎:... 他回复:无。 * 顶楼视野,放眼望去繁华的岩城一切尽收眼底,夜里的商业街灯光如昼,落地窗内的人们西服革履,推杯换盏,伴奏的小提琴声轻扬优美,这里是岩城最贵的餐厅。 季敛向服务员要了一瓶罗曼尼康帝拉塔什,转回身子,目光流转回了坐在对面的沈奚铎身上。 “所以,你想要阿慈帮你女朋友拿到颜尔演唱会的票?”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只抬眸用眼神回答了他。 “真有意思,”他笑得放荡不羁,“你也有今天,靠兄弟帮忙去讨好女朋友?” 沈奚铎却丝毫不生气,勾唇回答他,“别急着笑,也许你也会有这一天。” 这话仿佛正中下怀,季敛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沉默了会说道,“你别说,还真是。” 他再抬起头时,眼底没了调侃的笑意,“阿慈想搞张票,这个不难,但作为交换,我也是有要求的,毕竟我女朋友可是豁出去面子了。” 沈奚铎早有准备,他示意季敛继续说。 “那我可真说了?” 他竟然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哥,要不...你女朋友借我们一天?” 沈奚铎抬眸扫他一眼,看到他脸上并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才认真问道,“一天?去做什么?” 他送了口,季敛也放心下来。沈奚铎这人家里几代都是经商的,骨子里流传着沈家商人那股子老练的算计,讲究有来有回,从不会吃亏,却也言而有信。他问出这话,八成是答应了。 他回答,“阿慈她们想找几个素人拍封面,展现素人的美和不同,你看...” 他小心翼翼地对上沈奚铎的目光。 服务员拿来了刚才季敛点的红酒,分别倒在两人面前的酒杯里。 他拿起酒杯晃了两下,红色的液体在摇晃之间挂在杯壁上。他垂着眸问,“你确定,就一天?” 这活听着可不像是一天能结束的。 季敛却连连点头,“就一天,哥你放心,阿慈办事这效率,没谁了!” 他又补了句,“我刚刚微信上问过她了,她说票的事好办,就是得拿这个作为交换。” 沈奚铎喝了口红酒,手指夹着杯子轻放在桌面上,“这事我没法替她做决定,回家我问问她。” 季敛先是嘲讽地笑他,“哥,这不像你啊,怎么还成妻管严了?” 沈奚铎勾起嘴角,抬眸道,“这事你不也是问过她,才敢答应我吗?”他轻笑了声,“你也一样,谁也别瞧不起谁。” 季敛拿起酒杯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半晌吊儿郎当地又放下了杯子,玻璃在桌面上发出清脆一声,他的声音带了些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疑惑,“欸?还真是?” 沈奚铎难得的心情不错,肯跟季敛多说话,“跟你女朋友怎么认识的?” “玩的时候认识的,就上次,剧本杀。” 沈奚铎轻蹙眉,“上次?玩了几个小时,就在一起了?” 季敛的面色犹豫了一阵,眼底浮上了些看不懂的情绪,支支吾吾地回答,“嗯,那个剧本杀,其实是个简单本,但是费时比较长。” 他无情嘲笑,“再长也就是几个小时,你可真行。” 季敛接上话茬,“还说我?你也不赖啊,上次在餐厅见面还不认识呢,俩人一句话不说,这次见面就好上了,刚刚说什么回家问问她?怎么,还同居了呢?” 沈奚铎面对这个话题倒是坦率,“住在我那而已。”他又添了句,“别想有的没的,她原来的公寓没法继续住了,怕招麻烦。” 就在这时,隔壁桌一个满头白发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奶奶在饭后空闲之余刷着小视频,耳机忽然掉线,手机中传出一阵巨大的歌声。 “收起你的那些,小小花花肠~” 真应景。 沈奚铎嗤笑,“听到了吗?” 季敛表情凝固,“哥,你说实话,刚刚那是不是你特意安排来嘲笑我的?” 沈奚铎轻笑,“你说是就是。” 季敛看着他这副表情,有句话没有说出口。 他以前谈话间都是一副久经商场的气度,推杯换盏之间掩不住他的深不可测。自从和万晰在一块后,眉眼之间竟然慈眉善目了不少,对谁说话都客气了不少,脾气明显地变好了。 桌上陆陆续续开始上菜,季敛吃了几口放下刀叉,问出了一直以来最想问的。 “哥,你跟万晰到底怎么回事?这进展我真有点看不懂了。” 他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万晰,从中学的时候就不错。” 季敛不信,“得了吧,中学的时候你压根没在意过她,哪还知道她不错?” “在意过,”他又倒了杯红酒,抬起来朝季敛举杯示意,又喝了口,眸色淡淡,“当时有更在意的东西。” 季敛的动作彻底顿住了,眼睛直直盯着他认真的神情,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并不是在随口说,“...不是吧?哥你...以前就挺喜欢万晰?” 得到沈奚铎肯定的答复后,他吞咽了一口,并暗下决心,他扔过万晰送来的东西这件事,绝不能让沈奚铎知道。 两人散了场,沈奚铎回家已经将近十一点。他告诉过万晰今晚会晚回来,这会她大概睡了,于是他开门时也动作很轻,怕吵醒了她。 打开门后却是一室灯火通明,客厅把吊灯开到了昏黄的光,电视上还传来综艺节目里几个人玩游戏受惩罚的声音。 电视的声音有些过于大了,以至于客厅里坐在毯子上的人并没有听到他的开门声,他也没有出声,自己换了鞋走进客厅。 万晰盘着腿坐在毯子上,笑盈盈地看着电视,偶尔发出一阵笑声,手边放着一瓶可乐,时不时地拿起来喝两口。 她把可乐放回桌面上时,一个转身看到了玄关处的沈奚铎,“你回来啦?” 沈奚铎觉得自己是疯了,这句话明明再普通不过,他却觉得一股子麻劲儿顺着脊梁蹿上去。 他眸色黯了下来,看着客厅中的画面,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这个原本只有他自己住的公寓真的像一个家了,而她是在深夜等他回家的妻子。 别问,问就是幸福。 他抬手脱了外套挂在一旁,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沙哑,“你在等我回来?” 万晰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电视,下意识地摇摇头,“没啊,看综艺呢,太好看了,看得我都不想睡了。”随后电视中两个人说出了句好笑的梗,她立刻拍着地毯大笑起来。 沈奚铎心里划过一丝失望,却又觉得自己不能要求她太多。 他也始终没有忘记两人的关系,毕竟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 他绕过她坐到茶几后的沙发上,身体陷进柔软舒适的布料之中,抬眸看向万晰随着笑声后仰的脑袋。 他说,“万晰,过来。” 万晰微微偏了偏头,眼神仍留在电视上,只有上半身稍微转了转,开口敷衍,“啊,怎么呢?” 沈奚铎看着她这副无所谓的模样就觉得胸腔发闷,呼吸都像有棉花堵着。 他自从知道了她想去见颜尔,浪费了一个美好的周日下午去和季敛商量,她就算是不知道,好歹也不该是这个反应。 他本以为最起码得上来问问他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吧。 可他叹了口气,又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她只是不知道他为她做了什么,才这个态度的。何况放在平时,她这态度也没什么,只不过是看综艺入迷了罢了。 他抬手揉揉眉心,又叫了声,“万晰,过来。” 他这次的声音带上了几分不悦,饶是万晰心思不在这上面,都已经听出来了。 第38章 [VIP] 毕竟是寄人篱下,她勉强给他点面子,依依不舍地把视线从电视上挪开,从毯子上撑着坐起来,跑到沙发边上,往后一倒。 “怎么啦?” 看她这次乖乖过来了,沈奚铎心里稍微顺畅了一点,他歪头看向她,“下周六有空吗?” 她把这句话在口中过了一遍,“应该是没有的。” “季敛的女朋友在找素人拍封面,想请你帮个忙,”他顿了顿,“想去吗?” 万晰一怔,“拍照?我不行吧...我上次拍艺术照都是幼儿园的时候了,看到闪光灯就怂。”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闪过几分羞赧,沈奚铎看出,她并不是不想去,而是怕自己帮不了她的忙。 他又重复了一遍,“想去吗?” 他说,“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去,其他的都不用多想,那是季敛的女朋友,你可以当作自己人。” 自己人...他说得轻巧。他和季敛是多年的好兄弟,可她跟季敛之间就尴尬了。 她当年送沈奚铎的早饭,奶茶,信件,全是季敛给扔的。这样一个角色,万晰着实是没法把他当自己人看。 她扯扯嘴角,“这...跟我想不想关系不大吧,是你想让我去的吧?” 沈奚铎先是一怔,随后却发觉好像确实如她所说。他一开始是不想强求她的,觉得她要是不想去就算了,他总不能逼她,至于见面的事儿,他到时候也会有别的办法。 可后来他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两个人相处了这段时间,他自以为能读懂她的情绪,她那不是不想去,分明是觉得自己拍不好。 他反而更想让她去了,他想让她知道自己是可以做到的,即使她自己认为自己不可以。 于是他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是,想让你去。”他又说,“这算是个惊喜,你去了就知道了。” 惊喜呀... 拍个照能有什么惊喜的? 可她刚要这么说,抬起头,却冲上了他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黑眸看似清冷淡漠,眼底却藏着几分期待。 话到了嘴边拐了个弯,“拍个照能...有惊喜?这么厉害?” 她恨自己这张不争气的嘴,可看到他勾唇轻笑,她又鬼上身了似的加了句,“我去!” 沈奚铎笑却并不是因为她答应,而是因为她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着好奇和探索,眸子瞪大了歪着脑袋看他,眼睛亮亮的圆圆的,像只小鹿。 他慵懒地躺回沙发里,随手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喧闹的综艺背景音一霎那停止,空气似乎都突然凝结了,万晰看着他放下遥控器转头看向自己,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 万晰:? 客厅的灯被万晰调到了昏黄的色调,有些暗,加上沈奚铎公寓里本来就布置的是黑白的简洁风,没什么亮色的物件,更显得房间里充满着暧昧。 而更暧昧的,是沈奚铎微仰着头,居高临下睨着她,微含笑意的眼神。 万晰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气氛的转变似乎是从电视被关掉开始的。 她试探地问,“不看电视了?” 沈奚铎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只说,“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晚回来么?” 万晰沉默了会,“啊...难道不是去找季敛了?” 他问,“我有说我是去找季敛了吗?” “没有啊,可是你一回来就提帮他女朋友忙的事,我顺嘴一猜呗,”她探了探头,“难道不是么?我猜错了么?” 沈奚铎的面色和房间的昏暗已经浑然一体,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十分社会的气息,半晌他才挤出了句,“没猜错,睡觉。” * 拍摄当天,地点在阿慈的工作室,离市中心沈奚铎的公寓并不远,两人是上午十点左右到的。 上次万晰和阿慈见面是在桓城的电玩城里,里面灯光暗,又有五颜六色的光打在脸上,看不清万晰的模样,这次阿慈仔细看了看她的五官,点点头表示非常满意。 她回过头去跟季敛说,“你好歹干了回人事。” 随后她扔下骂骂咧咧的季敛不管,带万晰去化妆换衣服。 由于阿慈给她准备的衣服是件吊带裙,场内空调开的温度很高,穿着完全感觉不到凉。 四十分钟后,阿慈再次拿着散粉在她脸上刷了两下,在她耳边开口,“好了,你看看满意吗?” 万晰抬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瞬间满脑子都是难以置信。 阿慈给她做的发型和妆面可以说是跟她之前自己尝试过的完全不同。她其实并不太会化妆,修容高光只是随便往脸上一擦,别人能不能看得出来完全随缘,她自己涂了都看不出区别。 可阿慈这次给她化的妆,却恰好地凸显出了她的尖下巴,脸部的棱角也分明了许多。 阿慈也在镜子里跟她对视,给她讲解,“给你做了个侧分的发型,比之前的发型会适合你,后面吹的是鱼尾烫,建议你下次可以烫这个,会好看很多。” 万晰还沉浸在难以自拔的自我欣赏中,点点头,听她继续说,“这个妆面追求的主题的梦幻,用发网在脸颊上晕染了浅紫色的眼影,眼影带了细闪。眉尾部分也用同色的眼影勾勒过,怎么样,是不是还挺仙的?” 她点点头,只会说一句,“是哎。” 随后阿慈带她回了刚进来时的大厅,她出门时在外面等候的摄影师等一众人都多多少少发出赞叹的声音。 万晰心里当然是开心的,她抿嘴笑着抬头看向沈奚铎,却发现他的脸色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美妙。 而是微皱着眉头,眼神落在她的衣服上。 她自己也顺着他的目光垂眸看了眼。 啊,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她这身吊带裙确实是比较凉快,从纯白到淡金色自然过渡,滚边的裙摆,胸口处是荷叶花边样式,向上托起的花纹,腰身处勾勒地细致高挑,正因为和她的身材贴合,才显得格外完美。 他不喜欢吗?她明明觉得这条裙子很好看呢。 摄影师是个脑后梳着辫子,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看着就很有文艺气息,阿慈朝他点了点头,带着他和万晰进了摄影室。 沈奚铎和季敛也跟了进去,而刚到门口时,季敛被沈奚铎一胳膊拦了下来。 季敛朝里探了探脑袋,扯扯嘴角,“干什么?不让进?” 沈奚铎舌尖划过后槽牙,面沉如水,跟他说话毫不客气,“我女朋友拍照,你没必要进去吧?” 季敛“嘿”了一声,抱起胳膊,朝里面抬抬下巴,“我女朋友也拍照,我又不是看你女朋友去的。” 他又嗤笑,“你怎么不让那摄影的大哥也出来,你进去拍啊?” 他这声有点大,摄影室内听得清清楚楚,阿慈的声音也清洗地从里面传出来。 “好吵啊,你们都出去,把门带上。” 被门关在外面的两人对谁一眼,谁也不服谁。 两秒钟后,沈奚铎又一次推开门,身影十分迅速地消失在门口,并把门扣了起来。 被独自一人关在门外的季敛咬咬牙,拳头硬了。 沈奚铎如入无人之境一样进了摄影室,一言不发地坐在了角落的凳子上,目光落在提着裙子的万晰身上。 她这次拍摄的主题叫“Gone with the wind”,是阿慈特意为她挑的,和《飘》同名,也体现了相似的风格——磅礴的时代,揉碎的一生。 万晰的长相干净又没有攻击力,面部的留白给了阿慈很大的发挥空间。 她抬眸的时候,和阿慈想象中那种对情感与人生的坦然纯粹几乎一模一样,眼神中也有着斯佳丽那样的顽强,垂眸时又有着独特的凄婉遗憾,和阿慈想体现出的“飘”的主题十分搭配。 起初万晰还有些被动和无奈,在阿慈和摄影室的鼓励和帮助下开始学会自己换动作,表情也不像一开始那么生硬,上午的拍摄只是为了帮她找到感觉,下午才是真正的开始。 摄影师收工,她提起裙子跑到沈奚铎边上,笑盈盈的,“我觉得还不错诶,没有我想的那么拘束。” 她脸上带笑,眼底却是认真的,“谢谢你呀。” 沈奚铎看着她喉咙一滞,半晌站起身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膀上,又老父亲似的把外套往胸前扯了扯,遮住她露出的白净的肌肤。 他仍不满意,却没有办法,皱了皱眉,干脆又把外套拿了下来,反着从她身前盖上。 万晰的双手从袖子里伸出来,他的外套把她胸前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的外套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和温度,闻起来有些像春风夹杂树木清香。 他倒是满意了,这才回答她,“没什么好谢的,这个忙是你帮的,不是我帮的,要谢,他们都该谢你。” 外面有工作人员买了盒饭回来,隔着门大声叫她出去吃,沈奚铎又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绕到她身后,吐息就扑在她的耳边。 “走吧,我给你提着裙子。” 她扭头看着沈奚铎蹲下身去拢着她裙摆,不由得垂眸抿唇轻笑。 他总是喜欢把功劳都放在她身上,就像上次谈判一样。可细数下来,每次都是他给了她机会,她才一步一步越来越好的呀。 这一瞬间,万晰又有了一种割裂感,把现在的沈奚铎和她曾经喜欢的那个男孩分割开来,看做成了不同的两个人。 曾经那个沈奚铎恣意生长,高高在上眼高于顶,看谁都是副居高临下地不屑表情;而几年没见再重逢时,他竟然一改以往,讲话的时候眼底一片坦然的柔意,会把他认为重要的东西都让给她,还会俯下身去给她拢起裙摆。 她本以为是他在国外的生活历练了他,让他身上多了种圆滑和世故,可她这几个月观察下来,却发现他对别人并不是这样。 在对待别人时,他仍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态度,顶多算是客气礼貌,万晰知道,那是他大面上的敷衍。 所以并不是他变了,而是他们两人之间变了吗? 她转回头,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门外的人看她没出来,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应了声,迈出了步子。 午饭只是简单的套餐盒饭,两素一荤和米饭,但对万晰来说已经吃不下了,剩了几口菜在饭盒里,放下了筷子,“我饱了。” 沈奚铎坐在她的身边,也陪着她简简单单吃了个盒饭,扫了眼她的剩菜,轻笑,“菜剩的不少,肉倒是全吃了。” 她抬眸横了他一眼,也瞄了眼他的餐盒,“切”了一声,“你这不也剩下了菜吗,还好意思说我呢。” 他垂眸轻笑了一会再回答她,“我这本来就只有素菜。” 他话音落下,不知道为什么,万晰忽然觉得他像个无私奉献的老父亲。 她犹豫了会,还是颤颤巍巍夹起盒饭里的一块肉沫放到他面前的餐盒,“吃块肉吧,你也不容易。” 沈奚铎:? 他笑,“我吃不起肉,是么?” 万晰一怔,她倒也不是这么想的,只是觉得他为自己付出的确实不少,所以有理有据地联想到,他可能是自己不吃有肉的盒饭,把有肉的留给了她。 毕竟这才像个老父亲嘛。 而且她想,工作人员去买盒饭的时候,应该也是挑着随便买的,不一定是每一份都有肉的。 她压低了声音,悄悄对他说,“委屈谁不能委屈自己,你再忍忍,拍完了我请你吃烤肉。” 沈奚铎笑得阖上了眼睛,还混上了胸腔的震动,“万晰,我不爱吃牛肉。” 万晰愣愣地点点头。啊,他不吃牛肉,然后呢?所以呢? 她低下头看着他饭盒里那一块指甲盖大的肉沫——哦,这是牛肉。 ...她还以为他是疼惜她拍照辛苦,特意把有肉的盒饭留给她呢。 她沉默了,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收起了饭盒,把袋子系了个扣扔进垃圾桶里,站起来甩了两下胳膊,“哎,吃饱了呢,又是元气满满的一下午。” 上午只是小试牛刀,下午的拍摄要严格得多,阿慈给她讲了许多注意事项,最后告诉她,“你要放松下来,自然的状态就很不错,不要紧绷,表情和动作就像平时一样就好。” 万晰表示明白了,可真的做起来却没有听着那么简单。 面对极其专业的摄影师和坐在角落中的沈奚铎的目光审视,她实在没办法做到放松,好在沈奚铎在刚开拍几分钟的时候就道了声抱歉出了摄影室,她才放心下来。 没了顾虑,她就按着阿慈说的姿势来摆,摄影师也笑着连连点头,不停地说“很好”。 下午的拍摄结束,光着胳膊穿裙子的万晰都累出了一层细汗,她进更衣室换好了衣服,顶着阿慈化的妆披着外套进到大厅时,沈奚铎就坐在大厅左侧的椅子上。 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和周边忙活了一下午的工作人员相比,他举手投足间虽然慵懒,深处却藏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孤傲感,轻遮着高挺鼻梁的碎发微微一抖,他抬起头来,冲上万晰的目光。 “结束了?” 外面的气温比里面低一些,万晰裹了裹外衣,点点头,“结束了。” 他见状走过来,走近了才看清她脸上还带着厚重的妆,浅紫色的闪片在吊灯的映照下闪闪发光,眼下一刻水滴形状的贴片莹莹润润,衬得她楚楚动人。 他问,“怎么没卸妆?” “我觉得这个妆面好好看,一会回去还想好好自拍几张呢,不能浪费。” 沈奚铎轻笑,“好,回去么?” “走!” 两人出了她的工作室,才发现外面天都黑了。冬天的夜晚来得早,万晰把大衣领子立了起来捂住脖子,缩着脑袋跟在沈奚铎身后。 阿慈的工作室在一座大楼的最高一层,出来后是一个诺大的天台,可以俯视岩城繁华街市的车水马龙,灯光如昼,尽收眼底。 万晰走到了天台边缘趴在栏杆上,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眼天空。 ...这也太美了吧! 夜空里的星星不算很密,却看得很清楚,在泼墨般的夜里星星点点地散布着,一闪一闪地洒在眼前。 她在岩城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星空,也或许是因为岩城太繁华了,高楼大厦遮住了夜空,她在阳台上抬头时,看到的只有更高的楼和层层条条的天线。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收回下巴,看向了走到自己身旁的沈奚铎。 “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个天台,”他轻笑,“当时就在想,不知道这里能不能看到星星。” 他说完,抬头看了看夜空,一如既往地噙着笑,眼眸里也好像淬了星火,“能看到。” 她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一点,跟着他抬起头看着满天星辰,“你当时就想陪我看星星呀?” “不只是星星,”他朝右边看去,“东边是大海,没有高楼挡着,日出也可以看到。” 万晰恍惚了一下,她不知道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抑或是在说,他想跟她一起看。 她点点头,“嗯,好开阔呢。” 抬起头,却发现他的目光早已不在星星或星星上,而是在看着她。 她一怔,意识到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那句话,是代表着他想跟她一起看。 夜幕笼罩,天台上并没有开很多灯,靠着星月照明,他的表情也昏暗到几乎不可见,只有眼眸里映着星辰,又将满天星辰映进了她的眼里。 鬼使神差地,她脱口而出,“那下次,要一起看吗?” 他却笑,“当然。” 话音好像她问出这个问题才出人意料似的,好像他们本来就应该一起看日出日落。 这简单的两个字在她心尖上像羽毛一下落下,拨动着她的思绪。 她庆幸这里不亮,沈奚铎看不出她慢慢涨红的脸色。 一时无言。 夜空里洒满了星星,一点一点地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亮。 良久,她拉了拉沈奚铎的袖子,却没有看他,笑眼弯弯,眼角的闪片在星月之下发出细闪,“我当时在你家天台上...你看到了吧。” 作者有话说: 啊女儿要坦白了 第39章 [VIP] 他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眸看向她,算是默认。 她轻轻一笑,眼眸里闪着灵动柔和的光,“那是因为,我许愿的时候说,如果愿望成真,我就给他磕三个头,”她笑意蔓延开来,“我那是在感谢老天爷给我这个可以靠近你的机会,没想到让你给看到了,真丢人。” 她愿意把这件事打开心门告诉他,他就已经满足了,心里像有糖化开。 他说,“不丢人,我也有件丢人的事情。” “什么?”她看向他。 “那晚喝酒,是因为我吃醋。”他说到最后,自己都自嘲一笑,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幼稚,恐怕是被她传染了。 “吃醋?谁的醋?”她想不通,顶多也就是王青研对她稍微热乎点,可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不知道,”他说,“没有别人,我却在吃醋。” 她的愿望里并没有提到谁,他却莫名的吃了醋。气她的愿望竟然是不用再努力,而不是他。 他想,他是在吃钱的醋? 他的回答在万晰眼里有些莫名其妙,没头没尾。她没有回答,又抬起头,看着满天的星辰,身心不由得放松下来,自顾自地轻声唱起歌。 “抬头看着星星在唱歌, 它的呼吸好似对我说 它说你要慢慢长大 不止为自己活着 如果你也听见星星的歌 不要哭泣不要再受折磨 若你抬起头 它就在天空...” 她的声音在四下寂静的黑夜里空灵飘渺,汽车鸣笛声和楼下繁华街上人们的喧嚣脚步都成了伴奏,为她的歌声平添了几分鲜活灵动。 歌声在夜里散去,她仍看着夜空,眼神里却多了些他看不懂的落寞。 她说,“后来李越找不到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跟我爸说什么,她可不是善罢甘休的人呢,再过去个十年,她碰到我也得提这个事。” 沈奚铎这才明白,她这歌是唱给自己听的。 她之前的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住在所谓的家里,却感受不到一丝家庭的温暖,所有的爱和陪伴都是妹妹的,她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得到爸爸偶尔出于愧疚而给予的安慰。 他觉得心里被撕扯下来一块,猫抓似的又疼又痒。 他刻意避开了李越的话题,陪她趴在了栏杆上,说,“你要慢慢长大,但你还是要为你自己活着。” 她眼里泛起了水光,又不想让他看到,只好一直仰着头看星星。 “我现在好像被撕成两半,一半觉得我必须得为自己活,没有人爱我,所以我也不用去爱任何人。可是另一半又告诉我,不管怎么样我都是有人陪着的,我不可能事事都完全为我自己。”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带上了些沙哑,沈奚铎听出来,她哭了。 他问,“既然这样,你想为谁活?” 她却被他一句话问住,微张着嘴说不出话,半晌才开玩笑似的问他,“如果是为你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谁而活,连父母都没有这个资格。可她问自己,还有谁呢? 她好像一直孤身一人,自从上了大学,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去面对,连朋友都很少去求助。这段时间一直陪着她的,竟然只有他。 他却没有把这句话当作玩笑,眸色严肃认真,“那也不可以,你只能为你自己而活。” 她硬生生憋回了眼泪,眨了几下眼睛,“为什么?其实我刚刚仔细想过了,我这人挺失败的,父母也靠不上,想来想去,真的一直陪我的...竟然只有你哎。” 他说,“如果是真的只有我,那你就更不能为我。”他眸色淡淡,抬手拂去了她脸上飘落的细碎绒毛,“别人的话,别人的看法才是最不重要的,你不失败,你日语说得很好,语言能力很强,这比大多数人都要厉害。” 他又说,“更何况你还有薛楚,小满。你今天的表现大家也都很满意,我原来以为这次拍摄起码要两三天,何况你是新人,可是就因为你做得很好,一天就结束了。”他一顿,“你看,你这么好,为什么要为别人活?你为你自己,也很有意义。” 她静静地听着他说,每一句话都激发着她的每一个毛孔,一点一点顺着血液流进心里去,心跳声仿佛也是由它们击打出来的震动。 她本来是很想哭的,他的话句句戳在她的心坎上,可她硬是忍住了。 他说的对。 她扯着嘴角笑笑,一阵冷风吹过来,把她吹清醒了些,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你说的今天有惊喜,是什么?” 沈奚铎的目光垂下,落在楼下驶过的汽车上,沉思了一会才说,“今天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体验。这算是惊喜么?” 他瞎编的,他真正想给她的惊喜,在几天后,她原本打算去看颜尔演唱会的那一天。 万晰长长地“哦”了声,似乎并没有很激动。毕竟她早就知道今天要拍照的,还以为惊喜是另外的东西呢。 她掩饰住内心小小的失望,“算的,挺惊喜的。其实还有一件事,也很让我惊喜呢。” 她抬起头,牵唇一笑,“想不到你这么会灌鸡汤。” “是鸡汤,也是希望你真的能这样。”他的声音极轻,楼下的汽车按响了喇叭,声音都要盖过他去了,“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好。” 她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么直白的愿望,有些诧异,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发自肺腑地说,“我也希望你好,可是我觉得我说这话不合适,毕竟你已经很优秀了。”她自嘲一笑,“我自己还这样呢,哪有资格祝福你。” “有,”他眼底浸上笑意,看向她,“如果你愿意,我就以后让别人都不准祝福我,只听你说。” 这样别人就都没资格,只有你有资格。 她不知道他的画外音,只听出他是在开玩笑,于是锤了他一拳,又笑骂,“哈哈哈,啥b。” 两人相互之间沉默了一阵,她抬头望着星空,又想起了一句话,兔子似的转过头来,眼睛亮亮地,“哎,你相信有像恒星一样永恒的爱情吗?” 他笑,“我相信。” “为什么?” “因为相信比较幸福。” 万晰诧异地抬眸,“你看过这段对话?” 这段话是偶像剧《王子变青蛙》里的一段话,她还以为沈奚铎不知道的呢。 “是看过这段话,”他一顿,“但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天台很高,点点灯火都尽收眼底,近看可以看到商业街灯火通明的商店鳞次栉比,再远处是居民公寓,万家灯火汇聚成星光,再远眺过去,东边没有楼房遮挡的地方可以直接看到海面。 夜晚的海绵和泼墨般的天空已经浑然一体,只有客轮上的灯光药遥远得移动着。 两人趴在栏杆上互相望着,在黑夜里彼此凝视。夜幕为他们之间笼上了一层细薄的纱,一如两人之间朦朦胧胧不清不楚的那道界限。 她感叹,“看不出来,你还挺幼稚啊。” “你呢,你怎么想?” 她扑哧一声笑了,“我也幼稚。” “那很合适。” “什么合适?”万晰并不是没反应过来,而是不确实他口中的“合适”和她想的是不是一样的。 可他却没有明确的回答,只拿一句“什么都合适”敷衍似的塘塞了她,随后轻笑,“回去睡吧,明天就开始上课了。” 她点点头,转身就要越过地上扔的到处都是的杂物,却只是虚晃一招,抬了抬脚,又迅速收回,鼓起勇气转过身去,如她意料之中地撞上了沈奚铎的胸膛。 她鼓起勇气,在漆黑的夜里隐瞒住自己的情绪和慌乱,一咬牙,踮起脚来十分迅速地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 他个子太高,她只是尽量地亲到她能触碰到的地方,就像两人的关系一样,她只能尽量地去抓住,去攀爬。 她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几乎可以听到,它马上就要冲破喉咙,万晰不想等他的反应,更怕他的反应是自己所不期待的,于是只干巴巴地为自己解释了句,“是你自己说,什么都合适的。” 所以她就当作,现在做这件事情也合适。 她撂下这句话,就想转身逃离作案现场,刚迈出了步子,就被身后的男人拎住了后脖领子,拉了回去。 她一个趔趄没站稳,又摔回了男人的怀里。 鼻尖是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好闻的清香,脸侧是他宽阔温厚的胸膛,耳边似乎被蒙上了一层幕布,一切噪声蝉鸣都戛然而止和她的感官分离开来。 她知道,自己是因为偷亲了他,才被他扯着领子拉回来的,可她却猜不出他拽她回来的目的和心思。 不知道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她心里敲着小鼓,仍然保持着被他拉回来的姿势,一言不发,只当自己是空气。似乎这样就可以消除她心头萦绕着的慌乱不安和紧张感。 “万晰。” 他清冽的声音打破夜幕星河中的寂静。 她干巴巴地回应,“...啊?” 她的下巴被他一根手指挑了起来,被迫抬起头去冲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眸,眼底深处染着一层她看不透的情绪。 他的嗓音掺杂了几分沙哑低沉,望向她的眼眸深处,“这种事情,不该由你来做。” 说完,他抬手抚上她的眼睛,她不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却极为默契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随后,他轻轻俯身吻在了她的眼睛上。 她的眼皮上落下一道轻轻的柔软的触感,像云朵和棉花糖之间的碰撞,温软细腻,却足以敲动她每根心弦。 她没有睁开眼睛,她猜,他应该也是一样。 * 回家卸了妆,躺在床上,万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搜索引擎。 “亲吻眼睛代表了什么?” 她承认她是过分解读了,他或许只是觉得眼睛这个高度位置刚刚好,可她不管这些,她偏要去搜。 或许是因为心理作用,她总觉得网页加载得很慢,进度条已经拉满,却又过了一阵才能看到搜索结果。 她等得并不焦急,却心里像猫抓一样难耐,结果一出来,她立马点开。 “亲吻眼睛,代表可以为爱牺牲一切,也表示他想征服眼前的爱人。” 明知这段话或许跟他下意识的动作毫无关系,她仍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眼前的爱人,是她吗? 她朝后一躺躺在床上,来回滚了两圈,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心里有个声音十分不冷静地呐喊:当然了!当然是了! 她把手机锁屏,扣在自己的胸口处,那里一起一伏地跳动着,是她作为对他的温柔缱绻,做出的迟来的回应。 他可真好啊。这是她从心底发出的一声感叹。 * 13号这天,万晰一大早就被沈奚铎敲门敲醒了。 她迷迷糊糊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把头发,慢悠悠喊了声“来了来了”,缓了会才去打开了卧室门。 才七八点,门外的沈奚铎已经换好了衣服,手里拿了件外出穿的风衣,她一开始门,沈奚铎便说,“公司有急事,我得去趟魏城,你跟我一块,陪同翻译。” 他话说得快,脸上却并没有急色。万晰朦朦胧胧地睁开睡眼,“什么急事?怎么不提前通知?” 沈奚铎一顿,“事发突然,会议也比较正式,你认真画个妆,我在客厅等你,上午九点半的飞机。” 他说完就转身去了客厅。 万晰只以为他是着急,想让她加快速度,却不知道他只是怕自己说多了暴露。 沈奚铎说这次出差是当天来回,文件会在会议开始前给她,并不难。于是她就只背了个小挎包,带好了证件和必要的东西,就出了门。 飞机单程只需要半个小时左右,冬天衣服厚重,行李带多了也麻烦,万晰没想到沈奚铎也是轻装上阵,完全不像是要出差。 到了魏城站沈奚铎就打了个车。 两人坐进车里,沈奚铎沉声对司机说,“去魏城国际影视产业园。” 万晰只觉得这个地名多少有些耳熟,却怎么也想不出是哪里,直到她在车上又一次看到了粉丝群的群消息。 “来看演唱会的宝贝们都到了吗,我们在影视产业园的东门集合!” 她这才恍然想起来,颜尔的演唱会就是在这里举行! 这个场地不是要开演唱会吗?还能腾出地方来给他们开会吗? 她歪着头想不出个所以然。 影视园离机场有一段距离,加上有些路段堵车,两人十点多打的车,十点四十左右才到了产业园大门口处。 她跟在沈奚铎后面,四周许多小姑娘手里拿着横幅之类的东西朝里走,许多人的手机壳是颜尔或者她的队友,几个人凑在一块欢声笑语。 真好,一定是要去看演唱会的。 同样在一个场地,她的命运怎么就这么悲惨?不仅不能看演唱会,还要周末一大早被临时拖起来开会。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沈奚铎在门口检票处停下,递给了那保安两张条子,万晰侧过身子去看了两眼,没看清上面的内容。 她疑惑,“来开会还要检票吗?” 沈奚铎“嗯”了声,“早上说过了,比较正式。” 那检票的人奇怪地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给两人放行,又给后面的人检票。 她回头看了眼,那些拿着横幅的小姑娘也在检票呢。 奇怪,她们也跟自己走同一个地方吗? 直到沈奚铎带着她进了演唱会的大厅,找到位置坐了下来,她人傻了。 沈奚铎放下了座椅,看她没有坐的意思,又收回手,“不坐吗?” 万晰还处于一个懵逼的状态,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隐隐约约猜到是沈奚铎买了颜尔所在的这个女团的演唱会门票,可她想不通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想来这件事,也不明白他是从哪里买到的票。 她愣愣地问,“你...那个...” 问题太多,她甚至不知道从哪儿开始问。 她最终决定一口气问出来,“你怎么买了票?你是知道我想来吗?怎么知道的?” 沈奚铎轻笑,又一次伸手拉下了座位,扬扬下巴,“先坐下再说。” 她乖乖坐下,才发现沈奚铎这两张票连位置都很好,处于整个舞台的中央,虽然不是第一排,也已经很靠前了,属于举个小横幅就可以被看到的位置。 周围的人群十分喧闹,大家都找着自己的位置,来回地看,万晰身边坐下了一个女孩,看着年纪并不大。 吵闹之中,万晰听到沈奚铎在叫她。 “怎么啦?”她转过头,人群中渲染起的激动气氛已经让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才问过的问题。 沈奚铎怕她听不清,斜着上身十分慵懒地靠了过来,唇贴在她的耳边,“我说过了,会给你惊喜。” 他温热的吐息就在她的耳边环绕着,她的右耳是人群喧嚣,左耳只有他轻缓的低音,大提琴一样流畅低沉,占据了她脑袋里所有的空隙。 原来这才是他说的惊喜,原来他从几天前就打算好了啊。 原来他愿意为了自己费这么多心思,还特意不告诉她是演唱会,害她以为自己是来开会的,烦恼了一路。 她鼻头一酸,眼睛立马泛了红,紧抿着嘴稳住情绪,尽量平稳着嗓音,“谢谢你啊。” 他的声音很轻,她却听得很清楚,“哭什么,一会要开心,那可是你喜欢的人。” 他说完,又鬼使神差地加了句,“女人。” 万晰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被他两个字抽了回去,她扑哧一笑,“那万一我喜欢的是男爱豆呢?” “那我就封杀他。” 万晰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特意问了句,“真的吗?来一把天凉王破?就是天凉了,该让王氏破产了那种的?你也能吗?” 沈奚铎笑得无奈,“我瞎说的,真有那本事的人,也只在小说里有。” 万晰却面色认真严肃,“可是你特别好,比霸总还好,你这样的人可能也只在小说里有。” 他眼神散漫,噙着笑斜睨着她,勾了勾手指。 万晰知道是舞台上开始放音乐了,他怕她听不到,于是凑过去。 他也朝她凑了凑,“可小说里没有,只有你有。” 第40章 [VIP] 他话音刚落,舞台的灯光迅速地闪动起来,从四面八方打过来,五颜六色地偶尔照到人的脸上,亮得人睁不开眼。 整个场地非常大,大家都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因为喜欢这几个女孩子才凑到了同一个地方,气氛中弥漫着一种跃跃地欢快和兴奋,万晰的心跳随着出场前的音乐鼓点咚咚地跳动, 冬天的衣服厚重,万晰和其他粉丝挤在一起,周边有颜尔的粉丝,也有其他队员的粉丝,大家都高举着横幅,歪斜着身子等着人出来。 两手空空的万晰背着小挎包,才恍然发觉自己应该带点应援物来的。 谁让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来参加演唱会的呢。 身旁的女孩似乎看出来她的无措,戳了戳她的胳膊,“哎,你没带横幅什么的吧?” 她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个女孩看着年纪不大,满脸写着单纯天真,看她点头后从兜里掏出了手机递给她,“你拿着这个晃吧,手机壳是颜尔的应援手机壳呢!” 万晰更不好意思了,这女孩也太实诚了,也不怕她拿着手机就跑,想到这里,她更觉得自己不能乱拿。 可那女孩一手还高高举着,跟别人一块捏着横幅,一手使劲把手机往她身上塞,“姐姐你拿着吧,咱们都是一个群里的,我信你的!” 话音刚落,人群前方传来了一阵骚动,是颜尔和其他几个队员上场了。 万晰来不及想这么多,接下了手机高举起来,心跳几乎快要从嗓子跳出来,还没看到颜尔的头发丝,她就已经急得呼吸都急促起来,脸色也泛红,踮起脚远眺,一双眼睛急迫地想要穿透舞台和前几排攒动的人头。 她的皮肤就像上好的瓷器一样洁白无瑕,面上妆容精致,眼神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带着笑和前排的粉丝们打招呼,还尽力地喊,“你们好呀,辛苦啦!谢谢!” 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间,万晰忽然有了一种冲破次元壁的错觉。以前她只在手机里见到的人,竟然真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的声音真实地传进了自己的耳中。 她瘦瘦小小的,比万晰以为的还要娇小玲珑,腰肢真的像是盈盈一握一样细,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跟大家挥手。 万晰周边的欢呼声忽然热烈起来,四处传来女孩的尖叫,“颜尔!!!妈妈爱你!!啊!!!” 后面的男粉似乎不服了,于是女声中又夹杂上了几道男声,浑厚地大声喊着,“颜尔!!爸爸也爱你啊!!!!” 万晰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起头刚好从前一个人的肩膀缝隙间和颜尔对视。 !!!! 万晰的笑一下子静止在了脸上,时间都似乎停了下来,颜尔所有的小动作都被放慢,霎那间她觉得自己和整个世界都分离开来,这个宇宙只剩下了她和颜尔两个人隔着人群相视笑着,短短的一秒钟都被无限拉长。 颜尔看了眼她手中的手机壳,冲她竖了个大拇指,笑了笑转头继续和其他人打招呼,万晰却迟迟没有缓过来,像雕像一样僵在了座位上。 颜尔看她了,还冲她笑,还竖了大拇指!! 人群喧闹,她却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越来越响,雷鸣般地打在她耳畔。 几秒钟后她才如梦初醒,猛地转过头去看向颜尔,音乐响起,她们已经在准备第一场表演了。 没想到她梦里都想见到的女孩这么瘦小,她平时训练一定很努力吧。 第一场舞台的歌是团队出道时的歌,全曲有一种燃动雀跃的感觉,整个场上都嗨了起来,跟着一块扯着嗓子喊着唱。 万晰的耳边是全场粉丝的欢呼呐喊和跟唱,却并不觉得吵,看着场上颜尔有节奏地扭动,看上去娇小的身躯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感,每个动作都不拖拉,利索干净。 她是舞担,voc沈奚铎l一直是短板,唱歌的p沈奚铎rt并不多,可但凡到了她的地方都唱得又稳又准。 她跟着颜尔的歌声沸腾起来,恨不得自己能分成三个,一个跟着唱,一个拍照,一个疯狂晃手机壳给她看。 可惜她就这一个身体,只能跟着前后的粉丝们一起摇晃着身子跟着唱。 一首歌结束,万晰身上都热了起来,抬手脱了外套,本想放在腿上,却被沈奚铎接了过去。 他接过外套的动作自然顺畅,又转过头来轻声笑,“这歌你天天听吧,不腻么?” 男人就是男人,懂得为女人准备惊喜,却不懂她此刻热血沸腾的灵魂。 趁着她们下场准备时,万晰才舍得挪开目光,往沈奚铎那边挪了挪,凑过去说,“就是因为是每天听的歌,每天在手机里看的人,才更快乐,这种冲破了次元壁的感觉才更强烈呀。” 她觉得自己这种感觉简直是无法形容,只能用这样匮乏的语句去简单的表达,还怕他不明白,又加了句,“你要是感觉不到那种兴奋和激动啊,就跟着一起尖叫一起喊,自己也会融入进去的。” 她知道他不会这样做的,却还是这么跟他说了。 她知道他对这些爱豆和演唱会并没有什么兴趣,只因为她想看才带她来,可他却无法像她一样去融入到兴奋沸腾的气氛里,去感受这种快乐和激动,她反而觉得很难为情,像欠了他什么。 他却说,“只要你感受到了就好。” 他的眼神在闪光灯的照耀晃动下时不时熠熠发光,五颜六色的灯光在他脸上划过,却显得他的棱角更加清晰分明,面部轮廓更显深邃。 他可真好。 她真想说,你还是不要对我这么好吧,我什么都回报不了。 她感觉到自己心里的天平在倾斜,两人间的关系也在倾斜。 她又想哭了,是因为感动,也是因为愧疚。 嘈杂喧腾之间,她看到沈奚铎头也不抬,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你不看呀,其实挺好看的,跳得很带劲儿呢,我就一直想学跳舞。” 他这才抬起头来,却是看向她,目不斜视,似乎诺大的场地,万马奔腾般的舞台音乐都不存在,他的周身与五光十色的舞台完全分离,看向他时,万晰觉得耳边静了下来。 他说,“你高二在校文艺演出那次,更好看。” — 演唱会结束,万晰只觉得全身都通透了,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头脑清醒,心跳还处于刚才热血沸腾的气氛中不能自拔,面色红润,眼里有莹莹的光。 她从场内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她心底莫名涌上来一股意犹未尽的失落感,总觉得一切结束的太快,她还没好好体验,认真沉浸,就戛然而止了。 而出了场之后,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她一个哆嗦,拢紧了衣领的同时,想起了沈奚铎刚才在场内说的话。 “你高二,在校文艺演出那次,更好看。” 她是怎么回答的? 似乎是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愣了一会,恍然发觉耳边还有音乐的鼓点在敲打,心跳也随着咚咚地跳动起来,然后愣愣地回了句,“那个,恋爱循环?” 这他都记得,太丢人了。 他后面似乎说了句什么,可舞台上的歌刚好唱到高潮部分,全场沸腾地跟着唱起来,他这句话也被盖了下去。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沈奚铎,两人一起往外走着,她问,“你刚刚演唱会时候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沈奚铎却只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头看向前方,“没什么。” 万晰撇撇嘴。 切,故作玄虚。 她当时还沉浸在更重要的事中——为颜尔疯狂摇旗呐喊! 随后她又忽然想起,这是沈奚铎为她准备的惊喜。 她抿抿唇,主动朝他走了两步,笑得眼神璀璨,“真的没想到你还会准备这个,谢谢你呀。” 她最近好像经常对他说谢谢,她想,她也得找个机会给他点什么,让他感谢自己感谢得恨不得抱着她的大腿哭。 这样才能平衡。 因为他付出的,对她来说,已经太多了。 沈奚铎却淡淡一笑,“你不是喜欢吗,你觉得开心,那就值得。” 万晰坦诚地问,“可是你真的给了我太多了,我不能只接受你的好,还什么也不给你。”她仰起小脸,“下次,下次一定会是你跟我说谢谢的。” 沈奚铎眼底满是温柔,答应道,“好。”他又问,“觉得怎么样?” 万晰跟他朝外走着,一蹦一跳地像个高中小姑娘,话语间满是意犹未尽的兴奋,“什么都聊啦,我真的有一种,越看她唱跳,看她在舞台上很快乐很努力的样子,就觉得她越值得我喜欢,特别值得的感觉,你知道嘛?” 特别值得的感觉? 沈奚铎看着她眉飞色舞地跟自己说着刚才在房间里的一点一滴,手舞足蹈,眉开眼笑。 他轻声说,“我知道的。” 尤其是眼前的这一刻,他知道得很彻底。 * 周末过去,就更临近年底了,万晰部门的窗户上都贴了“福”字和贴画,办公室里的大家多少都有点浮躁,空气里似乎都飘着“不想上班想放假”这几个字。 万晰上周末又是看演唱会,又是明白了沈奚铎高中时就注意过自己,前一天激动得觉都没睡着,一闭上眼睛就是颜尔冲自己笑的画面,挥之不去。 她坐在电脑前愣神,打开着文件,眼神却完全不在那上面,而是随意地飘忽着。 任谁都想不到,她的脑子里还在回味昨天颜尔在舞台上的走位,仿佛眼前有画面一样。 上头,太上头了。 而眼前的画面一转,成了演唱会现场。沈奚铎的声音像为她的双目双耳蒙上了罩子,舞台上动感的音乐鼓点都成了背景。 他的声音再轻,她也只听得到他的话。 高二那次校文艺演出...真的是她的黑历史啊! 她那次是被同班同学为了凑人数硬拉上去跳了首恋爱循环,她打小就动作不协调,临到上舞台前才勉强能跳下来,于是队长特意安排她站在中间的位置,为的就是她不管转到哪个方向都能看到别人的动作。 这...竟然被他记住了? 就在她追悔莫及,恨不得回到过去拒绝上台的时候,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沈奚莹发来的微信。 “嫂子什么时候下班,在线等,急!” * 下班后她才发现,沈奚莹是早就在楼下停好车等着她了。 她还以为是什么急事,下了班就匆忙拎着包下了楼,直奔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处,找到了站在绿化带边上刷微博的沈奚莹。 “怎么了?什么急事?” 万晰跑得很快,下了电梯就朝这边飞奔,气喘吁吁,跑得脸都红了。 沈奚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向她,双手握住她的一只手,眼神诚恳,“大事,嫂子,人生大事。” 万晰:? 她十分急切,“我前几天认识了一个牙医,超级帅,还很温柔,我今天约了他出来,但是我不知道他对我是个什么意思。” 万晰一怔,“啊...那所以嘞?” “我待会要跟他约会去了,就上次咱们去过的那个购物中心,到时候我就跟他买个奶茶在那等着,你过来问他要个微信,然后随口问句我是不是他女朋友,我看看他什么态度就成。” 她有些为难,“这能看得出来吗...你在边上,他可能只是因为不想让你看到真相才拒绝我呢?” 沈奚莹眉头一皱,福至心田,改变了主意,“你说的对,那到时候我走开,留他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你上去要。” 万晰:?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在沈奚莹的撒娇攻势之下,她只好答应了。 同时她脑子里也瞬间划过一个问题,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对不起沈奚铎? 可眼前这位就是沈奚铎的亲妹妹她本人,她帮个忙,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她只是去要个微信,就算对方真的给,她也不会加,目的只是看一下那个男人的态度。 更何况她根本没有真的加他微信的心思呢! 再说了...沈奚铎虽然一直对外说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可两人都清楚明白得很,这就是表面上的事情而已。 就算再暧昧,关系再近,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也不算的。 可是要不要提前告诉沈奚铎一下... 眼看着沈奚莹已经急得病急乱投医,临到这个时间点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她只好答应下来。 毕竟沈奚铎平时也不会去购物中心,她这也不是什么亏心事,是为了帮她妹妹的人生大事,到时候应该也不难解释吧? 反正就趁他落单的时候上去问一句能不能加微信嘛,如果他真的同意了,她再找个借口塘塞,几句话的事。 对于万晰这种没有社恐的人来说,实在是不要太简单了。 于是当她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的时候,她已经位于购物中心一楼的首饰店门前了,沈奚莹十分钟前已经赶去赴约,她估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该去奶茶店附近绕一圈看看了。 晚上这时候大家都下班了,购物中心里人逐渐多了起来,万晰一路走到奶茶店,愣是没看到沈奚莹和那个牙医。 她一路上在找沈奚莹的身影,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要找的是落单的牙医! 可是... 可是她又没见过那个牙医,沈奚莹也没给她看个照片什么的,她压根不知道那牙医长什么样。 ...果然是沈奚莹做得出的事情呢。 她无奈地叹口气,没招,这种时候也只能认了,逛一会试试看能不能碰到他们,认住他的脸之后再发消息和沈奚莹商量,如果不能,她就索性自己买个奶茶回家了。 这个主意不错。 于是她在购物中心兜兜转转,左看右看,半个小时下来饮料都买了两杯,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玻璃门内远远看到沈奚莹和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站在大厦门前的马路边。 来活了来活了!! 她忽然心潮澎湃起来,双手都不自觉地握起了拳头,深吸了口气,等沈奚莹走开坐进一旁的车里似乎在找东西的时候,她二话不说迈开步子出了大厦。 她也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紧张。 “你好啊,请问能加个微信吗?” 她尽量压抑自己的表情,做出一脸的坦率真诚,随后她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刚刚你旁边有个好漂亮的小姐姐,那是你女朋友吗?是的话就打扰了。” 她的表情自然,语气流畅,直到她余光中听到身旁的车子里有人在疯狂敲玻璃。 万晰:? 她转头看向车窗,可通过那车窗她完全看不到里面,对面帅气男人的嗓音把她拉了回去,“好啊。” ?怎么这就答应了?这么爽快? “啊那个...我现在可能有点急事来不急加微信了...”万晰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到了如何敷衍这个男人身上,她支支吾吾半天,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车子驾驶座的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正朝她一步步走过来,步伐危险又沉重。 不知道为什么,万晰忽然觉得背后传来一阵凉意,本来就是大冬天的,让身穿棉服的她雪上加霜。 她抬头看到眼前那位牙医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身后,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可还没转过头,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道低缓又极有压迫力的声音。 “你有什么急事?” 她心里咯噔一下——我靠。 第41章 [VIP] 万晰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回头,可沈奚铎已经替她解决了这个问题,他缓步走到万晰身边,万晰只用余光瞄着他,就已经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浓浓的压迫感。 沈奚铎环抱着双臂,微微偏头斜睨向她,重复了一遍,“你有什么急事?” 万晰答非所问,“不是,你听我说啊,那个..我..” 她真想索性把沈奚莹拜托她的事说出来算了,可人家牙医还在对面,她就这样把话说出来,不就暴露沈奚莹的心思了? 不行不行,她以后有的是机会跟沈奚铎解释,可沈奚莹就不一定了。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把这事留着回家说,在这牙医面前先给沈奚莹留点余地。 她抬手揪住沈奚铎的袖子,面色急切,“这样,这事我回家跟你解释,咱们先回去。” 说着她就要拉着沈奚铎朝车的方向走,沈奚铎却突然一把抽出了袖子。 万晰是头一次被他这样对待,踉跄了几步后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呆楞在那里,对面的牙医却反应过来了。 这女人刚才问他要微信,然后这个男的下车之后她立马道歉,说这事回家说。这不是摆明了家丑不可外扬吗? 他懂了,这俩人八成是夫妻或者小情侣,而女方想跟他出轨。 一种“这女人冒着背叛丈夫的风险也要来加我微信”的自信感从他的胸腔油然而生,他满脸怜悯同情地走上前两步拍了拍沈奚铎的肩膀。 “兄弟,没什么,我这不是还没给她吗?这顶多算是未遂。”他一副十分理解的表情,“再说了,她只是犯了一个天底下女人,都会犯的错。” 沈奚铎抬眸看向他,眼里除了带着怒意的冰冷,还夹杂几分不屑,冷笑了声,“这事,有你劝的份么?” 万晰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猛地回头。 这说的都哪儿跟哪儿啊? 可这牙医说什么她都不想理会,她的当务之急就是带着沈奚铎火速离开现场,找一个没有外人的地方给他解释清楚。 她这次跟沈奚铎开口前做好了被他再次推开的心理准备,这让她心里泛上来一股无法挽回的惋惜感。 她以前跟沈奚铎讲话,从来都是想说什么说什么的,沈奚铎从来不会不听,还是轻笑着回应她,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 刚刚他却甩开了她,巨大的落差感让她不敢再次开口。 可她还是要说的。 “我们回家说吧,回去我好好跟你解释,事情真的不是这样。” ...哎,这话说的真的好像渣女。 沈奚铎垂眸看向面前双手合十做祈求状的万晰,他原本只是有些生气,气她敢去要别的男人的微信,却从没往什么出轨背叛这上面想,毕竟他是看到了,这男人是跟沈奚莹在一块的。 更何况他眼里的万晰,是不会做这些事情的。 他猜得出这也许是沈奚莹的什么小把戏。何况他是不屑于去跟面前这个男人争夺什么,他尤其相信万晰是别人都夺不走的。 可他好像疯了一样,只想听她在两人都在的时候摆明立场,给一句准话。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像宫斗剧里在皇帝面前争宠的妃子,试图用这点骄纵来抓住皇上给的若有若无的机会。 可她却说,“回家跟你解释。” 这话没什么错,他知道。 可他那时候脑子里只剩了想“让她现在说清楚”这一个想法,所以在她试图拉他回车里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甩开了她。 他心里也难受,他会后悔,可这又能怎么样? 她什么都意识不到。 他心里的悔意和愤怒几乎要把他撕碎,可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仍然是愧疚更多,他后悔刚才甩开了她。 就算是没有人告诉他真相,一切都铺开在他面前,他也希望万晰能清清楚楚地选择他。 可是她并没有。 可他还会愧疚,反过头来为了自己轻甩的那一下,而心里翻涌绞痛。 他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刚才的复杂情绪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眼底一片清冷淡然。 他转过身抚上万晰的后背,语气声线都像两人以前一样,好像刚才生气的是另一个人。 “好,我们回家说。” 他希望自己留给万晰的,永远是自己最好的那一面。 即使是他现在已经手脚麻木,喉咙苦涩。 可事实上,万晰也没好受到哪里去,她坐进车里后,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在车里围观了全程却没敢说一句话的沈奚莹,还怕外面的牙医听到,“啪”地一声关上门后才小声希望她帮自己说两句。 沈奚莹知道她哥跟嫂子因为自己这事产生了误会,没等万晰开口她就率先疯狂解释,“是我,哥,你别误会嫂子,都是我的主意。” 万晰抬眸看向车前的后视镜,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缓和。 可他只是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扫了眼沈奚莹,发动了车子。 “莹莹,这男人不行。”他语气轻缓,“又普通,又自信。” 他说的对。 只是半句都没提万晰。 * 沈奚莹回别墅不方便,今晚就住在沈奚铎的公寓里。 万晰倒是觉得很欣慰,毕竟这样让她给自己作证也方便。她暗喜,看来没几句话的功夫,这误会就能洗清了。 可她没想到,沈奚铎从上了车开始,一直到下车,上楼,回公寓,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风轻云淡的气息。 ...只是好像看不见万晰了一样,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讲过,仅有的几句话,都给了沈奚莹。 然后直接回了卧室,自始至终没给她一个眼神。 万晰心里的愧疚更深了,她自以为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只是帮沈奚莹看看那人的态度,却没想到会伤害到沈奚铎。 归根到底,还是怪她心怀侥幸,以为不会碰到他的。 ...其实就算真的不会碰到他,她好像也不应该这样做呢。 她的脑子里已经完全没了逻辑,各种思绪乱飞,上句不接下句,最终她坐在客厅理清了思路——去哄沈奚铎。 说去就去,她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来,险些吓到坐在旁边默默反省自己的沈奚莹。 她站起来后先是愣了会,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空着手去,特意接了杯温水,才又走到沈奚铎房间门口,抬手敲了两下,得到回应后推门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画面,和她之前进他房间时看到的无异。 灯光昏黄,他似乎很喜欢开这一档的吊灯。哦,他说过的,这个颜色显得室内比较温暖。 也是,他从小的家庭氛围就和和睦睦的,这二十几年,从出生,上学,留学,工作,都是顺风顺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家里给的温暖。 而他后来远离家人,独自住在外面,一定也是渴望这种温暖的吧。 他坐在窗边靠在椅子上,手指放在蓝牙鼠标上点动几下,头也不往门口看一眼,一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表格和数据。 万晰反手轻轻关上门,却还是发出“咔嗒”一声,在他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走过去,把水杯放到桌上,动作像个努力推销商品的服务员,“那个..你尝尝,温水。” ...她到底在说什么废话。 她吞咽了口,又大胆地伸出了双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小手臂。 “刚才那事,是我做的不对,我是不应该去要的,我原本只是想帮莹莹去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她目光诚恳,抓着他小臂的手动作轻柔,手上的力量却充满坚定。 “真的,你要是不信,就让她进来作证。” “我知道,我猜到是她让你这么做的。”沈奚铎没有看向她,只是轻瞥着她握在他胳膊上的手。 他继续说,“我已经想清了,你为了帮她的忙,这没什么,是我当时冲动了,不应该甩开你。”他一顿,“我只是有点闷,你让我自己待一会。” 他这样说完,万晰更愧疚了。 他才是真的什么也没有做错,如果两个人里一定要有个人道歉,那也必须是她。 她抿抿唇,蹲下身去仰视着他。 刚才沈奚铎只是垂眸看着她的手,她这样一蹲,两人的眼神就相对了。 这样,他应该能感觉到自己的诚意了吧? 她轻声说,“我刚才说,我不应该去要,那你就问问我,为什么不应该。” 凝结的空气中,两人相对着沉默了四五秒,他才有些无奈地说,“为什么不应该?” 万晰吞咽了一口,声音比刚才还要轻,像是在吐息,又像是害羞得不好意思。 “因为...我有你了呀。” 她望着他,惊喜地捕捉到他眼神中划过的一丝动容,她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被沈奚铎先开了口。 “你能这样说,我本来是会觉得喜悦的。”可他抬起右手轻轻把她握在他胳膊上的手推了下去,“我想说的,想表达的,不只是这一件事情,单独这一件事,完全不值得我这样难受。” “那...”万晰想问,那是为什么?可她接着闭上了嘴,就算她不说,沈奚铎也会说的。 这是以她对沈奚铎的了解来说的。 他的温和从不是内敛的,而是一种主动的,带有进攻和侵略性的温柔陷阱。 什么都不用她去问,他会主动说,他对她,从来是没有保留的。 连她自己都知道。 他说,“你记不记得,上次喝醉了酒,你告诉我,你什么也不能给我。我当时不奢求你能给我什么,我们两个能像之前那样,已经很好了,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时机去把一切摊开说。可我现在回想起来,你很少去主动为我做什么。” “万晰,我是个男人,可我也会希望我的女人能为我主动做些什么。” 万晰心里被撕扯着难受,这是她一直没有意识到的一个问题,她心里被蚂蚁啃噬一样疼痛,铺天盖地的愧疚从她头顶上浇下来。 她知道,她是有这么个毛病。 从她幼儿园起想起,记忆里就多了个李越那样的后妈,她从小就懂得,连家人都不会是最可靠的,所以从来不爱主动去付出什么,因为她下意识地认为,回报这东西是最靠不住的,这是从小就刻在了她血液里的。 她的手被他推开后,无力地垂在身侧,她深吸口气,“我可以,我会去做的,我其实一直想做点什么,只是...” 他打断她,“不用了。” “我的意思是,现在我想自己待一会,”他在说这种话的同时,竟然还能垂眸向她轻笑,眼神表情与平时无异,“我们之间的事情,可能从开始就比较草率,才导致后面的许多事情都不够好。可时间回不去,再往后的事情,我们都需要好好冷静。” 时间是回不去的,但是我们可以从头开始。 她这样想,却没有这样说出口。他的眼神太决绝,她知道,自己说了,也无济于事了。 她也是听了他的话后才真正明白,自己无意中什么也没做,却也什么都做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笑,心里一凉,像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垂在身侧的指尖颤抖了一下,最终她站起身来后退了两步。 “知道了,那我,我明天还来找你啊。” 说完,她抿着唇快步离开房间。 他仍垂着眸,等他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才如梦初醒般地拿起了在听到敲门声时慌忙放在桌上的手机。 解锁,屏幕上出现的是沈奚莹发来的一张微博截图。 “恭喜“嘻嘻嘻小晰”1名用户获得支付宝转账5000万。结果公正有效。这位姐妹请在一周内私信我支付宝转账方式哦~” 他的心在下坠,向冰窖的深处坠。 他的回忆倒回了沈奚莹告诉他万晰微博内容的那天下午。 他犹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变化。他起初只是又气又心疼,她竟然会把他当成一个老天爷送来的礼物。 可接下来他却接受这一切,他接受了自己是“老天爷的礼物”这个身份设定,他想,或许这样也好。起码在某种程度上。 甚至他宁愿自己真的是那个礼物,这样或许就说明他们两个的重逢真的像沈奚莹所说的,是上天的安排。 真是奇怪,他以前从来不愿相信这些东西的,每次看到类似的内容,听到与之相关的话,他向来是嗤之以鼻。 可从那件事之后,他却莫名地希望这些都是真的。 如今大概是梦该醒的时候了吧,这张截图或许真的是上天给他的提示,告诉他一切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这是谎言的尽头。 真可笑,他竟然试图去当一件礼物的替代品。 可他却现在才想明白,礼物是东西,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甘愿做一件礼物,就代表着他所有的价值都在于付出。 东西怎么会得到回报呢? 今天的事,就像是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死寂的房间里,他自嘲似的轻笑了声,关上了手机屏幕。 半晌又解锁,把那张截图从聊天记录里删除,而后又关上屏幕。 掩耳盗铃,但确实管用。 这件事或许是他人生中犯下的一个错误吧,不如就这么让它过去。 反正,也快到年底了。 * 一直到圣诞节之前,短短几天而已,万晰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和以前一样,又似乎哪里不一样。 一样的,是他的态度。他该笑就笑,说话仍旧是慢声细语,似乎永远不会生气,和曾经一样。 不一样的也是他的态度,明明表情说话都差不多,可就是差了点火候,究竟是哪里,万晰说不出来。 说来说去,就是冷淡了一点。 其实归根到底...是感情上差了点吧。 她这几天里也无数次回想两人之间经历过的点点滴滴,恍然发觉两人“在一起”的这段日子,确实是他对她好的时候更多。 可她从没有主动对谁好过,所以只会接受,忘了去回报,去付出。 可几天下来她却也疑惑。沈奚铎不冷不热,为什么还让她继续住在他的公寓里? 其实...这样住下去,两个人都很难受吧。巨大的落差感已经让她不敢见他,偶尔在客厅碰到,她都会快速地办完手上的事情回屋。 从那晚之后,她再也没有坐在毯子上看过电视了。 他应该也还在介意吧,不然怎么会忍这么久都不跟她说开呢。 他从来是有话直说的人,如果不是真的被伤到,应该不会憋这么久才对。 可万晰偏偏落下一种可能——或许他正是因为想通了,才决定放手。 圣诞前几天,沈奚铎并没有约她,幸好她也早有心理准备,于是转头约了薛楚。 圣诞节当天,大街上几乎每家店铺门口都摆了挂着彩灯的圣诞树。 往年的岩城下雪又早又急,圣诞节这一天就该是大雪纷飞,半夜三更下雪下得天都发白。可今年却迟迟没有下雪,气候也跟着干燥了许多,冬天的夜里更让人觉得闷冷。 晚上出来过节的好多都是小情侣,成双成对闹着从万晰面前走过。 她只假装看不到,内心已经麻了。 为了弥补这上面的空缺,她特意花重金预约了岩城最高档的餐厅,决定在新年前的最后一周放纵自己一晚。 毕竟,新的一年,或许会以失恋开头呢。 可是她好像压根也没有恋过... 越想越麻,她逼着自己从回忆里解脱出来,把目光放在眼前这金碧辉煌的餐厅大厅上来。 她还是头一次来这么豪华的地方吃晚饭,和沈奚铎重逢的那次,也只是个稍微昂贵一点的餐厅罢了,远远比不上眼前的这家。 这家餐厅节日这些天出了名的难订,但薛楚知道她的事情,花了高价提前好几天就蹲点抢预约,才订到了大厅角落的一张双人餐桌。 餐厅没有套餐,所有的饭菜都要单点,薛楚让万晰点自己爱吃的。 她表面上似乎嘻嘻哈哈的,可心里却一直装着事情,真让她点,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喜欢吃什么。 就像那天午后,沈奚铎说的,“这种心情下,没人吃得下去饭。”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她晃晃脑子,想把所有的记忆都从脑袋里晃出去,可那天他说那句话的语气却更加深刻,和她此刻的心情紧密结合在一起,挥之不去。 她咧嘴一笑,装作不想点的模样,把菜单推给了薛楚,“你点吧,点你爱吃的,我先去趟卫生间。” 她并没有去卫生间,她是去爬楼梯了。 餐厅的上下基几层都是人来人往,她总觉得在这样的喧闹之中,她的孤独格外明显,还不如楼梯里没什么人,她来来回回走几圈,身上累了,心里就舒服多了。 餐厅的下面三层都是大厅,往上似乎就是包间了,万晰毫不在意,她只是想多走几步楼梯,包间还是大厅,都无所谓。 能纾解她的苦闷就好。 沈奚铎纾解苦闷的方式,大概就是听季敛胡咧咧。 包间餐桌的对面是个大屏幕,正在滚动播放着季敛点的歌,他拿着话筒,拍了拍坐在他身边的沈奚铎,“哥,来点歌吧。” 阿林喝了口矿泉水,“季敛,我觉得他现在这状态,也不像能点歌的。” 季敛给了他一个赞同的眼神,“那我来,失恋的歌吗不就是?” 他去点歌的屏幕上点了几下,大屏幕上立马换了首歌,舒缓的前奏过后,歌词忽然深沉了起来。 最要命的是,季敛还要跟着唱。 “开 往城市边缘开 把车窗都摇下来 ...” 沈奚铎终于说了自打坐进包间后的第一句话。 “算了,你别唱了。” 麦克风传出的巨大混响戛然而止,一阵短暂的回声过后,包间里恢复平静,只剩下原唱的歌声。 “对我 你爱的太晚 又走得太快 我的心你不明白 ...” 好巧不巧。 季敛眼看着沈奚铎的面色越来越差,忍不住开口了,“哥你看我说吧,我唱的时候你还开心点,现在听不到我的歌声,你看你难受得跟啥似的...” 阿林忍不住扯着他袖子制止他,“季敛,我看他这不像是因为你难受吧。” 不像是,而且也不能够啊。 季敛一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他看着沈奚铎一副“孤独王子忧郁帅哥”的模样,忽然懂了。 “哥,你是不是跟万晰分了?” 沈奚铎深陷在沙发里,额角碎发遮住眉眼,遮不住他身上上下散发出来的寡淡和落寞。 “不是,”他下意识摇摇头,思索着自己和她究竟算不算男女朋友,为自己得出结论后,他抬眸,“不过,早晚会分的。” “不过,早晚会分的。” 万晰在走廊里踱步的脚步一顿。 她好像听到了,沈奚铎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歌词来自《你把我灌醉》大概快到微型火葬场了嗯嗯 第42章 [VIP] 这家餐厅的走廊很长,墙壁上挂着复古的烛火样式的灯光,好巧不巧,也是昏黄的,跟沈奚铎公寓里客厅里的吊灯色调相似。 她听到这道声音后脚步一顿,随后僵硬地一步一步,朝着传出声音的那间包间门口走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的,这间包间的门敞开着一小条缝隙,高级餐厅包间的隔音效果被这条缝打败,里面人说的话朦朦胧胧传进万晰的耳朵里。 “哥,前两天不是还挺好的?” 这句话是季敛在问沈奚铎,万晰也同时在心里问自己。 对啊,前两天不是还挺好的? 说到底,是她的错。 沈奚铎的温柔并不是夜里默默绽放的昙花,而是主动出击的利刃,他锋芒出鞘,却一寸都没有刺到过她。 她因此就把这些细节忽略了,她给过他的只有临时起意的关怀,却从没有像他对自己那样谨慎用心的付出。 现在,与其说是他给了她温柔一刀,不如说是她这一切都是她的不珍惜亲手酿成的。 鬼使神差地,她回想起了他和季敛吃饭,半夜才回家的那一次。 他问她是不是在等他,她是怎么回答的? “没啊,看综艺呢。” 一段段类似的记忆争先恐后地从她的脑海里翻涌上来,一寸一寸伸出藤蔓把她纠缠地呼吸困难,包间里传出的音乐也仿佛是专门放给她听的一样,每个音都在她心里最疼的那一处旋转跳跃。 “想起我们有过的从前 泪水就一点一点开始蔓延 我转过我的脸不让你看见 深藏的暗涌已经越来越明显 过完了今天就不要再见面 我害怕每天醒来想你好几遍 ...” 每一句,每一句都好像是两人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可她脑海中的画面一瞬间变得扭曲抽象,从她的眼前一点点抽离,最后猛地消失在眼前。 就好像沈奚铎的离开一样,先是隐约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等,然后就是毅然决然的转身。 歌声和鼓点之间,她听到了沈奚铎的回答。 “那是前两天,”他的声线有些疲惫,万晰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错觉,“谁不会变?” 万晰的心像被凌迟一样一片片割下。早晚会分,原来...原来这才是他的想法。 万晰也是这一刻才恍然明白,原来在沈奚铎的眼里,两人早就已经是真正的恋人了,只是他在等那个所谓的时机,她也在等他主动捅破一切。 他主动了太多了...他朝她走了98步,本该由她走最后两步的,可偏偏在他走那98步的时候她都一动不动的等在原地,他就在只剩了两步的时候,把路堵死了。 回想一下,两人一开始就是一场以分手为目的的恋爱呢。这算什么,从一而终吗? 想想也是她应得的,算了。 算了。 * 万晰这顿饭吃得可以说是非常抑郁了。她是想把刚才的事情告诉薛楚,但现在可是圣诞节啊。 她自己心情不美丽也就算了,总不能让薛楚也跟着她过不好。 于是她轻颜欢笑,像没事人一样吃完了一整顿饭,甚至比她平时的胃口还要大。 像是在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 晚上十点多一点,她揉揉肚子,和薛楚打了个车。 司机问她送到哪里,她先是一愣,还是说了沈奚铎公寓的地址。 她的所有东西,都在那里,她无处可去,可是也不能继续待了。 或许他给她的最后的温柔,就是没有直说把她轰出去吧。 她甚至没有坐电梯,宁愿摸着黑走楼梯回了家,她连使劲儿跺跺脚让声控灯亮起来的心思都没有了。 幸好她生活的用品并不多,她住进来的时候带来的小行李箱完全装得下,一个多小时收拾好了东西,沈奚铎还是没有回来。 只有铛铛一直绕着她的腿转来转去,似乎也感受到了她心情不佳,一直试图跳起来舔她来安慰她。 她往后一倒躺在他公寓柔软的大床上,掀起被子的一角使劲闻了闻,上面是沈奚铎家里的味道,跟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非常相似。 这是最后一次闻到了吧,她这样想着,又多吸了几口,再把被角掀开时,上面多了两处被水渍晕染开的地方。 她抬手抹了眼角的泪,顺手拿起了放在被子上的手机。 打开屏保,上面一条消息都没有。 就算只有一条也好啊...只要是他发来的。 所以他是不是,再也不会给自己发消息了? 如果她现在真的离开了,他回家后找不到她,会给她打电话吗? 还是会觉得如释重负,不用他开口,她终于走了? 她仰面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半晌拿起手机,十分熟练地打开了好久没看的微博。 并不是她想刷微博,而是脑子里和手上都太空洞,一顺手就打开了。 消息那里,有两条。一条是艾特她的,一条是博主私信。 “恭喜尊敬的用户在活动(链接)中抽中奖品「支付宝转账5000万元」请在一周内点击链接完善信息。” ?????? ...富婆竟是我自己? 万晰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眼花了,特意眨了几下眼睛又看了一遍。 她此刻的心情只能说是很复杂。 她被攥得喘不上气来的心脏似乎被松绑了几分,可也只是几分而已,一股子喜悦顺着松开的缝隙流淌出来,却无法传遍全身。 像是被烧毁的只剩枯木的森林里有了甘甜的水源。 看着像是有了希望,可似乎也没什么用处。 激动,心里是激动的吧。 可在这之外,她也真正明白了为什么富豪都爱说自己一无所有。 这确实很快乐,可却给了她更大的空虚,她在看到这几个数字时,心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有了这钱,能让沈奚铎对我改观吗? 当然不会,不仅不会,没准他还看不上这点钱。 可这样也好,她起码自己有了能力,去过另一种生活。 离开他的公寓,她现在有钱了,可以住好晚上的五星级酒店,不比在这里舒坦吗?她可以去学她以前想学的东西,想买以前从来不敢买的衣服包包,而不是寄人篱下,任凭对方对她产生了误会,甚至厌恶,还巴巴地舍不得离开。 她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她关上灯,除了她房间被收拾地干干净净,被褥都卷了起来放进壁橱里,其他地方和两人出门前没什么区别。 哦,门口还少了双拖鞋,她怕他看见难受。 会是心理上的难受,还是生理上的难受,她就不得而知了。 门被她“咔嗒”一声关紧,她还十分贴心地在把手下的密码锁那里删除了自己的指纹。 临走时她特意在漆黑的楼道里看了眼手机。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半,他还没有回来。 再见了。 * 与此同时,沈奚铎这边,季敛和阿林已经出起了馊主意。 “哥,人家变就变,你以不变应万变啊!” 阿林反驳,“你说得容易,嫂子都把咱哥对她的好当成什么了,还不变,那不是舔狗吗?” 他一顿,又看向沈奚铎,“哥,没有说你是舔狗的意思。” 沈奚铎始终只听着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对口相声似的一来一往,他嫌包间的灯光晃眼,让季敛调成了最暗的光。 又是这样,和上次一样,躲在昏暗的地方,就假装所有的内心深处最晦暗最见不得人的伤痛和阴暗都不存在。 直到他听到季敛那句,“哥肯定对她的感情也就那样,所以走出来很快的,我相信咱哥。哥,听我一句,下一个更乖。” 他抬起头,却仍垂着眸,“你这话说的不对,”他笑了声,像是在自嘲,“我对她,是积累了许多年的厚积薄发。” “...那她呢?” “她?是几年来的消磨殆尽吧。” 季敛有点看不下去了,嘴唇开合好几次,还是决定安慰一下,“其实嫂子对你也不错,她不是什么都没付出,只是付出的确实不如你多,没有你主动,人的性格也许就是这样,感情里的不对等,天平倾斜,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他耐心地替他回忆,“比如那次在阿慈那里,中午吃盒饭,她把肉给你啊,多感动啊,你想想万一哪天你破产了,就剩那一块肉,她愿意给你,多感人,惊天地泣鬼神么这不是?” 他一顿,“哥,没有咒你破产的意思。” 沈奚铎不知道是真的被他的话安慰到了,还是只是在安慰自己,竟然心里真的平缓了许多。 他对她的底线似乎正在被慢慢拉低,以前他希望感情里,两个人彼此的付出是对等的,后来他想,自己是个男人,偶尔付出地多一些,也没什么。 到现在,季敛随便的一个例子都能让他觉得平衡许多。 他总觉得不太对劲,半晌沉闷地抬眸道,“...季敛,我是不是被PUA了?” * 沈奚铎是为了躲开万晰,才凌晨三点多回家的。 他的设想非常完美——他已经被季敛那短短的一句话说服了,所以如果见到万晰,他很大概率会把持不住,他会心软。 所以他晚回家,早上班,就可以完美避开她,也避免在晚上做决定,然后给自己一天的时间去想明白两人今后的关系究竟要怎么调整,然后快刀斩乱麻,不耽误自己,更不能耽误她。 可他没想到,他回家后迎接他的会是桌上一张写着娟秀小字的纸条。 孤零零的被放在茶几上,被一个玻璃杯压在底下。 “缘分真奇妙呀,我们刚好在同一家餐厅吃晚饭,这算不算是我们最后的默契?你的话我听到啦,以前的事,我有不对,真的对不起,无意中伤害到你。 我仔细想了想,其实我也不是没有付出,只是确实比你少了。 如果能重来,我当然愿意多付出的,只是在发生这一切之前,我都没法真正认定你的心意,所以不敢贸然迈出步子。 我会尊重你的想法的。 可能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希望你以后能过得越来越好哦~” 她的字体有些潦草,像是临走的时候匆忙写的,纸上的语气词要比她平时用的可爱一些,沈奚铎看得出来,她是想为了表现得自己不在意,故意这用的。 可他却宁愿看到她不要这样写,让他知道她也在难过,也会因为这件事情心里隐隐作痛,倒更好一点,起码让他平衡一些。 他觉得这一刻的自己自私极了,他希望她别因为这件事太难过,希望她别放在心上,又希望她能因此把他记得更深刻,最好是念念不忘。 她这张纸条用了粉色的便签,最后还画了波浪号,就好像在嘲讽沈奚铎,嘲笑他只有他一个人为了这事暗自伤神,害怕跟她见面,甚至连家都不敢回来。 这可是他的家。 你看,只有你自己这样,放别人身上就什么事都没有,她甚至还能用这样的语气给你留便条。 可他上下把那便条来回看了好几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猛地起身去了她住的房间,门都忘了敲,一把拉开了门。 果然,她自己的生活用品都带走了,该放回柜子里的,都被她收了回去。 一走了之?真是个好主意。 他恍然地走回了客厅,朝门口扫了一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那双一直摆在门口的小黄鸭拖鞋也不见了。 真是清了个干净。 他站在那里愣愣地望着门口处,时间久了,四肢都僵硬起来,他良久才回过神来,梦游似的给季敛打了个电话。 “季敛,帮我买包烟上来。” 季敛吃惊,“哥,你从来不抽烟啊。” 他嗤笑,“凡事都有第一次。” 比如抽烟,比如喜欢一个人,又比如失恋,分手。 季敛问,“你在家抽烟,万晰愿意吗?别熏着小姑娘。” 他的声音沙哑了许多,“不会,她走了。”他一顿,“搬走了。” 季敛那边也愣了会,“...什么时候啊?” “今晚,”他低沉的声音哽咽起来,“你说,我要是回来早那么一点,是不是还能拦下她?” “..哥,你等着啊。”季敛急了。 半个小时后,他等来的不是季敛和烟,而是从半山别墅匆忙驱车赶来的妈妈。 他打开门,一怔,“妈,”他回头看了一眼,“凌晨四点了,不睡觉么?” 他妈妈横了他一眼,气喘吁吁地走进去,把包放在茶几上,“季敛说你失恋了,还说什么要抽烟,我过来看看,到底是多大的打击。” 他轻轻关上门,走起路来几乎没有声音,和往常无异地去给他妈接了杯水,水杯和茶几的玻璃碰撞,发出了沉闷的一声。 “沈奚莹没来?” 她最爱凑这种热闹。 妈妈把水杯拿起来仰头喝尽,身上的白大衣在客厅的昏黄灯光下染上一层温暖的黄,她的表情恰好相反,优雅中带着一丝凌厉,看着沈奚铎。 “找万晰去了,刚刚给她打微信电话也没接,人家小姑娘大半夜搬走,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沈奚铎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平时万晰最喜欢坐在这里跟他说话。 他垂着头,双手插进黑发里,声音极轻,仍有一丝哽咽。 “我也不想...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他多久没像现在这样了,上次这么颓然,似乎还是小时候,因为成绩一落千丈,被老师说了一下午的那次。 他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从冷厉到温和,从漠视到淡然,这之间的转变赵璀是一直看在眼里的。 可这一刻,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有喜有悲都写在脸上的小孩子。 赵璀把水杯双手捧着,也不忍心看到自己儿子露出这样的神情,撇开眼神不去看他,自顾自地说,“我听季敛说了,你三点多才回来。” “你们之间的事情,季敛和莹莹也告诉我了,我还是觉得万晰是个好孩子,也难得你有这么喜欢的人,你们之间的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 听了这话,沈奚铎才微微抬起头,他几乎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的——他眼眶润盈盈地泛红,满脸写着懊恼和无助,半晌又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似乎连喘息都格外困难。 “怎么解决?” 四个字,好像费尽了他的力气,被他从喉咙里挤出来。 赵璀倒只是淡淡扫他一眼,“你不是觉得自己付出太多,人家小姑娘付出的少吗?你知道问题在哪吗?” 她字字如刀,扎在沈奚铎心上,“因为她认为自己是你找了糊弄父母的女朋友,在她的内心深处,只要你没有主动跟她摊开这一切,她就无法把自己当成你正经的女朋友来看待,她这样的身份,没有安全感,你让她怎么敢给你付出什么?她到底有没有为你做什么,妈妈不知道,可是无论如何,你早就应该给她个准话。” 他想解释,想说他早就准备好了要戳破这层窗户纸,只是在等一个他所谓的时机。 这个时机是什么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是他也真正感受到万晰对自己,像自己对她那样的时候。 可他的等待,却让她不敢前进一步,导致两个人渐行渐远。 原来是这样,他竟然现在才明白。 他无力地回答,“没有机会了,她大概不会回来了。” 赵璀又横了他一眼,接了个电话,“喂,莹莹,嗯好啊,好的。” 她放下手机,“莹莹去万晰以前住的地方去看过了,人家没回去,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去哪住了,要是住个正儿八经的宾馆还行,要是出点什么事我都饶不了你。” 他沉默了两秒,忽然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拿起了挂在一旁的风衣。 “你去哪儿?” “去找万晰。” 作者有话说: 歌词《断点》 第43章 [VIP] “回来。”赵璀拿出了手机,“万晰给沈奚莹发短信了,就在刚才。”她抬起手机朝他晃了晃,又放到面前读起来,“莹莹,我听小满说你去找我了,没关系,我什么事都没有,明天就回去住啦。” “别去找了,”赵璀说起话来丝毫不怕沈奚铎难受,她就是要骂醒他,“人家不需要。” 沈奚铎只放回了风衣,却站在门口没有动。 赵璀懒得理他,也不招呼他过来坐下,自顾自把手里的水杯放回桌上,往后一靠,“我是有个办法,但效果怎么样,就看你配不配合了。” 她懂万晰的感觉,才敢认为自己的方法合适,又不会伤害到他们两个间的任何一个。 沈奚铎终于朝客厅走了几步,石雕一样站在沙发旁,脸上的表情一片黯然,“什么办法?” * 万晰人生第一次住海边的五星级酒店。 她坐在落地窗旁的吊椅上,看着外面黑蒙蒙的海面,海边马路上的路灯照亮了一片沙滩,上面不停地有海浪冲上来,又退回去,周而复始。 她呆愣愣地看着海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阵微信消息的声音震得她打了个激灵。 她拿起手机,是沈奚莹的语音电话。 “嫂嫂,我妈刚说这周末让咱们一块去拍全家福,你一定要来呀。” 全家福? 这似乎是现在跟她最没关系的一样东西了。 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莹莹,你明明知道我跟你哥...” 沈奚莹似乎很急,打断了她,“嫂嫂,可是我妈不知道你们的事啊,她可喜欢你了,要是知道你跟我哥分了,肯定要说我哥的,她平时对我哥特别狠,要是把你这么好的儿媳妇弄丢了,没准要揍我哥呢。” 她一顿,“我妈打人疼,还会拿鸡毛掸子抽!” ...万晰怎么听都觉得这话不像真的。 八成是沈奚莹想撮合他俩和好的阴谋。 她说,“没事,你妈妈那么通情达理,沈奚铎都那么大的人了,不会打他的。” 沈奚莹叹了口气,捂住手机,转过头,“妈,没用啊。” 沈奚莹刚想回头才说几句,沈奚铎几步上去夺过了手机按了挂断。 他把手机还给沈奚莹,神情淡淡,“要是你们所谓的办法,是逼她跟我见面,那就没必要了。” 室内一时安静极了,沈奚铎后退了两步,准备回房间,“这事你们不要管了,如果她不愿意见我,就不要逼她。” 他转动门把,“如果她真的想走,我不希望跟我有关的事情还会影响她。” 几乎是他关门进屋的同一霎那,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元旦那天吧,我们最后见一面,把所有话都说明白。” 他听不到妈妈和沈奚莹在门外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拿着手机的双手轻微地颤抖起来,眼前没有别的,只剩了莹莹发白光的这块屏幕上的,这两行字。 他有过那么多的人生第一次,似乎好几件,就集中在了今天。 包括这一次——他却莫名觉得自己第一次体会到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不是对她的失而复得,而是对他内心深处隐藏着的那种悸动,那种满怀期待的情绪的失而复得。 * 一月一号,这是新年的第一天。 地方是万晰挑的,是在两人的高中附近的一家普普通通的饭馆,是万晰自认为最有意义的地方。 她就是上中学的时候在这家饭馆的二楼给同学庆生的时候,一转头顺着窗户一瞟,看到了沈奚铎。 那时候是下午下课后,晚自习上课前,时间已经临近晚自习,但当晚的值班老师脾气好,他们才敢在饭馆里开p沈奚铎rty,一直嗨到这个时间。 日落黄昏斜在学校的教学楼后露出一个小圆脑袋,他就站在这样残存的日光里独自一人从一辆黑色的车上弯腰下来,转身朝司机打招呼的那一刻,万晰从二楼的窗口远远地望见了他的脸。 五官深邃,鼻梁高挺,薄唇轻抿,尤其是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微垂着看向车内,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转身走向学校里。 回想起来虽然带着稚嫩,却与现在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她拉了拉旁边人的袖子,“那是什么车啊。” 那女孩看了眼,摇摇头,“不认识,看着挺牛逼啊。” 她也点点头,“挺牛逼。” 她想的却是,车上下来的那个男同学长得也挺牛逼。 一个好事的男同学听到她们在讨论车,立马跑到窗边,正好看到那辆车迅速开走的车尾灯,切了一声,“这都不认识,这是,牛逼得很啊,那男的,看见没,前几天跟我们一块打球的,家里可有钱了。” 万晰一听他提到那个男的,心里一阵悸动,又不敢表现出来,转回头装似无意地问,“谁啊,这么厉害。” “沈奚铎啊,沈家的长子,沈家知道吗,就是那...” 旁版的女孩不屑,“还长子,整得我都梦回大清了,他家几个儿子啊。” “一个。” 万晰:...怪不得是长子。 她越想越堵,硬扯着自己的思绪回到眼前来。 这家饭馆在学校上课的时候人才多,客人主要就是这所中学的学生,所以现在并没有什么人,万晰指名要了二楼这间包间。 和几年前是同样的时间,傍晚斜阳残存在天边,已经染不红整片天,东边已经没了日色,西边还苟延残喘地发出微弱的光亮。 她朝窗户向外看去,看到她几年来上学的那条路,也是当年沈奚铎走过的那条路。路的两边已经翻修,许多老旧的房屋已经推倒却尚未重建,校内没有一个人。 恍如隔日。 她心里不禁地泛上酸意,喉咙一紧差点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她忍住了。 这是在她的视角里,跟他开始的地方。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就在这里结束一切也好。 也算是有始有终。 沈奚铎来了,比万晰晚半个小时。 他并不是迟到了,而是因为万晰提前了一个小时就到了。 沈奚铎推开门看到万晰已经坐在窗边的时候就意识到,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开始与结束之间的斗争。 但他不会让她来主导。 今天是元旦,他或许是从半山别墅赶过来的,拉开椅子坐下,坐在她的对面。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两人好像好久不见面了一样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个...” “你...” 两人同时开口,随后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沈奚铎抬抬下巴,“你先说吧。” “那个...”万晰低了低头,抿着唇又措了会辞,“今天是元旦,新年第一天。” 沈奚铎点点头,等着她往下说。 “本来想去年最后一天找你出来的,因为我觉得,我要结束以前的一切,新的一年从头开始。”她自嘲一笑,“但我又想,我这段时间做了太多,只为我自己想的事情了,起码最后我要为你想一下,是吧?” 沈奚铎猜到了她的话音,他的四肢泛上凉意,垂着眸,睫毛扇动几下,他看向万晰。 “所以我挑了新年第一天,寓意是给你开个好头,希望你以后可以摆脱让你烦心的一切东西。最后想告诉你,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我...我会尽量还给你。” 说得轻巧,几句话就把两人的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你拿什么还我?”他轻声问。 他向来是这样说话的,就算是生气的时候,说话也不会很大声,这么久相处下来,万晰印象最深的是这一点,最爱的也是这一点。 她说,“我中了奖,虽然跟你没法比,但也算是不缺钱了,之前我住在你家里,什么都是你给我,要不...我全部还给你?” 他说,“就这样?” 他没说的是,这些东西怎么能拿钱来衡量,他付出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东西竟然会以这样但方式回来。 他还想说,既然还不清,不如就一直在我身边作补偿。 可他没有说出口,鬼知道会得到她怎样的回答? 万晰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糟蹋他的好了。 她自己也觉得沈奚铎对她的好来之不易。那是她喜欢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的人,曾今在学校里被他无意中看了一眼,她都会激动地精神一下午,做题都能多对几道。 后来的他竟然能对自己那么周到体贴,是她从来没敢想过的。 她自己也知道啊,这种东西怎么能是钱能还清的? 可她什么也没有,她现在穷得只剩下钱了,虽然她知道,他压根不缺她那点钱。 她已经在努力用自己能给的东西去偿还了。 可她不知道,沈奚铎要的不是她的偿还,而是她能像自己对她那样,来对他。 她不是不想的,只是在等沈奚铎捅破那层窗户纸,她才能毫无顾及地对他好,可他迟迟没有,他口中所谓的时机,万晰估计自己也是等不来了。 干脆算了。 她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说完就散伙吧。 他背靠在椅背上,掩去眼底的狼狈不堪,抬眸望向她。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也能保持镇静自若,不像是刚刚在感情中受伤的失败者,而像一个睥睨悲痛的高位者,喜怒不形于色。 他说,“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一句话破防。 万晰沉思了会,“挺好的,我不是一直说想学舞蹈嘛,报了个班,年后开课,反正不像以前那样了。有钱嘛就是底气” 她上次说这句话,还是在公司的饮水机旁边了,她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不知道沈奚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会不会也想起那件事。 他确实想到了。 那时候的两个人才刚刚重逢,见的第三面。 他们可以坦然面对对方,没有芥蒂,没有误会,没有隔阂。 完全不像现在,短短几个月,他们两人的关系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轻笑,只说了四个字,“那挺好的。” 房间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外面的残阳落尽,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屋内外的温差太大,玻璃上蒙上一层模糊朦胧的雾气,她转过头,已经看不到学校的建筑,也看不到上学的那条路了。 两秒后,她转身穿上大衣,“走吧,今天元旦,你也早点去陪你家人吧。” 两人走到店门口,她已经自己打好了车。 沈奚铎叫住她,“万晰。” 她脚步一顿,却没有转身,只是微微偏过头,“怎么?” 他问,“你真的不能再跟...” 你真的不能再跟我试试了吗? 他的话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万晰有些抱歉地看他一眼,接起电话,“喂?” “万晰啊,你妹妹那件事情你那个男朋友到底管不管了?找那个司机,那个司机只会说废话塘塞我们,去你那找也找不到你,你们是糊弄我们玩呢?” 是李越。 她把通话音量调小,又回头看了眼沈奚铎。 他应该没有听到。 她朝旁边走了走,小声回答,“你说吧,你到底想要多少。” 李越头一回听她回答得这么爽快,竟然愣了会,随后说,“后面她要是查出什么别的病,没准就跟那次事故有关系,到底要多少我们可说不准。” 她一狠心,“那你就算算,就当她能活到一百岁,每年因为那次事故生一次大病,要多少?” 那边沉默了,万晰丝毫不怀疑,她可能真的在算。 想到沈奚铎还在身后,她压低了声音,“我现在回家找你,挂了。” 她转过身收起手机,扯着嘴角笑笑,“不能什么?” 他目光沉沉,却没回答她的问题,“是李越的电话?” 她一怔,“不是,那个事早就过去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都这样了,她不想让自己家里的事在对他有什么影响。他在医院的时候,保护了她,安慰了她,现在她有了能力,也可以去回报他了。 沈奚铎的眼眸中向匍匐着野兽一样盯着她,或是在通过她去和自己对视。 这事是因阿林而起,他不想再让她那些无理取闹的家人因为这件事情打扰她。 他并没有忘记自己一开始想说什么,他想临走之前放下自己所有的尊严和身段去挽回她,可万晰打的车到了。 她什么也没说,回头与他对视了一眼,也只是一眼,下一瞬间她坐进车里,关上了门,车子飞驰而去。 眼下,他恍然觉得,阿林那件事情把两人牵扯到了一起,如果这件事情不解决,两人不管是在一起还是分开,她都不得安宁。 在走出下一步之前,他要先把这件事情解决好。 他独自站在冬夜的冷风里,掏出手机。 “阿林,问问李越到底要多少。” 就是因为他固守商人思维,不愿去跟李越做这笔有风险的投资,才导致李越会不停地找万晰的麻烦。 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去保护万晰,只能用这种方式,去使她免受李越的骚扰。 他挂掉电话,怔怔看着锁屏,壁纸是万晰曾经发给他的,在山上看的日出。 他关掉屏幕,街边上这抹微弱亮光归于消灭。 他想,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温柔。 好巧不巧,街边的小店门口的音响传来歌声,十分适时,字字如刀。 “我没有爱过你 只是爱怀念着你 试一试我能多痴迷 不怕想起 才算是胜利” * 万晰十分罕见的回“家”过元旦,却是为了这种事。 她家住在岩城的高档小区里,她爸不缺这几个钱,真想不通李越为什么要这么无理取闹。 她上电梯到了10层,敲了敲右手边的门。 门被爸爸打开,她只抬眸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进了屋。 李越穿着一阵白色的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万瑶依偎在她身上看着电视。 好幸福的一家子。 她毫不客气地开口,“你要多少?” 她这话说出来,却没想到李越愣了愣,“什么多少?” 万晰不想看她这副嘴脸,“阿林那件事,你还没想出一个数吗?” 李越恍然点了头,不明所以地问,“不是给我了吗,怎么了?”她忽然反应过来,起身站在地上,“你不是想要回去吧?” 万瑶吓了一跳,拉了拉李越的袖子“妈,姐夫说不能让姐姐知道。” 李越一甩,“什么姐夫啊,八字没一撇的事,就你们这些小孩儿当真,人家什么家庭,能真的娶万晰么?” 这句话让万晰本就烦愁苦闷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她面对沈奚铎的时候看似镇定决绝,实际上每分每秒都在跟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做斗争,用尽全力去压制自己才没有爆发,这一刻她所有的理智被李越这一句话土崩瓦解。 沈奚铎是什么家庭出身,她又是什么家庭出身。 她一直以为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法再进一步,对大的原因是他对自己的感情不够,可李越这句话竟然点醒了她,或许他们家庭出身之间的悬殊,也是一个很大的理由呢。 即使她现在中了奖,有了不少钱,有了底气。 她再也忍受不了,闭上眼睛泪水却还是从眼角流下来,她抬手擦掉,眼泪却像止不住一样一直往下流。 她的声音沙哑,“他给你们钱了?” 李越无视她的表情,又从桌上抓了把瓜子在手心里晃晃,“昂,给了,你不知道?”她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我给你发短信发了我估算出来的数,结果没过两分钟他打电话给我,要了我的卡号,比我发给你的数还多了一倍,”她笑了声,“我现在收回说他不负责的话。” 末了才语气淡淡地问,“哭什么?” 万晰浑身颤抖起来,她无法相信李越竟然能把这么大一笔钱说得如此轻巧,能把沈奚铎的给予看得这么容易这么平常。 她也无法相信沈奚铎在两人分开后还肯为她做这么多。 为什么?为什么要替她给李越钱?他明明说过,他只承担他应该承担的部分,为什么... 她抽泣了几下,问,“那这件事可以结束了吧?”她抬起头来,眼眶已经完全红了,脸上布满了泪痕,提高了音量又问了一遍,“可以不去找他了吗?” 李越对她的哭喊声像没听到一样,不满地嚷嚷了句,“哭什么啊,就要了你那八字没一撇的男朋友点钱,你看你这样子,好像是你自己的钱一样,还哭?” 万晰彻底崩不住了,她早就猜到李越每一句都能戳到她的痛处,她来之前就做好心理建设,为自己搭建了心理堡垒,却没想到她字字如刀,像天上下刀片一样无视她的堡垒城门,从头顶上扎下来。 她一下子哭喊出来,像小孩子一样在这个没有自己容身之处的家里放生嚎啕,不仅是为了这事,更是因为她和沈奚铎。 她嘶喊,“为什么?他本来就没有义务给你们那些钱的,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你们在无理地索取,贪得无厌,拿了该拿的份还不罢休,一直死死纠缠,”她血红着眼睛抬手指向她,“直到现在你连句对他的好话都没有,他的钱他这个人在你眼里是什么?你是魔鬼吗?!” 李越深吸口气,张着嘴半晌没说出话,尖声蹦出来一句,“他不是你男朋友吗,万一你们俩成了,挣得钱也得一块养我,我现在要点怎么了?” 万晰差点气笑了,她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指尖都在颤抖,半晌哭着冷笑,“刚刚不是还八字没一撇吗?” 李越装模作样地坐回沙发,“现在觉得这男的还不错,有点担当。” 他何止是有点担当,他是她见过最有责任心的男人,他从不让她去学着做什么,她不会的事情,他都会替她去做,比如做饭,刷碗,做家务,甚至在他们分开之后,还帮她清除了后顾之忧。 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人肯这样对她吗? 没有了吧,不会有了吧。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沈奚铎是她自己亲手弄丢的,现在她又想这些做什么,没有用,也没有意义。 她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对她好的是沈奚铎,跟她维持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却不给名分的,也是沈奚铎。 那这些好又有什么用呢? 她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按耐住内心潮水般翻涌上来的悲恸,发抖发凉的指尖却仍暴露了她。 她想离开这个地方了,她要回她原本和小满一起住的小出租屋,就连铛铛都知道在她难过的时候蹭蹭她。 她在自己最挫败,最难过的时候,能回的地方竟然是那里,这让她更觉得自己孤苦又寂寞。她曾经也是有家的,她想吃夜宵,沈奚铎半夜起来也会给她做,她在客厅喝醉了,沈奚铎会抱她回房间,他们还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超市... 所以的曾经,所有的快乐一去不复返,却在她的脑子里不停轮转,来回地告诉她她失去了一个怎样的人。 她越想,越没法在这里待下去了,她想静静。 她终于明白沈奚铎那天的感受了,理解了他那句,“我现在有些闷,想一个人待一会。” 她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转身开门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歌词来自《我可以忘记你》 第44章 [VIP] 一月一号,也是沈奚莹的生日。 沈家半山的别墅在冬夜里灯火通明,诺大的客厅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奶油蛋糕,蛋糕的最上面插着一个精致可爱又丝毫不幼稚的娃娃,乳白的奶油上露出草莓切片的颜色和形状,周身被粉色的奶油花缠绕着,偶尔几颗蓝莓点缀在上面。 沈奚莹环视一周,比了个“ok”的手势,开关边的人立马抬手关上了灯,室内霎那间一片漆黑,只有蛋糕上的几个纤细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在室内随着沈奚莹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她闭上眼睛,双手握在胸前,“我也没什么自己想要的,毕竟我想要的,家里都给我了。我就希望我哥哥,沈奚铎...” 唯一一个没有围过来给她庆生,坐在远处沙发上的沈奚铎忽然被cue,他深陷黑暗之中,映着遥远的烛光抬起头,看向正在许愿的沈奚莹。 “希望他能快跟嫂嫂和...” 她的嘴忽然被人捂住,她“呜呜”地发出几声叫喊,挣脱开身后的手,猛地转身,看着捂住她嘴的妈妈,“妈你干什么,我许愿呢!你吓死我了!” 赵璀瞪她一眼,“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你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沈奚莹一怔,“好像真的是呢。妈,还是你懂,”她做了个抱拳的姿势,“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如今我莹某人也体会到了!” 赵璀照着她脑袋给了一下,“小犊子,赶紧切蛋糕跟你朋友分!” 唱完了生日歌,季敛悄悄从围着的一大伙人中退出来,走到沙发旁边,踹了一脚沈奚铎的小腿,“你不是每年都得给你妹妹送礼物吗,今年不送了?” “今年没空,”他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今下午,我跟万晰见面了,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季敛挨着他坐下,倒了杯水自己喝光,“怎么了,这么魂不守舍的?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换了个人似的。” 沈奚铎把许愿的事情给季敛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他一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头一次正儿八经地叙述这种事情。 季敛听了也蒙了,半晌起身就走,沈奚铎问,“你做什么?” 季敛回过头来,“我去跟沈奚莹的蛋糕许个愿。” 沈奚铎:...... 又疯了一个。 季敛被他拽着坐了回去,他侧身看了看沈奚铎的表情,晦暗不明,面庞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 他不敢幸灾乐祸,拍了拍他的背,“哥,你考虑考虑我上次说的话吧,我其实回家仔细回味了一下,觉得我那句话说的特别有水平。” “哪句?” 季敛清了清嗓子,正色复述一遍,“你想想万一哪天你破产了,就剩那一块肉,她愿意给你,多感人,惊天地泣鬼神么这不是?” 他问,“哥,有没有被我点通?” 沈奚铎就知道指望不上这个憨批,垂下眸子,“...没有。” 季敛恨铁不成钢,左手握拳狠狠在自己大腿上锤了一下,自己又疼得嗷嗷叫唤,半晌缓过来才说,“哥,怜爱也是爱,你说如果你破产了,身无分文,枝头凤凰一朝变天成了土鸡,无家可归四海为家,她会不会怜爱你?” 他又说,“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咒你破产的意思。” 沈奚铎嗤笑,“你想让我骗她?” 他连逼她见一面都舍不得。 季敛诱导他,“这怎么是骗?这是善意的谎言,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她对你到底有没有那么喜欢吗,那么如果她知道你家道中落,过的日子和以前天壤地别,她会满眼不屑把你踩到地底下去,还是愿意以她现在的能力去拉你一把?”他抬起头来对上沈奚铎的目光,“哥,你不好奇吗?到时候无论是什么结果,都有答案了。” 他垂着眸,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季敛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动容了。 他接着说,“哥,或许把她放在你的位置上,她就会变成你。相对的,你就会明白她的感受了。” 这句话是打动沈奚铎心底防线的钥匙。 两个人之间的位置反转,心态或许也会无意间颠倒过来。这样确实更有利于他们相互理解。 这正是他想要的,也是两人需要的。 如果她愿意的话。 * 万晰是第二天下午临天黑的时候,接到沈奚莹电话的。 她语气急躁,十句话恨不得凑成一句话说,隔着电话万晰都想象得出她焦急的表情。 “嫂子,我家里破产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了,今下午,我哥说要去海边走走...嫂子你说,他会不会去跳海啊?” 万晰一愣,费了好一会才消化了她话里的内容,心里像是□□在倒计时,每一秒划过的滴滴声都敲打在她耳边,她震惊又慌乱,却只会捏着手机不知道做什么。 “...真的假的?” 她脑子转动起来,“不会吧,冬天咱们这的海边都被围住了,他跳不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说服力,压了压嗓音,“你放心啊,你哥不会想不开的。” 沈奚铎也不像是那种人啊。 “...啊,”没想到她这么理性,沈奚莹一时语塞,只好干巴巴地说,“那也挺危险,你快去看看吧要不。” 万晰拗不过她,何况她想到沈家人要是从别墅那边过来也确实挺远,她新买的公寓到海边也就是十分钟的事,去一趟就去一趟,也不耽误什么。 冬天的海边冷得人肌骨冰凉,海风又大,呼呼得往衣领的缝隙里钻,吹得人脑子里嗡嗡作响,要不是万晰早有准备,拿抓夹挽了头发,头发早就像海藻一样绕着脑袋飘扬了。 海水都被人为地围起来,万晰也不懂是为什么,好在海边这时候也没什么人,但凡有个人影都能被找到。 她沿着马路往前走,边走边往四周寻找里沈奚铎的身影,果不其然在沙滩前的台阶上看到了环保胳膊站在那里的沈奚铎。 这地方是沈奚莹挑的,她特意挑了一个十分好找的地方,就等万晰发现。 万晰被风吹得睁不开的眼睛遥遥地在大道上锁定了目标,直直跑了过去,不顾如刀子般锋利的冷风从她脸上划过,跑到他身后拍他两下。 “你在这儿干什么,海边的风好大。” 沈奚铎的身形一顿,回过身来,看上去有几分颓然,眼底划过一丝惊喜,面上淡淡一笑,“就是随便走走,你怎么来了?” “莹莹说你在这儿散心呢,让我过来看看。” 他的短发也让海风刮得凌乱无比,给他的脸庞平添了几分落寞,他双眸轻垂,眼神有几分空洞和彷徨的无措,只淡淡扫过她一眼,又转头看向海面。 ...好像还真有那么点破产了的样子? 万晰知道,沈奚铎这人从小到大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却并不是那种遇到点儿打击就承受不住的人,但凡露出这样无助孤寂的神情,肯定是碰上什么大事了。 万晰决定当一回他的知心姐姐,“那个...你跟我说说碰到什么事儿了,你现在是个什么想法?我给你开解开解。” 无实物表演,开始。 沈奚铎微微仰起头,感受着海风顺着脖颈滑上面部的凉意,吐了口气,“能有什么事,破产罢了,”他轻笑了声,“人之常情。” ...破产可不像是人之常情。 可万晰倒真没想到他这么看得开,跟沈奚莹电话里说的多少有点出入。 “我还以为你现在心情很抑郁呢,莹莹说让我开导开导你,”一阵海风呼啸过来,万晰拢了拢衣领,“我看你这样也不像需要开导的啊,要没什么事我给你打个车回去,”她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在冰冷的寒风中颤抖着伸出手拍了拍他,“没事,我报销。” 沈奚铎听了她的话,陷入了两秒钟的沉思。 让她开导开导自己? 拿错剧本了?好那重来。 他面朝大海,任由海边湿润的空气浸潮了他的眼眶,几条红血丝愈发明显,他的声音带上沙哑,“话是这么说,心里的难受是言语道不明的。” 万晰被他突如其来的悲伤搞得一怔,随后愣愣地点点头,“啊,好啊,那...”她仔细思考了一下,“那我请你吃个晚饭吧,饿了吧?” “我吃过了,”沈奚铎的回答几乎是下意识的,随后他立即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么说,于是改口,“临出门前,吃了两块压缩饼干...” 看给孩子可怜的。 万晰的同情心此时此刻极度泛滥,她看着沈奚铎消沉的脸庞叹了口气,总觉得他这才一天就瘦了不少,整个人看着也没什么精气神,病恹恹的。 她拽拽他的袖子,“走吧,吃点饭去。” 她打开手机沈奚铎pp,上面显示当前需要排队等候297人。 万晰:...... 她站在原地冻得跺了跺脚,朝手心哈了口气搓了搓,才想起来自己挎包里有副手套,她拿出来戴上,恹恹回头问,“打不到车,怎么办?” 沈奚铎风衣的一角被风吹起来,又被缓缓放下,风比刚才已经小了很多,他额角的碎发贴在眉眼周边,轻吐出的气息都化成一条白雾。 “那边,有共享电动车。” ......不是吧,又来? 万晰没有回答,沉默两秒钟,毅然决然地摘下粉色的小手套递给他,“给,别冻着了。” 他却不接,仍环抱着胳膊看她,半晌道,“你还不会骑吗?” 他忽然来这么一句,万晰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他现在应该是破产落魄公子的形象,他都这样了,就不要嘲笑自己会不会骑电动车了吧? 她讪讪一笑,“...啊是,还不太会。” 沈奚铎朝马路对面抬抬下巴,然后自己朝着那边走了过去,万晰明白他的意思,后脚跟上。 他走到一排共享电动车边上,拍了拍最近那一辆的座椅,“来,学。” 万晰有些退缩了,她一直觉得电动车这东西,头顶上也不像汽车似的有个罩,万一磕磕碰碰,都没个挡着的东西,怪吓人的。 她讪笑摇摇头,瞎编了个理由,“电动车...太快了...” 沈奚铎嗤笑,“你连开车都会了,还嫌电动车快?” “到处都是驾校啊,你见过开驾校教开机动车的,见过有开班教骑电动车的吗?” 有理有据,万晰觉得这回答太妙了。 沈奚铎却拖长了音调极慵懒地“哦——”了声,“我教,五十一节课,一节课一个小时。” 四下无人的大路上连辆过往的车辆的影子都见不着,他这句话不但没有被海浪带走,反而在空旷的街道上更显得清晰分明。 ...她现在开始相信沈奚铎是真的破产了。 她本来想拒绝的,她又不想学骑电动车,这大冬天的,沿着海骑车,是怕自己脑子还冻得不够清醒吗? 可她看看沈奚铎的表情,没有半分像开玩笑的意思,眼底就差写着认真俩字,她才恍然发觉,面前这是一个面临着破产危机的年轻男人,曾经的家财万贯一夜间烟消云散,他从枝头凤凰一下子失势成了地上的泥土。 出来凭自己的技能挣点钱,小本生意,她支持一下也没什么。 毕竟,她现在有钱啊! 她本着自己穷苦大众出身的良心,问道,“那我一下子多报几节课能优惠吗?” 沈奚铎掀起眸子扫她一眼,随后拿出手机照着车上的二维码扫了一下,几秒钟后,车子“叮咚”一声开锁。 他说,“我扫码,你上课的车费我出,算优惠吗?” 她从这里骑到他家别墅恐怕都用不了十块钱。 ...算了,她不跟他计较,她可是来安慰他的,那就他说什么是什么吧。 反正她也不缺这点钱了! “行,季老师,那咱们开始上课吧。” 沈奚铎指挥着她十分笨拙得把车子从一排车子里推到了马路上,冲好了方向,沈奚铎像模像样地走到她手边,指导了几句后说,“右手一拧就行了,这些车限速,不会很快。” 万晰得令,心里默数着三,二,一。 然后仍在原地没有动。 沈奚铎问,“你在做什么?” 她说,“老师,我还是不敢。” 也许是这声老师叫到沈奚铎心里去了,他轻笑了声,坐到她身后的座位上去,双手拢住她伸到前面,右手覆在她握住车把的右手上。 隔着厚厚的手套,她感觉不到他手上的温度,却一瞬间觉得手心发热,他的手不是轻轻地覆在上面,而是稍微用力地抓住她的手,朝下一转。 “啊!!!” 她身下的电动车飞一样地跑了出去,她毫无准备地吓了一跳,一边叫了一声一边试图松手来让车子停下,可沈奚铎的手牢牢握着她,她只能眼看着自己朝前飞驰而去,毫无办法。 眼看到了临转弯的地方,她身子不自觉地朝后缩,不敢动也不敢回头,“沈奚铎!!你快转弯啊!!” 沈奚铎的声音就在她头顶上,“你手臂一转不就行了。” 她全身都吓得不敢动,就等着沈奚铎去帮她拐过去,可眼看马上就要撞到墙上了,身后的男人却始终没有什么动作,她闭上眼——啊不对!不能闭眼! 她一狠心,右胳膊肘朝前一用力,车头被她拐到了左边去。 她看着眼前恢复笔直的大路,难以置信的缓了几秒钟,微微偏头朝向沈奚铎,“哎你看到没,我拐弯了哎!” 她回过头才恍然发现沈奚铎的手早就不在她右手上了,而且——她会骑电动车了!而且超稳! 她问,“你感觉怎么样?” 沈奚铎说,“好像有点冷。” 她点点头,“你说的对,”她忽然又朝下转动了下车把,“那我骑快一点,咱们赶紧到了就不冷了!” 沈奚铎:...... 他觉得耳边呼啸的风声更大了。 万晰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喜悦来形容了。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一下子被点通,学会一样东西的快感了,冲破天灵盖的茅塞顿开的感觉从她心底转着圈儿地翻涌上来,她竟然觉得这刚刚还刀削一样的风刮在脸上都没那么冷了。 再凉再激烈的风,都比不过她此时在四下无人的大马路上沿着海飞快的骑电动车的兴奋和激动。 骑车就是快,坐公交车绕一圈到商业街都要半个小时,她十五分钟不到就把沈奚铎带到了。 在岩城这样的大都市里,这个时候还不算晚,商业街的店铺都灯火通明,她挑了家平价自助小火锅店。 她挑这家店是有含义的,首先就是火锅,代表了温暖,也表达出她内心的热情好客,谁吃了心里不暖洋洋的呢? 其次就是平价,她希望沈奚铎能明白,过日子并不是像他以前那样买东西连标签都不看一下,这样的低价自助小火锅,也许比他去吃的高级餐厅还要有气氛呢。 真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用心良苦呢,万晰默默地想。 她拿菜品的时候还特意没有拿牛肉,算是弥补上次因为自己无知犯下的错。 她竟然有一瞬间觉得恍惚,两人明明前几天还相对无言,在校门口的饭馆前尴尬相视,今天见面时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可以放下那些顾及去安慰他,他也没有旧事重提,两人好像回到了从前一样。 平静又美好,只是好像位置互换了一样,之前是他事事都照顾她,如今成了她觉得自己有了要关怀他的义务。 她拿着餐盘回了桌上,喜滋滋地邀功,“你看哦,我没有拿牛肉,我记得你不爱吃牛肉呢,所以特意没有拿。” 沈奚铎坐在嘈杂喧嚣的火锅店里好像与整个周边环境都分割开一样,四处的闹哄哄的人群都与他无关,他像被拉上了一层透明的幕布,躲在沉静之中听不到别人的热闹。 他的眼神太过镇定自若,与她的喜形于色完全相反,以至于万晰一瞬间觉得自己不该带他来这样的地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落魄的破产贵公子就算一朝变成了土鸡,也不该是跟她以前过的日子一样吧。 她讪讪收回邀功时伸出来的手,捋了捋身后的衣服坐在座位上。 沈奚铎十分顺手地拿起盘中的食材倒进已经煮开的汤里,眉眼间全是坦然,“你能记得这个,我觉得很欣慰。” 他的回答给了万晰鼓励,万晰一下子把自己记着的东西全都抖搂出来邀功,“我可不只记得这个呢,我还记得你不爱吃辣,不爱吃香菜,不爱吃芹菜和香菇...”她抬眼一笑,“你以前老觉得我不太在乎你吧,其实我记得很清楚,你看咱们家里自己做菜的时候,我就从来没做过这些...有时候偶尔不知道那么一两个,比如牛肉,我会接着就记住的...” 她叽里呱啦说了这么多,到了沈奚铎耳朵里只剩了四个字。 咱们家里。 火锅的汤上呼呼地冒着白色的热气,牛油锅和菌菇锅一红一白对比鲜明,表面的一层在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她在自己的对面,藏在白色雾气之后,脸上洋溢着笑,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似是在炫耀,在邀功。 他觉得火锅的热气被吸进了肺里,顺着血液流淌到全身四肢百骸,捏着筷子的指尖都被传输到。 她终于把话说完,他轻笑,“那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万晰把杏鲍菇片下进锅里,大手一挥,“没事啦,今天咱们不说这个,你吃得开心就好了,这个我给你下在菌菇汤里,上次去你家见阿姨的时候,我记得你一直在吃那盘杏鲍菇呢。” 沈奚铎的心脏跳动着把那股感动的暖流冲破全身,他的指尖发麻,为了掩饰什么似的拿公筷夹了片煮好的肉给她。 别问,问就是感动。 一顿饭吃得万晰小肚子鼓鼓的,她看沈奚铎也吃得差不多了,随手擦了擦滴在桌子上的汤,“我送你回去吧?骑电动车送你!” 说到这,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现在住哪儿?” 她也不懂破产是一个什么流程,吃了没文化的亏,所以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住在原来的地方,还是要四海为家。 沈奚铎听到这个问题的一霎那想到了许多种回答,最终选择了最危险的那一个,“你现在住哪儿?” 万晰:? 她一时摸不清他问这句话的含义,模棱两可地回答他,“嗯...反正就是不住在原来的公寓了。” 他点点头,“走。”他转头顺着火锅店的窗户看了看外面,“大街上挺冷的。” 他这话说的,就好像今晚不去万晰那,他就要睡大街上一样。 万晰迟疑了一下,“你确定吗?” 沈奚铎垂眸理了理衣领,“嗯,从这回我公寓...”他及时改口,“从这回公园有点远。” 万晰惊恐地抬头,“你住公园?” 第45章 [VIP] 他沉默了会,回答道,“也不算是。” 他是住在公园附近的公寓罢了,往惨一点说,说是住在公园,也不过分吧? 差不多,差不多。 临走,沈奚铎还从收银台买了瓶白酒。 万晰看着他单手拎着白酒的落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是天神降世,来拯救这个不知人间疾苦又必须得体验人间疾苦的富二代的。 她骑着车子飞快地带着沈奚铎回了自己那离还不远的公寓。 她新住的小区就在离大海两条马路的地方,从她客厅的躺椅上可以直接看到大海。 客厅里也是昏黄的灯光,单看客厅的话,和沈奚铎公寓的客厅极为相似,也是茶几和电视机之间的空地上放了毯子,可明显她并不像沈奚铎那样注重细节,零食袋子还七零八落散在毯子上面。 他轻笑,“你是真喜欢坐在地上看电视。” 万晰这样放毯子本身就是从他公寓学来的,听他这么说有一种自己被抓包的错觉,难为情地笑了笑,把沙发上的东西收拾出来招呼他坐下。 他坐下,单手一勾,轻轻松松地打开了白酒罐子。 万晰:?这么单刀直入,上来就喝吗? 他注意到她的眼神,抬手轻笑着示意她,“来一口么?” 她讪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 他要喝就让他喝吧,反正他似乎很难喝醉,喝酒之后也没有做过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这样想着,稍微放心一些,去了另一个房间给他收拾床铺。 再出来的时候,世界都变了。 客厅里的酒气不算太重,却也沿着一路飘进她的鼻子里,沈奚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插进一头茂密的黑发里,五官表情都埋在一片阴影之中,桌上的白酒罐子被放倒,似乎已经被喝得差不多了。 她脚步一顿,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试探性地走到他边上,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沈奚铎?你还好吗?” 他的头从双手之间稍微抬起一点,却也只是一点,脸部仍埋在胸前,他的嗓音低沉好听,也带着一丝半梦半醒的味道,“我挺好的。” ...看着可真是不像。 她蹲下身去,试图从他双臂下方看他的表情,却也被他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无奈之下,她只好还是凑上去问他,“你是不是把那一罐都喝完了?” 他鼻腔里闷闷地“嗯”了声。 万晰闻言也顺手掂了掂桌上的罐子,果然空空如也。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往后退着,“那我去给你弄杯蜂蜜水,能醒醒酒。” 她退到沙发的边缘处,转身就要去厨房,却在脚步转换的一瞬间被他拽住了袖子。 “别走。” 万晰脚步一顿,有些许无奈,转过身去却没往他那边走,一歪头,“怎么了?” 他这时候已经抬起头来,脸色并没有喝酒后的酡色,比平时只是稍微泛一些红,眼尾却红得像晕开了染料,眼睛怔怔地看着她被他抓住的袖子。 “你又要走了?”他自嘲似的一笑,“上次我是叫住你,这次是拉住你,下次呢?你是不是次次都要走。” 上次? 万晰想起来了,面对或许是喝醉了的沈奚铎,她耐心解释,“那次是吃完饭散伙,各回各家,这次是我要去给你弄蜂蜜水,跟你口中的这个走,意思上应该是不太一样呢。” 她这句话的重点明明在后面,沈奚铎却好像只听到了前半部分。 “散伙?” 他抬起眸子和她对视,眼睛里湿漉漉的,他的神情让万晰想起了一句话——被雨淋湿的狗狗。 和他这时候的模样太贴切了。 她心软下来,也觉得有些酸酸的,不知道是哪里在隐隐作痛。 “沈奚铎,你喝醉了,也是能听懂人话的吧?” 她把他拽在她袖子上的手拨开,一如他上次在他公寓的卧室里推开她的手。 “是你自己说,咱们早晚会分的,你亲口说的,我听到了。” 她刻意不去看他的眼神,垂眸朝下看地板,“后来我自己也想了很多,觉得你说的对,我们开始地确实有点草率,导致后面很多事情的走向都很不正常,”她深吸口气,“所以...所以...” “我也不知道你口中的时机,到底是什么时候,年底早就过去了,按咱们半年前的约定,我们之间的关系早该结束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万晰真是深谙其道。沈奚铎想。 她推开了他的手后,站直了身子,又朝后退了几步,“那我去给你弄蜂蜜水了,明天清醒了就送你回去,反正你肯定会有地方住的。” 说完她逃似的跑了,带回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一边还拿着长汤匙搅着,往他面前一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让他一把拽住。 “我喝了它,就会醒?” “大概会吧。”万晰也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 “我酒醒了,就要走,是么?” “对。”这次万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你让我喝它,就是赶我走。”他苦笑。 万晰心里没这个意思,可她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个理。 两人之间现在算什么?男女朋友不算,分手后也不会是朋友,连之前的约定都不复存在,现在顶多顶多,算是几年前的老同学,或者说只是认识的人。 她让他住在自己家里还要照顾他,算得上仁至义尽,自然没有义务去管他以后怎么样。 她嘴上也毫不客气,“咱们的关系是当时你说会断的,再说了,如果我当时没有听到你那句话呢?”她丝毫没有以前那样的胆怯,大大方方地直视进他的眼睛,义正言辞地质问,“我要是当时没听到那句话,你会怎么样,是当我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假惺惺地对我好,对我温柔,然后等你那个所谓的时机到了,就一下把我推开?” 沈奚铎的喉咙一滞,只觉得嗓子发干发涩,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闷闷地挤出几句,“不是...我...” 他胸口发堵,四肢也闷重地抬不起来,或许是那小小的一罐白酒真的有点酒意上头,他竟然喝过之后觉得头脑发昏,耳朵边似乎有蜂鸣,看着万晰嘴唇一张一合地说着这些话,他浑身上下有一股酸意蔓延开来,顺着四肢百骸使他头痛欲裂。 他问,“万晰,你现在过得很好,你再也不需要努力了,也不需要我了,对么?” 他这句话在万晰眼里没头没尾,和当前她在说的话题似乎完全是两码事,可在沈奚铎眼里,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已经不能用千丝万缕来形容,而是息息相关,一一对应,直截了当地决定了他在这段感情中的去路。 万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明明可以直接说“对”,可她说不出来,两人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她竟然狠不下心去当着面明确拒绝。 她忽然觉得自己去找他就是个错误,现在她还把这个错误给带回家了。 错上加错。 她眼神向别处瞄,就是不看他,最后视线落在桌上的蜂蜜水上,她抬手指了指,“喝点水吧,你醉了,都说胡话了。” 他沉默了好久,万晰能听到身后挂在墙上的表的秒针滴答滴答走过。 他轻笑了声,声音中带着些嘶哑,“看不出是故意,还是借着酒意,“你喂我喝。” 沈奚莹本来给了他许多台词,什么“我现在一无所有,只剩下了你,可是我还把你弄丢了”,什么“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这类的话。 可他没有讲,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是欺骗,是他在利用她的同情和怜悯,利用两人仅剩的情分去博取一点点的照顾关怀。 他不能说得太真太深,他心虚,也愧疚,说白了,他没法去对她虚伪,为了挽回,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客厅的空气沉谧下来了,昏黄的灯光下只剩了两人的呼吸声和挂表指针的滴答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万晰的手指尖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却又蜷缩回了掌心,她叹了口气,“沈奚铎,你是喝醉了,又不是残废了。” 沈奚铎闻言抬眸看了她眼,又伸手去碰桌上的杯子,手指抓住杯身朝上用力,好几次杯子都在刚被拿起来的时候掉到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几次后,沈奚铎恹恹收回手,又看向她,“残废了。” 无赖似的。 万晰不跟喝了酒脑子不清醒的人计较,她一咬牙,拿起杯子抵在他嘴边,抬抬下巴示意他张嘴。 他乖乖张嘴。 她微微抬手,把蜂蜜水送进他的嘴里,半杯下去,他的唇离开杯沿,她也放下杯子。 “喝完了,你就睡吧,房间给你收拾好了。” 沈奚铎回答,“哪有刚喝完,就能醒酒的。” 万晰觉得他这句话有理有据,简直不像是喝醉了。 她眉头一皱,推了推他肩膀,“你到底醉没醉?” 她就是轻轻一推,他竟然就这样朝后倒了下去,临倒下去的前一刻还拽住她的衣角。 耳边似乎有一瞬间的风声,万晰跟他一起跌倒在沙发上,她的鼻尖狠狠撞在他的肋骨处,酸意痛意一起迸发,她想张嘴喊疼,嘴唇却碰到了他的上衣,鼻尖还萦绕着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 她双手虚虚撑在他的两侧,腿和他紧紧贴着,他身上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到她的身上,她甚至从他大腿的脉搏处感受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 她吞咽了一口,试图坐起来,再抬腿从他身上离开,却刚起身一点点,就被他的手从背后紧紧按住。 她的双臂使不上力,被他一摁,撑都撑不住,一下子趴在他身上,她下意识地怕又撞到鼻子,于是微微仰头,嘴唇却不小心贴上他的下巴。 结合这个姿势,真的是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她在主动呢。 她脸霎时间红透,却无可奈何,他劲儿太大了,她被他死死按在身上。 她说话的时候,吐息就扑在他的脖颈上,“沈奚铎,你就是喝醉了。” 他说,“我没有。” 万晰心想,他已经不清醒了,说话也不过脑子。 她说,“你没喝醉,就放开我。” 沈奚铎似乎是低了低头,“你趴在我身上,应该是你起来。” 这逻辑清晰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喝醉了。 像是流氓耍无赖。 她没跟这样的人相处过,以前的沈奚铎也从来没有显露出过这样的一面,她有些拿捏不来,却知道不能和喝了酒的人硬刚,靠人不如靠自己,与其让他送手,她不如自己动手。 于是她不跟他继续说,反手伸向背后去掰他的手,试图摆脱他的桎梏,却怎么也拿不开。 她说,“你松松手,我就起来了,你就也能起来了。” 沈奚铎没了动静,她的头顶上只传来一阵一阵平缓呼吸的声音,好像睡着了。 ...她总不能也这样睡吧。 大冬天的,公寓里虽然有暖气,这样睡也难免冻着。 更何况他身上有她盖着,这么厚一层呢,她背后什么都没有,怪冷的。 她动了动脑袋,拿下巴蹭他胸口,“你醒醒,回屋睡去。” 他低低地“嗯”了声,终于缓缓松开了按在她背上的手。 ...往上挪到了她后脑勺。 万晰:...... 她说话像是从他的胸腔传出来的,“沈奚铎,我憋得慌,可能快憋死了。” 好听的不听,就别怪她直说了。 沈奚铎闻言果然松开手,她身上没有了束缚,连滚带爬地坐起身来,虚空着在他的上方,却被他一手捏住下巴,被他往前一拉,拉到他的面前。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他,他眼底是慵懒散漫,似乎有几分酒意,又好像清醒得很,眼尾泛红,半阖着眼。 “憋得慌?” 他捏在她下巴上的手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摩挲她的唇角,吐出的气息中还有香甜醉人的酒气,轻轻地扑过来,“那要是这样呢?”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猛地往前一拉,她的唇撞上他的,柔软和冰凉相接触相碰撞,像是热饮中忽然被投入冰块,一部分瞬间蒸发,一部分慢慢融化。 她又一次喘不过气来了,脸颊红透,睁开眼“呜呜”地求助,想要他放开自己,放过自己。 她甚至不会呼吸了,她好像真的快憋死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沈奚铎才缓缓松开了她的唇,两人目光相对,吐息相合,脸上因同一件事泛上红晕,诺大的客厅好像只缩小到了两人周边,狭小的空间里,他们的呼吸急促,因呼吸而身体上下起伏,衣料摩擦的声音不断传来。 他们刚刚做了什么? 这是现在两人能做的吗? 她大口呼吸着,猛地反应过来刚才两人做了什么,吓了一跳,忙从他身上翻了下来,仍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看着仍躺在沙发上的沈奚铎。 “你做什么?” 他目光淡然,似乎刚才只是做了件习以为常的小事。 “这样呢?喘得上气吗?” 万晰觉得他疯了,要么是自己疯了。 不然她怎么会忘了反抗,甚至差点...差点就融入刚才的气氛里,幸好他及时松开她。 上头。 她此时此刻竟然觉得喝醉了的是自己。 她忽然想起什么,“沈奚铎,你没喝醉。” 他笑,“是。” 他坐起来,手拿起桌上的那个小罐,掂了掂又放回去,“就这么点酒,我至于么?”他的无赖写在脸上,“我在你心里,喝这么点就不行?” 她目光潋滟,眸中的窘迫无措快溢出来,显然是没有猜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她脸颊上微微泛红,一直红到耳尖,和她颈间雪白细嫩的肌肤相衬,在暧昧的灯光下,局促的空间里平添了几分迷人的妩媚。 他站起来,高大的身躯覆盖住她,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从两人之间涌上来。 她往后一到,双腿抵在了茶几上。 无路可退,她被他围追堵截。 “我要是这么废物,当时怎么给你挡酒的?” 53. 他这话说得不疾不徐,抱着胳膊挡在她的面前,屋里的灯光本来就昏黄暗淡,他又覆在她头上,她的视线之内是一片近距离的狭小空间,背后是一室混沌的暧昧。 她处在两者之间,不知所措,无法前进也没路退缩。 她吞咽了一口,试图岔开话题,“其实雪碧也很好喝,我冰箱里有,去给你拿哈。” 她话没说完就伸出了一只试探的脚,沈奚铎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垂着眸随意地一伸腿挡住了她,又居高临下看向她,“万晰。” “我本来觉得,有的事情需要顺其自然,不到时候就是不到时候,总不能拔苗助长,”他歪了歪头,姿势极为散漫,“不过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我们两个之间的误会在哪里,还是直说比较好。” 万晰连番几次想临阵脱逃都被他压制,心里不甘心,嘴上也不肯服输,“咱们有什么误会?话是你亲口说的,我亲耳听见的。” 她还就不信了,这能误会到哪里去? 沈奚铎猜到她没这耐性,也没想多耗。 “你只听到我那样说,万晰,你觉得我为什么那样说?” 要是说起这个,万晰可就有理了。 她抬起头,直直看向他,“因为你就是那样想的啊,我们在一起...哦不,我们那不叫在一起。我们当时约定的时候就心知肚明,这是一场以分手为目的的恋爱。你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快到年底了,因为我们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因为你根本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喜欢我。” 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似乎把这几天压在心里的委屈憋屈全释放出来了,心里通畅了几分,也期待着他的回答。 他轻笑,对她的反击似乎毫不在意,十分有信心的样子。 “万晰,我远比你能体会到的要喜欢你,你每次看到的惊喜,哪个不是我精心准备过的?”他问。 万晰被他问住了,话确实是这么说的。他确实做的很好,内敛又主动,镇静又热情,他是无论何时,从小到大都能拨动她心弦的那个人,不仅是因为他的外在或背景,更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就是于她来说最合适最完美的存在。 每一个地方,每一个点,每一件事,都是她满意的模样。 可她究竟为什么觉得他不够喜欢她? 哦,是因为那句话,更是因为那次在他的房间里,他推开了她的手。 她抿抿唇,“你喜欢我,上次在你房间里,你还要推开我。” 她那次真的好伤心,比中学时代被他直接拒绝还要难过。 小时候的拒绝,并不是与爱情相关,更多的是不懂事的孩子之间的玩闹,青春年少的懵懂,她从来没得到过他的给予或是关照,自然也不会觉得被拒绝有多么奇怪。伤心归伤心,谁也不会去升华它。 可这次不一样,她已然体会过他的温柔缱绻,他的体贴周到,他的用心细致,她在心里默认,这些都是属于她自己的,可她为自己搭建的世界在那一天轰然倒塌,这个世界亲口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比被直接拒绝更难接受。 她倔强地看向沈奚铎,她要一个回答。 沈奚铎也回望着她,想着那晚的点滴。 “我会那样,不是因为不够喜欢,恰恰是因为太过喜欢。我怕我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礼物,我对你的好,几乎没有过对等的回报,这让我觉得自己在你的眼里就只是一件物品,物品怎么会有回报?”他自嘲一笑,“给我换包装纸么?” 他一顿,又说,“在我的角度,是你不够喜欢我,我怕两败俱伤,所以才会推开你,所以才一时不清醒,说了那样的话。” 他之前对她所做过的一切都是没有掺杂过半点虚假的,也是只给她一个人的,现在他为了挽回她的信任和依赖,更是掏心掏肺地把自己的所有情绪摊开在她面前。 他这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狼狈过,也没像今天这么痛快过。 他微微俯下身,双手搭到她的肩膀上,额头抵上她的额头,极近地望进她眼里,不放过她眼里任何一丝涌动。 万晰不太习惯他一下子凑这么近,却并不排斥,反而觉得心里一股暖流涌上来,冲击得她四肢松散,头脑一半昏沉一半清醒,一半细细思索着他话里的深意,一半沉浸在了这模糊不清的深意之中。 “那...那你说,你只是在等一个和我在一起的时机是么?你口中的时机,到底是什么?” “是我想等你,等到我觉得你也像我喜欢你这样,喜欢我的那一天。可我却发现,我不把这一点说出来,我就永远都等不到。” 第46章 [VIP] 误会说通了,她的心里千丝万缕都汇聚成一条线,丝丝条条都十分明确,她终于解开了自己一直不懂的难题,也说出了自己最想说的,最想发泄的,压在她心里的炸弹迸发在今晚,又结束在今晚。 她与自己的战火得到平息,与他的也一样。 一时间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任由各自的情绪在安静中消化,融解,互通。 良久,沈奚铎开口,“后天,我会去R国一趟。” 他要去R国出差,就像以前跟她报备自己的行程一样,他觉得自己现在重新有了告诉她这件事的必要。 万晰疑惑,“你不是破产了?” 破产了还去R国? 沈奚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果然说一个谎,就要再说一万个谎来圆它。 可是他除了继续圆下去,别无他法。 他大脑快速运转,终于点点头,满脸风轻云淡,“嗯,破产了,去R国找个工作,也是个出路。” 万晰点点头,她虽然对这方面并不了解,却觉得这样似乎也合理。 不愧是瘦死的骆驼,像她以前过的那种穷日子,她就是想找出路也没法去R国找。 去R国的钱都没有呢。 她十分理解地看向他,要不是因为周围暧昧的气氛还未散去,她一定会佯装大方地拍拍他的肩膀,可此时此刻她还没从刚才的氛围里走出来,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吻,和刚刚他对自己的解释。 她只能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好啊,一下子从资本家变成打工人,你要转换一下心情啊。不过我觉得,是你的话,你应该可以好好面对的,”她一顿,“毕竟你做什么都很冷静,在我心里你是这样的。” 他不冷静,起码此时此刻,他虽然说出的话风轻云淡,作出的表情一如既往,可他的内心绝对说不上是平静,有对解释完一切,风雨欲尽的快感和喜悦,也有对编织谎言的一种无措。 他点点头,面上镇静自若,完全看不出表皮之下暗藏的风起云涌。 “好。” 两人站在客厅里,万晰一时间觉得有些不知所措,自己仿佛是在面对一个全新的他和自己,面临着一段全新的关系,这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她抿抿唇,“嗯...那你睡吧,有什么都明天再说,后天...我可以去送送你。” 毕竟是她自己说过的,以后会主动一些,不会让他单方面地付出,虽然那天被他推开,被他拒绝了,好歹说也说过了。 那就尽量做到。 沈奚铎点头算作答应。 她脚步一转,走向给他收拾的房间,打开门朝里面指了指,“你就住这间,反正就这一晚上,凑合睡吧。” 沈奚铎走过去,却没进房间,而是在迈入门口之前,停在了万晰身前。 “对了,”他始终没有忘了自己现在的破产穷苦人设,“今晚的学费,支持微信或者支付宝转账。” 万晰一开始只觉得无语,后来却觉得他这话也不是不合理。 毕竟她今晚骑电动车之前答应了他的吗,他说出这句话似乎也从侧面证明,他是真的破产了,她现在真的信了。 她眼看着沈奚铎乖乖上床躺下才放心回房间,给沈奚莹打了个电话。 “莹莹,你哥现在在我家里呢,你看看如果方便的话,明天来把他接走?”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好像不太人道,忍不住多问一句,“哦对了,你们现在住在哪?” 此时此刻岩城城郊半山腰烟雾缭绕的别墅区,沈奚莹在金碧辉煌的客厅里开着免提接电话,听到这句话,有些无措地看向赵璀。 赵璀无声地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接着编。” 她得令,点点头,转回头去睁着眼说瞎话,“嫂子,我现在跟我妈住的地方特小,其实挺不方便的,我们俩都住不开。而且我哥一男的,我爸这几天忙不在家,他一个男的跟我们住,也不太合适,是吧?” 好像有点道理,万晰迟疑了一会,“那要不我帮他订个酒店吧,他住我这也不是办法,”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好像不太公平,“然后帮你和伯母也给订了,你们仨住一个酒店,几天都行,也能住得舒服点。” 毕竟沈奚铎以前也在她住不安稳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一样的地方,她这也算是回报。 沈奚莹那边迟疑得比她还要久,“啊...不用了嫂子,我们现在自身难保,怎么好意思让你给我们做这些事呢,你就不用管我们了,一定要照顾好我哥啊!” 说完,她逃似的挂断了电话。 万晰看着通话界面陷入沉思。 半晌,她悟了。 他们家现在一定对破产这个话题闭口不提,她刚才着实是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人家住得再差,好歹不是居无定所,她上赶着给人家订酒店,倒像是二次伤害了。 她理解沈奚莹的心情,却也开始发愁。 那沈奚铎怎么办?就让他住在自己家吗? ...也不是不行,反正就明天一天了,后天他就要去R国找出路,她只管把他送走,去R国打工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太快就回来,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她脑子里的思绪一乱,忽然又想到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所以两人现在算是什么?师生吗? 教骑电动车的和学骑电动车的也称得上是师生吗? 她竟然在脑子里认认真真地考虑着这个问题,半晌又反应过来这根本没什么好思考的,她刚刚想了许多,都不过是在想着沈奚铎,和两人往后如何相处而已。 如何相处... 他破不破产的,她当然是无所谓,她本来也不是因为他的权势金钱而喜欢他,一开始虽然说是因为他提出的条件而心动,可最终促使她答应的关键,还不是因为她对他这么多年过去却仍贼心不死。 这个问题不大。 毕竟她现在有钱了,她可以买房买车,岩城是繁华的大都市,却也不是什么顶级的大都市,靠她中的奖,这一辈子无忧无虑还真没什么问题了。 她养他,自然不在话下,甚至就算生俩孩子,她都觉得自己现在这个财力问题不大。 啊...越想越没下限了。 可是... 她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他破产不破产倒是无所谓,可他家里会不会还有债? 如果欠债了,以他家原本的辉煌繁荣景象,她中的所有钱都投上,恐怕都还不起吧。 啊...这... 她忽然突发奇想,他不会是为了钱才... 才专门找上自己,才跟自己解释清楚,才...蓄意勾.引她? 不会的不会的。她使劲儿甩甩脑袋,还是觉得沈奚铎不是那样的人,他清冷矜贵,从小就没低过头,怎么会为了这种事情去傍富婆呢? 她觉得自己不能把他想得太糟糕,毕竟他对自己也是真的好过。 可她还是忍不住要往这方面想,以至于想到三更半夜,觉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打开房门,出乎意料地闻到了一阵饭菜香气。 她顺着味儿走到了餐桌,惊奇地发现一桌子摆了两个盘。 一盘糖醋里脊,一盘红烧茄子。 全是她自己喜欢吃的。 她一开始是诧异,愣了两秒后十分迅速地想起来沈奚铎昨天住在了这里,这应该是他做的。 他会做饭,她一直是知道的,却没想过他手艺这么好。 完全不像她以为的十指不沾阳春水,顶多会下碗面条的,出身显赫的男人。 她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两盘菜,忽然听到厨房里有动静,她推开拉门,看到沈奚铎还在里面忙活。 他右手拿着勺,在她新买的电饭煲里搅拌着,在她睽睽一下舀出了两碗稀饭,端着碗要转身时,看到了探着脑袋的万晰。 他笑得一如既往温和,“醒了?” 她愣愣地点点头,明知故问,“你做的吗?” 她又指了指身后门外那一桌子。 他朝她走过去,从她身旁的缝隙中走出推门,到了餐桌旁放下两个碗,才回答,“是,不像么?” 她想下意识地说不像,可是她又忽然想到—— 这可是沈奚铎啊。 他难道不是从来都是这样吗,在她的印象里,从来就没有什么他不会的东西。他此时此刻会做饭,甚至做得很好,很香,也不是完全想不到的。 毕竟他可是沈奚铎啊。 于是她摇摇头,“没,像是你会做的事情,只是我没想到。” 他抽了张纸巾擦擦手上的水,敛着眸子道,“没想到什么?” 她脱口而出说,“没想到你心情挺好,还会早起做饭。”她一怔,又改口,“其实是没想到你会给我做。” 他闻言轻笑,“我这人知恩图报,”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她,开玩笑似的语气,“不像某些人。” 她有些难为情,掩饰性地到桌子一边坐下,拿起筷子在手里转了几下,却没动筷子。 “我...我这不是也在回报你了吗,不然你昨晚就得四海为家了。” 他也坐下,“只是回报可不够,”他修长的手指拿起筷子,掀起眸子看她,目色沉沉,“你懂么?” 她懂。 她吃了口红烧茄子,咸淡适中,入口特别香,就是还烫嘴,她吸了几口气,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她假装自己已经开始吃饭,避开他的目光,不去看他,“嗯,我懂的。” 她睡醒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两人吃饭的时候将近十一点了,算是午饭。吃过饭后,沈奚铎也没有说自己去做什么,就出门了,万晰百无聊赖,有了一种有钱人的空虚感。 她开始浏览各种舞蹈班的报名信息。 这可是她从小的梦想呢,上次在现场看了颜尔跳舞,更让她觉得热血沸腾,满腔热情无处释放,现在她有钱了,唯有亲自去学跳舞,翻跳颜尔的舞蹈,才能填补她心里的空洞。 她浏览了一会,下午睡了一觉,醒了继续浏览,跳来跳去,联系好了老师,也交好了学费,沈奚铎还没回来。 窗外的天色都暗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里总觉得沈奚铎七点多会回来。 那是他还没破产时,下班回家的时间。 天黑得比之前晚了,可相比之下,还是早的。外面只剩下一点残存的天光,照不亮公寓的客厅,她嫌暗,站起身去开客厅的灯。 灯没有亮。 她又来回开关几下,还是没什么动静。她心里纳闷,又去卧室开灯试了试,灯亮了起来。 她悟了,是客厅灯灯坏了吧。 可她不会修哎,也不会换灯管。 也不知道沈奚铎会不会。 虽然她一直觉得他是什么都会的,可修灯管这种事情...他应该没做过吧? 可她没别的办法,她一个女人自己在家里,不敢随意叫师傅上门来修,眼下不管是等他,还是找人,都要先等他回来再说了。 等吧。 沈奚铎回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临走时万晰告诉了他房门密码,他手指轻点几下开了门,推开门后,里面是一室的昏暗。 楼道里好歹还有声控灯,他进了屋后一时间失去了视线,眼前一片漆黑,缓了缓才隐隐约约看清了眼前的陈设。 他蹙眉,“万晰?” “你回来啦?” 声音是从她卧室传来的,听着还算正常,他放了一半的心,顺着声音走到了走廊尽头那间唯一亮着灯的房间。 万晰正趴在床上玩手机,脸上还贴着面膜,睡衣是换了一套新的天蓝色的,整个房间都是浅蓝色系。 原来她更喜欢这个色调。 他默默记下,站在门口问,“怎么不开灯?” 万晰一个打滚坐到床上,“客厅灯不亮,可能是灯管坏了,我想找人来修,但是我自己在家,不敢乱叫人。” 沈奚铎抬手松了松领口,又脱了身上那件深灰色的长风衣,拎着朝客厅走去。 万晰也套上拖鞋跟了过去。 他把风衣捋平搭在沙发把手上,抬手开灯试了试,果然没有亮。 他步伐从容地走到餐桌旁拉了电闸,又走到这边,“去搬个板凳过来,我看看它。” 万晰震惊,“你会修吗?” “只动手换过一次灯管,可以试试。”他接过板凳,又说,“不一定能行,试试看吧。” 万晰忙点点头,“好好好。” 他踩着板凳够到天花板上的灯罩,将它取下来反手递给万晰,视线在几根万晰看不懂的电线上徘徊了两下,抬手拨了几下,又下来。 他本来个子就高,站在凳子上更使他整个人的阴影都覆盖在自己眼前,他看向她时是微微仰头却垂着眸,唇角一勾,笑得恣意,“万晰,你什么都不会,一个人怎么过日子?” 怎么还侮辱人呢。 她抬头仰视着他,说着最不谦虚的话,“怎么,你别人身攻击我,我要真到了自己过日子的时候,我肯定什么都会了!” 他不再看她,转头看向手里的灯,轻笑,“是,起码你现在还有我在。” 万晰一怔。是哦。 如果他真的没有来自己的公寓住,她自己独自一人住在这里,真的是又不会自己修,又不敢叫人来。 她今晚一直没有很慌张的原因,似乎就是因为她确定沈奚铎会回来。 “这个我不懂,今晚太晚了,明天打电话叫人来修吧。” 万晰连怎么换灯管都不懂,他还能上去看看,她就觉得已经很不一般了,“没事没事,那明天你在家吗?” 她自己说出“家”后都愣了一下,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把两个人一起住的公寓称之为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她问他明天在不在家,也是有些依赖的成分在里面的。他要是不在家,她还真不敢随便叫人来修。 第二天他果然叫了人来修,那个师傅忙上忙下,按着他的要求把所有灯都检查了一遍。 万晰站在客厅看着他这么兢兢业业,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和难为情,她拽拽沈奚铎的袖子,小声提醒,“其实就坏了那一个灯,用不着这么看一圈吧。” 沈奚铎朝她那一侧稍微倾了倾身子,“我下午就要出差...”他时刻谨记自己的设定,及时改口,“要出去找工作,万一又坏了哪个呢。”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个师傅检查了一圈,发现主卧卫生间的灯也有要坏的迹象,提前修了修。 万晰和他并肩站在客厅里等着师傅忙完,这会儿已经到了一点多,他昨晚收拾好了行李,三个小时之后的飞机。 万晰新买的公寓采光很好,客厅以透明的拉门连着阳台,阳台是个巨大的落地窗,冬日的中午阳光又亮又暖,顺着玻璃全部照进屋内,客厅里亮堂又舒适。 两人站在那里,心照不宣地没有说一句话。 她想起了一句诗。 他们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 师傅走后,沈奚铎就准备去机场了,万晰想着他这一去找工作,下次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怎么也得送送他。 两人虽然缓和了,她却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仍然隔着一层,像有什么没戳破似的,可该说的似乎也都说了。 她冥思苦想,觉得是之前的误会让两人之间生隙,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相处就能复原的。可他马上就要走了,以后也不一定有相处的机会,所以她想,好歹去送送他,能多相处半个小时也算是可以的。 可惜她当时挑公寓的时候可太会挑了,临海,临购物中心,还交通方便,下了楼就打到了车,最近虽然年底路上比较堵,可奈何司机太给劲儿,一听两人是去机场的,就觉得要加速,紧赶慢赶就一路超车到了机场。 万晰:...大哥真的不懂,她打车是为了和沈奚铎单独在后座相处一会啊! 于是两人半个小时内到了机场门口,万晰脚边放着他的行李箱,头发被冬天的狂风吹得凌乱至极,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的出租车就接上其他乘客扬长而去。 万晰:...... 她只好讪笑两声,抬头看他,“那个...挺快哈。” 沈奚铎垂眸轻笑,“是。” 早点到了也好,她能在机场外面跟沈奚铎多说几句也不是不行,可问题就是现在这大冬天的,外面风大又冷,她总不好意思让沈奚铎陪她在外面。 她还在冥思苦想,沈奚铎却先开口了,“去那边的超市看看吧。” 好主意。 这是万晰脑子里划过的第一个想法。随后她又忍不住要多想。他会说这话,是不是代表着他也想跟她在机场外多待一会,多说几句? 明明只是她自己的臆想,她却莫名觉得自己想的非常有道理。他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这一点她心里有些把握,现在他要去异国他乡做打工人,临走之前一定会舍不得的。 会吧!一定会吧! 她几乎是连蹦带跳地进了超市,美丽的心情可想而知。 这边的超市规模要大一些,比机场里的超市也便宜一些,富婆万晰推了一个小车大手一挥,“看见了吗,只要是你在R国用得上的,随便买,姐给你报销。” 沈奚铎轻笑,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推车。 两人在超市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分钟,他好像并没有要买东西的意思,万晰有些失望,也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做点什么去吸引他的注意。 她灵机一动,福至心灵,伸手拉住小推车,制止了他的脚步,等他停下来,她小跑到小推车边上,一脸正经严肃,“沈奚铎,我想坐小推车里。” 沈奚铎脚步一顿,猜到她的意思。 她只是在嫌他不跟她说话,怕他临走之前不跟她多说几句,她现在的行为,基本上等同于求关注。 既然如此,那就由他来找话说。 他决定以毒攻毒,“我也想坐。” 万晰:????? 她忽然为难起来,不知道该不该满足他这略显诡异又不合理的诉求。 她吞咽了一口,小心翼翼地抬眸,“真的吗?” 沈奚铎点点头。 万晰不信,“你都这么大了,坐不进去。” 再说了,他也不是那种性格啊!他在她心里向来是沉稳镇静,矜贵自持的贵公子,连大夏天打死只蚊子都不屑,性格脾气上出尘脱俗到不干人事,怎么会想坐超市小推车呢??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可她万万没想到,沈奚铎说,“真的,这是我从小以来的梦想,我们家里那个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肯定不会同意我坐进去,所以我已经憧憬了二十几年了。” 二十几年,那可是沈总到此为止的一生啊! 如果说万晰刚刚还觉得他在开玩笑,听完这句话后,她开始认真思索要不要让他坐进去这个问题了。 毕竟那可是沈奚铎从小到大的梦想,临分离之前她还不给满足一下,说不过去了吧? 她脸上和蔼慈祥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认真的思索和考量。 她的目光流离在他高大的身躯和相比之下显得有些局促的小推车上,良久吞咽了一口,让了让地方,“...那要不...你来试试吧...” 沈奚铎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笑吟吟看着她,半晌说道,“我从哪里进去?” 她陷入了沉思,看着那个小推车,研究了好几种进去的方式,最后根据他的身高体型,想出了办法。 “这样,你先一条腿伸进去,然后把身体的重心放在腿上,双手撑着这里,一翻身应该就能进去。” 沈奚铎蹙眉似乎是在认真思考,抬手指了指,“我没经验,你坐一次给我看看。” 万晰歪歪头:?这都不会?垃圾。 她拍拍胸脯,决定成全这个欲坐而不得的可怜人,她把推车的把手塞给沈奚铎,“你握紧了,别让它打滑。” 说完她一鼓作气,一条腿一迈进了车里,像刚才她自己说的那样手撑着一翻就翻了进去,十分好操作,就是有点硌。 小推车很大很结实,万晰也并不沉,这也是她敢二话不说给他做示范的原因。 她整个人跪坐在小车里,面朝着推车的沈奚铎,咧嘴一笑,“你看,很容易的,就按我刚刚说的做就可以。” 说完,她翻身又想下车,让沈奚铎试一次,却被沈奚铎中途拽住胳膊,她一个稳不住跌回了小推车里,被摔得一懵。 她愣愣地,“怎么了?你不坐吗?” 沈奚铎本来就没想坐,只不过想让她知道,自己不说话,并不代表没有在注意她。 只要有她在身边,他的眼里明明就只有她,可是她从来都不知道,还要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吸引自己,她不知道她根本不用这样,就已经可以获得他全部的目光。 他敛着眸看她,自顾自推着车朝前走,万晰没想到他接下来是这个操作,在小推车里翻了个身,跪趴在车里,试图直起身子来看他。 “你做什么?不是你要坐吗?” 沈奚铎仍推着她走,“你替我完成梦想就好了。” 万晰拍拍小车,“那怎么行?那可是你的梦想!现在有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摆在你的眼前,你能放弃吗?当然不能!” 沈奚铎笑出了声,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我坐不进去,看着你坐就可以了。” 按照万晰的脑回路可并不是这么理解的。 她认为如果沈奚铎如果是开玩笑的,这个时候就应该直白告诉自己“我是开玩笑的,我只是想看你坐”,可他并没有说,反而坚持承认坐小推车就是他的梦想,于是她更在心里坚定了这个想法——他是真的想坐,只是不好意思。 毕竟超市里这么多人,她坐倒还好,他坐就显得不太合适了。 万晰觉得自己懂了。 “那你推我去那边,就是那边。” 她指挥着沈奚铎,把她推到了超市的最后一个货架前,这里没有什么人,卖的东西不多不日常,也不会有什么人过来,非常安静,无人打扰,适合他坐小推车。 她直起上身仰视着他,一条腿伸出车外,“来,我下去换你上来,这里没有人,不会有人看到的。” 他笑了,“没有人?” 语气暧昧缱绻。 第47章 [VIP] 万晰此刻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多么纯真,从他那说出来怎么这么暧昧了? 可是这些都来不及她想,沈奚铎压根不给她想的时间,她挺着腰背,这个姿势的高度刚刚好,他抬手就扣住她的脑袋朝向自己,微微俯身凑过去贴上她的脸。 万晰以为他又要吻她,心跳得快蹦出来,却仍装作面不改色,吞咽了一口,期待地闭上眼。 还默默收回了自己伸出去一半的尴尬的右腿。 他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以额头贴上她的额头,鼻息打在她的脸颊,睫毛抖动时甚至会扫过她细白的皮肤。 万晰:就这? 她疑惑他为什么不进一步,却也没有睁开眼睛,只觉得这样似乎放大了她心里那种对两人即将离别的怅然若失。 无人打扰的狭小货架间,她像个没长大的小朋友一样坐在超市小推车里,被他桎梏在身体和他按在脑后的手掌之间,听着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没有话语,没有亲吻,没有拥抱,只有近距离的贴近和相互感受,万晰却希望这一刻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她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味,听到他的声音像古井深处的水滴缓缓砸下,低沉幽远。 “我一会就走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有啊——有! 她睁开眼睛,才发现两人的距离比她想象的还要近,近到她可以看到他白净不染一丝瑕疵的皮肤,她垂眸就是他高挺的鼻梁和两片薄唇。 她忽然感受到,自己正被一条视线注视着,她心头一跳,抬眸朝上看去,才发现沈奚铎眼里噙笑地望着她。 她本来是有话要跟他说的,可这一刻竟然慌乱到忽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这一出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那...”她琢磨半天,“那你赶紧推我到前面去,咱们买点东西你带过去!” 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期待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却没有动作,直起上身远离她的脸庞,居高临下似的俯睨着她,勾着唇角,“想跑?” ...说的好像她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她看了看自己四周的环境,由于这排货架几乎没什么东西卖,看着很久都没人过来过了,上面都落了灰,显得十分荒凉,货物也是凌乱得摆在一旁,不得不说,像案发现场。 她再回看自己的跪姿,坐在小推车里就好像身处囚笼之中。 ...还真的像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她快速调整姿势,坐在了小推车里,以挽回自己仅剩的颜面,又仰头看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这不是跑,是怕你迟到。” 沈奚铎忽然朝前一倾,两个胳膊肘撑在小推车的推手上,上身朝向她,抬手把她额角的碎发拨到耳后,望进她的眼睛里,轻声说,“我会尽快回来的。” 万晰:? 她问,“找工作怎么尽快回来?你可是打工人,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沈总了,你得有职业操守。” 她不懂他话里的深意。 好在沈奚铎也没想让她现在就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只是轻笑,“走吧,去买点东西。” 说完,他退回原处,打算推着她回到人来人往的超市里。 “哎!等等!” 万晰突然开口叫住他。 她想抬手去够他的头发,才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太矮了,她又重新调整为原本的姿势,这样就刚刚好。 她伸手按在他的脑后,学着他那样把他的脑袋向自己这边摁过来,然后屏住呼吸,强行压制住快跳出来的心脏和紊乱的思绪,一鼓作气,一咬牙,一闭眼,冲着他的薄唇压了上去。 耳畔好像有战鼓声敲响,一下一下击打着她的耳膜,她鼻尖的空气似乎也潦乱起来,一丝丝抽离她,她还能喘息,可她的心脏好像快要窒息了,它上下疯狂跳动,祈求一点点过活的氧气,把残存的生命传送给她的四肢百骸,透过皮肤传递给对面的男人。 柔软的唇间碰撞,这种感觉好像是枯草回春,江河涨潮,一波一波冲刷着她的大脑,她的视线,她只觉得自己的感官能力一瞬间退化了,退化到听不到除了他呼吸之外的其他声音,全身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人紧贴着的地方,她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他的肩膀,紧紧扣住。 沈奚铎的回应也一改常态的淡漠无谓,双手并没有碰她,只是握在推手上,却越握越紧,像忍耐着什么似的捏得指尖发白。 万晰的身体在向后退,不是她在退缩,是沈奚铎在进攻,这一次明明是万晰主导的,可两人之间强弱态势却在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翻转。 万晰成了被动承受的一方。 她的腿好累,脸也好累。 她喘不上气来了。 但她还能忍!她还能再战五百年! “后面这货架里有人吗?” 一位高昂的女声从前一排货架传过来,万晰立马熄火了。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脑子迅速地理着思绪,一抬手推开沈奚铎,在他被打扰的不满眼神中火速翻身准备下车,可来不及了。 售货阿姨已经过来了。 好在万晰已经调整好了姿势,她背对着沈奚铎乖巧盘腿坐在小推车里,就好像沈奚铎刚才真的只是单纯地推着她玩而已。 售货员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而是觉得很惊喜,“请问二位是看上哪样了,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们讲解一下哈!” 万晰一脸正经认真,“哦哦,我们刚刚看过了,觉得不太合适呢,不用麻烦啦。” 她转头甜甜一笑,“我们走吧。” 说完,就眼神示意沈奚铎快把她推出这个是非之地。 谁能想到售货员精准获取了她的眼神,认定两位的关系,并且先她一步迈过去,“小姐先生可以看一下这边的母婴用品,请问两位是新婚?” 万晰:? 她刚想开口否认,背后的沈奚铎却说,“是。” 她一怔,惊讶地回头去看他,他视线飘忽着看回她,又重复了一遍,“是,新婚。” 她一时忘了转过头,愣愣地看着他,脸上发烫。 却也欣喜。 他以前也在别人面前承认过她,两人那时候还不是正儿八经的男女朋友,可但凡有人问到她的身份,他都会默认或承认。 一如现在。 在他的口中,她一直都是不可取代的那一个,她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可她一瞬间却又想到一个问题。 他好像还没有正式地说什么要自己做他的女朋友呢。 她这几天似乎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只记得自己要学着他对自己一样去对他,学着去付出,去回报,却忘了自己究竟有没有这个资格。 啊...那她到底又在自作多情什么呢?也许他在别人面前承认,只是不想让在场的自己难堪? 毕竟,她也不知道,她不在场的时候,他会怎么回答。 她觉得自己又一次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治愈她,告诉她,“沈奚铎早就把你当成女朋友了,或许只是没有明说出来,你不是也感觉到了吗?” 可是另一半在撕扯她,在她的伤口上撒盐,还要狠狠踩一脚,“他不说,意思就很清楚了。” 她在思绪挣扎之中,沈奚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发走了那售货员。 她恍然回过神来,觉得自己不能自己一个人瞎想。 她和沈奚铎之间的误会,似乎都跟她自己的胡乱猜测有关,但凡两个人把事情拿出来讨论,说开,就能解决许多不必要的问题。 更何况他要走了,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说? 她吞咽一口,翻身下了小推车。 她的动作十分突然,沈奚铎也没有想到。 “怎么了?” 她站到他的面前,满脸是倔强的严肃,“沈奚铎,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她这副表情在沈奚铎眼里是难得的有趣。 他勾唇,“说。” 她深吸口气,“我们之间,好像...还不是正儿八经的男女朋友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本来可以给出答复的。 他早就想过了,他这次去R国出差回来,就跟她坦白一切,和她正式地开始一段关系,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年假,两人有足够的时间相处。 可他现在却身处谎言的漩涡之中,在他的意识里,出差只有几天,可在她的眼里,他是去R国打工的,他归期未定,回不回来都是不定数。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他想,他一定要尽快戳穿这一切,可是不是现在。 他只好说,“等我从R国回来。”一顿,又说,“我会尽快。” 万晰叹了口气,“尽快能快到什么时候。” 沈奚铎猜到她会这样想,他迫切地想让她放下心来,却又不能现在就告诉她谎言的真相,这种无力感让他觉得莫名的空虚,他无能为力。 他不知道的是,在万晰的心里,两种想法已经有一方占了上风,压倒了另一方。 她还是愿意相信自己亲身的感觉。 从他回国,两人见面后的每一天,每一次见面,他对她怎么样,她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她已经让他主动过太多次了。 她也得主动出击一次才行。 她嘴唇开合,声音极小,“要是...要是很久的话,我也可以去R国陪你的。” 沈奚铎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一怔,又一下子笑了,“万晰,你真的变了。” 如果说前几天她对他的好,他可以勉强理解为是对他的怜悯和施舍的话,她现在的举动,就是一片羽毛,落在他心里最柔软的部位,在上面轻轻地划蹭。 她也在观察他的反应,看他好久没有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又自作多情了,刚垂下眸打算离开尴尬现场,却被他从身后拉住了手腕。 他的手指有些凉,在她细腻的手腕上摩挲几下,声音听着有几分纨绔的慵懒。 “冲你这句话,我也不能不回来。” 万晰被他手上的力道一带,本来就刚转过身没迈出步子,一下子又被他扯了回去。 他的手指还握在她的手腕上,她的温热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递到了他的指尖,他看着她踉跄两步,伸手稳住她。 他心里仍回味着她刚才那一句来之不易的感动,恍然发觉现在似乎真的印证了季敛的话。把她放在他的位置,她就会变成他,他也同理。 这短短的几天内,他的付出给予是习惯使然,她却是真的主动了很多。 他突如其来的轻笑搞得万晰摸不着头脑,她怕是做梦都猜不到,此时此刻沈奚铎正在心里夸奖季敛总算干了件人事。 他笑过,推着小推车转了个方向,“去买点吃的吧。” 万晰点头答应。 于是两人从货物散落无几的货架来到人来人往的超市零食货架前,万晰总想着他要出国了,看到什么国外没有的都想往小推车里扔,甚至忘了有的东西带不上飞机。 沈奚铎也不拦她,就任由她朝里面扔,没一会就看不见小推车底了。 临到结账的时候,万晰十分自觉的跻身到前面,打开付款二维码递给沈奚铎,眼神自信豪气,头发一甩,“去刷,就当是你自己买的!” 这是他以前对她说过的话。 万晰笑盈盈地看着他,又把手机朝前拱了拱。 沈奚铎也不拒绝,在收银员诧异的目光中接过手机,嘴角噙笑,“好。” 两人提着两大袋子零食和各种辣酱蘑菇酱离开超市,临到了他要进机场时,万晰才知道沈奚铎已经帮她叫了出租车。 她坐进车里,依依不舍地想回头朝他挥手,刚抬手却被两大袋子零食塞了个满怀,她错愕的手愣在半空,“干什么?这不是给你买的吗?”说着她还扒开袋子挑了挑,“你不愿意吃零食的话好歹把这些调味的带上,那边可能没有这些,万一口味不合适...” “万晰,这些带不上飞机。” 他这话说得风轻云淡,好像是早就想到了一样,万晰这才反应过来,他当时任由自己买这些东西,就没打算要自己带走。 可她买的时候却全是给他挑的,他不带走,她反而觉得浪费了钱,急忙抬头,“那你就托运...” 她话没说完,后面的车子就连着按起喇叭,催促着她坐的出租车赶紧走。 沈奚铎向后瞥了一眼,轻轻把她的手,和手上的罐头塞回车里,关上了门,只留了句“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车门一关,司机也耐不住后面的催促,立马发动车子走了。 万晰再回头时,就只看到了他站在路边远远地朝自己这边看过来,黑色的长风衣在冬天的风里被掀起衣角,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直到成为了黑色的一点,又消失在了边界。 她看着手里的两大袋子零食,不知道为什么,给他买的时候一点都不心疼,可一旦知道这些最后都是她自己的,她反而觉得浪费了,甚至觉得心疼。 司机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笑着跟她寒暄,“小姑娘,男朋友对你不错啊。” 她回过神,笑了笑,“是挺好的。” 司机又说,“挺好的就要好好在一起。叔叔每天就在机场这一块等人接人,见的小情侣太多了。有的抱着的时候还哭呢,一上车就说什么解脱了,自由了;有的甚至一上来就跟另一个人打电话,说什么哎呀她刚才终于走了...” 司机话痨,一路上跟万晰说了好多自己搭载过的乘客,听得万晰一愣一愣的。 “还有一对儿我特别印象深刻,俩人高中就在一块了,当时那男乘客说都结婚两年了,一路上跟我这儿秀恩爱呢,说什么他老婆从高中就对他好,见天儿早起做饭,脾气也好,从来不生气。接过你猜怎么?下车时候另一个女的来接的,他下车就喊宝贝儿,直接搂着上楼了...” 司机说起来滔滔不绝,听到万晰的耳朵里,却莫名地回想起了自己和沈奚铎的曾经。 她也是跟沈奚铎高中就认识的呢,虽然并不是那会儿就在一起了,可对她来说,这么多年了,她的心里一直都给他留着一块位置,现在回想起来,这或许才是她之后几年都没有心动过的原因。 她已然见过自己最喜欢的,最希望得到的人,就不会再想要别的了。 好在最后她还是得到了。 幸好。 她一路上听着司机的话,恍然发觉两人能纠缠这么多年走到现在,也是经历了许多的。只是当时经历的时候并没有觉出什么,只以为是平淡生活中的一点调剂,感情里的一点波澜罢了。 只有在回想的时候才会感知到两人经历过的哪一段是改变两人的转折点。 车停到了楼下,万晰拎着两大袋子零食回了家。 往后的好几天,日子好像恢复往常,又好像少了些什么。 她尤记得她中奖的第三天,和薛楚通电话时,薛楚问她还要不要继续在沈氏上班。 “还上什么班?我每天扔钱不快乐吗?” 她那时就安排好了自己的计划,辞了职,强压制住心里的不愉快,大吃大喝痛痛快快放松了两天后,她决定了,她要每天去学自己想学的东西,跳舞,烘焙,然后晚上还可以一边骑车一边沿着海往家回,把时间安排得充实妥当。 她想,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吗,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好爽。 舞蹈课是在下午四点多结束,课后她坐在拉伸用的垫子上,直着腿使劲儿伸手去够脚尖。 她上学那一阵子身体还是很软的,体育课的检测,体前屈可以做到30cm,是全班最高的,可几年不拉伸,她再做起来竟然有些吃力。 课后留下的人不多,没几个人的教室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手机铃声。 万晰的手指刚够到脚尖,听到手机铃却没立马起来去接,又硬逼着自己朝前够了几下,压得腿酸,才活动了两下站起来去接电话。 “喂?” “嫂子嫂子,出大事了!” 是沈奚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真的很着急。 “怎么了?”万晰隐约觉得她那边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既然会给她打电话,大概率会和沈奚铎有关。 她下意识地直起了背,微皱着眉头,听着沈奚莹着急到不成句的话从听筒传过来。 “我哥,回来了,就今天,但是好像...好像他们公司接他的车出了点事故...” 万晰也有些着急,可还是要先问清楚状况,“莹莹你先别急,我没怎么听明白,他们公司的车为什么接他?他们公司不是破产了吗?” 沈奚莹沉默了。 ...这个嫂子着实是不太好糊弄呢。 她临时东扯西凑了个经不起推敲的理由,“啊..那个就是,友情接送,就以前的老板回来了,虽然我们没钱,没公司,但好歹去迎接一下他。你看我哥这个人缘真的不错呢,下到司机都跟他很有感情的...” 万晰还真没听出她话里的季敛ug,却有了新问题,“他不是去R国找工作吗,怎么这几天就回来了?” 算下来也不到俩星期呢。 沈奚莹那边又沉默了两秒钟,“嗯...这不是没找到工作吗?” 万晰疑惑,他这样的水平还会找不到工作? 可沈奚莹就怕她多想,赶紧接着说,“反正听说人都送到第一医院去了,一会我把号发给你,你赶紧看看去吧!” 这话倒是真的,她昨天就问她哥什么时候回来,沈奚铎给了她航班,还有去机场接他的车牌号,可刚刚阿林又发了消息给她,说看到那辆车在和平大道出了车祸,似乎很严重,后座坐着的,极有可能是沈奚铎。 至于为什么是极有可能,是因为阿林吓着了,没敢上去确认。 可她对了对车牌号,都是能对上的,这事儿十有八九了。 她们一家人都在城郊,想去趟医院麻烦得很,这事她只能先让万晰去看看,也应该让她去看看。 万晰那边也愣了好久,她来不及想沈奚莹话里的纰漏,匆忙挂了电话,甚至没有搭配出门穿的衣服,拿到什么穿什么,就这样不伦不类出了门。 而在半山别墅内,沈奚莹也急得团团转,开车回来接她的阿林还在路上,她刚才给沈奚铎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她更坚信出事的就是她哥。 男人果然靠不住,她等不来阿林了,她也不想想自己怎么出这别墅区,套上白色的外套就推门朝外跑,一下子撞在了一堵温热的墙上。 她揉了揉鼻子看着眼前推门进来的男人瞪大了眼睛,“...哥??” 她又上下看了几眼,“你不是...??你刚才怎么不接我电话!你吓死我了!” 她抡起拳头砸向他,却一下比一下轻,生怕眼前这是个假的。 沈奚铎不明白她为什么是这反应,推开她进了玄关处,把外衣脱了挂在一旁,语气漫不经心,“都快到家门口了,接什么电话。” 也是。沈奚莹脚步一顿,忽然有些心虚,“哥...嫂子现在可能...在去医院看你的路上呢..” 第48章 [VIP] 沈奚铎挂外衣的手一顿,眼神往斜后轻瞥,“什么?” 沈奚莹站在门口忸怩啦会,手指在身前绞来绞去,声音也没底气,轻飘飘的,“你不是坐了那辆黑色的车子嘛...阿林说那个车刚刚出车祸了,特别严重,我过去太远了,就先让嫂子赶紧过去看看你...” 她越说越有底气,她也没做错什么哈? 沈奚铎却站在玄关怔了会,问道,“她去了?” “去了...” 他站在那不知道想些什么,半晌又抬手把刚挂上去的外衣取了下来,拨开沈奚莹出了别墅大门。 万晰已经按着沈奚莹发来的截图,站在了医院住院部的楼下。 最近也到了岩城快下雪的时候了,天气阴沉沉的,乌云里像攒满了阴雪,黑压压挤在头顶,又加上本来就临到晚上,残存的阳光被遮在天边,医院肃穆的大楼前有人喜有人悲,来来往往,更显得独自一人的万晰格外扎眼。 她上次来过这里,也是为了找沈奚莹。 她熟练地找到电梯上楼,顺着门牌号找到了沈奚莹发来的407病房。 里面就是沈奚铎了。 万晰的担忧恐慌像藤蔓的触手疯狂生长着抓住她,缠住她,她一路上甚至来不及想其他的,脑子里全是对沈奚铎伤势的幻想,而现在她站在病房门口,这种想法就愈发强烈,她想去看看他,又不敢见到他,生怕这是对自己一次致命的打击,或是对他的二次伤害。 他会伤到什么地步?会是哪里受了伤?他现在清醒不清醒? 房间里有没有别人?她进去之后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握拳,妈的,她空手来的。 会不会不太好? 来不及想这些杂七杂八的问题,来都来了! 她抬手敲了两下门后,得到了一声苍老的回应,她推开门进了病房。 病房里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并不浓,一共有三张病床,两张空的。 目标十分准确了。 唯一有人的那张病床上躺着的似乎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体型上看海真有些像沈奚铎,他身边坐着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估摸着五六十岁,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夹克,手里拿着一个不锈钢饭盒。 她愣了一下,总觉得这人似乎不太像是沈奚铎的家属。 那人见到她进来明显也愣了,“你是?” 万晰不知道该称呼他什么,但想起了沈奚莹说过,接沈奚铎的司机也是个年纪稍大的男人,或许就是眼前这位。 他怎么什么事都没有?出了车祸,后座的人躺在病床上,驾驶座的司机却毫发未伤,不太合理吧? 她缓缓抬眸,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么沉重的场合露出怀疑的神色。 她语气在尽量的沉重了,“您好,我是他的...算是家属吧。” “家属?” 那个男人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这怎么可能?” 他看看病床上躺着的人,又抬眼看看万晰,“你是他三舅家女儿的表妹?” 万晰:?这么精确吗。 她正色,“叔叔,我是他女朋友。” 叔叔的脸色一瞬间难看了起来,“这怎么可能,我弟是老实人,出轨这种事他绝对不会做!” 万晰:???出轨?? 他没等万晰反驳就轰隆一下站起来,压低了声音,指着万晰,“你快走,一会我弟媳妇就回来了,我就当你没来过!以后也别出现!” 他在那站着来回走了两步,嘴里嘟嘟囔囔,“天杀的怎么摊上这种事了,我弟这么老实,”他抬手就低声骂,“我弟这一辈子都老实,肯定是你先勾引他!” 万晰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呢。 她正想说或许是自己走错房间了,又掏出手机看了看,没走错啊。 怎么回事? 她身后的门忽然开了,一道陌生的力量把她一把拽了出去,她被那人扯得头晕目眩,胳膊上一块肉被他掐着,生疼。 她在门外站稳后一把甩开那人,“你做什么啊!”她一抬眸,愣了。 “你怎么来了?” 季敛冷眼看她一眼,又转身站到病房门口,朝那个还在怀疑人生的男人道了句,“这是我家属,不好意思,走错病房了。” 随后关上了门,抱着胳膊站到万晰面前,盯了她会后忽笑出声,“沈奚铎脑子也不差,怎么找了你这么个傻子?” 这话侮辱性可真强,万晰毫不示弱地盯回去,“我猜到是走错了,就是还没来得及走你就来了,你不来我也能解释清楚!”说完她又轻哼了声,向下瞥去,“但既然你来都来了,我就勉强谢谢你。” “走错了?”季敛嗤笑,“是沈奚莹弄错了,沈奚铎临时换了接送的车,什么事都没有,现在在来取你狗命的路上。” 原来是这样。 万晰觉得季敛回回见到自己都一副看不上眼的表情,烦求得很,瞪他一眼,“我担心他才这样的!又不是真的什么也不问清楚就往上莽冲。” 季敛这人跟沈奚铎唯一像的一点就是骨子里那股谁都瞧不上,谁都不在乎的劲儿,可除此之外,万晰觉得沈奚铎真就是哪哪都比他好。 比他温柔,比他会照顾人,还比他体贴细心。 不过既然知道沈奚铎没事,她也就放心了下来,抬头看了眼爱答不理的季敛,不情不愿地问,“沈奚铎什么时候来?” 季敛放下手机,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半个多小时。” 她抿抿唇,最终还是问出来了,“他在R国...找工作不太顺利?” 季敛一怔,似乎没听懂她的意思,随后一副恍然大悟忽然回过神来的模样,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不顺利,是不顺利。” 他仰起头45度仰望着病病院走廊天花板上的“肃静”二字,眼神有些非主流的忧伤,“人一旦到了人生的低谷,想走出来可就难了,尤其是他那样从小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什么大挫折的人,第一次遇到人生的重创,就是个这么大的打击,哎...” 万晰被他眼里罕见的泪光涌动给打动了,心都被捏了起来,随着他的眼波流转而收缩跳动,她被带入进了他刻意制造出的氛围里,不禁放轻了语调,“季敛,你说他会不会其实心里很痛苦,只是没表现出来?” 季敛难得的没有嘲讽她,以最真挚的语气回答她,“我觉得会的,他这个人最要强,越是看着风轻云淡,你越想不到他内心深处藏着什么样的风起云涌。” “高二奥数竞赛,记得吗?”他没有等她回答,似乎是笃定她一定记得,“他输了。” “不是输了,”万晰倔强地纠正,“是第二,也有奖的。” “对他来说,就是输了,他这个人这么好胜,偏偏在感情里,甘愿落你的下风。” 万晰没有回答。 季敛靠在医院的墙上,抬腕看了看表,“他快到了,我就再陪你多说几句。”他补充道,“只能几句,多了阿慈会不开心。” 万晰笑出了声,她没想到一向冷淡寡言的季敛也会有这么在乎女朋友感受的时候,和她印象里的他反差实在是太大。 “沈奚铎这人不爱把事儿跟我们说,面儿上也跟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可有一次,他表现出来了,简直就把绝望俩字儿写脸上了,你知道是哪次吗?” 万晰问,“哪次?” “圣诞节那天晚上。他在公寓里坐立不安,站起来叹气,坐下也叹气,别人一出声儿他就嫌烦,没过一会,自己蜷缩在沙发角落那儿不说话了。” 万晰心一抽一抽地疼起来,却没想到他还没说完。 “我以为他睡着了呢,想过去叫他,让他回屋睡去,你猜怎么?”他抬眸看她一眼,扯唇一笑,“他根本没睡,也睡不着,抬起脸来,眼里满是红血丝,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他问我,你这次是不是真的走了?” 万晰的表情也凝结住了,医院的走廊里再次归于平静,良久,万晰才颤抖着声音问了他句和刚才的话题完全不搭边的问题,“他心气挺高的,去R国也没能找到工作,应该让他好好休息...我应该确认好了再来的,起码打个电话...” 季敛打断她,“他看到你,就会好一些。” 远处有脚步声传过来了,万晰觉得自己从没有像这一刻耳朵这么灵敏过,只听到了几步,就猜出是沈奚铎来了。 显然季敛也听到了,他轻瞥了眼万晰,“人来了,你好好想想,刚才的话。” 话音刚落,沈奚铎出现在了楼梯口,朝两人走过来,季敛抄着口袋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就下了楼梯。 沈奚铎的脚步在楼梯口处顿了顿,随后大步朝她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后,望着她的表情有些无措。 她眼眶泛红湿润,双唇微张颤抖着,看着他的表情好像在看一位从战场带了一身血而归的败将,眸子里全是惋惜和后悔。 他蹙眉,“怎么?吓着了?”这种时候,他还轻笑了声,“这不是回来了吗,好好的。” 万晰看着他笑,却想到季敛那句“越是看着风轻云淡,你越想不到他内心深处藏着什么样的风起云涌”,她想,沈奚铎一定在R国遭受了非常重大的打击,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特别失败,才硬撑着笑的。 她越想越难受,看着他噙着笑,就更觉得他在隐藏着巨大的伤痛,却还用一脸平静和无所谓来掩饰自己。 她颤着唇,声音发抖,话一出口泪就流了下来,“沈奚铎...你...你受苦了...呜呜呜...” 她越说越难受,肩膀都随着哭泣的频率抽动起来,细微的啜泣声在寂静无声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清晰。 沈奚铎没想到来了之后面对的是这种状况,只以为她是怕自己真出了事才哭,只会上前去轻搂过她,手掌放在她的背后轻轻拍着。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没有坐那辆车,是沈奚莹搞错了。”他俯下身去低头看她的眼睛,抬手在她眼皮下揩了两下,“哭什么,我都站在你面前了。” 声音轻柔得要滴出水。 万晰深吸了几口,气还没缓过来,说话的时候还抽泣着,反而像安慰他似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唉,这几天在异国他乡,过得不好吧?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不适应?”她抬手抹了把泪,又继续说,“还是回来好,没工作怎么了?我现在有钱了...呜呜...我包养你...” 沈奚铎懂了,肯定是季敛跟她胡说八道了。 他却也没法反驳,只能揉揉她的脑袋,“好,我可以少吃,一天只吃一顿午饭。” 万晰回忆了一下他以前的生活标准,问道,“...以后三天吃一顿午饭行吗?” 沈奚铎笑了,“只要你不哭了,让我饿死都行。” 万晰一抽鼻子,“不行,我现在有钱了,要死也是要撑死。” 他无奈,“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我死了,你不就没有男朋友了?” 万晰乍一听这话什么也没听出来,又回味了一遍才想起了什么。 她一撇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又没跟我正儿八经提过在一起,我就成了你女朋友了?这算是你便宜还是我便宜?” 他问,“不哭了?” 万晰说,“...忘了。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再哭一会?” 说完,她动了动嘴唇,开始酝酿。 沈奚铎笑得胸腔都在震动,眼看着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真的湿润起来,忙制止她,“好了,我们回去了,”他问,“你就不想问问,为什么他们会弄错我坐哪辆车?” 万晰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 “我提前去了你的公寓,”他说,“病房里的,是司机和他弟弟,我想让他提前来机场,但他因为弟弟跟人发生了口角,打了一架,急着赶过去,所以我临时换了车,他也因为太着急,在路上闯了红灯。” 万晰作为一名翻译,十分熟练地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你提前来我公寓干什么哦?” 他轻笑,“你说呢,你一直在等什么?” 万晰懂了,内心狂喜“好耶!” * 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心情——回自己家竟然都满怀期待。明明推开门进去,就是自己住了好久的公寓,再被精心布置过,又能变成什么花样? 可她还真就开门的时候手都颤抖,刻意放慢了转动门把的速度,明知道里面不可能公寓变别墅,却还是隐隐期待着他准备些特别的,不一样的。 毕竟他可是沈奚铎啊,他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做什么都不一样。 她转动了一半的门把手,回头看了眼沈奚铎,有些警惕,“你没有在诈我吧?会不会我推门进去,其实什么也没有,然后你来一句傻了吧,爷什么都没准备,那我不就白高兴一场?” 沈奚铎只能说是佩服她的联想能力。 他只笑笑,没回答,万晰上下扫了他几眼,察觉不出一丝丝能让她产生疑虑的表情,于是缓慢拧开了门把。 门内漆黑一片。 万晰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沈奚铎,抿抿唇,抬手开了灯。 灯光倒是没什么不同,还是昏黄黯黯的温柔色调,只是在她正对着的餐桌上,摆满了礼物盒。 礼物盒有大有小,有圆形有长条状,估摸着有十几个。 她脚步一顿,一句下意识的“卧槽”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幸好她及时反应过来这种时候不该说这种字眼,及时改口。 “卧...哇...” 她慢慢走到桌边,看着一桌子满满当当的各色各样的礼物盒,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下手。 沈奚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到了她的身后,双手从她的手臂两侧围到她的身前,在她面前随手挑了一个就要解上面的丝带。 “哎!”万晰抬手按住他的手,“你别乱拆啊!我还没想好该拆哪个呢!” 沈奚铎干脆顺着她的动作把礼物盒塞她手里,又把两手叠放在她的腰上。明明才几天不见面,万晰却觉得已经好久没跟他离得这么近过了,他一凑近,她整个身体像触电一样,一阵子酥麻感顺着脊柱窜上去,一直延伸到她的头发丝儿。 她感受到沈奚铎凑在自己的耳畔,吐息就打在她的耳垂,“盒子侧面写了顺序,按着拆就好。” 她闻言把手里的盒子一翻,侧面果然写着个大大的“12”。 她一边解开丝带一边不解地问,“为什么第一个要拆12?”说着,手里的礼物盒已经被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全新的mp3。 可现在谁还用mp3?他买这东西送她做什么? 沈奚铎看到她拿着那块设备翻来覆去的看,明白她在想什么,开口解释,“数字12,代表这是补给你12岁的礼物。” 万晰心里结结实实地震惊了一下,也瞬间明白了他的礼物为什么以12开头。 12岁,是他们两个认识的那年,更准确的说,是万晰开始死皮赖脸追他的那年。 这么一想,他确实很用心呢。 她心里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手里这块或许用不上的mp3摸来摸去爱不释手,半晌才放下它,去拆下一个。 13岁的童年零食礼包,16岁的运动鞋... 万晰看着18岁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陷入了沉思。 她拿着这本厚重的书,在手里掂了掂,转头问,“请问这是你买来羞辱我的吗?” 沈奚铎失笑,又怕她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特意指了指那本书,“这本,是当年的。” 她一怔,随后找了找这书的年份,果然是好几年前的。 她高考,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他能去费尽心思买来五年前的高考教材,一定是... 一定是费劲了功夫来羞辱她的。 礼物拆完,她在心里算了算,总觉得少了一个,她在桌上翻了翻,没有找到未拆的礼物盒,只好转头问他,“我今年的礼物怎么没有?” 他笑得无奈,“你今年生日还没过。” 哦,对。 她竟然连这一茬都给忘了,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忘了。” 说完,她又摸着手里仍拿着的,最后一年的限量版口红,垂着眸轻声说,“谢谢,真的,我特别感动。” 她回头看了眼一桌子被拆开的礼物盒,和礼物盒里散落出来的泡沫纸,又扫到被她整整齐齐摞在一旁,大大小小的礼物们,只觉得心里涨涨的,满满的,却并不是因为这些礼物,而是因为他这份肯为她下功夫的心,和他大半年来所做的一切。 这一刻她真正地认定,她也是被他坚定选择的,这一认知让她感到灵魂像飘到空中一样,一种近乎虚假的幸福感涌上心头,她握了握拳,反手把口红放在桌上,上前两步主动环住他的腰,把头蹭在他的胸口处。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毫无保留地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他的身上,双臂紧紧围绕着他,感受着他腰间块垒分明的力量感在自己的臂间萦绕,他身上好闻的清香不再是只淡淡飘在鼻尖,而是把她围在其中,四面八方涌向她,好像两人此刻是一体的。 他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后一手抚上她的手背,弯腰将手臂穿过了她的膝盖后方,一用力把她横抱起来,大步朝着卧室走去,甩手把她摔到床上。 万晰在床上滚了两圈,不知所措地捂着脑袋:?这种时候不应该这么粗暴吧? 她正想着,沈奚铎倾身覆了上来,单腿跪在她的床边,一把捞过她,鼻尖贴上她,轻声问,“喜欢吗?” 她一时竟然分不清沈奚铎问的是哪个喜欢,礼物,还是...他现在这样? 但这都不重要,她点点头,声音比蚊子还细,“喜欢。” 他轻笑,随后手向上挪到她的后脑勺,低头含住她。 万晰的手揪上来他的衣领,似推非推,在轻微抖动之间,又不小心把他拽向自己,两人靠得更近了。 他的唇起初还有些凉意,可没过一会就和她一起升温,四周的空气也燥热起来,胡乱翻涌,搅得人气息紊乱,精神恍惚。 静谧的卧室里,偶尔有唇舌相交的啧啧声,更多的是两人无言的倾诉,以撕咬和厮磨来表达心里隐藏多年的,最深的感情。 万晰是这样,沈奚铎更是如此。 半晌,沈奚铎才肯放开她,在她唇瓣上轻咬了一口,垂眸看着她透红的脸色,抬手在她脸颊上搓了两下,声音有些忍耐的嘶哑,他低声说,“万晰,我们在一起吧。” 哪有人亲完了才说这种话的,有点霸王硬上弓的感觉了呢。 她笑,“你有给我不答应的余地吗?” 他说,“不给。” 这一刻明明是万晰一直在等的,可这句话真的来了,她反而觉得不够,不够。 还不够热烈,不够激动人心,他准备地确实用心,她也很感动很喜欢,可她觉得今晚不应该仅止于此。 她说,“我答应了,不过...” 她欲言又止。 她的眼眶还湿润着,却不是因为哭,里面涌动着动了情的羞涩和期盼,她嘴唇开合,说话时不情不愿忸忸怩怩,说却清晰穿到他的耳朵里。 “你...那个...你不...吗?” 作者有话说: 樱:哪个? 晰:妈你听我解释 第49章 [VIP] 他移开了目光,掩耳盗铃似的看向斜下方,却不直接回答她,“今天让你白跑一趟,饿不饿?” 她也不回答他,他在想什么,她心知肚明。 她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沈奚铎,你想。” 他抬眸看她一眼,眸色黯然隐晦,半晌轻笑,“不行。” 他没否认,那就是了。 她问,“为什么?” 总不能是他不行吧? 他轻笑,“现在不行。” 她一听到他说“现在”二字,就懂了,轻哼一声,“你又在等什么所谓的时机了。” 他没回答,算是默认。 他想留到两人的新婚夜。 他自认为并不是一个保守的人,却对与她相关的事情上格外谨慎,事事都想做到最完美,时间地点也是。 万晰有些失望,撅着嘴扒拉着手里抓着的衣角,不甘心地扯了两下,“没劲儿,真不懂你怎么想的,干什么都等,你可真有耐心。” 他笑,“你没耐心了?” 万晰:...... 他都有耐心,她怎么能承认自己没有呢? 她语气认真,“我有耐心,很有,我可以一直等,等到十年后也可以。” ...她这该死的好胜心。 沈奚铎嘴角噙着笑意,握住她拉在自己衣角的手,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放心——”他拖长着音调,慵懒恣意,“不能让你等那么久。” 万晰横他一眼把手一抽,却没能抽出来,又非要作出一副“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的做作模样,“我才没有在等!” 他倒是毫不隐瞒,“是,你没有在等。”他一顿,“是我在等。” 他把这话直接说出来,害羞和心虚的反而成了万晰,她脸唰地一下子透红,一个用力,趁他不注意把手抽出来。 她轻哼一声,“你就等吧,我这女的可很难搞的。” 虽然她刚才的动作和说出的话都不像是很难搞的样子呢... 沈奚铎只顺着她笑,并不说话也不戳穿她,说了些有一搭没一搭的话,他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离开了没多久,万晰正要准备去洗干净躺在被窝里刷微博,微信里躺列好几年的高中同学竟然破天荒给她打了个电话。 她接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喂?” “万晰呀!是你吗?” 万晰下意识点点头,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到,加了句,“是,有什么事吗?” “后天是咱们高中校庆,优秀毕业学子都被邀请了,你可一定要来!” 她不解,“优秀学子被邀请,我去做什么?” 她又不是优秀学子,她当时没被开除学籍就不错了。 那边的女生似乎有些诧异,“当然意味着沈奚铎会来啊!” 万晰蹙眉,小声嘀咕,“哎?他怎么没告诉我...” 手机那头也一愣,“什么?” 她忙又说,“没什么,你继续说。” “我男朋友你知道吧,他毕业之后来咱们高中做数学老师呢,他说到时候校庆沈奚铎会上台做演讲!你喜欢他那么多年,总不能连这都不在乎吧?你现在也没有男朋友,万一他也没女朋友,你还可以再冲一下...” 万晰已经听不进去她后面的劝诱,一门心思在她“沈奚铎会上台做演讲”那句话上。 她可就纳了闷了。 沈奚铎能做什么演讲?做破产宣言? 她怔了好一会,才发觉事情好像不太对劲,“那个...他去演讲什么啊?” 那边也顿了顿,“...不会吧,你不会这也忘了吧。沈奚铎啊,沈氏集团的长子,继承人,能去做什么演讲?就是商人那套所谓的成功学呗!” ...成功学? ...成功破产吗? 她开始意识到事情确实跟她知道的有些出入,却忽然问不出口。 他破产,是假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他,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她不敢问,她怕自己知道真相,更怕真相和她现在的猜测重合。 她现在比起知道来龙去脉,更想要安稳的,真诚的幸福 可犹豫许久,她还是问了。 “沈氏...不是破产了吗?” (写这章的时候状态不太好字数不多评论掉落小红包补偿大家!) 61.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吃吃的笑声。 “万晰,这怎么可能?你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这可不是小道消息,这是沈家兄妹二人亲自告诉她的。 她抿抿唇,继续试探道,“就是听过有人这么说,还说得很真呢。” “没有的事!你可别信这些小道消息,沈家破产这么大的事,要真有,那早就上热搜了,我能不知道吗?” 也是。 确实是这个理。 万晰实在是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语气去结束这段对话,敷衍似的硬回应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几乎是挂断的一霎那,她划掉通话,打开微博搜索关于沈氏集团的消息。 一切都好好的。 锁上屏幕。 她陷入了无尽的迷茫和挣扎之中,想不通他们这样做的意义,也不明白这样对他们,会有什么好处。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拿来开玩笑,甚至是拿来欺骗她? 她的头脑有些发昏,发沉,她只觉得自己承载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此刻全部积压在她的耳朵里,堵在喉咙里,蒙在眼睛前。 她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一切,宁愿自己就这样被蒙在鼓里。 他们这样骗她的时候,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她知道吗?这比让她一直被骗,要痛苦得多了。 沈奚铎,他现在就在自己隔壁的房间,以破产为由,住在她的家里,享受着她的同情和安慰,露出一个可怜的眼神,就能得到她怜悯的心疼。 可她呢? 她的心像是被血淋淋的剖出来,任人拿石子击打,它朝外流血,只有打它的那个人才能止住,他却非但没有,反而将石子换成了箭,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下,一下射击她千疮百孔的心。 为什么... 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来骗她...只为了博取她的同情吗? 这值得吗?难道就不能好好说开吗? ...哦,似乎是她决绝地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可事已至此,万晰深觉自己竟然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要是时间能再往前推一阵子,她或许还能毅然决然地放手,撒开这些谎言堆成的爱和温暖。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自以为他和自己推心置腹,他把心里的一切坦然剖开给她看过,她不再是那个对这段感情抱有疑虑,缩手缩脚的她了。 她已然接受了他,也接受了他的全部。 可她千算万算,算不到这一点。 她该怎么办... “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像脑海里回荡着的空灵的钟声,把万晰一下子拉回了这间属于自己的浅蓝色小天地。 她知道,来的人是沈奚铎。 想到刚刚两人还在打情骂俏,相互调侃,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可该面对总是要面对的,她清了清嗓子,尽量作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态度。 “进来吧。” 沈奚铎推开门,脚边跟着的,是伸着舌头一脸快乐的铛铛。 他站在门框边没有进来,抱着胳膊,似乎有些无奈,“它一直扯我的裤腿,拽着我来找你。”他轻笑,蹲下身去摸了摸铛铛的狗头,“你说,它是不是成精了?” 要搁平时,她肯定是要过去和他一块蹲在地上逗铛铛的。 她已经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什么事都没有了,可还是做不动和平时一样。她只略显拘谨地坐在床上,双手抠着膝盖处的睡裤料子,笑得有些僵硬。 “可能哈,它这么聪明,没准真成精了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扯着唇笑的样子,让沈奚铎明显觉出她的不对劲。 他问,“怎么了?碰到什么事儿了?” 她还心存侥幸,还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希望他并没有骗自己,只是她那个高中同学想得太复杂。 于是她没有把说直接说出来,而是沉思了会,问他,“你...明天有什么事儿吗?” 他一怔,也过了会才回答她,“下午要出去,”他顿了顿,“去找个工作。” 找个工作。 真是个好理由。 她说,“我明天也有事,下午要回学校参加校庆呢。”她仰起头,扬眉一笑,“怎么没邀请你啊,你还是优秀学子呢。” 告诉我吧,把真相告诉我吧。 她在心里祈求着,盼望着,她想,如果他现在告诉自己,自己没准会原谅他之前演的戏呢。 他的表情十分明显地僵硬了一下,随后继续抚摸铛铛的头,似乎是在用这一动作掩饰自己。 “是啊。” 是啊。 这两个字无情地击碎了她为自己编织的美梦,像是一声声嘲讽的笑,无声地刺穿她的耳膜,在她脑子里轰轰作响。 她没耐性继续跟他瞎扯下去了,耷拉了脸,没了一丝笑意,“你回屋吧,我想早点睡。” 他把铛铛抱进怀里站起来,看着她一瞬间漠不关心的表情有些无措。 他知道,自己在她问的那一刻就该说了,她都问出口了,他怎么能不说呢? 可他却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发展。 他今下午才买通了薛楚,托她明天下午一定要带万晰回中学参加校庆,他想借着那个机会跟她坦白一切,还为她准备了惊喜。 可她似乎并不开心。 她既然知道了校庆的事,那应该就是薛楚告诉她的。 是薛楚没传达到自己的意思?还是他的出发点就是错误的? 他自知一开始就不该拿这个谎言去欺骗她,可那是他万不得已中使出的拙劣的诡计,她是他不择手段也想得到的人。 他仍记得季敛提出这个建议时,他是不屑的。可他在万般绝望之中竟然觉得这个办法竟然有些道理,于是他尝试了。 他也确实尝到了甜头。 可事实告诉他,这样的甜头来之不易,也长久不了。 他看着她转过身去,自顾自地摆弄起了窗台上的花草,似乎当作房间里没有他和铛铛一人一狗。 一股无力和无助从地上卷起来扑向他,拽着他的思绪坠入她背影后的万丈深渊,他想,自己要不要抱着铛铛,让它为自己求一波同情? 还是算了。 这时候上去死皮赖脸地纠缠,会惹她更烦吧。 万晰的冷脸,他见识过一次了。 既然她明天会去参加校庆,他就索性按着自己原本的计划走。 他手底下是铛铛身上洁白柔软的毛,却不能抚慰他心里一丝丝的凉意,他喉头一哽,“那就早点睡吧,我也回去了。” 门再次被他关上,可门后的万晰和沈奚铎二人的心情却同样地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时间像是倒流了一样,门被关上后没一会,她的手机竟然又响了。 可她的心情却无法倒回刚才,她恹恹地接起电话,声音病怏怏的,“喂?” 是薛楚的声音。 “喂,晰晰?我跟你讲一个好消息,明天咱们中学校庆哎!” 又是这件事。 万晰忍着听到这句话时受到的二次伤害,耐心地回应她,“我已经知道了。” 那头一怔,“知道啦?不过没关系,你肯定不知道...” 她打断薛楚,“我肯定知道,是沈奚铎会去发表演讲。” “诶?”她懵了,“你怎么知道?但是你绝对不知道,沈奚铎还为你准...” 万晰刚听了沈奚铎三个字就听不下去,“好了好了,我现在真的听到他的名字就觉得心里特难受,真的。” 薛楚听了她这么说,自然也不好继续说了,可她毕竟是答应了沈奚铎,一定要让万晰去的,于是她倔强地添了句,“你一定要去啊,一定!” 她敷衍着嗯了两声。 她当然会去了。 她要坐在台下,亲眼揭穿他的谎言,看他的反应,然后抛下他离开。 她要让他也感受感受这种大喜后的大悲,甜蜜后的万丈深渊。 校庆这天,天气倒是不错。 只是冬天的阳光再强烈,再明亮,好像也照不进她心里的阴霾。 这么想着,万晰觉得自己多少有些矫情了。 开校庆的地方,是他们中学的大礼堂,这是岩城所有中学中,最大的礼堂了,她在校时就经常听到老师炫耀。 不过确实是,这所礼堂不仅大,设施也齐全,这么多年过去,里面的装修仍不显落伍,各种设备都随时更新,每次举办活动,都能给全校师生最好的体验。 这次校庆也一样,开场就是校长亲自讲话,慷慨激昂地讲述了建校以来的各项成就,万晰朝前看了几眼,前排仍在校的学生几乎没有在听的,全部都在看着手里带着的小本本背着笔记,像他们当年一样。 在认真听的,只有像万晰这样坐在后排,早已毕业特意回来参加校庆的校友。 校长讲话后,是几个歌舞和诵诗节目,万晰上学的时候就不爱听这种节目,现在依然如此,她这次就是冲着沈奚铎来的,对别的节目更是没什么兴趣。 来的时候兴致勃勃,现在她只觉得昏昏欲睡。 直到沈奚铎上台了。 万晰一下子精神了。 她心里涌上来一种怪异的快感——沈奚铎看到她坐在这里,会是什么反应呢? 会懊恼吗?会不会有一丝丝被拆穿的恐慌? 他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黑色的西装笔挺有型,他本身个字就高,站在讲台上连话筒都要现场调节高度,他抬起头扫视了一眼全场,万晰才发现他竟然破天荒地戴了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有点“斯文败类”那味儿了。 他戴了眼镜,依然是万晰喜欢的那副模样,深邃的眉眼,抬眸时幽深的眼眸似是要穿透全场,高挺的鼻梁架着那副眼镜,他抬手推了推,再掀起眸子时,竟然正好看到了万晰这里。 隔着这么远,万晰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自己对视,可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被他审视。 该死!明明是她来审视他的! 于是她也抬起头,无所畏惧地看向他。 在她自以为是对视的几秒内,她甚至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诺大的礼堂里其他人都突然凭空消失了一样,前前后后只剩了她和沈奚铎。 只剩了他们两个隔空对视。 短短几秒过后,沈奚铎低下头,调了调话筒,复又抬起头,开始了他的演讲。 他讲的并不是成功学这类的鸡汤,而是回忆他的高中生活。 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和其他的高中生一样,拼搏,努力,偶尔会去打打篮球,参加一些文体活动,一切都是那么稀松平常,又充满回忆。 他说到最后,垂头漫不经心地翻着稿子,似乎什么事情都得心应手。 “经验就这么多,请问大家有什么问题么?” 台下一个大胆的女孩喊道:“学长早恋过么!” 一个人敢喊出口,便是激起了别人的勇气,大家都哄闹着喊起来,一声高过一声,直到各个班的老师去维持秩序。 他却一笑,“算有,也算没有。” 台下安静了。 “当时的生活忙碌,每天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现在回想一下,如果当时抬头看看,会有更精彩的东西。”他在台上讲话时,声音也是温和的,轻缓的,“我当时就是在这所学校遇见了你们的一位学姐,我上学时错过她一次,后来我们又遇见了,我相信那是上天的安排,也相信她大概也是这样想。” 说这话时,他抬起头,目光仍是看向万晰的方向。 万晰心头上颤了一下。她明明是想来制裁他的,想当面戳穿他的谎言,可当听到他说出这些话,目光还看向自己这边的时候,她竟然觉得莫名的心虚。 他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做什么... 害得她都不想怪他了。 “我这样说,并不是鼓励早恋,”他轻笑,“只是偶尔会想,如果我和她中学时候就在一起会怎么样?” “或许会像在座的各位中的某些人,只体会到了彼此的幼稚和任性,从而觉得爱情不过如此,从此她在我心里,也会像其他同学一样,只有那么一个印象,浅浅的,留不下什么痕迹,甚至想起来时还会自嘲地笑,觉得当年的自己太不成熟。” “可我无比庆幸,我是在现在又和她重新遇见,时间的沉淀给了我们各自力量,我们都在各方面有所成长,这使得我们的爱强大又温柔,我们都做错过一些事情,但我有了包容她的力量,我相信,她也会有。” 万晰昨晚积攒的失望和难过被他温言软语消解不剩,她想起了昨晚薛楚被自己打断的话。 “沈奚铎还为你准...” 她现在后悔自己打断了她,她该让她说下去的。 她在沈奚铎深远的目光中低下头,颤抖着手指打开聊天框。 “你昨晚,被我打断的时候想说什么?” 那边回复的很快。 “他让我告诉你,他给你准备了惊喜,还有话想对你说。” “他说他有个秘密,说出来你或许会不开心,会生他的气,可他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他想今天跟你讲。” 果然。 万晰的心像被羽毛抚过,轻轻发痒,她没有抬头,手指紧紧攥着手机,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的膝盖,耳朵里他沉稳柔和的声线清晰穿进来。 “当你有了足够的力量,你才可以说,你要去爱一个人,否则你的语言是空洞的,行为是无力的,你觉得你什么都可以为她做,但实际上你什么都做不了。你要有了去爱她,包容她的能力,才可以像我这样——”他的话音顿住。 万晰听着他的语气,似乎不太对劲,她抬起头看向他。 他继续说,“——能够站在这里大声说出来,”他深沉的眸子环视一周,最后落在万晰的脸上。 第50章 [VIP] 他在诺大的大礼堂中,锁定了她。 “万晰。” 她的名字被他忽然念出来,却并不突兀,她在听到他的话音时,就预料到了。 可她的身体还是颤抖了一下,鼻头一酸,眼里开始湿润。 他要说什么? 他站在万众瞩目的礼堂大讲台上,却丝毫不怵,就像两人在家里对话那样自然。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会说,我爱你?”他轻笑。 全场哄笑。 他正色道,“我想说,万晰,原谅我。” 全场又静了下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万晰仍不知道此时此刻她该作何反应,倒是台上的沈奚铎又说了句,“对了,不准早恋。” 台下又哄笑出声,万晰也吃吃笑起来。 演讲结束,她看着沈奚铎放回了话筒走下台,消失在了礼堂的门口,竟然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轻轻起身,想去找他,却被身后的人按住。 “嫂子,这事...这我教他的,你别怪他。” 是季敛。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嫂子,以前他都是直呼她名字的。 她的肩膀被他的手用力摁住,他的声音罕见地带了些急切,“嫂子,他当时骗你都是我让他这样的,真的,”他的眼神死死盯着她,眼底是显而易见的担忧,“你别去质问他,他...他说出那些话一定很...你别再打击他了。” 万晰懂了,他是不知道沈奚铎今天的特意安排,怕她知道了沈奚铎在骗她而大发雷霆去找沈奚铎的麻烦。 她刚想说点什么,身后却又有个人叫住了她,“万晰,万晰!” 这道声音轻轻的,像是不想打破安静的气氛,听上去有些熟悉,可万晰想不起来这是谁。 她回过头才发现,是沈奚铎当年的班主任李秀兰。 她忽然有了一种上学时谈恋爱被老师当场抓包的紧张感。 她瞬间收起了手脚,下意识乖巧回了声“老师好”,然后坐回了座位。 ...这该死的反应。 李秀兰见状却笑了下,伸手招呼她,“来,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万晰听到这句话就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梦回高中。 她回想起了自己站在沈奚铎教室门口,被她亲手抓到塞情书的那天。 那封情书,会不会还在她的手里? 想到这里,她更心虚了,明明已经毕业那么多年,她还是对这个老师有着发自内心的敬畏和害怕。 她不敢犹豫太久,重新缓缓起身猫着身子穿过座椅,跟在李秀兰身后进了那间熟悉的办公室。 李秀兰径直走向她的办公桌,从抽屉里抽出一个信封。 这不会是我当年那封情书吧?难道要在多年后给她公开处刑? 这是万晰的第一个反应。 可看着不像,这个信封明显要新一些,不像是许多年前的。 还没等她问出这是什么,李秀兰先开口了。 “他演讲结束后还有事要忙,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万晰一怔,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她傻呆呆地接过了信封。 这是个浅蓝色的信封,没有样式和什么花里胡哨的花样,倒像他这个人一样。 李秀兰笑笑,“那孩子上学的时候就这样,什么都爱自己藏着,不爱说,这里面肯定是他说不出口的心里话,你可得留着回去仔细看看。” 她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笑,“真没想到,你们两个能在一起,不过也挺合适。他内敛,你活泼,你们正好互补。” 信封上明明什么也没有,万晰的眼睛却迟迟才从信封上挪开,按耐住心里的期待,抿唇一笑,“我也没想到我们能在一起。” 她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她问出这句话,自己都有些难为情,“...我当年被您没收的那封情...那封信,您还留着吗?” 她刻意改了个不那么敏感的词。她想,可真有她的。 李秀兰的回答却有些模糊,“那封信,现在也不在我这儿。”她似乎想快速跳过这个话题,表情似是欣慰,也带着些年长的慈祥,“既来之则安之,他这人不是那种浮躁的人,能好好沉下心来过日子。” 万晰听着她说出这样沉稳的话去描述沈奚铎,觉得这措辞虽然非常有烟火气,却确实是这个理。 他确实是这么一个人,他的优点也远不止于此。 李秀兰又问了几句生活上的事,就放她走了,她等不及想看看信里的内容,索性在学校的人工湖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整整齐齐地轻撕开信封,打开了里面的信。 63. 年前这一阵子岩城一向是风很大的,呼呼地吹着几乎要把人的一层皮给剥掉,可万晰坐在长椅上,却只觉得风变缓了,变轻了,一丝凉意顺着脖颈处的衣服钻进去,她浑然不知。 信上的字苍劲有力,行云流水一样洋洋洒洒布满纸上。 “ 万晰 前几天才看到有人问,让你最后悔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你以为我会说,后悔拿这件事骗了你,是么? 有是有的,可我最后悔的,是半年前让你扮演我的女朋友。 我应该直接告诉你,我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正式的女朋友。而不是让你提着心跟我相处这么久,还不敢确定我们之间的关系。 每次回想起这件事,我就忍不住去思考,你那半年间究竟是什么感受? 日复一日的自缚感情,不敢付出,害怕拥有,这是在我成为你后,才体会到的。 想起我的谎言,你会怎么想? 觉得可笑,荒唐,还是幼稚,无聊? 可对我来说,这是一次交换人生的体验,位置颠倒让我获得了对你的理解,也让我更会去站在你的角度上看待半年来的这一切。 支撑我说出这个谎言的内核正是如此——我认为,当我站在你的位置上,我就会成为你。 所以我想以你的目光来看待这件事情,去体验这场经历,因此我才更深刻地意识到了我在这段关系中的不足之处。 我也开始辗转反侧,想不通你对我究竟是不是真心的喜欢,抑或是不甘心,不服输之后一时兴起的玩弄? 我有时会突然惊醒,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当时会不会也是这种感觉? 可我才经历了多久?你经历了半年之久。 那是半年,不是半天,意识到这一点,让我心都快被撕裂了。 刚落笔的时候,我想祈求你的原谅,解释我谎言的目的,渴盼消解你对我的误会。可我现在却更想让你知道,我也在不停地改变,因为你,也是为了你。 谎言,那是我自以为走投无路时黑暗缝隙里透进来的一束光,我只顾着握住它,却忘了这束光会打伤你。 可这跟你半年来受过的内心煎熬比,究竟哪一个更痛苦? 我不敢去想,我不敢去衡量。 我想,这对你来说也是无法用语言道出的,我想祈求一个弥补的机会,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甚至在写下这句话时,我已经预料到会被你拒绝。 也是,谁愿意给欺骗你的人一个机会?这是我早该想到的,无论这个谎言的目的是什么,出发点是什么,谎言终究是谎言。 你猜我现在脑海里是什么? 是你在我的公寓里,盘着腿坐在地毯上看综艺,你会毫不客气地叫我把零食给你撕开,有时还会抬手喂我一片饼干,你继续转头看着综艺,你会大声笑,偶尔也会因为里面的情节而落泪,然后我会告诉你,该睡觉了,太晚了。这时你会撇嘴,会嘟囔着骂我,却还是乖乖地关掉电视回房间。 很平淡普通,但很美好,不是吗? 可我无法确定,这样的场景会不会以后都只存留在我的记忆中。 无妨,我可以多想几遍。 沈奚铎” 纸上蓦然被滴上了一点水渍,将他的笔迹化开,晕染。 万晰嗓子发堵,她吞咽了一口,又大口喘了几口气,却毫无作用,她的堵是从心底开始的。 他做到了,他确实做到了,消解了她从这场谎言得到的伤痛,甚至重新树立起了对他的信任。 可能让她这样做的,并不是这封信,不是他的只言片语,更是他在这封信中字字泣血的真诚,让万晰看到他摊开心脏任她打量的诚恳。 她愿意,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校庆已经结束,许多学生蜂拥着从礼堂里成群结队走出来,路过人工湖畔,人来人往,她抬手胡乱抹了两把泪,又依依不舍地把这个平平无奇的信封翻过去看了两眼。 这才发现信封背面的右下角有一行十分小的字,和刚才信里的字体一样。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加上这句话。 如果你愿意,今晚九点来找我。” 他并没有说是去哪里找他,但万晰想,她知道是哪里。 她站起身,却看到金铠瑶远远走了过来。 她第一次在金铠瑶面前有了底气,大方地笑笑:“你好。” 金铠瑶也难得客气:“你好,其实几年前,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 万晰把头发拨到耳后,“不好意思,我有事儿,先走了。” 金铠瑶在身后说:“和沈奚铎有关,也和你有关。” 万晰脚步一顿,转回头。 金铠瑶自信地笑笑:“五分钟。”她补充道,“你会想听的。” 64. 九点半。 她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来他的公寓了。 这里是她住过那么久,那么久的地方,突然回到这里,她却觉得有些陌生。 可她还是熟练地上了电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按指纹,机器却“滴滴”响了两声后泛起红光。 哦,对。 她走的时候,把自己的指纹删掉了。 无奈,她只好抿抿唇,鼓起勇气敲响了门。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沈奚铎的公寓里还是开着昏黄的灯,他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背着光,像是个落寞的剪影。 他看到万晰时,竟然有些诧异,但更多的还是惊喜,“你来了。” 她点点头,也知道自己这一趟来的目的,气氛不该这么沉重。 于是她仰脸一笑,“来了,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沈奚铎心头一动,侧身给她让开了路。 公寓内,是和从前一模一样的装潢,她心里竟涌上来一股穿越的时空的错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从前两个人一起生活时,空气里弥漫着平淡又幸福的美好。 她坐在沙发上,伸手接过沈奚铎倒来倒一杯水,双手握在手里。 “嗯...你的信,我看了。” 他站在沙发旁,像个做错了事情等着老师批评的小学生,迟缓地轻笑,“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来。” 她忽然抬头看向他,眼神中涌动着期盼的光彩,“那我来了,你也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他明白,可他却一瞬间不敢相信,他一向认为,谎言是不可原谅的,这是他亲自说出的慌,他不敢奢求她的谅解。 可他此时此刻才发现,是他低估了万晰对自己的情感,对自己的爱。 他抬起眸,眼底有几分难以置信,更多的是压制不住的喜悦,这是万晰为数不多几次看到他把喜怒浮现在脸上。 她把水杯放回茶几上,玻璃碰撞之间发出清脆一声,她站起身来靠近他,她还想主动一回。 映着昏黄的灯光,她的视线也有些模糊起来,她仰着脖子去看他,看他线雕般无暇的脸庞和深邃的五官,哪里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最后,她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他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上面。 这双眼睛曾经是不含一丝感情的,它漠视一切,对所有事情所有人都毫不在乎毫不关心,此刻去因为眼里有她,而灵动许多。 她深吸了口气。 她说,“沈奚铎,我很爱你。”她抿抿唇,“咱们上高中的时候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刚刚,金铠瑶告诉我的。” 沈奚铎一怔,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对一个欺骗过她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双眼在霎那间泛起微红,却在她说出后一句话时面色一滞。 几年前他做的并不是件不好的事,却怕她伤了自尊心,不愿说出来。 那时候的万晰,是和后妈关系最差的一年。 家里天天闹得鸡飞狗跳,爸爸软弱无能,妹妹不敢说话,她偏偏脾气倔强,不肯妥协,后妈是摆明了不想让她好过。 于是学校要收学费时,她没能交上。 她找过爸爸,也找过关系要好的亲戚,都没有回应,天知道这个后妈脾气到底厉害到了什么程度,让全家人怕她,不敢跟她对着干。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摊上这么一个家,不给她活路的后妈,她可能只会去过一种没有出息的人生,随随便便糊弄过去吧。 可第二个星期,班主任却找到她,告诉她,由于她进步大,学校给她免了学费,只要她努力考上大学就好。 万晰当时也诧异极了,自己学习成绩一般般,怎么可能会被学校特殊对待? 原来都是因为沈奚铎的暗中帮助。 原来他那时就对她... 万晰一回想起来,就忍不住酸了鼻头,又看着他倔强地重复了一遍。 “我好爱你。” 他的眼眸向上看去,想掩饰自己,克制住眼眶中泛出的泪,却被万晰一把捏着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 动作就像他以前爱做的那样。 她倔强地看着他的眼睛,“觉得感动就哭啊,我又不会笑话你。” 他却反笑了声,继续说自己刚才没说完的话,“万晰,我也很爱你。” 他抬手拨掉了她捏在他下巴上的手,反手握住,伸手去搂住她,双手紧紧扣在她的背后。 她的手也被他带着扣在了身后,这是一个被禁锢住的姿势,她动弹不了,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反而,她身子前倾靠近他的怀里,感受着鼻尖扑面而来的清香,熟悉的味道顺着鼻腔扩散进她的五脏六腑,延伸到她的发丝,仿佛只有他的味道才能让她安心舒畅。 她贪婪地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脑袋蹭了两下,两人这样拥抱了不知道有多久,他们没有说话,只听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仿佛回到了从前平静又美好的生活。 好像也确实是回去了,甚至比那时还要近。 静谧的房间之中,他们连指针划过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所有的所有都成了背景和幕布,成了没有颜色没有形状的虚空。 她又转动了下脑袋,抬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说,“我好像有点饿了。” 他的声音有些闷,“可我不想做饭。” 她撇嘴,“爱做不做。” 沈奚铎说,“做。” 万晰:? 于是两人的距离靠得更近,他强有力的心跳紧紧贴着她跳动,她像水源,挽救了他这片干涸的河床。 他亦是如此。 他不顾她急促的喘息,带动着她与自己同频共振,引着她奔向更加激烈的角逐。 他们仿佛与世人相连,此刻又与世界分割。世界上有人在辛勤操劳准备晚餐,有人放学回家按响门铃,也有人生意不顺,独自借酒消愁。 而他们只有彼此,只与彼此相连,互相贪婪地吞顺着彼此的喘息,感受着对方因自己而有力跳动的心脏。 咚,咚,咚。 他的手一用力托起她,将她抱回了他的房间。 第51章 [VIP] 这个房间,她来住过一次的。 可这次看,明明装饰和风格都没有变化,她却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或许是她的心境不同了,她竟然在他的私人领域内,找到了一种主人的感觉。 她这次是被轻轻放下的。 他的吻却始终没有停下,他还在不断地发起攻势,带领她走向更激烈的角逐。 她伸手抵在他的胸膛上,面色潮红,双目迷离,语气轻若游丝,“你...你有没有那个...” 他解着衣领的手一顿,随后轻笑着伸手向旁边的抽屉,双指夹着一个方形的包装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说这个?” 万晰却不怎么笑得出来,她甚至来不及去想,他的房间里为什么备着这个,就被他拉入更酣畅淋漓的体验中。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酸痛的,却不得不被他拽着翻来覆去,似乎这一夜永远没有尽头,没有结束。 他像一头发了狠的凶兽,茫茫丛林中只抓住她一只猎物来回撕咬,誓要让她屈服于自己,永远。 万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感觉到身上轻松了一些,迷迷糊糊之中似乎有人带她洗了澡,换了睡衣,她没劲儿睁眼看,任人摆弄着结束了一切流程,再次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她还没朝边上看一眼,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身旁却没有她以往伸手就能碰到的恐龙玩偶,她才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的房间。 昨晚的一幕幕像海水涨潮一般涌入她的脑海,在她的眼前浮现。 ...甚至还有画面。 她试图坐起来,身体上的酸痛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昨晚是一场多么激烈的交火。 她脸唰得红透,下意识的看向床的另一边,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该不会是始乱终弃,得到了就扔掉吧? 这是她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可第二个念头她就把它给否定了。 沈奚铎不会那样。 这一认知让万晰蓦然提起的心又缓了下去,她对沈奚铎的了解与信任告诉她,方才的担忧都是不必要的。 更何况,醒来时看不到他更好,她也没有想好,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之后该怎么面对他。 正庆幸着,房门却突然被打开,她脑子里正想着昨晚的事,“咔哒”轻轻的一声都惊得她浑身震了一下,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进来的人会是谁,脸上刚消下去的红晕又唰得透上来。 沈奚铎进门时,就只看到她的背影。 她听到了他进来,却不转过身来,也不回头。 沈奚铎在她的背后轻笑,知道她是不好意思。 “万晰,起来吃早饭。” 她仍旧没有回头,眼睛盯着身上这一方被子,小声回答,“嗯,好。” 她在等着他出去,给她起码五分钟的时间让她缓缓,接受昨晚发生的一切。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她没想到发生得这么快,这么猛烈。 ...她还以为自己只是来原谅他,和他破镜重圆的呢。 沈奚铎却偏不给她这个机会,趁着她大脑一片空白放飞自我的时候坐到她的身后,双手绕过她的双臂扣在她身前,向后一用力,她就惊呼一声倒在了他怀里。 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角,问道,“接受不了?” “也不是...” “接受不了,也得接受,”他打断她,“这是早晚的事。” 他忽然在心里嘲笑起曾经的自己,竟然还想着把那事儿留到结婚那晚。 万晰却有些闷闷不乐,总觉得他话里有几分势在必得的意思。 “那你这意思,我非你不可了呗?” “不是,”他吻在她轻阖的眼皮上,“是我非你不可。” 这还差不多。她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他问,“再来一次?” 万晰:?话题是怎么跳到这上面的来着? 她忸忸怩怩,不肯去直面他,“大白天的...不太好吧...” 他说,“谁说的,大白天不可以?” ...好像也是呢。 算了,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 于是万晰再次英勇就义,以血淋淋的教训,换来了一顿两菜一粥的丰盛可口早饭。 不得不说,沈奚铎很会做菜。 她想,值了。 于是没过几天,万晰把自己海边的公寓租了出去,过上了梦想中收房租的包租婆小日子,和沈奚铎跟以前一样,住在他这间填满了两人回忆和温馨的诺大公寓里。 幸福快乐的时间过得飞快,大年三十这天来了。 自从万晰上次回家闹了那次,家里就再也没过给她来过电话,连一直背着李越透着打电话的爸爸,都连一条短信也没再发过。 她被邀请去了沈家过年。 这样也好,否则她的大年三十,恐怕就要在沈奚铎的公寓里,自己独自看春节联欢晚会来度过了。 沈家的年,过得一向热闹。 赵璀虽然上了年纪,有两个孩子,还操持着沈家这一大家子的事,却丝毫没有因此而衰老,反而跟他们这些年轻人都接得上话。 沈奚铎的父亲不苟言笑,却并不是个严肃凌厉的父亲,他偶尔坐在那里插两句嘴,在沈奚莹提无理要求时反驳几句,他在这个家里,完全脱去了这个大家族企业管理人的外壳,他只是一个稳重而和蔼父亲。 自打沈奚铎领着万晰进了家门,赵璀的嘴就没合拢过,一直拉着万晰的手,噙着笑打量着她,说了半晌话竟然褪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往她手里塞。 万晰吓了一跳,她想也不用想都只道,被沈氏夫人天天戴在手腕上的镯子肯定便宜不到哪儿去,她万般推辞,“伯母,您不用这样,我平时也戴不着...” 她说着,像沈奚铎投去目光,希望得到他的帮助,他却淡淡看了眼,只朝她抬抬下巴。 万晰知道,他是在示意自己收下。 可这并不是他同不同意的问题,她觉得自己只是他的女朋友而已,说到底还不是什么确定下来了的关系,一上来就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实在是受不起。 或许也是看不下去两人在这的拉锯战,沈奚铎突然开口问她,“怎么戴不着?” 万晰像来了救星似的看向他,拼命解释,“我平时都穿得很休闲的,卫衣牛仔裤什么的,戴着镯子也不搭呀,还是伯母戴着合适,还好看呢。” 沈奚铎了然地点点头,“那这么说,过几天还要让莹莹带你去买几身配这镯子的衣服。” 万晰:?我刚刚是这么说的? 赵璀本来就是真心想把这镯子给她内定的儿媳妇,得了儿子的认可后,她更来劲,乐不可支地把镯子套万晰手上,又捏起她的手腕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小姑娘手腕儿又细又白,戴着就是好看。” 万晰也只好妥协,抿唇一笑,“谢谢伯母。” 这场闹剧最终在万晰的退让中结束。 万晰这是从小到大头一次在家以外的地方过年,却远比她之前过的年要轻松幸福,仿佛这里才是她的家。 沈家的年并没有什么特别,也只是一家子人围着餐桌吃顿年夜饭,再一块看春晚罢了。 万晰最爱看的就是小品节目,笑得时候下意识地朝沈奚铎那边倾倒,他也无意地将手搭在她身后的把手上,呈一种类似保护的姿势。 无意间流露出的爱,才是最真实的。 两人都对此已然习惯,感觉不出什么,沈家人却都看在眼里。 临到十二点,沈奚铎却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万晰抬头不解,“做什么去?” 他脸上有些不自然,“睡觉。” 万晰听了这话才恍然想起她还不知道自己睡哪好,伯母该不会让她和沈奚铎住一起吧? 虽然两人已经什么都发生过,可这毕竟是在他家,她总觉得不太好。 她在沙发上愣了两秒,犹豫着站了起来,“那...我,我睡哪儿去?” 沈奚铎还没回答,房间里的灯突然“啪”地一下子灭了,室内陷入了一片昏暗,连电视也在一瞬间黑了屏幕,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客厅,一下子变得深邃幽暗。 可没过几秒钟,灯却又开了。 刚才陷入漆黑的那几秒,明明没听到什么动静,她眼前的沈奚铎却忽然莫名地不见了。 她下意识地朝前走了一步,想去一探究竟,小腿却撞上了什么,她低头一看,才发现沈奚铎正单膝跪在自己的身前,抬头噙着笑望向她。 万晰不是傻子,自然猜到他作出这动作是什么意思了。 她只是还没来得及准备好,一切都太突然太快了。 果然,沈奚铎缓缓掏出了一个红色丝绒盒子,将一颗硕大的闪着光的钻石戒指捧到她的面前,棱角分明的钻石上反射出客厅吊灯的亮光,耀眼夺目。 他的声音轻缓温和,“万晰,嫁给我。” 猝不及防的幸福让万晰一瞬间有些懵了头脑,她看着眼前的沈奚铎,竟愣在那里没了动作,连这时候应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良久,她才大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匆匆忙忙胡乱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戒指盒,刚碰到他手里丝绒的质感,他就轻笑。 “你拿过去做什么,给我戴吗?” 万晰一下子又收回手,“这不是第一次被...被求婚,没什么经验吗...” 他眼底染上一层笑意,将璀璨发光的戒指从盒中取出来,拉过她的手轻轻套了上去,一边说,“我也是第一次求婚,没什么经验,以后还请你多包涵。” 她的左手无名指上蓦然一丝凉意贴上来,随后极快地适应了她手指上的温度,与她的肌肤融为一体。 她看着手上多出的那枚好看华丽的戒指,心中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她还以为今天只是因为他怕她自己过年寂寞,让她来家里一起过个年三十,却没想到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准备好了一切,让所有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家里的别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像特意给他们留出地方一样突然消失了。客厅的吊灯发出璀璨的光,午夜临到,别墅区有些人家远远地在自家庭院里放起了烟花,她偶尔能从窗外看到升起到半空骤然绽开的烟花,更多的是听到噼里啪啦喜气洋洋的鞭炮声响,和小孩子喧闹嬉耍的笑声。 电视在客厅的灯亮起来时,就同时被重新打开,在他们与彼此凝视之间,春节联欢晚会也开始倒计时。 “让我们一起准备,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过年好!!” 窗外的烟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升起绽放,白夜如昼,窗外的喧嚣热闹似乎没有尽头,而别墅内的万晰和沈奚铎只笑着相望,他已经站起身来,手握着万晰戴着戒指的手,在她手上的戒指上不停摩挲,有几分宣示主权的意味。 他在低头摄住她的唇上的粉嫩,轻声说,“新年快乐。” 万晰的回应被他吞走,没能说出来。 新年的钟声响起,他们在新旧的更替,岁月的流转中接吻,时间仿佛为他们停住,又仿佛因他们而继续,他们从此以后,因彼此而有了归途。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完结啦~回头看看,有很多写的不够好,连我自己都不满意的地方,不过能给沈总和晰晰一个好的结局就觉得好圆满,谢谢大家啦~再放一下我的下一本,一定一定,一定会比这本好!! 《狩猎玫瑰》 我不枯等爱情,而是 埋伏,伺机扑向玫瑰 ——聂鲁达 1. 高中三年,应赫心里埋了根叫沈茯的刺,碰不得,拔不掉。 毕业那天,他借着酒劲把人堵在ktv的角落里告白。 谁知沈茯弯眸浅笑,抬手将一颗醒酒糖送进他口中:“不好意思哦同学,我有原则,不和学习好的谈恋爱。” 2. 五年后,沈茯阴差阳错进了娱乐圈,一部热剧跃为新晋流量小花,却被网友诟病“除了脸一无是处”、“往镜头前撒把米,鸡演得都比她好”。 沈茯咬牙看完这些评论,立志苦练演技。 经纪人立刻为她请来实力派大佬应赫亲自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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