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脱粉了》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我脱粉了 作者:anali荔 文案 影帝教我做人系列 告诉那个蹭我热度的过气影帝——我,要,脱,粉 沈淮凭借垃圾爆米花电影《肥柴减肥记》爆冷摘得“玫瑰奖”影帝桂冠,颁奖嘉宾竟是多年前神秘息影的影帝顾寒时。偶像颁奖令沈淮激动不已,然而,多年未上荧屏的影帝演技有所退化,嘴上说着“实至名归”,眼神却很诚实地露出深深的鄙夷…… 第二天,微博众营销号疯狂转载一篇对比沈淮和顾寒时演技的、名为《影帝的自我修养》的文章。 沈淮:“等等!偶像这是在……蹭?我?热?度?” 影帝人设崩坏,沈淮打算脱粉了。 谁料顾寒时金手指一点,给沈淮加了个特别关注。——脱粉伤感情,不然还是互粉吧。 写在前面: 1.+娱乐圈背景,里面涉及的电影、电视剧、奖项均为虚构XD 2.+人物均无原型,请勿对号入座XD 3. 内容标签: 年下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寒时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沈淮接到经济人章玥的电话时,正在家里的录音室练歌。 录音室是前年由空房间改建的,他并非演而优则唱的那类艺人;从歌手转到演员多年,只偶尔在闲暇时会在里面录歌,自娱自乐而已。 章玥告诉沈淮,公司刚得到消息,他入围了今年的“玫瑰奖”最佳男主角。 沈淮还沉浸在刚才那首老歌带来的莫名情绪里,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沈淮非常意外。 “玥姐,你确定消息没错?” “我刚回公司的时候碰见老总,他直接跟我说的。能错吗?” “玫瑰奖”历来是大陆等级最高的电影奖项,沈淮虽演过不少电影的男一男二,野鸡奖拿过一堆,可“玫瑰奖”这么正统的奖项,他连想都没想过。 章玥还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地说,嘴巴像机关枪一样,沈淮一句都没听进去,握紧手机的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该不会是因为《肥柴减肥记》吧?”沈淮皱眉。 “你今年就只有一部电影,其他都是电视剧!不然你以为呢?”章玥很无语。 沈淮自嘲一笑:“开玩笑。那就一爆米花电影,硬贴了励志的标签,纯粹是消费观众的,凭什么?” “沈淮你这清高的臭脾气又来了是不是?爆米花电影怎么了?评委会肯提名你,是肯定你在电影里的表现!” 章玥气急败坏,眼看就要发飙。 沈淮这位经纪人嘴皮子利索,但脾气不好,惹毛了她的大多吃不了兜着走。 他今年二十六岁,在这行摸滚带爬八年,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向来善于察言观色,嘴巴甜,却不爱逞口舌之快,到最后便缄默不言了。 挂断电话后沈淮还是有些憋闷。 他练的那首本是下季度一部电视剧的主题曲,现在歌也不想录了。 没心情。 他不知道章玥是怎么想的,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这部电影没有深刻的内涵,只是一个“宅男减肥后获得白富美的青睐”的幼稚而离谱的故事而已。 说垃圾或许有些夸张,然而论格调,应该完全入不了评委会的法眼。 他很不想承认,但必须承认的事实是,他还远未到“玫瑰奖”影帝的水平。 在外界眼里,他只是个比一般的小鲜肉经验丰富一点、演技稍好一点、长得好看一点的“小腊肉”。 仅此而已。 当天晚上,“玫瑰奖”官方公布了今年各项奖项的入围名单,网上当即掀起一片讨论热潮。 演员粉丝骂、影评人骂、老戏骨也骂。 每年的“玫瑰奖”,爆冷入围获奖的很多,大热之作落选的也不在少数。 而今年最猛的一料,当属沈淮凭借《肥柴减肥记》入围最佳男演员。 一同入围的另外四个人,两个都是年逾五十、拿过多项大奖的影帝,另两位虽未满四十,但近几年资源相当好,演技扎实,一心往演技派发展,剧本挑得精,入围也在意料之内。 因而沈淮这奖入围的,实在有些耻辱。 沈淮翻了翻微博下的评论,相当一大片都是难听的骂声,“豆腐渣演技”、“演什么都一个样”、“卖脸专业户”已经算是委婉的了,还有许多甚至上升到人身攻击,更有甚者故意截取一些以往电影里夸张的表情做成表情包。 尽管他的粉丝团很强大,仍有明显招架不住的趋势。 沈淮尚算年轻,走的是偶像路线,卖脸卖人设,粉丝们的回怼清一色的老路线: ——你们知道我们家淮哥有多努力吗? 沈淮:“……” 他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早已习惯了各种谩骂和脏水,不过每次上热搜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疙瘩的。 他估计要是自己“有幸”得奖,会被挂三天三夜。 好在这种可能性趋向于零。 章玥发了条微信过来,让他别管网上的评论,最近几天别发微博,转发点赞也不要,等这阵风头过去。 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焦急和担忧,沈淮知道她心里又有什么主意了。 章玥是金牌经纪人,带了沈淮六年,沈淮红了六年,从二线到一线,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能有今天的地位,章玥功不可没。 沈淮很信任她,但不得不说的是,章玥有时的做事手法过于激进,甚至有些…… 不择手段,毫无底线。 果然,第二天到公司的时候,章玥就告诉他给他接了一部真人秀,今天下午就会放风声出来。 那个真人秀是第三季了,前两季捧红了两个小生和三个小花,章玥便趁着昨天的势头,连夜联系了那边的负责人,当晚就帮沈淮拿下了这个名额。 章玥说:“他们是看在这两天‘玫瑰奖’的势头正盛,可以借你这个话题人物炒一波热度才给你这个机会。” 沈淮勾了勾嘴角一笑:“我怎么觉得我会被骂得更惨?” “当明星还怕被骂?你看看现在一线的那些人,还有曾经大红大紫的……哪个没点黑料?哪个没被骂过?” 沈淮的手指扣了扣桌面,琥珀色的瞳孔微微一缩:“顾寒时吧。” ——息影多年的影帝。 ——史上最年轻的“玫瑰奖”最佳男主角。 却在获得该桂冠第二天,宣布退出娱乐圈。 算起来,那是八年前的事了,那年顾寒时才二十四岁。 沈淮一只脚刚迈进演艺圈的大门,顾寒时却突然离开了,只留给他一个遥不可及的背影。 章玥的丹凤眼一翘,涂着淡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脑门,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臭小子。你要是能拿下‘玫瑰奖’,就能和你偶像齐名了。” “得了吧。演个‘傻肥柴’能拿影帝,评委组不是集体忘吃药了就是被你灌了香蕉水。我连入围都觉得侮辱我偶像了。”沈淮笑得灿烂。 “就你贫。” 章玥笑骂,也不生气,毕竟她心里也清楚沈淮绝对没有拿下这个奖项的可能,他的演技离炉火纯青相距甚远。 这孩子很好,不过封帝的话——还有的磨。 章玥年近四十,干这行十几年,看过不少圈内人士跌宕起伏的星途,练就了一对火眼金睛。 当初公司让她选带一个小孩儿,她一眼就相中了沈淮。 小模样太突出了,眉眼里有一种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味道,凌厉但不尖锐。 更重要的是,他的目光里,有她想要看到的东西。 一种野心。 章玥暗暗地想,明年开始,也得帮着他好好挑剧本了。 成名要趁早,沈淮今年二十六了,圈里竞争太过激烈,谁也不知道他能红到什么时候。 靠实力总比靠脸走得更长久,这是她的经验之谈。 章玥很喜欢沈淮,不过他身上也有章玥不满意的地方。 比如时而过于清高,一些在这个圈子必须要玩的手段,他都懒得耍。 或者说,不屑于耍。 哎,相当头疼了。 “玫瑰奖”的颁奖典礼在三个月后,这三个月里沈淮拍了一部二十集的网剧,录制了几期真人秀,拍了十几个广告和杂志封面,还客串了几部大制作的电影,忙得脚不沾地。 到颁奖典礼的前几天,章玥随口提了一句,才想到这回事。 比起多年前网络通讯没那么发达的时候,现在的“玫瑰奖”主办方宣传造势能力堪称一流。 沈淮时隔上个月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几乎怀疑评委会选他入围就是为了炒一波热度。 屋漏偏逢连夜雨,颁奖典礼当天,不巧沈淮这里还出了个岔子。 他的助理是个叫昭昭的男孩,比他小两岁,开了个后门才当上助理,做事有点急躁,常犯错。 昭昭弄错了沈淮的礼服,领结也一同落下,结果整个团队手忙脚乱,导致沈淮红毯迟到了半个小时。 红毯、摄像机、镁光灯; 灯牌、荧光棒、粉丝的呼喊。 好事的记者假意开玩笑地揪着沈淮问“压轴出场是否因为觉得胜券在握”或是“自认咖位远超另外四位候选人”。 沈淮谦和地淡笑,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一片淡淡的阴影。 “前辈们气势气场惊人,吓怯了我。你们别逼问我了,不然我真得落荒而逃了。” 记者和粉丝们一片哄笑,这才放他过去。 情商极高,从不黑脸,从无丑闻,永远都是阳光、积极、向上的。 这是公司对他的定位。 也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主办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沈淮本是最后一个在红毯前留影的,竟然又把很久之前已经走过的四位候选人一起出来再次合影。 沈淮从前没和他们接触过,算是第一次见面。 两位“腊肉”相当大气地给他面子,握手言谈也挺热情,另两位影帝就显得有些淡漠和高傲,并未多言。 沈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突然想到八年前的颁奖典礼上的顾寒时。 那时顾寒时尚未从封帝之作《下水道诗人》中恢复过来,一米八五的人,只剩一百多斤,骨瘦如柴,两颊深陷。 可那种气度仍是同龄人所没有的。 翩翩少年,温润如玉。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玫瑰奖”又有了若干个新影帝,他仍是沈淮心中的第一人。 沈淮打了个哈欠,在正式入座前。 入座后就没法懈怠了,无处不在的摄像机和闪光灯会抓住你每一个小动作和微表情,逼得你必须正襟危坐。 沈淮想了想,又去上了个洗手间。 现在是十二月,但室内空调温度开得很高,穿着厚重的衬衫礼服热得冒汗。 沈淮上完厕所后洗了把脸,冰冷的水流触及到皮肤时,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脸上还是湿漉漉的,沈淮随手抽了一张旁边擦手的纸巾,刚抬头望了望镜子,无意中瞥到了身后一个一晃而过的人影。 有点面熟。 沈淮惊诧地回头,那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只留下半个背影。 共同入围最佳男演员的五人坐在一起,沈淮在最右,坐在他左边的叫孟群,比他大近十岁,长相偏硬汉,之前一直不温不火,两年前演了部抗日剧才红起来。 沈淮看过他的这部电影,票房并不算特别好,但口碑极佳,演技也相当精湛,是个实力派。 孟群人挺和气,不过话不是特别多,沈淮入座开始主要还是和旁边那个叫于安白的姑娘聊天。 小姑娘比他小几岁,不过是童星出身,作品很多,演技能吊打一众小花。 于安白主演的一部青春怀旧电影入围了最佳影片奖,她似乎是作为剧组代表来的。 于安白偷偷和沈淮说:“因为我最闲嘛,就打发我来了呗,这不万一狗屎运……” 沈淮乐不可支,笑得肩膀轻颤:“那我俩可一样一样的。” 颁奖典礼八点正式开始,整个礼堂里坐了无数的导演、大咖、影帝影后和二三流毯星,最佳男女演员作为压轴奖,自然是最后才公布。 沈淮昨晚拍了夜戏没睡好,这会儿有点困了,眼皮不停打架,就在他快撑不住想去趟洗手间的时候,今晚的第一个高|潮来了。 沈淮还没反应过来《后青春的弦》是一部电影,镁光灯忽然投射到身旁的于安白身上,沈淮也被照到了些,眯了眯眼,转头看她。 于安白夸张地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还没等沈淮反应过来,先起身拥抱了他。 小姑娘的眼里还噙着眼泪,沈淮拍了拍她的后背,笑着说了声“恭喜”。 现场登时掌声雷动。 男主角没来,女主角于安白和导演一起被请上台颁奖。 “玫瑰奖”的评委会和奥斯卡一样,一向偏爱艺术气息浓厚、寓意深刻的电影,《后青春的弦》粗浅易懂,能获得最佳影片奖,实在是冷门中的冷门。 沈淮看着台上发表获奖感言的于安白,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身边一直沉默的孟群在这时突然偏过头,压低声音问他:“你觉得……我们几个谁会拿下今年的影帝?” 这种问题经常会被媒体记者问及,沈淮向来是打官腔,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认真思考了一番,诚恳地答:“岳谦大哥吧。他这部《转角书店》口碑和票房都爆棚了,演技神乎其神,其他的恐怕难以望其项背。” 孟群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岳影帝去年也拿下了这个奖,要是今年再有,就是蝉联了。 顾寒时用五年创造了一个最年轻玫瑰奖影帝的奇迹,而岳谦有望用十五年创造首个蝉联的传奇。 章玥之前也做过一样的推测,还和沈淮开玩笑——“要是岳谦能蝉联,你是不是要换偶像了?” 换吗? 沈淮想:不会。 每个演员都有自己的演戏风格,偏偏顾寒时的独树一帜,正好对他胃口,便也无可替代。 颁完最佳女演员奖,终于等到了最后一个最佳男演员奖。 主持人在台上插科打诨了一会儿,说了一句俏皮话,开玩笑说“几位影帝候选人是不是等的都快睡着了”。 五道聚光灯光线立马齐齐射向他们,沈淮嘴角微翘,笑容含蓄而谦卑。 “不过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今天我们有一位神秘的颁奖嘉宾,他曾创造了玫瑰奖的历史,却在最辉煌时刻,急流勇退……” 沈淮的眼皮猛地一跳,有一种周身的血液都往同一处涌去的错觉。 他握了握手心,里面一片濡湿。 “让我们有请玫瑰奖最年轻影帝——顾寒时先生上台,为我们颁奖!” 周遭一片寂静,三秒后,掌声雷动,满座轰然。 沈淮跟着周围的人一起机械地鼓掌,看着那个身穿纯黑色礼服的高大男子翩然上台。 聚光灯集中到了他的脸上。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僵硬和不适,仍是带着淡而雅的得体微笑。 他是极为低调内敛的人,那样的气质似是与生俱来。 顾寒时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处,等到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后,才点了点头。 ——“大家,好久不见。” 声音低沉却磁实,像一潭地底的深泉,咕咚咕咚冒着泡儿。 时隔八年,如今三十二岁的顾寒时,容貌比过去成熟了不少,体型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肩宽腿长的黄金比例,眉宇间自有一股岁月沉淀的独特味道。 早先坊间传言顾寒时有几分之几的混血,这会儿看着,愈发明显。 五官轮廓比常人分明不少,鼻梁尤为高挺,眼窝微陷,小鹿般浓密的睫毛,和沈淮,完完全全两种类型。 沈淮想,偶像终究是偶像,片儿好看,人更好看。 先前没有一点风声透露淡出娱乐圈八年的顾寒时会出席在“玫瑰奖”,相反,这八年,几乎没有媒体报道过他的去向。 当时他走得那般的急,像个谜。 主持人很识眼色,说话有点门道,和顾寒时寒暄一番也没有触及到什么敏|感话题。 各个问题顾寒时都回答的游刃有余,那种自信沉着,像是从没离开过这个圈子一样。 “寒时手里有一个信封,里面写的是我们本届玫瑰奖影帝的名字。那么现在我们就有请第四十七届影帝,顾寒时先生,来为我们宣布第五十五届最佳男演员奖获得者!” 主持人退至一旁,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顾寒时身上。 顾寒时打开印有烫金玫瑰图案的信封,望了一眼,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沈淮和孟群不约而同舒了口气。 ——应该没有意外了。 ——岳谦将会成为首位蝉联影帝。 全场鸦雀无声,顾寒时再次环顾台下四周,然后勾了勾唇角。 “我宣布,第五十五届‘玫瑰奖’最佳男演员是——” 沈淮闭了闭眼。 ——“沈淮!” 沈、淮。 顾寒时念他的名字,字正腔圆,好听到了极致。 沈淮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偶像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念出他的名字。 他的第一反应是沉醉,一秒后才反应过来,他似乎该是震惊。 聚光灯打在他的脸上,映衬得整张脸分外苍白。旁边的孟群和于安白握着他的手恭喜他,沈淮只是机械地说着“谢谢”,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他上台的途中,大屏幕上还放映着《废柴减肥记》的剪辑片段,肥胖的沈淮、大笑的沈淮、歇斯底里的沈淮,每一个表情都…… 那样的丑。 顾寒时侧着身看着大屏幕,神情凝滞而专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沈淮做梦都想着有一天偶像能看到他的电影,能亲手给他颁奖。 可是“有一天”,尚不是现在。 这是沈淮二十六年的人生中最羞耻的时刻。 顾寒时背对着观众,把沉重的奖杯从托盘中拿起,双手捧着递给沈淮。 他看着沈淮的眼睛,还是先前一样的微笑:“恭喜你啊小卷毛,前途无量。” 那个称呼让沈淮一愣。 “小卷毛”是他在这部电影里的绰号,也是他第一次尝试短短的卷发,尝试过后才发现不错,一直维持到现在。 沈淮再次望向顾寒时,抬眸,目光跌进他暗沉如墨的眸子里。 沈淮第一次发现,顾寒时的虹膜带着一点灰蓝。 他想,顾寒时可能真的有混血血统。 沈淮迟迟未接奖杯,顾寒时趁人不注意迅速地舔了舔下唇,眉头微蹙,低声提醒:“拿好了。” 他避开沈淮的目光,没再看他。 就在那几秒的时间内,沈淮敏锐地捕捉到顾寒时目光里一些别的东西。 轻慢和鄙夷。 像是暖阳下被突然浇了一碗冰水,沈淮只觉得心口处,是一阵耐不住的寒。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嘛~ 小~透~明~ 又~来~啦~ ☆、第二章 这晚过得太过混乱。 颁奖典礼结束后有无数的采访,连章玥都应对不及,第一时间从临市匆匆赶来。 她也没有想到沈淮会在今晚封帝。 章玥让昭昭把沈淮送回家时接近十二点,沈淮筋疲力尽,连带着肚子也罕见的开始饿了。 沈淮家里的冰箱厨房都是摆设,昭昭把他送上楼后又去便利店买了泡面和关东煮。 沈淮吃得狼吞虎咽,昭昭在一旁瞎担心:“淮哥,你可别告诉玥姐我给你买这些,她总让我盯着你吃草和鸡胸肉呢。” “知道了,你话真多。”沈淮分了一串关东煮给他,“吃完快回去,明天一早还有戏。” 昭昭的表情有些迟疑。 “干吗?一脸吃瘪样。” “淮哥,你拿了奖好像反而很不高兴的样子。” 沈淮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是我该拿这奖呢,还是岳谦?” “那当然是……”昭昭说到一半,顿住了。 “没事,老实说。”沈淮笑眯眯地看着他。 昭昭抓了抓脑袋,小声道:“岳……影帝吧。” “这不就得了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嘛。”沈淮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得罪了谁……” 昭昭走后沈淮在浴缸里泡了一个多小时,脑子里都是杂七杂八的东西。 从听到顾寒时说出自己名字的那时基本就懵逼了,后面接受采访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他仰头,把脑袋沉在满溢着泡沫的洗澡水里。 丢脸丢大发了。 还是在偶像面前。 真不想活了。 泡澡泡到神志不清快睡着的时候,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 沈淮湿漉漉的手摸到手机,往屏幕看了看。 章玥。 沈淮的声音很倦怠:“玥姐?” “接这么快,还没睡呢?没事,我就和你说声,别看网上乱七八糟的信息。明天还有一大堆工作,赶紧睡啊。” 沈淮一早就知道网友会把他祖宗十八代骂个底朝天,他没看,不过听章玥这口吻,估计有人想刨他祖坟了。 沈淮这人心理素质不太好,动不动就心态失衡,心里一有事晚上就睡不着。 第二天昭昭打电话Morning Call把他叫醒的时候才六点,头痛的要命,起床气上来了,洗漱完换好衣服上车吃早餐,全程黑脸,一言不发。 章玥罕见地也陪着坐在副驾驶,看他这副表情,无奈地递了副墨镜给他:“拿去。你可是粉丝面前‘小太阳’的形象,千万别崩人设。他们昨晚上帮你怼了一夜呢,不能让粉丝失望啊。” 沈淮接过墨镜,“嗯”了一声,默默地戴上。 章玥可能看他心情不好,没敢提昨天拿奖的事,倒是闲来说了件有意思的事儿。 “你偶像要复出了,说不定你们以后有机会合作。” “什么?” 沈淮皱了皱眉,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你说顾寒时?” “你果然还不知道。”章玥把自己的手机给他,“昨天颁奖典礼后记者采访的时候说的。估计来这一趟就是借个‘玫瑰奖’的噱头。” 那是一段昨晚的记者采访视频,记者问顾寒时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颁奖典礼上,顾寒时低头温和一笑,说:“离开太久,想回来了。” 他的话语和表情都很含蓄,丝毫没有当时给沈淮颁奖时的那种戾气。 沈淮又想到顾寒时那种带着鄙夷的眼神,一阵尴尬心塞。 旁边的昭昭也在刷微博,沈淮刚把手机还给章玥,昭昭忽然“啊”了一声。 沈淮皱眉:“鬼叫什么?” 他手里的三明治差点被吓掉。 “淮哥,微博营销号都在转一篇文章!你和顾影帝的!” “转就转呗,大惊小怪。我又不是女的,难不成和他传绯闻……” 沈淮话是这么说,还是把昭昭的手机拿了过来,嘟囔:“来我看看。” 沈淮一开始还是无所谓的态度,越看下去,脸越黑,到最后直接还手机的时候是直接扔给昭昭的。 “操。” 副驾驶上的章玥很快也翻完了,抠了抠自己的水晶指甲,轻笑一声:“嗨,不愧是玫瑰奖最年轻影帝,真能搞。一宣布复出就蹭个最大的热度。顺道还把你黑了把。” 那篇文章名叫《影帝的自我修养》,回顾了复出影帝顾寒时和新晋影帝沈淮的演艺生涯和一些作品。 顾寒时从第一部作品就开始红,特别会挑剧本,都是脍炙人口的大作。 而沈淮呢,好作品也有,但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代表作,其中还不乏博眼球的脑残偶像剧和垃圾青春电影。 这也就算了,毕竟作品、演技不如人都是事实。 可偏偏这文章里还增添了一个“敬业度”对比,狠狠地踩了沈淮一脚。 事情是这样的: 沈淮出演《肥柴减肥记》里的主角“小卷毛”,体重要从一开始的两百五十斤到结尾减肥成功后的一百五十斤。 电影拍摄期不长,而且在这段时间内他还要兼顾其他的广告、宣传片的拍摄工作,当然不可能真的增肥到两百二十斤再减。 所以,剧组用了大部分演员在出演胖子时都会使用的硅胶增肥。 戴着硅胶拍戏也很辛苦,而且演个大胖子确实有损形象,之前章玥还很犹豫要不要让他接下,沈淮想尝试下挑战和突破,强烈要求下章玥才松口的。 而顾寒时呢,在息影前一年拍摄过一部叫做《捕风》的电影。 电影讲述了一个患有贪食症的胖男孩从小热爱跑步,终于依靠自己超强的意志和不懈的努力跑完了马拉松的故事。 顾寒时为了这部电影在不到一个月内增肥几十斤,拍完这部电影后,又接到了电影《下水道诗人》中男一号的角色。 影片男主是一位下水道的清理工,拥有极端悲惨的童年,满腹才情却无处可诉,在生活的重压下,他的心理日渐扭曲,终于走上了连环杀手这条道路。 该角色只有一百多斤,顾寒时在两个月多月内通过严格的锻炼和饮食控制,迅速减掉一百斤,达成了“皮包骨”的状态。 而一直到电影拍摄结束几个月后的“玫瑰奖”颁奖典礼上,他的体型依旧是极为干瘦的状态。 两相对比,沈淮这个“影帝”显得不仅名不副实,技不如人,连敬业程度,都值得唏嘘。 微博下沈淮的粉丝已经炸锅了。 粉丝里小姑娘居多,说话不经大脑,一见有人说自己偶像哪里不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上去一顿猛掐。 连拖带拽,疯狂嘲讽唾骂顾寒时“过气影帝”刚复出就拉炒热度,迟早翻船。 还有人说“之前那个谁谁谁,和那个谁谁谁,演个胖子不也用的硅胶嘛,凭什么搞针对?” 此话一出,被提及的两位小生小花的粉丝也出来上蹿下跳了。 ——“你们沈淮可是‘玫瑰奖’新晋影帝,我家爱豆可不敢相提并论” ——“抱走我家宝宝不约” ——“某家粉和主子脸一样大,自己那奖拿得掺了多少水心里没电X数吗还不让人说了?” 简直越洗越黑。 当然了,沈淮家粉丝的主要矛头还是指向顾寒时的,扒了不少好多年前新闻里捕风捉影的所谓“黑料”。 到最后,连“吸|毒导致体型难以恢复”都出来了。 总之一句话:哪个离谱往哪个靠。 沈淮从来没信过顾寒时的任何黑料,他是个敬业而低调的人,演技也精湛,沈淮敬重他,崇拜他,相信他的人品,仅此而已。 可今天这事,摆明了是顾寒时在炒作。 这年头微博营销号带节奏能力一流,买个头条上个热搜价格不菲,顾寒时才刚复出,人家没理由为了他来拉踩沈淮一脚。 而且是这么多营销号,同时。 过分啊,昨天颁奖典礼上,顾寒时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堆垃圾。 没想到刚过一晚又能厚着脸皮靠“垃圾”蹭热度? 真失望。 沈淮想,粉了他这么多年,还以为他和别人不一样。 这一行,到底还是利益至上。 只怪自己把偶像理想化了。 章玥看他久久不说话,也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只好安慰他:“这件事我会帮你处理好的。不会让你就这么平白无故被欺负。” “嗯。” 沈淮看着窗外,根本没听进去,思绪早神游天外去了。 今晚就退了顾寒时的粉丝群,微博小号取关,脱粉算了。 又不是只有顾寒时一个有演技。 找个墙头还不容易吗? 切。 另一边,顾寒时打了个喷嚏。 经纪人汪闵递给他一杯温开水和一张纸巾:“感冒了?” “嗯,流感季节,前几天发烧了,还没完全好。” 整个会议室就他和汪闵两个人,顾寒时说完,把转椅往后挪了点。 汪闵皱了皱眉:“你可得当心身体啊。接下来排满了电影试镜,一天都休不了。” “排满了?我以为我糊了。”顾寒时笑笑,话虽这么说,眼里却没有惊异的神色。 “你还笑得出来。”汪闵没好气地把ipad递给他看,“瞧瞧,网上都把你骂成什么样了?真是服了这群所谓小鲜肉的,没什么演技,脑残粉一大堆。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找人背锅,我还没说他们家拉你炒作呢,他们倒先倒打一耙说你蹭热度?也不想想有这个必要吗?” 顾寒时随意扫了几眼后,神色如常,甚至带着淡笑:“很正常。我当年是挺红的,但是毕竟八年过去了。演艺圈改朝换代多少次了,人才辈出。” 汪闵轻哼:“我手下的艺人也不是没和沈淮合作过,人前卖乖,演技一般,也就长得比其他小鲜肉帅了点。在我看来,不及你的二分之一。” “我没看过他的作品。就昨天颁奖典礼看到那个剪辑,似乎还行啊。虽然现在拿玫瑰奖,确实名不副实。” 顾寒时把ipad还给汪闵,喝了一口水。 “玫瑰奖这几年的含金量越来越低了,一届不如一届。组委会和大型娱乐公司、投资方都有利益关系,捧的也是当红小生,早晚完蛋。” 顾寒时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抬眉:“是吗?” “你也不看看和他一起入围的是什么人?岳谦比你大十多岁,进演艺圈十几年都没红出来,也就是你息影后拿了你那部电影的资源,才慢慢有点名气。现在整个圈子风气不好,大家都不爱演戏了,反正靠脸、靠炒作也能捞钱。没有好的对比,岳谦倚老卖老,倒成了演技派了,真是可笑。” 汪闵除却顾寒时经纪人的身份外,也是他十多年的朋友,顾寒时深知她的脾气,笑了笑,也不再刺激她生气。 “我看沈淮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找点水军怼回去吧,虽然可能没什么大用处……” 顾寒时赶紧放下杯子摇手:“您绕了我吧。刚复出就怒怼小鲜肉,我还要不要混了?清者自清,你也说了没多大用处。别人怎么做是别人的事,我们拦不住,难不成没回都得怼回去?那不是便宜水军了吗?” “哎,行吧,听你的。”汪闵叹了口气,“说正事啊。邓导的《人工智能》试镜,帮你约好时间了,明天下午两点,千万别迟到啊。” “嗯,知道。” 顾寒时晚上在家里一个人琢磨明天试镜的资料。 说实话,这部电影从哪个角度看都非常适合他。 导演邓加一是这几年特别火的鬼才,国内的奖项拿了个遍,去年还拿了一个国外的电影学院最佳导演奖。 顾寒时看过他的所有作品,满腹才情,极少拍过于商业的片子,在现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实属难得。 《人工智能》虚构的是一个属于未来的故事: 在不久的将来,人工智能极速发展,濒临脱轨。下一个大型机器人开发实验在即,主人公周停所在的“反人工智能”组织,不断组织社会活动,口诛笔伐该项人类“自杀式”实验,却在投资方和研究方的威逼利诱下,逐渐放弃挣扎。 周停作为最早一批提醒警惕人工智能的社会学专家,不断撰写相关论文报道,大肆宣扬该实验给未来带来的不利影响后,疯狂地遭受报复施压,众叛亲离,却依旧孤独地战斗到最后。 剧本只给了个梗概,没有提到最后的结局,应该是出于保密考虑。 虽说电影设定在未来的某国,含有科幻成分,但并没有机器人大战和顶尖技术秀,总体基调很灰暗沉重。 顾寒时很理解汪闵为什么让他一定要拿下这部电影。 周停这个角色和之前《下水道诗人》里王乘的角色在某种程度上很像,那种阴郁和绝望,顾寒时能演绎得淋漓尽致。 饶是如此,顾寒时还是准备了一晚上。 每一个角色都有独特之处,挖掘起来其实挺费功夫的。 第二天下午一点,公司派给顾寒时的助理晓林来接他去试镜片场。 晓林是个憨憨的胖子,今年刚满三十,以前做过助理,后来尝试过做经纪人,不过能力不够,被公司再次下放,分派给了顾寒时。 从顾寒时家到片场只需半个小时,不过他习惯了凡事提前一会儿,不爱掐着时间,到达的时候刚过一点半。 顾寒时一路复习着资料和自己的笔记,一只脚刚迈下车,前面的晓林突然“诶?”了一声,拉了他一把。 顾寒时抬眉:“怎么了?” “那辆……”晓林指了指停车场另一个角落,小声说道,“是沈淮助理的车。” 顾寒时把鸭舌帽檐抬了抬:“哪辆?” “丰田Alphard。” 晓林话音刚落,那辆车的车门便打开了。 先下来的是个皮肤白皙的娃娃脸男孩,过了会儿,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在车门另一侧出现。 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灰色羊绒衫和黑裤子,短发小卷毛,像海带。 那人大喇喇地伸了个懒腰,旁边的男孩从车里拿出一件厚重的大衣,搭在他的肩头。 顾寒时翘了翘嘴角,低声念叨了一句:“小卷毛。” 晓林一愣:“什么?” “没。”顾寒时笑笑,“进去吧。” 汪闵和顾寒时说过试镜的其他几个人要么演技不够,要么知名度不够,要么人设不符,不出意外,他拿下男主角完全没有问题。 不过当顾寒时在片场看到沈淮的时候,心中的警钟猛然作响。 沈淮竟也是来试镜周停这个角色的。 邓导把他们几个一起试镜的叫到一起,交代了下等会的流程,沈淮肩头的大衣已经不见了,灰色的羊绒衫很衬他的不黑不白的肤色,显得整个人从眉眼到下巴都分外温暖柔和。 邓导个子不高,沈淮接近一八五,他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听邓导说话时身子微微下倾,从脖子到脊背呈现一个微弯的弧度,是专注的侧耳倾听的姿势。 从顾寒时这个角度望过去,沈淮侧面的嘴角处,带着笑意。 沈淮注意到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宇间有一丝浅淡的不悦,亦或是,不耐? 顾寒时有些疑惑。 等到邓导讲完众人散开时,他主动上前和沈淮握手,礼貌地打招呼:“又见到你了。上次没来得及好好打招呼,我是顾寒时,很高兴认识你,沈淮。” 他的手悬在半空,沈淮伸手,稍稍握了握,又在几秒后松开。 顾寒时感觉到,沈淮的手心里,有一层薄汗。 再看他的脸,额头上也有汗水。 这里面有这么热吗? “你好。顾先生。” 沈淮叫他“顾先生”,从言语到表情,都是生疏而客套。 眼神和那天在颁奖典礼上的差别很大。 顾寒时回想了一下沈淮当时狂热中带着局促和不安的眼神,害他都差点以为沈淮是他的铁粉了。 不过应该是那天太过震惊引发的错觉。 毕竟沈淮今天显得有些冷淡。 顾寒时想到营销号博文引发的骂战,暗自觉得好笑。 ——小卷毛不会是生气了吧? ——可他气什么? ——那篇文章不就是他为了热度搞出来的吗? 沈淮的助理小男孩不知去了哪里,他们是最后两个试镜,晓林去旁边的星巴克给顾寒时买了一杯热咖啡,顾寒时接过放至一边,和晓林说:“晓林,麻烦再跑趟腿,帮沈淮带一杯吧。” 他转头,看着沈淮的侧脸问:“你喝什么?” 沈淮一愣,从手机屏幕中抬头:“不用了。我经纪人不让我喝。” 这话让顾寒时也愣住了,沈淮似乎意识到什么,忙补了句:“我在戒咖啡。” 顾寒时觉得这小卷毛挺有意思的,加之之前汪闵和他“科普”当红小生的时候特别提过他,便产生了点兴趣。 本想借着这个机会交流一番,没想沈淮一直沉默着玩手机,看都没看他一眼。 两人相邻而坐,却没有交流,着实尴尬。 试镜结果第二天公布,顾寒时感觉表现还不错,汪闵问及时让她“尽管放心”。 “我听说沈淮也在啊,虽说他的年龄阅历气质都不适合这个角色,可他红,也有演技,新签的经纪公司又是业内数一数二的,还刚拿了玫瑰奖,风头正盛。”汪闵的声音忧心忡忡的,“寒时,我相当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沈淮是隔天去公司开会的时候,得知自己试镜成功的消息的。 对于他来说,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章玥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地说:“电影还是不错的,就是和顾寒时那边结下了梁子。汪闵一定气疯了。她这人铢锱必较,以后不会让我们好过的。” 沈淮猜测章玥心里是有点不舒服的。 这次试镜邀约拖了很久,公司和章玥这本来没打算让他去的。 沈淮目前档期非常满,手头上的资源也相当丰富,有不少能让他名利双收的作品可供选择,挑战性也没有那么大。 也就是说,为了这部电影,沈淮放弃了很多更好的机会。 章玥带红过不少一二线小生,眼光毒辣。 她这么精明的人,自然是知道沈淮心里的小九九的。 他摆明了是赌气抢顾寒时的资源,进这行八年,还这么孩子气,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教。 好在这电影从剧本到导演、班底都不错,演好了的话,之前玫瑰奖“最名不副实”影帝的头衔,也能暂且卸下来。 邓导是个相当勤奋严谨的导演,那边刚定下男主角,马上就约了沈淮谈剧本和电影拍摄的事。 沈淮让昭昭商量把一个小杂志的拍摄延后几个小时,改为和邓导见面。 说起来,他和邓加一也不是第一次合作。 差不多在三四年前,两人都不是那么红的时候,沈淮演过邓导一部电影里的男一,口碑和票房都不错,两人合作很愉快。 之后……大概是一年前吧,邓导还邀请他客串过另一部电影。 两人完全能称得上老熟人了。 邓导年纪不大,留一个短短的寸头,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在空调房内穿着毫不考究的黑白格子衬衫,倒像是个程序员。 “那天你答应来试镜,我心里就很高兴了。” “我也没想到你会选我。” 沈淮笑了笑,突然想起昨天和顾寒时见面的样子。 虽然他已立志脱粉,心里把顾寒时划到“前偶像”范畴,可是真正站在他面前,和他握手,毗邻而坐的时候,还是打从心里抑制不住地紧张和兴奋。 自己的高冷和漠然都是装出来的。 内心依然是个见到偶像连话都不敢说、眼睛都不敢直视对方的小迷弟。 在顾寒时眼里,自己大抵就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孩子吧。 还说什么“经纪人不让他喝咖啡”。 实在是太丢人了。 邓导说:“如果你不来,我一定会选顾寒时的。我说实话,希望你不要介意。顾寒时息影八年,演技依然吊打这个圈子里的一线小生,当然,也包括你。” 那是自然的——这一点,沈淮从没怀疑过。 “你没选他选了我,是因为那个角色更适合我吗?” “不。那个角色更适合他。”邓导顿了顿,轻叹,“但我必须综合考虑其他因素。我们合作过,相当合拍;我认可你的演技;同时,你的人气、团队和公司的实力也在那里。而顾寒时才刚刚复出,我也没有和他合作过,不敢冒这个险。” 沈淮点头。 他终究还是赢了自己多年的偶像。 只是并不那么正大光明、名副其实而已。 他想,顾寒时应该更讨厌他了。 你妹的。 莫名不爽。 顾寒时知道《人工智能》试镜没有成功,倒没多意外,也谈不上生气什么的。 毕竟早有心理准备,他性格寡淡,很多年前就失去了对喜怒哀乐的感知。 不过汪闵就不一样,几乎是当场就炸了。 “真想不明白你怎么能这么冷静的!那臭小子摆明了是和你杠上!这部电影、这个角色对你来说多重要你明不明白?!” 顾寒时正在逗刺猬,心情还不错,语气轻松到极点:“没了这部不是还有别的吗?邓加一不要我,还有别人要我……哎这小家伙,怎么不理人。” 小刺猬翻了个身,呼呼大睡。 “我和你讨论来讨论去,挑了多久才挑中这一部!其他的几部电影,要么是小成本制作,不适合作为你的复出之作;要么是大制作的商业片,演个男二号,我还怕你被人说糊了!唯一的两部合适的……” “那就选另一部。”顾寒时坐到沙发上,换了只手拿手机,不动声色地打断她。“再接部电视剧好了。陆导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我看过剧本,挺感兴趣的。” 汪闵愣了愣:“开玩笑!你可是玫瑰奖影帝!去演广场舞大妈爱看的婆媳剧?你是想成为国民女婿还是怎么的?” 顾寒时轻笑,仰头靠在沙发上,淡声道:“汪闵。我息影八年了。” 八年,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太久太久了。 久到快被大众遗忘,久到当年背着书包上学的某些小朋友,都能睥睨他了。 他突然想到肩头披着黑色大衣的沈淮和故作端着的姿态,不经然勾了勾嘴角。 也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小卷毛,可能都没怎么听说过自己。 胆子倒是挺大的。 那天沈淮试镜时邓导给他开了个后门,让他在隔壁旁边的小电视机上看沈淮的表演。 那是他严格意义上第一次看沈淮演戏。 其实他挺意外的。 同一个角色,每个演员的解读与诠释都不相同。 对于周停这个角色来说,顾寒时赋予他的是悲剧英雄的色彩,而沈淮演绎的周停,在绝望中含着希望,就像在黑暗中仍有一丝微光。 沈淮应该是个乐观主义者。 顾寒时去阳台上抽了根烟,思忖片刻,给晓林打了个电话,让他去音像店把沈淮近些年来的代表作影碟挑出来买了。 晓林很意外,多嘴问:“你要那什么他吗?” 顾寒时笑得被烟呛到,咳嗽了两声:“你觉得我能那怎么他?想太多。没事想欣赏一下而已。” 晓林“哦”了一声,一个小时不到就给他买了十张影碟回来,还在每张上贴了标签,写了简短的观影评价。 “我打星了。五颗星的是我觉得最好的,还有四颗星、三颗星……” 顾寒时随便拿出几张看了看:“没有一星两星的?” “啊?”晓林的神色有些紧张。 “你是沈淮的粉丝吧?” 顾寒时看着晓林的眼神里带着干净的笑意,像是清晨的露珠。 晓林梗着脖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啊。” 顾寒时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谢啦,等我看完一起交流噢。” 晓林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了声“你慢慢看,我先走了”,几乎是夺门而出。 顾寒时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走上前去关好门。 一头雾水…… 小卷毛又帅又阳光,演技也好,喜欢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很正常啊。 顾寒时从晚上六点开始看,一部电影平均下来也有两个小时,看到深夜时肚子饿了,去厨房下了一碗面,吃完继续看。 沈淮的戏路非常宽广,影片类型多种多样,爱情片、动作片、悬疑片、艺术片…… 顾寒时把三星的搁置一旁,从四星的开始看,窝在沙发里越看越带劲,不知不觉就看了一夜。 最后一部看完的时候,天方刚巧露出了鱼肚白。 顾寒时打了个哈欠,从房间里把摄像机和三脚架拿出来在阳台架好,然后在旁边的躺椅上一边翘着二郎腿抽烟,一边看日出。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时,顾寒时的烟盒也空了。 他洗了个澡,洗漱完毕后换了身衣服,给自己煮了两个鸡蛋,啃了根黄瓜,就算解决早饭了。 等到看完早间新闻刚好七点半,顾寒时戴上兔毛帽和口罩,开车赶到了公司。 汪闵在公司的咖啡角坐着吃早餐,手里还拿着一份娱乐杂志,眉头皱得老紧。 顾寒时坐到她对面,敲了敲桌子:“美女,和你商量件事。” 汪闵抬头:“哟,这么早。又失眠了吧。这黑眼圈和眼袋可真吓人。说吧,怎么了?” 顾寒时把自己考虑了一整晚的想法和盘托出,果不出他所料,汪闵一秒就黑脸了。 “顾寒时!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我说,我昨晚上接到邓加一的邮件,他邀请我接下《人工智能》男三号的角色,我考虑接受。” “我看你是疯了吧!” 汪闵把手里的咖啡猛地一放,几滴深色液体溅到了顾寒时手背上,他抽出一张纸巾毫不在意地擦了擦,脸上还是带着浅淡的笑意。 “你看你,动不动就生气,生气容易长皱纹。” “男一号的角色!邓加一宁愿给个小鲜肉也不给你!现在拿个男三号来羞|辱你,你还真当宝了?顾寒时,你该不是息影太久妄自菲薄了吧?” 顾寒时摊手,表情有点苦恼:“我没有啊。这部电影难得的有创意,我真的很喜欢,没机会参演会很遗憾的,而且我对沈淮也挺感兴趣的。我想看看把我刷下去的,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汪闵冷笑:“你这么在意他,回头去和他表白好了。总之我的态度就在这了,我不答应。” “男三号是男主角从前最好的朋友,戏份不多,不会耽误什么事的。而且……”顾寒时顿顿,压低声音,“你让我加入的话,下个季度的综艺,无论是访谈还是真人秀,我都听你安排。” 汪闵的神色果然有所动容。 顾寒时的性子很怪,对较亲近的人还能开开玩笑,可对陌生人,总是生疏的礼貌,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哪怕脸上是笑着的,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狡黠的像狐狸般的男人,并非热爱群居的生物,对综艺节目极为排斥,让汪闵一度很烦恼。 “我……还要和公司商量一下。” 顾寒时心知自己已经成功了,点头拿起汪闵的咖啡杯站了起来,笑着说:“咖啡凉了,再去给你倒一杯。” 汪闵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人工智能》选角和海报同时放出,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先不说顾寒时竟愿意屈尊当沈淮的男三,光是顾寒时男一号试镜败给沈淮这个小道消息,就足以让一众粉丝和吃瓜群众大跌眼镜。 顾寒时息影八年,铁粉所剩不多,路人粉倒是一大堆,外界揣测纷纷,骂沈淮开后门潜规则的不在少数,说顾寒时已经不行了的也大有人在。 《人工智能》也在这种热潮下,连上了三天三夜微博热搜。 当初试镜的时候还是大冬天,这会儿进组,却已是入春了。 在这期间,沈淮只和女主角向薇恬见过几面,拍过几组照片和宣传花絮,其他人一个都没见过,包括男二女二,也包括顾寒时这个男三。 向薇恬在圈内算得上一线小花,走的是清新温柔风,从前和沈淮合作过,演过他的妹妹。 小姑娘演技不怎么样,官宣女主后被骂得不比沈淮号多少;不过挺会做人的,一见沈淮就是“淮哥淮哥”的叫,语气甜腻的很,助理买吃的喝的也一定给他带一份,。 章玥知道向薇恬是女主后一直不放心,说这姑娘是个事儿精,团队炒作无底线,让沈淮离她远点。 向薇恬是红,但黑粉也不少,沈淮没必要迎合她捆绑炒作空惹一身骚。 电影正式开拍前有个开机仪式,沈淮照例早到了一会儿。 邓加一是个顽固而迷信的人,找的开机仪式的地点是个很荒凉的旧城区,估计是找人算过的风水的。 这里只有一个临时搭建的破蓬,倚靠在破平房边。 沈淮本来就想呆在车上,等人到齐了,结束开机仪式再坐车回去,不过他一路过来喝了太多水,憋得很,想上厕所了,只得下车。 昭昭问:“淮哥,你知道厕所在哪吗?” “不知道啊。”沈淮耸耸肩,“我也第一次来这鬼地方。” “不然我陪你一起吧?” “不用,我又不是豆腐做的。” 沈淮进了那栋平房,问了几个在那的工作人员。 每个人都忙着手头的事,让他问另一个人,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个知道的,指了指身后:“绕到后面,有扇上锁的小门,钥匙在旁边的铁皮信箱里。” 沈淮:“……” ——不过就是个厕所罢了,还要上锁? ——里面是藏了金子了吗? 他按照那人说的找到了小门和信箱,可信箱里没有钥匙,门上的锁也是开着的。 沈淮估计前一个上完厕所的人没锁门。 正常。 他想都没想,直接推门进去—— 里面的顾寒时刚把裤子拉链拉上,转身看到他时微讶,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 “嗨——” 他的唇角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染上笑意的桃花眼莫名让沈淮想到了森林中狡黠的狐狸。灰蓝色的衬衫解了两个扣子,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锁骨、以及锁骨靠近脖颈处的小痣 看得一清二楚。 顾寒时早年出道时有个娘气十足的外号,叫“顾美人”。 现在这个姿态,倒是有几分味道。 沈淮尽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正常些,看着他问:“你上厕所怎么不锁门?” “这门里面的锁坏了。”顾寒时的表情既无奈又无辜,“你要上厕所吧?你怕有人进来的话,我在外面给你守着。” 有什么好守的,他又不是黄花大闺女。 沈淮被他这么看着,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于是他委婉地拒绝:“没事。” “哦。那我先出去了。” 顾寒时洗了个手,出去的时候贴心地给他带上了门。 一分钟后沈淮走出厕所门的瞬间,被一阵烟味呛到。 他咳嗽了一声,转头,便看到了蹲在墙边抽烟的顾寒时。 从侧面看,顾寒时的前额的碎发有点长了,遮住了他的眉毛,风一吹轻轻颤动,像是秋日的草叶。 今天是个阴天,没有阳光的照射,他的发色显得尤为黑亮,发丝看上去很柔软。 他这个姿态,莫名让沈淮想到章玥家那只懒得出奇的大加菲。 沈淮还在胡思乱想,顾寒时突然转头,吐了个烟圈,眯着眼睛看着他:“完了?” 沈淮点点头:“说了不用等我的。” “啧。”顾寒时莫名其妙地叹了声,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钥匙递给他,“忘了把钥匙给你。去锁门吧。” 这态度、说话的口气、看人的眼神都像个大佬,沈淮心里不服,身体却很诚实地接过了那把钥匙,屁颠屁颠地去锁门了。 ——无解的迷弟效应。 等到捣鼓完那具生锈的锁转身时,顾寒时早已不见了,站着的地方只留下几片烟灰。 沈淮愣了愣,憋了很久骂出一句——“我靠。” 回到车上时向薇恬也到了,正坐在他的位置上自来熟的和昭昭攀谈起来。 昭昭是个挺腼腆的男孩子,向薇恬也不知和他说了什么,逗得他又是脸红又是出汗的,缩着脖子“咯咯”直笑。 沈淮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站在车外,手臂撑在车头,对着里面的向薇恬和颜悦色地说:“来了啊。怎么没看见你们的车?” 向薇恬甜甜地笑,嗲声道:“停在后面呢。我来找你玩一会。” 这里偏僻的很,也没有八卦记者和吃瓜群众,沈淮估计向薇恬就是看准了这点来找他的,而且可能要被她缠一两个小时。 想到就头痛。 邓导和剧组、记者一行人到齐后,开机仪式即将开始。 顾寒时过去和邓导打了声招呼,邓导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也就半个小时吧。” “这么早。” 顾寒时笑了笑:“不算早,我到的时候看到沈淮的车已经在了。” 只是这人傻,找厕所找了半天。 他想看沈淮什么时候能找到厕所,就使了个坏心眼,没告诉他自己已经看到厕所了。 邓导点头,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让人把沈淮和向薇恬他们叫过来,准备一下就要开始了。” 顾寒时和邓导说:“他们的车停的地方偏,我去叫沈淮吧。” “啊?”邓导显然有些意外,片刻后点头,“行吧。” 郊区的风带着盎然的春意,即使没有阳光,吹拂在脸上也很舒服。 顾寒时两手插在裤兜里迈着长腿往沈淮那边走,刚拐了个角看到那辆车,他的脚步就顿了下来。 顾寒时眯着眼睛,笑容带着一丝狡黠。 ——看见小卷毛了。 保姆车的后门开着,穿着黑色卫衣的沈淮背对着他,一手撑在车顶,微弓着身,显出好看流畅的背脊线。 肩宽、腰窄、腿长。 顾寒时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心里估摸着他的身高、体重和全身脂肪含量。 ——多好的身体。 他看得出神,就在这时,车最里面的一个长发女孩突然探出了脑袋。 沈淮另一只垂在一边的手伸出去,扶了她一把,牢牢握住她的,女孩却使了个坏,从他另一侧高举的胳膊下钻了出去。 她的手臂短暂的圈了圈沈淮的腰腹,像是拥抱的姿势。 顾寒时挑了挑眉,吹了声口哨,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 ——还挺会撩妹。 ——厉害了。 ——小卷毛。 沈淮在这时却突然转身,和他的目光对上了,然后莫名对着他笑了笑。 顾寒时叼在嘴里的烟一松,差点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晚了几分钟 强迫症好难受~ ☆、第四章 整个剧组的演员很多,顾寒时就认识个男二号,叫赵丰年。 赵丰年比他大两岁,两人在《下水道诗人》里合作过,只是那时顾寒时是男一,赵丰年是男二。 风水轮流转,八年过去,赵丰年依旧是男二,而顾寒时,只落得个男三。 赵丰年从前和顾寒时关系还不错,开机仪式结束后的第二天邀他一起吃饭。 顾寒时说:“你比我大两岁,怎么也应该是我请你。” 于是便叫晓林订了个包厢吃晚饭。 开机仪式上两人没说上几句,这会儿只有两个人了,赵丰年问他:“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还行。挺自由。没什么压力。” 赵丰年低头一笑,眼角的皱纹很明显:“难怪看着还是和当年一样年轻,可以和沈淮媲美了。” 顾寒时愣了愣。 小卷毛吗? 那还是……小卷毛比较嫩吧。 总让他想到家里养着的小刺猬。 “你呢?怎么样?我前些年都没关注圈子里的事。” “不怎么样。你看我混了十多年还是演不到男一就知道了。半温不火。比我晚出道的都能吊打我。” 赵丰年的话语略带自嘲,顾寒时听着有些心酸。 他是那种天赋一般,但很用功的演员,可惜长相也只能算周正,这么多年都没积累下什么粉丝,所以资源一直比较有限。 顾寒时看得出来,赵丰年眼里已尽是疲惫。 可他才三十四岁啊。 “这行就是那么残酷的。” 赵丰年点头,拿起酒杯和他碰了碰,眼底染上点醉意:“现在是小鲜肉的天下。像沈淮这样的一线小生,年轻、资源好、演技不赖、粉丝基础夯实,你知道他一集电视剧片酬多少吗?” 顾寒时蹙了蹙眉,摇头:“我对行情不太了解了。” 赵丰年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个数。 “这么多?”顾寒时微讶。 赵丰年喝多了,话也变得特别多:“听说他刚出道的时候家里有点什么事,欠了巨额高利贷,差点书都读不下去。要是不入这行,估计这辈子都难还清。” “嗯。”顾寒时轻哼了声,喝了一口红酒。 ——没想到小卷毛还是个有故事的人。 饭局到一半的时候,赵丰年突然接了个经纪人的电话,说有急事让他回趟公司。 赵丰年觉得抱歉,不好意思地说:“不红的人乱七八糟的事也多。我的错。” 顾寒时摇了摇头,笑笑:“没事,下回有空再聚。” 赵丰年先走一步,顾寒时一个人吃了会儿,觉得索然无味,让服务生把剩菜打了包。 可到了买单的时候,服务生却告诉他有人已经付完账了。 “是和我一起的那位先生吗?” 顾寒时说完觉得自己明知故问了,然而服务生摇了摇头:“不是的。是其他包厢的客人。” “能带我去见见吗?” 服务员迟疑:“这个……” “这种事,亲自道谢比较好,你说是吧?” 顾寒时的恭敬的态度、淡淡的微笑都很蛊惑,服务员思忖片刻后,点头答应了。 其实那间包厢就在隔壁,然而顾寒时看到里面坐着独自剥虾的沈淮时,还是愣住了。 沈淮的意外度并不比他低,扫过服务生的目光带上一丝怨念。 跟个没吃到糖的小孩子似的。 沈淮剥虾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手指白皙修长,指甲盖透着点淡淡的粉,边缘修的平整圆润,指尖沾上了虾皮上的酱汁。 顾寒时看得嘴唇微微一动。 ——那虾一定很美味。 ——早知道也点了。 “你好,顾先生。”沈淮拿湿巾擦了擦手指,站起来和他打了声招呼。 顾寒时迅速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看着他的眼睛,点头微笑:“真巧。” 这家餐厅平时就有很多名人来光顾,服务生见怪不怪,把打包盒放下后识相地走了出去。 于是,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沈淮脸上的笑容很温和,声线平稳而带着磁性:“我和几个朋友在隔壁吃。看见你和丰年哥了。付账的时候就顺便一起结了。” “那怎么好意思。” “没多少钱。你们是前辈,之后还要让你们多多关照。一点小心意,应该的。” 顾寒时看着他褐色的漂亮瞳孔,忍不住想: ——看来赵丰年说的没错,这小卷毛确实能捞金。 顾寒时看了看桌上的残局和沈淮面前小碟子里剥好的半碗虾肉,问:“还没吃完?” “不是。” 沈淮把虾肉倒在一个碗状的打包盒里,盖上盖子,放到背包里,然后站了起来:“给乌龟吃的。” “嗯?”顾寒时抬眉。 “我家有只这么大的乌龟。”沈淮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有个汤锅大,“养了八年了。” “乌龟可以吃熟虾肉吗?还是酱油的?我都不敢给我家小辣椒吃熟肉。” 沈淮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迷茫。 顾寒时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把手机递给他:“我家的刺猬。” “唔……”沈淮接过他的手机。 有点过时的iPhone 6,没带套,表面的钢化膜磨损严重,不过面上很干净。 顾寒时看着他干净的指尖停留在屏幕上,盯着屏幕的眼神认真而专注。 他忍不住提醒:“后面还有几张。” 照片在他的指间缓慢地变换,一个不小心翻过头了。 下一张,是顾寒时穿着浴袍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翻着报纸的照片。 他应该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浴袍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锁骨和胸口的水珠清晰可见。 顾寒时浅色的嘴唇微抿,眉宇间的神色细腻柔和,淡淡的灯光打在脸上,将他整个人衬得分外优雅。 整张照片营造的氛围很好,像是隔着薄薄的雾气…… 神秘而诱惑。 沈淮看得有点愣,顾寒时把手伸到他面前,不自然地咳嗽了声:“后面没有了,这张是刚拍的杂志照。” 一看就是。 没想到顾寒时还挺自恋的。 他就不会把杂志的电子版照片存在手机里,看着别扭。 不过这张照片拍的确实不错,里面的顾寒时看起来有种禁|欲的美感和吸引力。 沈淮把手机还给他,笑着说:“照片不错。” “我也觉得呢。”顾寒时话音刚落,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问了一句,“你说哪个?” 沈淮笑容幅度变大了点,露出了半个酒窝:“你家刺猬。” 顾寒时:“……” ——赌一毛,这小卷毛……绝对是故意的。 沈淮一回到家里就把自己扔到了卧室的大床上。 他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几个滚,再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使劲蹭了几下。 还是没法抑制心头的亢奋。 他还以为顾寒时会因为自己抢了他男一号的事情耿耿于怀,不给他好脸色看;毕竟他刚复出,加之在圈内有一定地位,沈淮以为他是高冷的,对他带着鄙夷的。 就像颁奖典礼的时候一样。 他是真的很想脱粉的,连粉丝群、后援会都退了。 可是顾寒时真的……出乎他的意料。 又亲切又帅。 居然还养了只这么可爱的小刺猬…… 沈淮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还没等擦干脸,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看亮起的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思忖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沈淮的表情和声音都带上点疲惫:“你又怎么了?” “借我二十万。” “你疯了吧?”沈淮看着镜子里面容狰狞的自己,焦躁地揉了揉眉心,“我年底刚给了你三十万。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年能赚多少。二十万而已,就当给个零花钱,买个清静。” 沈淮沉默了片刻,握紧的拳还是松开了。 “二十万给你,半年以内不要再问我要钱。” 对方的声音瞬间变得愉快:“行行行,没问题!答应你就是了!” 这年头要钱的还是大爷。 沈淮挂断电话后走出卫生间,把手机狠狠砸在床上,搓了搓脸,突然想起包里的虾肉,拿出去喂乌龟了。 由于《人工智能》剧组和制片方那边沟通出了些问题,又拖了大半个月,沈淮才正式进组。 天气已入春,适宜的温度、和暖的空气让人感觉特别舒服。 沈淮一早进了片场,向薇恬还没有到,剧组造型师先帮他做头发,沈淮无聊地玩着手机游戏,没一会儿就困了。 他常失眠,昨晚又没睡好,整个人精神都不太好。 昭昭见状问他要不要喝咖啡,沈淮想了想,要了杯半糖半奶的美式。 沈淮的发质偏硬,平日里又是烫得微卷,很不好打理,造型师是个光头大叔,愁容满面的,不停用手摆弄他的头发,试图还原成宣传海报那个样子。 “你这头发也太难收拾了。以前没少烫染过吧?” “《肥柴减肥记》拍完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我挺喜欢卷发。” “平时拍个剧、广告什么的还要时不时打理,伤头发。”大叔无奈地笑,“不怕变秃头啊?” 沈淮闻言一乐,耍了个嘴炮:“没事,我秃头都帅。” 顾寒时进化妆间的时候,沈淮的一头卷毛已经变成了顺毛,多了点细碎的刘海,在阳光和室内灯光的双重照射下变成了深褐色。 他正试戴这男主角周停薄薄的无框眼镜,顾寒时一眼看过去,倒觉得他像是日漫里走出来的人物。 不过是腹黑的反派角色而已。 莫名有一种衣冠禽|兽的味道。 沈淮把眼镜摘下来,仰头往眼睛里滴了几滴眼药水,再抬起头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背对着自己而坐的顾寒时。 顾寒时也从镜子里看着他,然后抬起手,微笑着示意了一下,算作打招呼。 化妆间里慢慢热闹起来,顾寒时的造型比他简单多了,今天没他多少戏份,他弄完就要回自己的休息室。 走的时候往沈淮那边扫了一眼,见沈淮正闭着眼睛任人修眉毛,笑了笑,直接走了出去。 女演员的化妆间在隔壁,向薇恬化完妆、换完衣服直接冲到沈淮这来找他。 昭昭和一众男演员、化妆室、造型师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这里是男演员的化妆间兼更衣室,她一个一线女明星,居然堂而皇之的就冲进来了? 果然和传闻一样,典型的没脑子。 沈淮强压着心头的不悦,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你挺快的嘛,我这衣服都没换呢。” “你怎么比女生还要慢?”向薇恬笑着嘟囔了一句,环顾一下四周,“赵丰年和顾寒时呢?还没来?” 这两人都比沈淮、向薇恬大几岁,向薇恬叫沈淮一声“淮哥”,对他们却是直呼其名的。 沈淮心中冷然一笑,面上不动声色地说:“他们已经好了,在自己的休息室。你好了就也回休息室吧,我这还要一会。” 向薇恬撑着下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没事没事,我等你。” 在这部电影里,女一号向薇恬饰演的是男主角周停的妻子迟静。 第一场就是沈淮和向薇恬的对手戏。 周停忙于工作连续一个礼拜没有回家过夜,一岁的儿子盼盼半夜忽然呕吐,迟静孤立无援,只得打电话给周停最好的朋友,自己的大学同学——也就是顾寒时饰演的关至。 关至连夜把盼盼送到医院,第二天周停回家的时候才得知此事,和迟静道歉,然而迟静很是受伤,还大声质问周停要把这样的工作持续到什么时候。 这部分顾寒时只有几句台词,没什么难度的戏,一会儿就过去了。 沈淮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昭昭就赶忙说快轮到他了。 沈淮没想到顾寒时过得那么快,问了句:“他有NG吗?” “没啊,都是一条过的。” 沈淮:“……” 本来不紧张的,听昭昭这么一说,莫名开始紧张了。 沈淮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心里的薄汗走了过去。 这场的背景设定在周停的家中。 刚从医院回来的迟静正在厨房里准备熬粥,周停疲惫地回到家里,走到厨房,叫了迟静一声。 沈淮感冒了,嗓子有点疼,说出的话带着一种低沉的哑,倒刚好很符合现在的气氛。 配音靠后期,不过他此刻这个声音,是很容易带动表演情绪的。 顾寒时站着边喝咖啡,边在摄影机旁看着,视线停留在沈淮身上。 沈淮从身后环住了向薇恬的腰,低头把脸埋在她的脖颈:“我回来了。” “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了吗?” “你给我发信息了?”沈淮一愣,“我手机没电了,没带充电器……没出什么事吧?” “盼盼发烧呕吐,现在在医院。” 向薇恬的声音低而迟缓,一字一顿,相当刻意。 顾寒时皱了皱眉。 虽然这个角色后期由专业配音演员配音,但是她台词功力这么差,对演对手戏的演员也会造成不小的困扰。 她拿开沈淮的手臂,转身,狠狠咬了咬唇,忽然猛地提高音量,瞪着沈淮说:“你到底要我和盼盼,还是要你的工作?!” 沈淮晃了晃神,眉宇间的惊讶一闪而过。 顾寒时暗暗摇头。 该卡了吧。 果然,下一秒,邓导就喊NG了。 向薇恬和沈淮都是一线小花小生,邓导脾气还不错,只是把他们叫过去说了下问题,语气还算委婉。 向薇恬可能并不觉得自己的表演有什么问题,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 沈淮倒是听得认真,顾寒时就站在几步开外,沈淮听邓导说完后走过他的身边,他还说了句“加油”。 那个声音像一阵微风般拂过他的耳畔。 很轻,带来一股酥痒。 就像骨骼里的细胞在慢慢跃动起来。 沈淮都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你到底要我和盼盼,还是要你的工作?!” 这一回,向薇恬的表情缓和了些,远没有刚才狰狞,只是台词功力还是差得令人瞠目。 顾寒时听她讲台词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他是太久没演戏了不了解行情吗? 圈子里一线小花的水平才到这种地步? 还是说演艺圈真的没人了? 要放在八年前,向薇恬这种长相加上这种演技,毫无立足之地。 邓导没喊停。 沈淮微垂眼帘:“对……对不起……” 结巴了。 顾寒时扶了扶额。 向薇恬和沈淮的状态都很差,一场戏要NG很多回,拍摄进程缓慢。 饶是邓导脾气这么好的人,脸上也出现了不悦的神色,中场叫停,让吃了午饭再继续。 剧组有统一的盒饭,不过向薇恬从来不吃盒饭,都是让助理去外面的餐厅买了送过来的。助理小姑娘瘦瘦弱弱一个人,手里提了两个大的塑料袋,从其中一个袋子里取出两个饭 盒递给向薇恬。 向薇恬拿了饭盒走到在喝水的沈淮面前,笑着对他说:“我让我助理买了两份,一起吃吧。” 刚从场务那边取了盒饭的顾寒时恰好撞到了这一幕,微微诧异的抬了抬眉。 ——哟,小卷毛还挺受欢迎的。 顾寒时自认为自己的目光轻飘飘的,绝对算不上炽热,可不知怎么的,沈淮就是察觉到了。 顾寒时眼见着他和向薇恬礼貌地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他:“不好意思,我和顾寒时有点事要说,不能和你一起吃了。” 向薇恬撇了撇嘴,瓮瓮地说了句“那好吧”,把手里的饭盒强硬地放到他手里:“这个还是给你。” “不用了。” “本来就是买给你吃的!你不吃没人吃!” 向薇恬说完就转身回自己的休息室了,沈淮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饭盒,神情有些无奈。 一抬头,顾寒时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们,什么时候约好的?” 沈淮的面色瞬间出现了微小的变化,耸了耸肩,笑了笑:“就当帮我一个忙。” 顾寒时“哦”了声,反问:“我说要帮你了?” 沈淮:“……” “开玩笑的。”顾寒时见他吃了个鳖,哈哈一笑,“到我休息室来吧,不是说‘有事要说’吗?” 两人相处时间不长,也没说过几句话,不过沈淮觉得顾寒时这人有点幼稚。 像个小孩似的。 顾寒时的助理晓林不在,整个休息室就他们两个人。 沈淮看了一眼顾寒时的盒饭。 果然是剧组通用版,菜色不怎么样,看着就没胃口。 他再打开向薇恬给他的—— “哇,很丰盛诶!” 沈淮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顾寒时先夸张地惊叹了声。 里面光是荤菜就有黑椒牛肉、红烧带鱼、油焖大虾,还有不少素菜,撑得整个饭盒满满的,就要要溢出来。 更重要的是,里面的菜是热乎的,还冒着烟儿。 沈淮把菜盒放到两人中间:“顾先生,一起吃吧。” “不用了。”顾寒时摇摇头。 沈淮以为他在客气,说:“没事儿,我一个人也吃不掉。” 顾寒时看着他,笑了笑:“不是,我周一吃素。” 沈淮:“……” 顾寒时眯着眼睛看他,挑了挑眉:“我可是环保主义者。” 沈淮:“哦。抽烟的环保主义者。” “啧。”顾寒时刚拿起的筷子放下了,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不信?” “不信。”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吃边聊,没什么具体内容,纯粹为了防止尴尬。 快吃完的时候晓林回来了,看到沈淮也在时显然愣住了,神色有些紧张。 顾寒时拿湿巾擦了擦手和嘴,想起来晓林是沈淮的粉丝,笑着揶揄晓林:“看见偶像说不出话了?机会难得,快去合影要签名。” 沈淮抬头看了他一眼,再望向晓林,露出一个笑容。 晓林情绪过于激动,在他面前语无伦次。 ——迷弟见到男神的标准反应。 作为顾寒时的前任死忠粉,沈淮非常理解晓林此时的心情。 那天在颁奖典礼上看到顾寒时,他也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自认比顾寒时好多了。 至少,不会用那种轻慢的眼神看着别人。 他这人特别记仇,现在回想起来,还是相当受伤。 真不是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19:15…… ☆、第五章 一顿饭并没有让沈淮的“不入戏”有所缓解。 顾寒时吃完饭还和他说了句“等会放松点”,搞得沈淮现在更紧张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饭后顾寒时就一场戏,离开前沈淮和向薇恬刚好又NG了,顾寒时回头望了一眼,沈淮的面色冷漠中带着点沮丧。 小孩还是太嫩。 顾寒时小有失望。 下午章玥说公司有个小会,是关于下一部罪案类网络剧的,小成本制作,但是剧本好,人物也很适合顾寒时。 他翻了翻合约和相关资料,点头:“没问题。我觉得不赖。” 汪闵说:“就是片酬真的不高。所以也问问你的意思。” 顾寒时笑笑:“不接网剧就得接真人秀了。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之前两个月他参加了一部综艺真人秀录制。 这类真人秀全是按剧本演的,假到爆|炸,一个多月下来差点被逼成神经病了。 虽然对他人气回潮和提升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会议结束后汪闵问他:“今天《人工智能》第一天拍摄,感觉怎么样?” “挺好。” 汪闵冷哼一声:“我听说沈淮NG了无数次,邓加一脸都黑了。” “你消息还挺灵通。”顾寒时顿了顿,“他一个人的戏还可以。但是一遇上和向薇恬的对手戏就不行了。” “我现在倒是挺庆幸邓加一选了他没选你。向薇恬演技差到家了,和每部作品合作的男主角都要炒个绯闻。这女的就一毒瘤。沈淮这回可惨了。” 汪闵幸灾乐祸。 顾寒时有些无奈。 不过沈淮目前为止在现场的表现来看,确实没有之前作品里那样出彩。 他想,也许是自己看错了人。 第二天,顾寒时到的有点早了。 不出他所料,片场还只有寥寥几个场务,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还没离开。 顾寒时让晓林多买了几盒水果沙拉和几杯咖啡,一人分了一份去。 他的休息室在最里面,走过沈淮的那间时,发现虚掩着的门内透出淡色的灯光。 顾寒时的脚步一滞, 门在这时忽然打开了。 走出来的是沈淮的助理昭昭,男孩看到面前的顾寒时愣了愣。 “顾……” “早啊。”顾寒时冲他淡淡一笑,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他,“给你的。” 昭昭慌忙接过,受宠若惊地说了声谢谢。 顾寒时的声音特意压低过,说:“你们来得挺早嘛。” “嗯,到了一个多小时了。” 可现在才八点。 “七点不到就到了?” “淮哥说要再揣摩揣摩台词。”昭昭的表情有些为难,“说一到对手戏就找不到感觉。” 顾寒时点了点头,刚转过身,又突然想到什么,回头:“以后这话可别对别人说了。你们淮哥知道了……保不准会揍你。” 昭昭:“……” “淮哥,你会揍我吗?” 昭昭这孩子是个实心眼,末了把咖啡和沙拉放到沈淮面前,再把刚才在门外和顾寒时的对话也告诉了沈淮。 沈淮一巴掌轻轻拍到昭昭后脑勺,猛搓了搓他的头发:“我这么Nice的人,当然不会揍你。再有下次,你直接领盒饭走人吧。” 昭昭一下慌了:“对……对不起啊淮哥。” ——蠢助理。 ——这么丢脸的事儿都端到顾寒时面前说说说说说…… 沈淮轻哼了声,闭上眼继续背台词,快被他气死。 沈淮和向薇恬前一天无数个NG拖慢了进度,导致沈淮现在对向薇恬漂亮的脸蛋有了生理性恐惧。 这部分主要是讲回忆,周停从前工作时迟静对他如何如何支持和关心。 照理说也没什么难度,可因为那种“生理性恐惧”,沈淮硬是卡了几次才把这部分过去。 一旁的顾寒时简直不忍直视。 果然,到了下面有强烈冲突的情感戏,向薇恬又找不到状态了。 迟静把周停的论文藏了起来。 周停疯狂地翻遍整个书房和卧室,都没有找到那篇论文。 迟静回到家,一脸冷静地看着发狂的周停,淡淡地说:“别找了。我扔了。” 向薇恬皱眉,面无表情地盯着沈淮的后背:“别找了,我扔了。” 沈淮一脸震惊地回过头,呆愣地说:“什么?” “我说我扔了!” 向薇恬歇斯底里地吼,一下破音了,沈淮愣了愣,突然笑场了。 “卡!” 向薇恬也有些不满了,刚想和沈淮抱怨,邓导抢先一声怒吼,把两人均是吓了一跳。 在一旁坐着和编剧讨论剧本台词的顾寒时蹙了蹙眉。 “我他妈的算是服了你俩!从来没见过这么不专业的演员!你们当初是怎么从学校毕业的?!这破演技滚回娘胎里重造吧!” 向薇恬嗫嚅着唇想反驳,沈淮的眼里迅速闪过一丝厌恶。 他直视邓导的眼睛,语气不卑不亢:“我不是科班出身的。我大学念的是金融。抱歉邓导,我滚回去也念不了表演。” 邓导完全没想到他会是这反应。 纯粹挑衅。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顾寒时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小卷毛像只被激怒的小狮子,脸色未变,但是太阳穴上青筋突起。 生气炸毛的样子也挺帅的,就是眼神有点冷。 完全没平时装大尾巴狼微笑的时候可爱。 邓导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抬着下巴大声质问:“你还造反了是不是?!” 沈淮冷冷一笑,把手里的一叠纸往桌上重重一甩,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拂袖而去。 周围一片唏嘘。 顾寒时轻轻念叨了一句:“脾气还挺大。” 这是个老编剧,和顾寒时还算熟,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现在的这些小生可不比你们那个时候。一个个的都不老实,耍大牌呢。” 顾寒时低头笑了笑。 他当年在圈内出了名的谦虚、敬业,脾气好、演技好,老前辈都喜欢他。 两相对比,沈淮无疑一败涂地。 过了会儿,追出去的昭昭重新走了进来,在邓导耳边说了句什么。 邓导听完后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样子。 顾寒时想了想,走到昭昭身边,问了句:“他去哪了?不会回去了吧?” 昭昭尚未反应过来,呆呆的“啊?”了一声,摇头:“没……淮哥在楼上。” “天台?” “嗯。” 顾寒时怕邓导先拍他那部分戏,先和邓导打了声招呼:“我去劝两句。小孩还嫩。” “二十六了,不是小孩了。也该成熟了。”邓导叹了口气,挥挥手,“去吧。麻烦你了。” 今天的天气阴沉沉的。 天气预报说会下雨。 沈淮躺在天台上,脑袋下面枕着手臂,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风吹过,带着点料峭的春寒。 不知不觉就起了层鸡皮疙瘩。 还有头发,发丝凌乱,拂着眼睛,又痒又疼。 他揉了揉眼睛,忽然怀念起自己的卷发了。 刚把手放下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 沈淮一惊,猛地竖了起来,结果随着“砰”一声,两人的额头磕到了,同时吃痛的出声。 ——顾寒时是闷哼,沈淮是低嚎。 沈淮坐在地上,揉着额头对着他呲牙咧嘴:“你吓我干吗?” “我以为你哭了。” 顾寒时自己的额头红得厉害,但他脸色丝毫未变,反而很认真地问:“撞疼了没?我看看?” 沈淮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他轻轻抓住放了下来。 顾寒时专注地盯着他那个包看了会儿,说:“没破,就是有点肿。” 沈淮无语——顾寒时自己的额头明明也肿了。 被他抓着的手腕有点难受,这个姿势也挺别扭的。 沈淮不太好意思,挣了挣把手腕从他手里解脱出来。 “我没事儿。” “是么?”顾寒时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刚想点的时候突然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介意吗?” “不。”沈淮觉得有些好笑,他烟都叼嘴里了,还问。 顶楼的风很大,顾寒时一手护住打火机,另一手“啪嗒”一声,微弱的火苗轻蹿上烟头,他松手,然后火苗消失不见。 顾寒时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沈淮不抽烟,但闻着味儿就知道,这烟不冲。 挺淡的,和顾寒时这个人一样。 “你上来帮邓导劝我的?” “算是吧。”顾寒时弹了弹烟灰,斜斜地扫了他一眼,“不过还没想好怎么劝呢。你说说吧?” “我刚和邓导呛声了,现在我是不好意思回去。” 顾寒时被他逗乐:“真假的?” “啊。” “谁叫你那么冲动。” 顾寒时呼出的一口烟被风吹着到了沈淮那边,沈淮吸进鼻腔,倒也不觉得难受。 顾寒时见他不说话,问:“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冲动?” 他不像那种冲动的人。 相反,顾寒时觉得他挺冷静的。 甚至不该冷静的场合也显示出超乎寻常的淡定。 “批评我、骂我都可以,但是我不喜欢扯上我妈。‘滚回娘胎里重造’。他是这么说的吧?” “嗯。” “我妈生完我就去世了。没下手术台。所以我都没见过我妈。” 顾寒时眯着眼睛看着他,然后抬起手,碰了碰他的后脑勺以示安慰。 小卷毛低头不语的样子,着实有点可怜。 顾寒时刚想安慰几句什么,沈淮抬起了头,好像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没事儿。就是突然想到。” 顾寒时笑了笑:“行。那下一个问题。你和向薇恬怎么回事?” “清白的。”沈淮脱口而出。 “谁问你这个。” “啊。”沈淮微微颔首,漂亮似小鹿的眼睛看着他,“那什么?” 顾寒时叼着烟,含糊地说:“入不了戏。” 沈淮沉默了片刻,认真地开口:“可能你觉得我这样说有些推卸责任。但是我合作过的人里,向薇恬是最差的。我看着她的表情和动作,只觉得尴尬,我没法和这样的演员对戏。我受不了。” “是吗?” 顾寒时轻笑了声,起身把烟头扔到垃圾桶里,然后重新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沈淮抬起头。 “是你自己不够优秀吧。” 顾寒时的语气轻飘,那种眼神…… 沈淮无端想起颁奖典礼那一晚。 一模一样的轻慢。 他突然觉得很生气。 不知顾寒时有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仍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一个真正的好演员,不管面对的是真人、假人还是空气,不管对手演技出神入化还是一塌糊涂,都能够融入到情境里。” “因为他诠释的只是自己,他想做的、能做的只是把自己的角色演绎到最好。” “当你已经不是你,而是完全变成了那个角色,又何必考虑对方的演技是好还是坏?” “你在现实生活中会因为对方是个做作的人,而把自己也变得做作吗?” 沈淮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好久都没吭声。 顾寒时直起腰,在他面前站着,望向远方。 “你这都是嘴上说说而已。真的实践起来……” 顾寒时转头打断他:“那我们来试试。” 沈淮眼皮一跳:“什么?” “现在我是周停,你是迟静。” 自打顾寒时问了昭昭沈淮在哪后他就开始不安了,这会儿顾寒时也不见人影…… 他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毕竟……淮哥也说了,他就是个大笨蛋。 今早淮哥还说再有下次让他直接卷铺盖走人呢。 昭昭心里急,想了想,大着胆子去找站在另一边的晓林。 “晓林哥,你和我一起去天台吧。” 晓林看着面前委委屈屈的小男孩,愣了下:“啊?” 昭昭把刚才的事说了,一脸愁容:“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这有什么好打的?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晓林话是这么说着,但眼见过去这么久了两人都没下来,末了还是点了点头。 “走吧,去看看。” 天台的门坏了很久了,因为风大闭合的紧紧的,推开的时候还有很大的阻力。 晓林开了一半,忽然愣住了。 身后昭昭疑惑地问:“怎么了?” “嘘,别说话!”晓林压低声音,勾了勾手指,轻声道,“你来看。” 昭昭探了个头—— 那边,顾寒时的手放在沈淮的肩膀上,紧紧地掐着,手背上爆出了青筋,脸上的表情却微妙地隐忍着。 沈淮低着头,轻轻地说:“周停,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呵。”顾寒时忽然笑了声,两手随即松开,顺着沈淮的手臂滑落。 他的表情很微妙,眼神是愤怒的,但从眉毛到鼻子、嘴唇,每一寸皮肤和肌肉都给人一种莫名的…… 落寞? 只是一个“呵”字,沈淮望着他,眼眶忽然就湿了。 昭昭愣愣地转头看向晓林,摊手:“我们淮哥……” “真像啊……”晓林感慨了一声,眼睛一眨不眨的。 “哭什么,你哭什么呢?当初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陪我的人是你,现在说没力气的,也是你……”顾寒时伸手,抬了抬沈淮的下巴,突然用力捏紧,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你凭什么?迟静你他妈凭什么!!!” 沈淮怔住了。 这一刻,他在顾寒时身上,隐约看到了《下水道诗人》里绝望的杀手王乘的影子。 悲痛、自私、残酷,而又歇斯底里。 他闭了闭眼,让泪水静静滚落,喃喃地说:“我们没有路了。” 顾寒时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他:“擦擦吧。” 沈淮没接。 “啧,还入戏呢?”他抽了一张出来,塞到他手里,“妆都花了。” 沈淮轻笑,胡乱擦了擦,摇头:“真牛逼。我都觉得我变成迟静了。” “彼此彼此。你演迟静挺好的。不然你和邓导说说,反串一把好了。” “靠。”沈淮嗤笑了声。 “我每次背完台词都会闭上眼睛,给自己一段放空的时间。然后再想象一下我在那个场景里,看着几个小人在说话。而我只是旁观者。” 沈淮愣了愣:“你在教我吗?” “我自己的方法罢了。并不一定适合你。也谈不上教。不过你要记得把自己彻底放开,千万别紧张。” 沈淮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顾寒时又想抽烟了,笑了声说:“你先下去吧,邓导他们还等着呢。下去后洗把脸滴点眼药水。现在这个情绪挺好的。” “你呢?” “我?”他把打火机和烟重新摸出来,“烟瘾大。不用管我。快走吧,后面那两人脖子都快断了。” 沈淮一愣,回头往门外一望,正对上昭昭和晓林错愕的眼神。 沈淮耷拉下眼皮,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他们两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寒时的指导起了作用,接下来的拍摄顺了不少。 虽然还是会卡,但是沈淮已经进入了状态,邓导的指责的矛头也从两人到了向薇恬一人身上。 沈淮觉得,自己应该和顾寒时道声谢。 中场休息的时候,沈淮想去找他,不过望了一圈都没看到他人,沈淮问了句邓导,邓导却说顾寒时已经走了。 “接了个电话。好像是家里有事吧。看着挺急的。我就让他先走了。” 沈淮轻轻“哦”了一声。 邓导抬眉:“怎么?找他有事?” “没。”沈淮坐了下来,喝了口水,有点不自然地说,“对不起啊邓导,我刚才态度不好。” 邓导笑了:“行了。我没放心上。你们年轻人脾气本来就冲。”他低头一笑,“我都老了,也冲。” 昭昭这回学乖了,适时地拿了两杯热咖啡过来。 “邓导,只是我们淮哥请您喝的。” “哟。”邓导接过咖啡,揶揄他说,“哎,下回记得,大家有福同享,要买就给大伙一人买一杯,别这么抠门。” 沈淮哈哈一笑,底下偷偷踹了昭昭一脚。 虽然和邓导这事算过去了,但沈淮料到章玥那边肯定早得到消息了,不会轻易放过他。 果然,刚出片场,章玥一个电话打过来,把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觉得自己牛逼了是吧?红了可以耍大牌了是吧?你也不看看邓加一是谁!先不说片场还有向薇恬、赵丰年和顾寒时在,这事儿要被哪个不走眼的传了出去!你这么多年的人设就全崩了!” 沈淮坐到车里,仰头靠在椅背上:“对不起啊玥姐。我下回……没下回了。” 章玥问:“和邓导道歉没?” “嗯。没事了。” “行了。”章玥松了口气,“我听说顾寒时还帮了你?” 沈淮抬头,副驾驶上的昭昭正好转头对上他的目光,赶紧避开。 ——小兔崽子。 “啊。指导了我几句。” 章玥说:“那你发个短信。谢谢人家。” “我没他号码。” “那就去微博关注。”章玥无语,“不是平时刷微博挺勤的吗?不让你刷还不高兴……当心别手滑。” 沈淮“哦”了声,打开微博,找到顾寒时的主页,点下了关注。 ☆、第六章 顾寒时临时离开,是因为接到了张晓媛的一个电话。 张晓媛是他父亲顾卫国现在的老婆,也就是他的后妈。 顾寒时搬离家中很多年,只在每年年关的时候回去一趟,平日里和家中甚少交流。 他并非情感淡漠的人,但是和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说。 平时没事他们也不会主动联系他。 因而顾寒时看到来电显示上张晓媛的名字,就知道是出事了。 电话里张晓媛慌里慌张地说,顾卫国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滚了几级台阶,送医院去了。 伤情不知,但是头破了,流了点血。 顾卫国和张晓媛另有一个刚上大学的儿子,还没过叛逆期,很难管,家里有点事张晓媛还是得找顾寒时。 他匆忙让晓林送他到医院,戴了帽子口罩,又是在私立医院,没被认出来。 医生是顾卫国的老朋友了,和顾寒时说没什么大事,骨头没问题,就是有些软组织受伤。 张晓媛在一旁紧张地瞪大眼睛,眼角还有泪水。 顾寒时看了她一眼,追问了句:“有脑震荡吗?” 张晓媛没开口呢,顾卫国倒是回了:“轻微的。医院住一晚吧,没大事。” 电话里张晓媛已经哭出来了,顾寒时还以为他有生命危险…… 顾寒时揉了揉额头,站在窗边看着护士给顾卫国处理一些小伤口。 晓林问他:“要不要喝咖啡?我去买点?” 顾寒时本想说“不用了”,可晓林在这,反而有点尴尬。 而且说不定等会顾卫国和张晓媛要和他说点什么。 “麻烦买三瓶矿泉水吧。” 晓林应了声就出去了。 医生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顾卫国脸色还是有点白,先白了张晓媛一眼,皱着眉不耐烦地说:“别哭了。” 张晓媛没理,仍啜泣着,背过身抹眼泪。 顾寒时咳嗽了声,问父亲:“明天出院,谁来接你?” ——张晓媛不会开车。 “小聪吧。” 顾寒时的喉结上下一动,本想说“你找的到他人吗”,可到底还是没说出口,转口问:“他……平时开车多吗?” “年前刚给他买了车。上回看他开挺溜了。” 顾寒时沉默了。 他从读大学开始就没问家里要过钱,虽然一方面是因为和顾卫国关系僵,但顾卫国也确实从没过问过他缺钱与否,或者是否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张晓媛生顾宇聪时算是高龄产妇,顾卫国也是老来得子,对顾宇聪从小就惯得紧,但顾寒时没想过,会到这种程度。 顾卫国看他许久没说话,以为他心里不舒服了,补充了一句:“那车不到三十万,给他开着玩的,出行也方便点。” 顾卫国是一级注册建筑师,张晓媛是银行经理,家里条件一直不错。 不过二十多万的“玩具车”,还是相当夸张的。 顾寒时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气氛忽然又陷入沉默。 张晓媛可能怕尴尬,片刻后开始没话找话:“最近在忙什么?我知道那个真人秀结束了。” 难得她还关注这个。 顾寒时摸了摸鼻子:“嗯……一部电影。” “是和沈淮那部吗?我银行里的小女孩叽叽喳喳的时候总在说。” 顾寒时点点头:“刚开机不久。” 刚说完这句,晓林就买完水进来了。 顾寒时意外:“这么快?” “外面有自动贩卖机。” 晓林把水放在床头,张晓媛说了句“谢谢”。 两人又站了会儿,也没别的话说,顾卫国不太自然地说了句:“明天回家吃晚饭吧。一家人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其实不久,过年的时候刚聚过。 虽然这个时差,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经太长了。 “我不知道有没有时间。”顾寒时看了看晓林,“明天晚上好像有个慈善晚会?是不是?” 晓林拿出手机来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点头:“八点正式开始,六点半就要入场了。” 顾卫国叹了口气:“那等你有时间再说吧。” “嗯。” 今天晚上没什么别的安排。 回家的路上路过餐厅晓林打包了两份饭,一份自己吃,一份给顾寒时,送他回家后就离开了。 顾寒时到家也没什么胃口,明明没干什么,却觉得又累又困,洗了个澡回房睡觉。 只是浅浅的眯了一会儿,梦都没做呢,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电话是汪闵打来的,让他马上打开微博。 “那个沈淮关注你微博了!微博上粉丝闹得很欢啊!你赶紧回关!” 顾寒时还没从小盹中完全清醒过来,这会儿有点懵。 他脱离娱乐圈八年,混得风生水起时微博还没兴起,咨询尚不算发达,粉丝也远没现在疯狂。 他完全搞不懂,沈淮的粉丝怎么突然就一致撤下枪口,对他卖萌说段子了…… 最关键的是,沈淮干吗突然关注他? 小卷毛之前还在他面前装酷…… 他的思维顿了顿。 ——难不成是因为今天他善意的帮忙“提点”了几句? 今天见了趟顾卫国,他整个人还是沉浸在刚才那种有点沉闷的氛围中。 疲惫而倦怠。 精神状态极差。 他也没有心思考虑太多了,就按汪闵所说的,回关了沈淮。 顾寒时之前设置的是只有他关注的人才能给他发私信。他刚按下“关注”没多久,沈淮的私信就来了。 “今天之后拍戏状态好了很多,谢谢你。” 有点客套的话,但因为末了还多加了一个笑得露出大白牙的表情,多有缓和。 顾寒时刚想回复,屏幕一闪,突然来了个电话。 ——顾宇聪。 他不自觉抬了抬眉。 他和顾卫国、张晓媛关系一般,和这个弟弟就更一般了。 年龄差距是一个问题,这些年来他们的接触少得可怜,血浓于水也填补不了那种鸿沟。 “哥……” 小子脾气很臭,唯独对顾寒时服服帖帖。 主要还是他刚上初中时离家出走在网吧被顾寒时抓了回来,当场给了两个耳光。 自此再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顾寒时估摸着这电话是顾卫国让顾宇聪打的,除了虚假的“嘘寒问暖”,就是让他改天回家吃饭。 顾寒时语气淡漠敷衍,答:“我忙。” “我知道你忙,我也忙。可再忙也得吃饭。” 这小子…… “知道了。下礼拜吧。我回来一趟。” 两人有话没话倒也说了十几分钟,挂断电话的时候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顾寒时自然而然地把手机拿回卧室充电,早忘了接电话前想干什么了。 沈淮躺在聂双丞家的露天阳台上,高高地举着手机。 聂双丞扔了一条毯子到他身上,遮住了他的脸。 沈淮把毯子扯下来,转头瞪了他一眼。 聂双丞在躺椅里裹着浴袍躺下,慵懒地晃着手里的红酒。 “瞪什么瞪?这才刚入春就躺地上,万一感冒发烧了,你粉丝多心疼。” 沈淮没理他的冷嘲热讽,还是举着手机在眼前晃来晃去。 “你家这网是不是不太行?” “怎么不行了?” “荒郊野岭的,没什么信号……” 沈淮盯着微博和顾寒时聊天框里两个“已读”字样,心痒痒的难受。 ——这他妈“已读”了这么久了,要不是网络有问题,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收到顾寒时的回复?! 可是其他消息明明又刷的出来…… 沈淮想,难不成是顾寒时不知道怎么回? 他那句话很奇怪吗? 聊天第一句就聊崩了? 他左思右想,终于又鼓足勇气,重新编辑了一条信息,问:“要加个微信吗?” 聂双丞看他一直盯着手机瞎琢磨,把头凑过去看了一眼,问:“你干吗呢?” 沈淮一巴掌打开他:“没。” “哟,在聊天呢?和谁啊?不会是那个向薇恬吧?” “你找打呢?” 沈淮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站起来往里走。 “这就走了?” “回家了。没劲。” 聂双丞在身后骂了句“我草”,没再理他。 沈淮在这个圈子里挺多年了,没什么交心的朋友,不过聂双丞算一个。 然而他是唱摇滚乐的纯歌手,有些拍戏时候的事情,他也不是全部理解。 而且这人脑子一根筋,家里条件好,从小没吃过苦,看人看事看物又是不一样的态度。 沈淮回到家洗了个澡顾寒时都没回。 不过这回消息没有显示“已读”。 沈淮不懂这到底算几个意思,也没心情微博的风风雨雨了,赌气把手机扔床头柜的抽屉里后蒙头就睡了。 到第二天醒来依旧没有消息。 顾寒时后面的几场戏和沈淮没有交集,两人正好错开,几天来在片场都没见到过面。 顾寒时还是没有回复沈淮的微博私信,沈淮一开始的心痒难耐已经慢慢消失了。 算了,乐观点想,顾寒时可能瞎了呢。 沈淮已经紧锣密鼓地工作了多日,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逮到个勉强算“空闲”的夜晚,七点就收工了。 周围一群人在嚷嚷着要一起吃晚饭什么的,沈淮一点兴趣都没有,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了。 这几天市内在办一个名家摄影展,里面有展出沈淮喜欢的摄影师的作品。 他想去很久了,今天终于得空。 而且大晚上的,今天又下大雨,估计去的人没多少。 他喜欢那种外面风雨交加,一个人在室内独享静谧的时刻。 他简单的吃了一个三明治,戴上了个白色的棒球帽进去了。 售票处的小伙子一下就认出了他,面露诧异。 此时周围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小声谈论着走出大厅,沈淮微笑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伙子立马低下了头。 最后一批人离开,展厅已经基本没有人了。 外面滂沱的倾盆大雨声震耳,衬得展厅格外的静。 淡淡的灯光安静地撒在黑白和彩色的图像上,似真似幻。 他喜欢研究那些光影下模糊的影像。 看得懂的。 看不懂的。 放大的细枝末节,或是这个世界的一片不起眼的剪影。 有一种无可比拟的安全感。 但是他从来不会自己拍。 不会摄影,也不爱自拍。 他喜欢的是与自己无关的一切。 沈淮正望着一张日光下的拆迁房残像发呆,肩上忽然被人轻轻一拍。 他回头,然后看见了穿着米色薄毛衣和黑裤子的顾寒时。 顾寒时把耳朵上戴着的白色头戴式耳机摘下来挂在脖子上。 然后对着他露出一个淡笑。 “你怎么也在?” 顾寒时声音透过窗外的滂沱雨声传来,像穿越过浩瀚的海洋。 一只勇敢的雨燕乘着浪尖迎风而上…… “你能在,我为什么不能在?” 沈淮的话听着像开玩笑,实则有些淡淡的恼意。 他这人小心眼,这会儿见了顾寒时又联想到之前微博那事。 愤懑难平。 沈淮不是那种心思特别深沉的人,藏不住事,嘴快得一溜就说了出来。 不过他到底演过这么多年的戏,还是克制住了,没表现出明显的愠怒。 没有生气! 只是疑惑! 顾寒时一愣,随即把手机拿了出来,点了几下,片刻后对着脸色有些不自然的沈淮道歉。“不好意思,我平时除非有事,不用微博。那天接了我弟弟一个电话,回头就忘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开玩笑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沈淮望着他,从言语到表情的相当真实,一点做作的迹象都没有。 他心头突然一松,乐了,扬起嘴角,相当豁达的笑:“没事没事,小事。我就顺便一提。” 顾寒时点了点头,神情似笑非笑。 不知是展厅的空调出问题了还是怎么的,沈淮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两人观展的速度极慢,里面不能拍照,顾寒时便用笔在笔记本上记录下作者和作品名,还有一些小札记。 顾寒时问沈淮:“你平时摄影吗?” “不。” “哦。” 沈淮转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问:“你还玩摄影?” “赋闲在家八年,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他笑,眼睛弯弯的,“拍照,也拍小视频。没事玩玩。解闷。” 沈淮“嗯?”了一声,然后说:“我……” “你想看吗?”顾寒时笑了笑,把手机拿出来,“加个微信吧。好吗?” 他说“好吗”的时候特别温柔,额前的碎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笼罩了一半的鼻梁。 顶好看的鼻子。 鼻梁又直又挺。 沈淮拿手机去扫顾寒时的微信二维码。 顾寒时另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抚了抚他的手腕。 指尖沁凉的触感,让沈淮不觉一愣。 “你手别抖。”顾寒时像怕他听不懂似的,说完又重复了一遍,“手别抖。” “我没抖!”沈淮一脸黑线,“我又没帕金森!” 顾寒时又笑,没和他争。 加完后两人各自低头加了个备注。 沈淮还分了组——专门给顾寒时单独开了一组。 这组叫什么呢? Idol太low了,不能彰显他俩的格调,不然就叫Icon好了。 他编辑完顾寒时还在低头打字,沈淮其实挺想知道他把自己放在什么组了。 不过如果是人最多的那组,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 顾寒时从手机里挑了几张照片发给他,因为都是用专业相机拍的,所以每张照片都很大。 沈淮皱着眉说:“不行了,手机内存不够,打不开。不然你回头发我邮箱吧。” 顾寒时一愣,倒没想到他真这么感兴趣。 他谦虚地说:“其实拍得也不太好。” “没事。”沈淮低头,把自己的邮箱地址微信发给他,“欣赏一下。” 看展总共花了一个多小时,走出展厅的时候大雨已经停了下来。 凉飕飕的风吹在身上,清爽中带着早春特有的寒意。 天已经完完全全黑了,远处各色的灯光璀璨而密集。 抬头是没有星辰的夜空。 顾寒时没有穿外套,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寒颤。 沈淮看了他一眼,问:“你怎么来的?” “开车。”顾寒时说,“你呢?” “我助理送我来的。” “你经纪人对你管得挺松。”顾寒时笑了笑,“我带你吧。免得你打扮成逃犯的样子叫出租车。”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没事的话,一起吃个晚饭吗?” 其实本来沈淮想和他说“不打车,助理来接我”。 但是现在有了顾寒时后面那句话,就不一样了。 他的眉眼神色都淡淡的,语气里听不出一点情绪的波动:“行啊,去哪吃?” 顾寒时选了一家米其林餐厅。 他和餐厅主厨和老板都是极好的朋友,是餐厅的贵宾,不需要预约。 沈淮下车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连日连夜的工作让他整个人都像瘪了气的气球,没精打采的。 而且顾寒时开车很认真,都不和他闲聊。 车里放着古典乐,伴着风声,特别催眠。 顾寒时把车钥匙放到裤子口袋里,一边往餐厅里走,一边问他:“这么困?昨晚没睡?” “这几天晚上要么有夜戏,要么有应酬。” 顾寒时笑着点头:“看得出来,黑眼圈都出来了。” 沈淮:“……” 餐厅里用餐的客人并不多,他们的座位在角落里,相当隐秘。 沈淮觉得顾寒时是有意挑的那个位置:“其实靠窗坐也没关系。天气不好,人又少,不会被发现的。” 这话说得很有歧义,倒像在暗指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得了的关系。 顾寒时觉得好玩,勾了勾嘴角:“我没担心这个。反正我们又传不出绯闻。” 沈淮:“……” 其实两人认识没多久,算不上熟,偶遇了一起吃顿饭,相对而坐,还是有些尴尬的。 两人低头安静地切着羊排,沈淮心里有些局促,总觉得该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等羊排切成小块,终于等到顾寒时说第一句话。 “你看过我的电影吗?” 沈淮手一抖,叉子飞到了地上。 服务员马上过来捡起叉子,说给他拿一把新的。 顾寒时叹了口气,和他开玩笑:“你还说你没帕金森?” 沈淮无话可说了,直接跳回上一个问题:“……我没看过。” “真假的?” 顾寒时漂亮的眼眸睁得很大,沈淮看着他,违心地点头,继续装大尾巴狼:“那时候我还在读书呢。” “你属什么的?” “羊。” “真年轻。”顾寒时再次叹气,扶额,“我老了。” 沈淮乐了:“你也就比我大六岁。” 顾寒时的睫毛动了动,看着沈淮的眼眸转了转:“你连这都知道?” 沈淮一口肉刚咽下去,差点呛出来,赶紧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 “在片场听人提过一句。” 沈淮的表情很淡定,一副“你以为我想知道”的样子。 鬼知道在顾寒时退出娱乐圈的这几年,每年少的可怜的粉丝自High生日应援里,他偷偷出了多大的一份。 上回顾寒时复出蹭他热度,他一气之下退出顾寒时官方后援会,会长还亲自来过问。 可以说是大粉头了。 要是顾寒时知道了,不晓得会不会感动哭。 ☆、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昭昭就到沈淮家来接他。 今天他挺忙的。 上午要回公司开会讨论下季度工作计划,下午有一个重要的试镜,晚上还要担任一个选秀节目总决赛的特邀颁奖嘉宾。 邓导很讨厌演员在剧组期间随意请假,所以今天还是章玥打电话过去打了声招呼,才帮沈淮请到了一天的假,缺席当天的拍摄。 从早晨到下午沈淮整个人都是连轴转的,午饭都是匆匆啃了个面包。 没有时间喘口气,更没有时间捣鼓手机。 他消息滞后,直到试镜完上车到电视台的路上,才拿出手机来刷了刷微博。 本来只是随便无聊地看看热搜,谁知刚打开,就看到了顾寒时的名字出现在了热搜。 旁边还有一个名字——姜映歆。 相关搜索关键词还有“深夜幽会”、“地下恋情”、“劈腿”之类的。 几乎占据了整个热搜榜,好几个搜索词旁都有红色的“爆”字。 沈淮半天没反应过来,稀里糊涂地点进去。 好半天了,还是什么都没搜出来。 副驾驶上的昭昭嘀咕了一声:“微博好像挂了。” 司机大叔也是见过世面的,“呵呵”笑了声,问:“这又是哪个大明星摊上事儿了?” 昭昭知道顾寒时是沈淮的偶像,没敢开口说话。 沈淮顿了顿,回答:“顾寒时和姜映歆。不知道怎么了。” 他退出微博,直接登录网页看新闻。 他的4G没问题,网页没有卡顿。 沈淮皱了皱眉。 果不其然,这事上了各网站八卦娱乐新闻头条—— 影帝影后深夜酒吧幽会,后一起乘车离开被狗仔拍到了。 前面的昭昭这会儿应该也刷出微博了,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叫什么叫。”沈淮把自己头上的帽子扣在他脑袋上,低声道,“我昨晚上和他一起呢。” “啊?你也在啊?那那那……”昭昭结巴了。 “我没见着姜映歆。” 他根本不认识姜映歆。 姜映歆是和顾寒时同期出道的,年龄也相仿,早年传出过姜映歆暗恋顾寒时的消息。 不过过了这么多年,也就只有沈淮这样的粉丝才记得。 从前顾寒时没有息影的时候,两人关系一直都不错。 后来顾寒时退出娱乐圈,和姜映歆似乎就没了什么交集。 姜映歆现在已经是国内一线女明星,前几年开始就往国际发展,拿过几个有分量的奖,在“影后”头衔的加持下混得如鱼得水。 更重要的是,她有一个固定的圈外男友,传说是一个超级富豪的独生子,已经交往了几年。 无论是劈腿,还是当小三,一旦坐实,在娱乐圈都是难以翻身、洗白的。 各家粉丝,拉踩吵架,吃瓜群众发各种段子,唯恐天下不乱。 微博被堵得严严实实,沈淮好不容易把最早的那条微博刷出来,评论转发已破十万。 顾寒时刚刚复出并没有那么火,所以炒到现在这样的热度,只能是因为姜映歆。 沈淮研究了一下,那几张偷拍的照片角度挺刁钻的。 确实是在酒吧,灯光昏暗,勉强能辨别出男女主角。 有一张还特别像姜映歆倒在顾寒时怀里。 姜映歆没有微博,工作室的官博也没有回应,顾寒时那边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怎么看着都像是心虚。 微博底下骂得很难听,还有很多人专门去顾寒时和姜映歆的微博下出言不逊…… 沈淮还在发呆,车已经到达目的地停了下来,昭昭叫他:“到了淮哥。” 沈淮的目光还是在手机上,和他做了个手势:“再等一下。” “啊?” “你去给我买杯咖啡吧。” 旁边就有家星巴克,一般下午这个时候了,沈淮不会喝咖啡。 昭昭觉得有些突然,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下车了。 沈淮发了条微博。 很简单的内容,是昨天看摄影展的两张照片。 一张是展厅门口昏暗的灯光下,拍摄的展览简介。 不清晰,不好看,也没有自拍,一看就是直男风格。 然而沈淮配得文字就有点意思了。 ——“忙里偷闲看个展,意外遇到熟人。晚餐很棒,感谢@顾寒时VIP招待!” 另一张照片是昨天的点菜单,顾寒时买单的时候他偷偷拍的。 当时只觉得顾寒时点的都挺好吃的,想着记录一下,下次来再点一遍。 虽然吃饭时间是□□点,远不及深夜,但是有了他这条微博,果然分散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才几分钟的时候,沈淮这条微博下就有了几千条评论,纷纷询问昨晚的事。 ——姜映歆也在吗? ——吃完饭后去了哪里? ——知不知道顾寒时和姜映歆的内情? ——和顾寒时关系如何? …… 沈淮刚扫了几眼,手机正好没电自动关机了。 于是他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刚进电视台,屁股还没坐热的时候,章玥一个电话就打到了了昭昭那里。 昭昭的神情一变,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点尴尬。 沈淮伸出手:“来,我和她说。” 昭昭迟疑了一下,把手机给了沈淮。 章玥自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一开口就是沈淮刚发的那条微博,质问他为什么要掺这趟混水。 “我就是看展偶遇了他……” “你别给我打马虎眼!偶遇就偶遇!吃饭就吃饭!发什么微博!还偏偏是这种时候?!你当我傻啊!” 沈淮站了起来,走到了楼梯间。 章玥还在喋喋不休:“顾寒时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你不说了不粉他了吗?就算你没脱粉,你也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要是这事有了实锤,连你都会有牵连!你站出来冲什么好人啊?想靠一己之力帮他洗白?得了吧!” 沈淮没见过章玥这么生气,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不过也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 他定了定神,淡定地答:“我就反蹭个热度。” 章玥那边沉默了几秒。 昭昭这时候出来叫他了,说节目组叫赶紧去化妆换衣服。 沈淮应了声,朝电话叫了声:“玥姐?” “你先去吧。”章玥叹了口气,“晚上再谈。” 章玥一脸头疼地挂断电话,刚转了个身,就看到Boss迎面走来。 虽然这人一向喜欢摆谱,不苟言笑的,但这会儿的神情,堪称僵硬了。 章玥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Boss冷冰冰地说了句“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转身就走。 没有管理好手下的艺人,经纪人自然会挨批。 章玥想着自己一向小心翼翼的,还是金牌经纪人,到底也逃不过这一劫。 沈淮这混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章玥做好了挨批的准备,到了Boss办公室,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是同行艾维。 艾维是她初高中同学,也做经纪人,两人关系还行,算得上熟稔。 章玥挺意外,问:“你怎么在这呢?” 艾维笑了笑:“好久不见啊,我上个月跳槽云华影视了,现在是姜映歆的经纪人。” 章玥迷茫地望向自家Boss。 “艾维请我们帮个忙。沈淮那条微博既然已经发了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 艾维点头:“昨天的事,映歆是被有心之人害了。她最近在评一个国际类奖项,得罪了人。她和顾寒时绝对是清白的。沈淮只要多解释一句,说他当时也在场,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章玥懂艾维是怎么想的。 沈淮不说清楚,含糊其辞的,只会让这事儿引发多方猜想,完全不能给他们洗脱“冤屈”。 但只要多说上一句…… Boss都出面了,就是命令了,她当然说“好”了。 不过她不明白,Boss居然有闲情管这种小事? 姜映歆这圈外神秘男友,看来来头确实不小。 姜映歆是云华的扛把子,沈淮要是在这事儿上出面,姜映歆就欠沈淮一个人情。 换言之,也就是云华影视欠他们星影娱乐的。 云华影视是老牌大公司,卖他们个面子没什么不好。 再者,这事也不止帮了姜映歆一个人,还有个刚复出没多久的顾寒时呢。 一石二鸟,自己也没多大损失。 沈淮心里一直想着之前章玥的那通电话,作为这个选秀节目的评委和颁奖嘉宾,在台上都心不在焉的。 让点评的时候说不出什么话来,偏偏那几个油头粉面的臭小子个个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一拿着麦克风就开始拍马屁。 中场休息时间五分钟,沈淮上了个厕所刚出来,昭昭匆忙把他拉住了。 “淮哥,玥姐打来电话。” 沈淮抬了抬眉,接过他手里的手机。 章玥知道他在忙,三言两语简洁地解释了一遍。 “总之就是事情谈妥了。一会儿节目结束再发条微博。具体内容我发给你。” 沈淮之前只是想帮着顾寒时转移一下注意力,倒没想过帮他撒谎说自己也在场。 不过章玥说这是姜映歆那边的和Boss的意思,他也没有立场说“不”。 这个圈子,真真假假,有多少人设是团队营造的,多少看似不经意的一条微博,是公关团队无数小时字斟字酌的结果。 姜映歆在沈淮那条微博发出前就关注了他,之后又点赞了那条微博。 微博上的舆论风向马上往一边倒,夸沈淮讲义气,还有人开玩笑说要早点站出来护着前辈们。 沈淮看着微博下的各色评论,只觉得哭笑不得。 被夸了,心情不见得有多好。 他想了想,打开微信通讯录,找到顾寒时的名字。 顾寒时的头像是一只黄昏下沙漠里行走的骆驼。 带着一种大风刮过的荒漠里的苍凉。 沈淮没有废话,只问了四个字:“没事了吧?” 这回,顾寒时回得出乎意料的快。 “没事了。谢谢。” 还加了个微笑的表情。 沈淮盯着那个表情看了好久,末了冷哼了声。 微笑个屁。 不过算了,顾寒时毕竟是比他大六岁的老年人。 对于老年人来说呢,微笑,就是代表微笑。 没什么别的意思。 沈淮回了顾寒时一句“不客气”。 这回连个标点都没有了。 “臭小子,真没礼貌。” 顾寒时自顾自嘀咕了一句,低头笑着逗小刺猬吃果子。 昨晚他是到家后,临时接到姜映歆的电话才又匆匆赶出去的。 这些年他们一直保持良好的朋友关系,没断过联系。 如果是别人,那么晚叫他出来喝酒,他会断然拒绝。 但那是姜映歆。 顾寒时在这行知心的朋友不多,姜映歆绝对算一个。 况且那时她的声音听上去很不对劲。 被拍是后话,他们俩都没想到。 微博刚曝光出来,姜映歆就打电话给他,声音很慌张,不停地道歉。 其实她男朋友神通广大,这种事完全能摆平。 只是这事的根源就在于他俩吵架了。 姜映歆怎么和男朋友解释,估计还是个问题。 顾寒时小小的头痛了会儿,根本没料到沈淮会发那条微博。 事后汪闵和公关部的头和他分析,看措辞,第一条是沈淮自己发的,第二条是团队发的。 果然,不久后姜映歆再次联系他,告诉他自己在其中做了些什么。 他默然知晓。 也就是说,第一条微博真的是沈淮主动发的。 他有些意外,也有些小小的感动。 说实话,他们并不算朋友,连相熟都算不上。 之前闹出的小过节和不愉快暂且不论,勉强算得上“交情”的,也真的不过是吃过的一顿饭而已。 在进这个圈子前就有前辈告诫过他,里面的人,能说得上话的少,能当朋友的更是寥寥。 多的是心机叵测的人,更多的人,独善其身,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他倒是没把沈淮往不好的方面想,毕竟他欣赏有演技的演员。 只是老实说,也真的没有想和他成为朋友。 这个小卷毛,真的挺出乎他意料的。 沈淮隔天提早到片场,以为又是第一个到的,没想在停车场就看到了顾寒时的车。 停车场很黑,那车里有隐隐的灯光亮着。 沈淮刚一下车,顾寒时的经纪人汪闵和助理晓林就打开车门,从顾寒时车里走了出来。 汪闵带头迈着长腿走在前面,和他打了声招呼,郑重地感谢昨天的微博事件,还送了他一份礼物。 包装精美,里面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沈淮客气地说没事,眼神往后望了一眼:“顾先生呢?” 这称谓太过客套,听得汪闵愣了愣,旁边的晓林接口:“感冒发烧了,坚持带病上阵呢。片场空调开老高,我怕他不舒服,让他先在车里休息会。” 沈淮“啊”了声。 思忖了一下,明白他们可能真是为了赶在大家到之前来堵他,说声“谢谢”。 这种事,被太多人看见,总是不好的。 最近流感频发,真正到片场才知道,向薇恬也发烧请假了。 邓导说,最近几场都是沈淮和顾寒时的对手戏,向薇恬请假倒也不碍事。 沈淮想到一天不用见到她,差点喜极而泣了。 脸上的笑容绷不住,昭昭不得不提醒他“收着点”。 “向薇恬病了你这么高兴好像不太好吧?” 沈淮这才绷住了嘴角,恢复了正常的神态。 顾寒时今天看着是挺虚的,三月的天,进门的时候还披着厚大衣。 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瞳孔也没有往日的清亮。 好憔悴。 顾寒时化妆到一半,沈淮进来了。 他把昭昭刚买来的热柠茶放在顾寒时面前,说:“你看着像一礼拜没睡。” 顾寒时笑了笑:“没那么夸张。年纪大了,抵抗力不太好而已。” 他捧着那杯热柠茶,闻了闻,又说:“你可得离我远点啊,回头别把你传染了。” “我年轻,哪那么容易传染到?” 一旁的造型师听到他俩对话忍不住笑了,打趣道:“一会儿全是你们的对手戏,还能离个十万八千里不成?” 确实,后面的戏两人之间就没有超过两米的距离。 关至谴责周停疯狂的“反人工智能”研究和活动,大骂他已经病入膏肓。 周停面对最好的兄弟,口不择言侮辱关至和迟静间有不正当关系。 这几场戏情感冲突都很强烈,后面还有两人扭打的戏份。 顾寒时化完妆后看上去精神了不少,但沈淮刚见过他病怏怏的德行,总觉得他内里还是虚得很。 硬撑什么硬撑! 就该和向薇恬一样回去休息! 集体放假一天得了! 想是这么想的,不过沈淮心里明白,全剧组休息一天会带来多大的经济损失。 他明白,顾寒时一定也明白。 那么敬业一个人,要不是断胳膊断腿的,估计没什么能阻止他翘班,即使是休病假。 沈淮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取每次都一条过,不要给他添麻烦。 可凡事总是这样,越是这么想,越是往相反方向发展。 他心里着急,急于求成的后果就是不停地NG。 可怕的情形重复了无数次,每次都是他的问题,好像回到了第一天。 再一次NG后,顾寒时请求休息一会儿。 沈淮以为他身体熬不住了,走到他身边问他:“你要不回去休息吧?” 顾寒时抬头,望着他的眼神有些疲惫。 因为感冒,他的声音带着点嘶哑:“你急什么?” 沈淮一愣,不明所以。 “刚才NG了那么多次,你的情绪根本还没到位,就急于把台词说完,带到下一个场景。”顾寒时皮笑肉不笑,看上去有点严肃,“你是赶着回家吃饭吗?” 沈淮还来不及回话,邓导就过来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今天不在状态。正好天气也不好,都出来黄色预警了。寒时又正好发烧了,不然今天过会儿再拍一条后就结束吧,我可以先拍男二女二和其他人的部分,你们先走好了。” 邓导的话语里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沈淮点了点头,说了句:“抱歉。” “没事。”邓导笑了笑,然后走到一边去了。 后面的一条沈淮还是心不在焉的,好在顾寒时中途帮他带了带情绪,才勉强过去。 回到休息室坐下,沈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一分钟后,顾寒时来敲门了。 沈淮说了句“请进”,然后回过头,对上他不带表情的面容。 他愣了愣。 从没见过顾寒时这样严肃的表情。 他平时总是带着谦和而温暖的笑容,一副很有修养的样子…… 沈淮看得出来,顾寒时此时相当生气。 薄唇有点泛白,脸颊因为发烧,微微发红。 “对不起。”沈淮先发制人,站起来,和他再次道歉。 顾寒时漠然的神情并没有缓解。 “我发现过好多次了。你在拍戏的时候常常走神,神游天外。你的工作状态和情绪掌控相当不稳定,很容易受外界影响。沈淮,敬业是一个好演员必须有的素质。但是在我看来,你还不配。” 沈淮僵硬的动了动唇角,看着他的时候,心脏跳动的频率有些疯狂。 他握紧双手,觉得手心里有些濡湿。 那瞬间,他觉得有丝屈辱,啃噬着他的神经,让他近乎昏厥。 沈淮觉得自己的脸很烫很烫。 他淡淡地开口,说:“顾先生,我很遗憾。” 然后不等顾寒时说什么,走出了休息室。 顾寒时愣了一分钟才回过神来。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沈淮的助理昭昭这时推门进来,看到顾寒时在,一脸茫然。 “顾先生?”昭昭的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刚才出什么事了吗?我去弄冰袋了?刚进门就看到我们淮哥开车走了,叫他也不理人。” 顾寒时一愣,看了看他手里的袋子:“冰袋?” 昭昭点头:“淮哥很担心你的病。说烧太高得物理降温。就让我找冰袋给你敷着。他特别着急。” 特别着急。 着急到连冰袋都找上了。 所以才想要赶紧拍完,一条过的…… 顾寒时深吸了一口气,反常地骂了声“操”,然后对着目瞪口呆的昭昭说:“他家地址告诉我。” ☆、第八章 顾寒时感到有些愧疚。 这种情感来得很突然,猝不及防。 他向来不喜和人太过亲近,性子慢热,许久没有感受到外界的真情实意、长期处于严寒凛冬中的人,忽然被人递了一碗热汤,总会怀疑那里面是不是有□□。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沈淮从前的笑容,和刚才离开前的失落,心里忽然觉得堵得慌。 ——还真觉得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而且是大事。 昭昭说沈淮在市内有两处房产,一处是郊区的大别墅,还有一处是城北的高级公寓。 一般忙碌的阶段,都会在公寓里住。 顾寒时开车有点急,差点就闯了红灯,结果刚开过路口就被交警拦了下来。 他本来戴着棒球帽和墨镜,这会儿把墨镜摘下来,看向交警的时候,交警明显一愣。 交警显然认出了他,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几秒。 “抱歉,刚才差点违反交通规则。”顾寒时态度很好。 “啊。”交警反应过来,抓了抓脑袋,“下次过红绿灯别那么急了。驾驶证和行驶证出示一下。” 顾寒时低头把两证找了出来给他看了看,交警终于把他放行。 他发烧挺厉害,头昏得很。 好不容易到了沈淮的小区,想开车进去的时候,被保安拦住了。 ——没有进出通行证,保安还不让进。 顾寒时干脆把车停在小区附近,又在一边的便利店和熟食店买了啤酒和一堆吃的。 “你把车停外面我就让你进去了啊?住几幢几零几?没见过你啊!”保安狐疑地打量他,“帽子和墨镜摘了!鬼鬼祟祟的!” 顾寒时:“……”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说“鬼鬼祟祟”。 高档小区的保安态度就是不怎么好。 顾寒时低头拿出手机,说:“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沈淮接到顾寒时的电话时,正窝在沙发里裹着毯子看顾寒时的电影。 电影放映到最紧张的部分他也没顾上看,盯着来电显示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眼睛脑子没出问题。 顾寒时真给他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的人简略地说了两句“我在你家小区门口,保安不让进”、“你和保安说吧,或者下来接我”。 顾寒时的语气很自然,相当淡定。 沈淮就不淡定了。 不仅不淡定,还差点就炸了。 顾寒时是发烧烧坏脑子失忆了还是怎么着? 刚才还朝他发脾气呢,这会儿追到他家来了? 沈淮想着就觉得脑壳儿疼。 他家里墙上一堆顾寒时的电影海报,客厅里无数的电影周边和影碟,被他看到还了得? 不是把他当痴汉就是私生饭…… 还是脑子长在屁股上那种。 沈淮说:“你把手机给保安吧。我和他说一声就行。” 有了这么个时间差,他就有机会整理掉这些“证据”了。 海报要撕掉,周边影碟都挪到杂物间里锁上门…… 沈淮把最后一张海报卷起来放进海报筒里的时候,门铃响了。 他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领,清了清嗓子,温吞地挪着步子去开门。 顾寒时的脸色看上去比在片场时更差了,但还是带着熟悉的笑容。 他手撑着门框,声音沙哑地说:“快扶我一把。” 沈淮原本还装腔作势地绷紧着脸,这会儿心里最后一点隐隐的气恼就那么消失不见了。 他伸手,扶住顾寒时的胳膊。 顾寒时半边身体都倒在他身上,两人身高相仿,体重相仿,沈淮半扶半抱着他进客厅倒不觉得困难。 只是顾寒时发烧太厉害,透过薄薄的衣服面料传到他身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不用换鞋吗?”顾寒时抬着眼皮问了一句,呼出的气都是灼热的。 “换什么换。你人都快烧起来了。” 沈淮有些生气了。 刚才一部分是气他,另一部分是气自己,而现在……他也不知道了。 沈淮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去房间拿医药箱。 趁他量体温的时候,去厨房烧了壶热水。 顾寒时本来还是坐着,等沈淮拿着感冒药、玻璃杯和热水壶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是侧卧在沙发上了。 闭眼皱眉蜷缩着,像一只大病猫。 沈淮叫了他一声,顾寒时睁开眼睛看着他。 由于感冒发烧,他的眼睛里像蒙着一层雾气,睫毛也湿了。 让人看着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沈淮说了声“张嘴”,顾寒时乖乖把嘴微微张开,由着沈淮把含着的体温计拿走。 “38.9度,去医院吧。” “别,这不没满39度么……上趟医院多麻烦。” 因为生病,顾寒时的声音挺轻的,听着虚虚的,不过语气很坚决。 沈淮沉默了。 其实他也明白,他们这样的公众人物,在很多事情上反而有诸多不便。 不适合随意暴露在公众场合,生病了连上个医院都麻烦。 对于一线艺人来说,“上公立医院”等于“上头条”,没有意思科研。 所以公司很多艺人,要么有私人医生,要么上私立医院。 好在沈淮身体一直都很好,属于八百年不生病那种,所以这方面倒是省了不少心。 既然顾寒时不愿意去,沈淮也不能绑着他去。 顾寒时吃了一颗退烧药和一颗消炎药,再喝了一大杯水,就算是过去了。 两人刚才在片场闹不愉快了,这会儿坐着没话说,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沈淮把刚顾寒时手里拿着的,放在沙发前茶几上的塑料袋拿了起来,一边嘟囔“这什么”,一边慢悠悠解开来…… “你家小区门口买的……” “酒?”沈淮惊诧地从里面拿出两瓶老白干,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烧糊涂了?” 他一时嘴快,说完后发现顾寒时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 眼神涣散中,带着点笑意。 “你看我干吗?” 顾寒时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表,说:“再过四个小时吧。我烧准退了。最近老下雨,一下雨就想喝老白干。” 沈淮不知道下雨和老白干有什么关系。 只是他现在饿着肚子,闻着熟食的热腾腾的香气,竟觉得有些馋了。 顾寒时在一边说:“你饿吗?吃点东西吧,里面还有一份饭。” 沈淮总觉得被他看穿了,不太好意思,面上还是装的正襟危坐的严肃样。 “不吃。” “不喜欢吃吗?”顾寒时一愣,把几个盒子打开,“里面有挺多种菜的。挑你喜欢的……” 他说着就要帮沈淮盛饭,沈淮看着他的脸色就心惊,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我自己来。” 沈淮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后,就要帮顾寒时也盛,顾寒时拦住他。 “诶,我不用。” “嗯?” 顾寒时笑了笑:“没胃口。” 没胃口还买那么多…… 没胃口还喝老白干…… 沈淮忍着内心诸多吐槽,平静地点头:“那我自己吃了。” 顾寒时“哦”了声,望了望四周:“你家装潢挺好,简约风。” 是那种第一眼就觉得干净整洁的。 沈淮朝他望了一眼,说:“买的精装房。钟点工每天来收拾的。” “我能四处走走吗?” “行,随便看。” 沈淮毫不介意,继续挖饭吃鸡爪。 ——反正“证据”都被他收起来了。 ——随便看。 顾寒时很有教养,并没有随便进书房卧室,连二楼都没去。 踱了一会儿估计也累了,重新坐回沙发上。 “我看会儿电视啊。” “嗯……”沈淮含糊地回了个字,说完才突然想到刚才的碟片还没从碟机里退出来。 他条件反射似的“哐当”一下站了起来。 然而,顾寒时已经打开了电视机。 沈淮今年年初刚装的家庭影院,无疑还放大了视觉效果。 大屏幕上的顾寒时穿着紧身的白色背心,腆着大肚子,汗流浃背地抱着炸鸡桶狂吃。 在美食的诱导下,肥硕的身体兴奋的一颤一颤的,连同脸上的肥肉也在抖动。 顾寒时只看第一眼,就知道这是《捕风》里的哪个场景。 沈淮走过去,咬了咬牙说:“我没事……看看。” 顾寒时莫名一笑,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是我影迷吗?” 沈淮一愣:“什么?” “你是不是我影迷?”顾寒时强调了一遍。 沈淮还想狡辩说“不”,但此时顾寒时往后一伸手,从沙发后拿出一大幅海报出来。 海报上积了厚厚的灰,沈淮捂着鼻子看过去,瞬间怔住了。 好大的……顾寒时……的脸。 他的处子作,《云上》里的主人公“汪云上”,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西域刺客。 他深沉、敏捷、果敢、冷酷,像一只暗夜里的狼。 顾寒时当时刚刚出道,自然不可能挑大梁演男一。 当时的男一是老牌影帝倪宏凯,顾寒时扮演的是“汪云上”的少年时期。 倪宏凯在电影拍摄结束后没几天就突发心肌梗塞去世,电影出来后口碑却出人意料的爆表了。 票房创下当时的记录,顾寒时也凭借这部电影一举成名,从此星途坦荡。 海报泛黄了,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顾寒时自己都没有呢。 有这玩意儿的,不是铁粉是什么? 沈淮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顾寒时觉得挺有意思的,继续揶揄他:“你不说你没看过我的电影吗?嗯?” “我……” 沈淮觉得这时候自己该说些什么,可说什么呢…… 说什么不还一样丢脸吗? 不爽,想骂人。 “我开玩笑的。”顾寒时遥控器上按下“暂停”,“你真别不好意思。我当初接下《人工智能》的男三,也是因为看了你的作品。” 顾寒时这句话,让沈淮乱七八糟的思维一下停住了,看着他的眼神更懵了。 “什么?” “那天你试镜的时候,我看到了。我对你很感兴趣,就买了你的一堆影碟,看了一晚上。” 沈淮首先被那句“我对你很感兴趣”电到了,紧抿着唇线皱着眉看着他。 很难用言语形容他现在的心情,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 五味杂陈的。 不过顾寒时看着他的脸,总觉得他不高兴了,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对不起”。 “神经。干吗道歉?” 沈淮觉得自己挺慌的,没想到顾寒时比他更慌,瞬间就绷不住笑了出来。 他心跳的还是挺快的,脑子也乱,不过既然都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再好遮遮掩掩的了。 一个大男人和另一个大男人说自己粉了他多少年,总是有点别扭的。 沈淮三言两语简略“坦白”了一番自己这些年的心路历程,顾寒时听得很耐心,可沈淮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和暗恋多年的对象表白。 特么这对象还是个男的! 这给他一种模糊的错觉,好像一等他说完顾寒时就要发好人卡了…… 沈淮自己好歹是个一线小生,红得发紫的大明星,有颜值有演技,一遇上顾寒时总感觉被他强压一头。 说实话,这男人在现实中的感觉和银幕上的完全不一样。 银幕上的顾寒时能完美而流畅地诠释各个不同的角色,而台下,有一种寡淡的阴郁气质。 是那种表面上的温柔谦和的笑容无法遮盖的。 让人无论怎么努力,都还是摸不透。 如果这才是真的他,只能说明,他的演技已经出神入化了。 而他当年息影时才二十四岁。 他是个天才演员。 顾寒时挺善解人意的,怕沈淮被戳穿后还别扭呢,之后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两人一起继续看《捕风》,顾寒时说:“其实我拍完后只会再看一遍自己的电影。” “为什么?” “害怕。” “哦,忘了你处女座的,有强迫症。”沈淮笑哂。 顾寒时没理会他的揶揄:“我是完美主义者,特别怕看到表演中的瑕疵。而且电影上映后,木已成舟,有错也没法改。只要想到有这么多人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的拙劣演出,我就没法容忍。” 沈淮的嘴角微微一翘。 他不是科班出身的,但曾有一个很照顾他、教会他很多东西的前辈曾说过:一个好演员,从来只会为自己的表演而感到羞愧。 ——影帝的自我修养。 他再回过神来时,一边的顾寒时已经头枕这沙发扶手睡着了。 面容平静,呼吸平稳却沉重。 最近气温有些许回落,流感频发,沈淮把毯子给顾寒时盖上了,又给昭昭打电话让他买了两份粥,一份生滚鱼片粥,一份皮蛋瘦肉粥。 顾寒时刚刚什么都没吃,一会儿醒来该饿了。 做完这些后,他回到书房里,拿了本很久没看的书看了起来。 顾寒时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 他吃了药出了一身的汗,内里的衣服沾湿在皮肤上,额发也湿了,黏腻的难受。 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一条厚实的毯子,有洗衣液的味道,薄荷或者柠檬,好闻但不呛人,挺淡的。 顾寒时坐了起来,头晕的症状好了很多,烧好像没那么严重了,四周暗暗的,环顾了一圈也没见着沈淮的影子。 他刚站起来,口袋里的手机首先响了。 顾寒时拿出手机一看——是姜映歆的电话。 沈淮恰巧在这时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两人对望了一下,顾寒时扬了扬手机,说:“我先接个电话。” 沈淮点了点头,看着他踩着拖鞋走到阳台上讲电话。 外面风很大,顾寒时却穿的单薄,连刚才的灰色毛衣外套都脱了。 沈淮把毯子叠起来,感受到上面的余温。 懂了。 这人出了汗,贪凉,吹冷风。 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顾寒时这通电话讲的够久,沈淮一个人在客厅里等的不耐烦了,干脆去厨房把两份粥都热了热。 等到微波炉“叮”的一声响,顾寒时正巧也从阳台走了进来。 他穿上外衣外套,连同外面的风衣一同套上了。 沈淮一愣:“你要走了?” “嗯。”他笑了笑,“谢谢你的药和沙发。我有急事。” “不是……你去哪啊?脸色还是很差,量个体温吧?” 沈淮也讨厌自己婆婆妈妈的样子,一点都不Man,可这会儿这也不是什么重点。 重点是顾寒时到底好没好啊就瞎折腾。 “没事,不用量。” 顾寒时刚说完,脚下就踉跄了一下,沈淮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皱了皱眉:“你手心挺烫的。” 沈淮这人,小太阳的时间占多数,但时而也会固执蛮横不讲人情道理。 章玥说过,这就叫“只认死理”。 顾寒时叹了口气,看着他说:“沈淮,我真的急。” “你这状态我也不放心你开车。不然出了点什么事儿我可担不了责。” 沈淮刚说完这句话,顾寒时的手机又响了,他匆忙接起,语气有些焦急了:“你别哭,别急,我马上就到。千万不要冲动!” 他挂断电话,见沈淮还愣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一起去吧,帮我个忙。映歆有事儿。” 姜映歆? 又是这个名字? 这两人之间莫不是真的有点什么吧? 沈淮不是八卦的人,不过和顾寒时有点关系的八卦,他还挺有兴趣的。 路上他开车,边开车边和不停在手机上打字的顾寒时说话:“姜影后怎么了?” 其实他想问的是“前两天刚传绯闻,你是不是应该和她保持关系”,但怕顾寒时翻脸,还是忍着问了个温和点的。 “她那个男朋友……嗯……家暴。刚才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情绪很不稳定。映歆曾经因为这种事自杀过,被瞒了下来。我怕她又出事。” 沈淮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懂好好一个大名鼎鼎的影后,众星捧月的存在,怎么就突然成了家暴受害者,还寻过短见? “她男朋友……谁啊?” 顾寒时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沈淮不懂摇头是“不知道”呢,还是“不想说”,或者是“不能告诉你”。 不过…… 顾寒时这深情男二的人设真是感天动地了,自己都快歇菜了,还想着女主角呢。 果然病得不轻了。 ☆、第九章 两人原本赶往的目的地是姜映歆家,半路上顾寒时忽然接了个电话,说姜映歆在医院了。 电话是姜映歆的助理打过来的,小姑娘住的近,先赶到,语气焦急的不行。 于是他们改道,前往医院。 姜映歆住的私立医院比之前顾宇聪住的还要高级一点。 一座座非常漂亮的白色小洋房,整齐林立,环境清幽,倒像是艺术品。 沈淮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也是第一次知晓市内有这么豪华的医院。 沈淮和顾寒时都没戴口罩和墨镜,只各戴着顶帽子。 然而这么一路沿途走过去,见到他们的医生护士礼貌地微笑点头,没有半点诧异之色。 顾寒时解释说:“这里的员工,从保洁员到医生,都受过严格的培训。” 果真是接受贵族般治疗和疗养的地方…… 两人走进电梯。 电梯也很宽敞,按钮周围一圈圈酷炫的蓝光,看起来相当高级。 沈淮感慨:“费用也不便宜吧?” “只能说一般工薪阶层是支付不起的。” “你了解的挺清楚。”他揶揄顾寒时。 “我外婆从前在这很久。” 顾寒时的声音略显低沉,话音刚落,他又莫名一笑,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真的挺贵的。” 沈淮转头看了他一眼:“多久之前了?” 顾寒时懂他话里的意思,摇头:“十多年前开始住的。住了两年。那个时候为了给她治病,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我拼命接各种各样的工作,可是片酬并不高。” 十多年前…… 沈淮愣了愣,回想了一下。 那个时候,顾寒时应该已经小有名气了。 其实他还想接着问问顾寒时家里的事。 这么多年来,他密切关注着顾寒时的一切动向,可是无论从哪个渠道,都没法得知他家里的情况。 只有些无凭无据的捕风捉影,他更愿意把它们视为媒体的无聊猜想…… 不敢信。 高速运行的电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愣神的几秒时间里,电梯已经运行至姜映歆所在的三楼。 电梯门刚开,两人就听到了走廊一端传来的吵闹声。 有个女人在大吵大闹,好像还有玻璃制品坠地破碎的声音。 沈淮辨别不出姜映歆的声音,然而顾寒时,却在第一时间迈开步子跑了出去。 沈淮赶紧在后面跟着他。 顾寒时跑得很快,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担架车。 沈淮的心脏也随之猛烈跳动。 他能强烈感知到顾寒时发自内心的紧张。 病房门口站着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 顾寒时走近了先皱着眉问了一句:“里面怎么了?姜小姐没事吧?” 那医生似乎认识他,说话语气很是熟稔:“没什么事。刚才突然晕倒了,林小姐送她过来,检查结果出来,姜小姐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顾寒时和沈淮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只是顾寒时的眉头皱得更深一点。 医生接着说:“知道怀孕后,姜小姐情绪很不稳定,和林小姐发脾气,摔东西,闹到现在了。我们劝不住她,又不敢用什么强硬手段。” 医生的表情有点为难,顾寒时点了点头,送送眉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来吧,辛苦你们了。” 沈淮跟着顾寒时走进病房。 病房里除了姜映歆还有一个矮个女孩和一老一少两个医生,年纪大的医生是个老太太,年轻的是个帅小伙。 姜映歆坐在床沿上,朝向窗户,背对着门口,从背面看,披头散发的,衣着也很散乱。 地上满是玻璃碎片和纷杂的衣物,角落里还有一只拖鞋,不知道另一只去了哪里。 三人都愁容满面,和姜映歆保持一米距离。 姜映歆原本一动不动地坐着,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忽然捂着耳朵尖叫起来,声音震彻耳膜。 沈淮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这女人莫不是疯了?这程度该进精神病院了吧? 他的面前飘过几句吐槽,但转而看顾寒时,却是一脸的平静。 顾寒时和两位医生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小助理的肩膀安抚了一下,然后走到姜映歆身边,抬手覆盖住她捂住耳朵的两手,然后把她的手放下来。 他弯腰,轻声地说:“没事的。” 从动作到表情,再到声音,都温柔到了极点。 看着沈淮这个大男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姜映歆先是静了下来,继而猛地一回头,在看到他的那瞬间,眼泪从眼眶滚落下来。 姜映歆是个非典型性大美人,哭起来并非其他好看的姑娘那般的梨花带雨。 可鼻头红红的,泪眼汪汪沾湿睫毛的样子,就够惹人怜的了。 就连沈淮这种“不怎么”怜香惜玉的,瞧见了都觉得于心不忍。 他看了眼顾寒时,又小退半步。 总觉得这氛围怪怪的,他站在这儿像多余的装饰。 姜映歆的精神状态确实很不对劲。 就在沈淮以为她要扑到顾寒时怀里大哭一场的时候,她突然拿起身后的枕头,狠狠地掷向顾寒时。 那枕头明明很软,可不知是沈淮眼花,还是顾寒时高烧身体太虚,他好像看见顾寒时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枕头弹了一下,掉落在沈淮的脚边。 沈淮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顾寒时的脸色变得有点阴沉:“能不能别闹了?” 姜映歆莫名地笑了声,然后把病号服的衣袖捋起来。 沈淮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上面的各色愈合程度不同的伤痕触目惊心! “你说我闹?”姜映歆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这样你还说我无理取闹?!”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寒时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脆弱和愤怒的人需要的是一种“共情”,远非指责。 他还想解释,然而姜映歆已经被他先前的那句话激得彻底失去了理智。 “说我无理取闹你就别他妈来多管闲事!你给我滚!” 姜映歆跌跌撞撞地隔着床扑过去扑打顾寒时,她狠狠掐住顾寒时的双臂,长而利的指甲因用力深陷进他的皮肉里。 顾寒时吃痛地呲牙,脚下也明显踉跄了一下。 旁边的两位医生还在愣怔的时候,沈淮冲过去,把姜映歆猛地拽离顾寒时。 姜映歆的“爪子”也不知什么属性,才几秒的时间,顾寒时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沈淮看着就疼。 姜映歆还想对沈淮“下手”的时候,沈淮推了她一把,对着她吼了一声:“你疯了你?!” 那声挺大的,姜映歆可能之前根本没把他这人放在眼里,这时显然被他怔住了,仓皇地靠着床头跌坐下来。 “他都快病得站不住了。”沈淮冷笑了声,“换成是我,才懒得管你。” 这话说得够孩子气的,顾寒时先是一皱眉,刚想说什么,却发现姜映歆好像突然冷静了下来。 难不成还是被吼怕了? 末了,她从床头抽了两张纸巾,一边擦干净脸上的眼泪,一边说:“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面容和语气一样平静,仿佛刚才歇斯底里的那个女人不叫“姜映歆”似的。 两名医生先行离开,顾寒时和沈淮后脚再走。 顾寒时还是不太放心,就差“一步三回头”了。 目睹了姜映歆近乎“精神分裂”的“表演”后,沈淮看着顾寒时如此这般,只觉得好笑。 这家医院的“服务”确实优质到了极点。 两人在长廊里刚坐下没两分钟,就有既非医生,也非护士的工作人员倒了两杯温开水过来。 刚喝了一口,又有护士过来亲切地让顾寒时量体温。 顾寒时看样子也很疲惫了,便也没有推脱。 这不量还不知道,离家前最后一次量还事39度左右,这会儿已逼近40度。 沈淮吓了一大跳,生怕顾寒时烧坏脑子了,赶忙问护士:“这得挂水了吧?” 护士说:“估计是的。陈医生马上过来。” 顾寒时要挂两瓶水,一瓶大的,一瓶小的。 护士说估计得两小时。 沈淮看了看表。 顾寒时见此可能误会了,说:“不然你先回去吧。” 沈淮“嗯?”了声,抬头:“没事。难得今天没什么事儿,我陪着你吧。” 顾寒时闻言一笑,脸上白皙的皮肤还隐约透着高热散发的微红:“难得没事儿不是该好好休息吗?看个摄影展什么的。” “哦。”沈淮点头,挑了挑眉,“不错,看来高烧40度脑子也还是挺清醒。还有力气调侃我。” 顾寒时闻言哈哈笑了两声,然后开始剧烈地咳嗽。 “您老人家可悠着点。别回头把针给咳脱落了,又白挨一针。” “傻吧你。针扎在肉里,透明胶布粘得可牢,你以为是胶水黏的?”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些没营养没内容的话,大概过了十分钟,顾寒时估计是累了,或者是药效发作,终于还是睡着了。 晚饭时间早过了,午饭又吃得不多,沈淮肚子挺饿,想吃东西了。 可旁边虽然有护士盯着,他还是不放心,总觉得那个小护士看着不太靠谱,错过换吊瓶时间。 于是他忍着饥饿、口渴和尿急,死盯着那个吊瓶,不敢眨眼。 小护士可能看不过去了,贴心地走过来对他说:“您可以到一旁的休息室上网、读书、看报,我们这里几个人呐,会密切关注顾先生的病情。” 沈淮微笑着摇了摇头,声音压得低低的:“不用麻烦了。还有一个多小时的事,很快。” 于是,护士点了点头,便走开了。 打点滴的这片公共区域宽敞、整洁、安静,沈淮坐着还能听到顾寒时手上的机械表发出的声音。 顾寒时睡觉的样子特别沉静,他的头发本来就细软,塌在额前的碎发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亮。 睫毛也尤为纤长浓密,和外国人一样,带着不可思议的卷。 沈淮鬼使神差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这个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滞。 突然,真的突然。 突然到沈淮的微表情都这么僵住了。 顾寒时可能刚醒,没怎么反应过来,倒没大惊小怪,扭了扭头,嘀咕了一句:“脖子僵了。” “喝水吗?我去倒。” “不用,刚喝了两杯了。”他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我去上个厕所。” 顾寒时举起手臂,还没够到挂在一边的吊瓶,沈淮率先把它拿了下来,举着说:“我来。” “我自己来就行。”顾寒时笑了笑,“你还陪我去厕所啊?” “没事啊。” 沈淮倒是客气得很,顾寒时本来还想推脱一句,但突然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事…… 好吧,小卷毛这才和自己“表白”是铁粉,就这么拒绝他难保不会伤心。 他想到自己读书时代疯狂搜集喜欢的歌手卡带、电影明星的海报,也有几分理解。 算了,那就随他好了。 不过上厕所的时候旁边站着个人看着,还是很不自然的。 到了厕所后,沈淮还是举着吊瓶,顾寒时暗叹一声,和他说:“把瓶挂那个钩子上吧。” 沈淮应了一声,把瓶子挂了上去。 只是挂完就站在一旁不动了,他两手揣在裤子口袋里,靠着墙站着,目光还是望着顾寒时那个方向。 “啧。”顾寒时解裤子都下不去手,回头万般无奈地看着他说,“Pose不错。不然你还是先出去吧?你这样看着我,我尿不出来。” 沈淮没料到他会说这个,低声抱怨了句“你怎么像个小姑娘似的”,倒是转身出去了。 顾寒时呼出一口气,终于敢动了。 上完厕所正好一瓶水挂完,护士给他换上另外一瓶,顾寒时对沈淮说:“你真的不回去?” “回去真没事干。”沈淮低头摆弄了一下手机,看着百无聊赖。 顾寒时觉得他是不好意思走,说:“那你去买点吃的吧?” 沈淮正饿着呢,听他这么一说,抬起头,问:“你饿了?” “啊,我饿了。”顾寒时笑笑。 他是饿了,不过胃口差,并不想吃东西。 沈淮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站起来。 “你要吃什么?我去买?” “清淡一点的。不过不要买粥了。” 沈淮点了点头:“行,我很快回来。” 顾寒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小卷毛,是牛皮糖做的吧…… 沈淮前脚刚走,后脚姜映歆就发了个微信给他。 “你还在医院吗?” 顾寒时回她:“在。” 姜映歆这人虽然在媒体和大众面前是优雅得体的,但是相熟的人都知道,她出了名的情绪化。 喜怒哀乐,任意转换,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顾寒时本来提议说自己去她病房找他,姜映歆说不了,现在他病得比较重,反正也就上下两层电梯的距离。 她再次出现,病号服已经换成了居家服,长卷发松垮垮地垂着,看上去没什么生机,却还是美的异于常人。 姜映歆四周环顾了一圈,问:“刚才那个混小子呢?” “喂……”顾寒时无奈地笑,“他不是混小子好不好?别这么说人家。” “看着有点眼熟。演过什么来着……忘了……是不是去年拿过一个玫瑰奖……很水来着。” 顾寒时无语,回答她:“沈淮。他叫沈淮。他是一线小生,而且上次的事,他刚刚帮过我们。你这也太夸张了。” “不是,我知道他的,红得发紫。不过演技也就那样,没什么好作品。之前那种乱七八糟的事是艾维处理的。” “你还欠他一句‘谢谢’没说,倒先把人给骂了。” “明明是他欠我一句‘对不起’!我没骂他啊,是他骂我的,说我‘疯了’……”姜映歆不满地抱怨。 顾寒时熟知她的癖性,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想说她怀孕的事,可又怕她情绪激动,没想好怎么开口。 就在这时,姜映歆又开口了。 “其实这小孩不错。” “啊。”顾寒时揉了揉眼睛,又有点困了,抬眼看她,“什么?” “沈淮啊。看他挺护着你的。还敢吼我。长得也帅。你要不考虑试着发展看看?” 小卷毛? 顾寒时一愣。 自己是和平常人不一样,是喜欢男人,可是沈淮…… 他真的没考虑过。 被姜映歆这么一说,脑子里闪过小卷毛带着淡笑装酷的脸,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别逗了。”顾寒时低头一笑,“他对我是崇拜。崇拜知道吗?就是粉丝对偶像那种感情。而且人家直的很。” “直也可以掰弯嘛。还不是看你的本事。” “不道德。”顾寒时摇头,无奈,“你这脑子一天天的在想什么?” “哟,我就这么随便一说,你这么较真干吗?”姜映歆窃笑,“难不成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无聊。 顾寒时撇了她一眼:“你先想想你自己的事吧。” 姜映歆闻言,马上低头不说话了。 没有了先前的气势,她显得落寞又脆弱,像个未成年的小女孩。 有很多很多次,看到姜映歆这么落寞的姿态时,顾寒时都会联想到某年某月某日的自己。 很多个某年某月某日。 无依、无助、无靠,也没有路。 就仿佛黄昏时刻,牵着瘦马,走向无路的万丈悬崖。 ☆、第十章 沈淮买完吃的回到医院,总觉得姜映歆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说不上到底哪里怪,就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离开医院时他忍不住和顾寒时说了句,顾寒时笑着说:“当然和之前不一样。之前她当你杀父仇人呢。” 这话让沈淮瞬间联想到自己在病房和姜映歆杠上的事情,不禁有些赧然。 “映歆是很好的人。就是偶尔情绪比较激进。你放心,她不会放在心上。” 顾寒时有意为姜映歆开脱,沈淮听着他嘴里的软话,淡淡地“嗯”了声。 切,至于紧张成这样吗? 他又不会把姜映歆吃了…… 这事儿算一桩插曲。 只是情节变幻的堪比八点档罢了。 沈淮坚持由他开车,把顾寒时送回家后,自己再打车回去。 顾寒时连忙拒绝了。 开玩笑,沈淮现在可是当红小生,怎么能随便打个出租车…… 他让沈淮把自己的车开回家,反正他有两辆车,回头再找时间让晓林去沈淮家开回来就是了。 总之,直到和沈淮分别了,顾寒时都没有把“对不起”三个字说出口。 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发烧了记性也不太好。 这趟不知道算不算白来。 回到家,顾寒时的烧倒是退了。 但是他躺在沙发上,觉得很懊恼。 希望小卷毛心里明白他的意思。 亲自上门,又买菜又买老白干的。 那么明显的歉意了,没这么不开窍吧…… 顾寒时的喉咙还是有些干痒。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去厨房倒水。 水是刚烧好的,水温很高,他的精神还是有些恍惚,恍神间,脑子里突然响起刚才姜映歆和他说过的话。 “其实这小孩不错。” “……看他挺护着你的。还敢吼我。长得也帅。你要不考虑试着发展看看?” 小孩是不错,长得也帅。 可是除此之外…… “呲……” 水已经倒满了杯子,滚烫的热水溢出来淌到手指上,顾寒时吃痛地轻哼了声,赶紧把水壶和水杯放下来,打开水龙头,让凉水浸润红透了的皮肤。 冰冷和火热两种极端的温度碰撞在一起,把顾寒时麻木的神经刺激的猛然一跳。 清醒了不少。 顾寒时对这事那么上心,到了沈淮这边却成了件不起眼的小事。 他不是那么无聊的人,虽然顾寒时和姜映歆也没提醒他注意别大嘴巴,他口风依旧相当的紧。 没有把顾寒时来他家找他的事告诉任何人,也没和别人提过一句姜映歆在医院的事。 他当这事儿翻页过去了,完全没想到睡了一觉第二天又出事了。 章玥的电话来得很急。 沈淮还在做梦呢,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揉着眼睛看了看手机,嘟囔:“玥姐?你没睡醒吧……这才五点半啊……” 章玥用的是FaceTime,看到沈淮的同一时刻便锐利地尖叫了声,挡住眼睛:“上回就和你说了,别Luo睡!被拍到怎么办?!” 沈淮被她一嗓子嚎醒了半分。 上回? 他生病吃了感冒药,唯一睡过头的一回。 昭昭和章玥一起到他家来“捉拿”他,然后一掀被子,顺势发现了被子下面光着身子的……那个时候还算小男孩吧…… 沈淮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顺手拍了拍小腹。 平坦、结实、小腹肌一块不少。 怎么看怎么完美,哪里吓人了? 沈淮随手套了件T恤,说:“行了,穿上了。说吧,什么事啊?” 章玥回过神来,把手从眼睛上放了下来,马上板起了面孔。 “你什么时候和姜映歆搞到一起去的?是不是因为前天那事?!” 沈淮一头雾水,直到打开章玥微信发过来的链接才明白过来。 “这都什么和什么?”他无语,“不就拍到我和顾寒时一前一后进医院,姜映歆也正好在那家医院,就说我们有关系?还有这些狗仔……还真是无孔不入。那医院管理那么严密,还能查出姜映歆怀孕……” 沈淮兀自嘀咕了几句,没抬头,自然没注意到手机上,章玥的面色有多难看。 也不知道沈淮和顾寒时是不是相生相克的,自从顾寒时复出以来,沈淮就没做几件让她省心的事! 以前他的形象打造的积极阳光向上的,基本是绯闻绝缘体,在娱乐圈已是大不易了。 而现在呢,三天两头上头条!还都不是什么好事! 沈淮在章玥的威逼下草草解释了一下那天的情况,基本上几句话就过去了。 毕竟姜映歆的一些私事和章玥说也不太好。 至于他和顾寒时的事嘛…… 本来也没什么事。 章玥那么精明的人,自然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敷衍,真的有些生气了。 “你小子给我把皮崩紧点!少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我把人带红的时候你还穿在学校当书呆子呢!你现在再红,不听我的话迟早完蛋!” 章玥做事雷厉风行,挂断电话后不久,沈淮刚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换完衣服,泡了杯咖啡再刷微博的时候,已经看到自己的微博发出一封类似律师函的东西。 沈淮揉了揉眉心。 他们这行的套路就是每回一出大事就第一时间发声明澄清,必要时候是一定要有份律师函唬人的。 他并未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事,但见得不少。 久而久之,个中真真假假,也无暇、无兴致去弄清了,真到了自己身上,倒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来。 要是被章玥知道他现在是这种心态,保不准气得连他经纪人都不想做了。 他自嘲地一笑,突然又想到顾寒时。 那些狗仔和无良媒体可真够能扯的,居然怀疑自己和顾寒时两者之一是姜映歆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真离谱。 不过话又说回来,顾寒时对待姜映歆的架势,还真是……整一个护犊子。 啧啧。 汪闵在顾寒时面前来回踱步走了老半天了。 顾寒时喝了口热茶,淡淡的眸光望向她:“你歇会儿吧,我发烧还没完全好,你晃得我头晕。” 汪闵猛地停下步子,转头望向他:“不是。我还是觉得不行。沈淮那边都发了声明了,还拉上了个律师团,要是我们什么声音都没有,不反而显得心虚吗?” “清者自清。”顾寒时笑了笑,停止把玩手里的手机,解锁了屏幕,“不然我转发那条造谣的微博吧,就说没这事儿。” 他的态度很轻飘,转发的时候说的话也简单。 真的简单,就两个字“假的”。 下面马上炸开了锅,问的最多的是“哪个假的?”“姜映歆怀孕还是你是孩子的父亲?”。 汪闵皱着眉抱怨:“你这解释的不清不楚的……话说回来,姜映歆那儿……” “啊。”顾寒时抬头,对着她笑了笑。 他这么一笑,汪闵立马就懂了。 汪闵和顾寒时是多年的朋友,顾寒时和姜映歆也是多年的朋友,汪闵和姜映歆算不上特别熟,但姜映歆的事情,汪闵也是知道些的。 她叹了口气,说:“好好的一个女人,为了那种男人,何苦呢,她明明靠自己就能过得很好。” 顾寒时说:“她和那个人在一起,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名利。” 汪闵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这事儿的热潮炒了一天了。 姜映歆那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出来回应。 不过矛头主要指向的还是顾寒时,沈淮和姜映歆基本没什么接触,有心之人捕风捉影也嗅不到一点味道。 因而大多数人还是相信和沈淮没半毛钱关系的。 频繁被炒上头条倒也有好处,至少对于沈淮来说,他的心理素质提高了不少。 悠闲地吃完早饭,悠闲地坐车去片场,再悠闲地在路上刷微博的时候给顾寒时那条微博点了个赞。 最后悠闲地挨了章玥又一顿骂…… 沈淮这人其实挺坏的,出了这档子事,非但因为和自己没有本质关系而松气儿,还看好戏似的盼着快点见到顾寒时。 不知道见到他时是怎样的表情。 还能不能像平时那么淡定自若地笑。 沈淮上午有事,所以去片场时有点晚了。 昭昭把车停在停车场,沈淮下车的时候看到顾寒时助理晓林的车,突然想到顾寒时的车还在自己家里。 昭昭看他有点恍惚,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沈淮望着昭昭,昭昭疑惑地瞪了瞪眼,沈淮摇了摇头,说:“没事。” 昭昭并不知道自己和顾寒时之间的事,虽然也只是一些小事。 但是他一想到,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那种不为外人知晓的隐蔽的亲密感让他觉得,有那么点窝心。 虽然,也只是一点点亲密和一点点窝心罢了。 但至少算得上,只存在于两人之间的秘密。 再回到片场的时候,他依旧是沈淮,顾寒时也仍旧是顾寒时。 越想越不对头了。 整得像地下恋一样。 沈淮觉得自己可能被顾寒时的高烧传染了,脑子也坏了。 魔怔了。 他心怀鬼胎地往片场走,身上穿着黑色的长风衣,卡其色长裤和白色衬衫,玉树临风,走起路来脚下像能生风。 虽然今天的新鞋有点硌脚了。 走过大厦门拐角处有一面全身镜,沈淮停了停,在镜子前稍稍整了整衬衫领子,低头,再稍稍挽起袖口,露出一小截小臂。 身后的昭昭愣了愣,一时口快,问了句:“淮哥,你没事吧?” 沈淮:“……没事。” 很完美。 帅过头了。 他们乘的是VIP电梯。 电梯门快合上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伸了一只手进来,昭昭赶紧按了开门按钮。 进来的男人一脸冷漠,目光里透着隐隐的愤怒,眼神冷冷的扫过他们,一句话都没说。 挺没礼貌的。 沈淮心里想着,面上没有任何反应。 昭昭转过头看着沈淮,一脸茫然。 沈淮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电梯按钮——这人没按按钮,要不是忘了,就是他也是去片场的。 可这个男人他们都没见过啊,看着就不像工作人员。 临时演员? 也不像。 倒是挺像偶像剧霸道总裁的,气质像,虽然长相不算很帅,眉宇间气势还是很足的。 沈淮照理说也是很红的,又是这部电影的男主角,要是这个人真的是演员或者工作人员,不可能不和他打招呼。 沈淮不太灵敏的第六感传递给他不好的讯息,这时电梯门打开了,那人率先一步走出电梯,脚步有点急。 沈淮匆匆跟了上去,可刚走出几步,那人的步子迈得大开,变得像是小跑了。 沈淮下意识在后面喊了声“喂”,男人没理他,继续往前走着。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片场。 今天顾寒时和向薇恬有一场在天台的对手戏。 这会儿正好是中场休息,向薇恬在一旁的躺椅上坐着喝水,顾寒时倚在栏杆边和摄影说着什么。 他今天的打扮和沈淮有点像,黑衣白裤,肩宽腿长,这个侧脸…… 沈淮被“美色”弄得有点恍神,也就在恍神的一瞬间,前面的男人猛地扑向顾寒时,抬起拳头就是重重一拳挥了过去! 片场顿时响起几声尖叫,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打砸声,男人从身后狠狠按住顾寒时的脖颈,把他压在地上疯狂地捶打顾寒时的头部! 顾寒时被他压着脖子挣脱不开,只得抬起手肘往后撞向男人的腹部,男人躲闪不及,闷哼一声,吃痛地往后倒去。 顾寒时转过身来,鼻子和嘴角满是鲜血,看着渗人。 他估计头有点晕,眼神里带着点迷茫,没有焦点,那人趁他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冲着他的右脸又是一拳! “我草你妈!敢动老子的女人!日你妈了个X!!#%#¥&%¥#¥)” 周围一堆人看傻眼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竟然没有人主动站住来拉一把,就连临时赶到的保安也怵着没有任何动静! 沈淮咬了咬牙,又喊了声“喂”,刚要冲上去的时候,旁边的昭昭捏了捏他的手腕。 昭昭压低了声音,说:“淮哥,你别冲动啊,那个人是……” “我管他是哪根葱!” 沈淮虽然比顾寒时和那男人年轻,但他人高马大的,体型较他们而言健壮不少,冲上去强硬地拉开那个男人的时候,一时没控制住力量,男人一个踉跄,差点从天台栅栏翻下去! 男人的腰狠狠地撞上硬物,整张脸都扭曲了,呲着牙对沈淮吼:“你少他妈多管闲事!” 沈淮没理他,把顾寒时扶了起来,问旁边发愣的小女孩:“有纸巾吗?” 小女孩呆了几秒,点了点头,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沈淮抽出一张,递给顾寒时:“擦擦。一脸的血。” 顾寒时面无表情地接过纸巾,擦血的力量没轻没重的,沈淮看着都觉得疼。 那男人还想冲上来,沈淮挡在顾寒时面前,冲他抬了抬下巴,扬了扬手里的手机:“你再敢动一下,我马上报警。” 旁边的顾寒时拉了拉沈淮的衣袖,轻声道:“你别管。” “谁别管?” 沈淮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一脸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 顾寒时避开他的目光,望向那个男人:“你侮辱我可以,不能侮辱她。”他的声音放低了一些,“她有孕在身,你不能再向她动手了。” 沈淮这才终于明白过来。 看来这男人,就是姜映歆那个神秘的圈外男友了。 看着确实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不过…… 顾寒时这话什么意思? 自己都被揍得只剩半条命了,还揣着深情备胎人设呢? 这他妈不是被打傻了吧? 男人扫了顾寒时一眼,冷笑:“我女人。我就算把她打死……” “把她打死?”顾寒时抬眉,扯了扯嘴角,冷冷地打断他,“这个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再有下次,我绝对把你关到铁笼子里。” 男人有片刻地愣怔,随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指着他的鼻子威胁道:“你给我等着!” 说完就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沈淮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叹息。 啧啧,刚才还这么嚣张的。 怂货。 真丢人。 顾寒时伤得不轻,沈淮转过身看他的时候,旁边的女孩叫了一声,沈淮皱了皱眉,发现顾寒时的鼻血还是汩汩地往外冒,哪怕拿着纸巾捂都捂不住。 “你自己按住啊。”沈淮向昭昭挥了挥手,“你送他去医院吧。回头别脑震荡什么的。” 顾寒时微微摇头,轻描淡写道:“不用。就一小事儿。一会儿就止住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给顾寒时搬了张躺椅,顾寒时在躺椅上躺下,脖子仰着,眼睛望着天空。 样子可算惨的。 出了这么大一件事,片场的人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个个像没事人一样。 沈淮回想刚才打架时众人的反应,只觉得寒心。 寒心过后,连昭昭一起骂:“你怎么和他们那群人一样!你就这么怕得罪人啊!人都快被打死了!我要是不出来,顾寒时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没命了!” 昭昭眉头紧锁,哭丧着脸,很委屈的样子:“淮哥,你是不知道那个杨中元是什么背景,圈子里外都没人敢惹他,他爸……” “他爸是李刚啊!” 沈淮一想到刚才顾寒时的那副样子,就觉得心里拧巴的慌。 那龟孙子居然敢在他面前欺负他偶像,真是……早知道刚才应该踹他一脚的! 也算泄泄愤! “淮哥你快别说了!过会儿玥姐准会来电话说你呢!她近来身体也不太好,等会儿你态度稍微好点,认个错,别再惹她生气了。” 昭昭的语气中带着哀求,沈淮的性格是自己觉得没做错的事情坚决不认的,可昭昭也说了,章玥身体不太好…… 算了。 那就勉强认个错好了。 虽然,再让他重来多少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么想来,还有些懊恼。 当时反应太慢了,让顾寒时无端挨了那么久的打。 顾寒时今天大概是拍不了戏了。 躺在躺椅里的样子很颓丧。 沈淮走过去,打量了一下他的脸,然后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他问:“你助理呢?” “他今天有事。” 顾寒时的脸上还有干涸的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沈淮拿出一包纸巾,问:“擦擦脸?” “我自己来。” 顾寒时说着,眉头微皱,头稍稍别过。 这个小动作让沈淮整个人为之一振。 周围的人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事情。 然而,沈淮的手还是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然后缓缓放了下来。 他挤出一个笑容,问:“怎么了?” 顾寒时呼出一口气,眼神里带着点倦意:“你以后……别这样了。” 沈淮沉默半晌:“这样是哪样?” “沈淮,别再管我的事了。和你没有关系。” ☆、第十一章 懵吗? 沈淮是真的有点懵。 不过他反应还算快的,片刻后识相地“哦”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想想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顾寒时的态度已经放在那里了,摆明嫌自己多管闲事。 他终究是受人尊重认可的影帝,于沈淮而言放在偶像的位置正好。 沈淮粉了他这么多年,一朝相识,吃了两顿饭,就妄图以为能和他成为……朋友? 朋友,不存在的。 他试着说服自己这个锅不在顾寒时身上,可是到头来,心里还是又闷又憋屈,像有股气堵着,怪不舒服的。 沈淮这人骨子里有点倨傲,纵然表面对人百般和善,内里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前。 所以他真正的朋友不多。 他之前总以为顾寒时应该能算得上一个了,就算现在不是,也迟早会是。 沈淮想,大概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但是被顾寒时这么直接说出来,总是有些尴尬和不快的。 自我接受是一件事,然而保持距离,又是另外一件事。 自那天起,沈淮开始有意和顾寒时拉开距离,慢慢地恢复到最初时的状态。 在片场看到时只是点头打声招呼,偶尔顾寒时叫他一起吃饭他也是找理由推拒,顾寒时买了东西请剧组吃的时候,他也礼貌地摇头说不用了,他减肥。 顾寒时听着差点吐血。 就小卷毛那身材,一看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还减个屁的肥啊。 顾寒时不是个喜欢多想的人,加之这段时间工作挺忙,所以开始时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但他也不是个傻子,久而久之,还是能察觉到点东西的。 比如说,沈淮只对着他一个人那副态度。 生疏而客套,偶尔还给人一种爱理不理的感觉。 这就太不寻常了。 那天他和沈淮说完那句让他别管的话后沈淮也没什么反应,说了句“好”,脸都没崩。 顾寒时自己心里也挺坦荡——他只是觉得之前发生的事多多少少连累了沈淮,而沈淮刚还和杨中元这样的人起了冲突。 事情都是因他而起,他不能再把沈淮搅进这潭浑水里。 顾寒时想着想着就皱起了眉头。 不然是小卷毛被骂了? 他那个经纪人他常听汪闵提起,挺厉害的人物,对手下艺人看管得也相当严实。 虽然自己被杨中元揍,沈淮慷慨“英雄救英雄”的事没被曝光出来,章玥那边,一定是第一时间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这样就解释的通了。 接二连三因他黏上一身泥,甩都甩不掉,被骂了不高兴了,把气撒在他身上;或是听话的和他保持距离,倒也不奇怪。 只是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小卷毛有点可怜。 自己是不是该帮他说句话什么的? 事情说来也巧。 有个星期日早上顾寒时赶通告,晓林正好身体不舒服请假了,顾寒时看地方挺偏,时间也早,街上没什么人,便大着胆溜进刚开门的星巴克买咖啡。 店里一位顾客都没有,几名店员都是年轻男孩。 顾寒时走进去,两位正在说话的中一位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愣住了。 “啊,顾顾顾……”男孩张大了嘴,一时错愕地说不出话。 旁边那位理着寸头的年级稍长一点的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然后对着顾寒时微笑:“顾客早上好,请问需要什么?” 顾寒时没看菜单,也没多说什么,干脆地答:“一杯大杯榛果拿铁,两个法式牛角可颂。” “请问有会员卡吗?” “没有。” “您好,一共57元。” 顾寒时刚把钱包拿出来,后面伸出了一只手,手里是一张金黑的银行卡。 “我要超大杯的卡布奇诺。和这位先生一起结。没有星享卡。” 顾寒时回头,对上章玥带着笑意的眼眸。 大耳环,烟熏妆,下巴上挂着大大的棕色墨镜。 章玥付完钱后星巴克的人就多了起来,两人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章玥体贴地把背对大门的位置留给了他。 “人多了。待会你怎么走?” 顾寒时放下喝了一口的咖啡,把包里的棒球帽拿出来:“用这个。” 章玥一笑:“不戴个口罩什么的?我可以把我的墨镜借给你。” 顾寒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低头笑了笑:“不用。阴天戴个大墨镜反而引人注意。而且其实没有那么多人去关注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长什么样。” 章玥点了点头,一边喝咖啡一边回信息,水晶指甲亮闪闪的。 顾寒时赶时间,吃得快,吃完后犹豫了片刻,还是有点牵强地把话题扯了过去。 “今天来这是有事?沈淮有工作?” “我又不是沈淮一个人的经纪人。公司又塞给我一个不听话的熊孩子,我得来盯着点。”章玥说到这里,突然抬头,把手机放在桌上,对着他抬了抬眉,“不过说到我们家沈淮……你俩没吵架吧?” 顾寒时没料到章玥的问题一问出口就这么刺激,微微地愣怔后,摇头:“怎么这么问?” “他最近状态很不好,从身体到精神都是这样。我算了算,似乎是从杨中元闯入片场那天开始的……” 章玥说到这边顿了顿,语气有些迟疑:“顾先生,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杨中元和你怎样是你们的私事,只是作为沈淮的经纪人,我很担心他,问他他又不说。” 顾寒时有些发愁。 他按了按睛明穴,微微摇头,轻笑:“其实我也有察觉,但是在剧组时他还是挺正常的,除了对我吧……” 他的声音慢慢变得有些轻了。 “那天我可能说了些不太恰当的话。”他自嘲一笑,“今天要不是你这么一说,我还以为他是因为被你骂了对我生气呢。” “我可不敢骂他。”章玥摆手,“不过顾先生,你可能不知道,这小孩入行没多久就视你为奋斗目标,把你奉若神明。” 顾寒时点头:“我听他说过一点,但可能……”没那么夸张吧? “你知道他还加入了你的影迷后援会吗?” 章玥不知怎么忽然涌起了分享的欲望,拿出手机来找了好几张每年顾寒时生日时后援会给他搞得众筹庆生活动照片。 “沈淮不方便现身参加,但是他出钱出创意,一个也没落下。他一直很期待你能复出,梦想有一天能和你合作。所以这也是我当时没阻止他接下《人工智能》的原因之一。” 顾寒时听得脑子有点懵,好像突然被人锤了一锤子一样。 之前听沈淮说是他的粉丝,他也没往深处想,只当是普通的路人粉。 这会儿听章玥这么一说,再想想那天他和沈淮说的话…… 自己还真特么挺混蛋的啊…… 像个负心汉…… 总伤害人家的一片真心。 这个一阵阵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 章玥开车回公司,车刚在停车场停稳,就看到戴着黑色口罩的沈淮一脸阴沉地走了过来。 沈淮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然后把口罩摘了下来。 章玥一愣:“脸这么红?不是发烧了吧?” 她说着伸手就要去碰沈淮的额头,沈淮抬手把她的手推开。 章玥马上板起面孔:“你这什么态度?” “我问你,你是不是去找顾寒时了?你找他都说了什么?” “我不……” “你别否认,我都听人大嘴巴说了,你没事儿让人四处打听顾寒时的行程。这么早出去就是为了偶遇吧?” “你话别说的太难听了啊!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吗?!”章玥气呼呼地按了按喇叭。 沈淮沉默了。 上回他对杨中元那事儿,杨中元自然没有放过他。 明面上什么动静都没有,暗地里搞了不少小动作,给他和章玥、以及公司这边带来了不大不小的麻烦。 章玥是暴脾气,早憋了一肚子火了。 但是看沈淮一直不太有精神,还时不时感冒发烧什么的,好像在短短一个月要把过去二十多年没生的病都生了,也没好意思多说他。 “玥姐,我是怕你冲动。” “杨中元那个狗崽子!”章玥狠狠敲了敲方向盘。 沈淮刚想开口说什么,章玥迅速瞟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也没说什么。我就是听说最近你和顾寒时关系有点僵,想着给你们缓和一下。下半年圈子里有大变动,你这两年的人气是挺高,但也没继续上涨的势头,可不能因为区区小事被杨中元那种人给掐了。顾寒时息影这么多年复出,人气马上回潮,自有他的厉害之处。你和他搞好关系,百利而无一害。而且你们这电影马上杀青了,他下面接的一部剧……很厉害。” 沈淮马上接口:“我可不想蹭他热度。” “那也要你蹭得上。”章玥翻了个白眼,挥挥手,“得了得了,快让昭昭去买点药吧。你下午不是还有个广告吗?” 章玥把沈淮赶走了,沈淮稀里糊涂地上了自己那辆车才反应过来,忘记问章玥到底怎么和顾寒时“缓和关系”的。 要是章玥纯粹是说软话,甚至道歉什么的…… 哎,想想都憋屈。 而且到底缓和到哪种程度呢? 下次见面他要用什么态度? 热脸贴冷屁股这种事,他可干不出来。 顾寒时合上剧本,然后把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也摘了下来。 家里很安静,只听得到钟走动的声音。 顾寒时盯着钟看了会儿,等到秒钟跑到12的时候,门铃准时响起。 他趿拉着拖鞋去开门,然后看到站在门口的顾宇聪。 年轻男孩眉眼轮廓和顾寒时有些神似,戴着和他同款的黑框眼镜,只不过顾宇聪的眼镜是平光的,纯属装饰品。 天气虽然已经入春良久,但是在大晚上穿着短袖乱跑的人还是不多的。 顾寒时扫了一眼顾宇聪光着的两条胳膊,淡淡地说了声:“当心感冒了。” 顾宇聪摸了摸鼻子,弯腰换上拖鞋走了进来。 “我们之前已经说好了,不过我要再提醒你一遍。你可以在这里住下,但是我房间和书房不能随便进入。厨房和浴室用完必须恢复原样,你自己动手,平时不能带任何人来这里,包括钟点工。明白了吗?” 顾宇聪点点头,问:“那我能叫外卖吗?” “不能。” “行吧。”男孩子无奈地向他摊开手心,“钥匙呢?” “你房间床头柜上。” 顾寒时平时就是个寡言的人,对着这个同父异母、没有什么感情的弟弟更是没什么多余的兴致。 他简单地交代了两句后,又坐回了沙发上,戴上眼镜看起剧本来。 顾宇聪还在收拾行李,才一个二十寸的小行李箱,愣是“打开”、“合上”重复了十几遍。 声音还都不小。 顾寒时揉着太阳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开始后悔没订条“不能超过XX分贝”的霸王条款。 其实他本是不想让顾宇聪过来的。 顾宇聪大学离自己家远,倒是离他家近。男孩子被宠坏了,刚进大学没多久就抱怨舍友素质差,宿舍环境差,张晓媛和顾卫国便给他在学校旁边租了房子。 本来住的好好的,谁知房东突然要卖房子。 顾宇聪这人很挑,一时半会儿也很难重新找到合适的房子,便求助到他这里来了。 熊孩子挺精的,知道顾寒时对父母总带着戳不破的虚假客套,愣是通过父母杀到了他这。 顾寒时果然没说“不”字,只是态度不冷不热的。 顾宇聪折腾了半天总算没了动静,顾寒时刚看几行字,顾宇聪噔噔噔从房间跑了出来,又噔噔噔进厨房烧了壶热水。 顾宇聪给自己倒了一杯,端着从厨房里走出来,刚走了几步,看了看顾寒时,又回到厨房,给他也倒了一杯。 “谢谢。我不喝白开水。”顾寒时转了转笔,抬头看了他一眼。 “啊?那你喝什么?” “咖啡和酒。” “那些玩意儿能当水喝?哥,我真服了你。” 顾宇聪大惊小怪的,坐在顾寒时侧面的沙发上大有要和他一聊到底的架势。 顾寒时想着这小子刚来第一天,估计话不会少,他也看不进剧本了,干脆撒手扔到面前的茶几上,回浴室洗澡了。 这个澡洗得挺久。 洗完出来,连浴袍扣子都没扣好呢,就被顾宇聪吓愣了一下。 愣过之后,顾寒时快步走上前去,夺过他手里的那本剧本。 “你干什么?” 顾宇聪站了起来,看着他,表情有点不好意思:“哥,这是你下一部电影吗?” 顾寒时没回答他,只是冷冰冰地说:“以后我的东西不许随便乱动。” “不是……我说你别接这电影啊,太……”顾宇聪耳根发红,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不关你的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顾寒时说完,拿着剧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甩上了房门。 顾宇聪一个人呆愣在原地,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 顾寒时接拍电影《蝉音》的消息,是在一个很平常的周一传出来的。 一开始只是像个小道消息,没想到没到下午,顾寒时的公司和电影的官微就官宣了这件事。 一时之间,终声哗然。 错愕的人里包括沈淮。 《蝉音》是他很早之前就拒接过的一部电影,当时他没有多做考虑就说了“不”。 这部电影题材敏|感,是讲述一对同性恋人的故事,里面不乏激|情片段,与他的形象、定位、发展道路相距甚远。 而且拍这种题材的电影,无论票房口碑好还是不好,都有弊端。 拍得差了被人吐槽,拍得好了就很难从人物形象里跳脱出来。 再有,这部电影的导演是个美籍华人,早年传出过在校期间出柜,之后又矢口否认,前年有酒后打人闹事的新闻,总之口碑不太好,作风似乎也不检点。 就是业务水平还不错,作品少却精,没有一部扑街的。 但是顾寒时这样的咖位,接这部电影还是太冒险了。 他又不是没有电视剧电影可接,至于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吗? 还是……他是真的……糊了吗? 沈淮越想越烦,越烦越觉得自己像个磨磨唧唧的老妈子。 人顾寒时之前就说了,让他别特么多管闲事。 他还咸吃萝卜淡操心! 沈淮这人意志向来不坚定,虽然先前打定主意不再理会顾寒时的事了,但是到了第二天,恰逢剧组杀青吃饭,见到顾寒时的时候,他还是没按耐住。 剧组选的庆祝杀青的地方在一家市内知名酒店的大包厢里,按照演员戏份和咖位来坐,顾寒时这个男三,“有幸”坐到了男一号沈淮的旁边。 那天和章玥在星巴克遇见聊了之后,沈淮第二天对他的态度和缓了不少。 没有之前那番热络,但是至少没让顾寒时觉得有让人难受的距离感。 周围的人,除了顾寒时和沈淮,都在交头接耳地说话。 这部电影拍了三个多月,时间不长不短,拍摄中途也遇到过僵局,像向薇恬这样的女演员,在剧组事儿特多,又不好伺候,总之先不说拍出来效果怎样,拍完也算功德一件了。 顾寒时在用刀叉剥虾,技巧纯熟,剥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转头问沈淮:“吃吗?” 沈淮原本心乱如麻地想着要问他关于电影的事,这会儿突然被顾寒时叫了声,愣了愣:“什么?” 顾寒时笑了笑,把剥完的一整只大虾放到了他面前盛放着酱醋的小碟子里。 沈淮:“……” 沈淮:“???” 沈淮:“!!!” 包厢里的灯稍显昏暗,四周交谈的人声中掺杂着时不时的笑声。 每个人都很专注的在和别人聊天,这会儿,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顾寒时的眉眼笑得弯弯的,干净、纯良而无公害。 很难让人相信,那天他会对自己说出那么生冷的话。 沈淮扯了扯嘴角,想笑,但是好像突然笑不出来了。 他紧了紧下巴,迅速瞟了顾寒时一眼,压低声音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祈使句。 顾寒时惊异地抬了抬眉,看了看沈淮迅速离开的背影。 这小卷毛还敢命令他…… 啧,能耐了。 他低头蓦然一笑,也站了起来。 ☆、第十二章 投资方大手笔,剧组订的是酒店顶层的豪华VIP包厢,一共只有两个,另一间里没有人,所以两人站在男厕所,也毫不担心会被人看到什么的。 顾寒时背贴着墙而立,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在洗手间的灯光照耀下,原本白皙的皮肤显得愈发透亮。 而且睫毛可真长。 沈淮稍稍走了一秒的神,然后被顾寒时一声清嗓子的咳嗽唤了回来。 “什么事啊?” 顾寒时的声音原本就有磁性,一带上小小的尾调,有一种讥诮勾人的味道。 沈淮盯着他的眼睛,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你为什么接那部电影?” 顾寒时一愣:“哪部?” “《蝉音》。” “哦……好多人问我呐。”他笑了笑,然后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蹲下来点火。 沈淮伸腿碰了碰他的膝盖:“顾影帝,这里不让抽烟,装了烟雾报警器,您别丢人了。” “臭小子。”顾寒时笑骂了声,站起来把烟和打火机扔到了一边的洗手池上。 沈淮:“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你想让我怎么回答?想接就接了,哪那么多为什么。” “那部电影导演是Michael Zong。” 顾寒时点了点头,没什么反应:“嗯,宗定胜,我认识。” 沈淮:“……” 好了,这下轮到他尴尬了。 保不准这两人还是朋友什么的…… 沈淮面上还是装出淡定的样子,继续说:“《蝉音》这部电影是同性题材的,导演……导演风评也不太好,他之前也邀请过我,我看过一部分剧本,还有不少激|情戏。后续影响,其实并不好。” 顾寒时轻松地耸了耸肩:“谢谢你的提醒啊。不过你想多了,演什么不是演……” 他说完拍了拍沈淮的肩膀就要走出去。 沈淮长腿一伸,拦在他的面前。 顾寒时回头,挑眉看着他:“你找碴来的?” 沈淮面部紧绷,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你资源真的差成这样了?” “什么?” “你真的急于红到从前那样吗?为了红回去,什么都可以做?连这种色|情片都能吃得下去?” 顾寒时皱着眉,长久没有说话。 沈淮紧张地心跳到嗓子眼,喉结动了动,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手牢牢地抓着顾寒时的小臂。 沈淮赶紧松开了手。 然而上面还是现出了通红的指痕。 “我又管太宽了?”沈淮摇摇头,自嘲一笑,“我这人……比较容易……冲动。” “嗯,是冲动,一根筋。”顾寒时说着,跨过沈淮拦在跟前的腿。 他转身站直了盯着沈淮看,高大挺拔,像一颗坚韧的树。 顾寒时说:“我挺失望的,沈淮。在我看来,艺术没有色|情与不色|情之分,只要它足够伟大,称得上是一部‘作品’。你要非要否定什么,我只能说,你从前演过的肥皂剧才是对‘演员’这个身份的玷污。” 沈淮完全愣住了。 顾寒时最后匆忙一笑,重新拿起洗手池上的烟和打火机,便走出了洗手间。 晓林正好来上厕所,看到他面色不善地走出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懵着脸问:“怎么了?” “没,这里禁烟,我出去抽根烟。” 顾寒时估计沈淮听了他那番话心里又要不舒服了。 别说沈淮会不高兴,换做他,谁指着鼻子骂他不配当演员,他也会生气。 可他明明不是想表达这个意思的! 他在来吃这顿饭前还打算好好和沈淮为之前的事道个歉,两人冰释前嫌的! 沈淮的情商是低,说话做事是冲动。 可自己比他情商还低,还要冲动。 他们俩就是火星撞地球,一个是火,一个是冰,都想把对方吞噬了。 顾寒时郁闷地跑到天台抽了半包烟,吹了会儿晚风才清醒点。 得了,反正这回是彻底闹僵了。 而且似乎又是“沈淮为我好,我还伤害他”这种套路。 不过这一次,顾寒时不打算拖着了。 既然他是话说出口后就意识到说错了,那就第一时间道歉呗。 而且今天是杀青宴,以后什么时候能见着还不一定。 想到这,顾寒时闭了闭眼,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沈淮的脸。 很流畅的五官线条,时而有点桀骜的表情,笑起来很帅。 而且和别的小生那种帅还不一样。 顾寒时抽完手头的这根烟,走回了包厢。 只是没想到,饭局这么快就散场了 顾寒时一愣,问晓林:“沈淮呢?” “早走了,说身体不适。” 顾寒时:“……” “你找他有事啊?” “没事。”顾寒时想了想,从晓林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车钥匙,“车我开走了。你打车回去吧。” 晓林意外地瞪大眼睛:“你去哪呢?” “负荆请罪。” 幸亏顾寒时留了个心眼,在酒店停车场遇上沈淮的助理昭昭时问了问沈淮回哪个“家”了。 昭昭没料到顾寒时会过来问这个,愣愣地把沈淮另一处别墅的地址写给他。 “我不是百分百确定淮哥在那。但是每次杀青后他会自己庆祝,一般都会回别墅。” 顾寒时开了一个小时才摸到沈淮家的那处别墅。 他抬头看了看,沉默了会儿。 ——嗯,可以说,非常奢侈了。 他现在怀疑赵丰年之前和他八卦的小卷毛的片酬少了整整一半。 简直是暴利。 大铁门大喇喇地开着,里面停了几辆豪车,顾寒时出于礼貌,一开始还是按了门铃的。 但是按了老半天,都没人理。 他又打沈淮手机,也没人听。 明明别墅灯火通明呢…… 顾寒时怕他在洗澡什么的,干脆走了进去。 别墅里面的装修和之前公寓的风格很像,极简风,然而放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显得空落落的。 有些清冷和寂寞。 一瞬间,好像有种回到了自己的家的错觉。 他绕了一圈刚想上二楼,突然听到一楼里面传来的笑声。 听起来有点熟悉。 他绕到落地窗那边,拉开了帘子,看到两个在泳池里游泳的人影。 顾寒时:“……” 这别墅还自带泳池的? 顾寒时走到室外,沈淮似乎在和那人比谁游得快,动作姿势很猛。 在翻腾四溅的水花中,顾寒时隐约看到他分明的紧实肌肉。 宽厚的背阔肌,结实的肱二头肌。 手长腿长的。 不过…… 顾寒时皱了皱眉。 沈淮比那人快一点触岸,扶着泳池边缘兴奋地探头欢呼的时候,正好对上弯腰俯视自己的顾寒时。 沈淮吓了一跳,差点跌下去。 旁边那人也到了,胡乱揉了揉脸,骂了声“操”。 顾寒时冲沈淮伸出手:“起来吗?” 沈淮犹豫了半秒,湿润的掌心拍了拍他的手掌:“我自己起来就行。” 沈淮身手矫健,两手一撑地,瞪了瞪池壁就上来了,都没用到一边的台阶。 他上岸后,顾寒时猛地转过了身。 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原来是真的。 沈淮和那小子,确实是在裸泳。 虽说这是在自己家吧,但是…… 就在这个时候,还在泳池里的聂双丞也爬起来了。 同样的□□。 不过聂双丞见着陌生人还是挺不好意思的,赶紧从一边的躺椅上拿了块毛巾围在腰间,然后光着脚往顾寒时这边走。 他看了看顾寒时,对着沈淮那边吼:“沈淮!介绍一下呗!” 顾寒时对着他笑了笑,聂双丞不好意思地冲他伸出手:“其实久仰大名了,顾先生您好。” “你好,聂先生,我很喜欢你的歌。”顾寒时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这会儿沈淮已经擦干身体,换上了一套宽松的家居服了。 短袖T恤和白色运动裤,看上去相当随意。 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没怎么擦干,往下淌着水。 聂双丞很识相,说了声“你们聊,我去洗澡了”就进屋了。 沈淮等到聂双丞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和顾寒时说话。 “你怎么来了?” “和你说声对不起。刚才在酒店……我话说重了。” 沈淮点点头,眼里有微弱的笑意:“真没想到你会来……” 他说着,自顾自笑了,笑声一开始挺低的,后来越来越夸张,转化成爆笑。 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顾寒时尴尬地在一旁看着他,摸了摸鼻子:“有那么好笑么?” “还行还行。”沈淮终于笑完了,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他坐下。 沈淮在他面前比了个“耶”的姿势,扬扬手指头:“第二次了。你找到我家里来道歉。我真是……荣幸。” 他啧啧地一边叹息一边摇头,看神情相当满足。 顾寒时:“所以你……” “所以我大方地原谅你了。不生气了,生气会长皱纹。”沈淮扬了扬嘴角。 顾寒时没理会他话语里的揶揄之意,望了望落地窗那边,再回头问他:“那什么……你们经常……这样吗?” “嗯?谁?哪样?” “就是你和聂双丞……嗯……裸泳。” 说出来的时候心里莫名不舒服,有种憋闷的感觉,顾寒时略微忐忑地看着沈淮。 没想,沈淮笑了笑。 他说:“经常啊。我们俩都喜欢游泳。裸泳最舒服了。又不是和女的,两个大男人嘛。这有什么?” 顾寒时暗暗呼出一口长气。 和他想的一样,沈淮很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直。 所以沈淮对自己,那种异于寻常的关心,那种好,都只是源于对他的崇拜。 粉丝对偶像的崇拜。 仅此而已。 知道了这点,顾寒时心里其实挺高兴。 小卷毛和他不一样。 小卷毛喜欢的还是女人,这样就容易多了。 他们这一行,Gay不少,但是这个圈子,归根到底是容不下他们这类人的。 和这个社会一样。 小卷毛有那么光明的前途,以后会光芒万丈,然后找到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共度一生。 他会接受至高无上的赞美和圈内圈外人的祝福。 说不定若干年后,会带着他的老婆孩子一起参加真人秀。 最近这类真人秀不是很火么……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有些难过。 好像心脏深处隐隐的发疼。 顾寒时看着他,微笑着说:“虽然我和你道歉了。但是我还是会接那部电影。” “可以理解。”沈淮点了点头,笑笑,“我想了想,我的话也有错,你说我的不是,也并非全无道理。” 顾寒时咋舌:“现在还会自我反省了?” 沈淮哈哈笑了两声:“诶不过我说,这里面的激|情戏,你到时候会不会觉得心里别扭啊。我知道你很敬业,但是毕竟对方是个男的!” 顾寒时一愣,就在这个时候,聂双丞打开落地窗,探出个脑袋来,冲着他们那边喊了声:“两位!我煮了饺子、馄饨和面!你们聊完就快进来!一会儿全烂了!” 沈淮转头应了一声,再回头,顾寒时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嗯?” “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不过我只说一遍。”顾寒时站了起来,“沈淮,我是个Gay。我喜欢的是男人,所以对于我而言,与其和女演员拍激|情戏,还不如和男演员拍,反而少别扭。” 沈淮果不出他所料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想从顾寒时的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还是找不到。 顾寒时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笑:“我不是在说笑。” “啊。” “吓到了吧?” 沈淮摇了摇头:“没。就是有点……意外。” “所以你要当心点,别和我离太近。” 沈淮一愣,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顾寒时被他问倒,牵强地答:“……免得你被我同化。” 这话题越讲越尴尬,其实顾寒时来之前没想到会和他坦白的。 毕竟自己的性向是自己的事,他又没想过以后和沈淮一起过。 聂双丞真的把饺子、馄饨、面各煮了一大碗,让他们自由取食。 顾寒时和沈淮刚在饭局上吃得都不多,这会儿有点饿了,刚才话题又尴尬的不想说话,全程都在埋头猛吃,留着聂双丞一个人天南地北地乱侃。 顾寒时吃完就离开了。 沈淮看着一桌残局有点愣,踹了踹躺尸在沙发上的聂双丞:“去收拾。” 聂双丞玩着手机翻了个身:“不去,你明天叫钟点工吧。” “你刚不是挺勤快的?还自觉煮东西吃……” “那不是看你男神在吗?总得给你面子好好招待啊。” 聂双丞突然想到什么,一个激灵怕了起来,凑到他面前勾住他的脖子问:“顾寒时找你干吗呢?你不是说没告诉圈子里除我以外的人你住在这吗?碰上男神就忘了,我可是要吃醋了啊。” “吃醋”两个字聂双丞本是这么随便一说的,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淮神经一跳,感觉自己的尾巴像被揪住了…… “神经病!吃你妹的醋!” 聂双丞“嘿嘿”啥笑了声:“我看你俩挺熟的了。都上家门了。跟哥哥说说,刚在外面都聊点什么呢?怎么见你俩说话这么像小情侣……” “你他妈有病吧?!” 沈淮这回真的跳脚了,抬腿毫不留情就踹了他一脚。 聂双丞哀嚎一声:“卧槽!你踹哪里呢?!断子绝孙啊!!!” 沈淮没理他,直接进了厨房。 刚才顾寒时那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不断在脑海里重播。 他到现在其实都没怎么回过神。 顾寒时…… 他不是喜欢姜映歆吗? 怎么突然又变成喜欢男人了呢? 他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顾寒时都不像是个喜欢男人的人啊。 还有顾寒时让他小心点,总让他有种另一方面的联想。 沈淮刚把碗都浸满水,又把水龙头拧紧,泄气地把水都倒干净。 真烦人。 ☆、第十三章 沈淮不知是心事重还是最近身体不太好,近来总是睡得不太好。 频繁地做噩梦,或是醒来无数次。 这天早上醒来时,脸上又挂了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昭昭看到他的时候一时没忍住笑了,罕见地揶揄他:“淮哥,第一天进组啊,化妆师还是那个黑脸赵哥。看见你这个样子,他那脸得直接成黑炭了。” 沈淮面无表情地斜他一眼,回头继续啃着手里的吐司,没理会他的调侃。 沈淮的行程排的满满当当的,而且大有越来越满的趋势。 章玥对他Flop的恐惧日益增加,拼命安排他参加各类试镜,接拍各种广告、电视剧、电影、真人秀等综艺节目,不放过任何一个大红一把的机会。 比如今天这个户外类型的真人秀节目,已经是他今年参加的第二个真人秀了。 只不过前一个是在节目后半程作为嘉宾加入的,存在感并不是很强。 沈淮并不喜欢真人秀,但是章玥一直坚信这是一个最简单的草人设的途径,原因是不需要考验演技。 不过沈淮觉得未必。 在他参加过几次之后,他反而觉得,真人秀比一般的电影电视剧都更考验演技。 他也由此深刻体会到——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现在的真人秀都有台本,不过这类偏户外竞技的会好一些,毕竟在相当程度上考验一个人的身体素质、运动能力,作假也会相对难一点。 不过节目组为了点收视率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恶心的事儿都做得出来。 沈淮来参加之前,是做好心理准备的。 今天其实不算正式开拍,正式开始要在一个月后,拍摄地点在全球的各个国家,今天只是拍摄一个宣传片。 沈淮觉得挺麻烦的,明明可以先把整个真人秀拍完再由节目组从中剪素材作为正版宣传片。 真正拍完播出都是几个月后的事了,偏偏要多此一举。 车开了很久才到达拍摄的目的地,也是本市唯一的景点——南山。 严格说来,南山处于两市交界处,也不能算他们A市独有。 南山风景极佳,旅游资源尚未被完全开发,平时人烟稀少,有一种空灵之美。 按节目组的安排,他们的第一期节目将从南山揭开序幕。 沈淮下车时,打了一个哈欠。 一宿没睡着,原本挺困的,但在呼吸到山里清新空气的一瞬间,猛然清醒了不少。 他下车后往前走了几步,就碰到了同来参加这季真人秀的一男一女。 周靖远和薛雨。 周靖远和沈淮是同龄人,出道比他晚了两年,不过他是个歌手,也唱摇滚,和聂双丞算是竞争对手了,前段时间传言和所在乐队闹不和,微博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不过这会儿看着嘻嘻哈哈的样子,好像心情还不错。 薛雨今年三十三岁了,一直是国内的一线实力派女演员,形象很正面,也没什么□□。她一身运动装扮,扎着高高的马尾,容貌周正,笑容大方得体,看起来整个人都很有活力。 三人在圈内都挺有名气的,彼此之间虽不算熟识也说过几句话,这会儿看见了互相打了声招呼,寒暄了几句。 薛雨夸沈淮比上次见着还要帅,一旁的周靖远佯装愠怒地说不把他放在眼里。 薛雨一边捂着嘴笑一边说:“你是唱歌的,沈淮可是演员呀。” 周靖远看起来和薛雨关系极好,听了这话撇撇嘴:“喂喂喂,薛雨姐你这样说沈淮也要不高兴了,他演技好,可不是靠脸。” 沈淮在一旁笑着听他们耍嘴炮,没多参与。 他不太擅长和圈子里的人打交道,是那种表面外向,实则内向的人,这也是他不喜欢参加真人秀的另一个原因。 这个真人秀叫做“冬菇出走记”,一共有四男四女参赛,除了他们三人后,还有五个人。 然而他们到达拍摄地点的时候,那里只有四个人。 其中两人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是以组合出道的歌手,组合名字叫“ZZ”,姐姐叫章一,妹妹叫章十,两姐妹长得一模一样,看外表完全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来之前昭昭和沈淮科普过,这对姐妹面和心不和,闹矛盾已经一年多了,两个都是事儿精,而且得理不饶人。 这种人,应当敬而远之。 不过现在看起来还好,章一和章十扎着两个学生辫,每人一身水手服,打打闹闹的,看起来青春洋溢。 两人看到沈淮后表现都相当夸张,争抢着说是他的粉丝要合照签名什么的。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她们两人旁边还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是著名主持人苏渠,前段时间刚闹出出轨传闻,虽然还没证据坐实,但是在微博上已经快被吃瓜群众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节目合约是过了年就签下的,得了这么个话题人物,估计收视率不会低,节目组和制作方暗地里该乐死了。 苏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眼窝深陷,下巴上是细密的青色胡茬,看不太出原来节目上那个英俊儒雅的中年男子的样子。 其实他主持的明星访谈节目还真不错,谈吐间看得出来本人也很有涵养。 沈淮从前不那么红,还有较多空闲时间的时候,还挺喜欢看他的节目的。 苏渠很沉默,他右手边的女人低头和他说了句什么,他才恍惚地抬头,挤出一个笑容和众人打了声招呼。 脖子上戴着丝巾的女子微笑着和他们解释:“苏老师昨晚通宵录制节目,今天精神不济了。” 赵婉约年逾四十,保养得体,她早些年在这个圈子混得风生水起,也是影后级人物,几年前退居二线,回母校任教,没事儿还演演舞台剧。 她在圈内德高望重,为人又低调内敛,真没想到她会参加这个节目。 薛雨往四周望了一圈,问:“还有一个人呢?” 周靖远摸了摸脑袋:“不知道啊。之前不是说是任晓歌来吗?现在他太太怀孕了,宠妻狂魔连登大荧屏的机会都拒了,也不知道节目组找了谁来代替。” 几个人聊了会儿天,呼吸了会儿大自然的新鲜空气后,各自回到临时搭建的移动更衣室换衣服化妆。 这里空间有限,男艺人和女艺人各一间,沈淮和周靖远、苏渠在一间里。 周靖远是个话痨,喋喋不休地说话,苏渠一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周靖远也没惹他,拉着沈淮说个没完。 “诶?你说,节目组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告诉我们最后一个人是谁啊?也不说那人为什么现在都不来?能耍大牌成这样,这得是个天王影帝级别吧?” 周靖远八卦的很,沈淮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是听到“影帝”两个字的时候,条件反射性地想到顾寒时。 杀青后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干吗。 不会已经进组了吧? 《蝉音》…… 对手戏的是个新晋小鲜肉,去年刚拿了个野鸡最佳新人奖,长相倒水灵的很。 他在心里啧啧地叹:顾寒时就喜欢这类小孩吧? 就是因为这个才那么坚决地接下这部电影也不一定。 不过那小子,有他帅吧? 他往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脸。 三百六十一度无死角。 切,那种油头粉面的小子,怎么和他比? 换衣服化妆用了半个小时,比女艺人还是快了很多。 三个人刚走到室外,节目编导和主持人就一起过来了。 秦韵是金牌编导,Kay是金牌综艺主持人,两人脸上都笑眯眯的,打量了他们一番,点头赞许:“真够帅的。” 周靖远可不理会这奉承,心里头早绷不住了,嘴快问出口:“还有一人是谁啊?怎么还不来啊?我们这是得等他吗?” Kay一愣,看了秦韵一眼,一看就是征询她的意见。 秦韵脸色有一秒的变化,之后便露出微笑,略带遗憾地摇头:“今天是来不了了,身体抱恙。” 周靖远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沈淮倒是很自然地点头:“嗯。不过就我们七个人拍,没问题吗?” 秦韵说:“没事儿,后期补拍了剪上去就行,分分钟的事儿。” 宣传片拍起来挺磨人的。 山上风大,造型难凹,好不容易摆好的姿势风一吹,头发乱了、丝巾乱了、帽子吹跑了…… 章一和章十两人的抱怨尤其多,总是嫌弃对方碍着自己眼了。 周靖远也不好伺候,动不动就喊累,也不知道一身腱子肉用来干嘛的。 苏渠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德行,沈淮估计拍出来像丧尸。 倒是薛雨和赵婉约两位前辈相当敬业,看得出来两人平时爱好运动,很适应这样的活动。 不过赵婉约对那对姐妹花以及周靖远已面露不满,私下里叹气和薛雨说了声“现在的孩子连出来玩的苦都吃不了”…… 本来沈淮的表现一切正常,甚至相较之下还挺不错的,不料吃午饭的时候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两个女粉丝,一看到他就放声尖叫。 两人把一大盒豪华“爱心午餐”拿给他,又是缠着他合影签名,又是说要看着他吃完爱心。 秦韵本来想把两姑娘赶走的,可她俩说了,好不容易得到风声说沈淮今天会出现在这的。 为此还特意不到五点就从临市赶过来,一路爬山到这里。 沈淮看两人额头的汗都沾湿了刘海,也不忍心了,在秦韵那说了两句好话,就由着她俩了。 托沈淮的“福”,下午的拍摄晚了很久才开始。 赵婉约再看见沈淮的时候,脸色已经转换成了对周靖远的同款。 沈淮:“……” 中场休息的时候,昭昭偷偷和沈淮说:“中午听赵老师和薛雨聊天,赵老师儿子快高考了,她这些天都忙着照顾儿子呢。所以分分秒秒赶着回家……” 沈淮秒懂了。 他无意中耽搁了赵老师的“好妈妈时间”,自然得不到好脸色。 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天拍摄结束后,沈淮特地跑过去和赵婉约道了个歉。 赵婉约倒是没想到他会专程来道歉,反而不好意思了,说:“其实也没耽搁什么。” 赵婉约出行简朴,早上是坐节目组的车来的,昭昭很识眼色地适时问了一句:“赵老师急着回家吗?坐我们的车吧。” “今天不急,但是要去医院看一位朋友,如果可以……”赵婉约不怎么好意思。 沈淮说:“当然可以。” 沈淮原本只觉得这是举手之劳而已,没想在途中赵婉约忽然提起了她的这位“朋友”。 “其实你也认识的,应该还挺相熟的。不过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回事。” 沈淮闻言“嗯?”了一声,有些茫然。 “顾寒时受伤了,昨天拍戏的时候吊钢丝掉了下来,现在在医院呢。” 赵婉约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在说“顾寒时路上摔了一跤”一样。 沈淮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没拿住。 他愣怔地问:“人没事吧?” “当然有事了。几米高呢。虽然有垫子,但是剧组之前压根儿没料到钢丝会断。”赵婉约叹了口气,“断了几根骨头,还有脑震荡。好在没什么大事儿。” 这叫没大事儿? 那什么叫有大事儿? 赵婉约继续说:“这事儿是重大意外了,剧组那边还瞒着,制片方和资方也担心有什么不良影响。不过我估计瞒不了多久,现在的媒体这么厉害,今天晚上不发通稿也该被曝出来了。” 沈淮整个人还是有点懵,赵婉约后续的话他都没怎么听进去。 末了也快到医院了,他和赵婉约说:“我能和您一起上去看他吗?” 赵婉约迟疑了片刻,可能在思考有没有这个必要,或者会不会给顾寒时带来什么麻烦。 沈淮赶紧说:“我和顾老师也是相识一场,前不久还刚合作过……” 其实这话挺不经推敲的。 他们这一行,相识一场的,合作过的人一大堆,能称得上朋友的呢,太少。 想背后捅你一刀或者落井下石的倒是挺多。 赵婉约和顾寒时挺好的朋友,应该也担心这一点。 不过赵婉约在思忖片刻后还是松口了,点了点头答应了他:“行,你跟我一起上去吧。” ☆、第十四章 顾寒时住的是市立医院。 所以就算赵婉约不说,沈淮也能猜到顾寒时团队那边没多久就会把消息公布出来。 虽然没有住私立医院,但是顾寒时到底是个明星,所在的还是独立的病房。 病房门把手上甚至挂着他的姓名牌。 两人进去的时候,顾寒时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倚靠在床头,用仅有的一只无恙的手玩手机。 他的一条腿和一只手臂上打了石膏,上身光着,满满地缠绕着绷带。 额头上也包裹着一圈圈的纱布。 看着挺吓人的。 赵婉约叫了他一身,顾寒时抬头,看到他俩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准确地说,是看到沈淮的时候。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面部的侧影反射这暖色的光。 从沈淮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睫毛投射下的浓密阴影,和下巴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青色胡茬。 明明是个三十多的大叔了,这场景却还是美轮美奂。 只是大叔脸色略显苍白。 “Hi,小卷毛。” 顾寒时的语气和笑容都不是太正经。 沈淮对那个很久没听到的称呼有些意外,更意外他会略过赵婉约先和自己打招呼。 他定了定神,说:“今天录节目听婉约姐说了你的事,来看看你。” 沈淮说得轻描淡写,说完还看了赵婉约一眼,暗示她快说话。 其实他第一句真正想问的是“疼不疼”。 他看着都觉得好疼。 赵婉约和顾寒时比沈淮想象的还要更熟一些,两人聊了会儿顾寒时伤情的事和最近的工作计划。 顾寒时说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得养个两个月,耽误很多工作和拍摄进度。 赵婉约叹了口气:“知道你敬业,不过身体重要,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伤得这么重,我看至少得躺三个月,就别瞎忙活了。” 沈淮在一边一言不发,没想赵婉约说了两句突然转头,问他:“小淮你说是吧?” 抬头,首先对上的是顾寒时笑得弯弯的眉眼。 他点了点头,语气难得严肃:“嗯。万一落下什么后遗症就麻烦了。” 顾寒时也知道赵婉约的儿子快高考了,处于关键期,她平时忙得焦头烂额的,讲了没多久就让她赶紧回去。 他说完,眼神还在沈淮脸上停留了两秒。 赵婉约刚想问沈淮要不要一起走,沈淮先开口说:“我再留一会。” 等到赵婉约离开,病房里只剩下沈淮和顾寒时两个人。 沈淮看着顾寒时说:“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你解读别人神情动作的能力有提升啊。”顾寒时叹了一声,说,“坐一会吧。” 沈淮在床尾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刚坐下来顾寒时就开始叫了:“喂喂喂,你别坐这么远嘛。我都这样了,又不会跳起来打你,你怕什么?坐这边来吧。” 顾寒时拍了拍他手边的床沿。 沈淮无语,重新站起来坐到了那里。 离他相当近。 同床了,让人莫名有些局促。 “你看上去精神还不错。一点不像重伤病员。” “断了几根骨头而已。”顾寒时笑了笑,“可惜没法和你一起参加节目了。” 沈淮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快半分钟后才转过弯:“你说‘冬菇出走记’?你是最后一个嘉宾?所以今天才没来?” “啊。”顾寒时啧啧地叹,“你说这节目是不是有毒,就是凑不齐八个人。节目组应该挺庆幸还没把我顶替任晓歌的消息发出去。不然多尴尬。” “他们口风很紧。都没提这事。” “嗯,连婉约姐都不知道。” 沈淮抬眉:“你没和她说啊?” “还没来得及。也没觉得是什么大事。更没想到自己会中途出意外去不了。” 沈淮耸耸肩,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顾寒时被他的神情逗乐了,问:“难过吗?” “难过什么?” “丧失了和你偶像一起出去玩的机会,还是出国游。” 其实顾寒时这人有时给人的感觉挺阴沉的,就是脸上笑嘻嘻,却总也让人揣摩不到内心。 不过时不时也会蹦出几个冷幽默来。 然后人设就崩了。 “偶像您好,您这不是在撩我吧?” 沈淮本来也想顺势“幽默”一下,自然而然就蹦出这句话来。 没过脑子的。 所以说完之后,看到顾寒时突然一愣的表情,才意识到有多尴尬。 “我开玩笑的。”沈淮忙补刀,“你听过就算了。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靠。”顾寒时笑抽了,忍着肋骨抽疼呲着牙说,“你当我是鱼啊,只有七秒记忆。” 沈淮:“……” 再这么下去就是尬聊了,好在这个时候姜映歆来了。 沈淮趁机站起来,说:“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顾寒时点头,笑着说:“嗯,记住了,过两天。” “你说你和这小孩没什么还真是没人相信。” 姜映歆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然后坐在小沙发上开始剥橘子。 “能有什么?”顾寒时喝了一口水,“难不成怀孕的女人都这样,比之前更八卦。” “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样,你看他的也是。同款的。嗯……情侣款。” “得了吧。”顾寒时接过姜映歆扔过来的一个剥好的橘子,“我都和他摊牌了。” 姜映歆手一抖,表情生动地展现了“惊得下巴都要掉下里”是什么样子。 “你速度可以啊!都表白啦!” 顾寒时:“……怎么可能。我就和他说了下我喜欢男的。” “哦。”姜映歆丧了一秒,之后马上又抬头,“不是……你对他没意思的话,干吗突然和他说这个?你们认识了也不太久,你周围人里也就我知道这事吧……” 顾寒时顿了顿:“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懂为什么当时会和沈淮说到这事。 就像姜映歆说的,毫无理由。 好在姜映歆情商还算高,看出他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便也没有刨根问底,只说:“总之还是希望你能尽早找到良人。不要像我……” 她说着头就低下去了,脸上带着微微自嘲的笑容。 顾寒时的喉结动了动,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聂双丞接到沈淮电话,问怎么炖猪骨汤的时候,正在睡梦中。 听到内容后,他以为自己还没睡醒,转头顺势把女朋友吵醒了,问:“几点了?” “六点半啊。” “沈淮,你没吃错药吧?一大早打电话问我怎么炖汤?不然我把你给炖了?!”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可别唬我,我刚都听到云茜的声音了。” 聂双丞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问睡眼惺忪的云茜:“宝宝,会炖猪骨汤吗?” 沈淮懒得很,得知云茜会炖汤后自己就懒得动手了。 半个小时后拎着一堆菜到聂双丞家,交给云茜,礼貌温和地笑:“麻烦你了。” 云茜是民谣歌手,年纪还小,但性格软萌,之前聂双丞就和沈淮提过对她有意思。 明明说好在发新专辑前不行动的,没想到这小子速度居然这么快,还瞒着他! 云茜在厨房里忙来忙去,沈淮和聂双丞在阳台上喝茶。 清晨的风吹到脸上,让人神清气爽。 “所以你就为了到你男神那献殷勤,一早把我们给吵醒了?有病吧你。” “你这话说的太难听了。我是……”沈淮揣摩了一下用词,说,“我是为了表达适度的关心,希望他早日康复。” 聂双丞笑得整张脸都抽了:“得了吧你。不就是个猪骨汤吗?叫个外卖就行了,再不然让饭店里做一份。” 沈淮绷着脸说:“外面做的不干净。” 聂双丞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小姑娘似的。” “滚你丫的!” 沈淮踹了他一脚,在他即将踹第二脚的时候,云茜从厨房里探出一个头来,朝他们喊:“你们要过来尝尝咸淡吗?我怕把握不好。” 沈淮应了声,撇下聂双丞就往里面走。 猪骨汤没多少肉,但是里面其他乱七八糟的料加了很多。 沈淮说是昭昭妈给的菜谱,菜也是她顺道买的。 聂双丞冷哼一声:“你怎么没叫她顺便把汤给你做了?” “我这不没好意思嘛。人阿姨一大把年纪了。” “那你就好意思麻烦我家宝宝?” 云茜闻言轻轻掐了掐聂双丞的手,红着脸嗔怪了一句。 两人你侬我侬的,沈淮呆不太下去了。 云茜说她今天在家,这个猪骨汤要炖几个小时,大概中午能完,他们有事的话放着让她来就行了。 沈淮谢过云茜,然后说中午来取。 聂双丞哼哼:“中午我又不在。” 沈淮没懂他的意思:“不是云茜在家吗?” “诶我说,你是真没谈过恋爱啊。你这么一个大型雄性生物杵在这,要鼻子有鼻子,要眼睛有眼睛的,我怎么放心让你来我家找我女朋友啊。” 云茜这回是真生气了,踩了聂双丞一脚,咬着牙瞪他:“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沈淮和聂双丞这么铁的关系了,真没想到这人一谈恋爱就变了个人,说翻脸就翻脸,重色轻友到这种程度。 那认真的模样看着完全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可能热恋中的人都是占有欲极强并且特别爱吃醋,毫无安全感吧。 沈淮没别的办法,只好把取汤时间换到晚上。 到时候聂双丞在家了,也就方便了。 就是得把汤放在保温锅里焐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口味和营养价值。 沈淮白天挺多工作的,等到拿完汤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他上楼的时候才想起来应该提前和顾寒时打声招呼的,万一他晚饭已经吃完了,并且吃了很多很多,这壶汤可就浪费了。 这想法没半点毛病。 因为沈淮进病房的时候,顾寒时的床边,那天沈淮坐的地方,坐了另一个人。 那人正在喂顾寒时吃饭,虽然远远地只能看到一个侧脸,沈淮依然能大胆判定,这小伙子长得相当的帅。 两人吃饭、喂饭相当入神,没注意到沈淮进来了。 沈淮咳嗽了声,两人才转过头来看着他。 “来了啊。”顾寒时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和旁边的男孩说,“吃不下了,倒了吧。再去楼下买点水果。” “你想吃什么?” “提子和火龙果吧。” 男孩点了点头,走过沈淮时看了他一眼,神情带着点倨傲,让沈淮有些茫然。 两人看上去相当熟稔,都能喂饭了,联想到之前顾寒时说自己喜欢男的,沈淮自然而然想歪了。 说不定是顾寒时圈外的神秘男友 看着倒还真挺帅的。 是和自己不同款的帅。 原来顾寒时喜欢的是那种长相啊。 那完了,说不定在顾寒时眼里,自己长得还挺丑的。 “小卷毛,你想什么呢?”顾寒时对着他笑眯眯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保温壶上,“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吗?” 沈淮回过神来,把保温壶放在床头柜:“猪骨汤,很补的。不过你刚吃完晚饭……” “啊,没事,你帮我打开吧,我来尝尝。” “刚不是说吃不下了吗?” 顾寒时认真地答:“你一番心意诶。” “……没事。吃不下不用勉强。” “你怎么这么磨叽……”顾寒时说着,就要单手去拿保温壶,没想到这壶有点重量,拿不牢,手一滑,差点就掉到地上。 沈淮赶紧接过保温壶打开来,刚想递给他的时候,突然犹豫了。 “你行吗?” “嗯?”顾寒时不解。 “单手。”沈淮的表情有点尴尬,“这有汤勺呢。要不我……喂你?” 顾寒时没料到会说到这里,愣怔过后,摇了摇头:“你帮我扶着保温壶吧,我自己拿汤勺舀。” 沈淮“嗯”了一声,有些恍神。 ——喂饭喂汤这种事,果然还是要男朋友来的吧。 顾寒时喝了一口,夸赞:“这汤很棒。” “是吗?咸不咸?” “正好啊。你没喝吗?” “没。我……朋友炖的。” 顾寒时“哦”了声,突然问:“哪个朋友这么贤惠?聂双丞吗?” “啊……嗯……是吧。”沈淮不知他怎么就突然提到聂双丞,也不好说聂双丞和云茜的关系,含糊着就应过去了。 顾寒时低头笑了笑,专心喝汤,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求大家踊跃评论哈~ 好方 ☆、第十五章 小帅哥十分钟后拎了两大袋水果上来。 他刚放下水果,顾寒时就朝他抬了抬下巴,说:“不早了,等会护工就来了,今天你回家睡吧。” 小帅哥有点犹豫,皱了皱眉,许久后才“哦”了声,帮他掖好被子后,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臂:“那你好好休息啊。我明天再来看你。” 顾寒时反应平平:“不是快比赛了吗?好好准备,也好好休息,别忙活了。” 小帅哥显然不怎么敢违抗顾寒时的命令,老大不情愿地应了声,再老大不情愿地背起书包。 走过沈淮的时候,沈淮恍惚有种这小子瞪了自己一眼的感觉。 沈淮有点尴尬,等人走了后,没话找话地问顾寒时:“你找护工?家里人呢?不会瞒着吧。” “喏,刚才那个就是啊。”顾寒时撇了撇嘴,语气淡淡的,“我弟。顾宇聪。臭小子脾气不太好,也没礼貌,就没和你介绍。” 顾寒时还有弟弟? 他怎么不知道? 不过—— 不是男朋友。 沈淮笑了笑。 顾寒时一愣:“你笑什么?” 沈淮敛了敛笑容,正色道:“看起来脾气是不大好。家里挺惯的吧?” “嗯。” 顾寒时只发出了单音节,沈淮还等着他的下文,等了半天发现他好像并没有想要提及下文。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气氛有点诡异。 “我爸老来得子,特别疼顾宇聪。”顾宇聪咳嗽了声,眼神有点飘,“我和顾宇聪同父异母。” 沈淮意外地抬了抬眉。 “上次你说到你妈的事,其实当时就想和你说的:我妈也去世了。后来我爸二婚了,之后就有了顾宇聪。” “那时候你还小吧?” “也不小了,都上大学了。” 顾寒时琥珀色的瞳孔里,有淡淡的流光,像是隐藏着些什么情绪。 沈淮想看出来。 但是……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来。 是一首很老很老的粤语歌。 顾寒时听着觉得异常熟悉,应该是哪部电影或者电视剧的主题曲。 可是他听歌从来不记歌词,具体也说不出来叫什么名儿,连从哪里听来的都不记得了。 沈淮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脸色骤变。 他沉着脸色向顾寒时扬了扬手机:“我出去接个电话。” 沈淮走到走廊的尽头才把电话接通。 他的神情很淡漠。 “又怎么了?” “没钱了。” “我上次刚给了你二十万。” “你不是说半年内不问你要钱吗?都过了七八个月了!” “你没钱,我也没有。再过七八个月也没有。” “我不管,反正你三天之内给我打五十万!不然我就把老房子给卖了!” 沈淮回到病房的时候,脸色比出去时更差了。 顾寒时微微蹙眉,问:“没出什么事吧?” “嗯?” “你脸都黑了。” “没……工作上的事。习惯了。” 沈淮觉得,顾寒时应该是看得出他在说谎的。 那种发自内心的愤怒和沮丧太过明显了,连他自己都骗不了自己。 顾寒时那么会解读别人的情绪,没理由看不出的。 但是他不想说。 他好胜、自尊心极强,要求自己凡事尽善尽美。 他好不容易、排除万难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有那样一个老爸,终究是件让人抬不起头的事。 家丑不可外扬,而且是在顾寒时面前。 沈淮最不想要的就是他的同情。 这么多年过来了,他都是一个人扛过的。 没什么难的。 很多事之所以觉得难,是因为过早地告诉自己不可以。 而沈淮一直告诉自己,他可以的。 顾寒时受伤事件无疑引发了轩然大波,尤其是上个月刚有一名当过无数演员替身的特技演员在拍摄中意外殒命。 之前早有演员提出对动作片拍摄安全的担忧,同时对剧组拍摄危险动作时极差的安全保障也进行过抗|议,均没有得到重视。 而顾寒时这起明显是由片场和剧组疏忽引发的事故,终于让相关方重视起安全问题。 这几日不断有记者到顾寒时病房进行采访,顾寒时总觉得自己有责任站出来谈谈这个问题,便来者不拒,搞到最后反而比住院前更累。 沈淮一有空就来看他,来之前总会前发条微信给他,问有没有安排采访。 两人搞得神神秘秘的,倒像是在搞地下情。 聂双丞头一次这样的描述的时候,沈淮耳根子都红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没胡说八道啊。”聂双丞捏了捏一旁打毛衣的云茜的小脸,凑过去问,“宝宝你说他俩这样,见个面还要商量着躲记者,像不像我们?” 云茜好好一个小姑娘被聂双丞带坏了,认真地点了点头:“比我们还小心呢。” 沈淮听了差点背过气。 上次接到老爸电话催钱之后他心情就不太好。 挺怕老爸真的把老房子卖了的,所以特地打电话给帮忙照管房子的远房亲戚,一定把土地证、房产证什么的放好。 远房亲戚是个孤寡老太太了,也不会寄快递什么的,对人还戒备。 老房子挺偏远的,沈淮最近又实在抽不出时间,不然能回去一趟亲自把证自己保管,倒 也省心了。 那么久没回去了,也挺想家的。 该去看看老妈的坟头看看她了,太不孝了…… 他叹了口气。 老爸不靠谱了这么多年,可沈淮以为他到底还是念着老妈的,“过去”应该是厚重却易碎的书页,不会肆意翻动。 一个人如果还有挂念,就还有良知,能救。 原来自己还是错了。 老爸这辈子,或许真就这样了。 彻底废了。 所以沈淮最近也就到医院看到顾寒时的时候心情稍微放松一点。 其实他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道理。 顾寒时并没有和他讲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可是他见着顾寒时,就是觉得安心、开心。 如果一定要解释,或许就叫…… 偶像的力量? 啧,酸掉大牙。 不过好在顾寒时看到他好像也挺高兴的,没嫌烦,也没问他“你怎么总来”这种尴尬的问题。 沈淮一般晚上没工作的话六点到八点之间来坐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 一开始看护也在旁边反而有点尴尬,后来几次沈淮就没见着他了。 一问才知道,每次沈淮要来,顾寒时就给看护放假了。 带薪休假。 沈淮受宠若惊后不免得寸进尺,问:“能不能把他的薪水挪给我啊?一两个小时也有几百块吧?” “你一年收入以亿为单位吧?还在乎这点小钱?” “靠。”沈淮一愣,“谁说的?” 顾寒时笑了笑,摇了摇头。 沈淮叹了口气。 “怎么又叹上气了?赚得多不好吗?” “你说……一个人要是赚很多钱,还总是不舍得给别人花钱,是不是真的特别抠了?” “也不能这么说。要看给谁花,花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舍得花……” 顾寒时一句话还没说完,沈淮的手机又响了。 沈淮看了顾寒时一眼,顾寒时点头,说:“没事,去接吧。” 沈淮抱歉地一笑,然后走了出去。 笑容有些僵硬。 沈淮的电话总是特别多。 顾寒时观察力还不错,发现好几次都是夺命连环call,沈淮最后忍无可忍了才去接的。 一开始顾寒时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才不接,还和他说没关系的,他俩又不是领导会面。 后来次数多了才发现,他好像是不想接那个电话。 每次都是接完夺命连环call前后,脸色就变得特别特别差。 好像真的有发生什么特别严重的事。 顾寒时没问,看这情形,问了也是白问。 不过还是有点担心。 小卷毛是个特别让人安心的人,但同时,也是个会剑走偏锋的人。 很难看透,好像在帅气的笑容下永远藏着什么东西。 他是善意的,也透着一股冰冷。 很多时候,顾寒时对他们之间那种好似是朋友,好似又什么都不是的关系都会有些迷茫。 其实他们很熟了,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会讲讲拍过的戏,遇到过的一些趣事,去过的各种各样的地方,见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 但是他们都很有分寸的,不约而同的避免谈及自己的私事。 特别是家庭和感情生活的细节,像是一种禁忌,最多一笔带过。 沈淮不会问他,他也不会问沈淮。 原本日子就这样流水一样过去,顾寒时在慢慢康复起来,和沈淮的距离在看不见的时光里慢慢变得更近一些。 顾寒时以为会这样风平浪静地一直到他出院。 然而,天不遂人愿。 那个弯儿来得猝不及防。 事情起源于一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新闻。 圈内某“知名”的八卦记者——绰号叫“狗熊”的,被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型娱乐公司曝光,说是用非法手段获取的照片、录音等隐私敲诈勒索艺人。 受害人不计其数,勒索金额已有千万。 狗熊在业内和网上的名声本就很臭,在粉丝和吃瓜群众的推波助澜下,这事儿终于引起了警方的关注。 才过了一天,狗熊就被带走调查了。 连同一起被“邀请”协助调查的,还有之前那家娱乐公司曝光的几位二三线艺人。 有“知情人士”透露,狗熊手头掌握的“隐私”里面涉及到权|色交易、娱乐圈潜规则、吸|毒和地下恋情等等。 所以即使是被勒索了,几天过去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表明自己受害者的身份。 几天后,因缺乏证据,狗熊大摇大摆地从警察局出来了。 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汪闵和顾寒时说起这事的时候,义愤填膺。 她盘问过手底下的其他两个艺人,居然都有把柄在狗熊手上,而且都是那种“只要都出去就完了”的把柄。 自然心甘情愿地给狗熊“定期上供”了。 汪闵说,现在最战战兢兢的还是他们经纪人,这阵子都在“审查”自家的艺人,有的人还藏着掖着不老实,经纪人们又气又急,都快集体心脏病发了。 “狗熊这种人就应该被判终身□□!”汪闵气地直跺脚,“还有那群兔崽子们!都不争气!给人家抓到小辫子,也是活该!” 顾寒时没接话,满脑子都是沈淮接到的夺命连环call以及这阵子时不时出现的愁容。 他皱了皱眉。 说不定小卷毛也是受害者之一。 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羞于启齿的事被狗熊拿捏住了。 不然这阵子,工作上他真没听到什么和沈淮有关的风吹草动。 他甚至因此旁敲侧击的和汪闵打听过…… 顾寒时心细,联想能力超乎常人,心里这么一琢磨,脑海里马上就哗哗哗掠过了凌乱的思绪。 沈淮对自己挺不错的,又是帮他挡八卦、挡拳头,又是照顾他、陪他聊天。 现在沈淮有事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帮他一把…… 顾寒时“暗箱操作”,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沈淮还是平时的态度,什么多余的话也没问没说。 又过了一个礼拜,狗熊的事终于有了进展。 这事儿还是沈淮先提及的。 “你听说过之前狗熊的事吗?” 顾寒时皱了皱眉,相当淡定地开口:“我在病房两耳不闻窗外事呢。那家伙又怎么了?” 沈淮相当耿直地和他阐述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说:“总是就是之前以为这事儿被狗熊逃过了。没想到最近几天居然有人站出来,说被他敲诈了,还拿得出完整的证据。你说这事儿怪不怪?” 顾寒时笑了笑。 不怪。 宗定胜有多少本事,顾寒时相当清楚。 如果他知道这事儿宗定胜搞不定,他就不会开那个口。 人情又欠了一个,好在事情还是有进展的。 沈淮看着他问:“你笑什么?” “没啊。就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的。” 这有什么意思? 沈淮费解。 顾寒时怕露馅,没有多说什么。 这事儿再度被推到风口浪尖,这阵子微博上热搜和热门话题几乎被席卷了。 警方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多主动或是被动“现身”的受害者的所谓“隐私”,都被暴|露在公众灼人的目光下。 整个娱乐圈炸了锅。 顾寒时一开始完全没料到牵扯的人有这么多,范围如此之广。 还有许多他没有想到的人。 顾寒时不无感慨,沈淮反应平平:“大家都说了,娱乐圈是大染缸。我们身处这个大染缸,知道怎么回事儿,所以这些人,这些破事儿,我不意外。” 顾寒时勾了勾唇角:“在我进这个圈子之前,有人跟我说过,这个圈子比我想象中的更复杂,更肮脏。洁身自好非常难,但你永远有这个选择。” 他之所以安之若素的说出这句话,是因为以为沈淮牵扯到的事不过就是个桃色新闻什么的。 在他看来,小卷毛不是会越界的人。 三天后,警方公布了受害者名单,以姓氏开头,名字隐去。 洋洋洒洒一大串,惹得吃瓜群众议论纷纷,乐此不疲地猜着这个是谁,那个是谁。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一串名单里,没有一个姓“沈”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哈~ 昨天有事~ 没更~ ☆、第十六章 顾寒时之前的想法显然是先入为主了,这会儿一盆不冷不热的水浇下来,他才醒悟到自己那种“先入为主”是多么的不理智。 问题是,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顶理智的那种人。 是因为沈淮吗? 他问自己。 答案是模糊的,不能完全的说“是”,也不能全权否定。 他只知道,如果对方不是沈淮,换作其他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姜映歆那么熟稔的关系,他也不定会这么做。 ——像丧失理智的野马。 这算不算重色轻友? 那四个字突兀地窜入他的脑海,连自己都愕然了。 沈淮待他真诚坦荡,他也理应如此,“色”什么“色”? 虽然沈淮确实有“色”,但是重色轻友? 不存在的。 顾寒时的生日很快就到了。 要不是沈淮提醒,他可能也就这么忘了。 “今年得在病房里过生日了。” 沈淮语气里多有遗憾,坐在床边笨拙地削着苹果。 他每次来都削苹果,技巧不怎么样,第一次削的时候把手划开了,削完只剩一半果肉了。 顾寒时每次都在旁边指手画脚地口头教他,现在进步了点,不会弄伤自己了,每回至少还能剩四分之三。 顾寒时说:“不过了。” “为什么?”沈淮抬头,表情有点意外。 “没这个习惯,而且现在是在住院,多不吉利。” 沈淮无语:“你还信这个……” 两人关于生日的话题也就谈论过短短几分钟,顾寒时没放在心上,可沈淮就忘不了了。 这都是每年的习惯了,只是他今年太忙了,之前还一时冲动退了顾寒时的后援会,不然早该准备起来了。 不过既然提到了,沈淮就不会当做没这回事儿。 那天提过生日这事后,顾寒时几天没看见沈淮。 沈淮只说自己太忙了,最近都不能来看他,顾寒时嘴上说着“没事,工作要紧”,心里却忍不住漾起淡淡的失落。 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东西。 比习惯更可怕的是未知。 顾寒时直到现在都不确定自己和沈淮能不能称作“朋友”。 沈淮对他是好,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感觉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有时也会想,如果沈淮有一天发现了他这个“偶像”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他们之间那种脆弱的联系就会马上断开。 就像一根断掉的皮筋,永远无法恢复到最初的样子。 顾寒时沮丧地想,也许这一天天过去,沈淮真的忙过了,也真的淡忘了来看他这回事儿,慢慢地就是他这个人了。 反正“冬菇出走记”应该会令觅他人作为他的替补,他们以后说不定毫无交集。 从本质上来说,顾寒时是个悲观主义者。 所以到他生日那天,沈淮一大早出现在他病房里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没睡醒,还在模糊的梦里。 沈淮没理会他的“懵逼”状态,笑着说了声“早啊,寿星”,然后坐在小沙发上把拖着的红白条纹袋子解开来。 顾寒时回过神来,探了探脖子,问:“这什么啊?像谋杀案里装尸体的红白蓝塑胶袋。”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沈淮说着,把袋子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一堆大小颜色各异,包装精美的纸盒子! 顾寒时望了一眼估计了一下,大概能有二三十个。 有的包装是银色的,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闪动着跳跃的光。 “这什么啊?” “礼物。”沈淮蹲在地上,把他们一个个整齐地堆好。 顾寒时一愣:“给我的?” 沈淮笑了笑:“不是。” 他两手空空,袋子里有这么多礼物,却没有一件是给顾寒时的。 顾寒时心里瞎捉摸着沈淮葫芦里卖什么药,沈淮已经催他赶快起床洗漱,把自己搞得人模狗样点,不然等会见不了人。 顾寒时嘀咕:“我都这样了,见谁啊见?”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沈淮看了看手表,“你动作快点啊,明明都好的快出院了……” 顾寒时腿脚还是不太方便,又坚持要自己洗漱不让护工帮忙,愣是在里面卫生间里磨蹭了近半个小时才弄好。 他有的时候偶像包袱还是挺重的。 比如今天,他直觉沈淮一会儿会搞个大场面出来,说不定带点大人物出场。 所以他顺道还洗了个头。 在卫生间里捣鼓地太过认真,又是一直开着自来水,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所以当一打开门出来,看到一堆小朋友朝自己扑过来的时候,顾寒时只能呆若木鸡,像投降似的举起双手,毫无形象地呈现一种瞠目结舌状。 小朋友们穿着整齐划一的小西装小裙子,脸上带着天真而快乐的笑容,欢腾雀跃着,像一群坠落凡间的小精灵。 沈淮倚墙站着,双手交叉抱着手臂,脸上的笑依旧帅气,但是怎么看怎么有种贱贱的味道…… 顾寒时初步估计了下,这儿应该有近二十个孩子。 “诶诶诶,孩儿们当心哈!别弄伤你们顾叔叔啦!” 沈淮喊了一声,这群孩子立马就不吭声了,乖乖地立正站好,然后开始有模有样地念起…… ——诗朗诵。 “今天,我们是幼嫩的小树……” “今天,我们是待放的花蕾……” “……” “停停停!” 孩子们才念了两句,沈淮立马跳到他们面前,扶着额说:“诗朗诵是第二个节目啊。第一个节目应该是唱生日歌!生日歌!孩儿们!” “啊,对不起啊,沈淮哥哥。”带头的小男孩耷拉下脑袋,嘴巴微微撅起,小模样有点委屈。 眼看着孩子要哭出来了,顾寒时赶紧打圆场,弯下腰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劝慰他说:“没事没事,现在唱好啦,叔……叔听着呢。” ——这特么凭什么沈淮是哥哥,他就是叔叔了? ——他们不也就差个六岁吗?! 也不知道沈淮是从哪里找来这群鬼灵精的,唱完生日歌,念完诗朗诵,再和顾寒时一起玩了几轮游戏,把顾寒时折腾得半条命都快没了的时候,沈淮终于宣布到最后一个环节了。 顾寒时坐在床沿上,瞥了他一眼。 沈淮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墙边那堆五颜六色的盒子,对小朋友们说:“这些是顾叔叔给你们准备的小礼物,现在就由顾叔叔分发给你们,收礼物要说什么?” 孩子们深深地鞠了一躬,无比真诚响亮地说:“谢!谢!叔!叔!” 领头的孩子第一个收到礼物,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顾寒时:“顾叔叔,等我以后长大了,赚了钱,也会给你买礼物的!” 后面的一群娃依葫芦画圆,齐声喊:“我!们!都!会!给!你!买!礼!物!” 一旁的沈淮已经笑倒了。 其实一直到这个时候,顾寒时还是觉得沈淮给他过生日的这个方式就是来搞笑的,或者说,故意找群小朋友来折腾他。 虽然这群小朋友并不是熊孩子,也真的非常非常可爱。 但是顾寒时平时也确实没有或者说,表现出特别喜欢孩子。 直到孩子们离开病房的时候,其中一个一直怯怯的小女孩,偷偷塞给顾寒时一张卡片。 小姑娘什么都没说,塞完卡片甚至都不敢看顾寒时,就匆匆跑出了病房。 顾寒时愣怔了几秒,然后把卡片翻到正面。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 是蜡笔画的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扎着两根羊角辫,和刚刚那个小姑娘倒是很像。 还有卡片右下角的四个用黑色签字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字。 ——“恩重丘山” 顾寒时的手一颤。 “这群孩子今年七到八岁,大概八年前,你在宣布息影之前,一直有在做的那件事……”沈淮扬起嘴角,笑容干净温暖,看着他的眼神里有着细细的光,“顾寒时,你帮助过的那些未婚妈妈,他们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顾寒时出乎意料地闭了闭眼,面色沉静的看不出情绪。 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这种反应出乎沈淮的意料,他此时甚至不敢言语。 他有点怕了。 怕了,就先道歉。 “对不起。我自作主张了。” 顾寒时睁开眼睛,看着他,许久,伸手轻轻抱了抱他。 这个拥抱像羽毛一样,没有分量。 却又仿佛有千斤重。 “确实自作主张了。”顾寒时说着,露出淡笑,“谢谢你。沈淮。” 沈淮长舒一口气:“客气。” 真客气。 没有生气他就感恩戴德了。 “当年做这事的时候,也没有考虑太多。不是为了被外界知晓,树立什么光辉的形象,同样,也没有特别高尚的原因。我是个情感淡漠的人。当时做的不过是捐了一笔钱,那笔钱对当时的我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所以刚才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有愧于此。” 沈淮摇头:“你觉得只是一笔钱,但是对那些未婚妈妈来说,却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支持。而且你之后几年也有断断续续给她们汇款过,不是吗?” 顾寒时低头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沈淮继续说:“要是没有你,这些孩子可能连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都没有。你看啊,他们现在都那么大了,那么健康快乐。他们中很多人已经有了新爸爸了,在新的家庭里生活的很幸福。” “这几年我都没怎么关注他们了。” 沈淮啧啧叹了两声:“这一点值得批评。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多人。” 顾寒时笑了笑,问:“我这件事保密工作做的挺好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你铁粉啊。和私生饭就在一线之间了。我对你的了解,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 说到这里,沈淮有些不太好意思,尴尬地及时止住话头,不想再聊下去。 顾寒时岂会放过他。 “你和我具体讲讲吧。比如说我每年的生日应援,怎么帮着后援会筹备的?特别是我连人影子都不见的情况下。” 沈淮觉得别扭到不行,生硬地拒绝回答:“都过去了,有什么好讲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今年我好不容易在你面前,你赶紧的邀个功啊。” “不要。”他都脱粉退圈了,有什么好讲的。 “喂,你是大男人,别这么小气?” “说了不要。” “……” 两人这一聊一扯,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沈淮这么个大忙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才搞来这么一天假的,顾寒时粗略地用他的年薪算了算,这一天可损失了好几十万。 他拿什么赔? 一天中有好多次想直接劝他快去工作吧,万一回头他经纪人杀到自己面前,可是有理说不清了。 可是最后,顾寒时还是没开这个口。 相反,他相当唐突无理地推掉了很多本来要看他、给他庆生的人的探望。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 晚上,等到医院的营养餐过后,医院里的医务人员少了一半的时候,沈淮偷偷溜出去买了一堆垃圾食品和酒回来。 卤味、烤串和全家桶,各式各样的零食,还有红酒、啤酒、白酒…… 沈淮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在顾寒时床上的小桌板上,轻描淡写地问:“够了吗?” “够了。”顾寒时揉了揉眉心,“这要是被护士长发现……” “怂。”沈淮笑他,笑完吹了声口哨。 “我发现,有的时候你还真像个小流氓似的。” 沈淮:“……不就吹了个口哨吗?你这什么逻辑?流氓逻辑?” “不是。我是觉得相处下来,你和闪光灯前的样子……相去甚远。” “哦,我平时不化妆。” “谁和你说这个。”顾寒时斜觑了他一眼。 沈淮和他对了对眼,懂了。 他开了瓶啤酒,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豪气地“哈”了一声,眯着眼睛问顾寒时:“你觉得哪里不一样?” “闪光灯下仪表堂堂,正能量小太阳;闪光灯后,总让人想到,嗯……”顾寒时搜索枯肠,许久后才蹦出几个词来,“衣冠禽|兽。” 沈淮:“???” 靠! 他哪里衣冠禽兽了? 他还没说他顾寒时看着像大尾巴狼呢?! 小卷毛不说话了,刚顾着仰头喝啤酒,喝完一瓶后又开了瓶白的。 顾寒时吓了一跳,以为他生气了。 “诶你……” 他拉了拉沈淮的衣袖,沈淮“嗯?”了一声。 然后放下酒瓶,抬头看着他。 脸上有一层淡淡的红,眼睛也红,像是含着两汪水。 他一呼吸,顾寒时就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 沈淮笑了笑,看着他说:“我喝醉了,你说话注意点。不然……是偶像,也照扁。”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平安夜快乐哈~~~ ☆、第十七章 顾寒时觉得沈淮还挺奇葩的。 一般喝酒的人,只会在醉了之后坚称自己没醉,像沈淮这样预先警告别人自己喝醉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那他究竟是醉了还是没醉呢? 鬼知道。 不过就算那个时候没醉,在十分钟后,某人还是不胜酒力成功地开始“胡言乱语”了。 顾寒时借口自己是病人,没喝几口,这会儿看着沈淮“出丑”,恨不得拿摄像机把他这个样子录下来。 顾寒时趁沈淮这个半醉半醒的状态,歪着脑袋看着他的眼睛套他的话:“诶?你真的不说说当时怎么给我搞生日应援的?多久之前开始准备?得花个一个礼拜吧。可你们连我消失这段时间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叫……‘为爱发电’。” 沈淮口齿有些含糊,但大致能听清在说什么。 他的眼睛本就属于又大又亮的,即使是这样神志不清,半开半闭的时候,还是清澈的像一泓清泉。 爱。 顾寒时对那个字眼挺敏|感,听到的一瞬间甚至有点起鸡皮疙瘩。 自己都觉得太夸张了。 但是那种感动来得很深切。 然而说实话,哪怕是从最初进入这个圈子,到现在这么多年,经历无数辉煌和灰暗时光,起起伏伏,那种感动也从未消失过。 其实在自己隐退的八年中,依旧会悄悄关注贴吧和微博上关于自己的很多话题。 然后每一次,还是能看到那么多人一如既往地支持他,等待他的归来。 经济公司每年都会把粉丝寄到公司的生日礼物交给他。 有的一看就很昂贵,有的是纯手工的,透着简朴与真诚。 他从来没有被遗忘过。 家里有一个房间专门放收到的礼物,现在已经快放不下了。 他笑了笑。 ——或许里面就有小卷毛送的。 ——不知道他会送什么…… “你笑什么?”沈淮打了个嗝,酒气四溢。 顾寒时看了看旁边空了的酒瓶,把他手里抱着的拿了过来:“别喝了。” “嗯?” “喝牛奶吧。” 很多来探病的人都会买牛奶过来,顾寒时的病房里已经堆了十多箱了,场面颇为壮观。 顾寒时的床头就有两盒,他伸手拿过一盒,把吸管拆了下来,插|进去递给沈淮。 “喏,喝吧。” 沈淮伸手想去拿那盒牛奶,眼睛一花,直接摸到的却是顾寒时的手背。 滑腻腻的。 啧—— 这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怎么皮肤像嫩生生的小姑娘似的。 搞得他有点不好意思了,好像吃了小姑娘豆腐似的。 他的手刚要拿开的时候,顾寒时突然反手,重新覆盖住了沈淮的手背。 挺用力的,牛奶盒都变形了,乳白色的牛奶从吸管冒了出来。 沈淮还没反应过来,顾寒时另一只手臂张开,搂过他的脖颈。 顾寒时清冽的嗓音仿佛透过层层软软的棉絮传过来。 “沈淮,这么多年,谢谢你了。” 这个拥抱很短暂。 还不到五秒。 只是偶像对粉丝的感激。 ——谢谢你的支持。 ——谢谢你粉我那么多年。 ——谢谢你对我那么好…… 不知是酒气上来了还是怎么的,沈淮觉得身体里一股热气突然生猛地窜了上来。 耳根都发烫。 其实这个时候出于礼貌是不是该说声“没关系”? 可是说“没关系”好像也很奇怪。 不然,还是说“不客气”好了…… 沈淮纠结的半晌,顾寒时已经恢复平常。 他大概也以为沈淮喝多了根本没听清自己的话,也没反应那个拥抱,末了相当淡定地拍了拍沈淮的肩膀,说了声“我去趟洗手间”,就这么走了。 沈淮一个人在原地发了会儿呆,许久后嘴里轻轻蹦出一个“靠”字,然后吸了一口手里的牛奶。 他皱起眉,片刻后又笑了笑。 难喝。 沈淮前一晚喝得有些醉了。 但他恢复得很快,一大早就醒了,除了微微有些头晕外,身体没有察觉到任何不舒服。 昨晚聊得晚,他是直接睡在顾寒时旁边的那张看护睡得空床上的。 沈淮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旁的顾寒时就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他问:“天刚亮吧……几点了?” 沈淮看了看手机:“六点。” “你不睡了?” “不睡了。去买早饭。你想吃什么?” 顾寒时其实并不饿,现在困得要命,只想睡觉。 “包子、煎饼什么的,随便。我不挑。” 他说完钻进那层薄薄的被子里,再次蒙头大睡。 和顾寒时的状态比起来,沈淮整个人还算清醒。 简单的洗了把脸漱了个口后,戴了个鸭舌帽、披了件外套就出了病房门。 来的时候他早就观察过了,医院附近有两条小巷,开满了小吃店,从早到晚都有吃的。 虽然看着并不是特别高大上,可能卫生标准也没有那么尽如人意,但是…… ——反正顾寒时也不知道他哪里买的。 沈淮怕自己买错了顾寒时回头又不要吃,各种食物都买了些,什么包子馒头、鸡蛋饼、油条、豆腐花、小馄饨、豆浆、牛奶…… 最后路过一家糕点店的时候,桂花糕刚好出炉。 其实手里都拎满了袋子,但是闻到的那味儿实在勾人,他一时没忍住,脚步挪了过去。 “您好,这糕怎么卖呀?” “这么一块,三块钱。”大娘用刀切了一块下来,问他,“小伙子,要不要啊?” “要要要,给我来两块。”沈淮掏出一张十块,递给大娘。 大娘挺实诚的,接过钱,看到他手里拎得满满当当的袋子,不忘问一句:“买这么多?几个人吃啊?吃的掉吗?” 沈淮:“……两个人。没事儿,我们男的,胃口大。” 他们俩胃口其实都不大。 这么多也是铁定吃不掉的。 沈淮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瞎琢磨吃不掉的该怎么处理。 扔掉好像太浪费了,可吃不下总不能硬来吧…… 这会儿医院的人多了起来,电梯口站着一堆人排队等着。 沈淮连个口罩都没带,那边又是一群年轻姑娘,他怕自己被认出来,想了想,还是走了楼梯。 顾寒时住在十二层,沈淮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心头都在滴血。 他身体素质其实还不错,但是之前长年累月跑步,健身教练并不是特别专业,膝盖没保护好,爬楼梯、爬山这种考验膝盖的运动简直要了他的命。 沈淮怕自己还没摸到十二层膝盖就“咔嚓”了。 他挺小心保护膝盖的,爬的速度也不是很快。 好不容易爬到了十二层,就在他要推开安全通道的大门出去时,门突然从外面向里面推开了。 力道挺大的,带着一股蛮力。 沈淮由于惯性没站住,往后退了几步后后腰撞到了楼梯转角扶手上,手里的袋子掉了一地。 沈淮脱口而出一声“靠”,好不容易站稳了,皱着眉抬起头来。 他愣住。 “你怎么在这里?” 面前的中年男人有着和他相似的眉眼。 头发有点长了,带着微卷,下巴上满布着青色的胡茬,显得整个人相当落魄不羁,然而即使这样,他的五官还是好看的,面部线条也相当流畅。 男人穿着皱巴巴的格子衬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身材魁梧壮硕,走上前大力推了沈淮一把,眉毛都竖起来了: ——“我是你老子!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你他妈躲着你老子!” 他扬起手,冲着沈淮的后脑勺一巴掌就要挥下来,就和小时候一样。 “沈南方你他妈疯了!” 沈淮吼了一声,眼疾手快地把他的手锢住,往后狠狠一推。 沈南方后背撞到墙上,呲了呲牙,大声叫嚷:“我要钱!我要钱!” 沈淮不知道他跟了自己有多久,可能是今天早上无意中看到的,可能已经一天,甚至是一星期…… 不对,一星期绝不可能。 一个急需用钱的赌徒,和毒|瘾犯了的瘾|君子没什么差别,怎么可能忍一星期这么久。 一瞬间,许多记忆从那道裂开的伤口涌出来,像硫酸一般浇在心头。 那是一种灼热到让人麻木的疼。 沈淮一脚猛地向那堆食物踢去,红着眼吼了回去:“我没钱!” “你没钱?”沈南方冷笑了声,往前走了几步,停在沈淮面前。 两人对视了几秒后,突然,沈南方抬起脚,狠狠地踹向沈淮的膝盖! 初夏的季节,沈南方穿的还是笨重的马丁靴,力道十足,沈淮受力后腿一弯跪了下去,疼得额头到手心涔涔地冒冷汗。 沈南方见状弯下腰,用力掐了掐他的下巴:“疼了?” 那声音如同梦魇。 让他感觉像是被一条巨大的粗壮蟒蛇缠住了脖子。 恶心,可怖。 沈淮咬牙,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爸……” 回应他的是一阵混乱的拳打脚踢。 就像走在一条凌空的绳索上,下面是万丈悬崖。 他很艰难地维持平衡,很勇敢才能让自己坚持走下去。 可是那段路,仿佛没有尽头。 他流血了,可以闻到温腥的血液在空气中散发出的特有的味道。 他很疼,浑身都疼。 但是是那种可以捱过的疼。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觉得意识有点模糊了。 很累很困。 很想睡。 就在这时,门忽然再次被打开。 一道不亮的光突兀的照射进来,沈淮的眼睛眯了眯。 “喂,你干吗!” 是顾寒时的声音! 沈淮好像突然被唤醒了,急忙抬起头来—— 就在这个时候,顾寒时已经在推沈南方了。 他是伤病员,沈南方又是这么魁梧的一个汉子,顾寒时猛地踉跄了一下,没有摔倒,相反,还很执着地举起手里的拐杖。 “顾寒时!” 沈淮喊了一声,还是来不及制止顾寒时的动作。 拐杖猛地敲到沈南方的脑袋,沈南方重重地挨了一下,估计那下也是把他砸懵了。 几秒后,沈南方反应过来,就要朝顾寒时冲过去—— “你不要动!我给你钱!” 那句话相当有效。 在这种时刻,也只有这种话有效了。 沈南方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瞬间定住了脚步。 他回头,望向沈淮。 “你先走。不然我马上报警。” 沈南方深吸了一口气,问:“钱呢?” “三天后打到你卡里。” “我要一百万,一天之内。” 沈淮咬了咬牙,点头。 沈南方走了。 顾寒时丢掉拐杖,单腿蹦到沈淮面前,然后弯腰扶他。 “要不要紧?” 沈淮低着头没回答,顾寒时又问了遍:“要不要紧啊?” 他的声音有点急,手也忍不住抓住了沈淮的胳膊。 掌心是干燥而温暖的。 沈淮抬头,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没事。” “你脸上……”顾寒时愕然地指了指他的脸,忍不住想伸手过去帮他擦血迹,“……流血了。” 沈淮把头偏了偏:“没关系。” “很疼吧?我进来的时候都看到了,那人下手没轻重,不要命似的。”顾寒时咬了咬牙,“去医生那边检查一下吧,有没有内伤,脑震荡什么的……” “没有。” “你不去看怎么知道没有?” “我说没有就没有。” 沈淮很倔,倔得像头牛。 听到这种语气顾寒时本是有些生气,可一刹那间,又忽然想到什么,突然笑了出来。 沈淮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语气颇为不爽:“笑什么?” “我明明是担心你,你这态度,我挺生气。不过我突然想到我被杨中元扁那次,你帮我出头,我还嫌你多管闲事。你当时……” “别猜了。我当时就想把你的狗头揪下来暴揍成猪头再安回去。” 顾寒时笑了会儿,也坐了下来。 屁股刚着地呢,就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来。 沈淮斜眼看他:“你这烟瘾可够大的。别抽了吧。身体没好呢。” “几根骨头的事儿,死不了人。抽不了烟会死人。” “前两天还听护士抱怨有人偷偷抽烟,是你吧?” 顾寒时笑笑,把烟点燃。 微弱的火星在暗色中闪了闪。 顾寒时眯了眯眼睛,吐出一口烟:“刚才那是你爸?” “嗯。就一赌徒,从小没管过我,每次找我都是为了要钱。真当我有印钞机呢。靠。” “没什么感情?” 沈淮摇头:“当然没有。我妈去世后,我和我爸就跟爷爷奶奶住一起,我爸只知道喝酒赌钱,不管事,我基本上算是爷爷奶奶拉扯长大的。后来他们相继去世了,我就去我姑家呆了几年。再后来我上大学了,我姑想让我和我姐一起出国,我不想,还选了她最讨厌的职业,当演员。我姑一家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在他们看来,我们这种人,就是戏子。” 顾寒时莫名嗤笑了声,也不知在笑什么。 “没什么感情……那你爸打你,为什么不还手?他是挺壮的,但是你不比他差,但是比他年轻。只要你想,他伤不到你。” 除非,他不想。 很久之前看过的一本书上,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世上有两种病人,一种想痊愈,另一种不想,努力想好起来的不一定成功,但放弃的必然能够得偿所愿。” 顾寒时望向沈淮。 沈淮叹了口气。 “儿子打老子,是大逆不道。他到底是我爸” “啧。” 没想到小卷毛居然有如此顺从的Baby Boy思想 顾寒时抖落了几缕烟灰。 “打我可以。”沈淮转头看着他的眼睛,“不过,要是欺负我偶像,那铁定不行。” 楼梯口的破碎的窗户里有风灌了进来。 那风很暖,顾寒时却感觉自己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心猛地一跳,夹在指间的烟燃了一会儿,烟灰掉落到脚踝处的皮肤上。 他感到一丝清晰的灼烫。 就像被表白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圣诞快乐哈~~ ☆、第十八章 两个“伤病员”总在楼道里说话挺怪的。 中途有一个保洁阿姨开门进来,看到顾寒时和沈淮坐在楼梯上讲话,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拖把和水桶差点掉了下来。 回病房就几步路,但是因为怕中途有人看到,两人还是遮遮掩掩的,反倒显得有点可疑。 护士在病房里,看样子呆了一会儿了,看到顾寒时时终于松了空气。 “我还以为你去哪儿了呢……”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注意到顾寒时身边的沈淮,瞪大了眼睛。 护士是沈淮的路人粉,神情马上紧张起来:“你受伤啦?” 沈淮笑了笑:“这么明显吗?” “脸上有血迹啊。怎么搞的?去医生那里看看吧……苏医生这会儿空着。” “不用了。” 沈淮还没来得及开口,顾寒时倒抢先帮他说了那句话,他勾了勾沈淮的脖子,对护士露出笑容:“麻烦你拿酒精和消炎药帮他处理一下伤口。他靠脸吃饭的,别破相就行。” 护士有点犹豫地看了眼沈淮:“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的。”顾寒时说,“不当心摔了下。那个……你记得偷偷的啊。别让人看见。他要面子……” 沈淮:“……” 护士走出去了。 顾寒时坐下来,把拐杖放到一边,自然而然地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 “不过你爸对你确实太心狠了。下次他再这么疯了一样打你,别再那么迁就,至少别让自己受伤。” 沈淮抬眉:“行。看在你刚冒着生命危险帮我的份上。” “我这人可懂知恩图报了。” 沈淮没出声的笑了笑。 顾寒时身体恢复得很快。 没多久就可以出院回家调养了。 他对医院有抵触情绪,所以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心情难得的不错。 汪闵让晓林来接他,他突发奇想,说要找几个朋友一起到家里来吃顿饭。 他的朋友不多,所以邀请的都是很熟很熟、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 顾寒时发完几条微信,之后想了想,又给沈淮发了条。 “我今天出院了,有空的话到我家里来吃顿晚饭吧?” 他觉得这句话写的挺好的,像是朋友间的邀请,又特地带了个问号表示询问和礼貌。 其实顾寒时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的脑子是什么构造。 简单的一句话的事,脑子里面百转千回。 对别人没这种顾虑,唯独对沈淮。 要说不熟,他们也不算不熟吧。 这些天相处下来,分明已经到了嘴炮阶段了。 对方被打的时候也为对方站出来过了。 讲道理,接下来就该是生死与共了。 沈淮这天原来还有工作计划。 收到顾寒时那条短信后,他抬头问了问旁边的助理昭昭:“五点之后那个邀约,推掉吧。和人家道个歉,另约时间,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昭昭点了点头:“你不舒服?” “有事……私事。” 沈淮极少做这样的事,为了一时冲动偷懒逃避、耽误工作。 刚入行压力太大的时候有这样做过,最近几年他都是工作狂模式,比劳模还劳模。 因而昭昭的表情有些愕然。 不过沈淮是他老板,他也不好多问什么。 沈淮怕昭昭知道自己是去顾寒时那后有意无意让章玥知晓,于是没让他送,自己开车去顾寒时家。 之前顾寒时没有和沈淮多说什么,他自然而然以为顾寒时就请了自己一个。 所以到了他家发现门口放着几双鞋子的时候,有半晌没反应过来。 一门之隔里面有不高不低的人声和音乐声,沈淮犹豫了片刻,然后摁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顾寒时的助理晓林,看到他时的表情毫不意外,笑眯眯、一脸憨态地说:“快进来吧,就差你了。” 沈淮换鞋的时候,敷着面膜的汪闵正好从厨房倒了水出来,对他挥了挥手:“晚上好啊。” 沈淮:“……” 除了汪闵和昭昭,顾寒时家的客厅和阳台上各有三个人。 姜映歆也在。 那些人沈淮都认识,但不熟。 基本都是入行多年的老演员,和顾寒时年龄相仿。 但是里面还有一位导演。 沈淮和他完全没有过交往。 ——Michael Zong,宗定胜。 《蝉音》的导演,美籍华裔鬼才导演,公认的才华横溢,风评却也是“有口皆碑”。 宗定胜年近五十,但是保养得当,身材没有走形,脸上更是一丝皱纹都没有。 和其他人不一样,即使在家中,他也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坐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红酒一边和旁边的人交谈,整个人看上去气度非凡。 沈淮惊讶于他也在这里,对他又比较好奇,所以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比较久。 或许是注意到了沈淮的目光,宗定胜忽然抬起头,冲他抬了抬酒杯,微笑着点了点头。 沈淮也笑。 不过他估计自己的笑容挺僵硬的。 沈淮原以为顾寒时请宗定胜过来是因为拍摄《蝉音》的缘故,然而他观察下来,宗定胜和顾寒时好像挺熟的。 比如之后顾寒时从房间里出来,问大家要不要喝饮料,直接略过了宗定胜,一副“不用问我就知道”的样子。 再比如有人觉得热了,顾寒时说开空调,宗定胜从电视柜下面拿出空调遥控器,轻车熟路。 最致命的是顾寒时和宗定胜说话的时候,总之那种随意而舒适的感觉,是和沈淮交谈时没有的。 其实众人间的氛围很好。 没有刻意的喧嚣,但是顾寒时很会顾虑到每个人的感受。 万事俱备。 应该说,沈淮是所有人中和他最生疏的。 众人一起聊天、看电视的时候,甚至是之后玩桌游、K歌的时候,沈淮都感到一种不自然和距离感。 玩完一局狼人杀,沈淮去上厕所。 一楼的卫生间被汪闵抢先一步占了,沈淮只好去二楼。 刚放完水正洗手呢,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等下,在洗手,马上出来。” 敲门声断了,人声透过厚重的门传进来:“我是顾寒时。” 沈淮:“……” 五秒后,沈淮打开门。 顾寒时淡笑着冲他抬了抬下巴:“你还好吧?” “嗯?” “我看你一直一副别人欠你千八百万的样子。”顾寒时顿了顿,压低声音说,“你别说是我说的啊。刚才你上来后,有人说,你是不是害羞呢。” 沈淮:“……” 拜托,他是个演员,害什么羞? 沈淮下巴线绷得紧紧的,耸了耸肩:“没啊,就是不太熟。” “哦……”顾寒时点点头,“那就是怕生了。” 沈淮:“……我这人比较慢热吧。” 顾寒时夸张地上下打量他,摇头:“真看不出来。” “嗯,一部分原因也是没做好心理准备。没想过有这么多人。不然我先排练下怎么笑。” 他自作聪明的抖了个机灵,顾寒时闻言却敛了敛笑意,看着他说:“抱歉。是我不好。应该事先和你说清楚。” “有病。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沈淮嗤笑一声。 “啧。”顾寒时淡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可能会玩到很晚。你行不行?不行的话……” 沈淮不是个扫兴的人。 他耸了耸肩:“没什么不行。又不是小姑娘。” 不过他起初以为顾寒时的那句话只是那么随口一说。 这群人都是公众人物,一张脸怎么说也是有一定重要性的,能浪到什么时候? 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大意了。 乱七八糟的活动层出不穷,到后来啤酒红酒一瓶一瓶的开,玩到凌晨一点,到几乎所有人都喝趴下了,这场聚餐才算真正结束。 沈淮原来没怎么放开,后来被灌了不少酒,开始微醺了,话也多了起来。 顾寒时借口身体原因,基本没喝,是唯一神志清明的人。 他把这群人一个一个送走。 直到最后,家里的沙发上只有沈淮一个人坐着。 沈淮喝多了,坐姿不正,眼皮耷拉下一半,脸色不红,反而煞白煞白的。 顾寒时走到他面前,把手里的热牛奶递给他。 “喝了吧,醒醒酒。” “嗯。” 沈淮接过玻璃杯,一饮而尽。 “好点了吗?” 沈淮点头,揉了揉眉心,抬头看他:“他们都走了?” “嗯。他们都安排好了,有人来接。我们每次聚会都是这样的。”顾寒时忽然顿了顿,然后看着沈淮说,“你……怎么回去?” 沈淮一愣,神情有些尴尬,低头看了看表:“都快两点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客厅里的挂钟准时准点的响起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 顾寒时抓了抓头发:“不然……你不介意的话,在我弟的房间将就一晚吧?” 沈淮不自觉抬了抬眉。 ——他弟,顾宇聪,的房间? ——那个小帅哥? 想想,也不是不可以。 尽管沈淮说可以将就,顾寒时还是给他换了一套全新的床单被套。 顾寒时跛着腿,做起家事来倒依旧麻利。 沈淮在旁边基本帮不上一点忙。 不仅帮不上一点忙,当顾寒时铺好床后,沈淮的肚子还非常不争气地叫了声。 顾寒时:“……” 沈淮:“……” “饿了?”顾寒时问。 沈淮这会儿恨不得隐形,相当尴尬地点了点头:“嗯……有点。” “你刚才被灌了不少酒,没吃多少东西,是该饿了。”顾寒时笑了笑,“等着啊,给你做点吃的。” 二十分钟后,厨房里传来炒饭的香味。 顾寒时把盘子端到沈淮面前的桌上:“不正宗的港式叉烧饭。” 顾寒时的手艺很好,沈淮狼吞虎咽,五分钟不到就吃完了。 顾寒时坐在对面笑眯眯地看着他吃完,末了递给他一张湿巾:“味道怎么样?” “以后万一你Flop了,可以考虑去开个餐厅什么的。” 沈淮本是开玩笑,没想顾寒时没笑,很认真地点头:“嗯,这个提议不错。我看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了。我明天就让理财顾问给我琢磨下这个事……” 沈淮咳嗽了声:“……我没那种意思。” 顾寒时明知故问:“哪种意思?” 沈淮咬牙:“……你息影这么多年重新复出都能红到这种程度,不会轻易Flop的。” “你也说了,‘不会轻易’,就是说这种可能还是存在的了。”顾寒时笑笑,“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我们是演员,演艺圈说到底也是个商业平台。粉丝和观众都是消费者,而我们销售的是我们的表演和服务。如果有一天我们的产品服务不达标了,或是过时了,消费者不喜欢了,我们随时会被淘汰。” 沈淮沉默了片刻,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你看的很开。但我不能。” “嗯?” “你当初为什么入行?” 顾寒时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愣了愣:“我喜欢表演。” “可是我不是。”沈淮摊了摊手,“我最初干这一行,只是为了钱。我缺钱。所以如果它未来不能给予我渴望的财富,那么我会放弃它,而且我可能会很绝望。因为这么多年以来,我为它付出、牺牲了太多。” 顾寒时皱了皱眉:“你也说了,这么多年了,就没有一点喜欢吗?” 沈淮不说话了。 顾寒时点到为止,也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 沈淮第一次住在顾寒时的家里,回想默默无闻当他粉丝这么多年,不免有些感慨,心潮澎湃的。 再加上顾宇聪的床实在很舒服,一晚上睡得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中途不停地做梦,翻身,但就是没醒。 其实这晚过得总体来说还不错。 总结一下,如果第二天一早没有被突然赶回来的顾宇聪从床上赶下来的话,简直可以说是完美了。 沈淮怎么都想不通,顾寒时这种阴柔温吞性格,状似老好人的人,怎么会有个顾宇聪这样的弟弟。 简直是恶魔。 少年人的声音清冷地像薄荷。 相当“有礼貌”地开口,指了指房门:“请你滚出去。” ☆、第十九章 沈淮的脸色不太好。 他是被粉丝捧得高高的明星,哪里受过这种侮辱? 虽然他平时在人前的形象都是积极阳光的,但是遇上这种事,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有气。 不过顾宇聪的脸比沈淮还要黑。 沈淮耐着性子解释到一半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换下睡衣的顾寒时走了进来。 顾寒时同样是手指了指房门,对着顾宇聪说:“你给我出去。” 动作,眼神,皱着眉头的样子,和顾宇聪一模一样。 顾宇聪犟着,眼神像只小豹子一样:“哥!” 顾寒时的神情冷了下来,一字一顿地说:“这,里,是,我,家。” 顾宇聪走出去之后,顾寒时向“受惊”的沈淮道了个歉,笑着说:“臭小子被家里惯坏了,脾气有点怪。对所有人态度一个样,都很差。”除了他。 “啊,没事。我脾气也挺怪。” 顾寒时颔首:“还要睡吗?我准备做个早餐。” 沈淮在换衣服洗漱的时候,顾寒时在外面说了顾宇聪几句。 所以当沈淮走出房门,坐在沙发上摆弄电脑的顾宇聪虽然也没抬头正眼看他,倒也没说什么话。 顾宇聪习惯性高冷。 沈淮自然不会热脸贴冷屁股,也没搭理他。 顾寒时动作挺快,做的早餐相当丰盛,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他给沈淮舀了一碗五谷杂粮粥,然后把大勺子给顾宇聪:“喏,自己来。” 顾宇聪撇了撇嘴:“哥,你平时,都不做早饭。” “平时没时间,没精力。”顾寒时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有说过还要包你的三餐吗?” 顾宇聪的脸色一变,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三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早餐,吃完后沈淮帮顾寒时收拾碗筷。 到了厨房里,沈淮压低声音说:“其实你这个弟弟,还不错。看样子特别喜欢你这个哥哥。” “是吗?” 顾寒时轻笑了声,看不出什么欢喜的情绪,眉眼甚至有点冷淡。 沈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感觉好像这两兄弟间的感情,有点复杂。 沈淮离开的时候,顾宇聪正好也要走了。 沈淮看他背起背包,问了句:“你去哪?我开了车,捎你。” 顾宇聪本想说“不”,但是看到顾寒时的目光正望向他,改口说:“去Z大,不知道方不方便。” 沈淮心里明白顾寒时是看他俩之前有点不愉快,想让他们趁这个机会缓和一下。 “顺路的。送你去你们学校侧门行吗?那里人比较少。”他毕竟是个公众人物。 顾宇聪点了点头。 顾寒时看上去很满意。 当然,顾宇聪的温顺是在顾寒时面前表现出来的。 一出门,顾宇聪整张脸都显得老大不乐意了。 上车后顾宇聪玩了会儿手机,看上去心不在焉。 沈淮望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或者想问什么,别憋着。会憋出病的。” 顾宇聪闻言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看着沈淮的侧脸问:“你和我哥什么关系?” 沈淮:“……” ——要命,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直接吗? 沈淮慢悠悠打了一把方向盘,故意装不懂:“什么什么关系?” 顾宇聪到底还嫩,脸一红,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隐忍着开口:“我哥……喜欢那个的事……你知道吗?” 沈淮:“……”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 “他喜欢男人吗?说过。” 顾宇聪:“!!!他都没和我明说过!为什么告诉了你!” “不知道。” “他喜欢你啊?还是你喜欢他?你也喜欢男的吗?” 沈淮瞥了他一眼:“没。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顾宇聪低声嘀咕了一句,一脸郁闷的样子,看着像在生闷气。 沈淮隐约知道他在气什么,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是这小子气量小,万一反而惹他生气,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想了会儿,他问:“你是Z大的吧?你大学学的什么?” 纯属没话找话。 “计算机。” “哦。好玩吗?” “还行。” “那家里……” “我爸是建筑师,我妈在银行工作。我和顾寒时同父异母。他妈去世后我爸妈才结婚,生了我。还有问题吗?” 沈淮:“……” 这个态度,他还能有什么问题? 他还敢有什么问题? “我哥跟家里的关系比较一般。毕竟不是原生家庭。但是我和我哥关系还行。我哥性取向的事没和家里说,是我自己发现的,他也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 顾宇聪顿了顿,盯着沈淮说:“这件事本就可大可小。再加上他的职业……我哥从来没对人这样过。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你,但如果你不喜欢他,就不要过分招惹他,让他误会什么的。他这个人很善良,也很感性。” 顾宇聪的言语可以说很不客气了。 沈淮听在耳朵里,觉得有些尖锐。 不过这小子也是心疼自己哥哥,出发点是好的。 就是情商太低了,好话不会好好说。 好在自己宽宏大量,懒得跟他计较。 沈淮送完顾宇聪刚回到公司,就收到顾寒时的一条微信。 【顾宇聪到学校了吗?】 【任务完成。】 【谢了。他没说什么冒犯的话吧?】 沈淮挑了挑眉,想了想,输入:【没有。很和谐。】 顾寒时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最原始的那种微笑。 沈淮的手抖了抖。 ——算了,老年人可能不知道这个表情背后的含义。 今天有个男士剃须刀的广告拍摄,沈淮昨晚上没睡好,精神面貌不佳,被化妆师嫌弃:“年纪轻轻怎么眼袋这么重了……” 旁边的昭昭相当及时地拍马屁:“这哪是眼袋,明明是卧蚕。” 沈淮咳嗽了声:“昨天有事晚睡了。遮一下吧。” 他向来被业内称为“天生丽质”,皮肤比很多女星都好,妆感很轻,今天破例让化妆师下了“重手”,等到几个小时拍完,补了N次妆,竟觉得额头下巴上痛痛的,有闷痘的迹象。 “感觉像是要过敏。” 拍完后化妆师帮他卸了妆,皱眉:“不然去医院看看吧。在发小红点。” “习惯了。吃个过敏药就完了。” 沈淮让昭昭去药房买点药,自己习惯性地去包里摸钱包。 ——他的超薄口罩都是放在钱包里的,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会儿摸了老半天都没摸到钱包…… 他思忖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 昨天睡前放在了床头柜上,早上被顾宇聪一催,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的钱包里放了不少东西,关键是还有个U盘,里面放了一些等会儿回公司要给章玥看的资料。 沈淮犹豫了几秒后,拿出手机拨通了顾寒时的电话号码。 “钱包吗?我放在身上,本来想等会儿送到你公司。我给你发过微信,好像这边信号不好,没发出来。” 隔着手机,沈淮听到顾寒时那边风呼啸的声音。 他愣了愣——顾寒时不是腿脚还没好吗?已经去工作了? “你急吗?” “有点急。”沈淮和他提了U盘的事,然后问他,“你在哪呢?我这边广告刚拍完,在心仁庄园这边。我可以自己过来拿。” 顾寒时那边安静了几秒。 “我在城北墓园这。” 沈淮不自觉地“嗯?”了声:“我方便过来吗?不是很远。” “你过来吧。” 其实完全可以让昭昭开车过去拿,但是顾寒时是在墓园这种地方。 听语气不是因为工作。 他让自己过去,应该也不是很乐意。 所以沈淮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亲自过去比较好。 昭昭看着沈淮把扛过敏药吃完,然后把车钥匙交给沈淮。 虽然觉得奇怪,倒也没多嘴。 因为是在郊区,车实在少,红绿灯也少,一路畅通无阻,十多分钟就到了城北墓园。 沈淮下车,一阵掺杂着野草味儿的强风刮过,在这样温暖的时节,竟带上了一股萧索的冷清。 早已过了清明时节,这一眼望过去,没能看见几个人。 沈淮在守墓人的指引下,没花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顾寒时。 他穿着白色的纯棉衬衫和黑色长裤,迎风而立,在墓碑前微微低着头。 像一棵垂垂老矣的柏树。 温热的风吹过,沈淮打了个寒颤。 他叫了顾寒时一声。 顾寒时回头,眼底有一丝湿意。 “来了啊。” “啊。”沈淮点头,望了望墓碑,“这是……” “我外婆。” 今天是顾寒时外婆的忌日。 他似乎和守墓人很熟,多要了一张小板凳,和沈淮坐在墓前,望着静静燃烧的香烛。 “抱歉,让你到这里来。” 沈淮摇了摇头:“那个……你外婆她……什么时候……” “就是拍《下水道诗人》的时候。那部电影拍了很久,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过去八年了,旧事重提,顾寒时的眼里还是有浓重的忧伤。 是泪眼。 沈淮看着他问:“你和你外婆,感情很好吧?” “嗯。我妈过世半年后,我爸就再娶了。我和那个家关系不怎么样。好像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亲人就只剩下外婆一个。” “其实外婆病了很久很久了。我心里知道她随时可能离开。但总存着些侥幸。” “这些年时常会想,要是我不拍那部电影……” “可我外婆总催着我正常的生活,正常的工作,不要请假。” “她说,该来的总会来。” “人太渺小了。对抗不了命运。” “其实她在很早之前就知道有那一天,她甚至等了很久很久。” 他叹息。 垂头的姿势比孤雁更落寞。 沈淮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看到的一篇文章里的一句话: “你走了真好,不然总是会担心你要走。 可我再也没有外婆了。” 沈淮和顾寒时不一样。 他没有对至亲刻骨的爱和铭记。 感同身受的,只有那种孤独。 “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所以之后我就息影了。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顾寒时望了沈淮一眼:“其实我心理素质不太好。” “啊,我也是。”沈淮弯了弯嘴角,“特别脆弱。像薯片,一不小心就‘咔嚓’……” 沈淮做了个薯片折断的收拾。 笑话很冷。 顾寒时却笑了。 眉眼是弯的,眼神清亮。 沈淮看着他笑,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 顾寒时的脑袋歪了歪,看着他突然问:“你脸怎么了?还有脖子。” 沈淮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接着就被指腹粗粝的触感惊到了。 “我过敏了。”他嘀咕,“刚吃了药。” “好像没退。看样子还越来越严重。这儿风大,你先回去吧。去医院看看。免得越来越严重。” 沈淮迟疑。 “我没事。”顾寒时笑了笑,摇了摇头,“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和你一起下山吧。” “不不不。”沈淮赶忙摆手,“你继续和你外婆聊,一年一次啊,千万别管我。” “还是别了吧。再聊下去,我外婆该嫌我烦了。” 夕阳余晖洒落。 一行归鸟低鸣掠过。 还是那条羊肠小路,多年以来第一次,他不是一个人走。 他腿脚不便,沈淮的脚步比他快一点。 走了一会儿,沈淮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一刹车,回头:“忘了你腿还没好。我是不是走太快了?” 顾寒时笑笑:“还跟得上。” 沈淮颔首,自动退回到他的身边。 两人身高相仿,论体型,沈淮常年健身,更健硕一点。 身上的少年感更重。 顾寒时迅速地悄悄瞥了他一眼。 沈淮的侧颜英俊,即使因为过敏脸上冒出了一个个小小的红疙瘩,仍然干净得让人觉得遥远而触不可及。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章,淡淡的忧桑………………………… 想到没存稿了,更忧桑了………………………… ☆、第二十章 顾寒时来墓园是助理晓林开车送的,这会儿自然坐上了沈淮的车。 沈淮系好安全带,转头问他:“去哪?” “回家。” “这就回家了?” 顾寒时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这会儿也四点半了。 他迟疑片刻,问:“不然我们……” “去喝杯咖啡吧。” 沈淮用的祈使句,顾寒时微怔。 “行。不过我年纪大了,这个点还喝咖啡容易失眠。还是喝茶吧。” 沈淮闻言一笑。 最后选定的地方是沈淮家附近的咖啡店。 沈淮两个家之一,也就是别墅。 那里一般没什么人去,能开到现在,估计也只是因为店主人傻钱多,权当消遣。 店很大,店员坐在吧台里低头玩着手游,沈淮敲了敲吧台才猛地抬起头来。 “啊,沈先生。” 沈淮经常去,他本已见惯不怪,只是这会儿又看到顾寒时时,明显一愣。 顾寒时和他点了点头:“您好,我们喝茶来了。沈淮说,这地儿不错,他常来。” 店员笑了笑,沈淮问:“你们老板呢?” “阳台上看书呢。半天没动静了,估计是又睡着了。” 沈淮点了点头,然后要了一壶龙井,和顾寒时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整间咖啡店什么饮料都有贩售,但是客人却只有他们两个。 一壶茶刚上来,两人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顾寒时自顾自的端起茶杯,沈淮走了个神,抬头,然后和进门的小姑娘眼神碰触。 小姑娘本来正在打电话,这会儿完全呆住了,电话也不打了,直接挂断了,然后像只招财猫一样举起手,和沈淮挥了挥。 小姑娘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当场红了眼眶。 “哎,你别哭啊。” 沈淮站了起来,对面的顾寒时抬头,转了个身,这才看到那姑娘。 有一瞬间,顾寒时还以为这是沈淮从前留下的什么情债。 直到小姑娘激动不已地把手机相册给沈淮翻了一遍,又哆哆嗦嗦地拿出纸笔让沈淮签名,他才恍然明白过来。 沈淮签名的地方是高数书的第一页。 小姑娘兴奋的不行,亲了一口那签名,说:“我这回准不会挂科!” 沈淮笑了笑,他对待粉丝一直都是友善宽容,遇上这种情况,只要粉丝不提过分的要求,他一概都会答应。 小姑娘从高中时代就开始喜欢沈淮了,算是铁粉了。 沈淮安静地听着她说为他做过哪些蠢事儿,一说就停不下来,他也不打断,只是偶尔瞄一眼旁边笑眯眯的顾寒时。 怕他觉得烦了。 小姑娘说了半天,渴的灌了一杯龙井下去,突然意识到什么,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我是个话痨……说太多了。” 沈淮笑着摇摇头:“你是刚搬到这块儿吧?” “嗯。从前在邻市,我爸换工作了,正好我大学也在这边念,就重新买了房子。”小姑娘说,“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出去瞎说的。我知道住所是隐私……” “那谢谢你了。” 小姑娘脸红红的:“那个……我能再问个问题吗?” 顾寒时有预感的抬头。 “你们俩为什么会在一起啊?你们关系是真的很好吗?不是为了……营销。” 沈淮看了看顾寒时,然后笑了:“朋友之间出来喝个茶不是很正常吗?我们关系真的不错啦。所以我就希望我们的粉丝以后不要再掐架了。我们很难做的。” 小姑娘瞪大眼睛,用力地点头。 顾寒时笑着喝了口茶。 沈淮和顾寒时都只把这事看成一个小插曲。 没想到到了晚上,两人莫名其妙地同时上了波热搜。 原因就是那个小姑娘发的微博。 沈淮当时没看出来这姑娘是个小粉头,还是挺疯狂的那种,她把三人在咖啡厅的合影PO了出来,然后把“偶遇”这桩事原原本本地写在了微博上。 还不到一个小时,评论竟有上千。 沈淮看着头疼,刚想给顾寒时发微信,转眼又看到《人工智能》的官博推波助澜地发了几张两人在片场一起吃饭聊天的照片和对手戏剧照。 也不知道官博小编是谁,“特有头脑”的蹭热搜,选的照片还是那种角度特别暧昧的。 这条微博一出,立即有顾寒时的狂热粉丝开始P图,做两人的视频混剪,沈淮的粉丝一向自视甚高,后援会竟也开始一反常态的转发点赞。 这就有点尴尬了。 沈淮正愁怎么和顾寒时解释这件事,手机突然一震。 顾寒时给他发了条微信。 【你看到微博上那些我们的图和视频了吗?抱歉,我这边已经在联系后援会,会让他们不要转发的。】 沈淮没想到顾寒时会先跟他道歉,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留着,就是没法打下字。 说什么呢? 过了半分钟,顾寒时又发来一条信息。 【希望你别介意。】 有什么好介意的? 他回了个问号。 这次,他等了五分钟才等到顾寒时的回复。 【我和你说过我的性取向。所以我不想引起你的误会。】 真好笑。 沈淮扯了扯嘴角。 忽然觉得挺没劲的,突发奇想恶趣味地回了条:【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啊?】 本意是心血来潮开个玩笑,等发出去突然后悔了。 在犹豫要不要撤回的那个当口,已经过了撤回的时间了。 沈淮感到自己的太阳穴敏|感的一跳。 心跳的有点快。 他盯着和顾寒时的聊天界面看了一会儿,眼看着“对方正在输入……”那几个字定格了会儿,片刻之后又消失了。 顾寒时没有再有回复。 沈淮等了一晚上都没等到他的消息。 心里有点淡淡的怒火,又有点酸酸的悔意。 他敢肯定,顾寒时看到了他发的那句话,可是顾寒时选择了不回。 如果顾寒时当他那句是玩笑话,完全可以反过来调侃一句,或者直接回个表情也好啊。 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让他的心思都散了。 脑子乱的很。 虽然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 炒CP的事在微博上火了两天,两个当事人谁也没出来说什么,连调侃都没有。 接下来一段时间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沈淮有一部大制作的重量级电视剧要去国外取景,关于这部电视剧之前有各种传闻,关于制作班底,关于演员阵容,关于资方的财势…… 很神秘,连到底去了哪个国家,甚至是哪个洲,哪个半球都没有人知道。 顾寒时复工没几天,深夜回到家里,晚饭都没吃,洗完澡后累得直接躺倒在床上。 闭着眼睛躺了五分钟后,拿起手机开始刷微博。 刷得似乎漫不经心,但又并非漫无目的。 关键字是“沈淮”。 搜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任何最新消息。 一张照片都没有。 就和他们的微信聊天界面一样。 死寂。 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是沈淮说的【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啊】 照常理,沈淮应该是带着调侃的口吻说的玩笑话。 但是沈淮毕竟是知道他喜欢男人的。 他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想问他“你是开玩笑吗”,可是这句话一旦问出来,某些事情的性质,某些关系、感觉,说不定就会改变,甚至戛然而止。 他到了那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敢冒险。 他珍视沈淮。 即使那种情感尚且不能称作“喜欢”或是“爱”。 所以他选择不回。 可是这一个多礼拜没有沈淮的消息,他发现自己很慌。 他很想沈淮。 那种想念来得像湍急的水流,匆匆冲刷过他的心头。 带着那种类似窒息的感觉。 顾寒时闭上眼睛,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堆砌起来,他回想了很多很多。 他们的初次见面,他们之间屡次发生的误会,他们一起在医院度过的时光。 都是很平常的事,但对他而言,又似乎有着非凡的意义。 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人当中,没有一个如沈淮一般。 那是一种特别的存在。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顾寒时睁开眼睛,拿起来一看,发现是沈淮全球后援会的微博推送。 他之前特意注册了一个小号,设置了特别关注。 过去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做这种事。 像个偷窥者。 挺可笑的。 顾寒时单看了一眼,就坐了起来。 ——沈淮要回来了。 之前去的是法国巴黎。 他在三年前也去过。 浪漫的城市,但是他并不是很喜欢。 微博上有一张沈淮和粉丝的合影,照片上他穿着白色T恤和黑色长裤,头戴着棒球帽,大大的墨镜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脸,因而看不到他的眼睛。 但是光从下半部分的脸也能判断出来,他笑得有多灿烂。 顾寒时的指腹拂过手机屏幕,犹豫了片刻,把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 这些天第一次,他睡了个好觉。 没有再做奇奇怪怪的梦,一夜睡到大天亮。 不过让顾寒时措手不及的是第二天“精彩”的微博热搜。 沈淮和女星蔡恩在机场的合影。 蔡恩是中法混血,女神级的女星,父亲的家族是歌剧世家,母亲是国内著名的戏曲艺术家,再上一代更是德高望重。 而蔡恩继承了家族优良的血统和基因,早年演过的两部电影口碑爆棚,后来到国外主攻舞台剧和歌剧了,小有成就,今年刚宣布回国内发展,刚发的一首自己作词作曲的新歌也是口碑极佳。 蔡恩家世显赫,才貌双全,向来不屑于靠绯闻炒作找热度,出道至今,无论在国内国外,都没有和任何圈内圈外人传过绯闻。 愣是要扯的,从前和沈淮拍一个巧克力广告的时候,倒是有一段。 不过时间长了,加上当时两人名气都不怎么响,大家基本都忘了。 要不是今天这回,估计是不会再被提起。 巧的是,沈淮也是绯闻绝缘体,除了早年和蔡恩的这件事。 照片里的沈淮和蔡恩看上去非常熟稔,俊男靓女,在机场谈笑风生,很是般配。 微博下面的文字说,两人刚好搭乘同一班航班回国,在头等舱偶遇,漫长的十个多小时的航程,好像忽然就缩短了。 顾寒时皱了皱眉,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前座的晓林回过头来,问:“明晚省台那个颁奖典礼去吗?” “还有谁去?”他顿了顿,“沈淮去吗?” 晓林一愣,没想到他突然问到沈淮:“去的吧。我昨天在片场看到他们公司的人了。闲聊的时候听说的。” 顾寒时点点头,咳嗽了声:“那我们也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2017的最后一天~ 艰难地码出一章~ 最近更新慢是因为我没有存货了~ 哭哭哭 ☆、第二十一章 虽然放在省台,但业内人都知道,这是个没什么含金量的颁奖典礼。 饶是一个月前就收到了邀请函做颁奖嘉宾,顾寒时本是不打算去的。 ——要不是因为沈淮。 他坐在车里闭了闭眼,忽然觉得车内的空气有点闷,便开了点窗。 吹进来的风带着暖意,他感觉舒服了些,又马上关上。 其实一路过来没见几个人几辆车,但他是公众人物,还是不得不小心。 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底下,“谨言慎行”四个字,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敢、也不能忘记。 他在车里一句话都没说,较以往更安静,晓林看他似乎有些低落,也没打扰什么。 半个多小时后到了会场,鼎沸的人声和各路明星万紫千红的场景让顾寒时脑子发胀。 他是一路安静过来的,现在不太习惯了。 车门打开,镁光灯和粉丝的尖叫欢呼包在一秒内包围住了他。 顾寒时含蓄的翘起嘴角,仪态风度绅士迷人。 他的身上有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走过红毯,采访他的女主持人对上他的眼睛时,忽然生出些羞赧,一句话极不专业的打了两次结巴。 男主持赶快过来救场,开玩笑说,今天顾寒时太帅了女主持把持不住了。 女主持倒也不再掩饰,把顾寒时从头到脚夸了一遍,言语夸张到顾寒时都怀疑在场的其他男明星已经视他为眼中钉了。 顾寒时漫不经心地环顾了一圈,没看见沈淮的影子。 等落座后,他又再次做了一次环视,还是没见到人。 ——说不定消息有误,又或者沈淮临时改了行程不来了。 顾寒时有点懊恼,后悔自己没有确认清楚,又后悔自己的决定太草率。 他只是想见沈淮一面。 旁边坐着的是一个新晋小生,顾寒时不记得他的名字,他倒一见到顾寒时就开始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倾诉自己对他的崇拜之情。 在说到自己算是他的“老粉”的时候,顾寒时不经意地“嗯?”了一声。 某根神经好似被敏锐地扯起,在转头对上小生刚开完眼角的脸时,又松开了。 其实人家不见得真是他的粉丝,很大可能只是为了礼貌或是寒暄奉承。 顾寒时向来不喜这样套近乎,也不习惯别人当着面把自己往死里夸。 也就除了沈淮了。 那个小卷毛,对于他来说,到底是特别的。 顾寒时没见到沈淮,以为这场颁奖典礼就这样过去了,自己算是白来一趟;没想到了结束的时候,颁了个最具人气男演员奖,沈淮作为颁奖嘉宾,出现了。 黑色西装,暗色领带,因为身形挺拔身材又好,和那位获奖的小鲜肉站在一起,赢的毫无疑问。 碾压式的胜利。 而且,沈淮的眼睛特别亮,像是蕴藏着万千星辰。 顾寒时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手心一阵麻。 还是不虚此行。 颁奖典礼结束退场时,顾寒时多留了个心眼,结果果然发现沈淮被记者围住了在接受采访。 一同接受采访的还有蔡恩。 顾寒时忍不住脚步一滞。 蔡恩今天穿的很漂亮,大露背晚礼服,笑起来很是灿烂,眼睛眉毛弯弯的,看上去性感撩人,尤其是在望向沈淮的时候。 和沈淮一样明亮的眼睛…… 在场的娱记都很八卦,问了些影视方面的问题后,半开玩笑半试探地问沈淮,到现在都没有过女朋友,绯闻也为零,如果娱乐圈里一定要挑一位女艺人交往,会以谁为模板? 一旁的蔡恩有意无意地拨了拨棕褐色的长卷发,侧着头看他。 顾寒时微微眯了眯眼睛。 沈淮笑了笑:“其实我不太想找圈内人,怕到时候专业意见不合吵架。”他顿了顿,看了看蔡恩,“当然,一定要选的话,当然是菜菜这样的了。” 记者们闻言反应一致地起哄。 蔡恩娇嗔地推了他一下,笑靥如花。 可能这里还是太闷,顾寒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正在他扭头想走的时候,沈淮忽然看了他一眼。 很短很短的一眼,可能连一秒都没有,短到没有人发现,短到顾寒时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沈淮觉得顾寒时的目光很凉。 让他在并不冷的天气里,无端生出一股寒意。 顾寒时是在生气? 可是,气什么? 气自己没有主动和他打招呼? 气自己这段时间都没有联系他,像个陌生人? 可那天明明是顾寒时莫名其妙先不搭理他的。 虽然最后那个问题有点尴尬吧…… 记者终于打发完了,蔡恩和他道别,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还说有空约出来吃饭。 沈淮刚才对记者说的那话是因为不想拂了蔡恩的面子,而且一看就是场面话,他不知道蔡恩怎么想的。 只是他对蔡恩,没什么意思。 要说若干年前可能还有点感觉,当时年轻嘛,现在他对蔡恩这种类型的完全不感冒了。 可真要他说对什么类型的感冒,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沈淮敷衍地答应着,给昭昭打了个电话说十分钟后停车场见,然后匆匆往刚才顾寒时走的方向赶。 刚才颁奖典礼的时候,宗定胜坐在他旁边,和他说了一件事。 关于之前那个勒索人的八卦记者“狗熊”的事。 宗定胜说,顾寒时当时担心他受牵连,一反常态求到他那边去了。 “我和顾寒时认识那么多年,他骨子里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愿让我帮忙。就连复出也是。要是他肯让我帮忙,他现在早就火到火星去了。” 沈淮没告诉宗定胜自己和狗熊那事儿没关系,只是觉得挺意外的。 还有那么点儿……震撼吧。 他没想过顾寒时会为他做到这一步,却什么都不告诉他。 他欠顾寒时一句“谢谢”。 所以他打定主意,要当面道谢。 停车场很大,分几个区,他们明星的车辆一般在V区。 沈淮戴着口罩帽子找了一圈,都没看到顾寒时。 他怀疑顾寒时已经离开了,转了个身,突然听见一声“叮”。 沈淮握了握手,然后往楼梯间走去。 楼梯间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果然看见顾寒时坐在台阶上抽烟,旁边就是两个大垃圾桶。 顾寒时看到他愣了愣,抖了抖烟灰,问:“你怎么在这?”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又臭又脏的,你跑这来干吗?” “烟瘾犯了。”顾寒时没什么表情,眼里也没有笑容,又吸了一口烟,“你回去吧,我抽完就走了。” 沈淮忍着没爆粗口:“你有病吧你?” “你才有病。管的真宽。快走吧。”顾寒时勾了勾嘴角,笑得勉强。 在这样狭小的空间,沈淮忽然觉出一种孤寂和落寞。 他在顾寒时面前蹲下,看着他低垂的眼问:“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顾寒时没吭声。 沈淮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刚想开口,顾寒时忽然抬头。 四目相对,沈淮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顾寒时的声音低沉缓慢:“其实你说的没错,我是有病。” “我开玩笑……” “我的抑郁症反反复复的,总有一天,我会和我妈一样。沈淮,我妈是自杀的,不是抑郁症,是精神病。我们家,有遗传精神病史。我的外公和舅舅,都是自杀的。” 沈淮眉宇间的错愕,如他所料。 顾寒时自嘲一笑:“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外婆走后,也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死活。像我爸,他一直都很后悔娶了我妈这个精神病,摊上了他们一家子。我这个儿子早晚会发病,所以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干涉我。我是被放弃的那个。” “不是”沈淮摇头,不知道怎么去说服他,“至少像顾宇聪,他其实很关心你的,那天送他去学校的时候我们聊过……” “是吗?他还不知道精神病这件事。” 沈淮很不喜欢顾寒时在这个时候看人的眼神,淡漠而略带嘲讽,好像自己、连同整个世界,都是一个笑话。 他觉得很难过。 沈淮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顾寒时,不止是顾宇聪,还有我。” 顾寒时呛了口烟。 “咳……”他呛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缓过来后,语气有点迟疑,“你这样……我真的会误会。” 沈淮一怔。 那瞬间,他们过往所发生的一切在他脑子里疯狂闪回。 他情绪里所有刚种下的种子,似乎在短短的十几秒内,生根发芽。 每一颗种子,最艰难的都是破土而出的时候。 之后,哪怕遇到再大的风雨,都不应再畏惧。 沈淮笑了笑,说:“那就误会好了。” 顾寒时闻言整个人都钉住了,凝视他许久,嘴巴里吐出几个字:“什么意思?” 沈淮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把烟送到口中:“你喜欢我这样的吗?” 这个氛围,这个动作,这个眼神,这个语气…… 顾寒时那么懂察言观色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微颤:“沈淮,你是直男。你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喜欢的都是女人。我不想当坏人。” “原来是因为这个。”沈淮闻言放开了他,乐得勾了勾嘴角,“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对蔡恩那样的女人都没什么感觉,比起美女,我现在更喜欢你。” 这种话说出来总是有点不好意思的,特别是沈淮从来没跟人表白过。 虽然话语简单,但却是真的露骨。 顾寒时沉默了会儿,把烟摁灭,扔进垃圾桶。 然后看着他问:“你疯了吧?” “没疯。”沈淮挨着坐到他旁边,“你早看上我了吧?我对你那么好,又那么帅。” “自恋。”顾寒时嗤笑一声,“我说真的,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可得考虑清楚了。” “有什么好考虑的。”沈淮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这么优秀,我,也这么优秀。优秀的人就应该在一起,这叫强强联合。” “你嘴巴什么时候这么贫?”顾寒时无语,可被他这么一说,心情好像莫名就好了。 沈淮大着胆子把手盖在他的手背上:“你别怕啊,男神。有我呢。” 顾寒时笑着,叹了口气:“祸害了你,我怕死了以后是要下地狱的。” “没事儿,天堂地狱,有我呢。”沈淮手上的力道紧了紧,“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别胡说八道。” 沈淮笑笑:“我说,你可得对我好点。你这幸亏遇上了我,要是遇上了别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会的。” 顾寒时的声音很轻。 沈淮“嗯?”了声。 “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半个月没更了…… 没脸了…… 看到跪着码字的作者了吗? ☆、第二十二章 沈淮没有谈过一场真正的恋爱。 顾寒时也没有。 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似乎让人难以置信。 他们都是那种自认对所有的感情,包括爱情,看得很淡的人。 如果有人像他们一样,自年少时就失去一些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或许会觉得这种对待人、事的凉薄态度便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在一起之后的生活好像和过去没什么不同,只是顾寒时的家里多了双筷子,沈淮家的游泳池再也没向聂双丞开放过。 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连同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还是和从前别无二致。 至少表面上吧。 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细枝末节,对在意的人来说,会无限放大。 泡给对方的一杯苦度适中的咖啡,买什么东西都开始买双份,窝在沈淮家阁楼看电影时有意无意的身体接触。 仿佛生活忽然有了温度。 好像有了依靠。 尽管隐忧像一颗早已种下的、注定会发芽,继而破土而出的种子。 他们常偷偷出去一起吃饭,地方来来去去都是那两家。 最安静、最隐蔽,带着点小情调。 但是最喜欢呆的地方还是家里。 顾宇聪最近学业繁忙,都住在学校里,所以沈淮进出顾寒时家里也自在随意了很多。 毕竟那小子不好惹。 虽然沈淮觉得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 两人这阵吃腻了那几家餐厅,突发奇想换了一家中餐厅。 餐厅开业大半年,由于极高的消费门槛过滤掉了大批人群,后来干脆改成了会员制,除了区区几张桌椅的大堂外,其余都是包厢。 这地儿是聂双丞和沈淮推荐的,他来过几次,说环境和菜色还不错,有挺多明星啊富二代都爱来,老板有些神秘,早年似乎也是圈中人,所以来这儿挺隐蔽。 饶是聂双丞这么说,顾寒时和沈淮未免太显眼招摇过市,还是每人戴了个棒球帽。 就是在服务台登记的时候就被认了出来。 服务生见惯不怪,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说:“欢迎顾先生、沈先生光临。” 这阵子餐厅生意很好,他们还不是会员,因为聂双丞的关系才勉强预约到大堂角落的一张桌子。 食物极对胃口,顾寒时向来偏好中餐,吃得津津有味,连话都懒得说。 沈淮喝了口汤,看着他笑道:“平日里吃的都是片场的盒饭,油多菜少肉肥腻,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了。” 顾寒时拆牛骨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他的眼神清明:“我昨天做得那顿不好吃吗?” 他很久之前允诺沈淮给他做大餐大展厨艺,结果昨晚九点才从公司开完会回家。 当时已经很累了,加上他这阵子感冒,勉强撑着做完大餐,都快十一点。 刚做完,沈淮正好从剧组收工回来。 顾寒时没和他说自己晚归,沈淮忙昏了头,只当自己和他说过这个点回来。 饿得半死正好吃上那一餐,狼吞虎咽,其实都顾不上味道了。 风卷残云,片刻的功夫,便一扫而空。 “好吃。你做的什么时候难吃过?” “耍我呢。”顾寒时“啧”声,继续拆牛骨,然后把装满了拆下来的牛肉的小瓷碗推到沈淮面前。 “吃吧。” 沈淮笑了笑,把碗拿过来,然后从自己的小碟子里夹起一个虾仁,把筷子伸到他嘴边,哄小孩似的张了张嘴:“啊——” 顾寒时愣了愣,探头吃掉了那个虾仁,然后迅速往周围瞥了瞥。 “没人看见。”沈淮轻叹,放下筷子,“做贼似的。我们还有没有人权了?” 沈淮一句玩笑话,顾寒时听在耳朵里,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艺人都是这样的。” 他刻意用“艺人”这个大范畴去模糊这件事的本质,沈淮眸光微闪,动了动唇,最终没反驳什么。 吃完已近十点。 今晚下雨,外面电闪雷鸣的,这个点周围已不见几个人,沈淮的车停在东侧停车场,走了一段路,衣服都湿了一半,终于上车开出去一百米,沈淮忽然猛地刹车。 顾寒时本在回信息,手机没拿好差点甩出去。 他问:“怎么了?” 沈淮皱着眉,往路边一块广告牌那边指了指:“那是顾宇聪吧?” 顾寒时往那边看过去,果然看到一身黑衣黑裤的顾宇聪。 顾宇聪旁边站着一个穿火红色鱼尾长裙的女孩,因为背对着他们,看不清女孩的面容表情,只能看见女孩的肩膀在颤抖,似乎在哭。 顾宇聪脸上的表情极不耐烦,他的五官线条本就冷硬,不苟言笑的时候已经够吓人的了,暴躁的时候更是像一只随时会炸开的火炉。 女孩哭了会儿后忽然抱住他,顾宇聪用力推开她,大吼了一声什么,转身就要走。 女孩伸手拉住他的手臂,顾宇聪猛地甩开她。 她不放弃,再次缠上来,他生气了,转身大力推了她一把。 那把用的力气应该不小,女孩整个人摔出去,正好一辆大卡车开过来,擦着她的身体飞驰过去! 一切都在几秒内,要是再巧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女孩吓坏了,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顾宇聪僵在原地,保持着身体半转的角度,一动不动的冷眼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去扶她。 沈淮转头看着顾寒时越来越黑的脸,刚想说什么的时候,顾寒时突然解开安全带,伞都不拿就打开车门直直向他们走去。 沈淮怕出事,赶紧下车打伞追着跑过去。 顾寒时把女孩扶起来,沈淮一把伞撑着他们两个,好在雨小了不少。 “哥?”顾宇聪看到顾寒时,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女孩望向顾寒时,这时候才缓过神认出他来。 以及旁边的沈淮。 她秀气的眉拧了拧,然后轻轻咬住嘴唇,神情委屈地看着顾宇聪。 “家里怎么教你的?君子动口不动手。怎么能这么对女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 “不管是不是女朋友!刚才有多危险你看到了没?万一出了事,你负的了这个责任吗?!” 顾寒时是真的生气了,胸口起伏,耳朵都红了。 沈淮看着他,把伞再偏过去一点。 顾宇聪这小子就怕顾寒时,最后的结果是沈淮车上多载了两个人。 顾寒时说先把女孩送回家,其他再说。 一路上顾宇聪和顾寒时两兄弟的脸色都很不好看,车里气氛相当凝重。 沈淮心情也沉重——总觉得顾宇聪不爽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 从顾宇聪注意到沈淮的存在开始,他的脸就黑了几度。 女孩下车后,沈淮问了句:“去哪?” 他也不知道这句话算是对谁说的,总之最后顾寒时回了他:“回家。” “我要回学校,明天一大早要去N大比赛。再晚宿舍的门就关了。” 沈淮“嗯?”了声,看了看副驾驶座上的顾寒时。 顾寒时冷然一笑:“先停下吧。” 沈淮觉得自己应该把空间留给兄弟俩说话,谁料刚解开安全带,顾寒时就开口说:“不用下车。” “没事儿……” “外面下雨呢。荒郊野岭的。” 顾宇聪气急:“哥!” 顾寒时侧头瞥了他一眼:“知道不好意思了?我以为你脸皮有多厚。当街打女孩的事儿都坐得出来了,还知道不好意思?” “我没打她!我那是不小心!你不知道她有多烦人!” 顾寒时沉默几秒,摇头轻叹:“从小到大喜欢你的人很多,暗恋你的女孩不少,可是你这脾气……到底太差了。” 顾宇聪低头,咬了咬牙,没反驳,许久后轻轻回了一句:“知道了,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沈淮挺意外的,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听顾寒时的话,比他想象中还要顺从。 他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这时顾宇聪正好抬头,冷冷的眸子对上沈淮的。 沈淮:“……” 他可以因为顾宇聪是顾寒时的弟弟原谅他的物理。 但是如果太过分的话…… 沈淮扬了扬嘴角,挑衅地看回去。 顾宇聪果然绷不住了,额头青筋都起来了。 把闷闷不乐的顾宇聪送回学校再回到顾寒时家已经快十二点了,顾寒时对沈淮说:“太晚了,要不然你今晚睡这?” 沈淮眯了眯眼,眼里带笑。 “咳……”顾寒时被他那眼神看得骨子里发毛,不自然地咳嗽了声,补了一句,“反正顾宇聪不在。” 沈淮笑了笑:“不了。明天一早昭昭来我家接我,去B市,要拍半个月。” 他的眼里难掩失望:“我忘了。”他摇头,“都怪顾宇聪那小子。要是不碰到他就好了,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儿。” 沈淮轻叹,知道他心里还是在意这个同父异母弟弟的。 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抱歉,本来今天应该挺完美的。” 原计划应该是吃完晚饭后回家一起看部电影,连哪部都选好了。 “没事儿。” “沈淮……” “真没事儿。你怎么这么婆妈。”沈淮笑道,看着他说,“过来。” 顾寒时一愣,以为他要给自己看什么东西,便凑过头去。 沈淮转头探身,吻了吻他的鼻尖。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龟速更新…… 猝不及防…… ☆、第二十三章 那日后,顾寒时多日没见到顾宇聪,顾宇聪也没像从前一样时不时给他发短信汇报行踪。 这小子骨子里性格倔强,被自己亲哥哥在自己不喜的外人面前这样数落,他心有不甘,倒也不奇怪。 顾寒时当他是耍小孩子脾气,也没管他。 自从有了沈淮,他渐渐习惯性地忽略很多人和事。 “顾老师,麻烦过来一下。” 顾寒时还在愣神中,副导演叫了他一声。 顾寒时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走了过去。 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沈淮把手插在兜里朝他笑了笑。 那笑不明显,在常人看来也颇为正常,但或许是顾寒时心里有鬼,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迅速地一笑,又移开目光。 “沈淮说这个地方要请教你一下……” 顾寒时一愣,看了眼沈淮。 沈淮点了点头。 《非正面较量》这部刑侦类电视剧是以单元剧形式呈现的,沈淮饰演的是其中一个单元的凶手——一位患有反社会人格、道貌岸然的变态医生。 顾寒时饰演的是被他杀害的亲哥哥——当然,只出现在回忆里。 其实当初研读剧本的时候,顾寒时已经能觉察到沈淮这个角色的复杂之处:人物形象多面、矛盾、立体,倘若能够演绎得当,再加那么点“出彩”,那绝对能成为经典荧屏人物。 数年后观众想起或提起还能寒毛立起的那种。 “你觉得汪鼎这个人物和《下水道诗人》里的王乘很像?” 沈淮点头。 “哪里像?” “他们的社会地位,他们的行为诱因,他们的心理状态,他们的杀人目的都不同。” “都是因为童年不是吗?”沈淮把平光镜摘下后,眸色有些深沉,“王乘从悲惨的出生就注定了他自童年起的坎坷,这种坎坷和他骨子里的傲气和伟大是相克的;而汪鼎因为小时候受到哥哥汪侗的虐待,导致心理扭曲变态,到反社会。我觉得没有区别。” 顾寒时摇了摇头,轻叹:“所以你才会说找不到感觉。沈淮,你理解错了,他们不一样。你是用王乘的状态去诠释汪鼎是吗?” “我看过很多遍《下水道诗人》。” “所以你吃透了王乘这个角色,你的汪鼎完全错了。这部剧是小说改编的,原作者苍海耳老师曾是《下水道诗人》的编剧,你应该仔细想一想为什么王乘这个角色能撑起一部电影,而汪鼎只是一个单元剧的主角。” 沈淮皱眉,久久不语。 一旁的副导演以为他俩闹不愉快了,忙打圆场:“这俩角色都很复杂、值得分析,你们都是优秀的演员,没问题的,沈淮,你别急,慢慢揣摩……” 沈淮一听舒展眉头笑了笑:“别紧张,我们没吵。这是日常艺术交流。” 沈淮话是这么说,一直到晚上回家,顾寒时还是担心,一进门就拉住沈淮的胳膊。 沈淮口渴难耐,只想去厨房倒水,转头:“嗯?怎么了?” “生气?” “生什么气?” “刚才说汪鼎和王乘的时候……” “……早忘了。”沈淮无语,“我看起来像这么小气的人吗?” 顾寒时蓦然一笑,松开了他的手臂。 ——其实不像。 ——一点不像。 ——但是总要问一声,才能确定。 沈淮也不去厨房了,就这么看着他,笑着无奈地摇头:“你这人……是不是特别缺乏安全感啊?” “是。” 顾寒时回答的很快,没有丝毫迟疑,沈淮愣了愣,然后伸手抱了抱他,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按,轻轻地揉了揉他的碎发。 沈淮什么都没说,空气凝滞了几秒后,顾寒时忽然笑了,闷声含糊地问:“心疼了?” “有一点。”沈淮也笑,温热的气息在顾寒时耳边,微微的痒。 气氛忽然有些奇异的暧昧。 他们的相处模式平淡如老友,再加上并没有正式说过“在一起”之类的话,完全没办法准确定义两人间的关系。 这个时刻,好像有任何别的反应都会显得怪异。 突然,顾寒时的手机尖锐地响起。 传统的电话通知铃声,像发疯的鸟,声音似是意图刺穿耳膜。 沈淮放开手,顾寒时抬头,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皱着眉看了看。 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职业特殊,有过几次被骚扰的经历,一般不会接陌生电话,但这次不知何故,好像有某种隐隐的预感,他只迟疑了三秒,便按下了“接听”。 “你好。” 沈淮在一旁观察着顾寒时的表情,他皱得越来越深的眉头,他紧抿的唇线…… “把地址告诉我。” 顾寒时的声音严肃低沉,沈淮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顾寒时挂断电话,沈淮问:“出事了?” “嗯。是顾宇聪。”他略顿,“惹到不该惹的人了。我得去一趟。” “去哪儿?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你回家吧,我估计回来都晚了……” 顾寒时握了握沈淮的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出了门。 沈淮在原地愣了三十秒,脑子有点乱。 等到冷静过来后,赶忙冲出门追出去。 不巧,电梯已下至地下室。 而沈淮急匆匆到地下室时,顾寒时的车刚扬长而去。 顾寒时的车速飙到了这条路的最高时速,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到达城北那家夜店时,只觉得血气上涌,燥热难当。 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满是汗水,也不知是脸上的、还是手心里的。 这家夜店算是家“高端会所”了,顾寒时进门还是报了个名字和一串号码才被放行——尽管他连任何面部的伪装遮掩都没有做。 这里的老板不缺钱。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里又是个只认钱的地方。 电话是那天那个和顾宇聪纠缠的女孩谢妍打给他的。 谢妍在电话里并没有时间解释得清楚,只是用哭腔断断续续地说“顾宇聪被我男朋友带走了”,让顾寒时赶紧过来帮忙。 顾寒时当时第一反应还是“谢妍不是喜欢顾宇聪吗?哪来的男朋友?”…… 开车过来的路上,再想起谢妍说话时的语气,联想要去的地方,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家里把顾宇聪交给他了,他们把顾宇聪视若珍宝,如果顾宇聪真的有事,他想象不出怎么和家里交代。 然而即使是这种时候,顾寒时还是留了个心眼,绕过门童后顺手戴上了口罩。 谢妍所说的地方是个包厢,顾寒时绕开舞池里疯狂扭动身体的男男女女,摸索到那里,推门进去—— 他的手指颤了颤。 “哥!” 跪在地上被反绑着手的顾宇聪大叫了一声,身后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手狠狠掐住他的下巴,一手拿着一粒药丸,准备往顾宇聪嘴里塞。 顾宇聪妄图闭上嘴巴—— “你放开他!” 顾寒时冷冷地说了一句话,男人的动作顿住,然后放开了捏紧顾宇聪下巴的手。 包厢里站在他旁边的另外两个年轻人沉着脸向顾寒时走来。 “等一下。”男人冲顾寒时抬了抬下巴,笑了笑,“我知道你是谁。不过以你的身份,我以为你不会来的。毕竟,你们同父异母,不是吗?” 男人转了转自己小指上的尾戒,勾了勾唇,顾寒时在那一刹那,清晰的记起了他的名字。 乐少凯。 超级富二代,又一个杨中元。 但是或许比杨中元更难缠。 坊间传言,乐家的生意不清不楚,整个家族游走于灰色地带,乐少凯的父亲乐俊伟是个狠角色,甚至有传言,乐少凯那个被“碎尸万段”的母亲,正是乐俊伟的“杰作”。 老子是疯子,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乐少凯种种夸张的事迹在几年前被传得沸沸扬扬,后来乐俊伟眼看这个儿子快管不住了,才终于出手,把乐少凯送到哪个鸟不生蛋的国家去生活了几年。 现在乐少凯回来了,然而似乎那几年的“艰苦生活”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顾寒时取下口罩,神情淡漠地问:“为什么?” “你知道的。”乐少凯拿起一边的红酒杯,喝了一口酒,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我这人,最讨厌别人动我的东西。” “是误会。他和谢妍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乐少凯抬眉,做了个夸张的匪夷所思的神情,“你是说,是谢妍缠着他,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寒时握拳,动了动唇:“我没有这么说。我弟弟年纪尚小,不懂事。有冒犯的地方,我代他道歉。” 乐少凯闻言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拿起红酒瓶,把里面的红酒倾倒在顾宇聪头上。 顾宇聪闭上眼睛,剧烈地咳嗽,顾寒时的太阳穴猛然一跳:“你……” “代他道歉?”乐少凯把倒空的酒瓶猛地砸在桌角,酒瓶应声而碎,碎片四溅,“你……算个什么玩意儿?” 顾寒时皱眉沉思了几秒,慢慢地说:“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我这人好相处,可随性。我觉得高兴了,就放了他。” “……那请问现在你如何才能高兴?” 乐少凯细长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尖锐的疯狂。 “啊,我想想……不然就……砍了他的手指吧。”他笑,“我说了我很好说话,所以,为了他以后的生活,只要砍一只手的两根手指,随便哪两根。但是,要你亲自砍。” 顾宇聪终于大怯,大叫:“哥!” “真吵。”乐少凯抬了抬手,旁边那两年轻人马上上前,把顾宇聪的嘴用胶带封住。 顾寒时背对着顾宇聪,不忍看他的眼神。 “如果我不答应呢?我不信,你能只手遮天。” “只手遮天?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乐少凯叹气,“只是你或许也知道,我是个疯子。疯子做事不看时间和地点,今晚过后,你大可以报警。不过我不敢保证,今晚会发生什么事。只能说,你单枪匹马,未免太大胆,但也过于鲁莽。” 那把明晃晃的砍刀,就在桌上。 顾寒时盯着那把刀看了会儿,再看了看顾宇聪,又看了看乐少凯。 乐少凯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把顾宇聪松绑,两个年轻人分别抓住他一只手,其中一只手,牢牢按在桌上。 巨大的恐惧,让顾宇聪的脸变得惨白,他拼命摇着头,嘴里不断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顾寒时拿起了那把刀。 顾宇聪挣扎的更厉害。 乐少凯双手抱臂,一副乐享其成的看好戏模样。 “乐少。”顾寒时握了握拳,然后闭了闭眼,又睁开来,一掌猛地拍在桌子上。 整张桌子剧烈一振。 顾寒时的眼里,似有火光。 “放过我弟弟。我这一整只手,都给你。”他居然笑了,死死盯住乐少凯,“一只手换两根手指,你稳赚。” 作者有话要说:  天好冷,又好困,哆嗦着爪子码的…… 随便看看吧…… 捂脸…… ☆、第二十四章 “顾寒时!” 沈淮猛地推门进来,顾寒时应声转头,沈淮因为着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顾寒时皱眉。 乐少凯也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 “哟?原来还找帮手了?” 顾寒时的唇颤了颤:“你来干什么?” 沈淮笑了笑,把手机举起来,对着乐少凯说:“乐公子,我和令尊打过招呼了。令尊答应放这小伙子一马,让你……不要玩得太过火。” “你唬我?”乐少凯勾了勾唇角,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沈淮摊了摊手,还没回答,乐少凯的手机就响了。 顾寒时看了沈淮一眼,沈淮冲他点了点头。 乐少凯接起,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关你什么事……知道了……下不为例……嗯……” 一分钟后,乐少凯挂断电话,和旁边两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放人。” 沈淮一笑。 “很好笑吗?”乐少凯站起来,指着沈淮的鼻子,由于用力,手指绷得紧直,“我不知道你给老头子下了什么迷药,不过再有下次,我一定,剁了他的手脚。” 他说完,往顾宇聪的膝盖狠狠踹了一脚,扬长而去。 走廊尽头是个小包厢,昏暗,但安静。 沈淮盯着坐在沙发上,垂头不语的顾寒时许久,终于说话。 “你刚才疯了?”居然要砍自己的手。 他注意到顾寒时当时的眼神,他打赌,要不是他突然冲进去,顾寒时绝对会砍下去的。 顾寒时不是那种会随便说说唬人的人。 “啊。”他抬头看着沈淮,眼角到眉梢都是浅淡的笑意,“你终于怕了吗?早就和你说过了,我就是这样的。你受不了的话,我们……” “我们就分手?”沈淮接下他迟疑的话头,看着他哑然的样子,冷然一笑,“你除了顾影自怜,自暴自弃,还能做什么?” 他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砰”的一声甩门巨响。 沈淮回到了最初乐少凯那个包厢。 里面已经空了,顾宇聪也不见踪影,他估摸着人已经离开了。 心情郁闷,沈淮叫了两瓶酒,自斟自酌,没一会儿就解决掉了半瓶。 酒度数挺高,他酒量一般,头有些晕,太阳穴处一阵涨疼。 但这样的状态,他不能说不喜欢。 尤其是现在这种心情下。 不知喝了多久,顾寒时突然推门进来了。 沈淮半醉,吃力地掀了掀眼皮望向他。 “沈淮。” 他叫自己的名字,还是那样的调调,沈淮还记得第一次听到那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 “你说我为了什么呢?” 他含糊地问,顾寒时无言以对,唯有垂眸。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对不起,我刚才,话说重了。” 沈淮闻言轻哼了声,拿起酒瓶仰头咕咚咕咚地继续灌酒。 “你喝太多了。” 沈淮不理。 “别喝了。” 还是不理。 “你……” “你回去吧,别管我。” 顾寒时愣了愣,眼里尽是失落。 “我给昭昭打给电话吧,让他一会儿来接你——我先走了。” 他说完转身,然而就在手刚碰到门把手的时候,沈淮忽然站起来,猛地扑过来按住他,把他狠狠地抵在门板上。 这门是磨砂的,外面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但也只是看不清,不是看不见。 顾寒时的模样似是担忧:“你醉了。” 沈淮盯着他的眼睛:“你怕什么?” 话音刚落,他的唇就落在了顾寒时的唇上。 他们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接吻,但却不是一个很完美的吻。 混合着酒气、悲伤、焦虑和愤怒。 沈淮久未吻过一个人,上一次可能还是学生时代和一个非正式女友的女孩的一次半意外触碰。 他不是冲动的人,更别说是对一个男人。 一个他崇拜了那么久的男人。 他第一次觉得,酒真是个好东西。 沈淮的吻只停留在表面,持续了短短的五秒。 这么近的距离,他都能听到顾寒时急促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声。 顾寒时很顺从,尽管不用想就知道,他慌的像个毛头小子。 沈淮放开他,坐回了沙发上,整个人比起刚才清醒了不少。 顾寒时站在原地,无法判断发生了刚才那件事后,他该走该留。 于是他问了一个蠢而直接的问题:“消气了吗?” 沈淮咳嗽了声,动作僵硬地示意他坐下来。 顾寒时坐下来,没好意思看他的眼睛。 “总觉得我们从认识到现在,总是在吵架闹矛盾。”他叹气,面上却终于有了点无奈的笑意。 顾寒时一时语塞。 “我心里也总想着逃避,所以一直都没问过你,你的病情……严重吗?” “最严重的时候是我外婆刚去世那半年,恨不得住在医生那了。现在每月都会去复诊。这病哪方面都不好说,我情绪变化快,容易激动,就像刚才……”顾寒时拿起酒瓶喝了口酒,辛辣的味道刺激的他眼里冒火。 ——“我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听我外婆说,我妈自杀前……出现了严重的妄想症,存在攻击他人的行为……” 沈淮握紧了拳头,凝神看着他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那口酒的关系,顾寒时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这么多年,我拒绝让任何人走近我的生活。我太害怕发病的那天。我知道到了那个时候,留下的只有痛苦和伤害。” “我不害……”沈淮忍不住开口。 “如果你见过我外婆提起我妈时候的样子,就会明白那种感受。” 顾寒时闭了闭眼。 他这一生,都不想再回想。 沈淮咽了咽口水:“所以……我是个意外吗?” 他问的迟疑,顾寒时答的也迟疑。 ——但诚实。 “是。”他说,然后自嘲一笑,“可是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生活和浪漫电影电视剧不同。‘爱’这个字眼所要承担的包袱,太重了。以后……像刚才那样的时刻,或许你会见到不少。你不要有负担,也不要勉强折磨自己。沈淮,我不会再主动提及分开,但是你可以随时放手。” 这句话太重太重了。 像一块巨石“哐当”压在心头。 沈淮恍惚间觉出自己喉间的血腥气。 他想,什么样的人会给自己的爱人说那样的话啊。 或许连骨肉至亲之间,也未能有这种完全不计得失回报之爱。 自己又何德何能,让顾寒时如此待他。 他的脑中心头,百转千回,那瞬间有很多话涌上来,最后想了又想,只淡淡地道了一声:“好。” 顾寒时终于舒展眉宇。 两人一起走出包厢,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顾宇聪。 也不知道顾宇聪在这呆了多久,他们的话又听到了多少,因而俱是一惊。 顾寒时在顾宇聪面前弯下腰,叫了他一声,顾宇聪抬头,顾寒时才看到他眼里的泪水和脸上的泪痕。 他想,这个在象牙塔中的少年,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了自己和沈淮之间的事,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也知道了……原来他真的没有融入那个家的可能。 顾寒时蠕动着唇想说什么,顾宇聪突然站起来,抬手,轻而缓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哥,我先走了。” 眼看着顾寒时紧皱着眉,模样有些焦虑,沈淮拉住他的胳膊,说:“别怪他了。这件事是乐少凯做的过分,他也没做错什么。” 他以为顾寒时是要做数落顾宇聪。 顾寒时摇头:“我是担心他。他刚才都听见了。” 沈淮愣了愣,说:“那让他一个人静静吧。今天晚上够乱的了。他是成年人了,有些情绪自己能消化。” 乐少凯回到家时是凌晨三点。 他和父亲乐俊伟都是不着家的人,名下房产众多,一个星期能回家一次已经很不容易了。 别墅灯火通明,乐少凯没料到乐俊伟会等他,所以在看到沙发上端坐着的中年人时,后背一僵。 “老年人要早睡早起。” 他戏谑的声音刚落,乐俊伟抬手拿起烟灰缸,不用回头,便准确地砸在乐少凯的头上。 烟灰缸落在地上,碎片四溅。 乐少凯揉了揉额头,表情未变:“原来我爸是武林高手。啧啧,快准狠。” “别给我耍嘴皮子!”乐俊伟大喝,起身对着他,死死盯着他的眼眸,“惹是生非!你知道当年我为了让你逃脱牢狱之灾花了多少力气求了多少人吗?!” 乐少凯冷哼:“我是不是该说声‘谢谢’?!我告诉你!你把我送到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还不如让我坐牢!其实早在那年把我送出去的时候,你就把我当成废物了不是吗?今天,我只不过解决一点小小的私事,你就来拆我的台!” “那个姓顾的是宗定胜那边的人!我和你说过多少遍!姓宗的一家都不能惹!” 乐俊伟和乐少凯父子俩一个脾气,谁也不肯让步,谁也不服谁,最后的结局自是不欢而散。 只是乐俊伟比乐少凯多了那么多年阅历,也终究是他父亲,手段自然比这个儿子厉害良多。 当天夜里,乐少凯就被乐俊伟禁了足,三天不许迈出家门。 乐少凯压根没想到这事儿的影响能到这种地步,愤怒和羞耻感一齐涌上心头,焦躁到整个人好似快要炸开。 他一日没进米粮,连一口水都没喝。 管家战战兢兢地过来叫他:“少爷,吃点东西吧。” “滚。” 乐少凯一拳狠狠打在拳击袋上。 在快要打出第二拳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 ——老头子说姓顾的和姓宗的不能碰,那么那个人呢…… 他摘下拳击手套,拨了个号码:“帮我查查昨天顾寒时那个伴儿……” “乐少,我们知道那人是谁。你不看电视剧电影可能不知道。他叫沈淮,是个演员。” 作者有话要说:  强调强调强调:本文HE啊~ 然后这周居然有个小小的榜~ 所以规定周四前要更15000…… 我选择死亡……………… ☆、第二十五章 五月的天,傍晚的霞光温柔暖人,路上满是下班归家的人,车声喇叭鸣声此起彼伏。 沈南方昨晚赌了一宿,早上六点才躺下,睡到这个时候,将近十个小时。 外面本来就吵,在加上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楼上小孩的哭闹声无疑是个梦魇。 沈南方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环顾房间。 一室一卫,空落落的,除了几件家具和必备的生活用品外,什么多余的物什都没有。 但是入目,仍然觉得脏乱。 地上是几个歪倒的酒瓶酒罐,桌上散乱地放着没吃完的泡面,和洗完多日未干的衣服一起,散发出奇异的腐臭味。 沈南方的肚子叫了一声。 “饿了。” 他嘟囔了一声,穿好衣服,走进卫生间洗脸。 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常年不规律的生活消磨了他很大一部分的精力。 他的身形尚算魁梧,但其实已是发福的虚胖。 沈南方往脸上泼了点水,抬头看着脏兮兮的镜子里胡子邋遢的男人,歪了歪嘴角。 “老咯。” 他嘿嘿一笑,沾湿了毛巾,走回房间。 这个房间唯一干净锃亮的地方是床头茶几。 茶几上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个女人的黑白照。 由于相片老了,因而有些发黄,但仍削减不了女人眼中眉梢的风韵。 他拿起相框,用毛巾擦拭。 其实相框和玻璃都很干净了,但他仍擦得细致而专注。 擦完后他把相框放了回去,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深红色丝绒布,把相框蒙上。 做完这些事,沈南方才晃晃荡荡地走出了门。 沈南方嘴里哼着小曲儿。 其实他今天心情不错,昨晚上赌博赢了一大笔钱,出门的时候遇到房东,房东破天荒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房东老太太问:“出去啊?” 沈南方回答地嗓门敞亮:“出去吃晚饭!” 老太太笑眯眯地拉着小外孙走了,头一次儿没揪着他骂“不要脸”。 沈南方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好像也是他第一次月初准时交房租。 巷子口有一家面馆,平时没钱的时候他只吃素面,今天破天荒吃了碗牛肉排骨双浇面。 大口吃肉的感觉顶畅快,老板亲自端了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是捡着钱啦?” “这两天手气好……”沈南方眼里流露出得意的神色,压低声音,“赢了不少……” “哟……”老板笑了笑,“钱还清了?” “快了快了。今天再来个那一把……” “可得小心啊。赌场如战场,一不小心,前功尽弃。” “呸。”沈南方啐了一口,“你可别咒老子!” 沈南方是个顶信邪的人,总觉得“好的不灵坏的灵”,被面馆老板这么一说心下就有些怯了。 之前沈淮答应给他打钱,但是没全给,说是钱在理财做投资,流动资金不多,所以是分批次的。 他等沈淮给钱像等发工资一样,现在工资还没下来,负下的债已是不少。 还好最近赢的多。 好像他整个人完全转运似的。 可沈南方也怕啊,怕这好运气,总有到头那天。 他心思涣散,心里想着不然今天就不去了吧,然而身体却诚实的很,本想往回走的,脚步忍不住还是往着赌场的方向。 沈南方是标准的赌徒,有钱的时候赌的很大,没钱的时候就赌小点,大与小之间可能隔着十万步千里。 这几天他赢的实在太多,场子里早有人看他不顺眼,他凡事小心,倒也没人找他麻烦。 于是他愈发张扬,有人奉承了一句就乐开了花,真像个有钱人似的给旁边观战的人撒钱,一百起步,一场下来小几千也没了。 不过和他赢的那些比起来,不算什么。 今晚手感不行,刚坐上去就直觉“要遭”。 他一刻都不容自己走神,泛红充血的双眼死死盯着赌桌中间的转盘。 “1——2——3!” “老子赢了!!!草!!!” 沈南方狂喜地猛拍桌子,这一把下来,他不仅还清了上个月的债,而且头一次——他有了属于自己的钱。 不是向别人借的,不是沈淮的,是他,沈南方,自己的钱! “哎哟,你怎么哭了!” 旁边的人忙递给他一张半脏不干净的纸巾,沈南方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 周围的人,除了夹着尾巴离开的输家,哄堂大笑。 昏暗的书房里,沈淮在书桌后,背对着门而坐。 他垂着头,闭着眼,周遭一片黑暗寂静。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了依稀的脚步声。 他凝神听着,然后微微皱起眉,嘴唇忍不住抖动起来。 冷光隔着镜片闪过他的眼眸,他的表情忽然僵住,大叫着转身站起,手指着虚无的空气“我不怕你!!!!!!” “卡!” 顾寒时对着导演点头,灯光亮起,沈淮摘下平光镜,微微喘着气,由于出汗,头发有些湿了。 “很棒很棒!可以说非常汪鼎了!” 年轻的副导演在一旁拍着沈淮的肩膀连连称赞,然后转头问顾寒时:“顾老师觉得能打多少分啊?” 顾寒时一愣,看了沈淮一眼,他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似是认真等着那个答案。 顾寒时笑了笑:“八十分。” 沈淮“呵”了声,摇头:“看来还不够。” “别灰心嘛,至少及格了。”年长的导演站起来,鼓励地看着他,“汪鼎这个人物,我放眼现在的小生,也就只有你能演了。” 沈淮笑笑:“周导别安慰我了。这不顾老师还在吗?演具尸体都演的比我好。” “我三十好几的人了,可不敢自称小生。”顾寒时顿顿,“而且汪侗就是个有暴力倾向的二百五,表现起来并不难。” 几人正说着,饰演《非正面较量》的男主角江峰的陈柯全走了过来。 “抱歉啊大家,又打乱了拍摄进度。” 他最近手头有个公益微电影在拍,两头来回跑,常常顾着这边就顾不了那边。 陈柯全也是最近两年蹿红的男演员,不过他年近而立,只是红的比较晚,长相和演技都不能算顶尖,只能属中上。 汪闵和每隔一段时间就爱和顾寒时分析当今演艺圈的男男女女,提到陈柯全的时候断言“这人红不了多久,现在这样已是极限。” 这两天他和沈淮也看了陈柯全片场的表现,沈淮私下和他说:“江峰这个角色,陈柯全稳不住。” 当时他只是笑笑,回沈淮“不该在背后说人不是”,但内心里其实是赞同的。 不过陈柯全努力和谦虚倒是真的,而且他的口碑不错,粉丝不是特别多,却也没什么黑粉,更不爱炒作。 这样安安静静的演戏的人,在如今的演艺圈,实属难得。 各人才华能力皆有定数,凡事也不可强求。 只是像沈淮这样明显有天赋的,顾寒时还是希望能把他挖掘到100%,不要有丝毫浪费。 毕竟自己能为他做的,实在太少。 “这几天你沉默了不少。” 回家的路上,沈淮对顾寒时说,一边握了握他的手。 “你好好开车。”顾寒时把他的手放回方向盘,笑了笑,“别草木皆兵好不好?” 沈淮抬了抬眉,没说话。 这个点已经不早了,沈淮把车开到顾寒时家楼下,顾寒时解开安全带,问:“上去吗?” “不了。” “生气了?” “到底是谁草木皆兵?”沈淮哭笑不得,“现在快十二点了。而且……”他用眼神示意,“你家灯亮着。顾宇聪在家吧。” 顾寒时一愣,抬头看了看,果然看到厨房的窗户里透出光亮。 他摸了摸鼻子,耸耸肩:“行吧,那我先上去了。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 一直等顾寒时的背影消失,沈淮才重新发动汽车,调转车头,开出小区门。 顾寒时的家离沈淮家距离挺远,沈淮到家的时候把车驶入停车场时,已十二点半。 一天的工作下来整个人都很累,他在电梯里恍恍惚惚地从口袋里掏钥匙,刚把钥匙拿出来,电梯的门就开了。 声控灯立马亮了,他抬头,然后愣住了。 ——沈南方? “你怎么在这?”他一惊,下意识地问出口,音量不低。 坐在地上的沈南方本是垂着头睡着了,这会儿惊醒,看到他时猛地站了起来。 “小淮……” 沈淮皱眉:“没钱了?输光了?这次又要多少?” “不是!”沈南方往旁边走了一步,露出身后的麻袋,有些别扭的说,“我来给你……做饭的。” 不是来要钱的? 沈淮不信。 那只会是来要更多的钱。 他冷言:“你来多久了?” “啊,四点多的时候来的。” 沈淮看着他的脸,想从他的表情中分辨出一丝别的意图:“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怕……打……打扰你。” “上次见我要钱,你都打上我了。还怕打扰我?”沈淮轻哼了声。 沈南方咽了咽口水:“我这次不是来要钱的。我已经把欠的债还清了。我还有一笔钱,可以过日子了。我……我们能进去说吗?” 沈淮沉默了一会儿,掏出钥匙。 “让开。” 作者有话要说:  在看的吼一声哈~~~~~ ——作者哆嗦着手没底气地说。。。 ☆、第二十六章 沈淮说完“让开”,沈南方呆呆地走到一边,默默垂下了头。 他没再抱有希望,没想等门锁“咔嚓”一声打开后,随之响起的是沈淮略显低沉的声音。 “进来吧。” 沈南方惶恐地抬头看着沈淮,沈淮皱了皱眉,很不习惯地别开了。 “换鞋。” “啊……”沈南方看着鞋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哪双?” 沈淮表情不耐,语气更不耐:“随便。” 适逢梅雨季,空气里氤氲着迷蒙的水汽,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沈南方坐在沙发上,坐姿端正,双手拘谨地放在膝头,拘谨局促的样子像个小学生。 沈淮从他面前走过,沈南方的目光顺着他的背影望过去,眼见着他打开落地窗…… ——“别开,过会儿要下雨呢。” 沈淮转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落地窗开得更大。 沈南方:“……” 他低下了头,绞了绞自己的双手。 沈淮走回他面前,踹了踹那个麻袋,问:“这什么?” “菜啊。”沈南方一个激灵,忙蹲下来打开系紧的袋口,嘴里念叨着,“我去农贸市场挑的……都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蔬菜和肉都有,你看看,这甲鱼和乌鸡……” 沈南方喋喋不休念叨了好久才意识到周边一片静默。 他抬头,发现沈淮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男人的眉眼和他年轻时极像,眉目如刻,鼻梁高挺,上唇削薄却微翘。 沈南方哽着喉咙叫了他一声:“小淮……”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沈南方闻言摇头,模样有些委屈:“我没有啊……” 沈淮冷哼了声。 “真的!我我我……”沈南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脏兮兮的纸,“你看啊,我已经排好了菜单,准备给你做的,一周七天不带重样……” 沈淮扫了一眼那张纸。 纸面确实污浊了,但是潇洒清逸的钢笔字字迹清晰。 “椒盐排条”、“糖醋茄子”、“水煮肉片”…… “水……” 他认得那字,标准的“沈南方体”。 小时候学会的第一个字便是那个“水”字,还是沈南方教他的。 ——“算命先生说小淮五行缺水,一个‘水’字不够,所以取名‘沈淮’。‘淮’是最清的水。” “随便你。” 沈淮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走进了自己的卧室,“砰”的甩上了门。 沈南方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默默地拖着麻袋走进了厨房。 他习惯了昼伏夜出,再加上心中积郁,拿着那些蔬菜当是自己的心头肉,慢条斯理地折腾,里面的佐料都是自己的血泪。 这一不小心就弄到了日出。 沈南方疲乏地走出厨房,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原本他只是想闭目养神少顷,哪知一合眼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淮照常被昭昭这个“人工闹钟”吵醒。 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看表,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还不到六点。” “淮哥,你忘了今天要去海边拍……” “知道了。” 沈淮憋闷,强忍着困意爬起来。 他每次都是如此,刚睡醒的几分钟里,连猴年马月都不知道。要是碰到在外地拍摄而非住在家里的情况,他会照常地以为这是在家里。 相当后知后觉。 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喝杯温水。 沈淮光着上身走出房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着懒腰,半闭着的眼这么随意地一瞟。 忽然愣住,连手臂都没来得及缩回去。 沈南方睡倒在沙发上,头搁在沙发的扶手上,半截小腿悬在空中。 他的脸部对着沙发内侧,因而看不到表情。 但是从他身体缓慢而有节奏的起伏来看,他睡得相当沉。 在这睡了一夜? 这都能睡着? 沈淮是个对睡眠质量要求甚高的人,所以很难想象沈南方身形如此魁梧的人窝在狭窄的沙发上就这么睡了一夜…… 他低哼了声,转身往厨房走。 还没走几步,脚步又停顿了下来。 这回是被餐桌上五颜六色的菜给镇住的。 五菜一汤。 都是模糊的记忆中残存的印象,他微微颤抖着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里脊。 酸酸甜甜中带着一丝胡椒粉的味道,包裹着味蕾。 这么多年来,他寻遍全城的各家餐厅,尝尽各色各样的外卖,从来没有找到过那样的糖醋里脊。 只有沈南方那样的奇葩才会做出这种奇葩的菜吧…… 他自嘲地无声轻笑。 ——也只有他这样的傻X,才会去找那样的味道。 “去你妹的沈南方……” 沈淮低声咒骂了一句,又倏然收敛了神情。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 然后坐下来开始吃饭。 饭放在保温的电饭锅里还是热的。 菜也带着余温。 看得出来,做完没多久。 沈淮整个吃饭的过程缓慢而无声。 饭菜味道不咸不淡,甚是可口,可他舌尖品到的,尽是苦涩。 胸口像是憋了一团气,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去了。 他站起来,走到沙发边,对着沈南方叫了声:“起来。” 沈南方睡得不沉,惊醒后睁开眼睛猛地竖了起来:“你起床了?!我……” “去客房睡吧。”沈淮冷淡地开口,“睡前先去洗个澡,毛巾牙刷柜子里都有。衣服……穿我的。去我房间找。” 沈淮并未想过沈南方会久留。 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不然也不会容沈南方这个没尽过人父职责的人要挟自己那么久;他原本只当沈南方神经搭错,没过几天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哪知沈南方这一住,就是近十天、 “你爸还没走啊?”顾寒时喝了口紫米粥,抬眸看了他一眼,“好像挺久了。” “嗯,十天了。”沈淮的语气不咸不淡,顺手接过他的碗,“再来半碗吧。” 粥是沈南方熬的,沈淮特意放在保温壶里带来。 其实粥的味道并没什么异常。 只是沈淮那种孩子似的炫耀行径,让顾寒时看着有些哑然 好笑中,带着点儿心疼。 他晃着椅子说:“我都吃了两碗了。” “吃不掉只能倒掉,浪费。”沈淮把碗递给他。 顾寒时仍是不动,只眯着眼睛笑。 沈淮抬了抬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不是要我喂你吧?” 他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顾寒时嘴边:“喏……” 顾寒时张嘴探头,把那口粥吞了下去。 “真不怕烫啊。”沈淮笑笑,拿纸巾擦了擦他的嘴角,“真乖。” “嘶……怎么说话的呢?越来越没大没小了。”顾寒时笑骂,“不过话说回来,你最近……整个人都特别……容光焕发。” 沈淮无语:“我可是全民男神,什么时候颓丧过?” “‘全民男神’没看出来,不过脸皮儿是真的厚倒是不用看就知道了。”顾寒时一手食指指腹抚过他的下巴,线条光滑流畅,除了微微胡茬的刺人感。 整个人都阳光明媚而温柔。 哪哪都是好的。 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他心底知道那未曾见过的模样从何而来。 沈淮的心里住着一个孤独的孩子,常年在幽暗的井底抱着枯藤的残枝而存。 然后有一天,井底忽然漏进了一颗种子和一缕阳光。 沈淮快过生日。 微博上粉丝一早开始征集应援,纷纷刷起整齐划一的话题。 沈淮刷着微博问顾寒时:“你准备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你还要生日礼物?”顾寒时躺在他腿上,一边笑一边玩手机,“像小女孩儿。” 沈淮闻言大幅度掂了掂腿,不满:“喂!你上次生日的时候,我送了你这么有意义的礼物!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没听说过么?” 顾寒时把手机屏幕朝下,盖在自己的额头上,闭眼轻叹:“你又不打算和我两个人过。” 沈淮没料他突然说到这个,心下一惊,虚虚地答:“什么跟什么……” 顾寒时浓密的睫毛轻颤,慢慢睁眼,望着他说:“你爸……会给你过生日吧?” 沈淮动了动下巴,别扭地别开头,望向阳台:“他没说过。” 说完便站了起来,去阳台关窗。 要起风了。 顾寒时坐起来,盘腿窝在沙发上,望着他的身影。 沈淮关好窗回头对上他的眼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语气无奈:“承认你最聪明还不成吗?” 他狠狠心,抬手轻轻落在顾寒时的头顶,揉乱他的短发。 顾寒时的头发浓密而柔软,一看就没有秃头基因。 顾寒时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手心手背相触,沈淮能清晰地感受到顾寒时掌心的薄茧,和粗粝的掌纹。 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 “本来说要和你二人世界。吃大餐什么的……”沈淮的眼里满是歉意,“但是我爸他几天前就开始唠叨,说要帮我过生日。我看他戴着老花镜研究了好多天菜谱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不’。” 顾寒时还是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沈淮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特么别这样看我。我心里发怵……其实我已经和我爸说过了,到时候带朋友一起来。” 他顿了顿,从语气到眼神都甚是诚恳,强调:“顾老师,我没忘记你。” “哦。”顾寒时点头,把沈淮的手掌往上摊开,用力拍了拍,“行。成交。” 他说完,忽又凑到沈淮耳垂边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不过作为惩罚,礼物,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名《我的老师是XX》 (斜眼笑) 然后我现在很难受,因为在周四前,本周要码满1W5,除非翘班,不然根!本!来!不!及!啊! 还是老话说得好,少小不努力,老大码字机……………… ☆、第二十七章 离沈淮生日还有一天。 这周以来沈南方总是这样的作息,早睡早起,天刚蒙蒙亮就到农贸市场。 买菜买肉,像是不要钱似的,挑的都是最好最贵的。 小摊贩们认熟不认生,刚开始还会当他无知老朽坑他个一毛两毛,后面熟了便也不好意思了,倒是一毛两毛地掐折扣。 沈南方想着先跟几个相熟的小贩商量下隔天给他留最好最新鲜的菜和肉,去的平日里更早。 手里兜着一壶烧酒,嘴里哼着小曲儿,眉头眼梢尽是得意气色。 只是农贸市场的门还没摸到,反而先遇上了个“老熟人”。 ——赌场的“赖子”。 这人五十岁左右,和沈南方相仿的年龄,人如其名,赌场的“熟客”,老赖在那不走,赌起来比沈南方最夸张的时候还有疯魔。 赖子如今是出了名的老光棍,据说原先祖上爷爷是地主大户,留了数不尽的家产。 没料家门不幸,出了个赖子。 输得家财散尽,连漂亮老婆都跑了。 赖子两手揣在兜里,由于天生有些斜视,看人的目光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老小子,赢了几个子儿就拍屁股走人了?” “我又不叫‘赖子’,还清了债,口袋里有了几个钢镚儿还不得学乖。” 沈南方“嘿嘿”笑了两声,和赖子的面无表情对比鲜明。 “你那赢了不止几个钢镚儿吧?” “哟?不服?” “不服。你上回儿连赢十局,传遍了整个三吏窟。不过可惜了……”赖子摇头,拖长了尾音,“了”字后面愣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沈南方多日没碰“赌”,不提还好,这会儿提起了,难免心痒痒。 “可惜什么?” “可惜啊,隔天这记录就让人给破了。”赖子眯了眯眼,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说,“一个神人……连赢了十八局。” 沈南方一愣,摇头:“你唬我呢?!不可能!” “我怎么唬你了!三吏窟的老小子们都知道!不信你去问老蒋和阿聪!再不信你亲自去看看!” “我……我不去……” 赖子闻言“啧啧”地叹,一脸不可思议地打量他:“怎么?真戒赌了?” 沈南方瞥了他一眼,没答。 “怂蛋儿!”赖子“啐”了他一口。 沈南方反啐回去:“你他妈骂谁呐?!” “我就是拉你去见识见识,开开眼,你都怕上了?” “谁怕了?!我呸!”沈南方咬了咬牙,“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去就去!” 顾寒时今天有个广告拍摄,夜景。 导演是个事儿精,偏要拍北极星,大熊星座什么的,愣是整到九点才收工。 这边儿刚收工,就收到了沈淮的微信。 “结束没?一起吃晚饭?我家西南街角那个炒饭?” 顾寒时挑了挑眉,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按:“今天不做二十四孝儿子?你爸呢?” “一早上就出去遛弯儿了,说碰到了个老熟人,叙旧,估计得喝高了。” 顾寒时和沈淮每回吃饭都是极慢的,磨啊磨的,尤其是忙的时候几天没见。 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势。 怪腻歪的。 吃饭吃到一半顾寒时接了姜映歆的电话,那边姜映歆不知问了他什么,他愣了愣,然后目光望向沈淮。 这一眼,看的沈淮也愣了。 “嗯。” “你别胡说八道。” “都快当人妈了还口不择言。” “……” 他笑着挂断了电话,抬头,发现沈淮盯着他。 “看我干吗?” “你说呢?”沈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边浅淡的酒窝,“这姑奶奶知道了?” 顾寒时性感的下颌线肌肉有些绷紧,他抬手,从自己的炒饭里夹了一块最大的牛肉到他碗里:“我无意的。她这人倍儿精,瞒不住。” “所以你夹这块肉是道歉么?”沈淮憋着笑,“不错不错,比廉颇有诚意多了。” 这小子…… 顾寒时轻咳:“不过你放心,她虽然口不择言,但在这个圈子里这么多年,嘴还是够严实的,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不会胡说八道。” “我有说什么吗?从来就只有你担心这个。”沈淮把刚才那块牛肉夹回他的碗里,“吃吧吃吧,看你上次住了次院后又瘦了不少,整个病娇美人儿。” 顾寒时用筷子戳了戳那块肉,笑着说:“至于么……人老板见了以为我俩多少天没钱吃肉了。像不像‘父与子’,小时候写作文可爱写了,什么‘和爸爸吃面他把面里面的肉都给了我’之类的……” “啧啧,我可没写过。”沈淮摇头,“这么伟岸一形象,我描述不出来。和我爸差别太大了。” 沈淮说到这,突然想起什么,把口袋里的手机摸了出来,开始给沈南方发微信。 “等我一下。” 极短的一句话,沈淮发完,把手机收回口袋。 “发了什么?” 沈淮被顾寒时问的一愣,片刻后,笑了笑,眼眸里是淡淡的光,“问我爸什么时候回来。七点发的那条还没回我呢。” “以后有空可以问问他那些老朋友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他们这年纪的人,偶尔糊涂起来也会找不到人,得当成小孩子看。” 沈淮没想到顾寒时会说到这个,心里一时感怀;又觉得那话之于他,有如温热的水浇上心头,周身血管一阵舒畅。 他们在一起不久,但是他在迄今为止的时刻,没有一刻后悔过和顾寒时一道。 顾寒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他再回顾这些天的生活,是他二十几年来的时日中最为丰润圆满的。 他有亲情,也有爱情。 幸福好似来的太过突然,真实的不可思议。 他反而比往日更加难眠,他也会害怕,怕某天一醒过来就发现,这一切都是梦境般的虚无。 沈淮餐间和顾寒时喝了两杯,不胜酒力,回家懒懒草草地冲了个澡便倒头就睡。 睡前的那段时间算是毫无意识了,因而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关心沈南方有没有回来。 而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他去敲沈南方的门,发现他一宿未归的时候,心里才终于有了一些异常的情绪。 沈淮看了看微信,发现沈南方还是没有回他。 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始给沈南方打电话。 电话第一次没有接通,完完全全是忙音。 到第二次,响了一下就被人按掉了。 沈淮的眼皮跳了一下,开始拨第三次。 “喂?” 是沈南方的声音,带着倦意。 背景音很静。 沈淮松了口气,沉着声问:“你在哪呢?一晚上没回来。” “对不起啊小淮,忘和你说了。昨天实在喝太多了,就睡在老陈家里,这会儿酒还没醒,困着呢,头也疼。” “行吧,你休息好再回来。”沈淮说完顿了顿,隔了几秒,重新开口,“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今天晚上带个朋友回来,一起过生……” “知道了知道了!没什么事儿先不说了……挂了。” 沈淮这头还没反应过来,沈南方那边已经挂断了。 “驴脾气,没礼貌。”沈淮嘟囔了一声,把手机扔到床上,回卫生间洗漱。 沈南方一天一夜没回家这事儿,他本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知道沈南方再不靠谱也是个成年人,干不出什么杀人放火的事。 晚上到“秘密会师点”接了顾寒时,顾寒时倒是一上车就问:“你爸昨天什么时候回家的?” 沈淮一手把着方向盘,眼皮都没眨:“没回家。喝挂了。睡朋友家了。” “一宿未归啊。”顾寒时笑容含蓄而意味深长,“别是……” 沈淮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他给我找个后妈?得了吧,就他那副熊样儿,哪个眼瞎的会跟了他?”他嘟囔,“也就我妈……不知道什么选男人眼光。” 还不如他呢。 顾寒时下车的时候把一个特别好看雅致的礼品袋拎在手里。 沈淮想当然地伸手想去接,顾寒时把手一缩:“干什么?” “不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顾寒时笑,“这是给你爸的。” “哟,见面礼啊。”沈淮“啧啧”轻叹,“丑媳妇总算要见公婆了。紧张不?” “滚你的。”顾寒时笑骂,忍着没抬腿踹他,“你眼瞎了吧。” 沈淮不知道顾寒时这会儿是什么心情,到底紧不紧张。 反正他是挺紧张的。 这一路都在和顾寒时插科打诨,耍嘴皮子,不过也是为了缓解缓解自己的心情。 当然,他没想过在这个当口就和沈南方说自己和顾寒时的事。 “出柜”毕竟不是件小事,他是个保守型的人,还没试探过沈南方的意思。 说不定沈南方连什么叫“出柜”都不知道。 顾寒时似是知道他神经绷的老紧,在电梯里时握了握他的手。 沈淮手一哆嗦,碰触到他的皮肤时一阵柔软的暖意,整个人定了定神。 “好多了?” “好多了。” “怂。又不是要告诉他我俩要结婚了。对你爸来说,就是带个普通朋友回家一起过个生日,至于么?” “这叫做贼心虚。”沈淮被他问的一阵尴尬,气急,“你特么懂不懂?!” “不懂。”顾寒时说,“就是觉得你这样显得相当可疑。” 沈淮一愣:“这样?哪样?现在这样?” “啊。” 嘴皮子耍到这,电梯停住了,电梯门打开,两人心有灵犀般地闭嘴止住话头。 沈淮走在前面,低头摸钥匙开门。 门打开了,他好几秒都没动。 “怎么了……”顾寒时问了一句,偏了偏头,望见里面一片漆黑。 他轻轻推了推沈淮的腰:“小卷毛?” 沈淮“嗯?”了声,回过神来:“家里,好像没人。” 看他有些恍惚了,顾寒时在他耳边轻声说:“先进去吧,可能你爸有事出去了,买个盐啊酱油啊什么的。” 沈淮“嗯”了声,终于往里走。 可那拖鞋,都没舍得换。 他已经打开全部的灯,可覆盖这整间大宅的,依旧是一片清冷。 “我们出去吃吧。”沈淮转身。 “给你爸打个电话吧。” “不用管他。我的生日,生我的是我妈,他在不在不重要。” 顾寒时捏住他的小臂,并未施力:“沈淮……” 沈淮投降。 他低头,拿出手机去找沈南方的电话。 顾寒时看着他的背影,宽阔的肩膀,微微佝偻的背,与脖颈线条配合流畅的深蓝色衬衫下紧实的肌肉…… 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然而在某些时刻,又会蜕化成一个婴孩。 沈淮的太阳穴跳了两下,额头的青筋凸了出来,和手背以及小臂上的是同一种青色。 他说:“打不通。” 顾寒时:“……” “我发条微信吧。”沈淮发完坐到沙发上,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眼睛一眨不眨。 室内闷热,顾寒时开了空调,又去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递给他:“喝点水吧。” “不渴。” 沈淮说完那两个毫无分量的字,又开始打电话。 要有多混蛋的父亲,才会让一个辜负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再一次失望。 沈淮第一次谈起和沈南方一起过生日时的样子还活跃在他的脑海。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沈淮。 那种真实的快乐和生命力,就和荧屏前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顾寒时暗暗地想,要是今天沈南方不出现,就算之后找任何借口开脱,他都会阻止沈淮再去原谅他。 有的人天生不值得被原谅。 他们天生就该只有一次机会。 也许很不幸的,沈南方就是那样的人。 更不幸的,沈南方是沈淮的父亲。 不知过了多久,沈淮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他整个人有点僵了,可手机还是毫无反应,他转了转头,回头对坐在餐桌边看书的顾寒时说:“很晚了。” 顾寒时把眼镜摘下来,对着他淡笑:“嗯,十一点了。” 沈淮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放到前面的茶几上,问他:“饿不饿?” 顾寒时不答,反问:“你饿吗?” “有一点。” “等我一会儿。” 他说完站起来走了出去。 等到门关上,沈淮终于彻底颓然下来。 往沙发上那么一躺。 累。 真累。 哪里都累。 可累在有些时候也是件好事。 因为太累,很多其他情绪都可以闲置屏蔽着让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不要去处理。 懦夫行径。 可他认了。 顾寒时去了没几分钟就回来了。 他和沈南方太不一样,他从来不让自己等。 沈淮吸了吸鼻子,站起来,走过去接过他手里提着的沉甸甸的塑料袋。 他问:“买的什么?” “烧鹅和叉烧饭。” “这些吃下去得在健身房泡多久你知道吗?” 沈淮话是这么说,还是老老实实去厨房拿盘子碗筷出来,准备把食物倒进去。 “别忙了,笨手笨脚的。”顾寒时把他赶走,“去洗手,准备吃饭。” 都这个点了,天知道顾寒时是从哪里弄来这些的。 不过味道倒真还不错。 沈淮心中积郁,化悲愤不满为食欲,一人吃了两人份的。 好在顾寒时买了四人份的量。 “你还给我装。我看你连头牛都吃的下去。”顾寒时放下筷子,再打开一个餐盒,“还吃吗?一起吃了吧?” “你真当我猪啊。”沈淮摆手,“再吃就吐了。” 顾寒时笑了笑,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没想沈淮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捏了捏他的小臂,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顾寒时挑眉:“饱暖思淫|欲?” “肮脏。”沈淮叹气,顿了顿,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要和你道个歉。” “为什么?” “让你陪我干等了那么久。”沈淮放开他的小臂,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我早该知道,沈南方就是那副尿性。我不该对他还抱有希望。” 顾寒时心道“或许吧”,面上实在不忍说出口,嘴硬安慰他:“别这样。说不定真有什么事儿耽搁了。你不是说了吗?他昨天去喝酒了,也许酒还没醒。” “到现在都没醒就是喝死了。”沈淮自嘲一笑,“我居然还相信他。现在想想,今天早上那会儿,他应该也是骗我的。估计又去赌钱了吧。你等着吧,没几天他准出现。因为没钱了,又得来讨债了。” 顾寒时:“……” 这世上不是什么事情都有个解决的法子。 实在没法子的时候也死不了人。 只是心里难过了点。 沈淮这会儿就是这样一个状态。 可顾寒时也是。 沈淮就是他解不了的法子。 他望着沈淮,好像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那日在包厢,沈淮对着他时的那副模样。 是怎么看着他神经魔障,又是怎么答应他那个显得顾寒时自己很伟大的约定。 他原本并未深刻体会到彼此之间那种紧密联结的宿命般的情感,或是挚爱伴侣间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可如今他仿佛突然明了自己的心。 然后醒悟过来,他们之间拥有的,那种残酷的羁绊和深沉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  人形码字机差点挂机……………… 且看且珍惜…………… 请小仙女们和小仙男们(并没有)扶持本渣渣………… ┭┮﹏┭┮ ☆、第二十八章 顾寒时陪沈淮等了一晚上。 早知原委和结局,其实可以不必干耗那么多时间。 但顾寒时隐约知晓,沈淮心里还藏着最后那一点期许。 清晨六点,顾寒时戴上口罩棒球帽想外出买早饭,沈淮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身上穿着深色的睡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到他这个装扮,呆了呆:“走了?” “我去买点早饭。” 沈淮“啊”了声,把毛巾扔到一边,一边走进厨房一边说:“家里好像有吃的……” 顾寒时站在原地没动,听到他打开冰箱门的声音,然后又关上。 再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袋吐司:“有面包,牛奶鸡蛋也有。” 顾寒时把口罩和帽子摘了,趿拉着拖鞋走进去,打开冰箱门一看,点头:“够了。还有火腿呢,给你做火腿蛋三明治。” 两人今早都有拍摄任务,耽误不得时间。顾寒时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两个火腿蛋三明治就做好了,味道闻起来比肯德基麦当劳的香。 顾寒时把餐盘端出来,刚想叫沈淮,偏头一看,却见他仍坐在沙发上低头捣鼓着手机。 五官如刻,眉头深锁。 沈淮把手机拿起来放在耳边,模样很是认真。 顾寒时站在餐桌边看着他,好一会儿沈淮才意识到他在看自己,转头,有些尴尬地笑:“啧,还没理我呢。怕他输光了被人砍死在外面。” 愤恨过后,多余的还是忧虑。 这俩父子的关系,倒像是倒过来的。 顾寒时心中唏嘘,面上努力忍着,不露出一丝异样。 沈淮是倔强而骄傲的人,他要的东西再多,里面也不会有“同情”。 这一天,沈南方仍是杳无音讯。 顾寒时忙完一天的工作,到半夜回到家才有时间给沈淮打个电话,问他沈南方回家了吗,沈淮的回答是否定。 “一点音信都没有。” 他言语里渗透的焦急没有再刻意掩盖,停顿片刻后终于没忍住:“他再混蛋,也没有失联这么久的时候,我有不详的预感。我觉得可能需要报警。” 电话那头的顾寒时抬了抬眉:“确定吗?你爸是成年人了,报警可大可小,而且你说过,他以前进过局子。这万一……” 他的话停顿在这,沉默片刻后,沈淮叹了口气:“那再等一天吧……如果还是没有消息,我再报警。” 顾寒时原想来陪着沈淮,沈淮现在这样焦虑的状态,他很难放下心来。 不过沈淮拒绝了。 昨晚顾寒时在他家陪了他一整晚他就很担心被拍到什么的了,加上前阵子圈子里刚有两位男性歌手一起过夜被狗仔拍到,风波到现在都没平息。 他不介意和顾寒时的事情被外界知晓,但不想以这样的方式。 顾寒时很理解。 沈淮一夜辗转反侧,再加上前一晚完全没睡,严重缺乏休息和睡眠,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像脱了层皮。 隔天上午,他要参加一个品牌代言推广活动,这代言是今年刚签下的,属于重量级,公司那边很重视,所以当章玥看到他一脸憔悴颓废的样子时,当场就炸毛了。 “你这怎么回事啊?!又通宵打游戏了吧?还是去喝酒泡吧了?昨天昭昭和我说你样子不对我还不信,你看看你现在!什么德行?!不知道的以为你去做丐帮代言人!” 章玥的表情口气看起来像是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沈淮抬眼看了昭昭一眼,昭昭登时心虚地移开目光。 他喝了口水,说:“没玩游戏没喝酒也没泡吧,这两天身体状况不太好,老失眠。” “身体不好?”章玥闻言耳朵都竖起来了,从副驾驶回头狐疑地看他,“真假的?有没有去看看医生?” “我那么忙,哪有空。” “再忙也得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章玥唰唰翻了翻手机里保存的档期,“就明天上午吧!让昭昭给你约个医生,好好检查一下!你不说我还记不起来,去年的体检你可是逃掉了!” 章玥这人看着精明,有的时候还是挺好糊弄的。 沈淮和她哼唧哼唧地胡乱应着,说的话、交代的事进了耳朵里,全没进心里。 沈南方还是没有消息。 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 他甚至说了“死还是活,再不给个信儿我报警了”“逮进去没人捞你出来”…… 没有用。 这个人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 车快到活动现场的时候,昭昭的手机忽然响了。 沈淮和章玥眼看着他接通电话,然后脸色惊变,章玥没等他挂断电话就急不可耐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昭昭的手机还在耳边,脸煞的变白,像见鬼似的,连声音都有些颤抖:“玥姐……我们前晚布置好的活动会场……被砸了……还被泼了红油漆……晓龙那让我们先别去了,怕出事。” 沈淮皱眉:“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谁干的?” “就在刚才。说是一群流氓,看上去又挺像黑|社|会的……那边已经报警了,警|察刚到现场了解了情况,说是……” 他欲言又止,眼神有些闪烁,沈淮咬了咬牙,问:“没事儿,你说。” “说是找你要钱的。红油漆是昨晚上泼的,墙上都写着呢——‘欠债还钱’……” 章玥闻言诧异地张了张嘴,望向沈淮刚想问“你都惹了什么人了”,可刚一回头就看到沈淮沉默深思的样子,暂且收下话头。 这么大而离谱的事,章玥从业生涯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 她第一时间报告公司,同时在查清楚事情之前,为了保护沈淮,特别注意截断外界的消息。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沈淮还在警察局做笔录的时候,这事儿就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了。 道听途说的消息、有心之人的趁机炒作总会把事态从一个极端推向另一个极端。 顾寒时起初是听晓林说起这件事,他以为是网友胡说八道,直到看到流出的现场的照片,而沈淮的电话、微信都联系不上的时候,才恍惚的意识到,事情不妙。 据微博上的所谓“知情人士”透露,沈淮是欠了巨额高利贷,被黑社会追债,才导致今天的事故。 至于为什么欠下高利贷的原因,则是众说纷纭。 有说他滥赌,有说他吸|毒,有说他投资失败的…… 其实但凡带脑子的都该想到,沈淮这样的一线小生,年收入本就是个巨额数字,真要落到被小混混泼红油漆追债的地步,倒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如今的世道,造谣、传播谣言似乎都不需要负责任,微博随手转发点赞这些行为的分量,太轻太轻。 顾寒时心里急,想问问沈淮到底什么情况,但是联系不上他,万般无奈下,只得硬着头皮问晓林要昭昭的电话。 昭昭估计也忙的四脚朝天,半天才终于接上了电话。 他那头的来电显示应该是昭昭,所以听到顾寒时声音的时候,明显的一愣。 “顾顾顾……” “是,我是顾寒时。”顾寒时打断他,没空和他磨叽,单刀直入,“沈淮怎么样了?我联系不上他。” 昭昭脑子一片混乱,也没多想,下意识地回:“警局做了几个小时的笔录,淮哥快疯了。刚总算放他出来了,玥姐让他呆在家里别出来,也特地叮嘱小区保安注意安全。” 这时,顾寒时自己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看,发现是沈淮回了他一条微信。 “刚到家”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表情,也没有标点。 顾寒时看着顿时觉得心里闷得慌,匆匆挂断电话后,问晓林拿车钥匙,就想往沈淮家赶。 “你去哪呢?”这时,汪闵突然走了过来。 “收工了。” “这才一点。你下午还有个广告试镜。”汪闵的神情有些严肃,然后拿过昭昭的手机,翻了翻通话记录,扬起手机冷哼了声,“不是又要去当好人了吧?” 顾寒时皱眉:“汪闵,这事你别管。” “我别管?我是你经纪人!” “可你不是章玥,我也不是沈淮。”他说,“我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我有分寸。” 汪闵闻言更气了:“就是因为我们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我才担心你!我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真诚、善良、重情义、有恩必报!可你和沈淮关系再好,你也得考虑现实情况啊!这事儿闹这么大,我估计连他们公司都没法子一下摆平呢,你去蹚什么浑水?万一把自己都给淹死了,这不得不偿失吗?!” 顾寒时摇头:“我不是要帮他去解决问题。我没想这么远。可他现在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我说了不许!” 顾寒时沉默片刻,开口:“汪闵,这件事,我并不想和你商量,抱歉。” 他说完,攥紧了手里的车钥匙,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掉了五个收(╥╯^╰╥) 你们不要抛弃我嗷~~~~ ☆、第二十九章 沈淮在很早以前,就提出过要给顾寒时家里的钥匙。 当时顾寒时觉得他俩关系的程度还不至于登堂入室,也就没要。 这会儿顾寒时站在沈淮家门口,怯了,便有些后悔了。 万一沈淮心情不佳,不想见人,甚至把他赶走…… 他是绝对放不下心的。 顾寒时没摁下门铃,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却忽然打开了。 沈淮的一头亚麻色卷毛乱糟糟的,黑衬衫的三个扣子没扣,露出一小片胸膛,穿的还是正式的西装裤,但是由于整个人精神状态颓丧,显得衣衫不整,难得的落魄。 沈淮光洁的下巴上有一点点胡渣,右脸甚至有点肿。 顾寒时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进来吧。”沈淮侧过身,“别换鞋了。” 沈淮看上去确实挺疲累的,不过事实上没顾寒时想的那么糟糕。 他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扔给顾寒时,揉了揉眼皮:“风口浪尖呢,本来想让你不要来的,怕被狗仔拍到做文章。不过我一个人……怕是不行。” 沈淮是标准的Alpha Male,鲜少示弱,顾寒时点头:“你不让我来我也会来。怎么回事啊?” “估计是沈南方欠了高利贷了,还不出所以躲起来了。应该比平时的都多,所以都不来问我拿钱了。” 顾寒时拧了拧眉,迟疑:“确定吗?不是前阵子还说还清了吗?他每天都在家给你洗衣做饭呢,也就这两天……” 沈淮微微点头:“嗯。我和警察说了,他们也觉得有点可疑。”他顿顿,“那个他常去的地下赌场老板前晚跑路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你爸他……可能是被人黑了一把。” “你爸”那两个字让沈淮的下颌线紧了紧,片刻后他自嘲一笑:“沈南方和我说过他再也不赌。别人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进赌场吗?他控制不了自己。怪我太傻,就这么信了他……” 顾寒时的喉结动了动:“可这事儿已经牵扯到你自己身上了。” “公司那边会摆平的。不过章玥不让我出家门。沈南方这事儿,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放心。”顾寒时说,“我帮你查这件事,还有你吧……沈南方的下落。” 沈淮没有应答,沉默了半分钟,抬眸凝视他,嘴唇有些干燥,连带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都是干中带涩:“又要去找宗定胜帮忙了?” “啊。”顾寒时一惊,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吃醋?” “没。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沈淮挤出一个笑容,硬着头皮说俏皮话儿,“就是不想太麻烦人家了。欠太多,我怕我们还不起……” 那最后一句话让顾寒时有些心酸,他把矿泉水瓶扔到沙发上,抱了抱沈淮的肩膀。 沈淮抬手,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头,略一低头,气息喷洒在顾寒时的耳边。 “有的时候我会想,要是我像他这么强大就好了。什么事都能摆平,不管是你的还是我的。什么都不用怕。我们能大大方方地站在大家面前,告诉他们,我们就是在一起了。我就是喜欢你。爱咋咋的。” 顾寒时揪着他衬衫的手,不着痕迹的轻颤。 沈淮继续说:“我把我的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我喜欢你。顾寒时,你的尊严,是同等分量的。” 顾寒时低哼不语,沈淮忍不住了,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骂你什么?” “直男癌什么的……” “……没有。” “卧槽你真有……”沈淮啧啧地叹,离他半米远。 “神经病。至于么?”顾寒时终于笑了出来,“我这人很少骂人,真骂起人来绝对是正大光明。” 沈淮脑子里胡乱想着下句怎么怼他,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铃声在整个偌大的房子里显得尤为尖锐刺耳。 沈淮差点跳起来,面上还是强装镇定,慢悠悠地踱过去接电话。 顾寒时站在原地看着他。 “喂?” “……不需要!” “……没钱!” “……神经病!” 沈淮“砰”地一下挂上电话,顾寒时探寻地看着他。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妈卖保险的……” 顾寒时:“……” 沈淮彻底被章玥禁足了。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 章玥让他啥事都别管,也别去微博看一堆吃瓜群众胡说八道,风言风语都由公司出面,等这阵子风波过去再说。 单是这方面来说,他倒是清静了不少。 不过遇上这种事,公司想的办法也不咋的。 就是发个声明,说这事儿和沈淮没关系,再买点水军,买个热搜,买通点大V刷刷通稿,把沈淮包装成一个无辜受害者的形象。 然而现在常在网上混的人也不是傻子,喷子们和用心歹毒的吃瓜群众无处不在,沈淮平日里已经算是差评较少的小生了,还是被“鞭尸”的不成人形了。 顾寒时看了看沈淮置顶的那条微博,评论都快十万了,人一般红的明星出个轨交个女朋友估计也就这热度了。 “顾老师,一会儿开会了。汪姐也过来。” 年轻的导演助理来叫了他一声,顾寒时点点头:“马上。” 《战马奔腾》是他多年前拍的一部电影,前不久制作方联系他,想拍第二部。 这部电影由于宣传相当不给力,当年票房一般,不过口碑倒不差,到现在推荐国产老片的时候,偶尔还会有人提起。 顾寒时当下就想答应,不过汪闵说了,时隔太久,原班人马都很难凑齐了,而且这种片子,观众看的也是个情怀,他现在手头有更好的资源,所以让他再缓缓,至少给个讨价还价的机会。 《战马奔腾》导演姓李,当年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生,连婚都刚结,如今孩子早能打酱油了,前两年拿了两个业内含金量挺高的奖,也算是闯出了名堂来。 顾寒时走进会议室,里面只有李导、编剧和制片方。几方寒暄过后李导看了看表,皱眉:“投资方代表还没来。说好两点的……” “没事。毕竟是资方……”顾寒时笑了笑,“而且汪闵也没来。” “我这不来了吗?” 话音刚落,汪闵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不过那笑是对着在场的其余几人的,对顾寒时,目光只稍稍那么一瞥。 顾寒时知道上回那事儿,汪闵还在生气呢,便自发站起来,要去给她倒水。 “诶,小顾你别忙活。”李导赶紧让他坐下,和助理说,“去倒两杯热咖啡。” 汪闵笑着摇头:“我不喝咖啡了,一杯温水就好。” 顾寒时转头问她:“戒了?” 汪闵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制片率先“啊”了声:“李导你忘了,前两天汪闵说过的,她……” “孕妇不宜喝咖啡。”汪闵抿嘴一笑。 顾寒时显然愣住。 这太突然,惊讶的表情掩饰不过去,李导打趣:“人年纪大了记性就不行……不过小顾,你也忘了啊?这就有点不上心了啊。汪闵待你那么好的……” 汪闵笑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 这会有点水。 众人等了半个小时后,投资方那边才打电话来,说是有事不来了。 汪闵的脸色不是太好看,不过本身谈的也差不多了,想来后续也就是走个流程的事了。 会后顾寒时跟在汪闵身后走去停车场,汪闵步伐飞速,顾寒时在她打开车门前,按住车把手。 汪闵挑眉:“干什么?” “还气呢?”顾寒时笑笑。 “气个屁!我还有事呢,没时间和你嬉皮笑脸,你让开。” “认识那么多年了,有宝宝了都不告诉我。”顾寒时纹丝不动,轻叹,“我不想气你。我愿意道歉。” 汪闵气急,指着他的鼻子大喝:“你心里压根儿不觉得自己有错呢!谁稀罕!” “孕妇是不是脾气都特别大……”顾寒时无奈,“还有你都怀孕了,就不要穿这么高跟鞋了。我打赌谢哥也说了你吧?你没听。” “你别管。”汪闵别过头,言语还是生硬,但语气已有缓和。 顾寒时和她相识已久,知道她这么多年来多想要个孩子,现在好不容易怀上了,也算个高龄产妇了…… 其实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他看着汪闵别扭的表情,忍不住笑:“忘了说祝贺你了。” “我以为你早知道。微博上都有人扒了……” 顾寒时一愣:“是么?” “废话!我可是金牌经纪人!”汪闵翻了个白眼,“不过也是,你现在心里头只有那个姓沈的兔崽子……” 汪闵是不知道顾寒时和沈淮之间的真实关系的,只当他俩一夕之间莫名其妙成了铁哥们儿。 不过顾寒时听着这话,还是觉得有那么点儿…… 心虚。 “汪闵。”顾寒时开口,“我没想和你闹不愉快。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怕这事儿影响我。我会小心的。而且你看,现在也没出什么事儿。” “等到真出事儿就来不及了!”汪闵叹了口气,忽又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亏得昨天我家老谢劝我,怀孕了别老生气。再有下次这么乱来,打爆你的狗头!” 顾寒时笑了笑:“行。去哪?我载你。” “回公司。”汪闵把车钥匙丢给他,刚坐上副驾驶,手机响了一下。 顾寒时扭了扭车钥匙。 “哎,等一等……” 他转头:“怎么了?” 汪闵表情瞬时有些古怪:“出了点事。” 作者有话要说:  像我这种平时不勤更,大小年夜更新的作者真的不多了,有木有很感动啊_(:з」∠)_(手动再见.gif) 携影帝+卷毛儿提前祝大家狗年大吉~ 再不做单身汪~ 也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 卷毛&影帝:能遇见就很好啦~ ☆、第三十章 沈淮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下午。 正好今天天气不好,外面都是黑沉沉的,酝酿了一整天的雨在傍晚时分下下来,伴随着电闪雷鸣。 一声惊雷,沈淮猛然惊醒。 他揉了揉眼睛,往四周摸了摸手机,没摸到,再低头往地板一看,叹了声把落在地上的手机拿起来。 ——玻璃屏保裂了一个大口子。 这会儿已经傍晚六点。 微信上有无数杂七杂八的消息,还有几条章玥和昭昭发过来的,都是关于工作的无关痛痒的,他懒懒地扫了几眼,然后放下手机。 有点饿了。 沈淮伸了个懒腰,然后光着脚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一袋火腿肠和一盒方便面。 等锅里的水开了,他把面饼和调料、火腿肠放进去,然后焖上锅盖。 方便面的味道混合着浓郁的调料味,闻着有些让人作呕。 沈淮恍惚了一下,想起自己似乎已经连续吃了好几天方便面了。 自从顾寒时发现他在家常吃方便面后,即使收工很晚,也会到他家给他做点吃的,不是大鱼大肉,但是总比方便面可口营养的多。 他正望着那个锅出神,客厅的电话突然响起。 响声有些尖锐,沈淮的太阳穴敏锐地一跳,他快步走回客厅,接起电话。 “乐先生很看好《战马奔腾》这部电影,所以选择它作为韶俊影视的开门大戏。” 汪闵皱眉:“之前我们并不知道乐先生是投资人。” 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把一份文件放在汪闵面前:“成博E.S国际其实也是乐先生的产业,只是韶俊影视刚刚成立,所以名头上有所改变,但其实都是乐先生这边出资。” 汪闵摇摇头:“我们知道乐先生的产业很大,但是说白了,韶俊三个月前才刚刚成立,我们公司虽然不是业界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但是Top10也是排的上的。” 一旁的顾寒时喝了一口温水,望向李导。 李导注意到他的目光,表情明显的尴尬:“我这……也是刚知道。之前是听到乐先生提过一两句想用韶俊……” 汪闵站起来,看着那中年男人的眼神不卑不亢:“这事儿太大了,和之前说的不一样。我做不了主。还得回去请示上头。” “行。”男人笑了笑,似乎毫不介怀,“乐先生料到汪小姐会谨慎行事,不过他已经约好了贵司的程总,一个星期内会有当面商谈。我今天,只是想让顾先生知晓这件事。” 他的眼神望向顾寒时,顾寒时的眉略一动,嘴角牵引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男人彬彬有礼,微微鞠了一躬,刚想转身的时候,顾寒时突然叫住了他。 那人转过身来。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乐少凯先生……也会参与到这场合作中吗?” 可能这个问题在台本上没想过,全程都非常有自信,说话异常流畅的男人立刻懵了,看样子一开口就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没……没有啊。小乐先生,没关系的。” 顾寒时微笑着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等到只有汪闵和顾寒时两个人时候,汪闵终于憋不住开口:“你刚才那问题什么意思啊?你认识乐少凯?” “啊……”顾寒时笑了笑,眼睛眯起来,“不认识。” “……”汪闵不信,“那你刚突然问到他干什么?他可是个祖宗!” “你也知道他是祖宗。乐俊伟是个合格而优秀的商人,可乐少凯不是,如果有乐少凯掺一脚,这事儿就彻底没意思了。” 汪闵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着他的脸。 “看我干什么?” “现在越来越难以相信你了。”她低叹,“你复出还不到一年,出了多少事情……” 路遇红灯,顾寒时缓缓刹车。 他的声音也是低沉缓慢:“不是挺好?知名度上去了。总是达到你的预期了。” 汪闵剐了他一眼:“……别挖苦我了。我和你,和别的艺人跟经纪人不一样,我希望你好,是全方位的好。如果为了红,让你变不痛快了,我宁愿你没复出过。哪怕有一天你跌回谷底,我照样到谷底去扶你,大不了重新开始。” 顾寒时极少感动,他和汪闵都是感情内敛的人,或许是汪闵当了孕妇后比较感性,才会说出这些话来。但他听着,还是觉得挺有感触的。 汪闵是真把他当朋友的,可他和沈淮的事,甚至是他自己这性取向的事,都没想过告诉她。 可他想和沈淮长久在一起的话,总是要让汪闵知道的。 “喂喂喂,你发什么呆呢?绿灯了!” 汪闵在一旁催促他,也幸亏这段路荒无人烟,后面没车,顾寒时回过神来,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开口。 “汪闵,我有件事……” 他声音有点轻,汪闵已经在低头刷微博了,她一时没注意听他的话,顾寒时清了清嗓子想说第二遍的时候,汪闵忽然“啊”的惊叫了声。 顾寒时被她打断了,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我还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汪闵的语气有些僵硬与迟疑,“我看微博上说,沈淮的家着火了……不过人不在家……” 沈淮一个人呆坐在警局的医务室里,医生给他的那块湿毛巾被他紧紧拧在手里,地下已有一小滩水渍。 医生有些古怪的小洁癖,见不得地上有水,可看着眼前的沈淮,落魄而狼狈的模样,忍了忍,轻叹了口气,也不忍说什么了。 他从前只在电视里见过沈淮,有的剧演的不错,有的一般,偶尔也会去趟电影院,但是看过的哪部电影也忘了。 但在他印象里,这个男人总是很阳光硬朗的样子,英俊而挺拔,像一颗松柏。 可如今…… 医生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喝点吧。” 沈淮缓慢地接过杯子,并未抬头,哽着沙哑的声说:“谢谢。” 他见过那句不太成人形的尸体时吐过,吐的很厉害,办案的警察说,从前让家属来认尸的时候,也见过这样的反应,所以以为就是了…… 没想沈淮吐的仿佛心肝肺都要吐出来后,颤着声说“不是他”…… 医生前不久还看过沈淮的新闻,什么活动现场被放高利贷的打砸,几天躲着不敢出来什么的。 现在的媒体消息真真假假,他倒不是很信,反而有相熟的警察和他闲谈时说过,这沈淮,有个不争气的爸,欠了大笔的债。 那具尸体是警察在搜查一个黑|社会聚集窝点的时候,在一个大型冰柜里找到的,因为刀伤遍及面部,几乎认不出原型,只是在现场找到沈淮父亲沈南方的身份证,他们才按程序把沈淮叫过来认尸。 父债子还,只是他承受的,似乎太多了点。 而且这沈淮也实在是倒霉,就出来的一两个小时,家里还失了火。 警察不太愿谈及此事,据沈淮说,当时出来的太急,忘记关火了。 窗也没关,风一吹,鬼使神差就烧着了。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要是不失一趟火,说不定就是天然气泄漏爆炸了。 那可就是大事了。 不过沈淮当时知道这事儿也没多大反应,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回了两句话,接着就保持这个姿势到现在。 他这会儿发着烧,三十九度,脸颊有些红,其余地方,都是苍白。 他的眼神,有些空洞。 沈淮的手机响了太久了,在安静的医务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医生咳嗽了声,忍不住提醒他:“你手机响了。” 沈淮愣了愣,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盯着上面看了几秒,然后缓缓接了起来。 “……我没事。” “……警察局。” “……不是因为失火。” “……你别过来了。” “……那去你家吧。” “……十分钟是吗?你来接我。” “……嗯。” 医生看着他略微松弛下来的表情,想:是女朋友吧。 他们这些当明星的,大多地下恋,医生的前任就是沈淮的粉丝,知道他从没传过什么绯闻。 可他今年也二十七八了吧,要说真没谈过,谁信? 沈淮站了起来,把湿毛巾放在桌上:“谢谢你,我要走了。” 医生一愣:“不是说十分钟吗?再坐会儿吧,外面热着呢。” 沈淮“嗯?”了声,医生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刚才听到你讲电话……” 沈淮的表情僵了半秒,说:“没事。” 这个城市刚进六月,已经是个大烤炉了。 沈淮走出警局,刹时一阵热浪袭来,他有点头晕,稳了稳步子,站定,抬头望望深蓝的夜空。 闪电和惊雷都消失了,雨也停了。 他在门口蹲了下来。 是这样深的夜啊,这么安静,这么黑暗。 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他知道还没到十分钟,不会是顾寒时。 他拿出手机,指纹解锁,然后打开微信。 顾寒时到的时候,差点没认出门口的沈淮。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就这么蹲坐在警局门口,像个落魄的流浪汉。 只是这流浪汉,未免英俊了些。 他并不知道沈南方的事,也不知道沈淮来这最初的原因,只当是因为失火被叫去警局接受调查了。 只是刚才在电话里,他敏锐地感受到沈淮的声音语调都不对劲。 这会儿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更是揪得紧。 他腹诽着要说什么样的俏皮话让沈淮高兴点,放松点,边一步步走上前去,弯腰,把手轻轻放在沈淮的肩头。 “大兄弟,有烟不?” 沈淮的手里攥着手机,屏幕发着淡淡的光。 他抬头,把手机屏幕对着顾寒时,轻笑。 “我刚才等你这么会儿,忽然就想明白了。” 顾寒时实力不佳,还来不及细看手机屏幕上是什么,只是眉心一疼,问:“想明白什么?” “王乘和汪鼎到底哪里不一样。”他的声音带着如同边境晚风般的苍凉,“王乘心里是有爱的。可是汪鼎没有,从来就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预知手机上有什么,请静静等待下一章~ 啊明天要上班了~ 不开森~ 哭哭~ ☆、第三十一章 那条消息是沈南方发过来的。 内容寥寥几字:爸被坑了,得跑路了! 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或道歉。 在这样的夜里,沈淮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和憔悴。 顾寒时看着他,恍惚间觉得他像沙漠中垂垂老矣的朽木。 背对着烈日,等待着蒸发最后一丝水汽。 顾寒时心疼地要命,刚想探身下来抱他的时候,沈淮忽然站了起来。 他说:“走吧。” 顾寒时:“……不再休息一下吗?” 黑暗中,他看不清沈淮的面容神情。 他的声音像是有带着砂砾的风挂过。 “不是说我家厨房被烧了吗?回去一堆事儿……还有媒体那边。” 沈淮耸肩笑了笑:“别太担心了。我就当……破财免灾。”他顿顿,又补充了一句,“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顾寒时悄悄捏了捏自己的骨关节。 ——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媒体那边的事了。 可他越是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顾寒时就越是担心。 太早愈合的伤口结的痂,总是容易开裂。 等到两人上了车,顾寒时看着他说:“去我家吧。” 沈淮回头,不解:“嗯?” “你家那样,怎么睡啊?” 沈淮面露尬色:“不是说顾宇聪这两天在吗?” 顾寒时闻言愣了几秒,片刻后轻声嘟囔了一句:“他又不是不知道。” 这几日的事把沈淮个超级无敌大帅哥摧残的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几岁,上车没多久就睡 着了。 睡也睡得不是很安稳,总是动来动去,嘴唇动,眼珠也动,睫毛都轻颤着。 最明显的就是皱得很深的眉头。 遇上红灯停车的时候,顾寒时下意识地把手心往沈淮额头上一放。 “啧……发烧了。” 沈淮不舒服地“嗯”了声,顾寒时缩回手,导航往最近的二十四小时药店。 等沈淮再次被叫醒,已经不知是几年几月几日几时几刻,更别说在什么地方了。 他半眯着眼转头望向顾寒时,愣了愣:“你深更半夜的戴着个口罩帽子干吗?夜行侠?” “你发烧了。白痴。还夜行侠……”顾寒时嗤笑了声,把手里的药袋子给他,再递给他 一瓶矿泉水。 沈淮自己都没注意到高热,只觉得头有点晕。 要真这么说,这种状况也持续一整天了…… 他扭头:“别。我不吃。” “这么大人了,还要哄?别幼稚了。” “不是……是药三分毒。不就发个烧么……”沈淮摆手,像对着瘟疫一样闪躲,“拿开 拿开。” 顾寒时无语。 这别扭的破脾气也不知道谁惯的。 他笑了笑:“你不吃今晚就睡沙发了。” 沈淮愣了愣:“你就这么对待病号?” “你不是说‘不就发个烧么’……” 沈淮:“……” 心里头受伤的人往往对自己身体上有自虐倾向。 顾寒时从前也是这样,甚至绝食过。 他看着沈淮当着自己的面把药吞了下去,终于放下心来,拍了拍他的脑袋:“可乖。” “滚你丫的。”沈淮把他的手拍掉,重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手枕在脑袋下面,闭眼,“走吧,司机师傅。”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顾宇聪这个夜猫子这晚睡的倒是难得的早。 两人回到顾寒时家里,里面一片漆黑,玄关顾宇聪的鞋倒是在,一只还翻了个身。 顾寒时弯腰换鞋前,先把顾宇聪的鞋收进鞋柜。 沈淮换鞋换的快,等到顾寒时换上拖鞋,发现沈淮杵在自己面前没什么动静,只静静地看着他。 他抬眉:“嗯?” “那个……”沈淮揉了揉头发,“我睡哪呢?” 顾寒时家两间房间,一间睡着顾宇聪,还有一间就是顾寒时的主卧了。 沈淮是病人,总不能让他睡沙发…… “我睡沙发,你睡我房间吧。” 沈淮:“……” “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你是病人。” 沈淮无语,好久才憋出一句:“你这也……太刻意了吧。” 顾寒时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指的什么。 幸亏玄关的灯昏黄,他想——不然沈淮准能看见他极红的脸。 可他不知道,逆光处的沈淮,脸色和他是同一个色调。 “一起睡吧,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沈淮耸耸肩——要装的非常自然! “我怕我对你做什么。”顾寒时笑了笑,“你看你这会儿啊,刚好,弱不禁风的……” 沈淮:“……” 玩笑归玩笑,家里住着个顾宇聪呢,而且现在又不是数九寒天的,睡客厅睡书房睡卧室没什么差,顾寒时洗了个澡,拿了条空调被,把折叠的沙发床展开来,美滋滋地躺下了。 睡在床上的沈淮反倒没能安眠。 第一次睡在顾寒时的房间,心情总有些不一样。 再加上这几天的情绪像过山车似的,这时候忽然安静地躺下来,倒是感觉五味杂陈。 顾寒时的房间有一种清冷的味道,一进门就能感受到。 主色调是黑白灰,房间里没有多余的东西:床、床头柜、衣柜。 没有任何摆饰。 好想看一下他的衣柜…… 沈淮知道这样不好,相当没素质没礼貌。 但是还是没忍住,悄悄打开了顾寒时的衣柜。 扫了几眼后就关上了。 ——没什么特别的。 沉闷呆板,配色和款式都是,就和顾寒时这个人一样。 沈淮的背靠在衣柜上,低头,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 不过也认了。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 或许是吃了药的关系,沈淮这一觉睡得难得的安稳,一夜未醒。 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还是被顾宇聪的敲门声吵醒的。 沈淮还忌惮上回被顾宇聪从房间赶出去那事,有些戒备地开门,下意识倒退半步。 “十点了。再不吃药就来不及了。”顾宇聪把手里的一杯水和两盒药塞到他手里,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哥交代的。” 沈淮越过顾宇聪的肩膀往客厅望过去,没见到顾寒时人。 “你哥呢?” “工作。”顾宇聪说,“我一会儿要去学校。电饭煲里有热粥,牛肉蛋花,我哥一早起来做的,让你一定要吃下去。哦对了,还有餐桌上有体温计,记得量……” 顾宇聪整个化身成唠叨的顾寒时,配上他故作深沉的面容,让沈淮忍不住想爆笑。 他叫住往阳台走的顾宇聪:“哎,你怎么去学校啊?你车开回来了没?” “没,被朋友借去了。”顾宇聪转身,有些不明所以。 “我送你吧。上次我一辆车还停在这。” 顾宇聪赶忙摇头:“别了吧,我怕我哥知道了揍死我。” 他宁可挤地铁。 “……”沈淮想了想,回房间把车钥匙扔给他,“那你开我车吧。大热天的,挤地铁一身臭汗。” 顾宇聪接住车钥匙,刚想说不,可看到上面的标志,又显得有些迟疑。 顾寒时的车很普通,还没他自己的好呢,可沈淮这辆,够骚包了…… 而顾宇聪显然是那种闷骚的人。 “我怕把你车蹭了。” “蹭了就蹭了呗。”沈淮笑得露出白牙,“不然要保险公司干吗?别撞着人就行了。” 十分钟后,沈淮倚靠在阳台上,一边喝着香喷喷的粥一边看着顾宇聪开着自己那辆宾利扬长而去。 沈淮喝完最后一口粥,回到餐厅,把碗筷放到水池里,然后拿出手机,给聂双丞打电话。 电话响了没两声就接通了。 聂双丞刚接通就噼里啪啦开始了。 “哎我说祖宗,你总算接电话了!你他妈吓死我了你造吗?!我要不是看新闻我……” 沈淮知道聂双丞这种习惯唱Rap的一吐起槽来就没完没了,赶紧打断他,直奔主题:“别的先不说,我就是想请你家云姑娘帮个忙。” 顾宇聪把沈淮的宾利大摇大摆地开进学校,自然惹得不少关注。 好在各学院的期末考都考得差不多了,学校的人不多,不然要真是被围观,他未必能受得住这种压力。 刚找了个好地方把车停好,顾寒时的电话就来了。 顾宇聪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哥。” “嗯。沈淮他……” “他起床了。我看着他吃下药才走的。” “让他喝粥了吗?” “说了。” “还有量体温。” “啊。”顾宇聪有些不耐烦,“都说了都说了。你这么担心直接给他打个电话呗。” 车窗外突然出现谢妍的脸,那边顾寒时清朗的笑声传过来:“行吧。我……” “哥!”沈淮一个激灵,赶紧给谢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顾寒时愣住:“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那个……我约了教授说比赛的事,时间快到了,就这样啊,我先挂了!” 说完,也不等顾寒时再说话,赶紧掐断了电话,凶巴巴地瞪着谢妍,问:“干吗?!” 面前的谢妍委屈巴巴地瘪嘴:“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吗?你还在生气啊……” 顾宇聪冷笑了声,反问:“你还敢来找我?” 谢妍的眼里流露出些许难过,迟疑了几秒后,开口:“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一些事儿的。” 顾宇聪挑了挑眉:“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 “沈淮是你哥的朋友吧?” “……”顾宇聪皱眉,“然后呢?” 谢妍压低声音:“最近的新闻我看了。我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mona投雷~ 笔芯摸摸哒 ☆、第三十二章【修】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很久,重新开始这篇小说,给故事一个结局。 从32章开始重修 顾寒时不知道乐俊伟那边是怎么和老板沟通的,不过乐氏家大业大,N个巧舌如簧的顾问团把老板说服了,也不足为奇。 总之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程总叫上汪闵和顾寒时开了个小会,全程都是带着憨态的笑,说了半天意思简明扼要,总结起来就是——“要不要参演自然是看你的,但是你小子能被乐俊伟看上合作是件天大的好事,要真拒绝那绝对是脑子进水了”。 程总见顾寒时神情迟疑,推波助澜道:“艺人本就应该服从公司安排。不过我们合作了那么多年了,你的脾气我也知道,所以我尊重你。不过话说回来,我这边都没问题,你还这么犹豫,该不是和乐俊伟有什么过节吧?” 顾寒时一愣,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他名声不是特别好,又是第一次合作……” “这些你可以放心,公关这方面我们自然是做到极致。”程总见他松口,当下喜笑颜开,“我记得你当年就说过,很喜欢这部电影的,希望有朝一日能拍第二部。现在机会来了,恰好剧本班底都不错,可不要错过了啊!” 顾寒时走出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神情有些凝重。 晓林在走廊里等了一会了,赶紧上来说:“好了吧?我们得赶场子呢,急死我了,还有半个小时,这会儿早高峰还没过呢……” 顾寒时缓慢地抬头,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晓林茫然:“这是怎么了?谈得……不顺利?” “程总坚持和乐俊凯的合作。”顾寒时摆了摆手,“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事儿虽然蹊跷了点,但也不一定是姓乐的想耍的什么手段。 毕竟上次的事过去那么久,说到底,起因是件芝麻大的小事,乐少凯不至于这么小气,到现在还记仇吧…… 况且中间和隔着宗定胜这一层关系。 他但愿自己多虑,不停自我安慰,去活动现场的路上却也不见得有多放松。 今天要参加的是一个访谈节目,主持人是几个月前传出婚内出轨网红的苏渠。 两人多年前就认识,当时顾寒时才刚出道不久,跟着剧组一起接受苏渠的访谈。两人性格相仿,寥寥几语间就能感受到那种契合。因而节目过后还互留了联系方式,只是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也没再有联络。 苏渠这档访谈节目算是台内的金牌节目了,做了很多年了,顾寒时也常看。 汪闵说现在这节目不比当时,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明星争抢着想上。 在演播室的嘉宾休息室,顾寒时刚坐下,苏渠就进来了。 造型师在摆弄他的发型,顾寒时动弹不得,只得透过镜子对着身后的中年男人微笑。 “好久不见,苏渠。” “好久不见。”苏渠也笑,眼角带过几丝细纹,“那天去拍《冬菇出走记》宣传片的时候,以为能见到你,没想到那么不巧,碰到你出事故。今天终于见到。你和当年比,没什么大变化。不像我……老了。” 苏渠笑着摇了摇头。 这话倒没说错,岁月并没有在顾寒时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 倒是苏渠,比起当年,老了不止一点点。 或许是男人一过了三十五,就会以直线速度衰老;又或许,是发生的一些事——总会有那么些事的,催人老。 顾寒时心情本就不是特别亢奋,不想一开始就把情绪带到这么低的点,于是转了话题:“我经纪人说,现在你的节目特别难上。我复出也不算久,还能排上号。”他顿了顿,说,“谢谢。” 苏渠让一边的造型师、化妆师先出去。 顾寒时转身,看着他。 苏渠轻笑:“我只是个主持人,虽说做得是金牌节目,但说到底,还是给人打工的。你这么确定是我帮忙的?” 顾寒时沉默地看着他,脸上保持着适度的笑容。 苏渠叹了声,摆手:“是我多嘴了。这么多年了,外面谁不知道,我娶了省台台长的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 他语带自嘲,音调里带着些许的遗憾与失落。 “不过也怪不得别人指指点点。我当年和我太太结婚,不也就为了今天的这些‘特权’吗?不用仰人鼻息,即使给人打工,背后也是一片铜墙铁壁。” “苏渠,你变了。” “啊,刚就说了,变老了。” “不是容貌。”顾寒时摇头。 当年,“问渠”还不叫“问渠”的时候,苏渠做访谈,谈吐言辞中自有一番自己的得意态度,哪怕是下了节目闲聊时,那种发自内在的气度,都是骗不了人的。 后来呢? 后来他结婚了,有了“问渠”,光芒万丈,却也会无端露出锋芒。 总是会惹人嫌恶的。 “人总想得到些什么,得到的同时也会失去什么。有的人觉得我过得好,有的人觉得我不好,可到底怎么样,只有我自己知道。” 顾寒时点头:“各有前因莫羡人。” 访谈过程难得的愉快,下了节目后苏渠问顾寒时还有没有什么安排。 顾寒时说没有。 苏渠诧异:“演艺圈竞争激烈,每个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工作,一年生生比别人多挤出个三百六十五天。” “水满则溢。我现在这样刚好,再多一点就受不住了。”顾寒时笑笑。 苏渠点头:“那到我家里去喝茶吧。你刚说你喜欢茶道。我正好,小有研究。” “可以啊。需要和苏太太打声招呼吗?第一次登门拜访,空手总不太好,不然我去买些……” “不用了。”苏渠打断他,“我们早已分居。” “……”顾寒时一愣,迟疑,“当时那件事,我只略有耳闻……” “不是。我和她早已分居,碍于情面和各种人脉关系,还没有办理离婚。不然你以为我还能呆在台里继续做这档节目?”苏渠的话语神情皆是坦然,“我们分居时已经约法三章。如今各有伴侣,那次拍到的是我女友。” 苏渠当时无端遭受铺天盖地的唾骂,事情到了那样的地步,俩夫妻都没有出面澄清,或是将真实的关系公诸于世。 顾寒时无法理解这场婚姻里面掺杂着多少利益关系,才能拖泥带水到这样的地步。 可那位苏太太于情于理都应该站出来,为苏渠说一两句话。 然而她没有。 有的时候,人情薄于纸。 苏渠和妻子都已搬出原来的住宅,苏渠如今的住处在古城区,独立的住宅,还有后院,很清静。 苏渠准备饮茶的器具,让顾寒时先自个儿随意在庭院里逛逛。 顾寒时走了几步,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顾宇聪发来的微信语音。 两条,每条都有几十秒。 顾寒时皱了皱眉,播放语音。 刚听完,苏渠已经拿着东西出来了。 顾寒时有些凝重的神情让他有些惊诧,问:“脸色很难看啊……发生什么事了?” “一点小事。” “急吗?先回去吧。” “没事。”顾寒时低头,“我回条信息。” 顾宇聪到底是小孩子一个,谢妍告诉他的事,转眼就和顾寒时全招了。 顾寒时让他先不要和沈淮提及,毕竟连他自己都没想好怎么开口。 又或者,其实他是开不了口。 他害怕沈淮一知道事情的缘由,所有的一切——他和他之间的所有牵连,都会就此消失。 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想要的时候,总是最轻松的。 而一旦有了包袱,便举步维艰。 所以希望,永远是最美好、也是最残酷的东西。 顾寒时没打算瞒着沈淮,只是他需要以一个最佳的方式,在一个最佳的时机告诉他。 但是仅仅是这些小心思,就让他觉得良心上很不好过了。 他们互相喜欢,互相深爱,但是偶有大祸,他首要想着的,竟是自己。 在道德层面上,顾寒时对自己从来都是自信的。 直到今天这一刻。 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自私和卑鄙。 不久后沈淮给他打了个电话。 顾寒时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太阳穴通通的跳,深吸了一口气,才按下接听。 “沈淮?” 那边静了几秒没有人声,只余嘈杂的“呲呲”声传来,末了终于变为全然的寂静,沈淮的声音终于出现:“声音都抖了,干什么坏事儿呢?” 顾寒时短暂的呆愣,显得有些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声:“没,刚从苏渠那回来。” “哦。”沈淮应了声,“聊得开心吗?” “疯了吧。”顾寒时笑出声,“这种醋也吃?那是苏渠。” “对啊,那是苏渠。” 沈淮是个纸老虎,外冷内热。 表面是虚张声势的自信,而内里,那颗心脏脆弱到不堪一击。 这种人往往都不需要炸|弹,一个不定时响起的闹钟就能把他炸的脑子里烟花绚烂了。 而且最近沈淮挺闲的。 复工的时间由章玥来定,章玥昨晚给他发了信息,说最迟下周一,一定得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记者发布会是逃不掉的,之前闹事者搞砸的品牌方活动还得去亲自致歉。 事情并不少,只好一件一件来。 他思忖着,也只有这几天能享受短暂的闲暇。 其实思绪已经理得差不多了。 他对老爸已经彻底失望,下次——如果这辈子还能见到,他也不会再喊他一声“爸”了。 死路还是活路,都是自己的选择。 他自己也曾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带着血泪,谁又会知道。 不想从悬崖底下往上爬的人,等待的只有绝境。 ☆、第三十三章【修】 顾寒时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 下午到电话的时候沈淮说过等他回来的,不过这会儿,都过了零点了。 他以为沈淮睡了,刚摸索着开灯,客厅的灯忽然大亮。 顾寒时抬眸,见沈淮赤着上身光着脚看着他,头发乱糟糟的。 空调的温度打得极低,他进门的时候感觉像到了冰柜一样,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问:“你不冷么?” 沈淮摇头:“睡觉裹着被子。” 顾寒时脑壳疼,从门口的鞋柜拿了双拖鞋,走到他身边蹲下来:“穿鞋。” 沈淮这样的时候特别乖,睡眼朦胧,顶着比平时还卷的卷毛,看着无辜又迷茫。 顾寒时给他穿好鞋,仰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漂亮的下颌线,还有清晰的喉结。 好不容易压了几个小时的积郁,忽然破土而出,重新窜上他的脑子,一直到天灵盖。 顾寒时站起来,按住沈淮的肩膀,唇覆盖上他的唇。 动作缓慢,但是沈淮大概真的没睡醒,像个木头人一样。 过了几秒,顾寒时的亲吻忽然带上了一点粗重和暴戾,沈淮困倦的睡眼终于有些多余的动静。 他的瞳孔聚焦在顾寒时的睫毛,并且试图去探寻眼眸。 但是顾寒时闭着眼睛,自知是心虚地不敢看他,只饮鸩止渴般的通过舌尖的温度,感知那点存在,仿佛有了那种清晰的触感,才稍稍安下心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淮觉得自己快断气了,手摸索着碰了碰顾寒时的腰,轻轻捏了捏。 顾寒时轻咬了口他的下唇瓣,放开了他。 “你今天怎么了?”沈淮揉了揉自己的唇,看着他问,“受什么刺激了?” “突然有点害怕。” “怕什么?” “盛筵必散。”顾寒时笑笑,“你看过红楼梦吗?” 沈淮读书时就不爱这些文学类的东西,但迫于升学压力,自然看过几段,但是出自谁之口,又是哪个情节,已全然遗忘。 现在顾寒时提及,仍觉陌生。 但是他不是文盲,但从四个字,也能猜中大概的意思。 顾寒时是经历过失去的人,他也是;有些人的生活看似光鲜,但是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他们都一样。 或许能够走在一起,一直到现在,也正是因为同质。 沈淮沉默许久,弯了弯嘴角:“我不会离开你。” 其实听来只是一句寻常的话语。 情侣之间,哪对不会时常承诺? 热恋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多的是心血来潮临时起意,但是分开的时候,怒极撕破脸皮,不也是拣难听的说么? 但是沈淮那话听在顾寒时耳朵里,心头一动,心脏某一块像塌陷的棉花一般,软到没有一点力气。 “沈淮。”顾寒时顿顿,像下定了决心一样,终于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眸,“对不起。” 沈淮皱眉:“你要和我分手?” “不是。”顾寒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 他垂眸,表情颓丧,像个懦弱赴死的战士。 “你爸的事,是乐少凯搞得鬼,他设了一个局。” 他言简意赅地自首,直接给自己判了死刑。 “我的责任。” “哦。”沈淮应了声,有些“没大没小”的伸出食指轻轻抬起顾寒时的下巴,“就为这事儿?” “……”顾寒时的眉头蹙起,“因我而起。” 沈淮“哦”了声,反应平淡:“沈南方狗改不了吃屎。” 他鲜少说粗鄙之言,再加上此时此刻过于平静的反应,顾寒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蹙眉:“你知道了?” 他说话时有热气喷到沈淮的口鼻间,带着薄荷糖的淡香。 沈淮喉结一动,桃花眼里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却是带着一股寒气。 “聂双丞的女朋友云茜有个神通广大的干妈。说来也巧,那个赌场老板早年跟过她家白老大,这不进局子了吗?白老大花了点钱,把他弄出来了,这小子感激涕零,都不用打就全招了。” “乐少凯就是个疯子。设了个局,瓮中捉鳖,我爸跳进个蜜桃坑,一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蜜糖坑。 让人先尝到甜头,再无法自拔,慢慢掉入陷阱,最后万劫不复。 “我就是怕你知道了多想,才不想告诉你的。” 顾寒时觉得自己那颗玄冰一样的心被一团熊熊燃起的烈火烤着,他想说话,喉间却是干燥。 “从我弟弟那里知道真相后,我本来都不想告诉你。我怕你怪我,我们会就此断了。” 他剖开自己身体里最致命的要害,给沈淮在聚光灯下看着,又带着不知从哪里生出的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像是赌气——和自己赌气,完全失了往日的冷静和风度。 顾寒时想,他还是个疯子,家族里遗传的那种特性无时无刻不在左右着他的思想和行为。 极端,无法克制,也无法节制。 沈淮搂过他,把他的脑袋轻轻揉进自己的怀里。 “我孤家寡人一个,从前还有个不争气的老爸,现在除了你,一无所有。” 如果再没了他,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满盘皆输。 “你还有一大票粉丝。”许久,埋在他怀里的顾寒时才笑出声来,抬起头看着他,“还有许许多多的钱。等你有一天累了,可以完全逃离现在的生活,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真正想做的事? 沈淮一愣。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好像从小到大他的人生都是在各种各样的压力之下驱使着前进,到如今连不争气的老爸都没有了,反而不知道走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那位服刑五十年,出狱后却绝望自杀的“老布”。 有的时候,他会忽然羡慕顾寒时,至少他有自己喜欢的事情。 只有发自内心的喜欢,真正的热爱,才称得上“事业”。 而他没有。 “我没什么喜欢的,也没想做的事。有的时候觉得,活到某个时刻,突然累了,或者觉得没劲了,就可以停下来了。” 这话说的异常感伤,顾寒时闻言只是揉了揉他的卷毛,笑着说:“这可怎么办啊。我俩都这么厌世,动不动就不想活了,还是两男的在一起,都是公众人物。要是一起死,人还以为殉情了。” 沈淮笑笑:“和你一起,怎样都好。” 顾寒时拉着他坐在落地窗前,又扔给他一条毯子。 点了根烟,也不抽,就看着它静静燃着:“你怕吗?” “怕什么?” “万一有一天公诸于世。” 他们从来没有公开讨论过这个问题,沈淮从没有认真考虑过,顾寒时……可能也没想过自己会找一个圈内人。 沈淮像踢皮球一样把问题踢还给他:“你怕?” “我连死都不怕。” “死”这个字本就过于尖锐,顾寒时的语气带着一股寒意,沈淮眼皮一跳,蓦然握住他的手。 “吓着你了?” 顾寒时终于吸了口烟,又慢慢从鼻腔蹿出来,沈淮从一片烟雾中看他的眼睛,如雾里看花。 沈淮摇头,握紧他的手:“只怕你丢下我一个人。” “我没那么脆弱。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顾寒时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角,“而且现在有你。沈淮,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轻易放开你。” 承诺式的表白猝不及防。 烟草的味道淡淡的,萦绕在鼻间。 沈淮笑了笑:“你把‘轻易’两个字去掉吧。” “哦。”顾寒时低头看着地板上的花纹,也笑。 如果说在之前,他对把沈淮“拉下水”这件事还残存疑虑,那么在今天这一刻,所有的犹豫都退到了楚河汉界的另一头。 他早就看清、也承认了自己自私且过于自我的本质。 他非完人,人都有劣根性。 他一门心思钻到电影,电视剧,各个不同的角色去体悟各式各样的人生,自以为能把世间一切都看得通透。 可终究是徒劳。 他想和沈淮永远在一起。 往后所有的因果报应,统统由他承受。 ☆、第三十四章【修】 沈淮在顾寒时家里腻了三天,到最后真要走的时候,还真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就别走了。”顾寒时一边抽着烟一边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收拾少的不能再少的行李,笑眯眯地说,“反正最近顾宇聪都不在。” “我也想啊。玥姐天天给我打预防针,说接下来可忙了。” 这趟危机公关的时间有点久,沈淮自己都觉得消失了半个世纪一样。 再次出现在大众视线里,甚至有些不大习惯了。 沈淮算是一线小生了,出的事也算得上“丑闻”了,记者招待会的阵仗空前的大。 沈淮把章玥给的稿子倒背如流,他是成熟的演员了,逢场作戏早就熟能生巧,真到临场却还是有些小小的忐忑。 章玥看出了他的情绪,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在,怕什么?” 她和汪闵一样是金牌经纪人,有底气,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沈淮知道。 他是章玥一手带出来的,有这样的经纪人,是他的幸运。 这些年他就没给章玥省心过,这个综艺不接那个电影不演,又时常发小孩子脾气。 章玥有些事是做的剑走偏锋了些,但归根到底,还是为他好。 发布会开始前,他生平第一次给了章玥一个拥抱:“玥姐,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臭小子!良心发现了?”章玥拍了拍他的后背,“突然这么感性,你可别告诉我要息影什么的。” “没有。”他咯咯地笑,“钱还没赚完呢。你不是说了吗?哪天我有能力开个和星影这样的影视公司,就跟着我过去。你说我要是不好好努力,哪能挖的了你这个业界数一数二的经纪人呢?” “就你嘴贫。”章玥笑笑,“你放心,只要有我章玥在这个圈一天,就算保不了你一辈子稳居一线,十年八年不糊还是很稳。” 星影的公关部还是很给力的,给他写得背稿基本没什么破绽。 沈淮很好的发挥了一个演员的专业素养,没忘词,全程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样子。 其实他本来就算受害者。 沈淮并没有什么恶意欺骗大众的意思,把网络上一些谣言脏水一点点洗干净,也稍稍提及自己的家庭。 三言两语,不过是母亲早逝,父亲甩手。 这些东西,只要对他稍稍了解一些的老粉都知道。 到了自由提问的环节,他刻意回避有关沈南方的指向,只是强调,他黄|赌|毒一样未沾,行得正坐得直。 哪怕是有心找事的记者,看到他撬不开的嘴和不留一点多余痕迹的言辞,也悻悻然败下阵来,就此放弃。 网上不多时就有这场发布会的信息,并没有想象中炒得那般火热。 不知背后星影有没有什么神奇的操作,总之转评赞最多的营销号微博,也把重点放在了明年初上映的一部电影上。 章玥也算是松了口气,愈发觉得之前让沈淮消失一段时间是对的。 他看上去状态极佳,发布会的精修图不多时就出来了,粉丝又是一片嗷嗷叫。 章玥没问过这些天沈淮呆在哪里,不过能这么快从之前的状态里走出来,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她虽年纪不大,但在娱乐圈摸滚带爬这么多年,当然配得上“老谋深算”四个字,第一个念头就是沈淮谈恋爱了。 可是和谁呢? 她看他看得这么紧,早就三令五申:他虽红,但仍处于上升期,这个时候谈恋爱等于自杀。 问昭昭,昭昭也说没见沈淮和别的女孩有工作以外的接触。 “玥姐,淮哥娱乐圈的朋友本来就不多,近期接触的也就聂双丞和顾寒时。” 他总不见得和男人在交往吧? 一起搭档那么多年,沈淮虽然没交过女朋友,但是她知道,他喜欢的绝对是女孩儿。 章玥想的脑壳疼。 沈淮这种臭脾气,加上和猫一样狡黠,要是真的谈恋爱了,问他估计打死不承认。 末了章玥只好交代昭昭:“你给我把他盯紧点。一有发现什么迹象,立马和我报告。” 昭昭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顾寒时那边,汪闵就不好糊弄了。 知道了乐少凯不忘前尘给他们使绊子呢,《战马奔腾》这部姓乐的投资的电影,他自然也是不想接了。 好在约还没有签,还有回转的余地。 剩下的,就是面子上的事。 这事儿可大可小,乐家不是好招惹的,弄得不好会牵扯到公司。 顾寒时还是保有理智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除去他和沈淮这一层的关系,都和汪闵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汪闵听完后,忧心忡忡地样子:“是挺麻烦的。你说你弟这事也真……”她说到一半挥了挥手,“唉算了,惹到他们也是运气不好。不过你真确定乐少凯是为了整你才投资这电影?毕竟这么多钱呢。” “我不确定他会在哪一步动手脚。”他顿顿,“但是人家设好了火坑,我又不是傻子,当然不想往里跳。” 更重要的是,跟这样的人,他不想扯上任何关系。 “行,我知道了。我和上头汇报一下,也再讨论讨论什么个法子。”汪闵叹了口气,“我只能尽力而为啊。” “我明白。”顾寒时点头。 汪闵怀有身孕,早期还不稳定,在这种时候还拿这种棘手的事情麻烦她,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顾寒时忙完终于有时间看手机,扫了眼时间,知道沈淮那边的发布会结束了。 他在联系沈淮前先刷了刷微博,看看评论风向,逛了一圈,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顾寒时给沈淮发了条微信。 【今天的造型不错。西装什么牌子的?】 沈淮估计不在忙,不到一分钟就回他了。 【鬼知道。这几天我都胖了,差点没穿上被玥姐看出来。】 顾寒时脸上的微笑显山不露水。 【吃沙拉吧。晚上多练一小时。】 没等沈淮回复,他又加了句。 【我给你做。】 沈淮自然以为顾寒时在说玩笑话,他不觉得顾寒时会做沙拉,更不觉得他有那个时间和耐心动手。 谁知傍晚时分他刚拍摄好一组杂志封面图,顾寒时的电话就来了。 他这组封面的服饰夸张,不好走动,手机是昭昭给他拿来的,他没给顾寒时写大名,用的是“522”的备注,恰巧是顾寒时的生日。 “沙拉做完了。一份龙利鱼、一份鸡胸肉还有一份牛肉。你可以放在冰箱里。你今天有空可以来我家拿,或者我给你送过去。” “真做了?” “……这还有假?” “你亲手做的?” “嗯。” “够贤惠。” 在公众场合打电话,沈淮其实有特意压低声音,但是昭昭离他实在有点近…… 沈淮眼神往周遭瞟的时候,注意到他的眼神,在听到“够贤惠”的时候,明显愣了愣。 “昭昭,你去帮我买杯黑咖啡吧。” 昭昭“噢”了声,动作迟缓地站了起来。 “这么晚了还喝黑咖啡?不怕睡不着?” “啊,打电话旁边有个人听着总觉得怪怪的。” 沈淮一笔带过,旁边没了昭昭,仍是把声音再压低下去:“你没事儿不嫌麻烦的话去我家吧,密码锁,261562。” 顾寒时应了声:“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拍摄进度。最早也得□□点吧。” “我等你回家。” 等你回家。 沈淮挂断电话,脸上是克制过的、但又难以克制的笑容。 很淡,但一眼可见。 多年来他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少有娱乐,就算有,也还是一个人。 他脑子里早不知“家”是什么,或者把口中的“家”等同于“房子”的概念。 哪怕是中秋、跨年、过年这种团圆的时候,也依然是一个人,要么就是把自己丢给工作,让忙碌淹没那些莫名的情绪。 可现在他有了顾寒时。 两具同样孤独的灵魂,得以相互取暖。 他第一次觉得,“家”这个字眼,带上了温情的味道。 昭昭买完咖啡回来的时候,沈淮还处在刚泡完“蜜罐”的甜腻状态里,对着他破天荒地笑着说了句“谢谢,辛苦了”。 昭昭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倒不是沈淮待他多差,只是他这人一向“不拘小节”,对熟的人更是如此,工作场合,自己本就是助理,哪来这种空头虚脑的客套,顶多说句“谢了”,就完事了。 看来刚才那通电话让他心情极佳。 昭昭想到章玥让他关注的沈淮的动向,想着要不要和章玥说这件事。 但是他很犹豫。 沈淮对他还不错,平时时长多吃两口垃圾食品,少泡一会儿健身房,也都会让他瞒着章玥,像是共有的默契。 但这本不是原则上的问题,涉及私事的话——从来没有涉及过私事,和章玥像这次打间谍战一样的,从来没有。 沈淮自然不晓得自家助理内心的“天人交战”。 他仍处于热恋期,被粉色泡泡蒙了眼,满脑子都是那个喜欢了多年的男人。 他自恃淡漠理智,也未曾想过自己会这样喜欢一个人,完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要是顾寒时是个骗子,一骗一个准,估计全部身家都得押给他。 昭昭开的公司的车,把沈淮送回家。 到沈淮家门口的时候显然愣了愣,停下车:“淮哥,你家有人啊。” “啊。”沈淮说,“……聂双丞过来玩儿。” 其实他完全可以说是顾寒时的,但是这会儿他和顾寒时在一起,不是和聂双丞,把聂双丞拉出来纯粹就是因为心虚。 恋爱脑完全没考虑过谎言败露这种可能性。 然后就败露了。 ☆、第三十五章 沈淮进家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相当有仪式感的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听起来到底太中二,喊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客厅里传来吵吵嚷嚷的综艺节目的声音,顾寒时从躺着的沙发上爬起来,打了个哈欠,看看手机,含糊地嘟囔:“挺晚的啊。” 他说“最早□□点”的,这一不小心,都过了十点了。 “吃了没?”顾寒时问了一句,也不等他回答就起身往厨房走,“我给你拿沙拉。” 沙发上随意地耷拉着一块小毯子,顾寒时明显是睡了一觉了。 沈淮觉得他俩挺有意思的,等着对方回家的方式都是睡觉,可实际上两人又都不是那么贪睡的人。 沙拉应该是已经做好了的,也不知道顾寒时在厨房忙活什么。 沈淮看着他的背影,笑着走进去,从背后抱住他,往上掂了掂,又放下来。 顾寒时忍不住地笑:“干嘛呢?” “早知道就不提减肥了。应该让你给我做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多有烟火味儿。” “那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的水平也就沙拉应付应付。” 顾寒时还在弄扳醋汁儿,一旁的沈淮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用两根手指捻起一片鱼片儿,就要往嘴里塞。 顾寒时拿筷子轻轻敲了敲他的手指:“洗手没?” 沈淮眼珠子咕噜一转,理直气壮的答:“没洗,不打算洗。” “喂……” 顾寒时拖长了尾音,声音里有些无奈,而脸上的笑,又是带着半分戏谑半分宠溺,像是逗小孩似的。 好看是好看的,但是沈淮不喜欢他这样对着自己笑,好像真把自己当小孩似的。 沈淮狠了狠心,叼住了他的手指,舌尖舔了舔。 顾寒时:“……” 又酥又麻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尖,他感觉有一股热气窜上脑门,整个人都像被扔到了热锅里。 顾寒时憋着气儿命令他:“松口。” 沈淮闻言笑了笑,反而握住他的手,在手背上啄了一口。 今天午饭后明明没吃东西,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熊心豹子胆,沈淮啄完后又站得好好的,抬了抬下巴,像是挑衅的样子,其实心里慌得一比。 这算是自己第一次主动的、带有明显意味的撩他,个中暗示,顾寒时一定都懂。 挺不好意思的,不过一回生二回熟,总要经历的。 顾寒时还没好意思说话,沈淮先安抚地搓了搓他的背:“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气。” 这家伙,越来越不像话。 顾寒时心里头暗叹。 他俩是亲过几次,其他逾矩的行为没有,到现在还是规规矩矩的,他也不是没想过发生些什么,毕竟同一屋檐下也呆过一阵儿。 但是沈淮吧,比他小上几岁,又是因为他才入这个坑,他偶尔想到,只觉得自己思想肮脏,像是玷|污了沈淮那种纯粹的感情。 毕竟他总以为沈淮对男人和男人间的事情什么都不懂。 现在看来,好像不完全是这样。 这个插曲就这么过去了,一直到沈淮吃完沙拉,顾寒时拿起车钥匙说要走的时候,沈淮忽然伸出长腿,挡住了他的路。 顾寒时挑了挑眉:“皮又痒了?” “住这呗。” 顾寒时的眉挑的更嘚瑟。 “我没别的什么意思。”沈淮叹了口气,耳根有些发烫,“我明天之后出差三天,都见不到了。” 舍不得他。 “去哪?之前没听你说过。” “新加坡。临时安排的。” “几点的飞机?” “六点半。” 顾寒时:“……” 这会儿都快十一点了,这里离机场不近,估计刚合上眼就要出发了。 连这么几个小时都要和他腻在一起,他心中“啧啧”地感叹,某处也升腾起隐秘地小小愉悦来。 顾寒时自然是答应下来。 沈淮小兽一样的眼睛立马一亮:“你明天事情多吗?不然今晚别睡了吧,我们看电影怎么样?” “行。” 章玥今天忙了一天,刚从外头回到公司,水都没喝一口,就给昭昭打了个电话,问沈淮的情况。 章玥:“送沈淮回家了?” 昭昭:“嗯。” 章玥:“什么时候回去的?” 昭昭:“十点半不到,今天的摄影师比较挑,拍的时间拖了。” 章玥:“噢……那我让你盯得……有发现沈淮什么异常吗?” 昭昭迟疑了。 章玥是个人精儿,哪会放过他这么短暂的沉默瞬间,耳朵立马竖了起来:“还真有?” “没!”昭昭在这一瞬间又后悔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淮哥……他挺正常的呀。回家的时候看到聂双丞在他家……” “你唬我呢?”章玥嗤笑一声,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刚还遇见聂双丞的经纪人,说他最近忙着日本的演唱会,昨晚刚飞,根本不在国内。” 昭昭到底年轻,一听也愣了,咋舌:“这个……” 章玥严肃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儿?” 昭昭吞吞吐吐:“其实是送淮哥回家的时候看到他家里灯亮着,我也没进去嘛,淮哥就说……是聂双丞在……” 章玥那边沉默许久,昭昭吓得要命,后悔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他无意去告密,但是祸从口出,谁知道事情就这么巧呢…… “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先不要和沈淮说,我会处理。” “玥姐,我……” “你继续盯着沈淮,一有什么蛛丝马迹就要立马告诉我。” 章玥挂断电话,长呼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会儿后,开始打电话。 “帮我查一下沈淮的通话记录……对,最近一个月。” 人,总是要到该醒的时候反而最困。 沈淮打着哈欠去洗澡,洗完澡出来一点没清醒,没想更困了。 凌晨一点,顾寒时忙着给他下面条,也不知是当夜宵还是早饭。 番茄鸡蛋面,加了两片叉烧,闻着香气扑鼻。 时间快来不及了,顾寒时坐在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点了根烟。 沈淮从紧的可怜的时间里挤出三秒问他:“你真不吃啊?” “不吃。不饿。我还能睡会儿呢。” 他有意炫耀,沈淮瞪了他一眼,扒拉着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小半碗解决了。 站起来,探身低头吻了吻他的嘴唇,顺便把他手里的烟拿下来,摁灭。 “以后一天只许抽三根。” 顾寒时被他亲的一嘴的番茄味儿,没有吭声,只是笑,不羁的样子,帅的一塌糊涂。 “哎,我说真的。”沈淮有的时候挺婆妈的,出门前一边换鞋一边还在念叨,“多抽烟对身体不好。你酒也得少喝。” 顾寒时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还是笑,语气温和地答应:“知道了。” 沈淮脑子里还在细细品味顾寒时那个笑,想着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昭昭从车上下来接过他的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 他坐到车里,才发现章玥也在。 “玥姐?” 章玥点头:“聂双丞回去了吗?我看灯还亮着” 沈淮脑子里像是有一道光闪过——差点就露馅了:“没呢……” 他紧张兮兮地腹诽,编排着脆弱的谎言,总觉得章玥的目光一眼把他看穿。 在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他今天也要飞,日本,准备演唱会。” “哦。”章玥点头,没再问下去,“我这阵子没什么事儿,跟你一起去坡县,顺便拜访一个金主爸爸,给小朋友们通通路。” 章玥神情自然,沈淮却总觉得有些不安。 沈淮了解她,是个凡事有计划的人,从来不存在“心血来潮”、“临时起意”这种事,所以要么是章玥发神经了,要么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章玥在他旁边无异于有个“家长”盯着,沈淮多了些压迫感,连给顾寒时发信息的时候都鬼鬼祟祟的。 这次拍摄并不顺利,中间出了点小插曲。 第一天入住酒店的时候就有私生饭蹲点,沈淮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也不是没遇到过私生,不过最疯的也没这次疯。 两个蹲在垃圾桶边看着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小姑娘,看到他的时候,却完全变了副模样。 直接尖叫着冲他扑过来,声音几乎要刺破耳膜。 一边扑一边还没忘记疯狂地按快门,闪光灯差点没把沈淮闪瞎了。 坡县酒店的保安动作有些迟缓,还没章玥灵敏,沈淮被指甲划破了下巴的皮肤,仔细看,有两条血痕,火辣辣地疼。 这事儿当天晚上就上微博热搜了,都是替他愤怒的发声,谴责私生饭,心疼小鲜肉之类的评论。 沈淮怀疑是章玥买了热搜,他脸上这血痕也太清楚了。 脸上的伤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贴了块邦迪,造型有些喜感。 章玥的眉头蹙起,摇头:“等下还拍片儿呢,怎么搞?你这脸就是门面,门面就是钱啊,我看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国吧,回国再找法务处理。” “哎哎哎……没这么夸张吧。”沈淮被她认真的模样唬住,“也就俩追星追昏头的小姑娘。我这也不算什么伤,等会儿粉底一盖就没了。” 他心肠软,镜头后面也会偶尔发脾气闹别扭,但绝对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 也因为这个原因,这么多年,虽然在这个圈子没有交到多少朋友,路人缘还是相当可以的。 但章玥不是。 早年这位金牌经纪人有个绰号叫“铁血娘子”,一旦她想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第三十六章 一天的拍摄还算顺利,沈淮和那位初次见面的华裔导演难得的合拍,结束之后导演说要请他们留下来吃饭,沈淮还没来得及说话,章玥抢先一步礼貌而委婉地借口晚上有别的安排拒绝了邀约。 她做人八面玲珑,如此这般实在不寻常。 沈淮愈发觉得她此行极不对劲,散了场后问她:“你晚上真的有事儿?” 章玥点头,在水葱似的手指上抹护手霜,瞟了他一眼:“说了去见金主。” 沈淮当然不信。 他和章玥搭档那么多年,和坡县的大户们从没接触,想来确实有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事儿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章玥摆明了专断独行,一个字儿都不会泄露给他。 他单单回想最近发生的事,却毫无头绪。 要说老爸的事儿吧,章玥当然是知道的,虽然前因后果——特别是顾寒时和顾宇聪那部分完全不了解,但是好歹过去了,应该不会再有多余的牵扯。 这些年他给章玥惹得麻烦不少,章玥也擦过不少屁股,但她不是那种“默默付出”、性格矫情的人,有怨必抱。 他想,如果真有什么尾巴没断干净,章玥一定会和他说的。 那就是私事了。 沈淮想到这,有些迟疑。 多年来他们彼此间默契的保持着距离,介于同事和朋友间,尚未触及“好友”这个层面,几乎不分享彼此的生活。 他时而打趣章玥和老公三天两头吵架闹不和,章玥偶尔问及他不争气的老爸。 全然算不上关心。 但是在之前的事情上,章玥做的确实超出了经纪人的责任范畴。 回到酒店房间后,沈淮和顾寒时视频,说起这件事,顾寒时戴着耳机,半闭着眼睛,说了半天,眼皮愈发地往下塌,沈淮不爽炸毛:“你听没听啊?” “听着。”他揉了揉眼睛,“困了。” 沈淮皱眉:“昨晚没睡好?” “拍了一晚的夜戏。没睡。” 他连声音里都带上了疲惫,沈淮想起他最近拍的现代剧的女主角,顿了顿:“可怜我男神了。一世英名,被个小丫头折磨的不成样子了。” 顾寒时笑笑:“我这没事儿。倒是你那边,我这会儿想起来,汪闵今天提了一嘴,章玥前两个月带的新人转给了别人,刚转没两天。” 沈淮眼皮一跳:“凌钰啊?” “是的吧。” 凌钰是他们星影下周期要强推的新人,之前几个经纪人为了她掐的要死要活的,最后章玥险胜。 这么大一块肥肉,说丢就丢? 那就真的有事儿了。 沈淮沉默了会儿,顾寒时也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顾寒时那边门铃忽然响起,他说了声:“我去开门,顾宇聪估计又没带钥匙。” 开门的时候放下了手机,等到回来的时候,那边的沈淮已经睡着了,镜头里只看得到他头顶浓密的黑发。 顾寒时笑了笑。 刚才困的明明是自己,这会儿秒睡的倒是他。 一股子傻气。 沈淮最近确实是累着了。 自打沈南方的事出了他就没睡过好觉,好不容易觉得自己翻篇了,工作又马不停蹄地赶着在后面催人命。 他这辈子都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别人看到的都是光鲜,他却自己这些都是已经退到悬崖边上不得已做出的选择。 他要不走那条路非得粉身碎骨了。 除了顾寒时。 连梦里都是他。 他的瞳孔,他的嘴唇,他的笑,他的声音…… 那些梦偶尔旖旎起来,不得不忍着困意起来冲个冷水澡清醒。 这么一来二去,就更难安眠。 但是爱着的人,即使失眠缺觉,身上都是满溢的幸福甜腻。 章玥早上在餐厅见到他,笑了笑:“精神不错,看着心情难得的好。昨晚上睡得不错?” “还行。” 昨晚上视频到一半突然睡着,再醒过来顾寒时还是没挂断,没画面,只听得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好像就睡在他身边一样。 他想到这里一阵心虚,夹杂着脸红心跳,看了眼对面专心吃早饭的章玥和昭昭,两人毫无察觉,便倏然松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章玥忽然抬头,看着他,极不自然地说:“有个事儿吧,想来想去,还是得和你说。” “什么时候忙完?我有个事儿,要和你打声招呼。” 顾寒时看到沈淮的短信时,刚结束上午场的拍摄,剧组招呼着大伙儿吃饭,他应了声“你们先吃,我一会儿过来”,然后跑到休息室去,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回他信息。 “说。” 沈淮过了几分钟就回了:“章玥说要冲个热搜。” 顾寒时挑眉:“炒作?绯闻?” 沈淮:“……料事如神。” 顾寒时:“你之前一直叫她姐,这会儿直呼其名了都。”他的手指顿了顿,继续打字,“闹不愉快了?” 沈淮:“我觉得没必要。”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顾寒时等着他打完,过了好一会儿,那六个字没了,沈淮也没发出什么来。 顾寒时:“?你在纠结什么?” 沈淮直接发了张聊天框截图给他,完整的显示他想发未发的句子来。 “我明明有男朋友。” 顾寒时笑笑,给他发了个[悠闲]的表情:“我知道你烦这些事儿。我也觉得挺不好的。” 这话虽然不是当面说出来的,但是光看着就带着哄小孩的味道,而且是小孩哄小孩,沈淮笑了出来,知道他还有后话,回他:“然后呢?” 顾寒时:“我从好久之前就到这个圈子,有得有失,离开过,又回来了。很多事情我们没法左右。” 沈淮:“是这个圈子的问题,但是我们总有自己的选择。” 他时常觉得自己矛盾。 他既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个身份带给他的光环和荣耀,同时又唾弃随之而来的那些隐藏在背后的、无法分离的东西。 他厌倦这份职业,又舍不得放弃。 沈淮想起自己曾有一次和章玥吵得特别凶,章玥被激怒下口不择言,怒骂他“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他和她都无意使用那么冒犯性的词语,但是这个形容,但从某种角度上看,又有什么错呢。 他想起学生时代的自己,讨厌学习,讨厌考试,讨厌校园里的一切,但到了工作的时候,又会时而怀念当初读书时的光景。 或许,他讨厌的只是被强迫的感觉,所以当初他为了生计被迫入行,一直到现在那么多年过去,只要他在这个圈子一天,他都忘不了当时那种堪比忍辱负重的耻辱感。 顾寒时:“真的那么不喜欢?” 沈淮:“也许吧。”他打了几个字,过了几秒,补充了一句,“我没有看不起这个职业的意思。” 顾寒时:“不喜欢就不用继续了。”他罕见地发了个拥抱的表情,“没关系的。” 沈淮盯着那个绿色的伸开双臂的小人,眼睛忽然有些发酸。 他笑了笑,几乎能想象顾寒时发这句话时温柔的眉眼神情。 沈淮:“不演戏的话可以不工作吗?” 顾寒时:“可以。” 沈淮:“没有收入怎么办?” 顾寒时:“你这几年存够了吧,房子都有两套了,车也有好几辆,大不了卖了。” 沈淮:“……” 这种气氛下,他等的显然是一句肉麻的“我养你”。 顾寒时就此没了声音,连句“拜拜”都没说,沈淮“切”了一声,想了想,把对话框切到和章玥的聊天窗口。 “你看着办吧,别太过分就行。” 其实从沈南方再次消失那一刻起,他已有了退出娱乐圈的打算。 有一个包袱,他背负了许多许多年,终于有一天,他可以放下了。 他已经走得太远,快忘记当初为什么出发。 “倒也没有拒绝。”章玥看了看沈淮那条信息,放下手机,“不过反而不正常了。每次说到炒作炒绯闻之类的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这回这样就妥协了,倒不像沈淮。” 昭昭轻叹了声,小心翼翼地问:“玥姐,我们是不是该直接问淮哥。这样试探他,又偷偷查他,会不会不大好……” 章玥白了他一眼。 她之前有让人查沈淮的通话记录,但也许是现在的人都不习惯打电话了,什么都没查到。 她愈发感觉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控制,甚至想过找个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或者找机会在他手机上装个监控程序什么的。 章玥知道这样有些病态了,但是她带了沈淮那么多年,她看人向来很准,凭她的判断,这孩子的上限远不止这里。 他是她最拿得出手的作品,在尚没有变成完美的艺术品之间,她不允许他就此贬值。 而且她最讨厌自己手底下的艺人不听话。 沈淮从没老实过,这些年来,要不是因为他确实争气,她早就离开。 她说到底也是个商人,和沈淮和平相处那么多年,不过是从彼此身上得到一些利益。 换句话说,假使有一天沈淮拖累了自己,她会第一时间与他断得一干二净;回踩应该不至于,但是倘若他做了什么损害她利益的事情,或是与她为敌,那她绝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第三十七章 比起回国时突然降临的台风,沈淮息影的决定看起来更像心血来潮。 他第一个告诉的人自然是顾寒时,顾寒时联想之前和他的对话,自然以为那是他赌气下的戏言。 直到沈淮绷着那张平日里不怎么正经的脸第二次重复那句话,他才倏然敛起脸上的笑容。 顾寒时摸了摸沈淮的额头,“呲”了声:“没烧。看来是认真的。想了多久了?” “好一阵了。” “考虑清楚了吗?” “嗯。” “那就好。” 他看样子出乎寻常的淡定,反应与沈淮想象相距甚远。 现在倒换成沈淮想摸他的额头了。 沈淮问他:“你没什么想说想问的了吗?” “我们旁人看来会有些可惜。但是只要你不觉得,我就为你高兴。” 这话说得漂亮,听起来无懈可击的,如果是别人对沈淮说的,他一定觉得是在蒙人,可对上顾寒时干净深邃的瞳孔,他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就是骗他说和他一起息影他也信。 沈淮除了沈南方也没什么亲人,和顾寒时交代完,就不知道再和谁说。 聂双丞倒是有必要,只可惜这家伙嘴巴太大,必然要到最后万不得已再告诉他,或者干脆让他直接看官宣都行。 再接下来就是不得不说的章玥了。 说实话,他最担心的就是章玥这里。 章玥习惯一切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真要听到这个消息,估计会疯了。 沈淮辗转反侧一晚上,到天快亮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给章玥发了条微信:“玥姐,明天见面我有事儿和你说。” 发完这条,像是终于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接下来要做的也就是眼睛一闭往下跳了。 沈淮终于感觉到了困意。 隔天上午没有通告,他睡得晚,没有开闹钟,醒来的时候将近九点。 微信上,章玥回了一个“好”字,看着云淡风轻,沈淮不知所谓的笑了笑,想她万万不会料到有天他会掀起这么一个惊天巨浪。 他自嘲地想,不止是章玥,又有谁能想到。 他们不会想到他会在红极一时的时候急流勇退,也不会想到他镜头前的笑容背后隐藏的苦楚。 昭昭十点多来家里接他,下午有通稿,他们先得去吃个午饭。 常去的餐厅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家,要么就是公司了,沈淮懒得多问,上车就闭上了眼睛,等到迷迷糊糊又快睡着的时候,车停了下来。 昭昭叫醒他:“淮哥,到了。” 沈淮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是他没来过的地方。 “玥姐说来这的。” 昭昭欲言又止,看着有点怯懦,像是怕他不高兴,沈淮心下一惊,想章玥难不成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料到了他今天会给她来这么一出大戏? 他走进包厢,虽向来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也有些畏缩。 章玥今天难得化了浓妆,深色的口红,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的,和剧里即将黑化放大招的女主角一模一样。 看见他进来,皮笑肉不笑地问:“睡醒没?” “嗯。”沈淮坐下,再回头,发现昭昭没跟进来。 “别看了,就我俩吃饭。” “……哦。” 章玥显然是有话要说的,估计发生了什么事,免不了兴师问罪。 沈淮脑子里迅速回想,最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只是她这个吊着人胃口的样子实在让人难受,他只希望要杀要剐,来个痛快。 而且死一次和死两次没差,他今天本就打算摊牌,干脆一起了。 两人合作多年,自然有些默契,都没有故作客套地说些“点菜先吃饭”之类的话。 短暂地沉默后,沈淮做了一个深呼吸,率先开口:“我想息影。” 这句话的效果无异于一个闷雷。 贴切的类比大概是一个刚考上清北的“别人家的孩子”突然对爸妈说,我不读了。 章玥的瞳孔一缩,眼中露出惊诧的神色,转瞬即逝,转为一抹笑意。 她故作镇定地喝了口茶,抬抬下巴:“是因为顾寒时吗?” 沈淮:“……” 其实在章玥急剧变化的表情间隔中,他已有了不详的预感,但是万万没料到是这件事。 他从和顾寒时在一起,就没怎么好好想过“如果被人知道该怎么办”这个问题,有时候偶尔脑子里快速闪过这个念头,他就真的让它“快速闪过”了,不留一点痕迹。 他知道自己在这种事上纯粹是纸老虎,不堪一击和不见棺材不掉泪共存,如今章玥突然把话挑明了,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惊惧,接着就是想打给顾寒时。 沈淮努力装出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样子——虽然知道效果不佳,特别是在他什么丢人样子都见过的章玥面前:“关顾寒时什么事?” 她反问,保持极度愤怒时皮笑肉不笑的神态:“不是你偶像吗?这急流勇退也是学的他?” 是这样啊…… 沈淮却并没有因此送上一口气,他不确定章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知道了些什么。 他唯一能肯定的是:如果他真以为章玥那句“是因为顾寒时吗”是指“学习偶像好榜样”,那他绝对是个二百五。 沈淮咳嗽了声:“玥姐,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勇敢,像是等着慷慨就义的勇士一样,但是与此同时,他又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掺杂着些许悲伤的迷惘。 社会上很多人会从不同层面给他们这类人群贴上各式各样的标签。 而他在过去,向来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没有憎恶,没有批判,也没有多余的关注。 等到今天他终于决心以这种身份企图对抗这个世界,他却开始犹豫与质疑。 他会想:为什么? 他明明和很多人一样,只是因为想放弃一份不那么喜欢的工作、只是喜欢了一个和自己性别相同的人。 这两件事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用奇奇怪怪的逻辑把它们强硬地牵扯在一起? 再明目张胆地加上蔑视和鄙夷。 “你和顾寒时的事,我不想过多评判。” 她依然是那副骄傲的姿态,沈淮看了那么多年,头一次觉得那种高高在上令人作呕。 “这个圈子里,这样的人也不少。” 哪样的人?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像是突然的耳鸣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刺痛。 “你以前还是挺稳重的,我还觉得不至于到这一步呢。” 章玥大方得体的微笑。 沈淮看着她的脸——密布细纹的眼周,前几个月刚垫的下巴,还有红唇边冒出来的一颗红肿的痘痘…… 他突然觉得那张脸,好陌生。 那么多年,他认识她吗? 顾寒时说过,永远不要奢望得到每个人的理解。 我们希望他们尊重我们,但是我们也尊重他们不尊重我们的权利。 做一个快乐的同性恋就够了。 沈淮终于还是沉下声来:“和谁在一起、走到哪一步,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别傻了!”章玥忽然拔高音量,之前的冷静自制骤然消失,“你以为退出娱乐圈就能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你积攒了那么多的粉丝基础,你这么二话不说突然消失,你觉得没有人会怀疑原因吗?!” 沈淮皱眉:“我想退出和顾寒时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是我个人的决定。” “我刚接手你的时候就说过,粉丝就像法官,可以随时判你无罪或者斩立决,让你从天堂坠入地狱,比这个圈子里的任何一种资本力量更加可怕。”章玥的声音已然带上尖刻,“你就不怕身败名裂?!” “玥姐。”沈淮罕见地冷静,和章玥的歇斯底里形成鲜明对比,“你这么生气,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自己?” 他终于说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章玥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涨红了脸,咬牙切齿:“沈淮,你听听你现在说的什么话?!我不管你被顾寒时灌了什么迷汤,总之你的合约还有两年,违约金有多少你应该没忘。” 过亿的天价违约金。 沈淮当然没忘。 一入星影深似海,从此别家是路人。 星影有在业界出了名的灰色霸王条款,当年要不是他急着还债,又没什么背景,没人给他出主意,也不至于挖上这么大一个坑。 其实也就一年半多的光景,熬一熬总能出头的。 一进一出,这段时间又能赚个金盆满钵。 可他就是不乐意了。 沈淮和章玥自然是不欢而散,章玥冷淡地说让他这几天好好再考虑考虑,这事儿太大了,等他考虑完了告诉她,她再和公司说。 沈淮答应了,临别前左思右想还是和她说了句“对不起”,章玥并没有什么反应。 顾寒时今天白天的通告全满,连午休的时候都没有,到了傍晚终于停下来喘口气,拿出手机看到沈淮发来的几条信息。 “我和章玥说了。” “你猜怎么着?” 许是看他许久没回复,两个小时后便开始自问自答。 “她知道了我和你的事。” 顾寒时看到那行字的时候很平静,就像第二只靴子终于掉了下来。 但是这个形容好像又不是很准确。 其实他没这么在乎,更别说什么胆战心惊。 那瞬间,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放下了一个长久以来的包袱,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他甚至有些飘忽地想着,如果沈淮宣布退出娱乐圈的时候告诉大家,他们在一起了,其实也挺好的。 他俩这辈子到现在了,活得都是有些极端的。 要么为了别人的人生,要么消极沉湎过去。 倘若真的有这样一个契机,也许真的会勇敢一些。 做一对勇敢的同性恋。 ☆、第三十八章 沈淮这一考虑,就考虑了一个月。 倒不是他拖延症或是有多摇摆不定,主要是章玥出差去国外了,一去就不见踪影,连信息都不回。 沈淮猜到她是有意避开自己,那句话对她的打击应该也很大。 他不信她能避上两年。 临近中秋,顾寒时接到张晓媛电话,让他回家吃团圆饭。 “团圆饭”三个字听着有些讽刺,但家里头一回让他中秋回去。 想到前些天顾宇聪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提这件事,言语神情间满是期待,他有些心软了,开始迟疑。 沈淮坐在客厅地板上打游戏,没听清顾寒时的话,等到屏幕上显示Game Over后,他终于扔下手柄,转头看他:“什么?” “我不知道要不要回去。” “一般人在犹豫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了。”沈淮一针见血,走到他面前捏了捏他的耳朵,笑着说,“就像你对我说过的,考虑清楚就好。” 顾寒时轻叹。 这么多年,他和家里的关系,从针锋相对到如今淡漠寡清,很多事情都慢慢放下,他如今事业重新起步,许久未发病,还有了沈淮。 沈淮。 顾寒时从未和家里透露过自己喜欢男人,他觉得这件事没有错,并且向来认为自己的事和旁人没有关系。 但是说到底,只要他没打算彻底和家里决裂,总是要经历这个过程的。 顾寒时沉思了几秒,问他:“沈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沈淮如他所料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化那句话背后的意思,点头:“我愿意的。” 顾寒时摸摸他的卷毛:“想了好久了吧?迫不及待了吧?” 沈淮脸一红:“滚滚滚。我这不是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没人往回家带,可怜巴巴的嘛。” 顾寒时笑纳他的调侃:“那你答应了可不能反悔。我爸不是好说话的人,思想又传统,我回头让顾宇聪先回家把菜刀什么的藏起来,免得有什么生命危险。” 沈淮第一次登门拜访,自然不能两手空空,只是后面几天通告全满了,也没时间顾及这件事,等到火烧眉毛了,只得硬着头皮求助顾寒时该买点什么。 顾寒时说:“不用,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后备箱放着呢。” 沈淮一愣,冲他脑门猛地一亲:“啧啧,贤妻良母。” 一个“滚”字都到顾寒时的嘴边了,还是没舍得冒出来。 沈淮和顾寒时打听了许多顾卫国的事情和偏好,选了一套最合适的休闲服,怕他觉得自己过于浮夸,又把小卷毛熨帖妥当。 顾寒时很“中肯”的评价:看上去像高中生,说不定以为我拐带未成年。 沈淮很久没有这么紧张了,偏偏今年的中秋下雨。 天气阴沉沉的,出门的时候是下午,整个天空都暗下来,一路狂风暴雨,沈淮这车开的小心翼翼的,唯心的觉得这种天气也是某种不妙的暗示。 两人之前说好的,顾寒时先过去,之后沈淮再到,也好有个缓冲期。 顾寒时提前告知顾宇聪今天要做的事情,也算让这小子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但是这也不好,顾宇聪知道后就开始忧心忡忡,好像真的就差藏菜刀了。 顾寒时回家的时候,张晓媛和家里请的阿姨在厨房忙活,顾宇聪和顾卫国在客厅看电视。 非常无聊的综艺节目,完全不是顾卫国喜欢的,但是眼下陪着小儿子,他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还酝酿得出一丝笑意。 在他记忆里,顾卫国很少会去看他的作品,去电影院贡献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顾寒时和他们打了声招呼,顾卫国抬了抬眼皮,算是应声:“外面雨挺大的。”又看了看他外套和头发上的雨滴,“这么大的雨还不撑伞。” 他们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所以从下车到进家门还有半分钟的路。 顾宇聪见到他倒是明显的高兴,拉他坐到自己和顾卫国中间的位置:“哥,这个综艺有映歆姐,我们系有同学是她的铁粉,天天跟我安利,我刚和爸看了会,确实挺有意思的。” 姜映歆和他熟识多年,家里有也是知道的,顾卫国难得对人满意,对姜映歆倒是哪哪都顺眼,只是…… 顾卫国意有所指:“可惜她结婚了。” 顾寒时淡淡地回应:“我早和您说过,我和她向来只是朋友。” 顾卫国半晌没说话,等到顾宇聪想开口圆场的时候,忽然又出声了:“娱乐圈就是耽误人。不过这会儿映歆都成家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了?” 他是考虑了。 顾寒时“嗯”了一声,顾卫国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反应,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他,顾寒时依然是目视着前方看着电视屏幕。 张晓媛工作繁忙,平时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是由阿姨操持,这次亲自下厨,帮着做了一桌好菜,有些是顾宇聪喜欢的,有些是顾寒时喜欢的。 他们一家鲜少团圆,阿姨摆完碗筷后识相地说有事今天提前回去了。 顾寒时看了看桌上,四副碗筷。 他对着在厨房的张晓媛说:“阿姨,还缺一副。” 刚准备入座的顾卫国闻言一愣:“还有谁要来么?” 顾寒时正要开口,顾宇聪自作聪明地抢答:“是哥的朋友!” “啊?之前怎么没说啊?”张晓媛愣了愣,“行行行,菜是管够的,多双筷子的事情。” 她还没有意识到在这种场合忽然多一个人是一件多不寻常的事情。 但是顾卫国显然意识到了,他的脸上堆砌起不自然地笑容,开口:“从来没见你带朋友回来,是什么朋友啊?我认识吗?” 沈淮就在这个时候按响了门铃。 顾宇聪自告奋勇去开门,沈淮进门,衣服和头发和顾寒时一样,也带着点雨水。 他先规矩地和长辈打了声招呼,顾宇聪接过他手里的礼品,难得热情地拉这他的胳膊和父母介绍:“爸妈,你们之前都有在电视上看过沈淮吧?他今年好多电影电视剧上线呢!还有最近那个厨具的广告……” 顾卫国和张晓媛第一反应自然是客套。 顾寒时让沈淮坐在自己旁边,沈淮侧耳轻声问:“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显然,哪一步都没进行呢。” 沈淮长呼一口气,再抬头,目光对上顾卫国的,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他已经把他俩看穿了。 而且这顾卫国,长相上和顾寒时一点都不像,五官是另一种端正,但是棱角比顾寒时还要分明,浓眉如刻,显得特别严肃。 一桌十个菜,光是汤也有两盅,沈淮还在测算等会顾卫国掀桌子的时候怎么躲才能把伤害值降到最低,顾卫国已先一步站了起来:“顾寒时你过来下。” 沈淮太阳穴猛地一跳,连带着这个人都差点跳起来。 两人去了楼上,一去就是老半天,张晓媛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一脸懵地问顾宇聪:“你爸和你哥呢?” 顾宇聪指了指楼上,脸皮绷得比他还紧。 “说什么呀,这菜都要凉了。” 张晓媛说着便想上楼,顾宇聪把她拉住,摇摇头。 张晓媛半懂不懂,心道这两人可能又有了什么龃龉,但是这会儿沈淮这个外人在,又不好说什么,只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心两用地拉着沈淮聊天。 沈淮何尝不是一心两用,张晓媛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只一味留意楼上有什么动静了。 桌上三个尬聊的人各自心怀鬼胎,读秒如年的等了二十分钟,两个姓顾的大男人终于下楼了。 脸色看上去比上楼前凝重了些,但是也算不得有什么异样。 “啊,总算下来了啊,菜都凉了,我去热热,五分钟的事儿,小聪进来搭把手……” “阿姨。”顾寒时叫了张晓媛一声,“我和沈淮不在家里吃了。” 张晓媛回头,“啊”了声,看看顾寒时,又看看顾卫国:“这个……是有什么事吗?怎么这么突然……” 顾宇聪附和:“再忙也要吃饭啊。妈准备了老半天了,不然还是在家里吃吧,一会儿的事。” “都说了不在家里吃了。”顾卫国皱了皱眉,“孩子大了,又不是小孩。” 他说完莫名看了看他俩,眼神淡漠中带着股尖刻。 沈淮就此明了。 出门的时候,顾卫国还是把他们送到门口,对着沈淮说:“这顿饭先欠着,以后如果有机会,再一起。” 沈淮点头,顾卫国又把目光转向顾寒时,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憋回去了,转为四个意味深长的字:“好自为之。” 那天的事情自然不必多说,大抵就和顾寒时预想的一样。 他也按照计划和顾卫国和盘托出,顾卫国震惊愤怒之余,还是保持着他的良好风度,没有在外人面前失态。 沈淮听他说完,问:“所以你早就知道你爸不可能掀桌子砍人什么的?” “嗯。他性格使然,最好面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没什么能让他产生明显的情绪波动。” 就算有,也不会露在面子上。 “而且他不敢太过刺激我,他知道我遗传我妈的病,怕把我逼急了寻死觅活。”他握了握沈淮的手,“有了顾宇聪,我对他没那么重要。他这么多年都放任我自流,所有的后果,都是我自己承担。” 沈淮听着,心疼之余,又有些愧疚:“哎你说,要不是因为我吧,你这事儿也没必要提到面上说。”本来就和家里关系僵,现在更僵了。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啊小卷毛。”顾寒时抛出那个许久没有的称呼,“这些都是早晚的事儿,就是正好遇到了你。” 相处下来沈淮愈发觉得,顾寒时这人嘴巴还是挺甜的,而且是不露痕迹的甜,他听得心痒痒,脑子都是粉色泡泡。 顾寒时和沈淮两方这一摊牌,就有些如释重负的味道了。 不过这种舒坦的日子没过多久,中秋后一周,沈淮接到了两个电话。 一个来自顾卫国,说“找时间聊聊”。 一个来自大老板,说“听说你嫌钱多”。 ☆、第三十九章 沈淮还是以顾卫国那边的事为先。 他想过要不要告诉顾寒时,两人相处应该坦诚,但是如今事态发展还处于不可预测的状态,他怕唐突地告诉顾寒时又无端引起父子之间的矛盾。 他一个大男人,顾卫国总不至于吃了他。 想到这里,沈淮还是决定见完顾卫国后,看情况再想怎么和顾寒时沟通。 顾卫国顾及到他的身份,约的是一家地处偏僻,环境幽静的品茶轩,严苛的会员制,平时不对外开放,顾卫国说主人是他的朋友,大可以放心。 从这件事情的安排上来,沈淮就能看出他是怎样一个中年男人。 冷静、细致、谨慎,但同时,迂腐又虚伪,就像戴着一层厚厚的面具,让人看不到一点真实的样貌。 “顾寒时自小喜欢茶道。”顾卫国面色平静地给他斟茶,“这点随了他母亲。这性子也是,看着温吞、好静,不争不抢的,其实骨子里又硬又倔……请喝。” 沈淮喝了一口。 “感觉怎样?” “不好形容。淡、香、醇,像喝酒一样,有股后劲。” 顾卫国笑了笑:“是今年的新茶。这一小杯价值连城啊。” 他说了个数字,沈淮一愣,想这茶里还放了金子不成,比普通名酒还贵。 “顾寒时从小喝得就是这些。在吃穿用度,还有教育方面,我总是想给他最好的。但是他母亲……你知道他母亲的事吧?” 沈淮迟疑片刻,点头。 “他母亲过世、我再娶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控制,这些年,我知道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我试图亡羊补牢,他的反应却告诉我,为时已晚。我早就已经管不了他了。他做过的脱轨的事情太多,所以那天和我说起和你的事,我也没有那么意外。” 他说到这里,看着沈淮的眼睛,目光犀利,好似能洞穿人心。 饶是在这样的目光下,沈淮还是坚持下来,和他对视。 顾卫国莫名一笑,继续说:“我们家的思想和教育都比较传统,但并非古板。我虽然心底不能接受我的儿子喜欢的不是女孩,可既然顾寒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也无法多加干涉。只是沈先生,恕我冒昧,对你,我实在难以放心。” 沈淮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因为他这句话,沉了底。 他是个演员,这种时候演技还算能派上用场,以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笑着问他:“何出此言?” “非常抱歉。”顾卫国口中说着,神情并没有一点对不起人的样子,仍是那般倨傲,“我请人私底下调查过你,包括你的家庭。” 那话就像一个重磅炸|弹砸下来,他感到瞬间昏天黑地,捏住被子的手紧了紧,发了狠似的,捏到骨节泛白。 接着就是一股浓重的羞耻感,就像那么多年被悉心掩藏的累累伤疤被曝露在镁光灯下。 他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昏厥。 “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演员,总有一天会达到顾寒时曾经的高度,虽然就我个人而言,从不喜欢这个职业。”顾卫国打击人的本领已经炉火纯青,他顿了顿,继续说,“只是,你这样的家庭背景,说实话,就算你是个女孩,我都不放心你们在一起的。” 沈淮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中年男子。 他言语刻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自己心里。 可是在这一瞬间,他出奇地不觉得愤怒和痛苦,他只觉得委屈。 铺天盖地的委屈。 这么多年他负重前行,每一步都像有人在他身后挥着鞭子抽打着走的。 步履维艰,但是从未低头。 他慢慢地、忍着血泪,走到了今天这里。 他也曾到达靠近星空的地方。 但是即使这样,这些和他生命中没有交集的人,还是能轻而易举地站在审判席上,高高在上地睥睨着他。 原来他从来没有赢过。 到底怎么走出那里的沈淮自己也不知道,等到回魂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公司了。 许是他的神情过于平静,昭昭没有什么察觉,走过来说了声:“淮哥,总经理在顶楼会议室等你。” 他还没从上一场战斗中恢复,又即将投入下一场。 沈淮开始有些懊恼怎么就排在了同一天。 不过反过来想,这样也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尘埃落定,免得他心事重重今晚失眠。 大老板日理万机,平时还要忙着星影之外的事,很少直接和手下的艺人接触,比他红的那几个都难得见他一面。 这次旗下当红艺人突然要闪退,又牵扯到巨额违约金的事,估计觉得勉强值得跑上这么一趟。 大老板年纪还没章玥大,不过到底是在商场纵横多年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表现的相当淡定。 沈淮之前并不知道章玥和他说了多少,不过从寥寥几语中能判定,章玥还是给他留了余地,只说了他有退出娱乐圈的打算,和顾寒时的事尚没有提。 两人说了几句五官痛痒的话,大老板一直是笑着的,沈淮看着有些绵里藏针的味道,一直等着他问出“到底为什么”,他却出人意料地说:“如果最后真走到这一步,得给公众一个交代的。” 意思是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公关层面上,必须要有一个无懈可击的原因。 “章玥说之前说让你好好想想。你和她搭档那么久,应该知道她的脾气。她不会舍得放开你的,你是她如今事业的顶峰。” 他看着沈淮,脸上是温润却淡漠疏离的微笑:“你做好了决定再告诉公司吧,多久都可以。如果真要解约,你这边也需要找一个好的律师。” 沈淮沉默半晌,点头。 “你在星影那么多年,我一直也没和你好好聊聊,或者多关注一点。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想提醒你。你达到今天的成就,非常难得。这个圈子里不缺有运气的人,也不缺有实力的人,但是少有运气和实力兼具的人。沈淮,你是其中一个。” 大老板和顾卫国都是用软的人,说着两件不同的事情,又站在各自的角度,但是从某种层面上,又有些共通之处。 沈淮头痛的厉害,偏偏今天还有夜戏,让昭昭买了止痛药,一下吞了半把。 昭昭在旁边看的胆战心惊的,迟疑地说:“淮哥,你平时多注意身体吧。” 沈淮“嗯”了声,眉眼神情均是淡漠。 片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沈淮他们到的早,平日里都会相当热情的打招呼,这会儿他兴致索然,什么动作言语看着都有些敷衍。 昭昭看他近期心情一直不太好的样子,再加上章玥这一个月都不在,结合之前章玥让他盯着沈淮,心里已有些怀疑,预感出了什么事儿。 回想自己和章玥前阵子的通风报信,总觉得是自己惹了祸,因而做起事儿来也有些心不在焉的走神儿。 但是他的身份充其量只是个助理,又不好亲自去问沈淮,难免觉得有些煎熬了。 晚上的戏并不顺利,大小状况不断,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 沈淮看上去已是非常疲惫了,上车之前低头发微信,上了车和昭昭说:“去顾寒时家吧。” 昭昭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淮哥,这么晚了你不回家?” “嗯,我有事找他。” 沈淮原先去顾寒时那还会想着避着昭昭和章玥之类的,只是现在章玥反正都知道了,多一个昭昭也觉得没什么了。 他看昭昭一脸懵的样子,叹了口气:“章玥什么都没和你说?” 昭昭张了张嘴,回头看他。 “诶,好好开车,看前面。” “哦。”昭昭应了声,隔了几秒还是问,“你刚才问玥姐应该和我说什么?” “你回头自己问她吧。” 沈淮觉得自己累坏了,今天一天做了太多的事,整个人想放空,又觉得还剩下好多事没来得及做。 他收工后收到顾寒时的短信,问要不要去他那儿。 这种时候,沈淮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一个人呆着,不然可能会疯掉,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没想好怎么和顾寒时说,或者说,和他说到哪种程度。 进门的时候,顾寒时正窝在客厅沙发里看电影。 灯全都暗着,只有他新买的投影仪屏幕发出淡淡的光亮。 “回来了?” 顾寒时抬眉看他,顺道把电影暂停了。 沈淮走过去,抱了抱他的脑袋,又弯腰低头,吻了吻他的嘴唇。 顾寒时笑了笑,轻轻捏捏他的脸:“怎么了?想我了?” 沈淮也笑:“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顾寒时帮他脱下外套,刚转身准备去一旁挂着,沈淮忽然从背后抱住他。 他顿顿,微微侧过头,问:“怎么了?” 沈淮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微微摇头:“累了,想抱抱你。” “先去洗个澡吧。不是说饿了?我给你下点面条?饺子也有。” 沈淮耍无赖:“我要吃馄饨。” “没有。我明天记得去买。”顾寒时把手放在他搂着自己的手臂上,揉了揉,“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似的。” 沈淮今天特别黏人,明明说很累,可吃完还和他在沙发闹了很久。 顾寒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头,闹完任他把自己大腿当枕头枕着,一边玩着他的头发,一边问:“今天忙了些什么?和我说说。” “这就已经查岗了?”沈淮“咯咯”地笑,笑完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柔软的不料里,瓮声瓮气地开口,“今天Boss找我了。” 顾寒时的动作一顿:“说什么了?” “没什么,让我好好想想。他的名字你也听过,做事狠厉不留情。不过玥姐没和他说我们的事。就是这个违约金的事……公司那边不知道会做到什么程度。” 顾寒时“嗯”了声:“没事,我们付得起。” 他的声线温和,沈淮光是听着他说话就觉得安心了不少,笑了笑:“赔完之后怕是一无所有。” “钱总可以赚。我还在工作。” 沈淮坐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可你想过没,要是玥姐那打算赶尽杀绝,你势必连坐。” 他无法预料到可能产生的后果,但是负面影响一定巨大。 “不做演员也可以做其他的。”顾寒时淡淡地说,“除了死,这世上没有走不出的路。” 他语气坚决,不留一丝空隙。 沈淮听着,甜蜜里带着些许心酸,就像和着砂砾的糖果,咬下去,是带血的蜜。 他想,这可真难。 ☆、第四十章 章玥回国翌日,就约了顾寒时。 他等这通电话等了很久了,意外的是章玥这样做事雷厉风行的人竟然会等这么久。 他以为她是坐不住的。 章玥没有顾寒时的电话,还是通过汪闵联系他的,汪闵自然生疑,说除了工作上不信他们有什么事要谈,如果是工作上的,没理由她不知道。 顾寒时怕她多心,只说之前章玥请他帮个忙,是私事。 汪闵不是那种不知道分寸的人,所以即使对他俩私下接触感到不悦,也没再细问了。 章玥见面时调侃起这件事,开玩笑说:“说不定她以为我要撬她墙角。” 顾寒时动了动嘴角,未见明显的笑意。 或许是在国外的这一个月她想清楚了什么,整个人比他预想中冷静多了。 看上去相当沉稳。 顾寒时心叹她的年龄和阅历摆在那,对付沈淮这样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对付他呢? 她滔滔不绝,有条有理地说着这件事背后的影响,全部都是围绕沈淮退出娱乐圈,没有提及一点关于他们的关系公开的事。 也许她已经默认了些什么,也有可能是她的计谋。 汪闵曾用“狡黠诡诈”来形容章玥。 他想也是。 这么多年,她从一个小助理走到今天的位置,没有头脑的话早就被纷乱马蹄踩落于尘土中。 她说了十几分钟,逻辑通畅,口若悬河,看他实在没什么反应,喝了口水,终于把最后的重磅炸|弹丢出来:“还有件事我没和沈淮说,主要怕吓到他。就是这个违约金,可能不止是和公司的合同上那些。还有今年新签的几部戏、电影和综艺。他的档期太满,如果全部推翻,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顾寒时点点头:“是个问题。” “所以你回去劝劝他吧。”章玥优雅地笑,好似完全不在意一样,“我说了没用。这小子就不听我的。” 顾寒时当然能辨别她言语间的意思。 章玥这是铁了心要断沈淮的路,但是她尚且留有余地,没有用什么公开他们的关系来做威胁,尚且算得仁至义尽。 他见章玥的事沈淮是知道的,去之前嘱咐了很多,就是怕他被下套。 顾寒时当时还觉得沈淮想法过多,现在看来,章玥确实很不简单。 刚和章玥分别的一会儿工夫,晓林的电话就来了。 慌慌张张的语气,和他平日里相去甚远。 事情说短也短:《战马奔腾2》原著被曝抄袭。 网上调色盘已经出来了,基本是实锤了。 第二部是第一部作品成功影视化后两年才出来的,之前的曝光度一般,也完全没有人关注是否有抄袭之嫌。 一直到前段时间官宣了顾寒时再度出演,而女主角是当红小花梁穆颜。 网上近年来对抄袭的事情特别敏|感,一石激起千层浪,顾寒时的微博瞬间被沦陷,汪闵还在处理紧急公关的事情,让晓林先把这事的利害关系和他说了。 他们和律师以及多方紧急沟通下来了解的情况是,现在是否抄袭还不确定,但是这电影一定得拍,不然涉及到毁约,投资方那边没法交代。 顾寒时脑中一闪而过些许疑虑。 之前接这部电影的时候他就迟疑过,投资方是乐氏,他不得不想到乐少凯这个疯子,而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怀疑真是乐少凯故意挖了个坑让他跳下去。 只是为了之前那件小事这样大费周章,也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沈淮这两天在外地拍戏,不在本市,一直到了晚上才得空给他打电话,问起章玥和《战马奔腾》的事来,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担忧。 他最近压力已经很大了,顾寒时不想再让他因为这些事情烦心,只安慰他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他不用担心。 多年以来早已平静的思绪再起波澜,顾寒时难得失眠,到了凌晨还没有睡着。 他一缺乏睡眠状态就会很差,想了想还是摸出了放在柜子深处的安眠药。 他为了不时之需,每半年备上一瓶,没想是在现在这个时候用到。 有了安眠药的作用,早上起床的时候难得精神还不错,就是有些头痛。 第二天第一场拍摄在中午,他起得晚,到十点的时候才看见沈淮发来的信息。 一张自拍,直男风格,角度感人,不过依旧帅得无可挑剔。 顾寒时的手指在屏幕中沈淮的脸上轻轻摩挲,忽然觉得想他。 他回短信:“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晚上八点一定到家。” 顾寒时对着手机兀自一笑,出发去片场。 路上遇到车祸,交通拥堵,顾寒时到的时候迟到了快半个小时。 看到导演,第一反应是道歉,导演倒是不怎么在意,和气地笑,说:“没事儿,事发突然,你也不想的,而且有好多人都迟到了,女主角都堵着呢,还得等等呢。” 顾寒时点点头,回到休息室看剧本。 就在这等待的间隙,有人敲门。 “进来。” 门打开,他回过头,看到顾卫国的脸。 顾卫国头一回来探班,给剧组的午餐加餐了。 顾寒时在一旁冷眼看着他故作殷切的样子,直到他分发完那些食物跟着自己再次回到休息室,关上门,终于开口问他:“你来有什么事吗?” “看看你。”顾卫国看样子毫不在意他的语气,轻叹了口气,“小聪跟我说你最近的电影出了点事儿,我担心……” “哦。”顾卫国话还没说完他就冷硬的打断,“没事。这么多年,什么事没碰上过。这些风波没多久就过去了,死不了人。” “你执意要拿这种态度对人,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来只有那小子在的时候你能像个儿子的样子。” “你不也是么?只有旁人在的时候,才像个父亲。” 这话有些重了。 顾卫国看着他,许久后,不怒反笑:“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不就是因为我找了那小子吗?不过我也只是和他简单聊了聊,说过的话也什么过分,比不上当年你对我的万分之一。” 顾寒时沉默。 他从顾卫国的话语里判断的出顾卫国找过沈淮。 说了什么他自然不知道,因为沈淮根本没有和他提及这件事。 沈淮明显有意瞒着他,或许有自己的考虑,但他眼下无法思考。 当然,在这种时候在顾卫国面前露出马脚来是愚蠢的。 他顿了几秒后说:“工作场合,我不想和你发生什么争执。我们那么多年一直都是这种状态,你懒得管我,我也不关心你。和沈淮的事情只是知会你一声,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我大概也只能做到这步了。” 顾卫国苦笑:“我常想,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是我的错吗?或许我当年就不应该再娶,但是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啊,儿子,每个人都有被原谅的权力。人要学会往前看,你该放下你妈了。” “你没资格提我妈。”他的声音冷至冰点,“你走吧。以后不要随便来我工作场所了。” 顾卫国是个骄傲的人,唯独在顾寒时面前,时常觉得自己纵使是他父亲,再高大,看着也像矮了一截。 顾卫国最终离去的姿态有些黯然,顾寒时心里不见得就不难受,只是想到母亲,又着实无法软下心来。 沈淮飞机晚点,好不容易赶上赶在和顾寒时约好的八点前到家。 他以为顾寒时早就在家等他了,没想家里一片漆黑。 沈淮开了灯,有些失望地给顾寒时发信息,刚发送出去,开门的声音和微信提示音同时响起。 他转头,看到顾寒时站在门口对着他微笑。 忙了一天,两人都累了。 各自去洗了个澡后窝在沙发里,顾寒时还在刷着微博,沈淮凑过去,看着他刷的内容,非常无聊又没有营养。 沈淮刚想开口嘲笑,又看了看顾寒时的脸,目光有些游离,明显是走神了。 沈淮轻轻揉着他的腰:“顾老师,想什么呢?” 顾寒时看了他一眼:“痒。一边去。” 沈淮悻悻然放开他:“对了,忘了问你今天怎么样?拍戏顺利吗?” 顾寒时脑子里还是顾卫国的事,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沈淮皱眉:“你没事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顾寒时沉默半晌,纠结了一晚上的问题还是问了出来:“今天我爸来了。” “啊。”沈淮张了张嘴,“说什么了?” “他来找过你。” 沈淮没有说话。 顾寒时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没有说的必要。” “也没有瞒着的必要。”顾寒时说,“章玥来找我,我也和你说了。我们应该坦诚一些。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屈,我是希望你能告诉我的。” “你想多了,我能受什么委屈?你看我像受委屈的人吗?”沈淮声音变得冷硬,脸上的笑也淡下来,“我们是在一起,但也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力。比如我不想让你应章玥的约,因为我觉得根本没有必要,但是我没有说,因为我尊重你。” “这和章玥,和尊重有什么关系?我在说我爸找你的事。” “哦。”沈淮点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就是不想告诉你。没有理由,可以吗?” 顾寒时见他言语间已有怒气,语气无奈:“你实在没必要这样的态度。我就事论事,不是想和你吵架。”他已有些服软,“我怕你不告诉我是忌惮着我和我爸之间的关系。” 他轻嗤:“那你想多了。” 顾寒时皱眉。 他显然退了好多步,可沈淮仍是那样的态度,叫他不爽。 人都是有脾气的,顾寒时也终于有些怒意了,坐到单人沙发上,远远地看着他:“你根本就没有做好面对可能会发生的一切的准备。你在不停地动摇,不是吗?” 沈淮头脑在一瞬间变得空白。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他那么难才变得勇敢起来,试图和命运做对抗。 而顾寒时就这么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堂而皇之地给他下了判书,以他最讨厌的高高在上的姿态。 沈淮看着他,有一瞬间觉得顾寒时和那些人是一样的。 任性、洒脱、肆意而自由。 他们可以驰骋在自己的战场,鞭笞着他已经失了自尊和信仰的灵魂。 沈淮失望透顶,又觉得眼前的男人荒谬至极,干脆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你觉得我不敢,还是觉得我舍不得?需要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沈是一个自卑到骨子里的人。 ☆、第四十一章 沈淮和顾寒时头一次起争执,几天都有意不搭理对方,心里又悄悄盼着对方主动搭理自己。 手机一天要看无数回,开屏关屏,比孔雀还殷勤。 顾寒时终究比沈淮多吃几年大米饭,熬了几天,还是先低头了。 他有意缓和关系,知道沈淮出道八周年纪念日马上到了,给他打了个电话:“到时候我们一起吃个饭再庆祝下吧。” 顾寒时已经给了台阶下,沈淮心里舒坦了不少,又有些小窃喜,假装正经说:“可以。但是那天有拍摄,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顾寒时早知道他给三分颜色就可以开染坊,甚至可以想象他说这话时憋着笑的样子,他挂了电话,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 但再怎么说,那天的事总算过去了一半,虽然彼此心里的疙瘩,并不一定全都消了。 沈淮的人气在如今的娱乐圈里还是很旺的,超话榜虽没有登顶前三,但也是长期位于前十,对于他这种已经出道八年的人来说,相当不容易。 最近微博上“沈淮出道八周年”的超话频繁被刷上热搜,顾寒时很难不去注意。 所以连同他当天会和后援会一起庆祝,也都知道了。 这几天沈淮特别忙,两人又因为之前的事情,联系并没有那么的多,沈淮拉不下脸来像之前一样事无巨细都去报告,顾寒时也仍受锢于剧本抄袭的事,没有多问。 他订的是一家极贵的酒店的顶层包房,连带着顶级的餐饮服务。 特地叫人精心布置了,也准备了礼物,结果一等从六点等到了九点,沈淮那还没有动静。 顾寒时刷了刷微博,倒见他又上了热搜,是庆祝活动上的照片,新鲜出炉,还是没P过的生图。 照片里沈淮的笑容轻松灿烂,一如往昔。 甚至还有一张照片里,鼻尖、唇角和发梢都沾上了蛋糕奶油,看上去格外俏皮。 才一会儿的功夫,微博热搜已经从“新”变成了“沸”,顾寒时退出微博,给他发微信。 “什么时候回来?” 沈淮一直没有回复。 菜已经凉了,冰激凌蛋糕微微融化,准备的一瓶红酒已经被他喝得差不多了。 时针指向了十,在不经意间,又跳跃过了十一。 顾寒时看了看一片寂静的手机,穿上西装,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沈淮从门口走进来,摘下黑色的口罩、墨镜和鸭舌帽,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四仰八叉,闭着眼睛说:“累死我了,给我倒杯水吧。” 顾寒时“嗯”了声,什么都没说,去一旁倒了杯温开水,递给他。 沈淮“咕咚咕咚”地灌进去,喝得太急,呛到后猛烈地咳嗽起来,顾寒时手忙脚乱地给他拿纸巾,又去卫生间用温水浸湿了干净的毛巾让他擦脸。 沈淮擦完脸样子清醒了点,呆呆地看着他问:“几点了?” “十一点半。” “这么晚了。”沈淮有些迷糊地皱眉,“你吃了吗?” “没有。”顾寒时耐着性子答,“给你发了微信,你没回,我在等。” “微信?”沈淮从衣服口袋摸到裤子口袋,好不容易摸出手机,按了按锁屏键,把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没电了。对不起啊。” 他凑过去想亲吻顾寒时的唇,顾寒时别过头,蹙起眉头:“一身酒气,你喝了多少?不是和粉丝的庆祝会吗?怎么会喝这么多?” 沈淮已是微醺,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悦,摇摇头,甚至眼里还带着零星的笑意:“不是,我也不想的,就是公司那帮人,一定要给我再庆祝一轮,去开了个包间。” 而他就这么傻乎乎地等着。 顾寒时在心里轻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很久没见你这么高兴了。沈淮,你很快乐。” “嗯。”沈淮从喉咙间发出一点声音,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湿漉漉的,“今天好多人呢。” 都是陪伴着他走过了孤单时光的人。 不管他是否知道他们的名字,也不管他们在他生命中真正会留下什么痕迹。 顾寒时有些心酸,又有些心虚地想,而自己没有。 他被沈淮仰望了那么多年,又被爱上。 他何德何能。 如果没有他,沈淮原来应该会有很好的生活,包括和他的父亲。 是自己把他拉入了那个深渊。 “你在想什么呢?”沈淮的笑容和言语里带着醉意,并不期望一个回答,反而伸手捏了捏顾寒时的耳朵,“对了,我的礼物还没给我呢。” 顾寒时看着他的眼睛,沉默半晌:“我没有准备。” 沈淮的笑容淡去。 “这样啊。”他似乎清醒了点,看了看周遭的布置,又站起来看桌上的菜肴,“我今天应该早些回来。你生气了。” “没有。” “太明显了。”沈淮轻叹,“顾寒时,我道歉。我道歉还不行吗?” “真的没有。”顾寒时轻轻摇头,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沈淮,你坐下。坐我旁边来。” 沈淮没动,警觉地皱眉:“你想说什么?” 顾寒时的眉眼有些冷淡了:“我想了几天。也许你这么退出确实是不理智。你放不下这一切。或许你只是因为一时冲动。” 又来了。 许是酒精的作用加剧了他的烦躁,沈淮扯了扯衣领,生硬地说:“我说了,我不想干了纯粹是自己的决定,和你无关。你在这种时候给我讲大道理?顾寒时,你什么毛病?” 他怒气冲冲,像个刚点燃的火球。 相比之下,顾寒时冷静许多,脸上看不出一丝怒意,只继续说:“一旦退出,违约的事不说,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章玥如果拿我们的事做文章,又或者有人扒出了些什么,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你想过后果吗?至少从现在来看,你没有能力承受这件事背后的代价。” 顾寒时以为说完这些后他会气到跳脚,没想沈淮只是冷笑了声,耸耸肩:“行了,我懂了。是你后悔了。你怕了。怕就怕了,这也没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嘛,我拼了命也不会让你沾上一点污渍的。” “沈淮。” 顾寒时叫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微颤。 沈淮冷冷地看着他。 顾寒时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眼神,平静、淡漠、戒备。 但是在这个时候,顾寒时也不意外了。 他想,或者这才是沈淮,是那层光鲜灿烂的皮囊下真正的灵魂。 满目疮痍。 像一个在黑暗的角落里喊着“我好疼”的孩子。 那一刻,顾寒时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 因为在他身上,映照的是自己,完完整整的自己。 他的喉结动了动,说了声“我先走了”,然后转身。 就在这个时候,沈淮大步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了他。 顾寒时身体一僵。 沈淮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锁骨间,他的呼吸温热,鼻子却是凉凉的。 顾寒时冷静地说:“沈淮你放开。” “不许你走。”他摇头,手上箍紧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顾寒时的手放在他的手上,试图挣开。 “别动。”他张嘴,轻轻咬了他肩膀一口,连声音都低下去,像小兽在呜咽,“我怕。” 他居然哭了。 顾寒时掰离他手指的动作僵了僵,刚一侧头,沈淮的吻就覆了上来。 掺杂着比以往更浓重的色彩,他的唇齿间尝到了什么? 悲伤与苦痛。 他忽然想到母亲去世前半年,那次她疯魔般地跑出家门,他慌张地去寻找父亲,却看到父亲和另一个女人亲密相偎。 他愤怒却隐忍,从来没有质问过什么,也从来没有试图戳破过那层玻璃纸。 即使他的父亲和家中所有亲眷怨憎他,觉得他无理取闹。 后来他长大些,想得通透许多,有一天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更怨的只是父亲从未悔恨自责。 仅此而已,但已足够卑劣。 他的世界从那天起,一直在倒数着一个末日。 “要不要?” 沈淮问他,温柔却卑微。 他迟疑,却明白自己只是故作姿态。 所以只一秒,便点头:“嗯。” 好像终于见到漫天星光坠落。 那夜,起起伏伏。 窸窸窣窣的彼此的声音,周遭所有的一切,每一个细节,动作、神态、声音,都带上了宿命的味道。 好像午夜梦回,猛然惊醒,发现依旧在梦中。 此间顾寒时忍不住落下泪来,沈淮往下轻抚他蒙上一层薄汗的脊背,吻他湿漉漉的睫毛:“痛?” “我是高兴。”他的声音有些哑。 “嗯。”沈淮说,“谢谢夸奖。” 顾寒时扭头看他,神色自然,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脸也没有红。 说不清是为了什么,看着沈淮,他忽然又想哭了,像个委委屈屈的小姑娘似的。 可他其实很少哭,就连当年母亲离世的时候,他也只掉过几滴眼泪。 而今他和沈淮相拥共眠,仿佛终于能解开这么多年的心结来。 他想,原来他还是可以爱的。 命运没有过分亏待他。 他只是略有遗憾,他想要的,终究还是很难圆满。 ☆、第四十二章 沈淮到底年轻,食髓知味,那天之后对着顾寒时便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在这种情势下,饶是顾寒时这么克制的人,都有些被融化,连带着火热起来。 两人间的关系,包括之间的矛盾,都没有再被提及,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又好像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人太嚣张得意的时候往往离摔跤就不远了。 这么多年,顾寒时预想过总有一天会踉跄摔倒,但从没想到过,会是那么大一个跟头。 而他软弱,狼狈至极,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乐少凯就是在那个时候钻到了空子。 当他把那些过分高清的照片甩到顾寒时面前的时候,顾寒时意外的很平静。 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刻。 他和沈淮在这些天里频繁地见面,即使一个去临市的时候,另一个也会想法设防冒着夜色赶过去相会。 每次相拥而眠的时候,顾寒时都有一种感觉。 他们是在等着一个末日。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临,但是知道一定会来临。 乐少凯对着他露出猫一样狡黠却肮脏的笑容,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挺会玩的。我真自愧不如。” 顾寒时冷冷地看着他:“你还记着仇。这么恨我们,其实你大可以直接把这些发到网上。” 乐少凯眯起眼睛:“这可不行。谁知道那群傻|逼网友会说什么?万一反而祝福你们百年好合什么的,我不就成傻|逼了吗?” 顾寒时声音冷硬:“你想怎样?” “别急嘛,我就是看着你俩心烦罢了,主要是俩男的,腻腻歪歪的,还是公众人物,影响市容多不好。我没打算赶尽杀绝啊。这样,你陪我一晚……” 顾寒时皱着眉打断他:“你疯了?” “喂,我手里可有你们的照片和视频呢,你说话注意点。” 他沉默几秒:“你不是嫌我们恶心吗?乐少爷还有这癖好?我还真不知道。” 乐少凯的眼睛深深的凝视着他,许久,他突然爆发出神经质一般的大笑。 “真是个疯子。”顾寒时腹诽,仍是那样看着他,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你。”乐少凯的嘴唇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你信吗?” 顾寒时的电话开始长时间的打不通。 微信也是,老半天才回一条。 见面就更别说。 沈淮那样的状态,天天像个小火炉,哪能被人忽然冷了去,一次居然突然出现在顾寒时的片场,美其名曰“探班”,却着实吓了人一跳。 后来章玥花了好大功夫才堵住了悠悠众口,没把这件不大不小的事晒在微博上。 自从她找过顾寒时后,沈淮很久没有提及息影的事,她还以为他那股劲儿——连同和顾寒时的一起过去了,没想突然杀了回来,还变本加厉。 “我不管你和他现在处于什么状态,但是就目前来看,你还是星影的人,还是我的人,就不能给我胡来!” 沈淮有些黯然,耸耸肩,“哦”了声,一副状似毫不在意的态度,让人看着窝火。 她终究没有按耐住,给乐少凯打电话——这天离乐少凯告诉她沈淮和顾寒时的事情,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 乐少凯对接到她的电话意料之中,吊儿郎当地问:“大经纪人,有何贵干?” 章玥没时间和他扯有的没的,开门见山:“姓乐的,你又准备搞什么名堂?!” “哟,你还未卜先知啊?”乐少凯乐了,“没错儿,我是要搞个大事情。不是我说,我给了你这么大的料,你都什么贡献都没给我做,真是辜负我一片好意。所以咯,我就只能自己动手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他说完,没等章玥反应过来,立马挂了电话,章玥立马回拨过来,乐少凯笑笑,把手机往后一扔。 伴随着“咕咚”一声,手机直接投入了宽敞的游泳池。 顾寒时回到家里的时候,接近半夜十二点。 顾宇聪这些天住在他家,所以停车看到家里的灯亮着的时候,他并没有很惊讶。 直到打开门,看到穿着他的睡衣的沈淮站在面前。 他扬了扬眉:“你怎么来了?” “顾宇聪今天不在。” 离上次见面才两天,沈淮已经觉得思念入骨,连着几日睡前、梦里都是他的脸。 他们前段时间明明那么亲密,和现在的落差相对比,让他几乎崩溃。 现在顾寒时站在他面前,衣冠楚楚,脸上拍戏时的妆还没卸干净,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眼里的情绪不明。 “哦。”顾寒时点头,“你没说你要来。” “我说了你会让我来吗?”沈淮怒极反笑,“你连回复都不会。” 顾寒时垂眸,回避他过分炽热的目光。 “我说对了是吗?”沈淮自嘲地轻笑,再看他的时候,眼眶有些发红,“顾寒时,你究竟怎么了?如果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说,我道歉,我改。如果你真的烦我了,讨厌我了,你告诉我,我一定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怎么会讨厌呢。 那一瞬间,顾寒时觉得心痛的无以复加。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动了动唇,却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乐少凯拍的是他们普通的照片,即使是接吻的,他都能豁出去——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老子才没那么重口想睡你,我就是想恶心下你那个脑子有坑的小情郎。我都牺牲那么大和你拍这些照片了,你说他看到还会不会愿意这么死心塌地的对你?还有你那些粉丝……叫你什么‘顾美人’,形容的雪莲花似的,高不可攀,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我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说我喜欢男的,喜欢女的,男女通吃都没关系。” ——“我只是想告诉你,下次得记得了,得罪谁也不要得罪我乐少凯。” 顾寒时的眼睛也有些湿润,沈淮敏锐地看出来,靠近他一点,小心翼翼的,声音都在颤抖:“还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是章玥又找你了吗?威胁你什么了?我毁约就把我们的事公诸于世吗?只要你不怕,我都不怕的,我……” 他急着解释,语无伦次,顾寒时把那种慌张尽收眼底,他轻叹一声,按住沈淮的肩膀。 沈淮冷静些许,呆呆地看着他,微张的唇有些干裂,仔细看,能看到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 和两天前那次见面的时候比,又憔悴了许多。 顾寒时闭了闭眼,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沈淮,我们……分开吧。” 一周后,乐少凯和顾寒时的艳|照空降热搜,连爆三天。 提分手的那日,顾寒时只说他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更是喜欢上了别人。 沈淮如顾寒时所料般不信,追问那人是谁,他紧咬着不说;而这件事曝光出来后,沈淮心里的那根紧绷的弦才彻底断裂。 有了铺垫,他几乎没有怀疑。 只是会想,为什么是乐少凯? 顾寒时也是在之后才慢慢参透这张大网。 乐少凯是一个精于算计的疯子,他预设了剧本抄袭的局,告诉了章玥他俩的事,又让顾寒时以欲言又止的方式在照片曝光前就和沈淮提分手,什么“我喜欢了别人”,看上去假到不能再假的言辞,因为前面的铺垫,显得没有那么突兀。 而那之前,剧本抄袭的风波也慢慢过去,不久前还爆出顾寒时明年即将参与的几个大制作,都是由乐氏投资。 沈淮一早有会,刚进会议室就听到章玥的声音。 “我今天碰到了汪闵手下的一个小艺人,说是最近汪闵已经快疯了,这事儿怎么说呢,危机公关都没办法了。” 她说完正好回头倒水,看到沈淮,愣了愣:“早。” “早。”沈淮扯了扯嘴角,绕过她,挑了个位置坐下,把玩着手机。 他心情一直不太好,整个人看着阴沉沉的,到哪都臭了一张脸,章玥老担心他表现的太明显,甚至影响工作,可一到拍戏拍广告的时候,沈淮依旧如常,飒爽自如,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事实自然不是。 沈淮时常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一颗定时炸|弹,是他之前允许顾寒时放进去的。 他曾经把自己完完整整交给他,包括那颗曾经冰冷的、跳动的心脏。 而如今顾寒时没有把炸|弹拆除就贸贸然离开了,他疼,他心惊胆战,可他又不舍得拆除。 因为那是顾寒时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这几天网上的言论他一条都没看,甚至微博都不刷,他不是怕看到顾寒时和乐少凯的照片,他是怕看到那些污言秽语。 他总觉得,自己喜欢的人,是干净到无以复加的。 没有人有资格用那些令人作呕的词语描述、定义他。 没有人。 即使自己也恨他。 可他颓丧了那么些天,回忆两人相处的点滴,他的每一个亲吻,每一个拥抱,再辨别个中滋味,仍是有些沮丧地想,恨是有的,可依旧是爱多了点,至少是可以支撑他去原谅的。 顾寒时在家里呆了很多天。 每天都蒙头大睡,并未失眠,反而睡眠过剩,可是质量极差,每天早晚两次洗澡,洗完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颓废,邋遢,毫无生气。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额前的碎发盖过了眉毛,再往下长,就要到睫毛。 乐少凯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倒是如约把底片还给了他,可那人这么卑鄙无耻,如果还留了备份,他也不会有丝毫惊讶。 他已然认命。 唯一的要求只是乐少凯能放过沈淮。 他的小卷毛,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门铃忽然响了,一声声的,短促而焦急、 他警觉,走过去看了看猫眼,在看到门口的沈淮时,果然愣住。 这几日他有些发病的迹象,时常会产生幻觉,还不是很严重,只是记忆力越来越差,有时会幻听微信声音,以为是沈淮发来的。 他开门,把沈淮迅速拉了进去,“你来干什么?” “看看你。”沈淮显然喝酒了,但是醉得并不厉害,他说完没等顾寒时回答就想吻他,顾寒时察觉到他的意图,偏过头,沈淮抬手,牢牢地固定住他的后脑勺,让他动弹不得。 然后轻轻咬了咬他的唇。 带着明显的情|欲的味道。 顾寒时猛地惊醒,用力推开他:“沈淮,我们分手了!” 沈淮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茫然,瞳孔几乎没有聚焦,许久后才摇头,轻笑:“对哦,我们分手了。”脸上的神情几乎让他落泪。 “沈淮。”顾寒时的声音有些沙哑,不敢看他的眼睛。 沈淮沉默,许久后缓缓开口:“对不起。” 顾寒时以为自己听错,讶异地看着他:“沈淮……” “对不起,我还是爱你。”他头一次这么堂而皇之的说“爱”,没想到是在此情此景下,说出来后,却也没觉得肉麻或是尴尬,甚至觉得更加坦荡。 “顾寒时,你和他分开,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是自卑、骄傲的矛盾体,但是这一次,他愿意放下所有的自尊。 是所有的,全部的。 只要顾寒时可以回来,回到他身边。 那句话其实比任何山盟海誓还要动人,顾寒时在心里苦笑,甜蜜和苦涩混在一起,他几乎要动摇。 他咽下不甘与苦楚,生冷地答:“你回去吧。好好生活。” “为什么?”沈淮闻言反应迅速地猛地推了他一把,顾寒时朝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你为什么就不能爱我?!”沈淮猩红了眼,魔怔似的望着他,眼里终于酝酿出了湿意。 顾寒时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面上强装着淡漠,继续说着没人想听的教:“有聚就有散。你……” “够了。”他突然打断,像是终于恢复了些生气,连声音都变得清醒起来,“既然这样,我们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几个月而已,一场梦罢了。既然你想清楚了,那么从今天开始,有你的地方就没有我,有我的地方,也请你不要再出现。” “顾寒时,我脱粉了。” 【第二卷:堕天完】 ☆、第四十三章 一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就在接戏、拍戏、杀青、上映各个阶段不停地转换过程中,沈淮恍然发现自己又老了一岁。 这一年他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人一忙起来就不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他知道自己每走一步就离结束更近一点,因而较之过去反而更有冲劲。 但是同时,他开始在公司允许范围内减少一些不必要的曝光。 强忍着章玥的念叨,微博已经长时间没有更新,最近一条微博还是大半年前,转评赞都已破百万,评论里粉丝哀嚎遍野,他却铁了心玩人间蒸发。 除了偶尔的品牌活动、发布会和影视作品,几乎看不到他的影子,连最火的综艺都统统拒接。 游走在违约的边缘,沈淮也知道这样会给公司带来不小的损失,专门组了个律师团队和经济团队分析了这个问题,最后签订了一份补充协议。 这一年和剩下一年,他拿到的几乎算是业内的白菜钱。 可他并不在意。 沈淮名下有几套房产,几辆车,还有一部分的投资,不少的存款,这些多多少少累积起来,只要他不干什么违法乱纪、自掘坟墓的事,已经足够他挥金如土、肆意任性地过一生了。 他已过去的人生一半时光为钱所累,而如今,他终于摆脱困顿窘迫,一切好像都在向另一个光明的、更好的方向前进。 他还奢求什么? 沈淮躺在游泳池边的躺椅上,看着一本书。 他这几个月迷上了读书,读各种各样的书。 他从前除了剧本外,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就脑子发晕,有时为了更好的理解和演绎剧中人物不得不阅读原著,更是痛苦胜过于背台词。 而今机缘巧合尝到了读书的妙处——就像在体味世间形形色色的人五彩斑斓的人生,竟也开始手不释卷了。 而且读书让他变得平静、专注,从前急躁的毛病也改了不少,章玥形容他“稳重”了,但同时又叹了口气:“可惜你还有一年就要走了。看来是我不配拥有‘稳重’的你。” 他昨天拍了夜戏,到凌晨才结束,今天又是近一天的外景,一大早就起床了,拍完回家洗了个澡就躺着,这会儿倦意和困意同时袭来。 沈淮闭上眼睛,把书打开盖住自己的眼睛。 快睡着的时候,两只飞鸟鸣叫着低低地掠过泳池,带起几滴池内的清水,溅到他的手臂上,沈淮猛地惊醒,还没反应过来,门铃声就响了。 他困着,连带着脚步也有些飘,忘了看来人是谁就直接开了门。 门口站着姜映歆。 尘封的记忆像流水般冲破闸门涌出。 沈淮的脑子停转了几秒,随后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小姜姐,好久不见。” 成熟了。 这是姜映歆看到沈淮的时候的第一感觉。 回想起来,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一年多了,当时还是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帮了自己——更准确的说是帮顾寒时。 沈淮把她迎进屋里。 “随便坐吧,喝茶还是咖啡?” “水就可以,谢谢。” 她走到沙发边,却并没有坐下,只是环视整个屋子,夸赞,“你家真特别。很有格调。我最近也在装修房子,设计师给我看了效果图,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沈淮虽不刷微博了,但是身处娱乐圈,一些大大小小的事儿还是有耳闻的。 姜映歆在半年前刚生完孩子就和家暴男杨中元离婚了,分了一笔可观的家产,最近刚复出接戏,还被曝出入手半山区一栋豪宅,也算是肆意洒脱了。 她都这么说了,沈淮干脆带她参观了一圈,说:“这栋房子的装潢设计出自一位华裔设计师之手。买来的时候其实不是全新的,之前的房主住过半年就准备移民了,急着转手,我本来不想买二手的,可看了又实在喜欢。” 姜映歆听得饶有兴致:“你知道设计师是谁吗?” “模糊记得名字。”沈淮笑笑,“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问问前房主再告诉你。” “那麻烦你了。” 姜映歆说完这一句,两人忽然沉默。 沈淮知道她绝不是刻意来攀他这层关系的,况且已经找到家里了——这应是极私密的,而他们的关系其实只比陌生人稍近一层。 水在这个时候烧开。 沈淮去厨房倒了一杯递给她,两人顺势坐到沙发上。 现在倒真是谈话的样子了。 “小姜姐,你今天来找我,不是为了看房子吧?” “不是。”她温婉地笑,“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这个答案在沈淮意料之外。 他愣了愣:“东西?” 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递给他:“我代人转交。” 沈淮立马明了了。 很难形容此时此刻他的心情。 他也并不想真的去辨别。 那个很久没有出现在脑海和梦中的名字突然出现,让他有一瞬间的晕眩。 姜映歆递给他,手悬在半空,他的眼睛扫过那个盒子,笑笑,没有接:“分手的时候说的够清楚了。我和他早就没有关系。这又是什么意思?” 姜映歆摇头:“他只让我亲手交给你。” “哦。”他点头,“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在他去美国之后不久寄给我的。” 当时顾寒时和乐少凯的事包揽了一整个月的微博热搜前三,后来吃瓜群众烦了,黑粉也烦了,顾寒时像个懦夫一样,直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终于露面。 只简单地开了一场记者招待会,向公众就此事件的不良影响致歉,却在结束后几天扔下重磅炸|弹,说将再度息影,前往美国深造。 此后,几乎没再传出他的相关新闻动态。 这个男人足够决绝,就像当年一样,一旦他决定消失,就不会让别人捕捉到一点痕迹。 沈淮迟疑半晌,问:“他有说什么吗?” 他说完,才恍惚地发觉自己的声音里带着轻颤,不知姜映歆听出来没有。 “说生日快乐。” “没了?” “没了。” 他或许也曾想发条微信消息或者语音什么的,但是沈淮当时爱他入骨,也恨他入骨,决意不再有任何纠葛,便生生删除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微信拉黑了,连一切的起源微博,也断了痕迹。 顾寒时早已把微博注销。 姜映歆见他神情漠然到有些恍惚,怕他恼了,小心翼翼地解释:“他心里应该是觉得对不起你的。” “都过去了。”沈淮淡笑,“他在美国还好么?” 姜映歆没料到他的思维跳跃的这么快,急匆匆地开口:“其实他……” 她刚说了几个字,沈淮便打断了她:“算了,早就不关我的事了。” 这回轮到姜映歆沉默了。 她是个固执的女人,而且和顾寒时交好多年,他交代要办的事尽心的很,饶是沈淮多番拒绝,临走的时候还是强硬地把礼物留了下来。 姜映歆说:“我只负责把任务完成,其他的事就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了。如果你实在不想要,就扔了吧。记得垃圾分类。” 沈淮:“……” 可他连打开的勇气也没有。 其实他不是很懂顾寒时的意思。 当然,可能顾寒时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出于愧疚。 可他俩当时把话已然说死,顾寒时但凡要点脸,也没必要再这么多此一举了。 实在是太可笑了。 沈淮盯着手中黑色的盒子看了几分钟,把它扔进了杂物箱里。 太平洋的另一端,顾寒时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来不及了,比较少,见谅。 ☆、第四十四章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 波士顿刚下过一夜的雨,在这个时候有些微微的凉意。 顾寒时打开灯,看了看床头的电子钟,上面显示的是四点半。 他走到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他觉得有些饿了。 可是疗养院六点才统一提供早餐,偏偏他的主治医生不允许他的房间里出现食物。 他大半年前发病严重的时候,出现了许多并发症,连带着此前从未出现过的交替性暴食厌食症一起,几乎脱了人形。 他的治疗不算积极,但是医生是宗定胜那边介绍的,很负责任,经过半年时间,已经好转了许多。 他知道医生也是为他好,所以他可以理解这种规矩,可还是不可控制地有些气恼。 这里不能算是严格的精神病医院,只能算康复疗养院,费用昂贵,但环境、服务和医生水平都是顶尖。 没有吃的,手机和电子产品都不“建议”使用,平日里除了接受治疗和参加疗养院和医生推荐的户外活动,也就是看看书了。 顾寒时穿上拖鞋,打开落地窗走到了外面的花园里。 从花园的南边绕过去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以到达低矮的小山坡。 那里相较于其他地方更加安静,是他无意中发现的。 后来他经常会在失眠的时候去那儿坐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顾寒时有时会觉得在这里是和整个世界相隔绝的。 这里的人虽然被外界冠以“疯子”的称号,却很少见到真正痴狂难以自控的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他们安静、自得、独立,并且常常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像是听不见这个世界其他的声音。 今天由于下雨的关系,空气里的水分含量过高,他的鼻腔酸酸的,不太舒服。 顾寒时刚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再挪了挪坐的地方,发现湿润的泥土把自己的睡裤都沾湿了。 “你冷不冷?”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声,顾寒时愣怔,转头,看到穿着疗养院同款睡衣的“病友”Seven,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顾寒时用相似的表情冷冰冰地答:“不冷。” 在这里的好处之一是总可以用最真实的姿态对待别人。 你心里想的什么,喜欢或是讨厌,无需假装,即使他现在忽然大哭大笑,惊声尖叫,把面前的人大骂一顿,也没有人会指责他什么。 他们都是有精神疾病的人,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就连法律也是。 他想想,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对着Seven露出一个笑容,招呼他:“要不要过来坐会儿?马上要日出了。” 他和Seven是这里为数不多的两个亚洲人,这也是他虽然平时从不记人脸人名,唯独记得Seven的原因。 小伙子看样子不到三十,应该比他小几岁,看着身材健壮,毫不羸弱,除了不苟言笑、死气沉沉之外,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Seven中文一般,用英语反问他:“日出有什么好看的?” “算了。”顾寒时把头转过去,“我一个人看。你别吵我就行。” “那我还偏要了。” 抛开外表,Seven的种种行为确实挺像个脑子有问题的人的。 他说完便在顾寒时旁边坐下。 顾寒时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这样的日出他看了太多遍,说实话,也没什么好看的。 顾寒时主要是为了放空和打发时间,这一坐就是定定的大半个小时,等到太阳彻底出来,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一回头,发现旁边的Seven已经睡着了。 坐着睡着了。 他笑了笑,拍拍Seven的肩膀:“哥们,起来了……” 这本是一个正常不过的动作,没想Seven忽然惊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将他猛地一推,外加一个飞踹。 “F*ck!!!!!!!” 顾寒时滚下山坡,头部受到撞击,缝了八针,被“禁足”在病房整整一个星期。 期间宗定胜来看过他一次,在表达“关心”之余,也不忘提醒他:“这里的人看着正常,其实人人都是有问题的。尽量少接触吧,你觉得寂寞的话,可以多找我聊聊,还是这里的医生护士。而且小聪不是下周就要来准备入学了吗?” “嗯。”顾寒时点头,“你别太担心。这次是个意外。我平时都不理会他们。” “那就好。”宗定胜笑笑,“这次的事我和院方联系过了,他们会和重新评估Seven的状态,改进他的治疗计划。我也是昨天才了解到情况,这孩子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一名学生,因为一次校园暴|力行为被逮捕,原来是个孤儿,被美国家庭收养,后来中间七七八八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流转于不同的家庭,也闹出过不少事来。” 而进了疗养院后,也是各种不安分,对治疗相当抗拒,护士评价过他“完全不是省油的灯”。 顾寒时偶发同情心,这会儿听着宗定胜说他无父无母,竟也觉得这孩子挺可怜的,情有可原。 况且他也不是故意,之后别扭地道过歉。 顾寒时自认倒霉懒得追究什么了。 他之前和医生描述过当时的情况,觉得Seven的反应太过激烈,也试探地问过Seven之前是不是受过什么伤害。 医生很诚恳地摇头:“不会啊,之前的资料里反应,他的收养家庭都非常优质,所有的事端完全是他自己的问题。” 那顾寒时就不知道了。 这件事院方在一定程度上也有责任,顾寒时和主治医生周旋了会儿,终于拿到了多日没有使用的手机。 开机后几秒,微信消息一条条密集地传送过来,手机足足震了半分钟才消停下来。 顾寒时叹了口气,率先点开顾宇聪的,不过是有的没的报告自己的行程罢了,他知道自己时不时不能使用手机,所以每天有一搭没一搭的发两句来,也不真的问什么紧急的问题。 接着就是姜映歆的了。 倒是只有简单的一句。 “东西给他了。话也传达了。” 顾寒时一愣,回她:“什么?” 姜映歆秒回,发来的是一张照片。 一个黑色的盒子。 他在快一年前寄给她的,让她到时候送给沈淮的生日礼物。 当时刚来波士顿,一边发着病接受漫长而痛苦的治疗,一边每天疯狂地思念他。 那时的治疗手段非常激进,医生甚至和他说可能会损伤到大脑,特别是一些记忆。 他怕自己真把和沈淮的点滴忘了,他舍不得。 为了那零星半点可能的联系,他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才做了这件事。 现在回想起来,也是纯属自私,或者说自己感动自己。 他当时已经松开手放弃,也愿意沈淮过上没有自己的、完满的生活,可终究还是无可救药地留恋那一点残余的温暖。 “对不起。”顾寒时苦恼地揉了揉眉心,“你还记得。我都快忘记。” 这话是真的,到了这里时间都仿佛停止,他常常不记得此时是几月,更别提几号。 姜映歆发了一个视频通话过来。 顾寒时犹豫了三秒,点了“接受”。 “哟,看上去精神了不少。胖了。” 再胖还是比之前瘦了太多,堪比当初拍摄《下水道诗人》的时候。 顾寒时知道她有意逗他开心,笑笑:“你倒是真胖了。产后恢复挺难的吧?” 姜映歆佯装发怒:“顾寒时!” 顾寒时哈哈大笑。 “你轻点,宝宝刚睡着呢。” “嗯。”他说,“小家伙最近还好么?之前不是说过敏么?” “天气凉下来就好了。”姜映歆说,隔着屏幕盯着他看了看,皱起眉头,“你头上包的是纱布?” 顾寒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带着薄绒帽的脑袋:“嗯,小伤。” 姜映歆这样的性子,当然是刨根问底的。 顾寒时无奈和她描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姜映歆叹气:“小聪马上来了。他这个‘护哥狂魔’,要是知道了,准没那个Seven好果子吃。” 顾寒时笑笑。 笑完后两人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姜映歆欲言又止好几次,顾寒时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想说什么就说。吞吞吐吐地不像你的风格。” “你想知道沈淮的反应吗?” “不想。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说,“映歆,谢谢你还记得这件事。也麻烦你跑了那么一趟。” 姜映歆沉默了会儿,又笑:“你可真坑啊顾寒时。不过既然你不想知道,那就算了。” 他点头:“嗯。” 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答案。 可他不能说,也不敢想。 所以只能选择最好的方式。 就像那时离开沈淮一样,对彼此而言,都是当下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通话结束,顾寒时短暂地放空了会儿。 直到护士来叫他吃午饭了,他才回过神来。 去餐厅的路上,护士问他:“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都挺好。” “昨天晚上睡眠怎么样?” “还不错。” “药有没有偷偷扔掉?” “没有。” 他说完这句,脚步突然顿住。 三米处正前方,穿着睡衣裤的Seven面对着他,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护士也随之一愣,刚想说叫人,旁边蹿出个男医生,拉了他一把:“Seven,该去吃饭了。” 他的动作有些粗|暴,Seven可能被弄痛了,皱起了眉头,但还算没有抗拒地跟着他走了。 只是边走,还频频回头看着顾寒时。 今天的护士话特别多。 “Seven其实挺可怜的。进来这么久,他的养父母一直没出现过。好像一直是一个人。” 情商也特别低。 “他在学校成绩很好的。每年都能拿到一大笔奖学金,本来读的双学位博士,现在只好休学了。” 顾寒时对别人的事实在没什么兴趣。 不过刚才Seven那个眼神,莫名让他想起了沈淮。 ——脑海里已经有些模糊的沈淮。 Seven在某些角度看,和沈淮确有相似。 面容干净,五官端正立体,连身形都很相似。 要是Seven在国内生活的话,说不定走在大街上都会被星探发掘呢。 可是在另一片土地上,他却是个和自己一样的精神病。 顾寒时吃得少,所以比护士先放下餐具,打开手机看社交软件。 护士瞄了他一眼:“西蒙医生还没把你手机没收吗?我看你重新拿回手机后书也不看了,和有了网瘾一样。” 顾寒时刚想反驳,微信突然跳出一个好友申请。 验证信息只有一个:“7” 顾寒时微微惊诧,对面的护士见状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敷衍地答,通过了申请。 顾宇聪的航班是红眼航班,将近午夜才飞。 张晓媛和顾卫国把他送到关口,张晓媛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眼眶都红了:“小聪,到了那里好好照顾自己,你爸已经和朋友打过招呼了,会照应着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家里说,微信记得常看……” “哎,妈,我都多大的人了。”顾宇聪无语,“你念叨了好多天了。我哥不也在美国吗?” “你哥……”张晓媛皱眉,正想说什么,顾卫国搂了搂她的肩膀,“好了,不早了,让孩子进去吧,我们最早十一就能飞过去看他。” 顾宇聪闻言赶紧摆手:“不不不!你们放了我吧!我好不容易自由了!还是圣诞见好了!” 张晓云哭笑不得:“臭小子!” 好不容易送走父母,顾宇聪终于松了口气,去免税店买了点东西,慢悠悠地赶到登机口。 此时离登机还有一会儿,他想找个安静的位置坐着,刚一转头,就快看到了不远处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宇聪一愣,不太确定是不是沈淮。 毕竟那人戴着黑色的口罩和鸭舌帽,装扮倒是挺像明星的。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找到沈淮的微信号。 从顾寒时和沈淮掰了之后,他们就没有联系过,他都不确定沈淮这种大明星有没有把他删除好友。 又或者因为恨透了顾寒时,已经把他拉黑了? “你在机场?” 消息顺利发出,顾宇聪松了口气,再看那人,果然抬头,往四周看了看。 顾宇聪这下确定了,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嘿,好久不见。” 沈淮旁边的年轻人应该是他的助理,见他过来有些戒备,沈淮压低声音说了句“没事的”,然后摘下口罩对着他笑了笑:“好久不见。” 之前顾宇聪对沈淮一直态度一般,这会儿重遇,情况和之前有所不同,倒反而有些紧张了,局促地说:“我去美国读书的。” “MIT?” “宾大。”顾宇聪有些不好意思,“我先去纽约。找我女朋友。她在NYU。” 沈淮点头:“挺好的。” 他说完这句就没了声音,好像没有礼尚往来的意思,顾宇聪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试探地问:“你呢?” “看一位朋友。” 顾宇聪一愣:“啊?” 沈淮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不是你哥。” 顾宇聪失望:“我要去找他的。我还以为我们可以同行。” 沈淮失笑:“你想想,我要真去洛杉矶就直飞了,纽约离洛杉矶那么远。” 顾宇聪疑惑:“洛杉矶?” “南加州大学。”沈淮顿顿,轻描淡写地问,“他不是在那读书吗?” 顾宇聪:“……” 沈淮察觉到他的迟疑和突然的沉默:“怎么了?” “你是看微博上说的吧?”顾宇聪摇头,“我哥他不在读书。” 广播里忽然通知开始登机。 沈淮的思绪被短暂的打乱,过后便有些乱了,他忽然有些莫名的慌张。 “他在波士顿。”顾宇聪看着他,轻声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炮灰男二小7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如如超可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从上海直飞纽约,大概十五个小时的时间。 昭昭坐在沈淮左边,右边是顾宇聪。 毫无心事的人全程安睡,而沈淮却不然。 顾宇聪上了飞机简单地告诉了他顾寒时发病的事情,以及这一年来在波士顿的治疗。 去南加州深造是幌子,用来瞒过众人,只是没想到,他自己也信了。 他们坐的是头等舱,较之经济舱的体验舒适良多,沈淮却依旧睡不着。 困倦却清醒,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顾寒时的脸。 是那么久以来没有再想起的面容。 和顾寒时最后见面那次他的状态不是很好,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早有征兆。 可是在那种事曝光之后,任谁都不可能泰然处之的。 想来他只是因为无法承受,再次发病。 沈淮十几个小时都在胡思乱想,偶尔睡着也是不到半个小时又被散乱的梦惊醒。 都是噩梦,梦里是他和顾寒时,即使是旖|旎缠|绵,也会在中途出现一个恶鬼,把他们吞噬。 顾宇聪和昭昭由于一路睡好,下飞机的时候精神抖擞。 顾宇聪说有人来接他,问他们去哪里,可以顺路送他们。 还是小孩子,总把别人的人情当成自己的。 沈淮笑着婉拒,说他们已经有了安排。 他们这次来其实还是为了公事,见业内一名神秘的知名摄影师。 星影邀约已久,一直没有下文,一次章玥无意中听沈淮提起,知道他们在某次国际盛会上有一面之缘,沈淮试着联系,没想人家愿意和他一见。 沈淮恰巧想出国放松一阵,便顺道一起了。 临别前,顾宇聪和沈淮说有事微信联系。 其实当时他问沈淮要不要去看顾寒时的时候沈淮已经拒绝,可顾宇聪心里总还抱着点希望。 沈淮到纽约的第二天,顾宇聪就给他发来微信。 “我定了后天出发去波士顿。我女朋友的弟弟送我们,开车去,你再考虑下吧。九点,NYU门口。” 顾宇聪考虑周全,甚至还发来一个定位。 沈淮盯着微信聊天界面发愣,昭昭叫了他好几声才应。 “什么?” “淮哥,我刚说后天我约了个大学同学。如果没事的话,我……” “没事,你去吧。” 又是后天。 如果昭昭不在的话,就没人跟着,就算自己跟着顾宇聪去找顾寒时,也没有人会知道。 这种想法刚刚从脑子里产生,他自己就吓了一跳。 他们早就不是那种关系了,他却还是想着像从前那样偷偷摸摸。 还想着去见顾寒时。 他在心里冷笑,自嘲地想:沈淮,你是白痴吗?人家稀罕见你吗? 可刚问完,心里另一个声音响起:可是你不在乎他是不是稀罕不是吗? 你在他面前,从来就是没有任何尊严可言的。 不是他不给你,是你自己不想要。 8:58。 “哥,你说的那个朋友,真的会来吗?已经过了预定时间了吧,这个……不然你再问问他。” 吴涛是顾宇聪女朋友晓敏的弟弟,高中就在纽约读,这会儿扒着方向盘,有些百无聊赖了。 毕竟他们从八点多就等在这边了。 晓敏点了点吴涛的脑门:“你急什么,这不还没到九点吗?又没什么急事,多等一会儿怎么了?” “等到九点零五吧,再不来就算了。”顾宇聪也有些急了,但他之前话说到那个份上了,又不好意思再问了。 “哎?那个不是……那个不是……” 晓敏的声音变得有些激动,开始语无伦次起来,顾宇聪有所预感,猛地一抬头,看到前方沈淮一步步走了过来。 顾宇聪打开车门,往里坐了点给他挪位置,对一边的晓敏说:“不然你坐副驾驶吧?” 晓敏这么一副愕然又花痴的样子,他实在没法让她和沈淮一起坐在后排。 “啊,好。”晓敏的眼睛依依不舍的从沈淮身上移开,坐到了副驾驶。 沈淮对着她抱歉地笑笑,和顾宇聪说:“其实我坐副驾驶也没事儿。” “别了吧。”顾宇聪摊手,“其实她平常是挺正常一姑娘,不过你不知道,她是你粉丝呢,好几年了。我怕她对你图谋不轨。” 晓敏听到这句不乐意了,转头过来瞪他:“顾宇聪!你完了!” “姐。”旁边的吴涛叹了口气制止她,“你男神在呢,克制点。” 沈淮又笑,和吴涛打了声招呼:“你好,我是沈淮。” 吴涛也笑:“帅哥好。你放心,我的车技很好,一定把你们平安带到。” 对着沈淮一个大男人,相较于晓敏,吴涛就淡定多了。 他们姐弟多多少少知道点顾寒时的情况,不过对于沈淮和顾寒时之间的事,顾宇聪没提过,所以一无所知,只当是沈淮顺道去探望。 ——就是觉得顺道探望都要考虑这么久有点奇怪罢了。 因为有着这对姐弟的陪伴,一路上倒没有丝毫的尴尬。 之前顾宇聪还担心和沈淮除了顾寒时没什么好聊的,没想晓敏就是沈淮的一部电影都能滔滔不绝地和他讨论上半个小时。 等到离目的地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晓敏终于说累了,声音渐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车厢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顾宇聪低头玩着手机,沈淮望了会儿窗外,有些不太平静。 原来古人那句“近乡情更怯”是有道理的,他见一位故人,虽然才相隔一年,也没能少点怯懦。 他想了想,压低声音问顾宇聪:“你和他说了没?” 顾宇聪抬头,眼睛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讲什么:“嗯?” “就是……我要一起来。” 开车的吴涛看了看后视镜,听不清他们的话。 “说了。” “哦。” 沈淮听到这个答案,反而有些放心。 这样顾寒时就不会太过意外了,也好。 “他什么反应?” “其实他周围认识他的人知道这件事的人还不足十个。”顾宇聪面露尬色,“我哥不是很愿意别人知道的。” 沈淮点头:“可以理解。” 是,自己已是别人。 “他说你了?” “嗯。”顾宇聪犹豫了会儿,还是告诉他,“我哥在疗养院时间长了,没人惯着他,也不需要看人眼色和社交,所以这一年脾气养刁了,不如从前,到时候如果说错什么话,你多担着点。” 沈淮微讶。 他几乎没见过顾寒时失控的样子,发脾气也是少有。 印象中只有那次乐少凯抓了顾宇聪…… 这个名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当时是他恨极了的人,那些照片影像倒现在还在他的记忆深处。 那件事过后乐少凯没再出现在和娱乐圈有关的新闻上,有传言乐氏触及到灰色地带,已经被盯上了,所以这一年都很低调。 他此刻其实挺想知道他们之间的事。 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沈淮想着要不要问顾宇聪,思忖了片刻还是放弃了。 他在别人面前还是想保有些尊严。 至少仍是骄傲的。 自从和Seven加上好友后,Seven时常在微信找顾寒时聊天。 其实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聊天。 Seven话少,语句通常很简短,思维也跳跃的很快,什么奇怪的问题都问。 有时是番茄炒蛋怎么做,有时问国内的交通拥堵是否真的严重,有时问他的某部电影里的那个角色为什么最后是那样的结局。 但是无论问什么,都很少涉及到私事。 也因为这个原因,顾寒时难得觉得和他聊得来,反而慢慢熟络了起来。 这天一大早Seven就问他:“你弟弟什么时候来?” “下午。” “对方正在输入”这六个字显示了很久,又忽然消失,再过了几秒,Seven终于把那句话发了出来:“我可以一起来吗?也许可以以朋友的身份。” 他们交流都是用英文,这会儿Seven忽然切换成中文,应该很艰难才把这些字打出来,读起来有些别扭。 但是顾寒时基本懂他的意思。 他犹豫着。 过了几分钟,Seven又发过来:“不行也没关系的。” 又是英文了。 顾寒时叹了口气,回他:“我前男友要一起来。” 其实顾宇聪和他说偶遇沈淮,又把自己的事情告诉沈淮的时候,他确实又惊又怒。 但反过来一想,其实也没什么,他们之间都过去了,只是再见一面,见一面不会死的,也不会死灰复燃。 何必弄得那么矫情。 可他还是认真准备了。 换上了干净的休闲服,把自己稍稍打理了一下。 见旧情人,总不能过于寒掺吧。 特别是沈淮这么帅,他不能差太多。 Seven知道他是国内明星后搜过他的资料,自然也看到过当时他和乐少凯的新闻,他曾小心翼翼地提及过一句,顾寒时只说和那人的关系复杂,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我那时其实有男友。” 看起来像是个出轨渣男的故事。 Seven却没有做什么评判,也没有深究,只说了句“挺好的,有爱的、或者爱过的人”。 Seven:“顾,你在害怕吗?” 顾寒时:“我是害怕。怕被你看到我们闹得难堪的样子。” Seven:“那还好,我以为你怕他吃醋。” Seven鲜少开玩笑,但偶尔也有冷笑话,不是有意为之。 顾寒时看着那行字,不觉一笑:“其实都过去了。没事,你来吧,西蒙医生和餐厅打过招呼了,给我们加餐,一起吃晚饭。” 他们出去不是很方便,手续上尤为繁琐,特别是Seven身上背着没有解决的案子。 疗养院的餐厅很不错,他想,招待几个人还是上得了台面的。 他毕竟是个病人,他们都能理解的,也不会要求太多。 Seven吃完午饭便来房间找他,看到他的样子一愣,用别扭的中文说:“顾,你今天很好看。” “夸男人要夸帅。帅,知道吗?”顾寒时笑了笑,看看手表,“他们大概也快到了。” Seven有些局促,看上去比顾寒时紧张多了。 顾寒时笑着揶揄他:“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慌什么?” 没想Seven很郑重地说:“顾,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当然要认真对待你的家人。” 他大多数时候看着都是冷淡漠然,所以顾寒时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微微诧异,另外不免有些感动。 他生活中的朋友也不多,所以格外珍视来之不易的友情。 两人平时都是隔着屏幕聊,当面交谈的机会不多,这会儿刚好干等着,干脆天南地北的聊起来。 Seven主动提及了自己的家庭,父母双亡,无亲无故,从小就被送到了福利院,后来因为聪明伶俐,被一对美国夫妇收养。 “他们看着很好,其实特别不好的。”Seven中文词汇量有限,可是和顾寒时说话的时候,特别固执地舍弃英文,“后面再换了几个,我也还是呆不下去。相比之下,我还是比较适合这里。” 他讲着讲着过去了半个小时,就在马上要说到自己在宾大的事的时候,顾宇聪带着沈淮来了。 “哥。” 顾宇聪叫他,坐在床沿上对着落地窗的顾寒时和Seven同时转过头。 门口,顾宇聪笑着看着他,身后一点点的地方,站着沈淮和他不认识的晓敏姐弟。 沈淮的神情很微妙。 先是微微蹙眉,在看到旁边Seven的时候,又眯了眯眼。 顾寒时转身站起来,也露出微笑:“臭小子。” 然后又对着沈淮点头:“好久不见,沈淮。” 沈淮还等着他说什么,没想他马上转向了晓敏他们:“是晓敏和小涛吧?总是听顾宇聪提起你们,总算见到了。辛苦小涛开车过来了。” 虚伪的客套。 沈淮在心里冷笑,编排着用更尖锐的词形容他,可是当他走近的时候,他仔细看着,又一下失了言语和分寸。 顾寒时变得那么瘦。 看着让人心疼。 他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拧巴了,胃也揪着疼;这种疼让他忘了顾寒时有意无意地忽视他带来的一瞬间的难受。 也忘了看到旁边那个陌生男子时候的醋意。 这一刻他只是在想:他不恨了吧,只要面前这个人能好好的,这辈子怎么折腾都成,哪怕把天捅了个窟窿出来,自己都愿意给他收拾残局。 虽是一败涂地,但也心甘情愿。 ☆、第四十六章 快一年没见,顾宇聪自然拉着顾寒时说个不停,什么都聊,什么都问,完全视旁边的几个人为空气。 晓敏和吴涛出去买咖啡,只留Seven和沈淮相邻着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 沈淮本身不是热情健谈的人,不过这么干坐着听顾家两兄弟说话插不上嘴也尴尬,沈淮考虑再三,还是对着Seven开了口:“你和顾寒时很熟了?” Seven愣了愣,沈淮见他愣也愣:“噢,你听不懂。”他顿了顿,用英语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你说的慢一点,我中文基本能听懂,说就不行了,真抱歉。”Seven解释,后接着说,“我和顾认识不是很久,微信聊天比较多。我们在这里都没什么朋友。” Seven完全是回答他上面一个问题,神情语气都淡淡的,和他的眉眼一样,好看是好看,却是冷峻锋利的,像冰铸的尖刀。 极冷极危险。 来之前顾宇聪和沈淮说过这家疗养院,以及里面住的病人,顾寒时应该算里面比较正常的了。 意识到Seven还是个病人,性情古怪乖戾倒也不奇怪。 沈淮对他的态度并不恼火,却也懒得再说了。 好在这个时候,顾宇聪终于结束了一个阶段的絮叨,顾寒时抓住机会制止了他,打发他去餐厅买冰激凌。 顾宇聪愣头愣脑的,不明白他的意思,嘴上说着:“晓敏他们不是出去买咖啡了吗?你要吃冰激凌让他们带回来就行了。” “外面最近的咖啡厅得几公里,人又多,买回来早化了。这里餐厅的冰激凌周六有特供款,还是特价,很好吃。” 顾宇聪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顾寒时的脸上露出微笑:“Seven,小聪不认识路,你带他一起去吧。” Seven忽然被cue,愣怔之余还是马上反应过来,对着顾宇聪挤出一个罕见的笑容。 “我们走吧。” 顾宇聪这下终于反应过来顾寒时的用意,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沈淮,又看了看自家大哥,了然的窃笑:“行行行,我和Seven先走,你们慢慢聊哈,聊完了给我发个信息,免得我早回来冰激凌真化了。” 顾寒时:“……滚吧。”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了沈淮和顾寒时。 没有一点声音,只留下沉默和死寂。 顾寒时坐在床沿看着三米处的沈淮。 他今天穿着白色的薄线衫,不长不短的刘海掩住了前额的部分,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看着格外的温暖。 甚至有种让人想拥抱的冲动。 顾寒时咳嗽了声,沈淮抬眸看他:“感冒了?” 他摇头:“顾宇聪和我说你要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小子又骗我。” “这么意外么?”沈淮扯了扯嘴角,但那个微妙的神情明显不是笑了,“也是,我当时说了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沈淮这一上来就给他呛声,顾寒时有些发窘,喉头也愈发的紧,嗓子倒真觉得不怎么舒服了,沉着声说:“时间过得挺快的,这一来一去,都一年了。” 他有意撇开话题,沈淮暗自苦笑,面上仍是冷硬非常:“你说出国深造,可是蒙了一票人呢。万一哪天被曝出来,媒体又该大做文章。你不怕吗?” “你忘了,我都息影了。圈子里的事和我没有关系了。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很平静。”顾寒时扬了扬手机,笑笑,“医生看我表现,偶尔才给我玩会儿手机。所以我几乎与世隔绝了,就是被网友咒骂死千百次,也看不到。” 沈淮很烦他把“死”字挂在嘴边,一股怒气升腾而出,却又没有立场发作,只好憋下去,“可你这样子一点都不像‘很好’。” 顾寒时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沈淮:“……” 这副老赖的样子可一点都不顾寒时。 沈淮冷冷一笑:“听说你在这呆了大半年,没点什么长进不说,好像为人处世反而退化了。” 顾寒时闻言嗤笑了声,以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他。 沈淮被他看得心里头有些发毛。 他刚才本是心疼的,可谁知话说出口又变了种味道。 他还想再说句话解释下,却不知说什么,匆忙之下甚至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看什么?” 顾寒时笑而不语。 沈淮皱眉:“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沈淮炸毛了,愠怒:“顾寒时!” 他在耍自己吧? “我开个玩笑。”他终于收敛起笑容,淡声问,“姜映歆交给你的礼物看了吗?” 沈淮没想到他提这茬,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 “哦。” 顾寒时反应平常,沈淮却有些心虚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我们分开闹那么僵,如果你是我,你会看吗?” 顾寒时恍若未闻,只点点头:“那你回去扔了吧。我当时也是刚出国,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喜欢胡思乱想,又快到发病期,行为是不太正常。你别多想。” “我多想什么了?”沈淮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也顾不得装大尾巴狼了,急吼吼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要不是还想着我,你干嘛给我寄生日礼物,不给那个姓乐的寄啊?” 顾寒时刚想开口,沈淮又继续说下去:“当时我脸皮也不要了求你别离开我,可你为了他冷着心肠要和我分手。我今天就问你了,你出事的时候他出来说什么保护你的话没?你生病的这段时间他来看过关心过?你们彼此有个狗|屁的感情啊!” “沈淮,你冷静点。”顾寒时叹了口气,“这都陈年旧账,再翻也没什么意思。我和乐少凯是很久没联系了,对方在干什么都不知道。可我和你不也是吗?你当时的态度那么决绝,之后还把我的联系方式都删除拉黑了。现在又突然跟着我弟弟跑过来,我是不是可以合理地做两种怀疑:一是你来看我笑话,二是你对我仍然念念不忘。” 沈淮愣住了。 顾寒时看问题的方式老辣,角度刁钻,只几句话就彻底把他堵了个哑口无言。 沈淮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好像卡在井口,上不去,也不敢下来,否则只有淹死一个下场。 “我们好久没见,能在异国他乡重遇故人也终归不是什么坏事。我们没什么血海深仇,不好字字针对。我不想吵架,你也不会这么无聊坐几个小时的车来找我吵架吧?” 顾寒时有意给他台阶下,沈淮岂会不知。 他终于还是定了定神,头晕目眩地回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了下来,拿出手机小声嘀咕:“顾宇聪怎么还没回来?不会真迷路了?” 顾寒时无声一笑:“你给他发条信息吧。放心,Seven在那,丢不了。” Seven。 沈淮听到这个名字,又想到刚才这小子的眼神态度,对着顾寒时和自己时候的天壤之别,撇撇嘴:“好朋友?” “嗯?” “我说Seven。” “嗯。算是我在这唯一的朋友。” 唯一。 沈淮心里有些酸,但更多的是酸楚。 他来之前查过这家疗养院的资料,知道它确实很好,算得上业内顶尖了。 可再好,也终究是半个医院。 他其实不太能想象一个人在这样的类似牢笼一样的地方,远离朋友、亲人,独自生活那么长时间。 会孤独吗? 会想家吗? 他有想起过自己吗? 顾宇聪和Seven回来的时候带了两罐冰激凌,一盒草莓的、一盒巧克力的。 顾宇聪自然而然把巧克力的给顾寒时,对着沈淮说:“不知道你爱吃哪种口味,师傅说草莓的最受欢迎,我就自作主张……” “他草莓过敏。”顾寒时打断顾宇聪,把手里的巧克力冰激凌换给他,“吃巧克力吧。” “啊。”顾宇聪一愣,“早知道我就买两罐巧克力了。哥你不是最爱巧克力了吗?” 此时,旁边有些走神的Seven忽然抬头看了顾寒时一眼。 顾寒时笑笑:“又不是小孩子,哪有一定要吃什么口味的道理,只要不过敏都没什么。” 沈淮的手里是凉凉的冰激凌罐头,胸腔里却像是有一团火莫名的窜了起来。 不管过了多久,发生了多少事情,这个男人总是能轻而易举让他动心。 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总是很容易沉沦。 这段对话其实还是带着点指向性的,旁边一直窃窃私语的晓敏和吴涛也安静了下来,晓敏的脸和耳朵莫名泛红,拽了拽顾宇聪的衣袖,顾宇聪回头。她瞪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他俩从前老是瞻前顾后的,这会儿无意中明目张胆起来,沈淮却觉得心里反而舒坦。 但凡他俩现在没分手还好着,这会儿他就该搂着顾寒时在众人面前大秀恩爱了,管他什么Seven Eleven,通通滚一边儿去。 他在心里头轻叹了声——可惜现在什么都晚了。 疗养院的餐厅“定制晚餐”果然丰盛,除了不能饮酒,几乎什么都能满足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没有酒,众人吃的也是尽兴,顾寒时喝了一杯又一杯饮料,完全当酒在灌下去。 沈淮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连连骂着“傻|逼”。 果然在之后的半个小时内,顾寒时跑了三趟厕所,被众人取笑还是乐呵呵的,倒真像喝醉了。 沈淮趁人不注意偷偷看了看他喝空的几个易拉罐,上面分明标着“无酒精”。 他心下奇怪,正要把罐头放回去,却在抬头的刹那,触碰到顾寒时带笑的眼神。 沈淮赶紧放下罐头别过头去,躲闪他的目光。 动作有些急躁,显得欲盖弥彰。 这顿晚餐三个小时才结束,时间挺长的,沈淮却仍觉得不够。 顾宇聪说和院方打好招呼办了手续了,明天和晓敏带他去外面郊游。 而沈淮和吴涛很不巧,都有事儿,所以明天一大早就得动身回纽约。 沈淮本就舍不得了,偏偏顾宇聪说了安排后顾寒时这个没心肝的还当着他的面叫Seven“明天一起”,他心下更是不舒服,酸不溜秋地半开玩笑地说:“你倒是办了手续了,人家办没办啊。万一有什么事,当心人家里人来找你算账。” 顾寒时当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刚想说什么,一旁一直沉默的Seven忽然冷静地开口:“我没有家人。” 沈淮:“……”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Seven对着他笑了笑:“连朋友也只有顾一个。” 他那种笑容带着隐隐的挑衅,沈淮察觉出来了,但看在顾寒时的面子上忍着没发作。 他临走时脸色不是很好看,出门的时候顾寒时忽然追了出来、 旁边三个人很识相地先上车。 “加个微信吧。”顾寒时看了他一眼,说,“你之前把我拉黑了。” 言语里有些委屈。 沈淮一言不发地把手机拿出来,先解除了黑名单,再把自己的二维码调出来。 顾寒时扫了扫,一边给他改备注,一边催他:“你倒是同意啊。” “急什么。”沈淮漫不经心地说,“不是现在有了Seven嘛,总是有人聊的。” 顾寒时闻言愣愣地看着他,少顷后憋着笑说:“沈淮,你是泡在醋坛子里长大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两年前的坑快填完了。谢谢大家继续赏脸。实在不好意思~ ☆、第四十七章 沈淮有些愤懑的想:顾寒时就是吃准了自己喜欢他——他知道自己舍不得。 因为舍不得,所以才在最难的时候还是腆着脸求他回到身边。 也是因为舍不得,所以硬着头皮吞下自己曾经带着针的“豪言壮语”,又过来看他。 回纽约的车程还有好几个小时,沈淮觉得自己和顾寒时重遇这几个小时已经耗尽了一天的精气,没有了任何社交的欲|望。 虽然对不起吴涛这个要开夜路的“司机”,他在上车后还是说了句“我先睡会儿”,然后戴上卫衣帽子闭上了眼睛。 多年的演员生涯让沈淮练就了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在车上秒睡的本领,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意外的很清醒。 分明觉得累了,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一闭上眼,脑海里都是顾寒时。 那车也不知开了多久,在沈淮从顾寒时联想到Seven那张冷冰冰的脸时,突然停了下来。 沈淮睁开眼睛,看了看前方,问吴涛:“怎么了?” “开了三个小时了,我饿了,也有点困,再不休息得疲劳驾驶了。”吴涛说,“我去便利店买杯咖啡,再抽根烟……诶,你可别告诉我姐啊。” 沈淮说:“我和你一起下去吧。” “你也饿了?”吴涛一愣,“大半夜的,你们明星不是要控制饮食么?” 沈淮笑笑:“我也买包烟。” 他是和顾寒时分开后才开始抽烟的。 以前叛逆的时候学过,没学会,最难的时候抽一口呛一口,眼泪都飙出来了还是继续,像是自虐一样。 而分手后的某一天,他从家里的沙发缝隙找到了一包顾寒时遗落的烟,意外地抽完一根,居然还算顺畅。 自此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章玥知道后还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说和他平时的人设相差太多了。 当时沈淮就笑了,说“我奔三了,又不是未成年,抽烟怎么了,又没吸|毒”,章玥气得几天没给他好脸色看。 吴涛的表情也有些意外,不过没多问什么。 沈淮暗自苦笑,想这群人要是知道自己喜欢个男人,估计得集体用口水把微博都给淹了。 吴涛和沈淮蹲在便利店门口抽烟。 右手都拿着根烟,左手——吴涛是咖啡,沈淮是啤酒,虽然不能对饮,也算酣畅。 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凉意,但是很舒服。 沈淮很久没觉得那么惬意。 或许是因为在这里才能体味到很久不曾体味的感觉——肆意、自由。 他是每天都戴着面具活在像梦一样的生活里的,看上去很美,但是捉不住,也总是会感到一种无法呼吸的隐痛。 好在他还有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可以离开了。 只是他红极一时,又是急流勇退,怕是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依然要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 吴涛的咖啡没一会儿就喝完了,他把杯子远远地一丢,掷到垃圾桶里,然后拿出手机来。 他的手指并没有什么动作,沈淮瞥了一眼,见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空白的微信聊天界面,咳嗽了声,问:“喜欢的人?” “啊。”吴涛被他问的一愣,明显紧张了,“是啊。” 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沈淮心情还行,难得八卦:“还没表白吧?” “嗯。” “怕被拒绝?” 吴涛叹了口气,顿了顿说,“她是美国人。算是学姐,在读研,偶尔帮教授带我们的课。很聪明,很漂亮,什么都好。” 沈淮吐了口烟,笑着揶揄他:“哦,你自卑。” “……”吴涛摁灭了烟头,“是。可我从来没和女孩儿表白过。” 说的倒是理直气壮的。 沈淮想,我当时可从来没和男的表白过,不照样表白了么? 顾寒时还躲。 躲了他这么久。 现在想起来还有些不爽。 沈淮自然无法和吴涛分享这些情绪,没想吴涛却突然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问:“你和顾影帝……谁主动的?” 沈淮一愣,手上的烟蒂都差点掉落在地:“你看出来了?” “瞎子都看出来了。”吴涛笑笑,“这也太明显了。” 沈淮自以为是的聪明忽然被撕扯下来,不免有些难堪,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声,轻声答:“算是我吧。” 吴涛点点头:“挺像的。” 沈淮:“……” 两人的烟和饮料都消耗干净,这段对话也终于结束在茫茫夜色中。 知道吴涛已经知晓自己和顾寒时的关系后,沈淮反而轻松些了,也顺带着对他有了些亲近感,上车后也不闭眼假寐了,反而聊了些有的没的,你一句我一句,就这么回到了纽约。 吴涛开车没沾到酒精甚是难受,到了纽约后邀请沈淮喝一杯,沈淮婉拒,说明天还有工作任务,万一一时没控制住醉了就麻烦了。 吴涛面带遗憾,沈淮说:“等我工作结束,离开纽约前一定和你喝一杯。” “行。”吴涛说,“我写完这阶段的论文也空了,就这一两天。你要还想去波士顿,随时打电话给我,我可以当你司机,千万别客气。” 沈淮愣了愣。 他离开波士顿时确实不舍,可倒也没想过再回去。 刚才顾寒时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他心里有些淡淡的怨;可如果之后顾寒时又想见他,倒是真说不定。 他也恨自己的不争气,老是被牵着鼻子走…… 沈淮这么多年来运气差的时候偏多,很少“心想事成”,没想这回刚回酒店,倒真的收到了顾寒时的微信信息。 【到了吗?】 他过去拉黑时删除了和顾寒时的聊天记录,眼下他们的聊天对话框里只有那三个孤零零的汉字和一个问号,看着可怜巴巴的。 他不敢分辨此时此刻自己心里的情绪,就这么看着输入光标闪啊闪的,总觉得不能显得过分积极,于是过了一会儿才回:【刚到】 沈淮自以为这段时间隔得够久了,等到发出去看看时间差才发现,也就三分钟。 他有些忐忑地等着顾寒时的回复,继续像个傻子一样盯着手机屏幕。 这一盯,就真的度秒如年了。 一直过了半个多小时,顾寒时都没回。 沈淮在心里赌气,如果一小时内顾寒时再不说点什么,无论之后他再发什么,自己都决意不理。 明明是他要重新加回好友的,现在这样,算什么? 他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挺悲哀的,最终没忍到一个小时,还是主动把信息发了过去:【?】 现在是凌晨一点,如果顾寒时没回,就当他睡着了,勉强原谅他。 虽然沈淮觉得在问完“到了吗”三分钟后就秒睡这种情况不太可能。 这次,顾寒时回得飞快:【有事?】 沈淮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 这他妈实在太丢人了! 他气得直接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走进浴室洗澡了。 波士顿,顾寒时在黑暗中看着手机屏幕,脸上带着点笑容。 他想着沈淮估计被自己气到了,果然没了声音。 凭他对沈淮的了解,明天睡醒消气前是不会理他了。 一年了,从他第一眼再见到沈淮就知道,这个人没有变,一点都没有。 他的脾气、心性,耿直、真诚、善良,仍然根深蒂固地扎根在他身上。 忍不住就想逗他。 而另一方面,可能还是因为放不下吧。 顾寒时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说好的放手,又忽然后悔。 装不了伟大,他也真没那么伟大。 顾寒时刚准备把手机关机睡觉,忽然收到姜映歆的语音通话请求。 他皱眉,按下接听:“这么晚,出什么事了?” “你看到了吗?!乐少凯被抓了!” 姜映歆的声音难得的高亢,带着明显的兴奋。 顾寒时一愣:“什么?” “你上微博!已经上热搜了!” 顾寒时点进去匆忙看了一圈。 是,新闻源非常可靠,乐少凯确实出事了。 而且不止是乐少凯,整个乐氏都有牵连。 新闻说的模棱两可,但是大概原因还是和经济犯罪有关。 有消息称乐氏被盯上很久了,这条放长线钓的大鱼终于上钩了。 顾寒时闭了闭眼。 其实过去那件事情他已经很久没再想起了。 虽然它无疑对他的生活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或许外人眼里,他息影、“逃”去美国的直接且唯一的原因就是那件事。 可他心里知道,那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整个人生从来都是满布裂痕,被脆弱的胶带贴补,才勉强没有分崩离析。 姜映歆很长时间没听到他的声音,有些焦急地问:“你看到没啊?没有的话我截图……” “看到了。”他的声音略带低沉,“谢谢你告诉我。” 姜映歆没有察觉到他的语气过分平静,仍是兴奋地说:“你可以放心了!这家伙自身难保,一定不会再纠缠你了!” “嗯。” 姜映歆接着说:“不然你重新追回沈淮吧!你和他说明实情!他一定会理解的!说不定会和你抱头痛哭!” 顾寒时不觉笑出了声:“你是肥皂剧演多了吧?” 如果他要为了维持感情告诉沈淮原委,他早在当时乐少凯威胁他的时候,就可以告诉了。 大不了和沈淮合演一场分手的戏码。 他们是演员,这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可是在过去的一年里,在无数梦魇折磨着他的时候,他无数次问过自己,在这背后到底有没有藏着自己的怯懦,哪怕是半分。 然后他发现其实是有的。 他压根儿不敢承担另一个人用毁灭生活来成全自己的那种风险。 他没有勇气、担不了那样的爱。 可当他已经决意逃避风险,也终于好像成功了的时候,命运又让他再次坠入那个漩涡。 这一次,连乐少凯这个借口都没有了。 逼得他必须再次面对。 就好像一个成功逃离战场多年的逃兵不得不重新穿上铠甲、拿起利刃,还等待着建立功勋。 非常卑鄙。 ☆、第四十八章 顾宇聪和晓敏在波士顿玩了三天。 第一天,顾寒时像终于出笼的鸟儿,很是愉悦;到了第二天,已经觉得有些疲惫;第三天,他咬着牙陪他们逛了半天后,终于受不了了,逃回了疗养院。 在里面呆的时间久了,身心不免都有受桎梏的感觉,连带着避世、懒于社交,对着陌生人露出一个笑容都觉得疲累。 另一边,沈淮也忙了三天。 和摄影师Kevin的交涉很顺利,Kevin对他的初印象就不错,所以在沈淮答应给他拍一组照片后,他也应允和星影签下一份重量级合约。 这份合约是为了星影近半年力捧的新人,沈淮为他人做嫁衣,也算尽心尽力,章玥非常满意,特批了他三天多余的假。 沈淮和昭昭说自己要去临市逛几天,想一个人呆着,让昭昭先回去,昭昭虽然老大不乐意,但是毕竟章玥可没顺带把他的假也批了,只得硬着头皮先行回程。 昭昭走的当天晚上,沈淮就给顾宇聪发微信:【你们还在波士顿吗?】 顾宇聪回他:【明天回来。】 沈淮一愣,也不知这算巧还是不巧。 顾宇聪见他没立刻回,又发过来:【你来吗?吴涛明天上午来接我们。】 他是打算再去见顾寒时一面的,那天微信乌龙事件后和顾寒时就真的没联系了,加之乐少凯的事情,他不知道顾寒时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可这个当头,被旁人这样大喇喇地问出来后,他却又犹豫了。 顾宇聪是个急性子,没过多久就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沈淮叹了口气,接了起来,说:“我去吧。” 顾宇聪大喜,估计扔下手机就去联系吴涛了,沈淮一分钟后就收到了吴涛的微信,和他说明天的出发时间,说直接去酒店接他。 一切尘埃落定,沈淮在床上躺了会儿看着天花板,过了会儿,还是给顾寒时发了条语音:【我明天和吴涛一起过来。】 这次顾寒时回得很快,也是语音,声音有些低沉,闷闷的:【刚听顾宇聪说。吴涛接了他们就要回去。】 沈淮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没明着回他,只说:【我周五早上的飞机。】 而今天周一。 他正凝神盯着聊天界面,刚眨了眨眼,机身震动起来,手机屏幕忽然一变,出现顾寒时的视频聊天请求。 沈淮看了看自己,穿戴整齐,应该没什么不妥的,于是接受了视频请求。 哪知接通后,顾寒时那边却是一片漆黑。 “我看不见你。”沈淮皱眉,“你搞什么?” 顾寒时的回答相当流畅:“我手机摄像头坏了。” “放屁。”沈淮咬牙,“我还不了解你?不公平!你把手指拿开!” 那边顾寒时闻言笑了两声,终于露了脸。 不过准确来说,也没算露脸。 只戴着个口罩,只露出浓黑的眉和一双瞳孔深邃的眼睛。 沈淮蹙眉:“怎么了?” “感冒了。流感。出去玩了三天染上了。” “哦。”沈淮点头,“祝你明天一早睡醒就好。可别传染给我。” 他点头,被口罩遮住的下半边脸看不见表情:“只要我们不接吻。” 非常严肃,非常正经。 沈淮脑子先是一空,随即又像是里面有看似烟花实则爆竹的东西炸开。 过去和顾寒时的某些亲密的画面忽然像电影似的快速放映,他的喉头有些发紧,眼神都变得不太自然。 顾寒时说这话到底出于什么原因,又有什么意思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似乎,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儿,兴奋。 顾寒时一晚上没睡着。 上半夜是感冒加剧堵了鼻子,下半夜开始发高烧了,去护士台量了量,三十九度。 护士给他拿了感冒药和退烧药,说如果真是流感的话得烧上几天。 这些药应该都有安眠的效果,没想顾寒时还是清醒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才略有些睡意。 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护士带着医生进来,给他检查、量体温,又拉着他去验血。 等到这些破事儿折腾完,还硬逼着他挂水。 他在抽血处遇到了同样发烧的Seven,Seven的检查结果比他好,疑似急性肠胃炎,虽然脸色不佳,还是逃脱了戳针的命运,拖着“病躯”到病房看他。 顾寒时说:“我这儿重灾区呢。你当心被我传染,雪上加霜。” Seven摇头:“我从小到大几乎没感冒。顾,你要多多锻炼,增强体质。” 这病得比他还重的人还劝他? 顾寒时觉得挺有趣的,可再一看Seven的薄毛衣下隐隐的肌肉轮廓,又打消了揶揄他的念头。 Seven在顾寒时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顾寒时算了算时间,觉得沈淮要来了。 想到之前他对Seven的敌意,有些隐隐的焦躁。 可他总不见得赶Seven走吧。 Seven许是看到他不停看手机,明显的心神不宁,终于问他:“你今天有什么事吗?” 顾寒时垂眸:“沈淮要来。” Seven果然有些愣神,随后忽然一笑:“嗯。就知道他会回来的。” 顾寒时闻言便笑:“为什么?” “他对我怀有很深的敌意。” Seven话至于此,顾寒时却不免变得有些尴尬。 他解释:“沈淮是个不错的人。他没有恶意。” “顾,你真好。”Seven笑了笑,“所以我喜欢你。” Seven说的中文,“喜欢”两个字眼或许只是单纯的从“like”翻译过来,而美国人的“like”在这种场合显然没有什么意思。 顾寒时这样对自己说,可心里还是不免有了疙瘩。 沈淮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他见到Seven果然是肉眼可见的意外,接着蹙眉,挤出难看的笑容:“哎,你好。” Seven仍是那种淡漠的表情:“下午好。” 沈淮见他说完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自然不太舒服,再看顾寒时,也没有一丁点儿暗示要Seven离开。 他在心里冷笑,在沙发上坐下,想这小子如果脸皮真这么厚,那么自己也可以不要这个脸了,干脆视他为空气。 沈淮对着顾寒时抬了抬下巴:“昨天和你视频看着还没这么严重。现在倒像只病猫。” 他故意加重强调了“和你视频”四个字,说过Seven听的,Seven听没听出来不知道,顾寒时倒是立马领会了,有些无奈,还是说:“医生说最快也得两三天才能好。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厚重的鼻音,一开口,沈淮就立马站了起来,走过去,不由分说探身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这得快四十度了吧。” 沈淮蹙眉思忖的样子难得的正经,带着和往日不同的稳重味道,他手心冰冷的触感好似长久停留在滚烫的额上。 顾寒时不知是自己烧糊涂了还是怎么的,在这个时候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悲喜交加,又像是一场做了很久的噩梦忽然醒过来,发现身边躺着的,还是魂牵梦绕的那个人。 “什么眼神啊?”沈淮被他看得都要不好意思了,不自然的咳嗽了声,“不然我去叫医生再来给你看看?这都挂了大半瓶了还这么烧着……” 旁边的Seven插了一嘴:“不是大半瓶,这是第三瓶了。” “哦。”沈淮飞快地看了看Seven,皮笑肉不笑,“你看,又让别人担心。” 他这话要表达的意思似乎过于明显了,顾寒时纸一般苍白的脸色变了变:“沈淮。” “怎么了?我有说错吗?”沈淮笑笑,坐到床沿,摸了摸他的指甲盖,动作温柔,“我当然高兴你有朋友关心你了。不过过于担心就不好了。让外人费心费力多不好意思,而且……”他顿顿,假意调笑,“我会吃醋。” 顾寒时:“……” Seven:“……” 沈淮的笑容看着一如既往的阳光纯良,却又像是一直努力掩藏獠牙的小狼崽,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 顾寒时还是第一次发现他有这么一面。 Seven此时也有些坐不住了,说了声“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就一脸严肃地走出了病房。 沈淮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狡黠地一笑,嘀咕:“早这么识趣不就好了。” “沈淮!”顾寒时反手握住他的手指,用力捏了捏,“你皮痒了是不是?” “这句话不是我以前一直和你说的吗?你还记得吗?”沈淮扯了扯嘴角,看着他的眼睛,“然后你每次都被我收拾的恨惨。” 顾寒时:“……” 沈淮得意地看着他的脸由白变红,想说什么,忽然又猛烈咳嗽起来。 沈淮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给他倒水,扶着他的后脑勺要喂给他喝,顾寒时呛完别扭地推拒,扔给他干净利落地一个字:“滚。” 水杯还在沈淮的手里,他盯着顾寒时看了会儿,移开目光。 就在顾寒时觉得他动气真的要“滚”了的时候,沈淮忽然重新转头,俯身轻盈而迅速地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所有的记忆在那瞬间瞬间复苏。 那些想忘记的、不想忘记的,像是层层叠叠的山峦,吞没着心房上的每一寸。 吻完后,沈淮的神情有些不太自然,细看耳朵有些发红。 顾寒时哭笑不得,轻声叹气:“说了会传染的。你不怕吗?” 他一语双关,话中有话,沈淮听得出来。 “不怕。”他摇头,“顾寒时,我从来没怕过。” “沈淮。” “你今天叫了我好多次。是太久没叫了吗?上瘾了?”沈淮笑笑,见顾寒时只是沉默不说话,又接着说下去,“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总是很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你。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五天,我也接近成功过。但是只要有那么一个契机让我突然想到你,我就要从头开始,周而复始。” 那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顾寒时的鼻子有些发酸。 沈淮自嘲地笑笑:“我是有些恨你的。但是还好。可能爱太多了。爱太多总是舍不得恨的。”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顾寒时,你有那么一点点想我吗?” 那么骄傲的人,把自己放的那么低。 他不可能毫无触动。 顾寒时知道答案有多重要。 他们的现在、未来,所有事情的走向,都会因为这个答案而变得不同。 沈淮的眼眶已经微微发红,看着他的瞳孔已经不是小狼一样,而是变回了温顺的小鹿。 顾寒时伸出手臂,沈淮配合的凑上前,然他揽过自己的脑袋,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 许久,顾寒时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嗯,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Gossip Girl: If two people are meant to be together, eventually they''ll find their way back. ☆、第四十九章 沈淮剩下的几天都在波士顿陪顾寒时。 机会难得,本打算一起去户外逛逛,哪知顾寒时这个病猫一病完完整整的躺了三天。 到最后沈淮要走了,他倒是终于恢复了。 疗养院里自然是没什么好玩的,期间宗定胜来过一次,顾寒时之前没和他说过沈淮过来,所以他看到沈淮的时候不无意外,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沈淮对这个人的存在总是耿耿于怀,免不了又有些吃醋了,顾寒时笑得不行,说自己和宗定胜清清白白,比窦娥还冤了。 几天里两人默契的不提及过去的那些龃龉,连乐少凯都没谈到,只是说些有的没的,就和出事前一样,讲讲电影、电视剧或是他们都认识的人。 顾寒时在疗养院呆了一年,消息闭塞,对时下流行的网络用语都不太了解,沈淮一面嘲笑他,一面又偷偷难受。 沈淮最后一天带着行李箱到病房,终于有了些临别的味道。 顾寒时说:“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沈淮看着他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医生有说吗?” “可能很快,也可能一辈子。”顾寒时淡笑,“这种病很难说。” 这一年来病情反复,好一阵坏一阵;之前有一阵子他觉得自己特别好、特别正常、特别乐观,可没想到在母亲忌日之后,忽然恶化,开始出现幻听。 “我的合同还有大半年。”沈淮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盯着他的眼睛,“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过来。” 顾寒时明显有些愣怔,眉头微蹙:“你还是决定……” 沈淮笑笑:“对,我还是决定离开。你呢?还是不相信我?和之前一样觉得是因为你是吗?真自恋啊。” 顾寒时不语。 “这几天我想过了,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正式离开处理完国内的事情,就到美国来,读个书吧,什么都好,顺便可以照顾你。你不喜欢的话,我们也不用确定什么正式的关系。你如果一辈子住这儿,我就在附近买套房子,这样就方便了,我们……” “沈淮。” “我们就可以每天都见面,你要是偶尔想住家里了……” 顾寒时又叫了他一声:“沈淮。” 沈淮叹气:“我还没说完,你不要这么快拒绝我。” 顾寒时摇头:“只是想问你:想清楚了吗?所有的后果,以后可能要面对的,一旦你给了我准确的答复,我不是那么好甩开的。” “这些话你跟我说过好多遍了。”沈淮无奈,“我看上去就这么难以信任吗?” 顾寒时说:“现在的情况和当初有所不同了。比当时还糟。当时至少我的身体状况还算稳定,也没有身败名裂,至少有份工作,而现在……” “我养得起你。”沈淮说,“需要我给你确认下我的账户余额吗?还是要提供一份资产证明?就算我们这辈子都不再工作,吃吃喝喝,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那般坚定,甚至比一年前更甚,顾寒时不好再说什么,怕真的惹毛了他,另一方面,自己也是舍不得。 当时那件事闹成那样了,他确实没想过沈淮还能原谅,更没想过他们能重温旧梦。 “有的时候我觉得我是真的幸运。”顾寒时笑笑,催促他,“走吧,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 沈淮不爽的皱眉:“哎,你就没有觉得舍不得吗?我为了顺利及早脱身,和星影、玥姐可达成了好多不平等条约,估计短期内抽不出时间来看你的。” 他浅笑,点头:“嗯。” “太冷漠了。我跟你说,到时候可别哭着给我打电话说有多想我求我来看一眼。” 幼稚。 顾寒时揉了揉他的乱发:“你怎么这么幼稚啊?小卷毛?” 在此听到那个熟悉的、久未闻的称谓,沈淮明显有些愣怔,顾寒时含着笑的眼睛看着他,他忽然狠狠地吻上顾寒时的唇。 这个吻不长不短,持续了三秒,但却似乎带着夺走呼吸的威力,顾寒时像是刚经历过脑缺氧,有些微微晕眩。 沈淮捏了捏他的下巴,低声说:“等我回来。” 飞到纽约十几个小时,和回国这趟飞机相比,反而慢了。 可沈淮却觉得度秒如年。 从今天开始,他的每分每秒都是在倒计时和顾寒时重聚。 每分每秒都变得难熬却甜蜜。 下飞机后他直接回了公司,异常神采奕奕,把章玥都吓了一跳:“你吃兴奋|剂了?这么开心?” 沈淮大喇喇地笑:“只是觉得生活真美好。” 章玥斜觑他一眼:“哦,这么美好,那别辞职不干了呗,多赚点钱,生活还能美好一百倍。” 沈淮摇头,叹气:“玥姐,生命应该浪费在美好的事情上。” 章玥抬眉:“比如?” 沈淮没想到章玥会问下去,随口胡诌了一个:“环游世界。” “你要真为了环游世界,我倒是可以和大老板说放你个一两年的,爱去哪玩儿去哪玩儿,大老板不在乎那几个钱,说不定还给你赞助。” “一两年不在我早糊了。” 沈淮笑笑,知道她在开玩笑。 别说一年了,他之前几个月偶尔“消极怠工”,现在人气都明显不如过去了,这一年,多少选秀节目,多少新人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章玥这种金牌经纪人,连着带出两个新人,再加上沈淮拼命帮着带热度,现在是红的不要不要的,间接性帮助章玥对他息影这件事松口。 今天下午有一场品牌活动要出席,沈淮虽然精神很好,但是到底连飞了十几个小时,黑眼圈和眼袋还是有些明显。 因为时间紧急,只能到现场才能化妆了。 沈淮在车里都好好的戴着口罩、墨镜和鸭舌帽,没想到了停车场,刚下车,一堆粉丝就围追堵截了过来。 沈淮和昭昭都没预料到这种情况。 毕竟现在沈淮热度下去了,接机的粉丝都少了很多,更别说这种不算大的活动了。 但是几分钟后,沈淮就觉得这些人不是普通粉丝了。 有人开始手忙脚乱地扯他的口罩眼镜,闪光灯七零八落地闪,沈淮抬起胳膊挡着脸,一面要“冲出重围”往外面走。 混乱中,面前有人惊叫了声,周边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沈淮皱眉,看见面前有一个瘦高个的女孩儿摔倒在地,抱着流血的膝盖,脸上是痛苦的表情:“好痛……” “你没事吧?”沈淮蹲下来,查看她的伤势,“除了膝盖还有哪里疼?” “脚踝和小腿。”女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好像动不了。” 沈淮闻言皱起眉头,转头对昭昭说:“叫救护车吧。她现在动不了,我们不好随便乱动。” 活动持续了一个小时,因为在大型商场,所以人潮久久散不去,等到沈淮回到公司,已经过了三四个小时。 不长不短的时间,已经足够停车场事件发酵,被营销号大做文章了。 一开始是有人发出停车场混乱的照片和视频,说沈淮被粉丝“围攻”;之后又是沈淮素颜近照,说“生图状态极差”;接着就是女孩摔倒的照片了,文字行间还暗示沈淮“推搡粉丝”…… 一时之间,路人、黑粉的谩骂、嘲讽,以及沈淮后援会的控评及回应铺天盖地,更有甚者觉得沈淮是不惜抹黑自己“借机炒作”…… 沈淮许久没有掺和进这样的事情里,异常心累,但也无可奈何。 这件事自然上了热搜,同时有个话题叫“明星对待粉丝的一百种方式”也应运而生。各路同期、非同期艺人都被拿出来,自家粉丝自然是不停地吹嘘拉踩,说相比之下自己偶像有多好多好。 这个话题里评论最多的一条微博,就是关于最近当红辣子鸡孟杨在机场和粉丝聊天合影的内容,什么“几十个小时的航程后依然笑面粉丝”、“零距离男神”等等。 而不久后,孟杨上线,发微博晒出了粉丝的信和送的一个人偶,配文说无论多忙每天睡前都会看至少十封信,人偶陪伴自己每一段旅程。 沈淮笑了笑,给章玥打电话。 “玥姐,很忙吗?” 章玥那边挺安静的:“还行,什么事啊?” “停车场的事你看到了吗?我微博需要发什么吗?” “哦,这件事啊,没什么关系,清者自清,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淮了然,顿了顿,许久后才再开口:“玥姐。” 他发出一声轻笑,章玥沉默几秒,说:“以前再大的事情你也不担心的。” “以前比这小的事情,你也会很担心的。”他说,“我欠你的、欠星影的,在努力还了。这个哑巴亏,我吃下了。” 章玥声音陡然变冷:“你什么意思?” “停车场的消息,是你泄露的。人是不是你安排的我就不确定了,我也不想追究。”他说,语气出奇的冷静,“你过去安排的,我应该为他们做的,我没有拒绝过,即使冒着风险。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你可以提前知会我一声。” 章玥像是投降了,叹了口气:“是,孟杨现在表面上是比你红,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了,看得出点东西,他的实力,无论哪一方面都不及你。你过去不曾用的、不屑用的,我都得用在他身上。沈淮,我也难。” “嗯。我知道。” 他也曾把章玥看成是超越同事的存在,甚至是朋友了,可人心,终究是自私。 这么多年共事,到非要做利益抉择的时候,偏向的还是自己。 章玥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对不起。” “这句话我在和你说确定要退出的时候讲了好多遍了。你不用还给我的。是我先欠你的。对不起你这些年的努力栽培。”沈淮说,“我会在离开之前努力偿还。” “你成熟了。”章玥好久才说话,轻笑,带着些自嘲,“是因为顾寒时吗?你去美国见到他了吗?” “你猜到了啊。”沈淮说,“是,我放不下。” “早知如此……”她低喃,又说,“好在现在乐少凯在牢里了,也不会阻碍什么。” 沈淮听到她提乐少凯,有些敏|感,顺口问起:“玥姐,一直没问你,当时我和顾寒时的事……” “是乐少凯特意告诉我的。”事到如今,章玥已大方承认,“他可气得可不轻啊。所以当时我看到他和顾寒时那些照片,其实不大相信的。这事儿你问过顾寒时吗?” 于是章玥把事发前和乐少凯的对话告诉了沈淮,沈淮听来确实震惊又可疑,当即就给顾寒时打电话了。 此时波士顿还是早上五点,顾寒时的电话没通,沈淮估计他还睡着,可他太急了,急着知道那个答案。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到姜映歆,立马给她打电话。 姜映歆在城外拍戏,还没收工,沈淮等不及,直接杀到了片场。 “怎么了啊?这么急?”她笑,“我现在人气回升了,好歹能算个二线吧,你这个准一线大晚上来这儿找我,不怕上热搜啊?姐弟恋什么的,吓死人噢。” 沈淮没空和她周旋,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姜映歆果然收敛起笑容,面部表情僵住了:“你从哪听来的?” 沈淮简直要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顾寒时已经讲和了,乐少凯也进去了,你知道些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告诉我吗?” “你可以问顾寒时。” “果然是有什么吗?”他苦笑,“我等不及了。小姜姐,求你告诉我吧。” 姜映歆叹气:“他还是没告诉你,说明还是不想让你知道的。”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是假的吧。他和乐少凯分明什么都没发生过。乐少凯用了什么事情威胁他。比如说我们俩的关系,或者更大的把柄,是吗?” 姜映歆:“……” 沈淮见她不说话,兀自自嘲地摇头:“怪我当时太傻了,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顾寒时他怎么会喜欢那个人渣呢?他是被强迫的是不是?那个姓乐的他……” “他们什么都没发生。”姜映歆终究不忍,“照片是假的。摆拍,摆拍你懂吗?顾寒时从来没喜欢过他,也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当时你和顾寒时玩得很疯,天天厮混,连在外地拍戏都要私会,就这么被他利用了。” 沈淮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拍到了我们见面的照片?可是……我们从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怎样……” “是酒店。他在酒店装了监控。”姜映歆说,“照片、视频,多露骨的都有。这已经不是让别人知道你们在一起的问题了。如果顾寒时不答应,他会把所有这些最隐私的东西公诸于世。乐少凯是个疯子,他就是要你们一起痛苦。沈淮,你承受不起的。” 沈淮觉得心脏被什么堵着,难受的无法呼吸:“他瞒着我。就一个人……瞒着我。” “是啊,在他看来你们已经没有路了,只能做眼下最好的选择。如果告诉你,凭你的性格,和当时你俩的关系,事情只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姜映歆这话没错,顾寒时对他的判断也没有错。 所以现在一切都通了。 在那过后顾寒时那么痛苦、压抑,旧病复发,远走他乡。 什么都放在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承受。 承受诋毁、谩骂,还有他刺骨的恨意。 他曾经承诺过“天堂地狱,有我呢”,可是到真的坠入地狱的时候,他终究没有陪着一起跳下去。 他把自己看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他觉得自己恨惨,殊不知,这一年,相比于顾寒时,其实自己是在天堂的。 临别前姜映歆和他说:“如果他不主动提起,你别问他了。他到现在还是不告诉你,是不想触碰那道伤疤,也不想你愧疚难过。” “嗯。” “沈淮,好好待他。他比你想象中还要在乎你。” 坐进车里的时候,顾寒时给他回电话了。 “怎么了?想我到不行了?” 顾寒时的声音听起来过分快乐了,沈淮想起姜映歆最后的那句话,有些心颤:“嗯,是啊。” “之前谁大言不惭说我会打电话痛哭求见一面的?” “哎。”沈淮轻笑,“我失策了。” 他那么顺从,顾寒时倒有些意外了:“没出什么事儿吧?还是因为微博上停车场那个……” “对啊对啊,委屈了,没人诉苦。” 顾寒时笑道:“你是娱乐圈老人了啊沈淮,什么风浪没见过,不至于吧。” 沈淮情绪仍有些不稳,一时没开口。 那边顾寒时倒有些急了:“真委屈啊?不会哭了吧?来来来,隔空借你一个肩膀。别哭了。” 沈淮揉了揉眼睛,被他逗笑:“你真变幼稚了。” 那边顾寒时笑了。 沈淮无声地扬了扬嘴角。 “顾寒时。” “嗯。” “等波士顿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来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 ☆、第五十章【最终回】 这一年里,沈淮一共去过波士顿两次。 每次都是匆匆去,匆匆回。 有甜蜜,也有不舍,但总带着点期盼。 顾寒时的康复情况比想象中好很多,不到半年就出院了。 本来和沈淮合计着要买套房的,但是后来再想,两人都是印象中没有“家”这个概念的人,或许漂泊的状态更适合他们,于是租了一套公寓,虽然不大,对他们俩来说却足够了。 太大的空间反而显得空旷而孤独。 顾寒时觉得自己这一年变了挺多的,从一开始假意不在乎沈淮是否如约回到自己身边,到慢慢地开始习惯一天撕一张日历,倒计时他约满重聚的日子。 无遮无掩,把每一点想念融进和沈淮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里。 他害怕沈淮有一天突然后悔了,所有的等待都变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种愈发浓烈的爱让他有些害怕,并且频繁地怀疑过去某些时刻的自己。 对沈淮的欺骗、怀疑、推拒,那种自以为是的了解、付出与爱。 他觉得自己愈来愈不正常,但是每每复诊,医生给他的解释总是他变得越来越好,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从各个指标和维度来看,他比健康的正常人还要正常的多。 那种类似癔症的感觉接近到达他的承受极限和巅峰的时候,恰巧快到外婆的忌日。 顾寒时瞒着沈淮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他买了外婆喜欢的野百合和老家酿造的陈酒,在蒙蒙细雨中坐在她的墓碑前,隔着蒙了尘的岁月和她对话。 他告诉她几年来的许多故事,那些好的坏的经历,淡然而温吞,留到最后才终于说到沈淮。 如果外婆还在世,不知道她老人家会作何反应。 可他又想,外婆这样敞亮包容的人,应该会原谅他的。 即使内心有多难接受。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明年,不行就后年,我一定带他来见您。” 顾寒时许久没有喝酒,酒量肉眼可见的变差,喝了不到半盅就有些微醺了。 等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恍然却看见细雨中打着伞的顾卫国。 “回来也不说一声。” 顾卫国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语气却是不咸不淡,没有半点意外和愤怒,只是微微嗔怪,细细辨别,似乎还有些不太真实的宠溺。 顾寒时早已不是孩子,可离家一年多,听到那话,难免触动。 忘了两人多久没有说过话,他去美国的这段时间,两人保持着一周互相文字问候一句的“惯例”,不像父子,连朋友都不如。 顾寒时总觉得自己不该介怀。 毕竟出了那样的“丑闻”,顾卫国这种要面子的人,纵然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顾寒时笑笑:“一年了,再不来外婆该想我了。” 他点头:“嗯。是该来看看。” “倒是没想到你会过来。”顾寒时想,是因为愧疚吗。 顾卫国说:“这些年每年的这一天,我都有来。你不知道罢了。” 顾寒时沉默片刻,微微摇头:“这又何必呢?” “你妈如果还在世的话……” “提她干什么?”顾寒时的声音陡然变冷,连带着声音都变得像带着刺,“这么多年了,你婚姻家庭生活幸福美满,过去的不过就是一块破布而已,连看到都嫌脏了眼睛。不是吗?” 顾卫国语气里难掩失望:“你是这样想我的?” 顾寒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在你眼里,我不也是这样?喜欢男人,还闹出了那种丑闻,辱没家门。” 连自己都没有发现语气里的自怨自艾和自暴自弃。 顾卫国叹气:“我要是真这样想,过去的这段时间就不会再管你死活了,也不需要热脸贴着冷屁股。明明我发一段话你回几个字,还腆着脸求着你赏个只言片语。我到底是你爸啊。” 顾寒时沉默。 雨忽然下大,他没撑伞,黑色外套的肩头,率先沾上水渍淋湿。 顾卫国走近他,把伞撑到他的头顶上方。 “爸爸知道这辈子做错过很多事。我们父子俩之间的隔阂或许永远都在。可我还是希望你能过好下半辈子。” 有雨水顺着顾寒时头发淌落下来,滴到鼻尖上。 他看着顾卫国布着皱纹的、不再年轻的脸,眼睛有些酸涩。 顾寒时微微哽咽:“我下半辈子,想和沈淮在一起。” 顾卫国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都好,都好,怎样都好。” 顾寒时想:人习惯性地执着于什么,但一旦跨越了某个最难跨越的点,最终总是归于平静。 无论是他也好,顾卫国也好。 他们站在各自不同的立场,经历过世事浮沉,一样的自私、卑劣,却偏偏装出一副豁达超然的样子。 或许这就是真实的人和人生。 他过去所希冀的完美无暇或是执着绚丽的人格,终究只存在在影视剧里,他演绎的看似真实,却也虚假易碎。 他过去时常偏执,甚至带着点矫情。 到这个时候,却幡然醒悟。 好在似乎还不算迟。 顾寒时和顾卫国一起离开墓园。 顾卫国问他:“回家吗?” “晚上吧。我一会儿还要去个地方。” 顾卫国“哦”了声:“找沈淮吗?” “不是。” 顾卫国叹了口气:“去哪都成,我送你吧。下着雨,这也不好打车。” 这是真的。 顾寒时没再推拒,不过当他说出目的地的时候,顾卫国显然很意外。 他迟疑:“你是去看……” “嗯。”顾寒时点头,突然说道,“其实当年的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顾卫国不知信没信,只点头:“哎,好。” 顾寒时淡然。 信不信,解释不解释早已不重要了。 乐少凯判了十年,出来的时候想来已过不惑。 顾寒时是回国前突然想到去趟监狱,通过宗定胜联络,没想乐少凯竟答应了。 两年的时间,连他这样的人都能忘记过去的那些龃龉。 再次见面,顾寒时几乎都认不出他。 那玻璃明明是透明的,却像照妖镜,透过薄薄的一层,那边的人照射出真实的灵魂。 顾寒时瘦了许多,乐少凯却胖了。 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棱角,反而显得不那么飞扬跋扈。 他看着精神还好,一来就嘲笑顾寒时:“看来那件事对你打击真的很大,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了。” 顾寒时语气寡淡地说:“是。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但是我至少在变好。你呢?” “我?”乐少凯哈哈大笑,“我也在变好啊。比起外面,这里更适合我。我又不是没呆过这种地方。” 顾寒时对他的人生,之前经历的过的,好的坏的都不感兴趣。 他只是想像一个无所畏惧的战士一样,站到这个人面前。 他要告诉这个人,他赢了。 他想把过去所有的屈辱都化为灰烬。 可是这一刻,当他看见乐少凯还是用从前一样恶心的笑容对着他笑,他突然觉得这一切很没有意义。 他站起来就想离开。 乐少凯却突然叫住他。 “你知道那个姓沈的也来过吗?” 顾寒时一怔:“沈淮?” “大概在一年前。”乐少凯笑笑,“他果然没和你说啊。挺奇怪的。我以为出了那种事,你们俩早就分了。” “他和你说了什么?” “说会等我出来。” 顾寒时蹙眉。 “……说等我出来,弄|死我。” “……” 那天沈淮完全没想到顾寒时会突然出现在家里。 特别不真实,像一场做了很久都不肯醒的梦。 梦里他站在猛烈晃动的天梯上,仰头可以看见漫天星辰,底下却是万丈深渊。 他没有问顾寒时为什么不发一言就回国。 顾寒时的眼里有藏起的别的情绪,但是抱着他时候身体传来的温度、那种温柔却无比真实。 下个月沈淮就会宣布退出娱乐圈。 原本一直倒计时着出国和他重聚,现在他自个儿就回来了,沈淮实在不舍放他一个人回去。 “呆在家里吧。等我一起去美国。没多少天的事了。” 顾寒时的脑袋埋在他的毛衣里,咯咯地笑:“金屋藏娇?” “不愿意?” “愿意。”他说,声音瓮瓮的,“怎样都愿意。” 怀里的人窝了太久,慢慢呼吸平稳,沈淮叫了他几声,没有声音,于是确定他睡着了。 十多个小时的时差,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总让人困倦。 沈淮看着顾寒时的侧脸,轻轻抚了抚他翘起的额发。 好在那些错位的时间马上就会重叠。 他想,他们此生都不会再有时差。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名“盐柱”的来源:所多玛(Sodom)古城因其居民罪恶深重而被上帝焚毁。该城居民罗得(Lot)带领妻女逃离该城,其妻因不听天使劝告回头探望,即刻变成一根盐柱。所多玛城是指我们生活的世界,罗德的妻子回头是表示,上帝决定毁灭罪恶的城市时,罗德妻子回头看仍然眷顾这个世界,所以就只有跟罪恶一起灭亡了。罗德一家离开所多玛是,预言世界的末了,圣徒即将回到天国故乡。如果还贪恋地球上的世俗的话就会灭亡,得不到拯救。 但是顾寒时和沈淮回头了,撇去世俗,最终互相救赎。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