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情道,爱我必死》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无情道,爱我必死》作者:道德鲨手 文案 一次意外,小师妹闻黛偶然得知自己不过是这世界里的早亡炮灰,师姐才是真正的天道宠儿,风华绝代引起全修真界爱慕。 而她在雨夜默默无闻地死去,只需寥寥几笔便能概括她全部人生,苍白又乏味。 闻黛:......别慌,我先趁他们忙着暗恋明恋妖魔恋时偷偷修炼。 万山宗弟子皆知小千峰上有个温柔的剑修师妹,她温柔又善良,与人交谈时总是微扬嘴角轻声细语,她不仅天资聪颖还勤奋上进,剑峰前总有她挥剑的飘逸出尘身影,她像温暖的太阳,又似皎洁月光,令无数弟子仰慕。 闻黛:......不过是早亡炮灰罢了。 没人能抗拒这种温柔,当师父为情入魔时,闻黛拼尽全力替他压下心魔;当大师兄为爱受伤时,闻黛温温柔柔地开导他;当师叔因为师姐被天下讨伐时,闻黛依旧不离不弃,告诉他没关系,我会永远相信你…… 小师妹太温柔了,以至于有人总是下意识忽略她修无情道。 无情道成,天雷至,斩灭世间情缘。 原来温柔的尽头是无情。 食用指南: 私设多 女儿真温柔真冷血 我以为我是万人嫌实际上是万人迷的故事 无男主,人均男配,单箭头很多很粗,不限男女 修仙界打打杀杀所以死几个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爽文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黛 ┃ 配角:配角 ┃ 其它:万人迷、修罗场 一句话简介:全员单箭头,我修无情道 立意:自尊自爱,努力成长 第1章 皎皎天中月 朱雀峰。 “快!快跑啊!” 月光透不过的密林中,一只凶猛巨大的妖兽正咆哮着飞奔在丛林间,它速度极快,宛如一道银白色闪电,每过一处,皆有村民的哀嚎声传来。 “啊!” 林生被树藤绊倒,狠狠摔在半米开外的泥地上,而他身后,妖兽口中滴着腥臭的涎水,步步逼近。 这下死定了,他绝望地想。 咻——— 他刚要认命般地闭眼,一把银白色短剑从他头顶飞过直插入妖兽左胸,强悍的力道竟让那妖兽倒退数步,滞在原地不断哀哀嚎叫。 闻黛掐诀,原本还插在妖兽身上的短剑顷刻间化作一道白光,又重回她手上。 她收起剑,走到泥地将人扶起来问:“没事吧?” 林生呆呆地望着救命恩人,一时间忘了言语,直到闻黛将治疗外伤的药粉塞到他手中,药瓶微凉的触感才使他猛地惊醒。 他磕磕绊绊开口:“无、无事,多谢仙、仙子救命之恩。” “我并非仙子,你也不必谢我。碰巧路过罢了,这药粉你且收下,每日敷在伤口处,不出五日便可痊愈。” 妖兽开了灵智,它自知技不如人,转身便摇摇晃晃向林子深处逃去,闻黛并未追去,妖兽伤人,可也是村民先起了贪念试图夺走妖兽守护的宝贝。 已经重伤,她何必赶尽杀绝。 “日后有缘再见。” “等等,仙、仙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讳。 回应他的却是女子御剑离去的背影,白衣墨发,清瘦孤高宛若天边皎月。 林生顿感失落,他紧捏着手中的药瓶,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回想起那女子出尘脱俗的气质以及温柔模样。 应该是万山宗的弟子吧?她腰间挂着的月牙玉饰是万山宗弟子独有的。 万山宗,天下第一修仙门派呢。 月华孤寂,清冷的银辉洒在万山宗大大小小的山峰。 闻黛赶回小千峰时,已是子时三刻。 守峰的弟子一见到她,便拱手道:“闻师叔,掌门已等候多时。” “嗯。” 来了,兴师问罪来了,闻黛默默想到。 “闻黛,你可知错?”尚未入殿,师傅玉临的责问便随着内力传入耳中。 “弟子……不知。” “身为修仙者,理应断绝凡尘,你今日却莽里莽撞介入凡人之争,你可知此事若是扩大,若是被……”玉临敛眉,想起那人,他眼底一丝戾气滑过,“罢了,天地万物一切自有定数,下次不可再随意插手。” 闻黛眼眸闪动,仍道:“师傅,见死不救非弟子所为。”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旧会这样做。 凡间皇位之争,向来凶险,闻黛此次下山历练,偶然撞见当朝大皇子对七皇子下毒手,手段狠辣到竟是要七皇子一行人全部丧命。 她看不下去,故出手相助,亦改变了七皇子早逝的结局。 皇室格局出现偏差会发生什么,闻黛不知道,但她不后悔。 玉临轻叹:“固执。” 表情似怒似无奈,眉宇间一股忧愁却迟迟未消。 “师傅莫恼,弟子此次下山可是给师傅带回了一件宝物。” “哦?何物?” 闻黛轻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上品玄灵珠,“这是弟子偶然间得到的,据说对修为极有帮助,还请师傅收下。” “你有心了。” 玄灵珠虽少见,但获取途径并非毫无门道,玉临也不推辞,他了解自己这个小弟子,看似温柔好说话,实则固执倔强得很。 他假装不经意间随口又问:“下山这么久,师兄师姐们可都有记挂在心上?” “弟子时时刻刻记挂着万山宗、记挂着小千峰呢,礼物早已备好。” 闻黛面上浅笑,心中却在惋惜,可惜,这么好的师傅很快就要离她而去,从风光霁月的正人君子沦为道心不坚的疯魔。 真希望……她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嗯。” 玉临声音寡淡,辨不出喜怒。 万山宗乃众多修仙门派之首,其中又以小千峰实力最强,玉临身为峰主,共收了四名亲传弟子,闻黛入门最晚,上头有两位师兄和一位师姐。 “闻黛,你既已回来,可愿替你三师兄带新弟子去灵谭?” 万山宗招收新弟子不论修为,只看你天赋与毅力品性,故许多新入门的弟子实际上连筑基期都未过。 灵谭乃小千峰宝地,里边灵气纯粹浓郁,最适合新弟子修习不过,谭底更是有天穹秘境,所有筑基完成的人皆可进到秘境实战。 闻黛无奈地笑道:“弟子愿意。” 三师兄李牧舫虽生得一副风流多情相,实际每日除了修行便是修行,其余琐事一概推辞不想理会。 带新弟子去灵谭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定是不乐意。 玉临微微蹙眉,“你……” “啧,师傅未免偏心,三师弟不愿做的差事怎么就甩给小师妹?” 一道戏谑的声音突兀地在大殿响起,打断玉临。 闻黛侧头,语气不自觉带着几分惊愕:“大师兄?这么晚你怎么在此?” “这么晚,小师妹又怎在此?”纪蜀似笑非笑,“师傅,这孤男寡女……传出去可不好。” 话里话外,处处藏刀。 玉临淡淡道:“内筑其心,外塑其行,我行得正坐得直,又何惧这些流言蜚语?” 老狐狸!纪蜀在心底暗讽一声。 闻黛却很是赞同:“正心正言正念正行,才能正道!修仙之人当以大道为先,哪顾得了什么儿女私情?” 她顿了顿,揶揄道:“大师兄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不过想也知道,这心上人师姐无疑。 “没有!”纪蜀对上她含笑的目光,突然有些狼狈地扭开头,又哼,“他李牧舫不愿做的事,凭什么甩给小师妹?” “权当替师兄分忧了,何况,既承了新弟子们一句师叔,也要有一番作为才对。” 纪蜀压低了嗓音,嘟哝一句:“我就是不想你去嘛……” 新弟子多以男性为主,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他……他他就是吃醋不行吗? 她这么好脾气,又温温柔柔,指不定引来多少“白眼狼”呢! 他声音模糊而低,闻黛尚未听清:“什么?” 纪蜀:“无事。” 而玉临指尖轻轻蜷起,似乎一直在隐忍着什么,他眼神沉寂,神情带着股苍凉的晦涩。 闻黛不是傻子,她自然觉察到师徒二人间的几分火药味,一想到她之前无意间窥见的全师门修罗场画面,师傅不像师傅,弟子不似弟子,她顿时头疼。 再想想最后她惨死的结局,更加郁闷。 所谓情爱,真是磨人。 幸好她修了无情道,恐怕直至道成飞升都不会爱上任何人。 * 李牧舫得知是闻黛去灵谭后,第二日一早便在她院外等候。 “师妹,我……”他像是突然被人扼住咽喉般,声音戛然而止。 闻黛揉了揉眼睛,半靠在虚掩着的房门上,“师兄?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刚起床还未梳妆,白皙的脸颊只染上一层天然的红晕,长发微显凌乱,里衣外只匆匆套了件外衫。 像只可爱的猫儿,温柔无害地向人类展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李牧舫眼神东看西看,就是不敢去看她:“你,你不必替我去灵谭,我会自己、自己去。” “可我已经答应师傅了。” “……抱歉。” 刹那,李牧舫仿佛一只惨遭主人抛弃的大狗狗,整个人瞬间颓废,眼神都黯淡无光了。 “师兄大清早便扰人清梦,原来是为这事?”闻黛无奈地笑,“师兄妹之间本就该互帮互助,师兄这么见外,倒让我伤心了。” 连看都不想看她,可不是伤心吗? “不见外。”李牧舫嘴笨,与他外表极不符合,半天才呐呐蹦出这么一句。 “那么,师兄就不要跟我客气啦,如果仍过意不去的话,就拜托师兄下次与我论剑时不要有所顾忌。” 闻黛眯起眼睛,唇边小小梨涡若隐若现。 李牧舫也被她笑容感染,柔声道:“好。” 等送走三师兄,闻黛才打着呵欠慢慢梳洗,虽然她早已是元婴修士,睡眠可用纳气吐息代替,但凡人出身的她还是习惯每晚小睡片刻。 灵谭外,五十名新弟子已全部集合完毕,各个身穿蓝白色道服,腰间佩戴一枚月牙玉饰,级别越高,玉饰越精美。 看守灵谭的弟子见到她,捏诀解开灵谭的禁制,“师叔,灵谭内物品已准备就绪。” “好,辛苦了。” 闻黛不多言,带着新弟子进入灵谭。 灵谭四季如春,周围被群山所叠叠环绕,中间便是如明镜般平整无波的灵谭表面,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柔美又安静。 “师叔,灵谭真美啊。”有新弟子感叹道。 “越是美丽的事物越是危险,灵谭虽美,却不可擅自靠近。”闻黛扬起手,灵力化作一只乳白色的小鸟飞往灵谭,却又在靠近谭面的瞬间,仿佛被人拧断羽翅般直直坠入水面,连水波都未漾起。 弟子哑然,纷纷惊恐,不自觉地远离谭边。 “莫急,等你们全部筑基成功,我会亲自带你们进入谭底秘境。不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可靠近灵谭,懂了吗?” “懂!” 闻黛轻笑:“好,灵谭灵气充沛,你们自行修炼运气,我就在你们身边,若遇到问题,随时唤我便可。” 微风轻拂着她耳边发丝,露出她莹白如玉的耳垂以及纤细优美的脖颈,修士女子大多飒爽英气,独她一举一动,温柔到了骨子里。 有人偷偷压下嗓子,跟同伴窃窃私语:“闻师叔真好啊。” 同伴找不到词形容,只好挠挠头也道:“是真好。” 闻黛执剑立于石阶上,默默看着底下弟子,运气初期需将体内经脉打通,换句说法叫洗筋伐髓,身体的钝痛并不好受,因此底下弟子脸色均不好看。 她视线一一扫过,随后顿住。 下一秒,闻黛脚尖轻点地,纵身落在石阶下方,她伸出两指虚虚点在弟子的额头,为早已面色苍白的少年输送灵气,“陈伯乾,别怕,收气,嗯……对,注意力集中在丹田处,小心逆气。” 纯白的灵气包裹环绕着两人,陈伯乾感觉自己体内暴动乱窜的灵力被仿佛被一股温和而霸道的清流所涤荡,瞬间平息许多。 “唔……”他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短短几息,他不仅筑基完成,更是隐隐触到金丹期的门槛,丹田处已不似筑基期的液状。 “很厉害呀。”闻黛不吝夸赞,这速度快赶上当年的她和三师兄了。 陈伯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着眼前女子清晰含笑的容颜,他不知为何心跳声有些不规律,胡乱地点点头:“谢,谢谢。” 还是太急功近利了,刚刚差点灵力暴窜,若不是闻黛及时察觉…… 少年的目光炽热而清澈,带着几分仰慕。 “不必多谢,以你资质若是能在星虚大会拔得头筹,说不定便是我小师弟了。” 毫不夸张地说,成为万山宗的弟子是所有修士的梦想,拜玉临为师则是所有万山宗弟子的目标。 而万山宗星虚大会被人戏称为玉临选徒大会,他历任弟子也无不曾在星虚大会大放异彩才被他挑中。 陈伯乾心头发烫,像是得了什么承诺般:“好!我会竭尽全力!” 少年眼神依旧清澈而炽热,尚不知命运的可怖。 第2章 冰蛟崖思过 能选中成为万山宗小千峰弟子,自然本身资质品性便不差,大约三、四天后,所有弟子全部筑基成功,陈伯乾更是达到筑基七层,距筑基八层只差临门一脚。 闻黛解开灵谭下天穹秘境的封印,平静的谭面顿时破开一个大洞,几近透明的水流级级向下自成台阶,而谭底是另一个世界。 “这便是天穹秘境,走吧。” 闻黛率先进入谭底,秘境内高山、雪地、丛林乃至大漠应有尽有,春夏秋冬四季同在,混沌奇特的景象让一众弟子叹为观止。 “嗤!”正欲偷袭的小花斑蛇被把短刀钉死在树干上,离它最近的一名弟子习惯性地扭头看去,然后瞬间一蹦三尺高,“蛇!蛇!有蛇啊!” 陈伯乾冷淡地瞥他一眼,语气平静:“林子里无蛇才奇怪。”言下之意,大惊小怪。 他拔出刀,眼神与闻黛赞许的目光对上,微愣住,随后忍不住勾起唇角,心底涌起一股隐秘的幸福。 闻黛道:“进入秘境这一刻,你们便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历练。记住,除非必要,否则我不会再对你们施以任何援手。” 她又举起手中短剑,剑刃在光下散着森森寒意,“越是危险的情况越容易激发剑气,当然,我并非要求你们刻意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万山宗弟子,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闻黛手中的短剑仿佛也与主人有了感应般,银白色的刀身微微颤动,一人一剑,剑气剑意剑道,浑然天成。 “若遇不测,捏碎手中令牌,法阵自会带你离开秘境。” “是!” 五十名弟子总共分成七批,各自寻着方向行动,闻黛为了公平起见并未跟随任何队伍,她独自抱剑走在后方,不知为何,心里总有股不踏实感。 不知不觉晌午过半,闻黛撑头坐在河边大石上,河面波光闪闪,浪花似碎银般灼眼,她一时间发起了呆。 “闻师叔。”身后突然传来陈伯乾的声音。 闻黛站起来,微微惊讶道:“陈伯乾?你怎么在这?你的同伴呢?” 她记得他是同顾郊他们一起的。 “若不甩开那些跟屁虫,我怎么杀得了师叔你呢?” 他脸上依然带着爽朗笑容,又透着几分少年的干净利落,但说出来的话却横生煞气。 不对劲,闻黛不动声色地召出短剑,娥眉微蹙,“陈伯乾,你怎么了?” 瞧他模样,不像是中了什么幻术,身上也无半点魔气。 陈伯乾并未回答,他飞身一跃,剑尖直指闻黛咽喉。 “陈伯乾!你到底怎么了?”闻黛匆匆后退一步,她虽是以短剑相迎,却始终剑未出鞘。 “扰乱命数者,无赦。”嘶哑略沉的嗓音,仿佛少年外表下,藏着一个早已苍老的灵魂。 扰乱……命数? 闻黛心下一沉,来不及多想,又见陈伯乾突然弃剑,他完全在以体内灵气互搏,招招狠辣不留情。 “砰!”空气中灵气相撞的声音,闻黛修为不弱,陈伯乾虽差她一截修为,却诡异地没有落下风。 她有所顾忌,两相纠缠,难舍难分。 “咦,伯乾兄?你怎么突然跑……”正酣斗之际,林子里传来其他弟子声音,闻黛分神望去,却见那三名弟子均瞪大双眼,神色惊恐的模样。 “伯乾兄!”最终,她听见顾郊一声尖叫。 闻黛后知后觉顺着他们视线回头,只见陈伯乾被她一招击中,身体宛如断了线的风筝,狠狠砸在树干上,又滚落在地。 他仰躺在地,半睁的双眼流露出几丝不解和难以置信。 闻黛眼神微沉。 刚刚她那招并没这么大威力,何况以他之前所展现的实力来说,完全可以轻松避开。 为何…… 三名弟子傻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开口:“闻、闻师叔?” 眼神分明是要她给个交代。 “兹事体大,日后我再与你们解释。” 闻黛收起短剑,迅速从储物袋中取出枚赤红色丹药给陈伯乾服下,她手掌贴于他腹部去探视丹田。 果然……丹田尽毁,不可储气修行不说,若是不能修复,恐怕日后连不会武的普通人都不如。 天之骄子刹那便沦为废人,这种落差几乎能把人压得再也抬不起头。 闻黛避开顾郊三人既忧又急的目光,她不忍告诉他们事实,抿了抿唇,只道:“我先带他离开。” 顾不上三人的疑惑,她直接抱起已经陷入昏迷的陈伯乾,少年虽身躯比她高大得多,但这对修士来说并非难事。 陈伯乾手臂垂下,一道白光悄悄从他心口钻出,又迅速钻进他手腕。 谁也没注意。 * “药老,如何?” “废了。” 闻黛闭上眼睛,过了几秒后才睁开,“好,我知道了。” “可怜哟,丹田毁得一干二净,恐怕连万山宗都待不下去咯。” 万山宗不养闲人,更容不下废人。 陈伯乾服了药,闻黛静静地等待他醒转,他身上疑点诸多,无端诡异。 她仔细回忆之前所窥见的“未来”,发现并无这一事端,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这才是扰乱命数? “嗯……水……”冰床上,陈伯乾闷哼一声,睫毛颤了几颤后幽幽醒转。 丹田尽毁,也就别提什么辟谷了,他现在和普通人一样,喉咙干烧得厉害。 闻黛倒了杯水给他,她张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只是耐心地等他喝完水。 “为什么?”陈伯乾一杯水下肚,意识稍微清醒了些。 闻黛自然知道他在问什么,于是反问道:“你不记得你做过什么了?” “记得什么?” 陈伯乾只知道自己在河边撞见她,于是上前打招呼,结果话还没说几句,她却突然动手,招招不留余地,最后一击更是打中他丹田…… 丹田?! 陈伯乾想到什么,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他尝试着运气,体内仍有些许灵气残留,可他怎么也控制不住,丹田火辣辣的疼,内里更是支离破碎。 他的丹田……毁了? 他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我,我的丹田……” 闻黛垂眸,打破他幻想:“……抱歉。” 空气刹那凝固,仿佛被一层名为绝望的情绪所笼罩。 陈伯乾嘴角抽动几下,眼里似乎氤氲着一层灰蒙蒙雾气,失去了之前光彩,他格外艰涩地开口:“你,先出去,我想静静。” “那,你好好休息。” 闻黛细心地关上门,她对陈伯乾如同对待自己的弟弟一般,而今这般境界,谁也不愿。 她相信此事并不简单。 “主峰,速来。”闻黛收到师傅玉临的传信。 好吧,恐怕又是来兴师问罪。 她叹气,御剑来到主峰大殿,除了去灵谭帮她收拾残局的宁谷师叔,其余师兄师姐竟都在场。 她不由得想到“三堂会审”这一词。 玉临率先开口:“闻黛,怎么回事?” “回师傅,弟子在灵谭偶遇陈伯乾,他行事诡异,不由分说便攻击弟子,弟子无奈还手时才不慎将他打伤。”闻黛态度恭敬而有礼,恰到其分地保持着自己作为徒弟的礼节。 玉临眸光一暗,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到底对自己又疏离了几分。 不过面上仍旧淡淡,“对同门弟子出手如此狠辣,罔顾情谊,冰蛟崖思过三日,即刻便去。” “是,师傅。”闻黛内心毫无波动。 冰蛟崖思过三日,与她所窥见的“未来”情节一致,不过是导致她去思过的原因不同罢了。 “凭什么小师妹去思过?冰蛟崖那般寒冷,岂是师妹一个弱女子能承受的?”纪蜀倒是替她不平。 李牧舫同样皱眉:“师傅,此事定有蹊跷!” “冰蛟崖思过三日,谁若再替她求情,求情一次,另加三日。 玉临不为所动,他眉骨挺立,乌黑眼瞳寂寂,与冷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你……”纪蜀拧着眉,神色愠怒正要开口。 “三日而已,我去。”闻黛打断他,随后左手搭在右手上,她轻蹲行礼,“师傅,弟子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弟子想收陈伯乾为徒。” “不行!我反对!他也配?”纪蜀向来不着调,此刻咋咋呼呼。 闻黛朝他笑笑,然后无视。 而玉临指尖微蜷,对她的决定似乎并不惊讶,“他丹田尽废,已无修炼可能,为何还要收他为徒?” “弟子想护他。”也想查明真相。 “这样的保护,你觉得他会欣然接受?” 不会,当然不会。 闻黛目光轻抬:“可是我想。”让她自私一回吧。 陈伯乾的一举一动总让她想到自己曾经收养过的一个孩子,那孩子后来因她而死,她却连为他收尸都做不到,每每想起便觉自责难忍。 “一厢情愿的保护……”玉临忽地笑一声,一向清清冷冷的脸上竟露出几丝讥诮,“呵,我又有何立场对你这么说?也罢,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师傅?” “冰蛟崖三日思过,闻黛,望你不负此行,去吧。” 这惩戒,也不知是轻是重。 三言两语,甚至连真相都未探明,就急于让她上冰蛟崖,所以“剧情”的力量真的无可抵挡吗? 连修为深不可测的师傅都被剧情所控。 闻黛突然觉得乏力,上次历练,她无意中窥见这个世界的未来,深知自己以后的命运如何,可这种明明知道却逃脱不开的感觉让人无比窒息,她......真的能改变这一切吗? 纪蜀还在与师傅玉临喋喋不休地理论中,李牧舫沉着脸,师姐褚瑜自一开始便游离于众人,她杯中的酒倒了无数次,眯起的眼中透着审视意味。 最后,李牧舫坚持要送她上冰蛟崖,若不是闻黛了解他性子,恐怕会以为他这积极态度是在幸灾乐祸或是起了押送她的心思 “对不起。” 冰蛟崖终年寒风凛冽,北风将他声音刮得破碎。 “我……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你。” 第3章 心魔 师父玉临修为无疑最高,这些年,师徒几人的关系越来越僵硬,仿佛一夜之间,谁都有了自己的秘密和小心思。 恐怕他们几人中,唯有纪蜀一如既往地整日嘻嘻哈哈将喜欢厌恶摆在脸上,他入门最早,年纪最大,心性却最单纯幼稚。 在这以武为尊的世界,实力便是一切。 譬如今日,玉临铁了心让她思过三日,谁能真正改变他决定?李牧舫清明的眼睛有一瞬间迷惘,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壳而出,又被他死死压住埋藏在心底。 闻黛听出他话外的愧疚,轻笑:“四师兄,冰蛟崖到了。你先回去吧,放心,我能自己保护好自己。” 世事难料,谁敢相信不久之后,而今心心念念记挂着她安危的人会一掌将她打成重伤呢? “好,那我明日再来探望你。” 闻黛多次婉拒无果,只好答应:“好。” 冰蛟崖名字里带崖,却不是断崖,而是一片辽阔的冰原,头顶天空始终灰蒙蒙,翻滚着阴沉乌云。 冰雪,无尽的冰雪,入目极白,灰与白交织,轻易便能勾出人的内心。 闻黛盘腿坐在冰雪之上,闭上眼睛,思过思过,她无过可思。 陈伯乾一事她至今未明,或许是她窥得天机违背了天道,故引来灾祸。 可对方的目的似乎并不是简单地取她性命,总之处处透着诡异。 “呀,真可怜。” “你不恨吗?” “恨的话,那就杀了他们呗。” 空无一人的雪原,突然传出陌生女子的声音,女郎莺声燕语,魅惑得人骨软筋酥。 闻黛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她自然明白这是冰蛟崖特设的心魔障碍,专门利用被关押弟子的弱点。 “为何要恨?” 女子笑着幻化出人形,墨发红衣,眉间一滴血红朱砂痣,手中竟握着她熟悉的银月勾短剑,暗沉的血迹覆满了剑身。 “为何要恨?”她低低笑起来,声音鬼魅,“师姐到底有何好?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师父疼她,师兄宠她,师弟黏她,为什么所有人都偏爱她!那我呢?我呢?!” 说到最后嗓音越发尖利,而那女子身形也逐渐清晰,与闻黛一模一样的五官,甚至可以说,那分明就是入魔后的闻黛。 “你瞎吗?” 女子一愣,闻黛又扯唇道:“你瞎吗?师姐是我见过最好的师姐啊。” 是瞎了才看不到师姐的好吗? 小时候的木鸟和糖葫芦,长大后的珠钗和裙裳,再到如今的灵剑和丹药。 她自幼入宗,凡尘家人早已离世,师姐于她而言,更像是娘亲的角色,她无微不至地关怀她、保护她。 女子:“……” 她脸上隐隐现出恼怒神色,手一扬,空气里立刻幻化出几个场景,“你仔细看看,你难道要为这些人说好话?” 闻黛平淡地扫了几眼,“又如何?” 女子:“……你师父为情入魔,你费尽心力救他,他却从不回头看你!” “看我做什么?帮他是作为弟子的本分。” “……你瞧,你师兄为了保护褚瑜,竟忍心将你抛下,独自面对异兽!” “他能保护师姐我很欣慰,何况以我实力,区区异兽,不值一提。” “……你再瞧,你养的徒弟居然是个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 “你好烦,师姐算不得外人。” 女子:“……” 闻黛闭上眼睛继续打坐,心道让弟子崩溃的冰蛟崖心魔也不过如此。 她所展现的那些画面,如果“闻黛”真的付出了感情,那的确令人心寒。 可惜。 这世间让她动心的事物,除了修行大道,便是这手中的剑,既未动心,又何来伤心? 红衣女子身形颤了颤,她蛊惑失败,眼看就要消散于尘埃,一抹白光不知不觉滑进她心口,顿时,她又重新幻化。 “命数不可违,违者,无赦!” 沙哑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又来了!闻黛猛地睁开眼,“你是谁?” 眼前之人,模样虽与之前如出一辙,但骨子里却刻着冷漠高傲,随意一个眼神,便仿佛帝王高高在上地漠视众生。 分毫未动,磅礴的威压已如大山般压下。 闻黛咬牙举起剑,她身后是刺骨风雪,额头却滴滴汗珠滑落,眼中因倔强不服输而迸发出别样光彩。 她一字一顿问:“天、命、又、如、何?” 如何?红衣女子一顿,冰冷似千尺寒冰的眸光似乎染上凡尘情绪,她如孩子,单纯疑惑地问:“你……不惧天命?” 蝼蚁一般的人物,却不惧掌控她们的天命? 真是有趣,难怪这个世界出现了问题。 也难怪那家伙这么“上心”。 闻黛抿唇,她沉默着握紧手中的剑,态度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因果轮回,恩恩怨怨……”红衣女子拉长了声调,她微哑的嗓音在冰蛟崖中显得格外空灵,指尖轻动,闻黛腰间的月牙玉饰瞬间碎裂几块。 月牙玉饰是万山宗弟子的骄傲,也是修行者的象征。 闻黛修为虽称不上什么绝世高手,却也不算差,在她手中竟没有丝毫还手能力,足以可见两人实力悬殊。 “砰!”银月勾短剑被震飞出去。 闻黛捂住已经发麻的手臂,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不让自己毫无尊严地倒下。 红衣女子兀自笑起来,那笑声冰冷、可怕、毫无人类情感,“瞧,我可杀不了你,不然……啧。” “下次见。”她笑声逐渐小了,红得如烈火的身影退散,变得透明。 等她彻底消失不见,闻黛这才闷哼一声倒在雪地里,面上冰冷刺骨,五脏六腑却似火灼,还是……太弱了啊,她意识混沌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再次醒来,闻黛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床上。 李牧舫见她转醒,关切地问:“可还难受?” 闻黛摇头,她身体已无太大异样,只是气息仍旧不稳,调理一段时间便是。 “你在冰蛟崖遇到何事?怎会受此伤?” “……应该是魔族袭击我,他们最近似乎不太安分。” 不知为何,她甩锅给魔族,下意识地隐瞒了真相,即使对方是她信任的三师兄。 “好,此事我会禀告给师父,你好好休息。” 李牧舫是他们中性子最沉稳,修为也最高的人,更像是大师兄般时不时照顾底下师弟师妹。 “谢谢师兄。” “对了,这丹药你服下,有助你调理气息。” “谢谢师兄。”大约是之前撒谎的后遗症,闻黛颇为心虚,她立刻想也不想便吞下,以示自己对他充分信任。 柔软的唇瓣一触而逝,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温热,李牧舫顿时僵住,他只局促地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急匆匆离开。 身后有洪水猛兽追着他一般,离去的背影竟有种落荒而逃的错觉。 闻黛轻笑,落荒而逃?她揉了揉额头暗道自己真是睡迷糊了。 冰蛟崖三日思过被打断,那地冷是冷了点,却也是修习极佳场所,这么一想倒有些可惜,闻黛在院中悠闲地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水来自不落峰雪松的晨露,茶是师父送的珍贵灵叶,所用茶壶更是一套上品茶具,她以体内灵气使水沸腾,这样泡出来的茶,既能稳定心境,又滋养丹田灵气。 闻黛抿了口茶,清香四溢。 “叮。”下一秒,她察觉到自己所设的法阵被人触发。 有人来了,还被她的阵法所拦,谁? 闻黛心中有了猜想,她关闭路上法阵,让来人能顺利找到她的住所。 没多久,“闻师叔。”猜得不错,果然是陈伯乾。 闻黛点点头,“你来了呀,坐,尝尝我泡的茶如何?” 她语气依旧温柔,并未因他是个丹田已废的废人而改变,陈伯乾一时间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他僵立在门口,藏在衣袖下的手暗自收紧:“我想下山。” “为何?” “你难道不知道吗?”他语气终于有了一丝生气,虽然是恼怒居多,却也比他死气沉沉的模样好。 陈伯乾紧绷着肌肉,那天到底发生何事他不清楚,但他相信闻黛不会无缘无故伤他。 何况,发生了何事……也不重要,他丹田已毁,就当这是一场噩梦吧。现在梦醒了,他该离开了,一个废人作她第一任徒弟,传出去不可笑吗? 他冷漠地想,这种怜悯他才不要。 “不知道。而且你该改口叫我师父,如果不愿意,叫我闻黛也可以。” 陈伯乾拧眉。 闻黛紧接着道:“陈伯乾,进入万山宗不是你的梦想吗?现在为何又放弃?” “不一样。” “一样。” 闻黛认真地看着他,“医修、佛修、音修乃至道修,修行都不是以丹田为主,所以,以丹田为主的剑修并不是你唯一的修习之路。” 她说得轻巧,但也知道这其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能体味。 “谢谢。” 谢她不用看“废物”一样的眼神看他,同情的、怜悯的、高高在上的、幸灾乐祸的,比他丹田已废的事实更让人难以接受。 “陈伯乾,我收你为徒,不仅是因为你丹田为我所毁。你有资质和耐性,难能可贵,而我不想看到你的天赋被埋汰,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弟子。” 陈伯乾缓缓松开握紧的双手,他嘴唇颤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感觉。 “何况,你丹田一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会查清一切,还我清白,也替你报仇。” “我相信你。”自始至终,他都相信闻黛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所以他一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她为什么。 闻黛轻笑,唇边笑意温柔,她将茶杯递给他,“所以,你该改口叫师父了,如果不愿意,叫我名字亦可。” “闻、闻黛……”陈伯乾嘴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心口越酥酥麻麻,他柔下声音:“师父。” “嗯,伯乾。” 轻柔的女声让他脸热,心里乱成一团麻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4章 师友徒恭 等陈伯乾走到自己厢房外时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他原本是要去打消闻黛收徒的念头,没成想这一去反而彻底把自己徒弟身份做实,还晕乎乎地答应她收拾完东西便立刻搬去月峰,也就是闻黛目前所在的峰门。 他既已成了闻黛首徒,再和新弟子挤在一处就显得有些不适。 “咦,伯乾兄,你去何处了?”顾郊第一个发现他,如往常那样一边说着一边拍上他肩,“我正要去寻你呢,刚巧你就回来了。” “嗯,我回来收拾东西,收拾完我便走。” “走?你去哪里?” 顾郊话音刚落,旁边有人嗤笑道:“哪里?人家可是闻师叔首徒,自然不可能屈尊跟咱们挤一块,你说是不是?” “哼!丹田尽损的首徒,传出去可是要叫人笑掉大牙!也不知道哪来的狗屎运才被师叔瞧上。”最后一句话他声音小了些,语气酸溜溜中又带着不屑。 这话说得的确有些刺耳,但陈伯乾仿若没听见似的,他后退半步远离了顾郊接触,随后自顾自走进厢房开始收拾自己东西,虎落平阳尚且被犬欺,何况是他呢? 他丹田被毁一事早已传开,他们说出了实话而已。 陈伯乾动作很麻利,修仙之人所需的日常用品本就不多,他需要带走的东西更少,一个包裹足矣。 顾郊走进来,“伯乾兄,你、你不用理会那些人,他们只会在背后乱嚼舌根罢了!” 陈伯乾性子冷,平日里与人交往不多,但顾郊知道他并非心高气傲瞧不起别人,他只是话少不擅交流,沉默的外表下隐藏着一副热心肠,要不然也不会屡次帮他。 “无事,我不在意。”熬过最初那几天,体验过从云端一夜之间坠落的感觉,陈伯乾自嘲般地想,他现在心境倒是比之前更稳定平和,若不是丹田被毁,修行起来定比之前顺畅。 “......无事便好。”顾郊嘴张了张,最后仍是忍不住问道,“那天,秘境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怎会被闻师叔打伤?” “我被魔物攻击丢了心智,闻......师父不过是一时失手,怪不得她。”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么快就改了口叫师父,顾郊看着昔日一起入宗的弟子如今已拜入师叔门下,心底为他高兴之余不免有些复杂,哪像他,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待在外门碌碌无为。 他盯着陈伯乾离去的背影,低头喃喃:“奇怪,秘境里也会有魔物吗?” 陈伯乾再次赶到月峰时闻黛正在院中练剑,于剑修而言,每日不摸摸自己命剑可比修为停滞更让人难受百倍。 “咻——”他能察觉到一股浑厚的剑气扑面而来,虽是冷硬锋利却控制着未伤他分毫,由此可见挥剑之人对剑意的把控可谓是炉火纯青。 闻黛收起剑,似乎没料到他来得这么快,“你来啦。” “嗯。”陈伯乾胡乱点头,他一路上几乎是飞奔而来,回想起来便觉得身体燥得慌。 “你我既有师徒缘分,不必如此拘束。”闻黛将储物袋中新的月牙玉饰交给他,泛着柔光的玉饰底部镌刻着一个小小“闻”字,“喏,你的,仔细收好不要丢了。” 狎玉阁长老一向对她格外爱护,听闻她好不容易收徒更是特意在玉饰上雕了个“闻”字,笑得白胡子乱颤。 陈伯乾恭敬地双手接过月牙玉饰,“谢师父。”花纹与品质的确比外门弟子好很多,说完他又想起闻黛才说过不要拘束,于是抿了抿唇试图让自己放松放松再放松,越放松越紧张。 “噗嗤。”右前方一道清脆笑声。 陈伯乾能听出她笑声中的揶揄,更加手足无措。 “唔,天色尚早。”闻黛没有带徒弟的经验,不过她觉得自己收的这个徒弟乖巧听话,内敛的样子越发像当年那个孩子,她语气更加轻柔,“虽然小千峰规矩不多,但该有的礼节不能少,你现在便随我去拜见你师祖,如何?” 带徒弟应该和养孩子差不多?她在心里笃定点头,没错,尽管对他好便是! “弟子一切听师父的。” 闻黛非常满意。 她原本只打算带陈伯乾走个过场去拜见玉临,结果等她把人带到时却发现师兄师姐竟都在场,就连宁谷师叔也端坐在桌前,目光灼灼。 “......原来大家都在啊。”迎着众人目光,闻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升起一股诡异的心虚感,大约是......她排行老幺却率先收了徒? 另一边,陈伯乾更不好受,他丹田被毁身体本就还没完全调理过来,偏偏这殿里的人有意无意暗中向他施压,不强,但以闻黛的修为若不是特意去查探根本发现不了 。 他垂眸,压下口腔里微腥的血气,没道理平白无故地给他下马威,是……因为师父吗? 陈伯乾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闻黛则是扯扯他袖子,小声催促:“快拜见师父呀,还有师兄师姐他们。” 她没有发现异样,只单纯认为这孩子关键时候像根木头。 玉临目光冷淡地扫过落在陈伯乾衣袖上的葱白手指,一顿,随后面色平常道:“既已入我峰,修行之事便不可懈怠,望你日后能不骄不躁,始终如一。” “弟子明白。” 两人说话一个比一个疏离客套,闻黛顿觉头疼,怎么和她想象中的师友徒恭不太一样? “啧,絮絮你的徒儿瞧起来呆得很,这么个人陪着你岂不甚是无趣?”宁谷说话一向口无遮拦,就连絮絮也是他死皮赖脸非要给她取的小名,他摇着头直叹气,“无趣无趣,看来你们这师门又多了个呆子。” 闻黛聪明地不接话,呆子头目玉临没理会他,杯中清苦的茶水在嘴中滚过一遍后,这才不紧不慢回:“若真百般不愿,小千峰的峰门便少踏几次。” 宁谷:“......啧,哼。”他偏不! 纪蜀狠狠点头,没错!成天说小千峰这不好那不好,结果自己来得比谁都勤快!别以为他傻,可不就是想把小师妹拐走吗?小千峰的人是他想抢就能抢的? 若不是碍于辈分,若不是这人心眼比针尖还小,他真想不客气地把人撵走! “欸,纪家小子,你点头是何意?” “师叔眼花了,我可没点头。” “胡扯,我分明就看见了......” 不着调的两人凑在一起,总免不了一阵热闹。 别看万山宗小千峰美名在外,可实际上呢,真正接触下来就知道并没有外门弟子想得那么神圣高不可攀。 最起码闻黛是这么认为,她侧头对陈伯乾小声说道:“师叔和大师兄总这般,以后你就会习惯。” “嗯。”陈伯乾心情颇为复杂地点头。 他敏锐地察觉到一道审视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就在闻黛凑近他跟他讲话时,不过等他再抬头时,那道目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毫无破绽。 宁谷正和纪蜀小孩子气地拌嘴,见他望过来回瞪一眼,嘴上对纪蜀的讨伐一刻未停,亏他年长个几十岁,不仅面若少年郎,脾性也和孩子差不多。 纪蜀同样不服输。 “够了!青山村最近妖兽肆虐,你们二人既然闲得无聊,便由你们前去收服。” 玉临这番话成功让两人噤声,若在平时,收服妖兽这种小事哪里值得他们亲自出手? 闻黛想了想,问:“青山村?可是离宗门不远的那个村子?” “正是。” “师父,弟子回峰前曾遇见过那妖兽,没想到银月勾一剑还不足以让它退去,不如这次便让弟子去收服它。” “你刚历练归来,这些琐事由你不成器的师兄去便好。”不成器的纪蜀努努嘴没有反驳,玉临见她嘴角一下耷拉下去,抿唇又道,“冰蛟崖......你暂且好好调养生息。” 语气依旧如他这个人般冷淡,但里面潜藏的关怀让闻黛不死心地继续说:“师父,这次你就依我吧。” 修为停滞在元婴期数载,上次历练并未让她突破化墟大关,虽然以她此等年纪此等修为,已经被不少长者冠为少年天资,但闻黛仍觉得不够,修为在她之上的能者不乏其人,她又怎甘心屈居弱者? 每一次出剑都是对剑意的顿悟,窥破也许就在不经意之间,闻黛觉得自己迟迟不能突破,极大可能是因为实战经验过少,毕竟平日里和师兄师姐切磋论剑哪比得上真正的刀光剑影。 难得没有对他疏远,玉临唇角微翘的弧度一闪而逝,青山村肆虐的妖兽对元婴修士来说不足为惧,他点头道:“也罢,你想去便去吧。” 闻黛刚要点头,一旁李牧舫突然道:“师妹若执意要去,我陪你。” 三师兄何时对修习以外的事感兴趣了? 闻黛愣了一瞬没有多想,她转头看向玉临,三师兄问错人了,这事他应该禀告师父才对。 玉临淡声:“随意。” 不知为何,闻黛总觉得师父心里似乎不太高兴,但......她擦了擦手里短剑,大家都是修仙之人,多年修成的道心早已坚如磐石,哪会有这么多情绪波折? 嗯,一定是她直觉出了问题。 第5章 只羡鸳鸯不羡仙 “师妹,师妹!”纪蜀肩上背了个滑稽的蓝色花印小包袱从远处跑来,见到她后眉眼乐开花:“小师妹!我都收拾好了!咱们立刻出发吧!” 闻黛这次奉命与纪蜀下山除妖,宁谷和李牧舫到最后谁也没去成,一个有事在身,一个临时被剑阁长老拉去煅剑。 纪蜀丝毫不掩饰他内心的窃喜。 “大师兄,你……这是?” “怎么样?”纪蜀张开手臂在原地转了一圈,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身不伦不类的装扮有哪里不妥,“这包袱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买来的,和山下那些凡人的一模一样。” “......挺好。”闻黛只能微笑,虽然她并不能理解他做这些的意义在哪里,于她而言这只是一次磨练自己的机会而已。 青山村位于万山宗脚下,几百年来凭借着宗门的庇佑日益繁昌,虽为村,但看起来更像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平日里也会有万山宗弟子下山来此采购,村民们大多对万山宗弟子优待有加。 “快,仙长来了,快快请坐。”村长见到他们立刻盛情款待生怕有一丝轻慢,以他看人的毒辣眼光,这两位气度非凡绝不是等闲之辈,小小青山村怠慢不得。 闻黛拱手道:“村长客气了,大家不必如此多礼,我二人此番前来是听闻村里妖兽肆虐,青山村对我宗门照顾有加,我们岂能坐视不理。” “没错,还请村长告知我们具体情况,也好早日收服这孽障!” “好好!多谢二位仙长!”村长低声吩咐完人去泡茶,转头缓缓说道,“说来惭愧,那妖兽原本隐匿在深山相安无事,谁料有几个歹人竟对妖物守护的宝物起了贪意,这才惊动那妖物跑出深山对村民发起攻击。它昼伏夜出,脾性异常暴躁,这几日已经有好几个村民命丧它口中,我们实在无能为力不得不向仙长求助啊。” 果然是她上次遇到的那只妖兽,银月勾一剑的威力不可小觑,看来那妖兽也并非善类,闻黛与纪蜀对视一眼,她问道:“妖兽宝物现在何处?” “这......那几个歹人皆是当场死于妖兽口中,倒是有一个幸存者,不过他说那珠子不在他身上,到底在哪他也不知晓。” “珠子?” “对,林生说妖兽守护的正是一颗会发光的珠子,他不知晓那是何物,只是看起来值钱才想趁机偷走它,没成想反而激怒妖兽丢了性命,他也是多亏一位人美心善的仙女相救才活下来。” 好吧,闻黛大概知道叫那个林生的人是谁了,她之前阴差阳错救下一人恐怕就是他,至于宝物她只是随口一问,妖兽害死那么多人,她不能再任由它放肆,“村长放心,待入夜后我们必将竭尽全力斩杀此妖兽。”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得到天下第一宗万山宗弟子的承诺,村长悬起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他清清嗓子,“我已为二位仙长备好房间,那畜生白日里躲着不敢出现只在晚上出没,仙长舟车劳顿可在此多歇息几个时辰。” “多谢村长。”闻黛微笑着点头,随后发现纪蜀手指正不安分地扯着她袖子,还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偷偷朝她眨眼睛,她疑惑地回望过去,“大师兄怎么了?莫非你看出什么端倪?” 顿时,屋子里好几双眼神射向他一人。 媚眼抛给了不解风情的瞎子,纪蜀手指一僵,又恼又羞摇头:“......无事!” “那仙长好好休息,我等先行告退。” “嗯。” 闲杂人等一走,纪蜀又不甘心地扯住她袖子,清俊异常的少年低头:“小千峰的日子枯燥乏味,好不容易才下山一回,小师妹不想去镇上逛逛吗?就当是陪我。” 其实她更想待在房间吐息纳气......不过闻黛转念一想,新收的徒弟她连拜师之礼都未送,不如借此机会去挑些小玩意送给陈伯乾,也算是她的一片小心意,“好,那我们便去看看人间光景。” 纪蜀顿时乐开花,此刻临近傍晚黄昏,再加上今天并非村民们赶集的日子,青石板的街道两旁稍显冷清远不如平常热闹,不过他依旧心满意足地背着他滑稽的蓝色花印小包袱。 纪蜀四处留意着商铺,心里盘算该给闻黛买些什么讨她欢心,零嘴?珠钗?衣裙?他皱眉,好像送她把灵剑她会更高兴,不行不行,这样太不解风情! “大师兄,你看这个好看吗?”闻黛手里举着一对剑穗凑到他眼前,穗子由浅蓝色的丝线编织而成,丝线顶部点缀着一颗银白色泛着光泽的灵石,虽然剑穗华而不实只不过是起了装饰作用,但......纪蜀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好看!” 他们就像寻常夫妻般站在市井街道上挑选商品,娘子转头询问相公意下如何,而相公呢?自然唯娘子之命是从!多美好的画面啊。 纪蜀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脑海里的画面,越想脸上温度越高,剑穗一对两条,蓝色和他平时穿的衣服也相配,他心砰砰直跳,这款剑穗一看便是亲密之人才用,若、若是他拿了另一条定要好好保管别被某些心思不纯的人毁坏! 闻黛自己也觉着这小玩意儿好看,她果断地付完钱收进乾坤袋,转头看见纪蜀眼神专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他目光火热中似乎带着些疑惑,她微愣:“嗯?怎么了?” 不是送给他的吗?怎么收起来了?“你这剑穗要送给何人?” 闻黛浅笑,她的瞳色并非寻常的人浅棕浅褐色,而是极少见的剔透纯黑,微光下显得干净又温柔:“何人?伯乾啊,我还未送过他什么呢。” 伯乾......叫得还真是亲密,纪蜀心里酸得直冒泡,“既要送他单独买一个便是,买一对做甚?师徒之间用同款剑穗,万一有人说闲话怎么办?” “可是这些剑穗都是成对出售,何况旁人能说什么闲话?”闻黛皱眉,她伸手想去探纪蜀识海,“师兄,我发现你最近心境好似有所动荡,别动,我来替你瞧瞧。” 动摇心境是修仙者的大忌,轻则修为停滞不前,重则陷入走火入魔。 “不、不,不用了!”纪蜀脸色涨得通红,他狼狈地躲开闻黛一片真挚的关怀,她没有半点邪念反而让他心里那些不为人道的秘密肮脏起来。 心境不稳、心境不稳,他心境不稳怪谁?只羡鸳鸯不羡仙,凡人都明白的一个道理,小师妹冰雪聪慧怎么偏偏就是不开窍呢!真叫人爱恨不能!莫非无情道还有封心锁爱的功效? 他又一时郁闷,早知如此,当初他便是拼了命也要劝她放弃无情道,无情道、无情道,听起来就不祥! 闻黛体会不出他现在的心情,她垂眸认真地思考,大师兄好像有些难过,为什么?因为剑穗吗?或许是不喜欢伯乾?师兄师姐甚至连师父都不赞同她收他为徒,虽然明面上不说,但她能感觉到大家都不喜欢陈伯乾。 “大师兄。”闻黛伸手取过纪蜀手中的剑,剑修一向宝贝自己的本命灵剑,严重点的连旁人碰一下都不乐意,若是有剑修愿意让人随意处置自己灵剑,那么说是他愿意将命交付于那人都不为过,“我把另一条剑穗送你好不好?” 说着,她轻轻在他剑柄系上剑穗,“虽然伯乾是我徒弟,但大师兄永远是我的大师兄,师兄若是喜欢,我宁愿把我的剑穗送你。” 灵剑与主人多有感应,纪蜀几乎能感受闻黛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在剑身滑过,他绷紧浑身肌肉,只觉得一股颤栗酥麻感从心底腾升。直到冰凉的剑重新塞回他手中,他握紧剑柄,女子多情似水的眼神和唇角温柔的笑意到底哪个更醉人?纪蜀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若是被她发觉定要疑惑他为何又“心境不稳”。 也对,师妹才认识陈伯乾几天时间,她对他肯定只是单纯的师徒之情,“我、我去前面买些别的东西!” “好。”纪蜀走后,闻黛待在那家店铺门口又挑了几对不同色系的剑穗,师兄好像很喜欢这种剑穗,她要多买些回去送给大家,师父师叔师兄师姐还有一直在峰门看守的娃娃脸外门弟子! 夜色渐浓。 密林里外一片寂静,只有纪蜀偶尔踩在枯枝上的咔擦声,闻黛站在暗处凭着神识默默观察着四周,村长说妖兽只有在夜晚才会出现,她和纪蜀特意等到晚上才行动。 “师兄,走!”闻黛伸手比划了个方向,下一秒,她踩着银月勾身影瞬间飞远,纪蜀紧随其后。 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妖兽沙哑的嘶吼声,闻黛一边御剑,一边控制身旁右侧的银月勾短剑划破空气直冲前方的妖兽。 “嗷吼!”妖兽在原地不甘地怒嚎,它弓起身子想往后退却发现退路已被纪蜀堵死,它的左臂被她剑气划伤,伤口正汩汩不断往外冒血水。 闻黛注意到它左胸还残有银月勾留下的伤痕,剑气所致的伤口哪怕是妖兽也很难迅速痊愈,不过......她暗自蹙眉,为何它左胸上那处伤口泛着魔气?黑色的快要腐烂的伤口在它银白皮毛下格外显眼,她没有看错,那绝对是魔族或入魔之人身上才有的魔气! 魔族也参与其中? 第6章 陌生男人 闻黛来不及多想,妖兽自知走投无路,调头便不管不顾地向她袭来,比她腰身还粗的胳膊猛地砸来,这要是被它砸中恐怕就成了一滩烂泥。 妖兽速度快,但闻黛比它更快,她灵巧地弯腰躲过它的攻击。 “师妹!承天!”纪蜀单脚踩在妖兽后背,他赤手空拳接住它伸过来的兽爪,手臂上青筋一根一根突起,闻黛则是举起承天剑,她趁着妖兽被牵制住用力捅向它心脏。 “噗嗤!”利刃割破血肉,闻黛脸上溅到几滴温热的鲜血。 “小心!” 闻黛眨眨眼甩掉睫毛上挂着的血珠,她尚未来得及喘口气便看见原本萎顿下去的妖兽瞬间暴起,滑腻的皮毛更是像尖刺般竖起。 在此之前,还没有妖兽刚开灵智就能在承天剑下逃过一命的先例。 巨大的银白色妖兽彻底暴躁发狂,它粗硕的尾巴拦腰扫断一排树干,口中流涎,不管不顾地龇牙奔来。 闻黛后退几步暂时避开它,随后在妖兽张嘴咬下前举起银月勾迎上去,令人牙酸的一声“滋”,泛着冷光的剑刃硬生生卡住妖兽锋利犬齿。 剑修平日所练的剑术中不乏有许多花把式,惊艳有余而杀伤不足,而闻黛拔剑时更像是一名武修,她偏喜欢硬碰硬直击要害,招招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 “受死吧。”她低喃一句,妖兽对凡人来说恐怖异常的力量在修士面前不堪一击。 闻黛右手握住剑柄整个人悬挂在半空,妖兽块头几乎是她的两倍,它不断摇着脑袋试图将眼前的人甩走。 闻黛手下暗自发力,抓紧剑柄又卡进几分,妖兽哀嚎着想后退,下一秒,它整只兽被股强劲的力道掀翻在地,等它回神,剑尖已从它后颈径直穿过。 大约是损了声带,妖兽圆睁着眼睛倒在地上,嘴里仍“咕噜咕噜”地喘个不停,腥臭的血水不断从它身上淌下。 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斩杀。 然而当闻黛拿着剑一步步从妖兽尸体走下来时,纪蜀心跳依旧不受控制地漏掉半拍。 尤其是她漆黑透彻的眸子向他望过来时,身后是幽暗密林,头顶是银白月色,而她白衣墨发再素净不过,站在不远处简简单单动人心魄。 “这妖兽若放在同类中应是佼佼者,可惜了。” 可惜什么?能死在她手中算它福气才对,纪蜀脑子里突然地、莫名地蹦出这句话,嘴上答着:“啊、嗯,是的。” 说完,他脸红红地按住自己额头,幸亏黑灯瞎火她看不清脸色,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那我们赶快回去吧,别让村长他们久等了。” “好……等一下。”纪蜀抽出短刀走近妖兽尸体,“你看它牙齿,我取几块回去做煅刀的原材料定是不错,你不是琢磨着要炼把匕首吗?这下正好!” ……匕首? 闻黛没料到自己当初随口一提竟被他一直记在心上,她长长的眼睫颤了颤,暂且不论以后,这时候的大师兄对她还是极好的,“多谢师兄!” 这声道谢她真心实意,从小到大,纪蜀对她的确多加照料。 “师、师兄照顾师妹是应当的。” 闻黛笑吟吟地看着清俊的少年害羞低头,她运着灵气将自己脸和剑身擦干净,直到目光落在妖兽残有魔气的伤口,她笑容微微收敛。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魔气……真是巧合吗? * 两人回到客栈时村长几人仍坐在大堂等候消息,一见他们回来立刻欣喜上前:“两位仙长辛苦了,不知那妖兽……” “妖兽已除,村长且放宽心,明日便可带人去东边树林里处理妖兽尸首。” 村长明显松了口气,“我陈某代青山村谢过二位仙人出手相助。”他有意多说两句,还是身边人及时拉住他才止住话题,“时候不早了,我等不便打扰,还请仙人移步楼上客房,饭菜热水早已为两位备好。” 其实修行到此等境界,即使不吃不喝数月也无事,多食五谷杂粮反而阻碍修为,闻黛轻轻点头:“多谢村长。” “不敢当、不敢当。” 上楼后,闻黛闭上眼睛坐在床边,她运着灵气在体内游走几遍,随后才双手交叠压下逐渐凝聚逐渐纯粹的灵气。 “呼。”她吐出一口气,若能有机会去六烛虚境与里面真正的上古妖兽对决,收获一定更大吧。 夜深,星火熹微。 “闻黛,你真是太令为师失望了!” “闻黛,我看错你了。” “师妹,既然做错了事便要学会自己承担。” “师父,所以我只是他的影子是吗?” 闻黛又梦见了自己死时的场景,她无力地趴在泥地里,白衣浸水,湿漉漉的长发黏在脸上,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血水蜿蜒流下,而她痛得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 最爱惜的银月勾也在此时失去光辉,一把孤零零地泡在泥水里,另一把被折断踩在敌人脚下。 又一次被抛下、被放弃。 “闻黛”闭上眼睛,温婉的五官因过度愤恨而扭曲狰狞,为什么她总会沦为牺牲品? 为什么该死的总是她? 该死的明明是他们才对! ……又来了,没完没了! 闻黛睁开眼睛,雨水、血水、魔物以及一切阴暗情绪犹如潮水般退去,入目的只是客栈普普通通的深褐色房顶。 又是这种无聊的梦境。 闻黛下意识去摸枕边放着的短剑,银月勾似乎也有感应,剑身微微颤动,她忍不住笑了笑:“嗯,别怕,终有一天,你我会无人能敌。” 又过良久,等她沉沉睡去后一道黑气才从床底钻出来,它堪堪形成人形站在床边,体内一缕黑气分散出去想缠住银月勾剑身,不过还未近身就被剑气打散。 整团黑气痛得哆嗦一下,好不容易维持的人形霎时消散,顿时,诡异可怖的黑气在房间内弥漫,它们张牙舞爪四处逃窜,又似乎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桎梏,最后不情不愿地继续聚成人形。 “啾~”最后一缕小黑气硬气地死活不肯回去,它颤巍巍地趴在闻黛发尾,大约是觉得这个人身上的气味熟悉又好闻,它迷恋地蹭了蹭,蹭了蹭,蹭了又蹭。 黑气:“……” 它面无表情地捞起这小缕气,嚼吧嚼吧吞进肚子里。 床上的人还未苏醒,它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这个人的味道的确很香,它脑海里只闪过这个念头,想吞掉她。 吞掉,吞掉,它任由一部分黑气靠近她细白的手腕。 越近香气越馥郁,比任何东西都香,它贪恋地依附在闻黛手腕,与其说“吞”倒不如说是在“舔舐”,越来越多黑气附上去。 这香气过于令人沉醉,它反而忽略了床上人一瞬间紧绷的防御动作。 直到它被人掐住按在柔软的被褥上,闻黛奇怪地看着这团……嗯,大约是人形的黑气,软糯糯的触感像是在揉一团松软的面团,“你是什么东西?” “啾~” 闻黛表情微妙:“……啾?” 掌心下的黑气不断变化,她没有察觉到它的杀意,眼睁睁看着这团黑气慢慢变为一个苍白瘦削的男人。 丹凤眼,眼尾细而弯,鼻骨高挺,不过与苍白的脸色相比,他薄唇极红极艳,像是古书上专勾人的俊美精怪。更重要的是,闻黛眼疾手快地拉过一旁被子给他裹上,他一丝不挂赤裸裸地躺在她床上! “不、不要。”男人皱眉,他伸手推开身上被子,又拖着她的手重新放在自己脖子上,等一切做完,他才眯起眼睛享受似的蹭了蹭她掌心。 闻黛:“……” 然而外表再似人类,肌肤软糯糯的触感也掩盖不了他只是一团黑气的事实,她迅速抽回手,剑尖直指他喉口,“别装傻,说,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是,梦魇。”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他费力地、认真地,几乎一字一顿开口,但语调依旧奇怪。 他眨眨眼睛,神色如同孩子般单纯,悄悄释放出了一缕黑气黏糊糊地圈住她手腕。 梦魇,只有在上古魔族传说里才出现过的生物,闻黛捏起手腕上那缕黑气,虽然是魔族妖兽,但他身上魔气极淡,不细看压根发现不了。 而且……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传说中威风凛凛的“梦魇”。 “你真是梦魇?传说中的梦魇?怎么这么黏人,嗯?”她捏捏手上又弹又软的团子,惹得它不时“啾~”一声。 “不,摸它,我,摸我!”一双同样苍白瘦削的手伸过来将黑气抓走,他拿指甲划开自己肚皮将黑气塞回去,随后露出一个僵硬的、讨好人的笑容。 他乖,摸他。 闻黛继续:“……” 她默默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梦魇歪头看着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伸手抚摸,他想了想,再次掀开被子划开自己肚皮,然后掏出里面一颗闪闪发亮的珠子。 “……给我的?” 梦魇点头,他只剩这个。 闻黛被迫接过他强塞来的灵珠,越看越眼熟,等等,这不会是村长口中那妖兽守护的珠子吧?“这是哪来的?” “丑八怪。”这三个字他倒是说得顺溜。 那……十有八九就是了,妖兽青面獠牙模样的确称不上好看,闻黛顿时觉得手里的珠子分外烫手,又问:“你怎会出现在此地?” “梦。” 第7章 杀了玉临 “我梦里那些事也是你做的。”虽是问句,她却是肯定的语气。 梦魇人如其名,能悄无声息潜进人的梦境制造各种他想要的画面,若是心境不稳极易受梦境影响。 梦魇呆头呆脑地看着她,老实承认:“是、我。” “幕后主使是谁?” 幕后主使?梦魇努力消化她所说的话,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闻黛温柔地摸摸他脑袋,指尖插入他黑发后一路撸下来,梦魇似乎格外喜欢她的触碰,眯起眼睛像只被摸得心满意足直哼哼的大猫。 闻黛笑意更深,“那你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 “巫妄。” 巫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此人正是几年前刚上任的魔族帝君,还是从正道坠入魔道一念成魔 闻黛对巫妄并不熟稔,她只知道他曾经是水镜门首席大弟子,后来听说因为一名女子堕入魔道,是否为情她不清楚,但正道楷模一朝沦为反面例子,实属令人唏嘘。 “真乖。”闻黛收回手,在梦魇疑惑委屈的表情中又问:“巫妄要你做什么呢?” 她与巫妄素不相识,针对她实在没道理。 “诱、你心魔,杀玉临,破阵法屠灭,万山宗。” 没有一个字是废话。 闻黛:“……”虽然梦魇说话磕磕绊绊,但她好像突然之间就知道了个魔族大秘密。 身为天下第一宗,万山宗声名远扬的同时自然也遭到了各路人马的觊觎,护宗大阵由师父及其他长□□同立下做为最后一道屏障,无人能擅闯。 除非立阵之人发生意外。 玉临若发生意外,护宗大阵削弱,心怀鬼胎的魔族定能趁虚而入。 但闻黛觉得巫妄高看了她,且不说她断不会做这种残害宗门的事,就算真入魔,她与师父修为差了一大截,恐怕还未近身就已成了他剑下亡魂。 难如登天,闻黛揉了揉额角,魔族一事容她日后再考虑,现在最关键的是梦魇如何处置,总不能一直让他这般躺在她床上。 虽然修仙者大多看淡红尘,但……一想到明天大师兄看见她床上躺着个□□的陌生男子,哪怕对方是梦魇,那后果她也不愿去想象。 “你把巫妄的计划全暴露出来,魔族你不能再待了。”梦魇满脸单纯望着她,闻黛无奈地笑,“化为原型后赶紧走吧,我相信你有本事不被巫妄抓住。” 毕竟是魔族上古妖兽,傻是傻了点,总不至于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走?”梦魇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她在顾虑什么,他只是顺从自己本能去贴近她,摇头固执:“我不走。 梦魇自苏醒后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虽然传承记忆有所损失,但眼前这人身上有一股他很熟悉很喜欢的味道,很香,让他情不自禁就想靠近想听话,与她相比,魔君巫妄的吩咐和命令根本不值一提。 他把脸轻轻贴近闻黛脚边,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身上钻出想要更加亲密,又被梦魇硬压着缩回去。 闻黛视线落在剑刃上,她不知道用银月勾能否杀死上古妖兽梦魇,但也不打算动手,“不走?难道你想留下来?” 梦魇抱着她腿不说话,俊脸死死地贴着。 闻黛:“......”其他修士若是遇到魔族定是逐而杀之,不过万物皆有情,众生都平等,她虽不杀,但也无法收留一个魔族妖兽在身边。自古仙魔不两立,若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乖,我也很喜欢你,但你不能留在我身边,明白吗?”她继续顺毛,先是好声好气地劝,见他仍固执地紧贴她忍不住拿起银月勾假意威胁,“殊途不同归,你若再不离开,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不走!” 闻黛:“......” 梦魇缓缓伸手抓住银月勾剑尖,亮白的剑气受到威胁不断腐蚀他身上黑气,他彷佛不知道疼,哪怕已经浑身开始颤抖也不愿松手。 因迷茫而睁大的一双小鹿般清澈双眼,直直地凝视闻黛。 苦肉计!这是苦肉计!闻黛心里很明白这也许只是狡猾的梦魇所使用的苦肉计,但她还是叹口气,手腕一扬收回剑。 梦魇盯着她。 “我不该留下你的。”于情于理都不该。 梦魇抓着她衣袖的指尖一抖,眼皮子耷拉下去,看着怪可怜。 “罢了。”闻黛还是妥协,就当养了条小狗崽吧,反正它挺像的,“如果你一定要留下来,可以,但我必须要跟你约法三章,可以吗?” 梦魇点头。 “第一,没有我的允许,你必须藏好自己不被别人发现,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梦魇点头。 “第二,道不同不相为谋,从现在起,你要与巫妄与魔族断绝一切联系,可以做到吗?” 梦魇继续点头。 “第三,男女有别,以后不能随便不穿衣服,不能随便对人动手动脚,也不能不经过我同意像现在这样贴着我。” 不能贴着?梦魇这下迟疑了,他真的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如果不是害怕吞掉她就再也见不到她,他一定会选择直接吞掉闻黛、长长久久地占据这种香气,而不是选择委曲求全地只要求再靠近一点。 明明已经让步了! 梦魇心里觉得委屈,但又害怕闻黛真的不要自己,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先答应再说。 “我、我不让别人看我,摸也、不行,如果脏了,你就、杀掉我。”他是梦魇,脏了就毁掉,反正还会长出新的干净的自己。 这显然是对她的话有误解,闻黛唇边噙着一抹无奈笑意,温暖干净,柔和包容的目光让梦魇接下来几句略显血腥的话咽回肚子。 他不明白什么伦理道德,只是下意识觉得心底那些不好的想法不能,也不敢让闻黛知晓。 “不能随便伤害别人,明白吗?”闻黛伸手捏住他身上时不时冒出的黑气,那缕黑气立刻亲密地黏在她指尖,彷佛是戴了一枚黑色的戒指,梦魇眼疾手快把它揪下来吞掉,“它不、听话,不怪我,我乖。” “嗯,你乖。”闻黛弯起嘴角。 她觉得虽然梦魇可能已经存活了上万年,但其心性却更像是个孩子,不可简单定性善恶,若日后多加教导,说不定还能让他走上正轨。 翌日。 闻黛收拾完下楼,意外见到褚瑜和李牧舫竟也在下面,纪蜀站在他们旁边,少年气的笑容堪比屋外初升的骄阳。 “小师妹,你来啦!” 闻黛加快下楼步伐,一边懊恼道:“久等了,今日有些迟。” 还不都怪梦魇,大早上黏黏糊糊嚷嚷着要摸摸要抱抱,她不答应就死皮赖脸不肯起来,最后还是她以不听话就不要他做威胁,他才肯消停。 “......值了。”纪蜀目光一直追随她下楼,突然眯起眼睛感叹一句,难得见到小师妹睡懒觉,这趟路值了。 他大大咧咧地把手搭在闻黛肩上,谁料刚放上去就被褚瑜一掌劈下来,力道大得让他整条手臂麻了一瞬。 “管好你的手,不想要我帮你。” 李牧舫紧拧的眉头微微松懈开,也沉声道:“出门在外,你现在代表的是小千峰整体,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嗤,一个个都比他能装能演,嫉妒就嫉妒呗,话说得那么好听有什么用?纪蜀心底不屑,嘴上却懒洋洋地拉长调子:“知道了知道了。” 他闷笑一声,意味不明地又加一句:“不过,谁让我那么疼小师妹呢。” 褚瑜脸色更不好看。 “好了,师兄别闹了。”闻黛扫过众人各异的表情,略显无奈,纪蜀总爱“调戏”她,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师姐,你们怎么来了呀?”她绕过纪蜀走到褚瑜身边,随后亲密地抱住她胳膊。 “水镜门今年举办的共斋大会提前,师父命我们四人前往赴会。” 褚瑜脸色柔和下去,她眉眼生得精致,平日里总是冷着脸不说话,但闻黛知道师姐私下笑起来时有多好看,不怪大家都喜爱她,连她都很喜欢师姐呢。 飞升的日子漫漫无望,为了不过分枯燥乏味,修仙界各大门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举办各种大会。 例如三十年举办一次的共斋大会,当然,这些活动的意义也不仅是因为日子枯燥,各大门派优秀的弟子聚在一起比武论道,不仅能展现自己宗门实力,更是一次极佳的切磋学习的机会。 闻黛一行人辞别村长,随后御剑赶往水镜门,与万山宗重视剑道不同,水镜门的弟子皆以乐为武,仙气飘飘的音修连施起法来都格外养眼。 “黛黛,黛黛师妹!你来了!” 还未靠近水镜门,闻黛已经听到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男声,就连身子都微不可闻地僵硬了刹。 “不同门不同宗,哪门子的师妹。”纪蜀小声埋怨。 ……算了,该来的逃不掉,闻黛深吸口气,脸上扬起勉强算为客气的笑容:“顾鄞师兄,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黛黛,你、你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可有哪里不顺心的地方?”顾鄞痴痴地看着对面执剑的少女,心中酸涩有一肚子问题想问。 水镜门弟子顾鄞痴恋万山宗弟子闻黛,惊鸿一瞥后不惜与水镜门掌门千金洛莺莺撕毁婚约,两人反目成仇。 自此,洛莺莺对闻黛怀恨在心,两人见面总能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三个人的爱恨纠葛,两大门派的针锋相对,这是市面上流传度最广的一个版本。 至于编纂出这些的人,大概是漫长的修仙岁月中真的太闲了吧。 第8章 今天莺莺,明天燕燕 褚瑜最见不得有人觊觎她师妹,此刻冷声讽刺道:“小千峰对弟子一贯开明,绝不存在有虐待弟子的恶习,所以,我们小千峰弟子的安危也不劳外人费心。” 一句“外人”让顾鄞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他嘴唇颤动一下,看向闻黛的目光藏着几丝哀伤,“黛黛……” “多谢顾鄞师兄关怀。”然而态度比起其他人来,独独对他疏远几分。 闻黛对所有人都温声细语,犹如天边皎洁的银月,没人可以私藏,但每个人都能抬头望见,哪怕是门派中最低等的杂役弟子都能得她一张笑靥。 顾鄞心口微颤,满腔的苦涩只能独自吞下,这几分疏远快要让他承受不住。 “黛黛,你许久未来,水镜门布局多有变化,我领你去小千峰弟子的厢房。” “你领?你算什么东西?”女子娇蛮中带点微妙恶意的声音传来,是洛莺莺。 顾鄞拳头收紧又松开,没有理会她,他受够了这位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尤其是她三番五次警告自己不要靠近黛黛。 洛莺莺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讥嘲的森森笑容慢慢漫上嘴角,随后目光转向闻黛:“不是不识路吗?走吧,免得说我水镜门待客不周。” 按往年,共斋大会总共分为好几部分,为期一个月,因此,水镜门早已为各大门派的弟子备好厢房。 褚瑜脚步刚动,另一名弟子拱手道:“褚瑜师姐,掌门有请。” 褚瑜抬眼看闻黛,她弯起眼笑:“没关系,师姐去忙吧。” “水镜门不是吃人的魔窟,大可不必这么防备我。”一个两个即便嘴上不说,心里却都在关心她,洛莺莺环视一圈,他们脸上惺惺作态的表情让她极为不爽,尽力压下心里那点不舒服,她恶声恶气又道:“看我干什么?还不走。” 闻黛跟上她步伐,心中无奈,她与洛莺莺在上次共斋大会相识,原本几人一起历练得好好的,出来之后她就成了这般模样。 “你暂且先住这,有什么需要尽......哼,我才不会管你有什么需要呢,自己想办法!” 洛莺莺把她带到尽头的一座院落,院边种着几棵圣音竹,周围环境无比清幽,乍一看显得冷凄,实际上安静不受人打扰,是闻黛最喜欢的住处。 一般厢房不会在此,除非是有人特意安排。 闻黛看着眼前沉着脸、就差在脸上写着“我真的不待见你,别烦我”几个大字的少女,她轻笑:“莺莺,谢谢你。” 不说还好,一说洛莺莺立刻像只被踩着尾巴炸毛的猫,涨红脸张牙舞爪:“你少自作多情了!怎么,那么多人喜欢你,你是不是心里都快得意死了?” “莺莺?” “别叫我莺莺!难道我和你很熟吗?”她冷笑,“今天莺莺,明天燕燕,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蹦出什么阿猫阿狗!” “魇魇~”藏在她头发里的梦魇误以为是在说他,趴在她耳边小声重复了一遍。 闻黛假装整理头发把梦魇按回去,她不理解洛莺莺为什么不高兴,就像洛莺莺不理解为什么她对所有人都一样好。 “洛莺莺。”好吧,闻黛这次叫了她全名,然而没等她继续说下去,洛莺莺已经红着眼睛死死瞪她,“我最讨厌你了!” 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糟糕,好像更惹她生气了。 “黛黛要讨厌莺莺,喜欢魇魇。”梦魇不喜欢那个坏脾气的女人,喜闻乐见地吹起“枕边风”。 闻黛:“……”按回去。 “洛师姐,早。” 洛莺莺憋着一肚子火气,丝毫不想搭理旁边跟她打招呼的师兄弟,其他人也见怪不怪,耸耸肩过去。 气死她了!气死她了!洛莺莺回房后立刻扑到自己床上,她就不该搭理那根臭木头,无情道修得越修越回去! 其实......她眼神逐渐放空,闻黛一直以为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共斋大会上,实际上,早在那之前她就偷偷见过她。 那次她随父亲去拜访万山宗宗主,待在大殿无聊,她溜到外面正巧撞上闻黛练剑,她躲在大石后面看她练了整整三套剑法。 有些人天生就让人产生好感,洛莺莺当时就暗自决定一定要和她做好朋友。 共斋大会正式见面,她觉得闻黛果然如她所料,温柔、强大、心思单纯干净。 同样,围在她身边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也很多,洛莺莺突然觉得心中有一丝嫉妒和不甘,为什么她要如此受欢迎呢? 嫉妒那些围在她身边的人,不甘心自己在她眼中仅仅只是一闪而逝。 直到小秘境历练,她生平第一次仗着掌门之女的身份走后门,如愿和闻黛分到同一个小组,只是她没料到顾鄞也和她分到一块,自己那个冷着脸、相看两相厌的娃娃亲未婚夫。 和顾鄞那个蠢货相比,闻黛显然更喜欢她,与闻黛做朋友是一件相当令人上瘾的事情,她温和有礼,心思又细腻从不让气氛陷入尴尬。 若说她还有什么不满,恐怕就是顾鄞一直留着碍眼,她希望闻黛有时候又不必那么“温柔”,比如对顾鄞时。 变故在她们进入小秘境的第二日发生,按理说,小秘境所开放的范围绝不存在高阶妖兽,毕竟大家只是来历练,谁愿意真正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洛莺莺不愿再回想那次经历。 一行三人,她和闻黛不小心掉入小秘境边界,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洞穴,迎接她们的是一只几乎有一幢小楼高的高阶妖兽。 她们躲得狼狈,洛莺莺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死在满是泥泞的洞穴。 “莺莺,别怕,你往前走。” 妖兽的嘶吼和闻黛柔和到能安抚人心的声音同时响起,她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哪像她,握着竹笛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高阶妖兽……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根本无法抵抗,只有死路一条! “那你呢?你在哪?我看不见你!” “我就在你后面,嗯,别怕,走吧,不要回头。” “妖兽呢?它在哪?”洛莺莺还是觉得不对劲,妖兽怎么可能放过她们?而且它声音听起来也很不对劲。 “莺莺。” “嗯?” “它很快就要追上我们了,你快走,一直往前走,我就在你身后,别担心。” 洛莺莺永远记得那一天,她拼尽全力、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妖兽的嘶吼声逐渐被她甩到脑后,黑黝黝的洞穴里只剩下她的呼吸,就连闻黛的声音也慢慢消失。 直到顾鄞带人闯进来,夜明珠的柔光照亮了洞穴,洛莺莺这才发现周围只有她一个人,闻黛呢?她不是说在她身后吗? 这是闻黛第一次对她说谎。 “闻黛!闻黛还在里面!”洛莺莺扯着嗓子嘶喊出声,顾鄞脸色霎时一变,她又不合时宜地想,原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人竟也会如此失态。 相识不过十七日,她们甚至连熟识都算不上,洛莺莺想不通闻黛为什么会以命拖住妖兽给她一个逃生的机会。 见她平安地带着人回来,闻黛这才松口气,她松开妖兽也松开自己,脸上始终是那种温和、波澜不惊的笑容,直至昏迷的前一秒。洛莺莺头一次见到她笑容后感觉不舒服,同时,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闻黛的伤很重,她身上白衣被染成红衣,血腥味重得连妖兽所散发的恶臭都无法掩盖,万山宗弟子的统一佩剑碎成好几截,到最后灵气枯竭,她几乎全凭血肉之躯去拖住妖兽,指尖都露出森森白骨。 为她医治的仙医说若是再晚一刻,恐怕连神仙都救不回来,也辛亏那妖兽蠢笨,她命好只受了皮肉之苦没伤及根本,切记好生养着。 这一养便是大半年,洛莺莺娘亲听闻此事后既愧疚又感恩,执意让她待在水镜门养伤半年,好在听闻她的“英雄事迹”后水镜门弟子都很喜欢她,勇敢、温柔又善良,谁会不喜欢她呢?一来二去甚至有人戏称水镜门掌门收了个干女儿,捧在手心里当宝呢。 不过洛莺莺娘亲洛子倾倒也的确很喜欢她。 反观这边,洛莺莺难以想象她是怎么一边以自身为饵牵制妖兽,一边若无其事跟她说让她先走。她将门派所有疗伤良药拿出来给闻黛用上,但即使这样,她仍昏睡了好几天才勉强醒过来。 “是莺莺啊,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闻黛醒来后第一眼见到她,微微愣住,她的嗓音比平时哑,唇色苍白。 洛莺莺知道,她受的内伤比外表更严重,都这么狼狈了,这人还有心情开玩笑安慰她,“好好修炼,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死里逃生的就该是妖兽了。” “……一点都不好笑。” 回忆戛然而止,洛莺莺猛地从记忆中清醒,她闭上眼睛单手捂住脸,又过了几秒,她松开手,琥珀色的眸子闪过几丝迷茫。 刚才一瞬间,洛莺莺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一会儿想闻黛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一会儿又想她为什么不能只对她这么好。 如果、如果黛黛身边的人只有她就好了,她忍不住希冀。 更恶毒一点,能分走她目光的人都去死好了。 第9章 绝无男女私情 洛莺莺走后只剩闻黛一人待在屋子里,梦魇从她头发里钻出来,她坐着,他就歪在地上抱住她的小腿,下巴搁在膝盖,闭上眼睛不知道想些什么。 “你怎么这么黏人啊?”好歹是上古妖兽,怎么变成了家养的小狗,不,他比小狗还黏黏糊糊。 闻黛觉得好玩,她掀开梦魇头上的兜帽,霎时,男人精致苍白的五官显露,眉眼之间竟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一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梦魇懒洋洋地龇牙,他才不黏别人,只黏她。 如果她是巫妄,现在估计要气死了吧,闻黛忍不住笑,赔了夫人又折兵,虽然梦魇为何黏着她始终是个谜,但总比他跟着魔族为虎作伥强。 “对了,这珠子是何物?有何作用?”她突然想起梦魇强塞给她的“卖身礼”,药丸大小的莹白色珠子,摸起来像是在摸一块温润的玉石,她不用刻意去感受都能察觉里面磅礴的灵气。 “ 噬灵珠。” “噬灵珠?”她没听过。 梦魇视线上移,噬灵珠在她粉白的指尖间流转,润泽的微光让他眼神一黯,好想咬一口,舔一舔也行,他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囚魂固魄的小玩意儿,不、不起眼。”他舔舔嘴唇,路过时吞了几个凡人,随便从他们身上拿的,“没有别的东西了,这个,给你。”语气有些懊恼。 他这次苏醒出了点意外,缺失了很多记忆和传承,之前身上的确没有别的物件能讨人欢心。 不起眼?闻黛像是摸小狗般揉揉他脑袋,虽然囚魂固魄的灵物她用不上,但拿出去肯定也是不俗之物,“这东西暂且放我这里,你想要随时可以拿走,嗯……等我找到可以送你的东西再和你交换好不好?” 想……梦魇扯扯身上不舒服的黑袍,再看看闻黛外衣,它迟疑着点头。 闻黛还想问些关于魔族的事,刚要开口就被院外敲门声打断。 她看眼跪坐在地上的梦魇,梦魇立刻心领神会化作一道黑气藏进她发间,闻黛确认无误后才走出去:“来啦。” 开门,不是师姐也不是洛莺莺。 “崔……”闻黛一时顿住,直呼人家名字似乎不太礼貌。 “惊缪。”崔惊缪温和地点头,眉心一滴朱砂痣红得鲜艳,他又含笑补充,“唤我法号淳空便是。” 此人一身蓝色佛袍,眉目疏朗犹如高山远雪,清俊疏离让人只敢远观,离近了又闻得见他身上浅淡的佛香。 闻黛悄悄挪开一点远离他,不为别的,崔惊缪此人她早有耳闻,生怕自己这个俗人会“玷污”佛子清白,“啊,淳空大师有何贵干?” 修士无论年龄几何,若非刻意调整其外表皆是年轻模样,崔惊缪将少女小动作尽收眼底,看她略显局促地无意识摩挲剑柄,这才说道:“小僧......本想外出散心,不知不觉走远忘了来路,误打误撞闯入此地,惊扰到闻姑娘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闻黛连忙摆手,刚才那点局促早已消失不见,原来是迷路了啊。 崔惊缪抿唇,脸色虽还算得上正常,但通红的耳尖却早已把他出卖,他不常出门,鲜少有人知晓他记不住路,今日若非迫不得已实在走不出这园子,他也不会......想到这,他察觉到闻黛脸上笑意,更加窘迫。 “淳空大师,你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 “......嗯。” 水镜门较之前并没有多大变化,顾鄞之前所说估计只是借口,闻黛在脑子里回忆了下水镜门地图,“那,大师是要回厢房吗?我带你去吧。” “有劳了。” “不客气!”淳空大师还是挺和气的一个人,她把之前对他“不好接近”的标签换成“慈祥和气”。 闻黛在前面带路,崔惊缪在后面跟着,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剩下风声和脚底踩在石板路的声音。 “闻姑娘近日可与魔物交手过?” 佛门子弟对魔气的感应一向很灵,尤其道行深入的人,闻黛脚步一顿,转头,崔惊缪与她并肩同行:“大师何出此言?” 她可不觉得这是一句玩笑话,梦魇身上的魔气被他发觉了?虽然已经几近于无,但对方若是崔惊缪,以他修为不是没有可能。 “小僧见闻姑娘身上魔气颇重,若非自身入魔,想来便是在哪里沾上了。” 话音刚落,一团暖香径直撞入他怀中。 崔惊缪下意识伸手圈住,细软的发丝擦过他下颚,带着微微的酥麻,只一瞬,怀中的身影又立刻挣脱开去。 “抱歉,淳空大师......没撞坏你吧?”闻黛有些尴尬,她刚才想别的事没注意脚下,若不往旁边躲开,那一脚定是要踩中地上狰狞的蚯蚓。她不怕凶恶妖兽,对这些软乎乎的虫子却本能厌恶,等回过神,已经撞在人家大师身上。 “......无事。” 崔惊缪显然也发现了地上扭动的蚯蚓,他失笑:“闻姑娘放心,小僧亦会守口如瓶。” 倒也不必,师姐师兄甚至师父早知她讨厌这类软虫,小千峰是万山宗最高的山峰,峰上动物稀少,大多是圈养的灵兽,别说是蚯蚓,连苍蝇都难得一见。 闻黛微微脸热:“淳空大师方才所说的魔气,大约是我昨日在宗门脚下捉了只妖兽吧,那妖兽身上带着魔族气息,想来应该是那时候沾上的。” 她不擅长说谎,好在语气还算真诚,一双黑白分明琉璃珠似的眼睛直直望着人。 崔惊缪点点头,随后递给她几支细长的香烛。 “这是?” “此香有安神的功效,劳烦闻姑娘为小僧带路,无以为报,这几支安神香权当作谢礼。” “多谢大师。”闻黛没有推辞,几支香算不得贵重,若是贵重她也不会收,原本打算送他条剑穗,转念一想佛家子弟鲜少有用剑的时候,恐怕送也是白送。她抬起手:“这条小路的尽头再左拐便是厢房。” “好,有劳了。” “大师再见。”生怕再多待下去,藏在头发里的那家伙就不安分地被人发觉,闻黛道了声再见转身便离开。 眼见负剑的少女越走越远,崔惊缪站在原地缓缓转着手心的舍利子,须臾,他默念一遍宁心经,等内心再无杂念时这才睁眼继续走上小道。 * 回竹院途中遇到顾鄞和其他弟子,她一愣,怎么这么巧?顾鄞也看到她,他侧头和身边人低语几句,急匆匆地向她走来。 “黛黛!” “顾鄞师兄。”相比他激动的神色,闻黛则显得平静许多。 “你、你是不是听洛莺莺说了什么?她满嘴胡话,若她真说过我什么一定都是骗你的,切莫信以为真。”顾鄞断定是洛莺莺从中作梗,他还不了解她那些小心思吗?不是她,闻黛怎么会突然对他疏远! “莺莺?”闻黛大眼睛眨了眨,随后无奈地笑:“不过,莺莺也是这般跟我说的,你们二人既是同门师兄妹怎么如此猜忌?” “我......”顾鄞胸口迅速起伏几下,他挣扎着想把折磨自己多日的情思一股脑倾出,可话到喉头,又被他强硬咽下。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时机也不对,自己不能如此莽撞。 “顾鄞师兄,你喜欢我吗?” 顾鄞猛地抬头看向她,神情略显僵硬。 “不是师兄对师妹的喜欢,是那种嗯......男女之间的喜欢。”闻黛嗓音一如她这个人,温温和和像是最柔暖的春风,“他们都说你喜欢我,虽然我没有发现,但如果大家都这么认为,顾鄞师兄可能真的喜欢我吧。” 她笑意微敛,继续说下去:“不过,顾鄞师兄还是不要喜欢我了。这世间鲜少有人去修这无情道,无情道功法虽强大却过于霸道。我自幼双亲早亡,家中并无其他兄弟姐妹,捡过一个乞儿收留却致他命丧魔族,之后才有幸走上修仙这条道,自此,手中的剑才是我唯一的仰仗,从我选择无情道的那一刻起,多余的感情于我而言就只是累赘。” 只是累赘吗?顾鄞嘴唇动了动,但他没有问出口。 “我见这修仙界的情爱似乎很短暂,年岁越长越是只图一时欢愉,日子太漫长了,磋磨到最后只剩下大道飞升,哪里顾得上什么红尘情缘呢。”无情道并非真正的断情绝爱,但闻黛始终将自己的感情控制在一个友好范围内,不多不少,她觉得这样刚刚好。 泛爱万物,则天地一体也。 因为不懂情爱的滋味,所以将闻黛将它想得简单,她觉得所谓情爱便如同月神所牵的红丝,只要狠狠心咬咬牙将其斩断,一切自然了结。 别人能做到,顾鄞师兄那么聪明应该也能做到的吧? “黛黛师妹,我想你可能误会了......” 闻言,闻黛立刻睁大眼睛认真地看向他,顾鄞从她眼睛里看到狼狈的自己,脸色僵硬,想挤出笑容又挤不出来难看极了。这才是她疏远他的真正原因吧? 最后,他呼出口气,“可能师妹太像我家中胞妹,总是让人不自觉地想靠近,我对闻师妹其实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绝无男女私情......”喉头哽咽。 这话假得人一句都听不下去,连“家中胞妹”都是子虚乌有趁机捏造的谎言,但闻黛偏偏信了,不仅信了,脸上还尽是“原来如此,那真是太好了”的庆幸。 那些小弟子们果然爱打趣她,信不得。 第10章 师兄喜欢我吗 闻黛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原来如此,是我错怪顾鄞师兄了。”连笑容都真诚自然几分。 顾鄞笑得勉强。 一步错,步步错。 辞别完顾鄞,闻黛如释重负,她脚步轻快地赶回竹院,正巧褚瑜从水镜门掌门洛子倾那边回来。 “发生了何事?怎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闻黛抿唇笑了笑,岔开话题:“对了,掌门找师姐做什么?” “商议共斋大会的事宜罢了。”上头的纪蜀靠不住,大小事宜还得她来主持。 “师姐辛苦了,黛黛亲自给师姐煮茶呀,安神还解劳,谁喝谁知道!” 褚瑜在外高冷的面具没有维持住,她笑骂一句“尽嘴甜”。 翌日一早。 闻黛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把屋内徐徐燃烧的安神香掐灭,淳空大师赠与的香,她昨晚用上后心绪反倒不宁。 今日有一批弟子举行擂台比武,皆是些入门没多久的新弟子,以闻黛的资历和身份自然不会再去参加这类比试,不过闲来无事前去观摩观摩也无妨,等她赶到擂台时底下已经打得火热。 “这里!”洛莺莺料到闻黛会来,特意起早选了个好位置,果不其然。 “莺莺,谢谢你呀。”闻黛露出一个明媚娇俏的笑容,洛莺莺反而不自在地摸摸头发,真奇怪,普通的“莺莺”二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变得缠绵动听起来,她启唇正要开口,这人却扭头又说:“师姐,这边空着,来这边。” 洛莺莺:“......” 她脸顿时拉下来,目光紧盯着擂台上打斗的人不放,似乎连一丝眼角余光都不想留给身边人。 洛莺莺看台下看得“认真”,闻黛坐下后也认真去观摩底下比试,两名弟子分别来自水镜门和玄宗,一蓝一灰,彼此之间你来我往斗得正激烈。对于入门不久的新弟子来说,能有这般实力已属上乘。 修仙界不乏有资质优根骨佳的弟子,但能走长远的仍是少部分人,更多的是最后走上一条不归路。 闻黛侧头:“莺莺。” “啊?”洛莺莺正走神,猝不及防听到她声音后立刻转过来,等反应过来自己太殷勤,她臭着脸恶声恶气:“你又怎么了?” “你可听说过巫妄?水镜门曾经的弟子巫妄,他为何会入魔?” 他未入魔前曾是水镜门弟子,后来便销声匿迹再没有下落,闻黛刚入万山宗那会儿,他已经一跃成为魔族帝君。 “你提他做什么?我娘只说此人心术不正是水镜门的耻辱,不让人多打探。”她声音小下去,“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入魔,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和他同辈的师伯们从不提及他,真奇怪。” 这样啊......闻黛若有所思,难道他入魔还和万山宗有关吗? “喂,你还没回答我问他做什么呢!” “只是突然好奇嘛。”闻黛有些心虚,她还想说点什么,周围人猛地拔高的叫喝声将她打断。 她瞬间被吸走注意力扭头看向擂台,原来是擂台上比试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蓝衣男子不慎被击中眼见要输,好在他反应机灵,就地一滚躲过去,灰衣男子也不气馁,很快又纠缠上去。 “哎,你说说,这局谁会赢啊?” “水镜门弟子吧。” “我看未必,此蓝衣男子身手矫捷,未必会输。” 周围人已经窃窃私语猜测谁输谁赢。 谁会赢呢?蓝衣男子是玄宗的人,虽然现在看起来躲得狼狈,但闻黛觉得灰衣弟子只是一时处于上风,再拖下去,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她来了兴趣。 “灰衣服的丑男人会赢。”梦魇冷不丁趴在她耳后说道。 他见谁都是丑男人,连上次淳空大师也被他翻来覆去地骂个遍,明明有时候说话都结巴偏偏挑刺厉害得不行,闻黛公共场合下不好教导他,她神色不改地放下一缕头发挡住耳后,心里暗暗记下一笔,待回去后定是要好好教育他。 “丑八怪耍阴招。”蓝衣服的小丑八怪要完。 阴招?闻黛蹙眉,下三滥的手段向来为人不耻。 “嗯,他偷用了化神散,只有往生河沿岸的诡碧花磨成粉才能做出化神散,无色无味,若是不幸服用,不出一刻钟必定浑身无力任人宰割。” 诡碧花为魔界特有,自诩正派的修仙人士也不屑去学习了解魔族药物,因此这些小弟子们竟没一个人发现异常。 “好!打得好!”闻黛探头看去,台下人还在嚷嚷叫好,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只当是玄宗弟子无力迎敌。 “孟凛,我看你是找死!”台上灰衣少年阴恻恻地勾唇,出手越发狠辣。 魔药的确好用,也不枉他大费周章弄来。 疯了一样逮着他咬! 灵剑法器被震坏,孟凛只得运用体内灵气去硬碰硬,他咬牙死撑,也不知今日怎么回事,总感觉身体疲倦得使不上力,体内灵气都好像使用过度般枯竭。 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早点认输总好过被这条疯狗逮着咬,孟凛叹口气,只不过丢些脸面。 不过,他想认输,周子骞压根没准备轻易饶过他,他拿起长笛,趁着孟凛躲避间隙,手心汇聚一团灵气向他脸部袭去。 擂台比试可是签过生死状,他脸上浮现出大仇得报的阴森笑意,孟凛,去死吧! 杀气腾腾的灵气扑面而来,孟凛瞳孔狠狠一缩,他想释出灵气抵挡,但丹田却像是被结界封住一般什么都使不出来。 他只来得及闭眼,这一击若是打中,不说他小命如何,如花似玉的英俊脸蛋定要毁了。 “砰!”灵气相撞的刺耳声响,就连周围气波都不禁动荡一瞬。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却未袭来,孟凛睁开一只眼,横在他眼前的是一把剑身微弯的短剑,剑柄挂着一串蓝色剑穗,此刻微晃。 视线再偏移一点,短剑的主人踏着空气从台上飞下,她伸手抽走凌空的短剑,剑尖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下一刻,华美的剑花顷刻间化为凌厉的剑气,周子骞倒退几步,立刻取出长笛抵御。 “破!”孟凛听见身旁女子轻声吐出一个字,他吞了吞口水,周子骞周身的防御结界被她一击即碎,整个人被剑气扫下擂台。 太......太、太美了!也……很强,孟凛心口一窒。 他觉得自己可以勉为其难地把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从自己换成眼前女子。 “闻姑娘这是何意?” 周子骞狼狈地从台下爬起来,脸上阴鸷神色一闪而过,他有些心虚,但一想到魔界秘药没那么容易被看透,复又握拳:“擂台有擂台的规矩,你搅乱秩序本不应该,何况还出手伤人!” “明知道擂台有擂台的规矩,你又为何使用禁药?”闻黛反问。 “胡、胡说!”周子骞心底暗自一惊,但嘴上死不承认,“大家刚才可都看到了,我何时用过禁药?你们说是不是?” “这......”台下人面面相觑,他们的确没看见周子骞违规使用禁药,但......小千峰闻黛是谁,她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有什么证据! 于公于私,大家都更愿意相信闻黛。 “肃静!”正闹着,水镜门长老破开人群走来,扫视一圈后沉声问:“怎么回事?” “回长老的话,弟子与玄宗弟子比试得好好的,闻姑娘却贸然闯上擂台打伤弟子,还......”他深吸一口气,“还诬陷弟子使用禁药!” 他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反咬一口,就是因为化神散无色无味,一入人体立即挥发,无论修为再高都无法检测出化神散药性,除非把人抽筋剥骨了研究。 “诬陷?闻少侠,你可有证据证明此人使用了禁药?” “好啊!原来是你这个阴险小人用禁药害我!怪不得我浑身无力,连灵气都施不出!”闻黛还未吱声,孟凛已经气不打一处,他想明白后恨不得撕烂周子骞,他差点毁了一张风华绝代的脸蛋! “可笑,你自己学艺不精,与我何干?” “你!”孟凛怒瞪他。 若不是手脚无力,他早就捏着拳头冲上去。 “你要证据?好,我给你证据。” 闻黛牵起孟凛手臂,在他震惊害羞地瞪圆眼眸下轻道一句“得罪了”,随后运用剑气划破他手腕,原本应该淌下来的猩红血液像被什么粘状物黏住,虽然血珠越冒越多,却始终依附在手腕一圈没有滴落。 正常人的腕间血不会有如此黏性,但若是服用化神散后,血液短时间内会变得极其黏稠,尤其是与灵气相遇后。 梦魇在世间存活上千年,虽然传承记忆有所残缺,但他对各种古法奇巧、尤其是关于这些魔界之物早已熟烂于心。 “啊?”孟凛自己都吓一跳,甩了甩手腕:“我、我的血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偷用了魔族化神散吧?你只知化神散无色无味检测不出残留药迹,却没料到服用它之后腕间血也会与常人不同。身为水镜门弟子却私自使用魔族秘药,将其用于擂台比试甚至恶意伤及同门。你,有何话要说?” 第11章 羞羞答答的少年 周子骞脸色难看至极,他的确没料到化神粉还有这种副作用,到底年纪轻心理承受能力差,众目睽睽下他顿时慌神,苍白地解释:“不,我不知道他的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关我的事!这、这都是你们诬陷我!” “我呸!”孟凛不雅地向上翻白眼,“我们诬陷你?果然是人丑多作怪,想不到你不仅人丑,心思还如此歹毒!” 孟凛模样生得好看,唇红齿白,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水汪汪,眼尾微翘,灿若桃花,连唇瓣都是粉嫩水润,无处不精致。与其说他是修士,不如说他更像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公子。相较于他,周子骞外貌则逊色得多,两人站在一起对比尤为明显。 人丑......周子骞眼神一黯,心中恨意更甚。 因为生来的相貌他不止一次被人讥讽过,正欲开口,闻黛却蹙眉先一步说:“怎可以貌取人?若肆意对他人容貌评头论足,必定为人所不喜。” 这话她不仅是说给孟凛,更是说过梦魇听,这家伙整日在她耳边絮絮叨叨。 孟凛一顿,火辣辣的燥意从脖子窜到耳尖,他嗫嚅一声没有多说。 完了,完了,他形象全毁了! “如果我没猜错,化神散你应该还没用完吧,剩余的你如果没有放在储物戒里,那就是藏在了厢房内。” 周子骞眸光复杂地看闻黛一眼,她神色平静,脸上既没有拆穿他的兴奋,亦没有对他不堪行为的鄙夷。 她说得不错,他的确把剩余的化神散藏在了厢房柜子里。 孟凛为人嚣张桀骜,周子骞自知狡辩无用,于是停下无畏挣扎,他向来厌恶这类人,他不后悔用上化神散,只恨自己没有再快一点亲手了结他。 眼神太锐利太偏执,闻黛暗自叹气,这样的人若是走上邪魔外道必定是一大祸患。 “大胆逆徒!”水镜门长老一声暴喝,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来人!还快将此逆徒给我压下去,听候处置!” “是!”几个小弟子将人压下去,长老转身,黑成一团的脸瞬间又变得和颜悦色:“名师出高徒,闻少侠真是好眼力,一眼看出此人心术不正、擅用禁药,如果不是闻少侠,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端!” “长老谬赞......”其实多亏了梦魇。 长老乐呵呵地眯起眼睛,他越看闻丫头越喜欢,若不是他不擅剑、修为更比不上玉临,他豁出这张老脸也要收她为徒,实在不行,只要她不介意,拜她为师也无妨。 假以时日,闻丫头必是人中龙凤。 水镜门长老一如既往地慈祥呢,闻黛浅笑。 洛莺莺跳上擂台时正好看见她笑得没心没肺,一颗担忧的心刚落下,又禁不住恼怒,旁人死活与她何干?他哪里值得她出手相救了?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 眼见着孟凛身形一晃,手指虚虚抓住闻黛衣袖晕倒在她怀里,洛莺莺心里头的无名火烧得更盛。 “松开松开,哪里轮得到你多管闲事?”她拨开人群,硬是将闻黛怀里晕倒的人拽起来,“本姑娘人善,今天就喜欢帮他!” 手一松,孟凛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地上,额角磕出一道血印。 闻黛:“......” 洛莺莺:“呀,手滑。” 最后还是孟凛同门师兄弟将人抬走,临走前恭恭敬敬道了声谢。 周子骞最终下场闻黛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他是常覃长老门下的弟子,如今闹出这等丑闻,常覃长老派人搜出他用剩的化神散后亲自废去他内力,剔除名籍逐出水镜门。 闻黛轻轻嘀咕:“可惜了。” 梦魇倒是对此喜闻乐见,趴在她肩上自顾自把玩她垂下的发丝:“丑......他活该。” 闻黛:“......” “打扰了,万山宗弟子,闻姑娘是否在此处?” “你找她何事?” “我......我有点事。” 闻黛听见院外师姐和人对话的声音,有人找她?她放下手里的茶杯,走出门。 原来是那天擂台上的蓝衣少年,闻黛笑了笑:“是你啊,身体好些了吗?” 孟凛一听,脸顿时又热起来,他想起那日晕倒,好死不死晕在人家姑娘怀中:“我、我......上次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毁容了。” 果真是一个爱美的唇红齿白玉面少年郎,闻黛抿唇浅笑,一双纯净清澈的眸子含笑看着他,似乎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喏,为了表、表达谢意,这个送你!”孟凛强装镇定地将手中点心盒塞到她手中,他猛喘几口气,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我亲自做的,味道还、还行。” 他厨艺不好,原本打算送些别的小玩意儿,结果听小弟子们说什么“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首先要抓住她的胃”。鬼使神差地,他在厨房里整整钻研了三日,黑眼圈都熬出来才勉强做了一盒像样的点心。 “费心了。” 孟凛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褚瑜抱剑横在两人之间,面容冷清继续又道,“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剑相助。那日若换成别人,我们万山宗弟子也一定鼎力相助。所以,你还有别的事吗?” 羞羞答答的少年被“刷”地泼了一桶冷水,颇为委屈地看向闻黛。 “嗯,师姐说得没错,手中的剑自然是要用来惩恶扬善的!” 孟凛:“......”不是,这不是剑不剑的问题,这是...... ......算了。 他眼皮子耷拉下:“那你一定记得尝尝味,如果喜欢,我下次还给你做。” 褚瑜面色比刚才更冷,她发现这人不仅不会看人脸色,脸皮还厚。 “好,多谢。” 下次自然是没有了,不过闻黛没料到少年竟还有颗赤诚交好之心,她摸出一串红色剑穗,含笑大方道:“无以为报,这串剑穗便送你,区区薄礼,莫要嫌弃。” 孟凛直愣愣地接过,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他忍不住微微后仰,暗想:她会听到他不正常的心跳吗? 本就潋滟的桃花眼更加水润多情,挑起的泛红眼尾像是一把小刷子,刮得人心神荡漾。 不过,这些闻黛自然是体会不到。 送走孟凛,褚瑜关上大门后突然道:“俗尘之物,不利于修行,你还是少吃为妙。” 闻黛乖巧点头:“嗯嗯,师姐不说我也明白的。” 她早已辟谷,平日顶多饮些清茶吃点灵果。 褚瑜侧头看向闻黛,浅金色的晨光温柔地落在她周身,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身着一袭蓝衣淡笑盈盈,微微眯起的眼眸里纯净坚毅不含一丝邪思杂念。 她摸了摸师妹的脑袋,不再多言。 闻黛将孟凛送来的点心盒打开,里面是七枚浅粉色圆饼,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气息,能看出少年费了一番心思。 不论味道如何,卖相已是极佳。 “贱人。”梦魇死死瞪着这一盒充满少年情思的点心,小声怨骂。 “梦魇!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四舍五入孟凛也算是你救下的人,不许说脏话。”闻黛蹙眉,可能是物种不同的缘故,她发现梦魇对人类的恶意一直很大,尤其是和她有过接触的。 如果不是她一直管教约束着,指不定哪天他就暗暗对他看不爽的人动手。 子不教,母之过。 梦魇恼得头上黑气乱窜,恶声恶气:“魇魇!叫我魇魇!” 他还委屈上了,闻黛又好气又好笑:“好吧好吧,魇魇,乖魇魇。不过,下次我若再发现你骂人……我就把你的噬灵珠还你,把你赶走,永远不许回来!” 贱人贱人!碍眼! 梦魇在心里暗自对孟凛又记上一笔,表面仍乖乖点头,他眼珠子一转:“黛黛,那他送的点心我能吃一口吗?” “当然……嗯?就……都吃完了?”闻黛愣了,她还想给师姐尝尝呢,味道真的很好吗? 梦魇砸吧砸吧嘴,假惺惺说:“这饼模样倒不错,粉粉嫩嫩,可惜味道实在一般。哦,可能就跟做它的人一样吧,外强中干,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闻黛:“......” * 低阶弟子的擂台赛仍未结束,闻黛中途抽空回了一趟小千峰,她原本以为自己解决完青山村妖兽便能回峰,谁知又赶上水镜门共斋大会提前,一来二去又要耽误好几天。 也不知她新收的徒儿如何,小千峰外门弟子皆在中峰修习,上峰是内门弟子,也就是闻黛和几位师兄师姐的住处。她居月峰,伯乾人生地不熟,也不知最近怎么样。 闻黛不禁有些愧疚,她这师父当得或许不太称职,什么都还未交待便走了,还一走数日。 正想着,闻黛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门口,院门没有关紧,露出一条不大不小的细缝。 透过细缝,她看见陈伯乾拿着一柄佩剑正在院内习剑,他练的是重华剑法,万山宗弟子入门级别的剑法。 可即便是入门级别,对现在的他来说仍有些吃力,失去丹田灵气与剑气相佐,不仅脚步虚浮,连出剑力度都逊色不少,中看不中用。 闻黛看见他额间的汗珠滚下,从眼角划过,再自弧度优美的下颚滴落。 “嗤,他还练剑做什么?这不是......”白费功夫嘛,梦魇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眼见闻黛表情严肃,他识趣地嘟哝一句闭上嘴巴。 第12章 先抓住她的胃 闻黛抿唇,心中有些酸涩。 设身处地地想,若是她丹田被毁,放弃剑道一定比杀了她还痛苦。 当初她那一击明明没有下死手,何况修习之人哪怕断胳膊断腿也会下意识护住丹田…… 闻黛没有进去,悄悄退出后转身往玉临所在的主峰赶去。 “咦,去哪里?” “藏书阁。”那么多典藏书籍,那么多奇珍异宝,她不信一样都治不好陈伯乾的丹田。 藏书阁矗立在小千峰主峰,建筑雕梁画栋。 “闻黛,嘻嘻是你啊,好久没见你来藏书阁了。”藏书阁书灵半飘在空中,他兴冲冲地围着她飞了几圈,问:“你要来找什么书?包在我身上!” 闻黛沉吟片刻:“关于丹田的古籍,所有。” “好的,没问题!” 不一会儿,书灵抱着一摞书回来,闻黛道了声谢后接过,一本一本仔细翻看。 “你不去研究剑法,怎么突然开始研究丹田了?”书灵趴在她旁边,一脸好奇。 藏书阁有封印,除非封印被破解,否则书灵一生都不能离开藏书阁,也由此,他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闲来无事,想研究便研究。” “哼,敷衍我。”书灵软乎乎地轻哼,随后拉住她翻书的手,耍赖似的将脸压在书页上,“我好无聊,你来陪我玩吧。” 闻黛记得第一次见到书灵的时候,他化作普通弟子模样,骗她说他是犯了错被罚的弟子,未经允许不能擅自离开藏书阁,那时她天真地相信了,时不时就会带些有意思的小物件给他解闷,见他孤独可怜,还经常去陪他玩闹。 直到后来,他谎言被揭穿,闻黛当时赌气说再也不会理他,又因为那段时间事务繁忙,她真的有一段时间没去过藏书阁,等再次踏进时被吓一跳。 书灵以为她不会再来了,郁郁寡欢硬是把自己折腾得灵体都瘦了一圈,见到她,又哭又笑急忙道歉,学着凡人样子长跪不起,闻黛拉都拉不住。 思绪重回大脑,书灵拉着她手指还在撒娇:“闻黛,好不好嘛?” “不好。” 书灵仿佛永远长不大,可她已经长大了,哪有心思再陪他玩那些幼稚的游戏。 闻黛戳戳他脑门,柔声道:“我现在有事,没时间陪你玩,下次再陪你。你先去睡一觉,好不好?” 书灵难掩心中失落,但还是点头:“好。” 没有书灵在一旁打扰,闻黛很快将几本古籍翻阅完,遗憾的是还是没找到解决之策,陈伯乾的丹田毁得太彻底,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重塑丹田的方法。 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闻黛失望地叹气,修仙界没有......那魔界呢? 魔族歪门邪道一定比修仙界秘法更多吧,闻黛心头一跳,万一呢…… “的确有办法。”梦魇熟知魔界,没等她主动开口问便答:“重塑丹田的方法虽然在魔界也罕见,但我恰好就知道一个。” 闻黛:“……什么方法?说来听听。”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一个和他生辰八字相符的人,杀了他,夺取他内丹,然后再——” “行了,你不必多说。”闻黛听不下去,因一己私欲去害别人,这种事她做不到。 梦魇抽出一缕黑气爬到闻黛指尖,他讨好地蹭了蹭,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方法,我还知道另外一条路。找到苍龙,只要能取得它的心头血,后续重塑丹田就不是什么难事。” 闻黛沉思片刻:“龙?可我记得上古时期它们就已经灭绝了。” “不,还剩一条。当年仙魔大战时那家伙狂躁入魔,逃到魔界才免去陨灭一灾,虽然千年来它一直销声匿迹,但我知道它肯定就躲在哪个角落里。” “这么多年不曾出现,在魔界发生了什么意外也说不一定。” 梦魇嗤笑:“不可能,那家伙贪生怕死惯了,当年连主人都能抛弃,他一定是躲在哪个小角落里不敢出现。” 话虽如此,可世界那么大,她该去哪找苍龙藏身的“小角落”呢?闻黛合上藏书,叹气:“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能强求,我也会尽力去查苍龙的下落。” 梦魇紧贴着她脖子,没等他开口,就听到楼下传来声响,他脸色一变,立刻缩成一小撮黑气藏进她发丝。 闻黛抬眼望去,是师父,一身白衣似雪正不紧不慢地朝她走来。 “弟子参见师父。” 玉临微微颔首,看上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你怎么在此处?” “回师父的话,弟子抽空回来看看徒弟伯乾,路过藏书阁顺手查些资料。” 闻黛乖顺地站在一边,脑袋垂着,等了半天没见玉临有什么回应,她有些奇怪地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深邃冰冷的眸子。 “师、师父?”她下意识呢喃一句,心中警铃大作。 再看去,玉临已经恢复往日清冷神色,五官俊美无可挑剔,眼神淡淡,周身充斥着仙人出尘之姿。 闻黛疑心自己是一时眼花,刚才那样可怖的眼神怎么可能出现在谪仙般的师父身上。就算真的出现,也该是后面师父单相思师姐,爱而不得入魔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看她。 闻黛只当自己眼花了,她再次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吭声。 下一秒,头顶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擦过,闻黛微愣,随后像是惊扰到一般,她防备地后退一步,肌肉紧绷,大睁的眼里满是来不及褪去的警惕。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玉临伸手的动作留在半空中。 闻黛看见他指尖略微蜷缩一下,要抓住什么却抓空了似的,他神色依旧很平静,慢慢地、不见丝毫狼狈地收回手。 “师父......”闻黛极为不自在地挪回原地,心中暗自懊恼,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师父有这么重的防备,刚才的举动一定让师父心寒了吧。 “你要查的资料查到了吗?”玉临目光依旧看向闻黛,垂手在袖,却闭口不谈刚才尴尬的情景。 闻黛也顺着台阶说下去:“嗯,查到了。” 然后便又是无声的沉默,闻黛自认为对师父没有不敬之意,只是不可避免地多了一层复杂的陌生,毕竟他将来会深爱师姐,爱而不得堕化入魔,随后与她所向往的大道背道而驰。 但愿师父能冷静些吧,明明师父那样的人再适合修行无情道,怎么也在□□上执迷不悟呢。 闻黛轻咬一下嘴唇,努力攒起笑意:“师父,弟子这几日在水镜门无暇分身,共斋大会还未结束,还请师父帮忙照看伯乾一二。” “你对他,倒是关心。” 闻黛:“......” 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了,师父关心弟子是应该的吗? 闻黛沉默片刻才勉强说道:“师父对我也很好很关心,嗯......弟子也想成为像师父那样的师父。” 玉临笑了声,眉眼间染上一层莫名的凉意:“不,我待你不好。” “什么?” 闻黛没听清,脚下不由凑近几分,离得近了她才闻见玉临身上的酒气,醇香暗涌,她惊问:“师父?您饮酒了?” 还是所有酒中最霸道的八茴香,这酒她也饮过几回,只能说不愧是“小酒仙”最得意的作品,哪怕修为再高深,几杯八茴香也能轻轻松松撂倒。 “嗯。” 难怪感觉有些不对劲,原来是醉了。闻黛无奈,好端端喝什么酒,还是最醉人的八茴香,难不成师父还需要借酒消愁吗? “师父,那弟子先行告退。” 八茴香的酒性烈,还需要饮酒人自行化解。 “嗯。” 闻黛欠身行礼,转身便下楼。 “我待你不好......”过了一会儿,低咧的男声缓缓响起。 玉临死死盯着闻黛消失的方向,好半天才伸手抚住隐隐作痛的心脏,心疾发作的间隔愈发短了。 其实,他根本不是她以为的好师父。 闻黛离开藏书阁后召出短剑御剑飞行,玉临修为高深,他在的时候梦魇不敢露面怕被察觉,直到现在才从她发间钻出来,黏糊糊地贴上去。 脖颈顿时一凉,闻黛笑了笑,没见过这么黏人的:“魇魇,谢谢你。”虽然她和梦魇的缘分很奇妙,她至今不明白他为何跟着她,但梦魇的确帮了她不少。 她一说,梦魇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忸忸怩怩地小声回答:“......嗯。” 他被训斥惯了,这还是头一次受到表扬。 梦魇迷迷糊糊地贴着闻黛,只觉得周身黑气都要滚烫沸腾,黑色变成粉红色。 胸口,那个姑且可以称作“心”的地方涨涨的,比他之前吞吃食物还要令人满足。 梦魇没有“助人为乐”的良好品德,但如果这样能让闻黛对他另眼相看,他不介意去多帮助几个垃圾。 第13章 居心不良 水镜门的共斋大会分为好几部分,闻黛此次要参加的是第二项内容,记得上次参加时,她还是跟在别人后面、初出茅庐的新剑修弟子,如今三十年一晃过去,竟也轮到她带新弟子去历练了。 小队一组四人,巧的是这其余三人她竟都认识,三师兄李牧舫、莺莺,还有上次那个蓝衣少年孟凛。 孟凛见到她很是激动,白生生的小脸硬是染上一层薄红:“闻、闻前辈,原来这次是你带队,天赐良缘,我太幸运了!” “前辈不敢当,唤我名字闻黛便可。”闻黛见次笑了笑,的确很巧,“说起来,我和莺莺才是真的有缘分呢,这次抽签又抽到一组去了。” 背后偷偷动过手脚的洛莺莺脸色一变:“......抽签分到一组算什么缘分?巧合罢了,就算运气好分到一组又怎样?” 她才不嫉妒!狗屁缘分,她亲娘是掌门,只相信人定胜天! “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不喜欢分到一队你可以申请退出,何必留在这里碍眼?” 孟凛是个直肠子,平时嘴上不饶人嚣张惯了,两个暴脾气的人撞在一起,气得洛莺莺握紧手中长笛,若不是闻黛还在一旁她有所顾忌,说不定早就冲上去教训这个碍眼的人。 “我看是你留在这里碍眼!就算真是有缘,也轮不到你说话。” “你——” “好啦好啦,别吵了。”眼见两人愈演愈烈,闻黛只得硬着头皮站到两人中间,她想了想:“有句话怎么说,相逢即是缘分,大家不要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伤了和气。” 一脚踏进事故中心的人浑然不知,正一脸淡定,唇边是一成不变的温和笑意。 她似乎压根没明白两人究竟在争论抢夺什么,只觉得两人心性都还像个小孩子,正调皮地拌嘴玩呢。 孟凛心中郁闷,小声嘟哝着:“才不是小事......” 洛莺莺盯着他,随后一声冷笑。 早知如此,她就该再拜托娘亲把这些碍眼的家伙统统换走。 “如果想在这次任务中拿最后一名,拖我和师妹后腿,你们就继续吵下去。”身后低沉冷冽的男声响起。 闻黛循声望去,李牧舫正抱着剑走过来,他脸上表情并不算好看,好在她已经习惯了三师兄在外人面前的冷面形象,他不喜欢此类历练活动,每次露面都是不得不参加。 不过像现在这般说话毫不留情面,也属罕见。大约是......心情不好?闻黛暗自猜测。 李牧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底有种发闷的感觉,这种沉闷的窒息感随着两人争吵愈发强烈,所以他才忍不住开口:“我不希望你们唯一的用处就是拖后腿。” 共斋大会这次任务难度不算大,任务要求弟子们以最快速度将火云鼠守护的灵果带回来,火云鼠是群居动物,它们虽攻击力不强,但个性警惕、喜欢成群结队难缠得很,而且它们洞穴一向隐蔽,怎么找到火云鼠也是一大问题。 孟凛似乎不怵他低气压,傲气扬唇:“谁拖谁后腿,还不一定呢。” 眉眼精致的少年挑剑横眉,目光灼灼间颇有几分侠气在身,虽然不免有些“猖狂”的成分在,但其本身仍保留着作为为一名剑客的可贵初心,无伤大雅。 果然,李牧舫看见闻黛只是露出一个无奈且包容的浅笑,他烦躁地摩挲了一把剑柄,最后吐出一口浊气。 “火云鼠喜阴,先在林子里找找看吧。” 众人自然没意见。 林子里树木都不算高大,但一树接连着一树,阳光从树木间隙中透下,树影斑驳。 “黛黛!你看这里!”忽然,洛莺莺在一截树干旁停下,她语气兴奋:“你看,这像不像火云鼠留下的齿痕?” 闻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树干上的确有几道清晰齿痕,她伸手摸了摸,树液微微有些湿润,显然这些齿痕刚留下没多久。 洛莺莺一双大眼睛盯着她,没说话。 闻黛回头与她对视上,虽然对方没开口,但她隐隐觉得眼神中有几分求表扬的意思,于是弯唇夸道:“很有可能,不过莺莺观察得真的很仔细呢。” “咳,还行吧,一般。” 洛莺莺连忙压住疯狂上扬的嘴角,她矜持地点点头,转身白了眼一旁干看着的孟凛,继续往前走。 孟凛:“......” 水镜门秘境与小千峰上天穹秘境略有不同,天穹秘境不对外门弟子开放,专供自己门派弟子们学习历练或是去领悟剑气,而水镜门秘境则要复杂许多,彷佛是活物一般,里面万事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而且据说某些角落还与外界相通,哪怕危险区域不对新弟子开放,也保不准会遇到什么意外。 闻黛上次不小心闯入的高阶妖兽洞穴便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只能说运气太背,微乎其微的概率被她撞上了。 四人继续往林子深处前进,没走多久便遇上另一小队,看那几人样子颇为悠闲,不像是来完成任务更像是来郊游,还有人坐在树枝上自顾自饮酒逍遥快活。 洛莺莺好奇,问其中一名水镜门弟子:“你们这是在做甚?” “等她采草药啊。”弟子微抬下巴,指着旁边蹲在草丛里研究药材的药修弟子,笑得憨厚:“师姐,反正我们小队实力最弱,这试炼第一我们算是挨不着边了,倒不如趁此机会多在秘境里面捞点好的。” 秘境里一切机缘,包括收集来的天材地宝只要拿到手就都归属个人,这也是不少弟子都热衷于秘境历练的原因。 囤些宝贝多好,万一走了狗屎运撞上什么机缘、能一步登天更妙。 药修将那片草丛中所有值钱的草药搜刮完,这才站起身:“没错,什么都比不得我手中这株‘野草’值钱。”他拍了怕衣角沾上的泥点子,转头看向队员:“欸,我要的草药都采完了,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没有我们就再换地方。” “没了,换吧。” “嗯,换吧。” “换。” ......坦坦荡荡的捞宝贝,洛莺莺附在闻黛耳边小声说:“其实他们这样也挺好,划算。” 闻黛好笑地弯起眼角,确实划算,而她一根筋地只想着做任务,没有别的心思,轻轻点头,她顺着洛莺莺意思“嗯”了一声。 洛莺莺却眼神闪烁几下,温柔含笑的白衣姑娘离她很近,近得她一偏头就能看见闻黛秀气的鼻子,以及白皙肌肤下健康的绯红。 她什么时候贴这么近了?洛莺莺刷一下涨红脸。 正此时,原本待在树枝上饮酒的饮酒少年跳下树,他眼珠子贼溜一转:“前辈,你们是要去做任务吧?” “是又如何?”闻黛笑着反问。 眼前黑皮肤少年贼头贼脑,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彻黑亮,活像只黑皮大老鼠。 她笑起来真……真让人舒服啊,一点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赵磊脑子里顿时飘过这个想法,他局促地干咳两声,也幸亏他皮肤黑看不太出来脸上红霞。 “要不我们两队合作吧?你放心,灵果你们拿着好了,我们只要一点点火云鼠的骨头和皮毛。” 洛莺莺眼一横,她挡在闻黛前面:“不用合作!区区火云鼠,我们自己能搞定!” 呸,什么合作?一看就居心不良。 孟凛难得和洛莺莺站在同一阵营,合不合作倒是次要,主要是多一个人就会多一个人分走闻黛目光,这小子看闻黛的眼神……哼,眼睛都要看直了! 不过他倒也机灵,没有擅作主张而是看向闻黛:“依我们队的实力,火云鼠应该是不难对付的,不过,这种大事还是要师姐来决定。” 洛莺莺:“……”虚伪做作。 她翻了个白眼,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扯上关系,哪门子师姐? 闻黛笑着说:“没关系的,那便一起出发吧。” 此话一出自然有人欢喜有人忧,闻黛没有多想,她只是觉得即便不是同门,能帮扶便帮扶,何况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至于什么任务什么名利,她向来不看重这些。 另外一组成员兴高采烈地加入,洛莺莺轻轻哼了声,一路上只顾着围在闻黛身边,没有特意去为难他们。 火云鼠不愧是生性警惕的鼠科动物,闻黛一行人在林子搜寻了半天,最终也只搜到零零碎碎几只落单的火云鼠。 狡兔三窟,火云鼠的巢穴可不止三处那么简单。 “大家先原地休息一晚吧,夜晚不安全,明日一早我们再继续找火云鼠下落。” 闻黛抬头看了看头顶朦胧的月光,火云鼠喜阴,但夜晚通常缩在巢穴里不轻易出没,搜寻它们的最好时机还是在白天。 而且,秘境夜晚妖兽出没的频率很大,她们白天很幸运,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什么强大妖兽,晚上可就不一定了。 赵磊点头:“可以。” 孟凛捡了堆柴火升起火,晚上阴气重,虽然修仙之人的体质不畏这点严寒,但火光也能吓跑一部分试图接近这里的小动物。 第14章 魇魇的小心机 “闻师姐。”孟凛借着添柴火的机会凑到闻黛身边,又顺势在附近坐下。 “怎么啦?” 少年神情有些不自然,黑亮的眸子像是深夜中璀璨的明星,纯情羞涩地问:“上次我送的糕点,你觉得味道如何?” 闻黛牵起嘴角,没等她开口,孟凛又火急火燎补充:“我、我是第一次做,要是味道不好还能改进,你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以后你喜欢什么味道我就做什么味道的。” “不用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闻黛以为他还在感谢她上次偶然救了他。 真是重情重义啊,她忍不住感概。 孟凛嘴唇动了动,脸上露出纠结和小失落,不过他很快整理好情绪,祭出命剑,剑柄上挂着一串剑穂:“你看,你送我的剑穗我一直留在身边,我会好好保护的!” 颇有些邀功的意味,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如同小狗般露出讨好神情。 闻黛“噗嗤”一笑,她轻轻拍了拍对方脑袋,就像之前无数次对峰门前那只小黄狗一样:“本就是个装饰玩意儿,没事,你喜欢就好。” “喜欢,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 孟凛感受到她的亲近,整个人既羞赧又激动,恨不得抱着剑狠狠亲上一口。 而不远处,被另一名水镜门弟子缠住问问题的洛莺莺见到这一幕,瞬间感觉气血上涌,她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完全不顾身后弟子的一声“咦,你干嘛去”。 “哟,聊天呢?怎么也不叫上我?我正好无聊得紧。”她拉长尾调,阴恻恻地看着孟凛笑了:“哦,难道是某人觉得我太讨人嫌了?” 某人:“......”人贵有自知之明。 “怎么会呢?”闻黛怕两人又擦出什么火星子,赶紧往边上挪开一点,正好让洛莺莺坐在身边,她一坐下就开始追忆以前,眼睛亮闪闪:“黛黛,你看这堆柴火,像不像我们之前在水镜门后山点燃的那一堆?” 闻黛沉思片刻:“你是说烤鹿肉那次?” 她之前在水镜门养过一阵子伤,能动弹之后,被迫跟着洛莺莺干了不少捉猫逗狗的祸事,其中有一次就是去后山捉了灵鹿来烤。 “是啊,虽然后来被我娘一顿痛骂,但我还是很开心,值得。” 闻黛眼神柔和下去,灵鹿珍贵,她们霍霍了一头灵鹿,指定被教训,她这个“从犯”还好,“主犯”洛莺莺被拎着耳朵好一阵训斥。 后来她才知道,洛莺莺捉灵鹿不是因为一时馋嘴胡闹,而是不知在哪听说了灵鹿肉最滋养体内灵气,于是二话不说就带她去宰了后山圈养的灵鹿。 这人表面上对她“恶声恶气”,实际上,每次闻黛主动关心或是赠她一些小礼物时,她就会露出惊喜又满不在乎的表情,随后拐弯抹角打听这礼物她还送了谁,得知自己不是独一份,又瞪着眼睛被气跑。 闻黛轻声回应,“是啊,值得。” “下次我再带你去后山,保证不会被我娘发现。”洛莺莺低头绞着衣服上流苏,抑不住笑容。 “可你上次也这么说,结果洛掌门还是差点罚你关禁闭。” “上次是上次!” 两人均是面带笑容,气氛本应温馨和睦,孟凛在一旁看着,心里却徒然升起一股诡异感,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感觉自己是多余的?有洛莺莺在,他根本插不进话题不说,恐怕还会沦为她的垫脚石。 她一定是故意的!孟凛暗恼,奈何闻黛这里有先来后到的顺序,他又偏偏没办法“后来者居上”,只得忍气吞声。 第二日一早,队伍再次出发。 李牧舫抬头望了望天,沉声道:“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将火云鼠引出来。” “引出来?” “嗯,我昨晚特意去周围找了些罗果。” 难怪昨晚没见他人影,原来是去找罗果了。闻黛恍然点头,罗果是火云鼠最喜爱的果实,奈何它们不会飞也不会爬树,而罗果一般生长在十几米高的大树上,不过要想把火云鼠吸引过来,恐怕还差一样东西。 “人血。”下一秒,李牧舫说出她心中的答案,“火云鼠还喜欢人血,罗果加上人血,不怕它们不出现。” “好。” 说做就做,闻黛伸手要去拿李牧舫手中的罗果,却被他一下子躲开,她诧异地抬眸。 “我来。” “一点血而已。” 李牧舫目光微微垂落,看见闻黛浅笑一副毫不在意模样,不知为何他心口刺痛几下,一句“在我面前,你不必勉强自己”冲口欲出,但他还是咽下这话,只重复道:“我来。” 说着,他运起灵气刺破手腕,猩红的血液很快浸入罗果。 闻黛:? 感觉师兄好像瞧不起她的样子? 算了,谁来都一样。 闻黛让其他人退后数百米,又吩咐他们掩盖住身上气息躲起来,自己则是和李牧舫跃至树梢上,只等闻着味的火云鼠赶过来。她侧头看了眼他手臂伤口,伤口不算浅,于是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小瓶药膏,扯住他衣袖低声说道:“师兄,别动,我先帮你上药。” 李牧舫闻言瞬间身体紧绷,硬邦邦地回了句“有劳”,随后视死如归般伸出一条胳膊。 瞧那模样,彷佛她不是在上药而是要将他凌迟处死。 “师兄你真是......”闻黛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指尖蘸了点药膏轻轻地涂抹在伤口,边抹边叹气:“若不是从小就知道你的脾气,我真的会以为你讨厌我。” 他怎么会讨厌她?李牧舫凝神,闻黛低着脑袋给他处理伤口,一头乌黑长发犹如黑色瀑布般从肩侧滑下,有几缕不经意间垂到他小臂上,李牧舫一怔,酥酥麻麻的触感便从小臂上一路传到心脏。 他忍不住缩回手,换来闻黛一声轻斥:“别动,马上就好了。” 李牧舫顿时停止挣扎,乖乖地由着她摆弄。 “好啦。” 闻黛收起药瓶,随后收敛气息坐在李牧舫旁边静静地等待火云鼠上钩。不同于她的神情自若,李牧舫如坐针毡,树林里很安静,但越是安静,闻黛的存在感越是强烈。 浅浅的呼吸,衣物摩擦时的窸窣,甚至是鼻间萦绕的若有似无香气,此时此刻,李牧舫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小师妹长大了,她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 师兄妹之间再亲密,也应该有个界限,他不能、更不该像纪蜀那般放肆,那般不知礼数。 李牧舫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悄悄远离些,却没料到闻黛忽地朝这边靠近,霎时间,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过,他看见她卷翘的睫毛如蝴蝶羽翅般扑扇两下,红润饱满的嘴唇也似乎动了动,可他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师兄?师兄?师兄!”闻黛拔高声音,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连火云鼠来了都未察觉。 李牧舫这才如梦初醒,“嗯?” “它们来了。” 几只火云鼠探头探脑地窜到树下,前肢肌肉鼓起,眼睛滴溜溜转,见四下无人这才叼起罗果跑开,闻黛赶紧掐了个追踪诀在它们身上,只要它们巢穴还在方圆百里之内,她都能感应出来。 搞定!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闻黛跳下树,见师兄表情仍有些不对劲,她充满疑惑的话在嘴边转了好几圈,没有说出口。 “叫上莺莺孟凛他们,我们出发吧。” 李牧舫闷闷点头。 有了追踪诀,闻黛一行人只花了半个时辰便摸到火云鼠老巢,不得不说老鼠的确生性狡猾警惕,巢穴居然建在一颗古树枯根下,极为隐蔽。 “吱吱!”巢穴外几只落单的火云鼠见有外人闯入,顿时叫作一团,很快,巢穴里密密麻麻的火红色大老鼠闻讯奔涌而出。 火云鼠块头比普通老鼠大得多,几乎有老虎一般大,它们单个战斗力虽不高,但团结又一根筋,遇到敌人一只接着一只地涌上来,最难缠。 “死老鼠,臭老鼠,好讨厌,去死吧!”洛莺莺在她身后一通暴力杀鼠,边杀嘴上边碎碎念骂道,倒好像追着火云鼠打的人不是她一样。 闻黛笑了笑,她挥剑斩退身边一群火云鼠,一边努力向鼠群中的领头鼠王靠近,一边时刻留意身边弟子有没有危险。 恰此时,她看见原本好好的孟凛突然弯腰伸手像是要去捡地上什么东西,急不可耐的样子,全然不顾面前密密麻麻的鼠群。 “孟凛!小心!” 闻黛一颗心提起来,她以最快速度赶过去,单手拎起他衣襟将人带离鼠群,剑气逼退了想扑上来的火云鼠。 “你在想什么?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什么东西让你——”剩下的话突然消失。 闻黛心情复杂地看着孟凛掌心一条沾了灰的剑穂,他脸上有一道被火云鼠咬伤的血痕,明明比她高大得多,却乖乖巧巧地站着,一副做错了事的茫然无助模样。 她一哽,训斥不下去了。 “师姐……” “好了,这些事等会儿再说,火云鼠唾液含毒,你脸上的伤先擦点药。”闻黛将药瓶放在他手中,随后安抚性地拍拍他肩。 孟凛紧紧攥住瓷白药瓶,点头,浑然不知梦魇趁他不注意偷偷动了手脚。 第15章 蓝眸白发的鲛人 眼见孟凛脱离危险,闻黛重新投入到战场中,火云鼠领袖鼠王被子孙后代们包围着站在中央,她看见它嘴里叼着灵果,猩红泛黄的眼里流露出丝丝精明算计,估摸着快要开灵智,如今智商大约如三岁孩童。 果然,下一秒它便叼起灵果向身后树丛逃去,周围鼠群自动让出一条道。 李牧舫正要去追,刚起身就被一只手拦下,闻黛挡住他:“师兄,我去追,你留在此处看好其他人。” 他犹豫了片刻,点头,这等修为的火云鼠应该伤不了她。 火云鼠战斗力不如何,逃窜能力倒是一流,它在林间疯狂地窜来窜去,闻黛险些没追上,纵身一跃跳至它面前拦住去路,这才令它硬生生止住脚步。 “我知道你听得懂,把灵果交出来。” 鼠王冷漠地看她眼,狠狠一甩头,丝毫不顾剑气威胁,它一个劲向斜前方奔去,倒不像是逃跑而像是在故意引她过去一样,闻黛心中划过丝丝疑惑,却还是跟了过去。 “吱吱!”忽然,火云鼠惨叫几声,嘴里叼着的灵果滚落在地。与此同时,闻黛终于察觉到一些不对劲,这地方太安静了,安静得连树叶被微风吹动的声音都没有,整片区域除了她和火云鼠彷佛都是死物,像是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结界吗?可她丝毫没察觉到周围有灵力波动。 另一边,火云鼠倒好像承受不住了似的,它踉跄几步,闻黛趁此机会抢过灵果,抬眼瞬间,看见它眼中讥诮和幸灾乐祸,她一怔。 糟,中计了! 随后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整个人向后拖去,闻黛伸手,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凹痕,最终,她手一松,连人带剑消失在虚空中。 再度睁眼,闻黛发现自己竟是来到一片白雾缭绕的旷野中,脚下分不清是何方向,只看见远处雾蒙蒙中一座草屋若隐若现。 结界?幻境?还是别的什么秘术? 她扶额苦笑,虽然拿到了灵果,却被困在此诡异之处,看来她与共斋大会实在无缘,每次轮到她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不过这一次,若是再像三十年前那样遇到高阶妖兽,狼狈的就该是妖兽了。 “喂,有人在吗?” 没人回应她,连道回声都没有。 闻黛拿剑挥了挥面前雾气,准备去那个草屋探探究竟,那草屋看着不远就在前方,她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明明感觉在前进,但一转眼,这条路彷佛又没有尽头似的,草屋始终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闻黛停下脚步,蹙眉,看来若是找不到这鬼地方的破绽,她永远都到不了草屋。 阵法吗?可惜她只会一些最基础的阵法,还都是从书中学来的。 “魇魇?你在吗?” 连梦魇都没有回应,恐怕是被屏蔽在外面了。 也罢,这地方灵气还算充裕,闻黛看了看四周后就地坐在草坪,心一横,闭上眼睛开始提萃体内灵气。 暗处伺机窥视的人:??? 他眉头一皱,觉得此人定是在以不变应万变,什么修炼?不过是为了掩饰心中慌张吧,说不定心里正紧张兮兮地以神识查探四周呢,不过没用,他敢肯定她发现不了他! 鱼禺决定再等等,等她露出破绽。 两个时辰后,闻黛睁开眼,举起手中剑...... 来了来了!她一定是憋不住了!鱼禺激动地摩拳擦掌。 闻黛回忆着脑海中九璋剑法,从第一重开始温习。 鱼禺:“......” 他不信她真的如此淡定,不可能! 又过了一个时辰,闻黛躺在草地上发呆,随后继续打坐修炼。 鱼禺:“......” 整整四个时辰!四个时辰!他盯得眼睛都疼了!她在干什么! “喂,我说你,对!就是你!你在干什么?你应该被诱惑!你应该抓狂!应该嘶声竭力!”鱼禺恨铁不成钢地走出来,他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随后继续恼怒地说道:“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净做些、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凭空出现一名貌美的白发男子,闻黛惊住,手中的剑差一点点就要出鞘:“......你是谁?” 手指仍警惕地搭在剑柄,鱼禺瞧见她小动作,又是一声冷嗤:“你防备我做什么?怎么,你不是挺厉害吗?反正我也诱惑不了你,说吧,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说完,这人委委屈屈地瞪她,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自暴自弃。 闻黛:“......” 闻黛:“?!”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闻黛忍不住打破沉默:“......那你能放我走吗?” “没问题......等等!你再说一遍?” “嗯?” “你闯进我的地盘,打破我的幻境,逼我不得不臣服,最后告诉我你要走了?就这么走了?!” 鱼禺一副被她骗身骗心惨遭抛弃的弃夫模样,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该死的!这女人在侮辱他! 咦,原来他这么弱吗? 闻黛沉默一瞬,好脾气地开口:“虽然很抱歉,但我真的不是有意闯入你的地盘,至于你说的幻境,我好像没有碰到过,更别提打破它了。总之十分抱歉,麻烦你送我离开这里,就当是一场误会。” “不可能!你能进入这里就不可能没有遇到我设下的幻境,除非你真的心如止水没有一丝杂念,不过这也不可能,连婴儿都会有自己欲念,你怎么可能没有!”鱼禺认定她在藏拙戏弄他。 “哦,这样啊......”闻黛若有所思,难怪她方才修炼习剑的欲望突然无比强烈,原来是欲望被放大数倍。 “等一下,你别动。” 鱼禺突然表情严肃,他围着她转了一圈,又伸手试图去摸她,直到闻黛剑鞘微动以示威胁,他才悻悻缩回手。 “原来是心魂不全之人,差点被骗过去了……”他嘀咕一声。 “什么心魂不全?” “哈,你自己什么情况自己都不知道?三魂七魄缺了幽精一魂,好好想想谁跟你有仇吧。不过也奇怪,谁闲得无聊去囚你一魂?” 囚魂?闻黛知道自己未来死法多样,避无可避,无不凄凉又惨烈,但囚魂一事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一次她要解锁新死法了? 事关自己安危,她又问:“你是何人?这里是哪里?你为何会藏在水镜门秘境中?” 鱼禺头一扬,高傲道:“你哪来那么多问题?老子凭什么告诉你?” 闻黛默默拔剑。 “诶诶诶,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我,鱼禺,这里自然是我设的幻境,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哼,你不如亲自去水镜门问问那帮闭关的老畜生,等老子刑期满了,第一件事就是拆了这水镜门!” 闻黛觉得依他实力,想拆水镜门估计不太现实。 “那,你是灵兽化成人吗?” “什么灵兽?老子是鲛人!鲛人!灵兽也配跟我比?” 居然是鲛人,闻黛有想过对方身份可能不简单,却没料到他竟是稀少又难以捕捉的鲛人!听闻鲛人一族魅术了得,难怪他对他的幻境之术如此看重。 “鱼禺,你能肯定我丢了幽精一魂吗?” “当然!我们鲛人神通广大,一眼就能看出来!” 闻黛心猛地沉下去,鱼禺没必要哄骗自己,她自觉一向与人交善、真诚待人,谁会想囚住她一魂?他又是怎么做到的?她竟对此毫无察觉! “放心吧,你不会死。”鱼禺见她脸色不好,想了想安慰道:“缺了幽精一魂,你顶多很难爱上别人,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过到底是个隐患,闻黛更愁的是居然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抽走她一缕魂,甚至连修为高深的师父都未曾发觉! 而且,这人很可能就藏在她身边! 她脑子一时间乱得很:“鱼禺。” “叫老子干什么?”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闻黛轻声道,“但你能将我送出去吗?我的朋友们找不到我,他们一定会很担心。” 反正老子又没朋友……鱼禺想说这与他无关,他不是第一次遇到闯进这里的人类,但他们都会因他设下的幻境而发痴发狂,最后全部沦为这里的养料。 她是第一个,几百年来第一个不受幻境影响、活着站在这里的人。 然而话到嘴边就变成:“可以,我会送你出去,但你要留下来陪我三天,就三天!” 三天时间?不,闻黛觉得不用三天,只要一天时间水镜门和万山宗就会得知她下落不明的消息,随后闹得沸沸扬扬。 “不行。”她果断拒绝。 鱼禺很失落,不仅是他的幻境诱惑不了她,人也不行,为什么?凭什么!他明明是最杰出的鲛人后代! 蓝眸白发的美人露出伤心表情,怕是再铁石心肠也会柔软一寸,但闻黛心肠有时偏偏比石头还硬。 “不留就不留吧,那我们是……朋友吗?”鱼禺看得出来她对她口中的朋友很好,一点也不像对他那样无情。 反正他很快就能出去,大不了等他出去拆了水镜门就去找她!他已经把她味道牢牢记在心中了! 闻黛眉眼一松,真心实意地点头:“当然。” 第16章 自惭形秽 “好,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鱼禺说到做到,当即便将她送出幻境,他自己出不去,一个劲盯着她背影目送她离开。 白雾一闪而过,闻黛回神后整个人已经站在幻境外,脚下位置正是她被吸进幻境前的地方。 守在附近的梦魇感受到她的气息后立刻扑上来,“黛黛!”他脑袋紧紧贴着她,似乎害怕下一秒她又会消失不见,“我好担心你,你去哪了?” “别怕别怕,我不小心闯了一处结界,抱歉,让你担心了。” 梦魇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摇头,边角黑气都冒着可怜巴巴,她再晚出现一点点,他哪怕担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也要去救她。 “三师兄他们肯定也急坏了,我得赶紧回去。” 闻黛安抚完梦魇,立刻赶回火云鼠之前所在的巢穴,地上一片狼藉,却不见队伍踪影,估计是早就离开了。 她刚要转身,被一道惊喜的声音叫住。 “闻黛!你回来了!”赵磊冷不丁从树丛里跳出来,黑黝黝的脸上满是庆幸和喜悦。 “嗯,怎么就你在这?其他人呢?” “他们都去找你去了,只让我留下来,说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他们。” 闻黛听完微微脸热觉得不好意思,竟是她给队伍带来了麻烦,她抿唇,认真地向赵磊道歉并表示感谢。 “不、不客气,嗨,这有什么!”少年有些愣住,随后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脸色黑红黑红的。 “那我们走吧。” “他们给我留了标记,我们一路上顺着标记走便是。” “好。” 有赵磊指路,闻黛没花多少时间便赶上一行人进度,见她平安无事,几人的心上的大石头这才算落下。 “你跑哪去了?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万一又遇上危险怎么办?还逞强吗?”洛莺莺联想到上次共斋大会发生的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对她噼里啪啦一阵教育。 闻黛乖乖听着,时不时点头或摇头,随后把碰见鱼禺一事说出,当然,她隐瞒了部分不可说的内容,“对了,灵果在这,我我拿到手了。” “灵果哪有你的安危重要!”洛莺莺见她满脸欢喜,心一哽。 而李牧舫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落在她身上,神色复杂:“她说得没错,下次若再遇到这种情况,一切以你的安危为重。”顿了顿,他又道:“再不济,还有我在你身后。” 可是还是要自己手中有剑才让人心安呀,村里有句老话叫“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闻黛浅笑,随后想起未来那个面目全非的三师兄,脸上笑容微不可闻地淡了一点:“我记住了,多谢三师兄关心。” “……嗯。” 灵果到手,任务也大致宣告结束,闻黛挥手除去秘境玉牌上的封印,传送阵法将几人传送回水镜门。 “看看,看看!我就说这次魁首会是黛丫头,你们这群人还不服气!” “老章,行了行了,我们认输。” “我门下那几个臭崽子太不争气,唉!” 闻黛远远便听见几位长老在议论,她无奈一笑,行礼后将灵果奉去。 洛子倾掌门接过灵果,眼底含着淡淡赞赏:“不错。” “掌门谬赞了,是弟子侥幸。”再加上这次任务不难。 “才不是侥幸,虚心什么?”洛莺莺笑容明媚,嘻嘻哈哈地靠在洛子倾身上,“娘,你说是不是啊?” 第一次共斋大会,两人修为相差无几,三十年过去,闻黛而今修为嗖嗖上涨甩同龄人一大截。 洛子倾立马瞪她一眼,看别人家的孩子闻黛有多喜爱,再看自家女儿就有多嫌弃:“你还好意思说?给我滚回去练功!” 洛莺莺苦着小脸:“哦。” 然而一转眼,她就拉着闻黛跑开。 * 水镜门这几天很热闹,各大宗门的弟子皆汇聚在此,有辈分高的,也有辈分低的,彼此修为各异。 大会仍未结束,但闻黛作为万山宗小千峰的代表弟子之一,很快将自己不得不参加的活动参与完,随后又花了几天时间与其它师门的弟子比剑论道。 在此期间,孟凛派人给她送了好几次糕点,自上次一别,她再没有见过他,他高调的时候能天天在她身边晃悠,低调的时候就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闻言隐隐觉得他似乎在躲着她。 为此,闻黛还特意问过洛莺莺,她只幸灾乐祸地说他脸上伤未好,丑陋得要命,自惭形秽才不敢露面。 梦魇弯起嘴角:“对,丑八怪就不要出来碍眼。”他讨厌孟凛那张脸! “梦魇。”闻黛压低声音,不咸不淡地叫了声他名字。 “我错了,我不该以貌取人。”他倒是能屈能伸得很。 闻黛摸摸他脑袋,“嗯”了一声。 师兄师姐们还有别的要事,闻黛一个人回了小千峰,她停在月峰小院门前,还没等她想好该如何跟小徒弟说丹田一事,院门忽地被人从里拉开。 两双眼睛对上,均是猝不及防错愕。 “师、师父,您回来了?” 陈伯乾低头侧着身子,等闻黛点头走进院内,他才在她背后深呼吸几次,等惊喜的情绪收敛些,重新关上门。 “是我这个做师父的不称职,疏忽了你。” 陈伯乾急急忙忙反驳:“不,没有,无论师父做什么我都愿意。” 修仙界师徒情谊比凡间教书夫子与学生之间深厚得多,后者不过几载,而前者则可能要陪伴上百上千年岁月,与其说是师徒,倒不如说是家人。 闻黛轻笑,见他仍规规矩矩站在她面前,挥手让他坐下。 “你丹田之事,我还有一计,虽然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我不想连尝试都没有就放弃。” 陈伯乾沉默一瞬,问:“此计可有风险?” “天下哪有没有风险的事。” “师父。” “嗯?” “我不想修复丹田了,弟子这样挺好的。” 闻黛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她蹙眉:“你确定吗?” “……嗯。”他不甘心自己沦为废物,但更怕闻黛因他遇到危险,虽然不知道她所谋划的计策是什么,但想来肯定凶险难料。 陈伯乾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师父,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日子,舒适轻松,比做一名剑修自在多了。” 她肯定会对他失望吧。 果然,闻黛听完他的话后眉心蹙起。 陈伯乾咬牙维持住脸上僵硬的笑,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师父因他去冒险。 第17章 龌龊的想法 “既然如此,你随我去一趟主峰。” 主峰?为何要去主峰? 陈伯乾暗自思忖,一颗心狠狠揪起,莫不是他太让师父失望,她要与他解除师徒关系? 思及此,他呼吸一窒。 而闻黛好似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后接着说:“接下来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旅程,你得随我去主峰通知你师尊。” 他的师尊,她的师父,玉临。 陈伯乾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他嘴角下拉抿成一条直线,低低地唤她。 “师父……” “好啦,要想修复你的丹田,最关键一步就是拿到苍龙心头血,我没有把握找到它的下落,更不知是否能成功取到它的心头血,但我想总归要试上一试。” 太危险了,陈伯乾摇头,正欲开口却被打断:“你不必多说,我去意已决,如果你实在不愿,那我只能独自一人出发。” 这怎么行?陈伯乾果断拒绝。 闻黛眉眼弯弯:“好,那便一起。” “……嗯。” 陈伯乾一颗心霎时柔和下去,宛如泡在糖水中。 若是闻黛此时选择回头,定能看见身后“乖巧”的小徒弟望向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更会发现这不该是徒弟看师父的眼神。 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平滑略微上翘,衬得下端一颗浅淡的泪痣极具风情,一不小心便让人沉沦进去。 “所以,你要去寻苍龙?” 玉临端坐在上方听完闻黛禀告,开始没有什么反应,好半天他才淡淡地反问一句。 眼眸深深漆黑如墨,面容好似覆盖了一层薄冰,闻黛不知为何,心一紧。 “嗯!弟子想去试试。” “如果说,我不允许你出小千峰呢?你是为了你的宝贝徒儿违抗师命,还是乖乖留在小千峰?” 低沉的声音犹如恶鬼罗刹,一点一点撕开完美师父的虚伪假面。 闻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睁大眼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师父?” 玉临突然拔高声音:“来人!将闻黛压去云霄阁,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私自放她出来!违者,逐出小千峰!” “是!”两名殿外弟子得了命令立刻上前,见是闻黛,原本大于天的命令立刻产生了动摇,两人非但没有前进,反而微不可闻后退一步。 其中一人甚至大着胆子看向玉临,眼中分外不解,明明神君平日对闻黛师叔格外宠爱,为何今日发这么大火? 玉临看着两人动作,怒极反笑,他仿佛身体里换了一副芯子般,变得令人陌生:“怎么?你们也想违抗我的命令不成?好,那便废去一身灵力,逐……” “够了,别说了。” 玉临掀起眼皮,冷淡地看向她。 闻黛垂眸,他如今模样像极了未来那个爱而不得入魔的师父,“这事与他们无关,还请师父不要迁怒他人。” 在闻黛心中,师父虽然向来一副清冷自持、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但她知道他其实心中自有一杆秤,外冷内热,她也一直很尊敬、爱戴他。 不过,如今的师父已经变了,变得和未来那个他愈发相似。 闻黛不知道师父为何会突然震怒,但仅凭迁怒他人这一举动,就足够让人心寒失望。 两名弟子于心不忍:“闻师叔……” 闻黛看着他们,勉强一笑:“没事,你们先退下吧。” 弟子看看闻黛,复又看向玉临,忐忑不安地低头退至一边,却并未离开。 “退下吧。” 直到玉临发话,两名外殿弟子这才不安地退下去。 什么时候主峰弟子竟也会这般畏惧玉临了,而且……师父是什么时候与师姐有了接触并产生心魔?又是怎么走火入魔的? 闻黛第一次感受到命运的不可抗力,不知不觉中,师父还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深吸一口气,哪怕觉得眼前这个师父陌生极了,但想着为人子弟,绝不能对快要堕入魔道的师父放手不管。 她鼓足勇气试探道:“师父,您修的太乙功法不似无情道这般寡情少欲,所以您……想给我们找师娘了吗?” 对方还是自己师姐,闻黛紧张地能听见自己心跳声,她此举有些“大逆不道”了。 但或许……她能开导开导师父?强扭的瓜不甜,强求只会走火入魔悲剧收场。 “何出此言?” 没有反驳,那看来是默认了。 闻黛心中叹气,说道:“师父,强扭的瓜不甜,凡人都懂的道理你应该也会明白,谈情说爱哪有比武论剑有意思,您说是不是?” 她悄悄看了眼玉临反应,见他没有异样又大着胆子继续说:“何况,师徒禁忌恋情……有违伦理,为人所不齿,师父这般,只会让师姐更加讨厌您……” 有违伦理、为人不齿,玉临面无表情地听着,心疾也趁乱在这时候发作,他嘴里血气翻涌,又被他强行压下。 闻黛仍在絮絮叨叨试图拯救一个堕落的灵魂,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有多令人痛心,简直是踩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谁告诉你,我心悦褚瑜?” “……弟子瞎猜的。” 玉临几乎要气笑了,刚要反驳,心脏钻心的刺痛让不得不咬住下唇以免自己发出声音,额上冷汗涔涔,幸亏闻黛这时候低着脑袋才没有发现他此刻异样。 他挥手一扬,灵气瞬间席卷了闻黛腰身,将她带出大殿。 “哎……”闻黛惊呼一声,下一刻,殿门“砰”地一下被关上。 紧接着,玉临的声音伴随着灵力传进她脑海:“修炼之外的事无需你操心,好好待在月峰,没我命令不许擅自离开。” 闻黛:“……”不可理喻。 才隐隐有入魔的兆头便如此喜怒无常,真若有一天堕入魔道必将成为万山宗一大隐患,恐怕到时候连师姐的安危也会受到威胁。 她瞬间觉得任重道远,肩膀上的担子也越发沉重起来。 大殿内,送走闻黛后玉临终于支撑不住,他猛地咳出一团血,泛着乌黑的血液在地板上溅成一朵血花。 心疾发作越来越强,而他则越来越虚弱…… 玉临强撑着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内室,趁他还活着,趁他还能动,他要尽快铲除一切威胁。 能看着她平平安安,他豁出这条命也值了。 “师父……”另一边,陈伯乾按闻黛所说的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后立刻迎上去。 “情况复杂,回去再说吧。” “好。” 闻黛依言回到月峰,同时跟过来的还有两名主峰殿内弟子,他们始终逗留在月峰附近,闻黛知道,这两人恐怕是师父派来监视她的。 ……为什么不允许她踏出小千峰呢? 闻黛不理解,之后她又派人传过几次信想见玉临,皆被他要闭关修习给回绝了。 陈伯乾见她一副失落的表情,忍不住开口:“师父,师尊是不想见您所以才找了个这么拙劣的借口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感觉自己这么说有挑拨离间之嫌。 闻黛下意识想反驳说师父不是那种人,但想起对方莫名其妙说要闭关,可哪有人闭关闭得如此突然,修为愈高,闭关所需的准备就愈是不容忽视。 她也不确定起来:“可能……师父有别的什么原因吧。” 不过,师父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师父啦! 闻黛摇摇头,此后她没再向主峰传过信,反而拿起黄纸笔墨开始画小人。 * “师父,我们这样真的可以吗?”陈伯乾吞了吞口水,看着闻黛所画的黄纸小人摇身一变成为两个活生生的人。 模仿着自己和闻黛的所作所为,一模一样的外表神态,若不近身接触压根发现不了真伪。 闻黛冲他使了个眼色:“放心吧,没问题。” 她难得调皮叛逆一次,圆溜的眼睛亮晶晶,仿佛盛满了璀璨的星光,一望便让人痴醉。 陈伯乾别开眼,心情复杂地“嗯”了一声。 陈伯乾!醒醒!你到底在想什么!她是你师父!待你恩重如山的师父! 怎么能、怎么能有那般龌龊的想法! 几日后。 魔界诡秘城多了一对容貌绝色的姐弟。 陈伯乾不解:“为何是姐弟?” 咦,好像对方确实比自己高大?不像是姐弟像兄妹,闻黛沉思一会儿:“凭我年长你几十岁!” “……年龄又没关系。”修士年龄比凡人长得多,活个上千年不是问题。 “好啦好啦,我们的重点是来魔界寻找苍龙下落。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魔界,想不到魔界街市竟也如此繁华。” “师父,您想去逛逛吗?我陪您。” 闻黛一愣,无奈地摆手:“不用,我们还有正事。” 仙门之人大多喜爱素色,衣物服饰多以白、蓝为主,而魔界之人看不上修士的“虚伪假清高”,偏好大红大紫之类艳色。 闻黛走在街上,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有几道令人不太舒服的恶意打量,她冷静地理了理头发,继续往前走。 为了安全地待在魔界,她特意换了身红色衣裙,身上有关仙门修士的气息也全拿法宝遮掩住了,所以绝对不会是自己修士身份被发觉。 那他们想做什么? “嘘,别轻举妄动,我们去前面那个小巷子。” 陈伯乾了然地点头,他自然也察觉到那几道不善的目光,心下一阵厌恶。 该死的!那群人渣居然敢用这样的目光打量师父,他恨不得亲手挖了他们眼珠子。 这些人,死不足惜! 闻黛顺势拐进一处偏僻的小巷子,巷内幽深僻静,正是杀人越货的极佳场所,还不易引人察觉。 果然,没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站住!” “前面两个人,站住!” 闻黛转身,淡定迎上他们视线,一共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光头胖子,脸上斜着一道狰狞的伤疤。 见她停下,光头胖子身后一个瘦小的男人开口,泛黄的眼珠混浊凶恶:“把、把你们的宝、宝贝交出来,大爷我饶你们一条狗、狗命!” ……哦,原来只是几个作恶的小鬼呀,她还以为牵扯到了什么大麻烦呢。 闻黛好心情地抬起手,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几个魔族喽啰瞬间表情痛苦,纷纷瘫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一副痛不堪言的可怜模样。 “我给你们下了咒,以后你们若再敢用法术伤人抢物,我绝不轻饶!懂了吗?” “懂……懂!大爷饶命,姑奶奶饶、饶命!”几个吓得鼻涕眼泪一齐飙出,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好,那我今日便放你们一马,下次见到,绝不姑息。” “是、是是!” 闻黛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带着陈伯乾离开。 她并非同情恶人,虽然这次放了他们,但日后他们就会知道,这咒会令他们生不如死。 身后,光头胖子死死盯着两人背影,脸上嫉恨扭曲的神色一闪而过。 该死的女人!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第18章 琉璃花 魔界有传言,诡秘城三堰阁乃天底下最大的情报机构,阁主俗称“万晓通”,据说天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闻黛来魔界就是为了找他打探苍龙下落。 她刚踏进三堰阁,里面小厮就堆着笑迎上来,语气殷勤:“哟,客官,里边请。” 闻黛点头,目光迅速扫了眼四周,最外面大部分都是些魔族来打听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将一颗上品灵石塞进小厮手中,低声道:“带我去见你们阁主。” “好嘞!客官,这边请!” 小厮立刻眉开眼笑地带着她去见万晓通,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万晓通眼神“嗖”地一下亮起。 “客官,您想知道些什么?放心!小的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着,一双红胖的手向闻黛伸去,他眼里闪烁着猥琐精光。 好在陈伯乾眼疾手快拦住他,冷声质问:“你想干什么?” “误会,都是误会!” 万晓通讪讪地缩回手,手背被他剑柄打出一道泛紫红痕。 他竟敢冒犯师父!陈伯乾咬牙,眼底冰冷的杀意多得都快化为实质。 而闻黛佯装不悦,转头呵斥道:“阿弟,不可冲动,若是误伤了阁主,小心我挑了你的手筋!” 万晓通笑脸一僵,顿时感觉手腕隐隐作痛,原以为是对小绵羊兄妹,没想到冷面弟弟不好惹,笑面虎姐姐更是心狠手辣。 “是小的不好,惊扰了客官,客官想知道些什么?” “你可知苍龙下落?” 话音刚落,闻黛看见万晓通脸色霎时变了,“不知不知!我不知苍龙下落,你还是找别人去吧!” “除你以外,我想不到还有谁会知道它的下落。” “这与我无关,你们爱找谁找谁!” 万晓通铁青着一张脸,表情严肃,似乎始终在忌惮着些什么,巴不得他们赶紧走。 “来人!送客!” 闻黛被几个小厮客气地“请”出三堰阁,好消息是苍龙真如梦魇所说,龙族其实并未灭绝,坏消息是万晓通虽然一看就知道些什么,嘴巴却牢得很,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苍龙下落。 他不说,闻黛也无可奈何。 “阿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魔界的天空始终灰蒙蒙不见一丝阳光,临近夜晚,头顶更是一片可怖的黑红暮色,闻黛抬头看了眼天:“明日我再想其它办法,今晚先找处客栈,晚上总得有个歇脚的地方。” “好。” 陈伯乾点头,转身去往街边客栈,等他走远,闻黛这才轻声道:“魇魇,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梦魇想也不想便答应:“能!什么都能!” “我怀疑万晓通知道苍龙的下落,但他怎么也不肯说。你是梦魇,既然能潜入我的梦境,自然也能潜入他的梦境,所以我想拜托你潜入他梦境找到苍龙的下落。” “没问题。” 对其他人来说难如登天的事,于梦魇而言再简单不过。 闻黛摸摸他脑袋,又关切地嘱托道:“这里离巫妄宫殿不远,你要多加注意安全。” “嗯~” 梦魇说干就干,当天晚上便溜去三堰阁,凌晨又偷偷溜回来,任万晓通如何防备,在梦里碰上梦魇依旧束手无策。 “如何?” 梦魇表情有些不好,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理所然。 闻黛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嗯?” “在魔殿,万晓通说苍龙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魔殿。” 也就是魔尊巫妄的宫殿。 “看样子,必须要去趟魔殿了。” 不管是因为巫妄预备对付万山宗的阴谋,还是要寻找苍龙下落,既然到了魔界,这趟魔宫恐怕她都非去不可。 还得悄无声息混进魔宫,以免跟巫妄正面对上。 第二日一早。 闻黛带着陈伯乾去到魔宫附近寻找时机。 “你们快点!都搞快点!惹怒右使,小心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闻黛循声望去,一群容貌出色的少男少女被分为两列,前面一位头戴毡帽的鹰钩鼻男人正在指挥手下清点人数。 “大娘,请问他们这是在做甚?” 被闻黛拉住的妇女一脸“你连这都不知道”的不耐烦表情,不过见她模样乖巧又谦逊有礼,还是耐着性子回答:“还能做什么?杀千刀的魔宫右使又在招侍女侍从呗。” 说着,她上下看她一眼:“姑娘,你模样生得好,可别在外面瞎转悠,若是被右使手下抓去做侍女……哼,恐怕连小命都难保!” 闻黛大致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微微一笑:“谢谢大娘。” 好,她找到混进魔宫的办法了。 “怎么回事?怎么还少了三个人!人呢!去哪了?”恰好此时,闻黛听见鹰钩鼻男人指着下面怒气冲冲地问道。 闻黛拽了拽旁边人衣袖,低声道:“伯乾,看到了吗?我们正好混进去。” 陈伯乾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乖乖点头。 两人假装被路人挤到一边,果然,鹰钩鼻男人望了过来,目光落在两人脸上,“你们两个!跑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上钩了。 “大人,您是不是认错了,我们不是……” “什么认错?还不赶紧过来!再多嘴,小心我扒了你俩的一身嫩皮!” 手下不忍心见一个如花似玉的无辜女人被拉进魔宫,硬着头皮说道:“大人,咱们是少了两男一女,这两人的确不是我们……” 话未说完他便被鹰钩鼻男人狠狠剜了一眼,手下一僵,浸入骨子里的恐惧自心底升到头顶,他颤栗着将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 右使性格暴虐,若是惹他不快,恐怕连死也是一种奢求。 他自身都难保,只希望那对无辜男女能多活些时候,尤其是那红衣女子。 另一名魔侍将少女们集结在一起,“走快点!别想着逃跑!否则后果……呵,你们承担不起!” 闻黛假装怯懦。 她低头踉踉跄跄跟上队伍,路过陈伯乾时趁机将一枚传音镜塞到手中,在魔侍看来前又恢复如常。 “切莫轻举妄动,遇到危险立刻联系我” 陈伯乾攥紧手中那枚小小的传音镜,传音镜棱角冰冷,而他的心却变得滚烫。 * 魔宫很大,外表装饰得金碧辉煌,闻黛以为这里会像传言中那样阴冷恐怖、四次布满骷髅,超乎她想象的是这里居然温暖明亮犹如仙宫,随处可见天蓝色的琉璃花。 巧的是,琉璃花是她最喜爱的一种花。 “听好了!进了魔宫就都给我夹起尾巴做魔!以后,你们就是右使的侍女,听令于右使一人,就算魔尊来了,你们的主人也只能是右使!都听明白了?” 鹰钩鼻男人将一群少女领进魔宫便消失不见了,接替他的是另一位面容严肃的女人,目光似刀,看上去便不太好相与。 “明、明白了。” 看来这魔族右使与魔尊巫妄的关系并不和睦,闻黛暗暗想道。 “很好。”女人点头,“你们几个,先去换一身衣裳,随后会有人来通知你们去做事。” “是。” 闻黛跟着众人一起去换衣裳,也不知是不是那右使口味就是如此,几套换洗的衣裙皆是欲露不露,看着就引人无限遐思。 她对右使的好感度更下降几分。 “诶,怎么?不适应啊?这有什么!”旁边一个扎着双环髻的少女拿胳膊捅了她一下,随后笑嘻嘻开口:“右使就喜欢这种的,咱们左使也是女人,魔尊喜欢……” 她沉思片刻,忽然挑眉取笑道:“他估计喜欢你这样的。” 闻黛微窘:“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我都打听好了,准没错!” 打听?闻黛以为所有来右使殿内的侍女都是被迫抓来的,不过眼前这姑娘满脸笑意,着实不像是被迫。 “我叫双姝。”她看了眼周围,随后压低声音说:“偷偷告诉你,我来魔宫是有目的的!” 巧了,她也有目的。 闻黛看着她,随后淡定地点点头:“嗯。” 双姝等了半天没等到她好奇地来问,反倒是自己好奇了:“喂,你怎么都不好奇我有什么目的?” “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为什么随随便便就告诉我呢?” 双姝一噎,“你这人真奇怪。” 末了,她又加上一句:“但是不惹人讨厌。” 闻黛淡笑不语。 “嘿,不过你不想知道我非要告诉你。”双姝眨眨眼,附在她耳边轻道:“我混进来,是要刺杀巫妄的!” 第19章 巫妄心上人 刺、刺杀巫妄! 闻黛看她的眼神瞬间变了,果然,双姝这丫头不开口则已,一开口那必定“惊天地泣鬼神”。 她无奈:“……你小声些,当心走漏风声。” 魔宫的人可没多余良心,他们秉持着“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走一人”原则,哪怕没有什么证据,一顶叛徒奸细的帽子扣下来,也能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难道你会揭发我吗?” “……不会。”她若成功了,她高兴还来不及。 双姝哈哈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从眼中滚下几滴热泪,笑眼含泪模样。 闻黛怔住,拿起手帕想要替她拭泪却被挡回来。 “巫妄杀了我家人和朋友,我一定要报仇!” 闻黛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只是将手搭在她肩上,无声地表达自己的善意。 在血淋淋的悲剧面前,所有劝慰的话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知道,以我实力……对上巫妄大概率是找死。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要是哪天我回不来了,你就在魔宫替我把这袋种子种下。”双姝掏出一个锦囊,里面放着几颗模样奇怪的褐色种子,见闻黛盯着它看,她又赶紧解释:“你放心,这些种子没有危害,它们只是在我族里意味着诅咒,我不会让你陷于危险中。” “好,我会尽力而为。” 双姝终于露出笑容:“谢谢你。” 闻黛轻轻摇头表示不客气。 这时候,管事侍女走进来:“行了行了,都换好衣服了吧?来几个人跟我走,你们谁会打理院中花草?会的就跟我来。” 一群少女不安地互相望了望,不知道里面是否还有什么陷阱诡计,谁也没率先开口。 闻黛混迹其中,亦是低头不语。 侍女看着她们,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换成另一人进来,像是打量货物一样将每个人打量一遍,随后带走了三名少女。 其他人则是留在房间内休息,等候待命。 双姝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发呆,其余人或睡或坐着,闻黛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打开门,不远处站着的两名魔侍顿时看过来,应该是来监视她们的。 闻黛笑了笑,淡定地将门再次关上。 看来得晚上行动。 “你干嘛去?”双姝问。 “随便看看,外面有人守着我就回来了。” “哦。”双姝没有再多问,她转而盯着窗外一片生机勃勃的琉璃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晚上。 右使没有再派人来过这里,出去的那三名少女亦是一个也没回来,生死未卜,导致闻黛这边所有人都情绪低落。 闻黛等所有人都睡熟了,这才轻手轻脚下床,开门,白天见到的那两名魔侍依旧站在不远处,见她出来眉头一皱,训斥威胁的话还未出口,闻黛却突然打了个响指,两人瞬间软软倒下。 “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你什么都会忘记。” 闻黛借着月色穿过魔宫后花园,魔尊巫妄尚未迎娶魔后,宫内也无任何侍妾嫔妃,反倒是左使和右使住在魔宫内,不过看样子,魔界这些人的关系并不和睦。 偶尔有一两名侍女侍卫匆匆路过,见到神色坦然的闻黛倒也没怀疑,只当她是谁哪位大人派出来的。 银白的月光下,魔宫仿佛沦为了蓝色琉璃花的天下,一簇又一簇接连不断,闻黛原本想着摸清魔宫地形,可越走越感觉不对劲,魔宫的琉璃花是否种得太多了? 哪怕是主人巫妄再怎么喜爱琉璃花,一连载种这么多,也就显得不正常。 闻黛蹲下身,采了一朵琉璃花放在鼻尖轻嗅,味道颜色都没问题,是正常的琉璃花品种。 舟冯微从大殿出来后正巧看见这一幕,面容恬静的少女拿着一朵琉璃花浅笑,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了记忆中那个女人。 “木秋……”等回神,那个名字已经从嘴里蹦了出去,她沉下脸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闻黛低着头回答道:“大人恕罪……奴叫闻秋,是右使宫内的侍女。” 她果然不适应魔界侍女们自称为奴的风格,又以免暴露,所以随意捏造了个假名。 舟冯微若有所思:“闻秋……” 仔细一看,两人外貌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不知为何,闻秋就是带给人一种熟悉感。 视线触及她指尖的琉璃花,她语气冷了几分:“如果还想要你的一双手,最好别碰这些琉璃花。” “……是。” 闻黛顿时感觉耳尖滚烫,在别人家拔主人最喜爱的花草,还被人当场逮住,脸皮再厚也颇觉不好意思。 舟冯微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为难她:“回去吧。” 闻黛乖乖点头,趁没人发现再次赶回右使宫内。 一大早。 房门便被人打开,有人走进来问:“闻秋在吗?哪个是闻秋?” 难道昨晚之事暴露了?闻黛诧异起身,在一众疑惑、好奇甚至是同情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回道:“我,奴叫闻秋。” “你就是闻秋?出来吧,左使大人指名道姓要你过去。” 原来昨晚那黑衣女人是与魔宫右使齐名的左使,闻黛心中暗自惊讶,面上却一副迷茫懵懂的样子,傻傻地跟了出去。 “闻秋是吧,我叫燕绥,以后有事直接叫我名字。你放心,既然左使大人把你要了过去就一定护你周全,你这样的……在右使那个变态手里活不过三日。” 闻黛默默听着,时不时点头,出院门时与上次出去的三名少女面对面遇上,三个人出去,却只回来了两人,还均是双眼无神、满脸憔悴。 她不知道几人遭遇了什么,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美好回忆,闻黛厌恶地抓紧衣角,决定找机会一定要去除这个祸害,免得他再残害无辜少女。 燕绥感叹一声:“你命好,遇到了左使大人。” “嗯。”闻黛低头含糊应了一声,随后假装不经意间好奇道:“燕绥姐姐,地上这是什么花?怎么这么多?” “那叫琉璃花,是咱们尊上最喜爱的一种花,宝贝得不行呢。在魔宫,你宁愿毁一座屋也别毁尊上一朵花,花可比人精贵着呢。” 摘了好几朵琉璃花的闻黛:“……哦。” 她又问:“这花有什么独特之处吗?为何魔尊如此爱护它?” “据说啊,尊上还不是魔尊时,曾喜欢过一个仙门女子,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那仙门女子大约是背叛了尊上,尊上这才成为我们尊上,喜欢琉璃花的不是尊上,是那仙门女子!还有魔说他亲眼见过尊上醉酒后,躺倒在琉璃花丛痴痴地喊‘阿秋’呢。”说完,她回头瞥了眼闻黛,“那女子名字倒和你的有些相似。” “巧合罢了。”闻黛表现得很淡定,心里却在想,巫妄不准别人毁琉璃花一分一毫,自己这么躺下去不知又要压坏多少。 燕绥笑了笑:“这倒也是,那仙门女子背叛了尊上,估计不是死了就是躲在哪里不敢露面。” 闻黛想也没想便摇头:“不会。” 大概是她反驳得太快太笃定,燕绥反而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怎知她不会?你又不是她。” “……我也只是猜测,或许你说得才对。” “哼,知道就好。”燕绥小小傲娇了一下。 闻黛借此机会又多问了些无关话题,以免让人觉得自己对琉璃花问题关心过甚,最后问得话痨燕绥都嫌烦了才作罢。 她有种预感,巫妄心上人一定没那么简单,巫妄、仙门女子、甚至是琉璃花背后,似乎都藏着一个秘密。 闻黛从燕绥那里刺探出了不少消息,比如巫妄和左使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比如左使大人看着冷傲实则很温柔,再比如左使大人和巫妄似乎有着隔阂矛盾…… “好了,以后你就住在这里。”燕绥把人带到,“虽然不知道左使大人为何独独选中你,但既然选了你,你就安心住下。” 第20章 替身 “多谢左使大人,多谢燕绥姐姐。” 事实上,闻黛自己也不知左使舟冯微为何愿意帮她,她在此处住下后再没有见过左使,对方好似一时间忘记了她的存在。 她也没闲着,趁着这会儿功夫将魔宫地形摸了个透彻,若是苍龙真藏于魔宫之内,也只可能在三处地方,闻黛看向地图上被她圈出来的三个黑点:西南角的地窖、东边一座封妖塔以及被巫妄列为禁区的杀戮之地,其中禁区最为可疑。 而要想进入禁区,必须拿到巫妄的贴身腰牌才行。 无论如何,她都避免不了和巫妄接触。 花园一角处。 闻黛让陈伯乾找机会溜出来,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 “师父,那要不我去将腰牌偷出来?” “不可。”闻黛摇头。 她虽没有与巫妄交过手,但想也知道,对方好歹是魔族一方霸主,自身实力定然不俗。别说如今伯乾丹田损伤,哪怕他丹田依旧完好无损也不是巫妄对手。 “偷!还是只能偷!”闻黛想来想去,否定了无数条计划,最后眼神坚定地握拳,“不过是我去偷,巫妄他总有洗澡换衣的时候,到时候就是我的机会!” 洗澡、还换衣?! 陈伯乾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师父,男女有别,您怎么能去男人澡堂?” “男女有别?”闻黛迟钝地重复了一遍,随后才反应过来,没心没肺地笑:“不不,在我心里只有强者和弱者之分,没有男女之分。” “……那我算什么?弱者吗?” “怎么会?你是我徒弟呀,不算在其中。” 陈伯乾落寞黯淡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一点光彩,徒弟…… 可徒弟也能是男人。 “咚。”额头被人不重不轻地弹了下。 “罪魁祸首”闻黛收回手,她一向温和有礼,如宽厚的山,更如包容的水,偶尔蹦出来一点少年人的调皮活泼,依旧那么惹人喜爱向往。 陈伯乾摸摸额头,触感温热,一路蔓延至整张脸。 “别胡思乱想,等你恢复丹田,我期待你修为追上我的那一天。” “……嗯。” 计划最终还是按照闻黛说得来,至于陈伯乾,他的反对票只被当作参考。 她从万山宗小千峰弟子沦为右使侍女,又从右使侍女变成左使侍女,如今在想办法取得巫妄的信任,最起码让他对自己的戒备降到最低。 可惜巫妄他一无不良嗜好,二不贪好美色,神出鬼没还经常性失踪,见他一面都不容易,更别提接近他取得信任。 要么投其所好,要么威逼利诱……闻黛视线落在草地里一簇又一簇的琉璃花,要不她教巫妄该怎么把琉璃花养得又美又好? 算了。 巫妄很可能当场把她拿去做花肥,她在魔宫的这些日子,可听了不少他做过的丑闻坏事,桩桩件件都能拿去吓哭人类小娃儿。 闻黛收回目光,转身想返回左使宫殿,回头,正巧对上一张被放大数倍、俊美无俦的脸。 两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是巫妄! 好在闻黛反应及时,她指尖一颤,强行收回受到威胁后即将冒出来的本命剑银月勾。 “尊、尊上。” 不是她。 巫妄顿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时隔这么多年,他依旧会因为一个酷似那个狠心女人的背影而这般失态。 他还在期待什么呢?当初那钻心、毫不留情一剑,他还没吃够苦头吗? 巫妄回想起木秋决绝的一剑,心底瞬间被横生的杀意布满,双眸赤红浑然一副理智全无的模样。 “巫妄,你怎么了?还好吗?”闻黛深吸一口气。 左手张开在他眼前晃了晃,右手掩在袖中时刻提防他出招。 富贵险中求,巫妄这模样一看就不正常,或许对她来说是个良机。 “没、没事。” 印象中似乎也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话,巫妄狂躁状态顿时停住,愣是从喉咙里挤出生硬的两个字。 随后表情有一瞬懵懂迷茫,木秋? 他如同一只被成功顺毛的大狗等待着主人将他带回家。 可是不对……巫妄打个激灵,不对!她不是木秋,他的阿秋明明不长这样。 假的、都是假的!统统是假的!都是骗他的! 闻黛始终在观察留意他,眼见快要平静下去,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胸膛起伏呼吸急促,提着一把长刀杀气腾腾地冲过来。 她假装脚下一滑,堪堪躲过挥来的长刀。 巫妄皱眉,不依不饶地再次举刀。 看来是不准备放过她了,闻黛叹气,正准备召出灵剑,却见一枚梅花形的暗器飞过来,直冲巫妄面部,他举刀一挡。 “住手!”舟冯微的呵斥与暗器、长刀相撞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闻黛不动声色地又收回灵剑。 巫妄冷眼看着她,并未因为是自己妹妹而有丝毫软化:“你来做什么?” “你无故对我的侍女出手就是在打我的脸,你说我为何来?” “她是你的侍女?”他还以为是仇人特意找来对付他的。 舟冯微挡在闻黛身前,伸手将她推远了些,随后讽刺道:“不然呢?你以为她是谁?木秋吗?” 提到“木秋”两个字,两人神色均是不太自然,气氛僵硬,无形之中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木秋?而闻黛亦是暗自皱眉,她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在发什么疯?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她是我的侍女,不是木秋!” 巫妄僵立在原地,长刀被他一松手扔在地上。 是啊,她不是木秋。 木秋永远不会回来了。 巫妄唇角讽刺的弧度转瞬即逝。 一只落水的、可怜又危险的小狗,闻黛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 可不可怜不一定,但又疯又危险是真的。 最后,舟冯微将闻黛带回寝宫,名贵的香薰萦绕在殿内,其中又混杂着一股清淡梨花的清香,闻着便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闻黛默默站在一旁,还是舟冯微先开的口:“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咦,可以问吗?”闻黛原本准备装聋作哑粉饰过去,见她这么一说,满腹疑问又蠢蠢欲动起来。 她想看一会儿,斟酌着问:“我和那位……木秋真的很像吗?” 她看过点民俗小话本,书中一般将这种情况称之为“替身”。 “不像。” “不像?可你们都差点把我误认为是那位女子。” 舟冯微不置可否,“你们外貌的确没有一丝相似。” 她垂眸闭眼,忽然伸出一只手,指尖在空气轻颤:“可若闭上眼睛去感受,就仿佛……她又回来了。” 闻黛不知为何心口有些发涩,巫妄如此,是因为爱慕木秋,那左使大人呢?她也与木秋相熟吗? “木秋,她真是仙门中人吗?” “嗯。” “我听说尊上之前乃水镜门弟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他现在成了魔尊巫妄?” 舟冯微淡淡看她一眼:“知道太多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闻黛失望地“哦”了一声。 她从未在修仙界听过“木秋”这号人物,虽然她一向不爱多管别人的事,但也不至于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先是木秋,后是巫妄,之前冰蛟崖遇见的怪人,还有她莫名其妙缺失的一魂…… 闻黛始终想不通,这里面究竟会有什么隐情? * 上次一别后,闻黛没有再见过巫妄,她留在左使宫殿内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侍女工作,虽是侍女,但实际她真正要做的事情并没有多少。 还有,巫妄虽然没有露面,但闻黛透过神识却能察觉到他一直躲在暗处盯着她,当然,这些她作为一名法术低微的侍女自然不可能察觉到。 所以闻黛始终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自顾自看花、浇水,甚至在心情好时一个人哼起小调,拼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一丝古怪。 效果还是很显而易见,闻黛能察觉到巫妄对她的敌视和杀意正在慢慢消散。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殊不知巫妄却越发笃定一件事:所谓的“闻秋”便是木秋! “砰!”他一脚踹开门。 舟冯微随手抄起一枚飞镖扔过去,锋利的刀片划破他皮肤,两人却都丝毫不在意,她蹙眉:“巫妄,你又在发什么疯?” “我发疯?”巫妄气笑了,不想跟她多废话,“她为什么会忘了我?” “谁?闻秋?她不是木秋!你能不能清醒一点?”舟冯微觉得他是真的疯了。 “她骗谁也骗不了我!样貌可以变,声音可以变,但细节不能!没人可以伪装得天衣无缝!她早就露出破绽了,我不信你没有发现!” 舟冯微却充耳不闻,始终冷着脸,一副不想多理会他的模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给我滚出去。” “不知道?”巫妄讥笑一声,“好一个不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吗?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舟冯微握紧拳头,眼神憎恨:“如果不是你!木秋根本不会消失不见!” 巫妄冷漠地看着她满脸写着厌恶,他们之间那点可怜的兄妹情本就微薄,如今更是如同仇人一般。 怪他? 因为一个预言,因为所谓的“天下苍生”,所以她就能毫不犹豫地一剑刺穿他的心脏,将他打下山崖! 第21章 狠心的一剑 如果不是他天生心脏异于常人,如果不是悬崖下那棵歪脖子树,如果不是他运气好恰好激发了体内魔丹……巫妄早就死了。 天下与他,木秋的选择永远是前者。 巫妄指尖发白,他不得不用力攥紧衣袖才能压住满心绝望和怨恨。 她不是害怕他是传说中的“祸世妖男”吗?她不是最在乎什么狗屁苍生吗? 巫妄偏不让她如意!他堕入魔道、一统魔界,他为祸苍生、残杀无辜,他偏要毁了她最在乎的万山宗! 看!他现在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尊!他知道她一定会提着剑回来找他! 如果说巫妄疯了,他的确疯了,早在闻黛毫不犹豫刺向他时,灭顶的绝望和痛苦就已经把他逼疯了。 哪怕、哪怕她当初犹豫过一刹啊……哪怕有过一刹…… 可她没有。 巫妄想,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任人玩弄的纯情少年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充满复仇欲望的恶鬼。 疯狂地想撕碎周围一切。 有情总被无情伤,而痴情总为绝情苦。 舟冯微冷漠地看着自己异父哥哥,心中不屑,她从不觉得木秋喜欢过他,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兄妹俩皆是冷漠以对,恨不得照着对方脸上来一拳。 闻黛走进来时便是这样一副修罗场景,她抓着门沿的手一顿,尴尬的气氛让她浑身绷紧,迅速低头说句“打扰了”就想退出离开。 “站住。”可巫妄哪能轻易放走她,他目光阴沉沉扫过去,“闻秋?” “嗯,是。”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据我所知,右使侍女的名单上并无闻秋这个人,你说你曾是右使侍女,可又说你叫闻秋,你说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可您堂堂魔尊,为何会去调查一个小侍女身份?!人家正主右使都不在意这些! 闻黛没想到她会在此处露出破绽,幸亏她反应快,当即便战战兢兢求饶:“尊上恕罪!尊上恕罪!家姐不愿入宫为婢,所以由我代替她入宫,迫不得已才行了这李代桃僵之术!绝非闻秋故意隐瞒,还请尊上恕罪!” 她仍在骗他!依旧在骗他! 巫妄原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彻底死了,但再见她,心底依旧泛起细细密密犹如针戳的刺痛,犹如不会游泳的人坠入海底深渊,被绝望和痛苦包裹着。 他一字一句咬牙:“你倒是、嘴硬!” 闻黛:? 她被他用“负心汉不得好死”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半晌才呐呐问道:“尊上这是何意?” 窗外是大片随着微风轻晃的琉璃花,不远处有侍女匆匆路过的脚步声,殿外一片美好祥和,而殿内…… 闻黛看了眼奇怪的巫妄,又看了看目光躲闪的舟冯微,她很后悔这时候推开殿内的大门,真的,很后悔。 她现在就是骑虎难下,而她甚至不知道都底发生了什么! 他究竟什么意思呢?已经怀疑她了吧。 巫妄看到她眼底的疑惑满得都快溢出来。 “你为什么这么残忍……”是因为对他有一丝不舍,选择忘了他和一切吗? 他轻声问:“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然后还一脸无辜、清清白白出现在我面前?你既然已经失忆了,为什么现在会来到魔界?为什么会隐藏身份?你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闻黛认定他是得了什么失心疯之类的疯病,情绪不定,说话颠三倒四,混淆想象和现实,每一件很符合失心疯的症状。 不过既然身份已经暴露,她也不准备再多撒谎去弥补。 “尊上、左使大人,很抱歉,我……”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轰”一声炸响,几具魔侍的尸体砸向半空,其中一人甚至滚落在大殿门口。 是谁?敢在魔宫内如此嚣张? 三人皆一惊,此刻也顾及不到其它,迅速赶到殿外。 闻黛只看了一眼,瞬间觉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头皮更加发麻。 那个一尘不染如谪仙的白衣男人,缓缓而来,不是玉临是谁?他居然亲自来魔界捉她! 闻黛心虚地低唤一声:“师父。” 身份暴露得如此彻底,没有半分挽救的可能。 她竟真的闯进了魔宫!玉临强忍着心中怒气 ,看到巫妄后,目光更是一冷。 “还不来为师身后!” 闻黛应声,而巫妄横在闻黛身前,伸手挡住她脚步,厉声问道:“她是我魔宫侍女!你凭什么带走她?你当我魔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闻黛看着自己被握在巫妄手中的手腕,不合时宜地想,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不近女色到一种变态地步,无法忍受与任何女子亲密接触吗? 她愣神之际,玉临同样看向两人相连的手腕,目光晦涩。 “几日不见,你倒是交了新朋友。” 闻黛觉得他说的话很不对劲,朋友就朋友,说得好像是她找了仙侣一样,何况她和巫妄哪里算得上是“朋友”? “师父明鉴,弟子与他并无瓜葛。” 说完,她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重了几分,倒是贴心地没有太过用力,以免她受伤。 是以,闻黛轻轻松松甩开他。 巫妄的心情瞬间差到极致,同样是男人,他还不知道这个什么狗屁伪君子师父有什么龌龊心思吗? “师父?你是她师父。”难怪他查不到任何有关木秋的消息,就算能查到,也是只言片语言之不详,似乎被谁刻意压下去了,如果是玉临,那便很好理解了。 巫妄满腹妒火怨气,舍不得对闻黛发火,只好将怨气全撒在玉临身上,于是不留余地给他泼脏水:“你真以为他是你的好师父吗?你真的不想知道木秋是谁吗?你觉得你的记忆完整吗?” 一连三个问题,顿时砸得闻黛有些发懵。 玉临看巫妄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他压抑着心中翻涌情绪,平静地朝她伸手:“你是要相信那个魔头的鬼话,中他的挑拨离间之计吗?还不过来,到为师身边来。” 犹如大海,平静在表面,内里却在燃烧在沸腾,暗涌流动。 愈是平静愈是疯狂。 闻黛缓缓伸手抓住玉临,却在他反手想握住她时猛然抽离,由于动作幅度过大,她整个人都后退几步。 玉临目光落下,而她浅笑:“师父,我自然是信你的。但……不妨听听这魔头准备如何离间我们师徒,我倒要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玉临收回手,只堪堪握住了一团冰冷的空气。 巫妄好似一只斗胜的公鸡,得意洋洋地站在闻黛身边,却不料她虽然对玉临存疑,但对他也没多少信任,他一靠近,她便防备地后退,甚至将当初刺入他心脏的灵剑召出横在两人中间。 巫妄看到那把熟悉的剑便觉得心痛难忍,别开眼。 “木……不,现在应该叫你闻黛,你难道不想记起之前发生的事吗?你不是好奇是木秋是何人吗?我现在告诉你,木秋不是旁人,是你!只有你!” 闻黛静静地看着他,乌黑纯净的眸子如春水般柔和平静。 巫妄继续说,给人泼脏水的同时不忘夹带自己小心思:“你根本不是闻黛!你是我的木秋!你的‘好师父’自私地封存你的记忆,仗着师长身份暗中禁锢你,伺机独占你!他根本……” “够了!”玉临厉呵,不等巫妄说完便对他出招,招招不留余地。 两人飞至半空中打得难舍难分,磅礴的灵气不要命地向对方砸去。 闻黛望着两人纠缠的身影,心情五味杂陈,她想起鱼禺所说的幽精一魂缺失,和这有关吗? 她自以为平淡充实的生活其实只是别人给她的幻境? 闻黛握紧手中的剑。 半空中,两人交战如火如荼,而玉临不知怎么,仿佛功力倒退数年般逐渐处于下风。 “噗!”他猛地呕出一口泛黑的鲜血。 闻黛心中一紧,立刻执剑想将两人分开,于公于私,她都不愿看到师父死于巫妄手中。 “木秋,你让开。” 巫妄不想误伤到她,也不想放弃除掉玉临的大好时机,他身子一侧,乘胜追击举刀砍过去…… “噗嗤”。 刀子没入血肉的声音。 巫妄看了看自己还未来得及砍下去的长刀,胸口再次传来一阵钻心痛意。 她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捅向他!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哦,为了她的好师父玉临。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闻黛握着剑柄,只觉得这一幕似乎很熟悉很熟悉,她好像……以前也这么伤害过一个人。 但等她再细想,又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 巫妄胡乱擦了一把嘴角溢出的血迹,剑刃从他心口拔出,他笑了笑,神情似乎有些累倦,以及令人心酸的痛楚。 “又让你失望了啊,光靠这样……杀不死我的。是我不好,竟没有告诉你我的心脏偏离了一寸,下次……”他伸手,指尖指向胸膛那颗跳动的心脏,苦笑,“你应该朝这里。” 他就这么把可以保命的事情说了出来。 闻黛也有些愣住。 第22章 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收回剑,巫妄又是身体一颤,这伤对他来说虽不致命,却让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长刀撑地才勉强站着。 “木秋,你始终是个冷心冷肺的人。” 闻黛看见巫妄在笑,嘴角轻轻一牵,也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别的什么。 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眼角却诡异地泛红,红与白交织在一起,犹如纯洁雪地里怒放一株红梅,鲜艳至极。 闻黛说不清自己什么感觉,只是蹙眉:“于公于私,我都不能任由你伤害师父。” “可你以为,他真是全心全意为你好吗?” 没人会比他更爱她了。 闻黛:“……” 她并不在意这种小事。 闻黛想反驳,又见玉临先她一步开口,漆黑目光直直望向自己:“我永远不会伤害她。” 闻黛:“……” 可她真的不在意。 虚伪!恶心!巫妄眼底迅速凝聚起狂风暴雨,玉临也不承让,两个重伤的男人眼看又要打起来,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闻黛赶紧出来阻止:“够了!” 玉临眸色深了几分,停止手里动作,“随为师回去,闻黛。” 闻黛握剑的手一紧,她不信巫妄,也不全然相信师父,她现在谁都不想相信。 “师父,我暂时不想回小千峰,权当弟子这次是出来历练一回吧。” 巫妄看着她,眼里重新燃起希望。 不过下一秒他就失望了,“不过我也不会再留在此,我答应过伯乾,要替他医治好丹田。” 闪烁着银光的银月勾短剑横在胸前,闻黛面容清冷平静,黑白分明的眸子异常坚定。 “无论什么理由,属于我的记忆只能属于我,旁人无权也不该干涉。” 不得不说,闻黛头一次感觉这么失望。 玉临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又被他很好掩饰过去。 “师父,您先回去吧,这些事以后再说。” “闻黛,你……” 话未落,剑尖的寒芒直指他喉间,玉临余下的话尽数被打回。 视线往下,是一截莹白的手腕,指甲都透着淡粉色,模样娇嫩若不是表面覆着一层薄茧,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双常年拿剑的手。 闻黛想,她此番举动还是挺“大逆不道”的。 “师父,您不必多说,弟子不想违抗师命。” 还是走上了这般地步吗? 他究竟哪里做得不够好? 玉临垂眸,他只希望她能勘破天道、掌握自己命运,哪怕代价是……他自己。 他知道,那人正躲在暗处,一旦让他找到机会定会出手破坏一切,玉临必须时刻保护她的安危。 “好,你不是在寻找苍龙下落吗?我随你一同前去,等医治好陈伯乾丹田,你便随我回小千峰。” 闻黛迟疑着点头。 她心中有些不情愿,但也没有拒绝,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兴许也能快点拿到苍龙心头血。 等拿到心头血,她也能安心回小千峰处理自己丢失的记忆和幽精一魂。 “等等,我也去!”巫妄怎么可能让两人有你侬我侬独处机会,当机立断要跟上去。 闻黛满心疑惑,“……你?” “我知道苍龙下落,只有我知道他的下落!”他神色复杂,恨恨又道,“你伤我多次,没人可以这么冒犯本尊!我要报仇,也要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所以,在此之前,她必须好好的。 有些怨恨,写作“恨”,读作“爱”。 莫非自己与他真如他所说有过一段露水姻缘?闻黛难免多想,下一秒又自我否定,不可能! 哪怕是失忆前,她也绝不会留恋儿女情长而放弃大道,巫妄肯定有所隐瞒。 “……谢谢你。”不过,她同样没有拒绝。 要知道她混进魔宫的目的本就是找到苍龙下落,如此一来,岂不正好。 兜兜转转发生这么多故事,到头来竟是这个结局,闻黛顿时感慨万千。 从巫妄口中,闻黛得知苍龙并不在魔宫,他被上上任魔尊关押在混沌之地,自他继位后,苍龙便始终龟缩在里面,没有半点越狱的想法。 而混沌之地的入口,却是在魔宫禁地。 闻黛决定明日一早出发,至于今日……师父玉临似乎受过什么伤,巫妄被她差点一剑刺穿心脏,两人都需要时间修养调理。 这两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和平,只敢眼神交战,谁都没有再动手。 ……终于省心了一点。 闻黛自己坐在殿外亭子里,手中拈起一朵琉璃花,幽幽的碧蓝色让她心情好转了一些。 “黛黛,你不开心吗?”梦魇从她发丝里钻出来,软乎乎地问。 闻黛点点头,又摇头。 她不是不开心,只是有些迷茫,她总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团迷雾,有一只大怪物潜伏在迷雾里随时随地就能把她撕碎,这种感觉在面对玉临时尤盛。 无论是否是为她好,闻黛都应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师父玉临到底瞒了她什么?他又为何会受伤? “不要难过,我也会难过的。” 闻黛心头一软,指尖挑起几缕黑气捏了捏,梦魇躲在她发间时始终以原型一团黑气出现,即便此刻没有脸,她也能想象到他露出一脸餍足、被撸得心神荡漾的表情。 * 混沌之地乃当年仙魔大战时一处遗址,里面藏着无数冤魂,别说修士,连煞气颇深的魔族也不敢轻易前往。 巫妄将此地列入禁地,而苍龙正是躲在此处上千年。 闻黛一行三人踏进混沌之地。 荒芜、僻静、压抑,这是混沌之地给人的第一印象。 “混沌之地这么大,苍龙会躲在哪里呢?” 巫妄摇头,“那家伙生性胆小,见到有人闯入,指不定躲在哪个角落。明明是一条龙,混得却连阴沟里的老鼠都不如,空有一副好皮相。” 他又默默补充一句,飞快扫她一眼:“你可别被他外表迷惑了。” 闻黛:“……” 闻黛在边围地区找了一圈没见龙影,反倒是把自己折腾累了,腹部也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体力变差,身体异样,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否是中了什么奇毒。 “咕咕~” 这一声,在幽精的混沌之地尤为明显。 闻黛下意识捂住肚子,接收到其余两人疑惑目光,她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耳根子顿时一红,她是感觉饿了吗? 自她辟谷以后,再没有体会过饥饿是什么滋味。 闻黛面色一凝,“我的修为好像被压抑住了,你们呢?” 玉临点头,他也察觉到了,混沌之地的煞气与修士体内灵气相驳,他的修为同样受到了一点影响,不过没有闻黛那么严重。 至于巫妄,他倒是没事人一般。 “怎么会这样……”闻黛蹙眉,唯独她的修为被压制得厉害。 “别多想,或许是因为你体内灵气更纯净些。” 混沌之地冤魂多,邪瘴亦多,越是纯净的东西,在此处越是容易遭到反噬。 闻黛点头,她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 巫妄见她神色有些疲倦,于是主动请缨道:“你被反噬得厉害,这样,你先在原地歇息一会儿,我去找些吃的来。” 等等,这样岂不是便宜了玉临那个伪君子?主动给他制造了和闻黛独处的机会? 巫妄面容扭曲一瞬,那怎么办?若是硬拉着他一起,那她遇到危险怎么办? 他这么一想,表情更难看了。 在混沌之地找些吃食,很困难吗?闻黛见他脸上表情变化万千,暗道自己可能把混沌之地想得太简单了,“巫妄,不必了,我吃些丹药就好。” 她储物戒中有一瓶补充灵气的丹药,权当是零嘴糖果吃,暂时缓缓腹中饥饿感便好,没必要追求太多。 “这怎么行!药是能乱吃的吗?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巫妄表情凶巴巴,语气也凶巴巴。 “……我出了事,你不应该感觉开心吗?” 闻黛忍不住笑,他真的很奇怪和分裂,有时候看她的眼神是恨不得和她一起死的决绝,有时候又是关怀备至,充满柔情。 明明那么温柔平和的笑容,看起来却那么刺眼。 巫妄一僵,随后也咧嘴一笑。 原来冷心冷肺到极致,真的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受伤的是他,被抛弃的是他,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睚眦必报,胆敢冒犯他的人,他绝不会让人好过。 仅有的一次例外便是在她身上,他拼命催眠自己,到底还活着死不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只要他们以后能好好的,什么都没关系。 伤疤在他身上,他努力告诉自己不疼,而留下这伤疤的人却一遍又一遍揭开它,看他鲜血淋漓,看他狼狈懦弱,然后肆意嘲弄:真的不疼吗? 疼,当然疼,怎么可能不疼。 巫妄敛起眼底凄楚,转身离开,“我去找些吃的。” “等等。”闻黛叫住他,“让师父随你一起去吧,遇到危险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再说,两人都受过伤,不比之前。 “不必。”他想,玉临能遇到的最大危险,可能就是他。 “可我很担心。” 担心? 巫妄没出息地停住脚步,自己都唾弃自己。 第23章 龙角少年 是担心他?还是担心他会拖累她?又或许二者兼有,只不过前者占了极小一部分。 巫妄明知道答案,却固执地不愿去想,还是那句话,他自己都唾弃自己。 “混沌之地危险重重。”闻黛见他停下脚步,以为他听进去了,故而语气诚恳得不能再诚恳,“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还是小心为妙。” 巫妄单手扛着长刀不做声,玉临则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两人就此走远,闻黛等在原地,难得有又累又饿的体验,她双腿盘起,闭上眼睛开始梳理体内灵气。 混沌之地的主色调是黑灰色,显得格外破败萧瑟,乱石杂草,不时有凌冽的寒风刮过。 如玉临所说,这里冤魂亡鬼颇多,越是纯净的东西被反噬得就越厉害,闻黛梳理灵力的难度也比往常大了几倍,但越是这样,她越是想尝试,顾不及额上细汗,她一遍又一遍梳理提萃体内最纯净的灵气。 正梳理着,闻黛突然发觉地面开始颤抖起来,先是隐隐有些许波动,后来愈演愈烈,地动山摇起来。 她意识到不妙,下一刻,地面轰然塌陷,方圆五里内的所有人或物全部掉入深渊。 随后才慢慢归于平静。 * 闻黛满心奇怪地从杂草地爬起来,前一秒她还在混沌之地,下一秒却突然出现在此。 “站住!别跑!快把那个怪物给我抓住!” 身后传来一道粗犷响亮的男声,闻黛循声望去,见几位壮汉正追逐着不远处一位套着黑斗篷、看不清面容的人,不过按身形判断,应该还只是一个孩子。 “嘶,啊!”那孩子一不小心被树根绊住,摔倒在地。 身后几名壮汉迅速将其围住,其中一人拉住他脚踝,硬是拽着他在地上拖行了好几米,丝毫不顾他的奋力挣扎和反抗。 另一人扬起蒲扇般大的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斗篷被掀落,那孩子苍白、布满伤痕的小脸也显露出来。 更奇怪的是,他分明是人类长相,眼睛却比天下最珍贵的红宝石还要鲜艳,红得几欲滴血,额上更是冒出两个树杈状尖角。 人不人、妖不妖的可怕模样,难怪被别人当成怪物。 不过闻黛倒是不觉得害怕,不同于民俗话本上描写得那样,在这里,人妖相恋绝对是禁忌,哪怕对方是已经开了灵智、修炼成人形的大妖。 更何况,绝大多数的人妖结合都无法孕育出下一代,即便有,下一代也大多心智不全、无法修炼,一辈子只能当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 闻黛就曾见过一次这种“怪物”,它面目丑陋可憎不说,勉强成人形,体内却仍保留着野兽嗜血天性,只能作为“怪物”被人有意圈养取乐,怪异又可怜。 显然,这个披着斗篷的男孩子运气好到了极点,虽然身体仍保留着部分兽化,却不难入目,最重要的是,他还拥有人类的习性,会奔跑会害怕甚至会说话。 “放开我!放开!”半妖孩子仍在挣扎。 但他身边那些男人哪会有多余的同情心,天灾人祸,乃至流年不利全算在他头上,只认为是他害得自己生活不幸。 其中一人建议道:“大哥,要不我们将他绑起来烧死,用他来供奉上神保佑我们村子风调雨顺。” “我看小武说得有道理。” “好,那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办!” 因为村民的愚昧无知和偏见,一条鲜活的生命居然就要这么葬送在火海中。 闻黛既悲哀又无奈,她大概是无意间闯进了谁的时间碎片,要以魂体形式经历了碎片主人所经历过的事情。 这种时间碎片一般都相当于主人储存的回忆,她什么都不能阻止,没人能看见她的身影,也没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半妖孩子被重新抓回村里,天色已晚,村民们将他关在柴房后就离开准备明日一早的祭祀活动。 闻黛一路跟着他们回到村子里,她看见他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双眸紧闭,因疼痛身体不得已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害怕还是被冻的。 她在旁边看得着急,虽然知道无济于事,嘴上却还是下意识道:“快醒醒,醒醒啊,趁着他们都睡着了,快逃。” 闻黛以为没人能听见她声音,谁知道那孩子却突然睁开眼,他惊讶地向四周望了望,“谁、谁在说话?” “你能听见我说话?”她同样惊讶。 “你是阎王爷吗?你要带我走了吗?” 闻黛蹲在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认他看不见自己,只是能听到她的声音。 “我不是阎王爷,我是神仙派来保护你的。你听好了,那些人现在都睡着了,趁现在,你赶紧逃出去。” 那些人估计没想到他昏迷后还能醒过来,更没想到他还有力气和胆子敢逃。 “好!” 闻黛在一旁指挥他,“看到那根尖木棍了吗?把它捡起来撬开窗户,然后爬出去。” 他依言,哆哆嗦嗦地踮起脚撬窗。 “对,你可以再用些力,他们喝了点酒睡得正香。” “好。” 大约十几分钟后,“啪”地一声,本就不算牢固的窗户被成功撬开,窗框落地发出一声响。 闻黛看见他被吓得一哆嗦,整个人都软了几分,憋着泪花欲哭不哭,原来还是个好欺负的小哭包,之前瞧他凶狠模样以为是个小炸药包。 “别怕,他们没发现,快爬出去。” “嗯!” 小哭包擦了把脸,又搬了一堆木柴垫在脚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小小窗口钻出来。 “往西边跑。” “小心脚下,他们发现你跑了。” “别怕,他们往左边去了,你就藏着这里别动。” 戚铭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他看见那些人手中的火把在不断挪动,闪烁着的明黄色火光对他只意味着死亡气息。 而这个温柔的神仙姐姐……他心脏噗通噗通直跳,听见她的声音,他只觉得无比安心。 等那些找他的人走远,他才小声说:“我叫戚铭,铭记的铭,姐姐你呢?” “闻黛,粉黛的黛。” 闻黛,他无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发誓自己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和神仙姐姐的声音,她于他有救命之恩,定要报答! 戚铭伸手搓了搓自己快要冻僵的脸,指尖触及额上尖角,忽地一顿,一股浓浓的羞耻自卑感涌上心头。 “神仙姐姐,你……不害怕我的样子吗?” 别人都害怕、嘲笑他,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怪物,没有正常人会像他一样。 “不怕。”闻黛摇头,她什么凶兽没见过,怎么会害怕一只半妖呢?还是一只胆小爱哭的半妖。 她坐在他身边,伸手想去摸他额头上的角,手指却直接越过他的脑袋穿过去,只摸到了一团空气。 果然,她还是碰不到人。 可戚铭又是怎么听到她说话呢? 闻黛撑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而且,师父和巫妄呢?他们又在哪里? 第24章 手下留情啊大嫂 “神仙姐姐, 你真的是神仙派来保护我的吗?” 小孩子就是这么天真好糊弄,闻黛好笑地点头,随后才反应过来他看不见自己动作, “当然, 你不是已经在叫我神仙姐姐吗?” “那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这恐怕不行哦, 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只有自己强大起来, 别人才不敢伤害你。” 戚铭失望地“哦”了声, 垂头丧气。 闻黛接着问:“你爹娘呢?”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或许我是个怪物, 怪物是没有爹娘的。” “别听他们瞎说,你看,你会思考会说话,除了外貌,和那些骂你是怪物的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可是……”戚铭皱着小脸,半信半疑的模样,最后他一咬牙,“神仙姐姐说得对, 我不是怪物!” 闻黛笑了笑, 隔着空气摸摸他脑袋。 根据戚铭所说, 现在距离闻黛存在的时空有上千甚至上万年的距离,许多事都与后世不同, 就比如现阶段,魔族强盛,仙族衰落,人族夹在中间也不好过。 闻黛带着戚铭左藏右躲, 好不容易才甩掉那批村民,两人流浪到一座小城镇。 戚铭头上戴着帷帽,遮遮掩掩虽然同样引人注目,但总比大咧咧露出额上尖角好。 “姐姐,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闻黛同样苦恼,哪有人时间碎片这么长的?她都跟着戚铭走了好几天,还没结束。 再这样下去,她都快从剑客变成一个养半妖的后娘。 “姐姐?” 戚铭没听见她回应,即便是看不见她人影,也立刻紧张地四处张望,手指攥紧身上破布衣裳,表情慌乱。 “啊?嗯,我在,时候不早了,你先去城郊寺庙将就一晚。” 没钱住客栈,寺庙对一些流浪汉和乞儿来说就是最好的休息场所。 戚铭这几天住的是破寺庙和山洞,吃的是山上野果,偶尔也能领到仁善夫人小姐所发的斋食。 “好!” 戚铭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他走在小路上,暮色渐浓,他一向畏惧夜晚,畏惧孤零零一个人,但只要一想到神仙姐姐还陪在他身边,顿时什么都不害怕了。 哪怕前方是破庙,他也开心得宛如马上要住进上好的客栈。 “姐姐,等我长大了,以后会对你好的。” 没能听到女子轻轻一声“嗯”,戚铭也丝毫不在意,自顾自继续说,“要是你能一直陪着我就好了,姐姐,你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还是没有回应。 戚铭脚步一滞,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姐姐?神仙姐姐?”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微弱风声。 前一秒他还在高兴自己终于不是一个人,后一秒,一切又都回到原点。 他还是那个孤零零、被无数人唾弃的怪物。 “姐姐,神仙姐姐……” 戚铭不死心,他固执地朝着来路往回跑,边跑边喊,哪怕是别人投来异样眼光也没停止。 神仙姐姐她……连告别都没有,就那么消失了。 事实上,连闻黛自己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已经从一段时间跳入另一段时间。 招呼都没打一声,也不知道戚铭那孩子怎么样了。 更奇怪的是,这次她发现自己居然不是以魂体的形态存在,而是作为活生生一个人。 包子铺老板笑眯眯地开口:“小姐,您想要吃什么包子?放心,我们这里什么包子都有。” “……来两个菜包吧。”闻黛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站在人家门口,挡着人家做生意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浅笑,“多少钱?” “三文,您拿好嘞。” 闻黛点头,从他手里接过包子,“对了,老伯,请问这是哪里?” “陇城。” 陇城?那变化可真大啊。 闻黛一边感叹,一边咬着包子往前走,当时她和那半妖孩子也是在这座小镇分开的,那时候的陇城还远远没有这么繁荣。 “不好意思,让让!” 身后猛然传来一道声音。 紧接着,一具温热的身体就贴上来,闻黛躲闪不及被撞在一边,白白胖胖的包子还没咬几口,就咕噜噜滚到地上沾了灰。 对方见撞了人,立刻点头哈腰道歉,“哎呀,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是我没躲过去。” 哪来的软包子?刘亦暗自翻个白眼,他扬起头,脸上赔笑,目光在见到女子后却微微一滞,好漂亮的女人,陇城什么时候来了个天仙? 他语气真挚了些,“抱歉,我赔你包子!” 说着,脏兮兮的手伸向腰间,随后扣扣搜搜摸出两文钱要交给她。 闻黛眼神落在他又脏又黑的手,仍是好脾气地摇头,“不用了,你走吧。” 刘亦舔了舔嘴唇,指尖在掌心摩挲几下,他很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在小河边把手洗干净,她那么白那么干净,自己却…… 即便她没有露出任何嫌弃的表情,他还是感觉一阵羞耻。而且,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会不会有味道? 多丢脸。 更让他气愤的是,周围还有不怕死的人提醒着:“姑娘!您可别搭理他!那是个泼皮无赖!” 闻黛有些诧异,眉头轻轻蹙起,刘亦心里恼火,梗着脖子便吼:“臭老头!再不闭嘴,我叫你好看!” “小泼皮!姑娘您自个儿瞅瞅钱袋子,是不是被那无赖顺走了?” 没等闻黛有所动作,刘亦听完后脸色一变,拔腿就跑,模样心虚又可笑,惹得周围人一阵嫌恶嘲笑。 有人好心想捉了他找回钱袋子,皆被他粗暴地推开,他像只滑溜的泥鳅,众目睽睽下狼狈地逃了。 “姑娘,那泼皮一般都住在城西桥脚下。” 闻黛轻轻点头,“谢谢大伯。” 她刚才趁乱在他身上捏了个追踪诀,只要他还在陇城,不管藏在哪个角落她都能找到他。 包子铺老板一摆手,笑呵呵地说了句“这算啥”。 * 闻黛不急不慢,顺着追踪诀一路走到城郊,直到出现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追踪诀讯息这才停止在它前面。 她推开院门,静静地看着里面的人。 刘亦此时正拎着水桶要去水井打水,院门一声响动,他本能转头去看,随后双目瞪大。 手一松,水桶砸在地上。 他转身要翻墙继续逃。 “站住,你跑了,里面的人怎么办?” 闻黛刚推开院门就闻见浓浓的药味,又腥又涩,他能跑能跳,除了黑些瘦些,看起来健康得很,这药肯定不是给他的。 刘亦翻墙动作一顿,他僵硬地转身,干巴巴说:“一人做事一人当,钱,我不会还的,要杀要剐你冲我来。” 他身上衣服已经很破很旧了,布鞋也脏得不成样,家中应该还有个病人,看样子生活很拮据,但不管怎么样,都不是他盗窃的理由。 闻黛认真地问他,“真的吗?那我卸你一条胳膊怎么样?” 她认真得不像是在看玩笑。 刘亦:“……呃。” 这哪是软包子,分明是铁皮包子伪装的软包子!他以为她会心软、会同情心泛滥! 闻黛走近了几步,她召出短剑,安慰道:“你放心,我下手很快,不会让你很痛的。” 这不是痛不痛的问题! 刘亦双眸瞪大,看到她凭空掏出一把剑时更是吓得目瞪口呆,他想跑,但闻黛动作比他更快,简简单单一只手便钳住他,任他如何挣脱都挣脱不开。 “英雄……不,英雌,我……你尊姓大名?好歹让我死得明白。”他已经吓得语无伦次了。 “放心,你不会死的,我?”她笑眯眯说,“我叫闻黛。” 他顿时停止反抗,“闻黛?!你叫闻黛?!粉黛的黛?!” “怎么,你认识我?” “原来是大嫂!大嫂手下留情啊大嫂!” 第25章 哪怕是嫂子只要喜欢就………… 大、嫂?是她想的那个大嫂吗?闻黛被他一声“大嫂”惊住。 她本来也就是吓唬吓唬他, 没打算真的卸他一条胳膊,等放下剑,心中困惑:“你......为什么叫我大嫂?你认识我吗?” 刘亦重获自由后立刻手脚并用, 咻咻咻地退到一个自以为安全的距离, “我没见过你, 但听说过你!我、我大哥戚铭经常提起你,你是他的神仙姐姐嘛, 你肯定还记得我大哥吧?” 他又忽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大哥说你是仙人派来保护他的,你那么厉害, 这次也一定能救大哥!我求求你, 你快救救他吧!” 闻黛光听前几句话,心中顿时一阵羞赧和惭愧,耳尖滚烫,听到后面她又不禁担心,“他怎么了?” 在她印象中,戚铭还是那个小可怜半妖孩子呢。 “你跟我来。” 刘亦心有戚戚,睁着黑溜溜眼睛确定她暂时没有卸他胳膊的打算,这才放心地将她领入内室。 本就不大的内室还堆着不少杂物, 空间显得更加狭小。 闻黛看见戚铭双眸紧闭躺在床上, 这么多年过去他五官彻底长开, 稚气褪却,俊朗的面容比之前相比变化很大, 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是他,那个经常用一双湿漉漉眸子盯着她的小可怜半妖。 “他这是怎么了?” 刘亦摇头,“我也不知道,大哥自去年冬天起就时不时像这样陷入昏睡, 有时还会发高烧,这一次,他已经足足睡了五天。” 他表情担忧,再这样睡下去,恐怕哪一天真的醒不过来了。 闻黛探手去摸他额头,果然很烫,他额上的角也发育完全,看起来既漂亮又威风。可为什么会无缘无故陷入昏睡呢? 说起来,哪怕作为半妖,他同样有很多不同寻常之处。 除了会时不时昏睡以外,他其它方面都太正常了,正常得不像是个天生就有缺陷的半妖。 莫非她想错了,戚铭不是半妖? 闻黛让刘亦把他扶起来,她盘腿坐在他对面,指尖聚起灵力点在他额头上,本以为会费一番力气,没想到戚铭对她极为信任,连神识都让她轻而易举入侵。 “唔......”渐渐地,随着闻黛指尖灵力源源不断输送到他体内,戚铭薄唇溢出几丝模糊□□,他皱起眉头,身体隐隐有些躁动。 无奈之下,闻黛只能又分出一部分灵气去安抚他。 大约一炷香以后,她睁开不知何时闭上的双眼,停止输送灵力。 刘亦始终紧张兮兮地守在一旁,见状立刻问道:“大嫂,如何?” “我与他只是旧识,并不是你口中的‘大嫂’,何况戚铭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呢。”闻黛又一次听到这个要命的称呼,心中颇为无奈,一个孩子时常感念帮助过他的人,只能说他懂得感恩,怎么就扯到那些事去了? ......这人脑袋瓜着实与常人有些不同,闻黛不理解,只能强调道:“下次不可乱叫。” “都好几百岁了,算什么孩子......”刘亦极为小声地嘀咕一句,随后认定她是在忽悠自己,见闻黛望过来,他身子瞬间一挺,一板一眼地跟她保证,“大嫂你放心,我记住了!” 闻黛:“......别叫我大嫂。” “哦,好吧,大......闻黛姐,大哥身体如何?他什么时候才能醒?” “他体内脉络有些不对,我方才只是给他简单理了理,应该很快就能醒了。” 岂止是有些不对,闻黛觉得戚铭身体问题可大着呢,那绝不是一个半妖该有的样子!不过,这些也只有等他醒了以后才知道。 刘亦呐呐点头:“哦。” 他眼神微微闪烁一下,废弃水壶、破背篓、一只半边身体缺失的木鸟……闻黛安静地立于床前,模样恬静美好,与她身后乱七八糟的杂物格格不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刘亦突然想起之前听过白胡子老书生说的一句酸话,他并不太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总归是些赞词,那么大嫂也是从北方来的吧?北方有佳人。 拥挤的内室再添一人,刘亦不太自然地贴着墙站。 真奇怪,之前也不是没大夫来过,那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换成大嫂……他就觉得怎么站都不舒服,特意洗过的手也不知道该放哪。 正当他心里乱七八糟一片荒芜时,戚铭轻咳几声,悠悠转醒。 “大哥,你醒了。” 戚铭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睫轻颤,红眸下视线落在闻黛身上,他似乎有些疑惑,多看了几眼,但也没有再过多理会,转而闭上眼睛躺着发呆。 刘亦:“……”大哥!你怎么回事! 这是你心心念念的温柔善良、聪颖漂亮的神仙姐姐啊! “大哥,大哥!”他恨铁不成钢,“这是大嫂啊,闻黛姐来找你了!” 戚铭猛然转过头,他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闻黛,红眸专注得过分,让她顿时有种被野兽盯上的压迫感。 不过到底是养过几天的孩子,总不能就这么置之不顾。“戚铭,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戚铭瞬间肯定她就是自己找了那么多年的神仙姐姐! 失而复得的喜悦一下子涌上心头,几乎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还是个美好得让他不想醒来的美梦! 不过眼角余光看见刘亦后,他又瞬间排除这种想法,他可从来不会梦到他。 戚铭声音充满欣喜想念:“姐姐!姐姐,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 多年?其实对她来说不过只是一瞬罢了,闻黛很心虚,面上淡笑,一个谎言有时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堆砌,她也只能故作高深说:“天机不可泄露,等你真正需要我时,我自然就会出现。” 戚铭似懂非懂地点头,下一秒,目光又黏黏糊糊地挂在闻黛身上。 之前只能听见她声音,那时候他就在脑子里想,声音那么好听的神仙姐姐会是什么样子?一定眼神动人,笑起来很好看吧。 不过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他都喜欢。如今她出现在自己眼前,戚铭觉得她和自己想象中的姐姐一模一样,以至于初见时他就不由得多留意片刻。 “大哥,这次是大嫂救的你,要不然你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刘亦一脸邀功,他左看看右看看,脸上笑容不减反增,大哥救过他的命,要不是有大哥,这世上早就没有“无赖”刘亦的存在,如今又多了个漂亮大嫂,有句话......叫什么?喜上加喜? 反正他真心替大哥感到高兴,眼睛亮闪闪充满期待:“有大嫂在,你的身体一定没问题!” 闻黛:“......我会尽力,但我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成功。” 她板起脸,努力地扮作严肃正经模样,“还有,我不是你大嫂!” "刘亦,别瞎叫。"戚铭垂眸,也低声训斥一句。 但心中仍有些失落,她那时一定只是把他当成孩子了吧。 “好吧好吧,我不叫了。”刘亦耸肩,又小声嘀咕,“唔......不让叫大嫂,难不成我叫她妹妹?这多不合适,岂不是占大哥的便宜了。” 这次闻黛听清他在嘀咕什么了,没想到他考虑的还挺多挺深,于是微微一笑:“我今年,大约三十六岁。” 真真正正只有十七岁的刘亦:“......” 忘了!这两人恐怕都不是人!只有他是凡人一个! 碎片将她带入新的一场时空后就再也没有动静,闻黛捺住性子,有了上次经验,她也不急着要离开,等时候到了,她自然能离开。 闻黛相信因果,她能有这么一场奇遇,自然有它的道理,或许自己应该顺其自然才对。 她留在刘亦破宅院里,一边等时机,一边帮戚铭完成自身“进化”。 照这样看,他是半妖的可能性很小,闻黛觉得他更像是纯种妖族,发生了什么意外才导致不能完全化形,只能以一副半人半妖的模样出现。 “闻黛闻黛,你快来看这个。”刘亦从外面跑进来,他叫不成妹妹,叫姐姐大哥又会心里吃醋,干脆就直呼名字,反正取了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 “怎么啦?” “你看。”刘亦累得嘴里直喘气,他拉开衣襟,“你看,小兔子,我碰巧在外面捉到的,你喜欢吗?” 一只小小的、耳朵处有些灰的小白兔被他包在怀里,嘴里仍咀嚼着菜叶,很乖很乖,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 “小兔子。”闻黛挺喜欢小猫小狗小鹿这类动物,她伸手摸了摸兔子耳朵,眼睛如弯弯月牙般眯起,“小兔子,你真乖呀。” 殊不知,她在看小白兔时,刘亦同样低头看她,眼底一片纯粹的喜爱。 闻黛低头摸兔子没有察觉到,刚打开房门的戚铭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眼神一沉,没有说话。 刘亦感觉有些异样,他抬头,果然看见大哥面无表情地看向这边,不知道为什么,他顿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闻黛,大哥叫你呢,你快过去。”他抱起兔子,扭身不让她摸了,“兔子我就关在旁边笼子里,等你有时间再玩。” “嗯?嗯,好。”闻黛点头,运起灵气将摸过兔子的手“洗”干净,边走向戚铭边问:“怎么样?好了吗?” 他身体经脉堵塞得厉害,闻黛只得一一帮他慢慢打通,若是成功,他会变成什么样呢?她不禁有些期待。 戚铭点头,侧身让她进屋:“嗯。” “很好,那我们继续下一步。” “嗯。” 他关上门,最后看了一眼明面上是在喂兔子,实则一直在暗暗留意这边的刘亦,神色复杂。 闻黛进了屋后才发现戚铭把门关上了,她有些疑惑,关门做什么? 他这样解释:“我想集中注意力,不想被刘亦闹出的小动静打扰。” “哦,好的。” 闻黛再次盘腿坐在他对面,指尖运起灵力带着他、教导他慢慢冲破体内堵塞的经脉,这个过程的确要多加小心,稍不注意可能就弄巧成拙,伤到自己。 每次结束,戚铭都累得气喘吁吁,脸色涨红好像干了什么坏事一样。 一炷香后,闻黛收手,“好了,还差最后一点,剩下的你就自己来。” “好。” 闻黛走出去,贴心地关上门等戚铭自己消化,刘亦不知道跑哪去了,小兔子被他关在笼子里,旁边放着一堆青菜萝卜叶。 她捏着菜叶子喂兔子,门内,戚铭承受似的溢出几丝痛哼,她没有理会,脸色不改继续喂兔子,这最后一点才是最磨人的,能否成功,全看戚铭能不能撑住。 “唔……”戚铭在里面咬住嘴唇尽力不让自己痛呼出来,但骨头血肉仿佛被一遍遍搅碎,又一遍遍重塑,疼得他连表情都控制不住。 幸好,她出去了。 不然自己这个样子一定很丑,他自能自我安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小兔子已经吃得饱饱的,不愿再被闻黛投喂转而缩在角落睡大觉,戚铭压制的□□这才消下去,归于平静。 闻黛推开门进去。 首先看到的是一条布满鳞片的尾巴,一条银白色的龙正在慢慢化为人形,戚铭此刻正处于半龙半人状态,他胳膊上的银白色鳞片和尾巴还没有消失,龙角却已经不见了,额上一片光洁,只有脸上还残余几枚鳞片。 ……原来他是龙,闻黛表情复杂。 这惊讶着,门口传来一声响动,刘亦“砰”地撞在门上,门被撞开,他也狠狠砸落地上,嘴里咳出一口鲜血。 “你快跑、跑,有人……” 话未说完,将他打伤的人已经走到门口。 闻黛心中一紧,“师父,巫妄?” 第26章 护心鳞 见到她, 巫妄脸色顿时轻松许多,“你果然在此。” 与巫妄不同,刘亦死死抓着闻黛袖口, 眼睛凶狠无比地瞪起, 他以为这些人是寻仇来了, 哪怕身体还受着伤,也拼命拽着闻黛想要将她往身后拖, 生怕她被人报复。 他打不过这些人,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别怕,他们不是我仇人, 也不是什么坏人。”闻黛选择第一时间安抚刘亦, 她嗓音很轻,手心坚定地搭在他青筋突起的手背上,丝毫不怕沾上他身上血污。 反倒是刘亦有些自卑地缩回手,随后微不可闻地点点头。 “我先送你回房休息。” 刘亦□□凡胎,只是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他连巫妄半掌都撑不住,外伤已经如此,内伤恐怕更严重。 思及此, 闻黛伸手, 她将红着脸仍在挣扎的刘亦抱起来, 随后目光平静地看了眼巫妄,没有多说什么, 转身将人抱回屋。 很平常、甚至说是很普通的一眼,巫妄心却微微刺痛起来,他一口咬住自己口腔软肉,直到尝出些许血腥味才罢休。 她刚才那是什么眼神? 是在怪他?在心疼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一个肮脏、弱小, 连杂草都不如的小乞丐? 还是说,他在她心里从始至终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是,的确是他动的手,可她连质问都没有就直接认定是他动的手! 陷入感情的人从来就不是理智的,巫妄自嘲一笑,他早该心死了不是吗? 不一会儿,闻黛从里屋走出来,她身上还沾着刘亦的血,大朵大朵乌黑的血迹在浅蓝色衣裙上分外显眼。 因为另一个男人,她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巫妄冷脸忍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闻黛走向玉临,指甲陷入掌心而不自知。 “师父,刘亦的伤能否麻烦你去察看一二?”他虽不是药修,但医术方面的造诣也比凡间普通大夫高得多。 玉临掩去别的情绪,点头:“好。” 刘亦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只是需要好一段时间静养补回来,能在巫妄手下捡回一条命,已经算他的运气。 “那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闻黛确定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才放下心,她关上门退出里屋,而玉临则始终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 闻黛回头,笑了笑:“师父,原来你们也来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人,你们都被留在混沌之地了。” “我本在邻城,在这里感受到你的灵力波动才赶过来。” 原来如此,闻黛了然地点头,她又想起另一件事:“师父,你有没有怀疑过我们待的‘时间碎片’有些不对劲?” 时间碎片这东西对修士来说并不罕见,它们多半是被用来记录本人痛苦、得意或是与众不同的回忆。 时间碎片将这些回忆储存起来,以供后人“亲眼所见”,闻黛就曾进入过几位剑修大能的回忆,试图揣摩学习他们的出剑招式和出神入化的剑意。 但这些前辈留下的时间碎片和这次的又不一样。 玉临不置可否,“恐怕这不是普通的时间碎片。” 他抬眸,看见院中的巫妄不知在和谁置气,没人搭理他,他就愣是站在烈日下,动也不动,脸上散发着森森寒气。 闻黛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愣住:“他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想晒晒太阳吧。” 闻黛半信半疑地收回目光,心中有些奇怪。 但转念一想,自己也管不着人家愿不愿意晒太阳,于是她“哦”了声,没有再提。 巫妄麻木地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眼睛都要瞪酸了。 闻黛将玉临带入内室,戚铭虽然化形成功,但体力消耗过大还在昏睡,没有了引人注目的龙角,此刻的他如同一个模样精致的人类美少年。 “他便是戚铭?你说的苍龙?” 闻黛点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要找的就是苍龙戚铭。 但这“时间碎片”着实不对劲,她若不来找他,没有进入混沌之地没有进入时间碎片,那便救不了当年那个小戚铭。 没有小戚铭,何来之后她要找他? 闻黛险些把自己绕进去,因果因果……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走一步算一步,虽然现在她找到了苍龙,但他们毕竟在“时间碎片”里,哪怕取到了苍龙心头血,也带不走。 真正的戚铭仍藏在混沌之地的某个角落,还是要出去找到他才行。 “当务之急,我们要先出去。” 闻黛仔细一琢磨,说不定他们能陷入“时间碎片”,这其中也有苍龙戚铭的手笔呢。 “苍龙心头血藏于他们护心鳞下,要想取心头血,还需要先拔出护心鳞。”玉临探手去摸戚铭脉搏,确认了他身体无碍,随后又说道。 拔护心鳞……闻黛愣住。 龙对于后世而言已经是绝迹的存在,只余下许多真真假假传说,就连古籍都未曾对龙过多笔墨。 闻黛对苍龙的了解还是从梦魇口中得知,他并未告诉过她还有护心鳞一事,若是只取心头血,她定会毫不犹豫,毕竟有了心头血她就能重塑伯乾丹田。 可……护心鳞? 闻黛蹙眉,问:“苍龙没了护心鳞会如何?” “我只知道龙族护心鳞除非自愿,否则无人能拔出。”玉临摇头,“没了护心鳞会如何,我亦不知晓。” 即便如此,闻黛心中仍是五味杂陈,同样是对于未知的事物,她需要靠别人才能得知,而师父和梦魇都比她更博学,敬佩的同时,她更加反思自己还不够勤奋上进。 天赋与上进,她缺一不可。 “好,我明白了。” 陈伯乾是她唯一的徒弟不假,她真心希望能帮他重塑丹田,但为他去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她做不到。 若是只取心头血,她还能说服自己只是取苍龙一滴心头血,而护心鳞……在不知道后果之前,闻黛不会去打它的主意。 哪怕在陈伯乾看来,她的选择是“自私”的。 玉临看出她的退缩和犹豫,眉梢微动,他不知道该不该感到庆幸。 她的原则不会为任何人改变,或者说,没人可以让她改变自己原则。 他淡淡一笑,走出门,刘亦捉的那只小白兔正趴在笼子里,细爪子时不时挠一挠门。 玉临走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它脑袋,不知道想起什么,他唇边笑意隐隐浮现。 巫妄瞪着眼睛盯他,如果眼刀可以杀人,玉临恐怕早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闻黛站在门口,看看一脸柔和摸兔子的师父,再看看不想晒太阳、转而用一副杀人眼神盯着小白兔的巫妄。 闻黛:“……” 她无奈叹气,走到巫妄身边,“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巫妄眉心狠狠拧起,又?惹? 在她心中,他一直是那种心狠手辣、喜欢无理取闹的人吗? 一股浓浓的委屈油然而生,他咬牙:“若是那个小乞丐早点告诉我你在哪里,而不是满口胡言,我也不会打伤他!” 闻黛愣住:“啊?” “呵,你不是心疼他吗?你不是一直在怪我吗?” 闻黛:“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 “你之前看我的眼神,分明是恨不得把我也捅一刀给那个臭乞丐报仇!”巫妄大睁着眼睛,眸光水润。 他极为认真又委屈地控诉。 眼神? 闻黛努力回想,思考半天才明白他说的眼神是哪一次眼神。 她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不,你可能误会了,我只是突然发现你换了身衣服,所以才多看一眼,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 巫妄快要溢出来的委屈突然踩了个急刹车,他一噎,原本铺垫好的情绪上不上、下不下,卡在中间极为尴尬。 原来是一场乌龙,好在是一场乌龙! 巫妄瞬间松口气,他干巴巴地扯了扯自己新衣服。 他只是想着马上要见她,若是自己一身风尘仆仆,那与身旁永远穿白衣的伪君子一对比,他岂不是瞬间就被比下去了?不行!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巫妄想了想,又兴冲冲地问:“那你喜欢我穿这样的衣服吗?和伪……你师父相比如何?你喜欢他的衣服还是我的衣服?” 闻黛难得沉默不语,最后诚恳地看着他:“你开心便好,穿什么衣服是你的自由,不必在意他人目光和想法。” 玉临将最后一片菜叶子喂给小白兔,听完闻黛的话,他淡笑转头,对上巫妄的眼神满是嘲讽和不屑。 巫妄咬牙:“……” 第27章 恶犬,咬人,别靠近 一般情况下, 闻黛极少会关注别人衣着打扮,至于多看的那一眼......她敢发誓,她当时真的只是在想:既然能将新衣服带进来, 那若将苍龙心头血放在储物戒她是否就能带出去? 转瞬即逝的一个念头罢了, 她没料到巫妄竟然思维发散得这么厉害, 果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女人怎么琢磨也琢磨不透。 闻黛拽住巫妄袖口, 把这个暗自生闷气的人从太阳底下拉回来,他倒也乖顺, 任由自己被她牵着走。 “好啦, 你有时间瞎想这些,不如想想我们该怎么离开。” 巫妄再次乖乖点头。 他看见那个臭乞丐就心烦,当然不可能多待,最好是想个办法把伪君子也甩开。当然,这些小计划只能他暗自想想,绝不能让闻黛知道。 原本有个碍眼的臭乞丐已经让巫妄不爽快,等他再看到转醒的戚铭,心底的不愉快更是上升到了顶峰。 “他是谁?!”巫妄一脸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闻黛, 连声音都不自觉拔高好几度。 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眼熟, 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他是何人, 但这并不妨碍他打心底里厌恶这个人。 戚铭嗤笑一声:“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闻黛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毕竟这里可是人家的房子,哪有“反客为主”的道理。 巫妄见她点头,一怔,眼皮子迅速耷拉下去。 浑然一副发现妻子红杏出墙却不敢戳穿, 还拼命说服自己他们只是朋友的软弱丈夫模样。 闻黛没工夫看他表演,之前只有她一个人时倒还好,如今又多两个人,她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再“拖家带口”去打扰人家生活。 “戚铭,他们是我的师父和朋友,这几天多有打扰,还请你见谅。” 戚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果然,他听见她下一秒又说。 “你现在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喏,正巧他们找到我,我今日便随他们一起离开,免得再叨扰你们。” “你、你去哪里?” 哪里是叨扰,戚铭巴不得这样的“叨扰”。 他想让她留下来,别走,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找不到有什么正当理由,她愿意对他几次施以援手是因为她善良,他难道能恩将仇报赖上她吗? 一个是她师父,一个是她朋友,自己算她什么人呢? “先去城里随便找家客栈吧。” 戚铭一愣,原本灰败的眸子瞬间焕发出点点希望,他急切地问:“你不走了?” 他害怕她一走,又彷佛人间蒸发一样。 “走呀。”闻黛知道他这是误会了,笑道,“不过不是你以为的‘离开’,我们人多,再待在这里不太合适,所以我打算暂时去城里找家客栈住。” 戚铭瞬间松口气,还没等心上悬起的大石落地,听见巫妄又笑眯眯开口:“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打扰你,等再过段时间,我们肯定就能离开。” 戚铭心口又一堵。 明明意思都是一个意思,怎么到巫妄嘴里就开始变味了?闻黛心里觉得怪异,又不好说什么,所以扯扯他袖子示意他不要多嘴。 两人亲密的小动作戚铭都看在眼里,他心一狠:“姐姐,他是你的仙侣吗?” 此话一出,巫妄立刻一眨不眨盯着闻黛,连玉临都看过来,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巫妄更是紧张地握拳,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他仍然希望......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问?”闻黛想也不想便反驳,毫无波动。 ......仍然希望她能犹豫一下,哪怕一刹。 戚铭看了眼巫妄,随后微笑摇头:“没什么,看来是我想错了。” 他是故意的吗?故意借此机会来羞辱嘲笑他?一瞬间,巫妄心里第一厌恶的人从玉临换成戚铭,但面上依旧一副大度不在意模样。 他盯着戚铭,只觉得这人越看越熟悉,突然,他脑海里闪过一个人。 “你是戚铭?”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自然是因为他见过千年后的他,巫妄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原来他就是闻黛要找的苍龙,一个药引子,而已。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只要知道我一根指头就能轻易碾死你,要知道你的名字又有何难。” 戚铭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叫巫妄的苍蝇。 “巫妄!好好说话。”闻黛猜巫妄看出来他就是那条苍龙,但又实在受不了他开口说话,她很怀疑自己若是真失忆过,那失忆前的自己是怎么和他相处下去的? “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提前去城里订下客栈。”她现在只想赶紧把他打发走,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我想住最好的客栈,要最好的,你也不许跟任何人发生任何矛盾。” 闻黛真想在他脑门上贴一个“恶犬,咬人,别靠近”的黄符。 “那好吧。”巫妄有点舍不得离开“战场”,但一想她那么信任自己,又不忍心让她失望,最后还是忍痛答应。 他很快拿着钱走了,风风火火生怕最好的客栈被订完了。 而戚铭还在想刚才的问题,“姐姐,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闻黛一时语塞,她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姐姐不想说也没事,我不介意。” “不是不想说,只是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 “我会永远相信姐姐的。”他可以怀疑任何人,唯独不该怀疑她。 闻黛沉默一瞬,道:“按照年龄,或许你不该叫我姐姐,反倒是我该叫你一声老祖宗。” 戚铭:???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嗯,很久很久以后,为了找一个很重要的人才不小心闯入你现在生活的时间,这些你能接受吗?” 戚铭有些恍然,在她的注视下迟疑着点头,“那,你还会回去吗?我是说,你还会回到你那个世界吗?” “会。”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难怪她的出现和离开都仿佛是一阵青烟被风吹散,什么也没留下。 戚铭想起上次她的突然离开,他找遍了每一个角落,连一点她曾出现过的证据都没找到,他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因为太害怕孤独和死亡,所以才会在脑子里虚构一个“姐姐”来陪自己。 这个时空里,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她曾出现过。 戚铭有些无力,她是真的不属于这里,“那你说的那个人呢,找到了吗?”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我的确找到了。”闻黛看着他,半天才点头回答一句。 “你……要找的人是我?” “嗯。” 戚铭没想到真叫他给猜中了,此刻亦有些惊讶,“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她来找。 “此事说来话长,我有一个朋友受了伤,需要苍龙心头血作为药引子,我得知苍龙下落后赶往混沌之地,却不小心掉入了你现在存在的时空。”闻黛也觉得很匪夷所思,“我没找到那时的你,却机缘巧合下认识了现在的你。” 苍龙?心头血?药引子? 戚铭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他有价值,还是该难过他有利用价值,“你……救我也是因为这个吗?” 因为需要他的心头血,所以才救下他? “不,最开始我也只以为你是半妖。那种情况下,换作是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袖手旁观。” 戚铭垂眸,任何一个人吗?他伸手,指尖慢慢移到自己胸口,似乎只要闻黛一点头,他瞬间就能化出尖利指甲把心都掏给她。 只要她需要,别说心头血,心头肉他都愿意给。 闻黛连忙抓住他手不让他继续,“要取心头血需要先拔出护心鳞,你知道护心鳞对于龙族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护心鳞?戚铭摇头,他如今堪堪化形成功,恐怕要等身体完全恢复,才能继承龙族一脉的记忆。 这个答案闻黛并不意外,何况,她就算现在取到他的心头血也带不走,“不急,等你身体完全恢复再说。” 现在更重要的是该怎么离开这里,她很犹豫,是要顺其自然等回忆之境结束,还是同师父和巫妄一起强行破开它。 前者固然万无一失,可若回忆之境需要十年八年才结束,她等不起。 罢了,还是试试能否强行破开它吧,闻黛决定明日一早便去和他们商量对策。 “咳咳,咳咳咳……”里屋,传来刘亦压抑着的几声咳嗽。 他伤及心肺,感到不适是难免的。 闻黛快步走进去,首先摸摸他额头看有没有发烧,随后又输了点温润灵力到他体内,他是凡人,身体不能承受太多,这些灵气最起码能减轻他的痛苦,让他暂时好受些。 “你别动,就这么躺着好好休息。”刘亦挣扎着要坐起来,闻黛连忙伸手按住他。 说起来,他这一身的伤本就是无妄之灾,皆因她而起。 “咳咳……我没事,小伤而已,再说我摸爬滚打惯了,哪有这么精贵,随便养养就好。” “那可不行,若是以后落下病根怎么办?” 闻黛捏起他被角将人捂得严严实实,她很少照顾凡人,但也知道他们极其脆弱,有时候一场风寒就能要他们的命。 她认真严谨地对待病患,刘亦藏在棉被下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他忍不住偷偷红了耳朵。 以前想都不敢想,除了大哥,大嫂竟然也会这么温柔地照顾自己。 刘亦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隐晦的小甜蜜,再转头,他最敬佩爱戴的大哥目光灼灼,神色复杂地盯着他,在场的另一个俊美男人亦是面无表情。 顿时,刘亦只感觉自己“刷”地一下被浇了盆凉水,透心凉。 他在干什么?大哥对他有救命之恩,闻黛更是他认定的“大嫂”啊! 他、他也太不是人了! 刘亦猛地闭上眼睛,他内心慌乱,只能假装自己累了要休息。 “行,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你了。”闻黛贴心地替他关上门。 “吱呀。”门被轻轻关上。 刘亦重新睁开眼,他咬住下唇,微微的刺痛感让他清醒了些,闻黛刚才说的话其实他都听见了,她是什么人,自己又是什么人,恐怕他连给她提鞋都不够资格。 他哪来的胆子敢肖想天上明月呢?连肖想都是在玷污她。 门外。 闻黛搓了搓小白兔毛茸茸的耳朵,估摸着巫妄也该订好客栈,“戚铭,那我先走了。” 现在回客栈,她抓紧时间还能再修炼好几个时辰。毛茸茸的小白兔虽可爱,但也比不上修为更上一层楼对她的诱惑。 “姐姐,那……你明日还会来吗?” 第28章 相爱是很难的 戚铭总担心这一别又会是三年、十年、数百年。 “明日吗?”闻黛略一思考, 见他满脸期待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笑着点头,“反正也无事, 正好可以来教你些自保的招式。”免得浪费他一身妖力, 多可惜呀。 “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但闻黛还是没想到自己食言了。 她踏出小院没走多久,便看见前方一棵苍天大树轰然倒地, 下一秒, 大树化作风中尘埃。老树湮灭,新芽长成, 时间仿佛被谁按了加速, 她和玉临对视一眼,短短几息,却彷佛过了数年一般。 又是像上次那样?命运弄人。 闻黛毫不犹豫地转身向戚铭小院走去,身后,玉临微微蹙眉,但他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便跟上去。 一步几乎一场春秋,闻黛看着周围环境不断更新、不断变化。 小院依稀有当年的影子, 却是比之前新了些, 应该是后来有人翻新重修过, 院外围墙下临走时还是小树苗,如今已经长成好几米的大树。 闻黛敲了敲门, 有了上次经验,她淡定许多。 “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开门的男人一边轻声嘀咕着一边开门,见到来人后, 他却瞬间呆滞在原地。 闻黛微微一笑:“刘亦?好久不见。” “闻、闻、闻黛?”已经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满脸不可置信。 他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再遇的场景,却没想到真正再次见面时还是那么猝不及防,他很后悔开门前没有洗干净自己干活时弄脏的双手,“你回来了!” 他好像在她面前永远这么狼狈,即便她好像从不在意。 “嗯,你都......”闻黛笑着伸手比划了一下,他之前个头还跟她差不多高,如今却快比她高出半个头,“长这么高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刘亦哈哈笑着,“哪像我,已经老成这样。” “你现在这个年纪,应该正值壮年才对。”闻黛不知又想起什么,四处张望一番,院子里摆设与之前并没有太大差异,“戚铭呢?他还在这里吗?你可有娶妻?那只小兔子还在吗?”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刘亦总感觉不像是她无故消失了十八年,而是他多活了十八年岁月。 她几乎和消失前一模一样,连记忆都停留在前一刻,时间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唯独忽略了她。 他仍是笑着回答:“大哥刚刚出门了,应该一会儿就能回来,我还未成家,至于......那只兔子,你随我来看吧。” 看?难道它还活着?闻黛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傻,那么多年过去,一只凡间小兔子怎么可能还活着。 “好。” 刘亦转过身背对着闻黛,脸上笑意缓缓消失,继而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 他将她带到之前杂物间,现在已经变成一间兔室,兔子的繁衍能力很强,闻黛离开后,他怕那兔子太孤单又捉了只回来,结果就演变成现在这样......满满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兔子。不过最开始那只兔子还是死了,几年前它就老死了,刘亦把它埋在了外面树林里。 “这么多啊......”闻黛有些意外,她弯腰抱起一只,谁知那小兔子看着乖乖巧巧,实则顽皮暴躁得很,一蹬腿,从闻黛怀里挣扎着又蹦回兔子窝,爪子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细小抓痕。 虽然只是一道红痕没见血,不过她皮肤白,看起来还是很醒目。 “你没事吧?疼不疼?我去给你找点药膏,要不要我——” “刘亦,不用啦,没必要这么麻烦。”闻黛摇头,到底不是原先那只乖巧可爱的小兔子了,她笑着从旁边扔下一小篮子菜叶,原来分散的小兔子又立刻聚在一起,吧唧吧唧啃起菜叶子。 闻黛一刻钟前踏出院门时是傍晚时分,如今再踏入,已经是十八年后的早晨。 刘亦继续修理院子里的水井,她想帮忙被拒绝,只能坐在石凳上一边喝茶一边等戚铭回来,她还记得之前说要教他自保把式,谁料一晃十八年过去,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好在闻黛没等多久,戚铭中午前就赶了回来,他如往常一样敲门,开门之人却是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姑娘,她活生生站在他眼前。 “你......”太过惊讶与不可置信,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出口想问出口,憋到最后反而什么也没说。 闻黛还是那句老话:“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闻黛以为他会问自己为什么又突然消失,又或者问自己这些年去哪了,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戚铭什么也没问,彷佛心照不宣一般,谁都没提及这空缺的十八年。 戚铭转头问刘亦:“水井修好了?” “嗯,好了。” 他笑了下,貌似随口一提道:“我今天又碰到李婶了。” “哦。” “她还想着给你说媒。” 刘亦暗自皱眉,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闻黛,她正托着下巴认真地听着,神色平静。 “那你告诉她,不必了。” “什么不必了,你也老大不小,该成家了。”长兄如父,戚铭担了他这么多年的“大哥”,于公于私都希望他能早日成家立业,再拖下去,哪家姑娘肯要他? “大哥。”刘亦求饶般地举手,笑嘻嘻地想搪塞过去,“您不也没成家吗?还说我。” “你跟我比?” “好好好,可我若是娶了不喜欢的姑娘,那不是祸害人家吗?” 戚铭瞪他一眼,闻黛笑着看向两人,她在万山宗待久了,真是好久都没见过这种凡间尘事。 “刘亦说得不错,成亲需得真心喜欢才行,不可强求。” “对啊,不可强求。”刘亦侧头看向闻黛,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顽固少年,眸光中多了丝深邃成熟,但又彷佛比之前更固执。 他点头,轻声说,“我的娘子需得我真心欢喜,如若不然,我倒宁愿孤独终老。” “或许有一天,你就会碰到你的意中人,然后相爱、变老。”闻黛隐约觉得有些异样,但还是真诚地送上自己祝福。 对于凡人来说,这应该就是莫大的幸福吧,她呢,则希望自己早日道成飞升。 “可能够相爱也是很难的,遇上她,我已经满足了。” 莫非刘亦的意中人不喜欢他,另有所爱? 闻黛恍然大悟,顿时,她看他的眼神多了丝同情。 刘亦被她盯得有些浑身不自在,以为被看出了什么,正要心虚地解释,听见闻黛又安慰他说:“我很能理解你的感受,不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她当初第一次去剑冢选剑时便是此等感受,好不容易看中一柄剑,结果却被告知那剑已经被其他人内定,不日后便会来取。 这便是无缘。 闻黛不愿将就再去挑其余灵剑,后来干脆自己搜罗一堆材料,劳烦人专门为她量身打造了一柄剑,这便是她如今的本命剑,银月勾。 如今越使越顺手,未必不如当初她第一次看中的那柄剑。 刘亦:“……嗯。” 直觉告诉他,她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更何况身边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男人,所以他只能默认她所说。 想到银月勾,闻黛一时兴起,她召出剑,“戚铭,你要不要与我比试比试?放心,点到为止。” 原本是想教他些招式,不过现在从他的脚步和呼吸间就可以看出来,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少年,只是不知道他具体练到哪种程度。 戚铭眼神一亮,“好!” “喂,你们要比试去外面比试,可不许磕坏我院子里的东西!”刘亦故作担忧,把两人双双“赶”到门外。 “你放心,绝不会伤及无辜!” 闻黛跃跃欲试,身为一名合格的剑修,她虽没有如其他剑修那般暴脾气爱好四处论剑比试,但也三天不动就心痒痒。 “那我可就真的相信你了,比归比,别见血啊。” 刘亦关上门,闻黛和大哥比试,另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俊美男人自然会观战,刚刚还挤满人的院子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 他背靠着门,脸上不感兴趣的表情终于化为一阵落寞。 刘亦单手握拳抵住嘴,压抑着咳嗽几声,他身体受过伤,不是习武的料子,年少时凭着身强体壮常打常赢,不过那时他的对手只是和他一样的混混。 对于真正有能力的人,他只算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砰!”门外传来兵器相撞的声响。 刘亦听在耳中,面上苦笑。 说到底,他在闻黛面前始终是个自卑到极点的人。 第29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闻黛闪身躲过戚铭的又一次进攻, 力道之不俗让她面上闪过一丝赞赏,能学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有些天赋, 虽然在她面前仍不够看...... 她剑一挥, 一改之前防守姿势, 转而主动发起攻击。 她防守时戚铭尚能自如,而一旦化守为攻, 他便开始有些吃力地应对着, 他能感觉她只是在单纯地比试剑招,不仅压制住了体内灵气, 还多有放水, 但即便是这样,他仍觉得愈发吃力。 两人实力的巨大差距在这一刻对比明显。 正此时,闻黛捉住他晃神的机会,手臂一扬一缩,等戚铭回神,自己已经被她牢牢禁锢在手下,她指腹抵住他喉口,因为害怕伤到他, 闻黛在最后一刻收回剑改成用手, 而他后脑勺被迫靠在肩头。 “如何?”距离她主动出击到戚铭被她牢牢锁住, 不过几招。 如何? 戚铭白皙俊逸的脸上飘过几朵红云,虽然他知道自己此刻不应该想别的事, 但......从未有过的近距离接触让他一颗心都不安起来,跳动得异常剧烈。 她、她会因此察觉到他不正常的心跳吗? “嗯?”闻黛以为他还不服,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过,初出茅庐嘛, 一个个年轻气傲得很,她手下发力,巧妙的力度既让他感到脖颈一阵酸麻又不会伤及他,“怎么,还不服气?” 戚铭:“......” 他无奈地想摇头,却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只好更无奈地说道:“服气,怎么会不服?” 怎么会不服气?他更没有想超过她,她明明一直都是他敬仰爱慕的人啊。 闻黛听完,虽然察觉到他语气中似乎仍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松开他,随后又捡起地上长刀递给他:“手可以断,刀不能丢,喏,下次不要忘了。” “嗯。” 戚铭紧紧握住手中长刀,他的眼睛和孟凛有些相似,皆是似若桃花,水汪汪湿漉漉,一派朦胧纯情。 尤其是当这双眼睛含情望向人时,情意脉脉似春水。 不过显然他这媚眼抛给了瞎子看,闻黛早已转身走向玉临,她手中仍拿着剑,回想着刚才招式手上一直在小幅度比划,“师父,你觉得这招还有没有再改进的余地?” 闻黛原地模拟着脑海中构想的姿势,每一个动作她都衔接得格外流畅,行云流水般不仅样式好看,伤害亦是充足。 戚铭只能看着她的背影:“......” “不错。”玉临难得赞誉地点头,下一秒,他反手握住她手腕。 清冽的冷香萦绕在闻黛鼻尖,不过没等她细闻,整个人便被他带出半步,玉临虚贴着她,一个动作接着一个动作地带她调整姿势,闻黛则是认真地感受其中细微末节的调整,对比一番,确实比她之前构思的要更精进一步。 她真心实意地拱手道谢:“殪崋谢师父指点。” “不必多礼。” 戚铭默默看着这碍眼的一幕,心底忽地燃起一股要认真习武的邪火。 这之后,他有事没事便缠着闻黛要比试,闻黛也逐渐地一点点释出自己实力,戚铭虽然次次输且输的间隔越来越短,但依旧每天开心得像是获得了什么绝世武学。 每次两人一出去比试,刘亦则关上门抿起唇角,脸上笑意越发浅淡,而玉临大多数时候都是面无表情,也没人看得出来他究竟是什么心情。 至于闻黛,她最大收获大概就是所使的剑招更加精益,嗯,再加上收获了一条灰脚小白兔的喜爱。 灰脚小白兔是一群纯白小兔子中的异类,父母姐妹皆是纯白无一丝杂毛,它偏偏四只爪子皆是灰色,格外齐整,放眼望去,属它最引人注意。 闻黛闲来无事时常常给它们喂食,每次灰脚兔子就冲在最前头,有一次还爬上栏杆跳进闻黛怀里,比起之前那只抓伤她的暴躁兔子,灰脚小兔子显得异常乖顺。 乖巧的事物总是更惹人怜爱,闻黛也偏爱它,时不时抱它出去晒晒太阳、顺顺毛,对它的喜爱程度不亚于最开始那只小兔子。 “你对它这么好,好得都快让我嫉妒了。” 刘亦看见闻黛坐在院子石凳上,白白净净的灰脚兔子被她抱在怀里,她手指搭在它毛茸茸的背上,慢慢地、轻轻地挠着。 “小动物嘛,谁对它好,它便黏谁。”闻黛听见他声音,原本闭上的双眼缓缓睁开,浅笑道,“等我走了,它黏着的又该是你了。” 她以为他是在嫉妒自己。 走......她又要离开多久?上次是十八年,这次呢?二十八年?三十八年?四十八年? 刘亦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笑容,他深吸一口气,藏在宽大衣袖的手暗自收紧,嘴上不经意问:“又要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谁都留不住她,但他不是大哥,他等得,自己一介凡人,又能等多久? 再相遇若是自己已经白发垂垂老矣,而她依旧岁月不改,倒不如他已经入了黄土,她回来时能在他坟前路过一遭,足够了。 闻黛摇头,她也摸不准规律,或许本身就没有规律:“不知道,看天意吧,也许很久,也许马上就要离开走了。” 刘亦苦笑,点头“嗯”了声。 翌日。 闻黛央不住戚铭撒娇卖乖,一早便跟他去了集市赶热闹,这次连始终站在她身后的师父玉临都未曾跟着,她只来得及留下一纸讯息便被他拉着走了。 大约是因为心头血的缘故,闻黛对戚铭格外包容了些。 小镇的集市说多有趣也不见得,但戚铭还是异常兴奋,左顾右盼,一会儿觉得那衣裙好看适合她,一会儿嚷嚷着要给她买漂亮面具买糖葫芦,虽然每次都会遭到闻黛的微笑拒绝,但他失落一会儿又会重燃精神,活似脱缰的野马。 直到闻黛快要失去耐心,赶集市热闹真心不如她寻个清静地方打坐,戚铭这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两人一起回到小院,刚推门进去,闻黛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尤其是刘亦,他脸色很不好看。 闻黛困惑地看了看周围,甚为不解:“怎么啦?” 刘亦欲言又止。 她最喜爱的那只灰脚小兔子死了,突发噩耗,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开口。 “嗯?到底怎么了?” “是我疏忽不小心,没能看好你喜欢的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一只黄鼠狼,叼走了那只灰脚兔子。” 他没敢说,等他见到时血淋淋一片,兔子已经只剩下半截了。 闻黛一怔:“小灰被黄鼠狼叼走了?” 刘亦几乎不敢去看她眼睛,只是沉默着点头,他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但愿她能好受些。 “嗯,好,我知道啦。” 过分冷静淡定的语气。 刘亦想象过她或许会强忍悲伤,或许会泪眼朦胧,他想象过无数场景,唯独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模样,没想过她会这么......没心没肺?冷漠? 她不是最喜欢那只灰脚小兔子了吗?不是还给它取了名字,经常温柔地抱着它、抚摸它柔软的毛发吗?难道那些喜爱都是骗人的不成?怎么可能! 刘亦嘴皮子颤了颤,他几乎认为她是太难过而没有反应过来,“一般被黄鼠狼叼走的兔子都凶多吉少。” 实际上,他亲眼看见那灰脚兔子死了,只是不忍心告诉她而已。 “我知道呀,这么长时间,小灰应该死了。” 刘亦一肚子安慰的话哽在喉咙发不出来,他反问:“你、你不伤心吗?” 怎么......是这么毫不在乎的语气? 闻黛奇怪地看他一眼,似乎有些不解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生死有命,即便是我也救不了它呀。” 人死不能复生,哪怕是修为高深的仙人都不能 ,更何况是一只凡间普普通通的小白兔呢? “你,能看开就好。”刘亦勉强笑笑。 话虽如此,闻黛出人意料的反应还是让他浑身一冷,他当然知道生死有命,也知道兔死不能复生,可……她的反应、她的表情真的正常吗? 刘亦不明白,他想不通,但他也知道闻黛热情善良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或许……真的只是她看得开吧。 不仅是刘亦,戚铭同样察觉到有一丝丝不对劲,赶集市带给他的欢乐在一刻瞬间化为困惑,不过他最后只能如刘亦一样说服自己。 大概,每个人表达伤心的模样都不一样吧。 “姐姐,我去把这些东西给你放好。” 虽然闻黛表明过,自己于她是“老祖宗”级别的人物,但戚铭仍舔着脸卖乖叫她姐姐。 闻黛无奈,只能点头答谢道:“好,谢谢你。” 她其实什么都不想要,奈何戚铭一腔热情,前面她还可以拒绝,后来他大概意识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拒绝,干脆也不和她说了,只要自己觉得合适便通通买下。 买都买了,总不能再退回去吧。 因此,戚铭到底是暗戳戳买了不少小玩意儿,虽然闻黛大多不需要也不想要就是。 戚铭弯起眼睛,笑得干净纯粹。 第30章 患得患失 来而不往非礼也, 闻黛被迫收他这么多小礼物,虽然带不走,但寻思着自己也该回礼, 翻了翻储物袋里的东西要么不适合他, 要么给了他也用不上, 挑来挑去,最后她最后决定还是送剑穗。 幸亏她当时买的多。 戚铭喜滋滋地收下剑穗, 他显然不知道手中浅紫色的剑穗几乎是人手一份, 小心翼翼地接过,脸上乐开了花。 闻黛一连在这里待了七、八天, 这几天始终没见巫妄下落, 也不知道他跑到哪儿去了。 若是他和师父一道,说不定还能借助小千峰独有的追踪术再次找到这里,可如今他一个人,又久久不见其下落,极大可能便是他迷失方向越走越远。 也好。 闻黛松口气,少一个巫妄就少些麻烦,反正等回忆之境结束,他总会被带回原先的混沌之地。 她有种奇怪的预感, 这一次, 总该尘埃落地、结束了。 当夜。 戚铭做了一场梦。 梦中的他依旧是那个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 被村民们欺辱被嘲笑被虐待被绑起来火祭,烈火熊熊燃起, 滚烫的火舌已经舔舐到他脚边。 正当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一名白衣女子从天而降,她墨发雪肤,手持一把宝剑轻而易举地赶走所有欺负他的村民。 剑光所至, 一片哀嚎求饶。 戚铭身上的绳子也被她斩断,他踉跄几步扑腾在地上,脸上混杂着汗水与灰尘,狼狈不堪。 他惊魂未定的神情中夹杂着不可置信。 他、他这是被救了? 正不可思议着,白衣女子缓缓向他走来,她微微一抬手,剑尖挑起他下巴迫使他抬头。 审视的目光一寸寸落在他脸上,戚铭看见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找到你了。” 找?戚铭更加疑惑,她难道认识他吗?可他脑海中没有关于她的任何回忆。 大约是看出他的困惑,白衣女子又笑了笑,“你不必认识我,现如今,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够了。” 戚铭不明白她在讲什么,他磕磕绊绊地问:“你什么、意思?” “好好活着,我还会来找你的。” 说完,她不顾戚铭小猫般的反抗力度,单手拎起他将人带离这个是非之地,动作算称得上温柔不粗鲁,但戚铭瞄了眼身下后立刻紧张地闭上眼睛,他生怕自己惹恼了她被丢下去,这要是摔下去,可就成了一滩肉饼! 好在白衣女子没飞多久就把他放下来。 戚铭双脚虚虚地踩在地面上,半天才晃过神有种虚浮的真实感。 “好了,那些人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保重。” 她收回剑要走,戚铭双眸微微睁大,想也不想便拽住她袖口,“等、等等。” 女子回头,视线落在自己白净的袖口上......一只脏兮兮的爪子,戚铭立刻缩回手,怯怯地看她一眼,怎么办?她会不会生气?若是她生气报复他怎么办?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万幸,她并没有生气,看模样只是有些无奈。 戚铭问她,“你为什么救我?还有,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说以后还来找我?你想做什么?” 小孩子问题真多啊,他看见她这个奇怪的女子脸上明晃晃摆着这几个大字。 戚铭眼神紧紧盯着她。 白衣女子微微俯下身,她伸手,指尖在虚空中轻点几下,戚铭顿时觉得脑海中一股困意袭来,他努力想睁大眼睛,挣扎一番却只是徒劳。 “等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吧。” 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戚铭听见她嘴唇微动轻轻说着。 下次见面? 戚铭没想到下次见面便是几十年后,彼时他正处于半昏半醒状态,血脉的压制让他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然而等他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身体已经好了大半,这其中发生何事,他一无所知。 问好兄弟刘亦,他亦是支支吾吾只说有个好心女子帮他。 戚铭立刻问:“那她人呢?现在在哪?” 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个所谓的“好心女子”恐怕就是几十年前救过他的女子。 “人?已经走了,她只说有缘再见。” “走了?那你还记得她长相吗?是不是很年轻?大概这么高,像仙女一样好看,对了,她应该穿白色裙子,手里还拿着一把剑,大概有这么长。” 戚铭尽力去描述印象中女子模样,刘亦却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认识她?不过她没有穿白裙子,让我想想,好像是......浅绿色?” 其他条件符合就行,衣服可以换,对不上也不要紧,戚铭暗自确认就是她! 可她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什么总是出现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又为什么每次匆匆救过他后就离开? 戚铭很少接触过异性,就连同性都没过多接触,虽然身处在尘世中,但说到底他更像是这个世界的透明人,独自进出独自生活,平日里也就刘亦和他关系不错。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美好得如同阳光下点缀着雨露的朝花,却又不是经不起风吹日晒的娇花。她很强大,似乎没人是她的对手,同时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谜团,让人忍不住拨开重重迷雾,想去了解她。 至今为止,戚铭甚至不知她姓甚名谁。 “大哥,你不会是暗恋人家吧?”刘亦狐疑地盯着戚铭,见他眯起眼睛明显衣服走神的样子,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人家好像不想见到你,急急忙忙就走了,连坐下来喝杯水都不肯。” 他不知又想到什么,瞪大眼睛:“大哥......你、你不会是辜负过那姑娘吧?!” 戚铭:“......” 他白了刘亦一眼,“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不敢不敢了!我大哥这正气的长相,一看就知道将来是个被辜负痴情种!嘿嘿,说不定日后与那漂亮姑娘真的会有缘再见!” 戚铭:“......” 不过......一想到她说日后有缘再见,戚铭就几乎肯定他们还会再见。 他忍不住心中好奇,她到底会是什么人呢?又有什么目的?屡次三番救他,不像是有坏心眼。 戚铭仍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却不料现实弄人。 他一直在期待与那个神秘的白衣女子再相遇的一天,然而等她真的敲门到来时,他就像个呆呆的傻小子,什么说辞什么客套话统统忘得一干二净。 他已经长大成熟了,然而她却一点变化都没有,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你化形让我看看。” 戚铭抬眸,目光与她交汇,怎么也没料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微怔片刻,“什么?” 这话对于一个成熟的龙族而言,无异于让他当场脱光衣服给她看看,戚铭感到莫名羞耻,不过看眼前女子镇定自若的神色......她应该不知道这一茬。 “化形,难道你还不会吗?” “......会是会。” “那便好,一恩还一恩,我现在想要你化形给我看。”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种令人羞耻的要求?偏偏他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戚铭难为情地低头,右手指甲已经快要把木门边框抠烂了。 “那、那你跟我进屋,进屋再、再化。”最起码别在外面,青天白日下。 “哦,随你。” 戚铭给自己做了很多次心理建设,顶着女子平静赤果的目光,他一步一步、慢慢地、硬着头皮逼自己化形,他没有问她为什么知道他是龙族,在他心中,哪怕她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都再正常不过。 很快,一条有着银白色漂亮鳞片的白龙缓缓出现在视野中,它胡须细长,额下含珠,体态矫健,龙爪强劲,不愧是万兽之首,若再细看,或许能发现它细细密密的银白色鳞片下,透着粉嫩的血色,活似含羞少年脸上因心上人而产生的红云。 白衣女子亦是笑着称赞:“真漂亮。” 她蹲下身,指尖从威风凛凛的鹿角一路摸到前爪,戚铭愣愣地看着她,僵直着身躯憋气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过......” 戚铭盯着她,不过什么?是他哪里不够好? “为什么龙的尾巴也喜欢像......嗯,小狗一样甩来甩去?是哪里不舒服吗?” 戚铭顿时愣住,没等他为自己不争气的反应感到羞恼就察觉到尾巴尖突然被人拽在手心,触电般的刺激让他躯体一抖,随后整条龙都萎靡下去,连一向活跃的尾巴尖也怏怏地下垂。 龙身泛红。 他趴在地上眯起眼睛,不是不舒服,可能是糟糕的......太舒服了。 任人摆布,戚铭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很符合这四个字,他能感觉她的指尖在自己身上游走,快被摸遍了,他却连对方名字都还不知晓! “你叫什......”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戚铭察觉到一双手顺着他前肢摩挲着来到他心脏处,触感温热,紧接着变成冰凉。 是一柄剑,她的剑。 “护心鳞在何处?” 她不是龙族,哪怕他化完形赤条条躺在这里,她也摸不清究竟哪一块鳞片才是龙族所谓的“护心鳞”。 “你只是想要我的护心鳞?” “抱歉。” 戚铭眼中溢出淡淡失落,他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大概是脑子里的幻想越美好,回到现实的落差就越大。 白衣女子浅浅蹙眉,她以为他在抗拒。 “很抱歉我的目的并不纯粹让你失望了,可我之所以来到这里,之所以特意救你,都是因为需要你的护心鳞。”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知道拔走护心鳞并不会伤及你性命,我想我的行为应该是你讨厌的‘仗恩行凶’,但如果你真的珍惜护心鳞到连性命都可以不在乎的程度,我还是会满足你。” 她坦诚得可怕,最后温柔得抿唇而笑:“我不要你的护心鳞,可我会取走你的性命。” 戚铭:“……” “如何?这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戚铭想说这事容不得他考虑,谁愿意找死呢? 他闷闷地点头,“我能不能再提个要求?” “可以。” “你能不能多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准备准备再拔护心鳞。” “不行哦,我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最多给你三个时辰。” “好,那就三个时辰。” 戚铭抱着自己脑袋坐在窗前,心里乱成一团,闻黛遵守承诺去院外等他三个时辰,是的,最起码他问出了她姓名。 闻黛,名如其人,一样美好。 所以她的目的只是来取他护心鳞。 龙族一旦失去护心鳞不仅会失去部分功力,更可怕的是会丧失苏醒后的所有记忆!无论是什么刻骨铭心的东西,全忘得干干净净,宛如新生。 而且失去护心鳞的龙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变得极其脆弱。 戚铭想起自己无意间听到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果然,那些什么烂漫桥段都是假的,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她只是图他的护心鳞,可她要护心鳞做什么呢?护心鳞对龙族而言是一层保护罩,对外人则只相当于一块好看的鳞片。 戚铭打开门,在闻黛面前坐下,“我忘了问,你要护心鳞做什么?” “想听实话?” “当然!” 闻黛语气诚恳:“你的护心鳞对我来说可能没什么作用,可我不能让你继续留着它。” “这是什么道理?我为什么就不能留着它?”戚铭更加摸不着头脑,他甚至怀疑她在捉弄自己。 “唔,下次见面再告诉你。” “我们还能再见?”戚铭心中郁闷,等下次再见,他应该早就不记得她是谁了,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 闻黛点头:“一定还会再见的!” 谁知道再见面她会不会又想取走他什么东西?戚铭抿唇没说出口,他感觉自己这么一说,很像说书先生口中嘴脸丑陋的怨夫。 他才不要做怨夫!怨夫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你真的还会来找我吗?” 戚铭又忍不住开始期待,没等到闻黛肯定的回答,白日忽地化为黑夜,院子摇身一变成为他最熟悉的房间。 原来是梦啊…… 戚铭捂住额头,心脏处仍传来一阵久久未消的心悸。 这梦真实得可怕。 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戚铭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屋内灯光昏黄,窗外是冷凄夜色,他情致不高,连天上皎洁月色在他看来都是惨白凄楚的。 他突然坐起来,闻黛呢?她还在吗? 一股难言的恐慌像是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他心脏,患得患失,既害怕她哪天突然出现,又担心她某个时刻突然消失。 戚铭立刻翻身下床,他只来得及披上一件外衣便冲出门,连鞋都没来得及穿。 “闻黛?闻黛!你在哪?” 他孤零零站在院子中央,神情落寞。 “咦,戚铭你怎么啦?” 听见闻黛声音,戚铭猛地抬头,确认她人还在后一颗心这才缓缓落地。 掌心后知后觉传来丝丝疼痛,是他刚才太紧张自己掐的。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闻黛坐在院子里大树树梢上,月光自她头顶树叶的缝隙中泄下,她微笑着又问了一句,“戚铭?戚铭?你到底怎么了?” 戚铭扬起头痴痴看向她,月光下,她美得不似凡人,更像是天上仙子,不仅漂亮,更……仿佛会随时随地回到她所住的月宫中。 “闻黛。” “嗯?” “如果我自愿把护心鳞挖给你,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她迟早会走的,迟早会留下他一个人。 闻黛蹙眉,没有回答他,她不知道这大晚上的他在胡说些什么。 第31章 记住我 戚铭神情认真, 他一双诡谲深邃的红眸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没等到闻黛回答,他又低声重复一遍:“只要你想,我什么都愿意。” 戚铭嘴角略一上扬, 露出笑, 这个小镇说书先生的肚子里其实并没有多少货, 他翻来覆去总是讲那几个故事,其中有个故事他记得最清楚。 说书先生说, 很久之前有个男子爱上了一位姑娘, 他日日思慕着姑娘,奈何姑娘却拿着剑梦想闯荡江湖, 区区小镇留不住她, 姑娘天生便是属于江湖,是鹰便要翱翔于长空。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男子苦恋无果,最后用姑娘的剑自刎在她将要踏上的小路。 他死前只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你要离开,我知道留不住你,我只希望你能永远记住我。” 男子想在姑娘心底里留下点什么,哪怕是极其渺小的一部分。 戚铭初听这个故事时感到十分不理解, 甚至怀疑主人公男子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可现在, 他却觉得自己就是故事里的男子, 别人会理解他吗? 不重要,情感本就是冲动盲目的。 “戚铭,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闻黛跳下树梢,她不清楚没了护心鳞他会怎么样,但如果对方是自愿,她没理由拒绝。 月色温柔地落在两人周身, 宛若给彼此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 戚铭拉住闻黛左手放在自己胸前,“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姐姐。” 左手微微传来他胸膛处因说话而产生的震动。 下一刻。 “嗤——”令人牙酸的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 戚铭从喉咙里溢出几丝难耐的□□,他眉头狠狠拧起,没有因钻心的疼痛而放弃,他死死攥住闻黛左手,不管不顾地将胸口破开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够了。”闻黛不明白他这明显自虐的动作有何意义。 够吗?不够。 戚铭硬生生拔出自己护心鳞,连着血肉的鳞片被他送进闻黛手中,尚且温热。 他喉结迅速滚动一下,黑亮的眸子望向她。 “记住我。”他如此说道。 闻黛蹙眉,正要开口,第一个字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察觉到四周空气突然开始扭曲,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来回撕扯着,仿佛要带走她的灵魂。 回忆之境要结束了,她有预感。 戚铭也意识到不对劲。 “记住我……” 闻黛最后看了他一眼。 手一松开,原本握在她手中的护心鳞掉也落在地上,随后,她整个人消失在虚空中。 寂静,悄无声息的寂静。 戚铭脱力般地仰躺在地上,手臂挡住双眼。 后知后觉想,他给她买了很多东西,尤其是那根漂亮的蝴蝶玉簪,她还未来得及带走呢。 * 这头,闻黛欲哭无泪地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混沌之地。 戚铭很成功,他做到了! 她现在的确满脑子是他,想问问他……大半夜究竟在发什么疯? 不过好歹取走了护心鳞,只要再找到苍龙,心头血应该不成问题。 闻黛心情多云转晴。 第32章 蝴蝶玉簪 回忆之境结束, 玉临和巫妄亦是回到之前所待的混沌之地,两人快马加鞭赶回来。 巫妄怀里还揣着红得发紫的果子,献宝似的递给闻黛:“这是之前找到的, 你放心吃, 我试过了, 没毒。” “谢谢。”闻黛从他手里接过果子,刚要缩回手, 被他一把拉住, 她一顿,“嗯?怎么了?” “等找到苍龙, 你愿意跟我回魔宫吗?”他眼神微动, 甚至有些急切地说,“他们都在骗你,口口声声说着为你好,只有我,我不会骗你!” 闻黛抽回手,看着他缓缓摇头。 巫妄抓了个空。 “我不会跟你回魔宫,骗我也好,不骗我也罢, 我去哪里都是我个人的选择。关于木秋的那段记忆, 我会自己找回来, 但这与任何人都无关,只因为那是属于我的东西。”闻黛厌恶这种黏黏糊糊的感觉, 她只想安静地改变自己的命运,做到问心无愧,不希望任何人的阻拦、妨碍她。 她语气重下去:“你堕入魔道,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 我不杀你为民除害,你还想我同你回魔宫?” 巫妄目光瞬间沉下去,他有时候真恨不得剖开她的心看看,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为民除害?”他咬牙反问一句。 闻黛目光幽幽,就凭他之前想灭掉万山宗的想法来看,的确称得上是祸害,还是个黏人甩不掉的祸害。 “呵,为民除害......”巫妄说着说着,声音突然有些哽咽。 他偏不想让人看出来自己的难过,扭过头,脸上笑容倔强又讥讽。 所以他当时就该被她一剑杀了,而不是只是昏死过去!好一个为民除害。 闻黛:“……”把人惹哭不是她本意。 闻黛有心想劝他放下过去,刚琢磨着开口,忽然,远处一道震慑人心的龙吟将她思路打断。 是苍龙?找了这么久的苍龙终于肯出现了? 她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赶过去,巫妄一咬唇,哪怕心底再委屈,也知道不能坏事,他咬咬牙跟上去。 当年的戚铭还只是一条小龙,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小龙长成大龙,闻黛眼前的便是条彻底长成的白龙,威风霸气,一个头就足足有她半个身体那般大,细细密密的银白色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亮眼光芒。 漂亮、威风、强大。 闻黛心下赞叹,她真的见到了传说中的龙,比起小时候的孱弱瘦小,这才是一条龙的真正面貌! 戚铭从半空中降到地下,劲风卷着沙土扑面而来,闻黛不由得后退半步闭上眼,再睁眼,他已经化成人形站在离她不远的小沙丘上。 对上他目光,闻黛突然有些退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主动打声招呼,对她来说,彼此间的确是在上一秒才刚刚见过,但对于戚铭而言,恐怕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说不定人家早就把她忘了。 “姐姐,你还记得我吗?”好在,戚铭记性不错。 上千上万年的岁月让他眼神不似之前那般清澈纯粹,彷佛是蒙上一层灰尘的紫水晶,少年的绚烂多彩被一点点熏染成水墨画,到最后只剩下单调黑白。 修仙界无岁月,但身上那股年长者的沧桑却骗不了人。 戚铭的长相没有什么大变化,也正因如此,才更显得他气质上翻天覆地的变化。 闻黛笑开,她上一秒刚刚见过他,怎么会忘了? “戚铭,好久不见。” 戚铭点头,随后目光落在她身后两人,“姐......闻黛,我想和你单独聊聊,可以吗?” 到底发现如今两人身份悬殊,再叫“姐姐”显然不合适,他改了口。 闻黛自然同意。 反倒是巫妄不太乐意让两人单独相处,但一触及闻黛不悦眼神,他又不敢说什么反对的话,默默忍住。 “你想和我聊什么?” 两人没走多远,迎着微风并排漫步。 戚铭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是伸出手,“这个,送给你。” 手摊开,是一根古朴的蝴蝶玉簪。 “这是?”闻黛隐隐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见面礼。” “不用啦,我还要什么见面礼。” 刚说完,闻黛看见他脸上失落一闪而逝,若不是她恰好看见,恐怕真发现不了。 “给你你就拿着吧,这玉簪我留着也用不上。”戚铭很固执,“反正它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又轻又快,闻黛压根听不清,问也没问出个理所然,只好作罢。 闻黛只好收下,她扭过头,混沌之地依旧是昏暗阴森的模样,不知道他是怎么待下去的。 “对了,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还好吧。” 若是从前,戚铭说不定会黏着她大声诉说自己有多委屈,有多不容易,但换成现在,一切一切好像又都不重要了。 他能说出口的只剩下一个,还好吧。 不算坏。 他愿意拔护心鳞,一是因为她需要,二是想她能记住自己。 护心鳞一拔,他势必也会迅速衰弱,紧接着慢慢忘掉一切。 但戚铭不想忘,等她走后,他去找了所谓的“神仙”帮他把记忆全部封存起来,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重新相遇。 等再次相遇,等闻黛踏进他专门为她准备好的“回忆”,不仅是她,他也会记起所有。 “神仙”同意了,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戚铭必须成为他手下奴隶。 戚铭也同意了。 那时候还没有“修士”这一说,按现在规矩来看,“神仙”就是最早时期的修仙者,戚铭作为奴隶一直跟随他。 那修士脾气暴躁,天生嗜血喜爱战争,戚铭衰弱的那段时间里没少受他侮辱鞭打,等后来实力渐涨,才不至于像条狗一样任打任骂。 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 主仆契约始终禁锢着他,修士南征北战,他被迫跟着,一开始每次杀人伤人都会令他噩梦连连,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麻木了。 等伤口多到一定程度,就不觉得疼。 修士心情好的时候也会问他,“值得吗?” 戚铭说不出,他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什么都没有,这么多年来身上只有一条浅紫色剑穂、一根蝴蝶玉簪以及一张破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可这些东西是谁的?是他的吗?剑穂就罢了,蝴蝶玉簪又是谁的?佳人?谁是佳人? 戚铭什么都不知道,唯有心底一道声音始终在提醒他:要一直活下去,活下去,等下去。 值得吗?别问,他是真不知道。 可不管值不值得,戚铭都没有后悔过。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修士修为越来越高,各地势力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尤其是魔族,日趋强盛,为祸四方。 这场战争,古书上把它称为“仙魔大战”。 修士算不得好人,他参战仅仅是不满魔族抢他风头,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个好战分子。 戚铭作为他奴隶,自然也要一同前往,心中别提有多不情愿,以往打打杀杀就算了,如今仙魔大战,双拳难敌四脚,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能死。 戚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抗拒死亡,或许他是条贪生怕死的龙吧,总之,他不能死。 那场战争史无前例地惨烈,修士杀红了眼,戚铭也被迫跟在他身边艰难地抵御敌人入侵,魔族密密麻麻地涌上来,一个接着一个,难缠得紧。 戚铭心都凉了半截,他不想死,他不想死在这里,虽然说不上来,但他知道自己事没完成,他不能死! 他想逃,当逃兵又如何?被看不起又如何?他宁愿被人看不起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奈何主仆契约死死压着他,戚铭想逃也逃不掉。 直到修士死后,他是天生的嗜血好战分子,戚铭早就觉得他迟早有一天死在别人刀下。 修士一死,主仆契约自然也就作废,虽然戚铭也遭到了反噬,但拼着一口气总算逃了出去。 别人打,打他们的!谁输谁赢都无所谓!他只想活着! 仙界并不安全,人界他生存不下去,戚铭冒着风险逃到魔界,还没藏多久,又被魔帝发现捉住,彼时他已经只剩一口气了。 魔帝承诺:“只要你肯同你主人、同仙界划清界限,入我魔域,我便救你。” 早在一百年前,龙族便归顺了仙界,戚铭是个没骨气的,当场同意了。 魔帝遵守承诺救下他,戚铭自此以后便留在魔域,虽然时不时有魔瞧不起他,“叛徒”、“贪生怕死”、“胆小鬼”……他们骂他的词无非那几个。 戚铭从不反驳,可能他就是个胆小鬼吧,修士死的时候,他明明有机会救他,却故意拖延一刻。 主仆契约作废,他也遭到了严重反噬,再加上莫名其妙失踪的护心鳞,身体更加虚弱。 他养伤还来不及,管别人闲言碎语做什么?何况,他们说的本就是事实。 戚铭面无表情地躺在石头上晒太阳,他始终独来独往,没魔搭理他,他也对外界爱搭不理,愈发沉默颓废。 反正不管怎样,活着才明白为什么。 第33章 世间最后一条龙也死了…… 闻黛握住手心的蝴蝶玉簪, 冰冷的触感让她微微愣神,戚铭好像确实变了,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总之就是变了。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 又均是一愣,闻黛率先笑道:“没关系, 你先说吧。” “好, 其实还有样东西,我本来应该转交给你的。” 闻黛疑惑, “是什么东西?” “刘亦给你写了封......信, 上面说‘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他让我转交给你,不过可惜,还没等我给你,信纸就腐化了。” 说信也不是信,就只是一张纸条。刘亦不识字,上面十个字还是他一笔一划临摹的, 写得歪七扭八活似蚯蚓在爬。 大概他自己也嫌丑, 红着脸想扔, 还是戚铭一把夺过来,坚持说要帮他转交。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闻黛有些惊讶,他是在夸她吗? 着实没料到刘亦会有这一举动,闻黛笑了笑,然后语气颇为遗憾:“可惜不能跟他当面说声谢谢了, 那他后来呢?一定生活很美满吧。” 美满,戚铭想起刘亦,心底幽幽叹气,可面上什么也没显露,只是照他的吩咐点头:“对,很幸福,夫妻恩爱,子孙孝顺,一世顺遂。” 至于他的遗愿,算了吧,实现不了的事,还提它做什么? “那就好,和我想的一样。” 听到戚铭这么说,闻黛并不觉得意外,刘亦待人真诚心肠也不坏,好人有好报,他最后肯定会有一个圆满美好的人生。 戚铭看着她真心实意的笑容,满腔苦涩,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刘亦也不想让她知道,而他能做的只有微微扭头,轻声“嗯”一句。 夫妻恩爱?刘亦一生未娶亲。 子孙孝顺?他无儿无女,只养了一批又一批的兔子,直到死前最后一刻。 最可笑的是一世顺遂。当初巫妄将人打伤,自己的身体如何自己还不知道?刘亦明知自己伤重,还央着玉临不要告诉闻黛真相,只说自己没有大碍,休养一阵子便是,他怕的就是闻黛知道了会自责愧疚。 她最后一次离开,刘亦的身体也已经拖到不能再拖,说难听点,无非是就是再多苟延残喘几日。 但这些,闻黛都不会知道了,永远也不会知道。 “戚铭,你知道我来此地是为寻你的吗?” 戚铭点头。 “那我之前进入的回忆呢?应该都是你的记忆吧?我们之所以进去,也是因为你吗?”闻黛好奇地问。 戚铭再次点头,“没有护心鳞,我会慢慢忘记以前所有的事,所以我才想把它们都封存起来,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开启。” 原来是这样......闻黛恍然,“可没有护心鳞,对你来说还有别的伤害吗?” “没有。” “那便好。”闻黛松口气,该说的都已经说完,该问的也问完了,她没忘记自己最开始的目的,“戚铭,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是想要我的心头血吗?” “……嗯。” 戚铭不在意地笑笑,“你于我有救命之恩,心头血算什么呢?我说过,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愿意。” “那太好了,我代替我朋友谢谢你!” 戚铭眼神柔和下去,嘴角轻扬,虽然没出息,但只要看见她开心,他便也开心。 “以后呢?你还会再待在混沌之地吗?”闻黛取出玉瓶,看见巫妄拿着匕首正要动手,连忙阻止,“等等,还是我来吧,你下手没轻没重,上次取护心鳞时也是,硬是捅出个血窟窿。” 戚铭傻傻笑着,将匕首递给她。 “傻笑什么呀?”闻黛低头,想了想,她又伸手去扒他身上衣服,刚碰上他衣带,戚铭整个人猛地一颤,整个人往后缩。 “你、你想干什么?” 拿匕首时他不防备,碰个衣带怎么反应这么大? “我?”闻黛表情很无辜,“难道你还想像上次那样?我只是不想划破你衣服,放心,很快的。” 戚铭脸红得不成样:“……嗯。” 随后不放心地又叮嘱一句,“那你、你快点。” “好。”闻黛满口答应,她手指搭上他衣带,察觉到他身体一颤,抽开衣带,他身体又一颤,等脱下外衣的时候,他已经僵得像块石头。 真……容易害羞。 闻黛暗自好笑,她手上速度加快,轻车熟路地将他上衣褪去腰间,没有衣服的遮挡,戚铭这么多年的新伤旧伤一并暴露在空气中。 她握着匕首的手一顿,指尖忍不住覆在他一处伤疤上,纹路凹凸不平,“你,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痕?” 糟了,忘记伤疤了!戚铭眼底迅速划过一阵慌张和懊恼,苍白的脸上多了丝红晕。 “伤、伤疤是男人的荣耀嘛,这有什么?” 闻黛蹙眉,他上半身几乎全是疤痕,触目惊心,正常人哪会有这么疤痕? 她抿唇,但转念一想,别人的选择她没资格去干涉。 “什么荣耀?分明是你技不如人才留下这么多伤!下次,要是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她没追问,戚铭说不上是松口气还是有些失望,跑?他跑得已经够多了。 “知道了,打不过,躲得过!” “嗯,孺子可教也。” 闻黛低头,小心翼翼地拿着匕首在他胸膛划下一道口子,缓缓流动的血液顺着刀刃滴下,被尽数装进玉瓶。 稳稳当当接了小半瓶,闻黛寻思着应该足够伯乾用,她收好玉瓶,立刻运起灵力替戚铭止血。 他脱口一句:“我没事,不疼,习惯了。” “什么习惯不习惯?就算不疼也要止血呀,马虎不得。” 她说得极其认真,手指蘸了点药膏,轻轻抹在他伤口上,一下一下,温柔极了。 戚铭感觉身上所有触觉都汇聚到了一起,被她牢牢掌握在手下,他没出息地鼻子一酸,如果可以,他真想每天都能见到她啊。 哪怕每天是都像这样被伤害着,也都无所谓。 这就是说书先生说的,爱一个人的感受吗? 想每天见到她,被她摸摸,哪怕是一个眼神也会开心好久,宁愿自己伤心,也不想让她伤心。 闻黛正专心致志抹着药膏,一滴眼泪忽地落在她手臂上,泪水很快晕湿那小块布料。 她动作一顿,抬头,对上一双强忍泪水的红眸。 “戚铭,你怎么了?很痛吗?”她声音本就很柔和,如今再刻意压低嗓音,温柔得让人恨不得告诉她自己所有委屈。 戚铭狼狈地转头,几次话到喉间,他想不管不顾地说出来,又被生生压下去。 “嗯,很痛。” 很痛?这就是难为她了,闻黛面露迟疑可以给他止血,可以给他抹药,但这止痛……实在超出她能力范围。 “实在痛的话,我叫师父过来看看吧,你说好不好?” 戚铭摇头,他舍不得让别人来打扰他们,“没事,我忍忍就不痛了。” 又乖又可怜、红着眼睛的小龙。 闻黛依稀找回几分他小时候的模样,哪怕长大变得威风了,她脑海中还是记得那只孱弱瘦小的小龙,他会可怜兮兮地拽着她衣角,憋着眼泪叫“姐姐。” “等会儿就不疼了,别哭。”她半天才憋出一句安慰的话。 这么怕疼,身上还那么多伤,也不知道一个人是怎么过过来的。 “那你多陪我一会儿。” “好。” 戚铭露出一丝笑容,很浅。 他知道,她取完心头血,很快又会离开了。多年前他留不住她,现在,同样留不住她。 如果可以,他也好想和她一起离开啊,随便去哪里都行,只要有她在,哪怕上刀山下火海。 闻黛静静地陪戚铭坐着,她身上白色的衣裙成了混沌之地唯一的亮色,墨发白衣,唇瓣不点而红。 明明是那么简单的色彩,戚铭闭上眼睛,但却浓烈得让他记了很久很久。 “戚铭,你真的没事吗?” 半晌,闻黛突然伸手探了探他额头,体温正常,她蹙眉,“可你的脸色很难看。” 其实他气色一开始就不太好,只不过现在更差了,像是个病入膏肓的老人。 戚铭摇了摇头,“我本来打算带你去我住的地方看看,虽然破了点,但我还是住了很多年,如果能给你看看,也挺好。” “没关系,我们现在也可以去。” “算了,混沌之地你不能久待,这对你身体不好。” “不缺这一时。” 闻黛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取心头血对身体没什么太大危害,最大的伤害就是会损失那些血液,失血过多? 可玉瓶那么小,她只接了小半瓶。 “戚铭?可你气色真的很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闻黛后悔平时没多看一些医书。 “我没事。” 闻黛半信半疑。 “取走一点心头血而已!”戚铭拍了拍自己胸口,笑容逐渐加深,“你放心吧!我可是龙!化为原型刀枪不入,绝对没那么脆弱!” 见他终于恢复些活力,闻黛这才打消心头疑惑。 “姐姐,就到这里吧,你不能在混沌之地多待,还是快些离开吧。” “赶”她走了? 闻黛笑着点头,她以为他会黏着自己要留下来多陪陪他呢,果然是长大,没小时候黏人了。 “好,那你以后呢?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吗?如果是忌惮魔帝的话,我可以跟他说说,他会放你离开的。”闻黛始终觉得混沌之地不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如果没地方住,我也可以暂时给你提供住的场所。” “不用啦,我在这里都习惯了。”戚铭不知道花了多大力气才竭力维持着正常表情,他神色如常地拒绝她。 “那好吧,下次见。” 闻黛以为取苍龙心头血会是一场恶战,没想到却来了一场奇妙“旅行”,她看着戚铭再度化为龙形,巨大的白龙围着她转了几圈,飞向远方。 “再见。”她轻声道别,也不知道戚铭听见没有,他回头望了望,又头也不回地离开。 闻黛在原地站了会儿,等他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才转身,朝着原路返回,玉临和巫妄还在等她呢。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没飞多久的戚铭再也坚持不下去,他化为人性从半空中摔下,重重砸在地上。 “咳咳……”嘴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戚铭仰躺在地上,眼睛有些迷糊地看向天空。 龙族的寿命虽长,到底达不到永生,她来得真的好迟啊,他差一点点就没等到她。 他的身体本就千疮百孔,曾经那么多伤害实打实地落在他身上,一刀一鞭,每一道伤疤都没有留情。 失去护心鳞,主仆契约的反噬,混沌之地的侵蚀,流失的心头血……每一样都在加速他的死亡罢了。 戚铭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迅速,大概是想再见到她的心愿终于了了吧,这个一直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 他做梦都在等闻黛出现,等她带着自己离开混沌之地,随便去哪里都行。 可当她真的说出要带他离开时,戚铭又只能笑着拒绝她。 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内的生命力正在迅速流失,脸上皮肤也变得皱皱巴巴,双眼不再无神,活脱脱一副老年龙的模样。 还不错,好歹在她面前,他始终维持着之前年轻的样子。 戚铭挺着胸膛喘了几口粗气,他踉踉跄跄站起来,一如之前无数个在魔域的岁月,他倒在石头上闭着眼睛晒太阳……即便混沌之地从未有过“阳光”。 另一边,闻黛很快和师父两人汇合,几人一起离开了荒芜的混沌之地。 她走后没多久,世间最后一条龙也死了。 不过,在他最后一场梦中,梦里的他没有再拒绝闻黛。 第34章 小师叔的画中人 闻黛很快离开混沌之地, 一直萦绕在她身边的那股不适感终于消失,被压制的修为也重新回来。 陈伯乾早在她离开魔宫前就被她打发回小千峰,如今拿到心头血, 她迫不及待想回去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离别路口。 “你要走了?”巫妄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她, 想从她眼底看到任何一丝不舍留恋的感情, 哪怕只有一丝。 “嗯。” “你,你随我回魔宫, 我会……”他嘴唇微动, 剩下的话在她平静甚至有着淡淡不喜的眼神下逐渐消失。 胆怯,其实他一直是个胆怯的人, 怕自己再被拒绝, 更怕从她脸上看到厌恶。 “你不必多说,等我彻底恢复木秋的记忆,我们的恩怨……” 闻黛顿了顿,巫妄很怕她紧接着下句话就是“我们一别两清”,他垂眸,自欺欺人也罢,他真的不想再听下去。 不过她只是笑了笑,出乎他意料:“我们的恩怨, 我自会来算清。” 如果巫妄真的是因她入魔, 虽然很抱歉, 但……她不能让自己的“错误”再去危害别人,从她开始, 便也从她结束。 算清?如何算清?巫妄没有追问她,不过确实如她所料,他不会阻止她去恢复记忆。 他沉声道:“好,我......会来找你的。” 不过在此之前, 他还需要去解决一个人,一个破坏他幸福的人,那个预言他是“祸世妖男”的秃驴。 成功甩,啊不,成功告别巫妄,闻黛没有再多做停留,她当即返回小千峰,等到了峰前才恍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 心头血一事多亏戚铭仗义出手,她忘了拜托巫妄“还”他自由,虽然他口口声声说在混沌之地待惯了,但她还是看得出他很想很想离开那个荒芜的地方。 多年前因为“背叛”仙界被老魔帝囚禁在魔域,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其实他早已是自由身。 从此天高水长,他想去哪便去哪,再也不用被禁锢在那一方小天地。 “尊上好。” 小弟子们恭恭敬敬的问候声打断闻黛思路。 她笑了笑,小弟子们也发现她,脸上严肃恭敬的表情多了一丝亲密活泼,不过到底冷冰冰的尊上走在前方,几人不敢太显眼,“闻师叔,好久不见,您终于历练完回来了。” 态度几乎是天差地别,虽然口口声声说是“您”,但几人语气却彷佛是见了自己关系最好的朋友,不见恭敬,全是热情亲密。 平日和闻黛关系好的女弟子还想上前多说几句,但看见最前方冰块似的尊上,顿时没了勇气。 心下吐槽:真晦气,好不容易偶遇闻师叔,谁知道还跟着别人。 闻黛扬起嘴角,清澈明净的眼睛月牙似的弯起,“好久不见,各位,这几日有没有好好练习剑法?成华,我记得你应该快突破第五层了吧?” 突然被提名的成华又激动又害羞,脸上涨得通红,咧开嘴角只顾着使劲点头。 自家师叔既有天赋又那么努力,他哪还敢偷懒! “小颜茜,你上次说要学习新剑法,正好,我帮你选了本合适的剑谱,有空记得来找我拿哦。” 颜茜怔住,她上次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闻师叔她真的那么尽心…… 她握拳,心里犹如一把暖和的明火在燃烧,“好!谢师叔,我一定会去的!” “还有你,李彦,以后想过招的话尽管来找我。” “是!闻师叔!” 闻黛轻笑着点头,她对这批年轻的少男少女剑修同样充满期待。 其实以她辈分,完全没必要去接近这些最底层的弟子,玉临眉头轻轻蹙起,那几名弟子无论是从表情还是行为来看,对她都过分亲密了。 就算峰内最平易亲人的长老都没有这种待遇。 “以后,你专心修习便是,峰内事务不必过多插手。” 闻黛很平静地“嗯”了声。 她并没有过多插手,只是平等地对待峰内每一位弟子罢了,但她不愿多说。 玉临知道她看见自己心情不佳,薄唇抿成条直线,转过身亦不再开口。 两人一路无声地走着,才到主殿,大师兄纪蜀便风风火火奔过来,乍一看不似修为高深的剑修,倒像是村口天天只知傻乐的呆子。 “小师妹,你终于回来了!想死师兄我了。” 说着,伸手想给她一个师兄妹间友好纯洁的拥抱,还是褚瑜眼尖,剑鞘毫不留情地打在他手臂上,生生逼退他。 “嘶,褚瑜你……” “我警告你,手脚放老实些!” 纪蜀翻出一个大大的白眼,他发誓,这次他真的只是太激动,压根没动什么歪心思,这群人自己想得歪,所以看什么都歪。 “师兄,师姐,好久不见。”闻黛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褚瑜看了眼她没心没肺的笑容,虽然仍是崩着脸,但心中对她瞎跑的怨念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叹气:“你啊你,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值得你去冒险的地方。” 外门弟子只知她是去历练,拙劣的借口能瞒得过他们,瞒不过自家师兄师姐。 褚瑜早就知道她是为陈伯乾受损的丹田去冒险,不过是才入门几天的徒弟,哪值得她去冒险? 褚瑜对那人的不喜又加上几分。 “他丹田因我而毁,我实在过意不去。” “哼,那还不是他自己撞了邪,不自量力想对你动手,留他一命都算仁慈。” 闻黛笑眯眯地拉住褚瑜的手,她就知道师姐最维护她,话虽如此,她还是想帮他恢复丹田,不仅是帮他,更是在帮自己。 问题还没解决,藏在背后的凶手仍躲在暗处,她迟早要揪出他。 苍龙的心头血已经拿到,最困难的一步被搞定,闻黛又仔细询问了梦魇接下来的步骤,随后派人去药老那白嫖到其余药材。 等心头血和其余药材完美融合到一起后便能实行药浴,连续七天让陈伯乾泡下,再找位修为高深的修士替他梳理经脉,慢慢把破损的丹田滋养回去。 至于她所丢失的作为木秋的记忆,闻黛不急于一时,她知道,要找回这段记忆和幽精一魂,势必就要和师父真正“撕破脸皮”。 虽然……他们现在的隔阂已经很深,再也回不到从前,但还是再等等吧,等陈伯乾的丹田重塑完毕,她再去处理自己的一堆琐事。 大不了,她离开小千峰便是,做一名四海为家、快意恩仇的剑客亦是不错。 回到月峰,闻黛撑着下巴乐观地为自己规划未来,梦魇化作一团小小的黑气,颓废地圈在她手腕上。 “魇魇,你怎么啦?”闻黛捏了捏他身上黑气。 “生气。” “生气?为什么生气?” 梦魇“嗖”地一下窜到地上,随后幻化出成年男子的模样,他耍赖般跪坐在地上,脑袋紧贴着闻黛后腰。 “我不想一直这样下去,我不想永远遮遮掩掩,我、我也想……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 每次她身边出现别人,无论那个人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他都只能憋着忍着,他也想像别人一样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 别人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 闻黛摸了摸他脑袋,慢慢摇头:“魇魇,不可以。” 梦魇望着她,眼角红了一圈:“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 “你现在的种种行为都很像那种人!” 闻黛下意识接了一句:“哪种?” 梦魇表情幽怨:“你是花心滥情的女人,而我是你偷偷养在外面见不得人的外室,只有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配出现。” “……” 所以,他最近是不是看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闻黛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疑惑,她有心反驳,可又无从下嘴,最后仍固执摇头,“不可以出现在大家面前,你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吗?” 还是把他藏起来比较省事。 “我身上已经没有魔气了,不会暴露的,你、你还可以说我是你的契约兽,奴隶也行。” 闻黛不悦地抿起嘴角,郑重其事道:“魇魇,如果你还想继续留在我身边,以后就不许再提这事。” 一股巨大的失落顿时笼罩在心头,梦魇呆呆地垂头,他舍不得离开闻黛,她身上有他最喜欢的味道,那味道很熟悉。 “阿黛姐……”心口一颤,嘴上不由自主地说出这个称呼。 闻黛想安慰他的手霎时顿在半空中,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梦魇,心中的惊愕翻江倒海,“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阿黛姐?”梦魇偏了偏脑袋,一副比她还迷茫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下意识就叫出来了,怎么了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闻黛神色复杂,她伸手掀开梦魇罩在头上的黑斗篷,将他一张苍白俊美的脸完完全全暴露出来。 她指尖落在梦魇脸上,他身躯一抖,羞红着脸看她。 闻黛将他额前碎发全部拨开,若有所思,之前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如今仔细一看,梦魇所幻化出来的五官竟真有几分小江的影子。 小江,在她还未踏入仙途时曾收养过一个小乞丐,他总是跟在她身后“阿黛姐”“阿黛姐”的叫,喜欢黏着她说最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真的只是巧合吗? 她试探性地轻轻开口:“小江?” 梦魇迷茫地看着她,没有别的反应。 好吧,闻黛叹气,当年几个魔族败类为祸村子,无恶不作,小江为了保护她不被欺负,被魔族一剑捅穿心脏,随后尸身被那群残忍的魔丢到外面喂野兽。 她手无寸铁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江死在她面前,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被魔族发现。 ……小江瞪大眼睛死前最后的一个动作,便是捂住自己嘴巴示意她乖乖藏好,千万不要发出声音,更不要冲动送死。 闻黛能死里逃生全仰仗小江的牺牲,可最后,她连为他收尸都做不到,一是魔族没有走远随时可能返回村子,二是各种残肢断臂混杂在一起,她压根认不出“小江”。 罢了,过去的都已过去。 闻黛起身要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 “阿黛姐,躲起来……不要出声。” 她转头,却看见梦魇面目狰狞不知在对谁吼:“你闭嘴!这是我的身体,轮不到你来说话!” “魇魇,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在对谁说话?” 梦魇脸上立刻浮现出委屈又恼怒的神情,本就嫣红的下唇被他一咬,颜色愈发鲜艳。 闻黛揉了揉他脑袋。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原本应该继续沉睡下去,不该提前苏醒,但中途意外被人唤醒,醒来就发现身体里还‘住’着别人。” 他尝试过很多次,那人的大部分意识已经被他吞噬,唯独还剩下最后一丝执念,他怎么也消化不了。 不过也只剩下最后一丝执念了,有他在,翻不出什么大浪。 闻黛听完后控制不住地多想,那个人会是小江吗?又或者说小江临死前意外唤醒梦魇,而梦魇苏醒后,无意间吸收了他的灵魂。 如果小江和梦魇相融合,那梦魇初见她时说的“熟悉”也就能合理解释。 “小江,对不起……” 他的死一直是闻黛心中的遗憾,如果那时她能强大起来,村子不会被屠,他也不会死。 可惜没有如果。 梦魇干巴巴地看着闻黛,她不允许他私自进入她的梦,所以他很乖很乖,一次都没有进入过她的梦和回忆,没有去打探她的过去。 可她看他的眼神,像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 这让梦魇感觉自己好像被谁打了一拳,心里又堵又涩。 “小……魇魇,如果你实在想以人形留下来,我会去想办法,别担心。” 一想到梦魇体内或许还残留着小江意识,闻黛便不自觉心软愧疚,比起他的救命之恩,这点小要求算得了什么? 目的虽然达成,但梦魇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比她拒绝他还难受。 第二日一早。 闻黛去别峰拜访小师叔宁谷,她想来想去,修为高深,又能帮伯乾梳理经脉,小师叔宁谷就是合适的人选。 她怕自己修为差些火候,师父又不知为何负伤在身,小师叔虽然嘴上不正经,但为人她还是很放心。 闻黛拎着酒坛子去拜访他,恰巧碰见他捏着笔在作画,见了她,懒洋洋眯起的眼睛瞬间瞪圆,随后慌慌张张把书桌上画纸卷成一团,“你、你怎么来了?” 他动作很快,闻黛只隐约瞥见画上的似乎是位女子,手里似乎还拿着把剑,莫非……小师叔此刻已经对师姐动心了?这么快! 她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幽幽叹气,“小师叔,情海无涯,回头是岸。” 未来中,小师叔那么骄傲任性的一个人,在感情中却是卑微到了极点,可这段情,他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 闻黛作为局外人,能做到也只能劝他看开点,及时放手。 “你、你都看、看到了?”宁谷吓得说话都不利索。 他是闲着没事干,再加上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想见她,所以才鬼迷心窍画了她画像,这不是他第一次画,但却是第一次被当事人撞见他画。 宁谷恨不得当场死亡。 而且!她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拒绝他吗?他还没开始就已经被拒绝了? 宁谷面上无波无澜,内心已经呜呜哭泣。 闻黛诚实点头,“看到了。” 宁谷:“……”好了,别拦他,他对生的欲望已经非常寡淡。 “小师叔,不过你放心,虽然我什么都看到了,但我绝对会保密,不会告诉任何人。” “啊、啊?” “你相信我,我绝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师姐!” 这倒是,若是让褚瑜发现自己小心思,不追着他砍三个山头都对不起她平日里护犊子的表现。 “话虽如此,小师叔,我还是希望你能早日看破红尘,你和师姐是……没有未来的。” “啊,啊?” 宁谷愣住,他隐约觉得,她可能并不是“什么都看到了”,甚至还产生了某些奇怪的误会。 “我、我对褚瑜不是那种……” 他艰难解释,看着她澄澈干净、不参杂一丝情欲的眼神,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在她眼睛中,他看见了无比丑陋的自己,试图将天山顶上最清冷的白雪染黑,扯她下红尘泥潭,可不是丑陋吗? 宁谷心一沉,尽量让自己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我闲来无事作画练手罢了,你可别玷污你小师叔清誉。” “好吧。”闻黛知道他嘴硬,也不戳穿,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只有让他吃了苦头、摔了跟头,才能早日看破红尘吧。 她笑眯眯拿出自己准备的“贿赂品”,指尖在谭身敲了敲:“小师叔,这谭美酒送与你。” “哼!无事献殷勤。”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喜滋滋地接过这谭美酒,她有难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宁谷心里乐开花。 “是这样,我想帮伯乾重塑丹田,需要位修为高深的修士替他梳理经脉,谨防发生意外,我思来想去,小师叔您最合适不过了。” 宁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你让我帮那个废……你小徒弟?” 闻黛观察他脸上表情,发现他似乎不太乐意,伯乾虽然是个好孩子,不过师父师叔师兄师姐好像都不怎么看好他。 “小师叔若是为难便当我没说,我再去找找别人。” “不,不为难!”宁谷挤出笑容,“我可以。” 不可以也得可以,虽然不想帮那个废物,但他更不想让闻黛失望。 “太好了,我替伯乾谢谢师叔。” 叫那么亲密……宁谷笑容更牵强。 第35章 衣服脱得挺快 “小师叔, 此事耽误不得,我预备明日起在月峰开始第一疗程,请小师叔不要误了时辰。” “好。” 闻黛抿起唇角, 点头, 她知道小师叔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答应她的事就一定会完成。 得他一句“好”,她送这谭美酒, 不亏。 辞别完宁谷, 闻黛赶回自己月峰,路上却见到一批穿着明黄色僧袍的僧人路过, 她愣了愣, 为何会有僧人在此? “闻施主好。” 为首的僧人见到她微微点头,率先问好。 “大师好。”闻黛也恰到好处地露出笑容,“不知大师来此,在下有失远迎。” “施主不必如此客气,是我和师兄叨扰了才是。” 他师兄指的自然是佛门最年轻优秀佛子,崔惊缪,闻黛寒暄几句后离开,没料到转眼便在自己家门口看见踟蹰不前的崔惊缪。 犹如一头迷失在人类世界的单纯小鹿。 “呃, 淳空大师?”他不会又迷路了吧?这么巧?闻黛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崔惊缪回头, 他身上依旧是那件蓝色佛袍, 见来人是她,眉眼间浅浅的焦虑忽地一松, “闻姑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在此处是……” 他无奈:“又让闻姑娘见笑了,嗯, 你想的没错。” 禁欲佛子竟是个严重路痴,还偏偏每次都能让她撞见,闻黛不禁感慨生活如此之巧,她主动问道:“淳空大师想去何处?那么,请让我再一次有幸作为大师‘领路人’。” 崔惊缪听出她的一语双关,面上笑意更加温和:“有劳,小僧与师弟受邀前来为小千锋弟子礼佛讲经,不过途中与师弟走散,闻姑娘带小僧去峰内主殿便可。” “好。” 闻黛前不久才遇到他师弟,她很怀疑对方是不是闭着眼睛走路,这么平坦的大道也能走散,走散也就罢了,竟还兜兜转转到了她月峰。 崔惊缪浅笑着点头致谢。 大概是一直常侍香火的原因,崔惊缪身上总是有一股浅淡的佛香,夹杂着雪松清气,闻黛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身心都舒畅许多。 一回生,二回熟,两人相处得很是融洽。 “闻姑娘,小僧上次送你的几支香,你用得可还习惯?” “习惯,很习惯,那香的确有安神功效,点上后仿佛满身疲倦都消失不见了。”闻黛心虚地垂下眼皮。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很讨厌那香的味道,不过师姐喜欢,于是都被她拿去借花献佛送给师姐。 师姐习惯,四舍五入就是她习惯。 “如此便好。”崔惊缪暗自松口气。 闻黛尽心尽责地将人送至主殿,随后才返回月峰着手准备小徒弟的药浴,无数良药被她尽数丢进水里,动作随意得让任何一名药修都感觉是暴殄天物。 可以说,陈伯乾破损的丹田是被无数好药硬生生养回来的。 “衣服脱了。” 陈伯乾刚推开门,就看见热气氲氤中他尊敬的师父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心一紧,不知道是不是屋内热气太多的缘由,一时间连眼眸都变得湿漉漉,耳尖红得可以滴血。 “怎么了?快把衣服脱了泡进来。” 闻黛看他直愣愣呆着不动,低声催促几句,同时将手伸进乌黑的药水中,嗯,没问题,水温正好。 陈伯乾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小声答“好”。 他慢吞吞地脱下外衣,见她没说停止,又咬牙脱去上衣。 他不仅五官清秀俊朗,身材亦是,肌肉线条并不夸张,恰到好处。因为害羞,浑身上下覆盖着薄薄一层的淡粉色,漂亮极了。 “嗯?” 闻黛见他又停下动作,刚想开口催,见他眼神恍惚、左躲右闪就是不肯看她,再看看他脸上不自然的潮红,恍然大悟。 “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你莫要在意这些虚礼。”闻黛说完便转过身,陈伯乾随后听见她半无奈地笑道,“你若实在在意,我不看便是。” “……嗯。” 闻黛态度大方坦然,反而让陈伯乾感觉自己扭扭捏捏是个事精,他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中羞恼地捂住脸,然后迅速脱下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把自己埋进药水里。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羞恼,乌黑的药液漫过身体看似温和,几分钟后,药效入体,起先是身上宛若针扎,陈伯乾闭上眼睛默默忍受。 随着时间流逝,水温不仅没有下降反而愈发滚烫,身上针扎似的痛感亦是愈演愈烈,仿佛有一把大锤子在体内肆意冲撞。 陈伯乾死死压住嘴里呼之欲出的闷哼,他不想让师父担心,这也是他重塑丹田的唯一机会,说什么都要忍过去。 闻黛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水花声,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她再次转过身,果然,陈伯乾死死咬住下唇,他硬抗着不肯发生任何声音。 苍白的面色中带着不自然的潮红。 “伯乾,如果疼就叫出来,别硬撑着,我是你师父,笑话谁都不会笑话你。” 陈伯乾想起那句“一日为师,终身为母”,虽然脑子已经疼得晕晕乎乎,但心底仍是有些闷。 他不想让她看轻自己,更不想她说的什么“终身为母”。 “吱呀。”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宁谷走进来。 闻黛朝他点点头示意已经准备妥当,宁谷亦是弯起嘴角,回了她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闻黛总觉得小师叔今日装扮得似乎格外……隆重,好似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他五官本就精致端正,捯饬完更加亮眼,两相对比下,一旁陈伯乾倒显得灰扑扑,头发被汗水浸湿,分外狼狈。 “小师叔,接下来就看你了。” 宁谷瞥了眼陈伯乾□□的上半身,眉头微不可查地拧起,不过很快他又面色如常,对闻黛笑了笑:“絮絮你先去外面休息,你留在里面反而会影响我,放心,有什么事我会立刻通知你。” “好吧。” 闻黛看了眼半睁着眼皮的陈伯乾,想着自己留下来也没用,索性点头同意。 等她走后,宁谷变脸似的将认真严谨的表情一收,目光先是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圈,随后落在陈伯乾□□的上半身,眼神轻视中带着几分恶意。 “哟,衣服脱得挺快。” 第36章 手握替身剧本 陈伯乾掀起眼皮, 宁谷语气中难藏的恶意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些,他抿唇不语,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人。 这是师父敬重的师叔, 不可冒犯, 要忍耐......他在心中暗自提醒自己。 受些委屈没什么, 绝不能让师父对自己有任何一丝不满意。 “师父说你是受邀来替我疗伤的,那便开始吧。” 只字不提别的, 彷佛一点都没受影响没生气。 “你受损的丹田我自会帮你。”宁谷嗤笑一声, 语气狠厉道,“不过也要看你能不能承受得住。” 重塑丹田可不是一件轻松好玩的事儿, 平日里洗净伐髓都有弟子疼得哭爹喊娘。 “我能不能承受, 你大可以过来试试。” “呵。” * 闻黛一直在外面等着,她对里面的状况一概不知,小师叔没喊停,她便当作一切进展顺利,直到第二日午后,红漆木门才被人重新拉开。 宁谷率先走出来,由于体内灵气耗费过多,他脸色看上去比平时憔悴, 有一丝别样的美感。 “如何?” “别担心, 很顺利。” 闻黛欣慰地点头, 她侧过身,想要进去看看人到底怎么样了, 宁谷却突然伸手将人拦下。 “嗯?怎么了?” 宁谷脸上笑意未变:“絮絮,你把我折腾得这么憔悴,接下来可要好好补偿我。放心吧,你那徒弟没什么大事, 等他自然睡醒就好,反倒是我,眼花得厉害,站都快站不稳。” 说完,他有模有样地歪了歪身子,像只弓起脊梁的大猫般,不要脸地将脑袋埋在闻黛锁骨边,温热的呼吸尽数洒在她脖颈处。 虽然已经是“眼花得厉害,站都站不稳”,但宁谷仍承担了自己大部分体重确保不会压到闻黛,随后嘴上哼哼唧唧着头晕。 闻黛:“......” 可她又不傻。 罢了,她叹气:“好啦好啦,那我先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 总归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宁谷离开“虚弱”地点点头,嘴角无声弯起。 虽说丹田重塑确实成功了,不过眼下她那碍眼的小徒弟正人事不省瘫在地上,宛若烂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他刻意使坏,故意把人折腾成那副惨样。 他倒是有骨气,不管怎么折腾都没说过一句求饶的话。 闻黛将柔柔弱弱的宁谷送回家,原本想送完人就走,没成想他一会儿嚷着难受,一会儿嚷着头晕,总而言之,是患上了种她一离开就会发作的病。 “小师叔,你......”闻黛无奈,对上宁谷一张漂亮柔弱、此刻略显憔悴的脸蛋,又什么重话都说不出,“你好生休息,我陪你一晚便是。” “乖絮絮,我就知道你最疼你小师叔。” 闻黛:“......” 他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不过闻黛没有多事反驳,宁谷半卧在床边,她则坐在窗前趁着空闲功夫打坐。 窗外柔和的夕光落在她身后,连一头青丝都点缀上落日的金色,宁谷痴痴地看着,心里又甜又涩。 他多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但转念一想,难道陈伯乾真的值得他妒忌吗?宁谷心中苦笑,他知道絮絮做这么多只是不想拖欠谁,更不想和任何人产生瓜葛。 他喜欢的那个絮絮啊,看似心软,实际上心比谁都硬。 宁谷自认为是了解闻黛的,她一定是固执地认为背后的凶手是冲她来,而陈伯乾只是一个用来对付她的工具,对陈伯乾来说,他丹田受损是祸从天降,而这祸事还是由闻黛引起。 如今他丹田重塑成功,宁谷古怪一笑,不知道陈伯乾醒了没有,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欣喜自己丹田恢复如初,又或者是在感动絮絮对他的偏爱? 不过没关系,他想陈伯乾很快就会意识到絮絮已经单方面宣布与他自此两清,至于那些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偏爱”,到底只是个误会呢,当真不得。 今夜她愿意迁就自己,而不是第一时间去探望陈伯乾,已经说明了一切不是吗? 那个傻子恐怕还沉浸在“幸福”中吧,自以为拥有了月亮,实际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他会不会难过得在深夜里泪眼汪汪呢?会不会自欺欺人认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从而惹师父不高兴了? 宁谷几乎有些恶劣地想。 翌日。 陈伯乾模模糊糊地从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爬起来,浑身上下被冷汗浸湿,风一吹,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昨日痛苦的经历让他不想再回忆第二遍,感觉身体每一寸皮肉、每一根骨头都彷佛被碾碎后重新组装,他差点以为自己会活生生疼死过去,然后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对,师父呢? 陈伯乾茫然地望了望四周,他用冷水抹了把脸让自己意识清醒,随后穿戴整齐走出门,清晨和煦的阳光在他看来微微有些刺眼,他偏过头,看见更加刺眼的一幕。 闻黛从宁谷那回来后便看见小徒弟一个人懵懵懂懂地站在院子里,她笑着上前,关切地问道:“伯乾,今日恢复得如何了?” 陈伯乾茫然地看向她身旁,那个刺眼的存在——一个陌生男人,看上去和他的师父很是亲密,再说得难听些,他们看上去郎才女貌。 “他是谁?” 陈伯乾哑着嗓子问,他知道自己不该用这种近乎质问的语气,也不该露出嫉妒的丑陋情绪,但理智被一股无名的怒火燃烧得消失殆尽,尤其是在看见那个男人眼中的蔑视后。 “你就是陈伯乾吧,黛黛的小徒弟。”梦魇故意在他面前叫得亲密,而闻黛已经习惯他这么称呼自己,哪怕他幻化成人形也没有反驳,“见面有些仓促,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还请你见谅。” 见谅?见什么谅?陈伯乾死死瞪着他,他凭什么、凭什么用一副主人家的语气对他说话?明明这里是他和师父生活的地方!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江魇。” 闻黛有些疑惑陈伯乾反常的举动,不过还是三言两语地简单解释了梦魇身份。 她答应过梦魇让他以人类形态待在自己身边,闻黛不会食言。江魇是他的新名字,假身份则是闻黛在少女时期认识的好友,两人多年后重逢。 “江魇……”陈伯乾将那个名字放在嘴边滚了一圈,恨不得把它咬碎后吞进肚里。 他目光从梦魇脚底移到头顶,随后定格在他俊朗的五官上。 陈伯乾猛然意识到不对劲,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抗拒这个男人,他的五官和自己竟有五、六分相似! 乍一看,宛如在照镜子般。 陈伯乾咬住下唇,师父说他和她是旧时相识,一场饥荒将两人分散,直至最近他们才又重新相遇。 那自己呢?原来他才是后来者。 难怪师父从一开始便对他多有照顾,只是因为自己这张神似江魇的脸吗?原来自己才是小偷!还感在正主面前暗暗吃醋! 陈伯乾在闻黛疑惑的目光中后退半步,他脚下踉跄,江魇会知道他叫“陈伯乾”,也是师父告诉他的吧,因为她发现了一个神似他、可笑的替身! 瞧,多有意思。 “伯乾,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闻黛发觉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小徒弟了,她很困惑,梦魇却心中得意,嘴上善解人意地说道:“既如此,他不舒服就让他下去多休息一会儿吧。” 梦魇低头,闻黛正巧抬头,两人目光交汇,后者露出一个温柔缠绵的笑,“好,都听你的。” 陈伯乾感觉自己的心被那个缠绵的笑硬生生剖成了两半,他指尖一抖,仿佛再也待不下去般,低声说:“弟子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哦。” 闻黛忍了忍,没有过多关心他的丹田情况。 她心中叹气,他大概是到了叛逆、不服管教的年龄,这个年龄段的少年又通常都很敏感。 按照凡人夫妻的经验,这时候她应该实行放养政策,反而不能对他多加约束,毕竟越约束越逆反。 看来以后不能拘着他,闻黛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完美做到极致,同样,她也一定会成为名优秀的师父! 陈伯乾失落地看了眼言笑晏晏的闻黛,难掩心中悲痛,随后他拖着沉重步伐独自回到自己小屋。 她如此冷淡,是因为已经找到江魇了吗?也对,有了江魇,自己这个替身还有什么作用。 他在正主面前应该有自觉才行。 不、不对! 陈伯乾狠狠摇头,他反驳自己,师父绝不是那样的人! 即、即便是因为自己这张脸才让师父初时对自己格外照顾,后面的相处中……他也愿意相信师父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 一定是这样没错!师父不会骗他的。 陈伯乾呆呆地坐在小屋中,连自己丹田到底恢复得如何都懒得去看,不知什么时候起,“闻黛”这两个字已经完全取代了“修习”,成为他心中最看重的东西。 他一连坐了三天,除了江魇不曾有任何人登门,就连往日关心他的师父也再没有出现过。 江魇昨日登门,亦是眼神轻蔑:“黛黛说你像极了我,我倒不这么觉得,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比。” 梦魇说这话时一点都不心虚,打击情敌,他最拿手了,非要把他打击到尘埃,烂在泥巴里不可! 陈伯乾一语未发。 梦魇双手环胸,又不客气地继续捅刀子。 有时候他只需要隐晦地提上一嘴,对方已经眼眶发红,脑补了一大串虐文戏份。 “师父,什么时候来看看我?” 第37章 隐忍而克制 陈伯乾垂下眼睫, 一排卷翘的睫毛遮住他眼底晦涩的情绪,但抿得发白的唇角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看你?”梦魇闷笑一声,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那笑声让陈伯乾的脸色又白一分, “我呢, 劝你最好明白自己的身份,麻雀就算飞上了枝头还是麻雀, 怎么, 你还想变成凤凰不成?” 他看着陈伯乾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心中暗爽, 看样子计划很成功, 不枉他特意学习了那么多民俗小话本,对待这种小野花男人,就该如此! 陈伯乾自始至终没有反驳他,能反驳什么?人家江魇说的不是事实吗?自己才是小偷,偷走了属于江魇的偏爱。 “我明白了,请你离开这里。” “你明白就好。” 梦魇面上不屑,随后趾高气昂地离开。 他走后,陈伯乾这才慢吞吞地关上门, 随后彷佛被抽干浑身力气般, 倚着门缓缓坐在地上。 一切都宛如是一场梦。 明明前一刻, 他仰慕的师父还会温柔对他笑,为他丹田一事耗费心思, 而如今这一切,都被那个叫江魇的男人毁了! 彻底毁了! 陈伯乾咬紧牙关,他眼眶隐隐泛红,心中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戾气, 只要所谓的正主在这个世界永远消失,就算是替身,也没人能替代了吧...... 他忽然握住旁边的长剑,短短一息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咚”,闻黛交给他的月牙玉饰掉落在地上,上面一个小小的“闻”字曾被他抚摸过无数遍。 陈伯乾盯着它,心中的暴戾突然彷佛被一股清流洗刷干净,他一怔,手中的剑也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狠狠砸在他心中。 他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他是讨厌江魇没错,但江魇是师父儿时的好友和伙伴,他怎么敢、怎么能对他下手! 陈伯乾面色忽地煞白,他匆匆退后几步,彷佛只要远离了那把长剑,刚才那个满心杀戮的人就不是他一样。 他不能伤害师父,即便是作为那人的替身,师父也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因为一己嫉妒而造成杀孽,这样的人不配再当师父徒弟,也不配被人所爱。 陈伯乾自己都说不清刚才为何会鬼迷心窍。 他重新捡起那把长剑,若是江魇不来主动挑衅,自己说不定还会哀怨下去,他一来,反倒是提醒他了,替身又如何?毕竟名义上他仍是师父唯一的徒弟,弟子求教、师父指导,有何不可? 陈伯乾踏进师父小院,虽然他脚步放得很轻,但闻黛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气息,她迎上小徒弟目光,神色略显尴尬地将梦魇推开。 别说梦魇,她自己都习惯了梦魇跪坐在她脚边,温驯乖巧,但这一幕若是被外人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此刻,梦魇是江魇,是她的童年好友!再像之前那样成何体统!是以闻黛反应迅速地将梦魇推开,心中难得有一丝丝羞赧。 彷佛是被孩童撞破羞事的家长。 不过任凭她动作再快,没有陈伯乾的眼神快,他将两人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自从得知自己只是个替身后,陈伯乾心里便多了丝怯懦,他自觉在江魇面前低人一等,自己应该算打扰了师父吧? 一时间,好不容易升起的勇气消退大半,他转身想离开。 幸好,闻黛及时叫住他:“伯乾,怎么来了又走?是有什么事吗?” 温温柔柔的关怀让陈伯乾鼻子一酸,他忍了忍,没让自己当场丢脸,“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向师父求教一些剑法上的问题,师父若是有要紧事,那我改日再来。” “伯乾,等等!”什么要紧事能比剑法还重要?闻黛立刻来了精神,她径直走向他,目光中不禁染上些许笑意,“什么剑法上的问题,说与我听听。” 她一向欣赏勤奋刻苦的弟子,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心得和技巧。 陈伯乾看了看一旁因被忽视而有些不满失落的江魇,嘴角勾起:“师父,不如我与你比划几招,这剑法上的问题,光嘴上说说没用,只有真正动过手后才会明白。” “你说得对,就按你说的来。”闻黛对他的表现更加满意,原来这几日他是去钻研剑法去了,不错,是个好苗子。 陈伯乾欣然点头,目光不经意间触及梦魇,他低头避开,却乖巧地被闻黛带走,小院不适合比武论剑,他们要另换场所。 梦魇:“......” 陈伯乾果然碍眼,他想,几人中他最讨厌的就是他。 闻黛满心满眼是陈伯乾所说的剑法,她把人带出小院,连半寸余光都没留给梦魇,一走便是整个下午。 梦魇眼底的笑意彻底消失,他固执地等在小院,直到腿都站僵了,心心念念的人才回来,她独自一人回来的,陈伯乾没有跟着。 他心情好了些,还未开口,却听见闻黛笑着说:“伯乾这几日应该是去钻研剑谱了,你却说他整天无所事事,魇魇,你是不是又骗我了。” 她语气并不重,估计是认定他又在添油加醋说别人坏话,毕竟,他在她心里一直是那样的人。 梦魇笑容一滞,心中说不上是难过还是难堪,又或者二者皆有之。 他闷闷不乐:“我不喜欢他的脸。” 其实不仅是陈伯乾,他自己也感觉到两人神似的五官长相,虽说他还可以幻化出别的模样,可是凭什么呢?这本来就是他最初的模样!凭什么要他改变? 所以他才将计就计编出一连串戏份,目的就是让陈伯乾羞愧、难过! 闻黛揉了揉他脑袋,梦魇可怜巴巴地抬头,这让她有一种是在揉大黄的错觉,“脸?他的脸怎么了?” 绝对谈不上丑,也算不得最精致漂亮,她觉得这种俊朗少年,没人会厌恶。 所以人家究竟哪里惹梦魇不高兴了? “你的眼里只有你的剑,你怎么会知道?”梦魇把脑袋埋在她膝盖上,嘴里含糊道,“反正就是讨厌他。” 闻黛:“......” 罢了,他这么作,不是一天两天了。 梦魇和陈伯乾之间的明争暗斗同样不是一天两天,前半段是梦魇占了上风,逮着机会就要给陈伯乾发刀子,后半段他却隐隐处于下风,自己也尝到了刀子滋味。 替身又如何?陈伯乾一天不犯事,就一天是闻黛唯一的徒弟。 每次梦魇抓住和闻黛独处的机会,这位“勤奋上进”的徒弟就提着剑来探讨修习,两人一讨论就讨论得没完没了,梦魇成了最大输家。 他不是没想过加入这个“家庭”,但他是梦魇,谁家梦魇懂得名门正派的剑法?他没掺和几次就被一脸恼怒的闻黛赶走,甚至还引得陈伯乾开始怀疑他的身份。 梦魇被骂了一顿,终于安分下来。 另一头,闻黛虽然在感情上颇为迟钝,却也隐隐察觉到这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劲,尤其是两人碰面后,说不上哪里奇怪,就是不对劲。 她有心缓和这尴尬的气氛,随后慢慢摸索出一碗水端平的法子,对,谁也不偏袒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他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只要不影响修习和危及旁人,闻黛就不会花心思去多管他们。 临近傍晚时分,闻黛突然收到来自玉临的讯息:主峰,速来。 又发生了什么?闻黛觉得这种情况一般没什么好事,她不敢多耽搁,火速收拾了一通赶往主峰。 刚一进门,她便闻到一股极其浅淡的佛香。 褚瑜离门口最近,她朝闻黛招招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前小声道:“师父与这几人讲佛,我们几个呢,负责旁听就好。” 行吧,不算是好事,也不算太坏…… 闻黛环顾了圈主殿,点点头坐下,刚一坐下,她便收到好几道目光,换句话来说,基本没人没有盯她。 闻黛:“?” 她愣了一瞬,因为她来晚了?可大师兄不也才到吗? 闻黛谁都没看,她微微低头,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继续吧。”玉临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崔惊缪收回目光,朝他淡淡点头,他脸上表情未变,可掐着佛珠的手却暗自收紧。 她一出现,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可他不应该过分关注那个人,再这样下去,恐怕连清心咒都没用了…… 他隐忍而克制地握紧手中佛珠。 语调平缓的佛学理论重新在大殿响起,闻黛眨了眨眼,她对佛门一类的事物并不感兴趣,但仍是认真地聆听。 听着听着,她忍不住对崔惊缪多了丝钦佩。 第38章 杀了他 不愧是被誉为佛门第一人的大师, 闻黛心中感慨,听他一席话,只感觉内心都旷达通透许多, 难怪许多门派都喜欢邀请一些佛门子弟来讲佛, 有些面临瓶颈期的人说不定听完真能一举勘破, 修为高进。 她侧头,看见褚瑜端端正正地坐着身旁, 看似在认真倾听, 眼睫低垂却是在打瞌睡。 闻黛:“......” 她不禁莞尔一笑,师姐哪都优秀, 唯独听不得人说教, 更听不得人唠叨,能坚持到现在才打起瞌睡,与以前相比已经长进不少。 论佛议经整整两个时辰,褚瑜睡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直至结束她才被闻黛悄悄叫醒,“唔,结束了?” 向来清冷的声音中多了丝朦胧的沙哑,她表情有些刚睡醒后的懵懂, 不过见到闻黛, 她反射性地轻轻一笑, 美人一笑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平时冷若冰霜的冰美人一笑。 闻黛想, 那些男人会爱上师姐不是没有道理,若她是男人,恐怕也无法拒绝师姐。 这边,褚瑜慈爱地揉了揉小师妹的脑袋, 随后瞪了眼周围,又叹气,小师妹太受欢迎了,她有时候真恨不得将人变小后揣在兜里免得遭旁人觊觎。 “黛黛,既然结束了我们就赶紧回去吧。”免得某些不长眼的人凑上来。 “好啊。” 闻黛刚点头,褚瑜已经拉着她急匆匆跑出殿外,看她架势,彷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一般。 欸,这么急吗?看来师姐是真的很不喜欢那些佛门子弟,闻黛嘴角挂着无奈笑容,她反握住褚瑜的手,任由自己被她拉着跑。 一把长剑忽地横在二人面前。 闻黛停下脚步,此刻,剑尖距离她鼻尖只剩下几公分,在他之前,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拿剑对着她,也怪她刚才没有防备。 “你就是闻黛?”执剑的陌生少年冷着面孔,满脸傲气。 闻黛听见师姐小声骂了句脏话,正扭着手腕准备去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她笑了笑,目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冰冷:“师姐,我自己来吧。” 褚瑜给了那人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我是闻黛,如何?” 她不喜欢别人拿剑这么指着她,非常、非常不喜欢。 在闻黛初入修仙界时,几乎所有人都能拿剑指着她、威胁她,不过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久到她都快忘记这种不爽的感觉。 闻黛召出灵剑望向他,笑着重复一遍:“我是闻黛,所以呢?” “我是来找你比试的,这一次,我不会再输给你!”晏安握紧手中的剑,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再?闻黛压根不记得自己何时打赢过他,她打过很多场擂台,但不是每一个手下败将都值得被她记住。 不过不要紧,等眼前这人下次再找到她时,她想,他可能还会重复这句话。 “抱歉,我不记得你了,但你若想一雪前耻,那恐怕你就找错人了。” 晏安握剑的手越发收紧,在闻黛说出不记得他时凶狠又委屈地瞪她一眼,他耳根子涨得通红,“我、我管你记不记得,反、反正,我今日就是来挑战你的!” 这边闹出的动静吸引了不少小弟子的注意,无论是修士还是普通老百姓,都避免不了爱凑热闹的天性,更何况,当事人之一还是闻黛小师妹。 很快,以闻黛为中心的人肉圈便围成。 “咦,是要打架吗?” “你瞎?没看那人在主动挑衅闻师姐吗?就他?我呸!” “这人是谁?看打扮不是我们小千峰弟子。”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此人名晏安,是别的门派弟子,嗯......也算是有那么一点点本事吧。” 他说得含糊,其实晏安哪里算是“有一点点本事”,好歹算是剑修中少有的天赋型选手,他使剑使得狠,和他对上,很少有人能赢下来。 而他输的最惨一次便是在闻黛手下,自那以后,他就将人记在心底,每日更加疯了似的练剑,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打赢她,把丢了的面子找回来,也......让她能正眼瞧自己,不,是也让她尝尝当手下败将的滋味! 他凶狠地挑眉,眼眸极黑极深,狼崽子似的:“少废话!还比不比了?” 比,当然要比,怎么不比? 闻黛双手各持一把短剑,银月勾一把两式,她通常使用的是右剑,很少用过左剑,两剑一起使用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 她神情认真:“来吧,点到为止。” 普通人过招通常是打得面红耳赤,你一刀我一剑,高手则不然,看他们过招甚至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无论是动作幅度,还是力道、角度,两人对剑法和对自己的本命灵剑都是极为了解。 有小弟子痴痴地看着两人过招,嘴里不自觉蹦出一句话:“太......美了。” 是的,太美了。 光是看着就已经让人浑身沸腾想拎着剑酣畅淋漓地打一场,怎么同样的动作,在闻师姐手中就那么具有美感、那么有力量呢? “咚!”两剑对峙。 晏安手臂被强悍的力道震得一麻,他不禁后退半步,虽然不想承认,但……三年后的今天,他还是打不过她。 他一阵挫败,三年前和三年后根本没一丝区别,他还是那个不起眼的手下败将! 晏安挑剑,从他怀疑迟疑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没有赢的可能。 闻黛勾起唇,反手一剑,“别动。” 银月勾剑尖直指他鼻尖,晏安脚下一松,锋利的剑刃便划破他皮肤,一道血痕蜿蜒而下,看起来尤为滑稽。 以牙还牙。 “都说让你别动了。” 晏安咬住下唇,漆黑的眼眸掩去他大部分情绪,他冷淡地开口:“我输了。” “你叫晏安?” 晏安没有回答她。 闻黛没有去计较他的态度,是个不错的苗子,只不过少年心性,输了就总想赢回来,打不过又会别别扭扭地不吱声。 “不算输得太彻底,最起码你让我记住了你。” “噗嗤。”褚瑜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她没想到自家小师妹气起人来也能把人气出内伤。 果然,晏安顿时涨红脸,他一双黑亮的眸子瞪着她,嘴上“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 最终一甩手:“你等着,我迟早会打败你!” 闻黛欣赏他的勇气和毅力,不过想打赢她,以他目前实力……很难。 她丢给一团纱布,好笑道:“我等你来挑战,不过在此之前,记得先把你脸上的血迹擦一擦,糊得像只小花猫。” 晏安:“……” 他没忍住耳尖一红,随后泄愤般,他恶狠狠把闻黛丢过来的纱布揉弄成一团。 狗屁小花猫!他哪里像猫了? 一场轰轰烈烈的比试结束,闻黛被小千峰其他弟子围住,又被迫承受了许多彩虹屁,她一一笑着回应。 晏安虽然输了,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他输是因为对手是闻师姐,这不代表他本身实力弱。 所以即便是输得惨烈,也没有旁人敢去嘲笑他。 他默默站在一边,看着中心那个众星捧月般的女子,心中不知为何划过一丝失落。 下次!下次他一定会打败她! 晏安暗自下定决心。 那团纱布他没用,不知出何心思,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塞入怀中,等做完一切,他才睁大眼睛,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耳根子顿时又红得彻底,他恼怒地咬唇,暗自唾骂了一句自己。 闻黛回到月峰时心情颇佳,与晏安的一场比试让她打得浑身舒畅,身心愉悦。 这份好心情在看见陈伯乾的那一刹戛然停止,她笑容顿时隐没在暮色中,看了眼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梦魇,她目光移到他脸上。 “你是谁?” “陈伯乾”古怪地笑了声,“哦?这么快就发现了?” 沙哑的嗓音让闻黛想起在天穹秘境里“看”到的男人,还有冰蛟崖发生的事。 果然,“他”并没有放过她,只是在寻找一个最佳时机。 闻黛沉默一瞬,随后召出剑:“你是谁?想如何?” “你的举动让我很伤心,之前你对我的好,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陈伯乾”轻轻呢喃一句“小骗子”。 虽然长相与陈伯乾一致,但他身上那股气息却骗不了人,她的单纯小徒弟不会有这种邪祟气! 闻黛狠狠蹙眉:“我不认识你,你不是伯乾。” “怎么不是?我附于他身,他便是我,我便是他,你想杀我,就不怕一不小心错杀了他?” 这简直是在鸡同鸭讲,他的回答永远不在她的问题上,闻黛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某位走火入魔烧坏脑子的修仙界大能。 正这般想着,闻黛听见他忽然语气一冷:“杀了他。”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闻黛看见梦魇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 第39章 掌中囚,笼中雀 梦魇善于织梦造梦, 更善于在梦境中蛊惑人心诱人堕落,但在梦境之外,其本身武力值并不高。 “我说, 杀了他。” 少年的外表, 嗓音却是沙哑低沉宛如七、八十岁老人。 闻黛不予理会。 她淡定地将一缕散发别至耳后, 气定神闲的态度让“陈伯乾”更加恼火,在人彻底动怒前, 她才不急不慢开口:“我与他无冤无仇, 为何要听从你的命令杀他?反倒是你,我想问问, 你侵占我徒弟的躯体有何目的?” 他顿时沉下脸, “你就这么在乎他?” 闻黛:“......” 总感觉和这人有沟通障碍,她忍了忍,“我在乎你,只在乎你行了吗?所以你到底是谁?我与你什么仇什么怨,教你屡次三番想杀我?” “祁一。” “什么?” 祁一盯着她,灼热的目光几乎要把人烫出一个洞,“我说,我叫祁一。” “哦......”并不认识 “两次。”大概是怕她听不懂, 祁一这次又慢吞吞加上一句, “没有屡次三番。” 问题的重点并不在他有几次杀意, 闻黛轻咳一声,她忍不住轻轻扭动手腕。 这人要动手便动手, 和她讨论这些有什么意思?他不动手,难道要让她先吗? “我不是来杀你的,我要带你走。”祁一皱着眉头说下这番话,满脸的纠结犹豫, 彷佛这话不是他自愿说出而是受人逼迫般。 说完,祁一眉心缓缓舒展开来,内心甚至涌起一股淡淡的喜悦。 他原以为像这番“低微”的话自己很难说出口,谁知竟意外地顺畅,嗯,感觉......还不错。 虽然以他身份,带回一名凡世女子必将遭人笑议,不过看在他暂时对她很有兴趣的份上,旁人的议论他可以不在乎。 祁一嘴角始终噙着笑意,一副胜券在握的高傲表情。 “......”闻黛不知道这人是哪来的自信,她果断摇头拒绝,“抱歉,我不会跟你走的。” 祁一并未生气,他似乎料到她会拒绝,话题一转:“据我所知,你一直将道成飞升视为你的目标。” “你想说什么?” 祁一勾唇。 若说前一刻他仍对自身有所隐瞒,但那么现在就是完完全全暴露出本性,即便外貌一模一样,他身上的邪气与高傲,也让人无法再将他和之前的陈伯乾联系起来。 “你随我走,将脱离六界之道,届时别说道成飞升,只要我愿意,将这个世界送予你都无妨。” 他口气狂妄之极,闻黛垂眸沉思,若是旁人她定要以为他是酒后胡言,但若是眼前人,不知为何,她竟真的信他所说。 “你考虑得如何?” “脱离六界之道......”闻黛喃喃,连飞升的仙人都不敢夸口说脱离六界,他凭什么敢? 莫非他是所谓的“天道”?闻黛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荒诞的念头,天道无形,所以降生才需依附旁人躯壳,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还有谁敢这般狂妄。 原来是天道…… 她之前无意间窥见的“未来”,恐怕便是违反了天道规则,她不愿接受命运,不愿那般狼狈结束,想来更是违反了天道对她的安排,她是异数,所以天道才会对她起了杀意。 如此一解释,便说得通了。 闻黛眉梢微动,手中的银月勾也感受到主人情绪异常,银白色剑身隐隐颤动,颇有几分按耐不住的架势。 祁一便是阻她碍她的天道!若是能将他困而杀之......她没再想下去,低下头,半垂的眸中带着点点狂热。 “抱歉,我不会跟你走的。” 祁一目光冷下去,“理由。”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也是第一次被人毫不客气地拒绝,他强忍着内心羞恼等她解释。 所谓的跟他走,其实只不过是放弃自我做他掌中囚,笼中雀,一切的优待都建立在他愿意的基础上,那么如果有一天,他不愿意了呢? 娇养着的金丝雀若失去赖以生存的主人,下场会如何? 闻黛只觉得好笑,他凭什么觉得她会愿意做他的金丝雀?这是一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他高傲、冷漠、自负且蔑视所有人。 能被这种人“上心”,闻黛一时间不知是该感到荣幸还是该感到倒霉。 她柔和却又不失强硬地拒绝:“抱歉,没有理由。” “我会让你同意。”闻黛原本已经做好了他恼羞成怒而动手的应付准备,祁一却只是深深看她一眼,他的确考虑过强硬地让她屈服,但若那样做,他将永远在她面前低她一头,“我会让你明白,这个世界不值得你留恋,留在我身边,才是你最正确的选择。” “……拭目以待。” 闻黛微笑着点头,但愿在他让她改观前,她能先铲除这个威胁。 古书上有个词叫骄兵必败,她相信祁一肯定察觉到了自己对他的杀念,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放在眼里。 嗯,出息了,闻黛轻笑,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天道,她却在计划怎么铲除他。 此时暮色渐浓,晚风微凉。 祁一没忍住侧过头,正好瞧见闻黛唇角划过的笑意,她细而弯的眼尾像是一把小刷子,一下又一下,仿佛刷在了他心上。 “你和他们不一样。” “嗯?” 说来奇怪,明明各怀心思的两人竟相处得异常和谐,甚至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当然,表面是如此。 “你是唯一脱离我掌控的人,你本不该如此,我原是想抹灭你的存在。”祁一漆黑瞳孔幽深不见底,阴阴森寒,嘴角却露出若有似无的笑容,“不过……我承认,你的确比其他人有趣些。” 他换了副嗓音,不复之前沙哑低沉,少年音线温柔如高山溪流,干净而纯粹,又莫名参杂了些妖冶。 闻黛撇过头问:“你是‘创造’我的人?” “词用得不错。” 祁一假惺惺地夸她,闻黛神色如常,亦是装作没听出他的深意,而是幽幽唤了声:“娘亲。” 祁一:“……” 闻黛看着他吃瘪,“我娘亲名闻绮,您的名字也含祁,真是缘分天注定。” “我竟没发现你也有伶牙俐齿的一面。” 伶牙俐齿吗?闻黛心道不是,大概是天道祁一这个人真的很讨厌,哪怕她修无情道情感天生比旁人寡淡几分,依旧对此人心生不喜。 祁一冷哼,□□凡胎于他多有限制,就如此刻,他只看得出闻黛脸上的笑容并没有那么真心实意,却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更有几分趣味了,不是吗? 紧接着,他抚了抚额,敏锐地察觉到身体内另一道灵魂快要苏醒,又是这种不受他掌控的滋味。 祁一烦躁地拧眉,但无法,他若吞噬了另一道灵魂,那么他亦会被困于这具□□,得不偿失。 “闻黛。”简单的两个字,到了他嘴里却突然添了些旖旎,他信誓旦旦肯定,“我们很快还会再见。” 闻黛眼睁睁看着属于祁一的意识消失,他一离开,陈伯乾的身躯立刻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她不知道祁一苏醒的条件是什么,只能默默希望他口中的“很快”再慢一点。 “伯乾?”她朝地上昏死的人叫了声,没有回应,“魇魇?” 依旧没有回应。 闻黛看着地上横七八竖的两个人,哭笑不得,平日里斗得那么起劲,这下倒好,双双倒地不起了。 好在他们只是昏死过去,身体没受什么伤,闻黛将两人抱回各自屋内,只等明日一早他们自己醒过来。 * 清晨第一缕曦光柔和地照射进来,同一时间,闻黛睁开眼,她双手结印置于两腿上方,长呼一口气。 这几日的四处奔波没有阻碍她的修为,她已经隐隐触到了化墟期的门槛,只差最后临门一脚。过了化墟便是大乘期,若是渡劫成功便能飞升至上仙界。 闻黛伸手,任由自己被阳光包裹,掌心在纯洁的阳光下显得白皙干净,丝毫看不出这双手曾沾染过多少血污,不过若是细看,仍能看出内侧厚厚一层老茧。 剑修的手从来不会是细腻柔嫩的。 没什么比道成飞升更重要了,一定要稳住本心,闻黛再一次提醒自己。 梦魇和徒弟都还未清醒,闻黛探了探二人鼻息,一切正常后她踏出月峰去到主峰。 “弟子参见师父。” 自闻黛进入小千峰以来,小千峰上下便无任何侍女小厮,上至玉临尊上,下至外峰弟子,生活中的日常琐事均需自食其力。 “嗯,来了。”玉临侍弄花草的动作并没停下,花圃中一簇簇灵花开得极艳极美,旁边药田中的灵药亦是欣欣向荣。 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人会相信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玉临尊上竟是个如此接地气的人,当然,模样长得好的人做什么事都是赏心悦目。 闻黛接过玉临手上水壶,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药田中,一面浇灌那些珍贵的灵药,一面去辨认它们的药性作用。 近日她看了不少医书,懵懵懂懂学了些皮毛,正预备有时间就去药老那边转转。 两人谁也没开口,像往常那般默契地打理着小院内外。 但再多的事情总会有忙完的时候,闻黛拔去药田最后一株野草,她下意识抬头,目光与玉临对上。 他不知从何时起便停下手中动作,静静地望着她。 闻黛不甚自然地避开他目光,“师父,我今日前来是有事与您商量。” “何事?” “属于我的东西,您该还回来了。” 第40章 也曾为她粉身碎骨过 “你会怨我吗?”玉临哑声问。 他低头摆弄着青花白玉茶杯, 蜷缩起的茶叶顺着水流上下浮动舒展,茶是好茶,闻黛已经嗅到空气中隐隐飘动着的清香。 “不怨。” 她心情很平静, 没什么可怨的, 技不如人才会被悄无声息和一魂。 玉临低低笑了声, 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倒是希望你能怨我。” 闻黛不明白他的意识,只作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玉临摇头, 旋即递给闻黛自己泡好的茶, “尝尝,我新摘的茶叶。” 闻黛微微俯身接过茶杯, 身后一缕发丝顺着她的动作滑下, 发尾好巧不巧蹭到玉临指尖,霎时,黑与白交织在一起。 “谢师父。” 她淡定自若地挺直身子,脸上表情坦荡。 那杯茶她只是接过,却并未品尝,随后被搁置在一旁。 玉临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掩在衣袖下的指尖似乎仍有一股滑腻酥麻的电流,他偏过头, 攥紧手指, 指骨都微微泛着白。 “师父, 我是来拿回属于我的记忆。” 她一向不懂得跟人虚与委蛇,眼眸澄澈, 大胆而直白地说出自己目的,玉临注意到她双手虚虚交叠放在腿上,那是一个方便随时拔剑的姿势,是了, 从那杯不被光顾的茶开始,闻黛就一直在防备他。 她也曾天真无邪地将自己视作亲人长辈,玉临不禁苦笑,也曾对他有过短暂而隐晦的雏鸟情节,他教她修习,教她习剑,教她如何最大化地施展自己天赋......可如今呢,她对他却只剩下防备和警惕。 后悔吗?玉临想,他从未后悔过。 这偷来的一生本就不是为他自己而活,他这条命的全部意义只在于闻黛,玉临曾亲眼见过这个世界崩塌重建,重建后再度崩塌。 闻黛不知道的是站在她面前、这个被她称之为“师父”的人其实已经死过无数遍。 天道说得对,闻黛是唯一一个脱离他掌控的人,她是这个世界的异数,是独一无二闪闪发光的存在,更是打在天道脸上狠狠的一巴掌,彻底粉碎了他的骄傲。 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不能是闻黛,也不该是她! 天道不容许任何人脱离他设下的轨迹,他一次次出手干预这个世界,逼得闻黛次次折断傲骨,屈服于命运。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闻黛即便是死了,她带来的蝴蝶效应仍遍布了每个角落,原本的气运之子褚瑜因她离开宗门,不知去向,本应成为药修翘楚的人再顾不得其它,一门心思去琢磨什么灵药,正道翘首一朝堕魔,只为那所谓的起死回生之术...... 疯的疯,死的死,殉情的殉情,这个世界的轨迹已经完完全全偏离天道预设,一切犹如脱缰的野马,即便是天道也无法再出手干预,于是最后,世界彻底走向崩塌。 天道愕然,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恼怒。 他宛如失去理智般,一次次和闻黛作对,一次次逼得世界崩塌重建。 玉临则是在那时觉醒了自我意识,他记起闻黛曾死于他怀中,记起他曾经只差一点点便能拉住她的手,也记起他在小千峰等候她回来,却是忽然听闻有关她的噩耗...... 无数次的绝望将他打入谷底,换来死而后生,于是他冷静又残忍地观察着这个世界,一场场伪装、一步步接近,最终将怀疑的目标锁定在天道身上。 玉临散尽毕生修为,堵上一条命,这才赢得一次扭转时间的机会。 终于,一切都回到原点,可没人会知道玉临经历过什么,包括闻黛,她永远不会知道她防备着的师父真的为她“粉身碎骨”过。 融白骨、散精魂、粉碎每一寸血肉、流干体内最后一丝血。 玉临也曾怀疑,一切是否只是他的幻想、是一场迷离的梦。 唯有时常发作的心疾和身上暗伤能够证明这都是真实的,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闻黛。”玉临张了张嘴,一瞬间,他有很多想说的话,涌到嘴边时却只剩下一句轻轻的“闻黛”。 “嗯?” 玉临知道她渴望有一天能道成飞升,所以他默默地看着她走上无情道,她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更不会恨上任何一个人。 这世上选择修无情道的人很少,能修成功的更是少之又少,多得是无情道半路修成多情道。 可闻黛不在其中,她亦是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但也仅限于此,旁人浓烈炽热的感情在她眼中宛如一拳砸在棉花里,得不到她任何回应。 玉临曾用莲子荷花为她捏造了一具新的躯体,试图让她脱离“闻黛”身份暂时瞒过天道,他需要时间,需要筹划,只有彻底绞杀这个所谓的天道,闻黛才是安全的,他才能放心。 不过事情进展得并非一帆风顺,他一时未察,竟让刚换了新躯体的闻黛跑出小千峰,随后不知所踪。 玉临不敢正大光明派人去寻,只能对外称她闭关苦修,等三个月后,她再度现身,手中的银月勾不知染了谁的血。 闻黛,不,彼时她正化名为木秋,玉临愕然发现她竟神魂不稳,无奈之下,他只能让她重新做回闻黛,将她幽精一魂和身为木秋的记忆全部封存在莲子荷花中。 这段往事玉临本可以瞒天过海,不出意外的话。 最终他只是轻叹一声:“闻黛,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些回忆记起来对你没有任何益处。” “师父只需要将属于我的东西还回来便是。”闻黛如此回答。 是好是坏她都会一力承担,即便是错误的决定,她也不需要别人为她做决定。 玉临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向主殿走去,“既如此,你随我来。” 穿过主殿是一间内室,闻黛看见玉临伸手在石门前一挥,白光闪过,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 里面空间不大,四周以及顶部都镶嵌着名贵的夜明珠,光晕柔和,最中央摆放着一座透明的水晶棺木,上面贴了一道黄符,上面的古老符文闻黛看不懂。 她看着水晶棺木里躺着的白衣少女,“这是……” “木秋。” 果然,闻黛走近两步细细端详棺木中的少女,她的肉身保存得很完好,乍一看仿佛是睡着一般。五官虽然不惊艳,却也称得上清秀,黛眉弯弯,淡粉的薄唇微微翘起,面容恬淡。 她伸手摸了摸上面的黄符,谁知指尖刚接触上去,符文就被一股无形的火焰烧毁,残余的灰烬消失在空气中。 闻黛后退半步,她奇怪地看着自己指尖,玉临走到前面,揭开棺木,棺中的少女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睁开眼,神情呆滞木然。 幽精一魂只够她勉强睁眼,却是意识全无。 “闻黛,过来,握住她的手。” 闻黛依言握住少女垂在两侧的手,触感尤为冰凉,仿佛是握住了一团冰块。 玉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嘴中念念有词,大约又是什么古老符咒,闻黛听不懂,他伸出右手,灵力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血迹顺着手掌留下,又慢慢浮在空中组成几个奇怪的符号。 他手指在空中迅速滑动,同时压低嗓音:“闻黛,闭眼。” 闻黛犹豫片刻,还是顺着他的吩咐闭眼。 几乎是她刚闭眼的瞬间,玉临嘴角便控制不住地溢出血丝,这些符咒力量强悍,一旦使用,无一不是会反噬使用者本身。 他舍不得伤她分毫,连她皱下眉都会担忧,符咒带来的反噬皆被他独自承担。 “闭上眼睛,很快就会结束。”玉临随手抹去嘴角鲜血,他冷静画完最后一道符。 “……嗯。”闻黛嗅到空气中有一缕极淡的血腥气,她微怔,随后微不可闻点头。 她未曾受伤,血气亦不是来自棺木少女,唯一的可能便是玉临负伤,不过既然师父不愿让她知晓,那她便装作不知晓。 闻黛平静地闭眼,她能感觉到有一股暖流环绕在她和木秋身上,虽然力道强悍,却又十分温和,不会引起任何不适。 随着暖流划过,犹如春风拂面,属于木秋的过往化作无数碎片一点点涌进她的记忆。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闻黛很耐心地去接纳,去“看”这段原本应该属于她的记忆。 * 木秋将银月勾剑抱在怀中,她站在山脚下,心中难得产生了丝丝茫然。 自她清醒后脑子一直不太清晰,虽然她不乐意待在那个自称是她师父的男人身旁,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或许,她也该像故事中的侠女那般,下山闯荡江湖? 第41章 纳夫 万山宗脚下是青山村, 过了青山村是更加繁荣热闹的濉无城,木秋到达濉无城时正巧赶上城主独女纳夫,花轿从城东一路浩浩荡荡抬往城西, 最前边是位骑着骏马面无表情的女子。 虽然胸前戴着红绸大花, 却丝毫没有纳夫的喜悦, 木秋颇为疑惑,按理说纳夫应该是件大喜事才对, 怎么新娘子这般不情愿? “咦, 奇怪了,我怎么记得城主家大小姐不长这样。”围观的路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旁边有人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大小姐压根无意纳这位小娇夫, 这不,连迎亲都是找的侍女代替!换我是花轿里那位呀,该羞得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嚯,逼亲啊。” “说到底还是这周家二公子不知廉耻,机关算尽想进人家舟家,只怕是进了舟家也没他安生日子过。” 原来如此,木秋将这段孽缘听了个七七八八,她惋惜地收回视线, 强扭的瓜不甜, 周家二公子又是何必呢?平白拖累人家小姐。 她摇了摇头, 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 是夜,闻黛正爱惜地擦拭着银月勾剑身, 耳朵里时不时跳进客栈隔壁两人的争吵,倒不是她故意听墙角,修士的五识本就比常人灵敏得多,再加上那两人又未刻意压低音量, 她想听不见都难。 嗯,扰民。 “如今那妖物在府中猖獗,微微好歹也是你妹妹,你竟能坐视不理?” 妖物? 木秋忽而听见此句,她停下手中动作,心中兴趣被他勾起。 被他质问的人冷漠回答道:“为何不能?” 另一人噎了噎,似乎被气得不轻,紧接着怒道:“舟家怎么出了你这号狼心狗肺的东西?” “您似乎忘了,我姓巫,不姓舟。” 少年嗓音平淡干净,可若细听,则会发现平静之下是冷漠的讥讽。 “大人当年是有苦衷的!那种情况下,大人她......只能放弃一个孩子!难道你想看着微微、你的亲妹妹去送死吗?” “我能理解,可我不会原谅她。你不必多说,舟家的事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嗯?后来呢?妖物怎么样了? 木秋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却再没听到一句她感兴趣的内容,她有些失望,听到隔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身体先于思维,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冲出去拿剑挡住那人去路。 被拦下的男人约莫四、五十岁,他盯着横在胸口的银月勾剑,脸色难堪,僵着身子问:“你、你是何人?阁下与我无冤无仇,为何、何刀剑相向?” 他似乎是误会了点什么?木秋赶紧收回剑,她露出一个单纯无害的笑容,随后试探性地小声问道:“听说你府内有妖物作祟?” 她说完,男人表情更加难看,“阁下究竟想做什么!” “你别误会,我......我是一名除妖师,路过此处听闻有妖物作祟。”木秋咽下“手痒”两个字,诚恳地继续说道,“囊中羞涩,故而想接点生意维持生计。” “原来如此。”男人明显松口气,却仍是脸色不太好地拒绝,“阁下听错了,我府内不需要除妖师。” 木秋心情郁闷,她此番下山是为历练是为除暴安良,结果一路上嫌少撞见妖物魔祟不说,即便有,那也是早就从良的魔物,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 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作祟的妖物......木秋不由得抬高手中的剑,剑身银白散着森森寒光,一看便是把宝剑。 她分明听见这人亲口说妖物猖獗,又听闻他请人除妖被拒,莫非是不相信她的实力,所以才婉拒她?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木秋就差把银月勾送到他眼皮子底下,好好看看,剑如此,剑的主人实力又会差到哪去?大可放心! “你!”男人又惧又怒,偏偏看着她手中的剑敢怒不敢言,只好铁青着脸硬邦邦道,“阁下既如此坚持,某盛情难却,便请随我一同去府上好好瞧瞧。” 他刚说完,左边朱红雕花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飘然若谪仙的白衣公子,肤白如雪,面色如玉,眉目清俊如同一副美轮美奂的画。 白衣公子冷淡地看了男人一眼,随后视线转到木秋身上,木秋友好地朝他点头浅笑,他似乎有些怔住,随后很快移开目光,一语未发向客栈楼下走去。 木秋没将此人放在心上,满心期待地跟着男人去往府上,说来也巧,她未料到男人背后竟是白日里刚办完喜事的城主府。 守门人见了男人,立即恭恭敬敬地低头问好:“总管。” 他居然是城主府总管,木秋暗自挑眉,她跟着总管踏入府内,环视了一圈也未察觉到异样,府内平平静静,风水也是极好,丝毫没有妖邪作祟的迹象。 “总管大人,不知贵府内妖物是何模样?还请你细说,我才好……”她后知后觉闭上嘴,总管不知从何时起停下脚步,转身直勾勾地盯着她。 府内侍卫慢慢将她围在中间,眼神不善。 妖有好妖,人有坏人,世上最难测的还是人心。 木秋伸手揉了揉额角,她清醒后脑子一直不太清晰、乱糟糟的,本就心情不佳,这些人真是……上赶着供她练手发泄啊。 她脸上笑容未褪,细声细语问道:“总管大人,你这是何意?” “哼,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说!你机关算尽进我舟府是何居心?如实招来!” 四周围了一圈侍卫,皆是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木秋在心底粗略算了算,嗯,一个够格的都没有。 她老老实实回答:“手痒。” 话音刚落,总管铁青的脸色更扭曲了,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们,给我把她抓起来,等候城主发落!” 侍卫们应声:“是!” 木秋:“……” 看,她果然不该“如实招来”。 众目睽睽之下,木秋合上剑鞘,虽然对方人数多,但这些人还不值得她的银月勾剑出鞘。 她勾勾手指,笑得温柔和气:“一起来吧。” 府内侍卫一拥而上。 总管冷眼看着瘦弱的女子被府内侍卫团团围住,笑容得意,“狂妄小儿,等你吃了苦头,定要教你……” 话未说完,他引以为傲的精良侍卫们便如同四溅的雨点子般,哀嚎着飞出几米外。 而中间细胳膊细腿的姑娘,甚至连发型都未乱。 总管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木秋缓缓转头,目光精准无误地锁定在他身上,总管吓得一哆嗦,犹如被什么怪物盯上一般,浑身寒毛竖起,他抖着嘴唇想说些什么。 “我真的只是有些手痒。”木秋无奈解释。 自她清醒后,总是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没由来的烦躁,一烦躁她就手痒,特别想……嗯,打架。 “……好、好的。”总管掐了把自己大腿,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府上侍卫们还躺在地上直叫唤,总管畏畏缩缩地站着,生怕自己有哪里惹她不高兴,他敢保证,拥有如此实力,在濉无城没几号人物! 濉无城里所有厉害角色他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这位煞神是个生面孔,要么是外地来的大人物,要么是附近修仙门派哪位人物。 总而言之,都是他惹不起的人! 总管心下绝望。 “所以,这府上究竟有没有妖物作祟?”木秋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 “有、有的,阁下请随我来。” “早如此多好。” 但凡有些实力的,一个两个恨不得拿鼻孔瞧人,谁家大人物那么热衷替人上门捉妖?这不是江湖骗子才干的事吗? 总管心里很憋屈,但憋屈归憋屈,他没敢多耽搁,麻溜地将人带到后院。 后院不比前院,明显荒凉许多,灯火稀拉。 总管推开柴房门,随后低着头退到一边,“大人,这就是那妖物。” “他?” “没错。” 柴房最中央蜷缩着一个穿着喜服的少年,不过原本喜庆的红色被泥尘玷污,变得脏兮兮,少年亦是被根根铁索五花大绑捆在地上,正暴躁又不安地扭动。 木秋沉吟片刻,“冒昧问一句,这位是否就是小姐新夫婿?” “是的。”总管嫌恶地看了眼少年,随后没好气地道,“说来晦气,明明白日里进门时还好好的,傍晚时分就犯病发狂,见什么砸什么,疯了般,我们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他制住。” 他越想越气,说完后又骂了句“晦气”。 “见什么砸什么?” “对!” 木秋若有所思地点头,蜷缩在地上的少年双目赤红,下唇被咬得血淋淋一片。 他嘴里时不时发出一阵破碎的“嗬嗬”声,若不是他还维持着人类模样,木秋恐怕会以为他是什么山林野兽。 “依我所看啊。”总管啧啧摇头,“他定是被什么妖怪附身,中了邪,这样的丧门星可不能进我们舟家的门,得让大小姐休了他才行。” 休了他…… 木秋猛然想起白日里听到的八卦,据说,城主独女可不是自愿纳夫,若是真的休夫,岂不是正合她的意? 不、不对,无凭无据,她不能随便怀疑别人。 “再冒昧问一句,府上小姐现在何处?” 木秋蹲下身,她伸手探了探少年脉搏,很平稳很正常,甚至比大多数正常人都正常。 “大小姐?小姐眼下正在闺房呢,新郎出这种事,小姐伤心得连晚饭都没吃。” 木秋动作一顿,心底疑惑更深,舟家小姐为此伤心才是最值得怀疑的,她既无意纳夫,发生这等丑事不该是深得她意吗? 伤心……怕是做给外人看的,可若要做戏,为何连迎亲都要侍女代替?这岂不是引人诟病? 木秋蹙眉,瞧新郎这般模样,不像是所谓的“中邪”,倒更像是被人恶意下咒。 她伸手想扒开少年衣领,引得少年扭着身子剧烈反抗,无论如何都不肯配合,甚至张嘴想咬她。 “别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木秋运起体内灵力,她轻声安抚他,柔和的嗓音似乎有什么魔力般,少年逐渐安静下去,随后她手起手落,一个手刀将人彻底劈晕。 总管在一旁干巴巴看着,总感觉脖子一凉。 “你看。”木秋将晕死过去的人翻过来,随后扯下他后颈衣领,“看到这个图案没有?” 总管一看,随后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呼。 “这是何物?” 少年原本白净的后颈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黑红色图案,形状诡异,一看便是什么不祥之物。 “他不是中邪,是被人下咒了,咒眼便是这个奇怪的图案。” “下咒……谁下的?” “我也不清楚。” 木秋摇头,随后像是忽然察觉到什么一般,她转头,视线直勾勾地落在总管身后——柴房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位黑衣华服少女。 她漆黑的眼眸似饿狼般,格外锐利。 第42章 大公子 总管被她直勾勾的眼神吓到, 背后一阵发毛,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身,见到来人后又瞬间松了口气。 他柔声问道:“小姐, 您是何时来的?” “刚来, 我听见这院里有些动静, 便想着来看看。”舟冯微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木秋身上, “王叔, 这位是?” “哦,这位是我请来的除妖师, 叫、叫……”总管一时卡住, 木秋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木秋。” “原来是除妖师啊,那不知木小姐可有什么收获?”黑衣华服少女微垂着头,鸦羽似的浓密睫毛在眼部下方留下一小片投影,敛去了她大部分神色。 舟冯微轻声笑了下,嫣红的嘴角浅浅翘起,她黝黑晶莹的眸光时不时划过木秋,颇为炽热, 反倒是木秋率先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舟家小姐生得明眸皓齿, 一颦一笑皆是动人风情。 她虽摸不清这位舟家小姐究竟是何心思,但本能觉得她似乎一点都不像总管所说的“伤心到茶饭不思”。 “舟小姐是否听说过咒术?” 舟冯微漫不经心地抚平衣裙上的褶皱, 这才慢吞吞回答:“舟冯微,我叫舟冯微。” 舟冯微,木秋在心底默念了一遍,紧接着又听见她说:“咒术?你的意思是说, 我那柔弱可怜的白痴夫婿被人下咒了?” “……嗯。” 木秋对她口中的形容词存疑,别的不说,蜷缩在地上的少年绝称不上“柔弱”二字,最起码,人家刚才挣扎的劲头可大着呢。 “既如此,木小姐可有解开咒术的方法?” 咒术的解法并不复杂,难的是知道中咒之人所中的是哪种咒术。所谓术业有专攻,木秋对丹符医咒之类只称得上略有耳闻,并不精通。 为此,她迟疑着开口:“我会尽力而为,不过我对咒术这方面并不擅长,舟小姐若真的希望解开周公子身上咒术,我还是建议去寻精通此道之人。” “无事,我相信你。” 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木秋:“......” 除了她自己,其余人皆一副无比信任的表情,尤其是总管,看她仿佛是在看什么仙人下凡,一脸“大人您真谦虚”的模样。 木秋艰难点头,她拎着银月勾剑原本是准备与恶妖大战一场,谁料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乌龙,非但没能如愿,还给自己找了麻烦。 虽然没什么确凿的证据,但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她怀疑下咒之人就是眼前女子,舟府大小姐舟冯微。 “听木小姐口音,不像是濉无城本地人,外乡人?” “嗯。”木秋点头,舟冯微似乎对她格外好奇,眼波潋滟宛转,不过并没什么恶意,“如果我没猜错,木小姐应该是附近修仙门派的人吧?” 木秋微微睁大眼眸,正疑惑她为何能一语道破自己身份。 “我瞎猜的,不过看你反应,应该证明我猜得不错。”舟冯微闷笑一声,没等她问出口,“你们这些修士常年待在山上,愚......嗯,傻里傻气,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木秋没有因她未说出口的“愚笨”而生气,反而失笑,她这话说得倒也不错,修士大多不染俗世之气,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算计之心,可不就是显得“傻气”吗? 随后,舟冯微热情地招呼木秋留宿府上,甚至特意派人给她收拾出一间上好厢房,又备了好酒好菜,态度殷勤地让木秋几乎怀疑自己判断。 她真的是下咒之人吗?或许,周家那位公子是招惹了别的仇家? 翌日清晨。 木秋一只脚跨出房门,脚下异样的柔软触感让她不由得低头,是一个黑色布包裹,她好巧不巧正踩中一角。 包裹不大,木秋抬头望了望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 特意给她的?木秋没发现里面有什么异样气息,她打开黑布包裹,发现里面静静躺着一本棕色封皮的手札,她随手翻了几页,顿时陷入沉默。 手札内容不是别的,正是她目前急需的各种咒术知识。 木秋迷茫地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院子,舟冯微说得对,她可能的确有些傻里傻气。 谁会将这本咒术手札送给她?下咒之人?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木秋想不通,但不管怎样,这本手札及时雨一般地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正愁该去哪里查阅咒术资料。 木秋重新回屋坐下,她一边翻阅手札,一边回忆昨晚看到的奇怪符号,果不其然,翻到第四十三页时,她找到了那个一模一样的符号。 书页微微有些卷起,应该是被人翻阅过很多次,木秋敢肯定,手札的主人一定是那个下咒之人。 舟冯微? “木小姐,木小姐您醒了吗?”门外小丫鬟轻轻敲门,“城主大人邀您共进早膳,特意吩咐小桃来叫您。” “好,我这就来。”木秋收起手札,手札上的内容真假仍存疑,但她更相信那人没必要骗她。 打开门,鹅黄裙装的小丫鬟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前,脸上浅浅的小酒窝又甜又可爱,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木秋笑着摸了摸她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小桃,桃子的桃。”小桃脸上可爱灵动的笑容立刻多了几分羞涩,她转过身带路,整个人却像只大胆活泼的鸟儿般,嘴上叽叽喳喳不停,“木小姐别担心,城主大人邀请您共进早膳呢,大人是个很好很好的好人,她......呀!” 小桃惊呼一声,她猛然看见拐角处站着的人,面上讪讪,嘴里的话也戛然而止。 木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后一怔,好巧,竟然是那天晚上在客栈看见的白衣男子。他今日换了身蓝衣,气质较之以前更加清冷不容人接近亵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低气压。 小桃耷拉着脑袋行礼,又小心翼翼地从他身边经过,动作轻缓连大气都不敢出,她只知道大公子与城主大人关系僵硬,一点也不似寻常母子,什么缘由她不知。 总之,在大公子面前,谁也不敢多嘴提城主大人的事情。 想着昨晚在客栈匆匆见过一面,木秋礼节性地朝他微微点头致意,他似乎也认出是她,面上冷色淡了些,不过仍是未发一言。 濉无城城主比木秋想象中的更加平易近人些,无论是五官还是气质都属于温婉大气的类型,很难让人将她与杀伐果断的一城之主联想到一起,但木秋并未因此看轻她,要知道,有时候越是无害的事物,越是危险。 “粗茶淡饭,也不知是否合木小姐胃口。” 桌上的都是些简单的清粥小菜,绝称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但即便如此,味道却是极好,色香味俱全,连一向不喜凡尘五谷的木秋都忍不住多尝了几口,她说不出什么客套话,胜在态度诚恳:“不不,我很喜欢。” 舟栀被她干巴巴看着自己的模样逗笑,她一早就听下人说府上来了位厉害的捉妖师,心中好奇故而想一探底细。 她原本还藏有几分防备和顾虑,但这几分小心思在见到来人瞬间打消,她是从尔虞我诈中爬过来的人,不说能看透人心,但眼光也是一顶一毒辣。 谁心思纯净,谁别有目的,她一眼便能看出来。 木秋这丫头,她喜欢还来不及呢。 一顿早膳吃得异常和谐,唯一不和谐的时候大概便是此刻。 “什么?她竟把人休了?!” 木秋手中动作一顿,舟栀听完丫鬟的小声报告,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 第43章 投河自尽 “简直胡闹!”舟栀放下手中筷子, “啪”地一声,身边丫鬟们顿时噤声不敢说话,生怕自己引火上身。 她满脸怒容, “胡闹!她以为婚姻是场儿戏吗?说纳就纳, 说休就休!” 舟栀没有在木秋面前遮掩的意思, 纳夫第二日便扯出休夫的丑闻,传出去的确不好听。 “我那小女儿实在顽劣不服管教, 让木小姐见笑了。” 木秋轻轻摇了摇头, 她刚想开口说话,舟冯微便一阵风似的闯进来, 正巧打断她, “娘,我就知道您要生气,那周二不干净,疯疯癫癫的,我们家怎么让这种人进门?” 舟栀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若说昨日在柴房一见,舟冯微身上还有几分桀骜、清冷,今日在舟栀面前则是娇憨小女儿模样尽显,和之前判若两人。 舟栀又也她一眼:“我是你亲娘, 还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周二他……”舟冯微不置可否地弯唇, 眼神却是一片漠然, “也是活该呢。” 她无心于他,周二是知道的。 感情强求不得, 既然他非要强求,那也别怪她不顾多年情分。 “就会胡闹!得罪了周家,最后还不是要靠我给你善后!”舟栀到底舍不得对唯一的女儿怎么样,只是不痛不痒地斥责了几句。 她又温温柔柔地看向木秋, 语气越发轻柔:“木小姐是个聪明人,我相信木小姐一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木秋:“……” 母女二人间谈话丝毫没有避讳外人的意思,就连丫鬟小厮也表情未变,仿佛谁都没有听见一般。 她猜得不错 ,下咒之人的确是舟冯微,木秋心道果然如此。 “他身上咒术解了吗?”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好歹得让瓜维持瓜样。 舟冯微既然知道如何下咒,解咒于她而言,更不过是顺手的事情,木秋没资格去谴责谁,但也没办法对周二身上的咒术置之不理。 周二其人,可怜可悲,却不值得她同情。 “自然。”舟冯微只想寻个借口休夫,能趁机羞辱他出出恶气最好,倒也不至于狠毒地想毁了他下半生。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她不信周二还能不要脸地缠上来。 木秋点了点头,心中喟然而叹。 * 早膳过后,即便是舟栀百般挽留,木秋仍是将咒术手札还给舟冯微,随后便离开没做停留。 身为修士,她不该过多搅和在尘世中。 濉无城无论何时都是热闹的,哪怕是临近中午,烈日当空,阴凉下还是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 “诶,听说了吗?” “你是说那位?” “除了他还能有谁。” “别说,周家二公子真是个痴情种,可惜了。” 几个摇着蒲扇的男人眯起眼睛在树荫下闲聊,木秋乍一听到熟悉的人名,怔住,她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 男人们仍自顾自聊着,“是啊,谁能想到他年纪轻轻竟然想不开,投河自尽了。” “嗤,莫不是受不住打击?” “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恼,情之一字,直教人生死不能。” “老詹头,就你会几句酸诗。” “哈哈哈哈哈,妙哉,妙哉 ” 谁能想到,周二公子被休后竟想不开投河自尽了,木秋对他此等行为蹙眉不解,心中更加排斥这种黏糊扯不清、所谓的“男女情爱”。 她低头敛眉,匆匆路过几人。 “哟,小娘子,走这么快做甚,不如过来陪哥哥聊聊风花雪月。” 木秋面色一凝。 对面男人见她站着不动,以为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被自己唬住,他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再占占口头便宜,脖子上却忽然多了把宝剑,剑刃寒气逼人。 “聊聊?” 男人顿时吓得手脚发软,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只能含糊求饶:“女、女侠饶命,是、是小的有、有眼不识泰山!饶、饶命!” 典型的欺软怕硬,下流无耻。木秋反手一扬,剑背劈在他脖颈处,霎时,男人疼得浑身一麻,站都站不稳,她抬脚将人踹远。 “别再让我看到有下次。” “是、是,女侠教训得是。”男人疼得直冒冷汗,表面上一副唯唯诺诺的老实模样,心中却暗恨倒霉。 臭娘们,他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碰……忽地,男人身子一僵,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一枚短箭不偏不倚射中自己胸膛。 汹涌剧烈的疼痛后知后觉席卷他全身。 “我……我,我……”男人死死地瞪大眼珠子,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他粗喘几口气,鲜红的血液慢慢从他口鼻冒出。 他死得突然,连木秋都未料到,她转头看向身后,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对付这种人,没必要心软。”舟冯微语气嫌恶,她看了眼地上尸体,看表情恨不得再补上几刀泄愤。 至于其他人,见情况不妙早就跑了。 舟冯微气得不轻,倒像是被骚扰的人是她自己一般,木秋好笑地点头,她并非心软,只不过是山下老百姓的性命,身为修士,她不该多沾罢了。 “多谢。”木秋唇瓣轻抿,好脾气地向她点头致谢。 舟冯微见她没有露出任何不适的表情,这才彻底放下心,她瞄了眼木秋手中漂亮威风的灵剑,心中微动,“木小姐此番下山,可是要外出历练?” 木秋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问,说是历练也不错,她没有反驳,只是带着浅浅疑惑望向她。 “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若是要历练……我兄长乃水镜门弟子,你若不介意,我们可以一同上路,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照应。” 舟冯微毫不犹豫地将便宜哥哥当成工具推出来,反正他也受命要去历练,按他那不爱理人的性子,多一人少一人也没什么区别。 水镜门,木秋暗自思忖,听闻水镜门不同于万山宗以剑御敌,他们讲究以音为武,任何一件华美的乐器在水镜门弟子手中都会变成杀人利器。 不知她手中的剑和水镜门弟子手中的乐器相比,谁会更胜一筹…… 木秋正垂眉思索,这副模样落在舟冯微眼中便是她心中动摇,她不禁勾唇,笑意慢慢攀上眼角,“实不相瞒,那晚我见过你动手,一个人面对那么多护卫,简直……” “美极了!”木秋怔怔地看着她满脸崇拜之意,一双眸子如同天上灿星般闪闪发光,与初次见面时那个冷漠邪肆的黑衣华服少女相差……不,应该说毫无相似之处。 而且,那晚除了总管和护卫,她竟没察觉到还有一人在场。 “木秋。”舟冯微激动地双颊微微泛红,眼神亮得吓人,“你一定不知道,你简直和我小时候心中幻想的女侠一模一样!” 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她幻想中美丽而强大的女侠不仅真实存在,还来到她身边! “……谬赞了。”木秋差点反应不过来,她不知道周二公子哪来这么深的执念,但被舟冯微满脸欢喜、仰慕地看着,再硬的心肠也会被她融合。 舟冯微五官不同于她娘亲舟栀的温婉大气,反而有股凌厉的立体感,眼窝深邃,鼻骨高挺,被这样的姑娘眼巴巴看着,木秋觉得自己失去拒绝的能力也是情有可原。 当然,她对水镜门弟子的能力同样极有兴趣。 “你若愿意,我们便一同历练。”木秋淡淡一笑,率先向她伸出手。 下一秒,她的手被另一女子紧紧握住。 “对了,你与我走,城主可知晓?”木秋怕她是私自出逃,她并非仙门中人,又何来“历练”一说? 若自己是引得濉无城大小姐“私奔”的罪魁祸首,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我娘才不会阻挠我做事。”舟冯微摇头,随后语气又低落下去,“这附近大大小小的门派我都去试过,奈何天资愚钝,没有哪个门派愿意真的收留我。” “喏,如今我也只能摆弄摆弄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儿。”她抬起手,露出袖管中一把精巧的□□,说是弩,其实也不尽然,它可比一般的弩要厉害巧妙得多。 木秋忍不住看了眼地上尸体,他脖颈处鲜血还未流尽,不入流?别小看了这些“不入流的玩意儿”,若是设计得精巧,它们威力可大着呢。 “不要妄自菲薄,你懂得这些,同样很厉害。”她不擅长安慰别人,但见到舟冯微因为自身天资而难过,还是笨拙地碰了碰她肩,以示安慰。 没想到舟冯微顺势一把抱住她,还格外依赖地在她怀里蹭了蹭,锁骨处被人拿额头轻轻抵住,木秋顿时愣了,随后有些无奈。 殊不知在她怀里的人暗自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对了,你哥哥他人呢?”木秋由着她腻了一会儿,这才问道。她在城主府便没见到他人影,总不该……她不由得想起那个清冷的白衣公子,是他? 事实证明,木秋的直觉果然不错,舟冯微将她带到巫妄所在客栈,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彼此间均是有些意外。 “何事?”巫妄率先移开视线,他看向一旁舟冯微,语气极淡地开口。 对于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他虽不至于厌恶抵触,两人却是半点兄妹情分都无,关系可能只比陌生人特殊一点点。 “哎呀,哥!你真是贵人多忘事。”舟冯微背对着木秋露出一个标准假笑,她表情勉强,语气倒是甜蜜蜜,仿佛是一个正在和兄长撒娇的小姑娘。 巫妄:? 他倒是不知她何时去学了川剧,变脸,还学得如此炉火纯青,让人自愧不如。 第44章 我、我喜…… “哎呀, 哥,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历练嘛。”舟冯微轻哼一声,嘟起唇表情不满, 眼见巫妄脸色越来越差, 她眼疾手快将人拽到一边, 面上娇蛮神色褪得一干二净,恶狠狠威胁道, “我警告你, 别坏我好事!否则有你好看的!” 巫妄强忍住心底不耐,一双眼睛冷漠得彷佛就要结冰, 毫无感情流露。她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是她“哥哥”, 能由着她胡闹作妖了? “行了。”舟冯微稍稍放缓语气,“我知道你要去历练,正好你与我们同路,你放心,咱们互不干扰......” “好。” 什么?舟冯微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半诱惑半威胁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同意了?不不,这可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舟冯微满脸狐疑, “喂, 你没耍什么花招吧?” 巫妄冷淡地瞥她一眼,随后目光不自觉落在木秋身上, 木秋见他看过来,下意识回以微笑,他们兄妹俩似乎感情很好呢,她脸上笑容加深。 明明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巫妄却感觉心脏都不受控制,一下又一下,一声比一声强烈,因她跳动。 他偏过头,竭力压制着这股陌生的悸动,当然,木秋没注意到巫妄悄悄红了的耳尖。 舟冯微蹙眉,她到底心思细腻些,脑子稍微一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该死的!她顿时沉下脸,暗恨自己疏忽大意。 “人贵有自知之明,希望你能明白这句话。”舟冯微皮笑肉不笑地又加了两个字,“哥哥。” 巫妄:“......呵。” 然而舟冯微终究棋差一招,巫妄在她面前总是满脸冰霜,冷心冷肺,一副晦气丧爹脸,在木秋面前却是面冷心热,意外纯情害羞的正直少年形象,总之,巷子口李叔买菜用的菜篮子都没他能装。 偏偏舟冯微还揪不出他的狐狸尾巴,木秋以为她和那家伙兄妹情深,两人在她面前只能被迫上演兄友妹恭的戏码,在木秋面前,他们倒是默契得出奇。 舟冯微和巫妄是一对同母异父的兄妹,早年间,兄妹俩关系虽不温不火,但相处得也算是融洽。谁料舟栀在仕途上得罪了不少人,有丧心病狂的人为了出口恶气将尚且年幼的兄妹俩绑架,逼舟栀二选一,两个孩子只能活一个......最后,舟栀在巫妄直勾勾的眼神下,亲手将他推下山崖。 巫妄命大,他没死成,却永远记住了舟栀最后那个狠辣的眼神,令人六月生寒。 他能理解舟栀的选择,但不会原谅她,谁都不想成为那个被放弃的孩子,巫妄也是。在权势和小女儿前,他永远是个牺牲品。 这个世界上再无舟轻棣,只有孤儿巫妄,而他不想再与舟栀、舟冯微扯上任何关系。 谁料天不遂人愿,巫妄初次下山历练率先遇到的人却是舟栀,彼时她已经成了威风凛凛的一城之主,再无人敢威胁她。巫妄有时会想,她待在金碧辉煌的城主府,午夜梦回时是否也会心虚、内疚,是否会想起她还有一个沦为牺牲品的儿子。 不过无论答案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舟轻棣早就在舟栀推他下山崖时死了,现在他是巫妄,只是巫妄。 至于舟冯微,巫妄谈不上什么迁怒怨恨,但更多的兄长之情也是没有。 舟冯微和巫妄这对塑料兄妹的情谊有多薄弱,可见一斑,不过两人在木秋身边伪装得不错,她又不知个中内情,所以仍傻兮兮地沉浸在“我们三人小分队向来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错觉中。 * 三人一路北上,从濉无城到三啼谷。 “啪嗒”。 舟冯微单手举着一把油纸伞,匆匆踏过林间小水坑,直奔不远处一间破旧的寺庙,寺庙虽然已经荒废许久,但却是这荒郊野外唯一的避雨场所,她顾不得嫌弃。 “鬼天气。”舟冯微小声抱怨一句,暴雨说来就来,她手上的油纸伞形同虚设,压根没什么大用处,该淋湿的地方照样被淋湿。 木秋和巫妄走她后面,两人的修为足以抵御雨水,是以不必像她一样急匆匆去寻避雨场所,舟冯微看着他们从远处雨中缓缓走过来。 女才郎貌,画面般配得刺眼。 “微微,你身上都淋湿了。” 木秋见她脸色不佳,以为是雨水浸湿衣服被冻成这样,她想了想,随后握住她冰凉的手,一股温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自她指尖流淌出去,舟冯微瞬间感觉自己好像抱了一个大暖炉,舒服得让她想闭眼哼哼。 大约十几秒后,木秋停手,舟冯微身上潮湿的衣服已经变得干爽,没有半丝水汽,她惊喜地四下摸摸,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珠又惆怅起来,“也不知这雨会下到何时。” 三啼谷谷心是久负盛名的凌斛寺,据说灵验得很,舟冯微想着既然来都来了,不去上一去岂不是很亏,若是可以,她还想为娘亲和木秋求得一张平安符,凌斛寺的平安符可遇不可求,不少人都奔它而去。 如今这雨一下,舟冯微几乎可以料想到山路会有多泥泞不堪,想想巫妄一尘不染的臭清高,再看看自己满是泥点子的狼狈样......舟冯微咬牙,提前剜他一眼。 巫妄:? 他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一路上,她对他的恶意多得他都快免疫了。“木秋,过来休息会儿。” 寺庙荒废多年,虽然里面时不时会有乞儿或者赶路人在此歇息,但里面仍是灰尘扑扑,泥土雨水的潮腥和寺庙霉变所散发的味道混在一起,着实难闻。巫妄贤惠地将条凳上的灰尘擦干净,抚开角落的蛛丝网,环视了一圈确认无误后才开口。 “多谢。”木秋心中赞叹他是个温柔细心的人,转头拉拉舟冯微袖口,“快去休息吧,你一路上肯定累了。” 她和巫妄的脚程不慢,微微没有修为在身,但跟着他们一路奔波劳累没说过一句苦的话,她宁愿自己累得腰酸背痛,也不想拖团队后腿,木秋欣赏敬佩这类人。 “好呀。”舟冯微没有拒绝,第一,她确实累了想休息,至于第二......她瞧了眼巫妄,表情无害地笑了笑。 巫妄:“......” 舟冯微很没眼力见地坐在巫妄特意为木秋准备的座位上,心情瞬间多云转晴,果然,秋秋还是更宠自己多一点! 巫妄抿唇,虽没将自己低落的情绪表露出来,但心头很是不好受,他最近好像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和想法,无论做什么都会想到木秋,哪怕是不小心和她视线撞在一起,也会情不自禁心跳加速,变得笨手笨脚不知作何回应。 当然,这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相比他乱糟糟的心,木秋彷佛冷静淡然地什么都感受不到,她大大方方地对他笑,大大方方地靠近他,徒留他一人将全部心神都落在她身上。 不知所措的心,一瞬间狂跳起来。 巫妄微微低头,木秋仍站在门口听外面雨滴落下的滴滴答答,他紧张地攥紧了指尖,默默站在她身后。 木秋鼻尖微动,只觉得自己彷佛被一股浅淡的清香紧紧包裹着,那味道甚至隐隐压过寺庙里难闻的臭味,说不出的好闻,她侧头,深深吸了一大口空气,眉眼弯弯笑道:“巫妄,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木秋大概永远不知道她说这句话时的“杀伤力”。 巫妄眼睫一颤,连呼吸都忍不住急促几分。刹那间,寺庙里腐败后的霉气和雨水的潮湿都化为他心间的热意,他感觉自己彷佛置身于火海,那股热意顺着五脏六腑向上,直到他的脖颈、脸和耳尖通通发红发烫。 “木、木秋。”他轻声叫她名字。 四目相对之际,有人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几乎快停止跳动,有人懵懵懂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我喜......” “你们站在这不冷吗?”舟冯微冷不丁从旁边冒出来,随后,她眼神幽幽转向巫妄,开口道,“还是早点去休息吧,哥哥。” 被舟冯微一打岔,巫妄突然就失去了刚才那股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勇气,原本火热的内心被一盆凉水浇下,心揪不已。 他懊恼地咬唇,对舟冯微恶意打断他的行为不知是该气愤还是该感谢,他太冲动了......这样会吓到她的。 舟冯微庆幸自己眼光毒辣,一早就发现这边气氛不对劲,若不是她阻止得及时,后果......她想都不敢想。大概就是所谓的眼缘吧,她身为舟栀独女,自小身边就围着无数想讨好她的人,不过就算如此,她依旧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大多只是泛泛之交。 木秋是她最喜欢最珍惜的好朋友,她不想任何人或事来破坏她们之间的感情,巫妄也不行。 “秋秋,这雨一直没完没了,恐怕要明早才会停,你也过来休息会儿吧。”舟冯微不动声色地打量木秋表情,见她一脸无动于衷,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呆呆模样,这才松口气。 凭心而论,巫妄那张脸也勉勉强强马马虎虎凑凑合合算是有那么一丁点魅力,但就算如此……谁也别想抢走她的木秋!尤其是巫妄!她稍一不注意就想搞小动作! 对于舟冯微,木秋一向是格外迁就,她弯唇点头:“好。” 如舟冯微所料,夜里这雨果然淅淅沥沥直到清晨才堪堪结束,木秋维持着打坐的姿势,舟冯微头枕在她大腿上睡得正香。 第45章 祸世妖男 “黛黛。” 不知是谁低声唤了她一句。 闻黛恍惚地睁开眼, 刹那间,关于木秋的记忆如潮水般褪去,寺庙、蛛丝、雨水, 甚至是微微和巫妄都随着她意识的清醒而消散在空气中。 虽说木秋也是她, 但脑海中突然多出一大段记忆仍旧让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小心。” 后背突然抵上一具温热的身躯, 闻黛微怔,身后人伸手环住她腰, 等她站稳又触电似的缩回手, 彷佛刚才那蜻蜓点水般的接触只是她的错觉。 “你还未恢复完全,这些记忆, 不急于一时。” 玉临淡漠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闻黛没回应,原来在这段不为人知的时光中,她与微微和巫妄还有过这样的缘分。 可是……她蹙眉,那般古灵精怪的微微,还有清冷却心善的巫妄,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她在魔宫见的样子? “师父,我没事。”闻黛摇头,与棺中少女相握的手始终未分开, 她迫切地想知道一切, “继续吧。” 玉临深深看她一眼, 应了声“好”。 * 木秋托腮望着禅房窗外娇娇盛开的桃花,脑子里却想着淳空大师所说的预言, 巫姓妄者,祸世妖男也,还说他恐将为害人间、杀孽无数。 “秋秋,我们该出发啦。” 木秋回神, 看见舟冯微正站在树下朝她招手,脸上的笑容明媚轻快,她如愿得到所求的平安符,自然是看什么都顺眼,而巫妄跟在她身后,目光望过来时温和至极,让人丝毫无法将他与“祸世妖男”这四个字联系到一起。 “嗯,来了。”或许,是预言出错了也不一定。 “秋秋,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舟冯微满心期待,她也知道淳空大师所说的预言,但完全没放在眼里,“我们继续往北吧,我还从未去过那里呢,不过往西也可以,听说西边的村落经常被魔族侵犯......” 只要是跟着木秋,要她去哪里都行。 舟冯微不禁感谢周二,若不是他死皮赖脸要进舟家的门,她就不会在他身上下咒,自然也就遇不到之后的木秋,如此一想,她真该感谢他。 “那便往西吧。” 木秋一听到“魔族”二字,心里便不自觉升起股厌恶反感的情绪,她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几口,暗自猜测自己莫不是与魔族有什么深仇大恨,可她不记得了。 “好!” 巫妄向来沉默只管服从,舟冯微微又事事顺着木秋,所以别看木秋温柔绵软的老好人模样,实际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她过目做决定。 她才是这个小队的核心领导人物。 凌斛寺是意外之行,了却舟冯微心愿后三人直奔三啼谷外围,原想天黑之前赶到附近城镇,却不料在中途被一伙强盗团团围住。 说是强盗也不对,看来人身形打扮,应该只是一群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小娘子生得如花似玉,不如随我去府上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最前面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自以为帅气地摇了摇手中羽扇,一双眼睛眯得只留下一条细缝,挤眉弄眼的样子实属不忍直视。 这群纨绔子弟的目标是舟冯微,寺院一见,几人瞬间起了色心,在凌斛寺他们不敢造次,便商量着出了寺院趁机将人夺回家。 舟冯微:“……” 真的,她真的好久没见过有人送死送得如此标准。 “微微,你……”木秋同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眼便看出这几人面色青黑,脚步虚浮。弱小得如同蝼蚁,虽说是他们主动挑衅,但她一出手,总感觉像是恃强凌弱欺负他们似的。 “小娘子莫怕,只要你乖乖听话,爷保证不伤你分毫。” 这群早已被金钱和美色侵蚀进五脏六腑的公子哥们笑笑,只当小美人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不知该作何反应。 舟冯微冷笑一声,学着几人口气:“大肥猪莫怕,只要你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便饶你们一条狗命。” “你!”被称作“大肥猪”的男人瞬间涨红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他身上白花花的肥肉都因情绪过于激动而颤抖,“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等着!还不赶紧把人给我拿下,男的尽管杀了,小娘子留下,旁边......” 他停顿了会儿,见木秋虽不如舟冯微容色艳丽,却也是清秀可人,目光清凌凌别有一番滋味,于是又道:“旁边小娘子也留下,届时我一并娶了去。” 此话一出,舟冯微和巫妄均是脸色微变,心中杀意渐起。 他千不该、万不该将龌龊心思打在木秋身上,他怎么敢!兄妹俩一向面合心不合,但在和木秋有关的事上却又格外默契统一。 “还愣着干什么?上啊!”浑然不觉危险的男人还在嚣张地发话。 舟冯微扭了扭手腕,抬脚,随后在男人一脸不可置信中将他一脚踹开,烂肉似的在地上滚了一圈。 “臭娘……”他狼狈地要爬起来,嘴上骂骂咧咧,然而等女子袖口下一把小巧精致的弩对准他额头时,男人又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舟冯微踩住他手指,恶意地碾了碾,“怎么不继续了?你这张嘴,不是挺会说吗?嗯?” 锋利逼人的箭头一路下滑,最后停留在男人不断哆嗦的嘴唇上方,舟冯微咧开嘴角,笑容明艳,落在男人眼中却宛若恶魔罗刹。 “小……不,不不,女侠,姑奶奶饶命!饶命!” 舟冯微抬脚放过他,男人正要松口气,又被她一脚踢中膝盖,脸着地半天没爬起来。 “废物。” 趴在泥地直抖的懦弱模样,引得舟冯微不屑嗤笑出声,而在她转身的一刹,原本趴在地上的男人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选了个他认为最好欺负的人。 “都别动!”他一边拿匕首指着木秋喉咙,一边恶狠狠地瞪着舟冯微,“臭娘们,敢打老子!信不信我让你朋友马上去见阎王爷?” 舟冯微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倒不是因为担心木秋安危,毕竟木秋的实力她是见识过的,这些人还伤不到她。 她脸色难看是因为那蠢货不识好歹,有眼无珠竟然敢去挟持木秋,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 男人先前又惊又怕,虚张声势,现在出了一身冷汗,身上那股酸臭味着实难闻。 木秋忍不住屏住呼吸,眉梢蹙起:“你可以试试。” 她脸上没了笑意,男人一怔,瞅着她脸色心里不禁打鼓,可下一秒他就发觉哪里不对劲,明明眼前这女人没有任何动作,他却觉得手腕像是针扎似的一阵刺痛,就连匕首也握不住,“咚”一声掉在地上。 “你。”男人语调都变了样,手腕被木秋两指夹住,只不过是两指,却疼得他直冒冷汗,嘴里嘶嘶叫唤。 “你这样的家伙……”木秋无奈地低声笑起来,男人顿时觉得后背凉飕飕,毛骨悚然,他眼睁睁看着瘦弱的女人伸手,五指柔柔搭在他脖子上。 “不……不,不不,放……”男人意识到什么,瞬间像只可怜的老鼠般费力挣扎。 却只是徒劳。 “咔哒。” 修士与凡人的巨大差异就体现在此,在修士手中,捏死凡人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而进入修真界的唯一门槛便是天赋,不论家境不论外貌,只论天赋和努力,这也是无数寒门子弟“跃龙门”的机会。 木秋收回手,男人便如同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了无声息,唯有一双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倒像是死不瞑目。 她喃喃一句:“你这样的家伙,活在世界上真是浪费。” 为首的男人一死,剩下些乌合之众自然作鸟逃兽散状逃开,木秋抬眸望过去,正巧看见巫妄冷漠的眼神,他一剑刺穿别人心脏,见那人身体不自觉抽搐几下,反而心情很好似的勾起嘴角。 巫妄乃水镜门弟子,水镜门弟子都擅用音律,但他嫌太高调所以特意买了把长剑,那剑还是木秋替他挑选的。 木秋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心猛地沉下去。 同样是一剑刺穿别人心脏,同样是脸上带笑,木秋深吸一口气,巫妄脸上的笑容让她脑海里迅速闪过几个血腥的片段。 而在她模糊的记忆中,似乎也有人这样做过同样的动作,那人笑着杀了她在乎的人,脸上也是这种不屑一顾、近乎愉悦的笑容。 ……为什么会愉悦呢? 木秋忽地想起淳空大师所说的预言,在未来,巫妄也会变成她记忆里那样的恶魔吗?刚坚定的心又开始动摇起来。 “木秋?”这一边,巫妄本能地察觉到一股杀意,他微微侧头,脸上轻蔑的笑容瞬间转化为温和笑意,甚至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第46章 剑寸寸没入胸膛 温和、熟悉的笑容, 像是一张面具牢牢覆在巫妄脸上,生根发芽。 木秋猛地意识到自己或许从未看清过他,也从未了解过他,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巫姓妄者, 祸世妖男也, 恐将为害人间、杀孽无数。”她的语气很轻,轻得似乎下一刻便会消散在空中, 但巫妄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就连一旁的舟冯微都愣了下,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随着木秋摇头的动作, 巫妄只觉得心头彷佛被无数根细针扎过, 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你......不相信我?” 木秋抿唇不言,她慢慢后退一步,幅度虽不大,但其中决绝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她沉默一瞬,突然道:“拿起你的剑。” 巫妄非但没有按她所说的举剑,反而是主动上前一步,迎着她的剑尖。“只因为一个无凭无据的预言,你就要杀我?”他忍不住咬牙质问。 木秋并未因他上前的动作而放下手中的剑, 不过, 她手腕还是微微往后移开, 倒不是因为怕伤到他,只是不想在他手无寸铁的时候“恃强凌弱”, 她蹙眉又重复一遍:“巫妄,拿起你的剑。” 在此之前,巫妄最爱她的目光全部倾注在他一人身上,随后眉眼弯弯地叫他名字, 这种感觉就好似他已经拥有了全世界,心里满满当当。 为什么呢?巫妄看着她眼中厉色,心尖最柔软的一处彷佛被插了把刀般,生生的疼。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她便与他刀剑相向,难道在她眼中,朝夕相处的伙伴还不如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吗? 他轻声道:“这把剑,是你送我的。” 在桥头老陈家的店铺,在一个平静的傍晚,没有舟冯微、也没有旁人的打搅。 只有他和她,穿过了大街小巷,最后是她替他选下这把剑,还笑眯眯地说将来要送他一条剑穗,说她会永远记得这段珍贵的回忆,甚至说哪怕历练结束了,日后有机会也一定去水镜门拜访。 多动听的甜言蜜语啊,巫妄相信了。 银月勾剑寒光一现,伴随着她轻飘飘一句“我不负天下”。 巫妄麻木地抬手抵挡,手腕瞬间被震得彷佛要断裂一般,不负天下,好一个不负天下! “木秋,你当真要如此?”他死死盯着她眼睛,试图从她眼中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 可没有,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秋秋......”舟冯微亦是怔住,虽然讨厌巫妄,但她依然不希望木秋与他最后落成个你死我活的结局,继续像以前那样不好吗?她咬咬唇,想开口却又怕被误会,若是木秋误以为她支持巫妄,那就得不偿失了。 舟冯微一句话,抵得上巫妄十句,木秋下意识地避开她目光,心中深感歉意,她也不愿如此,她也想信任巫妄。可他方才的笑容与她记忆中残暴的魔族几乎如出一辙,更何况,淳空大师的预言从未错过,这让她如何能视而不见,因一己私欲而留下这个将危害苍生的祸患? 木秋并非不觉得愧疚,可愧疚之余,她更有自己坚持的原则,“微微,你让开。”刀剑无眼,她怕不小心伤到她。 说完,木秋彷佛下定了决心似的,手上的动作越发不留情起来。修士之间的比斗不是凡人可以媲美,舟冯微只远远看见两人的身影交织,凌厉的剑气和灵气纠缠在一起,她想接近都不能。 “为什么不还手?”木秋眉头狠狠拧起,直到现在,他还是只作抵抗、毫无还手的打算,难道他以为这样,她便会心软吗? 为什么不还手?巫妄自嘲地笑笑,或许是他还在痴心妄想奢望她会停手,也或许是自作多情以为他们的情谊最后能战胜一切,不过,奢望终究只是奢望,甚至见不得光。 淳空说得没错,他的确不算什么好人,没人在乎他,他也不在乎任何人。在他心里根本没有善恶之分,说不定在哪天就会因为无聊而背叛水镜门,堕入魔道,在遇到木秋之前。 她说她喜欢温柔的人,她说她喜欢剑法高强的人,她说她喜欢明是非的人......巫妄自知不是那样的人,甚至与那样的人截然相反,但他会伪装,他可以伪装成她喜欢的任何样子,只要她喜欢,就算伪装一辈子又何妨? 为什么......要戳穿呢? 只要木秋喜欢,他明明可以伪装一辈子的,明明可以的。 巫妄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扔下手中那把他曾无比珍惜、木秋亲自为他挑选的剑,一支通体碧绿的长笛凭空出现在他手上。“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长笛快。” 他动真格了,木秋舒出口气,若他仍像刚才那样一直不还手,她反倒是觉得为难呢。 “那便试试看!” 木秋此前一直希望能见识下水镜门弟子的厉害之处,但之前的她也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见识到水镜门功法,何等荒唐。 噗嗤一声,利刃入体。 木秋猛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巫妄,声音被冷风刮得有些破碎,“你......为什么?” 她带给他致命的一剑,还在,剑刃不偏不倚恰好穿过他的心脏。 而巫妄手中的长笛却忽然化为碎光消失在她眼前,她的手臂本应留下一道血痕,此刻却完好无损,她的银月勾剑倒是吸饱了敌人的鲜血。 巫妄笑笑,唇角细微上扬的幅度不知是在嘲笑他自己,还是在嘲笑别的什么。 “看,我是骗子,又骗了你。” 剑与长笛交锋,唯一的差别就是他在最后关头收了手,而她没有。 他又骗了她。 “巫妄......”木秋不知作何回应,明明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但她心里依旧像是被小猫爪子挠过一般,说出来或许会显得她是一个虚伪的人,但她的确对不起巫妄,也对不起微微。 木秋手臂僵直,她想拔出银月勾剑,却被巫妄一把拽住,剑刃随着两人的动作又刺进去几分。 “巫妄?松手!”木秋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她在感情方面几乎如同一张白纸,在她的世界里,在她仅有的感情经历中,亲情和友情始终都是单纯美好,直白而简洁的,所以她无法理解这种复杂扭曲的爱意,更不会明白巫妄所想所求。 “松手。”木秋忍不住再次强调,即便是修士,被一剑穿心他也撑不了多久,又何必再挣扎再多添伤痕? 巫妄并未像之前一样对她的话唯命是从,反而充耳不闻她的警告,他强势地拉着她手腕将人拽入怀中,或许不该叫他把木秋拽入怀里,而是巫妄自己一步步接近她,任由她手中的剑寸寸没入自己胸膛。 滚烫的鲜血滴到木秋掌心时只剩下温热。 “秋秋,我应该继续......”巫妄在她耳边轻声低喃,在那座破旧的寺庙里,那天被舟冯微打断的话他应该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的。 而不是像现在,再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什么继续?”木秋眸光疑惑。 她轻而易举地伸手推开巫妄,随后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巫妄的怀中一下子空了,他指尖颤了颤,像是想抓住什么却没抓住似的。 与其说巫妄环住木秋,倒不如说是木秋在用身体支撑着他,因此她一离开,巫妄瞬间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 刺眼的血色染在他的白衣上更加刺目,木秋差点就下意识去扶他起来,不过若她真这么做,恐怕就更虚伪了。 她想象中两人应是撕破脸皮,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不是……这么……奇怪。 “秋秋!”木秋怕伤到舟冯微特意把巫妄逼到远处一处山头,没想到最后她还是跟了过来,见木秋满身是血,又急急忙忙问道,“秋秋,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血啊,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啊?” “我没事。”木秋顿感心虚,她身上的血可都不是她的而是巫妄的,“你、你别担心。” “那就好。”舟冯微明显松了口气,确认她没事后这才将注意力移到巫妄身上,虽然她和巫妄平日里不对付,但看到他这样,心头还是泛起些许同情和怜悯。 “哥,你……”她硬着头皮上前,巫妄却强撑着自己站起来,他笑了笑,一步又一步退后,直到退到悬崖处退无可退。 “木秋,连你也放弃我了。” 第47章 我不是木秋,对不对?…… 木秋听不懂, 舟冯微却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无论是舟轻棣还是巫妄,他始终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舟冯微眼睁睁看着巫妄坠入无边悬崖, 话到喉咙最终又化为一声叹息, 她侧过头, 木秋正怔怔地看着自己衣裙上的血迹,眼眸低垂,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眼下这个局面谁也不想看到, 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舟冯微对巫妄仅有的一点同情转化为埋怨, 同时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秋秋,我们该出发了。” 木秋闻言抬起头,眼神却带着几分茫然和陌生,她后退几步,在舟冯微疑惑又关心的视线中缓缓捂住脑袋,表情痛苦。 她总感觉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脑袋里好像有什么要冲破封印似的。 “秋秋?你怎么了?”舟冯微吓了一跳,忙上前扶着她, 木秋却下意识避开她的触碰, 握着银月勾剑的手因过分用力而青筋凸起, 支吾着回答:“我没事,你别担心。” 她这样子哪里像没事?舟冯微放心不下, 木秋却再次后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她咬唇离开。 只不过转眼间, 便宜哥哥死了,木秋走了,徒留舟冯微一人呆呆地在原地,脚边是木秋不小心遗落的平安符。 那是她特意到凌斛寺求来的,现在一如她这个人,被遗弃在原地。 * 修士的速度非凡人可敌,木秋御剑跌跌撞撞地离开山头,直冲万山宗小前锋,护宗大阵拦不住她,是以她轻而易举便闯入大殿。 “闻……木秋,你去了何处?为何让自己如此狼狈?”玉临第一时间感知到她回来了,脸上担忧的表情不似作假。 “闻什么?我根本不是木秋对不对?你骗了我,我不是木秋,不是木秋……嘶。”木秋,不,现在应该是说闻黛了,她没放过玉临下意识说出口的“闻”字。 什么失忆?她根本不是失忆! 闻黛捂住脑袋,总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一样,阵阵钝痛。 “木秋。”玉临哑声。 “我说了我不是木秋!”闻黛挥剑打断他,眼神中充斥的防备和憎恨让玉临呼吸一滞,随后丝丝苦涩溢上心头。 银月勾剑和她身上的衣裙都染满了巫妄的血,冰冷的血迹让闻黛几乎产生了自己掉进冰窟的错觉,凉意从脚底散到头顶,冷得她几乎打颤。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到底是谁? 玉临轻声安抚她:“你冷静一下,不要伤到自己。” 到底是莲花荷子捏成的身躯,无法彻底融不下她的心魂,受到刺激后极易造成心魂不稳的现象,若是再严重一点,还可能伤到她。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木秋这具躯体已经不适合她再使用,玉临不动声色地想。 另一边,闻黛警惕地拉开两人距离,“你真的是我师父?” 声名远扬的小千峰峰主,大名鼎鼎的清宥尊上,她实在想不通这般大人物算计她的目的是什么,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当然,你是我最后一任徒弟。” “那你为何要骗我?我根本不是失忆对吧?你为什么要特意捏造出一个假身份?”闻黛声声质问。 她向来聪慧敏锐,总是能带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玉临既觉得无奈又感到一股隐晦的欣慰,冷而平静地回复道:“你惹下祸事,为师不愿你遭人……” 她听得仔细,对自己“惹下祸事”的说辞正处于半信半疑状态,余光却扫见玉临咬破手指掐诀,她潜意识认为此人没有恶意、绝不会伤害自己,因此警惕松懈了大半。 而今,这份信任却成了一把指向自己的利器,闻黛连忙执剑抵御,可身下的法阵渐成,闻黛顿时感觉体内的魂魄好似正在剥离□□般,阵阵眩晕袭上脑海。 玉临接过她疲软下去的身躯,双手紧紧揽住她腰肢,在闻黛视线黑下去的前一刻,她恍惚间听到他一声叹息,以及扑面而来的熟悉清香。 这就是她丧失的全部记忆了吗?闻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场景再次变为主殿内室,四周的夜明珠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嗯。”玉临看出她眼底的质问,点头轻轻回答道。 木秋的身躯因失去符咒的支撑,又缺少灵魂的滋养,所以她表面的皮肤瞬间萎缩黯淡,躺在棺中活似一具干尸。 闻黛垂眸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 “你在害怕什么?” 玉临一怔,听见闻黛平静地继续说:“你知道他是吗?天道,他不会放过我。” 她自认为自己不够聪明,却也不是傻子,玉临所计划的一切看似无厘头,但若往深了想,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这是闻黛能想出来的最合理解释,因为担心祁一的威胁,所以玉临才会策划这一切。 她有时候真是敏锐得可怕,“他来找你了?”玉临的声音和脸色一下子难看至极,他无法再承受失去她的痛苦,而天道的再次出现于他而言无疑是个惊天噩耗。 “他何时出现的?你有没有受伤?他做了什么?” “我没事。”闻黛缓缓摇头,天道祁一虽然霸道自负,但好像自始至终执着于带走她的灵魂,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只不过她不可能答应他罢了,若是他恼羞成怒…… 她很清楚,按照天道表现出来的实力,这个世界上恐怕没人是他的对手,但同时,他自己似乎也被某种规则限制着,并非为所欲为。 隐患不除,实难心安。 闻黛深吸口气,幽精一魂重归体内,体内的灵气重新充盈丹田,她迫不及待想回到月峰突破元婴期。 走出内室,柔和的夜明珠光芒转化为明媚得刺眼的阳光,闻黛略有不适地眯起眼,她看向重新闭合的内室,以及身后玉临。 她客客气气地摆出官腔:“师父,弟子闻黛多有冒犯,还望师父见谅。” 闻黛越是如此,玉临心中就越不好受,他宁愿她生气、恼怒,宁愿她跟他撒娇撒泼,甚至是发火,再怎么样也好过现在的客气冷淡。 自己好像是一步步将人推得越来越远了,玉临眉梢微不可闻地蹙起,眼角不禁蔓上几丝苦涩。 到底是心中愧疚又自卑,即便他才是师父,在她面前却好似矮了一截,玉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说了句“先行告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而自己什么挽留的话都说不出。 闻黛离开主峰后立刻回到自己月峰,小徒弟陈伯乾和梦魇想黏上来都被她二话不说拦在门外,她在四周布好法阵,一切准备就绪后这才盘腿坐下。 她的修为始终停滞在元婴期,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突破瓶颈的预感,她自然不可能放过。 闻黛这次闭关一闭关就是一个月,有闭关法阵在,外界无人敢去打扰她,生怕稍有不慎便引起她走火入魔,毕竟修为愈高,晋级时越容易走火入魔。 “轰隆”,渡劫天雷滚滚而至。 “咦?这是哪位大人在渡劫?” 万山宗弟子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活计,均仰头看着天边翻涌的渡劫天雷,修为越是高深,渡劫天雷越是声势浩大。 “是闻师姐吗?” “应该是的。” “天呐,闻师姐怎么又要晋级了?她不是才到元婴期吗?” “我怕是再修炼一辈子也赶不上师姐晋升的速度了。”有小弟子哭丧着脸。 身旁人嘲笑他:“一辈子?我看十辈子都不行吧。” “去你的!” 闻黛自己苦恼于修为始终停滞在元婴期,殊不知她的天赋与晋升速度在旁人看来已是望尘莫及,不少修士大能都悔恨自己下手速度太慢,白白让玉临捡走了这么一个大宝贝。 此等天赋,修仙界不知何时才会再出现一位。 半日后,滚滚天雷消失。 阴沉下去的半边天重新放晴,这也喻示着闻黛正式踏入化墟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不知道让多少同龄人羡慕不已。 “黛黛~” 闻黛一踏出房门就看见乖巧缩在门口的梦魇,陈伯乾与他相比,到底是个脸皮薄的人类,比不要脸,注定比不过脸皮厚又毫无人类自知之明的梦魇。 这不,梦魇能时时刻刻缩在闻黛房门前,陈伯乾无论心底想不想,身体却不允许他做出此等行为。 “你怎么待在这里?怎么了?”闻黛成功晋级自然神清气爽,不仅嗓音柔和几分,指尖也娴熟地在梦魇头顶揉了揉。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闻黛对梦魇的脾气性格了解得格外透彻,没有什么事情是她的一个抚摸解决不了的,如果抚摸不行,那就揉揉他头顶或是耳尖。 当然,这种在外人看来类似调情的举措,在两个人当事人心中却是格外纯洁,闻黛自认为待他与大黄没有任何区别,至于梦魇,他只是喜欢闻黛的触碰罢了,无论摸哪里怎么摸。 第48章 再入魔界 “想你, 很想你。”若是有尾巴,梦魇身后的尾巴估计早就已经欢快地摇起来,他巴巴地又加上一句, “我一日不、不见, 如三秋兮。” 不知道在哪里学了乱七八糟的句子回来, 闻黛笑了笑,只要梦魇不惹事, 她已经谢天谢地。 “我也很想你。” 梦魇得到回应后忍不住心头放起了小烟花, 然而小烟花没放完,闻黛已经转身要走, 他连忙站起来想跟上去。 “魇魇, 你就待在这里好不好?不要跟过来。” 梦魇嘴角立刻耷拉下去,但见闻黛一副不容置喙的坚定模样,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好吧,那你记得早点回来哦。” 说完,梦魇继续蹲守在她房门外,自从上次闻黛严厉教导他“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后,他果真不敢再乱闯进她屋内, 也不敢乱摸乱碰, 生怕自己哪天真的被“弃养”了。 闻黛:“......嗯。” 总觉得他好像变乖了一点?闻黛没忍住多看他一眼, 随后心中深感宽慰,看来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道理在梦魇身上同样适用。 出了月峰, 闻黛第一时间便是去寻褚瑜,以往她每次晋升成功都会去找师姐庆贺一番,而褚瑜也是真心替她高兴。 “药宗长老?”不过这次她却扑了个空。 “嗯嗯,褚瑜师姐一早就去了药宗, 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外门小弟子羞涩地笑笑,“闻师姐若是有要事,小鱼也可以为您带路。” “不必了,你好好修炼。” 自家门派,去药宗的路她还是识得。 “好、好吧。”小鱼难掩脸上失落。 闻黛回以浅浅一笑,心中却疑惑师姐去药宗做什么,莫不是身体有哪里不适?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去药宗走一遭,正好顺路去拜访药老,免得他老人家一直念叨她。 “闻师姐。”守门弟子见了她,连忙低头向她问好。 “嗯,长老呢?” “几位长老和褚瑜师姐正在偏殿。” 听了小弟子的话后闻黛不由得皱眉,心中疑惑药宗的几位长老和师姐能有何事可谈,即便是峰门的大小事务,也不至于谈这么久,“既如此,还请麻烦带我前去,你放心,长老若是怪罪就说是我硬逼着你带路。” 小弟子犹豫几秒,还是点头。 “哪位鼠辈在外鬼鬼祟祟?还不赶紧给我滚出来!” 闻黛前脚刚踏入偏殿,后脚药宗脾气最为暴躁的宏长老就已经发觉她的接近,紧接着便厉声呵斥,她一怔,忙做了个手势让小弟子先离开,自己则是低头乖乖认错:“宏长老息怒,小千峰闻黛擅自打扰了。” 语气瞬间化为和风细雨:“黛丫头?你怎么来了?” “闻黛听闻师姐在此,所以......” 话未说完,褚瑜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后,板着脸开始教训道:“我怎么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那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吗?你还有没有把规矩放在眼里了?” 褚瑜把长老要说的话抢先说出口,她脸色难看,反逼得长老们还要转过来宽慰她,“哎呀,闻黛年纪小不懂事,你这个做师姐的就暂且饶她一次,别生气了。” 宏长老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随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哭笑不得地摆手:“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丫头就别在我面前唱戏了。还有你,我又没说要罚她,真动了她,你们小千峰的人还不得跟我拼命啊?” 褚瑜不卑不亢地笑了笑:“宏老哪里的话,我们小千峰弟子若是做错了事,当罚的还是得罚。” “哼。”宏皎低哼一声,也没有拆穿她,“行了行了,你也回去吧,再不回去,黛丫头该怀疑我们残害同门了。” 宏长老语气中的揶揄让闻黛微微脸红,她真的有想过师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正所谓关心则乱。“闻黛冒犯了,还请长老见谅。” 宏长老笑骂一声“小丫头”,摆摆手让两人离开。 两人走出药宗,禇瑜这才自豪地开口:“恭喜你,化墟期的小师妹!” 若是换了旁人,说这话可能还会有几分嫉妒眼红的嫌疑,但这话落在禇瑜身上,闻黛相信师姐心中一定比她自己晋级还高兴。 “对了,师姐今日在药宗可是有什么要事?”她们剑锋与药宗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平日里往来并不多。 “要事谈不上……”禇瑜犹豫片刻,“你还记得介清吗?” “药宗戚长老门下的弟子?”闻黛对此人有印象是因为他虽为医修,对她们剑锋的剑术却极为感兴趣,与师姐的关系也是极好。 “对,是他。” “他怎么了?” 禇瑜叹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他背叛师门,堕魔了。” “为什么?”闻黛想不通。 在她印象中,介清是个高高瘦瘦、行为举止都非常腼腆的少年,她想不通这样的人为何会入魔。 “据说是因为一名魔族女子,他是为了追随她才堕魔逃往魔界。” 原来如此,痴男怨女间的种种事迹闻黛见得多了,不过……“就算如此,他与师姐又有何干系?” “宏长老说最后见到介清的人是我,叫我前去问了我些问题,还说……” “说什么?” “她说药宗不留叛徒,还说介清如果真想清清白白与那魔界女子在一起,需得回宗领罚,捱过九十九道鞭刑方可离开。” 小千峰有小千峰的禁忌,药宗自然也有药宗的规矩,介清此举的确是触犯了药宗的规矩,说好听叫痴情种,说难听点就是出了个白眼狼。 闻黛恍然,随后又想到些什么:“啊,宏长老不会是想让你将他带回来吧?” 禇瑜没有点头,但她的眼神却是已经说明一切。 闻黛:“……” “罢了,我最近正巧要外出,宏长老精明着呢,真是算准了我要出门。” 以宏皎的身份自然不适合去魔界,她若亲临魔界,稍有不慎便会引起修真界与魔界的纷争,药宗弟子又都不擅武,禇瑜既是小千峰弟子,又与介清相熟,她最适合不过。 “师姐,你就带我一起去吧。” “怎么?你还担心我在魔界受人欺负啊?”禇瑜勾唇打趣她。 “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还欠了些人情要还。” 她没有细说到底是什么人情,禇瑜也识趣地没有追问,“行,以你实力我已经不用再担心你的安危,你若真想去便随我一道去吧。” “好。” * 三日后,闻黛、禇瑜以及藏在闻黛发尾的梦魇又一次踏入魔界。 “魔界这么大,我们该去哪儿找介清?” 第49章 我的仇人是我夫君 “找人这种事还是交给诡秘城三堰阁的‘万晓通’阁主吧, 毕竟他们才是专业的。”闻黛想了想,介清既然选择堕魔就势必会躲着她们,与其打草惊蛇不如声东击西, 而且算算时间, 巫妄也该收到她来魔界的消息了。 她刚这么想着, 魔宫就派了人前来,为首的是个面生的黑衣男人, 眉骨高挺, 眼窝深邃,眼瞳更是罕见的灰蓝色。他眼角斜后方有道半寸长的伤疤, 沉着脸时便显得满脸凶相。 简而言之:是会吓哭幼儿的长相。 男人语气硬邦邦地说明了来意, 不知为何脸绷得更紧。 “好,我随你们走。” 褚瑜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她袖口,在得到闻黛肯定的点头这才放下心,当然,她对这些人仍是没什么好脸色就是。 哼,不就是甩脸子,当谁不会呢? 黑衣男人领着闻黛两人穿过魔宫,一路走来, 小道上幽蓝的琉璃花依然开得旺盛, 他冷着脸为她们安排住所, 又冷着脸遣了几名侍女过来照顾她们日常起居。 闻黛不习惯被人伺候,因此婉言拒绝了他, 男人先是一怔,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更冷。 闻黛:“......” “巫妄呢,他现在何处?” 男人转头看了她一眼, 没说话。 闻黛若有所思地点头,“是不知道还是不能告诉我?” 几秒后,闻黛轻轻笑道:“明白了,谢谢你。” 男人:“......” 难怪一路上都没见到巫妄,大概是有什么事想瞒着她,所以眼下只敢躲着不敢出来见她。 闻黛不甚在意,她走这一遭最想见的人也不是他,而是......舟冯微。 如今恢复了身为木秋的全部回忆,她唯觉得辜负了微微,也辜负了她在凌斛寺为她求得的平安符,那时的她心魂不稳,脑子里一片混沌,浑浑噩噩只想逃离这一切,再加上自觉无颜面对她......等闻黛回到小千峰,又被算计失去记忆,一别三十多年,竟未再见过。 也不知微微心中对她是否还恼。 “你何时与这些人打过交道?”褚瑜缓缓走到她身边,没忍住低声问道。 以往两人都是无话不谈,从未有过隐瞒,而不知从何时起,闻黛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褚瑜的心情霎时变得复杂起来,她虽不至于心中有隔阂,但总归是有些惆怅的情绪在,这感觉就好像是......好不容易养大的小白菜跟猪走了。 “师姐,此事说来话长,待回到师门我再慢慢与你细说。” “好,这些事我相信你自有分寸。” 虽为师姐,却操着一份做娘亲的心,在褚瑜心中,闻黛无论变成什么样,她永远都是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乖乖叫师姐的小姑娘。 * 闻黛暂时客居在魔宫内,没等她想好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见舟冯微,反而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故人。 “闻黛!真的是你呀?” “......双姝?” “是我。”双姝原本只是想在花园里溜达溜达,谁知道竟在这片琉璃花花海中看见了“失踪”已久的老朋友,“你这段时间去哪了?我还以为你......”她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随后嘻嘻哈哈笑起来,圆溜溜的杏眼看起来单纯清澈、毫无阴霾。 天真娇憨的模样让闻黛也不禁笑起来,她刚要开口就被打断:“啊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要知道你去了哪里好了,知道得越少,活得才越好。” “好,那么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守口如瓶。” 双姝听完立刻哈哈笑了两声,闻黛发觉这圆脸姑娘实在爱笑,脸上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开朗的笑容。 “喂,你现在就住在这里啊?和冰块脸一起?” “冰块脸?”闻黛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先前带她过来的黑衣男人正双手抱胸站在角落,眼神冷冰冰地扫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了半秒,又默契地错开。 双姝努努嘴,语气不屑:“就是他啊,朔厉,巫妄最忠实的走狗。” 一提到巫妄,闻黛便想起双姝曾说过要刺杀他,不知道她的计划有没有实施,亦或是实施了但半路夭折。 她笑了笑,兜兜转转,巫妄最后还是应验了淳空大师的预言,或许没有她,也就不会有预言的出现。 闻黛压低声音问:“你而今还在准备刺杀他吗?”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双姝再提起巫妄时虽然语气糟糕,但却少了当初那份恨意。 双姝自然明白这个“他”是说谁,她摇摇头:“不,是我找错了人,我的仇人不是他。” 闻黛愣住,随后听见她继续说:“我的仇人不是巫妄,是我夫君。” “夫君?你成亲了?” 恰好此时魔宫的一群侍女路过,她们见了双姝后纷纷行礼:“见过右使夫人。” “嗯。”双姝冷淡地冲她们点头致意,等那些人走后才轻扯嘴角,“对,我现在不是双姝,而是她们口中的右使夫人,他喜欢别人那么叫我。” “恶心。”或许只有在闻黛面前,双姝才敢大大方方地表露自己的恨意和厌恶。 闻黛忍不住蹙眉,她对这个魔宫右使有些印象,那是个极其变态的男人,专以折磨别人为乐,她不敢想象眼前这个笑容可爱的姑娘会被他怎么折腾,“他有没有欺负你?” “怎么,你还想替我报仇呀?” 闻黛认真地点头,双姝又“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将所有恨意掩盖在笑容之下:“我才不要你替我冒险呢,我的仇我自己报,你先管好自己再说吧。” 对于巫妄,她不敢保证自己有百分百的把握打赢他,但对于右使,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闻黛想说这对她来说不算“冒险”,却看见双姝神神秘秘地朝她勾勾手指。 “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闻黛依言走过去,双姝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他不行。” 闻黛:“?” “我偶然间看见的。”双姝脸上满是辛辣的嘲讽,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约一寸距离,“真的,就这样,不能再长了。” 闻黛先是困惑不解,过了一会儿灵光乍现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微怔:“真的如此……?” 她对男性的身体构造虽称不上了解,但也明白正常男人不该是那样,因为身体的缺陷导致心里扭曲,从而以折磨他人为乐吗? “真的!虚伪、恶心,假惺惺得令人作呕!”双姝毫不掩饰自己对右使的厌恶,她长吸一口气,“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我才不会笨到在他手里吃亏呢,我想得很清楚,我才不要白白送死,要死也要拉他一块垫背!” “好,若你需要帮助,尽管来找我。”闻黛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是轻轻摸了摸她脑袋,就像小时候师姐安慰她一样。 她相信双姝,相信她会有自己的选择。 和双姝简单聊过后,闻黛这才知道她离开魔宫后双姝就被派去右使身边,伺候右使的第一天,双姝就憋不住给了他一巴掌。 正是因为这一巴掌,反倒让右使对双姝投入了几分注意,用她的话来讲:右使纯属精神变态脑子不好,欠打欠虐。 双姝原以为自己得罪了右使不死也要脱层皮,结果竟让她逃过一劫,同样是因为这次接触,她恍然察觉到原来自己一直恨错了人,杀害她家人朋友不是巫妄,而是打着巫妄旗号的魔宫右使! 她记得清清楚楚,仇人的手掌中心有三颗小小红痣,不是旁人,正是魔宫右使! 双姝在那时起就发誓,终有一日,她会让这个人渣得到该有的报应,这也是她始终待在右使身边的真正原因。 第50章 一响贪欢 虽然多日未见, 但双姝依旧是闻黛印象中那个健谈活泼的小姑娘,等辞别完双姝,天空已经染上了一层暮色, 只不过魔界始终昏昏暗暗并不显眼。 “朔厉?你不......嗯, 回去吗?”闻黛返回时看见他仍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 一双灰蓝色的眸子牢牢盯着自己。 她走过来了,为什么要过来......越来越近, 更近了, 朔厉喉结微微滚动。 闻黛没有离他太近,在一个不过分亲近又不会显得无礼的距离处停下, “嗯?” 朔厉浑身肌肉紧绷, 在外人看来他是对闻黛的接近表示不满和防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紧张,紧张得浑身僵硬不知道该干什么,紧张到攥起的拳心下全是濡湿的汗水。 “我的职责是保护你。”在巫妄回来之前,他在心底默默补充一句。 闻黛有些无奈,“所以你就一直待在角落里吗?” “若是觉得碍眼,我可以‘消失’在你的视野中。” “......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始终待在角落里,为什么不进来呢?”闻黛忍不住轻笑, 他为她和师姐安排的宫殿很大很空旷, 完全可以再多一个人。 她不习惯让人这样“保护”, 也不习惯让人卑躬屈膝去伺候。 或许是从未有人这样问过他,也或许是没想到眼前人会关心他, 朔厉诧异的同时忍不住稍稍退后几步,似乎是将闻黛视作了什么洪水猛兽,当然......在他心中,初次见面闻黛就被他打上了“危险”的标签, 这份对危险的预警来源于他野兽般的直觉。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是危险的,很危险。 就在闻黛以为他不会回应自己的时候,朔厉又动作僵硬地点了下头,幅度很小,若不是闻黛一直注视着他,压根不会发现。 “我叫闻黛,听闻的闻,黛青的黛。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直接叫我的名字便可。” “好了好了,你跟这种人废话那么多做什么?”褚瑜找准时机将人拉走. 她看朔厉格外不顺眼,一是看不惯他那始终绷着的脸色,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二是因为他那双异于常人的灰蓝色眸子侵略性太强,冷冰冰的、毫无温度,至于三嘛,她怕某些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碍眼。 褚瑜脸上表情很臭,反倒是闻黛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师姐,你凭白无故又污蔑我,刚才我哪里废话了?” “依我看啊,你不是刚才废话,是一直都很喜欢说废话。” 在小千峰也是,褚瑜想起这就怨气满满,闻黛不仅不像某些鼻子永远朝天的白痴,反而毫无做“闻师姐”该有的架子,平易近人得过分。引得那群小崽子们天天不干正事,没事就爱四处溜达,总幻想着哪天能偶遇闻黛。 对此,褚瑜不止一次庆幸她这个小师妹一心向道,平日里没事就爱待在自己月峰闷头修炼,不常外出,否则还不知道惹来多少狂蜂浪蝶呢。 “爱说废话”的闻黛沉默一瞬,随后情不自禁反思起自己是否真的有那么爱说废话,明明药老还一直念叨自己像个严肃的闷葫芦呢。 翌日。 说来也巧,闻黛一打开门就看见舟冯微缓缓穿过花廊向自己走来,原本今日是想主动找她,她自己反倒是先来了。 “有事吗?”还未接近,人已经被朔厉伸手拦下,他掀起眼皮冷淡地问。 闻黛这才注意到朔厉一直默默守在门口,舟冯微眉心微不可闻地拧起,表情明显不悦,“滚开。” 这家伙她在巫妄那边见过几次,看样子就是他派来的人。 朔厉仿若没听到一般,身体纹丝不动。 眼见两人之间战火愈烧愈烈,闻黛连忙一边拉住朔厉小臂,一边试图缓和气氛:“朔厉,她是我的朋友,不会伤害我。” 朔厉呼吸一滞,任由自己拦着舟冯微的手臂被闻黛轻轻拉开,他低头退了一步,随后沉默着站在闻黛身后。 “微微。” 这句熟悉的称呼让舟冯微愣了好久,她张了张嘴,一肚子想要说的话最后只化为一句:“你、你都记起来了?” “嗯。” “那、那恭喜你恢复记忆。”呸!她想说的明明不是这句话! 闻黛轻轻弯起嘴角,三十多年未见,微微身上的变化不可谓不大,而且她还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修士特有的灵气,即便微弱,也确实存在。想来她虽然气质翻天覆地,但外表没什么大变化的原因正是如此。 哪怕修为再差劲,修士的寿命也是凡人的数倍,等修炼到一定地步便可与天地同寿。 “下次,我去凌斛寺为你求平安符好不好?” 向来高傲冷艳的左使大人为这一句话瞬间红了眼眶,她轻哼一声:“我已经不信凌斛寺的平安符了,到最后,你和我娘亲还是选择离开我,看来这平安符不是平安符,是霉运符才对。” “舟姨她......”话未说完,闻黛这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已经三十多年过去,舟栀再怎么优秀强大,也是一介凡人敌不过生死的考验。 “微微,所以你后来才来到这里变成现在的魔宫左使吗?” 舟冯微的心一下子揪紧,她没忘记巫妄的惨痛教训,正所谓正邪不两立,闻黛身为正道弟子一定很反感自己的身份吧? 想当初,巫妄不仅没死还一跃成了魔界现任魔尊,后来又不知为何找上自己,要求她跟他走,彼时舟栀已故去,她一个人生活便索性跟他走了。 巫妄没找到“木秋”,她就好像在人间蒸发了似的,没留下任何一点存在过的痕迹。 他自暴自弃地认为木秋是在故意躲着他,找上舟冯微也是念及她和木秋关系好,万一哪天木秋心软了呢?就算不想见他,舟冯微她总该愿意见吧。 巫妄如此想着,舟冯微愿意跟他走亦是抱有同样想法,她是一个相信眼缘又重感情的人,闻黛在她心中的地位仅次于自己娘亲。 舟冯微最后含糊地应了声:“唔,是左使……也有巫妄的原因,不重要……暂时罢了。” 闻黛不知道舟冯微心中的担忧,若是知道,她一定会认真地回答自己并不介意她魔宫左使的身份。 分离三十多年的旧友在此刻重修于好,闻黛心中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下。 此后数天内,闻黛始终没见过巫妄人影,虽然她有时也隐约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暗中注视着她,但巫妄执意要躲着她,闻黛也只好随他去了。 结果巫妄没见到,倒是将三堰阁传来的消息等到了。 据三堰阁传来的消息称,介清化名为李清,如今正与一名叫香昙的魔界女子厮守在诡秘城向雁口。 “我们的任务是带他回去。”禇瑜忍不住强调一遍,即便资料上显示介清过得很幸福,看上去比在药宗幸福多了,可门规就是门规,不能违背。 她怕自己会心软,也怕闻黛会心软。 “我明白,他若要脱离药宗,需得活着捱过九十九道鞭刑才行。” 禇瑜显然是多虑了,闻黛不仅未曾心软,反而跃跃欲试想早日将他带走,免得多生事端。 朔厉却一个闪身挡在她面前。 “难道你口中的保护就是禁锢我的自由?”闻黛抬头,微微谴责的目光与朔厉相遇,后者则是略显狼狈地侧头躲开。 他抿了下唇,随后硬梆梆地回:“我也去。” 这人真是将巫妄的命令奉行到了极致,闻黛叹了口气,罢了,就让他跟着吧。 介清自堕魔那天起就意识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他清晰地记得药宗的规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换得一响贪欢,他不悔。 禇瑜冷声问道:“介清,你可知我为何而来?” 介清没有回答,他以为会是药宗的人来找自己,没料到竟是小千峰的人,他忍不住攥紧拳头,眼神晦涩地看向禇瑜身边人……闻黛始终脸色淡淡,只是偶尔抬眸打量一下他居住的院子、散养的小鸡亦或是门前大树。 介清平静地打开院门:“进来说吧。” 闻黛跟着禇瑜进了屋,小院虽不大,但被介清收拾得干干净净,五脏俱全,传闻中让介清坠入爱河的魔界女子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好戏似的看着她们。 “就是她啊。”她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其他人没听懂,介清却听懂了,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不知是在警告还是别的什么,那魔界女子冷哼一声,果然没再开口。 闻黛与禇瑜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疑惑,介清与这魔界女子的关系……似乎并不像资料里描述得那般恩爱啊。 第51章 淹死心底不可告人的暗恋…… 介清转身问道:“喝点什么?没有灵茶, 碧螺春可以吗?” “不必了。”褚瑜谢绝,小千峰上没事就爱喝茶的人除了师父就是闻黛,其余人都没那闲情雅致, 比起喝茶, 她更好奇介清与院中那魔界女子的关系, “介清,你老实告诉我, 你到底为何背叛师门?” 药宗长老和三堰阁的人皆认为介清爱那女子爱得发狂, 为她不惜抛弃正道修士的身份、背叛师门,但如今一见, 褚瑜却觉得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九十九道鞭刑下去, 不死也得半残,介清若是真有什么不可说的缘由,褚瑜想,她和闻黛或许可以为他求求情。 介清还没开口,他身后的魔界女子已经娉娉袅袅走过来代替他回答,“为何?为了该爱的爱呗。” “谷月。”介清淡淡地叫了声她名字,随后在闻黛看不见的角度里猛地沉下脸,眼神暗含警告。 谷月翻了个白眼, 胆小鬼。 “他爱你吗?” 谷月愣了愣, 闻黛继续好奇地问:“你也爱他吗?” 爱个头!谷月心中忿忿不平, 面上却是不屑地冷笑:“当然。”余光瞥见介清死死抿住嘴唇,脸色发白, 她更是心底暗爽,故意问道:“怎么?你还懂什么叫爱?你也爱他?” 谁?介清吗?怎么可能呢,闻黛认真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们并非真心相爱,若是真心相爱......” 她的目光从谷月身上移到介清身上, 恰巧撞见他匆忙避开的眼神,闻黛弯了弯唇没有多想:“若是真心相爱,视线一定舍不得离开彼此吧。” 她仔细观察过,他们仅有的几次对视,不是警告就是在嘲笑对方,虽说爱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但闻黛知道,绝不是介清和谷月这样。 谷月:“......啧。” 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同样,不爱一个人也是藏不住的。 一看谷月的表情,闻黛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还想继续追问下去,谷月却捂住耳朵一副求饶的表情:“姑奶奶,您别猜了,你要真想知道就去问介清,我与他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我什么都告诉你了那多对不起他啊。” 褚瑜:“......” 闻黛:“......” 褚瑜深吸一口气:“你透露的消息难道还少?”没看见介清脸色越来越难看,恨不得封了她嘴吗? 谷月:“......哼。”她们魔族人敢爱敢恨,光明正大,才不像什么所谓的正道呢,畏畏缩缩连一句“我心悦你”都不敢说。 “师姐不必再猜了。”介清突然抬头,黝黑深邃的眼眸中藏着丝丝让人看不透的暗色。 执拗的眼神好似落在闻黛身上,又好似只是茫然放空,闻黛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说不上哪里奇怪,只是觉得印象中活泼乐观的小师弟和现在这个阴郁偏执的人......相距甚远。 “介清心中所爱的确另有其人,她不是谷月,我与谷月是在凡间历练时相识的,她说她擅长制造幻境,如果我愿意与她合作,她可以为我制造一场独一无二的幻境。 “合作?” “我缺钱嘛,他缺爱,他能付得起费用,我能给他想要的爱。喂,我们钱货两讫,公平得很,这不会又违反了你们什么破门规吧?” 当然,还有就是她有一点点可怜这个胆小鬼吧,求而不得,淹死心底不可告人的暗恋。谷月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小镜子,自顾自梳理着额前碎发,不时向闻黛投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怎么了?闻黛眼神直勾勾地回望向她,古月反而羞恼地撇过头,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禇瑜问:“你很缺钱?” “那当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以为谁都像你们一样清高啊?”谷月句句不离讥讽人的话。 不知为何,闻黛总感觉她对修士的意见很大,就像正道厌恶魔族,魔族同样瞧不起正道的虚伪。 “有钱能使鬼推磨?” 谷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可不就把自己骂进去了吗?她怒努嘴,瞪了闻黛一眼就不再开口。 闻黛失笑,有莺莺的“前车之鉴”,她才不会因为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生气,比她心态平和相比,禇瑜却满脸失望。 她原以为介清有什么冤屈,没成想真相竟比原先还要不堪,他只比师妹小一届,不求他看透情爱,毕竟结成道侣的修士大有人在,他倒好,反而被红尘绊住手脚绊得如此彻底! 说是自毁前程也不为过! 禇瑜深吸一口气,最终只是语气冷淡:“宏长老宁愿没有你这个弟子。” 介清脸色白了白,她脸上表露出的失望和轻视像是一把刀,钝刀子割肉,刀刀割在他心尖。比前轻飘飘的这一句话,他反倒愿意让禇瑜臭骂一顿。 何况……他看了眼闻黛,随后在对方察觉之前迅速低下脑袋,不知道他是该难过还是该欢喜,闻黛对他连失望都没有,从头到尾,他在她心中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永远一副温和、冷漠的样子,无论他做什么,都得不到她任何一点情绪波动,介清有时候在想,在她眼中,自己和路边一棵草、一朵花有什么区别吗? 谷月总是嘲讽他,认为他是虚伪自卑的胆小鬼,还说如果他能像她一样说不定早就得偿所愿,可她遇到的不是闻黛……介清想,如果哪一天谷月遇到了闻黛,而不是其他那些任她把玩的男子,那么她就一定能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情。 “介清愧对师门和师父,愿意受罚。” 他认错的态度极好,禇瑜的脸色却是没有半丝好转,她哪能不明白,介清甘愿受罚的背后是一心想堕入红尘,与那魔族女子谷月所谓的“合作”。 朽木不可雕也,她顿时没了好脸色,“你既甘愿受罚,那便早日随我回师门等候发落。” 介清垂眸,低声应了声“是”。 “哎,别急着走啊。”谷月看戏看得急了,“你钱还没付完呢,我这可不兴赊账啊。” 介清:“……” 他将手头一枚储物戒取下递给她,再抹去上面自己的神识,“这里面的钱足够支付费用了。” 谷月冷哼着夺过储物戒,探了探虚实,这才满意地摆摆手让他走。 走呗,她又不是做义诊,“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再说每日看着他沉浸在自己幻境,对着空气露出那种白痴笑容,她还觉得瘆得慌呢。 介清相当配合,闻黛原本以为他会奋力反抗,又或者传说中那个“魔女”会恼怒地不让她们将人带走,但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 “师姐,你先回去吧。”临近岔路口,闻黛悄悄拽了下禇瑜,她还得回趟魔宫,不提别的,最起码需要和微微说声道别。 “嗯?” “我去趟魔宫,你带着介清先回去,不必担心我。” 禇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转身之际,介清突然叫了声她名字:“闻黛。” 印象中这人一直称呼自己“闻师姐”,偶尔也会趁着人多偷偷摸摸叫自己“黛黛”,闻黛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事。”介清笑了下,“再见。” 闻黛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笑道:“再见。” 不会再见了,彼此心知吐明,若他撑不过九十九鞭刑,自然不会相见,若他撑过,从此再不是万山宗药宗弟子,又何必相见? 介清默默看着闻黛远去背影,直到禇瑜冷冷一声“别看了”,他方才回神别过脸,满腔苦涩。 禇瑜隐隐约约嗅到一丝不对劲,质问他:“你口中那个心上人,她究竟是谁?” “师姐不必多虑。”介清顿了顿,缓缓摇头,“若是师父问起,那她便是谷月。” “……记住你说的话,别给她添乱。” 添乱,介清心中微微刺痛一下,点头称是。 能成为修士绝对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尤其是能成为万山宗的修士,介清其实对炼药没什么兴趣,他之所以成为药宗的弟子无非是有些天赋,再加上想逃离尔虞我诈的宅院,随随便便就入了药宗的门下。 日子无趣得很,人也无趣。 他能结识闻黛也是偶然,初见时只觉得这位比他大一届的师姐练剑的姿势格外优美,像他儿时在叔父书房里见到的仕女图,很美。 渐渐地,介清知道她叫闻黛,是剑锋弟子,介清日复一日看着她习剑、练剑,有时候同一个招式,她能练上成千上万遍,直到她自己能掌握得炉火纯青。 介清看着她反反复复修炼、习剑,又看着她在新弟子中大放异彩,星虚大会夺得头筹被玉临收为内门弟子,他看着她愈发优秀,而最难得的是她依旧未改初心。 介清远远看着,她仍是一早便起来习剑,于她们剑修而言,修为固然重要,但熟悉自己手中的剑和对剑意的掌控才是根本,唯一不同的是,会偷偷摸摸看她习剑的人从他一人变成了很多人。 事情发展到最后,闻黛也不堪其扰,她干脆换了处地方,再没出现过。 直到闻黛消失,介清这才觉得怅然若失,心中好像空出了一角,每天清晨看着她习剑,偶尔没掩藏好装出与她偶遇的模样,不知从何时起,这似乎已经成了他一种隐秘的期待,是他每晚睡前渴望到达明日的唯一的理由。 介清不知道这算什么,他从未爱过别人,他甚至连自己都不爱。 第52章 你该死,该死! 自那以后, 介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她。 他开始学习剑术,开始每日一早便去她原先在的地方习剑,介清能见到闻黛的机会并不多, 以习剑为借口的上门请教便是其一。凡此种种, 介清从未想过让闻黛知道, 无法被感知的爱慕,算不得真正的爱慕, 只是一种让人感觉怪异、不能理解的感情。 “走吧。”介清又低低说了声, 这一次,他是跟自己说的。 * 闻黛再一次踏入魔宫, 消失许久的巫妄终于肯露面, 他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只是脸色苍白了许多,声音也比以前虚弱:“黛黛,我好想你。” 他刻意卖乖压低了声音,惨白惨白的脸色,那小可怜模样就足够惹人疼惜,闻黛淡淡地看他一眼,心想自己和他的关系应该也没有达到可以“思念”的地步, 她同样压低声音:“你、你想报仇吗?” 巫妄:“......” 闻黛这般说, 也是这般想的, 她和巫妄之间说不清对错,若是巫妄对她怀恨在心想伺机报复, 她反而更安心些。 “好吧,你不想就算了。” 她满脸遗憾的样子,巫妄简直气笑了,这一气牵动体内还没痊愈的暗伤, 他微不可闻地蹙了下眉头,随后不甚在意地扬眉,他的伤不要紧,可恨的是没彻底弄死崔惊缪,只落下个两败俱伤的场面,当年若不是他那个该死的预言......他暗自咬牙:“黛黛,你都记起来了是不是?” 闻黛轻轻点头,一句“嗯”被身后琉璃盏碎裂声淹没。 两人均回头,闻黛看见双姝满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手上还死死攥着把匕首,在她之后,一名华服男人紧追出来。 “双姝!”闻黛想也不想便召剑上前,阻断男人。 “闻......不关你的事,你快走,别管我。”双姝嗓音沙哑异常,脖颈处明显有一道红痕,像是被谁掐过一般。 “你走啊。” 双姝还在伸手推她,生怕自己连累其他人,闻黛二话不说将人拉到自己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追出来的男人,魔宫右使,不过他看上去也没好到哪去,胸口正汨汨不断地渗血,脸上、手上全都是,他双目赤红地看着闻黛身后的双姝,一幅恨不得杀人的模样。 “滚开!” 闻黛轻轻嗤笑一声,不仅没“滚”,反而挑衅般地勾勾手指:“早有耳闻右使的丰功伟绩,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不如我们今日比试比试?” “比就比!” 右使满腔怒火早已理智全无,他率先爆发出体内魔气,不管不顾地和闻黛碰在一起,他本就受过伤,又因为恼怒出招毫无章法,本就在他之上的闻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擒住。 他身上被剑气划出的细小伤口越来越多,闻黛并没有用尽全力,反而像是猫捉耗子般肆意逗弄他,她出剑时习惯快而准,一般没有这种恶趣味,右使不停地喘着粗气,脸色涨红,这种慢吞吞折磨人的招式于他而言是一种比死还难堪的侮辱。 闻黛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勾唇,剑尖落在右使脖颈处。 “不过如此。”她轻飘飘道。 双姝愣愣的眼神已经从惊愕转为崇拜,虽说有句俗语叫“打狗还得看主人”,但闻黛压根没将主人放在眼里,她从储物袋中翻出捆仙索将右使绑了个结实。捆仙索,顾名思义,就算是神仙被绑了也挣脱不开,越挣扎只会越紧。 “你......原来这么厉害啊。”双姝眨巴了下眼睛,她才反应过来,一颗小心脏激动得砰砰直跳,碍于巫妄在场,她嘴唇蠕动几下没有多说。 巫妄冷声问:“怎么回事?” 他记得右使不久前才迎娶宫内侍女,才几日工夫,怎么就闹成这样?这侍女还和闻黛相处甚欢的样子。 双姝憋着不说话,一是不想暴露自己卧底身份,二是因为巫妄虽然不是她的仇人,不过蛇鼠一窝,她觉得这人好不到哪去。 “魔界讲究‘弱肉强食’,我既然打败了右使,那他是不是便随我处置?”闻黛问道。 一个是心上人,一个是魔宫右使,巫妄毫不疑问地选择前者,“随你处置。” 至于她和这侍女的关系,侍女和右使的关系,他自会调查明白。 “好。” 巫妄表明不插手后闻黛便将右使交给了双姝,双姝也不客气,将人拖回宫后对着他脸就是啪啪两巴掌:“畜生!你还想杀我?我和你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右使懵了一瞬,刚要发怒迎接他的又是清脆的两巴掌,双姝心中有恨,下手的力道自然不轻,四巴掌下去右使的脸已经浮肿得不成样,闻黛在一旁看得欲言又止,想着储物袋里还有一瓶药膏也就放任她发泄,手打疼了涂涂她的药膏保准一会儿就不疼。 “畜生畜生畜生!你该死,该死!”双姝咬牙切齿,眼底却浮现出一层晶莹的泪花。 “双姝......”右使原以为她对他还是有感情在的,谁料刚一开口,他便猛地察觉到身体异样,“你、你做了什么?” 双姝冷眼看着他吐出一口污血,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依旧是让右使心动不已的明媚笑容,如今在他眼中却成了催命符。 “我为你泡的茶好喝吗?”她轻声问,右使对她或许是存在几分真心的,不然也不会对她毫无防备,她捅了他一刀,毫不留情,他在最后一刻却是松开对她的禁锢,于是双姝又送了他一刀。 如果不是恰好遇见闻黛,双姝设想的是她和右使同归于尽,她之所以挣脱出来不过是想多拖些时间,若是能亲眼见到他毒发身亡,最好不过了。 闻黛默默地掏出药膏,又默默地为双姝涂上,手都扇红了,得赶紧涂涂。 “你给我下毒,你竟然给我下毒!”右使面目赤红狰狞地盯着双姝,“你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你想要什么?名?利?是权还是财?我什么不能给你?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我!” 真可笑,他居然一副被心上人伤透了心的痴情样子。 双姝只觉得他惺惺作态的表情令人作呕,心中除了厌恶还是厌恶,“背叛?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吧,也是,你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亲人的性命在你心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果然,右使听完后眉头紧蹙,他显然已经忘了还有这码事,她扯了扯嘴角继续说:“夫君体内的毒已经发作了吧,很痛苦,对吗?” “夫君”二字让右使的眸光闪了闪,竟回想起初见双姝时的光景,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他从未想过还有他娘子的亲人……所以,自始至终,她接近他只是为了复仇。 “双姝。”他擦了把溢出来的血,语气称得上是平静,“你有没有……” 他顿了顿,似乎是觉得那几个字有些难以启齿,好在双姝及时打断他:“嘘,别说那些可笑的话。” 她伸出手指抵住他嘴唇,又讥讽道:“不必费心思了,放心,你的毒我自然会解开。” 可笑吗?右使茫然地看着她,胸膛上被她捅了一刀的伤口愈发疼起来。 “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解脱,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右使的记忆中,他见过最多的就是双姝的笑容,各种各样的笑,没心没肺没有半点心机,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艳色,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见。 他恨她,恨她欺骗自己,恨她背叛自己,也恨自己居然对她下不去死手。 背叛他的人都该死,右使心中如此想道,但他好像要死在背叛他的人手中了。 ……明明不过是低贱的侍女。 右使晕死过去,双姝冷漠地将他脑袋踢开,她嫌这里空气污浊,索性带着闻黛坐到了外面凉亭。 她率先开口:“怎么不说话?被我吓到了?” “不是。” “这次多亏你啦,如果不是你,我恐怕真的要和那个畜生同归于尽了。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呢,要是我早知道你这么强,就不会受这份罪了。”她指了指脖颈处的红痕,委屈巴巴地嘟唇。 闻黛被她逗笑:“我已经给你涂了药膏,你放心,一会儿就会消。” “嗯哼,等他醒了,我一定叫他百倍偿还!死太便宜他了,我要挖了他双眼,割去舌头,再砍掉他四肢做成人彘日日折磨,等他麻木时,一片片削去他身上的肉……”双姝越说越兴起,无数个漆黑的夜晚,她都是靠幻想如何折磨仇人才能勉强入眠。 “诶,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闻黛平静地听着,甚至连唇边温和的笑意都未曾改变过,“为什么会觉得残忍?他不是罪有应得吗?” “也是。”双姝小声嘟哝。 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觉得闻黛淡定过头,她当初自己都被自己这个血腥的计划吓到了呢。 * 捆仙索被闻黛送给了双姝,反正不是什么金贵的玩意儿,拿去绑住右使也算物尽其用。 巫妄说不插手便也真的没打算插手,右使被双姝囚在之前的宫殿,闻黛之后又去拜访了一次,嗯,对右使来说的确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这里可没人同情他。 二日后,闻黛一早便准备回万山宗,昨晚和微微饮酒饮得太畅快,她如今还在沉睡,是以来送行的只有巫妄一人。 一段路走得不快不慢,总归走到了尽头,闻黛有些沉默,巫妄更是。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想了想道:“此番匆忙,也没顾得上去探望戚铭,你若有时间就劳烦代我向他问好。” 第53章 只有我祁一不可以是吗? “他死了。” 闻黛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死了?戚铭?可戚铭怎么会死呢?他不是龙吗?威风强大的龙怎么会这么轻易陨落? 这有什么,他早该死了,巫妄恶毒地想道, 像他这种上古玩意儿, 早就不该存在了。 “死了啊......”闻黛低声感叹一句。 能顺利拿到心头血多亏有他帮助, 无论如何,她对他始终是感激的。 另一边, 巫妄眼神紧紧黏在她身上, 既想从她平静的表情中看出哪怕有一丝难过,又害怕看见她为别人难过不舍, 他心中纠结不已, 闻黛却只是轻声说:“该回去了。” 巫妄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忽然笑了声。 闻黛:“?” 他侧过头,攥起的拳头指骨捏得泛白,用尽浑身力气才勉强压下心中想将她强硬留下的想法,这样做只会将她越推越远,他知道的,一开始就知道。 再等等, 再等等, 不能莽撞, 很快他就能留在她身边了。 * 闻黛顺顺利利回到小千峰,纪蜀早就守株待兔在等她。 他见到闻黛后眼神一亮, 暗戳戳将人拉到一边,先是警惕了左看看右看看,又神神秘秘道:“小师妹,你、你有没有发现陈伯乾, 就是你那个废物徒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大师兄的意思是?” 闻黛表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不禁开始怀疑,师兄莫不是察觉到了祁一的存在? 纪蜀挠头:“师妹,这可不是师兄挑拨离间啊,我早就觉得他有问题。据我观察,最近他坏毛病是越来越厉害了,恐怕连你这个师父都没放在眼里。我们小千峰是一向恪守尊师重道的规矩,哪个门派见了不夸好,是吧?这么优良的门风,绝不能叫他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还有还有,我上次见了他,呵,那目中无人的模样......” 他舔了舔唇,一句接着一句地数落陈伯乾不是,等实在没有可数落的了,他这才小心翼翼道:“依师兄所见,这种孽徒还是早日扔了为妙。” 闻黛:“......”图穷匕见了。 “师兄,不可儿戏。” 纪蜀一噎,亮晶晶的黑眸瞬间黯淡下去,活像是被主人无情踢了一脚的小狗,呜呜咽咽舔舐着伤口。 “好啦好啦,我自然知道师兄是为我好,不过这毕竟不是小事,我也不能如此草率就做出决定,当然,师兄的意见我会认真考虑的。”闻黛一如既往地敷衍糊弄他,甚至比之前几次还要不走心。 这话术敷衍得不能再敷衍了,纪蜀却还是狠狠点头,感觉自己受伤的心灵被抚慰到了。 “总之,我看陈伯乾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哦?是吗?”远处,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 “当然!” 纪蜀下意识点头,等反应过来陈伯乾已经走到两人中间,背后说人坏话还被当事人当场逮住,饶是纪蜀脸皮再厚也不禁感觉有些尴尬,脸皮发烫。 “你又是什么货色呢?”陈伯乾一扯嘴角,冷冷地讽刺回去。 这不是伯乾,是天道祁一,闻黛微不可闻地蹙眉,伯乾一向很乖,绝不会露出这种表情,更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陈伯乾!”她沉声呵斥他,明显拔高的声音在纪蜀听来是闻黛在维护他,祁一则是明白她在警告自己“陈伯乾”的身份。 他冷嗤一声后转身离开,这种废物白痴还不值得他花精力去对付,再加上他暂时还不想惹到什么难缠杂碎,虽然他并没有把这个世界的人放在眼里过,至于为什么见到闻黛和纪蜀待在一起他就忍不住出现,又为什么听不下去纪蜀在闻黛面前抹黑自己......祁一不想去细究。 能有什么原因?他只不过是对她的灵魂稍有兴趣,仅此而已! “小师妹,你看看,看看!我没有骗你吧!”纪蜀咬牙,虽然在背后说人坏话是他不道德,但陈伯乾是什么恶劣行径大家也有目共睹,可不是他闲来无事在造谣生事。 “我明白,师兄说得是。” 闻黛明显心不在焉,自有顾虑,纪蜀见状只当她是发现了这孽徒的真面目,所以心中失望至极。 他心下一喜,“师妹既然这么说,师兄相信你自有定夺,你快去忙自己的事,不用担心我。” 去吧去吧,最好把那孽徒赶出小千峰!赶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好。” 闻黛被催着回到月峰,陈伯......不,现在应该是说祁一,他散漫地坐在她平日里最常坐的石凳上,似笑非笑看着她:“怎么?听你情郎说完了?” 话落,祁一自己反倒是先沉下脸,他在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语气他自己都厌恶! 闻黛:“......” 她面无表情地绕过他走进里屋,想将窗前枯萎的花枝换掉,随后她目光一凝,花瓶里的花枝非但不见任何颓色,反而娇艳欲滴好似才摘下来没多久。月峰灵气充裕,虽说摘下来的花枝保质期比别处要长,但她这么久未归,怎么也不该如此鲜艳...... 祁一原本因为对方忽视自己的举动而不满,不过见她正愣愣地盯着窗前花枝,清澈的眸中映着他亲手摘下的娇艳花枝,漂亮无比,他唇角还是抑制不住地上扬几分。 “哦,闲来无事,随手帮你换的。”其实并不是,他特意去千里之外的桃花谷才摘来这么一束桃花,无论是形状、颜色还是香气都远胜她之前几次摘的花枝。 “是你?” 祁一故作随意地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既想让闻黛知道这花是他摘的,心中另一道声音又让他羞于承认,好像她知道他所做的事后,自己就会低她一头似的。 “谁准你私自闯进我的房间,还擅自动我的物品?”闻黛语气称不上和善,她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何在,是在以此向她示威吗? 闻黛承认自己的实力不如对方,但这不代表她能容忍对方擅自闯进她的领地,以仇敌的身份! “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 听到她的反问,祁一恼怒地攥起拳头,天道应有的从容淡定在这一刻被股无名火烧成了灰烬,理智消失得一干二净。 “陈伯乾可以,纪蜀可以,梦魇可以,只有我祁一不可以是吗?那你倒是告诉我,凭什么他们可以我不可以?” 与祁一恼火质问相比,闻黛冷淡平静的眼神只会显得他更加狼狈。 他是喝醉了不成?伯乾是她徒弟,纪蜀是她师兄,梦魇再不济也是她信任的人,他祁一算什么?是她恨不得早日杀之的仇敌! 闻黛没说话,祁一却意外地看明白了她的意思,属于陈伯乾的那颗心脏开始微微刺痛,连带着祁一的灵魂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他没忍住上前一步,换来的却是闻黛立刻拔剑,她拇指指腹不断地在剑柄摩挲,仿佛只要他再进一步,剑尖就会毫不留情地扫过他喉咙。 “你迟早,心甘情愿地交出你的灵魂。” 闻黛绷着脸,没有将他的话放在眼里,即便是实力比不过天道,但她宁愿死,也不会向任何人屈服! 祁一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属于天道的实力在慢慢恢复,或许很快他就能随心所欲地掌握这副躯体。 时间拖得越久,越难对付。 两人闹得不愉快,祁一不知是在生闷气还是属于陈伯乾的意识占了上风,他跌坐在石凳上,短暂昏迷过后,再睁眼这副躯体的主人已经换成了陈伯乾。 “师父,我……” 要区分祁一和陈伯乾很简单,两人一个像暴虐危险的野狼,一个像温驯懂事的兔子,没人会将狼和兔子混淆,闻黛更不会。 “你早就察觉到了,是吗?” 陈伯乾略显无措地咬了下唇,缓缓点头。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生出了心魔,后来才慢慢察觉出不对劲,他经常莫名其妙地记忆空白不说,还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仿佛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他的体内……好像住着其他人?陈伯乾又惊又惧,然而没等他调查明白,睁眼已经是眼下这种局面,怎么办,师父会因此厌恶他吗?会疏远他吗?那个人有没有伤害师父? 陈伯乾惴惴不安。 “别怕,这不是你的错。”闻黛软下声音,算起来,陈伯乾遭遇这一切苦难的源头都在她身上,他只不过是受害者罢了,“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掌心下的少年身躯微微颤动,闻黛叹口气,只当他是畏惧极了,于是对他更加温柔倍至。殊不知,少年微微颤动只是因为面对她主动靠近时既兴奋又慌张,紧张得难以自控。 护我周全,护我周全,陈伯乾将这四个字在心中翻来覆去地重复,直到心脏砰砰直跳、脸色红得好像是锅中煮熟的虾子才堪堪停下。 他暗自发誓,师父值得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他一定会守护好师父不被任何人伤害!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 闻黛在小千峰的日子重归平静,每日所行之事在习剑、修炼和翻阅古籍中不断重复,虽然在旁人看来可能枯燥乏味了些,可她乐在其中。 “闻师姐。” 传音符在虚空中响起,闻黛睁开眼,问道:“何事?” “三日后便是宗门星虚大会,掌门捎信让您提前准备一番。” “好,我知道了。” 她抬手挥散传音符,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若不是掌门提醒,她恐怕将这茬忘得一干二净,又是一届星虚大会,也不知玉临是否还会收徒。 第54章 毁容 “闻黛, 好久不见呀。” “什么好久不见?我不是昨日才来过吗?” 书灵咧开嘴笑笑不说话,闻黛最近一直泡在藏书阁里,几乎快要把藏书阁的古籍翻了个遍, 直到星虚大会开始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书本。 往年的星虚大会只是门派内自己比试, 今年则格外隆重, 还特意邀请了其他门派中最为的优秀弟子前来交流,美名其曰为共同进步, 实际上有小道消息称, 此次星虚大会将评比出百年来最优秀的少年修士,那可是莫大的荣誉啊。 闻黛不甚在意此类虚名, 她参加大会只是因为她的身份不容她拒绝, 与她一起参赛的还有三师兄李牧舫。 第一轮比试是最经典的抽签擂台赛,闻黛抽中的对手是同宗一名小师弟,对方见到她时脸上表情又欣喜又沮丧,引得友人在一旁低声安慰他:“没事,这次只是你运气差,输给闻师姐一点也不丢人!” 小师弟憋着呼吸,脸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 等闻黛离开后才垂头丧气地点头。 台下擂台打得热闹, 没轮到比赛的弟子在高台上同样热闹, 竟在几位长老眼皮子底下公然开启了赌注:“买定离手啊,买定离手啊, 来来来,看看谁才是本届星虚大会的最终赢家!” “我押闻师姐!” “我也押!” “还有我!” “那......那我就赌李师兄!” 几个年轻剑修你推我搡,闻黛看后笑着摇了摇头,万山宗原本禁止赌博, 不过念在他们只是小打小闹,又难得热闹休闲一会,她也放任他们胡闹去了。 “闻——黛!”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闻黛转身,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抱了个满怀,野蛮小炮仗似的,她忍不住闷笑一声:“莺莺,你也来啦?” “你这话什么意思呀?”洛莺莺瞬间垮下脸,她不高兴地低哼一声,“你还想谁来啊?我不能来吗?” “不不,莺莺当然能来了,我一直很期待再见到你。” 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洛莺莺”得不得了,闻黛早已经见惯不惯。 “哼,话说得好听。”她小声嘀咕几句,又想起接下来的擂台赛,唇角一扬,“对了,你猜我抽到的对手是谁?” 闻黛猜不出,老老实实摇头。 “是顾鄞!” 闻黛“哦”了声,与她平淡的反应相比,洛莺莺则显得异常兴奋:“你且看好,看我怎么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她和顾鄞一向不合,闻黛笑了笑。 三师兄抽中的对手是剑峰长老名下大弟子,两人的比赛很是精彩,为此闻黛还特意到场去观摩学习,看完便应洛莺莺要求去围观她是如何完胜顾鄞,赢是赢了,不过也并未像她口中所说的将人打得落花流水。 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闻黛还是昧着良心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洛莺莺虽然知道她的夸赞很有水分,但嘴角还是翘得高高的,一派得意,也不枉她在水镜门闭关苦练这么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第一轮的比试整整花了两日才结束,闻黛几人早早便结束比赛,她带着洛莺莺在小千峰转了一圈,等回到厢房时在门口赫然发现了一个点心盒。 星虚大会在万山宗谷萃峰举办,为图方便掌门给每位弟子都准备了厢房,闻黛也不例外,因此她也跟众多弟子一起住下没有回自己的月峰。 “点心盒?谁送的?” 闻黛摇头,突然就出现在了她的门前,她也不知道点心盒的主人是谁,或许是别人送错了地方。 洛莺莺不客气地掀开盖子,熟悉的七枚浅粉色圆饼,一打开便有股怡人的花香袭来。 “是他。” “谁?” “孟凛。” 洛莺莺亦是被这个名字唤醒了记忆,她“啪”一声合上盖子,不怀好意道:“我看他是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可别被这区区俗物给收买了啊。” 不过......她眼神一转,孟凛自上次被火云鼠抓伤后脸上的伤口一直没好,无论用什么疗伤的药膏都不管用,反而越抹越严重,到现在脸上还留着一道约莫两寸的伤疤呢,引以为傲的漂亮脸蛋被毁,他怎么好意思再出现在闻黛眼前? 洛莺莺这么一想,心情瞬间好了不少,连带着看手上的点心都顺眼多了。 “虽然只是一盒点心,但无功不受禄,我还是等会儿拿回去还他吧。” “哎,别去!” “嗯?怎么了?”闻黛因她过激的反应疑惑了一瞬。 还能是因为什么,洛莺莺自然是担心孟凛凭着脸上伤疤卖惨博取闻黛的同情呗,她眼神微微闪烁,声音也小了几分:“话虽如此,这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你就接受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就这么还给人家,那多伤孟凛的心啊。” 见闻黛始终盯着自己,她心虚地摸了摸头发:“怎、怎么了?看我干什么?你不会觉得我在撒谎吧?” “当然不是,只是……”闻黛轻笑出声,总不能说她突然变得这么“懂事”,她反而不习惯了吧,“好吧,就依你说的办。” 洛莺莺松了口气。 第二轮比试依旧是擂台赛,只不过不再是单人之间进行比拼,而是抽签两两配对,可能是强强联手,可能是强者带弱者,也可能是两个弱势小弟子互相取暖,总之,一切都要靠运气。 说来也巧,闻黛抽到的队友是孟凛,对方戴着一张狐狸面具走过来,若不是凭着身形气息,她差点没认出来。 洛莺莺和三师兄也各自抽到了队友,运气不好也不算坏,抽到的队友都不至于拖两人后腿。 “你怎么突然戴上了面具,莫非也是在效仿九州第一美男子?”闻黛打趣道。 传说九州第一美男子就是因为自己外表俊美无涛而日日苦恼,最后干脆给自己塑了一张恶鬼面具,从此只以面具示人,绝不展露真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凛情不自禁抿直嘴角,半天才低声道:“嗯,我在效仿他。” 说他虚荣也罢,孟凛就是不敢在闻黛面前展露自己带着可怖伤痕的脸,即便他知道她从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闻黛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劲,正要开口,擂台赛开始的锣鼓声将她打断,算了,还是擂台赛要紧,自己若是输了,丢的可不仅仅是她闻黛的脸,更是小千峰上上下下的颜面。 “孟凛,我们走吧。” “……嗯。” 第二轮擂台赛与第一轮擂台赛相比,不光是人数变多,地点更是变了,由原先高大的擂台变为半空中悬浮的几根红丝带,一旦人从丝带上坠落便立刻视为比赛失败。 闻黛的对手是两个五大三粗的武修,虽然身材魁梧壮硕,但两人踩在红丝带上却是显得轻盈无比、如履平地,深厚的内力可见一斑。 “别担心,我们会赢的。” 闻黛非但没有如临大敌的坎坷,反而分神去鼓励孟凛。 红丝带擂台赛她再熟悉不过,上届星虚大会中她运气差到极点,不仅带了个拖油瓶,还遇到两个同届里数一数二的高手,就连赌局都押她必输。 可她还是赢了,不仅赢了,还被玉临看上收她做他新一任徒弟,以一敌二不说,还要分心去照顾小拖油瓶不摔下丝带。 红丝带擂台赛极限反杀,再加上第三轮比试完美通关,闻黛每日勤勤恳恳修炼终于获得了回报,她的名字几乎成为同届弟子心中的传奇。 第55章 闻黛,胜 孟凛召出自己的本命剑, 轻轻“嗯”了一声,他不会给她拖后腿的。 “话可别说太满,来, 看招!”对面两人的配合异常默契, 你来我往, 看起来竟像是合作过无数次一般,闻黛运气不佳, 碰巧遇上对面两人为多年好友, 相比之下,她和孟凛的配合度明显逊了一筹。 闻黛抱拳拱手:“久仰。” 话毕, 她脚尖轻点在红丝带上, 忽地飞跃至两人中间,对面两人没想到她会不顾风险冒然进攻,连忙退后几步拿出灵剑抵御,两把银月勾剑各对一人,肃凌的剑意逼得他们硬生生后退半步。 剑与剑交锋,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一招既毕,闻黛紧接着又出第二招,银月勾剑在她手下彷佛生出了自己的意识般, 愈战愈猛, 对面两人脸色难看, 他们被逼得步步后退,从红丝带擂台的中央一路退到边缘。 “真霸道的剑法啊。”擂台下有人看呆了, 忍不住喃喃道。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别看闻师姐平时温温柔柔,说话轻声细语,万山宗不少弟子都领教过她的剑法......嗯, 被她笑吟吟地压着打。 双人对抗赛愣是被闻黛打成了一挑二,就目前来看,只要孟凛不被半空中剑风刮倒,这局已经稳赢,而若是真有剑修被剑风刮下红丝带......恐怕要被嘲笑一辈子。 孟凛心中颇不是滋味,金属制成的面具紧紧贴在他脸上,冰凉入骨,彷佛无形之中有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彻。 他和闻黛的差距还是那么大,几月未见,她更厉害了,而他毫无长进,甚至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即使是不光彩,想方设法将对手拽下地面依旧是红丝带擂台赛中最快速的赢法,闻黛虽然剑法凶猛毫不留情,但没想过动用小心思将他们逼下擂台,让对面心甘情愿认输投降是她惯有的风格。 不过她自己没有小心思,对面两人却是暗暗对视一眼,默契地达成决策,下一秒,他们一人负责进攻死命地拖住闻黛,另一人则是绕到后方挑孟凛下手,柿子专挑软的捏,他们也不例外。 闻黛剑术高超他们敌不过,躲在她身后戴着面具的怪人他们还打不过吗? 两人虽然在闻黛手下显得格外狼狈,却也是同届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孟凛的确敌不过他们。 闻黛有心想帮他,但奈何眼前人死皮赖脸缠得紧,她一时半会儿还真脱不开身,而等她终于不耐地将人打下出几米远后,另一人也成功执剑迎上孟凛。 是护住面具摔下擂台拖累闻黛的比赛,还是守在擂台暴露自己丑陋的面容? 孟凛感觉思考的这短短一息被拉得格外漫长,他看见闻黛挽起剑击退那人,看见她身后几缕漆黑长发被微风吹起,也看见她努力朝自己伸过来的手。 “闻黛……” 孟凛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同一时间,他脸上的面具应声而碎。 “抓住我!” 面具碎片摔落在地上,闻黛自然见到他脸上狰狞的伤疤,她怔了片刻,感受到手上倏忽加重的力度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将人重新拉回红丝带,对面两人虽没摔下去,但也自觉无趣,因此果断投降下场。 闻黛,胜。 “抱歉。” 闻黛有些疑惑:“为何道歉?” 孟凛抿了下唇,将脸侧到一边,这个角度闻黛正好看不见他脸上的伤疤,剩下的半边脸庞依旧精致俊逸,“这次,是我拖你后腿。” “这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是赢了,而且朋友之间不用在意那么多。” “......嗯。” 闻黛想了想,问道:“你脸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涂药了吗?” 涂了,当然涂了,所有能搜刮到的药膏他全都试了一遍,没用不说,反而越涂越严重,他点头:“之前在火云鼠那受的伤,这疤一直没消掉。” “怎么会这样?”闻黛不解,她哪里会想到孟凛脸上疤痕未消仅仅是因为她身边的梦魇嫉妒他的相貌,梦魇在她给孟凛的药膏里动了手脚,参杂着阴损魔气的药膏抹上之后自然消不了伤疤,反而会让伤口溃烂得越发严重,孟凛也只以为是那只火云鼠体内毒素霸道导致,从未怀疑过闻黛赠予的药膏有问题。 “我也不知道。”他颇为颓唐地摇头。 真是匪夷所思,闻黛心中奇怪,没再继续揭别人伤疤,只是好脾气地安慰道:“人不可貌相,比起庸俗外在,皮囊之下的强大灵魂才是人最宝贵的东西。” 她本意是想宽慰他,却不料孟凛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他没有那么伟大,只知道自己修为不够突出,唯一能拿出手的容貌也毁了,闻黛以后恐怕更加不想见他。 强大的灵魂……若是不够貌美,谁会在意他的灵魂? 其实说实话,即便是有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孟凛也并非像他自己认为的这般“不堪入目”,他五官底子好,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潋滟无比,鼻骨高挺,薄唇也显得粉嫩,若不是他自卑心理作祟,那道疤痕倒也无伤大雅。 可惜人一旦自卑起来,那股精神气也就跟着消失不见,再好的五官都经不起愁云折腾,颓唐惨淡,孟凛就像是那颗蒙尘的珍珠。 “闻黛,我们该走啦!”洛莺莺大声催促着,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她竟好巧不巧跟孟凛组成一对,要早知如此,她就不劝闻黛收下那盒点心了。 “啊,我先走了,孟凛再见!” 再见,孟凛小幅度地点了下头,他在心中无声道别,随后迅速低下头消失在人群中,眨眼功夫,他已经淹没在人群中了。 洛莺莺见状轻轻哼了声,转头问道:“话说,你们门派的星虚大会最后一轮比试是什么样?好玩吗?” 往届星虚大会并不对外开放,所以比赛规则和形式也只有万山宗本宗弟子才知晓,因此,万山宗弟子在这场大会中其实是占了本土优势。 “今年不知道会不会变,依往届来看,最后一轮比试应该是在小秘境举行,考核内容同样是随机抽取。” 第56章 剑,也要守剑德 “怎么又是随机抽取?万一有人运气好到逆天呢, 那他岂不是可以一路躺赢?”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仅凭运气争得星虚大会第一的人我还从未见过。更重要的是,真正有实力的人无论面对什么情况, 总能在逆境中杀出一道血路, 我想, 这或许就是星虚大会真正想告诉我们的。” 洛莺莺眨了眨眼,嘴一瘪:“好啦好啦, 知道你们星虚大会厉害还不行吗?也不知道这最后一关的考核究竟会是什么, 我运气一点也不好,太亏了!” 闻黛忍俊不禁, 其实最后一轮比试中每个人的考核任务难度都差不多, 只是要看自己是否能抽取到最擅长的任务类型。 两轮比试将参赛弟子刷下去一大半,有资格进入最后一轮比试的弟子只剩五十人不到,其中大部分都是万山宗弟子。鉴于前两轮比试中都有弟子受了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伤,所以第三轮试炼人性化地定于十日之后举行。 这十日中,有伤的疗伤,有病的看病,刀折了的,剑断了的, 都能抓紧时间去修去补。 闻黛抽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自己银月勾剑, 银白色的剑身泛着森森寒光, 剑修最值得骄傲的事就是能拥有一把称心如意的剑,而她的骄傲就是能拥有银月勾剑, 几十年前她曾遗憾没能得到在剑冢看中的剑,现在却是无比庆幸。若非如此,她后面也不会费尽心思去搜刮各种原材亲自锻造了它。 洛莺莺托着下巴看她擦剑,忽然道:“黛黛, 我能摸摸你的剑吗?” 闻黛擦剑的手顿住:“......” 对剑修说“摸摸你的剑”这句话无异于问“我能口口你的小娇夫吗”,一句话总结:纯粹是在耍流氓! 闻黛犹豫着把银月勾剑放在桌上,随后伸出两根手指将剑慢慢往她面前一推:“小心别被剑气划伤。” 洛莺莺噗嗤一笑,她伸手去拿银月勾剑,眼看就要碰上,银月勾剑剑身却突然自己颤动起来,霎时爆发出凌然剑气,然后“啪”一声滚落到地上。 “什么情况!”她的手僵立在半空,“你的剑......刚刚是自己动了吗?” “......好像是这样的。” 两人齐齐低下头盯着地上安静躺着的银月勾剑,它此刻又换回之前平平无奇的模样,彷佛刚才造成一场小轰动的剑不是它。 洛莺莺倒吸一口凉气:“黛黛,你的剑何时开了灵智?” 闻黛摇头,银月勾剑只是一把普通的灵剑,何来灵智可言?纵观这修真界上下,成功开启灵智的剑绝不超过十把,还都是上古遗留下来的古剑,经历过一任又一任剑主,这时候新生出一把开灵智的剑,造成的轰动恐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她是懂的。 “那就奇怪了。”洛莺莺嘟哝一句,没开启灵智的剑也就是死物一件,怎么会自己移动呢?她不信邪地伸手想再去抓它。 黯淡的剑气又躁动开来,剑身微微一移避开她的“魔爪”。 “嘿呀,它死活不让碰!黛黛你来试试。” 闻黛看着地上左扭右扭就是不准人碰的银月勾剑,心中又惊又骇。 怎么会这样?银月勾剑一直待在她身边从未与旁人接触过,她竟不知还会发生这种荒诞的事!闻黛试探性地伸出手,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摸上去,又一切如常。 银月勾剑还是那把银月勾剑,平平无奇安安分分。 闻黛可以摸,然而洛莺莺怎么努力都挨不着它的边,甚至最后把它惹急了,剑身上剑气又开始躁动起来,还是闻黛轻轻一巴掌才把它打安分。 “嚯,你这剑真是成精了!”洛莺莺拍了怕手,啧啧称奇,“难道全天下只能你碰吗?你滴血认主了?” 闻黛正要摇头,她自己倒是先否定自己:“不对不对,有灵智的东西才能滴血认主,等等,它不会是开了一半灵智吧?” “灵智还能开一半吗?”闻黛迷茫地看着她,今天这事已经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不过开灵智又不是像吃饭,这顿没吃完下顿还能接着吃。 “也是哦,这比当娘的生了半个孩子还要离谱。” 闻黛被洛莺莺稀奇古怪的比喻逗笑,她弯唇捡起地上的银月勾剑,随后象征性地拂了拂剑身不存在的灰尘:“它再怎么奇怪,也是陪了我那么多年的剑。” 洛莺莺酸溜溜地盯着她手中的剑,她看不顺眼剑,总感觉剑也看不顺眼她,不就是一把破剑吗?等哪天有更好的灵剑出现,她一定支持闻黛把它踹了回炉重造! 她语气幽幽道:“说不定将来会像话本中描写的那样哦,狐狸能变成狐狸精以身相许,那么同样的道理,剑也可以。” 闻黛无奈扶额,她真是越说越奇怪,只听说灵剑有机率能开启灵智拥有自己意识,从而更忠诚更强大,可没听说过哪家剑修的剑还会变成人来“以身相许”。 不过,这事也的确蹊跷得很,说银月勾剑正常吧,它竟然会躲避旁人的接触,说不正常吧,它又只会躲开旁人伸来的手,除此之外,哪还有什么开过灵智的迹象? 怪,实在怪! 洛莺莺在她屋内没逗留多久就走了,她走后,闻黛将梦魇从她发丝间揪出来,软乎乎的一团小黑气在落地瞬间变成黑袍男人,他傻里傻气地咧开笑容,张嘴:“黛黛~” “魇魇,过来。”闻黛已经习惯无人时他过分矫揉的声音,仍旧面不改色道,“你来试试,来,试试伸手去摸它。” 像他这种上古魔物平日里是最畏惧剑气和佛光的,锋利的剑气轻而易举便能割伤他的魂体,但梦魇仍是乖乖地伸手,没用任何犹豫也没有问为什么。 只要她说,他就做。 “嘶——”梦魇才刚探手下去就猛地一下缩回来。 似乎真的是因人而异,闻黛伸手是它格外安分,洛莺莺伸手时它避之不及,等梦魇伸手时,银月勾不仅嫌弃地躲开,凌冽的剑气毫不犹豫地从他手掌心穿过。 “魇魇,你没事吧?对不起,我......”闻黛怔了片刻,蹙眉,她也没想到银月勾剑这次这么凶,梦魇半个手掌都被削没了,断掌处散着丝丝缕缕黑气,看着就疼。 “没事没事!”梦魇连忙傻笑着打断她的道歉,表情依旧乐呵。 他宁愿自己整个魇被剑气剿个粉碎,也不想看到闻黛一次蹙眉,其实他早就做好了被剑气所伤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这次的剑气......似乎活跃过头了?竟然将他半个手掌切下。 被打散的黑气重新凝聚回来化为半个手掌,梦魇摸了摸修复完好的手,反而安慰起闻黛:“你看你看,我真的没事,一点也不疼。” 他有时顽劣,争风吃醋阴阳怪气尽爱闹事,有时又异常乖巧懂事,例如此刻。 闻黛奖赏般地揉了揉他头顶,浅浅一笑。 看来银月勾剑的确是“认主”,除她之外,无论是人是魔是男是女一律不准碰,倒还真是通灵性。 闻黛又忍不住想,或许某一天银月勾剑真的能修成灵智呢,到时候,自己也要有护住灵剑的本事才行。 * 十日时光很快就流逝到第九日,转眼间就要到最后一轮比试。 闻黛既无伤可疗,也无要修修补补的武器,所以这九日时间里她抓紧功夫将剑法又提升了一层,丝毫不敢让自己懈怠。 期间她倒是听闻了一则小道消息,据说这几日魔界发生了大动荡,原先的魔尊巫妄不知为何突然陨落,他原手下蠢蠢欲动想造反,没几日又被新上任的魔尊强硬压下,至于这新任魔尊是谁……除了她身边人,无人知道新任魔尊究竟是谁。 怪哉,奇哉。 第57章 存活十日 闻黛总有种预感, 巫妄没死,没那么容易死,他还会再回来。她离开魔宫前特意给过微微一块传音镜, 交代她若是遇到危险就给她传音, 听到传音她会第一时间赶来救她, 传音镜至今没有异动,想来微微也是安全的, 至于魔宫局势变换, 谁知道巫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无论魔尊是谁,只要魔界众生安安分分不惹事, 魔界、人界以及修真界就能互不干扰、相安无事, 这样的局面是她最想看到的。 “发什么呆呢?该走啦。” 回过神,洛莺莺正拽着她向比试入口走去,她脸上表情有些跃跃欲试,第一次参加万山宗的星虚大会,正处于看什么都新鲜有趣的阶段。 轮到参加最后一轮比试的弟子纷纷将手印按在灵石上,随着灵石上白光微微闪烁,弟子们一个个身影都消失不见。 褚瑜在一旁不放心地叮嘱:“万事小心,一定要注意安全, 别让自己受伤, 我等你回来。” “师姐放心吧。”闻黛扬起笑, 褚瑜则是轻轻抿唇,仍是不放心地又多叮嘱了几句, 虽然知道自家小师妹出事的概率极小,但她还是不放心,心里总感觉空荡荡,彷佛要发生什么不好的大事, “莺莺,你也是,万事小心。” 洛莺莺瞪大眼睛看着她,似乎没想到褚瑜竟然也会叮嘱她小心,她憋红了脸,语气顿时变得结结巴巴:“知、知道了。” 两人在灵石按下手印,褚瑜看着她们慢慢消失在自家眼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她低下头,喃喃道:“但愿一切顺遂。” 另一边,闻黛两人已经成功进到小秘境,呼啸的北风在两人周身肆虐,刮在脸上犹如刀刮过一般,她们不得不运气体内灵气才勉强抵挡住寒风的侵蚀。 “存活十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快小木牌,闻黛低头缓缓读出上面漂浮的文字。 洛莺莺“咦”了声:“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七日欸。”她说完忽然愣住,木着脸问:“这上面的天数不会是根据实力来的吧?” 不是没有可能,闻黛摊手,笑容无辜。 不过此次考核任务倒是新鲜,取胜的关键居然是在小秘境成功存活相应天数,这也侧面说明这次小秘境定是凶险异常,十日么...... 闻黛将小木牌收至腰间,抬头打量了一番周围环境,茫茫的雪原,入目的是一片几乎刺眼的白,远处是几座连绵起伏的山峦,环境倒是和小千峰的冰蛟崖有些相似。 “唔,好安静啊,这里会有什么危险呢?”洛莺莺踢了踢脚下,软绵绵的雪花在半空扬起一截优美的弧度。 “越是平静,它背后埋伏的危险可能就越大。” “这我懂,美人总是危险的嘛。” 闻黛笑了笑:“你这么理解也没错。” 两人在雪中慢慢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走着,对于修士而言,十天十夜不吃不喝再简单不过,她们更像是在等危险主动上门,若是这雪原一直这么平静,反倒心里奇怪发虚呢。 走着走着,洛莺莺突然尖叫一声,掌心聚起灵力下意识地向下劈去。 “等等!”闻黛连忙挡下她的攻击,洛莺莺惊魂未定地低头,却见雪地里突兀地伸出一只手,皮肤苍白得不像是活人,那只手动了动,随后一颗脑袋从不远处的雪堆里探出来。 “二位道友别怕,别怕,该死的,我一进这秘境就被埋在雪堆里了。” 洛莺莺:“......” 闻黛:“......” 两人最后还是合力将他从雪堆里拽出来,少男抖了抖身上雪粒,连声道谢,洛莺莺瞪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踢了他一脚:“好了,现在我们扯平了。” 谁让他刚才突然抓住她脚踝,若不是闻黛反应及时,他那只手怕是就废了。 少男显然也明白为何捱这一下,他笑呵呵地摸了摸后脑勺,心虚地受了,“两位道友,相逢既是有缘,接下来的路我们结伴前行如何?” 洛莺莺露出沉思的神情,少男又拱手看向闻黛,眼神亮晶晶:“对了,方才要多谢这位道友,若不是道友反应及时,我恐怕以后就只能成为独臂大侠了。” 闻黛笑了笑:“万山宗小千峰,闻黛。” “洛莺莺。” “飞琉派,池杭。”池杭脸上笑容加大,兴奋道,“这么说,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谁跟你是朋友?少套近乎了!我们只是暂时一起走而已。”洛莺莺嘴上不乐意地嘟哝,不过说是这么说,她也知道此次历练特殊,多一个人结伴,就能多几分胜算。 池杭垂眸,脸上顿时流露出失落的表情,闻黛则是好笑地点了点洛莺莺脸蛋,她这张嘴啊,怼天怼地,惯会不饶人。 两人的队伍转眼间变为三人,池杭脾气好性子又软,所以几人气氛还算融洽,一路上陆陆续续又遇见过几个其他弟子,他们小木牌上均是要求他们存活三日、四日、五日之类,最高也才和莺莺一样是七日。 “这是什么破地方?一天都快过去了,怎么还不见动静?”洛莺莺是个急脾气的人,不怕这该死的小秘境出招,就怕它无事发生,这不是存心让人心里忐忑吗? 放眼望去全是白生生的大雪,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似的,耳边除了自己脚步声只剩下咆哮的北风,静,非常的安静,静得人心神不宁。 闻黛忍不住蹙眉,伸手在洛莺莺眼前晃了几下,趁她疑惑愣神的功夫忽然又打了个响指。 “清醒些了吗?”她问。 洛莺莺眨巴眨巴眼,反应过来后老实点头,心中的焦躁瞬间平复下去,是她被这小秘境的招数套路了,反而闹得自己心境不稳。 谁想出来的,真是诡计多端的家伙!她默默吐槽。 此时,远在大殿内的万山宗掌门忽而打了个喷嚏,她摸了摸鼻尖,半晌才笑,估计又是哪个小崽子在心里偷偷骂她呢。 “小秘境历练从我们踏进雪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我想,明天或者后半夜才是这次历练的重头戏,你们做好准备吧。”闻黛想了想掌门的一贯风格,深吸一口气,总之不会太轻松就是。 话一出,她立马收获了两个亮闪闪的崇拜眼神。 “你说得对,我刚刚差点中招呢。” “是啊是啊。” 闻黛:“……” 事实证明她说的的确没错,夜幕悄悄降临,后半夜的时候雪原开始震动,打坐休息的三人察觉到动静后立刻睁开眼,震动越来越大,雪地里忽然冒出无数只白皮兔子,不,或许不应该叫兔子,它们各个有两头野猪般大,红得滴血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人瞧。 第58章 不甘心 “这是什么鬼东西?”洛莺莺表情很是嫌恶, 变异后的兔子吗? “不管是什么,打就对了。”闻黛率先提着剑冲上去,变异兔子的动作很敏捷, 东窜西窜, 除了要提防它们露在外面的獠牙外, 它们尖锐的爪子也随时可能给你一击。 变异兔子一只一只从雪地里冒出来,它们算不上有多凶狠, 但胜在数量多, 死了一只很快又扑上来一只,不一会儿雪地上就铺满了大大小小的兔子尸体, 红白交织, 腥臭的血液味儿直钻进人的肺腑。 三人一直奋战到天明,直到远处天边微微泛着曦光,疯狂往外涌的兔子这才消停重新钻回地面。 池杭松了口气,举剑的手因乏力而微微颤抖,洛莺莺则是垂着脑袋不说话,遍体的兔子尸体所让她表情难看,总感觉自己头发上、衣服上也沾满了血腥味。 “终于停了,我的胳膊都快、快废了。”池杭的这句话不仅是他的心声, 也是所有与变异兔子交战过的人的心声。 闻黛若有所思盯着雪地里的变异兔子, 直到洛莺莺疑惑催了她几声, 她才回过神远离这块被鲜血染红的雪地,而在她走后不久, 流淌到雪地的鲜血忽然缓缓动了起来,它们慢慢汇聚在一起,最后一点点渗入到地底。 雪地瞬间又如来时纯洁白皙。 闻黛三人没走多久又遇见一小队人马,他们看起来比她们还要狼狈, 个个面露倦容,见到她后彷佛是饿狼看到了肉骨头般激动:“闻师姐!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罗玉。”她认出里面一位小千峰弟子,见他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她顿时心下了然,“相逢即是有缘,接下来的路我们结伴前行如何?” 罗玉立刻眼泪汪汪地答应了,他还怕闻师姐不答应呢,“好!好好!一起!”他身后几个人亦是喜不自禁地点头,抱大腿的人是他们,大腿都不嫌弃自己,他们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几人纷纷宛若见到活菩萨的表情让闻黛心中有些好笑,转头对上池杭亮晶晶的眼神,嘴角弧度无奈地拉大,其实结伴一起对她有利无害,只不过星虚大会的胜者最终只会有一名,不知道以后他们会以怎样一种方式分出胜负。 所有人团结一致对外......这样的风格绝不会出自掌门之手,依她对掌门的了解,真正磨人的恐怕还在后头。 闻黛再次抬头望了眼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见洛莺莺不知何时已经跑到队伍最前面,她这才抬脚跟上去,此时天空开始缓缓飘起雪花,晶莹的雪花一片接着一片洒下,无人在意雪花,直到变故突生。 “咔擦——”,天边一记惊雷响起。 众人眼睁睁看着北风停止呼啸,时间彷佛被人按了下暂停键,就连未曾飘下来的雪花都停滞在半空中。 “哇。”有人小声地惊呼了一声。 地面开始颤动起来,雪地凹陷下一个大洞,紧接着,闻黛眼睁睁看着大洞之内爬出一只巨大的黑色凶兽,它全身都被一层看似绵软的绒毛包裹着,唯有腹部和下颌处覆着一层泛着黑泽的鳞片,再往上是獠牙和一张丑陋干枯的兽脸,暗紫色的竖瞳足足有人的拳头般大,若是再仔细看一点,或许就会发现它的瞳孔正流动着阴森可怖血色。 “天呐,这是什么凶兽?” “你在万兽图鉴里见过吗?” “没有......” 或许是大不了捏碎小木牌放弃比试,有这么一张保命符在,大多数弟子见到黑色凶兽时表现仍算比较镇定,闻黛抿唇看着与他们僵持的凶兽,它偏过头,暗紫色的竖瞳对上她充斥着探究的眼神。 阴鸷,血腥。 闻黛形容不出这种感觉,仅仅是与它对视一眼便让她心中警铃大作,它真的是掌门派来考验他们的小秘境生物吗?没等她想明白,凶兽已经踱步靠近,它似乎将目标定准在了她身上,闻黛召出银月勾剑迎上去,她身后其他人也纷纷祭出灵器上前。 凶兽身体表面上那层绒毛看似绵软,实则比盔甲还坚硬,刀枪不入,闻黛蹙眉,就连她的银月勾剑对它造成伤害都微不足道,更何况是其他弟子。 “该死的!”罗玉的剑被凶兽一掌捏碎,连人带着碎剑摔进雪地。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水,脸色发白,右肩快要撕裂的疼痛让他难以维持平静,凶兽慢慢朝他走去,罗玉暗自啐了一声倒霉,伸手捏碎腰间小木牌。 印下传送阵的木牌应声而碎。 罗玉看着近在咫尺的凶兽,大脑闪过片刻空白,怎么会?他怎么还在这里?传送阵不应该已经将他传送回宗吗?虽然认输丢脸,但总比在这里丢命强! “啊吼!”凶兽怒吼了一声,獠牙在将要接触到罗玉脑袋时堪堪停下。 “等什么?走啊!”罗玉还在傻愣愣地在发呆,闻黛声音微微颤抖,体内灵力不要命地全部砸在凶兽头上,然而即便是这样,也才勉强牵制住了几秒。 传送阵失效了吗?等罗玉连滚带爬远离了妖兽后,闻黛这才意识到这个严峻的问题,旁人没看到,她注意到了,她分明看到罗玉刚刚已经捏碎了木牌。 “莺莺,捏碎木牌。” 洛莺莺听到她声音,虽然疑惑但还是立刻捏碎手中木牌,没用,传送阵的失效了,木牌碎后她仍好端端地站在雪地里,表情迷茫。 “传送阵失、失效了!”不知道是谁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随后恐慌像是瘟疫一般开始四处蔓延,对于这头怪异危险的凶兽,所有人都真真切切感到畏惧起来。 连传送阵法都被屏蔽了,它绝不可能是掌门设计的小秘境生物,闻黛对于这一结果竟诡异地有种“果然如此”。 凶兽被她搅了局自然心有不满,它微微一龇牙,换了目标转而走向闻黛,冰冷的竖瞳看她彷佛在看一件死物,这样的压迫感闻黛只在一人身上感受到过。 “砰!” 银月勾剑与凶兽尖锐的长指撞在一起,闻黛咽下喉口微甜的血腥气,祁一,她冷冰冰地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凶兽为何会出现在此,但它与祁一绝对脱不了干系。 “黛黛!”洛莺莺猛地睁大眼睛,她抓起手中长笛不管不顾地冲上来,该死的,这些胆小鬼们怕,她可不怕! 下一秒,她奔跑的身影顿住,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墙壁阻拦了一般,洛莺莺嘴唇无力地抖动几下,抓着长笛的手狠狠拍打着空气,她似乎意识到什么,更加死命地拍打空气墙。 但没用,闻黛最后对她露出一个浅笑,幸好她储物袋里之前囤积的符咒还能起效,虽然小秘境隔绝了他们与外界联系,但小秘境里面却一切正常,也但愿他们没人会解开她故意施下的符咒,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方面。 在洛莺莺身后,多的是畏畏缩缩且眼神躲闪的弟子,他们脸上流露出羞愧害怕的神情,心里却在默默祈祷她设下的符咒撑住。闻黛勾唇,他们或许是觉得自己在舍身保护他们吧,唔,算也不算,毕竟依他们的实力就算上前也不过是来添乱的。 说实话,她倒是真的很想试试这种无限接近天道的力量呢。 洛莺莺狠狠锤了一拳空气,突然埋怨起自己平日修炼为何不肯再认真一点、为何不肯再刻苦一点? 雪原刺眼的白色黯淡下去,偌大的空间仿佛只有那死死纠缠在一起的人和兽,闻黛手持银月勾剑与凶兽打得水深火热,刀光剑影,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尤其是洛莺莺,她几乎是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下一秒会见到她不愿意见到的画面。 闻黛抬起酸麻的手臂,皮肤因承受不住磅礴的剑气而渐渐开裂,渗出血丝将她衣裙染出朵朵漂亮的血花,但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剩下麻木的□□和极度兴奋的精神。 反观凶兽,它喉咙里不断溢出粗噶的咕噜声,半边兽脸被银月勾剑戳出个血窟窿,身上一块好皮肤都没有,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一人一兽均是杀红眼,招招致命,稍有不慎便可能会丧命于对方手中。 该说这就是接近于天道的力量吗?闻黛能感觉到她体内的灵气就快要枯竭了,看似两败俱伤的局面,但只有闻黛自己知道,她输了。 所以无论如何都对抗不过天道吗?她早亡的命运仍旧躲不过去?闻黛忍不住笑起来,就连脸上都开始崩出一道细碎的伤口。 还是,不甘心啊。 所以,一起死吧。 凶兽一双竖瞳猛地缩起,它看着对手不躲不闪以一种绝望赴死的姿态向自己俯冲过来,嗤——银月勾剑插进它的眼球,白得刺眼的光芒紧紧包裹着一人一兽。 闻黛几乎连握住银月勾剑的力气都没了,她松开手,任由自己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59章 鲛人 于此同时, 远在小千峰的祁一忽然睁开眼睛,他站起身,抚住胸膛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怎么会?”他唇角尚挂着几丝血迹, 喃喃自语道, 它为何会来到这个小世界?未曾多想, 他拿起桌上的剑便走出去。 另一边,万山宗大殿内的长老们同样心急如焚, 好好的星虚大会怎么会闹成现在这样?那头凶兽究竟是如何潜入小秘境的?它为何会潜入此?还有消失的闻黛, 她又去了哪里? “你真的确定她与那凶兽同归于尽了?”褚瑜抓起罗玉的衣领,咬牙问道。 “我、我......”罗玉磕磕绊绊地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白光闪过,闻师姐和凶兽就一起不见了。 “没有!”另一道女声打断他的发言,洛莺莺嫌恶地看了他一眼,缓慢且坚定地说,“她只是和凶兽一起消失罢了,没有同归于尽。” 褚瑜面色仍旧难看。 “好了,她说得对,黛丫头的长魂灯没有熄灭, 只要长魂灯未灭, 她就一定还在哪个角落等着我们。” “掌门......” 掌门抬手打断她未说出口的话, 沉声道:“褚瑜,关心则乱, 你切勿自乱阵脚,我们会找到黛丫头的,你要相信她,她不会那么轻易离开我们。” 褚瑜低下头, 半天才深吸一口气:“是,掌门。” 小千峰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修士秘境遇险,这一爆炸性的新闻不知在多少人心里激起波浪,更有传言说闻黛是为保护大家安全挺身而出,所以才身陨道消,除了她,所有人都已经平安归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巫妄,不,应该说是一位叫廖方的普通修士突然拉住那位讲故事的人,他脸色难看,“你再说一遍,谁死了?” “你谁啊?有病吧!” “我让你再说一遍!”廖方紧紧钳住那人手臂,漆黑瘆人的眸子死死盯着他,手上力道大得让那人龇牙咧嘴,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声说,“还能有谁?小千峰的闻黛师姐!” 其实他也只是道听途说,只不过大家都那么传,传着传着就传成了大家信以为真的“真相”。 “欸......欸?!” 讲故事的人瞪大眼睛,他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凶得不得了的人忽然软绵绵地栽倒在地上,表情顿时有些欲哭无泪,这人不会是专门来碰瓷的吧?! * “醒醒。” “喂,你醒醒。” “不会吧......” 耳边一直有道动听的声音在回响,闻黛指尖微动,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只觉得一股咸湿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道声音又开始自言自语:“怎么还不醒呢?不应该啊......” 是谁救了她?闻黛勉强掀开眼皮,看见一张精致漂亮不似凡人的脸颊,银发蓝眸......“你是鱼禺?” “你还记得我啊?”鱼禺眼神一亮。 实在是他的外形想让人忘记都难,闻黛微微一点头,她环顾了一圈,问:“这是哪里?是你救了我?” 凶兽不见了,她不确定对方是否还在这附近,闻黛有些疑惑和难以置信,她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活下来。 “废话,你觉得除了我还能有谁?对了,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这里是东海鲛岛,喂,你知不知道你足足吃了我三颗鲛珠才清醒过来?” 闻黛茫然地看着他。 鱼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鲛珠!千年都难得有一颗,你这一下子整整吃了我三颗!” 千年都难得有一颗啊,闻黛若有所思,看来的确是很珍贵的东西了,她沉吟片刻:“谢谢你的鲛珠,或许,为了弥补你的损失,我愿以......” 她似乎不怀疑鱼禺在说假话,毕竟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受了多重的伤,醒来后不仅伤全好了,就连修为都噌噌噌往上涨了一大截,此等效果并非寻常药物可以媲美的。 鱼禺涨红脸,连忙摆手:“打、打住,谁要你以身相许啊!” 闻黛眉头一皱:“?” “咳,不过你若是真心欢喜,那、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好了,你放心,我是我们族里最俊美的鲛人,我一定能为你孵育出最漂亮的小鲛人!” “???”闻黛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她委婉又尴尬地笑了笑,“可是,你是鱼,我是人类,人类和鱼是没有好结果的。” “瞎说!”鱼禺显得有些恼怒,丝毫看不出他有半分“勉为其难”的意思,反而急急忙忙解释,“我知道你们人类女子都喜欢年轻俊美的鲛人,我们族里就有不少鲛人都被你们哄骗去孵育小鲛人,他们现在都很幸福。” 鲛人,果然是神奇的物种,闻黛沉默了。 “我现在是我们族里最年轻俊美的鲛人,你真的不......” “抱歉,我其实是想说,我愿以同等珍贵的东西与你交换,你意下如何?” 这下轮到鱼禺沉默了,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想了想,不死心地继续问:“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是最年轻最俊美的鲛人哦。” 他句句离不开“年轻俊美”这四个字。 闻黛微微蹙眉,很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这个问题,不过念在他是救命恩人的份上,仍是好脾气地婉拒,“谢谢,不必了。” 这是一座巨大的岛屿,而她现在正处于岛屿最外围,不远处就是一片蔚蓝色的汪洋,她闻到的咸湿腥气是大海所特有的味道,“鱼禹,是你将我带到这里的吗?” 他摇头,声音听起来很是低落:“不,我是在海里发现你的,那个时候你已经昏迷了。” 她居然掉在了千里之外的东海鲛岛,闻黛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她捡起一旁沾染上泥沙的银月勾剑,随后指尖拂去上面脏物。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鱼禹颓废地“哦”了声,小鲛人第一次求爱就失败得如此彻底,多少让他的自信心受到了打击。 他掀起眼皮,见她摆弄着手中的剑,又起身在沙滩上走了几步,忍不住问道:“你在干嘛?你想离开?” “师姐和莺莺她们一定很担心我,我必须回去,最起码要让她们安心才行。” “岛上有结界,只有每月十五才会打开,你就算要离开,也要等到十五结界打开才能离开。” “结界?”闻黛愣住,她飞至半空中举剑对着空气砍下,不一会儿,银月勾被阵法反弹回来。 的确,岛屿外围的确有一层结界,并且是依她的能力无法打开的结界, “可我之前又是怎么穿过结界掉进这里的?” 鱼禹再次摇头,如果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就没人知道了,“反正还有大半个月时间,你在这里待着也不是事情,不如先去我家,等十五一到再离开。”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第60章 万人嫌 鱼禺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她, 沉默片刻后道:“族长所设的结界只针对你们人类,若是想自由进出,你也可以选择和我......族内鲛人成婚, 成婚以后, 这结界就不会再对你起作用。” 闻黛:“?”种族歧视? “族长说你们人类最擅长花言巧语, 尤其是像你这样漂亮的人类最会骗小鲛人了,所以他才不得不防。”鱼禺看出她的疑惑。 “你们族长似乎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鱼禺想了想, 很赞同地点头, “对了,你、你若真担心家人可以写封信报平安, 我会帮你转交给她们。” “多谢。” 鱼禺眯起眼睛笑了笑, 虽然很高兴她留下来,但还是舍不得让她伤心呢,这样或许能让她的心情好一点。 东海鲛岛不同于大陆其它地方,鲛人一族也鲜少出现在世人面前,岛上的居民绝大多数都是鲛人,只有零星几个人类,不过鲛人一族无论男女老少,外貌都是极其优越养眼。 “到了, 我就住在这里。”两人没走多久, 鱼禺在一座小木屋前停下, 他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脸色涨红:“你、你等一下, 屋里太乱了,我去收拾,你先不要进来。” 他强调:“一定不要进来哦。” “......好。” 小木屋原本什么样闻黛不知道,不过等她进去时赫然一副干净整洁的模样, 鱼禺正站在窗前轻轻喘着气,随后给她递上纸笔。 “谢谢。”闻黛接过,她没有透露自己身在何处,只草草表明了她现在很安全不用担心,虽然鱼禺没说,但她知道绝大多数的鲛人都不愿意与外界多有联系,他们习惯了与世隔绝。 “你放心,我一定派人将信送到你朋友手中!” 闻黛抿唇笑了笑,再次道谢。 鲛岛上的生活异常安宁,闻黛鲜少踏出鱼禺的小木屋,自然与其他鲛人的联系也甚少,她每日不是闷在屋里修炼就是翻阅鱼禺留下的书籍,他虽自己不爱看书,但小木屋内的藏书却格外多,且多数都为外面大陆没有的古书典籍,只可惜闻黛始终没找到她想要的知识。 三日这天,东海鲛岛的宁静被打破。 祁一不知怎么摸索到这里发觉了她的下落,不仅如此,他还强行突破人家阵法登岛,态度嚣张恶劣,此举惹恼了鲛人一族不说,更是惊动了鲛人族长,等闻黛赶到时,他们一人一鱼正在岸边沙滩僵持不下。 她硬着头皮走上前:“陈伯乾!不许对族长不敬!” 族长瞥她一眼,没说话。 他听闻鱼禺好不容易动凡心带回来一名人类女子后,曾特意过来见了她一面,该女子好则好矣,但他深知此人绝不是鱼禺能配得上的,不过见族里小崽子满脸通红明显一头扎进去的样子,他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也罢,只有等鲛人溺死在爱情的海里吃尽苦头才能成长,免得他成日只知惹事生非。 “族长,他是黛黛的朋友,四舍五入也就是我的朋友,您别动怒。” 族长:“......” 连朋友和情敌都傻傻分不清,活该他最后哭都没地方哭!族长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既然是你朋友,我便也不多计较,等十五日一到,你们自寻出路。” 这其实已经是在给他们台阶下,闻黛轻声道谢:“多谢族长。” 族长一摆手,年轻人的事就让年轻人自己解决,他懒得掺和。 他一走,剩下满怀戒备随时准备大战一场的鲛人自然也识趣地退散,不一会儿,沙滩上只剩闻黛三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祁一没有回答她,反而眼皮子一掀,冷淡地看向鱼禺:“我跟她有话要说,明白吗?” 他这说话的语气表情任谁听了都会不爽,何况鱼禺本就不是会忍气吞声的鱼,他暗自磨牙:“你......” “鱼禺。”好在闻黛及时拉住他,“你别跟他一般见识,真的抱歉,给我们几分钟时间可以吗?我会解决好这件事的。” 咻,鱼禺只觉得心上的火气瞬间被熄灭一大半,行吧,他是善良大度的鱼,才不跟某些人一般见识,“好,我去那边等你。”话落,他果然乖乖地退后,乖乖地站到远处。 闻黛深吸一口气,简单直接地质问祁一 :“秘境里的凶兽是你派出来的?” “你在怀疑我?” “难道你不值得怀疑吗?” 祁一顿时不说话了,他以一种复杂至极的眼神看着她。 闻黛从里面看出有难过、有不解,不过怎么可能呢?她自嘲一笑,天道多么高高在上啊,他怎么会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更不会将她这等“蝼蚁”放在眼中。 “你敢说秘境里的凶兽与你无关?” 她对鱼禹尚且能够温柔以待,对自己倒是冷言冷语,惯会反唇相讥,祁一不愿意自己去嫉妒这种低贱的生物,但依旧打心底里不爽。 凶兽并非他派去,可它的确与他脱不了干系。 见他再次冷着脸不说话,闻黛眼中闪过了然,果然是他。 “我与你之间,不必把别人牵扯进来,你若真想杀我,我们堂堂正……” 剩下几个字还未说出口,祁一,不,现在应该说是陈伯乾,他已经脸色苍白地退后一步,“师父,他……” 他刚刚恢复意识,人已经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看见一个完好无损的师父,但紧接着却是另一道噩耗传来。 那个人,他身体里的那个人!陈伯乾知道他心有不轨,却从未想过他竟已经暗中下了毒手,师父这次在小秘境发生意外,也与他有关...... “伯乾?”闻黛若有所思,最近她感觉祁一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反倒是身体的原住民陈伯乾始终被压制着,“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这孩子脸色白得吓人,眼底血丝蔓延,活似是遭受了什么莫大的打击。 “我、我没事。”陈伯乾喉口一梗,勉强让自己哽咽的嗓音听起来正常些。 师父是全世界最好的师父,他绝不允许让身体里的那个人伤害她!用他的身体去伤害师父,更不行! 祁一不在,现在身体的主人是陈伯乾,闻黛把未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她像往常那般安抚性地拍拍他肩膀,一边带着他往回走,一边简单介绍了小秘境和这里的情况,包括他刚才对鱼禺的无礼举动。 只要再过十二日,等岛上结界开启,她就能带着他重回宗门。 “......嗯。”陈伯乾一路上都表现得极其沉默,只有在听到闻黛说“我们一起回去”的时候,眼眸才微微闪动。 “师父,那个人究竟想要什么?他是谁?为何会附身在我身上?” “......”闻黛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这种无妄之灾让她该如何向他解释?她斟酌片刻才道:“此人叫祁一,至于他的身份我不便与你透露,知道他对你来说只有害而无利。” 陈伯乾欲言又止,闻黛反而无所谓地轻笑:“你安心修炼吧,是我牵连了你,若是在灵谭我并未与你相识,说不定他也不会缠上你,他想要的无非是我一条命,大不了与他同归于尽便是。” 天道实力叵测,若真不敌他,闻黛所做的最坏打算便是与他同归于尽,自从她偶然窥见未来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凡人窥见天机,必遭天罚。 “同归于尽?”陈伯乾语气霎时变得僵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气恼些什么。 若非要说,他不明白师父为什么总是表现得这般淡然,哪怕是面临生死面临离别大事,她同样如此,明明笑得那样温和,清凌凌的眸子望向你时彷佛全世界只有你的存在......却又好像连自己的生死安危都不在意,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在意的呢? 该说她残忍吗?就这么轻而易举、笑吟吟地说出“同归于尽”四个字,陈伯乾垂下眼眸,心口在一呼一吸间缓缓抽痛起来,同时,他为师父面不改色说出这句话而感到心疼,“我们要一起回小千峰,我不会让‘我’伤害师父的。” 他嗓音骤然压低,但闻黛还是听清了,随后欣慰地揉了揉他脑袋。 “师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陈伯乾低声回道,曾经他觉得亲昵无比、甚至暗自为之欣喜的触碰,现在却颇感郁闷,可能在师父眼里,他与三岁孩童并无不同,摸他也与摸山头那只大黄没什么区别。 “说什么傻话,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你在师父眼里,永远是最乖巧的小徒儿。” 陈伯乾:“......” 闻黛自己没有过授徒育儿的经历,但大体情况都不差,何况伯乾这孩子绝对是个省心省事的徒弟,她听说别峰长老成日哭诉自己的徒弟最近又闯了什么祸,自己修炼顾不上,尽跟在徒弟后头给人擦屁股了。当然,这“哭诉”中多多少少有几分炫耀的味道。 ——我那徒弟啊,别的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你瞅瞅,昨日又把某某揍了一顿,你说说,那某某是她能比的吗?不过呢,她倒是争气,硬是打赢了!也就是她天赋高些,换了别人铁定要吃苦头! 诸如此类的话闻黛听得太多,师父之间总会有种莫名的虚荣,饶是玉临也不例外,不过别人炫耀徒弟都炫耀不过玉临,久而久之,这种“师父间的聚会”他们也就不带着玉临了,自讨没趣。 * 惹人厌的祁一换成陈伯乾,陈伯乾又生性谦逊不爱出风头,所以他与鱼禺之间的气氛总算不似之前那般剑拔弩张,两人互相无视,闻黛也省得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小木屋不大,原本鱼禺收留闻黛已经显得拥挤,如今又再加上一个陈伯乾:,好在两人都是修士,有一席容身之处足矣。 再说东海鲛岛灵气充裕,闻黛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二十四时辰用在修习上,倒是陈伯乾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她一口气吞了鱼禺三颗鲛珠,体内灵气正丰裕,修习起来更是事半功倍,若不是担忧在十五日结界打开之前突破不了化墟,她定是不会放过这次晋升的机会。 别人都是欲眼望穿等来一个晋升的机会,闻黛倒好,反而是琢磨着怎么压□□内灵气,若是再这么修习下去,只怕会强行闭关迎来晋升,化墟期晋升到大乘期是所有修士心中的一道大槛,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修士栽倒在这一步,有走火入魔彻底荒废修为的,也有晋升不成修为反倒是倒退了一大截的。 不仅如此,不同人在化墟期晋升为大乘期时遇到的考验都有所不同,可以说,大乘期修士与化墟期修士相比,几乎是质的飞跃。 十二日光阴一闪而逝,东海鲛岛的结界在十五日准时开启,鲛岛距万山宗不远,若是御剑飞行半日便可抵达。 “这样啊……那便麻烦小兄弟代我向他道别,后会有期。”这几日始终不见鱼禹的踪影,直到闻黛离开这天他才派了一位小鲛人送别,顺便解释他身体抱恙,无法前来送别。 “知道了,知道了!”小鲛人颇为暴躁地冲她摆手龇牙,又哼道,“我们鲛人才不会随便出岛,你见不到我们啦!” 闻黛没有生气,依旧好脾气地轻声道谢,虽然不知道鱼禹为何谎称身体抱恙不愿前来,但她尊重他的选择。 小鲛人愣了愣,撇过头冷哼一声。 万山宗。 时隔半个多月,闻黛再次踏入万山宗小千峰,明明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模样,却又恍如隔世。 想着师姐这几日一定担忧极了,闻黛回到月峰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主峰,主峰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唯一不同便是道路两边张灯结彩,仿佛将要迎来什么大喜事一般。 “师姐!” 远远地,闻黛看见一身白衣的禇瑜从侧殿走出来,她扬起笑容正要上前,禇瑜却仿若没听到一般,冷淡地看她一眼后转身便离开。 闻黛僵立在原地。 第61章 成亲 发生了何事?师姐为何不肯理她?闻黛有一瞬间迷茫, 随后忍不住开始担忧起来,她随手拦住一名小弟子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被她拉住的小弟子表情冷淡:“褚瑜师姐要成亲了, 你不知道吗?” “师姐要成亲了?”闻黛怔住, 她确实不知道。 为何会这么突然?她不过离开十几日, 师姐就要成亲了?何况,师姐从未提过她有心上人。 “命里有时终须有, 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劝你还是别动什么歪心思。”小弟子见她表情愣怔,不客气地继续说, “褚瑜师姐和尊上佳偶天成, 呵,他们不是你想破坏就能破坏的!” 言罢,他甩着袖子离开。 “?”闻黛深吸一口气,若不是自己尚有痛觉、周围一草一木又如此真实,她恐怕会以为自己陷入了某种虚拟幻境,否则为何不过离开十几日,一切居然都大变样。 师姐和师父......倒不是说她心生不满,只是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她一早便知道师父师兄乃至小师叔都暗自爱慕着师姐, 不过她所窥见的“未来”只停留在她死前最后一刻, 所以她不知道师姐最后究竟心属何人,但无论如何, 她心中的师姐都不会对她露出那样冷漠的眼神。 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闻黛暗暗想道,她必须弄清楚! 褚瑜和玉临的婚期匆匆忙忙定在三日后,闻黛听完更觉得不正常, 且不说婚事太过突然,单是这婚期就定得过于随便,倒彷佛是故意在赶日子一般。 她几次想去找褚瑜聊聊,都被大师兄纪蜀以各种理由缠住无法脱身,次数一多,闻黛也看出他是故意而为之了,忍不住问道:“师兄这是何意?我为何不能去找师姐?” 纪蜀脸上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漠疏离,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服上褶皱,随后开腔:“你找她有何要事?” 又来了,那种诡异的陌生感又来了,闻黛蹙眉看向纪蜀,明明眼前人是她熟悉的师兄没错,但她总觉得对方又好像不是她认识的大师兄,总之说不出的违和。 “没有要事就不能找师姐吗?”闻黛反问,对方冷冷瞥她一眼,答复道:“既然没有要事,你安心待在月峰就是,这里不需要你再添乱。” 之前的大师兄虽然总是大大咧咧不着调子,但对手底下的师弟师妹们却是一等一好,看似没心没肺的人实际上心肠最柔软,心思也细腻。 ......纪蜀从未这么对她说过这些话。 “怎么,你觉得我变了?你可以修无情道可以断情绝爱,我就不能变心吗?” 他语气尖酸:“师妹是不习惯这样的我吗?这种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闻黛:“......”不好受不至于,感觉奇怪倒是真的。 “师兄请回吧,你身体不舒服,胡言乱语我就不多与你计较,还望师兄以后慎言。” 纪蜀冷哼一声没说话,确认她已经没有去“打扰”褚瑜的心思后才安心离开,闻黛再次无言以对,她不过离开半月,怎么所有人都在担心她要去“迫害”褚瑜师姐?明明最不可能伤害师姐的人就是她! 多亏纪蜀的全方面守候,再加上师姐有意无意想躲开她,闻黛这几日竟真的没能靠近褚瑜半步,若不是碍于小千峰门规,恐怕她就要向自己同门师兄拔剑了。 直到禇瑜大婚那日,闻黛终于甩掉跟在她身后的小尾巴,毕竟是师姐的大喜之日,她作为小师妹赴宴这个理由再正当不过,饶是纪蜀都找不到理由反驳。 修士的寿命比凡人长得多,婚姻大事上自然也与凡尘中有所不同,很少有道侣能在漫长的岁月里真正做到从一而终,所以修士们大多各取一缕碎发挽成福结,再通知亲朋好友一声,这样便算礼毕结成道侣,简单省事,日后和离也不尴尬。 明快的奏乐在耳边悄然响起,闻黛还未见过褚瑜穿嫁衣的模样,平日里简单朴素的练功服被繁琐的鲜红裙装取代,淡色唇角点上胭脂,周身浓烈香气溺人。 美则美矣,这样的师姐却陌生无比,闻黛垂眸,趁着饮酒的空隙低声唤了一句“师姐”。 褚瑜侧头,不咸不淡地看着她:“何事?” “是闻黛做错了什么吗?师姐为何对闻黛如此冷淡生分?” “不,你没做错,只不过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再需要整日腻歪在我怀里。”褚瑜嘴唇蠕动还想再说些什么,远处一身红衣喜服的玉临缓缓走过来,他先是冷淡地瞥了闻黛一眼,随后眉眼含笑将褚瑜揽到一边,压低声音不知说了什么。 温和的目光闪烁着点点柔情,褚瑜似乎是被他逗笑l ,笑眼弯弯,两人周身环绕着一股外人插不进去的旖旎亲昵的气息。 闻黛沉默地看着这温情一幕,直到旁人以为她要做些什么已经暗中开始防备的时候,她才释然一笑,知道师姐是自愿的并且她现在过得很好,足够了。 “恭喜。”她随着众人说出了贺辞,然后悄然退至宴会边缘。 纪蜀和小师叔宁谷凑到一起,平日里见面就吵的两人因为不可言说的烦恼竟升起了惺惺相惜之情,此刻正异常和平地一起喝酒,一杯连着一杯,看架势是发了狠要灌醉对方,三师兄李牧舫表情平静,但紧紧绷直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异常熟悉的场景,所有人或者事都慢慢扭转成了她窥见的“未来”,被众人深深爱慕着的师姐和默默无闻坏心眼师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凭什么? 一道夹杂着嫉妒不甘的声音凭空出现,闻黛微怔,随后有些惊讶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的想法,这不该是她感到疑惑的,难道......其实自己潜意识里一直嫉妒着师姐吗? 下一秒,闻黛果断摇头,不可能!世界意识的影响力过于强烈,连她都差点没忍住被同化,她宁愿自己被祁一打败被绞杀,也不愿意选择“闻黛”会踏上的道路。 有空担心这些儿女情长,不如多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应对祁一,若单纯论武力,即便天道的实力有所遏制,也绝不是她们能敌得过的,但天无绝人之路,闻黛不相信祁一没有任何弱点。 宴会结束后,闻黛一如既往泡在藏书阁内,书灵受了世界意识影响如今也开始对她爱搭不理,闻黛非但不觉得失落,反而松了口气。 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翻书,没人时不时打扰她,效率反而比以前高多了。可惜的是,藏书阁内各种阵法秘籍她看了无数,仍未想到一条可靠有保障能有效针对祁一的方法。 一本接着一本古籍被她翻阅完毕,闻黛伸手去拿新的一本,刚要打开封页,藏书阁外的不远处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 发生了何事?闻黛放下书走出去。 闹出声响的不是别人,正是改头换面出现在小千峰的巫妄,闻黛赶到时恰好看见他将一名小千峰弟子甩飞出去,她蹙眉,召出银月勾剑将那名小弟子救下。 “谢、谢谢……呃,是你。”小弟子被人救下后仍是面色苍白,他止不住地道谢,见到救他的人是闻黛后脸上顿时产生了微妙变化。 闻黛:“……”看来她真是很不讨喜啊。 第62章 她是我的 闻黛将人救下后微微点头, 没再理会身后小弟子复杂的心情,她召出银月勾剑迎上巫妄,他不知如何潜进了小千峰, 实力比起之前更是暴增了几倍有余。 “跟我走。”巫妄死死盯着闻黛, 漆黑的眼瞳边缘微微泛着红, 他脸上被凌厉剑气划伤,伤口渗出点点血迹, 神情彷佛是疯狂绝望之人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闻黛茫然了一瞬, 但还没等她搞清楚巫妄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身后便幽幽传来一句质疑:“他是要带你走的?你身为小千峰弟子, 竟私下与魔物有了交情。” 说这句话的不是旁人, 正是平日里最维护她的大师兄,不对,或许不止是大师兄,闻黛目光平静地扫过身后每一个人,难以置信、厌恶、嫌弃的目光纷纷在他们脸上浮现,包括之前她救下的那个小弟子。 他们......都这样认为? 闻黛怔住,随后不禁开始担忧起小千峰的未来,小辈们轻而易举便被人挑动、怀疑自己的同门弟子, 就此看来, 小千峰的未来恐怕并不乐观。 “所以, 你们是真的准备向我拔剑吗?”她语气堪称和善地问了一句,虽然她没有别的意思, 但笑眯眯的样子像极了挑衅和嘲讽,果然,对面的人恼羞成怒起来,“你莫要太嚣张!” 闻黛叹气, 嚣张? 依她实力,足以在各大长老和掌门到来前解决他们,然后带着巫妄安全离开小千峰,她不过是实话实说,想再确认一遍他们是否真的想好了要动手。 “按门规,无论是谁,只要与魔物有勾结便不再是我小千峰弟子。闻黛,你休要怪我不顾昔日情分。”褚瑜冷声道。 她手中的清凝剑第一次在不是切磋比试的情况下指向闻黛。 小千峰的天空永远是湛蓝澄澈、一片晴朗的样子,微风拂面,闻黛甚至能感知到几十米开外,地下一只肥嘟嘟的蚯蚓努力往地面上拱时发出的“唰唰”声。 多美好多真实......可惜。 一切都是假的。 清凝剑破风而来,闻黛轻轻一笑,她没有躲开这一剑,反而单手握住剑刃,鲜血顺着刀尖滑下,她却彷佛不知道痛一般。 “都是假的,对吧?”闻黛在褚瑜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越发握紧手中的剑刃,她闷哼一声,最后竟硬生生捏碎了清凝剑。 “假的......”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化墟期晋升为大乘期的难槛被她轻轻一握便破坏得粉碎。 * 闻黛睁开双眼。 果然,她还在东海鲛岛,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渡劫时遇到的幻境,天道对她的考验早就不知不觉开始了。 她探了探自己丹田,修为已经稳稳停在了大乘期。 ......呃,居然意外地简单。 “简单个屁,分明是你不按套路出牌!”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凭空出现。 “你是什么东西?”或许是奇怪的东西见多了,闻黛一时间竟没感觉到诧异,甚至有种“又来了”的无奈。 “你才是东西!”那道声音顿了顿,哼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总之,不是我设的劫难简单,分明是你自己不按套路出牌!” “哦?” “你真的不难过吗?不生气吗?不伤心吗?” 伤心?修为升到大乘期,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伤心? “你是......之前在冰蛟崖出现那个的人吧。” 闻黛听见它沉默一瞬,忽然拔高音量:“不!不可能!你怎么会记得我?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这不可能。” “......现在确定了。” 声音又是好一阵沉默,随后才幽幽开口道:“好吧,我不得不承认,你们人类都很狡猾。” “这叫兵不厌诈。”闻黛轻笑,长而卷翘的眼睫在眼睛底部留下一小片阴影,她似乎是不经意间问起,“你也是天道吗?你认识祁一?” “它居然把名字告诉你了。”声音没有回答她,而是意味不明地古怪一笑,“或许,你真的可以做到。” “做到什么?” “狡猾的人类,你到底是爱上了祁一,还是恨透了他?”天道在感情这方面可谓是白纸一张,与他们高强的实力相反,哪怕是尚不知事的幼儿在情感方面上都比他敏锐得多。 “为什么要爱他?为什么要恨他?”闻黛不解。她与祁一之间的关系并不复杂,更达不到以爱恨形容,如果非要她比喻的话……大概是有一天雄狮和猛虎相遇,两者迟早要分个胜负,决出谁才是猛兽之王罢了,但雄狮与猛虎并不会因此相互仇恨对方。 她和祁一的关系类似于此,闻黛如此想道。 “不爱也不恨么……”那道声音若有所思地重复一遍,语气忽而兴奋起来,“但我知道,你一直想‘解决’他,对吗?”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告诉你该怎么‘解决’它,怎么样?”它压低声音,微微沙哑的嗓音像是恶魔在引人坠入深渊般。 这个人,大概与祁一的关系并不怎么好,闻黛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它是真心想帮她,只不过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一致的。 谁利用了谁,有时候不必划分得那么清晰。 “什么问题?” “第一,你是怎么发现破绽的?” 渡劫时所设的幻境绝无可能存在技术上的漏洞,化墟期修士的实力已然不容小觑,若是让他们轻而易举发觉破绽,那么这场渡劫将渡得毫无意义,所以它很好奇闻黛究竟是如何发现破绽的,毕竟这世上最难渡的是心魔。 “因为她不是师姐啊。”闻黛很笃定地回答。 早在冰蛟崖时她便说过,师姐是她见过最好的师姐,从褚瑜面无表情拔出清凝剑的那一刻开始,闻黛就突然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人不是师姐,师姐不是愚钝冲动的人,真正的师姐从来不会伤害她。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你们人类......果真无法理解。” 闻黛懒得反驳它,在她看来,分明是天道自己更难以理解,自以为是、固执己见到了极点。 “第二,你……”声音停住,它忽然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问题或许在她听来异常可笑。 闻黛看不见它的身影,但它能看见她,它漂浮在半空中无比认真地看着闻黛,说实话,她算不上什么摄魂夺魄的大美人,但身上却有种特殊的、让人情不自禁被其吸引的奇妙气质。 若是与她相识,恐怕很难不为她心动吧?它想,就算是祁一,恐怕也逃不过这个魔咒。 闻黛一直在等它说下去,结果等了半天仍未等到,她主动问道:“嗯,第二是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似乎要离你远些才行。”它似乎笑了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有噬灵珠,你想‘解决’祁一,对,你有噬灵珠,你知道该怎么做。” “噬灵珠?”闻黛迟疑了几秒,后知后觉才想起来那颗珠子是梦魇塞给她的,所以噬灵珠是关键? 等了许久没得到回应,它大概是已经走了,闻黛深吸一口气,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距离岛上结界开启还有十日,但愿她能在这几日里有所突破。 * 闻黛打开小木门,看见陈伯乾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他脸上神情看起来很是疲倦,眼皮蔫蔫地耷拉着。 “伯乾?” “师父。”陈伯乾恍然惊醒,见到她,他下意识把手背过去,“您、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你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闻黛轻声问道,“怎么了?” 闻黛敏锐地发现他看到她后似乎很紧张,背在身后的手也不知道拿着什么,一见到她就藏在身后。 “没、没事,只是没休息好。” 撒谎,他其实并不擅长撒谎,眼神躲躲闪闪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闻黛点了点头,他不想说,她也不愿逼问,“没事就好,好好休息,别太累了。” 陈伯乾眼神瞬间柔和下去,简简单单几句关心人的话,就让他心里胀鼓鼓地好像被粘腻的甜糕填满,“师父。” “嗯?” “你……”他紧张地悄悄握紧了拳头,鼓起勇气,“师父,你能陪我去外面……散步吗?” 散步?闻黛笑了笑,他何时有这种闲情雅致? “好,走吧,正好去外面透透气。”左右她没什么要紧事,耽搁一会儿也无妨。 “谢谢师父。” 东海鲛岛的景色有几分大陆地区没有的壮观,蔚蓝清澈的海水拍打在岸边,在金色沙滩上撞出碎银似的浪花,就连入口的海风都清新无比。 如画的景观让闻黛始终紧绷的心情松懈了片刻,她慢悠悠地走在前边,陈伯乾跟在她身后。 若是她肯回头,一定能看见陈伯乾眼中充满了澄澈爱慕和不舍。 如果……他能和师父一直这样走下去,该有多好啊。 “她是我的。”而在他体内,祁一听完他的心声后不屑勾唇,随后冷冰冰地警告他。 陈伯乾没有说话,攥紧的拳头指骨微微泛白。 第63章 你若找死,我绝不拦着…… 东海鲛岛由许许多多座小岛屿串联而成, 闻黛所在的这座岛屿并不大,两人在外面没逛多久就重新回到小木屋,一整天都没见到鱼禺身影, 前阵子是陈伯乾时不时闹失踪, 这阵子是他。 若不是这两人关系始终不冷不热, 闻黛几乎要认为他们是商量好了的。 回到小木屋,闻黛看着木桌上残留的一大堆古籍微微有些惊讶, 问道:“这些都是你最近看的书?” “嗯, 闲来无事看了一些,师父若是喜欢就拿去吧, 我都看完了。” “欸, 不,我就问......好吧。”闻黛被迫抱着陈伯乾递过来的一摞古籍,想拒绝的话在看见他深邃黝黑的眼眸后又默默被她吞了回去,“谢谢。” 陈伯乾微微勾了下唇,一字一句认真说道:“师父永远不用对我说那两个字,伯乾的一切都是师父的,师父想要什么都可以。” 闻黛怔住,心里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伯乾他...... “师父不相信吗?如果没有师父, 就没有现在的我, 师父对弟子恩重如山,伯乾即便是把所有都奉献出去都不足以回报师父。” 原来如此, 闻黛心里松了口气,她眼光不错,伯乾是个好孩子,但说起来, 她真的称不上是一个称职的师父,更不愿意以恩挟人。“我没有教导过你些什么,所做的一切也都是自愿,下次别再说这种话了,我不值得。你......嗯,你能学有所成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若是有什么困惑和不解,师父随时愿意为你解答,明白了吗?” 很好,一场完美且正确的师徒间温馨交流,闻黛暗暗想着。 “师父教训得是,弟子明白了。”陈伯乾轻声应了一句,浓密的眼睫遮住他眼底所有复杂的情绪。 闻黛满意地点头,若不是她手里抱着一摞古籍不方便,定会像之前那样拍拍他肩膀以示鼓励,她特意看过长老编纂的《师父的自我修养》,上面说得没错,适当的肢体语言能增进师徒关系,也能鼓舞小徒弟的士气。 * 闻黛将陈伯乾递过来的古籍放在之前她未看完的那一堆上面,她深吸一口气,接着往下看,没有书灵作指引,她想查什么只能靠自己一本一本翻。 不过可惜,一卷又一卷古籍被她扫过,始终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她叹了口气,伸手去拿最后一本灰扑扑的古籍,若是这本还没有,她只能选择再去一趟魔界诡秘城三堰阁,去找万“万晓通”打听打听。 闻黛几乎没再抱有希望地翻动着手中古籍,忽然,她动作一顿,指尖顺着一列又一列晦涩难懂的古字滑过,这些古籍上自然不会介绍如何杀死天道,但无论是人是魔亦或者是天道,他们都有灵魂,闻黛要找到就是如何彻底绞杀一个人的灵魂,一个无论魂体多么强大都能将其抹杀的方法。 噬灵珠......献祭灵魂......她眉头微蹙,打算继续往下看,然而一翻页,后面几页却均显示为空白。 闻黛:“......” “扣扣。”敲门声响起,紧接着陈伯乾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父,您休息了吗?” 闻黛将古籍合上,随手将额前垂下的碎发整理至脑后,“没有,你进来吧。” 陈伯乾应声而入,他视线首先落在书桌上那本被合上的古籍,微微一怔,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师父,弟子听说鲛岛的灵茶甘甜可口,所以特意向鱼禺要了些,您尝尝。” 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强作镇定地给闻黛斟了一杯,闻黛没有片刻怀疑,接过便浅浅抿了半口。 “嗯,辛苦了,味道的确不错。” 陈伯乾亲眼见她喝下后,心中松了口气,他暗暗算了算时间,做贼心虚地又待了一会儿后匆匆告辞。 小木门重新关上,鱼禺正在门外等着他,见他出来压低声音道:“喂,你没有骗我吧?你若骗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陈伯乾敛去眸中戾气,看着他面无表情道:“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小点声,别让师父察觉了。” “呵。” 两个男人相顾无言,站在门外默默等着药效发作,陈伯乾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身体里的那个人现在正沉睡,也是他动手的好时机。 他不傻,师父虽然没告诉他这个人究竟是谁,但不用想就知道此人没那么简单,否则也不会让师父都忌惮不已。 他与那人偶尔也会共存,甚至可以出声交流,那人......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说出他的痴心妄想,甚至狂妄地表示他借用自己的身体是自己幸运,若是表现好,他不是不能饶他一条贱命。 呵,陈伯乾冷笑。 狂妄至极,他绝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更不会让师父受委屈!他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痴心妄想注定不会实现! “药效应该到了吧?”另一边,鱼禺压低声音说道,他与回过神的陈伯乾对视一眼,后者上前敲了敲门,“师父。” 无人回应。 他推开门,闻黛正单手撑着脑袋闭上眼睛纹丝不动,见到有人进来也丝毫没有反应,彷佛是陷入了昏睡般。 师父对自己如此信任......陈伯乾心中顿时五味陈杂,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他轻轻取下闻黛挂在腰间的储物袋,她信任他,所以储物袋的禁制对他来说没有用,是以他轻轻松松便拿到了里面的噬灵珠。 “看着很一般嘛。”闪闪发光的东西他们族里多得很,鱼禺凑上去,他好奇又有些怀疑地看了眼这颗闪烁着莹白光泽的珠子,情不自禁地摩挲了下手掌,“真的可以吗?” 身后一道女声响起:“可以什么?” “可以......”鱼禺下意识回答了两个字,随后见到他对面的陈伯乾脸色“刷”一下变了,他反应过来,后背顿时直冒冷汗。 “嗯?说呀,可以什么?”闻黛弯起嘴角问,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眼开眼,此刻正笑吟吟地看着两人。 “可以......”鱼禺眼神闪烁,他舔了舔嘴角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闻黛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一下一下简直敲在了两人心上,她故意敛起脸上笑容,面无表情沉声道:“你们倒是好本事,还敢骗到我头上?还不老实交待出来!” 陈伯乾用力攥住手上的噬灵珠,抿唇不言,他不知道是鱼禺给他的迷药不行,还是......师父其实压根不信他,那口茶她根本没喝下肚。 闻黛瞥了眼他掌中的噬灵珠,心中有了隐约猜测,但仍是冷声问道:“你要它作何?你拜我为师,你做出这等事,我也有责任,但我可曾教过你偷窃?” “师父......” “有,或是没有?” “未曾。” 闻黛挑眉,指尖灵力微动便将他掌心里紧紧攥着的噬灵珠拿回来,陈伯乾嘴唇蠕动了几下,没说话,脸色煞白,眼眶微红......她悄无声息地叹口气,到底是自己徒弟。 “噬灵珠,真巧。”她眼神凉凉,看了眼桌上古籍,“让我猜猜,你想做什么......献祭灵魂,你想牺牲自己?凭这书上几句不知真假的话,你对我下药,窃我噬灵珠,还试图献祭自己的灵魂,是这样的,对吗?” 陈伯乾抿起唇角,心中酸涩在翻涌,下一秒,他被一股磅礴无可抵挡的灵气击中,膝盖一弯竟“咚”地一声直接跪在地下。 罪魁祸首闻黛收回手,她轻笑,莹白的噬灵珠漂浮在空中,被她的灵气慢慢送到他眼前,只要他伸手便能拿下。 “你想找死,我何必拦着?” 鱼禺愣住,跪在一旁的陈伯乾同样怔住。 闻黛起身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若是旁人伤及你分毫,我定会拼死护你,但你若自己找死,我绝拦着。我最后奉劝你一句,那古籍上的方法不知真假,你若真信,噬灵珠在此,你无论作何选择都与我无关。” 这番话堪称冷酷,却是闻黛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不是什么愤怒失望的情绪作祟,更不存有私心,她如何想,便如何说。 他若真心想找死,她没理由也没必要拦着,生死有命,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如你所愿。” 闻黛平静地留下这四个字,绕过他径直走出去,陈伯乾指尖动了动,想拉住她衣角却发觉自己没有任何理由留下她,最后只是缓缓握住噬灵珠。 “还有你,出来。”闻黛看了眼手足无措的鱼禹,他低着脑袋,仿佛做了错事的小孩子般蹑手蹑脚走出来。 小木门被他关上,鱼禹透过缝隙最后看了一眼陈伯乾清瘦挺直的背影,虽说他确实讨厌这人没错,但心中也不可避免地升起一股难过,兔死狐悲。 陈伯乾握住那颗噬灵珠,死死握住,心中不断回想起方才闻黛所说。 ——你若自己找死,我绝不拦着。 第64章 我赢了,你死 心中酸涩难以忍受, 好像被谁捅了一刀,陈伯乾听着小木屋外的脚步慢慢远去,一颗心宛若泡在冰水中慢慢沉寂下去。 师父不要他了, 连最后一眼都不想见他。 他从来不是一名合格的弟子, 没有高深修为让师父感觉自豪, 不会嘴甜哄师父开心,更没能力报答师父的恩情, 只会拖累师父, 让她为自己受伤...... 小千峰的天才剑修,闻黛身上唯一的污点就在于自己, 她收了一个丹田尽毁的废物徒弟。 陈伯乾怎么配?他, 怎么配? “师父的污点......”陈伯乾伸出双手捂住脸,牙齿紧咬,脖颈两侧凸出的根根青筋无声地表达了主人内心的痛苦。 而这样一个废物,却偷偷爱慕着自己完美、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师父,若是师父知道......那双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眼睛一定会露出恶心厌恶的神情吧,陈伯乾僵直的身躯微微颤动一下,或许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充斥着厌恶的眼神就能“杀”死自己。 ——她的灵魂, 纯洁的灵魂, 只属于我。 恍惚间, 祁一对他说过的话再次浮现在耳边,狂妄、不屑。 陈伯乾握着手中不断闪烁着莹白光泽的噬灵珠,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祁一伤害师父,吞下噬灵珠、献祭自己的灵魂,若是祁一被迫永远留在“陈伯乾”体内,要想对付他应该会简单许多吧。 反正、反正自己死了, 师父也只是身上少了一个污点而已。 他吞下噬灵珠,潋滟清澈的桃花眼眼眶泛红,祁一曾怒斥他不过是“低贱的蝼蚁”,但......他右手抚上隐隐抽痛的心脏,吐出一口浊气,他察觉到自己血肉间有股灵魂撕裂的疼痛。 这是,一只低贱蝼蚁最后送给祁一的礼物。 * 鱼禺跟着闻黛走出木屋,他悄悄抬眸看了眼对方,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悄悄抬眸,再低头......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鱼禺一僵,低头犹豫着问:“黛黛,那古籍上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假的。” “啊?” 闻黛看见他夸张地瞪大眼睛,轻笑一声:“那古籍所说的,反正我是不信。” 这几天她看了无数古书典籍,自己也琢磨出些东西,只是成与不成还得看天意,算是她与祁一之间的一场生死博弈。 “那、那他不会真死了吧。” 闻黛望着海边渐渐沉下去的残阳,分外诚恳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大概会吧。” 大概会吧,如此轻松又简单的四个字。 金灿灿的残阳余辉落在她发丝上,彷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鱼禺呆呆地看着闻黛侧颜,一时失语,心底一道模模糊糊的嗓音在提醒他,他好像从未了解过闻黛。 她笑起来很好看,好看得让自己一接近就会心脏控制不住直跳,而这份温柔的笑容背后...... “喂。”闻黛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又开始发呆,她弯起嘴角,“你又在发呆?你在想什么?” 轻柔的女声瞬间将鱼禺拉回现实,他吞了吞口水,不知为何,一股凉意从脊椎处升起,“......没什么。” 他没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口,鲛人天生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有些问题,还是不提为妙。 他的表情可不像是在说“没什么”,闻黛不置可否,她默默收回视线与鱼禺在海边悠闲溜达了半圈,见他实在没心思才把人带回小木屋,至于鱼禺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没追究到底,不仅仅是因为不甚在意,更是不想将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黛黛,他、他好像......”鱼禺看着比她这个当师父的还要心急,推开小木门就看见陈伯乾低垂着脑袋,脸上神情难辨,他背靠着书桌坐在地上。 死了?没死? 鱼禺眨巴眨巴眼睛,湿漉漉的蓝眸看向闻黛,闻黛上前一步,没说话,伸手要去取下陈伯乾腰间的月牙玉饰,谁料才刚伸手,手腕便被人半路握住。 “松开。”她冷声斥道。 祁一眼神迷茫了片刻,随后彻底恢复清明,他松开闻黛手腕,淡粉色的嘴唇紧抿似乎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怒气,“你想做什么?” 闻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生气,她表情淡淡地伸手将他腰间的玉饰取回,“这不是你的东西,还有,你也不必再叫我师父。” “怎么,舍不得他死?”祁一瞬间沉下脸,虽然他脸色本就不好看。 原以为闻黛是按耐不住要动手杀他,后来得知她只不过是想取走这块破石头他心情才稍微转好,但她随之而来的一句话又让他格外不爽。 闻黛:“......随你怎么想。” 和这人说话简直是浪费自己修炼时间,她早就有了这种觉悟。 祁一心中的烦闷情绪愈发加重,不仅为陈伯乾这等蝼蚁敢于反抗他,也为闻黛对他糟糕透顶的态度,她对所有人都轻声细语,笑脸相迎,为何独独对他冷眼相待? “站住。”他看着闻黛取回玉饰转身要走,眉心拧起,原想让她留下别走,说出口时却又变成一道冷冰冰的命令,任谁听了都不会开心。 祁一心中懊恼的情绪刚刚升起,就见闻黛停下脚步,银月勾剑慢慢出现在她手中,她回头一笑:“试试?” 罕见的笑容,如果不是对方脸色浓浓杀意遮都遮掩不住,他想自己或许会更高兴。 “我赢了,你死,我输了,随你,如何?” ——噗通、噗通、噗通。 这不应该,祁一缓缓按住自己跳动不已的心脏,或许是自己掌握了这具躯体,所以他此刻无比真实地感受了心脏磅礴跳动,一下又一下,如此清晰的跳动。 闻黛没有畏惧,相反的,那双清凌凌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笑意的眼眸染上些许狂热和亢奋,五官多了几分凌厉艳色,祁一盯着她,片刻后亦是缓缓勾唇。 “好。”他回答道。 鱼禺再次呆呆地眨眼:“......” 这两人他一个都打不过惹不起,光是散发出来的威压气势已经让他难受得内脏都快挤到一起,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鬼地方,但难受归难受,他还是艰难地走到闻黛身边,低声说道:“黛黛,无、无论如何,我都会留在你身边保护......” 话未说完,整条鱼已经被祁一打晕在地,鲛人一族能歌善舞,泣泪成珠,擅于制造幻境,尾部的力量足以击碎巨石,在海洋中游行速度更是无人能敌。 换句话说,在陆地上攻击力很差劲。 闻黛:“......” “你别伤及无辜,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打,嗯,鲛岛西北部无人居住,我们去那,如何?” “听你的。” “那走吧。” 闻黛细心地将瘫倒在地的鱼禹抱回床上,随后带着祁一朝着西北方向前进,两人一前一后慢悠悠走着,气氛和谐得不像是要去殊死搏斗,倒像是要去散步般。 但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平静的表面下,是暗潮涌动,闻黛握着银月勾剑的手泛起细汗,她不仅是精神高度紧绷,心中更是怀着一份难以言说的亢奋。 “来吧。”她默默计算着距离,等距离差不多了才沉声开口道。 祁一从始至终没将她的反抗放在眼里,像是在对待一只顽皮、不自量力的小猫,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陪着“小猫”打闹。 “顽固。” 他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慢吞吞地以灵力化作长剑,径直对上闻黛手中的银月勾剑,两相接触下来,竟是谁也没落得好。 “不错。”祁一态度终于认真起来,眼中赞赏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果然,她不愧是他最……嗯,姑且称之为最喜爱的人吧。 “别废话!”闻黛聚起灵力,干脆利落地砍过去。 她心中难得生出丝丝怒气,要打便打,废话那么多做什么?果然,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家伙。 银月勾剑在半空中呼啸划过,一招一式皆是下了狠意,祁一身为天道无疑是最强的,但闻黛同样不可小觑。 他尚且留了一手,闻黛却是剑剑致命,甚至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几个回合下来,她身上细细密密的伤口不少,祁一脸上、胸口更是遍布着被剑气划伤的血痕。 最严重的一处在他眼角边缘,若不是他反应够快,恐怕银月勾剑尖便直直戳入他眼中,她是真的毫不留情下了狠手。 虽然早知她的心意,但祁一真正面对起来仍是感觉胸口那块感觉不舒服,尤其是被她用剑气划伤那处,伤口明明不重,却疼痛异常。 ——追随我,很难吗? 祁一自认为这个世界上没谁比他更优秀,他是天道,从某方面来讲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他渴望闻黛的灵魂。 追随自己,从而获得无上能力、至高的地位以及永恒的生命,他不明白她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 究竟是什么让她宁愿围着那些蝼蚁打转,也不愿意来到自己身边! 第65章 恭喜你,取代了废物祁一…… “刺——”颈侧再次被剑气划出一道血口。 祁一眼底浮现出一层微妙的恼意, 两人纯净的灵力相撞到一起,甚至产生了小范围的爆炸,辛亏闻黛提前选了处无人的荒地, 否则还不知道将周围摧毁成什么样。 “不自量力。”他擦了把脸上温热的血珠, 有他自己的, 剩下大部分来自闻黛。 闻黛闪身躲过他挥来的一击,与祁一相比, 她动作明显迟缓了些, 后果便是耳边半缕发丝被斩下,若是她动作再慢些, 恐怕就不是掉几缕头发那么简单。 不自量力么?她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他太自信了,自信到早已忘记骄兵必败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啪!”紧接着,银月勾左剑被挑飞出去,闻黛动作一滞,随后左手手腕颇为无力地垂下,她虚握成拳,掌心以及手腕处缓缓渗出鲜血。 “认输了?”祁一低声问道,他应该感觉高兴的, 但见到她宁愿伤痕累累也不愿意向他低头, 心中还是半丝喜悦都升不起来。 像天道这种作弊一样的实力, 真够为难人的,闻黛无奈地扯起唇角, 刚想发笑就被一串咳嗽声打断,她咽下喉口一股腥甜,一字一顿道:“现在......咳咳,认输还早了点。” 每说一个字, 她脸色便白上一分,祁一神色微凛,敏锐地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他抬起脚想接近她,却在抬脚的瞬间身子软下去,宛如刹那间被抽干所有力气。 他难掩怒气:“你做了什么?” 能做什么?送他一份她精心准备的大礼罢了,不过看样子他不是很喜欢,闻黛脸上第三次露出浅笑,她没忍住再次呕出一口鲜血,淡蓝色的衣裙上血迹斑驳,她不在意地随手一抹,见祁一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心中微微松口气。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祁一硬拼到底,毕竟两人实力的巨大差距摆在那里,若他不是天道,她尚且有信心比他拼死比试一场,若是杀不了,那便......取而代之。 重要的是天道,不是祁一,天道祁一,若不是有着天道这层身份,他祁一又算得了什么呢?祁一可以,为什么闻黛不行? “自从你暴露身份开始,我便开始研究这个阵法,你只知我在翻阅古籍试图抹杀你的存在,一定不知道我私下却是在研究阵法吧?我不得不承认,你很厉害,但你太自信了,你从未将我放在眼里,更没真正将我视作对手,所以地点是我选的,时间是我挑的,甚至......”闻黛微微喘了口气,平复后继续说道,“甚至连你现在站的地方,阵法的中心阵眼,也是我算计好的。” 她看着祁一阴沉的脸色,笑着问:“很意外,是吧?” 听完她一席话,祁一怒极反笑,他没忍住舔了舔后槽牙,缓缓道:“你让我,很意外。” 实力越是强悍,遭受阵法的反噬越是严重,闻黛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握住手中银月勾剑,阵法的效果比她想象中还要好,祁一脸色惨白,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难堪的□□,他尝试着去抵御阵法,但越是抵抗越是被反噬得厉害,甚至因为陈伯乾消失,这具肉身也成了钳制他的囚笼,令他不得不承受灵魂被撕扯的痛楚。 自然,闻黛也好不到哪去,若是自己能再多一丝力气,说不定能拿得动银月勾剑,届时杀了祁一也未尝不可呢,她苦中作乐如此想道,身上折磨人的痛感似乎真的少了几分。 她还没来得及试着握紧剑柄,再睁眼的时候,自己已经来到一个奇怪的房间,小房间不大,四分之三的空间都摆着一摞摞各色书籍,书籍的最上面,坐着一个背对她、披散着长发的少女,这是一个格外封闭的房间,无门无窗,少女微卷的长发却微微浮动,彷佛被微风吹拂着一般。 闻黛警惕地问:“你是谁?这是哪里?” 少女没有回答,脖颈处发出几声骨骼转动的响声,她身体未动,脑袋却是硬生生转过来,正对着她露出诡异的笑容。 闻黛:“......” “哎呀,你怎么是个面瘫啊。”少女见她没有任何反应,阴森森的笑容一收,她撅着嘴跳下书堆,走到闻黛面前,“什么嘛,你都没有被吓到吗?”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我?我叫阿扶,这是我家。” 闻黛饶是接受能力再好也无法一下子接受这个古怪的地方和这个古怪的少女,她的阵法只会反噬自己和祁一,在阵法中祁一失去天道这层外壳,两人堂堂正正比试......她猛地抬头,问:“你也是天道?” 少女摇头。 不是天道?闻黛一时愣住,随后疑惑地低头看看自己掌心,现在那里已经恢复如初,干干净净一丝血迹都无,不仅如此,她还感觉自己体内充斥着无限精气,没有丝毫战后的不适。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怪少女大喘气,笑嘻嘻继续说:“我才不是天道,我是老大,天道老大!” “天道之首?”原来天道之间也分三六九等啊。 “没错,不过我更喜欢你们叫我老大,扶老大。” “我们?”闻黛心中隐隐出现一个猜想。 阿扶笑眯眯打了个响指,“恭喜你,你成功取代了废物祁一。” 她至今还有点不敢相信,“就这样?” “就这样!宝贝,你对自己的实力和魅力真是一无所知,但......我喜欢。” 闻黛茫然地眨了眨眼,对自己新身份还有些不适应,“祁一呢?他死了吗?” “当然,死得连灰都不剩,有个词叫什么来着,灰……” “灰飞烟灭?” “对!就是灰飞烟灭!” 阿扶伸了个懒腰,随后没头没脑又说了句,“你是第三个。” “什么第三个?” “第三个吞灭天道、取而代之的人,我的男下属只剩一人啦,要不过几天我搞死他算了。”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在她之前还有两人吗?闻黛垂眸,不过这不是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我还能再回去吗?” “当然可以。”阿扶瞟了她一眼,“你不想留在这里?啧,你别怕呀,我又不是什么苛刻的老大,活儿很轻松很自由的,随便管管小世界酒是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还想平平静静过完小千峰闻黛该有的一生。”她有师姐,有许许多多朋友,还有未练完的剑招,说什么也不能一走了之。 “明白了,就是你还想cossplay嘛,没事,等你玩腻了再回来呗,反正我又不发工资,而且你那个世界还需要你去维持秩序。” “什么……累?”闻黛觉得她说话奇奇怪怪的,还有很多她听不懂的词汇。 “没什么没什么,以后你就明白了。”阿扶努努嘴,她孩子气地冲她比了个加油手势,“去吧,希望那个世界不要再崩坏了。” “闭上眼睛,唔,等睁开眼睛你就回去了。” “你要是想回来,就……有了,你就在心中大喊一声:扶老大开门!” 闻黛:“?” 她睁开眼,果然,她已经重新回到鲛岛,四周安安静静,就连被剑气砍断的树木都重新恢复原样,丝毫看不出来曾经打斗的场面。 闻黛手肘撑地正准备从地上爬起来,猛地发觉掌心下触觉有些不对劲,她下意识捏了捏,回应她的是一声娇娇□□。 “???”她低头看着躺在她身边的银发美少年,脑子空白了一瞬,“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银发美少年歪了歪脑袋,配合着他美好不似真人的五官,“我?主人,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的灵剑啊,他是我哥哥,喏,他在那。” 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闻黛看见不远处还躺着一名银发美少年,他缓缓睁开双眼,一眨不眨盯着闻黛。 两人外貌几乎一模一样,不,不是几乎,是真的一模一样。 她沉默一瞬,“剑灵?” “没错,我是主人的剑灵。” “没错,我是主人的剑灵。”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闻黛:“……你们其中一个回答我就行了,不用一起回答。” “那主人希望是谁回答呢?” “那主人希望是谁回答呢?” 闻黛:“……” 这个问题让她很难回答,都是她的剑灵,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灵机一动:“要不你们一人回答一句?” “那谁先回答呢?我听主人的。” “那谁先回答呢?我听主人的。” “你,你离我近,你先回答,你们有自己名字吗?”闻黛随手指了指离她近的一位,被她指到的人少年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他摇头:“没有,剑灵的名字一定要主人才能取哦。” “你是银月勾剑右剑,对吗?”她记得当初是左剑被挑飞出去,右剑留在她身边。 “对,他是右剑,我是左剑。”左剑迫不及待回答道。 “这样啊,那你叫小左,他叫小右,怎么样?” 小右笑眯眯弯起眼睛,似乎很开心自己得了新名字:“小右都听主人的!” 闻黛点点头,同样笑眯眯地命令:“好,现在变回剑身,立刻,马上!” 小左:“……” 小右:“……” 第66章 完结,尘埃落定 闻黛做梦也没想到最后回小千峰时不是单人行, 而是三人行,小左小右在她的强制命令下变回剑身,她摸了摸光滑的剑身, 心想还是这样看得顺眼些。 “黛黛?”回到小木屋, 鱼禺被她轻轻叫醒, 他蓝湛湛的眸子尽是刚清醒后的迷茫,随后反应过来猛地一惊神, “那人呢?他在哪?他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 他顿时松了口气, 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还说要保护闻黛呢, 结果自己反倒是被人率先撂倒在地, 最后还要闻黛叫醒他。 真丢鱼的脸!鱼禺眨巴着眼睛不敢直视闻黛,忸怩着问:“那、那你,是不是马上就要走了?” 十五日,岛上结界开启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闻黛点头微微一笑,柔声道:“嗯,这段日子多谢款待,如果不嫌弃, 我在小千峰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做客......鱼禺努嘴, 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只是客人吗? 他勉强露出笑容:“好。” * 依闻黛如今的实力,东海鲛岛的结界对她根本起不了效果, 她只需轻轻一挥手便能打散结界,但碍于鲛人族长颜面,她还是老老实实等到十五日结界开启后才离开。 远远地,闻黛就看见小千峰峰门伫立的白衣女子, 每次她返回小千峰时,第一个见到的人必然是在等她的褚瑜,她笑眯眯叫了声“师姐”。 真是......褚瑜又气又好笑,她恶狠狠地伸手捏住闻黛脸颊,语气凶巴巴道:“你还知道回来啊!若不是你留在宗门的长魂灯未灭,我恐怕早就给你立好碑了!一声不吭就消失不见,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原本还没那么生气的,结果越说褚瑜心中火气升得越旺,让她逞能!让她逞英雌!别以为她不知道,别看现在是全须全尾回来了,没缺胳膊也没少腿,但指不定在外面吃了什么苦头呢。 从小就是这样,不喊苦不喊累,傻里傻气除了修炼什么也不放在心上,更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吃亏、受委屈,所以褚瑜在她面前总是充当着保护者的身份,谁敢动她小师妹一下,她能提着剑追他好几个山头! 她故意板着脸:“下次还敢不敢了?嗯?” 闻黛表情呆呆的,就在禇瑜反思自己语气是不是太重把她吓到了,准备温柔相待时突然被人抱进怀里。 “没有下次了。”闻黛将下巴搁在禇瑜肩上,她闷声说道。 祁一死了,师姐会永远是她的师姐,不会变成未来那个“陌生人”,银月勾剑不会碎,自己不会死,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她。 “好……”禇瑜不知道闻黛经历了些什么才会作何反应,但总归不会是什么美好的事情,她温柔地拍了拍对方后背,心疼不已,“没有下次了……” 闻黛的平安回归让不少人心中大石落下,尤其是那些在小秘境被她救下的弟子们,大家心知肚明,如果没有闻黛,他们恐怕早就死无全尸了。 小千峰众人一改之前的愁云惨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仿佛是自己家里发生了什么大喜事一般。 而闻黛呢,她应吩咐去到主峰,玉临闭着眼睛端坐在座椅前,见她来了方才睁眼,神色晦涩。 “你快死了。”闻黛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嗯。” “为什么?” 闻黛心中怅然,不知何时起,不知究竟是谁变了,玉临在她印象中似乎还停留在风光霁月的阶段,再一眨眼,高不可攀的玉临尊上原来……不过如此。 “人,总归要死的。”玉临没有多解释,他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结局,说起来,他也算是死过无数次的人。 从他散尽修为逼得一切从头再来开始,玉临就知道他迟早会有这一天,天道死了,他的目的达成,身上修为只够他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闻黛,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玉临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将“你一直我是最自豪的弟子”咽下,他重新换了个话题。 那句话,他似乎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接下来吗?”闻黛沉思片刻,她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我准备再在小千峰停留几日,然后一路向东,我还没去过那里的国度呢,就……当是一场漫长的历练吧。” “当然,我还会再回来的,小千峰永远是我的家。” 玉临笑了笑,向来冷漠的脸上罕见露出几丝温柔:“那很好,去吧。” 闻黛点头,不是很明白他把自己叫到主殿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只是为了看她几眼? 她象征性地拱手行礼:“那,弟子先行告退。” 玉临缓缓点头。 一只脚刚踏出大殿,闻黛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隐忍克制的咳嗽声,听起来很是痛苦,又被人死死压制住。 她丝毫没有停留,宛若未闻般径直踏出大殿。 嗯,一路向东之前,她还需要先去跟师姐道别,若是师姐想,她就带着师姐一道前往。在此之前,两人再去趟魔宫,她听说新任魔尊是舟冯微,上一任右使死后,双姝接替了他的位置。 哦对,还有莺莺,让她担心了这么久,希望下次见面她别生气……不对,生气肯定是会生气,那就希望她少生些气。 闻黛保证,再也不会有第三次了!不会再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