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撩人》来自www.aqb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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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色撩人[娱乐圈]》作者：七日安
    文案：
    对外清冷疏淡·对内既宠又撩·投资大佬X甜飒女明星
    国际惯例小甜饼，双处双初恋
    文案1
    顾音拒绝继承家业那天，豪情万丈说要成为娱乐圈的巅峰
    结果出道即巅峰，凭借一部小成本文艺片拿到三金提名，斩获金象最佳女主
    转眼就在庆功宴上得罪圈内资本巨鳄，喜提封杀
    顾音兢兢业业当着三十八线女星，拒绝一切投资人饭局
    不想一次栽跟头，污了那位新晋资本大佬的清白
    趁着人还没醒，顾音拎了鞋想溜
    被该大佬反身摁在玄关口：宝宝，第三次了，给个名分，嗯？
    文案2
    网曝某声名狼藉的花瓶女星顾音勾搭上了豪门多金总裁，母凭子贵，即将奉子成婚
    网络上骂声一片
    传说中从不接受媒体采访的总裁首次出面
    ——错了，是父凭子贵
    接着没等吃瓜群众追问，又说
    ——我勾搭的，是我先喜欢，婚也是我求的
    #我什么时候非礼你三次了，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算了，看在你厨艺不错的份上，勉为其难嫁了吧
    #所以说，要想征服一个女人的心，首先要征服她的胃，和她家猫的胃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音，周时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影视大佬撩妻日常
    立意：热爱生活，拼搏事业
    第一章 正义之摔
    戛纳海湾。
    战后皇家海军护卫舰改造而成的波塞冬号游轮酒店，装扮上了圣诞特有的麋鹿灯，连着水天一色的夜幕，点亮了今晚的圣诞前夜。
    海浪在竖琴与小提琴和鸣的节奏下拍打船舷，激起朵朵浪花。
    顶层的甲板之上，烛光摇曳，衣香鬓影。
    侍者们手托银盘，配合着音乐的节拍，穿梭在娱乐圈时尚名流和金融显贵间。
    当代的才子佳人们持杯而立，在徐徐海风下远眺对岸的斑斓夜景，谈笑风生。
    9楼的阳台海景套房。
    灯关着，拉紧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喧嚣，房里一片晦暗宁静。
    “叮铃铃——”
    一串铃声打破房内的静谧。
    顾音微微皱着眉，从被子里摸出仍在振动的手机，熟稔地按下关机键。
    她最近两天才从剧团的漫长排演中解脱出来，一个多月都没睡什么好觉，现在只想缩在友人名下的包厢里长睡不醒。
    然，安静了不过十秒。
    门外传来一阵钥匙碰撞的叮当声。
    “咔哒。”
    门被人从外推开。
    一袭银色曳地长裙的金发美人大步走进，按亮顶灯，拉开了窗帘。
    “舞会都要开始了，怎么还在睡？”
    金发美人走到床边，扯下顾音脸上的眼罩，用一口夹生的中英混杂语催促道：“醒醒，你已经睡了一夜又一天了。”
    “睁眼闭眼都是天黑。你到法国是过来冬眠的吗？”
    “唔！”
    顾音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莉莉，你温柔点吧。”
    “温柔对你没用。”
    莉莉·斯通将眼罩盖回她脸上，示意跟在身后的助理端来餐盘：“快起来，吃点东西垫垫。你答应我了要出席，别想耍赖。”
    顾音认命地坐起身，接过牛奶抿了一口，慢吞吞道：“老实说，我的确没什么必要出去。”
    今晚的平安夜舞会由莉莉·斯通和她的导演男友安德森·萧发起，出席的宾客大多是欧美娱乐圈明星和投资商。
    她一个普普通通中国三十八线女星，又被国内娱乐圈封杀了三年，上了甲板都找不着熟人聊天。
    “很有必要！”
    莉莉掀开被子，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道：“你在中国这么流年不利，就是因为过得太佛了。否则以你的水平，何至于沦落到没戏拍的地步。”
    三年前，顾音通过主演小成本文艺片《青鸟》出道。
    在不受期待、毫无宣发，演员无作品、无科班、无流量的三无背景下，《青鸟》反超同期大导的高热度续作，拉起一度低迷的青春片市场，实现了票房口碑双丰收。
    主创团队横扫当年的各大电影节，斩获多项大奖。
    糊团出身的男主角也通过这部电影斩获金犸影帝，成功转型，从此大导片约不断。如今已跻身一线，成为当今娱乐圈的顶流。
    反观女主角顾音，同样通过在电影中的惊艳演技拿到了三金提名，最终打败一众前辈荣获金象最佳女主，一夜成名。
    三年下来，却是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名利场在金钱至上主义之外，最讲人脉和规则。
    娱乐圈则更甚。
    顾音一炮而红引来无数资本趋之若鹜，又因在一场投资商的饭局里不够“知趣”，扫了诸位影视大佬的兴，被联合封杀，关闭了内娱所有的露脸渠道，连话剧都不能出演。
    好在他们的手伸不到国外，所以她还能在欧美的剧团演演配角，去各大戏剧节露露脸，不用彻底告别舞台。
    “你总不能一辈子在话剧团窝着，多结交点人也能多条路。”
    莉莉推着顾音下床洗漱。
    男友安德森差人过来，叫她回去跳开场舞。
    “上去吧，”
    顾音踩着拖鞋，慢吞吞地走向盥洗室：“东道主不能缺席太久。”
    莉莉点点头，从名片夹里抽出两张，递给助理：“有苍蝇搭讪就亮出去。”
    扭头叮嘱顾音：“遇到感兴趣的也用我的名片交换，我先给你把把关。”
    “知道。”
    顾音挥了挥手：“去吧。”
    “快点啊，别又给我躺回去了。”
    莉莉转身出去。
    很快又探头进来：“聊天可以，酒不能多喝，超过三杯就老老实实喝树莓汁。”
    顾音：“……”
    “懂？”
    顾音的酒量是众所周知的浅，酒品也一般。
    “懂，”
    莉莉习惯了叮咛，顾音也习惯了点头：“三杯不过线。”
    “你懂了没用，扭头不过三秒就能忘，连鱼都不如。”
    莉莉睨她一眼，转而看向助理丽萨：“今晚你就待在她身边，她要是耍赖，立刻通知我。”
    .
    等顾音收拾好出房间，舞会已经进入到高潮阶段。
    莉莉和男友安德森立在桅杆边，身旁围了一圈明星艺人和投资商，推杯换盏，正是兴起。
    各色美人摇曳生姿，衬得舞池愈加光华璀璨，甚至要盖过漫天星辰。
    顾音没有找人交际的兴致，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小口小口地啜饮香槟。
    她今晚穿了一条暗红色丝质长裙。
    贴身的长裙勾勒出曼妙的身材曲线，细细的吊带挂在肩头，衬出纤细平滑的锁骨线条，和修长白皙的天鹅颈。
    雪肤、乌发、红唇，在低调的暗色红裙映衬下，有如一颗莹润珍珠，白得近乎透光。
    东方美人的氛围感拉满，哪怕在群星闪耀的会场，也是独一抹颜色。
    海风抚过桅杆的麋鹿铃铛，在清脆的叮铃声里吹拂起顾音落在肩头的长发。
    金发碧眼的男人乘风而来，朝东方美人行了一个绅士礼，以英法双语邀请共舞。
    顾音抬起脸，张大了一双剪水瞳，神情迷惘又无辜。
    一副听不懂男人在说什么的模样。
    男人沉默一瞬，磕磕绊绊地挤出零散的变调中文：“您，您好，您要跳舞吗？”
    顾音抿唇笑了笑，摇头婉拒，举起香槟喝了口，以示歉意。
    男人还欲再说。
    丽萨挡在顾音身前，神色肃冷，措辞简略又直白：“抱歉，莉老板交代，一切以顾小姐的意愿为先。”
    类似的桥段在短短几分钟之内重复了四五回。
    顾音三杯香槟下了肚，被旁边的丽萨换成树莓汁。
    “国际友人盛情相约，我拒绝也就算了，以果汁代酒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泱泱中华，礼仪之邦。”
    她摇了摇空香槟杯，眼波流转下神情变得为难又自责：“我出门在外，代表的就是国家形象，不能失了礼数。”
    “酒文化本身就是全球范围内的糟粕，跟任何国家的礼仪都无关。”
    丽萨油盐不进，板着一张脸：“而且莉老板说了，如果让您喝多了酒，会更失礼数。”
    顾音：“……”
    她张了张嘴，想再哄哄。
    远处忽然传出一片欢呼。
    顾音循着声看过去。
    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的簇拥下，居于中心的男人缓步走进。
    舞会的追光有一束正好打在他身上，淡金色的光倾泻下来，落了满身，照透出赫奕而又淡然的气势。
    流连在舞池的宾客们都停下了动作，安静注视着他的走近。
    顾音眨了眨眼，困意有点卷土重来的意思。
    她抿了口树莓汁：“他是谁？”
    “那是宴先生，至兴旗下至晟资本的掌权人，是安老板学长，和您一样是中国人。”
    “前几年都在华尔街，最近看中了影视圈的投资效益，但始终不曾投资美国的项目，好像有回国发展的倾向。”
    “业内都猜他是要回去扶贫，当爱国商人。”
    “很多企业家想得到他的垂怜。”
    “凭借安老板跟他的关系，我们工作室会是他在娱乐圈的第一批试点。”
    丽萨在法国本土长大，英语算不上精通，一些英语无法表达的，便换成了母语。
    顾音的法语仅限于日常口语交流，不常见词汇也就听个声儿。
    这一长串介绍下来，她连猜带蒙只听出了这位华尔街出身的“宴先生”打算在娱乐圈发展的意思。
    顾音这边离舞池那片有点远，“宴先生”的眉眼看不清晰，只依稀可见男人高挺的鼻梁侧影和棱角平滑的下颌线弧度。
    气质偏清隽冷冽。
    一身低调的黑色高定西服，勾勒出欣长挺拔的身型。
    赏心悦目，还挺有内娱顶流男神的氛围。
    她扯扯唇角，咕哝了声：“资质不错，是可以发展发展。”
    莉莉和安德森已经迎了上去，边寒暄边领着人走向舞会中心。
    顾音收回视线，留恋地望了眼托着香槟游走的侍者，一口喝尽杯底的树莓汁，站起身：“我去眯会儿。”
    .
    甲板的另一边是一排阳光房，和舞池之间隔着露天泳池，据说采用了最先进的隔音材料打造。
    房里还用屏风隔出了一个小SPA室，按下床头铃便会有技师登门，安抚宾客透支完社交能量的身心。
    顾音绕过泳池里嬉闹的男男女女，走进最里侧的玻璃房。
    没按铃，准备玩一局游戏再睡。
    手包里除了粉饼和两只口红外，空无一物。
    “我的手机……”
    她扭头看向丽萨。
    “我去找。”
    丽萨转身朝外走：“您先在这休息一会儿。”
    顾音点点头，手肘支在窗台，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翻着酒店订阅的杂志。
    法语的，瞅着眼疼。
    她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想回躺椅上睡会儿。
    刚合上杂志，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他果然来了！亲爱的，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他姓周的不讲人情，我爸出面都拿不到投资，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只好委屈你。”
    男人说着一口地道的中文，还是熟悉的沪城腔。
    “可是……真的要这样做吗？”
    女声听起来带点颤音。
    “万一被他发现，你家的公司，还有我，都会被毁掉啊。”
    “是不是太冒险了？”
    冒险？
    顾音怔愣一秒，精神了。
    “不可能！”
    男人笃定道：“这是新泽西药研所最新研发的，明年才上市。起效快，体内无残留，绝对神不知鬼不觉。”
    “你只要让他喝下那杯酒，剩下的都交给我，我保证在他侵犯你之前就会带着人冲进来。”
    “亲爱的，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只要我家度过了这次难关，我会立刻带你见我爸妈，让你成为赵家的儿媳妇。”
    “你想想，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亏待过你吗？”
    男人的声音越发轻柔，带着毫不掩饰的诱哄。
    顾音眨了眨眼。
    这是，要在舞会现场来一出仙人跳？
    自家公司拉不来投资，所以哄着女朋友去使美人计？
    她扯扯唇角，荒诞中又带着点理所当然。
    隆基谥死爱妃，得以脱身马嵬坡；徽钦卖妻献女，方能苟至岳飞来援。
    从古至今，买卖依旧。都是些老桥段在翻来覆去地演。
    她低嗤了声，从屏风后探出半边脸，想看看是哪位同胞学范蠡学得这么活灵活现。
    男人一身骚紫色的D牌高定西装，背对顾音，将清纯系扮相的小白花拥在怀里，柔声低语。
    小白花靠在他的肩头，眉头紧锁，神色惶惶不安。
    是付梨。
    顾音怔愣了两秒。
    《青鸟2》的女主，去年的金象最佳新人。
    因为导演是同一个，女一号打的招牌又是《青鸟》女主学妹，电影上映时她还包了两次场，对演技青涩但态度认真的女主角印象也挺好。
    男人又低声贴在付梨耳边说了句什么，搂着人离开。
    顾音从屏风后出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感叹世界太小还是林子太大。
    初涉荧幕的二代青鸟，躲过油头大耳的投资商，却又陷进草包二代的毒冢。
    不久之后还将被迫一同承受来自华尔街精英兼未来娱乐圈新星的怒火。
    她作为第一代青鸟和便宜学姐，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应该把人拉出来。
    也能把人拉出来。
    顾音望了眼付梨被半搂半拽着走向舞池的背影，迈步跟上去。
    这位当代范蠡，犯的第一个错，是当着她的面，推她学妹进火坑。
    第二个，就是商量怎么做坏事都不知道挑个私密点的地方。
    .
    舞会还在继续。
    顾音取了杯香槟，倚着桅杆四下张望，在舞池角落那盏麋鹿灯的背面，找到了满脸踌躇的付梨。
    付梨穿着一条蓝色碎钻仙女裙，手垂在身侧，紧紧捏着裙子外层的网纱。
    紫西服走到她身旁，脱了西服外套，一时间跟身后打领结的男侍者没什么两样。
    他指着男侍者，跟付梨交代了两句什么，下巴冲舞池的一侧抬了抬，再推了她的腰一把。
    付梨小幅度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拿过托盘上的两杯香槟，朝舞池方向走去。
    顾音看过去。
    长条餐桌的一角，黑色西服的男人侧对着顾音的方向，逆光而立。一双长腿随意支着，正闲闲地与身旁的几人交谈。
    “顾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丽萨冷不丁出现在顾音身后，递来手机：“您落在房间了。”
    “谢谢。”
    顾音半阖起眼，困意和醉意糅杂在一块儿，被海风裹挟着一吹，意识也跟着混了。
    她抬手扇了扇风，接着从路过的侍者手里取下香槟，抿了口：“房里待着太闷，还是出来看看世界。”
    “您不能再喝了。”
    丽萨皱起眉，伸手要接过酒杯。
    “现在可不是说它的时候，”
    顾音错开手：“名片给我一张。”
    说话的工夫，付梨已经走到男人面前，惴惴地笑了笑，说了句什么，将手里的一杯香槟递了过去。
    丽萨下意识掏出名片夹：“您是要？”
    “伸出正义之手，爱护学妹，勇救同胞。”
    顾音仰着头一口喝完香槟，抽走名片，身姿摇曳着朝长餐桌走去。
    赶在男人伸手接过那杯香槟前，路过旁边不小心崴了脚，手下意识朝周围拉拽，撞翻了付梨手里的酒杯。
    “哗！”
    地毯上洇了一圈暗色酒渍。
    意外地，男人也湿了大半胸口。
    顾音懵了一秒，很快恢复镇定。
    “抱歉，赔偿我会负责。”
    她站在神色惊惶的付梨身前，朝男人抱歉地笑了笑，将名片插进他洇湿的西装口袋。
    第二章 三十八线
    玻璃杯摔在地毯上，掷地无声，只在餐桌这一片小范围里引来了数声惊呼。
    男人垂着眼，视线落在胸前那张木质烫金名片上，没说话。
    顾音摇曳着往后退了半步，搭在付梨的肩头，醉眼迷离，吐气如兰：“学妹，不要相信男人，会变得不幸。”
    话音未落，人已经枕着付梨的肩，阖上了眼。
    付梨被这一连串乌龙事件整懵了，扭头怔怔地盯着顾音的脸，神情迷惘：“你是？”
    “宴先生，非常抱歉。”
    丽萨快步跑来，对着男人连声道歉，吩咐女侍者叫人过来清理，接着转身去扶顾音：“这位小姐，你喝醉了，我送你去客房休息。”
    又看了眼还在状况外的付梨：“这位女士，你也一起吧。”
    说完也不等众人的反应，两手架起顾音，踩着细高跟脚步如飞，转瞬便消失在楼梯口。
    “这是投怀送抱的新花样？”
    “中国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不不，是两美相争，宴总得利。”
    男人们滞留在现场，啧啧称奇。
    “哪来的利？”
    周时宴倏然低笑了声，摘下混在口袋巾里的名片，将外套递给女侍者：“麻烦放我房间。”
    .
    天光灿烂，正午的日头照得海浪都要冒出烟来。
    顾音在幽暗静谧的环境中酣睡，被一连串急促的铃声闹醒。
    亲妈沈宛清发来了视讯。
    “你那不应该吃午饭了，怎么还在睡？”
    沈女士看着屏幕里女儿炸成一团的乱发，蹙眉道：“昨晚又熬夜了？还是喝酒了？”
    顾音酒还没醒，惺忪着睡眼应付亲妈：“没呢，跟莉莉聊天聊忘了时间，再眯会儿就好了。”
    “今天还回来吗？”
    “回，订了六点的航班，明天下午到。”
    “那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我助理在。”
    “好，我们在家里等你。”
    沈女士顿了顿，接着道：“心心，这次回来就在家陪妈妈待久点吧，妈妈想你了。”
    顾音囫囵点着头：“嗯嗯，陪你。”
    .
    7楼餐厅。
    莉莉和男友安德森陪周时宴在靠窗的卡座用餐。
    安德森恪守着二十四孝男友规范，埋头给女友切牛排。
    “学长，你也尝尝这个，早上刚从京都空运过来。”
    莉莉垂着眼，给好友发消息。
    【醒没醒？要不要吃点东西？】
    【顾音：要】
    【莉莉：吃什么？】
    【顾音：油条，豆浆，虾饺】
    【莉莉：说点船上有的，现在法国时间13点。】
    【顾音：吐司，牛奶，沙拉】
    【莉莉：下来吃还是让人送上去？】
    【顾音：我下来吧，睡得有点头晕了】
    【10分钟】
    莉莉放下手机，余光偷偷打量对面的周时宴。
    周家的礼法教育严格到近乎古板，要求寝食不语、整衣危坐。
    无论多重要的饭局，周时宴都是停下所有动作才会参与话题。
    眼下他盘里的牛排只剩一小块，大家继续保持沉默的话，10分钟之内绝对能解决。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
    【那我先帮你点餐。】
    “学长，你真要投资你们的内娱啊？”
    安德森忽然问。
    “我虽然没深入接触过，但这些年在各大国际颁奖礼也都见过不少艺人和幕后团队。玩得，有点疯。”
    他露出一副难以言喻的神情：“你们那，不比好莱坞干净。”
    “只不过有一堆小韦恩斯坦还没被扒出来。”
    “莉莉的朋友就是受不了那里的环境，才来了欧洲拍戏。”
    安德森还在尝试劝他放弃：“你把钱扔恒河里，捞出来都比娱乐圈干净。”
    “所以需要换一批新的水。”
    周时宴停下手上的动作：“我的目的，是开凿新的水源。”
    莉莉点头附和，视线胶着在最后那一小块牛排上：“学长说得对。”
    “说起朋友。”
    周时宴忽然放下刀叉：“昨晚出席舞会的客人里，有一位穿暗红色裙子的东方女性，跟莉莉关系应该不错。”
    “她给了我这个。”
    他将那张木质烫金名片放桌上。
    莉莉、安德森：“！！！”
    “她又怎么你……”
    话没说完，两人对视一眼，敛神收声。
    周时宴瞥了眼安德森，没说话。
    “就是一个普通朋友。”
    莉莉摸了摸鼻子，悻悻道：“昨晚舞会结束她就离开了，听说是今天上午的航班飞印度。”
    接着又小声问：“学长你找她，有什么很严肃的事吗？”
    “没事。”
    周时宴顿了顿，回忆起顾音偷咬下唇驱散醉意，将付梨牢牢挡在身后的模样，说：“以后你再见到她，替我转达一声。”
    “衣服的事，不用她负责。”
    他接着笑了笑：“我来负责就好。”
    莉莉、安德森：“！！！”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
    “那个，学长啊。”
    莉莉清了清嗓子：“我的这个朋友，喝多了酒就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所以，”
    她试探性问：“我能知道她对你的衣服做了什么事情吗？”
    “比如说，”
    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扒了你的衣服，之类的。”
    安德森紧跟着问：“或者别的什么？”
    “一场误会，不必在意。”
    周时宴看了眼腕表：“我下午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
    7楼电梯间。
    莉莉和安德森站在周时宴后方，大眼瞪着小眼。
    ——再问问？
    ——必须问！
    ——谁来问？
    ……
    “叮——”
    梯门打开，周时宴迈进去：“走了。”
    “叮——”
    旁边下行的电梯在同一秒抵达。
    顾音慢吞吞地走出来，神色疲倦，手叉在运动衫的口袋。
    转身瞥见站在旁边的莉莉和安德森，分别穿着白色礼服裙和燕尾服。
    “等我？有点隆重了。”
    她怔了一秒，朝两人眨眨眼：“需要我换身晚礼服配合吗？”
    作势要按电梯。
    “别了。”
    安德森看着她，叹了口气，对女友说：“我去送送学长。”
    .
    依旧是那片靠窗卡座。
    顾音点开公寓里的宠物监控，边漫不经心地吃着沙拉。
    “咪噜，咪噜。”
    她遥控监控仪左右摆动，逗弄趴在沙发上发呆的银灰色猫咪。
    猫咪凑到摄像头前，好奇地伸出爪子试探。
    顾音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好好吃饭，妈咪给你带小鱼干回来。”
    “音音，”
    莉莉摩挲着手里的小方片，试探性地问：“我昨晚的名片，你还记得给谁了吗？”
    “你不是都给丽萨了？”
    顾音挑了块鸡肉丁送进嘴里：“我没拿过。”
    莉莉盯着她没动，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顾音问：“怎么了？”
    “没事。”
    她摇头，倏尔长叹了声，朝港口的方向化了一个十字。
    这么一个喝几杯香槟就断片，一觉醒来还对此毫无印象的“普通朋友”，也不知道最终谁会“有幸”栽她手上。
    .
    沪城机场。
    顾音推着行李出来，头还昏昏沉沉的。
    “音音姐！”
    助理小夏小跑着迎上来，接过行李箱：“你还好吗？”
    递了刚买的咖啡过去：“我带了晕车药，你要不要先吃一颗？”
    顾音按了按眉心：“我申请再来一颗解酒药。”
    小夏：“……”
    “行了，逗你的，有药就成。”
    顾音就着咖啡吞服晕车药，重新戴好口罩：“车停哪了？”
    “就在门口。”
    小夏：“猫这几天都待在家里，我上午已经去喂过了，直接回慧明公馆吗？”
    “嗯。”
    .
    机场一如既往的拥挤，还有不少粉丝模样的群体盘踞在大厅的各个通道口，兴奋地四处张望。
    “哥哥的飞机已经落地了，很快就会出来了！”
    “大家打起精神来！我们一定要让哥哥看到最棒的应援！”
    “一二三，一起喊！”
    “一别韩城已半载，而今沪都再相逢。郑秋源，你在哪，我们就在哪！与你共度每一春！”
    顾音：“……”真有活力。
    她拉了拉帽檐，安静地路过喊口号的接机应援会。
    小夏推着行李箱跟在她后头，余光瞥见十米开外的药品店。
    “音音姐，车就在前面，你先上去眯会儿吧。”
    小夏指着停在正门口的黑色丰田埃尔法，再指了指药店：“我去给你买解酒药。”
    顾音点点头，走过去拉开后座车门。
    空调的凉气扑面而来。
    车里没开灯，一片昏沉，很适合补眠。
    顾音坐进去，枕着椅背倒头就睡。
    冷气透过裸露在外的皮肤，一丝一丝渗进毛孔里。
    “……有点冷，能调高一点吗？”
    她缩了缩脖子，没睁眼，将运动衫的拉链往上提了提。
    前面传来一连串的响动，声音里隐约含着怒意：“你怎么……”
    身旁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打断他。
    “听她的。”
    顾音：“谢谢。”
    三秒过后，忽的睁开眼。
    本该空无一人的邻座正坐着一个男人，姿态闲散，长腿随意支着，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平板上的电子文件。
    她蹙眉：“你怎么……”
    刚出声，余光瞥见前座扭头打量自己的陌生司机和副驾驶上的莫名眼镜男。
    顿了顿，坐起身，手搭在车门按钮：“抱歉。”
    男人放下平板，看了她一眼。
    倏尔，牵起嘴角笑了笑，音色磁哑低沉：“没关系。”
    顾音关上车门，按了按愈加昏沉的太阳穴，往旁边让了两步。
    小夏买好药，推着行李箱赶过来，问：“音音姐，你怎么下来了？”
    “因为不是我们的车。”
    顾音指了指后面那辆同款黑色埃尔法，慢吞吞走过去：“那才是。”
    路过这辆保姆车的车尾，瞥了眼牌照上A字开头的四个8，扯扯唇角：“以我的身价，还供不起这号码。”
    .
    保姆车载着顾音扬长而去，留下一道黑色浓烟。
    副驾驶的特助郑铭摇摇头，轻嘲：“名气没有，消息倒是灵通。”
    至晟准备回国投资的消息上周才传出，连记者都没扒出周时宴回来的时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居然能摸进他的保姆车。
    周时宴没抬头，点开下一份合同：“名气？”
    “我女朋友是豆瓣八卦小组深度组员，而且信奉有料同享、有瓜同吃。”
    郑铭解释：“拜她所赐，上至娱乐圈顶流，下到三十八线小网红，我都认了个脸熟。”
    “刚刚那位，我没有任何印象。”
    他接着道：“只能说明她要么在三十八线开外，要么这几年都没出来过。”
    “那麻烦你女朋友帮个忙，”
    周时宴唇角微微上扬：“查查这位三十八线。”
    第三章 挟恩索报
    临近下班高峰，市中心已经陆陆续续堵起来了。
    保姆车停一阵走一阵，跟卡带似的，震得人晕晕绕绕的。
    沈女士又发了条问到哪的微信。
    顾音掀起眼帘，瞥了眼窗外的沪城地标，传了语音过去：“快到淮海路了，应该还要半小时。”
    没等对面回复，往嘴里扔了颗酒心巧克力，倚着靠背闭目养神。
    “刚刚那个车牌号，我好像在哪见过。”
    小夏还在纳闷机场那段认错车的乌龙，试图从回忆里找出点联系。
    能拿到四个8，必定是个大人物。她要见过，没道理想不起来。
    某个半转幕后的一线明星？
    或者投资方？
    “啊！我想起来了！是万相互娱周总……”
    她激动地转过头。
    看见戴着眼罩、耳塞的顾音，周身弥漫了一圈疲惫又困倦的气场。
    她抿了抿嘴，将已经涌到喉咙口的话咽回去。
    管他周总、刘总，跟她们不过这一次的缘分，往后是再见不了的，没必要跑顾音跟前说。
    .
    半小时后，黑色埃尔法进入支路。
    慧明路这一片都是老别墅区，早年由洋人设计，沿路种满了法国梧桐，在夕阳的照射下铺了一地错落的树影。
    尽管已经来过几次，每次跨进这片区域，小夏依旧有种穿越到民国老电影里的错觉。
    能在这里拥有一处带后花园的房产，身份地位可以想象。
    小夏瞟了眼依旧满脸困倦的顾音，愈加不解。
    这样的家底，还能沦落到被封杀三年的地步？
    保姆车停在顾宅的小院门外。
    “辛苦了。”
    顾音拉开车门：“我应该会待到元旦，你们就当提前放假过节吧。”
    小夏点点头：“音音姐好好休息，有事打我电话。”
    院门很快被人从里打开。
    “三小姐，”
    老阿姨吴婶笑吟吟道：“大家都在里头等着你呢。”
    顾家有一起过节的传统。临近元旦，所有人都会陆陆续续赶回老宅，陪老爷子住上两天。
    顾音问：“就差我了？”
    “大的都到了，小的只回了你。”
    吴婶从鞋柜取出她的拖鞋：“大少爷和二小姐在国外，最快也要元旦当天才回，小小姐明天到。”
    顾音扯扯唇角，心下叹了声，赶早了。
    她这一辈拢共四人，三个大龄未婚，就剩个小堂妹去年跟人定了婚期。
    顾音的辈分不上不下，逢年过节，催婚的压力大半都在上头的哥哥姐姐那，到她这里，通常只剩轻飘飘的一句“别学你姐（哥）”。
    这次两个大的都不在，她要背负的有点多。
    .
    已经是饭点。
    顾音进门问候了一圈叔伯伯婶，安静地坐在沈女士旁边用餐。
    大概是太久没见，一顿饭下来，长辈们忙着表达思念之情，半点催婚的意思都没有。
    顾音长吁一口气，端着泡好的新茶，去书房陪老爷子下棋。
    顾老爷子早年部队出身，退伍经商后打拳跑圈的习惯也没改，身子骨硬朗得紧。
    顾音自觉不够格当他打拳的对手，也就能陪着在棋盘上杀两招。
    “爷爷。”
    她轻轻敲了敲门。
    里头传来中气十足的回答：“进。”
    顾音推开门。
    一身古朴中山装的老人端坐于红木椅上，身型板正。鼻梁上架了副眼镜，正翻阅着报纸。
    旁边的红木桌上已经摆好了棋盘。
    顾音放下茶盘，走过去给老人捏了捏肩：“昔日输君半子，顾音痛定思痛，苦心钻研。”
    “今幸得小成。”
    “故，斗胆再邀一局。”
    她拱着手，笑眯眯道：“还请顾老不吝赐教。”
    顾老扶了扶眼镜，站起身：“行，就再跟你对一局。”
    .
    时间已经逼近10点，窗外忽然落起雨来。
    祖孙两人在淅沥雨声中对坐。
    棋盘的黑白两子依旧紧贴着，犬牙交错，一时间难分胜负。
    “看来这半年是沉下来不少。”
    顾老抿了口清茶，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完成包抄之势：“继续保持，再钻研个半年。”
    慢吞吞地捡了白子往回扔。
    顾音：“……”
    她闭了闭眼，跟着喝口茶。
    冷静，不过是暂时输了四个子，没到全盘皆输的地步。
    接下来好好走，也能挣个和棋。
    正沉思着。
    老人忽然又问了句：“累不累？”
    顾音怔愣一秒，明白他说的是这些年在演艺圈内的奔波。
    从她豪情万丈签下自动放弃顾氏经营权的合同，到意气风发捧了影后金杯给老爷子贺寿，再到英国剧团的巡回排演，一年半载不着家。
    已经四年有余。
    家里人劝了很多次回来，但她始终不愿低头。
    被身后人捧上巅峰，和凭借自己实力站在山顶，感受到的，是不一样的风。
    顾音将手伸进棋罐，指尖无意识在棋子间滑动。
    片刻后，摸出一枚，在黑子包抄的中腹落下，转守为攻：“我自己选的，也是我所喜欢的。”
    顾老沉默两秒，点点头，道：“喜欢就好。”
    你来我往又贴了十来子。
    纠缠中棋盘恢复黑白错落的局面，三劫循环，棋局反复。
    “和了吧。”
    老人摘掉眼镜，将手中的黑子放回紫檀木罐。
    顾音点点头，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收拾好茶盘往外走，倏尔，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询问。
    “真的不想在国内发展了？”
    “我在等一个时机，现在还没到。”
    她转身，朝老人眨了眨眼：“毕竟是您孙女，干不了坐以待毙的活。”
    .
    第二天。
    阳光穿透半阖的琉璃窗，在地毯上洒下错落的光斑。
    顾音卷在床上，半梦半醒。
    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心心，该起来了。”
    沈宛清隔着门叫她：“你爷爷都跑完三公里，打完一圈太极了。”
    “嗯……起了。”
    顾音脸埋进枕头里，咕哝了一声，赤着脚去开门。
    “心心啊，”
    沈宛清端着豆浆进来，放在床头柜，转身问去了卫生间洗漱的顾音：“这半年过得还好吗？巡演累不累？”
    顾音掬了把清水扑脸上，含糊着应：“还行。”
    “有没有认识什么有趣的人啊？”
    “有啊。”
    顾音扯了纸巾擦脸，佯装没看见沈女士希冀的目光，说：“不过都有家了。”
    “……”
    沈宛清幽幽叹息一声，接着问：“莉莉办的那个舞会呢？”
    试探道：“没发生点故事啊？”
    顾音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出付梨和那位宴先生持杯而笑的模糊身影。
    在意识断片的前一秒，她应该是冲过去阻止了的。
    虽然伸出援手的具体过程没什么印象，但从第二天平平无奇的八卦新闻报和莉莉的表现来看，她的任务完成得不错。
    “故事倒是有。”
    顾音叼着刷牙，从卫生间探出头：“您女儿作为正义之士，在舞会现场惩奸除恶，拯救了失足学妹，进而帮助同胞避免了一次仙人跳。”
    沈宛清：“？？？”
    沉默了三五分钟。
    总算从顾音的话里推断出“同胞”性别为男，眼睛一亮，追问道：“那同胞有没有对你表示感谢？你们有交换联系方式吗？”
    “没有，”
    顾音摇头道：“我做好事不留名。”
    “不过，您要能找出来，那我可以试试让他报个恩。”
    “例如以身相许什么的。”
    她慢吞吞地撕了油条，泡进豆浆里：“全了您找女婿的夙愿。”
    “就知道逗你妈。”
    沈宛清心凉了一半，板起脸睨她一眼：“快点吃，我10点约了人送礼服过来，等你一起挑。”
    .
    香山庄园。
    时至下午，周家难得地热闹起来。
    平时不着家的周时宴、周宁轩兄弟二人，罕见地在家里待了一整天。
    等会儿一圈亲戚长辈也会过来，探望卧病在沙发的周母叶竹芸，顺道家族聚餐。
    周时宴端着一盅桃胶燕窝汤从厨房出来。
    堂弟周司恒已经到了，坐在叶竹芸身侧的单人沙发上。
    “周宁轩，别给我装聋作哑！”
    叶竹芸披着羊绒披肩，冷冷睇着阳台外的周宁轩：“新闻上隔三差五就要说你跟谁谁谁领证了，怎么就没见你把谁领进家里来过？”
    周宁轩摆弄着新买的望远镜，没接腔。
    “你们兄弟两个，个个不着家。”
    “你爸又一个甩手掌柜，天天除了去公司，就是打高尔夫、钓鱼。”
    旁边看报的周父轻咳了声。
    “怎么，还想说我冤枉你了？”
    叶竹芸白他一眼，接着道：“当哥哥的，打小读男校，都不跟女生来往。”
    “好不容易工作了吧，总裁办里连秘书都是男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位佛家高僧在带发修行。”
    “做弟弟的，整天寻花问柳，报纸上得快比领导人还勤。”
    “隔壁赵家太太前天问我，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儿媳妇。”
    她按着胸口，一副要气急攻心的模样：“我愣了半天，都没脸说话！”
    “妈，那种八卦报你就甭看了。”
    周宁轩对着天空拍了一张，漫不经心道：“我去纽约出差顺便看哥，他们都敢传成我带某女星赴美打胎。我连人名字都……”
    “苍蝇就不盯无缝的蛋！”
    叶竹芸打断他：“你平时少做点招人误会的事，人报纸能乱写？”
    周宁轩：“……”
    周时宴端着燕窝过去，放茶几上。
    叶竹芸抬起脸望着他：“阿宴啊！”
    “妈现在喝不下这个。”
    她摇摇头，神色凄婉：“我活到这个年纪，唯一的愿望就是能亲眼看着你们两兄弟，至少有那么一个，可以成家立业。”
    “至少啊，让我能听人叫声奶奶。”
    “千盼万盼，终于盼到顾家有带女儿出来看看的意思。”
    “周宁轩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她幽幽地叹了声：“阿宴，你是做哥哥的，能不能以身作则一下？”
    话音未落，忽然佝偻起上身，撑着沙发靠背狂咳不止。
    音色之凄厉，有如杜鹃啼血。
    “伯母，”
    周司恒走到她跟前，探了探脉搏，轻拍她的背：“您心率过快了，先放松，深呼吸。”
    周时宴垂着眼，没说话。
    “他一牙科的，还能看心肺？”
    周宁轩扯唇道：“妈，别演了吧。”
    叶竹芸猛地停下，睖他一眼，接着咳。
    周宁轩：“……”
    “别多事。”
    周父翻开报纸折页，低声道：“只要你妈愿意，法医来了也能当兽医用。”
    “阿宴，”
    叶竹芸看着一言未发的周时宴，神情殷切：“妈就这一个愿望，你还不愿意满足我吗？”
    周时宴沉默数秒，轻叹了声，微颔首，道：“妈，喝汤吧。”
    第四章 今晚在这睡？
    夙愿得偿。
    叶竹芸一改病容，也能从沙发上起身了。
    厨房上完菜，她热情地招呼各路亲戚就坐。
    “司恒，多吃点啊。”
    “在医院累不累？看你瘦的，伯母都替你妈心疼。”
    “傅二媳妇，你尝尝鸽子汤，那个不辣。”
    “乔乔是明年毕业吧？还要继续读研啊，挺好的。”
    ……
    一顿饭吃得好不热闹。
    以往用完餐，大家再闲聊几句便会散场。今天兴致上来了，还组了两局麻将。
    小辈们不时兴跟长辈一桌，叶竹芸支使周宁轩带着出去玩。
    “你跟傅二开的那酒吧不是还没倒闭，就去那玩呗。”
    周宁轩：“……知道了。”
    他冲还坐着的几个堂表兄妹抬了抬下巴：“走呗。”
    再侧头看向一直没动静的周时宴：“哥，去吗？”
    “我公司还有事，先回去。”
    周时宴站起身：“妈，早点休息。”
    “嗯，路上小心……哎杠！”
    叶竹芸含糊地嗯了声，手上动作不停：“六筒。”
    “嫂嫂今天手气可以啊！”
    小姑子周思月调侃道。
    “这是先给大家打个样。”
    叶竹芸笑笑，转头叫住玄关的周时宴：“对了，记得让郑铭把你元旦一天的行程空出来。”
    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你另外有约了。”
    周时宴沉默两秒，低头换鞋：“嗯。”
    “这两天再找个时间出来，妈给你挑个行头。”
    她回过头，笑吟吟地摸牌：“也跟大家说一声，咱们家元旦有约，今年就不用来家里吃饭了。”
    .
    车都停在院里。
    周宁轩几人换好鞋出来。
    身后隐约还有“自摸”、“清一色”的说话声。
    “不是说大舅妈身体不舒服吗？”
    傅乔纳闷道：“我看她明明比我精神还好。”
    “不用好奇，常规操作。”
    三哥傅辰解释：“过几年你要是不结婚，咱妈也是一个套路。”
    傅乔：“……”
    周时宴还没走，坐在车里接电话，眉心微蹙，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方向盘。
    “二表哥，刚刚大舅妈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傅乔扯了扯旁边周宁轩的衣角：“我感觉说完之后，大表哥的心情就很不好。”
    “心情好才不正常。”
    周宁轩嗤道：“你要是被逼着相亲，脸还能更臭。”
    “相亲？！”
    “舅妈有手段！”
    “跟谁啊？”
    “想知道啊？”
    周宁轩朝黑色卡宴抬了抬下巴：“自己去问。”
    “我不敢，大表哥不笑的时候好吓人，板起脸更吓人。”
    傅乔摇头不迭：“我有点怵他。”
    “谁不是呢。”
    傅辰摊手道。
    车里，周时宴已经挂了电话。
    瞥见台阶上那一排目光炯炯的吃瓜群众，眸色暗了一瞬，路过时，降下车窗。
    “宴哥。”
    “宴哥开车小心。”
    周时宴点头，扫了眼周宁轩：“别给傅乔喝酒。”
    话落，驱车离开。
    “大表哥真的，霸道又温柔。”
    傅乔捧着脸感叹：“忽然好想知道谁能成为我表嫂。”
    “不用好奇。”
    傅辰接腔道：“找你宁轩哥哥，一次性能给你一个女团的表嫂。”
    周宁轩抬脚踹过去：“滚蛋。”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顾家老宅，迎来了顾宁、商宴这对未婚夫妻。
    长辈们对准夫妻很是看重，问蜜月选好去哪没，婚服设计得怎么样了，场地定在哪……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
    反观顾音，已是门庭冷落，无人问津。
    只有老阿姨吴婶，还记得给她送一碗花胶炖鸡汤。
    顾音本人对此大为感动，端着汤去了厨房，预备着烫壶酒，溜达去花房自斟自饮。
    自家酿的青梅酒，度数不高，刚好应付三杯倒的酒量。
    另外再夹几颗浸酒的青梅，装进小碟里。
    人往花房躺椅里那么一窝。
    就着冬日花景和青梅果香，一边小酌一边开心消消乐。
    这次元旦休假，过得也算圆满。
    顾音想得极好，现实却难如她意。
    “大家都在客厅聊天，你一个人窝这里做什么？”
    酒刚煮热，沈宛清走进厨房，拉着她出去：“走，去帮宁宁看看她的请柬要怎么改。”
    .
    顾宁和商宴的婚期暂定在明年下半年。
    时间充裕，两人的工作性质又偏向自由职业，便决定亲自操刀婚礼设计。
    大家饭后闲聊，问起顾宁关于婚礼的进度，兴致勃勃要帮忙把关。
    顾音跟婚礼唯一的联系就是出道电影里演过一次新娘，提不出什么参考性的意见，被拉过来也就是凑个人头。
    “侵什么权？别听策划师瞎说。”
    “兔子小姐和狐狸先生挺好的，正好宁宁你那个自媒体就叫兔耳袋宁。”
    “商宴上一部电影刚合作完，订婚宴人还专程问候了老爷子。”
    “别说没侵权了，就算我们家要拿他家的兔子狐狸做商场，也就说句话。”
    一群人围着电脑上的设计稿讨论得热火朝天。
    顾音靠坐在单人沙发的扶手，漫不经心地玩着消消乐里的隐藏关卡，偶尔俯身端起酒杯，小酌一口。
    再冲居于讨论正中心，不时以眼神求助的顾宁，回以爱莫能助的微笑，冲书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顾宁：“……”
    “商宴说爷爷叫我，我上去一趟。”
    她按亮手机，朝长辈们歉意地笑笑，转身上楼。
    路过顾音身边，不着痕迹撞了撞她的肩膀，顺走了对方正要送进嘴里的酒渍青梅。
    顾音：“……”
    “还是老三的子孙运来得早，享福了。”
    长辈们望着顾宁的背影，感慨万千：“宁宁这一结婚啊，总算是给咱们家开了个好头。”
    顾音面上不露不显，依旧慢悠悠地抿着小酒，不时附和地点点头，心里琢磨着退场时机。
    “哎，我家那个，连个声响都没有。”
    “怕我念，今年还躲美国不回来。”
    大伯母忽然叹道：“最小的妹妹都要结婚了，做姐姐的，连个男朋友都没带回家过。”
    “这个回来的不也没消息，”
    沈宛清冷不丁接腔，睖了默不作声的顾音一眼：“还喝得下酒。”
    顾音：“……”
    “不是有安排了？”
    “周太太昨天还在找我打探，问什么日子吃饭。”
    “张太太上周就找上我了，问阿妤和心心平时喜欢什么，他们家老大想排个队。”
    几个伯母立时来了兴致。
    “都在名单上，我已经排好日子了。”
    沈宛清往电脑上传了个PPT，投屏到电视墙：“我综合各方面算了个排名，你们帮我看看合不合适。”
    顾音：“……”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上天垂怜，微信进来一条消息。
    【顾宁：请问，我单身已逾24年的姐姐，现在需要帮助吗？】
    【顾音：现在不需要了】
    “小夏找我。”
    她指指手机，起身直奔阳台：“我去回个电话，各位继续。”
    伯母们摆了摆手，全不在意，研究着投影上的花名册。
    “周家老二花边新闻不少，老大倒是挺靠谱。”
    “听说还打算回国发展，也能顾着点家。”
    “张家我看好老二，老大听说在外边相过两轮了，瞧着是没那缘分。”
    .
    元旦还有一天。
    顾音窝在花房玩游戏。
    “就知道你躲这来了。”
    顾宁端着一盘果切进来，在她旁边的木秋千坐下：“藤梨和橘子都是后院刚摘的，尝尝。”
    “大伯母她们居然放过你了？”
    顾音拣块蜜桔送进嘴里，轻啧：“难得。”
    “商宴在陪她们打麻将。”
    顾宁长叹了声：“婚姻让人疲惫，社交使人崩溃。”
    “三婶婶给你排相亲表的时候，抽空帮我们算了领证的吉日。”
    “爷爷让我们在里面挑个时间。”
    “我才懒得过那么多纪念日，明年订婚纪念日领了算了。”
    她慢吞吞地剥着葡萄：“真的，我妈都没三婶婶关心我婚事。”
    “沈女士赋闲在家太久，着急发展新业务了。”
    顾音给她倒了杯梅子酒，安慰道：“忍过元旦就行。”
    “我倒是随便，不过你这次不太好过。”
    顾宁耸耸肩膀，说：“那花名册做得极其精细，资料周全得连幼儿园同桌是谁都扒得清清楚楚。”
    “大伯母央着三婶婶原样复制了一份，就等着二姐回来自投罗网。”
    “把三婶婶给骄傲的，恨不得给大哥也来一份。”
    “我看你要不从那百八十个青年才俊里相出个让她满意的女婿来，明年可能都出不了家门。”
    她叉了一块藤梨，送到顾音嘴边：“敌军如今战略物资充沛，请务必小心防范。”
    顾音：“……”
    她默然两秒，慢吞吞地咽下藤梨：“她闹她的，我不参与。”
    顾宁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被她塞了块蜜桔堵住嘴：“看猫片吗？”
    “唔……看吧。不过咪噜还是不出门啊？”
    顾宁问。
    “现在应该好点了。”
    顾音想了想，回答：“小夏说有几次她去换猫砂，看到阳台的门开着，它从下面翻进来。”
    边说边打开宠物摄像头：“所以我们今天能不能看到它，也得看缘分……”
    话音还没落，屏幕里亮起公寓的大全景。
    客厅的窗帘没拉，淡金色的夕阳穿透进来，落在米色沙发和羊毛地毯上，洒下一片柔和的光晕。
    茶几上还摆着一瓶盛放的水仙百合，大概是小夏新换的。
    看起来温馨又舒适。
    就是没猫。
    顾音按下“对讲”喊了两声，只能听到自己空旷的回音。
    “看来是缘分还不够。”
    顾宁笑。
    “那就用技术来补。”
    顾音从善如流点开另一个APP：“我让小夏在项圈上装了监控。”
    屏幕里切换了画面。
    单一视角。
    目之所及是蓝灰色的被套，铺得很平整。
    墙壁也是灰白调的，连着木制的飘窗，照透着夕阳的光。
    “咪噜这是趴谁枕头上呢。”
    顾宁凑近了瞧，放大局部，啧啧道：“看这色调，是男人的闺房啊。”
    卧室的门半掩着，依稀能听到外面传来的男声。
    顾音顿了顿，刚想说什么，便看见虚掩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披着睡袍的男人大步走到床边，俯身揉了揉猫脑袋：“今晚在这睡？嗯？”
    睡袍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敞开，露出大片的胸肌和流畅紧实的腰腹肌理。
    正对着项圈上的监控摄像头。
    第五章 捉奸
    赶在男人进一步动作前，顾音按黑了手机。
    “别呀！再让我看会儿。”
    顾宁佯装去抢：“咪噜撩的这野男人身材不错，我看看脸长得行不行。”
    “这不是重点。”
    顾音侧身躲开，站起来，神色平静：“我明天回去一趟。”
    “家里的猫外面有家了，我得捉个奸。”
    .
    捉奸刻不容缓。
    隔天大清早，顾音启程回公寓。
    推开门，银灰色大猫就趴在沙发上假寐。
    听到玄关的动静，抬起头，望见顾音，动了动耳朵，纡尊降贵“喵”了声。
    “看来昨晚是在这个家睡的。我深表感动，好歹没有了媳妇忘了娘。”
    她坐过去，捞起咪噜放怀里，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很好闻，但不是她惯用的香水，也不是她买的宠物香波的味道。
    顾音扯扯唇角，食指点着猫鼻子：“老实交代，你是在他家睡了？还是在他那洗澡了？”
    “每天飞檐走壁，在两个家跑来跑去的，你不累哦？”
    “我留着阳台是让你多看看风景散散心，好变开朗一点，不是用来看媳妇的。”
    咪噜是她三年前在小区门口捡到的，因为猫传腹被遗弃。
    当时临近过年，顾音因为资方的频频搅局，跟经纪团队谈好解约赔偿，趟风冒雪深夜归来。
    远远望见瘦瘦小小的一团，蜷缩在门卫室冰凉的水泥地上。
    呼吸几不可闻，只能通过肚子微弱的起伏判定生命迹象。
    顾音在医院跑上跑下，花光了最后的数万存款，总算捡回来一条猫命。
    从此一人一猫相依为命。
    大概是被抛弃的阴影太大，咪噜的应激反应极其强烈，一度连客厅都不能出。
    日夜都缩在沙发脚的那个角落，睁大了一双猫目观察四周。
    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弓起背，叫得撕心裂肺。
    顾音的工作性质不能每天在家，只好麻烦小夏再兼一份职，主业陪猫，副业打理顾音的艺人生活。
    三年过去，咪噜的活动范围也只扩大到整套公寓。
    顾音要是不在家，它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沙发上窝着。
    没曾想，她不过去欧洲排个戏剧的功夫，都学会翻阳台养外室了。
    “你倒是胆子大，10楼的阳台也这么随便翻。”
    “称得上是为了爱情不顾一切了。”
    顾音挠了挠它的下巴：“罗密欧见朱丽叶也才爬了两层楼。”
    咪噜没理她，前爪踩着她的手臂一蹬，跳上旁边的猫爬架，逗弄悬着的羽毛铃铛。
    “还学会装傻了。”
    顾音一愣，随即走到阳台，佯怒：“信不信我把这门换成指纹的？”
    “喵？”
    咪噜回头看她一眼，随意地晃了下尾巴，回头继续捞羽毛。
    顾音：“……”
    “本来想尊重你的爱情和隐私，为彼此保留一丝体面。”
    “看你现在这态度，那就撕破脸好了。”
    她哼哼两声，打开手机里的定位追踪软件。
    小夏反应过两次猫翻阳台的问题后，顾音咨询完兽医要不要锁阳台，紧接着便在项圈上装了监控仪和追踪器。
    手机屏幕上的历史轨迹清清楚楚，起点和终点挨得很近，放大来看也只是在两百来米的范围内活动。
    若不是有昨天的监控为证，顾音都要以为它只是在公寓里逛了一圈。
    “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倒是不避嫌，对邻居下手。”
    她抱起猫，取走项圈上的监控器。
    摄像头是第一视角，清楚记录着银灰色大猫开锁、翻阳台，轻巧地落入缓台花坛，再踩着空调外机两连跃，跳上隔壁阳台的围栏，直奔里间的沙发等一系列流程。
    整段行动轨迹极其流畅，总耗时不过三分钟，熟稔得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
    隔壁是顾音去欧洲后搬来的。
    据小夏说，是一个戴眼镜的高瘦小哥。
    带点书生气。
    搬过来的当天还托物业给上下几层的邻居送了乔迁礼。
    “书生气啊……”
    顾音退出APP，回忆起昨天的惊鸿一瞥。
    肌肉紧实硬朗，六块腹肌线条分明，显然没少练。
    “下马威不现实，还是走怀柔方向吧。”
    她思忖两秒，起身翻找合适的见面礼。
    从昨天的情况来看，隔壁邻居应该习惯了猫的叨扰，还有点甘之如饴的意味。
    那么在咪噜的外出应激症彻底好全之前，邻里间的来往估计不少。
    所以还是要见一见，商量点事。
    例如，晚上咪噜应该在谁家睡，之类的。
    .
    半小时后。
    顾音抱起猫，提着自酿的青梅酒，走到一墙之隔的1002门外，按响了门铃。
    等了不到一分钟，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男人穿着深灰色的暗纹西装，一副就要出门的模样。
    “有事吗？”
    他看着顾音，声线微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你好，我是这只经常来叨扰你的猫的主人。”
    顾音扬起脸，嘴角牵起一抹得体又不失庄重的微笑：“最近几个月都在国外，所以没注意猫偷偷跑出去过，直到今天才发现。”
    目光上移，划过男人优越的下颌线，落在清俊的眉眼，带着点熟悉。
    她顿了一秒，很快从记忆里搜刮出与男人的机场乌龙缘分，面上笑意不减：“一直在麻烦你，很抱歉。”
    咪噜窝在她怀里，也抬起脑袋看隔三差五投喂自己的半个铲屎官，“喵”了声。
    顾音笑：“看起来咪噜很喜欢你。”
    周时宴眉眼微垂，跟着牵起嘴角笑了笑，音色磁哑低沉：“没关系，我也很喜欢它。”
    “这是我今年新酿的青梅酒。”
    顾音换成单手抱猫，将绑着蝴蝶结的酒送出去：“作为照顾咪噜的谢礼，和迟来的温居礼。”
    “以及我在机场上错车的歉礼。”
    她顿了顿，接着说：“没想到……”
    话没说完，旁边上行的电梯“叮咚”一声。
    梯门打开，郑铭走出来，手里提着一套西服。
    戴着眼镜，一脸斯文。
    看见站在周时宴家门口的顾音，愕然一秒，接着扶了扶眼镜，掩盖住眼中的鄙夷，默不作声地站在周时宴的一侧。
    “看来你有事要忙，那我们下次再聊吧。”
    顾音瞥了他一眼，朝周时宴伸出手：“我叫顾音，预祝同邻生活愉快。”
    周时宴眼神微动，嘴角缓缓勾起，同样伸出手交握上去：“周时宴，同祝愉快。”
    “好了，咪噜，跟周叔叔说再见。”
    顾音抬起猫的前爪，冲他挥了挥，再朝愣在一旁的郑铭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对门。
    “她……是您邻居？这猫的主人？”
    郑铭目送她按开指纹锁进屋，一时间有些恍惚：“我上次带物业送礼，开门的明明是一个齐刘海的妹子。”
    “这女的也太阴魂不散了。”
    他不由惊叹，鄙夷中还带点钦佩：“机场扒车门还不够，还能跟到家里……”
    周时宴截断他的话头，转身进屋：“怎么上来了？”
    “夫人让的。”
    郑铭跟进去：“她被几个牌友拦下了，所以让我护送明天晚宴的衣服上来。”
    “夫人说，要把这衣服挂在您床头，多沾沾您的味道。”
    他强忍住笑，去瞥周时宴的脸色：“好做到人衣合一。”
    托叶竹芸女士的福，周时宴相亲的消息，全公司远到滞留曼哈顿的几个合伙人、近到沪城分部的扫地阿姨，都听说了一嘴。
    不过众所周知，宴总清心寡欲从不近女色，总经办里唯一的雌性就是二助养的那条母金鱼。
    所以大家对这次相亲的结果并不看好，只当是至晟回国发展遇到的第一次斗法——来自亲妈的催婚。
    周时宴本身也没当回事，垂眸看了眼手里的青梅酒，放进吧台的冷藏酒柜，又将解下的真丝蝴蝶结发带收进电视柜抽屉，这才瞥了郑铭一眼：“放储物室。”
    他久未归家，再加上一个不着调的周宁轩，的确让母亲忧心了。所以答应陪着吃顿饭，尽一次孝。
    不代表要愚孝。
    .
    去公司的路上，郑铭给周时宴递文件夹。
    “这是至晟目前在国内入股企业的大致情况。依照您当初定的标准，多数投的实业。”
    他停顿十来秒，等周时宴翻完才接着送上第二份：“这是C&A交过来的提案。”
    “他们准备找内娱明星担任全球代言人，初步列了几条筛选的原则，想听听您的意见。”
    C&A所隶属的Remont集团五年前被至晟入资，之后长期保持放养状态。这次乘着至晟投资内娱的东风，立刻指派了C&A过来表忠心。
    “前面都行，第九条改一改。”
    周时宴合上文件夹：“无法律风险换成无道德风险，放第一位。”
    “好的。”
    “最后一份，算是私事。”
    郑铭捏着文件夹，一副要递不递的模样：“您前几天让我查的那个女明星，也就是刚刚见过的那位，我查出来了。”
    然后在对方平静无波的目光中，交了上去。
    “顾音，独立艺人，虚岁25。”
    “21岁出道，凭借处女作获得金象最佳女主。之后又跟大导合作武侠电影，期间被曝金主和金犸买奖未遂，之后接连曝出丑闻，被圈内封杀，从此销声匿迹。”
    周时宴低头翻看文件，他在一旁补充说明。
    “网上说她小学肄业，是现代瘦马。不过我查到她从小出国，一直在国外读书。被封杀后一直在欧洲活动，靠接拍平面和参演剧团生活。”
    “还有一种说法，是觉得顾音为受害方，动了个别当红艺人的蛋糕，才有后续的一系列丑闻。”
    “两方都没有具体证据，全是知情人透露。”
    “内娱本身就是一团浑水，谁是谁非难下定论。”
    周时宴停在文件的最后一页，没有动作。
    郑铭自然地作了总结。
    “所以她人到底怎么样，暂时不作评价，不过猫倒是养得挺好的，看得出来很用心。”
    周时宴抬头看着车外的街景，在郑铭以为不会有回应时，低笑了声。
    “嗯，是挺好。”
    第六章 难哄
    咪噜虽然阳台翻得炉火纯青，被顾音抱去的宠物店洗澡时，依旧炸毛到不行。
    对着店员弓起背不断嘶吼，回到家后还时不时冲顾音发出控诉的“喵嘎”。
    顾音费了半袋小鱼干，才把猫主子哄高兴了。
    又给沈宛清发了一条短信，说今晚在公寓陪猫，明天下午再回顾宅过节。
    一猫一人窝沙发，拿平板玩捕鱼游戏。
    咪噜捕鱼，顾音负责氪金买道具。
    一小时不到，深水三区的鱼群一个不落全进了顾音的渔网，金币和烟花的特效亮了满屏。
    “怎么样，抓鱼还是得亲妈帮忙吧。”
    顾音啧啧两声，挠了挠猫下巴，往它嘴里喂鸡胸肉干：“隔壁周叔叔可做不了这个。”
    手机里进来一条微信消息，来自闺蜜群——搞钱快乐搞人快活。
    【十八摸一姐陆宁宁：@传奇瘦马顾音音】
    【姐妹，你二姐这回是真要相亲啊！】
    【我听总经办的人说，大周总他妈提前一个月给他置办了一套相亲战服，还准备了一套极品翡翠首饰当见面礼，就等着明晚去你家吃饭】
    【我今天第一次见着他真人，一个字，绝了！】
    【就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冷面谪仙味儿太浓了，看着就不像能谈恋爱的】
    顾音怔了怔，想起顾宁说的那份事无巨细的候选人PPT，由衷地为顾妤掬了一把同情泪。
    【传奇瘦马顾音音：我亲爱的姐姐明天才能归家，赴这场鸿门宴】
    【思乡□□莫习习：周家老大还是可以的】
    【思乡□□莫习习：我去年跑曼哈顿采风，在酒店撞上他，还一起吃了顿饭】
    【思乡□□莫习习：跟妤姐一样的事业狂魔。不谈恋爱，摆家里当老公还是够用的】
    【思乡□□莫习习：家里摆个冷面佛，外面养养小狼狗，岂不快哉】
    【传奇瘦马顾音音：你妤姐应该会选择独美】
    【思乡□□莫习习：见识过周老二的浪荡，你们就会知道老大有多稀缺】
    【十八摸一姐陆宁宁：那倒是】
    【十八摸一姐陆宁宁：小周总玩得可野，我每次刷豆瓣，几乎都能见着他跟不同女明星的帖子挂上面】
    【十八摸一姐陆宁宁：反观我们大周总，国内国外无一差评，百科都清清白白】
    紧接着分享了一条维基百科的链接。
    顾音正要点开，沈宛清的电话打了进来。
    “心心啊。”
    沈女士照例感慨了两遍咪噜的老鼠胆子，接着问：“那明天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妈妈上午约了造型师，你赶得及吗？要不然让她去你那，全弄好了直接过来？”
    “妈，自己家里人吃顿饭，弄这么大阵仗……”
    顾音扯了扯唇角，话说到一半，心里忽而生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那份候选人PPT，似乎并非顾妤独有。
    她停顿两秒，重新组织语言，问：“妈，我这次要见的，是候选人几号啊？”
    “当然是一号了。”
    沈宛清的声音听着相当得意，显然很满意自己的这次安排：“就是周家的大公子。”
    “周太太与老公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伉俪情深，做儿子每天耳濡目染的，肯定差不了。”
    “说起来，以前你和习习跟周家二小子还是小学同学，跟老大应该是见过的。”
    电话那头的沈宛清还在滔滔不绝。
    “妈……”
    顾音抽了抽额角，想要出声打断。
    “我跟周太太前天还在说……哦不是！”
    沈宛清惊呼了声，沉默了十来秒，才重新开口解释：“心心啊，你听妈妈说，只是两家人一起普普通通吃顿饭，同龄人之间顺便见一见，看有没有共同语言，能不能发展一下。”
    “妈妈不会逼你的。”
    顾音没应声。
    她并不关注周大公子姓甚名谁，跟她又有什么旧时缘分，她在乎的是元旦家宴变成相亲宴这件事。
    “两家人吗？我怎么听说阿妤姐也要见他。”
    她放慢语速，声线低而沉：“所以妈，你和大伯母辛辛苦苦把我和阿妤姐骗回家，是让这位周公子点菜吗？”
    “谁在外头瞎说，小心我告他造谣！”
    沈宛清拔高了声音，接着解释：“周家是我们的，你大伯母看上的是张家老大。”
    “从来都只有我顾家挑人的份。”
    她打包票道：“心心你随便挑，不够妈妈再给你找。”
    顾音：“……”
    “还是都留给阿妤姐挑吧。”
    她随口扯了个由头：“我明晚要去明星慈善夜。你也知道，我在国内就这一个能露脸的活动。”
    沈宛清又问：“那什么时候结束啊？能不能提前回来？我们可以等等你。”
    “不用了，晚会后我还有个项目要跟主创团队碰一下，估计时间挺晚的，可能没时间回了，妈你们就自己聚吧。”
    “可是……”
    对面还想再说，顾音扔下一句“小夏来找我了”，挂断电话。
    .
    事发突然，顾音给远在波士顿的顾妤发了短信，通知“敌袭，勿归”。接着电话小夏，问今年慈善晚宴还有没有给她留座位。
    她被资方联合抵制了三年，在国内的行程少得可怜。
    小夏努力拉来几个品牌站台，等人到了现场，都可能被晾在后台。
    唯独每年由四大时尚杂志联名举办的慈善夜，因为顾音年年捐款，捐成了钉子户，主办方出于情面和道义，始终如一地盛情相邀她出席晚宴。
    顾音在雪藏第一年去走了红毯，落座时正好跟“摩擦”过的投资商和名导隔壁桌。
    顺理成章地，又多了一起“摩擦”。
    第二天晚上8点整，成功被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曝了耍大牌和疑似诈捐的新闻。
    联动各大营销号，喜提热搜头条。
    吃瓜网友们紧随其后，顺势把一年前那些捕风捉影的八卦小料翻了出来，口诛笔伐嘲得不亦乐乎。
    彼时顾音早就黑料裹身，压根没当回事，主要觉得对方那几张表里如一的脸，坏心情又坏胃口。后来主办方再邀请出席，便找由头推了。
    今年改在元旦举办，又加了场元旦晚会，小夏一个月前找她确定行程，她想也不想便拒了。
    眼下属于两害相权，只能去晚会躲躲。
    “位子是留了，但流程改不了。”
    那头的小夏为难道：“红毯和表演时长都卡得很紧，估计加不了人，只能从后台进去。要是又遇上某知情人士……”
    “有地方让我待到10点就行，其他不重要。”
    顾音安抚她：“我会悄悄地进去，不惊动任何人。”
    .
    第二天就要出席晚会，顾音不好多吃，点了一份沙拉外卖当晚餐。
    色香味全无，唯一的荤腥是几块还没勺子大的鸡胸肉。
    顾音随便点开了一档美食综艺，盘腿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沙拉碗，机械式地往嘴里塞草。
    咪噜蹲在旁边用晚餐，整张脸埋进猫碗里，吃高兴了，就不时哼唧几声。
    顾音看一眼屏幕，大厨端着精心煲好的鸭舌小萝卜汤上桌，浓白的汤汁，还冒着热气。
    再低头看看自己碗里，黄瓜片上的胡椒粉凉得都要结成块。
    她沉默两秒，幽幽地叹了声，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咪噜忽然“喵”了一声。
    顾音面无表情看过去：“干嘛？”
    咪噜抬起猫脸看她，伸出爪子推了推猫碗：“喵。”
    碗里剩了一块鸡胸肉干。
    顾音久久没有动作。
    “喵？”
    咪噜叼起肉干，要往沙拉碗里送。
    “心意妈妈收到了，你自己吃吧。”
    顾音放下碗，把咪噜抱进怀里，挠了挠猫下巴：“等明晚过去，我们娘俩都吃点好的。”
    话音刚落，一股烤肉的香味，穿透了阳台半开的玻璃门，扑鼻而来。
    咪噜动了动耳朵，抬起脑袋看向阳台。
    “喵”了声，踩着顾音的手臂站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挣脱她的怀抱。
    顾音顿了顿，大致猜出香味的来源，把跃跃欲跑的猫摁回怀里。
    “喵！”
    “翻阳台上瘾了是吧？我送你过去。”
    .
    晚7点。
    顾音抱着猫，再度拜访邻居。
    门刚打开，咪噜便挣脱她的怀抱冲了进去。
    “咪噜！”
    顾音有些尴尬：“打扰了。”
    邻居倒是见怪不怪，弯腰给猫主人递了双一次性拖鞋：“进来吧。”
    .
    咪噜循着香味直奔厨房，蹲坐在流理台上，四肢缩进肚腩下边，直勾勾地盯着旁边锅里的香煎鳕鱼。
    顾音紧跟着进去，一时间无话可说。
    鳕鱼煎得金黄酥脆，滋滋往外散着香味儿。
    周时宴熟稔地分成两份，往一份上面挤了点柠檬汁。
    旁边砂锅里的汤咕咕冒着热气。
    顾音默默吸了吸鼻子，将四溢的香气吸进胃里，更加觉得人不如猫。
    “羊肉可以吗？”
    周时宴微微弯着腰，处理摆盘用的水果，忽然说：“冰箱里还有一块羊肩。”
    顾音怔愣两秒，意识到对方是要再准备一人份的晚餐，忙摇头说：“我吃过了，你和咪噜一起吧。”
    尾音还没落下，肚子“咕噜”了声。
    “我明天有个重要的活动，现在不能多吃。”
    她强撑着微笑的嘴角：“我先过去了，咪噜吃完了你让它自己出来就行，我不关门。”
    说罢，目光平静地划过邻居和猫，转过身，匀速冲向玄关。
    “砰。”
    关门声暴露了对方情绪的起伏。
    周时宴拉开椅子，在埋头吃鱼的咪噜旁边坐下。
    倏尔，轻笑了声。
    “你妈比你要难哄一点。”
    第七章 献身
    黄浦江畔南外滩。
    华灯初上，数十米长的红毯从路口一直铺展到终点的平台。
    各路媒体和粉丝围堵在两侧的隔离带外，肩扛□□短炮或手幅灯牌，翘首以待。
    “梁辰和季晶晶已经到红绿灯那了！”
    “好好盯镜头，注意细节，要确定拍清楚了季晶晶的手。”
    “我们一定要第一个发布新闻！”
    “宋璟和叶楚虹是不是今晚也要公布婚讯？今年慈善夜可太刺激了！”
    “……”
    “来了车来了！”
    “晶晶！看这里！”
    闪光灯和尖叫此起彼伏，媒体与粉丝挤作一团，形成汹涌的人潮，朝路口的黑色豪车涌去。
    “麻烦让一让，我要出去。”
    被好友拉来凑数举灯牌的女生随波逐流，脚也不知被踩了几脚。
    “搁这挤三分钟，能消耗我800卡路里。”
    她艰难地挤出人潮，撑着旁边的临时防护栏，长吁一口气，依旧无法理解好友与粉丝的疯狂行径：“在宿舍看直播多好，还能吃口麻辣烫。”
    “麻辣烫有我‘惊鸿一瞥’香吗？”
    好友头也不回道，挥舞手幅，对着走上红毯的明星情侣高声尖叫：“啊啊啊啊楚楚看我！”
    “比麻辣烫香的只有麻辣香锅。”
    女生反驳道，往外走了几步，想找家便利店买点吃的，顺便给好友带盒润喉糖。
    刚走到另一侧的路口，一辆黑色保姆车从对面驶来，停在前方。
    一道白色的窈窕身影从后座下来。
    白色毛绒披肩，精致的纱绸雕花裙摆，银色细高跟。从头发丝的卷度到行走间裙摆飞扬的弧度都惊艳得恰到好处，连背影都透着典雅与清新。
    显然又是哪位女明星。
    女生还没来得及惊讶，那道身影已经跟在黑衣助理身后，闪进了侧门。
    “那个，红毯在那边……”
    她愣了一秒：“明星之所以是明星，还是挺有优势的。”
    .
    签到处人声沸腾，尖叫四起。
    各路顶流量小花和时尚大咖迈上红毯，对着直播镜头和闪光灯露出恰到好处的热情微笑，引来线上线下的阵阵狂欢。
    顾音从侧门进了后台，窝在休息室的沙发里玩游戏。嘴里含了颗水果硬糖。
    小夏给的，让补补糖分，别饿晕了。
    半小时后，工作人员进来说嘉宾开始入座了，顾音才关了手机起身。
    她的座位在宴会厅末排的那桌，同桌的艺人都还没进来。
    圈里历来咖位划分森严，像顾音这类三年不见踪影的三十八线，若不是每年固定捐款，连入场资格都不能拥有。
    不过这也正合顾音意。
    她今晚来这里只为躲沈女士安排的那场相亲宴，艺人同僚在现场玩出花来都与她无关。
    唯一可惜的是晚宴菜品。因为关注点在明星本身，桌上的摆盘更重视觉美感，量少而精，味道成了其次。
    顾音扫了一圈，才勉强夹了一块萝卜糕放进碟子。
    “你居然来了。”
    穿着红色交叉吊带长裙的高挑女星在她旁边坐下，上下打量顾音两眼，问：“怎么没去走红毯？穿这么好看，又美又仙，够艳压一片了。”
    国模赵欢，她的半个难兄难友。
    在同样被内娱雪藏，只身闯荡欧美演艺圈的日子里，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
    “艳压不提，我站上面露两秒脸，明早知情人士爆料就得头条见。”
    顾音耸了耸肩，无所谓道。
    “准备卖什么？”
    “没，纯打钱。”
    “浪费今晚的造型。”
    赵欢摇头叹息：“你来这就是花钱买顿饭。”
    每年慈善夜都有明星捐赠品的义卖，爱优腾芒四大视频平台同步直播拍卖，是小艺人们难得的一次刷脸机会。
    顾音单手托腮，舀了颗莲子，送进嘴里：“如果能安静地吃完这顿，这钱花得也算值。”
    “安心，今年两大猪头公公都没空搭理我们。”
    “他们得觍着猪脸去抱那位的大腿。”
    赵欢跟着挑了一块低热量的香蕉片，边吃边朝大门的方向努嘴道：“你以为这个点了怎么人还没坐满，都等着那谁进来呢。”
    顾音顺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
    各路明星与资本大咖拥堵的门边，身着烟灰色高定西服的男人缓步走进。
    宽肩、窄腰、长腿，哪怕是在万里挑一的明星艺人簇拥下，依旧保持着独一无二的清俊与矜贵。
    顾音微微拧起眉，没由来的，觉得这幅场景有点眼熟。
    目光不自觉跟随着男人的移动，无意间对上了视线。
    她顿了顿，举起手边的香槟杯，抿唇无声道：晚上好。
    男人脚步稍顿，微颔首，错开视线。
    紧抿的唇角松了些，惹得周遭涌过去借故寒暄的各方资本说得愈加起劲。
    赵欢问：“你已经认识了啊。”
    顾音点头，随口道：“见过。”
    看来新邻居有个了不得的身份。
    “现在圈里都在传，有他青眼的，必定是顶级资源。”
    “要是能跟着喝口汤，跻身一线、富贵荣华都不在话下。”
    “不过但凡他能一次性把那两猪头送走，我们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赵欢叹了声，收回视线，拿起香槟一口饮尽：“或者把他的脸和身材复制黏贴过去。就算不为资源，我也乐意献个身。”
    顾音煞有其事地笑了笑：“换成他的话，谁潜谁还说不定。”
    .
    闲聊的功夫，主持人上台宣布演出正式开始。
    晚会采取拍卖和表演穿插进行的方式。
    多栖发展的明星们在台上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带来绝佳的视听享受，只希望能借此赢来投资方的青睐。
    周时宴坐前排偏左的那桌，视野最佳。不仅独享台上无数窈窕佳人欲说还休的暧昧眼神，在台下也收到了不少注目礼。
    四大之一的主编跟叶竹芸有点交集，借着这次机会，给他引荐了几名在圈里小有地位的制片人和大导。
    周时宴应付完两波，低头看看时间，刚过七点。
    他所捐赠的玉如意排在压轴，晚会临近结束才会拍卖。
    叶竹芸已经发了数条短信催他动身。
    “我过去了，捐赠照原计划进行。”
    周时宴对郑铭交代了一句，起身准备离开。
    出门前，视线滑去大厅末端的一角。
    顾音已经脱下毛绒披肩，只身穿一条白色吊带礼服裙，懒懒地倚在旁边相熟女星的肩头，安静地摆弄着手机。
    朦胧交错的光影，抚过纤薄白皙的肩颈，在她周身覆上一层莹润的光，像是笼了一层轻而密的纱，将她独立于晚会的喧嚣与浮华之外。
    单只看她，便觉得静谧而美好，甚至于美得有些不真实。
    周时宴微微一滞。
    郑铭问：“宴总？”
    他摇头，收回视线：“没什么，回去了。”
    .
    台上的声音被音响放大数倍，充斥整个宴会厅，震得人耳鼓发麻。
    顾音手机玩得只剩一格电，回了几条原《青鸟》老搭档的聚餐邀请，又打开监控看了看猫。
    咪噜趴在客厅的长毛地毯上，一动不动，睡得正香。
    顾音听着台上某新出道爱豆的电音新曲，眼皮半阖。
    “亲一个！亲一个！”
    “良辰吉日天下第一甜！”
    “结婚！结婚！”
    耳边轰然炸起一片欢呼。
    同桌的三个女艺人热切地望着舞台的方向，激动不已。
    顾音坐起身，跟着看过去。
    梁辰和季晶晶这对明星情侣站在舞台中央，向大家展示合体捐赠的物品——季晶晶手上的求婚戒指，表示要将这份爱传递给自闭症儿童。
    主持人调侃：“晶晶送了这枚求婚戒指出去，又要开始习惯手上空空的感觉了吧？”
    “不用习惯。”
    梁辰牵起女友的手，轻吻她的中指指节，柔情似水道：“因为很快这里就会有一枚订婚戒指。”
    又惹得台上台下惊叫不停。
    “倒是挺能抓热点。”
    旁边的赵欢啧了声：“有我那个毕业典礼当场向女朋友求婚，抢尽所有风头的老同学的风范。”
    “常规操作，习惯就好。”
    顾音随口应道，发了一条消息麻烦小夏送充电宝，起身走了出去。
    .
    外面的走廊蹲守了一片媒体记者和艺人助理。
    顾音拿到充电宝，转身拐去2楼洗手间，对着镜子补口红。
    “这季晶晶也太能秀了。”
    “人唯一的作品就是良辰吉日，稍微有点声响就一个《青鸟》镶边女配，不秀恩爱还怎么火？”
    “不过老玩这一套其实网友也都疲劳了，我们家上周拍他俩私服去超市，播放量还没付梨遛狗高。”
    另一头的里间传来说话声。
    听着应该是某两家的媒体记者。
    “《青鸟》真是绝了，从男一到女四火了个遍。隔个三年，第二部 又火一批。”
    “唯一的例外就是顾音了吧，被网友说成是《青鸟》唯一的污点。”
    “顾音啊，她今天是不是来了？穿得挺用心，可惜没人敢沾她了。”
    “还是火太早了，太把自己当回事。在这行混，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资本啊。”
    “但老实说，孙总那张脸，真的，下得了嘴的都是狠人。”
    “所以最近那位宴总决定投资内娱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了，活活把投资人的颜值平均线拉高了十倍不止。”
    里间热火朝天地交流起近期圈里的小道消息。
    顾音将口红收进手包，对着镜子笑笑，转身走了出去。
    圈里向来捧高踩低又阳奉阴违。她在刚被封杀那会儿，有幸尝了个遍。现在再听，除了好笑只剩乏味，让人连在心里吐槽的念头都懒得有。
    不过说起那位投资新贵，她还有两句话补充。
    颜值见仁见智，反正挺合她的审美。
    更合的是厨艺。
    尤其在今晚这桌华而不实的菜单反衬下，让人无比后悔昨晚错过的那块慢烤羊肩。
    第八章 咬
    慧明公馆。
    周时宴抵达顾宅时，还不到八点。
    元旦相亲宴因为顾家的女儿临时无法出席而延期，他今晚的任务只是代表周家拜访顾老爷子，顺便见见顾家的几位长辈。
    再陪几个伯母说说话，提前留个好印象。
    后半句被叶竹芸女士再三强调。
    不过他只准备履行前半句。
    周时宴将礼品交给管家，去书房问候了一番顾老爷子，下楼路过几位长辈，停下脚步礼貌寒暄了两句，很快便起身告辞。
    出来时，撞见提着礼品下车的宏锦张总。
    ——一样？
    ——一样。
    同是被迫相亲人，两位家族长子对视一眼，微微颔首，以示互勉。
    .
    任务完成，周时宴驱车回公寓。
    刚开进小区停车场，手机振动了一下。
    叶女士来电，询问送礼情况。
    “阿宴啊，我今天下午又跟顾太太聊了聊，她家心心这些年还是更想发展事业。”
    “女孩子事业心强点我也理解，但我们家情况不一样，阿宴你已经耗不得了。”
    那端的叶竹芸摆出了一副长谈的架势。
    “像宏锦张家，老大都耗到快30了，相了好几轮，总是成不了。”
    “所以我们要有所警觉。”
    “还是要趁着时间不算太晚，多看看。各家的女儿都接触试试。”
    “乔家小女儿还记得吗？你见过的，叫以妗，学艺术的……”
    “妈，”
    电梯门打开，周时宴出声，打断她：“没有下次。”
    “你的意思是，”
    对面顿了十来秒，试探性问：“为了我可以答应见顾家小姐，但之后别家的小姐，都不见了？”
    周时宴没说话。
    “哥明明是说去顾家送礼这次，您就别玩文字游戏了。”
    电话那头忽然传出周宁轩的一声轻嗤：“顾家小姐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既然今天没见着，说明无缘。您强求没用。”
    “周宁轩！”
    叶竹芸的声调徒然拔高了八度，遗忘了这头的周时宴，只怒啸： “你多什么嘴？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叮——”
    梯门打开。
    周时宴挂断电话，按开公寓的指纹锁。
    玄关口，银灰色大猫趴在旁边的木制置物架上，歪着脑袋瞧他。
    尾巴甩了甩。
    “喵。”
    .
    晚11点整。
    最后一件捐赠品——顺治白玉如意，被至晟总裁特助以108万拍回，并宣布代表宴总捐赠给沪城博物馆，赢得满堂喝彩。
    晚会随之进入尾声。
    主持人邀请嘉宾上台拍摄最后的大合照。
    顾音慢慢悠悠坠在后头，镶边儿拍了张，转头通知小夏回公寓。
    电梯上行到10楼。
    梯门刚开，一阵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看来是擅厨的邻居正在烹制宵夜。
    顾音摸了摸一天下来只装了几块萝卜糕和水果的小腹，屏住呼吸，快步走到1001门口。
    正要按指纹。
    对面传来“咔哒”的声响。
    周时宴迈步出来。
    银灰色大猫从他腿边挤出半个脑袋，鼓着圆眼睛看向朝顾音。
    “喵。”
    镇定地蹲坐在周时宴的家门口，全然没有奔向亲主人的意思。
    “……好巧。”
    顾音抿起唇，笑：“在给咪噜做宵夜吗？”
    “嗯。”
    周时宴点头道：“家里没柠檬了，准备下楼买。”
    “我家有。”
    顾音转身开门，拿了柠檬送出去。
    周时宴在外面等着，冷不丁出声：“明天还有活动吗？”
    接着解释：“我烤了羊肩。”
    玄关的挂钟走到12点，发出一声极轻的“嘀嗒”。
    顾音抬起眼，笑着回答：“没有。”
    .
    通过一次凌晨宵夜，顾音对邻居的厨艺有了更近一步的认识。
    圈里为了至晟的影视投资企划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四处找关系牵线搭桥，希望求得宴总青睐。
    顾音被隔离在主流圈外，两耳不闻圈内事，靠着咪噜翻阳台搭起的那座桥，隔三差五享受一次宴总本人的投喂。
    并由衷地觉得，哪天周时宴的公司倒闭了，单凭那双手，他都能在沪城另起一家米其林餐厅。
    这种邻里和睦的滋润生活持续到了小年夜。
    顾音跟远在海外的顾妤、顾臻视频，讨论回顾宅过年的时间。兄妹三人统一步伐，共同抵挡长辈的催婚攻击。
    小夏忽然跑来公寓，满脸激动：“音音姐，我找到活了！”
    “与你同行，歌神叶铭章发起的一档扶贫综艺，现在还缺一个女艺人的名额。”
    “我室友是歌神助理，所以跟我提了一嘴。”
    她边说边开平板：“我问她要来了企划案。”
    顾音迟疑两秒，问：“当地政府赞助吗？”
    小夏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是，不然她也不会跟我说。”
    顾音被资本封杀在圈内是众所周知的事，如果项目有相关的资方参与，室友没必要给她发这份PPT。
    “就是估计要吃点苦。”
    小夏滑动鼠标，停在“项目亮点”一页，在“返璞归真乡村生活”、“一穷二白独立求生”两栏画圈。
    “我说合同上都特别注明了，综艺录制期间，艺人团队的工作人员不能陪同。全程都只能有艺人自己，在山沟沟里住一个星期。”
    “不少团队还在观望。”
    “视后叶楚虹的团队本来都要签合同了，最后还是没去。”
    “所以音音姐，你想试试吗？”
    她看向顾音：“我室友说，第一期在云贵山区，他们已经踩完点了，年后就开录。”
    顾音微怔：“云贵……”
    “是啊，”
    小夏点头不迭：“你让我每年打款的那个茶花村就是在那片。要是去的话，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打吧。”
    顾音起身去客厅，给自己倒了杯青梅酿：“这几年都在欧洲乡下跑，也该回国感受一下了。”
    .
    大概是愿意独自在偏僻山村待一星期的艺人太难找，《与你同行》节目组很快给了顾音答复。
    第二天下午，制片人亲自登门，约顾音在小区附近的咖啡馆敲定合同。
    年后正式录制第一期之前，几个固定嘉宾还要约个地方碰一碰，拍摄一期合体的先导片。
    “另外几个嘉宾都在帝都，到时候可能需要你提前过去。节目组会安排好酒店。”
    顾音点头应下，全程无比配合。
    制片人领着助理满意而归。
    墙上老挂钟里的木雕小鸟蹿出来，“布谷”了两声。
    六点三十分，实打实的下班高峰期。
    顾音约了陆一宁吃饭，对方在半小时之前已经发消息说出公司了。
    【微醺楼上新开了一家老火锅店，说是御厨后人来着。我拿到号了，你聊完就过来吧】
    陆一宁给她发了一条位置分享。
    【顾音：来了。】
    .
    微醺是沪城一家网红会所，半会员制，私密性还算不错。
    顾音到后给陆一宁拨了电话，被旗袍女侍者领进顶楼的露天包厢。
    桌上的老火锅已经烧开了，汤面浮着一层滚烫的红油，热气升腾，香辣扑鼻。
    陆一宁坐在另一侧，面容在缭绕白雾中模糊不清，只依稀看见勾起的唇角。
    “给你调了杯马天尼，预祝旗开得胜，用综艺脚踩流量、大杀四方。”
    她给顾音递去一杯酒，又补充：“喝一口就行了。”
    “也祝你升职加薪，少炒老板鱿鱼。”
    顾音倒了半杯出来，推回去：“早日暴富退休。”
    .
    半瓶酒下肚，桌上的菜空了大半。
    陆一宁和顾音就着女侍者送来的果盘，聊起近况。
    “这半个月财务部都还在清算前几年的投资明细，几个倚老卖老的老东西这两年送出去不少钱。”
    “啸天今年的几个大项目都没回本，孙晓伟约了两三次大周总吃饭，没约上。”
    “不过明年一季度我们准备投的几部电影，他都参投了。”
    “影投部计划扶持一批走文艺路线的导演，邱虎的名字也在。”
    陆一宁啧了声：“你们圈里不要脸的人多了去，他这种表面清高，背地里跟孙晓伟玩进国外局子的，也是难得一见了。”
    “不是很想跟他们一圈。”
    顾音扯扯唇角，抿了口酒：“明年《弑神》的招商和选角，够陪他俩玩了。”
    “有把握吗？”
    陆一宁问。
    顾音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七成吧，留三成给你大周总。”
    .
    喝完剩下的半瓶朗姆酒，顾音醉意上头，歪倒在桌边。
    陆一宁送她回去。
    到了公寓门口，按了好几遍指纹，死活识别不出来。
    问她要了密码，输进去又显示错误。
    “你手机呢，我打个电话叫你助理发密码过来。”
    陆一宁找了一圈，想起东西都还在车上，又折回停车场拿包。
    顾音倚着门，脑袋一点一点，似睡非睡。
    “咔哒。”
    房门从里拉开。
    顾音随之往里一摔，撞进开门人的怀里。
    “出去喝酒了？”
    周时宴半搀起她，问。
    顾音抬起眼，望见一张熟悉的清俊面孔。
    “这是哪家的小帅哥迷路了？”
    她勾住对方的脖子，指尖点了点他的下巴：“进了姐姐的门，就别怪姐姐不放你走哦……”
    怀里的醉鬼将将滑下去，周时宴收紧手臂，把人捞回来，轻叹：“看来喝得比上次多。”
    话音未落，唇上一痛。
    色.欲熏心的醉鬼猛地高抬起脑袋，一口咬住了他的下唇。
    第九章 强吻
    今晚之前，周时宴并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被人强吻的一天。
    晚10点，C&A评审委员会召开视频会议，敲定年度全球代言人的最终名单。
    半年前，董事会决定由华语艺人担任下个年度的全球代言。
    C&A中国区营销总监经过为期四个月的接触和调研，选定了宋清远、陆城、许瑶、沈夕梦四名一线明星，以及梁辰季晶晶、宋璟叶楚虹、商衡叶雯三对明星情侣作为候选，提交评委会。
    周时宴受邀出席，占了一票，但一直没投。
    最后一轮筛选，营销总监统计各区负责人的意见，梁辰季晶晶与宋璟叶楚虹的票数并列第一，有三票弃权。
    “喵。”
    银灰色大猫趴在屏幕前，伸了前爪去戳澳洲区负责人框里的袋鼠摆件。
    周时宴垂着眼，翻看平板上财务总监传来的影视部明年Q1季度的投资成本估算，偶尔给荡过来的猫喂一块它主人上次送过来的鸡胸肉干。
    “看来这次会议是出不来让大家都满意的结果了。”
    全场沉默了三分钟，中国区负责人忍不住出声：“赵总监还是再辛苦几天，争取找出个能全票当选的代言人。”
    营销总监跟着点头：“我们会进一步完善代言候选人的筛选机制。”
    负责人转而问周时宴：“宴总，您这边还有什么意见吗？”
    平板的页面切换到预审方案，PPT还停在候选人背调的那页。
    ——梁辰，男，28岁，金象最佳男配角。职高出身，通过参演青春纯爱电影《青鸟》男二号出道，并一举成名。曾因戏生情，对饰演女一号的顾音苦追数月未果，后与同在《青鸟》参演配角的季晶晶在二度合作中定情，相恋至今，圈内圈外风评良好。
    页面的右侧贴了两张梁辰与顾音、季晶晶的双人合照。
    往上滑一页，是金犸影帝宋璟的介绍。
    没有因戏生情，所以只贴了与叶楚虹的合影。
    周时宴想起郑铭关于“顾音是《青鸟》唯一的污点”的说词，回顾这半个多月来的邻里相处，轻哂了声。
    “候选人的背调，可以听听小众的声音，再进行搜查求证，过滤一些不必要的风险。”
    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警告，指纹输入错误第四次，请确认人员信息】
    【警告，指纹输入错误第五次，请确认人员信息】
    【警告，密码输入错误第三次，即将锁定门禁程序，是否报警】
    接连弹出三条门禁系统的预警框，附赠某位邻居的大头照。
    邻居半阖着眼，一副不甚清醒的模样。
    周时宴唇角微扬，点了“否”，结束会议走去玄关。
    拉开门，被满身酒气的邻居撞了满怀。
    .
    唇上的痛感还没消散，对方伸出舌尖安抚性地舔了舔，很快又脱力一般滑落下去。
    顾音整个人瘫软在他怀中，彻底失去意识。
    “喵嘎！喵嘎！”
    咪噜围着拥抱的两人不停打转，看到新旧铲屎官忽然撕咬在一块，急得尾巴毛都要竖起来。
    “嘘。”
    周时宴用脚背将猫踢开了些，半抱起顾音，去了客房。
    .
    陆一宁捏着车钥匙在停车场绕了整整两圈，总算见到了自己那辆白色mini。
    又花了小半天，在车后座的缝隙里找到顾音掉出来的手机。
    坐电梯回到楼上。
    1002的门依旧关着，门口的顾音却不见踪影。
    “难不成回光返照清醒了一分钟，自己开门进去了？”
    陆一宁拧眉不解，输入小夏发来的密码。
    “滴！”
    “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
    熟悉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陆一宁：“……”
    她不死心，又试了两次。
    第三次，刚输进两个数字，门“咔哒”一声被人从里拉开。
    “顾音音你家门锁是不是要换了？我在它身上花的精力快比我上一个月班还多了。本人时薪四舍五入998，看在你三年没啥活的份上就不换算月薪了，你肉偿陪我去趟非洲拍……”
    陆一宁头也不抬，张嘴哔哔。
    哔到一半，视线对上眼前那张陌生中带点熟悉、熟悉中又带点不怒而威的冷淡面孔，吓得发出了鹅叫。
    “呃！大……大周总！”
    .
    涵湾小区毗邻市中心，由宏锦和至兴地产合作开发，在寸土寸金的沪城挖了一片近2万平方米的人工湖。小区依湖而建，环境清幽，夏日里还能听到蛙声和蝉鸣。
    周时宴当初挑中这里，看中的就是它的清净。
    小区设有三个出入口，站岗的保安多为退伍兵，24小时轮岗和巡逻，安全性和私密性都是极好。
    可惜今晚并不是很清净和安全。
    陆一宁看见周时宴的第一秒，鹅叫出声。下一秒直冲进室内，在客房的床上找到已经进入睡眠模式的顾音，吁出一口长气，总算有时间打听眼下的境况。
    灰褐色的床，灰色地砖，灰白色调的墙，就连飘窗的帷幔都是蓝灰色。
    显然不是顾音喜欢的装修风格。
    所以也不会是顾音的家。
    三番五次验证失败的指纹和密码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顾音最近两年都在欧洲跑剧场，在涵湾住的时间不多。如果不是咪噜只能待在这里，她可能早就挂牌出售。
    对于隔壁住进来的新邻居，顾音也没怎么跟陆一宁她们提，只是在群里闲聊时，带过一嘴邻居还挺喜欢咪噜，而且厨艺还不错云云。
    陆一宁忙于接手至晟沪城分部前几年中饱私囊遗留下来的烂摊子，对群消息多是看见了才回一句，不重要的信息扫过就忘。
    像“闺蜜家隔壁住了人”这种消息，还没“咪噜主动洗澡”大。
    任她再怎么天马行空地乱猜一气，也万想不到这位爱猫且有时间烹饪美食的好心邻居，会是自家大周总。
    陆一宁咽了咽嗓，好容易理出来一点头绪了。但听着客厅传来的周时宴的动静，再看看熟睡的闺蜜和趴旁边舔爪子的猫。
    始终没想好开场白。
    这位传说中不苟言笑不近女色的事业狂魔，对自家闺蜜和猫，似乎跟传说有点不太一样。
    床头柜上放着的蜂蜜水和吸管，顾音嘴角的湿润痕迹，都有力地佐证了这种“不一样”。
    但根据她在总部听来的最新八卦来看，周时宴跟顾音的关系，可能也许、似乎好像，过于亲密？
    扪心自问，她都做不到这么贴心。
    陆一宁暗自叹息了声，情绪有些复杂。
    “至兴的人？”
    周时宴倒了杯水，放在她手边的床头柜。
    他和周宁轩在独立出去创业之前，都在至兴历练过一年，集团员工习惯用大小周总来区分他俩。
    “之前是，两个月前调来了至晟。”
    陆一宁打了个激灵，端坐如钟：“抱歉宴总，顾音她平时不这样的，今天是因为稍微喝多了一点，又太久没回来这边住，所以才把你家认成了自己家。我代她跟你说声对不起。”
    “没关系。”
    周时宴低应了声，俯身将企图伸爪子拍顾音脸的咪噜抱回来：“乖一点，别闹你妈。”
    陆一宁：“……”她是不是有点多余？
    “你也喝酒了？怎么回去？”
    周时宴忽然问。
    “啊，我今晚睡音音这，明天再走。”
    陆一宁说：“今晚真的麻烦你了，我现在就带音音回她家。”
    “知道密码了？”
    “知道。”
    周时宴没再说话，弯腰将床上沉睡的人抱起，看了她一眼。
    陆一宁：“……我去开门。”
    .
    周时宴抱着顾音走到1001。
    顾音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只在被转移到床上时咕哝了声。
    周时宴托着她的头，轻轻往枕头上放。
    顾音把脸埋进他手掌心，蹭了蹭。很快又翻过身，睡去另一边。
    唇角微微扬着。
    像一只刚跟主人亲昵完的猫，得到了足够的呵护与慰藉后，心满意足地睡去。
    周时宴微怔。
    手停在枕头上空，不自觉轻蹭了下指尖，回忆几秒前的温润触感。
    “喵。”
    咪噜跳上床，熟稔地趴在另一侧的枕头，睁大了一双猫目，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他回神，揉了揉猫脑袋。
    收回手。
    “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宴总。”
    他转身走到玄关，被追出来的陆一宁叫住。
    “顾音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有件事，站在我私人的立场，必须跟您确认。”
    陆一宁深吸了一口气，直直望着他。
    “您对音音这么好，是打算曲线救国，通过音音，来接近她二姐吗？”
    .
    冬日难得的大晴天。
    顾音睡到了下午两点。
    睁开眼，瞥见床头柜放着一杯蜂蜜水，有点感动。
    “陆宁宁，一年不见，变体贴了哦。”
    她趿着拖鞋走出去。
    陆一宁盘腿坐地毯上，抱着平板核对分部资产负债表。
    前面的茶几上放着吃到一半的麻辣香锅，被咪噜虎视眈眈地盯着。
    顾音盘腿坐在她旁边，拉过外卖盒挑着吃了几口青菜：“不过你哪里找到的蜂蜜，我家没有吧。”
    体型控制是艺人的基本职业素养，她虽然没什么能露脸的通告，忌口和健身还是在坚持的。
    陆一宁抬起头，看好友没心没肺地逗着猫，想起昨晚与周时宴在玄关的对峙。
    周时宴微拧起眉心，似乎对她所说的每个字都不太理解，沉默了十多秒，才缓缓给出回答。
    ——这之间可能有些误会，需要时间理清，半个月之内会给你答复。
    “蜂蜜哪来的并不重要。”
    她推了推滑至鼻翼的木框架眼镜，郑重其事地拉过顾音。
    “音音，我知道你这几年一直在国外排戏剧，对艺术的追求比较高。”
    “但生活与戏剧还是需要保持一定距离的。”
    “像姐夫和小姨子的这种荒诞又禁忌的桥段，在戏剧里体验了就好，体验完之后，一定要出戏，回到现实中来。”
    第十章 喜欢
    陆一宁一字一顿，神色复杂，严肃中又带点难以启齿的尴尬。
    顾音还有些头晕，听不懂她话中的深意，只是惺忪着睡眼点头说好。
    陆一宁要回临市过年。
    顾音送她下楼。
    “咪噜，跟干妈说再见。”
    顾音举着咪噜的前爪挥了挥：“路上小心，到家了跟我发个消息。”
    “嗯。”
    陆一宁扯着嘴角笑了笑，钻进车里。
    过了几秒，又降下车窗。
    “如果真的喜欢，也不要强行压着，可以找我、习习还有顾妤姐商量。”
    说完，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笑笑，驱车离开。
    顾音却是愣住了。
    “你干妈今天怎么了？”
    她看看远处的白色车尾巴，又看看怀里的猫：“什么喜欢？喜欢什么？”
    咪噜：“喵。”
    .
    1002室，书房。
    周时宴坐在桌前，单手撑着额角，神色莫名。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顾家新一代的搜索结果。
    老大顾臻，老二顾妤，小幺顾宁。
    信息还算详尽，分别贴了照片和履历。
    旁边的手机振了一下。
    周宁轩打电话过来。
    “哥，明天年三十，回家吃饭吗？妈刚跟我表态了，以后不搞小动作逼你相亲。”
    周时宴沉默两秒，“嗯”了声，说：“今天还有事，明天上午过来。”
    “行，我也上午再回去。”
    周宁轩说完准备挂断。
    “小轩。”
    周时宴忽然问：“妈安排我见的，是顾家的哪个女儿？”
    对面啧了声：“你都不见她了，还需要问这个？”
    周时宴没说话。
    周宁轩接着轻笑，说：“老三，顾音。”
    周时宴又问：“娱乐圈的那个？”
    “你听过她？”
    电话那头的周宁轩反倒有些惊讶了：“她前些年闹独立，不想听家里的安排，闷头扎进了娱乐圈。开始还行，拿了个影后的奖。”
    “后来不习惯圈里的玩法，又不愿同流合污，所以被黑了一通。”
    “现在估计还攒着一口气，要靠自己杀回来。”
    他顿了顿，补充：“那丫头就是性子比较直，认死理，别的大问题没有。”
    “你要是后悔了，想让她当我嫂子，我也能接受。”
    他笑：“妈估计更开心。”
    周时宴闭上眼，没接腔，问：“顾二小姐？”
    “张家相中的，”
    周宁轩哼笑了声，说：“就是妈嘴里老是相亲不成，元旦那天连累你也没相成的那个。”
    .
    新年过去，顾音飞往帝都，与《与你同行》其他几位嘉宾小聚。
    聚会地点选在圈内人惯去的观澜会所。
    顾音被美女接待领进包厢时，里面已经坐了人。
    三金影帝陆城和童星出身的许瑶，坐在总导演吴庸的左右两侧，剩下歌神叶铭章和制片还没到。
    “黄总临时有个会，在隔壁铂悦开，过一阵就能过来。”
    吴庸看了看手机，说：“铭章还在西直门那块，没挪过。”
    “那还有得等，我上次在那活活堵了一个半小时。”
    “歌神这次可大意了。”
    大家随口调侃。
    “没事，我们先吃着。今天不算正式拍摄，时间充裕得很。”
    “等我们这边吃得差不多，他估计就到前一个红绿灯那了。”
    包厢里的人顾音都认识，个别还有过合作，相处还算愉快。
    你来我往客套几句，再聊聊各自的事业和近况，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兜兜转转三年半，我们终归还是合作上了。”
    陆城忽然感叹。
    顾音当初因为《青鸟》一夜成名，被邀请参加了不少活动，通告排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一个元宵晚会，就要来回跑三个卫视台。
    他跟她因为下一部电影要合作，被其中之一的电视台安排了合唱。结果两个人都忙，档期排不到一块，赶在晚会开始的最后一天，换了搭档。
    之后合作的那部电影，又因为资方和舆论的搅和，临开机换了女主。
    认真算算，两人这已经是第三次合作了。
    “前些天助理跟我说你要加入，我还没反应过来。”
    他笑了笑，又问：“打算回国发展了吗？”
    顾音轻嗯，说：“有过计划，不过没这么快。”
    手机振动了一下，制片人黄奇忽然给她发微信。
    【等会儿投资人会一起过来，机会难得，你好好把握】
    顾音：“……”
    她扯扯唇角，将手机扔回包里，当没看到。
    陆城还在跟导演打听贫困山区的情况。
    顾音在旁边漫不经心地抿着甜汤，支起了一边耳朵听着。
    “好歹给个物资清单吧。”
    陆城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不然到了地方什么都没准备，是要拍我们钻木取火、就地开荒？”
    “不好说。”
    导演慢悠悠地喝着茶：“嘉宾自己在那过日子。日子过成什么样，是嘉宾自己的选择，节目组不会干涉。”
    “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包厢门被人从外推开。
    一道身宽体胖的球状身影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制片人黄奇。
    怡天地产总经理刘璋，也是《与你同行》的第一投资人。
    导演吴庸率先站起来，叫了声“刘总。”
    “大家都在啊。”
    刘璋微微眯起那双老鼠眼，扫了一圈。黏糊糊的视线滑过许瑶，落在旁边的顾音身上。
    “金像影后也来了啊。”
    他笑，满脸横肉挤成一团：“稀客，真是稀客。”
    “上次见面还是在慈善晚会，影后一袭白色长裙，惊艳亮相。”
    “可惜当时没找到机会跟你说说话，不过那道白裙倩影至今还在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今天总算见到了真人，还能有幸坐在一起，吃顿便饭，真是莫大的缘分。”
    他说得意味深长，最后断句时还刻意拖长了尾音。
    在场都是圈里的老人了，或多或少听过见过这里的腌臜事。面上故作不知，私下以余光打量顾音的神情。
    “刘总刚刚跟我在铂悦开会，听说大家在这里吃饭，就顺道一起了。”
    制片人黄奇从刘璋身后钻出来，招呼大家继续：“别站着了，都是熟人。”
    说完又冲顾音使了个眼色。
    顾音：“……”
    .
    有些人，单是在你旁边喘个气，都能让你按捺不住给他一拳让他从此闭嘴。
    顾音闭了闭眼，兀自倒了杯清茶，平心静气。
    “前一阵我去庙里祈福，方丈说今年内娱紫微当道，双喜临门，财运亨通。这至晟入资算一喜，另一喜，就是顾影后下凡录综艺吧。”
    刘璋没去导演让出的主位，自来熟地坐在顾音旁边，对周遭饱含深意的目光熟视无睹，招手让女侍者另外上了一瓶人头马路易十三。
    “叫影后总觉得有些见外了，叫你音音怎么样？”
    他笑眯眯地看着顾音。
    视线落在她光洁白皙的肩颈，一寸寸地往下扫，毫不遮掩。
    以往听过无数遍的称呼，从他嘴里吐出来，单单两个音节，便让顾音瞬间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甚至连手里的那杯清茶，看起来都浮了一层油。
    她没接腔，在心里默写“忍”字。
    冷静，陆城他们都在，以后少不了要继续合作，不能闹得太难看。一个孙晓伟已经浪费了三年，她没时间再耗一个三年。
    “看来刘总很看好我们顾音了。”
    黄奇赔着笑脸，说：“顾音，还不快敬刘总一杯。”
    顾音没动。
    其他几个嘉宾一时间不好说什么，干巴巴地坐着。
    “该我敬音音才对，感谢音音赏脸录制我们这档综艺。”
    刘璋倒了杯酒，笑眯眯地推向顾音：“希望接下来能更紧密地合作，延续我们的这段缘分。”
    话里话外，暗示得极其明显。
    顾音：“……”
    她再次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心里默写了三遍“忍”字。
    没忍不下来。
    “我看你的脸跟酒挺有缘分。”
    她接过酒杯，兜头泼过去。
    .
    香山疗养院。
    周时宴陪着自家老爷子在那个据说挖了高尔夫球场建的鱼塘钓鱼。
    周老爷子飞行员出生，跟娃娃亲的老婆聚少离多。周家那一辈的娃在建国前英勇就义得只剩他一个。老爷子没办法，只能退伍接管家族事业。老伴临终前都还在北欧开会，困在大风雪里回不来，最终只能为她洒上一抔土。
    经此一难，老人家元气大伤，从至兴隐退，独自一人搬进疗养院，也不见家人，只有年开春那两天允许几个小辈过来探望。
    周家的孩子不多，加上傅家几个外孙，才勉强过了五。
    老爷子喜静，对孩子们说了两句话，了解完近况，便把人打发走了，留下长孙陪着钓会儿鱼。
    一老一小并排坐在折叠椅里，脚边搁着两个塑料桶。
    没鱼。
    一个上午过去，鱼饵空了大半，鱼却不见一条。
    “这位置风水不行，换个。”
    周老提起鱼竿，拎着折叠椅，挪到了对面。
    周时宴沉默地跟着，拎俩空桶。
    周老给空掉的鱼钩换饵食：“听你爸说，你妈给你安排了相亲？”
    周时宴微颔首：“嗯。”
    “见了吗？”
    “见了长辈。”
    老人看他一眼，了然：“女娃不喜欢？”
    周时宴没说话，安静调整水面的浮标。
    “随心就好，周家用不着你做这些牺牲。”
    “要是遇到喜欢的，也别退缩。”
    周老慢悠悠地将鱼线扔回湖中，目光悠远地落在彼岸：“只要对方没犯法没叛国，我都支持。”
    周时宴沉默两秒，紧抿的唇角终于扬起：“嗯。”
    .
    满杯的路易十三浇了刘璋一脸，也浇没了综艺合约。
    顾音丝毫没受影响，在帝都玩了两天，才慢悠悠地带着解约合同返回沪城。
    抱咪噜去宠物店洗澡时时赶上邻居回家。
    “好久不见。”
    邻居手里提着超市的购物纸袋，问得自然：“萝卜牛腩汤喝吗？”
    顾音矜持两秒，点头：“喝吧。”
    .
    给猫洗澡是一项大工程。
    顾音发来微信说从宠物店出来时，周时宴的牛腩已经在锅里炖了一个半小时，咕咕往外冒热气。
    周时宴尝了尝咸淡，空出手回她。
    【没事，你慢慢来。】
    夕阳从窗外穿透进来，融进袅袅升起的白色雾气里，映出一圈淡淡的金色光晕。
    周时宴放下勺子，从企业通讯录里找到财务部陆一宁的手机号码，复制到短信栏。
    ——陆小姐，针对半个月前你的提问，我现在给出明确的答复。我与顾家二小姐顾妤，从未存在任何直接关联。我对顾音好，只因为她是顾音。
    ——周时宴。
    按下发送。
    几乎是同一时间，玄关传来密码输入的按键音。
    顾音推门进来：“好香，我在电梯里就闻到了。”
    第十一章 金屋藏娇
    唯一的合约取消，顾音继续赋闲在家。
    每天逗逗猫，玩玩游戏，再去邻居家吃吃便饭，日子过得倒挺滋润。
    难过的是助理小夏。
    她家里有事，被顾音放了大半个月的年假，直到正月底才从《与你同行》的官宣微博知道顾音出局的消息。
    连行李也来不及收拾，赶了最早的那趟航班回沪城，跑到顾音公寓哭唧唧说对不起。
    “都怪我，是我没调查清楚！”
    “怡天一开始看在歌神的面子上，投了三百万，占比不多。”
    “我没问那么细，我室友就没说。”
    “但是年后刘总忽然追加投资，变成了第一投资方。”
    “我室友没说，我也没问。”
    顾音给她递了张纸巾：“没关系，不是你的问题。”
    “是我太把他们当人看了。”
    她耸耸肩膀，无所谓道：“彻底解决历史遗留问题之前，我不适合在内娱活动。”
    “适合！音音姐你可以的！”
    小夏忽然振奋起来。
    “跟孙总、刘总相关的项目我们是去不了，但内娱也不是他们一家独大。”
    “最近还有不少大企业投资咱们娱乐圈呢，项目也有很多。”
    “我前前任待过的万相互娱，对我们的态度就挺好的。”
    “他家年前还在问我们有没有考虑回国活动，有几个项目都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她偷偷打量顾音的脸色，没看出不高兴，才接着说：“有个素人恋爱综艺，需要组一个明星观察团。”
    “已经邀请了叶歌神当首席观察员，还有两个团员的名额没定。”
    这个项目跟《与你同行》是同时到她手里的，考虑到以往顾音对万相的各种回避，就一直没提。
    顾音没说话。
    她拒绝跟万相合作的原因很简单。
    他家那位头条上得比旗下艺人还勤的总经理，自带花蝴蝶属性，但凡沾上一点，就得闹几天桃色新闻。
    虽然她已经被泼了三千瓢的金主脏水，但周宁轩这一瓢，她还是不太想淋。
    顾家三小姐在公众视野隐身了十多年，内部圈子里还是有不少人记得，她暂时不打算成为那群太太名媛无聊聚会上的谈资。
    而且年前刚拒绝完周家老大的相亲，转头就跟弟弟上了娱乐头条。
    沈女士再怎么尊重她的职业自由，也遭不住这一下。
    “音音姐，这次其实不算是万相的项目。”
    见她神色还算平静，小夏又接着补充道：“真正牵头的公司是至晟影视。”
    “至晟？”
    顾音微怔。
    总算想起隔壁邻居的另一重身份——内娱投资新贵。
    她被隔离在主流圈外，对各方资本的角逐博弈一无所知。面对周时宴，也只当是在生活上守望相助的友爱邻里，事业上并无往来。
    不过投资恋爱综艺……
    他大老远把公司搬回国内，是为了响应国策刺激结婚率么？
    “听说是总经理的妈妈指明要赞助的。”
    小夏为她解惑，没忍住笑出了声：“为了向儿子证明世界上还有真爱存在。”
    顾音，懂了。
    跟她家一样，有个催婚的妈。
    小夏问：“所以音音姐，要不，我们试试？”
    顾音扬了扬唇角：“那就再试试。”
    白吃了人家那么多顿饭，上个综艺帮他向亲妈反证一下真爱的存在与否，就当是回礼吧。
    小夏放下心来，也有闲心煮花茶、聊八卦了。
    “最近良辰吉日和惊鸿一瞥的CP粉在打架，好像是为了C&A代言的事。”
    年前有业内在匿名论坛透露C&A有找中国明星担任全球代言人的打算。因为主推情侣系列珠宝，所以找一对明星的可能性更大。
    消息转载到微博和论坛，各家CP粉都炸开了锅。嘴上说“不约不约，静候官宣”，手上开了八百个小号给自家CP刷热门话题。
    “我昨晚逛鹅组，还有帖子说这是青鸟的学长和混混自为了小鸟大打出手后，第二次开战。”
    “良辰吉日天天热搜秀恩爱，还把慈善夜梁辰看你的眼神翻出来炒。”
    小夏翻着白眼说：“就拿你当工具人呗，好烘托梁辰的深情。”
    “他追你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也真好意思炒。”
    “而且炒就炒吧，干嘛非要玩反衬。说什么虽然小鸟堕落了三年，温柔学长还是很心疼。”
    “还有人瞅着机会就乱黑一气，都不知道碍谁路了。”
    “莫名其妙，生搬硬套，没头没尾。”
    “网上那些人还真的都信了，什么脑子！”
    小夏叭叭叭骂个不停。
    顾音沉默地听了半小时，大概也猜得出浑水摸鱼的那波人来自何方。
    路易十三浇脸的缘分，刘璋少说也得记到《与你同行》播完。
    她轻嗤了声，给义愤填膺的小助理倒了杯玫瑰花茶：“冷静，这几天少刷点微博。”
    .
    第二天，被困在得克萨斯州过了个春节的莫习习终于摆脱鬼见愁项目，马不停蹄买了票回国。
    顾音和陆一宁过去接机。
    人手一张烫金横幅，杵到达出口站着，迎风舞动。
    ——莫氏习习风华绝代，传奇导演荣归故里。
    莫习习大为感动，当场薅了横幅塞进背包侧口袋。
    “你们是觉得我在得州气得还不够嘛。”
    她一手揽一个小姐妹，哼哼唧唧：“传奇个屁的导演，回国就改行！哪门子的导演会拍个半年纪录片，逮了四个月耗子。”
    她跟导师年前接到得州生物研究所的拍摄任务，结果撞上一研究员家的熊孩子，把做完基因编辑的小白鼠放出去了。吓得全组人都停了手下的活，满得州逮耗子。
    顾音忍住笑，说：“我让咪噜教你几招，以备不时之需。”
    “我真是谢谢咪噜它妈了。”
    莫习习睨了她一眼，跟着瘫陆一宁肩上：“你们把车停哪了？我快走不动了，上车就能倒下。”
    “就停正门对面，你坚持一下，再走两步就到了。”
    “骗谁呢，从这走到大门口都得几十步！”
    “……”
    三人说笑着走出机场大楼。
    一辆黑色宾利横亘在眼前。
    车旁倚着一名高瘦男士，鼻梁架着墨镜，下巴微抬，领带半松，白色衬衫的下摆一半露出来，剩下一半随意扎进黑色长裤里，凸显出宽肩窄腰长腿的黄金比例。
    被大好的天光那么一照，又隐约透出藏在白衬衫下的紧实肌肉。
    莫习习当即没走动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妈呀，这人对着黄金分割点长的吧，比例比黑人还绝。”
    她忍不住撞了撞顾音和陆一宁的手臂：“我准备改行当摄影师了，就要这样的模特！”
    声音不自觉拔高。
    男人听到动静，偏头看过来。
    几人隔着墨镜对视。
    顾音微拧起眉：“看起来有点眼熟。”
    “只要他肯当我模特，我也愿意熟。”
    莫习习眼也不眨，朝对方露出了极为友善的笑：“我的毕业作品有着落了。”
    话音还没落，男人微抿起唇角，单手取下墨镜，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看着她。
    “莫习习？”
    他轻笑了声：“也是巧了。”
    周宁轩，万相互娱总经理，也是莫习习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校友。
    “去哪？送你们一趟。”
    校友发出友善的邀请。
    “不巧，不是很想看见你。”
    莫习习拉着两个闺蜜后退了一步，绕过宾利，钻进了旁边陆一宁的白色mini。
    .
    莫习习被突然撞上来的校友坏了心情，嚷嚷着回去补眠。
    她不想回爸妈那，自己的公寓又空了一年多没住人，这会儿连钥匙都找不着。
    在陆一宁和顾音之间纠结了两秒，决定先去澜湾跟顾音凑合几天，还能撸撸猫。
    陆一宁只请了半天假，送两人到了小区门口便准备回公司。
    “一起上去嘛。”
    莫习习扒着驾驶座的靠枕朝她挤眉弄眼：“我叫了火锅哦，微醺楼上那家。”
    “下午才上班呢，现在还早。”
    顾音跟着说：“你这么着急走，是我家有什么你不想见，还是公司有你迫不及待见到的什么？”
    陆一宁：“……”不想见的是你家隔壁那位。
    .
    陆一宁最终还是被两个闺蜜拽进了公寓大楼。
    顾音和莫习习讨论点哪家的奶茶配火锅，她低头摆弄手机上的积木挂件，食指指尖落在短信箱的位置，要点不点。
    三天前，她收到周时宴的那条短信，一晚没睡，纠结到了天亮。
    到了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和顾音。
    误会自家公司老大看上小姨子的难堪暂且不提，单说周时宴对顾音的态度，她作为下属和闺蜜，位置也很尴尬。
    ——我对顾音好，只因为她是顾音。
    这句话说得委婉，却字字透着喜欢。
    但依据她对顾音这么多年的了解，两人情投意合最终走到一块的可能性，还没南极融化的几率高。
    顾音对爱情和婚姻的抵触，甚至比冰川还要硬上几分。
    陆一宁盯着那条短信发着呆，始终没想好该回复什么。
    外卖打来电话，说火锅已经到了楼下，就要送上来。
    顾音和莫习习开门去拿。
    电梯正好抵达10楼。
    两人翘首以待。
    “叮——”
    梯门打开，一道白衬衣黑裤的高瘦身影从里面步出，领带依旧松松垮垮。
    “我这趟不请自来也是有任务在身。”
    他侧过脸，对着随后出来男人说：“妈让我来探探底，看你有没有金屋藏娇，毕竟连爷爷都发话……”
    没说完，转头时与1001门口的两人对上了视线。
    “周宁轩，又是你……”
    莫习习正要发作，望见他身后的男人，有些懵：“宴哥？”
    “……”
    顾音也懵了：“宴哥？”
    第十二章 追求
    黄衣小哥总算从电梯出来，推着小推车，望见八目相对的四人，咽了咽嗓，问：“请问莫小姐是哪位？她点的外卖到了。”
    “啊是我叫的。”
    莫习习恍然惊醒。
    周时宴看向顾音：“今天吃火锅？”
    顾音点点头，帮着拿了另一个外卖袋，礼貌寒暄：“没上班？”
    周时宴答：“回来拿点东西。”
    两人简单聊完，各自回屋。
    .
    1001室。
    莫习习小声哔哔了两句花蝴蝶周宁轩的阴魂不散，很快抖擞精神张罗起火锅。
    顾音沉默地窝进沙发里，搜索“周时宴”、“周宁轩”的关键词信息。
    ——至晟宴总坐镇影投部，万相轩少舍美人而贺兄长
    ——至晟万相达成影视合作意向，大小周总兄弟同心，引爆内娱
    ……
    好心邻居和相亲对象的身影逐渐交融，塑成周时宴的完整画像。
    顾音扯扯唇角，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艺人的本职工作就是演戏，其余附加在这层职业之上的社交活动，以及由此而派生的名与利，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是她在学校上的第一课——专注自己，专注艺术本身。
    她也始终如一，专注到了现在。
    所以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发现周时宴的另一重身份，她偏偏一再略过，始终拿他当一个纯粹的邻居好心人。
    “音音快来吃饭，陆宁宁要把肉吃光了！”
    莫习习扭头喊她。
    “你这是明晃晃的栽赃！”
    陆一宁辩驳道：“这两盒肥牛我才伸了一次筷子，低头刷个鹅组的功夫就空了。”
    “喵嘎！”
    咪噜在餐桌上跳来窜去，试图将猫碗里的水煮巴沙鱼拱进辣汤里。
    “上个月才因为偷吃麻辣小鱼干进了宠物医院，还吃辣锅？”
    顾音连猫带碗抱开了，放回地上。
    莫习习和陆一宁又开始抢最后一片毛肚。
    “你们觉得，”
    顾音冷不丁出了声：“周时宴和周宁轩，看起来像亲兄弟吗？”
    “不像。”
    莫习习想也不想否认道：“这俩看着就不像一家人。”
    “不谈钱的问题，单说个人。”
    “周老大品性纯良、洁身自好，有才又有貌。”
    “周二狗，顶着个骗人的漂亮皮相，整天拈花惹草不干正事。”
    “一双滥情桃花眼，一颗放荡黑心肝，西门庆跟他一比都自愧不如。”
    她说着说着，连筷子也放下了。
    “我跟你们说过没有，去年小年夜，我在导师家一起过节，这神经病居然是导师女儿请的客人，还好意思吃我包的饺子。”
    陆一宁跟着点头道：“是不太像，性格不提，长相其实也不一样。”
    “大周总五官脸型都偏冷峻，气势很足。小周总随了他妈妈的眼睛，带了点媚。”
    顾音满意了。
    周时宴和周宁轩，单看外在，没人会认为是一家人。
    她没认出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只能怪她太过专注艺术。
    “不过音音啊，我也有一个问题很好奇。”
    莫习习慢吞吞地烫着从陆一宁手里抢到的半片毛肚：“我记得，周家老大，好像是阿妤姐的相亲对象吧。”
    她慢悠悠地问：“未来姐夫和小姨子住这么近，阿姨她们要是知道……”
    “不是姐夫，是我弄错了。”
    陆一宁截断她的话，解释：“公司说大周总要见的是顾家小姐，我下意识当成了阿妤姐。”
    莫习习：“所以？”
    “所以，跟他相亲的是我。”
    顾音扯唇笑了笑：“不过我没去，大家默认没有缘分。”
    没等两个好友追问，她接着说：“我和周时宴这些日子会有来往，都是因为咪噜。我跟他之间，就是简单纯洁又朴素的友爱邻里关系。”
    “这个看你自己，总之你的开心是第一位。”
    莫习习耸了耸肩，说:“你跟周二狗相亲，我才会拼死阻拦。毕竟众所周知，狗子非良人。”
    陆一宁没说话，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心下反驳：可能在人家那里，并不纯洁朴素。
    .
    之后几天，周时宴照常给咪噜做晚餐，捎带着邀请一句顾音。顾音偶尔会以要控制身材为由婉拒，他便不会再问。
    这让顾音越发笃定，两人的关系比白开水还简单，纯粹图猫。
    一周后，小夏带着素人恋爱真人秀《喜欢一个人》合约来找顾音。
    “那边的态度有点奇怪。”
    “说本来是想签你当固定嘉宾的，但考虑到你之后的档期可能不太好排，所以暂时先签两期飞行嘉宾的合同。”
    她拧着眉，满脸困惑：“我们今年什么通告都没有，哪来的档期排不开哦？”
    顾音全年的艺人行程，一只手就能数得清清楚楚。
    5月柏林戏剧节和8月爱丁堡国际艺术节观影，总共耗时一周半，7月斯波莱托艺术节剧组巡演，为期五天。11月中旬到12月下旬在奥利佛剧院排演新剧，中间再穿插几个欧美品牌在时装周的拍摄。
    满打满算，加上去各大戏剧节的私人观影行程，所花费的时间也才刚刚凑齐两个月。
    去年年底，顾音决定回国，退出奥利佛剧团，又少了一个半月的工作量。
    连半张A4纸都填不满的行程安排，需要担心撞档期？
    “搪塞人也不是这么个搪塞法吧。”
    小夏忍不住抱怨了句：“老老实实跟我说固定嘉宾名额满了，我又不会怎么样。”
    “他们就是习惯性地客套两句，别往心里去。”
    顾音随口安抚道，翻开合同签字盖章，边问：“晚上青鸟小分队聚餐，要不要去开心一下？”
    年前她和宋璟在慈善夜见过一面，当时的场合不方便聊天，两人便约了下次找导演一起吃顿饭。
    小夏当了三年的《青鸟》官配CP粉，一度纠结过是当宋璟还是顾音的助理，最后靠抛硬币做出的选择，还给宋璟微博发了一条两千字的真情道别私信。
    后来顾音被封杀，觉得耽误她的职业发展，拜托宋璟接过去，她反倒不肯走了，说是不能让“小鸟”一个人面对邪恶势力。
    好在顾氏集团每年稳定盈利，划到顾音账上的年底分红还算可观。剧团和欧美品牌拍摄的薪资也够生活。顾音发得起工资，没把唯一的小助理给饿着。
    “可我得陪我妈去庙里住一礼拜，三点就得走。”
    小夏犹豫了两秒：“但也不是不能推迟……”
    接着问：“梁辰和季晶晶去吗？”
    “他们去我就不去。”
    她皱眉道：“上次你们聚餐，他俩那恩爱秀的，现在回想起来都辣眼睛。”
    “不确定。”
    顾音说：“宋璟在群里发的消息，他们没回复。”
    “那我还是不去了吧，免得开心没找到，眼睛又遭次罪。陪菩萨吃吃斋饭好歹还能平心静气。”
    “音音姐，祝你好运。”
    小夏抱起合同，逃之夭夭。
    .
    《青鸟》小分队的聚餐选在微醺楼上的一家日料店。
    顾音到的时候，宋璟和导演管建新已经在包间了。
    “我们先吃。”
    管建新给她倒了杯果茶：“昭艺在闭关赶稿，燕子刚试镜完，现在过来。”
    宋昭艺是电影《青鸟》编剧，蒋燕则是女二。
    当初大家都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也不知道项目是生是死，每天就在剧组苦中作乐穷开心。
    这份相逢于微时的情谊维系到了现在。
    哪怕顾音被各大投资商与导演联合封杀，大家也只是在她的建议下减少了明面上的交集，私下的往来一直都有。
    《青鸟》拍第二部 时，管导还想过让顾音以学姐灵魂的形式客串。顾音拉着编剧宋昭艺给他分析了整整两小时灵异剧情出现在校园纯爱电影的不合理性，这才作罢。
    “日料应该配清酒吧。”
    顾音慢吞吞地接过茶杯，走流程抬杠道：“管导你给我喝这个，是不是看不起我？”
    管导还没说话，宋璟先代他回了：“是不敢看得起。”
    “最近狗仔盯我盯得紧，微醺对面就停了两辆面包车。”
    “你前阵子黑料刚被翻出来，今晚要是再喝醉，被拍到让俩墨镜口罩男扶进酒店，明天又得多个金主传闻。”
    “行吧，不给狗仔白送业绩。”
    顾音佯装委曲求全，道：“就果茶吧，总好过配白开水。”
    “先忍忍。”
    管导从善如流，开始安抚程序：“等快结束了给你叫杯青梅酒。”
    三人说说笑笑，聊聊各自的近况。都默契地略过了梁辰和季晶晶。
    过了不久，蒋燕也被女侍者领进来。
    几人又问起试镜的结果。
    “当然是成了。”
    蒋燕骄傲地昂着脑袋：“也不看看我是谁调.教出来的。演个电视剧的女二，绰绰有余好不好。”
    她之前凭借《青鸟》拿到了金像最佳女配角提名，在国内的话剧团沉淀了两年，后来又转到小荧幕发展，还算顺风顺水。
    “那就要提前敬最佳女配一杯了。”
    顾音笑，举起茶杯：“管导和宋璟哥不让我喝酒，你意会一下。”
    “我也不同意你喝，不然醉了又要揉我脸。”
    蒋燕跟着说，埋头吃了两颗海胆寿司，忽然又问：“对了阿音姐，你要不要也去试试？”
    她今天试镜的项目属于国家重大题材电视剧，主创班底实力强悍，光导演和编剧就拿了不少奖，在圈内圈外都是出了名的黄金团队。一个女二的角色，就有不少提名过白玉兰和飞天奖的女演员参与竞选，跟她挤一块面试，全奔着拿奖去的。
    “这个剧女三的人设还挺有挑战性的，演好了准能得奖。”
    “我一开始看中的其实也是女三，后来在家里自己演了几遍，没那味道。”
    她接着说：“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发你那几场戏的剧本。”
    “不准去！”
    顾音还没回答，管导忽然打断话题：“我最近在筹备一部片子，阿音的档期得留给我。”
    扭头又去盯宋璟：“小宋你也是。”
    头转得太快，身子有些晃，撑住桌子左右摇了两下，勉强没倒。
    宋璟沉默两秒，收走了剩下的青梅酒。
    “绝对给您留着。”
    顾音接着说：“只要您一发话，我到了太空也会飞回来给您演。”
    蒋燕在一旁偷笑：“还不让你喝酒，明明咱们剧组一溜烟儿的三杯倒。”
    三个人搀起管导，准备散场。
    包间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梁辰推门而入，肩上枕着女友季晶晶，一副连体婴儿的模样。
    “真的不好意思啊，下午在C&A开会，顺便就跟营销部的副总吃了个晚饭，才看到群里的消息。”
    梁辰接着说：“你们都吃完了啊，那不如一起唱个K，我请客。”
    “也当是给宋璟哥的赔礼吧。”
    他朝宋璟抱歉地笑了笑：“这次C&A的代言，吴总说基本就是敲定我和晶晶了。”
    话音刚落，顾音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下。
    “音音姐，我们中奖了！”
    小夏在电话那头喊：“C&A刚刚打电话给我，说想邀请你担任情侣系列全球代言人！”
    由于太过震惊，声音大得穿透了话筒，在包间里来回震荡。
    .
    香山庄园周宅，二楼书房。
    周时宴结束视频会议。
    刚关闭投影，周母叶竹芸端着参汤推开了门。
    “开完会了啊？喝口汤吧。”
    见他拿着手机，又问：“要给音音打电话说吗？”
    “现在打吗？是不是有点晚了，音音估计睡了吧。”
    “我只是受邀出席会议，不参与决策。她当选靠的是自身实力，与我无关。”
    周时宴打断她，说：“具体结果C&A那边会负责通知。”
    “妈这不是想着由你第一个告诉音音会更有意义嘛。”
    叶竹芸木托盘放在一边，幽幽地叹了声：“音音这孩子，最近几年吃了不少苦。”
    “我光是看着都心疼，她得多难受啊。”
    她从周宁轩那知道周时宴与顾音的同邻奇缘后，连夜上网搜索顾音的相关信息，还拖着周宁轩翻墙看了外网。对那些关于顾音的金主传闻一个字都不信，反而心疼得不得了。
    “网上那些人怎么能这么说音音呢，音音多乖呀。”
    她接着回忆道：“以前小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她还会甜甜地喊我叶阿姨，还请我吃糖呢。”
    “妈，”
    周时宴抬手按了按额角，又一次出声打断道：“如果您真的想早点见到儿媳妇，请与她保持目前的距离。”
    停顿两秒，接着说：“也给我追求她的时间。”
    第十三章 女主人
    小周接到代言电话的第二天，拜别菩萨出了山，跟C&A的负责人约好下午谈具体细节。
    隔天大清早，敲开了顾音公寓的门，说是要进棚拍宣传照。
    顾音还没睡醒，被她从床上抓起来，眼睛都半睁不睁，在合同上签名。
    “音音姐你先刷牙洗脸吃点东西，车已经到楼下了，摄影团队都在棚里等着，陆影帝也已经在路上了。”
    小夏给顾音端来三明治和热牛奶，又跑去衣帽间给她找出门的衣服。
    “夏啊，你不觉得太赶了吗？”
    顾音打着哈欠，眼睛依旧没怎么睁开：“我们虽然是没什么活，但也没必要一来活儿就积极成这样啊。”
    “不是我着急，是C&A那边在催我进度。”
    “他们恨不得昨晚直接进山里跟我把代言合同谈完。”
    小夏抱了运动卫衣和夹克外套进来。
    “他们打算情人节当天官宣，就剩下三天时间了。”
    “还要拍摄代言的宣传照、广告片，还有独家采访要上，还有情人节前后的线上线下活动，还有品牌赞助的国内国外综艺通告安排，接下来的时装周……”
    C&A是外资品牌，国内资本伸不了手。顾音要是这次机会抓住了，全球知名度上升数个台阶不说，回到国内也能积攒一定的人脉资源跟资本抗衡。
    “这次真的是天大的馅饼了，我平时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
    小夏感慨道：“现在我们的行程真的全年都是满的了。”
    “音音姐你等下抓紧时间在车上多睡会儿，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
    她停顿两秒，看眼趴枕头上舔毛的猫，忽然问：“咪噜是不是还没吃饭？”
    “应该吃了。”
    顾音正往脸上拍水乳，想了想，说：“昨晚周时宴回这边了，在上班前应该顺便把它的早餐也做了。”
    “那我去给它准备午餐。”
    小夏把衣服扔床上，又跑去厨房：“我多弄点鸡胸肉，今晚不一定能回来。”
    .
    代言来得突然又紧急。等顾音到达拍摄现场时，另一位代言人陆城已经做完妆发，坐在化妆间的沙发上刷着手机。
    顾音给现场的工作人员道完歉，便立刻进入状态。
    情人桥腕表是C&A情侣系列最为知名的一款产品，以其独特别致的造型和浪漫优美的意境深受大众欢迎。
    一对恋人分别代表小时和分钟的指针，走过由时钟数字镶嵌而成的钻石星空，在正午和午夜于巴黎艺术桥上相遇。钻石的星屑如雪花般在表盘缓缓下落，恋人便在漫天飞雪中深情拥吻。
    顾音和陆城这次要拍摄的宣传照也以此为剧情依托。两人来来回回换了十来套造型，一直折腾到凌晨2点，才总算告一段落。
    “真是绝配了！”
    “简直完美！”
    “情绪表达得太到位了，根本不需要任何后期处理。”
    成品最早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出来，摄影师一张一张核对镜头，嘴里不时发出惊叹。
    顾音在他喊“OK”的下一秒便卸了力，为了不耽误工作人员撤景，拖着沉重的身体挪到了墙边，慢吞吞地剥了颗水果糖放进嘴里，阖眼小憩。
    “吃点吧，这时候就别担心身材问题了。”
    陆城走过来，递给她一份盒饭。
    “谢谢，我暂时吃不下。”
    顾音摆了摆手，恹恹地抬起脸，看了他一眼：“比起吃饭，我现在更想睡觉。”
    她昨天陪莫习习找毕业作品的拍摄主题，在外面耗到凌晨才回家。今天一大早又被小夏挖来这里，来来回回换衣服、化妆、拍照，中途连喝口水都得赶改妆的间隙。
    “最近几天估计都得是这个架势。”
    陆城在她旁边坐下，感慨道：“我们的合作总算是成了一回。”
    “希望下一次再见是在片场，补了当初的遗憾。”
    他又笑：“老实说，我更想跟演员顾音合作。”
    “总有机会的。”
    顾音睁开眼，跟着笑了笑，说：“预祝接下来也合作愉快。”
    .
    之后两天，顾音又接连参加了几场C&A线下门店举办的活动。
    因为站位靠近中心，还被部分明星的粉丝单独截出来发帖，问“这是哪个刚出道的小新人，还没混出头就知道抢C位了”。
    没什么网友回帖，大家的焦点都在梁辰和季晶晶宣布情人节举办订婚仪式上。
    【啊啊啊啊啊我又相信爱情了，良辰吉日就是最甜的！】
    【订婚有了，结婚是不是也要安排上了？赶快搞，我不嫌牙疼，要糖不要牙。】
    【@惊鸿一瞥，这边都开始订婚了，您这对啥时候追上进度啊？】
    【大哥，你他妈求婚都求了八百遍了，恨不得每参加一个综艺就求上一遍，我每天打开手机就能看见你真情告白季晶晶，敢情还没订婚呢？】
    【梁辰和季晶晶是住在热搜上了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他俩，吃饭逛街求婚订婚热搜一条龙服务】
    【良辰忌日有惊鸿一瞥甜？你们清醒一点，梁辰三年前追小鸟可是恨不得每个采访都告白一次。要不是小鸟没答应，轮得到你们忌日CP？】
    【宋璟还爱小鸟爱得死去活来呢，还为她搬砖挖煤进监狱，你们还嗑得动惊鸿一瞥，牙的确是够硬。】
    各路网友在梁辰的官宣微博下吵翻了天，不时还会带出青鸟CP互嘲。
    小鸟的扮演者顾音对此一无所知。
    她在小夏带来的行程安排里连轴转着，剩下的时间基本都用在补眠上。
    偶尔清醒一阵子，用来思考去时装周这段时间应该找谁帮忙照顾咪噜。
    情人节后不久便是巴黎时装周，她受C&A邀请前往看秀，顺便参观C&A位于巴黎凡登广场的第一家门店。代言里一支剧情类广告片的重头戏也安排在附近拍摄。
    算下来，这次去巴黎，她得待上大半个月。
    “夏啊，时装周你一定要跟过去吗？”
    她婉拒C&A营销总监的晚餐邀请，保持着标准又得体的职业微笑目送对方团队离开。
    又看着关门的小夏走回来：“咪噜今年跟我睡了两个月，会不习惯吧？”
    以往她在欧洲都是独自活动，小夏就留在沪城，隔三差五去公寓看看猫。这次也不过是增加了时装周看秀和广告片拍摄的任务，她只要盯着点时间别睡过头，其实也可以继续一个人。
    “咪噜另外想办法解决，我一定要陪你去欧洲。”
    小夏已经开始跟《喜欢一个人》节目组重新核对艺人时间，百忙之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叹气：“音音姐，如果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那我这个经纪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专职看猫？”
    “……你忙。”
    顾音顿了顿，默默剥了一颗巧克力喂过去：“补点糖分。”
    .
    至晟总部，21楼会议厅。
    影视创投组针对明后两年的十二兽首导演扶持计划清单进行阶段性成果汇报。
    周时宴担任项目的直接负责人。
    等组长陈建文汇报完，他抬头瞥了眼投影上的清单列表。
    “一个小建议。”
    “不针对这次的项目方案，以后的项目汇报，‘可能’、‘应该’这种语意不明的词汇，还是尽量少用，落实为数据和具体案例会更直观。”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神色也很平静。
    “回到项目本身。”
    “十二兽首，是去年我出席佳士得拍卖会，暂时拟定的项目名称。一是告诉所有人，我们会把老祖宗留下的文物一个不落全数追回。”
    “第二，是宣告新一代的我们也将创造新的文化和艺术。”
    “不代表需要12个导演，也不需要12生肖。”
    他顿了顿，拿起激光笔。
    “这份清单里，近三分之一的导演艺术片口碑褒贬不一，后期转型与固定投资商合作，走商业路线，效果依旧不理想。”
    激光笔的红点落在第三行，导演邱虎。
    语气越发平静和缓，却愈加慑人。
    “在我看来，这类老一辈的电影导演并不具备成长为足够带领中国影视行业走向世界的潜力。”
    “也不足以说服我，在他身上不求回报砸下12个亿。”
    周时宴原先的计划是等导演名单确定，便将创投组单独划分为一个部门，分组负责一到两名导演进行长期扶持。
    然而从目前的汇报成果来看，这个创投组都让人怀疑是否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台下所有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特助郑铭坐在后方，口袋里的手机微微振动，进来一条短信。
    来自C&A营销总监赵康达。
    ——阿铭啊，这次真的多亏了你，顾音真的就是为C&A而生的。本人态度也好，业务能力强，又敬业，我手下的人都说是他们见过最合作的艺人。你跟她都是我们集团的大恩人，请务必抽个时间出来，让我代表C&A集团好好感谢你。
    赵康达当初向集团汇报全球代言人候选名单，一直没能达成统一意见，辗转求助到了郑铭头上。
    彼时郑铭刚给周时宴送完文件，正巧撞见顾音在客厅喝番茄牛腩汤。
    穿着家居服，宛如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
    他沉浸在自己好像多了个老板娘的震惊里，久久不能回神。收到C&A的最终版汇报PPT，下意识念出了顾音的姓名。
    顺理成章的，顾音救下了赵康达。
    而现在，创投组也在等待另一个顾音的解围。
    郑铭看着额头上已经开始冒细汗的组长陈建文，心下轻叹。
    倏尔，寂静的会议厅里冒出一阵响动。
    来自周时宴放桌上的手机。
    屏幕清楚显示着来电的备注——咪噜妈妈。
    周时宴淡淡瞥过来，刹那间，脸色似乎柔和了几分。
    “休息十分钟。”
    他拿过手机，起身走去厅外的小阳台。
    .
    顾音给周时宴打电话主要是为了咪噜托管的事。
    小夏不肯留下，陆一宁动物毛过敏，莫习习管撸不管养。
    她思来想去，能放心托付的就只有周时宴了。
    “我一周后要去欧洲参加巴黎时装周，为期半个月左右。咪噜一只猫待着，又不愿意见陌生人。我不太放心。”
    “所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麻烦你去隔壁陪陪它吗？”
    周时宴沉默两秒，说：“我看看行程。”
    接着叫了郑铭出来。
    “郑特助，我最近有哪些出差安排？”
    他顿了顿，补充：“巴黎时装周那段时间。”
    郑·特助·铭，回忆了三秒，正要如实回答没有。
    对上自家总经理平静的目光，下一秒福至心灵，话到嘴边改了口：“有欧洲出差，与Remont集团总裁商务会谈。”
    周时宴“嗯”了声，接着对电话说：“我可能也没时间，不过还有一个人选。”
    “我的特助郑铭，之前也喂过几次咪噜。”
    郑铭：“……”
    电话那头不知道回了句什么，他只看见自家总经理扬起了唇角，柔声道：“没关系，二助可以负责。”
    .
    会议继续。
    台下众人依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对着清单干瞪眼。
    周时宴问：“大家有新的想法吗？”
    鸦雀无声。
    他抬眸，淡淡瞥了一圈，唇角还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那今天就到这里。”
    “大家筛选导演时不必拘泥在电影的票房和口碑，只要能给出足够的理由，电视剧导演、短片导演，甚至是没有代表作的新人，你们都可以考虑在内。”
    他说完，径直回了办公室。
    郑铭正要追上去，被人叫住。
    “郑特助，谁给打的电话啊？宴总接完后心情好了不少。”
    陈建文悻悻道：“我差点以为全组都要交代在这了！这鬼导演名单，头疼！”
    郑铭扯扯唇角，皮笑肉不笑道：“一个好人吧。”
    “是好人，还是我们组的大恩人！”
    陈建文逃过一劫，双手合十，默念大慈大悲打电话人，一生好运平安。
    郑铭捏着手机，在脑海里搜索有关于那只英短银渐层的回忆。
    微信跳出两条消息。
    来自总裁二助赵克文。
    【宴总下周怎么忽然要去欧洲出差，还让我代你陪同。】
    【你请假了？还是宴总安排了别的活？】
    郑铭默了默，慢吞吞地在输入框键入
    ——嗯，宴总安排了更重要的任务。
    例如，照顾邻居或者说未来老板娘的猫。
    第十四章 吻替
    2月14日，情人节。
    上午9点，C&A官方微博宣布情侣系列全球代言，@陆城和顾音。
    线上官网也同步更新了宣传照。
    网上一众哗然。
    【不是良辰吉日不是惊鸿一瞥，就是两个无交集的明星？】
    【？？？情侣系列不让真情侣代言？】
    【是我良辰吉日不配吗？都订婚了，感情还不够代言你家一块表？】
    【yysy，虽然女的没听说过，但真的好配，男帅女美，氛围感绝了！】
    【这对颜值CP我先嗑为敬】
    【我有一个问题，陆城我认识，三金影帝，实至名归。顾音是？】
    【长得有点像演《青鸟》的那个女演员，前阵子还在跟梁辰和宋璟炒绯闻的那个】
    对于最需要热度和曝光度的娱乐圈而言，三年不曾公开露脸的顾音是一个比三十八线网红还让人脸盲的素人。唯一有记忆点的《青鸟》小鸟，也因为造型和妆发的改变难以辨认。
    官宣代言和#顾音是？#的话题在热搜上挂了一上午。
    好奇心旺盛的网友们扒了两小时，扒出来一堆乌龙混杂真假莫辨的信息。吃瓜群众们奔走相告，最终得出了花瓶女星的结论。
    【顾音是金象奖最佳女主不假，但她金犸买奖的消息同样不能证明是假的，正负相抵，金象奖不算】
    “这群人是有什么毛病啊！”
    “这算哪门子的正负相抵？”
    “明明都是些我们没做过的事，还要我们拿出证据证明没做过才能自证清白？”
    “我要是跟她老师举报她作弊未遂，她能证明她没有试图作弊吗？”
    “岳飞听了还要庆幸死得早，不然到了这群网友嘴里，还不知道能加多少欲加之罪。”
    “秦侩都要自愧不如，还跪什么岳飞啊，直接换成拜师礼，跪这些网友算了。”
    小夏骂骂咧咧，恨不得买八百个小号上去撕个痛快。
    “冷静，这次他们没给我安金丝雀人设，已经是一大进步了。”
    顾音帮她合上电脑、关了手机：“不是要去面试吗？身为我们工作室的门面担当和面试官，可不能迟到。”
    通告久违得多了起来，小夏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担心招聘网站的侵犯艺人隐私，托了不少圈内的熟人帮忙推荐助理，希望能赶在去时装周之前给工作室再添一两个人力。
    如果可以，能招到一个自带资源的经纪人是最好了。
    当初顾音被资本联合封杀，干脆利落花钱跟资本足下走卒之一的经纪公司解了约，成了光杆司令，还是兜里半个钢镚都没有的那种。团队自然地四散而去，唯一不肯离开的小夏，毕业半年不到，从助理自动升级成了经纪人。
    明面上是经纪人，实际上什么活都没有，唯一的英国剧院演出的角色还是顾音自己争取面试上的。她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在顾音欧洲排戏的时候去公寓喂猫，等顾音回国了再租个司机去接机。
    租保姆车也是小夏强调要有的，不然顾音打个车就自己回公寓了。
    就，顾·娱乐圈打工人·音，完全没有自己是个保持隐私与咖位的艺人的自觉。
    她只有在工作环境下才会进入演员的状态，一旦抽离，便会立刻恢复成跟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拿昨晚的宣传照拍摄来说。
    凌晨1点提前拍摄完毕，工作人员留在现场收尾。陆城坐着团队的黑色保姆车离开，小夏正准备叫专车司机过来，顾音直接拉着她叫了辆出租车，还是先把她送到了租住的小区楼下，才自己回澜湾小区。
    这样的艺人，其实需要一个成熟的团队负责运营。
    “我其实心里挺没底的，这个馅饼太大了，让人完全没有实感。”
    “一直在天上飘着，落不了地。”
    小夏忽然叹了声：“要是有个有经验的经纪人来带带就好了，像朱姐那种就挺好的，知道接下来的流程应该怎么走。”
    朱姐是顾音之前的经纪人，朱小怡，拥有十多年的从业经验，手下出来过不少当红艺人。
    如果顾音没出三年前那件事，现在少说也是个一线明星了。
    “一个会把艺人骗到酒局、送进投资人房间的经纪人……”
    顾音像是回忆起什么好笑的画面，扯了扯唇角：“他给的东西，我们要不起。”
    小夏也是一脸悻悻，摇头道：“朱姐的手段太激进了，早晚会出问题。”
    “不说这个了，先过了眼下这关吧。”
    “我朋友他们推过来的孩子都有点新，没怎么出过国的那种……”
    说起今天的招聘任务，小夏又愁起来：“带过去会不会反而添乱了？”
    “先看了再说，拿出你经纪人的威严来，去组建你的team。”
    顾音拍拍她的肩膀，送她出了门：“去吧，你可以的。”
    .
    晚9点，C&A代言的话题再一次被良辰吉日的订婚微博送上热搜。
    【梁辰：你好，未来梁太太@季晶晶】
    配了一张图，两人在订婚宴上跳舞时的抓拍，十指紧握的指间和手腕分别佩戴着C&A的经典系列珠宝钻戒与手链。
    两分钟后，梁辰在这条微博下评论。
    ——不好意思今天一直在忙订婚宴的事，才看到微博的消息。恭喜小鸟@顾音成为第一位代言C&A全球系列的中国女艺人，你代言了情侣系列，我拥有了相爱的未婚妻，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成功引发了CP粉和吃瓜群众的又一波热潮。
    【所以真的是因为真情侣的身份反而当不了代言人？？？】
    【@C&A官博，您是担心我吃真糖上火是吗？特地找人扮商业CP？】
    【辰辰别难过，你和晶晶戴着比那只鸟好看多了！！！】
    【小鸟这是在现实里傍上了新金主了吧，难怪学长看起来这么伤心。不然怎么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呢，《青鸟》真的越回味越有意思了】
    【建议《青鸟》学开课，时看时新，戏外比戏里还真】
    网友们热衷于在八卦里寻找各路明星的爱恨情仇，又因为三个当事人都出演过《青鸟》的原因，顺理成章将各个角色对上了号，在梁辰的订婚微博下排演了一出经典的八点档狗血大戏。
    “青学”的热潮对顾音没什么影响。
    她抱着咪噜去隔壁1002吃了最后一顿晚餐，顺便正式见了见即将代理铲屎官一职的陈特助，给人送了一瓶自酿的青梅酒。
    紧接着便在C&A品牌方的安排上坐上了飞往巴黎的航班。
    .
    顾音在巴黎的行程很赶，两天里辗转了四五个场所拍摄。
    好在拍摄团队都是熟人，导演安德森·萧，她闺蜜莉莉的男友。
    广告片的剧情也是由莉莉一手编创。就连小夏忙不过来的时候，都是莉莉安排了助理丽萨过来打下手。
    三人从中学翻墙逛戏剧节培养出来的默契，到了工作上也配合得极好，导致拍摄进度比预期快了不少。
    唯一的插曲来自于C&A总部领导层的那次探班。
    其中还有一个顾音的熟人——好心邻居周时宴。
    顾音微怔了两秒，很快想起C&A和Remont集团的从属关系，了然地朝他点了点头。
    反倒是莉莉和安德森看见她与周时宴的互动时，吓得差点磕了那个据说花了三百万的定制镜头。
    那天正是五大蓝血品牌之一的P牌发布秋冬高定系列大秀，地点选在塞纳河畔的巴黎艺术桥。
    安德森团队要借用的便是这段走秀剧情。
    依照莉莉设计的六世姻缘，到了这一世，顾音作为走秀的模特，陆城则是被高层邀请坐在第一排的看客。
    拍摄要等P牌走完秀才能开始。
    顾音在C&A两名高层的陪同下坐在第一排看完了整场秀，到观众散场时，才看见莉莉小情侣和周时宴从桥下的那棵百年垂柳旁走回来。
    想到安德森和周时宴的校友关系，她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
    布景团队重新搭好景，最后一场拍摄开始。
    安德森的状态一直不太对，好几个镜头没拍好，花了两小时补拍。
    男主角陆城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什么原因，皮肤干得厉害，嘴唇厚敷了一整晚也不见好。
    最后一场戏需要拍摄陆城在天桥中心单膝下跪，在顾音手背落下轻吻的特写。
    找好的吻替不见踪影，就这样消失在群演退场的观众人潮里，电话至今没打通。
    大家僵持在原地，一筹莫展。
    “要不然明天再拍吧，时间也够。”
    安德森建议道。
    陆城接着说：“抱歉，主要还是我的问题，等拍完请大家吃饭。”
    “我其实还有一个吻替的人选。”
    莉莉忽然曲肘撞了撞男友的腰：“宴学长跟陆城的身型很相似，跟顾音的气质也很搭，拍唇部侧脸的特写和背影的远景都是可以的。”
    她转过头，看向一言未发的周时宴：“宴学长，你觉得呢？”
    第十五章 床.戏
    作为一个演员，拍戏是工作，更是日常。
    顾音早早便做好了为艺术献身的觉悟和准备，只要剧情需要、角色行为合乎逻辑，就该这么演。
    但需要她献身的时候并不多。
    她出道拍的第一部 片子属于校园纯爱类型，能拍或者说拍出来能过审的亲热戏极少，最出格的也不过是雨夜宋璟所饰演的混混落在她额头的那个吻。
    第二部 电影，亲密戏份是多了些，可惜还没到开机，她就被开除出了剧组。
    之后在英国剧团排演的三年，导演和编剧更看重故事的文本和演员对角色的诠释，人物关系和张力单凭台词和调度便能展现得淋漓尽致，影视画面里的亲密镜头添进去反而多余。
    到了这一次，充其量也就需要她献个手背。
    无论对方是陆城、消失的吻替，还是周时宴，于她而言，只是一次拍摄任务中的合作对象。
    在安德森调整好状态，喊出“action”，四个机位的镜头怼上来拍摄吻手背的特写时。
    顾音看着站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的周时宴，感受着手背传来的微凉湿润的触感，如是想到。
    心脏漏停的那几拍，从手背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的酥麻，都是为了符合当时角色的心境。
    她心下笃定。
    等到安德森喊了“卡”，一行人热热闹闹宣布收工，顾音缩回手，指尖悄悄搭住手腕，感受到平稳跳动的脉搏，轻轻吁出一口气。
    “辛苦了。”
    她朝对面的周时宴笑了笑，手指按住小夏披到她肩上的毛毯，慢慢往回走。
    “不辛苦。”
    周时宴看着那抹径直钻进黑色保姆车的身影，唇角微微翘起，目光温柔。
    “我的荣幸。”
    .
    之后两天，顾音和陆城一道在C&A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看了几场大秀，让安德森团队拍摄几套情侣宣传照，本次巴黎之行，圆满结束。
    大家约了晚上8点的聚餐，算作杀青和钱行。
    现在时间还早，顾音又没有逛街看景的兴致，放了小夏半天假，让她自由活动，自己回酒店补眠。
    刚到酒店大堂，余光瞥见一抹熟悉身影。
    酒店前台，一名矮胖风衣男揽着身后高瘦墨镜男子的腰，正在办理入住登记。
    墨镜男子戴着口罩和棒球帽，俯身靠在风衣男的肩头，一缕挑染的蓝发因为他的动作从帽檐钻了出来。
    顾音微怔，放慢脚步，凭借对方后脖颈的黑痣和这缕经典蓝发认出了男子身份。
    前不久刚和季晶晶举办完订婚宴的梁辰。
    当初梁辰在《青鸟》剧本围读会上，建议编剧围绕自己后脖颈的黑痣加了一段暗恋他的女二偷画速写、并以此栽赃霸凌女一的戏，成功让剧组和观众都记住了这颗极具个人特色的黑痣。
    挑染蓝发则是小夏前几天刚截图给顾音的订婚宴微博，抱怨对方秀恩爱还要拉上小鸟，主动给吃瓜网友送热点。
    顾音不确定她现在看到的画面，跟前几天的热点比起来，哪个更让网友们陷入高.潮。
    两人的举止亲密归亲密，但在圈内人看来，又还属于正常范畴。偶尔她工作累了，也会像没骨头似的，整个瘫小夏身上。
    梁辰和风衣男的关系，看起来跟她和小夏差不多。
    其实如果小夏在场，就能认出矮胖男，正是梁辰的经纪人黄立新。
    顾音出神的工夫，前台的两人已经办理完登记，手挽手亲密地走向电梯间。
    梁辰看起来心情不错，还有兴致四下张望。
    看了一圈，与立在大堂中央的顾音对上视线。
    旁边的风衣男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镇定，拉住梁辰的手臂示意他进电梯。
    梁辰甩开他的手，像是嗤笑了声，走向顾音。
    “不用陪C&A总裁看秀？”
    他取下墨镜，又摘了口罩，好整以暇打量着顾音：“好不容易攀上了不错的高枝，还是多花点心思比较好。”
    顾音：“……”
    她微拧眉，想起上次在微醺的不欢而散，感觉彼此似乎已经不再需要维持点头之交的表面情谊，便没说话。
    “你有脸截胡没脸承认是吗？”
    梁辰的脸反而更臭了，变本加厉奚落道：“谁不知道你在圈里被孙晓伟和邱虎打压成什么样，夹起尾巴慌不择路跑欧洲躲了三年。”
    “现在觍着脸搭上了外资，风光无限了，就以为没人知道？”
    “我还以为你多清高，请你单独吃个饭都还推三阻四说什么要保持距离注意影响，实际上不还是资本桌上的一盘菜。”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背景藏得再深，也会有爆出来的一天。”
    “顾音，我等着你来求我的那一天，相信不会太久。”
    最后扔下意味深长的一句，重新戴上口罩和墨镜，走回电梯间。
    顾音：“……”
    她能理解临门一脚的代言忽然泡汤的不忿，但他这股笃定她很快会有丑闻曝出并且必须投靠他的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
    靠她拿到全球代言是因为攀上C&A总裁这种假消息？
    顾音默认两秒，耸了耸肩，踏进隔壁的高层电梯。
    .
    聚餐定在塞纳河畔的一家烤肉酒吧。
    顾音被小夏从酒店床上挖过去时，大家已经就着烤牛肉喝起了威士忌。
    “音音来，”
    莉莉踹踹男友安德森的椅子腿，示意他往边上挪，腾出张椅子，扭头招呼顾音坐过来：“今晚情况特殊，是你的大喜日子，姐妹陪你不醉不归！”
    她自从得知顾音被国内资本封杀便想帮把手，通过自己的人脉圈子让好友在英剧里刷刷存在感。结果被顾音以想磨炼演技为由拒绝，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友在话剧团跑了三年的龙套。
    顾音想做艺术，想拍中国电影，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中国电影对顾音关上了大门，这也是所有人看到的现实。
    而且这次的C&A代言，为顾音撕开了一条杀回内娱的口子。
    “你今后的人生，一定要彻底发光，发亮，比任何人都闪耀！”
    她高声喊，给顾音倒了满满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顾音：“……”
    她静默了三秒，拍拍隔壁安德森的椅背，问：“喝第几瓶了？”
    莉莉的酒量其实还行，很少会喝醉。这次大概是真的很为她开心，喝得放纵了些。
    好在附近就是酒店，喝高了往房里一塞，万事大吉。
    安德森比了个“三”的手势：“4瓶，为你高兴，喝得开心！”
    顾音：“……”
    旁边工作室的两个员工举起了酒杯：“恭喜，拍完这支广告，以后就是大明星了。”
    顾音顿了顿，朝她们笑笑，跟着举杯：“谢谢，希望一切顺利。”
    .
    一群人消灭了半打威士忌，还喝光了店老板的自酿果啤，总算尽了兴，互相搀扶着回酒店。
    丽萨负责送安德森这边，小夏陪着顾音回C&A安排的酒店。
    浩浩荡荡一排人走到了分叉口，莉莉嘴上还没停。
    “音音，你真的天生就适合演戏，我写什么你都能演出来。”
    “不过这次我真的收着写了，就写了一个吻。”
    “用你们中国的老话叫什么，含蓄，隐忍，克己复礼。”
    “下次，下次我们再合作，我一定要干票大的，给你来一段床.戏！”
    她对着寂静的塞纳河月色，扯着嗓子吼：“下次就走我们法式风情，舌吻，床.戏，一个都不能少！”
    顾音也已经醉得不轻，恹恹地靠在小夏身上，含糊着答：“嗯嗯，下次。”
    接着脑袋一歪，枕着小夏的肩，再没出声。
    小夏幽幽地叹了口气，熟练地搀着自家艺人走到酒店前台，问接待员：“不好意思，我朋友把房卡落在房间了，麻烦再给我一张备用房卡。”
    “2103，顾音。”
    “请稍等。”
    金发碧眼的接待员小哥低头检索住宿信息，接着皱起了好看的眉毛：“是顾音女士吗？她的房间号是2102。”
    “是吗？”
    小夏怔了怔，晃晃脑袋：“那大概是我记错了，那麻烦给我2102的房卡。”
    .
    小夏刷开2102的门锁，玄关上果然还插着房卡。
    顾音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赤脚走到客厅，整个人摔进沙发里。
    “音音姐，先把妆卸了再睡吧。”
    小夏走过来，往她脑袋下塞了只抱枕。
    “嗯嗯，你回去吧，我眯会儿再自己弄。”
    顾音朝后挥了挥手，将脸埋进靠枕里。
    “那你好好休息，有需要就叫我。”
    小夏扯了块毛毯给她盖上，轻手轻脚出了门。
    顾音又在沙发上趴了十来分钟，才慢吞吞地坐起来，半眯着眼去浴室卸妆洗漱。
    胡乱收拾了一通，扯了浴袍裹着，摸进卧室。
    “啪”得一声按开灯。
    暖黄色光线下，床的一侧微微拱起，有着一张熟悉的清俊侧颜的男人阖眼睡着，因为骤亮的光而微拧起眉心。
    顾音怔了怔，微微掀起醉眼，笑：“法式风情剧本？”
    床上的人被她的动静吵醒，慢慢睁开眼。
    “这是哪家的小帅哥又迷路了？”
    她走过去，俯身以指尖划过男人的眉眼、鼻尖，落在他微凉的唇上。
    “送上门陪姐姐演床.戏，姐姐可不会客气哦……”
    话落，迎着男人的目光，贴身吻了上去。
    第十六章 名分
    巴黎时间am10:25, 巴里耶尔酒店，2102vip套间，书房。
    安静的书房里只有鼠标不时滑动的声响。
    经过近两周的筛选核查, 至晟影视创投组针对十二兽首导演扶持计划申请了第二次的线上汇报。
    发到周时宴邮箱的投资计划书里除了7名导演的履历，还附有详尽的未来四个季度的影视策划方案，并针对各个方案进行了类比论证与可行性分析。
    周时宴单手撑着额角, 视线落在导演管建新的那页履历上。
    ——帝都电影学院12届导演系故事片导演创作艺术硕士, 后赴英深造, 在伦敦艺术大学中央圣马丁学院攻读电影课程。三次金象奖最佳导演提名, 两次获奖。代表作《青鸟》、《青鸟2》、《剑心》。当前计划：筹备《剑心前传》。
    他看过其中的《青鸟》，因为好奇生活中, 会如何演绎一夜间失去双亲又被新学校霸凌的转学生小鸟。
    故事的层次感把握得很好, 视听语言也很优秀, 将残酷绝望却又不失温暖的主题诠释到位的同时，还带有强烈的导演个人风格。
    剩下的6个导演，他们的作品周时宴在国外也都有所耳闻。其中一名新人导演，凭借毕业作品便在推特拿下最快破千万播放记录, 并最终获得金棕榈奖最佳短片。
    “从论证分析所得到的数据来看，对以上7名导演采取针对性地扶持与跟踪是创投组得出的当下最优解。”
    组长陈建文一气呵成, 讲完整个PPT，半颗心落了地, 剩下半颗还悬在喉咙口, 等着镜头里的周时宴宣判结果。
    “辛苦了。”
    周时宴微抬眼, 唇角带了点笑容：“第一批的清单暂时就这样, 创投组以小组制分别负责一到两名导演，制定专项投资计划，余下的等我回国再谈。”
    “郑铭, 下一个，不要耽误大家的下班时间。”
    陈建文长吁一口气，容光焕发，志得意满，领着组员鱼贯而出。
    早就被郑铭通知等在会议厅外的财务总监赵蓉见他一派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宴总今天心情还不错。”
    陈建文笑着应：“这是外因，内因在于我们组调查详尽、准备充分。”
    “内因我这也有，外因主要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赵蓉点了点头，推门进去。
    财务助理陆一宁抱着笔记本跟在她后头，看见会议厅投影墙上垂眼翻阅文件的周时宴，忽然想起两天前收到的一条群消息。
    【图片】
    【今天也是努力工作到凌晨的顾音音】
    【图片】
    【嗯，还在拍摄现场找到了陆宁宁当年的爱情宣言】
    第二张图片是陆一宁在巴黎留学时挂艺术桥的紫色爱心锁。
    第一张，是顾音随手拍的现场照，画面的左下角出现了半边高瘦男人的侧脸。
    跟投影墙上的那张一模一样。
    所以周时宴心情不错的原因，她大概能猜到。
    .
    赶在下班之前，赵蓉顺利结束了至晟Q3季度影视投资预算的汇报。
    大家陆续离开会议厅。
    陆一宁慢吞吞地合上电脑，坐在原地没动。
    “还有私人立场的问题需要确认？”
    镜头那边的周时宴忽然说：“现在是下班时间，你可以问了。”
    她沉默了两秒，终于出声：“我想知道，你对顾音是认真的吗？有多认真？”
    周时宴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画面，食指抵在唇角，眼尾含着笑：“大概是如果我妈能再安排一次相亲，我愿意倾至晟相授的那种程度。”
    .
    中午，周时宴在房间用餐。
    微信收到郑铭发来的咪噜近照，点击保存，转发给顾音。
    二助赵克文进来说：“恒景地产的总经理赵世承来了巴黎，现在就在酒店大堂，希望能跟您见一面。”
    恒景地产近几年频频投资失利，去年年中又几次竞标失败，总部接连爆出不少业务问题，最近几个月忽然盯上了新能源开发项目，想通过联合开发新能源汽车拿到融资。
    因为至晟在国内一直倾向于实业投资，总裁办的四个特助已经被对方缠了两个多月。
    这次周时宴欧洲出差，赵世承便又追了过来。
    “没必要，他家要补的窟窿太多，没人愿意接手。”
    周时宴头也没抬，说：“趁着还有时间，建议找个好点的破产顾问。”
    “但他这次表现得有点奇怪。”
    赵克文迟疑了两秒，说：“说是如果你不见他这一面，不出三天一定会后悔。”
    “话里话外都比以前自信了不少。”
    他接着补充道：“给我的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能掣肘我们的把柄，”
    “把柄……”
    周时宴轻哂了声，放下手机：“他如果真能威胁到我，回国后我会亲自请他吃饭，给他推荐一位好顾问。”
    “叮咚叮咚。”
    微信连续进来几条消息。
    【顾音：咪噜看起来还挺享受的嘛】
    【顾音：感谢郑特助~】
    【顾音：郑特助喜欢巧克力吗？我在想应该准备点什么作为他帮我照顾咪噜的谢礼】
    周时宴顿了顿，思索两秒，回复：【郑特助对可可制品会轻微过敏，Paperblanks的笔记本不错，你可以考虑送这个】
    另外三条消息来自学弟女友莉莉·斯通。
    【宴学长，我决定了，我要成为你和音音爱情的助攻！】
    【今晚聚餐，我保证让音音酒后吐真言】
    【而且她都借酒非礼你两回了，怎么说也得负个责】
    周时宴低笑了声，在输入框键入
    ——谢谢学妹。
    点击发送，再切换回置顶聊天框。
    【顾音：这样吗，那我找时间去看看吧】
    【顾音：对了，安德森他们说今晚拍摄团队聚餐，你要不要一起呀？】
    【周时宴：我晚上还有事，就不去了，你们聚就好，玩得开心】
    【顾音：嗯呐，那你好好休息呀】
    莉莉又连续发来数条保证，信誓旦旦要促成周时宴和顾音的美好姻缘。
    难以想象，三个月前她还是宁可骗他顾音只是一位萍水相逢的印度友人的模样。
    .
    莉莉改变态度是因为两天前在巴黎艺术桥下的那次谈话。
    当时顾音还在桥上看秀，她和安德森私下找到周时宴，试图打探出两人目前的关系。
    “学长，你和顾音是怎么认识的啊？”
    莉莉摸摸鼻子，笑着道：“感觉你们关系还挺好的。”
    “见面是在去年的圣诞舞会，真正认识是在沪城。”
    周时宴顿了顿，说：“应该是上次飞往印度的航班临时调转方向，所以停在了沪城机场。”
    莉莉：“……”
    “哈哈，那可真是奇怪了。”
    她尬笑，背在身后的手偷偷戳了戳安德森的腰，示意他吱声。
    “啊！那个学长，”
    安德森冷不丁往前迈了半步：“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探班啊？”
    “对啊，以前你从来都没有这样过，今天忽然不打招呼就过来了。”
    莉莉接腔道：“我和安德森都有点不习惯。”
    “而且一过来就先跟音音打招呼，感觉好像是特地来看她的一样。”
    “哈哈，我差点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了。”
    她打了个哈哈，开玩笑道：“我还跟安德森说，要是你们真有点什么，兴许还是我们办的那次圣诞舞会做的媒。”
    “嗯，是想有点什么。”
    周时宴唇角带着点笑，接着她的话说道：“如果你们愿意做这个媒，我会很感谢。”
    安德森：“？？？”
    莉莉：“！！！”
    “sure？！”
    莉莉怔愣了数秒，不敢置信道：“you do mean you have a crush on her！”
    “or just be fond of her？”
    “or love?”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又冷静下来。
    “抱歉学长，我的中文造诣不够，不是很能理解你的意思。”
    “你是属于欣赏她的才华和美貌，还是想和她的灵魂达成共鸣？”
    她解释：“音音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必须跟你再三确定。”
    “嗯，我理解。”
    周时宴低唔了声，面对第二个陆一宁式的提问，从善如流道：“可以再换一个说法，我对顾音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认真地想跟她在一起。”
    “我很确定，是第二个。”
    他抬头望着前方的艺术桥，目光专注而温柔。
    安德森还从未在这位学长脸上看到过这样温柔到近乎含情脉脉的表情，惊愕了几秒，才傻傻地接了一句：“那，祝你们幸福？”
    莉莉：“……”
    她睖了男友一眼，对周时宴说：“学长的态度我知道了，之后我会找机会帮你确定音音的态度。”
    她说完，准备拉着安德森离开。
    “我也有个问题想跟你们确定。”
    周时宴忽然说：“顾音每次喝醉醒来，是不是会忘记自己做过什么？”
    他提起顾音上次因为喝酒认错家门的后续。
    酒劲上头把邻居堵门口强吻这种行为，事后回顾时的确难以启齿，所以很多人会选择忘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但是淡定如顾音这样，第二天就能神色如常地和他一起吃饭逗猫，真是极少了。
    要么是她的演技已经臻至化境，要么，就是真的失去了那段记忆。
    “音音一直都是这样。”
    莉莉和安德森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既然大家都说开了，那学长，我再跟你坦白一件事。”
    “伊顿校庆日假面舞会那次，在后花园调戏你的卡门，就是音音。”
    “当时她家里出了点事，心情比较差，所以偷偷喝了点酒。”
    “好吧，不是一点，是很多。”依誮
    她迟疑两秒，接着补充道：“但她只对你这样。”
    “其实音音喝醉了很可爱的，就只小声给自己讲冷笑话，老老实实坐在角落里，也不会乱动。你要是去逗她，她也只会傻乎乎地看着你，特别可爱。”
    “偏偏就喜欢对你动手动脚。”
    莉莉想了想，又说：“这可能也是你们古话里说的天定缘分吧，对谁都很礼貌的音音，独独对你不一样。”
    安德森在旁边接腔：“是的，学长你就是她的独一无二。”
    “这个解释，”
    周时宴低笑：“我接受了。”
    莉莉却忽然变了脸色。
    “但是照学长你的说法……”
    她歪起脑袋，开始掰手指：“就算不算圣诞舞会那次意外，音音也都调戏了你两次啊！”
    圣诞的那张名片，她事后找丽萨了解了情况，知道顾音是为了帮另一个女艺人的忙才主动靠近周时宴，而且只是不小心泼坏了他的西装。
    比起校庆日勾着人下巴差点把人强吻的流氓行径，顾音这次可不要太礼貌。
    不过顾音的问题不在于喝醉时对周时宴采取的这一系列行动，毕竟当事人并不打算追究，反而还甘之如饴。
    两人问题的关键，在于她第二天醒来就忘记所有这种不负责任且难以追责的态度。
    “学长，我收回我刚刚的问题。”
    莉莉幽幽地叹了声，神情悲悯：“你和音音之间，她才更有可能只是玩玩而已。”
    .
    几个小时过去。
    莉莉有没有完成她的承诺，周时宴不清楚，但酒后的顾音他倒是亲眼见证了。
    在别人口中虽然喝醉了喜欢说说胡话，但总得来说还是很守规矩的顾音，一如既往对他动了口。
    虽然刚放完狠话压着他乱亲一通，下一秒便头一歪，栽进他的胸口睡得不省人事，但也算是一种区别对待了。
    周时宴低叹了声，想将怀里的人抱去旁边。
    他试图先坐起来。
    被死死抱住。
    顾音隔着一层薄被压在他身上，一手牢牢扣住他的腰，鼻尖在他的颈侧蹭了蹭，嘴里嘟囔：“别动，乖一点……”
    周时宴没再挣扎，抽出手将另一侧的被子反盖在顾音身上，拨开贴在她脸颊的碎发。
    指尖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第三次。”
    他轻轻掐了掐她的脸颊：“莉莉都要为我打抱不平。”
    “痒……”
    顾音抓住他的手指，哼唧了声。
    周时宴抿着唇，安静地望了她半晌。
    良久，轻笑了声，伸手按下床头灯，拥着她闭眼睡过去。
    他原本的打算是徐徐图之，但怀里的醉鬼不肯放手。那么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他也只能顺其自然。
    用莉莉的话说，既然都被非礼了三次，依照中国的老话——事不过三，也是时候为自己要个名分了。
    .
    早上六点半，天刚亮。
    房间的闹铃忽然响起来。
    这些天做妆发去拍摄和看秀的闹钟，忘记关了。
    顾音伸出一只手胡乱摸索了一阵，还没摸到手机，闹铃便停了。
    “唔，谢谢。”
    她嘟囔了声，脸在枕头上蹭了蹭，手缩回被子里，熟练地贴近热源。
    就这样安静了十几秒，或者是几分钟。
    顾音意识到不太对劲。
    小夏昨晚好像回去自己房间了。
    她慢慢睁开眼，视线聚焦在脸侧带着微热的枕头。
    谁的手？
    她愣了愣，微微抬头，目光迟缓地上移，落在那张熟悉的清俊侧颜。
    这是……周时宴？
    顾音出了会神，视线有点模糊。
    她眨眨眼，意识渐渐回笼，试探性地伸出手，触到了对方的脸颊。
    滑滑的，柔软，温热，还挺有弹性。
    周时宴？！
    是真的周时宴！
    活的周时宴！
    顾音吓得瞬间坐起，闭上眼平缓呼吸，脑海里在疯狂叫嚣
    ——为什么？为什么周时宴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跟他会睡在一张床上？为什么？
    她按住太阳穴，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
    大家一起喝酒，喝完各自回酒店，小夏送她回房间，她卸妆洗澡上床睡觉……
    看看身上的睡袍，也都对得上睡前的记忆。
    所以床上的周时宴是怎么凭空冒出来的？！明明全程都没有出现过他的身影！
    难不成在做梦？太久没拍亲密戏，前阵子被对方吻了个手背，刺激到了体内费洛蒙，所以……
    顾音掐了掐脸，跟着轻嘶了声。再睁开眼时，周时宴还躺在旁边。
    ？？？
    顾音轻轻吁出一口气，暂时接受了现实。
    床上人的眉头皱了皱，似乎快要醒来。
    顾音心下一凛，大脑还没做出回应，身体自行悄悄掀开了被子，踮着脚走出房间。
    “不行，这太诡异了，我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一个人冷静冷静。”
    她定了定神，也不敢折回去拿衣服，猫着腰走到玄关，鞋也来不及换，只提在手里。
    正要拉开门。
    “这里不安全？”
    身后传来一句低沉的男声。
    顾音下意识转身，却被逼近的男人迫得贴到墙边。
    男人俯身下来，单手环着她的腰，将人抵在腿间：“顾小姐，第三次了，给个名分。”
    捏住她的下巴，贴在她唇角呢喃：“嗯？”
    第十七章 清白
    “啪！”
    手机从指间滑落, 摔在地上。
    顾音兀得僵住，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周时宴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一片羽毛, 轻落落地从她的唇角一路往下，缓缓降落在她的心脏上。
    却压得她的心脏都快喘不过气来，让人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只能傻傻地看着他。
    玄关外传来一阵动静。
    隐约能听出来是几人在对话的声音, 说的还是中文。
    “2102, 就是这了！”
    “确定是这吗？这顾音不过是个十八线, 居然住得起这么好的地方？一万多欧元的房费，都够我们半年工资了。”
    “艹！一个十八线都过得这么好, 难怪越来越多的妖魔鬼怪往国内娱乐圈挤。”
    “她也是自己找死, 好不容易拿了个代言, 居然连一星期都忍不住。”
    “她还算能忍的了，好歹知道跑国外，还会关窗。”
    “没错。去年我蹲唯爱对面守着，光偷情的就拍到三对, 有一对连窗帘都来不及拉，关了门就亲上了, 还对窗激吻……其中一男的跟他女朋友还是模范情侣，在外面一堆cp粉。”
    “这顾音也是惨, 好不容易翻个身, 就被人花大价钱搞。”
    “我总感觉不太对, 真是她包小白脸吗？她都这么多年没出来过了, 哪来的钱住这么好的房间？”
    “而且对方的重点好像放到了小白脸身上，强调一定要拍到男的正脸，顾音反而没怎么提。总感觉是男的得罪了人, 顾音只是顺带。”
    “你想多了，就是顾音结的仇。不然她能无缘无故被国内封杀这么久？”
    “我就是担心……”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还担心个屁！”
    “我要开门了，都准备好，进去什么也别说，直接抓着人拍。”
    “2号跟我去卧室，3号书房，4号客厅，5号，盯好门口，别让人溜了。”
    “能不能一次性赚到退休养老的钱，就看今天了。”
    顾音：“？？？”
    顾音：“！！！”
    她眼睛兀得睁大，盯住周时宴。
    还没来得及说话。
    “滴答”一声，门锁被刷开，五名保洁打扮的男人肩扛摄像机冲进来。
    见到玄关口的两人，愣了一秒，立马反应过来，举起闪光灯咔咔对着两人一通拍。
    周时宴第一时间侧过身，将顾音护进怀里，直视镜头，冷声吐出一个字：“滚。”
    五人停下，两两对视一眼，收了相机往后撤。
    “站住。”
    周时宴低头将顾音的睡袍系紧了些：“东西放下。”
    为首的平头男笑了笑：“没必要吧，我们也都是混口饭吃。”
    周时宴没说话。
    旁边戴眼镜的刘海小哥奇怪地看了他两眼，忽的脸色大变。
    咽了咽嗓，试探性地问：“你是……至晟周时宴？”
    剩下三人跟着变了脸。
    “放下东西，出去。”
    周时宴依旧没抬头，只说：“半小时之内，我的助理会联系你们。”
    平头男还想争论，被其他四人拽住。
    “别说了！”
    “快走。”
    五人将相机扔在脚边，互相推搡着出去了。
    “抱歉，是我这边的问题。”
    周时宴往后退了半步，放开顾音，低声说：“我会处理好。”
    顾音看看他，又看看脚下扔了一地的相机，最后再看了眼房卡上错位的房间号，脑子里一团乱麻，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异国拍摄，偏偏闹了这么离奇的一出事，让人全然不知道该从哪头开始处理。连问题出在哪，都找不到头绪。
    她抬手捂着额头：“抱歉，我现在脑子有点乱。”
    “没关系。”
    周时宴给顾音倒了杯温水，又打电话叫大堂经理重新送一张2103的房卡上来，轻声说：“你回房间再睡会儿，一切交给我。”
    顾音说不出话来，只摇了摇头。
    周时宴将她抵在墙上要名分和狗仔冲进房间拍照的画面在脑海里循环播放，就像走马灯似的翻来覆去地闪回、倒带、重播。
    没头没尾，完全就是一团乱麻。
    她灌了大半杯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给我10分钟，我自己先理一理。”
    她揉揉太阳穴，扯出一个笑：“还是半小时吧，这场面乱得离奇。”
    .
    十分钟过去，顾音回2103换了套衣服，神色平静下来不少。
    她和周时宴为什么会出现在2102，并躺在一张床上？
    周时宴为什么会忽然跟她讨要名分，还强调三次？
    狗仔背后的人为什么能确定她在2102跟异性共处了一夜，并且还能拿到房卡？
    只要找到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就能解释今早发生的这一切。
    刨除周时宴的因素，单说她这边。
    昨晚回到酒店时，她已经不大清醒，只记得是小夏送自己回的房间。
    小夏虽然喝了酒，但也不可能拿着2103的房卡刷开2102的门锁，所以只能是前台一开始给的就是周时宴房间的卡。
    并且在今早，又将同样的房卡给了狗仔。
    第一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归结为一个——是谁买通前台和狗仔，策划了这起事件？
    顾音整个人窝进沙发里，拧着眉，试图从过往的交际圈里找出有理由对自己下套的人。
    发现数量有点多。
    远一点的孙晓伟和邱虎，近一点的刘璋，再近一点的梁辰……动机都很足够，而且执行力都还挺强。
    不过他们好像都没有理由拉周时宴下水。
    顾音同时也有点费解。
    周时宴无论在圈内还是圈外，都属于金字塔尖的那波人。
    圈里人依照金钱至上的逻辑，对他从来都只有逢迎讨好，他们得多有魄力才会为了报复她宁可得罪周时宴……
    上一个这么作死设计周时宴的，还是付梨的小开男友。圣诞舞会那次，顾音为了帮付梨打断了他的计划。后续没关注，不清楚他还有没有继续作死。
    等等……
    顾音忽然从沙发上坐起。
    如果，被拉下水的是她呢？
    .
    2102室。
    周时宴在厨房准备早餐。
    熏鲑鱼三明治，馄饨，热豆浆。
    莉莉友情分享的顾音最爱早餐搭配。
    顾音进来时，小馄饨刚好出锅。
    周时宴回头看了她一眼：“先吃饭。”
    “……好。”
    顾音抿了抿唇，默默在桌前坐好。
    馄饨还有点烫，顾音三两口解决完鲑鱼三明治，慢吞吞地抿着馄饨汤。
    周时宴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用餐，眉眼在袅袅热气的氤氲下朦胧又好看。
    顾音怔了怔，恍然想起第二个问题还没有想出答案。
    “顾小姐，第三次了，给个名分。”
    周时宴的那句低语犹在耳边，让她不自觉回忆起温热的呼吸喷在皮肤上的触感，酥酥麻麻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战栗。
    战栗完又开始困惑。
    哪来的三次和名分？
    她跟周时宴认识也不过三个多月，来往虽然算频繁，但也在正常范围，平时邻里间的走动也都是为了咪噜。
    唯一的例外就是今早。
    而且吃亏的也不是他，至少不仅仅是他。
    顾音扯扯唇角，依旧没理出周时宴讨要名分的缘由。
    她喝醉后的表现很平常，莉莉录过视频给她看，只不过就是来来回回说几个冷笑话。
    诸如“皮卡丘站起来以后变成了皮卡兵”、“孙悟空七十二变变成一条鱼，七秒钟后忘记了原来的咒语”、“ 从前有一只北极熊买了一副墨镜，他戴了墨镜之后沉思一会儿，说：突然好想吃竹子哦”之类的。
    而且都是小声讲给自己听，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所以就算昨晚她真对周时宴做了什么，也只会扮演一个冷笑话机器人坐在他旁边说冷笑话，充其量就是影响他的睡眠质量。
    顾音出神的功夫，周时宴已经用完早餐。
    也不说话，只放下筷子，安静地看着她，目光专注又温柔。
    没由来地，顾音的心跳露了半拍，脸颊也有些发烫。
    男色当前，着实让人抵挡不住。
    言之凿凿如冷笑话机器人，心里都不禁开始怀疑，在喝醉的时候，会不会边说冷笑话边忍不住把人给调戏了。
    周时宴问：“在想什么？”
    顾音想也不想：“你。”
    “……”
    她轻咳了声，绷住脸，正色道：“在想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冷笑话。”
    沉默两秒，从脑子搜刮出来一条：“一个猎人开枪打了一只狐狸，然后猎人死了。狐狸说哈哈哈，我是反射狐。”
    “我也有一个冷笑话。”
    周时宴笑了笑，缓声说：“有一天，白气球遇到黑气球，一见面白气球二话不说就打了黑气球。黑气球非常生气于是，它做了一个决定：告白气球。”
    顾音：“……啊，这个我没听过。”
    周时宴笑着点了点头：“嗯，我也只和你说过。”
    气氛一下变得奇怪起来。
    顾音摸了摸鼻子，决定转移话题。
    “赵特助还在忙啊，那几个狗仔供出幕后主使了吗？”
    好吧，这个话题本身也很奇怪。
    她咽了咽嗓，镇定地补充：“我感觉前台应该也可以问问，昨晚我的经纪人夏晓婉拿到的房卡就是错的，所以我才会出现在你房间。”
    “他们只知道中间人，真正的主使还没确定，不过我大概清楚是谁。”
    周时宴轻哂，起身给顾音倒了杯温水：“别担心，我会解决。”
    “……哦。”
    顾音点点头，问：“那你说第三次和名分那句话，也是对方设计的吗？”
    “……”
    周时宴没说话。
    “我大概能猜出来为什么会有人弄出这些事，但你说的那句话，我猜不出意思。”
    她又问了一遍：“所以这也是对方设计的吗？”
    “……”
    周时宴轻咳了一声：“是也不是。”
    “那句话是我一直想表达的，这件事只提供了一个契机，让它说出来的时间提早了一些。”
    他平静道，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顾音，语调沉稳从容，温柔又强势。
    顾音没由来地，有些心慌。
    心率兀得加快，好像在提醒她，再追问下去，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抱歉，我还是不太理解。”
    她猛地从椅子上起来：“你先处理幕后主使的问题吧，我这边先自己理理头绪。”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表情，转身往门外走。
    走到玄关，弯腰穿鞋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看。
    周时宴依旧坐在原地，一直看着她。
    顾音咬着下唇，心里升起莫名的愧疚。
    “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你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想起来，一定会给你答复。”
    .
    广告片还有一部分剧情需要在北海道取景。
    考虑到时装周活动，统筹给巴黎拍摄预留了半个月的档期，目前刚过半。
    北海道的行程已经订好了，不方便改时间。
    顾音白得五天假期，索性也给小夏放了三天假。
    她将机票改签到第二天，准备回沪城陪咪噜。
    下午三点的航班，现在还不到10点。
    顾音在酒店附近晃了一圈，顺便买了送给郑铭的伴手礼，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厅休息。
    近期有一大批明星来到巴黎，除了看秀之外，也会在市中心附近闲逛。
    但顾音认识的不多，就算偶然遇见了，大概也认不出来。
    坐在咖啡厅外摆区的那位，刚好认识。
    付梨，她在“青学”的小学妹，去年戛纳圣诞舞会被她拉出虎口的小白花。
    比起去年在舞会上的清纯小白花打扮，付梨又我见犹怜了不少。穿着素雅的白T黑裤，戴着墨镜。下巴尖尖，腰身瘦得仿佛顾音一个手掌就能合起来。
    整个人缩进座椅里，一副惊惶不安的模样。
    “顾音姐？”
    看见顾音，她摘掉了墨镜，露出未施粉黛而略显浮肿的双眼，眼神跟着亮了些：“你来参加时装周吗？我看到C&A的新闻了，恭喜你，你和陆影帝真的很适合。”
    顾音笑了笑，点好餐，在她旁边坐下，问：“一个人？”
    付梨点了点头，目光又黯淡下去。
    直到服务员过来送餐咖啡和甜点，她才重新抬起头：“顾音姐，”
    “你上次跟我说，不要相信男人，是什么意思啊？”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顾音的神色，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出声：“你知道赵世承有什么瞒着我吗？”
    “他最近都没联系过我，我有点怕。”
    她这个时间本来该在剧组拍戏，因为长时间收不到赵世承的消息，通过社交账号查到他的行程，便偷偷跟来了巴黎。
    等找到赵世承住的那家酒店，又不敢进去，只能在旁边的咖啡店外面坐着，希望能看见男友从酒店里出来。
    顾音顿了顿，大致猜出赵世承是谁，摇头道：“我并不认识他。”
    “会提醒你不要相信男人，是因为在我接触过的男性里，可以让我交付信任的只有我的家人。”
    “至于赵世承，你可以和他恋爱，但最好别将自己的一切依附在他身上，也别因为他去做明知是错的事。”
    她接着说：“你的事业已经起步，就算靠自己，也能拥有一个很好的未来，只不过会走得慢一点。”
    “我知道的。”
    付梨依旧低垂着头，声音放得很轻：“我就是……想去看看他。”
    “你想清楚了就好。”
    顾音也轻声回了一句，抿了口咖啡，低头用餐。
    她当不了爱情路上的导师，能做的，也只是在对方需要帮助时力所能及伸出手罢了。
    .
    下午一点，顾音回酒店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去机场。
    付梨也买了机票，但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剧组。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说是送机。
    顾音了然笑笑，也没在意。
    戴高乐机场最近加强了安保，不提供线上值机，所有国际航班都要走柜台办理。
    队排得挺长，顾音戴着墨镜，安静地站在队尾，掏出手机玩单机游戏。
    付音担心她口渴，扔下一句“顾音姐你先排会儿，我去给你买点喝的”，跑去对面买咖啡。
    顾音耸耸肩膀，低头继续消消乐。
    余光瞥见一道眼熟的身影。
    是隔壁队伍的一对情侣。
    大概还在热恋期，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块，跟连体婴似的，头挨着头，不时摸摸对方的脸颊、耳朵，不一会儿便吻在了一块。
    队伍里的其他人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偶尔还吹声口哨起哄。
    顾音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的确认出了其中那名男人的身份。
    ——赵世承，付梨的男友。
    就，记性太好有时也是一种拖累。
    好比现在，她就需要花时间思考是当场帮学妹手撕渣男，还是拍照留证顾全彼此的颜面。
    很快她就不用想了。
    “世承？”
    身后传来付梨不敢置信的声音。
    付梨双眼通红，眼眶泛起泪花：“你们……你……”
    “我什么我？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意思。”
    情到浓时被打断，赵世承不耐烦道：“都是成年人了，不联系就是分手不懂吗？”
    “别给我摆这种表情，好像我多欺负你一样。”
    他皱起眉，语气也是极端嫌恶：“最烦你这张脸，畏畏缩缩，看着就扫兴。”
    队也懒得再排，拉过旁边的新女友往外走。
    “你当初不是这样的……”
    付梨咬紧下唇，极力压制情绪，声音却依旧哽咽：“你明明说过喜欢我的所有，明明答应过我会娶我的。”
    身体止不住地抖，手里的咖啡也摇摇欲坠。
    “我说的每句话你都当真，那当初我让你敬酒，你怎么就不敬了？”
    赵世承回身，神情不耐到了极点：“把眼泪收回去，这里是法国，不是你出生的那条山沟沟。你不嫌丢人，我还嫌。”
    “原来被正牌女友当场捉奸就不丢人了。”
    顾音冷笑了声，接过付梨手里的咖啡，拦在他面前：“哭，是人类正常的情绪宣泄。你这种，才叫给中国人丢脸。”
    “你他妈谁？多管闲事！”
    赵世承想也不想挥掌推她。
    手挥到一半，被拦下。
    “打女人？更丢脸了。”
    顾音捏住他的手腕，甩下去，冷声道：“我跆拳道黑带四段，你要是想试试，那我不介意让你再丢脸一点。”
    周遭排队的人群里接连传出几声欢呼和口哨，还有人朝她竖起了国机通用的大拇指。
    赵世承脸色变了又变，转头狠狠瞪了付梨一眼。
    “神经病！”
    他呸了声，绕过顾音快步离开。
    顾音扶了扶墨镜，从包里取出两张湿巾，递给付梨一张：“去擦擦脸，为这种东西，不值得。”
    .
    与此同时，塞纳河南岸。
    周时宴坐在堤岸的长椅上，看着过往的行人旅客，手里还拿着咬了半口的熏鲑鱼三明治。
    有风乍起，堤岸的柳树被吹得摇曳起枝条。
    偶有树叶慢悠悠打着旋儿飘落在水面，河水也一副爱拍不拍的样子敲击着堤岸。
    习惯了每天会议连会议的节奏后，今天坐在这边感受慢节奏的闲适，居然有点适应不过来。
    不过有个人一定适应得很好。
    周时宴看着河堤边的白鸽慢吞吞地行走，丝毫不避人群，悠哉悠哉地用长喙梳理羽毛。想起有次下班回家，在小区路口的红绿灯，望见的那某镇定自若地慢悠悠走在人群中，与周遭行人的行色匆匆形成鲜明对比的慵懒身影。
    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弧度。
    顾音总是把工作和生活区分得极其清楚。工作上风风火火追求效率，一旦回到生活当中，便能慢则慢，能懒则懒。
    要是没人找，她能跟咪噜窝在公寓一直宅下去。
    一只黄白相间的狸猫迈着优雅的步伐，慢慢踱到长椅边。
    弓起身，轻巧巧一跳，在周时宴身旁盘卧下来，尾巴还轻轻扫着他垂在长椅上的手。
    “喵……”是萌萌的小奶音。
    “嗯？”
    周时宴低下头，看着还在不停晃尾巴的狸猫。
    “喵~”
    狸猫发出与身形不符的奶音，钻进他怀里，重新趴好，继续撒娇一样地“喵喵”着。
    “要尝尝吗？”
    周时宴摸了摸狸猫的头，将三明治打开，递到它嘴边。
    狸猫先是蹭了蹭他的手心，讨好的叫了几声，才将头埋进面包里，开始小口咬熏鲑鱼。
    赵克文端着咖啡走过来时，看到的正是这幅画面。
    “宴总，顾音小姐今天下午的航班回国。”
    周时宴轻“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赵克文弯腰将咖啡放在长椅上，跟着摸了摸狸猫的脑袋。
    “喵嘎！”
    猫咪发出尖锐的声音，露出一颗尖牙，鼓起圆眼瞪着赵克文。
    “它护食呢，你等它吃完。”
    周时宴安抚性地揉揉猫咪颈侧的软肉，将咖啡端到另外一边：“坐吧，时间还早，不用太急。这里景色不错。”
    赵克文在他身边坐下，盯着狸猫吃了小半块鲑鱼：“提供消息的是酒店前台，他一直对外售卖监控视频。”
    周时宴问：“赵世承？”
    “躲去意大利了。”
    赵克文冷嗤道：“自己也知道干得都是些傻事。”
    “还好，属于坏心做了点好事。”
    周时宴低唔了声，掰碎吐司片，倒在已经踱步到他脚边的白鸽面前：“恒景如果能撑过这三个月，我可以考虑为他引荐陆璟时。”
    “是该请。”
    赵克文憋住笑：“保不齐出来几个跳楼的。”
    陆璟时，明斯特大学法律系出身，现任Q大法学院副院长，P大客座教授。
    刑法学教授。
    “能把猫带回国吗？”
    周时宴忽然问。
    “啊？”
    赵克文愣了半秒，看一眼周时宴手下的狸猫，干巴巴地说：“应该不太好办。这边的猫基本上都是大学城的学生喂养的流浪猫，不好带回去。可以去宠物店买一只运回去。”
    “嗯，再说吧。”
    看来缘分还没到。
    .
    沪城机场。
    顾音走出航站楼，与汹涌的人潮擦肩而过。
    有人背着包囊行色匆匆，步履极快。也有恋人在最后一次的相拥后三步一回头，五步再回首，将将别离。
    男人真是一种奇妙多变的生物。
    有人家中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明明一副龌龊内里，却还引以自傲。
    有人流连花丛左拥右抱，自诩成年人玩法，今天在这张床上许下承诺，明天又能飞向另一人的床。
    而有的人，可能只是盖着棉被纯睡觉，都觉得自己已非清白身，需要一个名分以慰失去的“贞洁”。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运气，三类人里的个中翘楚，全让她给遇上了。
    顾音在心里慨叹。
    “让一让。”
    “不走就站边上，别挡在正中间。”
    付梨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被在前后左右涌向大门的人流推来搡去。
    “小心。”
    顾音将她拉到身后，见她依旧情绪低沉，拍了拍她的肩：“别想渣男的事了，渣人自有天收。”
    “老天爷也见不得这种人活得太滋润。”
    付梨默默点着脑袋：“我知道的。”
    声音还是哑的，显然在飞机上又哭过。
    一阵风吹来。
    顾音穿得单薄，被吹得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她将运动衫的拉链往上拉了些，笑着说：“看，天凉了，赵氏该破产了。”
    付梨抬头看看澄澈的天空，也跟着笑：“是啊，天凉了。”
    “所以你的任务就是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拼搏事业。”
    顾音帮她将被风吹到脸颊的碎发拨回去，接着道：“回到剧组后，好好跟大家道个歉。”
    “说清楚原因，他们会理解的。”
    她眨眨眼：“一起骂渣男，还能增进感情。”
    付梨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跟着用力点头：“嗯嗯！”
    叫的专车已经到了，停在路边。
    顾音送她上车：“去吧，等有时间我过去探班。”
    .
    3月初，南方拉开雨季的序幕，不仅有骤暖还寒让人捉摸不透的气候温差，还有例行阵雨让令人防不胜防。
    顾音正是在半睡半醒间听到雨打窗台的声音。
    雨声如雷在耳，敲击玻璃的声音如同战鼓一般。让人在睡梦中，都仿佛能闻到其中的萧飒杀机。
    顾音猛地惊醒，靠着飘窗的抱枕，迷蒙地盯着对面的白墙。
    这时已经是傍晚，暮色低沉。就连光线都有些恹恹的，透过窗台打进来，让整个房间在急促的阵雨中显得晦暗而倦怠。
    顾音感觉手有些僵，挪动一下肩膀，才发现原来自己就这么靠在飘窗上睡了过去。
    脚因为保持一个姿势久了，有些发麻。顾音边慢慢晃动双腿边用手轻轻敲打小腿肚，再活动了两下肩膀。
    头有些胀痛，又抬手抵在太阳穴手揉了揉。
    咪噜趴在她脚边，还没醒。
    顾音等腿的麻劲缓过去，支起上身，手撑在飘窗上慢慢站起。
    也没开灯，就着晦暗的光线走出卧室。
    正是饭点，顾音懒得再等一个多小时外卖，拉开冰箱将中午没吃完的虾仁豆腐放进微波炉加热，就这么解决了晚餐。
    窗外还在下雨，雨水“砰砰”地敲打窗户。
    顾音吃到三分饱，也没动弹，就窝在椅子里看雨。
    “喵。”
    咪噜从卧室出来，跳到她桌前。
    “饿了吗？给你弄晚餐。”
    顾音起身去冰箱，取出猫罐头，混着鸡胸肉干和鱼干扮好。
    咪噜埋进猫碗里吃了几口，朝着阳台“喵”了声。
    “隔壁出差了，你委屈一下，勉强吃吃。”
    她蹲下身，揉揉猫脑袋。
    自从上周五跟周时宴在巴里耶尔酒店吃过那顿早餐，两人至今没再见面，也没有联络。
    她宅在公寓休假，周时宴奔波各地出差，完美错开所有相处。
    是件好事。
    因为她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跟他相处，也没想好怎么回复有关名分的问题。
    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下。
    小夏发消息说C&A在微博和ins都发了巴黎拍摄的花絮视频，让她登陆账号点个赞。
    顾音照做。
    登陆ins时，看见莉莉发布的艺术桥花絮照。
    是一张男主单膝跪地，亲吻女主手背的侧身大全景。
    照片的分辨率不高，就算放大照片，也只能依稀看出男人高挺的鼻梁侧影和棱角平滑的下颌线弧度。
    跟陆城有几分相似，但不是他。
    她迟疑了几分钟，指尖在心型标志上悬空着，要落不落。
    最终还是落下。
    5G冲浪达人莉莉·斯通第一时间在微信戳她。
    【莉莉：宝，你休养好了？】
    【顾音：嗯】
    【莉莉：后天北海道见~】
    【顾音：莉莉，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莉莉：好呀】
    【顾音：我喝醉酒之后，是不是只会讲冷笑话？有过别的举动吗？】
    对面过了大概十分钟，才回过来。
    【对我和安德森是只会讲冷笑话啦。】
    顾音：“……”
    她继续：【对别人呢？】
    莉莉还没回复。
    陆一宁却突然打来电话。
    “音音，微博有营销号爆料某女明星在巴黎跟金主乱来，就差指名道姓说你名字了！”
    顾音：“……”
    她打开iPad登陆微博。
    首页第一条便是营销号的转发博文。
    ——近期翻红拿到国际代言的某G姓女星，奔波通告不忘满足生理诉求，与某知名投资新贵酒店激战六小时。
    贴了三张gif动图。
    巴黎时间凌晨12点45分，微胖女子搀着另一面身型苗条的女子刷开房门走进去。
    巴黎时间凌晨12点48分，微胖女子开门走出去。
    巴黎时间上午6点46分，高瘦女子披着睡袍开门，灰色睡袍的男子紧接着从她身后走出来。
    所有人的面部都做了马赛克处理，但作为当事人之一，顾音自然认得出来自己。
    原博和转发的评论都已过万。
    【内鱼知名吃瓜达人：G姓女星……来，对个暗号，是出道就是影后，然后因为职业造假风波，又名“买奖”，被内娱联合抵制的那个不】
    【缺德网友404：近期翻红，国际代言，G姓女星。亲亲，这里建议你把“哥勿gu”、“伊阴yin”的大名直接打上去呢】
    【阿史：上次官宣我就说她换金主了，还不信，等老子把截图放出来打肿你们的脸】
    【沉迷吃瓜的考人：@C&A官博，这就是你们火眼金睛挑中的最适合代言情侣系列的代言人？请问是她身后金主的光闪瞎了你们的眼吗？】
    【九亿分之一神选少女：为什么不能是G姓女星包.养小鲜肉呢，扒哥，格局小了】
    【良辰吉日办婚礼了吗：@C&A官博，当初老老实实找我们良辰吉日多好，都订婚了，合法情侣代言，不就没现在这些破事了】
    【一个普通的上网冲浪群众：建议C&A以后的情侣系列改个名字，就叫金丝雀系列，或者小三系列也行，毕竟做金主的，怎么可能没有家室呢】
    【无效冲浪111：扒哥数学不太好啊，晚上12:45进去，早上6:46出来，战不了6小时吧。难不成G姓女星饥.渴到助理还没走就干起来了？】
    【法考过过过：有一说一，拍监控视频里的照片这种行为，是侵犯隐私的吧。】
    【老王爸爸饿了：我怎么觉得每次G姓女星一出来就腥风血雨的呢，她这体质也是奇了，一个18线，到底谁在整天盯着她搞啊？】
    窗外的雨声渐渐减小，很快便落了晴。
    顾音推开窗户，任凉风吹来，吹得人脑袋发凉，霎时清醒了几分。
    “叮咚叮咚。”
    微信进来几条消息。
    【周时宴：在澜湾吗？】
    【周时宴：我现在去机场，你好好休息，别在意网上的东西。】
    【莉莉：别人也应该大部分是讲冷笑话吧。不过还是有例外。】
    【莉莉：我知道的就是我宴学长了。】
    【莉莉：据我所知，你已经借酒污了他两次清白。】
    第十八章 强吻证据
    【据我所知, 你已经借酒污了他两次清白】
    随后又发了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
    顾音：“？？？”
    顾音：“！！！”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她心里一惊，大脑还没做出回应，手指匆匆往后滑开, 退出微信。
    手机切换回微博浏览页面，指尖戳在扒你一卦原微博，点亮了右下角的大拇指图标。
    一直奔走在各大当事人微博主页的网友们, 再一次被炸起。
    【水星逆行求锦鲤发功：？？？我看到了什么？】
    【这瓜我先吃为敬：@顾音, 貌似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朋友, 你切错号了, 赶紧换个小号说话】
    【CAD纺织女工：哦豁，居然大号点赞, 厉害厉害】
    【暴躁杂货铺：@扒你一卦, 疑似G姓女星真身上阵跟你过招了, 还有更铁的视频证据吗，呈上来】
    【为什么不运动：朱小怡也赞了，（p了个s，考虑到朱小怡和G姓女星的渊源过于久远, 友情给大家科普一下。朱小怡，顾音早期签约经纪人, 爆出金犸买奖丑闻后和平解约。现手下知名艺人有郑某、谢某、季某……是的，“良辰吉日”的那个“季”。）】
    【普普通通嗑cp路人：虽然但是啊, 第三张动图里的G姓女星和睡袍哥, 看起来还挺搭, 考虑组个CP嘛】
    【然后呢：速报速报, 黄立新也赞了。（顺便科普：黄立新旗下艺人——“良辰吉日”的那个“辰”）】
    【缺德网友404：打起来打起来！】
    【缺德网友404：我宣布，巴黎激战门事件，通过各位当事人直接或间接的加入, 酌情升级，有望列入本年度内鱼缺德新闻top10】
    【内鱼天天吃瓜：顾音这是坦荡自认问心无愧还是纯属脑子不行啊，居然真身上阵点赞，她经纪人是死了吗，这还不收手机】
    【死鬼，饿饿，瓜瓜：刺激，越来越刺激了，撕起来，撕得再响一点！】
    【一位目睹了全程的普通网友：我试着给大家总结一下啊。巴黎激战门事件，第一阶段：营销号爆料。第二阶段：g姓女星大号点赞，疑似硬刚。第三阶段：良辰吉日经纪人点赞，疑似站队营销号。第四阶段：等大场面互撕中，是G方权势滔天，删话题封广场炸号一条龙，再通过告名誉权洗白白？还是扒方铁证如山，集全内鱼之力一举逼退金丝雀？大家买定离手啊买定离手】
    【考人黛玉：早知最近瓜这么猛，我就不当考人了，白白浪费报名费】
    【小李没有心：还有谁要点赞吗，别旁观吃瓜了，上大号。内鱼也要正主自己撕别天天躲粉圈后面】
    ……
    网上热闹得好比过年。
    顾音却无暇顾及，按亮客厅的灯，再次点进莉莉的微信聊天框，确认对方发来的最后两行文字。
    【我知道的就是我宴学长了。】
    【据我所知，你已经借酒污了他两次清白。】
    顾音：“……”行吧，不是幻觉。
    她闭上眼，平复呼吸，向对方发送“视频通话”申请。
    “莉莉，你说的两次清白，是哪两次。”
    她看着屏幕里因为网络延时而表情略显呆滞的好友，沉声问。
    莉莉沉默两秒，偏头和男友安德森对视一眼，互作勉励地点了点头，又重新看向镜头里的顾音：“音音啊，你还记得十年前的伊顿校庆日吗？”
    “当时在伊顿校园内举办假面舞会，校外的人都可以通过邀请券参加。我找安德森拿到了三张邀请券，带了你和玛丽安过去。”
    顾音点头：“记得。”
    6月4日，也是伊顿的颁奖典礼。
    她和莉莉、玛丽安提前一天到达温莎小镇，为了观看第二天清晨少年船队在泰晤士河上的游行。
    阳光刚刚升起，身穿白裤、条纹衬衫、头戴缀满玫瑰和紫丁香帽子的少年们就坐在凤尾兰铺就的小船上，在沿岸礼仪队奏响的伊顿船歌伴随下，划破缥缈雾气，朝着岸上嘉宾观礼席的方向缓缓划行。
    在他们的后方，依稀能看到远处温莎城堡的圆塔。
    顾音站在不远处的河岸旁，望见一线天光倾泻下来，落了为首的那个少年满身，为他镶上一层淡黄色的金边，圣洁又澄澈。
    少年的身后，是莉莉当时的暧昧对象安德森，正偷偷朝她们的方向挥手。
    之后的学习成绩展览，少年们换上了黑色燕尾服，胸前的衣领饰孔上缀着一朵蓝色康乃馨，高昂着头站在玫瑰铺就的长台，接受各位家长和往期荣誉毕业生的检阅。
    顾音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为首的那个少年。
    他的衣领饰孔上缀着红白相间的醉芙蓉，微昂着头，露出平滑光洁的下颌线和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湛黑的瞳仁在天光的映射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每一处，每一个细节，都像是贴着她的喜好而设定。
    这是顾音第一次感受到心口小鹿的波动。
    她转身，试图通过莉莉找安德森询问男生姓名。
    还没开口，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
    是在沪城的家里摆弄花草的母亲沈宛清。
    “心心，我要离婚！我要和顾昭明离婚！”
    她在电话那头歇斯底里喊道：“顾昭明不爱我，也不在乎我，这样的婚姻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十年前的沈宛清依旧还处在向往真挚爱情的年纪，一次次对婚姻燃起期望，为顾家生下一双儿女，憧憬着四口之家的美满生活。
    却又一次次被丈夫的冷漠和忽视浇灭所有热情。
    “我看不到希望，也不想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妈妈想清楚了，家族联姻本就是强求，妄想彼此之间产生爱情纯属奢望。”
    “我们现在就要去民政局了，心心，你别怪妈妈，也别怪爸爸，爸爸妈妈始终是爱你的。”
    沈宛清冷静下来，对着女儿说：“顾昭明不是个好丈夫，但他是个好爸爸。妈妈不会强迫你跟妈妈走，明天，明天你告诉妈妈你的答案好不好？”
    顾音没应声，沉默了十来秒，等对方主动挂断电话。
    “莉莉，”
    她轻声问旁边的好友：“你是不是带了酒过来？”
    莉莉回答：“是啊，给安德森庆祝用的。一瓶香槟，一瓶朗姆酒。”
    她点头：“朗姆酒给我吧。”
    莉莉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虽然最终拗不过，给了酒，但一直死死盯着，寸步不离。
    直到安德森第三次过来邀舞。
    暧昧青涩的男女在草坪上蹁跹共舞，顾音抱着开了封的朗姆酒，绕过灯串环绕的花团，走进了侧门。
    后来呢，她不记得了。
    只知道第二天醒来，沈宛清又一次打来电话，通知说不离婚了。
    顾音扯了扯唇角，心道果然。
    婚姻从来都不只是两个人的契约。顾沈两家因为他俩的婚姻捆绑了近二十年，又怎么会同意因为沈宛清要追求虚无缥缈的爱情而重新进行利益再分配与洗牌。
    而顾音对于伊顿最深的记忆，就是这通让她被迫见证甚至参演闹剧式婚姻的电话。
    “我知道你喝酒前的发生了什么是记得的，但喝醉后的事情，远不是说冷笑话这么简单。”
    莉莉忽然坐起身，神情凝重：“我和安德森曾经说好要烂在肚子里。”
    “但现在你既然问了，宴学长那边也表明了态度，那我们还是决定对你实话实说。”
    “跳完华尔兹后，我在舞会找了一圈，没看到你在哪，就拉着安德森四处找。”
    “后花园的湖边，你唱着卡门，走到坐在湖边的宴学长面前，勾起他的下巴想要亲吻他。”
    “宴学长躲开了，所以你只吻到了他的脸颊，接着就昏睡在他怀里。”
    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堪回首的画面，她幽幽叹息一声：“你还把那朵象征最高荣誉毕业生的醉芙蓉扯坏了，还有第二颗银扣。”
    “宴学长本来要揭开你的眼罩，我第一时间冲过去拦住了，拉着安德森一起替你道歉，把你送回了镇上。”
    顾音：“……”
    “校庆日是我和安德森亲眼目睹你调戏他，我们是人证，那瓶朗姆酒是物证。”
    莉莉顿了顿，又耸耸肩膀：“不过家门口强吻这个我没证据，是宴学长跟我们说的。”
    顾音默然数秒，问：“艺术桥拍摄那次？”
    “是啊，那次宴学长过来探班，可吓坏我和安德森了，以前可从来没用过。”
    莉莉还在啧啧称奇：“难怪裴多菲会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宴学长对你可真好。”
    顾音：“……”
    “我知道了。”
    她揉了揉额角，低声说：“莉莉，我还有事，下次再跟你聊。”
    挂断视频，顾音又拨通了公寓管家的电话。
    “你好，我是1001的业主，你能帮我找到去年小年夜之后的楼道监控录像吗？”
    .
    澜湾小区高昂物业管理费的价值在管家身上得到了体现。
    第二天上午，顾音收到了礼盒装的监控录像带。
    贴心的管家还帮忙刻了盘。
    “周先生上个月也找我要过一份，所以这次直接复制的那份。”
    管家笑得儒雅：“它对两位而言，应该很有纪念意义。”
    顾音笑了笑，送别管家回到客厅。
    “喵？”
    咪噜走过来，好奇地盯着她。
    “陪妈咪一起看好不好？”
    顾音抱起猫，将光盘放入VCD机。
    里面是一段小年夜第二天晚上的监控录像——
    1002门口，她倚着门，低着脑袋，不知是什么情况。
    忽然门从里拉开，她摔了进去，被周时宴捞住。
    周时宴似乎说了句什么。
    她一直在笑。
    勾着对方的脖子，指尖点了点他的下巴，趁着他弯腰去抱即将滑落在地的自己时，高抬起脑袋，一口咬住了他的唇。
    第十九章 哄哄
    沪城国际机场。
    周时宴一行从国际VIP通道出来, 径直钻进停在正门的黑色库里南。
    从机场到澜湾小区车程不短，最快也要将近一个半小时。
    周时宴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额角, 神情漠然。
    一只手虚握着手机。
    屏幕亮着，是微信的私人聊天页面，对话中止在昨晚他前往苏黎世机场时的那句留言。
    ——我现在去机场, 你好好休息, 别在意网上的东西。
    从苏黎世到沪城, 自这条消息发出已经有16个小时。
    对面始终没有回应。
    飞机落地后, 周时宴关闭飞行模式，再一次点进那条微博爆料。
    事态已经升级到顾音点赞、良辰吉日经纪人点赞、出席巴黎时装周的各家时尚传媒工作人员以及艺人团队员工半公开账号点赞……
    还有个别几名凭借真性情人设圈粉的明星利用公开小号在线吃瓜, 巩固人设的同时也将本该随着时间沉寂下去的话题推向又一层的高潮。
    网友们乐此不疲地在各个相关明星账号来回奔波, 热闹得像在过年。
    周时宴揉了揉额角, 按黑手机，阖眼休息。
    “巴里耶尔那边确定要起诉了，已经联系好律师。”
    郑铭笔挺地坐在旁边，汇报情况。
    “前台供认不讳, 交出了全部交易名单，表示愿意配合所有行动, 希望能获得受害方谅解争取减刑。”
    “巴里耶尔方联系我，准备申请微博账号, 在官网、推特和微博同时澄清, 并宣布成立调查组彻查酒店监控泄露事件, 将证据提交法院发起诉讼。”
    “C&A针对国内营销号的律师函也已经拟好, 会在半小时后配合发出。”
    “这里是澄清文案和律师函的具体内容。”
    他将手里的平板往旁边递了递，继续汇报进度。
    周时宴扫了一眼，右手自然垂落在扶手上, 尾指有节奏地轻敲。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C&A的律师函先别发，照常分享拍摄计划。”
    “巴里耶尔那边，自首信和交易名单一起放上去，中法双语。”
    郑铭点了点头，问：“我们这边需要有什么表示吗？”
    “顾音小姐月前和至晟赞助的一档综艺签署了录制合同，综艺官博上周宣布了嘉宾名单，已经有不少网友在微博下评论，要求节目组与顾小姐解约。”
    他接着补充：“并且建议将嘉宾改为梁辰或季晶晶。”
    “不需要。”
    周时宴轻哂了声，手里捏着手机，习惯性点进了置顶聊天框：“不在其位，多做多错。”
    目前他能有立场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些了。
    家里那位聪慧敏感，又在父母貌合神离的婚姻关系下浸染了二十多年，抵触情绪被一再放大，一有风吹草动便能嗅出不对劲来，然后携猫连人逃之夭夭。
    他先前的那句名分已经导致了近一周的失联冷处理，再暴露点什么，可能就不是一两周的断联了。
    郑铭点头称是，合上平板，也不再说话。
    他半月前还在澜湾小区兼职养猫，对于自家总裁凭空多出来的这一趟巴黎出差之旅，只能通过随行的二助赵克文了解情况。
    听说了在巴里耶尔酒店发生的那一系列乌龙事件后，忍不住怀疑起了恒景地产董事长的智商和育儿水平。
    且由衷地相信恒景地产能在二十年前跻身沪城龙头企业并苟活至今，全凭运气和丈母娘扶持。
    不然就冲那位恒景太子爷投啥啥倒闭、买啥啥亏损的经营才能，和小时霸凌恐吓同学、长大威胁利诱投资方的自信作死手段，早就凉得透透的，也挺不到他在巴黎的这最后奋力一作。
    没曾想还没作完。
    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赵世承前脚收买完前台换房卡，准备好的那颗新泽西未上市的特效无残留猛药还没用上。后脚顾音被闺蜜灌酒主动把周时宴调戏了不说，后后脚还有一个虎视眈眈时刻准备釜底抽薪的梁辰，并最终通过前台经营得风生水起的地下交易成功作了把大死。
    黄雀捕螳螂捕蝉都没这次复杂。
    网上个别缺德网友说得不错，内鱼在部分玩法和手段上，比金融圈野。敢想敢干，从不思考个中逻辑漏洞与后果。
    不过以大部分从业人员九年义务教育都没能完成的素养来看，他们兴许也没脑子去推演结果。
    郑特助幽幽地叹息一声，心下感慨万千。
    .
    澜湾小区C栋1001，下午1点半。
    顾音抱着猫，窝在沙发里发呆。
    对面的VCD已经读完盘。没接到新的指令，便一直循环播放，反复读取管家刻录的那一段视频。
    “喵？”
    咪噜看看电视屏幕里忽然撕咬在一块的新旧铲屎官投影，再看看双眼放空、表情茫然又羞愧的女主人。
    又“喵”了声，伸出前爪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
    像是安抚。
    ——猫咪之间吵吵闹闹打架撕咬也很常见啦，好朋友不会计较的，下次再见面依旧亲亲爱爱。
    顾音低头看它。
    “喵？”所以我们要去找好朋友吃饭吗？
    喵完肚子还咕噜了声。
    顾音回过神来：“饿了吗？”
    话音还没落，自己的肚子也跟着咕噜两下。
    已经快2点了，猫跟人都没吃午饭。
    她昨晚睡得迟，今早十点多才醒。刚给咪噜拌好猫粮便收到了管家的贴心礼盒，也没心思吃早饭，迫不及待拆开包装打开了监控录像。
    看完，更加没心思。
    网上那场以她为中心的混战她并不在意。三年前的顾音会因为资本的抹黑气得整宿难眠，现在的她早已百毒不侵，连上去看一眼都嫌多余。
    小夏、陆一宁还有管导、宋璟等业内故交都有发来问候短信，她一一回过去，淡然等雨停热搜降。
    唯一的尴尬，在于另一位当事人的卷入。
    毕竟三年前的黑料纯属子虚乌有，但这次的热搜……
    虽然跟金主包养潜规则不沾边，但周时宴这个人，她的确是实打实非礼了的。
    “听了那么多遍喝酒误事，偏偏不爱当回事，现在好了，误了个大的。”
    顾音摊开手掌捂着额头，长叹了声。
    “叮咚——”
    门铃忽然响起。
    “喵！”
    咪噜挣脱她的怀抱，飞快跃到玄关的鞋架上，使劲扬着脑袋去看门上的监控摄像头。
    “喵~”
    叫声黏黏糊糊，好似分隔两地多日的爱侣终于得以相见，隔着摄像头互诉衷肠。
    隔了半个多月没吃到香煎鳕鱼了，它的确挺想念的。
    顾音看着镜头里那张熟悉的清俊面孔，在心里小声吐槽。
    大概是太久没有得到回应，门外的人低下头，不知在做什么。
    她其实没换密码，但依照一周前两人在巴黎的尴尬收场，他估计也不好按密码开门。
    “叮咚。”
    微信新消息通知。
    门外的人抬起脸，对着摄像头扬了扬唇角。
    没说话，只安静地等着。
    顾音：“……”
    【周时宴：睡了吗？】
    【顾音：正在过来】
    她扯了扯唇，心下轻叹了声。
    手搭上门把，刚拉开一条缝。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线灵光。
    “你先等等！”
    顾音慌忙将门推回去，小跑回客厅，关闭电视和VCD。
    “可以了吗？”
    周时宴站在玄关口，接住跳进怀里的猫。
    顾音随手将礼盒包装塞进电视柜抽屉，扭头应：“进来吧。”
    “郑特助从杨家私厨打包的家常菜。”
    周时宴将行李箱放在玄关，只提了外带盒进来：“我想你可能也还没吃，让他多点了一份。”
    顾音沉默两秒，主动走到餐桌前，拖了椅子出来：“谢谢。”
    .
    杨家私厨菜馆在沪城上流圈子小有名气。
    古色古香的老弄堂深处，打通了半条街用来种植家常蔬果。肉禽类也是自家家养的，放在郊区，想吃便现宰了送进城。
    菜品不固定，全凭主人做主，什么蔬菜熟了就吃什么。
    每天限量供应6桌，提前一周接受预约。
    沈宛清自从放弃追求婚姻关系后，便广泛挖掘发展自己的业余爱好，有一段时间沉迷种田文学，想要自己动手，便是找杨家老板娘问的菜种子和偏方。
    花了一个秋天，种出来两颗番茄三颗蒜苗，也舍不得吃，就安放在顾家老宅的玻璃温室，天晴了就搬出来晒晒太阳。
    顾音抿了一口番茄牛腩汤，不自觉想起去年冬天在玻璃花房看到的那两棵矮番茄。
    沈女士将结的果子看得很紧，她从欧洲排完戏回来，也才能尝到两颗糖浸小番茄。
    “剩下的妈妈已经想好要用到哪了。”
    彼时，沈宛清还没换下造型师送来H牌当季高定礼裙，提着裙摆跑进跑出，抱来自己精心呵护的两棵宝贝番茄，向顾音展示，边挤眉弄眼道：“不出意外的话，元旦你就有口福了。”
    后来顾音翘了元旦的相亲宴，自然没享到这两棵矮番茄的口福。
    倒是今天，享受到了同宗同源的某棵。
    顾音小口抿着番茄浓汤，莫名地觉得有些心虚。
    她悄悄掀起眼皮，去瞥对面的周时宴。
    周家的餐桌礼仪极为讲究，顾音和周时宴一起用餐的时候，很少见他说话。只有她偶尔刷论坛看到一些好笑的帖子，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便会放下筷子，询问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今天顾音没兴趣刷论坛，也没兴趣说话，于是餐桌上只剩筷子碰撞碗碟的轻微声响。
    “喵？”
    咪噜大概也不习惯这样沉默的氛围，拱着猫碗来到餐桌边，轮流蹭了蹭两人的小腿，最后趴在顾音脚边，抬爪拍了拍她的家居服裤腿：“喵噶！”
    好像在说——
    做饭的好不容易回来，哄哄人家嘛。
    也不是哄，是要担责。
    之前对人家做过什么，现在既然人证物证俱全，就该承担起责任。
    顾音放下筷子，弯腰揉了揉猫脑袋，再直起身时，神情已然平静如初。
    她清了清嗓，轻声说：“上次你在巴黎说的话，我现在听懂了。”
    对面的周时宴忽得一顿，怔愣两秒，咽下嘴里豌豆蔬菜汤，也停下筷子，抬头看着她。
    “我找莉莉问清楚了伊顿校庆日发生的事情，也找公寓的管家拿到了小年夜后在你家门口的监控录像。”
    顾音镇定地与他对视，神色平和：“是我酒后失言又失行，三次误伤了你，抱歉。”
    两次醉后调戏周时宴的先例在前，她有理由相信，在巴里耶尔同床共枕的那晚，她同样向对方伸出了魔爪。
    “没关系，”
    周时宴沉默数秒，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理解。”
    “也……接受。”
    后面半句的语调极轻，顾音坐在对面，依稀听到个别模糊字眼，只能大概猜测与“没关系”等同。
    “你理解并不是我犯错的理由。”
    顾音抿着唇：“做错了就要认，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让受害方咽下委屈的道理。”
    “至少在我这里不会这样。”
    她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有义务和责任弥补你的损失。”
    周时宴顿了顿，摸摸蹭过来的猫，开口：“你打算怎么弥补？”
    “……具体方案还没想好。”
    顾音摸摸鼻子，语气弱了些：“事发突然，我以前没有这样的经历，需要一点时间想清楚。”
    “不过你放心，补偿方案一定会经过你点头，我才会往下实施。”
    她承诺道。
    周时宴勾起唇角，笑：“那我就等你的方案出来了。”
    “我一定尽快给你。”
    顾音肯定道，停顿几秒，又忽然开口：“其实我还有一个地方不太理解。”
    “小年夜那次，你事后为什么不跟我说？”
    她费解道：“如果你告诉我，至少在巴黎那次我会很小心。”
    公寓管家说周时宴曾经找他要过监控录像，说明他其实是想过告诉她的。甚至在更早之前，周时宴还可以通过可视门铃的监控，向她证明这一切。
    “我当时以为是你不想记起。”
    周时宴低笑，轻声说：“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一开始他们不愿意面对，我可以理解。”
    顾音耸耸肩膀，摊手道：“……行吧，谁也想不到我是真忘了。”
    “现在说也不算晚。”
    周时宴笑意又深了些，起身收拾碗筷：“时间不早了，我去趟公司。”
    “你明天不是要去北海道，今天好好休息，一切等拍摄结束再说。”
    顾音也自然地跟着他站起来：“嗯。”
    咪噜趴在桌边，安心享用杨家私厨开小灶为自己煎的小黄鱼。
    “喵。”
    在本喵的调解下，铲屎官们果然又相亲相爱了起来呢。
    第二十章 见家长
    第二天, 顾音准备收拾行李去机场。
    小夏领着新招的助理过来帮忙。
    新助理姓陆，陆筱雅。去年夏天大学毕业，在家里宅了大半年, 家人催着她出去多看看世界，她也就意思意思投了几份简历。
    面试时说得也坦荡。
    “我的社保挂在家里的公司，出来工作就是打发时间, 顺便赚点家里猫的奶粉钱。赚不到也行, 我觉得时间花得值, 那就值得。”
    小夏原先不太想招进来。
    毕竟圈里卖富二代人设的艺人够多了, 不缺她一个真·富二代助理。
    是顾音坚持留下了她。
    性格直率可爱，还同样有猫。
    而且家底够厚, 不会为五斗米折腰, 钱收买不走。
    而且……
    顾音的指尖落在对方列在简历上的特长——厨艺, 美食博主。
    不能更完美了。
    小雅便凭借这一技之长从一众简历里脱颖而出，成为了顾音的新晋小助理。
    也兼任司机。
    她有一辆粉色mini，家里人为了庆祝她终于就业送的。入职后听说顾音没请司机也没包车，她便连车带人自荐, 也省得放在车库生锈。
    这趟去北海道出差，品牌方给顾音定的商务舱, 小夏和新助理在隔壁公务舱。
    小助理收到航班通知，二话不说给自己和小夏升了舱。
    “我家有股份, 不用白不用。”
    三人一道去贵宾厅候机, 小助理还在说：“我爸说私人飞机要满了21岁才会给我安排, 不然这次出差顾音姐你们就可以坐了。”
    “现在这样就挺好。”
    顾音叫了一杯黑咖啡, 靠着沙发靠背闭目养神：“私车公用的钱我暂时还能承担，私机公用，你顾音姐属实养不起。”
    圈里买了私人飞机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无一不是拥有几十年从业经验并曾名噪一时的老牌艺人。
    她满打满算入行也不过五年，中间还有三年多的空档期，排场大了吃不下，还是安稳走十八线的路线比较好。
    “行叭。”
    小助理瘪了瘪嘴，没再说话。
    “小雅，你当初为什么会来我们工作室啊？”
    小夏反而开口道：“明星助理的活其实挺杂的，你一个P大的毕业生，实在是有点屈才。”
    “P大哲学系的毕业生，就业前景就是出国留学和国内读研。”
    小助理耸了耸肩，说：“我不想再被学校关三年。”
    “主要也是好奇心作祟。”
    “顾音姐的体质太腥风血雨了，我一个不吃瓜不混娱乐圈的普通CP粉，每次打开追的CP话题，都能看到顾音姐的身影。”
    她是惊鸿一瞥老CP粉了，跟良辰吉撕了好几年的那种。每天的乐趣就是点进惊鸿一瞥话题找糖嗑，偶尔再点进对家的话题看看笑话。
    最近几个月，无论是#惊鸿一瞥#还是#良辰吉日#，顾音的存在感都无比之强。
    要么是惊鸿一瞥的朱砂痣，要么是良辰吉日的白月光，让两家CP看了都如鲠在喉。
    不过相较于梁辰在戏外对顾音实打实的告白和追求，宋璟和顾音的关系依旧停留在《青鸟》的荧幕情侣上，戏外交集反倒不多。
    这一波，惊鸿一瞥还是赢了。
    “C&A官宣代言那次，明摆着是良辰吉日自己蹭热度，也就是粉丝睁眼瞎，看到什么都觉得是自家受了迫害。”
    小助理提起对家CP依旧义愤填膺：“以为梁辰是什么好东西呢，天天拉着季晶晶作秀，拿女朋友当工具人用，粉丝就跟着闭眼吃糖。”
    “吃多了人工糖精，脑子里全是添加剂。”
    “就说他每次上综艺求婚吧，季晶晶明显一次笑得比一次僵，粉丝还能当没看见，天天嚎什么好甜好真快结婚，良辰吉日天下第一甜。”
    她来了兴致，喋喋不休对着小夏细数对家CP的十宗罪。
    小夏打断她：“你家里人都同意吗？”
    “我妈其实不太希望我来，她觉得艺人的工作不稳定，忙起来可能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我又是艺人助理，到时候会比艺人还累。”
    小助理顿了顿，接着说：“不过我小舅舅听说是当顾音姐的助理，就说服她支持我来了。”
    小夏问：“小舅舅？”
    “嗯，他是Q大法学院的教授，以前还教过顾音姐的。”
    小助理点头道：“所以我知道网上关于顾音姐的那些传闻都是谣言。我小舅舅认可的学生，不会差的。”
    顾音忽然睁开眼，开口问了句：“陆璟时教授？”
    小助理：“嗯呐，以后网上再有人黑咱们，我就找我小舅舅帮忙。”
    “……”
    顾音沉默两秒，说：“我记得，陆教授好像是教刑法学的。”
    她在皇家戏剧学院读书时，陆璟时受邀担任过一学期的特聘讲师，让伦敦大学城无数学子教授春心萌动，获得了风华绝代冠荣大学城的美名。
    戏剧学院从来不乏帅哥男神，但他们太过帅而自知了，以至于举手投足间都在发散着一股“我就是风流名士”的讯息。
    学院外的人可能会觉得对方是风趣幽默的倜傥才子，在本校人看来，就显得过于做作和腻味。这时候，低调内敛又学富五车的陆教授便显得十足的珍贵。
    爱睡懒觉如顾音，早课基本都是要翘掉的。但陆璟时任教的那一学期，被安排在每周一早上的《法律与人文》，她一节都没落下。
    “民事诉讼也可以找他啦，上次我小舅妈跟一家生物制药公司的官司，就是他出马解决的。”
    小助理向顾音和小夏安利自家亲舅舅。
    “像这次网上的G姓女星，要是扒你一卦敢说顾音姐的名字，我们就可以直接告他了。”
    “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找到下手黑咱们的人，我觉得梁辰的可能性就很大。”
    偶然还夹带点私货，踩踩对家CP。
    “老祖宗说了，相由心生。”
    小助理咧着嘴，不屑地嗤了声：“他这几年真是越长越丑了。”
    “其实现在也可以起诉，但需要巴黎那家酒店配合。”
    小夏慢吞吞地说。
    小助理眼睛一亮：“那我们……”
    刚开口，便有地勤人员进来提醒旅客前往安检口准备登机。
    .
    话题被迫终结，小助理窝进座椅里，打算趁飞机还在地面滑行玩一局游戏。
    手机刚打开，浏览器消息径直跳出。
    “泄露视频的酒店出申明了！”
    她立时坐起，扒着椅背去喊后排的小夏和顾音。
    “刚发两分钟，C&A官博就点赞了。”
    发布微博的是一个新申请的微博账号，昵称和个签都是“巴里耶尔集团”。
    顾音点进主页。
    只有一条带图微博。
    ——针对近日“扒你一卦”所发表的“G姓女星系列微博动图”作出的澄清公告。本集团及其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保证公告内容真实、准确和完整，公告不存在虚假记载、误导性陈述或者重大遗漏。
    附了三张图。
    第一张是澄清公告原文，第二张是前台的手写自首信，都在下方贴了中文翻译。
    第三张，是前台的交易账本，清楚记录着四个月来他所卖出的视频监控和交易方。
    公告里强调视频中显示的两人从同一房间出来是某入职半年的前台刻意设计，两人入住隔壁房间叶是该前台私自操作。该前台从事买卖酒店监控录像的私下交易已经持续四个月，严重侵害集团和酒店顾客的隐私权。
    前台对此供认不讳，也已上交自己四个月来的交易记录，并手写自首信希望得到集团和其他受害人的原谅。集团保留向其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力，并将联系所有受害者收集各方意见决定是否对前台发起诉讼。
    原本因为得不到当事人正式回应，营销号又没有更进一步证据而逐渐被网友淡忘的巴黎激战门，再度进入公众视野。
    【无效冲浪111：跨国追踪，厉害了】
    【法考过过过：哦豁哦豁，还带反转的，还能涉嫌犯罪，洒家这瓜吃的，还能帮忙复习三国法呢】
    【这瓜我先吃为敬：@扒你一卦，扒哥，瞅瞅人家，点名道姓直指要害。你还只能暗搓搓写“G姓女星”呢，人家一来就给你上大名。啧，做营销号啊，格局还是要大】
    【恰烂瓜会吐：一晚上两万多欧元的酒店，居然还会发生监控泄露？哦，不止呢，还有前台私自安排不同旅客同房。】
    【老王爸爸饿了：一个问题——当时三个人都没意识到不对劲吗？半夜三更的，后来助理还一个人出去了。这助理难不成真以为房间是对的？】
    【为什么不运动：公告里只说清楚了G姓女星为什么会跟睡袍男从一个房间出来，并没有说两人不认识吧。】
    【普普通通嗑CP路人：公告太长不看，自首信字太丑不看，交易记录雨我无瓜不看。就一个问题——这对CP能嗑了吗？】
    【九亿分之一神选少女：只有我一个人觉得那个前台小哥哥的字有点丑吗？我法语专业的，结果还要看下面的中文翻译才能看懂他写的啥】
    【沉迷吃瓜的考人：各位，重点其实不在第一张图，也不在第二张图，大家动动小拇指，划到第三张。倒数第二行交易记录，那个“Chen”和“Liang”。我法语不好，不过还是知道它跟英语一样是名在前姓在后的。所以姓“Liang”名“Chen”的那位交易人，是良辰吉日的“良辰”不？】
    【良辰吉日今天办婚礼了吗：不过是同音而已，没必要上赶着给我家泼脏水吧，就G姓女星这种XFXY的体质，你看看内鱼谁愿意主动沾她】
    【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网冲浪群众：申明，我法语也不太好，好吧其实是根本不会。不过谷歌地图显示，梁辰在INS发的那家网红咖啡店，就在这家酒店对面】
    【死鬼，饿饿，瓜瓜：@朱小怡@黄立新，两位亲亲经纪人，上次不是挤在吃瓜第一线嘛，这次也点个赞表示一下呗】
    【缺德网友404：明星们来活了，赶紧用你们的半公开小号赞起来。这么好稳固吃瓜接地气人设的机会还不赶紧珍惜】
    【一位目睹了全程的普通网友：我再试着给大家总结一下啊。巴黎激战门事件前景回顾，第一阶段：营销号爆料。第二阶段：g姓女星大号点赞，疑似硬刚。第三阶段：良辰吉日经纪人点赞，疑似站队营销号。第四阶段：季晴的公开小号，宋玲大号，几个未出道的朱小怡签约秀人小号……点赞后又取消，站队不明显，勉强算吃瓜手滑。G姓女星无表示，赞依旧没取消。所代言的C牌一直没表示。第五阶段：新的八卦已经出现，激战门消息停滞，吃瓜者退。】
    【一位目睹了全程的普通网友：当前阶段：站队G姓女星，公开倒录监控视频交易人身份，疑似G姓女星C牌代言竞争对手兼前追求者，PS：没追到的那种】
    【缺德网友404：撕起来，撕起来，这种情况一般需要林妹妹出来舞个锄头，袭人妹妹再来撕个扇子助助兴】
    【考人黛玉：难为你连夜申请微博帮忙澄清，哪里就还带帮忙翻译成中文的呢。哼，我就知道，不是我没几天考试了，你也不会辛辛苦苦发这瓜出来。明儿你再想我过来，可就不能了。明儿我考试！】
    【蓝筹股气氛组：速报速报，上推特热搜了】
    【今天不想吃药：冒昧问一句，以后吃你们内鱼的瓜是不是还得学国际法啊。好好的一个巴黎时装周，看看仙女穿漂亮衣服多好，咋就玩成这样了呢？】
    【内鱼搁这摆烂呢：全员恶人，一塌糊涂，丢脸丢到国外了，谁也不清白】
    “怎么就都不清白了！”
    小助理拍案而起：“明摆着我们这边被诬陷啊，他们是不是瞎！人酒店公告都写这么清楚了。”
    “不行，我们也得买个热搜呛回去。”
    说着就要联系微博业务部。
    “就买——G姓女星清清白白，或者顾音清清白白，怎么样？”
    小夏摁住了她的手：“小祖宗，我们工作室没这么多经费。”
    小助理挠头不解：“很贵吗？”
    “贵，而且没必要。”
    顾音一本正经地点着头：“大家的钱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能白白让微博赚了。”
    广播传出空乘组的温馨提示。
    “各位旅客，飞机马上起飞，请您关上手机或调整为飞行模式。”
    “我就是不爽。”
    小助理关了手机，嘴里还在嘟囔：“顾音姐明明清白得很，结果被网上泼了这么多脏水。”
    顾音：“……”
    她想起家里那张还在VCD机里的刻录光盘，无端有些心虚，偷偷在心里纠正：G姓女星也不是完全清白。
    面上不露不显，笑着拍了拍小助理的椅背：“别放在心上，我们知道事实不是那样就好。”
    .
    顾音一行抵达北海道，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拍摄。
    北海道部分的剧情是《六世》的第一世，明代世家小姐和江湖侠士的雪地初遇。
    经过在巴黎的磨合，北海道的拍摄进程相当顺利，提前了两天收工。
    拍完顾音和陆城在漫天飞雪中隔着雪人、松针树遥遥相望的背影，导演安德森喊了最后一声“卡”。
    时间才到下午5点半。
    “时间还这么早，我们就回酒店干嘛呢？”
    “难不成又泡温泉啊？”
    有工作人员在收拾器材的时候说了句。
    很快就有人搭腔道：“是啊，都提前这么早收工了，找点乐子玩啊。”
    “安导！别浪费这难得的机会啊！”
    众人跟着起哄。
    安德森翘着二郎腿坐在导演专用高脚椅上，摩挲着下巴，说：“要不我们去搞野餐？雪地烧烤？”
    “这个好，正好酒店有现成的鱼和螃蟹，肉和蔬菜管够。”
    “安导万岁！”
    “烧烤烧烤！搞起来！”
    众人齐声叫好。
    大家一半中国胃一半法国胃，连续五天都在面对温泉酒店的刺身、寿司、天妇罗，实在是吃不消了。
    一行人分工合作，有人去风景区那边的超市买调料，有人找酒店借烧烤工具，手上活利落的负责处理活鱼活螃蟹……
    顾音和陆城作为剧组的门面担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被安德森派去凉亭摆桌椅。
    架起烧烤架，点好炭火，再将处理好的鱼、螃蟹还有酒店送来的肉类和蔬菜挨个摆成几大盘。
    师从P大哲学系教授兼家庭厨师的小助理，牛刀小试，为《六世》广告MV剧组拉开了雪地烧烤的序幕。
    小助理别的不说，做起厨子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顾音坐在凉亭里，看外边的陆筱雅有条不紊地给烤肉刷油、翻身，间或拧几滴柠檬汁滴烤鱼上。
    再一次感叹，力排众议（其实就是小夏）招聘小雅进来的自己，果然独具慧眼。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留守沪城的邻居周时宴发来了咪噜近照。
    纯白色的羊毛地毯上，银灰色大猫仰躺着，微微张着嘴，两只前爪举过头顶，压住了耳朵，后爪一前一后搭着，有点像人类躺床上半翘起二郎腿的姿势。
    【顾音：这睡姿……】
    【顾音：咪噜长公主今儿个是吃饭吃累着了么】
    【周时宴：可能运动量大了点】
    【周时宴：早上给我送了半只田鼠，应该是昨晚在小区湖边逛了一圈】
    咪噜最近胆子大了些，也会在楼下逛逛了。就是时间比较刁钻，专挑深夜。
    【周时宴：实物有碍观瞻，就不给你拍照了】
    顾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想起年初自己宅公寓那半个多月，咪噜偶尔从阳台翻上来，往餐桌上扔只绿螳螂或小麻雀的情景。
    当时的她还一惊一乍，咨询了宠物店，又匆忙联系管家帮忙处理。
    现在对比起周时宴的半只老鼠，敢情它还是收敛着送的。
    至少，投喂的是一整只。
    对面又在问：【今天忙完了吗？】
    【顾音：嗯，全部收工了，改签了明天的机票回国】
    【顾音：现在全组庆祝提前杀青，准备自助雪地烧烤】
    接着拍了对面临时烧烤摊的照片过去。
    【周时宴：三文鱼头可以用砂锅焗一焗，味道还可以。】
    【顾音：能保证是熟的就好，不强求别的了】
    【周时宴：嗯，明天回家吃】
    .
    烧烤陆续上桌。
    顾音收了手机，唇角还带着点笑容。
    “在看什么呢，笑得春光明媚的。”
    好友莉莉趴她跟前，挤眉弄眼：“宴学长这次怎么没过来啊，我忽然好不适应的。”
    顾音：“……”
    她扯扯唇角，转手喂了对方一筷子烤牛肉：“美食当前，不谈别的，尝尝我家小雅的手艺。”
    “唔……”
    莉莉被塞了一嘴，好半天才咽下去，含糊着点头：“不错不错，这个助理找得好。”
    顾音说：“小雅的甜点也做得很好，等她有时间做了，我寄你一份。”
    “嗯嗯，爱小雅，也爱你。”
    莉莉笑吟吟地搂着她，边夹一筷子烤蔬菜，边问：“宴学长那边你打算怎么解决，他年纪不小了，家里估计盯着结婚呢。”
    “你可是欺负人家仨回了，长辈那边没准都听说了。”
    她目光灼灼看着顾音：“吴承恩老先生有言，事不过三。那可是宴学长，你玩玩就跑不太合适。”
    “你老实跟我说哦，你们在巴黎那晚……”
    她停顿两秒，斟酌着用词，问：“有没有煮米饭？”
    顾音：“……”
    “有人带米饭过来了吗？”
    她转了转眼珠，佯装没听懂，四下看了圈:“好像没有主食，烤馒头片要不要，你不能吃太辣，沾乳酪吧。”
    “音音啊，”
    莉莉歪着头看她，叹：“你觉得发生在巴黎的事，瞒得住我吗？”
    “‘G姓女星、睡袍男士、L姓男星’，现在都还在推特热搜上挂着呢。”
    .
    出道四年半，顾音登过巅峰，也跌过谷底，楼起楼塌经历了一遭，被捧高、被陷害、被质疑、被非议、被抹杀……
    凡此种种，她虽然有过短暂的情绪波动，但都很快恢复镇定，泰然处之。
    艺人的职责只在演戏，至于附加在上的名与利，不需要过分在意。
    巴里耶尔集团昨天就有联系到她，询问是否要起诉酒店前台，她的回答是参考另一位当事人的意见。
    因为在她看来，整个事件最大的受害者，是周时宴。
    所以面对莉莉的追问，她也没法泰然自若。
    问心有愧，只能演得淡然，镇定地回复对方“我自然会处理好”，然后起身离开。
    背影看着从容淡定，其实是落荒而逃。
    回到沪城，小助理开着那辆粉色Mini送她回澜湾小区。
    小夏家在机场和澜湾之间，先下车了。
    顾音靠在椅背上，阖眼假寐。
    小助理切换了一首柔和的音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小雅，”
    顾音睁开眼，冷不丁出声道：“我有一个表演上的问题，因为跟哲学相关，所以想请教一下你。”
    小助理答：“顾音姐你说。”
    “一对刚认识不久的男女，因为某些意外事件，发生了一些……”
    顾音迟疑几秒，咽了咽嗓，接着说：“超脱于他们本身关系之外的意外接触。”
    “如果男方想要补偿女方，一般要采取什么行为？”
    她拧着眉，神色有些许恍惚与不安：“以哲学上本我、自我与超我的划分来看，女方真正想要的补偿，会是什么呢？”
    路口的红灯正好亮了。
    小助理停下车，歪头想了想：“这个不太好说，主要看那对男女具体是什么关系，是单纯的普通朋友，还是在暧昧期。”
    “而且关于普通朋友还是暧昧期也很难界定。”
    她扭头去看顾音：“需要从‘本我’的层面理解，让男女双方都正视自己内心最原始、最本能的欲望。”
    “但在另一方面，‘本我’又太过原始，属于生物的本能冲动，所以还是需要自我还调节和控制。”
    绿灯亮了，小助理重新发动汽车：“毕竟现代社会，人类也不能依据本能行事。”
    “当然，如果顾音姐你只是单纯想说表演的话，应该不用考虑这么多。”
    她耸了耸肩膀：“艺术不就是揭露人性本能的，你照着‘本我’去推理也没错。”
    顾音：“……谢谢，我回去消化一下。”
    .
    被小助理科普了一通“本我、自我、超我”，顾音回到家里都还有些懵，一照镜子就能看见绕着脑袋飞的三个小人。
    “哲学果然不适合我。”
    她轻叹，弯腰把在她脚边娇滴滴喵喵叫的咪噜抱进怀里：“还是撸猫现实。”
    咪噜蹭蹭她的脖子：“喵~”
    回到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忽然亮起。
    是莫习习的微信消息。
    【周二狗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给吗？】
    顾音怔愣了下，思索了两秒“周二狗”是谁。
    【莫习习：不用考虑我的关系，就问你自己想不想】
    啊，周时宴亲弟。
    【顾音：他的理由？】
    【莫习习：我去问问。】
    【莫习习：刚把他拉黑，先加回来吧。】
    “叮咚——”
    门铃响了。
    顾音拉开门，笑：“我没改密码，你可以直接进来的。”
    周时宴微微勾起唇，没接腔，问：“今晚做砂锅焗三文鱼头，一起去超市吗？”
    他顿了顿，补充：“顺便带咪噜走走。”
    咪噜抬起脑袋，朝他嗲嗲地“喵”了声。
    顾音挠了挠猫下巴，点头：“嗯，一起吧，我换件衣服。”
    她回房间找了件运动帽衫，想了想，把帽子、墨镜、口罩都戴齐了。
    最近常驻热搜，还是小心为上，免得被狗仔或路人认出来。
    一人抱猫一人提猫包，等电梯上来。
    口袋里的手机又振动了好几下。
    【莫习习：是他妈。】
    【前些天热搜那件事，他妈看到照片，认出你和周家老大了。特地跟家里的阿姨学着煲了鸽子汤，要来看你。】
    【他开车送他妈过去，已经到你们小区停车场了。】
    顾音：“？？？”
    上行的电梯到达10楼。
    顾音：“……”
    她心下一凛，身体下意识往周时宴身后退了半步。
    梯门缓缓打开。
    一身休闲装扮的年轻女士从里面步出，手腕里挎着一个保温盒，露出C&A的那款经典情侣系列腕表。
    在她的身后是满脸无语的周宁轩，手里提着H牌的女士手包。
    “妈，趁还没进门，我最后再劝你一次，换了你这身接地气的打扮，好婆婆也不走你这路线……”
    话还没说完，年轻女士停下脚步，惊喜地看着梯门前的两人一猫。
    “音音？！”
    她笑吟吟地走到两人跟前，目光灼灼望向周时宴身后的顾音：“好巧啊，你和时宴要出门吗？妈……不是，阿姨来看时宴，炖了乳鸽汤，你要不要一起尝尝呀？”
    第二十一章 求婚
    顾音在叶竹芸过分热情的目光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只能强装镇定，缓缓地从周时宴身后出来，牵起唇角, 跟她打了声招呼。
    “……阿姨好。”
    “音音也好，音音也好。”
    叶竹芸脸上的笑容荡得更开了：“刚回来吧，我看航班消息是上午才到, 掐着点儿炖的汤。”
    “阿姨问过营养师, 给你炖这个鸽子汤最好了, 味道鲜, 又滋补，脂肪含量还很低, 艺人每天喝上一碗都没有关系。”
    两句话里就能透出来三个漏洞, 偏偏还浑然不觉, 只笑容满面地捧着汤往顾音面前递。
    顾音：“……”
    她扯着唇角，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话，只是笑。
    “妈。”
    周时宴向前迈了一步，牵着顾音的手腕将人拉至身后：“不是喝这个的时候, 顾音刚到家，需要休息。”
    偏头对顾音柔声道：“你先回去。”
    叶竹芸的视线落在两人牵起的双手, 怔了怔，接着缓慢上移, 对上儿子平静的目光, 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好好好, 那就不喝。”
    “音音你好好休息啊, 阿姨不打扰你了。”
    她探了探身，绕过大儿子，继续冲顾音笑：“下次再来看你。”
    “好的, 阿姨再见。”
    顾音跟着微笑，转身拎着猫包撤到1001门口。
    咪噜还在周时宴怀里，没有跟着进去的意思，只好奇地伸长脖子、睁大眼睛，往叶竹芸怀里瞅，显然已经被鸽子汤的香味儿魇住了。
    顾音低头去按指纹锁，感觉身后还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黏在自己身上。
    “……”
    她镇定而又迅速地闪身进门，朝依旧热情地望着自己的叶竹芸露出最后一个从容得体的微笑，关上了门。
    是她考虑不周，光想着怎么补偿周时宴，却没意识到如今监控录像已经传遍了全网，又有酒店看似澄清其实板上钉钉的盖棺定论，周家的长辈听到风声，早晚也会找上门。
    遇上叶竹芸这样毫无苛责和刁难的长辈，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不过亲手炖鸽子汤这样的热情，她还是有点受不住，就暂时让咪噜代母受了吧。
    顾音透过门铃的监控摄像头，目送周时宴抱着咪噜将亲妈和亲弟带回1002的身影，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
    帝都，恋爱观察室摄影棚。
    顾音今天过来录制素人恋爱真人秀《喜欢一个人》的明星观察室内容。
    素人恋综如今并不算少，国内各大视频平台都有推出各自的恋爱综艺。数名陌生的年轻男女在同一个空间里生活共处，在多方的碰撞下产生不一样的化学反应，慢慢建立情感链接，最终走向幸福牵手或挥泪潇洒离开的句点。
    观众在这种恋综的节目中拥有全然的上帝视角，不仅满足了窥探欲，还能沉浸式体验嗑cp和围观修罗场的快乐。
    《喜欢一个人》同样维持着“素人社交恋爱、明星观察推理”的模式，三对男女共同入住节目组提供的恋爱小屋，又在节目组设置的任务下慢慢接触、了解、试探，从中寻找到自己的心动对象。相处到节目录制的后期，为了强化可看性，还会再有一男一女加入，发挥“鲶鱼”的作用，让本以清晰明朗的CP线再度扑朔迷离起来。
    本着不干预不打扰的原则，节目组除了要求素人嘉宾每晚给感兴趣的对象发送匿名短信以外，不再设置任何强加选择的任务，看电影、玩游戏、烧烤、火锅、露营、唱歌等活动都全凭各自喜欢，以保证嘉宾的一举一动都是自主选择的结果，不受任何限制。
    节目组在选角阶段便已经拟定好预设的标准，八名素人嘉宾人设鲜明，都拥有独特的性格魅力。
    五位明星观察员同样各有分工。
    首席明星观察员叶铭章，理性且严谨，拥有极强的洞察力，善于分析素人不自觉举止下暴露的潜意识，能够轻松掌控全局。
    新晋演员梁田，是个刚出道没多久的小女生，一切从心，根据本能行事，爱恨分明，负责真情实感嗑cp。
    国外选秀出道的爱豆郑秋源，同样年纪轻轻却心思细腻，拥有极强的共情力。
    歌坛天后谢颖颖，向来以真性情闻名业内，直爽泼赖，敢爱敢恨，嬉笑怒骂全凭心情。
    顾音本来也该是固定明星观察团中的一员，但因为档期原因，加入时其他团员已经录制完前四期，这一次也只是作为飞行嘉宾参与录制第五、六期。
    代替她位置的是一位心理学专家，从心理学角度出发，通过综合分析素人的行为来判断对方的心理想法。
    顾音做完妆发走进摄影棚，已经有几个嘉宾在里面坐着了。
    录制还没开始，大家都在闲聊。
    歌神叶铭章为她一一介绍过去，又有小太阳性格的梁田负责插科打诨，三两句话的工夫，气氛便热络起来。
    “顾音姐，你看过播出的那两期了吗？”
    梁田忽然问起。
    顾音点了点头：“看过一点。”
    《喜欢一个人》的热度还算可以，工作室的小助理陆筱雅每期都在追。顾音光是挺她吐槽就已经把里面三对男女的CP关系理得差不多了。
    男一好感女三，女三好感男二，男二好感女二，女二好感男三。男三直男一个，目前看不清感情走向，导致女二的态度也跟着模糊不定。
    剩下的女一负责独美，宛如一个现场吃瓜群众。
    总结来说就是大乱斗。
    都不需要男四女四的加入，光凭这六人就能上演无数多角恋的修罗场。每晚简简单单坐在一个桌子上吃个饭，话里话外的眼神里都充斥着明争暗斗、刀光剑影。
    “那你站哪对CP啊？”
    梁田搬着椅子坐到她旁边，朝她挤眉弄眼道：“我们观察团有一个固定节目是赌CP线，赌注是爱情徽章。每隔两期出一次结果，输光的人要分享自己的八卦，要最劲爆的那种。”
    “毕竟观察室也要考虑收视率嘛。”
    顾音：“……”
    爱情徽章本来只是节目组给每位明星观察员的一道嘉宾认证程序，主要卖个噱头，现在倒是被嘉宾们玩出了花样。
    她顿了顿，说：“冒昧问一句，目前赌局如何？”
    “归零。”
    梁田耸耸肩膀，说：“实不相瞒，在座的各位，包括我，都是垃圾。”
    “他们真的，太别扭的，心里想的，嘴上说的，手下做的，都对不上号。”
    “第四期的约会结果出来，全员赌错，连叶歌神和赵老师都不能幸免。”
    她摊手，给顾音指了指桌上放爱情徽章的空木盒：“我们现在什么都没了，上次录制还被迫交代了感情史。”
    “我能猜中他们的心，但猜不中他们的行为。”
    心理学专家赵学军摸摸鼻子：“人的潜意识是听从‘本我’的，但行为受‘自我’控制，不太好把握。”
    “所以顾音你看没看前面几期都无所谓。”
    天后谢颖颖接着他的话头说：“剧情扑朔迷离，我们也没看明白，就看这两期的男四进来能摩擦出什么火花了。”
    顾音点点头，笑了笑。
    录制开始，叶歌神分发新一批的爱情徽章。
    几位嘉宾各自放着狠话，表示一定会占据爱情高地，嗑中天选CP。
    顾音没有看过第三、四期，暂时不清楚修罗场进行到哪个程度，默默攥紧了手里的那颗多边形徽章，不发表态度。
    恋爱小屋里，男四在傍晚时分入住湖心别墅。皮衣墨镜炫酷登场，让原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显得更加诡谲。
    本来以为是个人冷话少的酷哥，结果没一会便走进厨房，凭借一手好厨艺被女生们划到一边，到了晚饭时间已经能熟稔地参与每一场对话，融入得极其自然。
    一顿晚饭再加一场饭后小游戏，四男三女的关系也逐渐暴露出来。
    第五期结束在男二、男四和女三清晨散步归来，男一、女二阳台沉默注视，原本窝藤椅里看书的女一默默回房间的修罗场。
    观察室开始第一次的下注讨论，猜测第六期的短信发送和第七期的约会对象。
    梁田：“我站男四和女三，他们身型好搭，CP感很足。”
    谢颖颖：“男二和女三吧，女三一直对男二单箭头，是时候双箭头了。”
    郑秋源：“我感觉女二应该会放弃喜欢男三了，但她到底会给谁发短信我暂时不确定，男四的可能性会高一些吧。”
    赵学军：“女二应该会发给男二。”
    “人都有虚荣心和占有欲，男二一开始发匿名短信给女二，都是能直接暴露自己身份的信息，但现在又跟女三走得近，明显是在向女二传达他已经转移目标这个讯息。”
    他分析道：“无论是欲擒故纵还是真移情别恋，女二心里会有失落感，又在男三那里尝到了挫败，所以她会尝试挽回男二。”
    “顾音呢，你更看好谁跟谁？”
    叶铭章问还未发表看法的顾音。
    顾音沉默了数秒，说：“男四和女一吧，他们有共同话题。”
    “共同话题？”
    谢颖颖高声反问道：“这俩人都没有单独说过话，你从哪看出来共同话题的？你要说男四跟女三我还能理解。”
    “晚餐和玩游戏那里，他们有过眼神交流的。”
    顾音顿了顿，解释：“男四在最后会出现在男二女三散步的地方，应该是偶然，他有晨跑的习惯。这一点，女一大概也看出来了。”
    “不错，他们两个在男一和男二对女三示好、女二抢夺关注度的时候，有过一次两秒的对视，眼神很有默契。”
    叶铭章接着说：“女一跟大家一起出现在镜头里的时间也明显变多了。”
    “顾音姐和叶歌神的意思是，那边修罗场继续，这边两个独美吃瓜群众。”
    梁田做出总结：“现在连吃瓜群众都要成双成对了。”
    郑秋源笑：“所以如果最后吃瓜群众成了，我们这档节目真的极具戏剧性。”
    大家说笑着点开了第六期。
    第六期的内容依旧以修罗场为主。
    湖边烧烤、国王游戏的真心话大冒险、约会地点发布……
    在几对男女情感走向明朗之前，他们在集体活动中的各种有意、无意的动作和言语，都能引发无数的讨论和解读。
    场外的明星观察员和观众在解读，场内的素人嘉宾自己也在内心角逐，捏着手机纠结该给谁发送短信、又该不该透露身份信息……
    第六期结束时，答案也没揭晓，只能通过各个嘉宾的表情大致猜出来谁收到了短信，具体是谁发送的，无从得知。
    “我怎么觉得这次难度又加大了。”
    梁田皱眉道：“先要猜谁给谁发了短信，然后再推理谁和谁会去哪约会。”
    “而且万一同时有三个人去了一个地方呢？”
    “或者四个人，我看男一、男三和女二、女三就都挺喜欢海洋馆的。”
    她试着模拟那个画面，打了个激灵，忙不迭挥手：“这太刺激了，我只想看甜甜的恋爱，受不住这种修罗场。”
    赵学军：“女二的短信应该是发给了男二，男二收到后的是那种尽在掌握的表情，说明他对女三示好其实是有意做给女二看的。现在已经如他所愿了，他没理由不跟女二去海洋馆。”
    “男二真是心机BOY。”
    谢颖颖忍不住吐槽了句，接着说：“我选男四跟女三，去游乐园吧。”
    郑秋源：“我感觉海洋馆那个短信应该是女三发给男二的，女二的短信给了男四，邀请他一起去动物园。”
    顾音摩挲着手里的徽章：“我还是男四和女一。”
    “好巧，我也一样。”
    叶铭章笑了笑，将徽章放入桌中心的木托盘。
    “那我也要一样。”
    梁田跟着说：“另外几对太修罗场了，我宁可看吃瓜CP。”
    谢颖颖哼哼：“所以我们这次是三个人压一对，另外三个各自拆CP，谁赢了，另外的就只能是输。”
    “所以下次再见，大家记得提前准备好自曝的八卦。”
    叶铭章笑着说：“也不要太过吓人，考虑一下观众的承受力……”
    谢颖颖打断他：“顾音不行，她下次都不在。”
    “可是结果要下次才能出来啊。”
    梁田接着说。
    叶铭章沉吟了两秒，说：“那我们折中处理怎么样？”
    他看向顾音：“顾音给大家分享一下自己对爱情的看法，也算是一个小八卦了。”
    “我没意见。”
    顾音耸耸肩膀，说：“不过可能达不到节目组想要的收视效果。”
    “我对于爱情的态度是顺其自然。比较相信缘分，缘分到了，爱情自然而然会发生。如果缘分不够，那也不能强求。”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这个人不喜欢你，勉强在一起其实也很难过得开心。”
    她扯着唇角，笑了笑：“所以像男二那种做法，无论是欲擒故纵还是移情别恋，我都会支持女二跟他保持距离，以免受伤。”
    “你太悲观了。”
    谢颖颖打断她：“老话说得好，虽然强扭的瓜不甜，但你要是不扭，连瓜都没得吃，只能饿着。”
    “饿也只是一时的吧，后面会发生什么，还是可以看缘分。”
    顾音笑：“不过也可以先把瓜摘下来，等时间让它变熟了，可能就甜了。”
    .
    两期的录制结束，顾音回到酒店。
    小助理陆筱雅敲门，给她送安德森团队发来的剧情广告mv初剪。
    都还是原镜头的剪辑，没有进行后期效果处理。
    “这都可以当成片用了吧！”
    小助理忍不住惊叹：“尤其是结尾艺术桥那段，氛围感绝了，连滤镜都不用加的。”
    “顾音姐，你跟陆影帝没一起演个电影，真的是暴殄天物。”
    “太有CP感了！”
    她啧啧道，将画面定格在MV的最后一帧：“就这么一个吻手背的背影，都能让人脑补一出前世今生的虐恋大戏。”
    顾音回忆起深夜巴黎的那场拍摄，笑：“那可能没有无缘一起了。”
    毕竟这位吻手背的替身，身价之高，放眼全球娱乐圈，也没人付得起吧。
    “顾音姐，其实我还有一件事。”
    小助理冷不丁又出声道：“你上次问我的那个哲学问题，我回去想了想。”
    “那对男女以前是什么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男方采取的手段或者说他的行为，有严重问题。”
    “客观现实就是，女方因为他的行为蒙受了损失，遭受了污蔑。那么他原来的目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当下男方要做的，是尽可能地弥补过错，恢复女方的名誉。”
    她认真地看着顾音：“顾音姐你放心，如果巴黎睡袍男欺负你了，我们可以立刻采取法律手段。”
    一开始顾音问那个问题，她的确没往巴黎激战门上想。后来是刷论坛，看了几个网友分析的帖子，一秒福至心灵，想起来顾音最近都没戏约，压根没地方讨论表演问题，这才联系到了睡袍男身上。
    “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不能吃闷亏。”
    她拍着胸口道：“我小舅舅就在帝都的大学当老师呢，你要是需要，我立马打电话让他过来给你当顾问。”
    “……暂时不太需要。”
    顾音嘴角微微抽动，心下轻叹了声，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
    第二天是私人行程，顾音放了小夏和助理的假，一个人打车去了帝都大学城。
    她跟陆璟时教授约了下午茶。
    但不是小助理嘴里说的要跟睡袍男打官司。
    是要尽可能地弥补过错，恢复男方的名誉。
    “陆老师，我想拟定一份婚前协议，关于契约婚姻的，需要您这边提供一点专业建议。”
    面对一如既往矜贵内敛的陆教授，她表现得无比坦诚。
    陆教授事务繁忙，在校外还兼任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跟她喝杯咖啡，话直说更节省彼此时间。
    顾音接着补充：“男方家底较厚，这份协议主要是保护男方的权益在离婚后不受损失，我这边只需要保障非事实婚姻。”
    反倒是陆璟时被她坦荡的态度怔了一秒，接着才挑眉轻笑：“你做好决定走进婚姻了？”
    他跟这位学生的来往其实不多，除去在戏剧学院任教的那个学期，就只有后来顾音拍摄出道电影，带着主创团队找他担任法律顾问，审查剧情上的相关法律部分。
    不过在伦敦任教期间，这位学生对爱情和婚姻的悲观态度的确让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毕竟在以浪漫和纵情声色闻名于世的西欧，她这种“生死看淡、男人滚蛋”的爱情观也是独树一帜了。
    “事发突然。”
    顾音顿了两秒，慢吞吞地说：“我做了一点对不起男方的事，所以需要负个责。”
    “他被家里催婚，需要一份婚姻或者稳固在家族企业的地位或者应付爸妈。”
    她分析道：“我对婚姻可有可无，家里偶尔也会催催。虽然不算频繁，但听多了也觉得累。这样想想，现在跟他结了婚也不错。”
    最近因为巴黎事件的一系列新闻，沈女士三不五时就会打电话过来，旁敲侧击试图追问睡袍男的身份。
    她搪塞来搪塞去的，其实也有些累。
    左右周时宴那边也有个叶女士催婚，两人不如趁着机会合作，堵上两家人的嘴。
    陆璟时：“……”
    “照你的说法，我是不是可以再提前为你准备一份离婚协议？”
    他低笑了声：“等男方的事业稳固，你也不需要再补偿他什么，刚好结束合作。”
    顾音沉默十来秒，认真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应该用不上，他对婚姻好像没什么需求。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可能就这样过下去了。”
    “这种协议我还没写过。”
    陆璟时顿了顿，起身往隔壁P大走去：“向你推荐一位吧，我外甥之前因为女友抵触早恋，草拟过一份恋爱附期限合同，你拿过来改改差不多能用。”
    “我的是婚前协议。”
    顾音跟在他身后，又一次强调。
    “在我看来是一样的。”
    陆璟时头也没回，说。
    婚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哪是她这样随便一想就能凑合过的。
    男方的想法，还有两方家庭的想法，她同样都得考虑进去，而不是自己想当然觉得单凭一份协议就能绑定法律关系。
    就这位学生目前的过家家心态，动用外甥他都觉得多余了。
    .
    见过陆璟时在P大就读行政法学博士的外甥，顾音得到了一份极为满意的婚前协议书。
    当天返回沪城，走路都带风。
    在小区门口看到周时宴也不会觉得莫名心虚了，不仅主动笑着问好，还答应了对方的晚餐邀请。
    “要一起去超市买菜吗？”
    周时宴问她。
    “今天不了，我回去还有点事。”
    她瞥了眼装有协议的行李箱，笑着摇了摇头：“我和咪噜在家等你。”
    .
    晚上六点半。
    顾音提着纸袋，怀里抱着猫，前往隔壁1002用餐。
    刚按开密码锁，咪噜便迫不及待地从她怀里跃出去，跑进了厨房。
    周时宴拌好猫粮，拉开椅子请顾音坐下。
    “上次说的砂锅焗三文鱼头，尝尝合不合胃口。”
    “我从不怀疑你的厨艺。”
    顾音朝他笑了笑，依言坐下。
    两人依旧相对而坐。
    顾音习惯吃饭的时候刷刷手机，进食速度比周时宴慢了不少。
    等她开始喝汤的时候，周时宴早已放下了筷子，只是为了陪她和猫，一直没动。
    顾音看了眼周时宴，放下勺子：“我吃好了。”
    周时宴笑：“接下来想做什么？”
    “想说一件正事。”
    她抿唇笑了笑：“我已经想好了。”
    “关于我非礼你三次的补偿。”
    转身在放在旁边座椅的礼盒拿出来：“我们都受到家里的催婚困扰，还差点阴差阳错相上亲，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所以，”
    她将礼盒打开，露出里面的纸质协议书，推过去：“要不要考虑结婚？”
    第二十二章 爱人
    “要不要考虑结婚？”
    顾音说得轻描淡写, 神情平静自然，像是在说一件类似于“明天也一起吃饭”这种再平凡不过的小事。
    连语调都极其松弛轻快。
    但在周时宴听来，却好比一道惊雷, 在他耳畔轰然炸裂，响声穿透鼓膜，沿着经络和毛细血管一路轰炸而去, 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最终汇集在他心脏, 重重敲击。
    当初美股一月接连熔断三次依旧处变不惊从容安排后续如周时宴, 如今也难以保持镇定，停在突如其来的天降馅饼里, 久久不能回神。
    受宠若惊。
    他现在的心情大概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他垂下眼, 敛去眼底的惊愕与莫名欣喜, 再抬眼时，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只有这两个理由？”
    他接过那份扉页印着“婚前协议书”的文件，边翻阅边开口问：“补偿和催婚？”
    “还有一点小小的原因。”
    顾音顿了顿，回答：“你做饭很好吃, 人也很好。我不希望因为我喝酒做过的这些事，导致我们的关系变得疏远。”
    “关系不能疏远, 也不能维持原样，就只有再亲密一点。”
    “两个并无血缘关系的人想要获得亲密关系, 要么结拜, 要么结婚, 我选择结婚。”
    “而且咪噜也很喜欢你。”
    她弯腰, 将吃完猫粮开始绕着她的腿打转的猫抱进怀里，揉揉了猫下巴：“它被抛弃过，所以对陌生人有戒备心, 一直不怎么亲人，但却很喜欢黏着你。”
    “你呢？”
    周时宴看着她：“你的喜欢不重要吗？”
    “你考虑和我结婚，想到了对我的补偿，对长辈催婚的应付，甚至考虑到了猫的喜好……”
    “剩下最重要的，你的喜欢，在哪？”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语调也很平静，说得极缓，却也极认真。
    顾音却被问得有些懵：“重要吗？我的喜欢？”
    “婚姻只是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合作契约，重要的是合作双方对于利益的划分，而且还牵涉到了两个家庭。”
    “但我们的合作关系不需要那么复杂，因为我们两家好像没什么商业联姻的意向，我们各自的事业也都跟家族无关，长辈们催婚主要还是因为我们的年龄到了。我们拒绝他们安排的相亲，他们也只是念叨两句，不会强求。”
    “所以我可以选择不结婚，也可以选择跟任何一个人结婚。”
    她轻咳了声，向他解释道：“现在我觉得该考虑的东西都考虑好了，所以向你提出结婚建议，轮到你来考虑。”
    “就是这样。”
    她直视周时宴的眼睛，说得坦荡又直白。
    周时宴沉默了十多秒，在顾音即将默认他的表现是在婉拒时，终于开了口：“所以你认为，在我们的婚姻中，你的喜欢并不重要。”
    声线无端地带了些哑。
    顾音也不自觉沉默了几秒，才点头道：“嗯，是这个意思，它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又是数十秒的沉默。
    周时宴忽然合上协议书，站起身。
    “你的提议来得有点突然，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一周后给你答复可以吗？”
    他的声音沙哑更加明显了些，长长的睫毛扫下来，盖住眼睑，在顶灯的照射下覆了一圈黑色的阴影，掩住所有情绪。
    “那你好好考虑，协议书放你这里，我那还有一份。”
    顾音看了他几眼，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劲，最终放弃，抱着咪噜回去了。
    .
    第二天大清早，顾音接到管导电话，说是接到一笔投资，资方不干涉选角和前期创意，全凭主创团队商议决定。
    “这是一个机会，你复出的机会！”
    电话那头的管导显得尤为激动：“阿音，你的好日子要到了！我们的好日子终于来了！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个长眼的投资方知道怎么做项目了！”
    顾音原先还不大清醒，被导演一连串的粗嗓门重音感叹句震了几震，瞌睡成功被震跑。
    “是什么项目啊？”
    她揉了揉眼睛，半坐起身，问：“哪里来的投资方？没听过我的名字吗？”
    “就是前段时间昭艺闭关赶稿的那个，《剑心前传》，我一早就在策划方案里强调了要《青鸟》原班人马，你可是《青鸟》女主，能不在吗？”
    管导在那头粗着嗓门吼：“我都跟人制片确认好选角了，你改天找个时间跟我过遍戏，就可以直接拍定妆照，再挑个好日子官宣。”
    “除非你现在告诉我你在英国剧团那四年啥也没学到，原来的那些底子也忘光了，不然女主角就一定是你。”
    “总之策划案和昭艺写的剧本初稿我都发你邮箱了，你有时间就多看几遍，我赶着去通知小宋他们，就不跟你多说了。”
    导演自顾自叭叭叭地说了一大通，没等顾音再开口，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管导……”
    顾音迟疑两秒，安静下来梳理了一会儿导演传达的信息。
    “我可以借这个机会复出倒是真的，不过，他是不是依旧没说投资方是谁……”
    她耸耸肩膀，起身去书房开电脑，准备就着早餐把项目方案过一遍。
    .
    至晟总裁办。
    周时宴在办公桌前坐了两小时，郑铭送来的文件还停留在打开的第一份扉页。
    电脑开着，屏幕里是搜索引擎的页面，输入了“顾音”两个字。
    后面的光标还在闪，但他已经不知道应该再输入什么。
    顾音的信息早在两人初遇时郑铭便已经搜索得差不多，他现在再找一遍，也找不出多少新东西。
    她对婚姻所抱有的态度，比他预想的还要悲观和极端，甚至是直接判了死刑。
    顾音窥见了顾家那几段联姻关系的腐朽内里，甚至亲眼见证了父母间的撕扯，连表面的和谐都难以维持。
    如此形成的婚姻观并不被大众所接受和认可，为了维持艺人的商业性，她的团队会尽可能地规避媒体的相关采访。
    但在发现手下艺人拥有这样的婚姻观之前，新人顾音的团队不会预估到媒体的这类提问。
    周时宴移动鼠标，在光标后键入“采访”二字。
    弹出来的资讯全是有关于代言C&A的专访和通稿。
    他一条条点进去。
    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在照本宣科阐释C&A提供的品牌理念，或者重复她团队撰写的公关回答。
    成熟的公关范本，看似什么都回答了，其实什么都没透露。只是套上艺人的模具，向公众展示团队定好的人设。
    是人设，也是保护色，不然她大概撑不了这么多年。
    演员顾音只有在演戏的时候才是鲜活的，其他时候还没有和他一起吃饭的表情生动。
    周时宴低哂了声，继续往下翻。
    到了最后几页，是《青鸟》阶段的采访。
    他逐条点进去，看完文字内容，又点开采访视频，一帧帧往下听。
    其中有一条是《青鸟》上映时的某个路演。
    《青鸟》虽然属于青春校园纯爱类型，但又融合了现实主义的内容，聚焦于校园霸凌、家庭教育、青少年犯罪等社会话题热点。
    转学生小鸟面对校园霸凌，多方求救无果后选择以暴制暴，最终落得锒铛入狱的结局，还连累了唯二对自己抱有善意的小混混和学长。五年后，霸凌者们顺利从大学毕业，前途光明，青鸟假释出狱，在曾经放飞白鸽的天桥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电影一经上映，在口碑票房双丰收的同时也引发了无数讨论。
    主持人在就“天性与环境谁造就了青少年的恶”议题与主创团队进行深入探讨之余，还针对观众所好奇的几位主演的感情戏提了不少问题。
    “小鸟其实可以选择向学长求救，甚至在她入狱后，学长过去看她，也许诺了等她出来就跟她订婚，到了法定年纪立刻结婚。”
    主持人问当时的顾音：“为什么小鸟还是会选择在出狱的当天自杀？是对阿青迟来的殉情吗？”
    顾音握着话筒，歪头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其实我一直不觉得他们之间是爱情。”
    “学长对小鸟而言，是一次偶然闯入的温暖，她渴望温暖，但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留不住，所以她选择了远离。”
    “阿青呢，就好像是世界的另一面。小鸟处在学校的底层，阿青已经从校园走向了社会的底层，他们在两个底层世界的交汇处相遇，互为前史和未来，形成了一种莫名的共生关系。”
    “他们试图勉励彼此打破堡垒走出去，却不被外面的世界允许，所以只能互相拖拽着坠入深渊。”
    “所以小鸟的自杀，不是殉情。”
    她垂下眼，沉吟了几秒，才接着说：“她只是接受了底层世界的现实，不再试图挣扎，跟学长无关。”
    “可是学长对小鸟的确是喜欢的呀，梁辰刚刚就承认了。”
    主持人接着说：“所以如果小鸟愿意，她其实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
    “可是小鸟对学长不是喜欢的呀。”
    顾音笑：“所以跟学长在一起的生活，在小鸟看来，并不是正常的。”
    “好吧，看来大家对角色都有自己的一层理解。”
    主持人耸了耸肩，又问：“有一个问题，是选择自己喜欢还是喜欢自己的人走进婚姻，顾音你给我的感觉是只会考虑第一个。”
    “其实不太好说。”
    顾音歪了歪头，笑着回答：“我喜欢过好每一个当下，很少会考虑这些。”
    “懂了懂了，事业为重。”
    主持人跟着笑了笑，从善如流地转向另一位采访嘉宾。
    周时宴手肘支在桌前，托着下颚，沉默地看完这一段采访。
    不知过了多久，他关掉电脑屏幕，拨通总裁办内线。
    郑铭进来，看见满桌没换过位置的文件夹，怔了怔。
    “联系至晟赞助的那档恋爱观察综艺，拿到近期录制的原版视频。”
    “好的。”
    “再安排一天的行程，我去趟帝都。”
    “好的。”
    郑铭点了点头，退出去。
    周时宴捞过手机，又拨了一个电话。
    “陆教授，最近有时间吗，跟你预约一个下午，有份合同需要请你出山。”
    .
    在沪城机场贵宾厅候机时，周时宴收到《喜欢一个人》节目组发来的第五、六期明星观察室原版视频。
    总时长三个半小时，航班降落在帝都机场时刚好能看完。
    他插好耳机，一帧不落安静地看过去。
    视频播放到最后，周时宴滑动鼠标，又往前退了几分钟。
    “我对于爱情的态度是顺其自然。比较相信缘分，缘分到了，爱情自然而然会发生。如果缘分不够，那也不能强求。”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这个人不喜欢你，勉强在一起其实也很难过得开心。”
    顾音漫不经心的语调再度在耳边响起。
    他按下暂停键，抬手拧了拧眉心，有些出神。
    飞机在航道上缓慢滑行。
    郑铭从后方的公务舱过来，望见他皱起的眉头，说：“您最近似乎有些困扰。”
    “遇到了一个有点棘手的问题。”
    周时宴点点头。
    “我有一颗很想要的甜瓜，一直没想好该怎样摘下它。”
    “忽然有一天，在我路过它生长的那株藤时，它主动掉下来，落进了我怀里。”
    他眼角带着点笑，慢悠悠地说：“正如我所猜想的那样，它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是我喜欢的味道。”
    “但它并不希望被我吃掉，一直在对我说自己很苦，一点也不甜。”
    “所以我有点犹豫，是送它回到藤上，还是留在身边，陪它慢慢变甜。”
    “送它回去，我有点舍不得。”
    “想要强留下它，”
    他抿着唇角，低声说：“又担心它不开心。”
    “这样说来，您跟它其实挺有缘分。”
    郑铭静默了两秒，说：“掉进您怀里这个举动，是它主动的。”
    “所以您不妨这样想，”
    他顿了顿，轻咳一声，继续道：“兴许它也在期待，在您的陪伴下变成一颗熟甜瓜的那天。”
    “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
    周时宴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按下视频播放键，耳边响起顾音带笑的声音。
    【不过也可以先把瓜摘下来，等时间让它变熟了，可能就甜了。】
    .
    今景律师事务所。
    陆璟时抽出半天时间来到合伙人办公室，等待即将到达的未来客户。
    周时宴被前台领进来，将婚前协议书扔在桌上，在他对面的长沙发坐下：“你似乎并不意外我会过来。”
    “在我那位学生的婚前协议书上看到你的名字后，我就在想你会在几天之内给我打电话。”
    陆璟时轻轻笑了声：“比我预想的早了三天。”
    应该说早在顾音向他提出协议申请时，他就做好了另一方找过来的准备。只不过在协议书上看清楚对方姓名时，怔愣了几秒。
    甚至还有几分好奇，抵触婚姻和对婚姻无感的两人，是怎么撞到一块的？
    周时宴看了他一眼，问：“你给她的建议？”
    “你高估了我对已成年学生的影响力。”
    陆璟时抿了一口咖啡，道：“顾音一直很有主见，虽然有时候脑回路跟正常人有点出入，但你顺着她的思路去想，差不多能找出一条逻辑线。”
    “她因为某些过失打破了你们之间的平衡，但又继续想跟你保持联系。”
    “而你刚好需要一段婚姻。”
    他笑：“所以跟你结婚，在她的逻辑里，就是解决你俩当下关系的最佳选择。”
    “所以你的建议是答应她？”
    周时宴问。
    “如果你接受这份协议的所有内容，可以答应。”
    陆璟时说：“顾音很有毅力，只要签了合同，就一定会遵守。”
    “我并不希望她像祁妗学妹一直遵守。”
    周时宴看了他一眼：“独守闺房七年的个中滋味，陆律师体验过就够了。”
    他跟陆璟时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在国外是校友，有幸见证过几次陆璟时的跨国追妻史。也就是现在终于抱得妻子归了，才能云淡风轻地坐在办公室里喝咖啡。
    陆璟时：“……我个人习惯先苦后甜。”
    他轻哂了声，神色依旧淡然：“所以你打算体验几年？”
    “一年也不想。”
    周时宴伸出食指点住那份协议书，说：“不过这的确是个机会。”
    “所以我今天来找你，只需要在这上面改动一个字。”
    他顿了顿，抿唇笑了下：“订婚协议书。”
    .
    澜湾小区，C栋1001室。
    顾音窝在沙发里，抱着咪噜重温电影《剑心》。
    她昨天已经跟管导和制片都碰过头，演了一段《剑心前传》里的女主爆发剧情，顺利签下合约，只等今晚8点的微博官宣。
    事业慢慢进入正轨，酒醉非礼事件也很负责任地给出了还算满意的解决方案，只等对方反馈。
    顾音彻底松弛下来，每天怀里揣着猫，看看剧本、刷刷电影，日子过得闲适又自在。
    13点14分，C&A在外网和官方微博同时发布情侣系列代言人拍摄的剧情广告mv成片。
    顾音踩着点过去转发加点赞。网友们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退出微博，继续看电影了。
    【考人黛玉：这个广告，有点好看嗳】
    【老王老王几点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仙选角吧，顾姓花瓶女星和陆影帝CP感也太强了，妈妈问我为什么看个广告都能看哭】
    【送拖拉机的：顾音有一点点好看，准备收拾收拾转粉了】
    【普普通通嗑CP路人：吻个手背都这么色气，要是换成吻别的敏感地带，那还得了了。@C&A快把拍摄花絮都给我呈上来，爷流量管够】
    【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网冲浪群众：我宣布，顾姓女星花瓶人设稳了。】
    【今天不想吃药：一个买珠宝手表的，整得这么跌宕起伏的，六生六世艺术桥啊，不如下一次去咱们西湖拍拍断桥之吻？】
    【缺德网友404：顾姓女星感觉要翻身了啊，靠广告片证明演技。】
    【为什么不运动：顾音的确有点演技，跟陆影帝也很搭，尤其是最后吻手背的侧颜。但是，她的美太过突出，演技不重要了。花瓶女星在这里是褒义词。】
    【九亿分之一神选少女：有一说一，顾姓女星人品怎么样大家见仁见智，就脸而言，她的确赢面很大】
    【良辰吉日今天办婚礼了吗：G姓女星10块钱买的水军要不要这么明显，前一阵还全网黑话题，现在连花瓶人设都该洗白成褒义词了】
    【沉迷吃瓜的考人二代目：那位阴魂不散的良辰吉日CP粉，你家梁辰哥哥解释为什么巴里耶尔前台那张交易记录里有他名字拼音了吗，别因为巴黎法院还没开庭就以为网友都是七秒记忆哦，这瓜我可惦记得紧】
    【内鱼今天又药丸了吗：我怎么感觉，陆影帝的这个背影，那么像某激战门事件里的睡袍男呢，请告诉我不是一个人】
    【恰烂瓜会吐：某些人的确不是一个人，陆城和睡袍男连身高都不一样，得是眼瞎成什么样才会认为是同一个人】
    【你南姐：今天是520，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我们关注了一个多月的瓜主G姓女星，庆祝她出道五年以来的第一支广告片。我谨代表我自己，感谢G姓女星这段时间为广大网友提供的一片瓜海。希望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她能再接再厉，再创辉煌，多附赠几个瓜吃吃。内鱼最近闲得，我差点就报名去考CPA了】
    【恰烂瓜会吐：只要G姓女星公开睡袍男的身份，那我保证，今年她再有别的瓜，我都不跟着黑了】
    【无效冲浪小伙：实不相瞒，我还在嗑G姓女星和睡袍男那对CP。不过那对暂时没粮，城音商业CP勉强也能嗑一嗑】
    各路网友在MV微博下插科打诨自说自话，居然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局面。
    嗑城音商业CP的、嘲讽G姓女星花瓶人设的、追忆巴黎激战门CP的、单纯看脸转粉的……都在各自的评论楼里闲聊，倒也没再打起来。
    顾音撸着猫、看着电影，偶尔还会想想隔壁邻居目前在哪。
    一周的时间快到了，她人生第一次的求婚，也该出个结果了。
    旁边的手机振动了几下，是热衷于网上冲浪的莫习习在闺蜜群分享网友评论。
    【莫习习：图片】
    【莫习习：实不相瞒，我也觉得你跟睡袍男的那段视频挺有故事性。】
    她其实从上次的激战门热搜被澄清后，就三不五时跟顾音提两句睡袍男。明明知道那是周时宴，还要装傻调侃。
    陆一宁问起原因，她就说胡扯一通“相逢是缘，能成为邻居还能睡错一张床，说明缘分着实不浅”云云。
    以往顾音都懒得接招，直接糊弄过去。
    不过现在连婚都求了，也该告诉闺蜜进展。要是周时宴答应她了，她们没准还得出席婚礼当个伴娘。
    【顾音：嗯，故事还挺长。】
    【莫习习：？？？】
    【陆一宁：？？？】
    【莫习习：你俩真有戏啊！】
    【莫习习：宝，周家老大追你了？还是，你打算追他？】
    【陆一宁：同问】
    【顾音：都不是】
    【顾音：我跟他求婚了】
    【顾音：上周四求的，他还没答复我，不过明天应该能得到答案。】
    群里安静了十来分钟，大概是对面的两人偷偷去私聊了。
    顾音放下手机，重新挑了一部武侠电影看。
    电影看到一半，闺蜜群终于冒出来新消息了。
    【莫习习：宝，你开心最重要，姐妹永远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陆一宁：音音啊，你喜欢他吗？】
    【陆一宁：算了，对你而言这个不重要，你开心最重要。】
    顾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输入框键入
    ——姐妹放心，我现在挺开心的。
    .
    晚上8点，剑心前传在微博公布了主角阵容。除去男二号由《青鸟2》的男主角担任之外，其余角色都是《青鸟》的原班人马。
    顾音转评赞了一通，捏着手机在评论区蹲守的半小时。
    因为《青鸟》再次合体的感慨占了多数，倒也没有她想象中的腥风血雨。
    梁辰罕见地只在季晶晶的转发微博下评论了一句“期待电影上映”，没再说别的。粉丝们便也默认两人是商量好的避嫌，跟在后面排队说期待。
    顾音退出微博，在微信上跟导演确定好剧本围读会的时间，起身回房间，打算换身衣服下楼遛猫。
    咪噜的应激症状今年改善了不少，现在已经能随时跟着顾音在小区里闲逛了。
    还学会了跑人工湖里摸鱼。鱼没抓上来一条，猫倒是免费洗了好几个澡。
    顾音为此多交了一笔物业费，算是给鱼的精神补偿。
    今晚咪噜也是照常领着顾音去了湖边，蹲守那条屡屡还它落水的黑色锦鲤。
    顾音坐在旁边的长木椅上，手臂里挂着块毛毯，做好了带回家一只落汤猫的准备。
    不过没用上。
    “在遛猫？”
    消失了三天的周时宴出现在沿湖小路的岔道口，手里提了一份文件袋，似乎是专程下来找她。
    “喵~”
    咪噜放弃了黑锦鲤，转身跳进他怀里。
    “在等猫洗自助澡。”
    顾音耸耸肩膀，说：“不过今天应该洗不成了。”
    “继续走走吗？”
    “回去吧，你应该有正事要说。”
    .
    两人一道上楼。
    顾音跟着周时宴来到1002，眼尾的余光一直在看他手上的那份蓝色文件夹。
    “这是你那份协议的修订版。”
    周时宴将文件夹推到她面前：“我让陆璟时教授改了点内容。”
    顾音翻开扉页，噎了一下：“改成订婚？”
    周时宴点了点头，缓声道：“我始终觉得，婚姻应该是神圣的。相爱的两人确定彼此心意，共同签署婚姻的契约，从而携手一生。”
    “我希望我们的婚姻也是如此。”
    他看着她的眼睛：“所以你的喜欢于我而言，很重要。”
    顾音拧着眉，思索了十多秒：“你的意思是希望和相爱的人走进婚姻？”
    “我大概理解了。”
    “抱歉，是我想当然了，以为你和我一样见多了家族联姻，所以……”
    她抿了抿唇，说：“这样看来，还是订婚方便点。”
    “等到跟你相爱的人出现的那天，我也好适时退出。”
    周时宴：“……”
    他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心下低叹了声，重新扬起唇角：“嗯，我也希望这一天能早点到来。”
    “好了，目前困扰我们的问题都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顾音合上文件夹，朝他伸出手：“合作愉快，未婚夫。”
    他眼尾带着明显的笑，将手覆上去。
    “合作愉快，未婚妻。”
    第二十三章 订婚礼物
    解决了周时宴这边的问题, 顾音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剑心前传剧组。
    主创团队一起在会所里连轴开了三天的剧本围读会，总算将各个角色的剧情脉络和人物前史理得差不多。
    “好了，胜利在望了。走, 提前吃点好的庆祝一下，我请客。”
    管导宣布会议结束，约大家去附近的烧烤街吃麻小。
    “你们去吧。”
    顾音站起身：“我今天有点私事, 就不跟大家一起了。”
    今天是她以周时宴恋人的身份正式拜访周家长辈的日子。
    据被莫习习拉黑了联系方式的周宁轩所说, 叶竹芸女士为此已经在香山庄园翘首以盼了半个月, 要不是周宁轩拦着, 她估计能亲自开车过来接未来儿媳妇。
    顾音准备坐小助理的粉mini回家。
    她跟周时宴说好了先在澜湾碰头，再一起过去。
    刚走到会所门口, 旁边那辆黑色宾利的后座降下一半车窗, 露出熟悉的侧脸轮廓。
    走在顾音前面的小夏第一个反应过来, 扭头就跟小助理说：“啊，我正好有事要去趟那啥啥，小雅你开车送我吧。”
    她从巴黎激战门曝出才开始了解到周时宴的存在，但因为顾音的态度一直很模糊, 加上周时宴的信息又藏得极深，所以她对始终弄不明白两人到底是怎么弄到这种地步的。
    真正摸清顾音和周时宴的渊源, 其实也就是前两天的事。顾音主动告知，向她和小雅介绍自己的未婚夫。
    晴天霹雳也莫过于此了。
    不过在彻底消化完两人关系的第一秒, 她想的居然是“看来巴黎激战门还做了件好事”。
    第二反应——原来我家真的背后有人, 而且还是大佬中的大佬。
    “啥啥是什么地方啊？不是要先送顾音姐回家吗？”
    小助理显然经历太少, 没有接收到她的话中深意, 挠着脑袋费解道：“未来姐夫还在家里等她啊。”
    小夏：“……啥啥就是那啥啊。”
    她拉过小助理，边往后方的粉色mini走，边小声说：“亲爱的, 有点眼力见吧，你未来姐夫在车里等呢。”
    黑色宾利的后座打开了。
    顾音怔愣一瞬，坐进去：“不是说在澜湾等我吗？”
    “顺便过来看看。”
    周时宴低唔了声，笑：“在附近开会，刚好顺路。”
    顾音点点头：“哦。”
    郑铭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看见正给她递水的自家总裁，眉角抽了抽，腹诽道：一个沪东、一个沪北，的确很顺。
    司机启动油门掉头驶离别院。
    至晟影视创投部部长吴成林和导演一道从会所出来，还在讨论项目事宜。
    “进组前集体训练的地方统筹会给你们挑好，钱不是问题，只要大家……”
    吴成林说着说着，忽然停下了，怔怔地望着前方的别院大门。
    管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望见一道黑色的车影：“吴总？”
    “我好像看到了宴总的……”
    吴成林迟疑两秒，又摇头道：“没可能。应该是看错了，我们继续说。”
    .
    连续几天的头脑风暴加阅读理解，顾音已经累得没什么力气说话。
    坐进车里便交叉双手环在身前，头枕在椅背上，闭眼休息。
    周时宴调暗车内的光线，转身从座椅后方取出薄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察觉到他的动作，顾音抿了抿唇，没睁眼，只小声哼哼两下，含糊地道了谢。
    郑铭扭头看了一眼，找了一首轻柔舒缓的纯音乐放出来，又低声叮嘱司机，换了一条僻静的路线。
    顾音蹙起的眉头慢慢放松下来，指尖虚虚捏住身上的毛毯。
    一段急促的手机振动声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顾音被惊醒，从包里摸出手机。
    看清来电提示，神色有一瞬的怔愣，沉默了数秒。
    顾昭明，她血缘和法律意义上的生父。
    跟顾音一样，早早放弃继承企业，踏上了自由摄影师的道路。
    一年都在国内待不了几天，去年的大年三十还在南非拍摄野象迁徙，
    顾音离开家里去欧洲读书后，父女俩很少联络，维持在每年两通电话的频率，分别是她生日和他生日。
    显然今天都不是。
    电话太久没人接听，自动挂断。
    很快又响起。
    顾音闭了闭眼，接通：“喂？”
    “心心，爸爸回来了。”
    顾昭明的语气一如既往很平静：“今天有空吗，来顾宅一趟吧，爸爸想见你。”
    顾音垂下眼，沉默了两秒，开口道：“抱歉，我今天有事，明天再说吧。”
    那端的顾昭明顿了顿，温和地应了声“好”。
    “还有事，先挂了。”
    顾音挂断电话，睡意一扫而空，疲倦却丝毫不减，
    反而更累了些。
    她拧了拧眉心，看向窗外。
    司机挑了一条车流较少的远路，路上行人也难得见到几个。
    前面的交通灯从橙色跳到红色，一对父女慢悠悠地走上人行道。
    女儿穿着白色公主蓬蓬裙，一只手抓着爸爸的一根手指，另一只手抓着彩虹棉花糖，走路蹦蹦跳跳的。
    爸爸肩上斜跨了一个粉色水壶，肩上背着粉红色卡通公主双肩包，端正地双肩背着，因为背带太短，以致夹克外套都被勒出了几道沟。
    夕阳的余辉落在两人身上，给一大一小的背影铺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顾音额头抵着冰凉的窗，出神想，这样的曾经，她有过吗？
    给不出答案。
    时间太过久远，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需要我陪你吗？”
    旁边的周时宴忽然出声问。
    顾音微微一怔，摇了摇头，回答：“不用，他不重要。”
    .
    黑色宾利在路灯亮起之前，驶进了香山庄园。
    叶竹芸站在家门口，笑容满面注视着车开过来。
    身后站着周家的另外两个男丁，脸上的笑容有点不自然，应该是被迫营业。
    顾音刚从车上下来，便被迎上来的叶竹芸搂进了怀里。
    “音音坐车累不累？”
    她挽住顾音的手臂，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这才多久没见，怎么感觉又瘦了些。”
    “上次伯母在澜湾见到你，脸颊上好歹还有肉呢。”
    她心疼地蹙起眉：“怎么现在下巴都变尖了这么多……”
    “是不是周时宴欺负你了？你跟伯母说，伯母帮你收拾他。”
    周时宴：“……”
    他微微勾起唇角，低咳了声。
    “咳什么咳，你还觉得冤枉了是吗？”
    叶竹芸扭头瞥了他一眼：“早让你带音音到家里来了，一直给我往后拖。”
    “还有周宁轩。”
    “我辛辛苦苦守在厨房炖了三个小时的鸽子汤，正要送过去，你又说什么不能打扰他们。最后全让你喝了。”
    她接着又剐了身后一声没吱的小儿子一眼：“今晚罚你一口也不许喝。”
    “……”
    周宁轩莫名挨了顿说，耸了耸肩膀，摊手道：“成，都是我的错。”
    周家二子全数阵亡。
    唯一没被炮火轰炸的周父担起重任，招呼老婆进屋：“好了好了，外边凉，进屋说，别让孩子冻着了。”
    .
    司机走的远路，顾音他们到的时候，周家的阿姨已经把菜都做得差不多了，就剩最后一道炒时蔬。
    叶竹芸贡献了两道菜，阿胶乳鸽汤和砂锅焗三文鱼头。
    后面那个是特地从周时宴那要来的菜谱。
    一顿晚餐吃下来，顾音碗里没见空过。
    叶竹芸一会儿给她盛汤一会儿夹鱼肉，话里话外都心疼得紧：“音音你多吃一点呀，这些都不容易发胖的，伯母找营养师咨询过了。”
    顾音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被她在耳边一通吴侬软语，硬生生喝了三碗鸽子汤。
    “就是要这样。减肥对身体不好的，我们增强运动，控制热量摄入就好了，可不要学外面那些人不吃东西。”
    叶竹芸更开心了，笑吟吟地说：“以后伯母有时间了就多炖炖这种汤，热量低营养高，音音你常喝也不打紧。”
    “音音最近工作还忙吗？伯母前些天去庙里拜佛，住持说下下个月连续几天都是难得的好日子。伯母想啊，要不跟你妈妈商量一下，把订婚日期定下来。”
    “一个多月的时间，现在开始安排也来得及。”
    “等你和时宴的婚事订下来，后续的那些工作也好开展了。”
    “第一要紧的，就是找个阿姨，配合着营养师，好好给音音你调理身子。”
    “对了音音，你什么时候有空，巴黎手工坊那边给我发邮件了，我们找个时间过去挑设计稿。”
    “最好多定几套，方便到时候换。”
    顾音乖巧安静的态度使叶竹芸大受鼓舞，她越发滔滔不绝道：“苏黎世的那家也不错，设计偏华贵风，正好可以搭配D家古董店的首饰。我看戴安娜戴过的那套……”
    话题中心全在那场明明连苗头都没有的订婚宴上，却俨然一副下个月就能办婚礼的架势。
    顾音：“……”
    她抿了抿唇，有点难以适应这磅礴的热情。
    “妈。”
    周时宴放下筷子，先她一步打断了叶竹芸：“我和顾音已经商量过了。”
    “是我这段时间太忙，抽不出空拜访顾伯父伯母。”
    “再过几天，等至晟的事忙完，我会陪顾音回去一趟。”
    他接过顾音手里那碗没空过的鸽子汤，放在自己面前：“一切都在照计划走，您没必要担心。”
    叶竹芸被噎了一下，沉默两秒，憋出来一句：“你心里有谱就好，总之不能委屈了我们音音。”
    “音音啊，我们就先等时宴忙完这两天吧。这孩子跟他爸一样，整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伯母早晚要收拾了周家这群男人。”
    她睖了桌上三个周家男丁一圈，转而轻轻拍了拍顾音的手腕：“你放心，伯母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顾·实际抽不出空·音微微笑了笑，轻声答：“没关系的。”
    偷偷朝隔壁低头喝汤的周时宴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
    吃过晚饭，周家的男丁们去了楼上书房说话，顾音陪着叶竹芸坐在客厅。
    叶竹芸拿了周时宴的纪念相册出来，说是珍藏了很久而且极其难得，要给顾音看。
    “时宴那孩子太不爱拍照了，小时候还好，虽然表情会不情愿，但容易摆弄。”
    “大了就不成了。”
    “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只能偷偷抓拍。”
    “要不是我后来跑学校要了他在校园活动里的照片，这本相册都没法填满。”
    叶竹芸半是抱怨半是骄傲的口吻：“好在这孩子需要出席的活动多，他推了这个还有那个，总是要代表伊顿出去的。”
    顾音翻开相册。
    正如叶竹芸所抱怨的那样，小时候的周时宴是个乖巧地任人揉搓的糯米团子，虽然不怎么爱笑，但由于五官长得极好，就算板着脸，也另有一番可爱。
    等年纪稍微大点，照片就很少了，而且多数都是面无表情的那种。无论是证件照还是抓拍，嘴角都是平抿着，一本正经，脸上不带一点笑。
    不过容貌依旧英俊，哪怕有几张拍糊了，还是能看出精致五官的底子。
    顾音翻到最后。
    是周时宴在伊顿的校庆日活动。
    泰晤士河上，少年坐在凤尾兰铺就的小船船头，穿着条纹衬衫和白裤，头上戴着缀满玫瑰和紫丁香的帽子，嘴角带了一抹浅浅的笑。
    晨光照耀下，少年的周身泛着淡金色的光晕，圣洁又澄澈。
    一如她记忆里的模样。
    顾音抬起手，轻轻按住胸口，感受到心口那只久违的小鹿在欢快地跳跃。
    “这张照片也好看，好像是他一个学弟的女朋友帮忙拍的。”
    叶竹芸回忆道：“我也拍了很多张，还有一张是在假面舞会后抓拍的。”
    “我印象特别深。那是他脸上难得有表情的时候，衣衫还不整，扣子都掉了一颗……”
    “可惜那台相机坏了，照片全没了，所以只有从那小姑娘手机里传的这张。”
    顾音怔怔地盯着那双含了笑意的眼睛，轻嗯了声。
    她知道是谁拍的。
    当时的她，就站在镜头没照到的左下角。
    相册翻完，叶竹芸笑着问她要不要带几张回去。
    顾音也笑着摇摇头：“以后还可以过来看。”
    院子外传来几声狗叫。
    是隔壁赵家太太带着孙女遛完狗，顺路过来闲聊。
    小姑娘啪嗒啪嗒走到客厅，忽然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顾音。
    “嗷？”
    那只萨摩耶也有样学样，歪着头打量她。
    “叶奶奶，这个姐姐好漂亮呀，好像仙女。”
    小姑娘直勾勾地盯了十来秒，忽然扑到叶竹芸腿上，扒拉着她的手臂，使劲踮着脚凑到她耳边，奶声奶气地说：“她也是你们家的人吗？她以后也会住在这里吗？”
    “那瑶瑶可不可以和漂亮姐姐一起带毛毛玩？”
    自以为是悄悄话，其实声音大得整个客厅都能听见。
    “是叶奶奶家的呀。”
    叶竹芸俯下身，点了点小姑娘的鼻子：“不过瑶瑶不能叫她姐姐哦，她是时宴叔叔的未婚妻，你要跟着叫阿姨的。”
    “为什么不能叫漂亮姐姐？”
    小姑娘歪着脑袋，大声说：“漂亮姐姐是时宴叔叔的未婚妻，也是漂亮姐姐呀！”
    “因为这样会显得你时宴哥哥在老牛吃嫩草。”
    楼梯口传来周宁轩的声音。
    “今天是谁给瑶瑶扎的辫子，都忘记别蝴蝶发卡了。”
    他走过来，抱起小姑娘：“你爸爸又糊弄你啦？”
    小姑娘点点头：“妈妈要去天上买东西，爸爸要跟着去，没时间给瑶瑶戴花花了，让瑶瑶委屈一下。”
    “原来他这么过分啊。”
    周宁轩配合道：“那下次叔叔帮你骂他，怎么能委屈我们的瑶瑶小公主呢。”
    又依着小姑娘的意思，把她放在萨摩耶身上，玩狗狗的耳朵。
    “汪~”
    萨摩耶跟着摇起尾巴，拿嘴筒子蹭了蹭小主人。
    “你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见往家里领一个？”
    叶竹芸在旁边看着，冷不丁出了声：“想要孩子，至少先给你妈看看孩子妈吧。”
    “咦，他不是也快了吗？”
    周宁轩还没说话，赵太太忽然开口道：“我看前两天网上都在说，宁轩带着哪个女明星去看妇产科了啊。”
    叶竹芸：“？？？”
    叶竹芸：“！！！”
    “呀，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赵太太惊呼一声，亡羊补牢式地捂了下嘴：“那可能是网上瞎说的吧。”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啊。瑶瑶，跟爷爷奶奶和叔叔阿姨说再见。”
    隔壁邻居扔下一颗霹雳弹，匆匆逃离案发现场。
    “周、宁、轩！”
    叶竹芸板起脸，狠狠盯住小儿子：“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我什么也没干。”
    周宁轩站起身，无奈道：“我到医院是去看朋友，我高中同学在那的皮肤科当医生。谁知道妇产科去了什么人，网上都是瞎写的。”
    “你要是平时检点一点，人媒体能对着你乱写吗？”
    叶竹芸没好气道：“我前不久还在当婆婆，现在就要当奶奶，你还要给我多少惊喜啊？啊？”
    “你别动气，宁轩有分寸的。”
    周父从书房出来，熟练地安抚老婆：“消消气，别管这小子。”
    “我不管难不成你会管啊？你在家里的唯一作用就是喘气，帮忙呼出点二氧化碳给我那盆翡翠兰做光合作用。”
    叶竹芸睖了自己老公一眼：“不管事就给我一边呆着去！”
    “……”
    周父摸了摸鼻子，冲小儿子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笑，默默坐下了。
    顾音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莫名地，觉得很生动。
    “要不要出去走走？”
    周时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他们还有得吵。”
    顾音问：“不劝劝？”
    他摇了摇头，抿唇道：“经典桥段，多看看就习惯了。”
    她也跟着抿唇笑了笑：“嗯。”
    .
    从周家回来的第三天，顾音去了慧明公馆，意外在客厅看到了顾昭明。
    她的父亲罕见地在顾宅待足了三天。
    “回来了。”
    “嗯。”
    太久没见面，也没有过交流，父女二人的对话停留在不咸不淡的简短问候里。
    阿姨过来给他们续了热茶。
    顾音摩挲着茶杯，开口问：“这次去哪里摄影？”
    顾昭明回答：“阿拉斯加州，拍冰湖上的雪橇犬。”
    又是沉默。
    “周家那个孩子，爸爸看过了，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顾昭明忽然道：“相信你们会幸福的。”
    顾音扯扯唇角，抿了口茶，没说话。
    沈宛清下楼打破父女俩的沉默，说老爷子叫孙女上去。
    两人同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上去了。”
    顾音起身上楼。
    走到楼梯口时，转身又看了一眼客厅。
    顾昭明还坐在沙发上，垂着眼擦拭单反镜头。沈宛清抱着她的两盆矮脚番茄，目不斜视路过他，去了阳台。
    .
    二楼书房。
    “爷爷。”
    顾音轻轻敲了敲门。
    里头传来依旧中气十足的回答：“进。”
    她推开门。
    老爷子穿了身藏青色家居服，坐在红木桌前：“过来下棋。”
    顾音依言坐过去，安静地陪着贴了十来子。
    大概心里有些烦闷，棋路也跟着不顺，一小时不到，输了两局。
    “看来最近的确工作变多了。”
    顾老慢吞吞地将棋子捡回棋罐，意有所指道：“还是要稳一点，做决定之前多想想。”
    “孙女知道。”
    顾音点了点头，摩挲着手心的两颗白子，问：“爸爸怎么突然回来了？”
    “周家小子请的。”
    顾老喝了口茶，说：“听说是半个月前专门去了趟阿拉斯加。”
    顾音垂着眼，轻“啊”了声：“这样啊。”
    半个月前，她求婚之后。
    她的未婚夫对待婚姻的确很认真。
    “想和他订婚吗？”
    老爷子忽然开口：“只说你想不想，不用考虑别的。”
    “我自己吗？”
    顾音沉默了两秒，抬头看着他，笑着说：“嗯，想的。”
    周时宴，和周家的人，还有那里的生活，她都想试着靠近一点。
    .
    之后的一周，周时宴正式拜访了顾家，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商量好订婚日期。
    顾音收拾了行李，搬进《剑心前传》剧组在隔壁市租下的一套山间别墅，进行开机前的武打戏训练。
    周时宴作为投资公司的掌权人，在制片的陪同下过来探过一次班。
    剧组搭建的练功场上，管导逐一为他介绍组里的演员。
    “这是我们的男主角，宋璟。这位是女主角，顾音。”
    顾音抿起唇，笑容得体：“宴总好。”
    周时宴微颔首：“你好。”
    第二天，顾音请假回沪城，出席自己的订婚宴。
    考虑到她在外的艺人身份，两家人在商量流程时一切从简，没有通知亲朋好友，只有周顾两家在安缦办了一场小型订婚宴。
    .
    订婚宴设在安缦的花园餐厅。
    叶竹芸提前半个月从巴黎空运了近万朵冠军品种玫瑰，为小两口设计了一片玫瑰花墙。
    粉白两色玫瑰勾勒出顾音和周时宴的身型，周时宴单膝跪地，轻吻落在顾音手背。
    一如C&A广告片中的那道剪影。
    这是叶女士为花墙设计了多套造型依旧觉得不够独特后，周时宴的学弟女友友情分享的一则广告片拍摄灵感。
    顾音挽着周时宴的手臂走进餐厅，一眼望见的便是这道近三米高的玫瑰花墙。
    周时宴的表妹傅乔，正在花墙前央着周宁轩给自己拍照。
    “我不会发微博的，就放私人相册留个纪念。实在忍不住想发了，也绝对会分组，只给自家人看。”
    小姑娘信誓旦旦地保证。
    望见怔在门口的顾音，又笑吟吟地喊着表嫂，拉着她和周时宴一同摆起了pose：“宁轩哥哥，你多拍几张啊，好不容易能逮到表哥表嫂一起呢。”
    顾音向来吃软不吃硬，也不好拒绝可可爱爱的未来小姑子，只能配合着嘴角抿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心说：其实逮着了你表哥也还是一副证件照脸。
    边下意识地以余光偷瞥旁边的周时宴，意外望见他眼角眉梢荡起的笑意。
    她怔愣一瞬，移开目光看向镜头。
    嘴角的弧度，弯得更自然了些。
    之后傅乔说每张照片都好看，自己挑不出该发哪几张到朋友圈，索性全分享到了新建的“周顾小辈一家亲”聊天群，让大家帮着挑几张。
    顾音点进去扫了眼。
    照片里的周时宴，每一张，嘴角都挂着笑。
    .
    长辈们陆续入座，订婚宴也正式开始。
    两边的大家长发表完讲话，小辈们放开了胆子，开始挨个给小俩口敬酒。
    顾音有意喝个两杯，刚端起杯子，便被旁边人自然地接了过去：“你嫂嫂明天还要回剧组，我替她喝。”
    小半轮下来，她滴酒未沾，周时宴却是实打实喝完了一整瓶。
    “之前在曼哈顿有过几面之缘，一直没机会说话，却没想到你我之间还有这样的缘分。”
    亲哥顾臻端了两杯香槟过来：“今天我将亲妹妹交到你手中，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
    “自然。”
    周时宴笑了笑，又是一口而尽。
    “心心脾气比较倔，希望你能多担待。”
    顾臻跟着笑了声，重新倒满一杯，递过去：“如果有疑问，欢迎随时找我探讨。”
    顾音：“……”
    顾臻这几年一直在处理顾氏集团在海外的业务，加上因为家里催婚尽可能避免联系，等顾音和周时宴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时，已经是两家商量完订婚日期的半个月后。
    亲妈沈宛清挑完一家人的晚礼服，临时想起来给儿子打个电话。
    一切尘埃落定，顾臻想发表看法，已经没处说。只能意味深长地望了亲妹妹无数眼，转而找妹夫摆起了下马威。
    顾音趁亲哥被老爷子叫去说话的工夫，轻轻在桌下扯了扯周时宴的袖口：“你不要勉强，我哥就是在迁怒。你别怕，我让爷爷收拾他。”
    “没有勉强，陪大舅子喝酒是的确义务。”
    周时宴低笑了声，抬手松了松领结，将她的手反握在手心：“相信你的未婚夫。”
    .
    订婚宴结束，顾音和周时宴回到澜湾小区。
    叶竹芸买下了旁边别墅区的一套欧式洋房，作为小两口的第二份订婚礼物。
    去年年底就开始装修，现在刚好可以入住。
    第一份是月湖山庄的花园别墅，毗邻宋庆龄学校，给未来孙子准备的学区房。
    “咪噜不是不爱出小区嘛，那就继续在这里住着，等有孩子了再搬去月湖。”
    被问起为什么要另外在澜湾买别墅时，叶女士停顿两秒，如是说道。
    买都买了，顾音也不好说什么，遵循订婚协议搬了进去，开始跟周时宴讨论睡哪的问题。
    “你想睡楼上还是楼下？”
    她问。
    周时宴今晚喝了不少酒，刚刚在车里吃了顾音给的解酒药后就没怎么说过话。
    “听你的。”
    他的眼尾依旧泛着醉意，嘴角的那抹笑从订婚宴开始维持到了现在：“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是，属于你的东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正方形的礼物盒，揭开盖子，露出被粉色碎钻簇拥的蓝宝石戒指：“订婚礼物。”
    第二十四章 头牌小周
    顾音懵了一瞬, 张了张嘴，神情有些尴尬：“……我，没有准备礼物, 抱歉。”
    心里也有些疑惑。
    她跟周时宴说好了只是协议订婚，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只需要配合彼此应付长辈召唤, 其余时间各不干扰, 保持原先的邻居关系。
    但周时宴的态度, 未免也做得太体贴到位滴水不漏了吧。
    还是说, 是她对协议订婚的关系太不上心？
    顾音拧着眉，有些抱歉地看着对方。依誮
    “你只需要收下。”
    周时宴笑了笑, 拉过她的手, 将礼盒放在她手心, 柔声道：“这仅仅属于我的个人主观意愿，不需要有往来。你能收下它，就很好。”
    眼尾红红的，笑意一直没收, 湛黑的瞳孔清晰地倒映着顾音的脸。
    顾音一时难以确定他说的是醉话，还是真心觉得协议订婚也需要甲乙双方走个送礼的形式。
    被对方直勾勾地盯着, 她也无端地觉得脸颊有点发热，抿了抿唇, 握着礼物盒缩回了手, 顾左右而言他：“那我先上楼看看, 你坐下来休息会儿吧。”
    .
    洋房有三层。
    顾音上下看了一圈, 三楼除了一个室内游泳池外，就是健身房和私人影厅，还有一个镶了四面镜墙的舞蹈房, 让她一时都不确定是给谁准备的。
    毕竟以她应付完巴黎舞会就没再认真跳过的业余水准，没必要专门配间功能房。
    也就怀疑了一秒，很快便抛在脑后。
    二楼卧室分了两个衣帽间，大一点的那间是粉白色调装修风格，各季的时装成衣都已经分门别类摆放整齐。
    顾音思索了两秒将它们转移到楼下客卧的可行性，默默放弃，老老实实在主卧将就了一晚，第二天跟周时宴一道用完午餐，便赶回了剧组。
    .
    《剑心前传》的制片人吴成林在五台山斋戒了一礼拜，求来下月初七的黄道吉日，启动开机仪式。
    拍摄的取景地主要有四个，戈壁、竹林、古镇和横店。
    开机发布会定在古镇。
    顾音作为女主角，和男主宋璟一起被安排在管导身边，接受各路媒体采访。
    “管导，《青鸟》是个悲剧，《剑心》也以一死一伤收尾，这次找《青鸟》原班人马出演《剑心前传》，是为了全网友心中的一个HE梦吗？”
    “宋老师，时隔四年再和荧幕初恋合作饰演情侣，会不会摩擦出新的火花？”
    “吴总，《剑心前传》作为至晟影视独家赞助的第三部 电影，跟前面两部又是不同风格，主创和演员班底也是截然不同。请问至晟挑选影视项目进行赞助的标准是什么？”
    “听说宴总这次也来到了现场。但第二部 《撒哈拉往事》开机发布会他并未出席，请问这次的《剑心前传》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
    各家记者对导演等人的提问都是中规中矩，面对顾音时，问题却是五花八门。
    “顾音，这次是你时隔四年再涉大银幕，还是和已经拿到双料影帝的荧幕初恋合作，对方还有一个影后未婚妻。你会有压力吗？”
    “网上有人说你拿到这个角色靠的是跟导演和资方打感情牌，你承认吗？”
    “对于网上那些电影有你就不买票的说法，你会怎么回应？”
    “巴黎激战门事件，你最终选择撤诉，请问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是来自酒店方的制约，还是那位至今不曾透露身份姓名的睡袍男士的……规劝？”
    刁钻问题层出不穷，好端端一个电影开机发布会，在顾音这硬生生凹成了八卦大求真。
    “你们来参加《剑心前传》的开机采访还是顾音八卦考察会？”
    管导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了，一把抓过顾音面前的话筒山，厉声道：“网上哪来那么多说法，我一早就说过，顾音是我选的，早在《剑心》筹备时，就定好了前传的女一号由她出演。其他问题无可奉告。”
    “我办这个发布会的原因是向期待《剑心》后续和关注《剑心前传》的观众们分享项目近况。”
    他板起脸，冷哼了声：“你们要是心不在电影上，大可放弃采访，好走不送。”
    气氛唰得一下降至冰点。
    一众媒体张着嘴巴，“啊”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顾音望了眼停在远处的黑色保姆车，心下轻叹了声，从导演手里接过一个话筒：“关于我的私人生活，大家其实没必要关注，就是一个普通市民。会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只有演员顾音。”
    “至于我选择撤诉的原因，那是酒店多名受害人讨论过后的共同决定，既与《剑心前传》无关，也与演员顾音无关。”
    台下鸦雀无声。
    “大家对演员私生活的好奇我们都懂的，剧组之后也会陆续在网络平台同步更新工作日志，欢迎广大媒体朋友和网友们追更。”
    副导演趁机挤过来打圆场道：“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告一段落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在旁边广场准备好了下午茶，欢迎大家过去品尝。”
    气氛好不容易活跃了些。
    大家说笑着转场去下午茶。
    顾音跟主创团队打了声招呼，猫进了对面的保姆车。
    “以前也会这样？”
    周时宴旋开瓶盖，将水递过去，问。
    “没这次盘问得凶。”
    顾音润了润嗓，耸着肩说：“以前我都逃了，这次是几次热搜加持，所以被重点攻击了。”
    “我身上可以挖掘的爆点太少了，巴黎那件事估计还得等几个月才能降温。”
    她扯扯唇角，又笑：“不过顾姓女星还是在长.枪短.炮中捍卫住了睡袍男士的隐私权，值得鼓励。”
    “嗯，鼓励。”
    周时宴跟着抿起唇，递了两张银行卡过去：“分了工资和零用，密码是你的生日。”
    “信用卡是主卡，副卡在我那。”
    顿了顿，补充：“额度应该够买下今天到场的媒体。”
    他出面解决会让她被触犯到边界感，那就提供资源彻底放权，由她看心情处置。
    顾音：“？？？”
    顾音：“!!!”
    “我觉得，口头鼓励就好了。”
    她咽了咽嗓，斟酌着说：“我花钱没什么节制，家里的经济大权还是你来保管比较好。”
    “那就放家里。”
    周时宴微颔首，收回卡片：“书房的那个保险箱，密码也是你的生日。”
    顾音：“……放吧。”
    她抿抿唇，灌了两口水让自己冷静下来，才接着说：“我也有个东西要给你。”
    前阵子《喜欢一个人》收官，她当初押注的男四和女一成为唯二牵手的那对。
    节目组复盘发现，只有她和叶歌神赢到了最后，拥有优先挑选奖品的权利。
    奖品分了男女款，钻石耳钉、口红、香水、丝巾等。
    节目组现场打电话过来问她要选什么时候，顾音正在别墅的衣帽间收拾进组的行李。
    看见珠宝柜里的那只方型蓝宝石戒指，迟疑两秒，选了L家的口袋巾。现场的叶铭章紧接着选择了那对钻石耳钉，被嘉宾们笑称跟顾音交换了奖品。
    今天上午快递送到酒店，她想着周时宴也会出席开机发布会，便放进了包里。
    “挑的经典暗纹系列，应该搭得了你的西装。”
    顾音将口袋巾连着那枚印有自己姓名的爱情徽章递给周时宴：“未婚妻的战利品，由你保管了。”
    周时宴看着她，笑了笑，慢吞吞地接过去：“好。”
    .
    送完礼，顾音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拍摄日常。
    《剑心前传》主要讲述被偷完辟水剑法便金盆洗手的侠盗谢不群收养的乞儿不弃，为报父仇和向往武林侠义的富家小公子谢元欣一同追寻剑谱下落的江湖之路。
    古镇主要是拍摄谢不群之死和不弃与谢元欣的初遇。
    剧组背靠至晟，资金充裕，统筹合理安排了几个主要演员的时间，保证了做五休二的良性工期。
    演员们拍完自己的戏份，可以自行选择找武术指导巩固基本功，或者出门遛弯，只要第二天能按时按量在管导那把戏过了。
    顾音一般会选择跟宋璟和蒋燕他们对戏，偶尔回沪城看看咪噜，尝尝周时宴做的家常菜。
    家常菜也不常有。
    周时宴手里还管着至晟，虽然业务重心已经转移回国内，北美西欧那边的资源也依旧在持续开发。
    顾音在古镇拍了两个月戏，回沪城跟周时宴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两天。
    之后剧组又要转场到疆城的戈壁滩，计划拍摄周期四个月。
    临出发前，统筹给全组人放了三天假。
    顾音算算时间，刚好赶上堂妹顾宁的婚礼。
    堂妹对外的身份很公开，本人从事自媒体职业，是个拥有一百来万粉丝的二线网红。父亲在顾家排行老二，掌管家族生意，兼任金融圈公益慈善会副主席，蝉联两届国内最大影响力慈善家榜首。
    堂妹夫商宴是知名演艺世家长子，家族历史可追溯到霍去病封狼居胥之前，去年和华特合作的好莱坞电影拿了奥提，奖项反哺国内，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关注度。
    两位新人都是社交达人，婚宴邀请的宾客自然也不少。
    光是《剑心前传》剧组，就去了大半。
    顾音没跟剧组一起走，她需要以娘家人的身份出席另外那场不对外公开的婚前晚宴。
    考虑到私密性，顾商两家选在海上举办，包了世界飞鸟号邮轮，从沪城出发，两天一夜。婚宴结束，邮轮途径天津港口送下宾客，两位新人便会直接坐着邮轮去环球度蜜月。宾客们如果得空，也可以跟着航线去国外晃一圈。
    顾音因为航班延误，到沪城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始。
    名媛太太们各自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说起了最近的八卦。
    顾音换好礼服裙被燕尾服侍者领进宴会厅。
    “音音啊，我前几天还在网上看到你的消息呢，说你在拍什么武侠片，还以为宁宁的婚礼你这做姐姐的都没时间回来。”
    有认出她的名媛走近，热络地跟她打着招呼，开玩笑道：“我已经跟宁宁说好了明天的捧花是要给我的，你可不能抢啊。”
    顾音礼貌地笑笑，脑海里过了一遍人脸搜索，没想起来。
    面上依旧笑容不变，客套了两句。
    她在社交圈消失了这么多年，大家都只听说顾家还有一位顾三小姐，极少有人能对上号。
    能叫出来顾音名字大多不在现场，估计已经回房休息或者去了楼下的娱乐圈宴会厅。
    顾音随口应付了两三个过来套近乎的名媛太太后，熟稔地挑了个清净的角落，慢悠悠地吃着水果甜点。
    “你们知道吗，听说楼下来了不少明星，还有外国乐队唱歌。”
    “去年从韩国回来的那个三千年一遇的美少年，最近不是在拍戏嘛，听说也跟着他们剧组一块来了。”
    “以顾宁的喜好，她邀请的明星颜值就是第一道门槛，脸和身材肯定差不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下去看看吧，这里待着也无聊。”
    “拜托你们矜持一点行不行，好歹也是参加过巴黎名媛舞会的人，有必要上赶着去问明星要合影吗，明天找你爸或你哥，随便让下面的人打个电话，什么人见不到。”
    “哎呀你不懂，偷偷摸摸才刺激啊，落跑甜心和当红顶流的爱情故事了解一下。”
    “其实我也觉得咱们这的古典乐有点素，难得那么多明星就在下边，我们打打牙祭吃点荤的嘛。”
    “我们这里帅哥也不少好不好。你看那边那个，坐休息区右边第一排的，就很有魅力，我一进门就看到他了。”
    “你是在逗我吗？那是周宁轩啊！天天娱乐头条见的花蝴蝶，你不要跟我说你以前都没见过他。”
    “他玩得可野了，前阵子刚听说让一个女明星大了肚子，偷偷摸摸去了妇产科呢。也不知道最后怎么解决的。真是，玩就玩了，还不知道收尾收干净。”
    “就这，他家还放他出来啊？”
    “我收到的消息是女方碰瓷，实际上孩子是恒景赵家太子的，想要母凭子贵进门，没成。”
    “这周宁轩只可远观，可千万沾不得，不然被他哪个绯闻女友盯上了，发动粉丝对你一通扒，祖宗十八代都得挖出来示众。”
    “哈哈哈这倒没错，他的绯闻女友排成排，都玩一局消消乐。”
    “他哥哥倒是不错，有才有貌，可惜是个出了名的事业狂魔，去年听说跟顾家的二小姐相亲，两人连面都没碰上，个忙个的事业去了。”
    “我妈倒是想让我进周家，不过还没找着门槛。上次我在一个秀上撞见周宁轩，试着跟他打了声招呼，他连看都没看过我一眼。”
    “傅家其实也不错，老大订了婚，还有老二老三。”
    “放弃吧，别想了。他们家一水的冷情又冷心，凉薄得跟那什么似的，也就是把唯一的亲妹妹放在眼里了。对，就是坐他们中间那个小姑娘，傅乔，也是周家两兄弟唯一的表妹。”
    “嫁不嫁人无所谓，先去下面看看现成的帅哥吧。”
    “世恒韩家那位早就过去了，她跟联茂梁家也是我辈楷模，把各玩各的摆到了明面。”
    ……
    顾音安安静静窝在沙发的一角，慢吞吞地吃着樱桃，避无可避听了一耳朵八卦。
    心下默默给玩得可野的周二公子落了颗同情泪。
    周宁轩喜当爹事件她间接围观了全程。
    第一次医院碰瓷，周宁轩找就职于皮肤科的高中老同学聊天，刚好撞上莫习习也来找老同学拿过敏药。两人在科室门口狭路相逢不欢而散，莫习习扭头就开始在闺蜜群骂二狗。
    第二次网友爆料，周宁轩被周妈妈撵着骂了整整两小时，两小时后，该女星通过万相互娱营销副总给周妈妈拨了一个视频电话，泪眼婆娑解释着肚里孩子的来源，周宁轩得以清白。
    手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来自顾宁拉的“飞鸟号名媛仙女群（21X）”。
    【莫习习：妈哒，又推迟了一小时，等我下飞机的时候你们估计捧花都抢完了。】
    【莫习习：@顾宁，我在微醺开了个包间，今晚有惊喜的。我是注定赶不上了，你记得去玩，别浪费了。】
    【莫习习：@所有人，大家务必带着我的份玩尽兴了，毕竟为了今晚的脱单夜，姐们可是花光了半年生活费】
    另外一个未标注21禁的群里同样也发了条消息。
    【被困纽约机场，起飞时间不定，大概率赶不上明天上午的婚礼了，遥祝宁宁新婚快乐！】
    顾音：“……”
    用头发丝想也知道莫习习口中的惊喜是哪种风格了。
    【习习大义！】
    【姐们今晚一定连着你的份享受了！】
    【姐妹们冲啊，都别给我撩小明星了，加完微信就撤】
    【我我我，我正好在微醺附近，等你们！】
    【@顾音，宝，你到了没？一起耍啊，睡袍男算个球，只要G姓女星想，面首要多少有多少】
    【@顾音，我们十多年没聚了吧，今晚一定要出来见见老同学】
    【要我说啊，这内娱不混也罢】
    21禁仙女群里炸出来十多条消息，还有几个顾音在国内的老同学。
    顾音解决了餐盘里最后一颗樱桃，默默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包。
    顾妤不在，她作为三姐，要全程陪着顾宁。
    【顾宁：分批去，直接包厢碰头就行】
    【顾宁：你们先走一波，我得支开商宴】
    【顾宁：大家注意别跟伴郎团的撞上啊】
    【莫习习：没事，我问过了，他们在3楼，我订的4楼】
    【韩亦可：习习厉害！姐们有你了不起！】
    【顾宁：@顾音，姐，你跟我一起走吧，正好赵欢也跟着去】
    【顾音：好啊】
    .
    微醺4楼往上是会员制。
    莫习习刚好订在4楼的包厢，进可下楼蹦野迪，退可回房看鲜肉，无聊了也可以在4楼的卡座喝喝小酒。
    韩亦可已经带着几个小姐妹先过去了，顾宁招待完两边宴会厅的宾客，小跑回房间换便装。
    顾音和赵欢在客厅等她。
    “老实说，我是真的不太理解。”
    赵欢看着顾音，表情有些难以言喻：“宁宁三姐，还是至晟宴总未婚妻。以你的身份，居然能被封杀三年？”
    “那属于突发事件。”
    顾音耸了耸肩膀，笑：“我和宁宁一样，不想回家继承家业，所以在外闯荡也不会动用家族关系。如果没有遭遇三年前那场鸿门宴，我靠自己在圈里也能混得不错。”
    赵欢沉默两秒，点了点头：“这倒是，猪头刘那种投资方果然害人不浅。”
    看见顾宁从里间出来，也起身往外走。
    三人坐电梯下楼，意外撞见在甲板吹夜风的傅乔。
    “你们要出去玩吗？去哪呀？”
    小姑娘哒哒哒小跑过来，问：“音音嫂嫂，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嘘，不可以哦。”
    顾宁竖起食指抵在嘴边：“这是大人之间的小秘密，你以后才可以参加。现在，乖乖回去休息。”
    顾音轻咳了声，跟着点头道：“乔乔你现在还小，等以后再说。”
    .
    三人来到微醺，被旗袍女侍者领进包厢，里面已经站了一排风格迥异的鲜嫩小哥。
    白衬衫黑裤的青春少年，运动背心大背头的肌肉型男，狗狗眼连帽衫的青涩弟弟，西装革履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精英男……
    沙发区坐着四个身穿奢牌高定裙装的精致美女，姿态优雅，笑容矜持，望向门口的她们：“来啦，快进来呀，我们正在想要玩什么游戏。莫习习眼光不错，挑得都挺合口味。”
    “你们想玩什么玩什么，我不参与。”
    顾宁走进去，整个人摔进沙发里：“我睡会儿。今天站门口尬笑了整整一晚上，脸都要笑僵了。”
    “我也不参与，白天刚拍完吊威亚的戏。”
    顾音坐在沙发的另一侧，给自己倒了杯朗姆酒，慢悠悠地品着。
    “行吧，那习习精心挑选的厚礼，姐妹几个就帮你们享受了。”
    韩亦可托着腮，朝前面的几个小哥哥眨了眨眼：“本来我还纠结要挑哪一个来着，现在不用想了，全要。”
    .
    一小时后，包厢里歪倒了一片。
    白衬衫校园风的学霸一号和校霸二号在陪倒拿威士忌酒瓶的赵欢唱小黄歌。
    顾音喝了口百利甜酒，太甜，倒了半杯白兰地进去：穿得没伊顿校庆日的周时宴好看。
    运动背心肌肉男三号给顾宁表演单手捏核桃。
    顾音抿了口白兰地：用核桃夹更方便，而且肌肉看起来没什么弹性。
    四号坐在另一边想给顾宁捏肩，被她抬手隔开。
    “我比较信任商宴的手艺。”
    顾宁扔了颗橘子过去：“你剥橘子吧。”
    西装革履斯文败类风的四号将手搭在沙发靠背，用气泡音对着年纪最小的宋家三小姐低语。
    顾音微拧起眉：声音好做作，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好油腻，长得也不好看。要是换成周时宴穿这身，绝对是会所头牌。
    狗狗眼连帽衫的五六七号以醉得东倒西歪的韩亦可为C位，在跳韩系小萌舞。
    顾音：……行吧，这个比不了，难以想象周时宴装弟弟卖萌的样子。
    她喝完杯里的酒，看了一圈，都是些空酒瓶。
    扯了扯唇角，起身往门外走。
    没怎么喝的顾宁喊住她：“姐，你去哪？”
    “调酒。”
    .
    4楼大厅的一侧另外设了吧台，方便会员点单。
    顾音指间晃着空酒杯，走到吧台前，长腿交叠，斜倚着高脚凳：“一杯马提尼，树莓的。”
    “稍等。”
    树莓汁需要现做，酒还得等一段时间。
    顾音托着腮，打量霓虹灯映照在玻璃杯的彩色光影。
    “怎么一个人出来？”
    一道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顾音循声转过头。
    穿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坐在她旁边的高脚凳上，长腿随意支着，正垂眼看着她：“没跟顾宁她们一起？”
    “你是……习习新点的单？”
    顾音微眯起眼：“怎么跟我家那个长那么像。”
    “不过他要是在这里，必然是要当头牌的。”
    她歪了歪脑袋，朝男人半扬起脸：“叫什么？看在脸一样的份上，顾小姐点了。”
    “……谢谢顾小姐。”
    周时宴顿了顿，笑着回：“小周。”
    顾音点了点脑袋：“啊，本家啊……”
    话还没说完，右侧的包厢传来“咣”的一声。
    韩亦可勾着西装眼镜男的衬衫领口出来，踉踉跄跄走到了她对面，嘘起眼打量周时宴：“新来的？质量是要高不少。”
    她朝顾音抬了抬下巴：“姐妹，跟你换换。”
    “不换。”
    顾音偏头扫了她一眼，伸手扯过周时宴的领带，将人拽到身前，狠狠亲了一口，像是在昭告天下：“小周头牌，我的。”
    第二十五章 亲亲抱抱
    一个半小时之前。
    黑色宾利平缓地驶向港口。
    周时宴刚从澳洲出差回来, 枕着座椅靠背闭目养神。
    郑铭梳理完各项目发来的近两周进度文档，拣着重点汇报。
    “吴成林跟的管建新项目，已经结束第一阶段的拍摄, 剧组三天后前往疆城取景。”
    周时宴阖眼听着，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扶手，不时“嗯”一声。
    “预计拍摄周期三到四个月, 每月安排五天左右的弹性休息时间, 演员根据通告表自行找统筹协调拍摄计划。”
    他顿了顿, 抬头看了周时宴一眼, 补充道：“从沪城过去一共三趟航班，分部在早晨和傍晚, 耗时四个半小时。”
    周时宴曲着指节, 轻敲了两下扶手, 低唔了声，没说话。
    郑铭便继续道：“啸天最近拿到了影视创投部的扶持清单，根据清单找了多名导演私下吃饭。”
    “说法是啸天加入扶持计划，提供部分资金, 但不参与项目决策，一切由至晟做主。”
    “管建新导演已经委婉地拒绝了。”
    “还有个别导演有松动, 跟陈建文表达过联合投资的意思。”
    “联合投资……”
    周时宴眼睛依旧没睁开，轻哂了声, 问：“项目到哪一步了？”
    “已经敲定演员, 正在协调档期, 计划下个月月底开机。”
    郑铭调出项目档案, 说：“创作前期，编剧私下找制片人反馈过一次剧本问题，之后和导演沟通了两次, 最终达成一致意见。”
    周时宴看他一眼：“财务报告？”
    郑铭切换页面：“根据合同规定，第一批资金已经划到项目账户，开机后划入第二批。”
    “合同规定由至晟独资，找上陈建文的，应该已经收到了啸天的打款，查查他们的资金动态。”
    周时宴重新闭上眼，嗤笑了声：“有不明款项来源的，就停了吧。”
    “至于没表态的那些。”
    他顿了一下，说：“让他们自己做选择，至晟还是啸天，只能有一个。”
    郑铭微颔首，关掉平板：“好的。”
    .
    婚礼宾客多，游轮上住不下，其余随行人员都安排在附近的酒店。
    郑铭和赵克文跟着周时宴去了房间放行李，很快从邮轮下来。
    “宴总对啸天，敌意似乎有点大。”
    赵克文还皱着眉，有些不懂周时宴在车里说的话：“之前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国内，没交集啊。”
    “影投部的这批扶持清单，本身就没奔着赚钱去，有啸天加入好歹能少亏个一两亿啊。”
    他扭头望着港口的那艘游轮，感叹：“可能在宴总看来，一两亿也只是个数字而已吧。”
    “可能在宴总看来，婚姻比钱重要。”
    郑铭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路口拦车：“至晟也许能少亏一两亿，我们老板也可能会没了老婆。”
    “什么意思啊，这跟我们老板娘怎么联系上的？”
    赵克文更纳闷了，跟在他身后追问。
    郑铭头也不回，摆了摆手：“自己悟。”
    明明都跟老板公费出游跑了一趟巴黎时装周，居然还没摸清楚未来老板娘的地位。
    隔壁三助都知道在汇报行程安排时标黄疆城了。
    一辆出租车停下他跟前。
    “我回家，你自己住酒店吧。”
    他最后看了赵克文一眼，意味深长道：“这周末还有时间，多看点老板娘的历史新闻。”
    .
    飞鸟号游轮。
    周时宴去顾音微博转发的网红咖啡厅点了杯冰美式。
    等电梯时，撞见满脸写着无聊的表妹傅乔。
    “宴表哥晚上好。”
    傅乔捏着半块三明治，蔫蔫地喊了声。
    “怎么一个人，你哥他们呢？”
    周时宴问。
    “他们去酒吧了，都不带我玩。”
    傅乔耷拉着脑袋：“音音嫂嫂也不带我玩，说什么是大人之间的小秘密，我以后才能参加。”
    “我明年正月就满18岁了好不好。”
    她瘪嘴道：“按虚岁的话，现在就是大人了。”
    周时宴：“……”
    他沉吟几秒，说：“酒吧的身份证要照实岁来。”
    “时间不早了，表哥送你回房间。”
    送完傅乔，周时宴联系了司机，又转身下船。
    坐进车里时，给周宁轩拨了一个电话：“我现在过来微醺，几楼？”
    .
    相较于顾宁热闹的婚前单身派对，商宴这边显得简单了许多。
    七八个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士，围坐在包厢里，打麻将、玩桌上足球。
    唯一的异性是领周时宴进来的旗袍女侍者。
    “梁世杰叫了几个小明星过来唱歌。吵，让他们去别的包厢了。”
    商宴解释。
    “打吗？”
    傅辰问：“末位淘汰制，输的过去玩桌球。”
    周时宴应付了两句，都没坐下，从商宴口中得知顾宁所在的包厢号，转身便上了楼。
    刚到4楼大厅，望见的便是未婚妻晃着空酒杯，身姿摇曳地倚着吧台，托腮等酒。
    接着，便是顾小姐宣示主权的一吻。
    顾音拉拽的动作来得太过突然，周时宴对她又从无防备。
    两厢情愿之下，促成了这个吻。
    “还能这样？”
    韩亦可先是张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了好几秒，接着慢吞吞地竖起大拇指：“姐们厉害，头牌归你了！”
    说完，又勾着西装男四号往电梯间走了。
    另一边，右侧那间包厢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人从里拉开。
    顾宁抓着手机走出来，跟商宴讲着电话：“你们要回去了吗？我这边也差不多了，赵欢已经倒了，我姐倒是还清醒……”
    边说边往外走，甫一抬眼，看见的便是堂姐扯着周时宴领带强吻的场景。
    “妈呀，我姐真厉害，直接摁着姐夫亲！”
    她惊呼了声，退出通话页面，点进自带相机，咔嚓了一张。
    没留神，开了闪光灯。
    顾音被骤亮的白光晃了眼，松开周时宴的领带，抬手挡住眼睛。
    “没事。”
    周时宴第一时间将她护进怀里，偏头扫了顾宁一眼。
    “那个……我就路过一下，你们继续。”
    顾宁哈哈两声，扭头退回包厢，“砰”得一声关了门。
    过了两秒，又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那个姐夫啊，我姐明天婚礼要跟他们剧组的人坐一块，你们……适当地节制，注意痕迹别太明显。”
    说完立刻缩回去。
    周时宴：“……”
    怀里的人已经老老实实窝在他胸口，枕着他的肩，睡了过去。
    顾小姐很节制地亲了小周头牌一口，然后不管不顾地睡了。
    他叹了声“可惜”，将人从高脚凳上抱起，转身走向电梯间。
    .
    一直到被抱上游轮，顾音都没有醒来。
    顾宁给他们安排的是顶层的套房，同楼层住的都是顾家和商家的人。他被归为顾音家属，安排在顾音隔壁。
    “毕竟没结婚，订婚宴也没大办，三婶婶的意思是避避嫌。具体要睡哪，姐夫你们自己安排就好了。”
    将房卡连着请柬一起送到他手上时，小姨子如是说道。
    周时宴抱顾音回的就是自己房间。
    他把人放上床。
    在找人过来给未婚妻换衣洗漱和亲自动手之间，犹豫了七八秒，起身走进盥洗室，端来了热水和毛巾。
    洗脸台上还放了套女士卸妆用品，大概是顾宁摸不透两人最终会睡哪，索性两边都把东西准备了。
    他也一并拿来。
    卸妆水是冷的，浸润了化妆绵敷在眼皮上，让人霎时清醒了过来。
    “周时宴？”
    顾音半掀起眼帘，纳闷：“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韩亦可她们呢？”
    她半坐起来，看了一圈：“都回去了？”
    “我们先回来了。”
    周时宴安静地看了她一会，换了块化妆棉给她卸底妆，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不说冷笑话？”
    “我又没喝醉，讲冷笑话干嘛哦？”
    顾音俯身拿了旁边的卸妆油，慢慢卸残留的眼妆，边说：“我有分寸的，明天上午宁宁的婚礼，不会多喝。”
    周时宴反倒没动作了。
    他看着顾音利落地卸完妆擦了脸，忽然问：“所以，一直没醉？是清醒的？”
    “当然了，我就喝了一杯百利甜，酒精度数比家里的青梅酿还低。”
    顾音慢吞吞地往脸上拍爽肤水，说：“喝醉的应该就只有韩亦可，她玩得比较疯。”
    周时宴：“……”
    沉默了半晌，等顾音换了睡裙从盥洗室出来，终于开口：“小周头牌？”
    表情很平静，只是淡淡地注视着她。
    “你也觉得很贴吗？”
    顾音给自己倒了杯水，说：“今晚看到莫习习点的那几个人，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都比不上我未婚夫。”
    “所以只要你过去，一定是当之无愧的头牌。”
    她走过去，坐到周时宴身旁：“不过要是你真过去了，我是不可能让韩亦可她们瞧见的。”
    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唇，笑着说：“小周头牌，顾小姐选择独享。”
    周时宴表情有些僵，在顾音贴过来时，身体也僵硬了一瞬。
    平生第一次，感到了费解和困惑，还有点无从下手。
    没喝醉的顾音，会对他这样？
    他往后退了些，靠在床头的靠背上，拧紧了眉心，看着还在笑吟吟看他、手指勾着他的衬衫衣角慢慢画圈的顾音。
    但如果是喝醉的顾音，能无障碍交流？
    口齿清晰，逻辑严密，除了举止比平常孟浪了点之外，完全是能正常沟通的状态。
    “那顾小姐现在打算做什么？”
    他按了按抽动的额角，捉住顾音一点一点往自己胸口爬的手指，眸色暗了几分，盯住她的眼睛：“是要小周还是周时宴？”
    “这种问题不存在。”
    顾音竖起另外一根食指，晃了晃：“成年人拒绝选择题，都要。”
    周时宴呼吸一滞，平静地问：“所以？”
    “所以……”
    顾音又贴近了些，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小周准备什么时候陪顾小姐一起睡觉？”
    第二十六章 亲密关系
    “可惜明天一早还要参加婚礼。小周和周时宴, 都得等之后才能享用了。”
    顾音说完，拖了鞋躺上床，径自睡了过去。
    周时宴：“……”
    无论是起因、经过还是结果, 这一系列发展都让他觉得离奇且毫无逻辑可言。偏偏对方还觉得无比正常，自顾自撩拨了一番，还能很安心地在他身旁酣睡。
    也不知道是出于信任还是考验。
    但也只能照做, 因为舍不得。
    他闭了闭眼, 低叹了声, 俯身在她额角落下一个吻：“说好的‘之后’, 别忘了。”
    .
    第二天，顾音被早上8点的闹铃叫醒。
    睁开眼的时候, 意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这是……周时宴？
    又是周时宴？
    她吓得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
    抬手掐了掐脸。
    有痛感, 不是做梦。
    所以又是发生了什么？
    她明明很克制地在喝酒了, 也再没喝醉过。
    为什么，一个晚上的功夫，周时宴又出现在她床上了？
    顾音捂着额头，心下崩溃, 努力回想在她睡着之前又发生过什么。
    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来。
    点评莫习习叫的会所男公关，小周头牌, 拽领带强吻，高声表示小周和周时宴她都要独享……
    最后定格在她抚摸着周时宴的脸邀睡的那一帧。
    就, 很刺激, 很跌宕起伏。
    她要不是当事人, 都想不到事情还能发展成这样。
    顾音按住额头, 看着还在睡梦中的周时宴，表情尴尬又羞愧。
    她昨晚是怎么有勇气对着周时宴说出“韩亦可玩得比较疯”那句话的。
    在周时宴看来，她明明更疯……
    原先以为喝醉酒非礼他已经是她内心变态的极限了, 现在一看，居然还能再变态一点。
    床上人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快要醒来。
    顾音心下一凛，大脑还没想出该发什么指令，身体下意识往枕头上一倒，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
    失去视觉后的感官变得无比清晰。
    她能感受到旁边人翻了个身，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看了许久。
    顾音心里打起了鼓，砰砰乱跳个不停，眼珠转来转去，纠结是立刻给人道歉商量赔偿方案还是继续装睡。
    还没纠结出答案，旁边人又有了动作。
    周时宴抬起手，将她脸上的乱发轻轻地拨到了耳后，笑着说了声“早安”。
    接着从床上起来，帮她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顾音悬起的心落了下来，悄悄掀开半边眼帘，窥见他走进盥洗室的背影。
    道歉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了，先把今天的婚礼糊弄过去再说吧。
    她在心里小声道，脸又往被子里埋深了一点。
    .
    上午10点。
    婚礼准时在顶层甲板上举行。
    顾音和《剑心前传》剧组汇合，坐在艺人好友的嘉宾席。
    周时宴在长台另一侧的贵宾席，她的斜前方。只需要稍稍一抬眼，便能望见。
    隔壁桌的艺人也看见了，低头跟旁边的人交头接耳。
    “至晟那位也来了，跟他弟弟坐一起。”
    “他跟这两家有来往吗？宁总好歹投过商导的片子，宴总今年才回国，怎么也挨不到一块啊，跟女方也没什么联系。”
    “私下有合作吧，没准至晟明年就会投商导的电影呢。”
    “啊啊啊他看过来了！我们的声音很大吗，他听到了？”
    “怎么可能，全场都是音响声。这边美女这么多，他看过来不奇怪。”
    “帅哥也多。听说了吗，某个以魔鬼身材出名的女神，上个月去至晟的地下停车场堵他，人看也不看就上车了，连车窗都没降下去过。”
    “蔡某？居然不好这口。”
    “说实话，这位我还真猜不到会好哪口。也快一年了，至晟这条线好像还没谁搭上去过。”
    “隔壁那桌的人不就搭上了，但也不知道怎么搭上的。他们弄的什么扶持计划，有一个连电影都没拍过，拿了八位数。”
    “我听说……”
    顾音跟她们背对而坐，被迫听了一耳朵。面上不露不显，全程面带微笑，注视着两位新人完成爱的宣誓、扔手捧花，换了身敬酒服开始挨桌敬酒。
    偶尔因为新人的左右走动，撞上斜前方凝视的目光，便礼貌地笑笑，再淡定地移开视线，低头抿一口果汁。
    “宴总就坐斜对面呢，我们等会儿过去敬个酒吧。”
    坐在她对面的管导忽然说：“吴总又给我们打了一笔疆城拍摄的补充款，据说是宴总特批的。”
    话音刚落，便受到全组的高度认可。
    “敬，必须敬！”
    “这样的金主爸爸请多来一点！”
    “这是什么神仙投资人爸爸哦！话少，有钱，长得还好看，颜值放在圈里都是金字塔尖。”
    蒋燕捧着脸小声尖叫：“要不是男朋友刚热乎，我都想倒追他。”
    她昨晚从电视剧项目杀青回来，跟二度合作的男主因戏生情，上个月刚确定关系。
    顾音：“……”
    “我……肚子忽然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她抿着唇，低咳了声，手搭在小腹上，面色有些白：“你们去敬酒好，别等我了。”
    .
    婚宴结束后，游轮还有几个小时才会抵达天津港口。
    趁着最后的一点时间，大家心照不宣开始了私人小圈子聚会、联络人脉。
    顾音装病躲过了几场社交，宅在房间里看剧本，等手机终于清静了，才起身准备下楼去顾宁在微博推荐的网红咖啡厅尝尝树莓摩卡。
    咖啡厅在5楼。
    顾音坐电梯下去，在咖啡厅的前一个拐角撞见跟她有过一泼之缘的怡天总经理刘璋。
    “希望以后有机会多多合作。”
    刘璋正冲着对面中创的张总点头哈腰献殷勤：“我也借借张总您的光，共富贵。”
    顾音走过来的时候，两人的交流已经到了尾声。
    刘璋的老鼠眼眯成一条缝儿，目送着对方走向电梯间。
    视线跟顾音对上。
    顾音：“……”
    她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唇，扭头就走。
    “等等！”
    刘璋揣紧了啤酒肚追上来，老鼠眼眯成一条缝儿，上下打量她： “顾美人，好久不见，又变漂亮了。听说最近又在拍管导的戏，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好好聊聊天。”
    “上次综艺没合作成，我可是遗憾了很久。正好怡天最近也打算投一部戏，女主还没定。”
    他伸手想去牵顾音：“音音这次可愿意赏脸，来我这试试镜？”
    “多谢看重，档期冲突，抱歉。”
    顾音冷着脸，往后退了半步，转身想走。
    “别急啊，一切都好商量。”
    刘璋迈着短腿又追了过去，横亘在她面前：“看得着却吃不着，会让人更加想念。”
    “顾美人莫不是在欲擒故纵？”
    “不过我都接受了。”
    他自信地摸着下巴，笑了笑，欺身上前，伸手欲摸顾音的脸：“都说剧场是维纳斯的圣殿，顾美人，你就是我的维纳斯。”
    顾音：“……”
    “这句话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说法，那时欧洲对维纳斯的认知是□□。”
    她拧起眉心：“你是觉得，能随便嫖我？”
    轻嗤了声，掐住他三根手指，曲肘顶住他的右肩，拽着他的手臂狠力一摔。
    “咔哒”一声。
    伴随着刘璋杀猪般的哀嚎，他的右肩耷拉下来，脱了臼。
    “条件反射，抱歉。”
    顾音抿着唇，面无表情道：“我不会接骨，帮你叫医生过来。”
    说完，转身往楼梯口那边的卫生间走去。
    “你他妈有病吧！”
    刘璋挣扎着抵住墙爬起来，捂着右肩，嘴上还在骂个不停：“说你是维纳斯已经够抬举你了，出来卖还立什么牌坊。”
    “放眼整个娱乐圈，老子想嫖谁就嫖谁，嫖你是看得起你。”
    “一个要被孙晓伟玩烂的货，不知道哪里讨来点资源，就把自己当盘菜了。”
    他骂骂咧咧往电梯间走。
    走到拐角时，撞见正倚着墙抽烟的高瘦男人。
    “宴……宴总啊，好巧。”
    刘璋第一时间换了副嘴脸，五官堆在一块，挤出一个笑。
    “不巧，我在等人。”
    周时宴抬眸瞥了他一眼：“嘴长来是用来败坏男人风气的话，就别用了。”
    话音刚落，指尖按住他的下巴，狠力一扭。
    “咔哒”一声，便又脱了臼。
    拥挤的五官掉了一块下去，看着空泛了不少。
    在对方“阿巴阿巴”的呼痛声里，周时宴捻熄了烟，转身朝顾音离开的方向走去。
    “医生已经帮你叫了。不用谢，只是尽一下顾家的待客之道。”
    .
    5楼卫生间。
    顾音垂着头，细细地用洗手液涂抹双手，冲洗干净。
    外面走廊。
    周时宴倚着墙，听着里面传来的流水声，又想起上午打给陆璟时的那个电话——
    “不用觉得奇怪，这是一种典型的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电话那头的陆教授显得尤为淡定。
    “她希望你能陪在她身边，但又因为父母的婚姻教训，让她不敢尝试和你产生稳定亲密的关系，所以提出了协议结婚的请求，让你们的关系保持在一种游离和模糊的状态。”
    “你应该庆幸，对她而言，你是特殊的那个。”
    周时宴沉默数秒，问：“祁妗当初也是这样？”
    电话那端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总算传出回答。
    “她还没来得及产生这种情绪。”
    像是回忆起什么荒诞又无奈的情景，陆璟时轻哂了声，低叹道：“给你一个过来人的建议。”
    “以不变应万变。”
    “顾音的这类表现，是家庭关系培养和修复失败的产物。父母的商业联姻给她带来了一系列的心理阴影，让她面对爱情和婚姻，只存在消极思想。就算真的对谁动了心，她也会用各种假象和自我催眠掩盖。”
    “你能和她走到协议订婚这一步，已经极为神奇。”
    “所以你在跟她进一步相处后，会发现她对你的态度和她跟你签订的协议内容完成是两回事。”
    “因为意识不算清晰的她所表现出来的，是内心真正渴望、想要和你发展的关系，而这和她清醒时刻的言行所表达出来的，截然相反。”
    “但她自己并不知情，而你，也不能去打破。”
    “你能做的，就是按兵不动，依着她来，等她自己去发现问题，走出第一步。”
    “一旦操之过急，在她还没意识到之前便将这层假象揭开，逼她面对父母婚姻的根源问题，她会崩溃。”
    陆璟时顿了顿，接着说：“你们的关系也会。”
    打完这个电话后，周时宴一直在想该怎样按兵不动。
    是仍由非清醒状态的顾音自由发挥，事后再装作不经意提起？
    还是依照清醒时刻的协议内容，假装无事发生，等待她自己发现？
    前者不好把控局面，后者他又不希望等太久。
    陆璟时七年空闺的前车之鉴明晃晃地摆着，他自认没那么多耐心。
    洗手池的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顾音接着电话出来。
    是医务室的护士反馈说姓刘的脱臼患者已经接到了。
    她道了声谢，挂断电话，走出卫生间。
    在走廊外看见自己躲了一个白天的男人。
    “好巧。”
    她扯出一个笑。
    “不巧。”
    周时宴也勾起唇，笑：“在等你。”
    “……”
    顾音抿了抿唇，有些心虚地问：“为什么？”
    “因为想解决昨晚的问题。”
    他平静地看着她：“根据我们签订的协议内容，周时宴是顾音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换个说法，周时宴是顾音的。”
    “他所扮演的小周头牌，同样也是。”
    “所以你不需要躲我，也不需要觉得尴尬和抱歉，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在协议范围之内，依旧属于我的个人主观意愿。”
    他走到她面前，略略低头，对上她的视线，嘴角依旧带着笑：“你所有的行为，我都接受。”
    第二十七章 游泳教练
    “你所有的行为, 我都接受。”
    话音刚落，广播里传来乘务员的温馨提示——游轮即将抵达天津港口。
    “先回去吧，明天不是要去疆城？”
    周时宴又笑了笑, 转身往电梯间走去。
    顾音下意识地“嗯”了声，跟在后面。
    眉心微微拧起，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又找不出奇怪的地方。
    大概是态度问题吧, 周时宴看中订婚关系, 哪怕只是一层契约。而她全不在意, 又因为订婚协议是信任的陆教授把关，所以也没认真看过。
    这样想来, 周时宴依照协议内容给出的解释, 她有些不理解应该也正常。
    “叮——”
    电梯抵达5楼, 打开厢门。
    顾音安抚下内心的惊疑，朝按下上行键静静等待她的周时宴笑了笑，缓缓走进去。
    .
    第二天，顾音抵达疆城, 在酒店和《剑心前传》剧组汇合。
    疆城的剧情主要有两条线。
    一条是男女主追逐辟水剑法的踪迹，前往荒漠腹地的废弃古寺寻找持有剑法的男二——僧人道痂。另一条则是道痂的俗世妻子带着女儿在戈壁经营的客栈, 要被受命而来的暗卫女二强拆，借以威胁道痂交出剑谱。
    CP线很明朗。女一和男一, 男二和女三, 女二负责独美和一心一意搞事业, 男三坐镇京城搅动风云, 当幕后吃瓜群众代表。
    美术布景团队提前三个月在戈壁采景，一比一还原了废弃古寺和荒漠客栈。
    两排夯土房之前隔了三公里，剧组就在中间安营扎寨, 方便转场。
    就，面朝黄沙背朝天的实景体验。
    最近的酒店里拍摄地也有二十多公里，开车来回就要两小时，演员只有隔天上午没戏份才会回去休息，平时就是睡房车或蒙古包。其他必须时刻原地待命的工种则更惨，基本找不到住酒店的机会。
    就算住进酒店，也只是住宿环境的改善，伙食照样偏西北风。
    剧组里都是南方胃，一两天吃个新鲜还行。个把月全是些面点小麦馒头，大家都有点遭不住。
    在戈壁滩上连轴拍了小半月，还赶了趟大夜的戏。演员们白天饭也没吃，猫进房车补眠。
    顾音挣扎着卸完了妆，才整个人摔进榻榻米里，倒头就睡。
    “顾音姐，你先吃点糖垫垫吧，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
    助理小雅跑蒙古包要来半袋水果糖，剥开一颗递到她嘴边。
    “我还好，你拿点出去给大家分了吧。”
    顾音眼也没睁，摆了摆手，说：“小小琳估计累着了。”
    小小琳是演道痂女儿的小演员，因为戏份吃紧，最近几天都跟顾音一样在戈壁滩上熬着。统筹给她安排了足够的休息间隙，但始终还是累的。
    “嗯嗯，已经给了，我就是跟小琳妈妈分的这袋糖。”
    小雅轻声道，将没拉好的窗帘归整好，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房车对面的蒙古包。
    一群工作人员盘腿坐在毛毡毯上，拉统筹主任一起吃着黄沙拌面，肃着脸商量休假问题。
    “我觉得这样的安排比别的剧组那种赶工期要合理啊，也不会过度劳累。”
    “也是我们项目资金充裕才能这么安排，不然哪经得起这么烧。”
    统筹主任也觉着纳闷：“你们不想中间休息一下吗？”
    “早死早超生吧，还休什么假，赶紧拍完赶紧撤。我还……”
    灯光组老大哥粗着嗓门喊，话还没说完，被牛肉面里的沙砾剌了喉咙：“……呸！总之”
    “演员长期在这种环境待着，脸也不贴妆了。”
    摄影老师接着说：“只能后期叠滤镜，质感就差了。”
    化妆师摸了摸自己的脸，叹气：“我这趟项目赚的钱，目测要折一半进皮肤修复。”
    “这也不是项目钱多钱少的问题，经费多也不能这样造啊。”
    副导演接过话头：“我们自愿加班加点保质保量完成拍摄计划，这假就别休了吧。”
    “演员那边的意见我也问过了。”
    他接着道：“他们的意思是能早点拍完早点转场也好，中间休不休息其实不重要，作品质量是第一位。”
    统筹主任思索了两秒，说：“那我回去调整一下，重新排一排。”
    .
    统筹重新调整了拍摄计划单。
    取消每月五天的休假后，三个月的工期成功缩减到了两个月之内。
    全组人在酒店歇了两天，重整旗鼓，开始了紧锣密鼓地拍摄。
    顾音的戏份比较集中，前面一个半月拍得差不多了，剩下一场在客栈的打戏。因为有小演员的加入，统筹将这场戏排在了最后。
    ——孤门客栈，日，内
    数名暗卫破门而入，在大厅四处翻找，很快找到小女孩藏身的柜台暗门。
    为首的暗卫掐着小女孩的衣领，将人提到半空：“走！去找你爹娘！”
    “放开我！”
    小女孩四下蹬腿想要抓他：“你们是坏蛋，爹爹和娘亲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冷哼：“放心，我们也不会放过你爹娘。”
    说罢，将小女孩夹在腋下。
    转身欲走的瞬时，侠女不弃蒙面持一柄辟水软剑，自二楼露台翻身而下，一剑斩杀挟持小女孩的暗卫，将人牢牢护在怀中。
    侠女又与对方你来我往对了数十招，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最后以一个720度转身横扫，击退多名暗卫后抱着小女孩飞身撤离……
    不远处的摄影机前，管导面色凝重盯着镜头：“卡！”
    “收工！大家今明两天好好休息，明儿换地方。”
    管导离了摄影机，表情轻松不少，脸上也有了笑容：“阿音啊，不错，这半年基本功没白练。”
    顾音笑了笑，接过助理递来的水：“也是武指老师教得好。”
    “甭在我面前谦虚了。”
    管导和她一道走向前方的蒙古包：“等到了江城，第一场也是你的重头戏。”
    “江城？”
    顾音怔愣一瞬，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不是去坪镇的竹海吗？”
    疆城的戏份拍完，原计划是转到横店取景，最后才是竹海的部分。但因为这边提前了一个多月收工，横店的档期没法往前挪，只能联系坪镇旅游局重新协调拍摄时间。
    “水上戏在竹海，水下戏得另外找个深点的泳池。”
    “竹海排期还有一周，可以先拍水下的部分。”
    管导理所当然道：“你的水下剑舞可是一大看点。”
    剧情上，女主的水下剑舞是高潮前夕的最后一个节点。
    荒漠古寺，男二见妻子亡于暗卫之手，破了杀戒重伤女二，将暗卫尽数杀光，前往京城了解恩怨。临行前，将女主帮忙救下的女儿托付给女主，并送出辟水剑法。
    女主由男主护法在水下修炼，打坐了两天一夜，依旧差了一点。
    岸上，男主和男二女儿遭暗卫偷袭，女主出来搭救，反被打落湖底，在溺水濒死那一瞬，悟出了剑意，舞出一套辟水剑诀。
    “虽然拍摄难度大，对演员要求也高，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圆满完成。”
    管导笑呵呵道：“昭艺当初跟我磨这段剧情，全程都是照着你在写的。”
    顾音：“……”
    这段剧情排得比较靠后，她只有大致印象，完全不记得有水下的戏。
    哑然了数秒，顾音抿着唇，慢吞吞地说：“这样啊。”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管导见她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关心了一句。
    “……没问题。”
    她笑了笑，沉默两秒，又低声补了两字：“应该。”
    不过是溺水和水下剑舞，成年人了，应该能克服的。
    .
    江城深潜游泳馆。
    第一场，溺水戏。
    “啪嗒啪嗒！”
    数个大号场灯同时打开，照亮了整个游泳馆。
    顾音做完妆发，沉默地走到游泳池边，弯下腰，将手伸进去试了试水温。
    是温热的，跟泡澡的温度差不多。
    “不要有压力，每一段的情绪表现到位就行了，镜头可以后期拼接。”
    “别担心，不会真溺水的，医护人员都在边上候着。”
    管导在她旁边说。
    顾音点了点头。
    道理她都懂，但实际拍摄出来的效果怎么样，她暂时无法保证。
    毕竟你不能要求一个幼年有过溺水经历的人，转眼就能在水下的镜头前表演出层次丰富的情绪。
    她能保证的，是尽力而为。
    摄影师已经下水了。
    顾音在心里轻叹了声，坐在泳池边，闭着眼慢慢滑下去。感觉到温热的水漫过下颚，一点点包笼全身。
    四周一片黑暗与寂静。
    剧组挑的5米深的区域，场灯只开了一束小的，打造晦暗天光的氛围。光照透进水里，只能照清一米左右。
    顾音闭着眼，慢慢下沉，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
    内心恐惧被无限放大，呼吸跟着失措，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呛出了声。
    因为强烈的窒息感和曾经溺水的恐怖阴影，四肢不受控制地挣扎起来，努力在水下扑腾。
    “操！这是真溺水了吧！”
    一旁的摄影师吓得都要扔了摄像机，赶忙摘了氧气罩让顾音戴上，推着她浮出水面，着急忙慌喊工作人员帮着把人捞上岸。
    “顾音！顾音你醒醒！”
    “顾音你怎么样？”
    “都让开，别围在一块，让她呼吸！”
    “医生来了，都让让！”
    岸上的工作人员也乱成了一团，好半天才给医生腾了个位置。
    顾音只感觉脸被拍了好几下，吐了口水，便慢慢清醒过来。
    彻底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已经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面上还罩着氧气罩，望着琉璃天窗发呆。
    “感觉还好吗？”
    管导又看了几遍监视器回放，走到她旁边坐下：“镜头能用的很少，缓一缓还得再拍几条。”
    顾音迟疑两秒，慢慢点了点头：“好。”
    “是真好还是勉强好？”
    管导又问。
    “那不是你的水准，更像是条件反射。”
    “从镜头里看，你的表情也不是因为溺水而痛苦，反而更像受到了惊吓。”
    他顿了顿，抬头看着顾音：“阿音，你是不是有点恐水症，潜不了水的那种？”
    “……只是害怕溺水。”
    顾音沉默了数秒，摘掉呼吸面罩：“我们要不要先拍水下剑舞，睁眼的话我应该不会怕。”
    “溺水戏，可能需要缓几天，我先自己克服了恐惧。”
    她抿抿唇，试探性地提议：“或者，把溺水换成岸边？”
    管导没回答，反问她：“你会潜水，或者会游泳吗？”
    顾音摇头：“……都不会。”
    “那么对你来说，水下剑舞比溺水更难演。”
    他沉吟了两秒，站起身：“这边先这样吧。”
    “给你一周假，回去学了游泳，克服了对溺水的恐惧再来。”
    他看着顾音：“实在不行就先拍竹海的戏，你什么时候不怕了再回来拍这里的。”
    顾音微拧起眉：“可是……”
    “没有可是。”
    管导打断她：“我的确能帮你把这块剧情拍到及格线，也可以将你完成不了的部分合理规避掉。”
    “但目前我还不想。”
    他背起双手，说：“我不希望你拥有这块需要我来帮你基本完成甚至去规避表演的弱点、短板，所以还是希望一周以后，能看到克服了恐惧的演员顾音。”
    .
    水下戏拍不了，竹海的剧情又同样以顾音为主。她一放假，全剧组的人也跟着一起停工。
    “托顾音老师的福，白得一周假。”
    “顾老师加油，游泳很简单的。我爸把我往河里一揣，我半天就学会了狗刨。”
    “慢慢来，不要有压力，水下戏放最后拍也没关系。”
    “音音老师平常心，你一定可以的。”
    临散场前，大家还在给顾音加油打气。
    顾音点着头道谢，无端地有些心虚。
    回沪城的路上，已经开始让小夏和小雅物色游泳教练。
    “要耐心一点的。”
    “不用考虑钱的问题，只要他能教会我，别的都好说。”
    “尽量找女教练吧，教起来可能方便点。”
    “别的标准我也想不出来了，你们看着找吧。时间也赶，也管不了太多。”
    .
    两天后。
    澜湾小区2号别墅，3楼室内游泳池。
    顾音泡在池子里，一手扶着游泳圈，一手环住边沿的扶手，回小夏的消息。
    【小夏：音音姐，游泳教练我找到一个了】
    【小夏：具体合不合标准，可能需要你来看】
    【顾音：行，约在哪里见？】
    【小夏：你家。】
    顾音：“？？？”
    她怔了怔，正要追问原因。
    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传说中在曼哈顿出差的未婚夫披着浴袍，慢慢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看着她。
    浴袍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敞开，露出大片的胸肌和流畅紧实的腰腹肌理。
    “顾小姐好，我来面试游泳教练。”
    第二十八章 试用
    顾音眨了眨眼, 有些懵。
    手机屏幕亮了，接连弹出几条小夏的微信消息。
    【是郑特助推荐的】
    【我昨天线上面试游泳教练，面到头秃都没面着。晚上没忍住, 在朋友圈破防，郑特助就来找我了】
    【他给我发了宴总的履历，但我不太敢一个人面……】
    【宴总以前是沪城青少年游泳锦标赛的金牌选手, 代表沪城参加全国锦标赛, 因为在男子200米个人混合泳表现优异, 还差点进国家队】
    【看起来当个游泳教练绰绰有余, 所以……】
    【音音姐你亲自来面比较好】
    【看宴总游泳的面试官福利我实在消受不起】
    难道她就消受得起了？
    顾音扯了扯唇角，按黑手机。
    余光下意识往岸上飘。
    脑子里也不自觉浮现出了青少年版的未婚夫在泳池劈波斩浪的矫健身姿。尤其是入水和出水的那个瞬间, 她几乎能听到耳畔传来的少女尖叫与狂欢。
    “需要先展示个人技能吗？”
    岸上, 周时宴已经重新站直, 嘴角带着点笑，作势要脱了浴袍下水。
    顾音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清醒过来，瞥见对方脱到一半的浴袍，心下一颤, 扬高了声调：“不需要！”
    “面试通过了。”
    她抿抿唇，镇定地抬起头, 克制住往周时宴胸口瞟的目光，微笑着说：“我们走正常流程, 先试用一天。”
    .
    顾音对泳池的抵触来源于沈宛清和顾昭明的一次争吵。
    那年她5岁, 天真活泼又好动。
    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开始上学, 单独请了老师在家教学。同样是每周上五天, 休息两天。
    不去学校，又没有认识同龄人的新途经，顾音唯一能天天见面的朋友是大她四岁的哥哥顾臻。
    顾臻那时已经是一个作业繁重的四年级新生了, 课后还得上各种兴趣班，没多少玩乐的时间。好不容易拥有一个周末，他会选择通宵玩游戏到天亮，而不是陪小屁孩玩“低智”游戏。
    所以顾音给自己安排的娱乐活动是带着一箱子人偶玩具在后花园扮家家酒。
    周末下午，顾音午睡醒来，照例去哥哥房里探头看了看，发现顾臻还在睡。
    “哥哥，今天下午可以一起玩吗？”
    她哒哒哒跑到床边，扯了扯盖在顾臻胸口的被子。
    “自己去玩，别烦我。”
    顾臻挥开她的手，翻过身背对她继续睡。
    “好吧，那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顾音嘟起小嘴，踢踏着小碎步，慢吞吞地出了房间。
    等到抱着公主和王子模样的人偶下了楼，情绪便又高涨起来。
    她今天准备为公主和王子举办一场世纪婚礼。
    顾音请管家和阿姨一起帮忙搭好了临时的婚礼舞台，安安静静地坐在花坛边，给新娘人偶制作小捧花。
    “茜茜公主，约瑟夫王子，我以□□义宣布，你们已经成为夫妻。”
    她郑重其事地站在两个人偶中间，高声道：“现在，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
    说完赶紧蹲下去，在玩具箱里翻找首饰盒。
    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顾音抱着首饰盒，小心翼翼攀着栅栏，看见沈宛清从车上下来，怒气冲冲走进别墅。
    “顾昭明，你觉得陪我看展是浪费时间，而我陪你摄影又是在打扰你工作，那么请问，我们还有相处的必要吗？”
    顾音跑进客厅，沈宛清正坐在沙发里，举着手机讲电话。
    “如果没有，我们的婚姻，有必要继续下去吗？”
    沈宛清闭了闭眼，接着问：“你觉得这样下去有意思吗？”
    对面沉默了很久，一直没说话。
    “我会好好思考这个问题，也希望你能仔细考虑。”
    沈宛清扔下最后一句，挂断电话，将手机狠狠砸向地板。
    “……妈妈。”
    顾音走过去，抱着她的手臂，轻轻地贴上去：“不要不开心哦，心心陪你呀。”
    “我们一起参加茜茜公主和约瑟夫王子的婚礼吧。”
    她牵着沈宛清的手走到后院，指着草地上的小型婚礼舞台说：“她们今天结婚哦。”
    “结婚？好在一起互相折磨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吗？”
    沈宛清冷嗤了声，松开女儿的手，居高临下睨着两只脸上涂了腮红、耳边别着鲜花的人偶：“这样的婚姻多没意思啊。”
    “不如一开始就结束，直接举行葬礼吧。”
    “我成全不了自己，至少能成全你们。”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抚摸着公主人偶耳畔的粉色蔷薇，低声说。
    说完，摘下蔷薇花，将两只人偶扔进了泳池。
    顾音还有些懵，怔怔地望着母亲站起身，走进别墅。
    粉色的碎屑从她指间露下来，落在她踩过的草坪上，被风吹拂着，隐匿在绿草间，不见踪影。
    顾音恍然惊醒，哒哒哒走到泳池边，看着浮在池面的两只人偶。
    公主人偶的王冠被摔落了，沉进水底，金色头发在水面散开，闪烁着细碎的光。
    她蹲下身，费力地伸出胳膊，试图把它们从水里捞起来。
    没够到。
    顾音本身不爱玩水，也还没有正式开始学游泳，跟泳池最亲密的那次接触，就是4岁生日那天，坐在唐老鸭游泳圈里拍了几张写真。
    人偶随着风吹拂的水波漂荡到了池中心。
    顾音蹲在池边，歪着头想了想，转身哒哒哒跑上楼。
    “哥哥，妈妈不开心了，她把茜茜公主和约瑟夫王子都丢进了游泳池里。”
    她爬到顾臻床上，摇着他露在被子外的胳膊：“哥哥，你帮我救救他们好不好。”
    “你烦不烦啊！”
    顾臻猛地一拍床铺，坐了起来，怒声道：“出去，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的房间。”
    视线对上妹妹蒙查查含泪的小鹿眼，忽的哑了火，闭了闭眼，改口道：“哥哥现在很困，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你先自己玩，好吗？”
    “……好。”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磨蹭着下了床，回到泳池边，望着泡在水里的人偶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婚礼还没完成呢，我要宣布礼成，从此公主和王子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说完，小心翼翼撑着池沿，慢慢滑下去。
    .
    再一次趴在泳池边，在周时宴的陪伴下，小心翼翼伸出一只脚，慢慢探进水池的顾音，忽然想起5岁时发生在泳池边的那场无疾而终的婚礼。
    1.2米的水深，刚好淹过她的头。
    等她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已经在病床上躺着，床边趴着握住她的手、脸埋进她手心里无声恸哭的沈宛清和站在旁边双手握拳眼圈发红的顾臻。
    父亲顾昭明刚坐上前往阿姆斯特丹拍摄的航班，目前还联系不上。
    至于泳池里的那两只人偶，谁也没在意。
    等她出院回家时，后花园已经被全部翻新。泳池铺了一层地砖，加高成了80厘米。顾音的身边也多了一位阿姨，寸步不离地陪着。
    她有了新的爱好，下意识远离了泳池，也再没有为玩具箱里的人偶举行过婚礼。
    甚至于，忘记了自己曾拥有过一对公主和王子的人偶。
    现在忽然想起来，心里无端地生出几分感慨。
    如果那时候，周时宴也在的话。
    茜茜公主和约瑟夫王子，应该能在他们的见证下完成婚礼、度过幸福的一生吧。
    顾音看着浮在池中，安静地等待自己下水的周时宴，出神想。
    “慢慢来，我们时间还有很多。”
    隔着泳镜，周时宴看不到她的眼神，只察觉她在看自己，便缓声道：“顾音，扶着游泳圈，我们先绕着边沿走一圈，再慢慢往深一点的区域靠近。”
    说着，往她的方向贴近了些，左手绕过顾音搭在游泳圈的一侧，将人虚虚环住。
    .
    澜湾别墅当初在装修时便只考虑了小夫妻的二人世界，泳池的水深在1.2-1.8米之间。
    顾音一手环着游泳圈，一手搭在周时宴的手臂上，半走半游地，沿着泳池边沿划了一圈。
    不知不觉，被牵着往中心区域靠近了些。
    “周时宴……”
    顾音踩不到底，下意识松了游泳圈，两手攀着旁边人的肩膀，脚在水下不住地划拉：“……我想回去……”
    “我在，别怕。”
    周时宴揽着她的腰，带着她往深处划了些：“音音，放松。”
    “调整呼吸，试着去感受水的存在，它并不可怕。”
    “你可以试着松开手，靠自己浮起来，慢慢向后拨水。”
    “别怕，我就在你身边，随时能带你离开。”
    顾音看了他一眼，抿着唇，小声说：“那我试一下，你别放手。”
    她平复呼吸，大着胆子放开挂在周时宴身上的手，慢慢地向后拨动。
    偶尔沉到水下，扑腾两下，便又浮出了水面。
    渐渐地，顾音掌握了一些要领。等回过神时，已经划了好一段距离。
    她偏了偏头，看见一直跟在身后，伸开双手将她虚虚围住的周时宴。
    “我好像，有一点点会了。”
    她扭头看着他笑。
    话还没说完，身体忽的往下沉。
    接连扑腾好几下，试图浮上去。反而下沉得更深了，嘴里憋着气，吐起了泡泡。
    顾音放弃挣扎，安静地下沉。
    濒临窒息的恐惧感还没来得及升起，很快便感觉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紧紧箍着她的腰，将她带出水面。
    “低头。”
    周时宴托起顾音的腰，轻轻拍抚她的背，让她咳出不小心呛进去的水。
    “我好像找到感觉了。”
    顾音摘掉泳镜，环住他的肩，哑着嗓子兴奋道：“顺便试试潜水吧，到时候也要拍的。”
    周时宴笑：“不急，我们慢慢来。”
    说完，不见有任何动作。
    顾音拧着眉看他，有些纳闷。
    接着感觉到大腿根部传来不同于水温的热度，还带着起伏。
    她垂下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腿还死死环在人腰上，严丝合缝，像条八爪鱼似的。
    “……”扒住救命稻草不放，的确是溺水者的本能反应了。
    顾音抿抿唇，不动声色地放下：“咳，那先上去吧。”
    周时宴抱着她划到岸边，用浴巾裹了她全身，又取来桌上的毛巾给她擦脸和头发：“今天就上到这里，明天再继续。”
    顾音刚呛过水，喉咙里还有些烧，又因为刚才八爪鱼的动作，觉得有点难为情：“你明天不去公司吗？”
    “上午去，下午会早点回来。”
    周时宴轻柔地拭去挂在她睫毛上的水珠，笑：“所以我的试用期，顾小姐通过了吗？”
    顾音：“……”
    捏了捏浴巾的一角，点头：“过了。”
    第二十九章 人工呼吸
    是夜也, 月朗星疏，水波荡漾。
    顾音侧坐在泳池边。
    披着浴袍，露出一截光洁白皙的小腿, 朝着泳池的方向弯曲。
    跟站立在水中的周时宴堪堪隔了10厘米。
    目光毫不避讳地在对方露出水面的肌理纹路流连，唇角含着一抹笑。
    “我害怕溺水，小周教练先教教我怎么呼吸好不好？”
    她直起身, 一手撑着池沿, 一手搭在周时宴的肩上, 在对方沉默的视线中, 将唇轻轻贴了上去：“先，教我怎么在接吻时呼吸。”
    咬着他的唇瓣, 含含糊糊着说：“类似这样……”
    感觉到身下人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些, 她轻笑了声, 退回去。
    微微抬起头，勾住他的脖子，摸了摸他的脸： “好像没吻对。”
    指尖一点点下滑，在对方紧实的腰腹流连宛转：“小周教练教教我……”
    话音未落, 忽然被人掐着腰身带进水里。
    周时宴捏住她的腰，将她抵在了池壁上, 衔着她的下唇，以舌尖抵开牙关, 强势又温柔地探了进去……
    落地窗外, 月亮害羞地藏进云层, 不好意思打扰那一对在水中抵死缠绵的男女。
    下一瞬, 天光大亮。
    微风透过半阖的玻璃窗吹进来，带来少许冬日的凉意。
    顾音猛地睁开眼，四下看了一圈。
    粉白色调的墙, 白色帷幔，银灰色的趴在飘窗上睡觉的大猫……的确是她熟悉的卧室。
    和她睡前最后的记忆吻合。
    顾音轻轻按了按胸口。
    还好，只是一个梦。
    她抿抿唇。
    嘴里似乎还充斥着对方攻城略地时留下的清冽味道。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梦中那一段亲密无间的唇齿纠缠。
    “人工呼吸……”
    顾音按了按额角，表情一度无语：“这是什么烂借口啊。”
    她承认，昨天周时宴手把手教学的时候，她的确有过那么几秒或者几分钟的别的心思。
    但这都是人之常情。
    一个脸好身材好的帅哥，穿着泳裤站在你面前，全程对你轻声细语、耐心指导，体贴又温柔。
    谁能不动点色.心？
    面对这种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夹击，圣人都得犯点凡人都会犯的错。
    她如果没有暗自默念订婚契约，就不只是在梦里做做人工呼吸了。
    顾音在心里小声为自己辩驳。
    .
    十分钟后。
    顾音收拾好心情，淡定地用完周时宴温在锅里的早餐，披着浴袍去了三楼泳池。
    梦中调戏小周教练讨要人工呼吸是梦里的事，回到现实，她还有个游泳和潜水的坎要过。
    已经是上午十点。
    明亮的日光穿过落地窗，照透在碧蓝的池面，映下一道道交错闪烁的光斑。
    顾音站在泳池前，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将手臂上挂着的游泳圈放进水里，踩着台阶慢慢下去。
    昨天她已经差不多沿着池岸划了一圈，但全程都有周时宴寸步不离的陪练。
    虽然大多时候小周教练都是在旁边看着，没有上手帮她，但他所代表的安全感，正是顾音能放开手去尝试的最大倚仗。
    现在没有周时宴，顾音独自面对这汪最深不过1.8米的池水，心里依旧有些虚。
    身边唯一的活物是趴在落地窗旁晒太阳吃鸡胸肉干的咪噜。
    因为男主人不在家，自觉担起了监护猫的职责，从顾音醒来开始，便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顾音小心翼翼扶着游泳圈，绕着池岸半走半划。
    脑海里回忆着昨晚周时宴示范的动作要领，不断地重复。
    慢慢地，找到一点昨晚的感觉，大着胆子往中间的深水区划。
    浮浮沉沉几次，也能抛开游泳圈，游上十来米了。
    就是总感觉动作有点不太对，跟昨晚周时宴示范的不太一样。
    顾音泡在水里，慢慢悠悠地划拉，试图找出不对劲的地方。
    “嘎……嘎……呼呼……噗嘎……”
    身后传来几声奇怪的猫叫。
    她扭头看过去，刚好抓到咪噜没打完的呵欠。
    咪噜趴在落地窗旁，前爪往身体的方向弯曲，垫着脑袋。
    眼睛半眯着，一直看着泳池里的顾音。
    嘴巴张到一半，慢慢合上，又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噗嘎”。
    听着，像是在嗤笑。
    “你是……什么意思？”
    顾音游到靠近它的池沿，双手搭在岸上，微眯起眼：“我似乎看出了嘲讽。”
    “嗷……”
    咪噜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慢悠悠地踱到她跟前。
    看了她一眼：“喵嘎。”
    接着灵巧地一跃，跳进池中，绕着顾音划了两个来回。
    姿态优雅、闲适，像是在水中漫步。
    “你，是在笑我游得不好看？”
    顾音有些难以置信，觉得好气又好笑：“我说，有点宠物的自觉好不好。”
    咪噜踩着水跃到岸上，抬起前爪拍拍她的脸：“喵。”
    甩了甩水，又趴回了原处。
    顾音：“……”
    “请放下你的高傲。”
    “会猫刨了不起哦？”
    她用手舀了点水，泼过去：“你在澜湾湖摸了半年的鱼，还有先天的基因优势，跟我这种被赶鸭子上架学游泳的完全不在一个水平面。”
    “当然，我也承认我游得没周时宴好看。”
    “但也情有可原。”
    她顿了顿，接着说：“我就是游得不好才需要他来教。”
    “总之你最好放下你的身段，不然小心我今晚不让他给你煎鱼。”
    “喵。”
    咪噜看她一眼，又打了个哈欠，索性眯起眼，在太阳下睡了。
    “气焰嚣张。”
    她轻哼。
    拿起手机对着猫抓拍了两张罪证，分享到微博。
    【某家游泳馆新来的猫教练，消极怠工，还嫌弃学员泳姿。想扣小鱼干。看在可爱的份上，扣一条吧。】
    点开微信，准备将照片转发给掌勺的小周教练。
    闺蜜陆一宁正好发来消息。
    【喜报，猪头刘璋要凉】
    【总裁办的赵特助说的，有人拿到了他偷税漏税和潜规则内娱艺人的证据，直接报案了】
    【估计今晚就得上热搜】
    刘璋？
    顾音思索了两秒，想起是怡天地产的总经理。
    上次见面还是在堂妹顾宁的婚宴游轮，她感动于对方的房卡试镜邀约，送了一个过肩摔。
    【顾音：的确是个大喜事，值得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陆一宁：还有二喜呢】
    【陆一宁：啸天的资金链断得差不多了，孙晓伟一天到晚瞎投资，前阵子又学至晟大手笔投新能源汽车，还玩娱乐圈买通稿拉踩那套。】
    【陆一宁：结果创始人直接卷款跑出了国。】
    【顾音：啊】
    【陆一宁：现在啸天的现金流估计也就剩个两三百万吧，伟哥的养老钱】
    【顾音：给孙总鼓个掌吧，投资眼光独到】
    【陆一宁：邱虎本来想搭影视创投部的导演扶持计划的顺风车，没蹭上，现在到处攒局】
    【陆一宁：啸天没钱了，至晟不搭理他，小周总看不上，帝都那边呢，中创影视他也靠不了】
    【陆一宁：要不是还想保持文艺片大导的逼格，他都要卖身走穴了吧】
    顾音想起电影《怪侠》开机前的那一场聚餐。
    ——观澜会所，曲水流觞的4楼雅舍。
    因为是临时通知，来的人不多。
    顾音赶完通告过去的时候，包厢里只坐了几个剧组的新人演员。
    跟她都没有对手戏，围读会上也从没交流过，谈不上认识。
    顾音只能礼貌笑笑，泛泛地打声招呼，和经纪人找了位置坐下。
    邱虎留着经典的文艺老渣男胡须，一身成熟大叔造型，正和总投资人孙晓伟勾肩搭背，唱着所谓的老情歌。
    情意之浓，连眼角的鱼尾纹都透着谄媚。
    当时的顾音只觉得唏嘘。
    就连业内知名大导，为了投资款也得惺惺作态。
    之前几次剧本围读和聚餐带来的莫名不适，也都变作感慨。
    邱导虽然喜欢卖弄才学，故作风雅，对作品还是有想法和追求的。
    为了项目能顺利推进，在演员看不到的角落，他应该也做了不少妥协和让步。
    她如是感叹道。
    接着就被醉酒的孙晓伟掐了手心，塞进来一张隔壁铂悦的房卡。
    旁边的几个新人演员，已经上道地朝剩下的两个投资老总贴了过去，笑意盈盈风情惹火地劝着酒。
    顾音握紧手心，抵着方正卡片的棱角，带来一阵刺痛。
    她抿唇轻哂了声，想要找借口离开，为彼此保留一丝体面。
    抬眼时，对上了经纪人朱小怡意有所指的暧昧目光。
    “音音，好好照顾孙总。”
    朱小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给了她一个更加赤.裸的眼神，带着期许和鼓励。
    顾音怔愣了几秒。
    总算明白了这个月的行程安排里，为什么会独独留出明天一整天的空挡。
    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名利场上，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写满了欲望和野心。所有人身边都充斥着诱惑，稍有不慎便会堕入深渊。
    有人克制，更多人选择放纵。
    而性作为一种极好的将彼此利益捆绑的手段，类似于投名状，正好能有效且快速地拉近人与人的关系，并持久、稳定地维系。
    所以圈里对这种行为习以为常，数见不鲜。
    这是将一切资源化后，金钱利益彻底替代道德规范作为个人行事准则，所必然发生的事情。
    孙晓伟和邱虎想买，朱小怡想卖。两方一拍即合，默契地达成了合作，所以有了今晚的这次临时聚会。
    谁也没问被挑中作为商品的顾音，到底愿不愿促成这个交易。
    新人演员，再加上背景空白，是最好拿捏不过的。
    一边还保留着对明星光鲜亮丽生活的向往，一边又因为小有成就，得以窥见并亲历纸醉金迷的浮华名利场一角。内心的欲望被挑动，只需要再有一个推力，她们便会主动地沉溺，成为其中的一环。
    孙晓伟之流深谙此道，在圈里玩得炉火纯青。
    哪天眼拙了，撞上个别嘴硬的。也只需要稍稍施压，封杀一段时间，或是让经纪公司拿出艺人合同讨要千万违约金。
    恩威并施下，很少有艺人能坚持到最后。
    要么妥协，成为其中一员，或者麻木，彻底异化为商品；或者忍辱负重一直到跻身资本，成为下棋的一方。
    要么背上千万违约金，从此销声匿迹，再不踏入演艺圈。
    顾音是唯一的那条漏网之鱼。
    艺人合同有陆老师托同事掌眼，所以在闹翻后要赔偿的违约金也不多，算是和平解约。
    被国内资本封杀，还有国外求学时的戏剧影视资源，可以远赴海外排演戏剧。
    只要顾音想，她在国外也能过得很好。
    但她不想。
    她记仇，又有洁癖，见不得自己发展事业追逐梦想的地方存在这些腌臜玩意。
    之前孙晓伟和邱虎的一个中外合资项目，在加利福尼亚办选角party，被当地居民举报，在加州警署蹲了一晚上。个别艺人查出来□□阳性，关了十来天才放人。
    项目就此搁置，孙邱二人也灰溜溜地回了国。
    消息一开始便被压下了，国内国外都不见新闻，顾音只是偶然通过莉莉听参加PARTY的华裔投资人当逸闻说过两句，找不到证据。
    紧接着，便打听到了啸天要资助邱虎拍摄《弑神》的消息。
    《弑神》对外的噱头是中美计划首部耗资近百亿的东方史诗级项目，代表着中国电影工业的一大跃迁。
    项目以中国神话史诗小说《封神演义》为创意基础，讲述三千多年前这场仙、妖、人旷日持久战争之下的小人物弑神逆天之旅。
    一如西方的护戒三部曲，将商业性与艺术性有机结合，在大银幕上给观众带来了波澜壮阔的中土世界，《弑神》三部曲也将让奇幻瑰丽的东方神话世界走向大银幕，创造中国电影工业史上的里程碑式成就。
    乍一听，很震撼，让人热血沸腾。
    再认真琢磨一下对方使用的字眼，便会觉得悬浮。
    先不说启动资金的问题，这种体量的项目，光前期筹备就得花费数年，无论有没有外资参与，都轮不到他孙晓伟和邱虎之流牵头。
    至少顾音当初听说时，第一反应就是卖情怀骗投资。
    再结合上次选角party办进局子的逸闻，这个项目的真正用意，便也不难猜了。
    【顾音：一个缺钱，一个缺项目，看来是需要深入合作了】
    【顾音：掐指一算，《弑神》快了】
    【陆一宁：选角party估摸着要开起来了吧】
    【陆一宁：就是不知道是在国内还是要飞拉斯维加斯】
    【顾音：国内吧】
    【顾音：怎么说也挂着东方神话的名，选国外演员，有点不太好】
    【陆一宁：说是这么说，但在国内可能骗不到多少投资了】
    【陆一宁：至少至晟影投部就把邱虎放进了风险导演一栏】
    【顾音：啊，这说明贵司高瞻远瞩，知道内娱水深，不会轻易投资】
    【陆一宁：说起投资……】
    【陆一宁：今天上午总部开会，总裁办那边通知新加一笔体育业的投资预算，说是要考察青少年和成人游泳教育行业】
    【陆一宁：你最近不是说要学游泳嘛，难不成宴总是通过你发现新商机了？】
    顾音：“？？？”
    顾音：“……”
    她连工资都还没给人小周教练开，哪来的商机？
    顾音拧着眉想了想，猜不透周时宴的用意，默默在输入框键入。
    ——不知道，可能，他有别的战略部署吧。依誮
    .
    至晟总部，21楼会议厅。
    周时宴连轴开了三个会，到了实业投资发展事业部的汇报时，陷入了僵局。
    生物医学领域的几个项目负责人，为了各自看好企业的资源配置据理力争，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我们团队对嘉诚医用无人机的投资风险评估观察长达半年，基本能够确定嘉诚生物属于国内生物医学领域的第一梯队，拥有极高的潜力和发展前景。”
    “有了至晟的支持，不出三年，必能成为行业领头羊。”
    “我们团队选择的德康医疗成立三年，已经是行业领头羊了。”
    “德康医疗一年前获得华金天使轮融资，今年年初进入智能医疗领域，预计明年三月开展第一次无人机医疗急救配送试飞，年底正式投入市场。”
    “德康医疗是不错，帝都中创那边也在跟他们接洽，已经谈到具体数额了。刘总监是觉得至晟要跟在中创后面？”
    “嘉诚连中创的初筛都没过，恕我愚钝，没看出陈总监对它的三年期望从何而来。”
    “投资还是要知根知底，众合生物是由两年前从至晟出走的宋经理创立，我更看好他驾驭项目的能力。”
    “自家人对自家人，还是要信任和坦荡一些，不会过度夸大和包装。”
    “……”
    几个西装革履打扮体面的中年精英男士，隔着两米宽的会议桌你来我往，话里话外都是十足的阴阳怪气。
    桌上另外的项目总监深谙各人自扫门前雪之道，全程连声也没吱，免得惹火烧身。
    “嗡——”
    争吵进入白热化之际，不知道谁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众人皆是一惊，接着齐刷刷地朝声音来源瞪过去。
    望见主座上那位沉默男士的前方，放着一只手机。
    屏幕亮着，有眼尖的一眼便望见了上面显示的闹铃名称——上课。
    周时宴单手支着下巴，扫了眼屏幕，关闭闹铃。
    “时间差不多了。”
    他低唔了声，抬眼看向噤声的总监们：“无论是至晟还是中创，大家分析项目的逻辑与方法都差不多，得出的名单自然大相径庭。”
    “你们可以根据各自项目的资金规模和投资偏好进行挑选，我不会多做干预。只要分析合理，数据可信，预算不是问题。”
    “今天就到这，我还有事，散会。”
    说完便起身离开。
    会议厅里，项目总监们面面相觑，都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当着总裁的面阴阳怪气了半小时的几个项目负责人，拉着收拾文件的郑铭不放。
    “这才四点，宴总要去上什么课啊？”
    “不会耽误他什么要紧事了吧？”
    “我们都是为了公司好，都是从至晟的利益角度出发，你可得帮衬几句啊。”
    郑铭埋头整理会议资料，嘴角抽了抽，抬起头时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是要紧，但与大家无关。”
    小周教练赶着回家兼职。
    .
    下午五点，黑色宾利驶入观澜别墅区。
    周时宴提着从杨家私厨菜馆打包的番茄牛腩汤下车，轻车熟路地走到三楼，将还泡在泳池的未婚妻捞上岸。
    “等等，先让我展示一下白天的练习成果。”
    未婚妻坐在池岸的大理石地板上，两只脚不自觉地拨弄池水，满脸兴奋：“我已经能往返自由泳了，在水下也可以闭气二十秒！”
    说着，又“扑通”一下跳进水里，绕着池沿游了一个来回。
    有些动作看起来不算熟练，但也游刃有余，颇具观赏性。
    顾音的肢体协调性向来很好，又有多年的舞蹈功底，只要克服了潜意识里对水的恐惧，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怎么样？”
    她从水面钻出来，摘掉泳镜，仰着脸望向周时宴，眼神里充满热情和期待。
    周时宴站在池边，俯下.身看着她，抬手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水珠，笑：“很好，可以出师了。”
    “唔，其实我这样觉得。”
    顾音也笑了笑：“所以给小周教练准备了一份谢师礼。”
    她往后退了几步，站在水中，拎着白色泳衣裙的裙边，朝他行了一个屈膝礼：“请欣赏，睡美人，蓝鸟变奏。”
    .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四面的落地窗投射进来，洒在碧蓝的泳池。
    也给正在水中翩翩起舞的白裙女子镀上了一层暖橙色的光晕。
    周时宴坐在池边的躺椅上，望着水中优雅飘逸的舞者精灵。
    踮脚起落间，有水珠沿着她漂亮的眉眼滑落，在夕阳的映射下，闪烁着柔和却耀眼的光芒。
    那个瞬间，周时宴忽然回想起两人真正意义上的初遇。
    伊顿校庆日当晚的假面舞会，他礼貌婉拒他校女生的共舞邀约，独自去了后花园。
    夜色下的花园比白天要幽静不少。
    周时宴在湖边席地而坐，望着湖面倒映的明净温柔的月光，独享着这一刻的宁静与浪漫。
    倏然，一身白色羽毛礼服裙的少女推开湖对面的木栅栏门。
    戴着银灰色的狐狸眼罩，手里拎着喝剩一半的朗姆酒，一边高声唱着《卡门》的经典唱段，一边跳着芭蕾独舞。
    她就是这样肆意又强势地打破了这一片宁静夜色，闯入他的视线，踉踉跄跄地朝他走来。
    披着圣洁的月光，跳着散漫的芭蕾，荒诞又和谐。
    泳池里，顾音跳完最后的挥鞭转，再一次踮起脚尖，完成了三十秒的谢幕礼。
    “怎么样，小周教练满意这样的谢师礼吗？”
    她笑着问池岸的周时宴。
    “我的荣幸。”
    周时宴清了清嗓，哑声道。
    接着朝她伸出手，想牵她上来。
    顾音扬起脸，朝岸上已经看呆了的咪噜哼了声，踩着水朝他走去。
    忽的，脚下一滑，一头栽进水里。
    她反应不及，又因为方才的水中芭蕾耗费了大半力气，已经无力挣扎，只下意识地憋住呼吸，慢慢沉入水底，承受水压的冲击。
    意识混沌间，听到了远处传来跳入水中的扑通声，还有水花拨动声由远及近。
    她努力睁开眼，望见周时宴破开水流朝她游过来。
    顾音下意识地抿起唇，笑了笑，表情很平静。
    周时宴没笑。
    他神色肃然，搂住她的腰。没有向昨天那样将她带出水面，只单手托着她的脸，在顾音不解的目光中，强势地贴上她的唇。
    第三十章 给未婚夫的奖励
    一周后。
    顾音回到《剑心前传》剧组, 顺利完成了水下剧情的拍摄。
    “阿音，你真的太让我惊喜了。”
    “短短一周时间，就能掌握到这个地步, 还能和角色表演融合得这么好！”
    转场去横店的路上，管导还在感叹那段水下的表演。
    他对演员的要求一向很高，但入行十多年, 看过的演员不说演技臻至化境吧, 能跨过及格线往良好和优秀走的, 都是极少。
    同时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调教。
    大多数时候, 受限于项目资金和制片人，他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妥协于对方将将及格的表演, 差不多能应付观众了就放人过了。
    但心理上依旧不舒服。
    在片场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所以当仁不让在“最爱冷脸骂演员”的导演排名中蝉联桂冠数年。
    “我本来以为这段剧情要卡很久，都找统筹做了两手准备，把这个地方挪到最后一场。”
    管导大力地拍了拍顾音的肩膀，圈着她激动道：“阿音, 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你就是天生的演员！”
    饶是顾音习惯了他在拍摄到满意片段后的情绪外露, 也被拍得身子往座椅靠背撞了下。
    她轻咳了声，抿唇笑笑：“都是分内的事。”
    扭头从座椅旁边拿了瓶水, 递给导演。
    管导拧开瓶盖, 狠狠灌了一大口, 接着感叹：“就冲这段表演, 你明年的影后稳了。”
    “说起来，你这次的游泳教练找的谁啊？”
    “引荐一下，在片尾给人挂个名字。怎么说也帮剧组一个大忙。”
    他接着说：“下次需要拍水里的戏, 也找他当顾问。”
    顾音怔愣一瞬，想起那晚谢师舞后的人工呼吸救助。
    她栽倒溺水，由周时宴水下渡气，再自然不过。
    但事后再面对周时宴时，顾音总觉得有些心虚。
    毕竟前一晚刚做了诱惑人教她接吻的梦，隔天就真枪实弹在泳池里来了一段差不多的剧情。
    两件事这么一串，总感觉带了点图谋已久的意味。
    以至于，顾音最近跟周时宴接触，都有些拘谨。
    好在她很快就回了剧组拍戏，两人也没什么见面聊天的机会，最多在微信上交流几句咪噜的近况。
    最新的一条聊天记录，是周时宴说带咪噜参加叶竹芸女士举办的家族野炊。
    给顾音发了几张咪噜在山涧扑麻雀的抓拍。
    和照片一起的，还有一条语音消息。
    ——咪噜今天成功捕获野生鲫鱼两条，我先带回家养着，等你回来煮鲫鱼汤。
    是顾音熟悉的声调。
    温柔，和缓，尾音略微上扬，含着笑。
    跟新闻上清冷疏淡、难以接近讨好的金融新贵，和闺蜜陆一宁口中杀伐果断的宴总，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管导还在等回应。
    顾音沉默数秒，开口道：“教练是托了几层关系找的。”
    “他比较忙，另外还有别的正职工作，可能没时间。”
    顿了顿，接着补充：“而且他本人并不是很在乎名利这类身外物。”
    “那是有点可惜了。”
    管导摇摇头，轻叹了声，很快跳过这个话题，拉着她说起戏来。
    .
    解决了水下表演的那道坎，顾音的戏份拍摄得顺风顺水，NG的次数都极少。
    全组人齐心协力，把拍摄进度缩短了一周半，在圣诞节前拍完了最后的大杀青，并提前一晚吃了杀青饭。
    “收工了收工了！”
    管导喊完最后一声“卡”，举着扩音喇叭振臂高呼：“我宣布，《剑心前传》剧组就地解散。”
    “收拾收拾，回家过节！”
    “导演万岁！”
    “《剑心前传》大卖！”
    全组欢呼，簇拥上去要给导演一个大拥抱。
    极个别还胆大包天地凑了嘴过去，意图狼吻。
    “滚蛋，回家亲你老婆去！”
    管导一掌排开狼嘴，笑骂道。
    左闪右躲，好半天才捡回喇叭接着叮嘱：“扫尾团队悠着点儿，站好最后一班岗。”
    “大家路上小心，我们慈善夜见。”
    “别忘了想捐啥啊！”
    今年的慈善夜选在元旦后举办，主创团队打算全员出席，一起以剧组的名义捐赠拍卖物。
    具体要捐什么，还没讨论出来。
    最后是导演拍板说大家趁着戏杀青在家休息的这段时间，每天花个十分钟想想。集思广益，总能赶在晚会开始前想出来。
    一行人闹闹哄哄地回到酒店，收拾出来几大箱行李，风风火火奔赴机场。
    顾音属于最悠哉的那批异类。
    周时宴两天前发消息说要去趟澳洲，可能要在圣诞节后回。
    顾家和周家都不时兴过洋节，闺蜜们清楚她的职业性质，也不会在节日前后邀约。所以她在横店和在沪城的唯一区别，就是换了个地方吃外卖。
    .
    下午两点。
    剧组的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
    顾音还在房间里，盘腿坐在地毯上，和小夏、小雅一起吃着火锅看综艺。
    她是晚上8点的航班，现在还早。
    “这个粉丝送的腌鱼看上去有点好吃嗳。”
    助理小雅嘴里咬着蟹棒，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叶歌神的粉丝真的是全年龄的。”
    “都出道快二十年了，居然还能在山旮旯里见着未成年女粉。”
    她们在看的是歌神叶铭章牵头录制的明星乡村生活真人秀——《与你同行》。
    由四位国民度极高的明星艺人担任固定嘉宾，在全国各地的贫困地区旅行，以促进当地旅游业的开发，帮助乡民劳动脱贫。
    顾音之前差点成为固定嘉宾之一。
    后来在综艺录制前的那次嘉宾聚餐，不小心和投资人刘璋起了一点难以调和的摩擦，遗憾退出。
    “要是猪头刘早点被曝光就好了。”
    小助理忽然感叹了一句：“音音姐就可以跟歌神一起录综艺了。”
    前一阵怡天地产总经理被曝性骚扰多名女星，并涉嫌通过阴阳合同偷逃税近10亿，激起轩然大波。
    警方宣布介入调查，《与你同行》的片头都把赞助商打上了马赛克。
    “这次没有缘分，以后总有合作的机会。”
    顾音倒没觉得有多可惜，烫了鱼片放进小助理碗里：“尝尝，我们的巴沙鱼味道也不错。”
    沙发上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她转身扫了眼。
    是付梨发来的微信消息。
    【顾音姐，你听说过《弑神》吗？】
    【是邱虎导演的项目，说是中美合资，要拍三部】
    顾音：“……”怎么可能没听说呢。
    【嗯，听说过】
    【怎么了？】
    【付梨：邱导和投资人明天要办圣诞party，可能会顺便把几个主要角色的演员定下来】
    【付梨：经纪人收到了邀请函，让我参加】
    【付梨：我不太想，但又不好拒绝……】
    临时通知聚会。
    的确是邱虎和孙晓伟的老套路。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天降馅饼，小艺人通常反应不过来。一时间被砸晕了头，不知道怎么办时，经纪人便负责在后面推波助澜。
    半推半就地，就这样上了对方的船。
    上去之后，再想下来，便难了。
    顾音捏着手机，轻哂了声。
    就是不知道，这次的船，还能不能顺利启航。
    【邀请函收了，告诉那边，我和你一起去。】
    .
    第二天圣诞节。
    临近傍晚。
    顾音和付梨汇合后，叫了辆车直奔佘山别墅。
    开发商以4A国家级旅游度假区为卖点，依托佘山特有的丘陵地貌和自然山水打造了一方私密空间。再沿着河道填土造岛，在岛上建了座奢华会所。
    会所不开放入会申请，只邀请了各界名流入驻。
    《弑神》圣诞party的邀请函上注明的举办场地，是在会所对岸的那栋私人别墅。
    顾音和付梨到的时候，岛上的会所也在举办什么活动。
    沿岛点缀了一排琉璃灯盏，铺满了各色鲜花，站在对岸都能闻到飘散在空气里的特色芬芳。
    不时有游艇载着新到的客人上岛。
    顾音从车上下来，余光不经意往对岸扫了眼，意外望见一抹有点熟悉的高瘦身影。
    周宁轩，自家未婚夫的亲弟弟。
    对方端了一杯香槟，懒懒地倚着琉璃灯旁的浮雕柱，垂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察觉到对岸的视线，便抬眼看过来。
    顾音顿了顿，礼貌地露出了标准的公关微笑。
    想起来是未来小叔子，唇角又弯了弯。
    两人隔着河流灯火对视了几秒。
    “那是万相的周总吗。”
    付梨钻下车，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对岸，同样认出了对方，纳闷道：“他怎么在对面，走错地方了？”
    “可能跟我们参加的不是一个活动。”
    顾音笑了笑：“走吧。”
    走到一半，又回身看了眼还在拧眉望着她的周宁轩，竖起指头放在嘴边“嘘”了声。
    很快转过头，理了理礼服领口的黑珍珠胸针，从手包里取出邀请函，走向别墅门口的黑衣门卫。
    .
    湖心小岛。
    周宁轩抿了一口香槟，绕开意图过来攀谈的红裙美女，给据说还在澳洲出差的亲哥发了条消息。
    ——在吗？你老婆疑似主动进狼窝了。
    对面回得很快。
    【周时宴：盯着，不用管】
    【周宁轩：确定？我说的是狼窝】
    对面接着发来一条简短的语音。
    周宁轩点开。
    “嗯，我快到了。”
    伴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警笛背景音。
    .
    银湖湾五号别墅。
    顾音穿过醉醺醺跳着贴身热舞的男男女女，径直迈上楼梯。
    2楼，水墨屏风隔档的里间。
    红木制的大圆桌围绕着中心的缤纷花束，深雕出一条护城河。
    精致的菜肴装点在陶瓷餐具里，在袅袅升起的白雾间随着水波缓慢流转。
    邱虎和同行、制片人坐在其间，每人身边都坐着几个爱豆小花。
    男士们一手揽着女艺人的腰，一手夹着细条的烟，吞云吐雾，不时闲谈几句。
    顾音走近时，正好听到几道男声。
    “不是说顾音要过来，她人呢？”
    “还懂不懂规矩，我们这都吃到一半了。”
    “孙总息怒，女人嘛，在打扮上总要花多点时间。而且她最近身价涨了，总得拿乔几下。”
    顾音顿了顿，听出来是孙晓伟和邱虎的一唱一和，轻嗤了声，安抚性地拍了拍付梨的手臂，迈步进去。
    “稀客啊。”
    孙晓伟坐在对面，见她来了，抖了抖指间的烟灰：“四年了，顾小姐的腰总算软了点。”
    说着，看了身旁的艺人一眼。
    “孙总，邱导。”
    “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还请各位见谅。”
    顾音摆出社交礼仪范围内的公关笑脸，拉着付梨在女艺人让出的空位坐下。
    “这是我小学妹，付梨。”
    “入行不久，也是头一回来。有不懂事的地方，希望各位多多包涵。”
    “顾影后的学妹，当然得好好照顾。”
    邱虎扬着下巴，吐了口烟，嘘起眼打量顾音：“有生之年还能看见顾影后屈尊光临寒舍，真是邱某我三生有幸了。”
    “当时年轻不懂事，其实这几年里早就后悔了，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顾音抿了抿唇，神情有几分拘谨：“这次厚着脸皮过来，希望还来得及弥补。”
    邱虎咬着烟，说：“当然来得及。”
    他跟孙晓伟对视了一眼，嘴边的笑意慢慢荡漾开来：“只要顾影后愿意回头，什么时候都不晚。”
    “《金刚经》里有一段，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很多人在听到这一句时，会错解佛意，认为人就需要‘断灭空’，看透一切皆为虚妄，才能到达佛陀的境界。”
    “实则不然。”
    邱虎掐灭香烟，凑到顾音身前：“佛家有云，先有入世，才能出世。”
    “我们不先体验一番，就擅自去‘断灭空’，并不是有了佛性，而是失了人性。”
    顾音扯着唇角笑了笑，侧身取了桌上的威士忌，往他空掉的杯里续酒：“邱导说的是。”
    回身时不小心撞翻自己和付梨的酒杯，深色酒液泼洒出来，浇湿了对方的胸口、衣襟。
    “呀，抱歉。”
    在邱虎面色大变之前，顾音掩着唇惊呼了声，匆匆抽出几张纸巾要帮对方擦拭。
    在即将贴上对方胸口时，又停下了。
    “这样擦不干净，我和付梨陪您出去清理一下吧。”
    她故作懊恼地咬着唇，看了一言未发的邱虎一眼，起身往外走。
    起身的瞬间，匆匆擦了擦桌上的那圈酒漬，将对方掐灭的那一小截烟头包了进去，一并丢进了垃圾桶。
    邱虎没说话，坐在原地望着顾音的婀娜背影。
    “好女成双，邱导今天果然好福气。”
    “我还奇怪一个小艺人，怎么值得邱导和孙总惦记这么多年。现在看看，的确是别有一番味道。”
    “难得有美人这么上道，邱导玩尽兴点啊。”
    桌上的几位投资商打趣道。
    “等了这么多年，是该尽兴了。”
    邱虎抚掌大笑三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起身追了上去。
    .
    3楼靠里的一间卧室。
    顾音脱了高跟鞋，走到沙发坐下。
    邱虎走进来，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摸了摸嘴边的胡须：“顾影后带邱某来这里，是想怎么个清理法？”
    付梨跟在后面，转身关上门。
    “咔哒”一声，落了锁。
    邱虎听到那边的动静，下意识看过去。
    耳边又传来一阵“滋滋”声。
    他身体战栗两下，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发出一声闷哼，栽倒在顾音脚下。
    “电击清理了解一下。”
    顾音将手里的小型电击器收进包里，拧着眉绕开横尸在地的邱虎，招呼付梨过来搭把手。
    “他晕不了多久，先找东西绑起来。”
    .
    湖心小岛。
    夕阳慢慢沉入远处的密林，只留下浅浅的一线余晖，和林荫道上亮起的路灯糅杂在一块儿，晕染出一圈圈昏黄的光晕。
    周宁轩坐在露台的躺椅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军用望远镜。
    透过镜头远远望见一辆黑色宾利出现在林湖路的尽头，后方跟了一辆警车。
    他挑了挑眉，放下望远镜，叫来会所经理：“给我游艇钥匙。”
    今晚的好戏快开场了，他不想错过。
    .
    周宁轩驾驶游艇到达对岸时，周时宴的车刚好抵达。
    白色警车停在不远处的林荫道上。
    “继续等？”
    周宁轩手肘支在降下的车窗上，问。
    周时宴坐在车里，拧眉看着屏幕里的实时监控录像：“嗯。”
    监控的角度有些刁钻，画面不是很清晰。
    周宁轩偏头扫了眼，只依稀辨认出卧室的格局，和被大字型绑在床上的西装男人。
    车里还坐着一位穿警服的男士，低头按了一会儿手机，才转身看向周时宴：“线人最新消息，10分钟之后再进去。”
    周时宴微微颔首，没说话。
    .
    银湖湾五号别墅。
    顾音去楼下走了一圈，端了一盘点心回到三楼卧室。
    “厨房拿的，先吃点垫垫。”
    她给付梨递了杯果汁：“下面的人都快上头了，有点疯，我们就在这等着吧。”
    床上的邱虎醒转过来，看见坐在床边慢悠悠吃着甜点的顾音和付梨，再看看被床单捆着的自己。气急攻了心，张嘴欲骂。
    啊啊了半天都没声音出来。
    嘴被毛巾堵着了。
    “邱导，别挣扎了，省点力气。”
    顾音慢吞吞地抿了口果汁，说：“再等两分钟就能结束了。”
    邱虎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额头暴起青筋。
    “唔唔唔唔唔！”
    ——你们想干嘛？
    “我们不想干嘛。”
    顾音跟付梨对视一眼，摊手道：“只是作为一名热心群众，为社会略尽绵薄之力。”
    “没错！”
    付梨跟着哼哼道：“松江区热心群众了解一下。”
    她人生头一回跟警察合作担任线人，正是心潮澎湃。要不是顾音拦着，都恨不得立刻拨通法治热线直播卧底执法。
    邱虎：“？？？”
    邱虎：“！！！”
    他又挣扎了一圈，试图靠蛮力挣脱床单。
    没等绑着的死结松一松，便听见楼下传来一阵警笛声。
    顾音抽了张纸巾，慢悠悠地擦拭手指。
    “笃笃。”
    门外有人敲门。
    一名女警官迈步进来，朝顾音点了点头，按下执法记录仪上的摄录键，大步走到床边。
    “邱虎是吗？我松江分局派出所的，接到报警，指控你涉嫌非法聚众进行淫.乱活动，并涉嫌非法持有毒.品。”
    .
    一队警员鱼贯而入，将还沉醉在热闹party里的男男女女拷在墙根下。
    “这节过得……”
    “昨晚刚收了一批抽彩虹.烟庆祝平安夜的中学生，今晚换成年人了。”
    “不许交头接耳！”
    看守的警官呵斥几名搞小动作的男艺人：“都蹲好了，双手抱头。”
    “这是物证。闻起来不像正常烟，应该是合成大.麻素。”
    顾音收拾好东西下楼，上交了纸巾包着的烟头和黑珍珠胸针摄像头，路过一众贴墙蹲着的醉鬼们。
    在邱虎和孙晓伟跟前放缓了脚步：“邱导，孙总，节日快乐。”
    说完，慢悠悠地踱出门，等着坐车去警局做笔录。
    刚走到院门口，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
    高瘦男人倚在车旁，深色风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的黑色西服，被昏黄路灯勾勒出轮廓身型。
    顾音有些懵：“你怎么过来了？”
    “顺路，接你回去。”
    周时宴笑着说，安静又从容地望着站在门口的顾音。
    萧瑟夜风吹来，带起一片颤栗。
    顾音摸了摸光裸的手臂，终于觉得冷了。
    周时宴走上前，脱下风衣，将她严严实实裹在里面：“韩警官还在忙，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
    针对邱虎的这次选角party，顾音在很久之前就列好了计划。收到party的具体消息后，便联系了陆一宁在警局任职的表姐，做好了周密的部署。
    中途发生了一些小插曲，也都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
    直到周时宴突然出现，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顾音有些没反应过来，被他裹着风衣带去警局附近的粥店喝了海鲜粥，又一起去警局做笔录。
    路上，她想起来问周时宴，为什么会出现在银湖湾，怎么会知道邱虎他们有问题。
    周时宴的解释是在创投组做导演扶持方案时，查出点东西，所以让郑铭继续跟进了。
    就，作为一名热心群众，为社会略尽了一点绵薄之力。
    顾音：“……行吧。”
    她扯扯唇角，跟着周时宴一起往警局走。
    走到门口，手机里进来几条付梨的消息，才发现把付梨落下了。
    【顾音姐，我已经做完笔录先回家了。】
    【圣诞快乐~】
    【今晚在别墅门口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
    顾音：“……”
    她抿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年轻的协警小哥过来通知两人做笔录。
    “月湖山庄七号别墅业主……原来你们是夫妻啊，难怪了。”
    协警小哥看见档案里的登记信息：“21世纪雌雄双侠，厉害。”
    “小王你又在显摆什么词汇量。”
    韩警官从左侧的办案区走出来，笑骂了一句，纠正他：“明明就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顾音妹子，是吧？”
    顾音沉默两秒，轻轻地“嗯”了声。
    怎么说呢，各方面的合作是挺愉快和顺利的。
    .
    澜湾小区，晚十一点二十分。
    蛰伏四年有余的夙愿一夕得偿，顾音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
    翻来覆去半小时，依旧无比清醒，只能对着窗外的月光大眼瞪小眼。
    咪噜拖着猫窝睡在飘窗旁边，仰着肚皮大刺刺地横躺在羊绒毯上，嘴里还打着细鼾。
    顾音盯着猫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依旧没什么睡意。
    脑海里忽然回忆起管导提过的游泳助眠说。
    她索性起了身，翻出顾宁送来的青梅酿，慢慢悠悠晃到了三楼游泳池。
    .
    凌晨一点。
    夜色寂静，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蔚蓝的池面，泛着柔和的光晕。
    顾音整个人泡在泳池里，手边的竹托盘上摆着酒瓶和酒杯。
    不时给斟上一杯，对着落地窗外的明月，一口饮尽。
    周时宴听到动静上楼时，看见的便是这副光景。
    佳人自水中侧卧，露出莹白的肩颈，迎着月色，慵懒地拨动水流，带起阵阵波澜。
    大厅的顶灯倾泻下来，照透了她身旁的琉璃制酒瓶，能看出里面的酒已经空了大半。
    周时宴怔愣数秒，被划动的水波声惊醒。
    他在靠近顾音的池沿坐下，柔声问：“睡不着？”
    顾音转过身，看着他笑了笑，带着托盘划过来。
    “想到圈里毒瘤终于落网，有点开心，所以要庆祝一下。”
    说着，又举起酒杯，抿了一口。
    正要喝完。
    周时宴伸手接了过去：“一起庆祝。”
    边说，边端起旁边的酒瓶，放在岸边。
    顾音怔了怔，歪头打量他。
    安静了数十秒，冷不丁出声：“我不太懂你。”
    周时宴垂眼看着她：“嗯？”
    顾音勾着池岸，慢慢划过去，手臂支在岸边，托腮看着他：“你有点奇怪。”
    她对周时宴其实一直有不少疑问。
    当初从陆一宁那知道了至晟推了孙晓伟的投资申请，又在扶持导演时跳过了在业内享有盛名的邱虎，她便很好奇周时宴掺和大陆娱乐圈的目的。
    自从影视圈在五年前经历过那场寒冬后，市场热度退却，远远到不了让金融资本青眼的高度，所以不少资本退场，以至于寒冬更甚。
    但周时宴却忽然杀了进来，并且没有捞快钱的意思，反而实打实砸了巨款做内容，至今没回本。
    “虽然长远来看，至晟对影视行业的投资，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但对你而言，公司到底什么时候能获利，真的很难说。”
    顾音泡在泳池里，手臂横趴在池岸，伸出食指勾着他的睡袍边：“你知道的，审美的提高需要很长的时间。”
    “西方有文艺复兴打底，我们没有，还被垃圾毒害了几十年，基本半瞎半聋，嗅觉还失灵。”
    “所以……”
    她拧着眉心，继续问：“你回国投资内娱，是来济世散财的吗？”
    周时宴沉默几秒，低唔了声：“一半吧。”
    “于公，是希望国内能真正做到文化自信，不再迷信国外的信息，让世界看到五千年传承的底蕴。”
    “另外也有私心。”
    “我其实也需要休闲和娱乐。和你一样，在小时候，我也是看西游记动画电影长大的。”
    他笑着摊开手，作无奈状：“所以为了让我们的孩子能继续看西游记，有些钱，该砸还是要砸。”
    顾音：“……”
    她故作严肃地板起脸：“不许逗我，我在认真地问你。”
    周时宴依旧在笑：“那的确是遇见你之后的私心之一。”
    顾音没说话，舀了半手掌的水，泼过去。
    “还有之二。”
    周时宴笑着侧了侧身，圈住她的手，问她：“记得制片人韦恩吗？”
    顾音思索几秒，低“嗯”了声：因为性.侵近百名女性，被判23年监禁。”
    “他的事其实圈内不少人知道。”
    周时宴点头道：“但在曝出来之前，所有人都奉他为神，观众觉得他能做好影视，艺人觉得他能助自己一夜成名。”
    “而真正接触他的那些艺人，除了成名外，也被迫失去了一些东西。”
    “有些人不想失去，但逃不脱。”
    他顿了顿，接着道：“两年前，我跟韦恩在一家酒店，撞见他揽着一个金发女孩进电梯。”
    “女孩跟我表妹差不多的年纪，被韦恩带出电梯时，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有恳求。”
    “我联系大堂经理敲开了韦恩的门，让郑铭送她回家。没再关注后续。”
    “后来再见到她，是韦恩的事曝出来后的受害者名单，她在死者那栏。”
    周时宴沉默两秒，握着顾音的手变紧了些。
    “我搜了相关新闻。”
    “在同一家酒店，我救下她的半年后，她从总统套房坠楼，不着一物。”
    他轻哂：“你看，她被注意到了，就逃不脱。”
    “郑铭在天台骂了一周的好莱坞和资本主义制度，最后一天，他收到女友分享的链接。在国内，一个跟女孩差不多年纪的女演员，以同样的死因出现在论坛的一篇帖子里。”
    “没有新闻报道，只有那个论坛的网友，贴出了女孩跟啸天投拍项目的关联。然后很快被删除。”
    他抬起头，看着顾音的眼睛：“你问我为什么会避开啸天，甚至还在明面上有些针对。这就是理由。”
    “我表妹傅乔，年纪很小，还喜欢追星，有自己的偶像，甚至想过出道。”
    “因为身体原因，长辈没同意。”
    “有更多像她那样的人，梦想着进入演艺圈，却一步步被裹挟着变成那个女孩。”
    “我希望在那些陷进泥沼的人挣扎求生时，有一根绳子能让他们自己拉着出来。更希望不再有被迫进入泥沼中的人。”
    “记得海滩救鱼的故事吗？”
    “每一条滞留沙滩的鱼都渴望被拯救。但如果海不干净，就算帮他们回到水里，他们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所以我想重新开辟一条水源，慢慢汇成海，形成正向循环，让每一条鱼，都不需要再求救。”
    他俯下身，轻轻拭走顾音睫毛上的水珠，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顾音沉默了十来秒。
    “信息量有点大，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她顿了顿，慢吞吞道：“不过大概意思我懂了。”
    “我的未婚夫，果然是个很温柔的人。”
    “所以作为未婚妻，要给未婚夫一点爱的奖励和支持。”
    说着，端起还剩个瓶底的青梅酒，一口饮下。在周时宴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时，勾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唇，将酒送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吻痕
    第二天。
    顾音一场小酣, 一夜好梦，成功睡到了日上三竿。
    “咔哒。”
    周时宴轻轻推开门。
    顾音还没醒。
    日光穿过玻璃纱幔照透进来，落在白净的羽绒被上。
    被子里的人侧趴着, 睡裙因为翻腾的睡姿滑落了些，露出大片光洁雪白的背。
    顾音却毫无意识，伸着半截光裸的小臂, 横亘在枕头上, 睡得正熟。
    周时宴眼眸暗了暗, 视线落在两片蝴蝶骨之间的那点红痕。
    是昨晚他在她醉后行凶时, 因一时意乱情迷，进而意志力失控下的产物。
    床上人忽然咕哝了声, 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 似乎正做着什么香甜的梦。
    周时宴沉默地注视着, 徒然觉得嗓子有些干哑。
    倏尔，他轻叹了声，声音低不可闻。
    他能轻松预判美股震荡行情下的市场走势，对于清醒时的顾音, 是否能清楚记得、并愿意面对酒醉时的某些行为，却难以论断。
    风乍起, 吹动窗边的薄纱，带起光影摇曳。
    有一束阳光正好落在她的眼睑, 给她卷翘的睫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周时宴垂下眼, 走到床边, 将滑落在腰际的被子捡回去, 重新帮她掖好。
    站在床边安静地看了片刻。
    他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
    不久后。
    顾音睁开眼睛，兀自回味了几分钟梦里的那场泳池PLAY。
    跟前些天的剧情有不少出入。
    角色从富婆学员和游泳教练, 换成了甜蜜热恋的未婚夫妻。
    吻技也变高超了些。
    不仅限于人工呼吸，而是将人压在池岸，从唇瓣蜿蜒而下，留下了不少草莓印。
    还互相喂了几口青梅酿。
    现在醒来，都感觉嘴里残留着青梅的甜香。
    顾音抿了抿唇，心下感叹，花样还挺多。
    大概最近看的剧本太杂的缘故。
    她耸了耸肩，将梦境抛去脑后，翻了个身，习惯性地往飘窗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猫。
    大概是出去捞鱼了。
    捞过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眼，十点二十分。
    对于赋闲在家的人而言，还算早。
    顾音缩回被窝，又刷了会儿新闻八卦，才起身下床，慢吞吞地走去洗漱。
    拉开房门时，闻到一阵香味从楼下传来。
    她走下楼，望见沙发坐着一道身影。
    周时宴穿着家居服，肩上披了一件深灰色羊绒大衣，边喝着咖啡，边低头看平板上的项目策划案。
    咪噜趴在他脚边，整张脸埋进猫碗里，吃得正香。
    听到楼梯口的动静，周时宴放下咖啡，转过身来：“饿不饿？今天煮了鲫鱼汤，可以先喝一点垫垫。”
    顾音怔了怔，有些奇怪他怎么还在家，但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好的。”
    .
    早餐还在锅里温着，配着鲫鱼汤，倒也刚好。
    顾音小口抿着汤，回了几条微信消息，抬起头看了眼对面的周时宴。
    周时宴已经吃过早餐，只是陪她在桌边坐着，手上还拿着平板，意思意思喝了点汤。
    顾音收回视线，安静地用小勺舀着汤，慢吞吞地送进嘴里，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梦里的旖旎场景。
    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今天不用上班？”
    “临时有点事，晚点再去。”
    周时宴放下平板，低唔了声，说：“郑铭等会儿就过来。”
    “这样啊。”
    顾音“嗯”了声，低头安静地喝汤。
    “你今天准备做什么？”
    周时宴忽然问。
    顾音想了想，回答：“和习习逛艺术展，等宁宁下班再一起吃饭。”
    “什么时候？”
    周时宴接着说：“我让司机送你们过去。”
    说着，弯腰将已经吃完红烧鲫鱼，正绕着他的腿喵喵喵撒娇的咪噜捞进怀里。
    “喵嘎！”
    咪噜挣扎着，想爬上桌面去捞对面碗里的鱼骨头。
    “不用这么麻烦。”
    顾音想也不想，摇头道：“习习会开车过来，我们……”
    说到一半，余光瞥见周时宴被猫划拉下去的领口。
    修长的脖颈和锁骨间，隐约有几点红印显现。
    顾音：“？？？”
    顾音：“……”
    她沉默两秒，咽了咽嗓，将脑海里的荒谬联想抛开，感慨了一句：“原来这个季节真的会有蚊子啊。”
    “刚刚看新闻还以为只是个别案例，结果我们家就有。”
    她笑着说：“我房里有青草膏，你涂一点再去上班吧。”
    “……”
    周时宴动作稍滞，唇角也有些僵，不留神让猫蹿上了桌。
    “不用。”
    他低咳了声，将猫抱开：“已经处理过了。”
    .
    上午十一点整。
    凌晨收到自家总裁的推迟上班通知，在澜湾门口默默等待了数小时，已经准备着手安排下午视频会议的郑特助，等来了沉默上车的周时宴。
    去公司的路上。
    本着首席助理的职业素养，郑铭打量着自家总裁勉强变得还算和善的面色，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开始汇报今日行程安排。
    “原计划10点半与宏锦的投资会议，已经改到明天下午三点。”
    “下午两点，亚太金融峰会筹备视频会议；三点半，江城文宣委就艺术节赞助的视频会议；五点，创投部导演扶持计划阶段性成果汇报……”
    “最后一项算是私事，”
    郑铭点开平板上的备忘录：“万相互娱周总问您下午是否有时间跟他见面。”
    “宁轩？他来做什么？”
    周时宴问。
    郑铭一板一眼地照着念：“找您吃饭，联络兄弟感情。”
    周时宴微微颔首，没说话。
    黑色宾利在专属电梯的侧门停下。
    “下午安排一趟部门视察，准备些奶茶和甜点，财务部报销。”
    电梯里，周时宴面无表情盯着镜墙，忽然冒出来一句。
    郑铭怔愣一秒，点头道：“好的。”
    “叮——”
    电梯上行至21楼，厢门慢慢打开。
    周时宴脱下大衣，挂在臂间，缓缓迈步出去。
    郑铭立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有些费解。
    看看手机上显示的实时天气。
    ——体感温度13℃，西南风四级。
    需要脱外套？
    要说热的话，进大楼的时候就已经被暖气覆盖了，不至于现在才脱。
    他皱着眉头，快步追上去，神色莫名。
    自家总裁从家里出来后，似乎就有点不太对劲。
    .
    午休前。
    郑铭整理好会议资料，借着打印文档的功夫，绕去茶水间泡咖啡。
    几个秘书站在吧台聊天。
    “你也看见了吧，那谁刚刚来公司，那一块的印子……”
    “我一时间还不敢信，也太野了。”
    “所以说别信什么禁欲人设，表面矜持克制的人，私下里说不定玩得更疯。”
    “外冷内骚，不愧是他，我喜欢~”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看见什么了？”
    “就脖子那块啊，你懂的。”
    三个人挤眉弄眼，话里藏话。
    具体说了什么，郑铭没太听清，只大概猜出是在八卦公司里的人。
    他低咳了声，装作没听见，道了声早，走到里间挑咖啡豆。
    三个秘书面色一变，含糊着打了声招呼，两两对视一眼，抱着保温杯跑了。
    郑铭也没放在心上，冲好咖啡，抱了会议文档送去总裁办公室。
    周时宴坐在办公桌后，单手支着下颌，另一手无意识地转着钢笔。
    目光淡淡地落在落地窗旁的那一线光束，沉静而内敛。
    郑铭走过去，将文件放在桌边，视线不自觉往他露出的那截脖子上扫。
    “宴总，这是下午的会议资……料。”
    望见对方修长脖颈上的一点红色印迹，动作僵硬了一瞬。
    ——外冷内骚，太野了。
    几个秘书的窃窃私语在他脑海里盘旋回荡，关键词加粗、放大，几欲冲破天灵盖。
    “怎么？”
    周时宴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郑铭心下一凛，甩开脑子里的茶水间总裁逸闻，硬生生憋了个话题出来。
    “财务部正在预定下午茶，想问问您的口味。”
    周时宴低头翻阅文件，嗯了声：“你们喝就好，不用算我的份。”
    “好的。”
    郑铭眼观鼻鼻观心，收敛起所有情绪，目不斜视退了出去。
    .
    下午四点半。
    周时宴结束文宣委的视频会议，去几个主要部门慰问了一圈，身后跟了一片高管。
    最后的落点在20楼财务部。
    一如既往地，只穿了件深色衬衫，没披大衣。
    扣子系到了第一颗，打着领带。
    脖子与领口的交接处，隐约露出一点红色印记。
    郑铭的视线扫过一众神色惊愕、表情莫名又隐忍的几位高管，面上波澜不惊，心想：不就是吻痕，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周时宴在财务部转了一圈，正要走时，忽然在门口跟总监赵蓉说起明年的财务预算。
    格子间里，几位女将挤眉弄眼，难抑激动。
    个别悄悄举起了手机，对准门口的周时宴。
    郑铭沉下脸，正要迈步过去，让对方删除拍摄记录。
    旁边低头翻阅预算表的周时宴忽然开口道：“不用管。”
    说着，低咳了一声，理了理领口。
    侧脖颈那处若隐若现的红痕彻底暴露在人前。
    郑铭怔愣一瞬，有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差点忍不住出声确认。
    又在前一秒幡然醒悟，看了眼财务部女将中的陆姓女助理，总算明白了自家总裁这一整天辛苦穿脱大衣、视察工作的目的所在。
    .
    沪城艺术馆，全国漆画艺术巡展。
    中国现代漆画脱胎于漆器，是当代画坛上的一个新生画种，相较于中国画、油画而言，偏向小众艺术，感兴趣的人不多。
    反而是借鉴于唐代漆器的日本漆艺更为有名。
    莫习习自从辞去导师在波士顿工作室的实习工作，在家浑浑噩噩了一段时日，一直没想好要拍些什么。
    拍纪录片，没找到好的主题。
    转行影视剧吧，也不太适应国内的节奏。况且行业垃圾够多了，没必要再加她一个。
    后来在某个新闻网上看见日本的漆艺专题，拉着中国民间漆艺作对比，将日本漆器捧成匠心艺术品，堂而皇之作为国礼用来对外交流。
    不少主流媒体还转载了。
    莫习习气着了，凌晨三点还在翻墙找日本漆艺的营销证据，汇总成数十页的PDF文档，联系网站小编删除了推文。
    想拍的纪录片主题也定下了，就是中国古代漆艺专题。
    之后的几个月，莫习习都泡在榕城，走街串巷寻找漆器的历史、拜访漆艺传承大师。
    听说沪城艺术馆在办现代漆画巡展，还有曾经失传的“清宫彩漆晕金工艺”展出，才赶回来，约着顾音一起看展。
    今天是展览的最后一天，游客不算多。
    顾音逛了一圈，被电子讲解员口中的漆艺专有名词绕得有些晕。
    莫习习已经拉着策展人小姐姐，开始深入探讨战国髹漆工艺在现代漆画中的应用。
    顾音给她发了条消息，去艺术馆附近的露天咖啡馆，找了个树荫遮盖的角落，坐下休息。
    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是陆一宁的表姐韩警官，电话通知她邱、孙圣诞party的最新进展。
    考虑到这次涉案人员较多，情节恶劣，不少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公众人物。要是在元旦前发布，容易破坏人民群众欢度佳节的好心情。
    警局这边预备节后再通报具体名单，这段时间争取再撬出点线索，好一网打尽。
    韩警官打电话来，就是告诉顾音先别对外透露消息，安心等官方通报，以免打草惊蛇。
    “韩姐姐放心，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顾音满口答应，接着点进微信，打算顺便告诉周时宴和付梨一声。
    刚发送消息，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苏不弃！”
    是她拍摄《剑心前传》所饰演的角色名。
    顾音循声看去，与艺术馆门口的蒋燕和宋昭艺对上视线。
    .
    难得遇上，顾音三人在咖啡馆闲聊起来。
    蒋燕和宋昭艺同样也是来逛艺术展，顺便讨论慈善夜的捐赠物。
    “你说我们要不要全组一起画一幅漆画？”
    蒋燕提议道：“今天到现场看漆画，还挺震撼的。”
    “工期太长，慈善夜没几天了，赶不上吧。”
    宋昭艺摇头说：“而且你这也太考验我们的动手能力了。”
    “也对哦。”
    蒋燕挠挠头，笑：“那就再想别的。”
    “我建议大家最好是各送各的，然后彼此又有联系，也可以不放在一起拍。”
    宋昭艺接着道：“免得有粉丝为了其中的一个演员要拍下所有人的东西。”
    “捐戏服怎么样？”
    顾音抿了口热拿铁，慢吞吞地说：“之前剧组公布定妆照，不少网友评论说服化道很精致。”
    “是条路子。”
    蒋燕和宋昭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好了，我们仨就选这个。”
    蒋燕接着说。
    “怎么忽然想来看漆画展？”
    宋昭艺问顾音。
    顾音：“陪朋友来的，你们呢？”
    宋昭艺指了指旁边的蒋燕：“我也是陪燕子来的。”
    “我是因为不能再在家里待下去了，不然早晚体虚。”
    蒋燕解下围巾，点着锁骨窝周围的那几道红印，一脸的讳莫如深：“这就是管导放我回家过节的战迹。”
    顾音：“？？？”
    她怔愣了会儿，有些惊奇：“你也被蚊子咬了？”
    “谁大冬天的被蚊子咬哦？”
    蒋燕被咖啡呛着了，咳了小半天，无奈地看着她：“我这是被郭子彦啃的。”
    “我说顾音音啊，咱们好歹也是个影视从业人员，该拍的戏差不多也拍了。”
    宋昭艺接着摇摇头，感叹：“这么明显的吻痕，还能认成蚊子印，也是绝了。”
    “我下次写剧本，一定要给你安排一段情.欲戏，让你实打实拍它三天三夜。”
    郭子彦，蒋燕年初因戏生情的男朋友，在一起没多久。
    之前在剧组，顾音还看到她在休息时间扒恋综学习怎么约会。
    顾音陪着看了一小段，正好是她看好的男二和女三去游泳馆。男二曾经是帝都少年游泳集训队的队员，带女三来游泳馆就是教她游泳。
    教学期间冒了不少粉红泡泡，还有一段水□□游的动图上了热搜。
    “观察室的心理学教授说，这是暧昧期破冰利器。”
    蒋燕一本正经地科普：“刚恋爱的小情侣一起游泳约会，也容易更进一步。”
    “然后我平安夜就包了个带泳池的私人别墅，约他一起去了。”
    “然后，今天中午才出来。”
    她捂着脸，故作娇羞道：“剩下的就不说了，怪难为情的。”
    “姐妹，纵欲伤身啊！”
    宋昭艺拍了拍她的腰：“这几天好好养养吧。”
    “别拍打戏没伤着，在家反而把腰给折了。”
    “看不出来啊宝贝，在组里是清纯小可爱，原来在家玩得可野。”
    顾音接着调侃：“燕啊，悠着点儿……”
    说到一半，心里忽然一怔，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还没琢磨出来，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陆一宁发来的一张聊天记录截图。
    群名为陆家嘴21号舆情监督小队。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是吻痕耶！！！
    ——宴总今天太秀了！
    ——简直不敢相信，全至晟最不可能谈恋爱的宴总，一个圣诞过去，身上带着吻痕来公司了
    ——至晟未来老板娘：我咬的，有意见？
    ——谁说宴总相亲没成的，对方都明目张胆咬脖子了，我盲狙一个明年结婚，不过分吧
    ——大胆一点，猜今年。还剩一个多月，相信宴总的行动力
    【顾音：？？？】
    对方又发来两张图片。
    顾音点开。
    第一张是周时宴穿着深色衬衫的高瘦侧影。
    第二张，是背影的放大特写。
    露出的那半截后脖颈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印，清晰可见。
    第三十二章 独一无二
    下午五点半。
    至晟大厦, 21楼。
    周宁轩路过三五个窃窃私语、余光不时飘向总裁办那扇大门、神情八卦中又带点窃喜的文员，走到总裁办门口。
    办公室里，几个特助低头各自忙碌。
    郑铭望见门口的周宁轩, 拨通内线电话报告了声，起身请他进去。
    周宁轩低唔一声，慢悠悠地往里走, 在二助赵克文置办的水族箱旁停下。
    “大家心情挺不错, 你们公司最近有什么喜事？”
    说着, 曲指敲了敲玻璃墙。
    赵克文新养的两条热恋期的接吻鱼, 受到惊吓，匆匆撒开了嘴, 躲进水草里。
    赵特助摇头表示不知情, 颇为心疼地看了眼迷茫的鱼群, 翻出鱼食撒下去。
    周宁轩转而看向旁边的郑铭。
    郑特助面色如常，波澜不惊：“每到下班，大家的心情都会很好。”
    “是吗？”
    周宁轩扯扯唇角，耸了耸肩, 笑：“看来是东家自己有喜了。”
    说完，推开里间办公室的门。
    周时宴低头签署文件, 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坐，10分钟。”
    周宁轩却没动, 慢慢悠悠地走到办公桌前, 眼睛淡淡地上下打量着亲哥。
    视线不经意扫过衬衫领口, 停滞了两秒。
    倏尔, 他扬起眉梢，换了个姿势斜倚着办公桌。
    目光却不曾移动，就那么直直地盯了十多秒。
    察觉到这道灼热的视线, 周时宴抬起头，平静地直视道：“有话说？”
    “自然是有的。”
    周宁轩抿起唇，压下笑意，自顾自拖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未来嫂子打算假戏真做了？”
    话音未落，又摇了摇头。
    “应该还没到这一步，不然不至于要秀到满公司都知道却不能说。”
    “综合来看，大概是一次逼宫。”
    他顿了顿，尾指轻敲桌面，慢吞吞地补充：“单方面的。”
    周时宴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有些冷。
    “但也是极为不错的进展了。”
    周宁轩却浑然未觉，挑了挑眉梢，嘴角跟着弯了起来：“所以还是要恭喜哥。”
    对于周时宴和顾音的这段所谓联姻，周家分了三派。
    一是叶竹芸这类，真情实感地相信两个人有着莫名的缘分，所以走到了一起的，天定姻缘派。
    第二是他爸那种，虽然看出来不对劲，但并不会说出来泼老婆冷水的装傻充愣派。
    他属于第三类。
    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两人是真订婚，只是基于亲兄弟的立场，给予了亲哥早日抱得美人归的祝福。
    “不过该看到的人已经看过了，待会儿咱们兄弟吃饭，就没必要招摇过市了。”
    “我车里有支活血化瘀膏，效果不错，哥你勉强先用用。”
    周宁轩说着又“唔”了声，像是刚想起来似的：“遮瑕的话，可以问陆一宁借借，加深印象。”
    周时宴一如既往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渐渐回温。
    “咔哒”一声，盖上笔帽。
    “你可以留着自己用。”
    他合上文件，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如果莫习习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周宁轩笑容僵在嘴角，眼底涌起一瞬惊惶，很快又恢复镇定：“我跟她和你跟顾音显然不一样，类比不了。”
    说着，摊开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不过哥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周时宴并没错过亲弟那一瞬的慌乱，但也不打算追究，只轻哂了声，淡淡睨了他一眼。
    “能不能类比你自己清楚就行，个中滋味只由本人体会。”
    说完，漫不经心地调整领带，披上大衣，盖住脖颈的那道红印。
    站起身，绕过神情依旧有些不自然的周宁轩，径直往外走。
    “走了，不是要吃饭？”
    .
    考虑到市中心晚高峰的堵车盛况，顾音和莫习习提前到了至晟附近，就近挑了家口碑不错的韩式烤肉店，姐妹聚会完也方便各自回家。
    莫习习和陆一宁都开了车，剩下一个酒量一般的顾音。
    大家默契地没点酒，叫了一扎水果茶，实在馋了，就另外点了一杯店里自制的米酒。
    放桌上晾着，闻闻味儿。
    姐妹仨就着酒香吃烤肉，抿上一口水果茶，再骂骂最近遇到的傻人傻事，倒也酣畅淋漓。
    “最近财务部在做明年的投资预算，影投部报过来的项目清单真是要笑死我。”
    “近百个提案，三分之二的内容，在我这个外行看来都觉得是忽悠人的。”
    “还好意思拉之前的项目比较。”
    “觉得中国观众吃多了SHIT，所以只要是个及格的勉强能看的项目，他们就会感激涕零当仙丹吃了吗？”
    “姐姐代表沉默的大多数表示不吃。”
    陆一宁嗤了一声： “别人的项目是粑粑，你的也不过是个peach，半斤八两的，还真以为自己多牛逼。”
    “年初的那个影视讨论会，这么多家公司，面对投一亿赔八千的垃圾项目，话里话外都是甩锅。”
    “真的，没有一个知道复盘反省的，还死不承认当初决策和执行有问题。”
    “质量比小周总玩票开的万相都差了三个档，居然有脸吹。”
    “哦，还知道改指标忽悠外行项目是达标的。”
    “要不是我们事先做过调查，还真被这群蛆给绕进去了。”
    “国内影视行业发展了这么多年，钱吞了不少，至今做不到工业化，偏偏每次对外合作都好意思假装已经有了。”
    “论无中生有和掩耳盗铃，明星都没他们有演技。”
    “一个塞一个的不要脸，脑满肥肠，鼠目寸光，为了眼前一点利益，把整个行业都糟蹋了不说，还糟践国人审美。”
    她说到最后，没忍住，呸出了声。
    “所以我才不沾内娱。”
    莫习习慢吞吞地夹了块牛舌放嘴里，随口应道：“人家是一粒老鼠屎坏一锅粥，它是满锅老鼠屎，偶尔有那么几粒还在挣扎不想染上臭味的干净米。”
    “捞米修米缸的工作就让周家老大去做吧，我老实拍纪录片。”
    “周二狗的话，纯属矮子里拔高个。”
    “他要是认真起来弄弄倒还可以，就是认真的时候少。”
    “而且他是真的有点毛病了，我几乎每回去医院都能撞上他。”
    “礼貌性问问他得了什么病，还藏得死紧。”
    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堪回想的场景，她冷冷地哼了声，才接着说。
    “我看的是过敏，他是要看精神科吧。”
    顾音坐在靠里的位置，旁边趴着老板养在店里的小花猫。
    她主动开口的时候不多，只在被陆一宁或莫习习说到时点头应和几句，顺便喂猫几口烤鱼干。
    有些不太在状态。
    但由于两个闺蜜骂得正是义愤填膺，不怎么需要观众打配合，所以她也都很好地掩饰过去了。
    .
    三人里唯一的在职打工人陆一宁，明早还要上班，大家吃到八点半便早早散了场。
    陆一宁住的小区离澜湾还算近，顺带送顾音回去。
    一路上顾音都没怎么说过话。
    她坐在副驾驶，低头盯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眉心微微拧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手机被倒扣着，盖在交叠的手掌下，只露出一个小角。
    顾音垂着头，直直地盯着，似乎能透过手掌和手机外壳看见那张被她保存下来的特写照片。
    离澜湾还有一个红绿灯。
    等绿灯的间隙，陆一宁瞥了旁边呈入定状态的闺蜜一眼。
    “音音，你今天怎么了？”
    她停顿两秒，后知后觉想起来，打下班见上面起，她都没听着闺蜜吱几声。
    “没。”
    顾音慢吞吞地吱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她，开口：“有些事需要理一理。”
    “行吧。”
    陆一宁点点头：“需要姐妹帮忙的就说。”
    绿灯亮了。
    她发动汽车向澜湾大门驶去。
    .
    白色MINI开进小区，在2号别墅前停下。
    顾音推开车门，往外走了几步。
    很快又回过头。
    “宁宁。”
    她叫住正要发动汽车离开的陆一宁。
    陆一宁降下车窗：“怎么了？”
    “周时宴，为什么会对着你们露出脖子上的痕迹？”
    顾音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
    明明换件外套就能遮盖的东西，为什么要在员工面前露出来？
    为什么，在家里的时候，在她误认为蚊子印时，不开口解释？
    陆一宁沉默了几秒，摇摇头。
    “我现在态度比较模糊，说不好。”
    “不过你可以猜一猜。”
    她朝顾音笑了笑：“你们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一定能猜出来他的动机。”
    “猜出来之后是否要验证，也是看你的意愿。”
    她望了眼灯火通明的别墅，转而看向顾音，眨了眨眼，接着说：“总之，虽然宴总是给我发钱的大老板，但我还是选择站在闺蜜这边。”
    .
    夜色朦胧，几粒稀疏的晚星点缀在暗沉的天空，伴着一轮弯月，将这座重归寂静的城市笼罩在夜幕之下。
    顾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数到了第三百九十九只羊，依旧没能睡着。
    摸来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眼。
    凌晨两点。
    圣诞老人都加完班回屋睡觉了。
    飘窗上，咪噜蜷在南瓜形状的猫窝里，一只前爪探出来，压住软垫门，露出半张小脸。
    嘴里不时发出几道鼾声，显然睡得正香。
    睡之前还跟顾音发过一阵小脾气。
    家里的两个铲屎官都扔了猫跑去外面吃饭，让猫孤独地守着空空的别墅。
    顾音不仅最晚回，身上还带着别的猫味儿。
    咪噜一下就气着了，冲着她嘶嘶了好几声，一度叼了猫窝要去睡客厅。
    最后是周时宴出面煎了一块鳕鱼，才把猫给哄好。
    就算是这样，被周时宴送进来睡觉的时候，咪噜也没怎么搭理顾音。
    到睡点了才肯回来。
    目不斜视蹿上飘窗，径直钻进猫窝里，全程都没叫过一声。
    顾音当时正坐在床上看书，面对一声不叫的猫和礼貌寒暄的周时宴都有些尴尬。
    周时宴站在门口，没进来，冲她笑了笑，说晚安。
    顾音看着他，视线掠过对方睡袍领子旁边的那道红印，扯着僵硬的唇角点了点头，总算回了声晚安。
    然后躺在床上，眼睛睁睁闭闭，闭闭又睁睁，到了凌晨两点半。
    脑子里全是周时宴脖颈那道红痕的清晰影像。
    倏然，又如走马灯一般，切换到两人相处时的那些点滴片段。
    自决定订婚以来，周时宴对她，未免太过尽职。
    尽职到那些真实因爱结合的未婚夫妻，都不一定能做到他这个地步。
    若不是订婚契约还在书房的保险柜里锁的，她有时都以为他在玩真的。
    就，一个假的未婚夫，都比真的缔结了婚姻契约的顾昭明，对妻子体贴尽职。
    顾音偏过头，看了眼窗外的清冷月光，忽然笑了出来。
    在外声名斐然的多金霸总和摄影大师，外人总会觉得后者要比前者温柔体贴。
    在家人看来，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
    周时宴对她，比之顾昭明待沈女士，温柔了不知多少倍。
    顾音笑着，不免又为母亲觉得心寒。
    母亲向往爱情和美好的婚姻关系，上天给了她一个逃避婚姻和家庭的顾昭明。
    她不期待爱情，更不打算结婚，结果冒出来一个样样都符合当代人对爱情和伴侣期待值的周时宴。
    也不知道月老在牵线时出了什么意外，才会在他们身上绑错红线。
    她自嘲地笑了声。
    倏地，心率错乱了一瞬。
    周时宴对外和对内评价不同，好像也是因人而异的。
    在周家小辈，甚至是周妈妈面前的周时宴，跟她面前的，都有不小的出入。
    或者说从认识开始，周时宴在她面前，都不是陆一宁曾经跟闺蜜八卦的那位难以接近的冷情总裁。
    或许出错的不是月老，也不是周时宴，而是她？
    顾音按着疯狂跳动的胸口，赤脚走下床，从飘窗上捞起猫，抱进怀里，安抚性地揉着。
    “喵嘎！”
    咪噜被惊醒，伸出爪子在空中扑腾了两下。
    见顾音没有放它下去的意思，很快便妥协，倦在她怀里，闭眼睡了过去。
    顾音机械式地摸了十来分钟的猫，心跳总算平缓下来。
    她拿过手机，打开微信，点进一个金发女郎头像的账号，发送视频聊天申请。
    对面很快接通，露出莉莉的脸。
    “宝贝，你们那不是都凌晨了，怎么有空跟我视频？”
    “莫非是因为宴学长不在家？”
    莉莉举着酒杯，朝镜头碰了碰，传来一道清脆的“砰”声。
    “莉莉，你觉得，周时宴对我特别吗？”
    顾音没回答，直直地盯着屏幕里的莉莉：“他对我，和对你们，有不同吗？”
    “宝贝，你这个问题好奇怪。”
    莉莉却是皱起眉，一副极其不解的模样。
    “它居然是个问题？”
    “人类是感性动物，对喜欢的人和物，必然是特别的啊。”
    她耸了耸肩，以理所当然的口吻道：“而且宴学长那么喜欢你，当然要给你最特别、最独一无二的爱。”
    第三十三章 暗格的秘密
    慈善夜当天, 顾音和《剑心前传》剧组一同出席。
    长长的红毯沿着路口的赞助商展板一直铺设到台阶前。
    展板外侧挤满了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
    在闪烁不断的闪光灯和快门声中，明星艺人依次亮相，身着华丽礼服, 在万众瞩目之下走上红毯。
    主办方之一的鲸鱼TV早早开放了直播通道，让线上网友一同感受现场的热闹气氛。
    直播间里，弹幕盖了一层又一层, 全是各家粉丝和吃瓜网友的刷屏发言。
    【叶歌神你看看镜头啊！呜呜呜难得出来营业, 你好歹开口说句话吧！】
    【仙女桃你今天好漂亮~直角肩也太美了吧！】
    【叶楚虹一个人走？她男人呢？】
    【主办方有点毛病, 居然让惊鸿一瞥分开走红毯】
    【安生点吧, 总比隔壁良辰吉日一个铁窗泪、一个躲国外避风头好】
    【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剑心前传》代表队，站在中心的两位分别是前一位红毯明星叶楚虹的未婚夫宋璟和知名花瓶女星顾音】
    【老实说, 顾姓女星的确担得起花瓶称号, 她身上这件V家高定, 流苏甩得好美】
    【实不相瞒，我之前看一个模特穿过类似的流苏裙，那穗子走着走着就缠到一块，撕都撕不开】
    “……”
    等艺人走到签到处, 主持人邀请她们跟直播间的观众打招呼，做一些互动。
    粉丝便会在自家明星出现在屏幕里时疯狂刷弹幕和礼物。
    顾音和宋璟作为剧组限定荧幕情侣, 单人的营业完成后，还被要求合体向观众比心。
    顾音的粉丝量小, 又大部分都是颜粉, 一般安静嗑颜值, 不会发弹幕, 对各类高颜值拉郎CP来者不拒。
    反之另一位，不仅有和未婚妻的海量官配CP粉，还有众多只希望自家独美的粉丝。
    对于一个暂时还甩不开的花瓶女星, 她们的态度虽然是眼不见为净，但也不想看到CP粉在直播间刷一片“hthzkjh（好甜好真快结婚）”这种“大逆不道”的弹幕。
    于是就形成了璟音CP粉被宋璟单粉和惊鸿一瞥CP粉在直播间里单方面围殴、网友拍手看戏的诡异局面。
    【官方发糖，姐妹们嗑起来~】
    【虽然我们璟音没惊鸿一瞥体量大，但我们是剧组指定官配CP！】
    【谐音都叫静音了，就老老实实保持安静如鸡吧，反正电影上完就散伙】
    好在红毯的流程统共不过十分钟，等《剑心前传》剧组下台，主持人很快采访起了下一位艺人，弹幕便也跟着刷新。
    .
    宴会厅里，不少艺人都已落座。
    顾音一行被安排在第二排靠里的那桌。
    路过第一排中心靠左的那桌时，顾音不经意扫了眼，看到熟悉的姓名牌。
    ——周时宴
    她怔愣一瞬，很快了然。
    周时宴最近一周都在国外出差，昨晚凌晨才回来，为了不打扰她，特意去的楼上公寓休息。
    她今天上午出门做妆发时，对方还没下来，估计还在倒时差。
    应该只是主办方预留了位置，由郑铭或至晟的其他人代为出席。
    顾音心想，收回视线，跟在管导身后，走到第二排坐下。
    管导坐不住，跟剧组人交代了一句等会儿拍卖时大家都要出镜，便跑去前面找熟人聊天。
    两天前沪城松江区警局发布了邱、孙和一系列涉案人员的批捕通告。
    除了导演、制片人、投资商外，还有不少艺人。
    都有一定的名气，例如梁辰。
    不认真看，还以为是年底哪家晚会的出席明星节目单。
    但也没说错，名单上的影视行业从业人员，基本都要出席松江区监狱的春节联欢晚会，个别还得表演。
    圈内圈外齐齐吃瓜，到今天也没吃明白。
    饶是管导平时不问圈内事，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又不好追问正是伤心时的季晴晴，憋了好些天，总算能借着今天的场合打探最新消息。
    顾音作为该案件的热心群众兼线人，深藏功与名，挑了靠墙的里侧坐下玩手机。
    这次晚宴的菜品看起来比上次丰盛，有几样还是她喜欢的菜色，不算常见。
    后方另外设了长桌自助餐，方便艺人取用。
    她还在饮料区看见了树莓汁。
    不知道主办方是为了贴合哪位大咖的口味，让她也跟着享了点口福。
    顾音心情甚好地扬起唇，剥了颗松子送进嘴里，又慢吞吞地抿了口香槟。
    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嚣。
    顾音抬头看过去，望见一道熟悉的被簇拥进来的高瘦身影，在中心靠左的第一桌落座。
    是本该在家倒时差的周时宴。
    也不知道是他心有灵犀还是她做贼心虚，原本已经低头看手机的周时宴，忽然抬眼朝她的方向看来。
    顾音避之不及，跟他对上视线。
    “……”
    她咽了咽嗓，扯着唇角朝他笑了笑。
    放下香槟，默默推远了些。
    酒色误人，前一阵泳池饮酒带来的一连串后果还没处理干净，现在还是少沾为妙。
    .
    今年的晚会照样采取拍卖和表演穿插进行的方式。
    考虑到直播时间，拍卖规则有别于其他拍卖会。所有观众拥有一次拍卖的机会，同时出价，价高者得。
    为了吸引更多观众出价，鲸鱼TV还弄了一个噱头。所有拍卖出的物品，将会由明星本人亲自送到竞得方手中。
    顾音捐赠的是她在《剑心前传》里的定妆照戏服，拍卖顺序也是和剧组其他人紧挨在一起。
    因为还有表演的原因，她和宋璟的戏服安排在同一场。
    考虑到自己在外的花名，顾音有些担心流拍，提前暗示了小夏，开个小号出价。
    “下一件是顾音捐赠的拍品，《剑心前传》女主角苏不弃戏服一套。和宋璟刚刚拍卖的戏服是同一系列，传说中的情侣装哦。”
    “让我们看看是哪位幸运粉丝能拥有顾音亲手送出的礼物！”
    美女主持人始终保持着激昂的声调倒数：“3！2！1！”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屏幕中央揭开最终竞得方的账户名——ZM。
    拍得价格——520000.
    比前一位的宋璟还多了三十几万。
    【……】
    【是谁多按了一个零】
    【别是顾姓女星找人拍的吧，不然能比宋影帝还高？】
    【咱就是说，炒作也要讲究基本法吧】
    【顾音是没脑子吗？一套穿不出去的破戏服，粉丝得多脑残才会花52万买】
    直播间一下炸开，无数弹幕覆盖屏幕。
    宴会厅里，不少艺人也纷纷看向顾音。
    眼中有好奇，有探究，也有不屑。
    顾音同样有些懵。
    她让小夏出的价是10万，比宋璟少，但也不至于低得过分，属于大部分艺人的平均水平。
    52万显然不在平均的范围里。
    她沉默两秒，抬头看着大屏幕上显示的竞拍用户名。
    ZM.
    看着像是姓名的缩写。
    郑铭？
    顾音微微拧起眉，下意识地去看前桌的周时宴。
    意外地，没看到人。
    只有旁边坐着的周宁轩，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勾起唇，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看口型，应该是——大嫂。
    顾音：“……”
    .
    慈善晚会的节目单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定下，登台表演的明星一下少了四五个，不少节目跟着开天窗。
    主办方想破了头，临时加了几个明星即兴表演节目。
    蒋燕也被抓上台，和前合作伙伴现男友合唱电视剧主题曲。
    等会儿是T台秀，随机抽取在场艺人，利用台上的物品即兴走秀。
    顾音自觉最近流年不利，被抓上去的可能性很大。趁着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台上，端着杯树莓汁，偷偷溜了出去。
    主办方租下了宴会厅2楼，作为临时休息室。
    顾音一时间没想好要去哪，便上了楼，挑了尽头的那间进去。
    甫一推开门，看见坐在沙发上闭目小憩的周时宴。
    顾音：“……”
    凌晨那次视频聊天后，周时宴很快去了国外出差，两人一直没有正面交流。
    顾音跑书房打开保险柜，看见那份封存完好的订婚契约书，旁边放着周时宴送的订婚礼物。
    虽然过于尽职，但也没到莉莉口中“独一无二的爱”的程度。
    大概，是一些朦胧的异性好感。
    顾音怎么也想不通，心里依旧是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来。
    索性装缩头乌龟，关了保险柜，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躲了一星期，如今当事人都回来了，她也得继续头疼要怎么面对。
    顾音抿着唇，暗自苦恼。
    “怎么站在门口？”
    房间里的人不知何时醒了，正看着她，唇角带着笑。
    顾音硬着头皮走进去，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没喝酒？”
    周时宴问她。
    顾音摇摇头：“开始的时候喝了半口。”
    “刚刚宴会上，你一直在看我。”
    周时宴又问：“是有什么事要说？”
    顾音“！！！”
    顾音：“……”
    她摸摸鼻子，回答：“这次居然有树莓汁，感觉有点稀奇，下意识想跟你说一声。”
    抿了抿唇，心里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没等对方继续发问，反问了一句：“你不是在家里倒时差，怎么会过来？”
    周时宴看着桌上的树莓汁，轻笑了声，说：“有点事，顺路来了。”
    顾音点点头：“这样啊。”
    然后没话说了。
    打破沉默的是宴会厅的一阵惊呼。
    巨大的声波从下方传上来，震得地板似乎都晃动了几秒。
    顾音怔愣一瞬，下意识看向周时宴。
    “先看看直播。”
    周时宴起身打开电视，主页就是鲸鱼TV的同步直播。
    屏幕上显示的是这次捐赠品的拍得价格。
    ——8370000.
    是女艺人李桃所捐赠的自制手工羊毛毡。
    顾音：“？？？”
    比她那套52万戏服更离谱的东西出现了。
    【837万……就这？】
    【这羊毛毡的毛大概是金子做的】
    【今年真是魔幻慈善夜，离了个大谱】
    直播间的弹幕也在传达着同样的疑问。
    “可能是鲸鱼TV自导自演。”
    周时宴看出她眼中的困惑，解释道。
    顿了顿，轻笑了声，补充：“也可能是某些人乱了阵脚后改变了进击方式。”
    顾音抿抿唇，没猜出“某些人”是谁，还在犹豫是否要确认“ZM”的身份。
    她和周时宴之间的乱麻已经够多，有必要再添一笔吗？
    直播间里，主持人很快控场，进行下一个捐赠品的拍卖。
    爱豆郑秋源捐赠了他刚杀青的转演员的第一部 作品里，所扮演学长校服上的第二颗纽扣。
    “都说第二个扣子最靠近心脏，如果有人将它送给你，也就代表对方愿意把“真心”交给你。”
    “再透露一个内幕消息，秋源捐赠的这颗纽扣，来自学长毕业典礼那天穿的校服。”
    “那么，到底哪位粉丝能得到我们秋源学长送出的真心呢？”
    主持人卖了好一通关子，吊足了观众胃口，终于宣布竞拍开始。
    拍得价格100万。
    又一个比戏服离谱的。
    但也在情理之中。
    “剧组和主办方合力炒作，比宣发划算。”
    顾音了然道，慢吞吞地抿了一口树莓汁。
    周时宴的目光落在屏幕左侧的那颗纽扣上，微微颔首，笑着“嗯”了声。
    “也可能是粉丝。”
    顾音接着补充道：“毕竟第二颗纽扣对粉丝而言还是有不小的吸引力。”
    周时宴看着她，没说话，嘴角依旧带着笑。
    顾音镇定地回视，礼貌地朝他笑了笑，已经开始想离开的借口。
    脑海里忽的闪过一个念头。
    “说到第二颗扣子，莉莉之前告诉我，伊顿校庆舞会那次，我好像不小心扯坏了你的衣服……”
    她顿了顿，看着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的周时宴，试探性地问：“那颗扣子，不会也被我弄坏了吧？”
    周时宴没说话，眼眸暗了暗，似乎在想些什么。
    在顾音已经默认他不会回答时，忽然开了口。
    “它在它该在的地方。”
    他抬眸，静静地直视着她的眼睛，缓声道。
    .
    慈善拍卖在女星叶雯的泼墨山水画被丈夫商衡以一千万拍下的掌声中顺利落幕。
    晚宴结束，顾音婉拒了周时宴一起回澜湾的提议，上了助理陆筱雅的车。
    路上，她还在试图理解周时宴的那个答案。
    理解什么是“它该在的地方”。
    是说那枚纽扣依旧好好地在衣服上，还是说已经被他送给了该送的人？
    第一个解释，说明周时宴没把第二颗校服扣子的含义当真。
    如果是第二种……
    顾音枕着座椅靠背，看向车窗外。
    路灯和远处林立的高楼连成一片绵延的星火，笼罩着迷离绚丽的光影，被快速行驶的汽车抛在身后。
    与周时宴相处时的片段也在脑海里一一掠过。
    顾音一缕缕往回溯。依誮
    确定那些片段里，没有任何与纽扣相关的东西。
    所以莉莉所说的“独一无二的爱”，从何而来？
    她在心里反问道。
    得不到回答。
    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莫习习在闺蜜群问有没有时间去玩古装版的密室逃脱。
    陆一宁第一时间表示了拒绝，说年后再约。
    顾音回复了一个“都行”的表情包，点开陆一宁的私聊。
    【宁宁，你觉得周时宴喜欢我吗？】
    对面很快回复了三个问号。
    【陆一宁：是本人吗？】
    顾音按住话筒，发了条语音过去。
    “是我。”
    【陆一宁：OK，那我认真回答】
    【首先，这个问题不需要我觉得，因为它是客观事实】
    【只是你当局者迷，才看不清】
    顾音怔愣住。
    对面还在继续发送消息。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音音啊，你既然愿意面对这个事实，那么你该问的问题只有一个】
    【你喜欢周时宴吗？】
    【抛开你家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单论你自己内心的感觉】
    【你，喜欢他吗？】
    喜欢他，吗？
    顾音呼吸一滞，感觉心跳也跟停了。
    指间一松，手机滑落下去，撞在车门的储物格上，发出“砰”的一声。
    驾驶座的小雅透过后视镜看见她大惊失色的表情，赶忙在路旁停下。
    “顾音姐，怎么了？”
    她扭头关切地问道。
    顾音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朝她笑笑：“没事。”
    小雅又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才扭头重新发动汽车。
    顾音捡起手机，沉默了十来秒，忽然又开了口。
    “小雅，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一个人如果总是梦见跟某一个异性有亲密举动，是代表什么呢？”
    “是成年人的正常生理需求？”
    她揉了揉额角，接着问：“还是说对那个人另有所求？求的又是什么？”
    小雅想了想，问：“是只梦见跟特定的人发生关系吗？”
    顾音点头。
    “遇见这个人之前，跟别人有过这样的例子吗？”
    摇头。
    “生理上是想睡他，心理上应该是有好感吧。”
    小雅在红绿灯前停下，透过后视镜看着顾音：“不然不会只单对他这样。”
    “文艺点的说法，如果你日思夜想地只想睡这个人，潜意识里必然也是想要爱他的。”
    “只是因为现实中存在某种阻碍，一时难以实现，所以在梦中达成了愿望。”
    她笃定道。
    .
    大年三十。
    顾音和周时宴赶往周家参加除夕夜家宴。
    叶竹芸一如既往热情地给顾音盛汤。
    “音音你怎么又瘦了啊。”
    “前些天我看那个什么慈善夜直播，镜头那么显胖，都把你衬得好单薄。”
    “伯母看着心疼得呀。”
    “我让阿宴捎过去的补汤，你要多喝点呀。伯母特意咨询营养师，挑的不会发胖的食材。”
    说着说着，又聊到了婚礼。
    “订婚宴办得那么低调，婚礼总该大操大办。”
    “那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
    “我前几天去巴黎看展，V家新出的婚纱系列就挺不错的。音音你不是喜欢七这个数字吗，晚宴正好可以设计七套礼服……”
    顾音没想好怎么回答，只能以笑容代替，默默埋头喝汤。
    叶竹芸全当她默认，从善如流地将话题从婚纱要请谁来设计，推进到了婚后两年抱仨。
    顾音：“……”
    她抿抿唇，轻咳了声，想要委婉地劝停。
    “妈。”
    周时宴忽然出声道。
    “我刚回国，至晟还没稳定，婚礼和孩子的问题，可以先缓缓。”
    他看了顾音一眼，接着说：“我和顾音之前已经商量过，一切都在照计划来。”
    叶竹芸被截断话头，沉默了小半天，总算憋出来几个字：“你清楚就好。”
    一向负责收尾的周父跟着开了口。
    “来来来，不说了，吃饭，吃饭。”
    .
    用完餐，周家的男丁照例去了书房说话。
    顾音被叶竹芸牵进卧室。
    还没开口问有什么事，手里忽然塞进来一个正方形的红丝绒礼盒。
    “这是伯母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
    叶竹芸笑吟吟地看着她：“快打开看看。”
    顾音依言揭开盖子。
    里面是一颗被蓝色碎钻簇拥的椭圆形祖母绿宝石戒指。
    看起来，有点眼熟。
    “这是我今年年初在D家的古董珍品坊淘的。”
    叶竹芸跟她解释：“本来你跟阿宴订婚时就想送了，但听宁轩说戒指还是要未婚夫先送，就留到了现在。”
    “据说是D家为上个世纪的奥地利王妃设计的婚前晚宴戒指，在对方去世后又买回来了。”
    她接着说：“总共设计了两只，另一只是蓝宝石。”
    “就在我到巴黎的前一天，刚好被人买走。”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可惜。
    顾音牵起嘴角，朝她笑了笑，没说话。
    蓝宝石的话，她大概知道是谁买走的。
    “它里面还有一个暗格，以前的王妃会在里面放写给丈夫的小信。”
    叶竹芸接着道。
    说着，抓着顾音的手指，探进戒指里侧凹槽处的某个小突起。
    “你拨一下，是个机关。”
    “咔哒。”
    暗格弹出来，里面放了一张字条，写着“新年快乐”。
    叶竹芸笑着握住她的手：“希望下次送的时候，第二个字能换个写法。”
    顾音有些怔，无端地觉得心率加快不少，让她几乎呼吸不过来。
    她按住胸口：“伯母，我想起来有件事，要先回去一趟。”
    .
    顾音匆匆告别，让司机送自己回到澜湾。
    车门也来不及关，一路跑进二楼书房，打开了保险柜。
    她从方型礼盒里取出那枚被粉钻镶嵌的蓝宝石戒指。
    指尖探进去，摸到熟悉的凹槽。
    顾音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拨动里侧的机关。
    暗格缓缓弹出。
    一枚银色纽扣安静地躺在里面，上面镌刻了一朵鸢尾花浮雕，一如当初的毕业礼服。
    第三十四章 交融
    香山庄园, 周宅，2楼书房。
    父子三人坐在沙发前，商议至兴明后两年的战略部署。
    周父计划在近年内下放所有权力, 以后全身心陪着老婆，四处玩玩看看，悠闲养老。
    自从周时宴把至晟的重心转移回国内, 便同时兼任了至兴执行总裁一职。
    周宁轩创立万相互娱后一直负责运营, 在至兴担了一个B类股东的闲职, 年底收点分红。
    “跟宏锦合作的那个洲际酒店项目, 换成宁轩来跟。”
    周父边修剪桌上矮松旁出的枝丫，一边说：“还有澳洲新能源业务开发的项目投资。”
    “不用吧。”
    周宁轩摸摸鼻子, 低咳了声：“万相最近还是挺忙的。”
    “一周去一次, 把该做的做好, 耽误不了万相的生意。”
    周父剪掉一截松枝，扔进桌下的垃圾篓里，抬头时瞥了小儿子一眼：“把你上娱乐头条的时间空出来，足够去澳洲出差。”
    周宁轩耸了耸肩, 没说话。
    周父转而看向周时宴：“公司虽然重要，但也不需要把时间全花上面。”
    “关键节点拿捏住了, 后续的任务可以适当放权。”
    “生活到底比工作重要。”
    他放下剪刀，抽出纸巾擦了擦手, 接着道：“你妈说的婚礼的事, 也记得放在心上。”
    周时宴抿了口茶, 还没说话。
    门外传来“笃笃”两声。
    叶竹芸推门而入。
    “你们父子仨都说了一个多小时了, 有完没完？”
    “大过年的，就不能少聊点工作吗？”
    她说着，睖了丈夫一眼：“到底家事重要还是公司重要？”
    周父无奈地笑笑：“你最重要。”
    叶竹芸这才满意了, 轻哼了声，招手让大儿子出来一下。
    “公司的事暂时就这么定了，都出去吧。”
    周父摆了摆手，低头继续修剪松枝。
    .
    周时宴走出书房，没看见顾音的身影，便问了一声。
    “妈就是要跟你说这个。”
    叶竹芸将他拉到一旁，脸色显得有些焦急：“你们最近没出什么问题吧？”
    “我本来在给音音送新年礼物。”
    “她也收得好好的，看起来挺开心的。”
    “接着却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是要立刻回去。”
    她叹了口气：“急匆匆地就走了，礼物都忘了拿。”
    周时宴沉默两秒，问：“什么礼物？”
    “就之前在巴黎珍宝坊买的那个戒指。”
    叶竹芸转身进了卧室，拿着被顾音落下的丝绒礼盒出来，递给大儿子。
    “本来想给音音当订婚礼物，结果你和宁轩劝我找另外的时间再送，就留着作新年礼物了。”
    “别是我这礼物有什么问题吧？”
    她忍不住问道。
    周时宴接过去，打开看了眼。
    “跟您的礼物无关，她回家，应该是想起了我送的另一件礼物的位置。”
    他捡起礼盒里对方忘记放回暗格的字条，轻笑了声，说。
    .
    晚上九点。
    周时宴收好顾音落下的新年礼物，驱车回到澜湾。
    他停好车，径直走进书房。
    顾音坐在地毯上，倚着身后的红木书架，右手掌向上摊开，落在地板上，掌心放着一枚银制纽扣。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抬起头，望着周时宴一步步走近，蹲在她面前。
    她举起那枚纽扣，看着他：“为什么要送给我？”
    周时宴笑了笑，牵起她的手，慢慢合拢：“觉得它该属于你。”
    “所以周时宴，你喜欢我，对吗？”
    顾音微微昂起头，直视他的眼睛：“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对，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周时宴重复道。
    他抓着她另外一只手，放进掌心，轻轻摩挲了两下：“你现在愿意问这个问题，也就代表，现在的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语调低缓轻柔，眼角带着温柔的笑。
    顾音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直没能说出来。
    周时宴低低地笑了一声，牵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吻，声音越发地温柔。
    “宝宝，点头好不好，嗯？”
    顾音怔愣着，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手指被触碰到的地方，传来温软细腻的触感，带着一点酥麻。
    恍惚间，又听到他在轻声喊她的名字。
    “音音？”
    顾音慢慢回过神来，垂眼看着手掌心的银制纽扣。
    周时宴喜欢她，是在订婚之前。
    那么她呢？
    在决定以婚姻的形式来对他负责，甚至找上陆璟时撰写契约书的时候，她对他，就不再是单纯的欣赏了吧。
    或者说在更早之前，在温莎小镇，面对泛舟于泰晤士河中、沐浴在天光下的少年，感受到心中小鹿波动的她，早就动了心。
    顾音轻轻按住胸口，感受到那头小鹿在心口久违的跃动。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周时宴的眼睛：“对，我喜欢你，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
    说完，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角飞快地啄了一下。
    “之前每次亲你都是在喝醉之后，这次想在清醒的时候，吻一吻喜欢的人。”
    她笑。
    周时宴抿了抿唇，目光在她唇瓣流连。
    顾音却还嫌烧得不够过火似的，探身过去，指尖点着他的唇：“的确是我喜欢的味道，要是……唔……”
    剩下的话被吞没在勾缠的唇齿间。
    周时宴箍着她的腰，将她反压在书架上，舌尖抵开齿关，强势地掠夺她口腔的气息。
    顾音被吻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都没了力气，只依托着他的手，软软地贴在他身上。
    她呜咽了一声，喘息的间隙，含糊着吐出三个字：“……去卧室。”
    周时宴微微一滞，忽然停下来。
    他低垂着眉眼，指尖轻轻摩挲她的唇瓣，哑声问：“宝宝，你真的确定好了？”
    “非常确定。”
    顾音看着他，神情无比坦荡。
    “我并不觉得在确定彼此心意后进行下一步还需要等待的时间。”
    “我喜欢你，所以想和你拥有更亲密的关系，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她微微启唇，咬住他的指尖，舌尖在上面轻轻擦过去，徘徊在他腰腹的手指慢慢从衬衫下摆探进去。
    周时宴像是受到什么刺激，轻嘶了一声，掐住她的腰肢，将人抱在身上，以牙齿咬开她的衣襟，低头一寸寸地吮吻下去。
    窗外夜风摇曳，吹起纱幔，月光趁机照透进来，勾勒出两人朦胧的身影……
    .
    第二天。
    天光大好。
    顾音悠悠醒转过来，感觉浑身都有些酸痛。
    不等她出声，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掌心贴着她的后腰，轻柔地按捏。
    顾音勾起唇角，眼睛还闭着，整个人窝进对方怀里，头枕着他的另一只胳膊，轻轻蹭了蹭，问：“几点了？”
    周时宴偏了偏头，在她额心落下一个吻。
    “9点半，还早。”
    “咪噜……”
    “喂过了，现在去了外面看鱼。”
    “这样啊……”
    顾音睁开眼，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勾住他的脖子，凑过去亲了一口：“新年好，有名有份的未婚夫。”
    “新年好。”
    周时宴笑了笑，低下头，衔住她的唇，加深这个吻。
    .
    之后的几天，顾音实打实体验了一番未婚夫妻的亲密同居生活。
    周时宴下厨，顾音学着在旁边切菜；周时宴开视频会议，顾音便枕着他的腿听广播；周时宴看财经新闻，顾音就坐他腿上，看小夏新发来的剧本……
    咪噜从外面捞完鱼回来，看着有如连体婴儿一般的铲屎官们，瞪圆了一双猫目，惊得连猫叫都忘了。
    “嗷？”
    咪噜跃上茶几，蹲在两人跟前，歪着脑袋打量他们。
    顾音偏过头，伸手揉了揉猫下巴，将猫抱进怀里。
    “一家三口，圆满了。”
    .
    两人腻腻歪歪到了元宵节后，开始了各自的忙碌。
    《剑心前传》计划在5月份上映，目前已完成初剪。管导发消息让主创人员到制作公司汇合，一起观赏样片，看看哪里还需要调整。
    顾音点了十多杯奶茶过去，营造看电影的氛围。
    到了放映厅才想起来，季晴晴因为未婚夫入狱的事，还没走出来，一直在国外散心。
    《剑心前传》主要讲述侠盗养女苏不弃为报父仇，在机缘巧合之下和向往武林侠义的富家小公子谢元欣联手，一同追寻剑谱下落的江湖之路。
    江南水乡，机敏霸道的侠女和一肚子坏水儿的娇气公子哥穿行而过，嬉笑怒骂，正是少年时。却在一个平常的雨夜，亲眼看见养父惨死在黑衣人剑下。少女擦干泪痕踏上复仇之路，最终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侠女，于大漠孤城和曾经的江南少年一起鲜衣怒马、快意恩仇。
    顾音一行人在放映厅安静地坐了一个半小时，奶茶几乎没动过。直到荧幕渐黑，才恍然惊醒。
    “这才是武侠啊！”
    黑暗中，有人忽然发出一声惊叹。
    接着便是数道应和声此起彼伏。
    “啪嗒！”
    顶灯打开了。
    “大家有什么意见，敞开了说，趁着还有时间改。”
    管导问其他人。
    “不弃撑着破纸伞走在雨中、谢元欣伸手帮她擦脸的那段，是不是可以再调一下？”
    顾音微拧起眉，说：“这时候两个人还是欢喜冤家，情绪没到那一步。”
    “没错！”
    蒋燕跟着拍掌道。
    “到结尾决战完，她倒在雨里，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眼窝和锁骨聚满血水。谢小公子再帮忙拨开头发、擦走血水，就很有那味儿了。”
    “说起来，不弃和谢小公子明明整部电影里连个吻都没有，我居然看出了爱情！”
    她又感叹：“就是这种朦胧又含蓄的意境，才是原汁原味的东方武侠，而且观众也都懂。”
    “也不能说含蓄才是东方美学。”
    管导逗她：“你再认真看看，其实和尚跟客栈老板娘之间的爱情就蛮外放的。”
    “那一段山洞情.欲戏是吗？”
    蒋燕捂着脸，佯装害羞道：“演得太真了，我没敢细看。”
    众人哄然大笑。
    .
    下午四点半，大家讨论完修改镜头，从制作公司出来。
    “难得聚起来，顺便一起吃个饭？”
    宋璟提议。
    “那个，我可能去不了。”
    蒋燕举起手，朝他抱歉地笑了笑：“已经约了男朋友一起吃日料。”
    顾音随后道：“我也另外约了人。”
    宋璟看了她数秒，勾起唇，朝她抬抬眉梢：“也是男朋友？”
    顾音摇了摇头，笑：“是未婚夫。”
    说完，朝一排震惊脸挥了挥手，提着那杯多出来的奶茶，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
    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我幻听了吗？顾音订婚了？”
    “她恋爱都没见谈过，哪来的未婚夫？”
    “难怪顾音姐最近感觉人都变甜了好多，果然是有情况了。”
    .
    至晟大厦，21楼会议厅。
    周时宴结束例会，揉了揉额角，想起顾音还在外边看电影。
    正思考要不要发个消息问问。
    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未婚妻来电。
    “宴总今天下午还有时间吗？”
    电话那头，顾音慢悠悠地发出邀请：“想跟您约一下两分钟后的办公室约会。”
    周时宴怔了一秒，站起来准备往外走：“你在哪？”
    “一楼候客厅，前台说没预约不能上去。”
    “我现在下来。”
    大厅里来来往往有不少人。
    周时宴在候客区找到顾音，没说什么，领着她一前一后走向专属电梯。
    等进了电梯，才揽着人亲了亲：“我让郑铭录入你的信息，以后直接刷指纹上来。”
    “总裁专属的，我用好像不太合适。”
    顾音笑着说。
    “没人比你更有资格。”
    周时宴跨步到她面前，俯下.身，贴着她的唇瓣，哑声道：“我的，都是你的。”
    揽着她的腰，又往前逼了两步，将人压在镜墙上，一点点加深那个吻。
    第三十五章 背后的男人
    4月上旬, 《剑心前传》完成所有的后期制作，在帝都组织了一场媒体观影活动，获得一致好评。
    管导趁热打铁, 安排了下周六的点映会。
    明天还有一场媒体观影，管导拉着大家去网红宵夜街吃烧烤。
    “阿音啊，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开车去夜宵摊的路上, 管导问顾音。
    “还没想好。”
    顾音弯腰从储物格里翻出来两瓶水, 给了他一瓶：“有收到一些剧本, 但拍的意义不大。”
    邱虎和孙晓伟之流倒台后, 顾音的□□渐渐被人淡忘，不少制片人通过小夏给她递了本子, 邀请她出演。
    个别几个还是大女主项目, 但成本不高, 都是些小制作。
    大多数资深业内还处于观望状态。
    自出演《青鸟》后，顾音沉寂了四年，商业价值重归于零。虽然后期有C&A的代言活动维持热度，也只适用于小银幕。要想在大荧幕担主, 还需要得到市场的认可。
    这次《剑心前传》上映，就是证明顾音演员商业价值的最好机会。
    管导也明白这个道理, 了然地拍拍她的肩。
    “放宽心，等电影上映, 好本子全往你这飞, 管保让你挑花了眼。”
    顾音笑：“那到时候就要靠管导帮我掌掌眼了。”
    “必须的啊。”
    管导想当然道。
    “如果最近都没计划, 我这有个项目, 你可以去试试。”
    他喝了口水，又接着说：“叶铭章想拍一部电影，找了我当副导。”
    顾音饶有兴致地问：“怎么说？”
    “本子我看过了, 是不错。继续用咱们的班子拍，不会差。”
    管导正色道：“项目也是中创直接投资的，跟至晟一样，不差钱，所以没啥乱七八糟的东西塞进来。”
    “大大小小的角色都走的试镜，我和铭章一起试了好些遍才把人敲定。”
    “男一号选的陆城，女一还空着。”
    他看着顾音：“你要感兴趣，回头我把本子发你，找时间再约铭章一起碰碰。”
    顾音也没跟他客气，点头道：“好的，我先看看剧本。”
    .
    三天后，周时宴从公司回来，迎接他的就是抱着平板窝在沙发上，看得正是入迷的未婚妻。
    “在看什么？”
    他脱了外套，在她旁边坐下。
    顾音头也没抬，身体自然靠了过去：“新本子，歌神和管导合作的项目。”
    周时宴解领带的手一顿，问：“什么时候进组？”
    “还没定，我要先面试上了，才有后面的事。”
    顾音回答。
    紧接着抬眸看了周时宴一眼：“如果定下了，之后大半年可能都得待剧组。”
    叶歌神准备拍的本子，名为《盲证》，是中泰合拍项目，不少重场戏都发生在金三角地区，目前定的开机地点也是泰国清莱府。
    顾音的角色又是戏份吃紧的女一号，若真的确定出演，大概率会被锁在片场。
    虽然在没戏的时候能坐飞机回来，总没有在国内拍戏方便。
    “之前没觉得把剧组当家有什么不合适的。”
    “现在却忽然有点舍不得。”
    顾音放下平板，俯身从茶几上拿了颗樱桃，喂给沉默不语的未婚夫。
    周时宴抿着唇，低头看她：“所以？”
    “所以……要加倍珍惜有未婚夫陪伴的时光。”
    顾音仰起头，勾住他的脖子，亲上去。
    .
    4月中旬，顾音和管导、叶歌神私下碰了两次。
    《盲证》讲的是作为男主的警察卧底金三角大毒.枭，和扮演实习警察的女主里应外合成功捣毁贩毒集团的故事。
    里面的女二号是个盲女，作为女主角同父异母的妹妹，担任了重要的支线任务。
    盲女是深得毒枭器重的小辈喜欢的女孩，男主见小辈内心依旧存有善意和良知，一直试图拉他回头，后来毒枭意图加害盲女成为小辈反水的最后一根稻草，进而导致了毒枭的落马和最终集团的崩盘。
    顾音一开始还在女一和女二之间犹豫，接着便听说饰演女二的艺人已经准备了许久。
    对方专门请了一位盲人按摩店的小姐姐在家指导了一个多月，后来更是实地在按摩店待了一个星期，深入感受盲人生活。
    合作伙伴如此敬业，顾音不好拖后腿，敲定女一号的角色后，每天都会额外进行两小时以上的体能训练。
    周时宴赴澳洲出差回来，没等到未婚妻的甜蜜拥抱作为迎接。走到三楼健身房，才看见跑步机上的顾音。
    旁边放着已经被翻得有些发黄剧本，贴满了便利签。
    .
    月底，顾音进入《盲证》剧组，参加第一次剧本围读会。
    围读开始前，叶歌神为大家介绍合作演员。
    男主是三金影帝陆城，跟顾音有过数次合作，但屡不成行，唯一合作圆满的是C&A的情侣系列代言。
    女二号李桃，通常出演电视剧，和顾音没什么交集，只在去年的鲸鱼TV慈善夜上有过一面之缘。
    顾音一开始对她的认知就是那只837万的天价羊毛毡，印象谈不上好。
    后来听叶歌神说对方请盲人按摩师指导的事，很快便改观了。
    一个为了诠释角色，会主动耗费数月在盲人按摩店体验，好提前进入状态的敬业演员，区区天价羊毛毡并不能成为她的标签。
    投资方——中创资本的总裁张巡同样出席了会议。
    穿着剪裁得体的意大利私定西装，领口松了两颗扣子，喉结微微鼓起，清晰完美的下颌线弧度，五官精致立体，上扬的金丝丹凤眼弯成新月，被碎发虚挡着，眼神慵懒，像一只蛰伏的猎豹。
    看着不太好接近，连说话都极少。
    顾音一开始以为是哪个不认识的艺人，匆匆瞥了一眼，有些惊艳。
    还在心里感叹了声，《盲证》剧组果然藏龙卧虎，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配角气场都如此强大。
    后来才知道是最大的那位金主爸爸。
    顾音被管导引荐过去，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只得到对方不咸不淡的抬眼和一个“嗯”。
    其他几个演员在他那受到的待遇大差不差，就是看一眼和看两眼的区别。
    唯一的例外是女二号李桃，因为是中创旗下影视公司的艺人，所以荣幸地得到了对方长达五秒的对视和一个握手。
    顾音在一边默默旁观这一切，心下肯定了自己的第一眼推断：果然不好接近。
    但对剧组而言，是件好事。
    对外保持社交距离，对内不插手选角和故事创作，只负责提供资金的投资方，就是最好的金主爸爸。
    至晟和中创，均在此列。
    .
    围读会的剧本并不是终稿，编剧整合会议中各方的意见进行一些必要的调整后，会将新的剧本发给各一个主创人员。
    四个小时的围读会结束，顾音和另外几个主演跟编剧团队聊完，抱着已经贴了半本便利贴的人物小传走出大楼。
    太阳高高挂在树梢，向普罗大众分享着它的热烈。
    附近的停车位都满了，小雅把车停在马路对面的商场，现在要去开过来。
    顾音倚着门外的大理石柱，给周时宴发消息。
    明天是叶竹芸女士第三十二个十八岁生日。
    叶女士近来在钻研厨艺之外，又迷上了瓷器。顾音和周时宴商量着去DIY陶艺手工作坊，一起制作一套调味碟，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顾音：我这边结束了。】
    【周时宴：我也刚忙完，现在过来接你】
    【顾音：不用这么麻烦，这边还挺远的，就在陶艺店门口见吧】
    她回复完，余光瞥见女艺人李桃和助理从大楼出来。
    李桃径直走到对面树荫下的黑色库里南前，敲了敲后座的车窗。
    车窗降下，露出中创总裁不苟言笑的俊脸，看着李桃说了句什么。
    李桃摇了摇头，手肘支着车窗，托起下巴歪头看他。
    从顾音的方向看过去，连背影都是十足的娇俏模样。
    车内的人显然也有些动心，将手伸出窗外，帮李桃把吹乱的一缕发丝拨去耳后，抬着手挡住透过枝叶缝隙照在她脸上的日光。
    深邃的眼神中有着清晰可见的温柔。
    顾音：“？？？”
    本着非礼勿视、尊重他人隐私的传统礼仪，她偏过头，移开了视线。
    下一秒，对上旁边第三根大理石柱后面的白裙美女。
    美女没看见顾音，直勾勾地望着树荫下倚着车窗说笑的男女，神色有些复杂。
    顾音微微拧起眉，认出对方是扮演女三号警花的季晴。
    季晴盯了数秒，很快又消失在拐角。
    顾音抿抿唇，看了眼对面正弯腰上车的李桃，心里隐隐觉得将来在剧组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安宁。
    接着回想起对方的敬业态度。
    这样的艺人，哪怕跟投资方谈恋爱，也不会影响自身业务能力，耽误剧组进度。
    至于女三号季晴，本身戏份就不多，在剧组的时间屈指可数，要闹也闹不出多大的风浪。
    顾音如是想着。
    远远看见小雅的粉色MINI已经开过了红绿灯，便迈步朝路口走去。
    .
    DIY陶艺手工作坊。
    因为是工作日，店里的客人不多。
    顾音和周时宴挑了靠里的操作台坐下，翻开店里的陶艺作品图册，讨论要烧制的陶瓷造型。
    “伯母喜欢炖乳鸽汤，要不要做成鸽子的形状？”
    顾音提议。
    周时宴解释：“汤是为你炖的，她本身不爱喝。”
    顾音扯扯唇角，妥协了。
    “行吧，换一个。”
    她低头继续翻图册。
    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再翻回去，依旧没看到特别喜欢的。
    “伯母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但暂时没办法得到吗？”
    顾音合上图册，忽然问。
    周时宴沉吟了数秒，颔首道：“有一个。”
    顾音：“是什么？”
    周时宴低“唔”了声，说：“她想早点听到有人叫自己奶奶。”
    顾音：“？？？”
    顾音：“……”
    她哑然了十多秒，感觉耳朵尖有些发烫。
    她跟周时宴最近才说开，还没想好该怎么向长辈们解释。
    而在叶竹芸看来，两人一直都是两情相悦，再顺理成章成为了未婚夫妻。
    至于孩子，她还没想到那一块去。
    顾音抿抿唇，开始思考婚礼和孩子是不是也要提上议程。
    周时宴好整以暇看着她：“所以，送吗？”
    “……以后送。”
    顾音垂着眼，小声说。
    周时宴低低地笑了一声，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耳朵。
    “好，以后送。”
    顾音感觉脸颊还有些热，脑子里飞快转动，试图抓出一点可用的信息。
    忽然，她“啊”了一声。
    “咪噜是我们的女儿，也就是伯母的孙女。”
    她抬头看着周时宴：“我们是不是可以做成猫的形状？”
    周时宴跟她对视了一会儿，“唔”了一声：“也可以。”
    顿了顿，补充道：“算半个孙子。”
    .
    陶瓷实际上的制作程序很繁杂，陶艺店为了方便客人操作，跳过了前期调和瓷胎原料的过程，直接提供瓷泥。
    顾音从手机相册翻出咪噜的近照，对照着将泥团捏成大致的形状。
    边跟周时宴聊天。
    “你听说过中创资本的张总吗？”
    周时宴“嗯”了声：“有过合作，怎么了？”
    顾音说：“我今天去开围读会，他作为投资商，也参加了。”
    周时宴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也没什么，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
    顾音回答：“他不太爱说话，剧组的人也，气氛有点冷。”
    周时宴沉吟两秒，慢吞吞地解释：“这几年影视文学流行过一种套路，叫追妻火葬场，他兴许还停留在火葬场阶段，心情不好是常态。”
    “又或者，他通过不懈的努力和弥补，已经迈过了火葬场。”
    “但因为某些原因，依旧还在充当不为女方亲属好友所知的地下男友角色。”
    “苦求名分而未果，无暇顾及外人情绪也是正常的。”
    “我们作为已经半只脚踏入婚姻的前辈，可以考虑适当地理解包容。”
    他低笑了声，语调慢条斯理，带着点淡淡的自豪。
    .
    之后的一个月，顾音两头忙活。
    跑了几场《剑心前传》的路演，又和《盲证》剧组一起开了三次剧本围读会。
    最终敲定下来的剧本里，顾音的戏份加重了不少，为了给下一部的拍摄留下悬念，增加了好几场跟女二李桃的对手戏。
    6月初，《盲证》剧组人员在泰国清莱府汇合。
    叶歌神做东，请大家去隔壁清迈知名的网红餐厅，品尝泰式美食，顺便庆祝女二号李桃前些天公布的白玉兰视后提名。
    餐厅开在一片树林里。
    原生态木屋，屋顶中空，镂空墙面藤蔓缠绕，连接屋外的灌木丛，营造出热带雨林的气氛。
    用餐区安排在一片绿植花海中，旁边就是潺潺溪流。
    溪流边有两丛香水合欢，被星星灯串缠绕，粉色合欢花点缀在其间。
    微风拂过粉白色的细蕊，卷起盈盈暗香飘向用餐的客人，连带着桌上的明黄色烛光也在夜色下摇曳起舞。
    顾音低头看着桌面上烛光随风而动的倒影。
    心里默默在想：感觉这个情境和氛围，果然更适合用来约会。
    无端地，也有些想念大洋彼岸的未婚夫。
    餐厅老板很是热情，给剧组送了两大瓶自酿的山竹酒。
    管导依次给大家满上。
    顾音对自己的酒量向来极有认知，主动找服务员换了一个小酒杯，在大家一起举杯时小抿一口。
    李桃坐在她旁边，除了一开始跟过来道贺的人寒暄了两句，剩下的时间里一直很安静。
    默默地夹一筷子凉菜、吃一口酒，很少说话。
    反倒是对面的季晴，长袖善舞，端着酒杯游走在各个剧组人员之中，俨然成了话题中心。
    顾音偏头看了李桃一眼。
    女角色里除了她，就数李桃的戏份最重。
    她这两天见她，眼圈都明显泛着青，显然没睡好。
    初涉大银幕，压力大是正常的。等开机了，大家陪着磨合几天，应该就会习惯了。
    顾音想了想，叫来服务员给李桃上了一杯蜂蜜水。
    “今晚别看剧本了，好好休息，以最佳的状态迎接开机。”
    她朝李桃安抚地笑笑，说：“我第一次拍《青鸟》的时候，也是几天没睡好，背了一个通宵的台词。”
    李桃怔愣两秒，反应过来后也跟着笑了笑：“实不相瞒，我昨晚背台词背到了四点。”
    顾音了然地点头，以过来人的口吻道：“都要经历这一遭，习惯了就好，组织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为了不辜负这份信任，我一定会努力习惯。”
    李桃朝她眨眨眼，端起蜂蜜水，碰了碰她的袖珍酒杯。
    顾音笑了笑，慢吞吞地抿了口酒。
    心说：看来上次在围读会是想多了，剧组生活还是挺宁静的。
    .
    两天后。
    剧组的开机直播狠狠推翻了顾音的结论。
    考虑到宣发成效，制片人在开机前安排了主创团队的直播预热，等到了吉时再上香举行开机仪式。
    主持人依照流程采访完男女主演，轮到女二号李桃。
    一句含糊的“XX，别闹，我亲累了”，短时间内登上国内热门话题榜。
    紧接着一个三无微博小号sunshine忽然爆出一条八卦，称“目前在电视圈风头无两买低调清纯人设的李姓女星，靠金主挤进了娱乐圈，还拉着老实的男明星炒CP炒上了热门，CP粉们磕的都是血糖”。
    同时声称手里有证据，随时可以放出来。
    微博短时间内被各大圈内营销号搬运，很快#李姓女星金主#登上热搜前十。紧接着便是一系列暧昧不明的女星与金主偷拍照，将话题拱上了热搜第一。
    吃瓜网友奔走相告，分享最新物料。
    李桃本人的黑热搜完全压过《盲证》开机的热度，在话题榜和新闻头条上挂了数个小时。
    再一转眼，金主张某现身自证，寥寥数语便将形势逆转。
    热搜由黑转白，还多出来不少CP粉。
    剧组里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家的演员从被网友刷黑话题到组建CP超话，心情在数小时里大起大落，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音作为提前窥见过部分事实的知情者，默默给在澳洲出差的周时宴发了条消息。
    【上次慈善夜，李桃的那只天价羊毛毡，买主是中创总裁？】
    对面回复得很快。
    【嗯】
    【在看热搜？】
    【顾音：是啊，感觉李桃和张总还有点好嗑】
    【顾音：网友扒了不少细节糖】
    【顾音：其中有一枚古董订婚戒指，给人的感觉有点熟悉】
    【顾音：你们应该很有话题】
    【周时宴：我跟他不同】
    接着是一张图片。
    张巡发布的那条自证微博的截图。
    ——中创资本-张巡：欢迎来傍，顺便，快过年了，求个名分@李桃
    【周时宴：我有名有份，他还在苦求名分中】
    第三十六章 甜蜜“探班”（看作话）……
    黄昏时分。
    周时宴口中还在苦求名分的张巡出现在片场, 请剧组的人吃烧烤。
    面对他投资人的身份，大家一开始有些拘谨。
    张巡主动找叶歌神和管导喝了两杯，又起身敬了所有人一圈, 说是多谢大家对女友的照顾。
    语调温和，嘴角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完全没有当初围读会上生人勿近的冷淡疏离。
    要不是打小建立了唯物主义价值观, 几乎要以为中创总裁的壳子换了人。
    顾音在旁边看着, 恍然想起之前周时宴的某个说法。
    ——因为某些原因, 依旧还在充当不为女方亲属好友所知的地下男友角色。苦求名分而未果, 无暇顾及外人情绪也是正常的。
    如今他这层李姓女星秘而不宣的男友身份已经成功通过网友们自曝，名分在望, 气场自然而然就变温和了。
    所以地下恋情还是不可取, 容易给对方的身心带来不好的影响。
    顾音心说, 神情若有所思。
    .
    第二天，帝都，颐和安缦。
    德康医疗和中国生物医学工程学会一同主持召开中国生物医学工程大会暨创新医疗峰会。
    大会就神经工程与类脑智能、中国医疗器械产业创新、医学人工智能软硬件融合发展与应用、干细胞工程技术、纳米诊疗技术与医学应用、组织工程与再生医学的发展与挑战等方面展开研讨，并将最新研究进展进行展示。
    周时宴和张巡作为德康医疗的共同投资人, 受邀出席会议。
    晚宴，两人被安排在一桌。
    有医疗企业的负责人走过来找两人寒暄, 忽然说起自家公司的最新研发进展。
    谈笑间意气风发，动辄便是引领生物医学领域的划时代变革, 只要研发资金到位, 马上开启一片蓝海。
    张巡沉默不语, 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 神色隐约有些倦怠。
    对方的笑容渐渐变得尴尬，半弯着腰站在两人旁边，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
    周时宴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 瞥了张巡一眼，考虑到之前跟未婚妻说的前辈身份，礼节性地关切了声。
    “刚从泰国回来？”
    张巡按了按额角，“嗯”了声：“《盲证》探班。”
    周时宴眉梢微扬：“对方决定给名分了？”
    张巡没应声，只勾着唇，淡淡地笑，说：“分享一个经验，网友有时候也会坏心办好事。”
    “顺便还见到了顾音，她和李桃相处得还不错。”
    “所以这个道理，你也可以多品味一番。”
    他同样扬扬眉梢，朝周时宴举起酒杯：“作为过来人，预祝早日得到正名。”
    周时宴偏头扫了他一眼，点开手机，将屏幕对准他的方向。
    “通过网友倒逼名分的经验？”
    屏幕上，是最新的热门话题榜榜一。
    #中创女神给张总一个名分吧#
    点进热门微博，是娱乐圈明星和中创投资的各大公司官微，转发了张巡自证的微博，带起有关名分的话题。
    【中创资本：老板娘给老板一个名分吧】
    【梁田：呜呜呜神仙爱情，我磕到了】
    【顾音：支持~张冠李戴神仙爱情】
    【叶铭章：支持】
    【周彦生：支持，恭喜。】
    【陆城：#中创女神给张总一个名分吧#】
    最新一条热门是当事人的转发。
    ——李桃：就，纠正一下，现在才六月，过年好像还有点远。
    “就当前事实看来，张总似乎刚从地下男友晋升为正牌男友。”
    周时宴捏着细长的酒杯，漫不经心地晃了晃：“而我，有未婚妻。”
    “作为真正的过来人，给出的建议是，徐徐图之，勿再操之过急。”
    “下周的电视节，张总最好以不变应万变，没准能收到点惊喜。”
    他抿了口酒，淡淡地补充。
    .
    6月15日，沪城电视节开幕。李桃向剧组请假，回国参加颁奖典礼。
    白玉兰奖今年顺应时代潮流，开启了全程直播通道。
    剧组为了表示对自家女二的支持，在片场架了一块大投影墙，同步追直播。
    最佳男女主的奖项留在最后揭晓。
    中创的张总和喜剧演员宋玲担任开奖嘉宾。
    “张总，这个奖你觉得是你开我开？”
    颁奖台上，宋玲问张巡：“如果不是你期待的那个名字，会不会有点尴尬？”
    “你开吧。”
    张巡视线穿过斑斓灯光，落在第三排的李桃身上，薄唇微勾：“如果不是我预想的那位，我会撕了卡片也说不定。”
    宋玲：“……”
    “开个玩笑。”
    张巡低笑，沉声道：“无论最终得主是谁，她在我这里永远是最棒的。”
    台下一众哄笑。
    “谈恋爱真好。”
    宋玲感慨：“连传说中不苟言笑的张总都会开玩笑了。”
    《盲证》片场，大家也在感叹张巡变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恋爱让人快乐。”
    拍完一场戏下来休息的顾音，跟着在旁边点头道。
    投影上，镜头给到台下的李桃。
    穿着一身曳地墨绿长裙，抬起脸，朝镜头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台上，宋玲将信封推到张巡面前：“还是张总亲自开吧，我希望那个名字是由你亲自说出来。”
    “承你吉言。”
    张巡颔首接过，朝台下微欠身，缓缓揭开信封：“最佳女主的得主是……《寻爱》，李桃。”
    “太棒了！”
    “仙女桃牛逼！”
    “厉害了！咱们剧组出了个视后！”
    片场响起一片掌声和欢呼，再次和直播间保持了一致。
    镜头里，李桃笑了笑，起身和剧组团队拥抱，接着走向舞台，缓缓行至张巡身边。
    张巡伸手想要礼节性地拥抱，被她避开。
    李桃接过宋玲递来的奖杯，在众人的怔愣里调整话筒位置，淡然地发表获奖感言：“谢谢《寻爱》团队，我很庆幸能遇到这么好的项目和团队……”
    “仙女桃是要避嫌吗？”
    片场，工作人员都有些不解：“都公开了，没必要吧。”
    陆城猜测道：“感谢张总的话留到最后说。”
    “我感觉，她还留着后招。”
    顾音看着屏幕里的李桃，说：“应该是别的惊喜。”
    她微微拧起眉，心里徒然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
    如果说周时宴和张巡之前的境遇有点相像的话，那她和李桃，是不是也……
    “最后，要感谢我背后的男人。”
    屏幕里，李桃偏过头，看向一旁安静等待的张巡。
    “之前不愿意在微博回应那些热搜，也是想留在这里把名分落实。”
    她伸出右手，微微翘起无名指：“张巡，你愿意娶我吗？”
    “仙女桃太会了！”
    “这是什么惊喜！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撩！”
    “张冠李戴果然天下第一甜啊！”
    片场的工作人员捧着脸尖叫。
    顾音安静地坐在旁边，抿了抿唇，心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仙女所想略同，她得换个惊喜了。
    张总如今不仅名分有了，还喜提被求婚。
    她不仅被打乱了公开兼求婚计划，估计还要先想想怎么补偿忽然被抢了先的周时宴。
    顾音回忆起前些天还在微信上给自己分享张巡求名分话题，一副站在高点睥睨众生模样的未婚夫，头疼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两个总裁要因为这种问题暗自较劲，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家未婚夫。
    .
    两个月不到。
    在李桃杀青当天再次看见张巡的顾音，又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彼时，剧组的人正招呼所有人一起和这对情侣拍摄杀青照。
    顾音作为李桃最后一场戏的合作对象，被对方挽着手臂一起站在了中间。
    大家拍完合照很快散开。
    李桃被特效化妆师拉去卸妆。
    张巡还站在原地，偏过头看向同样没动的顾音：“我会在微博发布这张照片。”
    顾音：“？？？”
    她怔了怔，奇怪他为什么要专门知会自己。
    张巡轻哂一声，下颚微抬：“热搜，至晟总会有人看到。”
    顾音:“……”
    行吧，她懂了。
    顾音抿抿唇，朝他露出一个典型的公关笑容：“谢谢张总的提醒。”
    说完，转身跑去叫小夏。
    “拍摄安排表在哪？”
    .
    沪城。
    周时宴在至兴开完例会，回到至晟时，正是饭点。
    至晟采取错峰午休，现在有些楼层已经到了午休时间，陆陆续续有白领们下楼用餐。
    周时宴从大门进来，接连路过数个低头看手机的员工。
    “快看微博，张总又去泰国找仙女桃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张冠李戴要不要这么甜哦~”
    “哈哈哈哈哈张总思妻成疾没办法。”
    周时宴脚步微滞，边走边打开手机点进了微博。
    耳边不时有路过的职员在分享同一则八卦。
    “李桃杀青了，张总还和《盲证》剧组的人一起拍了杀青照。”
    “李桃右手边的那个明星是谁啊？好好看！”
    “顾音呗，出了名的花瓶。”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张冠李戴正主发糖了，居然还是张总发的微博！”
    “谁敢想，张总上个月的微博还是求名分。”
    “哈哈哈哈，名分稳了。”
    “仙女桃白玉兰求婚，张总微博秀恩爱，张冠李戴果然是最甜的！”
    “……”
    专属电梯离大厅有一段距离。
    周时宴跨过大厅，走进电梯里，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几个员工激动又兴奋的尖叫声。
    ——名分稳了。
    ——仙女桃白玉兰求婚，张总微博秀恩爱，张冠李戴果然是最甜的！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张巡的微博页面。
    【中创资本-张巡：老婆，杀青快乐@李桃】
    附了一张照片，是以张巡和李桃为中心位的《盲证》杀青大合影，再一次提醒他已经被弯道超车的现实。
    .
    下午2点，21楼会议厅。
    实业投资发展事业部的第一、二季度工作总结汇报。
    近年来，受全球经济增速减缓、虚拟经济的挤压、生产运营成本上升及利润下降等多重因素叠加影响，实体经济发展萎靡不前。
    振兴实业的口号喊了多年，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比之虚拟经济短时间内的超高利润回报，实体经济依靠一点一滴、经年累月、滚雪球式的资金积累特点，对资本和企业家的吸引力约等于无。
    也因此，哪怕政策和不少民营资本都在加大实业投资，企业利润依旧寥寥，不少实体经济企业因为经营不善或者退出市场，或者苟延残喘年复一年地做着压缩重组。
    至晟这些年在实体经济行业的投入，同样也是如此。
    投资与回报短时间内难成正比，落实到数据上，就显得不太好看。
    几个项目负责人也有些动摇，不知道该坚持长期无回报的投入，还是要着手于可观的利润收益。
    “天硅科技我们已经持续投资了七年。七年来，天硅没有任何产出，至晟和当地政府提供的经费全部都投入到了碳化硅项目的研发和建设上。”
    “利润长期为负，天硅的那些海归高科技人才都有些动摇。在国外的技术封锁和产品禁运无可更改的前提下，我们是否真的能成功研发高纯半绝缘碳化硅衬底产品并投入生产。”
    “新材料和新技术的发展替代一般都需要十年甚至更长，所以保守估计天硅这样的情况，还要维持三年。这些年，他们一直在强调只要等到奇点时刻，产业就会迎来爆发性增长。”
    “但没人知道奇点会在什么时候到来，至晟对其耗资数十亿的投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到回报。”
    “投资就是为了获取利润，一家远远看不到盈利前景的企业，花大价钱投它的意义是什么？”
    “亿润乳业这种才是最好获利的。”
    “它家四年前的股价是40元一股，但负责人野心太大，不满足于养殖业，这些年又投地产，又投影视，又投新能源，还投生物医药……经营业务乱七八糟，财报更加不好看。”
    “原始股东认为对企业发展持悲观态度，今年开始纷纷减持股份，高位套现。”
    “不出意外的话，亿润的股价很快就会大跌。”
    “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买进，增持成为大股东，再多推几个扩产计划，推着股价走高位，到了一定的位置再减持套现。”
    “没有实际控制人，增持减持都不算违规。这样也能覆盖天硅这类企业的投资亏损。”
    实业投资部的负责人结束汇报，等着首位的周时宴表态。
    兹事体大，剩下的项目总监正襟危坐，都被压抑低迷的气氛迫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周时宴手肘支着扶手，半托着侧脸，另一只手垂放在桌面，手指不时在上面轻敲一下，神色依旧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沉寂了十来秒，他开口道：“有些地方，我们似乎还没达成共识。”
    “我说过，大家分析项目的逻辑与方法都差不多，很容易得到相似的结论。你们可以根据各自项目的资金规模和投资偏好进行挑选，我不会多做干预。只要分析合理，数据可信，预算不是问题。”
    “亿润乳业这类的投资偏好，我尊重，但不支持。”
    “大股东高位减持套现的后果，最终会由大量散户承担，可类比为小范围股灾。至晟在实业上的投资亏损，并没到需要劫贫济富的地步，也不可以。”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在座的人听了，却无端起了一层冷汗。
    “亿润乳业继续接触，如果他们能提出切实可行的改善方案，至晟可以提□□业升级改造的资金。如果他们没有改善问题的能力，这样的企业，本身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至于天硅，短期的亏损不需要纳入考虑。”
    “至晟支持的，是他们敢于尝试突破技术封锁的决心。所以无论是七年、十年，还是十五年，只要核心人员不变，只要他们还愿意尝试，至晟就不会放弃对他们的支持。”
    说完，他起身离开。
    郑铭低头整理资料，被项目总监们团团围住。
    “郑特助，宴总今天没什么事吧？”
    “我看他心情好像不太好。”
    “最近大家是不是都得注意点说话？你给提个醒，免得我们不小心又说错什么。”
    郑铭停顿两秒，想起数个小时前在一楼大厅听到的某些热门消息，张了张嘴，答：“我也不知道。”
    “宴总今天语气重，是不希望各位继续凡事都以资本利益为先的投资偏好。”
    他直起身，扫了在场众人一圈，神色肃然：“至晟回国发展，为的是振兴和共赢，先保证了振兴，才会考虑下一步。”
    .
    郑铭扔下一众面面相觑的高管，抱着会议资料送回总裁办。
    内线电话响起。
    “帮我冲杯咖啡。”
    “好的。”
    郑铭挂断电话，起身去茶水间冲泡咖啡。
    回来时，意外撞见一抹熟悉的窈窕背影。
    背影的主人站在过道上，正抬头观看墙上张贴的团建照片，手里提了一杯奶茶，似乎刚从专属电梯那边过来。
    他怔了怔，有些不太确定：“……顾小姐？”
    第三十七章 父凭子贵
    接下来的数个小时里, 顾音切身体验了一番至晟总裁办的各项办公设备，例如沙发、办公桌、落地窗的质地……
    剩下最后一天休假，她决定用来陪闺蜜吃饭。
    以确保雨露均沾, 可持续发展。
    正好是周六，打工人陆一宁迎来双休，拉着两个闺蜜去新开一家网红铁板烧。
    下午2点, 已经过了饭点, 店里人不多。
    三人挑了一间小包厢, 点完一大桌子烧烤, 又加了几瓶清酒。
    “难得在休息日聚一块，不能被世俗法规束缚, 喝多了大不了叫代驾, 或者就近开间房。”
    陆一宁言之凿凿道。
    三人吃着烤鹅肝, 品着小酒，照例分享起近期的生活八卦。
    顾音如今事业顺利、爱情甜蜜，话题参与度比之上次要高不少。
    就连陆一宁好奇的张冠李戴那一系列热搜，她都能提供几则背后的故事逸闻。
    “你要说心疼张总的十年暗恋, 其实也没什么必要。”
    “李桃的说法是十年前，张巡自己亲口说的两人是兄弟情, 所以之后的十年，她都把对方当兄弟。”
    “这种当事人一手促成的追妻火葬场, 能在十年后修成正果, 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桌上沉默寡言的换成了莫习习。
    以往的话题担当忽然噤声, 整个包厢都安静了不少。
    顾音和陆一宁喝了小半天酒, 很快察觉到不对。
    两两对视一眼，直接开口问了。
    “习习，你最近……好像不怎么爱说话, 在群里也是。”
    “纪录片拍摄还顺利吗？”
    “还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可以跟我们说说，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解决。”
    莫习习摇了摇头。
    “不是事业上的问题。”
    “我好像怀孕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根验孕棒，上面清晰显示出两条横线。
    顾音、陆一宁：“？？？”
    顾音、陆一宁：“！！！”
    “谁的孩子？”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问。
    莫习习沉默两秒，回答：“我的孩子。”
    “至于他的父亲，我在考虑是否需要让他知道。”
    “你们知道的，我对爱情和婚姻兴趣不大。”
    她扯着唇角，笑了笑：“但如果孩子的事被他的父亲和我们两人的家庭知道，我就不可能继续原来的生活。”
    陆一宁咽了咽嗓，一时间没想好该说什么。
    瞠目结舌了好半天，总算挤出来一句话：“那你想好要不要这个孩子了吗？”
    莫习习垂着眼，没说话。
    “验孕试纸有出错的可能，这种事情还是要去医院仔细检查一遍。”
    顾音忽然站起身，提了包，看向两个闺蜜：“走了，现在就去。”
    .
    沪城人多眼杂，难免被熟人撞上。
    三人辗转去了隔壁江城的一家私立医院。
    “习习，你确定不需要通知对方吗？”
    在科室门口等待检查结果出来时，顾音和陆一宁再一次问莫习习。
    莫习习依旧摇头。
    “我不希望跟他因为一场意外产生不必要的联系，也有能力独立抚养小孩长大。”
    她朝两个闺蜜安抚性地笑了笑，沉声道。
    科室门被人从里推开，助理医师出来请三人进去。
    “莫习习女士对吗？”
    主任医生扶了扶滑落到鼻梁的眼镜，举着一张化验单端详了片刻，说：“你的血HCG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有怀孕。”
    “早孕试纸会测出怀孕，是假阳性误测。近期导致的内分泌紊乱”
    医生最后又说了什么，三人都没怎么听清。
    “没有怀孕”四字，于她们而言就是最终的结果。
    也是最好的。
    一直到三人分开，莫习习也没提过那位差点成为父亲的人姓甚名谁。
    怀孕的乌龙已经过去，提他似乎没有意义。
    顾音和陆一宁对视一眼，笑了笑，也默契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
    第二天，顾音返回《盲证》剧组。
    金三角部分的剧情拍摄完毕，剩下的内容主要发生在国内的三亚和湾城。
    两个月后，全组一起转到湾城取景，拍摄故事前期的背景剧情和最后一场重头的爆破戏。
    片场置景和爆破安装还需要几天时间做测试。
    顾音本来想回沪城一趟。
    结果周时宴去了巴黎出差，陆一宁要上班，莫习习飞波士顿参加导师的课题讨论会……
    回去也不过是在家里宅着，倒不如在酒店里研究剧本。
    其他人闲着无聊，听说当地新开了一个网红集市，拉着组里的人说一起去逛逛。
    集市在大溪老街。
    沿路保留着日治时期巴洛克式建筑，古老的巷道两旁是售卖手工艺品、自制磨砂膏和护手霜、手绘纹身、画扇面、人物速写、旧物改造……等若干个摊位。
    摊位前基本都架了个手机，在线同步直播。
    顾音和管导、叶歌神还有制片等人边走边看，不时闲聊两句。
    路过一家旧物改造摊，管导看中了一台旧电话改造的八音盒，问正在跟镜头互动的摊主价格。
    摊主是个穿旗袍的美女，表情有些为难：“刚刚直播间里有个顾客已经拍下来了，你们要不再看看别的？”
    “或者再往前走走，前面也有旧物改造的，也许还有卖。”
    管导便没再说什么，谢过摊主继续往里走了。
    “直播还是挺方便的。”
    制片人感叹了一句，脑海里灵光一现，打了个响指，提议：“我们杀青要不要也开个直播？”
    “自从李桃杀青后，网友对《盲证》的关注度就下降了。”
    “前两个月还能看到几条问什么时候上映的帖子，现在一个都找不到了。”
    他接着说：“我们开个杀青直播，还能提高点热度。”
    管导和叶歌神沉默着，没应声，似乎在思考这个操作的可行性。
    “别了吧。”
    倒是统筹主任一脸的心有余悸：“开机直播，曝了个张冠李戴，杀青直播万一再曝个啥呢。”
    “哪来这么多八卦曝啊。”
    制片人不以为意：“张冠李戴就是最大的八卦，开机已经曝完了，还能怎么曝？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剧组的人有这么多秘密呢？”
    “这……”
    统筹主任拿不出具体的事例，小声地反驳了一句：“万一呢。”
    顾音没做声，垂着眼研究刚从摊位上买的手绘团扇。
    心说：秘密还是有的，但跟剧组没什么关系。
    她有未婚夫这件事，组里只有管导知情。
    前些天管导找她说金犸奖入围的事，又问起对方是谁。她觉得他早晚要知道，索性说了。
    管导怔了小半天才回神，调侃顾音瞒得好，拍摄《剑心前传》期间两人明明有那么多互动的场合，偏偏没一个人发现不对劲。
    连《剑心前传》剧组都发现不了的秘密，周时宴从未来过的《盲证》剧组，自然更不会有问题。
    顾音如是想着，慢吞吞地摇了摇扇子。
    制片人例举了数条直播杀青的好处，劝管导和叶歌神点头。
    “我看还是没什么必要。”
    管导轻咳一声，开口道：“杀青完又不是能立马上映，后期制作少说也要半年。”
    “特效还那么多，明年能不能赶上国庆档都够呛。”
    他接着补充：“而且最后一场戏还是大爆破，现在就给观众在直播间曝出去，神秘感全没了。”
    “管导的顾虑也是我想说的。”
    叶歌神随后道：“我们按部就班来就好，热度可以交给以后的宣发安排。”
    没等制片人开口，很快另起话题：“金犸奖的入围名单是不是快出来了？”
    “明天正式对外公布。”
    管导说：“前几天评审组跟我提过，《剑心前传》拿了12项提名，从最佳剧情长片到原创电影音乐，大家差不多都有份。”
    “可以啊，顾音。”
    制片人愣了几秒，扭头调侃起顾音：“看来我们剧组除了白玉兰视后，很快又来出来一位金犸影后了。”
    “只是提名，具体结果还要等评审组来决定。”
    顾音摆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谦逊笑容：“希望能承你吉言。”
    .
    两天后。
    倒数第二场爆破戏正式开拍。
    统筹临时更改了拍摄安排，将男女主的隧道婚礼换到了最后。
    ——湾城旧隧道，夜，外
    两辆车从远处驶来，在隧道前方停下。
    卧底的男主坐在后排左座，正和右座的一把手交代后续的流程安排。另外一车坐着荷枪实弹的歹徒。
    隧道后方的森林，脸上涂满油彩的女主带领数十名同伴匍匐灌木丛下，等待对方交易，实施抓捕行动。
    不久后，另有一辆卡车从远处开来，下来一批荷枪实弹的歹徒，和男主等人汇合后一同进入隧道。
    女主接收到男主的信号，原地等待了两分钟，带领同伴开始向隧道腹地渗入，用消音枪击毙了守在外圈的两名毒贩，趁着两方人还在交涉时，让狙击手一枪击毙了一把手。
    一把手的中枪让所有人一惊。有歹徒扛着重机枪冲出来，不分敌我扫射。
    三方人在隧道驳火。
    晨光熹微，鸟瞰下，隧道接连爆炸，在原地升起一团浓烟。
    ——
    这场戏接连拍了三天，赶了两个大夜，总算结束。
    顾音灰头土脸，顶着花了的油彩坐在监视器旁，和管导、叶歌神一起过最后的细节。
    “行了，镜头就这样。”
    管导站起身，说：“大家辛苦了，这两天好好休息，三天后拍摄最后一场战地婚礼。”
    顾音顿时泄了力，拖着四肢靠在小夏身上，窝进房车里休息。
    小夏跟着进来，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欲言又止。
    像是有所感应一般，顾音开口问：“是要紧的事吗？”
    没等小夏开口，她又补充道：“不是迫在眉睫的话，就等我睡一会儿再说。”
    小夏拧着眉沉思了数秒，说：“应该也算迫在眉睫。”
    “网上有人爆料某女星近日在产科做了检查，疑似怀孕。”
    “还贴了对方在产科等待的背影照片。”
    “并且还说这个女星早年便通过各种手段勾搭豪门多金总裁，近年来忽然资源大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抿了抿唇，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报道，接着说：“现在要是怀孕，母凭子贵，很可能奉子成婚，成功嫁入豪门。”
    “……”
    顾音沉默半晌，睁开眼看着她，问：“照片上看得出我的背影？”
    “指向很明显。”
    小夏点头道：“还同时发布了你之前从至晟大楼出来的偷拍照。”
    “网友很快就把你和宴总对上号，并且找上了你的微博。”
    她顿了顿，斟酌着用词补充：“然后在你最新那条恭喜李桃杀青的微博留下了几十万的评论……”
    顾音：“……”
    她抿抿唇，问：“剧组还不知道？”
    “昨晚凌晨爆出来的，上午才发酵，一直在热搜第一挂着。”
    小夏摇头道：“片场都在忙，没时间看手机。”
    “那就让它继续发酵。”
    顾音轻嗤了声，安抚经纪人：“别担心，等我睡醒了，它要是还在，我再来解决。”
    说完，又躺回去，继续睡了。
    .
    三个小时后。
    顾音醒来。
    甫一推开车门，便望见一排目光炯炯、求知若渴的脸。
    经纪人小夏举着手机跑过来：“音音姐，宴总发声明了！”
    顾音怔了怔，接过手机。
    页面上是一篇专访的新闻报道。
    ——南方娱乐独家对话周时宴：如何实现父凭子贵
    第三十八章 嫁给我（正文完）
    南方娱乐的那篇专访洋洋洒洒写了近两千字, 其中一千五百字的篇幅用来介绍顾音在圈内的履历，包括她被封杀那三年多，在英国剧团磨炼演技的经历。
    再用三百来字简单介绍了周时宴的身份, 其中有三百字用来描写当初他和顾音在莉莉·斯通和男友举办的圣诞舞会上的相遇，直接点出了已破产企业恒景地产总经理赵某设下仙人跳骗局和顾音借酒解围的经过。
    最后是黑体加粗的周时宴原话。
    ——英雄救美，美以身相许, 是一段佳话。我既然被美所救, 以身相许同样是顺理成章。现在由于某些网友的“帮助”, 我拥有了父凭子贵的机会。但是如果有下一次, 我更希望能从顾音嘴里听到这个惊喜。
    南方娱乐在官方微博同步更新了专访文章。
    短时间里，无数吃瓜网友闻风而至。
    【天天吃瓜：？？？还能这样？】
    【缺德网友404：哦豁, 有反转了！】
    【然后呢：意思是男方被女方在一次晚会上的巧妙解围打动, 以身相许了？】
    【我一天想喝三杯奶茶：顾音也是蛮莽的, 当时恒景还没宣布破产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居然敢冲上去】
    【吃个爆米花儿：举报，专访标题涉嫌欺诈, 里面根本没详细说至晟总裁是怎么实现父凭子贵的，通篇都在吹顾姓女星的彩虹屁】
    【考古达人：楼上那位姐妹, 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篇专访的整个框架就是在告诉我们这位至晟总裁是怎么把顾音追到的？】
    【唯瓜忘忧：老实说, 看完这篇文章, 感觉顾姓女星还挺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的, 的确不像是想靠母凭子贵嫁入豪门的性格】
    【呼噜噜吃肉肉：只有我好奇顾音是怎么被封杀了三年, 全靠在英国演戏剧为生，每年还能在慈善夜捐一百万吗？】
    【没有粉籍的芳龄少女：实不相瞒，这对CP我一早就想嗑了, 看营销号放出来的偷拍照，顾姓女星和宴总真的有点子配】
    【普普通通嗑CP路人：我已经嗑了，父凭子贵非常可】
    【路人甲乙丙丁：我也觉得那几张偷拍照里的背影，看着有点子眼熟，好像以前某个瓜里曝出过差不多的】
    【最好早点睡觉：来，前情回顾一下，有谁还记得巴黎激战门吗？那位睡袍先生……】
    【努力做个小混蛋：分享一个冷知识，巴黎激战门里那个前台小哥交出的交易名单里，有已破产企业的总经理赵某】
    【缺德网友404：建议赵某改做红娘。当初恒景要是开创红娘业务，没准不会破产】
    【CP界福尔摩斯：那我也分享一个冷知识吧，之前C&A微博发布在巴黎拍的广告MV，有人觉得吻个手背那段，背影看起来不太像陆影帝，更像激战门里的睡袍男】
    【内鱼今天又药丸了吗：我我我我就是这么觉得的！陆影帝的肩膀比那个片段里的背影要窄，你们截陆影帝正脸出来的画面叠上去对比就能发现。】
    【冷饮店公主：所以至晟的总裁去给陆影帝当替身了？还是当的吻替？！】
    【死鬼，饿饿，瓜瓜：刺激，越来越刺激了，这个瓜的走向真是让人万分期待】
    【缺德网友404：@C&A，这位亲，建议你这边提供一下史实物料呢】
    【嗑CP也要交税：放个屁股，这对CP有新物料记得踢踢我】
    评论区彻底变成了CP档的狂欢。
    有网友翻.墙找到了广告MV的导演工作室发布的花絮，截出吻手背的那张背影，再跟激战门里的睡袍男士放大叠加，最后再叠到新曝出来的偷拍照上。
    贴得严丝合缝。
    至晟总裁——睡袍男士——广告MV吻替，完成了逻辑闭环，再一次佐证周时宴的确有无比强烈的父凭子贵动机。
    紧接着至晟资本官方转发了这条微博。
    【我勾搭的，是我先喜欢，婚也是我求的——宴总原话。】
    等同于默认了网友的推理。
    这下网友们舞得就更欢了，不仅建起了周郎顾曲超话，还产出了不少CP视频和同人文，成功将超话送上热搜。
    顾音点进去看了一两篇同人文。
    用词之豪放，想象之大胆，让她隐约还有点想尝试一下。
    碍于《盲证》还在拍最后一场婚礼戏才能杀青，所以没法立刻飞去某人身边。
    顾音轻叹了声，觉得有点可惜。
    【纠正一个小错误，没有子】
    对面回得很快。
    【嗯，咪噜算半个】
    【所以为了真正实现父凭子贵，我需要继续努力】
    顾音：“……”
    她抿了抿唇，犹豫是回一个“加油”过去，还是转移话题问他现在在哪。
    “笃笃笃。”
    助理小雅跑来敲了敲车窗，说前面的灯光已经调好了，可以开始拍摄。
    顾音应了一声，边下车边匆匆找了一张“加油”的表情包发给周时宴，将手机交给小雅保管。
    .
    男女主选在隧道前举行婚礼，是为了缅怀在当初拿枪枪战中丧生的伙伴。
    星空下，身穿新人礼服的顾音和陆城，对着隧道口宣读誓词，将捧花放在隧道炸裂伸出的那块断石上。
    镜头慢慢拉近，落在那束捧花上。
    画面渐黑，结束。
    “卡！”
    管导在监视器前举着喇叭喊：“本场拍摄结束，男一号退出画面，女一号先别走。”
    顾音抬头看着他，有些奇怪。
    “编剧新想的剧情，需要你再补拍几个镜头，当做彩蛋。”
    管导解释道。
    顾音问：“剧本呢？”
    “不需要。”
    管导摆了摆手：“你先转过身去，我喊开机的时候你根据自己的本能反应来就行。”
    顾音微微拧起眉，觉得不太对劲，在导演的催促下半信半疑地转身，背对镜头。
    过了大概两分钟，管导举着喇叭高喊：“开机！”
    顾音背对镜头站着，还在奇怪她需要根据本能反应作出什么表演。
    倏地，身后传来数道“砰砰”声。
    她下意识转过身。
    数朵烟花腾飞而上，在星空中绽放出绚丽的彩色光点。
    星空下，穿着白色西服的周时宴缓步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那颗蓝宝石戒指，执起她的手虔诚地落下一个吻：“音音，嫁给我。”
    剧组的工作人员满脸激动地在旁边呼喊：“答应他！答应他！”
    “阿音，你还愣着干嘛？遵循你的本能反应，继续啊！”
    监视器前，管导也忍不住站起身来，举着喇叭喊：“点头，答应他！”
    顾音垂下眼，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回忆起十多年前在泰晤士河中央见到的那个少年。
    少年跨过河流，缓缓向来走来，变成单膝跪在她眼前的男人。
    越来越多的烟火在天际绽放，带来绚丽的流光，给他身上镀上一层泛着彩色的金边。
    顾音捂着心口，感受到那头小鹿的欢欣雀跃，笑着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