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失忆后魔尊只想休夫》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题名:仙君失忆后魔尊只想休夫 作者:九三爻 文案: 近来修仙界有两桩喜闻乐见之事, 一是魔尊殷晚参要休夫, 二是仙君楚时朝绿了魔尊,与同门师弟好上了。 消息一出,修仙界哗然。 当初两人结为道侣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出了这档子事,魔尊的脸往哪儿放?魔尊列祖列宗的脸往哪儿放?! 怪不得殷晚参要休夫,休的就是他道貌岸然的楚时朝! 有消息说楚时朝将携新欢出席盛会,众修士闻声而动,都想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撬了殷晚参的墙角。 不负众望,仙门大会上, 一个极其俊美之人跟随楚时朝身旁,两人举止亲密,极其恩爱。 可赶来看戏的修士们震惊了, 如果没看错,这人不就是魔尊?!! 说好的休夫呢? 说好的新欢旧爱呢? 都tnd是放屁! * 为了照顾记忆停留在年少时的道侣,殷晚参白天装师弟,晚上做魔尊,天天累的要死,还要小心翼翼不让楚时朝发现端倪。 少年时期的楚时朝浑身正气,说不准哪天一剑捅死他。 可照顾着照顾着,殷晚参发觉他的道侣似乎脑子不太正常。 楚时朝:“听闻魔尊暴虐残忍,所过之处血流成河,该杀!” 魔尊殷晚参:“?” 楚时朝:“听闻魔尊每月都要吃童男童女,该杀!” 魔尊殷晚参:“……” 楚时朝:“听闻魔尊欺师灭祖,罔顾人伦,该杀!” 魔尊殷晚参:“。” 楚时朝:“听……” 殷晚参:“闭嘴!” 楚时朝闭嘴了, 没过几日,殷晚参的魔宫收到一封战书,楚时朝说要与他决一死战。 殷晚参面无表情撕毁战书,挑灯连夜写了封休书。 成天想杀他的道侣,不要也罢! * 楚时朝有桩烦心事: 所有人皆说他与罪大恶极的殷晚参有一腿,但他爱慕的分明是清冷矜贵的同门小师弟! 不用猜,这一定是殷晚参不入流的阴谋,妄想挑拨他与师弟的感情! 流言愈展愈盛,望着小师弟逐渐冷淡的眸子,楚时朝急了,说什么都要把魔尊拎出来,在世人面前自证清白。 可当他打上魔宫,锋利剑气划破魔尊的面具时,楚时朝愣住了。 霎那间, 在场修士皆目睹正道第一仙君楚时朝慌了神色,生生震断了来不及收起的佩剑。 食用指南: ①1v1 he ②嘴碎大美人魔尊受×不务正业仙君攻 ③后期攻记忆会恢复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晚参 ┃ 配角:楚时朝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仙君:不离! 立意:并肩携手,共同走出眼前的迷茫 第1章 “你想都别想!” 昙花阁里的沉寂被粗犷的吼声撞破,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楚三长老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倾身向前,死死盯着对面坐着的人,狠声道:“殷晚参,谁知道你安的哪门子心,我楚宗大弟子在你魔宫月余便出了这档子事,你哪来的脸来和我们要人?” 厚重的呼吸声在阁里格外明显。他看向那人的眼神就像只鹰,凶狠毒辣,充满排斥。 “今日我不是来和你吵的,楚三长老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清凉的声音叫阁里众人精神一振,只闻其声便能在脑中描绘出是怎样一个惊人的容貌。 在楚三长老身后侍奉的弟子忍不住抬头,偷偷瞧了眼那人,没成想对上双同样冰凉的眼眸,后背立刻冒出潮湿的冷汗,心狂跳不止,慌忙垂下了脑袋。 殷晚参漫不经心收回视线,手里捧着茶杯,浅浅啄了口。微垂时,左耳坠着的那枚晶莹玉透的圆润珠子缓缓晃动,闪了下光泽。 “咄咄逼人?”楚三长老哼了声,黢黑的脸上挂满不屑,话里带着轻蔑,“我哪句不是实话,若不是你,他怎会遭罪?” 他弹了弹衣摆沾的灰,讥笑道:“若我是你,绝没脸皮到我楚宗来。” “恐怕要让三长老失望了,本尊向来不重容貌。” 殷晚参放下茶杯,苍白冰凉的指尖贴上手边放着的金色面具,沿着弧度来回摩/挲。心里不由觉得好笑,楚三踩人痛处都踩不准。 此时又一人走进来。不等靠近,便听来人扬声笑道:“殷尊主,好久未见。” 听这夸张的喊声,殷晚参心道又来一个和稀泥的。 “四长老。”殷晚参微微颔首。 楚四长老笑眯眯应了声,在三长老手边坐下,“隔老远就听到你喊了,有啥话不能好好说。” “你问他!”三长老骂了声晦气,扭过头不再出声。 殷晚参瞧着两人,仍是倚着扶手把/玩面具的姿势,眼中却多了几分不耐,“楚宗主还要多久才到。” “就快就快,”四长老擦了擦额角的汗,“宗主正从书阁赶过来。” 四长老在,殷晚参难得有片刻安静。三长老聒噪的他头疼,恨不得把那张闹人的大嘴用针线死死缝上,再给他两嘴巴,扔到阴冷潮湿的地牢里,治治他嘴欠的毛病。 茶杯里的茶水没了又续,第二杯过半时,楚虞山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宗主。” 三、四长老起身行礼。 殷晚参稳稳坐在椅子上,按照辈分他是应该行礼的,可今日他心情不佳,摆足了尊主的派头,闲散的眯起眼细细打量着楚宗的掌门人——楚虞山。 楚虞山长得不显老,两鬓却已斑白,身上没有老人的味道,反倒染着书卷上浓浓的墨味,熏的殷晚参皱了眉头。 “殷尊主久等了。”楚虞山匆匆经过殷晚参,在首座上落座。 殷晚参不想和他废话,直言道:“人在哪,我带走。” 楚虞山望着下首一身黑衣,尽管有遮掩还是能看出神色不佳的俊美尊主,到嘴边的话顿了下,换了另一套说辞:“恐怕不行。” 殷晚参的不悦已经挂到脸上,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他是我的人,你说不行就不行?” 闻言,三长老又要发作,四长老手疾眼快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别张嘴。殷晚参说的是事实,他们楚宗大弟子的确是“他的人”。 楚虞山也皱起眉头,咳了声,“时朝身体尚未大好,不宜来回折腾,况且……” “况且什么?”殷晚参最烦楚虞山说话不利落,这时候反倒想念三长老的快言快语,便转首望向三长老,“你说。” 三长老拨开四长老的手,冷笑:“好,我就告诉你。况且什么?况且他又不记得你。” “住嘴。”楚虞山低声呵斥,“带他出去。” 三长老瞅着殷晚参没血色的脸,快意的笑了两声,不用四长老拖拽,自己起身离开了昙花阁。 四长老紧随其后离开了。 侍奉的人退下,阁里只剩下殷晚参和楚虞山。 “他到底怎么了。”殷晚参咬紧牙关,目眦欲裂。清冷的声音总算有了起伏,“他出事后我寻了两日,你为何今日才传信与我。” 楚虞山摇头,“一两句说不清楚,你见过他就明了了。” 殷晚参起身要走,又听楚虞山说:“你最好有准备,时朝他……不太对劲。” 殷晚参深深看他一眼,离开了。 待到殷晚参身影消失,楚虞山收回的视线落在被殷晚参遗忘的金色面具上。 一声叹息在昙花阁回荡,满是无可奈何。 * 楚宗立于苍璧峰上,乃是修仙界三大仙门世家之一,门内外弟子众多,人才辈出,名扬天下之人更是多不胜数。 而楚虞山的大弟子,当今位列仙门世家公子之首的澄渊君楚时朝就是人才之一。与旁的楚宗人才相比,楚时朝样样胜一筹,比他们更为有名。 可这个“名”,除去赞美,只剩下不解与贬低。 原因无他,谁让他与当今魔道尊主殷晚参纠/缠不清。 当初两人结契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修仙界谁不笑话百年清誉的楚宗出了个叛徒。也就是正邪两道多年未曾起争端,不然第一个受死的就是他楚时朝。 而这个叛徒此刻正苍白着张俊脸,虚弱的躺在榻上。 殷晚参立在一旁,眼神复杂。 只是三日未见,他活蹦乱跳的道侣便成了这幅活死人的模样。若叫他知道是谁做的,必把那人抽筋拔骨,碎尸万段,轮回不能! “时朝。” 冰凉的手指搭在楚时朝脸侧,殷晚参轻轻戳了戳,见他不醒,又用了力气,在楚时朝俊朗的脸上留下个圆润的印子。 身后侍奉的童子见状面露不忍,轻声道:“殷尊……尊主,大师兄他……” “他一直未醒?”殷晚参反问。 “昨日醒了半个时辰,又昏睡过去。”童子打了个激灵,不敢看俊美尊主,小跑着将药碗从外面桌上端了进来,“一天三次喂药,还是不见好。” 童子坐在榻沿,拿过药碗吹散热气,舀了勺黑乎乎的药汁递到楚时朝唇边。殷晚参眼睁睁瞧着勺子还没进楚时朝嘴里,童子便将药喂了下来。 热烫的药汁流了楚时朝一脖子,烫红了层皮。 “尊主你看,大师兄根本喂不进去药,每次喂药都要折腾一个来时辰。” 殷晚参冷眼瞅着比桌子高不出半头的童子在屋里跑来跑去急着找布巾,愣是看不到布巾就在他肩上搭着。 “蠢货。”殷晚参低骂,从袖里扯出自己的帕子,才擦干楚时朝脖子上的药汁。他攥了攥楚时朝被湿透的里衣,脸色愈发黑。 “偌大的楚宗找不出个手脚利落的,”殷晚参不满,话音随着胸膛起伏,他扶起楚时朝,把人靠在床头软枕上,“敷衍。” 外面一时没了动静,殷晚参没功夫想童子做什么去了,站起身满屋子找楚时朝干净的衣裳。 刚绕出屏风,便与楚虞山迎面撞上。 “殷尊主莫急,”楚虞山温声。 “我不急,”殷晚参嗤笑,左耳坠晃了下,“我急什么。” 阴阳怪气一通,他也不再开口,找里衣去了。 瞧着殷晚参忙活的身影,楚虞山眼神暗下来,大手抚过胡子,转身进了里间。楚时朝还睡着,楚虞山刚要走近,就见他眼皮颤了两下,茫然睁开了眼。 “时朝,你醒了。”楚虞山忙上前,扶住要起身的楚时朝,“身体还弱,好好躺着。” 楚时朝头昏眼花,并不能看清眼前人,听到师父楚虞山的声音才放下心来,知晓自己回了楚宗。 “是徒儿不孝,让师父担心了。”楚时朝咳了两声,眼前渐渐清明,依旧头疼。 楚虞山在他身旁坐下,手指搭在他手腕上,细细查探。楚时朝脉搏已经比昨日好了许多,可仍旧有些许杂乱。 “你无事便好。”楚虞山道。 “万千如何了?”楚时朝强打起精神,“我恍惚记得他被妖打伤了。” 万千是楚门中与楚时朝交好的内门弟子,楚万千。 楚虞山的视线掠过他,落在一旁的药碗上。楚万千的确被妖打伤过,可那已然是五年前的事。 来不及回应,就听殷晚参边走边问:“方才三长老说的话是何意。” 殷晚参才转过屏风,甫一抬眸,便撞进双坦荡明亮的眼。这张俊朗如月,唇角携风,眉眼隽日的脸早已熟记于心。不过刹那,殷晚参仍清晰察觉到心被狠狠攥了下,比练成大功/法更要令人激荡。 原本垂眸与楚虞山说话的楚时朝听到陌生话音,冥冥中受到某种召唤,掀起眼皮一眼定在来人身上。恍惚间,楚时朝呼吸一顿,眼神再清明不过,脑袋里混沌的疼痛瞬间消散,只余下餍足的舒坦。 他不由奇怪,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之人,好看到叫人忘了疼。 “师父,这位是?”楚时朝目光顿在殷晚参左耳的圆润珠子上。 楚虞山目光复杂的扫过楚时朝,转向殷晚参。沉吟片刻,“是……” 殷晚参挑眉与他对视,谋虑划过眼底,再抬眸时已看不出异样,他捏着里衣,道:“是楚宗主吩咐来照顾你的。” 楚虞山狠狠咳了两声,借着摸胡子的遮掩瞪了殷晚参一眼。 殷晚参没理他,思绪全在楚时朝身上。结合种种,他已猜到楚时朝怎么了——他天下第一的道侣,竟然失忆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个预收~ 《拯救病弱夫君计划[穿书]》 文案:  “相府小公子嫁进宣王府后,病秧子宣王能站起来啦!” 此消息一出,上至深宫,下到坊间,全民哗然。 听闻小公子姚予深相貌丑陋,笨如猪狗,若不是八字相合,根本配不上宣王! 如今一看,他俩竟是傻子配病秧子,天生一对! 看够了笑话,一年一度万花节上,众人看到宣王与一名俊美如仙的男子同行。 举止亲密,宛若神仙伴侣。 所有人以为这人是宣王寻的新欢,可却听他咳了一声,柔声唤那人:“王妃。” 众人:??? 王妃?!他?! 说好的相貌丑陋呢! 骗人是不是?! * 姚予深一朝穿成书里短命的宣王妃,想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让宣王活下来。 他一介文科生,既不会扎针,也不会配药,怎么救?! 洞房花烛夜,姚予深望着躺在床上的俊美宣王,面如古潭,心里却翻江倒海。 宣王头顶为何会顶着“死亡值”三个大字?! 姚予深欲哭无泪,憋红的眼眶在仇将鹤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仇将鹤:“本王听闻,王妃不愿嫁给本王。” 姚予深点头,眼睁睁看着仇将鹤头顶的死亡值从95变成了96。 嗯? 仇将鹤:“你想离开?” 姚予深疯狂点头,他才不要做男妻! 结果……死亡值从96变成了98。 随之而来的就是仇将鹤面色发青,呼吸不畅。 姚予深:!!! “你……” 姚予深一把打断仇将鹤,脱口而出:“我不走了。” 话音落下,死亡值:94。 他不信邪,试探道:“明日我就走。” 死亡值缓缓变成了95。 姚予深:…… 拿捏我是不是?! * 后来仇将鹤病好了,不会再有死亡危险,姚予深也准备离开。 “想走?”俊美健壮的男人扣住他的腰,强势将他带进怀里。 “今日的情话,王妃还没说与本王听呢。” 过了段日子,姚予深看着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 姚予深:居然忘了这是个生子文QAQ! 食用指南: ①1V1 HE ②情话小达人受×爱听情话攻 ③攻是真有病,后面身体会好,xx不是问题(这是可以说的吗!) ④崽崽会在后面出现! 第2章 殷晚参越想越气,他与楚时朝相识三年,结契一年,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出这档子事,简直是老天爷和他作对,见不得他好。 “照顾我?”楚时朝听到意料之外的话,不由疑惑。他挑起眉头,让这张脸平地起波澜,俊的让人不敢多看。 殷晚参“嗯”了声,将里衣放到楚时朝手边,“不信你问楚宗主。” 话头转到楚虞山身上,楚时朝看了过去。 “没错,”楚虞山面色如常,手指捻着胡子,啰啰嗦嗦道,“你院里的童子太小,不能照看你,为师便让……让他来照顾你。” 楚时朝点头,他院里的童子才七八岁大,的确不会照顾人。他望向捏着汤匙在药碗里搅动的男人,微微沉了眸色。 “你若不愿,我再派人来。”楚虞山看透楚时朝眸里的探究,若有所思道。 闻言,倚着木桌,在窗边晾药的殷晚参抬眸望向楚时朝,耳坠晃动,直言:“你不满我照顾你?” 明明三人在谈话,楚时朝却听到珠玉碰撞,抬眸对上那双冷淡的眸子,他下意识挺起腰身,苍白的俊脸愣是出现抹血色,“并非如此!” 似是对自己的反应诧异,他咳了声,“我受的只是小伤,连骨头都没断,不需要人照看,我自己可以。” “既然如此,我便走了。” 殷晚参扔下汤匙,将药碗重重放在桌上,拂袖离开了。 楚时朝与楚虞山面面相觑。楚时朝真真切切从自己师父眼里看到了诧异。 “师父,他……” “无妨,”楚虞山宽慰道,“为师去看看,你好好歇着,别忘了把湿衣服换下来。” 楚虞山被殷晚参突然发的火气弄了个措手不及,又不能呵斥,只能忍着。 殷晚参并未走远,就立在院里的一颗树下。树边种着一簇花,被他揪了七七八八,丑陋凋零的模样不忍直视。 “殷尊主。”楚虞山压低声音,确保楚时朝听不到。 殷晚参心里烦躁,不愿听楚虞山唠叨,便主动打岔,“他的病何时能好。” “尚且不明,只知他伤了脑袋,忘了这五年来的所有事。”楚虞山果然顺着他说,“医师只说要好好调养,说不定哪天就好了。” 殷晚参扔下手中的花,愠怒道:“说了等于没说,是哪个医师,我去见见他。” 楚虞山抚了抚胡子,正色道:“方才你说要照顾时朝。” “嗯,”殷晚参瞥向匆匆跑过的童子,嘴角落下来,“他是我道侣,别人照看我不放心。若不是他忘我,早带他回欲晓天了。” 欲晓天,殷晚参的魔宫所在。 话音落下,他揉了揉眉心,脸色愈发难看。 楚虞山从袖中摸出个瓶子,捏了颗滋补药丸递给殷晚参,“既如此,就劳烦尊主留在楚宗,待到时朝痊愈再离开。” 这实在是个无理要求,殷晚参身为魔尊,每日要处理的事不计其数,一天都耽搁不得。更何况,他虽与楚时朝结为道侣,但仍是人人嫌恶的魔尊,若传出去,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楚宗。 楚虞山捏药丸的手支着,纹丝不动。 殷晚参双手环臂,心道楚虞山捏着的哪是药丸,分明是他的灵丹。为了楚时朝,他也不得不应下来。 “多谢。”殷晚参接过药丸,“我先回去一趟,傍晚再来。” 楚虞山收回手,“你忧虑的事我自有办法。” “嗯?”殷晚参挑眉,他怎么不知道这老东西还能看穿别人想法,莫不是功/法又晋升了。 偌大的院里只有两人,楚虞山垂手将一朵被殷晚参抽歪的花扶正,低声道:“见过你真面目的人甚少,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新来的弟子。如此也方便你活动。” 殷晚参思量片刻,颔首,“是个法子。但我的身份毕竟有蹊跷,要留在他身边,难免不会被察觉。” 楚时朝并不好糊弄,一点差错都能让他察觉。 “我会告诉他,你是他救回来的人,”楚虞山眯着眼,“五年前他与万千确救了许多人。” “好,就这么办。”殷晚参侧身看向楚时朝的寝殿,“我先走了。” 他收回视线,正要离开,楚虞山叫住了他。 “殷尊主,”楚虞山露出手中之物。 金色面具在日光下闪着喑哑的光,封起的唇似乎藏了输不清的秘密。 “谢了。” 殷晚参接过,利落将面具扣上。一阵风吹过,消失在了原地。 待他走后,楚虞山蹲下将掉落的花收好,全部埋进了草叶间。 * 与清雅别致的楚宗不同,殷晚参的魔宫依附着高/耸入云的山,巍峨壮阔,望而生畏。站在数不清的台阶下抬头向上望,入眼的只有浓稠的云雾,故而名唤欲晓天。 低沉肃穆的大殿上,一人挺拔坐在书案后,垂首批阅桌上摊开的卷轴。 殷晚参悄无声息在大殿上现身,见此场景,收起脚步走了过去。待到走近,一巴掌猝不及防拍在这人肩上,咬牙切齿道:“展、四、方!” 名叫展四方的男人睡的正迷糊,隐约听见恶鬼索命,吓了个激灵,倏地喊出了声。待到看清是谁时,才堪堪止住。 “尊主,您何时回来的。”展四方讪笑。 “刚到。” 殷晚参摘下面具,随意坐在书案上,顺手拿起卷轴看了两眼,又扔的远远的。尽是些东家长西家短,怪不得展四方看了会睡着。 展四方伸长脖子左右瞅了瞅,疑道:“澄渊仙君呢?” “在楚宗。” 闻言,展四方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从袖里摸出一只锦盒,递给殷晚参,“五烈传回来消息,我们的人并未在天坑秘境发现问题。” 殷晚参打开密信看了两眼,随手将它放在烛火上点了,“再查。那天与他同行的宗门,宗门弟子都要查。” “是。” “楚虞山和本尊打太极,只说时朝患了失忆,其余一概不说。”殷晚参怒气上涌,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血色,一缕墨发垂下,乍一看有些骇人。 “尊主莫急。”展四方急忙将一粒药丸推/进殷晚参口中,“您三日前吐血伤了元气,不宜动怒。” 那日殷晚参练功/法时,忽然心悸大动,猛的吐出一口血,伤了元气。不等调养过来,手下便传来消息,楚时朝在天坑秘境出了事。 两人结为道侣,生死相同,楚时朝出事,殷晚参定然会受牵连。 “无事。”殷晚参摆手,“楚宗不肯放人,我也不能强行带他回来。” “您……要去楚宗?”身为魔尊的左护/法,展四方向来对殷晚参的心思猜的准。 殷晚参起身,“欲晓天就交给你了,别出岔子。” “是。”展四方郑重道,殷晚参既然要做,必然有十拿九稳的把握。身为手下,他要做的就是帮尊主扫清一切阻碍。 两人沉默片刻,展四方想起件事,“您方才说澄渊君患了失忆,难不成把您也忘了?” 殷晚参嫌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白他一眼拂袖走了。 望着殷晚参的背影,展四方打了个哈欠,收起卷轴,嘴碎道:“看了多年别人的家长里短,终于看到自家的了。” 他哼着歌,小跑跟上了殷晚参。 交代好一切,殷晚参傍晚时分再次踏进昙花阁。 阁里已有楚虞山和各位长老等着。 殷晚参信步走进,随手摘下金色面具收进宽袍大袖里,“各位长辈都在,晚参就不一一问候了。” 隔着老远他就听见楚三长老不满的哼声,“宗主,咱们楚宗不是没人,何必要让他一个外人来,传出去让别人笑话。” “三长老,此言差矣。” 殷晚参立在他面前,清冷的面孔上布满冰霜,连带着左耳的坠子也冻住了。偏偏他要笑,“我是外人,那您是内人?” 话音落下,立刻有几人忍不住笑了。 殷晚参与楚时朝什么关系在座的都知晓,他可是楚时朝名副其实的“内人”。 三长老骂人不成反将一军,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黢黑的脸涨红,遮也遮不住,活像晒黑的猴屁股。 “好了。”楚虞山出声制止,“今日为何召大家前来,想必各位都清楚。” 阁里安静下来,众人望向楚虞山。 楚虞山面色沉静,“为了照顾时朝,殷尊主要留在楚宗,我会对外宣称殷尊主是我宗弟子。还望各位守口如玉,万不可走漏风声,对楚宗和欲晓天皆是好事。” 语毕,阁里乱了片刻,最后齐声道:“是。” 就连三长老也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头。 殷晚参和楚虞山对视片刻,微微颔首,离开了。 再回到楚时朝院子时,殷晚参已经换上楚宗宗服。他整了整大体素净,暗绣宗徽的衣袍,推开了半掩的房门。 楚时朝正靠在床头擦拭佩剑,循声望了过来,见是殷晚参,愣了一瞬,试探着笑道:“你来了。” 殷晚参不咸不淡“嗯”了声,拉过椅子靠在窗边,不去看他。 看着摊手摊脚的殷晚参,楚时朝不知怎么肩膀沉甸甸的直不起来,与这个陌生小师弟有关的一切,楚虞山已经对他说清楚了。 他亮堂的眸子紧紧盯着殷晚参,言语诚挚,“白日是我不对,还请小师弟别往心里去。” 殷晚参心里有气,他知不怨楚时朝,可就是不想理他。思来想去,他用力扯下窗边花盆里碍眼的绿叶,从鼻子深处哼了声。 见人好歹愿意理自己,楚时朝放下书册,俊朗的眉眼舒展,唇角勾起,“小师弟不生气就好。” 一双剑眉下灿然若星的眸子落在殷晚参空空荡荡的左耳垂上,楚时朝心思一动,温声问道:“还不知该怎么称呼小师弟。” “殷。”带着淡淡血色的薄唇吐出一个字,殷晚参顿了下,不假思索地胡说八道,“我在家中行三,父母取名殷三。” 楚时朝似是没想到殷晚参叫这个名,不过眨眼的功夫,心里飞速掠过三师弟,小殷,小三等称呼。 他深吸口气,再抬眸时已经备好了称呼:“日后就要劳烦殷师弟了。” 殷晚参瞥他一眼,捉住了楚时朝眼底划过的精光,想起些什么,缓缓勾唇,大方道:“是我要麻烦楚师兄才对。” 第3章 半个月转瞬即逝, 楚时朝的内伤好了七七八八,除了记忆没恢复,与往日没有两样。 殷晚参是来照顾楚时朝的,可他来的第一天楚时朝就醒了,吃药换衣都能够自理。唯一能帮上忙的,大概只有和他说话解闷。 殷晚参也乐得自在。 今日是个好天气,童子铲了树下的草叶,重新埋上花种。自从殷晚参把花揪秃了,他等了半月也没见新芽,只好再种一次。 殷晚参搬了把椅子在廊下闭目养神,迷迷糊糊间听童子跑来跑去,拍土浇水,烦的要命。他掀开眼皮,瞪过去:“噤声。” “我哪里吵到你了。” 童子才七八岁大,相处半月,已然把殷晚参当成了熟人,心想传言中杀人如麻,凶狠毒辣的魔尊也不过是天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发呆,还不如后院养的大鹅。 大鹅会拧人,拧的可疼了! “敢顶嘴!” 殷晚参向来冷淡的眸子里充满不可置信。他不过在楚宗半月,这么大点儿的童子就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给他点教训是不行了。 殷晚参沉下脸走到童子身后,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童子吓了一跳,想要挣扎,就听殷晚参阴恻恻道:“你是想去魔宫地牢走一圈?” 童子还不懂什么是心里发毛,只知道大晴天他浑身冷。 恰好这时,院门推开,身着一袭素净宗服的楚时朝回来了。 “仙君救我!”童子双眼含泪挣扎两下,没想到殷晚参真的放开了手,他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啃泥。 “你又在逗小昭了。” 这两人几乎每日都要吵闹,楚时朝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无可奈何笑了声,将佩剑解下放在院中石桌上,亲自扶起童子小昭。 殷晚参附身拾起铲子,随手在树干上磕下淤泥,将花种埋好,嗤了声,“谁理他。” 见他对自己爱答不理,楚时朝牵着小昭回房换衣裳。 殷晚参种了两颗花,忽然觉得没意思。偌大的院子又不缺这簇花,抬手又把小昭种好的拔/出来了。 新泥旧土散在脚边,殷晚参的心情好了点。他拍下手上的土,一起身便与立在院门处,木头似的人对上了视线。 “殷、殷……”那人舌/头仿佛打了结,殷了好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殷晚参对来人并不陌生,他正是楚时朝醒来时提到的,与楚时朝关系最好的楚宗内门弟子——楚万千。 “杵在那作甚。”殷晚参皱眉,心道楚宗的人都是一脉相承的呆子。 楚万千听出殷晚参话里的嫌弃,挠了挠后脑,低头瞅了眼迈进院门的左脚,犹豫片刻,收回来换成了右脚。 “我来找师兄。”楚万千声若蚊吟,不管殷晚参的身份如何变化,在他面前,楚万千有着来自心底的畏惧,“方……方便么?” “在屋里。”殷晚参没刁难他,却在楚万千行礼要走时拦住了他。 清冷的眸子对上楚万千眼底瞬间的慌张,殷晚参微挑起眉,压低声音,“都知道了?” “是,”楚万千垂眸,“宗主嘱咐过了。” 殷晚参点头,又坐回躺椅。 楚万千心头一松,告退时又被殷晚参叫住,后背瞬间激出了汗。 “既然如此,你该如何叫我。”殷晚参闭目养神,心不在焉问道。 廊下有片刻的安静,在楚万千耳朵里这分明是临死前的寂静。说不出便过不了殷晚参这关,他运了运气,眼一闭脖子一梗,讷讷道:“殷……殷师弟。” 殷晚参见他这幅蠢样子,冷淡道:“别在他面前忘了就行。” “是。” 楚万千暗松口气,心道殷晚参一如既往的恐怖。 待到院里只剩殷晚参时,他叹了口气。在楚宗半月,除了楚时朝身体好了让人欣慰些,剩下的都是鸡毛。 住的时间越长,他越浑身不舒坦。不由想念起欲晓天里那堆永远看不完的案子。 房里,楚万千见到身体康健的楚时朝时险些落泪。 楚时朝在天坑秘境出事时,他恰好在执行任务,未能与他同行。听到消息后,紧赶慢赶,半月时间也过去了。 “师兄,你身上可还有哪不舒服?”楚万千关切道。 楚时朝摇头,亲自给楚万千斟茶,“已经好了。” 楚万千捧着茶杯,小心翼翼问道:“仍旧想不起之前的事?” “不妨事。我想这五年大概不会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 楚时朝倚着窗,淡然一笑,从窗外照进来的光在他面前也不过如此。失忆一事楚虞山并未瞒他,他试着回忆,果真只停留在与楚万千救人的时候。后面的一切都模糊不清,笼罩着阴沉沉的雾。 闻言,楚万千被入喉的茶水呛了下,疑道:“师兄怎知没有意外发生?” 他控制自己不去看向窗外,这五年来楚时朝最大的意外可就在外面。 楚时朝瞧出他不对劲,不动声色又给他把茶杯斟满,“我对自己最清楚不过,至今从未做过出格之事。” 楚万千不敢接话,他只望殷晚参不会听到这句话。 殷晚参自然听到了,以他的听力,两人的话一字不漏进了他的耳朵。听到楚时朝大言不惭说从未做过出格之事时,殷晚参笑了,躺椅的扶手瞬间出现几条显眼的裂纹。 这些账他都记着,等楚时朝想起来后再一并清算! 楚万千来了一炷香时间,临走时他才道:“宗主要我带话,让师兄和殷……殷师弟去书阁找他。” 他舌/头不争气的绕了个弯,才把这个烫嘴的称呼喊出来。说完,顶着殷晚参冰凉的目光战战兢兢离开了。 “你不喜欢万千?”楚时朝察觉殷晚参心情不佳,思来想去,殷晚参平日几乎不出院门,院里也没其他弟子来,今日只有万千来了。 殷晚参回眸瞥了眼失忆后的蠢道侣,虚假的勾唇笑道:“并不,你们都是我的好师兄。” 一旁的小昭听后生生打了个冷颤,跑回树下继续种花,却发现花种都被殷晚参挖了出来,嘴一撇,又要哭了。 楚时朝低笑,小昭闷哭,勾结起来在殷晚参耳边轮番上阵。殷晚参烦的头疼,恨不得立刻离开楚宗,回欲晓天闭关三百年! 直到进了楚虞山的书阁,殷晚参仍臭着张脸,想摆尊主的架子,碍于楚时朝也在,不得不捏着鼻子给楚虞山行礼。 楚虞山稳坐书桌后,见两人一同前来,心头忧虑下去大半。 “时朝,身体可好些了。” 楚时朝:“已无大碍,药也停了。” 楚虞山抚过胡子,“那就好。今日我叫你二人来是有事要说。” 楚时朝站的挺直,等楚虞山详说。殷晚参却不想听老头子啰嗦,目光扫过放置软垫的木椅,不悦的撇了下唇。 “先坐。”楚虞山抬手示意,“你身体刚好,要时刻注意。” 殷晚参递给楚虞山一个眼神,十分畅意的坐下,才有点心思去听他说什么。 楚时朝恭敬行礼后才坐下,顺手把点心推到殷晚参面前,“是要我下山?” “没错。”楚虞山点头。 听到“下山”二字,殷晚参捏着点心的手一顿,倏地抬眸望向楚虞山,“何时启程。” 他恨不得立刻起身就走,楚宗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楚时朝轻轻点他一眼,殷晚参愣了下,放下点心,拍下手指余屑,闷闷不乐,“您说。” 书阁里静了下,楚虞山接着道:“愈快愈好。” “出了何事?”楚时朝皱眉。 “有门生来报,百里外的镇子数名婴孩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疑与妖魔有关。”楚虞山缓缓道,“这件事便由你来探查。” 精明的视线掠过直勾勾盯着他的殷晚参,楚虞山暗道只在有求于人的时,殷晚参才像比时朝小两岁的年轻人。他接着说:“他和你一道。” 殷晚参心里的不满平息了些,“多谢师父。” 楚时朝应下,“我们明日一早便下山。” “好,”楚虞山道,“你身体才好,量力而行。若有危难,及时报给宗门。” “是。” 楚时朝位列仙门世家公子之首,所学精湛,出任务从未失手。唯一一次,便是半月前天坑秘境受伤。 楚虞山语调放缓,“这次下山不必急着回来,四处走走,去之前的地方瞧瞧,或许你能想起一二来。” 在场三人心知肚明,这才是让楚时朝下山的真正缘由。 见话说完了,殷晚参难得亲近楚时朝,借着点心盘子的遮挡,抻了抻他的袖子,小声道:“赶紧回去收拾。” 楚时朝听了,抬肘轻轻压住殷晚参作乱的手指,又转向楚虞山,“师父,时朝有一事不明。” “何事?” 殷晚参一眼识破楚时朝是故意的,气得要命又不能起身就走,只能耐着性子听两人谈论。 从书阁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殷晚参独自走在前,留给楚时朝冷漠的背影。 楚时朝单手按着佩剑,垂眸盯着月下,殷晚参映在石子路上的影子,心下一动,莫名想逗他。 他快走两步,径直越过殷晚参。 天黑,殷晚参没看清楚时朝的神情,以为他也闹脾气。压了一天的火气骤然爆发,两人错身时,他猛的揪住楚时朝的剑穗儿,气势汹汹:“谁让你走我前面的!” 楚时朝故意板着脸,可目光触及殷晚参极其俊美的眉眼,和空荡荡的左耳时,忽然笑了,他任由殷晚参扯着剑穗儿,“你为何不带耳坠了。” 殷晚参愣了下,心道还不是你们楚宗毛病多。嘴上却说:“不好看,扔了。” “既然如此,”楚时朝扯回剑穗儿,在殷晚参头上拍了下,“下山后,师兄再送你对更好看的。” 殷晚参愣了下,回过神来楚时朝已走远了。他摸了下左耳垂,低低念道:“本尊才不要。” 第4章 翌日清晨, 得知殷晚参两人今日要下山,且归期不定,楚万千急急忙忙追了出来。 昨夜才下过雨,山间雾里弥漫着清凉的草叶泥土味。殷晚参憋了半月的郁气终于在踏出宗门时原地消散,可还不等深吸一口气,就听楚万千劈了叉的鸭子嗓在身后响起。 “他可真是黏你。”殷晚参冷冷道,自顾自进了林子,倚着树干等楚时朝。 他并未走远,在楚时朝余光里。 “师兄!” 楚宗内不许御剑飞行,楚万千生生跑过来的,喘着粗气,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不急。”楚时朝在他后背拍了两下,“你怎的追来了。” 楚万千双手撑膝,好不容易喘匀口气,直起身来就瞧见了一脸冷淡的殷晚参,又弯了回去。 他转了个身,背对殷晚参,这才挺直腰背。 “师兄,路上小心。”他关切道,楚时朝伤虽然好了,可谁也不知还会不会出岔子。 “有殷师弟和我一道,”楚时朝扬唇,“不必担心。” 就是和殷晚参同行才要小心为上。 楚万千欲言又止,后脑勺猛地一疼,转过身躲避不及,脑门又被颗小石子击中了。 “没完没了,”殷晚参拍拍手,“还走不走了。” 楚万千敢怒不敢言,揉着脑门对楚时朝道:“师兄你快去吧,别让殷……殷师弟等急了。” 楚时朝正要开口,殷晚参走过来了。 他垂眸凝视楚万千,想要开口训斥,却见他眼里的担忧不似作假,便换了说辞:“活像生离死别,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楚万千头沉的厉害,想起他是殷晚参名义上的“师兄”,楚时朝还在一旁,只能强撑着不让自己哆嗦,“是我多虑了。” “好了。”楚时朝站出来打圆场,“时候不早了。万千,我们去了。” 说着,与殷晚参踏上了下山的石板路。 待到两人的身影隐没在枝叶间,楚万千才依依不舍的回了楚宗。 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言,但无法影响殷晚参愉悦的心。此刻的他就像离笼的鸟,恨不得展翅飞个八千里。他在心底纳罕,怪不得楚时朝无趣,全是憋出来的。 苍璧峰下是个村子,有楚宗在此镇守,村里人日子安定,时间久了,竟成了方圆百里最大的镇子,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殷晚参生性冷淡,不喜热闹,见状心里烦闷,俊脸沉了下来。 “楚师兄,”殷晚参叫住楚时朝,“我累了。” 楚时朝回眸瞅他,见殷晚参脸不红气不喘,身姿挺拔,看模样打十只妖兽不成问题。他装作没听到,“路还远,不宜耽搁。” 倘若殷晚参能听楚时朝的话,他就不叫殷晚参。 恰好路边有个茶摊,殷晚参径直走进去坐下,朗声让小二上茶。 殷晚参平日里茶只饮最好的,酒只喝最醇的。路边的茶自然入不了他的眼,比举不过做给楚时朝看。 果然,不出所料,楚时朝无可奈何跟来了。 “小孩子脾气。”楚时朝一眼看穿殷晚参的把戏,没斥责,反而笑了。他接过小二手里的茶壶,亲自给殷晚参斟满。看似服软,却笑眯眯道:“出任务途中懈怠,回宗后按宗规处置。” 殷晚参捏茶杯的手一顿,不以为意。他又不是楚宗人,楚宗宗规管不到他。可如此认真威胁的楚时朝,不逗一逗简直天人公愤。 他一歪头,漂亮的眸子眨了眨,“师兄忍心让我受罚?” 似是对殷晚参突如其来的亲昵吓到了,楚时朝笑容微敛,“出错就要受罚。” 殷晚参自讨没趣,后知后觉自己竟然蠢到用对付失忆前楚时朝的法子对付眼下失忆的楚时朝。他啧了声,心道幸好楚时朝没发现异样。 他闷了口茶,怀念起与楚时朝逍遥快活的日子。 正想着,旁边桌忽然爆出一阵笑声,生生打乱了殷晚参的思绪。 不等他回头发难,就听那两个路人毫不遮掩道:“要说最奇葩的事,还数欲晓天的魔头与那人结契。你说,他俩……” 这人言语不避讳,若放在往常肯定有人与他搭话,可他说的却是…… “小点声。”与他一起的男人连忙制止,“你不怕被他的走狗听到,小心也把你挫骨扬灰。” “让他来!老子在楚宗脚下,他敢来么!” “可别说了,”同桌的男人连忙起身,慌里慌张付了钱,“我先走了,再会。” 见同伴走了,高声谈论那人也不久留,嘟囔一句:“老子说的是实话,殷狗就是个被男人睡的。” 殷晚参静静听着,红润的唇挨着茶杯,牙齿轻轻磕在杯沿,眸色叫人分不清是喜是怒,似乎被腌臜不堪的话骂的人不是他。 甫一抬眸,他正正对上楚时朝若有所思的眸子。 “怎么,”殷晚参笑了,“你也有话要骂?” 楚时朝当做没听到,他早知殷晚参是魔头,却从未想背后诋毁,此非君子所为。他要做的是正大光明与殷晚参一战。 见他不出声,殷晚参勾起的唇角愈发僵硬,就在撑不住时,楚时朝问了个他不想回答的疑问。 楚时朝:“方才那人说殷晚参与人结契了,可是真的?” 殷晚参,不,此刻应该是名唤殷三的人点头:“没错,殷晚参的确与人结契了。” 紧接又道:“据说近日他要休夫了。” “为何?” 殷三道:“不清楚。” 他在心里啐了声,自然是因为失忆的狗道侣。 瞧着楚时朝若有所思的模样,殷晚参咳了声,试探道:“你对他这么挂心作甚。” 楚时朝不假思索,“我只是忧虑他结契后是否会疏于练功。” 殷晚参:“……” 不得不说楚时朝真的了解他,两人结契一年,殷晚参的确懈怠了。可这怎么能怨他,分明是楚时朝总带他游山玩水! 他不忿,嘴比脑袋动的快:“你就不想知道他与谁结契了?” 楚时朝当真望过来,一抹思量划过。 殷晚参勾起的唇角僵住,心道他怎么也和楚三似的管不住嘴了。 “他人私事与我无关,该知晓的自会知晓。”楚时朝淡然说道。 “不说他了,晦气。”殷晚参硬邦邦道,起身就走,“你付钱。” 跟过来收钱的小二转向楚时朝,看殷晚参走远了,瞧瞧对楚时朝说:“他脾气这么大,难相处吧。” 楚时朝淡然一笑,“孩童心智罢了。” 小二掂了掂手中的银钱,撇嘴认同,“您说的在理。” 楚时朝转头去看殷晚参,幸好他没听到,不然又要闹他。 这不是第一次带师弟出任务,但应是最有意思的一次。 他迈步走向殷晚参,却不知殷晚参又在心里的罪名状上给他添了一笔。 说他像孩童? 行,他记住了。 三日后, 两人抵达出事的镇子,不等进去,便有两个拿着锄头的村民挡住两人。 “二位来我们镇子上作甚。”其中一人问,眉眼间满是警惕。 “来查案子。” 楚时朝亮出楚宗通行腰牌,巴掌大的一块通体晶莹的玉石,上面刻着楚宗独特的裂云纹。 村民显然受过吩咐,立刻将二人带到了镇子上。 边走边道:“怪事是从一月前开始的,先是镇上富户王家的小儿子不见了,然后就是屠户刚满月的女儿,最近是三日前一户普通人家的孩子丢了。” 村民叹了口气,言语间不经意带上恐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都说是让魔人掳走了。” “魔人?”殷晚参不知为何此事也能扯上魔境。 “嗯!”村民用力点头,“小仙师难道不知,殷魔头每月都要吃童男童女。他丧尽天良,什么事做不出来,保不齐这事就与他有关。” 殷晚参慢悠悠走着,神情没有任何不悦,他早知自己在素有止小孩夜啼的“美名”,没成想传成了这样。只淡淡道:“谁看到他吃了?” 村民被问住了,心想魔头何事做不出来,更大声道:“镇里人,过往的人都说,肯定没错!” 殷晚参没理他,转头去看一路上沉默的楚时朝,“你也信?” 他平淡到似乎再问今晚吃什么,可楚时朝偏偏心头一顿,察觉到了殷晚参心情不佳。 “捕风捉影,”楚时朝看向村民,“以后切莫再传。” 可村民嘴上应和,分明不信。 殷晚参不管他,楚时朝这句话莫名让他欢喜起来,素来清冷的眸子也有了几分人气。 进了镇子便不需要村民陪着了,楚时朝习惯独自解决,叮嘱村民不要透露风声后便让他离开了。 天色已晚,两人进了镇上最大的客栈,环境虽勉勉强强,但也总比这几日睡荒郊野岭的好。 等上菜的功夫,殷晚参问:“明日先去谁家?” 楚时朝解下佩剑放到桌上,沉吟片刻,“王家。” 王家最先出事,又已过去月余,更能说清当时到底发生了何事。 殷晚参赞许点头,随手拨了下楚时朝佩剑的剑穗儿,“我也是这么想的。” 正说着,小二敲门上菜来了。 推门而进的小二佝偻着身子,把菜一样样摆在桌上,边摆边说菜名。甫一出声,饮茶的殷晚参险些没忍住把茶杯扔出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他留在欲晓天的左护/法展四方。 他瞪了眼上菜的展四方,展四方也笑眯眯的瞧着他,“客官还有何吩咐?” “没了,”殷晚参咬牙切齿,“你可以出去了。” “得嘞。”展四方把布巾像模像样甩到肩上,晃悠着出去了。关门时,真真切切听到殷晚参摔了筷子。 桌旁,楚时朝挑眉,深深觉得殷晚参爱发脾气的性子没救了。看店小二的眼神活像要把他吃了,也不知怎么惹到他了。 他又看向殷晚参空荡荡的左耳,想起那日莹白润泽的珠子,勾的他轻轻咳了声。 不过, 如此脾性的殷师弟,还……挺招人喜欢的。 第5章 “看我作甚。”殷晚参没好气道,捡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清炒虾仁。 楚时朝见他吃得香,又盛了碗汤放在他手边,“殷师弟,你在家时也这般娇纵?” 殷晚参脾气大的惊人,偏偏生了张清冷淡漠的俊美面容,时常给人一种不沾人间烟火的错觉。也难以想象他梗着脖子发怒的模样。 “不。”殷晚参仗着楚时朝失忆,又胡说八道,“我家里有个蛮横不讲理的兄长,日日欺负我。脏活累活都是我做,上哪娇纵去。” 闻言,楚时朝眉头一跳,忽觉肩膀沉甸甸的,宛如背了个瞧不见的篓子。他垂眸夹菜,目光恰好落在殷晚参拿筷子的手上。 这双手肤嫩白皙,骨节分明,指尖泛着淡淡的红,哪里是做粗活的手,分明是小公子的手。若硬要说,也只有握剑磨出来的茧子能糊弄糊弄人。 楚时朝笑了,心道殷晚参果然娇纵。恐怕不是他哥欺负他,反过来才对。 他才是活生生的小霸王。 用过膳,天已经晚了。楚时朝不再留,去隔壁厢房了。 他走时,殷晚参就倚着窗户瞧他。见楚时朝不回头,殷晚参罕见的叹了声。明明道侣就在眼前,他却还要一人睡冷席! 待到夜浓黑时,门被轻轻敲了三下,紧接着一人偷偷摸摸钻了进来。 “尊主。”展四方压低声音行礼。 “我让你留在欲晓天,怎的跟来了。”殷晚参皱眉,对展四方自作主张很是不满。 展四方直直跪下来,从怀里摸出盛着纸张的锦盒,“属下接到您的信时五烈恰好回来,我便将他留在宫里,带着密报寻来了。” “还请尊主责罚。” 殷晚参墨发散落,一缕垂在胸/前,眸子冷淡无光,捏着束发的碧玉簪挑着蜡烛里的芯子。跳动的光映在他脸上,更让人不敢看这张美到不辨雌雄的脸。 闻言,殷晚参取过锦盒,垂眸扫过纸上的字迹,抬手放在烛火上烧了。 “查不出来……”殷晚参拿过帕子细细擦手,语气平淡。 展四方额头上却出了冷汗。 殷晚参收起帕子,猛的把锦盒扔回展四方手里,“我要你们有何用!” “尊主。” 展四方额头抵着地板,发起怒的殷晚参着实可怕。 房里安静片刻,殷晚参起身来到窗前,单手倚着窗框。清冷的月光聚在他如墨的发上,犹如潭水泛起涟漪。他道:“玉宗的人也在?” “是。”展四方直起身,在原地跪的笔直,“玉宗大弟子和玉宗主的儿子都在场。” “玉燕锦那个草包凑哪门子热闹。” 殷晚参最厌恶玉宗宗主的儿子玉燕锦,当年他与楚时朝结契时,玉燕锦逢人就骂,骂他就算了,骂楚时朝可不行。 “他是玉已星的跟屁虫,有玉已星的地方肯定会有他。”展四方道,“说起来,他和澄渊君也是老相识了。” 殷晚参见过一次玉已星,当时他与楚时朝游玩到玉宗地界,恰好遇上玉已星带人出任务。不过当时他站的远,没和他打照面,就算眼下遇见也绝认不出。 “他俩毫发无损?”殷晚参心里不爽。 “是。”展四方点头。 殷晚参指尖叩了两下窗框,心里盘算着怎么弄玉燕锦两人。他不舒坦,谁也别想好过。 “四方。” 展四方应声抬头,就见殷晚参清亮的眸子不怀好意转了圈,眯起来的模样像只活了百八十年的老狐狸,满满的全是算计。 “尊主您宽心,”展四方会心一笑,他别的或许不行,猜殷晚参心思一猜一个准,“咱们上次搜集到的东西还没用上。送给玉宗主,他绝对喜欢。” 殷晚参笑了,“起来吧。” “哎。”展四方起身拍了拍衣衫下摆的土,又道,“晚膳时我见您与澄渊君相处甚欢,是仙君好些了?” 殷晚参余光掠过空荡凄冷的床,啧了声,“并未,仍是老样子。” 展四方只得安慰两句,便告退了。 殷晚参惆怅难眠,转身望月,才听展四方打开房门,倏地察觉到了危险。猛的回过身时亲眼瞧着展四方被人当胸一脚踹了回来。 “嘶……尊主小心!” 展四方反应不及,猝不及防仰倒在地,幸好护住了心脉,不至于毙命。 那人踢完就跑,并不留恋。 殷晚参堂堂魔尊,从未有人胆敢在他面前放肆。这人竟然伤了他的手下,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他越过展四方,身形如鬼魅,跟着那人出了客栈。 展四方心道不好,赶忙跟了上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夜色深重,无人走动。客栈为剩灯油钱,只点了一盏灯笼。一阵风掠过,这点仅剩的光也没了。 那黑影的功/法虽好,在殷晚参眼里却是孩童把戏,不值一提。他微微阖眸,不出三个呼吸,敏锐察觉到黑影在哪。 出了客栈,右走几步便是浓密的林子。是个藏人的绝佳之地。 他缓步上前,面色阴沉如水。 先不论黑影是何人,伤了他的人就该受死。遑论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必是做些见不得人之事 殷晚参右手垂在身旁,手掌弯曲,一柄贴身软剑落在掌中。 黑靴踩在石子上,发出些细微声响。偶尔鸣叫的鸟儿此刻也哑了喉咙,藏在窝里,睁着豆子大的眼警惕的盯着暗处。 殷晚参屏住呼吸,慢慢上前。催动灵丹感知周身灵力波动。这一探,还真探出了东西。 这片小小竹林里,除去他,竟还有两股灵力波动。一弱一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而且身后的在靠近。 殷晚参停下来,装作不知该去哪儿的模样。实则浑身紧绷,伺机给那人致命一击。 那人越来越近,灵力感知也更为清晰。 殷晚参清晰察觉到,这人很强。表现出来的不过是一层浅浅的水洼,暗里涌动的则是江河。 不过…… 来不及细思,身后那人忽然动了手。 殷晚参侧身躲过,一把桎梏那人的手臂。相距太近,不宜用剑。他猛的发力想将身后那人摔到身前,再用膝盖跪断他的脖子。 可世事不如人愿,那人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另一手搂住他的腰,生生把他固定在了怀里。 殷晚参愣住,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被这样对待。 “别动。”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骤然在耳际炸开,来人竟然是楚时朝。 殷晚参呆愣片刻,随即怒上心头。 “楚时朝!你……” 不等他骂完,楚时朝娴熟的挣开他的桎梏,顺手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唇。 “嘘……”楚时朝轻声,“殷师弟别怕。抬头看。” 殷晚参挣了两下没挣开,索性随楚时朝去了。 闻言,他抬眸向上看。 巡视片刻,在月亮漏下来的星星点点光亮中,瞅到了一棵树上团起的黑影。 黑影周身散发着飘渺的雾气,不仔细看就会将它与黑暗视作一体。殷晚参对它并不陌生,正是魔气。 殷晚参瞧了两眼就没了兴趣,眼下他只想着楚时朝。 楚时朝身材高大,胸膛抵着他的后背,扣在腰间的手规规矩矩,沉稳的呼吸声落在他的头顶,惹得他一阵心猿意马。自家道侣就在身后,偏偏什么都不能做。 殷晚参轻颤一下,察觉到楚时朝别在腰间的佩剑正顶着他后腰,生疼。 “澄渊君,”他嘟哝了声,“你硌着我了。” “别出声。”楚时朝带着他退到一棵树后,侧身探查。他不忘分心垂眸瞧殷晚参一眼。 殷晚参呼出的气全落在他掌心上,又热又痒。 “闹什么。”楚时朝忍了片刻,没忍住,认输般放开手了。 有树遮挡,殷晚参回手推了楚时朝一下,怒气冲冲:“都说你的破剑硌着我了!” 楚时朝低头看了眼被骂的佩剑时眠,又气又好笑。 殷晚参气归气,好歹没忘了正事。 “你为何会在这里。” “追着他来的。”楚时朝没隐瞒,“夜间我睡不着,便去附近查勘,回来时恰好看到他偷溜进客栈。还没进去,又见他往这边来。然后你便来了。” 殷晚参沉吟,楚时朝这番话挑不出错处。 “你又为何来?”楚时朝垂眸凝视殷晚参。 殷晚参更是随口就来,“我睡不着,听到有动静就追出来了。” “动静?” 殷晚参半点不心虚,“他打伤了店小二,动静不小。” 两人视线相接,楚时朝在这双眸子里找不出半点可疑。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明明两人皆是楚宗弟子,殷三总让他有种错觉。 这人看乐子的兴趣比救人的兴趣大。 若殷晚参知晓他的想法,必定会感叹,最了解他的人果然还是楚时朝。 “先回去吧。”楚时朝后退一步,与殷晚参拉开距离,“那人跑了,咱们从长计议。” 殷晚参再去看黑影,果然那棵树上空空荡荡,连个毛都没有。他心中不快,若不是楚时朝,他早杀了那人了。 楚时朝走在他左侧,剑穗儿不时扫到殷晚参身上。殷晚参指尖随意碰了碰,缠住了指节。 楚时朝道:“我怀疑黑影与我们要查的案子有关。” “不无可能。”殷晚参到,“咱们白日才到,夜里就出事。就算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 那缕魔气,他和楚时朝都是看到了的。 “不宜耽搁,明日一早就去王家。”楚时朝道。 “嗯。” 待到两人离去,展四方鬼魅般从不远处露出半个脑袋。沉吟片刻,催动灵力,朝着感知到的魔气寻去了。 第6章 自一月前小儿子被掳走后,远青镇富户王家整日大门紧闭,不见人进出,死气沉沉如同一座死宅。 殷晚参二人一大早在王家门外敲了足足一炷香的门,也没等到人来应。 “怪了,”殷晚参倚着朱红柱子,双手环胸,“莫不是屋里没活人?” 他不是在骂人,而是单纯怀疑。 楚时朝灵识扫过王家,随即摇头,“家中有人。” 殷晚参了然,儿子被掳走,生死不明,任谁都会萎靡不振,不见外人在情理之中。 沉默片刻,楚时朝再次敲响大门,沉声道:“我是楚宗弟子,奉命来查案,想询问一些情况。” 不久,大门“吱呀”一声敞开了。 门后是个怯生生的仆人,小心翼翼打量两人,见他们身着纯白衣衫,腰带上绣着花纹,腰间佩剑,气势不凡,飘然若仙,忽然眼眶发红,朝门内喊了声:“老爷,真的是仙师!” 殷晚参和楚时朝就这么被恭恭敬敬请了进去。 “两位仙师不知,”家主王老爷苦笑,“自打出事以来,日日有人登门,说能为我找回儿子。可……都是些招摇撞骗的!银子花了,人也没找回来。” 他手心拍手背,长长叹了口气。 “您二位不一样,”王老爷抹了把眼角,将所有期望寄托在两人身上,“我一眼就瞧出两位是有本事的真仙家,定能找回我儿子!” 殷晚参坐在楚时朝下首,抬眸打量王老爷。见他面色苍白,唇干嘴裂,双目发红,穿着的衣裳松松垮垮,看来是心如死灰,瘦脱了相。 王家小儿子已然找不回来了,这无可争议。但他向来不会安慰人,索性不开口,让楚时朝来说。 楚时朝眉头微蹙,温声道:“我们会找到凶手。但令郎恐怕凶多吉少,还需有所准备。” 闻言,王老爷痛绝了的闭上眼,两行泪落了下来。他心中知晓楚时朝说的是实话,可他还是抱有一丝希冀,万一他那三岁的小儿子还活着呢。 “就算是尸骨,我也要找回来将他安葬。”王老爷抽噎道。 楚时朝静了一瞬,忽而偏头看向殷晚参。见他垂着眸子,手指绞着外杉玩。心头微动,难得见他如此安静。 “可否说说那日的情景?”楚时朝问王老爷。 “那天夜里,我与夫人正哄孩子入睡,忽然刮来一阵狂风,吹开了门窗。蜡烛被吹灭了,屋里黑的什么也瞧不见。孩子刚受了风寒,夫人起身关门窗,我忙着点蜡。”王老爷道,“等我点了蜡烛,孩子就不见了。” “可有其他异象?”楚时朝问,“或者有东西留下。” “没。”王老爷摇头,“什么都没有。” “王夫人呢?”殷晚参问道。 “孩子丢了,她也一病不起。”王老爷面目愁容,“在屋里躺着。” 王家是镇上的富户,往日家里十几个仆人伺候,如今就只剩两个端茶倒水的。冷冷清清,阴风阵阵,不似活人住的地方。 了解完情况,两人不再久留,出了王家。 临走,殷晚参落后一步。趁着楚时朝不注意,将一个瓷瓶给了王老爷,轻声道:“瓶里的药丸给王夫人三日一服。” 说罢,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了楚时朝。 王老爷捏紧瓷瓶,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鼻头酸涩,转身去后院寻王夫人去了。 时辰尚早,两人顺路去屠户家。 “你给了他丹药?”楚时朝放慢脚步,与殷晚参并肩而行。 “寻常疗伤药丸而已,”殷晚参不以为意,“灵气微弱,我用不到,留着也是留着,给他正好。” 这次殷晚参倒是没胡说,他身为魔尊,随身带的丹药都是最好的,给未修炼的人服用并不合适。送出去的那瓶则是为了糊弄楚时朝,随手从楚宗拿的。 “殷师弟有心了。”楚时朝浅笑。 殷晚参撇嘴,以前这种事他绝不会做。但与楚时朝相识后,耳濡目染,也成了种习惯。 他扯了扯楚时朝的剑穗儿,皮笑肉不笑,“是楚师兄教的好。” 楚时朝知他又在笑自己,也不恼,只觉得新奇,“这五年我们交集很多?” 他常常不在宗里,每次来去匆匆,走得近的同门只有楚万千一人。若他失去的五年记忆里有殷师弟的身影,足以让他惋惜。 殷晚参不合时宜的想起与楚时朝结契的一年时光,嗓子堵得慌,不想回答,又习惯性嘴硬,“不多。你是人人敬仰的澄渊君,我不过是外门弟子。” 察觉他不对劲,楚时朝没再问下去,心里盘算着有时间一定要问问楚万千。 他总觉得,他和殷晚参有很多交集。 殷晚参最怕楚时朝沉默,抬头瞅了眼,果然见他眸子里有精光划过。每当楚时朝如此,绝没好事发生。 他哼了声,抬手虚虚指向前方,“就是那儿了。” 前面正是屠户铺子,隔着半条街,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儿。新鲜割下的猪肉一条条摆在木板上,一个高大粗壮的人正挥着屠刀忙碌着。 殷晚参扫过地上的血水,又看了眼楚时朝白净的靴子,心里有些不快。他最喜欢楚时朝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的模样。 沾了血水,就脏了。 他眸色一暗,跟着楚时朝走近。 “要哪块肉?”屠户头也不抬,麻木的问了句,见来人不出声,才不耐烦的抬眸。 “我们是来查案的,”楚时朝声音不大,单手扶在佩剑上,“想……” “走开走开,别挡我做生意。” 谁知屠户突然变了脸色,狠狠瞪了眼楚时朝。 楚时朝神色未变,显然不止一次遇到过这种情况。 “我们是楚宗弟子,不是……” “你们是谁和我有甚关系,我只知晓我女儿被妖魔害了!若我能找到凶手,定把他碎尸万段!” 他高高举起屠刀,重重砍断了一根猪骨,骨头碎裂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他不愿说,楚时朝只好离开,“打扰了。” 他与殷晚参走出没两步,便听屠户高声说道:“你们修道之人最可恨,成不了仙,就来迫/害百姓,与那丧尽天良的殷狗无异!” 殷狗? 殷晚参无奈,怎么又能扯上他! 不过他抓到了屠户的前半句话,“修道之人?王家说那夜狂风带走了他家小儿子,你见到的不是?” 屠户哼了声,一勺猪血泼到地上。 楚时朝手疾眼快把殷晚参挡在身后,星星点点的红梅在他衣衫下摆绽开。 刹那间,殷晚参红了眼眶。若有熟知他的人在场,都清楚他这是生气了。 “打扮与我们相同?”楚时朝追问道。 “对,”屠户恨道,“腰间佩剑,错不了!” 寻常百姓不会佩剑,只有修道之人才会佩剑出行。 “衣裳上可有纹路?”楚时朝又问。 每个宗门的宗徽不同,可以此寻找凶手。 屠户粗声粗气吼了声,“他什么都没留下,只带走了我女儿!” 吼过之后,屠户没了力气,屠刀“咣当”一声摔在案板上,满是血污的大手覆住面孔,流动的血水如泪般从他硬朗的下巴上滴落。 一个顶天立地的粗壮男人,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落泪了。 “打扰了。”楚时朝沉默,“我们会尽快找到凶手。” 说罢,携着殷晚参回了客栈。 “看来是咱们大意了。”殷晚参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楚时朝衣衫下摆,“你先去换身衣裳。” “不急。”楚时朝道,“凶手明目张胆在屠户面前现身,用的未必是真容。在王家的风,极有可能是障眼法。” “还有几户人家。”殷晚参登上客栈台阶,“下午再去问问。” 这个案子线索太少,两家人说辞也不同,只能再打探消息。 楚时朝回房换衣裳,殷晚参则在大堂饮茶。 展四方在旁伺候。 “找到了?”殷晚参低声问。 “没,”展四方摇头,“他很狡猾,把我甩开了。” “功力比你高?” 殷晚参挑眉,展四方身为他的护/法,功力已是上乘。 展四方再次摇头,“是他的灵力不见了。我跟他出了镇子,才进西边林子就察觉不到了。仿佛凭空消失了般。” 殷晚参捏着茶杯思量,此人身上有魔气,还能隐藏灵力,绝不是一般人。魔界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他粗粗想了一圈,这些人里哪个都不符合。 “我已经将魔界各位长老的近况放在您枕头底下了,”展四方对殷晚参的想法了如指掌,“这段日子,就连二殿下也很老实。” 殷晚参嫌恶的皱起眉,“他老实才不对劲。” 魔界二殿下,是殷晚参的堂弟,殷回逐。向来与殷晚参不合。 “难不成凭空跑出个高手来?”殷晚参疑惑,毫无头绪,正要吩咐展四方再查,就见他狗腿子似的给他倒茶,“客官,您想吃点儿啥?我们店里都有。” 殷晚参心领神会,知道楚时朝在他身后,装模作样点了两个菜。 楚时朝在他对面坐下,又添了两个菜。 “好嘞,”展四方笑眯眯道,“马上就给您端上来!” 待他走后,楚时朝随口说了句:“你似乎与小二颇有缘分,他总是来找你。” “有也是孽缘。”殷晚参嗤道,“他来是为了我?分明是为了我兜里的银子。” 楚时朝无可奈何笑了,“孩童性子,真论起来,银子都是我花的,他来也是为我而来。” 殷晚参说不过他,气呼呼的喝茶。 不明就里的展四方来上菜时,平白无故被殷晚参瞪了好几眼。他满脑子雾水,思量想去也想不通哪惹到尊主大人了。 后来一琢磨,八成又是他们那尊主夫人气到一生要强的尊主了。 展四方笑了,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第7章 “晚些时候再去探访几家?” 殷晚参漫不经心夹着菜,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鱼刺,对白嫩入味的鱼肉没有丝毫兴趣。他累了,想休息,又怕楚时朝遇到难缠的事主。 “嗯,”楚时朝吃了两口就不再动筷,他早已辟谷,吃东西不过是陪着殷晚参,“或许有新线索。这几日/你累了,留在客栈休息,我一人去。” 殷晚参承认,不论何时,楚时朝失忆与否,对他总是格外关爱。道侣的呵护让他的不满瞬间降了一个度,他哼了声:“我又不是病病歪歪的病秧子,哪就累着我了。你能去,我也能。” 殷晚参暗地撇嘴,两人一道下山来,为的就是帮楚时朝恢复记忆,顺便查案子。若都是楚时朝一人行动,没他陪着,万一日后楚时朝真把他忘了怎么办?! 一想到楚时朝忘了他,再和别人结契,殷晚参急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把楚时朝带回欲晓天关起来,日日磋磨,非让他只记得自己不可。 身心皆是! 筷子用力碾断鱼刺,一道裂痕突兀的出现在白瓷碗上,险些碎成两瓣。 “怎的又生气了。”楚时朝拍了下殷晚参的手,接过筷子放在手边,有些不满,“嗯?” 他有些摸不清殷晚参的脾性,时好时坏,骄纵如斯。 殷晚参索性不吃了,他早已辟谷,吃饭不过是陪楚时朝。他单手搭在扶手上,俊美的脸皱了一下,似是不耐烦,“不许说我像稚子,烦。” 从前楚时朝逗他成瘾,一天生三百回气,榻上也能打起来!这也就算了,毕竟事后楚时朝会哄他。眼下生气,谁来哄他?只能自己哄自己。 堂堂魔尊,竟沦落到如此地步,殷晚参牙齿紧咬,这道侣不如休了省心。 “我何时说你像稚子?”楚时朝挑眉,身子挺直,神情肃穆,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在讨论哪天去杀殷狗,“你分明就是。” 殷晚参:“……” 从此刻起,他必定三天不理楚时朝。 魔宫的春秋长老说过,他的道侣向来贤惠,从不惹他生气。可楚时朝恃宠而骄,等他恢复好了,他一定休了他,换个贴心的! 殷晚参哼了声,自顾自回房去了。 “临走前我叫你。” 从楚时朝身旁过时,楚时朝虚虚握住了殷晚参的手腕,不轻不重拽了下袖子。 殷晚参神情倨傲,“随你。” 望着人气呼呼的身影,楚时朝手指握拳,若有所思。试探般将手凑近高挺的鼻子,淡淡的檀木香混合着某种花香,不冷不淡,正如殷晚参这个人。 好熟悉的味道,似乎在哪闻过。楚时朝心想。 展四方在堂里跑来跑去,楚时朝的一举一动逃不过他的双眼。 他纳了闷了,为何澄渊君失忆后脑子都不灵光了。结契道侣就在眼前,愣是什么都没察觉,就会巴巴的惹人生气。 还不如他们五烈会讨尊主欢心呢! 在心底不忿了会儿,展四方趁着楚时朝在大堂,偷偷溜进了殷晚参的房间。 “尊主,您这几日都累瘦了。”展四方陪在殷晚参身旁,给他剥桂圆吃,“这事不如交给我,您好好歇着。” 他剥一个殷晚参吃一个,闻言,殷晚参睨他,“都是楚时朝气的!” “是是是。”展四方笑道,“咱们尊主夫人太不懂心疼人了,等他想起来,尊主就罚他……罚他不准进屋。” “滚。”尊主夫人四个字戳到殷晚参心上了,装模作样踢了展四方一脚,“就你会说。” 展四方笑了两声,“尊主教的好。” 主仆闲聊两句,殷晚参拿着手帕擦了手,神色冷下来,“你不必插手,楚时朝察觉到就麻烦了。” “是。” 殷晚参想了想,又道:“你去做另一件事。” “尊主吩咐。”展四方单膝跪地,垂眸待命。 “上次你说玉宗的人也在天坑秘境?” “是,玉已星和玉燕锦都在。” “你去准备,过几日我亲自去一趟。”殷晚参捏了颗桂圆自己剥着吃,“你知,我知。” 闻言,展四方猛的抬头,神色焦急,“不妥,天坑秘境凶险,澄渊君尚且负伤,眼下您……” 殷晚参垂眸凝视,清冷俊美的脸比欲晓天山峰上终年不化的冰雪还要冷淡,“磨磨唧唧,去做就是。” 展四方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殷晚参有自己的考量。 他从不信以楚时朝的实力会让自己负伤,必定有奸人暗中下手。而玉宗最擅长的便是催动灵力展开幻境。在幻境中的一切,在真实中都无法找到蛛丝马迹。 如此,也能契合展四方等人在天坑秘境找不到任何问题。 但也有纰漏 楚时朝灵力深厚,少有人能匹敌。玉宗那两个废物怎能困住他? 殷晚参正思量,有人敲响了房门。 “谁?” “是我。”楚时朝低沉悦耳,浑如江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即使隔着木门,也能使人想出他的俊俏。 “时辰不早了,该去了。” 殷晚参“嗯”了声,把手中剥了一半的桂圆塞到展四方手里,“大堂等我。” “好。” “都听明白了么。”殷晚参回眸瞪了眼展四方。 “属下明白。”展四方低声道。 殷晚参起身整了整衣衫,楚宗的宗服意外配他。他不佩剑,洁白衣衫衬得他更加清冷,偏偏腰带上的裂云纹将他扯入了世俗。 “还有件事。”殷晚参抬脚便走,走到门口时又看向展四方,“当着他的面别往我身边凑,他已经过问了。” “属下知道了。”展四方笑嘻嘻道,吃了殷晚参给的桂圆。 楼下楚时朝正在等,见殷晚参来了,上前一步接他,“还以为你睡了。” “楚师兄多虑了,”殷晚参还有气,“我觉少。” 两人并肩走出客栈,恰好有人进来,难免碰了下。他还好,殷晚参直接碰了个踉跄,肩膀撞在他胸/前。 见殷晚参黑了脸,楚时朝回眸看向撞人的那人,却见他心不在焉,低低念叨着什么。 以楚时朝的听力,完全能听到他在说什么。男人说:“西边林子里又有东西死了,唉,真晦气。” 楚时朝不明就里,带着殷晚参离开了。 “还好?”他垂眸瞧着殷晚参。 “嗯。”殷晚参到不计较,他也听到了男人所说的。 西边林子,展四方说的也是西边林子。 见他不理人,楚时朝目光不知为何落在了殷晚参的唇上。嫣红的唇上还沾着桂圆汁水,润润泽泽,似乎是上好的桂圆果肉,令人望之生津。 楚时朝眼眸微眯,精光划过眼底,想起曾坠在殷晚参左耳晶莹润泽的玉珠耳坠,一样的惹人注目。 殷晚参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他,“何事?” 楚时朝恍惚间听到珠玉碰撞声,愣愣摇头,“无事。” 殷晚参不理他,自顾自走着。 楚时朝落后他几步,揉了揉额头,奇也怪哉,他方才似乎还听到了压抑的哭声。 直到傍晚,两人又走了几户人家。 各家之间唯一相同的说法便是孩子丢的时候起了狂风。 这便与屠户说的对不上了。 “只他一人说是修道之人掳走了孩子。”殷晚参与楚时朝立在路旁的巷子口,“难不成是巧合?” “不无道理。”楚时朝道,“明日再去一趟。” “嗯,”殷晚参点头,“这作乱的东西什么线索都没留下,掳走的孩子有男有女,有大有小,连个喜好都没有。” 楚时朝垂眸沉思。 殷晚参知楚时朝在担忧,深怕那魔物再作案。 “师兄,”楚时朝道,“往日/你一人如何查案?” 他们都是剑修,不似其他门派有法器辅助,只凭一柄剑闯荡。 “先问,问不出便灵力追踪。”楚时朝与殷晚参平缓对视,“随后斩杀凶手或带回宗里。” 殷晚参点头,心道不管怎样,他见过楚时朝杀人的模样,俊的不行,想起来便心神荡漾。 若不是当年两人第一次见面便打了一架,殷晚参早就忘了他了。 “接下来该灵力追踪了?”殷晚参隐隐兴奋,他想看楚时朝出手。 “嗯。”楚时朝望向橘橙的天,神识展开,极快的覆盖了整个镇子,最后察觉到了不对劲,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神识收起。 殷晚参察觉到了,偏偏装作不知情。 “天色不早了,先回客栈。”楚时朝道。 “好。” 两人回客栈时,恰好经过屠户的肉铺。 隔着老远,殷晚参便见屠户正忙碌收摊,一日不见,高大威武的身子有些佝偻。 “听说他只有一个女儿。”殷晚参漫不经心道,随即移开了视线。 楚时朝垂眸,“是我来晚了。” “与你有何干系。”殷晚参倏地皱眉不悦,他烦楚时朝把一切事揽在身上,“恶不是你做的,你要做的是找出凶手。别让旁人家的孩子成为第二个王家儿子,屠户女儿。” 楚时朝愣了下,从未有人与他说过这番话。 自小,他耳濡目染的便是惩恶扬善,长大后,更是以除恶为己任。这几乎刻进了他骨子里。 若他能早来,或许就能免除更多恶事。 身为结契道侣,殷晚参怎能看不出楚时朝的心思。他气不打一处来,暗骂楚宗把人坑傻了。但又无法否认,这样的楚时朝灼灼如日,迷的人移不开眼。 两相矛盾,殷晚参更气了。 “怎的了?”楚时朝心知殷晚参是为他恼了。 两个下凡仙君般的人立在路中央,不少往来人翘首来看,殷晚参黑着脸,不耐烦的扯了下自家道侣的剑穗儿,“不用你管,走了!” 第8章 翌日一早,殷晚参和楚时朝迎着朝雾站在了屠户摊位前。 路上行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小贩忙来忙去。 “师兄,”殷晚参屈指在肉铺前刻字的招牌上敲了两下,“来这么早作甚。” “安静。” 楚时朝单手负在身后,一手握着剑柄,身姿挺拔,斜长的影子连着他洁白的靴子,殷晚参恍惚以为他踏着欲晓天山峰下乌水泛起的浪头。 有旁人在,以屠户的性子未必会透露细节。倒不如来早些,人少好说话。 殷晚参睡眼惺忪,浅浅打了个哈欠。和楚时朝结契后,他日日正午才起,今天起了个大早,属实难为人。 楚时朝听他哈欠连天,垂眸看他,往日这时楚宗弟子早已起身练功,殷晚参跟着他的这些日子懈怠了,回宗后要加练才行。 困意连天的殷晚参不知晓,他天下第一的道侣暗戳戳给他安排了多项试炼,生怕他废了。 知晓了的话…… 好像也不能怎么样,谁让楚时朝失忆了。 殷晚参倚着木门,楚时朝笔直站着,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你不是说他会早来?”殷晚参抬眸扫楚时朝,气得要命。旁边的小摊贩都已开张了,他们连屠户的影子还没见着。 事出意外,楚时朝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声,声音低了几个度,“我去问问。” 镇子不大,谁家出了何事,一顿饭的功夫就传遍了。 问了才知,屠户的发妻昨日受了风寒,他今日在家照顾妻子。 闻言,殷晚参直起身,伸了个懒腰,路过楚时朝时顺手在他腰上拍了下,“走吧。” “去哪?” “他家。”殷晚参将一锭银子抛进身旁小贩手里,下巴一扬,“带路。” 小贩整天的生意也抵不过这一锭银子,他满心欢喜收起摊位,乐呵呵应了声,引两人去屠户家。 “进去之后你别张嘴,”殷晚参又想起屠户用猪血泼楚时朝的场面,心里发堵,“我来说。” 楚时朝不是不信他,而是深知殷晚参的嘴有多气人,他拒绝,“还是我来。” 两人并肩走着,带路小贩老老实实走在前,不敢回首。 殷晚参见状,想拿出之前哄楚时朝的招数哄眼下的楚时朝。 不清楚管不管用,试了才知晓。 “师兄,”殷晚参葱白的手指捏住楚时朝佩剑上冷白的剑穗儿,漫不经心扯了扯,眉头微蹙,清冷如月的脸上浮现出抹愁色,“不要勉强。” 楚时朝怕了殷晚参时好时坏的性子。见他忽然变了神色,心道不好,两指抵着殷晚参的手腕,将他推开,“不勉强。” 殷晚参手指还捏着剑穗儿,随意晃了晃,楚时朝腰上一阵轻柔的发痒。他垂眸,目光落在殷晚参脸上,划过锋利的下颌,不由自主的停在殷晚参左耳垂上。 日光恰好照在殷晚参身上,在他小巧精致的耳垂上留下个发着光的坠子。 楚时朝深吸口气,倏地偏过头,强硬的推开殷晚参,声音发冷:“不许胡闹。” 见他不吃这一套,殷晚参哼了声,又恢复了清冷难以接近的姿态。 以往楚时朝哄着他都不做,今日好不容易主动,楚时朝反而装矜持。 殷晚参越想越气,这道侣留着还有何用?!留在欲晓天做避灾符吗! 小贩丝毫没察觉二人间的暗流涌动,仍笑嘻嘻的带路,嘴都咧到后脑勺了。 “二位仙师,咱们到了。”小贩在一座木屋前停下,“小的先告退了。” 闻着空中浓重的血腥味,殷晚参不加掩饰的皱起眉头。他伸手作扇,在鼻前扇了两下。血腥污/秽,难忍至极。 楚时朝先他一步,敲响了大门。 片刻后便有人来应门,正是屠户。 隔着门扇,殷晚参再次打量起屠户。他高大粗壮,个头比楚时朝还要猛些。手臂足足普通人两个粗,孔武有力的手大概能一巴掌扇死一个人。 殷晚参不动声色勾住袖中软剑,提防屠户发难。 可屠户只淡淡扫了一眼,似是知晓他们二人会来,打开门,侧向一边,“进来吧。” 楚时朝先进,殷晚参垂下手,信步跟进了院子。 “你们问吧。”屠户没让两人进屋,就在院中的石桌上坐了下来。 楚时朝余光瞥向殷晚参,见他冷着一张脸盯着别处。愣了下,他才转向屠户:“据我们所知,只有你一人见到的是修士。” “别人我不清楚。”屠户沉着脸,大手紧握,“我见到的就是人。” “他的面貌可易辨认?” “没甚特点,”屠户眉头皱起,细细回想,“他身着黑袍,腰间佩剑。若说……” “嗯?” “他明明长得年轻,说话却似老人。”这是屠户唯一能想起的特征。 殷晚参静静听着,心道修道之人依功/法强弱保持容颜。法力愈高之人维持越久,反之亦然。屠户所言,分明是空有皮囊的修道老者。 “可曾有他用过的东西。” 殷晚参能想到的,楚时朝必定能。他既已清楚,也不再浪费功夫,只待确认便可追凶。 屠户摇头,言语间透露着不屑,“你们修仙之人不碰我们凡人的东西。” 他拍了拍石桌,石桌跟着颤了两下,“只有石椅他坐过。” 楚时朝了然颔首,骨节分明,蓄满力量的手指搭在石桌上,眼眸闭合,一点莹白光芒在他眉间一闪而过,升到半空后烟花般炸开,随后散向四方。 此招名为“吟风”,楚宗一门探查灵力品级较低的功/法,楚宗弟子皆会。 “吟风”与散开灵识有异曲同工之妙,却能保护施法者灵识清净,不受侵害。 而身为假楚宗弟子的殷晚参,只能看个热闹,替全身心探查的楚时朝护/法。 “他……”屠户难得磕巴,手指不安的攥在一起。 殷晚参伸指立于唇前,示意他噤声。 不过几个呼吸,楚时朝睁开了双眼。那抹消失的莹白再次出现,隐没在他眉间。 “寻到了?”殷晚参问。 “嗯。”楚时朝起身,“找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殷晚参了然地方就在之前提过的西边林子。 “在哪?!” 屠户猛的睁大双眼,一把扯住楚时朝的手臂。眸子怒睁,青筋暴起,低吼时就像山间野兽。 任凭他怎么扯拽,楚时朝纹丝不动,轻而易举挣脱屠户的钳制。 殷晚参不满,两指捏住屠户再次伸向楚时朝的手腕,“恕我们不能告知,你在家等消息便可。” “放屁!”屠户一把掀开殷晚参,眼睛红的要滴血,“那是害我女儿的人!我要亲手杀了他!” 闻言,殷晚参眸子闪了下。 “也许会付出性命?” “性命值几两银子,我要把他碎尸万段!”屠户与殷晚参对视,满目仇恨。 殷晚参身为魔尊,对这样的事见怪不怪。既然屠户想清了,去也无妨。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他向来如此断案。 他勾起抹笑,眉眼都是冷的。正要开口,垂在身侧的手猛的被楚时朝握住了。 “你不能去。”楚时朝强硬打断宛如被蛊惑的屠户。 “我认为可以。”殷晚参任由楚时朝攥着,望着他的目光暗含挑衅,“为女报仇,有何不可。” “胡闹。”楚时朝眸色沉沉,没了之前包容殷晚参的笑意,是真的动怒了。 屠户却越想越气,几乎要失控。他猛地站起身,满院子的找屠刀,嘴里念念有词,“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他找不到屠刀,便盯上了楚时朝腰间的佩剑。 他扑过来,楚时朝闪身躲开,轻而易举桎梏住他粗壮的手腕。 楚时朝沉稳极具震慑的声音在屠户耳边炸开,“想想你妻子!” 伴随着话音的是几声柔弱的咳嗽。 屠户被楚时朝按在石桌上,粗糙的脸磨红了一片,眼里的猩红却渐渐下去了。他轻轻颤/抖,片刻后院子里只能听到他压抑的哭声。 楚时朝知他清醒了,便松开了手,“抱歉。” 屠户挣扎着起身,壮硕的身子跌倒在地上。抬眸望向殷晚参两人,尽管心有不甘,在妻子的咳嗽声中咬牙切齿道:“一定要杀了他!” “放心。”殷晚参单膝蹲下,没有一丝情感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屠户,“绝不让你失望。” 屠户紧紧闭上眼,两行泪流了下来。 临走前,殷晚参从袖中摸出一瓶药放在石桌上,“给你妻子三日一服。” 屠户没来得及应声,殷晚参已经不见了。 楚时朝心头一跳,没想到殷晚参直接消失在了原地。他急急展开灵识找人,幸好还能寻着踪迹。 不过瞬息,殷晚参便在去往西边林子的路上被楚时朝挡住了。 楚时朝气急了,“擅自行动,该罚。” “唆使杀人,该罚。” “不听命令,该罚。” 殷晚参被楚时朝一连串的该罚压的心烦,他本就不是楚宗弟子,罚不罚与他何干! 苍璧峰的规矩还治不了欲晓天的人! 他气愤,眼下只想杀人灭火。 见殷晚参一意孤行,丝毫不悔改。楚时朝脸色彻底沉下来,不容置喙道:“不自量力,该罚!” 殷晚参猛的抬眸,几乎要气笑了,他毫不畏惧上前一步,楚时朝的佩剑时眠直挺挺的戳在他腰侧。 “楚师兄,”他勾起唇角,眼尾却没有弧度,讽道,“你是想亲自罚,还是我自罚,嗯?” ------ 作者有话要说: 失忆的楚时朝:我要罚我道侣!支棱.jpg 恢复后的楚时朝:我要阿殷罚我!缓缓跪下.jpg 第9章 小路荒凉,前后皆无人家,偶尔几声蝉鸣打破宁静。一片云飘过来,严严实实遮住了日头。晴空万里的天瞬间阴沉,紫色闷雷在云中翻滚,就快要下雨了。 劲风吹动两人衣角,宽大的袖子相互交叠,你推我搡,不肯退让。 殷晚参如墨般的发迎风拂动,大半落在了左肩,露出的脖颈纤细不堪一击。他笑意微敛,眉眼冷的骇人。 楚时朝垂眸看他,他与殷晚参离得近,风将殷晚参身上浮动的檀木香全吹到了他面前。好闻又满是清冷的危险。 两人视线相接,清冷绕着低沉,楚时朝此前的疑虑忽然在此刻放大,殷晚参真的是楚宗弟子?不论行事或是脾性都与宗里弟子相去甚远。 待人冷淡,暴躁易怒,更像是修炼魔道之人。若不是楚虞山亲口承认他是楚宗弟子,楚时朝当真会细查。 “怎的不说话?”殷晚参得寸进尺逼问,“楚师兄也会犹豫?” 楚时朝心原本沉了下去,可殷晚参一开口,心头的火气霎时被清冷的声音浇灭了,一簇火苗也没剩下。 头顶又滚过一道雷,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好巧不巧掉在了殷晚参左边侧脸。一滴晶莹水珠,恰似颗圆润珠宝,合该坠在殷晚参耳垂上。 恍惚间,楚时朝又见到了殷晚参左耳上的坠子。鬼使神差伸手去碰,回过神来时却是替殷晚参抹了那滴水。 殷晚参睁大双眼,怔在原地,连为何生气都忘了。他直勾勾盯着楚时朝,殷红的唇微启,却在触及到楚时朝同样呆愣的目光时倏地收回了。 “你……”他恍然惊醒般推开楚时朝,结巴了下,“你故意的。” “我不是。”楚时朝紧跟着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又察觉不对。他不敢去看殷晚参,转身面向林子,垂了眼眸,“是我乱了分寸,殷师弟莫气。” 人人夸赞澄渊君天资聪颖,可眼下解释的话都说不清。他捏紧热得发烫的手指,咳了声:“师兄弟间总会这样,很常见的。” “我也……为万千挡过雨。” 楚时朝掷地有声,配上沉稳的神情真能唬住人。但他面前的人可是与他朝夕相对的道侣,骗了谁也骗不过他。 殷晚参的火被雨一滴,楚时朝的手一抹,全然不见了。甚至听了楚时朝东西颠倒的话还有几分想笑。 “我不信!”殷晚参非要装,“我在外门时为何没有师哥给我挡雨?” 楚时朝衣摆摇晃,面向殷晚参,“宗规第七十八条,不许与同门玩笑打闹。” 听他把宗规搬出来,殷晚参真忍不住了。楚时朝与之前一模一样,说不过人就用宗规堵嘴。 眼见天要下雨,殷晚参也不逗他了,适时服软,“那日后下雨,我就去找师兄,如何?” 楚时朝拂袖,从法器中拎出一把伞,遮在两人头顶。既不反对,也不赞同。 殷晚参自觉钻到伞下,道侣的亲近让他无比安心。 两人闹了不到一刻钟,又恢复如初。 “往前就是你说的那片林子,”殷晚参道,格外注意脚下的泥坑,“看起来很平常。” 楚时朝撑着伞,也在打量,“进去一看便知。” 雨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殷晚参难得安静了会儿。望着越走越近的林子,忽然道:“我只是觉得屠户想手刃仇人没什么不对。” “是,”楚时朝心平气和同他说,“可你忘了,屠户是凡人。他无法面对能催使灵力的修道之人,稍有不慎,便会失去性命。” 殷晚参知楚时朝说的在理,可当时他心底的魔性上来,没压住。他烦躁的拽了两下楚时朝的剑穗儿,这不是个好兆头。 修魔之人心底皆有一道戾气,若能压制,可至大成。若压不住,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被反噬。无论哪种,对魔修来说都足够痛苦。 “受风了?”楚时朝神情关切,抬手在两人四周竖起一道遮风挡雨的屏障。 “无碍。”殷晚参摆手,又咳了两声,“师兄,你还要罚我么。” 楚时朝垂眸睨他,险些被殷晚参气笑了。他舒展眉峰,俊朗的面容扯出抹笑,如雨后日光,“当然要罚,回宗后我亲自罚。” 殷晚参:“……” 狗东西! 他哼了声,没理楚时朝。走了两步,倏地想起受罚时楚时朝绝不可能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如此他便有了去天坑秘境的功夫。 楚时朝真不愧是他天下第一的道侣,一举一动都落在他心坎上! “多谢师兄责罚,”殷晚参站稳步子,像模像样对楚时朝行了一礼,“师弟甘愿受罚。” 楚时朝:“……” 他迟早被殷师弟跳脱的性子吓坏。 一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到林子边时雨停了。 楚时朝收起伞放进法器里,不忘嘱咐殷晚参,“进去后跟紧我,不得擅自行动。” “是。”殷晚参不以为意,嘴又不闲着,“楚师兄。” 楚时朝面无表情“嗯”了声,使出吟风,扫过整个林子。浓密的林子里灵气稀薄,却有却有一处灵力波动极大,很有可能是凶手所在。 “这边。”楚时朝睁开眼,带着殷晚参朝右边走去。 路越走越偏,两人见了不少身体僵硬的死物。周遭树越来越粗壮,最壮的一颗得有十几个人联手才能围住,而这棵树便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这树活了几百年,”殷晚参一眼看出问题,“难不成已经成精了?” 楚时朝修长有力的手指划过树身探查灵力,沉稳道:“差点火候。” 如此一说,殷晚参心底了然。负手而立,悄悄握住了袖中剑柄,“既如此,那便不是它喽?” 他装作要走,从另一面挡住部分去路,与楚时朝相对而立。视线相对,殷晚参微微颔首,“师兄,我看咱们还是走吧。” 方才散去的乌云又在他们头顶聚拢,轰隆声不绝于耳,似在驱赶侵入者。 楚时朝收起按在树干上的手指,附和道:“好。” 话音刚落,他无比清晰的察觉到了陌生的灵力波动。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盘旋成圈,跃跃欲试朝他们扑过来。 楚时朝单手按在剑柄上,凝眸望向阴沉沉的天。 就快了。 灵力越来越密集,方圆百里稀薄的灵力全聚集于此,带着浓浓的杀气。 “轰隆!” 闷雷响后,一道雷劈下,紧接着焦糊的鸟儿落在两人面前。 殷晚参笑了声,街头卖艺的把戏。 似是被他的笑刺激到了,云中的雷由远及近横七竖八的劈下,烧了不少树,死了好多物。 快要劈到两人时,雷停了一瞬。随后一阵巨响,紫色带光的闪电倏地砸下来,直指殷晚参和楚时朝的头顶。 殷晚参催动灵力,闪身的功/法已经到了嘴边。却见楚时朝稳稳立着,在雷要劈在头顶时,极快的抽出佩剑时眠,随手挽了个剑花,一剑插/进了粗壮的树干。 雷堪堪停在两人发冠之上。 天下第一神剑时眠从不沾秽物,从树干中沁出的血皆滴到了地上。 楚时朝随意理了理剑穗儿,抬首看向悬空的雷。瞬间,雷化成了紫色齑粉,消散在空中。 殷晚参没望天,他在看楚时朝。清亮的眸子里全是楚时朝沉稳俊美的模样,一瞬间冒出的贪婪紧紧缠/绕住他的倒影,牢牢将他把控。 他的道侣,天下第一。 在楚时朝察觉前,殷晚参垂眸收敛,松开了佩剑。 “不愧是师兄!”殷晚参谨记自己是楚宗弟子,吹捧的毫无压力。 楚时朝拔/出时眠,一掌隔空打在树上。强大的灵力瞬间将附身在上的人弹了出来。 “凶手。”楚时朝道。 殷晚参扫了眼,心沉了下来。 凶手身上浓浓的魔气,确是魔道之人。 上次正邪两道大战后,直到魔位传到他手里,魔界秩序都无比严苛,魔修害人事件也一少再少,以至于他案头摆着的全是东家长西家短的案子。 眼下出现这么个东西,殷晚参只想一剑杀了他。 一闪而过的杀气没能逃过楚时朝的眼睛,他上前一步,剑尖指着只剩一口气的凶手——功/法不高,极其常见的魔人。 他那一剑刺穿了凶手的胸膛,此刻正源源不断冒着黑色/魔气。 “是你杀了那些孩童?”楚时朝厉声问。 凶手仰面躺着,咳出口血来,普通的面孔有些扭曲,闻言,颇为自得的笑了,“是、是我杀的。我也想……想杀了你们俩。” “尸骨在哪。”楚时朝不想与他废话。 凶手没隐瞒,洋洋自得:“喂野兽了,他们吃的可香了。” 殷晚参与楚时朝不约而同皱眉,惊于凶手的凶残。 “我再问你,”楚时朝的剑尖已经划开了凶手的脖颈,一丝血流了下来,“你为何要杀他们。” 凶手狂妄的笑了两声,眼里浮现出不可名状的崇拜,“为了我的尊主……我的尊主!” 殷晚参在心底骂了声,实在想不通为何哪都能扯上他。 “为了殷晚参?”楚时朝声音一沉再沉。 “不许直呼尊主名姓,”凶手恶狠狠道,“你也配!” 凶手捂住胸口,已到了弥留之际,他笑了,“尊主每月吸食童男童女,我要与他一道,尽心修炼……” 殷晚参向来知晓关于他的传言离谱极致,但天地可鉴,他从未吸食过童男童女。能够修炼到如今的境界,全凭他勤奋修炼。 “谁说的?”殷晚参冷声问。 凶手不理他,絮絮叨叨念着尊主。 殷晚参察觉出不对,见凶手的腿脚已经开始消散,想起屠户,蹲下问道:“你为何要化成修道之人去屠户家?” 凶手缓缓转动麻木的眼珠望向殷晚参,艰难的咧开嘴角,“刺……刺激。” 殷晚参呼吸一窒,魔性在心底跳了下。他拨开楚时朝的剑,在凶手面前低声说了句:“你可认得我是谁?” 凶手的目光开始涣散,没想出俊美如妖的男人是谁。 “魔尊要你永世不得为人。” 话音落下,凶手化成了一堆粉末,随风不见了。 殷晚参起身拍了拍下摆,神情淡漠。 凶手自然不认识他,他出行必带面具,除了近臣,无人知晓他的真容。 至于为何举止癫狂……他不知晓。 楚时朝没听到殷晚参说了什么,也不打算追问。 “为了修炼,竟然残害孩童。”殷晚参闭了闭眼,看来魔界需要再整顿整顿了。 楚时朝沉默不言。 “尸骨全无,怎么和事主交代?”殷晚参在树干下坐下,“屠户那里……” 他们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凶手只是图一时刺激化成了修道之人。 楚时朝捏了捏眉心,在殷晚参旁边坐下,“如实说。” 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 殷晚参颔首,只能如此了。 “这五年出了许多事?”楚时朝突兀的问了句,“我记得殷晚参并无食人癖好。” 殷晚参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就算他否认了,楚时朝也未必会信他一家之言。只要他还是魔尊,到底逃不过日后一战的。只盼望在那之前,楚时朝能恢复记忆。 一阵凉风吹过,殷晚参打了个喷嚏,猝不及防听楚时朝说:“他若真如此,我便杀了他。” 殷晚参下意识瞥了眼时眠,他深知楚时朝说到做到。 “天快黑了,咱们回去吧。”殷晚参起身,忽然踩到了个东西。他弯身一看,是个半块身子在土里的戒指。 “法器?” 殷晚参碰上去的瞬间沉了脸色。 “我来。”楚时朝隔着帕子捡起戒指,身形也顿了下。他翻看两下,把它包了起来,脸色不佳,“凶手留下的法器,上面附着着怨灵。在此不好净化,明日我们回宗。” “好。” 殷晚参没有异议,他也该吩咐展四方准备去天坑秘境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殷晚参:什么妖魔鬼怪都来和我贴贴!烦.jpg 第10章 乌云散去,日光大盛,直到两人从林子里出来,也无人知杀害婴孩的凶手已经变成灰了。 事不宜迟,当晚两人先后去了几个事主家,将结果告知他们,最后去了王家与屠户家。 不过几日,王老爷已苍老如老朽,双眼无光。 当殷晚参轻声说出尸骨无存时,他怔在原地,端着茶杯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眼眶充血发红,再也无泪可流。 “告辞。” 殷晚参将一瓶治病丹药留在桌上,携着楚时朝离开了王家。 身后大门重重合上时,发出了沉重的“吱呀”声,和王老爷撕心裂肺的哀嚎紧紧缠在一起。 在魔境,殷晚参断案果断,从未像眼下这般与事主交涉。一沾上满身绝望,哭哭啼啼的人,他一个头两个大,能与前几个事主说清已是不容易。 他眼皮跳了下,望着月下自己的影子,神情复杂:“他尚且如此,屠户岂非……” 楚时朝跟在他身旁,抬眸望月,皎皎月光落在他明亮的眸中,如天河般令人沉溺,“你在门外等我,我去。” 他一人行动惯了,这种事做起来得心应手,无需要殷晚参为难。 殷晚参心道不愧是他的好道侣,处处为他着想。 “多谢师兄,”殷晚参勾唇,月光在他眼角划过,遮盖住他眼底的狡黠,“师兄对我可真好。” 楚时朝在心底咂摸了下,怎么想都觉得这不是殷晚参该说出来的话。他咳了声,目不斜视,“无妨,今日换做是万千我也会如此。” 殷晚参好不容易升起/点温情,被楚时朝一句话砸了个稀碎。又是楚万千!他咬牙切齿,连这次回楚宗后捅楚万千几剑都想好了。 两人缓缓走着,月下影子越拉越长,终是到了屠户家。 殷晚参依言在门外等着。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楚时朝便打开门出来了。 从头到尾,殷晚参没有听到任何暴躁的喊声,更没听到哭声。 他微微睁大好看的眸子,不解低问:“他……” 楚时朝轻轻摇头,凑在殷晚参耳边低声道:“哀莫大于心死,哭不出来了。” 殷晚参了然,也不再问。 到此刻,案子落下帷幕。他与楚时朝的任务也结束了。 他彻彻底底松了口气,心一轻,又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楚时朝就在他面前,稍一偏头,入眼的便是楚时朝的侧脸。自从楚时朝出事,两人还是第一次离的这么近。 清冷的月光恰好照在楚时朝另一边侧脸,留给殷晚参的只有布满阴影的一侧。高挺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唇,脖颈上突出的喉结,他不可抑制的想起楚时朝情动时的模样。 迷死人了。 殷晚参深吸口气,合上眼眸,极其珍稀这一刻。 不过眨眼的瞬间,楚时朝直起了身子,带走了温和暖人的香。 他灵识敏锐,察觉到了殷晚参的目光。他不动声色起身,垂眸见殷晚参冷着一张脸,魂不守舍,苍白的指尖理了下衣襟,眼眸里浮动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无法形容,理智提醒他不能深思。 “回客栈吧。”楚时朝错开视线,“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 “嗯。”殷晚参喉咙莫名沙哑。 楚时朝听了一耳朵,险些走岔了路。 如果此时殷晚参能抬眸望楚时朝一眼,就能瞧见他向来脸皮厚的道侣红了耳朵。 * 翌日一早,殷晚参在客栈外百般无聊等着楚时朝结账。 他倚着门口的柱子,打了个哈欠。 在楚时朝出来的前一刻,他余光一闪,在街角见了与他行礼的展四方。眨眼的功夫,没了他的身影。 他要先和楚时朝先回楚宗,展四方则去天坑秘境等他。 两人分头行动,最后汇合。 回楚宗时两人没再步行,则是用了传送符,瞬息间到了苍璧峰下。 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殷晚参想起楚宗的一大把规矩,一千个一万个的心思不想上去。 楚时朝在前走,他在后面一步一抱怨。 “不许闹了。”楚时朝板起脸,故作沉稳道,“下次再带你出来。” 殷晚参心底嗤了声楚时朝就会哄他,面上装的开心,“师兄不许骗我!” “不骗你。”楚时朝放慢步子,与他并肩同行。 楚万千一早接到消息,在宗门外踱来踱去,等不到楚时朝回来。 好不容易瞥见了一抹高挺的熟悉身影,没来得及笑出声,又被另一道身影吓到了。 他忘了,魔尊跟着师兄呢。 楚万千可怜巴巴的盯着楚时朝,生怕看殷晚参一眼都被骂。 待两人走近,他还是忍不住小跑两步上前,“师兄!你们回来了!” “嗯。”楚时朝颔首,“回来了。” 殷晚参眼下心情不错,觉得楚万千也没那么碍眼,又想逗他玩。他盯着楚万千,不大不小咳了声。 楚万千紧紧挨着楚时朝,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殷晚参有意捉弄他,就算是楚时朝也管不了。他心一横,战战兢兢喊了声:“师师师弟。” “万千师哥。”殷晚参哼了声。 楚万千瞬间以为自己要灵活出窍了,他听到了什么?!魔尊竟然喊他师哥! 他面色苍白,腿软的站不住。也不敢扶楚时朝,怕暴露。 楚时朝在一旁憋着笑,下山前他疑惑楚万千为何怕殷师弟。这一遭他可明白的彻彻底底。 殷师弟这脾性,大概只有他能忍耐一二。 “好了,”楚时朝搭上殷晚参的手腕,“师父还在等,我们过去了。” 楚万千泪眼婆娑的望着相携而去的两人,不由疑惑,师兄他恢复记忆了? * 书阁,楚虞山隔着帕子细细查看两人带回来的法器。 “魔气深厚,还有怨灵加持,”楚虞山抬眸若有若无扫过殷晚参,“留在外面后患无穷。” 殷晚参专心饮茶,不在这师徒二人面前说一个字。多说多错,搞不好会让楚时朝怀疑他。 “我会将它净化,”楚虞山面色和缓,“你们先回去休息罢。” “是。”楚时朝起身要走,见殷晚参还坐着,便停下来等他。 楚虞山见状,道:“时朝你先回去,我有话要与他说。” 楚时朝虽然疑惑,还是离开了。 待他走后,殷晚参彻底放松下来,前二十多年的日子和在一起,他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与楚虞山独处能让他松懈。 “殷尊主,时朝的身体可好些了?”楚虞山先问了楚时朝。 “并无,”殷晚参摇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楚虞山沉默片刻,见殷晚参神色不佳,也不再提,将帕子包着的法器放在桌上,正色道:“这法器恐非正道所有。” 殷晚参上前,随意捏起法器瞧了瞧,又抛回去,“正道?” 他笑了声,“我可从未下令禁止正道人士入我魔境。” 楚虞山透着精明的双眼眯起,自然理解殷晚参是何意。 多说无益,两人默契不再谈此事。 “有件事我要你帮忙。”殷晚参坐回椅子上,从袖里摸出许久未戴的金色面具,爱惜的抚了两下。 “何事?” “我要去天坑秘境一趟。”殷晚参道,“你帮我挡住楚时朝。” “去天坑秘境?”楚虞山起身,手指在桌面上点了两下,“你清不清楚那里有多危险。” “自然。”殷晚参知他是好意,也交了底,“我的人查不出那里有何问题,我要亲自去一趟。时朝是我的人,总不能眼睁睁看他被人害。” “不需要太长时间,三天足矣。” 楚虞山静默了,他不是没派人查过天坑秘境,可结果与殷晚参说的相同,一点异常都没有。 “就三天。”沉吟片刻,楚虞山应了,“再多我也挡不住。” “好。” “你怀疑是谁。”楚虞山清楚自己徒弟的实力,比殷晚参更信是有人故意害楚时朝。 殷晚参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直言道:“当日玉宗的两人在场。” 玉宗擅长幻境,而在幻境中做的一切真实中皆找不到踪迹。 楚虞山是知道的。 “我只记得玉已星在。” “玉燕锦也在。”殷晚参拿着面具扇风,讥讽道,“他二人眼下过的正逍遥。” 玉宗与楚宗皆是三大修仙世家之一,素日往来密切,并未发生过不愉快。 但楚虞山深知人不能光看表面,比起玉宗,他还是更愿信殷晚参,毕竟他们之间有共同在乎的人。 “先不急。”楚虞山道,“玉宗我会派人密切查看。” “嗯。”殷晚参也不急,能让楚虞山明白他的意思,今天的事就算完成了大半。 静默片刻,殷晚参放下茶杯,手指一挥,身上的楚宗宗服换成了他的常服。 玄色衣衫,暗绣繁花。外罩暗红色罩衫,头顶同色玉冠,愣生生让清冷的面容,多了几分戾色。 “我先去了。”殷晚参覆上金色面具,严严实实遮盖住绝色容貌。 在他抬手要走时,楚虞山喊住他,“时朝那里……” “你就说我甘愿受罚,怎么罚你看着说。”殷晚参想了下楚时朝听到消息的模样,愉悦的笑出了声。他抬起苍白冰凉的手打了个响指,如水雾般消失了。 楚虞山听后,极好的涵养也忍不住了:“俩兔崽子!” 楚时朝先回了院落,没等到殷晚参来,反倒等来了楚万千。 楚万千左脚才踏进院落,敏锐的察觉到了楚时朝的视线。他心虚的笑了声,“师兄,我来了。” 见不是殷晚参,楚时朝眸色不易察觉的暗了一瞬,又转向楚万千,“这几日可好?” “好。”楚万千在躺椅上坐下,屁股还没坐稳,忽然想起这是殷晚参躺过的,赶忙站起来,手在上面轻轻扫了两下。 楚时朝正在泡茶,没去管楚万千,只时不时朝院门看去。 “师兄?”楚万千察觉到楚时朝心不在焉,轻轻喊了声,“你看什么呢?” “无事。”楚时朝收回视线,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才与殷师弟分开一个时辰,就止不住的想他。 这时童子小昭进来了,他把茶点放在桌上,庆幸道:“仙君可算是一人回来的,再也不用听殷师哥唠叨了!” 楚时朝听着,淡笑:“他一会儿来。” 小昭顿了下,险些哭出声。 楚万千愣愣听着,没心没肺道:“不啊,殷……他不回来了。” 小昭含泪看他,抽抽搭搭问:“真……真的?” 楚时朝也沉眸看他。 楚万千挠了挠后颈,不明就里,“宗主说他犯了宗规,他也甘愿受罚,被关到后山去了,没个几日出不来。” 话音落下,“咔嚓”一声。 楚时朝生生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师……师兄?”楚万千吓了一跳,不明白楚时朝为何动怒,脸黑的看不得。 楚时朝顾不得满手茶水,沉着脸去找楚虞山。 他还没说罚,殷晚参凭什么甘愿受罚?! 人是他带下山的,要罚,也是他受罚! ------ 作者有话要说: 楚时朝:怎么可以罚我道侣!罚我! 第11章 殷晚参白日启程,红霞满天时才堪堪到千帆崖下。 与楚时朝的低沉上火不同,他几乎是抱着玩乐的心思去往天坑秘境。路上他换了身云峰白常服,去了金色面具,玉冠束发,手执骨扇,悠哉悠哉似是哪个修仙世家的小公子。 千帆崖上大大小小秘境足有十几个,往来之人不少,渐渐催生出不少摊贩,贩卖些灵丹药丸,寻常法器,妖兽皮肉。 并不是所有修道之人都辟谷,也专有用膳饮茶的小摊子,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隔着半条街,殷晚参闻到了醇香诱/人的馄饨味儿,比欲晓天的厨子做的还香。他难得想吃一碗,抬眼一瞧,展四方就在那里等他。 “公子,您来了。”展四方捧着碗,连忙起身招呼殷晚参,笑嘻嘻的模样真像谁家的仆人。 “嗯。”殷晚参在桌旁坐下,看展四方吃得香,愈发想吃。 展四方也坐下,朝着老板喊了声:“老板,再来一碗!” “好嘞!”老板手脚麻利。不一会儿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馄饨,“仙师您慢用。” 殷晚参道了声谢,拿起勺子慢慢搅着。浅浅尝了口,味道确实不错,下次可以带楚时朝一起来。 “公子,我和您说件事。”展四方吃完一抹嘴,讪笑道。 “说。” 殷晚参眼也不抬,已经习惯展四方时不时给他找麻烦了。 “五烈也来了,就在崖上等您呢。” 殷晚参恰好吃完最后一颗馄饨,重重放下勺子,冷淡的眼眸瞥向展四方,不悦道:“他活得不耐烦了还是你活的不耐烦了?” 他把两人留在欲晓天,一个个的挣着往外跑,都该扔下地牢! “您别动怒,”展四方把帕子递给殷晚参,“天坑秘境凶险,五烈也是担心您。” 他嘿嘿笑了两声,有些心虚,毕竟秦五烈有心来,也没胆子违抗殷晚参的命令。还是他怂恿,两人才商量好在千帆崖等殷晚参。 秦五烈怕殷晚参踹他,急急忙忙躲到秘境口去了。 “闭嘴。”殷晚参佯怒,“这次回去你俩一起滚去地牢。” “诶!”展四方痛痛快快应了,笑道,“您好不容易有胃口,再吃一碗?” 闻言,忙活的老板转过来,“客官,再来一碗?” “不了。”殷晚参摆手拒绝,“吃不下了。咱们走吧。” 此时天将暗未暗,路上只有几个零星的小摊贩,也要收拾回家去了。 闻言,馄饨摊老板“哎”了声,“两位仙师可是此时要上千帆崖?” “是。”展四方付给他银子。 “呦,天已经暗了,崖上可危险,怎的不等天亮再去?”老板接过银子,掂了掂,顺手塞进荷包里。 “无妨。”展四方道,“我家公子不怕这个。” 老板在这里卖了多年馄饨,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见殷晚参气势不俗,相貌更是不俗,不疑有他,只叮嘱道:“近几日不太平,许多人上去再没下来,二位千万小心。” 殷晚参微微颔首,正要道谢,老板又说:“据说欲晓天的人在上面霸占了秘境,谁也不让进,唉……作孽啊!” 殷晚参笑了声,拍了拍展四方:“走了。” 两人相携而去,没用传送符,在山路上缓缓走着。 “他若知道我就是殷狗,把锅砸了也不会卖给我馄饨。”殷晚参淡然道,对这种事早已经司空见惯。 展四方无言以对,殷晚参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尊主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名声却比无恶不作的老尊主还要难听,真不知道是为何。 他暗自叹气,跟着殷晚参朝山顶走去。 天坑秘境在千帆崖顶,秦五烈在秘境外从早等到晚,蹲在石头上望眼欲穿,终于在腿麻脚麻起不来的时候,殷晚参两人现身了。 “尊主!”秦五烈喜悦起身,险些跪在地上,腿软的跑了两步才停下。他粗壮的一嗓子吓的林子里的鸟儿飞走了大半,还不知收敛,“您可算来了!” “噤声。”殷晚参骨扇在秦五烈头顶上敲了下,不满道,“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秦五烈咧嘴一笑,小心翼翼捧住殷晚参的扇子,侧身躲过,“我一月未见尊主,生怕尊主忘了我。” 殷晚参又敲了他一下,“回去和展四方一起领罚。” “是!” 秦五烈粗声应道,吓跑了林中另外一群鸟。 天坑秘境入口隐藏在千帆崖顶,柳树林终,是几年前偶然被修士发现的一处秘境。 秘境灵力强盛,有不少修士闻名而来,却大多止步在此。原因无他,没有强盛的灵力根本打不开秘境入口。 殷晚参越过两人,在一块巨石前停下,扇子敲了敲石头,“就是这儿?” “是。”秦五烈道。 殷晚参是第一次来天坑秘境,催动灵力通过扇子注入秘境入口的阵法。他微微阖眸,察觉阵法变化,在某一瞬猛的迸出强劲灵力,一举震开了秘境入口。 “不愧是尊主!”秦五烈上赶着拍马屁,“我们来时费了半天劲才打开。” 展四方闻言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你能和尊主比?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殷晚参望着巨石上缓缓展开的玄洞,回眸睨了两人一眼,“再吵,谁也别跟着我。” 说完,率先踏进了洞里。 秦五烈推了下展四方,“都怪你,尊主最烦你这张嘴。” 展四方推回去,“你怎的不说你丢人现眼。” 两人互相看不对眼,见殷晚参走远,忙挤进玄洞跟着殷晚参进了秘境。 玄洞有些距离,殷晚参缓缓走着,不时摇着扇子,心想他倒要看看是何地能让楚时朝负伤。 洞口的光亮越来越近,殷晚参脚步不停,在迈出玄洞的那一刻呆愣了。他缓缓垂眸,看着价值不菲的靴子好巧不巧踩进了泥巴里。暗绣银丝云纹的靴子沾了一圈泥巴,衣裳下摆上也沾了泥点子。 一身仙气飘飘的衣裳,毁了个彻底。 殷晚参猛的合上扇子,望着眼前的景色,把这笔账记在了自家道侣头上,他咬牙切齿:“楚时朝!” 紧跟着出来的秦五烈和展四方见状连忙扶住殷晚参,“尊主莫气。” 展四方附身把殷晚参的下摆卷起来,“忘了和您说,秘境里是这副模样。” 殷晚参沉着脸登上一旁的田埂,望着广袤无垠的田地,强忍着不动怒,“别和我说你们在这块鸟不拉屎的地里找了半个月!” “当然不是。”秦五烈忙摆手,指向一条小路,“从那里出去,就能到外边去。” “那还不走。” 殷晚参快步走到干燥的小路上,施了个小法术清了泥巴,脸色才好些。 几人越走越高,殷晚参站在半山腰望着进来时的田地,才发现这块地大的可怕,一眼望不到边。 “精力充沛,是上好的灵田。”殷晚参若有所思。 “是,”展四方附和,“灵力纯粹,最适合修炼。” 殷晚参眼里闪过一抹晦涩,转身朝着山上走去。走到半山腰时,窄小的山路忽然变宽,两旁低矮的草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桃树。 殷晚参摇着扇子,意外道:“好浓的桃花香。” “是桃树,”展四方站在树下瞧了瞧,“还有果子呢!” 几人越走越深,桃树也越来越密集,香味浓而不腻,灵力纯粹,对于他们修炼之人来说恍若仙境。 正走着,殷晚参忽然听到水声。 他循着声音,随手拨开桃树枝,眼见一条溪流。溪水清澈见底,水面上飘着桃花,偶尔有鱼露出头来嚼一片下肚。 “溪水?”殷晚参挑眉,蹲下轻轻碰了碰,“灵力不低,从何处来?” 他们一路上来都不曾见溪水。 “山顶。”秦五烈也蹲下来,搅了搅水面上的桃花瓣,“那里有个小瀑布。” 殷晚参起身,来了兴趣,“上去看看。” 不等上山顶,穿过茂盛的桃树,几人先到了一处平地。在半山腰上开辟出这样一块地,非人力可为。 平地往下,正是翠绿的柳色和一大片田地。往上是泛着桃花粉的山峰。 “灵力充沛的世外桃源。”殷晚参念叨了句,“怪不得有人拼了命的要进来。” “半月前我们进来时有个不知死活的想做尾巴,我把他扔出去了。”秦五烈嗤了声,“要我说,这里清汤寡水的,哪有咱们欲晓天好?” “那是你不懂。”展四方顺手摘下颗桃子,咬一口,口齿生津,“那些正道修士就喜欢这种地方。” 殷晚参赞同,楚时朝就曾说过欲晓天灵力亦然充沛,可太过寒凉。当时他不懂,还笑楚时朝没见识,现下想来,住在这地方也不错。 三人没停留,径直上了山顶。山顶开阔,一踏上便见了个水潭,挂在悬崖峭壁上的瀑布便是从这里流下去的。 殷晚参上前鞠了一捧,又倒回潭里。 他所料不错,这汪潭水是秘境中灵力的来源。 如今除去正道几大世家所占之地,魔境几块宝地外,很难找如此纯净的灵力了。 他坐在潭边,一腿曲起一腿舒展,从水面上碾起朵桃花瓣,面色沉了下来:“时朝就在此出的事?” “是,”秦五烈单膝跪下,“我们的人进来时尚有痕迹追寻,谁料现在全没了。最后能感知澄渊君灵力的,就在这里。” 殷晚参“嗯”了声,灵识展开,的确如秦五烈所言,整个秘境干净透彻,找不到属于楚时朝的灵力。 他垂眸捏着花瓣,苍白的指尖染上一抹淡粉,银色的月华落在他身上,左耳的坠子晃了下,宛如将月亮别在耳后。 殷晚参起身,借着月光打量周遭。 潭水旁栽满了桃树,潭水里也聚集了不少桃花瓣,空中弥漫着浓浓的桃花味。 山顶静谧,除了三人再找不出喘气的活物。殷晚参后背微凉,想到了什么。也就在此时,他注意到潭水尽头的两颗长势繁茂的桃树。 两颗桃树一左一右,中间夹着小潭,茂盛的枝叶恰好如纱帘般垂下来,欲盖弥彰的遮住了后面的东西。 殷晚参眉头一紧,示意展四方两人站在原地。 他独自上前,踏在水面上,每走一步便有桃花瓣点在他脚下。远远望去,他如同仙人般踏月而去。 “这……”秦五烈偏头去看展四方。 “别出声。”展四方也发现了不对劲。 殷晚参慢慢走着,立在两棵树中间的潭水上,伸出扇子轻轻在垂下来的树枝上点了下。 灵力缓缓渗透,阵法转动,贪婪的吮/吸着汇入的灵力。殷晚参再次注入灵力,察觉到了桃树更深处的灵力波动。 他收起灵力,缓缓笑了,心道秘境果然别有洞天。 第12章 “后面是空的?”展四方同样察觉出不对劲,试探问道。 “嗯。” 殷晚参后退两步,扇子在掌中转了圈,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一柄通体漆黑,剑身雕刻繁复红花的灵剑。它名叫雀乌,是魔界之主殷晚参的佩剑。 在修仙界,这柄剑凶名在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闻,殷晚参曾用它一夜杀尽上百人,所得怨灵皆被炼化喂了剑灵。 虽是佩剑,却在修仙界有第二个殷晚参之名。 殷晚参掂了掂雀乌,爱惜的抚过剑身,轻声道:“好久不见。” 剑身轻轻震颤两下,似在回应。 “有劳你了。”殷晚参握住剑柄,另一手小指勾了下暗红色剑穗儿,“给本尊划出一条路来。” 他微微阖眸,右手冒出喑哑的红光,全部注入了雀乌中,与它浑然合为一体。雀乌看着笨重,拎在手里分量也着实不轻。 殷晚参单手握剑,左手迸出另一道灵力,直直打在桃花树上。阵法转动,源源不断吸取他的灵力,无止无休,好似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展四方与秦五烈帮不上忙,只能做好护/法,以防意外。 殷晚参任由阵法吸他灵力,反正拿了他的都得加倍给他还回来。 果然,片刻后,他操纵被纳入阵法的灵力找到了阵眼。 殷晚参挑眉抿唇,倏地撤回左手灵力。同时甩出雀乌挡在面前,右手成印,低低喊了声:“破!” 雀乌瞬间分成几个巴掌大的灵剑,裹挟着殷晚参强悍的灵力,准确的钉在了阵眼上。几声炸裂声后,猩红光大作,映亮了半个山谷。 不过片刻,阵法肉眼可见的停滞。 展四方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上前鞠了一捧清凉的潭水,凑在鼻前闻了闻,“尊主,灵力弱了。” “嗯。”殷晚参抬手收起雀乌,在掌中转了一圈,雀乌又变回了附庸风雅的骨扇。 雀乌乃是上古神器,可随着主人的心思变化,主人要它是什么,他就是什么。 殷晚参点了点脚下的桃花瓣,霎那间潭水朝着两旁分开,露出容纳一人通过的小路,“别磨蹭。” “是。” 展四方和秦五烈赶忙踏上小路,来到殷晚参身后。 殷晚参从头顶的树枝上摘了片花瓣,朝着眼前一掷,“开!” 话音落下,一阵桃花清风掠过,拂起繁茂的枝叶,露出了后面的模样——一座宽阔的洞府。 洞府极其宽大,似乎掏空了半座山。正对着洞口的高台上,有一颗沐浴着银色月华的桃树。这颗桃树无比繁茂,大概有千百年之久,每一只舒展的枝丫都流淌着银白到透明的灵力。 殷晚参摇着扇子,心道果然没料错,桃花树后是另一个秘境,也是整个天坑秘境的阵眼,秘境的灵力皆源于此。 “这……我的乖乖。”秦五烈看清后,惊诧的张大了嘴。被展四方从背后碰了下,赶忙单膝跪下,“尊主,是属下无能。” 他不由懊恼,明明就在眼前的东西,他来了三次都未能找到。 殷晚参垂眸看他,不罚也不奖,只淡淡道:“起来。” 秦五烈不动,仍旧跪着。 展四方此刻也不敢插科打诨,静静立在一旁。 “我的话你敢不听?”殷晚参的扇子敲在秦五烈头顶,“让你起来便起,磨磨唧唧作甚。” “属下误了尊主大事,还请尊主责罚。”秦五烈抱拳行礼,不敢抬眸看殷晚参。 洞府里寂静片刻,只听闻桃树高台下的流水声。 殷晚参自然知晓秦五烈就算找到也打不开,可前提是他没找到。扇子在手心敲了敲,他有了个主意,“既然你甘愿受罚,我便成全你。” 秦五烈舒了口气,“尊主吩咐。” 殷晚参道:“我与时朝在远青镇时杀了个魔人,他死前说吸食孩童修炼是为了我,你去查。” 秦五烈愣了下,“尊主,我……” “嗯?”殷晚参挑眉,左耳晶莹润泽的坠子晃了下,“不愿?” 展四方悄悄踢了下秦五烈的脚踝。见他犹豫,恨不得开口替他应下。 这傻子,尊主明摆着不愿罚,还不快答应! 秦五烈双膝跪下,磕了个头,“五烈愿意!尊主放心,这次五烈必定让您满意!” 殷晚参哼了声,“起来吧。” “哎!”秦五烈憨憨应了声,一骨碌起来了。 殷晚参不再看他,转身打量洞府。 洞府边沿光滑,一看便知是人挖出来的。黢黑坚/硬的石壁上刻着晦涩难懂的花纹,殷晚参看不懂,也不在意。他来的目的是为了楚时朝。 他在洞府中央打坐,阖上双眸,放出灵识开始在洞中寻找楚时朝的灵力。 秘境灵力由此吸收,由此散发,若有线索皆会在此。 强大的灵识扫过洞中的每一寸,缓缓朝着洞中那颗桃树围去。殷晚参的灵力扫过桃树的枝干,花瓣,果实,最终在直接沐浴着月华的那朵含苞待放的桃花上停下。 殷晚参的灵力化成一条指节长的漆黑泛红灵蛇,落在了这朵花上。灵蛇大长着嘴,獠牙刺穿一片柔嫩的花瓣,将它吞吃入腹。 霎那间,殷晚参闷哼了声。 时隔月余,他再次感受到道侣的灵力充斥全身的充盈。 这朵花里包裹着的正是楚时朝的灵力! 道侣心心相映,生死相同,他要借此查探楚时朝残留灵力的记忆。 殷晚参再次催动灵力,再次触碰到那团纯白灵力时,眉间白光一闪,直接将他震了出来。 他发懵的睁开眼,有几个呼吸的功夫反应不过来。楚时朝的灵力竟然抗拒他的触碰! 殷晚参不信邪,再次凝神触碰,结果还是如此。 “尊主?”展四方担忧,“莫不是澄渊君残留的灵力让人下了禁制?” “不可能。”殷晚参不信这个邪,咬牙切齿道,“我再试试。” 这次殷晚参才聚起灵力便被打散了。 他俊美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他站起身,手一张一合,灵蛇连同桃花骨朵一齐出现在他掌中。 秦五烈也凑过来,望着花骨朵挠了挠头,“难不成澄渊君的记忆被封在里面了?” 闻言,殷晚参倏地抬眸看他,“再说一遍。” 秦五烈大手还在后脑,愣愣道:“花骨朵封住了澄渊君的记忆?” 殷晚参与展四方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尊主,我说错话了?”秦五烈小心翼翼道。 “不,”展四方一巴掌拍在秦五烈背上,“我与尊主都认为你说的很对。” 殷晚参捧着花骨朵,细细端详。除去醇厚的灵力,它与普通桃花并无不同。若真如秦五烈所说,里面封着时朝的记忆。 是何人所为? 又为何单单封存了这五年的记忆? 难不成是冲他来的? 他是魔界之主,恨他的人数不胜数,几乎人人得而诛之。与楚时朝结契一年,也有人扬言要杀了楚时朝。 可楚时朝毕竟是正道第一仙君,出身名门,惩恶扬善,为人正派。敬他之人不在少数,就算两人结契后,仍旧被尊为世家公子之首。 他沉吟片刻,偏头问展四方:“你怎么想。” “五烈说的在理,”展四方道,“桃花被封印,连您都无法触碰仙君的灵力,极有可能是失去的记忆。至于是谁……二殿下能力不足,各位长老和其他番主身边都有我们的探子。” 他沉吟片刻,“再有,便是您提过的玉宗。” 殷晚参方才的确察觉到了玉已星和玉燕锦的灵力波动,展四方不提他都要忘了。 他低声道:“交给你,先查他们两人。” “是。”展四方有疑问,“他们一个是玉宗大弟子,一个是玉宗草包,捏在一起也敌不过仙君啊。” “暂且不知。”殷晚参摇头,“先查。我也会通过楚虞山查一查。” “是!” 殷晚参拢着掌中的花骨朵,细细摩/挲,皱起了眉头,“它的灵力在消散。” 闻言,展四方从储存法器中取出一个黝黑雕花酒盅,在桃树底下刨了几捧土,又取出葫芦装满高台下的溪水,全都交给了殷晚参。 “种花?”殷晚参不明就里。 “对,”展四方接过花骨朵小心翼翼放进酒盅里埋上,浇了几滴水,笑道,“土和溪水能让它灵力不枯竭,说不定您把它种开了花,仙君的记忆便恢复了。” 殷晚参琢磨了下,觉得在理。忽然飞身登上高台折了一枝嫩条,插在了花骨朵旁。他将花放进法器,笑了,“但愿如此。” 洞中没了要找的东西,三人打道回府。 一路向下,秦五烈叹了声:“顶好的地方,怎的没人呢。” “你怎知没人,”展四方笑吟吟道,“明明全是人。” “少骗我,”秦五烈推他,“你说!人在哪?” 三人恰好走到一颗树下,展四方顺手摘下颗桃子,在胸口蹭了蹭便咬了一大口,“喏,这便是人。” 秦五烈白他一眼,正要抢他的桃子,却听展四方说:“你可见尊主如何打开秘境的了?” “见了。”秦五烈点头,回想片刻,忽然浑身发凉。 秘境的阵法吸人灵力,需有灵力深厚之人才能打开秘境。 若灵力微薄的人来,岂不是…… 他的目光落在展四方手中又大又粉的桃子上,见展四方的嘴开开合合,瞬间起了鸡皮疙瘩。这吃的哪是桃子,分明是人! 他嚎了声,抽风般摸着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少逗他。”殷晚参瞥了眼展四方。 展四方耸肩,“我可没有,不然您为何不吃桃?” 殷晚参摇着扇子,鬓边的发微微拂动,“本尊吃人的名头够响亮了。” 三人慢悠悠出了天坑秘境,他们在里过了一整日,出来时仍是黑夜。 秘境在身后闭合,展四方扔了桃核,“尊主,您与我们回欲晓天么?” 殷晚参正要开口,忽然一道传音符凭空出现,险些贴在他脑门上。 殷晚参两指一夹,在传音符中注入灵力,便听到楚虞山低沉的声音:“速归!速归!!” 不用猜都知道楚虞山为何急着要他回去。 殷晚参烧了传音符,含笑的眸子望向展四方和秦五烈,炫耀般:“我回楚宗,你们仙君粘人,一刻离不开我。” “这不才离开一日,急疯了。” 展四方、秦五烈:“……” 澄渊君他们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过……在这件事上,他们绝对盲从尊主! 尊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算是尊主夫人,也不许反驳! 第13章 离了千帆崖,殷晚参捏了个传送符,直接传到苍璧峰,楚虞山的书阁中。 他稳稳坐在木椅上,手边摆着热气腾腾的茶,显然楚虞山在等他。 “殷尊主,”楚虞山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抬眸看他,“此行可有收获?” 殷晚参将骨扇担在扶手上,捏着茶杯抿了一口,“你这里的茶太淡了,我不喜欢。若说好茶,还得是明宗的一夜舟。” 说着,他放下茶杯,附庸风雅的摇了两下扇子。余光瞥见楚虞山瞪他,心中暗笑,收敛了神色。 “只查到了一点,”殷晚参道,“秘境里有玉宗的踪影。” 楚虞山沉了脸色,他是知道当日玉宗的两人随着楚时朝进的秘境的。思虑片刻,他道:“玉宗宗主玉连天许久未曾露面,早已不过问世事了。” “他如何与我无关,”殷晚参眯起清冷的眼眸,扇子摇起的风拂动他胸/前的几缕墨发,像极了没心没肺的小公子,“你们正道的事,本尊不便多问。” 他隐藏了桃花骨朵,只说了玉宗的事。一是不想楚虞山得知它的存在,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二则是楚虞山查玉宗,总比他们要方便。 见他坦坦荡荡,楚虞山不疑有他。楚时朝是他们共事的缘由,他信殷晚参不会轻慢与有关楚时朝的事。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楚虞山抽出本书摊在面前。 “嗯。”殷晚参不舍的摸了摸雀乌,将它放回储存法器。又换上绣着裂云纹的楚宗宗服,却在单手摘耳坠时愣了下。 他揉着晶莹玉透的珠子,漫不经心问了句:“我‘受罚’这两日,他没来问过?” 闻言,楚虞山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了。当着殷晚参的面,重重哼了声。 “来了,”他拍了拍桌子,“就差自己飞过去把你换出来!” 殷晚参笑了,心底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他就知道他的道侣到哪儿都对他天下第一好! “没说其他的?”殷晚参不死心,还想听更多。 楚虞山拿毛笔的手一僵,一滴墨水滴在纸张上,面色阴沉,不知是难以启齿,还是气书脏了。 “楚宗主?”殷晚参催促道,以他对楚时朝的理解,他不可能只说这些。 “说了!”楚虞山此时算是明白,为何三长老不愿搭理殷晚参了,忒烦人!他深吸口气,维持住身为掌门的风度,尽量心平气和道:“他说,他愿意代你受罚。我不同意,他便回院子自罚去了。” “自罚?”殷晚参眼眸微睁,清亮的眸子里满是不解。 楚虞山抚过胡子,“你去看便知。” 殷晚参起身要走,又被楚虞山叫住了。 他从手边暗格里取出一封信兼一张请帖,“你与时朝去一趟。” 殷晚参狐疑的瞧他一眼,上前抽出信看了两眼,眉毛瞬间挑高了,“区区梁家家主的生辰宴,要我与时朝去?” 他甩下信,“不去。” 梁家不过是依附于楚宗的一个小小世家,随意打发个人去就行的事,为何偏偏要他俩去? 有这功夫,他不如带着楚时朝故地重游。说不定还能早点想起他,两人继续做闲云野鹤去! 楚虞山心知他不会应下,沿着折痕收起信,貌似不经意间道:“你不愿就罢了,我让万千去。顺便去揽月洲查一桩案子。” “揽月洲?”殷晚参倏地睁大眼睛,来了兴致,手指按在请柬的一角,“我应下了,明日我俩就启程。” 他勾唇一笑,拈起请柬就走,不忘嘱咐道:“别让楚万千来!” 待他走远,楚虞山叹了口气,心道殷晚参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再城府深沉,遇上感兴趣的事就像个毛头小子。 殷晚参走了两日,意味着在后山受了两日罚。 他不清楚楚宗如何罚弟子,只晓得欲晓天的地牢有多凶狠。 在迈进楚时朝的院落前,他暗暗催动灵力,让自己看上去面色惨白,眼眶发红,像病了几天一样。又将衣裳扯得松松垮垮,更显的狼狈。 确保看不出马脚后,他推开了院门。 院里静悄悄的,所有殿门紧闭,找不到一丝生气。往日毛躁烦人的童子小昭也不知去了哪。 殷晚参愣了下,俊美的脸皱起,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暗绣银丝云纹的靴子踏上白玉台阶,殷晚参催动灵力探查,找寻楚时朝在哪。他原以为楚时朝不在,没成想很快找到了人。 他将目光落在了寝殿的方向,鞋尖一转,走了过去。 楚时朝寝殿的殿门紧闭,殷晚参敲了两下没回应,轻轻推开一道缝隙,挤了进来。 殿内冷冷清清,摆件并不多,老老实实蹲在多宝阁上。楚时朝的佩剑时眠也还在,察觉到他的靠近,轻轻震颤。 殷晚参疑惑,双手叉腰站在大殿中央,楚时朝哪去了? 殿里只点着三根蜡烛,殷晚参上前,将书案上的烛台拿在手中,右手指冒出一簇火焰,点燃了灯芯。橘黄光一闪,映亮了殷晚参半边脸。 也就在此刻,身后响起脚步声,殷晚参猛的回身,猝不及防对上了楚时朝的眸子。 他愣了下,松开捏紧的手指,笑着喊了声:“师兄。” 楚时朝没想到会是他,直勾勾盯他看了大半天,才道:“你从后山出来了?” “是。”殷晚参手指点着烛火苗玩,“宗主亲自放出来的。” 楚时朝的神色看不清是喜是怒,闻言淡淡“嗯”了声,抬手一挥,整个大殿亮了起来。 殷晚参这才看清楚时朝的全貌,身着常服,并未束发,墨发随意用一根发带束在身后。少了几分俊俏,多了分稳重。 这样的楚时朝,殷晚参并不陌生。无数个深夜,楚时朝都是这副模样躺在他身侧。 他心下一动,放下烛台,跟着楚时朝坐到小几旁,看着楚时朝熟练的斟茶。 茶壶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里像是孩童的玩具,清亮透彻的茶水称的楚时朝的手同样没了颜色。淡色衣袖下突出的腕骨若隐若现,只能窥见手腕内侧影影绰绰的青筋。 殷晚参接过茶水,啄了口。心道,最好的茶一夜舟也比不上楚时朝随手泡的茶。 “这几日在后山如何?”楚时朝半倚着小几侧身看殷晚参,散下来的墨发垂在脸侧,拢出一道阴影来,遮住了抿起的嘴角。 殷晚参装模作样撇嘴,“受罚能有什么好感受,度日如年啊。” 他看了眼“两年”没见的道侣,还记得楚虞山说楚时朝在自罚,心里一揪,他受罚是假,楚时朝可是真的! “师兄,”殷晚参手指搭在桌沿,不安分的扣了扣,犹豫不决道,“我听说,你在陪我受罚?” 楚时朝神色波澜不惊,又给殷晚参斟茶,似不经意问道:“谁说的?” “是……”殷晚参把到嘴边的楚虞山咽下去,换成了别人,“万千师兄说的。” 反正整个楚宗都知道楚万千心直口快,殷晚参说起来毫不费力。 楚时朝低低哼笑了声,没承认自罚这件事,反问殷晚参:“师父有话让你带给我?” 殷晚参拿出请柬放在楚时朝面前,苍白的指尖点了点,“宗主吩咐,要咱俩去参加梁家家主生辰宴。然后,去揽月洲查案子。” “明早咱们就启程。” “明早?”楚时朝看了眼生日宴是何日,“后日再走也不迟,你调养一天。” 在楚宗多待一天都是对殷晚参的折磨,更何况这次要去的是揽月洲! 那可是他与楚时朝相识的地方! 一想到这儿,殷晚参恨不得即刻就走。 “不需要,”殷晚参摇头,“我明日就好了。” 楚时朝望着殷晚参苍白的脸,俊朗的眉头皱起,“不许胡闹。” 殷晚参:“……” 听这口气,不知情的还以为楚时朝在训儿子。 两人对视一眼,殷晚参又想用对付失忆前楚时朝的法子对付现在的楚时朝。 可前两次效果都不佳。 正发愁,殷晚参单手托腮,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耳垂。 他愣了下,眼尾余光扫过楚时朝,计上心头。 自家道侣喜欢什么他自然知道,不然当初也不会亲自给他戴上那颗世间难寻的坠子。 殷晚参暗暗从法器中取出耳坠,手指捻着珠子,借着拿茶杯的动作,让它“不经意”的滚了出来。 “叮当”几声脆响,楚时朝果然望了过去。 殷晚参附身拾起坠子,举在面前慢慢用帕子擦拭。边擦边道,“我没胡闹,那……一切听师兄的就好。” 楚时朝喝着茶,莫名就被那双纤细苍白的手吸引了。圆润的坠子在殷晚参手中,恍若被仙人抚过的繁星,闪着润泽的光。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落在殷晚参的左耳上,清冷俊美的面容与坠子极配,如出一辙的冷淡,不近尘世。似乎一丝灰尘都是对他的亵渎。 楚时朝怔了下,衷心道:“坠子很好看。” “我也觉得很好看,”殷晚参拨弄了下,眉眼染上抹笑意,故意模糊道:“一个故人送的。” “故人?” “嗯。”殷晚参点到为止,不往下说了。 楚时朝指尖点着茶杯,想知道也不能再往下问了。 殷晚参仍是淡淡的,“师兄,明日真的不启程?” 他抬眸扫过楚时朝,也正是这一眼让楚时朝没由来的察觉到烦闷,心头恍若压着阴云。好看的坠子此刻竟然有些碍眼。若殷晚参耳朵上戴着的,是他送的该如何? 念头一闪而过,却足以楚时朝震惊半晌。 他怎的…… “师兄?” 楚时朝瞬间回神,借着喝茶的动作遮掩慌乱:“你若愿意,明日便走。” 殷晚参满意了,看来不论楚时朝失忆与否,他的法子永远好用! 第14章 楚时朝遂了殷晚参的愿,翌日一早,两人收拾妥当后离开了苍璧峰。 这次没有楚万千来捣乱,殷晚参的好心情更上一层楼。 路过山脚下的茶摊时,楚时朝停下来看殷晚参,“喝杯茶再走?” 殷晚参绕着指尖的草叶,心道楚时朝就会打趣他。他摇头,“没什么好喝的,不喝。” 楚时朝垂眸低笑,沿着小路向北走。听着殷晚参跟上来,摆出师兄的姿态,沉稳道:“师弟想喝也无妨,师兄总不能让你渴着上路。” 天空微亮,鼻尖尽是清新野草与花香。偶尔能听一两声虫鸣,抬头不经意间一瞥,还可见环山而上的白雾与深绿缠/绕。殷晚参许久不曾见这种景色,身心放松,不理会楚时朝的打趣。 “师兄都不渴,师弟自然也不渴。”他伸了个懒腰,从法器中摸出了把普通扇子,轻轻摇了两下,“等师兄什么时候饿了、渴了,再叫我。” 没了耳上的坠子,楚时朝目光又落在殷晚参的扇子上。扇面一片白,连最简单的山水画都没有,却在扇柄上坠了块墨色的玉,生生添了份神秘。 见楚时朝瞅自己的扇子,殷晚参大大方方的展开扇子,摆在他面前,故作懊恼,“这把扇子还是我那位故人送的。” 楚时朝在墨玉上碰了碰,“是块难得的暖玉,想必他极其爱护你。” “是啊。”殷晚参笑了,将扇子折起又展开。因为他身体寒凉,半年前楚时朝亲自寻了这块暖玉给他做扇坠。他唇角微抿,“只是可惜扇面未画他便走了。” “去哪了?”楚时朝脚步不停。 “不知道。”殷晚参摇头,“也不知晓何时能回来。” 楚时朝轻而易举听出殷晚参话里的忧愁,心不在焉的安慰道:“或许过几日便回来了。” “如此最好。”殷晚参与他对视,眼尾闪过一丝狡黠,“不过,师弟有一事要求师兄。” 楚时朝脚步微顿,也不知是因为殷晚参的话,还是面前的水坑。他静了静心神,“何事?” 殷晚参将扇子递到楚时朝面前,抬眸望他,轻言轻语道:“帮我把扇面画上。” 此时一阵清风拂过,吹动了殷晚参垂落肩头的墨发。他眉眼如星,眸中光亮似天上银河。楚时朝不知不觉停下脚步,身旁满是殷晚参身上的檀木香。 他顿觉呼吸不畅,哑着嗓子与殷晚参相视:“恐怕不妥,你那位友人……” “不用管他,”殷晚参隔着宽大衣袖,轻轻拉起楚时朝的手腕,将扇子抵在他掌心里,笑着道,“你可是澄渊君,多少人求着你画。我近水楼台,只想先得月,管他乐不乐意。” 宛如被蛊惑了般,楚时朝原本想拒绝的话隐没在唇边,他缓缓收紧手指,低低“嗯”了声。 明明两人中间隔着个小水洼,楚时朝却觉得殷晚参就在他面前,再近一些便到了他怀里。 殷晚参察觉出楚时朝片刻的恍惚,坏心眼的又扯了下他的剑穗儿,“师兄不必急,慢、慢、画。” 说罢,后退一步,随手从路边摘了根草叶,绕在指尖玩着,向前走去。 楚时朝愣在原地,半晌才回神。察觉到周遭行路人诧异打量的目光,他咳了声,握紧扇子跟上了殷晚参。 从楚宗到梁家,两人没御剑飞行或用传送符,而是慢悠悠走到了梁家所在的清芳城。 清芳城是楚宗界内的一座小城,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它位于楚宗与三大世家玉宗的交界处。往来皆是修道之人,市面上卖的多是灵兽皮肉,法器宝剑,灵丹妙药等物。 也正是如此,清芳城才能以一小城之身,拥有最大的财力。 他们到时正是梁家家主生辰的前一日,两人皆不是喜热闹的,没登上梁家门,而是找了家客栈住下。 大堂里人满为患,两人好不容易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还没享清闲,旁边又坐上了人。 殷晚参心头烦躁,指尖不停在桌面上叩着,不耐道:“你我都辟谷,来这儿作甚?” 楚时朝要了一壶好茶,斟了两杯,递给殷晚参,“听。” “听?”殷晚参皱眉,明白了。人多的地方就有说不完的话。 许是梁家家主生辰原因,今日大堂里一半都是身着各门各派弟子服,腰间佩剑的修士。他扫了一眼,心底打趣自己,若他们知晓殷狗在这里,准会争先恐后来斩杀他。 殷晚参捏着茶杯饮了口,余光扫过楚时朝,忽然想起件事。 在场都是小门小户没见过楚时朝的人,可梁家家主不同,他认得楚时朝!既如此,难保不会当面提起楚时朝的道侣! 他啧了声,只愿梁家家主是个有眼色的,千万别提! 殷晚参越想越心烦,一口茶也喝不下去了。甚至想冲去梁家把他们家主一拳打失忆。 “不舒服?”楚时朝察觉殷晚参脸色不好看,以为是他嫌烦了,“先回房歇着罢。” 殷晚参摆手,他得时刻跟在楚时朝身旁,别哪个没长眼的凑上来乱说一通。 可有些事不能细想,想的越多就会成真。 殷晚参正心不在焉给时眠的剑穗儿编麻花的时候,忽的察觉到熟悉的灵力波动,不等细想,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吼声充斥了整个大堂。 “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那人吼道,“敢和我抢厢房?你活腻歪了?!” 殷晚参偏头侧首去看吼叫如野狗的男人,眉头皱了起来。在柜台和人逞威风的不是别人,正是玉宗宗主的儿子,玉燕锦。 在他身旁温言劝架的男人,是玉宗的大弟子,玉已星。 “晦气!”殷晚参低骂一声,不想看两人。垂眸时发现楚时朝也并未看两人,而是看着他。 “看我作甚?”殷晚参不解。 楚时朝从他手里取出被编成一股一股小麻花的剑穗儿,低笑道:“你手很巧。” 殷晚参:“……” 毛病! 好在有玉已星在,玉燕锦并未闹得太过。毕竟谁都知道,他就是一条疯狗,链子在玉已星手中。 即便如此,与他们同时到的修士也没得到房,反被玉宗弟子赶出了客栈。 殷晚参撑着下巴瞧楚时朝,心中好奇,平日楚时朝路见不平必拔剑,怎的今日一声不出。 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玉已星不知道长了双什么眼,竟然看到了楚时朝,信步朝这里走了过来。 “澄渊君。”玉已星笑意盈盈立在楚时朝身后,恭敬行了一礼,“没想到在此能遇见你。” 楚时朝起身颔首,“是巧。” “澄渊君也是来参加梁家主生辰宴的?”玉已星笑问,他单手扶剑,身姿挺拔,面目温和似春风,端的也是名门正派之风。 “是,师父有事不能来,我便来了。”楚时朝道,“没想到会遇见玉师弟。” 玉已星听出他话外之音,尴尬笑了声。装作才发现殷晚参的模样,低声问楚时朝,“这位是?” “我家殷师弟。”楚时朝道。 按辈分来说,殷晚参应起身行礼唤一声“玉师兄”,可他就稳稳坐着,只颔首示意。楚时朝也不提醒,他坐的更牢了。 听到“殷”字,玉已星眼底划过丝诧异,却并未展露分毫,仍温和道:“原来是殷师弟。之前从未见过,失礼了。” “我是外门弟子,平日里不与师兄一同行动。”殷晚参撑着下巴抬眸看他,“不认得在情理之中。” 玉已星正要开口,玉燕锦扯着大嗓门来了,“师兄!你在这里作甚?” “不得无礼,”玉已星柔声道,“澄渊君在。” 玉燕锦娇纵惯了,从小听别人拿他与楚时朝比,比来比去,让他打心底不喜欢楚时朝,兼之楚时朝与殷晚参结契,他更厌恶楚时朝。 可玉已星发话了,他再混蛋也不能不听玉已星的话。捏着鼻子,对楚时朝敷衍着行了一礼,“见过澄渊君。” 他才起身,就见殷晚参盯着他看,心头压抑的怒火又冒了出来。他惹不起楚时朝,还惹不起个普通弟子?! “你!”玉燕锦瞪着殷晚参,“见了我怎的不行礼?你可知我是谁!” 殷晚参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低级妖兽般,玉燕锦身量不低,长相不俗,功/法看的过去,可就是脾性,俗的很!只会意气用事,那颗空有其表的脑袋里面满是浆糊。 见他不理自己,玉燕锦气不打一处来,瞬间忘了自己想挖苦楚时朝的事,注意全在殷晚参身上。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玉燕锦狠毒道,说着就要解腰间佩剑。 玉已星连忙去拦,可晚了一步,玉燕锦的佩剑定北已经出鞘半掌有余。 “燕锦,不得无礼!”玉已星扯住他的手臂。 玉燕锦满脑子只有殷晚参那双无波无澜的漂亮眼睛,心底的施虐欲只想毁了它,可听到玉已星的声音,只能痛苦的压制着。 但出鞘的剑已经收不住了。 可他还未反应过来时,身子瞬间麻了半边,一张俊脸疼的发白。垂眸一看,楚时朝的佩剑时眠剑正抵在他剑柄低端,生生将剑推了回来。 “你!” 楚时朝并未抬眸看他,收回了时眠。 玉已星用力拉住玉燕锦,方才楚时朝不仅用剑柄震麻了玉燕锦,也震麻了他的手。若不是有灵力护体,恐怕这一下便能废了两人的胳膊。 他苦笑道:“我与燕锦不打扰二位了,明日梁家主生辰宴上再会,告辞。” 说罢,带着不服气的玉燕锦离开了。 隔着老远,殷晚参都还能听见玉燕锦在骂骂咧咧。 他笑了声,抬眸见楚时朝一错不错的盯着他。 殷晚参有些心虚,谁让他是故意激怒玉燕锦的。若不把玉燕锦的注意吸引过来,真让他说出道侣的事该怎么办? “师兄?”殷晚参喏喏道。 楚时朝神色不变,将时眠横放在殷晚参面前,下巴点了点剑穗儿,不满道:“散了。” 方才震玉燕锦时,也震开了殷晚参编好的小麻花。 殷晚参松了口气,手指灵活的再次编了起来。却听楚时朝说:“下次见他,不必理会。” “该打的时候,也不要手下留情。” 殷晚参眨了眨眼,后知后觉这是楚时朝在维护他,顿时如沐春风,这世间有什么事比道侣的爱护更令人心动? 他应了,又道:“有师兄在,我才不怕。” 楚时朝不理他,自顾自饮茶,借着抬手的动作,遮住了唇角的笑意。 ------ 作者有话要说: 失忆后的楚时朝:这个故人到底是谁!! 第15章 梁家在殷晚参眼中是小门小派,但在修仙界中也是名门。他们背靠楚宗,与玉宗交好,世代驻居清芳城,财力不容小觑。 故而今日梁家家主生辰,来贺寿的人只多不少。 殷晚参与楚时朝登门时,隔着老远就听到梁家管家在高唱收到的贺礼。 殷晚参听了一耳朵,不由得皱眉,这一会儿的贺礼都赶上楚时朝一年的吃穿用度了。他放慢脚步,扯了扯楚时朝的袖子,低声问:“师兄,梁家如此有钱?” 楚时朝垂眸见殷晚参满脸算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轻轻从他手里收回袖子,温声道:“梁家与两宗交好,家中也有贩卖灵兽生意,日子是好过的。” 贩卖灵兽的确是赚钱买卖,殷晚参想起鸟都不飞的欲晓天,脸沉了下来。或许让展四方养些灵兽卖也不错。自给自销,肯定比梁家赚钱。 他这边小算盘打的啪啪响,两人也登上了梁家家门。 梁家家主梁崇寅正与来客寒暄,见楚时朝亲自来了,脸上的笑瞬间扯到了后脑勺,快走几步停在楚时朝面前行了一礼,“澄渊君,劳您大驾光临!” 楚时朝不露喜怒,微微颔首,“叨扰了。” 殷晚参跟在他身后,从上到下打量着梁崇寅。他年纪约莫三十左右,身量不低,相貌周正,下巴上长着半指长的胡子,腰间配着一柄不知名的灵剑。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裳,神似年节时街头杂耍的卖艺人。 梁崇寅摸着胡子嘿嘿笑了两声,侧身让出路,亲自引楚时朝两人进院子,“您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咱们可是足足有一年未见了,前几次我去宗里拜访楚宗主,您可是都不在,一会儿我得敬您两杯!” 楚时朝与他并肩而行,单手扶剑,“还有要事在身,饮酒就不必了。” 梁崇寅顿了下,想起那件事来了。按着楚时朝的手腕,见左右没别人,凑近他轻声道:“等我见过宾客,咱们细谈。” “好。” 梁崇寅将两人带到一处清雅别致的院子,里面摆着上好材料的桌椅,已有不少宾客落座了。见三人进来,若有若无的打量着。 殷晚参视线扫过一圈,将他们的神色全部纳入眼底。有人认出了楚时朝,想上前露个脸,又想起什么来,只能不尴不尬的坐在原地。 至于想到了什么…… 殷晚参心道无非是楚时朝与他结契的事。 当年他与楚时朝结契闹得沸沸扬扬,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修仙界,也让那些看好楚时朝的人,瞬间把他打上了叛徒的名号。 这些自诩正派的名门修士准是被家里思想顽固的长辈耳提面命,不要靠近楚时朝,否则也会和他一样被魔道之人蛊惑! 殷晚参眼中闪过一抹晦涩,不悦的抿起唇角。好在楚宗认楚时朝,楚时朝也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仍如往常那般惩恶扬善。那些个刺耳的言论才慢慢压了下去。 但他清楚,这就是根扎在手指上的刺,无事时还好,有朝一日不幸打翻了碗,首先怪的就是这根刺。 他抬眸看了眼楚时朝,见他面色如常,与梁崇寅偶尔低语,心不由的一阵阵抽疼。若他不是魔尊…… 梁崇寅人精似的,自然也察觉到了院中的氛围。他心头有些火气上来,但又不敢表露。楚时朝再怎样也是楚宗的人,是他的依仗,在场的修士捏在一起都比不过个楚时朝! 他仍旧笑嘻嘻的带着楚时朝两人往房中走,“您与这位……” 楚时朝垂眸看向殷晚参,自然而然道:“我的师弟,姓殷。” “啊……啊?”梁崇寅的声调忽然扬起来,颤颤巍巍的看殷晚参一眼,他知道魔尊姓殷,却不知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殷晚参。 毕竟他没见过真人! 但是转头一想,楚时朝带道侣来也不是不无可能。思来想去,他的腿瞬间软了大半,正犹豫时,殷晚参开口了。 “我是外门弟子,平日不进内门。”殷晚参道,“梁家主认不得情有可原。” 闻言,梁崇寅镇定了些,见殷晚参身着楚宗宗服,腰间未佩剑,看起来功力不高的模样,稍稍放下了心。大概姓“殷”只是巧合罢了。 他松了口气,经此一遭,更不敢提殷晚参的事了。 楚时朝已然察觉他不对劲,却按下不提,和殷晚参坐到了桌旁。 梁崇寅转身忙活去了,好半天不见人影。 殷晚参坐着也不老实,拉着楚时朝低声耳语。两人正说着,两道人影进了厅堂。 “师兄,我听闻眼下揽月洲的海棠可都……” “澄渊君!”一道温和的声音插/进来,打断了殷晚参的话。 殷晚参不满的皱眉,心道玉已星真他娘的没眼色。 楚时朝也心有不悦,在殷晚参手腕上按了下,对上了玉已星。 出了昨日的事,今日玉已星没脸凑上来。匆匆问了楚时朝好便带着玉燕锦坐到了另一桌上。许是被玉已星训斥了,玉燕锦面色阴沉,抱着胳膊不出声。 殷晚参瞅了眼,心道正好不用听狗吠,乐得清闲。 生辰宴乏善可陈,楚时朝与殷晚参不饮酒只喝茶,因为辟谷桌上精致的饭菜一口也没碰。与他们同桌的人,吃的也战战兢兢,生怕惹着楚时朝。 好在梁崇寅不是没眼色的蠢货,待到宴席过半时,带着两人去了书房。 书房里,殷晚参倚在窗户旁,用捡来的树枝逗鸟笼里的鸟,时不时吹个口哨学鸟叫。 楚时朝见此,无奈低笑,由他去了。 梁崇寅从抽屉中拿出一封信,恭恭敬敬交到楚时朝手中,“揽月洲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死过人,但是扰民。洲上的百姓不堪其扰,这才向我递了信。我一看,第二日便找了楚宗主。” 楚时朝看了信,顺手放进了法器,沉声问:“初步探查了?” “查了,”梁崇寅叹道,“是一群怨灵。聚而不散,已经要成煞了。” 殷晚参听了稀奇,“揽月洲怎会有如此大的怨气?” “这……”梁崇寅愣了下,余光瞥过楚时朝,明智的推开话头,“我也不知情。” “既如此,我们即刻前往揽月洲。”楚时朝起身,“到时一问便知。” 梁崇寅紧跟着两人,“这就要走?明日再去也不迟。” 楚时朝却摇头,抬手示意梁崇寅止步,“怨气成煞必要伤人,我们早去一日或可救下一人。” 闻言,梁崇寅不好再拦,将两人送出府门便折回去了。边走还在纳闷,摸不清见到的到底是不是殷晚参。若是,楚时朝怎会大摇大摆带人出来呢…… 他啧了声,搞不懂。 * 揽月洲与清芳城隔水相望,洲土似弯月,四面绿水合迎,故名揽月洲。 修仙之人可用法器或御剑飞行到洲上,但揽月洲上长满海棠树,此时正是海棠花开的时节。最好的方式反而是乘船渡水。 殷晚参立在船头,漂亮的眸子望着越来越近的揽月洲,一阵热流直涌心头,连带着素来清冷的眸子软了几分。 这里是他与楚时朝初识的地方。 自那之后,还是第一次来揽月洲。 楚时朝见他看的入神,以为他从未来过揽月洲,上前与他并肩而立,抬手虚虚指了指远处的一颗繁茂的海棠树,“那是世间最大的海棠树,听闻它在此生长了上千年,是先有它,才有了揽月洲。” “还有人说,对它许愿很灵验。” 殷晚参望过去,那颗枝繁叶茂的海棠恰好长在洲土的下弧处,好似被一轮明月护在了怀里。不受风霜,不沾雨雪。 见他看的出神,楚时朝心头一动,来到船夫身旁轻声说了几句。 船夫闻言,瞅瞅他又瞧瞧殷晚参,笑了两声。手下收力又用力,船头微微偏了方向,朝着那颗海棠树去了。 “不从渡口上岸?”殷晚参道。 “那里也有渡口,”楚时朝不假思索,“更近些。” 殷晚参故作明白应了声,已经猜出了楚时朝要做什么,肯定是要带他去看海棠! 他在心底暗笑,又不能表露出来,憋的怪难受,只能借着楚时朝不看他时勾起唇角笑一笑。 船在水面上划出一道斜斜长长的痕迹,终于停在了楚时朝说的渡口。 还未上岸殷晚参就闻到了海棠花香,上岸后,这香味更是如影随形。 大海棠离渡口不远,楚时朝顺水推舟说要带殷晚参过去看看,海棠树下人很多,男男女/女,耄耋孩童。或坐或立,到处是嬉闹声。 殷晚参停在入口处,仰头望着高大繁茂,花开如海的海棠树。他从未在魔境见过开的如此灿烂的花,与楚时朝也不曾来过这里。 察觉到他的踯躅,楚时朝在他背上轻轻一拍,“来都来了,许个愿再走。” 殷晚参任由楚时朝牵着他的手腕,朝着海棠树走去。他脚下是掉落的海棠花瓣,身侧是来来往往的人,眸中却只有眼前的楚时朝。 楚时朝带着他穿过人群,在几十人才能合抱的海棠树下停下。 “师兄。” “嗯?”楚时朝松开他,掌心朝上接住一片从天而落的花瓣,放进殷晚参的手中,低声教他,“握着花瓣许愿,之后张开手,花瓣若能飞的又高又远,愿望就会实现。” 说罢,又接了片花瓣,阖眸许愿。 殷晚参满心满眼瞧着他,从俊朗的眉眼到高挺的鼻梁,又到不显多情的唇。忽然想起,他第一眼见楚时朝时,楚时朝也站在海棠树下。 海棠花落满肩头,沾在了他的墨发上。 恰在此时,一道风吹过,簌簌落下的海棠花沾在了楚时朝的发上。 殷晚参轻轻捏一片下来,紧紧握在手中。目含留恋,不舍的闭上双眼。就算此刻楚时朝不记得他,他也愿陪在他身边。 如花似叶,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似是道侣间的情感共连,楚时朝睁开了眼。满目柔情,极其克制地瞧着虔诚许愿的殷晚参,心头的情绪难以描绘。 他只好张开手掌,微微聚起一团灵气将花瓣送上了又高又远的天。 恰逢风吹起,又送了它一程。 ------ 作者有话要说: 问:楚时朝到底许了什么愿。 ———————— “如花似叶,岁岁年年,共占春风。”出自晏殊《诉衷情·海棠珠缀一重重》 海棠珠缀一重重,清晓近帘栊。胭脂谁与匀淡,偏向脸边浓。 看叶嫩,惜花红,意无穷。如花似叶,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第16章 殷晚参许过愿,睁开眼时恰好对上楚时朝沉稳克制的眸子。他心头一震,偏过身放走了手中的海棠花瓣。 有灵力加持,花瓣飞进繁茂的花叶中,不见了踪影。 他收回视线,能察觉到楚时朝还在望着自己,不自在的咳了声,“许完了,可以走了。” “好。” 楚时朝没多问,心情颇好的走在前面,给他在拥挤的人群里开辟出一条细细长长的路。 大海棠树离两人要查案的地方可谓是天南海北,一个在下弧,一个在月牙尖。 “你不是说这里更近些?”殷晚参看着即将黑下去的天色,故意逗楚时朝。 “是我记错了。”楚时朝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将传送符夹在食指与中指间,注入充足灵力,另一手伸向殷晚参,勾起唇角,“抓好了,别被丢在半路上。” “师兄放心,绝对牢牢抓着。” 殷晚参低低哼了声,垂眸看了眼楚时朝温暖有力,并拢微弯的手指,殷红的唇勾起一抹弧度,故作无意的掠过他的手,转而抓住了宽大的袖子。 袖口的布料收紧,轻轻柔柔好似挂了只猫瓜,柔顺的毛蹭的他心头发痒。楚时朝无可奈何合起手掌,没有碰到想象中冰凉的手指,如此这样似乎也不错。 他偏头低笑,传送符上的灵力骤然亮起。“嘭”的一声,两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揽月洲另一侧的茂盛林子中/出现了两道白衣身影。 “师兄。”落地时殷晚参扶着树站稳,打量了下四周。调侃道,“深山老林的,怎的到这儿了?” “外面有村子。”楚时朝道,望向右侧,“若我的察觉没错,林子那头就是怨灵所在。” “不愧是师兄,”殷晚参随口夸了句,晃了下手臂,“师弟佩服。” 不知何时楚时朝的手臂牢牢攥在他手腕上,落地多时也不松开,生怕他跑了似的。 殷晚参暗暗窃喜,以前可没看出行端品正的澄渊君黏人,如今失忆了,倒是黏人的紧。 楚时朝貌似无意的松开手,朝着左边走去,“走。” 一炷香后,隔着稀松的树木,已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烛火在闪动。待到两人从林中走出,却没在路上看到半个人。 “怪了,”殷晚参在路口的石头上坐下,抬头望天,“不过傍晚,别说人,连个活物都没有。” 楚时朝:“不远处有怨灵,闭门早不稀奇。” 殷晚参自然懂这个理,敲了敲膝盖,问道:“今晚住哪儿,又是幕天席地?” 楚时朝抬手试了试风,微微摇头,“要下雨了,找户人家借住。” 殷晚参乐了,他还从未与楚时朝在别人家借住过。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扯着楚时朝的剑穗儿往村里走,兴致冲冲道:“既然他们知道有怨灵,还会让我们住么。” “不知,”楚时朝跟着他走,“试试无妨。” 两人一连试了几家,都没人开门。或有听到动静的,直接灭了屋里的蜡烛。 再次被拒后,殷晚参单手搭着这家人的篱笆,与楚时朝对视一眼,叹道:“看来今夜还是要睡林子里。” 一滴雨落在楚时朝脸上,他抬手拂去,仍是平常神色。又从法器中拿出柄伞撑在两人头顶,和殷晚参朝着林子走时,思来想去,说了句:“伴着雨夜入睡也是不错的。” 殷晚参:“……”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他正感叹楚时朝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狗叫。 “玉燕锦来了?”他啧了声。 “不许这样说,”楚时朝瞥他一眼,又道,“不是他。” 此时天已经黑了,雨点不大,落在树叶子上“啪啪啦啦”的响,隔着十几步的地方,有两颗晶亮的珠子挑衅般晃来晃去,狗叫正是从那儿传来的。 殷晚参被它叫的心烦,大步走向它。眼看雨落在他身上,楚时朝只好跟着他。 他心底有些抗拒,以他对殷晚参的了解,他绝对会和狗吵起来! 果然,殷晚参站在篱笆外,双手叉腰,和狗窝挡雨的土狗大眼瞪小眼,面色发黑,骂人的话已经到嘴边了。 土狗又叫了两声,似乎察觉到殷晚参不是善茬,声音越来越弱,不停发出低咽声,丧眉搭眼的夹着尾巴往主人房里蹭去。 见状,殷晚参好受了点。 楚时朝的神色一言难尽,他的殷师弟到底为何真的会与一条狗争上下?! “走吧。” 殷晚参气顺了,转身要走,篱笆里的门却开了。 “你们……是来借宿的?”苍老的声音犹豫的问道,声音不大,在雨夜里却格外清晰。 殷晚参愣了一瞬,回过身去,见到了声音的主人,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他先看了楚时朝一眼,见他颔首,便对老人道:“是,我们是来借宿的。” “哦……”老人护着蜡烛颤颤巍巍上前打开院门,“进来罢,要下大雨了。” “多谢。”楚时朝道谢,撑伞护着老人进了屋。 屋里很暖和,殷晚参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水,一口一口喝着。他本就体寒,淋了雨手脚更冰凉。热水下肚,脸色也好看了些。 楚时朝坐在他手边,见他安安静静喝水,也不像往常那样吵着要茶,愈发眉眼温柔。 “这里只有您一人住?”殷晚参问道。 “不是,”老人摆手,抚着依偎在腿边的土狗笑呵呵道,“我家老头子去镇上了,明日才回来。” 殷晚参了然,将屋里打量一番。摆饰简单,说不上穷也谈不上富,就是普通人家。 “我们这里偏,你们怎的来这儿了?”老婆婆问。 “听闻这里有怨灵作祟,”楚时朝接过话头,“我们来探查一番。” 谈到这个,老人瞬间变了脸色,警惕的看了看窗外,摆出与隔壁大娘谈天说地的姿态,压低声音道:“就在林子那头,村里都有人看到了!” 殷晚参挑眉,没成想还真能打听出东西来。 “看到什么了?” “一村的人!以前林子那头也是个村子,”老人抬手点了点,“百十来户人呢。后来一夜之间啊,全被杀光了!连孩子也没放过,全死了!” 听到这儿,殷晚参神色一动,忽然想到件事。 楚时朝没了五年的记忆,回想了下,并没有相关记忆,便问道:“可知是谁杀的?” “还能有谁,”老人叹了口气,“就是那作恶多端的魔头,殷晚参!” 如此一来,殷晚参彻底想起来了,他怎说听着耳熟,这件事还真是他做的。 而且当年他能与楚时朝在揽月洲相识,也正是因为他一夜间杀光了整个村子的人,楚时朝前来取他性命。 闻言,楚时朝神色一凛,望向殷晚参,似是在确认。 殷晚参没有避讳,轻点头:“是他杀的。” 楚时朝的脸色更加难看,“哪一年做的。” “五年前。” 又是五年前! 楚时朝皱眉,忽然对自己失忆感到无比烦躁。若他当时得知此事,定会来亲手杀了殷晚参。 那他到底…… “你来过。”殷晚参一眼看出他所想,宽慰道,“我听宗门里的师兄弟说过,你重伤了殷晚参。他趁你不注意,逃了。” 两人对视片刻,移开了目光。 老婆婆意识到不宜再说,便带着两人去了旁边的房子。房里只有一张榻,老人又抱来一床被子才离去。 殷晚参在院子里逗了会狗,悠闲进屋时,一眼瞅到楚时朝在打地铺。他忽然乐出了声,以前腻在他身上都嫌不够的人,如今竟然自己学会不上榻了。 笑声引来楚时朝奇怪的一瞥,“嗯?” “无事。”殷晚参迈过楚时朝的地铺坐在床沿,双手支在身后,腿不雅的岔开,来回晃着。许久不曾和楚时朝同房而眠,他有些兴奋。 楚时朝坐在地铺上仍旧板正,“快睡吧,明日还有事。” 殷晚参蹬掉靴子,翻身上榻,特意往里钻了钻,拍了拍身旁空出的地方,笑道:“地上凉,师兄也上来睡罢。” 他侧躺着,单手支着脑袋,笑吟吟的望着楚时朝。 “不必。”楚时朝摆好殷晚参七扭八歪的靴子,背对他躺下,“我在这儿就好。” “真不来?”殷晚参拖长声调,故意逗楚时朝。 这次楚时朝没了动静,似是真不打算理他了。 殷晚参自讨没趣,面朝楚时朝躺下了。在蜡烛快燃烬时,借着朦胧的微光贪婪的描绘着楚时朝宽阔的背脊。 他此时无比想抱着楚时朝,嗅一嗅他身上的温暖平和的香。 他深吸口气,牙齿咬住了苍白的手指。借着疼痛来转移快要溢出来的占有,闷闷哼了声。 就在此时,蜡烛灭了,殷晚参的眼前短暂看不到任何东西,隔了会儿才再次找到楚时朝的身影。 他悄悄往床沿动了动,离楚时朝更近了一些。他静静望着,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那群村民是他杀的不假,许是心底魔性作祟,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失去记忆的楚时朝,是否会有当年那般反应。 毕竟真相就在楚时朝脑袋里,只不过他如今想不起来罢了。 第17章 一夜未眠, 天微亮,楚时朝起身时,殷晚参才装模作样闭上了双眼。他察觉到楚时朝轻手轻脚给他盖好被子,出门去了。 等到木门轻轻合上,殷晚参坐起身,手指在楚时朝碰过的地方抚过,哼笑了声。不论何时,与楚时朝在一起他总能心情愉悦。 他翻身下床提上靴子,跟着出了门。 路上已经有农夫扛着锄头往地里走了,见到悠悠哉哉的殷晚参,三五个凑在一起,偷偷打量他,嘴里嘀咕些别人听不懂的方言。 殷晚参才不理他们,他要去找楚时朝。每日清晨楚时朝都会习剑,那模样少看一眼都是罪过! 当他顺着小路在一片空地寻到楚时朝时,楚时朝正在练最后一式。 他眸上系着一条白布,身姿挺立,右手持剑。左手向地一震,一阵灰尘扬起,连带着落下的树叶,形成圆圈将他包围在里面。 不过刹那,楚时朝便随风而动。时眠剑所过之处,树叶石子皆分成两半,哗哗啦啦落了下去。他转了一个圈,白色衣袂翻飞,好似混沌中的月。眸子上白色布带长长的飘在身后,随风舞动,留下的残影也让人心驰神往。 殷晚参在不远处看着,在楚时朝停下来的瞬间,将手里的石子弹了过去。 楚时朝耳朵微动,回身用时眠将石子挡了出去。脚下使出步法,眨眼间到了殷晚参面前。他反手将剑身抵在胳膊下,轻佻的用剑柄撞了下殷晚参的胸口,扬起的剑穗儿恰好扫过了殷晚参的下巴。 殷晚参笑了声,侧身想躲,又被楚时朝伸手拦下,反复两次,直接被他困在了树干前。 他双手环臂,右侧手臂旁就是插/进树干里的时眠剑。他虚虚倚着时眠,惬意的瞧着楚时朝。白色布巾遮住了那双如日光般耀眼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如刀刻出来的一般,再往下,是他吻过无数次的唇。 殷晚参盯着楚时朝微抿的唇角,心头热流涌动,若不是时机不对,他早吻过去了。 他深吸口气,在楚时朝察觉前,收起了目光。 “师兄,”殷晚参抬手扯了下搭在楚时朝肩头的布带,“你可太欺负人了。” 布带被他扯得松松垮垮,露出了楚时朝含笑的眸子。他负手而立,任由殷晚参将布带收走。 他看着殷晚参殷红的唇轻启,咬住了布巾的一角,另一手灵活的把它缠在手上,心头一紧,嗓音沙哑道:“这是考校你的功/法。” “多谢师兄。”殷晚参后脑抵着树干,混不吝道,“那我过了你这关了么。” 楚时朝貌似纠结,沉沉叹了口气,一把抽走殷晚参倚着的时眠,“不过,下次继续。” 说罢,沿着来时路走去。 殷晚参却还立在原地,独自笑了会儿,才跟上楚时朝。 两人回去后天已大亮,辞别了老人,朝着林子那头去了。 林子中原本有连通两个村子的小路,自从出了那档子事,村民遮的遮,掩的掩,路早就作废了,两人不得不绕了一圈远路。 “前面大概就是了。”殷晚参摩/挲着一块立在路边的石头,上面刻着字样。可经过风吹雨淋,看不大出写的是何字了。 “嗯,”楚时朝应道,“昨日还有一事不曾问你。殷晚参为何杀了全村人?” 他对殷晚参的记忆全无,只隐约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就算殷晚参真的是丧心病狂,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应该有缘由。 不然他为何要从欲晓天来到揽月洲,这之间的距离并不短。 殷晚参行走的步调一顿,回眸望着楚时朝,思量着到底要不要说真话。 以他对楚时朝的理解,不论说不说,楚时朝最终都会找他这个魔尊要个说法。不会单单因为这件事是不是应该的,而放他一马。 反正这件事的真相,知道的人甚少,殷晚参也不为难自己,爽快的摇头,“不清楚,所有人只知他在此杀了人,此后便说他是凶残至极的魔头。” 顿了顿,他又模棱两可道:“或许,之前的你是知道的。” 闻言,楚时朝面露沉默,极力回想着,最终还是阴着脸摇头,“我想不起来。” 殷晚参没如往常那般宽慰他,只是拨开面前挡路的野草,继续向前走去,“走吧。” 一刻钟后,两人才见到村子遗留下的断壁残垣。 殷晚参想起来了,当年他杀完人后,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 这座村子并不大,没有老人说的百十户,最多只有几十户人家。他们的房子建在一起,像是在防御也似在攻击。 总之,与平常人家不同。 楚时朝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一眼看出了问题,“殷晚参手段残忍,全村人尸骨无存。” 殷晚参点头,他的雀乌的确会让人化成灰。 “那要怎么查?”他抬头望天,见乌云滚滚,“又要下雨了。” 楚时朝沉吟片刻,找了片空地,“引它出来。” 说着,一抹灵力从他眉间迸出,“吟风”使得灵力消散在空中奔向四野,极快的搜寻着异常的灵力。 殷晚参靠在一旁,冷眼打量着村子全貌,心头一阵烦躁。死了的东西也不消停,不去投胎反而聚煞,他当初就不该手下留情! 过了片刻,楚时朝睁开了眼,面朝西边,“在那里。” “我把他引过来,你要小心。” “好。”殷晚参自觉后退两步,不妨碍楚时朝,却也在他能护着的范围里。 楚时朝单手抽出时眠,一剑插在身前土里,双手快速结印,迸出的灵力映亮了半天阴沉沉的天。强劲的灵力被他牢牢掌握在手里,猛的拍进了地下。 “嘭”的一声,两人周身炸出一团白色雾气,不远处的地方骤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哀怨尖叫,并极快的朝两人奔来。 楚时朝拔/出时眠,挡在殷晚参面前,在那团拧在一起的怨灵裹挟着怨气要伤人时,脚尖一点,在空中转了一圈,眨眼间将怨灵四分五裂了。 散开的怨灵从四面跑来,又聚在一起,尖叫声快要刺透了殷晚参的耳朵。 他皱起眉,侧身躲过想扒在他身上的怨灵,一脚将它踹得彻底灰飞烟灭。 “不对劲。”楚时朝杀了几只怨灵,察觉出了问题,“他们不似一般的怨灵。” “嗯?”殷晚参又躲过一只怨灵,楚时朝默契的一剑捅穿了它的胸膛,“哪里不对。” “他们生前不是普通百姓。”楚时朝一道剑风甩向怨灵,将它们逼退,“像是修士或者魔修。” 殷晚参心道不愧是他的道侣,这也能看出来。嘴上却说:“怎么看出来的?” “他们尸骨无存,按理魂魄也会灰飞烟灭,”楚时朝眯起眸子又杀了只怨灵,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可他们不仅不散,还即将成煞,不是有人故意炼化,就是他们炼化了自身。” 殷晚参顺着楚时朝的目光望过去,在一众不忍直视的怨灵中,有个七八岁大的孩童正与他们对视,他大张着嘴,正咯咯地笑着。 “他便是中心。”楚时朝道。 见他们发现了自己,小孩笑得更欢了,挥一挥手,又有怨灵冲了上来。但是见楚时朝两人稳稳朝他走来,他开始慌了,转身就要遁地逃走,脖子猛的被一条白布缠住。 殷晚参放出裹挟着灵力的白布,将小孩扯了过来。 飞过来时,小孩在空中不停扑腾,眼中流出了血泪,嘴里发出的是难听的嘶吼,他的手指变得又细又长,撕扯着布巾,却在殷晚参强大的灵压下无能为力。 瞅准时机,楚时朝没有用剑,而是左手甩出一道符咒打在它身上,彻彻底底将它打成了灰。 但在它消散的最后一刻,两人皆察觉了不对劲。 周围的天变了,仍是阴沉沉的,村子里的房子却还完好。 “这是他的记忆。”楚时朝沉默的收起剑,观察着周边。 殷晚参心道只怕是幻境。 忽然,一道尖锐的喊叫响起,两个人从房中跑出来,不等跑远,一柄通体漆黑,上刻红色繁花的剑捅穿了两个人的胸膛。 他们倒在地上,瞬间化成了粉末,也露出了房里的人。 殷晚参冷眼看过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他身着黑色常服,面上覆盖金色面具,手提着佩剑雀乌,浑身散发修罗气息,宛如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他看见自己杀了一个又一个,直到最后结印杀了个七八岁大的孩童。 殷晚参望向楚时朝,见他单手扶剑,手背青筋暴起,面色阴沉,眸里闪过的是纯粹的怒火。在他见到“殷晚参”拿起火把,烧了全村后转身离开了孩童的记忆。 殷晚参还在原地,看着未完的记忆。 烧了村子后,展四方不知从冒了出来,单膝跪在“殷晚参”身旁,“尊主,您何必为了这群靠食人修炼的肮脏东西亲自动手,交给我们做就行了。” “殷晚参”细细的擦着手,无所谓道:“你杀我杀都一样,他们是魔修,最后都是要被那群正道人士扣在我头上的。” 燃起的火映亮了“殷晚参”的面具,他又道:“今日我留他们一魄在,能否转世投胎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殷晚参冷笑出声,他一人看又有何用。随手一挥,让它随风散了。 他甫一转身,便与楚时朝对上了视线。只这一眼他就知道楚时朝在想什么。 “你要去欲晓天?” “是。”楚时朝眸色沉重,他知道事情不像看到的那般,他总要问个究竟。 殷晚参顿了下,笑了,“好,既然你想去。” “那我们就去欲晓天。” 第18章 “即刻启程。”楚时朝将时眠收回剑鞘,指尖掠过剑穗儿,单手扶在剑柄上,“你与我同去。” 殷晚参收起白布,叠成了方方正正的一块,上前两步塞进了楚时朝的腰带间,笑道:“当然。” 楚时朝怔住,将布巾勾进手里,不解地望着殷晚参走远的身影,不知为何,他察觉到殷晚参的情绪不好,甚至说得上是恶劣。 本以为多日的相处已经摸清了殷晚参的脾性,没想到还是时好时坏,一切凭心情来。 他无奈低笑,不紧不慢的跟着,心道殷师弟还是与孩童一般。 两人出了林子,朝着最近的渡口走去。 就算要去欲晓天,楚时朝也并未急于一时。他仍是不露喜怒,沉稳自持,暗自计划一切。 但是他错估了一件事——殷晚参的性子。 从村子到渡口,殷晚参竟然都未与他说一句话! 楚时朝垂眸瞧殷晚参,见他神色如常,冷淡的眸子依旧没有温度,殷红的唇微微抿起,许久不饮茶也依旧润泽。肩上一缕墨发被风吹的扬起,此时恰好有朵树上落下的海棠花挂在了上面。 他心头一跳,回过神来时已经将那朵花捏在了手里,与之同在的还有那缕柔顺的墨发。 殷晚参被楚时朝突如其来的亲昵吓了一跳,抬手拨开了他的手,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气楚时朝:“师兄,有事?” 楚时朝咳了声,负手而立,“无事。” 四目相对,殷晚参看着楚时朝坦坦荡荡的眸子,心道你再装! 他哼了声,不再理楚时朝。 楚时朝悬起的心缓缓落下,拈了拈指间的花瓣,一阵心猿意马。此刻他的掌中还有那缕头发滑过时的触感,又凉又滑,好似一捧山间清澈的溪水。 待到两人好不容易走到最近的渡口时,天已接近傍晚。 “用传送符吧,”殷晚参冷冷道,“没船。” “不急,”楚时朝拒绝,“再等等。” 殷晚参双手环臂,不加掩饰的打量着自家道侣。心里一阵好笑,说要去欲晓天的人是他,此刻不急着走的人也是他。 此前他怎的没发现这小子还有两张脸。 “你是师兄,你说了算。”殷晚参在一旁的桩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你不急我也不急。” 楚时朝立在他身旁,抬手在殷晚参头上点了点,故作严肃:“不许耍脾气。” 殷晚参才不理他,望着水面兀自发呆。连楚时朝何时悄悄没了身影都没察觉。 正出神,肩膀倏地被拍了下。不等反手打回去,一串红彤彤,泛着甜腻味儿的糖葫芦横在了他面前。 “喏,”楚时朝将糖葫芦转了圈,将余出来的把手对着殷晚参,“给你。” 殷晚参愣了下,直勾勾盯着糖葫芦,犹豫着接了过来。楚时朝甚至用一截布巾包着露出来的扇子,不让他被糖脏了手。 “你把我当稚子?”殷晚参忽然想通楚时朝为何这样做后更气了,只想把糖葫芦扔进水里。 “不许扔,”楚时朝手疾眼快抓住他的手腕,低声笑道,“扔了就罚你不许和我出任务。” 殷晚参一边暗自道谁稀罕,一边攥紧了糖葫芦。 恰好这时船来了,楚时朝携着殷晚参上了船。 殷晚参盘腿坐在船头,背对着楚时朝,木头人般举着糖葫芦一动不动。 楚时朝也不烦他,靠着船棚闭目养神。 傍晚水面上刮着的具是凉风,酸酸甜甜的味儿不时钻进殷晚参鼻子里,闹的他心烦。 他瞅着糖葫芦,恼怒的咬下一颗山楂,用力咀嚼着。脆脆的糖壳子在他唇齿间嘎嘣作响,红色的山楂果肉迸发出来的酸让他憋红了眼眶。 真他娘的难吃! 殷晚参心底骂了声,又咬了一颗。 他慢慢嚼着,心头的火气下去了些。 一路上他并非故意与楚时朝置气,只是不合时宜的想起两人相处的朝暮。他忘了有多久,没在楚时朝的眸子里看到如此鲜明的怒火。 他不怕楚时朝去欲晓天,却怕去了欲晓天后,楚时朝发现他就是恶贯满盈的殷晚参! 楚时朝的记忆恢复遥遥无期,一味的瞒着他终究不是个办法,纸毕竟包不住火。当火蔓延出来时,又该如何收场? 殷晚参愤愤不平想骂天,那天不过是练功的功夫,他天下第一的道侣怎么就不见了! 他又咬下一颗山楂,险些折了签子。 事到如今想这些也没用,还不如吩咐展四方到时把戏做的像一些,好让他在楚时朝身旁多待些时日。 殷晚参叹了口气,将最后一颗山楂咬下,撑着下巴望天。此前他从不信天意,只这一次,请老天看在他不易的份上,早日把道侣还给他。 船在水上晃晃悠悠,画出一条斜斜长长的线,荡漾出的波纹好似天上的烟花映在了水里。 楚时朝并未睡着,他忍不住偷偷瞧着殷晚参。 见他慢慢吃着糖葫芦,山楂将他侧脸撑的浑圆可爱,清冷的容貌也软了几分。 看了片刻,楚时朝眸中的光亮缓缓降了下去。他不知道为何,每每对上殷晚参,心头便有难以抑制的,想要将他禁锢在怀中的冲/动,仿佛两人曾有过万般缠/绵。 但他明明只是自己的师弟,是同楚万千一般的楚宗弟子。 如此的想法,他不该有。 楚时朝抱着时眠,耳旁传来了脚步声。殷晚参在他面前蹲下,把糖葫芦签子放进他手里,嫌弃道:“又酸又涩,难吃死了,下次我要吃甜的。” 他愣了下,时眠又被殷晚参抽走,接着给剑穗儿编麻花。 “……好。”楚时朝凝视殷晚参垂下的眸子,在他鸦羽般的眼睫上掠过,“下次给你买最甜的。” 殷晚参本想装冷淡,没撑住,还是笑了。此刻他心情舒爽,管他之后如何,眼下愉悦就够了。 返回清芳城的船似乎比来时慢了许多,殷晚参编完了剑穗儿,又翘首去看揽月洲上的海棠树,昏昏欲睡时才堪堪到岸。 虽是夜晚了,渡口依旧人影攒动 船停泊时,殷晚参才发觉不对劲,他望着岸上人的衣裳,皱起了眉,“怎的大多是玉宗人?” “大概出事了。”楚时朝扶着殷晚参下船,“先回客栈。” 一路上,两人见了不少成队的玉宗弟子往返街道,各个神情肃穆,见楚时朝腰间佩剑,便多看了两眼。又见两人身着楚宗宗服,远远行了一礼便快步走了。 “看他的衣裳,还是玉宗内门弟子,”殷晚参啧了声,打趣道,“能使得动他们,莫不是玉宗的家传宝贝让人偷了。” 楚时朝拿他没法,听着他胡说八道。 待到进了客栈,殷晚参才发觉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客栈大堂里坐满了腰间佩剑,衣裳上绣着狮纹的玉宗内门弟子。 玉已星就坐在其中。 见到楚时朝,他瞬间亮了眸子,急匆匆走来行了一礼,“澄渊君。” 在场的玉宗弟子,有见过楚时朝的,也有没见过的。但全都听过他与殷晚参的事。闻言,齐刷刷的望了过来。 “出了何事?”楚时朝问道。 玉已星单手扶剑,温和俊秀的脸皱在一起,叹了声:“燕锦被人重伤了!已经送回宗里去了,宗主要我在此找到凶手。” “重伤?”楚时朝挑眉,在椅子上坐下了,“医师可看过了?” “看过了,”玉已星神色尴尬,不知如何在楚时朝面前开口,“说是……” 殷晚参察环顾四周,心头的疑虑越来越重,隐隐约约察觉有东西要砸到他头上了。他立在楚时朝身旁,单手搭在他肩上,对玉已星直言道:“玉师兄,但说无妨。” “好……”玉已星沉了口气,“是魔界魔人所伤,冲着要燕锦的命来的。医师说,再偏一点,燕锦的本命灵丹便不保。” 本命灵丹对修道之人来说有多重要不言而喻,灵丹破碎轻则成废人,重则殒命。 “魔人?”殷晚参低低念了声,“可有证据?” “你什么意思!”闻言,玉已星身旁的内门弟子拍桌而起,怒吼道:“说我们玉宗污蔑那罪该万死的殷狗?!” 殷晚参冷冷盯着他,不等他开口,那名弟子忽然像被蛇咬了般,僵硬的立在原地,额头上冒出了肉眼可见的汗。 “澄……澄渊君……”他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 “尚未查清,不应妄下定论。”楚时朝敛目沉声,已有不悦之意。 殷晚参自然知道楚时朝的意思是要看证据,但此番举动在其他人眼里并非如此。 毕竟他们都知道楚时朝与殷晚参的关系。 玉已星连忙挡在那名弟子面前,硬着头皮弯身行礼,“已星在此便是等澄渊君来,敌人狡猾,还请澄渊君出手相助。” 楚时朝将他扶起,“惩奸除恶乃我辈所为,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多谢澄渊君。”玉已星又行了一礼。 殷晚参倚在窗户边,不耐听他们叽叽歪歪,用手逗着廊下鸟笼里的鸟,心里却飞速过了遍最近魔界里谁不安分。 玉燕锦是玉连天的儿子,杀了他,再嫁祸给欲晓天,以便挑起两边的矛盾…… 他嗤了声,又烂又臭的一步棋。不是聪慧之人能做出来的。 “阿殷。”楚时朝忽然叫了他一声,殷晚参险些没反应过来。 “嗯?” “我与玉师弟去梁府一遭,你要与我同去么。”楚时朝走过来,把晃来晃去的鸟笼扶正了。 “我不去。”殷晚参喜欢楚时朝叫他阿殷,勾唇一笑,“我累了。” “好,你先回去休息。”楚时朝点头,“明日见。” 殷晚参应了,送走楚时朝几人,转身回了厢房。 房里漆黑一片,待他关上门,蜡烛瞬间燃了起来,映亮了展四方的脸。 “尊主。”展四方单膝跪下。 殷晚参并不诧异他在,泰若自然的在桌旁坐下,“你来了。” 笑道:“说说看,近日都有什么好事。” 第19章 展四方在殷晚参对面坐下,笑眯眯道:“欲晓天一切都好,堆积的卷轴我也分好了,就等您下令处置了。” “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我不看,”殷晚参警惕的瞥他一眼,“那是你该做的事。” “是是是,”展四方拍着胸/脯,“您放心,留给您的绝对都是大事。” 他办事殷晚参放心,毕竟魔尊左护/法的名号不是白得来的。 “五烈您也放心,”展四方说,“他还在查您给他的任务,已经有些眉目了。” 他若不提,殷晚参都要忘了这件事,“有何眉目?” “根据您描述的那枚法器,五烈查到它是从正道世家流出来的。”展四方收敛笑意,压低了声音,“具体是哪家还在细查。” 殷晚参若有所思,那枚法器在楚虞山手里,拿过来不切实际,还容易暴露意图。没有它,又得等上些时日。他指尖在桌上敲了敲,最终妥协了:“尽快查。” “是。” 房里静默一瞬,楼下忽然响起阵喧闹,不等吵起来,就有人制止了。 殷晚参揉了揉眉角,冷淡道:“楼下的玉宗人你见了?” “见了,”展四方点头,“我来时恰好听他们说了玉燕锦的事。” 他翻了个白眼,“八成又是他家仇人做的,把脏水泼在我们身上,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殷晚参翻身坐在窗沿上,一腿曲起,一腿垂下,从法器中摸出了雀乌变成的扇子,轻轻摇着,“就算如此又如何,把凶手找出来抽筋扒皮扔给他们,他们还得反过来说我残忍。” “但,”他将扇子敲在掌心,“此次不同。” 展四方静静听着殷晚参分析。 “除去雇佣魔修杀人,”殷晚参道,“正道修士就算伪装也不可能骗过玉已星等人。” “您的意思是……”展四方不蠢,说出了殷晚参的心思,“真是魔境之人做的?” “玉燕锦是玉连天唯一的儿子,这样做便能让玉宗的人恨您,以此挑起两方不满。” 他皱眉,啧了声:“若真如此,魔界之中是谁与您有如此深仇大恨?” 闻言,殷晚参笑了,摩/挲着扇柄,“我反过来问你,谁不恨我?” 展四方与他对视片刻,垂下了眸子。老魔尊在位时手段暴虐,他死后,殷晚参不得已用残忍手段才将心有不轨的番主镇/压,也因此留下残暴的名声。 可他们尊主明明是个极好的人,却成了人人喊打的靶子。 十件恶事里,九件不是他做的。偏偏那一件事,就被世人记牢了。时不时被所谓的名门正派拖出来反复唾骂。 展四方无奈点头:“您说的是。” 殷晚参:“……” 下属太耿直也不是件好事。 展四方却又单膝跪下,“但您放心,我和五烈永远是您的护/法。” 殷晚参望他,他们三人一同长大,感情自然非比寻常,“起来,就你会说话。” 展四方咧嘴一笑,又想起个人来,“澄渊君也绝对不恨您,他护着您都来不及呢。” 见他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殷晚参勾起的唇角瞬间扯平了,他回到桌旁,不悦道:“以前的他一定是,现在的未必。” 没了记忆的道侣,心比功/法都要难琢磨。 殷晚参暗暗叹了口气,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当初是怎么与楚时朝好上的了。 展四方自知失言,便不再开口。 “有件事要吩咐给你,”殷晚参不再和他插科打诨,又说了件正事,“过些时日我要与时朝去欲晓天。你假扮我,装得像一些,别出纰漏。” “啊?”展四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我不行,要是让澄渊君知道了不得一剑捅死我!再说了,要是打起来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这你不用管,”殷晚参摇着扇子,“你只需要演好这出戏就可以了。” 说着,他将从不离身的金色面具放到展四方手里,故作阴沉:“去吧,别让我失望。” 展四方只好硬着头皮接了下来,“是。” “玉燕锦的事你不用查,被他们察觉更说不清了。”殷晚参摇着扇子闭目养神,“我跟着他们查。” “是,尊主。” 展四方单膝行礼,化作一阵烟消失在了原地。 待他走后,殷晚参放下雀乌,环视厢房,竟有片刻迷茫。楚时朝不在,任何事对他来说都无趣至极。桌上的蜡烛燃了半截,火苗随风不时跳动。 殷晚参就这样如同木头般等着,直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是楚时朝! 殷晚参瞬间挺直身子,暗淡的眸子亮起,紧盯着雕花木门。只要楚时朝敲门,他就可以马上让他进来。 但楚时朝只在门外停留片刻,就朝着旁边的厢房走去了。 殷晚参满心期待落了空,心头压抑不住的烦躁。既然楚时朝不来找他,他亲自过去! 说动就动,他拉开房门,大步走到楚时朝门前,用力敲了两下。 门内的人似乎知晓是他,没问是谁,直接敞开了房门。 “醒了还是一夜未睡?”楚时朝坐在桌旁,手里持着茶壶,已经为殷晚参斟好了茶。 见到他的一霎,殷晚参心头的火气降了些,看他身上无伤,火气又平复了点,待到饮了口茶水,最后的火气全部灭了。 “当然是醒了。” 楚时朝笑而不语,不拆穿他,主动说道:“梁府人多,探查询问慢了些。” “有蹊跷?” “有。”楚时朝点头,将时眠解下来放在桌上,“伤人的凶器是远泽林门弟子的佩剑。而来赴宴的两名林门弟子,不见了踪影。” 殷晚参撑着下巴,“被杀了?” “还未找到尸体。”楚时朝道,“灵力探查也未寻到。” 情况如何殷晚参并不想细听,他倒是从楚时朝的话里听出另外的意思,并直接问了出来:“你要去远泽?” “是,”楚时朝对上他的视线,“与玉师弟一同前往。” 殷晚参知道,既然楚时朝答应了出手相助,便不会半途而废,必然等到找出凶手才肯放下。 “何时走?”殷晚参将空茶杯抵在指尖,来回转圈玩。 “天亮就走,”楚时朝拿过茶杯,稳稳放在手边,“你和我同去。” “我?”殷晚参嫌弃皱眉,他十分不想和玉已星同行。又没办法,故作冷漠逗楚时朝,“你不是说不带我做任务了么。” 话音刚落,楚时朝笑了。声音很低,带着些沙哑,听的人心头痒痒的。 殷晚参抬眸望他,眼里染上了自己也不曾察觉的笑意。 “你吃了我的糖葫芦,就要听我的。”楚时朝不容置喙道。 “无聊。”殷晚参堪堪止住笑意,轻嗤了声,“改日我请你吃更好的,你要不要听我的?” “我是你师兄,”楚时朝轻瞥他一眼,“不许无礼。” 桌上的蜡烛恰好灭了,楚时朝抬手点燃了另一根。橘黄的光映在他脸侧,衬得他鼻翼高挺,眸子深邃,只一眼就能溺进去。 殷晚参收敛笑意:“和他去远泽,不去欲晓天了?” “先查这件事,若与欲晓天有关,再一并清算。”楚时朝宽大的衣袖扫过桌面,发出了“簌簌”声。他抬眸望着殷晚参,正色道。 殷晚参沉吟片刻,正要开口,房门被敲响了。 “澄渊君,是我。”玉已星在门外轻声说。 “何事?”楚时朝微微皱眉。 “方才宗里传来信息,燕锦已经醒了。”玉已星不紧不慢道,“只不过暂时不能开口说话,还需等两日。” 殷晚参听两人隔着门谈话,心里替他们累。便凑近楚时朝,“要不开门让他进来罢。” 楚时朝摇头,嘴上应付玉已星:“若没其他事,你可以退下了。” 门外,玉已星眸色几经变幻,只能先离开。 他本想与楚时朝再谈玉燕锦受伤之事,奈何楚时朝并不给他机会。转身要走时,却猝不及防听到从楚时朝房里穿出一声笑。 他顿住,目光移向殷晚参的房间,目带探究。那位“殷师弟”到底是不是魔尊殷晚参? 玉已星眸子微动,想起临出发时宗主的话,便装作无事般去了大厅。是不是与他无关,当务之急是要查出是谁要害玉燕锦。 想起玉燕锦狼狈的模样,玉已星便一阵头疼。 最好此次去远泽能顺利些,找出凶手他也好交差。 第20章 天微亮,三人便登上了去往远泽镇的船。 殷晚参有些困了,手肘支在膝头,撑着下巴昏昏欲睡。楚时朝坐在他身旁,而玉已星还在船头与玉宗弟子交谈。 他不耐的瞥了眼,心道玉已星真是十足的磨蹭。 “困了就睡一会儿,”楚时朝侧身挡住他的视线,温声安抚道,“远泽镇还远,不要硬撑着。” 殷晚参哼了声,“只怕我睡醒了船才划出五尺远。”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穿到玉已星耳朵里。 楚时朝垂眸瞅他,不由得苦笑出声,无奈道:“阿殷,你自小从未受过欺负罢。” “当然受过,”听出楚时朝在打趣他,殷晚参瞬间不困了,撑着下巴逗他,“我幼时瘦弱不堪,又没人护着,吃了不少苦头。” 他见玉已星还在和玉宗弟子说话,便悄悄凑近楚时朝,低声道:“我还要多谢师兄,救我于水火之中。” “此话怎讲?” “若不是你救我,恐怕我此生都遇不到师兄这般的仙人,”殷晚参有意夸楚时朝,又不想太明显,只好不太情愿的加了句,“还有万千师兄这样的……” 他在心里暗暗接了“棒槌”两字。 楚时朝眸里含着笑意,却故意板着脸,理了理袖子,“不许贫嘴。” “那我就只好在心里说了。”殷晚参话语里透着无限惋惜,“如此也好,省的某些臭鱼烂虾听了都要扎堆跑来做你师弟。” 说罢,他撑着下巴,侧首望向水面,不再理楚时朝。 也就在此时,玉已星终于与玉宗弟子告辞,吩咐船家可以走了。 方才殷晚参的抱怨他听到了,有楚时朝在,也只能当没听到。后来又听两人低声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大约是有人不想让他听到。 “澄渊君久等了,”玉已星在楚时朝对面坐下,将佩剑怜乱解下立在手边,愧疚道,“事出突然,不得不交代清再走。” “无妨。”楚时朝道,“天色尚早,能如期抵达。” 见他神色虽冷,却无责怪之意,玉已星松了口气。他知楚时朝在天坑秘境受了伤,却并不知他失了记忆。想着宗主的吩咐,再见面时也不曾过问楚时朝。如此看来,与往日并无不同。 他静了片刻,目光慢慢落在了殷晚参身上。 殷晚参正闭目养神,松弛的意识在他望过来时忽然紧绷。他仍旧是随意的姿势,随意转了下脑袋,漂亮清澈的眸子直直对上了玉已星的视线。 他看的太过随意,以至于玉已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垂下眸子,温声笑道:“是我失礼了,师弟勿怪。” 殷晚参并没错过玉已星眼底一闪而过的探究,主动说道:“无事,是我做的不周到,让玉师兄困扰了。” 他不等玉已星开口,自顾自说:“我是五年前澄渊君救下的,宗主看我可怜,便留在外门做弟子。平日里我跟着师兄弟们做些小任务,并未跟在澄渊君身旁。玉师兄不认得我是情理之中的。” 说罢,他坐直身子,抬手行了一礼。 玉已星怔了下,颔首回礼,“此后便认得了,还请殷师弟莫要见怪。” 殷晚参敷衍地勾唇一笑,他自有一套对付玉已星这种假惺惺正道修士的法子。 不论真假,告诉他们想知道的。否则他们就会像苍蝇似的围着你,烦着你,不顾一切的猜忌你,直到将你掏个底朝天才善罢甘休。 好在楚时朝与他们不同,殷晚参暗自欣慰,最初楚时朝根本不关心他是谁。提剑来杀他,只是因为他该杀。 后来楚时朝知道真相后也不曾纠/缠他,只是因为他不该杀。 殷晚参微微侧首去看楚时朝,见他闭目养神,指尖上挽着时眠被编成麻花的剑穗儿,心情不由大好。倚着船真的睡了过去。 天从鱼肚白染成昏黄,远处的云红彤彤似柴火烧过般热烈时,他才被楚时朝唤醒。 殷晚参皱着眉头并不想睁眼,奈何楚时朝锲而不舍的在他耳边低声说话。 “阿殷,”楚时朝怕吓着殷晚参一边说话,一边轻拍他,“醒醒。” 殷晚参想翻身躲开,忽然发现手沉似铅,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他一急,猛的睁开眸子,恰好对上了楚时朝垂下的眸子。 “醒了。” 殷晚参心头一震,后知后觉自己居然枕在楚时朝腿上!甚至一条手臂还勾在他的腰侧!怪不得动不了,原来是他道侣把他吸住了。 若给往日,殷晚参绝对会哼哼唧唧撒个娇赖着不起,反正楚时朝不会生气,还会好脾气的把他抱起来走。可现在……他不起来就不对劲! 殷晚参坐起身,先是对上了玉已星含笑的眸子,又听到船夫乐呵呵的笑声,正想挽回面子的时候,又对上了楚时朝扯不平的嘴角。 他咳了声,强忍着尴尬,故作平静道:“这几日太累了,多谢师兄。” 楚时朝整了整出现褶皱的衣裳下摆,似笑非笑:“无妨,师弟不是别人。” 殷晚参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一日多丢人,自家道侣,枕他腿睡觉怎么了?更亲密的事他们还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呢! “我们到了?”他转开话题,望向不远处的渡口。 “嗯,”楚时朝点头,“上了岸就是远泽镇。” 远泽镇三面环山,一面正对大泽,往来船只不绝,交易的尽是珍惜物产。虽称为镇,却是玉宗境内最为富庶繁华的镇子。 彼此他们要去的林门,便是驻镇世家。 船只缓缓靠岸,玉已星率先上了船,殷晚参其次,楚时朝最后。 殷晚参见楚时朝行走缓慢,无心问了句:“怎的了?” 楚时朝附身悄声说:“腿麻。” “……” 两人的随意之举在玉已星眼里却成了另一种味道,他还是拿不准这位殷师弟的身份。 若是楚宗弟子,与楚时朝岂不是太亲密了。但他又未曾见过殷晚参的真容,着实难猜。 “楚师兄,殷师弟,”玉连天侧身给行人让路,“咱们何时去林家?” “今日便去。”楚师兄道,“此事宜早不宜迟。” “好,”玉连天望了望天色,“天色还不算晚,咱们早去早回。” 林家在镇上最繁华的一条街上,一行三人到时,却见林家门前是几十阶台阶,高的不像话。他家弟子不时跑进跑出,神色肃穆,看模样,府里大约是出事了。 玉连天刚踏上台阶,却被守在门外的林家弟子拦住了。 “今日我家不接案子,有事明日再来。”这名弟子眼比天高,浑身上下透着不耐烦,就差用手里的剑把玉连天打出去。 殷晚参环臂看热闹,心道他这样的弟子,恐怕在欲晓天当差第一日便会被乱剑捅死。 “我是……”玉连天面带愠色,仍是温声与他说话。 “我管你是谁,”这名弟子上下打量玉连天一番,啐了声,“若不是看在你也是修士的份上,我家的台阶都不让你登!今日我家有事,耽搁了你担待的起?去去去,一边儿去!” 玉连天是根正苗红的玉宗内门弟子,从小到大也是众星捧月的,哪里受过这份气。 殷晚参暗道,幸亏玉燕锦不在这儿,不然今天晚上林家门口的血可就洗不干净了。 见状,楚时朝沉着脸要上前。 殷晚参反手扯住他的袖子,让他停在原地。在楚时朝疑惑的视线里,他又按着玉连天的肩膀让他退下来。自己一步一步登上了台阶。 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世间谁能比他殷晚参还要恶? “本大爷说的话你当放屁?!”这名弟子见殷晚参上了台阶,猛然拔/出了佩剑,周围的林家弟子也围了上来。 殷晚参看他的眼神就像死物,缓步向他走去,阴森森的勾起笑来,“你很聒噪,吵的我头疼。” “你……”弟子被殷晚参冰冷的眸子盯的浑身不自在,又仗着这是林家门口,逞强道,“你才聒噪!” “你知道何物最安静吗。”殷晚参就站在他面前,明晃晃的剑尖离他不过一指远。 “我、我管你……”这名弟子气势弱了下去,握剑的手都在发抖。 倏地,他只听见佩剑落地声,还没来得及察觉到疼痛,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重重从高台阶上摔了下去,摔的他眼冒金星,不住的倒吸气。 殷晚参附身捡起地上的剑,又一步一步走下来,“锵”的一声将剑钉在这名弟子脸庞,恍若无意的抬腿踩在他的手臂上。 “知道是何物最安静了么,”殷晚参脚尖用力一碾,踩断了他的骨头,低声笑道,“是死物。” 那名弟子望着殷晚参恍如恶鬼的脸,惊恐的惨叫出声,彻底昏了过去。 殷晚参嗤了声,回头看楚时朝,“真不经吓。” “胡闹。”楚时朝正色道。 殷晚参耸了耸肩,回身看着台阶上傻眼了的林家弟子,举起了手中的腰牌,“玉宗大弟子玉已星在此,还不快让你家家主来迎见。” 这群弟子愣了下,顾不上别的,慌忙跑进了府里,生怕晚了一步断的就是他们的手。 玉连天这才发现腰间的令牌不知何时被殷晚参拿走了。 “喏,”殷晚参把令牌扔回给他,“谢了。” 玉连天抬手接住,“是我要谢殷师弟才对。” 殷晚参哼了声,走回楚时朝身旁,背对玉连天在他身旁低声道:“这次做坏事就不报你名号了,等下次做了好事,我逢人就说你是我师兄。行不行?” 楚时朝低声笑说:“好。” 第21章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一群人从林家大门快步走出,为首之人慌慌张张扫视一圈,将目光落在了殷晚参三人身上。 他小跑着下了台阶,立在玉已星面前行了一礼,匆忙道:“林某有失远迎,见过大公子。” “无需行礼,”玉已星虚虚扶起他,面色温和,“我们来的突然,打扰了。” “不不不,”林家家主林飞天连忙摆手,黝黑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怒色,“我已经听说了,是我管教不严,冲撞了大公子,林某向大公子请罪了。” 殷晚参在一旁冷眼瞅着,心道有这样的手下,林家家主也未必是个好货色。 果然,他话音一转,“但……我手下纵然无理,废他手臂恐怕也是不妥。” 手对剑修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殷晚参听着,已经做好被点出来的准备。手臂是他废的,自然也应该他来承担。可不等他上前一步,楚时朝率先挡住了他。 “欺下藐上,理应受罚。”楚时朝沉声道,半边身子严严实实遮住了殷晚参。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林飞天眼比天高,方才并未把楚时朝二人放在眼里,眼下听他出声,便斜睨过来,正要怒斥楚时朝不懂规矩,却猛然看清了他的脸。 林飞天心中一惊,眯成缝的眼睛顿时瞪得浑圆,颤颤巍巍道:“您……您是澄渊君。” “我与澄渊君来此查案,不料竟遇上这等事。”玉连天的语气也冷了下来,“澄渊君说的便是我要说的,欺下藐上,若在折野宫可就不是废条手臂这么简单了。” 两尊大佛压/在自己面前,林飞天白了脸色,不论是楚时朝还是玉已星他都惹不起。 又见身旁都是手下,不想丢了脸面,只能故作镇定,匆匆转开话头,“是是是,您教训的对。我门上出了乱子,是我急昏了头,还请二位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方才您说是来查案子的,可是出什么事了?”林飞天侧身让出路,“咱们进去说罢。” 玉已星望了高台阶,摇头拒绝:“不必,就在此说。” 他从法器中拿出一柄寻常灵剑,递给林飞天,“昨日燕锦被人刺伤,这柄剑就是凶器。” “咣当”一声,林飞天没拿稳剑,灵剑直直掉在地上滚了两下。 这次他是真急了,黑脸蛋里透着火一样的红,舌/头绕在一起话都不会说了,“不、不可能,您和澄渊君把胆子都借给我,我也不敢派人去杀小公子!这里面一定有蹊跷!您可一定要明察秋毫!” 林飞天病急乱咬人,“对了,说不定是殷狗!他惯会嫁祸于人!” 他说的情真意切,生怕晚一会儿就被玉已星拿下押送到玉宗折野宫。 殷晚参看着他又白又红的脸,被横飞来的一口锅砸的脑门生疼。心道林飞天不去学变脸真是可惜了。以他的资质,一定能在年节上赚的盆满钵满,或许还可以专门在林门开设这门功/法。 “你门上的两名弟子下落不明,我们是为此来的。”玉已星说,“他们可回来了?” 提到这两人,林飞天重重松了口气,左手背打在右手心,一脸的气急败坏,“哪能啊!自昨日之后他俩便没了音信,我也在派人找!” 玉已星与楚时朝对视一眼,明了彼此的意思,便移开了视线。 “既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玉已星道,“若有消息,务必告知于我。” 说罢,不顾林飞天的挽留,径直与殷晚参两人离开了。 “让澄渊君与殷师弟见笑了,”走出大半条街后玉已星歉意笑道,“没成想他们竟然……” 守门弟子尚且如此趾高气昂,身为家主,林飞天平日里怎样的行止可见一斑。 楚时朝秉承不背后论人长短,只颔首示意。 殷晚参却不在乎那套,直言:“你们宗能把远泽镇交到他手下也是心大。” 玉已星苦涩一笑:“等回宗后我便告知宗主,再做定夺。” 三人暂未找到合适的客栈,便在街上缓行。 远泽镇富庶繁华,即便是夜里也十分热闹。街边小摊上卖的尽是些稀奇玩意。有些东西,就连殷晚参也不曾见过。 楚时朝怕他无聊又使性子,不知从哪买了串糖葫芦塞进了他手里,“先吃着。” 殷晚参:“……” 在外人面前能不能给他留点面子?! 玉已星看的稀奇,他可没见过谁家师兄会买糖葫芦哄师弟。 “我其实不爱吃糖葫芦。”殷晚参举着糖葫芦对玉已星说。 “糖化了,快吃。”楚时朝用手帕裹住签子,转头又对玉已星说,“他爱吃,只不过不愿承认,怕被说像稚子。” “……” 玉已星无话可说,扯出一个笑算是答复。心里却是满当当的不对劲,他悄悄去看殷晚参,虽然面上不满,吃糖葫芦可不含糊。 他咳了声,“澄渊君,你以为林家主的话可信吗。” “十之八/九。”楚时朝道,“事关重大,他没胆子欺瞒。” 玉已星颔首,他了解林飞天,不过是个惯于仗势欺人的无赖。若单论能力,是比不上其他几位的。当初能夺下远泽镇,不过是宗里长老暗中帮助。 正想着,三人总算找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恢宏气派,人往来不绝,听大堂里的笑闹声便知环境不错。 谁知,才登上台阶,玉连天便收到了一道传音符。他听后面色凝重,转向两人:“林家弟子已经找到了,尸体就在清芳城外的万里亭下。” 殷晚参略一思索便想通了,他们在清芳城时内外搜查林家弟子。当时毫无头绪,此刻才到远泽镇便找到了尸体,只能是凶手趁着他们离城,将藏起的尸体抛了出来。 但此时找到尸体,是为了表明凶手在清芳城附近?亦或是扰乱视线,引他们离开远泽镇? 他抬眸望向楚时朝,见他神色凝重,便知两人想到一处去了。 “留在远泽还是回清芳城?” 玉已星同样在纠结,怕离了哪,哪就出了乱子。 “分头行动。”楚时朝道,“你即刻回清芳城,我们留在远泽。” “只能如此了。”玉已星同意,“我回去查探一番,若无蹊跷便立刻与你们汇合。” 说着,玉已星进了客栈旁边的小巷要用传送符回清芳城,可片刻后殷晚参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魔气! “师兄!”殷晚参攥紧楚时朝的袖子。 楚时朝动作奇快,眨眼间已经进了小巷。 殷晚参跟在他身后追了进来,并未见玉已星,凭着微弱的光只能看到落在地上还未使用的传送符。 “往北去了。”楚时朝展开灵识搜寻到了玉已星的去向,“我去追他。” “我和你一起。”殷晚参说着就要扔了手里的糖葫芦,不等手臂伸展,就被楚时朝抓住了。 楚时朝与他挨的极近,垂眸望着殷晚参微微挑起的漂亮眸子,沉稳的声音里含着鲜少出现的强硬,“不行,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可……” “不是寻常魔人。”楚时朝微微软了声音,捉着殷晚参手腕的手指用了些力气,“吃完糖葫芦我就回来了,听话。” 说罢,不等殷晚参出声,消失在了原地。 殷晚参愣了下,随后涌上来的怒火快要将他烧化了,他气的要死,抬手就要将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扔到地上,身后忽然有道声音打断了他。 “堂嫂给你买的糖葫芦,你舍得扔?” 此时所有旁人在场,仅听这道清亮含笑,似与月华缠/绵的声音,便能想出他究竟是怎样俊美倜傥的男人。 可殷晚参瞬间黑了脸。 “是了,”他嗤了声,“许久未见,我都忘了如此令人作呕的魔气是属于你的。” 殷晚参回身,冷眼望着巷子口身着一身暗绣凤凰纹黑衣,头束墨玉发冠,手里摇着一柄坠着白玉纸扇的俊美男人。 “能让堂兄记得我的魔气,是我的荣幸。”殷回逐呵呵笑道,上前两步停在殷晚参面前,收起扇子规规矩矩单膝跪下,行了一礼,“毕竟世间少有人能入魔尊大人您的眼。” 殷晚参生生被他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他垂眸望着殷回逐,殷回逐也在望着他。 他们是堂兄弟,容貌大不相同,却略有相似。高挺的鼻梁,狭长的眸子,在两人身上是完全相反的体现。 殷晚参清冷残酷到不近人情,殷回逐却是满含情意邪气,招人的很。 殷晚参咬下一颗山楂,慢慢嚼着,也不让殷回逐起身,淡漠问道:“谁准你踏出欲晓天的。” “没人说要我待在欲晓天,”殷回逐起身拍了拍下摆的土,“一听闻我那多灾多难的堂嫂出事,便火急火燎找你来了,没想到一直到这儿才追上。” 听他提起楚时朝,殷晚参浑身的厌恶。若不是楚时朝出事时殷回逐被他关在欲晓天峰的迷阵中,他首先要查的就是殷回逐! “如此可真难为你了。”殷晚参冷声。 殷回逐从善如流闭上了嘴,多情邪气的眸子却围着殷晚参打转。 “你把玉已星弄到哪了。” “堂兄放心,我不会杀他。”殷回逐折起扇子在额角点了点,“不过吃点苦头就难免了,我的手下可不会像我这般怜香惜玉。” 殷晚参听他阴阳怪气半天,心头烦躁不已,“你把他掳走又引开时朝,就是为了见我?” “当然,”殷回逐笑道,“我可不想咱们兄弟说话,还有外人在场。毕竟,我一年难得见你一面。” 殷晚参深知殷回逐出现在远泽镇绝非偶然。就算说的花,也不过是随口胡诌,殷回逐是何种人,他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他就是一条藏在暗中,伺机而动,野心滔天的毒蛇。 而眼下,他想到了可能只有一种,于是寒意森然陈述道:“玉燕锦是你派人杀的。” 第22章 一层透明的屏障隔开了小巷与外面大街。 小巷里明明暗暗,头顶客栈厢房挂出的灯笼随风摇晃,没几下,便悄无声息的灭了。 殷晚参咬下最后一颗酸涩的山楂,唇齿间糖被碾压的“嘎嘣”声略显沉闷。他漫不经心扔下签子,用楚时朝的帕子擦净手,不急不躁,仿佛殷回逐并不在他面前。 “堂兄何出此言。”殷回逐从喉咙里发出两声愉悦的笑,一双含笑上扬的眸子毫不避讳的盯着殷晚参,“我哪来的胆子杀人。” 他语调轻柔,真如同谁家不谙世事的公子。可殷晚参最烦的就是他这副模样,清清白白装给谁看?扭捏姿态最令人作呕! 殷晚参虽然烦躁却也知晓,殷回逐和玉宗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并没有谋害玉燕锦的理由。 他不出声,殷回逐也不出声,倚靠着墙壁,打量殷晚参的一身装束。 在欲晓天里,殷晚参永远身着一身黑衣,带着愚蠢的金色面具,不是在大殿发呆就是在后山沉睡,无论谁都无法调动他的情绪,冷漠的令人厌恶。 可楚时朝出现后,殷晚参主动解下面具,露出比天人还要俊美的脸,肆意展露自己的喜怒,只因为楚时朝喜欢他那副模样。还为他抛下魔尊身份,穿着正道宗服,装出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来讨楚时朝欢心。 殷回逐摇着扇子,不动声色垂眸遮掩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漠,他万分不喜欢此时的殷晚参。虽然他从未喜欢过他。 “我没兴致与你拉扯,”殷晚参双手环臂,望着殷回逐,“你只需回我是与否。” “好。”殷回逐勾唇一笑,“堂兄你问。” “林家两名弟子是你杀的?” “是。” “尸体是你藏的?”殷晚参沉声道。 殷回逐对答如流:“是。” “玉燕锦是你杀的。”殷晚参清楚殷回逐就是凶手,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何现身远泽镇。 但这次殷回逐迟疑了,他收起扇子走向殷晚参,哑着嗓子低声道:“是与否。” 殷晚参仍是慵懒姿势,并不惧怕他的靠近,闻言抬腿狠狠踹了他一脚,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除了你还有凶手?” “是。”殷回逐附身拍了拍下摆的鞋印,“这人你无比熟悉。” 殷晚参飞速过了一遍最近魔界哪个番主不老实,哪个长老和殷回逐走的近,思索片刻,谁都不符合。 殷回逐靠在他身边的墙上,望了眼头顶的弯月,月华落在他脸上,衬得他愈发邪气。他眯起双眸晃着扇子,,“猜到了?那人就是你。” 听到答案,殷晚参暗自心道殷回逐的疯病又上一层楼,这次只关在迷阵里肯定不行了,得关到地牢里才能治治他。 他后退一步,对上殷回逐的视线:“你怕是忘了地牢的滋味。” 殷回逐缓缓收起嘴角的笑,冷冷盯着殷晚参,手中的扇子也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剑。 “这步又烂又臭的棋除了你谁也不会走。”殷晚参拍了拍旁边的木板车,在车沿坐下,随意晃了两下腿,“来,告诉本尊,玉燕锦又挡了你哪条路了。” 他抬眸望天,清冷的月落在他身上,素白的衣裳上似乎流淌着水,腰带束着纤细的腰身,容貌清冷俊美,任谁都想不到他会是恶名昭著,把控魔界的魔尊。 殷回逐望着他微微出神,心底的怒火再度升起。 他几乎是带着恨意的笑了声,偏要和殷晚参捆绑在一起,“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不喜欢他。” “所以你就要杀了他?”殷晚参越来越搞不清殷回逐到底在想什么。 殷回逐不应声。 “既然如此,我也厌恶你。”殷晚参道,“你也可以自行了断了。” 闻言,殷回逐眸色一暗,附身凑近殷晚参,不要命的将下巴搭在他肩上,不顾殷晚参的阴沉脸色,轻声说:“那我要在死之前告诉尊主一件事。” “何……” 话说一半,殷晚参猛的伸手去挡殷回逐横过来剑,因坐着,让他无法及时护住后背,竟然被殷回逐点了穴位。 殷晚参被殷回逐用力搂在怀里,锋利的剑身抵着脖颈,他被迫扬起了头。 “堂兄,对不住了。”殷回逐说着,又将剑逼近一步,“你家澄渊君马上到,陪我演完这场戏就好。” 殷晚参被他挟持在怀里,恨的只想当场把他脑袋揪下来当蹴鞠踢!但他此刻身体不能动,嘴还能动,“把那件事告诉我,我考虑让你晚死一天。” “那就是……”殷回逐拉长声调,猛的拖着殷晚参滑退数步,躲开了凭空出现的剑气。 下一刻,楚时朝与玉已星从天而降,落在了巷子中。 楚时朝手握时眠,面色阴沉如水,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殷回逐,却不敢轻易上前。只因殷晚参颈间抵着锋利的魔剑。 他出现的刹那,殷晚参的眸子瞬间亮了,晶晶莹莹的望着他。心道不愧是他的道侣,真他娘的俊! “放开他。”玉已星手握怜乱上前一步,素来温和的眸子里闪着怒火。 殷回逐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闪过,他们身后,还有个蜷缩成一团的魔人,“看来是我手下办事不力,才拖住你们一炷□□夫。” 楚时朝仍是一言不发,身上低沉的气势却溢了出来,从四面八方涌向殷回逐,压的众人呼吸不顺,那名魔修更是白了脸色不停发抖。 “别急,我不会杀他。”殷回逐道,“既然你们来了,我便告辞了,下次再会。” 说着,他俯首在殷晚参耳边说了什么。 殷晚参只觉得身上一松,下一刻便被楚时朝攥着手腕扣在了怀里。 “不用追他,”殷晚参反手握住楚时朝的手指,“他早跑了,方才的是幻影。” 殷回逐不是楚时朝两人的对手,打起来只有吃亏的份,在楚时朝现身的时候真身便遁走了。 “哪伤到了?”楚时朝两指捏着殷晚参的下巴,垂眸去看他的脖颈。见那片白净的皮肤尚且完好,才堪堪松了口气。 殷晚参眸子一转,不要脸皮的倒进了楚时朝的怀里,故作可怜兮兮的捏着他衣裳的一角,艰涩道:“我、我腿软。” 楚时朝被他扑了个猝不及防,一时间两手支棱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余光扫过玉连天,见他的注意全在魔人身上。稳住心神,轻轻在殷晚参背上拍了拍,低声安抚:“是我来晚了。” 他越是温柔,殷晚参越不想从他怀里起来。 可是再不起来就露馅了,殷晚参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推开楚时朝,温顺道:“不怪你。” 怀里空落,楚时朝喉咙一紧。目光追着殷晚参,却看他垂着眸子怏怏不乐,十有八/九是吓到了。 “不会再有下次。”楚时朝紧锁眉头,“日后你都跟在我身边。” 殷晚参心底暗喜,又不能表露出来。愣愣点头,应了声:“好。” 玉已星也走过来,安慰了两句,便说起了正事。 “方才的魔人我认得。” 楚时朝和殷晚参都看向他,前者是不知情,后者则是诧异,他印象中,殷回逐与玉已星并无交集。 “他身上的凤凰纹,出自魔宫。” “欲晓天?”楚时朝疑惑。 玉已星看他一眼,眸里神色复杂,不知该不该提殷晚参。思虑片刻,还是略过了。师父说的话,必然有其中道理。 再者,并未盖章此事是殷晚参做的。平白污蔑他人道侣,任谁都会不满。 他沉了口气,看向昏过去的魔人,“远泽镇离折野宫最近,还请二位与我一同回去,也好和师父讨论此事。” 楚时朝并无异议,殷晚参仗着玉连天不认得他,也点头同意了。 “天色已晚,咱们明日启程。”玉已星温声道,“殷师弟受了惊吓,今夜好好休息。” “好。” 客栈厢房里,殷晚参独自躺在榻上。对着黑漆漆的帐顶思索近日发生的事,无论是楚时朝失忆或是玉燕锦受伤,他总觉所有事是冲他来的。 还有殷回逐走之前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并非骗你,玉燕锦的确该杀。”殷晚参低念出声,满头雾水。 看来还需再查他们之间有何恩怨。 他翻身叹气,深知不论结果如何,能否查到殷回逐头上已然不重要了,反正最后都会扣到欲晓天头上。到时正魔两道势必又会起风雨,他将再次成为所有人猎捕的靶子。 若放在从前,他并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多一件少一件也不在乎。可如今,他不是一个人。 楚时朝在他身边,到时又该如何自处?失忆前他便行事艰难,更何况是如今。 殷晚参闭上眼睛深深颤栗,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感到无可抑制的厌恶。 第23章 远泽镇与玉宗折野宫距离并不远,若快些可用法器或传送符,慢些就可从渡口坐船,一日之内就能到折野宫下的渡口。 玉已星本顾忌殷晚参受了惊吓,想乘船回折野宫,却被殷晚参拒绝了。 “我无大碍。”殷晚参一夜未睡,病恹恹的坐在桌旁,强打着精神应付他与楚时朝,“这一趟折腾够久了,早些交差我们也好回楚宗。” 一晚过去,楚时朝的脸色仍旧难看。闻言,抬手轻轻搭在殷晚参额头上,手背触及到的皮肤是正常温热,他松了口气,低声说道:“不急于一时,你的身体要紧。” “我真没事。”殷晚参拿下他的手,无奈笑道,“只是昨夜没休息好罢了。” 楚时朝不赞同的扫过他苍白的唇和险些受伤的脖颈,心底没由来的一阵后怕,若他能再机警一些,不把殷晚参独自一人留下,他也不会被挟持。 他并非觉得殷晚参没能力自保,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直指向一件事——他怕殷晚参受伤。 楚时朝拗不过他,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便听你的,下不为例。” 殷晚参随口应和了声,心里暗自得意,下次再说下次,想那么多作甚。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又转向玉已星,貌似无意摇了摇头:“师兄哪里都好,就是管我太严,不知是不是就对我如此。” 他本想在玉已星面前突出楚时朝对自己不同,谁知楚时朝悠悠说道:“比起万千,你更像孩童,我自然要多在你身上用些心思。” “……” 玉已星勾唇笑了两声,真情实意道:“澄渊君也是为你好。” 殷晚参啧了声,“我看玉小公子对你也很好。”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比师兄弟们多了层情谊。”玉已星从善如流,似乎这套说辞已经说过成百上千次,“燕锦脾气虽不好,但也只是孩童性子,待人接物还是很好的。” 殷晚参想起修仙界里流传的有关玉燕锦的事,一时竟然分不清玉已星是真心地,还是碍于面子才夸的。 “时辰不早了,”他望向窗外湛蓝的天,“咱们走吧。” “好。” 此番去玉宗,除了陪楚时朝,殷晚参还想着另一件事。那就是当初天坑秘境,楚时朝受伤的事。 他只得到一朵包裹着楚时朝灵力的桃花,其余皆无进展。此次去玉宗,或许能有收获。 * 折野宫矗立在玉宗境内最高的一座山峰上,山下是一条宽阔的河流,两岸青山相对,参差不齐的山峰中白雾环绕,偶有鸟儿从中穿过。河水碧绿无波,乌篷船划过,只留下一道斜斜长长的水痕。 殷晚参立在船头,深吸口气,纯净的灵力顺着经脉走遍全身,轻柔似雾,沉甸甸的身体瞬间轻盈起来,昨夜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不得不说,他对玉宗虽无感情,但并不否认这是一处堪比世外桃源的灵气汇集之地。 他站了片刻,矮身进了蓬里。 “咱们为何不能直接到你们宫里?还得过一条河才能上山。”殷晚参疑道。 玉已星正在沏茶,闻言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递到他手里,“是宗主立下的规矩,无论是谁回宗都要拾级而上,不能使用法器,就算是宗主,也是如此。” 殷晚参了然,趁着玉已星不注意,偷偷在楚时朝耳边说道:“我以为咱们宗里的规矩够多了,没想到玉宗更多。” 楚时朝垂眸瞥他一眼,不知从哪摸出来一粒补气丹药,亲自推/进了殷晚参口中,“噤声。” 殷晚参被苦的一哆嗦,下意识要吐出来,楚时朝看透一般,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不许他吐。 殷晚参恶狠狠瞪他一眼,不情不愿的咽了下去, 哪有逼人吃药的道侣!殷晚参生气,这一气就气了一路。 约摸一个时辰后,三人终于踏进了折野宫。 宫外有玉宗弟子等候,将殷晚参等人直接带去了玉宗宗主玉连天的书阁。 书阁外还有几名弟子在等。 “大师兄,澄渊君。”几人躬身行礼。 “怎的不进去?”玉已星问道。 其中一名弟子说道:“宗主正与客人会面,让我们稍等片刻。” 殷晚参与楚时朝并未察觉不对,静静在旁站着。 玉已星却在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宗主不问世事多年,怎的突然有客人来访?甚至相谈甚欢,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有玉宗弟子在,殷晚参没好意思扯着楚时朝剑穗儿玩,难得正正经经站着。 楚时朝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偷偷看他。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殷晚参对他虽亲昵,但与往日不同。似乎……似乎…… 楚时朝皱眉,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直白一些来说,就好似楚万千只把他当师兄看待那般。 他垂下眸子,细细思索,不过一夜,怎能有如此转变?还是说,昨日的黑衣人对殷师弟说了什么。 来不及深思,便有弟子请几人进去。 殷晚参随着楚时朝登上台阶,却在即将进门时被拦住了。 “这位道友,请跟我来。” 殷晚参愣了下,抬起的腿落下,清冷的眸子望向他,“和你去哪?” 楚时朝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握住殷晚参的手腕:“他和我一起。” 玉已星不明就里,看楚时朝面色不佳,忙问:“他与我们一路同行,为何不能进去。” 这名弟子行了一礼,眼神晦涩的对玉已星对视,低声道:“是宗主的吩咐。” 玉连天? 殷晚参心底冷笑,莫不是发现他是谁了。 不论如何,看来这位素未谋面的宗主并不欢迎他。 他反手握住楚时朝的手指,轻轻拉了下:“无妨,你进去罢,我和他去。” 楚时朝却看向玉已星:“凶手既已明了,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之后的事你们自行商量便可。我和阿殷就不打扰了。” 说罢,携着殷晚参要走。 楚时朝不管玉连天到底是何种心思,阿殷是他师弟,断不能受这种气。 “澄渊君!”玉已星匆忙挡在他面前,焦急恳求道,“师父他并非是那种意思!只是……” 楚时朝漠然看他,生生让玉已星说不出后面辩解的话。 毕竟他也不知道玉连天到底要做什么。 “再会。”楚时朝微微颔首,绕过他要走。 殷晚参却攥紧了他的手,“师兄。” “嗯?” 殷晚参望着书房,神色不明:“他要见你。” 楚时朝回身,见玉宗宗主玉连天正负手立在门内,他年纪四五十左右,身着深色宗服,浓眉阔目,不怒自威。 玉连天静静看着他们。见楚时朝肯看过来,才说道:“时朝贤侄,好久不见,怎的这就要走。” “玉宗的事我不便掺和。”楚时朝微微颔首,言语间并无对宗主的敬意。 “来都来了,”玉连天沉声笑了,“进来罢。和你一起的小道友也进来。” 殷晚参盯着玉连天,心道玉连天真是装模作样的一把好手。先给他难堪,再对楚时朝好言好语。让他一时分不清玉连天的不满到底冲谁来的。 玉已星在一旁劝道:“澄渊君,进去吧。” “师兄,莫气。”殷晚参从他手中抽出手指,轻轻扯了扯楚时朝的衣袖,“听玉宗主的。” 楚时朝面色不虞,与他对视片刻,进了书房。 见楚时朝能听进他的话,殷晚参微微松了口气。 他挨正道的骂多一句不多,少一句不少,已经无所谓了。可是楚时朝不行! 他与楚时朝结契后,各宗各派已有许多人对楚时朝不满。明里暗里褒贬他,若今日的事再传出去,恐怕那群老东西又要闹上一阵。 况且,此刻他的身份也不是殷晚参。更不能让他人说楚时朝为了一陌生男子顶撞玉连天。 好不容易进了书房,众人落座后,玉连天才再次开口。 “说说看,这件事是谁做的。” “昨日夜里,澄渊君与我抓住了一名魔修,还见了一名身穿凤凰纹衣裳的男人。”玉已星率先说道,从法器中放出了那名魔修。 “凤凰纹?”玉连天皱眉,书房里的其他弟子互相使眼色,或直视或斜睨,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楚时朝。 “宗主,”一名长老忽然出声,“这凤凰纹可是欲晓天的纹样。” 玉连天看他一眼,又看向那名瑟瑟发抖的魔修,“我问你,是谁指使你做的?林家的两名弟子是不是你杀的?你又为何如此做?” 魔修被捆着,蜷缩在地上,面色惨白,惊恐到了极致。嘴里呜呜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殷晚参坐在末尾,沉着脸看向他。这名魔修他并不认识,八成是殷回逐新找来的。 可就算如此,那也是他手下的人!就算要杀,也得是他来! “快说!”有人重重拍桌子怒吼。 那名魔修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惨叫一声,身上忽然燃起了火。在座众人吓了一跳,想要止火却也来不及了。不过瞬间,那名魔修便化成了灰烬。 殷晚参眉头紧锁,心知这是殷回逐下在魔修身上的咒。类似与藏在牙里的毒/药,用来向主人表示忠心。 “这……这就死了?”有弟子不可置信,很快又反过来怒骂,“就算死也如此残忍,真不愧是欲晓天那位做出来的!” 听他们再次提到欲晓天,殷晚参察觉到了微妙的不对劲。 沉默片刻的玉已星忽然打断众人,从魔修的骨灰中挑出了一枚汤圆大小的凤凰令牌。 “凤凰令?”在场立刻有人认了出来。 修仙界谁人不知,从百年前起,历代欲晓天魔尊的私令便是凤凰令。而且,能领到此令的人,皆是历代魔尊手下的死士。 “他娘的!”当即有人拍桌而起,张嘴便骂,“咱们都被殷狗骑在头上撒/尿了!他这是在示威!他这是在向我们正道宣战!” 殷晚参眉眼发冷,心底却不可抑制的笑了,一群蠢货。如果真是他来做,他绝不会挑玉燕锦来杀,他会直接砍了玉连天的头。 他望向玉连天,却看他神色如常,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至此,殷晚参彻底想通了,刺杀玉燕锦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其中缘由暂不清晰,但这顶帽子最终都必须是扣在他头上的。 但,今日在座的玉宗人却是冲着楚时朝来的! 果然,拍桌而起的这名弟子转向楚时朝,装模作样笑道:“澄渊君,你对这件事还有何不同看法么。” 他一开口,楚时朝便察觉到了针锋相对的意味,他沉声:“昨日的黑衣男人身份尚不明确,这名魔修是他的手下。” “这话你也信?”那名弟子嗤道,“你无非不想承认这件事与殷狗有关罢了。” 殷晚参心道不好,就要开口,却听楚时朝问:“我为何要如此认为?” “师兄,我……”殷晚参低声唤他。 “能有什么原因!”玉宗弟子打断殷晚参的话,阴冷促狭,“你与他的关系谁人不知,你在这儿还装哪门子清白!” 殷晚参浑身发冷,勉强稳住将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想要扯楚时朝袖子,却无法控制双手,他看着楚时朝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心知他与楚时朝的事,今日彻底瞒不住了! “我与他,是何关系。”楚时朝知自己失了五年记忆,这五年内发生的事从未有人与他说过,在听旁人提起殷晚参时他也并未有反应,似乎他们并不相识。 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玉已星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玉连天,想要阻止,但碍于身份,这里并没他说话的份。 那名弟子嗤了声,“什么关系?当年澄渊君您为了他叛离正道闹得沸沸扬扬,今日却反过来问我你和他有什么关系,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了!” 楚时朝的脸色沉的不能再沉,心底似乎重要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您忘了,”那名弟子刻意残忍道,“他可是你的结契道侣啊。” “不过一年,您就不记得了?” 话音落下,殷晚参眼底闪过一抹厉色,恨不得杀了在座所有人! 他几乎是抖着手揪住了楚时朝衣袖的一角,来不及喊他,楚时朝就看了过来。 楚时朝嘴角紧抿,眼眶不自然的发红,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紧攥,同他说话的声音却依旧温和,他说:“阿殷,他所言是真?”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晓?” ------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个预收,喜欢的可以收藏哦~ 《拯救病弱夫君计划[穿书]》 文案:  “相府小公子嫁进宣王府后,病秧子宣王能站起来啦!” 此消息一出,上至深宫,下到坊间,全民哗然。 听闻小公子姚予深相貌丑陋,笨如猪狗,若不是八字相合,根本配不上宣王! 如今一看,他俩竟是傻子配病秧子,天生一对! 看够了笑话,一年一度万花节上,众人看到宣王与一名俊美如仙的男子同行。 举止亲密,宛若神仙伴侣。 所有人以为这人是宣王寻的新欢,可却听他咳了一声,柔声唤那人:“王妃。” 众人:??? 王妃?!他?! 说好的相貌丑陋呢! 骗人是不是?! * 姚予深一朝穿成书里短命的宣王妃,想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让宣王活下来。 他一介文科生,既不会扎针,也不会配药,怎么救?! 洞房花烛夜,姚予深望着躺在床上的俊美宣王,面如古潭,心里却翻江倒海。 宣王头顶为何会顶着“死亡值”三个大字?! 姚予深欲哭无泪,憋红的眼眶在仇将鹤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仇将鹤:“本王听闻,王妃不愿嫁给本王。” 姚予深点头,眼睁睁看着仇将鹤头顶的死亡值从95变成了96。 嗯? 仇将鹤:“你想离开?” 姚予深疯狂点头,他才不要做男妻! 结果……死亡值从96变成了98。 随之而来的就是仇将鹤面色发青,呼吸不畅。 姚予深:!!! “你……” 姚予深一把打断仇将鹤,脱口而出:“我不走了。” 话音落下,死亡值:94。 他不信邪,试探道:“明日我就走。” 死亡值缓缓变成了95。 姚予深:…… 拿捏我是不是?! * 后来仇将鹤病好了,不会再有死亡危险,姚予深也准备离开。 “想走?”俊美健壮的男人扣住他的腰,强势将他带进怀里。 “今日的情话,王妃还没说与本王听呢。” 过了段日子,姚予深看着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 姚予深:居然忘了这是个生子文QAQ! 食用指南: ①1V1 HE ②情话小达人受×爱听情话攻 ③攻是真有病,后面身体会好,xx不是问题(这是可以说的吗!) ④崽崽会在后面出现! 第24章 偌大的书房里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 殷晚参耳边一阵嗡鸣,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楚时朝望着他的眸子。诧异,迷茫,不可置信三者紧紧缠/绕在一起,沉甸甸的砸向了他。 有那么片刻,殷晚参找不到指尖的知觉,回过神来时发觉他紧紧攥着楚时朝的袖子,上好的布料被他抓出了一道道的褶皱。 “阿殷,”楚时朝沉声逼问,“告诉我。” 殷晚参垂下眸子,殷红的唇渐渐没了血色,心里不停告诫自己要冷静,他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能被楚时朝的一句疑问吓到。 可殊不知,他这幅模样已经告知了楚时朝答案。 楚时朝的心一沉再沉,在殷晚参没回答之前,仍心存希冀,他静静地看着殷晚参,“阿殷。” 殷晚参深吸口气,强迫收回麻木的手臂,故作镇静道:“是,我早就知晓。他说的没错,你与……殷晚参是道侣。” 说罢,书房里落针可闻,他能察觉楚时朝灼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但他不敢去看。 “看来澄渊君还真的是贵人多忘事,”那名玉宗弟子不依不饶,轻蔑地看着殷晚参,“你自己的私事,竟然也要问个区区外门弟子。” 他还要说,却被玉连天打断了。 “好了。”他佯装生气,“这件事翻来覆去说有什么意思,现在要说的到底是谁伤了燕锦,其他的都不重要!况且……” 玉连天转向楚时朝,意有所指道:“我听闻时朝贤侄在天坑秘境伤了身体,一直在楚宗休养。期间也并未听说魔尊前往照料,就算燕锦的事真是魔尊所为,和时朝也没甚牵连。” 这话听着像是在为楚时朝开脱,实则字字都在拱火。他们玉宗弟子唱/红脸,玉连天唱白脸,联起手来给楚时朝难堪。 毕竟在座除了失忆的楚时朝,谁不知他与殷晚参感情甚好,为了他宁愿站在正道的对面。 殷晚参眉头皱得死紧,真的生出了要杀玉连天的心思。 果然,玉宗弟子开始嘲讽,“宗主这话我不同意,他们可是结契道侣,怎会不知。” 玉连天敲了敲桌子,状似小心翼翼道:“我听闻,时朝贤侄失了这五年的记忆,不知是真是假。” 闻言,书房内的众人互相交换眼色,不知是何心思。 他们的小动作全都落在了殷晚参眼里。 殷晚参面色阴沉,一缕墨发垂在脸侧,冰冷的眸子死死盯着地上的那一层灰烬,心底的魔性作祟,恨不得召出雀乌将他们全都捅死。 但,楚时朝还在。 若他仍想以殷师弟的身份陪在楚时朝身边,就必须要忍耐。 他抬眸看着楚时朝,见他整个人身上的光芒黯淡下去,闭目垂眸,捏着皱起的眉头,抿起的嘴角都显露着疲累。 殷晚参不敢去猜楚时朝此时在想什么,但玉连天此时的问题,无疑在火上浇油。 楚时朝睁眸,沉声回了句“是”。 “唉……”玉连天放下手中茶杯,惋惜道,“事已至此,贤侄还是以身体为重。世间恶事除不尽,不急于一时。” 他捏着茶盖,撇开漂浮的茶叶,浅浅尝了一口,“这事我会与楚宗主再作商议。” 商议? 商哪门子议? 如此一来,与魔道合谋刺杀玉燕锦的帽子可就真真切切扣下来了。就算日后查出楚时朝与此事无关,那也于事无补。 人各有一张嘴,传来传去,楚时朝的名声便彻底毁了。 殷晚参恨啊,他如何无所谓,楚时朝不能受半分委屈。毕竟这件事从始至终本就与他无关!他是清清白白的正道仙君,绝不能被拉进泥潭。 好不容易静下来的书房忽然出现一声极轻的冷笑,痒痒的扫过何人的心头。 玉连天的动作一顿,眯起眸子望向坐在末尾的殷晚参,“这位小友为何发笑。” 一刹那,或疑惑或针对的目光全都落在殷晚参身上。 “我师兄灵力高深尚且在天坑秘境受伤,你宗弟子怎的还活蹦乱跳。”殷晚参字字带刺,矛头直指玉连天。 楚时朝也望了过来,他知殷师弟是要为他出头,但在场的人皆不是善茬,稍有不慎就会被咬成残渣,他直起身子挡住殷晚参,直直望向玉连天:“师弟耿直,宗主莫要见怪。” “自然不会。”玉连天笑了笑,却并不打算放过殷晚参,“这位小友面生得很,是近日才到宗里的?” 这时玉已星抢道:“不,殷师弟五年前就到了玉宗,因是外门弟子,故而面生。” 玉连天深深望他一眼,“是么。” 玉已星自知多言,仍旧僵直着身子点头:“是。” 这番动作到让殷晚参多看了他一眼,他不过随手帮了玉已星一次,他竟会为此顶撞玉连天。看来,日后能再帮他一把也未尝不可。 “姓殷?”玉已星对面坐着的玉宗弟子啧了声,语气暧/昧不清,“可真是巧,与殷狗同宗同源。” 他话音刚落,手边的茶杯突然炸了,热烫的茶水迸了他满身。他惊叫一声,忙起身躲开。 “殷师弟是我宗弟子,”楚时朝缓缓起身道,“轮不到你评头论足。再叫我听到如此言论,别怪楚某不顾及同道情谊。” “你!” “够了!”玉连天一巴掌拍在桌上,“闹腾的像什么样子!” “玉宗主,”楚时朝颔首行礼,“魔人已经抓到,剩下就是玉宗的事了,楚某与师弟不便叨扰,先行告退。” 殷晚参起身,跟在他身后离开了书房。 玉连天望着两人越来越远的身影,眸色晦暗不明,抬手止住想要说话的弟子:“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他起身要走,路过玉已星时,语气低沉:“你跟我来。” * 殷晚参一路跟着楚时朝下山,乘船,却在船夫问去何处时愣住了。 往北是团花岛,一直向北可到欲晓天。往南是他们来时的路,离远泽镇近。往东是遗剑锋,可进明宗地界。西边绕过折野宫,是玉宗境内。 船停在渡口,殷晚参站在船头,原地转了个圈,却不敢去问楚时朝,只能对船夫说:“你想去哪就去哪。” “我?”船夫从没听过这种要求,看着两人不虞的神色,只好叹了口气,划着船往远泽镇的方向划去,他家就在那边,即将天黑,他也好回家休息。 殷晚参没进乌篷,盘腿在船头坐下,望着水面怔怔出神。楚时朝一时无法接受情有可原,此时恐怕还在气他故意隐瞒。 也不知,这件事过后还能否与他同行。 他叹了口气,竟没察觉楚时朝在就他身后看着他。 楚时朝见他没精打采,深知是自己吓到他了。他固然不赞同殷师弟瞒着自己,却也知他身不由己,多半是楚虞山不让他说。 想起他与殷晚参结契之事,楚时朝暗了眸子。此刻对他来说,殷晚参只是万千人中的一个陌路人。素未谋面,无情无意,只是一个听惯了的名字。 但既然他知晓了就不能当做无事发生,他要去欲晓天,要见一见殷晚参,毕竟结契非同小可。 想通之后,楚时朝犹豫片刻,试探着坐到了殷晚参身边。 衣裳摩/擦,两人膝盖短暂相碰,楚时朝再次闻到了殷晚参身上清冷缠/绵的檀木香。与水上清风混在一起,更令人心驰神往。 殷晚参身体僵硬,往旁边移了下,拉开两人的距离。 “抱歉,是我做的不对。”他垂眸搅着衣角,忐忑不安的等着楚时朝开口。 想象中漠然的话没有出现,温热的手掌猝不及防落在了他头顶。 “你没做错,不必道歉。”楚时朝温声,轻轻拍了两下,“我知你是为我好,是我要向你道歉。” “可……”殷晚参猛的回身,一手撑在楚时朝身侧,眸里含着不解的光,连拉近了与楚时朝的距离也未察觉,“我骗了你。” 楚时朝勾唇笑了,将殷晚参肩上的墨发顺到身后,笑说:“以我当时的情况,你与师父都不告诉我是为了我好。” 说罢,对上殷晚参的目光,认真道:“你不必自责,我还要多谢你路照顾我。” 殷晚参忽然鼻头酸涩,心底暗骂楚时朝到底什么意思,怎的听起来是不要他了! 楚时朝被他眸里的水光吓了一跳,霎那间不知该怎么张口,他稳了稳心神,将手搭在殷晚参肩头,“我……” “以后我是不是不能跟在你身边了。”殷晚参强忍着鼻头酸涩,低声问道。 “何出此言?”楚时朝跟不上殷晚参的思绪。 “那你不是这个意思?”殷晚参又凑近了些。 不等楚时朝回应,他缓缓附身,试探着将额头抵在楚时朝肩头。他心如擂鼓,见楚时朝不推开他,才微微放心的嗅着楚时朝身上温和暖人的气息 楚时朝略微一想就想通了,可殷晚参突然的亲昵让他原本想推开的手迟疑了。 恰好船从两座山间穿过,片刻的黑暗被一束月华照亮,冰凉如水的月光落在了殷晚参身上。楚时朝垂眸,目光停在他光洁的左耳上,他心想,那里更适合戴着坠子。 殷晚参贪婪的在楚时朝身上靠了会儿,才依依不舍的起身。 “在远泽好好休息一夜,”楚时朝收回手,望着逐渐接近的渡口,“明日/你回宗里。” “为何?!”殷晚参顿时不乐意了,明明说了还要与他一起的! 楚时朝:“我要去欲晓天,此事我一人去便可。” 这毕竟是他与殷晚参的事,还是他们两人说清比较好。殷师弟做的够多了,不应再被牵扯进来。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先回楚宗。 “不行,我要去。”殷晚参心道他不跟在楚时朝怎么行!何况要去的是欲晓天!他的地方! “不许胡闹,”楚时朝不容置喙道,“我早去早回,你在宗里等我。” 殷晚参还欲再说,却怕引起楚时朝的怀疑,讷讷不理他。心道如此也好,他也有功夫回欲晓天。 船靠岸后,两人回了之前的客栈。 两人都辟谷不需进食,可殷晚参看着楚时朝,总觉得再见面时一切都会不同,愈发的不舍得他离开。左思右想,他抱着两坛子酒敲开了楚时朝的门。 楚时朝难得没拒绝,侧身让他进来了。 酒过三巡,殷晚参望着楚时朝带着几分茫然的眸子,心道成了。楚时朝哪都好,酒却不能饮多少。他正好借此机会,问他几句话。 “师兄。”殷晚参坐到楚时朝身旁,“你醉了?” 楚时朝单手支着额头,含糊不清“嗯”了声。 安全起见,殷晚参先问了几个无伤大雅的问题,看楚时朝毫无防备,才深吸口气准备开始。 “师兄,”殷晚参也支着额头,歪头看着他,“你还记得殷晚参么。” “……记不得。” 殷晚参苦笑一声,又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不晓得。” 殷晚参收起手臂,趴在桌上,露出一只眼睛看他,“那你……” 闻言,楚时朝忽的抬头看他。 殷晚参吓了一跳,就见楚时朝学着他的模样趴下来,闷闷道:“我不知道。” 怕他醉的浅,殷晚参又喂了他一杯,这才放下心。 “你不喜欢殷晚参。”楚时朝突然说了句,抬手在殷晚参额头弹了下。 “谁说的?”殷晚参笑问。 楚时朝微微阖眸,看模样就要睡过去了,他低声说了句什么,殷晚参并未听清。他不得不凑近楚时朝,耐心等待时,楚时朝沉沉睡了过去。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殷晚参抬手用手背抚过楚时朝的侧脸,指尖在他唇上点了点,眼中含着无限眷恋,问出了今晚他真正想要问的那句话:“从今以后,你还愿意陪在他身边么。” 陪着他游山玩水,陪着他度过欲晓天的无尽寒冬。 桌上的烛台晃了两下,光亮弱了下去,房间渐渐暗了下去。殷晚参睁着眼望着楚时朝,突兀的用手指在眼眶外擦了下。 “时辰不早了,”殷晚参撑着桌子起身,笑着在楚时朝背上拍了两下,“我回房了,明日见。” 雕花木门慢慢合上,黑暗的房里只有楚时朝轻浅的呼吸声。 翌日一早,殷晚参和楚时朝告别,只身回楚宗。 临走前,他正正经经的对楚时朝行了一礼,“师兄,再会。” 楚时朝察觉不对,再次说道:“我会尽快回去。” “好。”殷晚参摇着不知从哪变出来的扇子,上了渡口的船,“那我回去了。” 船越行越远,直到转过一道弯后,楚时朝才离开渡口前往欲晓天。 看不见楚时朝后,殷晚参的脸彻底冷下来,一把扔了手中的折扇。 “尊主。”划船的船夫在他脚边跪下,撕去伪装,正是展四方。 “回欲晓天。”殷晚参无力的坐下,冰凉的指尖抹了把脸,“回去。” “好。”展四方捏了个诀,这艘船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水上,再出现时已经是欲晓天下的河流里。 再次呼吸到熟悉的寒冷味道后,殷晚参才稍稍静下心来。 “四方,”他无比头疼,“时朝知晓我与他结契之事了。他此刻正往欲晓天赶来。” 展四方在他对面坐下,沉吟片刻,“还需要我扮演您么。” 殷晚参未回答他这个问题,眼眸发红,自顾自道:“那些正道人还是不放过他,他那么好,为何要让他们平白污蔑。” 展四方察觉他状况不对,急忙安抚:“正道之人向来伪善,尊主不必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旁人如何说,与您和澄渊君都无关。” 殷晚参靠着乌篷,眼底闪过一抹厉色,直直望着展四方,神色阴森恐怖,与传言中的凶残暴虐完美契合,“可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就算如此,那些人也不放过他。” “在折野宫,我真的好想把他们全杀了。”殷晚参怔怔道,“但是我不能。只要我做一件坏事,他们就会对时朝做百件。” 展四方静静听着,沉声问道:“您不必将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澄渊君既然与您结契,便说明他愿意为了您不顾流言蜚语,承担这一切。” “可我不愿。” 他抬手抚过展四方衣裳上的凤凰纹,面带苦涩:“我不能选择我的父亲,也无法舍弃我的身份。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爱的人为了我而痛苦。” “您的意思是……” 殷晚参收回手,目光变得悠远,眼中的光暗了下去,“我不能选择,但他有的选。” “眼下他失忆了,没没办法选,我便替他选。” 展四方已经察觉到了殷晚参要做什么,尽力劝慰:“您会后悔。” “没关系。”殷晚参勾起抹笑,“没了这层身份,我也能更好的陪在他身边。” 见他真的决定要那么做,展四方急了,“结契本就是两方情投意合结为一体,您若执意一人解契,势必会遭反噬!” “那又如何。”殷晚参手心朝上伸出手,“我殷晚参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反噬。” 展四方白了脸色,却又不敢违抗,拿出金色面具放在了殷晚参手中,“您真的要这么做?哪怕以后澄渊君想起来后会恨您?” 楚时朝恨不恨如今不在殷晚参的脑海里,他安慰展四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抬手换上一身往日衣裳,轻车熟路的戴上金色面具,“眼下的事最重要。” 他起身,立在船头,望着不远处的欲晓天峰,回眸看了眼展四方,轻声道:“四方,帮我准备笔墨。当年他写了封婚书与我。” “今日……我便写封休书还他罢。” ------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来啦!喜欢的可以收藏哦! 《拯救病弱夫君计划[穿书]》 文案:放个预收,喜欢的可以收藏哦~ 《拯救病弱夫君计划[穿书]》 文案:  “相府小公子嫁进宣王府后,病秧子宣王能站起来啦!” 此消息一出,上至深宫,下到坊间,全民哗然。 听闻小公子姚予深相貌丑陋,笨如猪狗,若不是八字相合,根本配不上宣王! 如今一看,他俩竟是傻子配病秧子,天生一对! 看够了笑话,一年一度万花节上,众人看到宣王与一名俊美如仙的男子同行。 举止亲密,宛若神仙伴侣。 所有人以为这人是宣王寻的新欢,可却听他咳了一声,柔声唤那人:“王妃。” 众人:??? 王妃?!他?! 说好的相貌丑陋呢! 骗人是不是?! * 姚予深一朝穿成书里短命的宣王妃,想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让宣王活下来。 他一介文科生,既不会扎针,也不会配药,怎么救?! 洞房花烛夜,姚予深望着躺在床上的俊美宣王,面如古潭,心里却翻江倒海。 宣王头顶为何会顶着“死亡值”三个大字?! 姚予深欲哭无泪,憋红的眼眶在仇将鹤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仇将鹤:“本王听闻,王妃不愿嫁给本王。” 姚予深点头,眼睁睁看着仇将鹤头顶的死亡值从95变成了96。 嗯? 仇将鹤:“你想离开?” 姚予深疯狂点头,他才不要做男妻! 结果……死亡值从96变成了98。 随之而来的就是仇将鹤面色发青,呼吸不畅。 姚予深:!!! “你……” 姚予深一把打断仇将鹤,脱口而出:“我不走了。” 话音落下,死亡值:94。 他不信邪,试探道:“明日我就走。” 死亡值缓缓变成了95。 姚予深:…… 拿捏我是不是?! * 后来仇将鹤病好了,不会再有死亡危险,姚予深也准备离开。 “想走?”俊美健壮的男人扣住他的腰,强势将他带进怀里。 “今日的情话,王妃还没说与本王听呢。” 过了段日子,姚予深看着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 姚予深:居然忘了这是个生子文QAQ! 食用指南: ①1V1 HE ②情话小达人受×爱听情话攻 ③攻是真有病,后面身体会好,xx不是问题(这是可以说的吗!) ④崽崽会在后面出现! 第25章 欲晓天魔宫,不苦殿里,殷晚参正伏在案前,全神贯注,一字字写着休书。 展四方立在他身侧,边磨墨边偷看休书的内容。令他意料之外的是,这封休书用词工整,绝口不提两人真实情意,冷漠的仿佛每对道侣都能套用的模板。 一刻钟后,殷晚参放下毛笔,对着刚写好的字吹了吹,待到墨迹干后,细致的折了起来。 “等会儿把这封休书交到他手里。”殷晚参道,“待他离开欲晓天,派手下人把消息传出去。” 他起身,拿着装鱼食的瓷盘走向殿外的潭水。 “您真要这样做?”展四方追上去,望着殷晚参冷淡的侧脸,心一沉再沉。 “嗯。”殷晚参倚着木栏杆,将鱼食撒进水里,垂眸看着肥胖的锦鲤挤在一起抢食吃。他神情淡漠,眸里没有一丝光。 “世人都知晓我喜怒无常,”殷晚参又撒了把鱼食,“消息传出去后他们也只会认为我玩腻了。不会对他怎样。” 展四方静静听着,末了问了一句:“属下认为,澄渊君不需要您这样的维护。” “由不得他。”殷晚参望着争抢的鱼群,直接把盘子扔了进去,“我是魔尊,要做的事,不需要任何人理解。我要如何就如何。” “……是。”展四方低垂着头,没法再劝。 殷晚参自知言重,在展四方肩头拍了一下,“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是啊,”展四方咧嘴笑了,“等您不走了,那些家长里短的案子都得归您。” 他刚想逗殷晚参笑,就见秦五烈莽莽撞撞闯了进来。 “呆子,怎么了。”展四方皱眉。 殷晚参也看向他,秦五烈这架势,不知情的还以为正道大军攻上了欲晓天。 秦五烈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尊主,澄、澄渊君到了!就……就在宫外!” “站起来说话,”展四方一把把他揪起来,怒斥,“澄渊君是家里人,你以为是谁!” “我……” “好了,”殷晚参烦躁的敲了敲栏杆,面色不虞,“把他带过来,你亲自去。” “是。”秦五烈领命离开了。 展四方跟着殷晚参回不苦殿,主动道:“澄渊君见过我,我回避。” 殷晚参“嗯”了声,从法器中取了颗灵丹含在嘴里。这能短暂改变他的声色,不会让楚时朝认出来。 展四方亲自替殷晚参带上面具,腹中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了一道叹息。 “不必担心,很快就过去了。”殷晚参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待到展四方退下,殷晚参登上台阶,在极为宽大的座椅上侧躺下,挥手放下两侧的纱幔。虽说变了声音,他还是怕楚时朝会认出他。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殿外。 将楚时朝送到后,秦五烈识趣的合上殿门,只留两人在殿中。 楚时朝目不斜视,直直盯着高台阶上,藏在纱幔里的人。思索片刻,轻声道:“为何不出来见我。” 殷晚参深吸口气,悄悄攥紧了冰凉的手指,强忍住颤/抖,嗤笑了声,“你多大的脸面,要本尊见你?” 那人的声音清澈悦耳,宛如他路上见过的解封的溪流。与传说中凶残暴虐似乎搭不上边,但话中不加掩饰的不耐,却又是他暴躁的佐证。 闻言,楚时朝锁紧眉头。 一路上,他想了许多会和殷晚参结契的缘由,却从没想到他与殷晚参的关系会如此陌生,好似两人只是被迫绑在一起的陌路人。 隔着纱幔,殷晚参看不清楚时朝的神情。但能猜到他正垂眸思考。 “你怎的突然来了?”殷晚参佯装不悦,“本尊说过,没事不要踏进欲晓天。这才多久,你便忘光了?” 楚时朝实话实说:“我忘了这五年的事。” “是么?”殷晚参陡然提高声音,似乎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竟真的笑了出来,“原来你也有今天。我还以为,天上地下,你无所不能了呢。” 许是他笑的太肆意,楚时朝沉了脸色,又道:“今日我来,是想问结契之事。” 对于此事,他并未想出解决之法。根本缘由是他想不起来到底为何要与殷晚参结契。 仅有的印象里,殷晚参对他来说只是杀人如麻的魔尊之子,何时登上魔尊之位他都不知晓。如今他忘了两人之间的种种。不论对谁,都无法两全。 殷晚参单手支着脑袋,另一手里摩/挲着晶莹圆润的耳坠。闻言,无声苦笑,心道就算知道了又怎样,接受一段完全不能共情的感情,对两人来说都是徒增痛苦。 他静了静心神,装作苦恼:“嘶……你若不说,本尊都忘了。我与大名鼎鼎的澄渊君,竟然还是结契道侣。” 楚时朝眉头皱的更深,殷晚参说的与他听到的半点不同。所有人都说他为了殷晚参宁愿叛离正道,可从殷晚参的言行来看,他们二人感情并不和。 到底是谁在说谎? 他想不通,解下时眠放在一旁,大步上前,想要看殷晚参的真面目。 “慢着。”殷晚参心头一惊,强忍镇定喊住楚时朝,“本尊不想见你,滚下去。” 楚时朝充耳不闻,一步步坚定的登上台阶,停在纱幔之前。隔着纱幔,他只能看清屏障后影影绰绰的人影。只需一抬手,他便能见到殷晚参的真身。 “澄渊君,”殷晚参忽然笑了,直起身子倚着扶手,“我劝你别看。否则……你破了戒,又该反过来怪我了。” 楚时朝即将碰到纱幔的手停顿片刻,心知他大概只有这一次机会靠近殷晚参,错过就真的错过了。他低声道:“抱歉,多有得罪。” 随后,一把撩开了纱幔。 纱幔后的景象却让他呼吸一顿,连殷晚参的脸也没敢看,直接转过了身。 可座椅上的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脑海中驱散。 纱幔里腻人的桃花味也在鼻尖消散不去。 殷晚参衣衫不整,就如从桃树上飘落的花瓣,粉/嫩/诱/人, 他随意搭着的深色披风,衬得他肤如脂玉般嫩滑。锁骨分明的肩膀肆无忌惮裸/露着,大片大片裸/露的脊背弯曲欲晓天峰终年不化的积雪。而散乱的墨发好似蜿蜒的河流。 在披风下半隐半露着一截又细又长的白皙双腿,突出的脚踝还泛着桃花般淡淡的粉。 楚时朝紧闭双眼,捏着眉心,心里烦躁至极。 他沉默时,殷晚参心道好险,差一点就失算了。不过,他知楚时朝不会再看他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声,楚时朝正要走下台阶,腰带忽然被从后勾住了。 “澄渊君,”殷晚参贴上来,双手环住楚时朝劲瘦的腰,温热的胸膛紧挨着他的后背,轻轻在他耳后呵了口气,“好看么。” “放手。”楚时朝捏住他的手腕,将他拨开了。 “为何要放。”殷晚参不依不饶,金色面具贴在楚时朝后颈,柔嫩的手抚上他的侧脸,又勾住他一缕墨发,“我们是道侣,做亲密之事再正常不过。” 他扯开楚时朝衣裳前襟,将手伸了进去,肆意抚/摸,“你不想试试么,很舒服的。” 殷晚参嘴上有多放荡,心里就有多沉甸甸。若非无计可施,他根本不想做出这幅姿态。 不过,能达到目的,也无所谓。 “我知你今日是何目的,”殷晚参得寸进尺般将一条腿曲起,挤进楚时朝两腿间,膝盖从上至下磨蹭着,他声如鬼魅,“只要你肯陪我,任何事我都答应你,如何?” “够了。” 就在他大胆将手沿着楚时朝腹部滑下时,一道强劲的灵气猛的将他震开了。殷晚参胸口一闷,险些吐出血来。 他忍住喉咙的痒意,倚了回去,“看来,澄渊君还是一如既往地嫌弃本尊。” 楚时朝整好衣裳,万万没想到殷晚参是这副模样。 “慢着。”殷晚参打了个响指,在殿门上加了道禁锢,“欲晓天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澄渊君若有事,不妨坐下来好好谈谈。” 说着,殷晚参手边的小桌上出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我只想问你,你我二人结契之事。” 殷晚参心头沉到谷底,却还要故作轻松。几乎是万分不情愿的啧了声:“就为这事?看来你终于觉得这场玩闹该结束了。” “玩闹?”楚时朝皱眉,“我与你结契,是假的?” “当然。”殷晚参从纱幔后贪恋的望着楚时朝,违心的话张口就来,似乎他已经灵肉分离,是他人在管理这幅躯壳,“不然我为何要与你在一起?” “在我眼里,”他讥讽道,“也就只有你的脸尚且合我心意。” “算来也一年了,”殷晚参不给楚时朝说话的机会,“本尊累了。这局算我输,你……满意了吧。” 楚时朝回身盯着纱幔后的殷晚参,眼神晦涩不明:“解契?” “是啊,”殷晚参挑开纱幔,露出面具一角,“我早就腻了。你知道的,得不到的东西一旦到手,就变得无趣了。” 说着,殷晚参抬手,从食指尖挤出一滴血,猛的弹向楚时朝。 结契道侣,血液交汇,共生共灭。 楚时朝躲闪不及,那滴血直直没入他眉心,迸出一道红光后,便消失不见了。随之而来的,心头一片空空荡荡。 “你想要的都给你了,”殷晚参收回手,“现在可以走了。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 他笑了声:“我还挺想和你睡一觉的。” 楚时朝想要再问,殿门猛的打开,秦五烈走进来挡在他面前,“澄渊君,请。”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因为缺失记忆无法知晓。 “殷晚参,你当真没骗我。”楚时朝最后问道。 殷晚参怔住了,隔着纱幔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无比坚定道:“绝不骗你。” 话音落下,楚时朝立在原地,片刻后离开了不苦殿。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殷晚参从纱幔后站出来,摘下了面具。他神色平静,似乎方才演了一场戏的不是他,他不可置信,自己竟然真的能把话说的那样绝情。 “休书我已经派人送过去了。”展四方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尊主,您的目的达到了。” 殷晚参指尖上还残留一滴血,他伸出殷红的舌尖将它卷进唇齿,他回眸望着展四方,忽然笑了:“把消息传出去。” “从此以后,欲晓天与楚时朝再无瓜葛。” “接下来您要做什么。”展四方看着殷晚参强颜欢笑的模样,心头酸涩,“还要回楚宗么。” “嗯。”殷晚参抬手换上楚宗宗服,将金色面具放在桌上,“如今我也只有靠这个身份陪在他身边了。” 想起楚时朝离开时的神情,殷晚参只觉得胸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他没有任何时候,比眼下更想见到楚时朝。 他匆匆吩咐展四方写信告知楚虞山这件事,自己如一阵烟雾般消失在了原地。 展四方静默片刻,和进来的秦五烈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我总觉得澄渊君生气了。”秦五烈对感情一窍不通,半知半解地抓了抓后脑,“万一日后他知晓了,还会和尊主在一起么。” “当然。”展四方收起殷晚参的面具,“澄渊君对尊主的情意世人皆知。眼下只不过是受记忆影响,迟早会想起来的。” 他忽然想到件事,咧嘴一笑:“傻子,你信不信,澄渊君还会喜欢上他的殷师弟。” 秦五烈又不懂了,憨憨问道:“喜欢上之后呢?万一他发现了尊主的身份又该咋办?” “闭嘴罢。”展四方收敛笑意,低声道,“尊主都猜不到,咱俩又能想到什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 * 楚时朝出了不苦殿,送他出欲晓天的魔人将一封休书递给了他。 他将休书看了,纸上的字迹工整漂亮,写它的人必定是个多情之人。可字里行间,透露着的全是无情。似乎他与殷晚参之间,真的只是一场争夺输赢的较量。 他沿着下山路慢慢走着,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天忽然下起了雪。这场雪无声无息,落在楚时朝的墨发上,缠/绵眷恋的不肯融化。 楚时朝折好休书,贴身放着。在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从始至终没有回眸看一眼立在山上的魔宫。 就在他离开欲晓天境,走在寻常小路上时,路过了一个不起眼的茶摊。坐在里面的人影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人身着楚宗宗服,并未佩剑,手边放着把骨扇。身姿挺拔,墨发不时被冷风吹起,微微有些杂乱。他单手撑着下颌,精致的侧脸让人移不开眼。 他神色郁郁,不时望向上山的路,似乎在等人。手边的茶热了又凉,几杯过后,楚时朝猛的回了神。 他直直盯着那道身影,竟没想到殷师弟会在这里等他。 “阿殷。”他低低唤了声。 可他忘了周遭不时有人经过,话语声,车辙声,混合着呼啸的风,轻易就淹没了他的话语。 隔着一条并不算宽阔的路,那人竟然真的听到了。他回身怔怔看了他一眼,眉眼间的忧虑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换上一抹喜色,直直向他奔来。 “师兄!” 楚时朝被他扑了个满怀,不得不环住他站稳身体。殷晚参带来的一阵寒凉的雪与檀木香混合的风浪,与他一起争先恐后的扑进了他怀里。 殷晚参紧紧抱着他,冰凉的鼻尖贴着他的脖颈,含蓄而克制的呼吸着楚时朝的味道,难得撒了个娇,“我还以为你不下来了。” “你不是回宗了。”楚时朝察觉到他的不安,没推开他。 闻言,楚时朝仰首,可怜兮兮地望着楚时朝,“我不放心你,悄悄跟过来了,师兄不会怪我罢。” 若给楚万千,楚时朝必然会罚他。可眼前的人是殷师弟…… 楚时朝勾唇浅笑,为他拂去鬓边的雪,缓缓摇头,“不会。” “那我便放心了。”殷晚参趁着低头的瞬间,放肆的将额头抵在楚时朝颈间,片刻后离开了楚时朝怀里。 怀里的热度散去,楚时朝不知为何想起了不苦殿里的那杯冒着热气的茶。 他牵起殷晚参的手腕,将他带回茶摊里,“喝杯热茶,别冻着。” “好。” 殷晚参垂眸饮茶,心里忐忑不安,生怕楚时朝看出异样。又不敢提结契之事,思来想去,连杯里的茶喝光了都没察觉。 “怎么了?”楚时朝拿过他的茶杯,又斟满,“在想何事。” 殷晚参咬住下唇,转念一想,凭他的性子,不问似乎很不对劲。索性心一横,直言问道:“在想师兄与殷晚参的事。” 楚时朝淡色的指尖在桌上点了两下,并未隐瞒:“他与我已经解契了。” “但有一事我并不解。” “何事?”殷晚参浑身紧绷起来,战战兢兢望着他。 “他说我与他结契,不过是一场玩闹。”楚时朝垂眸,“可我不信。” “那你……觉得该是怎样?”殷晚参轻声问。 楚时朝脑袋空空,缓缓摇头:“不知。” 殷晚参沉默片刻,决定打破楚时朝最后一丝犹豫。他佯装尴尬,凑近楚时朝低声说道:“其实我听万千师兄说过,你与殷晚参……从不和睦。” “那些传言,不过是殷晚参放出来的。只是为了气正道修士。” 楚时朝与他对视,见殷晚参虽面带愧色,但并不似作假。 “万千说的?” “是。”殷晚参一股脑把锅推到楚万千身上,“他亲口说的。” 楚时朝颔首:“我知道了。” 殷晚参心道看来得加急再给楚虞山写封信,让他好好“教教”楚万千该如何说话。 “对了师兄,”殷晚参适时转开话头,“我们接下来去哪?” 楚时朝望着茶摊外,雪还在下。他思虑片刻:“既然你在这里,就不急着回宗了。” “慢慢走罢。” 第26章 说要慢慢走,殷晚参本以为楚时朝随口说的,没成想两人真的整整走了两天。从欲晓天一路走到了魔境最繁华的雷断城。 之所以称为雷断城,是因百十年前,第一任魔尊飞升渡劫时,一道天雷将这里劈了个粉碎,过后几十年才又重建起来。 殷晚参虽是魔界之首,却很少到雷断城来。 楚时朝是失忆后第一次到魔境来,这里与他想象中并不同。魔修并不是外界传言中的丑陋不堪,恰恰相反,他们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人。 走了没一会儿,殷晚参便累了。扯着楚时朝剑穗儿不愿挪步,漂亮的眼睛四下扫过,定在了一家酒楼上,“师兄,我饿了。” 楚时朝任他拉扯,自顾自向前走:“你我都已辟谷,无需进食。” 其实他是怕这里的饭菜不合殷晚参口味,左右再有一个时辰就能乘船到团花岛了。 “我饿了!”殷晚参不愿挪步,殷红的唇喋喋不休,“我等了你那么久,这两日又是幕天席地。砍头尚且还有顿饱饭,我陪了这么多天,吃顿饭很过分么!” 楚时朝脚步一停,垂眸凝视殷晚参,附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知不知,街上的人都在看我们。” “那又如何。”殷晚参冰凉的眸子扫过周遭,“我和师兄说话,与他们有何干。” 周围听到此话的魔修,个个垂下了头,不敢再看过来。 楚时朝低笑,脚步一转,朝着酒楼走去,不忘打趣殷晚参:“你在家里肯定是个小霸王。” 殷晚参才不理他。 两人甫一踏进店里,大堂里的众人全都望了过来。若有所思的打量他们。 二人皆身着素净的楚宗宗服,在一干深色衣裳里尤为扎眼。再加上楚时朝身上无法磨灭的正道之气,一眼就能看出他二人并非魔修。 好在店家做正道修士的生意,乐颠颠跑来问要点什么菜。殷晚参随口说了两个,拒了酒,让小二上了茶。 两人坐在角落,既能看清大堂全貌,也能隐藏自己不被更多人发现。 就如楚时朝所言,殷晚参根本不吃酒楼的菜。 “你……” “嘘。”殷晚参将食指竖在唇前,眼里划过一丝狡黠,凑近楚时朝,“听你旁边那桌在说什么。” 楚时朝在殷晚参额头上弹了下,“窥听他人言语并非君子所为。” “是是是。”殷晚参嘴上敷衍着,撑着下巴听的认真。 他并非是故意缠着楚时朝来酒楼的,而是酒楼人多嘴杂,想要探听什么,这里最方便不过。进酒楼一刻钟,就已经听到四五桌人在说他休了楚时朝的事。 殷晚参垂眸,如此算来,正道也应全知晓了。 他抬眸偷偷瞧楚时朝,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许是神情太过凝重,搭在桌上的手腕忽然被楚时朝拍了拍。 “嗯?” “你不必太过在意此事,”楚时朝与他对视,眸里闪着温和,“旁人怎样说,与你我无关。” 殷晚参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故作镇定抽回手,捏着茶杯晃来晃去,“师兄都不在意,我又为何在意。毕竟……与殷晚参结契的人是你不是我。” 楚时朝不由失笑,完全不知为何殷晚参又生气了。 “走了,不是还要去团花岛么。”殷晚参起身,直接将银子丢在了桌上,大步朝门外走去。 可就在他左脚踏出门时,忽然察觉到危机,脚尖一点,在空中转了个圈,不过眨眼间,他已经稳稳站在了几步开外,从袖中抖出了一柄软剑,警惕地望着街的另一侧。 而他此前站的地方,斜斜插着一柄颤/抖的灵剑。 下一刻,楚时朝便到了他身边,严严实实将他挡在身后。 “受伤了么。”楚时朝回身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个遍,神色阴沉,浓的能滴出水来。 他的脸色的确太难看,殷晚参一时间也顾不上看别处。攥住楚时朝的手腕摇了摇头,“无事。” 两人的动作,在他人眼里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连灵剑的主人都没反应过来。 待到殷晚参收起软剑,两个人影才从人群中钻了过来。他们二人年纪不过十几,身着一模一样的衣裳,却看不出来是哪一家的。其中一个满头大汗,另一个惊恐未定。 都是不太聪明的模样。 “剑是你们二人的?”楚时朝沉声道。 “……是。”满头大汗的那人弯身行礼,“我们二人被一魔修追到此地,方才……他打飞了我的佩剑。” 他的同伴急忙点头。 “此事是我不对,愿受责罚。”满头大汗的少年诚恳道。 “莽撞冒失,的确该罚。”楚时朝将灵剑放进他手里,“你自回门派领罚。” 少年诧异的抬眸,看着楚时朝已经转身离开,走向了另一个极其俊美的男人。 待看清楚时朝容貌时,他眸子霎那间亮了起来,快步追了上去,单膝跪下:“团花岛岳门弟子见过澄渊君!” 街上的众魔修精神为之一振,他们早就听闻澄渊君与魔尊是道侣,可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听见楚时朝的名号,纷纷望了过来。 殷晚参正心烦,闻言,越过楚时朝肩头看向他,皱着眉头不悦道:“你嘴里吃了扬声符么。” 他上前两步,揪起少年的领子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楚时朝眸色一深,带着另一名少年也离开了。 余下的魔修面带诧异,相顾无言:“方才,到底哪个是澄渊君?” * 雷断城外的树林里,殷晚参嫌弃的松开少年,退后两步让开了。 楚时朝凭空出现在他身后,单手抵在他腰上,低声训斥:“太过莽撞了。” “那又怎样,”殷晚参皱眉,“若是还留在那,明日又该有你逗留魔境,不回楚宗的传言了。到时他们若说你……” “说我什么。”楚时朝已经猜到了殷晚参要说的话,眸色软了下来。 “说你对殷晚参……恋恋不忘,”殷晚参咬牙切齿,“余情未了,说不定过几日就会旧情复燃。” 楚时朝无奈低笑,替他理顺乱了的墨发,“放心,不会。” 殷晚参不懂他是说不会有这种传言,还是说不会旧情复燃,稀里糊涂的哼了声。 见两人交谈告一段落,两名少年走上前,再次单膝跪了下去:“是弟子鲁莽,冲撞了二位,还请澄渊君责罚。” “起来。”楚时朝勾一勾手,凭空扶起了少年。 “方才之事无需放在心上,”他温声道,“但佩剑之事,回去后定要自行领罚。” “是!” 说罢,楚时朝转身要走,又被少年拦了下来。 “澄渊君,我们有一事想请您帮忙。”少年衣衫不整,满头大汗,目光却清明诚挚。 殷晚参本不想管,但看了眼楚时朝的神态,认命的转向少年,“你们团花岛就在不远处,为何要请澄渊君出手?” 两名少年对视一眼,眸里满是焦急:“我们二人原本出门历练,此番路过魔境就是要回团花岛。” “可忽然有魔人追杀我们,我放了求助烟火,至今已有六个时辰,却还不见有师兄弟来。所以……” 一般来说,以修士的移动速度,两个时辰赶来支援都是慢的。六个时辰都不来,团花岛上必定出了问题。 殷晚参看向楚时朝,“师兄,你怎么看。” 楚时朝沉吟片刻,“先将他们送回团花岛。” “好。”殷晚参没有异议,心里却想是不是他离开欲晓天太久,怎的所有事都和魔人有关。若团花岛真出了事,恐怕这件事还会砸在他头上。 闻言,那两名少年彻底松了口气。 澄渊君是正道最有名的修士,有他在,定能安全回到团花岛! “多谢澄渊君!多谢师兄!”两名少年行了一礼。 没工夫寒暄,四人朝着渡口走去。 路上,少年主动说了姓名:“我名唤岳天兰,他是岳天恒,我们二人是岳门内门弟子。” 殷晚参扫了岳天兰一眼,心道哪是内门弟子那样简单。岳天兰是岳门门主岳鸿的独子。他此刻不肯表露身份,恐怕还是有所顾虑。 不过与他又有何干,将人送回团花岛后,他还要和楚时朝游山玩水去呢。 “师兄。”殷晚参毫不避讳的扯着楚时朝的剑穗儿,“我听闻明宗境内有一处秘境,景色甚好,你不想去看看么。” 他的小心思楚时朝哪会不知晓。 楚时朝故作严肃:“不想。” 殷晚参瞥了眼岳天兰两人,从法器中摸出扇子,撑开挡住半张脸,低声对楚时朝说:“我想去。” “你想去也未尝不可。”楚时朝停在渡口边,望着平静的水面,“答应我一件事即可。” “何事?” 殷晚参大方问道,心说再过分的事他都答应过,还怕失忆后的楚时朝能难住他! 楚时朝静了片刻,微微将脑袋斜过来。从旁人眼里,他似乎在与殷晚参额头相抵。 他说:“日后别再为我生气,你皱眉头我就要担心。” 殷晚参一怔,鼻头酸涩,险些没忍住,他嘴硬道:“我何时为你生气了。” 楚时朝笑了:“方才,前日,在路上,宗门里。” 殷晚参无可辩驳,收起扇子,悄悄握住剑穗儿,“那你为何要担心我。” 此时船来了,岳天兰两人先上了船。 楚时朝借此机会,轻轻碰了下殷晚参未戴坠子的左耳,声音低的蛊惑人心,他说:“你一皱眉,我就要担心,你家里养出的小霸王……” “被我丢在路上了。” 第27章 殷晚参浑身一顿,难以想象这番话出自楚时朝之口。他狐疑地瞥向楚时朝,轻声说道:“师兄,你对万千师兄也如此么。” 不怪他疑惑,只是今日的楚时朝实在是与失忆前太像了。 楚时朝但笑不语,收起殷晚参的扇子扶他上船。 殷晚参撇嘴,不用问也能想通,此刻楚时朝肯定在想大概只有他需要人劳心费力的管着。 他哼了声,盘腿坐在船头不理楚时朝。 从雷断城到团花岛的距离并不近,约摸天色昏暗,月挂枝头时船才靠岸。 团花岛是个极大的岛,四面环水,岛上分出了几个城和几个镇。而岳家处于岛上一隅,远离城镇。 殷晚参和楚时朝使了传送符,带着岳天兰两人传到了岳门外。岳门有禁/忌,只有本门弟子才能通过宗门外的迷阵进入里面。 甫一踏上这块地,殷晚参便察觉出了不同。面前的竹林里有浓浓的魔气,还有……血腥味。 他皱眉,心道岳门中人恐怕凶多吉少。 楚时朝与他有同样的想法,和他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说出来,跟着岳天兰两人进了迷阵。 越走越近,殷晚参打量着周围,极好的视线落在了一片草叶上。碧绿的草叶上,沾着已经干涸的浓稠血液,可在它周围却并未发现异常。 他猜测,如果那是人血,受伤之人不是化成齑粉,就是被带走了。 他与楚时朝耳语一番,楚时朝也看了过去。 “会不会是灭门?”殷晚参压低声音,确保岳天兰两人听不到。 楚时朝已然认识到这并非一般事件,说出来自己的猜测:“有可能。” 殷晚参看向岳天兰,若真是灭门,他可就是岳家唯一的后人了。有极大可能,是日后将他视为仇人的岳家新门主。 四人走的并不快,可岳天兰的面色越来越苍白。 他有预感,宗门出事了。 想是一回事,可真当看到又是一回事。 岳门门户大开,门内弟子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几道蜿蜒的而下的血液已经干涸在了台阶上。 岳天兰与岳天恒眼眶发红,浑身发麻。呆滞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不想相信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们全都苍白的倒在面前。 岳天兰稍不注意,鞋尖踩到了一滩血里。他怔怔望着被染红的靴子,呼吸猛的加重,急忙后退两步,撞到了殷晚参身上。 他回头望着殷晚参,一行泪从眼里涌出,嘴唇颤/抖,抓着救命稻草那般揪着殷晚参的衣襟,“我……” 不等说完一句话,他又猛的推开殷晚参,转身往门里跑去,不停念叨着要找父亲。 岳天恒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殷晚参被他推了一趔趄,楚时朝急忙攥住他的手腕。 “无事。”殷晚参摇头,整了整衣襟,跟着往里走。 “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师父,”楚时朝沉声道,“派人来查凶手。” 殷晚参在一具尸体前蹲下,冰凉的手指摸过他脖子上的伤口,敏锐的察觉到了魔气。这股魔气很陌生,并不是欲晓天里的任何人,但难保不是谁雇来的杀手。 他起身拍了拍手,与楚时朝对视一眼,“是魔气。” 此时此刻,殷晚参都能想到一日后,修仙界里又要传他凶狠残暴,灭岳门满门的传言了,就算此事不是他做的。 “师兄,”殷晚参倚着尚且干净的石柱,目光跟着楚时朝转,“你觉得……会是殷晚参做的么。” 闻言,楚时朝检查尸体的动作一顿,脑中莫名其妙的想起那股腻人的桃花香。他垂下眼眸,躲开了殷晚参的目光,“暂且不知。” 殷晚参不觉得怪,楚时朝就是如此。没有证据之事,他从不妄下结论。 “你可曾听闻岳门与欲晓天有仇恨?”楚时朝问。 “未曾。”殷晚参坦然。 团花岛与魔界挨得近,正道修士与魔修间或有摩/擦,但从未有死伤。而岳门门主岳鸿虽然倔强的不讨人喜欢,却远不恨他到杀他满门的地步。 两人边走边说,还未踏进正殿,就听到岳天兰撕心裂肺的哭喊。 十七八岁的少年,不过外出历练一番,回来时满门被灭,不当场走火入魔已经是心志坚定了。 殷晚参暗自叹了声,难得有些动容。 “怎的了?”楚时朝察觉出他的情绪波动,低声询问。 “无事,”殷晚参缓缓摇头,“不过是想起些儿时旧事。” “嗯?” 殷晚参一步步登上台阶,转身和楚时朝面对面。借着台阶比他高,以下犯上摸了摸他的脑袋,“师兄,我曾说过家里有个爱欺负我的堂兄,不是骗你的。” 楚时朝抬眸看他,静静听着。 “后来呢?”殷晚参自问自答,“后来他死了。” 带着他父亲一起死了。 殷晚参并未将这句话说出口,怕吓到楚时朝。 楚时朝听了没头没尾的这一句,缓缓皱起眉头,不知在思索什么。他对阿殷的过去知之甚少,可冥冥之中能够察觉出他在自责。 就在殷晚参嘴角的笑僵硬的快要挂不住时,楚时朝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轻摩/挲了几下,“我知道不怪你,不要把一切揽在自己身上。” 殷晚参眸子微颤,重新笑起来,意有所指道:“这么信我?” “万一我真的是万恶不赦的恶人呢。” 楚时朝仍是坚定的望着他,“不会,你不会。” 殷晚参笑了笑,抽回手朝着正殿走去。 有楚时朝这句话就够了。 楚时朝拾级而上,扶着时眠的手微微攥紧,总觉得殷晚参有事瞒他。 两人进了正殿,才知晓为何岳天兰如此撕心裂肺。 殿里血流成河,岳门长老死相凄惨,而门主岳鸿被乱剑钉死在宽大的座椅上。浑身都是干涸的血迹,死不瞑目。 殷晚参手指勾了勾,察觉到的仍是陌生的魔气。而且岳鸿身上的灵剑皆是岳门弟子的剑,无法顺着这条线索追查。 “澄渊君……”岳天兰连滚带爬的跪在楚时朝面前,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裳下摆,将泪全都抹在了他身上,极为悲哀的乞求,“澄渊君,凶手……一定要找到凶手!” 楚时朝将他扶起,沉声稳重:“你放心,宗里绝不会姑息此事,必定找出凶手。” 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俊秀的脸也变得扭曲。闻言身体一松,彻底昏了过去。 岳天恒赶忙护住他,轻轻放在地上。 “你们门主可曾有仇人?”殷晚参找了把尚且干净的椅子坐下。 “未……未曾听说。”岳天恒抹了把眼睛,比起岳天兰,他还算镇静。 殷晚参啧了声,“一个也没有?” 楚时朝也看向他,耐心解释:“若无深仇大恨,甚少会灭门。” 岳天恒吭哧吭哧想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想起件事,“我与少门主出去历练之前,曾见有一人来拜访过门主。那人面生的很,从未见过。” “就算如此,怎的认定他可疑?” “我们门主平日甚少与外人来往,”岳天恒双眼通红的看向殷晚参,“那日却与他促膝长谈,直到夜半时分才离开。” 闻言,殷晚参撑着下颌的手指点了点,忽觉这个场面十分熟悉。 若没记错,他们去玉宗那日,玉连天也与一个好友相谈甚欢。 “除此之外,”岳天恒怯生生道,“就是与魔界的魔人时不时打上一架。” 不等楚时朝发问,岳天恒先否决了,他不知这话在他们二人面前说对不对,犹豫片刻还是老老实实说:“虽……虽与他们时常打起来,但那不只是他们的错,我们也有。” 殷晚参眉头一挑,不由多看了岳天恒一眼。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正道弟子说出这番话。 他坐直身子,饶有兴趣:“你倒是和旁人不同,可又怎知他们不会怀恨在心?” “毕竟,凶手可是用魔气杀了你的师父和师兄弟。” “我……”岳天恒憋的脸色通红。 楚时朝也沉默的望着他。 “嗯?” “我……他们……”岳天恒五官皱到一起,“师兄们常趁着师父不注意,带我们去雷断城玩。专门找……” “找什么?” “找与我们一般大的魔修切磋。”岳天恒讷讷道。 殷晚参到不觉得有什么,只不过楚宗这种规矩多的宗门肯定不许。 果然,楚时朝已经皱起了眉头。 “门内弟子尚且禁止,何况与魔修。”楚时朝忍不住斥责。 “好了,”殷晚参打断他,“就算要责罚他也是之后的事,眼下还是想想凶手是谁。” 见他帮自己解围,岳天恒从心底里萌生出一些对面前清冷俊美师兄的好感,悄悄离他近了些。 “我问你,”殷晚参仍对他话里的那人有疑惑,“那日来的人可有何特征?” “特征?”岳天恒过目不忘,几乎瞬间想起来了。见他眸子一亮,殷晚参的心也提了起来,“他……” 可就在这时,一股快速流窜的魔气飞来,殷晚参猛的回首,楚时朝快他一步,拦住了一根银针。 不等殷晚参起身,楚时朝已经追了出去。 “你在这里看着他。”殷晚参在岳天恒肩上拍了下,为保安全给他留下了一件法器,“拿着防身。” 说着,不等岳天恒应答,追着楚时朝的身影追了出去。 第28章 殷晚参费了番力气才追上楚时朝,落在他身旁时周遭只有两人,并未见偷袭人的身影。 “人呢。”殷晚参打量四周,这里怪石嶙峋,看似杂乱,实则极有规则的摆放,是个不易察觉的阵法。 “进去了。”楚时朝指向左方,“那是岳门的禁地。” 殷晚参看过去,巨大的石头上的确刻着禁/忌的字样。 “你看清他的模样了?”他走到巨石下,冰凉的指尖抚过石头的纹路,分心查探这里的灵气走向,思索如何才能平安出去。 楚时朝面色不虞,“并未,但他身着的衣裳很眼熟。” “上面纹着凤凰。” 殷晚参动作一顿,看来他也该做点什么了,不然那些人都快忘了,他当初到底如何坐稳魔尊之位的。 他拍下手中的尘土,漂亮的眼睛眯起,似是打趣道:“欲晓天?看来,修仙界哪都有他们的身影。” 楚时朝望向魔修离开的方向,“他跟了一路,偏偏这时候出手。” “太过巧合了对么,”殷晚参接道,“看来,那日与岳鸿见面的人定不简单。” 魔修已不见了踪影,楚时朝并无探究其他宗门秘密的心思,也不打算追过去。 “师兄,”殷晚参却仿佛有着极大的兴趣,“不进去看看么。” 楚时朝摇头,“岳门禁地,只有门主才能进入。” “那可太荣幸了。”殷晚参勾唇一笑,扯着时眠的剑穗儿晃了晃,“今日/你我就要做一次门主了。” “此话怎讲。” “岳门精通阵法,这里灵气凝滞,师兄想必已经察觉了。”殷晚参拍了拍巨石,“而唯一灵气流通之地,就在这后面。” 他所言非虚,楚时朝的确已经察觉。 纵如此,他宁愿打破阵法,也不愿窥探禁地中的秘密。 “以你我之力突破阵法并非不可,”殷晚参眼睛一转,心知那名魔修就藏在里面,若此时错过,下次可就不一定遇上了,“可阵法一破,后来人都能找到禁地了。” 他抬眸与楚时朝对视,清冷明亮的眼里满是狡黠的光。殷晚参并不遮掩,他从不屑于在楚时朝面前掩盖自己的心思。 果然,楚时朝沉吟片刻,妥协了。 “进去之后只找出路。”他伸出手,掌心朝上对着殷晚参,“必须跟在我身边。” “当然,”殷晚参没与他双手交握,反而拉住了楚时朝宽大的袖子,“师兄说的话我都听。” 两人的手有片刻相碰,楚时朝细细感受着一擦而过的冰凉,不自觉攥紧了手指,低低“嗯”了声。 见他神情有片刻怔忪,殷晚参暗笑,上前一步与他并肩紧挨着,被楚时朝瞥了眼也不以为意。 现在天黑了,他和自家道侣靠这么近有问题么! 殷晚参理直气壮,就差跳到楚时朝怀里了。 他不觉得有问题,楚时朝却总要分心来看他。 两人的手臂紧挨着,冰凉的手不时触碰他的手腕内侧,每碰一下都是冰凉的颤栗。月亮当头,银色月华披在两人身上,投在地上的影子,暗暗昭示着两人的亲昵。 恍惚间,楚时朝闻到了一阵桃花香,与欲晓天里殷晚参身上的味道极为相似。 “你闻到了么。”他问。 “嗯?”殷晚参狐疑的瞧他一眼,“有味道?” 楚时朝垂眸盯着他精致漂亮的左耳,目光在耳垂上勾了下,鼻尖的桃花香愈发浓郁,可瞧着殷晚参不似作假的神情,他缓缓摇头,“并未。” 殷晚参觉得怪异,又怕是楚时朝发现了问题。 两人在禁地中越走越深,这里极其荒芜,只有黄沙和石子。绕过一段又一段路,才终于见到了灵气汇聚之地——一座大殿。 殷晚参放出灵识查探,陌生魔气也存在于大殿之中。 “就在里面。”他道。 楚时朝率先上前,抬手在紧闭的殿门上敲了两下,才用力将他推开。 殿里出奇的漆黑寂静,仿佛连气都不曾流动。殷晚参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他在右指尖上燃起一簇火苗,探进殿里后才发觉并非如此。 漆黑不是因为无光,而是殿里拢聚着一团浓稠的黑雾,吸走了光。 殷晚参收回手与楚时朝对视一眼,“看来这就是岳门真正的禁地了。” 楚时朝“嗯”了声,神色晦暗,扶着时眠的手垂下,反手握住了殷晚参手腕,“走吧。” “好。”手腕上的温热让殷晚参心头一跳,轻轻挣出来,不等楚时朝发问,冰凉的指尖滑过掌心,挤进了他的指缝,试探着将指腹贴在楚时朝的手背上。 楚时朝迈步的步子一顿,有些诧异的垂眸看殷晚参。手里的冰凉触觉仿佛是错觉,轻飘飘的并不真实。 “我……”殷晚参厚着脸皮寻了个蹩脚的理由,“我怕黑。” “牵着我就不怕了?”楚时朝忽然问了句。 殷晚参仗着天黑楚时朝看不清,红着耳朵“嗯”了声,“不怕!” 楚时朝清楚的看他红了耳朵,也不拆穿。只是同样小心翼翼圈起手,携着殷晚参迈进了黑暗中,“那你可千万不要松手。” 两人并肩跨过门槛,衣摆撩起又落下,殿门“乓”的一声也关闭了。殿里黑的浓稠,殷晚参索性闭上了眼,只凭灵力判断那名魔修在何处。 楚时朝紧握着他的手,温热的触感成了这里唯一可信赖的。殷晚参不由得很紧两步,紧紧贴着他的手臂,跟着他往前走。 “师兄,”殷晚参在楚时朝耳旁轻声道,“察觉到了么。” “就在前面。”楚时朝道,“小心些。” “好。” 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堂里无比明显,每一步都踏在两人心上。这殿看着不大,却仿佛无边无际,永远走不到尽头。 若不是有楚时朝在,殷晚参甚至要怀疑他们在殿里兜圈子。不然怎会一直找不到出去的阵法,而陌生的魔气也一直在周围漂浮。 一盏茶的功夫后,殷晚参更觉不对劲。他停下脚步,拉住了楚时朝。 “师兄,”殷晚参睁开眸子,尽管他与楚时朝离得近,一片黑暗中还是什么都无法看清,“别走了。” “为何。” 楚时朝低低沉沉的声音隔着一团浓雾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轻盈且不切实际。 殷晚参微微一怔,这个语气他再熟悉不过。 “马上就要到了,”楚时朝收紧手指,“不要闹。” “谁闹了。”殷晚参佯装生气,想要甩开楚时朝的手,却反被攥住了手腕。 楚时朝似乎无奈的笑了,附身凑近殷晚参,温热的手指在他手腕内测摩/挲着。 殷晚参皱起眉头,想要后退一步,鞋跟猝不及防撞上了硬邦邦的墙。不等他反正过来,整个人被抵在了墙上。 何时出现的墙? “怎么如此不听话。”楚时朝捧起殷晚参的手,在他掌心里落下了轻轻柔柔的一吻。 殷晚参眸子里的光比欲晓天峰上的雪还要冷上几分,眼前轻狂放浪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楚时朝。就算他有楚时朝的声音做伪装,瞒过天下也不可能瞒过他。 何况眼下楚时朝失忆了,更不可能做出此种事。 “师兄的话也不听了?” 殷晚参已经猜出眼前的人是个什么东西,他垂在身侧的手没去摸雀乌,而是握住了寻常软剑,“师兄的话当然要听。” 他垂下眸子,暂时不想打草惊蛇。 “楚时朝”轻笑一声,上前一步,“既如此,师兄问你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回答。” 殷晚参心头一动,恍然明白过来,方才出现的魔人就是给他下的套。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套出他的真实身份。 “你问。”殷晚参已经在思考如何才能最快把眼前的人捅死了。 “楚时朝”道:“我受伤后为何是你来照顾我,殷晚参呢?” “照顾你是宗主安排,其余不知。” “你与我一路同行,处处护着我,”他顿了下,食指曲起抬起殷晚参精致的下巴,“心里是否有我。” 殷晚参眼底划过一丝狠辣,嘴角却溢出声轻笑,“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冰冷的指尖攥住“楚时朝”的衣襟,殷晚参猛的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借着身体的触碰,他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想法,眼前的人腰间没有佩剑,的确不是楚时朝。 “想知道?”殷晚参冷笑一声,瞬间抽出袖中软剑,猛的插/进了那人的胸膛,血腥味四散开来,他又用力把剑往里送了送,一字一顿道,“恐怕这辈子你都没机会了。” “你……” 殷晚参推开他,片刻后在黑暗中听到了重物落地声。他闭上眼眸,无视耳边魔人被烧成灰的声音,深深叹了口气。 心底的魔性又有露头的迹象,殷晚参烦躁的把它压下去,摸索着捡起了软剑,独自在黑暗中行走。 看来已经有人对他的存在产生怀疑了,猜出是谁也并不难,放眼修仙界,没有哪门哪派比玉宗更会使幻境。 可眼下的问题是,为何要来这么一遭,仅仅为了摸清他的身份?那岳门满门被灭又是为何? 殷晚参暂且不知,指尖抵在墙上绕了一圈,终于碰到了不同的触感。 殿门就在眼前。 幻境需要有实物作为依托,而岳门禁地除了数不清的石头就只有这座大殿。石头可能性太小,只有这里了。 他手上用力,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不知楚时朝是否也进了幻境,殷晚参分心片刻,直接推开了门。 与他想的别无二致,门后就是禁地大殿的正门,而他身后黑黢黢的殿堂不见了,成了他们来时的路。 殷晚参垂首,他的左手正被真正的楚时朝紧紧攥在手里。见到他,殷晚参没由来的安心。 楚时朝双眸紧闭,额头上竟然冒出汗来,不知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师兄。”殷晚参晃了晃手,楚时朝没有反应。 “时朝。” “楚时朝!” 殷晚参有些急了,抽出手在楚时朝俊美的侧脸上拍了拍,“别吓我。” 正当他慌张的时候,楚时朝紧抿的唇张开一道缝隙,无声说些什么。 殷晚参听不清,只好仰头凑近他。 “殷……” 殷晚参还是听不清,干脆一手搭在他肩上,把他拉下来,心道不会也在幻境中看到他了罢。 “殷……” “殷?殷晚参么!” 殷晚参急躁,恨不得钻进楚时朝的幻境里,看看里面的到底是个什么妖怪!正当他侧首细听的时候,搭在楚时朝肩膀上的手臂被握紧了。 他脚下也跟着动了两步,时眠若有若无的贴在了他腰侧。 殷晚参猛的回首,猝不及防对上了楚时朝沉默温柔的眸子。这双眼睛他看过无数次,却没任何一次比眼下更漂亮。 就连悬在天上的月亮都要退让三分。 殷晚参下意识想后退,却见楚时朝眼眸中荡漾起一抹笑意,唇角扬起,轻声说:“是……” “阿殷。” 第29章 殷晚参愣了下,猛的移开与他对视的眸子。双耳止不住的发烫,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未曾感受到胸膛中不受控制的震颤了。 明明眼前的人是自己最亲最近的道侣,可殷晚参此刻就如同调皮的稚子,不敢去看严肃的长辈,只想一个人收拾自身的狼狈。 虽有夜色遮掩,楚时朝的视力仍非常人能比,他无比清楚的瞧见了殷师弟精致凝白的耳朵红了大半,向来清冷的眼尾多了半分不自在。 殷红的唇抿起,水润的宛如飘在水中的桃花。 他直愣愣看着,又一次闻到了桃花香。 片刻后,殷晚参试探着收回手臂,楚时朝没逗他,松开了手。 殷晚参转向一边,呼吸有些急/促,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是勾着他的脖颈对视一眼就紧张的要死要活,哪里还有当初未结契时和他缠/绵的胆子! 何况两人同床共枕这么久,更脸红的事都做过,看一眼又如何…… 他愤愤不平,揪着胸口的衣襟难以维持清冷的面容。思来想去,把这一切归结到他已与楚时朝解契上。 既然解契了,他就不是自己的道侣了!和爱慕对象暧/昧,会这样很正常! 殷晚参心知这个理由不能说服自己,偏把它当真相。再转过身对面楚时朝时,厚着脸皮继续装清冷。 “你在幻境中见到我了?”殷晚参最喜欢迎难而上。 楚时朝:“不曾。” 殷晚参:“……” 那又为何叫他的名字?!有奇效么! 见他生气,楚时朝移开视线,温和说道:“你见到了谁?” “与你无关。”殷晚参咬牙切齿,重重哼了声。其实从楚时朝无意识的话中,已经猜到他到底在幻境中看到了谁。 自然是他。 是他殷晚参! 除了他,没有人能够让楚时朝在无意识时还挂在心上! 他不愿说,楚时朝也不逼问,无奈摇头,唇边却有不能忽视的笑纹。 两人静了片刻,殷晚参望了眼天,率先开口:“看来他是故意引咱们来这儿的。” “嗯,”楚时朝想必在幻境中察觉到了不对劲,“这种程度的幻术,据我所知,魔界甚少有人做到。” “只是不知这五年来是否有精通此道者出现。” 殷晚参双手环臂,佯装思考后微微摇头,“未曾听说。” 他的话楚时朝还是信的。 见楚时朝垂眸,殷晚参心口不由得揪了一下。虽说楚时朝看起来与往日别无二致,可只有身临其境才知失去记忆究竟有多痛苦无助。 更何况,这五年是修仙界近几十年来变动最大的五年。 殷晚参不能帮楚时朝立刻找回记忆,却能宽慰他的情绪。 “我听闻……五年前师兄曾封住了一只凶猛灵兽,”他轻声道,“当时师兄一剑动天下,美名传遍了整个修仙界。” “只可惜那时并不认得师兄,”殷晚参叹了口气,“无法一睹风采。” 这件事楚时朝有印象,当时他独自历练,经过千帆崖时做的。 他眉头展开,知殷晚参在劝慰他,手指扶在时眠剑柄上,“日后若有机会,绝不叫你失望。” 殷晚参弯起眼眉,应了。 时辰不早了,他们二人在此地耽搁够久。想起独自在正殿中守着的岳天恒,两人决定即刻返回。 在推开殿门前,殷晚参仍有些忐忑。可等看清殿里全貌时,他松了口气,楚时朝皱起了眉。 殿里空空荡荡,没有浓郁的黑雾,只有大殿中央有一件被阵法护起来的法器。 以及在靠墙的一面有具黑衣尸体。 那具尸体殷晚参再熟悉不过,正是他捅死的那名魔人。 没了雾气遮挡,他才看清他的真实容貌。很陌生的一张脸,此前从未见过。而且他死后,尸体周遭的魔气也消失不见了。 楚时朝观察尸体片刻,对上殷晚参的眸子,话语冷的含冰,“他不是魔界中人。” “你怎知他不是?”殷晚参皱眉。 “我见过他。”楚时朝眸色晦暗不明,却并无遮掩之意。 闻言,楚时朝垂眸细细扫过尸体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仍是觉得陌生。 “我不曾见过。” 楚时朝起身,寻找殿中灵气回流之地,理所当然道:“那时你还未进宗,是六年前的仙门大会上。他与……” “与谁?” 身为仙门世家公子之首,楚时朝自然有超长之处。除去灵力深厚,剑法高超,知识渊博,能讨到魔尊做道侣之外还有一样——过目不忘。 对此殷晚参深有体会,所以他不会质疑。 “玉宗主。”楚时朝道,走过来一手拉住殷晚参的手腕,另一手揪住尸体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带着两人朝能离开的地方走去。 玉连天? 如果是他就不可疑了。 殷晚参对他没有半分好感,再加之楚时朝失忆之事里有玉宗的身影,更不可能放过他。殷回逐与玉宗之间似乎也极不正常。 “此事事关重大,查清再议也不迟。”楚时朝道,“传送符在我怀中法器里。” 殷晚参正在思考,闻言并未多想,直接将手伸进了他的衣襟里。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点犹豫,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那般。 等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才明白楚时朝在哄他玩! “无聊。”他嘟哝一声,在传送符中注入灵力,顺利离开了禁地。 两人稳稳落在正殿外,殿里除去仍旧昏迷的岳天兰,怔怔发呆的岳天恒,还多出了几个人,正是前来善后的楚宗弟子,其中一个便是老熟人,楚万千。 他正低声安抚岳天恒,见到楚时朝的身影,兴高采烈跑了过来:“师……” 不等一句话说完,又见了后进来的殷晚参,硬生生刹住闸,从跑变成沉稳的走,脸上的笑意不减,喊了声:“师兄!” 身后的楚宗弟子也跟着行礼。 “万千。”楚时朝应道。 殷晚参没理他们俩,找了把干净木椅坐下,这才松松喘了口气。 楚宗弟子忙里忙外,殷晚参忙里偷闲打量四周。岳鸿的尸体已经被取下来,平稳地放在大殿中央。院中的其余弟子也全部被摆好,盖上了白布。 干涸的血迹被清理法术去除,难闻的味道也被带来的香冲散了不少。满门被灭的宗门,此刻才看起来正常些。不再阴森森的吓人。 殿中染着蜡烛,殷晚参百无聊赖的用指尖挑着烛火玩。火苗在冰冷的眸子里跳跃,却勾不起任何有温度的情绪。 岳天恒缩在岳天兰身旁,呆呆地望着殷晚参,神色纠结。他看了看正和弟子谈话的楚时朝,还是悄悄起身,来到了殷晚参面前。 少年单薄的身体遮住了一部分烛火,殷晚参收回手,倚着扶手漫不经心的瞧向他,“有话要说?” 岳天恒摇头又点头,怯生生道:“那人的特征,我还没告诉你。” 殷晚参:“你说。” “他……很年轻,相貌俊美,与澄渊君身量相当。”岳天恒吭哧吭哧,满面通红。 “还有呢。” “对!他拿着一把扇子。”岳天恒努力回想,“通体漆黑,画着什么看不清,但是很好看。” 殷晚参撑着下巴听完,脑中大概有了个模糊的身影。在他认识的人中,俊美之人不少,喜欢拿扇子的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下一个人——殷回逐。 他眯起眼眸沉吟片刻,不知从哪变出扇子握在手里,点了点岳天恒的肩头,“不错,值得嘉奖。” 岳天恒苦涩的咧嘴笑了笑,他满门被灭,还有谁来嘉奖他? “等回到楚宗,你再将这一特征告诉他们。”殷晚参摇着扇子,“他们自会夸你做得好。” 岳天恒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小心翼翼的只挨了一个角。扭捏片刻,还是豁出去问道:“师兄,到了楚宗,我还能见到你么。” “见我?”殷晚参觉得他莫名其妙,扇柄在扶手上磕了磕,“估计不可能。” 他每天和楚时朝腻在一起都不够,哪来的功夫见他? 闻言,岳天恒亮起的眸子再次暗了下去。闷闷不乐的趴在扶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岳天兰许是受到冲击太大,等到众人要离开时,仍旧昏迷不醒。 “师兄。”岳天恒望向殷晚参,“为何我不会晕过去?是不是……” 殷晚参一直在偷瞧沉稳办事的楚时朝,正想随口打发岳天恒一句,却看他耷拉着脑袋,眼皮沉重的快要睁不开,恨不得整个人坠到地底。 “不是。”殷晚参直接否认,“为何要与他人比?” “他昏倒所以你也要昏?这是哪家的道理。你不昏就能用来佐证你对岳门众师兄弟感情不深,对岳鸿感情不深了?”殷晚参还欲再说,对上岳天恒含泪的眼睛让他也难得犹豫了。 “我的意思是……”他顿了下,“你有自己的想法,表达悲伤也不只有昏倒一种方式。” 清冷的话语落下,岳天恒奇异的从中汲取到了温热。压抑了一天情感在此刻聚集到高峰,止不住的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众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无人在意无声哭泣的他。 只有殷晚参。 他最烦别人哭,可人又是他弄哭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面无表情看了半晌,更烦了。 见他扯着袖子擦泪,殷晚参咬紧后槽牙,将从楚宗顺来的手帕放到他面前,“你多大了。” 本是一句调侃,岳天恒还是老老实实回了:“十……十六。” 殷晚参:“……” 岳天恒攥住手帕还是在哭,殷晚参头疼,瘫在木椅中望向楚时朝。 楚时朝不知何时办好了事,正环抱时眠,倚在柱子上瞧他。 视线相接,殷晚参从他眼中察觉到了温和。 殷晚参无奈摊手,侧首点了点岳天恒。楚时朝仍是那个姿势,唇边的笑意更明了了。 第30章 收拾妥当,众人返回楚宗。 进楚宗后,一路跟在殷晚参身边的岳天恒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明明是个少年,那眼神仿佛离巢的幼鸟。 殷晚参见状啧了声,对楚时朝说:“你是大名鼎鼎的澄渊君,他不是应该亲近你么。” “名号并非一切,”楚时朝偏头笑道,“或许在他眼里你更温和。” 殷晚参嗤了声,“温和”两个字,这辈子都与他无关。 两人边走边说,跟在身旁的楚万千反而浑身不自在。好几次要开口,都因为殷晚参在场咽了回去。许是他的忍耐的神情太过狰狞,引来了两人的注意。 “万千师兄。”殷晚参挑眉,“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看医师?” 楚万千苦着一张脸,“不……不用了,我没事。” “但说无妨。”楚时朝道。 “是啊。”殷晚参有意逗他,“可别憋坏了身体。” 楚万千瞅瞅眼前这对道侣,嘴角垂了下去,心中有苦不敢说,坚定的摇头,“真没事。对了!宗主说让你们回来后去见他。” “既如此,”楚时朝温声说,“我与阿殷先过去了。你若是不舒服,早些歇下。” “好!”楚万千停下脚步,弯身行了一礼,匆匆离开了。 望着他离开的身影,殷晚参淡漠的收起了目光,眼底闪过一丝晦涩。也不知楚虞山到底交代下去没有,楚万千这样傻,千万别说漏嘴。 他默默想,和楚时朝进了书阁。 书阁里灯火通明,楚虞山正襟危坐于书案后,显然正在等候两人。 两人行礼后,坐了下来。 “时朝,此行可有收获?”楚虞山露出些许慈祥,笑的时候连带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跟着抖动。 他为何心虚,在场三人都知晓。 楚时朝并无怨恨他的意思,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和殷晚参结契一事。” “可为师听闻……”楚虞山的目光扫过殷晚参,“他与你解契了。” “是。” 书阁里静了一瞬,殷晚参在楚时朝余光不能触及的地方,直勾勾凝视楚虞山,隐匿传音给他,让他别提这件事。 “是何缘由为师不过问,”楚虞山抚了抚胡子,“但求无愧于心便好。” 楚时朝眼里划过一抹疑惑,似是想不通楚虞山为何这样说。 “不说这个了。”楚虞山摆摆手,“说说岳门一事。” “岳门满门被残杀,门主岳鸿乱剑穿身而亡,灵丹尚且完整。”楚时朝道,“只留下独子岳天兰与弟子岳天恒。” 殷晚参撑着下巴,接道:“还有一个伪装成魔修的人,师兄说很眼熟。” “眼熟?”楚虞山望了过来,眼里的疑惑不似作假。 “是。”楚时朝颔首,“六年前的仙门大会上,我曾见过他与玉宗主一同出席。” 听到玉连天的名字,楚虞山慢慢坐了回去。不时翻动手边的纸张,一盏茶过后才继续说道:“为师知道了,会令人彻查此事。” 殷晚参本以为可以走了,才打了个哈欠,准备起身时又被楚时朝拉住手腕按了回去。 “本想让你二人休息几日,但事情临近,来不及休息了。”楚虞山摸出一封信与一封请帖,“明宗与玉宗联合举办的逢花宴。” “时朝,今年你带师弟们前去。” 逢花宴,殷晚参有所耳闻。 名字虽叫的文雅,实则是世家子弟一年一度的试炼大会。每年由两个大门派联合举办,寻出一处适合的秘境用来试炼。 殷晚参不是世家子弟,从没参与过,心底只觉得无聊透顶。 “换个人,”他直言,“师兄身体才好不久,不易过度操劳。” 楚宗偌大的宗门,除楚时朝外,有名气的也大有人在,并不一定非要他去。 “无妨。”楚时朝在他肩头按了一下,接过了请柬。他知殷晚参为他好,但身体已无大碍。况且此行能接近玉宗人。 见他接了,殷晚参也无话可说,转身离了书阁。 楚时朝无奈低笑,也跟着离开了。 他本以为殷师弟会如往常那般在门外等他,不成想殷晚参已经朝右走出了百十步。清瘦的身影在蒙蒙亮的清晨中宛如漂浮的雾气,随时都会消散。 “阿殷。” 殷晚参听着楚时朝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缓缓停了下来。 “你……” “我回寝舍。”殷晚参回眸看他,心里暗暗偷笑。楚虞山做戏做全套,是真的给他准备了寝舍。眼下他说出来,不过是想暂时甩开楚时朝。 果然,楚时朝蹙起眉头。俊美的脸庞添了几分严肃。明明殷师弟的话在情理之中,偏偏他心里不悦。似乎这人就应与他同住。 看他这副模样,殷晚参愈发想笑,又不能笑出来,憋的眼眶都红了。 “不过几个时辰,”他轻声,“我回去睡一觉就去找你。” “你可回我那里住。”楚时朝直言,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 若放在平时,殷晚参就算不好意思直接答应,装模作样扭捏一会儿也就够了。可今日他的确还有事情,只能狠心拒绝。 “我有寝舍,再说你院里的小昭不喜欢我。”殷晚参叹了口气,“更何况你身体已然好了,不需要我再照顾。” 他抬头看了看天,心道再说下去天都亮了。索性使出最好用的法子,哄一哄楚时朝。 楚时朝眉头不展,眼前人冰凉的指尖却抚上了他的眉间,轻轻揉了下。 “师兄,”殷晚参学着他的模样在楚时朝上弹了下,笑道,“还说我像稚子,明明你更像。” “我不过是睡一觉,如此就舍不得了?” 他勾起唇角,收回手替楚时朝正了正衣襟,见四下无人,揪着他的衣襟缓缓将额头抵在他肩上,打了个哈欠,嘟哝一声:“我真的累了。” 楚时朝垂眸瞧他,缓缓吐出口气,温热的掌心在殷晚参后脑抚过,妥协了:“去吧。” “好。” 楚时朝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离开了原地。 估摸着他离开后,殷晚参再次回到了书阁。 “写给你的信都收到了?”他直接问道。 “我没想到你会直接与时朝解契。”楚虞山抬手给书阁下了层禁锢,以防隔墙有耳,“还以为……” 他想什么,殷晚参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件事无须再议,”他道,“来说说玉宗罢。” “他们坚信是你下令杀他独子。”楚虞山将一封密信递给殷晚参,“也有不少人信了。” 殷晚参垂眸看信,无所谓的冷笑出声。这群人恨他不是一天两天,只要有苗头,谁都会出来踩他一脚,这没什么可稀奇的。 “你给我看这些,真不怕我一个个报复?”殷晚参将写着一串名单的纸扔在桌上,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楚虞山。 “你大可以做。” 殷晚参暗骂楚虞山老狐狸,名单上的人俱是与玉宗交好之人,且此为密信,所知之人甚少,一旦他们死了,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他殷晚参! “只有我信你,并不能改变什么。”楚虞山不介意他看穿自己,“你得让世人相信不是你。” “他们信不信与我而言并不重要。” “若有一天,时朝也会信呢。” 殷晚参顿了下,清冷的眸子里染上真心实意的笑,虽有不甘,却残忍道:“那说明,我们此后有缘无分了。” 末了,他倏地松了口气,“不过,我信他不会。” 楚虞山与他对视片刻,移开了目光,“此去逢花宴你要小心,我怀疑,玉连天知晓了你的身份。” “不用怀疑,他们已经猜到了。”殷晚参沉下脸色,“在岳门时,那名伪装的魔修便用幻境试探我。” 闻言,楚虞山也沉默了。 他与殷晚参所想一致,其余众人知不知晓与他们无关。重要的是,楚时朝如何想。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殷晚参揉了揉眉心,“此行不必担心,他们试不出我来。” 话虽如此,他心中仍是没底,不好的预感跃跃欲出。 两人的谈话到此结束,殷晚参没回寝舍,而是回了欲晓天。 除去玉宗,岳天恒口中的那人也一直悬在他心上。 若真是殷回逐…… 殷晚参垂下眼眸,遮住了越来越浓的狠厉。 第31章 在一片终年不化的冰雪环绕中,矗立在其中的魔宫恢弘巍峨,占据了整座山,却因主人的喜好,一如既往的清冷。 魔宫规矩森严,弟子并不敢随意逾越,生怕触了魔尊的霉头。 殷晚参上位不过几年,能将魔宫乃至整个魔界打理的井井有条,正是因为谁都忘不了他继位后做了什么。 据说,当年从不苦殿流出的血一直蜿蜒到了宫门外。 展四方手握扫帚,来着躲在墙角叽叽喳喳的仆人,故意重重咳嗽了声,“胆子都大了不成!” 见他神色不虞,仆人们赶紧散了。 展四方皱着眉头,心想尊主不过几月不曾回来,这群人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清扫不苦殿前的落叶。 欲晓天外虽是冬日,可里面有阵法加持,四时之景俱全,眼下到了秋日,院中的树纷纷落了叶。殷晚参不喜旁人靠近此处,每每清扫都是他与秦五烈轮着来。 用灵力清扫更快,但他偏爱自己来。 他正慢慢扫着,一双白色描金靴突兀的出现在台阶上,故意把脚边堆好的落叶踩平了。 “左护/法,近日可好?” 展四方向上看,眼前之人身着一袭绣金色凤凰白衣,如玉的手中握着一柄骨扇,煽起的风拂动了两缕垂下的墨发。他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极其俊美的面庞都在日下熠熠生辉。 若不提他的名号,定会有人觉得他是仙京下来的仙君。 “尊主!”展四方咧嘴一笑,单膝跪下行礼。 “起来。”殷晚参扶住被扔开的扫帚,心情颇好的在展四方肩膀敲了一下,“大清早就跪,累不累。” 展四方嘿嘿一笑,也不扭捏,站了起来。 “尊主,您怎的回来了。”展四方笑问,“是不是事情结束了。” “不,”殷晚参将扫帚还给他,转身进了不苦殿,“把五烈叫来,我有事要交代。” 展四方应了声,匆匆去了。 不苦殿里,殷晚参倚着宽大的座椅扶手,望着殿中央的位置,当日楚时朝就站在那儿,一脸冷漠,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四个字。 他眼眸微垂,从法器中捧出天坑秘境中带出来的桃花骨朵。它灵力纯净充足,并不因带在他身上而受影响。 淡色的指尖拨了拨浅粉的花瓣,它依旧紧紧收拢,没有要绽放的意思。里面包裹着的楚时朝的灵力,仍旧抗拒他的触碰。 殷晚参将它放在桌上,静静观赏。 一盏茶后,展四方两人来了。 “尊主。”秦五烈笑着行礼,“您回来了!” “嗯。” 殷晚参扯了扯宽大的袖子,收起唇角的笑,准备说正事了。 “今日我回来是有要事,”他眉头微蹙,指尖在扶手上叩了叩,“我不在魔境这些时日,下面恐怕出了不少乱子。” 闻言,展四方“噗通”跪了下去,秦五烈愣了下,跟着跪下了。 “是我二人看守不力,还请尊主责罚。”展四方双手撑着冰凉的地板,额头磕了下去。 堪堪与地板半指近时,一股不可抗力的力量挡住了他,愣是逼迫他直起了身。 “我不是来论/功过的。”殷晚参起身,缓缓走下高台,勾勾手指变出只木椅来。他坐在两人面前,眉眼间有如山雪般的沉静。 展四方与秦五烈对视一眼,从跪改成盘腿坐,齐齐望向殷晚参。 “尊主,他们可是察觉了你的身份?”展四方机敏,瞬间想到了此事。 殷晚参并未隐瞒:“玉宗已经知晓。” “前日我与时朝在岳门受了袭击,那人用幻境试探我的身份。”他淡淡开口,却无论如何都隐藏不了心中的杀意,“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 “他伪装成了魔修。” 殿中有刹那的宁静,展四方想起另一件事。 “上次您来信说,玉宗自/焚的魔修手中有凤凰令。”他极力回想,“可在您坐稳魔尊之位后,领过凤凰令的都……” 都死了。 秦五烈“嘶”了声,“难不成还闹鬼了?凤凰令咱们都是收回来了的,个个仔细验查,绝不可能有假。除非……” “除非?”殷晚参疑道。 “除非咱们手中的凤凰令不全!”秦五烈大胆猜测,左手背拍在右手心,越想越觉得可能,“凤凰令从前十几任魔尊传下来,一直到如今,谁能说清到底有多少。” 闻言,殷晚参对上展四方错愕的目光,忽然勾唇笑了。清冷的眸子里笑意流淌,比不苦殿顶上的照明宝石都要耀眼。 秦五烈被他俩笑的满头雾水,挠了挠后脑,不知是否说错了话。 “呆子,”展四方单手搭在秦五烈肩膀上,真心实意竖了个大拇指,“虽然有时候你不靠谱,但是今日这句分析,哥哥我必须夸夸你!” 秦五烈一脸嫌弃的推开他,拉着殷晚参的衣角不知如何是好,“尊主,我……” “你没说错。”殷晚参摇着扇子,已经将当年的事又回想了遍,“他死的匆忙。凤凰令还是我在他密室里寻到的,到底有几枚的确不曾有定数。” “那……谁会有?” 殷晚参倚着扶手,眼里的笑意变得悠远,似是在追忆旧人,又似在漫无目的发呆,几息后,他轻呵一声,“你们都忘了,本尊还有一位好堂兄。” 提起他,展四方和秦五烈倏地变了脸色,垂首不敢与殷晚参对视。 那人,没有谁敢在殷晚参面前提。 曾经有个多嘴的魔修提了一嘴,后果不言而喻。 那人虽死了,却还有个血脉相连的兄弟——殷回逐。 “您的意思是,二殿下?”展四方小心翼翼道。 殷晚参并未直接回应,而是说起岳门被灭满门之事,将岳天恒的话再次复述了一遍。 “如此形容,八成像他。”展四方目光落在殷晚参手中的骨扇上,“自您去了楚宗,他也不知下落。” 沉默半晌的秦五烈闻言,忽然啧了声,从法器中抖落出一叠信件,在里面翻找片刻,找到了封没有署名的信,递给了殷晚参。 “尊主不说我都要忘了,”秦五烈道,“在天坑秘境您让我查远青镇魔修一事,我查到了。按您的描述,那枚戒指法器就出自岳门!” 殷晚参愣了下,垂眸将信看完,信后还附有一张法器的图画,与他见到的分毫不差。 “他娘的!”展四方率先反应过来,“这群正道修士做作甚?!又要来除魔正道?” 正邪两道安稳无事已有百年,可现在的一桩桩一件件,矛头都指向魔界。 “先有远青镇魔修吸食孩童,后有清芳城玉燕锦遇刺,再有岳门满门被灭,哪一件里都有魔修的身影,可哪一件都与尊主无关!” 殷晚参收起信件,脸色难看至极。 他已经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不对不对,”秦五烈摇头,“你少说了一件事。” 展四方侧首看他。 “第一件,”殷晚参捏烂了木椅扶手,眸中乌云密布,眼底划过几道紫雷,愈发显得狠厉,说出口的话依旧如清风拂面,“是天坑秘境,时朝出事。” “轰”的一声,不苦殿殿门被一阵疾风垂开,冰冷的风夹杂着风雪闯了进来。 门外,欲晓天上,乌云纠结,狂风肆虐,通体漆黑的龙穿梭期间,猩红的眸子怒睁,吐出一道又一道惊雷,仿佛要将天撕开。 欲晓天阵随主动,而唯一的主便是殷晚参。 他怒到了极致,才召来这条黑龙吐雷。 “尊主!” 殷晚参双目通红,俊美的面容硬生生浮现出阴恻,他纸扇点在秦五烈肩上,沉沉开口,“去找殷回逐,把他带回来。” “是!” “广告天下,从今日起,”殷晚参转向展四方,一字一顿道,“所有扯欲晓天名号做恶事的人,本尊要一一清算。” 展四方跪下,“是!” 殷晚参起身,走到殿外,望着瓢泼大雨,神情阴冷,心底的魔性呼之欲出。 此前他并不在乎这些琐事,外人说他杀人如麻,凶狠残暴也无所谓,他自认清者自清。可他们这些人得寸进尺,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楚时朝头上! 谁动了他万般护在心上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又是轰隆一道雷,殷晚参回眸看向面带忧虑的两人,冷声道:“过几日我随时朝去逢花宴,此行必定不太平。” “待我走后,召回春秋长老,你三人务必守好欲晓天,等我回来。” “是!”展四方两人行礼,再起身时眼前已没了身影。 * 殷晚参如一缕白雾般现身楚宗的寝舍中,他耳边仍有雷声环绕,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身上的凤凰白衣已换成楚宗宗服,他对着镜子整好银线绣出的裂云纹束腰才出了房门。 在欲晓天耽搁时间不短,此时已日上中天了。 他施施走向楚时朝的院落,路上虽有其余弟子打量,好歹没人敢上前搭话。他们虽不知他就是魔尊,可对他的身份也有几分猜测。 这些都与他无关,此刻最想做的便是见到楚时朝。 殷晚参加快步子,到了楚时朝的院落。 院门敞开,却不见人影。他站在院中央,心里纳罕,怎的小昭也不在? 他展开浩瀚灵识,扫过整个楚宗都未察觉到楚时朝的存在,正蹙眉思考时,身后忽然响起了异动。 殷晚参垂眸,仍保持姿势不动。他到要看看是谁敢从背后偷袭他。 那人越来越近,停在了他身后。 就在察觉到那人开始有动作时,殷晚参猛的回身,手疾眼快抓住了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拉,没反剪成功,却把自己送进了他的怀里。 “阿殷,”楚时朝借此机会,偏首在他耳边轻声言语,“睡醒就顽皮,嗯?” 温热的气息划过耳畔,说话时,楚时朝胸膛的震动,随着两人相贴的身体传到他的肩头,勾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轻颤。他的低声轻吟宛如世间最好的酒,入口绵软,醇厚浓香,只一杯便能为它倾倒。 殷晚参呼吸一滞,没出息的瘫软在他怀里。 楚时朝顺势反守为攻,一手握住殷晚参冰凉的手,另一手揽住他的腰,毫不费力的将他提起来一些。 “殷师弟身体如此虚弱,看来还需加强训练。” 楚时朝垂眸扫过殷晚参精致凝白的耳朵,肆意的目光停在他有耳孔的左耳上,鬼使神差的用侧脸蹭了下。 温热的触感在侧脸久久不散,殷晚参心头一惊,想不通为何几个时辰不见楚时朝成了这副模样!他想要推开楚时朝,却根本无能为力。 这是他的道侣,身上温和的味道无论如何都闻不够,更别说他渴求很久的触碰,就算只是发丝相碰,也让他留恋不已。 怎么可能会推开! “师……师兄。”殷晚参最后一丝理智即将覆灭,空闲的手无助地攥住楚时朝肩头的衣裳。 “嗯?” 楚时朝察觉到他的异样,松开与他相握的手,食指曲起勾起殷晚参的下巴,细细打量他清冷俊美的脸。 殷晚参冰凉的手攥住他的掌心,艰涩道:“我不要训练。” 闻言,楚时朝忽然笑了。 自他失忆后,从未在殷晚参面前露出此种肆意的笑。有那么一刹那,殷晚参竟以为他的时朝回来了。 笑意顺着胸膛传了过来,殷晚参瞬间红了眼眶。 “就算师兄亲自加训,你也不要?” 殷晚参阖眸摇头,“不要。” 身前的人静了片刻,倾身向前,擦着他的侧脸停在他左耳边,轻柔的声音带着某种蛊惑,引诱着殷晚参答应他的一切要求。 他说:“回来住,师兄就不罚你。” 殷晚参睁开眸子,朦胧的水雾模糊了视线,一缕楚时朝的墨发被风吹的扬起,他伸手虚虚勾住,低低“嗯”了声。 得到满意答案,楚时朝不逗他了。后退一步,抬手抹下殷晚参眼角的湿润,心知这次逗他太过分了。 可看着殷师弟不与他同行,心里翻涌的情绪便难以平复。 他理了理殷晚参鬓边的发,牵着人进正殿。 殷晚参顺从的跟着他,丝毫没有在欲晓天一声令下,万魔跪拜的气势。 他落后楚时朝一步,望着他宽厚的肩膀,低低念了一句。 “嗯?”楚时朝听到声响,回眸望他。 “师兄。”殷晚参道。 “嗯。”楚时朝无奈低笑,转过了身。 殷晚参眼底闪过一丝苦涩,他想叫的从不是“师兄”,而是…… 时朝。 第32章 正殿里,两人沉默不言,寂静中并不显局促,反而隐约有合该如此的闲散。 楚时朝在在过第二遍茶,抬眸望向殷晚参,见他倚在书案后的竹椅上,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漂亮微扬的眼眸微阖,殷红的唇紧抿,高束的墨发搭在肩上,不时垂几缕下来,遮住了他精致的侧脸。 望着此景,一股温热的暖意从心底扶摇直上,充盈了整个胸膛。楚时朝从未有过这种感受,惊讶之余竟忘了放下茶壶,僵住了身体。 忽然,脑中飞速闪过些从未见过的记忆碎片,一层朦胧白雾围绕着它们,看不清记忆里是在何处,画面中的也不知是何人。 楚时朝眉头紧锁,一半是能想起片段的惊讶,另一半是不能窥见真相的烦躁。 但冥冥中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这些记忆都与殷晚参有关。 正在阖眸假寐的殷晚参敏锐地察觉到楚时朝灵力浮动,睁眼便看到他面色不虞,似乎陷入了某种泥潭。 “师兄。”殷晚参快步走过去,附身凑近他,淡色的指尖搭在楚时朝脉搏上,“是不是哪不舒服?” 楚时朝反手握住殷晚参的,缓缓摇头,“无碍,我只是……” “嗯?” 对上殷晚参焦急的眸子,楚时朝替他理了理杂乱的鬓发,忍下头痛,轻声说:“我只是记起一些事来。” 殷晚参眼眸一亮,又凑近了些,发自内心的愉悦:“真的?!” 好事来的太过突然,殷晚参都忘了如何收敛情绪,满身心沉浸在道侣即将想起他的喜悦中。 楚时朝苦笑:“虽说想起,却看不清人物画面,更似什么都没想起。” 闻言,殷晚参眸中的光亮不减分毫,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言语轻快:“那又如何,这是个好兆头,说不定……说不定明日就全都想起来了!” “借阿殷吉言。”楚时朝柔声道,望着殷晚参目光愈发深邃。眼前人褪/去难以接近的冰冷,眉眼弯弯,就连檀木香也沾染了一丝暖意,让他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一些。 察觉到楚时朝沉淀的目光,殷晚参也有些怔愣。心知以他与楚时朝此时的关系,他应该后退,可对道侣的喜爱又让他不忍心放手,只想迎上去。 两人目光相接,殷晚参珀色的眸子闪了闪,慌乱的盯着楚时朝胸/前的银纹,不敢与他对视。 “阿殷。”楚时朝温热的指尖擦过他的侧脸,在下颌摩/挲了下,又揉上了软嫩精致的耳垂。 殷晚参被他一声“阿殷”喊得头昏脑涨,腰一阵阵发软,撑在楚时朝身侧的手也越发无力,似乎下一刻就会跌进他怀里。 他轻轻哼了声,心道真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正要起身,忽听门外传来楚万千的声音,他一急,手肘颤了下,没稳住身体,直直跌进了楚时朝怀里。 而楚时朝非但没推开他,宽大的手掌一把揽住他的腰身,往怀里带了带。 殷晚参:“……” 好像哪里不是很对。 “吓到了?”楚时朝拥着殷晚参,在他脸侧低声细语。 殷晚参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清冷,“才……才没有!” 他弯起膝盖抵在楚时朝腿间,正要起身,殿门猛的被推开了。 “师兄!”楚万千兴高采烈推开门,正打算和楚时朝汇报此去逢花宴的弟子名单,在看清门内情景后,大张的嘴彻底合不拢了,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他暗骂自己没眼色,怎么进来的又怎么退了出去。他抱头蹲在门外,脑中不停循环播放方才的画面。 他的师兄!楚时朝!手揽在魔尊腰上!! 魔尊!跪在他师兄身上! 他们要做什么?! 楚万千痛苦的呜咽出声,恨不得把记忆清空!又忍不住担心明天出发去逢花宴,会不会因为左脚踏出宗门被他师兄或者魔尊一剑捅死! 胡思乱想片刻,身后雕花殿门打开了。 “进来罢。”殷晚参瞥他一眼,心底暗笑楚万千没出息。 楚万千闻声打了个冷颤,仿佛殷晚参是洪水猛兽。 他讷讷应了声,擦边进了正殿。眼观鼻鼻观心,分毫不敢看别处。蔫头巴脑,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楚时朝斟了杯茶水放到他面前,唤了声:“万千。” “师……师兄。”楚万千干笑两声。 楚万千:“……” 我为什么要笑?! “有事?”楚时朝倒是不以为意,平静的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甚至有闲心去看在竹椅上翘腿翻看卷轴的殷晚参。 提到正事,楚万千稍微缓过来些,从袖中摸出一份卷轴,“这是宗主拟定的弟子名单。” 楚时朝细细查看后收了起来。 “此番逢花宴不会太平。”楚时朝正色道,“切记,楚宗弟子不与人冲突。” “是。”楚万千起身行礼,“我回去就叮嘱他们。” 楚时朝颔首,“明日就要启程,你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楚万千哭丧着脸,心道他这精神一时半刻好不了了,还是应了,“若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你们……你们继续。” 话音刚落,空旷的殿里忽然传来殷晚参一声轻笑。 吓得楚万千赶紧走了。 直到离开楚时朝院落,回了自己寝舍,楚万千才堪堪回神。一巴掌拍到额头上,恨自己多余说那一嘴! “你又吓唬万千。”楚时朝起身,走到书案旁,拿过了殷晚参手中的卷轴,看似训斥,实则笑意盈盈。 “哪有。” 楚时朝无奈摇头,按住要起身的殷晚参,从袖中取出了一只上好木盒,递给了他,“看看是否喜欢。” 殷晚参狐疑,依言打开盒子,他本以为是楚时朝送他的礼物,没成想居然是他的那柄扇子! 楚时朝替他取出纸扇,展开,原本空白的扇面已经配上了一幅漫山桃花图。山色如黛,淡色的桃花在其中不显轻浮。画中无一人物,却满是翩翩少年气, 扇柄上坠的墨色暖玉与之辉映,更填了一分沉稳。 “如何?”楚时朝执起殷晚参的手握住扇子,“能否配上故人送的扇子?” 他眼眸垂落,盯着殷晚参,面上不显,言语里满是暗暗较劲。 殷晚参轻轻晃着扇子,不由好笑,哪来的什么故人! “能!”他点头,“一把普通扇子,配上师兄的画,恐怕即刻就要飞升了。” 楚时朝低笑出声,抬手在殷晚参额头上弹了下。 “明日赴宴,你可要跟紧我。”楚时朝谈起正事,笑意收敛了半分。 “好。”殷晚参点头,眼底闪过一抹晦涩。虽如此应答,可若玉宗等人真有其他意思,他还是要找借口离开的。欲晓天虽有展四方等人坐镇,毕竟不如他在时。 看他沉默,楚时朝在他手上按了按,“不必忧心。” 殷晚参勾唇笑了笑,没出声。 * 翌日一早,楚宗部分弟子整好队后,随着楚时朝离了苍璧峰。 几个时辰后,飞行法器进了玉宗地界。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玉宗境内的一座岛屿,据说岛上有百年前现世的秘境,秘境中有数不清的绮丽瑰宝,还有天阶灵兽。 而此番逢花宴,能猎杀此灵兽者,就是第一名。 空中法器众多,楚宗飞行法器在其中独树一帜,落地后,玉宗和明宗弟子立刻迎了上来。 殷晚参跟在楚时朝身后,一眼看到了玉已星。多日未见,他还是老样子,可眉眼间多了分忧愁疲惫,眼眸也不像之前亮堂。 与他同来的是另一个青年男子,殷晚参从未见过。 “澄渊君。”玉已星对着楚时朝行礼,难得露出份熟稔,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些。又转向殷晚参,“殷师弟。” 殷晚参携着楚万千等人行礼。 “这位是明宗少主,明山竹。”玉已星介绍道。 殷晚参打量了明山竹一眼,青年相貌贵气,眉目和善,倒是和他随风倒的爹不同。他又行了礼,算是互相认识了。 寒暄过后,他们不便堵在这里,玉已星亲自送他们去休息之处。 一路上,殷晚参见玉已星虽与往日那般健谈,可眉间总萦绕着疲惫,便没忍住问了句:“玉师兄,近日可是休息不好?” 玉已星顿了下,苦笑出声,“操办逢花宴劳心费神,是有些累了。” “嗯?”殷晚参挑眉,“既如此,怎么不见他人帮忙?” “燕锦还在养伤,”玉已星道,“宗主有事忙碌,都不便打扰。” 这句话挑不出错处,殷晚参却总觉得不对劲。玉燕锦草包一个受不受伤都帮不上忙,说不定还越帮越忙。 至于玉连天…… 都说他不理世事,怎会忙碌到如此地步? 殷晚参走了片刻神,没注意到玉已星在他问后神色尴尬。 楚时朝倒是全收入了眼底。 将一行人送到后,玉已星离开了。 “师兄,”楚万千打量着殿内装饰,一脸惊/艳,“都说玉宗奢靡,今年的逢花宴比往年的更夸张!” “连杯子都是金的!盘子上居然还嵌着灵兽灵丹!” 殷晚参啧了声,“收敛点,又不是没见过。” 楚万千:“……” 其他弟子也不敢与殷晚参打照面,拉着委委屈屈的楚万千去一旁了。 “确实奢靡。”殷晚参不置可否,“看来玉明两宗花大价钱了。” 楚时朝并未出声,负手立在窗前,望向秘境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也察觉玉已星不对劲?”殷晚参压低声音,环臂倚窗。 “嗯。”楚时朝点头,“他礼数周全,若无大事,绝不可能在外人面前露出此种神情。” 殷晚参对玉已星并不算了解,闻言略一点头便不再过问。 他也望向秘境方向,捏着金杯子饮了口茶,漫不经心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明日进了秘境就知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楚万千: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 放个预收,喜欢的可以收藏哦~ 《拯救病弱夫君计划[穿书]》 文案:  “相府小公子嫁进宣王府后,病秧子宣王能站起来啦!” 此消息一出,上至深宫,下到坊间,全民哗然。 听闻小公子姚予深相貌丑陋,笨如猪狗,若不是八字相合,根本配不上宣王! 如今一看,他俩竟是傻子配病秧子,天生一对! 看够了笑话,一年一度万花节上,众人看到宣王与一名俊美如仙的男子同行。 举止亲密,宛若神仙伴侣。 所有人以为这人是宣王寻的新欢,可却听他咳了一声,柔声唤那人:“王妃。” 众人:??? 王妃?!他?! 说好的相貌丑陋呢! 骗人是不是?! * 姚予深一朝穿成书里短命的宣王妃,想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让宣王活下来。 他一介文科生,既不会扎针,也不会配药,怎么救?! 洞房花烛夜,姚予深望着躺在床上的俊美宣王,面如古潭,心里却翻江倒海。 宣王头顶为何会顶着“死亡值”三个大字?! 姚予深欲哭无泪,憋红的眼眶在仇将鹤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仇将鹤:“本王听闻,王妃不愿嫁给本王。” 姚予深点头,眼睁睁看着仇将鹤头顶的死亡值从95变成了96。 嗯? 仇将鹤:“你想离开?” 姚予深疯狂点头,他才不要做男妻! 结果……死亡值从96变成了98。 随之而来的就是仇将鹤面色发青,呼吸不畅。 姚予深:!!! “你……” 姚予深一把打断仇将鹤,脱口而出:“我不走了。” 话音落下,死亡值:94。 他不信邪,试探道:“明日我就走。” 死亡值缓缓变成了95。 姚予深:…… 拿捏我是不是?! * 后来仇将鹤病好了,不会再有死亡危险,姚予深也准备离开。 “想走?”俊美健壮的男人扣住他的腰,强势将他带进怀里。 “今日的情话,王妃还没说与本王听呢。” 过了段日子,姚予深看着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 姚予深:居然忘了这是个生子文QAQ! 食用指南: ①1V1 HE ②情话小达人受×爱听情话攻 ③攻是真有病,后面身体会好,xx不是问题(这是可以说的吗!) ④崽崽会在后面出现! 第33章 参加逢花宴的宗门弟子需休整一日才出发,绕是楚万千年年都参加,也忍不住兴奋的起了个大早。 殷晚参觉浅,听到动静出了房门。院里除楚万千外,楚时朝也在。 “师兄。”殷晚参抻腰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的朝他走去。 “时辰还早,怎不再睡会儿。”楚时朝眼底一片柔和,借着熹微亮光替他理顺鬓边微翘的墨发,顺便在眼尾蹭了下。 殷晚参“嗯”了声,偏头去蹭楚时朝温热的手指,很想埋进他怀里再睡个回笼觉。顾忌到楚万千在,他只能作罢,倚着柱子打哈欠。 两人若无其事说话,全然忘了在院中练剑的楚万千。 楚万千握着佩剑,借着换招式背对两人,念念有词:“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 立了片刻,殷晚参困意散了大半,不再打扰楚时朝指点楚万千练剑,径直出了院门,左拐踏上一处山崖。 秋日里晨风微凉,山崖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风鼓动,吹的殷晚参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在一片枯黄中,宛如即将飞扬的白鸟。 不过瞬息,真的有一只鸟落在他肩头。叽叽喳喳叫了片刻。 殷晚参凝神听着,从袖中摸出鸟食摊在掌心,另一手摸了摸它油光水滑的羽毛,“好鸟儿,走吧。” 鸟儿毛茸茸的小脑袋极其亲昵的蹭在殷晚参脸上,展翅腾飞,渐渐消失在了视线里。 殷晚参拍下手中残渣,鸟儿是展四方送来报信的——春秋长老已回,宫里一切都好,殷回逐仍不见下落。 他负手而立,望着苍茫大海,清冷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甚至称得上冰冷。正如世人对他的印象,凶残狠戾,暴虐无情。 忽然,一件披风从身后裹住他,挡住了过往寒风。 殷晚参愣了一瞬,后知后觉收起冷漠的神情,换上一副笑模样。 “师兄!” “嗯。”楚时朝从身后走来,面对面给他系上带子,“这里冷,小心受风寒。” 殷晚参的思绪早就被带跑了,目光从骨节分明的手指转移到锋利的下颌线,再到紧抿的薄唇,高挺的鼻峰,以及……脉脉含情的眸子。 他好想长叹口气,埋进楚时朝怀里。他最喜欢用冰凉的侧脸贴着楚时朝脖颈,那种温热让他贪恋。 楚时朝垂眸看他,似乎心有所感。不知为何,自这次回楚宗后,殷师弟格外黏他。又或许是上次逗他过头,吓到他了。 不论怎样,对他小心翼翼的靠近,楚时朝不仅不反感,甚至隐隐想要更多。 比如……此刻他就想将殷师弟护在怀里,用侧脸贴贴他的脸。 两人离的很近,殷晚参几乎可以听到楚时朝的呼吸声。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他想后退一步,但望着楚时朝伸出来的手掌,他迟疑了。 犹豫片刻,偏头蹭了上去。 他还不觉怎样,楚时朝早已乱了分寸,掌中的墨发又软又轻,还有阵阵清香。他眸里明明暗暗,极力压抑着什么。在望进殷晚参漂亮清澈的眸子时,终于明白为何小昭总是吵着要养一只猫了。 太招人了。 “不许撒娇。”楚时朝动作奇快的在殷晚参下颌捏了下,转身快步离去。 独留下的殷晚参:“……” 若没看错,楚时朝是害羞了? 沉默片刻,一声低笑在山崖上随风散了。 他转身跟着楚时朝的步子回去了。 * 一个时辰后,众人齐聚秘境外。 殷晚参落后楚时朝一步,慢悠悠打量周围人。各宗各派都有,他甚至见到了几名从最西边来的人。 “奇了怪了。”楚万千念念叨叨,“他们怎的会来。” 殷晚参回眸看他,“谁?” “就是他们。”楚万千能掐会算似的,正好指向方才殷晚参看的几人,“他们宗派离得最远,三年都不一定来一次,今年居然又来了,明明去年才来过。” 殷晚参将他们几人模样记下来,状似无意地环视四周,趁着楚时朝与其他人交谈,压低声音问楚万千,“除了他们,还有谁不应出现在这儿。” 楚万千没多想,只当殷晚参头一次来好奇,仰起脖子扫了一圈,“雀洲陈家,苍尘方门,坠元尹宗……” 他一家一家数,数到最后也觉到了不对劲,“怎的都来了?不过是逢花宴,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每个宗门都有各自的休息地点,以楚宗的实力不必与他人挤在一起。 见旁边无外人,楚万千实在忍不住嘴碎,微微靠近殷晚参,不满道:“去年是咱们楚宗和明宗主办逢花宴,都不见他们如此积极。今年换了玉宗,竟然都来了!” 他不过无心之言,却被殷晚参听进去了。 难怪越听越熟悉,这些宗门都与楚虞山那张纸上的相合。 殷晚参瞥楚万千,在他肩头上拍了下,难得夸赞:“想不到你还有点用。” 骤然被魔尊夸了,楚万千起初有些懵,耳朵上缓缓爬上一丝绯红,不好意思道:“谢谢谢谢。” 殷晚参:“……” 看来,他会与秦五烈相处的很愉快。 等候多时,终于到了秘境打开的时辰。 殷晚参看了眼头顶太阳,这一进就是一个月,且无法与外界联系,他心底的异样更是呼之欲出。 正分神,几道身影出现在了对面的高台上。 并不是生人,而是玉连天和明宗宗主明千远。 两人照例为各宗弟子说了鼓舞士气的话,说清奖惩后,便打开了秘境。 楚、玉、明三大宗在浩浩汤汤的队伍最前,意味着他们将有最大的优势。 三家相互行礼,一齐踏进了秘境。 殷晚参仍是落后楚时朝一步,正因如此,他回头去看时,与玉连天对上了目光。 后者站在廊下,阴影遮住了他的眸子,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殷晚参当做无事发生,紧跟着进了秘境。心底一如既往平静,看来玉连天真的知晓他的身份了。 那么…… 殷晚参打量着面前蒸腾着潮气的秘境,看来他们是打算在此逼他现出真身了。 他垂首勾唇一笑,眼底闪过狠厉,又有好戏看了。 进了秘境,所有人被分散开来,不知是否幸运,楚宗和玉宗半路遇上了。 “澄渊君。”玉已星走来,行了一礼,“好巧。” “嗯。”楚时朝颔首,看似沉稳,神识却跟着另一人跑了。他们行进片刻,弟子也分散开来,在场只有他和楚万千。 玉已星发现了,左右找了一番,“怎的不见殷师弟?” “他……”楚万千正要回答,高大的树丛抖了抖,一个白衣人影钻了出来。 “这是什么破地方,”殷晚参骂骂咧咧,“兔子都跑那么快。” 他方才看到一只低阶灵兔,本想轻松取它灵核,没成想那兔子跑的比飞的都快,也不知道吃什么了。 闻言,玉已星难得笑了。 “殷师弟还是如此活泼。” 一旁的楚万千心道不知者无罪,狠狠替玉已星捏了把汗。生怕殷晚参一个不高兴把他杀了。 殷晚参拍拍身上的土,瞥过玉已星,见他眸中的疲倦比昨日更甚,不由留了个心眼,随意应和了几声,走向了楚时朝。 “去哪了?”楚时朝替他摘下衣裳别着的树叶,贴心的使了个清洁咒。 殷晚参扯着他的剑穗儿朝前走,故意避开其他人。 “追到了溪边。”殷晚参拿出那枚灵核塞到楚时朝锦袋里,“不能白白跑这一趟。” “给我?”楚时朝眉眼带笑,“怎的不留着兑换奖励?” 殷晚参响亮的嗤了声,“看不上。” 他向来随意惯了,楚时朝也不觉哪里不对,静静听他说着。 给了灵核,殷晚参抬起楚时朝的手腕,摊开手掌,神神秘秘道:“这个给你。” 冰凉的指尖在掌中划过,楚时朝愣了下,随即察觉到一样轻飘飘的东西落在了掌中。 白嫩的手掌移开,露出几朵拥在一起的小紫花。它们团团簇簇,挤在一起无比娇憨。 楚时朝看了便心生欢喜,掌心浮起星星点点灵气,将它们裹起来放进随身法器。 “喜欢么。”殷晚参亲昵的扯着他袖子。 “嗯。”楚时朝点头,“阿殷送的,自是喜欢。放起来等着日日看,月月看,年年看。” 他说的理所当然,殷晚参反而不好意思了。他回头去看楚万千两人,见他们落后了一大截,才放心在楚时朝耳边悄悄道:“若日后碰见更好的,怎么办?” “不会。”楚时朝眼里浮起温柔,屈指在殷晚参额头上弹了下,“没有比阿殷更好的。” 殷晚参咳了声,嘴上不说,心里乐开了花。 虽说不清他和楚时朝眼下究竟是何关系,可他越发能找到之前的感觉了。似乎……他的道侣回来了。 瞧着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走,楚万千和玉已星相视一眼,各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尴尬。 “听闻……”玉已星斟酌措辞,“澄渊君已与魔尊解契了?” 楚万千“啊!”了声,想起临行前楚虞山的交代,叹息的点了点头,“可不嘛!我家师兄终于逃离魔爪了,唉……” 魔爪? 玉已星一脸迷惑,都说澄渊君与魔尊情投意合,情意绵绵,怎会…… 他想起魔宫放出来的消息,心头一惊,难不成那是真的? 楚万千扫了眼殷晚参,心道千万别怨他! 眼一闭,心一横,偷偷摸摸和玉已星说起了楚时朝与魔尊结契后到底有何“悲惨”。 * 在秘境中前半月尚且安稳,堪称无波无澜。 他们与玉已星所带弟子相处和睦,都是大宗,有大宗气派,也不在乎眼前的低阶灵核。他们唯一在乎的是秘境中的天阶灵兽。 只有将它斩杀,才能拔得头筹。 可以说,整个秘境中的人都是为他来的。 殷晚参跟着楚时朝,锦袋里的灵核已经多到放不下了。沉甸甸的一捧,看着都让人心生羡慕。 这日,在遇上一处岔路口时,玉已星主动提出要分开行走。 “澄渊君,”玉已星道,“前面就是天阶灵兽所在了,咱们就此分别,阵前再见。” “好。”楚时朝颔首。 玉已星与殷晚参告别后,才带着弟子走上了右边的岔路。 “日后相见就各凭本事了。”殷晚参指尖把/玩着一块石头,“我赌他杀不了灵兽。这么多人,只有师兄才能做到。” 闻言,楚时朝无言低笑。 又走了几日,终于到了天阶灵兽所居洞穴。 甫一靠近,天阶灵兽的威亚便压的众人喘不过气。楚万千等人紧握佩剑,面色已经苍白。 但对于殷晚参而言,根本不成威胁。 他泰若自如,瞅了瞅楚万千,又看了看楚时朝,正想着是否要装一装,楚时朝已经挡在了他面前。 天阶灵兽的威亚瞬间散去,楚万千等人的脸色好了许多。 “师兄,这就是天阶灵兽么?”楚万千怔愣,他们明明还没见到灵兽真容,就已被压迫到如此地步。 平地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各宗大弟子,少主,凡是有能力者都已上前。 楚时朝并不打算带楚万千等人进去,他吩咐片刻,又看向了殷晚参。 “我同师兄一起。”殷晚参一眼看透他所想。 楚时朝紧了紧他的披风,眉头微皱,轻声道:“不许胡闹。” “我……”殷晚参脾气上来了,正要说话,忽然迎来一阵暖风,温热的指尖蹭过他的耳垂,将兜帽为他戴上。 “在这儿等我。”楚时朝垂眸,“不许乱跑。否则……” 话音未落,殷晚参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伸手一抓,只抓到了一团空气。楚时朝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气的要命,一把抓下披风扔到地上。可看着披风上沾了草叶,又认命的捡起来抱在怀中。 这一等就是三日,他脾气大,楚万千除了定点报时,其余时候都不敢和他搭话。 殷晚参如同老僧入定,直勾勾盯着阴森森的洞穴。 天阶灵兽对他和楚时朝来说都不是问题,可这么久不出来就有问题。 有到了天黑时,楚万千悄声走过来,蹲在他身旁,“殷哥,戍时了。” 见殷晚参不出声,他也忍不住道:“都已经三天了,师兄还不出来。其他人也不出来,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 似是为了回应他,话音刚落,脚下忽然传来剧烈的震颤。 殷晚参首先感应到,拎着楚万千的衣领退后了数十步。可震动仍未停下,整个秘境地动天摇,仿佛要塌了一般。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平地上所有人一跳,纷纷拔/出佩剑对准洞穴。 楚万千好歹能稳住,他正要开口。 殷晚参抬手制止了。 下一刻,一个人影猛的从洞穴中飞了出来,直直撞上一棵树,带来的威压呈半圆形足足震倒了几十棵,那人也当场殒命。 “这……”楚万千视力极好,躲过威压带来的强风后,一眼看出那人是谁,“是一门派的少主。” 殷晚参心底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想见楚时朝。可一走开楚万千等人神情就难受,他不得拿出一个法器塞到他手里,“在这儿等着。” “殷尊……”楚万千险些说漏嘴,只好原地等待。 殷晚参独自一人顶着威压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他身上。就在他快要接近洞口时,又有几个人被打飞了出来。 其中一个身影尤其眼熟,他手疾眼快飞身接住。 是玉已星。 见是他,殷晚参忽的沉下心。 玉已星是玉宗大弟子,方且被打了出来,里面究竟怎样了! 他起身要走,被玉已星抓住了衣襟。 玉已星明亮的眼眸都快要睁不开了,倾尽全力站起来,用佩剑怜乱支撑着身体,猛的吐出一口血,染红了衣襟,“不……不要进去,快走!” 殷晚参无心与他纠/缠,拨开他的手,沉沉道:“谁都可以走,只有我不行。” 玉已星闻言,拔/出剑,还要同他再进。 殷晚参却皱起眉头,一掌将他拍出几步远,转身进了洞穴。 浓黑的洞穴吞没白衣身影,玉已星愣了一瞬,忽而明了殷晚参话里意思。 楚时朝还在里面。 不论洞穴里情况有多危险,他都要去。 第34章 黢黑洞穴里刮着腥臭的风,四周石壁上流淌着黏糊糊的不知名液体,走的越深,气味越浓烈,但却有了些微光亮。 殷晚参捂着口鼻,身法极快,在洞中晃出了残影。 一路上他已经见了几个昏迷中的宗门弟子,他们衣裳被破破烂烂,伤口深可见骨,全都伤的不轻。 洞里阴风阵阵,裹挟着新鲜的血腥味和夹杂猛兽的吼叫,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殷晚参的心脏。一时见不到楚时朝,他便不能放下心。 终于,在穿过长长的通道后,来到了一处极为开阔的平地。率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楚时朝等人的身影,而是一个足有半个山峰高的庞然大物。 它外貌似龙更似蛇,身上覆盖漆黑光亮的鳞片,庞大的身体盘踞在洞里,猩红的眸子怒张,血盆大口不时发出猛兽的吼声。每吼一声,就有常人难以忍受的威压扩散开来。 殷晚参眉头一跳,在那物晃动身体,眼睛看过来时,猛的侧身藏在了巨石后。 他心里暗骂出声,这他娘的根本不是天阶灵兽!这是已经堕魔的魔兽! 难怪玉已星等人都被打了出去,魔兽魔性大发,非天阶灵兽可比。 待到一阵狂风过去,殷晚参瞅准时机落到了另一块巨石后,焦急地寻找楚时朝所在。 可洞穴平坦开阔,除了魔兽根本没有人影。 自与楚时朝解契后,道侣间的感应就消失了。殷晚参无法以此察觉楚时朝是否无恙。 他烦躁的眯起眼,狠厉的目光落在魔兽身上。若楚时朝真受了伤,今日他定要挖了这畜生的灵核叫他永世不入轮回! 他召出雀乌,正要出手,忽然一道极为细小的亮光在魔兽的鳞片间闪了一下。 殷晚参本以为看花了眼,亮光再次闪了下。 那是……困魔绳! 困魔绳是辅助法器,楚宗弟子人手一捆! 他这才发现,魔兽虽狂,庞大的身体却始终盘在一起,只有接近头部的躯体在活动。 顺着困魔绳看去,殷晚参轻而易举找到另一边有个狭小洞口。入口实在太小,难怪他没找到。 提起的心瞬间放下半边,殷晚参想了想,收起雀乌。接下来,他就要想办法去找楚时朝了。 魔兽还在痛苦地挣扎,它动作越大困魔绳收的越紧,如此下去能极大耗光它的体力。 殷晚参略一思索,右手掐诀,一只巴掌大的凤凰出现在了他手中。 “去!” 他发出号令,那只通体火红的凤凰展开翅膀,朝着魔物飞去。 鲜红的身体在幽暗的洞中异常明显,瞬间吸引了魔物的目光。他停止发狂,直起的身子跟着凤凰晃动,屏息凝眸的模样似乎在思考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现在。 趁着魔兽分不出心来,殷晚参脚尖一点,从高台轻盈一跃落到了魔兽身后的平地,极快的朝着另一边的石洞飞去。 他白衣飘飘,在昏暗洞穴中仿佛误入的蝴蝶,干净的不染尘埃。 似是察觉到灵力波动,魔兽怒吼一声就要回头。殷晚参眼眸不转,朝着魔兽的方向不疾不徐伸直手臂,凝白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收拢,骨头发出了“咔吧”一声,凤凰随声而炸。 “嘭”的一声,鲜红映亮整个洞穴,魔兽的脑袋也被炸到了一旁。 烟雾弥漫间,殷晚参平稳落地,抚下飘起的墨发,侧身挤进了狭小的石洞。 洞穴比他想象中的要大,甬道四周漆黑一片,他掌心燃起一簇火苗,困魔绳也的确延伸进来了。 想到马上就要看见楚时朝,他快走两步,不等踏进洞穴平地,一柄闪着寒光的剑猛的刺了过来。 殷晚参神色一凛,柔韧的腰身向后倒去,脚下借力飞身,靴尖踢在那人手腕,灵剑随声落地,他不依不饶,脚尖又是一点,缠身而上,手指成爪,直取那人脖颈。 但他未下死手,知晓这人是随楚时朝进来的某一宗门的弟子。 “住手!” 几颗照明法器同时亮起,洞穴角落都被照亮了。殷晚参不适地眯了眯眼,从那人身上起来了。 他扫视一圈,进来时足有二十几人,眼下洞里不过四五人。他们他们神色各异,警惕地用灵剑指着他。仿佛他是外面魔兽的化身。 可,楚时朝并不在里面。 殷晚参沉下眉头,余光一瞟,找到了困魔绳的源头——时眠! 时眠剑身插/进土里,困魔绳就缠在剑柄上。 “楚时朝在哪。”殷晚参侧身问身旁的人。 庞舒与同伴面面相觑,不确定道:“你是……” 殷晚参不耐的拿出楚宗腰牌扔进他怀里,“楚时朝在哪。” 原来是楚宗人。 庞舒等人松了口气,收起灵剑。 “你别急,”庞舒右手掐诀,洞中金光一闪,露出了另一个相通的山洞,楚时朝就在里面。除他以外,还有个浑身血污,骨头外露的男人。 两人身旁灵气环绕。楚时朝正在为他医治。 “我们进来后就发觉了不对劲。”庞舒道,“被魔物一步步逼到了这里。咱们人多,澄渊君和玉师兄兵分两路,玉师兄先带一部分人出去了。” “小兄弟,怎的就你一人进来了。”庞舒身旁的人问。 殷晚参目光全在楚时朝身上,他白衣依旧,俊美的脸上不见丝毫狼狈,双眸紧闭,仍是灼灼耀人,但此刻不能打扰,他索性盘腿在镇外坐下了。 “找师兄。”他简而言之。 庞舒顿了下,知晓玉已星出去了,援助很快就来,也不像之前那般紧绷。 “不过是天阶灵兽堕成的魔兽,怎会将你们逼到此处?”殷晚参不解,不说他们人多,灵力强悍的不在少数,就算只有楚时朝一人,也能将他斩杀。 闻言,庞舒叹了口气,“我是南墨庞门大弟子庞舒,我门精通阵法。” “单单杀魔兽不成问题,难的是它身下的阵法。极凶杀阵,非能者不能破。更何况,魔兽与阵法息息相关,他一死阵法势必要启动。” “我们只有五六人,还有一人受了重伤,贸然行动,未必能成功。” 他说的在理,殷晚参垂下眸子,深吸口气。好在楚时朝没出事,不然…… “师兄为他疗伤多久了。”殷晚参问。 “快一日了。”庞舒道。 闻言,殷晚参又拧起眉头。就算楚时朝灵力浩瀚也不是这样做的。 于他而言,此种情况下救人,保一口气就够了。 见他神色不佳,庞舒在他肩头拍了下。他比殷晚参年长几岁,面容和善,善解人意宽慰道:“不用担心,我们都信澄渊君。” 殷晚参面容清冷,漂亮的眸子里戾气还未散尽,斜睨庞舒,“我的师兄,我也信。” 庞舒笑了笑,试图缓解气氛,“你就是近来跟在澄渊君身边的小师弟罢。” “你知道我?” “不光他,我们都知道。”方才被他踢掉剑的人撇嘴,倒没有责怪之意,“不,应该说整个修仙界都知晓了。” 楚时朝向来一人出行,在修仙界中名气甚大,身边陪着个大活人,根本逃不过其他人的眼睛。 殷晚参:“……” 这群修士是有多无聊,专门传人长短。 “都是……怎么传的?”殷晚参手里抛着石子,状似无意道。 “啊……这个,”庞舒神色有瞬间凝滞,“自……自然是说你们师兄弟二人感情深厚。” “当真?” “当真!” 庞舒笑了声,心道另一层意思他也不敢说出来。 修仙界都传,澄渊君与师弟同行,不过几月功夫,便与魔尊解契了。心思龌龊之人,都猜测与这位不知名的师弟有关。 这本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没有说书先生的话本上台面,可就因为太离奇,才被广而传之。 更有人难得为魔尊说话,楚时朝这等不守德行的道侣,就该休了! 殷晚参不傻,稍微一想就猜到了。 洞穴中,悠悠响起一声嗤笑。 无聊。 见他不屑,庞舒反而以为传闻是假的。 笑声才落,殷晚参身后的阵法开始松动,渐渐消失了。 他一喜,转身喊了声:“师兄!” 楚时朝才收起外溢的灵气,正在吐息,骤然听到殷晚参的声音,睁开的眸子里还带着凌厉。 殷晚参迈出的步子缓缓收了回去,他一时着急竟忘了楚时朝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来。 庞舒等人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忙抬起伤患出去了。踏出去的瞬间,却听楚时朝温声道:“过来。” 几人眸色相碰,看来传闻也不尽然是假的。 洞中只剩两人,殷晚参犹犹豫豫走了过去,在楚时朝身旁盘腿坐下,垂着眸子不敢看他。 “师兄说什么了。”楚时朝食指弯曲勾起殷晚参精巧的下颌,语气低沉,似在不悦。 殷晚参抽出手帕为他擦额角的汗,试图用乖巧蒙混过去。 “嗯?” “师兄说……”殷晚参收起帕子,抬眸与他对视,目光相接,对方眸里虽有责怪之意,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担心。 殷晚参心头悸动,只想埋进道侣怀中歇一歇。 他如此想,也如此做了。他拨开楚时朝的手,缓缓将额头抵在他肩上,眷恋般蹭了蹭。冰凉的手指攥着楚时朝胸/前衣襟,一言不发。 楚时朝本想训他两句,见他如此乖巧依赖,心头的火气瞬间散了,只剩下难以言语的情绪。他抬手扣在殷晚参后脑,轻轻抚了抚,柔声道:“下不为例。” 殷晚参闷闷“嗯”了声。 心里松了口气,蒙混成功!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审核好迷,新章发出来显示为存稿 第35章 “可有哪不适?”楚时朝垂眸扫过殷晚参全身,披风上未沾尘土,宗服也妥帖,只有墨发乱了些,还是在他身上蹭乱的。 洞外魔兽威压外释,灵力不够强悍者根本无法承受。 “无事。”殷晚参心里一突,这才想起他此刻的身份可不是魔尊,而是楚宗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 触及到楚时朝探究的目光,殷晚参攥着他衣襟的手紧了紧,毫不犹豫推到了楚虞山身上:“师父为了更好照顾你,给了我不少高阶法器。” “没事就好。”楚时朝不疑有他。 洞里安静片刻,殷晚参靠着楚时朝肩膀深吸口气,直起了身。 “师兄,”殷晚参道,“咱们怎么出去?” “破阵。”楚时朝拧眉,“天阶灵兽能堕魔归根结底在杀阵上,破了阵,它的灵气自会减弱。” 闻言,殷晚参侧身靠在石壁上。他有一事想不通,为何在天阶灵兽的洞穴中有杀阵。 “天阶灵兽以天地最纯灵气为养,为何会堕魔?”殷晚参看向楚时朝,“恐怕不单单是杀阵这么简单。” 灵兽堕魔无非有两种,一是修炼出了岔子,二是吸食了魔气。 看这头魔兽似龙更似蛇的模样,殷晚参猜测这是只即将修炼飞升的灵兽。到这种地步,只差引天雷了,几乎不可能出岔子。 “阿殷聪颖。”楚时朝凑近他低声道,“我放困魔绳时,在它身下找到了阵眼。” “有东西?” “有。”楚时朝道,“一块红玉。” 果然如此! 殷晚参眼底闪过抹晦涩,红玉集日月精华所生,乃是天地之宝。若用的好便可精进修为,用不好……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红玉生长极为苛刻,几百年来只在魔境现过身。 冥冥中有种预感,这件事又要扣到他头上。 见他不出声,楚时朝当他烦恼,轻轻在他额头弹了下,“不必担心,一切有师兄。” 说罢,楚时朝起身去了外面洞穴。 此地不宜久留,援助不知何时才来,他们得抓紧时间离开。 殷晚参出去时,楚时朝已经分好了队伍。 庞舒带一人在前面带路,后面三人带着伤患。 “出去后我会引来魔兽,”楚时朝沉声道,“你们按来时路返回,不要分心。” “是!”庞舒抱拳,“那您怎么办,又要杀魔兽,又要破阵,您一人恐怕不行。我留下……” “这你不必担心,”殷晚参站在楚时朝身旁,“我会和师兄一起。” 庞舒等人满肚子的话被堵了回去,看着紧挨着的两人,想留下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殷晚参心知以楚时朝性子绝不会同意他留下,他先把话说出来,让楚时朝无话可说。 虽说如此,他还是心虚地不敢去看楚时朝。 “这……”庞舒还要再说。 “我和阿殷一起足够。”楚时朝毫不避讳众人,握住了殷晚参的手腕,侧首偏向他,“我会护好你。” 目光相接,殷晚参眸里露出星星笑意,他就知道自家道侣最懂他! 两人旁若无人,庞舒等人却哽住了。看着面前两人,他们还有何不懂的?! 原来有时最离奇的传闻反而是真的! 事不宜迟,分配好之后,众人就准备离开了。 楚时朝将困魔绳从时眠剑柄上取下,缠在掌心,回头对众人点头示意,率先出了洞口,殷晚参紧随其后。 不同能力者使出的困魔绳威力也不同,楚时朝灵力深厚,小小的困魔绳也能耗死魔兽。 “我会吸引他的注意,到时你帮他们从背后绕过去。”楚时朝垂眸看殷晚参。 殷晚参眉头皱起,无奈也只得答应。 “然后……” 温热的指尖忽然从左耳垂滑过,楚时朝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你与他们一同出去。” “师兄!” 殷晚参抬手抓他的袖子,只有虚影从指缝穿过,楚时朝已飞身到了魔兽面前。 他暗骂一声,只听魔兽怒吼,发狂般朝楚时朝冲了过去。也就在这一刻,魔兽让出了极大一部分地方,足够庞舒等人快速穿过。 “就现在!”殷晚参沉声,与庞舒等人冲了出去。 庞舒灵力不弱,眨眼间便到了高台上。拖着伤患的几人速度慢一些,但也快到了高台。 就在这时,魔兽不知发什么疯,周身魔力暴涨,尾巴挣开了困魔绳,直直冲他们甩来。 眼看就要撞上,庞舒甚至来不及拔剑,只能愣愣看着。却猛然间听到尖锐物体剐蹭的声音——殷晚参手持一柄软剑,硬生生挡住了魔兽布满细密鳞片的尾巴。 “走!” 殷晚参低喝,再次抵住乱动的尾巴。 庞舒跳下高台,拉起被魔气排倒的几人,一跃回了高台,彻底离开了危险地带。 殷晚参冷冷看他们一眼,确保全部离开后,终于能将全部心思放在楚时朝身上。 白衣身影仍傲立空中,与魔兽缠斗。并且试图离他这里远一些。 殷晚参深吸口气,望着面前的魔兽尾巴,眼底隐隐有红血丝爆出来,模样阴沉恐怖,又怕被楚时朝发觉,只能极力忍耐。 他握紧手中的软剑,注入不夹杂魔气的灵气,飞身而起,一举穿透了它的尾巴。 腥臭的血液瞬间爆出,魔兽怒吼一声,迅速将脑袋冲向他。 殷晚参飞身而起,在蛇头压下来时,踩着他的脑袋猛的冲进了楚时朝怀里。 “师兄。”殷晚参甚至还有时间撒娇,“它咬我!” 楚时朝眸色沉沉,将他护在身后,手自然而然搭在他腰间,“师兄拿它的灵核给你做腰带。” 说话间,没找到罪魁祸首的魔兽再次冲了过来。它双眼猩红,血盆大口中的獠牙泛着寒光,漆黑的鳞片竟有立起来的姿态。 没了困魔绳的束缚,它行动更加自如,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石洞便被它搅得天翻地覆。 “红玉。”殷晚参眼尖,一眼瞅到魔兽腹下的微弱红光,“先破阵还是先杀它。” “杀。”楚时朝道。 不等殷晚参点头,他已经被楚时朝放在了半空中的一个落脚处。 “不许乱动。”楚时朝召出时眠,手背抵着殷晚参下巴,眼底一片幽深,“这次再不听师兄的话,可真要罚你了。” 他的目光太有侵略性,殷晚参一看就上瘾。忍着喉咙干渴,低低“嗯”了声。 似是不放心,楚时朝离开前又回头看了眼。 斩杀魔兽对楚时朝而言并非难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时眠剑光大盛,插/进了魔兽的七寸。 魔兽瘫软身体,歪到一旁,没了生息。 楚时朝收回剑,从魔兽身上一跃而下,落到了洞穴最低,阵眼旁边。 他蹲下/身,指尖在阵法上摸了下,入鼻皆是腥臭的血味。难怪天阶灵兽堕魔,除去杀阵聚阴,红玉吸食魔气外,阵法也是极阴险的血液画成。 若是庞舒在此,必定要大骂画阵者狠毒。这种做法,与在别人祖坟上撒/尿没有区别。 楚时朝叹了口气,看向红光微弱的红玉,抬指按了上去,正要凝聚灵力摧毁,忽听头顶传来一阵风声,随后是阿殷的吼声。 “师兄小心!” 殷晚参眼睁睁看着死去的魔兽再度有了动作,心中一急,杀心瞬起,一跃而下就要让这畜生灰飞烟灭。 可召雀乌的手伸到一半,又迟疑了。雀乌召出,他的身份必定护不住了。 但楚时朝此刻就在阵眼,真有三长两短又该如何,与之相比,知晓就知晓! “阿殷。”楚时朝沉稳的声音响起,一起来的还有一道白光。 殷晚参一愣,反应极快地接住了时眠。 他曾与楚时朝结契,道侣的法器他是可以驱使的。即便如今解契了,时眠仍旧对他有感应。 殷晚参握紧手中嗡动不停的时眠,唇角勾起,“时眠,好久不见。” 似是回应他,剑身白光大作,映亮了整个洞穴。锋利剑身没入魔兽脑袋,一阵血肉断裂,魔兽怒吼一声,猛的将殷晚参甩了出去。 它自己也化成了灰,消弭在了天地间。 殷晚参怀抱时眠,在被甩出去的瞬间,他看到楚时朝捏碎了红玉,向他飞身而来。 可终究是他离石壁近一点,在后背结结实实撞到石头后,楚时朝只来得及接住下落的他。 殷晚参喉咙一甜,丝丝殷红的血从唇角溢了出来。 “阿殷。”楚时朝眉头紧锁,声音扬起,落地后极快将一枚灵丹塞进殷晚参口里,止住了血。 殷晚参咳了两声,心道这药真他娘的苦。 “师兄……” “别出声。”楚时朝低斥一声,掌中却凝聚起一团柔和的灵气,覆盖住了殷晚参全身。 熟悉的灵气入体,殷晚参舒服的哼了一声,清冷的眉眼多了层绯色。他被楚时朝环抱在怀中,这姿势极其方便抱着楚时朝的腰身。 “可还有哪疼?” 殷晚参哼哼唧唧两声,额头抵着楚时朝肩膀,伸手拥住了他,凑在楚时朝耳边轻声道:“你抱抱我,就不疼了。” 楚时朝怔了下,揽在殷晚参腰间的手收紧,缓缓将下巴搁在他脖颈与肩膀间的弧上,柔声道:“抱歉。” “不怪你。”殷晚参用力回抱楚时朝,有些心虚,其实方才他完全可以躲开的,但为了……不得不当着楚时朝面受伤。 他直起身,与楚时朝四目相对。 楚时朝眸子里温和与悔恨交织,其间夹杂着殷晚参并不陌生的情绪。 “阿殷。” 殷晚参被他盯的心头悸动,生怕控制不住做出什么来。正要低头,一阵柔/软温热忽的在额头漾开。 “抱歉。” 有那么一瞬间,殷晚参险些没忍住落泪。他没敢看楚时朝,又将脑袋埋了回去。在楚时朝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眨了两下发红的眼。 过了好一会儿,殷晚参才反应过来,楚时朝,他的失忆道侣,方才竟然亲他了!! 他猛的挺起身,直勾勾盯着楚时朝,白嫩的手掌捂着额头,“你……” 楚时朝面带疑惑看向他,唇角抿起,呼吸收紧,眼里多了份担忧。 莫不是阿殷不愿? “你……”殷晚参觉得自己耳尖都在发红,指尖在脑门上蹭了蹭,讷讷道,“再亲一下。” 这次轮到楚时朝直勾勾盯着他了。 见他久久不动,殷晚参真以为是自己会错意了,当即要起身,猛的被拽了回去。 “我以为……你不愿。”楚时朝道。 殷晚参在心底骂了声,他哪不愿了!他巴不得赶紧和楚时朝好上带人回欲晓天! “我没有不愿。”殷晚参一手撑在楚时朝身侧,单膝跪在他两腿之间,倾身向前。向来清冷的眸子里蒙上一层雾,慢悠悠的在楚时朝唇上打转。 “只要是师兄,”他声音越来越低,“做什么……都可以。”他越凑越近,温热的呼吸落在楚时朝身上。 楚时朝握紧殷晚参的手腕,食指曲起勾住他的下巴,侧首覆了上去。 两人呼吸交汇,清冷的檀木香与温和的木香缠/绵,高挺的鼻尖蹭在微凉的皮肤上,那一刻,殷晚参耳边的风都停住了。 只差一点…… “师兄!” 楚万千的声音猛的从头顶传来,在洞中回响犹如鬼魅。 殷晚参:“……” 他总有一天要杀了楚万千! 楚时朝也是一顿,垂眸望着眼前殷红的唇,眸色深沉,凑近在他侧脸亲了下。 “回去罚楚万千!”殷晚参怒气冲冲。 “好。”楚时朝笑着应和。 楚万千带着人急吼吼的找到两人时,脸上还有遮不住的焦急,看到全都平安无事时,才松了口气。 “他们都出去了么。”楚时朝问。 “出去了,该医治的也已经送走了。”楚万千完全没看到两人紧握的手,还沉浸在自己的话里。 “师兄,这两天出大事了!”楚万千神色忧愁,叹了口气。 殷晚参心头隐隐不安,“何事?” 明明他进来时还未曾听说。 楚万千咽了口唾沫,左右看了眼旁人,凑近说道:“明宗少主明山竹死了!昨日有人在林子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死了?” “对,关键是死的蹊跷。”楚万千道,“他是魔修杀死的,尸体旁边还有一枚凤凰令。” “他们都说,是……”楚万千将目光移向殷晚参,“魔尊杀了他。” 第36章 又是魔尊? 殷晚参心底嗤了声,这群正道修士把他当什么,脏东西都往他头上扔。 不过……为何又出现凤凰令? 上次在玉宗已有一枚凤凰令,此次又有,殷晚参很难不想起殷回逐。 “只说了这些?”殷晚参双手环臂,凉凉地瞅着楚万千,“我以为,他们又得骂上半天。” “骂……骂了。”楚万千瞅了瞅四周,小声对两人道,“说魔尊毫无人性,十七八岁的少年也杀。” “十七八岁……”殷晚参低笑,手肘碰了碰楚时朝,“你信么。” 楚时朝按住他不安分的手,依旧沉稳内敛,闻言轻轻摇头,“一枚凤凰令暂且说明不了什么,只能说殷晚参有嫌疑。” 听他与旁人不同的观点,殷晚参想起两人初识的那年,楚时朝也说过相似的话。 时过几年,再次听心底还是羽毛蹭过般痒痒的。 殷晚参不在意有没有旁人,刻意凑近楚时朝,在他耳边问道:“你如此说,是不是因为殷晚参是你前道侣?” 三人间有短暂的沉默,楚万千愣了下转头掩耳盗铃般呵呵笑了两声,大步朝其他人走去。 他啥都没听到!他也没看到魔尊在醋自己! “莫要胡说。”楚时朝垂眸看殷晚参,目光落在精致的耳垂上,替他理了理碎发,神色柔和,“凡事都要讲道理,万不可人云亦云。” 这话殷晚参爱听,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指尖,“若日后我犯了错,你也会如此?” 正人君子如楚时朝,哪怕是楚虞山犯了错,他也未必站在楚虞山那侧。 殷晚参心虚地望着楚时朝,忐忑不安的等他回答。却见他勾唇一笑,薄唇轻启,紧接着额头上疼了一下,“有我在,你不会犯错。” 闻言,殷晚参没再开口,垂眸笑了声。看来他身份暴露的那日,就是楚时朝生气之时。 好好养在身边的师弟,忽然变成人人喊打的魔尊,任谁都无法接受罢。 两人低声交谈间,又有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洞穴。 为首的是玉连天和明宗宗主明千远,面色苍白的玉已星紧随其后。 “这是……”明千远身后一长老,看到洞中魔兽,啧啧两声,啐道:“造孽!好好的天阶灵兽,竟被魔尊折磨成了魔兽!该杀!该杀!” 话音落下,连着几人跟着附和。 好似他们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已经算到凶手就是高坐欲晓天的殷晚参。 玉连天咳了声,“噤声。” 等安静了些,玉连天等人才朝着殷晚参两人走来。 “贤侄,可有受伤?”他神情严肃,上上下下打量着楚时朝。 “并无。”楚时朝收起温和,淡淡回了声。 玉连天抚着胡子点头,似是才发现殷晚参的存在一样,眉头皱起,不赞同道:“这位是上次与你一起去折野宫的道友罢,怎的脸色如此难看?莫不是受伤了。” “劳玉宗主费心,在下无事。”殷晚参按住楚时朝的手腕,强先一步回答。 既然玉连天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今日这番话必然不是废话,接下来定还有事等着他。 “那就好。”玉连天道,绕过两人走向阵法。 擦肩而过时,殷晚参敏锐发现玉已星偷偷瞧了他一眼,似有话要说。 “造孽!造孽!” 看了没一刻,方才那人再次喊了起来。不知情的,或以为他家房被人烧了。 “此阵法精密,非精通者难以画成。且魔气浓厚,还有红玉压阵,只怕真的是……”明宗宗主明千远欲言又止,确认般看向玉连天。 殷晚参冷眼瞅着,心道明千远墙头草德行不改,从年轻舔到老,也不知哪位高人教出了这么个徒弟,恐怕死后都会把棺材板拍烂。 “一定是他!”一名玉宗弟子接过话头,愤愤不平,“不然为何明少主身旁会有凤凰令!” “不要多嘴。”玉连天低声训斥,做足了严肃宗主的派头。 一行人又走回来,在楚时朝身旁停下来。 “贤侄恐还不知,”玉连天捏了捏眉心,“明宗主的独子,昨日夜里死在了林子里,身旁还有枚凤凰令。” “万千与我说了,”楚时朝看向明千远,“明宗主,节哀。” 殷晚参随着看过去,明千远年龄约摸五十左右,明山竹是他老来子,平时宝贝的紧。此时他眼神空洞无神,眼底隐隐发红,是伤心哭过无疑。 可……殷晚参纳闷,怎么就那样怪呢。 如果他有儿子,被人杀害,绝不会有心思陪众人来看天阶灵兽,只会提剑去捅穿那人的胸膛。 “少假惺惺了……”一声低语突兀地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殷晚参也看了过去,是明宗的一位弟子。 “胡说什么!”明千远怒斥,眼里的红血丝更甚,乍一看有些阴沉骇人。 那名弟子不知是真傻还是装的,不但没退下,反而来了劲,也红了眼眶:“我与少主一同长大,感情甚笃。如今他死了,我心中难过,只想为他报仇!” “可他……”弟子颤/抖着手指向楚时朝,“是殷狗的道侣!此时说节哀,根本就是猫哭耗子!” “住嘴!”明千远一巴掌扇在弟子脸上,遏制不住的怒喝,“谁给你的胆子!还不滚!” “且慢。”殷晚参直勾勾盯着那名弟子,冷哼一声。 众人愣了下,楚时朝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抬手要抓住他的手腕,反被殷晚参避开了。 “谁是殷狗的道侣?”殷晚参上前一步,站在那名弟子三步远的地方,唇角勾起的笑冰冷的让人发寒。 “他……他!” 殷晚参打下他指楚时朝的手,上前一步,“前些日子,我师兄已经与殷晚参解契。我以为此事修仙界人人皆知,没成想有你这条漏网之鱼。” “怎么,你们明宗从上到下,皆与世隔绝了?” “你……”那名弟子涨红了脸,望着殷晚参漂亮冷漠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为何要说我师兄是猫哭耗子?嗯?”殷晚参眉头轻扬。 “他与殷狗能结为道侣,必然和他心思相同!我说他猫哭耗子说错了么!” 殷晚参缓缓摇头,想不通为何这人如此活的不耐烦。若不是楚时朝在场,他根本不会听这人说一句话,早就割了他的舌/头了。 “自然有错。”殷晚参又上前一步,“我师兄慈悲胸怀,高风亮节,行事磊落岂是你能妄加揣测的。且不说你是否亲眼见殷狗杀了你家少主,就算真的是,也不要把我师兄与他放在一起。” “简而言之,”殷晚参面上彻底没了神情,只剩下冰雪般的冰冷,“骂殷晚参可以,骂我师兄,不可。再有下次,你好自为之。” 语毕,殷晚参转身走回楚时朝身边,乖顺的模样仿佛咄咄逼人的不是他。 那名弟子后知后觉,背后出了一层冷汗,殷晚参最后的眼神似乎已经让他尸首分离了。 “还不滚!”明千远踹了他一脚,怒道。 殷晚参打量玉连天几人,见他们一脸漠然,就知方才说的话,他们都听出来了。 敲打一名嘴欠的弟子根本不需要他浪费口舌,对玉连天几人,勉强多说几句。 “够了。”玉连天摆摆手,“这事等出去后再说。” 说罢,率先出去了。 殷晚参与几人擦肩而过时,忽然在一阵衣袂翻飞的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他偏首看过去,玉连天身后,玉已星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身穿一身淡青色衣裳的生面孔。仿佛察觉到他的视线,竟回头对他淡淡笑了笑。 方才,他也在? 殷晚参凝眸想了想,才堪堪想起他的身影。 “师兄。”殷晚参扯着楚时朝的衣袖,“那是谁?” 楚时朝摇头,“未曾见过。” 那就奇怪了。 殷晚参啧了声,他可不知修仙界还有此号人物。 “阿殷。”楚时朝单手扶在他腰间,语气轻柔,“你不必如此为我担心。” “旁人要怎么说,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殷晚参无奈叹气,两人结契后,正道修士几乎把楚时朝当靶子一样骂,他为了出气教训过几人,楚时朝知道后怎么说来着…… 他说:“我问心无愧,你不必因他们生气。若因此受伤,我才会心痛难耐。” 殷晚参深吸口气,深感当年楚时朝真的会说。每一句都迷的他发疯。 “那也不可。”他稍稍缓了缓,扯住了楚时朝的袖口,“往后师兄同我在一起,自然和以前不同。” 楚时朝不知与殷晚参在一起时是何模样,但此刻他心头温热,竟有种宝物失而复得的充足。 “阿殷辛苦。”楚时朝在他耳垂上捻了捻,“多谢。” 被他一本正经的道谢,殷晚参的神情险些绷不住,强忍住冲/动转过了身。 “身上可还有哪不适?”楚时朝低声问道,那枚灵丹只能暂时浅浅医治,后续还需医师来治。 “没事。”殷晚参眼眸一转,咳了两声。 楚时朝果然沉了眸色,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出了灵兽洞穴。 殷晚参双脚腾空时,下意识抓住楚时朝的衣襟。愣了片刻,听着道侣的呼吸声,试探着将脑袋埋进他颈间,悄悄嗅了嗅。 真好闻。 第37章 明山竹死了,天阶灵兽被杀,行进到一半的逢花宴自然开不下去了。所有宗门弟子一个时辰内撤离了秘境,只留玉、明两宗长老收集可疑信息。 秘境只有一个入口,殷晚参就是在所有人的瞩目下被楚时朝抱着出去的。 “……” 看来今日过后,修仙界就会传遍他与楚时朝的“奸/情”。 殷晚参哼了声,欲哭无泪。反观楚时朝,一脸平静,宛如无事人一般。 楚时朝担心殷晚参的身体,虽有法器护身,毕竟不如自身灵气好使。天阶灵兽堕魔后灵力暴增,被它甩出去不是件小事。 两人径直回了休息院落,楚万千好不容易赶上,正想问要不要请医师,“嘭”的一声被关在了门外。 他揉揉鼻子,切了声,转身拉着看热闹的楚宗弟子离开了。 屋内,楚时朝将殷晚参放在榻上,顺手脱下了沾血的披风。 “师兄,”殷晚参向来冷静的神情松了下,忙按住楚时朝的手腕,“我没事。” 他知道楚时朝想用灵力帮他医治,要如此做了,楚时朝必定会察觉到异样。 “不许胡闹。”披风被楚时朝扔到一旁,他在殷晚参面前单膝蹲下,拉过他的手腕,双指搭在脉搏上,凝神细查。 指下的皮肤凝白嫩滑,却有着与常人不同的冰凉。楚时朝垂眸瞧了一眼,袖子遮住的地方是一小片弧形阴影,淡淡的青色在手腕内测若隐若现。 勾起的指尖柔/软无力,透着淡淡的粉色,好似桃花树上初生的花骨朵,未经风霜,等待绽放。 楚时朝轻叹口气,握住殷晚参的手指,捏着食指尖捻了捻,“为何手总如此凉。” 殷晚参也收紧手指,轻轻晃了晃,“小时候病过一场,落了病根,比旁人更怕冷一些。” “既如此,更应好好调理身体。”楚时朝抬眸看他,右手中凝起一团莹白灵力,顺着两人贴合的手掌,缓缓送进了殷晚参体内。 熟悉的温热顺着手臂传遍全身,殷晚参阖眸皱眉打了个寒颤。许久不曾温热的身体,乍一暖和,尚不适应。他鸦羽般的睫毛抖动,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寒气。 楚时朝的灵力并未在他体内乱窜,正如他所言,只是医治。 殷晚参眼眸睁开一丝缝隙,猝不及防对上楚时朝的目光,心中悸动。他缓缓附身,下巴搁在楚时朝肩头,另一手揽住他的背,认命般叹了口气。 “师兄。” “嗯?” 殷晚参闭上通红的眸子,似有几分委屈,“你真暖和。” 闻言,楚时朝不由失笑。如此听话的阿殷让他想起小时候吃过的奶糕,又软又香。 等了会儿,怀里的人没了动静。 楚时朝低低叫了两声,见他不应,轻手轻脚起身,将睡着的他抱在了怀里。 他垂眸凝视殷晚参的睡脸,忽然一段从未见过的记忆强势闯进脑海。 那是在一处采光极好的院落里,院中的摇椅上一深一浅两道人影交叠,他们凑的极近,隐隐有低语声响起,好似午睡时的梦呓。 楚时朝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也听不清那人到底说的什么,只觉得无比熟悉。尤其是深色衣衫的男子,定与阿殷很像。 “阿殷。”楚时朝松开右手,指尖在殷晚参下颌滑过,低声呢喃,向来清明的眸子里染上从未出现过的疑惑,“是你么。” 正想着,房门轻响。 “师兄,”楚万千在门外低声道,“玉宗主请您过去。” “嗯。”楚时朝应了声,将殷晚参平稳的裹进被子里,离开了。 自楚时朝失忆后,殷晚参已经很久未曾好好睡一觉了。这一觉,直到快傍晚时才醒。 他怔怔望着帐顶,暗骂自己没出息,被道侣抱着就睡过去了!又不是没抱过,趁着这个机会更进一步多好!越想越气,索性起身去找楚万千,和他吵架解解气。 整理好衣裳,殷晚参打开房门,没见到楚万千,倒是见到了熟人。 “玉师兄,”殷晚参双手垂落身旁,眼神变幻莫测,“你来了。” 玉已星静坐在院中凉亭里,闻声端起石桌上的灵药朝殷晚参走来,“来给你送些药。” 黑檀木盘上整整齐齐摆着几罐白瓷瓶,殷晚参垂眸一扫,就已察觉出醇厚的灵力,是上好的药。 “不必了。”他冷下声,“师兄已经为我疗养过了。况且……玉师兄的药贵重,殷某无功不受禄,用不得。” 玉已星神情不似往日温和,几乎称得上严肃。俊秀的眉皱起,眼中的疲惫快要溢了出来。 “只是些灵药罢了,无妨。” 殷晚参大概猜到玉已星为何会来了。他余光扫到其他楚宗弟子,想了想,后退一步让玉已星进来了。 房门合上,殷晚参甩手点燃了蜡烛,暖色橘黄并未给他冰冷的眼眸填上一丝温度。 两人隔桌相对,僵持不下。 “玉大公子有话不妨直说。”殷晚参叩了叩桌子,心想楚时朝要回来了,让他撞见可不好。 玉已星搭在桌上的手攥紧,望向殷晚参的目光探究中夹杂着疑惑,沉默半晌,低声道:“你究竟是不是他。” “他?”殷晚参佯装没听懂,“谁?” “魔尊。”玉已星一字一顿。 房中的气氛忽的变了,殷晚参双手环臂,垂眸凝视玉已星,殷红的唇开合,偶尔能瞧见洁白的牙齿,他冷笑一声:“哦?魔尊?” “我以为……”殷晚参的声音变得悠远,“你更乐意叫殷狗。” 他没心思和玉已星浪费口舌,既然玉连天等人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也不必瞒下去。不然……会显得他玩不起,失了魔尊身份。 得到肯定答案,玉已星并未惊讶,反而松了口气。 他这副模样,殷晚参心底直呼有鬼。 “你为何要……” “我只为时朝。”殷晚参眯起眼眸,周身气势一变,不再是楚宗不起眼的外门弟子,而是受万魔朝拜的魔尊。 玉已星垂下眼眸,果然之前的传闻属实。殷晚参与澄渊君感情甚笃。 “你又为何与澄渊君解契?”玉已星不解。 “与你何干。”殷晚参不耐,他要做什么何时需要与旁人解释。他是魔尊,想做就做! 玉已星默了,手握怜乱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要抓我出去?”殷晚参冷笑。 “不,”玉已星摇头,“我只是……不信你真是魔尊。” “我哪里不像魔尊了?”殷晚参单手撑着下颌,指尖在侧脸点了点,佯装恍悟,“对,在你们眼中,我青面獠牙似鬼,嗜血残暴,如何能是这副模样。” 闻言,玉已星起身,佩剑撞到桌子发出沉闷声响。 他道:“此地不是你应来的,能早走就早走。” 说道,转身离开。 “慢着。”殷晚参给门上加了层禁锢,仍是淡淡的神色,“就这?我还以为你会问是不是我要杀玉燕锦,或者明山竹。” 玉已星脚步停顿,腰间佩剑嗡鸣,有动手的架势。 殷晚参不急不缓又道:“你不问,我是否能认为,你知凶手并非是我。” 玉已星身体僵直,不出声。 殷晚参挑眉,看来他真猜对了。 “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劝告。”他笑道,“日后若有难事,可来欲晓天找我。” “不必。” “先别急着拒绝,”殷晚参打了个响指,房门应声而开,“待我查明天坑秘境之事,以后再见面,就不该称你玉师兄了。” “唤你玉宗主……如何?” 玉已星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侧首用余光扫过殷晚参,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若有一日,你发觉身边之人虚伪至极,还会留在欲晓天么。” 说罢,径直离开。 殷晚参慢悠悠给自己斟了盏茶,半盏茶下肚后,忽然低笑一声,笑意盈盈的眸子望向擦黑的天,“我不仅会留在欲晓天,还要让所有人跪下来求我。” 他叹了口气,静静等着楚时朝回来。 * 逢花宴结束,翌日一早,众人本该各回各家,但因明山竹之事,各宗派的人要留在玉、明两宗。 楚宗势大,则可回宗休整后再前往折野宫议事。 从楚万千嘴里听到这番话时,殷晚参正瞅着他收拾行李,手里拿着楚时朝塞给他的桃子,上下抛着,“什么屁话。” 楚万千:“玉宗主说的。” 殷晚参啧了声,左右无人,直言:“你不觉得很熟悉么。” “啊?”楚万千将行李收进乾坤袋,想了想,迟钝的点了点头,“是熟。” 他压低声音:“他们玉宗会不会和明宗走的太近了?这次他们举办逢花宴,居然有这么多人来!” 殷晚参一把将没动的桃子塞进了楚万千嘴里,冷着一张脸转身走了。 什么玩意?就这还是与楚时朝关系最好的师弟! 楚万千有苦不敢言,“咔嚓”咬了口桃子,甘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还挺甜! 一行人回到楚宗后,楚虞山已经知晓了这些事。 昙花阁里,楚虞山和各位长老都在。 “这是请帖。”楚时朝将一封卷轴递给楚虞山,“玉宗主请您前往折野宫议事。” “议事?”楚三长老的大嗓门一嚷,整个昙花阁里都是他粗犷的声音,“他想得美!要议事,为何非要去他折野宫?!我苍璧峰不行么!” 殷晚参头疼的捏了捏眉,他最讨厌听楚三说话。 “此言差矣,”楚四长老抚着胡子叹息,“这件事还是要看明宗主的意思,毕竟是他儿子死了。” 殷晚参心底暗笑,楚四说话更气人。 “好了。”楚虞山打断两人,神色自若,“既然玉宗主邀请,我就去一趟。” “时朝啊,”他抬手示意楚三别说话,“你与我同去。” “是。”楚时朝抬手行礼。 殷晚参侧身倚着扶手,闻言瞥向楚虞山,等待下文。 “我也去!”楚三又道,黢黑的脸上浮出一抹红,孔武有力的手在大/腿上拍了下,“他玉连天说不定打什么主意,咱们可不能听他摆布!” “不可。”楚虞山摇头拒绝,“宗里不可无人。你与四长老都留下。” 楚三还要争取,就见楚虞山抬手指向坐在角落的殷晚参,“你也留下。” 这个决定甚合殷晚参的心意,但他还是装出茫然的模样,首先看向了楚时朝,又转向楚虞山,“我留下?” “嗯。”楚虞山配合他,“你受了伤,不宜四处乱跑,就留在宗里好好养伤。” “听师父的。”楚时朝替他应下,此去定然不平,阿殷留在宗里也让他安心些。 “……是。”殷晚参垂眸答应。 扫过楚三时,对方重重移开眼哼了声,好歹没说什么。 * 楚时朝等人临行前一日,殷晚参趁着楚时朝去了藏书阁,进了楚虞山的书阁。 “我已知晓是哪些事了。”楚虞山道。 “你就不怕真是我做的?”殷晚参笑道,心里有些诧异,他竟然还有与正道修士心平气和谈话的一日。 楚虞山仿佛看透他了,沉稳道:“若真是你,你也就不会急着与时朝解契了。” 提起解契,殷晚参笑了,“只愿他能快点醒过来,不然真要顶着这个身份和他过一辈子了。” “不必着急,”楚虞山看的开,“时候到了,自然就想起来了。” 殷晚参暗自想了会儿,又沉了脸色。 “我总觉得这次架势很熟悉,”他点了点额角,“上一次,如此大规模的宗门世家聚集,还是百年前围剿魔尊。” “是。” “没想到,前两任魔尊没享受到的,我到有幸亲历一次。”殷晚参打趣道。 “此事非同小可,你要想想如何处理。” “不必担心。”殷晚参道,“楚宗主只要替我看好时朝就可以了。” “你也要让他上欲晓天?”楚虞山皱眉扬声。 “不想又如何。”殷晚参与他对视,“有些事他终归要知晓,不是这次,也会是下次。” 楚虞山沉默片刻,“你想通便好。” 书阁静了片刻,殷晚参忽道:“我如此做,是否太残忍了。” 直到他离开书阁,都未能得到楚虞山的回答。 自上次之事后,殷晚参搬到了楚时朝的院子里。 回去时,楚时朝已经回来了。 “师兄!”一见他,殷晚参所有的忧愁都不见了,只顾得上围着楚时朝转。 “嗯,”楚时朝正在廊下下棋,“去哪了。” “无聊四处转了转,”殷晚参立在他身后,附身观察棋盘,“师兄早回来了?” “并未。”楚时朝落下白子,“才回。” 望着下了半盘的棋,殷晚参当然不信他的话。 “让师兄久等了。”他熟练的将下巴搁在楚时朝肩头,亲昵的蹭了蹭。 楚时朝拈在指尖的白子一顿,“咣当”落在了棋盘上,震开了已经下好的黑子。 殷晚参装模作样“嘶”了声,双手得寸进尺从身后搂住楚时朝的脖颈,指尖在他下颌上蹭了蹭,“师兄莫不是病了?怎的拿不住棋子……” 话音未落,殷晚参只觉得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已经坐到了楚时朝怀里。 “!!!” 这是……恼羞成怒?! “这一盘,你陪我下。” 楚时朝说话时,胸膛的震颤传到了殷晚参手臂上,酥酥麻麻,微微发痒。 殷晚参盯着他硬朗的下巴,喉结滑动,愣愣点头。 楚时朝仍执白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殷晚参执黑子,颤着手落下黑子。 “错了。” 殷晚参:“……” 错就错了!反正他最不会的就是下棋,重开一盘就好了。他伸长手,正要清理棋盘,手腕猛的被抓住,带回了身畔。 “错了,就要罚。”楚时朝垂眸看他,沉沉的目光让殷晚参心头一颤,手指已经攥紧了楚时朝的衣襟。 一只温热的手从下至上抬起他的下巴,背后撑着他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将他托起。幽深的眸子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缠/绵紧绕,殷晚参忘了阖眸,就这么直勾勾看着楚时朝。 许久未有的亲热让他紧张,可眼前之人是楚时朝,他的道侣,紧张在他面前微不足道。 殷晚参尝试着放松自己,迎接楚时朝。 带着侵略目的的温热越来越近,殷晚参掌中少见的出了冷汗,将楚时朝的衣襟都揪出了褶皱。 就在他终于想起阖眸时,一声尖锐的叫声从院中响起,吓了殷晚参一激灵,猛的抬头,额头磕在了楚时朝下巴上。 又他娘的是哪个王八蛋! 殷晚参气的要死,不顾楚时朝的安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一眼就看到立在院子里泪眼汪汪的小昭。 “你……你们!”殷晚参还没说什么,小昭呜啊啊的跑了。 殷晚参:“……” 他还在气头上,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好了。”楚时朝攥住他的手腕,起身与他并肩而立,“这盘棋留着,等我回来再下。” 楚时朝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转身进了正殿。 殷晚参望着他的背影,碰了碰额头,极低的叹了口气。 翌日,楚时朝等人启程,殷晚参亲自将他送上飞行法器。 楚时朝并未与他多说什么,与平时那般笑了下,进了飞行法器。待他们走远,殷晚参深吸口气,心底的不安隐隐作祟。 回到院落后,他用灵力护住了那半盘棋。指尖拈着白子来回揉/搓。 只怕再次见面,楚时朝不会与他下这盘棋了。 终是叹了口气,在小昭怯怯的目光下,化成一团雾离开了楚宗。 * 飞行法器上,楚时朝静坐在窗前,手拿工具,细心磨着一块泛红光的玉。 “红玉?”楚万千凑了上来,好奇道,“师兄,这不是逢花宴你拿魔兽灵核兑的奖励么。” “嗯。” 楚万千看他专心打磨红玉,不解道:“师兄,你这是要做何物?” 他师兄想要什么没有,为何要亲自动手? “耳坠。”楚时朝道。 耳坠? 楚万千眯眼,后自后觉想起什么。魔尊不就是爱戴耳坠么! 一对臭道侣! 他赶忙让开,不打扰楚时朝了。 楚时朝垂眸细细打磨,整整刻了两个时辰。方状的红玉在他手中成了颗圆润的珠子,上用银丝坠着,在日光下晶莹剔透,璀璨流光。 他又在耳坠上画下数道聚集灵气的符咒,才收手。 当初说过要送阿殷一枚耳坠, 等此次回去,就将此物送予他。 第38章 “四方!”秦五烈兴冲冲跑进不苦殿,满头大汗,喘着粗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来。 被粗犷的声音一吓,展四方握笔的手硬生生颤了下,在卷轴上留下个丑陋的墨点。他啧了声,不悦地瞅着秦五烈,嫌弃道:“又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秦五烈抬手,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从他袖中钻出来,落在书桌上,昂着头对展四方叽叽喳喳。 展四方拄着脸,面目阴沉的看着鸟儿。它说什么他一句都听不懂,但是! 他一把抓起鸟儿,目眦欲裂的瞪着满满是鸟爪印的卷轴,掐死秦五烈的心都有了。 “你知不知这是我要交给尊主的!”展四方将鸟儿摔回秦五烈怀里,撸起袖子就想和他干一架。 “你别急,”秦五烈将鸟儿举到他面前,一脸焦急,“再听听!” 鸟儿豆大的黑眼睛滴溜溜的盯着展四方,头顶柔/软雪白的羽毛垂了下来,小小的脑袋歪向一旁,委委屈屈的啾了两声 展四方:“……” 他一把接过鸟儿,将它放在肩头,手脚麻利的收拾木桌,还有些时辰,他能再写一份。 可听着听着,他手下的动作停了,眉头越皱越深,最后直接捏断了手中的笔,笔头在桌上滚了一圈,掉在他衣裳上,留下了一团丑陋的墨迹。 “岂有此理!”殷晚参咒骂,“这群正道畜生!” 秦五烈神情好看不到哪去,一拳锤在桌上,“若不是尊主拦着,我现在就去把他们的脑袋揪下来给小白当食盆!” 小白就是那只鸟,闻言挺起胸膛羽毛,张大嘴用力叫了两声。 “不嫌脏么。” 清冷的声音忽的出现在殿中,殷晚参和秦五烈一愣,转身看向高台的座椅,一个深色身影不知何时出现了,他正倚着扶手,另一手逗着小白。 “尊主!”展四方两人行礼。 殷晚参逗了会儿小白,才将它还给秦五烈。 “怎的就你们两个,春秋长老呢。” “这不晌午了么,”展四方撇撇嘴,“春秋长老回家用膳去了。” 殷晚参顿了下,艰涩道:“他不是辟谷了么。” “是啊是啊!”秦五烈愤愤不平,“但是他说,道侣做的饭就是香,一顿不吃就难受得慌。” 如此明目张胆的秀道侣,若是以前,殷晚参必定和他比着来,可今时不同往日,他道侣忘了他了。 殷晚参羡慕的牙痒痒,暗自咬紧后槽牙,“方才看你生气,怎的了。” 提到正事,展四方收起笑嘻嘻的模样,一本正经回道:“听到了小白的情报,众世家齐聚折野宫,预谋围剿欲晓天。” 殷晚参颔首,淡色指尖点了点桌面,并无异色,“我已知晓。” “那我们……”展四方直起身,眼里涌动着好战的光。 若那群正道修士真敢来,他舍弃一身修为也势要将他们拖进地狱! 殷晚参从座椅起身,衣摆扫过鞋面,站到两人面前。神色晦暗不明,既不愤怒,更不怨恨,真要深究,反而参杂着无奈。 “有我在,欲晓天不会出事。”殷晚参越过两人,望着殿外的天,“他们还未强到在我眼皮底下生事。” “更何况,他们的目的可能只是我。” “您?”展四方与秦五烈对视一眼,不解,“为何是您?” 殷晚参不答反问:“你们找到殷回逐了么。” “并未。”秦五烈如实道,“整个魔界都没有他的身影,鸟儿已经飞向整个修仙界,必定会将他找出来。” 闻言,殷晚参看他一眼,笑了。朝他伸出食指,小白立刻乖巧地落了上去,头顶的羽毛支棱的有模有样。 “那你可知,”殷晚参捏着鸟食逗小白,“它已经见过殷回逐了。” 秦五烈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不可能!若是小白真见过,怎的……” 小白同样瞪大眼睛,小爪子紧紧抓住殷晚参的手指,脑袋摇了两下,“啾啾!” 它绝对没有说谎! “那你在玉连天身旁见过一名男子么。”殷晚参安抚的摸了摸它,“一身淡青色衣衫,面上风轻云淡,总有点笑模样的。” 静了片刻,秦五烈见小白不出声,便知是真的见过。 “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 “慢着。”殷晚参挡住他,“事已至此,不必抓他了。” “您的意思是……等他回来?”展四方再次明白了殷晚参所想。 只要殷回逐现身,他们就有无数办法戳穿他,而玉连天等人也会因为与魔境中人勾结而失去众人的信任。 “那您怎会确定,他一定回来?” 殷晚参:“我在这里,他一定会来。” “他与玉连天联手,无非是为了这个位置。以他的性格,不会不来看最后一场好戏。”殷晚参放走小白,召出纸扇,抚/摸着扇面上的桃花,“时朝在场,这场戏只会更精彩。” 若玉连天能将他拿下,魔尊之位必定落在殷回逐头上。再之后的事,不用说便能想通。 三人静默片刻,一阵拖沓绵长的脚步声从殿外响起,夹杂不着调的声音,短短几百步,殷晚参已经知晓春秋长老中午吃的什么了。 “尊主!”春秋长老拍着肚子,见到殷晚参后快走几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晃了晃,“好久不见!” 殷晚参皱眉瞅着眼前与他同岁,英俊倜傥,活的却像七老八十的春秋长老,嫌弃的抽出手,讥讽道:“不过几月未见,本尊不知春秋长老竟如此想我。” “一点点。”春秋哈哈笑了两声,自顾自沏茶,“道侣做的午膳有些咸了,喝口茶缓缓。” 展四方咳了声,“尊主,要不我也给您做点?” 殷晚参瞥他一眼,捏着纸扇好悬气出声。 “玉连天他们啥时候来?”春秋咕咚咕咚喝了两杯茶,“我还想和道侣出海逛一圈,别耽误太久。” “暂且不知。”殷晚参沉声道,“左不过半月。” “这段时日我都会留在宫中,不必跟着我。”殷晚参抬手止住展四方两人。 待他走远,展四方不赞同的看向春秋,“明知澄渊君不在,你还如此说,太过了些。” 春秋捏着茶杯,轻哼一声,俊秀的眉毛挑起,“非也,依我看,澄渊君人在与不在,尊主都不会难过。” “为何?”展四方不明白。 “等你们有道侣就知晓了。”春秋起身,在他们二人肩上一一拍过,垂眸捧心,“不过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 “因为……道侣二人的心贴在一起。” 展四方明明白白翻了个白眼,抱起卷轴走了。秦五烈懵懵懂懂,想着给小白再做个窝,也走了。 独留下的春秋哼了声,晃着步子出了不苦殿。 在欲晓天里,只有三个地方不能擅自进入。 一是不苦殿,二是地牢,三是魔尊寝殿后的无名小阁。 殷晚参推开不透光的木门,这才有一丝光闯了进来。日光下,腾起的尘埃也异常显眼。 他却没心思在意,指尖燃起一团火,点亮了屋中已经落灰的蜡烛。 殷晚参垂眸望着眼前的牌位,毫无敬畏之心地嗤了声。不论多少年过去,心中的怒火依旧汹涌。 他取出三根香,随意点燃,单手插/进香炉里,插斜了也毫不在意。 “我都想不到,这么多年了,还是放不下。”殷晚参自嘲,宛如自言自语。 “老尊主死了才几年,”春秋吊儿郎当倚在门框上,“放不下很正常。” 殷晚参盯着面前刻着“慈父”的牌位,只觉得讽刺。他闭了闭眼,又转向另一个木牌。 “你在后悔当年心软了?”春秋相似看透了他一般,“不该答应他留下殷回逐?” 冰冷的指尖抚过牌位上“殷珀”两个字,殷晚参嗤了声,“后悔有何用。我这位堂兄,就是算准死了也不让我安生。” 殷珀活着的时候就不是省油的灯,若不是死了,魔尊之位就落到他身上了。 “放心,”春秋笑了,“他们很快就能团聚了。” “为何?” “别告诉我你不杀殷回逐,”春秋啧了声,“他害你和澄渊君到今日这个地步,我猜你早想活剐了他。” 殷晚参只说:“我道侣说不许我胡乱杀人。” 春秋啧了声,抓住门锁准备锁门。 殷晚参与他擦肩而过时,却又低声道:“不被他知道,大概无所谓。” “他那么信任你,做隐秘点,没关系的。”春秋善解人意道,“这方面你得信我。道侣不让我喝酒,我就偷偷喝一点,他知道了从不说什么。” 不想听他说道侣,殷晚参岔开了话头,“之前我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查不到。”春秋坦诚,“不过可以确定,当年殷珀手中也有凤凰令。” 凤凰令能调动魔尊亲卫,落在任何人手里都是隐患。 “殷回逐既然有这种东西,还能忍这么多年没杀了你,也是个可塑之才。”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殷晚参在院中木桥上停下,“抓到殷回逐后,你来动手。” 四目相对,一双冰冷,一双暗含笑意,片刻后默契地错开。 殷晚参不再久留,迈步离开。 春秋望着他的身影,笑吟吟道:“冬日到了,你池中的锦鲤给我罢,我道侣做鱼可好吃了!” 殷晚参脚步不停,抬手一挥,水面应声结冰。 冻住也不给! * 玉宗折野宫里,众人正因此次围剿欲晓天吵闹不已。 有的宗门提前与玉宗通过气,有的则是方才知晓。 楚时朝稳站在楚虞山身后,垂眸深思,并不言语。 玉连天等人铁了心要上欲晓天,就算他不赞同也无用。 果然,有人拍桌起哄:“人家澄渊君都没开口,你们争什么争!” “澄渊君?”立刻有人看向楚时朝,“他都与魔尊解契了,必定是站在咱们这边的!澄渊君,您说是罢。” 此言一出,殿里众人纷纷转过来,七嘴八舌问他有何想法。 楚时朝拧眉,负手而立,指尖拈着红玉耳坠,“楚某认为,眼下证据并不足以证明凶手是殷晚参。” 话音落下,殿里静了一瞬,吵的更欢了。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之类的话都出来了。 楚虞山轻咳一声,威压传遍整个大殿,众人瞬间如同被卡住脖子的鸡,怯怯望着他。 “时朝所言并非无理,”楚虞山转向玉连天,“议事三日,玉宗主并未有证据证明殷晚参就是凶手。” 玉连天端坐主位,闻言叹了口气,“若没有证据,玉某也不会请各位来此。” 他从袖中摸出一枚凤凰令,“这是什么,想必各位都知晓。明宗主独子死时,身旁就有此物!” 话落,他又从袖中摸出了另一枚凤凰令,“这是预谋杀害犬子的魔修身上所携带的。” “这两枚大家都是知道的。”玉连天视线扫过楚时朝,众目睽睽之下,又取出了一枚凤凰令。 “这又是……”当即有人发问。 “想必各位都知晓,团花岛岳门满门被灭之事。”玉连天叹气,“这枚凤凰令就是在岳门找到的!也正是岳鸿门主独子,天兰贤侄亲手交给我的。” 闻言,楚时朝眸色倏地沉了下去。 楚虞山神色也不好看,此行他们来的确带上了岳天兰。 有了这三枚凤凰令,殿中人的神情已经从犹豫变为了坚定。 他们坚信,这些事的凶手,就是高坐于欲晓天,残暴无道的殷晚参! “所以!玉某借逢花宴之名,将众位聚在一起。”玉连天起身,负手而立,“就是为了以正道之名,向魔宫讨个公道!” “正邪两道百年未起争端,正道世家更是不越雷池半步!而他魔宫,屡屡犯戒,杀我正道中人。”玉连天深吸震声,“玉宗与在座各位,皆有守护修仙界安定之责!” “因此,我玉连天在此请诸位与我共担此任,取他殷晚参项上人头,以换修仙界世代安宁!” 第39章 围剿欲晓天的日子定下,消息很快传满整个修仙界,许多散修闻声也前往折野宫,要助他们一臂之力,生擒殷晚参! 临行前夜间,楚时朝静坐窗边,有人敲响了院门。他本以为是楚万千,没想到是玉已星。 “澄渊君。”玉已星站在廊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深夜来此,打扰了。” 楚时朝起身,与他一同站在廊下,观他神色萎靡,半分没有明日要上欲晓天的峥峥气势。 “有事?” “睡不着,想来和澄渊君说说话。”玉已星似觉得不妥,“但明日还有要事,我就不打扰了,您好好休息。” “既然来了,就说说罢。” 楚时朝大袖一挥,一盘棋凭空出现在凉亭石桌上,径自走了过去。 挺括的身姿在石桌旁坐下,他又亲自点了三根蜡烛,整个亭子都亮堂了起来。上好的玉石棋子也在橘黄光下倒映着人影。 “是。”玉已星静默片刻,落了座。 楚时朝拈起白子,首先落下一子。 他沉默无声,玉已星也不便开口,一盏茶过后,谁胜谁负已初见分晓。 “我棋艺不精,澄渊君见笑了。”玉已星笑了笑,放下手中黑子,起身要告辞,却见楚时朝重新布好棋盘,平静道:“再来。” 玉已星心中了然,楚时朝在等他开口。 “澄渊君可曾记起些往日记忆?” 闻言,楚时朝脑中划过几个模糊画面,他不动声色:“否。” “师父说,当日/你也在天坑秘境。” “是,”玉已星点头,“我与燕锦半路遇见您,一同进的秘境。” 拈着白子的手顿了顿,楚时朝在一枚黑子旁落下白子,“只有我一人?” “是,那时本想问您为何独自前来,”玉已星转了转棋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但燕锦在,不好问出口。” 修仙界都知楚时朝与殷晚参感情好,时常相伴而行,结契后更是形影不离。玉已星那时虽没见过两人在一起,却也是知道的。 提到殷晚参,两人都静了片刻。 楚时朝想不起为何与殷晚参纠/缠在一起,玉已星则是想起明日的欲晓天之行。 “明日……您真的要上欲晓天?” “嗯。”楚时朝垂眸专注棋局,早些找到凶手,他也好早点回楚宗见阿殷。 “你不想。” 玉已星正走神,楚时朝突兀地说了一句,瞬间扯回了他的思绪。 玉已星苦笑,反复把/玩着棋子,“澄渊君,我有一事不解。” “何事?” “昨日我翻看古籍,百年前有户人家,家庭美满,可有一日女主人被杀,男主人入魔,只剩兄弟二人相依为命。”玉已星望向楚时朝,“为给妻子报仇,男主人滥杀无辜,蓄意报仇,可当时的凶手已经死了,只剩凶手儿子。” “而这兄弟两人,弟弟尚且年幼,兄长后来才知晓父亲已经入魔。兄长一边恨凶手杀了母亲,又恨父亲入魔。他知父亲不对,但念及养育之恩,又无法对父亲出手,一时两难。” “此事……何解?” 楚时朝扫他一眼,“杀父不孝,不为母报仇不孝。父亲滥杀无辜是为邪魔,邪魔应尽除之。凶手杀人应偿命,但他已死,只余后代子孙,男主人杀后代只是凭空造杀孽。” “兄长知情却放任,同为帮凶。” 他收起掌中棋子,轻声道:“此事无解。” “无解?”玉已星眉头皱起,眼底闪过丝不易察觉的晦暗。 楚时朝将白子捡回白玉棋子罐,语气平淡,意有所指道:“解与不解,全在兄长心中。一念之差,成人做魔,要好好思量。” 玉已星脑中“嗡”的炸开,后背冒出冷汗,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他起身行礼,“多谢澄渊君教诲,已星明白了。” 楚时朝收拾好棋盘,将它们收回乾坤袋,起身朝屋里走,越过玉已星时,脚步微停,“随心而动,莫要拘泥于书本。” “是。” 身后传来房门合拢的声响,玉已星轻轻出了院子。他在折野宫里漫无目的行走,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此刻在他眼里竟是无比陌生。 没有灯笼照亮的石子路里仿佛藏着魔兽,争先恐后想要将他撕碎。 回过神来时,他正站在一处寝殿外。望着头顶牌匾上的字,玉已星沉默片刻,转身离开。 翌日,各宗门世家随三大宗一同前往欲晓天。 * 不苦殿里,展四方与秦五烈忙的脚打后脑勺,殷晚参还在和春秋投壶。 对修仙之人来说,投壶当然没什么难的。为了增加乐趣,春秋特意在壶上下了隐身飞行法咒,投中后才回显形。 殷晚参本不想玩,耐不住春秋激他。 “尊主,”展四方看的头疼,侧首躲过春秋掷过来的羽箭,“您当真不好好休息一日么。玉连天等人已经朝欲晓天来了。” “不休。”殷晚参轻而易举投中,又取了根羽箭,“信都给各番送去了么。” “送了。”展四方有气无力点头,他想不通,为何殷晚参不许番主来欲晓天援助。就算有澄渊君在,又怎能确保无事发生。 “这你就不懂了。”春秋一眼看透展四方所想,“不年不节的,番主如果动了,魔境必定人心惶惶。” “可正道修士不是要来?”秦五烈正好抱着各地送来的卷轴进来。 春秋“嗯”了声,“正因此,才能体现出咱们尊主灵力深厚,聪慧卓绝,是为魔界之主。” “更何况,”他勾唇一笑,“殷回逐手中有凤凰令。各地番主绝对不想出门游玩一趟,回去老家被人端了。” “明白了。”展四方点头,崇敬道,“不愧是尊主!” 殷晚参投出最后一支羽箭,没了兴趣,转身坐下了。 “他们到哪了?”他抚/摸着与金色面具放在一起的纸扇,淡色指尖在桃花瓣上点了点,眼底缱绻多情,似乎在触碰楚时朝。 “不日就到雷断城。”秦五烈从一堆卷轴里找出一封,递到殷晚参面前,“雷断城城主呈上来的。” 殷晚参打开看了,看着卷轴上的点点墨迹,和卷轴末尾被烧过的痕迹,沉默半晌,无奈道:“告诉他,不要这么紧张,多吃灵药,别再浑身放电了。” “是!” “我到觉得他不是紧张,”春秋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右腿曲起,左腿伸直,仰头看着殷晚参,“是太兴奋了!” “正道百年未曾围剿魔宫,哪个魔修见了不激动!” 展、秦:“……” “你若有病,就先回家用膳罢。”殷晚参怜悯的看他一眼,抬手将雷断城主的卷轴扔到了他脸上。 “别和我说,你一点都不期待。” 闻言,殷晚参似是无奈摇头,冷笑一声。单手倚着扶手,一脚踩着桌沿,摇着扇子又笑了两声。眼底隐隐约约有红血丝出现。 他心头的魔性上涌,蹭的他浑身发痒。 不期待? 怎么可能不期待。 那群正道修士的嘴脸,他已经看透了。这些日子的火气,正愁没地方撒。 但他还是装模作样,清冷矜贵道:“本尊还是更喜欢和他们讲道理。” 此话一出,殿里几人都笑了。 “尊主说的对!”秦五烈锤了下桌子,“咱们魔宫的人最讲道理!” * 欲晓天一行人直逼魔宫,本以为会遭遇险阻,可最大的事也不过是途径雷断城时,雷断城主放了几个雷劈坏了两个飞行法器。 此行之顺利,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但他们坚信,这不过是殷狗的计谋,魔宫里必定埋伏重重。 可直到众人到了魔宫外,也不见一兵一卒,甚至清扫的魔修也只是懒懒看他们一眼就走了。 众人:“……” “玉宗主,这……”有人不解了,都说殷狗好战,怎的他们都来了,也不见殷狗? “莫不是见咱们声势浩大,殷狗被吓跑了?”有人抖了个机灵,可他估错了时机,并未有人搭理他。 再次来到欲晓天,楚时朝眼中情绪无比复杂。与上次来时不同,魔宫已是台阶覆雪,清冷如冬。 “莫急。”玉连天沉声,示意弟子去叫门。 那名弟子兴冲冲走出人群,下了飞行法器,可望着几乎连天的台阶,一身的火气浇灭了大半,踩着台阶的腿轻飘飘的,强忍着害怕上了十来级,猛的遇到一股极为凶狠霸道的灵力,将他拍了出去。 他正正落在玉连天身前,身体扭曲几下,从口中吐出了一口血。 玉连天无暇管他,越过他上前一步,定定望着紧闭的漆黑宫门。 “此乃魔界至高无上之地,岂容他随意踩踏。”威严庄重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中。 话音落下,紧闭的宫门打开,一道挺拔欣长身影缓缓出现。他面上覆着金色面具,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以这身姿来说,他的样貌必属上乘。 他身着一身凤凰玄衣,外搭一袭同色披风,腰间未佩剑,而是赏玩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骨扇。 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瞬间,霸道的灵力铺天盖地袭来,强大的威压下,后排修士竟有当场倒地的。 前排修士们睁大双眼,望着那人,心道原来他就是殷晚参! 殷晚参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人。左边那人一身张扬红衣,右边那人一身稳妥紫衣,面上皆覆着半截面具。 宫门打开后,虽只出来他们三人。却足以令正道众人沉默。 殷晚参和他的左右护/法,都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 “你就是殷晚参?” 听到有人质疑,殷晚参落在楚时朝身上的视线一顿,不耐的啧了声。 “既然你们都不认得尊主,又来此处有何贵干?”展四方讥讽。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不服,上前来和展四方争辩。 趁此机会,殷晚参才能好好的看一看楚时朝。 半月未见,楚时朝仅仅是立在楚虞山身后不动,也依旧俊的迷/人。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眸看向了他。 对视那刻,殷晚参心中悸动,一身压抑的威压险些散去。 而楚时朝也正疑惑。 殷晚参现身时,他便嗅到了一阵桃花香,可随后他就发觉,除他之外,其余人并未闻到。 目光落在殷晚参身上,不知为何,总有说不出的熟悉。眼前一闪,他莫名想起那日在殿中惊鸿一瞥到的身体。 白皙的小腿,泛粉的脚踝,还有……精致的锁骨,以及浑身的桃花香。 楚时朝呼吸一顿,头一阵阵发疼,控制不住地去想殷晚参。他闭上眼,侧首强迫移开视线,神识扫过乾坤袋内的红玉耳坠时才好些。 “时朝?”楚虞山察觉到他情绪不稳,侧身看他。 “无事。” 殷晚参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他眉头皱起,抬手打断了正与修士扯皮的展四方。 开口问:“不知各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声音仍旧是清亮的,楚时朝看向他,违和感愈发强烈。那身体即使有披风裹着,还是熟悉。 “清算!”玉连天沉声道,“明宗主独子被杀案,岳门满门被灭案,还有你派人刺杀我儿,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杀人案,今日都要与你一并清算!” “哦?”殷晚参抬手,一把宽大木椅凭空出现在他身后,他缓缓坐了下去,“你说的这些事本尊一概不知,玉宗主不妨说说看。” 而此刻,楚宗的飞行法器上,人人身后都出现了一把椅子。楚时朝身下的尤其过分,还垫着上好的灵兽皮。 楚宗弟子吓了一跳,险些跳起来。 楚万千没心没肺惯了,一屁股坐下去。见众人都在瞧他,又站了起来。 他们这里的情况自然瞒不过其他人的眼,跟玉宗同在一艘飞行法器上的人正要开口斥责,却听楚虞山咳了声,“这里冷,站久了腿受不了,坐下歇歇。” 楚时朝将兽皮垫在楚虞山的椅子上,再坐下时,身下又出现个更暖和的。 他皱眉望向殷晚参,轻轻叹了声。 殷晚参自然听到了,但那又如何!这是欲晓天,他的地方! 脑袋微微偏向展四方,展四方静了片刻,身影隐了,再出现时,身后跟着一群白鸟。鸟儿身背瓷盘,纷纷将沏好的茶送到楚宗。 “诸位不要羡慕。”殷晚参手中也多了一杯茶,“本尊虽与澄渊君解契了,好歹道侣一场,这点东西殷某还是不会吝啬的。” 玉连天:“……” “对了,玉宗主方才说我杀你儿?”殷晚参笑意吟吟,“若真是本尊杀他,恐怕他活不到今天。” 此话一出,玉宗人脸色变了。 望着眼前的殷晚参,他们知道他所言非虚。 “凤凰令你又如何解释。”玉连天甩出一枚凤凰令。 冰冷无生命的金色面具冷冷盯着他,“凤凰令?好东西。玉宗主从哪得来的?” “不要装傻!”玉连天咬牙切齿,“这是你魔宫之物!” “凤凰令是本尊魔宫独有,但你又怎知它是本尊宫里的?”殷晚参叹了口气,“难不成,是我亲手给你的?” “明宗主独子死时,身旁也有一枚凤凰令,你又如何解释!”玉连天不与他争口舌,只想快快取了殷晚参项上人头。 “不知。”殷晚参嗤笑,“也许是你放的。” “你放屁!”玉连天身后的一名弟子忽然骂出声,“我们玉宗主为人正直,岂与你这等小人一样!” 玉连天回首瞪他一眼,不怒而威。 玉已星在一旁瞧着,心思更是复杂。目光越过人群去看楚时朝,后者分毫不在意这边,只看着殷晚参。 他收敛眉目,不再看他,不成想正好对上了玉连天的视线。 “为人正直?”殷晚参冷笑,看向一直站在玉连天身旁的青衣身影,“他倒是捧着小人做宝贝。” “玉宗主,你身旁这位,本尊瞧着甚是眼熟……不如引荐引荐?” “无名修士罢了,岂能入魔尊眼。”青衣人笑了笑。 “是么。”殷晚参冰冷的指尖点了点座椅,“我倒是看你与欲晓天有缘。若是日后方便,定要请你去欲晓天山峰看一看。” 青衣人勾起的唇角僵了下,仍笑道:“这就不必了。” “够了!”一直沉默的明千远大喝一声,食中两指并立指向殷晚参,悲痛欲绝,“你杀我儿,就要偿命!” “那你找错了人。”殷晚参放下茶杯,一层灵力荡了出去,“谁杀的就去找谁。” 话音落下,殷晚参身形一晃,再次稳稳坐下时,凝白如玉的指尖中夹了一根银针。 “明宗主,”殷晚参面具后的笑意淡下,很想用这根针穿透明千远的脑袋,但是想了想楚时朝在场,他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将银针断成了两截,“这是何意?” “一命偿一命!”明千远一字一顿。 玉连天顺势而上,推出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你可认得他?” 岳天兰。 殷晚参摇头,“认不得。” “他就是被你灭门的岳门门主独子!”玉连天/怒喝,“殷晚参,这么多年来正道一再对你忍让,你非但不感激,反而得寸进尺!” “今日,我玉某人就要取你项上人头以示天道!” 话落,狂风骤起,吹起了欲晓天峰终年不化的雪。 殷晚参抬眸,望着阴沉沉的天,心底眼底一片冰凉,余光悄悄望向楚时朝,好在……最后一丝温热还在。 他的小动作就连展四方都没察觉,楚时朝却真真确确感受到了。 那一眼……与他上次从欲晓天离开,遇到阿殷时的一模一样。 冰冷无情掩盖着茫然温柔,他在看谁?是自己? 楚时朝几乎要站起来,手臂猛的被楚虞山抓住了。 “你不要动。”楚虞山沉声道,“等。” “师父,”楚时朝已经察觉到了不对,“阿殷到底是谁。” 楚虞山闭了闭眼,心底清楚,一旦说出来,他们楚宗就又要站在风口浪尖。 但…… 谎已经撒了,人也已经帮了,只愿殷晚参别叫他失望。 “是……” 他话来不及说出口,玉连天已经召出佩剑,飞身直逼殷晚参。 玉连天毕竟是一宗之主,实力自然强悍。佩剑出鞘时,竟隐隐有虎啸。震得欲晓天峰的雪簌簌落了下来。 他速度极快,殷晚参一甩手挥退展四方两人,以一己之力接住了玉连天毁天灭地的一击。 “乓”的一声脆响, 通体漆黑的骨扇与灵剑相接,碰撞出的杀伐灵力扬起殷晚参的披风,震裂了宫门。 两人墨发扬起,殷晚参无比直观的看到了玉连天眼中彻骨的恨意。 他嗤笑,“想不到玉宗主竟如此恨本尊。” “少废话,”玉连天飞身向后,又是一击,“拿命来!” 殷晚参不仅不退,反而上前一步,手中骨扇倏地变成一团雾气,伴随一声凤鸣,凝成了通体漆黑,名震天下的雀乌剑。 一白一黑两剑相撞,凤鸣压着虎啸,玉连天猛的被撞了出去。 “宗主!”玉宗弟子震声,想要上前,又忌惮此刻墨发翻飞,宛如修罗的殷晚参。 “玉宗主,凡事都要讲道理。”殷晚参冷笑,“殷某不曾做过的事,可不要随意扣在殷某头上。” 他用剑一一指过面前的世家,“你们谁顶着我殷晚参的名字做过何事,本尊可都知晓。” 众修士神情怪异,眼底夹杂着深深地恐惧。 “休要蛊惑人心!”玉连天咬紧牙关,紧握佩剑,周身灵力爆起,一时虎啸竟然大过了凤鸣,“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是谁?” 玉连天看向楚时朝,“我觉得他很想知道。” “这就没意思了。”殷晚参打了个响指,楚时朝手旁冷掉的茶瞬间热气腾腾。 眨眼间玉连天已经来到了殷晚参面前,丝丝缕缕的魔气将殷晚参缠/绕,一道天雷径直劈下,落在两人脚边,不知在威慑谁。 殷晚参并不惧怕,他缓缓抬手,望着越来越近的玉连天,双眼赤红,无声无息笑了。 火红的凤凰自乌云间出生,直冲殷晚参,落在他身后犹如保护神祇。通体漆黑的雀乌也因他的到来开始嗡鸣。 凤凰高鸣,殷晚参随声而动。 众人还未看清时,空中白光红光大盛,只听灵剑碰撞声,最后便是令人深感痛苦的闷哼声及肉/体落地声。 楚虞山神色一凛,顾不得上后半句话,猛的起身向前看去。 白红光散去,天地间为之一静。 立着的人竟是殷晚参! 众修士大喝不好,玉已星想去带回倒地不起的玉连天却被霸道的魔气弹了回来。 展四方和秦五烈对视一眼,心道完了,想要上前却无能为力。 楚时朝出事后,与他血脉相连的道侣也受到了影响。自那以后殷晚参心中的魔性便隐隐有露头之势,他又一意孤行与楚时朝解契,性情更是不稳。 方才玉连天已经彻底惹恼了他! 殷晚参拎着沉重的雀乌,深色披风被吹的猎猎作响,他一步一步靠近玉连天,锋利的剑尖已经抵在了他面前。 他缓缓蹲下,轻声却怪异道:“我此生,最恨有人用楚时朝威胁我。” “他那般的人,我亦不敢沾染,岂能允许你们肖想。” “玉连天,”殷晚参起身,剑指喉咙,“我本想留你一命。现在,本尊后悔了。” 话音落下,红光再次兴盛。 可众人想象中的血溅当场并未发生,有人挡住了殷晚参的剑。 “锵”的一声,灵剑互搏。 殷晚参愣了一瞬,猛的后撤。 可身前那人缠的太紧,不给他后退余地。 “你到底是谁!” 殷晚参闻言,握着雀乌的手开始颤/抖。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在乌云盖顶下缠/绵,暗中涌动着无数情意。 殷晚参望着那张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脸,心中大动,再也握不住雀乌。 沉重的灵剑落地,砸出了一个大坑。 而另一柄灵剑则未停下直取殷晚参门面。 锋利的剑风随着那人而来,殷晚参的视野逐渐变得明亮。金色面具受不住如此强大的灵力,解体分离,束缚者墨发的玉冠也在余威中破碎。 如墨的黑发,随风飘扬。 彻彻底底露出了那张楚时朝再熟悉不过的脸。 “师兄。” 殷晚参双眼通红,唇角勾起的是楚时朝从未见过的笑意。 锋利的剑尖近在眼前。殷晚参并不想闭上眼,他想再看楚时朝一眼。 也正因此,他没有错过楚时朝眼中溢出来的绝望。 这一刻在众修士眼中不过是刹那,在殷晚参眼中却成了永恒。 他看见楚时朝手中灵力暴起,生生震断了贴身佩剑。闪着寒光的佩剑一寸寸断裂,剑柄化成灰烬,剑穗儿随风飞远。 天下第一灵剑时眠,就此无名。 断裂的剑身四溅,殷晚参来不及躲避,猛的被裹进了熟悉的温暖怀抱中。 那人呼吸粗重,长臂用力将他越抱越紧,似乎想要揉入骨血中,气极又悔极的沉声道:“殷晚参!” 待到风停,天地又归为寂静,众修士不过眨了几下眼。 殷晚参额头抵在楚时朝的颈窝,紧闭通红的双眼,呼吸变得一片冰凉。他手脚发软,却死死攥紧楚时朝的衣襟,颤/抖着叫出来那声,忍了许久的, “时朝。” 第40章 剑气震起满山峰的雪,簌簌银白漂荡在魔宫门前。 众人怔愣地望着不远处拥在一起的两人,诧异的张大了嘴。 白色高大身影完完全全将殷晚参拢在怀里,扬起的灰色披风缓缓落下,断裂的灵剑磕在石阶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不仅正道修士愣了,展四方和秦五烈也愣了。 他们想过楚时朝会帮殷晚参,但没想到这么大阵仗,竟然连佩剑都折了! “师兄……”楚万千保持着半蹲起身的姿势,一手托着茶杯,一手拿着茶盖,哆哆嗦嗦地望着楚时朝,浑圆的眼里满是惊吓。 他手一个不稳,茶盖滑落,“咔嚓”碎成了几瓣。 碎裂的声音瞬间让众人回神,向来温柔自持的玉已星将视线移开,赶忙将倒地不起的玉连天带了回来。 玉连天被雀乌所伤,伤口绽开的皮肉周围布满被火烧伤了痕迹。凤凰烈焰,世上没几个人能抗住,玉宗几个最好的医师轮番上阵才堪堪止住不停流的血。 众修士这才像活过来一般,呼啦啦围在玉连天身旁。玉连天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他挥开众人,晦涩的眼神望向了沉默不言的青衣人。 楚虞山站在人群之外负手而立,却没有错过丝毫异样。 那名青衣人…… 不对劲。 正想着,玉连天止住的伤口再次崩开,当场昏了过去。他一倒,玉宗众长老弟子人心惶惶,纷纷望向玉已星。 亦师亦父的宗主倒在面前,玉已星向来温柔的脸上布满了寒霜,他望向殷晚参二人,握着怜乱的手爆出青筋,一字一顿道:“师父受伤,不宜再战。” 此话一出,自然有人不满,嚷嚷着不能放过殷晚参。 “不放过他?”玉已星回首望向那人,眼眸冰冷如霜,“你有把握取他项上人头?” “我……”那名弟子顿住了,目光乱转,突然找到了一个现成的靶子,他大袖一挥,指向楚宗,“澄渊君与殷晚参有苟且,楚宗必定背地与他有来往。不然……不然凭宗主的实力,怎么可能打不过殷狗!” 他心里着急,口不择言,忘了楚虞山也在。 楚宗弟子自然不愿听这话,他们大师兄虽然和殷晚参是道侣,但是他们行得正坐得端,绝对没和魔界勾搭在一起! 楚万千啐了声,撸起袖子上前两步,隔着飞行法器大骂那人不要脸:“没影的话别乱说,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你!” “够了!”玉已星低喝一声,转身望向一直沉默不言的青衣人,“这位道友,你意下如何。” 青衣人负手而立,望着不远处的两人,清亮的眼底闪过丝阴霾,似在不甘,又似在怨恨,最终淡淡笑了声:“全听玉大公子的。” 玉宗首先要退,与他们同一飞行法器的世家不乐意了,七嘴八舌吵了起来。 他们都是玉宗叫来的,怎能说走就走!况且还是被魔尊打跑的,传出去还要不要面子了! 很快形成了两派,一派要走,一派不走。 他们僵持不下时,殷晚参才堪堪从楚时朝怀里回神。 心头的魔性被压制,眼底的红血丝也褪了下去,漂亮的眼睛依旧清亮透彻。 理智瞬间回笼,殷晚参极快的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况。他松开楚时朝的衣裳,后退一步,冷漠无情的望着楚时朝。 他不能让之前的一切白费,必须要当着众人的面与楚时朝划清界限。 “师兄,又见面了。”殷晚参勾起唇角,不知从哪勾出一条发带,拢住了披散下来的墨发。 楚时朝垂眸凝视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眼底的情绪叫人捉摸不透。没有一丝喜怒,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你到底是谁。”他垂在身边的手攥紧,说出的话艰涩难听。 “明知故问。”殷晚参摊开手臂,露出披风下火红的凤凰纹,笑的狂放。 楚时朝上前一步,“阿殷。” “不是阿殷,”殷晚参否认,肩头的墨发随着晃荡。他并未后退,任由楚时朝的身影将他笼罩,“是殷晚参。” 他余光扫过对面的众修士,心底一片寒凉。都说人言可畏,今日之事传出去,楚时朝在正道彻底待不下去了。就连楚虞山都未必保得住他。 殷晚参既明白,也不明白。他与楚时朝不过是两情相悦,为何要被他们口中的世俗打成大逆不道。 视线落在楚时朝紧抿的唇角,殷晚参想苦笑,又怕楚时朝发现端倪。 若今日楚时朝有往日记忆,他两人流浪天涯都可。但是他没有,他不能让什么都不知情的楚时朝抛弃宗门,陪他一起成为众矢之的。 方才的事已经发生,好在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将楚时朝推开…… “你既然知晓了我的身份,日后就玩不下去了。”殷晚参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冰凉的指尖轻浮的划过紧绷的下颌,描绘过紧抿的唇角,最终落在高挺的鼻尖。 “多俊的一张脸,得不到多可惜。” 如他所愿,楚时朝果然皱起了眉头。 “还记得上次我与你说的话么,”殷晚参笑意涔涔,“只要你肯陪我,任何事我都答应你。” 以他对楚时朝的了解,楚时朝最不喜欢他这副模样,肯定会沉着脸将他推开。 殷晚参仰头凑在他下颌上亲了亲,恢复了往日的声音,“师兄,怎么样?” 静了片刻后,楚时朝也未出声。 殷晚参心有悲伤却也只能忍着,既不想听楚时朝拒绝,却也隐隐含着希望。可等的时间越久,心底越凉,就在一凉到底时,楚时朝出声了。 “当真?” 低沉稳重的声音宛如欲晓天山峰上翱翔的雄鹰,立于峰头俯视魔界。 殷晚参呆滞,当什么真?什么当真? 不等他后退,温热的手勾起他的下颌,强迫他仰头。幽深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似乎要看近灵魂深处。 殷晚参不习惯这样,偏首要离开。 忽然,温热的呼吸靠近,唇上一软,两人两次被打断的亲/吻,却在众人面前续上了。 温热柔/软的唇短暂相碰,只有一瞬,却也足够让殷晚参心驰神往。 “我答应你,”楚时朝低低道,“你也要听我的话。” 殷晚参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猛的后退两步,“你……你是不应该把我推开么。” “为何要推开?”楚时朝皱眉不悦,垂下的手缓缓勾住殷晚参的指尖,又紧紧握住不许他逃离,“你心中不想我那样做,我便不会。” “我……”殷晚参不甘心努力白费,极力想抽出手,“我们已经解契了!” “本尊并不喜欢你,只是为了玩你,想看你出丑,等你喜欢上本尊,本尊就露出真面目恶心你!”殷晚参丧心病狂地冷言冷语。 身后听着的展四方二人神情惨不忍睹,已经能想到日后尊主如何发疯了。 楚时朝听后,神色未变,只淡淡道:“这件事,日后再说。” 说罢,侧过身,为殷晚参挡住了大半寒意,“眼下,他们要紧。” 殷晚参望着两人紧握的手,心知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无用了。今日过后,楚时朝就会成为人人喊打的众矢之的。 “你应该顺势推开我的。”他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说,“那样就不用和我扯上任何关系。” 楚时朝听到了,没有言语,而是再次握紧了他。 “我早就说!澄渊君是正道的叛徒!竟然公然袒护那个魔头,与整个修仙界作对!”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这句话,犹如灯芯,瞬间点燃了一片。 这群修士嚷的嚷,骂的骂,全然忘了从楚时朝手中获得的惠,只记得他与殷晚参在一起,必定是心怀不轨。 “今日清剿魔头,也把你一起剿了,以儆效尤!” 楚时朝并未看他们,而是看向楚虞山,俯身行礼,用意念传音:“时朝不孝,今日拖累师父了。” “你可还记得我楚宗宗规第一条?”楚虞山反问,“你是我最得意的徒儿,我已经将所有的功/法传授给了你,余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楚宗宗规第一条:无愧于心。 楚时朝抬眸望向楚虞山,心中明白师父放任他放手去做了。 他与楚虞山的对话,殷晚参并不知情。 殷晚参望着不怀好意的正道修士,心中突觉不对。玉连天虽然伤了,不代表这群人里面没有更恨他的。 岳天兰是没本事,明千远…… 殷晚参眯起眼眸,望向明宗的飞行法器,明千远果然不在。 去哪了? 殷晚参正想,躺在石阶上的雀乌猛的飞起,剑尖直指众修士,撑起了一道防护屏障。 “叮”的两声,几根银针闻声落地。 消失不见的明千远此刻露出真身,不知何时他已经飞身上前,指尖夹着灵力充沛的银针,朝殷晚参两人甩了过来。 他额头青筋暴起,浑身灵力环绕,身后隐隐有仙鹤模样的云雾翻腾。 明千远虽是墙头草,但他偏爱独子。明山竹死了,实在是他心中一恨,今日不杀殷晚参,他没有脸面见列祖列宗。 “殷狗!”他暴喝,话中带着鹤吟,“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淬了毒的银针快速飞来。 楚时朝灵剑破碎,殷晚参一急,甩开楚时朝的手,喝了声:“雀乌!” 通体漆黑的灵剑应声而来,不过却并未到殷晚参手中,而是被楚时朝握在手里。 手中的雀乌还在嗡鸣,楚时朝从善如流注入灵力,极熟练的挥动灵剑,尽数挡住了银针。 他沉着脸,反手握着雀乌,一道裹挟着凤鸣的灵力甩了出去,瞬间将明千远击退百十步,生生将他震晕了。 殷晚参还未来得及阻止楚时朝,楚时朝已经大步来到他身旁,握着他的手腕,带着他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大师兄!”玉宗弟子不甘心他们就这样走了,“追过去罢!” 玉已星却与楚虞山对视一眼,抬手示意玉宗弟子,沉声道:“不,回折野宫。” 第41章 “师父,”楚万千凑在楚虞山身旁,担忧不已,“师兄他……” “不必管他。”楚虞山沉声。 楚万千讷讷点头,忍不住朝着楚时朝两人消失的地方看去,心中一片忧愁,他师兄和魔尊还真是情路多舛。 原本很少有人说了,今日一事,恐怕风言风语又要传遍整个修仙界了。 他叹了口气,依依不舍返回飞行法器中。 楚虞山还站着,隔着一段距离与玉已星目光短暂相碰,又很快别开。 玉连天和明千远相继被震退,玉宗和明宗乱成了一锅粥,无头苍蝇般的修士们,迫不及待转向了楚虞山。 即使楚时朝方才当着他们的面与魔尊跑了,也不妨碍他们倚靠现在最有力量的宗门。 楚时朝总不可能丧心病狂的带着殷晚参袭击楚宗。 想通这一点,方才还在玉宗飞行法器上的修士,悄悄上了楚宗的。 玉已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到。目光沉沉的望着殷晚参两人离开的怔了片刻,转身进了飞行法器。 此刻玉连天伤了,玉燕锦还在折野宫养伤,一群长老扶不上墙,玉宗就只能他暂时管理。 说来好笑,一行人来时有多风光,回去时就有多狼狈。 宫门前,展四方摘下半截面具,等乌压压一片飞行法器彻底不见踪影后,才上前两步蹲下/身拾起碎了一地的金色面具。 “他们这就走了?”秦五烈陪他一起捡,还有些错愕,“我还以为他们有多大本事呢。” “得了,”展四方没心思理他,“没伤到尊主就是万幸。” 他将一块块碎片叠在掌中,捡起另一块时,忽然顿了下。 金色面具碎片下,半指长的银色剑身正在微微嗡鸣,只是太过微小,若不细看,肯定要错过。 “这是……”秦五烈拈在指尖,“时眠?” “是它。”展四方点头,“时眠被震碎成灰,留下这截,应该还可以重塑剑身。” 万物有灵,剑亦如此。 时眠跟随主人多年,受天地纯正灵气滋养,生出剑灵并不奇怪。 “那可要好好护起来。”秦五烈掌中凝起一团不夹杂魔气,纯粹的灵力裹住残剑,小心翼翼揣进怀里,“等会儿就把它放进不苦殿前面的池子里。” 展四方又将找到的剑穗儿也放了进去,望着相依相偎的两样物,目光悠远,似乎看到了殷晚参。 “也不知尊主和澄渊君去哪儿了。”秦五烈叹了口气,“整个欲晓天都没他们的踪迹。” “找不到正好。”展四方到不觉得有什么,“咱们找不到,别人更找不到,省的尊主心烦。” “有道理。” 两人相携进了魔宫,秦五烈刚要将池子上的冰凿开,就见春秋不知何时化开了冰面,赤/裸着的脚边扑腾着好多条鱼。 “小心尊主回来与你算账。”展四方咬牙切齿。 春秋不以为意,“放心,没个三年五载的他回不来。到时候池子里早就换了一批鱼喽!” “你早就算到了?”展四方安顿残剑时随口问了句。 “都听到了。”春秋抬指给剑身加了层吸收灵力的阵法。 “那……” 春秋伸了伸懒腰,指了指篓子里的鱼,眯起眼睛望向天空,“麻烦你把这筐鱼给我道侣送去,告诉他我今日不回家吃了。” “稀奇。”展四方道。 “谁让我担着长老的名头呢。”春秋放下扎在腰间的衣摆,打了个哈欠,“为了尊主,少吃一顿还是可以的。多了,就不行了。” 说罢,春秋原地没了人影。 “哪去了?” “不知。”展四方将竹篓扔给秦五烈,“你去送。” 秦五烈被鱼溅了一脸水,啧了声,任劳任怨去了。 * 欲晓天倚着高/耸入云的山,无人能看清云中到底是何物,才将矗立在这儿的魔宫称为欲晓天。 但那是不知情/人的版本,身为魔尊之主,殷晚参自然知晓云上是什么。 禁地。 魔宫禁地。 在楚时朝透露出要离开的意思时,殷晚参就已想好了去处。 出了魔境有正道修士等着他们,又不能回楚宗给楚虞山平添麻烦。魔宫里又有展四方等人,魔界各地都有番主坐守。 想来想去,唯一一个没人打扰的清净地方就是魔宫禁地。 魔尊威严,无人敢逾越雷池。 或者说,逾越过的能人都葬在了皑皑白雪下。 而禁地却与周围不同,在一片凄清寒冷中,开拓出的这一小块地方简直是人间仙境。 温和如春,绿树参天,三座修建整齐的木屋紧紧挨着,略显几分憨厚可爱。在木屋外,还有一座小池,池水清澈,因没人喂养,所以没鱼。 两人一落地,殷晚参就松开了与楚时朝交握的手,神色不虞,似是不愿与他扯上关系。 楚时朝心知这里不是常人能来的地方,眼神规规矩矩放在殷晚参身上。 “看我作甚。”殷晚参摘下披风,随手扔到一旁,立刻有无形的风接住。 他被楚时朝盯的不自在,转身朝着木屋走去。 楚时朝跟在他身后,静静打量此处。 忽然,目光落在院中一角,那里放置着一只宽大的躺椅。 楚时朝皱起眉头,那日他脑中想起的记忆中,就有这样一只躺椅。 他站在院中,抬首看向天。 一层屏障撑在头顶,日头高照却有白雪飞过,落下来的只有光。 想必这里就是记忆中的地方。 殷晚参进屋喝了口水,出门就见楚时朝指尖点着躺椅,闭目沉思。 灿烂的日光落在他身上,拉出一条极分明的界线。光从挺括的肩膀分割,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阴影里。周围万物寂静,恍惚间,殷晚参以为楚时朝回来了。 “那日我和你在此睡了午觉。”楚时朝低声道。 “咔嚓”一声,殷晚参手中的茶杯落地,摔了个稀碎。 “你……” 楚时朝睁眸,回首望他,“是么?” 殷晚参在看清那双仍带着迷茫的眸子,强忍住心头激荡,垂眸挥袖收拾了地上残局,轻轻应了声。 熟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高大的人影停在他面前,将他完完全全拢进了阴影里。 楚时朝温热的手掌抚上他的侧脸,拇指在鸦羽般的睫毛上抚过,微微抬起殷晚参的下颌,克制且迷茫道:“这样的事,我还忘了多少。” “一日三餐,午睡晚睡,”殷晚参冰凉的指尖抵在楚时朝手腕内侧,轻轻拨开,“记不记得又有何用。” “你今日就不该做多余的事。”殷晚参沉着脸,侧首不看楚时朝,“今日一过,你必定成为众矢之的。” “你的宗门也受牵连。” 楚时朝垂眸凝视殷晚参,静静听着。 “楚宗宗规第一条,你可知是什么。” “不知。” “无愧于心。”楚时朝抬手搭上殷晚参腰间的雀乌,轻轻用力,将他拉进了些。 殷晚参瞬间明白过来,这话定是楚虞山说给楚时朝的。这个老狐狸,不想着把徒弟带回去,怎么还往火坑里推! “今日和你一道,”楚时朝放过雀乌,侧过身与殷晚参并肩而立,“我无愧于心。” “哪怕日后沦为人人喊打的魔界之人?”殷晚参冷笑,无论如何也止不住颤/抖的手指。 这句话光是说出口就耗尽了他一半的力气,那可是楚时朝!正道第一仙君!怎么被他人肆意辱骂,和他这个凶残恶劣,杀父弑兄的魔物一道。 原本就藏在殷晚参心中的事此刻被无限放大,勾着魔性蠢蠢欲动。眼眶发红,又有些克制不住自己。他想转身离开,楚时朝却像他那样,扯住了雀乌的剑穗儿。 “是非在我,不在他人。”楚时朝学着记忆中殷晚参的模样,手指灵活的编着剑穗儿,“他人怎样说与我无关。” 殷晚参眼前一阵阵发黑,一字一顿:“与我有关!” “那群人怎……怎能用恶意揣测你!我只是听着,就恨不得割了他们的舌/头,撕了他们的魂魄,让他们永不超生!” 楚时朝静静听着,编完最后一截剑穗儿,用了个小法术将它固定住。 殷晚参知自己失态,不应让楚时朝看到他这副模样。抬手按了按额头,低声道:“抱歉。” “你后悔与我解契么。”楚时朝沉沉望着他,取下殷晚参遮着脸的手,食指曲起勾起他的下颌,强势不允许他错开眼神,“告诉我。” “不后悔,”殷晚参双眼通红,“解就是解了。我巴不得再把你打失忆,好让你半点记不得我。” 楚时朝低叹一声,缓缓附身。一手撑在殷晚参背部,另一手紧紧箍住他的腰。 “你未免太过残忍。” “我是魔尊,残忍是……” “明明最想记住的是你,”楚时朝将殷晚参按在颈窝,“你却要让我忘了你。” 殷晚参猛的怔住,嘴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他攥紧楚时朝胸/前的衣襟,额头抵着温热的颈侧颤/抖。 “你当真不后悔?”胸膛的震颤,顺着几层衣物传到殷晚参身上,带起了一阵涟漪。 “不……” 温热的手掌在背部哄稚子那般轻轻拍着,“当真?” 殷晚参顿了下,揪着他的衣裳,红着眼抬首诉苦:“有一点……” 楚时朝无奈低笑,将人按回胸膛,坦荡道:“我虽没了记忆,也知你是为我好。” 殷晚参抿紧嘴角,不知如何接话。 “阿殷,”楚时朝沉沉道,“抱歉。” 殷晚参攥着衣襟的手一顿,轻轻松开,仰首在楚时朝下颌上亲了下,“不必道歉。” “永远不必。” 闻言,楚时朝轻声回应:“你也永远不必因我而自责。” “在雷断城,你答应过的。” 第42章 院中有日月,五日后,殷晚参才觉得歇过来了。 他懒洋洋躺在摇椅上,手中纸扇缓缓摇着,眼眸微阖,不知是假寐还是真困。 与他几步之遥的凉亭里,楚时朝正在下棋。一手白子,一手黑子,不见任何不耐。 禁地除了他两人再无其他活物,安静的有些可怕。但殷晚参却喜欢的不得了,恍惚间回到了几月之前的安稳日子。 什么正邪两道,什么玉连天明千远都不存在。 他们过得悠闲,却不知这五日里修仙界沸腾的快要炸了。 先是殷晚参打伤了玉连天,再是楚时朝打伤明千远,公然叛逃。又是三大宗在欲晓天碰了一鼻子灰夹着尾巴撤退。 随便拎一件出来都足以让正道修士愤怒,殷晚参和楚时朝这对道侣,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些事他们虽不说,却也是能猜到的。 事情闹得这样大,殷晚参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涉及楚时朝,他必须要把幕后之人揪出来! 他只是在等,等一个消息。 殷晚参打了个哈欠,侧首去看楚时朝,见他墨发垂落,衣袍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指拈着一枚白子,斟酌过后落在了棋盘上。 赏心悦目。 殷晚参心满意足的望着。 不等他起身也去凑凑热闹,一道传音符出现在他掌中。 殷晚参手一挥,春秋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 “青衣人就是殷回逐,他日日缩在折野宫,和玉燕锦,岳天兰走的很近。” 短短一句话,殷晚参已经有了计谋。 楚时朝目光仍盯着棋盘,微侧向他:“岳天恒尚在楚宗。” 方才春秋的话殷晚参并未避着楚时朝,正想和他说下一步该怎样做,没想到他竟像未卜先知。 “岳天兰没带他去折野宫?”殷晚参挑眉,他们两人是岳门唯二的后人,没理由分开。 “并未,”楚时朝“啪嗒”落下一子,回眸望殷晚参,“他说要留在楚宗陪你。” 殷晚参错愕:“……陪我?” 细想了想,只不过敷衍了岳天恒两句,他就对自己有如此好感? “嗯。”楚时朝摩/挲棋子,听不出话中的喜怒,“可以从他问起。” “是个好法子,”殷晚参起身,缓步登上凉亭,停在楚时朝背后,试探着勾住楚时朝的脖颈,晃了晃,“他脑袋一根筋,套出话来并不难。” 楚时朝仍在专心下棋。 殷晚参垂眸看他硬邦邦的神情,不知想到了什么。握住楚时朝的手腕,将他手里的棋子随意落了个地方。 “棋毁了。”楚时朝收回手,出乎意料的平静。 “对,”殷晚参将下巴搁在楚时朝颈窝,“你不应该……罚我么。” 楚时朝眼眸里一片柔和,将棋子收回棋子篓,轻声道:“宗里还有一盘棋,那盘输了就要罚。” 殷晚参小心思被戳破,直起身咳了声,佯装不在乎问道:“此时回楚宗是否不太好,你师父……要不咱们把岳天恒掳出来罢。” “无妨。”楚时朝直言,“此次回去,我也有话要和师父说。” 他要说什么殷晚参当然知道,想起当年楚时朝坦白与他结契后,楚虞山气的险些把他逐出楚宗。 “你师父稳重些了罢。”殷晚参犹犹豫豫,不好挑明,又想知道。 反而楚时朝看了他一眼,宽慰道:“放心,师父一直很稳重。” 殷晚参不敢苟同。 既然已经商量好,两人即刻启程。 殷晚参将屋里收拾妥当,最后锁上了门锁。 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来。 * 自从楚时朝和殷晚参一起走了,楚宗也乱成了一团。 弟子们凡是靠近昙花阁,都能听到楚三长老大骂殷晚参的吼声。 从早到晚,五日不休。 “万千师兄,三长老不累么?”一名小师弟抱着古籍与楚万千路过昙花阁,担忧的问了句。 楚万千随意摆手,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三长老?让他上课半日就累,骂起……一旬都不带喝一口水。” 他略过殷晚参的名字,竖起大拇指点了点北方。 不过旁边的小师弟并未回应他,垂着头闷闷听着。 “怎么不说话了?”楚万千纳罕,难不成被三长老吓到了?毕竟两日后有三长老的御剑课。 他秉着师兄就要关怀师弟的想法,在小师弟肩上拍了拍,“放心,三长老他……” “背后议论长辈,理应受罚。”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自己去领罚。” “是,师兄!”楚万千收回手,转身行礼,朝着领罚堂就要去,迈出两步后才发觉不对。 他师兄不是不在宗里么! 楚万千猛的回身,一眼望见身长如玉,负手而立的楚时朝,顿时笑开了花,“师兄,你回来了!” “嗯。” 楚万千笑着快走两步,就快要到楚时朝身旁时,另一道身影从他身后站了出来。 “……”楚万千生生停住了脚步,在三步之外看着一袭黑衣,腰间佩剑的殷晚参,颤颤巍巍喊了声:“殷……殷尊主。” 殷晚参单手扶剑,有意逗他:“怎么,五日不见,我就不是万千师兄的师弟了?” “好了,”楚时朝看不过去了,“万千,师父不在宗里?” “不在,”楚万千摇头,“师父三日前去了玉宗,算了算时间,应该是今日傍晚时分回来。” “好。”楚时朝望了眼昙花阁,“我先去见宗里长老。” 这话是说给殷晚参听的。 “我与你一起?”殷晚参看了眼威严的昙花阁,早就听见了三长老的骂声。 楚时朝摇头,“让万千带你去见岳天恒。我一人进去就可。” 殷晚参张口还想说些什么,楚时朝抬手在他额头弹了下,朝着昙花阁去了。 这群长老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楚三那张嘴。殷晚参已经能想到楚时朝会听到何种难听的话了。 他下意识跟了两步,衣袖忽的被抓住了。 “殷尊主,咱们还是听师兄的罢。”楚万千强行挤出来了一抹笑,“我带你去见岳天恒。” 见殷晚参不言不语,一个劲儿的皱眉盯着他,楚时朝心里慌的不行,生怕这位祖宗一掌让他脑袋开花。若说他还是名义上的楚宗弟子时还能开两句玩笑,眼下是真不敢。 殷晚参倒是没再跟,盯着楚万千捏着他袖子,不停抖动的手。 “我今日穿的是束袖。”殷晚参道。 “啊……是,很好看。”楚万千点头,认真看了两眼,“这是魔境才有的料子罢?” 殷晚参深吸口气,猛的甩开他,大步迈过,擦肩而过时,恶狠狠道:“你掐到本尊了。” 楚万千:“……” 完了。 这些日子,岳天恒住在专门腾出来给他的院落里。虽有童子陪同,却也是寂静。 楚宗并未限/制他的行动,只是他不爱与生人来往,又听说了岳天兰在欲晓天的所作所为,更是将自己锁了起来。 楚万千带着殷晚参站在院落外,耐心敲了半盏茶的门,院门才打开。 与小昭年纪差不多的小童怯生生的从门缝里瞧着他们,乖巧地喊了声:“万千师兄!” “嗯。”楚万千点头,见小童看殷晚参,温和道,“这是你殷师兄。” “殷师兄。”小童喊了声,打开门,让出了路。 殷晚参“嗯”了声,打量着清雅别致的院子,并未见岳天恒的身影。 “岳公子在哪?”楚万千问道。 “在寝殿里,”小童带他们前去,“岳公子已经有两日没出来了,送来的饭食也不动。” 殷晚参挑眉,心道岳天恒这副模样,必定是知道些什么。 童子将他们送到后,轻轻敲了两下门,过了会儿屋内仍没有声响。 “殷尊主,他不会晕过去了罢?”楚万千有点焦急。 殷晚参垂眸在小童头顶点了点,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退后。” 楚万千听话后退了三步,突然心道不好,来不及阻拦,殷晚参已经一脚踹开了雕花木门。 “乓”的一声,木门落地,带起了一阵灰尘。 殷晚参抬手扫了扫飞到面前的灰尘,嫌弃的皱起了眉。 楚万千吓了一跳,瞬间握紧了腰间佩剑。 昏暗的房里瞬间涌入了光亮,殷晚参一眼就看到了倒在房中央蒲团上的岳天恒。 他啧了声:“我就说你们楚宗从来不会照顾人。” 岳天恒是,楚时朝受伤时也是! “疏忽疏忽。”楚万千讷讷道。 黑色靴子踩过雕花木门,停在岳天恒旁边,轻轻踢了踢他的腿,见人不动就知是真晕过去了。 “我去叫医师。”楚万千说着要走,一瓶灵药忽的掉进他怀里。 殷晚参找了把椅子坐下,不耐烦的支着下颌,“喂给他。” 楚万千将岳天恒扶起,取出一颗喂进了他嘴里。 这灵药灵力醇厚,一颗就能洗精伐髓如获新生。 楚万千小心翼翼将灵药还给殷晚参,殷晚参抬了抬下巴,“拿着。” 楚万千有些呆滞,这么好的灵药,给他?! 正想着,岳天恒有了动静。 他昏了半日,身上酸痛难耐。但此时却清爽无比,不仅灵力运转更灵活了,连看得都清楚了不少。 就是…… 他揉揉眼望着殷晚参,就是出了幻觉,难不成他要…… “醒了?” 岳天恒愣了下,想凑近去看,手脚不麻利摔了个狗啃泥。 他扯着殷晚参的下摆,艰难直起身,红着眼眶望着殷晚参,忍了多日的情绪终于爆发,红着眼眶,哽咽道:“殷……殷师兄。” 殷晚参心里烦得要死,又抽不回衣裳,翘着二郎腿嫌恶的瞅着岳天恒。 “哭够了么。”他不耐,“哭够了就给我滚起来。” “本尊有话问你。” 第43章 岳天恒本不爱哭,可一瞧见殷晚参,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师父在世的时候他都不曾如此,偏偏在殷晚参面前哭的厉害。 他就像没了父母的幼兽,找到一处倚靠不自觉放下了心房,全然不顾对方到底是猛兽还是天敌。 抽抽噎噎的哭声在寝殿里响了好一会儿,岳天恒的声音才弱下去。 楚万千看的叹为观止,若是他师兄若是见到这一幕,那就好玩了。 殷晚参已经喝光了一盏茶,晃了晃腿,衣裳下摆跟着动了,他促狭道:“哭够了?” 岳天恒自知失态,盘腿坐在地上不敢抬头,捂着肚子讷讷道:“嗯。” “接着哭。”殷晚参被他闹的心烦,说话没个好气,脚尖还在岳天恒膝盖上踢了踢,“别停。” 他越如此,岳天恒扎的越低,脑袋都快掉□□里了。 “不哭了……”他嗫嚅,怯怯抬首看殷晚参。 多日未见,殷师兄一袭黑衣,腰间佩剑,墨发被同色玉冠束起。白皙的脸上焕发精神,眉眼更亮,好似寻到了世间难得的珍宝。 殷晚参轻哼一声,换了个姿势,懒懒倚着靠背,不耐道:“再哭一声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楚万千:“……” 岳天恒也愣住了,连忙爬起来给殷晚参行了一礼,“殷师兄息怒,天恒不哭了。” 明明十七八的少年,不似同龄人那般活泼,眉间尽是忧愁。殷晚参不喜他这副模样,却也理解。毕竟岳天恒没了师父和师兄弟。 “你为何不与岳天兰同去折野宫?”殷晚参把/玩茶杯,暗暗打量着他,“他不是你的少主么。” 殷晚参才不信眼前只见过一面的少年会为了陪他而抛下岳天兰不管,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很勉强。唯一能说通的就是岳天恒拿他当靶子。 “是……”岳天恒偷偷扫了眼楚万千,苍白的脸越来越红,不安的搅动着袖子,“是……是为了……” “为谁?” 他声音太小,楚万千没听清,下意识问了出来。 这一催促,岳天恒更是心慌,低垂着头,墨发遮住了殷晚参的身影,在他眼里只有殷晚参的一双又直又长的腿。 “为……为殷师兄。” 房中诡异的静了一瞬,楚万千盯着岳天恒仿佛在看魔兽,殷晚参神情淡淡,似乎根本不关心。他犹犹豫豫,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师兄? “为我?”殷晚参笑了,不似正常笑,而是略带讽刺的嗤笑。 黑沉沉的眸子扫过岳天恒,殷晚参愈发觉得他不是看起来这般畏畏缩缩。反而是…… “你去找过我了?” “嗯。”岳天恒闷闷点头,“我去殷师兄寝舍找过,他们说你搬到澄渊君那里了。然后……” 殷晚参撑着下颌,淡色指尖点来点去,无聊的看着岳天恒,“你见过小昭了?” “见过了。”岳天恒忙点头,“他说师兄不在。” “的确不在,”殷晚参起身,站在岳天恒身旁,与楚万千对视一眼,突然变了脸色,猛的将岳天恒踹了出去,“那你知不知道,小昭也不在。” 楚万千脑中闪过无数想法,在眨眼间反应过来,上前两步,抓起岳天恒的衣领,带回殷晚参面前,“对,你知不知。” 岳天恒终于抬起了头,发红的眼眶望着殷晚参,苍白的嘴唇颤/抖的说不出话,头发乱糟糟的披散下来,哪还有往日名门公子的风范。 这种场面殷晚参司空见惯,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取下雀乌,剑柄抬起岳天恒下颌,沉声问:“看来你惯会伪装,骗我就算了,还骗澄渊君。好大的胆子。” 在禁地楚时朝说出来时,殷晚参就觉得不对劲。而楚时朝也并未说其他话,更让人觉得可疑。 “我……” 殷晚参打断他:“岳天兰身在折野宫,你在苍璧峰。一旦两个人死了其中一个,另一个也好找退路,对么?” 岳天恒眼里的光满满淡了下去,“嗯”了声。 他与岳天兰的确是如此打算的,分头行动,总比被一锅端好。 “所以,你才扯了我做幌子留在楚宗。”殷晚参环抱雀乌,拍了拍掌,“不愧是岳门最精通符咒的弟子,该画哪一步都想好了罢。” 岳天恒装作听不懂他话里话外的嘲讽,“抱歉,殷师兄。” “殷师兄?”殷晚参在岳天恒面前的椅子坐下,雀乌在他手里化成一团雾,聚在一起化成了一柄骨扇,“你与岳天兰联系紧密,不会不知道我的身份。” 闻言,楚万千倏地望向岳天恒。若如此,宗里的许多事岂不…… 岳天恒苦笑,改了称呼,“殷尊主。” 殷晚参轻摇扇子,嗤了声:“这么平静?说不定本尊就是你的仇人,岳天兰可是迫不及待指认了。” “还是说……” 他的声音陡然一变,毫无波澜的话里夹杂了无数杀意,让楚万千都忍不住后背发凉。 “还是说,你们知道凶手另有其人。” 岳天恒低眉顺眼,不言不语。对着殷晚参行了一礼,郑重道:“冒犯了殷尊主,天恒向尊主赔礼道歉。” “免了。”殷晚参咳了声,心道这都是他炸出来的。他哪知道小昭在不在宗里。 “天恒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岳天恒神情迷茫,不似作假。 “那日,有人送来了一封信,邀天兰前往折野宫。”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卷轴,双手呈给殷晚参,“说他知道灭我满门的凶手。” 接过卷轴,殷晚参展开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殷回逐。 既然他敢明目张胆用自己的字迹,就说明他知道这封卷轴会落进自己手里。 殷晚参咬牙切齿,心道好不要脸。 在卷轴中殷回逐也提到了凤凰令,声称是在岳门找到的。恐怕是因为有这个,岳天兰才去的。 “我与天兰本不信,但他提到了凤凰令,我们也不得不冒险。”岳天恒道,“凤凰令是夹在卷轴里的,天兰带走了,我留下看守卷轴。” 殷晚参淡色指尖用力,将卷轴折了起来。 “不值钱的卷轴而已,留着它做甚。”殷晚参缓缓道。 岳天恒又垂眸不说话。 他那点小心思在殷晚参面前全不够看,稍微一想就通透。 进退皆是路,于他们而言,若殷晚参真是灭门凶手,他们就赌对了。若凶手另有其人,他们也可拿着这道卷轴说被人蒙骗。 岳天恒此刻把卷轴交出来,正是走的第二条路。他在为岳天兰开脱。 “很可惜。”殷晚参将卷轴扔回给岳天恒,“本尊眼下不需要。” 岳天恒神色松动,还想说什么,猛的反应过来,收起了卷轴,“那我以后再给您。” 两人的谈话楚万千插不上嘴,老老实实在一旁听着,见殷晚参起身要走,赶忙打起精神。 “殷师兄。”岳天恒叫住殷晚参,抿紧嘴角,“抱歉。” 殷晚参没理他,径直离开。 “殷师兄,日后……我还能见你么?”岳天恒追了出来,发红的眼眶里又有泪光打转。 楚万千看了看神色淡然的殷晚参,又瞅瞅情真意切的岳天恒,一时间竟然分不出岳天恒到底是不是真心在发问。 见殷晚参不回头,岳天恒眼里的光渐渐落了下去。 楚万千看不下去,走回去拍下岳天恒腰侧被殷晚参踹出来的鞋印,安慰道:“你放心,就算殷尊主想见你,师兄也不会同意的。” 要是让时朝师兄知道恐怕岳天恒更惨喽。 殷晚参才不管他们,自顾自出了院子。 院门打开,一眼见到了不远处树下,静静等待的楚时朝。 与欲晓天不同,楚宗内绿树环天,就算是秋冬也不枯。 这种树是苍璧峰独有,楚时朝曾经给过殷晚参小苗,也未能在欲晓天养成。 “师兄!”殷晚参本想喊时朝,但在楚宗里直呼其名并不好。 闻声,楚时朝转了过来。 殷晚参没了在岳天恒面前的阴沉,眉眼带笑,左耳上晶莹玉透的坠子晃了两下,映着他的脸愈发净如白瓷。 楚时朝眼神温柔,抬手稳住坠子,顺手捏了捏柔嫩的耳垂,“如何?” “他都说了。”殷晚参耸肩,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凑到楚时朝耳旁,轻声道:“若我说,你们正道修士就是喜欢假模假样。” 楚时朝勾住他一缕墨发,目光盯着后一步出来的楚万千。待到他走了,才又软下来。 “嗯?” 低沉的疑问勾的殷晚参心痒痒,他抓着殷晚参胸/前的衣襟,“以前你也总那样。” “嘴上说要除魔卫道,”殷晚参嘟嘟囔囔,“见了我还不是剑都刺不准。” 恍惚间,楚时朝眼前出现一幅画面。 夜晚酒楼屋顶,一人侧卧,一人站立。仍是听不出再说什么,很快打了起来。 两道人影在月下纠/缠,最后一人酒打湿了衣裳,一人被剑气划开了束发玉冠。 最后都老老实实在屋顶上坐了下来。 “想什么呢。”殷晚参瞅着楚时朝,见他目光悠远,眼底多了分愉悦。 “我曾与你在月下打过一场?”楚时朝勾唇。 殷晚参嗤了声,放开他后退一步,“打的多了,你说哪场?” 楚时朝掌心在殷晚参头顶按了下,笑而不语,转身离去。 殷晚参舒展眉目,三两步跟上楚时朝。 不说又何妨,反正是与他有关的记忆。 第44章 “昙花阁里……他们怎样说的?”殷晚参与楚时朝并肩而行,朝着院落慢慢走着。 楚时朝垂眸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嗯?”殷晚参焦急,他一想到那么多张嘴你一言我一语的往楚时朝身上招呼,他就烦的要命。可不管他怎么问,楚时朝就是闭口不言。 好不容易开口,说的却是:“不必等师父回来,咱们去折野宫。” 方才楚虞山传来消息,折野宫事毕,他又要去往明宗,叫他们不必等候。 殷晚参心道老狐狸,不过如此也好,省去一番功夫和楚虞山打太极。 “你的意思找玉已星?”殷晚参摇着纸扇,低声道。 “嗯。” 玉已星身为玉宗大弟子,深受玉连天栽培,知道不少玉宗密辛,比玉燕锦那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傻子好了不知多少。 殷晚参虽不喜欢玉已星,也不妨碍他承认玉已星的确是个坦荡君子。这次去,正好可以弄清楚天坑秘境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上次两人交谈并未出结果,殷晚参心里一直哽着这根刺。 还有他乾坤袋里,包裹着楚时朝灵力的桃花骨朵。 至于玉已星会不会见他们二人,不再殷晚参考虑之中。向来他想要见的人,不是跪着等他,就是成为一具尸体放到他面前。 神色晦暗,殷晚参扯住楚时朝的衣袖,“不回寝殿?” “不回。”楚时朝攥住殷晚参的手腕,“他在等我们。” 殷晚参还没理清玉已星为何会等他们时,两人已经从楚宗到了玉宗境内。 折野宫有折野宫的规矩,不许有人使用灵力上山,楚时朝并未破戒,带着殷晚参落到了渡头旁的小巷里。 天色昏暗,渡头上依旧人来人往,从南至北,去哪的都有。水上也是亮如白昼,碧绿的波光粼粼,映着人的身影都在颤/抖。 殷晚参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街边,勾唇笑道:“来都来了,不如吃完馄饨再走?” 他想要吃,楚时朝自然不拦着。 他在前面走,黑雾腾起,出巷子时身上的凤凰黑衣已经变成了低调玄衣。 殷晚参拉着楚时朝坐在空无一人的馄饨摊,咳了声:“两碗馄饨。” “好嘞。”店主无精打采吆喝了声,不一会儿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殷晚参捏着瓷勺,在碗里搅了两下,“我说,你这馄饨长得太丑,吃不下去。” 坐在灶旁的摊主愣了,楚时朝也望向殷晚参。馄饨是丑,只要味道尚可就不妨碍。 “嫌丑你别吃!”摊主不乐意了,一掌拍在桌上,“这生意我还不做了!” 殷晚参指尖在桌下按在楚时朝腿上,示意他无妨。 “爱做不做。”殷晚参嗤了声,“银子你一分也别想要。” 楚时朝看着相貌俊秀的摊主缓缓皱起眉头,正要开口时,摊主忽然泄了气,一屁股在两人对面坐下了。 “尊主,这要不是在外面,我一定要和你打一架!”春秋愤愤不平,捞过大碗,吃了口馄饨,“我道侣做的饭最好吃,给你吃都嫌糟蹋了!” 尊主? 楚时朝看向殷晚参。 “你不记得他,”殷晚参将楚时朝面前的馄饨也推给春秋,“他是宫里长老,春秋。” 春秋大口吃了两碗馄饨,神情都不一样了。 “你们再不来,我都要收摊回家了。”春秋从袖中摸出一只锦囊,递给殷晚参,“我道侣还等着我呢。” 殷晚参打开锦囊,头也不抬,“我道侣就在身边。” 春秋和楚时朝对视一眼,又默契错开视线。 从一开始,春秋并不看好殷晚参和楚时朝在一起,耐不住尊主大了留不住,被人拐跑了。 想到那些个被迫处理尊主案头卷宗,不能和道侣腻在一起的日子,春秋打心眼里不喜欢楚时朝。 “有意思。”殷晚参将锦囊里的纸条放在楚时朝手里,看向春秋,“他还能有如此心态,是我低估了他。”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二殿下。”春秋笑了,“若是此刻就乱了阵脚,你也会没兴趣陪他玩下去的。” 楚时朝静静听着,纸条上写了这几日殷回逐在折野宫的动静。 玉连天倒下后,他与玉燕锦走的极近,两人还一同去了明宗看望明千远。 将纸条揉进掌心,楚时朝再伸开时,已经成了灰烬。 “两位客官,”春秋起身,有模有样用肩头汗巾擦了擦额头,“小的要收摊了,请走罢。” 殷晚参两人没再多留,上了渡口的船。 “日后见了他,”殷晚参立在船头,对楚时朝道,“不要吃他给的任何东西,尤其是他道侣做的。” “为何?” “因为……”殷晚参凑近楚时朝,脸上神秘莫测,“他道侣以前专食人肉。” 此刻恰有冷风吹过,楚时朝身后的墨发微微扬起,深色的眸子里越发晦暗。 他与殷晚参对视半晌,在殷晚参佯装严肃的神情下,船忽然晃了下。他扶住殷晚参,淡声道:“说得很好。” 殷晚参自讨没趣,没吓到楚时朝反而把划船的老头吓了一跳。 他转过身不再理楚时朝,望着越来越近的折野宫,心底纳闷,玉已星为何会同意在此时与他们见面?难不成真的要与玉连天对着干? “他和玉连天不同,”楚时朝一眼看透他所想,“玉连天纵使是他师父,更是玉宗宗主。” “他不会为了私情而舍弃大义。” 殷晚参双手环臂,缓缓点头,“若他能成我所愿,日后见面唤他一声玉宗主也无不可。” 他甚少露出此种吊儿郎当的语气,楚时朝心中一动。恰好此时船到渡口时,他自然而然牵着殷晚参上了岸,“我想,他大概不愿见你。” “那又如何。”殷晚参此生最不怕受人冷眼,“他不愿见我,我就愿见他了?” “我欲晓天的门槛多少人想爬着进来都找不到机会。” 两人在山间石子路上慢慢走着,斑驳的月光从树叶间落下来,隐隐约约遮住了楚时朝带笑的唇角。 “当然,”殷晚参把/玩着楚时朝的手指,“想进我寝殿的人更多。” 不等楚时朝开口,他便凑上前,借着天黑看不清,在楚时朝下颌上亲了下,极轻极轻道:“可他们都没有澄渊君这般俊美可人,迷得本尊要死要活。” 温热的指尖托住精致的下颌,殷晚参被迫仰头。在玉宗折野宫下的山间林里,某棵不知名的树下,承了澄渊君难以自持的一吻。 待到两人从树林里出来,已经月上中天,实在不早了。 殷晚参垂着眸不去看楚时朝,暗自/摸了摸唇角,希望一会儿玉已星眼瞎些,别看出来。 “咱们怎么进去?”殷晚参察觉到了玉宗禁制,上次来时有玉已星在,一路畅通无阻。又不能硬闯,总不能让玉已星来接他们罢。 “他会来接。”楚时朝道。 话音刚落,一个白色身影便进了殷晚参的视线。 正是玉已星。 他身着玉宗宗服,腰间佩剑,相貌依旧,只是眉目间的忧愁比上次更浓。 “澄渊君。”玉已星仍是规矩行礼,对殷晚参也是微微颔首。 他打开禁制,侧身请两人进去。 殷晚参轻笑:“你可要想清楚,本尊若是踏进去一步,你可就是罪人了。” 玉已星也是一笑:“是否有罪,我心自知,无需他人评判。” “玉连天也不能?” 玉已星:“不能。” 有了他这番话,殷晚参也不扭捏,继续朝上走。 玉已星跟在他与楚时朝身旁,“殷尊主前来,不怕有埋伏?” 见他盯着自己,殷晚参挑眉,“谁来埋伏?你?还是玉燕锦?” 他叹了声,“有澄渊君在,本尊去哪都不怕。” 玉已星不再言语,沉默着带两人走过无人问津的小路,进了自己寝殿。 他的寝殿比楚时朝的还要冷清,守门童子都没有。 “既然二位信我,我就直言了。”玉已星从袖中摸出一封卷轴放在桌上,递给两人,“这是我从师父书阁中翻到的。” 卷轴展开,上面的字殷晚参再熟悉不过,又是殷回逐。 卷轴上并未写与殷晚参有关的内容,只有一句引起了他的注意。 “当年之事蹊跷。” 他略微一想就知是何事了。 “五年前,我父死的前一年。”殷晚参缓缓说给楚时朝,“他曾与玉连天为争夺一件宝物打了三天三夜。” “结果,我父重伤,玉连天此后闭门不出。” “宝物?”楚时朝记忆中并未有这件事。 “一部功/法。”玉已星道。 “没错。”殷晚参有点想笑,“这部功/法昙花一现,后来也没了下落。” “时过五年,又为何搬出这件事来?”玉已星不解,“蹊跷?又是哪里蹊跷。” “不知。”殷晚参指尖点着桌面,“殷回逐像拉拢玉连天无非是为了尊主之位。玉连天又是为了什么?” “两月后的……”楚时朝沉声道,“仙门大会。” 仙门大会,三年一次,届时修仙界众宗门世家齐聚一堂。 一是为了联络情感, 二是选出仙门之首。 修仙界三宗鼎立,楚宗稳居首位已有多年。 殷晚参极力控制不笑出声,难怪楚时朝会失忆,难怪会有后面这些事。 他忽然歪头,倒在楚时朝肩头,笑道:“我就说,你们这些正道修士惯会假模假样。” 楚时朝也想到了。 殷晚参漫不经心对玉已星说:“玉宗主,恐怕当时他们是奔着时朝的命去的罢。” 听他对自己的称呼,玉已星丝毫不慌,对上殷晚参黝黑的眸子, “是。” 第45章 玉已星承认的如此干脆大方,殷晚参反而疑心大起。 “你和玉燕锦也进了天坑秘境。” 殷晚参直起身,神色说不清是怒还是平静,阴阴郁郁,很是奇怪。 玉已星:“没错,我与燕锦经过千帆崖时遇到了澄渊君,便一路同行进了秘境。” 这话不出错,以玉已星和玉燕锦的身份,见到只身一人的楚时朝,提出同行并不奇怪。 澄渊君要进的副本必定有奇异之处,得不到什么,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不止我们三人,”玉已星转向楚时朝,“还有另外一行人。” “那群散修?”殷晚参问。 那日何人何时进天坑秘境,何时出来,殷晚参都已查的一清二楚。甚至每一人的画像,展四方都放到了他案头上。 全是云游各地的散修,和为数不多的世家子弟。 他不是没怀疑过,可查出来的结果正常的没有一丝差错。 “是。” 玉已星垂眸,屋中并不明亮的蜡烛晃了下,在他下颌到脖颈上划出条锋利的明暗线。 “何人?” 楚时朝心知必定不是玉宗人,否则玉已星不会如此坦荡。 玉连天身上已经有了勾结魔人之罪,不可能再插手这件事。 只能是和他一条绳上的蚂蚱。 “明宗。”楚时朝面上不见喜怒,眼底埋着极深的晦暗。 殷晚参望了过来,经此一说事情就串起来了。 玉连天为争夺仙门之首,和殷回逐勾结,蓄意诬陷杀害他。而殷晚参成了这条路上的绊脚石。 若问殷晚参面对绊脚石该如何处理,他必定会说扔水里。 玉连天也是如此,楚时朝是正道世家公子之首,颇有威望,他自然不会动用手下的人。 恰好明千远此人是修仙界出名的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听了玉连天的蛊惑,肯定坐不住。 “凭此,就想为你和玉燕锦开脱?”殷晚参皮笑肉不笑,在桌下握住了楚时朝的指尖。 感受到楚时朝指尖的温暖,殷晚参才堪堪抑制住杀人的念头。 “并非开脱。”玉已星摇头,“澄渊君出事时我们的确在场,可并未伤害他。若没有澄渊君,我与燕锦当日未必能出了秘境。” “嗯?”殷晚参挑眉,“明千远的人会对你们动手?” “会。” 玉已星抬手,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紧实的手臂。光洁的皮肤上突兀地出现一条半指长的伤疤。 伤疤并不工整,有弯钩状伤痕,殷晚参一眼就看出是明宗特有的灵剑所伤。 “那他可真是个疯子。” 殷晚参心中无波澜,若是这道伤出现在楚时朝身上,他必定让明宗上下全都尝尝同样的滋味。 “伤你的人是明山竹?” 楚时朝抬指在伤疤上划过,感受到指下不平的痕迹,脑中隐约有了画面。 空荡的山洞中,在一颗极大的桃花树下有人打斗,灵光大盛,隐隐还有血腥味。 楚时朝默不作声,收回手,平静地望着玉已星。察觉到殷晚参握紧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 玉已星并未察觉到不对,以楚时朝的实力,从伤痕判断出是何兵器不是件难事。 “明山竹?”殷晚参想起曾有一面之缘的清俊男子,“他年纪不大,竟有这等实力?明千远怕不是做梦都要笑醒。” 话虽如此,明宗之所以能与玉、楚两宗并立,除去墙头草之外,明千远本人也是有实力的。 只要他儿子不是草包,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用上好的灵药滋养,再有名师教导,修炼到如此程度也是有可能的。 殷晚参已经发现了端倪,他啧了声,“就算这样,不也被杀了。” “还是说……”他拉长声音,“被杀的根本不是明山竹。” 楚时朝也想到了这点,“海岛秘境,欲晓天,明千远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像。” 唯一的儿子被杀,绝不可能如此平静。 何况,以方才春秋的情报,殷回逐与玉燕锦多次去过明宗。 玉燕锦一个小辈,和明千远是无话可说的,若是说他去找明山竹,就说通了。 玉已星不答话,神情上却默认了。 “玉大公子能做到如此地步,背叛师父,出卖友宗,真是大义。”殷晚参挖苦了句,“你就不怕玉燕锦知道?” 提到玉燕锦,玉已星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眉目间有了些许温和。 “他迟早要知道的。” “哪怕他把你视为仇人?” 殷晚参心底的魔性露头,就爱看反目成仇的戏码,忍不住多说两句,“再把你逐出玉宗,或者将你关进地牢,抽筋拔骨,取了灵丹?” 楚时朝淡淡瞧他一眼,并未阻拦。 “那也是我该受的。”玉已星勾唇,“他若将我逐出,天下如此大,我便四海为家,做个散修。他若将我囚于地牢,也是我不顾宗门在先,理应受罚。” 殷晚参看他言语真挚,不似作伪,瞬间没了兴趣,“你们怎样与我无关,来日不要再烦我身上就行。” “自然不会。” 殷晚参点了点桌面,忽然笑了。 “你这个人很有趣,”殷晚参起身站到窗边,“明明心中不舍玉连天,还能硬着心肠出卖他。明明不愿意管玉燕锦,还要摆出心甘情愿的姿态。” 玉已星坐的笔直,望向墙上挂着的一柄剑。 那是当年玉连天送他的第一把剑,时过境迁,剑依旧,人却变了。 “子非鱼。”玉已星低念。 殷晚参走回来,单手搭在楚时朝肩上,轻轻倚着他。 “但愿你日后不会后悔。” 玉已星温和笑道:“大概不会。” “我真觉得你比他更适合做玉宗主,”殷晚参直起身,“还是那句话,那日我承了你的情。若有需要,可去欲晓天找我。” 楚时朝起身,与殷晚参并肩而立。对玉已星他并无太多话要说,只留了句:“保重。” “二位保重。”玉已星弯身行礼,“仙门大会再会。” 再起身时,房里只有他一人了。 玉已星坐回原位,轻轻叹了口气。不等回过神来,有人敲响了房门。 “师兄,是我。” 玉燕锦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玉已星打开房门,望着门外脸色依旧苍白,只有唇带一点血色的男人,忽的想起方才殷晚参的话。 他滞了一瞬,在看到玉燕锦明亮的眼眸中划过的疑惑时,后背猛的升起一道凉意。 更适合做玉宗主的,当然是玉燕锦。 方才眨眼间的想法让他慌了,殷晚参不愧是魔尊,仅凭一句话,就让他心神不定。 玉已星极快隐藏情绪侧身,扶着玉燕锦进了屋。 玉燕锦任由他摆弄,探头探脑在房里乱看。 “你找什么呢。”玉已星觉得好笑,又见玉燕锦皱着鼻子闻了闻。 “你屋里有人?”玉燕锦疑惑,“进院子的时候听到你在说话。” “只有我。”玉已星点起几根蜡烛,屋里刹那亮了起来。 玉燕锦觉得不对劲,可又不知道哪不对劲。又想玉已星没必要骗他,多半是他自己想多了。 他极其自然的倒在躺椅上,侧过身去看为他沏茶的玉已星。 “看我作甚。”玉已星并未回头,轻而易举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他与玉燕锦从小一起长大,把他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近几年,却愈发的看不透了。 用宗门里长老们的话来说,就是玉燕锦长大了,有宗主风范了。 “没事,想喝你这儿的茶了。” 玉燕锦笑道,翻过身平躺,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望着屋顶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间屋子他不陌生,从小到大不知睡了多少次。他和玉已星长大后,倒是从没在这儿睡过。但也不妨碍他一有心事就想来这里。 “深夜不睡,”玉已星将茶端过来,“还喝什么茶。” 玉已星在他身旁坐下,指尖按在他腹部,“伤好些了么。” “好了。”玉燕锦将手扣在腰带上,“要不我解下来给你瞧瞧?” “不必。” 玉已星想要收回手,猛的被玉燕锦抓住了手腕。 握住他的那双手带着握剑磨出来的茧子,温热有力,强硬的将他的手展开,贴在额头上。 “你不舒服?”玉已星问。 玉燕锦脸色苍白,向来精神奕奕的眼睛也有几分懒散。 “不。”玉燕锦看他,轻轻捏着玉已星的手腕,宛如被丢弃的幼兽,犹犹豫豫问,“你这几日……为何不去看我?” 这几日玉已星忙着处理宗里事宜,还要分心提防殷回逐,又要与楚时朝通消息,实在是分/身乏术。 “抱歉。”玉已星柔声,不再抗拒玉燕锦,指尖在他眉毛上蹭了蹭。 玉燕锦长长叹了口气,试探道:“那今日……我能睡这儿么。” “当然。”玉已星也不忍心拒绝他。 得到满意答复,玉燕锦按着玉已星的手,从额头滑到眼上,满意的闭上了眼。 玉已星就守在他身旁,一动不动,也没收回手。 他出神地瞧着玉燕锦,柔/软的掌心感受到他的眼睫,手下是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分明的下颌。微不可察叹了声。 他又轻轻在玉燕锦伤口处抚了抚,眼眸由迷茫到深邃。 今日见过殷晚参,他从此再无退路。 为了玉燕锦,唯有如此。 就算日后遭他恨,他也心甘情愿。 第46章 欲晓天,不苦殿中, 殷晚参横躺在宽大座椅上,脑袋底下枕着楚时朝的腿,手指不安分的把/玩楚时朝腰间的玉佩。 楚时朝单手拿着本古籍,静静看着,另只无事可做的手偶尔缠着殷晚参的墨发。 从玉宗回来两日,他们并未有下一步动作的打算。 “师兄。”殷晚参扯了扯玉佩。 “嗯?” 殷晚参坐起身,头枕在楚时朝支起的胳膊上,半个身子倚在他怀里,严严实实挡住他看书的视线。 “今早四方和我说,已经找到重铸时眠的材料了。” 清冷的眸子紧紧跟着楚时朝,淡色指尖在楚时朝下颌点了点,“何时开始?” 他们同是剑修,殷晚参自然知晓灵剑有多重要。 那日楚时朝为他折剑,他当真吃了一惊。 时眠是楚时朝贴身灵剑,陪他修炼至今,从感情上来说就非同小可。 何况时眠集天地至纯灵气,已初有灵识,日后定能成一代名器。 “不急。”楚时朝神色淡淡,在他侧脸蹭了下,“日后再练不迟。” 练铸灵剑需要时间精力,还有两月就是仙门大会,到时他分/身乏术,就只能殷晚参一人面对玉连天等人。 “怎么不急。”殷晚参皱眉,“没有灵剑,你如何……” “如何?”楚时朝好整以暇,放下书,箍紧手臂将人搂在怀里。 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殷晚参鸦羽般的睫毛微垂,唇角翘起,冰凉的指尖贴着楚时朝脖颈跳动的脉搏,用力将人拉近。 唇近在咫尺,殷晚参坏心眼的不给亲。 他先在楚时朝侧脸浅啄:“没有灵剑,你如何保护我?” 脸上又软又湿的触感让楚时朝眯起眼,怀中人身上冷淡的桃花香萦绕在鼻尖,引诱着他探索。 “没有它依旧可以。”楚时朝礼尚往来,在殷晚参眼皮上亲了下,满意的身下人的颤/抖,“剑在我心,亦在你心。” 他清楚的察觉到殷晚参不说出口的小心思,怀中的人总是总是想方设法让他远离险境。 温热的手抚了抚他鬓边的墨发,轻轻叹了口气。 “阿殷,”楚时朝沉声,“我会陪着你。” 被楚时朝含吻住时,殷晚参狠狠颤了下。 他根本无法抵抗心心念念的道侣,用此种神情望着他。熟悉的低沉嗓音,会让他想起过往难以自持的日日夜夜。 修仙者讲究脱离俗世,所以要辟谷,人间烟火。 还讲究看破红尘,不沾染情爱。 可他俩,沾染烟火,更识情爱。 没捅破心思前尚且摩/擦生火,捅破后直接不知天昏地暗。 殷晚参被细细品着,脑中乱成一团,难免情动。 一吻结束,他阖眸绵软的哼了声,额头抵着楚时朝肩膀,不愿离开。 “失忆前……”楚时朝抚着怀里人的脊背,哑声问,“我也这样对你?” 说起这个,殷晚参来了精神。 他本就坐在楚时朝腿上,此刻撑着他肩膀起身,双腿打开,跨坐在他身上。 “比这还要过分。” 殷晚参咬住殷红下唇,清冷眼睛暗潮涌动,眼尾漫出层红潮。 殷晚参不喜欢服输,更不爱做被掌控者。 他坐在楚时朝腿上,勾唇笑了下。倾身上前拉开眼前人浅色衣襟,试探着,轻轻在喉结上舔了下。 楚时朝猛的深吸口气,咬紧牙关,不知名的火直往头顶和身下窜。 望着眼前人藏着坏笑的眸,他一手掌住殷晚参纤细的腰,目光幽深:“继续。” 殷晚参笑了下,魔性隐隐探头。 楚时朝让他继续他偏不,直起身,一点点解开楚时朝腰间碍事的腰带,低声道:“你知,你现在像什么么。” “不知。” 楚时朝靠着椅背,任由殷晚参脱他的衣裳。 “像……”殷晚参喉结滑动,一手撑在楚时朝身边,不轻不重咬住他耳垂,洁白的牙齿轻轻磨着,愉悦的哼声如同睡饱的猫。 温热的大手掐在他腰间,强势占有的动作让殷晚参好胜心渐起。 他搞不定失忆前的道侣,眼前这个失忆道侣还是可以的。 “像被我强来的良家男子。”殷晚参哼道,“未经世事的……” 后面两个字隐没在楚时朝耳朵里,握在殷晚参腰间的手猛然用力,两人身体无比贴合,若不是隔着两层衣裳,冰冷的身体上就能沾染温热。 殷晚参仰着头,“嘶”了声,礼尚往来被咬着喉结,似痛似愉悦勾着楚时朝的墨发。看来没记忆的道侣也不能招惹。 “属狗的。”殷晚参推开他,眼里亮晶晶,抬首去亲楚时朝下颌,“不许咬。” 楚时朝不知听没听进去,勾着他的下颌加深了吻。 呼吸急/促,唇舌交/缠,冰凉的指尖伸进层层衣襟中贴住温热紧实的皮肤。腰带被用力扯开,里衣也被拉来了衣襟。 楚时朝的所作所为,都朝着殷晚参期待的方向去。 他耐心引导,就像第一次楚时朝引导他那样。 情到浓时,殷晚参咬了口楚时朝的肩膀,还不忘勾他一下,坏心眼道:“也不知道,失忆后会不会不一样。” 软红的舌尖滑过唇角,不过一瞬,也足够楚时朝回味无穷。 弓已拉满,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殷晚参眸色沉沉,正要与楚时朝射箭时,殿门猛的被敲响了。 “……” 他娘的! “尊主!”秦五烈在门外兴高采烈喊了声,又拍了两下,“尊主,你在么?” 殷晚参身体僵直,撑着楚时朝的姿势不尴不尬。白净胸膛上的潮红退了一半。 楚时朝叹了口气,拉起殷晚参腰间的衣裳遮住他引人遐想的背,又捞回腰带给他系上。 “尊主?”秦五烈还在门外等待。 殷晚参从楚时朝身上翻下来,满脸麻木,“有机会,我一定打发他去地牢。” 他很疑惑,为何与楚时朝亲热的时候总被人打扰!小昭,楚万千,秦五烈,有一个算一个,日后都别想好过! “无妨。”楚时朝已经收拾好,捧着古籍,又是清明淡泊的正道仙君。 殷晚参气的牙痒痒,还是挥手打开殿门,让秦五烈进来了。 “尊主,澄渊君。”秦五烈并未察觉出不对劲,心情颇好的自顾自说,“我还以为您不在。” “急着找我有事?” “有。”秦五烈一拍脑门,尊主不说他就忘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道卷轴,“这是楚宗主方才送来的。” 殷晚参要起身,咳了声,又坐下了。勾勾手指卷轴就到了他手上。 “你师父送卷轴来做甚。” “或是叫我们去明宗。”楚时朝猜测。 楚虞山在明宗三日,即将回楚宗。这时候给他递信,也不知怎么想的。 殷晚参打开卷轴,扫了两眼。 楚时朝猜的不错,卷轴上只有短短一行字:我在明宗等你们。 “莫不是你师父发现了不对劲?”殷晚参放下卷轴,在掌心拍了两下,“或者……看到了明山竹?” 秦五烈送到卷轴,已经退了出去,此时偌大殿中只有两人。 “不无可能。”楚时朝翻过一页书,“一去便知。” 殷晚参笑了,望着殿外恢复如初的池塘,缓缓笑了。 那就,去看看。 第47章 正道修士围剿欲晓天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夹着尾巴退回来不说,最为耻辱的是澄渊君公然叛逃,与殷晚参一道,还打伤了明宗宗主明千远。 一年多前他和殷晚参结契,就有众多修士不满,一度要求楚宗给个说法。可楚虞山不仅不给说法,对外仍称楚时朝是他大弟子,未来楚宗宗主,护的严严实实。 好不容易等人们忘记这件事,偶尔拿它当饭后谈资,欲晓天那边又忽然传出殷晚参要休夫。 这消息一出,全修仙界哗然。信的不信的吵成一团。信的说楚时朝当初必然是被殷晚参蛊惑,不然绝不可能和他结契。 不信的则说这肯定是殷晚参的把戏,楚时朝脊背那样硬,若不喜欢殷晚参绝不可能和他结契。 两边人打得不可开交,这时从一家小酒馆的说书先生嘴里传出另一件事。 他说:“你们呐,都不懂。楚、殷二人情投意合结契是真,解契却不像殷说的那样,真正原因是……” 周围人听的胃口吊起,睁大双眼看他。 说书先生满意点头:“原因是……澄渊君和他同宗师弟好上了!” 此说法一出,众人当即“切”了声。 他们信老母猪上树,都不信澄渊君出墙。 可后来真有人看见楚时朝和他师弟在一起,这种说法再度兴起,又免不了有两波人打架。 打来打去,原本说虚假的人,在听到海岛秘境上的事后,彻底蒙了。 澄渊君好像真和他师弟有一腿。 不给他们反应时间,又传出楚时朝带着殷晚参跑了。 这次给整个修仙界的人弄懵了,连天桥底下说书的,大街上卖话本的,都不知该如何编了。 说楚时朝情根深种,好像不对。 说他另觅新欢,好像也不对。 说他回头是岸,好像更不对。 想来想去,竟然有鬼才写出了三人齐头并进的话本。 卖的居然不错,书生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一切,殷晚参和楚时朝自然不知道。 “嗐,要我说。”一个身形魁梧,身穿粗布麻衣的大汉喝了口酒,孔武有力的巴掌拍在桌上,一脸兴奋,“楚时朝艳福不浅!家里有魔尊,外面有师弟,听说相貌都是极品,那不得……” 他促狭的朝同桌几人挤眉弄眼,再下流不过。 同桌几人也笑了起来,啐他:“说的好像你见过似的,你怎知殷晚参不是相貌丑陋?!” “那你就不知道了。”大汉陷入回忆,满脸向往,“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是去过魔境的。前几年去雷断城,正好赶上殷晚参巡视,隔着人群远远望了一眼。” 亦真亦假的话唬的同桌人一愣一愣的,有猴急的当即抓着他的手臂,“如何?!” “妙啊!”大汉拍桌,眼里的淫邪不屑掩藏,“隔着那么远,都能看出那身段绝了。” 他两手比划了下,“要就这么细,腿也长……” 又惋惜道:“只可惜戴着面具看不清长相。” 同桌的人惊了,他们听的最多的就是殷晚参相貌丑陋,如此一说,到像个活脱脱的大美人。 “这样说来,我也见过澄渊君。”那人嚼着花生米,喝了口酒,“夜里折腾起来,恐怕殷晚参受不住呦。” 闻言几人/大笑,粗壮大汉抓起碗正要喝酒,“啪”的一声,酒碗炸开,瓷片割破他的手,一滴滴鲜血滴在透明酒水中。 穿透酒碗的筷子,斜插/进桌子,嗡嗡震颤着。 大汉双眼大睁,险些尿了裤子,那根筷子再歪一点,就毁了他的右手了。 “谁……是谁!” 同桌几人抽出剑,惊恐地看着周围几桌人。 大厅里的人要么呆滞的看着他们,要么起身离开不想惹事。 一个身穿楚宗宗服的高大男人起身,在他们面前站定。 “非议他人,该罚。” 这人声音沉稳厚重,俊美非常,腰间虽未佩剑却有锋利剑气傍身,仿佛与剑合为一体了。 他穿着楚宗宗服,束腰上的裂云纹彰显了他的身份——楚宗内门弟子。 大汉等人本想和他讨个说法,可看到这身衣裳和男人不俗的气势后,还是认怂了。 他们只不过是寻常散修,根本惹不起楚宗弟子。 “是是是。”立刻有人谄媚一笑,鞠躬弯身,“仙君说的对,我们该罚,该罚!” “管住你们的嘴,”男人眼神凌厉,斜插在桌上的筷子猛的飞起,直冲粗壮男人飞来,在离他眼珠极近的地方堪堪停下。 大汉惊叫后退,险些站不住,被同伴拉着跑了。 殷晚参就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撑着侧脸看向浑身不悦的楚时朝。 他向来不在乎旁人如何说他,但也是有底线的嘛。若不是今日穿了楚宗宗服,方才那几个嘴臭的也别想活着出这家酒楼。 没想到楚时朝先出手了。 “师兄。”殷晚参喊了声。 酒楼中还呆滞的众人眼睁睁瞧着方才甚是吓人的男子,收敛气息,坐到另一名楚宗弟子旁。 “喝口茶。”殷晚参将热气腾腾的茶杯塞到楚时朝手中,侧身靠近他,“师兄莫气。” 楚时朝摩/挲茶杯,并未答话。 他清楚旁人对殷晚参的成见很大,却没想到当着众人也能说出如此肮脏话语。 越想越气,店家不堪一击的茶杯在他手里碎成了渣。 “好了。”殷晚参勾起唇角,摸出帕子给他擦手,浑不在意,“你不是教训过他们了么,不气了。” 这种话他不知听了多少,气都要气不过来了。 楚时朝皱眉看他,还是不说话,眼里却沉的可怕。 殷晚参在他下颌上勾了下,“师兄,再皱眉,面具就不贴脸了。” 微凉的手指点在他眉头中央,“咱们才到明宗脚下,可不能露了身份。” 他们接到楚虞山消息后,第二日便来了明宗。 明宗里见过楚时朝的人不在少数,为保安全,展四方亲自给两人做了面具,暂时改变了容貌。 此刻楚时朝依旧俊美,殷晚参则更偏于清秀,宛如不经世事的小弟子。 楚时朝虽有气,好歹被殷晚参劝住了。 “天色不早,”殷晚参叫来小二结账,给了他双倍价钱,赔了桌子和茶杯酒碗,带着楚时朝出了酒楼,“咱们也该上山了。” 楚虞山还在山上等着呢。 * 明宗坐落群山之中,一眼望去,离天最近,距日最近的山峰上,坐落着的便是明宗曜迎宫。 此时云晕红橘,巨大的日头下,巍峨的宫殿蒙上了层阴影。屋顶的琉璃瓦片黯淡失色,连修仙界一大绝景的仙鹤盘空也暂歇了。 殷晚参和楚时朝站在山下,双手环臂,“我第一次来明宗,没想到曜迎宫的确好看。” “嗯。”楚时朝点头,负在身后的手指点了点,“明宗境内多处秘境也很好看。” “当真?”殷晚参立刻将目光转到楚时朝身上。 他原本不喜踏出欲晓天,自从与楚时朝结契后,巴不得天天和他游山玩水不回家。 为此,展四方没少抱怨。 “当真。”楚时朝迈上台阶,扫了楚时朝一眼,“我曾去过。” 殷晚参扯住他的袖子,两步并一步,“此事过后,你带我去看。” 楚时朝拉着他的手腕,谨防他不慎跌倒。闻言欣然点头,他这几日隐约想起些过往。记忆里,殷晚参总是一人待在欲晓天。 明明看到的只有殷晚参独坐池塘边的景象,他却能想到这人从早到晚,从月初到月末,从年头到年尾,总待在那个冰冷无情的地方。 在他眼里,终年冰封的欲晓天,连日头照过的台阶都是冷的。 “好。”他柔声应答,垂眸思量,看遍修仙界后,他还可以带殷晚参上三十六重天。 万千世界,须弥芥子,总归是他们看不完的。 “想什么呢。”殷晚参停下步子,笑吟吟望着出神的道侣。 “无事。”楚时朝爱怜的蹭过他侧脸,“想带你去哪你更喜欢。” 他眸子里映着橘云翠林。亮的不可思议。 虽不是原本的模样,殷晚参还是轻而易举想到了他此时的神情。 “去哪都无妨,”殷晚参凑近他,在唇上浅啄一下,“哪怕是十八层阿鼻,只要有你在,我就愿意去。” 楚时朝捏了捏他空荡的左耳,牵着他上山,轻声道:“我愈发想找回之前的记忆了。” 丢失的记忆中不知还有多少如此可爱的阿殷。 医师曾说过,楚时朝的记忆只能靠自身恢复,无法医治。可殷晚参在天坑秘境中寻到了包裹着楚时朝灵力的花骨朵。 说不定……记忆就被封在其中。 这件事殷晚参并未告知任何人,只有他和展四方、秦五烈两人知晓。 眼下听楚时朝遗憾,他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 “嗯?” 殷晚参抬眸望着楚时朝,“或许有法子。” 他抽回手,手指一蜷一张,掌心出现朵埋在酒盅中的桃花骨朵。 淡色桃花骨朵花瓣紧闭,在白嫩的掌心静静躺着。虽小,却有浓郁的桃花香。 不用触摸,楚时朝便感受到了再熟悉不过的灵力波动。 “这里面……”他拧眉,“是我的灵力?” “对。”殷晚参将花骨朵放进楚时朝手中,“我在天坑秘境中带回来的,一直用灵力滋养。” “那时尚未解契,我曾试过探查,没想到被弹了出来。” 楚时朝阖眸,掌心催动灵力没入桃花骨朵,片刻后睁开了眸。 “怎样?” 楚时朝摇头,“它也抗拒我的触碰。” 桃花骨朵似曾有生命般,母亲保护婴儿那般将楚时朝的灵力牢牢锁在花瓣中,不给任何人渗透的机会。 两人俱是沉默,也许找回记忆的方式就在这里。 “不急于一时。”楚时朝将花骨朵放回殷晚参的法器,在他头上拍了拍,“顺其自然便是。” 殷晚参无奈,眼中神采失了大半。 他望着楚时朝平静的眸子,又望了望选在天边的曜迎宫,眼底闪过了丝晦涩。 这仇,不能不报。 仇人受诛也解不了他心中的恨。 曜迎宫景色怡人,是个极不错的地方。 日后能常来,必定不错。 第48章 两人凭着楚宗弟子身份,畅通无阻进了曜迎宫。 与外面看到的巍峨相同,曜迎宫里恢弘富丽,比欲晓天有过之而无不及。看过这里,就会觉得折野宫不过行宫,苍璧峰更是朴素的不入眼。 “有意思。”殷晚参收回眺望正殿的目光,对楚时朝小声说,“看来这么多年,明宗银子没少赚。” 明宗界中多大山大河,物资富饶,秘境众多,光是每年各城奉上来的银子就不是小数目,更何况明千远名下还有数不清的产业。 可以说,他这个人,除了墙头草修为低,在经商方面是个天才。 殷晚参暗暗想着,心里有了许多想法。 “三宗之内,明宗秘境最多。”楚时朝回他,“以秘境规模大小换银子,并不亏损。” 两人低声说着,带他们前往楚虞山寝殿的明宗弟子浑然不觉。 “你们来了。”楚虞山正在殿中处理公事,见到陌生的皮囊,淡淡看了一眼,就知是谁了。 明宗弟子退出去,识眼色的关上了门。门缝合拢时,他听到里面隐隐有人喊了声“师父”。 他没有多想,回去待命了。 殷晚参三人相对而坐,每人各守一角,颇有三方会谈的架势。 殷晚参抬手轻点,给殿门下了层禁锢,以防内部声音传出去。 “我以为你们会快些。”楚虞山头也不抬,这些日子楚时朝不在宗里,堆积的公事颇多,他又不在宗里,处理起来麻烦不少。 “不急,”殷晚参斜倚桌沿,漫不经心拨弄香炉飘起的烟,“急什么。” 这件事的确急不得,既然明千远和玉连天联手,就不会让别人轻易抓到把柄。 未死的明山竹,也不一定会露面。 “后日一早我就要回宗,你们只有一天时间。”楚虞山说话时下巴上的胡子抖了抖,也不知是不是被殷晚参的无所谓气着了。 “师父放心,”楚时朝恭敬道,“我与晚参一路来并未见异常。” 明宗界内繁华依旧,围剿欲晓天之事,只不过是他们饭后闲谈。 “你的信为师已经看过了。” 楚虞山终于放下笔,眉间浮现郁色,“若真如此……” 他看向殷晚参,“就要请殷尊主出手了。” 殷晚参清冷的模样没有变化,闻言轻轻挑眉,问了一句前几日问玉已星的话:“楚宗主可要想好了,一旦本尊插手,你要如何自处。” 此刻他不是楚虞山大弟子楚时朝的道侣,而是称霸魔境,受万魔朝拜的欲晓天魔尊。 正邪不两立,今日楚虞山能说出这番话,殷晚参是有震惊和敬佩在心中的。 他无论怎样都会对玉、明两宗出手,可楚虞山清清楚楚明白,他出手是为了欲晓天和楚时朝,并不为正道,亦或者修仙界。 楚虞山要的,是把欲晓天和楚宗绑在一条船上,共进退。 向前可以清玉、明二宗。 后退尚有盟友关系,谨防欲晓天对楚宗下手。 有楚时朝在,按理楚虞山不会有此想法。但他深知,魔道之人性情多变,诡谲难测,他不得不为余下的楚宗弟子着想。 至于自己…… 楚虞山并未多想,他只要楚宗平安。 “师父,晚参不会。” 楚时朝坚定,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保全之法。他知晓殷晚参并不会对楚宗出手,旁人心知肚明却不信。 这也让他再次察觉到众人心中难以改变对殷晚参的成见。 他望向殷晚参,殷晚参勾唇笑了下。 殷晚参不愿为难楚时朝,况且他也有自己的思量。 楚宗是三宗之首,仙门之首,有他的协同,事情只会顺利。 这件事一旦成功,楚宗可以稳固地位,欲晓天虽可能被一些仇恨正道修士的魔修抨击,却也能稳固他在魔界的地位。 他残暴之名远扬,借此也可挽回一点,虽然他不在意。 更重要的一点是,事成之后,楚时朝将有机会再次重回楚宗。 不是作为叛逃的罪人,而是揪出幕后黑手,游/走正邪两道之间的英雄。 思及此,殷晚参颇为愉悦。 “空口无凭,”他伸出手,“击掌为誓。” 楚虞山没有犹豫,两人掌心一触即分,乳白色光在三人面前大盛,随即分成两股钻进了两人眉心。 誓约一旦结成,后悔之人就会遭到反噬。 “好了,”殷晚参察觉到楚时朝的僵硬,转开了话头,“明山竹的下落,你可有眉头?” “有。” 楚虞山将一幅地图在两人面前展开,指着其中一处漂浮的宫殿,“此处蹊跷。” 他手里的是明总地图,每一处宫殿都有详细描述,楚虞山指着的正是除明千远以外,无人能进的内书阁。 “地图不错。”殷晚参弹了弹悬浮在地图上宫殿模样的水墨画,偏头对楚时朝一笑,“怎么做到的。” “宗里一法,”楚时朝眸中微软,“日后我教你。” “好!” 楚虞山咳了声,“明夜明千远会为我摆宴送行,你们速战速决。” “他醒了?”殷晚参嗤了声,眉眼染上几分瑰丽的笑意,“看来比玉连天强。” 被他涅槃凤凰重伤的玉连天至今未醒。 楚虞山没话再说,还得赶着处理公事,殷晚参两人便离开了。 去楚宗弟子别院路上,楚时朝一直沉默不言。 “想什么呢。”殷晚参扯了扯他袖子,心知方才的事,定然让他往心里去了。 “你……”楚时朝停下脚步,垂眸定定望着他,“大可不必与师父签订契约。有我在,楚宗绝不会对欲晓天出手。” 两人声音不大,除去他们谁也听不到。 “你对我多好,我自然知晓。”殷晚参笑了,墨发随风扬起,“也正因此,我不能让你置身困境。” “契约不过是形式,不碍事。” 殷晚参心头暖成一片,若不是在明宗,他定要抱住楚时朝亲一下。 “我说过,”楚时朝抚上他的侧脸,“不要总是为我。” “你应有只为自己的私心。” 失忆前他记不得,失忆后的每件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晓殷晚参为了他都做过什么。 他庆幸遇见殷晚参,可更期望殷晚参对他自己好些。 殷晚参是万人之上的尊主,修为手腕俱是第一,理应活的放肆潇洒。 “私心?”殷晚参佯装迟疑,“可是我的私心都在你身上。” 他上前,将楚时朝抵在他与墙之间,一手撑在他身侧,“你不要总觉得我活的不自/由。” “与你在一起,在哪都辽阔。” “阿殷……” “时朝。”殷晚参抬眸,坚定望进楚时朝眼里,没有半分戏谑,“是你,是你先给了我私心。” 他轻轻按在楚时朝胸膛上,感受着皮囊下有力的跳动,倍感安心。 他不信天,不信命,却在此刻愿意向它们低片刻头,感谢他们守护住了这个温热的人。 “现在,我不过是用你守护我的方法护着你。”殷晚参深吸口气,“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我。” 当年殷晚参初登魔位,魔道向来以强为尊。 殷晚参杀了一个又一个,欲晓天的地牢中终日布满血腥与哀嚎。那种被阴魂缠身的日子,他足足过了两年。 血液浸透他的衣衫,白骨成为他的利剑,哀嚎化成满天乌云。 一步步踩着数不尽的尸体,殷晚参高高坐在了无人触及的魔尊宝位上。 欲晓天冰封千年,连日光都无法穿透。殷晚参时常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是冷的。 直到他在揽月洲遇到楚时朝,月夜中仍如曜日般的楚时朝。 殷晚参颤了下,按下楚时朝的脖颈与他额头相抵,“你忘了,我不怨。你记不起来,我不恨。但我不能让你……不能让你心有愧疚。” 他微微阖眸,轻声道:“时朝,是你先站在我身边的。” 楚时朝静了一瞬,双臂用力,将殷晚参搂进怀里,头一次没有直着身,而是将额头埋进他温热的颈间。 阿殷, 他的阿殷。 第49章 日月交替,殷晚参两人在寝殿休整了一日。 红云漫天时,有明宗弟子来请他们前往正殿。 明日一早楚虞山就要回楚宗,今夜明千远设下了送别宴,宴请一众楚宗弟子。 “知道了。”殷晚参应付门外弟子,转向楚时朝,“但愿明千远老眼昏花,看不出端倪。” 他们二人虽乔装打扮戴了面具,可身形不易变化。明千远识得楚时朝,见过殷晚参,若多心留意,总会察觉到不对。 “无事。”楚时朝宽慰,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以明千远为人,不会认为这时候我们会出现在明宗。” 话说难听点,明千远的脑子不好使。 起码殷晚参是这样以为的,但凡好一点,也不会察觉不到自己是玉连天的垫脚石。 若玉宗计划成功,在仙门大会上夺得仙门首位,到时第一个留不住的就是明宗。 因为一本籍籍无名的功/法,都能与老魔尊打起来的玉连天,胸怀显然没多大。 “但愿如此。” * 曜迎宫处处写着“有钱”两个大字,从外看高大巍峨,内里更是富丽堂皇。 偌大的正殿里,用的并非蜡烛,而是在头顶镶嵌了几十颗照明珠,明亮冰冷的光连角落里金子钩出的花样都在熠熠生辉。 垂在柱间的纱幔是明宗特有的一种纱,轻柔曼妙,时间不可多得。 再往上,是镶着奇珍宝石的宽大座椅。 受了伤,面色苍白,形容消瘦的明千远正坐在上面。 殷晚参没特意瞧他,跟着其他楚宗弟子入席,和楚时朝坐在了最靠近殿门的偏远位置。 从这里走不会引人注目,更不会让明千远发现他们两个。 宴席开始,殷晚参心不在焉的在殿里扫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在了明千远身上。 他正在和同坐的楚虞山说些什么,表情变化丰富,语气激昂,称得上是绘声绘色。 殷晚参并不觉得怪,从他掌握的消息来看,明千远的确嘴上没把门的,且最最喜欢吹嘘。虽说他现在与玉连天穿一条裤子,但眼下三宗之首仍是楚虞山。 目光转了圈,最后落在了一名男子身上。 那人身形高挑,和玉已星差不多。相貌并不清秀,反而因为右脸上的那道一指长的疤痕而显得有几分狰狞。他的视线也让人不悦,似乎在看的不是人,而是肮脏的畜生。 “师兄,”殷晚参借着倒茶的姿势遮掩,“那人是谁?” 楚时朝:“明千远的护卫,马于归。” “你认得他?” 楚时朝摇头:“不认得,只是偶然见过两面。他并不常出宗,大多数时间留在明宗为明千远处理琐事。” 殷晚参明了,难怪他对马于归没有印象,想来围剿欲晓天那日,他不在场。 他很少会主动问起一人,楚时朝以为他发现了问题。 “没,”殷晚参坐回去,“不过是看他不怎么顺眼罢了。” 闻言,楚时朝轻笑了声,暗暗盯住了马于归。 殷晚参不可能平白无故厌恶一个人,必定那人身上有东西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宴席过半,楚时朝在桌下碰了碰殷晚参的手,“时候不早了。” 殷晚参明白他的意思,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趴到在桌,楚时朝和他配合的天衣无缝,上前扶起他,与明宗弟子低声说了两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临走前,殷晚参不经意间抬头,对上了楚虞山的视线,漫不经心收回时,半垂的眼眸顿了下,随即当做无事发生,仍是一派朦胧。 离开正殿,拐了几个弯,殷晚参才从楚时朝怀里直起身。 明宗弟子大多参加酒宴去了,路上空荡荡无人。两人竟然一路畅通进了内书阁。 “太过顺利了,”殷晚参皱眉,环绕空无一人的院中,“不是说这里不许人进么,怎么会……” “难不成有炸?” 内书阁与明千远正儿八经的寝殿还有一段路,那边灯火通明,这里冷冷清清,怎么看都像刻意为之。 但这真是为了防他们? 楚时朝并不觉得明千远有这个脑子。 望着一片黑暗的内书阁,楚时朝在思考,过了片刻:“不,我们可以进。” 殷晚参不傻,反应过来了。 明千远的确是在防备,不是有针对的防备,而是防所有人。 偌大的空挡院中无一人看守,今夜无月,厚厚的乌云遮住了月光,黑暗中,白日里高大的内书阁宛如张牙舞爪的怪物。光是立在那儿,就给了人压力。 试问这样的情况下,还有谁敢接近内书阁? 眼下明宗死了少主,伤了宗主,正是惴惴不安之时,若有心人此刻前来内书阁,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师兄,看来我们没来错地方”殷晚参轻笑。 “小心行事。”楚时朝嘱咐道。 他清楚殷晚参的性子,以以身犯险为乐。 殷晚参无奈挑眉,扯着楚时朝的袖子一同踏上白玉台阶,还不忘撒了个娇,“师兄放心,我最听师兄话了。” 他若是能听话,楚时朝就不用如此说了。 楚时朝与殷晚参十指相扣,并未走正门,而是侧身打开窗子一角,观察片刻后,跳窗进去的。 夜虽黑,凭着两人的修为,在夜里视物并非难事。很快就将内书阁看了个大概。 “慢。”楚时朝拉着殷晚参站在墙角,散开神识,在房中扫了一圈。 这时明千远的内书阁,藏着无数秘密,或许有隐藏阵法守护。若他们不小心触碰,就会暴露。 神识扫了一圈,楚时朝还真发现了一处波动着灵力的阵法。 他忙着,殷晚参也没闲着。 雀乌在他法器中嗡鸣,已经到肉眼可见的震动模样了。 雀乌是天生魔剑,对魔气很是敏锐,眼下震成这样,难不成…… 殷晚参已经有了思量。 漂亮微扬的眸子在房中缓缓扫过,最后停在书案后,一副大的离谱的山水画上。 他极其肯定,这幅画有问题。 “是画。” “画。” 两人异口同声,皆是一愣。 “不愧是我的好师兄,”殷晚参笑道,“可曾找到破解之法了?” “嗯。”楚时朝点头。 上前细细看了一遍山水图,忽然指尖迸出一团银白色光芒。 楚时朝手腕转动,拖着灵力仿佛在临摹这幅画。房中灵力越来越浓,带起的风扬起了他的墨发。 殷晚参并未打扰,专心致志注意其他动静。 就在楚时朝落下最后一点时,画上的山与水似乎活了过来。水涓涓细流,云袅袅飞腾,山立在两者间岿然不动。 “明宗真是把秘境琢磨透了。”殷晚参面色并不好看,正要说话,精致的耳朵动了下,察觉到了另一人的气息。 楚时朝也同样察觉到了。 “走。” 话音落下,两人消失在原地,没了踪影。 马于归打开房门时,腰间灵剑已被拇指抵出半指有余。只要发现有人在房中,他要做的就是将灵剑捅进那人丹田。 他放轻脚步,在黑暗里环看四周。 窗门紧闭,书阁里空无一人。可他方才明明察觉到了灵力波动。 他想起什么,站在山水画前,细细端详。手覆上去片刻,缓缓咧嘴笑了。右脸上那道从眼下到嘴角的疤,显得无比狰狞可怖。 马于归收回手,盯着画看了片刻,转身离开了。 殷晚参和楚时朝猜得没错,这幅山水画里就是一处秘境。 与寻常秘境不同,这个秘境小的可怜。通天月夜里只有一处院落那么大。 院落中有座同样不大的木屋。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有人住。”楚时朝走在殷晚参身前,“我去应门。” “一起。”殷晚参亦步亦趋,不肯停下来。 往日楚时朝也就随他去了,眼下却有几分强硬。他独自登上台阶,让殷晚参在十步外等他。 殷晚参撇嘴,退出了三步。 楚时朝看他,殷晚参心不甘情不愿又退了两步。 看他老老实实,楚时朝转身敲响了门。 一下,两下,三下…… 屋里起初没声,三声过后,才有窸窸窣窣响动。 他越来越近,殷晚参下意识想要拉楚时朝。 “吱呀——” 门打开了,屋里的人与楚时朝打了个照面。 殷晚参侧身,从楚时朝颈窝的弧度里看到了那人的长相。 他娘的! 看清瞬间,殷晚参猛的在心里骂出了声。 那人不是别人,是在正殿见过的马于归! 马于归见到他们后,先是怔愣,随后目露凶光,拔/出剑就要刺来。 他的剑再快,到底没有楚时朝快。 马于归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回过神来时,他的佩剑已经被踢走,他整个人被完完全全压/在地上。 力气之大,根本无法挣开。 殷晚参上前,抓着马于归的头发强迫他抬头,“马于归?有意思。” “你认得我?!”马于归又挣扎了下,眸子里全是被认出的愤怒和疑惑。 他变相的承认,殷晚参也确定了猜想。 “你被关在这里,外面的马于归是谁呢?”殷晚参眼底闪过一抹阴冷,他松开马于归乱糟糟的头发,五指张开,按着他的头颅,竟然直接这样提起了他的脑袋。 身体被楚时朝压着,殷晚参用力扯他的脖子。 马于归只觉得自己要被扯成两半了,深深地恐惧在他心头萦绕,怎么也无法挣脱。 “别杀我……别杀我……”马于归哀声乞求,“我、我都告诉你们。” 殷晚参垂眸与他对视,那双混浊眸子里没有一处是值得他相信的。他手下用了力,没有真捏碎马于归的头盖骨。 “不需要你说话。”殷晚参仍是毫不留情,神情冷漠,指尖泛白,硬生生让马于归疼晕了过去。 等到马于归软趴趴的脖子塌下,殷晚参才后知后觉他在楚时朝面前做了什么。 “师兄……”他抬眸,眨了两下眼。 楚时朝如同没看到一般,将殷晚参拉起来,用手帕细致的给他擦手,将人拉进怀里,什么也没说。 殷晚参偷偷观察他的神情,见他没生气。 “这里躺着的是马于归,”他寸步不离跟着楚时朝,“外面的一定不是马于归。” 楚时朝“嗯”了声,从马于归的榻上找到了一个盒子。 “好浓的魔气。”殷晚参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在楚时朝打开前,殷晚参轻轻按住他的手,“师兄,我不是想要杀人的。” 楚时朝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在殷晚参眸中的光越来越暗时。眼前一黑,紧接着额头贴到了一处温热。 “我知。”楚时朝道。 殷晚参顿了下,彻底松了口气。 “既然他是马于归,那外边扮演马于归的人就一目了然了。”殷晚参道,“是明山竹。” “嗯。”楚时朝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枚凤凰令。 看来,玉、明两宗勾结不假。 殷晚参笑了,拿起凤凰令看了两眼,果真与他手里的一模一样。 就连上面的魔气他也再熟悉不过,是他……阿父的。 “他怎么办?”殷晚参踢了踢马于归。 “不用管他,”楚时朝摇头,“没了他,肯定还有下一个。” 殷晚参也是如此想的。 他与楚时朝拿了凤凰令就要离开,却发现了另一件事。 殷晚参收回传送的手,对楚时朝无奈一笑,“师兄,咱们被困在里面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第50章 “此话当真?!” 明千远一声低喝,引来了大半人的注视。修士们相谈正欢,还不知道出了何事,你看我我看你,大气也不敢出。 明千远重重哼了下,回头看着和他通风报信的男人,混浊的眼睛转了一圈,“知道了,退下。” “是。” 楚虞山看了眼在明千远耳边低语的年轻人,抚了抚胡子,不知想到了什么。 时朝与殷晚参离开有些时辰了,莫不是…… 他神色淡淡,眸中多了层疑惑,但秉承着不干预他宗事物,楚虞山并未开口询问。 明千远也在偷偷打量他,见楚虞山不动声色,心底起了疑。 难不成这件事与他楚宗无关? 不,不可能。 明千远眯起眼,不敢直勾勾盯着,长叹口气望向桌面。 他治下有方,绝不可能是宗里弟子,更没有人能夜闯他明宗,何况目的明确去了内书阁。 只有楚宗! 对,没错,只有楚宗才会这样。 楚宗已经变了,未来掌门人还跟魔尊跑了。玉连天说的没错,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明千远在心底说服自己,哽在丹田的气慢慢升到了喉咙眼。 “楚宗主,”明千远装出忧愁焦急,看模样别人会以为他又死了儿子,“方才弟子禀告有人闯了我内书阁,还请楚宗主和我一道去看看。” 内书阁? 看来是时朝两人被发现了。 楚虞山仍不动声色,既然明千远如此问了,就是怀疑到了他头上。 他既不能拒绝,也不好直接答应。 “明宗主,那是你的内书阁,楚某去……”楚虞山停顿了下,“是否不合规矩?” 见他推拒,明千远更怀疑,他摇头:“不会,楚宗主哪是外人。” 殿里亮如白昼,楚虞山的每个表情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明千远狭长的眸子抬起,并未发现楚虞山哪里不对劲。 楚虞山无奈,只好点头,“那就请明宗主带路吧。” 见他答应,明千远又起疑了。他深知楚虞山是条老狐狸,他不信楚虞山猜不出他话里有话。 但又答应…… 莫非真是知道了什么? 并不是没有可能,现在殷晚参可是和楚宗绑在一起的。哪怕楚时朝公然叛逃,他也不信楚虞山能真的不要费心费力培养出来的大弟子。 这其中必然有诈! 明千远慢慢想着,并不着急他内书阁里的秘境。他那秘境是高人所制,没有通天本领别想出来。 只要让秘境把里面的人吐出来,一切就大白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内书阁,原本空空荡荡的院子此刻站满了人,漆黑的书阁里也点燃灯火,亮如白昼。 明千远请楚虞山站在山水画前,“楚宗主,闯进明某书阁的人就在里面。” 楚虞山颔首,“那就请明宗主把人带出来,好让大家认一认。” 他岿然不动,稳如泰山的模样反而让明千远犹豫片刻,直到他见到候在门边的年轻人时才冷静下来。 明千远并未直接打开秘境,而是扫过书阁里的众人。明、楚两宗人皆有。 “明宗主,为何还不开始?”楚虞山问。 “不急,”明千远低笑,“楚宗主,闯进这秘境中的有两人。不妨分析一下,是哪来的。” 书阁里安静下来,两宗弟子互看,显而易见的是明宗弟子脸上带着猜疑,看向楚宗弟子时,带上了疏远。方才在殿上相谈甚欢的模样荡然无存。 楚虞山没心思和明千远弯弯绕绕,他抚着胡子,侧身让出身后楚宗弟子,让明千远好好看。 “明宗主有话不妨直说,若秘境中是楚宗人,就交给你随意发落。” 他神色淡然,负手而立,墨发中夹杂白发,随夜风微微闪动,颇有仙人之姿。 明千远咽了口唾沫,从他认得楚虞山开始,他就是这幅模样。清冷到不近人情,让他生不出亲近之心。 他不懂,为何楚虞山这样的人会坐上仙门之首的位置。 抬指搭上山水画,明千远察觉到禁锢并未被破坏,眼里多了份激动。 只要画中人是楚宗弟子,楚虞山就能颜面扫地!偷取他宗机密,传出去必定会让楚宗颜面大失。各小宗会分崩,到时…… 他在心里笑了两声,加大灵力输出。 众人只见山水画上的山水云纷纷动了起来,灵光大盛,片刻后才慢慢淡了下去。 明千远睁大双眼,兴奋地等待,却…… 何事都未发生。 躁动的书阁一下静了下来,多道视线落在明千远身上。怀疑,不解,信任…… 众多情感纠/缠在一起,仿佛一条抽打在身上的鞭子,让明千远的脸火/辣辣的疼。 他沉下来的视线落在楚虞山身上,嘴角紧抿,再次催动灵力,打开了山水秘境。 灵光再次落下,众人听到了“嘭”的一声。 明千远一喜,垂眸看去,见到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时,脸色彻底沉下去了。 “这是谁?” “马护卫?!” “怎么会是他?” “他方才还在殿中呢……” 众弟子杂乱的声音充斥明千远的耳朵,他现在愤怒到了极致,低喝一声:“够了,都出去!” “慢着,”楚虞山抬手打断,眼下他知时朝二人脱离了危险,那么现在,他就不会放过明千远了,“明宗主,话还是当着众人面说清楚的好。” 明千远心道不好,又不甘心,偷偷探测秘境,里面的确没有任何人的迹象。 他瞪了躺在地上的马于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楚宗主说笑了,”明千远陪笑,“这事与楚宗并无关系。至于谁是闯入者,老弟我会查清的。” 楚虞山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时值多事之秋,还望明宗主多加防范。” “一定一定。”明千远呵呵笑了两声,正要说话,就见门边的男人神色变了。 紧接着两个楚宗弟子走了进来。 分明是陌生面孔,明千远却察觉到了一丝熟悉。 “师父。”殷晚参主动喊了声,穿过众人和楚时朝站到了他楚虞山身旁,“听说有人闯入,您没事罢。” “无事。”楚虞山摇头,“你二人去哪了?” 殷晚参装出一副愣头青的模样,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拉着楚时朝挡在自己身前,“我喝醉了,师兄送我回房。” 他身上的确有酒味,近旁的人都能闻到。 明千远眸色一暗,看来这两人没有说谎。 “饮酒过量,回去领罚。”楚虞山训斥。 “是……” 见此,明千远也不好干巴巴站着,拦了一下,“楚宗主不必生气,都是小孩子。再说今日是我做东,弟子们喝的尽兴我也高兴。” 他拉着楚虞山,穿过众人往外走去,“走走走,咱们回去接着喝。” “多谢明宗主好意,”楚虞山拒绝,“时辰不早了,明日一早楚某就要回宗,明宗主还有事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了。” 话不出错,明千远也不好再留,客套了两句就放人离开了。 殷晚参二人紧随其后,迈出内书阁时,殷晚参敏锐地察觉到一道打量的视线。 他装作没发现,拉着楚时朝不停说着什么。 在与那人擦肩而过时,才不经意间回头,对他笑了笑,点头示意。 与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并无不同。 直到去了楚虞山的寝殿,再无人看着时,殷晚参才松了口气,瘫在椅子上一口喝了一杯茶。 楚时朝又为他倒了一杯,指尖搭在他脉搏上细细输送着灵力。 能从秘境中/出来,殷晚参废了一番力气。 “别。”殷晚参反扣住他的手,“你也耗了不少灵力,好好留着。” 楚虞山换了身衣裳,出来就见两人低语的模样,深吸口气,告诉自己眼不见心不烦,赶紧说完赶紧散。 虽说已经同意自己的大弟子和殷晚参在一起,但还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师父。”楚时朝起身行了一礼。 “坐。”楚虞山坐在首位,直言问道,“你们在秘境中可有受伤?” “没有。”楚时朝坦言,“我和晚参被发现后锁在了秘境中,待到明千远第一次开秘境时,晚参使了转换之法。” 转换之法是历代魔尊才会的功/法,只因他们承凤凰涅槃之力,拥有重生转换之法,在传送阵法上使用此法,更是威力巨大。 只一样不好,灵力消耗巨大。 “我没事,启动阵法也有时朝一半的灵力。”殷晚参从果盘中挑挑拣拣,捏了颗葡萄,放在嘴里慢慢嚼着,“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确认了一件事。” 楚虞山心中已然有了底。 “秘境中带出来的人你见了,那人才是真正的马于归。”殷晚参张口咬住楚时朝递来的葡萄,“今晚在殿上见到的是明山竹扮成的。” “我猜现在明山竹又换了一副模样。” “门口那人?”楚时朝道。 “我猜是他。” “还有此物。”楚时朝取出从秘境中带出来的盒子,一打开,魔气瞬间散开。 他点了点,所有魔气被一层看不见的膜裹在了里面。 楚虞山皱起了眉,盒子里躺着的凤凰令已然成了罪证。 “我知道了。”楚虞山点头,看来明千远到底是与玉连天在同一船上,与另一魔道中人牵扯甚深。 “还望殷尊主保管好此物。” 言下之意,楚宗不会拿着凤凰令。 “楚宗主放心。”殷晚参笑了,“本尊自然会好好留着。” “静待……物尽其用。” ------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完结啦,今天三章一起更!不要错过哦! 第51章 翌日一早,楚虞山回了楚宗,殷晚参和楚时朝并未与他同行,待离了明宗界内,两人就离开了。 无论如何,此时并不是他们现身的好时机。 回欲晓天两人路过团花岛时,殷晚参忽然想起一件事。 “师兄,咱们去趟岳门。” 楚时朝并未问原由,殷晚参如此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他只需要跟着便可。 “好。” 团花岛很繁华,也如其名,岛上鲜花数不胜数。 往日气派的岳门,如今被灭了门,没有灵力维护的迷阵也无用了。 一路深进,越靠近岳门,阴冷之气越重。葱葱郁郁的树变得枯黄,落在地上的花瓣蜷缩枯黄,到处一副残破之相。 “死气沉沉。”殷晚参深吸口气,不过一些时日,一个大门派就败落至此。 “岳天恒两人,道阻且长。”楚时朝道。 岳门只剩下岳天兰和岳天恒两人,其余弟子无一幸免全部死亡。仅凭他们二人,重振一个门派并不是件易事,更何况他们还未习得本门精学。 想起岳天恒,殷晚参嗤了声,他到不觉得。 “你记不得,”殷晚参拾级而上,避开一处又一处斑驳干涸的乌黑血迹,“欲晓天也曾有这副模样。” 楚时朝大概知晓殷晚参袭位并不容易,杀了无数有反心之人。 但那时他应该还未与阿殷相识。 “识得了,”殷晚参面朝楚时朝行走,“那时你在揽月洲和我打了一架,追着我去了欲晓天。” 他哼了声,抓住楚时朝伸出的手。 “那时不巧,有番主造次。我就把你关在门外,让你听我杀人。”殷晚参回想起当初荒诞的自己,不由的想给自己一巴掌,“你气坏了,说什么都要杀我。” “就是现在这样,”殷晚参指指天又点点地,“你拿剑指着我,说我妄为人。” 楚时朝:“……” 他的确想不起来。 “后来呢。”他涩声问道。 “后来……”殷晚参停在最高一级台阶,俯视楚时朝,“我说你算什么东西,一不是我爹娘,二不是我道侣,有什么资格管我。” 道侣…… 楚时朝低笑。 “果然呐……”殷晚参笑了,日光落在他身上,束着墨发的玉冠熠熠生辉,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亮光,“人不能把话说太满。” “结契之后,你管的我可严了。”殷晚参近乎撒娇的说。 有那么段时间,他去哪儿楚时朝都要跟着。 楚时朝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抬首望着殷晚参,抬首捏了捏他耳垂上晶莹润泽的耳坠,“这是我送你的么。” 殷晚参愣了下,“当然。” “扇子也是?” “嗯。” 不是楚时朝送的,他才不用。 殷晚参眯起眼,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他俯身,轻声道:“不仅如此,这耳坠还是你亲自为我戴上的。” “你当时怎么说来着……” 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故意不说。 “它在你身上,犹如我在你身边。”楚时朝慢慢道,“晚参,你永远不许忘。” 殷晚参怔住了,这句话竟然一字不差!眼中的光也从茫然扩散到了惊喜。 “你……” “我想起一点。”楚时朝温柔看他,“晚参,快了。” 不等殷晚参笑出来,楚时朝先一步拉住他的手,“戴上之后,你再未使过暴虐手段,对么。” 头顶的日光忽然间不再那么滚烫,殷晚参眼眸半垂,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身为魔尊,在以实力为尊的魔界,有些事避免不了的。每次,避免楚时朝发现,他都有好好处理。 哪怕他知道楚时朝都知道。 没什么能瞒过他。 他错开视线,不敢去看楚时朝。眼下,就算他想说谎,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侧首时,耳垂的坠子晃了晃,随即有温热的指尖接住了它。又抵着殷晚参的下颌,让他正视自己。 “我并非责怪。”楚时朝仍旧温和,对于殷晚参的沉默他有说不出的心疼。他忘了之前是如何处理的,但总之一直让殷晚参提心吊胆,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殷晚参讷讷道。 “我知。”楚时朝手指灵活解那颗坠子,殷晚参立刻捏住他的手腕,力气之大竟让楚时朝有些疼。 “你干什么。”殷晚参眼里划过不加掩饰的恐慌,打开楚时朝的手,不让他靠近。 楚时朝的行为让他感到困惑,难不成…… “阿殷。”楚时朝跟上来,拿下他捂着耳朵的手,温柔解下了耳坠。 殷晚参气息不稳,清冷的脸难得有了浮动,他眼眶发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 “时朝。” 他想要拽住楚时朝的手臂,耳垂上又有了微小的重量,不断摇晃扯着他的耳垂。 这是…… 他伸手一模,摸到了另一枚耳坠。 凭借手感和上面有利无害的阵法,他立刻猜到这是楚时朝亲手做的耳坠。 楚时朝望着挂在殷晚参左耳垂上,弧度圆润的红玉耳坠,很满意。 他俯身靠近,在那颗坠子上吻了下。 一道金光闪过,最真挚的祝福送入其中。 殷晚参双手扶着楚时朝的肩膀,心跳陡然加快。 “阿殷,”楚时朝将换下来的耳坠放到殷晚参手里,在他额头上弹了下,“抱歉。” “从今以后,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楚时朝松了口气,理了理面前人乱了的鬓发,“以前的一切,全都作废。” 殷晚参直觉有什么变了,让人摸不着抓不住。 他只怕楚时朝离开他。 “日后你想做何事,”楚时朝轻而易举察觉到他的不安,“我都陪你。” 他话里有话,殷晚参一瞬间察觉到,这是楚时朝愿意放手让他去做想做的。 哪怕是当年欲晓天的事再现。 “阿殷,抱歉。”楚时朝沉而真挚,此前他察觉到阿殷时刻在意他,却不曾记得阿殷是否被他所束缚。 短短一炷□□夫,殷晚参心情大起大落,不争气的腿软了。 自己那番话被楚时朝看透,殷晚参垂眸靠进楚时朝怀里。心想楚时朝还是太聪明了,绕着弯都会被他揪回来。不过…… 这也是楚时朝对他的信任。 “肉麻不肉麻,”他锤了楚时朝一下,“春秋听到都要起鸡皮疙瘩。” 楚时朝笑而不语。 殷晚参与他额头抵着额头,“你既然如此说了,我就不藏着掖着了。” “嗯。” “殷回逐,我要杀。”殷晚参一一数来,“玉连天也要杀,明千远更不能放过。” “好。” 殷晚参眼底闪过抹复杂,很快消失于无形,楚时朝都未来得及捕捉。 他松了口气,周围凝滞的气息也瞬间松快。 他摸了摸新耳坠,惊呼:“这是你亲手打磨的么。” “嗯。” 殷晚参笑了,边走边道:“回去我要好好气气春秋,他道侣才不会给他做坠子。” 他走的不快,衣裳上的凤凰在日光下鲜艳如血。楚时朝望着,眸里温柔满溢,他并不后悔方才的承诺。 除了阿殷,一切都不重要。 殷晚参带楚时朝来岳门并非只是说这件事,他们再次来了岳门禁地。 上次来去匆匆,殷晚参只隐约记得禁地里有东西。 这次再看,果然不假。 禁地殿中,是本用阵法锁起来的功/法。 殷晚参轻而易举将它取出来,拿在手里翻看两眼,随即交给了楚时朝。 “它就是当初玉连天和老魔尊争夺的功/法。”殷晚参怪模怪样笑了下,“怪不得殷回逐要与玉连天说有蹊跷。” “还真是有蹊跷。” 楚时朝垂眸翻看,也沉了脸色。 这本功/法,除了封皮有字,其余皆是白页。 “玉连天认为功/法在你手里。”楚时朝梳理,“实则岳鸿骗了所有人。” 殷晚参点头。 “既然如此,谁灭了岳门就可知了。”当初他猜测是殷回逐手下的人,现在看来还是玉连天。 “不过……为何不带走它呢。” “一是玉连天看过之后觉得晦气不要了。”殷晚参伸出一根手指,“二是他不知道这是真假。” “三是他拿到了功/法,放了假的在这儿。”楚时朝接道。 “又是他们。”殷晚参反应过来了。当日在幻境中见到的男人,恐怕不止是打探他的身份,也是为了这本功/法而来。 “岳天恒曾说殷回逐与岳鸿见过面,很有可能当时殷回逐带走了功/法。”殷晚参试着还原当时情况,“玉连天又派人放了本假的回来。” 殷晚参总觉得奇怪,不过这是眼下能想到的最贴合的想法。 “还有一种,这就是真功/法。”楚时朝道,“他放回来,是为了日后脱身。” 如果事发,这本功/法就是烫手山芋。 “若如此,又有何意义?无字天书,他真能看懂?” 殷晚参皱眉,殷回逐与岳鸿见面,岳门被灭,有玉宗人出现在岳门禁地,此刻还有无字功/法。 忽然,他灵光一闪,笑了。 楚时朝也想到了。 “殷回逐那个蠢货!”殷晚参笑骂,“被人耍了还不知情。” “你说的没错,这本的确是玉连天放回来的假功/法。” “但是,殷回逐带走的也是它!” “嗯,”楚时朝望着殷晚参亮晶晶的眼眸,语气柔和,“玉连天早已取走了真功/法,并把无字功/法放在此处,且岳鸿知道此事。在殷回逐带走假本后,玉连天怕岳鸿泄密,借殷回逐之名杀了他。” “还能顺手嫁祸给我。”殷晚参挑眉嗤笑,“一箭三雕,真是高。” 就在此时,折野宫中的众人终于结束了提心吊胆。 昏迷多日的玉连天醒了。 他清醒后,没见玉燕锦,也未见玉已星。 而是见了那名身份成迷的青衣男子。 * “醒了。” 殷晚参将卷轴扔进展四方手里,模样要笑不笑,不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谁?”展四方匆匆扫过卷轴,随后了然,“玉连天啊,我还以为他被凤凰伤过后能多昏两天。” “就是,”秦五烈抱了一堆卷轴进来,正好听到展四方的话,“咱们尊主的凤凰天下无敌,挠一下就能要多少人的命。” 殷晚参瘫在不苦殿的宽大座椅上,望着那堆永远处理不完的公务,只想赶快解决完这些糟心事,和楚时朝继续游山玩水去。 他运了口气,认命拿起卷轴看着,随口问了句:“你们猜,玉已星会坐上尊主之位么。” 方才这道卷轴就是玉已星送来的,他现在俨然成了敌方阵营里的“叛徒”。 有他在,玉连天的所作所为大部分都会传到殷晚参手里。 “说不好。”展四方认真回应,他对玉已星了解不深,却知道另一件事。 “他与玉燕锦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他笑了下,“外面不都说玉燕锦是他养的狗么,玉连天都不行,只认他一个。” “等过几日玉连天一死,玉已星和咱们之间的事必定会暴露,他就成了赤/裸裸的叛徒。”展四方撑着下巴,“狗生气了也会咬主人,玉燕锦生气未必不会恨玉已星。” “越深的感情,遭到背叛之后越疯狂。” 秦五烈帮殷晚参在卷轴上盖印章,似懂非懂,“可我觉得他俩不对劲,更像……” “想什么?”殷晚参随口问。 “以我掌握的情报,玉燕锦对玉已星更像那种心思。”秦五烈笑了两声,大拇指对在一起弯了弯。 殷晚参:“……” 这倒是他没想过的。 如此一看,玉燕锦的确对玉已星好的过分了。 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有的人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 “所以说,我觉得玉已星不会坐上宗主之位,”秦五烈用力盖上印章,“他会成为宗主夫人。” 殷晚参手腕一抖,在卷轴上留下一抹丑陋的划痕,“你都从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展四方笑得不能自已,笔都拿不稳。 “啊?”秦五烈不知自己又说了什么,“话本里面不都这样写?” 他看了无数话本,这种情节没少看! “其实也并非没有道理,”展四方停下来想了想,“就算玉燕锦知道玉已星出卖了他父亲,只会用自己的法子折磨他。” “尊主,您觉得呢?” 殷晚参停下笔,望着玉已星送来的卷轴。想起那日在玉宗与他说起玉燕锦时的神情。 温柔,温柔还是温柔。 那状态他再了解不过。 当年他确定对楚时朝的心意后,也是如此。 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当然能看懂玉已星对玉燕锦并非手足之情。 就看玉燕锦对他是何感情了。 “我认为……”殷晚参道,“他俩日后会成为修仙界所有人的饭后谈资,玉已星不会留在玉宗,玉燕锦会满天下的找他。” “至于成不成,就看玉已星何时放过自己罢。” 展四方与秦五烈对视一眼,谁也没想到殷晚参一语成谶。 正热闹说着,殿外传来春秋的大嗓门,隔着老远都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其实根本不用猜,春秋不是在显摆道侣就是在显摆道侣的路上。 只不过,他这次是和楚时朝说的。 回欲晓天后,春秋不知怎的变了性,愿意和楚时朝说话了。即使说的都是殷晚参恨不得骂他三百句的话。 毕竟,那些都是楚时朝不知情的,殷晚参小时候的事。 “澄渊君。”展、秦二人喊了声。 “嗯。”楚时朝颔首,与春秋一同坐下了。 殷晚参看着春秋就来气,把手边的卷轴扔给他,“欲晓天不养闲人。” 春秋被砸了个正着,无奈叹了口气,竟然老老实实批起了卷轴。 看他闭嘴了,殷晚参好受了点,他快要被楚时朝眼里的笑意戳出窟窿了。 “这是玉已星送来的。”殷晚参手一挥,卷轴就出现在楚时朝手边。 楚时朝细细看过后,拧起了眉。 玉连天已醒,还多次与殷回逐密谈。玉燕锦去明宗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看来是准备行动了。 “我会让万千把岳天恒送来。”楚时朝道,“岳天兰那边随时会找上他。” “好。”殷晚参点头,“四方,你接人。” “是!” 岳天恒在他们手中,保住的证据就多了一个。现在玉连天是急红眼的兔子,保不准能做出什么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句话要做。 殷晚参吹干卷轴上湿润的墨迹,笔杆在秦五烈头上敲了一下,“过几日/你与春秋走一趟。” “尊主吩咐。”秦五烈立刻望向他,怀里的小白鸟也露出了头,滴溜溜的黑眼睛盯着他。 “你与春秋前往曜迎宫,”殷晚参道,“把明山竹给我抓过来。” 春秋慢腾腾抬头,“嗯”了声,“抓他?到时他出现在我们手里,他们又该倒打一耙,说我们耍他们喽。” 毕竟修仙界众人都以为是魔界杀了明山竹。 就算明山竹出现在众人面前,也会觉得他们在玩把戏。 “那不重要,”殷晚参笑了,“重要的是明山竹在哪。” 春秋眼眸扫过楚时朝手里的卷轴,明白了。心道他们尊主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看乐子。 “明白。”春秋吊儿郎当点头,“我会和五烈把他送到他该去的地方。” 殷晚参很满意,楚时朝也没意义。展四方听懂了,春秋想法更多,只有秦五烈还懵着。 所以到底要把明山竹送到哪?! “好了,你们继续。”殷晚参起身,将楚时朝带出了不苦殿。 三人目送他们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展四方有事先走,春秋急着回家用膳,秦五烈留在原地,看着成堆卷轴。手里举着印章,哭丧着脸,“怎么又是我批!” 小白鸟啾了声,也飞走了。 * 殷晚参带楚时朝离开了魔宫,去了另外一处宫殿。 这处宫殿冷冷清清,连侍奉的魔修也没几人。远远看到殷晚参的身影,忙不迭跪倒一片,身体发抖,根本不敢看他。 不用说,楚时朝已经猜到这是哪里了。 殷回逐的宫殿。 殷晚参目不斜视,如同进了自家后院般进了殷回逐的宫殿。 殿中精美华丽,与他的寝殿不相上下。 从这一点就可看出,他除了不喜欢殷回逐这个人,并未在其他方面苛待于他。 “殷回逐是我堂弟。”他道,“在老魔尊和……没死前,我们关系尚且不错。” 老魔尊楚时朝有印象,另一人却不知是谁。 他打量着殷回逐殿中的摆设,从书桌上拿起本书页已经泛黄的书,扉页用上古纂文写着两字——殷珀。 “殷珀是谁?” 殷晚参正倒在椅子上休息,并未敷衍,“你应当还记得,我与你说我家里有个总是欺负我的堂兄。” 楚时朝自然记得。 显而易见,殷珀就是那个堂兄。 殷晚参凑过来,下巴搁在楚时朝肩头,与他同看这本泛黄的书。 “我母妃死的早,我爹是个混球,小时候我就跟着殷珀。”殷晚参说的很慢,似乎那段记忆已经离他很远很远,远到他想不起来。 “他对我很冷淡,但是小孩儿嘛,总喜欢热脸贴冷屁股。”殷晚参垂眸,“我以为是他嫌弃我小,不喜欢我。” “直到我听见,我爹对他说,‘不要总和殷晚参在一起,你是未来魔尊!’” 话尽于此,楚时朝懂了。 老魔尊并不喜欢殷晚参,甚至称得上是厌恶。哪怕魔尊之位落入侄子手中,也不想给自己亲儿子。 殷珀在这种思想下,自然而然会把阿殷当做敌人。 他不敢想,若是殷珀激进一些,阿殷是否能活下去。 “谁稀罕做魔尊。”殷晚参哼了声,“起码当初我是这样想的。” “但后来……”他舔了舔后槽牙,“偏偏有人找死,我就不得不出手了。” 楚时朝反手摸向他,静静听着。 “他毁了我娘的坟墓。”殷晚参蹭了蹭楚时朝的掌心,转身在书架上放出灵力,打开了一处密道。 闻言,楚时朝狠狠皱起了眉。 他跟着殷晚参进了密道,密道通着一间并不大的屋子。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架着一柄落满灰尘的灵剑。 不用殷晚参说,楚时朝已经从剑柄上的字认出了这是谁的剑。 殷珀。 “这柄剑是我从他坟里刨出来交给殷回逐的。”殷晚参并不觉得有什么,他永远记得当时殷回逐阴冷憎恨的神情。 但是他记不清当时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了。 好像是没什么反应。 以至于殷回逐说他是没感情的畜生。 那都不重要了。 殷晚参拿起灵剑,剑身依旧锋利。 泛着寒光的窄窄剑身映出他冰冷的眼睛,他再次想到了那夜被血映红了半边天的魔宫。 楚时朝察觉到他情绪不对,轻轻握住他的手,将剑推回了剑鞘。 殷晚参回神,转身搂住楚时朝。 精致的下巴在他颈窝蹭了蹭,近乎撒娇着说:“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不止杀了殷珀,还有…… “都过去了。”楚时朝轻声安抚,“不必再想。” 他在殷晚参额头上吻了下。 “但愿如此。” 殷晚参笑了,想着殷珀的剑,心情诡异的不错。 时隔多年,这柄剑又有用武之地了。 他很期待殷回逐见到它时的神情。 与自己兄长死于同一剑下,殷回逐大概也会有归宿感罢。 ------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后面还有一章哦! 第52章 仙门大会,三年一次,乃是修仙界重大盛会。 修仙界各修士都会前往观礼。 凑热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看谁能成为下一任仙首。 各城间早有赌坊开盘,压三宗之主哪个最能胜任。 楚虞山稳坐仙首多年,压他的人最多。可等玉连天说要带人围剿欲晓天时,压玉连天的人又多了起来,甚至一度超过楚虞山。 可后来的事人尽皆知,赌盘又正常了起来。 唯一不变的是垫底之人都是明千远。 “要我说,”某茶馆里,说书先生一大清早就在胡侃,“今年呐,谁都不好选。” 立刻有人来了兴趣,“那可不,今年谁是仙首都有人不服气。” 他旁边有人应和,“楚宗势大,可耐不住出了个叛徒,要是他家做了仙首,那日后不得把欲晓天那位供起来。” “说的对,”说书先生点头,“可这玉连天连魔尊都打不过,还是不行。” 另外两人点头,的确不行。 这时候小二听到了,憨憨问了句:“不是还有明宗主么,为何不说说他?” “他?”有人嗤笑了声,说小二年纪小不懂,“他明千远连一招都接不住,还指望他作甚。” “你去赌坊看看,哪年他的赢面都是最少的!” 小二闹了个大红脸,小跑着离开了。 余下众人还在探讨,与他们不过百里处,苍璧峰已经打开宗门,迎修士上门了。 今年不同往日,修士们中间弥漫着说不出的沉闷。一想到还要看宗主大比,就更难受的厉害。 不想来,却又知道今年会无比精彩。 两相纠结,还是来了。 毕竟看热闹是不可能缺席的。 苍璧峰楚宗,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大宗,往上数几代,还有飞升的能人。 哪一辈都有称得上名号的人,尤其这一代的楚时朝。 他曾一剑动天下,被尊为仙门世家公子之首,是大部分修士仰望的存在。 “可惜……”席间有人惋叹,“如此好的前程,却毁在了殷晚参身上,不值!不值啊!” 他左手边的人附和,“的确不值,听闻他那柄时眠,为了殷晚参,生生震碎了,那可是一代名剑!” “没错。” 这人右手边的人却说:“要我说,殷晚参固然有错,可你想一想,澄渊君这般的人,若不是自己所愿,岂能为了殷晚参叛逃正道?!” “你这话说的不对,”左边的人反驳,“你怎知澄渊君没被殷狗蛊惑。” 右边人不服:“你怎知殷晚参蛊惑了他!” “我看你怕不是也想叛逃吧。”左边人不服气。 右边人也不遑多让,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吵成一团。夹在中间的人苦了,只能尴尬笑笑,心道这个问题还真是到哪都有人吵。 不过…… 他咳了声:“不知二位可听过那个传闻。” “哪个?”两人异口同声,都看向他。 “就是那个……”中间人眯起眼睛,悄声道,“澄渊君为了师弟,与魔尊解契之事。” 话音落下,左右两边人。对视一眼,再次吵开了。 席间如同他们这样的人不再少数,走十步,每隔两步就能听见“澄渊君”、“殷晚参”的名字。 更有为他们俩的事打起来的。 楚万千穿梭期间,听的眼角直抽抽,心想若是师兄知道,全把他们拍死。 他忙着迎接宾客,过了会儿就忘了这茬。 一个时辰后,修士们到了七七八八。 楚虞山也到了众人面前。 大殿内用了扩容阵法,容纳那么多人不成问题。他们都眼巴巴看着楚虞山,等着他说话。 楚虞山并不急,他在等另外两宗宗主。 不知是否故意,玉连天与明千远同时而来。 三宗宗主难得齐聚一堂,互相打过招呼后就落座了。 “玉宗主伤可好些了。”楚虞山并非故意捅他伤口,只是看他脸色苍白,照例询问。 “好些了。”玉连天笑道,“好久没受过这样重的伤了。” 明千远闻言笑了声,“楚宗主,怎的还不开始?” “不急。”楚虞山坐正身体,加了道扬声符咒,“我有话要说。” 闻言,本就安静的殿内更是鸦雀无声。 楚虞山起身,走到众人面前,眼眸微垂,酝酿情绪。 在他身后,明千远与玉连天对视一眼,各怀心思。 “今日是仙门大会,”楚虞山声如洪钟,“仙门大会是先辈们传下来的。一是为众修士联络感情,二是为处理难事,三是为选出仙门之首。” 众修士们静静听着。 “在大会开始前,楚某有话要说。” 闻言,玉连天皱眉,有了不好预感。楚虞山这人是条老狐狸,懂得什么时候拿人七寸。 台下乱了片刻,楚虞山继续说。 “各位都知晓,两月前我们围剿欲晓天并未成功,”楚虞山负手而立,并不管躁动起来的修士,“殷晚参打伤了玉宗主,楚时朝打伤明宗主,后二人皆消失不见。” 明千远看着台下的修士们,胸膛里跳的极快,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不得已频频望向玉连天,连额头上出了许多汗都不知。 “我本以为这件事很简单,只是魔道跨越雷池。可后来我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楚虞山踱了两步,“今日我请了两人来,各位且听一听。” 话音落下,他坐回首位,对明千远和玉连天的视线置若未闻。 众修士愣了下,随即听到一声凤凰啼鸣,猛的反应过来,更有甚者当众拔/出了灵剑。 他们心知肚明谁来了。 两道黑白身影并肩出现在众人眼前,彻底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是殷晚参和楚时朝。 “殷狗!”不知是谁先喊出了声。 紧接着就听有人喊了声“叛徒”。 殷晚参停下脚步,准确无误向拿人看去。转瞬即逝,却让拿人吓得浑身哆嗦,站都站不稳。 “师父。”楚时朝行了一礼。 楚虞山并未应答,只是看了看玉、明两人,“两位宗主,可有话说?” 玉连天沉默不言,明千远却坐不住了。 “殷晚参!”他咬牙切齿,“你杀我儿!” 他怒气冲冲,一句话调动了在场部分修士的情绪,皆怒目瞪他。 “你儿?”殷晚参挑眉,“你儿是谁?他何德何能入本尊的眼?” “你!”明千远还欲再问,却被玉连天打住。 “楚宗主,你这是为何?”玉连天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仙门大会上请魔尊?” 楚虞山并未理他,自顾自道:“想必各位都记得,最近这些日子不太平。” “先是玉宗主独子遇刺,再是明宗主独子遇刺,还有团花岛岳门满门被灭之事。”他道,“一桩桩,一件件,都与欲晓天有关。” 修士们听着,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不是他,难不成还另有凶手不成!” “这些,自有殷尊主来解释。” 殷晚参今日并未戴面具,身上的凤凰玄衣,腰间的雀乌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份。 “事情太多,从哪件来说呢……”他故作苦恼,望了眼楚时朝,“不如就从明宗主的独子说起罢。” 楚时朝点头,给他让出了位置。 “我从未见过你的独子,或者说,见到的不是你的独子。”殷晚参慢悠悠道。 立刻有人质疑,“难不成明宗主还有两个儿子!” “一人千面,你换张脸,就不是你娘的儿了?”殷晚参头也不回,骂了回去。 “你说你儿死了,尸体旁还有凤凰令。”殷晚参抬手,一枚凤凰令出现在他掌中,小巧精细,却有无法抵抗的魔气。 “没错!”明千远眼角都在颤/抖,“就是你杀了我儿!” “那么……”殷晚参打了个响指,脚边出现了个跪着的男人,他蹲下,扯着男人的头发强迫他抬头,“他是谁?” 明千远看着男人的脸,他被困着,说不出话,眼里全是泪。 “我……我……”明千远磕磕巴巴,他下意识想看玉连天,仅剩的理智让他止住了,但那个跪在殷晚参脚边的可是他的儿! 他终是看向了玉连天。 玉连天眼里闪过一丝羞恼,心里骂了声蠢货。他怎么不知明山竹落入殷晚参手里了。 “看来你爹不想要你。”殷晚参啧了声,“可怜呐。” “不对,我见过明少主,他根本不长这样!”有胆大的修士疑问,“你在说谎!” 殷晚参侧身看他,笑了:“他爹都没说不是,你又知道了?” 那人穿着一身紫衣,衬得一张脸涨红。 “你是医修?来,你过来。”殷晚参抬手,“既然你认得他,就来看看究竟是不是。” “试就试!”紫衣人看向明千远,“明宗主放心,定不让他这魔物扰人心智。” 他一腔热血,分明没看到明千远眼里的恐惧。 紫衣人上前,硬着头皮靠近殷晚参,在男人身边蹲下,还低声说了句:“得罪了!” 他抬指在男人脸上摸了摸,他是一名医修,是否覆盖面具,他能轻易看出。 指尖在男人脸上一点点摸过,大殿中也越来越安静,所有人屏息凝神看着他们。 医修也不免紧张起来,终于在摸完男人全脸后松了口气,正要禀告,忽然皱起了眉头。 他指尖搭在男人眉间,那里似乎不对…… 他不敢放松警惕,再次摸了摸,那里的皮肤的确比其余地方要松弛。 医修心头大震,手上带了灵力,摸索着男人下颌,在察觉到凹凸不平处时,他猛的一揭,当真揭下了一层面具。 众人/大喝,医修直接吓得跌倒在了地上,手里的面具甩出去老远。 他不可置信望着眼前人,嘴唇颤/抖,“明……明少主!” 明山竹狠厉瞪着医修。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殷晚参笑了,并未看明山竹,而是看着明千远,“明千远,还认得你儿么?” 殿中落针可闻,齐齐望着高台上的明千远。 在场识得明山竹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也不是傻子,这样一看就知事情不对劲。 “明宗主,您给个说法!”有人催促。 “我……”明千远急中生智,“我……我怎知我儿会在你手里,你又耍什么把戏!” 殷晚参把/玩着凤凰令,闻言将它扔在明山竹头上。凤凰令弹了下,落在明山竹脚边,不动了。 “明宗主,这时候还把人当傻子,可就不好玩了。” 明千远嘴唇颤/抖发白,的确说不出其他话来。怔怔坐在椅子里,又看向玉连天。 殷晚参跟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玉连天那般,轻轻“呵”了声。 “玉宗主,身体可好些了?” 玉连天并不理他。 他在思考,思考什么时候让殷晚参另一层身份剥出来。 殷晚参也不恼,漂亮的眸子弯起:“既然身体不好,就好好歇着,还没到你呢。” 话音刚落,就有一声暴喝传来。 玉燕锦将桌子拍的震天响,佩剑出鞘,“殷晚参!你少放屁!” 殷晚参根本没理他。 “燕锦,”玉已星及时拉住玉燕锦,“坐下。” 玉燕锦虽有不悦,却还听玉已星的话,心不甘情不愿坐下了。灵剑并未收鞘,直接摆在桌上。 待他消停,殷晚参才继续讲。 “说完了明宗,再来说说岳门。”殷晚参给楚时朝递去眼色,楚时朝颔首,让楚万千带来了岳天恒。 坐在玉已星身旁的岳天兰瞬间睁大了眼,他知他们的另一条计划奏效了。难免有些紧张,频频伸长脖子去看,正犹豫时,玉已星轻轻推了他一下。 岳天兰顿住,迟疑片刻后,起身走向了岳天恒。 岳门仅存的二人就在这里,他们不过十六七岁,脸上的稚嫩还未褪/去。却要经历丧亲之痛,这让在座所有人动容。 纷纷痛恨魔道的所作所为。 “各位,”岳天恒道,虽然颤/抖,却还算稳重,“我是岳门主大弟子岳天恒,这位是少门主岳天兰。今日我二人是想告知诸位,灭我满门者……” 他看向殷晚参,在众人隐隐期待的目光中,缓声道:“并非殷尊主。” “什么!” “怎么可能!” “分明是魔修所为!” 殷晚参不理他,让他自己去说。 “出事后,我与天兰住在楚宗。”岳天恒望向楚虞山,“楚宗主对我们很好,还收敛了我的师父和师弟们。” “楚宗主,天恒想问您,当时清理岳门时,可曾发现凤凰令?” 岳门之事并未满着众人,也有仁义之士前去岳门帮忙,从头到尾都未听过凤凰令的存在。 “未曾听闻。”楚虞山道。 “那就是了。”岳天恒拍了拍岳天兰,后者暗下决心,从袖中摸出了一样东西。 “凤凰令?!” 当即有人喊了出来。 “没错,”岳天兰咽了口唾沫,“就是凤凰令。我与天恒在楚宗某日,忽然收到一道卷轴,真枚凤凰令就卷在其中。” “那人说他们知道凶手,这枚凤凰令就是在我家找到的。” 岳天兰越说眼眶越红,颤/抖的手几乎拿不住凤凰令。 “我报仇心切,就听了他们的指示去了玉宗。”岳天兰说,“可我发现,凶手根本不是魔修。” 他墨发垂落,声音发颤,满目悲凉。愤恨的眸子望向玉连天,“而是另有其人!” 岳天恒将卷轴拿出,递给楚万千。 很快就到了楚虞山手中。 “不是他是谁?”有人疑惑,“这难保不是殷晚参的手段!” 岳天恒侧身,抬手指向一人:“是他!” 众人纷纷看过去,却有不少人愣住了。 这是谁不重要,而是这个青衣人坐在玉宗弟子中。 那岂不是…… 一时间所有人的神色都复杂多变。 “你含血喷人!”玉燕锦又要起身,这次玉已星直接按住了他。 青衣人抬眸,和岳天恒对视,看不出喜怒。 “我师父死前,曾见过的人就是你!”岳天恒定定说道。 他并未多说,而是转向楚虞山,“还请楚宗主为我满门主持公道。” “放心,会的。”楚虞山道。 眼下风向全乱了,众修士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回像这样有反转。 他们认为的凶手竟然不是凶手。 多么可笑! 但仍有人不信,坚信这是殷晚参的把戏。 “就还只剩下一件事了。”殷晚参颇为同情的看向玉燕锦,“你知道你爹要杀你么。” 玉燕锦彻底忍不住了,挣脱开玉已星的束缚,大步流星走向殷晚参,在快接近他时,被楚时朝挡住了去路。 “滚开!”玉燕锦一心要和殷晚参对峙,根本不管拦他的的人是谁。 “无事,让他来。”殷晚参道。 纵使如此,楚时朝仍未让步。 玉燕锦也不走了,拿剑指着殷晚参,“你自己没爹就算了,还说别人的爹。当真是见不得人好!” 他话说的难听,殷晚参却不在意。他听过比这难听百倍千倍的话,若都在意,早就气死千八百回了。 “很简单,问问你爹。”殷晚参笑道,“看看你爹怎么回答你。” 玉燕锦这傻子真的看向玉连天,“爹,他是不是在放屁!” 他信誓旦旦能等到他爹的反驳,可他却见他爹沉了脸色,直直盯着殷晚参,半分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玉燕锦急了:“爹!” “住嘴。”玉连天扫他一眼,又转向殷晚参,“殷尊主,何必呢。” 玉燕锦懵了,全殿寂静了。 这句话无异于承认了。 “本尊只是再任由你们泼脏水罢了。”殷晚参上前两步,拍了拍玉燕锦,“知道谁是杀你的凶手么。” “喏,”殷晚参扬起下巴,点了点青衣人,“就是他。” 玉燕锦的神情茫然了一瞬,下意识去看玉已星,见他脸上并无诧异时,瞬间变得可怖。 他不傻,要是还看不懂,就完了。 “你爹为了杀我,竟然能对你出手,我也不知你爹到底更喜欢谁了。”殷晚参调侃了句。 但却无人能笑的出来。 三宗弟子,众修士,皆沉浸在“这不可能”的挣扎中。 他们崇敬的宗主们,为何会这样! “玉宗主,看来是承认了。”殷晚参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 玉连天脸色本就苍白,此刻更难看了。 “殷尊主真是好本事,恐怕说书先生都没你会编纂。” 闻言,众人似乎嗅到了一丝转机。 连玉燕锦的眸子都重燃了一丝光亮。 但……殷晚参怎么会给他机会呢。 他暂且放过玉连天,而是拉起楚时朝的手,深吸口气。 “想必各位都知道我与澄渊君曾是道侣。”他出口就不凡,“为何突然解契,还要拜玉宗主所赐。” 若说前三条是震撼,这一条则是谁都抵挡不了的八卦。 方才为此打架的人众多,此刻都看了过来。 “你们或许不知,几月前我道侣在天坑秘境中被人刺杀,受了重伤。”殷晚参捏着楚时朝的指尖,“不幸失了记忆。” “为保护我,”楚时朝终于开口,“晚参对外称作我的师弟。甚至为我……忍痛解契。” 这句话无异于引子,直接炸开了锅。 “果然!我就说澄渊君和殷晚参不可能是假的!” “不对,他都失忆了,怎么确保不是魔尊骗他!” “这……澄渊君没绿了魔尊啊!” “魔尊这事,真的是他做的么!” 有人质疑,有人信任,总之……又要打起来了。 “失忆一事自/由楚宗主与多位医师担保,”殷晚参并未多讲解契之事,“现在,殷某要以道侣名义,向玉、明二位宗主讨个说法。” 他转身,盯着那两人,一字一顿:“为何要杀我道侣!” 这句话直接将殿里气氛推向高/潮,甚至一时间没人反应过来。 玉、明宗主杀害澄渊君?! 几百年都没这样骇人听闻的事! “你胡说!那日要杀澄渊君的分明是群散修!”玉燕锦急忙解释,“当日我与师兄都在,都可以作证。” “是么?” 殷晚参看向玉已星,“玉大公子,你可以作证?” 玉已星起身,站在玉燕锦身旁,温和不复存在,眸里是可窥见的冰冷。 “可以作证。”玉已星道。 殷晚参:“做什么证?” “玉宗主……”玉已星垂眸,“指使明宗主刺杀澄渊君一事。” 此话一出,众修士彻底压不住了,他们纷纷离开位置上前,试图听的更清楚。 他们看到了什么! 玉宗大弟子指认亲师父! “师……师兄?”玉燕锦猛的抓住玉已星肩膀,“你胡说什么呢!” 玉已星并未看他,而是望着那个他曾经崇拜的男人,喃喃道:“我没胡说。” “燕锦,”玉已星终是看向玉燕锦,强忍疼痛,“他是凶手。” 玉燕锦似乎听到了不该听的,连着后退两步,“不……不可能!你……你是不是被他们骗了!我爹怎么可能是凶手!” 他不信,他爹是玉宗宗主,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一定!一定是有人污蔑! 他要杀了殷晚参! “燕锦,”玉已星并未拦他,而是说,“你连师兄都不信了么。” 话音落下,玉燕锦的脚步也停顿了。 玉已星的话他从小听到大,眼下……他不想听。 但是,又怎么能不听。 殷晚参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在察觉到玉连天的视线时,他报之以微笑,心情十分愉悦。 “我曾在玉宗主书房找到了信件,上面之事,与澄渊君失忆有关。也与……岳门有关。” 他缓缓道来,听着的人脸色越来越痛苦,看着玉连天的神色就像在看一头畜生。 明千远此刻心凉了半截,他想离开这里,却无能为力。 只能苦苦忍着。 “为了一部功/法,玉宗主杀害岳门,嫁祸给殷尊主。”玉已星已经不像个活生生的人,眼神空洞,神情僵木,“为了杀殷尊主,首先要除掉澄渊君。” “但是明宗主错估澄渊君实力,派了明山竹来。并未伤及澄渊君性命,却让他丢了记忆。” “而挑出这一切的引子,就是燕锦被刺杀。” 一系列事情就这样串联起来,衔接无缝,理由得当。 殷晚参沉着脸:“这个计划中,玉连天最没想到的就是澄渊君没死。” 他面无表情:“或许你应该庆幸,他若死了,今日/你就没法坐在这儿了。” 玉连天仍保持冷静,他没想到玉已星会出卖他! 他扫过青衣人,尽力告诫自己,还有机会能够翻身。 “不错,”他鼓了两下掌,“很不错。” “殷尊主为了污蔑玉某人,竟然连我弟子都收买了。” 殷晚参一眼看透他,“你别急,日后我会一一与你清算。” 他提高声音,对众修士说:“你们都说楚时朝是正道叛徒,蠢。” “这里明明不止我一个魔头,怎么你们就看不出来呢。” 一听还有魔头,所有人慌了。一时间拔剑声响成一片。 殷晚参看向岿然不动的青衣人,“玩够了么。” 玉连天皱眉,现在的场面是他和殷回逐都想到了的。只要拿出准备好的东西,就能反将殷晚参一军,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向来稳重的他,此刻竟然有些急躁。 殷晚参看着殷回逐,不慌不忙。 “你怕是认错了。”殷回逐还在装。 殷晚参与楚时朝对视一眼,楚时朝轻声说了句什么,没人听到。 殷晚参却微微笑了。 “殷回逐,你不承认无所谓。”殷晚参召出一柄灵剑,“它可认得你。” 灵剑出鞘,殷回逐再也忍不住。他清俊的面容瞬间破碎,裂成碎片,露出了他本来面容。 身上的青衣也是一变,成了玄衣。 “殷晚参!谁准你碰他的东西!”殷回逐暴喝,早把玉连天抛在脑后,眼里只剩殷晚参和那柄灵剑。 “你!”玉连天气急,想要上前,被楚虞山反手抓住了。 “玉宗主,你怕是不能走了。” 玉连天甩开他:“你背信弃义!” 殷回逐充耳不闻,大步走向殷晚参。 “还我!” 电光火石间,他已经到了殷晚参面前。 不等殷晚参出手,一双拥有不可撼动力量的手瞬间卡住了他的脖颈。 让他凝聚起来的灵力瞬间破散。 楚时朝狠狠卡着他,不让他前进一丝一毫。 “殷回逐,你我之事却要扯上众人,殷珀就是这样教你的?”殷晚参不屑,“以你的本事,还想坐我的位置?未免太不自量力。” 殷回逐魔性大涨,眼睛变得通红,想要扑向殷晚参,奈何挣不过楚时朝。 “你是骗子!你弑父杀兄,你枉顾人伦!你不配做魔尊!” “我配不配与你无关。”殷晚参突然变得冷静。 他上前拉过楚时朝,近乎悲悯的看着殷回逐,“你做这一切无非是想知道殷珀怎么死的。” 这句话直通殷回逐心底。 他最亲的哥哥死于非命,怎么可能不是最恨他的殷晚参做的!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殷晚参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包括楚时朝。 但他们都看到殷回逐变了脸色,从不可置信到苍白,仅仅不过一瞬。 “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殷晚参将殷珀的佩剑塞到殷回逐怀里,“杀殷珀的,就是他自己。” 从小殷回逐就听殷珀说,殷晚参是他们的敌人,不允许他和殷晚参有的太近。 长大以后,两人针锋相对,殷珀仍是最恨殷晚参。 那个夜里,满天血光,殷晚参拿着殷珀的佩剑,站在殷珀尸体旁边,怎么可能不是他杀了殷珀。 “你骗我。”殷回逐轻声。 “没有。”殷晚参反驳。 “那我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殷回逐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恨你!” “尽情恨罢,”殷晚参无所谓道,旁人的爱与恨对他来说皆无意义,他从始至终要的不过是一人的感情。 他叹了口气,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楚宗主,人我带走,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了。”殷晚参眸中没了精神,转身带着殷回逐化成一团雾离开。 楚时朝还留在原地,“师父,时朝先走一步。” 楚虞山并未阻拦,任由他去了。 在场的众人懵的懵,傻的傻,都不在状态。 “师兄,你骗我。”玉燕锦已经没了力气吼叫。他难以接受被父亲与兄长欺骗。 玉已星叹气:“抱歉燕锦,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步步错下去。” “所以你就骗我?”玉燕锦忽然笑了,变得不像以前的他,厉声诘问,“玉已星,你还有没有心。” 玉已星阖眸,不再说任何话。 * 殷晚参把殷回逐交给在外等候的展四方等人时,楚时朝便赶了过来。 “怎么过来了,那边还需要你。” 楚时朝察觉到他深深地疲惫,抬手将他搂在怀中,“你更重要。” 殷晚参回抱,轻轻蹭了蹭他。 站在尘埃落地,好在他最想要的人还陪在他身边。 “时辰尚早,咱们去个地方。”楚时朝理顺他的墨发,眼中有无限爱怜。 “去哪?” 楚时朝并未隐瞒,“揽月洲。” 他们仍是在清芳城乘船而去,好巧不巧,船家竟是他们上次来时的。 船家也认出了他们,“二位仙爷,可还是去上次的渡口?” “是。”楚时朝道,“劳烦了。” 船家笑了两声,悠闲自在的撑着船。 此刻水面上船并不多,碧波粼粼,偶有白鸟飞过,船家心胸敞亮,竟放声高歌。 殷晚参听着,嘴角牵起一抹笑,“为何要带我来揽月洲?” “还愿。” 上次他们的确在此许了愿。 至于什么愿,殷晚参并未追问,他很有把握是与自己有关。 沉闷烦躁的情绪去除了一大半,他也要好好还愿。 船到渡口,楚时朝特意给了船家两倍银子。船家推拒不过,只好收了。 临了说了句:“听闻啊,当年那颗海棠树下有一对道侣结契。” “是谁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一人姓楚,一人姓殷。” “哎……也不知这一年,过得好不好哦。” 楚时朝怔了下,知船家认出了他们,“多谢。” 殷晚参在旁听着未曾打断,他从未与楚时朝说过此事,哪怕上次来时,也紧紧克制自己不敢想起,不敢提及。 只能装作没来过的模样。 楚时朝牵着他,慢慢走向大海棠树。 海棠花纷飞,美不胜收,今日海棠树下的人却少了许多。 楚时朝站在上次来的地方,摘了两片海棠花瓣放在他与殷晚参手中。 “还愿?”殷晚参笑问。 “还愿。” “好。” 殷晚参闭上双眸,额头却被轻轻抵住,他并未睁眼,而是感受着那并不陌生的温热。 他知道,此刻在他与楚时朝额头中间闪耀着金光。那是结契时才有的天道祝福。 他感受着心底断开的线一点点复原,直到与另一人彻底联系起来。 结契时,楚时朝并未阖眸。 他要真真切切看着眼前的人。 这几月虽有意外,但他仍在阿殷护佑下平安归来。 随着金光没入,他看到了一朵桃花盛开,属于他的记忆纷至沓来。 待到一切归位,他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楚时朝屈指抬起殷晚参的下颌,侧首颤/抖吻住那双温热双唇。 他爱怜的抚过殷晚参的侧脸,亲昵的蹭过他的鼻尖,在殷晚参睁开那双漂亮眸子时,伴着眸里柔光,说出了当年他们结契时的誓言, “如花似叶,岁岁年年。” 从今往后,又是数不清的年年岁岁。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啦! 感谢各位小可爱们的陪伴!! 咱们下本再见!?Bye~ ———————— 预收求收藏~ 《拯救病弱夫君计划[穿书]》 文案:“相府小公子嫁进宣王府后,病秧子宣王能站起来啦!” 此消息一出,上至深宫,下到坊间,全民哗然。 听闻小公子姚予深相貌丑陋,笨如猪狗,若不是八字相合,根本配不上宣王! 如今一看,他俩竟是傻子配病秧子,天生一对! 看够了笑话,一年一度万花节上,众人看到宣王与一名俊美如仙的男子同行。 举止亲密,宛若神仙伴侣。 所有人以为这人是宣王寻的新欢,可却听他咳了一声,柔声唤那人:“王妃。” 众人:??? 王妃?!他?! 说好的相貌丑陋呢! 骗人是不是?! * 姚予深一朝穿成书里短命的宣王妃,想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让宣王活下来。 他一介文科生,既不会扎针,也不会配药,怎么救?! 洞房花烛夜,姚予深望着躺在床上的俊美宣王,面如古潭,心里却翻江倒海。 宣王头顶为何会顶着“死亡值”三个大字?! 姚予深欲哭无泪,憋红的眼眶在仇将鹤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仇将鹤:“本王听闻,王妃不愿嫁给本王。” 姚予深点头,眼睁睁看着仇将鹤头顶的死亡值从95变成了96。 嗯? 仇将鹤:“你想离开?” 姚予深疯狂点头,他才不要做男妻! 结果……死亡值从96变成了98。 随之而来的就是仇将鹤面色发青,呼吸不畅。 姚予深:!!! “你……” 姚予深一把打断仇将鹤,脱口而出:“我不走了。” 话音落下,死亡值:94。 他不信邪,试探道:“明日我就走。” 死亡值缓缓变成了95。 姚予深:…… 拿捏我是不是?! * 后来仇将鹤病好了,不会再有死亡危险,姚予深也准备离开。 “想走?”俊美健壮的男人扣住他的腰,强势将他带进怀里。 “今日的情话,王妃还没说与本王听呢。” 过了段日子,姚予深看着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 姚予深:居然忘了这是个生子文QAQ! 食用指南: ①1V1 HE ②情话小达人受×爱听情话攻 ③攻是真有病,后面身体会好,xx不是问题(这是可以说的吗!) ④崽崽会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