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同人九公主》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东宫同人九公主(重生)》 正文 第1章 一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但周围都是亮闪闪的萤火虫,看得人牙痒痒的。 “我要你替我捉一百只萤火虫。”我听到自己说。 “这有何难?等着。”旁边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这是谁啊,我很好奇。可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见他轻巧地从地上跃起,咻地一下,就捉回来了一只,让我先拿着,接着又脱下外袍,穿过树木丛林,开始继续抓萤火虫,没一会儿,他便回来了,他的外袍里已经装了好多萤火虫了。 他的脸上仿佛闪着光,我看得有些恍惚,他笑着让我数数,我数着数着,萤火虫却都跑了…… “公主,公主……”是阿渡的声音。我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榻上,没有萤火虫,也没有给我捉萤火虫的少年,只是一个梦罢了。 “阿渡,你不是在丹蚩吗?”我揉着还有些发困的脑袋,看着她。 “铁达尔王让我过来替大妃办事。”阿渡说。 “真的?那太好了,我们又可以一起出去玩了。”我说。 因为我是西州嫡公主,大家都敬我怕我,阿爹又管得严,没几个人敢和我玩,阿渡在就不一样了,我可以天天拉她出去玩。 “公主,我们这段时间可能不能经常出去了。”阿渡说。 “为什么?” “大王想让你去豊朝和亲,你忘记了?”阿渡说。 我之前睡糊涂了,真的给忘记了,她这么一说,我的好心情瞬间一落千丈,那个什么豊朝太子,我又不认识,我才不想嫁过去。 我懊恼地掀起被褥捂住脑袋,好半晌才拿开,“阿渡,你知道我的,我不想嫁到豊朝去,我就想待在西州。” 阿渡沉默了。 我叹气,“要是师父在就好了,他武功那么高,一定可以带我走的。” “是啊。”阿渡也点头,“可是顾剑去年出去办事,就没回来过。” 我凝神想了想,确实,师父已经离开一年多了,也不知道去哪里办事,需要这么久。 “算了算了,远水救不了近火,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我说。听说豊朝太子已经在来西州的路上了,我再不想办法溜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想的办法就是用平日里侍卫们给我找来的迷香迷晕他们,然后跑出去,没想到还真的有用。 阿渡本来是跟着我一起的,但走之前,她临时有事,让我去离人坡上等她。 我骑着小红马,早早到了离人坡,可左等右等,等了三天,她都没来,我的水喝得差不多了,干粮也快吃完了。 中午的阳光很强,有些刺眼,我用手遮在额头上,将阳光挡住,抬眼看着前方,影影绰绰地看到前面有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人,隔得有些远,看不太清,应该是阿渡吧,我想。 “阿渡,阿渡!”我大声喊她。 她没应,或许是没听到。 我跑到前面挥手,边跳边叫,她却从马上摔了下去,驮着她的马也停了下来。 我连忙跑过去,仔细一看,却不是阿渡,是一个身上血迹斑斑的男子。 他脸上虽然有血污,但五官深刻,依旧看得出俊秀来。 他的马好像累坏了,竟然也倒了下来。方圆好远,除了我,只有他,我若是不救他,他可能就死了。这么好看的人,死了太可惜了。 我拍了拍他的脸,“喂,你醒醒啊!” 拍了好几下,他却没有醒。可能是伤得太重了,前面好像有一片小树林,那里会凉快一点,我还是将他拖过去吧。 我将他固定在树枝绑好的架子上,让小红 马拖着他往前走。 还没走到小树林,我便被一个力道拽下了马,摔在沙地上,是我刚刚救的那个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还跳起来,把我拽下了马,我其实是懵的,我明明救了他,他为什么还要害我? 我被他抱着滚了好几下,压在身下,痛得我想揍人。 他似乎这才看清了我,嘴巴动了动,眼里的警觉少了些,似乎要说什么,可下一刻,他就倒下了,又晕过去了。 我将他推开,踟蹰稍许,还是准备带他去个安全的地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了他,上天说不定会看在我救人的份上,让和亲这件事情出现什么转机,那样,我就不用嫁给豊朝太子了。 为防他醒来再次对我下毒手,我用绳子将他捆在树上,捆得结结实实。 折腾了这么半天,我有些累了,打个盹,没一会儿,却感觉有一道视线正盯着我,一睁眼,就见眼前的人已经醒了,正看着我。 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有种错觉,好似他认识我一样。可我再一看,又什么都不能从他眼中看到了。 他意识到自己被绑在树上,挣扎了一下,“你既然愿意救我,为何还要把我绑树上?你放了我吧,我还要要事在身。”他说。 他放低了声音,似乎很想我松开他。可我又不傻,我一松开,他就跑了,他伤成这样,再乱跑要是着了别人的道,我不是白救他了吗? 反正不能给他解开绳子。 我们对峙了片刻,他突然开始四下看,好似在找东西,我拿起旁边的一卷帛书一样的东西,问:“你是在找这个吧?” 他神色微变,随即叫我把东西给他。我将那帛书打开,左看看又看看,看不出有什么,因为那上面的字,我一个也不认识。 不过,看上去应该是中原字。唉,真后悔,早知道多跟着明远娘娘认真学习一下汉字就好了。 他看着我,脸上神色微松,我将帛书搁在一边,就听他说,他是中原人,家里是卖茶叶的,路上遇到了沙盗,跟商队走散了,我刚刚看的那个帛书,是他的通关文牒。 这样一听,他还挺可怜的,他怎么不早说呢,早说我就不绑他了呀。 我赶紧给他松了绑,还把我所剩不多的干粮和水分了点给他。 不过,虽然他可怜,可我也不能白救他,我要他答应以后帮我做三件事,他答应了。 可是,哪三件事呢?等我再仔细想一想再说。 我原本想着带他去找个大夫看一看伤的,一觉醒来,他却不见了,可恶,当初就不应该给他松绑,要不是他留了个布条,我都以为昨晚的事只是一个梦。 可,他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我看不懂啊,我只认识上头的三个字,什么三什么日什么见,是三天后来见我吗? 什么嘛,又要等三天!烦死了,鬼才要等他,一声不吭就离开,气死我了…… 可是,我怎么觉得他和我梦里那个给我捉萤火虫的少年有点像呀。 呸呸呸,才不是他,梦里那个人一定是一个温煦阳光的人,而他,昨天还差点掐死我。 我将那布条收好,喝了点水,又吃了些干粮垫了垫肚子。 唉,阿渡怎么还不来啊,愁死我了。 正文 第2章 二 我又等了两个个时辰,阿渡还是没来。但隐约间听到了马蹄声,好像来了不少人,我心想不妙,肯定是阿爹派人来抓我了,我赶紧跳上小红马,就要跑,但那些士兵很快将我围住了。 “公主,跟我们回去吧。”领头的人说。 我没做声,好不容易跑出来的,我又不傻,哪里会答应。 “你若不跟我们走,就相当于杀了我们,因为如果不能将你带回去,大王会定我们失职的罪,会杀我们的头的。”他们又说。 我呆住了,他们说得对,如果我不跟他们走,就会连累他们,可是,我真的不想嫁人…… 怎么办,怎么办? 阿渡怎么还不来。 “公主,天快黑了……天晚了万一遇上强盗……” “行了行了,催什么催,我跟你们走。”反正阿渡不来,也走不成了,我拍了拍小红马,小红马呼啸一声,跑在他们前面了。 我又回到了西州寝宫里,原来,阿渡不是不去找我,她是被阿爹叫人看起来了,也不知道阿爹从哪得到的我要出逃的消息,这下好了,他对我肯定有防备之心了,我再想溜出去,会很麻烦。 果然,阿爹连阿渡都不让我见了,还将我的门窗都钉了起来,我整天只能待在屋子里,可把我闷死了。 我闲着无聊,又拿出那日那人留下的布条,看了好几遍,依旧看不懂上面的意思。 这时,阿爹突然派人来了,说明远娘娘想要见我,让我去一趟。 明远娘娘从小挺疼我的,这段时期她病了,我已经快半个月没见着她了,还挺想她的,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袍,跟着过去。 我到的时候,阿爹正在跟明远娘娘说话,我便站在一边等着。 “小枫来了?快坐。”明远娘娘指着旁边的凳子让我坐。我于是坐下来。 “明远娘娘,你身体好些了吗?”我问。 “好多了。”明远娘娘说,但刚说罢,她就咳了起来,阿爹于是将帕子递上去,明远娘娘接了帕子,擦了擦嘴角,便对阿爹说,有点事想单独跟我说,阿爹于是出去了。 明远娘娘又将婢女打发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了我和她。 她知道我爱吃,屋里还叫人准备了我平常爱吃的甜点,我这会儿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也没有拂了她的好意,拿了一块点心,小口吃着。 “小枫,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隔了一会儿,明远娘娘问。 “没有,怎么会呢?” “大王说,你失踪了好几天,就是因为不想嫁到豊朝去,而和豊朝联姻一事,是我提出来的,你心里一定是怪我的吧。”明远娘娘说着,又咳嗽了几声。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见她咳得难受,赶紧给她倒了杯水,她接过水,喝了几口。 “小枫,豊朝的太子昨日已经来拜访过我了,你想见他吗?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下。”明远娘娘看着我说。 “我……我还是不见了吧。”我又不想嫁他,干嘛要见他。 明远娘娘嘴角突然多出了丝笑意,“他是我侄儿,一转眼就这么大了,也长得很高了,像个大人了,我离开上京的时候,他只有那么一点点……这时间过得真快呀。” 听她的意思,这东宫的太子好像比我也大不了几岁,不是什么糟老头子。 “他也是个可怜孩子,生母从小就不在了,他父皇也不看重他,唯一疼他的大哥,好几年前就请旨离开了上京,至今没有回来。” “那他确实挺可怜的。跟他比起来,我幸运多了。”我阿爹阿娘都很疼我,阿翁对我也很好,尤其 是阿娘和阿翁,总是把最好的给我。 明远娘娘又道:“我这次叫你来,就是想让你先见见他,他为人沉稳,文韬武略,你见了他,一定会喜欢的。” “见他?他还在寝宫吗?”我诧异。 “我已经叫人去西境安护府请他了。”明远娘娘说。 啊!那就是说那个什么太子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就要过来? 哎呀,怎么办?难不成我真的要见他?见了之后,我是不是一定就得嫁给他? 不行不行,就算他身世可怜,没人疼没人爱,长得高,文韬武略啥的,也跟我没关系。 我心里仿若有两个小人一般,一个说见见也没什么,另一个说千万不要见,弄得我有些头疼。 这豊朝的太子,我终究是没有见到,因为明远娘娘突然身体不舒服,咳血了,阿爹叫了医官来给她看病,吃了药,她便睡了,我自然也不好再留在这里。 这样也好,我正发愁见了那太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呢。 阿爹不知是太担忧明远娘娘的身体了,还是怎么,没有叫人将我带回寝宫,我便到处走了走,伸展筋骨。走着走着,我突然看见前面两个士兵正引着一个少年往这边走,那少年很高,看上去白净又斯文,完全不像我们西州的男子这样粗犷,他的眉毛又黑又浓,鼻子也很挺,看上去像精工雕琢的璞玉一样。 不过,怎么有点面熟呢。 糟糕,他看过来了。 咦,这不是前几天不辞而别的那个卖茶叶的吗?他怎么来了?难道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来找我的? 哼,如果他说不出一个让我满意的他那天突然离开的理由,我是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 不过,他长得可真好看呀,身上还带着一股子贵气,中原的茶叶贩子都长他这样吗? 他离我越来越近了,我要和他打招呼吗?万一他已经不记得我,那我不是很没面子。 “公主。”他身边的那两个士兵给我行了个礼。 我还是忍不住问,“你们两个,要带这个茶叶贩子去哪里啊?” “去见明远娘娘。” “明远娘娘为什么突然要见一个茶叶贩子?”我疑惑地问。 “公主,这位是……” “我知道了,一定是明远娘娘想家了,想喝中原的茶了,所以命你们将他找来。”我说。我觉得我说得挺有道理的,一定是这样的。 “公主,他不是茶叶贩子,他是……” “好了,你们不用带路了,我认识他,一会儿我带他去见明远娘娘就好了。”我说。 “可是,公主……” 我们西州的男儿向来都是有话就说的,他俩怎么磨磨唧唧的,我都懒得听了。我不理他们,拽着这卖茶叶的就往前走,走了好几步才回头,见那俩士兵没再跟着了,才松手。 我一抬头,就见这人正看着我,我突然有些不自在。 听说,他们中原人将男女大防看得很重,我刚刚居然拉了他的手,他不会觉得我很轻浮吧? “你是谁啊?上次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掉。”我决定先发制人。 正文 第3章 三 他没回答我,只是也问:“你是谁呀?他们叫你公主,你是这里的公主吗?” “你不知道我是谁?”我问。 他摇了摇头,看上去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 我说:“我是西州的九公主,我父王是西州的国主,我阿娘是西州的王后,我阿翁是丹蚩的铁达尔王。” “原来你就是西州的九公主呀。”他说。他那个表情我有些看不懂,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你还没跟我说你是谁呢。”我说。我都说了我的身份了,他若不说,我不就吃亏了吗?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道:“我是豊朝的太子……” “就你,豊朝的太子?” 他点头。 “我还是天上的神仙呢。” “你不信?” 我说:“我又不是傻子。”豊朝的太子肯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风凛凛,哪里会像他这样落魄,那天他奄奄一息地倒在我的面前,仿佛随时要死的样子。 “对了,你的伤好了?”我想起他那天血淋淋的样子,距离现在不过几天光景。 他点头,随即道:“既然你不信我是豊朝太子,那我就说说我的另一个身份吧。” 什么另一个身份,分明是他的谎言被我揭穿,编不下去了,被迫露出原型,我姑且听他说说吧。 只听他道:“我是中原的顾小五,我父亲是茶庄庄主,我的母亲是庄主夫人。” “顾小五?”我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听上去有点熟悉,我们以前认识吗?” 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仿佛有些慌,但很快又平淡地答道:“不认识。” 我总觉得他没有说实话,他刚刚的表情,好似怕我知道什么一样。可我在此之前确实没见过他呀,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你不是要去见明远娘娘吗?走,我带你去。”我想起这件事来,说着就往前面走,走了几步,又觉得他这个时候过去不太好,“明远娘娘生病了,这会儿还没醒呢,你还是改天再来吧。”我说。 “明远娘娘病了?”他问。 “嗯,刚刚都咳血了。”我说,不过,他一个外人,我干嘛要跟他说这些呀,“你快走吧,回去晚了,万一遇上强盗野狼什么的,可没人会救你。”我好心提醒道。 “谁跟你说我怕野狼了?”他好像不高兴了。 “看你这样,弱不禁风的,真不知道怎么敢到我们西州来,我们草原上的男子,哪个不比你强壮好几倍?”我说。 “你……”他气急,只说了一个字便卡住。 “你也别不服气,他们都是敢跟野狼打架的人,至于你,你敢吗?” “我怎么就不敢了?我还杀过白眼狼王……” “就你?你可别说你是上辈子杀的,现在白眼狼王可还好好地活在天艮山上呢。”这人怎么总是说大话,以为我是他们中原的深闺女眷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闭了嘴,神色怪异,我等着他说什么的时候,他居然拂袖走了。 “顾小五,顾小五,你别走啊!”我在后面叫了他好几声,他不但没回头,反而走得更快了,我跟也跟不上。这时,阿爹带着人正往这边走,我哪里还敢逗留,赶紧往寝宫溜。 晚上,我刚用饭完,阿渡便过来了,我回来这几天一直没见着她,阿娘好像又叫她办什么事去了,这会儿应该是办完了吧,其实,我还挺想她的。 “公主,这是什么呀?我见你盯着看好久了。” 我赶紧将手里的布条扔在一边,我才没有看很久,我就是有 点好奇,那上面写的究竟是什么字。今天见到那个顾小五,我就应该问问的,居然给忘记了。 “阿渡,你说,我是不是长得很丑啊?”我瞄了一眼那布条,忍不住发问。 “公主怎么这么问?你可是西州女孩都羡慕的人呢,英姿飒爽,待人友好,大家都喜欢跟你玩。”阿渡说。 “可那个顾小五,为什么一见我就跑呢?叫都叫不住。”真是可气,太可气了。 “顾小五是谁啊?”阿渡问。 “就是留布条的人。” 阿渡凑近看了一眼我放在桌上的布条,“公主,这是中原字吗?” “嗯。是个中原人留的。”我说。 “他在上面写了什么呀?”阿渡问。 “我哪里知道,这上面,我只认识三个字。”我指给她看,“什么什么‘三’,什么什么‘日’,什么什么‘见’。可我今天见到他了,他也没说什么呀。” “公主要是想知道,就再找他问问呗。” “找他?算了算了,我干嘛要找他,应该他来找我才对。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其实,我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就是想找也找不到。 阿渡说:“要是顾剑在就好了,他也是中原人,一定可以解答公主的疑惑。” 师父离开了那么久,我都已经习惯平时找不到他了。所以,也不指望他了。 我突然有些后悔,应该见一下那个中原的太子的,说不定他心里有喜欢的姑娘,想要娶做正妃,那样,自然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阿渡却告诉我不仅豊朝有意和亲,朔博也派来使臣来。 朔博国王比我阿翁还老,我更不要嫁给他,万一我嫁过去没两年,他就一命呜呼了,那样我不就成小寡妇了吗?我们西州的女人如果死了夫君,是要嫁给夫君的弟弟的,那个朔博国王的弟弟应该也一把年纪了,万一他没几天也死了…… “哎呀,阿渡,怎么办呀。”我又想逃了。 我去找阿爹理论,说只想留在西州,哪怕嫁个最下等的人也愿了,他却说,“你早干嘛去了?早先可不少人来求亲,你却一个也没看上。” 我气得语塞,他这个意思,难道是让我去随便找个人嫁了?可我找谁去啊! 我又回到了寝宫,气得饭也吃不下了,我正发着愁,阿娘就进来了,“阿娘。”我扑到她怀里。 “我的小公主,这是怎么了?”阿娘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抬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儿,阿娘便说:“你别担心,阿娘不会让你嫁到那么远去的。” “可是,阿爹他……”他是铁了心的。 “就算阿娘帮不上你,可你别忘了,还有你阿翁啊,你阿翁那么疼你,肯定会帮你的。”阿娘说。 “对啊。”我心里豁然开朗,“阿翁是铁达尔王,阿爹见了也是要让三分的。” “阿娘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啊,先去丹蚩躲上一阵,等这件事过去了再说。”阿娘说。 我连连点头,还是阿娘有办法。 正文 第4章 四 阿娘说,她找人扮作商队前往丹蚩,让我和阿渡混在其中,这样就可以掩人耳目了,她还叫赫失带人在路上接应我们,赫失是丹蚩第一勇士,武功高强,我跟着他,肯定可以安然到达丹蚩。 第二天,阿娘就安排了人送我和阿渡出了宫。 我还挺高兴的,不仅可以暂时避开和亲一事,还可以去见阿翁,我已经好久没见阿翁了。 不过,走出没多远,我却看到了顾小五,他一个人骑在马上,正远远地看着我。 他……他怎么在这里?是来找我的吗?今天的他和前两次见的他很不一样,一袭素色衣裳,束发也很随意,不像前几天在宫里见的那么一丝不苟,不过却多了几分少年的气息。 “公主,那是谁啊?你怎么一直看着他?”阿渡问。 “不……不认识。”我支吾道,我不就看了一眼,哪里就一直在看他了? “他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顾小五吧。”阿渡又问。 我正想说什么,就听她道,“咦,他怎么走了?” 我回神一看,果然已经不见他在原地了,只看到他骑马离开的背影。 “走了就走了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拉了一下小红马的缰绳,“阿渡,我们也快走。” 一路上还蛮顺利的,但到死亡谷的时候,却有一大批士兵将我们团团围住。 “公主,他们是朔博人。”阿渡说。 “他们为什么要拦我们?” “朔博一直以来都跟丹蚩不和,这里又靠近两国的交界,他们大概是故意挑事的。”阿渡说。 我不懂阿渡说得对不对,只是他们人这么多,我们今天还能安然离开吗? “我们只是路过的商队,你们要干什么?”商队里领队的人率先开口。 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朔博人坐在谷顶的一块石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我们没有恶意的,你们不用害怕,只不过,前两天,我们走失了一个奴隶,要将她抓回去。” “我们这里没有你说的奴隶。”阿渡说。 “有没有,让我们搜一搜就知道了。”这人阴阴地一哂,没一会儿,他就指着我说,“就是你,你就是我们那个逃走的奴隶,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他们都能安然无恙。” “你别血口喷人,我才不是你们什么奴隶。”我看他们肯定是向我父王求亲失败了所以故意挑事想将我掳走。 这人歪嘴又是一笑,“奴隶就是奴隶,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他带的人就动起手来了。两边打了起来,我听到那个朔博将军说,要抓我,抓活的。 阿渡一边护着我一边跟那些士兵厮杀在一起,我不会武,她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 “公主,你快走,我掩护你。”阿渡说。 我知道我在这里只会拖累她,可我真的很不放心她。 这会儿,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匹马,将我拽了上去,那马往前狂奔起来,一下子将我带出很远,我被迫坐在他前面,看不到他的脸,担心是朔博兵,便用力挣扎起来。 “不想摔死就别动。”一个恶狠狠地声音从后面传来。我还不想死,于是不再挣扎。 而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是顾小五。他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赶着马,奔出好远才在一个湖边停下来。 我跳下马,也顾不上问他怎么会在这儿了,只是担心阿渡的安危,都过去好久了,她还没来。 我来回走了好几遍,眼睛一直盯着前面,可前面一片空旷,哪里有什么人影。 “你别走了,我头都被你走晕了。”顾小五抱怨起来。 “你懂什么,我要等阿渡,阿渡不能有危险。”我说。 阿渡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们情同姐妹,我不可能置她于危险而不顾。 “你也别太担心,我刚刚在附近看到西境安护府的人正在这边盘查什么,他们听到打斗,会帮你们的。”顾小五说。 “西境安护府的人又不认识我们,哪里会无缘无故帮忙?他们站朔博那边都说不定。”我的紧张并没有因为他的说辞而放松一丝一毫。 他白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了。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有马蹄的声音,我趴到地上一听,果然是马蹄声,有三十多匹马的样子,我们那个商队没这么多人,肯定是朔博人追来了。 顾小五戳了戳我,指了指前面。 果然,是一大群朔博兵,他们好像是在找我。 这里很空旷,根本也没有藏身的地方,只有几个树杈子,我跑到树杈子后面,“顾小五,快躲起来。”我说。 顾小五皱着眉,他没有躲过来,而是将马赶跑了,拽起我就往水里一跳。 我心想,完了完了,我不会水,我要被淹死了。 一到了水下,我就感觉我不再是我了,我学着顾小五的样子开始憋气,可我压根不会,憋了没一会儿,就忍不住想要往上走,想将脑袋伸出水面,不然,我就要被呛死了。 顾小五却拽住我,不让我往上浮,我蹬着脚,扯着他的衣袍,想要挣开他,他却抓得更紧,像铁钳子一样,将我紧紧钳住,动弹不得。 我觉得我快要断气了,难道我曲小枫今天就要被憋死在这里吗? 顾小五不知怎的,凑了上来,用他的嘴唇贴在我的上面,他的嘴唇凉凉的,软软的,一时之间,我好像又有了丝力气,一有力气,我便想挣脱他,臭流氓!趁我在水里不方便,占我便宜,亏我之前还救了他!恩将仇报。 他力气大,我挣不开他,可恶,太可恶了。从来没有哪个男子,胆敢对我这样。等我上了岸,我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仿佛死了一次又活了过来了,顾小五才将我拉上岸。上了岸,终于没有那种气闷的感觉了,我也有了点力气,猛地将顾小五推开,啐道:“你亲我做什么?” 我的声音有些发颤,觉得委屈极了。 “我是在救你。”他说,“而且,我不是亲你,我是在给你渡气。” “渡气……我也不用你渡。”我气急,恨恨地说。 “刚刚那种情况,我不给你渡气,你会被淹死的。” “淹死我也不要你亲。”我用手背使劲地擦着嘴唇,想将他刚刚留下的痕迹都擦掉。 他绷着脸看了我稍许,这次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走了。 “喂,你去哪?”这儿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才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只好又跟上去。 “去找你的阿渡。”他说。 “喂,你慢点。”他怎么走那么快,我要跟不上了。我只好小跑着跟上,想到刚刚他在水里亲我的事,又忍不住抡起拳头在他身上锤了几下。 他黑着脸,也没说什么。 正文 第5章 五 我跟着顾小五一直往前走,到了弓月城,眼看就要天黑了,我本来想找个店休息一下的。可顾小五却发现了城门上贴着的画像,那赫然就是我,阿爹已经发现我跑了,正粘贴了我的画像,派人到处抓我,还说,发现我的人可以领黄金百锭。 在阿爹的眼中,我居然只值百锭,再怎么说也得千锭万锭吧! 这店是住不成了。我跟着顾小五去了一间破茅屋,他说那里安全。 进了茅屋之后,他便拿出刚刚在河边抓的鱼,生了火,开始烤鱼,鱼烤好之后,他便把鱼给了我,让我不要乱走,他出去找人打听阿渡的情况。 我闻着香喷喷的烤鱼,点了点头,让他小心一点,早点回来跟我会和。可我左等右等,等了快两个时辰,他都没回来。 他不会是又跑了吧? 这会儿,我突然听到了鸣镝声,鸣镝是我和师父联系的方式,自从他出去办事之后,我已经一年多没用了,不过,我每次出门都会将它带在身边。难道是师父办事回来了? 我来不及多想,牵了小红马便要去找师父。 我跑了很远,却都没有看到师父的影子。不应该呀,鸣镝的声音明明就是在这附近出现的。 旁边的一棵树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我走近一看,是鸣镝,师父的鸣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这是我的,肯定是之前和朔博人打斗的时候掉的,被他们捡了去…… 糟糕,中计了…… 我拉紧缰绳,周围一下子响起了鼎沸人声,朔博人冲了上来,我使劲拍打小红马,小红马向前狂奔,带着我冲出重围,我不敢懈怠,一直往前,不敢向后看。 他们追我追得很紧,我跨过几条水涧,翻过几个高坡,还没将他们甩开。前面就是西州丹蚩朔博的交界天艮山了,我看到那边有一群人,黑压压的,一时还看不清楚是敌是友,再近了一些,我才看清,是赫失他们。 我心中大喜,夹紧马肚,用最快的速度奔了过去。 “赫失,赫失,救我。”我一过去,就跳下马来,对赫失说,“这群朔博兵一直追着我,甩也甩不掉。” “小公主别怕,这里是丹蚩的地界,谅他们也不敢乱来。”赫失说。 赫失比我高出一大截,我看见他之后,瞬间有了点安全感,他是阿渡的哥哥,唉,还不知道阿渡怎么样了呢。 赫失将丹蚩的大旗插在地上,取出一根箭,搭上弓,直直地冲朔博兵射过去,箭落在朔博人马匹的脚下,朔博那个带头的人挥手让他们的人停下了。 “丹蚩的赫失在此,这里是丹蚩的地界,你们如此这般,是想不宣而战吗?”赫失朝着那头大喊道。 赫失这样喊之后,朔博首领依旧没有带着人撤退,而是说我是他们逃走的奴隶,要抓我回去,还说要是赫失不交出我,就别怪他们人多欺负我们人少。 赫失见他们纠缠不放,知道必定要大战一番,便对我说:“小公主,他们人多,我们人少,真要打起来,我们会很吃亏 ,你一路往北,去找王帐,给我们搬救兵。” “我不走。”我说。我怎么能丢下他们,一个人跑掉呢。 “小公主,你在这里,我们也分不出人手来保护你。”赫失说。 “我不走。”我依旧是刚刚的那句话。 赫失却不容我再说什么,将我拎到小红马背上,狠狠地一拍,小红马就狂奔而去。这个时候,我也不能再回头了,只能一直往前跑,想早点到达王帐,早点解救赫失。 可,天突然黑了下来,乌云密布,要下大雨了,我根本来不及躲,雨就倾盆而下,打在我身上,我全身湿得透 透的,雨水落进眼睛,眼泪都要夺眶而出,雨太大了,我只好下了马,先找了块岩石躲躲。 大雨持续了好几个个时辰,第二天才停歇,我就在岩石下窝了一夜。天又开始放晴了,太阳出来了。我爬上马背,继续往北走。 不知道是太阳太大,还是怎样。我觉得全身没有力气,脑袋又疼又胀,连走到哪里了,都不知道。 小红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越走越慢,我在心里一直催它快跑,跑快点,可我没有力气了,真的好累,好想找个地方睡一觉,我后知后觉地发觉,我也许是染了风寒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一个不稳,天旋地转栽下了马,没有意识了。 迷迷糊糊地,我感觉到有人将我抱了起来,给我喂了水,还在我身旁生了火,让我勉强感觉到了点温度。 可我的眼皮很重,睁不开眼睛,无法确定他是谁。 后来,我感到身上很冷,宛如掉进了冰窖一般。我不会是要死了吧?可,没多久,我就被揽住了,揽住我的这人身上好像很热,暖乎乎的,我于是紧紧搂住他,想将他身上的暖意都吸走。 天亮了,睡了一觉,我身上那种困乏的感觉没有了,我睁开眼,才发现我躺在一草垫子上,身上盖了层薄毯,果然是有人救了我。 我一抬头,就看到顾小五坐在前面的树干上,正看着我,他嘴里叼着一根草,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发着金光一般,让我一下子移不开眼睛。 “小五,见到你正好。”我笑着说。 他愣了愣,开始对我横眉竖眼:“好什么好,叫你在屋里等我回来,你瞎跑什么?你昨天倒在地上,我要来晚一点,你就被野狼给拖走了。” “是喔,幸好有你在。”我说。 他轻哼一声,朝我伸出手。我知道他是要拉我起来,赶紧将手伸过去。“走吧。”将我拉起来之后,他便说。 “去哪?”我问。 “送你回西州。”他说。 “不行,我还要去搬救兵,赫失被朔博人困住了,我如果去晚了,他们会有危险的。”我想起赫失,心里开始胆战心惊,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怎么样了,都过了两天了。 “你搬救兵?去哪儿搬?”顾小五问。 “去丹蚩,找我阿翁。” “那你还不如去找西境安护府。”顾小五说,“西境之事,都归西境安护府管,朔博人挑事,西境安护府有责任调停。” “我怕来不及。”我说。 “我知道一条小路,我们只要半天就能感到西境安护府,希望到时候还来得及。”顾小五说。 往北找王帐,最快也还要一天,来回就两天了,万一赫失撑不住……我不能拿赫失的命开玩笑,所以,我同意了顾小五的提议。 作者有话要说:  顾剑:我咋还没上线呢? 作者君:抱歉,忘记你的账号和密码了,等我找回来再说。 顾剑:不用麻烦,我可以登顾小五的号。 作者君:不行,你上次登他的号就被射成了刺猬。 顾剑:有这回事,我怎么没印象? 作者君:哦,不好意思,记错了,是上辈子的事了。 顾剑:(松了一口气) 作者君:不过,那狗子还记得上辈子的事,为了确保你的安全,千万别再盗号了。 顾剑:…… 正文 第6章 六 顾小五说的小路要经过一条很窄的峡谷,这条峡谷被称作“绝命谷”,我从来没走过。 据说这里一年四季都很潮湿,是毒物的汇集之地,什么蝎子蜈蚣毒蛇,这里都有可能出现。平时让我走这里,打死我都不走,但现在赫失危在旦夕,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 顾小五递过来一样东西,“你把它放在身上,这些毒物就不敢靠近你了。”他说。 “这是什么?”我问。 他犹豫稍许,方道:“这是平安符。” “你把它给我了,你怎么办?”我问。我猜这是他找人调配的,足以震慑这些毒物的秘方。 “我还有一个。”他说。 “那我们快走吧。”他给的这个平安符,上面透着一股香气,有点熟悉,但又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不过,有了它,我安心许多,不再那么怕那些毒物了。 他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我怕毒物掉到身上,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我不敢乱看,只盯着前面的顾小五。 他好似一点都不慌,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看见奇怪的东西就刺,他的手法很快,我都看不清他的动作。只知道他砍死了不少毒蛇和毒蝎子。 我有些怕,只能紧跟着他。 一路上我都心惊胆战的,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走出了绝命谷,到了草原上,我松了一口气,这才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顾小五说要加快点速度,我也想早点救出赫失,便跟着他策马奔腾。 我们还没到西境安护府,便遇到了一队人马,领头的人身着一身甲胄,五官端正,皮肤微微黝黑,顾小五上前,唤他“裴校尉”,接着他便对我说,“这是西境安护府的裴校尉裴照,你跟他说说你们的情况,他会帮助你们的。” 他说得仿佛很笃定,我不知道他一个茶叶贩子为什么这么有底气,觉得这个裴将军会帮助我们,但又莫名的选择相信他。 我说我是赫失的妹妹,并把朔博人追杀我以及他们在天艮山大开杀戒的事跟裴照说了一遍,他竟然当场答应下来,说愿意帮助我们,我很高兴,这一趟总算没白跑,赫失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有救了。 裴照说到做到,当即就对后面的将士说要启程。顾小五却说有其他要事,不和我们一起去了。 我见他脸色有些苍白,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不太对劲,“你没事吧?”我问。 “没事。”他说。 裴照也看了过来,随后,便叫了两个人,对他们说,“你们速速把这位顾公子送去医馆。” 送医馆?我大惊,看着顾小五,“你……是不是被那些毒物咬了?” 他竟然笑了笑,“怎么可能,没有的事。我就是手上有个伤口,刚刚有条毒蛇的血溅到了伤口上,随便找个大夫看看就可以了,你们快走吧,救人要紧。” “你不是也有平安符吗?为何那些毒物还往你身边窜?”我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掉在半路了,所以就不能保护我了。” 他分明就是在骗我,根本没有第二个平安符,我说,“刚刚你为什么不让我走在前面?”我有那什么护身符,一路上真的没什么毒物靠近我,我若走前面,他只要紧跟着我,就可以安全无虞。 “我听说,这这附近有食人蝎,专挑牙尖嘴利、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下手,你走前面,万一被吓哭,我们还怎么出谷?” “顾小五!”突然很想骂他一顿。 他没理会我的喊叫,笑意微收,“我先走了。”说罢,他便调转了马头,跟那两个士兵绝尘而去。 我有点担心他,但我更担心赫失。我带着裴照去天艮山脚下救人了,赫失和那些朔博人还在打斗,只是渐渐地已经力不从心。 裴照带人攻了上去,只听那朔博首领道:“原来是裴校尉,这是我朔博与丹蚩的私事,你们西境安护府还是不要搅和的好。” 裴照按着腰间的佩剑道:“元格将军,这维护西境安定是西境安护府的职责所在,今日之事,我裴某势必要管一下的,元格将军如果不停手,就是公然挑衅豊朝,这样的话,西境安护府只能发兵平乱了。” 元格沉思稍许,面上神情很是不满,但还是高喊一声“撤”。 元格走了,赫失松了口气,上前来道:“多谢相救。” 裴照道:“赫失将军不必客气,裴某只是职责所在。”说罢,他便看向其他丹蚩士兵,只见很多将士都受了重伤,胳膊或者腿上都挂了彩,鲜血淋漓,他又道:“众好汉都伤得不轻,为防元格去而复返,裴某护送赫失将军走一段路吧。” 赫失看了一眼受伤的同伴,抱拳道:“如此,就多谢裴校尉了。” 听赫失答应,我也很高兴,有裴照护送,就不担心那些朔博人再来找麻烦了。如果,顾小五也在就好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去丹蚩要待上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入夜了,众人生起了火,大家在火堆前起舞,赫失吹起了筚篥,他的筚篥原来吹得这样好,他只用一只手就能吹得这样好。 筚篥的声音听上去柔和而悲怆,明明是和乐的氛围,却让我觉得心情低落。 我也有些想家了。 “这是什么乐器?”裴照问。 我说:“这是西州的筚篥。” 裴照说:“让人有种想家的感觉。” “这正是思乡曲。”我说,“裴校尉,你常年在外,一定也很想家吧?” 裴照看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让赫失教你吹筚篥吧。”我说。我说罢,就跑到赫失旁边,“赫失赫失,裴校尉也想家了,你教他吹筚篥吧。” 赫失笑了一下,答应下来,他先示范了一曲,然后让裴照照着他刚刚的方法吹了一遍。裴照很快就学会了。 因为王帐对丹蚩来说很重要,所以外人是不能进入的,第二天,我们便和裴照告了别,骑着马,一路向北,回了王帐。 到了这边,我打听了一下,阿渡竟然还没有回来,我很担心。赫失说我表哥伊莫延已经带人在找了,过两日就能有消息,表哥做事牢靠,我这才稍稍放心。 正文 第7章 七 听说阿翁正在训练场与人比武,我便前往找他。我来到训练场的时候,阿翁正在与两个壮汉比力气,阿翁让他们一起上,两个壮汉齐心发力,想将阿翁扳倒,阿翁后退了两步,很快稳住,手脚同时发力,将他们甩了出去。 那两壮汉爬起来,对阿翁抱拳行礼,在场的众人呼喊着阿翁的名字,他们眼对阿翁都充满了崇拜和敬畏。 阿翁大声问:“还有谁要上场比试?” 没有人上去,大家都仰头看着他,阿翁大笑起来,拿起他的头盔,走下训练场,我赶忙跑过去,“阿翁,你刚刚可真威武。” 阿翁先是严肃地看了我一眼,随即面上浮现出慈祥的笑意,“我的小公主回来了?” “嗯。”我上去抱住他的一条胳膊,“小枫好想你啊。” 阿翁拍了拍我的头,说,“丹蚩就是你的家,你想来随时可以来。” 我笑起来,“阿翁最好了。”我说着,对他手上的头盔突然很好奇,就从他手上拿过来,戴在头上,头盔很沉,戴上虽然威风,可也很累,我正要拿下来,就听一个声音说,“九公主,铁达尔王的胜战头盔可不能随意触碰,这是大王的护身符……” “诶,我的小公主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不就一个头盔吗,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阿翁摆手,阻止了那人继续往下说。 我对这冷冰冰的头盔没什么兴趣,戴了一下便还给阿翁了。 晚上,阿翁命人准备了丰盛的晚宴,让大家坐在一起喝酒吃肉,我逃亡了那么多天,见到这种情景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阿翁跟人敬酒回来,就对我招手,“小枫,坐这里。” 我于是坐到他身边去,他命人给我倒了葡萄酒,“你阿娘已经跟我说了,你阿爹要将你嫁到豊朝去。” “嗯。阿翁,阿爹很敬重你,这次,你一定要帮我说说好话。”我说。 阿翁道:“你放心吧,你若不想嫁,咱就不嫁,阿翁会替你找到天底下最好的男子,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就知道阿翁最疼我。”他这样说,我就一点也不怕了,喜滋滋地将一块烤好的很大的牛肉夹给他,“阿翁,这牛肉烤得可好了,你多吃点。” 阿翁笑眯眯地一口吃掉,然后问我:“那你可有心仪的人啊?” 不知是刚刚喝了杯酒,还是什么缘故,我觉得面上一阵热意,“哎呀,阿翁。我还没有心仪的人。” “嗯,不急,我的小公主一定要嫁给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这样吧,阿翁这就放话出去,谁能杀得了天艮山上的白眼狼王,谁就能娶我的小公主。” “嗯。”我重重地点头。没有人能杀得了白眼狼王,所以,我又可以像从前那样无拘无束了,真好。 可,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顾小五来,他上回说他杀了白眼狼王……不过,都是假的,怎么就是假的呢?呸呸呸,就算是真的我也不要嫁给他。哎呀,我想他干嘛呀,他又不愿意跟我来丹蚩,虽然他救过我几次,可我也救过他,我们扯平了,若是以后见不上,也没有遗憾了。 不对不对,还是要找到他,他还欠我三件事呢,不能便宜了他。 喝了酒吃了肉,众人围在一起跳起舞来,我没有加入他们,而是陪阿翁坐在一旁看着。突然,一个士兵进来,在阿翁耳边说了什么,阿翁便跟我说,有要事要先离开。 阿翁走开后,我也回帐内休息了。阿渡不在,夜里都没人陪我说话了。阿渡其实话不多,都是我在说,她在听,偶尔回我几句。不过,她在就好了。 次日晌午,我坐在高架上远望,忽然听到前面 闹哄哄的,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我爱看热闹,也跑去看。 听周围人说,有人打死了白眼狼王,尸首已经带过来了。 我挤进人群,果然见一个光头凸肚的男人在和阿翁说话。 阿翁问:“这位壮士,白眼狼王这么难对付,你是怎么找到它并且杀死它的?” 这人说,“我今天运气好,一上山就看到它在睡觉,我拎起镰刀,咻地割断了它的喉咙,就把它带过来了。” 这白眼狼王这么好杀吗?我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匹狼,它的毛是白色的,白得有些奇怪,我心生一计,钻出人群,去河边提了半桶水,拨开人群就往那匹狼上泼。 泼完之后,我便说,“阿翁,这白眼狼王是假的,它的颜色是染上去的。” 赫失摸了那狼的毛,发现果然褪色了。阿翁沉下了脸,叫人将那人赶了出去。 可接下来两天,又陆续有人带着白眼狼王的尸体来找阿翁,跟第一次那个人一样,带来的都不是真的白眼狼王,有的人甚至将狗的尸体都背来了。 表哥带着阿渡回来,是我来丹蚩的第五天,表哥说找到阿渡的时候,她受了很严重的伤。休养了几日,身体好了些,他才将她带回来。 阿渡精神看上去不太好,我便没有多问她什么了。 阿渡休息了半日,才对我说起那日的事。元格在死亡谷附近布了阵,箭像雨一样飞射,商队的人都死了,她也被射了几箭,不过,都没中要害,她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我表哥伊莫延就在一旁了。 我叹了口气,阿娘选的都是高手,没想到竟然一个也没生还。 阿渡又卧床养了两日,神色好了许多,她不爱在帐内待着,说透不过气来,我便拉着她到处走走。 我见前面又围了一大群人,大人小孩都有,便找了个人问,“出什么事了?” “公主,又有人抓到了白眼狼王。” “这已经是第十只了,这些人还没死心呢。”我实在诧异,跟阿渡道,“走,阿渡,我们也去看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来招摇撞骗。” 阿渡身上有伤,不能跑,我就带着她慢慢走,这些人知道我是西州九公主,对我颇为敬重,给我们让出了一条路。 我看到有个人背着手背对着我,他长得还挺高,偏瘦,身着西州人的衣袍,但看着不像西州人,他旁边的地上,躺着一头狼,不过,毛发不是白色的,而是黧黑的,长得比一般的狼要壮。 我正想上前看看那匹狼怎么回事,他就转身过来了,我看到他,心口突然一滞。 顾小五,他怎么在这? 他真的杀了白眼狼王? 正文 第8章 八 我呆呆的,盯着顾小五,他唇角微弯,朝我一笑,眼睛弯出一个弧度,像天上的月牙。 我面上一热,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他笑得可真好看,像天上的月亮那般皎洁……我看过听师父说过中原的话本,只觉得那话本里的谪仙也不过如此吧! 他没有站着不动,他向我走过来了,我只感觉胸腔里的心噗噗地跳,好似要跳出来一般,周围的人喧嚷起来,都在争论这狼王是真还是假,可我仿佛听不到了,只听到顾小五迈着步子朝我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他在我面前站定了。他看着我,我亦抬头看着他,他眼睛里染着笑,好心情似乎藏不住一样。 我们好多天没见了,这几日,我还时常想起他。 我一直觉得他这人像个刺头一样,很欠揍,嘴里说不出几句好话,知道我是九公主,也不巴结我,还说我不像姑娘家,大大咧咧,若是在他们中原,是嫁不出去的……哼,我嫁不嫁得出去,跟他可没什么关系。 他不说话,我只好问:“你来做什么?” “我来娶你啊!”他又笑起来,像草原上撒欢奔跑的野马,得意而又无拘束。 我面上又是一热,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迸开,赶紧背过身,不看他了。 只听他在后面小声道:“我带着人贩卖茶叶,路过天亘山,身上干粮吃完了,听说山上猎物多,便带着人上山打猎,中途遇上了这匹狼,与它搏斗了一番,没想到竟然将它打死了,下山之后,听人说,这丹蚩的铁达尔王发出了宣告,谁能杀得了白眼狼王,谁就能娶他的小公主,我看这匹狼左眼有一圈白色,雪白雪白的,说不定就是那白眼狼王,我既然将它杀死了,当然要将它带过来了,反正我尚未娶妻,也没有慕恋的姑娘,虽然你蛮横无理,不温柔也不漂亮,还不懂什么琴棋书画,但我也不嫌弃。”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我就像被泼了一瓢冷水,恨不得将他捆起来,将他的舌头给割掉,看他还乱说。 “是不是真的白眼狼王还不一定呢!”我说。我不想理他了,这时阿翁正好带着人过来了,我就跑到阿翁面前,跟他并排站着。 阿翁看了看地上的狼,我也跟着细瞧了一番,这头狼比寻常野狼要壮一倍有余,像马匹一样高,死得透透的,僵硬地躺在那里,它的左眼有一圈白毛,像是用马奶画上去一般,雪白雪白的,它虽然死了,眼珠却是瞪着的,很凶悍,像是随时要跳起来吃人一般。 我愣了稍许,便蹲下来,拔了一根它左眼旁的白毛,从毛根到毛尾都是白的,不是画的。 这会儿丹蚩的贵族也陆续来到了王帐前,都惊奇地看着地上的那匹巨狼,有的人还大胆地上来,像我一样拔它的毛。看完之后,惊呼起来,“是真的,是真的。这是真的白眼狼王。” 众人开始激动起来,呼喊声很大,我心神不宁地看向顾小五,只见他双手交叠,微微弯腰,对阿翁行了个中原礼。 阿翁看向他,神色严肃,静默了许久,我竟也跟着紧张起来,手心一阵潮热,冒出丝丝汗意来。 “你是中原人。”阿翁问。 糟糕,我心道,阿翁不喜欢中原人。 顾小五道:“是,在下中原茶商顾小五,见过铁达尔王。” 表哥也在一旁,他盯着地上的狼,也上前查看了一番,对众人道:“诸位,这天亘山的白眼狼王,毛发并不是白色的,只因它的左眼有一圈白毛,像是马奶画上去的一般,因此被称作‘白眼狼王’,这头白眼狼王是真的。” “是真的白眼狼王啊!” “这个中原人很厉害。” “真是大英雄。” “还不知道是不是他杀的呢。” …… 一部分人是赞许,一部分人是轻蔑,很多人都不相信顾小五那副瘦弱的身姿可以杀得了草原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白眼狼王。 阿翁抬手制止了大家出声,却说:“中原人心眼多,又畏手畏脚,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 顾小五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反驳,看上去孤零零的。 我连忙说:“阿翁,我认识顾小五,他很聪明,也很勇敢,身手也不错,不是什么畏首畏尾的人。他还救过我呢,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没见过顾小五打架,但那日他带我过绝命谷,斩杀那些毒物的时候很利落,武功应该不弱,他能杀死白眼狼王,更是说明他本领不小。白眼狼王在我们草原上是妖一般的存在,我一直以为它只是个传说,并不存在,据说天亘山上有狼数万计,却甘愿奉白眼狼为王,运气不好如果遇上白眼狼王带着狼群出来觅食,会被连人带马吃得干干净净。 顾小五杀白眼狼王必定也吃了不少亏,他刚刚说什么路过上山打猎,无意间杀死了白眼狼王,我是不信的,很多人找它找遍了山头都不见踪影,他一路过便给遇上了,还将其杀了? 他这人就是嘴巴毒了点,不会挑好听的说,明明就是得知了阿翁要将我嫁人的消息,专门跑去天亘山的,还死不承认……不过,看在他杀死了白眼狼王的份上,我姑且不跟他计较了。 阿翁真的很不喜欢中原人,我若不帮他说好话,他在阿翁心里的印象就会很不好,还怎么娶我? 我才不是急着要嫁他,我是不想阿翁失信于天下人,毕竟阿翁都放出消息了,整个草原都知道了。 阿翁审视顾小五一番,改口道:“能杀得了白眼狼王的,不论是不是我们丹蚩人,都是勇士。你既然救过本王的外孙女,又杀了这白眼狼王,那便先住下来吧。”说罢,他便领着人走了。 这会儿,赫失也上前来了,大手拍在顾小五身上,“这位顾兄弟,没想到你看着清秀文弱,却是真勇士。” 顾小五被他拍得打了个趔趄。 “你受伤了?”我看他表情隐忍,面色发白,仿佛在忍着巨大的痛苦。 他好似不在意,扯出一个笑来,“皮肉伤,不碍事。” 正文 第9章 九 医官来给顾小五看了伤,我才发现他真的伤得很重,他左腿上的一块肉都差点被硬生生生生扯下来了,虽简单包扎过,但这会儿依旧血肉模糊,我看着都怕,难以想象他是怎么跟狼搏斗的。 医官给他清洗并缝合了伤口,期间,他一声不吭,若不是看到他手上暴起的青筋,我还以为他不疼呢。 我又一遍又一遍地问他,究竟怎么杀死白眼狼王的,他还是轻描淡写地重复之前说的那几句话,我后来都懒得问了。 我知道阿翁虽然留了他,但对他还是不满意的,丹蚩的很多勇士也对他不满,他们不认为他真的杀得了白眼狼王。 而我,心里也很烦乱。来丹蚩的这些日子,阿翁告诉我,中原和朔博都派人来求娶我,阿爹夹在中间很为难,他得知我逃来了丹蚩,便想让阿翁尽快替我找一个好的夫婿,到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中原和朔博就不好说什么了,他再挑一名合适的公主,替我完成和亲的使命。 可我认识顾小五的时间不长,他也没说过喜欢我,我真的要嫁给他吗? “公主,你怎么还在这里?比试都快开始了。”阿渡从帐外进来,拉起我就要往外走。 我问:“什么比试?” 阿渡拉着我,边走边说:“顾小五杀了白眼狼王,大家都想看看他的本事,而我哥哥又是丹蚩第一勇士,他们想知道顾小五和我哥哥哪个更厉害,就想让他们比试一番,因为顾小五伤势还没痊愈,哥哥提议等到黑夜时分,去河边射蝙蝠,看谁射得多,射得快,铁达尔王已经同意了。” 射蝙蝠?那东西可不好射,我射箭的准头不错,但射蝙蝠我真的射不来,一炷香都射不下来几只。 顾小五要和赫失比射箭的消息大概已经在丹蚩传开了,大人小孩都知道了,跟我们一起赶去看的人一群又一群。 隐约间,可以听出,他们更看好赫失,毕竟赫失是丹蚩第一勇士,顾小五虽然杀了白眼狼王,可大部分人都不服气,不希望我这个西州九公主、丹蚩铁达尔王的外孙女嫁给一个中原茶商。 我没见过顾小五射箭,不知道他骑射如何,赫失的身手我是见过的,箭无虚发,百射百中,是丹蚩的神射手,我也觉得顾小五赢不了他。 “公主,如果顾小五输了,你还要嫁给他吗?”阿渡问。 我不料她会这样问,顿时六神无主,只支吾道:“谁说我要嫁他了?” “可,顾小五没来的这几天,你总是跟我说起他,还担心他的伤势,比当初说你师父顾剑还说得多。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谁喜欢他了?”我鼓着腮帮子,瞪了阿渡一眼。 “这样啊,那正好,待会儿他跟我哥哥比箭比输了,就没有理由再留在丹蚩了,铁达尔王会给你找个更好的男子。” 阿渡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可顾小五若是被赶走,我不是见不到他了吗? 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不要让他留下来了。 比箭的地方已经围满了人了,丹蚩人将这次比试看得很重,丹蚩的祭司唱着赞歌,将羊血沥进盛满酒的大碗里,然后将酒碗递给两位即将比试的英雄,两人接过碗,一饮而尽,来看比试的丹蚩人已经蠢蠢欲动了,恨不得比试马上开始。 我一路上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却紧张极了,如果顾小五赢了,我是不是真的要嫁给他了?他是真的喜欢我愿意娶我吗?如果他输了呢? 赫失那日去西州接应我,右臂受伤很重,他这次决定用左手比试,他左手射箭也是很厉害的。 阿翁身边的武士已经扛了箭来,一人一百支,就插在赫失和顾小五脚边的箭筒里。 赫失取了自己的弓,顾小五却两手空空,赫失道:“我把我的弓给你。” 顾小五刚点头,阿翁便道:“偌大一个丹蚩,营地里难道只有这一张弓吗?”说罢,便让武士取了一张铁弓来,让顾小五用那张铁弓比试。 那铁弓可不是一般的弓,很重,力气不够大,根本拉不开,更别说还要搭上箭射出去了。顾小五本就看着文弱,我真担心他连弓都拉不开。 赫失也想到了这一点,便对阿翁说:“还是让顾兄弟用我的弓,大王将这铁弓赐予我用吧。” 阿翁却摇头,“连一张弓都拉不开,难道还妄想娶我的外孙女?” 周围响起一阵阵笑声,围观的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小五,似乎在等着他出丑。 顾小五好似一点也不急,接过了铁弓,还伸手轻轻拨了拨上面的弦,像弹琴一般,弄得弓弦铮铮作响。周围的笑声更大了,带着轻蔑,偏偏他长得斯文白净,众人更觉得他就跟丹蚩贵族买来的那些中原乐师一样,只会弹琴,没什么力气。 天渐渐黑了,河边的蝙蝠越来越多,飞得满天空都是,密密麻麻的。阿翁道:“开始吧。” 赫失首先拉开了弓,开始射天上的蝙蝠,他虽然用的是左手,可搭弓射箭又快又准,片刻便射下好几只蝙蝠,引得众人一阵叫好。 顾小五却不急不慢,从箭筒里抽出五根箭,慢慢搭上弓弦。 “顾小五!”我忍不住叫了他一声,“箭是要一根一根射的,你别乱来。”他到底会不会射箭啊,真为他捏一把汗。 顾小五回头看了我一眼,没做声,却笑了起来,接着又将头扭回去,轻轻松松便拉开了弓弦,那五根箭齐刷刷地出去了,快得让人看不清,那些箭仿佛会听话一样,全部命中,刷刷刷五只蝙蝠齐齐落地,掉在他的脚边。 旁边的人都很吃惊,震惊地开始尖叫起来,连阿翁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连珠箭!连珠箭!”不知道谁说了一声句,人群的惊呼声更大了。 连珠箭我是听过的,据说是中原的一种很厉害的箭术,数十年前,中原的一位将军就是用这连珠箭射杀了当时丹蚩的左屠耆王。 赫失虽然先动手,动作也很快,可顾小五次次都是五箭连发,那装着一百支箭的箭筒一下子就空了,他的脚边全是黑色的蝙蝠,刚刚仿佛下了一场箭雨一样。 过了片刻,赫失也射完了一百支箭。表哥得了阿翁的指示,让几个奴隶开始箭蝙蝠。 蝙蝠看着虽小,但那么多插着箭的蝙蝠堆在一起,就跟两座小山一样。 奴隶们数完了,两边都是一百只蝙蝠,不过,顾小五先完成,赫失速度慢一点。赫失便道:“我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错了,之前放了第十章上来,修改一下。抱歉。 正文 第10章 十 赫失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很平静。 顾小五却说:“我是用了大王的强弓,才能发连珠箭,若用普通的弓,也只能一箭一箭来,一定会比你慢,而且你右臂受伤,用的是左臂出力,如果说我这样算赢了,那我也只是胜之不武而已,因此,我觉得我们谁都没输。” 刚刚顾小五射箭的时候,很多人都被他征服了,这会儿他这样说,众人更是一片叫好,丹蚩人性子直,生性豪爽,顾小五说出这一番话之后,大家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阿翁也道:“没错,赫失没有输,依旧是我们丹蚩的第一勇士。”他接着又问顾小五,“中原人,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顾小五微笑着,看我一眼,“大王,我只求大王成全,让我娶小枫为妻。” 我不料他竟然信誓旦旦地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要娶我的话,而且,他平时极少叫我的名字,总是“喂”来“喂”去的,这会儿从他口中听到我的名字我听出了几分温柔。 我没看他,只低着头,像所有人一样,等着阿翁的回应。 阿翁没有立即回复,只是说:“中原人,你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我抬头时,顾小五已经跟着阿翁走了,我、赫失、表哥、阿渡,以及其他很多贵族,都跟在了后面。 阿翁让顾小五进了营帐,我们被挡在了外面。 我竖着耳朵听,只听到里面有乒乒乓乓的打斗声,顾小五腿伤很重,阿翁素来勇猛,顾小五不会被他打死吧? 大约过了两刻钟,阿翁才从营帐出来,顾小五跟在他身后,他看上去安然无恙,我这才松了口气。 阿翁在众人面前站定,然后叫我过去,他让我站在他的左边,顾小五则站在了右边,我还没回神,阿翁就一手拉着我的手,一手拉着顾小五的,让我跟顾小五牵在一起。 顾小五的手很烫,烫得我想缩回来,他却施了力,将我的手捉紧,不让动。只听阿翁高声道:“我铁达尔王宣布,从今天起,英雄顾小五就是我的外孙女婿。” 我懵了,顾小五却看着我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在场的众人也开始兴高采烈。 我和顾小五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阿翁让祭司挑了个良辰吉日,过几天就要给我们举行婚礼。 难道我就要这样糊里糊涂地嫁给他吗?我问阿渡,我应不应该嫁给这个人,阿渡也没主意,只是睁着黝黑的眼睛看着我。 我想了半日,终于决定找顾小五问个清楚,我约了他在河边见面。 已经是秋天了,夜晚有些凉,我裹了件皮袄子,在河边徘徊,风吹芨芨草吹得“沙沙”的响,河流里的水也“哗哗”地流,我抬头望着天空,已经升起了好几颗明亮的星星。 我听到了脚步声,是顾小五踏着芨芨草向我走来了,我看着他,莫名觉得一阵慌,他越走近我越慌。 他穿的是丹蚩的袍子,才半日,他就已经和丹蚩人混得很熟了,他射箭射得好,又懂得说丹蚩话,阿翁真的将那张铁弓送给了他。 他看到了我,扬着唇角笑起来,我不自觉地也冲他笑,心里的那点慌,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他在我面前站定,我犹豫着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突然说:“我带了样东西给你。” 我的心不争气地砰砰砰狂跳起来,他不会是跟丹蚩人打听了什么,要把他的腰带送给我吧? 在我们西州和丹蚩,有一个习俗,男人对姑娘唱歌后,送出自己的腰带,姑娘若喜欢他,会收下他的腰带,并且将自己的腰带送给他,两人就算是定情了。可,他从没对我唱过歌呢,如果他真的送腰带给我,我要不 要收呢? 我满怀期待地等着他拿出腰带,耳边听到的却是,“你刚刚没吃饱吧?我给你带了一块很大的羊排。” 我真的是气到说不出话,鼓起腮帮子,瞪着他,“你才没吃饱。” 他说:“我吃饱了啊,我是见你心事重重,用餐的时候都没怎么吃,怕你饿着了。” 我将头扭到一边,心里还是生气,不想理他。他伸手要牵我,被我给甩开了,他也没说什么,走到河边的树下,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拿出一块羊排,取出刀子,慢条斯理地切着。 我瞪了他一会儿,发现他只是笑,而那一大块羊排在他手里,很快就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我看着就肚子咕咕作响,我是真的饿了,他手里的羊排的香气隔着老远仿佛就能飘到我的鼻子里一般,馋得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那香喷喷的羊排,我真的很想吃。他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一样,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想吃就快点,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也顾不上跟他生气了,没骨气地坐了过去,他将刀子给我,我心满意足地开始吃着那香喷喷的羊排。一整块都被我吃完了,一抬头就见他正看着我,我刚从他眼里瞧出些温柔来,就听他道:“吃得跟个男人一样,满嘴都是油,又没人跟你抢。” 我赶紧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张口就说,“你还说,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吃不下饭,一直饿肚子到现在。” 他神色一顿,脑袋往我跟前凑了凑,眼睛里满是笑意,“原来,你晚膳吃不下,是因为在想我啊?” 我猛地将他推开,“胡说什么,我是想着几天后的婚礼。” “这么说,你不是单纯地在想我,而是在想着嫁给我。”他又凑过来,嘴上依旧挂着刚刚的那抹笑意。 “呸,谁想嫁你了。明明是你想娶我,要不是你跑去杀白眼狼王,自己找上门来,还跟赫失比试,我阿翁才不会答应将我嫁给你。” 他也没反驳,反而沉沉地道:“对啊,我就是想娶你。” 我听他的声音,听出了一种悲痛,仿佛我是他期许很久却一直得不到的宝物,可他眼里却没有痛,只有笑,应该是我听岔了。 河边的草丛里开始有萤火虫飞出来了,越来越多,一闪一闪的,像小巧的灯盏,亮晶晶的,星星点点,它们在我们面前飞啊飞,真美啊。 和我梦里的情景,真的太像了。 顾小五也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我想了稍许,还是问他,“顾小五,你是真的想娶我吗?” 他好似有些意外他刚刚明明说过一遍了,我为何还要这样问,看了我一眼,他才答道:“当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之前放错内容了,漏掉了第九章,这章才是第十章。 正文 第11章 十一 他回答得倒还干脆,但我还有很多话想问。我说,“你不是总说我野蛮,也不漂亮吗?” 他说:“反正你总爱乱跑,野蛮一点我就不用担心别人敢欺负你了,另外,漂亮的女人会招蜂引蝶,你长这样,我觉得很安全。” 我差点被他气到吐血,绷着脸说:“那你可想错了,喜欢我的人多着呢,你觉得我不好看,是你眼神不好。” “我可不是眼神不好吗?不然怎么瞧上你了。” 我假装没听到他的前半句话,问:“那你什么时候瞧上我,决定娶我的?”反正他都说我不矜持不温柔了,我姑且就再厚着脸皮问清楚吧。 他拧着眉头,好似在很认真地想这个问题,我等了很久,才听他说:“瞧上你是什么时候,我忘记了,很久很久了,大概是上辈子吧。决定娶你,是我鼓起勇气来西州见你的时候。” 他这话叫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就来西州见我,不应该是来丹蚩吗?我没有细问下去,而是继续说:“我是西州人,你是中原人,我们的家相隔很远,如果让你留在西州,你肯定会想你的家人,如果不叫你留在西州,而是我跟着你去中原,我也会想我的亲人,还有,我不认识中原字,也不太听得懂您你们中原话,更不懂你们中原的许多事情。” “说了这么多,都是身外之事,你只需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他打断我的话。 我口水都快说干了,被他一句话顶了回来,只瞪着他,面上一阵发烫,支吾说:“……呃……” “你说呀!”他见我踟蹰,催促道,“你愿意吗?” 他盯着我,似乎不容我回避,可我哪里知道怎么回答呀。我只是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与他相识以来的一幕幕。 我在离人坡的沙丘上等了三天等来了他,他带我躲过了朔博骑兵的追捕,在我摔下马的时候救了我,我们一起搬救兵救赫失,他愿意把他的平安符让给我,他为了我去杀白眼狼王…… 原来我们一起都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了。我并不讨厌他,可要这样快就嫁给他吗?看到满天流光的萤火虫,我便心一横,对他说:“你要是替我捉一百只萤火虫,我便答应你。” 他一听,立即站了起来,我怔怔地瞧着他,他竟直接从地上跃起,一个筋斗就冲着那飞舞的萤火虫袭去了,我期盼又担忧地看着他,心想,他这样不会掉进河里去吗? 我的担忧多余了,他一扬手,就将几只萤火虫捞了过来,拢在掌心里,他落了地,捧着那几只精灵般闪着光的萤火虫,朝我走来,我兴奋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他将萤火虫捧到我面前,微微弯了腰,将萤火虫搁在我手上,“你先等着,看我把它们都抓来。” 他说着又一跃而起,开始在半空中捉起萤火虫来,还不忘将衣袍脱下来,将那些闪过的星星点点拢入衣袍之中,他的动作仿佛像在跳舞一样,我兴奋地跟着他的动作,开始指挥,“左边,左边有好多。”“右边也有。”“河边还有……” 整个河岸周围都是我们的喊声和笑声。 他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将附近的萤火虫捉了个遍,全都送到了我的怀里。 那么多萤火虫凑在一起,比天上的月亮还要亮,照亮了我的脸。 “有一百只了吧?”顾小五凑近了问,“你快数数呀。”他说。 我们开始数起来,可他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清凉的香气,不断地窜入我的鼻子,这是我从来没闻过的一种香气,他好像挨得太近了,秋风拂过,他的头发也跟着拂在我的脸上,痒痒的,我数萤火虫的手不由一抖,装着萤火虫的衣袍被我抖开一到口子,好多萤火虫飞了出来,它们闪着荧荧的光,像落入 尘世的繁星,照亮了我和顾小五的脸,我看到他那墨玉般黑亮的眼睛正看着我,他的眸子很好看,里面倒映着我的影子,看得我手脚有些发软。 “哎呀,跑了,全跑了。”我不自然的移开视线,有些可惜地喊道。 他也回了神,望着满天的流萤,口中却说:“叫你不认真数。” 我说:“这怎么能怪我,是你没看好。” 我们像两个小孩子一样拌起嘴来,吵着吵着,他就低头挡住了我的光,我倒抽一口气,他已经垂头亲住了我,在我茫然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他就松开了,将脸别到一边,迎着光,我见他面上有一团可疑的红,不过,很快就看不到了。 可我脸上的热意却过了很久都没消退。 萤火虫飞走后,我们又坐了下来。河畔突然响起了歌声,是某一位丹蚩的勇士在心爱的姑娘的帐篷外唱的吧,他在向她表达他的爱意。歌声婉转,宛如仙乐一般动听。 顾小五仿佛也听得入了迷,他转头看着我说,“要不,你唱首歌来听听吧。” 我说:“为什么你不唱,要我唱呀?”他都不唱歌,我怎么收他的腰带呀? 他说:“我不会唱。” “哪有人不会唱歌。”我说,“你就唱你娘亲小时候教给你的呀。” 他敛了笑意,缓缓说:“我没有娘亲,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他是这样的孤单可怜,我认识一位大哥哥,他从小没了娘,生病了都没人管,因此那位大哥哥从来都不会笑。顾小五的娘也很早就不在了吗?他看上去好像有点伤心。 我说,“那我唱你听。” 他看着我,笑了笑,仿佛在等着我唱。 我唱道:“一只狐狸呀,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瞧着月亮。噫,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是在等放养归来的姑娘。一只狐狸呀,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晒着太阳,噫,原来,它不是在晒太阳,是在等骑马路过的姑娘。” 我还没唱完,顾小五就说话了,他说:“太难听了,换一首。” 我说,“可我就只会这一首啊。” 他又看了我一眼,不过,夜晚的光有点暗,我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只觉得他的眼里泛着光,很亮很亮。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发错了,这章就当做福利吧。么么。 正文 第12章 十二 近处有不知名的虫在叫,远处则有鸟叫声,听上去有些凄楚,顾小五坐在那里,我竟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悲伤,他在想什么呢? 我听说中原惹人很会讲故事,他们的诗歌里面都是有故事的,便对他说:“既然你不会唱歌,那就给我讲个故事吧。” 谁知,他竟拒绝道:“我不会。” 我看着他,一时有些生气:“你怎么能不会呢?” 他说:“我想说的故事,你可能不爱听。” “你都不说,我怎么会爱听?” 他沉默了稍许,缓缓道:“那你等一会儿不可以老问‘为什么’,不然我就不说了。” 我赶紧说:“我不问还不行吗?” 只听他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子虚国,子虚国里有一个很年轻的姑娘。” “姑娘?她生得怎样?漂亮吗?会骑马吗?”我好奇地问道。 他朝我笑了笑:“很漂亮,也会骑马,不过,在子虚国,姑娘骑马都要戴帷帽,就是上面有纱,可以挡住脸的帽子,有一天,姑娘骑马的时候,帷帽被风吹掉了,有个路过的公子帮她捡了起来。两人虽然只见了一面,但都倾心相许,约定了要成亲。” “那这位公子怎么样?长得俊不俊?功夫高吗?会射箭吗?配得上这位姑娘吗?” “应该是俊的吧。”他说,“这位公子是大将军的儿子,骁勇善战,功夫很高,当然也会射箭。” “那他们成亲了吗?” “没有。”他摇头,“两人的婚期还没到,这位公子就接到命令,领兵打仗去了。姑娘就在家等他,等啊等,等了好几年,那位公子都没回来。姑娘的家人都劝姑娘别等了,再耽搁下去,就过了嫁人的年纪了。姑娘没有听,继续等着,终于,那位公子有消息了。” 我突然觉得有点兴奋:“他终于要回来了吗?” “他死了。中了埋伏,战死沙场。”他说着,就停下了。 “啊!那姑娘怎么办?”我急急地追问。 “姑娘很伤心,可她也怀疑公子的死有蹊跷,公子武功那么高,也很聪明,怎么会轻易死掉呢?她决心要找出公子死的真正原因。可是,她无权无势,家里人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为公子翻案。” “那怎么办?就让公子白死了吗?” “子虚国的国王,这会儿正要选妃子,这位漂亮的姑娘便自愿入宫,成为了国王的妃子,她长得美,性子温婉,机智聪敏,国王很宠爱她,她在宫里的地位也越来越高,终于有了能力可以查清公子的真正死因了。原来,公子不是中埋伏死的,是被自己人害死的,这件事情,还与王后有关。王后本来就忌惮姑娘,因为她太得国王宠爱,而她又在查公子的死因,如果被她公布出去,王后的地位就会不保。” “啊,王后不会杀了她吧?” “姑娘这个时候为国王生下了一位小王子,王后心生一计,让人在她每日要喝的汤药里下了□□,慢慢的,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王后说,姑娘生病了,会将病气过给小王子,便将小王子抱走了,不让她见小王子。姑娘直到死都没再见过小王子,而那位公子的死因,最后也没有公布天下。” “那小王子呢?王后是不是也把小王子杀了?”我听得紧张死了。 顾小五摇头:“王后没有杀他,因为她没有孩子,就将小王子当成她的孩子来培养,让他听话,教他本事,小王子也将王后视作自己的亲生母亲,后来,小王子的姑姑告诉了小王子真相,小王子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认贼作母。可他斗不过王后,只能表面装作不知道,不然,王后会将他杀死。小王子当 时年纪小,势力又弱,若要为生母报仇,就必须成为子虚国的储君。可,国王有好多个儿子,小王子又不得国王的喜爱,为了当上储君,他必须要做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我问。 “忘了。”他淡淡地说。 “不可能,怎么会忘呢。” 顾小五说:“忘了就是忘了,哪里有什么原由。” “那小王子到底当上储君没有?” 他似乎又有了点兴致,继续说道:“小王子去到了一个国家,认识了那里的公主,并且喜欢上了公主。” “公主美吗?温柔吗?” 顾小五看了我稍许,说:“很美,不过,跟温柔挨不上边,她天真善良,笑起来尤其好看,身上有着小王子从来不曾感受到的那种纯净,他很想跟她一辈子在一起,让她永远都这样开心快乐。”他又停住了,仰头望着天,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公主呢?公主喜欢小王子吗?”好久没听到他继续往下说,我便问道。 “喜欢。”他说,他的声音突然有些哑,“不过,小王子做了一件让公主永远也无法原谅的事情,她很恨他,不想再跟他在一起了。” “小王子究竟做了什么事啊?” “忘了。” “你怎么又给忘了?”听他讲故事实在是太累了,一到要紧的地方他就给忘了。 他没理我,继续说:“小王子最后扳倒了王后,当上了国王,但公主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公主去哪儿了?”我问。 “死了。” “怎么又死了?”他这个故事里,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 “她自刎了,血溅当场,药石无医,连尸首都被她哥哥带走了……小王子又是一个人了,再也没有人敢跟他拌嘴了,他不会再心痛了,他成为了一个冷血无情的帝王,再也没有人能伤得了他了。” 我吸了吸鼻子,怎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这个故事真的太难听了。 “他将国家治理得很好,他每天都很忙,可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常常会梦到公主,梦到她一身红妆,冲着他笑,他知道那是梦,可他不想醒来,一醒来,就见不到她了。”他说,“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小王子老了,他终于可以撇下国事去找公主了,他死在了公主的国家,死前,他向天神祈祷,如果一切能重来一次,他还能再见到她,他一定不会再做伤害她的事情了,只是不知道,公主还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我吸着鼻子说:“当然愿意了。小王子那么可怜。” “真的?”他追问。追问得有些急切。 “假的。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我说。 他扭开头,不看我了,只是缩着肩膀,望着前面的那条河,看上去有些可怜,他说他从小没了娘,当然可怜了。他这样可怜,我以后还是对他好一点吧。 正文 第13章 十三 天很晚了,大概河边的虫和鸟叫得太低沉了,我迷迷糊糊地想睡觉,最后怎么回到营帐的我也不记得了。 顾小五、赫失和表哥的关系自前几日射蝙蝠之后便开始变得很要好,赫失和表哥都太讨厌了,总是拉着顾小五去喝酒,他腿上那么大一道口子,怎么能老喝酒呢?医官都让他不要喝酒了。 他每次都说不喝不喝,但我总能从赫失和表哥的酒桌上找到他。这天,我又抓到他在喝酒了,他端着一大碗酒,正欲与赫失和表哥举杯,我气得直接冲了进去,将他的酒碗夺走,训了他一顿。 他倒也还算乖巧,一句也没反驳,反而睁着澄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嘴角抿着,好似想笑一般。我不由分说地拉起他就走。还没走到帐外,便听到表哥在里头说:“中原人,怕婆娘。” 我一听,不由走得更快了。顾小五一边笑一边跟着我,我掐了他一下,扭头道:“不许笑,还有,不许再和他们喝酒。” “知道了,娘子。”他依旧笑着,将脑袋凑到我的眼前。 我面上一热,将他推远一点,“不许乱叫。” 他说:“在我们中原,成亲之后,男子要称女子为‘娘子’,女子称男子为‘夫君’,我们都要成亲了,你是我娘子,我是你夫君,我可没有乱叫。”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说,只是道:“那是以后的事,我们还没成亲呢。” “这还不简单。”说着,他便拉着我跑。风呼呼的吹着,吹得两旁的草东倒西歪的,他一直拉着我,跑到前边丹蚩人平时举行祭奠仪式的地方,才停下来。 芨芨草被我们踩在脚下,发出吱吱的声音。 我问:“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他微笑着,朝我道:“你把右手放在左手上面,呃,就是这样。”说着,他就做了个示范,我按照他说的吧把只手放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见我做好了,就把他的左手放在他的右手上,做出和我差不多的动作来。 “然后呢?”我问。 “然后,要先对着天地拜一下。”他说。 “哦。”我说罢,赶紧鞠躬拜了一下。 “不是不是,你慢点,是和我一起拜。”他说。 我又站好,“可以拜了吗?” 他点头,说:“一拜天地。” 我见他弯腰要拜,赶紧跟他一起拜。 他接着说:“现在要拜高堂。” “什么是高堂?”我又问。 “高堂就是爹娘,拜高堂就是拜爹娘。我的爹娘在豊朝,就是东南方,一会儿我们就朝东南方拜。”他说,“好了,现在二拜高堂。”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是太懂,就照着他说的做。 第二拜结束之后,他说还有第三拜,就是面对面行礼。只听他道:“夫妻对拜。”我跟他拜完,刚抬头,就见他看着我发笑,口中唤道:“娘子。” 他的声音夹着风一般,却又柔和如琴音,听得我耳朵发软,那一刻,我是发怔的,原来这是他们中原的成亲仪式,他之前都没告诉我,我气得不知道说什么。算了算了,反正我们的婚期也就这两天了,迟早的事。 “别愣着呀。”他见我发呆,好似有些不满,“你要叫我‘夫君’。” 我一想,他都叫我娘子了,我叫他一声夫君也不吃亏,便开嗓叫道:“夫君。” “诶。”他笑着应道,眼里仿佛有化不开的柔情,将我紧紧地缠住,我都不敢看他了。 我垂着头走出那片草地,他不知何时也跟上来了,将我的手牵住,我感觉 他的手热乎乎的,那种暖意一直暖到了心里。 走着走着,我就踢上了一块石头,整个人差点栽倒,幸好他拉住了我,不然我就要跌个四脚朝天。 “笨死了,走路都不会,三岁小孩都比你走得稳。”他说。 “你才笨,你全家都笨。”我气得立即回嘴。 他不怒反笑,“我全家都笨,但你最笨。”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说:“你也是我家的。” “我还不是。” “刚刚已经是了。” …… 我们就这个问题又争论了起来,走着走着又到了那日抓萤火虫的那条河。 这里是丹蚩最暖和的地方,一年四季都花开不断,绿草如茵,以前我来丹蚩的时候,就很喜欢来这里,脱掉鞋履,将双足泡在温暖的河水里,别提多惬意了。 和顾小五吵了一路,最后还是我赢了,他被我呛得闭了嘴,我喜滋滋地走到河边坐下,像以往一样,将鞋履脱下,将双脚伸进水中。 顾小五也坐了下来,见我大大咧咧地划着水,眉头皱了皱。他瞟了一眼我的脚,随即道:“你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怎样?”我反问道。 他说:“在我们中原,姑娘家的脚是不能给男子看的。” 我一听,好奇问道:“那看了又怎样?” 他说:“看了便要娶她回家。” 我一愣,还没说话,又听他道:“你已经嫁了人了,以后要注意一点,你的脚只有我能看,知道吗?” 我张了张嘴,好久没说出一句话,他见我没出声,又问了一句:“知道了吗?” 我只好说:“知道了。” 他似乎满意了,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手撑在身侧,好不惬意的样子。 我们没待多久,就听阿渡在附近叫我了,我刚穿好鞋子,阿渡就到这边了,我冲她挥了挥手:“我在这里。” “公主,可找到你了。”阿渡说。 “怎么了?” “你师父来了,正找你呢。”阿渡说。 “师父?他在哪?我这就去找他。”我兴奋地说。 “就在营帐前面。你跟我来吧。”阿渡说。 我好久没见师父了,当即就加快了脚步,走出好远,才发现顾小五没跟上来。 我回头,见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慢吞吞地走着,神色不像刚刚那般好。 我又走回去,拉起他,笑着说:“小五,我师父来了,他可厉害了,你快跟我去见他。” “是吗?有多厉害?”他好似不以为然。 我想了想,才说:“师父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从小到大,我遇上什么麻烦,他都会帮我解决。” 他脸色有些沉,好久都没再说话。我觉得,他好像对师父有意见,而且也根本不想跟我去见师父,因为他走得慢吞吞的。 果然,没一会儿,他便说:“我腿伤犯了,先回去休息了,就不见你师父了。” 正文 第14章 十四 他刚刚不是还生龙活虎的,跑得那么快吗?难道是跑得太快,伤口裂开了?我皱着眉头想。 “小枫。”一个声音将我的思绪打断。 我回头,就见师父站在正前方看着我,他一袭青色衣袍,手上握着他的佩剑,看上去有股和他高强的武功不符的书卷气质,他的样子和从前并无二样。 “师父!”我惊喜地唤道,“你怎么来了?” 师父看着我说,“我来,是想带你回西州,西州王和大妃都很想你。” “现在还不行。”我说。 师父问:“为何不行?”他面上很严肃,比任何时候都严肃。 我将沉着脸的顾小五拉过来,说:“师父,这是顾小五,我们刚刚已经拜堂了……” “胡闹!小枫,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师父语气很沉,看得出他生气了。 我连忙说:“哎呀,师父,小五脾气是坏了点,还总是口是心非,但他人很好的,赫失、表哥还有阿翁,现在都很喜欢他。阿翁已经同意我们成亲了,阿爹还写了信过来呢,说他不便过来,让阿翁为我们操办婚事,可以看出,阿爹对于这件事情,也是没有异议的。” 师父说:“你认识他不过短短的时间,又了解他多少?” 仔细回想,我认识顾小五时间确实不长,他很爱笑,尤其喜欢嘲笑我,但有时候也喜欢板着脸,不过,哄几句就好了,他说话可讨厌了,几乎不会夸我,但他若是真的卯足了劲夸我,我又会觉得奇怪了。 “小枫。”顾小五叫住我,“你先回营帐,我来跟你师父说。” 我其实不想走开,师父武功那么高,不会伤着小五吧?他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呢。但我还是被阿渡拉着走了。 我回到营帐,左等右等,等了好久,顾小五还没回来,他究竟跟师父说什么呀,说那么久。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顾小五才回来,他身上的那件袍子变得有些皱,沾上了草屑,头发也变得有些乱。仿佛和人打了一架一样。 “我师父呢?”我问。 “走了。”顾小五说。 “走了?”我都没和他说几句话呢,他怎么就走了呢?“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呀?” “也没说什么。”顾小五说,“我说,让他在丹蚩住几天,等我们的婚礼结束再离开,他不答应,我想留都也留不住。” 我狐疑地看着他。 “怎么?你舍不得他?”他问。 “当然了,师父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一直以来,对我都很照顾,比我那些哥哥们对我还要好。”我说。 “那真可惜了,你这位比哥哥还好的师父不愿参加你的婚礼。”他阴阳怪气地说。说罢,还端起我刚刚倒出来的马奶酒一口喝完了,喝完不忘嫌弃一番,“这酒怎么怪怪的。” “都说了你现在不能喝酒。”我气得叉腰,“这是阿渡给我的,哪里怪了?明明那么好喝。” 他被我呛得不出声了,但也没走,就坐在旁边。他坐在那里,我感觉整个营帐都变得凉嗖嗖的了。 我起身想去找阿渡,却被他拉住,我挣了一下想让他松开,他却抓得更用力,说:“人都已经走远了,你想跟也跟不上了。” 我顿了片刻,才明白他说的是师父,“你……不会是在吃醋吧?”我说。 他绷着脸,将我松开,嘴上不屑地道:“谁吃醋了。” “那你这么生气干嘛?”我揉着被他抓疼的手,他的力气未免也太大了。 “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你已经跟我拜过堂了,要跟其他男子保持距 离,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在我们中原,是要被浸猪笼的。” “浸猪笼是什么意思?”我问。 “就是将不守妇道的女子装进猪笼里,扔到荷塘里。” “啊,那不是活活淹死了吗?”他们中原也太可怕了,好好一个大活人却要装进猪笼里给淹死。 “你放心,只要你不朝三暮四,这种事情落不到你的头上。” “朝三暮四是什么意思?”虽然顾小五这几日偶尔会教我写中原字,说中原话,可有很多的词,我就是不懂什么意思。 顾小五白我一眼,“就是不专一,心里装着好几个人。” “完了完了,那我可能是朝三暮四了,我心里有阿爹、阿娘、阿翁、哥哥、阿渡、赫失、表哥、师父、我的小红马,还有你,我要是去了你们中原,不会被浸猪笼吧?”我掰着手指,将对我很重要的人和东西都数了一便,我这已经不是朝三暮四了,是朝八暮十了…… 我急得团团转,顾小五却大声笑起来,我见他捂着肚子,大概是连肚子都笑痛了。我不让他笑,他却不听,我生气了,抓起一旁的藤条就想教训他,谁知,藤条很快被他抢了去,他将其举得高高的,我跳起来都拿不到。 “顾小五,你把东西给我。” “我又不傻,把它给你了,你肯定用它打我。” “我不用它,一样可以打你。”我气愤地在他胳膊上狠狠拍了一下。他皱起眉头,闷哼一声,抱怨道:“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粗鲁的女子。” “那真抱歉,不仅有,还挺多的呢,我们草原儿女都是这般不拘小节。” “算了,谁让你是我娘子呢,我不会嫌弃你的。”他说得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太讨厌了,我忍不住又拍了他一下,他哇哇大叫,不知道是真疼还是假疼,我夺下他手里的藤条,拔腿就跑,他追到了帐外,我见前面人多,一溜烟钻进了人群,看他还怎么找。 这会儿,正有人在表演杂耍,我看得入了迷,没想到阿渡也在,还是她先叫的我。她说:“公主,之前顾小五和顾剑在前面的空地打起来了。我亲眼看到的。” “那你快说说,他俩谁的功夫更厉害。”我一时来了兴致。 “公主,你关心的怎么是这个。” “那不然我要关心什么?师父武功那么高,肯定不会受伤的。而顾小五,我刚刚看到他了,也没什么事啊。”我说。 “按理说,他俩谁也不认识谁,怎么会打起来?公主,你不觉得很蹊跷吗?”阿渡说。 “不觉得啊。”我一边看杂耍一边说,“他们中原人不是爱比剑,喜欢比来比去吗?我听师父说,中原隔一段时间就有比武大会呢。” 正文 第15章 十五 日子飞快地过,转眼就是我和顾小五的婚期了。丹蚩的婚俗隆重而简单,婚礼的当天,十里连营,宰杀了无数只肥羊,到处都弥漫着酒香。我是阿翁最宠爱的九公主,而顾小五斩杀了白眼狼王并且战胜过赫失,丹蚩人都认为他是大英雄,我们在祭司的赞歌中,走过长长的红毡的时候,无数人为我们祝福。 顾小五穿着丹蚩的婚服,牵着我的手往前走,我们微笑着,欢喜地走向祭祀天神的高台。 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兀地传来,阿翁帐前的武士如临大敌地闯进来,连滚带爬地来到了阿翁的面前。 周围的人群依旧呼喊着,热闹极了,但远远地,我却看到阿翁皱起了眉头,一定是出什么事了。祭司还在高唱着战歌,但我已经不顾上那么多了,回头就跑到了阿翁地面前,“阿翁!” 阿翁只是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发,“没事,是朔博人跑来叫骂而已,阿翁这就派兵打发他们走。” 阿翁叫来赫失和表哥,让他们带兵即刻出发,去教训教训朔博兵。 顾小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他用丹蚩的礼仪对阿翁行了个礼,接着便道:“阿翁,我也想一起去。” 自那日射蝙蝠之后,阿翁便认定顾小五做我的夫婿了,还让他跟我一样,称呼他为“阿翁。” “你?”阿翁有些诧异,他站起来看了顾小五一眼,“朔博来了五万大军,他们都很擅长骑射马战,带兵来的又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你虽箭法精湛,在战场上,也不一定能有机会发挥。” 顾小五说:“他们五万人,阿翁必然也会派出精兵几万去迎战,赫失和伊将军都骁勇善战,朔博人必定捞不到什么好处。我虽不能以一敌十,但从小也读过些兵法,就算帮不上太大忙,也不至于拖后腿。” 阿翁犹豫着,没答应。 这时,赫失上前来说:“大王,小五箭法好,中原有句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若是小五能射伤朔博将军,他们必定自乱阵脚,元气大伤。我觉得小五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阿翁这才同意了顾小五的请求,对他说:“去吧,将那朔博将军的首级取来,就当做是婚礼祭祀天神的祭品。” 顾小五朝阿翁行了个中原礼,“小五定当竭尽全力。” “小五。”我叫他。我心里是担心的,我不喜欢等人,等着等着,心里就会发慌。 顾小五走到我面前,对我说:“别担心,就去一会儿。”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见他转身走出几步远了,就快步追上去,急急地将我的腰带系在他的腰上。 他看着我,好似记起了什么,也解下了他的腰带,不过,还没来得及给我记上,奴隶已经将他的马牵来了,表哥和赫失都已经上马了。 我以为他也要上马了,他却顿了顿,胡乱地将那条腰带往我腰上一围,对我笑了笑:“没事的,等我回来。” 新人互换腰带是婚礼的仪式,我的腰带给他了,他的也给我了,这就礼成了,我们已经正式结为夫妻了,虽然他给我系的腰带系得乱糟糟的,但我也不嫌弃。 赫失和表哥已经在前面叫他了,他来不及和我多说什么,一下子蹬上了马,我还拉着他的衣袖,心里依依不舍。 他笑着伸手摸了摸我的脸,他的手还是像平时一样暖,而且没有茧,他射箭射得那么好,为什么没有茧呢?我莫名其妙地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收回了手。 他骑马走了,大约知道我还站在这里看着他,中间回头看了我好几次,但终于还是越来越远了,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前去征战的将士都骑着马,远远望过去,黑 压压的一片,他们走过的地方尘土飞扬,很多人和我一样,都在看着他们离开。 踏马的声音听不到了,大军的影子看不到了,我却还茫然地站在原地,我想起什么来,赶紧伸手将腰间的腰带整理好,不然,万一散了多不吉利。 阿渡见我怅然地站在这里,安慰了我几句,让我不要担心。我也觉得我不需要担心,朔博虽然有五万人,但丹蚩的王帐也驻扎有十万人,而且都是精兵,朔博大军疲于奔波,而丹蚩士兵精力充沛,一定可以打败朔博大军的。 烤羊在火堆上发出“滋滋”的声音,众人品尝着马奶和美酒,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大家都在等着胜利的消息传回来。 我坐在火堆旁,想着和顾小五离别时的情景,他才没走多久,我就开始想他了,他脾气坏,还得理不饶人,平时没少和我吵架,这下子没人和我吵了,真的怪怪的,仿佛少了什么似的。 我接着便想到,他们回来之后,晚上还有赛歌大会呢,顾小五不会唱歌,这可怎么办?他到时候肯定会出丑的。 我却不知道,没有什么赛歌大赛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我们等了两天,都没有他们的消息。由原本的满怀期待,变成了忧心忡忡。 我摸着腰上的腰带,两天了,我都舍不得解下来。不知道仗打得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受伤。 第三天的时候,前面才有消息传回,说朔博已经退兵了,但丹蚩也死了很多的勇士。连赫失和表哥都受了重伤,是被抬回来的。 可,顾小五呢? 没有顾小五。他没回来。 我问遍了所有凯旋而归的将士,他们都说没找到他。 赫失说,他可能已经死了,那位朔博的将军是他杀的,杀死将军之后,取了首级之后,他就不见了,不知道是中了埋伏还是怎么样。 他怎么能不见了呢?他都收了我的腰带了,他明明说一会儿就回来的,这都好几天了。他若出事,我怎么办?我不想成为小寡妇。 表哥被送回来的时候是昏迷的,睡了一天才醒来。表哥醒来之后,我去看他,他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我,“妹妹,这是路上小五给我的,说万一他没回来,就让我转交给你。”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块玉佩,我问过顾小五,他说这是鸳鸯佩,是他过世的娘亲留给他的,他平时佩戴的是一对,这是其中的一块。 我握着这块玉佩,久久出神。 表哥说:“妹妹,小五他英勇善战,在战场上杀了不少敌人,他功夫这么好,不会有事的。” “那他怎么还不回来?不知道我在等他吗?”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心里就一阵唏嘘,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 我突然想到了顾小五说的那个故事,他说那位公子带兵出征了,他心仪的姑娘在家等他,等啊等,等了好几年,等来的却是公子的死讯。 我们现在的情形,跟那位公子和姑娘多像啊。顾小五他,也死了吗? 正文 第16章 十六 表哥见我红着眼,赶紧说:“妹妹,你别哭啊。” “谁哭了?”我抹了抹眼睛,我才没哭呢。 表哥又说:“他可能是被中原兵带走了。中原兵不知何故,竟然帮着我们打朔博。朔博前头的五万大军只是一个噱头,后面还有十万大军做后盾,朔博来势冲冲,如果没有中原兵的帮助,我们可能还要再吃点苦头。” 我不太懂战场上的事情,不懂中原兵为何要助丹蚩,但小五只是一个茶商,中原兵哪里会带走他? 表哥看了我一眼:“妹妹,你就没想过,小五他,也许并不是一个茶商呢。” 我没想过,真的没想过。但表哥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开始回想认识顾小五以来的点点滴滴。 我第一次见他时,他伤得很重,一个人骑着马,倒在了我的面前。第二次见他,是在王宫里,侍卫带他去见明远娘娘。我问他是谁,他说他是豊朝的太子,我当时不信,嘲笑了他一番…… 莫非,他真的就是…… 不可能,我遣人打听过了,豊朝的太子性子很冷,手段狠绝,是踏着无数人的鲜血坐上太子的位置的,而顾小五,他爱笑,不爱杀戮,总是刀子嘴豆腐心,会为我捉萤火虫,会为我冒险去杀白眼狼王……他不会是豊朝的太子,太子日理万机,怎么会有时间跟我在丹蚩待那么长时间呢。 所以,顾小五和那个太子不应该是同一个人。 这时,阿翁派人叫我去他的营帐,我刚进帐,就看到里面站着一个身着甲胄的将军,是西境安护府的裴照。 “裴将军。”我叫道。 “太子妃。”裴照朝我行礼道。 我说:“我不是什么太子妃。我已经成亲了,是不能再嫁给别人的,不然,若是在你们中原,是要被浸猪笼的,我可不想活活被淹死。” 裴照却说:“殿下特意交代了,裴某不会认错人。殿下还让裴某带了这个来,说要给铁达尔王过目。”他说着,旁边的随从便拎着一个黑布袋,呈上来。 阿翁命人将其打开,里面竟然是一颗人头,瞪着眼睛,看上去阴森恐怖。我看都不敢看。 阿翁挥了挥手,又命人将布袋合上,“不知,豊朝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裴照道:“殿下说,这是献给天神的祭品。至于,太子妃的聘礼,已经运送到西州的王宫,丹蚩路途遥远,就不送过来了。” 阿翁道:“这祭品,丹蚩收了,至于聘礼就不必劳烦,小枫无意嫁到豊朝。裴将军请回吧。” 裴照似乎料到阿翁会这样说,缓缓道:“裴某觉得,这棒打鸳鸯的事情,大王还是先别急着做的好。” “谁跟他是鸳鸯了?我压根不认识你们那什么什么太子。”我气呼呼地说。 在表哥提出质疑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猜到顾小五的真实身份了,只是不想承认。而裴照献上朔博将军的人头的时候,我再不明确顾小五是豊朝太子,就真的是傻子了。 我其实很生气,气他骗了我……可转念一想,他也不算骗我,是我太傻。我只想要普普通通的会跟我玩跟我闹给我捉萤火虫的顾小五,不想要位高权重、冷冰冰的豊朝太子。 裴照说:“太子妃……” “不要叫我太子妃!”我打断他。 “九公主。”裴照改口道,“殿下说,原本应该亲自来跟公主解释,并迎接公主回王宫的,但他重伤在身,不便骑马远行……” “重伤?他受伤了?”我急切地追问。我又想起了他那日伤痕累累地倒在面前的情景,他那是奄奄一息的,全身都是血迹,像个血人一样……若不是我刚 好在那里,他可能会被野狼给叼走…… “殿下在追杀一名通敌卖国的中原叛将的时候,中了埋伏,腹部中了两箭,情况危急,我便做主将他护送回西境安护府,他昏迷了两日,一醒来便命裴某前来丹蚩接公主。” 裴照说这些的时候,面上表情一如往常,也没有语气的起伏,我却手脚都有些发抖。顾小五不是不回来,他是回不来,腹部中箭,若是伤了心脉,就活不了了。 他不是那什么太子吗?部下不是很多吗?轮得到他亲自去追杀叛将吗?他还总说我笨,他才笨!我被他气死了,若他现在在我面前,我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顿。 “那,你们西境安护府,有人照顾他吗?”我想了想,还是问。我才不是心疼他,也不是担心他,我是不想当小寡妇,毕竟丹蚩那么多人都看到我们互换腰带了,都知道我嫁给他了。 裴照说:“殿下自然是有人照料的。” “照料他的是男的还是女的?”我又问。 “殿下不喜女眷靠近,他的伤由医官照看。” 我咳了一声,说:“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那回西州一事……” 我说:“我还需要考虑考虑。” 裴照也没多说什么,阿翁让人带他去休息了。裴照走后,阿翁便叫我坐到他身边。 我走过去坐下,看到桌上有我爱吃的糕点,便拿起来吃。这几天我都没有好好吃东西,现在赫失和表哥都没事,顾小五也有消息了,我的好胃口又回来了。 “小枫,你愿意嫁到豊朝去吗?”阿翁问。我拿糕点的手顿住,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愿不愿意,但我若不嫁,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顾小五了,这几天见不到他,我就觉得吃什么都没味道。赫失说他死了的时候,我更觉得心上被人割了一刀一样……想到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我心里就很难受,比生病还难受。 我若不嫁,豊朝还是要和西州和亲的,父王会在姐姐们中挑选一个嫁过去,那样顾小五不是要娶别人了?我不想他娶别人。他只能对我笑,只能对我好…… 可是,我又想,他现在不是我的顾小五了,他是豊朝的太子,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会像顾小五一样对我好吗?他会不会像我父王一样娶很多的姑娘?我听说中原的男子都是三妻四妾的。 正文 第17章 十七 “阿翁,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我心里乱糟糟的,便问阿翁。 阿翁看着我,目光很沉,叫人看不懂他什么情绪。隔了好久,他才说:“看得出,你很喜欢他,既是喜欢,那便去吧。我的小公主一向勇敢,即便未来艰险重重,阿翁相信,你也一定可以应对的。” 阿翁说着,眼神里的深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笑意,不知道是他想明白什么了,还是如何。 一日后,我告别了阿翁、赫失、阿渡和表哥,跟着裴照回了西州。 不知不觉,我已经离开西州一月有余了。王城的变化倒是不大。裴照的意思,是想让我先去一趟西境安护府,他们的太子在那里。我犹豫许久,没有点头,而是回了王宫。 越是靠近王宫,我便越想阿爹和阿娘,还有明远娘娘。阿爹肯定生我的气了,因为我乱跑,阿娘也会生我的气,因为兜兜转转,我还是要嫁到豊朝去,还是要跟她千里相隔。 我还没进王宫,就听到宫里响起了丧钟,一声又一声,像是敲击在人的灵魂上一样,悲凉到了骨子里。 宫里的丧钟是王上或者某位娘娘离世才会敲响的。 这个时候……莫非是明远娘娘? 听到丧钟,宫人都驻足默哀,我也停在原地,默默注视着明远娘娘寝宫的方位。阿娘不喜明远娘娘,因为觉得明远娘娘得阿爹的喜爱。其实,明远娘娘也是一个可怜人,她是豊朝的公主,来西州和亲的,初来的时候,嫁的是我的伯父,伯父去世之后,按照西州的传统,她又只能嫁给我的父王,她温婉贤淑,待人和气,经常会跟我说起中原的一些有趣的事。看得出,她是很想再回上京看看的,但已经来不及了。 明远娘娘没有儿女,因此总将我当成她的女儿来看待。因为她是外族人,宫里真正关心她的人不多,或许除了我和阿爹,没人真的希望她好。她仿佛坦然接受她的命运,从不抱怨,她嫁过来有十几年的光景,每一年每一天都在为西境和中原的安定付出,现在,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我没有她那么伟大,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若是顾小五不是中原的太子,我是不愿嫁去中原的。 接着几日,整个王城都笼罩着明远娘娘殡天的悲凉中,我跟哥哥姐姐们一起祭拜明远娘娘,送她最后一程。 顾小五也来了,哦,不对,应该叫他李承鄞,他身着素色衣袍,以玉冠束发,矜贵冷冽,跟顾小五完全是两种人。 他的名字还是师父告诉我的,师父说,他是中原皇帝的第五个儿子,而他的生母姓顾,所以,他的化名叫顾小五。 李承鄞的伤还没好,都不能久站,是裴照掺着他来的。在明远娘娘的灵堂前,我看到他红了眼睛。多日未见,他好似瘦了很多,神色也不好,他本就生得白净,这下更显苍白了,站了没一会儿,便咳嗽起来,看上去挺可怜的。 我们从头到尾都没说上一句话,只是隔着人群,远远对视了片刻。其实,因为身上的伤,他也就待了片刻而已,他走出灵堂了,我才发现他腰上的腰带,还是在丹蚩时,我给他系的那一条。 ****** 因为明远娘娘突然离世,阖宫上下都要着素,这段时间不宜嫁娶,我和李承鄞的婚事推到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议。 阿爹同意和中原联姻,跟朔博算是撕破脸皮了,朔博虽然在和丹蚩的一仗中大败,但依旧在苟延残喘,隔三差五就有人挑事,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 李承鄞又要出征了,朔博太猖狂,中原皇帝已经下了令,要围剿朔博,李承鄞作为统帅,势必要到现场督战。可,也不知道他的伤好得怎么样了。我回来后一直待在王 宫,他也一直在西境安护府养伤,自明远娘娘出殡那日相见后,我们又十余天没见了。 不是我不想去见他,我只是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什么。他呢?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或许忙着平乱,或许只是在养伤,又或许,是不愿见我…… 战场是凶险的,听到他要出征的消息,我又焦灼起来。我拿出第一次见他时他留下的布条,发着呆。 “公主担心太子殿下,去找他不就好了。”迪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吓我一跳。 “我才不担心,他是太子,身边高手如云,哪里需要我担心。”我立即反驳。 迪莫将手上的点心盘放下,“公主,既然你不想见他,我这就去回禀他,让他自行离开。”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我叫住迪莫。 迪莫说:“太子殿下的车辇停在王宫宫外,欲见公主一面……” “李承鄞来了?”我这下坐不住了,拉着迪莫的袖子问,“你看我这身着装出宫合适吗?” 迪莫看了看我,神色奇怪: “公主要穿寝衣去见太子殿下?” 我低头一看,我身上确实还穿着寝衣,而且还没梳妆,面上一热,冲迪莫道:“迪莫,你赶紧帮我拾掇一下。” 迪莫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然后给我着装整顿,花了两刻钟才弄好。我穿上鞋就跑,跑到了宫门,才放慢脚步,心想:我干嘛要跑呀,丢脸死了,我才不是急着要见他呢。希望他没瞧见我这副样子,不然,他指不定在心里取笑我。 我看到宫门的左侧停着一辆气派的马车,就慢吞吞地走过去。谁知,掀开车帘一看,里面是空的。我一转身,就对上了李承鄞,吓得我简直魂飞魄散,他走路怎么没声音的?我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李承鄞!” 他好似笑了,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轻道:“你胆子可真小。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他好似跟我想的不一样,并不是那么高高在上。 “走,上车。”他说着就拉起我的手,将我塞到车辇里,然后他也坐了进来。车辇本就不大,他一进来就显得挤了,我们几乎肩挨着肩。我不自在地想往一边挪,他却抬手揽住了我的肩,说:“你再过去,可就磕车栏上了。” 我只好坐着不动。 马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赶着马车徐徐向前。我一点也不喜欢坐马车,走得东倒西歪的,不是磕车上,就是磕李承鄞身上,丢脸死了。 李承鄞心情好似不错,一边嘲笑我,一边咧嘴笑,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正文 第18章 十八 马车走了好久,走过了熙熙攘攘的街道,走出了富丽堂皇的王城,还在继续走着。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呀?”我坐车已经坐得很不耐烦了。 “别着急,马上就到了。”李承鄞说。 走着走着,都快到西境三国的边境天亘山了。他不会要带我上山吧? 果然,刚到天亘山,他便让车夫停了车。 天亘山是西境最高的山,山上奇珍异宝虽多,可野兽毒物也多,如果他要带我爬山,我铁定不答应。 我在车上磨蹭了很久,但还是被李承鄞拽着下车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一直问他,究竟要带我去哪,他都不答,说等到了就知道了。 我们不是往山上走,他带着我在山底左拐右拐,竟然出现了一条路,那条路蜿蜒曲折,一直往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一样。路两旁都是不知名的花和不常见的草。 现在入秋了,这里却一点也不干燥,有种水汽拂面的感觉,整条路都弥漫着花香,清香怡人。我原本坐车还坐得焦躁,这会儿早就忘记了那点不愉快,只顾盯着这里的美景看了。 这里不仅有好看的花草,还有麋鹿、山羊、兔子以及叫不出名字的鸟儿。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天亘山居然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呢,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地方。 “李承鄞,你怎么发现这里的?”我自幼生长在西境都没发现,他来不过短短时间却知道,好没道理啊。 “做梦梦到的。”李承鄞说。 “你骗人!我怎么没梦到?”他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 “因为你傻。”他毫不留情地开口。 “总说我傻,你也不见得多聪明。”我气呼呼地说,“也不知道是谁,单枪匹马地跑去杀什么叛将,自己身中埋伏,差点死掉。” “那是意外。”李承鄞沉着脸说。 “是意外!再多几个这样的意外,你还能活命?” 他顿了顿,转头看着我说:“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意外了。” 他像是在保证什么一样,我被他看得脸上发烫,别开了脸,只是说:“最好是这样。” “怎么,你在担心我呀?”他的声音夹着笑意。 “才没有,我是不想当小寡妇。”我若是承认,他就该得意了,我才不让他得意。 “担心就担心呗!我又不会笑话你。” 他不笑话我才怪,在他还是顾小五的时候,就整天说我这不好那不好,现在他回归他豊朝太子李承鄞的身份了,依旧是老样子,一路上没少说我蠢说我笨,我要是信他我才是真的傻。 我算是知道了,他这人就是看上去威严正经,骨子里顽劣得很,就喜欢取笑我,还总爱跟我吵架,亏我这段时候还担心以后跟他去了豊朝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居然出现了一个湖,那个湖似乎很深,笼罩着茫茫白雾,乍一看上去,像是进入了仙境一般,飞流直下的瀑布发出哗哗的水声,两岸繁花盛开,周遭都如春季一般。 “好美啊!”我感叹着,玩心一下子上来了,跑到湖边转悠起来。 湖里的水居然是温的,湖水很清,还能看得到里面正游动着的鱼群。湖面上时而不时地有飞鸟,好似在等哪条鱼冒出头来,然后将其叼走。 我盯着湖面看了很久,忽然想起我们西境的一个传说来,据说在天亘山有一处地方叫做忘川,忘川之水,在于忘情,忘爱,忘忧,只要跳进忘川当中,便可以忘却人世间一切的烦恼,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我曾经多次去找忘川,但都没找 到,阿娘阿爹都笑我,说那是传说中的地方,是不存在的。可,这个未知的地方,和忘川多像啊。 我正想着,就听到一阵水声,李承鄞不知何时已经脱了鞋,往湖里走了。我被吓了一跳,赶紧扯着他,要将他拉上来。 “怎么了?快到午膳时间了,我去湖里捉几条鱼,烤给你吃。”李承鄞说。 “我又没说要吃鱼,你快上来。”我急急地道。 他好似很诧异,不解地看着我。 我就把我们西境的传说跟他说了。他看着我,表情如常,听完了,又继续弯腰去抓鱼。 我抓着他的手臂不放,“我以前从没来过这个地方,我觉得它就是忘川,你跑到湖里,万一呛了水,会把我给忘记的。” 他听罢,掬了一捧水就喝了,快得我来不及阻止。 完了完了,他要把我忘记了,他一路上总说上京很好玩,以后去了中原,要常带我出去玩,这下他喝了忘川水,生生世世都把我给忘记了,我找谁玩去? 我赶紧用力拍着他的背,“你快吐出来啊,你会把我给忘记的。”他被我拍得呛了好几下,双眼迷离地看着我。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我问。 他摇头。 他不会真的把我给忘了吧?我虽然嫌弃他是中原的太子,但也已经做好跟他过下半辈子的准备了,他要是把我忘了,看上别的姑娘了,我可怎么办呀? 我皱着眉头,片刻之间好心情就消失无踪了。抬头一看,却见他嘴角抽着,正强忍着笑意,一见我抬头,就哈哈大笑起来,周围全是他的笑声,鸟都被他吓得躲了起来。 “李承鄞,你骗我!”我抬手就捶在他身上,捶了十几下还觉得不解气。 他拽紧我的手,突然叫我的名字,“小枫……” “干嘛?”我有些戒备地看着他。 “你后面有个长得很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 “它有三个头,八只手,眼珠比卵石还要大,牙齿尖尖的,又细又长,正张着大嘴巴,盯着你呢。” “你胡说,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我听过中原的灵异故事,常常夜里不敢一个人睡,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我就觉得背部发凉。 “真的……咦,我看错了……是一条蛇。” 我一听有蛇,更怕了,想都没想就扑到他的身上。他顺势揽住我,又大笑起来,我扭头一看,哪里有什么蛇,只有几根水草。 “李承鄞!”我气死了,使劲将他推开,他被我推得后退了好几步,却依旧在笑着,讨厌死了。我气不过,捧起一捧水就泼他身上,他看了我一眼,也掬起水朝我砸来,我反击,他再反击,我们竟然在湖里打起了水仗来,最后弄得两人身上都湿漉漉的,狼狈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鄞的腹黑重生几次都不会改变。 正文 第19章 十九 我早膳没怎么吃,这会儿饥肠辘辘的,李承鄞把我掺上了岸,自己在水里捉起鱼来,他还挺会抓,徒手就抓了好几条,不过,那些鱼滑溜溜的,他抓着上岸的时候,那些鱼全都溜出去了,溅了他一身水。 他捋了捋脸上的水,我见他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还说我笨呢,抓到手的鱼,你居然还让它们跑了。” 他黑着脸,冲我道:“你还说,都不帮忙接一下。待会儿没你吃的份。” 我说:“你又没叫我。” 他定定地瞧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又弯着腰抓鱼去了。这次他没贪多,抓了两条大的就上岸了。 他生了火,将鱼处理干净后,用树枝穿好,架在火堆上烤着,没一会儿,香喷喷的味道就溢出来了,我闻着,口水都要出来了。 “好香啊,李承鄞,没想到你堂堂中原太子,烤鱼的手艺居然这么好。”我崇拜地望着他,我最喜欢吃了,原本以为午膳只能啃干粮了,他却烤出了这么香的鱼,真的是太好了。 “香吗?”他问。 “香啊。”我如捣蒜般点头。 “再怎么香跟你也没关系,你就只能闻闻。”李承鄞说。 “你的意思是,你要一个人吃两条鱼?”我震惊道。他是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你管我吃几条?反正啊,没你的份。”李承鄞拿出随身携带的盐巴,一边给烤鱼刷着,一边扯着嘴冲我笑。那个欠揍的样子,我真的很想扇他两掌。 他们中原人不是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吗?我趁他不备拿走其中一条,看他还得意什么。我想着,就伸出手去,可还没摸到鱼,手背就被他拍了一下。 “鱼这么烫,你的手不要了?”他冷着声音道。 我理亏地将手缩回来,但心里一阵委屈:“谁让你不给我吃。” 他看着我,有些发怔,稍许才小声道:“又还没熟,急什么?” “你的意思是,会分一条给我?”我喜滋滋地问。我已经看中左边的那条了,已经烤得黄灿灿的了,肯定香酥极了。 李承鄞说:“我可没这样说过。” “你不给我吃,我就会被饿肚子,你堂堂豊朝太子,带我出来玩却叫我饿肚子,要是传了出去,全天下的人都会笑你唾骂你。” 李承鄞听罢,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递给我,“喏,给你的干粮,放心,不会叫你饿着的。” 我才不接,我不想啃那些什么饼啊馒头啊的,就想吃火上烤着的鱼。 他见我不接,也不勉强,又揣回他兜里去了。 “李承鄞……” “干嘛?” “我想吃鱼。” “自己烤去。” “我不会。” “学。” “等我学会,我就饿死了。” “那恭喜你,成为你们西州史上第一个被饿死的公主。” “你……你可真讨厌。” 他将左边那条大鱼从火堆上拿下来,递到我面前,我正准备接过,他就拿回去了,嘴里道:“既然我这么讨厌,我烤的鱼应该也很让你讨厌,所以,就不勉强你吃了。” 我赶紧说:“不勉强不勉强,你烤的鱼比你讨喜多了……” 他沉着脸,把另一条鱼也从火堆上取了下来,一只手拿着一条,“好了,这堆火让给你了,你爱怎么烤怎么烤。”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往一边走。 “你去哪儿?”我也起了身,问。 “当然是去找个舒服的地方吃鱼了。” 他悠闲地往前走,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在原地站了稍许,还是跟了过去,我才不要自己烤鱼,万一烤不好,吃坏了肚子多难受。 我过去的时候,李承鄞根本没在吃鱼,而是在啃着干粮,见我过来,他也不意外,又递给我一个鼓鼓的纸包。 “这是什么?”我问。 “我给忘了,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他只看了我一眼,又悠闲自得地啃着他的干粮。 我实在饿坏了,也顾不上什么了,只要是吃的,我都不计较了。我将纸包打开,立即就闻到了香喷喷的鱼香味,他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将鱼骨剔掉了,我悄悄看他一眼,他没看我,只是看着前方,嘴巴动着,还在啃着那块饼。 我喜滋滋地抓起一块鱼就放嘴里,嚼了一下,越嚼越香,比我在王宫里吃的鱼好吃多了。我忍不住又吃了第二块,第三块……因为没有骨头也没有刺,吃起来不费劲,那包鱼一下子被我吃完了。 我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一抬头,就见李承鄞正看着我,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被他看得面上一阵热意,他肯定在心里笑我吃得多。 “吃完了?”他问。 “吃完了。”我说。他明明都看见了,还问我。 “吃饱了吗?” “饱了。”其实还不算太饱,但我已经一个人吃了两条鱼了,若说没吃饱,他肯定又该嘲笑我了。 “那就走吧。”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去哪?”我问。 “送你回宫。” “这就回去了?” “怎么,你舍不得和我分开?” “胡说,谁舍不得你了,我就是想多玩一会儿。”其实确实有点舍不得,但我才不会告诉他。 他将我从地上拉起,说道:“这次时间不够,我明天就要带兵从西境安护府出发,前往朔博,等会儿回去还得点兵点将,下次再带你出来玩。” 我垂着头看着脚尖,“你要打仗就好好打,别又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回来,西境我比你熟悉多了,谁要你带。” 我说罢,好久没听见他出声说什么,悄悄抬眼一看,他果然在笑,有什么好笑的? 上去的路比较难走,我走着走着,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只大蜘蛛,吓得我后退了几步,踏空了两阶,差点没沿着路滚下去,幸亏李承鄞眼疾手快拉住了我,不过,我的脚崴了,一挨地就钻心般痛,走不了路了。 我两眼汪汪地看着李承鄞,心里祈祷他不要将我扔在这里。他无奈地看我一眼,屈膝蹲了下来,说:“上来吧。” 我犹豫着,他的伤估计没完全好吧,背我上去,伤口会不会裂开呀。 “快点。你不上来,我可自己走了。等晚一点,猛兽就出来了,将你叼到窝里,啃得骨头都不剩。” 天亘山的猛兽确实多,我被他这么一吓,赶紧爬上他的背。 正文 第20章 二十 上去的路很长也有点陡,才走一小段路,我便看到李承鄞出汗了。我只好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谁知他却嫌弃说:“不想我们两个都一起滚下去,就别动来动去。” 我明明是好心帮他擦汗,他还不领情,不过,看在他烤鱼给我吃,还背我的份上,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李承鄞,你真的不需要歇一下吗?”这已经是我第三次问了。不知不觉,他竟然背着我走了一大半的路程。 “你这么重,我怕我一歇就不想背你了,到时候将你扔在这里喂了狼,后果可严重了。”他喘着气说。 “我哪里重了?明明我阿爹和阿娘都说我太瘦了,要我多吃点。” “是吗?我认识一个胖子,胖得跟猪一样,他爹娘也总跟他说他太瘦了,叫他多吃点……” “你嫌我胖?” “不敢不敢,万一你起了报复的坏心思,把自己吃得更胖,我以后不得被你压死。” “李承鄞!” “小声点,山里的野狼都要被你吵醒了,我可不想跟你当什么亡命鸳鸯。” 他话刚落音,我就听到前面的草丛里穿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会真的被他说中了,来了什么野狼吧?我紧张得手都出汗了,心里暗骂他乌鸦嘴。 他也停住了脚步,竖起耳朵听了片刻,视线瞟向那响动的草丛,然后说:“别怕,是只受伤的野猫。” “猫?”我并没有看到什么猫。 “你等等,我去把它捉来。”他说着就将我放下,往草丛走去,没一会儿便抱出了一只受伤的猫。那只猫通体雪白,肚皮上插着一根箭,正渗着血,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一双眼睛红红的,戒备地看着我们。 “它真可怜。”我说。它应该逃了很远才逃到这里,因为它好似已经筋疲力尽,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李承鄞说:“它被猎人盯上了,虽然逃走了,但等待它的是未知的死亡,不是被猎人再次射杀,就是被其他猛兽给吃掉。弱肉强食,这山中的动物也一样。” “那我们将它带走吧。不然它就死定了。”我说。 李承鄞撇嘴说:“要带你带,我可没什么好心肠,我将它捉来,是觉得它白白胖胖的,肉肯定很好吃。” 我感觉他怀里的猫猛地缩了一下。 这人,连猫都要吓唬一下。 我说:“你堂堂豊朝太子,想吃肉,大把的人给你送,这只猫就送给我吧。” “送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的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他说:“不能把它送给别人,不然,我一生气,会把它杀了。” 他说得很平静,我却感觉到了一股冷意,他有时会跟我开玩笑,但这一次,我觉得他说的是真话,我若将他送的东西送给他人,他可能会毁了那件东西。 “我就是想送,也没人可送啊。”我说。师父只爱练剑,阿渡不喜欢毛多的动物,阿娘平时可忙了,送给她还不如我自己养。 “有人可以送也不许送。”他板着脸说。 “知道了。”我满口答应,“我们快走吧。” 他没再说什么,在我面前蹲下来,我很自觉地爬上他的背,猫则被他兜在了身前。我们又走了一刻钟,才走出去。 我原本想着,之前的那辆马车一定还在,谁知,放眼望过去,什么都没有。 “李承鄞,你的马车呢?”我问。 李承鄞说:“你问我,我问谁去?”他将我放下来,若有所思地四下张望了一番。 “马车不见了, 我们怎么回去?”我不放心地又问。 李承鄞白我一眼:“还能怎么回?当然是走回去。” 好吧,我认命地抬脚就要走,却被他拉住,“不是脚疼吗?瞎折腾什么!等会儿肿得像猪蹄,可别冲我哭。” “不是你说要走吗?”我没好气地说。 他说:“我可没说现在走。” “你不是赶时间吗?”也不知道是谁说,明天要出征,早点回去点兵点将。 “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还真信呀!有裴照在,不用我怎么操心。”李承鄞找了块石头坐下,见我还站着,将我一拽,让我也坐下。 他将那只受伤的猫塞进我怀里,“你看着它,可别叫它给跑了。” 我心想,他连箭都没给这猫拔,它怎么可能跑? 我想着,李承鄞已经在我面前蹲下了,他皱着眉头看着我被崴着的那只脚,然后动手把我的鞋给脱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的脚肿得有点高,还真像他之前说的猪蹄。他伸手在我的脚踝上按了一下,痛得我直哆嗦,“痛死了,你轻点。” 他没说话,从他身上撕下一块布,从水壶里倒出水将布沾湿,轻轻地敷在我的脚踝上。 他那身衣服一看就是名贵的料子,他这么一撕,我都心疼起来了,他可真是个败家子。 布料滑滑的,沾了水之后凉凉的,敷着挺舒服的。李承鄞又朝我脚上按了一下,见我不再那么怕疼了,才隔着那块湿布,缓缓给我按着。他的手好似有魔力一样,不知不觉,就不怎么能感觉到痛了。 按了大概两刻钟,他才停下。我一会儿看看怀里的猫,一会儿看看他,他真好看呀,认真的时候更是清俊逼人,如果脾气再好一点,嘴巴也不那么毒,就更好了。 “你看着我傻乐什么?我可不是心疼你,我是怕你等会儿走不动路,拖我的后腿。” “谁看你傻乐了?我只是想到一件高兴的事。”我说。 “什么事?说来听听。” 我看他一眼,学着他的语气说:“忘了。” 他一哂,“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夫唱妇随’,你学得倒是挺快的。” “呸,谁学你了,不害臊。” “确实没人学我,学我的大概是一头猪。” “你才是猪。” “看吧,你都承认在学我了。” “我懒得和你说。你快给这只猫也看一下伤吧。它流了这么血,都奄奄一息了。”我小心翼翼地将猫抱起,递给他。 他瞧了一眼那猫,一只手将其拎了起来,惹得猫红着眼睛看他。 正文 第21章 二十一 李承鄞并不急着拔箭,而是在山石边扯了几样我叫不出名字的草药,混在一起捣碎,才给猫拔箭,拔箭的时候,猫痛得缩成一团,我看到李承鄞将那些草药敷在猫的伤口上,又从身上扯下一块布给它包扎好。 我说:“李承鄞,我们给猫取个名字吧。” 李承鄞转头看了我一眼,缓缓道:“不如就叫‘小十’?” “为什么要叫小十?”我不解地问。 李承鄞笑着说:“你不是小九吗?我觉得你总是张牙舞爪的,性子和它很像,而它年纪比你小,当然就叫小十了。” “你骂我呢!”可恶,竟然将我比做野猫,“我还觉得它应该叫‘小六’呢,你是小五,它是小六,你俩脾气也很搭。” 李承鄞也不生气,“要不,你叫它小六,我叫它小十?”他说罢,就冲那只猫叫了声“小十”,那猫缩着身子没理他。 我哈哈地笑起来,“你看,人家都不理会你。” 他又叫“小六”,那猫也没什么回应,他说:“看来这俩名字都不好,换一个吧。” 我说:“我看它的毛都是白色的,不如就叫小白?” “俗气死了!”李承鄞嫌弃地说,“应该叫小雪,你看它通身雪白,就跟冬日里的雪一般,将它丢到雪地里,估计都没人能发现它。” 我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那就叫小雪吧。” 大概是受了伤,小雪还挺乖的,李承鄞一只手抱着它,一只手牵着我,慢吞吞地往回走。走了大半个时辰,我们才走了一小段路。 我说:“好累啊!”我的脚都抬不起来了。 李承鄞说:“我也好累。”他看上去确实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说我好渴,李承鄞也说他渴,水壶里的水已经被我们喝光了。走了这么远,路上都没看到有水涧。 远远的,我看到前面有一处草坪,应该会有人看马,我于是对李承鄞说,“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马,我们买一匹马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买马?”李承鄞问我,“你有钱吗?” 我摇头。 “那你用什么买?”他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我说:“不是还有你吗?你堂堂豊朝太子,出门不带钱?” 他听罢,在怀里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出来,只是将小雪塞到我怀里,说:“你等着。” 他说罢,就往前面的草坪走去,我也跟着往前走了几步,草坪上确实有马匹,也有人,我看到李承鄞朝一个人走去,跟那人说着什么,没一会儿,我就见他牵了一头骡子过来。 骡子虽然没有马跑得快,但好歹可以驼人,只不过…… “怎么只有一头,那我怎么办?”我问。 李承鄞黑着脸说:“因为我只有一件衣服。” 我才发现他的外袍不见了,只穿着月牙色内裳,他这样不冷吗? 他先骑上了骡子,然后朝我伸出手:“上来。” 我正想着应该坐前面还是后面,就被他用手一捞,捞上了骡子。他坐在我后面,手握着缰绳,说:“坐稳了,掉下去我可不管的。” 我们好像隔得太近了,我都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了。在我还在出神的时候,他用力地一拍骡子,骡子就超前跑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真的是差点摔下去。 我们草原儿女擅长骑马,我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若是被一头骡子甩到地上,那就丢脸丢大了。 “叫你坐稳点你不听,知道错了吧?”李承鄞眼疾手快地将我拽住,见我狼狈,反而笑起来。 我很不服气:“我坐得很稳,分明是你使坏,想看我出丑。” 他说:“我若想看你出丑,你就摔下去了。” 我说:“有本事你把缰绳给我。” 他说:“给你就给你,不管你怎么骑,我都不会摔下去的。”说着,他真的把缰绳给我了,掌握了主动权,我瞬间踏实了。 我自认骑马的功夫是不错的,骑骡子应该也不在话下,不过这骡子一点也不听话,走得歪歪扭扭的,我突然就想念起我的小红马来了。 骡子时快时慢,还莫名其妙突然加速度。 “李承鄞,你能不能把手松开,我快被你勒死了。”我忍不住说。他把手圈在我腰上,我一路上都像被铁钳钳着一样,透不过气来。 李承鄞说:“不行,我不太信任你的技术,万一松开了被甩下骡子,那不是丢脸死了。” 我气呼呼地道:“你可真无赖。” 他说:“若是你能骑得稳当一点,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我说:“你刚刚也不见得骑得多稳当。” 他说:“那你也可以抱紧我,我不会有意见的。” “呸,谁稀罕抱你。” “你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稀罕我的人可多了去了。” “是吗?看不出,你还挺能招蜂引蝶的,在你们中原不会被浸猪笼吗?” 他说:“都跟你说了,朝三暮四的女子才会被浸猪笼,我是男子,又对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牙尖嘴利说话得理不饶人的女子一心一意,当然不会被浸猪笼。只是不知道这女子是不是也属心于我,甘愿一辈子不离不弃?” 我心里一咯噔,一时答不上来,干脆不出声了。 只听他又道:“既然这女子不出声,我就当她是默认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能反悔。” 我又是一阵沉默,小雪却突然“喵”地叫了一声,李承鄞便大笑起来,“小十比小九实诚多了。” 小雪又喵喵喵地叫起来,李承鄞更乐了。 这时,前方突然有一队人马,我赶紧让骡子停了下来,李承鄞也看到了那群人。 “不会是朔博人吧?”我小声问。远远的,也分不清是敌是友。 李承鄞说:“有可能。” “那怎么办?”我问。 他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我们快藏起来。”他们人多,要是真打起来,我们肯定打不过。 李承鄞不以为然:“你看附近有地可藏吗?” 我四下望了望,周围都很空旷,连个土坡都没有,压根没地可藏。 “他们过来了。”李承鄞说。 正文 第22章 二十二 那群人果真越走越近了,他们当中一部分人穿着中原服饰,一部分人穿着丹蚩服饰,看不懂是什么来头。 李承鄞跳下骡子,我也跟着跳下来,他看我一眼,将我往后一拉,说:“你安分点,等会儿可别逞能。” 我被他挡住,那些人也到了眼前了,他们都骑着马,那些马比我们的骡子强壮多了。 他们中的一人用丹蚩话对我们说,他们是中原人,来西境贩卖丝绸的,在这片草原上走了大半天了,找不到出去的路,想让我们给他们带路。 这些人个个人高马大,臂膀强壮,我们若是不给他们带路,他们或许会对我们不利。 我正想说话,就被李承鄞制止了,只听他用西州话说:“抱歉,我和我娘子都是西州人,不曾去过丹蚩,因此,无法给诸位带路。” 问话的这人却道:“西州和丹蚩相隔如此近,你们西州人不可能不知道去丹蚩的路。” 李承鄞说:“丹蚩地域寒冷,常以动物皮毛做成袍子来御寒,不喜穿丝绸,诸位想要贩卖丝绸可以往西前去朔博,那里的人应该会很喜欢你们的丝绸。” 我觉得李承鄞真的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丹蚩喜欢兽皮,朔博人一样喜欢,丝绸在丹蚩卖不好,在朔博只会卖得更不好,毕竟朔博正在动乱中,尚且难以温饱,谁会考虑穿什么丝绸。 “这么说二位是不准备带路喽?” 李承鄞笑道:“诸位又不是诚心问路,却要我们诚心带路,好没道理啊。” 问话的那人脸色一变,他周围的人齐刷刷的亮出刀剑来,用中原话说:“李承鄞就算你认出我们来,你今天也是死路一条。” 这段时间阿爹请了先生教我中原礼仪和中原话,勉强可以听得懂他们说什么。 李承鄞轻笑:“你们不会就这么几个人吧?” 我心想,他们有二三十个人呢,而我们才两个,他们想要对付我们绰绰有余。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就是我们这么几个人,今天就要送你去黄泉呢。至于你身旁的这位九公主,虽然听说脾气差了点,但长得还算过得去,你放心,我们的人会怜香惜玉的。” 李承鄞沉脸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九公主金枝玉叶,不是你们这些贼寇可以肖想的。” 人群中又走出一人,蒙着面,冷笑道:“贼寇又如何?成王败寇,在中原我们败了,在这里,就未必了。” 李承鄞也笑:“李酽,你终于不当缩头乌龟了。只不过,你怎么遮遮掩掩像个娘们啊,怎么,没脸见人了?” “李承鄞,你也就会耍耍嘴皮子,今天我就让你血溅当场,为二殿下报仇。”那叫李酽的好似怒了,抽出长剑指着李承鄞道。 李承鄞说:“堂兄,这一点你可冤枉我了,二皇兄刺杀大皇兄不成,见事情败露,就意图逼宫谋反,父皇心痛万分,原本是想将他拘禁一生,让他衣食无忧的,谁知他竟想不开,撒手人寰,跟我可没什么关系。倒是你,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不找个地方安生过日子,却去勾结朔博挑事,父皇眼里可容不得沙子,现在你的画像不管在西境还是中原,都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估计……是活不成了。” 李酽说:“就算我活不成,也要拉着你做垫背。” 李承鄞说:“恐怕,你没有这个本事。既然你这么想念我的二皇兄,就早点下去陪他吧。”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李承鄞,他整个人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连说话的语气都如寒冰一般,有着彻骨的严寒,我被他挡在身后,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想来也是冷到了极点。 李酽似乎不想与他多说,大喝一声,提剑 就攻了过来。 我心想,完了,李承鄞没有兵器,李酽人多,他的人身上都背着箭,我和李承鄞都要被射成刺猬了。 我以为李承鄞要跟李酽打斗一番,因为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跳上了骡子,谁知他的下一个动作是将我也捞了上去,然后驾着骡子……跑了…… 我从来不知道骡子可以跑得这么快,似乎比我的小红马还要快,两边的风呼呼地吹,吹得我睁不开眼睛。 照这个速度下去,我们没准真的可以逃脱。 不过,李承鄞却没继续跑了,反而调转了头。 我看过去,李酽的人这会儿已经被团团围住,而李酽,他被裴照用剑挟持住,押到了我们面前。 “堂兄,怎么样,还有什么招,你都使出来吧。”李承鄞居高临下地看着李酽。 李酽青着脸高声喊道:“李承鄞,我没输,我只是中了你的埋伏。” 李承鄞说:“你是输是赢,跟我都没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你已经是个死人了。”说罢,他便对裴照说,“阿照,押回去。” 裴照拱手:“殿下放心。” 李酽挣扎起来,一双眼睛瞪得血红,仿佛随时都要跳起来咬人一样,“李承鄞,是你,一切都是你干的……你不得好死!” 李承鄞冷笑:“堂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相信也没人能听得懂。” 李酽被裴照制住,动弹不得,嘴里却大喊:“李承鄞,你这匹恶狼,我和殿下都中计了……” 裴照一拳打在他脸上,他的嘴被打歪了,抖着嘴唇许久发不出声音,裴照将他押走了,他的同伙也被一网打尽了,草原上又只剩了我和李承鄞。 李承鄞对我说:“我们也走吧。” 骡子慢吞吞地往前走着,不过,走得还算稳。我问:“它怎么这么慢了?” 李承鄞说:“因为它是骡子。” “那它之前怎么那么快?”我又问。 李承鄞说:“因为它怕死。” 我说:“但它还是骡子啊。” 李承鄞笑笑:“将它卖给我的那人说,它是西境跑得最快的骡子,看来,那人并没有骗我。” 我想起刚刚那个李酽,又问:“你跟那个李酽是亲戚?” “算是吧。他父亲跟我父亲是亲兄弟。” “那你们怎么像仇人一样?” “因为我只是储君。他们还想着将我扳倒,拥立他人。” “你看上去一点也不难过。” “因为我赢了,他们输了。” “可你也不像是开心。” 他说:“你看错了,我很开心。” “那你跟我说说刚刚怎么回事,我快被吓死了,还以为我们都要死在他们的剑下了。”想到之前那个局面,我现在还有些慌,那个李酽一看是个狠角色,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李承鄞今天要出行的风声,专门等在路上杀他的。 正文 第23章 二十三 李承鄞原本不打算跟我说李酽的事,但我一连问了好几遍,他还是说了。 李酽的父亲忠王跟皇帝是亲兄弟,忠王虽然是个亲王,但一直想提升自己在朝中的地位,皇帝正值盛年,又有那么多儿子,忠王知道自己想当皇帝是不可能的,他只能从皇帝的儿子中选择一位,扶持他当上储君,这样他就是大功臣了。他选择了二皇子李承邺,李承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对太子宝座虎视眈眈。李承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皇帝有意将大皇子李承稷立为太子,便乘李承稷出宫建功立业的时候,派人在路上追杀他,想让他有去无回,同时将这件事嫁祸给山贼,这样李承邺就从这件事中摘得干干净净了,李承稷死了,皇帝会立其他人为太子,李承邺就有了机会。 “那,李承稷怎么样了?”我问。 李承鄞说:“大哥路上遭遇刺杀,险些毙命,后来伤好了,但他的左腿在跟人打斗的时候伤到了经脉,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他向父皇请了旨,去了江南,在那边督学,谋了个闲职,不愿再卷入皇宫的尔虞我诈中。” 我又问起李酽来,李承鄞说李酽跟他父亲一样,站的是李承邺,李承邺刺杀李承稷的事情被查了出来,皇帝震怒,李承邺知道自己已经无缘当太子,就起了歹心,意欲逼宫,皇帝早已经猜到他的心思,布了天罗地网等着他。 “所以,李承邺被抓了?” “嗯。他死了,死在了大牢里。” “那李酽是怎么逃的?”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逃的,但他就是逃了。”李承鄞说,“他逃来了西境,投靠了朔博王,煽动朔博王攻打丹蚩,想一举拿下丹蚩,再吞并西州,壮大势力,好与中原对抗,不过,他脑子不太灵光,被我识破诡计,弄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听上去这个李酽似乎妄想卷土重来,“你上次中箭,就是他做的?”我问。我没见过他中箭受伤的样子,但一定很凶险。 李承鄞说:“我本想将他擒拿,不料他早已布下了埋伏。” “那这次又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察觉那些人不对劲的?”他们中原人弯弯道道可真多,嘴上说一套,心里想另一套,刚刚我还一头雾水,那些人就抽出剑来了。 李承鄞说:“我让车夫原地等候,可不过短短时间,马车却连人带马都不见了,我料想车夫应该是被杀了,尸体被人藏了起来,马则被人赶走了。” “那他们为什么不在天亘山就杀我们?还要等我们走出那么长的一段路之后才现身。” “天亘山的地势很好藏人,他们不确定我是不是带了人,所以不敢贸然出手。”李承鄞道,“而后来,他们看我们连马都没有,被迫用衣物去换取骡子,便认定了我没有带人来,但这是西境安护府管辖的地界,他们不愿大动干戈,所以就扮作商队问路,想让我们放下防备为他们带路,一旦我们对他们不存疑虑安心跟他们走,他们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们杀掉,并且毁掉尸身。” 我听得一阵后怕,没有再问李酽的事了,但想到他刚刚说的他的大哥二哥的事,又感慨道:“你们中原的皇宫真可怕,亲兄弟都要自相残杀。” 李承鄞冷声道:“东宫,本来就是一座浸满鲜血的宫廷。父皇将我们当成兽物来驯养,让我们自相残杀,他则暗中窥探我们,挑选一个他认为满意的人来当接班人。” 他说的那些我不太懂,但听着很让人伤心,我又问:“你现在是太子了,怎么还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打仗?” 他顿了稍许,却笑起来:“我可不是来打仗的。” “那你来干嘛?” “我来,娶你啊。” 我有些被 噎住,小声道:“你要娶的是西州嫡公主。” “是嫡公主,也是你。”他说。 “那如果不是我呢?那你是不是就娶别人了?” “哪有这么多如果。”李承鄞说,“就算不是你,我还是要娶你。” 我说:“我才不信。”皇室子弟的婚事是不由自己做主的,我阿爹娶我阿娘,就不是因为喜欢她,只不过是为了巩固势力罢了。 “不信就算了。”他漫不经心地说。 我又问:“李承鄞,你会娶其他姑娘吗?我听说,你们中原男子都有妻有妾,你是太子,位高权重,应该有很多人想把家中的姑娘嫁给你吧?” 李承鄞说:“你脾气这么差,我对付你一个就已经很吃力了,再来几个,不是要我的命吗?” “说得你脾气很好一样。”我被他气得咬牙切齿。 李承鄞笑着说:“也是,我脾气也不好,跟你真是天生一对,就别祸害别人了。” 他这人说话总是奇奇怪怪的,还喜欢拐弯抹角,不过,听他笑,我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骡子依旧在慢吞吞地走着,靠近宫门的时候,李承鄞下了地,让我坐在上面,他则牵着缰绳往前走。 原本睡着的小雪醒了过来,睁着眼睛瞅着周围。 我还从没养过猫呢,也不知道它喜欢吃什么,看来要找个宫人问问。 “到了。”我还在想着小雪的事,李承鄞已经让骡子停在宫门外面了,我刚回神,他就一把将我抱了下来。 我只觉得面皮一阵发烫,左右看了看,没人在看我们,才终于自在一些。 “那我先回去了。”我说。 他看着我,不点头,也不摇头。我刚转身,却又被他拉住,只听他道:“我明天就要上战场了,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抬头看着他,他亦看着我,我知道我不说点什么,他是不会让我走了,便说:“那你注意安全,别再逞能了。” “还有呢?”他似乎不满意,又问。 “还有什么?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 我想起什么来,一手抱着小雪,一手将脖子上挂着的狼牙取下来,“那我把这个送给你吧。” 他接过狼牙,问道:“这是什么?” 我说:“这是狼牙,是阿翁杀死狼王之后,取下来的,你上战场的时候戴着它,它一定会保你平安的。” 他盯着狼牙看了好一会儿,才朝我道:“你安心在宫里等着,我很快就凯旋而归了。” 我点头。 “进去吧。”他说。 我抱着小雪走进了宫门,回头看时,他还站在那里,那头骡子也和他并排站着。 正文 第24章 二十四 我一路回了寝宫,宫人们看到我怀里的猫,都很惊奇。我告诉他们,它叫小雪,是我的新朋友。大家似乎都很喜欢小雪,大概因为它很乖,长得也讨喜。 用晚膳的时候,阿娘突然来了,这些时日,阿娘都在生我的气,很少来我的寝宫。她今天来,难道是气消了?我笑着拉她坐下:“阿娘,你用过膳了吗?” 阿娘只是叹气,也不做声。 我赶紧叫迪莫拿了膳具来,将阿娘喜欢吃的菜往碗里夹,“阿娘,今天的菜很好吃,你快多吃点。” 阿娘看着碗里的菜,拿起筷子吃了几口,突然叫我:“小枫啊。” 我正吃得津津有味,抬头看着她,“阿娘,怎么了?” “你怎么还吃得这样开心,你都没有烦恼吗?”阿娘说。 “阿娘,我现在挺好的呀,为什么要有烦恼?” 阿娘说:“可你都要嫁到中原了。中原人和咱们不一样,中原皇室规矩又多,你这么单纯,去到那边一定会吃很多苦,阿娘一想到你可能会被人欺负,心里就不踏实。” “哎呀,阿娘,我都已经长大了,再说了,我又不笨,怎么会被人欺负呢?我欺负别人还差不多。” “可你从来没出过那么远的门,在那边举目无亲的,万一想家了,可怎么好?”阿娘干脆将筷子也放下了,红着眼睛对我说。 “阿娘,你就别为我担心了,我一定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再说了,中原太子对我还不错,而且我现在还有小雪做伴呢,一定不会无聊的。” “小雪?” 我起身将小雪抱过来,对阿娘说,“就是它,我的新朋友。” 阿娘说:“你去哪儿弄来这么只猫?” “它啊,是中原太子送给我的。” “好端端的,送你只猫做什么?万一抓伤你怎么办?”阿娘说。她跟阿翁一样不喜欢中原人,因此听到是李承鄞送的,看也不看小雪一眼了。 “怎么会呢,它很乖的。而且太子殿下已经把小雪的指甲都剪过了,不会抓伤我的。” 阿娘这才看了小雪一眼,“长得确实还算乖巧,不过,看起来没精神。” “它受伤了,等伤好就精神了。” 这时,迪莫进来了,对我说:“公主,中原的太子殿下派人送了东西来。” 我说:“让他拿进来吧。” 没一会儿,迪莫便带了一个身材中等的医官进来,医官朝我和阿娘行了个礼,便对我说:“在下奉殿下之命,前来送药。” “送药?”我有点摸不清头脑。 医官掏出两瓶药,说,一瓶是给我的,一瓶给小雪。 我这才记起我之前脚被崴伤的事情,而小雪的伤确实也要擦药。不过,王宫里的医官也可以给小雪看伤,不懂李承鄞为什么要那么远让人送药来。 医官好似看出我的疑虑,说这两样药是中原皇宫中的名医配制的,功效很好……我其实想说,王宫里的医官医术也很了得,但阿娘在这儿,我还是不说了。 那医官给小雪看了伤,敷了药,临走的时候又掏出一包东西给我,我问他是什么,他说是李承鄞让带给我的,至于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我让迪莫将他送走了,才打开那包东西,竟然是一大块羊排,还冒着热气呢,闻着就很香。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羊排? 阿娘坐在一边,盯着我瞧。我于是将羊排切好,递到她面前,“阿娘,你刚刚都没怎么吃东西,吃点羊排吧。” 我以为阿娘不会吃李承鄞让人送来的东西,但我很快就发现我错了,阿娘 不仅吃了,还吃了几小块。我等着阿娘说什么,她只说让我早点休息就离开了。 阿娘走后,我抱着小雪,一边啃羊排一边发愣。那一大块羊排很快被我消灭了。 第二日,我起得很早,一起来就叫来迪莫给我洗漱,然后骑上我的小红马出宫。 我辰时三刻便到了西境安护府,但侍卫说李承鄞卯时便带兵启程了,已经离开一个时辰了,我想追也追不上了。我只好下了马,牵着小红马在集市上走着。 “小枫?” 我好像听到了师父的声音,一回头,果然是他,从丹蚩回西州这么久了,我就只见过师父一面,他告诉了我一些关于李承鄞的事情之后,他的义父柴牧便让他出去办事去了。 “师父,你回来了?”我笑着道。 师父点头,“你怎么这么早,今天不用睡懒觉?” “哎呀,师父!我就不能勤快一次吗?”我说。我也不是天天都睡懒觉的。不过,今天真的是我这段时间以来起得最早的一天了,但没想到还是没什么用,李承鄞都走了一个时辰了。 师父没笑我,只是问:“你吃早膳了吗?” 我说:“还没呢。” “那走吧,师父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刚想答应,就想到了小雪,就摆手道:“不了师父,小雪还饿着肚子呢,我要赶快回去了。” “小雪是谁?” “小雪是一只很乖很可爱的猫。”我说。 师父说:“猫可不好伺候。” “是吗?小雪不一样,它可听话了,也不挑食。”我说。 “这只猫……” 我说:“是我和李承鄞昨天在天亘山救回来的。” 师父神色一顿,“你昨天和他出去玩了?小枫,你别陷得太深,李承鄞,他不是你看到的样子。” 我说:“师父,他是我夫君,我们在丹蚩的时候就结为夫妻了,丹蚩的好多人都看到了,夫妻之间应该相互信任,不是吗?” “小枫……” “师父,我不和你说了,我得先走了。”我说着就骑上了小红马,朝师父挥了挥手,往王宫奔去。 回到寝宫,小雪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到处看,我走过去将它抱起来。它的毛发软软的,摸着很舒服。迪莫将我的早膳端了进来,我不知道小雪喜欢吃什么,又让她遣人去打听。 两刻钟之后,迪莫回来了,带了两条烤得香喷喷的鱼,小雪好似很喜欢,伸出爪子就抓起一条,小口啃了起来。 我坐在一旁,也开始用早膳。这会儿李承鄞已经出发两个时辰了,也不知道到了朔博没有,会不会遇上伏兵。我送他的狼牙,也不知道他究竟还带不带在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等李老五打仗回来,就准备到中原的戏份了,撒花,么么。。 正文 第25章 二十五 李承鄞让人送来的药确实很有效,才两日,小雪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下地到处跑了。 原来它也挺爱玩的,没人陪它的时候它也能自娱自乐。不过,它今天闯祸了,宫里一位娘娘说它把她的裙子抓破了,可把我吓坏了。 被抓破裙子的娘娘我们唤她丽妃娘娘,只比我大六岁,脾气出奇的坏,原先是朔博的公主,之前仗着朔博国力强盛,没少在王宫里作威作福。现在,朔博没落了,她也没收敛多少。 原本我在午憩,却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迪莫说,丽妃娘娘叫人擒住了小雪,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了我的寝宫,这会儿就在正殿等着,准备兴师问罪呢。 我听到小雪被擒了,赶紧起身去正殿。 丽妃娘娘大大咧咧地坐在殿里,啃着我桌上的糕点。 “九公主的架子可真大,我这都等半天了。”丽妃抬眼看我一眼,尖尖的下巴往上一抬,指着一旁说,“听说,这畜生是九公主爱宠。” 我看过去,小雪被他们用链子拴在桌角,原本雪白的毛变得脏兮兮的,肚皮上有一圈血色,原本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神色萎靡,一双眼睛红通通,眼里满是戒备。 我不过小憩了一下,它竟然就被折腾成了这个样子,我只觉得胸口有一腔怒气,恨不得上前将丽妃扇成猪头,但我还是沉住了气,“丽妃娘娘,请你的人松开小雪。” 丽妃红唇微扬,开口道:“九公主,这可不行,它抓坏了我的裙子,我这条裙子是西州最好的料子缎织的,上面嵌满了珍珠,婢女们碰一下我都舍不得,却被这个小畜生几爪子抓坏了。既然它是你的爱宠,你总得给个说法吧。” “丽妃娘娘想要如何?”我顺着她的话问道。 丽妃道:“不如何,这样吧,九公主把它让给我,我亲自□□它,保证它以后都乖乖的,不敢再乱闯祸。” 我冷笑:“丽妃娘娘打的真是好算盘,你都说了你的衣服是上好的料子织成的,我的猫几爪子哪里挠得破,况且,为防小雪抓伤人,它的指甲已经修剪得很短了,根本不可能抓破娘娘的衣裳。依我看,娘娘是看到小雪,心生喜欢,它却不肯跟你亲近,你才污蔑它,将它折磨成这个样子。” 丽妃脸色一变,“你胡说,我宫里的宝贝多得数不胜数,我会看上这只蠢猫?” 我说:“娘娘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三个月前,你看上一个俊秀少年,几番套近乎,人家却无动于衷,你就起了杀心,让人将其抓起来,活活用鞭子抽死。” 丽妃大声道:“我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我继续说:“你刚刚说我的猫蠢,它蠢不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挺蠢的。” 丽妃被我激怒,嚯地站了起来,抬手就要往我脸上招呼,我当然不会站着让她打,我后退了两步,躲过了她挥来的手。 “娘娘之所以可以在王宫里飞扬跋扈、横着走,是因为之前朔博乃西境强国,而今,朔博大势已去,不日就要被击溃,娘娘已经没有了可以依靠的后盾,我父王仁慈,看在往日情面,并没有为难娘娘,让你在宫里安然度日,但你日后再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恐怕性命难保。” 丽妃听罢,却大笑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吗?我当然知道。”她说着,声音突然一变,变得阴狠起来,“我为何要为了活下去摇尾乞怜?我活着只是为了逍遥快活!是你,那个中原太子是为你而来的,他带人进攻我的国家,毁了我的美梦,今天,我也要送他一份大礼。” 她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朝我扑来,我后面是一堵墙,躲不及,被她刺中手臂。她见一击未中要害,抽出刀子,又要刺上来, 我抬脚踢中她的肚皮,将她逼退几步,她仿佛发疯了一般,又扑上来,她自幼习武,身手伶俐,我被逼得节节败退,好在迪莫机灵,大声喊叫,引来了侍卫,我这才得救了。 但我被刺中的手已经开始汩汩流血,迪莫被吓得不轻,赶紧撕了衣服给我包扎,又遣了侍卫去找医官。 丽妃被侍卫制住,但依旧瞪着血红的双眼,仿佛随时要扑过来将我杀死一样。 阿爹得了消息,带着人急匆匆地赶来了,侍卫们将丽妃团团围住。 “哈丽,你为何要刺杀小枫!”阿爹见我受伤,殿内又一片狼藉,厉声问道。 丽妃冷笑着说:“不为什么,我的国家没了,我是丧家之犬,活不了多久,人之将死,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若是我将这和亲的公主给杀了,局面应该会变得很精彩。” “所以,你拿住小雪,只是一个借口,你的目的是为了找我麻烦?”我问。 丽妃哈哈大笑:“不然还能怎样?一个小畜生,也值得我动气?” 阿娘也带着人过来了,见我手臂受伤包扎得像馒头一样,眼眶立即红了,她连尊卑都忘记了,冲阿爹道:“都说了这个女人留不得,你偏要留,把我的小枫害成这个样子。” 阿爹没做声,阿娘看到丽妃还在笑,上前便狠狠给了她两巴掌,打得丽妃两边脸颊都肿了起来。 这丽妃脾气还真硬,这会儿还不屈服,居然还冲阿娘骂起来,骂得很难听,阿爹让人将她带下去,我们在殿内却依旧听得到她的骂声,只不过越来越远了。 阿娘坐在一边,看着医官给我重新清洗伤口,阿爹也坐在一旁,“小枫,是阿爹对不住你,原想留着哈丽性命,不想她竟如此凶残,险些将你害死。” 阿爹的声音听上去很自责,我连忙道:“阿爹,我这不是没事吗?我从小壮得像牛一样,哪里这么容易被人害死?”我说着,转而又道,“不过,朔博跟西州交恶,也不是这两日的事了,丽妃娘娘为何现在才来找我麻烦?” 阿爹说:“两个时辰前,前方传来捷报,太子殿下的大军在与朔博一仗中,大获全胜,哈丽可能也得到了消息。” 两个时辰前,我还在跟着先生学习中原礼仪,没心思关注别的,没想到李承鄞这么快就攻下了朔博,那他今天是要回来了吗? 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不要跑去见他了,不然肯定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正文 第26章 二十六 医官给我止了血,又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走之前还嘱咐我,伤口一定不能碰水。 阿爹有政务要处理,见我没什么事就离开了,阿娘却不放心我,依旧在殿内坐着。 她坐得像尊雕像一样,一言不发,但我总觉得她满肚子的话想对我说。阿娘很疼我,每次我磕着碰着了,她都要心疼好半天,这会儿我手臂被划伤,她应该心里恨透了丽妃。我趁她开口唠叨之前赶紧说:“阿娘,我就是流了点血,没什么大碍,依旧能蹦能跳的,你不用为我担心。” 阿娘无奈地叹气,“你啊,总是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思,不会照顾自己,阿娘哪能不担心?” 我说:“阿娘,我也不知道丽妃娘娘怎么回事,所以掉以轻心了,下次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说罢,我又再三保证,以后会乖一点,不会乱跑,不和人争执,阿娘这才带人离开了。 但阿娘前脚刚走,李承鄞后脚就到了,可把我给吓坏了。他踏进来的时候,我正抱着被清洗过的蔫蔫的小雪。 “你……回来了?”我干干地笑笑,打量了他一下,他看上去还算精神,身上好像没受伤,不过,他来得未免也太快了。 他也端详了我稍许,皱着眉看我的手臂,“我听人说你居然在自己的寝宫里被人刺伤了,你还真是笨得可以。” 我立即反驳:“我怎么知道她会对我有歹心?我跟她无冤无仇。” “她可是朔博人,你本就该远着点。” “你还说呢。都是因为你。哈丽恨你带兵攻打朔博,但她无法接近你,就拿我开刀,她还想杀了我呢,幸亏我福大命大,不然,你这会儿都见不到我了。”我辩驳了一大通,原本以为李承鄞要说什么的,但他好久都没再说什么。 我看向他,突然觉得他神色挺奇怪的,他看我的眼神,好似划过了一丝哀痛,明明我伤得不重啊。我再细看,又什么都没有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这是我一直带在身边的金疮药,每日早晚各敷一次,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他说。 我没接,只是说:“医官已经给我开过药了,按时擦就可以了。” 李承鄞并不将东西收回去,而是说:“这个金疮药可以去疤,你们姑娘家不是最怕身上留疤吗?” 我说:“其他姑娘怕不怕我不知道,但我不怕,只要疤不在脸上,就没什么问题。” 李承鄞的脸上好几个表情来回变化着,最后沉着脸说:“给你你就拿着,你不嫌身上有疤,我还嫌呢。” 我说:“关你什么事,就算有,也是长在我身上。” 李承鄞说:“你可别忘了,在丹蚩的时候,我们就行过大礼了。” “所以呢?” “所以,你是我娘子。” “你都说过不下五遍了,我记性好着呢,不用你老提醒。” “夫妻本是一体,同桌而食,同榻而眠,亲密无间,共行敦伦之礼,身体为彼此共有,你身上若有疤,我自然可以嫌弃。” 他说了一大通,大多是我听不懂的话,但什么“身体为彼此共有”我还是听懂了,听得我连耳朵都在发烫,估计脸红成了红虾子,下意识回嘴道:“我还嫌弃你身上有疤呢。” 他说:“我身上没疤。” “我才不信。”他上次才受了箭伤,差点被射成刺猬,怎么可能没有疤。 “这还不简单,你检查检查不就知道了。” “呸,不要脸,谁要给你检查。” 他见我气闷,却笑起来,似乎就想看我吃瘪。“行了,金疮药你留着。小雪我先带走了。” “你这就走了?”我也没再推开他塞来的金疮药了。 他这次没吐槽我,只是说:“我就是来看你一眼,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那你带走小雪做什么?”我抱着小雪不撒手,不想让给他。 “自然是抱回去养着。” “它在我这里待得好好的。” “你伤成这个样子,它又去了半条命,我没觉得它哪里好。你现在,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小雪我来照看。”他说着,不容商量地把小雪抱走了,小雪也不挣扎,好似还认识他一样。 我说:“你带走了它,以后我想它了怎么办?” 他说:“你来找我不就好了?” “我为什么要去找你?” “你不来找我就见不到小雪了。” “你明明都把它送给我了。” “那又怎样?”他说。 这人可真是个无赖,我操起桌上的糕点就朝他扔去,却被他稳稳地接住,叼在嘴里。 他笑着吃完了糕点,对我道:“我本想再送你两样东西的,但还是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什么东西?”我好奇地问。 他说:“我不告诉你。” 我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要我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 我说:“那你倒是快说呀。” 他说:“你亲我,亲我我就告诉你。” 我心里的那点兴奋消退下去,“谁要亲你?我还不想知道了呢。” “它们啊,比小雪还要乖,还要可爱,你肯定会很喜欢的。”他又说。 我还是不为所动。 “真不想知道?那我走了。”他说着,就真的转身了。 我下意识地将他拉住,“你说了我再亲你。” “亲了我才说。” “你……”我拗不过他,只好说,“那你弯下来一点。” 他弯了一下腰,配合的将脸凑到我面前。我飞快地在他左脸颊上亲了一下,“这下可以说了吧?” 他却道:“不行。” “为什么?我都亲你了。”我很不服气。 “你这也叫亲?我都没感觉到。不行,重来。”他继续把脸凑过来,黑亮的眼睛看着我。 我将他推开,说:“这怎么不叫亲了?你刚刚都脸红了。” “不可能。” “我都看到了。”我说,“就跟天上的红太阳一样,红透了。” “你小声点。”他绷着脸说。我还以为他不害臊呢。 “那你赶紧说,要送我什么?” “说出来就没惊喜了。” “可你刚刚明明说要告诉我的!” “你想知道啊?明天出宫找我不就知道了。”他说罢,竟然抱着小雪走了。 “李承鄞,你别走啊!” 他压根没理我,脚下生风一般,一下子就走得没影了。 正文 第27章 二十七 因为手臂上的伤,我半夜疼得睡不着,摸到李承鄞塞给我的金疮药,就拿出来擦了。擦上之后,一开始有点刺痛,但很快就凉凉的了,舒服了很多,总算不会被疼醒了。 翌日是个晴好的天气,但我一大早听到的却不是什么挺好的消息,而是丽妃的死。昨日,阿爹废了丽妃的封号,将她关在废宫中,今早婢女去废宫打扫,就发现她挂在房檐上,吊死了,尸身已经僵硬,似乎昨晚就死了。 哈丽心高气傲,不像是会上吊的人,可她确实是被吊在房檐上死的。她只是一个失了权势的废妃,死了就死了,也没人在意她的真正死因。这件事在王宫里被人议论了半日后,便少有人提及了。 这几日,小雪一直陪着我,我闲着没事就逗逗它,这会儿它不在,我便觉得百无聊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出宫去找李承鄞。 从王宫到西境安护府,骑马需要两刻钟,我到的时候,正是午膳时间,有几个侍卫认识我,一见我,便带我去找李承鄞。 李承鄞没有在用膳,而是在桌案前写着什么。他写字的时候坐得笔直,仪态比我那些哥哥们好多了。 他在忙,我这样打扰他好像不太好,我轻手轻脚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用手支着下巴,抬眼左瞟瞟右看看,大概因为昨晚伤口疼,没睡好,我一下子便觉得困极了,开始打起盹来,然后就撑不住,干脆趴着了。 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往我身上搭了毯子……我是被一阵食物的香味给熏醒的,好像是野山鸡的味道,太香了,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我睁开眼睛,才发现我正躺在软榻上。 我起了身,看到李承鄞站在桌前,用刀子在切着什么,我上前一看,是烤好的山鸡,原来那个香味就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李承鄞……”我眼巴巴地看着那香喷喷的山鸡。 “醒了?”李承鄞看我一眼。 “嗯。”我应道。我正想说我饿了,就听他道,“你可真是贪睡,小雪都没你爱睡。我刚刚抬头见你趴在那,还以为是谁家走失的小猪呢。” “你才猪呢。我不就睡了一小会儿吗。” “好像也是,也就一个时辰而已。你再不醒,我就要饿死了。” 原来我竟睡了一个时辰了,不过,“你还没用午膳吗?”我问。 我来的时候就未时了,我睡了一个时辰,这会儿早过了用膳时间了。 李承鄞说:“我是怕有些人一个人吃饭吃不下,姑且等一等。” 我不由看向他,他正有条不紊地将山鸡的肉从骨头上剔下来,他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一盘薄薄的山鸡肉片便摆好了,他将其放到我面前,“老远就听见你肚子叫了,吃吧。” 我朝他笑笑,伸出手欲抓,他却递来了一双筷子:“你就不能像个姑娘家吗?” 我说:“我用手抓,吃得更香。我们草原儿女都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 李承鄞说:“你在我面前这样没什么,去了中原之后,你再这样别人会笑话你的。” 我说:“嘴巴长他们身上,他们要笑,我也管不了啊。”这野山鸡肉真不错,我使筷子不够利索,夹也夹不起来,干脆将筷子一搁,徒手抓了起来。 李承鄞恨铁不成钢地扫了我一眼,却没说什么,他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开始用膳。 虽然跟他认识的时间挺长了,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这么正正经经的坐在一个餐桌上吃饭呢,我听说中原人吃饭规矩多,吃的时候还专门有下人在一旁帮忙布菜,好在这次没有,不然,东西再好吃,也大打折扣。 不过,李承鄞好像有点挑食,他不怎么吃肉 ,而是吃侍卫送来的素菜,因此,山鸡肉几乎都是我吃掉的,我吃得饱饱的,动也不想动了。 李承鄞却说:“吃饱之后,不要总坐着,不然会胖成猪的。走,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我极不情愿地跟着他,他见我慢吞吞地,好似很嫌弃,回过头来,拽起我就走。 他带我去了西边的一间柴房,一开门,我就看到了站在一堆木头上理着自己毛发的小雪。它见了我们,竖起了耳朵,只瞅了我们一眼,又继续理它的白毛去了。 屋子里好似还有其他动物,就在角落里,弄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李承鄞,这是什么声音?”我好奇地问。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李承鄞并不打算告诉我。 我只好循着声音找过去,只见地上的草堆里露出两个小脑袋,是两只小沙鼠,它们的眼睛圆溜溜的,又黑又亮,正盯着我,我近看了,才发现它们长得一模一样。 “李承鄞,这就是你昨天说的要送给我的比小雪更乖更可爱的小家伙吗?”我问。 李承鄞说:“算是吧。” “它们长得这么像,是双胞胎吗?”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只小沙鼠。 李承鄞说:“我怎么知道。” 我又问:“你从哪里将它们捉来的?” 李承鄞说:“去朔博的路上偶然间看见的。” “那它们都叫什么呀,你给它们取名字了吗?” 李承鄞说:“取了。胖一点的叫阿巴,瘦一点的叫阿夏。” 我开始根据他的话来分辨阿巴和阿夏,但在我看来,它们长得都一样,根本看不出谁胖一点谁瘦一点。 李承鄞指着左边的那只说,“这是阿巴。”又指着右边那只说,“那是阿夏,现在分得出来了吗?” 我摇头,依旧没看出区别来。 李承鄞说:“你可真笨,这都认不出来。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干脆说:“我干嘛一定要认出它们谁是谁来?” 李承鄞盯着阿巴阿夏稍许,对我道:“算了,我分得清就行了,也不指望你了。” 我被他打击惯了,也没觉得生气,只是问:“我可以将它们带回王宫吗?” “随你。” 我说:“还有小雪,我也想带走。” 李承鄞说:“你可真是贪心。” 我说:“我只是觉得跟它们很投缘,等我以后去你们中原,还要带着它们。你把它们送给我了,它们就是我的,你可不许再将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随随便便送给其他姑娘。” 李承鄞撇嘴道:“知道。你可真啰嗦。” 我满心欢喜地将阿巴阿夏托在手心,一只手托一只,它们好小好轻,像是没有重量一样。 正文 第28章 二十八 阿巴和阿夏在我手上拱了一下,就跳下地了,又跑回草堆里,咯吱咯吱地啃着草。那一堆草一下子就被它们都啃碎了。 大概因为它们太吵了,小雪跑了过来,站在木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它们。 “糟糕,李承鄞,它们不会打起来吧?我听说猫和鼠是天敌。”我见小雪睥睨着两只小沙鼠,不由一阵担心。 李承鄞说:“我将它们关在一起一天了,也没见出事。沙鼠生性机灵,它们在沙漠里可以躲避食肉猛兽,应该不至于会怕小雪。” 他话才落音,小雪就从木桩上跳了下去,落在草堆旁。阿巴和阿夏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停住动作,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小雪。 小雪伸出了爪子,阿巴和阿夏见状猛地钻到草堆里,不见了。小雪呆呆地看着那堆草,然后开始用爪子扒草,将草堆完全扒开了,也没见到沙鼠。一抬头,原来沙鼠跑到木桩上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正往下看呢。小雪一动,阿巴和阿夏立即又被吓跑了。 小雪还想去追,就被李承鄞抱了起来,它好似有点怕李承鄞,安安分分地,不再动了。李承鄞道:“都说了这是你的新朋友阿巴和阿夏,以后不许再欺负它们,听到了吗?” 小雪乖巧地“喵”了一声。 李承鄞又道:“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欺负它们,就不给你东西吃。” 小雪好似能听懂他的话,在他身上拱了拱,一副撒娇的样子,李承鄞拍了拍它的脑袋,对我说:“好了,小雪下次不敢再欺负阿巴阿夏了。” 我见他一副笃定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没想到,你居然连猫都威胁。” 李承鄞说:“这怎么能叫威胁呢?我这是好心提醒。” 我说:“你的好心,可把小雪吓坏了呢。”小雪可不是吓住了吗?可怜兮兮地缩在他怀里,其实他也没那么可怕吧。 “是它胆子小。”李承鄞说。但他随即将小雪放开了,小雪溜走后,他才朝我道:“再过五日,我便要启程回京了,父皇的意思是,你也同我一道出发。” “这么快?我也要现在就去吗?”我一时有些怔。 李承鄞说:“还有一个月就是我太奶奶的生辰了,而上京距离西州路途遥远,十天半月都赶不到,所以要提早出发。” “可我都还没和阿翁道别呢。”我说。我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趟。我舍不得阿爹阿娘,舍不得阿翁,舍不得我的哥哥姐姐,舍不得阿渡,舍不得我的小红马,还有表哥赫失和师父。 李承鄞迟疑了片刻,说:“我这两日得闲,可以和你一同去趟丹蚩。” 我说:“我让赫失来接我,我自己去见阿翁就可以了,你事情应该很多,我总耽误你不太好。” “不行。”李承鄞说,“西境沙盗流寇多,万一你被捉了去,我怎么同你阿翁阿爹和阿娘交代?” 我想了想,心生一计:“那我让师父陪我去,我师父顾剑,你也见过的,他武功高强,一人就能对付好几十个高手,有他在,什么沙盗流寇我都不怕。” 我说罢,李承鄞的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他是不信任师父的武功吗?我赶紧又说:“真的,有一次我跑出去玩,被一伙沙盗拦住了,我一放出鸣镝,师父很快就到了,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小枫……”我还没说完,就被李承鄞打断。 “呃……怎么了?” 李承鄞说:“你不愿耽误我,却去麻烦赫失和你师父,你这不也是在耽误他们吗?” “他们很闲的,经常陪我玩……” 他又打断我:“他们再闲,你也不能总 去麻烦他们,我再忙,你都可以来找我。” “可是,我阿娘跟我说……” “说什么?” “她说你们中原人心思难猜,你们中原皇室的人更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阿娘让我去了中原之后,要对你们敬而远之,她觉得我脑子笨,不然会吃亏的。” “你阿娘说得没错,你确实脑子笨。”李承鄞皱着眉头听完,便说,说罢,他就出了柴房,好似不想再与我多说什么了。 他又骂我笨,我明明没有得罪他,我不麻烦他,不是为他着想吗?真是好心没好报。 “李承鄞……你去哪儿呀?”我不熟悉这西境安护府,只好跟上去。我叫他,他也爱理不理的,我只好加快了脚步,跨到他面前,将他拦住。 “李承鄞,你不愿听我说,我就回宫了,我还要把小雪,阿巴阿夏都带回宫。还有,我明天就出发去丹蚩,你不理我,就好几天都见不到我了。” 李承鄞看着我说:“我记得我刚刚有说过,会跟你一起去丹蚩。” 我想了想,他确实说过,但我没答应跟他一起去呀。 他又说:“还有,中原皇室虽然复杂,但复杂的事情我会处理,你想要不吃亏,只要讨好我就行了。” 是这样吗?可,阿娘和师父都让我别和他走得太近,说他不是我看到的样子。不过,他刚刚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很真挚,黑亮的眼睛里还倒映着我的影子,我多看一眼,就要被陷进去一样,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复杂的人,或许他是一个复杂的人,但他对我的好是真心的。 “讨好你?怎么讨好?”我问。 他说:“就是做一些让我高兴的事。” “我又不知道什么事情会让你高兴。” 他说:“现在就有一件。” “是什么?”我问。 他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我四下看了看,周围有侍卫站岗,虽然他们都站得笔直,跟青松一样,但他们肯定能听到我们在说什么,我才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他呢。 我没理他,径直走了。没一会儿他就跟了上来。 这时,有侍卫过来,在他耳旁说了什么,他便对我说:“我们明天不用去丹蚩了。铁达尔王已经到了王城了,一同前来的还有伊将军和阿渡姑娘。” “阿翁来了?”我惊喜地问道。 李承鄞点头。 “太好了,我这就去找他们。”我说着就去找我的小红马,阿翁来西州,真是件稀奇事呢,我长这么大,他就来过一次。 李承鄞也牵了马,要与我同去。 正文 第29章 二十九 阿爹安排了歌舞,我们回到王宫的时候,阿翁正饮着葡萄酒,表哥正赏着歌舞,阿爹和阿娘也在席上坐着,殿内热热闹闹的。 进了殿,跟阿翁行过礼之后,李承鄞被表哥叫去喝酒了,我则坐到阿翁旁边,自顾自地倒了酒,正准备喝,旁边站着的侍女却道:“公主,中原的太子殿下说,公主有伤在身,不宜饮酒。” 侍女说罢,就将我刚倒好的酒拿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碟还冒着热气的糕点。 我心想,李承鄞管得可真多,明明我擦了他给的金疮药,伤口都已经不疼了,他还不让喝。 我朝他那边看过去,他仿佛察觉了什么,也看了过来,还朝我笑了一下,将他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好似很得意,我瞪他一眼,抓起一块糕点就狠狠咬掉一大半。 “小枫。”阿翁叫我。 “阿翁,怎么了?”我回头。 “中原太子对你怎么样?”阿翁问。 我说:“挺好的,他还送了我一只猫,两只沙鼠,我很喜欢。” 阿翁又问:“那你现在可甘愿嫁去中原了?” 我迟疑了一下,点头说:“愿意的。” 阿翁说:“我的小公主长大了。” 我说:“阿翁,你放心吧,我每年都会回来看你们的。你得闲了,也可以去上京找我。” 阿翁似乎陷入了沉思,好久才叹气道:“上京,阿翁很多年前就去过了,在那里,阿翁原本有一个亦敌亦友的对头,但他都已经去世快二十年了。” “啊,他是病逝的吗?”我问。 阿翁说:“据说是被人害死的。” “那有人帮他报仇吗?害死他的是谁啊?”我又问。 阿翁摇头,没再继续说这件事了,只是继续饮酒听曲。 歌女的声音如泣如诉,我不喜这种凄怨的歌声,因此,听得昏昏欲睡,阿渡什么时候来到我旁边的,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一回神,就看到她了。 她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坛酒,“公主,这是我从丹蚩带过来的我自己酿的马奶酒,连我哥问我要,我都没给呢,你快尝尝。” 我其实挺想喝的,阿渡喜欢喝酒,酿酒的手艺很不错,我上次喝了她的马奶酒就一直念念不忘,没想到她竟然带来了。 我偷偷看了李承鄞一眼,他没往这边瞧,我想,我就喝一小口好了,尝尝鲜,恰好刚刚阻止我喝酒的侍女不知去向了,我赶紧拿起酒坛倒了酒,本只想倒小半杯的,谁知我手一抖,竟给倒满了。 我怕被李承鄞发现我喝酒,赶紧端起那杯酒,一股脑地喝光了,大概喝得太快了,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反而把自己给呛住了。 我呛得猛咳嗽,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李承鄞自然也看到了我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他皱着眉头盯着我手上的酒器,我赶紧将东西放下。 只听表哥道:“妹妹,你都这么大了,喝酒居然还能呛住?记得小时候,你总趁我不注意,拿我的酒去喝,你喝也就喝了吧,还总把自己给呛住,呛得双眼红通通,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我心道:表哥,你能不能别再说了,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我小时候的蠢事了。 表哥顿了一下,我以为他总算歇停了,谁知,他喝完一盏酒之后,又接着道:“你这么爱喝酒,也没见你酒量好在哪,喝不了几盏酒就要醉。” “哎呀,表哥,我酒量不好,你酒量好,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再说我了,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呀。”我终于忍不住说。我觉得,我再不叫他住口,他还能说上半个时辰。 表哥这才放过我了,没再说我以前的糗事。 阿渡带来的马奶酒,被表哥谋了去,我后面连酒味都没闻到。 酉时将至,阿翁提议去狩猎园狩猎,阿爹欣然同意。狩猎园是西州皇家围猎场所,园内放养着各类猎物,西州人好骑射狩猎,一年会有两次大型的围猎比赛,西州的贵族都会来参加,谁猎到的猎物最多,谁就能获得上等弓箭和上好的骏马。 阿爹召集了一干贵族,阿翁带上了丹蚩勇士,李承鄞也找来了神武军中的好手,一行百余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狩猎园。 我之前喝酒被抓包,这会儿不敢和李承鄞走在一起,就拉着阿渡走在最后面。但没一会儿,阿渡就被表哥叫走了,阿渡一走,我就没有了伴。 我骑着小红马慢悠悠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就看到李承鄞的马停在前面,我赶紧勒住了缰绳,正犹豫着要不要掉头走人,他就出声了:“你躲着我做什么?” 我心想,这不是怕你骂我吗?但我不敢这样说,只是道:“我没有躲着你啊。” “是吗?”李承鄞明显不信,但他也没追究,只是说,“那快走吧,等会儿天都黑了,你一个人走在后面,小心猛兽把你叼了去。” 我说:“你又想吓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你不怕呀?那你慢慢自己在后面吧,我先走了。”他说罢,就拍了他的马一下,马呼啸一声冲出去了,一下子甩开我好远。 大家都走远了,只有我孤零零地在后面,远处仿佛还有狼叫的声音,听得我一阵后怕,我功夫不行,遇上狼群,小命恐怕就没了,我赶忙催着小红马跟上去,“李承鄞,你慢点,你等等我!” 李承鄞还算有点良心,放慢了速度,我总算跟上去了。 “这会儿知道叫我了?”李承鄞跟我并排着走,边走边说,“刚刚偷偷喝酒的时候,不是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吗?” 果然,他开始秋后算账了。 我说,“我擦了你给的金疮药,已经好多了,不疼了。”我说罢,他没回应什么,我赶紧又说,“你的金疮药真的好神奇,比医官开的那些好用多了。” “所以呢?” “所以,我喝一两盏酒,其实也没什么。”我小声地说。 “你还想喝两盏?” “没有没有,我就只想喝一口,尝尝味道,谁知道会倒多了呢。”我解释说。 李承鄞说:“说你笨,你还真是笨。” 我说:“你天天这样说我,我就算不笨,也被你说笨了。” “那挺好的,我觉得你还是笨一点好。每天吃吃睡睡就可以了。” “整天除了吃就是睡,我又不是猪。” “你是不是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再去晚一点,可能连猪都猎不到了。” 我说:“那你还慢吞吞的,等下猎不到东西,咱俩都要饿肚子。” “不是你叫我等你吗?好心没好报。” 我一想,好像也是,于是说:“那我们快点走。” 正文 第30章 三十 酉时三刻,我们才到狩猎园,狩猎园里早已经搭好帐篷,地上还铺了重毯,可以席地而坐,男人们大都去打猎了,妇孺则生起了很旺的火,等着他们打回猎物。 我左看右看,没看到阿渡,她应该也猎东西去了。裴照倒是没去,正在给火堆里添柴。 “裴将军,你怎么不去打猎呀?”我走过去,问道。 裴照说:“将士们比较积极,他们先去,我一会儿再去。” 我说:“裴将军功夫这么好,打猎一定很厉害吧?” “裴某不才,只略通一二。”裴照笑了笑,谦逊道。 “原来你还会笑啊。”他这人好似话特少,也总是很客气,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看着有点凶,笑起来就不会了,“你应该多笑笑。”我说。 他顿了顿,说:“公主就别取笑裴某了。” “我说的是真的,可不是取笑你。”我说着,又问,“裴将军还未娶亲吧?” “未曾。”裴照的脸被火光照着,照得些许泛红。 我说:“这就对了,姑娘家都喜欢爱笑的男子,你以后若有了中意的姑娘,多对她好多对她笑,她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我说罢,裴照的表情好似有些精彩,只听他看着我后面叫道:“太子殿下。” 我回头,就看到李承鄞站在我后面,站得笔直,我问:“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马关好了?” “嗯。”李承鄞应道。 “那我们也去打猎吧。”我说。 李承鄞说:“你手伤又没好,凑什么热闹?在这儿等吃就好了。” 我这才发现,他只拿了一张弓,一个箭筒。我当然不答应了,“在这儿又没人和我说话,多无聊,我每年都会跟着去打猎的,我还专门换了一身衣服呢。”我说。 李承鄞说:“我见你和阿照不是说得挺开心的吗?” 我还未说什么,裴照便说,“殿下,既然你和九公主都到了,我就先行一步去跟将士们打猎了。” 裴照走得还挺快,他话刚落音,也不等李承鄞说什么,就风一般走远了。 李承鄞说:“我们也走吧。” “你不是不让我去吗?” 李承鄞说:“我不让你去,你还不是会偷偷地去?与其让你一个人乱跑,到时候找不到人,不如将你带在身边看着点,省得你又这伤那伤的。” “我才没有你说的那么笨。”我不满地说。 他瞅了我一眼,轻笑一声,边走边说:“走吧,趁着我还没有反悔。” 我一听他居然还要反悔,赶紧跟上他。 狩猎园是一片树林,里面的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古树,这会儿快入夜了,已经很暗,为了看清楚,将士们将火把绑在了树上,原本暗暗的林子被照亮了。 李承鄞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好几只鹰飞过去了,他都不理。 “李承鄞,你好歹拉一下弓啊!等下我们什么都猎不到,多丢人啊。”我在一旁干着急。我看到表哥已经猎了两头鹿了,连阿渡都得了两只兔子了,我们却还是两手空空。 李承鄞说:“这些鹰身上的肉少,几只都不够你啃,还浪费箭,我们每个人都只有十支箭,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我不知道还有这个规矩,“可是,我们是两个人啊,怎么也得有二十支箭吧?” “不是你那样算的。”李承鄞说,“一张弓配十支箭,你没有弓,所以没有箭。” “都怪你,你应该给我也拿一张弓的。”我愤愤不平起来。 “你放心,跟 着我,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我又不是怕饿肚子。”就算我们什么都没打到,我一样可以去阿翁阿爹或者阿渡那里蹭吃。 “那你着急什么?”李承鄞回头,黑亮的眼睛盯着我。 “我不是怕你没面子吗?你不觉得丢脸,我还觉得呢。”他如果连只鹰都猎不到,还不被别人看扁了?他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和我的关系。 李承鄞听罢就大笑起来,整个林子里都回荡着他的笑声,草丛里原本有几只兔子,全被他吓跑了。 “你笑什么?小声点,猎物都被你吓跑光了。”我这会儿简直恨不得找个东西将他的嘴给缝起来。 李承鄞敛了笑,“你想要什么,跟我说,我保证帮你打来,不但不会叫你丢脸,还让你面上有光,所有人都羡慕你。” “得了吧。好东西都被别人打回去了,你能打到一头山猪,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承鄞说:“你跟紧我,别走丢了,我这就给你打两头来。” 他说罢,便带着我继续往前走,边走边竖起耳朵听着林子里的动静,我也屏住了呼吸,警惕地盯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我们走了好长一段路,别说山猪了,连鹰都见不到了。比我们早出来的那些将士们都背着猎物往回走了。 我小声说:“李承鄞,要不,我们也回去吧。” “嘘,别出声。”李承鄞说。 我只好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可,我没听到有什么动静啊,林子里静悄悄的。 李承鄞突然抽出了箭,唰的一声,他已经搭了弦,将那支箭射了出去,我听到了箭穿进肉里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惨叫,一头山猪从坡上滚了下来。它长得很壮,估计有百来斤重。 李承鄞招来了侍卫,让他们将山猪抬了回去,他则继续往前走。 越是深入林中,越有一种森冷的感觉,李承鄞专注着打猎,已经好久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了,他不说话,我便觉得有些怕,我还从没晚上出来打猎呢,虽然狩猎园没有虎狼之类的猛兽,但熊和山猪也很怕,它们那么重,就算不咬我,压也把我压死了。我只能紧紧跟着李承鄞,只差没扯着他的袖子了。 这样忐忑了两刻钟,李承鄞又猎到了一头熊和一头山猪,终于跟我说,可以回去了。我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离开这片林子,李承鄞则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一边走,一边笑我胆小,还说我是什么纸老虎。 我可没让着他,他每说我一句,我就顶他两句,似乎认识他以来,我的嘴皮子功夫也见长了,林子里似乎都是我们吵架的声音,听不到那种安谧悠远的夜间独有的声音,我渐渐的也不那么怕了,反正李承鄞都能杀死白眼狼王了,就算有猎物攻击我们,他也能应付的。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大家吃粽子咩?一更送上,晚上九点还有一更,么么。 正文 第31章 三十一 阿翁表哥以及先回来的将士们已经开始烤着肉了,老远就能闻到肉的香味了。大家的收获都不错,不过,没人猎到熊,林子里虽然有熊,但它们很少出来,听阿渡说刚刚那头熊被抬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人眼睛都看直了。 猎到东西最多的,是阿翁,他得了两头山猪,三头鹿,三只兔子,三只鹰,箭无虚发,十支箭都派上了用场。 表哥和裴照猎到的东西差不多,都是九样,三头鹿,两头猪,两只兔子,两只鹰。 李承鄞虽只得了三样东西,但他只用了三支箭,加上猎到了熊,大家都觉得他很勇猛,因此他排到了第三。 阿爹将上好的弓箭亲自给阿翁奉上,骏马也准备好了,阿翁返回丹蚩的时候可以骑。 阿渡烤了兔子,我其实想去蹭吃的,李承鄞却不让,说要烤野山猪给我吃。我也还不算太饿,姑且等等吧,反正他的手艺真的好。 他打来的野山猪,将士们已经帮他处理干净了,架在了火堆上方的架子上,火很旺,烤得滋滋的响。 我们这堆火就我们两个人围着,其他人那里都是三五成群的,可比我们热闹多了,我于是想叫裴照过来,裴照婉拒了。我叫西境安护府的其他将士,他们也都摇头。 “李承鄞,你平时是不是对他们很凶?你看,他们吓得一个都不敢过来了。”我说。 李承鄞说:“他们不过来,是因为你在这儿。” “为什么是因为我?”我又不会凶他们。 “我怎么知道,你问他们。” “你不说,我问阿渡去,她肯定会告诉我的。”我说着就欲起身去找阿渡。李承鄞又将我给拽回来,“瞎跑什么?你再走来走去,我就把这头山猪送给别人吃,一口都不给你留。” 火堆上的山猪已经瓢出了香味了,为了吃上肉,我还是晚点再去找阿渡吧。 李承鄞边给山猪抹盐,边问我:“这会儿不丢脸了吧?是不是觉得脸上特有光?” 我先是不懂他的意思,随即才想到,我之前嫌他猎不到东西觉得丢脸,后来他猎到了熊,扬眉吐气了,这是在向我邀功呢。 我含糊道:“就那样吧。” “那样是哪样?”他此刻脸上仿佛写着“快夸我”几个字,我不禁想笑,“那样就是不觉得丢脸了。” 他也笑了,继续抹盐,盐在火上发出哔哔的声音,有火星子溅出,他将我拉远一点,似乎怕我被火星子溅到,迎着火光,我看到他眼中的一抹柔情,宛如汹涌的湖水,久看一眼就要被淹没。 “傻看着我做什么?”他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我赶紧收回了视线,垂着眼看着那烤猪,说,“我才没有看你,我就是饿了,你怎么还没烤好啊,表哥他们都吃上了。” 他递过来一样东西,说:“你先垫垫肚子,还有一会儿就好了。” 我以为会是干粮什么的,打开一看,竟是牛肉干,他好似还挺了解我,知道我喜欢吃肉。 我嚼着牛肉干,前面传来了歌声,原来是表哥带头的丹蚩的勇士在唱着歌,阿爹让西州的贵族们也加入其中,西境安护府的将士自然也得唱一下。 这不就是丹蚩的赛歌大会吗?在李承鄞还是顾小五的时候,我们在丹蚩举行婚礼,表哥是准备了赛歌大会的,但后来他们打仗去了,就没有赛成。我当时还担心李承鄞出丑呢,他总说他不会唱歌。 欢乐的歌声响彻夜空,不少人吹起了筚篥,裴照也吹了起来,没想到他的筚篥已经吹得这么好了。 表哥提了一坛酒坐到我们这边来,对李承鄞高喊道:“妹夫,你也来一首。” 他什么时候改了称呼的?这个称呼让我脸上一阵发烫,“表哥,承鄞他不会唱歌。”我说。 表哥说:“胡说,哪有人不会唱歌的?我们丹蚩个个都会,不会唱歌,是娶不到婆娘的。” 李承鄞说:“我真不会,这样吧,我给大家吹一曲助兴。” “吹什么?吹筚篥可不行,我都听腻了。”表哥说。他的嗓门可真大,中气十足,一出声,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到。 李承鄞说:“出门没带乐器,我就用树叶给大家演奏一曲。” 树叶竟然还能吹成曲?我有些不信。 侍卫很快摘来了好多树叶,李承鄞取了其中一片,擦拭干净,便放入口中吹了起来。 他竟然用一张叶子吹出了两种不同的声音,不是很欢乐,但听着的时候,叫人万事离心,完全沉浸其中。 一曲毕,众人鼓了掌,表哥也鼓掌道:“凤凰和鸣,互诉衷肠,好曲,这中原的《凤求凰》,我也曾听过几次,最满意的一次是一对夫妇的琴箫合奏,没想到还能树叶吹出来。” 李承鄞说:“表哥侠骨柔情,不仅武功高强,音律造诣也这么高。” 表哥大笑:“哪有什么造诣,就是听得多,解解闷而已。” 丹蚩的勇士在叫表哥了,他循声而去,表哥走后一会儿,山猪就烤好了,李承鄞切了几块放在碗碟里,递给我。 我心满意足地啃着香喷喷的山猪肉,好奇地问:“我听说你们中原的曲子都是有故事的,你刚刚吹的《凤求凰》是不是也有?” 李承鄞说:“曲是好曲,故事却不是什么好故事,不听也罢。” “既然不是好故事,那还是不听了。”我说。上次听他说的小王子的故事,我心里就难受了很久,夜里还梦到了一只被困在陷阱里的小狐狸,那只小狐狸身上满是伤,好生可怜,我伸出手想去救它,它却摇身一变,变成了了同样满身伤痕的他,然后我就醒了。 已是深秋了,夜里的风是凉的,但我们围着火堆,吃着香喷喷的肉,欢声笑语,也就不觉得了。 李承鄞原本不想让我喝酒,我说现在不喝,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阿翁阿爹阿娘畅饮了,他好像听进去了,松口说,可以喝两盏,但不能多喝。我自然满口答应,但还是喝多了,喝得头晕目眩,最后怎么回到寝宫的也不记得了。 问了阿渡才知道,是李承鄞背我回来的,我喝醉后还说了一大堆话,都是骂李承鄞的,说着说着竟然还哭了起来…… 我觉得阿渡一定是骗我的,我才不会哭呢,我也不会骂人,就算喝醉了也一定是很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回豊朝,撒花。 正文 第32章 三十二 五日一晃而过,我告别了阿爹阿娘和阿翁,跟着李承鄞踏上了去中原的路。 表哥、阿渡、以及最疼我的五哥都随我一同前往,我还带上了小雪、阿巴和阿夏,虽然路途遥远,整整二十五日才到上京,但也不觉得无聊。 一路上除了遇到过几次贼寇,其他时候都很顺畅。李承鄞跟我说了很多故事,虽然都是我缠着他非要他说的。他高兴的时候会说好听的故事,不高兴的时候就说灵异故事或者很悲伤的故事,我不是被吓住,就是听得一阵唏嘘,眼泪哗哗流。 我问过李承鄞中原皇宫里的事情,他不愿意多说,只说过两位妹妹,他说七公主永宁活泼洒脱、鬼点子多,跟我有些像,八公主洛熙则比较温和低调,安安分分的,从不闹事。 看得出,他跟这两位公主关系还不错,他长得这么好,那两公主想来也一定很貌美,等我进了宫一定要结识她们。 上京真的很繁华,虽然进京后,李承鄞便不让我骑马了,而是让我坐在马车里,但一掀帘子就能看到外面,大街小巷都是吃食,老远就能闻到香味。李承鄞跟我说过,中原人吃得很讲究,同样一种东西有不下十种吃法,什么蒸炒焖炖涮腌灼焯……不像我们西境,一般都是烤着吃,吃法比较单一。 除了吃的,街上还有人玩杂耍,我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一壮年在吞剑,可把我吓坏了,不过他竟然没事,真是稀奇。 还有人走绳索,那么一根细细的绳子,绳子两端系在两根柱子上,他竟然能稳稳当当地在绳子上走来走去,看得我眼睛都直了,可惜,马车一晃而过,我都没看过瘾。 中原的礼制,我还在西州的时候,阿爹请的中原先生就告诉过我了,说若不是特殊时日,女子是不得上街的,宫里的女子更是如此,连出宫都难。 五哥叮嘱过我,我来中原,必定要学习册立大典礼仪,他叫我安分学习,不要想着跑出来玩,我那时自然是满口答应的,可看到这上京城这么多好玩的,我不逛逛,不是白来了吗?等册立大典一过,我就是太子妃了,要住进东宫,更不得自由了,李承鄞肯定不会让我总出来玩,所以,想见见世面,长长见识还是要趁早。 我们被带到了一处使馆,叫鸿胪寺,李承鄞说皇帝交代了让我、五哥和表哥先在鸿胪寺休息一晚,明日再进宫谒见。 李承鄞是太子,要立刻进宫面见皇帝,他夜里则要住在他的东宫,无法跟我们一起。我其实还挺高兴的,暂时不用进宫,就意味着我今晚可以带着阿渡溜出去玩。 阿渡自幼习武,功夫还算不错,她使金错刀的时候,快得我都看不清,有她在一旁,我根本不担心会遇到什么坏人。 李承鄞走得急,走之前还专门交代我安分点,别乱跑。他一走,我就将他的话忘在脑后了,拉上阿渡就趁守卫不备,溜到了大街上。 已是日暮时分,街上的人倒是少了些,不再人挤人了,我还惦记半路看到的杂耍,但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上京城真的太大了,大概有好几十个西州的胭脂城那么大。 走着走着,我们都走累了,路边的小摊不知何时已经摆了起来,街道上都是食物的香味,勾醒了我心里的馋虫,尤其是看到那还在火上哔哔啵啵滋滋响的羊肉串之后。 午饭的时候,李承鄞执意让我坐马车进城,我不愿,和他吵了一阵,吵架的后果就是把好胃口都吵没了,因此午饭都没怎么吃。中原皇帝弄的迎接阵仗挺大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李承鄞骑马走在最前面,我乘坐马车走中间,跟他隔了蛮长的一段距离,中间他让人给我递了几次吃的,我都很有骨气地没接,唉,要是那时接了,这会儿也不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我听到我的肚子“咕噜噜”地唱起了反调,就拉着阿渡去到羊肉串的摊前,用蹩脚的中原话说:“老板,来点羊肉串。” 那老板看了我和阿渡一眼,“二位不是中原人吧?” 我说:“怎么,你的羊肉串只有中原人能吃吗?” 老板摆手说:“这倒不是。”他迟疑稍许,又问,“不知二位要多少?” “自然是管饱。”我说。 老板笑呵呵地让我们坐,没一会儿便端上了两大盘羊肉串。 羊肉串上面裹了茱萸粉,这会儿正冒着热气,香中带辣的味道,正是我最喜欢的。“阿渡,快吃吧,肯定很好吃。 ” 阿渡点头。我们抓起羊肉串就吃起来,那两大盘羊肉串很快就被我们消灭了,吃得满嘴流油,还觉得不够,因为真的太好吃了。 我叫来老板,想让他再上一盘,他为难地说,让我们先付钱。 我问多少钱,老板说一串是一文钱,我们吃了一百串,要付一百文钱。可一百文钱是多少啊?我摸了摸身上,原本准备好的钱袋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阿渡,你带钱了吗?”我小声用丹蚩话问阿渡。 阿渡茫然地摇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没钱付账了,我身上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难道还能学李承鄞把身上的衣服拿来抵钱吗?要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了? 况且,出来的时候,怕被人发现,我和阿渡都换了很普通的便装,根本不值几个钱。 犹豫再三,我只好对老板道:“老板,我们忘带钱了……” “没带钱?没带钱你们点什么东西吃?”那老板的嗓门大,一开嗓,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 “就是,我看他们就是想吃霸王餐。” “赶快报官吧,到了衙门,他们不想给也得给。” …… 看热闹的人起哄起来。 我一听他们要报官,眼泪都差点给急出来,我可是未来堂堂太子妃,第一天来到中原就被抓去官府的话,那不是丢脸丢到西州去了? “老板,我们不是不想给钱,是钱囊不见了,你且等等,我这位朋友脚程快,我让她去拿钱,我在这里等着,半个时辰内,她若还没带钱来,你再报官也不迟。”我急急地道。 老板人还算好,答应了,我让阿渡赶紧回鸿胪寺找五哥和表哥,让他们想办法弄点钱来。 阿渡去了好久,我左等右等,等得都心焦了,她却还没来。眼看半个时辰就要到了,想到等会儿就要被抓去官府,我就觉得脑袋一阵痛。 我趴在桌上闭着眼睛,小声对天神祈祷,让阿渡赶快带钱来救我,默念了几遍之后,我一睁眼,面前果然站着一个人,我先看到的是衣服,玄色衣袍,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这袍子好像有些熟悉,我今天才见过,但绝不是阿渡的,而是……李承鄞的。 我咽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抬头,果然见李承鄞沉着脸站在我面前。 正文 第33章 三十三 看见李承鄞的那一刻,我心里简直万马奔腾,阿渡怎么把他给找来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我往他身后瞟了瞟,没看到阿渡,只看到一个宦官,大概是他的内侍。 “夫……夫君,你来了?”我干干地笑一声。 “嗯。”他好一会儿才哼出一个字,声音冷得出奇。 “你用膳了吗?”我硬着头皮又问。 李承鄞看着我,没说话。 “公子担心夫人,听到夫人遇上了麻烦,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尚未用膳。”他后面的内侍道。 “时恩!就你话多。”李承鄞叱道。 时恩好似蛮怕他的,当即闭了嘴。 “那,我们先去用膳吧。”我说。 李承鄞站着没动,“你不是已经吃了好几十串羊肉串了吗?” 我被他说得面子全无,“我那不是中午没吃饱,饿得慌吗。” “活该。”回应我的是他冷冰冰的吐槽声。 “哎呀,你还走不走了?”我瞪着他道。这人真是别扭得可以,让人很想掉头走掉。但我知道,我若丢下他走掉,我的下场会很悲惨,他肯定会秋后算账的。 我见他还是不动,就走近几步,拽起他的手就往外面拖。 他垂眉看了一眼我们牵在一起的手,神色有些松动。他没甩开我,应该是消气了吧,我想。 我们走在前面,时恩付了钱,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 “想吃什么?”走出好远,他才问了一句。 我摇头,道:“我又不知道上京有哪些好吃的。” 李承鄞说:“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从小在这长大吗?你怎么会不知道?”我疑惑地问。要知道,我十岁的时候,对西州王城吃喝玩乐的地方就已经了如指掌了。 李承鄞说:“我又不像你,天天只知道跑出来玩。” 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我好不容易才将话题岔开。 他好似只是随口一说,也不是真的想追究什么,因为说罢,他便叫来了时恩,问:“时恩,你知道上京城里有哪些好吃的吗?” 时恩说:“知道知道,公子你可问对人了,往前面走一刻钟,就有一家香茗居,他们家味道特别好,天天爆满,想要吃上一顿,还得费功夫等呢。” 李承鄞说:“那就去这家吧。” “好啊好啊。”我当然满口答应,“李承鄞,要不我请你吃吧,你就别生气了。” “请我吃?”李承鄞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出一抹笑,“你有钱吗?” “呃……”我有些噎住,问道,“如果我进了宫,有俸禄吗?” 李承鄞想了想,小声对我说:“现在是没有的,等你成为太子妃就有了。” 我说:“那这一顿我先欠着,到时候从我的俸禄里扣就行了。” 李承鄞听罢,又笑了起来,对时恩道:“时恩,你听到了吗?” “回公子,奴才听到了。”时恩说。 李承鄞说:“那你记住了吗?” “回公子,奴才记住了。” 李承鄞说:“那你可得好好记着,到时候银两要不回来,唯你是问。” 时恩说:“奴才回去就用纸笔记下来。” 李承鄞听罢,又对我说:“你真要请我吃吗?” 我点头,“一言既出,快马难追。” “什么‘快马难追’,是‘驷马难追’。”李承鄞纠正我,他总嫌我用词不对。 “不都一个意思吗?”我说。 李承鄞说:“那就当是一个意思吧。不过,你刚刚也听到了,时恩会帮我把你欠的钱用纸笔记好,到时候,你可不许赖账。” “你放心吧,我从不赖账。”我说。但他堂堂中原太子,应该不缺钱才是,居然跟我斤斤计较,未免也太小气了。 “那我一会儿随便点了?”李承鄞说。 “行。”我说。不过,我怎么觉得他要坑我的样子?算了,坑就坑吧。 时恩在前面带路,没一会儿便指着一栋楼说,“就是这儿了。” 我看到牌匾上写着上个大字,应该就是“香茗居”吧。 客人确实很多,一眼看过去,满是人头。 李承鄞牵着我,跟在时恩后面。这会儿,他的手突然暖乎乎的,像被炉子烘过一样,弄得我有些不自在,脸上也跟着一阵烫。 时恩问掌柜还有没有包间,掌柜说没有了,只能坐外面,外面正好有一桌客人走了,现在不去占着,晚点就又要等好久了。 时恩说:“不行,我们公子和夫人不能坐在外面。” 我一想也是,李承鄞是太子,平时几乎不会在宫外用膳,让他坐在这么一张窄窄的桌子旁吃饭,周围都是喧闹的人群,他肯定不乐意。 李承鄞问我:“你要去包间,还是在外面?” 我说:“我无所谓,但你身份不一样,我们还是等包间吧。” 李承鄞却对时恩说:“时恩,就坐外面吧。” 不仅我有点意外他会这样说,时恩好似也很惊讶。 李承鄞说:“包间太安静,你不是喜欢看热闹吗?” “你不怕吵吗?”我说。 “谁说我怕吵了?”他反驳。 我说:“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你不许嫌这嫌那。” “不嫌就不嫌。” “那我们快坐吧,一会儿就没位置了。” 我们刚坐下,小二就来让我们点菜了。我还没开口,李承鄞便道:“把你们店里最好吃最拿手的菜都来一样。” 小二震惊地看着我们,问:“客官,你们一起几位呢?” 我说:“三位。” 小二道:“可我们拿手的好菜有二十道,你们吃不完的。” 李承鄞没说话,时恩看了他一眼,对小二说:“吃不完,我们可以带走,总之,都上一遍。” 小二脸上堆着笑说:“行,三位稍等。” 香茗居上菜还挺快的,没多久,桌子上就已经摆满了菜,大部分都是我不认识的。什么贵妃鸡,罐儿野鸡,清蒸八宝猪,桂花翅子……我听都没听过。 其中还有一碟大虫子,那大虫子是红色的,有两个大钳子和八只脚,还有坚硬的壳,长得好生怪异。 我瞅了那大虫子几眼,用筷子戳了一下,戳不动,又瞅瞅李承鄞,终于还是没好意思问他,而是小声问时恩:“时恩,这大虫子是什么?能吃吗?怎么吃啊?” 时恩小声说:“夫人,这是蟹。” “蟹?好吃吗?”我又问。 时恩说:“特别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赵瑟瑟,提前预告一下。 正文 第34章 三十四 这大虫子真的好吃吗?我跃跃欲试,但想到它坚硬的壳,便又问:“时恩,它的壳这么硬,我怎么咬得动啊?” 我刚说罢,就听李承鄞笑了起来,那个笑声特让人讨厌,我气呼呼地说:“有什么好笑的,我不就是没见过这大虫子吗?再说了,你有见过我们西州的葡萄冻子吗?有喝过我们的桑葚酒葡萄酒吗?这各国的物产不一样,你凭什么笑我。” 时恩倒是忍着没笑,还向我解释说:“夫人,不用咬,因为不吃壳。” “不咬?那怎么吃啊?” 时恩说:“夫人,蟹虽好吃,吃起来却麻烦,很多人忙活半天,都吃不到蟹肉,奴才正好闲着,可以帮夫人把蟹肉取出来。”他原本站在李承鄞身旁,这会儿已经来到了我身边,准备帮我取蟹肉。 我既感激而又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时恩,你既然这么得闲,就去琉璃阁买点胭脂水粉吧,永宁和洛熙就喜欢用他们家的。”李承鄞抬眼看着时恩,突然交代他去办事。 时恩脸上的笑意僵住,顿了稍许,才点头:“是,公子。奴才这就去。” “琉璃阁远不远?”我问。 时恩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说:“不远不远。”说罢,他匆匆离开了,我只能束手无策地盯着那一只只红红的蟹。 李承鄞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那一盘蟹和那些取蟹肉的工具都拿走了。 只见他在一旁的盥洗盆里净了手,又用帕子将手擦干,从装工具的筒中取出一把剪刀,将蟹的两只大钳子和八只脚都剪了下来,接着去掉蟹肚脐上的一个小块,蟹壳很快被他揭开了,他取来一根细细的工具,将里面的蟹肉取出,放在一旁的碟子里,随后继续拿起剪刀,将蟹腿剪成三段,将其中的肉挑出……没一会儿,碟子里就装了薄薄的一层蟹肉,最神奇的是,他将蟹肉取出之后,竟然还能将其完整地拼回去,我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弄完之后,又去盥洗盆里净了手,用帕子将手擦干。 我眼巴巴地看着那一碟蟹肉,有点嘴馋,但我也是有骨气的人,他刚刚取笑了我,我才不会求他让他把肉给我吃呢,我宁愿自己动手也不求他,哼! 可是,时恩怎么还不回来啊,我要不要自己动手呢?我夹了一块不知名的肉塞进嘴里,嚼起来。 旁边那一桌也点了蟹,刚端上桌,那桌的一公子哥儿就拿了工具,准备取蟹肉,我刚刚看李承鄞弄没怎么看明白,这下好了,正好又看一遍。不知道这位公子和李承鄞比起来,谁取蟹肉的功夫更好一点。 我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公子哥儿的动作。突然“咚”的一声,李承鄞将什么东西放到了我的面前,我回神,发现是他刚刚弄好的那碟蟹肉,晶莹剔透的,像膏滋一样,泛着光呢。 “给我的?”我惊讶地看向他。 他说:“我突然记起,我在宫里吃了柿子,蟹和柿子不能同吃,不然会中毒。时恩去买胭脂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这蟹肉凉了就不好吃了,所以,你赶紧吃,不许浪费。” 我也不管他怎么说了,喜滋滋地拿起筷子,就夹了一筷子,入口特别细嫩鲜滑,还带着一股特别的香味,我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发现越吃越有味道,完全停不下来了,一直到将其吃光了,还觉得意犹未尽。 我一抬头就见李承鄞眼里带笑地望着我,“好吃吗?”他问。 “好吃。”我下意识回道。 李承鄞说:“好吃也不能多吃。蟹肉寒凉,贪食则伤身,一次吃一只足矣。” 我有些失落,我其实还真想继续吃的,我觉得我能将剩下的三 只全解决。 我又尝了其他几道菜,贵妃鸡是葡萄酒和菇类做馅儿的长得像麦穗一样的饺子,皮非常薄,馅儿鲜嫩,鲜香不腻。那桂花翅子我也很喜欢,香香的,吃起来就有沁人心脾的感觉。 桌上的菜真的太多了,我吃得肚子圆滚滚的了,还是剩下好多。李承鄞也停了箸,跟我说起中原人食蟹的事来,原来现在正是食蟹的最佳时期,食蟹有“九雌十雄”的说法,就是九月吃母蟹,十月吃公蟹,现在是九月,我刚刚吃的是母蟹。不管公蟹还是母蟹,都一样鲜美,公蟹有丰腴的蟹膏,母蟹有可口的蟹黄,口感都很细腻。 我正听得津津有味,忽闻一个女声,“殿下。” 我怔了怔,循声望去,是一个端庄秀雅、容貌姣好的姑娘,上着粉紫色短襦下配青绿色长裙,裙上绣着精致的梅花,这就是中原人口中的大家闺秀吧。 她走过来了,头上的钗朵配饰铃铛作响,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小女瑟瑟,见过……” “赵姑娘何故在此?”李承鄞看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 赵瑟瑟道:“小女的大哥今日过生辰,小女与家人一道与他来这香茗居庆贺。” 她说话可真是细声细气,娇娇柔柔的,跟我们西州的女子完全不一样。 “原来是赵兄的生辰。”李承鄞道,说罢便许久没再出声,好似忘记了赵瑟瑟还在那站着。 我看到这赵姑娘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不过,她有什么好可怜的?我实在不解。 我用脚从桌下踢了踢李承鄞,他无辜地抬眼看着我,我朝他眨眨眼,示意他赶快说句话,别让人家姑娘家干站在这里。 他应该懂了我的意思吧,因为他嘴巴动了动,准备开口了,只听他道:“赵姑娘,能麻烦让一让吗?我夫人想看那边的杂耍,你挡住她了。” 我看到那赵姑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欲说什么。李承鄞又道:“我今日之行,不便让太多人知晓,还望赵姑娘不要与旁人说起在香茗居见过我的事。” “小女明白。”那赵姑娘脸色更不好了,惨白惨白的,说罢便掩面走开了,她的婢女追她去了,两人都一下子没了影。 哪里是我要看杂耍?分明是李承鄞找的一个借口,他一直这么不解风情不懂怜香惜玉吗?他不懂怜香惜玉也就罢了,还将我也拉出来,这赵姑娘估计要在心里把我给恨上了。 李承鄞好似没事人一样,对我说:“听阿渡说,你喜欢看这些骗人的杂耍,那里就有人在耍,你要看就快看,等时恩回来,我们就结账走人了。” 我之前一直关注那赵姑娘去了,没留意店里突然更热闹起来,叫好声一阵又一阵。原来是有人在喷火呢,只见他喝了一口酒,随即“噗”一声,嘴里喷出一簇火焰来,他一闭上嘴巴,火焰又消失了,再喝一口酒,又能再喷出来。我全神贯注地看着,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瞬间。 正文 第35章 三十五 时恩买胭脂水粉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他的额头汗潺潺的,样子有点狼狈,仿佛走了很远的路。 我见桌上有茶水,就拿起递给他,“时恩,你先喝口水吧。” “多谢夫人,奴才不渴。”时恩没接茶水,而是笔直地站在那里。 他可不像不渴的样子,不过他不接,我只好把递出去的茶水收回来,转而说,“那你先吃点东西吧,只不过,这些菜都冷了,你可以再点些热的。” “多谢夫人,奴才也不饿。”时恩想都没想就回绝了。 我以为他是第一次见我,觉得生疏,所以很客气,连忙说:“你不用客气的,算我账上就可以了,虽然我现在还没有钱,需要先欠着,但我马上就能领俸禄了。” 时恩连连摇头,说:“奴才在路上吃过了,真的不饿。” 我怎么觉得他有点怕我呢?难道我长得很凶吗?李承鄞身边的人好似都有点怕我,真叫人想不明白。 “行了,叫你吃你就吃,别一会儿路都走不动。”原本坐得像木桩一声不吭的李承鄞终于出声道。 时恩好像如蒙大赦一样,朝李承鄞道:“谢公子。”话音刚落,他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先是倒了茶水,咕噜噜喝完了一大碗,接着便拿起桌上的馒头啃了起来,他吃东西吃得飞快,仅一小会儿,他便吃好了,如果不是确定他身后没人,我都怀疑是有人拿着鞭子在抽他。 桌上剩的菜很多,李承鄞交代时恩打包带回去,我眼巴巴地看着那三只巴掌一样大的蟹,问李承鄞:“我能把这三只大虫子带回去吗?我五哥、表哥还有阿渡,肯定也会很喜欢的。” 李承鄞道:“不是说这一顿你出钱吗?想带什么就带什么,问我做什么?” 我乐呵呵地拿起蟹,就想往袖子里塞,李承鄞给了我一记白眼,“笨,你这样拿,还没到鸿胪寺,没准就掉出来了。” “啊,那怎么办?”我难道要把它们揣怀里吗? 李承鄞看向时恩,说:“时恩,问掌柜再要一个食盒。” 时恩依言去了。 结账之后,我和李承鄞走在前面,时恩拎着两个食盒走在后面,其实我有些过意不去,想帮他拿一个的,但他硬是不给。他们中原人真是奇怪。 天已经完全黑了,但大街上灯火通明的,好似比白天还要热闹。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一不留神可能就走丢了。好多东西是我没见过的,我惊奇地看着,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太过好奇的后果就是我不是经常被人踩到脚就是被撞得东歪西倒。李承鄞一边嫌弃一边拉着我在闹哄哄的人群中穿梭。 我最喜欢热闹了,因此,平时难过的时候,我就喜欢往热闹的地方钻,听着别人的欢声笑语,那种难过的感觉就会慢慢不见了。 “咦,李承鄞,那是什么?有的像马,有的像鸟,有的像人,有的则像一棵树。”我指着旁边摊位上那些像画一样的用竹签支着的红棕色的东西。 李承鄞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这是糖人。是用糖画出来的,画好之后,准备一根竹签,浇一点糖到竹签上,糖凝固之后,糖人就会被固定在竹签上,拿起竹签就可以吃了。” “听起来好神奇,那好不好吃呀?你吃过吗?”这会儿那卖糖人已经开始画了,他动作娴熟,三两下就画好了一条威武的龙。 李承鄞望着那些糖人,若有所思,“我小时候吃过,忘记什么味道了。” “那我们买两个吧。”我说,“我想要一个画得像你的样子的糖人。” “那为了公平起见,我的那个也要画得像你。”李承鄞很快接道 。他可真是半点亏都不吃。 他说罢,就回头叫时恩,可哪里有时恩的影子,放眼望过去全是人头,时恩不知何时和我们走散了。 “李承鄞,时恩不在,我们是不是就没有钱了?”我想到之前都是时恩付钱的,不由问了一句。 李承鄞的表情是僵的,我紧张地看他在身上找了找,果然没找出一个铜钱来。 “那我们下次再吃吧。”我说。他一个太子,平常应该很少自己买东西,不带钱也实属正常。只不过,下次我们再一起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又看了那些糖人一眼,拉着李承鄞欲走开,他却没动,“我有办法了。” 他拉着我往一旁的人群中走,我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锣鼓声,接着便看到那里有人在舞剑,那招式像跳舞一样,看得人眼花缭乱,不断有人鼓掌叫好,有的人还掏出铜板来打赏。 李承鄞叫我等他一下,他上前跟那舞剑的人说了什么,不一会儿就拿着一把剑和一个锣鼓过来了。 “小枫,等下我上去舞剑,你在这儿为我助威。” “你放心吧,我嗓门大,定能吸引很多看客过来。”我拍着胸脯说。 他笑了笑,将锣鼓交给我,又将外袍脱下搁在一旁的案台上,步入人群中央,执剑而舞,他以手腕灵活地转动剑柄,那把剑好似会听话一般,如同柔软的衣带,在他腰间绕来绕去,如游龙般穿梭,行走四身,他的速度越来越快,长剑迎着风,发出嘶嘶的声音,跟刚刚那个舞剑人舞剑的感觉又大不相同,更伶俐,也更凌厉。 我用力敲打着锣鼓,扯着嗓子引了很多人过来。大家好似很喜欢李承鄞的表演,纷纷掏出铜板给他打赏,才一会儿,我的衣兜里就沉甸甸的了。 李承鄞表演完毕,快步来到我身边,问:“怎么样?够了吗?” “我还没数,但肯定够了。”我想这里起码得有一两百个铜钱了。 “那我去还剑,一会儿一起去买糖人。”他拿着剑走出几步,又从我这里抓了大约十个铜钱,将钱和剑一起给了那舞剑人,然后一手拿着他的外袍,一手牵着我,来到卖糖人的摊位。 “老板,来两个糖人。”李承鄞还没说话,我便笑着跟老板道。 “好嘞,不知小娘子要哪一种?这里有人的,动物的,还有花草树木的。”那老板笑眯眯地问。 我说:“我们想要现做的,就是画两个人,最好跟我们长得相像。可以做得出来吗?” “可以可以,二位稍等,很快就好。”老板说着就开始动手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他舀了勺糖,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就画了起来,像画画一样,很快一个小人儿便成型了,他赶紧将竹签放上去,浇了糖,又开始做第二个,同样很快完成,不到一刻钟,两个糖人就做好了。 我准备取兜里拿钱,才发现李承鄞还抓着我的手,我想将手抽出来,他好似跟我作对一样,抓着我不放,我小声说:“我们还没给钱呢,我得拿钱。” 他这才松了手。我付了钱,老板将那俩糖人递了过来,我兴高采烈地接过,递了其中一个给李承鄞,他却不接,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要你手上那个。” 我说:“它们长得好像差不多,已经分不出来了。” “哪里差不多了,这个头发长的是你,长得高的是我。” 是这样吗?我依旧没看出区别来。 正文 第36章 三十六 糖人很甜,吃一口便甜进了心里,而且一点也不腻,甜滋滋的,回味甘爽。我吃得快,李承鄞吃得慢,我将一整个都吃完了,他才吃了一小块。 “李承鄞,你怎么吃这么慢?糖人都要化了。”我见他左手拿着的糖人在竹签上有点儿摇摇欲坠,忍不住提醒一句。 李承鄞听罢,不以为然地说:“就是要这样慢慢吃,而不是像你那样大口啃,你以为是啃鸡腿呢?” “可它都要掉地上了……”我话还没说完,他手里就只剩了一根竹签……糖人真的掉了,李承鄞手忙脚乱地接住,总算没掉到地上。 “都叫你吃快一点了。”我没好气地说。 他这下不吭声了,僵着脸将剩下的糖人一麻溜地塞进嘴里,三两下就啃完了。 他那个样子实在有点滑稽,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再笑我就走了,把你丢在这里,看你怎么回去。”李承鄞沉着脸威胁我。 他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但我却一点也不怕,“你敢把我丢在这里,我就向你父皇告状,说你居心不良,不顾两国关系,意欲谋害我。” “我用得着谋害你?”李承鄞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是你将我带出来的,如果你将我丢在这里,我不太会说中原话,也不认识路,万一被人掳了去,你就是帮凶,怎么就不算是谋害我了?”若是在西州,他把我丢在大街上不会有人说他什么,但在中原他敢这样做,看他怎么跟中原皇帝和我阿爹交代。 我说了一大段,说得口水都干了,一抬头却看到李承鄞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只听他道:“没想到你来了中原后,脑子机灵了不少。” 我不服气地说:“我本来就聪明,跟来你们中原可没什么关系。” “行吧,那就当你从小就聪明好了。”李承鄞嘴角微扬,垂头望着我,“那么,聪明的娘子,你现在想去哪儿?” 他的眸子灿若星辰,亮得不可思议,看得我有些发怔,“去哪儿都可以吗?”我问。 李承鄞想了想,说:“有个地方不行。” “什么地方?” “喝花酒的地方。” “花酒?是用花酿的酒吗?”我又问。 李承鄞笑着点头,“对,就是用花酿的酒。” “那我还挺想去的,李承鄞,我还从没喝过花酒呢,你一定要带我去。”我听师父说,中原有各种用花酿的酒,比如说桃花酒,桂花酒,荷花酒,梅花酒……听上去就很香,喝起来肯定香馥可口。 李承鄞眉头皱了皱,好似不乐意,“花酒只有男人能喝,你一个姑娘家,凑什么热闹?” “凭什么只有你们男人能喝?太不公平了。在我们西州,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一样可以做。” “说你不能去就不能去,你再这样啰嗦,我就走了,你一个人爱去哪去哪。”我苦口婆心说了一大通,李承鄞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我当然不能让他走,赶紧扯住他的袖子,“不去就不去。”大不了,哪天我和阿渡偷偷去。 不过,不去喝花酒,去哪儿好呢?其实,我想去的地方可多了,想去看各种花,去看海,去看那些不认识的鸟,但一时半会儿,我也去不了那么多地方,“那你带我去看花灯吧,我听明远娘娘说,中原的花灯可好看了。” 李承鄞说:“看花灯,上元节的时候再看也不迟,到时候整夜都能看,不管是宫廷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会出来赏灯,可比现在热闹多了,而且,上元节前后三夜上京城都会取消宵禁,除了花灯,还有各种好玩的热闹的,绝对能让你一次看个饱。” “真的吗?那上元节是什么时候?还有很久吗?”听他的意思,上元节是可以出宫的,还可以肆意玩。 李承鄞说:“说久不久,说不久也久。”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他又说,“等过了册立大典,就差多了。” 我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按照五哥说的,中原皇室还会派人来教我学习中原礼仪、中原话以及中原字,大概要一个月的时间,册立大典估计要两个月之后了吧。也就是说,还有两个多月才是上元节,真久啊。 李承鄞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前面有一家卖兔子灯的,他们家的灯做得很逼真,跟真兔子一样,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觉得很稀奇,满心欢喜地跟着他走。他边走边说,豊朝的人认为兔子是吉祥之物,于是用竹条扎成兔子的骨架,用木轮子来当做兔子的腿,再用高透光的糊纸将兔子的骨架罩起来,在兔子的身体中心放一碗用油浸过的白米,将灯芯草放在白米中央,点燃灯芯草,兔子灯就亮了。他还说,兔子灯也是花灯的一种,很受姑娘家的喜爱。 卖兔子灯的地方不远,半刻钟便到了,那家店里放着好多做好的兔子灯,红的、绿的、白的,都在发着光,一闪一闪的,我看得都呆了,特别美。 李承鄞叫店家取了一个红色的下来,“要这个怎么样?”他说,“我觉得红色,跟你最配。” 我两相比较了一番,点了点头,确实红色的更好看,比大户人家挂在门头的灯笼更有味道。不过,这兔子灯这么精致,也不知道我们的钱够不够。我赶紧掏出兜里剩下钱,仔仔细细数了一遍,还有一百二十个。 李承鄞抓了一半过去递给店家,然后将兔子灯递到我的手里。 兔子灯不大,它的头是雪白的,但身上的糊纸是红色的,它的灯芯草已经被点燃了,泛着暖暖的光,照得人心里也跟着暖暖的。 “好看吗?”李承鄞问。 “好看。”我笑着道。 这会儿已经挺晚了,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了,我忽然看到兔子灯上映着一个曼妙的人影,顺势看过去,就看到了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赵姑娘。 她站在那儿,影影绰绰的,正看着我们,她的婢女也站在一旁。 我扯了扯李承鄞,“我看到那位赵姑娘了,她看上去不太开心,似乎不太喜欢我,我得罪她了吗?” 李承鄞也看了过去:“你第一天来,哪会得罪什么人?” 赵瑟瑟走了过来,朝李承鄞行了个礼,看了我一眼,对李承鄞说:“殿……公子,这位姑娘手里的兔子灯好漂亮,瑟瑟也想要一个,只不过我们主仆出门急,忘记带银两,不知公子能否慷慨解囊,让瑟瑟也拥有一只精致的兔子灯?” 我捏紧了手中的灯,抬眼看向李承鄞,心想,他可真够招蜂引蝶的,如果他真给赵瑟瑟买了灯,我就把这个灯丢掉,丢得远远的。 李承鄞见我看他,无辜地朝我眨了眨眼,转而道:“抱歉,赵姑娘,没带钱。” 正文 第37章 三十七 李承鄞话一落音,赵瑟瑟的脸色瞬间又青又白的,只听她抖着声音道:“既是如此,小女便不再叨扰公子了。”说罢,她便扯着她的婢女走开了。她走远了,影子很快淹没在了人群中。 我捏着手里的灯,缓缓道:“这赵姑娘对你真是一片痴心。” 李承鄞看着我说:“且不说真心与否,就算真心,与我又何干?我所求的不过是某个眼前人的不离不弃。” 我被他看得面上发烫,垂着头,不肯看他了。他却抓起我的手,说:“小枫,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你知道吗?” 我又抬起头,他的目光就像正午的阳光一样,炽热极了,我其实想说什么来着的,但只觉得心咚咚咚地跳,脑子里也一片空白,舌头好似打了结一样,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应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的,不然他肯定要笑我傻,我四下瞅了瞅,见没人在看我们,便踮起脚飞快地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缩回来。 他有些发愣,抬手捂着被我亲的那边脸,好似笑了,我没敢继续看他,干脆低了头,看着手上的兔子灯。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伸手来牵我,他的手还是很暖,滚烫滚烫的,我的手也跟着暖烘烘的了。 这时,时恩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气喘吁吁地说,“殿下……不,公子、夫人,奴才可找到你们了。” 他手里还提着那俩食盒,看上去挺可怜的。 李承鄞只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时恩又说:“公子,我们该回去了,此番出来本就不合时宜,若是被上头知晓,说不定会迁怒与你。” 李承鄞听了好似不太高兴,但只是道:“知道了。” 这时我听到有人敲着鼓喊道:“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我问:“为什么要敲鼓呢?没见人在玩杂耍呀。” 李承鄞说:“这是更夫,夜里打更报时的人,一夜分为五更,戌时为一更,亥时为二更,子时为三更,丑时为四更,寅时为五更。” 原来中原还有专门报时的人,西州就没有,“现在是亥时,那就是二更了?”我问。 李承鄞点头,“走吧,我送你回鸿胪寺。” 确实也挺晚了,平日里我已经睡了,中原还有宵禁,而且刚刚时恩说李承鄞出宫若是被皇帝知道影响不好。“那走吧。”我说。 时恩很快赶了马车过来,回到鸿胪寺,五哥他们都还没睡,阿渡也在,似乎都在等我。 我献宝一样将装了蟹的食盒打开,“五哥,表哥,阿渡,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这是什么?长得好生奇怪。”阿渡首先问道。 我说:“这是长在水里的蟹,可好吃了。”说着便拔了一个蟹腿,塞到阿渡嘴里。 阿渡吃了一个蟹腿,“没想到这东西看着丑,吃着还不错。” 五哥和表哥听罢,也开始食蟹了。 我将兔子灯提到寝间,放在床榻旁的案台上,刚洗浴完毕,阿渡就进来了,一路上我们夜里都是一块儿睡的。 阿渡来到案台前,盯着那盏兔子灯,“公主,你这灯真好看,殿下送的吗?” “嗯。”我点头。 “殿下对你可真好。” 我说:“他哪里对我好了?整天说我笨,说我粗鲁不淑女。”李承鄞有时候可讨厌了。 阿渡笑道:“中原人不是说‘打是亲,骂是爱’吗?我看殿下也就嘴上说说而已,一路上没少给公主准备好吃的好玩的,他哪天若是不说你了,你指不定就得伤心了。” “我可能会有点不习惯,但也不至于伤心吧?”我说着就往榻上一躺,不过,若是李承鄞在我面前整天板着一张脸,话也不和我说,我估计还真得闷死。 阿渡看了我一眼,也躺了下来,没再说什么了,她平时话本来就不多。 我原本睡不着,想着明天要进皇宫见皇帝的事,但大概因为今晚走了太多的路,没一会儿就晕乎乎的,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翌日一清早,我就被阿渡叫醒了,五哥和表哥早起来了,迪莫给我梳洗了一番,又给我换上了嵌着珍珠的红色真丝织金长裙,戴上琉璃眉心坠、金色项链流苏、金镶东珠耳坠,并且系上金镶玛瑙腰链,穿上绛红硝皮小靴……一阵捣鼓下来,我身上顿时沉甸甸的了。但迪莫说,阿娘交代了,我见皇帝时一定要往精致里打扮,这样是尊重皇帝,也能给我们西州争面子。 鸿胪寺卿引着我们自承天门前往太极殿,路很长,两边都站着侍卫,好不威武,我们刚到太极殿外,便听到鼓乐奏了起来,进殿时,鼓乐依旧在奏,乐声停止了,我同五哥表哥一同向皇帝行礼,皇帝让人给我们赐了座,然后寒暄一番。 皇帝坐在御座上,离得远,而且我也没敢仔细看,大约是一个很威严的人,声音低沉如洪钟。 皇帝问了五哥对豊朝的印象之后,又问我路上劳苦与否,觉得上京如何之类的问题,就像一个温和的长辈在关照小辈。 我一一中规中矩地答了。路上五哥没少嘱咐我,见了皇帝一定不可话多,不可莽撞,不然若给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我的日子就会不好过。 见完皇帝之后,五哥和表哥便要出宫回鸿胪寺了,我则还要去见皇后,太皇太后。 李承鄞从没跟我提过皇后的事情,也不知道这皇后是一个什么性子的人,我其实有点儿紧张。不过,明远娘娘说过,李承鄞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皇后并非他亲娘。 宫娥领着我走了好远的路,过了一个又一个亭榭,走得我脚都泛酸了,还没到皇后住的中宫。又走了半刻钟,终于到了。 中宫里种着好些翠竹,还有很多奇怪的石头,中宫内宫人倒是不太多,还不如我阿娘殿内人多呢。 宫人通报了一声,便有宫娥来引我入殿了。 皇后已经坐在主殿,正品着茶,我朝她行了个礼,她温和地让人给我看座。 她一身贵气,长得也很好看,眉间火红的花钿给我的印象尤为深刻。她跟皇帝一样问了我路上的事,我只好把跟皇帝说过的话又一字不差地说了一遍。 她听罢,只是象征似的笑笑,我看不出她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求问,怎样才能升级啊,总说我等级低,给大家回复还要审核,烦躁。 正文 第38章 三十八 皇后说话和和气气的,跟她身上的一身贵气有点不符,她说我年纪小,当了太子妃之后,东宫里的事情若是管不过来,她会帮衬着我。 我自然是万分感谢。 从中宫出来,我又被带到了太皇太后的寿宁宫。太皇太后马上就有七十岁了,不过,看上去精神很不错,眉眼和善,和和气气的,说她四十来岁我都相信。 我一进殿,她就招呼我坐:“乖孩子,累了吧,来,吃点东西。” “谢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比我想的平易近人多了,我依言坐下来,自然不敢随意吃东西。 太皇太后眉头拧了拧,“叫太皇太后多生分,你啊,就跟着承鄞,叫我太奶奶好了。”她看着我,眼神亮亮的,“小枫啊,昨日承鄞来我宫里,对我说起过你,说起你时,他总是眉飞色舞的,整个人也很放松,看得出,他很喜欢你。我一早就想见见你了,可你又要去见皇帝又要去见皇后,到我这儿已经是这会儿了,都快到午膳时间了。我刚刚一见你,就觉得你是一个有福气又讨喜的人,模样周正带着股英气,跟咱们中原那些娇娇弱弱的姑娘家不一样,可能是年纪大了,我就不喜欢那些动不动就只会哭的娇娇女,你配承鄞,我觉得刚刚好。” 我虽然中原话说得不那么利索,但听起来已经完全不吃力,只觉得这太皇太后似乎亲近得过了头,我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又道:“谢太皇太后的抬爱。” “噫!都说了要叫太奶奶。”太皇太后斜我一眼。 我舌头打了几个结一样,但终于还是叫道:“太奶奶。” 太皇太后听了,立即眉开眼笑,“正好午膳时间了,平日里,我这宫里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正好你来了,就陪我这老婆子用个午膳吧。”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自然只得答应。 御膳房的人准备了精致的菜肴,陆陆续续地都端上了桌。 太皇太后刚叫我上桌,宫人就高喊道:“太子殿下到。” 李承鄞怎么来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进来了,隔着老远就叫道:“太奶奶,我想来这讨顿饭吃,可以吗?” “难道我还能将你打出去?”太皇太后轻叱一声,“你来得可真巧,小枫刚到你就来了,难不成,还怕我欺负了她去?” 李承鄞笑着道:“太奶奶说哪里的话,你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怎么会欺负我的太子妃呢。” “你倒是挺会说话。过来坐吧。”太皇太后斜他一眼,轻声道。 他很快来到了餐桌前,在我旁边坐下。我歪头瞧了他一眼,他戴着远游冠,穿着玄色公服,加金饰,我很少见他穿得这样正式。 他也看了我一眼,随即移开视线,但没一会儿又瞧了过来,一顿饭下来,他瞧了我好几次,我觉得我用筷子用得还算好,不至于给他丢脸,可他总看我,看得我手忙脚乱的。 我正想用脚踢他,太皇太后就说话了:“你再这样看小枫,她都吃不下饭了。” 我顿时有些噎住,李承鄞也闹了个大红脸,我看到他耳朵都红了,就像我昨日里吃的大红螃蟹,有些滑稽。我忍得好辛苦才忍住没笑。 不过,被说了之后,他总算没再看我了。 太皇太后宫里的菜肴很可口,她为人又和气,虽是第一次见,但她总能给我一种亲切之感,因此,我的拘谨只是一小会儿,吃得还挺饱的。我最喜欢她宫里的双拼鸳鸯炙,香香的,叫人回味无穷。 用膳之后,我刚净口毕,太皇太后就拉着我的手道:“小枫啊,见到你,我就想到了明远,明远是我最最疼爱的孙女,她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去你们西州和 亲了,你一定也见过她吧?” 说到明远娘娘的时候,太皇太后的眼中有惋惜又有心疼,她一定是很想明远娘娘了,可惜,明远娘娘已经过世一个多月了……我握着她的手说:“太奶奶,我见过的,明远娘娘多才多艺,聪慧温婉,从小就对我很好。” 太皇太后叹气,“我的明远,我十余年没见过她了,还在想着等我七十大寿的时候,她会送我什么惊喜的礼物呢,没想到她却这样早早地离世了。” 李承鄞见太皇太后伤神,也上前来道:“太奶奶,我见过明远姑姑,她在那边过得挺好的,西州王很疼爱她,小枫也会经常陪她说说话。” 太皇太后道:“她就是过得不好,我又能怎样呢?我就是太久没见她了,想唠叨两句。平日里我想说,还没人听呢。” 李承鄞说:“太奶奶,怎么会没人听呢?你找我说啊。” “找你?我常常好几天都见不到你人影。”太皇太后说,“还不如找小枫呢。” 被点了大名的我有些茫然,赶紧说:“太奶奶,你放心,我随叫随到。” 太皇太后却道:“若你在宫外,我哪里能找得到你?这样吧,我去跟陛下说一声,看他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让你册立大典之前的这一段时间也留在宫里。” 我其实并不太想留在宫里,在宫外多自在啊,但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我总不好拒绝她,只能应下来。 太皇太后要午憩,我和李承鄞都不便留太久,说了一会儿话,我们就离开了。 出了寿宁宫,李承鄞便说:“太奶奶的面子,父皇不可能不给,他一定会给你安排寝宫,让你住在宫里。太奶奶会安排得力的女官给你,很多事情女官都会教你,你不用太费心。至于皇后那边,有我应付就行,她不会找你麻烦的。” “唔,我知道。”我点头。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只不过,我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过呢,进了宫,多久才能出去一次啊。 李承鄞又说:“我也住宫里,东宫在东,掖庭在西,虽然有点远,但你有事也可以叫人来找我帮忙,知道吗?” “知道了,你可真啰嗦!” 李承鄞说:“我不是担心你傻乎乎的,被人欺负了去吗?好心没好报。” “你才傻乎乎的呢!以后不许说我傻,不然我就找太奶奶告状,让她罚你……” “罚我什么?”李承鄞笑着看向我。 “罚你吃酸橘子。” 正文 第39章 三十九 一想到酸橘子,我的牙齿就开始泛酸了,刚刚在太皇太后那用膳后,我看到桌上有一盘红红的果子,就问李承鄞那是什么,李承鄞说那是橘子,我问他好吃吗?他说很好吃,还拿起一个剥了皮给我吃,结果把我的牙齿都快酸掉了,但太皇太后在一旁,我总不能将橘子吐掉,只能硬着头皮吃完了一整个。 太皇太后说她有时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那酸橘子是樱姑姑给她找来开胃的。 李承鄞听到我要罚他吃酸橘子,好似有点委屈:“吃就吃,我不怕酸。再说了,我又不知道那橘子是酸的。” 我才不管他委不委屈呢,“反正要是你惹我不高兴,就要吃酸橘子。” “行啊,我要是让你不开心,就吃酸橘子,那要是你惹我不高兴呢?” 我说:“你脾气那么坏,莫名其妙就不高兴了,又不关我什么事,我从来就没惹过你。” 李承鄞好像被我气到了,好久没说话,我又没说什么让他不高兴的话。 起风了,吹来一阵不知名的香气,我顺着香气看过去,看到一棵不知名的树,上面挂满了小灯笼,走近一看,那不是小灯笼,而是些小果子,长得和酸橘子有点像,我好奇地问道:“李承鄞,这是什么树?” 李承鄞看了那棵树一眼,“我不告诉你。” “你可真小气。”我看到时恩不远不近地跟着,就远远地朝他问道,“时恩,这是什么树?” 时恩还没说话,李承鄞便道:“这是枸橘树。” “那这小果子能吃吗?”我又问。 李承鄞说:“可以入药。” 听到不能吃,我就没有再问了。 原本太皇太后叫人安排了步辇送我出宫的,李承鄞却回绝了,让我跟他一同走路,这皇宫这么大,我跟着他七拐八拐的,逛了好大一圈,脚都走痛了,终于到了宫门。 马车已经等在宫门外面了,我虽然不喜欢坐车,但这会儿脚酸得不行,恨不得立即钻到车里。 我毫不淑女地爬上了马车,坐下去的时候,没坐稳,一下子磕在车栏上,身上的配饰随着我的动作发出叮铃铃的响声,疼得我两眼发红。 车帘子一下被掀开了,李承鄞张口便道:“你可真笨!” 我揉着发疼的额头,瞪着他:“都说了,不许说我笨,你自己回去吃酸橘子吧。” “你可真记仇!”他没好气地说。 “说得好像你不记仇一样!” “你……”他只说了一个字,没继续往下说了,只是盯着我被磕得红肿的额头说,“丑死了。” “丑死也不关你的事。”我说,“嫌我丑,也不知道是谁之前在太奶奶那一直偷看我。” 他被我说得耳朵有些泛红,“我看你是觉得你的衣服好看,跟你可没什么关系。” “我的衣服好不好看也和你没什么关系。”我气呼呼地说。 一旁的时恩突然对我说:“九公主,殿下只是看你受伤,一时着急。” 李承鄞斜他一眼,没有说话了,只是抬手将我头上的眉心坠取下,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支药膏,抹在我的额头上。 他脸是沉着的,动作却很柔,我看他这个样子,什么气也没有了。他给我揉了一下,倒是没那么痛了。一路上都有种凉凉的感觉。 回到鸿胪寺,我赶紧让迪莫把我身上的坠子腰链啥的全都摘下来,重死了。迪莫准备了热水,不知道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我泡了两刻钟,身上终于舒坦了。 我沉沉地睡了好几个时辰,夜里皇帝派人来宣了旨,大意是太皇太后喜欢 我,想让我入宫陪她,让我即刻搬入寿宁宫旁的玉芙宫。 我猜到皇帝会让我去宫里,可没想到这么快,迪莫手忙脚乱一阵收拾,一刻钟之后,我就带着迪莫阿渡乘着车辇离开了鸿胪寺。 玉芙宫不算大,宫里还种着两棵枸橘树,香香的,虽然不能吃,但看着好看就行了。 刚到宫里,迪莫还在整理东西,皇后就来了,还带了一个女官过来,“九公主,这是我宫里的方尚仪,主要帮助九公主熟悉宫里的礼仪以及书写习字。” “九公主,请多多指教。”方尚仪上前来,朝我作揖。 “方尚仪不必多礼。”我说。 方尚仪戴着高高的官帽,是个高挑瘦削的女子,看上去不苟言笑,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皇后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方尚仪则留了下来,皇后前脚刚走,太皇太后也带着人过来了。 我赶紧上前行礼,“太奶奶,这么晚了,是我吵醒你了吗?” “哪里的话,太奶奶本就没睡,因为我这老婆子,辛苦你跑来跑去了。”太皇太后说,“你初来乍到,对宫里的事情肯定不熟,我安排了个人帮衬你,这是永娘,她做事严谨,口风紧,你有什么不懂,就跟她说。” “谢太奶奶抬爱。” 太皇太后拧眉道:“谢来谢去的做什么,你有空多来我宫里,陪我说说话,我就高兴了。” 我说:“到时候,太奶奶可别嫌我吵。” 太皇太后说:“怎么会呢?太奶奶就喜欢热热闹闹的。” 永娘中等身材,一身素色印花常服,梳着高髻,看着老实宽厚。 太皇太后也没待多久便走了。 除了方尚仪和永娘,玉芙宫里还有好些宫人和管事婆婆。我在西州的时候,寝宫里只有几个侍女,没有管事婆婆,这里可就没有那么自由自在了。 永娘是个做事风风火火的人,在她的指挥下,玉芙宫上上下下一下子就被收拾得妥妥帖帖了。 不过,她这人似乎死认理,一切都按规矩来,不太知变通,比如说辰时二刻必须起床,亥时准时就寝,不能提前,也不能延后。 方尚仪也是,她果然特别严厉,在她面前,我吃饭也不能好好吃,还得在咯吱窝夹俩鸡蛋,头上要放个碗……我跟她说理,她便说我是未来的太子妃,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仪态一定要端庄大方,不管是走路还是吃饭,都不能随意,再怎么不方便用筷子吃的菜都一定不能用手抓…… 正文 第40章 四十 学习礼仪我勉强能接受,虽然砸坏了不少碗,也摔了不少鸡蛋,最烦的就是背《女诫》了,偏偏方尚仪和永娘都说这个是必须要学的,还说我若是连《女诫》都背不下来,以后管理东宫事宜,难以叫人服气。我实在不知道我能不能背下《女诫》跟我能不能管好东宫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有些抗拒的缘故,我好几天都不能将《女诫完,别说是背了。方尚仪为此很没面子,于是加倍严厉督促我学。她越压着我,我越学不好,我们好几次都差点打起来,可把永娘急坏了。 我一惹着方尚仪了,永娘就会朝我下跪,让我别得罪方尚仪,还总说什么“请赐婢子死罪”!我真的是一点也不爱听。 方尚仪跟豊朝的其他官员一样,十日休沐一次,好不容易等到她休沐,我总算得闲了。 方尚仪休沐,不知道李承鄞是不是也休沐,这些日子他好像忙得脚不沾地,没怎么来找我,唯一的一次是带了七公主永宁和八公主洛熙过来,说我若是闷了,可以找他的两个妹妹说说话,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永宁很健谈,洛熙很温婉,她们会很多好玩的东西,比如说叶子牌,我也跟她们学了一下,刚开始总是输,输了就要吃酸橘子,可把我酸死了。打了十几次之后,我总算没怎么输了,永宁和洛熙也吃了几回酸橘子。 “小枫,小枫,大事不好了!”我正午憩,永宁和洛熙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怎么了?”她们脸上写满了焦急,我原本的那一点点睡意一下子被搅和光了。 永宁说:“五哥和父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冲突,父皇勃然大怒,在东宫用起了家法,将五哥打了个半死,都下不来床了。我和洛熙想去探望,侍卫说父皇下了令谁也不能踏入东宫一步。” 洛熙也红着眼睛说:“是啊,父皇好久没有这样生气了,还扬言要废了五哥呢。” 永宁说:“洛熙,父皇也就说说而已,不会废了五哥的,大哥去了江南,二哥已经不在,四哥和六哥也难堪大任,父皇虽然对五哥严厉,但也是真心培养他的。” 我只远远看到过皇帝一眼,知道他高高在上,很威严,不知道他跟李承鄞的关系怎么样,但听永宁和洛熙这样一说,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好像很冷漠。 我又记起,我们还在西州的时候,李承鄞说,皇帝将他们当成兽物来驯养,让他们手足相残。 这样一想,李承鄞好像挺可怜的,我比他幸福多了,我阿爹虽然斥责过我,但从来没有打过我。 按理说,皇帝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打李承鄞的,毕竟皇帝做事也有大臣盯着,难道是上次李承鄞出宫陪我玩被皇帝发现了? 不对不对,皇帝应该不至于为这样一件小事就大动干戈。 也不知道李承鄞怎么样了,有没有太医给他看伤,他上次给我的金疮药,我还没还给他呢,他若是没有药擦,一定会疼得睡不着吧。 “小枫,小枫!你别愣着,快帮忙想想办法呀。”永宁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来。我看到永宁和洛熙一脸着急,我也着急,可以我现在的身份,是不能去求皇帝的,能帮李承鄞求情的只能是那些大臣皇后或者太皇太后。 皇帝面前最有说话权的,就是太皇太后了。“永宁、洛熙,我们一起去找太奶奶吧,她一定能帮上忙。”我说。 永宁摇头:“太奶奶出宫礼佛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起来了,后日便是太皇太后七十大寿了,她想挑了一个日子,说要去礼佛,原来便是今天。这下可怎么办呀! “那,要不,我们去找皇后?”我又说。 永宁说:“五哥又 不皇后亲生的,她可能不会为五哥冒这个险,而且,父皇素来不喜外戚干政,皇后这会儿避嫌都避不及,就算她不避嫌,去求了父皇,可能也只是火上浇油而已。” 永宁分析得头头是道,看来求皇后也不成了,难道只能等皇帝气消吗?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气消,万一他十天半月才气消,又不让人给李承鄞治伤,李承鄞不就一命呜呼了吗?他若是出什么问题,我可怎么办呀?虽然他这人有时挺讨厌的,总惹我生气,但我从没想过嫁给别人,而且,他有时候对我还是还是挺好的,会陪我我玩,还叫永宁和洛熙来跟我说说话,给我送好吃的…… 我又想,要不我去找裴照?可他只是李承鄞的一个部下,估计帮不上什么。找师父?师父不知道又被柴先生派去哪里办事去了,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想来想去,我只好让阿渡悄悄溜出宫,去万佛寺找太皇太后,阿渡功夫好,骑马功夫也好,应该可以顺利出宫并且很快将消息带给太皇太后。 阿渡离开后,我抱着小雪等在太皇太后的寿宁宫外。小雪难得不吵也不闹,可我等了快两个时辰,一会儿站一会儿坐,腿脚都麻痹了,太皇太后还没有回来,也没有阿渡的消息。 又等了快一个时辰,才看到太皇太后身边的樱姑姑和阿渡一起急匆匆地走来,樱姑姑说:“九公主请放心,太皇太后已经说服陛下,给殿下找了太医看伤了,不会有什么事,九公主快回玉芙宫休息吧。” 可李承鄞都去了半条命了,我不去看看他,怎么睡得着?“樱姑姑,我能不能去看看李承鄞?看一眼就好了。” 樱姑姑好似有些为难。 我又说:“我不会声张的,我扮作宫娥,不会叫人察觉的。” 樱姑姑看了我稍许,说:“那公主快些换身衣服,随婢子来吧。” 我快步回到玉芙宫,叫迪莫赶紧给我找了一身宫娥的衣裳换上,然后梳了个宫娥的发髻。 东宫和玉芙宫离得真的很远,我们都大步疾走,还是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 东宫里戒备森严,有一种森冷的起感觉,到处都站着身着甲胄的将士,我一直低着头跟在樱姑姑身后,进了殿。 没想到不仅太皇太后在,皇帝也在。殿内的气氛好似很冷,皇帝和太皇太后谁也不说话。 正文 第41章 四十一 樱姑姑朝皇帝行礼后,站到了太皇太后身侧,我也跟着站过去。 太医正在给李承鄞看伤,我怕被发现,不敢抬眼看床榻的位置,也不知道李承鄞是醒着还是昏迷。 太医看伤毕,朝皇帝和太皇太后道:“启禀陛下、太皇太后,殿下的伤并无大碍,但要痊愈,得卧床半月,若是休养不得当,伤口感染,可能会出现温热高热的情况。” 太皇太后叹道:“好好的一个孩子,却叫陛下打成了这个样子。陛下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 皇帝说:“皇祖母,不是朕心狠,实在是承鄞这孩子做事太过……” 太皇太后打断皇帝的话:“陛下不必多言,承鄞是老身看着长大的,老身知道他是什么性子,他自小便性子散漫,贪玩好动,心思也单纯,如今就算他有什么不妥,也是陛下一手造成的。” 皇帝说:“皇祖母不了解朕的苦心,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豊朝的江山社稷,承稷性子太柔,而承鄞,总是行事怪异,很多时候,朕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太皇太后说:“说来说去,陛下不过是想控制承鄞,让他万事按照陛下的想法来罢了。” 皇帝沉默稍许,说道:“皇祖母今日不辞劳苦前去万佛寺礼佛,为豊朝江山的安定祈福,想来也乏了,还请早些回去歇着,承鄞的事,朕自有主张。” 太皇太后站着没动,“老身比不得陛下,陛下日理万机,有看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国事,太医都说了,承鄞只要休养半月即可,陛下不必在此逗留,承鄞醒来与否,何时醒来,老身看着就行。” 皇帝又思索了稍许,“既是如此,那便辛苦皇祖母了。还望皇祖母莫太劳神,身体要紧。” 太皇太后道:“陛下放心,老身还想留着这副皮囊将来抱玄孙呢。” 皇帝没再说什么,带着人离开了。皇帝走了,我才敢抬起头来,之前真的是一动都不敢动,万一被发现我偷偷跑来这里,说不定会给李承鄞惹上什么麻烦。 太皇太后屏退了侍卫和宫娥,只留下了我和樱姑姑。 “好孩子,今天的事情,你费心了。”太皇太后拉着我的手说。 “太奶奶,我是不是太莽撞了?”我之前就想着怎么找人帮忙了,没考虑过之后要怎么办,万一皇帝知道是我偷偷叫阿渡去找太皇太后,我以后的日子是不是就不好过了? 皇宫里面皇帝最大,我要是把他给得罪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太皇太后说:“再精明的人,也有惊慌莽撞的时候,你别看承鄞平时总端着架子,看起来很沉稳,你若出点什么事,他准急坏。” “太奶奶,你说他就说他,扯上我做什么?”我偷偷往李承鄞躺的榻上看了看,好在他还睡着,没有听到,不然他要是跳起来反驳,我多没面子啊。 “好好好,太奶奶不说了。太奶奶这就回宫歇着。樱娘,扶我回去。” 樱姑姑赶紧上前扶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见我要跟出去,又道,“小枫啊,你就别跟来了,替我在这守着承鄞,玉芙宫那边,我让人帮你打点好。” 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樱姑姑早掺着太皇太后走远了。 殿内静得出奇,只有我和李承鄞两个人。我进来这么久了,还没上前看过他呢,反正也不用急着回玉芙宫了,我姑且等他醒来好了。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李承鄞榻前,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用手支着脑袋,看着他。 他这会儿安安静静地躺着,脸上和手上都有鞭伤,伤痕累累的,还在丝丝往外渗着血,看得我眼睛泛酸,他怎么这样惨呢,平时不是特别能说,特 别会骂我吗?这下子怎么睡得跟死猪一样? 我坐在那里大半个时辰了,李承鄞都没醒,看到他的手露在被褥外面,我就想帮他塞回去,可我一动,他就猛地睁开了眼,我的手被他狠狠扣住。 “李承鄞,是我。”我赶紧出声。他似乎看清了我,这才松开我。 他的力气可真大,痛死我了。我觉得我刚刚若是不出声,他能活生生地将我的手给掰断。 我揉着发疼的手腕,气呼呼地说:“你干嘛这么用力?” “我以为是刺客。”李承鄞深吸了一口气,说,“你把手伸过来,我给你揉。” “不用你揉,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说,“你现在这个样子丑死了。” 李承鄞收回手,摸了摸他的脸,皱起眉头问我:“真的很丑吗?” 我点头。 他突然将身上的被褥掀开,要从榻上起来,我之前只看到他手上和脸上的伤,没想到身上的更重,衣服已经被鞭子抽得破破烂烂,背上血肉模糊,也不知道擦药没擦药。可他好似不怕疼一样,一声也不哼。 我实在被他吓了一跳,赶紧道:“你起来做什么?还不快躺下,太医说了,你要卧床半个月,不能胡来,万一伤口感染,就不好了。” “我找一样东西。”他说。 “什么东西?我帮你找。”我自告奋勇地说。不然,他要是从榻上摔下来,不仅他性命堪忧,连我也要跟着死翘翘。 “铜镜。” “你拿铜镜干什么?”我问。 他黑着脸道:“你不是嫌我丑吗?我想看看到底有多丑。” 我看他那个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一个男人,丑一点就丑一点,要什么紧?” 李承鄞的脸更黑了,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也没再找铜镜了,只是将被褥往脸上一蒙,将他那张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你幼不幼稚!”我上前去扯他的被子,真担心他被他自己这样捂死。 他拉住他的被子,不让我动,嘴里还道:“你扯我被子做什么?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 “你一个大男人,捂着被子遮遮掩掩,你都不害臊了,我害臊什么?” “被子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你管不着。”我才扯开一点,又被他扯了回去,他都被打成这样了,力气居然还这么大。 我说:“你以为我想管啊?要不是怕你被捂死,我跟着遭殃,我才不管你呢。”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傻呢。” “你敢说我傻,我就……” “你就怎样?”他蒙着被子,声音有点嗡嗡的。 “我就打你。”我抬手对着他就又掐又捶,惹得他连连喊疼,“你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我说:“有本事你别娶我。” 他又不答应了,“这可不行,为了防止你去祸害别人,我还是做点好事把你娶了吧。” 正文 第42章 四十二 他蒙着被子,我看不到他,只能瞪着他扯得严严实实的那被子道:“说得让你娶我好像很委屈你一样。” “你可冤枉我了。”他突然将被子拿开,露出那张满是伤痕的脸,“你整天待在那什么宫里,我连见上一面都那么费劲,我巴不得早点将你娶回来呢。” 我面皮一热,张了张嘴巴,好半晌才说:“又不是我想待在玉芙宫里,还不是你们非要我学这学那,我都快无聊死了,况且,玉芙宫距离东宫虽然有点远,但你要真想来见我,走几步路不就到了?” 李承鄞却摇头,“傻瓜,我总去找你,你会有麻烦的。” “为什么呀?”我不解地问。 李承鄞看了我一眼,缓缓说:“没什么,我跟你说笑呢,没想到你还真信了。” “李承鄞……”我真是有些气急,干脆别过脸,不理他了。 他安静了一会儿,就有些不耐烦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扭头一看,他一手撑着床沿,似乎又想爬起来。 “你又要干什么?”我没好气地问。 他皱起眉头,没理我,只是大声朝外面喊道:“时恩,时恩!” 时恩很快推门而入,看到我,还愣了一下,随即才问:“殿下,何事?” 李承鄞说:“打水,我要沐浴。” 时恩垂眉道:“太医交代过了,殿下的伤口不宜碰水,还请殿下暂时忍耐几天。” 李承鄞的眉头皱得更紧,朝时恩道:“你究竟去不去?” 时恩犹疑稍许,似乎还是惧怕他发脾气,连连道:“去,奴才这就去。” 时恩很快退了出去,并且将门掩上。 李承鄞折腾罢了,已经躺了回去,眼睛望着檐上的椽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跟我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说:“既然你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我说着就站起来,转身要往外面走。后面却咚咚一阵响,我才走出两步,手就被他拉住了。 “小枫,你能不走吗?”他拽着我的手,拽得很紧,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我只好又坐回椅子上,“你又不理我,我留下来做什么?”我看向他,猛地吓了一跳,因为他刚刚为了拽我回来,半个身子都已经跌到床榻外面,他若是滚到床下,不仅他半条命没了,我不得被他连累死?我赶紧站起来,将他掺回去。 他看着我道:“我以为你还在生气。我万一又说错什么,你就更不高兴了。” 我说:“我才不跟你生气,你脾气这么坏,还凶巴巴的,整天没一句好话,我若是跟你生气,早就被你气死了。” 他听罢,眼睛仿佛发着光一般,亮亮的,还咧嘴笑了起来,那个样子,比小雪还要乖巧无害。 他不凶的时候,其实还蛮讨喜的,只是不懂皇帝怎么忍心将他打成这样。 “你究竟做了什么,被陛下这么打?”我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他敛了笑,“做了一件我认为对,他认为不对的事。” “你做之前,都没考虑后果吗?”我也没问具体是什么事,只是说。 他说:“考虑了。” “那你还做。”他这人真是奇怪,要知道天子一怒,就算他是太子也小命难保。 “因为我高兴。”他突然又笑起来。 “你半条命都没了,还高兴?”在我看来,他简直狼狈得不能再狼狈了。 他若有所思,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道:“你以身犯险来看我,我很高兴。” 我还没想好说什么,又听他道:“不过,以 后不要再为我冒险了,你安安心心待着就好,其余的,我自有主张,不会吃亏的。” “你这还叫不吃亏啊!在你看来,没命了才叫吃亏吗?”我的语气有些冲,可他好似不怕一样,眼里反而染着笑意,“你诅咒我也没用,算命先生都给我算过了,说我要长命百岁的。” “我才没诅咒你。”他简直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幸亏这里这会儿没有别人,不然他乱说一通,我岂不是要被抓起来。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他将双手枕在脑袋下,歪着头看我,“这半个月我都不用上朝了,说起来也是一件美事。”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半个月下不来床是美事。 “殿下,水来了。”时恩在殿外喊道。 李承鄞说:“抬进来。” 时恩开了门,很快有俩小厮抬了一个浴桶进来。那浴桶挺高的也挺宽的,完全可以容纳两个人,那俩小厮抬得头脸冒汗,应该挺重的。 浴桶被放在了李承鄞的床榻边,我回神时,李承鄞已经被时恩掺着跨进了浴桶,发出哗啦啦的水声。 我看过去,发现他已经除了身上的衣物,拿着猪苓正往身上擦,猪苓发出浓郁的香气,熏得我浑身发烫,赶紧别开脸,“你……你沐浴不去里间吗?”我有些语无伦次。 李承鄞说:“我爱在哪就在哪。” “唔……那我先回去了。”我也懒得和他争辩什么。 “不行,你走了,谁帮我擦药?没人给我擦药,我会疼得睡不着觉。”他听到我要走,立即不答应了。 我说:“你叫时恩,或者裴将军,或者宫娥……反正东宫里那么多人。” 李承鄞说:“时恩笨手笨脚的,阿照也粗鲁惯了,那些宫娥我信不过。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害我。” “你不也嫌弃我粗鲁吗?”我真的很不想再待在这里,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你比他们好一点。”旁边传来他漫不经心的声音。 “那你快点洗。我去外面等着。”我说。 李承鄞又道:“不行,你出去,万一被人发现了,我估计又要被打一顿。” 我一想也是,他要是再被打一顿,命都没了。算了算了,我还是在里面等吧,反正是他沐浴,又不是我沐浴,我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大概是因为身上的伤,他也没折腾多久,很快换了件干净的寝衣,但喊着将榻上的被褥换了个干干净净,才躺回去,时恩命人将浴桶抬了出去,又取了药膏过来,递给我,“殿下不喜旁人近身,有劳九公主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将药膏接过来。 正文 第43章 四十三 时恩出去了,殿内又剩我和李承鄞两个人了,我站着没动,李承鄞很快喊道:“痛死了,快过来给我擦药。” “你活该,太医都让你不要碰水了。”我一点也不同情他,他就是瞎折腾。 我走过去,他皱着脸说:“让我满身带血、脏兮兮的躺这儿好几天?我还没痛死就被熏死了。” 我说:“那也不用泡水里啊。擦一擦不就好了?你这样乱来,出问题有你好受的。” “你可别乌鸦嘴了,我快疼死了。”他又开始喊疼了,刚刚沐浴的时候可没听他吭过一声。 我把药递给他,说:“脸上、手上你自己擦,擦不到再叫我。” “擦不到。”他立即说。又将药膏塞给我。 “你动都没动,怎么知道擦不到?”我才没那么好糊弄,又将药膏递给他。 他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望着我:“我手疼,疼得动不了。自然也就擦不了。” “骗谁呢,你刚刚不还自己抹了猪苓?”而且,他之前还差点将我的手掰断,哪里就疼得动不了? 李承鄞张口就道:“我就是抹猪苓太费力了,这会儿使不上力了。” “那你趴好点,不许乱动。”我松口道。 “我保证不乱动。”他说,说罢,就将身上的寝衣一扒,乖巧地趴在榻上,露出满是伤痕的红肿的背。 他的伤我原先只是草草瞧了一眼,这会儿近看,远比我想象的严重,不仅有鞭伤还有其他伤痕。我一时无从下手。 “怎么了?我又疼又冷,你可得快一点。”李承鄞歪着头看我,“你眼睛怎么红了?我又没什么事,你可不许哭。” 我别开脸:“谁哭了?我是困了,困得眼睛疼。” 他好一会儿才说:“那你快点擦,擦完上来躺一下。” “我才不要跟你躺一块儿!” 他说:“你想躺地上也行。” 我直接掐在他伤势相对较轻的手腕上,他哇哇大叫,委屈地看着我:“疼,疼死了。” “我都没用力,你疼什么?”我哼道。 他面皮一红,随即朝我喊:“我身上疼,你快给我擦药。” 我打开药膏,一点一点轻轻地给他涂上,他一开始缩了一下,后面并没有动静了,仿佛睡着了一样。我知道他没有睡着,药膏抹在身上,初时有刺痛感,他不可能睡着的。 “陛下用鞭子能将你打成这样,他也累坏了吧?” 李承鄞嗤笑一声:“或许吧,他自己打累了,又叫人给了我整整二十杖。” 原来是杖刑,我听说中原的杖刑就是光着膀子挨打,可轻可重,重的可以让人毙命,轻的则完好无事,他昏迷了那么久,想来受到的杖刑挺重的。 我说:“你应该跟陛下认个错,这样他就不会打你了。我小时候就是这样做的,阿爹一要责罚我,我就服软示弱,他很快就消了气,不会再罚我了。” 李承鄞不以为然:“你想得太简单了,我若认了错,就说明我有过,得将功补过,父皇他,指不定又派什么难以完成的任务给我。说不定还要离开上京,一年半载都回不来,那样还怎么娶你?” “你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我身上?”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被他这样一说,又跟我有关系了。 他轻飘飘地说:“因为我只有你。” 我手里的动作一顿,他的声音很小,几不可闻,我站得近,却清楚的听到了。 我不懂他为什么这样说,听上去很让人难过的样子,明明他还有皇帝皇后,又有太皇太后,永宁洛熙 ,以及他大哥李承稷这些亲人,还有裴照这些得力部下。 我装作没听见,只是说:“背上擦好了,手给我。” 他把手伸过来,我很快帮他将药膏抹上,又帮他将寝衣裹上,还将腰带也给他系上了,省得他一会儿又找茬。 他指了指他的脸说:“我的脸还没擦,你别给忘记了,不然就破相了。” 我被他那个样子逗笑,“你这会儿已经破相了。” 他好似很在意他的脸,也不喊手疼了,从我手里拿过药膏,就往脸上擦。他手上没有铜镜,又看不到,有的地方擦得厚,有的地方又一点都没擦到。 我有些嫌弃地说:“还是我来吧,你擦得满脸都是,丑死了。” 他听我这样说,很快不动了,将脸凑过来,等着我给他抹开。我伸手轻轻抚在他的脸上,他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没好气地将他的脸推开,他又伸过来,“还没擦匀呢,你再抹开点。” “你又看不到,怎么知道匀不匀?我说匀了就匀了。你别想诓我。”我又将他的脸推到一边。 他嘴巴动了动,好一会儿没说话。 外面天已经黑了,也不知道玉芙宫里怎么样了,方尚仪见我没回宫,会不会又说我。 李承鄞这时突然道:“到晚膳时间了,你想吃什么?我叫时恩让人给你安排。” 我这会儿没什么胃口,便说:“不吃了,我得回去了。” “不行,你得先陪我用膳。” “我为什么要陪你用膳?”我问。 他想了想,说:“我手疼,使不了力,拿不了筷子,吃不了东西。” “时恩会给你想办法的。”我说。 “他笨得很,能有什么好办法?”李承鄞说,“都这会儿了,等你回到玉芙宫都过了晚膳的时间了,不如在这儿吃点,万一你饿坏了,走到半路走不动,可没人背你回去。” “你才走不动。” “我是走不动。”李承鄞说,“我就住这,走不动也没关系,要不,你也别走了,今晚就住这?” 我摇头:“我才不住,不然,明天一准被永娘给念叨死。” 李承鄞想了想,说:“不住就不住吧。你先在这儿用膳,晚点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一想,好像我不认识回玉芙宫的路,现在是晚上,更加不知道怎么走了,还是等他叫人送我吧,不然我走到明天可能都找不到路。 “那你等下不许反悔。一定要送我回去。”我说。 “知道了。”李承鄞说,“现在可以说你想吃什么了吧?” 我想了想,说:“我想吃鸳鸯炙,想吃羊排,还想吃大螃蟹,这里都有吗?” “当然有。”李承鄞叫来时恩,“晚膳加上鸳鸯炙、烤羊排,再加一道蒸蟹,九公主喜欢吃。” 正文 第44章 四十四 香喷喷的菜肴很快被端上来了,我原本还不饿,一闻到香味顿时饥肠辘辘。 “吃吧。我看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李承鄞笑道。 我下意识地擦了擦嘴,明明什么都没有,“你才口水流出来了呢。”我瞪着他。 他笑得更大声了,我抓起一块羊排就塞他嘴里,看他还乱笑。 他这下不笑了,皱起眉头,嗷嗷叫起来,含糊喊道:“烫……” 我赶紧拿起一个碗递过去,说:“烫就吐出来。”他要是被烫坏了,我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却鼓着腮帮子,咔嚓咔嚓嚼起来,三两下就将那块羊排嚼了个干净,只吐出骨头来,“现在不烫了,挺香的,怪不得你爱吃。” 我将碗收回来,咚地放在桌上,自顾自地坐下来吃东西,不理他了。 我先尝了尝鸳鸯炙,香香脆脆的,比我在太皇太后那里吃的还要好吃,那烤羊排也不错,至于那道蒸蟹,我有些无从下手,我伸手掰了一个蟹腿下来,歪头看到李承鄞正靠在榻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赶紧将蟹腿放下,拿起一旁的食蟹工具,学着他上次那样,先将蟹钳剪下来,又将蟹腿剪下来,再揭开蟹壳,一一取出蟹肉……这下他总不能取笑我了吧,我动作虽然没他那么熟练,但也算井井有条了吧。 东宫的御厨手艺真不错,而且全是我喜欢吃的菜,我吃饱喝足了,才想起李承鄞还没吃。 “李承鄞,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夹。”我吃饱了,心情一下子变好了,也不计较他取笑我的事了。 李承鄞说:“我喝粥。” 我往桌上看了看,没看到有粥,正疑惑,李承鄞便道:“我的粥还没熬好。” “那这些菜……” 他说:“给你吃的。” 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一桌子的菜,心想我在他眼里大概就只会吃,“这么多菜给我一个人吃,把我当猪养吗?” 我刚说罢,他就笑道:“对啊,就是把你当猪养。” 我气呼呼地说:“别以为我不敢打你。”要不是看他伤得重,可怜兮兮的,我一定要和他打一架,将他打成猪头。 李承鄞说:“你还真不能打我,不然被我父皇知道了,说不定会龙颜大怒,可能还会发兵攻打你们西州。”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说笑的,但皇帝脾气似乎不太好,连亲生儿子都能打成这样,要是我们西州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说不定他还真会发兵攻打我们。 “不打就不打,你身上硬邦邦的,打你我还嫌手疼呢。”我说。 他只是笑,没说话,大概是躺着背疼,他这会儿是趴着的。 “殿下,粥煮好了。”时恩在殿外喊道。 “拿进来。”李承鄞说。 时恩端着一碗粥进来了,碗里装的是白米粥,白花花的,什么东西都没加。 “你就吃这个?”我问。 李承鄞点了点头。 时恩说:“九公主,是这样的,太医交代了,殿下这一段时间都要吃得清淡,不能吃发物,不然于身体有害。” “唔,这样啊。”我问,“那,羊排算发物吗?” 时恩说:“算,羊肉乃发热之物。” “那如果身上有伤,吃了羊肉会怎样?”我又问。 时恩说:“羊肉虽是发物,仅仅是身上有伤口的话,吃些许应该无大碍。” 听罢他的话,我总算松了一口气,万一李承鄞吃了羊排出现发热的情况,我的罪过就大了。 时恩将粥端到 了李承鄞的面前,李承鄞艰难地翻身起来,拿起碗就咕噜噜喝完了,将碗放回去,对时恩道:“找个可靠的人,送九公主回玉芙宫,别让人知道九公主来了我这儿,知道吗?” “奴才知道。”时恩说。 我跟着时恩走到了门口,又回头说:“那我回去了?” 李承鄞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若不想回,我这儿也有位置给你睡。” 我听罢,头也不回地迈大了步子走了。 回到玉芙宫,永娘果然满脸焦急地等在那里,“九公主,你怎么才回来?都到了就寝时间了,可把婢子急坏了。迪莫,快些准备热水,让公主洗浴了,好睡觉。” 永娘是玉芙宫的掌事女官,宫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她在管,迪莫很多时候都听她的,她一说话,迪莫立即去准备水了。 永娘又说:“公主下次万万不可这么晚才回来了,若是叫陛下或者皇后娘娘知道了,可不好交代。” “哎呀,永娘,你放心吧,李承鄞不会让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的。”我担心她一直说个不停,赶紧道。 “公主,你可不能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这是大不敬。”永娘又道。 “啊?可我一直是这么叫他的呀,他好像也没什么意见。再说了,他不也一直叫我名字吗?”为什么他能叫我,我却不能叫他?中原人的规矩真多! 永娘说:“太子殿下叫公主名字是亲近之意。” “我叫他的名字也是亲近之意呀。”我说。 永娘摇头:“殿下是储君,是将来要君临天下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公主以后还是莫要再这样叫了。” “那我要叫他什么?”我歪着脑袋,望着永娘。 永娘说:“自然是跟大伙儿一样称殿下为‘太子殿下’。” 是这样吗?会不会显得有点儿生分了?我还是喜欢直接叫他的名字。不过,他的名字可真难写,尤其是那个“鄞”字,我学了好久了,还没学会,幸好他不知道我在学写他的名字,不然又要笑话我了。 既然永娘说直接叫他名字不太好,那我姑且改改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 洗浴之后,我一下子囫囵睡了过去。 李承鄞因为身上的伤,真的足足躺了半个月,连太皇太后七十寿辰他都没来,只让人送了礼来。 我每天被方尚仪和永娘督促着学东西,也没再溜去看他,不知道他的伤完全好了没。 后来,我去太皇太后宫里,太皇太后跟我说,皇帝让他修书去了。 堂堂一个太子去修书,真是大材小用了。不过,他修的是《西州志》,跟我还有点关系,我这会儿已经将什么礼仪、《女诫》都学得七七八八了,闲得慌,倒是也想着跟他去修书。 我大着胆子跟太皇太后提了提,没想到太皇太后当天就跟皇帝说了我想修书的事,皇帝还答应了。 正文 第45章 四十五 被批准了去修书之后,我半刻都没等,马不停蹄地就往书馆赶。 我来上京已经有一个月了,虽说好吃好喝好玩的东西不少,但就是想阿爹阿娘还有阿翁。 五哥和表哥走了十余天了,他们走的那两天,我心里难受极了,东西也吃不下,还染了风寒,这两日虽然见好了,但也不怎么提得起精神。现在可以来修《西州志》,我顿时生龙活虎起来,在这里肯定可以看到很多关于西州的东西,除了一解思乡之情,也算为西州尽绵薄之力了。 而且,我好久没见到李承鄞了,玉芙宫里没人敢跟我吵嘴,有时候,还挺想他的,他不会跟我说那些规矩不规矩的,不像永娘,我稍微有一点做得不对,她就要念叨半天。 到了书馆,门童居然不让我进,我赶紧掏出令牌,说:“我是西州九公主,是陛下允许来修书的,你们不能拦着我。” “原来是九公主,多有得罪。”门童看了我的令牌,没有再拦我了。我大步跨进了书馆。 书馆里安安静静的,放眼看去,大摞大摞的书,看不到几个人。我左看看右看看,这些为数不多的修书的人好似都很认真,也没人理我。 李承鄞在哪呢?我走完了大半个书馆,都没看见他。 隔着书架,有个人长得有点儿像时恩,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时恩?”我小声叫唤道。 果然是时恩,他回了头,见我在这儿,好似有些惊讶,“九公主。” “太好了,可找到你们了,李承鄞呢?”时恩在,李承鄞一般就在。 时恩指了指一个隔间,“殿下在里头查阅书卷。” 我往里面瞅了瞅,李承鄞果然在里面,“那我进去找他。”我说。 “公主,殿下正忙……” “他不是在修书吗?我也是来修书的,我熟悉西境的风土地貌,说不定能帮上大忙呢。”我说,说罢就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隔间。 李承鄞坐在书案前,正写着什么。我绕过去看,好多字都是我不认识的。 他好像没发现我,依旧坐得笔直,工工整整地写着字。他穿着月牙白的常服,上面绣着墨绿色的竹叶,脸上的伤痕已经褪得干干净净,坐在那里,颇有几分清冷之感。 他来修书,算得上是被贬吧,不过他看上去也没有不开心。 “杵在那干嘛?站着不累吗?” 他突然出声,我简直吓了一跳,“你……你,原来你都看到我了。” 李承鄞抬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你这么大一个人,我又不是眼瞎。” “那你干嘛不做声?” 他说:“我就想看看,你鬼鬼祟祟的,究竟要做什么。” 我瞪着他说:“你才鬼鬼祟祟的。我是得了陛下恩准,前来帮助你修书的,这西州的地理地貌,我比你熟悉多了,你可不能一意孤行,不听取我的意见,到时候出了错,全天下的人都笑话你。” 他也不写字了,干脆放下笔,抓起旁边的一本书递给我,“那你倒是先将这上面的字认全先。不然怎么给我提意见。” 我接过来,翻了翻,糟糕,这些字长得跟黑蝙蝠一样,叫我照着写,我都写不出来,别说知晓它们的意思,将它们认全了。 “怎么样?一会儿,你就坐在这儿认吧。”李承鄞站起来,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放在书案边。 “唔。”我垂头丧气地坐下来,翻开那本书,第一个字就是我不认识的,第二个字倒是认识了,可第五个第八个字又不认识了,我哪里看得下去。 我偷偷看了李承鄞一眼,他见我看他,眼睛动了动 ,斜了我一眼,我也不躲,直直地看着他,“中原字太复杂了,它们也许认得我,可我不认识它们啊。” 我寻思着他肯定要笑我了,果然,他嘴角弯了弯,勾出一个月牙一样好看的弧度,我正看得有些着迷,就听他道:“不认识啊?那就学吧。” “又要学……我来到上京之后,每天都在学这学那,都没有好好玩过,五哥和表哥走的时候,我都没有去送,我好想家,我学会的第一个中原字就是‘家’字……我在玉芙宫,都没人跟我说话,永娘说的我不爱听,方尚仪只会教我规矩,阿渡话少,一整天说不上几句,我就只能抱着小雪,像个傻子一样絮絮叨叨,好不容易,陛下恩准我来修书了,我高高兴兴地来找你,你却一见我就取笑我。亏得我一路上还在想你的伤怎么样了?被陛下叫来修书会不会觉得心里难受……” 李承鄞见我越说越多,松口说:“好了,你若不想学,那便不学。” “我又不是不想学,我只是想家了。”我红着眼睛看他,心里觉得有些委屈。 他凝视了我稍许,抓起我的手柔柔地拍了拍,“以后,东宫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家人。” 我小声说:“可我很想我阿爹阿娘,很想回家。” 李承鄞看着我的眼睛:“那就多给他们写信,收到你的信,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他眼中仿佛住着一湾宁静的湖水,这样看着我,我心里的那一点焦躁一下子不见了,我没说话,与他对视稍许,就垂下了头,看着我脚上的西州小靴。 四周都静静的,他突然抱住了我,我愣愣地靠在他的胸膛,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我心里也跟着小鹿乱撞般。在西州的时候,他背过我,也抱过我,可那是因为我脚崴了,走不得路,他这样子抱我还是第一次。原来他的胸膛这样厚实这样暖。 “小枫,别离开我……好吗?”他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沉沉的,夹着一种我不懂的情绪,叫人听着很悲伤。 他又说:“你若又要离开,我就又是一个人了,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他说的话奇奇怪怪的,我听不懂,什么叫“我又要离开”?我都没有离开过。而且他抱我的手很用力,勒得我腰疼,我使劲将他推开。 我从他眼中看出一丝慌乱,但他很快垂了头。 “你快把我的腰勒断了。”我气呼呼地说。 “我又没有用力。”他神色很不自然,小声反驳,接着便坐回了他的位置,又拿起笔写着什么。 我凑过去看,他遮起来不给我看。不给就不给吧,我又不是非得看。 我站了一会儿,便说:“李承鄞……哦,不,太子殿下,你教我写字吧,连永娘都说我的字太丑了。” “太子殿下?谁教你这么叫我的?”他好似不高兴,沉着一张脸。 “永娘啊。”我说。 “以后不许这么叫,难听死了!”他凶巴巴地看着我。 “我也觉得,我还是叫你李承鄞好了。”我说,“李承鄞,那你答不答应教我写字呀?” 正文 第46章 四十六 李承鄞沉思稍许,问:“永娘和方尚仪不教你写字?” “教了。”我说。 李承鄞听罢便说:“那就不需要我教了。” 他居然不想教我,我着急地道:“不行,你一定要教我,方尚仪和永娘虽然也有教,但我总是写不好。要是我当了太子妃还写不好,会被人笑话的,你也会跟着被笑话。” “有没有人笑话你,我不知道,但肯定没人敢笑话我。”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似还有点幸灾乐祸。 我抿着嘴,没说话,真想找个东西将他的嘴堵起来,他不说话的时候明明是一个翩翩贵公子,一说话就成了让人想暴揍的无赖。 见我不吭声,他又道:“而且,你跟着她们写不好,难道跟着我就能写好了?” 我想都没想就点头:“那当然了,跟你在一起比较自在,学得肯定也快。而在玉芙宫里,就好像永娘和方尚仪押着我学一样,我的手都不那么听使唤了,当然写不好了。” 李承鄞脸上的神情微变,他凝视着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怕他又拒绝我,便又说:“你在西州的时候答应过我三件事,你没忘记吧?” 他的神色一凛,缓缓道:“一直记得。” 我说:“那个时候我还没想好让你做什么,现在我想好了,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教我写字,而且不可以嫌我写得不好,就算我学得慢也不可以笑我……”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笑了起来,还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傻瓜,你这件事也太简单了,我教你就是了。” 他那夹着笑意的声音,听得我晕乎乎的,我反应过来,啪地拍开他的手,“那你每天要抽一个时辰教我,不可以偷懒。” 他想了想,才说:“行啊,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我抬眼,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有些怕他又想刁难我。我等了约有半刻钟,他才道:“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李承鄞!你又糊弄我。”我真想揍他,狠狠地揍。 他见我气呼呼的,反而笑起来,“好了,坐过来一点,我现在就教你。” 我挪了挪椅子,挪到了他旁边,他用毛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字,接着将毛笔置于笔搁上,对我说:“你今天就学写这个字吧。” 我原以为他写的会是什么疑难的字,仔细一瞧,却是他名字中的“鄞”。 我装傻地问:“这是什么字?‘勤’吗?” “你不认识?”他反问了一句,直直地看着我,看得我有些心虚。 “不……不认识啊。”我说,“我不认识的字可多了,不然也不会让你教了。” “是吗?你再仔细看一看。”他说。 我摇了摇头,“真不认识。” “可我听永宁说,你一直在学写这个字。”李承鄞说着,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张纸,打开来,递到我面前,“这是你写的吧?” 那上面赫然是一个歪歪扭扭的“鄞”字,是我练了好几天才写出来的唯一一个能叫旁人认得出来的。 “唔,是我写的。”我张了张嘴巴,绕是平日里脸皮厚,这会儿还是难为情极了,永宁实在太讨厌了,居然向李承鄞告状,还把我写的东西拿给他。 他听罢就笑,“其实,你写得还不错。” 我竖着耳朵,两眼放光地看着他,等着他夸我。 “比我三岁的时候写的好看那么一点。”他很快接着道。 “……”他又挖苦我,哼!我将头往旁边一别,不理他了。 “你来,坐我这个位置。”他从位置上起了身,拉起我坐过去。 他拿起笔,又蘸了蘸墨,递给我,说:“拿着。” 我看他一眼,接了过来,他这会儿倒是不笑我了,脸上的神情很认真。 “你先写一个,我看看。”他说。 我握着笔,在他铺开的纸上,依葫芦画瓢地画了个“鄞”字。 跟他写的比起来,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写字怎么这么好看呀,如同疾驰的骏马,潇洒恣意但又不显得张扬。 他看了一眼我写的字,说:“你握笔的姿势不对。” “那应该怎么握?”其实永娘和方尚仪也跟我说过这个问题,也给我示范了好几遍,但我就是学不会,这笔软绵绵的,根本不受我控制啊。 李承鄞站到了我后面,弯着身子,手覆在我的手上,将我的手完全包裹住,我愣愣地看着我们挨在一起的手,他的手可真好看呀,指尖又细又长,比我见过的任何人的手都好看,他身上有一股清新的香草的味道,很好闻,也不知道是什么香,清冽不腻…… “别抖,拿稳了。”他的声音在我的耳畔想起,他说话时的气息拂在我脸上,痒痒的,暖暖的,我一个激灵,手抖得更厉害了,一大滴墨随着我的动作滴到了纸上,很快洇开了。 李承鄞叹了口气,握着我的手就着那滴墨写了起来,写的还是那个“鄞”字,那滴墨仿佛对他没有一点儿影响,写出来还是那样好看。 “李承鄞,你的名字真奇怪,第一次见这个‘鄞’字,我还以为它是‘勤’呢,它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我听说,中原取名字是很有讲究的,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呀?”我看着那个字问。 “鄞州。”李承鄞说。 “什么鄞州?” “□□皇帝原封鄞州,中州之东,梁州之南,龙兴之地,所以,我叫承鄞。”他偏头看着我说。 我才发现,他离得我这样近,他的眼睛黑溜溜的,亮亮的,我可以清楚地从他的眼中看到我的影子,“你……你别靠这么近。”我不自在地说。 “是你要我教你写字的。”他没有将脸挪远,反而凑得更近。 “我要你教我写字,可没叫你靠这么近啊。”我小声反驳。 “不靠近怎么教?”他说,“不让我靠近,我就不教了。” “你……” “不教了。”他松开我的手,一下子站得远远的了。 我愤愤地抓起笔又将那个字写了一遍,写得歪歪扭扭的,他抱着手,饶有兴致地盯着我。 “李承鄞,你还是教我吧。”我搁下笔,伸手去扯他的袖子,泄气地说。 “要我教你也不是不可以。” 我还没扯出笑来,他便道:“你亲我一下,我便教你。” 正文 第47章 四十七 又让我亲他,总是来这一套,我才不亲呢。 我往后退了退,压根忘记了后面有一张椅子,差点将其给打翻。李承鄞手忙脚乱地拉住我,我才不至于被磕得头破血流。 “你可真……” “不许说我笨!”我瞪着他。 他好似有些被我吓住,嘴巴动了动,好一会儿才说:“你可真凶!” “对啊,我就是凶。所以,你快教我写字。”我将他推开,还朝他做了一个超凶的鬼脸。 他仿佛一点也不怕,脸上浮出一抹笑,挨近我,还将脸凑过来,说:“那你倒是快亲我啊。” “就不亲。”我抱着手,板着脸说。 李承鄞瞅了我稍许,将他的椅子重新摆好,坐下来:“不亲就不亲吧,你回去让方尚仪教你写字吧。”他从一旁拿了一本书,翻看起来,偶尔还拿起笔,记一些东西,完全当我不存在。 “李承鄞……”我小声叫他。方尚仪人虽不坏,可我就是不爱跟着她学东西。 他没理,头也没抬。 “太子殿下……”我又叫了一遍,他还是不理。 “夫君……”我加大了声音。 他的动作顿了顿,可还是没理我,我若是不亲他,他估计就打定主意不教我了。他之前明明答应了,怎么可以反悔呢?可恶! 算了算了,亲就亲吧,又不是没亲过。我想着,就将脸凑过去,猛地在他脸上“啵”了一下,他的身体僵住了,终于抬头,黑亮的眼睛看着我,他的眼睛可真好看,看得我的心咚咚咚的,跳得飞快,我心一横,干脆伸手抱住他,在他脸上一顿啃,啃得他满脸通红。 啃完之后,我气喘吁吁地问:“这下可教我了吧?我都亲你好多下了。” “不行。”他想都没想就拒绝。 “李承鄞,你耍赖!”我气呼呼地想咬人。 他说:“早就跟你说了,你这不叫亲,重来!” “这还不叫亲啊?那怎样才叫亲?”我觉得他根本就不想教我,我还傻乎乎地跑去亲他。 “你应该亲我这里。”他指了指他的嘴巴。 “亲了你这里,你就教我了?”我抬手摸了摸他的嘴巴,软软的。 他看着我,没说话。但他的眼神看得我全身发烫,我觉得我要烧起来了,亲嘴就亲嘴吧,亲完他总没话说了。 我缓缓凑近,飞快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巴,然后退开。他揽住了我的腰,又将我拉回去,我一个不稳,跌坐在他身上。 我张嘴惊呼,还没呼出来,他就用他的嘴堵住了我的嘴巴,我有些懵了,他身上有不知名的香草的清香,还有墨香,他的嘴巴软软的,热热的,就像刚烤好的鸳鸯炙,可是比鸳鸯炙还要软。 我完全懵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视野里全是他的脸,或者说,全是他黑亮的眼珠子。 我想,我完了,我不会呼气了,我要死了。 我傻瞪着他,他也看着我,他的眼神能摄人一样,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撬开了我的牙齿,炙热的舌尖滑入我的口中,他将我的舌头咬住,咬得我有些泛疼,我挣了一下,想推开他,胳膊却一紧,他将我搂得更紧,一个天旋地转,我们就互换了位置,我被他按在椅子上。 “李……”我好不容易松口气,他又将我的嘴堵住了,他含住我的唇瓣,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仿佛我是什么猪蹄、鸡腿一样。 我觉得,我又要断气了,我被他啃得全身发麻,手脚都没有力气了,像生病了一样。 他一边啃我,还扯我衣服,我吓死了,他要是扯开我的衣服 ,我就没脸见人了,我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弓起脚就踹他,他被我踹得后退了一步,撞在书案上面,嘭地发出一声响,纸张飞了一地,墨汁也溅了出来,溅在他月牙白的衣服上,晕开了。 “殿下,出什么事了?”时恩的声音从外面响起,随时都要闯进来的样子。 我缩着脸,吓得六神无主。 我已经听到脚步声了,越来越近…… “不要进来!我没事。”李承鄞哑着声音大声道。 脚步声远了,时恩没有进来,我松了一口气,可把我给吓死了。 我刚刚那一脚好像踹得有点重了,我看到李承鄞刚刚眉头皱成了一团,他不会向皇帝告状吧?不行,不能让他告状,不然皇帝要是不高兴,会派兵打我阿爹的。 “你……你没事吧?”我小声问,“你不会向陛下告状的吧?” 他看着我,像看着什么猎物一样,我正想着接下来应该说点什么让他消气的时候,他就伸手拽住我,将我一拉,他的力气大,一拉就将我拉到了他的怀里。 他低头看着我,然后俯身,我心里狠狠颤了一下,他……他竟然又啃我嘴巴。 他抱得紧,我想挣开又挣不开,他啃了我好久,才松开,我被他啃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火辣辣的,他肯定将我的嘴巴啃肿了,太可气了,我等会儿怎么见人啊! 他伸出手,抚了抚我的嘴唇,说:“这样才叫亲,知道吗?” 太可恨了!可气又可恨!我很想又踹他一脚,可是,万一他朝皇帝告状,后果可严重了,万一两国交战,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白骨成山…… 我还是不踹他了,我忍了又忍,终于忍住,咧了咧嘴,极不情愿地道:“是吗?那谢谢你教我!” “不用谢!”他笑着看我,“现在你会了,该你亲我了,你亲了我,我就教你写字。” “刚刚不是亲过了?你说话不算数!”我气得简直要跳起来。 “刚刚是我亲你,不是你亲我。” 我……我不要他教什么写字了!可是,为了两国和平……我还是要亲他!那还是让他教吧,不然我就吃大亏了。 我揪着他的衣襟,学着他的样子,将他按在书案上面,凑上去堵住他的嘴巴啃起来。像啃鸡腿啃螃蟹一样,我啃!我啃!我啃啃啃!我啃鸡腿,李承鄞是最美味的大鸡腿! 将他的嘴巴也啃肿了,我才撒手。啃完才发现他从脖子到耳朵根都是红的,呼吸很急促,眼睛也是红的,眼里像烧着一团火一样。 “你……你发烧了?”我盯着他。 “没有!”他立即否认,“坐回你凳子上。” 我如蒙大赦,赶紧理了理衣服,又拢了拢头发,美滋滋地坐回凳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心心念念的教吻,我写了,快夸我吧,虽然写得没有原著好。 正文 第48章 四十八 我坐在那里,等着李承鄞来教我写字,但见书案上已经乱成一团,墨汁洒得到处都是,地上也到处是皱皱巴巴的纸,一片狼藉,实在没有纸墨也没有地方可以写了,只好站起来,想收拾收拾。 李承鄞大概也受不了这里这样乱,将地上的纸捡了一通,但一见桌上的墨迹,就蹙起眉头来,朝外叫道:“时恩!时恩!” 时恩噔噔噔跑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李承鄞说:“把这里收拾一下。” 时恩往书案上一看,顿时有些傻了眼,他先是看了我一眼,应该是想问我怎么回事。我的舌头像打了结一样,好久没说出话来。 “刚刚不知从哪里跑来了一只野猫,弄得这里乱糟糟的,你快些收拾好。”李承鄞对时恩说。 他居然说我是野猫! 时恩点头,“殿下放心,奴才马上收拾。”他一边收拾,一边嘀咕,“不过,这只野猫可真厉害,不仅洒了殿下的纸和墨,还把殿下咬伤了。” 我听得脸上火辣辣的,悄悄瞧了李承鄞一眼,这才发现他的嘴唇上有一道口子,是我刚刚咬的。 李承鄞抚了抚他嘴巴上的伤口,沉着脸说:“你嘀嘀咕咕什么,收拾好了就出去。” 时恩闭了嘴,擦干净墨迹之后,才问:“殿下还需要奴才研墨吗?” 李承鄞拧着眉头想了稍许,说 :“不用。” 时恩又问:“那殿下和九公主要不要换一身衣裳?” 李承鄞的衣服染了不少墨迹,几乎不能看了,是应该换掉,可是我的……我下意识看向我的衣衫,糟糕,我的浅黄襦裙也有斑斑点点的墨痕。 这下怎么办?难道大白天叫人送衣服?这样会叫人想入非非的!还是算了,过几个时辰天就黑了,天黑了我再回玉芙宫,这样就没人看到了。 “不换!”我说。李承鄞的声音也刚好响起,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 时恩微愣,视线在我和李承鄞之间转了转,朝李承鄞行礼道:“那奴才先告退了,不打扰殿下和九公主……修书。” 时恩走得可真快,我正想跟他解释什么,他就不见人影了。 “站那么远干嘛?不是要学写字吗?”李承鄞这会儿已经端正地坐下了,他往砚台里加了些清水,手里握着墨锭,在砚台上垂直打着圈儿,我将我的凳子又挪过去,看着他磨墨。 他用空出的那只手将一张纸铺平,用镇尺压住,对我说:“我现在要研墨,你先自己写几个看看。” 我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对着那一张白纸,一下子竟不知道该写什么字,因为满脑子都是他的名字,根本想不起其他字来。 他歪头看了我来,我顿时感觉我又有些手抖了,一看到他嘴唇上的伤口,我就想到他刚刚亲我的事,想到他急促的呼吸声,想到他看我的眼神,炽热得无处躲藏。 “你不写字,红着脸看我做什么?”他一边研墨一边说。 我赶紧收回视线,哗啦啦地在纸上写了起来,一下子就写出了好几个大字。 他歪着头朝我笑,那笑声很清澈悦耳,整个隔间里都回荡着他的笑声。 我不解地看向他,随即才猛地将视线移到我写的那些字上,全是他的名字里的“鄞”字。 我这下真是从脖子一阵热,一直热到耳朵根。 明明刚刚我已经想起了一个“家”字了,不知怎的,写出来却成了他的名字。 我动了动嘴巴,缓缓说:“你的名字太难写了,我要多练习几遍。” 他还是笑,仿佛停不下来一样。 我不就写了他的名字吗?他为什么就这样高兴?真是奇怪。 我又说:“你也可以写我的名字的,而且,我保证不会笑。” 他停下了研墨的动作,靠过来,握着我的手,问我:“永娘和方尚仪教你写过你的名字吗?” 他这样一说,我才想起我也是有名字的,不过,一直忙着学礼仪学《女诫》,我都没想起来问我的名字应该怎么写,反倒是学了他的名字。 我摇了摇头,说:“我给忘记了,你快教我。” 他握着我的手,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地写着,很快纸上边有了一个大大的字。 “这是‘枫’字。”他说。 “枫。”我跟着念了一遍。 他没有松开我的手,又在“枫”字旁边写了个“鄞”字。 我呆呆地看着那两个整齐地排在一起的字。 他也看着那两个字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看着我,问:“小枫,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他的神情很严肃,也很认真,没有平日里的一点儿玩笑,我被他问得呆住。 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根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结结巴巴地说:“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啊!”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睛发红,眼里泛着光,我还没看清,他就别开了脸,也松开了我的手,继续拿起墨锭研墨去了。 砚台里的墨越来越黑,越来越浓,发出阵阵墨香来。 我记得方尚仪说过,墨并不是越黑越浓越好,他怎么还不停下来啊?磨墨很累的,在玉芙宫的时候,我自告奋勇地磨过一次,没一会儿手就酸了,他磨了这么久,手不酸吗? 我默不作声地学着他刚刚的姿势,将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写了十来遍,他还在磨着墨。“李承鄞,你为什么一直磨墨啊?不歇一下吗?”我忍不住问。 他这才停了,将墨锭松开,说:“我这不是怕你太过勤快,写的字太多,一会儿没墨用吗?” “不会啊。”我说,“我写得很慢的,一写快就歪歪扭扭的不能看了。” 他看了一眼我写的纸上的那些字,说:“看出来了。” 我这些字都是一笔一划地写的,虽然依旧不怎么好看,但也进步了些,他怎么都不夸我一下呀。 他最终也没夸我,只是说:“你先在这儿练吧,我出去透透气。” “透气?我也闷了,我跟你一起去。”我才不要一个人在这儿呢,我将笔一搁,就站了起来,凳子被我弄出好大的声响。 “你就不能小心点,冒冒失失的。”他将被我弄得摇摇晃晃的凳子扶正,牵着我往外走。 正文 第49章 四十九 我们才走出隔间,就听到外面呼呼的风声,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起风了呢? “变冷了,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下。”李承鄞停下了脚步,对我说。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小跑着走远了。 我百无聊赖地看向外面,院子里好似正飘着雪花呢,白白的,也不知道下了多久了,地上和树上都已经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我很想跑出去看一看,但想到李承鄞叫我在这儿等他,还是再等等吧,不然他找不到我,又要板起一张脸了,他生气的时候脾气特坏,特难说话,我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真的有些变冷了,我身上的衣服显得单薄了些,有丝丝缕缕的风从脖子钻进来,凉得我一阵哆嗦,我搓着手,跺着脚,心想,李承鄞跑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我又等了约摸半刻钟,才听到有脚步声过来,李承鄞不知去哪儿拿了一件浅色斗篷,朝我快步走了过来。 一过来,就将斗篷披在我的身上,还帮我将绳子给系好,说:“你风寒才好,吹了风又该恶化了。” 他的手大概是被风吹得久了,这会儿是冷的,触到我的肌肤的时候,有种微冷的感觉的。 他给我拿了斗篷,他自己却还是之前那件满是墨迹的月牙色常服。而且,这半个月他都没来找过我,怎么知道我染了风寒? “你的斗篷呢?”我问。 “我身体好,不怕冷。”他说。 “可你的手是冷的。”我揭穿他,“而且你不也刚刚重伤痊愈?” 李承鄞说:“我的伤早好了。还在东宫里偷懒了几日呢。” 我并不太相信,还想说些什么,他已经拉着我往外走了。“外面下雪了,下得很大,我好多年没见过这样大的雪了,才一会儿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了,比小雪还要白,我带你去看看,你肯定会喜欢。” 我被他牵着走,才发现他的头发上沾着好多雪花,我忍不住抬手给他拍了拍,他冲我一笑,“你可别白忙活,这会儿还在下着呢,这会儿拍掉了,等会儿还得沾上。” 我只好不给他拍了,我们来到院子里,这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地上和树枝上的厚厚的雪。 西州的冬日也会下雪,每当下雪,我和哥哥姐姐们就会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因此,我可喜欢下雪天了,只不过,我堆的雪人不好看,总是被哥哥们吐槽。 我一看到那铺得厚厚的白茫茫的雪地,就挣开了李承鄞,跑到雪地里去了,不过,我脚下一滑,狠狠地摔了一跤。 我的脸砸在雪堆上,吃了一嘴的雪水,当真是透心凉。 我翻身过来,一下子爬起不来,仰面朝天躺在那里,脚腕传来一阵疼。 李承鄞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这次倒是没笑我,也没说我笨,而是蹲在了我的面前。 我赶紧爬上他的背,唉,本来想堆个雪人玩玩的,却把自己给摔了,我今天可真倒霉啊。 “李承鄞,你会堆雪人吗?”我趴在他背上问。 李承鄞说:“我只堆过一次,也不知道自己是会还是不会。” “上京应该经常会下雪吧?你们平日里都不玩雪吗?”我问。 “偷偷玩过一次,被皇后知道了,挨打了手心,还跪了一个时辰,后来,不想再被罚跪,就没玩了。”他轻飘飘地说。 他说是“皇后”,而不是“母后”,他好像跟皇后不太亲近。也许是因为皇后对他太严厉了吧,我想。 “那你可亏大了,我跟你说,下雪天打雪仗,堆雪人或者滑雪什么的,可好玩了,在屋里 躲着会觉得很冷,但一出门就不冷了,玩得尽兴了,还会出汗呢。”我说。 “是吗?”他歪头问了一句。 “是啊!你要是不会玩,我可以教你啊。”我兴致勃勃地说。 “教我?你都摔成这样了,还是消停些吧。”他一点也不领情。 “唔,我那是不小心,我摔得也不是很重,过两天就好了。”我说。 他没说话,进了屋之后,将我放在交椅上,我看到他拿来一个手炉,从那盆烧得很旺的火盆里夹了一两块红红的炭,放进手炉里,接着将那个手炉递给了我。 我抱着暖烘烘的手炉,心里也跟着暖烘烘的。 将手炉给我之后,李承鄞就转身出去,我都没来得及问他出去干什么。 他很快捧了一团雪进来了。 那团雪比我的脸还要大,我一看到就觉得脸疼,往后缩了缩,“你要干什么?不会是要砸我吧?” 那团雪那么大,会砸死人的! 我又说:“你不能砸我!不然我会向太奶奶告状的!” 他看傻子一般看我稍许,又走近几步,离我越来越近。我着急地又说:“我真的会告状的!” 他压没理我,而是在我跟前蹲了下来,将我的西州小靴脱下来,又取下我的足衣,将那团雪敷在我的脚上。 我才看到我的脚已经肿得老高了,怪不得这样疼。 而他,原来,他并不是要砸我,而是要给我敷脚。敷了一会儿之后,他又给我揉了起来。 我呆呆地望着他,满眼满心都是他,他的动作这样柔,如微风拂过,力道刚刚好,多一分会觉得疼痛,少一分则觉得不够。 “我身上没带药,虽叫了时恩去给你拿药,但他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就先用雪团给你敷敷,暂时缓解一下疼痛。” 我愣愣地点头。 “还要学写字吗?”他问。 “要,要,要!”我赶紧说,一连说了好几声。 他把我抱入刚刚的那个隔间,又握着我的手教我写了几个字。 写着写着,我便困了,开始哈欠连连。 “困了便回去吧。我让时恩给你找步辇。”李承鄞说。 我一听要回去,立即摇头,“我是来修书的,都还没开始修,怎么可以回去?”我拿起一旁的西州地图便看了起来。 但没一会儿又开始打盹了,我今日没有午憩,真的是困极了,眼皮抬也抬不起来,干脆将那地图搁下,靠在他身上闭上了眼。 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我靠着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正文 第50章 五十 我一睡就睡了很久,再醒来的的时候,天都黑了。 “李承鄞……李承鄞……”李承鄞跑哪儿去了?我一起来身上盖的被褥便掉到了地上。 我才发现我躺的是李承鄞之前查阅书卷的那个书案,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了这些垫的和盖的。 我穿上鞋履,便往外走。原先摔着的脚这会儿已经不疼了,大概李承鄞给我擦了药吧,睡着的时候,我便觉得脚上凉凉的。 书馆里依旧点着灯,只是更显得空落落的了,修书的那些人都回去了。 “九公主,你醒了?”时恩手里提着什么,正朝我走来。 “时恩,李承鄞呢?”我问。 时恩说:“殿下被陛下召去了,很快便回,殿下走的时候吩咐奴才去御膳房找了些吃的,公主要是饿了,就先用晚膳。” 我倒是不算太饿,只是有些担心,皇帝不会又打李承鄞吧? 时恩是李承鄞最亲近的内侍,时常带在身边,他知道的应该挺多的吧?我于是问:“时恩,上次,陛下为何打李承鄞啊?” 时恩脸上原是有些笑意的,这下子完全僵住了,连连道:“九公主,奴才并不知道。” “你不是整天跟着李承鄞吗?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有点不信。 时恩说:“陛下说了,这是家事,不让人在场,奴才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他这样一说好似也有几分道理,“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你总该能打听到点什么吧?”我又问。 时恩犹豫许久,才含糊道:“奴才倒是从陛下身边的曹公公那里打听到一两句,大概与已过世的二皇子有关,还与朔博有关,好似陛下的本意不是想攻打朔博,而是……” “而是什么?”我问。 时恩却再不肯说了,只是道:“公主,你就别问了,这些事儿都已经过去了,奴才也不敢乱说,要是传开了,闹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他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再继续问了,只是抱着已经凉了的手炉走来走去。 时恩见我一直在走,又说:“公主脚上有伤,还是莫要这样走了,若是殿下知道了,又该斥责奴才了。” “是我自己坐不住,要走动的,他斥责你作甚?”时恩说话也总是奇奇怪怪的。 时恩道:“大约是怪奴才没看好公主吧。” 我说:“他可真凶,难怪你们都怕他!” 时恩没有接话。 我又说:“他凶是他的事,我比他好说话多了,所以,你们不用一个个都那么怕我。” 时恩还是没有接话。 我左右看了看,没看见有人,便小声说:“其实,我也觉得他很凶,但我不怕他,大不了和他打一架,打不过也不要紧,打不过就吵,他肯定吵不过我。” “公……公主,你先吃点东西吧,奴才带了你最喜欢的鸳鸯炙。”时恩抖着声音说。 “你不信啊?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不怕李承鄞。” “所以呢?”我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有点冷,是李承鄞的。 他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我努力想了想我刚刚说了什么,我好像说了要和他打架,还说了他吵架吵不过我。 “所以……所以,你用过晚膳了吗?一起吃啊。”我冲他笑了笑,讨好地说。 他好似没怎么生气,没跟我计较,只是绕过了我往前走,交代时恩,“摆膳吧。” 我跟上去,围着圆桌坐下,问:“陛下刚刚找你去做什么?他没打你吧?”我说着就仔仔细细 打量了他一遍。 没看出有什么不妥,只是,他怎么还穿着这件衣服?上面大团大团的墨,他不嫌弃?他平时最爱干净了,小雪要是身上弄脏了,他绝对不会抱的,非要将它洗得干干净净的,他才会理会。 李承鄞看了我一会儿,笑道:“原来你在担心我呀?你放心吧,父皇可不随便打人,他精明着呢。” 皇帝精不精明和他打不打人有什么关系?不过,皇帝的事情,我可不敢妄加评论,毕竟小命要紧,既然他没被打,那我还是等着用晚膳吧。 时恩摆了膳,其实菜色不是很多,李承鄞前前后后也没怎么吃,都是我一个人在吃。 用过膳之后,李承鄞送我回玉芙宫,走着走着,他突然问我:“过几日有一次蹴鞠大赛,一众世家公子都会参加,想不想去看?” “蹴鞠?好看吗?你会去吗?”我好奇地问。 他说:“不去我问你做什么?” 我问:“我想去就能去吗?” 李承鄞说:“你就跟太奶奶说,你在玉芙宫里闷得慌,想出来长长见识,她肯定不会拦着你的,说不定还会让永宁和洛熙也一起,你不是和她们走得近吗?蹴鞠大赛结束后,你们还可以一起到处走走逛逛。” 听他这样一说,我倒是有些想去。“那我明天就去找太奶奶说。” “嗯,那你可别给忘了。”他似乎挺想我去的,一路上提醒了我好几次。 他说了那么多遍,我自然是记住了,回去倒头睡了一觉后,依旧记着,因此第二日一起来便去太皇太后那里请安。 “小枫,昨日去修书修得怎么样啊?”太皇太后热情地拉着我坐下,还让樱姑姑端了好多糕点上来,一直叫我多吃点。 我昨日其实就看了一张地图,那些书本什么上的字,我根本认不全,但我总不能这样跟太皇太后说,只是说:“修书挺有意思的。” 太皇太后说:“那就好,我还担心你跟这些书本打交道会觉得枯燥呢。” “怎么会呢,太奶奶,我很喜欢在书馆修书。”我说。去书馆修书确实比待在玉芙宫跟方尚仪学《女诫》《女训》什么的惬意一些。而且,我昨天还学会了好几个字呢。 我和太皇太后说了一会儿话,还没跟她提蹴鞠赛的事,永宁和洛熙就进来了,永宁坐了一会儿便对太皇太后说:“太奶奶,小枫来中原都一个多月了,天天待在宫里,都没怎么出去过,咱们豊朝的太子妃总不能连上京城都没逛过吧。” “永宁丫头,你这是想带小枫出宫去?”太皇太后看着永宁。 永宁说:“太奶奶英明,一听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太奶奶,你就给我们一个恩典,让我们出去玩玩吧。” 太皇太后说:“宫里的事情,可不归我这个老太婆管。” 永宁说:“只要太奶奶点了头,别说母后了,就是父皇也不会有意见的。” 太皇太后的视线在我们中间来回扫了扫,终于点了点头,“好好好,就让樱娘带着你们出宫,仔细地逛一逛。” 我一听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宫逛,早将那蹴鞠大赛的事情忘在脑后了。 正文 第51章 五十一 樱姑姑带着我们出宫之后,便不再管我们了,说让我们自己逛,酉时她再来接我们。 永宁立即提议说:“小枫,我们带你去逛琉璃阁吧。” “琉璃阁?”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在哪儿听过一样。 永宁说:“姑娘家来了上京城,就一定要逛琉璃阁,里面有好多好看的胭脂水粉和衣服,宫里面娘娘们的衣服有时也会找琉璃阁定制呢。” 她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初来上京那日,李承鄞便让时恩去琉璃阁给永宁和洛熙买了胭脂水粉,不过,这琉璃阁究竟远不远呀,时恩说离香茗居很近,可香茗居究竟在哪个方位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是啊,小枫,我们先去逛琉璃阁吧,也不远,往前走一刻钟就到了。”洛熙的话正好解决了我的疑问,原来琉璃阁就在宫外,靠近宫门。而那香茗居距离宫门可远着呢,难怪时恩那日走得满头大汗。 走了约摸一刻钟,琉璃阁就到了,来这里逛的人还蛮多的,都是些大户人家的夫人或者小姐。 “哎,洛熙,那不是赵瑟瑟吗?”永宁斜眼瞅了前边一眼,扯了扯洛熙的袖子,小声说。 洛熙顺势看了一眼,说:“正是赵家姑娘。” 永宁轻轻哼了一声,好似不太喜欢这赵家小姐,她拉着我说:“小枫,洛熙,我们去另一边。” 赵瑟瑟我还记得,说话细声细气的,还拦着李承鄞说过话,似乎对他有几分意思。她应该也记得我,估计还有几分记恨我,因为那日李承鄞没怎么理她,让她很没面子。 “小枫,我跟你说,你可得防着点这个赵瑟瑟。”永宁边走边在我耳边说。 “为什么呀?”我一头雾水。 永宁说:“她最会装可怜了,还爱哭,摔个跤就哭得梨花带雨一样,给谁看!” “可能是摔得疼了吧。”我说。要是我摔得太疼,我也会掉眼泪的。 “可她早不摔晚不摔,却偏偏摔在了五哥跟前,很难叫人不想歪。”永宁又说。 赵瑟瑟在李承鄞面前摔跤?那李承鄞一定会扶她吧,毕竟她一个姑娘家,摔跤挺可怜的。不过,他也会背她吗?也会给她揉脚吗?也会给她擦药吗? 我有些抗拒他对我做的这些事,对其他姑娘也做过。 “不过,说起来她也挺可怜的,五哥当时理都没理她,抬脚就走了。”永宁又说,“五哥这些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话少了好多,更不爱笑了,还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给人一种冷寂孤独的感觉。大概什么时候变的,我也记不清了,好似是他九岁时,那年他骑马从马上摔下来昏了过去,醒来后就不爱跟我们玩了。” “我觉得他还挺爱笑的啊。”我说。他平时可没少取笑我,有时一笑就停不下来,让人很想揍他一顿,他话也并不少,时不时就喜欢出声挖苦我。 永宁想了想,看着我说:“这倒也是,去西境回来后,比以前好说话了。” 真是奇怪,永宁口中的李承鄞,和我认识的李承鄞好似是两个人。 “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永宁说,“小璃,我们想看看衣裳,店里有什么新款吗?” 那叫小璃的,是这里的掌柜,看上去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很快笑着走过来:“有,多着呢,这一排都是,七姑娘、八姑娘,还有这位姑娘请随便看。” 这店里的衣服确实挺好看,我很快看中了一件绯色罗裙,看上去红艳艳的,上面的花纹也很精致,像天上的彩霞一样,教人百看不厌。 小璃笑着说:“姑娘真是好眼光,这晚烟霞绯绫如意海棠锦衣店里仅此一件,也是做工 最繁杂的一件,单是这上面的花纹就绣了整整一个月。” “这么麻烦吗?”我问。绣花都要一个月,那整套做完不就两个月了? 小璃说:“麻烦是麻烦了些,但它简直就是为姑娘量身定做的,穿在你的身上,定是比那红烟霞还要炫目。” 永宁和洛熙也看向了这件衣服,永宁说:“小枫,我也觉得这个颜色适合你,你穿上一定好看。” 一向话少的洛熙这会儿也出声道:“对啊,五哥最喜欢这大红的颜色了。” 永宁似乎想起来什么,对我说:“五哥小时候最讨厌大红色了,说看了晃眼,但他摔马后,竟年年都要在他的寝宫前挂俩大红灯笼,不挂他就睡不着觉,你说奇不奇怪?” 李承鄞喜欢什么颜色我不知道,但我入宫那日穿了件红色真丝织金长裙,他看了我好几次。 我是喜欢大红色的,看着喜庆,但到中原住进玉芙宫之后,就没再穿过什么艳色的衣服,永娘说大红色太招摇,不宜总穿着在宫里走动。 “小璃,这件衣服我们要了。”我还没出声,永宁就开口了。 “永宁……” 永宁笑道:“就当是我和洛熙送你的礼物。” 我看着她们,有些感动地点头,“那你们喜欢什么?我也要送你们礼物。” 洛熙说:“我们什么都不缺。你实在要送,就送盒胭脂吧。” 我于是去前面挑胭脂,赵瑟瑟也在那挑着,她一身粉霞罗裳,发上戴着蝴蝶玉簪,看着端庄秀气,我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打声招呼。但她看了我一眼,装作不认识,我也只好装不认识她。 永宁和洛熙很快过来了,永宁看着赵瑟瑟道:“原来赵姑娘也来逛琉璃阁,真巧啊。” 赵瑟瑟对永宁和洛熙施礼,“瑟瑟见过两位公主。” “赵姑娘免礼。”永宁摆手,指着我说,“对了,这是小枫,是西州来的九公主,你还没见过吧?” 赵瑟瑟摇头:“未曾得见过九公主。” 永宁又道:“我想也是。她啊,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我和洛熙的五嫂,会一直住在宫里,不走了。” 我看到赵瑟瑟脸色有些不好,永宁大约是故意这样跟她说的。 “原来是准太子妃,瑟瑟失敬了。”赵瑟瑟虽脸色青白,还是朝我福身行了个礼。 “赵姑娘平日里经常出来逛吗?”我没出来几次,却是第三次见到她了。 赵瑟瑟说:“家父家母甚少约束瑟瑟,因此经常得以出来散心。” “真羡慕你啊。”我说,“我在宫里闷死了,天天都有学不完的东西,你比我自在多了。” 赵瑟瑟不知为何,脸色更不好看了,只听她道:“瑟瑟身体有些不适,就先行一步了,几位公主慢慢逛。”原来是生病了呀,难怪脸色这样差。 正文 第52章 五十二 赵瑟瑟走后,我给永宁和洛熙一人挑了一盒胭脂,便跟着她们离开了琉璃阁。 我们走过了一座桥,从桥上看下去,水面上居然有好几辆大车子,发出咕噜噜的响声,中原的车真是奇怪,除了可以在地上走,居然还可以在水里走,而且走得那样快,就像水上的都城一样。 我盯着看了好久,真想坐到那水中的车里去,坐在上面,肯定很惬意。 “小枫,小枫……” 永宁在前面叫我了,我才回了神,赶紧跟上去。 咦,前面除了永宁和洛熙,还多出了两人,仔细一看,竟是裴照和李承鄞。 永宁说:“你一个人在那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入迷,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应。” “看大车子啊。”我说。 “大车子?什么大车子?”永宁左右看了看,一头雾水。 我指了指前面水面上,说:“就是水上的大车子啊。” “水……水上?”永宁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李承鄞、裴照和洛熙也看了过去。 他们的表情好似都很怪异。 永宁说:“小枫,那是船,不是车,现在入冬了,运河里的水浅了,水上的船也不怎么开了,等到雨季的时候,常常十几艘船一同在运河中行驶,那才叫壮观呢。” “原来是船啊,我从来没见过。”我垂着头说。李承鄞肯定又在心里笑话我了,那日我不认识螃蟹,他就取笑了我一番。 我等了一会儿,却听他道:“西境除了高山就是草原,没有那么宽的河流足以承载帆船,你没见过也实属正常。” “是啊,五哥说得对,西境的好多东西,我们中原人也没见过呢。”永宁说,“你脚上穿的靴子,我就觉得很稀奇。哪天,也给我和洛熙做一双呗。” 我看了看脚上的西州小靴,“这个啊?这是用我们西州的硝皮做的,你们若是喜欢,我叫阿爹托人送些硝皮过来。” “那太好了,我要两双。”永宁立即说。 洛熙也道:“我也要两双。” 我笑道:“两双就两双,等硝皮送来,你们想做多少都可以 。” 永宁说:“那你可快些叫西州王送硝皮来。” 我点头,“你们放心吧,我晚上回去就给阿爹写信。” 一行五人走了一小段路,永宁便对裴照说:“裴将军,我和洛熙有点事要找你帮忙,你跟我们来一下好吗?” 裴照看了李承鄞一眼,见李承鄞没什么意见,于是道:“末将领命。” 永宁对我说:“小枫,我们去去就回,你先跟五哥逛逛。” 我只好点头。 永宁、洛熙和裴照走远了,我跟着李承鄞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我觉得左右的东西都很稀奇,一下左看看一下右看看,走路没看路,被一路过的人撞得摇摇晃晃,险些摔跤,好在李承鄞在一旁,我猛地拽住他的手,才幸免于难。 “你可真是笨,走路不看路,看哪儿呢?”李承鄞立即说,他眉头皱得可紧了。 “我就好奇,瞎看看嘛。”我说。说着便要松开拽住他的手,他却反手将我握住,还将我拉近一些,说:“不许松开我的手,不然你摔了跤,我可就遭殃了,太奶奶一定会责怪于我。” “我才不会摔跤呢。”我说。 不过,他的手暖烘烘的,而且很大,可以将我的手完全包住。被他这样子牵着,倒是真的不担心会摔跤。 我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正低头看着我,我赶紧低下头。他那双染笑的眼睛总叫我不敢直视,一直视就面 上犯热,心跳也要变快。 他好似心情很好,我看到那些摊位上的没见过的小玩意,总要上前摸摸看看,他也没嫌我,还给我买了几样。 “你和裴将军出宫,是有事吗?”我问。 “嗯,出来查案。”李承鄞说。 “查案?查什么案?”我的好奇心一下子上来了。 李承鄞并不打算告诉我,只是说:“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会懂?” 李承鄞说:“是民间私铸铜钱的事。” 我说:“这个我还真有点懂,这私铸的铜钱轻重和成色跟官铸的都不一样,说白了就是造假的铜钱,不是偷工减料就是掺了假,若是私铸铜钱大量流入民间,很容易引起混乱,而那些造□□的人却中饱私囊。” “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不算太笨。” “那当然了,我阿爹阿娘阿翁,哪个不说我聪明,就你总说我笨,太讨厌了。”我又问,“那你查得怎么样了?查到是谁做的了吗?” 李承鄞说:“朝堂之事,你还是别好奇了,弄不好会引来杀身之祸。” 我不死心,又问了几遍,他还是不肯说。 “卖花胜,卖花胜……”不远处传来小妇人的吆喝声。 我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这声音吸引去,“李承鄞,花胜是什么呀?是看的,还是吃的呀?好像很多公子哥去买,你也给我买一个吧。” 李承鄞看着我,有些发愣。 “卖花胜,卖花胜喽!”那小妇人的声音近了,她已经走了过来,只见她脖子上挂着一两根绳子,绳子两端系着一块木板,那木板上托着的应该就是花胜了。 我好奇地扯着李承鄞走过去。 “卖花胜喽!”妇人的声音嘹亮,一见我们,便对李承鄞道:“公子,给夫人买一对花胜吧,为她戴上花胜,你们一定会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我看向那花胜,原以为会是什么稀罕之物,一看却是一些簪子,我的簪子可多了,太皇太后得了朝贡,赏了我好多,每天换着戴一两个月都戴不完。 “李承鄞,我有好多簪子了,我们别买了。”我想将李承鄞拉走,可他却不动,还掏出了钱,对那小妇人说:“大姐,多少钱?我要一对。” “十五文钱一对。”小妇人笑着说。 “十五文钱?就这个破簪子要十五文钱?”我瞪着眼睛问。十五文钱够我买好多羊肉串了,“李承鄞,你买这个簪子,还不如多给我买点羊肉串呢。” 李承鄞却不听我的,立即给了十五文钱,小妇人给了他一对花胜。他转头就拔下了我头上的簪子,把那对花胜插在我的发髻上。 “好看吗?”我问。插上花胜之后,他盯着我看了很久,明明那花胜那么普通,比我那些漂亮簪子可差远了。 “好看。”他说,“我一直想亲手为你戴上花胜,戴上了,你就不会离开了吧……”他不像是在跟我说话,反而像是在自言自语。 正文 第53章 五十三 “你说什么呢?什么离开不离开的?”我摸了摸发髻上的花胜,问道。 李承鄞摇头:“没什么,走吧。” 我跟在他旁边,他好似有心事,话变得很少。不知道是因为这个花胜,还是因为他要查的私铸铜钱一案,或者其他的什么事。 我看到前边有一个寺庙,上边写着“万佛寺”三个大字,原来这就是万佛寺啊,据说太皇太后经常来这里祈福。 “李承鄞,李承鄞!”我扯着李承鄞的袖子,“我们去庙里看看吧,听说在中原的寺庙里求签很灵验的,我还听说让庙里的大师帮忙看面相可以知晓自己的前世今生呢,我们也去看看大师怎么说。” “什么前世今生?”李承鄞嗤笑一声,“都是骗人的,这你也信,要去你自己去。” 我还从没去过寺庙,是真的好奇,可使劲拽他都拽不动,我也来了气,问:“你真不去?” 他站着没动,神情绷紧,明显不乐意去。 “你不去,我自己去。”我抬脚就走,他不去就不去呗,我又拿他没什么办法。 只是我跨出两步,却发现他还没松手,依旧抓着我的手。 我回头,没好气地说:“你又不去,拉着我做什么?” 他的眉头拧了拧,说:“这庙里和尚说的全是骗人的,没什么好听的。你不是说没见过船吗?我带你去划船……” “划船?”我其实有点想去,“可我不会划呀。”我不仅不会划船,还不会凫水,要是掉水里不就遭殃了吗?天气这么冷,我会被冻死的。 “我会啊,我教你。”李承鄞说。 “真的?”我立即抬头看着他。 “骗你做什么。” “那快走吧。”万佛寺和划船比起来,划船对我的吸引力更大,我怕他反悔,赶紧拽起他就往回走,一下子将那万佛寺远远抛在了后面。 李承鄞带我来到了河流的渡口,那里停着好几艘小船,比我之前见的小多了,估计也就只能乘坐两三人的样子。 “客官,要坐船吗?”一老大爷很快冲我们打招呼。 李承鄞摇头:“船家,我们不坐船,只是想划船,你这船可以租我们用一用吗?” 老大爷端详了李承鄞一眼,思索着,“借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你们得付二两银子。”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 二两银子?那也太贵了,那都可以买好多东西了,我正想说说价,李承鄞就掏出了一锭金子递给了船家,“这个够了吧?” “够了够了。”船家笑着道,“这船客官随意用。” 李承鄞也太败家了,居然不叫船家找钱,哎呀,可惜了,那都可以买好几条船了。 “小枫,上来。”李承鄞已经上了船,朝我伸出手。 我看到这浮在水上的家伙,玩心上来了,一下子将那锭金子忘在了脑后。我把手给了李承鄞,他一拉就将我上了船。 船上有两根木头,分别置于船的两侧,插在水中,我看到李承鄞握住那两根木头顶端,前后动一动,船也跟着动了起来,太神奇了。 李承鄞说那是船桨,用来划船的。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承鄞的动作,也跟着把手放到河里跟着划起来。 “别玩水,冷嗖嗖的。”李承鄞道。 “不冷,今日晴空万里,这水还有点温呢。”我说。说着还掬了一捧,滴到他的手背上,“是吧,一点也不冷。” “不冷也不能瞎玩,染了风寒有你好受的。” “你可真扫兴。我身体壮得跟牛一样,才不会 动不动就生病。”说好教我划船的,他却只顾自己划了,让我眼巴巴地看着,我学着他的样子用手来划,他还不许,哼! 我鼓着腮帮子,继续用手划着水。 “喂,唱首歌来听听。”李承鄞突然说。 我想了想,我哪会唱什么歌呀,我就只会唱小狐狸,他又不爱听,他不爱听我也要唱,我小声唱道:“一只狐狸啊,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晒着太阳……” 我唱了一遍,还想唱第二遍,李承鄞就说,“行了,难听死了。” “那你还叫我唱?” “过了这么久了,我还以为你会有点进步,谁知道,唱得还是这样难听。” “那也比你不会唱的好。”我说,“在我们草原上,男人若是连歌都不会唱,是娶不到婆娘的!” 我原是想气他一气的,谁知他却笑起来:“我又不是草原的,我不会唱歌一样将你娶回家。” 他笑得真晃眼啊,我看得呆了呆,又赶紧移开视线,双手合掌嘀咕道:“观世音菩萨,麻烦你行行好,让这个人离我远一点吧,整天说我笨,还嫌我唱歌难听,烦死了。” “你以为我愿意啊,要不是看你又蠢又笨,会被人欺负了去……” “除了你,可没人欺负我。”我没好气地纠正他,“再说了,嫌我笨,就别找我啊,去找那美丽大方温柔贤惠的赵姑娘吧!” 李承鄞愣了愣,“我找她干什么?你好好的,提其他人做什么?” “没什么啊,我就是刚刚瞧见她了,随口提一提。” “你……不会是在吃醋吧?”他突然不划船了,将头扭到我面前,一脸怪笑,把我吓了一跳。 “你才吃醋!快划船!”他不划船,我们要是都掉河里可怎么办? 他没动,好似看不出我的着急一样,盯着我说:“你早晚是我的太子妃,我就爱找你玩,就喜欢欺负你,其他人跟我有什么干系。” 我又急又慌又气,还被他盯得无所适从,干脆捧起水就往他身上泼,“你快划呀,我们要掉水里了!” 他一愣,并没有划船,而是腾出一只手来,也往我身上洒水,我赶紧护住头和脸,“李承鄞!” 他笑了,好像很开心。我气呼呼地又掬起一捧水洒过去,他可不会让着我,很快就又将水洒了过来…… 一来二去的,船身开始摇摇晃晃起来,仿佛随时要翻的样子,我完全吓住了,我可不想湿漉漉的被人从水里捞起,那样真的太丢脸了。 我赶紧扑上去握住那船桨,“我来划,你让开。” “你会了?”李承鄞这会儿不笑了,满脸不相信地看着我。 “我会了!”不就握着船桨动几下吗?简单得很! “那给你。”李承鄞说,“你可别将我们都弄到水里去!” “你放心,我肯定比你划得稳。”我喜滋滋地握住船桨,开始划船。 正文 第54章 五十四 这船桨好似不像我想的那样好掌控,我让它往前,它偏偏要往后,因此,这艘船被我弄得摇摇晃晃的,我越划越心惊胆战。 “李承鄞,怎么办,船要翻了。”我急得手心直冒汗,盯着李承鄞,赶紧向他求助。 李承鄞弯着嘴角,竟还笑得出来,“刚刚也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地说比我划得稳多了。” “这又不能怪我,谁让你不教我。”我有些愤愤不平。明明说好教我划船的,到了这里,就只知道取笑我,他可真是坏透了。 李承鄞说:“你都说你会了,我还教什么呀。” “我……我就是以为我会了……”我的声音弱下去,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李承鄞,真想在他身上盯出个洞来。 我是真的怕翻到河里去。 “行了,你可别瞪我了,我最怕你瞪我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我教你就是了。”他伸出手将船舵按住,又嘀咕道,“要是天天被你这样瞪,我都要折寿好几年。” 他就这么轻轻地一按,船身竟然六神归位了一样,开始平稳起来,我看得有些呆,我的动作明明和他的差不多,为什么这船肯听他的,却不肯听我的呢? 我有些不死心。 “不是想学吗?去我对面坐好。”李承鄞说。 我赶紧乖乖坐好,“然后呢?”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 “把双手放到船舵上。” 我依言将手放上去,他松开了原本掌舵的手,我突然有些慌,也不知道该往前用力还是往后用力,就一下子往前,一下子往后,那艘船被我弄得团团转。 “你快帮帮我呀。”我今天真的是被他吓了好几次了。 他按住我的手,将船给稳住,“你要往前就往前,要往后就往后,别一下往前一下往后,笨死了!” 我气呼呼地说:“你再说我笨,我就把你丢河里!” 他一边按着我的手划船,一边说:“你若是敢,我下去之前,也要把你拉下去。” 我说:“你要是拉我下去,我就向太奶奶告状,罚你跪祠堂。” 他却一点也不怕:“太奶奶最疼我了,我跟她说清楚原委,她就不罚我了,相反,你可能要抄十几遍《女诫》。” 我愣了一下,“不就是抄《女诫》吗,永娘会帮我想办法的。” 李承鄞笑道:“永娘要是帮了你,你可能就得抄三十遍了。” 我气得有些结巴:“你你你……大不了我不弄你进河里了,我才不抄《女诫》。” 李承鄞咧着嘴笑,好像就在等我这句话。 有时候,我总觉得他认识我好久好久了,他甚至连我下一句想说的是什么都能猜到,可从我们在西州的初次相见到现在,半年都还没有。 划船真的不算太难,我学了一会儿,便摸清了这艘船的脾气,想一展身手。可李承鄞依旧按着我的手不放,说什么不放心我,怕我将他弄水里去。 他就坐在我对面,顶着一张笑脸,泰然自若地盯着我瞧,我们挨得挺近的,我浑身都不太自在,被他触碰的手背阵阵发烫。 “你把手松开,过去点。”煎熬了好一阵子,我终于忍不住说。 他不但不离我远点,反而凑得更近,“刚刚也不知道是谁,求着让我教她划船。现在学会了,就翻脸不认人了,要将我赶走,好没道理啊。” “谁求你了?我明明想去万佛寺求佛,是你不让我去,非拉着我,说要教我划船。到了这里,却半天都不教我。”我记性好着呢,才不会叫他糊弄了去。 “我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 松开。”他居然还耍起赖来,完全一副无赖的样子,真把我气得不轻。 我的手被他握住无法动弹,只好歪着身子,用胳膊肘推他,可他坐得跟个石墩子一样,推也推不动。我推了一次没动静,又推了第二次,第三次,总算把他推远了一点,把船桨夺了过来,不过,我一下没握紧,桨从手里溜了出去,掉进了河里,被水冲得越来越远,然后不见了。 我真的傻眼了,这下要怎么办? 李承鄞也傻了眼,“你看看你,你真是笨死了,船桨没了,我们怎么回去呀?” “我……”我看了看四周,这会儿我们离岸边已经很远,河面上也没有其他船只,“谁说划船一定要用桨?”我说。 “那用什么?”李承鄞问。 我抬起手晃了晃,“用手啊。” 李承鄞听了满脸黑线,“那也太傻了,要用你用,我才不用,要是被人知道了,估计能笑上一整天。” “唔……我用就我用。”我理亏地说。说罢,便将手伸进河里,开始划水,不过,船动也不动,还有向一边倾斜的趋势。 李承鄞看了我一眼,认命地把手也伸进水里,“一起划。” 我看他往前用力,就在想我应该往前还是往后,只想往后划,李承鄞就道:“笨,往后划,往前只会离岸边越来越远。” 我一想好像也是,就跟他划往同一方向。 这会儿的河水真是冷啊,冻得我手疼。我收回手,搓了搓,哈了两口气。 “你那边使劲呀。”李承鄞也被冻得手红通通的,朝我喊。 “我使劲了。”我卖力地又划起来。 “快使劲。” 船终于开始往后走了,虽然只是走了一点点距离。但一不小心,用力不同步,船就会退回来,又白划了…… 我们划呀划,拼命用力划,什么都顾不上说了,唯一想的就是赶紧把船划到岸边,一开始手被冻得像冰锥子一样,慢慢的,却也感觉不到冷了。 也不知道划了多久,天都黑了,我们都还没到岸边。永宁他们找不到我们,估计都急死了。 “李承鄞,还有多远啊。”黑漆漆的,我看不见周围,有气无力地问他。 李承鄞想了想,“你放心,天亮之前肯定能回去。” “这还得多久才天亮啊。” “别说话,快划。” “我一直在划,是你那边没动。” “你那边也没动。”李承鄞说。 “完了,好像卡住了,动不了了。”不管怎么用力,船就是不动。 李承鄞说:“退一点,退一点就能动了。” 费了好大功夫,船才终于重新动起来。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船终于靠岸了,可把我累死了。 我一上岸就抱着手猛哈气,冻死了冻死了。 李承鄞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过来点,我给你捂。”他突然说。 我靠过去一点点,他一把将我拽过去,我一个趔趄,就撞到了他的肩上,正想退开,他却说:“别乱动,把手给我。” 我抬起脸把冻得红红的手举起来。 他把我的手伸进他的袖子里,他的袖子很宽,我原本没感觉到暖意,他将袖子收紧,将我的手裹住,才慢慢暖和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沙雕划船欢乐上线。 正文 第55章 五十五 等我的手被捂得暖烘烘的了,李承鄞才松开我。我一回头,就见永宁、洛熙和裴照排成了一字,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我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站得离李承鄞远一点。 “小枫,你往旁边躲也没有用,我们都看到了。”永宁第一个出声。 “看到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 永宁说:“自然是看到你和五哥抱在一起。” “谁……谁和他抱在一起了?你看错了。”我扯了扯李承鄞,小声说,“你快解释一下呀。” “解释什么?”李承鄞笑着看向我,一副他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解释……解释你刚刚只是帮我捂手啊。”我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 “我为什么要解释啊?”他好像一点也不乐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不解释,他们会误会的。” “这又不是什么误会。”他说。 这就是误会,就是误会啊!我又没跟他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亲密的事,我跺了跺脚,永宁私底下又该拿我说笑了,她实在一点也不像个中原姑娘家,大大咧咧的,还总拿一些少儿不宜的画册给我看,我原本没看,昨日回到玉芙宫之后,一时好奇就翻了几页,看得我头脑发热,浑身发烫,永娘瞧见了,还以为我得了温病了呢,我吓得赶紧将那画册塞进了床褥下面。 永宁很快说:“你看,五哥都承认了,我又不会笑你。” 我心想,你不会笑我才怪。但我只是咳了一声,没说话。 永宁又道:“你们这大半天都去哪儿了呀?我们找你们找了好久,还担心你们出什么事了呢。” “我们就是去……”我说着就觉得鼻子有点痒,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李承鄞好似被我感染,也打了个喷嚏。 “五哥,小枫,你们没事吧?”永宁和洛熙都担心地看着我们。 “没事……”我话还没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李承鄞这次倒是没跟着打喷嚏,只听他道:“阿照,备车,回宫。” 裴照说:“马车已经备好,就在前面。殿下和三位公主请随末将来。” 马车停留的地方很近,走几步路就到了,一共有两辆马车。 我左右看了看,看到永宁和洛熙走向了左边的那一辆,我赶紧也跟过去。 谁知永宁却回头对我说:“小枫,这辆车上放了很多东西,坐不下了,你去跟五哥坐吧,他车里空着呢。” 我还没说什么,永宁就拉着洛熙上了车。 “上车。”李承鄞站在车旁冲我道。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朝他走去,他转身先上了车,又朝我伸出手,一拽就把我拽了上去。 马车里很宽,我一上去就想往旁边挪,但我一挪,李承鄞也跟着挪。 “你坐那么过来做什么?过去点。”我被他挤到了车栏上,无路可退了,终于忍不住说。 “这是我的车,我想坐哪就坐哪,你管不着。” 他就知道欺负我,我刚刚就应该跟永宁她们挤一挤的。但既然都上来了,我也不能怂,我凶巴巴地瞪着他,“你再不坐远一点,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我倒是想知道,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马车里暗暗的,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总之,叫人很想将他揍一顿。 我真的抡起拳头就用力地捶在了他身上,他闷哼了一声,捂着被我捶的地方直喊疼。我被吓了一跳,他不会是旧伤未愈,被我捶这么一下,就复发了吧? “李 承鄞,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办?”对了,裴照在外面,他一定有办法。 “裴将军……”我掀开车帘,张嘴就叫裴照。 李承鄞却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巴,把车帘放下。 “你叫他做什么?” 我将他的手拿开:“你不是旧伤复发,疼得受不了了吗?我让裴将军想办法呀。” “哦……我现在不疼了。” 什么不疼了?我看他刚刚根本就是在装疼,又想骗我,我才不上当。“那你坐远一点,不然,我照样还要揍你。” “那你揍啊,你揍我我就亲你。” “你……你亲我我就揍你。”我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一下子又想起他亲我时的情形来,仿佛要将我当成什么好吃的吃进肚子里一样。 他突然说:“你刚刚已经揍过我了。” 我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的时候,他已经将我压在车栏上,攫住了我的嘴唇,他的嘴唇微冷,接触到我的时候,有种清凉的感觉,我下意识地缩了缩,一缩就撞在车栏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他将我揽到他身上,双手勾着我的腰,缓缓收紧,又低头亲我。动作轻轻地,像微风拂面一样,叫人有些陶醉。 我睁大眼睛瞅着他,可离得这么近,加上又这么暗,我就只能看到他黝黑发亮的眼睛。 我原本觉得有些冷,这会儿却浑身汹涌着热气一样,而他的嘴唇是清凉的,清凉得像那葡萄冻子一样,我于是凑近些,干脆将手攀在他的脖子上,用力地啃了他一口,像啃那葡萄冻子一样。 他怔住了,眼睛珠仿佛不会动了,眼中似乎全是惊喜。 我又啃了他一口,他这下清醒了,也学着我的样子啃我一口,我不服气,又啃回去……也不知怎的,就越缠越紧,舌尖勾着舌尖,像打架一样,谁也不让谁。 我开始揪他的衣襟,他也扯我的衣服,我动作比他快,比他用力,一下子把他的衣带扯开了,大快人心。他怔了怔,倒是没扯我的衣带,只是用手将我箍紧,更用力地亲我,他亲我我就亲回去,亲得他气喘吁吁,不过,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的衣服肯定让他弄乱了,发髻肯定也乱了…… “你的花胜呢?”他突然问。 我摸了摸头上,什么都没有,“我也不知道,难道是划船的时候掉了……” 他松开我,连衣带也不系,就在车里找起来。他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李承鄞,找不到就别找了,你要是喜欢我戴这个,我下次再买一对就是了。”我说。我买一对花胜还是买得起的。 “这怎么能一样……我不会把它弄丢的,我也不会再把你弄丢……” 我听不懂他的话,我一个大活人,哪里能说丢就丢? 我看到他眼中泛着亮光,固执地继续到处翻,车里的东西全被他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 他停了动作,有些颓然地靠在车栏上,看上去很孤独,孤零零的,有些可怜。 正文 第56章 五十六 我实在不懂李承鄞为何如此在意那一对路边买来的簪子,簪子丢了,他就像丢了魂一样,我第一次见他这样失态,全无形象。 既然他这样在意,那我姑且也帮着找找好了。 车里很暗,我到处摸了摸,翻了翻,一无所获。 “殿下,到宫门口了。”裴照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我看向李承鄞,他动也没动,仿佛没听见。 “李承鄞,该下车了。”我开口说。 他眼睛动了动,说:“你先走,我还有点事。” 他能有什么事?肯定是想找那花胜,“你别再找那个簪子了,夜深了,很冷,如果你找到它,自己却染了风寒,找到了我也不会戴。”我说。 “小枫……”他看着我,突然道,“你信命吗?” 我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但也许一切都是上天早早安排好的。” 他摇头:“我不信!没人能安排我的命运。”他的眼中闪着光,嘴角溢出一抹冷笑,锐利得让人心尖一颤,这一刻的他执拗又固执,还带着一股冷意,或者说……是阴狠,“没人能阻拦我!” 他这个样子,像一头浑身散发着狠绝的狼,旁人见了肯定退避三舍,可我却觉得他像一只孤傲又可怜的狐狸,害怕失去最在乎的东西所以拼命想挽回。 我大着胆子朝他靠近,扯住他的袖子,他立即反手将我抓住,一开始很用力,慢慢的才放松了力道,又给我揉起来。 “殿下,该下车了。”裴照又在外头叫了一遍。 “又没人会阻拦你。”我小声嘀咕,“我们下车吧,我觉得有点冷。”我说罢,就又打了一个喷嚏。 “嗯。”他将我的衣服和头发理了理,站起身欲下车。 “等等。”我看到他的衣襟是散的,被我扯开的,身上莫名一阵热意,赶紧找到他的衣带,胡乱地给他系了一通,系得乱七八糟的,“好了。” 他下了车,我跟着出去,他见我要跳,拦腰便把我抱了下来。 “五哥,你们在车上磨磨蹭蹭什么呢?”永宁说,“我们都在这儿吹了好一会儿冷风了。咦……小枫,你怎么脸红彤彤的,嘴巴还肿了,衣服和头发这样乱……五哥,你的衣服……” 我被永宁的话臊得脸上更是一阵烫意。 李承鄞板着脸说:“行了,不是说冷吗?那就走吧。” 永宁并不怕他,将我一把拉过去,对李承鄞说:“五哥,你可别总欺负小枫……” 永宁说的都是些什么啊,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啊。“永宁,我们……” 永宁打断我的话:“小枫,五哥有时候浑得很,你可不要怕他,你越怕他,他越得寸进尺。” 我扭头看了看李承鄞,他面上没有平日里的玩笑,心事重重的,对于永宁说的这些话,竟然一个字也不反驳。他嘴上不说,心里一定还在想着那花胜的事。 “小枫,你的簪子怎么不见了?”一直沉默的洛熙突然出声。 “丢了,我也不知道丢在哪儿了。”我说。 洛熙说:“或许掉车上了,那是五哥买给你的花胜吧?我也听到叫卖了,刚刚见你戴着,我还多看了几眼。” 她话刚落音,李承鄞立即又上了那辆马车,动作显得很突兀。 “殿下……”裴照想说什么,车里传出李承鄞的声音,“你先送她们回去。” 永宁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那辆马车,“五哥究竟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洛熙说:“永宁,你不懂,这花胜丢了,是不吉利的,五哥送小枫花 胜,就是想和她长长久久,恩爱一辈子的,现在这花胜丢了……” “丢了就再买一对嘛。”永宁说。 洛熙摇头:“买是可以买,但心里总是会有芥蒂的。” “五哥不像是会介意这些的人。”永宁边走边说。 “我倒觉得五哥可介意了,你看他,睡觉寝宫要挂红灯笼,每次出宫礼佛从不叫大师看面相,也不肯算他的姻缘,我们叫他去,他还跟我们急……我总觉得,他是在逃避什么。” 我一直听着她俩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承鄞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一件在我看来很小的事,他却看得很重。我又不会因为花胜丢了就要离开他……他似乎很怕我离开,甚至说是恐惧…… 回到玉芙宫,我还在想这个问题。都过了半个时辰了,也不知道李承鄞回宫没有。 迪莫给我准备了洗浴热水,我刚洗浴出来,就见李承鄞坐在我的寝殿里。 我吓了一跳,差点滑倒,永娘怎么把他放进来了?她不是一向最注重这些规矩不规矩的吗?他虽是太子,可深夜来我宫里,还进我的寝殿,已经逾礼了。 “你……你怎么进来的?”我有些结巴地问。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才想起自己自己穿的是寝衣,因为怕冷,随便一裹就出来了,只想快点钻进被子里,衣带胡乱扎,那什么复杂的肚兜更是没穿…… “你眼睛往哪儿看呢?不许看……”我拢紧寝衣,一溜烟爬上床,钻进被子里。 “你怎么鞋都不穿?”他大约是看到我光着脚丫跑来跑去,眉头皱得很紧。 我猛扯被子,将脸捂住,只露出眼睛,说:“穿鞋多麻烦,这里垫了毯子,又不冷。” 李承鄞说:“不冷也不许这样,叫人看到不好。” “这里又没有别人。”我嘀咕道,不等他说什么,又问,“你来我这里做什么?都这么晚了,要是被人知道了,我还怎么见人?” 他起了身,直接坐到我的榻上,小声道:“我翻墙进来的,没人发现。” 我惊呼:“你堂堂豊朝太子,翻墙……” “嘘,小声点,被人听到,传到父皇那里,我又要被打板子了。”他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想到他上次被打得那样惨,我还心有余悸,就没说话了。 他坐在那里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这个还给你。” 我透过烛光看过去,是我丢了的那对花胜,白天我没觉得它好看,这会儿在烛光下仿佛发着光一样,特别晶莹惹眼。 我伸出手,愣愣地接了过来,问:“你是怎么找到的?” 他得意地一笑:“不告诉你,反正我就是找到了。” 正文 第57章 五十七 稍许,门外突然想起了敲门声,我吓得连脑袋都缩进了被子里。 “公主,你睡下了吗?婢子进来了。”是永娘的声音。 “永娘,我已经睡下了。”我露出脑袋,赶紧扯着嗓子说。 我以为我这样说,永娘就会离开了,谁知她竟说,“那烦请公主先起身,这姜汤要趁热喝才有效。” 什么姜汤?我没叫煮这个啊。 永娘推门了,糟糕,李承鄞还坐在这里,怎么办?急死了。 “你你你……你快躲起来。”我压着声音,冲李承鄞道。 “躲哪?”李承鄞左右看了看,茫然地问我。 我怎么知道让他躲哪?永娘已经推开了门,再穿过一道屏风,就进来了,我猛的从床上坐起,手忙脚乱地将被子一掀,抓起李承鄞的手,就将他往床底下塞。 他长那么高,塞也塞不进去,还把他磕在床沿上,磕得一声闷响。 他哪里肯钻到床底,立即又站起来,捂着他被撞的额角,委屈地瞪我一眼,鞋也不脱就往我床上躺,然后将被子捞起来,抖开,往身上一裹。 我愣住了,眼睛瞪直,恨不得扑上去将他踹下来,但永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只好硬生生忍住,赶紧将床帐放下来。 永娘将端来的姜汤放在一旁的梳妆桌上,转头一看到我,表情就一变,“公主,你怎么这副形容?” “我有什么不妥吗?”我问。 永娘说:“不妥,大大的不妥。虽是在寝殿,可公主也不该这样放开,衣带要系,领口要收好,不然万一有人闯进来看到怎么办?” 我垂头一看,身上的血仿佛都在往头顶涌,我的衣带怎么开了?领口还咧得这样开……我赶紧将衣服扎好,心底里将李承鄞骂了十几遍,他居然不提醒我一下,“唔,我刚刚在睡觉,一时没注意。”我说。 永娘顿了一下,才说:“那公主可要记住了,下次一定不可再这样了。” 我怕被念叨个不停,赶紧点头。 永娘这才说:“那公主快将这姜汤喝了吧。” 我平日里一点不喜姜的味道,永娘念叨三五遍我都不肯喝,可这下子,我还是赶紧喝吧,喝了永娘就该离开了,我再将李承鄞赶出去,就美滋滋地睡大觉。 我端起姜汤,咕噜噜地一口气喝完,被辣得直咳嗽。 永娘给我拍了拍后背,“公主莫急,慢慢喝。”她拍着拍着,又道,“是婢子失职,未曾瞧出公主染了风寒,这姜汤还是太子殿下吩咐煮的。” “李承鄞?他来过吗?”我若无其事地问。他不是偷偷翻墙进来的吗? 永娘说:“来过,公主前脚刚回,殿下后脚便到了,不过,他交代完婢子煮姜汤,便离开了。” 他哪里离开了?我心里诽谤,他明明是一出玉芙宫,马上又翻墙进来了。 我将碗放下后,永娘收拾了一下,便道:“公主早些歇着,婢子退下了。” “好。”我笑着说。 永娘才走出几步,床上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来,永娘立即又回过头,“公主,刚刚是什么声音?” “没有没有,是小雪,小雪平日里就爱往我榻上钻。”我说着,便唤了小雪一声,小雪很快“喵”了一声,真的从榻上钻了出来,圆溜溜的眼睛在我和永娘之间转了转,又钻回去。 永娘似乎松了口气,“原来是小雪,可把婢子吓坏了,还以为是有刺客呢。” “皇宫戒备森严,怎么会有刺客呢。” “这可说不准,公主一定要将门窗关好。” “知道了,永娘,你也快些回去休息吧。” 永娘总算没多说什么了,我见她出去了,赶紧将门关上,并且插上门栓,刚刚可把我给吓死了。 关好门之后,我怒气冲冲地将床帐拉开,就见李承鄞正侧着身子一只手撑着下颌,悠闲地躺着,另一只手正翻着什么,津津有味地看着。 我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几乎是扑上去,猛地将东西夺过来。 “你干嘛翻我的东西?”我又气又恼又羞得慌,这可不是什么正经的书,这是永宁塞给我的那些少儿不宜的画册,永宁还说叫什么“避火图”,我以为是用来防火的,其实根本就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 李承鄞耳根有些泛红,“你把它藏在床褥里,咯到我了,我还不能看看是什么东西吗?” “你下来,出去!我要睡觉了。” “你那么大声做什么?小心永娘听到。” “听到就听到。反正受罚也有你垫背。”我豁出去了,掀开被子,就将他往下拖。他也不甘示弱,我拖一点,他就扯一点回去。我扯不过他,他一下子便将我扯倒在榻上。 他压了下来,我心里慌极了,他……他不会又要亲我吧?他会不会还想跟我做避火图上画的那些亲密事?可那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我们在中原还没成亲呢。 我一想到那避火图就臊得很,回头一定要将它烧得干干净净。 他没有亲我,只是伸手摸了摸我的脸,他的手真烫啊,我的脸也被他摸得烫烫的。只听他道:“你早点看这避火图也好,等到大典之后,就能派上用场了。” “谁看避火图了?我根本就没看过。”我才不承认呢,丢死人了。 他嘴角微勾,溢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行吧,你没看过,我看了,到时候,你若不会,我可以教你。” “你……你……”我突然一口气提不上来,也不懂是被气的还是臊的,抬脚就将他踹下了床。 他掉下去时,发出很大的声响。 外面立即响起了好几个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公主,你没事吧?”说话的是永娘。 “没事没事,是小雪掉到床底下了。”我扯着嗓子说。 永娘疑惑地道:“小雪这么轻,如何会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我说:“因为它撞到东西了。” 永娘说:“小雪可真不懂事,公主以后莫要让它进屋了。” 我可没有将小雪赶出去的意思,赶紧道:“它摔得可疼了,下次不敢了的。” 永娘又交代了两句,才带着人离开。这会儿李承鄞已经从地上起来了,眯起眼睛看着我,“你说我是小雪,是只猫?” “我那不是为了打发永娘走吗?再说了,你还跟时恩说我是野猫呢,我们扯平了。” 听我说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竟然笑了,我用被子蒙住脸,不想看他。 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说:“我走了。” “快点走。”我隔着被子,瓮声瓮气地说。 “这避火图你收好了。”他又说。 我抓起一旁的枕头,就朝他扔去。他躲开了,回头朝我一笑,打开窗子跳出去了。 我赶紧起身,将窗子关得严严实实。 正文 第58章 五十八 因为避火图的事情,我一想到李承鄞就觉得难为情,一点不想见他,就告了假,没去书馆修书,但跟方尚仪又学了两天规矩之后,我还是觉得去书馆更自在一点,反正都过了两天了,李承鄞应该也不记得那避火图的事情了。 我去到书馆,门童已经认得我了,也没拦我,我到处转了一下,没看到李承鄞,连时恩也不曾看到。 “太子殿下今天不过来吗?”我找到书馆里的管事,问道。 那管事说:“回公主,殿下今日去参加蹴鞠大赛了,大约晚一点才会来。” 蹴鞠大赛?我猛地记起,那日李承鄞送我回来,提了好几次,想叫我去看,不过,后来我跟着永宁和洛熙出宫,就把这件事忘了。 我又问了管事,打听到蹴鞠大赛就在皇家园林狩猎场前的空地上进行,我赶紧赶过去。 我不认识路,边走边问,走了好久才找到地方,现场还有侍卫守着,他们不认识我,根本不让我进去,我那日忘记求太皇太后,因此也没有她的手谕,就只好在外面转悠。 转悠了大约半刻钟,我就看到了时恩,“时恩,时恩,你可以跟他们说说,让我进去吗?” 时恩看到我,像看到了大救星一样,说:“公主,你可来了,快随奴才进来。” 那些侍卫认得他,这会儿不拦我了。 “时恩,比赛怎么样了?”我边走边问。 时恩说:“挺好的,就是殿下看上去不太开心。” “他为何不开心啊?”我听永宁说过,他擅长蹴鞠,年年都要与那些贵族公子哥赛一两次,几乎不会输。 时恩犹豫半会儿,缓缓说:“大约是因为一直没瞧见公主。” “我……我今日起晚了嘛。”我说。我才不说我把这件事给忘记了,不然李承鄞估计会很生气,他这人性子怪,一生气就不理我,他不理我谁来教我写字啊? 时恩稍愣,笑道:“不妨事,公主一会儿多哄哄,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哄他?我哪里知道怎么哄? 我可愁死了。 前边突然传来阵阵叫好声,来看蹴鞠的人可真不少,我一眼扫过去,认识的没几个,除了永宁、洛熙,唯一认识的就是赵瑟瑟了。 我跟赵瑟瑟不熟,就往永宁他们那边走。 “小枫,你怎么才来?五哥都往这边看了好几眼了,没瞧见你,他脸色可冷了。”永宁将我拉过去,小声在我耳边说。 我远远的,一眼就瞧中了李承鄞,他比旁人身量高一些,在场上显得很惹目。跟他一队的都穿着红锦袄,另一队人则穿着青锦衣。 我不太看得懂,只觉得那小小皮球仿佛很听他的话一样,他这样一踢,对面拦都拦不住。 听到众人鼓掌叫好,我也跟着拍了拍手。我拍得很用力,手掌都拍红了,看在我这么卖力为他鼓掌的份上,李承鄞应该不至于那么小气还因为我晚来的事跟我置气吧? 他好像看到我了,我赶紧挤出一个笑,但他只瞧了我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脸色好像并没有变好。 永宁突然说:“小枫,刚刚是对面进球,你鼓掌做什么?” 我垂头看了看我红彤彤的掌心,干干地笑道:“我……一视同仁嘛。” 接下来无论哪边进球,我都不鼓掌了,以免又弄错了对象。 这次蹴鞠大赛很快便结束了,李承鄞在的那一队赢了,不过,赢了比赛他也板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我当然也不敢靠近,看到永宁她们要走,我灰溜溜的也跟着走了。 洛熙问我:“小枫,我听说 你这两日染了风寒,现在如何了?” “没什么大碍,喝了一碗姜汤,睡一觉起来就好了。”那日去划船回来,我确实有些受凉,还以为又要难受好几日了,不料这么快就好了。 洛熙说:“那就好,上京的冬日很冷,你初来应该会不适应。” “刚开始有点,现在好多了。”一开始我不太会说中原话,跟永娘沟通起来都很费劲,现在中原话我已经能张口就来了。 又走出了一段路,我原本是想回书馆的,永宁却拉住了我,“小枫,我和洛熙要去泡汤池,你也跟我们一起来吧,天气这样冷,正好去去寒气。” 泡汤池我倒是知道,就是去暖池里泡一泡,据说可以去病去灾,延年益寿呢,冬日里去泡一泡,别提多惬意了。 “好啊。”我高兴地应道。 我跟着她们走了没多远,便拐入了一处池林中,里面大大小小的暖池挺多的,都在冒着袅袅热气,看上去就暖乎乎的。 我多看了几眼,去换衣服出来,就找不到永宁和洛熙了。我找了好几处池子,都没看到她们。 我一路走着,终于看到前边的树丛中央,有一个挺大的池子,有两人泡在汤池中,都只着白色单衣,虽是背着我,但看那身形,肯定是永宁和洛熙无疑。 我放轻了脚步,悄悄凑上去,一把蒙住其中一人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我的话落音许久,都没人应答。这,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我想着,就一眼瞧中了对面的裴照,而被我捂住的这个人……不会就是李承鄞吧。 我想松开手,赶紧走开,但他却抓住我的手,一拉就将我拉进了池子里。 我吓得惊呼一声。 “阿照,你先离开。”李承鄞将我挡住,冲裴照道。 裴照很快起身离开了。池子里只剩下了我和李承鄞。他还抓着我的手,我动也动不得。池子里暖烘烘的,蒸得我直冒汗。 稍许,李承鄞才松开了我,我赶紧离他远一点。 “今日为何不来看我蹴鞠?”他抿着唇,声音透着一股冷意。 “我起晚了嘛。”我这会儿有点儿怂,不敢老虎头上拔毛,就把对时恩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起晚了?” “对啊,就是起晚了。” “你也就骗骗时恩,永娘哪日不是准时叫你起床?” “我……我也不是想要骗你,我就是给忘记了,怕你生气才这样说的。”我说,“再说了,我后来不是去了吗?” 我以为我这样说,他的情绪会缓和一点,谁知他的脸色更不好了,“嗯,你为我的对手鼓掌,我看到了。” 他说罢便起了身,跨出池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 正文 第59章 五十九 我在后面叫了他几声,他都没理我,我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总不好追着出去。 他可真小气,我就去晚了那么一小会儿,他居然就不理我了。不理就不理吧,最好气死他算了。 我原本出了池子,风一吹,有些凉意,我赶紧又跨进来,身上立即又暖暖的了,真惬意啊。 “小枫,原来你在这里啊,我们找了你好久。”永宁和洛熙这会儿才过来,一来就往池子里淌。 “怎么样?舒服吧?”永宁惬意地靠在池壁上,看着我。 “可舒服了。”我也靠在池壁上,闭上眼睛,真希望可以在这里泡一天。 泡了一会儿,永宁便说:“对了,刚刚我们看到五哥了,他急匆匆的,走得像一阵风一样,我们都没来得及叫他。” “唔,大概是有急事吧。”我说。 她们一提到李承鄞,我便又发起愁来。我一愁就愁了好几天。 我每天早早地去书馆报到,李承鄞一来,我就跟过去,他不太理我,不曾对我笑过,也不太跟我说话,还躲着我。 我给他带好吃的,他也不吃。 时恩明明说我哄哄他就好了,可我哄了这么多天,他一点回应都没有,我也来了气,第五日的时候,来了书馆也不找他了,自己坐在角落里写写字,看看地图。 “公主,你快去看看殿下吧。”我正在学写一个很复杂的字的时候,时恩突然来找我。 “李承鄞?他怎么了?”我抬头看着时恩。 时恩说:“殿下不知怎的得了温病,身上烫得跟滚水一样。” 我心想,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容易生病?“既然是温病,那可耽搁不得,时恩,你快去找太医!” 时恩应道,“奴才这就去。” 时恩走出几步回头,见我又在执笔写字,就说:“公主不去看看殿下吗?” “我又不会看病,去了也没用。”我说,“再说了,他不是不想看到我吗?我要是去了,他一生气,指不定病得更严重。” “公主……殿下他,他是……”时恩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变了又变,仿佛有苦难言,“他是……奴才还是先去找大夫吧。”他说了半天没说出来,随后便转头走了。 时恩走后,我绕到李承鄞在的那隔间前面,偷偷瞧了他一眼。 他正襟危坐,正翻阅着书卷,看上去并无不妥,跟时恩说的完全不是一种情况,时恩大约是弄错了。 我在那里站了稍许,李承鄞的视线突然往这边扫,我赶紧躲起来,等他移开了视线,才轻手轻脚地回到我的位置上。 当晚下了很大的雪,翌日我一起身,便看到外面白茫茫的,可把我高兴坏了,初去书馆那日我便想堆雪人了,不料却把自己给摔了,现在我已经大好,倒是可以尽情地玩一下了。 永娘是不想让我玩的,但我不想听她的,裹上大氅便溜进了雪地里,团着雪球,堆起雪人来。 “阿渡,快来,看谁堆得快,堆得好。”我见阿渡站在一旁,便冲她道。 阿渡也爱玩雪,立即也跑出来了。 “哎呀,阿渡,你凑什么热闹,快些劝着公主啊,大冷天的,冻坏了怎么办?”永娘可急坏了,想拦住阿渡,可阿渡玩心上来了,她哪里拦得住? “永娘,你也来玩啊,可好玩了。”我见永娘站在屋檐下,就叫她。 永娘倒是没来,不过也不再出言管我们了,见我们玩得开心,她还笑了呢。 我堆雪人的速度比阿渡快,不过没她堆得好,唉,我好像还是没什么长进。 我给雪人画了眼睛鼻子和嘴巴,它可真丑啊,我对着雪人发了一会儿呆,就想起李承鄞来,想到他不会堆雪人,不曾怎么玩过雪,似乎挺可怜的,我姑且让让他好了,再讨好他一次好了。 “永娘,快找一个箱奁来。” 永娘转身就要去找,我又叫住她,对着雪人比划了一下,“大约这么大,比它大一点。” “公主是想将雪人装起来?”永娘问。 “对啊,你快去,我要赶快将它带走,晚了它可就化掉了。” 永娘进屋找箱奁去了,我搓着手在外面等着。 “公主为何要将雪人装起来啊?”阿渡问。 “送人呗。”我说。 “送人?”阿渡的表情有些精彩,“公主要不要重新堆一个,你堆的这个……呃,不太好看。” “堆个好看一点的啊?”我歪着头看阿渡,她点头,我说,“我不乐意,就要送这个。”其实,我再堆几个,估计也长这个样。 永娘很快找来了箱奁,我小心翼翼的将那雪人装了进去,拎上就往书馆赶。 我去到书馆,李承鄞还没来,我将箱奁打开,放在他的书案上,然后坐在一旁发呆。 我等啊等,等了好久,李承鄞都还没来,他不会不来了吧? 我的雪人都小了一圈了。 有点冷呢,我伸手去火盆前烘了烘手,心想,该不会是火盆太热了,把雪人给烘化了? 我看到一旁有茶水壶,就拿起来,呼啦一下,将火盆浇灭了,这下应该不会化了吧。 我搓着手跺着脚走来走去。突然看到前边门橱上映着一个影子,很淡很浅。 我快步走过去,就见李承鄞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他见我过来,扭头就走。 “李承鄞!你别走啊。”我跟上去。 他步子大,我跟也跟不上,我气急了,就抡起雪球砸过去,砸在他的肩膀上。 他这下回头了,愣了一下,随即便抡起雪球也砸了过来。我躲了躲,没躲开,又赶紧抓起地上的雪对着他一顿砸,他动作也很快,捧起那些散雪就撒过来,撒得我脸上脖子里都是,冷嗖嗖的…… 太可恶了,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将细雪撒他身上,撒得他头发上、衣服上全是白白的。 打了一通雪仗,我们都狼狈极了。不过,他竟然笑了,他的笑如雨后初霁,我看得愣了愣,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对了,我给你带了一样东西,你快跟我来。”我想到书案上的雪人,就拉着他往里走。 “你看。”我指着箱奁里的雪人,“幸好我把火盆浇灭了,不然肯定就化掉了。” “傻。”他先是说了一个字,看了一眼那雪人,又说,“丑。” “什么?” “我说你傻,说它丑。”他直截了当地说。 我气呼呼地扭头坐到一边,他不夸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嫌弃。 “时恩!”我听到他叫时恩。 “殿下,什么事?” “生火,冷死了。” “奴才已经生了火了呀。”时恩说,“咦,这火怎么灭了?” 我闭着嘴,没做声。 “快去!问这么多做什么?” 时恩不敢再问什么,赶紧找生火的东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恩:公主救命,太子殿下又发神经啦。 正文 第60章 六十 时恩动作麻利,很快将火生得很旺,“殿下,火生好了。” “嗯,出去吧。”李承鄞说。 时恩走出没几步,李承鄞又叫道:“等等。” “殿下还有何吩咐?” “午膳在这边用。” “是,奴才这就去取来。”时恩说着又问,“要准备九公主的吗?” “不用,我不吃。”我大声说。李承鄞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时恩左右为难,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李承鄞。 “去,准备两份。”李承鄞见他还站着,终于说道。 “谁说要跟你一起吃了?我不吃。”我绞着袖子,不就是一顿午膳吗?我不稀罕跟他一起吃。 他想也没想就说:“不吃就不吃,我也没说要跟你一起吃。” “不跟我吃,那你准备两份做什么?”难道他要和别人一起吃?我想着,心里立即打起鼓来。 “我心情好,胃口大,就想一个人吃两份。” “你……”我一时竟找不到什么话反驳,他居然一个人吃两份也不跟我说点好话,让我留下来吃。 “时恩,双拼鸳鸯炙两份,香酥醉鸡两份,火烧羊排两份,桂香猪手两份,芙蓉豆腐两份……”他念了好大一串菜名,全是好吃的,全是双份,我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他一个人居然要吃这么多,太暴殄天物了。 我用手指绞着袖子,绞啊绞,绞得手指发疼,袖子也皱皱巴巴的,终于沉住了气,没有出声妥协。 他报完菜名之后,时恩就出去了,我正想也跟着出去,走了两步,就听他问:“去哪儿?” 我步子迈得更大,边走边说:“我爱去哪去哪,你管不着。” “过来。”李承鄞说,“我也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我顿了顿脚步,忍住没回头,心想,我才不稀罕呢。 “你若不要,我就把它送给旁人了?只是不知道,送给哪家姑娘好,不如,就送给……” “什么东西?你要送给谁?”我才走出两步,又回了头,一下子跨到他面前,仰头盯着他。 “你又不要,管我送谁?”他弯下身来,跟我平视着。 “我不要怎么了?我不要你也不能送给别人,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我会很生气。” “我送给你,你就不生气了?” “对啊……”我说着,见他突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又赶紧道,“不对不对,你还没哄我呢。” 他没说话,只是站直了身子,从一旁取出一个箱奁,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难道他也堆了个雪人给我吗? 他并不回答我,只是说:“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于是接过来,还没打开他就握住了我的手,将我拽到火盆前面,“手这么冷,怎么就不知道烘一下?” 他抓着我的手烘了一通,直到烘得暖烘烘的才松开。松开手后,他又起身找来一个手炉,往里面装炭块,我还没打开箱奁,手里就多了个暖乎乎的手炉。 我看了他一眼,他也看着我,眼里满是温柔,我原本还有些气,这下子哪里还气得起来。 那箱奁关得太紧实了,我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打开。 那里面竟然装着各种小玩意,有的是我小时候我玩过的,有的却见也没见过。 “这不是西州的东西吗?你从哪儿找来的?”我握着一摇鼓,惊喜地问。 “ 自然是从西州找来的。” “路途那么遥远,你找来做什么?” 他说:“你那日不是说想家想得紧吗?我就托人在那边帮忙找了些好玩的,你平时可以解解闷。” 我两眼放光地看着这些小玩意,当即开始捣鼓起来。这里原本很安静,一下子被我弄出的咔嚓咔嚓的响声弥漫。 我玩了一阵,才想起我的雪人来,往书案上看了看,哪里还有什么雪人,不会是化掉了吧? “找什么?”李承鄞问。 “雪人,它怎么不见了呢?”我开始左瞧瞧右瞧瞧。 李承鄞用手指了一个地方,我顺势看过去,雪人被摆到了一个架子上,那里离火盆很远,因此,雪人还完好的保存着。 “你不是不喜欢它吗?干嘛还将它收起来?”我之前气坏了,他什么时候放过去的,我竟然都不知道。 “我可没说不喜欢它。” “可你说它丑。” 他一本正经地说:“它丑是事实,但不影响我喜欢它,你傻也是事实,但我就是喜欢你。” 他……他说什么呢?明明又在挖苦我了,我心里竟然觉得有些开心,甜甜的,像吃了蜜糖一样。 我垂着头,继续捣鼓箱奁里的玩意,不想看他了。 他坐了一下,又起身去书案前看卷宗了,他每天要看很多卷宗,仿佛看不完一样,还会记各种笔记。 他写字特别快,比他舞剑还要行云流水……哎呀,我怎么又想他去了,我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颊,悄悄瞧了他一眼,他坐得笔直,并没有在看我。 幸好幸好。 我摆弄着一个小弓箭的时候,时恩带着午膳过来了。 我在火盆旁坐定,动也不动,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那些佳肴上飘,真的好多菜,还热乎着,正冒着香气呢。 好饿,好想吃,我的肚子都咕噜噜叫起来了。 但我也是有骨气的人,之前说了不吃的,我要坚定一点,不然,李承鄞就该得意了。 “怎么还坐着?过来净手用膳了。”李承鄞已经在桌前坐定,冲我喊道。 我一听,动作比脑子快多了,等我反应过来,想打退堂鼓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李承鄞旁边。 净手之后,我没有立即动筷子,而是说:“你不是说没我的份吗?叫我过来做什么?” 他说:“本来是没你的份的,但想到你要是饿坏了,万一去跟太奶奶告状,我又要被念叨好久,还是分你一半好了。” 他可真别扭,但有时就是因为他的别扭,我才不至于难为情。 我吃了一块鸳鸯炙,见时恩还在一旁,便说:“时恩,你也坐下一块儿吃吧?” “不用不用,奴才吃过了。”时恩立即摆手道。说罢,他就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这么多好吃的,叫他吃他还不愿,真是个怪人。 正文 第61章 六十一 这一次下雪,连续下了好几日,天寒地冻的,街头还有人被冻死,不少地方都受了雪灾。 皇帝终于想起了还在修书的李承鄞,让他组织人去赈灾,因为灾情严峻,李承鄞接到旨意便领着人出宫了,我得知这件事,已经是两日之后了,还是从裴照口中打听到的,连时恩都不知道。 李承鄞这一去就去了十日,上京的雪停了三五日了,他却一直未归,也没有任何消息。 身边没有人挖苦我,取笑我,我原本觉得挺惬意的,可他去得太久,我又有些不习惯了。白日里会想他,有时夜里还会梦到他,好几次都梦到他鲜血淋淋的,半夜总是被吓醒。 这天,我又做噩梦了,梦到李承鄞为了救我被剑刺穿了肩膀……那个梦很真实,梦里的他半边身子全是鲜血,他还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问我:“你有没有伤着……”我仿佛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摸到他粘稠的鲜血……我还没来得及摇头,就惊醒了。 醒来后,我头上和身上全是冷汗,仿佛喘不过气一般。我起身,开了窗透气,却发现眼前的树上站着一个白衣人。 “来人啊!有刺客!”我下意识地大喊道。 这会儿夜深人静的,我嗓门又大,一下子喊来了很多侍卫。 “九公主莫慌,我等定能护公主周全。”领头的侍卫说。 “那你们快抓住他,他就在那棵树上。”我指着前面的一棵树,“咦,人呢?刚刚还在这儿。” 那棵树上黑黝黝的,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侍卫抱拳道:“大约是跑别处了,容我等搜搜,定能将他拿下。” 我又看了一眼那棵树,点了点头。 永娘也被惊动了,外衣都没披就进了我的寝殿,“公主请赐婢子死罪!”她一进来就朝我下跪,我没被刺客吓坏,倒是被她吓了一跳。 “永娘,这又跟你没关系,你跪着做什么?”我赶紧去扶她,她平日里虽然啰嗦了点,但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为了我好,现在天气这么冷,她这么一跪,身体出了问题可怎么好? “是婢子没陪在公主身旁,让公主受了刺激……” “永娘,我好着呢,刺客没来得及伤害我,就被我发现了。” 永娘借着微弱的烛光,将我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我没什么事,她才站了起来。 侍卫们搜了约摸两刻钟,都没搜出刺客,他们搜查的时候,我抱着小雪坐在榻上,阿巴阿夏则在角落里磨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小雪,你说,李承鄞,他没事吧?他会不会受伤啊?”小雪身上毛茸茸的,我一边抚着一边喃喃自语。 小雪也不知道是听懂了我的话,还是没有,用身子拱了拱我的手,喵喵地叫了两声。 “你说,我去找他,可以吗?我在宫里可闷了。”我又说。 我是真的闷,虽然每日都去书馆修书,认识的字也越来越多了,连皇帝和太皇太后都夸了我几句,可我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跟太皇太后说过想出宫赈灾的事,但她没答应,说我是西州嫡公主,是来和亲的,万一出宫遇上什么危险,对两国的和平不利。 小雪用爪子抓了抓我的手之后,便没有了动静。它可懒了,白天爱睡,晚上也爱睡,唉,也没人替我拿个主意。 搜查的侍卫最终也没搜到人,那刺客大约是跑了吧 。 我将小雪放下,突然又见窗前有一个白影晃过,我正想呼喊,就被人在身上点了一下,不仅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有眼珠子能转动。 “小枫,是我。” 是……师父的声音。 果然是师父,他说罢,便解开了我的穴道,站到了我的前面。 “师父,你怎么来了?”好久没见他了,突然见到,我还挺惊喜的,不过,他怎么半夜闯我寝宫啊,若是叫人知道了,后果是很严重的。 师父看着我,稍许才道:“我来带你回家。” “回家?师父,你是不是糊涂了?我是西州的和亲公主,我要是跟你走了,我阿爹阿翁都会有麻烦的……” 师父说:“你先跟我走,我们再想办法。” “可我不想跟你走。”我说。 我怎么可能跟他走呢,我走了,李承鄞怎么办?他脾气那么坏,肯定会大发雷霆的,而且,我都答应过他永远都不离开他的,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现在,我还没离开就已经很想他了,要是让我再也见不到他,我以后都不会开心快乐了。 师父诧异地看向我,面上的神情很严肃,“你这会儿不走,等李承鄞回宫,就走不掉了。” 我沉默了很久,才问:“可他什么时候才回宫啊?师父,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师父没说话。 “我找不到他了。”我小声地说。册立大典的时间已经定了,就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若他到时候还不回来,我可怎么办呀? 师父的脸色很不好,他怎么这么不喜欢李承鄞呢? “你……就这么想见他?”师父突然问。 我点头。 师父犹豫了一下,说:“我带你去找他,你现在就跟我走。” 我想,师父功夫那么好,肯定能带我找到李承鄞的,就答应跟他走了。 师父武功高强,带着我翻出皇宫竟然都没有惊动侍卫。 在宫里的时候,怕被人发现,我一声都不敢坑,现在出来了,总算可以说话了,我立即问道:“师父,李承鄞在哪儿呢?远不远?” 师父不答,只是说:“你冷不冷?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一宿。 ” 我看到处都漆黑一片,黑得看不见路,确实应该歇一晚再走,就点了点头。 师父说:“住店是不行了,万一宫里人发现你不见,会搜城,我们找个破庙避避寒吧。” 我跟着师父走,很快找到了一个破庙,师父生了火,火光将周围都照亮了。 我靠在破庙的椽柱上,伸手烤着火。 “怎么不说话?平日里不是话很多吗?”师父在一旁坐下,出声问道。 我于是问:“师父这些日子去哪儿了?怎么也来中原了?” “去了南海之巅。” “那一定很远吧?”我听都没听过这个地方。 “很远。”师父说,“我拼命赶路,才终于在这个时候赶了回来,好在还不晚。” 什么晚不晚的?我没听明白,可也没有细问。 作者有话要说:  顾剑剑:等了好久,终于有我的戏份了。 正文 第62章 六十二 上京冬日的夜晚可真冷啊,虽然烤着火,但我还是被冻得够呛,破庙真的太破了,到处漏风,我一晚上醒了很多次,才熬到天亮。 师父打了山鸡,烤得香喷喷的。我却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点,便问:“师父,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师父略微一顿,起了身,“好。我们去买马。” 买了马,师父叫我乔装成男子,带着我一路向西。越走越荒凉,我想起,从西州来时,好像走过这条路。 “师父,我们不是去找李承鄞吗?”我勒住缰绳,转头看向师父。 师父也停了下来,久久地望着往西的那个方向,“不,我是想带你回西州。” “那你为什么骗我……” 他沉吟道:“我不那样说,你根本不会跟我走。” 我听罢,胸腔里涌起一股怒气,“师父,我是信任你才跟你出宫的,可你却骗了我。” 从小到大,对我来说,师父就像一个兄长一样,他比我大几岁,对我好,会逗我笑,虽然有时候会对我开一些玩笑,但从未骗过我,而现在,他却将我骗出宫。 “小枫,这是唯一一次,师父以后不会再骗你了。”师父的声音仿佛夹着沧桑,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他还是喜欢穿白衣,我却觉得他变了,究竟哪里变了,我也说不出来。 现在都已经出宫了,我再生气也于事无补,思索了一番,我只好道:“那我就再信师父一次,只要你带我找到李承鄞,我就不生你的气。” “小枫……” “师父若是不愿意,我也不怪你,我自己去找他,也是一样的。”我说罢,就拍了拍马身,开始往回走。 我走出了好远,师父也没跟上来,他大约是不愿意带我去找人吧。为什么呢?难道因为在丹蚩的时候,李承鄞跟他打过架? 冬日的风,像钩子一样,吹在脸上辣辣的疼,我真想将脸裹起来,但我现在是男子的装扮,将脸裹起,未免太奇怪了些。 官道四通八达的,我不知道应该走哪一条,就挑了最左边的一条。 后边有马蹄声哒哒的响,我担心遇上认识的人,赶紧往一旁躲避,我躲到了树丛里,将马匹的身影也隐匿了起来。 “小枫!小枫!” 原来是师父,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从树丛后钻出来,“我在这里。” 师父说:“你走错路了。你若一直沿着这条路走,只会越走越远。” “那我应该怎么走?”我问。 师父犹豫稍许,才道:“先往北,再往东,前去汴州,我打听过了,李承鄞先是去了洛州,现在在汴州,可能还要去邢州,这几个城市已经连续下大雪半月有余,如今还在下着。” “那,汴州远吗?”我问。 师父说:“脚程快的话,两日便能赶到汴州,但若路不好走,五日也不一定能到。你还要去吗?” 听上去,似乎很远的样子,我还以为他就在附近呢,怪不得去了那么久都不曾回来。如果我这会儿还在宫里,我可能就不会去了,可现在我已经在外面,进退两难,还是去吧。 我点头说,“去。我现在就走。” 我重新跳上了马,驾着马就折回去。 师父竟也跟了上来,“我和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要是遇上什么危险,就麻烦了,我在一旁,也好有个照应。” “好啊。”我欣然同意。有师父在自然是好的,他功夫好,遇上盗贼肯定能打退。不过,希望他不要再骗我了,不然,我真的没办法相信他了。 越往北走,越是寒意阵阵 ,汴州方向,真的还在下着雪,大雪深数尺,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我平日里爱玩雪,可这雪太大,太厚,又觉得白得晃眼,越走越焦躁。 路边时常能见到被冻死的牲口,我裹着皮袄,几乎穿成了球样,还是会被冻得发抖,因此,好长一段路,都看不见行人。 家家户户几乎都是紧闭屋门的,想找个地方落住都很困难,敲门敲半天,手都敲肿了,都没人应答。 因为路湿滑难走,我们走了四日,才赶到汴州。这几日来,我觉得手脚都不再是自己的了,僵得很。 汴州城如同一座被冰封的雪城,守城门的将士全都披着皮袄,一个个的,沧桑无比。 白日里进城还算方便,师父说来投奔亲人,守门的将士便放行了。 城里行人甚少,空旷极了,但街头巷尾,也有一些没地方可去的人缩在墙角。他们可真可怜,可在天灾面前,世人都一样,束手无策。 师父说:“我义父也在这边,他一定知道李承鄞在哪,我们先去找义父。” 师父的义父柴牧,我见过的次数并不多,只隐约直到他是一个很严厉的追求完美的人。 师父很快找到了柴牧,柴牧正在路边给灾民施粥,一身灰褐色袍子,几撇胡须,头发两鬓微白,比我上次见他,又老了几岁的样子。 “剑儿,你怎么来了?”柴牧看到师父,有些吃惊,很快将粥勺交给旁人,将师父拉到一边。 “我有事找太子殿下,还望义父告知殿下所在的具体位置。”师父朝柴牧作揖之后,说明了来意。 柴牧看了师父一眼,视线又往我这边瞟了瞟,很快收回去,也不知道他认出我来没有,“你先跟我来一下,我有事要问你。”他对师父说。 师父去了很久,我站在原地等。灾民很多,一个个都冷得面色发青,一领到热气腾腾的粥,就咕噜噜地喝起来,仿佛好几日未进食了一般。 我看了一眼那些粥,其实熬得很稀,跟水似的。 我在寒风中被冻得受不了的时候,柴牧大步走过来了,不过,只有他一个人,只听他道:“九公主,剑儿他有事,先走了,公主要见太子殿下,就随柴某来吧。” “柴先生认出我来了?”我问。 柴牧道:“公主天姿国色,与旁人不一般,柴某自是认得出。” “柴先生怎么会在中原?还在这里赈灾?”他不是应该在西州吗? 柴牧边走边说:“柴某之所以出现在西州,是被逼无奈,多年前柴某的家人为奸人所害,柴某一人之力无法报仇,只能逃到异乡,而今,太子殿下愿意替柴某一家翻案,还柴某一家一个公道,柴某自是愿意替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 “那,李承鄞他没事吧?”我问。 柴牧说:“殿下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汴州灾民太多,所带的粮食不足,殿下正为此发愁。” 听他身体无碍,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正文 第63章 六十三 柴牧引着我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处府邸。柴牧跟看守的门童说了几句,门童便让我进屋了。 “殿下因为雪灾一事,已经多日未曾好好休息了,九公主劝劝殿下吧。另外,请将这些信件转交给殿下,柴某告退。”柴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信件交给我,朝我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门童说李承鄞在书房,我便去找书房,好在这处府邸不是很大,随便走走就找到了。 我还未走近,便听到里头道:“陈大人,关于让汴州城的富人开仓放粮,救济百姓一事,你办得如何了?” 是李承鄞的声音,他好似在跟人商量事情,我现在进去肯定不妥。于是,我就走开了,想着一会儿再过来。 我溜达了一阵,再回来的时候,里头的人还没走,我刚过来,就听到哐啷一阵响,接着瓷器落地的碎裂声。 “殿下息怒,下官一定办妥此事。” 李承鄞冷笑道:“陈大人可别只嘴上应着,要想这些富人出点血,陈大人首当其冲应该慷慨解囊,父皇的罪己诏已经发出来了,大人若此时响应号召,带领百姓一同度过难关,我会看在大人体恤民情的份上,为大人说句好话,如若不然,丢官事小,丢了性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只听了个尾,也不懂他们在说的是什么事,只是那陈大人好似惶恐起来,没一会儿便开门出来了,我在一旁瞧了他一眼,只见他面如土色,这么冷的天他额上竟然还渗出汗意来,可见心里恐惧到了极点。 他走得太急,竟连门都忘了掩,我于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屋里竟然没生火,跟室外一样冷嗖嗖的。李承鄞坐在案前,一只手撑着下颚,闭着眼睛,似乎在思考事情。 半月未见,他似乎瘦了很多,连手上的青筋都隐约可见了。 “柴先生,东西放下就行,把门掩上,午膳不用叫我。”原来,他以为我是柴牧。 我将东西放下,却并未走,而是坐在了他前面。 “李承鄞……”我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他猛地睁开了眼,眼神有些迷离,“小枫……”他叫了我一声,我还没应,他嘀咕一句,“我怎么白日也会做梦……” 我伸手掐了他一下,“是我,才不是做梦。” 他好似清醒了,拽紧我,一拽就将我拽进了怀里。他身上冷冷的,没什么温度,我却觉得踏实了些,缓缓抬起手,勾住他的背。 他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我,又板起脸问:“你来做什么?” “我来赈灾啊。”我挤出一个笑来,“顺便看看你。” 他愣了一下,随即却道:“我派人送你回宫。” “回去?我才出来,为什么要回去?我不回。”我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什么都没做他就要将我送走?我才不答应呢。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听话,这边太冷了,也不像宫里那样会有人照料,你在这里会受不了的。” 我拍开他的手,争辩道:“你能受得了,为什么我就受不了?我不用别人照料,自己就能照料好自己。” 李承鄞站起来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件厚重的大氅,裹在我身上,说:“你从小锦衣玉食,不应该跟着我来这里受苦。” “可是,你不也跟我一样,在皇室长大吗?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受苦,我就不能?” 他听罢,揉了揉额角,似乎有些头疼,“这件事没得商量。” 我真是气死了,也急死了,我千里迢迢来见他,他二话不说就要将我送回去,我急得眼眶都红了,“我是偷跑出来的,你要是送我回去,陛下和太 奶奶都会罚我的。” “偷跑?谁带你出来的?”他脸色一变,看上去有些可怕。 我支吾了一下,说:“没谁,我就是想见你了,自己跑出来的。” 他看了我稍许,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 我又说:“我骑着马走了四天四夜才走到这里,路上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连生火都很困难,我的马都差点被冻死……” 他没说话,只是突然拉住我的手,要往外面走。 “我不回去……”我挣扎起来,站着就是不动。 “没说要你回去。” 我愣了愣,惊喜地抬头:“真的?你不叫人送我走了?” “嗯。”他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 我笑起来,“那太好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得了吧,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他不屑地哼一声。 “唔,反正,我在这里的时候,你要按时用膳,按时就寝,不可以乱来。”我将声音拔高了几个度,“你听到了没有?” 他歪头看了我许久,我以为他要生气了,却听他道:“嗯,听到了。” “那还差不多。” 他带着我来到柴房,似乎是想生火。可柴房里的柴少得可怜,而且全是很大一根的,不劈开根本点不着。 他找来一把斧头,脱掉外袍,开始劈起柴来。 他大概从来没有劈过柴,一根柴劈很久都劈不开,总是斧头还没接触到柴,柴就倒了。 我蹲在一旁看了他很久,终于忍不住道:“李承鄞,要不,我来劈吧。” 他没理我,抿着嘴没做声。 又捣鼓了一阵,那根柴总算被他劈开了,他好似找到了要领,一下子将其他的柴也劈好了。 他带了火镰,生火倒是不算太费事,弄了一刻钟,火苗终于燃起来了。隔得远远的,我就感到了暖意,我赶紧过去,将冻得跟冰一样的手烘了烘。 我烘了一会儿手,李承鄞便说:“把鞋脱了,把脚也烤一下。” “啊?”我的脚自然也是冷的,可我一直没有意识到要烘脚,大约是因为永娘和方尚仪一直跟我强调,女子的脚不能随意露。 “快点。” “哦。”我三两下将脚上的靴子脱下来,这才发现里面竟然湿漉漉的了。 我默不作声地烘着脚,李承鄞则沉着脸帮我烘着鞋。 那灶台太高了,我烘手时不觉得,烘脚就累死了,要一直抬起双脚,我的鞋又没干,不能踩在地上。 我左看看右看看,想要找个东西来踩着,李承鄞就伸出了一只手,将我的脚托住。 我愣住了,扭头看了他一眼,他没看我,另一只手则继续给我烘着鞋。 这下稳是稳了,可他堂堂一个太子,给我托脚,未免不太好。永娘要是在这里,指不定要念叨我了。 我想将脚拿下来,李承鄞便道:“乱动什么,烫着了可别哭。” 我曾经被烫过,火辣辣地疼,这下子吓得不敢动了。 正文 第64章 六十四 府邸里人很少,就只有一个门童和一个洒扫大爷。因此,连生火都要李承鄞亲自来。 我问了门童才知道,那位陈府尹原本在府里安排了很多美眷,但都被李承鄞派去伙房熬粥做饭,或者街头施粥了……几天下来,那些美眷的纤纤玉手都变成了萝卜手,红肿不堪。 他一向不懂得怜香惜玉,那些如花美眷估计在心里恨死他了。 不过,我不会煮粥,不会生火,去在路边施粥,倒是可以也帮他出出力。 “李承鄞,我也想去施粥。”我跑去跟李承鄞说。 “不行。”李承鄞原本在查阅账目,抬头看了我一眼。 “为什么啊?” 他说:“你笨手笨脚的,万一烫到灾民怎么办?” 我以为他是不想我挨冻,准备了一腔话来说服他,谁知他竟嫌我笨,还说我会烫伤灾民……我简直气死了。 他很快又叫我:“你要是闲着没事,就过来给我研墨。” 我是闲着没事,但我不想研墨。不过,担心他突然又叫人将我送回去,我还是过去了。 李承鄞看账目看得很认真,我也跟着看了几眼,不过,我看不懂,永娘和方尚仪倒是教过我看这些东西,但我一看到数字就头疼,因此没有好好学。 我正想问问李承鄞为什么要看这些账目,门童就来敲门说,陈府尹带了一众富人上门来了。 他们要谈正事,我自然是要避嫌的,我放下墨条,就欲出门。 “不用避,不妨事。”李承鄞按住我的手,“这些人都是些刺头,不好开刀,你牙尖嘴利的,在这儿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 我真不知道他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那陈府尹我只记得他如土的面色了,这会儿一看,他形体膘壮,中等身量,那一身棉布衣袍跟他圆润的体型有些不搭,跟随他一同前来的富人也都衣着朴素,但个个都长得壮。 “下官(草民)见过殿下。”众人行礼道。 李承鄞放下手中的账目,说:“诸位不必多礼,请坐。” 说是让众人坐,可这府里简陋得连张像样的凳子都没有,只有窄窄的,小小的而且矮矮的小木凳,叫我坐我都不想坐,别说叫这些长得这样膘壮的人坐了。 这些人果然没坐,而是说:“我等站着就好。” 李承鄞说:“想必陈大人已经跟诸位提过了,由于连日下雪,汴州灾情很严重,无数百姓的房屋被大雪压垮,流离失所,朝廷派发的物资早在洛州时已经用去一大半,所剩下的能用在汴州的物资已经不足以弥补受灾百姓,所以,希望大家能慷慨解囊,开仓放粮,与灾民一同度过难关。” 陈府尹面色变了好几次,但还是首先开口道:“殿下宅心仁厚,是汴州百姓之福。下官愿意拿出家中仅存的二十石稻谷,以解百姓的燃眉之急。” 李承鄞道:“陈大人有心了。” 陈府尹谦虚道:“这是下官应该做的,殿下遣散府里丫鬟家丁,让他们前去救济百姓,将百姓安危放在第一位,是我等应该学习的表率。” 李承鄞说:“陈大人已经带头捐粮了,诸位员外们是不是也应当表示表示?” 在场的富人听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不是很自然,其中一个高胖白胡子拱手道:“殿下,草民家中粮食勉强只够养家,恐怕无法接济灾民。” 李承鄞的视线移到他身上,右手从桌上捻起一张纸,看了一眼,“江员外好生谦虚,据我所知,江员外家中良田百亩,又有酒庄三家,绸缎店四家,名下的茶庄更是不下五个,家中可谓是殷实得很,若是你 都只堪堪养家,那在场的众人,岂不是连温饱都不能了?” 那江员外说:“殿下说笑了,草民虽是有些家业,但家中人口也多……” “江员外指的是那十二房小妾,还是外室新添的三儿两女?” 江员外脸上很不好看,但他接着便道:“殿下,草民愿意捐粮,草民家中尚存三十石黍米,布匹也有些旧料子,另外,草民愿意拿出银两两万两,希望殿下高抬贵手……” “江员外说的哪里话?”李承鄞笑道,“捐与不捐,皆是自愿,朝廷又不会强抢。” 江员外脸色一白,“是是,殿下所言极是。是草民嘴笨,所言不当。” 其他富人面面相觑,看到李承鄞桌上那厚厚的一沓纸,原本的怨言竟然咽了下去,都肯拿出东西来了。 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只是站在一旁。原来,李承鄞早已将这些人的家底调查得清清楚楚,叫他们来,估计就是为了坑他们一把,根本不需要我出头说什么话,我就是站在这儿看了一出戏而已。 短短时间内,李承鄞就筹得了粮食几百石,白银几十万两,还有布帛、棉被等物什。 这些人慷慨捐东西的时候,面上满带笑容,一转身就个个面如土色,仿佛被人宰了一刀一样,面色转变得好生快,比看大戏还精彩。 “看够了吗?”李承鄞突然出声。 “看……看够了。”我茫然地说。 李承鄞说:“看够了就换一身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我这身衣服不行吗?”我问。 他皱眉道:“不行,丑死了,换回女装。” “唔,我的女装弄脏了,已经洗了,还挂院子里呢。”我指了指外面说。 李承鄞想了想,却说:“那就拿去烘干。” “那得多久啊,我才不烘。” 他说:“还早,不急。我来烘。” 坑了那陈府尹和那些富人一通,他似乎有了好心情,将我的衣服收起,就拿去柴房烘了。烘了半个时辰,烘是烘干了,却烘皱了,而且,我也不会挽发髻,涂脂抹粉之类的事,平时都是迪莫做的,我也一点也不懂。 李承鄞自告奋勇地给我捣鼓。他画眉倒是在行,给我画了一个,挽头发他就不会了,弄了好半天,才终于挽好一个飞仙髻,胭脂水粉我都没带,他这里自然也没有。 于是,我穿着发皱的衣服,顶着一个随时要散掉的飞仙髻就被他牵着出门了。 他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将冠发散下来,少了一丝凌厉,看上去清秀乖巧,那个样子,让我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顾小五。 “你要带我去哪儿?”一出门,我便问道。 他说:“你不是说要去施粥吗?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忙吗?我会不会耽误你时间啊?” 李承鄞说:“最主要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其他的柴先生会安排 。我还是多抽时间陪陪某个大老远赶来的傻妞吧,免得她又红着眼睛对我哭。” “你才傻妞呢?我也没有哭。”我用力地掐了掐他的手背,在他手上掐出一个又一个印子来。 他笑了笑,“行吧,你不傻,也没有哭。” 他说的是什么话?好像在取笑我一样。我瞪他一眼,不做声了。 正文 第65章 六十五 李承鄞真的带我去施粥了,就在一家酒馆前面。粥还没熬好,一位大娘正在看着火,时不时搅拌一下。 “小五,又来施粥啊?”那大娘看见李承鄞,老远就打招呼了。 “是啊,周大娘,我今天没来晚吧?”李承鄞笑着说。 “没有没有,比昨天还早呢。”周大娘说着,就看向了我,迟疑了稍许,才问,“小五啊,这位是?” 我被看得有些难为情,就想挣开李承鄞的手,他却不让,不动声色地抓得更紧。 “这是我娘子,小枫。”他脸上挂着无邪的笑容,看起来纯真无害,饶是认识他很久了,我还是看晃了神,说罢,他又朝我道,“小枫,这是周大娘,快叫人。” “周大娘好。”我顺势叫了一声。 周大娘先是应了一声,随后又道,“没想到你都成亲了,我原本还想帮你牵根红线来着。” 李承鄞说:“周大娘,你可别,她脾气可大了,我就来汴州做点生意,她还不放心呢,千里迢迢就追来了,你要是给我介绍姑娘,她不得天天跟我发脾气。” 我下意识地反驳,“发脾气的也不知道是谁,我脾气明明好着呢。”他简直太可恨了,随便撞见个人都能挖苦我一番。 我说罢,李承鄞笑出声来,周大娘也爽朗地笑了,“你们两个,可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是啊,顾兄弟的娘子一来汴州,汴州的大雪都停了呢。”前来排队喝粥的那些灾民也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我昨日来的汴州,那时还飘着雪,这会儿确实已经放晴了。 大约是因为大家都觉得我是福星,对我的态度都很好,我打粥的时候笨手笨脚地,烫到了人,他们也不说我,反而对我笑脸相迎。 后来,我连自己都烫到了,李承鄞就不许我再打粥了,而是叫我坐在一旁给他递碗。递碗这个活,其实有我没我都一样,但他就是不许我走开。 我于是一边给他递碗,一边跟周大娘说话。 周大娘是土生土长的汴州人,平日里自己织布绣花,赚点小钱,这段时间突发雪灾,没办法摆摊,刚好朝廷需要人手,她就来了,还拿出了家里的大灶和大锅,每日就在这里熬粥救济灾民。 “我在这里施粥,已经连续八日了。太子殿下来的第二日,我便在此了。”周大娘说。 “那大娘见过太子殿下吗?”我看到李承鄞正认真地给灾民打粥,便小声问了一句。 周大娘说:“只堪堪看到了背影,没看到脸,但通身都是贵气,这大约就是贵人吧,他在城墙上说话的时候,没人敢抬头。” “大娘,他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我下意识地就为李承鄞辩解了一句。 “谁?你是说小五吧?小五性子自然是好的,这些日子来,帮了不少忙呢,就是每天都孤零零的一个人,有姑娘跟他搭话,他也不理,我之前还觉得他有些不近人情呢,原来是早就娶了媳妇了,难怪……” 周大娘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旁人还是能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李承鄞肯定听到了……哎呀,周大娘怎么总夸他,明明他脾气那样坏。 李承鄞果然听到了,还抬眼冲我笑了一下……周围好多人都看着呢,他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一下…… “出太阳了,出太阳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越来越多的人从屋子里跑出来,往太阳底下站,仰面朝着阳光,仿佛在感受太阳的温度。 阳光刚开始有些微弱,渐渐地越来越明媚。甚至有些刺眼,但大家都大概太久没见阳光了,依旧盯着那一轮圆日,不肯移开视线。 我也跟着盯 着太阳瞧,李承鄞却伸手过来,将我的眼睛捂住,“傻不傻?会刺伤眼睛的。” “才不傻,我也好多天没瞧见太阳了。”我将他的手拿开。 他好似跟我过不去,又将手搭在我的肩上,“终于熬过去了,过两日,大概就可以回上京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有点慌,毕竟我是偷跑出来的。那个时候,一时冲动,就跟着师父出宫了,没考虑后果,现在,大概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我不见了,回到宫里,要是皇帝定我的罪怎么办?若是牵连到西州,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你说,陛下会不会打我板子啊?”我皱着脸,小声说。 “这个嘛……”他把声音拖得很长,“很有可能。” “真的?”我有些吓住,中原的杖刑那么可怕,我要是被打,说不定也要卧床半个月,真的让我躺半个月的话,我大概会闷死。 “假的。” “不是挨打板子吗,那会怎么罚我呢?”我还是很紧张,并没有任何的松懈。 “你问我,我问谁去?” 我知道,中原的酷刑挺多的,如果比杖刑还要可怕,那我可就更惨了,“你帮我猜猜嘛,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啊。” 李承鄞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认真道:“其实,你可以不用受罚。” 我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如果有办法可以不受罚,那自然是好的。 李承鄞说:“到时候,你就说,是我把你派人把你掳出来的,就没人会罚你了。” “可这样一来,你不就惨了吗?”我自己不想受罚,可也不能害得他受罚呀。 他笑道:“我皮糙肉厚,耐打。” 他才不耐打呢,上次被打就躺了半个月,把我给吓死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不挨打,我也不挨打的呢?真头疼啊。 开始融雪了,整个汴州城如同遁入了冰窖里,更冷了,李承鄞让人给灾民发放了衣物和棉被,熬过这两日,再将压垮的房屋修建好,这一次雪灾应该就过去了。 太阳落山之后,到处都沁着冷意,裹着大氅也不管用了,我的手和脚都是冻僵的。 施粥完毕后,李承鄞突然说要带我去买衣服,我不想去,我只想躲进被窝里。可他说,白日里把我的衣服烘坏了,要赔我一件,硬是要拉着我去。 这么冷的天,居然还真的有店铺开着。既然来了,那我就去看看好了。 正文 第66章 六十六 李承鄞带我去的店铺叫做碧落阁,大约因为天气冷,店里的人挺少,掌柜是个窈窕的女子,裹着皮袄,抱着手炉,我们一进去,她就笑着过来招呼了。 “两位客官是要看衣服吗?” 李承鄞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话,我于是扯着李承鄞的袖子道:“是他要看衣服。” “啊?”那女掌柜有些惊讶,“客官,我们店里只卖女装。” “呃……不是不是,是他想看了之后给我买。”我又解释说。 女掌柜听完,恍然大悟,笑着问:“那么,请问姑娘平日里穿什么尺寸呢?” 我被她一问,有些茫然,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尺寸不尺寸的,平日里穿什么衣服,都是迪莫永娘她们帮我张罗的。 李承鄞也被问得一脸茫然,我都不知道我穿什么尺寸,他就更不知道了。 “掌柜的,有尺子吗?”李承鄞愣了愣之后,便问。 “有有有。”女掌柜很快拿了尺子出来,递给李承鄞。 李承鄞拿着尺子看着我,我下意识地缩了缩,“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给你量尺寸。”他走近两步说。 “我……我自己量,不用你。”我见那女掌柜一直盯着我们看,赶紧说。 “你会量吗?你要是量出来不准,做出来的衣服不合身,走在路上,是要被人笑话的。”李承鄞看我一眼,不肯将尺子给我。 “做衣服?你不是说买吗?” 李承鄞说:“我看了一圈,这些衣服都不适合你,还是做一身吧。” “那不是要等好久?” 女掌柜道:“姑娘别担心,我们的裁缝手脚快,不出三日,定然能将衣服做好。” 这下我没话说了。 李承鄞顺理成章地给我量起尺寸来,他先是量了我的肩膀,又道:“手抬起来。” 我犹豫好一会儿,还是抬起手,“那你快点。” “很快的,就一会儿。”他轻声说。 他量了手之后又是量胸,又是量腰、量臀的……他靠得近,几乎把我完全圈在怀里,我的鼻息间全是他的气息,非常不自在。 “快点量。”我催道。 “别急嘛。”他回道。 他量得可慢了,同一个位置要量三次,我怀疑他就是故意的,就想看我不自在。 “好了没?”我见那女掌柜正望着这边,又忍不住问。 “好了。”他大约也被看得有些难为情了,终于收好了尺子。 我听罢,立即站得离他远远的,这样总算自在一些了。他将尺子还给女掌柜,又交代了几句,才带着我出来。 到了街道上,我才后知后觉地说,“我干嘛要你给我量?我应该叫掌柜呀。” 他看了看我,说:“我给你量怎么了?我是你夫君,就应该我给你量,麻烦外人做什么?” 他振振有词,我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到什么词来反驳,干脆不说话了。 路上冷嗖嗖的,我裹紧了大氅,走得飞快,李承鄞只好快步跟着我。 回到陈府尹给他准备的府邸,刚用完膳,柴牧便过来了,李承鄞和柴牧谈事情去了,我怕冷,回到房里,用热水草草擦了身,就钻进被窝里。 大约是因为融雪,今夜比昨晚冷多了,绕是李承鄞给我准备的棉被很厚,我还是捂不暖,冷得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过了很久,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 “谁啊?”我扯着嗓子问。 “是我 。”李承鄞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醒着就起来开一下门。” “冷死了,你可真烦。”我嫌弃地嘀咕一句,但又担心他是有什么急事,天寒地冻的,总不能叫他在外面挨冻,于是起身,裹着棉被就去开门了。 今夜有月亮,月光如水,堪堪照亮他的面庞,线条冷硬,乍一眼看上去,还有点凶,他的视线落到我的脚上,立即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又不穿鞋?女子的双足最易受寒,你不知道吗?” “哎呀,我怕你在外面就等受冻,就给忘记了嘛。”我解释道,“你快进来啊,冷死了。” 寒风一直灌进来,他再不进来,我就要关门了。 听我解释后,他神情缓和了很多,也立即跨进了屋。我将门栓上,又缩回榻上,才看到他抱着一床棉被。 “你三更半夜不睡觉,抱着被子来找我做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我来,和你睡觉啊。”他说,语气里还夹着轻柔的笑意,听得我脸上一阵烫意。 “睡……睡觉?”我紧张得有些结巴起来,“谁要跟你一起睡,你快出去,让人看到怎么办?” 我以为他是要谈正事才让他进来的,谁知道,他竟是来睡觉的。 “府里又没几个人,没人会知道。”李承鄞一个大跨步走近,就将被褥放到了我的榻上,将身上的大氅一解,便露出里头的寝衣来。 我张了张嘴巴,有些懵了,他似乎是真准备在这儿过夜了,可是,他怎么能跟我一起睡呢?怎么也得等到过了册立大典吧。 我听说男女睡在一起,就会做生娃娃的亲密事,他出来赈灾这段时间,我带着阿渡偷偷溜出宫过两次,还去了喝花酒的地方,这花酒根本不是什么花酿的酒,而是男人花银两找女人睡觉的地方……有一对男女喝了酒,进错了屋,在我和阿渡选的屋里,就亲密起来,当时阿渡出去办事了,我一个人躲在帘子后面,进退两难,等他们完事了离开了,才敢钻出来。 他们当时那个动静可真大,我想不听都难,我还瞧了几眼呢,不过影影绰绰的,也瞧不大清楚,只看到那男人将女人压在身下,女人的手脚如藤蔓一样缠着男人…… 李承鄞脱了鞋,躺了上来,我才回神。 “你在想什么呢?都红到耳根子了。”李承鄞瞧了我一眼,突然出声。 我摸了摸我的脸和耳朵,赶紧钻进被窝,将脑袋遮住,用脚踢他,“我还没答应让你睡这呢。你快下去。” “我就是来睡个觉,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不管我怎么踢,他都一动不动。 “睡觉……睡觉,我也不跟你睡。”我蒙着被子,瓮声瓮气地说。 “今晚太冷了,你不跟我睡,我就会一整晚都睡不着,我要是睡不好,就无法专心处理灾民的事情,无法准时完成父皇交给我的任务……” “你如果不能准时完成,会怎样?”我打断他的话,“陛下不会又让人打你吧?” 他一愣,随即道:“很有可能……”说完又补充,“也许打得比上次还要严重……” 他上次就躺了半个月,如果这次更严重,那不得躺一个月?我想了想,还是松口道,“那我还是不赶你走了。” 正文 第67章 六十七 听到我不赶他走了,李承鄞便胆子大起来,立即往我这边挤。他躺外边,我躺里边。他往里挪一点,我也往里挪一点,挪了几次,我就贴在墙上了。 “你出去点,外面那么宽,你挤着我做什么?”我忍无可忍地朝他喊道。 “我冷,你靠过来一点。”他说。这会儿蜡烛已经熄了,我也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到他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真是奇怪了,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比我还怕冷。 “那你先往外面挪一点。”我松口说。 他挪了几寸,我于是也往外挪了几寸。他大概嫌我挪得太少,用力一扯,就将我扯到了他身旁。 一下子离他这么近,我有些吓住,想往旁边挪,他却按住我的肩,说:“别动,睡觉……再乱动,我就亲你。” 我有些吓住,心里七上八下的,怕他乱来,真的不敢乱动了。不过,他身上分明暖烘烘的,哪里冷了?我之前冷得受不了,这会儿一挨着他,身上渐渐的就暖了起来。 我不动之后,他也安静下来了,我想,他大概是知道我怕冷,专门跑来给我取暖的吧,我想着,就不怕他了,一时睡不着,还绞着他的衣角玩。 “又动来动去做什么?吵死了。”黑暗中传来他有些嫌弃的声音。 我也不懂他是真嫌弃还是假嫌弃,就说:“我没有乱动,我只是身上冷,睡不着嘛。” “那就再靠过来一点。”他伸出手,将我揽到他的肩上,但一下子似乎又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就侧了侧身,将我抱住。 我的心咚咚咚地跳啊跳,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平日里,我偶尔会抱着小雪睡,但跟这样被他抱着,完全是两种感觉。 “李承鄞……” “嗯?” “你身上好暖,比手炉还暖。” 他想了一下,“那你以后别抱手炉了,抱我就可以了。” “谁要抱你……”我嘀咕一句。 他轻笑一声,“睡吧,明日要早起。” 我于是不做声了。没多久,我便沉沉地睡过去了,我还做了好几个梦,乱七八糟的。梦里还有李承鄞,不过他好凶,对我一点也不好…… 我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李承鄞还在,而我正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我赶紧悄悄松开。 他闭着眼睛,似乎还在睡,我歪着头看他,他睡觉不说话的样子可比他说话的时候讨喜多了。他睡觉的时候,眉毛居然会动,可奇怪了。 我觉得好奇,就抬手去戳他的眉毛,还没戳到就被抓住了手。 他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直勾勾地看着我,看了好久,看得我有些局促,面皮也犯热。 “你你你……不许这样看我。”我结巴道。 他轻声一笑,“你是我娘子,我想怎么看你就怎么看你。” 我假装没听到,还在他手背狠狠掐了一下。 “疼死了。”他喊道。 疼就对了,谁叫他盯着我瞧,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他喊了一阵,我都没理他,他大概觉得没意思,便说:“我要起了,你再睡一会儿?” 我点头,一起来就冷冷的,我还是再躺一会儿吧。 他起身,拿了他的大氅披上,很快出去了。 我捂了捂脸,后知后觉地想起,我居然抱着他睡了一宿,幸好永娘不在,不然又要说我一通了。在中原,未婚女子见男子,要端庄守礼,不可太亲密,不然就要受人非议,我们这样睡一块儿,是于礼不合的。昨夜是太冷,没有办法,今 晚一定不能再让他睡这儿了。 我想是这样想的,可不管怎么说,他就是要睡我这儿,一连四日都是如此,我刚习惯抱着他睡觉,我们就要启程上京了。 我心里是不想回宫的,回了宫,不管我做什么,都时时有人盯着,而且,回去之后,李承鄞应该就不会和我一起修书了,我想见他一面估计都很难。 这几日我们从早到晚都在一块儿,一起吃饭,一起去给灾民发放物资,一起睡觉……我还曾想过,若他不是中原太子,我也不是西州嫡公主就好了。 “想什么呢?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别落下了。”李承鄞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打断。 “收拾好了,我又没什么东西。”我说。 “那快上车吧。” “可我想骑马,不想坐车。”我说。 他愣了愣,说:“那你骑马吧。”他说罢,便叫门童去牵马来。 马牵来之后,我刚想蹬上去,李承鄞便说,“你换身衣服吧。这一身皱皱巴巴的,多难看。” “我没有其他衣服了。”我说。他不让我穿男装,我身上这身还是那日他烘坏的那一套,后来又烘了几次,更皱了。 他想起什么一样,上了马车,很快拿了一个精致的盒子下来,递给我,“你换这身吧。” 我看他一眼,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套崭新的月牙白骑服,我在中原还没有穿过骑服呢,中原的衣裙好看是好看,但是我总穿不习惯,我还是喜欢穿骑服,利落一点。 “愣着做什么?快去换。”李承鄞催道。 我抱着衣服,赶紧进屋去换。 衣服的花纹很简单,颜色浅,要很凑近才看得出来,尺寸正好合适。我想起,那日去碧落阁,李承鄞给我量了尺寸,原来就是做这一身衣服。 我对着铜镜照了照,穿久了宽松的裙褥,一下子穿这样修身的,还有些不习惯呢,胸口是不是太鼓了一点……一定是我平日里吃得太多了,都吃胖了。 我换了衣服出来,发现李承鄞也换了一身,颜色和我的差不多,连脚上配的小皮靴都跟我的一个颜色。 骑服很修身,他这样看上去,似乎又长高了许多,这样的他修长玉立,如璞玉一般,真的是太养眼了,我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发现他也在看我之后,赶紧移开视线。 他走过来,给我整了整领口,然后说:“你穿这个,比我想象的更好看。” 我微愣,也说:“你穿这身也好看。” “是吗?”他笑了,好似很高兴,“快上马吧。” 我跳上了马,跟李承鄞并列着走。我们到城门楼下的时候,好多人来送行。我一眼就瞧中了人群中的周大娘。 周大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边的李承鄞,还是提着篮子上前来了。 李承鄞没有叫侍卫拦她,她径直走到了我们面前。 “小五、小枫,我这里有一篮子鸡蛋,自家的鸡生的,你们带在路上吃吧。” 李承鄞说:“大娘拿回去吧,鸡蛋这样难得,我们不缺吃食。” “这鸡蛋,不值几个钱,我家里还有好多呢。”周大娘说。 李承鄞说:“那就多谢大娘了。”他挥了挥手,侍卫便接过了周大娘的篮子。 周大娘笑着看了我们一眼,才转身离开。 见周大娘送东西,很多人也想上前来送,李承鄞都叫侍卫拦住了,没有收。 我们很快出了城门,离开了汴州城。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发出来了。 正文 第68章 六十八 回上京一路挺顺利的,快马加鞭,两日便到了。 进了皇城,李承鄞立即被皇帝叫去了,我原本想回玉芙宫的,皇后身边的容霜姑姑却说,皇后要见我,叫我即刻前往。 皇后很少找我,我进宫快两个月,见她的次数加起来不超过五次,见了也只是说几句话而已,她这次找我,大概是因为我偷偷跑出宫的事。 我跟着容霜到了中宫,皇后在主殿坐着,我于是上前行礼,“小枫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看了我一眼,端起一旁的茶不急不慢地喝着,好一会儿才抬眼,问:“九公主不是身体有恙,在玉芙宫休养吗?怎么会和太子一同回来?” “皇后娘娘,我……”我还没说话,便听到一声高喊“太皇太后到”。 皇后立即起了身,上前迎接,“皇祖母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太皇太后上了座,说:“我本来是觉得寿宁宫闷,听说小枫丫头回来了,想找她去说说话的,不曾想皇后先一步将她叫来了,我只好来这里堵人了。” 皇后笑着道:“皇祖母,我找小枫来,是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肯定是想问她这段时间为何不在宫中。”太皇太后道,“你也不用问了,是我叫人掳她出去的。” 不仅皇后吃了一惊,连我都震惊了,太皇太后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我出宫跟她可没什么关系。 “太奶奶……” “小枫,我话还没说完,你打断我做什么?”太皇太后说,“我是看这俩孩子前段时间在闹别扭,担心他们伤了感情,就叫人把小枫掳出去了,人家不都说,患难见真情吗,我就是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成婚之后,好快点给我生个玄孙抱抱。” 太皇太后这一番话也太为老不尊了,皇后似乎都有些被噎住,只听她道:“皇祖母所言极是,承鄞确实到年纪了,该成家了。” “既然皇后也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那小枫我就先带走了。”太皇太后说。 “可是,皇祖母……”皇后似乎还有话要说。 太皇太后又道:“马上就到晚膳时间了,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吃东西没什么胃口,就想找小枫说说话,改善改善心情。你若真找她有正事,我便回去了。” 皇后最终也没为难我,还让我好好陪陪太皇太后,并且亲自送我和太皇太后到外边。 出了中宫,我便问:“太奶奶,你怎么来了?” 太皇太后小声说:“你平日里天真惯了,想东西都不会拐弯,皇后平日素来最讲规矩,我若不来,你估计有苦头吃喽。” “皇后娘娘平日里蛮温和的……” 太皇太后叹口气:“你呀,有的东西,得多学学,中原皇室不比你们西州。” 究竟得学什么,她又不说了。 我去寿宁宫用了晚膳,关于我偷跑出宫这件事,太皇太后说了我几句,但也没有重罚。 我还没回玉芙宫,李承鄞便过来请安了,他还穿着白日里的骑服,应该是从皇帝那里直接过来的。他还没用膳,太皇太后又叫人给他摆了饭,还叫我过去陪他吃。 我刚刚已经吃得很饱了,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吃。 “母后没有为难你?”他不急着用饭,而是问道。 我摇头:“没有,太奶奶来了,就把我带来寿宁宫了。” “嗯,没有最好,另外,你这段时间最好少溜出宫,母后这次想罚你,被太奶奶截了胡,心里肯定不痛快,你要是再出宫,被抓住了,可能就真的要受罚了。” 他怎么知道我溜出宫了?我不就偷偷出去过一两次吗 ?他当时也不在宫里啊。 “你听到没有?”见我不说话,他又道。 “听到了,你吃你的吧。”我说。 其实我还想出宫去见见明月姐姐呢,她是我上次溜出宫,在鸣玉坊认识的,是鸣玉坊的头牌姑娘,长得可好看了,说话温温婉婉的,还多才多艺。我也想去米罗店里喝酒,米罗是我们西州的姑娘,在上京开了间酒肆,她店里的酒可好喝了。 不过,我现在被皇后盯上了,为了不被罚,还是消停些吧,要是被皇后知道我跑去喝花酒的地方,我一定会很惨的。 李承鄞简单吃了一点,便叫人收拾餐桌了。 我们原本是要和太皇太后说会儿话的,但她说,她困了,要就寝了,便将我们赶出了寿宁宫。 今日天气不错,入夜了也不冷,晚风柔柔的,吹在脸上很舒服。 “李承鄞,要不我们走走吧,消消食。”我说。 李承鄞垂眉看我稍许,点头道:“好。” 他牵着我,往最左边的小道上走,“这一条路平日里走的人最少,晚上基本不会有人来。” “为什么我们要来人少的地方?”我不解地问。 他说:“父皇希望我当一个理智的太子,将来继位之后,将豊朝治理得更好……” “那跟你带我来这儿有什么关系吗?”这两件事情好像不挨边吧。 李承鄞接着说:“父皇不希望我将儿女情长看得太重,如果叫人看到我们时常走在一起,说不定会像父皇告状,弄不好,父皇还会对你不利。” “可,我来中原就是要嫁给你的呀,当初不是陛下下的旨吗?”听他这样一说,皇帝还真奇怪呀,让我来中原和亲,又不想看到我和李承鄞太亲近。 “是啊,可那对他来说,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什么权宜之计?” “没什么,说了你也不会懂。”李承鄞说,“你就安安心心地待着,等我娶你回东宫就好了。” 呃……怎么就说到这件事情上了?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就垂着头,没说话。 又走了一段路,我突然听见前面假山传出了女子的尖叫声。 “李承鄞,前面有人。”我小声道。 李承鄞似乎也听到了,对我说:“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这里这么黑,又没有人,叫我在这等,我是不愿意的,我立即说:“不行,我怕黑,我要和你一起去。” 他愣了愣,点头说,“那一起吧。” 正文 第69章 六十九 我们走近假山,只听到女子的哭泣声。夜色暗,加上她又低着头,因此也瞧不清她是个什么模样,不过,她哭得挺可怜的,听得我都想哭了。 “你是何人?为何半夜跑来这里哭。”我问道。 她吓了一跳,连哭声都止住了,猛地将衣服一拢,颤颤地抬起头来,“奴婢……因家中父亲染病,不得回去探望,因而在此哭泣……并非有意惊扰殿下和公主散心。” “你认得我们?”李承鄞问,“你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女子道:“奴婢绪娘,是皇后娘娘宫中之人。在中宫见过殿下和公主,因而认得。” “绪娘?”李承鄞道,“中宫离这里可很远……” 绪娘道:“奴婢觉得这里清静,不会被人察觉,所以……” “哎呀,你就别问了,她都这么伤心了。”我忍不住扯着李承鄞的袖子说。 我最见不得女子哭了,尤其她还哭得这样伤心,她刚刚说她父亲生病了,她不能回家看望,所以才哭。其实,我的情况和她也有点儿像呢。我的家在西州,离中原那么远,若是阿爹生病了,我可能也无法回去看他。 李承鄞看了我一眼,沉思稍许,才松口对绪娘道:“那你回去吧,不要对旁人说起你在这儿见过我和九公主的事,以免惹人非议。” “奴婢明白。”绪娘点头,才站起来,我见她颤着身子,站也站不稳的样子,就扶了她一下。她手腕红红的,脖子上也有红痕,仿佛被人打了一样。 她见我盯着她瞧,就垂下了头,细声道:“多谢公主,奴婢告退。” 她走得快,一下子便走远了。 “我们也走吧。”李承鄞说。 我看了看绪娘离去的方向,问:“李承鄞,绪娘是不是没对我们说实话呀?” “你怎么看出来的?”李承鄞问。 “她身上好多伤痕啊,不是摔跤的伤痕,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被人欺负了。” 李承鄞看着我,一副不懂我在说什么的神情。 我只好解释,“就是有人冒犯她,占了她的身子……她可真可怜,她怎么不跟我们说呀,我们可以帮她抓住那个欺负她的人啊。” 李承鄞似乎不认可我的话,他说:“人言可畏,她要是说了,她的名声就坏了。” “那她不说,那个坏人不是逍遥法外了吗?”我有些愤愤不平。 李承鄞说:“她说了,坏人也有可能逍遥法外。” 我说一句,他就顶一句,总是跟我唱反调,换了别人,我早认为他跟那坏人是同一伙的了。 我们争了好一会儿,也没争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李承鄞突然说,“我记得你连亲我都不会,怎么知道绪娘是被人害了清白?” 他这个问题,还真将我给问住了,我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他微愣,随即说:“那你倒是说说,你在哪见的猪跑。” “就是……就是你们男人喝花酒的地方啊。”我被他盯的无所适从,只好实话实说。 “你……你堂堂西州九公主,居然跑去喝花酒……” “你小声点。”我掐他一下,“我就是去长长见识,又没做什么。你这么大声,要是有人路过听到,我可就遭殃了。还有,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他想了想,说:“要我不告诉别人也不是不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问。 “哪天,带我也去见识一 下。”他弯着身子,小声说。 我听罢无意识地就喊出声来,“堂堂豊朝太子居然……”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捂住了嘴巴,“你喊什么?我就是去长长见识,又不会做什么。” “可你都说了,让我安分一点,不要出宫。”我说。 他沉默了稍许,缓缓道:“只要不被父皇母后知道,出去一次两次也不是不可以,而且,你跟着我,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太好了。”我说,“我发现了好多好玩的好吃的,可以带你去玩去吃。” 我说罢很久,他都没有出声,一抬头,就见他沉着脸。 “怎么了?”我一头雾水。 “你究竟偷跑出去了几次?”他问。 “就两次啊。”我说,说着又补充,“而且,都没有被发现呢。” “哦。”他应一声,没有下文了。 “你‘哦’是什么意思?”我扯着他问。 “在宫里很无聊吗?为何你总想着出去。”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说:“你离开了那么久,又没什么人陪我说话,我就想着出去走走,散散心。” 他说:“我让人在东宫准备好你喜欢的东西,以后,你想玩什么,在宫里玩就好了,别总想着出去了,行吗?” “行啊。”我开始憧憬起来,“那我的院子里要有一架秋千,还要种花种草。还有……” “还有什么?” 我说:“我还没想起来,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行。不过,你可快点,不然时间都赶不及了。” “知道了。” 我们越走越远,那些路七拐八弯的,我白日里都不见得认识,这会儿这么黑,更是完全不懂应该如何走,就一直抓着李承鄞的手,跟着他走。 原本约好三日后出宫的,但还没到三日,李承鄞便在东宫里遇刺了,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鲜血淋漓,情况危急,刺客却逃之夭夭。 我知道后,吓得哭了出来,我去求太皇太后,求了好久,她才答应跟皇帝说,让我去东宫侍疾,不过不能对外声张。 这是我第二次来东宫,这里还是和上次一般透着一股森冷的感觉,这次给人的感觉更冷。 李承鄞住在丽正殿,我跟着时恩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 丽正殿的屋檐下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显得有些突兀。 我突然想起永宁的话来,她说,李承鄞年年都要在寝殿前挂红灯笼,不挂他就睡不着,还会乱发脾气。 我看了一眼那俩大红灯笼,它们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红艳艳的,红得都有些晃眼了。 进了丽正殿,我看到李承鄞正躺在榻上,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气,跟他平时的样子真的相差太远了。 他怎么总是受伤呢?太医还说,他极有可能醒不过来…… 正文 第70章 七十 皇帝还在东宫,说要召见我,我去了正殿,皇帝坐在主座上,皇后也在,我上前行礼:“陛下,皇后娘娘。” “免礼。”皇帝道,“好孩子,难为你还惦记着承鄞,甘愿前来照顾他。” 我很少能见到皇帝,以往见他,他也总是坐在御座上,离得远远的,这样近还是第一次,原来他的两鬓也已经有了些许白发,这样的他看上去倒像是一个父亲了,让我一下子想起阿爹来。 我说:“陛下,我与殿下大婚在即,他却突然被刺,昏迷不醒,由我来照料他,再合适不过了。”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这样也好,就是辛苦你了。” 我衣不解带地守着李承鄞,守了两日,他都没醒来,期间,太医来看过无数次,皇帝和皇后也来了好多次。皇后看上去气色不太好,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第三天的时候,一大早,皇后又来了,“小枫,你一个人照顾鄞儿难免劳累,我给你带了个帮手。”她一进殿便说。 我这才看到她身边除了容霜姑姑,还有另一个高挑的宫女,不过那宫女垂着头,我一直没能看清楚的面容。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我一头雾水地问。李承鄞伤口恶化,滴水不进,汤药根本喂不进去,我一直在担心他的身体,无暇去想皇后那通话背后的意思。 皇后说:“鄞儿这次伤得这么重,虽然有你在一旁照顾,但你是西州九公主,身份尊贵,这伺候人的重活,怎好叫你来做呢,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说我们豊朝刁难你呢。这是我宫里的绪娘,为人本分,手脚伶俐,长得也不差,在这里照顾鄞儿,我也放心,而且,也能为你分分忧。” 她说了这么一长段话,原来是怕我照顾不好李承鄞呀,我赶紧解释:“皇后娘娘,我一个人照顾得过来的,而且就算我不行,还有永娘帮着我,我保证不欺负太子殿下,你放心吧。” 皇后听罢,眉头微皱,她顿了顿,才道:“总之,绪娘得留下来。”说着,她便对绪娘道,“绪娘,还不上前来见过九公主。” 绪娘向前跨了两步,屈身对我施礼,“奴婢绪娘,见过九公主。” 我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原来她长这样,面容清秀,身量也高,那日天太黑,我都没瞧清她的模样。 绪娘被我盯得有些不安,头越垂越低。 “那个,免礼吧。”我意识到自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好像有些不妥,于是道。 绪娘这才退到一旁。 尽管我说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好李承鄞,皇后还是将绪娘留在了东宫。 若是别人留下来,我或许会很不乐意,但是绪娘不一样…… 她这样可怜,性子又温和,皇后有意将她送来东宫,若是她不能待在这里,皇后心里肯定膈应,说不定还会对她不利呢,我还是让她先留在东宫,等李承鄞醒来后再说好了。 可是,李承鄞究竟什么时候醒啊。 第四日的时候,我实在受不得他奄奄一息的样子了,就用了师父塞给我的那罐灵药,师父说,那药对外伤也有用,拿到药的时候,我就找太医验过,可太医也不懂里面有什么成分,不敢用,我在自己胳膊上试了一下,没见有什么不良反应,才趁着没人偷偷敷在他伤口上的。 可他用了之后,却一点也不见好,反而面色泛红,发起高热来,伤口还渗出黄水来,呼吸也越来越微弱,整个东宫的人都被他吓坏了,我也吓得不轻 。 太医诊脉说:“殿下肺部受了伤,现在邪风伤脉,极为凶险。” 皇帝又遣了其他太医来,他们也都是摇头,束手无策。 我才意识到李承鄞这次可能活不了了。 但我没有再哭,得知他出事的时候,我已经哭过一场了,我们西州的女孩才不会整天哭哭啼啼,若是他真的活不了,那我就陪他一起死好了。反正,他若死了,我就得嫁给旁人,我不想嫁别人。 这四天,就像好几个十年一样,太漫长了。 这会儿,我反而静下了心来,坐在床前的脚踏上面,搓着李承鄞凉凉的手,为他取暖。 我一直在他耳边不停地说话,说我小时候的有趣的事情,说我讨厌他总说我傻,但又喜欢看他对我笑的样子,说我春天的时候想去江南看花,说我以前总梦见一个替我捉萤火虫的少年,后来,这个少年变成了他…… 我说了很多很多,口水都说干了,还咕噜噜喝了好几盏茶水,都没能把他吵醒。若是换了以往,他早就抱怨起来,说我烦了。 大概因为喝得太多水了,我总觉得尿急,可我想要松开他的手出去解手的时候,才发现他紧紧抓住了我的手,掰也掰不开,我还以为他醒了,叫了他好几声,定睛一看,他还是睡得人事不知。 我挣不开他的手,只好又坐下来。 我坐得累了就伏在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以往,我是不太敢这样直勾勾地看他的,不然他就会也盯着我看,还会亲我,他一亲我,我便觉得我不再是我了,动作和脑子都会变得迟钝起来,身上还会发烫。 可,这会儿,我却想,只要他能醒来,我就让他亲好了,他想怎么亲都可以。 夜深了,我说话说得累了,便停歇了,李承鄞却呓语起来。我凑近听了听,听出他叫的是“娘”。 我想起还在西州的时候,明远娘娘说过的话,心里一阵发软。 他连亲娘的样子都没见过,是皇后将他养大的,皇后对他很严厉,还经常罚他。他明明是尊贵的太子,为什么却这样可怜啊。 我想着认识他来的点点滴滴,永宁和洛熙都说他不爱笑,可他却时常对我笑,他为我捉了萤火虫,还杀了白眼狼王,他给我烤过鱼剥过螃蟹,买过糖人和兔子灯,他送了我一只猫和两只沙鼠,他花了一锭金子带我去划船,他给我买了花胜想要跟我白头偕老,我摔伤时,他会板着脸给我揉脚,我怕冷睡不着,他会抱着被子来跟我睡…… 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想到,我们认识还不到半年,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却这样多了。 正文 第71章 七十一 我一个人胡思乱想,想了很多,但人有三急,我真的太想去解手了,早知道就不说那么多话,不喝那么多水了。 我试着掰了掰李承鄞的手,想将其掰开,但哪里掰得动,他的手简直像铁钳一样,我的手都红了,都没能将其掰开。 我都快急哭了。 “永娘,永娘。”我想到永娘在外面,立即出声叫她,她一定会帮我想办法的。 门没插,永娘很快进来了,问:“公主,何事这么急?” 我皱着脸说:“永娘,我想解手。” 永娘看了一眼我和李承鄞握在一起的手,并没有上前来将他扯开,而是说,“公主莫急,婢子这就去取恭桶来。” 我愣了愣,差点没哭出来,“不行……不能在这儿,永娘,李承鄞在这儿呢。” 但永娘动作快,已经径直地出了寝殿,很快命人将恭桶抬了来,还叫内官们将围屏拢了过来,然后将所有人屏退,殿门也被关上了。 “婢子伺候公主……” “永娘,这样不行……”我的脸简直皱成了一团。 永娘说:“公主不用担心,殿里没其他人。” “可是李承鄞……” “太子殿下又不是外人,再说,殿下睡着了,不会知道的。”永娘安慰我,“而且,公主与殿下马上就要结为夫妻了,所谓夫妻,同心同体……” 她说了一大通,我这会儿急死了,可没什么耐心听,不管她怎么说,要我在李承鄞面前……要我在一个男人面前……我会哭的。我真的要急哭了,期期艾艾地望着永娘,“永娘,你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其他办法……” 永娘听罢,继续帮我想办法了,可我很急,一直催一直催,她想了好久,也没想出其他办法来,我真的是忍不住了,只好道:“算了算了,在这儿就这儿吧,你快给我挡一挡。” 我豁出去了,反正这里没人,李承鄞又睡得跟死猪一样,不会有人知道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永娘听了,就侧着身子挡在我和李承鄞之间,但因为李承鄞拉着我的手,她依着宫规,又不能背对我和李承鄞,因此,只挡住了一小半。 我左右看了看,确定门窗是关着的,又歪头瞧了李承鄞一眼,确定他是昏迷的,才颤颤地用闲着的那只手胡乱扯着衣带,永娘一边挡一边帮我解开衣带,还帮我把裙子拉开。 我不停地探头去看李承鄞,心中不断祈祷:一定不要让他这会儿醒来…… 我学过挺多诗的,可真正能背下来的只有三句,一句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因为我喜欢喝酒,有时又想家,渐渐地就能背下来了。另外两句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所以记住后面这两句是因为我在学中原话的时候,觉得它们特别绕口,因此就天天念天天念,念来念去,就给记住了。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我心中默念了好几遍,身上终于舒坦了。 正当我身上舒坦得不行,正得意自己能这么顺畅的背完这么绕口的诗,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的时候,床上的李承鄞突然微微一动,猛地就睁开了眼睛。 “啊!”我吓得大叫起来。 永娘被我这一叫吓了一大跳,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将她一推,挡在我和李承鄞之间,然后一只手手忙脚乱地系衣带,虽然来中原一段时间了,但我还是不太懂穿中原的衣服,平时都是迪莫打点的,我这会儿一急,衣带就系成了死结,但总算是系好了…… 我咳了一声,镇静下来。李承鄞看着我,神情有 些恍惚,目光有些呆滞,先是看了一眼围屏围着的恭桶,接着目光移向呆若木鸡的永娘,又移开,看向我被他紧捏着的一只手,最后视线停在我腰间那个被系得乱七八糟的死结……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我的脸啊……丢光了……我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这样丢脸过…… “你要是敢笑,我就揍你,把你揍成猪头……”我气愤地瞪着他,狠狠地说。 他也不知道听到我的威胁没有,嘴角越抽越厉害,虽然我狠狠盯着他,他还是放声笑了出来,而且笑得很大声,我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力气,明明之前还昏睡了四天。 他笑得开心极了,整个寝殿里都回荡着他的笑声,我却气愤极了,但他伤得这么重,我又不能真的揍他,只能狠狠地瞪着他……太窝囊了……等他好了,我一定要双倍……不,是三倍地揍回来。 我又气又羞,气呼呼地坐在那里,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李承鄞估计都不知道被我杀死多少遍了。 他笑了好久,笑得脸都白了,因为他把伤口给笑得裂开了……可把我和永娘给吓了一跳,永娘赶紧叫太医去了,我也顾不上生气了,上前就扯开他的衣服,要看他的伤口。 他愣住了,接着便猛咳嗽起来。 糟糕,他这一咳,伤口不是裂开得更严重了? 我手忙脚乱地赶紧给他拍着背,结果的力道用得不对,越拍他越咳得厉害。 好在永娘很快领了太医来,我松了一口气,让开来,让太医给李承鄞看伤。 太医诊了脉,又查看了伤口的情况,说:“真是奇怪了……” “怎么了?他没事吧?”我整个人都是绷紧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里。 太医说:“一个时辰之前,殿下身上还高热不退,伤口出黄水,这会儿不但退热了,伤口的情况看起来也好了很多……再观察一日,若是无高热情况,殿下这一关,就算是熬过去了,只要静心卧床休养,身体定能在册立大典前恢复好。” 我听罢,终于松了一口气。 皇帝和皇后得知李承鄞醒来,都过来看了他,但皇后面色很苍白,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我总觉得,她不太希望李承鄞醒来一样。 大概是我想岔了吧。 正文 第72章 七十二 皇帝皇后走后,太医也走了,我也起身准备走,背后却传来李承鄞的声音,“你去哪?”他问。 “回玉芙宫睡觉啊。”我说。我都好多天没有好好睡觉了,现在他醒了,我总算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玉芙宫那么远,回去多累啊。”他说着就拍了拍身边的床。 “干什么?”我问。 他说:“你不是要睡觉吗?反正这床够大。” 这床确实够大,比寻常的床大多了,完全可以躺十个八个人了,可是,这不是重点啊,重点是……“你要我和你一块儿睡?”我忍不住问。 他不以为然地道:“又不是没睡过。” 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可是,我们在中原还没成亲啊,我躺上去名不正言不顺的,而且,他不是说,皇帝不希望看到他总跟我在一块儿吗?还有皇后,皇后似乎越来越不喜欢我了,不然也不会让绪娘来东宫。 “愣着干什么?上来啊。”见我不动,他就伸出手来拽我,我本就困顿得不行,他一拽我就差点磕床沿上了。 “笨死了。”他轻哼了一句。 我实在太困了,根本也懒得跟他吵了,原本还想着走回玉芙宫,但一想到要走近半个时辰,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爬上床去。 李承鄞将一半的被子给我,可我哪里敢盖?万一我睡觉不老实,碰到他的伤口怎么办? 我没要他的被子,而是将脚榻上的被褥捞上来盖上。 我一躺下便睡了过去,睡得可沉了,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是永娘把我叫醒的。 “公主,出大事了。”轻声对我说。 “大事?什么大事?”一边披衣轻轻下床,一边问。 永娘说,皇帝突然要废黜皇后,而且,旨意已经明昭于天下了,不过后宫有太皇太后顶着,还算安定。 不过,皇帝为什么突然要废掉皇后呢? 永娘又说,派人刺杀李承鄞的人就是皇后,皇帝知道后勃然大怒,立即下旨要废掉皇后。 我大为吃惊,看了一眼床上的李承鄞,他还在沉睡,并没有醒。大概因为伤得太重,他的脸色很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整个人也瘦了一圈,连眼圈都是乌青的。 他还不知道皇后派人杀他的事情吧?若是知道了,他会不会伤心难过呢? 若是换了我,我可能会难过好久。 我之前大概睡得太久了,这会儿全无睡意,索性就换了衣服,去院子里散心。 院子里有人在树上搭着什么,弄出咚咚咚的响声,我走过去,发现时恩正在树底下。 “时恩,这是干嘛呢?”我问。 时恩说:“公主,殿下说要在这里搭一架秋千。” 我愣住了,我跟他说过想要一架秋千,可,我是想搭在我的院子里,他在他寝殿的院子捣鼓什么? 时恩又说:“其实,殿下好几日前便提过了,但他突然遇刺,昏睡不醒,奴才不敢叫人来搭,现在他醒了,奴才可得赶紧搭好了,不然殿下会不高兴。” 我看了一眼那已经搭得七七八八的秋千,等弄好了,坐上去应该会很舒服吧。 我站着瞧了一会儿,就听到李承鄞在里面喊时恩,时恩赶紧去了。 过了大约一刻钟,时恩就掺着李承鄞出来了,李承鄞穿戴整齐,但他每走一步都好吃力的样子。 “你要去哪?”我忍不住问。其实我猜到,他大约是要去见皇帝或者皇后,不对,现在不应该称她为皇后了。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他说。 我想了想,“你既然醒了,那我也要回玉芙宫了,一道走吧。” 我带过来的东西不多,永娘已经帮我收拾好了,拎上就可以走了。 “嗯。”李承鄞应道。他大约是心情不好,话特别少。 我们一起走了一段路,便在一个岔口分开了。 “永娘,那条路是去哪里的?”我看着李承鄞的背影问,我好像从没走过那条路。 永娘说:“那是去冷宫的路。” 皇后刺杀李承鄞被查出后,不仅被废黜,还被打入了冷宫,不过,因着内廷的调和,得以保留一条性命。 依着李承鄞的性子,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去见废后了。 接下来几天发生了很多的事,先是废后被发现吊死在了冷宫,接着身子骨一向健朗的太皇太后突然染了风寒,太医开了好几副药都不见好,宫里的事情原本是有孕在身的高贵妃在管,但她摔了一跤,把孩子摔没了,要卧床静养,很多事情便落到了我这个准太子妃头上。 我开始每天要看账本,操心主持一些事情,还要给太皇太后侍奉汤药……尽管永娘在一旁帮着,我还是累得够呛,每日到了就寝时间,都是倒头就睡。 这样一忙,册立大典的时间就要到了,册立大典的事宜倒是不用我管,皇后还在的时候就安排好了。 病了半个月的太皇太后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我因此也得闲了。但我只闲了一日,方尚仪便又开始唠叨我了,她把以前教过我的礼仪又拿了出来,让我照着做一遍,有的我早忘记了,只能又重新学。 什么吃饭不能发出一点点声音,那我饿死算了……大婚当日行礼,头要比李承鄞的低,这个倒是不难……至于说话要细声细气,走路要像猫一样,我再学十年八年估计也做不到。 我抱着小雪,小声念叨中原的礼仪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李承鄞站在我面前,他穿着墨绿常服,弓着身子,歪着头。 “你干什么?”我有些被吓住。 他站直来,说:“我就想听听你一个人在嘀嘀咕咕什么。” “没什么啊……”我才不告诉他呢。 他也没继续问,而是说:“你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玩。” “真的?”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段时间比我还忙,我们半个月来都没见过几次。 他笑道:“这还有假啊。快去。” “那你等我一下。”我说,我走出好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你可别自己走掉。” 他也不说他等不等我,只是发笑,我只好扭头走了。 正文 第73章 七十三 迪莫给我挑了一件素色梅花罗裙,我穿在身上,对着铜镜照了照,有些不满意,“迪莫,素了点,换一件吧。” 迪莫又给我挑了几件,我都不太喜欢,迪莫也为难了,她找了好久,终于找来了一件红色罗裙,那罗裙烟霞一样,正是我那日在琉璃阁看中的那件,永宁和洛熙将其买下来送给了我,我还没穿过呢,它的名字还挺长的,叫什么如意海棠锦衣,我记不太清了。 “就这件了。”我说。 迪莫赶紧给我换上,我穿了鞋就往外边走,不然,万一出去晚了,李承鄞走了,我找谁玩去…… 李承鄞这会儿正猫着身子,用一根枯草逗着小雪呢,小雪跳来跳去要抓那根草,他将草一下子放下去,一下子抬起来,就是不让小雪抓到,惹得小雪喵喵喵叫个不停,阿巴和阿夏则躲在柱子后看热闹,看小雪蹦来蹦去的,它俩也跟着蹦,似乎很开心。 “你这么大个人了,还逗猫玩呢。”我瞧了一会儿,不由出声道。 李承鄞回身,看到我,手里的动作突然僵住,小雪趁机把他手里的草抓走了,他才回神,但依旧直勾勾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亮得像两处火焰一样,我被他看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赶紧道:“我们快走吧。” 说罢,我便走在前面了。 他一下子跟了上来,一点也不知道避嫌地将我的手抓住,“这一身衣服以往怎么没见你穿过?”他问。 我说:“平日里没什么机会穿,今天迪莫才找出来的。”说着我便问,“好看吗?” “嗯。”他应声道,“好看。” 他居然没挖苦我,实在是难得,明明只是简单的两个字,我听了却很高兴,那种感觉,就跟吃了蜜饯一样。 “你怎么有时间跟我出来玩?”一上马车,我便问。 “我不告诉你。”他居然还有些得意。 “你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我想了想猜道。 其实我就瞎猜而已,不料他却道:“对啊,我就是偷跑出来的。” 他说得一本正经,我还信以为真,担心起来,“那要是被陛下知道了,不会又罚你吧?”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说:“我跟你说笑呢,我已经跟太奶奶说过了,太奶奶说我今天见了你,未来三天都不能见你了,册立大典当天才能见。” 我听到不是偷跑出来的,总算松口气了,“反正你说话那么让人讨厌,不来见我,我巴不得呢。”我说。 他抿着嘴,好像不高兴了。 但是,中原的婚俗就是这样啊,男女成亲之前有几天不能见面,尤其是前一天,不然会带来坏运气的。皇室更讲究吉利,当然也得遵守。 马车很快到了集市,李承鄞这次没带时恩出来,我也没带阿渡,因此就我们两个人。 我看到路边有人卖糖葫芦,就扯着李承鄞问,“你这回带钱了的吧?” 他赶紧摸了摸怀里,我歪着头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我出来太急,什么也没带,他要是也没带,我们可能又得街头卖艺了。 我见他皱着脸,应该是真的没带钱,这个糖葫芦是吃不成了。 “要不,我去找人借一点?”我说。米罗和明月姐姐应该都会借给我的。 “不好。”李承鄞摇头。 我说:“有什么不好的?是我去借,又不让你去借。”我说着便要走,去米罗酒肆的路我记得可清楚了,就在一个小巷子里,抬眼便能看到。 李承鄞还是不乐意,拉着我不让走。 唉,算了,没钱就瞎逛逛好了,毕竟好 不容易才跟他出来一趟,要是因为我去借了钱,他不高兴,我也不会玩得开心的。 我正想着等会儿要去看梅花或者做其他不花钱的事情的时候,李承鄞便拉着我走进了一家买字画的店,我心想,他都没带钱,还看什么字画,又买不起。 谁知,他竟问店家要了笔墨,当场写起字来,在书馆修书对我时候,我见过李承鄞写字,不过,不是这样的写法,他这会儿写的是大字,可以挂起来当对联的那种,我瞧他挥舞了几下毛笔,那宣纸上便出现了好几个大字,那些字,我看着也不是很认识,但都像苍松一样,比我以往看的字都好看。 旁边看他写字的人还蛮多的,这会儿纷纷鼓掌起来, “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姿态横生,笔势雄奇。”店家道,“公子这副字能否送与老夫?” “当然可以。”李承鄞道,“店家这店里古色古香,配这副字再合适不过。” 店家好似很喜欢那副字,连连道谢,说要给李承鄞银两,李承鄞竟给拒绝了,只是问店家要了一块玉。 我在一旁看得好着急,好想伸手接下那个钱袋子。 出了那家店,我便恨铁不成钢地问:“你刚刚为什么不要钱?” “我不是要了吗?”他反问。 我一时无言。他哪里要了?我两只眼睛都没看到他要。 “走吧。”他拽起我的手,说。 “去哪儿?” 他说:“自然是去换钱,给你买糖葫芦,不然你整天跟一只馋猫似的。” “你才馋猫呢。”我小声咕哝一句。 他带我去了当铺,立即将刚刚得到的那块玉当掉了,换了十两银子,那字画店的店家知道了,估计要气坏了。 街上卖糖葫芦的地方还挺多的,一串只要两文钱,我立即要了两串,一串给了李承鄞,一串自己拿着。 我们啃着糖葫芦没走几步,我便一眼瞧中了前边不远的赵瑟瑟,她好像是在买东西,跟她的婢女一起。 “诶,那个不是赵姑娘吗?你不上去打个招呼?”我说。 李承鄞没有上前,而是说:“要去你去,太奶奶交代我了,成婚前后,要避嫌,不能跟不相干的姑娘说话。我可不想被罚。” 他话刚说完,赵瑟瑟就买完东西了,一转身便看到了我们。看到我和李承鄞都在嚼着糖葫芦,动作几乎一致,她愣了愣,随即上前来行了礼,话都没说两句就走了,步子迈得还挺大的。 哎呀 ,我大概又惹人厌了。 正文 第74章 七十四 李承鄞花钱大手大脚的,十两银子不到半日就被他花得差不多了,他先是带我去湖边射木鸭子,但射木鸭子的人太多了,全是人头,他不乐意,一人发了一百个铜板,将人全打发走了。 后来走在街上,有个乞丐夸我好看,还说我俩很般配,他听得很受用,居然赏了乞丐一两银子,乞丐笑得合不拢嘴。 “李承鄞,我们还有钱吗?”我第四次问道。都还没到午膳时间呢,我真担心我们一会儿没钱吃饭。 李承鄞见我纠结,反而笑起来,“有,反正不会叫你饿肚子。” 我只好闭嘴不说话了,不然他肯定又说我整天只想着吃。 “一会儿想去哪儿?”他问。 我想了想,说:“我听永宁说东街梅庄的梅花开得好,想去看看。”西州很少能见到梅花,来中原之后,我倒是在宫里见过,可是都是些白色的,听说还有红色的呢,真想去看看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很快到了梅庄,不过,门童拦着问我们要请柬,不然不让进。 “你有请柬吗?”我问李承鄞。 “没有。”他摇头。 我不死心地又去问门童:“那请柬怎么获得呢?” 门童说:“自然是夫人拟好名单,做好请柬,派人一一送到府上。” “那什么人会收到请柬呢?”我又问。 门童说:“当然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哦,这样。”我有些明白了,“我好像从来没收到过什么请柬。”我小声对李承鄞说。 那门童好似也听到了我的话,哼一声:“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又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有资格被邀请……没请柬还好意思上门,脸皮真够厚的。” 我听得一阵气愤,差点没火冒三丈,正想理论一番,那门童突然就脚一软,脸色苍白地跪在了我的面前,我吓了一跳。 “李承鄞,他怎么了?”我抬头看向李承鄞。 李承鄞想了想,说:“大概是狗眼看人低,遭报应了吧。” 他说得一脸认真,我听了还觉得有些道理。 “少侠、姑娘饶命,小人这就开门让你们进去。”那门童颤着声音说。 真是奇了怪了,他的态度怎么转变这么快?而且他求我们做什么?我们没对他做什么啊。 “不必了,不就是几棵梅树吗?有什么好看的。”李承鄞说,“我娘子想看什么花,多的是人求着她去,你们的旮旯胡同,我们还不想进去呢。” 他说罢,也不管那门童什么反应,拽着我就走了。我走出好远还觉得有些懵,李承鄞平时没少跟我吵架,但他和别人吵,我还是第一次见。 围墙里有一枝红梅探了出来,红艳艳的,花瓣娇嫩,上头还带着晶莹的水珠,我不由多看了一眼。 “有什么好看的。”李承鄞见我一直瞧那梅花,恨铁不成钢地哼一声。 “就是好看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红色的梅花呢。”我小声说。虽然那门童说话讨厌了点,但不影响这梅花好看啊。可惜,今天我们是看不成了。 “没出息。”李承鄞没好气地说。 我真不明白,我就看一看路边的花,怎么就没出息了? 李承鄞虽然嘴上很嫌弃,但步子却慢了下来,“在外面看有什么好看的?我带你进去看。” “你刚刚不是说不看吗?”他这主意改变得也太快了。 他说:“可你眼睛都看直了,我不带你进去,你不得一天都惦记着?” 他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会觉得有些遗憾,但也不至于 一天都惦记着吧。“可,我们又没有请柬,还是走吧。”我实在不想再被那门童挖苦了。 “我有一个办法。”李承鄞看向我。 “什么办法?” 他笑了一下,而且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只听他道:“翻墙进去。” “翻……翻墙?”我被噎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你堂堂一个太子,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吗?” “要光明正大走进去,就得递拜帖,我才不递呢,小小一个庄园,下人还狗眼看人低,我干嘛要给他们长脸?”李承鄞一脸不乐意。 “可,我们就这样翻进去,会不会有点不妥?” 他不以为然:“我们就进去看一看梅花,又不会做什么坏事。” 他这样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 于是,我们真的去翻墙了。 我们找了一个偏僻人少的墙角,李承鄞将我托在肩上,我踩着他的肩膀,艰难地爬上了墙头。上去之后,我四下看了看,没看到有人,就小声对李承鄞说:“你快点,这会儿正好没人。” 我说着就伸手下去,想要拉他一把,谁知,他轻轻一跃,竟然就跃了上来,动作倒是挺利落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又纵身一跃,落到了地上,我看到这么高的墙,心里其实有些怕,但怕归怕,我狠狠一咬牙,也跟着往下一跳。不过,我好像姿势不对,还没落地就感觉自己会崴到,想到自己曾经脚肿得像猪蹄一样,一阵后怕,赶紧闭上眼睛。 不过,料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重死了,还不赶紧起来,我的胳膊都要被你掰断了。”李承鄞啧啧喊道。 我赶紧睁开眼睛,发现我正扑在李承鄞身上,死死抱着他的手臂,动作极为不雅。 我老脸一红,赶紧撒手站直,咳了一声正欲说点什么,就听人喊道,“在那里,就是他们,我亲眼看到他们翻墙进来的。” 糟糕,被发现了,我哪里还管得了自己狼不狼狈,动作雅不雅观,拽起李承鄞就狂奔起来。我们跑了很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后面总算没人追了。 我靠在梅树上喘着粗气,李承鄞则悠然自得地看着我笑,“其实,他们就追了一小段路,早就往别的地方去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跑得真是累死了。”我气呼呼地瞪着他。 “你只顾着跑,又没问我。”他一脸无辜地说。 我:“……” 算了算了,反正他就爱看我狼狈的样子,我早已经习惯了,若是跟他置气,我估计会被活活气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了一场大雨,网络沦陷了。。好惨 正文 第75章 七十五 这梅林很宽,一眼看不到头,梅树枝干是褐色的,上头挂满了小巧妍丽的梅花和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白色的梅花洁丽无瑕,如初雪般干净,红色的则鲜艳惹眼,如同姿色绝伦的姑娘,妩媚多姿。梅花一枝压着一枝,都发出清雅香气。 我踮起脚去嗅那红梅,可是越靠近越闻不到香味,稍微隔远一点就能闻到了。玉芙宫里也有梅花香薰,可味道不如梅林里的清爽。 我闻了几枝花,回头,就见李承鄞抱着手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李承鄞,好香啊,你闻到了吗?”我兴奋地朝他喊。 “一点也不香。”李承鄞说。 他居然闻不到?什么鼻子?我没理他了,而是往前走,在梅林里拱来拱去,大概因为这边比较偏,因此没看到人影,我可以放肆地到处走。 但,我走了没多远,就听到前边有奇怪的声音,好像还有人说话,说得含糊小声,听不太清楚。我怕被发现,停下不敢动了,也不敢出声叫李承鄞,就睁大眼睛到处看,一看就看到了隔着三棵树,靠在树干上几乎贴在一起的一男一女。 他们似乎是在幽会,正亲得难分难舍,那女子被抵在树干上,衣襟被扯开,半边肩膀都露了出来,那男子则伸手探入她的衣襟…… “别闹,叫人看见怎么办?”女子娇叱一声,声音哑中带媚。 “你放心,不会有人来这边的。” “你又知道了?” “这儿才吊死了一个小妾呢,谁敢来?”男子说罢,又不管不顾地亲上去,女子的衣襟被他一扯,抖落在地上。 青天白日的,他们怎么就…… 我面皮一热,这种画面看多了眼睛会长针眼的,我还是趁人不备,赶紧离开吧。我想要悄悄走开,却发现李承鄞站在一旁,他不知何时来的,站得离我只有一个拳头远,正歪着头看着我。 我吓得差点叫出来。 “你鬼鬼祟祟的,脸红得跟大红灯笼似的,在看什么呢?”他小声问。 我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别说话,前面有人,要是被发现,我们会被丢出去的。” 他被捂住,说不出话来,就转过脸到处看,我赶紧又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许看。”反正他不能看别的女子。 前边那俩人大概听出什么不对劲,声音都没敢出,急匆匆地裹上衣服走了。 他们走得快,一下子没影了,像被鬼追着一样,我总算松了一口气,赶紧将李承鄞松开。 李承鄞连咳了好几声,“你可真粗鲁,我快被你捂死了。”他不满地道。 “唔,我那不是怕我们被发现吗?”我有些理亏地说。我才不告诉他我刚刚看到了什么,太难为情了,幸好他没看到。 李承鄞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瞧,我才发现他又靠得近了些,眼睛黑黝黝的,能摄人魂魄一般,我有些不自在,后退了一步,若无其事地说:“我饿了,我们出去吧。” “这就走了?不看花了?”他问。 “嗯,不看了。”我连连点头。还是趁没人发现,赶紧出去的好。 “可我还没看够呢。”他似乎跟我过不去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你不是不爱看花吗?”我记得他刚刚还一脸嫌弃,说没什么好看的。 他说:“我以前是不喜欢,觉得太无聊,可跟你一块儿看,我觉得其实也挺好。” 我下意识地看向他的眼睛,发现他眼里满是柔和的笑意,心中突然一震。“那你,再看一会儿吧。”我只好说。 他牵着我又在梅林里走了一通,有的 梅树植株矮小,他要弓着身子才能走过。因此头上落了很多花瓣,原本整齐的发冠,也被挂得有些歪扭。我看着他这个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他见我发笑,眉头立即皱紧。 “没什么。”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啊。”我摇头。他脸上确实没有,就是头上有些花瓣,花瓣又不是什么脏东西。 他并不相信,伸手先是摸了摸他的脸,接着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摘下几片花瓣来。 “不就几片花瓣吗?你头上也有很多。”他说。 我赶紧摸了摸头上,真的有,有白的也有红的,“你快帮我看看,还有没有?”我将脑袋凑过去问道。 “有,还有很多呢。” “那你快帮我摘下来啊。”这才是重点好吗?我可不想顶着一头花瓣走在大街上,会被人笑话的。 “我干嘛要帮你摘?你刚刚都没帮我摘,还笑话我。”他一脸不乐意。 “那你弯下来一点,我帮你摘。”他这人拗得很,帮他摘就帮他摘吧,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能屈能伸,不跟他计较。 他立即弯了腰,黑黝黝的脑袋出现在我眼前。我只好抬手帮他把花瓣枯枝都摘下来,看到他那乱糟糟的头发,觉得有些碍眼,我又给他理了理,但我不太会弄,越弄越乱,他的头发被我弄得随时都要散下来一样。 “其实,你这样子也好看,更平易近人一点。”我有些泄气地别开脸,假装看不到他那一头乱发,开始讨好道。 “是吗?” “是……是啊。”我有些怂。 “那你怎么一副心虚的样子,还扭开脸不敢看我?” “呃?谁不敢看你了?”我只好又将头扭回来,他没有板着脸,应该是没有生气吧?我想。 “靠过来一点。”他突然说。 “干什么?”我有些防备地没动,他不会是要打我吧? 他说:“你头上又是枯枝又是残花的,难看死了。不要我帮摘就算了。” 我一听赶紧靠过去,“那你快点摘。”我便边说边左右看看,担心突然有人冒出来。 他却并没有帮我摘,而是折了一枝红梅,插在我的发髻上。 我伸手要摘下来,他却不让,“别动,这样好看。” 我才不听他的,作势又要摘,却听他道:“你要是敢摘,我就亲你。” 我动作一僵,立即想到刚刚那对亲得难分难舍的男女,要是李承鄞也……我吓得赶紧把手收了回来,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李承鄞好似奸计得逞一样笑了起来,“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顶着一枝红梅,被他带着又翻墙翻了出去。 正文 第76章 七十六 一到了街上,我就觉得好多人在看我,其实也不是在看我,是在看我头上的花,一开始我挺不自在的,但慢慢的就习惯了。 “你究竟要带我去吃什么?”我走得脚都疼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可是李承鄞要去的地方却还没到,忍不住问道。 “去吃全鱼宴,你肯定会喜欢的。”大概因为我问得太多遍了,李承鄞终于松口道。 我在西州长大,很少能吃到水里的东西,吃的大都是牛羊肉或者山上打来的猎物,偶尔也吃鱼,但都是烤着吃的,来到中原才知道原来鱼的吃法那么多,这全鱼宴,我还没吃过呢。 我们又走了约摸一刻钟,还没走到。“李承鄞,你不会迷路了吧?” 李承鄞面色一黑,“怎么会?时恩说就在这附近。” 我跟着他又找了找,总算找到那家店了,就叫鱼馆子,这会儿正是午膳时间,人还蛮多的。 李承鄞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一坐下,小二便过来招呼我们点菜了,李承鄞问:“你们这里都有什么好吃的?” “这个可多了呢。”小二说,“鲤鱼跳龙门,葡萄鱼,香酥鱼,荷包鲫鱼,清蒸银边鲈鱼,鸳鸯鱼卷……” 小二说得滔滔不绝,十几二十个菜名说下来,我基本上没记住,只知道都是鱼,但听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 “除了这些,小人特别推荐公子和夫人吃涮锅,这涮锅能暖身,冬日里吃对身体好。”小二又说。 “那就来一个涮锅。”李承鄞想了想,又说,“另外,把你刚刚说的那些,都上一遍。” 小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满脸都是笑意,“好嘞,二位客官稍等。” “李承鄞,涮锅是什么?好吃吗?”小二走后,我便好奇地问。 这个东西,我平日里好像没听过,当然就更没吃过了。 李承鄞说:“涮锅就是事先做好一锅汤底,吃的时候,将想吃的东西切成薄片,放到汤里涮一涮,很快就能吃了。” “这么简单?” “对。” “那好不好吃啊?”怎么做的是其次,好不好吃才是我最关心的。 “你等会儿吃一下不就知道了?”他居然还卖起关子来了。 我也不问他了,就戳着筷子等菜上桌。等啊等,等得可久了,好不容易看到有菜端出来,结果却被送到了别的桌上。 左右桌都没点涮锅,我真想瞅瞅它长什么样子呢。 “脖子伸那么长做什么?”李承鄞的声音听上去很不满。 “不是还没上菜吗?我就想看看那涮锅长什么样。”我说。谁叫他不肯多说呢。 “有什么好看的?长得就是一口锅的样子。” 我白了他一眼,实在是没法聊了。 前边不远的一桌刚上了涮锅,我们这桌就上了,那锅头上刻着精致的花纹,锅里的汤已经煮成奶白色,冒着腾腾热气,小二端上锅头之后,又摆了几盘切得薄薄的鱼片。 “这个怎么吃啊?”我问李承鄞。 李承鄞没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夹了两片鱼片,放到锅里,很快便夹出,裹了点茱萸粉,然后放到我碗里。 “给我的?”我愣愣的看着碗里还冒着热气的鱼片。 李承鄞抬眼看着我,“在你碗里,不给你给谁?这里又没有第三个人。” “那我,先吃了?”我看着碗里的鱼片,迫不及待就想尝一下,他涮得真好啊,一点也没碎。 “嗯。”他应了一声,继续用筷子涮着另一种鱼片。 我夹起一块 ,咬了一口,味道鲜香,嫩嫩的,滑滑的,入口即化的感觉,没想到这汤这么神奇,轻轻涮那么一小会儿,就能涮出这么好吃的鱼片来。 我两眼放光地拿起筷子也要涮鱼片,李承鄞却说,“你笨手笨脚的,肯定一涮就碎,可别糟蹋东西了,坐那吃就可以了,折腾什么?不是早就说饿了吗?” 他说着便将刚涮好的鱼片又裹好茱萸粉搁在了我碗里。然后,接着涮。他的动作仅仅有条,似乎乐在其中,可是,他都还没吃上一片呢,我有些过意不去。 “你别只顾涮鱼,快尝一尝啊,真的很好吃。”虽然我很爱吃,但是我不喜欢吃独食,有人陪着一起吃那才开心呢。 李承鄞的动作顿了顿,突然朝我道:“我要涮鱼,没空吃,你喂我。” 我吓得拿筷子的手抖了抖,假装没听到。这里这么多人看着,我才不要喂他呢。 “快点啊。”他已经张着嘴,等在那里了。 “你自己有手有脚,我干嘛要喂你?” “我的手没空。”他说。 “你吃了再涮不行吗?”我没好气地说。 “不行,我就要你喂,快点,我饿死了。” “那你饿死算了。”他真的是太讨厌了,隔三差五就要耍赖,有时候比小孩子还难对付。 “我要是饿死了,你就是小寡妇了,你不是最怕当小寡妇了吗?” 他怎么突然话这么多,声音还不小,我也懒得跟他计较什么了,夹了一筷子鱼片就塞他嘴里,“吃吧。” 他嘴角微弯,吃完那鱼片之后,又说:“再给我夹一筷子。” 我拗不过他,就又夹了一次,但他得寸进尺地又要吃第三口,第四口,我再夹了一次之后,直接挖了一勺茱萸粉递到他嘴边,他看也没看就吃进去,辣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两眼汪汪地看着我,“辣。” 他那个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怜,我只好给他递了水,“喝吧。” 他腾出一只手,接过去,大口喝起来。他大概是被辣坏了,总算不缠着我让我喂他了。不过,还是嫌弃我笨,不让我涮鱼,我也乐得其所,美滋滋地吃着。 陆陆续续又上了好多菜,虽然都是鱼,但味道却不一样,每一道菜都很好吃。 只不过,这么一桌子的菜,得花不少银两吧?我们总共也就十两银子,之前就花去了一大半了,等会儿还有钱结账吗? 李承鄞这会儿也不涮鱼了,低着头在挑着鱼刺,见我看着他,便将挑好刺的鱼搁我碗里了。其实,我并不是想吃那块鱼啊,我只是在想着结账的事情。 “你的眼神鬼鬼祟祟的,看着我做什么?”他被我盯了好一会儿,终于问道。 我小声道:“我们点这么多,还有钱结账吗?” 李承鄞的表情有些精彩,好一会儿才道:“应该有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更新了,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缓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正文 第77章 七十七 最后结账的时候,钱真的不够,我身上没带值钱的东西,连簪子都没戴,李承鄞只好把他的玉佩给出去,抵了饭钱。 那对玉佩他跟我说过,是他娘亲留给他的,他一直带在身边,怎么能用来抵饭钱呢? “李承鄞,要不,我去借点钱,把你的玉佩赎回来吧?”才走出那家店,我便忍不住道。 “不必。我叫时恩来赎就好。”李承鄞不动声色地道。 我看着他,不知为何,心里涌出一股悲凉,他没娘亲,抚养他长大的皇后却派人刺杀他,他时常冷冰冰的,偶尔又笑得没心没肺的,那日睡着了,还在梦里叫“娘”,孤独又无助……他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 “干嘛突然这样看着我?”他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打断。 “没什么。”我摇头,“只是突然想起了皇后的事。” 他的表情僵了僵,“想她干嘛?她对你又不好。” “对她来说,我只是一个外人,她对我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我想的是她派人杀你,后来又突然不在了,你会不会很伤心?”皇后走了半个月了,我从来没在李承鄞面前提过她,但我又想知道他怎么想的,万一他想岔了,心里肯定会一直有个结的。 李承鄞沉默了,好久没说话,他的手是僵的,整个人都有些绷紧,在我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突然说:“小枫,你还记得子虚国小王子的故事吗?” “记得啊。”那个故事虽然难听,但我记得清清楚楚,故事里有个漂亮姑娘,嫁给国王,生下了小王子,王后却害死了漂亮姑娘,将小王子留在身边抚养…… “那个故事,是真的。”他沉吟道。 “真……真的?那……” “那位姑娘是我娘,王后就是皇后,是她害死了我亲娘,所以,她死了,我为什么要伤心?我很开心。”他说着就笑了,但笑得跟哭一样,一点也不好看,还给人一种冷森森的感觉。 他真可怜,一直都活在阴谋当中,我随即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那,陛下知道吗?” 很久很久之后,才听他道:“知道。” “那他为什么不阻止?” “他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况且,他也做了一件让她不会原谅的事情,她早点死,就当是早点解脱吧。”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清。 “是……什么事?”我屏住呼吸,停下脚步,眼睛定定瞧着他,问。 他眉头拧紧,好久不出声,大概是很严重很严重的事情吧。我一直追着问,好像也不太好,就转而道:“那公主呢?” “什么公主?” “就是小王子喜欢的公主啊。”我记得他说过,小王子喜欢上了一位公主,公主也喜欢小王子,但是公主死了…… 现在他说,小王子就是他,原来,他还喜欢过别的姑娘……虽然那位公主已经死了,我不应该再跟她一般见识,但我心里就是很难受。 他怔愣稍许,神色缓和了些,看着我说:“那位公主啊,她就在这儿。” “在哪儿呢?”我听得有些懵,开始左顾右盼,明明这会儿街道上人少,就我们两个人。 不对,他都说了,那位公主死了,我肯定看不到她……可是,他为什么说她在这里?难道他能看见鬼魂?我想着就哆嗦了一下。 “你抖什么?很冷吗?”李承鄞突然握了握我的手。 “不冷。”我说,“我只是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可以看到鬼魂啊?”我小声问。 李承鄞黑着脸 ,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我就当他默认了,想了想,又赶紧道:“那你跟那位公主说一声,我认识你的时候不知道你和她的事情,如果知道,我绝对不会再想着嫁给你了的。” 我觉得我这一长段话说得天衣无缝,任谁听了都会心里舒服,可李承鄞的脸却越来越黑,我明明没有说错什么啊。 “那你倒是说说,你不嫁给我,要嫁给谁?”他沉着声音问。 我一时哑口无言,想了很久,见他还是板着脸,就嘀咕起来:“大不了谁也不嫁。”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哪有什么其他公主,我认识的公主,除了我那几个妹妹,就只有你了。” 他在说什么啊?我更加一头雾水了,我迷茫地望着他,“你不是说公主死了吗?现在又说我就是她,我明明还活得好好的,你可别诅咒我。” 他皱着眉头说:“都说了是上辈子的事。这一次,你不会再有事了,也不会再离开我了。” “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你这人真奇怪,每个人轮回的时候,都要喝孟婆汤,把在尘世间经历过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哪有人记得上辈子的事?我又不傻,你别想骗我。” 他神色微变,只是说:“你不信也好,那你就把它当做是我做的一个噩梦好了,现在我做足了准备,一定能护你周全的。” “谁要你护了?我有手有脚,能跑能跳,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别回头又被陛下打得下不来床。”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总想着我会被打?” “我也不知道,就是时常想起你当初被打得血淋淋的样子,想起就一阵后怕。” 他拍了拍我的手,“傻瓜,我是储君,父皇他再怎么生气,总不至于要了我的命。”他说着,又望了望天,“再说了,他老了,恐怕也没什么力气打我了。” 我不知道皇帝多少岁,但最多也就四十吧,正值盛年,怎么就老了呢?说起来,我阿爹看着比他还老几岁呢。 李承鄞有时候说话就是这样,叫人似懂非懂,可再一问,又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 我们走了一路,去看了猴子把戏,看了变脸表演,还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讲故事,那说书先生讲得可精彩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随着他的音调起伏,比李承鄞说得好多了。出了茶楼我还意犹未尽,下次还想来。 “这牛郎织女的故事,我都听了不下十遍了,有什么好听的?”李承鄞听到我还想来听,立即不乐意了。 “你不是只会说小王子的故事吗?我之前叫你给我讲其他故事,你还不答应,原来你是骗我的。”我有些愤愤不平。 他说:“我就是听过而已,真不会讲。” “哪有人听了十遍还不会讲的。”我才不信呢。 “真的,我那时偏爱射箭学功夫,不喜欢文绉绉的故事,每次听到一半就睡着了,就记得个开头了。” 我也没再说什么了,走着走着天便黑了,我扯着他去米罗的酒肆喝酒,他竟然答应了。到了酒肆,我就叫了好几坛酒,想畅饮一番,结果,我没喝几盏,就醉得不省人事了,李承鄞一路背着我,把我背回玉芙宫。 正文 第78章 七十八 我囫囵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还是永娘把我叫醒的。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头还隐隐作痛。 “公主可有觉得头疼?”永娘问。 “嗯,疼得厉害。”我揉着额头道。 永娘道:“殿下走时吩咐了膳食房温牛乳,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公主快些洗漱,婢子这就去命人把牛乳端来。” “不用了,永娘,我不爱喝牛乳。”我见永娘就要出门,赶紧道。 永娘的脚步并未停,而是边走边说:“公主,这是殿下吩咐的,公主就喝一点,对身体好。” “可是……” 我话还没说完,永娘就已经走远了。 我刚洗漱好,穿好衣服,膳食房的人便将牛乳送来了,白白的,还冒着热气,可是,我真的不爱喝牛乳,总觉得有一股怪味。 “公主,还是快些饮用吧,凉了伤身。”永娘说,“牛乳即便在宫中都是很珍贵难得的,连贵妃想喝,都经常喝不上呢,殿下知道公主不爱喝,特意命人在其中加了梅花清露和梅子水,公主尝一口,便能品出其中的不同来了。” 有不同吗?我盯着那碗牛乳看了看,闻了一下,好似没什么怪味,还有一股清香。我看了永娘一眼,用勺子挖了一勺,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于是我又喝了第二口,第三口,一下子那碗牛乳已经见了底。 “永娘,这个比上次喝的好喝。”我见永娘正看着我,便冲她笑道。 永娘面色一喜,随即说:“好喝就好,婢子这就跟御膳房的人说,把食方记下来,这样一来,下次公主想吃,随时都可以叫御膳房做了。” 永娘说做就做,一下子就真的直奔膳食房去了,我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走得没影了。 喝了牛乳之后,我的头疼情况缓解了很多,早膳随意吃了些,永娘便提醒我,要去见太皇太后了。 贵妃自失了孩子之后,就情绪大变,疯疯癫癫的,宫中的事她全都不管了,又落到了刚刚病好的太皇太后身上。 我这会儿去见太皇太后,除了向她问安,还要听她交代很多关于册立大典的事。 我到寿宁宫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用过早膳了,手里捧着一本卷宗,正在翻阅,精神看上去不错。 我还未行礼,她便朝我招手,“小枫,快过来。” 我快步走过去,她便将那本卷宗递给我,“我又命人将大典的事宜誊写了一遍,你再看看,可不能出错了,到时候不仅豊朝文武百官在场,各国使臣也会前来观礼朝贺。” “太奶奶,你放心吧,我一定不怯场。”我看到那本厚厚的卷宗,头莫名又有些疼了。 太皇太后拍拍我的手,“好好好,不怯场好,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个聪慧又有胆识的好孩子。我盼了三个月,终于盼到你俩成婚了,这些时日,宫里发生了太多事情,总算是有一件喜事了。”她说着,便轻轻叹了口气。 她一叹气,我也跟着发愁起来,我来中原的时间不长,但确实也发生了很多少事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太奶奶,世事无常,有时纵有再高的权利,面对很多事情,我们依旧无能为力,所以,开心的事就记着,记一辈子,难过的事就当都是过眼云烟,莫要惦记。” 太皇太后突然抬了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你说得对,莫要惦记,莫要惦记,惦记也无济于事。” 这会儿,婢女正好端了点心进来,她便说:“来来来,这梅花酥刚出炉的,软糯酥香,赶快趁热尝一尝。” 这梅花酥白而晶莹,一眼瞧过去,就很赏心悦目,我拿起咬了一口,有淡淡的清香,沁人 心脾。 “好吃吧?”太皇太后瞅着我问。 “好吃。”我赶紧点头。 吃完一块,太皇太后又叫我吃其他的,“你啊,总是这样无忧无虑的,若是不嫁到皇宫里来,定能轻松快活一辈子,只不过,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你是太子妃,是将来的皇后,你要辅佐承鄞,要能挑大事。” 太皇太后的表情严肃起来,她又跟我说了很多成为太子妃之后要做的事,这是她第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一说就说了半日,午膳我都是在寿宁宫用的。 午膳后,太皇太后没有午休,而是带着我出宫去万佛寺听大师讲经。那大师和善极了,跟太皇太后很熟识,只不过,他讲的东西我完全听不懂,听着听着就要睡着了,永娘一直在一旁督促着我,我才勉强提起精神来。 这讲经一讲就讲了两个时辰,我坐在那腿都麻了,那大师一讲完,我就解脱了,赶紧叫永娘扶起我,“永娘,你知道茅房在哪儿吗?我想去解手。”我小声说。 “婢子先找人问问,公主别着急。”永娘说着,就找人问去了。 那大师还在和太皇太后说话,看到我,突然说:“阿弥陀佛,一念之间即是生与死,还望施主看开。” “大师的意思是?”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脸茫然地问。 那大师又看了我一眼,随即道:“无事,是老衲看岔了,施主下颌敦厚富实,面色红润,是安康平顺之兆,晚年定然也能颐养纳福。” 应该是在夸我吧,我赶紧福身道:“多谢大师吉言。” 那大师点点头,嘴里却嘀咕一句,“怎么会看岔了呢。” 永娘这会儿已经打听到茅房的位置了,我跟太皇太后说了一声,就出了禅房,跑茅房去了,等我出来,那大师已经离开了。 太皇太后带着我去上了香,便回宫了。 接下来的两日,我也过得并不轻松,方尚仪继续督促我什么礼仪规矩之类的东西,太皇太后则命人塞了一本册子给我,还交代我一定要看,我以为又是关于册立大典的事情,想都没想就打开看了,没想到竟然是避火图。 永宁送我的那些,上次在李承鄞面前丢脸之后,已经被我一气之下烧掉了,太皇太后送的,我就不敢烧了。但拿在手里,就跟烙铁一样,特烫手。 我左右看了看,确定门窗是关着的,才又好奇地翻了一页。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窗子就响了一下,我觉得不对,抬头瞧了一眼,就看到李承鄞了,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他居然还在。 我吓了一跳,抄起避火图就往床下一塞。 “你在看什么?鬼鬼祟祟的。”他出声问道。 “你你你……你怎么又翻墙?”我气得都有些结巴了。 “我想见你了,就翻墙了呗。”他径直走过来,直接往我榻上一坐。 正文 第79章 七十九 “想见我?”我之前还有些懵,这会儿完全反应过来了,一下子记起中原的婚俗来,“李承鄞,司仪说了,我们今天不能见面的。” 我说着,便竖着耳朵听了听,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就小声说:“趁着没人发现,你赶紧走。” 李承鄞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板着一张脸,“你要赶我走?” “我没有。”我实在不懂他的脑子是怎么想的,又给我乱扣帽子。 “我偏不走。”他坐得跟木桩子一样,“你赶我,我也不走。” 我用力想将他拽起来,却完全拽不动,顿时有些来气,“李承鄞!”我叉着腰,瞪着他。 他捂住耳朵,“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原本没人知道我来,你这一叫,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这样说,可把我吓了一跳,要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脸就真的丢光了。我四下望了望,没看到人,也没听到声音,这才放心了些,“反正你得赶紧走,我要睡觉了,没时间理你。” “还早呢,我就待一会儿。”李承鄞说。 “早也跟你没关系,你在这里于礼不合。”这会儿酉时刚至,确实还早,但他待在这里,我就是觉得不自在,而且还担惊受怕的,生怕被人发现了。 “我见我的太子妃,怎么就于礼不合了?”他泰然自若,面色波澜不惊,好像来见我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我听得气极了,脱口就道,“我才不是你的什么太子妃。” 他唇角上扬,斜眼瞧我,“要什么紧,明天就是了。况且,若真要拿‘礼’说事,我们早在丹蚩的时候就是夫妻了,明天,不过是补个仪式。” 我正要说话,他又先一步道:“而且,要说于礼不合,还真有这么一件事,上次也不知道是哪个醉猫,一直抱着我不撒手,我要走她还不让,缠着我说了几个时辰的胡话,我守了她半宿才得以脱身……” “你胡说,我没做过这样的事。”我听得脸上一阵烫,立即反驳道。 李承鄞撇嘴道:“你只是喝醉了,不记得了而已。” “我就算喝醉也不会闹事,你别想骗我。”他再说,我就要揍人了,我气呼呼地瞪着他。 见我生气,他反而笑起来,“不信你问问永娘,你当时动静可大了,整个玉芙宫的人都知道了,永娘没跟你说,大概是怕你难为情。” 他又在取笑我了,笑得那么讨厌。 “对了,你当时还扯我衣服呢,用了很大的力气,我的衣服都被你扯坏了……” “你再说,我就揍你。”我抡起拳头,就对着他的脑袋挥舞了两下。 他一点也不怕,原本还坐得笔直,这下子直接往后一躺,我的床榻都被他占去了一半,“你不敢,你要是揍我,我就喊,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这里,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不躺还好,一躺我就气炸了,“谁说我不敢打你,我就打,有本事你喊啊 。”我说着就用力在他肩上捶了一下。 他闷哼了一声,怔住了,大概没料到我真的会动手,但他没愣多久,张嘴就要喊的样子。 我这下子也懵了,手忙脚乱得伸手要捂住他的嘴巴,还没捂住他就要躲,我怕他真喊出来,直接扑到他身上,用枕头将他的脑袋压住,他也不甘示弱,掀起被子就将我裹了起来。我手脚动弹不得,只好张嘴咬他的手背,我牙口好,咬得他眉头紧皱。 “你放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我做出一副很凶的样子,狠狠地说。 他竟然不怕痛,眉头都皱成川字了,还笑得出来,“我还真想看看你怎么对我不客气。” “当然是咬你。”我砸了咂嘴。 “你咬不到。”他把手举高,我确实够不到了。 我鼓着腮帮子,怒目圆睁,“李承鄞,你放开我,有本事打一架,你用被子把我裹起来,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又不是来和你打架的。” “我管你是来干嘛的?我现在只想打你一顿。” “你来打啊。”他一副得意的样子。 真是太可气了,他力气比我大,死拽紧我身上的被子,我挣也挣不开,我索性就不动了,只是瞪着他,他被我瞪得有些松懈,说:“你保证不打我,我就松开你。” 我才不答应,不打他一顿,我的亏不就吃大了,我将头扭开,不理他。 他又将头伸过来,黑黝黝的眼珠子在我面前转啊转,转得我心烦意燥,“李承鄞,我亲你一下,你就松开我,好不好?”我想起他平日里总爱叫我亲他,便说。 我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凑上去就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他没什么动静,但眼珠子终于不转了,我觉得这招有效,就又凑上去一顿乱啃,毫无章法地啃了一顿,他整个人似乎都呆住了,我趁他呆愣,赶紧将他拽着被子的手甩开,又挣掉身上的被子。 他这下完全反应过来了,又想拿被子对付我,我吃过一次亏,可不会再叫他得逞,就上去抢被子,抢着抢着被子就被弄到地上去了,连带着枕头都飞了出去,床榻被弄得乱糟糟的。 我简直看傻了,气到不行,“李承鄞!” “不关我事,你自己扔的。”他一脸无辜地说。他说着,突然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样东西,“咦,这是什么?”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太奶奶给我送的避火图吗?我扑上去就抢,“还给我。” “别急嘛,我看一眼就还你。” “不行。”我哪能让他看,我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一推,推倒了,然后压上去,要抢那避火图,他手长,将其举得远远的,我根本够不着。 “抢到就还你,你来抢啊。”他竟然还笑。 我被他笑得一阵烦躁,简直气死了,但他举得远,我又没有办法,瞄到他腰间缠着的衣带,就灵机一动。 我也不去抢那避火图了,直接将他的衣带一扯。 “你干什么?”他脸色大变,赶紧揪紧了他的衣服。 我没说话,只是趁着这当头将避火图抢了回来,但担心他又来抢,就麻利地将他的双手用衣带缠紧,将他整个人绑在床沿的柱子上,看他还敢乱来。 他脸都黑了,挣扎起来,“你快给我解开。” “就不解。” 他的手动不了,就用脚踢我,我哪能让他踢,直接扑上去,将他压住。 这会儿,门突然开了,我看到门外边站了很多人。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满脸带笑的站在门口,还有樱姑姑,永娘、阿渡她们也都在外面。 她们先是看到了满屋的凌乱,接着又看向正压在李承鄞身上的我…… 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正文 第80章 八十 我怔了稍许,赶紧从李承鄞身上起来,急急地对太皇太后道:“太奶奶,不是你想的那样。” 太皇太后摆手道:“小枫,你不用解释,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太奶奶理解。” “太奶奶,不是这样的……”什么血气方刚,我简直急死了,我们就是打了一架,我暂时占了上风把李承鄞绑了而已,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 太皇太后完全不信我的话,她的视线在我和李承鄞的身上来回瞟了好几次,“你们小两口感情好,是好事,只不过,太奶奶觉得,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明天就是大喜之日了,也不急在这一晚。” 太皇太后的声音很响亮,中气十足,这里里里外外的人,都可以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太奶奶,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皱着脸又解释道。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我们大家什么都没有看到。”太皇太后笑着道。 什么看到没看到的,她明明就是不相信我,真的是丢脸死了。 我斜了李承鄞一眼,示意他快解释一下,他倒是动了动嘴巴,开口了,但只听他道:“今日之事,是承鄞鲁莽,还望太奶奶责罚。” 他说的都是什么啊,怎么越描越黑了,我简直想打死他。 “罚就说得严重了。我呢,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太皇太后说,“我先去主殿坐坐,你俩整理好衣服,也快点来吧,我有些话要说。” “是,太奶奶。”李承鄞应道。 是什么是,赶紧解释啊,我在心里急急地喊道。我终究还是没喊出来,太皇太后就带着人出去了。屋里又只剩下了我和李承鄞。 “愣着干什么?你快给我解开啊。”太皇太后一出去,李承鄞就朝我喊道。 “就不给你解。”我一点也不想理他,谁让他刚刚一直都不吭声,我都要被他给气死了。 “你不给我解,我就向太奶奶告状,说你图谋不轨,想要非礼我。”他悠哉悠哉地躺在那里,嘴角挂着得意的邪笑,根本一点也不急。 “谁对你图谋不轨了?还说我非礼你,明明是你莫名其妙闯进我的寝殿。”如果他不是太子,如果明天不是册立大典,我想我一定会再次扑上去,将他扇成猪头,但是现在,我忍了。 他这下终于不再嬉皮笑脸了,而是说:“好了,你就给我解开吧,太奶奶还等着呢,我们总不能叫她老人家久等吧。” 我还是气不过,但我跟他较劲做什么?又捞不到什么好处,况且确实不能让太皇太后久等了,我抿着嘴,默不作声地给他解开,可我之前绑得了着急,打了个死结,解了好久都没解开。 我急得满头大汗,因为我解那打了死结的衣带的时候,李承鄞一直盯着我,弄得我特别不自在。 我咬了咬牙也不给他解了,干脆从箱奁里找出一把匕首。 “你可别乱来。”李承鄞见我手中泛着亮光的匕首,往后缩了一下。 我没说话,轻轻将那衣带一割,就割断了,李承鄞看着我,有些傻了眼,“你割断它做什么?” “解不开。”我说。 “解不开,你也不能割呀。”他有些不满。 “我偏要割。” “你……”他有些噎住,缓缓道,“也对,反正大家都已经误会了。” “还不是怪你。”他不提还好,一提我就一肚子的气。 “好好好,怪我。”他一边说一边将被我剪断的衣带重新结在一起,然后系上。 他的衣服因为和我打架已经皱皱巴巴的了,再系上那打成结的衣带,要多滑稽有 多滑稽,我见他那个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走吧。”他伸手过来要牵我,我不给他牵,将他甩开,一甩开,他又抓住我,我挣啊挣,还没挣开,就到主殿了。 “来了?”太皇太后放下手里的清茶,定睛瞧着我们,“坐下说吧。” “是,太奶奶。” 我坐到了太皇太后右边的位置,李承鄞则坐在左边,这下子,总算离他远一点了。 “看到你们开开心心的,我也跟着,只盼着你们一辈子都能这样,莫要因为旁事生了隙。”太皇太后语重心长地说。 哎呀,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不是老糊涂了,我们哪里开开心心的了,我简直要气哭了好吗!我现在还手痒痒的,想揍李承鄞一顿呢。 李承鄞道:“太奶奶放心,小枫是我一生所求,我定不负她。” 他……他这是在向我保证什么吗?我的心突然猛地一跳,歪头去瞧他,他眼里闪着坚定的光,有些灼人,我赶紧收回了视线。 “小枫,你呢?”太皇太后突然问道。 “我……我……”我应该说什么?说一辈子对李承鄞好,不离不弃?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样甜腻腻的话我说不出口啊,那些话到了嘴边,还是被我咽了回去,转而道,“太奶奶,只要他别老欺负我,我以后少打他就是了。” 我话一落音,太皇太后便笑了,“打是亲,骂是爱,你可以随便打。” 她这番话实在是太为老不尊了,说得我脸上热乎乎的。 太皇太后又拉起我的手拍了拍,“我老了,看不得那些凄凄怨怨的事,大约是怨偶见得太多,看腻了,烦了,只盼着你们都好好的。” 她这样,我不由想到了阿娘,阿娘这个时候也一定在想我吧,平日在信里,她总是叫我说些好玩的事给她听,我都说了,一遇到好玩的事,我就写在信里,可她总是听不够一样,次次都叫我写。 太皇太后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还说到了明远娘娘,樱姑姑提醒说该休息了,她才离开。 送走太皇太后后,我才问李承鄞,“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他看着我想了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怕你太高兴了,睡不着觉,我来开导开导你。” “你才睡不着。”我没好气地说。他若不搅和那么一下子,我早梦周公去了。 “我是睡不着啊。”他说,“我一想到某个牙尖嘴利的小公主明天就要住进我的东宫,以后天天一觉醒来就能看见她,就高兴得睡不着觉。” 我看着他满眼的笑意,有些怔住了。 正文 第81章 八十一 他笑起来总是一副无害纯良的样子,看着他这样笑,我便将刚刚丢脸的事给忘记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一记起我就赶紧又板起脸,凶巴巴地说:“你笑什么笑?不许笑。我要睡觉了,你还不赶紧走。” “你才不会睡这么早。” “我明天要早起,就是要睡这么早。”我说。 “是吗?”李承鄞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我怎么觉得,你是想早点赶我走,好回去看那什么避火图呢。” “你你……你胡说什么?我没看!等下也不会看。”我气呼呼地朝他喊道。 可恶,居然又让他看到了,我的脸在他面前算是完全丢光了。 李承鄞大坏蛋,李承鄞死混蛋,我要打他,掐他,揍他,踢他……我瞪着他,在心里将他骂了十遍八遍,还觉得不解气。 李承鄞被我瞪得打了一个喷嚏,他随即就委屈地看着我,“刚刚是不是你在骂我?” 我也懒得否认,开口便吼道:“骂你怎么了?我还想打你呢。” 他被我这么一吼,有些愣住,脸上的笑意也敛了,好一会儿才道:“凶巴巴的,天底下怎么会有像你这样凶的女子。” “我怎么就凶了?要不是你莫名其妙跑来胡搅蛮缠,我才懒得理你呢。” 他这下又委屈上了,抿着嘴道:“我就是来看看你,哪里就胡搅蛮缠了?” “有你这样看的吗?一言不合就挖苦我,天底下没哪个女的能受得了你。” “你……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你才不讲理……”他要是想吵,我就敢跟他吵上三天三夜,反正我的脸都丢光了。 “公主,你怎么能跟殿下吵架呢?”大概我们吵架的动静太大了,永娘听到就急匆匆地进来了,一进来就将我拉到一旁,“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对李承鄞道,“殿下息怒,公主平日里性子直,不是有意顶撞殿下。” “永娘,你这是干嘛呀。”我有些被永娘吓住,她怎么说跪就跪啊。我赶紧去拽她,想将她拉起来。她却跪着一动不动,我拉也拉不动,她快言快语的,出口便道:“公主,跟殿下吵架是要不得的,为妇者要以夫为天,三从四德……” 她肯定又要说什么妇德什么女诫了,我赶紧打断她,“哎呀,永娘,李承鄞又不是什么外人,他不会介意的。”况且,我跟李承鄞又不是第一次吵架,从西州到中原那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就是一路吵过来的。谁叫他总爱挑我的错,让我忍无可忍。 “公主……”永娘还想说什么,李承鄞便道,“永娘,我和小枫还有些话要说。” “是,婢子这就退下。”永娘说罢,很快起身出去了。 “你要说什么便快点说,说完了我好睡觉,明日还要早起呢。”我实在不懂他有什么要说的,明日再说不行吗?非要翻墙进来,现在好了,连太皇太后都知道我们偷偷见面了。 他靠近了一些,突然拉住我的手,柔声道:“还在生气呢?” 我鼓着腮帮子,没说话。 他又道:“好了,别气了,是我不对,害你在太奶奶面前丢失了颜面。” 他这下倒是知道说了,之前哪儿去了?哼! “要不,你再打我一下?”他试探性地小声说。 “这可是是你说的,一会儿别喊疼?”我说着,便举起了手。 “嗯,打吧。”他立即把脸凑过来,还闭上了眼睛。 我被他那副等着挨揍的样子逗笑,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我哪里会真的打他,就是做做样子。 “不打了?”他等了一会 儿,没到我有什么动静,睁开眼问道。 “打你我还嫌手疼呢。”我说。 他定睛瞧着我,那双眼睛仿佛会发光一样,“真好。”他摸了摸我的发顶,突然说。 好什么,他又不说了。 沉默了一阵,我忍不住说,“你不是有话要说吗?快说啊。” 他怔了一下,将我另一只手也捉住,缓缓道:“小枫,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我张了张嘴巴,好一会儿才出声,“嗯,那我也对你好好了。” 他又道,“你还从没说过你喜不喜欢我,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这下我有些难住了,但被他灼灼的眼神盯着,我想躲闪都不行,“喜欢啊。”我只好说。 喜欢他,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喜欢就是喜欢,骗不了人。 唉,他明明脾气那么坏,什么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这些词和他都不挨边,他情绪难以捉摸,还凶巴巴,经常不给我好脸色,有时候又别扭得像小孩子……可我偏偏就喜欢他。 “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见。”他弯下腰,垂着头又问。 “我说我喜欢你。”我扯着嗓子喊道,我之前声音又不小,他肯定听到了,偏偏还装作没听见,这下我喊得这么大声了,看他还这么装。 他听得有些呆,大概是我的声音太大,把他给吓住了。 他可真是不经吓呀。 他大晚上地跑来,弄得整个玉芙宫都知道了,不会就为了听我这么一句话吧。 我正想着,他的声音就从头顶上响起,“我也喜欢你。” 明明就是很简单的几个字,我的脸就不争气的泛着热,我肯定又脸红了,他肯定又在心里笑话我了。 他笑没笑话我我不知道,因为他亲了我,把我亲得晕乎乎的,我回神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永娘催着我睡觉了,迪莫像往常一样给我捣鼓洗漱,忙活了两刻钟,我终于可以躺下休息了。 一躺下来,便又想起李承鄞刚刚亲我的情形来,好久都睡不着,他可真是太讨厌了,害我丢了脸,还害我睡不着,明天的妆容不好看怎么办! 我想着就在心里骂他,也不知道骂了多少遍,骂着骂着就睡过去了。 我是被永娘叫醒的,天还没亮她就来叫我了,我还在睡梦中呢,我梦到李承鄞娶了赵瑟瑟,还总帮赵瑟瑟,不帮我,可把我给气死了,还好只是个梦,不然打死我,我都不想嫁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婚啦。李老五要抱得美人归啦。 正文 第82章 八十二 起床之后,我就被掺着去洗漱,接着梳妆,敷铅粉,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贴面靥,描斜红,涂口脂……总之一顿折腾。 我还没吃东西呢,我简直要饿晕了,永娘叫膳食房给我煮了些汤水,我喝过之后,才感觉好一点。 这几个月,在永娘的督促下,我几乎将《礼典》背得滚瓜烂熟了,知道今日的婚礼包括好几种形式,受册,拜堂,奉迎,祭神,喝合卺酒……一天下来还要换好几套衣服,受册得穿青色褕翟,饰以九行青底五彩摇翟纹,头戴凤冠,拜堂换为红色翟衣,同样要戴凤冠,戴玉钗,还有各种头饰…… 尚衣女官给我全都穿戴整齐后,我觉得我的脖子都要被压断了。玉芙宫里里外外都换上了红色,连小雪、阿巴和阿夏这三个小家伙都被系上了红色领结,一派喜庆。 褕翟精致而厚重,衣摆长长的,我想大大咧咧地走都不行,只得像方尚仪教的那样端着走,好在有肩舆坐,要走的路不是很多。 头上的凤冠将我压得几乎无法思考,好在平日里背的《礼典》起了作用,不停地拜,不停地揖,司仪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清楚,但总算没出什么错,受册仪式就过去了。 接着尚衣女官又给我换了大红翟衣,整个人都红艳艳的,我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只觉得连脸都是红的。 中原的婚礼真奇怪,新娘子成亲的这一日几乎都没时间吃东西,我入乡随俗,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好在永娘身上带了吃食,偶尔会悄悄塞给我,让我填填肚子。 拜堂的时候,先是负责婚礼的喜娘牵着我,后来又是李承鄞牵着我,我全程要盖着盖头,完全看不到李承鄞的脸,也不知道他穿了什么衣服,只看得到我们的鞋,都是红色的,他的鞋长,我的鞋短。 司仪说了一大通话之后,我们拜天地,拜皇帝,夫妻对拜,礼终于成了。 “累不累?”李承鄞的声音从头上响起。 他的声音很小,却带着什么魔力一样,我一听到就委屈得想哭,“累,我的脖子都要断了。”我小声回道。 都说当新娘子是女子一辈子最开心的事,我却觉得再没有比这更累的了,再不结束我就要被那盖头给闷死了。 李承鄞说:“回去等我,好好吃点东西,吃饱就不累了。” 我还真信了他,被送回寝宫之后,我倒是可以偷偷吃点东西了,但那红盖头依旧要死死地盖着,永娘在一旁不停地跟我说,不能揭开,要等李承鄞来揭。 我等啊等,等了好几个时辰,李承鄞都没来,我心里气闷得紧。 我抬手正要将头上的盖头揭下来,便听到门外婢女叫了一声“太子殿下”,于是收回了手。 “都下去吧。”李承鄞说。 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又听到了他走路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越来越近,如同踩在我心尖上一般,叫我心头一震,莫名紧张起来。 他来了,他走到我旁边了,我已经可以看到他脚上的那双绣着金色龙爪子的婚鞋。 他停下不动了,我等着他揭盖头,等了好一会儿,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他的手终于抓住了盖头的一角,一掀就掀开了,我只觉得眼前一亮,四面的烛光很亮,照得殿内亮堂堂的,他整个人,他的脸,也被照亮了。 他穿着红色的衣袍,上头绣着很多精致的花纹,有龙纹、山、火等,我想起《礼典》,知道他作为太子,娶妃时穿戴是很有讲究的,着纁裳、配九章,戴衮冕,我从没见过他穿得这样正式,面如冠玉,仪表清隽,站在那里,仿佛整个人会发光一样,叫我看得呆了。 他也瞧着我,瞧了好一会儿 。 我觉得脑袋被压得受不住了,才回了神,开口道:“这凤冠和珠钗头饰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你快给我拿下来。” 他怔愣了一下,抬手要给我摘凤冠,却又收了回去,“先等等,合卺酒还没喝。” 他不说我都忘记还有这么一回事了。 他从一旁端来了两盏酒,那两盏酒用一根红线牵着,紧紧连在一块儿。 我这会儿正好有些渴了,接过其中的一杯就要喝,李承鄞好像猜到我会这样做一般,阻止道:“傻瓜,不是这样喝的。” “那要怎么喝?”我不解地望着这两盏酒。 李承鄞似乎笑了一下,举起酒杯,勾着我的手臂,与我的手交叉之后,再绕到身前,“好了,可以喝了。” 我愣愣地点头,举着酒杯凑近嘴巴,我们原本隔得不是那么近,但想要喝到这杯中的酒就要凑得非常近,几乎是头挨着头,连彼此的气息都可以感觉得到。 也不知道是屋子里的火炉生得太旺还是如何,我觉得全身都在一阵阵地发烫。 “喝呀。”他突然催促道。我看到他手里的酒杯也贴在嘴边了,似乎在等我一起喝。 “唔。”我赶紧一口饮尽了那杯酒,那酒弥漫着花香,清冽可口,也不知道是什么花酿的。 我喝完之后,李承鄞也喝完了,我偷偷瞄了一眼他的酒杯,里面一滴酒也没有了,真可惜,我还想再喝呢。 李承鄞将酒杯放回去之后,就给我摘凤冠,头上的珠钗随着他的动作叮铃作响,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的动作很轻,居然一点也没弄疼我,我全程盯着他衣服上的花纹,有些出神。 今天过得就像做梦一样,我们又举行了一次婚礼,我真真正正成为了他的太子妃,我们昨天还在吵架打架来着呢。 他捣鼓了一阵,终于将我头上的东西全都拿了下来,没有了那沉重的凤冠,我终于轻松了些,一口气总算喘过来了。 他突然寻来了一把剪刀,那剪刀泛着锐利的光,一下子闪着了我的眼,我吓得缩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我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全都是我在新婚之夜被李承鄞用剪刀刺死的惨状。 他没做声,而是拿起剪刀“咔嚓”一声,剪了一撮他的头发,然后走近我,“咔嚓”一声,剪了我的一撮头发,然后将剪刀放到一边。 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了,觉得自己安全了,又开始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将两撮头发合在一起,然后打了一个结,放在一个红色的盒子里。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 他看着我,笑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 正文 第83章 八十三 我怔怔地瞧着他,这一刻才反应过来,似乎这是中原婚礼的一个习俗,但不在司仪跟我说地流程之中,是他自己加进去。 将头发放好之后,李承鄞并没有坐下,而是依旧站在那里瞧着我。 “你吃了吗?”我被他瞧得很不自在,垂下头就问了一句。 他摇头,“喝了几盏酒,跟阿照他们说了会儿话,还见了你五哥、表哥和赫失兄弟。” 我知道五哥和表哥来了,前来朝贺我和李承鄞的大婚,阿爹写信告诉过我,阿娘也说过。不过,路上遇到了些麻烦,耽搁了行程,他们昨日才到,因此,我没能见上,没想到赫失也来了,那阿渡一定高兴坏了。 “我还没见五哥他们呢。”我皱着眉,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婚成礼后,还有婚后礼,一堆乱七八糟的,明日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们,跟他们说上几句话。 李承鄞静默稍许,抬起手将我皱紧的眉头抚平,“我让他们多留几日,到时候将他们请到东宫来,你想跟他们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一听,两眼放光地望着李承鄞,“真的?”那当然好了,我可想他们了。 “假的。”他撇嘴。 “真的真的!你都说了,反悔无效。” 他看着我,嘴角微勾,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连面上有些冷硬的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了,“好好好,不反悔,现在可以陪我吃东西了吧?”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我刚刚等他等得心烦,就吃东西撒气,吃得可多了,现在还觉得肚子有些鼓。 “吃过了也再陪我吃一点。”他并不放弃,不容置喙地就拉着我往桌前走。 桌上的东西都冷了,而且都是些茶点,他又不爱吃。 “只吃茶点怎么行?我叫永娘让御厨再给你做一些吧。”我说。 “不好。”他摇头,“那得等多久啊。” 我说:“不用多久,就随便做几样,最多半个时辰。” “不行,耽误时间。”他拒绝得斩钉截铁。 “耽误什么时间?”我一头雾水,莫非他还要出去见什么人? 他冲我一笑:“洞房花烛,春宵苦短……” 我听得心猛地一跳,昨日看的避火图的画面一下子涌入脑海,不由咽了一口口水,结果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咳了好一阵子,咳得满脸通红。 “你可真是笨死了,这样都能呛到。”见我咳得难受,李承鄞一边嫌弃地拍着我的背,一边沉着脸念叨。 “还不是你乱说话。”我简直气恼得不行。 “我怎么乱说话了?”他意味深长地朝我笑道。 我跺了跺脚,不理他了,而是大声叫永娘。 我一叫,永娘便在外头了,她问:“太子妃有何吩咐?” 我看了李承鄞一眼,不理会他抗拒的眼神,对永娘说:“你让御厨做些吃的来。” “是,婢子这就去。” “等等。”我想了想,又叫住她,“让御厨多做些,太子殿下还没用膳呢。”最好是让御厨做菜做一个晚上,叫李承鄞一个人等着吃,那什么洞房花烛,听说很疼的,我怕疼。 永娘听到李承鄞还没吃,立即应道,没一会儿就走远了。 我回头,就看到李承鄞一脸怨念地看着我,只听他嘀咕道:“不是说随便做一点吗?” 我垂眼道:“大喜之日,怎么可以随便吃?” 他的嘴角抿了抿,抿成一条直线,朝我招手道:“过来一点。” “干什么?”我脑子里还萦绕着 “洞房花烛”几个字,紧张得手都有些抖。 “不是说凤冠压得你头疼吗?我给你揉揉。”他说着,便在椅子上坐下来了。 他一说我的脑袋就又隐隐泛疼了,脖子也酸得很,赶紧走过去,就这么蹲在他身前,抬眼看着他,“那你给我揉揉。” 他瞧着我,嘴角轻轻扬起,牵起一个淡淡的笑,我竟看得入了迷,他一把将我抱起,我才回了神。 我正要惊呼,却听他道:“你蹲在那里会不舒服,累了一天了,躺下歇歇吧。” “唔,好。”他那清亮黝黑的眼神,让我无力抗拒,就顺着他的动作躺了下来,躺在他的腿上。 他抬手搁在我的额角,轻轻地按着,他的指尖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剪得匀称,按在头上,一点也不疼,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平日里被小雪用爪子挠一样。 我一开始很不适应,他揉一下,我就躲一下,他直接将我按住,这下完全动弹不得了,只能睁着眼睛看着他。 殿内静得出奇,外面呼呼的风声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风声过后,又是“嘭嘭”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空中炸开了一样,大约响了一刻钟都没有停。 “李承鄞,这是什么声音?”我好奇地问。 “焰火。”李承鄞道。 “焰火是什么?” “一种可以升空,会在天空中绽放的礼花。” “我还从没见过呢,一定很好看吧。” 李承鄞并不答,而是说:“你现在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听罢,就起身来,赤着脚就往外面跑,门一打开,风就灌了进来,吹得我瑟缩了一下。 “你慢点,把鞋穿上。”李承鄞蹙着眉,将那双大红婚鞋丢到我面前。 “慢了会不会就看不到了?”我一边穿鞋,一边问。 “看不到就看不到,冒冒失失地乱跑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这礼花长什么样。”我总算将脚穿进鞋子里了,虽然左脚和右脚都穿反了。 我跑到院子里的时候,焰火正升空,只听得“哔”的一声,接着便“嘭”地炸开了,如同缤纷多色的流星,发出金子般的光芒,一簇未尽,另一簇又升起,漆黑的夜空被照得跟白昼一样明亮。 我看得呆了,太壮丽了,仿佛整个皇宫都充盈着喜庆,白日里的鼓锣声都不及这焰火的十分之一来得震撼。 我站在那里看了许久,李承鄞怕我着凉,给我搭了一件长长的袍子。 “每逢上元节,上京城都会燃放焰火,庆贺佳节。”李承鄞说。 可这还没到上元节呀,我有些疑惑。我还没问出口便听李承鄞又道:“近段时间,宫里事情多,父皇和太奶奶都觉得今日的大婚应当往喜庆里办,燃放焰火是父皇的意思,希望扭转近日来的不吉气氛。” 原来是这样。 焰火足足放了一个时辰才停歇,我看得津津有味,觉得看一天都不会累,但没看多久我就被李承鄞拎进了屋,一定要我陪他用膳,不然他就不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不是应该猪跑了?作为一个单身狗,我为什么要写得这么甜? 正文 第84章 八十四 御厨的动作挺快的,才半个时辰,便张罗了一大桌子的菜,每一道都精致极了,让人看着就想流口水。 我原本一点也不饿,一看到这一桌子的菜,嘴巴却有些馋,不过我之前说了不吃的,做人要有点骨气,还是不吃了吧。 李承鄞净了手,见我还站着,眉头微皱,“站着做什么,坐下吃呀。”他一拽便将我拽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开始夹菜,我的面前一下子多了一个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菜碗。 我也不忸怩了,干脆抓起筷子就吃起来。 李承鄞歪头瞧了我稍许,轻笑了一下,“这样才对,不吃东西,等会儿怎么有力气。” “什么?”我听得有些迷茫,一边嚼着羊肉,一边鼓着腮帮子道,“你在嫌我没力气?那你可大错特错了,我力气大着呢,我轻轻一用力,就可以提起一桶水。” 李承鄞没说话,只是发笑,他难道是不信我说的话? 我又道:“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问永娘。” 永娘这会儿也在一边,不过她的表情好像有些精彩,似乎是想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但就是没笑出来,“是的,殿下,太子妃身体好,力气也比寻常姑娘家大 ” “是么?”李承鄞念叨一句,“那你一会儿可得卖力点。” 我不懂他的意思,就侧头去看永娘,永娘摇了摇头,脸上绷着笑意,依旧想笑的样子。 永娘没在殿内待多久,见我不需要她帮忙布菜,便找了个由头出去了,原本有两个婢女在,这会儿也被她带走了,只剩下了我和李承鄞。 寝殿窗子上都贴着大红色喜庆的窗纸,餐桌上则点了几排蜡烛,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李承鄞整个人都红艳艳的。 他生得白,在这红光的映衬下,越发耀眼,他连吃东西都坐得笔直,如同谪仙一般,我看着他,一不小心又吃多了,坐在那里,动也不想动了。 李承鄞无奈地又叫了永娘进来,让她去弄一碗消食茶来。永娘动作快,不到一刻钟就端着消食茶进来了。我饮了消食茶之后,倒是好受一些了,但依旧不想动,就坐在那里看着小雪上跳下跳。 李承鄞命人将洗浴的热水准备好了,叫了我几声,见我没动,就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是要自己去,还是要我抱你去?” 抱我去……去沐浴?我心里一个激灵,吓得拔腿就跑了,还把鞋给跑掉了,又只好掉头回去捡,好丢脸…… 后头传来他毫不掩饰的笑声,张扬又讨厌。 殿内的浴池很大,三个人洗都完全够用,里头装满了热水,上头还洒了一层花瓣,正汩汩冒着幽香的热气,我不习惯沐浴时有人在场,侍女帮我将外衣褪下后,我便将她们打发了。 我舒服地泡在热水里,才泡一会儿,便觉得身上的疲乏全都消失了,惬意无比。冬日里水冷得快,我怕着凉,没敢泡多久,就擦干身子,抓起架子上仅有的一套寝衣穿上,出去了。 侍女全都退下了,连小雪也被抱走了,我放眼看去,只看到满屋的烛光,接着才看到红帐后面的李承鄞。他也洗浴完毕,换了寝衣,侧着身子一只手支着脑袋躺在榻上,我一出来,他便抬了眼,朝我看了过来。 我的脚步僵了僵,双脚像被钉住了一样,有点想打退堂鼓。 他并未出声,也未起身,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我,他的眼睛那样明亮,里头如同住着月亮一般,皎洁无暇,看上去柔和温润,跟平日里很不一样。 我想到了他还是顾小五的时候,想起了他为我捉的萤火虫,那个时候,我们都笑得很开心,无忧无 虑……后来,他就摇身一变,成了中原的太子。得知他中原太子的身份的时候,我是抗拒的,我曾经幻想要嫁的人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我们可以自由恣意地生活,他骑马会带着我,打猎会带着我,会吹筚篥给我听,还会唱歌给我听……这些,我以为他都不会做到,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中原太子,可他除了不会唱歌,其他的都会,百忙之中,还会带我去划船,去看花,去吃我喜欢吃的东西…… 我早就想通了,我所需要的也不过是一个理解我,真心喜欢我,我也真心喜欢,能让我自在生活的男人,他是平民还是太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想着,打退堂鼓的念头又被压了下去,一下子走到了榻前。 李承鄞没动,我脱了鞋,上了榻躺下了,他还是没动,我一往里挪,他就动了,他从身后拥住我,手臂一收,就将我的腰身完全圈住了。他的身上依旧是从前那个熟悉的味道,清清爽爽的,很好闻。 我刚刚镇静下来的情绪,又起了涟漪,“洞房花烛”几个大字又开始在脑子里绕啊绕,绕得我心烦意乱,总想着他会脱我衣服,跟我做一些让人脸红的事情。 “你的脸好红。”他突然说了一句,他说话时的气息就拂在我的颈上,暖暖的,痒痒的。 我想捂住脸,却发现手臂也被他圈住了,完全不能动弹。 隔了一会儿,他又说:“太奶奶给你的避火图,你看了吗?” 我的全身血液仿佛都在往脸上涌,但又只能咬牙切齿地点头,“看了。” “那……我们来复习一下吧。” 他话一落音,我就抖了一下,吓得脑袋到处躲,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没等到我说话,他又柔声细语地在我耳边道:“我们……试试猪跑?” “啊……”我立即装死道,“我头疼,疼死了,我要睡觉。” 他松开了我,我以为躲过一劫,就睁着眼睛看他,谁知他竟然在宽衣解带,他动作利落,一下子就坦裎相见了……我愣住了,眼睛瞟来瞟去,六神无主,不知道该看哪儿。 李承鄞嘴角一扬,突然露出一个邪笑来:“好看不?” 我赶紧捂住眼睛,红着脸啐了一声:“流氓。” 他听了似乎心情变得更好了,还笑出了声,随即道:“轮到你了。” “轮到我……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 他凑近,几乎贴着我的脸说:“你说呢?我的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审核太慢了,所以我决定早点更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通过,大家可以晚上再来看。 正文 第85章 八十五 “我听不懂……”我死死护住我的衣服,不屈不挠,为此几乎使出了全身蛮力,结果还是没护住,我们就这样真正的坦裎相见了。 他将我压在身下,透过红彤彤的烛光,我看到他的脸也泛着绯红,连耳垂都是红的,莫名地,突然就不紧张了,我们本就是夫妻,是正当的…… 他试探性地亲了亲我的嘴角,见我没再躲,就撬开我的口齿……我们肌肤贴着肌肤,我感觉他身上烫得很,滚烫滚烫的,就跟滚水一样,连他的嘴唇都是烫的,亲得我晕乎乎的,整个人就要晕厥过去。 我掐他,掐出一个又一个的印子,他则伸手勾着我的腰,越勾越紧……我虽看过猪跑,也看过避火图,可这会儿脑子完全是空白的,有点儿想躲,却又有点儿想离他更近……根本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小枫……”他突然叫我,声音低沉浓重,含糊得有些沙哑。 “嗯……”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也怪怪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你是愿意的……对么?”他说。双手依旧箍着我的腰,不让动弹。 愿意什么?我的脑子转不过弯,只是望着他。他的眼睛有些泛红,眼里的情绪很复杂,“你是愿意嫁我的,跟我走下去的,对么?”他又问了一遍。 他的那一双眼睛,那样幽深,直直地瞧着我,似乎想看穿我的灵魂一样,我有些不敢看,就盯着他被那我咬得有些红肿的薄唇,我好像咬得重了,上头还有很明显的牙印。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他又道。 我心想:你默认吧,默认吧,我不想说话。 他似乎读懂了我的意思,笑了笑,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我的腰侧,有些痒痒的,我可讨厌这种感觉了,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他见我怕痒,就开始变本加厉地挠我。 我躲又躲不开,气得大吼,“你你你……手拿开……” 他嘴角漾出一抹邪笑,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妖冶,“不拿……你能拿我怎样?” “你……你……我跟你拼了。”我抬脚就想踢人,可他轻轻一抬脚,就把我的脚勾住了。我挣了一下,挣不掉,又气又恼,就只能用手掐他,可他又不怕疼……天底下怎么会有不怕疼的人呢。 他见我气呼呼的,心情仿佛好到了极点,眼睛里原本的那点幽深,全都化作了柔和的笑意,呼吸的热气洒在我的脖子上:“你亲我一下,我就拿开。” “亲你就亲你!”我大义凛然地说。反正又不是没亲过,只要他别再挠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我凑上去,就用嘴唇压住了他的,他闭上了眼睛,轻轻张口,将我咬住,一点一点缠住,不容退缩…… 我后悔了,我不应该答应亲他的,我又要被他亲得晕过去了,屋里的火炉怎么那么烫呢,我觉得我整个人要着火了……我真的要着火了,我完全被李承鄞缠住,他就像那攀援的藤蔓一样,几乎手脚并用,我被缠得要断气了,只好求饶道:“你轻点……” 他大约是听到了,稍稍松了点力道,但我还是觉得身上的热浪一阵又一阵,几乎能将我完全吞噬。我只能攀着他的肩,紧紧贴着他。 “别怕,不会痛。”他的声音柔柔的,一连说了好几遍,能安抚人心一样,我还真信了,放心地将自己交给他。 可,不会痛才怪,我痛死了,我整个人都裂开了一样,心里不停地骂:李承鄞大坏蛋。骂了无数遍,总算不疼了,但依旧全身无力,就像是那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一样。 不行,这样太怂了,我不能让李承鄞看扁了,我这下脑子灵光了,昨日看的避火图在我的脑中一闪而过, 我整个人都有了力气一样,有些热血沸腾,猛地用力一扯,李承鄞就被我扯到了下边,我扑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的眼睛染着水韵一般,迷人极了,我有些结巴起来,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吐出三个字:“该我了。” 他先是发愣,然后就笑了,我整个人都迷失在他的笑里。 我亲着他的眼睛,脸颊,耳垂……他勾着我的手臂,睁着眼睛瞧我,他那个样子,就像一朵等着我采撷的娇花,好生惹人怜,我想,我果然还是适合在上头…… 但我这个想法没维持多久,他就不那么乖顺了,不管他在上还是在下,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攻掠城池,总能将我吃得一点也不剩。我好胜,不认怂,我们大战了三百回合,累得气喘吁吁,最后什么时候睡去的都没有印象了。 我睡了好久,做了好几个梦,梦见我被一头狼追着,追了好几个山头,最后这头狼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美男子,我毫无羞耻心地就扑了上前,将他吃抹干净了……呃,就是吃抹干净了……咦,他怎么有点面熟,长得有点像……李承鄞,我想到我居然把李承鄞吃抹干净了,心底里还有点儿骄傲,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我睁开眼睛,原来天已经亮了,我迷糊了一阵,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歪头一看,李承鄞也已经醒了,正侧着身子,一手支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小枫……”他叫我,声音低沉极了。 “嗯?”我应了一句。 “你身上……可有不适?” 我想到昨晚的事,老脸一红,摇头道,“我身强体壮,没有不适。”说罢,我想起了什么来,问道,“你呢?你没事吧?” 我发誓我真的是好心好意,真心实意,但他神色有些不好看,呃,脸色有点黑,莫非我昨晚太粗鲁,太用力了?我想了想,很有这个可能,毕竟我的力气可大了。我于是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以后会轻一点的。” 听我这样说,他不是应该感激涕零吗?可是他的脸色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不好看了。 哎呀,男人心海底针,说变就变,太难伺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几遍,感觉好难。 正文 第86章 八十六 今日要给太皇太后和皇帝奉茶行礼,还要去给李承鄞的生母上香,内外命妇也是要见见的,总之,要见很多很多人,因此,我想早点起来。 可李承鄞躺着一动不动的,一点也没有要起床的意思,而且,他自己不起,还不让我起。 我真是急死了,我可不想第一天就给太皇太后和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 “李承鄞,我们快点起来吧。”我已经不记得这是我第几次提醒他了。 李承鄞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掰着我的手指玩:“不想起。” “可是,我们得去见长辈呀。”永娘好几天前就在我耳边念叨了,礼数很重要,一定不能胡来,我的耳朵都快起茧了。 “急什么,去早了太奶奶说不定还不高兴呢。”他见我乱动,还一把将我按住,“动来动去做什么,烦死了。” 我简直满头黑线,死死瞪着他。 “你的指甲是不是该剪了?”他看着我的手,皱了皱眉,突然来了一句。 我有些莫名其妙,“我在跟你说正事呢。” “我也在说正事啊。”他指着我的手说,“你的指甲真的太长了,该剪剪了,你昨夜掐得我好生疼痛。” 我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后知后觉地弄明白他在说什么时,立即闹了个大红脸,“怕疼就离我远一点,你以为我想掐你啊!”我简直气死了。 “生气了?”他见我生气,反而笑起来,“要我离你远点啊?我偏不,我偏要缠着你。”他说着便用力一拽,我一个不稳,就跌到了他身上。 “李承鄞!”我真的好想揍他一顿,我的拳头都握紧了。 “你小声点。永娘说不定带着侍女在外头呢,你这一叫,大家误会了怎么办?”李承鄞说着便将我握紧的拳头摊开。 我真的是一股脑的气不知往何处出,就只好又掐他,恨不得自己的指甲再长一点,最好疼得他说不出话来,谁叫他说话这样讨厌。 他好像很高兴,一边喊疼一边笑……之前还叫我小声一点,他自己却笑得那么大声,我觉得不仅永娘她们听到了,整个东宫估计都听到了。 看他这么高兴,我原本的那点烦闷一下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太阳出来了,阳光从贴着大红窗纸的窗子照了进来,有些刺眼,但今日的天气似乎很不错,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应该会很舒服。 我那被李承鄞嫌弃的指甲,最终还是被他剪掉了,其实看到他手上和脖子上红红的指甲印,我也有些过意不去,剪了就剪了吧。 刚剪完指甲,永娘的声音就在外头响起了,李承鄞这次倒是没再赖着不起,只不过,硬是要我给他穿衣服,我哪里知道男人的衣服怎么穿?就胡乱地给他套上,他身上那些青青红红的印子看得我有些眼睛疼,我想,我昨夜好像确实粗鲁了些,以后真的要轻一点才行。 衣服套上之后,他竟然连腰带都要我帮系,不然就不让永娘她们进来给我梳洗,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无赖的人,但又拗不过他,只能随便抓起一条腰带往他腰上围。 “换一条吧。”他瞅了一眼那腰带,似乎不满意,又自己取了一条来,递到我手里,“用这条。” 我好奇地瞧了一眼他拿来的那条腰带,有些面熟,那上面的花纹图案,好像我也会绣。咦……这不是我在丹蚩时送给他的那条吗?看上去都有些旧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系这条腰带,不太好吧? “李承鄞,这条旧了,换条新的吧。”我说。 “不好,就要这条。”他一副不容商量的神情。 我没法,只能给他系上。他很快洗漱好,准备出去,但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问:“我送你的腰带,怎么没见你系过?” 我想了想,说:“一直都是永娘和迪莫帮我打点的,她们挑哪条我就系哪条。” 我全都是实话实说,说完了见他还站着不走,就只好道:“我以后多系它,总行了吧?” “哦。”他哼出一个单音,踩着步子出去了。 永娘和迪莫很快进来了,我刚刚洗漱过了,现在还需要挽个发化个妆换一身衣服。迪莫上前来给我梳妆,永娘则帮我挑选一会儿要穿的衣服。 迪莫捣鼓了一阵,突然皱着眉对我说:“太子妃,这里遮不掉。” 我听了,就凑近铜镜去瞧,还真瞧到好几个印子,有的深有的浅,深的肯定是刚刚李承鄞咬出来的。我刚刚给他穿衣服的时候,他就在我脖子上亲了好几下,他一定是故意的。 皇宫里的衣服,多是宽肩的,穿上会露出一截脖子,我等下岂不是没脸见人了? “迪莫,你快帮我多涂点粉。”我也完全没有办法,只好道。 迪莫于是给我扑了厚厚的一层粉。我看着那一层粉,眉头几乎皱成了川字。 永娘却笑道:“太子妃不必苦恼,殿下亲近太子妃,是好事儿。太皇太后和陛下自然也是希望看到殿下和太子妃夫妻恩爱的。” 好什么好,什么亲近不亲近的,永娘怎么说得这么肉麻?李承鄞根本就是故意欺负我。哼,我才不是好欺负的呢,回头,我一定要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我梳妆好后,原本是想直接去见太皇太后的,李承鄞非拉着我,说用了早膳再过去,我只好随便吃了些。 我们去到寿宁宫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太皇太后好似也不生气,乐呵呵地坐在那里,我依着礼给她奉茶见礼,她接过,喝了一口,赏了我好多东西。 “小枫啊,快来太奶奶这边坐。”喝罢茶,太皇太后便朝我招手。 我于是过去坐下,她指着桌上的茶点说,“多吃点东西,这些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 “谢太奶奶。” 太皇太后心情很不错,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还拉着我的手问:“昨晚累坏了吧?” 我愣了愣,歪头瞧了李承鄞一眼,他嘴角弯了弯,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瞬间明白过来,脸上微微犯热,太皇太后问的这句话,也太为老不尊了。 这下我应该怎么回答?我认真地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不累的,太奶奶,我身子骨可强壮了。” 我说罢,太皇太后竟然笑得合不拢嘴,李承鄞也跟着笑了,樱姑姑她们也笑了,真是的,有这么好笑吗? 正文 第87章 八十七 我们还没从寿宁宫出来,宫人就高喊一声“陛下到”。皇帝来了,我自然要和李承鄞一起上前行礼。 皇帝垂眼看了我和李承鄞一眼,摆手道:“平身吧。” 说罢,他便对太皇太后道,“还是皇祖母这里热闹,朕刚下早朝,有些乏了,就想着见见承鄞小两口,寻思着他们会在皇祖母这儿,就过来了,事先没跟皇祖母说一声,还请皇祖母莫要生气才好。” “陛下说的哪里话,我这寿宁宫平日里冷清得很,陛下能来,我自然是欢迎之至。”太皇太后道,“陛下快请上座,承鄞和小枫刚刚还说要前去给陛下敬茶呢,这下子,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皇祖母言之有理。”皇帝说着,便在主座上坐下了。他穿着常服,穿戴很随意,身旁只带了一个曹公公,看上去没有往日里的威严,倒像是一个很随和的父亲。 永娘将茶水都准备好了,李承鄞便拉着我上前敬茶,我们一起双膝跪在蒲团上,李承鄞双手端起茶,递到皇帝面前,“父皇请用茶。” 皇帝接过他的茶,饮了一口,命曹公公赏了些东西,李承鄞敬完茶之后,便轮到我了,我也照着规矩给皇帝递了茶,改口称他为“父皇”。 皇帝喝了一口茶,也赏了我好些东西,赏完东西,他却看着我和李承鄞有些出神,好一会儿才说,“都起来吧。” 我们起身回到位置上坐了一会儿,皇帝便要走了,我和李承鄞送他到门口,他停了一下,对李承鄞道:“看到你俩走在一块儿,朕突然想起了你的母妃,你……对她,可有印象?” 李承鄞回道:“回父皇,儿臣当年尚且年幼,印象不深。” “连你也记不得了。”皇帝叹了口气,“也是,你怎么会记得呢,这皇宫之中,只有朕还记得她了。” 李承鄞垂着头,没有做声。 皇帝沉默了稍许,又道:“你带着小枫去见见她吧,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成家了。她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李承鄞好一会儿才恭敬道:“父皇放心,儿臣知晓。” “嗯。”皇帝又看了我们一眼,才起身离开。 皇帝走后,我们便也离开了寿宁宫,前去祭拜李承鄞的生母顾淑妃。 顾淑妃生前深得皇帝宠爱,因此,死后被葬入了皇陵,皇陵离皇城挺远的,乘坐马车半日才能到达。 一路上,李承鄞都没怎么说话,似乎皇帝提起他的生母之后,他便一直情绪不佳,旁人也许看不出来,但他牵着我的手,而他的手一直是冰的,整个人也像绷着一样,特别僵硬,因此,我能清楚地感觉到。 他上了马车就一直在闭目养神,没人陪我说话,我都快闷死了。 我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问:“李承鄞,你怎么了?” 李承鄞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了我稍许,缓缓道:“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什么事?能跟我说吗?”我又问道。 他拍了拍我的手,“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感觉到他想拒绝我,我立即打断他的话:“那你也跟要我说说。” “你真要听?” “嗯。”我点头,“我们现在是夫妻了,不管是开心的事,还是不开心的事,都要一起分享,一起承受,总不能让你一个人不开心吧。” 他听罢,也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瞧着我,眼珠子都不会动了一样。 “我说得不对吗?”我有些茫然。 “没有。”他摇头,“你说得很对,是我想岔了,所以才一步错,步步错。” “什么错啊对啊的?”我听 不懂他的意思,就盯着他追问。 他沉默了好久,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又听他道:“我以前做过一件很后悔的错事,不过,都过去了。” “过去了?过去了你怎么还一脸不开心?还一路上都不理我。” “我没有不理你。” “可你都不跟我说话。”我平日里爱说话,爱热闹,刚刚看他不开心,我已经一个时辰没怎么说话了,看到路边有趣的好玩的东西,都只能忍着,没有出声打扰他。 李承鄞看着我,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到了我娘。” 他的眼睛有些泛红,大约是很想他娘亲吧,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就没有做声。 “我时常会想,如果我也有娘,会是什么样子的,我想,她肯定也会从小疼我爱我,会对我笑,我不开心她会哄我,我闯祸她会护着我,我生辰她会送我礼物,她会教我写字,教我画画下棋,教我敬人爱人……可是,我没有娘。”他说着,竟然笑了,“我从小长在皇宫中,皇后将我养大,也许人人都羡慕我,因为我的父亲是当朝天子,我的母亲是皇后,可,正是我的父亲灭了我娘的族,害她没有了家,正是养大我的皇后杀死了我的亲娘,害我没有了亲人,偏偏,我却依旧要敬重他们,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一样,不然,我可能就会被害。” 他说了好长一段话,我听得难受极了,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他的眼眶那样红,他肯定难过极了,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就只好轻轻地抱住他,拍着他的肩,在他耳边说:“李承鄞,你还有我啊,我会疼你爱你,一直陪着你的。” “小枫……”他压抑着声音唤了一声我的名字,顺势将我拥紧,下巴搁在我的肩上,很久没有再出声。 马车哒哒地向前走着,李承鄞好似睡着了一样,连呼吸声我都感觉不到,我觉得手脚僵硬,想换个姿势,才发现根本动不了,他揽住我的手像铁钳一样,箍得很紧。 我想叫他松开,可想到他这样难过,还是算了吧,我回去再叫迪莫给我揉揉好了。 马车里静悄悄的,我渐渐地开始犯困,竟然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我正躺在李承鄞腿上,身上盖着他的大氅,他静静地看着我,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我赶紧起身,我动作大,他的大氅被我弄到了地上,我想要去捡,他已经先我一步将其捡了起来,又披在我身上。 “我们到了吗?”我问。 “嗯。”他点头。 “到很久了吗?”我又问。 他说:“没多久,一个时辰。” “那你怎么不叫我啊?”我大概还在半路便睡了过去,这样一算,我居然睡了两个时辰有余了。我们出来是带了侍卫和内侍的,我居然让大家在寒风中等了一个时辰。 他说:“我叫了,你没醒。”我正想说什么,又听他道,“大概是昨夜真的累坏了吧。” 我噎住了,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说话还是那样,永远这么叫人讨厌,亏我之前还觉得他可怜,为他心疼了好久。 正文 第88章 八十八 皇陵在群山怀抱中,周围是重峦叠嶂,马车不能直接进入,还要走一段路。 靠近皇陵,天气都变冷了一样。我被李承鄞牵着,跟在侍卫的后头,永娘和时恩他们则走在我们后面。 入口的地方风很大,呼呼的刮着,吹在脸上有种刺痛的感觉,虽然李承鄞长得高,替我挡去了不少风,但我还是觉得冷嗖嗖的,只能缩着脑袋,连眼睛都想闭上。好在那段路不是很长,寒风很快被山峦挡住了。 顾淑妃的墓依山傍水,很好找。内侍打扫了墓前,拔去杂草,顾淑妃的墓碑完全显露出来了,墓碑上很多字,我一眼瞧中了“顾氏玉瑶”几个字,才知道顾淑妃原来唤作“玉瑶”。 待内侍将静心制作的祭品摆放好后,我和李承鄞便跪下行拜礼,然后接香盒,为顾淑妃三上香。上完香后,李承鄞抓起纸钱,一边烧一边看着墓碑道:“娘,孩儿来看你了。” 他的语气很平和,听不出任何涟漪,可我总想到他在马车上说的话,想到他那压抑的情绪,心里莫名心酸。 只听他又道:“孩儿已经长大成人了,也娶亲了。”他说着便抓起我的手,将我拉近一点,“孩儿一直想娶的姑娘,如今也终于娶回家了……” 他絮絮叨叨地,又念叨了好一会儿,说了好多我们从前的事,我歪着头看着他,听着听着竟然入了迷。 我都不知道原来他记性这么好,他平日里经常忙得见不着人,却记得那么多事情。 “小枫,快叫娘呀。”李承鄞说了一大通之后,便催道。 我被他这么一叫,立即回了神,想都没想就叫了一声,叫完之后才记起永娘之前交代我的,要先拜三拜,再改口。 我于是又朝着顾淑妃的墓碑拜了三拜,这会儿想叫“娘”,却一时叫不出口了,顿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个字说出来。 李承鄞静静地在一旁烧着纸钱,没有做声,我便也拿起一沓纸钱,一张一张地烧着,对着那墓碑,小声嘀咕:“娘,你放心吧,以后,我会照顾好李承鄞,也会哄他开心,让他不再孤单。” 我将声音压得很小很小,说罢又拜了三拜,才继续烧纸。 因为路途远,回宫还要要半日,而这会儿已经是未时了,所以,我们只待了两刻钟便启程离开了。 一上马车,李承鄞便问我:“刚刚你在墓前说什么了?” 我不想告诉他,就将脸扭到一遍,他却不死心,又问了几遍,我只好道:“也没说什么,就说你总欺负我,还总说我笨,太让人讨厌了。” “是吗?”他凑近了些,对我咧嘴笑,“我怎么记得你说的是要哄我开心,一辈子对我好?”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是怎么知道的?我明明说得那么小声了。 他嘴角一直扬着,看上去心情很不错,跟来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我还是喜欢他开开心心的样子,因为他要是不开心,我也会跟着难过郁闷。 回到宫里,天已经黑了,一下车便是扑面而来的寒气,我冷得直跺脚,进了殿才暖和起来。 晚膳是在李承鄞的殿里用的,用完膳他有些正事要处理,去了书房。我便回了我的承恩殿,我的东西永娘都替我整理好了,不用我操心。 我一进殿,便命人备水沐浴,想早点躺下休息。 但这会儿,永娘却带着一个高挑的女子进来了,逆着光,我一时之间也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待她走近,我才瞧清楚,原来是绪娘。 皇后还在的时候,用强硬的态度将绪娘塞进了东宫,不知不觉都过了两旬了,我都快将这件事忘记了。 绪娘一上前便在我 面前跪下:“奴婢绪娘参见太子妃。” 我其实挺烦皇宫里的规矩的,没事总是跪来跪去。 绪娘跪在那里,我让她起身她也不起,而是道:“奴婢有一事相求,还望太子妃成全。” 她看上去似乎很惶恐,连头都没抬。 莫非我看上去很凶吗? 而且,她为什么会来求我,而不是去求李承鄞呢,我昨天才进的东宫,对于这里的一切都还不熟悉,实在不懂有什么能帮到她的。 绪娘还没说出口,外头便报,李承鄞来了。 李承鄞一进来,绪娘便依着规矩,对他行礼。 李承鄞先是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绪娘,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绪娘说,有事求我。” 李承鄞听了便问绪娘:“你是有何要事,值得大晚上的前来惊动太子妃?” 绪娘还没说话,李承鄞又道:“太子妃心善,怜你的不幸遭遇,才留你在东宫,让你有个容身之所,你若是感恩,就该安分待着。” “殿下息怒,奴婢知错。”绪娘恭敬地跪着,吓得脸色发白,“奴婢来找太子妃,是因为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配留在东宫,不配伺候殿下,故而想请太子妃帮忙,差奴婢到他处。” 李承鄞听罢,神色缓和了些,“这件事改日再说,你下去吧。莫要再因为一点小事就闹到承恩殿来,否则当心小命难保。” “是,殿下,奴婢告退。”绪娘惊魂未定地起身离开了。 刚刚李承鄞不动声色得说话的时候,真的挺吓人的,叫人感到殿内弥漫着一股阴冷之气,别说绪娘,连我都被吓住了,绪娘出了殿门,我才回了神,朝李承鄞道:“你刚刚也太凶了。” “很凶吗?”李承鄞不以为然。 “凶死了。绪娘被你吓得脸都白了。”我说。 李承鄞拉着我坐下,自顾自地端起我刚倒好的茶,饮了一口,才道:“她本就不该来找你。” 我不懂什么该不该的,只是觉得绪娘太可怜了,如果她需要帮忙,我是应该帮一下的。 我和她虽只见过两次,交情不深,但她能来找我,说明她信任我……可惜却叫李承鄞给碰见了,还把她凶了一顿,我实在觉得挺对不住她的。 “李承鄞,我们帮帮绪娘吧。”我犹豫了一下,便扯着他的袖子说。 “我们跟她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帮?再说了,帮了她,又不会有什么好处。”李承鄞不为所动。 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只是道:“就帮帮嘛。” 李承鄞沉默了稍许,才对我道:“你不明白,若要留在宫中,待在东宫,自然比待在别处惬意。” “那若是不留宫中呢?”我问。 李承鄞道:“?n朝宫规,宫女是不能出宫的,只能一辈子待在宫里,直到老死。” “啊。这规矩也太不近人情了。”我听了很是震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 正文 第89章 八十九 知道?n朝宫女必须老死宫中的规矩后,我感慨了好一阵,李承鄞却道:“近不近人情,也是老祖宗规定的。这些宫女的家人将其送入宫之前,就已经知晓其命运,他们不可怜自己的女儿,你可怜她们,又有什么用?” 我抿着嘴没说话,其实他说得也有一些道理,只不过一辈子不能出宫,真的太煎熬了,若换成是我,我肯定受不了。 “好了,你不是早就吵着怕冷要歇着吗?还在磨蹭什么?”李承鄞见我杵在那里好久,终于说道。 我这才想起我已经叫人备好热水要沐浴的事,赶紧一溜烟进了洗浴间。再出来的时候,李承鄞已经不在殿内,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以为他回丽正殿去了,就将门一插,裹着被子便睡觉了。大约是今日坐马车坐得太久了,我困顿得很,一下子便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 永娘一早过来便念叨道:“太子妃,殿下是东宫之主,太子妃怎么能将殿下关在门外呢。若是传到陛下和太皇太后那里,太子妃是要被罚的。” 我听得一头雾水,“永娘,你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将李承鄞关在门外了?” 永娘说:“昨夜殿下本欲留宿承恩殿,可出去处理了点事回来,太子妃便将门给插上了,殿下在门外叫了太子妃好几声,太子妃都没应,殿下只好离开了。” 我完了,李承鄞肯定又要炸毛了,他脾气那么坏,我完全可以想象他昨晚离开时脸黑的样子……我原本还有些迷糊,打着哈欠,这下完全清醒了。 这下应该怎么办?我有些六神无主。 果然,我洗漱好,用完早膳了,都没见到李承鄞的人影。 我原本想着去找他的,但永宁和洛熙突然来找我玩,我便将这件事给忘记了。 永宁说想打叶子牌了,我们三人便凑了一桌,打了一个时辰,规矩还是以前那样,谁输了就要吃酸橘子。 我今天手气不太好,一连吃了好几次酸橘子,几乎把我的牙都酸掉了。 永宁和洛熙可得意了,她们就爱看我被酸得脸眼睛都眯起来的样子。 “时间过得真快呀,一转眼,你都成为我们的嫂嫂了,真好!”永宁道,“其实一开始,五哥叫我们多来找你玩,我们是有些不乐意的。” 我有些怔,嚼着酸橘子,没有说话。 “是啊。”洛熙也说,“没见你之前,总觉得你嚣张跋扈,蛮不讲理,很不好相与。” “那见了之后呢?”我盯着洛熙,急急地追问。 “见了之后,发现你天真单纯,有时还傻乎乎的。”永宁接着洛熙的话说下去。 “谁傻乎乎的了?”真是的,我不傻都要被他们说傻了。 “这又不是我们说的,是五哥说的。”永宁道,“五哥说,你傻乎乎的,让我们不要欺负你。” 他才傻乎乎的呢。我在心里嘀咕。 永宁和洛熙没待多久便要离开了,走之前,永宁说要去找裴照。她一提到裴照,洛熙便有些不对劲,看到裴照要走过来了,更是双颊泛红。 原来,洛熙喜欢裴照呀。她绣了一块手帕,捏在手里捏皱了都没敢上前去送。 她这么纠结,我都看不过去了,一把夺过那块手帕就朝着裴照走去。 “裴将军,你且等等。” 裴照停下,朝我行了个礼,“太子妃有何吩咐?” 他还是一身甲胄,不苟言笑的样子,难怪洛熙不敢上前来。 我见洛熙永宁在后面紧张的看着我,赶紧将那手帕往裴照手里一塞。 裴照 愣了一下,想说什么,我赶紧道:“不用谢我 ,我只是帮个忙。”说罢便扭头走人。 还没走到洛熙旁边,就看到李承鄞和时恩站在一旁的岔路上,我朝他招了招手,正想过去说话,他转身就走了。 哎!走了就走了吧,我也懒得追,永宁和洛熙还在等我呢。 “小枫,裴照说什么了没?”永宁远远的就问道。 “他还没来得及说,我就走了。”我说,“不过,看他的表情应该是很惊喜吧。”其实,这么久了,我几乎没从裴照脸上看到过什么表情,但他没将手帕塞回来,应该就是喜欢吧。 洛熙听了,面上露出一抹浅笑,娇娇柔柔的,阳光正好洒在她脸上,朦胧中带着点氤氲,我和永宁都看晃了眼。 之后,洛熙大概还在想着裴照的事,都没怎么说话,一直是永宁在说。 “对了,小枫,五哥的生辰快到了,你准备送他什么?”走到门口时,永宁突然来了一句。 “生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李承鄞的生辰,我连自己的生辰都记不住。 永宁说:“五日后便是。” “这么快?” 永宁道:“是啊。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没人跟我说,我哪里知道。 永宁大概从我的表情看出了我没准备礼物,向我提议说,“西州王不是寄了硝皮过来吗?不如你给五哥做双鞋?冬日里冷,这硝皮做的鞋可暖和了,我和洛熙穿上都舍不得脱了。” 我摇头道:“硝皮已经用完了。” 如果有硝皮,我就不愁了,就算不睡觉我也会在五天之内把鞋做好给李承鄞做生辰礼物,可是,硝皮送来之后,我除了送给永宁和洛熙,还给太皇太后做了鞋,也永娘和阿渡都做了鞋,已经一点都不剩了。 永宁顿了顿,才道:“那就送其他的,反正只要是你送的,五哥肯定都会喜欢的。” 我皱着脸看着她,她实在是太抬举我了,她根本不知道李承鄞有多难缠。 永宁她们走了很久了,我都还在为李承鄞的生辰礼物发愁。永娘来告诉我,说五哥表哥和赫失他们来东宫了,我才打起精神来,赶紧跑去前殿,我跑得急,踩着了裙摆,“咚”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虽然穿得多,但还是有些疼,而且地面滑,我一下子起不来,刚好身旁有个人影,我以为是永娘,便叫道:“永娘,我起不来了,你快扶扶我。” 我叫了一声,没人应,就抬眼看过去……一看就看到了背着手站在一旁的李承鄞,他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被女鹅关在门外啦,这下又要作妖了。。。 正文 第90章 九十 我们对峙了一会儿,我便先妥协了,正准备伸出手让他扶,他已经上前一步,像拎鸡仔一样将我从地上拎了起来。 将我拎起来之后,他便松开了我的手,似乎要走掉的样子,我哪儿能叫他走,赶忙拽住他的手,死拽着不放。 他瞧了一眼我拽住他的那只手,没有做声。 “今天天气真好,一起走走吧。”我努力挤出一个笑,没话找话地道。 我一说罢,李承鄞便向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我抬头看了看天,才发觉今天是阴天,雾蒙蒙的,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天气。 “呃……反正……就一起走走吧。”我绞着他的袖子说。 走出好几步,他才“嗯”了一声,缓缓勾住我的小指,我瞧着他,一连瞧了好几眼,瞧得他耳廓都泛出一丝粉红来。 我也不管他要去哪,直接扯着他就往前殿走。 我们一路走到了前殿,还没进殿,表哥的大嗓门就突兀的响起:“妹妹,妹夫!” 接着,我和李承鄞的背都被重重地一拍,饶是有点心理准备,我还是被表哥那个力道拍得后退了一步。 五哥和赫失则站在表哥身后看着我们发笑。 我一时之间竟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还是李承鄞先开口招呼他们坐。 李承鄞之前还冷着脸,一路上没跟我说过什么话,进了殿就变了一个人一样,先是跟五哥他们喝酒划拳,接着又带着他们出去打猎,还去空地上比骑马,看谁跑得快。 我自然也跟着去了,我以前总觉得李承鄞骑马不如我,但这次他跑得比我快多了,我怎么追都追不上,我好久没见他这样恣意自在、神采飞扬了,比之前板着脸养眼多了。 跑了一阵之后,我见跑不过他,便勒住了缰绳,看着他和表哥在前面你追我赶。 五哥见我不走了,也勒住了马,问我:“怎么不跑了?” “跑不过。”我说。 五哥笑了一下,瞧着我,道:“在中原过得怎么样?开心吗?” 我想了一下,“开心啊,不过,有时候真的好想回家,好想爹娘,还有你们。” 五哥道:“小九啊,西州和中原相距甚远,虽中原有回门之礼,可,你夫君是太子,断然没时间陪你回,你若要自己回,依着礼法是不可能的,你啊,看开一点,古往今来,和亲公主能回家的甚少,即便能回,也是在夫君死了之后。” 五哥每次要和我讲道理的时候,就会叫我“小九”,他说的这些我自然都懂,我就是想想而已。其实,和明远娘娘比起来,我已经很幸运了,至少李承鄞还年轻,不用担心会当小寡妇。 五哥见我不做声,又压低了声音道:“你大概不知道,中原皇帝想攻打的其实不是朔博,而是丹蚩,丹蚩素来与西州交好,若是丹蚩没了,唇亡齿寒,西州也会受到打压,成为一个空壳子,被吞没,或者面临更惨的境地。” 我心中蓦地一震,猛然看向五哥。 阿翁是丹蚩的王,若是丹蚩被攻下,阿翁也会死…… 五哥接着道:“太子殿下先发制人,祸水东引,将矛头指向了朔博,丹蚩才幸免无事。” “李承鄞?是他……” 五哥点头,“我也是经父王提点才知道的。所以,小九啊,即便抛开了你的个人情感,殿下他也是丹蚩和西州的恩人……我也不是叫你去报恩,而是让你知道如今形势,你的一念之差,可能就会毁掉中原与边境的盟约,叫中原的皇帝有了攻打我们的缘由,你知道吗?” 我张了 张嘴巴,一时之间竟觉得嘴皮有千斤重。我身上的职责我一直都知道,不用五哥提醒,我也会安分地当好太子妃,我不知道的是,李承鄞竟为丹蚩和西州挡去了大灾,他上次被皇帝打得半死,多半就是因为这件事。他忤逆了皇帝的意思,皇帝自然勃然大怒,就算要了他的命,也是可能的……他素来懂得权衡利弊,为何要赌上自己的性命? 五哥又说了句什么,我根本没听清楚,只是有些发怔地望着前边。 李承鄞和表哥已经比完了,也不知道谁胜谁负,但看他二人心情都极好一般,正有说有笑地谈论着什么。 他们拍马过来了,原来他们比了个平局的,都要赠送对方一件礼物,李承鄞送了表哥一件狐裘,表哥则送了李承鄞一把自己做的胡琴。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李承鄞命人生了火,众人席地而坐,烤起肉来。之前猎的山猪被架在火堆上烤着,泛着晶莹的油光,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表哥的兴致来了,竟唱起歌来,赫失则吹起了筚篥,李承鄞也用表哥刚送的胡琴拉了起来。 表哥的声音豪放,唱的是丹蚩有名的赞歌,特别有气势,配着筚篥的如泣如诉以及胡琴的悠扬,叫人心情无限好。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烤肉了,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丹蚩,大口吃着肉大口喝着酒,听着嘹亮的歌声,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在了脑后。 我喝酒喝得微醺,稍微清醒一点时,已经回到承恩殿了,李承鄞不在,我想了好久才想起,似乎他将我送回承恩殿,命人给我备了洗浴热水便走了,似乎,他并没有消气。 我沐浴之后,躺在床上,躺了好久都睡不着,大约因为喝了点酒,意识格外的清醒,就坐了起来,披了件斗篷便开门出去了。 左拐右拐,拐到了丽正殿,殿里还亮着灯,时恩站在殿门外,我一靠近,时恩便拦住了我。 “太子妃请回,殿下已经睡下了。” “可是,灯还亮着啊。”我才不信他已经睡了。 时恩顿了顿,依旧道:“就是睡了啊。” 他的眼神瞟来瞟去,肯定是李承鄞吩咐了不让我进去,他才这样说,我绕过他,道:“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是……太子妃,殿下正在……” 门没插,我一推就推进去了,时恩的话都还没说完。 一眼看过去,没看到李承鄞,但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好像是在左边响起的,我于是往左边走。 左边有个小门,只是掩了一下,我碰了一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李承鄞……”我叫了一声,就看到李承鄞正舀了一瓢水往身上冲……他没穿衣服,身上湿漉漉的,正在……沐浴…… 我一叫他,他便回了头。 我窘死了,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往头顶涌,但脚又像是被钉在了那里一样,挪也挪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老五: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正文 第91章 九十一 李承鄞大约也没料到我会闯进来,脸上有一丝的惊诧,但他很快回了神,手忙脚乱地取下一旁的毛巾,擦干了身上的水,胡乱地套上衣服,快步出去了。 我捂了捂发烫的脸,赶紧跟上去。 李承鄞先是去了书案前,挑了一册竹简书,静坐着翻阅,我见他看书,也不好出声打扰,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他看完。 好不容易他看完书了,却又提起笔,铺了纸,开始写字,我只好继续默不作声地等在一旁。等了大约一刻钟,他终于抬了头,问:“有事?” 我赶紧点头。 “说吧。”他放下笔,看着我。 我哪里有什么要紧的事,我就是来认怂的,但他都问了,我总要说些什么吧?我想了想,于是道:“阿渡说,想跟赫失一起回丹蚩,她出来这么久,想家了。” “那便回吧。”李承鄞道。 “还有,五哥的意思是明天启程回西州,我到时候想去送他们。”我又道。 “嗯。”他应了一句,又拿起笔,开始写。 我盯着他的手,正在想他写的字为何有些杂乱无章时,他又看向我,问:“没有别的事了?” 我摇头,“没有了。” 李承鄞看了我一会儿,面色有些沉,缓缓将笔搁在一旁,起了身,“那便回去吧,我要就寝了。” “哦。”我站起来,下意识地往殿门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回头。 他还站在原地看着我,见我回头,便头也不回地往他的大床走去。 我立即想起自己的初衷来,一下子扑上前,伸出双手将他整个人用力圈住。 他被我这么一扑,脚步都乱了,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你干什么?”他反应过来后就掰着我的手,想松开我的束缚。 “李承鄞,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更用力地抱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你有事就说事,动手动脚的做什么?我都快被你勒死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气呼呼的,但也没掰我的手了。 我想说的话其实挺多的,但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最后只是道:“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 他没做声。我以为他不愿意,又赶紧道,“你放心吧,我今晚会轻一点,不会那么粗鲁了。” 我说完了,他依旧没做声。我以为他是不相信我,赶紧又道:“真的,我真的会轻一点的。” 他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你要怎么轻一点?” 我说:“我们可以在中间放一床被子,我睡外面,你睡里面,我保证不越界,这样就不会冒犯到你了……” 我话还没说完,他便用力挣开了我的手,“那你还是回去吧,我不想和你睡。”他大步向前,自顾自地往床上一躺,将眼睛一闭,不理我了。 我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李承鄞,干脆将鞋一脱,爬上了床,反正他的床大,再来几个人都躺得下。 我躺下后,一下子又睡不着,就盯着李承鄞看。烛光有些泛黄,可他却白皙如斯,精致得如璞玉一般,睫毛细长还会动,叫人直想伸手戳一戳。但我的手才伸到一半,便被他捉住了。 我有些不死心,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戳,另一只手也被他制住。 他睁开了眼睛,看向我。大约因为烛光正好照在他的眼睛上,我总觉得他的眼中嵌着明辉一般,好看极了,叫我看得有些着了迷。 或许是酒意上来了,或许是我鬼迷心窍了,总之,我凑上去就亲了他,我还扒 了他的衣服……当然了,我也没好到哪儿去,我的衣服也被他扯坏了……我们又如上次那般大战了好几回合,累得没有力气了才停歇。 我想,我大概真的温柔不起来,我又将李承鄞身上弄得都是青紫的痕迹,可他似乎不介意,不仅气消了,心情还特别好,我们重新沐浴换衣之后,我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他却揽着我絮絮叨叨。 “五哥今天跟你说了什么?”他问。 我想早点将他打发了好睡觉,便道:“他说,叫我对你好点。” “那你要怎么对我好?”他又问。 我这下就犯难了,回答不上来,便假装没听见,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就被他掐了一下,只听他又将刚刚的问题问了一遍,似乎我不回答,他就不让我睡了。 我只好道:“我会送你很珍贵的生辰礼物。” “你知道我的生辰?” “嗯。” 他沉默了一下,我以为他终于不问了,却又听他道:“我也记得你的生辰。” “哦。”我其实有点不信,我自己都忘记了,他怎么会知道? 他又说了句什么,我迷迷糊糊地没听清。 我再次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了,李承鄞已经不在榻上。我到处看了看,才看到他正坐在书案前,看着书册。 我想起来,他今日是要上早朝的,而这会儿卯时已过,他应该是下早朝回来了……而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有起床为他更衣,永娘要是知道,大概又要念叨我了。 我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正准备穿鞋,李承鄞就看了过来,我穿好鞋时,他已经走过来了。他抬手理了理我的头发,轻声道:“还早,再多睡一会儿?” “不要。”我说,“我还得去送五哥他们。” 李承鄞说:“我替你去送就好。” “那又不一样。” 李承鄞想了想,才道:“那便一起去吧。” “好啊。”我笑道。他能去自然好,他若是去,表哥和赫失该高兴坏了。 “嗯。”他也笑了笑,随即却道,“那……给个奖励?” “什么奖励?”我茫然地抬头瞧着他。 他伸手将我圈住,将脑袋压低了,凑到我的眼前,柔声道:“亲一下。” 我现在只想着快点出门去送五哥他们,便“吧唧”一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他笑了一下,在我脖子上咬了一下,咬出一个印子才道:“我叫永娘进来给你梳洗?” “唔。”我捂着脖子,有些恼,“你以后不许咬我脖子。”我还要见人的。 他不答应,只是道:“我不介意你咬回来。” “谁要咬你……”我将他推开,他只是笑笑,也没再闹我,而是开门叫永娘去了。 正文 第92章 九十二 永娘大概在门外等了许久了,李承鄞一叫,她便进来了,还带了迪莫以及几个宫娥,不仅准备好了梳洗用的东西,连衣服也准备好了。 迪莫动作麻利,中原的发髻她早已熟悉,挽起来得心应手,没一会儿她便替我挽好了一个云朵髻,髻前配以珠翠,髻上插海棠珠花步摇,额前佩戴银镶碧玉额坠,衣服以淡紫色钿钗礼衣搭配月白色织锦皮毛斗篷。 “太子妃这身装扮可真好看。”穿戴好之后,永娘瞧着我,夸赞了几句。 我对着铜镜瞧了瞧,好看是好看,就是脖子上有一个很碍眼的牙印,尽管迪莫已经尽力遮了,还是没遮住,披上斗篷也挡不住…… “太子妃,没人会注意瞧的。”永娘说,“旁人知道殿下待太子妃好,还会多敬你几分呢。” 就这个碍眼的牙印还能叫旁人多敬我几分?我是不信的。 “太子妃,该用早膳了,殿下已经在偏殿等着了。”时恩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这会儿也已经不早了,吃了早膳去送五哥他们正好合适,我只好不再理会那个牙印,跟着时恩去偏殿。 李承鄞坐在餐桌前,坐得笔直,我还没走近,他便瞧见我了,直直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我想到脖子上那个遮也遮不住的牙印,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不但不移开视线,还咧嘴笑了一下,那个样子真叫人讨厌。 我刚坐下来,他便道:“听永娘说,你喜欢这加了梅花清露和梅子汁的牛乳,我便叫人温了一碗,你趁热喝了吧。”说罢,他便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牛乳放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碗牛乳,愣了稍许,才拿起汤匙舀了一匙,喝起来暖暖的,清香可口,一点也不腻,我一连喝了好几匙,一下子就将那碗牛乳喝完了。 我将碗搁到一边,才发现李承鄞正笑着看着我。我以为是我脸上有脏东西,赶紧抓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脸。可我擦完脸,他笑得更厉害了。 “有什么好笑的?”我忍不住问。 “没有。”他摇头,好一会儿才敛了笑意,又将一碗银耳羹推到我面前,说,“永宁说你喜欢银耳羹,东宫的御厨手艺也不错,你尝尝看。” 我想,我在他眼里大概就只会吃。我原本准备有骨气地推开那碗银耳羹的,但见它晶莹剔透,看着就很好吃,就抓起汤匙尝了一口,尝过之后,发现确实好吃,便将其吃了个精光,哪里还管什么骨气不骨气的。 好在李承鄞没再给我端什么其他的好吃的了,不然我肯定撑得走不动路。 用完早膳,阿渡已经收拾好东西等在外面了,她换了丹蚩的服饰,整个人身上带着一股英气。她在丹蚩的时候,就一直是这样装扮的,后来来了中原,依着中原皇宫的规矩,才穿的中原服饰。她虽不太喜欢说话,但这几个月她一直都陪着我,即便她不爱穿中原的衣服,不喜欢中原的规矩,也从没提过要离开。 其实,我早就劝过她,让她回丹蚩,毕竟那里才是她的家,而她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在丹蚩,像她这个年龄的姑娘,都嫁人生子了,我总不能耽搁了她的人生大事。但她总说要等册立大典过了再走,这一等,就等了三个月。她一开始听不懂中原话,现在都可以用中原话跟人正常交流了…… 她平时总喜欢将她的金错刀带在身上,被永娘念叨了无数遍都不肯收起来,这会儿,她一见我出来,便将那把金错刀递给我,说:“公主,这次一别,可能以后都见不上了,阿渡身上没什么东西可以送,这把金错刀,还请公主收着,就当留一个纪念。” 我收了她的金错刀,却不知道该送什么来回礼,最后只送了一坛酒和一对珠钗 。那坛酒是我跟着米罗学酿的,才在土里埋了一个月,而那对珠钗是我闲着没事的时候瞎做的,上头的珠子都大小不一,而且串得一点也不整齐,若是戴在头上,估计动一下就会掉……我虽然有很多值钱的东西,但都不是我自己做的,只有这两样稍微特别一点。 阿渡收了我的酒和珠钗,李承鄞赏她的金银钱财,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收。 我们从宫里出发,前往鸿胪寺,而后一路送五哥他们出城。送行的仪仗还挺大的,一路上还有很多人前来看热闹,顺义门朝西,是皇城的西门,这会儿五哥他们已经出了顺义门,他们在城墙下,我们在在城墙上,我不停地朝他们挥着手,他们则动着嘴巴在说着什么,不过,今日的风大,“呼呼”作响,饶是表哥的嗓门大,我依旧没听清他们再说什么。 我看到阿渡红了眼睛,我也跟着红了眼睛。他们只停留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我站在城墙上面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他们越走越远,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最后,连黑点都看不见了。 我突然觉得我的眼睛有些疼,疼得想要哭,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如何,我伸手揉了揉,越揉越觉得疼,眼泪哗啦啦地流。 “你别哭呀。”李承鄞手忙脚乱地抬手给我擦眼泪。 “我才没有哭,是风太大了。”我哽咽着说,眼泪却越流越凶。 他没有做声了,只是解下他身上的斗篷,将我裹紧,我的脑袋被裹得严严实实,一点风都吹不到。 在城墙上站了许久,我的眼泪终于不流了,只是眼睛依旧有点疼。我想起什么来,抬头去看李承鄞,他也正看着我,见我抬头,才移开了视线。 他把斗篷给了我,身上的银灰常服被寒风吹得衣角飞舞,我下意识地握了握他的手,果然冷得像冰一样,我捂了很久都没捂暖。 我赶紧将罩着我脑袋的斗篷解下,给他披上,斗篷上雪白的绒毛围了他的脖子一圈,看着总算暖和一点了,也顺眼一点了。 “我们回去吧。”我说。他们都已经走远了,我就算在这里站一天,也见不到他们。 大概因为在城墙上吹风吹得太久了,我们一坐上马车便开始打喷嚏,两个人都染了风寒。 正文 第93章 九十三 这风寒来势汹汹,我回到东宫,喝了热茶,泡了热水浴,都没有感觉好一点,先是嗓子疼,后来就开始流鼻涕,可难受了。 而李承鄞,他还没回到东宫就被皇帝叫了去,连杯热茶都没来得及喝。 他去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回来,都到午膳时间了。 由于染了风寒,我的胃口不太好,加上早上吃得多,也不是很饿,还是等等他吧。 我百无聊赖地等了半个多时辰,等得都有些犯困了,都没见到他的影子。 外头又开始下雪了,也不知道五哥他们这会儿走到哪儿了,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御寒的衣服够不够……还有李承鄞,他要是去皇帝那里没有热茶可以喝,风寒会不会加重呀…… “太子妃,殿下回来了。”永娘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打断。 我刚站起身来,就看到李承鄞进来了,他后头还跟着一个老太医,正是我不久前才让永娘打发走的那一个。 要是太医给我把了脉,肯定要开要药方,而治风寒的药实在太难喝了,我就是不想吃药才将人打发走的,没想到李承鄞竟然又将人给请回来了。我想到要喝那又苦又臭的药,嘴里就一股苦味,眉头也皱了起来,立即往椅子上一扑,又将脑袋趴着朝向里边,假装睡着了。 我才刚刚趴下,李承鄞便拽着我的衣角将我拽了起来,不容置喙地道:“王太医,太子妃今日吹了风,染了风寒,有劳你给她瞧一瞧,看看有无不妥。” “是,殿下。”王太医恭敬地应声道,又对我说,“还请太子妃伸手。” 我虽不想伸,但又不能当着太医的面让李承鄞没面子,只好把手伸了出来。 王太医取了一块手帕搁在我的腕上,便隔着那帕子给我诊脉。 隔了一会儿,他将帕子拿下来,对李承鄞道:“回殿下,太子妃的风寒并不严重,老臣开几副药,太子妃按着方子吃,两日便能痊愈。” “有劳王太医了。”李承鄞说,“时恩,备纸笔。” 我才发现时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一旁,他得了令,立即备了纸笔,搁在一旁的桌子上。 王太医拱了拱手,便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药方。药方开好后,李承鄞让时恩送王太医出去,接着便将药方递给永娘,说:“永娘,你找个人按着方子把药熬好。” “是,殿下。”永娘接过药方,转身才走几步,李承鄞又道,“等等……” “殿下还有何吩咐?”永娘顿住了脚步,回头道。 李承鄞说:“你亲自熬,不要假他人之手。” “是,婢子明白。”永娘应了一声,很快退下去了。 这会儿未时已经过半,饶是我早膳用得多,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我姑且暂时将那难喝的药忘在脑后,问李承鄞:“你用午膳了吗?” 李承鄞道:“未曾。” “我也还没用。一起吃吧。”我说,“我命人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就等你回来呢。” 李承鄞看着我,怔了稍许,才道:“以后午膳不用等我。” 我被他看得神色有些不自然,将头扭到一边,嘀咕道:“不等就不等,要不是怕永娘一直念叨个不停,我才不等你呢。” “是吗?”他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没见我回来,一个人吃不下饭,才等着我一起吃。” “谁吃不下饭了?我只是刚好不饿。”我才不承认我刚刚确实在担心他呢,不然,他指不定多得意。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突然往我正坐着的椅子上挤,这张椅子小得很,我想避开都不行,被他挤得动弹不得。 “你你你……你坐一边去!”我气呼呼地推他,“旁边有椅子你不坐,却要跟我挤在一起,我都要被你挤扁了。” 他拽住我的手,挨得我更近,说:“今日天气冷,挤挤更暖和。况且,东宫的椅子都归我所有,我想坐哪张便坐哪张,我就喜欢跟你坐一张,你能奈我何?” 这下我真的要被挤扁了。我气得不行,更用力推他。我推他的时候,他也不甘示弱地推我,我们推来推去,也不知道推搡了多久,那椅子突然“吱呀”一声,坏掉了,我们反应不及,都跌坐在了地上。 “李承鄞!” “不关我的事。”李承鄞无辜地看向我,“要不是你动来动去……” 胡说八道,要不是他挤上来……我气不过,就狠狠在他脚上踩了一下,踩完一下觉得不解气,又踩第二下第三下,他的鞋被我踩出好几个印子来。 他瞧了瞧那些鞋印,又瞧了瞧我,嘴角微微扬起。我扭开头,便看到时恩捂着嘴站在一旁,眼睛和眉毛都笑到了一起。 时恩见我看过去,赶紧敛住笑,轻咳了一声,恭敬道:“殿下,太子妃,该用膳了。” “嗯,摆膳吧。”李承鄞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又道,“晚点,让木匠修一下这张椅子。” “是,殿下,奴才省得。”时恩听罢,很快出去了。 我默不作声地坐到餐桌前,李承鄞则在我的对面坐下,坐坏了椅子,他非但不觉得难为情,反而满脸笑意,用膳的时候,他用了两碗饭,平常他吃一碗就不吃了。 我吃饱了也不跟他生气了,而是问道:“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他想了一下,才道:“我刚刚跟父皇吵了一架,把他气坏了。” 跟皇帝吵架也值得高兴?我听了反而担忧起来,生怕皇帝又大发雷霆,于是小声问道:“父皇不会治你的罪吧?” “不会,就是被他用砚台砸了一下,砸得可疼了。” “砸哪儿了?”砚台那么重,是能砸死人的,我一听他被砸,哪里还坐得住,立即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他那边,就要掀起他的衣服检查。 他捉住我的手,按在他的左肩上,说:“砸在这儿。” 隔着衣服也摸不到,不知道肿没肿,我于是扯开他的衣襟,将手从衣领探到他的左肩,那里果然肿了一块,硬邦邦的,估计都有瘀血了。 我用力揉了一会儿,也没能将那肿块揉平。 “别揉了,过几日便好了。”李承鄞按住我的手道。 我说:“不行,现在是冬日,好得慢,等会儿还是擦点药的好。” “那你给我擦。”他顺势接道。 “给你擦就给你擦。”总归他的身体要紧,给他擦就给他擦吧,反正我又不会损失什么。 他许久没做声,只是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总觉得他的眼睛里有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很奇怪的情绪。 “没什么。”他垂眼道,“有人心疼的感觉真好。” 正文 第94章 九十四 我微微一怔,以为他又想起什么伤心事了,可,抬眼去瞧他的神情,却发现他笑得跟只狐狸一样,哪里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我抿了抿嘴,没好气地道:“谁心疼你了?你少在那里自作自受。”说着我便抽回被他按住的手,往旁边挪了好远。 李承鄞咳了一声,忍不住纠正我:“什么自作自受,是自作多情!” 我才意识到自己用错词了,但他一纠正我,我就听得乐了,“你知道是自作多情就好。” “你……”他瞪着我,好久没说出一句话来。 看他吃瘪,我心情可好了。我想起今天还没见到小雪,便想出门去找它,但我还没转身,就见李承鄞捂着肩膀,眉头皱成一团,我吓了一跳,赶忙问:“你怎么了?肩膀很疼吗?” “嗯。”他点头。 我见他脸色都有些泛青,有点担心他被砸到了要害,连忙道:“我去找太医。” 我说着,抬脚就要走。李承鄞却拉住我,“等你找太医来,我都疼死了。” “那怎么办?”我一急起来就有些六神无主。 李承鄞说:“擦了药,情况会好很多。” 对,得擦药。他肩上肿了那么一大块,若是不及时擦药,肯定会越来越严重的。 “时恩,时恩!”我扯着嗓子就朝外叫。 “你叫时恩做什么?”李承鄞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有些不满。 “给你擦药啊。”我说。 “不是说好,你给我擦吗?” “那也得拿药啊。”我说,“药都没有,我拿什么给你擦?” 李承鄞说:“他身上又没药,你找他也没有用。” 我正想说什么,时恩就进来了,一进来便问,“太子妃,有什么吩咐吗?” 我还没说话,李承鄞便道:“没你什么事,出去吧。” 时恩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李承鄞,左右为难,但李承鄞一看向他,他便缩了缩脑袋,又退到门外去了。 时恩一出去,李承鄞就从身上掏出了一支药膏,递给我,“擦这个就好,我刚刚问王太医要的。” 我接过了药膏,见他受伤的地方还被衣服严严实实的,无从下手,便道:“那你把衣服脱掉。” 他坐着一动不动,黝黑的眼神盯着我,说:“我身上疼,使不上力。” 我拗不过他,就伸出手,三两下就将他的衣服给扒开了。 衣服被扒开后,他被砸的那半边肩膀就露出来了,上头一块青一块紫的,看上去有些狰狞。 我的动作顿住了,他究竟说了什么话,惹得皇帝如此生气?这个力道,若是砸在脑袋上,估计得开花。 “想什么呢?快擦呀!你再不擦,我就要被冷死了。”见我不动,李承鄞催道。 我这才将药膏挤出来,敷在淤青的地方,然后轻轻的,一点一点地匀开。 他时而不时就喊一下疼,我以为他是真疼,一点都不敢用力,擦完了抬头,却发现他满脸都是笑意,哪里有一点疼痛的样子? 见我抬头,他立即又皱起了眉头,又开始喊疼,我哪里还看不出他是装的?我使劲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气道:“你又骗我!我刚刚被你吓死了。” 他将手臂搁到脑后,惬意地躺在椅子上,一副很有理、洋洋得意的样子:“谁叫你心口不一,明明就是心疼我却死不承认。” “李承鄞!你幼不幼稚?”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抡起拳头,再揍他几下,最好揍得他不敢出门见人,“你都多大了,还玩这种小把戏? ” 他那得意的神色敛了敛,“是啊,我都这么大了,这样的把戏却只能也只敢在你面前玩。” 他的这一句话听着有一丝的悲凉,我不由想到了他的过世多年的生母顾淑妃,又想到了派人杀他的皇后,以及待他严厉苛刻的皇帝……他大概从小到大都没像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快活地玩过,更不敢在皇帝皇后面前闹脾气,每天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这样可怜,我跟他计较什么呢?让让他就好了。 我想着,便没计较这件事了,而是将药膏的盖子盖上,递给他,说:“擦好了。” 他默不作声地接了过去。 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披上斗篷,出了殿门,去找小雪去了。 小雪这会儿正在地里抓雪球呢,雪地上有好一圈都是它的猫爪子印,像是画上去的一样。 由于天气冷,我命人给它做了红色的小衣裳,穿在身上红白相间的,煞是好看。 “小雪!”我一叫它,它便往我身上扑,我被它扑得衣服上都是碎雪。它的尾巴湿漉漉的,还有些泥巴,把我的衣服都蹭脏了。 我气得拍了拍它的脑袋,它越发勤奋地往我身上蹭,将我的衣服蹭得更脏,这一件衣服还是我第一次穿呢。 外头风大,我只站了稍许,便抱着小雪进殿了。 李承鄞已经不在椅子上了,而是站在窗前,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小雪见到他便往他身上跳,直接趴到他背上,“喵喵”地叫着,在他背上踩出一串爪子印来。 李承鄞转了身,皱着眉头将小雪从背上拎了下来,小雪却抓着他的袖子不放,整只猫挂在他的臂弯上,然后往上爬,爬到他的臂弯里不动了。 李承鄞爱干净,有些嫌弃地瞪着小雪,小雪如今胆子变大了,毫不畏惧地瞪回去…… 一人一猫在那干瞪眼对峙着,谁也不让谁。 我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承鄞听到我的笑声,视线移到我身上,定定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道:“不生气了?” “谁说我生气了?”我说,“我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才不像你那么小气。” 他拧着眉头,似乎对我的话颇有异议,没等他开口说什么,我便又道,“不过,要是再让我发现你装可怜骗我,我就……” “你就怎样?”他竟咧嘴笑起来,还敢打断我的话! “我就……我就叫小雪咬你!”我凶神恶煞地说。 他这下笑得更张扬,拍了拍小雪的脑袋道:“借小雪一百个胆子,它也不敢咬我。” “谁说它不敢。”我对小雪道,“小雪,咬他!” 可小雪只是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我,仿佛在看俩傻子一样。 正文 第95章 九十五 李承鄞见小雪没什么动静,就得意地朝我道:“看吧,就说它不敢咬我。” 小雪窝在他的臂弯里,眼睛睁得亮亮的,它似乎很喜欢玩李承鄞的衣服,时不时就伸出爪子抓抓他的袖子,但一点要替我出头的意思也没有。 我对它实在是失望透顶了,明明我比李承鄞对它要好,它却更喜欢赖在李承鄞身边……真是一只见色忘义的猫。 小雪最终也没在李承鄞的臂弯里待多久,因为李承鄞觉得它脏兮兮的,很快便将它丢给了时恩。时恩抱走小雪之后,李承鄞便将那满是猫爪印的外袍脱了,厚颜无耻地赖在我的榻上午憩。 明明他有自己的寝宫,而且丽正殿有承恩殿两个那么大,可他就是喜欢往我这边跑,还叫时恩把他的衣物什么的往我这边拿,拿过来了的,就不会再拿回去了,再这样下去,不出两个月,整个丽正殿都叫他给搬过来了。 我原本精神还算好,可看到他一躺,我便也跟着觉得有些困了,也想要午憩,可床榻被他霸占了一半,他身上又有伤,我怕万一碰到他碰出个好歹来,便冷着脸赶人,说:“我要午睡了,你回你的寝殿去。” “不行,我回去睡不着,我要是休息不好,就无法集中精神处理父皇给我安排的要紧事,到时候所有跟我有过节的人都会找我的过错,跟我过不去,或者给我使绊子,我要是不好了,你也就没有好日子过了。”这么一长段话,他说得井井有条,有理有据,我一时竟无法反驳。 他又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对我道:“愣着干嘛?一起睡呀。” 我站着没动,而是说:“你睡吧,我睡椅子上。”我边说边去拿被子。 谁知,李承鄞竟然连被子也不让我拿,他直接将两床被子都往身上一裹,裹得紧紧的,他可真是欺人太甚!我想拽也拽不动,又怕碰到他肿着的肩膀,只好站在床前瞪他。 无论我怎么瞪他,他都不松手,而是扯着嘴笑:“你和我一起睡,我就把被子分给你。” “我为什么非得和你睡啊?”我没好气地说,“大不了我不盖被子了。”我也是又骨气的人,才不会叫他给牵着鼻子走。 “那可不行。”李承鄞说,“你本来就染了风寒,要是不盖被子,风寒加重了,太奶奶指不定怎么数落我呢。她要是罚我抄佛经,你帮我抄吗?” “我为什么要帮你抄?”我最怕的就是抄东西了,以前方尚仪教《女诫》的时候,总叫我抄,说什么多抄几遍就记住了,我还真信了她,结果越抄越记不住,抄半个时辰,我的手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既然不想帮我抄,那就别害我被罚,赶紧躺下睡觉,困死了。我一会儿还要去一趟户部呢。” 我真气啊,我简直要气死了,“睡就睡,等会儿压着你,你可别叫疼!” “知道了。”他说,“来,你躺这里。”他指着他的右手边说。 我想到他的左肩有伤,确实躺他右边比较好一点,便将身上的斗篷、外衣都褪下,和衣躺下。 他似乎不满意这个距离,伸手将我往他那边揽了揽,然后用被子将我裹住,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脑袋来,接着又握住我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我的手心玩。这已经成为他睡觉时的一个习惯了,不挨着我,不抓着我的手,他似乎就睡不踏实一样,总要折腾出点什么事来。 他或许是真的困了,没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睡觉时其实很规矩,睡相也好,不会动来动去,跟我完全相反。 我歪着头瞧了他稍许,便也睡着了。再次醒来时,他已经离开了。 我刚起身,漱了口,永娘便命人端了一碗黑 乎乎的药进来,老远我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了,正是我最讨厌的那个味道。 “太子妃,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快趁热把药喝了吧。”永娘知道我怕喝药,一进来便苦口婆心地劝我。 “永娘,我能不喝吗?”我皱着眉头说。 “不行的,太子妃,太子殿下交代了,这药一定得喝。”永娘说。 我捏着鼻子凑近,还是觉得它又苦又臭,无法下口,于是说:“那你先放着吧,我晚点喝。” 永娘拿我也没办法,只好将药搁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我正在看账本,她又来劝我喝药,我喝了半口,再也不肯喝了,那药凉了更苦,简直跟毒药一样。 “太子妃,要不,婢子把药拿去热一热?”永娘道。 我听到还是要喝,赶紧道:“不用,永娘,我身体好,不喝药也能好,过几日便好了。” “不行的,殿下知道了,会怪罪……” 我打断她:“那就不让他知道,他不知道,就不会怪罪了。” 永娘还想说什么,我直接说:“你放心吧,一切有我顶着。” 永娘还是望着那碗药发愁,但见我在认真的翻看账本,便没有出声再说什么了。 管家拿给我的账本厚厚的,又要看又要算,我眼睛都看花了,我算数一向不太好,有的地方要算好几遍,折腾了好久,才看了几页。 我起身伸了个懒腰,透过窗子,远远的就看到李承鄞往这边走了,他还带着时恩,时恩手里端着什么。 他手长脚长的,走路脚下生风一样,眨眼间便到了我的窗台前。 “你这就忙完了?”我问。 “还没。”李承鄞说,“我听永娘说,你不愿意喝药,就来瞧瞧你。 ” 永娘她……居然向李承鄞告状……我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李承鄞立即道:“时恩,把药拿上来。” 时恩端着托盘上前来,我一瞧,那上头不止一碗药,是两碗。 我立即不干了,“一碗我都喝不下了,你还给我整两碗。” 李承鄞笑道:“还有一碗是我的。你不是怕苦吗?我陪你一起喝。” 我怔了怔,小声嘀咕道:“好像和你一起喝,就不苦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喝药的梗也安排上了。 正文 第96章 九十六 李承鄞靠在窗台上,看着我,一本正经地道:“你跟我一起喝,还真的会不苦了。” “胡说八道。”傻子才会相信他的鬼话。 “你不信啊?”他凑近了几分,黑亮的眼神仿佛能蛊惑人一样。 我没做声。 他伸手从托盘上端起一碗药,眉头都没皱一下,就一饮而尽,比喝酒、喝水还利落。 “不仅一点也不苦,还有一股甜味呢,不信你试试?”他说。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脸上的神情惬意得不得了,仿佛那碗药真的是什么美味佳肴一样。 “真的是甜的?”我问。 “嗯,可甜了。”他笑了一下,将手中的空碗放回去,立即端起另一碗药,递到我嘴巴边。 那碗药还冒着热气,一股子药味熏进我的鼻子,我赶紧将鼻子捏住,“你骗人,明明还是那个味。” “不是,这个真的甜。”他说。 我说:“我又不傻,我有鼻子,可以自己闻。” 他终于不再强调什么甜啊苦啊的了,而是说:“我喝了药,你不愿意喝,等我风寒好了,你的却还没好,你会把病气过给我的。” 我有些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道:“那我就不见你了呗,等我风寒好了再见你,那样就不会把病气过给你了。” 我觉得我的这个办法简直太妙了,他好,我好,大家好。 但我话还没落音,他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凶巴巴地道:“你要是再不喝,我就亲自动手喂了……” 他……他说什么?喂我?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也是要面子的呀!我真是吓得不轻,赶紧道:“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我说罢,便接过他手中的碗,一鼓作气地将那黑乎乎的药喝了个精光……但一喝完我就后悔了,苦死了,嘴巴里全是药味。 我可怜巴巴地正想像永娘求助,李承鄞就将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嘴巴里,他的指尖微冷,碰到我的嘴唇的时候,我不由得颤了颤,后知后觉地才发现,嘴里多了一颗蜜饯,甜甜的,那药的苦味很快便散去了。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碗药就是甜的。”李承鄞望着我,笑道。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心底里涌起一阵悸动。 他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手帕,缓缓凑近,我看到永娘和时恩都在,而且都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不由脸上一阵烫,一把扯过李承鄞手上地手帕便道:“我自己来。” 我赶紧胡乱地擦了擦嘴角,擦完又将手帕递过去,递到一半,觉得不对,又收回来,“我洗干净再给你吧。” “随你。”李承鄞站了起来,“好了,我还有其他事情,先去忙了。”他说着还伸手摸了摸我的发顶才走开。 这次一起喝药之后,他仿佛惦记上了,一到时间就跑来监督我吃药,我想赖都不行。这种情况持续了四日,我的风寒总算是大好了,不用再吃药了,不然,即便有蜜饯,也抵不住那满嘴的苦味。 不过,风寒虽然好了,另一件事却叫我头疼不已,那就是李承鄞的生辰礼物。 今日便是李承鄞的生辰了,我想了好几天了,都没想好送他什么,可把我愁死了。他这几天没少追问我,想知道我会送他什么,我哪里知道该送什么,只好说要保密。 太子生辰是大事,文武百官都会前来庆贺,生辰宴是永娘帮着我一起打点的,这是我第一次操办这样大的宴会,要是没永娘在一旁提点,我还真搞不定。 生辰宴还没开始,太皇太后和皇帝便都来了东宫,他们都送了李承鄞生辰礼物,而且都是价值不菲的 东西。 轮到我了,我的礼物也会被公公大声念出来,我值钱的东西虽然挺多,但都是一些女人家的簪子钗子什么的,总不能送给他,生辰宴开始前的一刻钟才忍着痛,凑了黄金一百锭,准备送给他。 李承鄞一听我送了他一百锭黄金,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那表情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但他随即道:“太子妃的礼物,甚得我心。刚好,我也准备了回礼,时恩,拿上来。” 时恩把回礼端了上来,永娘接过来之后,我好奇的打开看了一眼,好像是一套骑服。他上次不是送过一套了吗?怎么又送一套? 永娘也看了一眼那衣服,小声对我道:“太子妃,是琉璃阁的宫廷定制。” 我喜欢骑服,至于是不是宫廷定制,对我来说都一样。不过,李承鄞居然还记得我的尺寸,那他记性也还蛮好的了。 永娘说话的时候,李承鄞看了过来,我一瞧过去,他便收回了视线,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也收了起来。 所以,他究竟喜不喜欢我送的礼物呀。哎呀,想也想不通,晚一点再问问他就好了。 等我们都闲下来,戌时都过了一半了。 我回了承恩殿,泡了个热水浴,身上终于舒坦多了。我裹上厚厚的大氅,准备去找李承鄞时,他就过来了。 他身上有股熟悉的清香,大概也已经沐浴过了。我以为他就是过来睡觉的,却发现他手里还拿着一壶酒。 “这是什么酒啊?”我简直眼前一亮。我虽酒量没表哥他们那么好,但比起中原的姑娘们,真的是好太多了。 “桂花酿。”李承鄞说,“今日我生辰,要不要一起喝几杯?” “好啊。”我痛快地应道。喝酒什么的,我最喜欢了。来了中原之后,永娘却总是盯着我,不让喝,怕我喝了酒闯祸,我的酒品也没那么差吧。 李承鄞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拿出两只酒盅,倒了两杯酒,我很自觉的拿起其中一杯就喝,那酒盅也太小了,一口就喝光了,一点也不过瘾。 不过,这桂花酿真香啊,是特别醉人的那种清香,我像个小酒鬼一样,一连喝了好几盅都还觉得不够。 李承鄞说:“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我说:“你才醉了呢。我可清醒了。”我是真的很清醒啊。 “是吗?”李承鄞不置可否,“那你倒是说说,为何要送我黄金。” 我想都没想就道:“礼物不是要送最珍贵的吗?那些黄金就是我最最珍贵的东西,我可舍不得了。” 李承鄞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你不喜欢吗?”我说,“不喜欢就还给我吧,我另外送你其他的。” “谁说我不喜欢了?我喜欢啊。”李承鄞说。 我从他的表情完全没看出喜欢。 他又道:“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我决定再送你一件回礼。” “什么回礼?”我满眼放光地看着他。 “我……” “你什么?” “黄金百锭,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许……许什么?我后知后觉地明白,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我可以不要吗?” “不可以。”他说。 “那个,强买强卖是要不得的。”我结结巴巴地说。 他说:“不是强的,我自愿……” 可我不是…… 我的抗议还没说出口,他就低头亲我,大概是酒壮怂人胆,或者月色太美了将他照得实在太好看,我没一会儿就改变了初衷,色心大起,总 之,我蛮横地把他扑倒了。 正文 第97章 九十七 这几日我们都染了风寒,他肩膀又受伤擦药,因此,夜里我们都只是相拥着说会儿话,然后安分睡觉,这会儿,有了开头,一切似乎顺理成章了。 后来……也分不清是谁占了上风,就是出了一身汗,身上黏糊糊的,又泡了个热水浴,才舒坦一些。 大概因为喝了酒,又恰逢今日是李承鄞的生辰,我的精神格外好,竟然一丝睡意也没有,于是就窝在他的怀里,绞着他的袖子玩。 “在想什么?”李承鄞突然出声,将我的思绪打断。 我道:“你说,我是不是应当少在你面前喝酒?不然我可能总是会不自觉地就辣手摧花……” 我说的是实话,也许我就是一个急色鬼转世吧,我总是抗拒不了李承鄞的美色,觉得他睫毛细,眼睛亮,眉毛黑,鼻子挺,肌肤白,唇红齿白,棱角分明,哪哪都好看……越近距离看,越是好看,因此,我喝酒之后特容易酒后乱性啥的,总是喜欢对他动手动脚……不太好,不太好…… 李承鄞微愣,随即便轻笑一声:“我倒是一点也不介意,你可以随时来摧。” 我假装没听见,立即转移话题道:“我好像还没跟你说生辰快乐呢,李承鄞,生辰快乐。” 我不过简单地说了几个字,李承鄞却呆住了,他望着我,许久没出声。 难道,今年还没人跟他说过“生辰快乐”?我是第一个说的?可,这都半夜了,他的生辰都过去一大半了…… 隔了一会儿,他突然出声问:“这是西州的习俗吗?” “什么习俗?”我反问。 他说:“在西州,别人生辰的时候,你们都会跟别人说生辰快乐?” “不是啊。”我说,“全天下的人都这样啊,你没跟别人说过吗?” “没有。”他摇头。 “那,别人没跟你说过吗?”我又问。 “没有。”他又摇头。 “啊,连父皇、太奶奶他们都没说过吗?”我觉得很奇怪,毕竟,连普通人都会相互送祝福,更何况他是太子。 李承鄞道:“没有,不过,他们都会送礼物,我每年生辰都会收到很多礼物,除了父兄等亲人送的,还有大臣们送的,多到我都不想拆,都是叫管家登记在册……其实,这么多人送礼,也没几个是真心希望我好的,他们也不过是碍于我的身份做做样子而已,如果我不是太子,没人会关心我哪天生辰。” “我会关心啊。”我说,“以后,我年年陪你过生辰……呃,不过,我记日期记得不太准,我连自己的生辰都会忘记,看来,回头我得用笔记下来,这样就不会忘了。” “你真的会每年都陪我过生辰?”他追问,黝黑的眼睛深邃得叫人看不透。 “这还有什么真的假的?我每年都会跟你说‘生辰快乐’,送你生辰礼物……对了,生辰是要许愿的,你快许愿,过了子时就不能许了。”我差点跳起来,赶紧催道,这会儿已经挺晚了,应该快子时了。 大概我动作太大,太激动了,李承鄞都有些被我吓住。 “哎呀,你快点啊。”我真是急死了。 “我许过了。”他说。 “许过了?你许的什么愿望?”我有些好奇。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准备要说,我想起什么来,赶紧道:“等等,说出来就不灵了。你把它写在我手上好了。”我将手伸到他眼前。 他真的抓过我的手,在我手心用手指写了起来,不过,我一个字都没感受出来,他写得实在是太快了。 “你写了什么?”我盯着他,问。 他 摇头道:“说出来就不灵了,你自己猜吧。” 我才不猜,就算猜了也猜不着,他的心思比女人的还难猜。 “小枫……”他叫我。 “嗯?”我应道,随即抬眼瞧着他。 “你往年生辰,都做些什么事?”他问。 我想了想,其实也想不起什么具体的来,“就是吃吃喝喝,和哥哥姐姐们比比骑马射箭……然后,等着收礼物拆礼物。我可喜欢拆礼物了,不拆完所有的礼物,我就会惦记着,整夜都睡不着觉。” “那正好,我今天收到的礼物都堆成山了,你明天帮我拆。”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的就是你的,有问题吗?” “没……没有。”我心里乐呵了一下,照他这个说法,他的钱,他的人,岂不是都是我的? “没问题就睡觉。” 我赶紧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在盘算着,我有了许多钱之后,应该做些什么……嗯,首先要吃遍上京城,然后还要买各种好玩的东西,给阿爹阿娘寄各种西州没有的东西……还有……还有,偶尔也给李承鄞准备些礼物好了,毕竟他是一家之主……哎呀,想想就觉得很美好。 我想着,就美滋滋地做梦去了 ,李承鄞后来又说了一句什么,我都没听清楚。 一觉醒来,永娘便对我说:“太子妃,礼物都搬到承恩殿了,用了早膳之后便可以拆了。” 我的脑子慢了半拍,问:“什么礼物?” “就是殿下的生辰礼物。”永娘解释道,“殿下一早便找到婢子,让婢子叫人把礼物都搬到承恩殿来,让太子妃拆着玩。” 我这下倒是想起昨夜的话来了,我以为李承鄞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的让我拆。 我生辰也会收到很多礼物,但跟李承鄞收到的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我用过早膳出来一瞧,都看傻眼了,整个承恩殿都快堆满了,勉强留出一点走路的地方。 这么多礼物,我有点无从下手,就胡乱拆起来。字画、砚台、珠宝、玉器、宝刀宝剑、乐器……各类奇珍异宝应有尽有…… 我拆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拆完,拆得腰酸背痛,便想着跑去李承鄞院子里荡会儿秋千,再过来拆。 今天有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我坐在秋千上可惬意了。要是后面有一双手,能推着我走就更好了。 我想着,真的有人给我推了一下秋千,我整个人往上空飞了起来一样,飞得可高了。 “怎么不继续拆了?”李承鄞的声音从后头响起。 “累了,晚点再拆。”我说。 李承鄞按住秋千,一下子坐到我旁边来,又问:“拆得开心吗?” “开心啊。” 他笑了一下,“那以后,年年给你拆。” “这可是你说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呸!你还君子呢!” 他只是笑,又道,“靠我身上。” “呃?” “不是说累了吗?我的肩膀借给你。” “唔,也不是很累。”嘴里说着不累,但我立即靠他肩上了。 他歪头瞧我一眼,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坐好了,要飞了。” 我赶紧揪住他的衣服,随后,秋千便飞起来了,前后摆动着,坐在上面可舒服了,比骑马悠闲多了。 正文 第98章 九十八 “你怎么把秋千搭你院子里啊?”秋千停下来之后,我便问。 每次要坐秋千都得跑他院子里来,虽然不远,但是麻烦,而且我都会带小雪、阿巴阿夏它们出来,还会吵着他。 李承鄞说:“我平日里可能会很忙,没什么时间陪你,怕你觉得委屈,索性就将秋千搭在这儿,这样一来,我在里头忙,你就可以在外头玩了。” 是有那么点道理,可是,“那不是应该搭在我的院子里吗?” 他似乎有些被我问住,好一会儿才说:“要是搭你院子,我在书房的时候,抬头不是看不到你了?” 我才想起来,他的书房挨着寝殿,窗台正对着秋千的位置,我坐在秋千上,一抬眼就可以看到他在书案前批阅折子或者看书…… 听时恩说,他平日里除了上朝、去巡查或者去赈灾外,基本都在书房处理皇帝交给的事情。 “可,我们不是每天都见吗?”我说。 成婚之后,除了第二晚我将门插上了他进不来外,我们每晚都睡一块儿,也会一起用晚膳……我还担心再这样下去,我们看见彼此都烦了。 “是每天都见,可那又怎样?”他挑了挑眉,反问一句。 “不……不怎么样啊。”我好像不能说我想将秋千移到我的院子里去,不然他指不定就炸毛了。要是将他惹毛了,哄起来会很麻烦,哎呀,多走几步就多走几步吧。 他倒也没追问什么,而是说,“年边到了,宫里事情会比较多,你可能也会忙起来,不过,过了上元节就会稍微闲一点了。” 过了几日,我总算知道李承鄞说的“忙”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很忙,我忙他更忙,我几乎只有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能见到他。 我也每天都要见各种各样的人,宫里的宴会又多,我作为太子妃,不仅要去,还要穿裙摆长长的厚重的??翟,凤冠也必须要戴,其实这些所谓的宴会就是邀请命妇们前来喝茶闲聊,经常一坐就是半日,她们说的那些东西我基本上都听不懂,也不感兴趣,无聊死了,而且,那凤冠压得我脖子好生酸疼。 我问永娘,我可不可以不参加这些宴会,永娘说不行,处理这些繁文缛节,就是我平常要做的事情之一。 我讨厌的就是那什么曲水流觞了,就是一伙人聚在一起,分别站在弯曲的水池边的不同位置,水里放一壶酒,让其顺着水流走,酒壶在谁面前停下或者打转,谁就得作诗并且喝酒……叫我喝酒没什么问题,但叫我作诗,不是为难我吗? 总之,我不会作诗,强行要我说,我虽也能说出点东西,但都不伦不类……因此,每次曲水流觞我都要出丑闹笑话,若是在旁人面前出丑也就罢了,偏偏有一次赵瑟瑟也来了,我在她面前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诗,可丢脸了。她一定觉得我这人粗鲁俗气配不上李承鄞。 这件事情,我没跟李承鄞说,但在心里难受了好几天,直到后来永宁提议去射木鸭子,我十射九中,而赵瑟瑟总是射不中,我压了她一头后,才觉得心里舒畅些。 射木鸭子之后,便过年了,繁文缛节也越来越多,元辰大典就是我最头疼的事情,皇宫里没有皇后,太皇太后年纪又大了,皇帝便让我主持元辰大典。 虽然有永娘协助我,这么大的事情,我还是很担心会出错,那些规矩、礼仪什么的,我费了好几日的功夫才背下来。在我为元辰大典烦恼的时候,李承鄞则沐浴焚香去了斋宫,清心寡欲吃斋,之后还要祭天,为元辰大典做准备,总之,整整三天都见不着人。 我一点也不喜欢中原皇宫的过年,因为每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被永娘从床上叫起来梳妆了,一直到晚上才得闲,但我 总是累得在卸妆的时候就睡着了。 相比起过年前,我每天都要见更多的人,而且很多都是不认识的,我要接受他们的朝拜,陪着他们看无聊的歌舞……可把我累死了,连吃东西都觉得没有了味道。 破五那日相比起其他宴会,算是好玩的了,因为这天是新妇归宁的日子,出嫁的公主们也会回到皇宫来。所以,这一天,我见到了很多以前没见过的公主。 包括皇帝的姑姑,皇帝的姐姐妹妹,也就是李承鄞的姑姑,还有李承鄞那些已经出嫁的姐姐妹妹们。 期间,被称作“平南公主”的李承鄞的姑姑大长公主领头向我敬酒,现在宫中没有皇后,而我是太子妃,算得上是宫里比较有身份地位的人,因此她们要向我敬酒。 我喝完了酒,才想起平南公主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裴照的母亲,不过,裴照长得跟她一点儿也不像。她雍容端庄,一派优雅,眉眼和善,裴照不笑的时候则一脸凶相。 皇室的公主实在太多了,我基本上分不清谁是谁,在我的眼里她们都是一个样子。 席间,是要联诗作赋的,这是皇家的旧例,我自然也要按规矩来,并且带头作诗。我知道我作的诗上不了台面,早叫永娘找人替我做了三首《太平乐》,我在席上背出来就行了。 我开了个头,其他公主也纷纷开始作诗,有的公主作的诗,我有好几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更别说知道整首诗的意思了。 一轮诗词歌赋下来,所有人都夸我的诗作得最好,平南公主的次之……我真是受之有愧啊。 因为太忙也太累了,我和李承鄞一连好几天都说不上几句话,他要上早朝,我还未醒,他就已经起身,而他夜里回来时我又已经沉沉入睡……若不是永娘说他每日都会来承恩殿,我都以为他还住在斋宫。 在中原的第一个年,我过得不太开心,就只盼着正月十五上元节的到来,因为那时候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宫玩了,不论多晚回来都不会有人管。我要看花灯看烟花,看一整夜,还要吃各种好吃的。 正文 第99章 九十九 正月十四,那些宴会什么的总算没有了,我便躲了懒,在承恩殿美美地睡了一觉,永娘大约也知道我这些日子累坏了,难得没来叫我起床。 我一睡就睡了大半天,快酉时的时候了,永娘终于来叫我起床了。 我赖着不想起,永娘有些急:“太子妃,殿下在丽正殿摆了午膳,就等着太子妃起床过去了。” 我有些迷糊,“李承鄞?他要跟我一起用午膳?” 我们已经快半个月没有一起用过午膳了,他这会儿就回东宫了?而且现在才用午膳,是不是有点儿晚了?我其实还挺想他的,想和他好好说说话,想听他哄哄我。 明日就是上元节了,我心情不错,很快便起来了,洗漱好,随意换了一身衣服,挽了一个朝天髻,连珠钗都没戴,素面朝天地便往丽正殿走去。 不用穿翟衣不用戴凤冠,我整个人的步子都轻快了很多,进了殿就见李承鄞在餐桌旁坐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敲出咚咚的响声,一下又一下。 我好久没仔细瞧过他,这下一瞧,他似乎又瘦了。 他也只穿着简单的常服,不需要像前面十几日那样,不是穿衮冕就是穿公服的了。 “起了?”我一进来,他便抬眼,视线落到我身上。 “嗯。”我小声道,面上不自然地有些犯热。我似乎起得太晚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等了很久了。 “坐到我身边来。”他望着我道。 我看了他旁边一眼,哪有什么其他的椅子?我正欲去挪椅子,他便伸出长长的手臂将我拉过去,我一时不察,几乎是跌在他身上。 我想起平日里永娘和方尚仪给我灌输的那些礼仪规矩,下意识地就挣扎着要起来……我这样坐在他身上,未免太…… “别动。”他扣紧我的腰,不让动弹。 “叫人看到……”我吓得左顾右盼,我还是要见人的,若是夜里他怎么胡闹都没什么,可现在是大白天。 “没人敢看。”他说得有恃无恐,手上的力道更是加重了些,垂头在我耳垂上咬了一下,咬得我全身都一阵酥麻。 “李承鄞!”我想打人了。 他并不怕我凶他,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又重重地咬了几下。我简直气死了,气得拳头都抡起了,他才松开我道:“谁叫你来那么慢,我坐这儿都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我有些语塞,结结巴巴地道:“我又没叫你等我。”他一松开我,我便拔腿就跑,拉开椅子,坐到了他的正对面,看他还怎么冒犯我。 他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找不到话来反驳我,只是说:“吃饭,饿死了!” 吃饭就吃饭,正好我也饿死了。之前还不觉得,一看到满桌子的菜,肚子就咕噜咕噜直叫。 桌上的菜还是热的,不过,看起来已经热了几遍了,李承鄞应该确实等了我好久,估计实在忍无可忍了才叫永娘去叫我的。 我其实是有些过意不去的,想着他这么忙,会不会因为等我耽误什么事情…… “看着我做什么?不吃吗?”他突然来了一句。 我才发现我正直勾勾地看着他,都忘了夹菜扒饭。 “没有……”我赶紧扒了一口饭,讨好地说道,“我就是觉得你今天很俊很不一样脾气也很好很平易近人。”等了我那么久都没黑脸,确实算好说话的了。 “你的意思是我平时很丑脾气很坏很吓人?”他手中的筷子一顿,朝我瞥了过来。 大概因为他是太子,从小在皇室长大,不怒自威,一个眼神就让我有些怂,赶紧谄媚地道:“没有没有 ,我一直觉得你长得好看,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但是脾气确实坏,整个东宫的人都怕他。 “胡说八道。”他睨了我一眼,“你不想吃饭了?” “想啊!谁说我不想了?我饿死了。”我赶紧吃,一连塞了几筷子肉到嘴里,鼓着腮帮子嚼着。不过,我夸他跟我想不想吃饭有什么关系? 他见我吃得滑稽,微微一哂,“我刚刚还在想,你要是不想吃,我们可以做点别的事情……” 他脸上那得意的坏笑让我一下子想歪了,差点没被刚刚那块肉给噎住。 “不过,看你饿成这样,还是等你吃饱再说吧。”他补充道。 我心里急道,吃饱了也不能做啊,太子殿下,现在天还没黑呢。 “明天就是上元节了。”安静了一会儿,他突然道。 “我知道啊。”我一边吃一边回道。我今天睡到这个时候,就是为了养足精神,明天好去看灯玩耍,见一见他口中盛大的场面。 他见我没什么反应,又道:“明晚我要与父皇同登朱雀楼,与民同乐。” “这个我知道,永娘说过了。”永娘说过,每年的上元节,皇帝和他都会出现在承天门上,朝着万民挥手,朝着楼下撒铜钱,说是与民同乐,其实就是站在楼上吹半宿的冷风。我当时听永娘说完,还蛮心疼他的,站那儿站半宿,不冻成冰柱子才怪,但永娘后来又说,因为我是太子妃,所以我今年也要去站,我顿时心疼起我自己来了,一点也不想去站,不然多耽误看灯啊,要是错过了,不是又得等一年了? 真想装病一场,这样明日就不用去吹冷风了。 “既然知道,那你也应该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李承鄞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打断。 “我答应过你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根本不记得答应过他什么了,只能十分心虚地问。 见我一脸茫然,他仿佛很生气,眼珠子直直地瞪着我,“你果然给忘记了!明明说好一起去逛窑子!” 喂喂!我的太子殿下,这话是能随便大声说吗? 我丢下筷子,猛地就扑上去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他的凳子都被我撞翻了。 永娘听到动静,大约不放心,担心我们吵架,探头进来瞧我们,她的头一伸进来,就看到我把李承鄞连人带椅子扑倒在地,我正手脚并用地趴在李承鄞身上,还紧紧捂着他的嘴,而李承鄞怕我撞到椅子上,双手扶住了我的腰,总之,我们的姿势……有点不堪入目。 永娘一见我们这副情形,吓得头一缩就不见了。 正文 第100章 一百 我觉得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永娘早已走远了,我想解释也来不及了。 李承鄞却一点儿也不怕永娘误会,他只想着出去逛窑子的事,对我道:“小枫,你快起来,我已经让时恩把要用到的东西和衣服都准备好了。今天是正月十四,今晚去最合适了,不然,上元节一过,就没什么机会了。” 我还以为他上次被刺,躺了半月,早就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呢,没想到他依然还能记得这样清楚。 他果然准备好了一包袱的东西,还二话不说就翻出一套平民的衣服给换上了,呃,看起来似乎有一点别扭。 “你快看一下有哪些东西需要带上的。我们天一黑就出去。”李承鄞兴致勃勃地献宝一样的将那鼓鼓的包袱递给我。 我也不好拂了他的意,便打开包袱,查看起里面的东西来。 先是翻出了一包黑乎乎的东西,“这是……假胡子?”我问。 李承鄞点头。 “用来做什么?”我问。 “乔装打扮呀。”李承鄞说,“这个很逼真的,贴在脸上,再厉害的人也认不出我们来。” “哦。”我听罢,只是没好气地将那假胡子塞回包袱,又去翻其他的东西。 一下子有翻出两套黑衣服,便问:“这个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个叫做夜行衣,穿上能飞檐走壁。”李承鄞看着我,问,“要带上吗?” “带上,然后去做贼吗?”我反问。 他大概也知道带上不妥,就闭嘴不说话了。 我继续翻了翻包袱,翻出几个纸包,又问:“这些呢?是什么东西?” 李承鄞看了一眼,有些底气不足地道:“大概……是蒙汗药吧。” 接着我又翻出了绳索,面具,铁锤之类的东西,实在不想再翻了,而是忍无可忍地道:“这些全都不用带,我们是去喝花酒、逛窑子,不是去偷去抢,也不是去杀人!你带够钱,就万事大吉了。” “哦。”李承鄞应道,又小声嘀咕一句,“我没叫准备这些,是时恩自作主张。”他说得一副委屈的样子。 我一想也是,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幼稚。 在我的叮嘱下,李承鄞吸取了前几次的教训,把钱带上了,而且还带了不少,他带的那一堆马蹄金,都可以买下两个鸣玉坊了。 不过,他给我准备的那套男装,是真的难看,我一换上他便开始笑我,我恶狠狠地瞪了他好几眼,他才忍住不笑。 我想起往日偷偷溜出宫,都是阿渡在一旁保护我的,便感慨道:“要是阿渡也在就好了。” “你好好的提阿渡做什么?” 我说:“她功夫好,可以保护我。” 李承鄞板着脸道:“我功夫也好,一样可以保护你。” “可是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你是觉得我保护不了你?”他的眉头皱得可紧了。 我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心想,上次也不知道是谁被刺客一刀捅得死去活来,我还心惊胆战地守了他好几天……我还是祈求不要遇上什么刺客吧。 天刚蒙蒙黑,我便和李承鄞一起,神不知鬼不觉地先是溜出东宫,然后溜出皇宫…… 我觉得挺快活的,忙活了这么半个月,总算可以出宫玩了,我真的很喜欢出宫玩,因为上京城真的太多好玩的了,这次将李承鄞也带出来了,我更觉得高兴,他平日里比我更忙,是应该好好散散心了。 刚刚出宫,天却下起小雨来,这个时节的雨洒在脸上 ,冰冷刺骨,我真担心雨会下大,那样明日岂不是看不了灯了? 好在那雨只下了一小会儿便停了,只是马蹄踏在青石板铺的道路上,会有些滑,要小心慢行,不然就会滑倒。 街两旁种着好些柳树,不过叶子早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条倒是很显目,看着有些萧条,但由于两侧的铺子都映着灯火,看上去倒是一点也不突兀,反而有种朦胧的美。 虽今日只是正月十四,但长街上已经挂起了无数的彩灯,五彩缤纷的,将漆黑的夜空点亮,街道被照得像白日一样。 各种酒楼茶肆都满满当当,到处都是人,来来往往的马车宛若流水一样,络绎不绝。 原来李承鄞真的没有骗我,节日前的上京真的比往日更繁华,真期待明日的到来。 鸣玉坊也很热闹,放眼看过去,全是人头。王大娘是这里的妈妈,这里头的姑娘都归她管。王大娘记得我,一看到我,便张嘴就要大声叫我,我赶紧道:“大娘,我们来时下了点雨,身上的衣裳都有些湿了,还请先找间屋子给我们换衣裳,另外,我这位哥哥是头一次来,怕生,还请不要声张。” 王大娘打量了李承鄞一番,也不晓得她瞧出什么来了,总之,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好好,两位随我来” 王大娘引着我们上楼,走到一半的时候,我便问:“大娘,明月姑娘呢?” 王大娘道:“先前来了个贵人,明月去弹曲了。” 明月姐姐不仅是鸣玉坊的花魁,便是在整个上京城的教坊里头,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寻常达官贵人来了,就算点名要她弹曲,她都不一定会去,她性子清冷,弹曲随性来,这是大街小巷都知道的,也不会有什么人为难她,只是不知道今天的这一位贵客是什么来头,竟这么有能耐。 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便问王大娘,王大娘道:“这贵人通身贵气,至于来头,又哪是我能知道的呢。” “那他们在那间屋子?”我缠着王大娘,想要去瞧瞧那位贵人,把王大娘弄得很是为难,她说:“公子还是不要好奇了,这规矩,是不能坏的,再说,我老婆子也惹不起这些达官贵人。” 我不死心,又问了几遍,王大娘就是不松口,我只好作罢。 王大娘好客,而且大概是瞧出我们身上有钱,对我们客气又殷勤,不仅给我们找了间华丽的屋子,还送了两套料子不错的衣服,并且命两个漂亮丫鬟伺候我们换衣服。 不过,她一走,我便将那俩丫鬟给打发了。我才不要丫鬟换衣,不然我女扮男装就露馅了,至于李承鄞,我才不让别的姑娘靠近他呢。 我们很快换掉了湿衣服,我正琢磨着怎样去见王大娘口中的贵人,李承鄞便问:“你等会儿打算怎么办?” 我说:“自然是去瞧瞧那贵人,明月姐姐善良温柔,很容易被骗的,我可不能让坏男人有可乘之机。” 李承鄞听罢,嗤之以鼻,“我看你才容易被骗,你知道什么是坏男人吗?” 正文 第101章 一百零一 “怎么不知道?我可知道了!”我不服气地指着他道,“你整天欺负我、说我坏话、还说我傻,像你这样的男人就是坏男人。” 李承鄞听罢,脸色立即很不好看,整张脸几乎黑得跟炭一样,随即沉着脸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谁是好男人?” 我想说阿爹和阿翁,五哥和表哥,但又怕他一个劲的问原因,我可没那么多的时间跟他解释,于是,我只好道:“当然是父皇那样的男人。” “得了吧……”李承鄞哼了一声,但又戛然而止,只是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大概是一口气憋不过来,毕竟皇帝是天下之主,他若说皇帝不是好男人,那就是大逆不道。 他这下安分了,不吭声了。 我的耳根子总算清静多了,便拉着他走出屋子,穿过走廊,走到另一间屋子去。 那间屋子没有点灯,黑得什么都看不见,我摸到门栓便快速插上,以免被人察觉。 关好门之后,我便想点灯,于是伸手往李承鄞身上摸去。 屋里太黑了,我看不见,分不清方向,直接将李承鄞给抱了个满怀。 李承鄞弄不清楚怎么回事,身子一僵,随即沉着声音问我:“干什么?” 我没做声,只是在他身上摸了摸,但摸了半晌,什么都没找到,才问:“你带了火镰吗?拿出来点个灯。” “哦。”李承鄞将火镰掏出来,自顾自地点灯去了,仿佛在生气似的。他有什么可生气的? 他很快点燃了屋子里的蜡烛,然后坐在一旁不动了。 我说:“我要乔装一下,去瞧瞧那个所谓的贵人。” 李承鄞听罢,立即道:“我也要去。” “不行,你不能去!”我立即回绝道。 “凭什么你能去,却不让我去?”李承鄞立即不答应了。 我从刚刚找到的箱奁里,将胭脂水粉都拿出来,放到桌子上,看着李承鄞,然后道:“因为你是男人。” “男人又怎样?”李承鄞黑着脸问。 “我要穿女装,你也要吗?”我说。 他这下闭嘴了,抿着嘴,有些不满地看着我。 我见他吃瘪,忍不住笑了一下,坐下来,对着镜子准备梳妆。但我还没动手,李承鄞便说:“那我也穿女装去。” 我一听就惊呆了,惊得摔到了地上,摔了个人仰马翻。李承鄞也没料到我会突然这么激动,手忙脚乱地将我扶起来。 我不解地问:“我就是去看一看那个男人,你跟着去干什么?” 我以为这样一说,他就该打退堂鼓了,谁知,他竟道:“别的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你看我不就行了?再说了,那指不定还是一个老男人呢。” “我去瞧他,又不是为了看他长得好不好看。他是不是老男人,又有什么关系?”我没好气地说。 李承鄞也不跟我扯其他的,只是说:“反正我要在跟你在一块儿,不然我不放心。” 我觉得我不答应他,他指不定会一直缠着我,让我也去不成,只好道,“那好吧,那你过来。” 他立即问道:“干什么?” 我说:“你不是也要穿女装?过来,我给你好好梳妆打扮一下。” “哦。”李承鄞瞄了我一眼,有些不情愿地挪到我面前。 梳妆打扮什么的,其实我不太懂,所以为了将李承鄞扮成姑娘,我简直使出了毕生绝学,把能记得的步骤都用上了,给他梳头发,化妆,插珠钗,贴花钿,贴面靥什么的,又给他找宽大的女装穿,毕竟他长得高,寻常衣服他穿不下。 不知道是我的化妆功夫有所长进还是咋滴,李承鄞扮作女人之后,还挺好看的,他肌肤白皙,细皮嫩肉的,穿上那一身烟粉色的衣裙,简直可以用那什么梨花一枝春带雨都可以用来形容他了,连我都看得有些着了迷。 哎呀,他怎么比我还好看,一下子由美少年变成了美娇娘,让人忍不住想调戏一下…… 不过,好在他身材不丰腴,又长得高,因此没有女子的娇媚,总算让我找回了一些自信。 我也翻出衣服换好之后,便拉着李承鄞下了楼。还在楼梯上的时候,就有客人老远地向我们招手了,他们以为我们是鸣玉坊的姑娘。 我不能得罪人,只好扯出笑容应付过去,拉着李承鄞越走越快,想早点从后门出去。但还没走到门口,就有几个喝得醉醺醺地男人横在我们的面前,那男人还一脸讪笑地看着我们:“两位小娘子,以前没见过你们呀,来大爷这桌坐坐!” 他说着,便伸出手要抓我的胳膊,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啪”的一声响,那男人的左边脸肿了起来,他满脸怒气地正要开骂,李承鄞又“啪”的一下,将他的右边脸也打歪了,打完还笑着道:“抱歉,有苍蝇。” 我简直吓了一跳,李承鄞也太大胆了,我来不及多想,拽着李承鄞就往后门跑,越过一个又一个的客人,总算跑出了前楼,把那个醉汉甩在后面了。 前楼里一片喧哗,闹哄哄的。我没敢逗留,而是拽着李承鄞走上廊桥。廊桥是前楼和后楼相连接的地方,这里很安静,只听得到弦乐的悠扬的声音。 正是因为太安静了,我们都不由放慢了脚步,拉着李承鄞走在廊桥上,我的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因为这里安静得可以听清我们的裙摆拂过廊桥发出的?o?o??的声音,我们身上的配饰随着我们的走动,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这个响声仿佛敲击在我的心上一般。 后楼上的灯笼点着灯,从窗台泛出朦胧的红光,映着李承鄞的面庞,叫人看上去有沉醉,我也不是第一次牵李承鄞的手了,我们也早已做过夫妻间亲密的事情,但还是没来由的觉得耳朵热热的。 这会儿,他的手暖暖的,将我的手包住,我只瞧了他一眼,便不敢再瞧了。 察觉他侧头望了我一眼,我又将头垂了垂,默不作声地将他拽进了后楼。 后楼里有一间屋子装扮得尤其精致,里头还传出琵琶的悠扬声,这应该就是明月姐姐招待贵人的地方了吧。 我对李承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慢地凑近,隔着幔帐瞧过去,隐隐约约可以瞧见里头的上座上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不过,这幔帐刚好挡住他的脸,因此,瞧得很不真切,瞧了好久都没有瞧出他的具体模样来,更不知道他的年纪几何了。 正文 第102章 一百零二 我又想再凑近一些去瞧,但却有一阵脚步声传了来,可把我吓了一跳,我以为是刚刚那个醉汉追来了,扯着李承鄞的手就欲跑。 但李承鄞却按着我的手,没动,示意我往后看。 我一瞧,原来是几个舞姬,领头的那个,我还有些熟悉,唤作“悠娘” ,跟明月姐姐很要好。 悠娘乍然瞧见我和李承鄞时,面色有些白,大概是没料到有人,有些吓住,张嘴就要叫,我哪能让她叫,她一叫我和李承鄞就完了。 我赶紧拉住她的袖子,小声道:“悠娘,是我,你别喊。” 悠娘愣了愣,定定地瞧了我好一会儿,才终于认出我来,“周公子,是你啊,可你怎么穿着姑娘家的衣裳,可把奴家吓住了,还以为是不相干的人躲在这里偷看呢。” 她口中的“周公子”赫然就是我。出宫用真名会惹来麻烦,于是我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周西”,因此,鸣玉坊的人都叫我“周公子”。 悠娘说着,又瞧向我身旁的李承鄞,问道:“咦,这是哪位姐姐?瞧着面生。” 我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承鄞瞧,有些纠结地说:“这位,是我姐姐,怕我贪玩,特意来捉我回去呢。” 我一说罢,李承鄞的脸便冷了下来,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样。我只能假装没看见。 悠娘的视线在我和李承鄞之间转来转去,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我想到里头的贵客,便压着声音说:“悠娘,是这样的,听说明月姑娘来了贵客,我有点好奇,想一睹贵客真容,但因为穿着男装,不好来这后楼,这才换上了女装,想瞧个热闹。” 悠娘听罢,抿嘴一笑:“原来是这样。” 我又朝她小声道:“那可以让我们也一起跳舞吗?这样我们就能见一见贵客真容了。” 悠娘很是为难,并没有答应,我赶紧又道:“我就是看一眼,一会儿我姐姐就要将我捉回去了,你放心吧,我不会闹什么乱子的。” 悠娘知道我和明月姐姐交情不错,她性子温和,容易心软,我又费了一番口舌,终于把她说动了,她答应了让我们跟着进去跳舞。 得到她的同意,我高兴极了,小声问李承鄞:“你会不会跳舞呀?” “哪一种舞?”李承鄞问。 “踏歌。”我说。其实,我挺希望他说不会的,他说不会,我就不用带上他了,他刚刚还说那贵客是什么老男人呢,万一等会儿他坏了事可这么好? 他瞅了我一会儿,口齿清晰地吐出俩字:“我会。” 咦,他居然会踏歌。对哦,他是太子,按照宫里的规矩,每年三月宫中祓禊,都要由他踏歌而舞的,他的踏歌指不定比我跳得还要好呢。 但我还是担心他闹出什么乱子来,又说:“我说的是姑娘家跳的踏歌。” 李承鄞大概知道我想甩下他独自去瞧那贵客,脸色不是很好,撇嘴道:“姑娘家的又怎样?我说会就是会。” 好吧,他都这样说了,我再撇下他就说不过去了,我只好道:“唔,那就一起来跳吧。” 这会儿,屋里响起了丝竹乐声,这是在告诉舞姬,可以进屋跳舞了。踏歌要用到纨扇,悠娘给李承鄞和我都递了纨扇,我们接过来,跟随舞姬们一起进屋踏歌。 明月姐姐启喉清唱着曲,她的歌喉温婉柔美,是我见过的歌唱得最好的姑娘了。 歌声一响起,我们便要开始踏歌了,我跟着舞姬们将挡住脸的纨扇放下,李承鄞也将其放下……这一放下就不得了了,那贵人的脸立即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一瞧,吓了一大跳 ,差点纨扇都拿不稳,李承鄞肯定也被吓住了,因为这个贵人他……他不是旁人……而是……李承鄞的亲爹,当今的皇帝。 我惊呆了,其他人都开始跳舞了,我却动作迟钝,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李承鄞不动声色地将我的胳膊一拧,我才回过神,跟着他一块儿跳起踏歌来。 他怎么还能跳得这么顺啊?不觉得很震惊吗?反正我这会儿满脑子想的是:完了完了,我完了。 我一直不知道皇帝对我的态度是什么样的,但这会儿我将李承鄞打扮成这副样子,他肯定极为生气,他不会像当初揍李承鄞那样抽我鞭子吧?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被鞭子抽过呢,肯定疼死了。就算不会被抽鞭子,肯定也要被罚抄《女诫》,我堂堂一个太子妃,要是被皇帝罚抄《女诫》,那就太丢脸了。 怎么办?怎么办? 还是耐着性子跳舞吧,跳完就赶紧遁走,趁着没被发现。 我不懂皇帝发现了我们没有,因为我已经不敢看过去了。我胆战心惊地踏出踏歌的步子,忐忑不安。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这踏歌总算跳完了,皇帝没开口叫住我们,应该是没有发现什么吧。我想。 正当我不那么紧张的时候,皇帝突然道:“这踏歌跳得甚好。” 我听得一惊,皇帝这番开口,似乎不是什么好苗头…… 明月姐姐道:“明月代她们多谢贵人的夸奖。现在,不如就让他们先退下,明月再为贵人弹几曲?” “听你的,叫他们退下吧。”皇帝道。 我刚刚松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动一下,皇帝却说:“这两个舞姬留下。” 皇帝说罢,便伸出手指,先指在李承鄞身上,接着又指了指我。 我听罢,简直要昏过去了。 明月姐姐问:“贵人留下她们作甚?” 我心惊胆战地等着皇帝发话,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我已经在脑子里想了好几个我和李承鄞可能会有的下场。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皇帝开口道:“此二人踏歌舞得最好,我想瞧他们再舞一曲。” 我心想:陛下您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刚刚跳舞的时候,简直要僵成一块木头了好吗? 而且,还要我们再舞一曲?我现在就累得不行了,我的脚都软了。 皇帝都说话了,明月姐姐只好道:“如此,你俩便留下吧。” 于是,悠娘和其他舞姬都下去了,连奏乐的人都下去了,就我和李承鄞留了下来。 正文 第103章 一百零三 我真的是惶恐极了,战战兢兢地瞧着李承鄞,李承鄞瞧着皇帝,似乎……没有任何惧怕…… 他可真胆大啊,真英雄!不愧是敢跟皇帝吵架的人,幸好我刚刚带他进来了,不然这会儿我指不定吓得六神无主。 屋内静得出奇,皇帝不开口,我们谁也不敢出声。 皇帝瞧了我们稍许,终于道:“明月,劳烦你去取些吃食来。” 明月姐姐早认出我来了,又急又担忧地瞧了我一眼,我只能对她使了使眼色,让她不要担心。也不懂她瞧懂我的意思没有,但皇帝都开口了,她也没办法,只能退出去了。 她一出去,我便跪在了地上,李承鄞也同我一起跪在地上,皇帝坐在上头,我们跪在下头。 我又开始胡思乱想,我想我这下罪过大了,我带着李承鄞来逛窑子,还将他扮成了女子,最打紧的是还被皇帝瞧了个正着…… 我肯定会被重重地责罚,抄书什么的估计都还是轻的了,很可能还会挨鞭子,要是被乱棍打死,我下了地狱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而且,我要是死了,阿爹阿娘都会很伤心的……还有李承鄞,他一定也会很难过,我是真的想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我要是死了,他娶别的姑娘可怎么办? 不对不对……我不会死的,我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皇帝也来逛窑子了,我们逛是逛,他逛也是逛,难道他还好意思叫我抄书或者将我乱棍打死? 没事的没事的,我心想,就算被罚,我也罪不至死。 好一会儿过后,皇帝终于发话了,只听他问李承鄞:“鄞儿,你为何会出现在此?还穿成这样?” 我的头微微歪了歪,用眼角的光瞟着男扮女装的李承鄞。他会把我供出来,说是我带他来的吗? 呸呸呸,我瞎想什么,我崴个脚他都要冷脸半日,应该不至于关键时候将我当靶子,让我苦苦受罚。 李承鄞果然没有将我供出来,而是道:“回父亲大人,父亲大人为何而来,孩儿就为何而来。”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脸色都没变一下。 皇帝是来找明月姐姐的,难道他也是来找明月姐姐的?为了见明月姐姐,还不惜穿女装扮成女人? 不对不对,他刚刚都没怎么看明月姐姐,我觉得他就是知道皇帝会在这里,故意来这里见皇帝的。 “这么说,你是尾随朕来的?”皇帝不动声色地道。 “孩儿不敢。孩儿只是无意中得知陈氏女尚在人世,而陈家与孩儿生母顾家又有些交情,故而前来寻人。” “哦,那寻到之后呢?”皇帝又问。 “翻案。”李承鄞道。 “十余年前的旧案?”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承鄞。 李承鄞道:“是。孩儿作为晚辈,自当为母族讨回一个公道,洗刷当年的冤屈。” 皇帝只是淡淡地道:“你说得倒是简单,人证何在?物证又何在?” “物证孩儿这儿自是要多少有多少,至于人证。”李承鄞的声音顿了顿,“父亲大人既已寻到了这儿,心里必定是有数了。孩儿希望顾陈两家上上下下百余条冤魂能得到安息,希望自幼未曾得见的母亲得到安息,因而,孩儿恳请父亲大人重审此案,还顾陈两家一个公道。” 皇帝道:“你当知道,为政不得罪巨室,这么多年,朕白教你了?” “孩儿自当谨遵父亲大人的教诲。可,巨室之为巨室,都是天家给的,父亲大人不担心,给的权力太大,会失去掌控吗?还是父亲大人来此并非为了查案?”李承鄞似乎不怕皇帝突然冷下来的脸色,而是似笑非 笑地道。 糟糕,他这段话分明是在顶撞皇帝,要是皇帝龙颜大怒,他岂不是又要被揍一顿?我战战兢兢的揪着袖子,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皇帝好一会儿没出声,而后只是朝我道:“小枫,你去看看明月,叫她再温一壶酒来。” “父皇……” “嘘!莫要声张,我只是这里的一个客人。”皇帝打断我的话。 他这明明是故意支开我,就像刚刚支开明月姐姐一样。可,他是皇帝,他开口了,我哪敢不从?我只得一步三回头地退出门外。 我真怕皇帝大发雷霆,可我刚刚给李承鄞使眼色,让他少顶撞皇帝,他只是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我在屋外转悠了一下 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可却什么也听不到,真把我急得团团转。 “周公子,周公子!”有个舞姬急匆匆地朝我跑来,声音很是着急。 “怎么了?”我问。 舞姬道:“悠娘,悠娘被人绑起来了,那些人蛮横得很,一闯进来就抓人,坊里头都是姑娘家,不敢出头,王妈妈特意叫奴家来寻你。” “什么人这么大胆?快带我去。”我气愤地道。天子脚下,居然有这等恃强欺弱的事情。既然我在鸣玉坊的人眼中是个男人,就要拿出男人的担当来,将那些暴徒赶出去。 舞姬带着我一路来到了前楼,前楼的大堂闹哄哄的,围满了人,我越过重重人群,挤到了最前面,只听王大娘扯着嗓门高喊:“我还是那句话,想带走鸣玉坊的姑娘,没门!” “就是,门都没有!”我也张口喊道。 “你又是谁?凭什么管本大爷的闲事?”那为首的人的目光立即瞪向我。 只见他身材圆滚滚的,留着两撇黑胡子,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胖子。 我说:“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你又是哪里来的混混?胆敢纵人行凶,无故绑架鸣玉坊的姑娘!” 那为首的哼一声:“你才混混!本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上京城孙二爷是也。” “孙二……”我笑道,“就是那个只会威胁孤儿寡母,到处放高利贷的孙二?” 孙二脸一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丫头,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不然,二爷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我说:“怎么,要打架吗?我还真不怕你!”我说着就将袖子挽了起来。 孙二比我长得高一截,大概觉得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不敢动手,还凑近了道:“小娘子,你长得这样俊,凶巴巴的可不好,来,给爷笑一个,爷就放过你!” 他说着便要抬手往我脸上摸,我简直恶心坏了,正欲一拳揍过去,就听“嗷”的一声,他已经青着脸,手臂咔嚓一声,仿佛断掉了。 我惊呆了,不仅我惊呆了,这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正文 第104章 一百零四 “是谁!谁敢打老子?”孙二发出杀猪般的叫声,怒目扫视着周围的人。 “谁叫你爪子不干净!打的就是你。” 咦,我怎么听到了李承鄞的声音?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瞧过去,果然看到他了,他依旧穿着刚刚的那套女装,不过,他长得高,又生得好看,叫人一瞧便能瞧中。 我看了他一眼,他便伸手一拽,将我拽到了他身侧,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等我一下?” “有人闹事,我不能坐视不管。”我说。 “那你也不能丢下我……” 这话说的,我不是还在这儿吗?但我还没说话,便被孙二的声音打断,“敢打你孙二爷,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今天不教训教训你,我就不叫孙二。”他说着已经捋起了袖子,要跟李承鄞打一架的样子。 他这话,我一听就乐了:“你不想叫孙二,那不如改名叫王八好了!只会欺负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孙二简直气得鼻子冒烟,胖手一挥便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上!” 他话一落音,他带来的那些人就齐刷刷地站到了他的旁边,鸣玉坊的很多姑娘都吓得脸色发白。 李承鄞脸色也一变,将我推到后面,就准备要动手,我赶忙拉住他,小声道:“你别冲动呀,要是打起来,鸣玉坊日后就要受罪了。” 虽然我刚刚也气愤得想揍人,但冷静下来一想,我们回了宫虽然万事大吉了,但这个孙二指不定会找鸣玉坊的麻烦,我们是出来玩的,可不能把鸣玉坊给害了。 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李承鄞给拉住了。见孙二的人不断靠近,我又赶紧高声对孙二道:“孙二,你刚刚说什么欠债还钱,你是来讨债的,不是来打人的,你要是打了人,今天可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孙二听罢,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个手势,他的手下见状暂时退下了。 “小娘子,你虽然凶了点,但说得也有些道理。”孙二道,“既然这样,我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要是能凑够钱,帮悠娘把钱还了,我便放她走,也不跟你们计较,你们要是拿不出钱,我可就要抓她去见官了。” 我看向悠娘,问道:“你欠他钱了?” “我何曾欠他钱了?”悠娘立即摇头。 “那他为何问你要钱?”我又问。 悠娘道:“是我的一个老乡来上京城做生意,但是他娘子不幸染了病,看病花了很多钱,而且最终也没救过来,办丧事也要花钱,他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便想问孙二借十几吊钱来应应急,孙二瞧他是外地人,在上京城里也没个亲人朋友,更别提什么产业了,就不肯借他,我那老乡实在没办法,就找了我作保,这才借来了钱。可他不懂行情,也没个生意头脑,没多久便亏了本回老家去了,孙二找不到他人,就来找我了,要我替那老乡还钱。” 我听得一阵气愤,“你这是哪门子的老乡?他欠了钱,却要你来还?这不是在坑你吗?” 孙二立即开口道:“小娘子,你也听到了,悠娘她确实欠了我的钱,我今天是来正经讨债,可不是故意为难人,你们若是不替她给钱,这人,我可就带走了。” 李承鄞听罢,嘲弄地哼了一声。 “又是你!” 孙二几乎跳了起来。 “是我又怎样?”李承鄞道,“这悠娘,只是个保人,并没有欠你的钱,你要讨债,应该去找她老乡。” “我就找她怎么了?”孙二听了简直吹胡子瞪眼。 李承鄞冷笑道:“《大律》中有说,除非借贷者死、逃 逸,或者无力偿还债务,不然,是不能像保人讨债的。” 孙二哪里料到李承鄞会跟他提《大律》,只是瞪着眼睛道:“现在她的老乡逃了,找不到人了,不就是逃逸吗?我找她要债可没有找错人。” 李承鄞道:“他只是回老家,算不得逃逸。” 孙二道:“你也说了他回老家了,我哪里知道他老家在哪里?” “这还不简单。”李承鄞转头看向悠娘,“你老乡家住何方,姓甚名谁?” 悠娘道:“定州永河府青县小王庄,姓王,名辰,家中排行老四,人称‘王老四’。” 李承鄞道:“好了,现在王老四的确切地址你都知道了,要讨债便快点去!别在这里为难无辜的人。不然,就算闹到了官府,理亏的还是你。” “就是,我们姑娘说得对。”王大娘的大嗓门一下子趁机响了起来,“你要讨债应该找王老四,跟我们家悠娘没半点关系,赶紧走赶紧走!不然老娘就报官了。” 王大娘长得也很胖,高壮高壮的,说着就开始推人,坊里的姑娘见她动手,也大起胆子来,三两下就将那孙二和他的手下一股脑地推到了门外,并麻利地将门栓一插,又将门顶上,孙二哪里还进得来?只是气坏了,在外头大骂起来。 王大娘才不管他骂不骂,转过头,笑眯眯地看向李承鄞,“好姑娘,你真有胆识,真为妈妈争气,不过,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悠娘带的那班孩子之一?你放心,妈妈深明大义,赏罚分明,这个月的胭脂水粉钱给你翻倍。” 我听了,在一旁笑得肚子都疼了,李承鄞则满脸黑线,还瞪了我一眼,至于那孙二,他在外头骂骂咧咧的,边骂边踢门,门被踢得“梆梆”响,我听着可心疼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不踢门了,只不过,门缝突然渗了墨水进来,还散发着一股怪味。 “这天杀的孙二,竟然敢对着我的门泼墨水。”王大娘大叫起来,“我的琉璃灯啊。”她说着,朝外看了看,“他们走了!这帮小子,做了坏事就逃,别让我逮着。快,出去把我的琉璃灯收起来,别让墨水浸到了,明日便是上元节了,这灯可金贵着呢。”她对坊里的姑娘道。 王大娘的哀嚎声一落音,姑娘们就赶紧开门出去,将那琉璃灯取下来。 灯是完好的拿回来了,门却脏了,王大娘望着那黑成一团的门,简直要气炸了,“这帮天杀的泼皮无赖,让老娘抓到,老娘一定要剥了他们的皮。气死我了!” 正文 第105章 一百零五 王大娘一边骂一边叫人去擦大门,奈何上头墨水太多了,怎么擦都擦不掉,反而越擦越黑,王大娘气得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悠娘连忙上前扶住她,柔声道:“妈妈别着急,这墨是可以洗掉的,我们家乡有一个土方子,用醋擦一遍,再淋上清水擦洗,便能擦干净。” 悠娘的法子虽然有点用,但那墨水已经渗到木头里面去了,擦掉了一层漆都还没擦干净,真是可怜了这原本崭崭新新的榉木大门。 王大娘见擦不掉,越发气愤,又开始破口大骂,我也心疼那扇门,左思右想,突然灵机一动,扭头扯着李承鄞的袖子问:“你会画画的吧?” 李承鄞看着我点了点头。 “那你画画厉害吗?”我又问。 “马马虎虎。”李承鄞不动声色地道。 我也不懂他说的“马马虎虎”是真是假,但他是?n朝太子,应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拯救这一扇门应当不在话下,便对旁边的一个姑娘道:“劳烦取些胭脂和螺子黛来。” 悠娘以为我要补妆,歪头瞧着我的脸,“周公子这一身姑娘打扮俊俏极了,不涂脂抹粉这些也能比过这里的姑娘 。” 我拉着李承鄞说:“不是我用的,是给我姐姐用的,他可比我好看多了。” 李承鄞听得脸色一黑,整张脸仿佛萃满寒冰,随时能将人冻成冰块,不过,我却不管他怎么黑脸,笑嘻嘻地将那姑娘找来的胭脂和螺子黛塞到他的手里。 悠娘本来想说什么的,但见李承鄞那个脸色,立即闭嘴不吭声了。 “你给胭脂给我做什么?”李承鄞捏着手里的两个盒子,问我。 我说:“给你画画呀。你快将这门上的墨水遮一遮。” 李承鄞迟迟不动手,而是看着我,莞尔一笑,“我要是遮住了,有什么奖励?” 哎呀!不要对我笑,我心里喊道,他一看着我笑我就心跳加快,整个人像被蒸熟了一样,脸上指不定红成熟螃蟹。 “随便你,只要你能遮住,我的那些个宝贝,你想要多少拿多少。”我一股脑地道。 “我拿你的宝贝作甚?我想要的是……” 我担心他说出什么少儿不宜的话,狠狠地一脚踩上去,踩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悠娘在一旁瞧着我们,瞧了好一会儿了,只听她道:“你们姐弟俩感情可真好。” 我听得可乐了,差点没笑出声来,李承鄞则冷着一张脸,一副气炸了的样子。我实在太喜欢看他明明气到不行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了。 “我不画了。”李承鄞大概真的气坏了,对我横眉竖眼,揣着那胭脂和螺子黛就要塞回来。 我这下急了,赶紧堆满笑意,对李承鄞道:“你快画嘛。回头我请你吃好吃的。” “吃什么都行吗?”他好像有点被我说动了。 我赶紧点头,脑袋里却在盘算着我手里头的钱财,我的钱虽然不如他的多,但请他吃一顿,应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吧。 见我点头,李承鄞好像满意了,打开胭脂盒,用手指抹了胭脂便在门上画了起来。我还从没见过他画画,更别说是用手指头画了,觉得非常稀奇,只见他用胭脂画了一个大圆,并且将其填满,又用螺子黛在周遭画出深浅不一的线条…… 他的动作快,仿佛早已在心里勾勒出那幅图一样,此刻不过是临摹出来而已。 只见那红胭脂的大圆变成了东升的太阳,周遭镶着金边嵌着朝霞,而那大片的墨迹变成了或深或浅的叠嶂重峦。这么一看过去,那轮红日仿佛刚爬上山岱,将朦胧的弥漫着水雾的山峦一点点 照亮,万物复苏,霞光万丈,一派欣欣向荣,好一幅壮丽山河图……围观的人频频称奇,抚掌夸赞。 王大娘也拍手笑道:“好好好,真是太好了,这下不用花重金去那西坊的安师傅来画门了,这一幅山河图可比我原先想的那《踏歌行乐图》气派多了,指不定那安师傅还画不得这么精妙呢。” 我只知道李承鄞会画画,没料到他竟画得如此好,何止这西坊的画匠比不过,天底下能比过他的估计也屈指可数。 我一脸崇拜地看着李承鄞,他见我惊呆的表情,好似很得意,又抓起那螺子黛在一旁画了“泼墨门”几个大字,这几个字写得龙飞凤舞,气势非凡,写罢,他才将螺子黛合上盖子,大声道:“打水,净手!” 王大娘高兴得不得了,赶紧叫人给他打水洗手。 其实我也挺得意的,我的夫君似乎哪里都好,他长得好,骑马好,射箭好,写字好,画画也好,打架也勉强过得去…… 在我出神的时候,李承鄞已经洗干净了手,一把拽起我就要往后门走。 王大娘却热情的拦着李承鄞,又叫人上茶点,非要留我们吃。她一直不停地打量着李承鄞,似乎有话要说,我真担心她看出点什么来,要知道,以李承鄞当今太子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是不妥的,我正欲跟王大娘说点什么,外头就“嘭”地一声巨响,一簇焰火腾空而起,这焰火跟我那日看的很不一样,它飞得更高,声音也更大,在空中炸开之后,整个夜空瞬间变得比白昼还亮。接着又升起第二簇、第三簇…… 坊中的人纷纷挤到院中去看,一些陌生人也涌了进来。 “快走,离开这里!”李承鄞神色不安地拽紧我的手,挤开人群,往空地上跑。 但我们跑,这些涌进来的人也跟着跑,将我们围住,我再意识不到这些人来者不善,我就是傻子了。只见他们一个个脸上都贴着长短不一的胡子,头上戴着平民的帽子,看上去好生违和。 他们人虽不多,但好生胆大,“嗖”地一声,就亮出刀子来。 周围的姑娘吓得尖叫起来,王大娘也吓了一跳,但王大娘不愧是王大娘,混迹江湖很多年,见过的场面多,不怕事,只听她厉声道:“你们是何人!闯入我坊中意欲何为?” 奈何这些人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朝着我们不断地逼近。 李承鄞顾不得许多,抬手就将身上那宽大的外袍甩了出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刀,跟这些人打起来。 这些人都是高手,几个回合下来,他不但没占到什么上风,袖子上还被割出了好几道口子,正汩汩流着血。我急得心乱如麻,无比后悔没从小学习功夫。 正文 第106章 一百零六 “别怕,没事的。”李承鄞踹倒最前面的刺客后,柔声安慰了我一句。 我哪能不怕,我简直怕极了,可我也顾不得许多,我不能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他身后,就从地上捡起一把刀,胡乱地朝冲过来的其中一人身上刺去。 “姑娘们冲啊!跟这群人拼了!”王大娘突然一声大喊,坊里的姑娘立即都回了神,从前楼抄起凳子椅子就一阵乱扔。这么一闹腾,后楼的皇帝也被惊动了,他带了人,他手底下的神武军涌了出来,将整个后院给团团围住,铿铿锵锵地一顿打斗,后院乱得一团糟,我和李承鄞总算脱了困。 但后楼上突然响起一声尖叫,接着便听到皇帝叫明月姐姐的名字。 李承鄞拽着我往楼上跑,楼道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血腥味将整栋楼弥漫。 “父皇!父皇!”李承鄞边爬楼边叫,他的步子快,且杂乱无章,我跟也跟不上。 我跟到楼上的时候,就看到明月姐姐倒在血泊里,皇帝正揽着她,一脸自责。 李承鄞则在跟一个刺客打斗。 屋子里的幔帐被扯得乱七八糟,地上还躺着好几具黑衣刺客的尸体。 跟李承鄞打斗的那个刺客武功高强,蒙着脸,一双眼睛却锐利得像刀子一样,我想帮李承鄞,却又无从下手,只得上前去扶着身受重伤的明月姐姐。 皇帝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肩,放心地将明月姐姐交给了我,而后从地上拾起一柄剑,与李承鄞一同跟刺客打斗起来。 我才知道皇帝的功夫也不错,他们父子联手,那刺客总算落了下风。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生怕那刺客使什么阴招。 果然,那刺客的指尖突然金光一闪,两枚铁钉直直地朝李承鄞的背上钉过去。我吓坏了,根本顾不得想太多,猛地就朝李承鄞扑了过去。 我怕疼,我是真的怕疼,很怕那两枚铁钉真的钉到自己的身上,可我也不想看到李承鄞被钉,那上头指不定还萃了毒呢…… 我没有感觉到铁钉钻入肉里的刺痛,因为将李承鄞推开之后,我自己也滑倒了,像个软脚螃蟹一样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这时,一批神武军从外头闪了进来,将那刺客围得严严实实。 “末将护驾来迟,望陛下恕罪。”一下子,屋子里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 皇帝道:“务必生擒刺客。”皇帝的声音沉沉的,仿佛压着滔天的怒气。 那刺客听罢,却哈哈大笑起来,竟叫他轻而易举就破窗而出了,神武军跟着追出去。 我被李承鄞从地上拎了起来,他抿着嘴,脸色黑得出奇,死死抓住我的手腕,我觉得我的手腕都要被他捏碎了。 “李承鄞,你……你抓疼我了。”我出声喊道。 李承鄞只是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不怕疼呢,让你好好地在一旁待着你就在一旁待着!跑出来逞什么能?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吗?你是有三条命还是九条命?你以为刺客看你是女子就会手下留情?哪个女的见到刺客要杀人不是躲得好好的,你却往跟前凑,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若是不摔这么一跤,此刻怕是都成了鬼魂了……” 我简直哑口无言。 “鄞儿!你过激了。”皇帝朝我们看过来,“成大事者,当临危不惧,不被任何人任何事牵绊。” 李承鄞神色微松,缓缓道:“父皇教训得是。” 皇帝道:“我知道你此刻心里必定是不服气的,可你是储君,走的是一条用鲜血铺成的路,稍有不慎,就会变成这条路上的一滴血,任人践踏。” 李承鄞听罢,却突然笑起 来:“父皇自然随时随地都是理智的,以至于儿臣的母妃也成为了父皇必经之路上的一滴血,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父皇可曾后悔过?” 他的这一段话可真是有些大逆不道了,我拼命地朝他使眼色,他都没看见一样,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他今天真是太奇怪了,说出来的话简直像夹着刀子一样,叫人无从应答。 皇帝的神色果然有些不好看,他挥了挥手,神武军便下去了,连同受伤的明月姐姐也一同被带了下去。我正要退下,李承鄞却拽住我,硬要我留下来,我实在不想听他们父子的对话,要是知道得太多,会不会小命不保? 屋子里一下子恢复了安静,外头的打斗声也没了,也不知道那刺客是被抓了还是逃了。 “鄞儿……”皇帝终于开口,“你母妃当年不幸病世,朕也很难过,这么多年来,朕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李承鄞没做声,大约是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了。 皇帝又道:“今日之事,朕瞧在你自幼失母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但你也不小了,应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李承鄞还没说话,我便扯住他,拼命地朝他使眼色,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恭敬道:“儿臣谢父皇宽宏大量。” “带小枫回去吧。”皇帝叹了一口气,摆手道。 “是。”李承鄞道。 我被他拉着到了外头还觉得心有余悸。 神武军行动迅速,楼道已经被清理干净,连血腥味都被遮掩了,叫人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端倪来。 我们的马还拴在后院的马厩里,先前替我们牵马的小生领着我们去后院。 那小生之前很殷勤,这会儿却大气不敢出一下。何止是他,连我都不太敢出声,李承鄞冷脸的时候太吓人了。 回去的路上,李承鄞都没怎么跟我说过话,一回到东宫,他便进了书房,还叫了裴照进去。 他们在里面说事,我不能凑上去打扰,就回承恩殿洗浴并且换了套干净的衣服,然后抱了个暖炉坐在外头的秋千上等着。永娘给我裹了件兔毛大氅,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陪着我。 李承鄞跟裴照也不知道谈论了什么,大半个时辰之后,裴照才一脸凝重地出来。 “裴将军,裴将军!”我一见裴照,便起身走过去。 “太子妃。”裴照朝我拱手行礼。 “李承鄞……他怎么样了?伤口处理了吗?”我问。 裴照没提到李承鄞的伤,只是道:“殿下在里头等太子妃。” 我听罢,赶紧抬脚往里面走。 正文 第107章 一百零七 我踩过一阶阶台阶,抬手推开门,门一开,李承鄞的脸就映入了眼帘,原来他就站在门后。 我还没出声,他便伸手一拉,我整个人被他牢牢地锁在怀中。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袖子被划的破破烂烂,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虽然那个味道不好闻,可我也没推开他,反而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我们都沉默着,谁也没开口说话,隔了好久,李承鄞的声音才从头上响起:“小枫,对不起,让你担惊受怕。” 他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似乎夹着不安、不甘、自责,甚至是恐惧。 “又不关你的事,是那些刺客太猖狂。”我说,“再说,我不是没事吗?大家都没事,明月姐姐也会没事的。” “以后,不要再这样傻了。”他摸了摸我的发顶,“你永远不需要挡在我前面。” “可是……” 李承鄞将我的话打断:“没有可是。若是我不幸被害,或死或伤,就当是死有余辜吧。” “呸呸呸,什么‘死有余辜’!你会不会用词?亏你还是太子呢。”他平日里总说我乱用词,词不达意,这会儿他自己却乱用起来了。 他也没反驳,只是轻笑一声,“我终究是比父皇幸运多了。” “呃?什么幸运不幸运的?”他就不能说一点我能听懂的话吗? 他松开我,与我面对着面,缓缓道:“能得九公主垂怜,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屋里烛光很微弱,但他的眼睛很亮,我不自在地垂眼,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还不换一身衣服?臭死了!” 他神色一僵,抬起左右袖子闻了闻,用很不确定的语气说:“有吗?” “怎么没有?就是臭死了。”我一脸笃定地道。 他这下按捺不住了,扭头就往寝间走。我听到他叫时恩打水,时恩打水来之后,他就去洗浴间了,磨蹭了好久都没见人影。 他可真别扭,我不就说了他一句吗?用得着洗半个时辰吗?其真怀疑他把皮都刷去了两层。 在我困得不行,想滚到榻上梦周公的时候,李承鄞终于带着一身水汽,从洗浴间出来了。一出来就凑到我面前,“这下没有血腥味了,不信你闻闻?” “我才不闻。”我没好气地说,“我困死了,睡觉!” 我说罢,就往他的榻上躺,他却拽着我的袖子说,“等等,先擦药。” “哦,药在哪?”我朝他伸出手。我想起他身上有伤的事,心想,赶紧擦,擦完就睡觉,我明天还要看灯呢,说不定要看一宿,要养足精神。 李承鄞掏出一支药膏,递给我,“抹膝盖上,三五日便能好。” “膝盖?你膝盖也伤着了?”我问。我说着便朝他的膝盖看去。 他见我不接那药膏,便收回去攥在手里,然后坐下来,“给你用的。” “给我做什么?我膝盖没伤着呀……”我话还没说完,李承鄞就在我的膝盖上按了一下,疼得我直抽气,赶忙将他的手拍开。 “说你傻还真一点也没冤枉你,自己摔伤了都不知道,真是傻得可以……” “之前真的都不疼啊。”我小声说。 李承鄞白我一眼,问:“你自己擦还是我帮你擦?” 我很狗腿地朝他笑笑,“你帮我擦。”说罢我便将裤腿挽起,屁颠屁颠地往他那边挪。 他看了一眼我摔得青肿的膝盖,缓缓挤出药膏敷在上面,用掌心一点一点的揉开,“以后,不论何时何地,你都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 可惜命了,你放心吧。”我觉得我不点头,他估计要唠叨半天,于是就笑着朝他连连点头。 他瞧了我一眼,默不作声地继续给我揉膝盖,似乎不将那淤青揉开,他就不甘心一样。 其实,擦了药也不疼了。 这样不说话实在太奇怪了,我想起永娘给我提过的三尹山姻缘祠,便说:“对了,李承鄞,明天我们去三尹山吗?” “去三尹山做什么?”李承鄞看我一眼。 “求红线,求姻缘啊。”我说。永娘说了,上元节的时候,这里很热闹的,这姻缘祠几乎门槛都要被踏破,这么热闹的地方,我怎么能不去瞧瞧呢? 李承鄞听罢,脸色一沉,手里的动作也慢了许多,一脸不高兴地看向我:“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是有夫之妇,不必求红线,也不需要求姻缘,那个姻缘祠,是单身男女才去的地方。” “我就不能去看看吗?我假装单身不行啊?”我有些不甘心。 “不行。”他不假思索就回道。 “你不去,我自己去也不行吗?”我还是不死心。 “不行。”李承鄞说,“今日父皇在宫外被刺,虽无性命之忧,但此事父皇势必会追查到底,近一两个月,朝中必定会有一番大动荡,宫外将是重重杀机,你不可再擅自出宫,明日也不可离开我半步。” “这么严重吗?”我之前还以为那只是寻常的刺客,没想到竟会跟朝堂扯上关系,是什么官员如此大胆,竟敢行刺皇帝?要是被查出来,那是要株连九族的。 李承鄞也不过多解释什么,只是说:“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 “可是我想看灯。”我等上元节都等了几个月了,要是连灯也看不了,那我肯定会郁闷死。等明年……明年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李承鄞说:“我陪你看。” 我一听,立即抬头看向他:“那你可别反悔。” 他一笑,反问一句:“我求之不得,为何要反悔?” 呃,我一时有些噎住。 他将药膏的盖子盖上,放到一边,然后脱鞋上了榻,躺在我旁边,一只手支起脑袋,看着我道:“双往双归是上元节的旧俗,意思是说嫁了人的女子要与夫君一同看灯,祈愿新年和睦和美,你是我的太子妃,自然要和我一起看灯。” “那我们快睡吧。”我说,“明天事情可多了。” “殿下,殿下!”我们刚躺下没一会儿,时恩便在外头喊李承鄞了。 “何事?”李承鄞隔着门问道。 时恩道:“曹公公说,陛下请殿下去勤政殿,有要事相商。” “我知晓了,你且叫曹公公稍等片刻。”李承鄞说着就起了身。 “李承鄞……”我有些不安,也跟着爬起来。 “没事儿,别担心。”李承鄞将我按回去,“你先睡,不必等我。” 他很快套上衣服,便开门出去了,门一关上,我便瞧不见他了。这会儿才感觉有点冷,赶紧缩回被子里去。 正文 第108章 一百零八 我不知道李承鄞这一趟去了多久,他还没回来我便睡着了,我醒来的时候,他也不在榻上。问了永娘才知道,他竟是一夜未归。 我食不知味地用了早膳,正准备着人出去打听一下消息,李承鄞就回来了。 他看上去并无不妥,只是眼底有些青黑,疲惫了些。 “去哪儿?”他见我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问。 “永娘说你整宿未归,我有些担心……”我话还未说完,他便上前握住我的手拍了拍,“没事。” “你的手冷死了,拿开。”我有些嫌弃地将他冰块一样的手拍开。 “冷吗?”他似乎有些不信,抬起手摸了摸脸,“好像真的有些冷,你快给我暖暖。”他说着又将手伸过来。 我看着他那双被冻得有些红的手,没忍心再推开,但也没给他捂,只是将手里的暖炉塞过去。 他微微一怔,看着手里那粉色的暖炉,一把又给我塞了回来。 “不是说冷吗?又还给我做什么?”我不解地抬头。 “太丑了。”他说。 “哪里丑了?”我没好气地瞪他,“这个暖炉粉粉嫩嫩的,看着多喜庆啊。而且我还专门用这条绣了猫的手帕包了一下,这么乖巧讨喜……” “这只猫是你绣的吧?”他突然瞅着那帕子上的猫问。 “对啊。我照着小雪的样子绣的。”我将那块帕子拎出来,抖开,“怎么样?是不是绣得很逼真?” 李承鄞咳了一声,缓缓道:“不如,你去问问小雪?” “小雪啊,它可喜欢这一块手帕了,每次都要抓着玩,应该是觉得我绣得好的缘故吧。”我笑着道。 “是吗?”李承鄞不以为然地将那块手帕拎在手里,“你没说它是猫之前,我以为它是一头猪。” “你才是猪。”我绷着脸说。 “我要是猪,那你不也是猪了?”他突然笑一声,将我的猫手帕往袖子里一收,就大步向前了。 我那个气啊! “喂!还收走它做什么?我没说要送给你呀。”我小跑着跟上去,边跑边气呼呼地道。 “不送给我,你要送给谁?” “我为什么非得送人?我就不能自己用吗?”我要是有胡子,这会儿准对着他吹胡子瞪眼。 “那你自己再绣一块吧。” “李承鄞!”我简直要被他给气死了。看我气呼呼的,他似乎反倒心情好了,叫时恩给他备早膳去了,还叫永娘把小雪抱来,他就站在树下用一团线逗猫玩。 我知道我那帕子绣得不够好,原想着要回来再另外绣一块给他,但他死活不还回来,我姑且也就作罢了。中原人绣花跟西州不一样,我以前都是用很大的针头,到了这边却要用小针头,特别容易戳到手,我的指头就被扎了好几下,可疼了。 李承鄞逗了一会儿猫,便抱起小雪,挤到我坐着的秋千上,秋千突然晃动起来,我被吓了一跳,差点栽下去。我抡起拳头要揍人,他却将小雪举到我的拳头前面,小雪不怕我,竟还伸出爪子抓了抓我的拳头,有点痒痒的感觉。 我愣住了,李承鄞则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仿佛能感染人一样,我原本因为他彻夜未归的事忧心不已,好几次想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听他这样毫无忧虑地笑,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心情便跟着好了一些。 接着一整天,李承鄞都没再离开东宫,先是拉着我补眠,又自告奋勇地教我看账本、学珠算、使算盘……我平日里看到数字就头疼,他教了一番之后,七窍总算通了三窍,勉强能看得懂基本的账目了 。 晚宴宫里赐宴,要与皇帝以及皇亲国戚一起用,之后才自承天门上朱雀楼,与民同乐。 因为是普天同庆的节日,所以要穿得隆重,衣服早就备好了,是一套精致地翟衣,发髻上除了佩戴往日里的珠钗,还要戴上花胜,永娘说,上元节这一天,中原的女子都会戴上花胜与夫君一同看灯,以祈愿夫妻和睦恩爱。 我却觉得戴花胜有些不妥,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挤人,鞋都有可能会被挤掉,别说是头上的花胜了,要是弄丢了,岂不是很不吉利? 我挺怕弄丢花胜的,还专门让迪莫将其用绳子绑了一下,因为上次弄丢李承鄞就丢了魂一样,找了好久,这次若是再弄丢,指不定就找不回来了,那他不得郁闷好久? 天刚蒙蒙黑,我们便出宫了。宫中无皇后,高贵妃又精神失常,皇帝这次带的是林妃,那林妃我没怎么接触过,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样子,对我倒是挺客气的。 上了朱雀楼之后,皇帝扯着嗓子说了一大通话,楼下站满了人,都在竖着耳朵听他说话,没人敢喧哗。 远处近处都是灯,从楼上看下去,整个上京城灯火通明,一派华丽。 皇帝带头撒钱,我和李承鄞便也跟着撒。前来捡钱的有老有少,面上都一团喜气。 我一点也不喜欢在这上面撒钱,站得高,冷风呼呼地往脖子里灌,还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腿都站麻了。好在皇帝后来发了善心,不叫我和李承鄞继续同他一起吹冷风了。 从朱雀楼下来,我的腿立即就不麻了,全身血液沸腾,拽起李承鄞就跑。 三步一景,五步一换,今晚的灯有飞鸟走兽,也有人物山水,有大的有小的,有挂屋檐下的,有搁地上的,挂架子上的。每一盏都巧夺天工,美轮美奂。 远处的宝塔亮堂堂的,与空中的焰火交相呼应,大气磅礴。 近处玩杂耍的,舞狮子的,画糖人的,做手艺的,拉胡琴的……各行各业的人都可以找得到。 看到卖糖人的,我有些蠢蠢欲动,立即拽着李承鄞上前,“诶,你这次带钱了的吧?我想吃糖人。” 李承鄞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我,说:“你拿好,可别叫人给偷了。” 那钱袋子沉甸甸的,应该装了不少钱。“你放心吧,我最会管钱了。”我说。 我急不可待地买了两个糖人,将其中一个递给李承鄞,他平日里不爱吃甜的,但这糖人他一接过便啃了起来,三两下便啃光了。 “你吃那么快做什么?”我说。 他说:“我怕掉到地上。” 我听了就乐了,想到他上回吃糖人差点掉到地上的事。 他见我笑,有些不乐意了,凑过来一口啃掉我手上的半个糖人,等我回神时,就只剩了一根棍子。 这下换成我气他乐了,他可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 正文 第109章 一零九 七星宝塔是上京城地势最高的塔,李承鄞说每年的上元节,都有不少人在塔顶放焰火。 我也很想到塔顶去,还想亲自点燃焰火,看着它们飞上天,一簇又一簇绚丽地炸开……多威风啊。 于是,大半个时辰后,我们终于爬到了塔顶。我是被李承鄞连拽带拖拖上去的。我原本累得不想动,但见塔下灯火通明、一派繁华热闹的上京城,整个人又浑身都充满了劲儿。 远处响起低沉的钟声,是五福寺的太平钟,钟声一敲响,整个上京城的烟火都暂停燃放了。 李承鄞凝神静听,眺望着远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他突然道:“太平盛世,没有战争,没有争夺,一家老小,和和睦睦过日子。天底下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是啊。”我看着他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即便再穷再苦,都不希望它被毁灭。不过,我以前总以为你不会思考什么和平啊打仗啊之类的问题……呃,我也不是说你不好,只是……” “大约因为失去过,所以总想着牢牢抓紧。”李承鄞将我未说完的话打断。 失去?他指的是他的生母顾淑妃?我还未想明白,他又道,“不管我是太子,还是普通百姓,都终究只是个人,不是神,是人就会渴望温暖渴望有个家……” 由于塔话的,尽管我竖起耳朵很认真地在听,还是没听清他最后说的那几个字。我怕他想起顾淑妃的事,就没问。 太平钟声一停,焰火又立即从地面窜了上来,在塔的半腰处就炸开了,将整个塔身都照亮了。塔顶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将礼花往上掷,上头和下头的焰火交相呼应,好生气派。 我花了些银两从其他人手中将焰火买来,跟李承鄞轮流着放,看谁放的更漂亮、升得更高……但,几乎把钱花光了,都没分出胜负来。 其他人陆陆续续的都离开了,只剩下我和李承鄞两个人。明明塔顶的风很大,吹在身上冷嗖嗖的,但我们却格外的高兴,一点也不想回去。 夜深了,夜空相对安静了些,放焰火的人少了许多,“李承鄞,如果我们在这上面待一宿,会怎样?”我问。 李承鄞说:“十有八九会冻成冰柱子。” 他一说完,便有一阵冷风吹在我身上,吹得我哆嗦了一下,真的是透心凉。 “下塔吧。”李承鄞拽住我的手捂了捂,“再不下去,真的要冻僵了。” “那走吧。”我说。这儿虽然可以将整个上京城看完,但实在太冷了,我可不想又染上风寒,身上难受不说,还要喝那很难喝的药。 塔上冷嗖嗖的,下了塔就好很多了,不过,看到到处都是吃的,我又有些饿了,就拉着李承鄞去吃羊肉串。 上京城里的羊肉串,我吃过好几家,但就数我来上京那日从鸿胪寺溜出来吃的那家最好吃,因此,我这会儿去的也是那家。 那老板还记得我,一见我便问:“客官,这次可有带钱?” “带了的。先来二十……哦不,来三十串。”我摸着袖中的钱袋子说。李承鄞带的钱多,尽管我一直在不停地花,但还是剩了些的,吃一顿羊肉串完全够用。不过,我今晚花的钱好像太多了,总是李承鄞掏钱好像不太好,回头还是用我后几个月的俸禄补偿补偿他吧。 “好嘞!客官请先上座,半刻钟便好。”羊肉串老板笑意盈盈地招呼着说,说罢便抓了一把羊肉串,放在炉上的铁皮上烤着,羊肉一接触到火热的铁皮,便发出“滋滋”的声音,香味一下子四散开来,叫人闻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吃得快,手速也快,那三十串羊肉串大部分进了我的 肚子,李承鄞吃得慢,手还慢,估计都没吃上十串。 我真希望每年的上元节都可以像今日这样,想吃就吃,想玩就玩,赏各种各样漂亮的花灯,看漫天绽放的礼花…… “想要什么样的灯?”李承鄞指着旁边地一排灯问我。 我看过去,那些灯有老虎的,狮子的,豺狼的,豹子的,猫、狗、兔子、大公鸡、胖鸭子、各种鸟儿和花朵……各种形状的都有,看得我眼花缭乱,这个喜欢,那个也喜欢,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挑。 我先指了指猫头的,又指了指鸭子的,接着指了狗、老虎还有各种不知道名字的鸟儿和花儿,于是,回宫的时候,我和李承鄞的手上都挂满了灯,有的是买的,有的是李承鄞猜灯谜赢的,永娘和迪莫见到我们手上的灯的时候,简直惊呆了,好半晌才回神,将灯接过去,拿去寝殿里挂着。 我累得很,匆匆洗漱完毕就倒头睡下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永娘像往常一样,带着迪莫来给我梳妆尚衣,只不过,她看上去满腹心事,好几次欲言又止。 “永娘,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再三犹豫,终于还是问道。 永娘好半晌才神色凝重地道:“是有那么一件事,太子妃听了,切莫伤心。” 她忧心忡忡的,我很少见她这样,不由担心起来,莫非宫里又出什么大事了? “我得先听听究竟是何事。”我说。 永娘道:“是绪娘的事。” “绪娘?是有一段日子没见到她了,她怎么了?” 永娘绞着袖子、皱着眉道:“绪娘今晨突然昏倒,婢子给她叫了太医诊脉,太医说……她这是预喜了。” 我的脑子慢了半拍,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预喜就是有娃娃了,绪娘有娃娃了…… “太子妃不要多想,殿下心中看中的依旧是太子妃,绪娘即便得了子,也万万不会越过太子妃去。”永娘瞧我不说话,急急地补充道。 我摇头:“我就是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太子妃,殿下是储君,是将来的天下之主,迟早也会有三宫六院,太子妃早日看开,心里会舒坦些。”永娘又快言快语地道。 她大概是真的怕我想不开,她除了??嗦一点,太重规矩了一点,对我一直挺好的。 其实,我只是在为绪娘惋惜,绪娘腹中的孩儿,大约是那日被恶徒玷污怀上的,她真可怜,若是生下孩儿,日后该如何面对他?若是不要这孩儿,估计她又狠不下心。 作者有话要说:  要出去旅游一趟,存稿有限,所以从明天起只更新一章,早上9点更新。本文即将完结,大家想看什么番外可以留言,我看情况写哈。 正文 第110章 一百一十 绪娘的事,我没法跟永娘解释,不然,若是传开了,遭罪的就是绪娘,姑且先这样吧。 我抱着算盘在绞尽脑汁算账目的时候,绪娘就在外头求见了,我让人将她带进来,她一见我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这一跪,可把我吓坏了,赶忙叫人将她扶起来,怀了孩子的女人身体娇弱,她要是跪出个好歹来,我的罪过不是大了吗? 我不仅不能让她跪,还叫迪莫给她搬了椅子,让她坐着。她看上去很不安,脸色清白,刚坐下一会儿,又起来朝我跪下了。 “绪娘,你这是做什么?”我问。 绪娘没说话,只是垂着头跪在地上。我料想她是有话想单独跟我说,便屏退了众人,并且叫永娘将殿门关上。 我不喜别人在我的面前跪来跪去的,便起了身,走到绪娘面前,抬手将她扶起,说道:“好了,这会儿没其他人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太子妃,奴婢……奴婢……” “你是想说你腹中孩儿的事吧?我知道的,你不用着急解释。”我一边让她坐下,一边道。 绪娘看着我,似乎很是诧异,我也没解释什么,只是说,“我听人说,女子怀胎,头三月最危险,这几个月,你便好生待在东宫养胎吧,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绪娘摇头道:“奴婢谢太子妃体恤,可奴婢只是一个外人,这东宫奴婢万万不能再待了,以免惹人非议,坏了殿下和太子妃的感情。” “哪有什么坏不坏之说,若真是坏了,也是我们两个人出了问题,又哪能怪到第三个人头上?”我说,“至于惹人非议与否,大家都清清白白,他们说了又如何,难道还能将白的给说成黑的?” 绪娘又摇头道:“太子妃有所不知,宫中妇人最为长舌,流言蜚语有时比刀子还伤人。奴婢入宫多年,虽没什么本事,但后宫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地的事也见过不少,太子妃善良仁厚,日后可得多多提防。” 来中原后,除了李承鄞、太皇太后、永娘、永娘和洛熙,这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么多的话,叫我提防旁人,保护自己……绪娘真是个心思玲珑的女子,可惜,遭遇不好,大好年华就被人污了清白。 绪娘执意要走,我则希望她留下来……我们谈了很久,最后,她才答应暂时留下来。 我担心她回去胡思乱想,便留她用午膳,还教她打叶子牌,她学得还蛮快的,一下子便上手了。 我们正在牌桌上厮杀的时候,李承鄞就推门进来了。我原以为他午间不会回来,见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时还吃了一惊。 绪娘一见他,吓得赶紧放下牌,朝他下跪行礼,我拉都拉不住。 “起来吧。”李承鄞平淡地道。 绪娘这才起站起身来,又朝我福了福身,快步退出门外。 我望着桌上的牌,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一回来就把我的客人吓走了?平日里也没见你怎么凶神恶煞啊。” 李承鄞跨到我旁边,拉出椅子坐下,“大概除了你,没人敢瞧我,所以,他们不懂我哪时心情好,哪时心情差,只能恭敬如斯。” 我支着下巴说:“我是敢瞧你,可我也不懂你哪时心情好,哪时心情差呀。”我说的是实话,他这人喜怒无常的,我大多时候都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他看着我,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可以直接问我,凡事不必去猜。” “我知道啊。”我说,“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去猜你是怎么想的,猜来猜去的,多累啊,万一猜错了还闹心。” “你倒是想得通透。” 我拍了拍胸膛道: “那当然了,我们草原上的儿女都这样,有啥说啥,直来直往,不爱拐弯抹角,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 “是吗?” “当然是了。”我说,“对了,我刚刚又使了一下算盘,发现很多账目我都会算了,所谓熟能生巧,过不了几日,说不定我比你还使得好呢。”我以前讨厌看数字,是因为我不会算,我以前不爱看书,是因为很多字我都不认识,可现在我认得的字多了,还学会了算账,竟也能从中慢慢获得乐趣了,似乎待在宫中,也并非那么无趣。 听罢我的话,李承鄞便笑:“几日就想比我使得好,估计不可能,十年二十年之后还差不多。”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哪里就要那么久了? “绪娘又来找你做什么?”李承鄞见我拾牌,大概想起了我刚刚和绪娘打牌的事,问了一句。 一说起绪娘,我就有些发愁,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便想听听他是怎么想的,于是道:“绪娘今日突然昏倒,太医诊脉后发现她已有孕一月有余……” “这事跟我没关系……”我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哎呀,你着什么急啊!我又没说跟你有关系。” 我说得干脆利落,李承鄞反倒不高兴了,只听他道:“你难道一点也没多想?” “我干嘛要多想?”我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肯定是想不声张,不澄清,叫别人默认绪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你猜得真对,我就是这样想的。”我说。我正想溜须拍马,夸他聪明啥的,就听他斩钉截铁地道,“不好。我不同意。” “啊?”他不愿意…… “我不是什么大善人,没心情帮别人养孩子。而且,若是知道按照你说的来,东宫上上下下甚至整个皇宫都会流传开来,说绪娘怀了我的孩子,那样,你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啊!”我说。 李承鄞的脸色立即有些难看,他瞪着我道:“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大家都在传别的女人怀了我的孩子,你还无动于衷,换了别人,早闹翻天了!” “又不是真的,我干嘛要闹?”我道,“就算是真的,事情都发生了,我闹翻天也改变不了什么,干嘛要给自己添堵,让自己更难受呢?” “你……”这下换他噎得说不出话了。 我又说:“你若真瞧上了别的姑娘,我作为和亲的公主,也不能跟你和离,只不过,我大概不会再喜欢你了,也不想同你一同睡觉一同用膳了。” 正文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 我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潇洒激昂,可我一说罢,便遭来了李承鄞的白眼,“一派胡言!日后再叫我听到你胡说八道,就罚你抄《女诫》,抄十遍!”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再说,就三十遍。” “李承鄞……” “你有意见?” 我狂点头,废话,我当然有意见了。 他凑近了些,一字一句地道:“那就五十遍。” “呸!”我气得手都有些抖了,瞪着他道,“我一遍……不,是一个字也不抄。”抄一遍我都手抽筋了,抄五十遍,我估计连筷子都拿不动了。 “那你就别乱说话,瞧你刚刚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说的才乱七八糟,我明明有理有据!”哼,霸道无情,无理取闹,蛮不讲理,颠倒黑白,无事生非,欺负人!我在心里一个劲地骂他。 “若你的有理有据就是将自己的夫君推给别人?那我还是宁愿你蛮横无理。” “谁蛮横无理了?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说一遍就说一遍!”他似乎跟我杠上了,半步都不退让一下。 “那你说!”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李承鄞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比我高出许多,往那儿一站,顿时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不过,我也不怕他,我挺直了腰杆子,直直地盯着他,等着他开口。 他被我这样一盯,气势弱了些,好一会儿才道:“我就是喜欢看你蛮不讲理的样子。” “呃……”我原本准备好了一腔的话准备顶回去,骂回去,谁知,他竟然来了这么一句,这下我该作何回应?我有些茫然无措,哼道,“我……我不和你说了。我饿了,我要用膳了。” “我也饿了,跟你一块儿吃。”李承鄞说。 “谁要跟你一起吃?”我心里不痛快,才不想跟他吃。 “我早膳还没用,午膳也没叫人准备,若是不跟你吃,就要多等半个时辰。” 我一听,立即急了:“你干嘛不吃早膳?饿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说着,又赶紧朝外叫永娘,永娘听到叫唤,立即进来了。 “永娘,午膳好了吗?你快去催催。”永娘还未出声,我便道。 “是,婢子这就去。” 永娘去催过之后,饭菜很快就上来了,我想到李承鄞还没有吃,便给他递了碗,盛了汤,“先喝碗汤,去去寒气,暖暖脾胃。” 他看着我,愣愣地拿起汤匙,喝了几口汤。 “不好喝?”我见他只喝了几口,便问。我今日叫人准备的是乳鸽汤,明明挺香的呀。 “好喝。”他说罢,就喝了好几口,一下子就将其喝光了。 那汤热乎乎的,喝着暖烘烘的,我这会儿又想起了绪娘来,便问:“那绪娘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送走。”李承鄞想都没想就回了两个字。 “你上次不是说,留在东宫对她来说最安全吗?”我有些不解。 李承鄞也不解释,只是道:“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 “那要送去哪?怎么送?”我又问。 李承鄞将一个装满了菜的碗放到我面前,说:“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 ,我来想办法。” “那你可要保证绪娘的安全。” “知道。吃吧。”李承鄞似乎不愿多提绪娘的事,也不想让我管这件事。我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就只好不做声了。 绪娘有孕的事,很快在宫里传开了,皇帝和太皇太后都 命人送了礼,让她好生安胎。我也去瞧过她几次,她气色看上去还是不太好。 正月里的后半旬,烟雨蒙蒙的,湿冷极了,好几日都不见阳光,这样的天气,总叫人心中不安,担心发生不好的事情。 “太子妃,出大事了。”我正温书,永娘就推门进来,门未敲,礼也未行,一向最重规矩的她,竟然急得将最基本的规矩忘了个干净,可见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永娘,出什么事了?你这样急。” “绪娘她……她被害了……” “什么!”我惊道,“究竟怎么回事?” 永娘道:“绪娘今日觉得闷得慌,便带了俩宫娥,说要到外头走走。半道上就被一小厮给撞倒了,流了很多血,不仅腹中的孩儿没能保住,人也奄奄一息,太医说,救不回来了。” “绪娘她……没了?”我喃喃地问。 永娘轻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我怎么也不肯相信,绪娘就这样离开人世了,前两日,我还去见了她,跟她聊了半个多时辰,她那时还在绣着小儿的衣服,说腹中的孩子是个女儿,她觉得儿子太调皮,不好管束…… “那撞她的小厮呢?抓住了吗?”我问。若说那小厮是不小心,我有点不太信。 永娘道:“抓是抓住了,但他突然咬舌自尽了。” 自尽?那就是有人指使。可,绪娘不过事一个小小宫女,性子随和,什么人跟她有这么大的仇?而且,为什么以前都好好的,偏偏在宫中传出她有孩子之后,就出事了呢? 我到了绪娘的屋外,想进去,那些宫娥却拦着,说绪娘流了孩子,又丢了性命,我此番进去不吉利,怕沾染晦气,不让进。我不懂什么吉利不吉利,晦气不晦气的。我只知道,绪娘是我的朋友,我没能保护好她,现在她人没了,我总得见她最后一面,并且揪出害她的人,为她报仇。 可我终究没能进屋去,拦着我的宫娥都是练过武的,力气比我还大,怎么说她们都不听,我抬出我太子妃的身份,她们就说是李承鄞让拦着的,我虽是太子妃,但地位越不过李承鄞去,只得打了退堂鼓,去找李承鄞。 李承鄞刚出去一会儿,找不到人,我便等他回来。一等就等了半日,到了晚膳时间,他才回来。期间,我想了很多的东西,比如说绪娘的后事怎么操办,如何跟她的家人说这件事情…… 李承鄞进来的时候,我就站在院子里等着,他一见我便皱眉,“天气冷,又下着丝雨,你不进屋,站这儿做什么?”他摸到我的手是冷的,更是沉下了脸。 正文 第112章 一百一十二 我缓缓抬头,望向他,说:“我想见绪娘。” 李承鄞看了我稍许,没说话,只是将我拉进殿内。将暖炉塞我手里,接着掏出一块帕子,递给我。 我打开一瞧,顿时惊住了,这针法,是绪娘…… 我疑惑地望着李承鄞,他也不解释,只是说:“今日太晚,有些不便,明日吧。” 我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所以,绪娘……没有死?而是被李承鄞送走了? 李承鄞轻声道:“这件事情千万保密,不可声张。” “我知道,我又不傻。”我说。绪娘的事的确不可让别人知晓,不然不仅绪娘会被抓回来,李承鄞也会被牵连,欺君是大罪,皇帝若是不高兴,治他的罪,跟他有旧怨的大臣肯定会落井下石。 “那现在可以别皱着眉,别发愁了吗?”他抬手,在我额头上敲了敲。 我将他一把拍开,抿嘴道:“谁发愁了?我心情好着呢,高兴得不得了。” “刚刚也不知道是谁,傻乎乎地站在院子里淋雨吹风,手冻得红彤彤都不知道进屋。”李承鄞拧着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冲我道,“还不去换身衣服。” 我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好像确实有点润湿,赶紧一溜烟去换了,不然他肯定要念叨个不停。 次日,我起了个大早,特意叫迪莫给我找了身旧衣服,挽了个普通的高髻,跟着李承鄞出了宫。因为他早有安排,出宫很顺利。 我们乘坐马车,一路到了长亭。李承鄞下了车,我也跟着下了车。前头已经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站着一裹着头巾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赫然就是绪娘,她一见我和李承鄞,就跪下行礼,“奴婢,叩谢殿下和太子妃的大恩大德。” “起身吧。”李承鄞道,“救你是小枫的意思。” “谢太子妃相救。”绪娘听罢,又朝我一拜。我真是受之有愧,连忙将她扶起来,朝她道,“绪娘,离开了皇宫,如今你已是自由之身,此去山高路远,一路保重。” “太子妃也是,珍重。”绪娘再次朝我作揖。 “时间到了,走吧。”李承鄞望了望天色,对绪娘道。 绪娘这才转身,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走动,越走越远,越走越快,慢慢的变成了官道上的一个黑影。 “我们也回去吧?”我对李承鄞道。 “嗯。”李承鄞首先上了车,将我也拉了上去。 我这会儿精神好得不得了,便追问李承鄞昨日究竟怎么回事,刚刚见绪娘,她气色还不错,不像是刚小产的样子。 李承鄞一开始怎么也不肯透露,非要我亲他,亲了好几下,他才肯说。 原来绪娘虽被撞了,但摔得并不厉害,孩子也还在,宫娥看到的血是事先准备好几袋子的鸡血,那诊断的太医有把柄在李承鄞手里,全都听他的,于是,绪娘就“死”了…… “你也不事先跟我说一下,吓死我了。 ”我听罢又是高兴又是气的,高兴的是绪娘真的没事,气的是他瞒着我吓唬我,真的是太可恶了。 李承鄞侧了侧身子,看着我道:“虽是一直有布局,可成与不成,靠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想一击即中,几率太小,我想等事情解决之后,再同你说。况且,这不只是在救绪娘的命,更是一场与朝中势力的殊死搏斗,说与你听,你大概也听不明白,不知道,反而少生些烦恼。” 虽然他说得也有些道理,可我一听就不太乐意,直直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这是拐着弯又在嫌我笨吗?我告诉你,我这两天勤勤勉勉,看了好多兵书,我懂的可多了,不会给你拖后腿。有的事情,你跟我说说,我说 不定还能给你出主意呢。你们中原人不是说什么‘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吗?” 他被我瞧得有些不自在,松口道:“下次吧,下次一定说与你听。” “那还差不多。”我说,“朝堂上的那些政事,我不爱听,就不用同我说了,但跟我有关的事情,你可不许瞒我。” “知道。”他答应得很干脆。 回宫的路,我已经走过很多遍了,但每次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今日竟然看到了一对夫妻拿着菜刀你追我赶,我很想下去问问怎么一回事,但我还没下去,他们又和好如初了,跟闹着玩一样。不过,我和李承鄞有时候也跟他们一样,莫名其妙吵架,莫名其妙又和好了,夫妻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奇怪。 回到宫中,午时刚至,李承鄞原是准备与我一同用膳,裴照来见了他一面,他就匆匆离开了,走前还叮嘱我,待在东宫切莫乱走动。 我问永娘,宫中又发生了何事。永娘说,高贵妃昨夜里带着匕首闯进陈贵嫔宫中,意欲刺杀陈贵嫔,被神武军当场拿下,押入大牢,她在牢中疯喊了半宿,今日一早,侍卫才发现她竟撞墙而死,尸体都凉透了,额头满是蜿蜒的血痕。 我震惊极了,永娘说陈贵嫔并无大碍,我才稍稍放心。 陈贵嫔就是明月姐姐,她本名陈嫣,自幼家破人亡,流落街头,被人贩子卖入鸣玉坊。那日她舍身相救,差点丧命,皇帝便将她带回了宫中,命太医给她治伤,命宫娥照顾她的起居,封她为贵嫔,让她入住依水宫。 在旁人看来,这是天大的恩赐,可明月姐姐看上去还不如在鸣玉坊时自在。这半月以来,我去见过她两次,她穿着妃嫔的服饰,妆容精致,看上去好生气派,可她整个人却看不出一点开心。她说她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还说她可能报仇无望了,我询问细由,她却不肯再多说。 我原想赶往依水宫,去看看明月姐姐,外头却报,她带着宫娥来东宫了。 我忙叫人烧了地龙,将殿内布置得暖一些,明月姐姐伤势刚见好,身子虚,不宜受凉。 “还是你这殿中有生气,花草树木都生得极好,闲着还可以逗逗猫逗逗那沙鼠,真有些羡慕你。”明月姐姐一进来便道。 我笑道:“姐姐若喜欢,跟父皇说一声,他肯定会命人准备妥当的。” “不。”明月姐姐摇头,“你不懂,我同陛下,还是没有瓜葛的好,过两日,我便求他,让他准许我出宫。” “可,父皇他……会答应吗?”明月姐姐看着柔弱,性子却很要强,她说到必定会做到,可皇帝对她应该也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经常去她宫中,听她弹曲唱歌。 “答不答应,都得走。我找到我的父亲了,我同他说了,不报仇了,我们父女相依为命,找个偏远山林,过平常人家的日子。”明月姐姐说着便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强。 正文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 报仇雪恨一事,明月姐姐看得挺重的,也不知道她究竟发现了什么,竟甘愿放弃报仇,就此归隐山林。不过,皇帝的妃子那么多,她又不爱争,离开也好。 “那,姐姐走的时候,还望告知一声,我去送你。”我朝她笑笑。 “好。”明月姐姐点头。 明月姐姐只在东宫待了半个时辰便离开了。她走时,我送她到门口,她朝我笑了一下,便转身走了。她今日裹着雪白的兔毛大氅,看上去如此的高洁,我从没想过她会进宫,也不懂她对皇帝是否有真感情。 二月里朝中真如李承鄞说的那般,发生了巨大动荡,高家垮了,权倾朝野的右相高于明以陷害忠良、科举舞弊、杀害皇嗣等罪名入狱,原来十余年前的顾陈两家被灭门跟他有关,他还在科举上舞弊徇私,害得无数寒门举子梦想破灭集体自尽,而据说推倒绪娘的小厮就是他的人,上次鸣玉坊那些杀人的刺客也与他有关系…… 一连几日,宫里隐隐约约都能听到宫女公公们私下里谈论高家的事。我也不懂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但高家,真的倒了,高于明死于狱中,株连九族。 顾家是顾淑妃的母族,我原以为大仇得报,李承鄞会很高兴,但他瞧上去似乎有心事,眉头微皱,一点也瞧不出开心来,我才想起来,灭顾家的不是高于明,而是皇帝……李承鄞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呢?高于明不过是皇帝的一个幌子,替罪羔羊,高于明一死,皇帝的所有罪名都摘了出去,他是天下之主,能一手遮天,谁敢说他是凶手呢? 我又想到了明月姐姐,顾陈两家一脉相承,顾家是皇帝使的坏,陈家也必定是,难怪她要离开皇宫,还说她报不了仇了…… 高家倒掉的第二天,顾陈两家的冤案平反了,李承鄞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关了半日,怎么叫都不开门。最后,还是我叫人将门给砸开的。 我走进书房的时候,李承鄞坐在书案前,坐得笔直,整个人看上去很冷静,瞧不出一点情绪动容。但我进来了,他也没瞧我,往日里我来找他,他都会拍拍他身边的位置,叫我坐过去。 我凑近了些,却见他在画画,那画上的,是一温婉的女子,应该就是他的生母顾淑妃。他已经画了好几张了,桌上的纸,有些乱糟糟的,地上也散落了一两张,我弯腰将其拾起,放回桌上。 李承鄞的动作顿了顿,但没有看向我。我站着没动,只是在旁边瞧着他画他的母亲。他很擅长画画,但这次却画得不顺畅,不知道是手抖,还是心中不平静,豆大的墨滴在了纸上晕开了,他也浑然不知,那墨汁完全将画中人的五官模糊掉了,他才回了神。他将笔搁下,终于不画了,而是站起来,走到窗台前面,背着手,望着外面,看上去孤寂又落寞。 我缓缓走过去,忍不住抬手抱上他的腰,从后头紧紧将他抱住。 “别担心,我没事。”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声音说。 “可你的手好冷,身上也好冷。”我轻声道,“我给你捂捂吧,我的手暖。”我说罢就将手覆在他的手上,仿佛像摸到了一块冰一样,有点透心凉,真后悔没有带手炉进来。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到了他前面,看着我说:“我不冷。” 我望着他,没说话。这一刻,我才发觉他的眼眶很红,里头蓄着各种情绪,委屈、难过、不甘、愤恨与隐忍……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童。我很少见到他这样情绪外露,他往日里那样难缠难以琢磨。 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最后只是说:“我们出宫走走吧。” “好。”隔了好久,他才点头。 我没去过顾府,不知道在哪个位置,特意向 永娘打听了一下才知道。 我们乘坐马车到了集市上,永娘说,顾府就在集市尽头。提前下了马车,我拉着李承鄞一边逛一边向前走。走了约摸两刻钟,才走到尽头。 我抬眼瞧过去,看到了一个废弃的院落,不管是墙还是门,都又破又旧,墙上还长满了青苔,藤蔓铺得到处都是,荒芜、衰败,比贫民的破屋还不如。 这便是顾府了,因为案情得到平反,顾府的门匾又被挂上了门头。门匾是旧的,只是上头扎了条红色的布,看上去有些突兀而且晃眼。 “我们进去看看吧?”我说。 “没什么好看的。”李承鄞道。 “就看看嘛。”我说,“这院子挺大的,是你娘以前的家,找人修葺一下就变成崭新的样子了,我们日后出宫玩,还可以在这里歇歇脚。” 我也不管他答不答应了,上前几步,就要推门进去,他却将我往后一拉,说:“这院子经久未修,灰尘多,你躲远一点。”他边说边抬手将那厚重的门推开了。 果然有一股灰尘袭来,他挡在我前面,几乎将灰尘都挡完了,因此,我没有被沾上,他就不一样了,身上那套玄色的衣服上满是灰尘,他好似不在乎一般,拍也不拍一下,换了以往,他早就皱起眉头了。 我们走了进去,大约是因为这里一直被封着,没人敢闯,里头的桌子凳子床榻等,都还算完好,就是屋顶上的砖瓦被雨水以及风吹日晒侵蚀,已经光秃秃的了,稍微下一点雨就会进水。 台阶上青苔很多,又湿又滑,若不是拽着李承鄞,我肯定摔倒好几次了。 我们一路走到了院子,院子里种着很多的树,全都没有一片叶子,几乎全是树杈,只在墙角一隅可以看到一株正盛开着的红梅,红艳艳的,在这废墟一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的显目。 “那些树是不是都死了,只有这株红梅活着?”我忍不住嘀咕一句。 “没死,只是还没长新叶。”李承鄞道。 “你怎么知道?”我问,“莫非你每年都来这里看?” “没有,就是偶尔路过便看看。”他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正文 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 什么路过?胡说八道。官道不在这条路上,不管他去哪儿,都绕不到这里来。不过,我这人心眼好,还是不揭穿他了。 院子里还有一处池塘,塘里的水已经干了,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枯萎掉的荷叶,曾经应该是一个种满了荷花的池塘吧,但十余年了,枯了长,长了枯,到现在估计即使到了盛夏,也只能见到稀稀落落的几株了。 我正想说什么,就看到李承鄞望着前边的屋檐。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上头居然坐着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衣,手上拿着一柄剑,那身形瞧上去有些熟悉,仔细一瞧,竟然是师父。 “师父!”好久没见师父了,我有些激动,拔腿就跑到屋檐下,朝他挥手。 “小枫?”师父扭头看向我,从屋檐上跳了下来,站在我面前,问道,“你怎会在此?” 我说:“李承鄞很想他娘,我陪他回来看看。” 师父的视线越过我,看向了正走过来的李承鄞,眼神微沉,没打招呼也没拱手行礼,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打架的事情,真有点怕他们再次打起来。 李承鄞一跨跨到了我旁边,拉住我的一只手,朝师父颔首道:“原来表哥也在此。” “表……表哥?”我诧异地在他们之间来回瞟了瞟,“你们……是亲戚?” “嗯。”李承鄞点头,“顾剑表哥是我舅舅顾如晦的儿子。” “真的吗?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我有些惊讶。他不说我都忘记师父姓顾了,这样一想,师父真可怜啊,他从小就没了家人,被迫远走他乡,在异国他乡长大,他一定也很想为家人报仇吧…… “事情太多,我给忘记了。”李承鄞说。 我才不信呢。他今日不说起,我压根不会想到他们居然是表兄弟,因为他们的感情很不好,李承鄞不喜欢师父,师父也对李承鄞没什么好脸色,他们一碰面就剑拔弩张的,跟仇人似的。 师父也没解释什么,只是对李承鄞道:“既然今日遇见了,有一件事,还望殿下成全。” “什么事?”李承鄞神色如常地问了一句。我却觉得他抓着我的手有些僵,似乎不太想听师父接下来要说的话的样子。 师父道:“虽顾家和陈家都已经得到平反,但我志不在此,无法重振顾家,只想云游四海,到处看看,嫣儿就像我的亲妹妹,我不希望她深陷皇宫,所以,想带她走。” 李承鄞似乎松了一口气,只听他道:“陈嫣有自己的主张,我管不了,不过,我可以想办法把你的想法说与她听,走与不走,全看她自己。” 师父道:“只要殿下不从中阻挠便好。” 李承鄞听罢,轻笑一声:“表哥多虑了,我现在是成了婚的人,可不比以往,我白日里要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夜里还要哄娘子,可没那个闲工夫管别人的事情。” 呸!关我什么事!还哄我呢,他就是喜欢这儿蹭蹭,那儿摸摸,占我便宜!不要脸!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用眼神告诉他,他再乱说话,我就要掐人了。 他也不知道是怕了,还是怎样,总之,收敛了一些。 师父的视线在我们之间来回转了转,缓缓道:“既是这样,那便有劳殿下转告嫣儿,就说明日一早,我在城南渡口等她,请她务必劝义父也一同前来。” 李承鄞立即道:“表哥放心,话我会带到。” “既然如此,我便先行一步了。”师父说着,又朝我道,“小枫,师父先走了。” 师父说罢,就转身了,我有些不开心,“师父,你怎么就要走了?我们都还没说上几 句话呢!我大婚的时候你都没来,你不知道,我因此郁闷了好久,还担心你出事了呢。” 师父没有转回来,而是说:“抱歉,师父当时不在上京,无法赶来。” “哦,那是我错怪师父了,还以为你故意不来呢。” 师父道:“怎么会呢?我只有你一个徒弟,你的终身大事,我自然是祝福的。” “那还差不多!”我气呼呼地哼一声。 师父又道:“既然嫁了人,就别再咋咋呼呼到处乱跑了,有处理不来的事,就找殿下,别一个人傻乎乎地硬扛,知道吗?” “谁咋咋呼呼傻乎乎了?”我这下有些不满了。 师父只是笑了一声,“好了,我走了,改日有缘再见!”他说完,便轻轻一跃,跃上屋檐,随后跳下围墙,不见影子了。动作快得叫人看不清。 唉!我叹口气,总感觉师父这一去可能就不会回来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这么舍不得他吗?”李承鄞的声音突然在头上响起。 “嗯。”我点头,“师父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他每次出门都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比五哥对我还要好。” “那我对你呢?”李承鄞极为突兀地问了一句。 我还未说话,他便道:“我还是对你不够好,你才总想着别人。” “又不一样。而且,我哪里想着别人了?”他可真是莫名其妙。 “刚刚看到顾剑的时候,你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到他身边去,跑那么快,生怕他不见了一样,见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开心。” “你……吃醋啦?”我听着他语气不对,抬眼瞧向他,他将脸一扭,哼道,“谁吃醋了!我是为你好,你现在是有夫君的人,不可对其他男子太殷勤,不然,要被浸猪笼的。” “我什么时候对其他男子殷勤了?” “刚刚也不知道是谁,笑得跟那花蝴蝶一样。”他说着,又道,“上次还送裴照手帕,中原姑娘没几个像你这样的。” 他在说什么?我没送过裴照手帕啊!我努力回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记起,解释道:“那是帮洛熙送的。” 李承鄞听罢,语气并没有好一点:“帮忙也不行。她自己有手有脚,追男人还要嫂子帮忙,像什么样子!” “知道了,我下次不帮了还不行吗?”老实说,我要不是看洛熙忸怩,我才不帮呢,毕竟我脸皮也不厚的,也会难为情。 李承鄞这下没说话了,我以为他真生气了,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来哄的时候,就听他道:“父皇!” 他弯身行了个礼,我也瞧见了一身便装的皇帝,赶忙也行了礼。 作者有话要说:  旅游太累了,终于返程了。回去努力码字。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久酒丶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正文 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 皇帝似乎只带了曹公公一人,曹公公朝我和李承鄞行礼后,便站在柱子旁不动了,皇帝则继续往里头走。 我和李承鄞也只好跟在一旁。 “今日在此瞧见你们,倒是稀奇得很。”皇帝对李承鄞道,“现在顾家的冤情得到平反了,你也成家了,你母妃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 糟糕,我心想,皇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承鄞听着想必又要膈应了。我悄悄拽上他的衣角,扭头看了一眼他的神情。 他似乎并无任何情绪的变化。 “父皇此言差矣。”李承鄞道,“顾家惨案过去都十余年了,母妃若是在天有灵,定然是化作厉鬼都不会放过凶手,哪能让他逍遥这么多年?” 皇帝顿了顿,才道:“你母妃温良贤淑,断然不会变作厉鬼,做那些害人的事。” 李承鄞嘴角微微动了动,说:“父皇说得对,母妃自然不会害好人,可那等只手遮天、陷害忠良的恶人就不一样了。” 皇帝没明说什么,只是看向我,“小枫,你也这样想吗?” 我其实不想掺和进他们父子的争锋相对中,但皇帝都问了,我也不能不出声,于是道:“父皇,儿臣觉得承鄞说得对。” “哦,对在哪里?”皇帝问。 我说:“儿臣觉得惩恶扬善乃替天行道,母妃若是能显灵出手,再好不过了。” 皇帝听罢,大笑了两声:“你们可真是夫唱妇随,天生一对。” 我不懂如何回应,于是瞧向李承鄞,李承鄞冲我摇了摇头,让我不要出声。我于是没有做声,只是跟在一旁。 走了一段路后,皇帝突然对李承鄞道:“高于明虽死,他的大儿高显却在逃,高显诡计多端,为人阴狠,朕的人查到,上次鸣玉坊刺杀我们父子的,就是他的人,此番事情败露,其父又身亡狱中,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件事情交予你,务必及早将他捉拿归案。” 李承鄞双手交叠朝皇帝行礼:“儿臣领命。” “还有一件事。”皇帝又道。 李承鄞道:“父皇请说。” 皇帝看了看李承鄞,又看了看我,然后说:“小枫年纪小,一个人管理东宫必定很吃力,朕寻思着,赵敬禹的女儿赵瑟瑟温柔大方,对你又爱慕有加,若是进了东宫,可以帮衬帮衬小枫。” 我听得脑袋嗡嗡作响,皇帝想让赵瑟瑟做李承鄞的妃子?我心里突然乱糟糟的,有些茫然无措,但我又想听听李承鄞怎么说,便仰着头,望着他。 我感觉过了好久好久了,李承鄞都没有出声,他这是默许了吗?我突然想起了册立大典前一夜我做的那个梦,我梦到他娶了赵瑟瑟,还对她爱护有加…… “父皇是不是糊涂了?赵家与顾家隔阂颇深,当年顾家被满门抄斩,赵家可出了不少力,母妃若在天有灵,又怎么会希望我娶赵家女?”李承鄞道,他说着,突然叹了口气,“父皇果然已经将母妃忘得一干二净了,是因为找到了替代她的人吗?” 我听得吓了一大跳,这等忤逆犯上的话,他怎么敢说出口?我一下子将赵瑟瑟的事抛在脑后,屏息凝神,等着皇帝出声。 皇帝倒是没发火,而是说:“鄞儿,你母妃已经不在人世十多年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李承鄞淡淡地道:“父皇大概不知,儿臣的母妃念旧,不晓得向前看,所以,她心中自始至终都是那个上阵杀敌、战死沙场的少年将军。所以,父皇就算瞧上其他姑娘并且封为妃子,她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伤心的。” “你从何得知?”皇帝目光如炬。 李承鄞不疾不徐 地道:“母妃箱奁里留有许多书信,照顾她的嬷嬷临死前将其交给了儿臣,儿臣看过,自然就知晓了。父皇若是想看,儿臣可以随时奉上。” 皇帝停下了脚步,说:“不必了,朕乏了,先回宫了。你们也早点回吧。”他说着便叫曹公公。 曹公公很快过来了,问道:“陛下何事?” “朕乏了,回吧。”皇帝道。 “是。”曹公公道。 皇帝大步走在前面了,只不过,我瞧着他的脚步,似乎有些疲惫,大约是真的乏了。 我第一次见李承鄞怼皇帝,怼得有恃无恐,似乎明白他为什么会被皇帝打了,但莫名地更心疼起他来,可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道:“我们也走吧。” “嗯。”李承鄞应了一句。听上去情绪不是很高,我原本是打算同他出来散散心的,不料变成了现在这样……唉! 我们出了顾府,李承鄞不动声色地将那扇破门重新掩好,然后朝我道:“父皇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事到如今,我东宫中的事情,即便是父皇,也不能插手。” 我愣怔稍许,才明白他是在说赵瑟瑟的事情。我想了一会儿,还是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你娶了她,还对她很好,总是护着她,总是跟我吵架,对我凶巴巴的……我好羡慕她,也好难过,总感觉我是多余的,我每天说很多的话,见很多的人,还跑出去玩,去喝酒、去逛窑子、去看热闹,假装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可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对不起,小枫……”李承鄞拽紧我的手,一把将我抱住,我感觉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似乎真的在忏悔一样,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可,那只是我的一个梦呀。 我看到有人驻足观望我们,赶紧推开了他,因为我不想被人围观。 李承鄞看着我,抿着嘴,没有说什么。我们并排着走着,一路无言,原本是想找到马车,上车回宫的,却越走越远,等发现不对的时候,我已经饥肠辘辘了。李承鄞大概看出我饿了,便找了一家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 “你最近还会做那个梦吗?”面刚上来,我准备大口开吃的时候,李承鄞突然问。 我摇了摇头,“就做过一次,但印象特别深,跟真的一样。” 李承鄞看了我稍许,突然伸出手拍了拍我的手背,说:“别多想……再等等,最多半年,一切都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我问。 “没什么。”李承鄞摇头,“吃吧。” 终于可以吃了,这家牛肉面真香,我被熏得都要流口水了,赶紧地抓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好香。”我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跟个馋猫一样,慢点吃!”李承鄞看着我说。我都快吃完了,他才开始动筷子……面都坨了,会不会吃东西呀!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预揽清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正文 第116章 一百一十六 回到宫中,我午憩了一番,刚起身,永娘就告诉我明月姐姐刚刚派人给我送了糕点。 我觉得有些奇怪,东宫里什么糕点都有,明月姐姐不至于专门让人送糕点过来,她应当是有话想跟我说?可她想见我可以直接来找我…… 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赶紧让永娘将那些糕点拿上来。屏退一众侍女之后,我将那些糕点一块块都掰开来瞧,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张纸条,上头写着:“今夜与家父一同离宫,不必相送。” 我将纸条置于火盆中烧掉。明月姐姐想必是和皇帝没谈妥,不得不连夜离开。这样一来,我自是不能去送她了,以免给她惹麻烦,只希望她能平安离开,不要再像如今这样闷闷不乐了。 一整个下午,我都有些心神不宁,担心出什么纰漏。 天黑了,伴随着黑暗到来的,还有狂风骤雨。似乎,不是什么好的预兆。这样大的雨,明月姐姐怎么走得了? “今天怎么吃这样少?”李承鄞见我饭菜都没怎么用,问了一句。 我说:“也不知道这会儿,明月姐姐安全离开了没。” 李承鄞夹菜地动作顿了顿,随即道,“只怕,没那么容易。” 李承鄞的面色有些凝重,我的担忧也跟着多了几分。 “不过,生与死,往往只在一念之间,只盼她这次能看开点。”李承鄞见我担心,又说道。 “什么生生死死的?你能不能别拐弯抹角了,我都急死了。”我扯着他的袖子道。 李承鄞道:“柴先生不见了,我让裴照带人到处找了,都没找到。听说,父皇曾召见了他,这会儿……只怕凶多吉少。” “柴先生?这跟柴先生有什么关系?” 李承鄞道:“柴先生,乃陈贵嫔的生父。” “啊?”我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担忧,“明月姐姐说,要同她父亲一道走。柴先生不来,只怕,她就会一直等着。我现在就去找她。”我说着,就站起身来,欲往外走。 “等等……” “不能等……去晚了,我怕出事。”我说。 李承鄞找来一件厚厚的大氅,给我披上,又拿了一把伞,“我同你一道去。” “那我们快走。”我说。 雨越下越大,瓢泼一般,饶是那伞够大,我们的衣服和鞋子还是湿了个彻底,但这会儿,我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依水宫离东宫远,我们疾步走,还是走了两刻钟。可依水宫当值的宫女却告诉我们,明月姐姐不在宫中,她人已经离开半个时辰了。 “这么大雨,她能去哪儿呢?”我小声跟李承鄞道。 “别着急,我让裴照带人再找找。”李承鄞道,“我们先回去,你的鞋和衣服都湿了,要换掉,否则容易染风寒。” 风寒不风寒的,我已经不怕了,只希望明月姐姐平安。 回到东宫,李承鄞便叫人备了热水,让我去沐浴,他自己则带人出去了。 他去了很久,我沐浴完毕,又等了大半个时辰,他都还没回来。 我有些蠢蠢欲动,想再次出去寻人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淋得湿漉漉的,头发一直在渗水。 “怎么样?有消息吗?”我取了毛巾,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问。 李承鄞道:“她去了父皇那边,这会儿正在给父皇弹琵琶唱曲。” “你见到她了?她可曾跟你说什么?”我问。 “没有,父皇的寝殿,我不方便去。”李承鄞说。 我一想也是,皇帝和他的妃子在寝殿,李承鄞作为太 子,确实不方便求见……只能等明日了。 我没有再多问什么,看李承鄞全身湿透,赶忙催他去沐浴换衣。 这样一个雨夜,尽管烧了地龙,盖了大被子,我还是觉得冷得出奇,冷到了骨子里,只好一个劲地往李承鄞身上偎。 “你今夜为何如此怕冷?姜汤喝了吗?”李承鄞揽着我问。 “没有。不想喝。”我之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想得到喝姜汤的事。 “我去叫永娘煮。”李承鄞不容置喙地道。 “不用煮了。”我说,“我好多了,不冷了。” 李承鄞边起身便道:“我觉得冷,你陪我一起喝。”他说罢,人已经开门出去了。 没多久,永娘便煮了姜汤来,我虽不想喝,还是被李承鄞逼着喝了。喝过之后,身上倒是真的暖和了很多,原本一直睡不着,喝过姜汤之后,不知不觉就睡去了。 翌日,雨停了,天气却是阴沉的。我起得早,一起来便叫迪莫给我梳妆换衣,想去依水宫瞧瞧明月姐姐回来了没,是否安全。 可我还未出门,永娘便道:“太子妃,陈贵嫔……已经没了……” “没……没了?”没了,就是死了?怎么会呢?李承鄞昨夜不是说,明月姐姐昨日还在皇帝的寝殿弹琵琶唱曲吗? “是真的。”永娘压着声音道,“昨夜陈贵嫔侍寝,宿在陛下的寝殿,今早陛下一醒来,发现陈贵嫔吊在榻前的椽柱上,肚子上还插着一柄长剑,鲜血流了一地,陛下见状,当场昏了过去,如今,太医都还在救治。这事,压都压不住,已经在宫里传开了。” 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一定是柴先生出事了,被明月姐姐知道了,她才去找皇帝的。唯一的亲人没了,她也不想活了,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出气,才用这种决绝的方式离去…… “殿下呢?”过了好久,我才稍微平静一些,问道。 永娘道:“陛下那头一出事,殿下就带人赶过去了,已经去了快一个时辰了。” “我也去看看。”我说。 永娘拦住我道:“殿下交代了,让太子妃暂且别出东宫,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我于是坐在丽正殿前的秋千上等着,我也不知道具体等了多久,总之这一天说不出的漫长。 快到午时的时候,李承鄞终于回来了,我几乎是扑过去问:“永娘说,明月姐姐没了,是真的吗?” 李承鄞扶住我的手,头微微点了点,“父皇大约也没料到,她竟是这样一个刚烈的女子,她用柴先生留给她的剑,绝了自己的性命。父皇此番受激严重,如今还没清醒。”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无比的难受。 李承鄞拍了拍我的背,轻轻将我揽住,“这是她的选择,也许她更愿意就这样离去,而不是孤独地活下去。” 正文 第117章 一百一十七 我知道李承鄞说得没有错,可我还是觉得很难过,午膳也没心思吃。 李承鄞也不管我吃不吃,一个劲地往我碗里夹,三两下就将我的碗堆满了,“傻瓜,难过也要吃,不吃饱,你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谁说我要哭了?我们西州的女子才不会哭哭啼啼的。”我立即反驳一句。 “那便多吃点。” “心情不好,不想吃。”我说。 “那就喝碗汤,暖暖身子。”他说着就要给我盛汤,我也不想喝汤,只是问,“有酒吗?我想喝酒。” 李承鄞望着我,缓缓道:“空肚子喝酒伤身,你先吃点东西,我就叫人给你拿。”他说罢,便又将拿堆满了菜的碗推到了我面前。 我找不到什么理由搪塞回去,只好食不知味地吃了几筷子,然后道:“我吃好了,你快让人快拿酒。” “你想喝哪一种?”李承鄞问。 “有什么的?”我问。 李承鄞说:“各种酿果酒,对了,上次五哥来还带了葡萄酒……” “那我喝葡萄酒。”我说。我好久好久没喝西州的葡萄酒了。 李承鄞听罢就朝外喊道:“时恩,去取一坛葡萄酒来。” 时恩得令去了,但没一会儿门就被撞开了,时恩从地上爬起来,惨白着脸道:“殿下,奴才不是有意惊扰殿下和太子妃,是……是有……” 他话还没说完,一白影就闪了进来,直直地朝李承鄞逼近,接着便是长剑出鞘的声音。 “来人啊!抓刺客。”我的脑子来不及思考,便大喊起来。 “小枫,别喊。”李承鄞道,“时恩,你出去,把门关上。” 我这才瞧清用剑抵着李承鄞脖子的白衣人正是师父,李承鄞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匕首,就对着师父的要害。 “你们……你们这是干嘛呀!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我简直急死了。 师父没有看向我,而是手上突然一用力,逼问李承鄞,“为何见死不救?我义父,还有嫣儿,你明明可以救,为何不救?” “师父,这不关李承鄞的事,他也不知道事情会这样突然。”我见李承鄞不解释,急忙开口道。 “哼!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不是按照殿下的谋划来的吗?”师父大声道,“没有!” 师父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只得拼命地朝李承鄞使眼色:你快解释啊!傻不傻! 李承鄞似乎一点也不惧怕脖子上的剑,他缓缓收回了匕首,对师父道:“表哥高估我了,我不是神,没有掌控一切的能力!更救不回两个一心求死的人!” “你胡说!义父怎会……” 李承鄞道:“表哥不懂。柴先生这么多年来,心中只有一个信仰,那就是为顾家陈家翻案,将高于明的罪行昭告天下,并像当今天子证明他的忠心,可有朝一日,他突然发现,自己原以为的仇人不是什么仇人,只是一个靶子,最大的仇人是他一直深信不疑、为其出生入死、一同长大,比亲兄弟还亲的那个人,那个人的地位无法撼动,而以柴先生的忠心不二,也不允许他弑君。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个人给他的,也只有这一条路……这个局面,从十几年前顾家和陈家灭门开始,就已经注定,我纵使是一朝太子,也无可挽回。” 师父好久都没有做声,但他终于缓缓移开了李承鄞脖子上的剑,看上去有些颓丧。 李承鄞道:“柴先生和陈嫣的尸首我已命人装棺,表哥若有心,就将他们父女带走吧。” 师父沉默了好久,终于道:“好。” 李承鄞又和师父说了好几句话,但我都没听懂。 师父走了,从窗台跳了出去,他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有话想说,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我也没问他以后要去哪儿,还会不会回来。 但我想,大约不会了吧,上京城于他而言,大概没什么好的回忆,不值得留恋。 我猜想他会回西州,毕竟那是他长大的地方……这样也挺好的。至于我,大概是没有机会回去了。 ****** 二月里阴雨连绵,半个月不见太阳,或许是因为气候的恶劣,或许是因为宫中事情多,太皇太后又病倒了。 七十岁的老人了,一生病,就惊天动地的,太医们随时待命,生怕误了时辰,耽搁了病情是要掉脑袋的。 我作为太子妃,每日要给太皇太后侍奉汤药,还要处理东宫里的事情,而宫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轮到了我的头上。 李承鄞的事情更多,皇帝一病不起,整个朝堂的事他都要管,白天有处理不完的事,晚上还要批阅奏折,一连好几天,我都只有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见得到他。 其实,皇帝算得上是醒了的,但他整个人却动弹不得,连说话都不会了,只有眼珠子会动。他醒来之后,我去看过一次,他瘦了许多,药汤都是宫女喂的,饭食也都需要喂,他已经不会自己动手了,那些奏折,李承鄞几乎要一本一本地念给他听。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太皇太后的病情好转了些,皇帝却还是老样子,朝中局势在李承鄞的整治之下,平稳了许多。 这日,我刚从寿宁宫出来,便有一个人突然冲过来,在我面前噗通跪下,我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撞到一旁的树上。 “求太子妃开恩,就小女全家一命。” 这个声音,颤颤的,听着有点儿耳熟,我便说:“你……且抬起头来。” 地上的人缓缓抬起了头,我一看,顿时愣住了:“赵姑娘……你为何……” 赵瑟瑟不答,只是又道:“求太子妃救救小女全家!” “赵姑娘只怕求错人了,我虽不知道赵姑娘一家究竟出了何事,但我一介女流,只管管东宫的小事,赵姑娘所说的事,我只怕有心无力,帮不上忙。”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确实也帮不上她什么。 我才走出没几步,赵瑟瑟又道:“太子妃不答应救人,瑟瑟便长跪不起。” 我回头看着她道:“赵姑娘这又是何必?我说帮不了就是帮不了,你便是跪到明年,也没有用。” 赵瑟瑟似乎听不懂我的话一样,又说道:“太子妃只消在太子殿下面前替赵家说情,赵家上上下下便可免去一死。” 我气急反笑,“且不说我说情有没有用,就算有用,我又凭什么去说?我相信李承鄞,赵家若是清清白白,他必定不会为难你们。但赵家若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也怪不得他心狠。” “这么说,太子妃是不肯帮忙了?”赵瑟瑟突然抬眼,阴恻恻地道。 我说:“我夫君是太子,肩负天下重任,我与他同心同德,国事面前,以他为先,他说赵家有罪,那便是有罪。我不会过问。” “既然如此,太子妃就休怪小女不客气了!”赵瑟瑟突然从地上站起,拔下头上的珠钗,朝我刺过来。 正文 第118章 一百一十八 我一时不察,脖子竟被她戳中,火辣辣的痛。但我也不是吃素的,我抬手就挥了过去,一掌掴在她的脸上,她的左边脸立即肿了起来,那根珠钗也被我扇到了地上。 赵瑟瑟惨叫了一声,又想从头上拔下其他珠钗,我哪里能让她如意,我抬脚就踢过去,将其踢倒在地。 “太子妃!”和樱姑姑说完事的永娘从寿宁宫出来,见状大喊,“来人啊,太子妃被刺伤了!捉刺客!” 永娘这么一喊,侍卫、婆子、宫女,全叫来了。侍卫上前,将赵瑟瑟擒拿住。 “怎么回事?”李承鄞带着人脚下生风一样,过来了。 我正欲说话,他便沉下了脸色,掏出手帕按向我脖子上的伤口,冷声道:“谁干的?” “殿下……”被人按着的赵瑟瑟突然出声,“求殿下宽宏大量,饶小女一家性命。” 李承鄞的视线落到了她身上,“是你干的?” “小女……” 赵瑟瑟的话未出口,就被李承鄞一掌煽倒在地,嘴角汩汩流着血,他冷冷地道:“行刺太子妃,其罪可诛!” “小女未曾想过要行刺太子妃,小女只是想……” “这些话留着跟刑部的人说吧。”李承鄞看也不看她,便拽着我就走。他走得快,我跟也跟不上,踢中一块石头,差点崴了脚,他才停下来。 他看着我,红着眼睛,怒气冲冲的样子,我实在不知道哪里惹着他了。 隔了一会儿,他大概平息了怒气,突然又伸出手抚了抚我的伤口,“疼吗?”他问。 “疼。”我皱着眉点头。是真的疼,而且肯定很丑。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一个人走,多带些人吗?”他的语气并没有好一点。 “我怎么知道她会突然动手?”我有些委屈地说,“而且,还不都是因为你!”我嘀咕起来。 李承鄞语塞,缓缓叹了口气,说:“跟我回去擦药。” “那你走慢点。我跟不上。”我说。 他听罢,倒是放慢了一点儿脚步,但走了没两步,就将我一把抱起。 “你干什么?”吓死我了!我一喊,那些宫女太监,全都看了过来。 我窘死了!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你还不放我下来。”我压着声音在李承鄞耳边道。 “你受伤了。”他说。 “我伤的是脖子,不是脚。”我反驳道。 “你走得太慢了。”李承鄞说,“不是说疼吗?等你走回东宫,都疼死了!” “你才疼死了!”我没好气地说。明明就几步路,一下子就到了。 “我是疼死了!当初被刺客捅了一刀都没这么疼!” “你……”我仰头看向他,他扭开了脸,我只看到了他的鬓发。 “我……我不疼了。真的。我反应快,其实就戳破了点皮,现在已经不疼了。”我说。 李承鄞没说话,但也没将我放下来。我怕摔下去,只好攀住他的脖子,又缩着脑袋,在心里祈祷,大家不要认出我来,不然私底下又有很多人要议论我了。 回到东宫,李承鄞将我放在椅子上,时恩已经打了水进来。李承鄞拧了热毛巾,柔柔地将我伤口上的血迹擦干净,又取了药膏来擦,最后还给我包了一块丑丑的纱布。 我可讨厌那块纱布了,想拿掉,他却不让,他蹲在地上,看着我道:“我实在不放心你,我还没离开,你就被伤成了这样,我若离开几个月,你又该当如何?” “你要离开几个月?”我怀疑我听错了,几个 月真的太久了。 “嗯。高显为祸边境,我得去捉他。” “你是……又要去打仗?”我问。 李承鄞点头道:“此仗,不可避免。不然,受苦的是周边的百姓。” “那……我不能一起去吗?”我问。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李承鄞摇头。 “为什么呀?”我追问。 “小枫,我是去打仗,不是去玩。战场上,刀剑无情,你不懂武功,你跟着去,我如何能放心?”他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况且,父皇如今卧床不起,口不能言,太奶奶又年纪大了,宫里,也需要有人照应。” 我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可是,“可是,我不是好几个月都见不到你了?” 我们才成婚三个多月,却要分别好几个月,成婚之后,我们就没有分开过,我无法想象偌大的东宫中只有我没有他的情形。 “等除去了高显,我就回来了。” “那……高显武功厉害吗?你打得过他吗?”我不放心地问。 “打得过吧……”他有些不确定地说了一句。 我垂头想了一会儿,头抬头看着他,“那你什么时候走?” “前方来了急报,情势危急,最晚明日一早就得走。” “哦……给你绣个平安符吧。”我说。我说着就叫永娘拿针线。 李承鄞定定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永娘很快将针线拿来了,我便坐在那里,穿针引线,裁了块布,一针一针地开始绣。李承鄞则去书房拿了奏折,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查看。 我现在倒是不至于将指头戳得满是针眼了,只不过,绣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想将我的名字绣上去,但绣上去之后,我自己也不认识,我只好骗李承鄞说,那是一朵花。他好像是信了,也没嫌弃它丑,我一递给他,他看了几眼,便揣怀里了。 他要点兵点将,我午憩的时候,他便又出去了,晚膳的时间到了,他都还没有回来。我就抱着小雪站在窗台前等着。 小雪最近吃胖了很多,圆嘟嘟的,比以前重了很多。我抱得有些累了,便放下它。它难得没走开,而是围着我打转,一会儿抓抓我的鞋子,一会儿抓住我的裙摆,似乎是看出我不开心,想逗我玩玩。 我就站在那里,看小雪自娱自乐了半个时辰。 外头的风呼呼的吹,吹得窗子“梆梆”响。我料想,明日大概不会是什么好天气。便转身去寝殿将李承鄞的斗篷都拿了出来,他此去必定要快马加鞭,斗篷一定要穿的,他明日去得早,估计记不起来,我得先给他准备好好。还有靴子,靴子也要准备几双,行军打仗,要穿结实一点的靴子……还有药膏,各类的伤药都要带上,纱布什么的,也要备好,包扎得用…… 哎呀!东西好像太多了,好几个包袱都装不下。其实,也可能是我装得不够好,我平日里粗鲁惯了,做不来这叠衣服收拾东西的细活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二更,明天双更。收拾了高显,正文就完结,正在努力写番外,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正文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 我对着那几个包袱发愁的时候,李承鄞就回来了。他穿着甲胄,我乍一眼瞧过去,只觉得他勃然英姿,修长玉立,那泛着亮光的铠甲,将他五官的冷硬线条照亮,给人说不出的清隽以及威严。 我还是第一次瞧他穿统帅的铠甲,竟看呆了,他走近了,我才回神。 “永娘说,你还未用膳。”他站在我面前,将我的一只手拉过去。 “我不想一个人吃。”我仰头望着他道。 他没说话,只是突然低头亲我。他的嘴唇带着一股凉意,柔柔地贴在我的唇上,我张口咬住他的唇,狠狠地咬了一口,咬破了才肯罢休。 他抬手将唇上的血迹抹掉,笑骂一声:“小野猫!” “谁是猫了?”我不满地哼一声。 他也不跟我吵,牵着我去到餐桌前,“先吃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咬我。” “呸!谁要咬你了!”我哼一句。但见他唇上的那个牙印,又有些心虚地低头,赶紧吃东西去了。 他也坐了下来,就坐在我旁边,像往常一样,将我喜欢吃的夹起往我的碗里放,然后才开始舀汤喝汤,喝完了一碗汤,他便看着我,有话要说的样子,但我等了许久,才听到他道:“我明日走得早,今晚就宿丽正殿了,免得起身时扰到你。” “那我也宿丽正殿。”我说。 “小枫……” “你不想和我一起睡吗?”我抬眼看着他问。 他夹菜的动作顿了顿,视线在我脸上扫了一会儿,缓缓一笑:“等我回来,天天找你睡……” 我被狠狠一呛,猛地咳嗽起来,“谁要天天和你睡!” “我说的是正常的睡觉,你激动什么?”李承鄞将手帕递过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的嘴巴张了张,说道:“我……想的也是正常的睡觉啊。” “是吗?那你不和我睡要和谁睡?”他不满地道。 “我为什么一定要和别人睡,我自己睡不行吗?”我实在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不行。”他说,“你见过哪对夫妻不是睡一块儿的?” “很多啊。”我只消想一想,就能想出好几对来,“比如说父皇和前皇后,我阿爹和我阿娘,我五哥和五嫂,还有那些有妻有妾的男人……” 李承鄞嘴巴动了动,似乎有些噎住,但他很快道:“那是他们有小妾,我又没有。” 这话叫我听得有些气闷,“我又没拦着你不让你纳妾。” 他见我气反而笑道:“你叫我纳我也不纳,我偏偏就要缠着你。” “谁叫你纳了?”我小声嘀咕一句。我才不想他像别的男人那样三妻四妾。他虽然有时挺缠人的,一回来就往我这边跑,但我也不嫌弃。 他听了,好像心情很好,他吃得少,放下筷子后,也不走开,就坐在一旁看着我吃。 我吃得有些多,坐在椅子上不想动,他不由分说地将我拉起来,说要走走消消食。 “你要是吃饱就躺着,等我回来,你都胖成猪了。”他边走边说。 我气呼呼地瞪过去,正欲说什么,只听他又道:“不过,你胖成猪我也不嫌弃。胖一点更好,摸着软乎乎的……” 我直接一脚踩过去,暗骂一声:臭流氓!他吃痛地皱了皱眉,但立即又笑起来,那个样子特欠揍。 我们也没有走多远的路,走了一刻钟,他便松开我的手说:“我回丽正殿了,你也早点休息。” “哦。那你走吧。”我说。我停下了脚步,站着看了他一会儿。 他也没动,就 只是站着。见他不动,我便先一步转身,可我只走了两步,他便叫住我,“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我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那……你亲我一下。”他几步跨到我面前,堵着路,不让走。 我只好踮起脚亲他,可还没碰到他的嘴唇,便被他搂住。他似乎嫌弃我动作慢,立即垂下头亲我,将我的嘴唇覆住,用舌尖撬开我的牙齿,肆意攫取……我被他亲得有些腿软,只能攀住他的肩。 “殿下……”时恩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我吓了一跳,赶紧将李承鄞推开,胡乱地理了理衣服。时恩似乎也吓得不轻,早闪到一旁的树后面去了。 “什么事?”李承鄞沉声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时恩探出头来,有些结结巴巴地道,“太常寺少卿……” “不见,不管是谁,一律不见。”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李承鄞打断。 “是,奴才这就将人打发了。”时恩说罢,一下子就走得没影了。 我没见过那太常寺少卿,便道:“你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万一那位大人是有急事呢。” 李承鄞不以为然:“能有什么急事?无非就是见赵家失势,来求情或是卖主求荣的,满嘴胡说八道,没什么好听的。” 听他这样一说,那太常寺少卿确实没必要见,“那你快回去睡觉吧。”我说着便往承恩殿内走。 我进了殿,正欲关门,却发现他也跟到了门口,抬脚一跨,就又跨了进来,还顺手将门关上了。 “你今晚不是不住这边吗?”我问道。 “我就……再坐一会儿。”他说。 “那你坐吧。”我说着就往洗浴间走,想沐浴休息,明日好早起给他送行。 浴桶里的水尚且热乎乎的,袅袅冒热气,里头撒着梅花花瓣,有一股清香的味道。我褪了衣服,泡到水中。 我胡思乱想了一阵,回神时水已经冷了,我赶忙抓起一旁的毛巾将身上的水擦干,正欲套上寝衣,就见李承鄞进来了,他已经换好了寝衣,头发还湿哒哒的,几步就跨到了我的面前,直勾勾地看着我,他的眼中仿佛燃烧着两簇火焰,看得我浑身发烫。 “你你……你怎么还没走。” “我改变主意了,不走了。”他又上前一步,跟我离得更近。我猛然想起自己还没穿衣服,赶紧背过身,但脚下却一滑,猛地扑进浴桶里,呛了好几口水。 “你怎么这么笨!”李承鄞将我捞起来,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我已经顾不上跟他吵架了,想到自己不着寸缕地躺在他怀中,耳根子就烫得出奇。我手忙脚乱地想将他推开,他却将我搂得更紧,突然就低头亲我的耳垂、脖子……他解开他的寝衣,将我裹住,我们身上不着一物地贴在一起。 他身上热热的,我也跟着身上热热的。他的动作有些急躁,显得毫无章法,像小狗一样,这啃啃那啃啃,力道很重,仿佛想将我吞噬一般。我攀住他的脖子,一点一点地亲他,他才放柔了些动作,但没多久,我们又跟打架一样,谁也不想饶过谁,他的那件寝衣早掉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送上。十二点二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风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正文 第120章 一百二十 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我摸了摸旁边,空空荡荡的,猛地坐了起来,朝外叫永娘。 永娘很快进来了,问我:“太子妃何事?” “殿下呢?”我问。 永娘道:“殿下丑时二刻便起身出发,早已经出了上京城。” “你怎么不叫我?”我说。我原先是想去送他的,我都还没有好好跟他告别。 “殿下不想太子妃劳累,不让叫。”永娘说,“殿下还说,他不喜离别,不需要太子妃送行。” 虽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我还是有些失落。昨夜我们还亲密如斯,这会儿已经隔着万水千山。 其实,他昨夜似乎在我耳旁说了很多话,但我太困了,迷迷糊糊的听得并不真切,大约就是叫我等他回来。 我最讨厌的就是等人了,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月,等来的只是他的一封信。他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但说的都是一些废话,问我都见了些什么人,是男是女,每日都吃些什么,几时睡觉,几时起床,偷偷溜出宫了几次,闯了祸没有……最后还叫我给他回信……我看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就将这件事搁在一边了。 没过几天,李承鄞的信又来了,我打开一看,上头只有四个大字“给我回信”。我仿佛看到了他黑脸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太子妃,该去寿宁宫了。”永娘提醒我。 我这才想起,太皇太后叫我和她一同用午膳的事情,于是起了身,赶往寿宁宫。 太皇太后已经等在餐桌前了,我一进去,她便笑眯眯地将我拉到她的身侧,“小枫啊,你这几天可有不适?” “没有啊。”我摇摇头。太皇太后这个问题问得可真奇怪,叫人摸不着头脑。 “真的没有吗?”太皇太后又问,“比如说犯困,胃口差,吃不下饭什么的……” “没有。”我又摇头,李承鄞刚离开那几天,我心里是挺难受的,吃不下东西,但后来我便慢慢想通了,等就等吧,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别说半年,等一两年我也甘愿。 太皇太后面上的笑意凝住了,但又仿佛不甘心地道:“可我听永娘说,你这月的葵水未至。” 她居然问起我的葵水来了,我有点受宠若惊,“这个月确实迟了一些。”我据实说道。 “这是好事啊!”太皇太后听罢,又眉开眼笑的了,“你身子骨一向好,这葵水一推迟,多半是喜事。” “什么喜事?”我完全听不懂。 “哎呀,女子成婚后,葵水未至八成是肚子里有娃娃了。”太皇太后道。 我怔了怔,是这样吗? “你跟承鄞都成婚四个月了,他又喜欢黏着你,你俩整天腻在一块儿,有娃娃是很正常的事,没有才不正常呢。”太皇太后道,“樱娘,快去请王太医,让他给太子妃瞧瞧。” 我觉得我整个人是懵的。我从没想过生娃娃的事,可,太皇太后似乎说得也没有错,我和李承鄞成婚四个多月了,除非他不在东宫,不然我们都睡在一块儿,他喜欢缠着我,喜欢脱我衣服,对我动手动脚,没羞没臊地要和我做那些夫妻间的欢愉之事,我也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因此都会顺着他、迎合他……我们越来越熟悉彼此的身体,可他从未跟我说过要生娃娃的事,我也想象不出若是我们有了娃娃,会是怎样的一种光景。 我还在胡思乱想,樱姑姑就带着王太医进殿了。 这个王太医就是上次给我瞧风寒,开了一大堆药的那个太医,李承鄞似乎很信任他。他取出了锦帕覆在我的手上,探出手来给我诊脉。 我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 太皇太后似乎比我还紧张,王太医还在摸着脉,她便道:“王太医,怎么样?太子妃的身子……” “回太皇太后,太子妃身子康健,并无大碍。”王太医道。 太皇太后不死心地道:“可太子妃这月的葵水未至。” 王太医道:“这是忧思所致,太子妃担忧太子殿下的安危,故而导致了葵水推迟,太子妃看开一些,夜间早点休息,很快便能调整过来。” 樱姑姑将王太医送走后,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唉,还以为可以抱玄孙了,没想到白高兴一场。承鄞一去估计就是半年,我这把老骨头,什么时候才能抱上玄孙啊。” 我说不上心里是什么心情,只是对太皇太后道:“太奶奶,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吧,我和李承鄞都还年轻,你也还年轻,精神好着呢,不用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我着急死了!”太皇太后道,“最近宫中糟心事太多,没一件事让我省心的。我也只有见到你俩和和睦睦,吵吵闹闹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一点人情冷暖。” 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没做声。 太皇太后看了我稍许,缓缓道:“小枫啊,有一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承鄞这孩子想必也瞒着你,不想你知道,但太奶奶不想你们之间生出隔阂来,还是觉得告知你一声,若是这件事承鄞没处理好,你也多体谅体谅他,不要一味地怪罪,他毕竟年纪尚轻,一下子扛不起那么多事情。” 太皇太后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沉重,她要说的事,似乎很严重。 “我知道的。太奶奶,你说吧。”我也不喜欢被蒙在鼓里,不管太皇太后要说的是什么事,我都要听一听。 太皇太后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高显逃去了西州,并且掳了你娘亲,想叫你父王投奔他,一起跟?n朝作对,不然他就杀了你娘。” “啊!”我手上的碗都差点握不稳,“我阿娘……她怎么样了?” “还在高显手中。”太皇太后说。 我没见过高显,但连皇帝都说他阴险狡诈,阿爹要是不依他,他一定会对阿娘不利的,阿爹若是依他,就是跟?n朝作对,整个西州都会陷入危难中……怎么办!我心里慌乱得很。 我突然很想回西州,很想去见阿爹阿娘。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朝太皇太后道:“太奶奶,我想回家。” 太皇太后拉我坐下,“傻孩子,这里就是你的家。” “可是……”我不放心阿娘,李承鄞会救阿娘吗?我其实有些不确定。他是?n朝的太子,自然以?n朝的利益为重,救不救阿娘对他来说都情有可原,若是救,会花费很多精力、人力……说不定还要豁出面子去…… 我阿娘不喜欢他,不喜欢中原人,他想必也不喜阿娘,觉得她态度有失恭敬。 “你回西州也救不了你阿娘,反而可能半途被高显的人捉住,用来威胁承鄞。到时候,你让他怎么办?”太皇太后看着我道。 正文 第121章 一百二十一 我已经无暇想那么多了,只想救出阿娘。 对了,回信!我还没有给李承鄞回信,我现在请求他救阿娘应该还来得及。我想着,赶紧告别了太皇太后,回了东宫。 我将宣纸铺平,用毛笔蘸了墨,心乱如麻地开始写字。我回东宫的一路上,想了很多,但要写的时候,却有些语无伦次,最终只写了“务必救出我阿娘”几个大字,字迹很丑,但我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赶紧交给羽林军侍卫,让他赶快送出去。 书信送到西州,我不知道需要多久,我只是交代了羽林军侍卫要加急送。信送出去之后,我便一直不安。担心中途被人截了去送不到李承鄞的手里,也担心他看到信之后不予理会…… 我局促不安地等了十五日,羽林军侍卫才递上了李承鄞的回信。我既紧张又迫不及待地打开,他这回没有??嗦,只寥寥几个字:“人已救出,勿忧!” 我将这几个字看了好几遍,看得热泪盈眶。永娘手忙脚乱地给我递帕子。 这之后,李承鄞一连两个月都没再给我写信,音讯全无。我好几次提笔想写些什么,却都打了退堂鼓。 我很想他,白天想,夜里也想,想他逗猫时狡黠的样子,想他给我带好吃的东西时那期盼我多吃点的神情,想他教我写字、教我算数时的无奈,想他不厌其烦地哄我,想他柔情似水地亲我…… 永宁和洛熙知道我怕孤单,总是来东宫找我玩。赵瑟瑟的处境,我就是从永宁口中得知的,说是她行刺我被关押后就疯了,一直跟刑部的人强调,说她是东宫的良娣,李承鄞的妃子,说她的父亲是镇北侯,是辅国大将军,这件事传到了太皇太后耳中,太皇太后为此还去见了她一面,也不知道谈论了什么,当天便赐死了她。 我听说的时候,觉得挺唏嘘的,我虽不喜欢她,可也不曾盼着她去死。永宁说她那是罪有应得,说侍卫在她的屋里里搜出了很多扎针的小人,上头还写着我的名字,要咒我早点死去……我不信那等巫蛊之术,可也觉得心寒无比,原来我竟是这么叫人讨厌,让她时时刻刻都恨不得我死去。 “想什么呢?走,一起赏花去。”永宁将我从椅子上拉起,就要往外走。 “赏什么花?”我问。 永宁道:“荷花呀!城东郊有一处庄园,里头种满了荷花,有粉红的,也有白色的,叶子绿油油的,衬得那些花儿别样艳丽。” “真的?我还从没见过荷花呢。我们现在就走吧。”我上次看牡丹花就被惊艳了,荷花想必也相当漂亮,我喜欢看一切好看的东西,赏花什么的,真的太赏心悦目了,我原本有些糟糕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可我们还没出门,便被郭达拦了下来。郭达是羽林军侍卫长,是李承鄞留下来保护我的人,四十岁上下,武功高强,为人刚正严肃,比裴照还难说话。 郭达身穿铠甲,笔直地站在门的一侧,不苟言笑地道:“太子妃,殿下交代了,宫外危险,不可出宫。” 果然又是这句话,这几个月来,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了,耳朵都快生茧了,“郭将军,我们就出去看看花,扮作普通男子出去,不会有危险的。” 郭达道:“太子妃,殿下交代的事,末将不敢怠慢,若是太子妃出什么事,不仅末将要掉脑袋,整个东宫上下都会遭殃,还请太子妃体谅体谅羽林军的为难之处。” 我之前偷跑出去过几次,郭达发现后,就加强了巡逻和守卫,我想再次溜出去,似乎不太可能,只好道:“可我整日待在东宫,都闷死了。你们看我就像看犯人一样,我要是闷出病来,你们一样会遭殃。” 郭达听我这样一说,一时有些犯难,好久没再说话。 “对啊,郭将军,要是五嫂闷坏了,闷出心病来,五哥才不会跟你将道理呢,不仅你要遭罪,你的妻儿老小也要跟着遭罪。”永宁道,“依我看,你不妨多派几个人跟着我们,这样既能保证我们的安危,又能让我们高高兴兴地去赏花,一举两得,反正只要我五嫂没事,五哥也不会拿你开罪。” 郭达想了想,竟然真的同意了,不过,他亲自带了人跟着我们,这一趟出去并不自由,但那东城郊的荷花真的如永宁说的那般,娇艳多姿,特别讨人喜欢。 “一转眼,五哥都离开快四个月了,也不知道这仗打得怎么样了。那个高显,真是可恶,东躲西藏的,到处跑,上回是跑去你们西州占山为匪,这回听说又逃到南蛮之地去了,若是真被他逃了,后果不堪设想。”永宁以前从不跟我提国事,这段时间总是有意无意的就提起,可见她真的很担心李承鄞。 我没去过南边,不懂那边是什么样子的,气候恶不恶劣,李承鄞受不受得了,他之前说最晚半年会回来,这会儿都已经过了大半了,我原本对他信心满满,如今却忧心忡忡,夜里时常会做噩梦,梦到他鲜血淋漓的样子。 我没有说话,连那鲜艳的荷花也一时没心情看了。 “哎呀,永宁,你瞎说什么。五哥文韬武略,自幼聪敏过人,肯定可以拿下高显。”洛熙见我沉默,立即道,“小枫,下个月便是乞巧节了,说不定五哥能在乞巧节之前赶回来,与你一同过节呢。” 乞巧节,就是七月初七,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这一天,世间的有情男女都会相约一起,坐看牛郎织女星,对着夜空祈愿自己的姻缘美满。 种生求子,吃巧果,穿针乞巧,喜蛛应巧都是乞巧节的习俗。 我自然也希望李承鄞能回来同我一起过节,可我等啊等,七月已经到了他都没回,民间还传出他身受重伤、不治身亡的流言,整个东宫,甚至整个皇宫都人心惶惶的。 他们慌,我心里也慌,可我却要装作不慌不乱的样子,免得大家乱起来。 我又拿出李承鄞写给我的那几封信,一遍又一遍地看,他说的那些??里??嗦的废话我也不嫌弃了,反而嫌他写得少了。以前我不耐烦回答他信中提到的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现在却每日都要提笔回答他一遍。 可,信写好了,也封好了,我却不知道该寄往何处,没人知道他的具体位置,没人知道他安全与否。 作者有话要说:  倒数第二章。明天正文完结啦,撒花。。番外还在写。 正文 第122章 大结局 事实证明,洛熙那日说的话真的只是安慰我而已,因为乞巧节这天,李承鄞并未归来。 他虽没回,但宫里宫外都得过节,一大早,各个宫殿便挂好了五颜六色的彩带,妃嫔们穿着彩色的衣服,看上去一派喜庆。 永娘也给我准备了喜庆的衣服,还叫迪莫给我挽了高髻,插上翡翠珠钗,打扮得很气派。 永宁和洛熙又来邀我出去玩,我拒绝了,只是去看了太皇太后,跟她说了半日的话,陪她用了午膳,然后与她一起去万佛寺礼佛。 原本只是去两个时辰的,可半途中,我们遇上了些麻烦,去万佛寺就花掉了一个时辰。 听经闻法、求签解签,又花掉了一个多时辰,回到宫中,已是日暮时分了。今日天气有些闷热,太阳落山之后,倒是凉爽了些。我之前叫迪莫冰镇了些葡萄,这会儿吃正好合适,我正欲叫她取来,就见李承鄞从殿内走出来,站在了我的面前。 他……他回来了? 我是在做梦吗?我连忙狠狠掐了手臂一下,很疼,疼得龇牙咧嘴。 所以,他是真的回来了,他没有受伤,没有不治身亡,他打败高显回来了。 我的脚像被定住了一样,不懂得该如何动弹,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他也望着我。 他似乎瘦了许多,也黑了些,但依旧那般俊逸,他换了平常爱穿的常服,但大约因为天气热,额头渗出丝丝汗意来。 他直勾勾地瞧着我,他瞧我的神情一点也没变,目光直接而炽热,瞧得我无所适从,想躲开,又想多瞧他几眼。 见我不上前,他终于上前了一步,张开双臂,将我搂在怀里,箍得我透不过气来。 “我回来了,小枫。”他在我的耳畔说。 “我知道。”我抬手环住他的腰,与他紧紧抱在一起,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我心里那点烦躁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夏日的闷热也感觉不到了。 我们又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先一步开口道:“我很想你,每天都想着见你,想与你待在一块儿。”他顿了顿,又接下去道,“我总怕这一切只是一个梦,是我的一厢情愿,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我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意,似乎真的在恐惧什么一样。 我听得心中一震,不懂如何回应,只得亲了亲他的下巴,轻声道:“我也很想你,我很爱很爱你。”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他松开我,扶着我的肩,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仿佛闪着光,我从中可以看到自己的小小的影子,我又瞧见旁边宫娥太监站了一圈,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都在看着我们,一时之间有些难为情,扭头就跑了。 我刚进殿,李承鄞也跟了进来,他将门一插,就朝我走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拦腰抱起,放在榻上。 我被他按住,挣了几下无果,便放弃了。 他缓缓凑近,几乎贴着我的脸道:“我刚刚坐在这里等你,等了两个时辰,他们说你只是去礼佛了,我却担心你是逃了。” “谁逃了?我又没做什么坏事,干嘛要逃?”我瞪着他道。 他似乎没听到我的话一样,继续说道:“我刚刚还在想,你若再逃,我该如何?是放任你逃,还是将你抓回来……你若再不回来,我就要带着人封锁城门,去捉你了。” 我惊住了,他今天很奇怪,情绪很不稳,像一个等人安抚的孩童。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张口咬在他的唇上,“我何时说过要离开你?”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将我的唇瓣咬住,然后一点一点加重力道,用力地亲我 。 我们已经五个月没有见面了,更别说是亲近了。我总算感觉到了什么是“小别胜新婚”,只想着彼此结合在一起,永远不分离。我们的动作都很粗鲁,可,这种真实的欢愉的感觉叫人沉沦,同自己爱的人一同步入爱河真的很美妙,一番翻云覆雨之后,觉得不够,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我说我饿了,想用了膳去拜织女娘娘,他才饶过我。 我去沐浴出来,晚膳就已经摆好了,满满一大桌子,特别丰盛,我美美地吃了一顿,好久没有吃得这样惬意了,这几个月他不在,宫里的人没人敢跟我一同吃,我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再好吃的菜,也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回来了,裴将军应该也回来了吧?”我问。 李承鄞夹菜的动作一顿,抬眼朝我看来,“你问他做什么?” “我就问问嘛。”我说。其实是因为我知道洛熙想裴将军,所以问一声。 “哦。”李承鄞哼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道,“他带着军队在后头善后,大约十天半月能到上京吧。” 我听了简直惊呆了,“所以,你把烂摊子丢给裴将军之后,就丢下他跑了?”他未免太不厚道了。 “反正仗打完了,高显也死了。”李承鄞说得一副很有理的样子。 那也不能把事情都丢给裴照吧。我在心里道。 只听他又道:“况且,我还不是为了见你,今天是乞巧节,全天下的女人都有夫君陪,我若不赶回来,你指不定躲在被窝里哭鼻子呢。至于阿照,他又没娶亲,没娘子要陪,要什么紧?” 这是什么歪理?我真是哭笑不得,而且他尽是瞎说,我们西州的女子豪情万丈,勇敢无畏,才不会动不动就哭鼻子,“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就算你再过一两个月才回,我也不会哭鼻子。” “是吗?”李承鄞说,“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还死死抱着我不撒手,说想我想得要死……” 我抓起一个果子就塞他嘴里,将他的嘴巴堵得严严实实,然后反驳道:“谁抱着你死不撒手了?明明是你抱着我不放,可怜兮兮地,一副被人遗弃了的样子。” 他啃了一口那果子,面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不做声了。 他吃瘪的样子可真好玩。看他还胡说八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不过,想到他提前赶回来陪我,我心里还是挺感动的,于是好心地往他的碗里夹菜。他望着堆得满满的菜碗,眼中蓄满了笑意,埋头吃去了。 不就给他夹个菜吗?值得高兴吗?我有些不解,但心情莫名的变得特别好。 吃过饭,李承鄞说想带我去划船,自从上次把船桨弄丢了之后,我们就再也没去划过船,我有点跃跃欲试,当场答应下来。 我们骑着马去了江边。岸上的人可多了,都成双成对的,手牵着手,像神仙眷侣一般,叫人好生羡慕。 我正瞧着别人,手就被李承鄞拉了过去,他的指尖穿过我的指缝,将我的手紧握住,十指相扣。他的手是凉的,触到我的肌肤,带来一种清爽的感觉,这种感觉慢慢地沁进我的心间,叫我无法抗拒,沉沦在他恣意飞扬的笑意中。 他牵着我在人群中穿梭,一下子带我来到了渡口。 “两位客官,坐船吗?”有好几个船家老远的就朝我们吆喝起来。 “不,我们租船。”李承鄞道。 “客官,是你们呀。”一老船家笑眯眯地朝我们招手,“小两口又来划船呀?” 我瞧了他一眼,原来是上回租船给我们的那个船家,他一见到我们就两眼放光。上次把他的船桨弄丢了,还船回去的时候他也没抱怨,大概因为李承鄞给的钱足够多。 李承鄞点了点头,问:“你这船今夜可以租我们吗?” “可以可以。客官,我还和上回一样,不催人,你们想用多久就用多久。”老船家听到我们要租他的船,脸上的笑容更甚。 李承鄞没和他多说什么,给了一锭金子,便拉着我上了船。 夜间的风很柔和,夹着水汽,扑面而来,拂在脸上,真的太惬意了。 李承鄞稳稳地划着船,我则坐在旁边四下观望,一会儿看看岸上,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天上的弯月。 李承鄞看着我道:“听说乞巧节这天,对着天空中最亮的星星许愿,愿望就会成真,你不许愿吗?” 我一听,赶紧在天上找了找,找到那颗最亮的星星,然后闭上眼睛许愿。 许愿完毕,我一睁开眼睛,李承鄞就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我说:“我求织女娘娘保佑我的家人平平安安,让全天下的百姓都安居乐业。” “就这样,没有了?”李承鄞等了稍许,没等到我继续往下说,便问。 “没有了。”我说。 李承鄞没好气地道:“你傻不傻,这民间疾苦,织女娘娘不管的。” “那她管什么?” “姻缘。” 我灵光一闪,赶紧道:“那我就求织女娘娘保佑全天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李承鄞听罢,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怎么尽替其他人许愿,你自己的呢?”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啦。”我说。 他诧异地看向我,“是吗?什么愿望这么简单?” 我也不忸怩,坦然地道:“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自在地相守在一起,就是我的愿望。”我想同他在一起,他是储君也好,平民百姓也好,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我都想跟他在一起。我没什么出息,与他一起用膳,一起游玩,一起睡觉,一起谈天说地,我就觉得挺满足了。 他听罢,竟看着我出神,连划船都给忘记了,船身剧烈地抖了一下,他才回神,握住船桨,将船给稳住。 我简直被他吓死了,想将他大骂一顿,但见他眼眶发红,似乎有什么情绪被触动了一样,又只好作罢。 船没有驶到河中央去,而是沿着岸前进,时不时会碰到岸边的水草。惊了草丛中的萤火虫,它们纷纷飞了出来,一闪一闪的,像提着小灯笼一样。 “李承鄞,有萤火虫,好多萤火虫啊!”我兴奋地叫起来,完全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喜欢吗?”李承鄞问。 “喜欢。”我说。说着,还伸出手去,好几只萤火虫慢吞吞地飞到了我的手上,我的手立即被荧光衬得也亮晶晶的。 李承鄞说:“七八月,在河边的草丛中或者森林里,躲着数不清的萤火虫,夜里出门走走,经常可以看到。” 我听罢,好奇地伸手拽了拽一旁的水草,果然又飞出好几只来。我想起了他当初为我捉的那一百只萤火虫来,忍不住又道:“李承鄞,你再替我做一百只萤火虫吧。” 李承鄞只是瞧着我,没有说话。 我以为他不愿意,连忙又道:“你当初答应过,要为我做三件事的,但你只完成了一件,现在我要你替我捉一百只萤火虫,你不能拒绝!” “好。”李承鄞把船桨让给我,朝我道,“你且等着。” 他说完,便真的开始捉起萤火虫来了,在船上与岸边穿来穿去,动作快得我看不清,只觉得萤火虫都被他捉光了。 我一边划船一边看着他,没一会儿他便带着 那件兜满了萤火虫的外袍回到了船上。一回来就将袍子递给我,“你快数数,看够了没。” 我接过来,开始一只只的数起来,他坐在我的身侧,一手划着船,一手扶住我,满脸带笑地看着我数。 我数了好久好久,数得累了,都还没数完,便朝他道:“我数得都困了,要不,你唱首歌来听听吧?” 他一听要唱歌,脸色顿时不好了,一脸为难的样子。 看他这样,我突然更想听他唱了,便又说:“你答应我的三件事,只做了两件,还剩一件呢,不如,你就唱首歌给我听好了。” “不会唱。”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堂堂?n朝太子,怎么能说话不算话?”我说。 “那你当我是小人好了,我真不会。”他皱着眉道,那个样子,仿佛比叫他去打架上战场还为难。 “怎么不会?你就唱小狐狸呀。”我起头唱道,“一只狐狸呀,它坐在沙丘上……” “哎呀,你快唱呀!”见李承鄞不开口,我便催道。 我一连催了好几遍,他大概被催烦了,竟真的开了口,只听他唱道:“一只狐狸呀,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瞧着月亮。噫,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是在等放羊归来的姑娘。一只狐狸呀,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晒着太阳,噫,原来,它不是在晒太阳,是在等骑马路过的姑娘。” 他唱歌其实不难听,只是叫人听着莫名想哭,仿佛在唱他自己一样。 唱完之后,他定定地看着我,突然道:“那只狐狸,终于等到了他心爱的姑娘,这一次,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为她捉萤火虫……” 我听着,竟不自觉地淌下泪来,他则望着我笑了,笑着笑着,眼中便泛起亮光来,他怎么哭了,我第一次瞧见他流眼泪,还没看清,他便朝我大喊,“跑了,萤火虫跑了。” 我一惊,发现外袍里兜着的几百只萤火虫确实一只不剩了,赶紧扯着他的袖子道,“你快将它们捉回来呀。” 李承鄞于是手忙脚乱地开始捉萤火虫,我则一边划船一边为他呐喊助威,一下子叫他往左,一下子叫他往右……整条河上都回荡着我们的笑声和叫声。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这一章比较长。番外不定期更新,因为没写完。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正文 第123章 番外一 时恩是太子殿下最亲近的内侍,宫里的宫女太监无一不羡慕他。可说到太子殿下,时恩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神经病”三个字。这不是他以下犯上骂太子,而是因为太子他确实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太子的病,要从他九岁落水醒来后说起。那时他还不是太子,只是宫中的五皇子,而时恩,自幼跟着他。 落水之前的五皇子还是讨喜的,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总想将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好得到皇后的夸奖,皇帝的认可。落水后的五皇子就像哪根神经搭错了一样,性格大变,跟换了灵魂一样,时常脸沉得跟棺材板一样,一整年都不会笑一次。 可正是这个看上去冷冰冰的五皇子,居然对糖人情有独钟,隔三差五就叫时恩溜出宫去买。一开始,时恩以为五皇子的口味变了,开始喜欢吃甜的东西了,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时恩发现,买回来的糖人,五皇子从不吃,就搁在书案旁,任由它们一点点地融化掉。 殿下,咱能不暴殄天物吗?时恩每次接到命令,都在心中呐喊。而且,他溜出宫一次也是很困难的,要是被抓住,扣月钱不说,很有可能还会被打得半死。 不过,虽然心里在抗议,很不愿意跑腿去买那什么糖人,但时恩认怂,不敢在五皇子面前提起此事,不然,他怕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刚接受了买糖人的活儿,五皇子那厢又有新的要求了,要他去做两个红艳艳的大红灯笼。 时恩原本心里暗喜,觉得这活容易,随便找个卖灯笼的做好就可以了。可,一连好几次,五皇子都不满意,不是说那灯笼小了,就是说它们颜色不够艳不够红。时恩心里那个委屈啊。 殿下,你不觉得晃眼吗?这么亮的大灯笼挂寝殿前,你能睡得着吗?每次看到五皇子屋檐下的那俩灯笼,时恩都在心里嘀咕个不停。 偏偏,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挂了这俩灯笼,五皇子还真能睡着,而且睡得极好。相反,若是灯笼坏了,他才真的睡不着,会大发脾气,让时恩去弄新的来。 五皇子还有一个很匪夷所思的爱好,就是喜欢收集一些姑娘家才会喜欢的小东西,时而不时地就叫时恩出宫去买。 时恩当时心想,这是好事啊!会买东西讨姑娘家欢心,说明他有心仪的人了,有了喜欢的对象,总该好说话一点了吧? 可买回来的东西,五皇子只是装在箱奁里,一连装满了好几个箱奁,都没见他送出一件。至于那什么心仪的姑娘,更是无影无踪。他根本不搭理其他的姑娘,凶得跟头小狼崽一样。 那赵家姑娘,时恩就觉得挺可怜的。 赵家是上京城里小有势力的世家,虽地位不及丞相一脉的高家,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宫中的娘娘们见了都得给几分薄面,连皇帝也颇为敬重那位赵大人。 而逢年过节的时候,宫中都有一个传统,就是召世家子弟入宫,与皇子公主们一同玩耍,作为赵家女,这赵家姑娘赵瑟瑟自然也在其中。 赵家姑娘与五皇子第一次见面是在御花园里。那时,赵家姑娘十岁,五皇子十一岁。 那一天,时恩正好也在场,赵家姑娘走路时踩着了裙摆,摔了一跤,五皇子正好路过。 赵姑娘大约摔得疼了,瞧见五皇子,便哭了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啊,时恩虽只是半个男人,都看得有些动容了,他心想,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五皇子总该帮一把吧? 可事实证明,他高估了五皇子,五皇子倒是瞧了那赵家姑娘一眼,但紧接着,他便毫无动容、目不斜视地……走了…… 时恩甘拜下风,殿下,咱能不这么冷血无情吗?好歹是个小姑娘,咱帮一把又怎么了? 但这些话,时恩也只敢在心里说说。他虽同情那摔了跤的赵家姑娘,但他更在意自己的小命呀。于是,他也毫无动容、目不斜视地走了。 后来,时恩跟着五皇子又在宫中遇到过好几次这赵家姑娘。她一看到五皇子就双颊泛红,大约是动了心。时恩觉得她挺可怜的,若是别的皇子还好说,可偏偏,她瞧上的是铁石心肠的五皇子,饶是她有再多的柔情,也化不开他的金刚心,注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五皇子十二岁的时候,突然喜欢上了做吃的。于是,时恩又有了新活可干,就是不遗余力地给他找食材,让他练习。 在做吃的方面,五皇子可以说是天赋全无,一开始,他做出来的东西,简直可以吃死人,给时恩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因为,时恩不仅肩负找食材的重任,更要给五皇子试吃……时恩觉得,再没有比这更要命的了。 每次他吃坏了肚子,吃得上吐下泻的时候,就在心中祈祷:殿下,咱能不做吃的了吗?宫里御厨多的是,手艺一个顶一个的好。 五皇子当然听不到他的心声,依旧继续着,这样过了半个月,他似乎找到了窍门了,能将东西烤熟了,平日里的不是半熟的就是焦的。又过了半个月,他的手艺进步惊人,做出来的东西比御厨做的还好吃,时恩经常被馋得流口水。 可手艺长进之后,五皇子的神经病又犯了,他经常烤了东西不吃,也不再叫时恩吃,就放着,直到放坏。 有一次,五皇子突然问时恩:“上京城萤火虫多吗?哪里最多?” 时恩哪里答得上来,他最讨厌的就是小飞虫了,见到就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五皇子等得不耐烦,又问了一句。时恩只得道:“殿下且容奴才去打听打听。” “那你快点去。”五皇子冷冰冰地道。 时恩不敢怠慢,当即去了。一连问了不下二十个人,大家都摇头,说不知道。时恩只得回去给五皇子回话,说:“殿下,上京城没有萤火虫。” “没有吗?”五皇子的脸色很不好看,“我记得从前是有的。” 时恩垂着头,不敢说话。他哪里敢说他根本没有认真去寻。 时恩说了上京没有萤火虫之后,五皇子就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发呆,午膳也不吃了。时恩实在不懂那小飞虫有什么值得看的,就算它们会发光发亮,充其量也就是些虫子啊。 想是这样想的,但时恩还是觉得夜里再偷偷溜出去寻一寻,免得五皇子一直这般闷闷不乐的。可,他还未出去寻,五皇子便不见了。 时恩吓得简直背过气去。可又不敢大声声张,只得求助裴大将军的小郎君裴照,裴照是五皇子的伴读,同五皇子交情不错,一听说此事,立即答应帮忙寻人。 时值七月,天气闷热得很,入了夜依旧不曾凉快几分。时恩到处跑去找人,弄得满头大汗,都不曾瞧见五皇子的影子。 正当他去河边洗脸的时候,忽见水面上泛着点点星光,那些星光正向岸边的水草处飞舞着……这……这是流萤呀!时恩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立即沿着岸边走,哪里萤火虫多,便走向哪里。 他没出声喊人,只是潜意识认为五皇子就在此处。 走着走着,便看到裴照站在前面,时恩刚想说话,裴照却朝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时恩只得轻手轻脚地上前。 放眼瞧去,前边的芦苇倒了一片,上头坐着一个灰衣少年,他面容俊逸,通身散发着清冷,瞧上去孤孤单单的,不正是时恩和裴照找寻许久的五皇子? 他坐得不甚笔直,一手撑着地,微微倾斜着身子,嘴里叼着一根芦苇草,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瞧着那 四处飞舞的流萤。 突然,他往前伸出了左手,手掌悬在半空,不动了,一只流萤落在了上头,他目不转睛地瞧着,瞧了许久,那流萤一直未飞走,他瞧着瞧着,嘴角竟然微弯……笑了。 自落水之后,时恩几乎没瞧见五皇子笑过,即便笑,也不是出自内心的,只叫人感觉他仿佛已经不会笑了。可,这会儿,他笑得这样纯粹,干净,如同未经世事的孩童。而他的目光温柔似水,看着那落在他掌心的闪着荧光的萤火虫,仿若看着久违蒙面的恋人。 时恩和裴照谁也不忍打扰他,就这样站在一旁吹了半个时辰的风。 夜深了,河中央的木船已经纷纷靠岸,再不回宫,就宵禁了。 裴照先时恩一步开口道:“五郎,该回宫了。”因五皇子在皇子中排行第五,裴照时常唤他为“五郎”。 五皇子缓缓转过头来,面上的笑意慢慢消失殆尽,似乎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了一般,不动声色地道:“阿照,你来了。” 裴照点头,“时恩说你不见了。很着急。” 五皇子也没解释什么,只是从芦苇丛中站起身来,说:“我没事,回吧。” 三人于是回了宫。至于殿下为何出来,为何对着流萤发笑,没人知道为什么。 五皇子虽然有些行为奇怪了一点,但他为人聪敏,也勤奋,心思深沉,出手狠辣,懂得审时度势,从不优柔寡断,所以,前两位太子坐不稳的位置,他坐得还算稳当。 争权夺势、明争暗斗这些事儿,时恩虽不懂,但他也知道太子殿下的势力绝不像看上去那样简单。他有数不清的幕僚,很多明面上反对他的大臣,背地里是支持他的。 这样一个冷心冷面,心狠手辣的太子殿下,时恩觉得他应该孤独终老,而不是去祸害人家姑娘。但他将将十五岁,皇帝便下了圣旨,要他前往西州,求娶西州九公主。 时恩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心想,这下子太子殿下八成又要发神经炸毛了,他得躲得远远的,以免被殃及到。 但圣旨下了半日,殿下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时恩觉得很匪夷所思,就悄悄凑到丽正殿去瞧。 太子殿下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前,正执笔画着什么。时恩不敢上前打扰,正欲走开,殿下却叫住他,“时恩,你过来帮我瞧瞧,她是不是长这个样子的?时隔太久,我记得有些不太清了。” 时恩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殿下他,又犯病了,这次似乎病得很厉害,居然说起胡话来了。他画中的那个红衣女子虽巧笑倩兮,美则美矣,可时恩压根没见过啊。 时恩有些八卦地想:殿下,你这是思春了吧?可是,你问我,我问谁去? 不过,这姑娘是谁啊?他也很好奇。她笑得可真灿烂啊,似乎足以融化世间万物。殿下从不作人物画,更别说是画女子了。 “时恩……”殿下见他久不回答,催道。 时恩哪里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卯足了劲儿一顿夸,“这位姑娘瞧着明朗大方,身姿曼妙,眼睛尤其迷人,如夜空中的星辰一般,一笑倾城,再笑倾国,英姿飒爽,明艳过人,同咱们中原的姑娘很不一样。” 时恩边夸边观察殿下的神情,好像没什么不妥,反而有点得意的样子。看起来,有情况呀!好现象。于是,时恩完全压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不过,殿下,她是谁啊?” 话一问出口,殿下的神情便凝住了,看上去满腹心事,苦笑道:“是我糊涂了,你怎么会知道她长什么样子?罢了,你出去吧。” 时恩只好出了殿门。 离出发去西州的日子越来越近,太子殿下的情绪也 越来越怪,似乎特别不安,总是做噩梦,连那挂殿门上的大红灯笼都不管用了。 时恩想给他找太医瞧一瞧,他却不让,时恩只好作罢。 出发前的那一晚,殿下喝了很多酒,喝得酩酊大醉。时恩手忙脚乱地叫来侍女照料他,那些侍女全被他轰了出殿。 时恩没法,只得硬着头皮亲自上阵。 殿下喝醉之后,还算乖,没有发酒疯大闹,或者说他即便醉了,脑子也是清醒的,只不过,话比平时多了一点而已。 “时恩,你说,她是不是也还记得我?我以前对她那么不好,她是不是都不想再见到我了?” 时恩心想:对,殿下你说得太对了,太有自知之明了,世间女子没人喜欢你这样的,冷得像块冰一样,一靠近不得被冻死。 当然了,这些话时恩是不敢说出口的,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殿下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便自顾自地又道,“她若是不记得我,会不会已经有倾慕的人了?她还会再喜欢我吗?她若不愿嫁我,我该当如何?” 时恩听不懂殿下的胡言乱语,可听着却莫名伤感,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冷心冷面的太子殿下也有七情六欲,也会求而不得。 “我是不是应该装作不记得她?”殿下又絮絮叨叨地道,“可我太想她了,我装不出来。” 时恩没有说话,就静静地听着。殿下今夜的话真的太多了,听得时恩泪眼唏嘘,他想,若他是殿下口中的女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同他相守一生。可他不是,也不知道这让殿下念念不忘、柔肠百转的姑娘身在何方,是何方神圣。 第二日一早,殿下便出发了,他瞧上去精神尚好,只是面无表情,又恢复了以往不苟言笑的样子,仿佛昨夜那个郁郁不安、患得患失的人不是他。 西州之行,时恩没有跟着前往。太子殿下一去就去了半年有余,再回来,就又变了一个人一样,瞧上去神采奕奕的,性子柔和了许多,回到东宫的时候,好像还笑了一下,可把时恩给吓坏了,以为他是撞邪了。 “殿下,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吗?”时恩心中打着鼓般问道。 “没有。”殿下给的答复言简意赅。 可你笑得春光灿烂是几个意思?时恩在心中问道。 太子殿下当然不懂时恩的心思,也懒得瞧他,只是叫他带上钱,然后偷偷溜出宫去。 时恩忐忑地跟着他,按理说,作为一朝太子,刚回来就溜出宫,是不合适的,要是被人发现了,指不定拿来做文章,可殿下好似不在乎,出了宫便奔往鸿胪寺。 到了鸿胪寺,得知西州九公主不在,他便立即冷了脸。 时恩总算瞧出来了,自家神经病一样的太子殿下是对那九公主情根深种,动了真心。可是,他半年前不是还牵挂着那画中女子吗?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这才多久,就变心了。 时恩跟着太子殿下一路找那九公主,可哪里找得见人?好在遇到了那九公主的朋友,这才得知了九公主的具体位置,原来她的钱袋子被扒了,吃东西没法付账,被扣下了,殿下一听可急了,大步流星就赶了过去。 时恩听说这蛮夷之地的女子,大多凶残得很,脾气暴躁,谁敢欺负她呀!殿下完全没有必要着急。 但见到九公主之后,时恩才发现,九公主年纪这样小,个子不算高,还不到殿下的肩膀,巴掌大的小脸,嫩生生的,一团稚气,眼睛又大又圆,顾盼生辉,恰恰就是殿下那日所画的女子,五官分毫不差。她并不凶残暴躁,偶尔有点小迷糊,但胆子很大,敢做敢说,似乎完全不怕殿下,还敢直呼其名。 殿下瞧见她,眼中总是不 自觉地显出笑意来。她喜欢吃,他便带着她到处去吃,他平日里最厌吵闹,却甘愿与她一同穿梭于闹市之中。 时恩从未见过殿下与女子相处的样子,也从未见过他这样自在,他牵着她,望着她,带她见识各种各样他平时不屑一顾她却觉得稀奇好玩的东西…… 仿佛,他已经等了她一辈子,只为等她来,好不容易她来了,他便竭尽所能,哄着她,宠着她,许她一世荣华安康。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一送上,字数好像有点多。包子在番外二,明天的这个时候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久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正文 第124章 番外二 “永娘,陛下和皇后吵架和好了吗?”老祖宗问我。 “和好了的。”我回道,“陛下和娘娘的感情很好。” 老祖宗听了,只是叹一口气,让我退下。我还没走出殿门,便听到她老人家自言自语,“小枫的肚子为何还是没有动静?” 这件事情,我也觉得挺匪夷所思的。 尽管陛下和皇后已经成婚三载,可两人的感情一如新婚时候。皇后不似中原姑娘那般忸怩,她热情如火,自是与陛下常有欢好,时常缠绵到深夜,可就是一直不曾有孕。 朝中群臣,无不担忧陛下的子嗣问题。可陛下似乎一点也不急,每次有人跟他提前此事,他都只是一笑置之。 陛下登基已一年有余,于百姓而言,他无疑是一个好皇帝,他知人善用,将朝政治理得井井有条,如今的?n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可于大臣而言,他真的太令人头疼了,他的后宫尚无妃嫔,只皇后一人,皇后无子,又是个外族人,这哪能叫人放心啊。可陛下除了亲近皇后,只偶尔围猎,没有任何不良癖好,他只是不纳妃,不生子,群臣也束手无策。 对皇室来说,子息单薄可不是好现象,不要求生十个八个儿子,可一两个总得有吧。因此,最坐不住的就是老祖宗了。 为此,老祖宗隔三差五地就找我问陛下和皇后的情况,也没少找皇后说话,还叫太医为皇后诊脉开药。可,无论哪个太医瞧,都说皇后身子康健,没有不妥。 皇后康健,却三年无所出,那问题自然出在陛下那里。老祖宗没法,只得命人请了陛下来。 陛下来的那会儿,我正好找樱娘有事,因此也在场。只听老祖宗耳提面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了一通,陛下却只是微微一哂,“太奶奶,小枫才十八岁,年纪还小,这女人生子,如同闯鬼门关,我不愿她遭受生产之苦。” 老祖宗气得翻白眼,可也只能好声好气地道:“那你倒是纳几个妃子,叫其他女人给你生去。” 陛下道:“那可不行。我最怕那些乌七八糟的女人了,要是弄一群进宫,万一她们生了歹心,我想对付都对付不过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凭空给我把玄孙变出来啊!”老祖宗抚着眉头道,“我这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你是想让我这把老骨头在临死之前都抱不上玄孙是吧?” 陛下一听,赶忙道:“太奶奶,这孩子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得顺其自然吧。” 老祖宗道:“你这话都说了三年了,从你们成婚就一直说到现在,我都听腻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陛下道。 老祖宗眼睛一亮,盯着陛下问:“真的?” 陛下只是一哂。 这之后,老祖宗一连两个月没再找陛下过问孩子的问题。只是偶尔向我打听打听陛下和皇后的感情如何,夜里是否宿在一块儿。 陛下和皇后感情自然是好的,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一样,我见了,有时都不免羡慕。 皇后被诊出有孕,是三月里一个烈日高照的晴天,她那日觉得宫中闷得慌,便带着人出宫去山上赏桃花。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恶心欲呕,面色发白,我手忙脚乱地让人下山请了郎中,郎中摸了脉,说她已有孕一月有余了。 皇后得知之后很高兴,花也不赏了,整个人生龙活虎起来,一路小跑着下山,蹬上马便回宫了。 我被吓得半死,我不会骑马,自然跟不上她,只得叫好几个侍卫快马加鞭地跟上去。 我回到宫中的时候,皇后垂着脸不做声,陛下则沉着脸,两人都站得笔直,似乎在对峙一般,谁也不让谁 。 这……怎么又吵上了? 我赶紧跪下道:“陛下勿要责怪娘娘,娘娘是心中高兴想第一时间与陛下分享喜悦,以至于忘了自身安危。是婢子的错,没能拦住娘娘,请陛下赐婢子死罪。” “哎呀,永娘,你跪着做什么!”皇后伸手来拉我,“你又没有错,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我自然不敢起来,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就只是跪在哪里。 皇后为人善良,心肠软,见不得我跪,立即去扯陛下的袖子,“李承鄞,你就让永娘起来吧。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再也不乱跑了,我会保护肚子里的孩子的……” 陛下沉着脸将她按到椅子上,“你坐下不行吗?” “我……”皇后只能坐着不动了。 陛下道:“你自然要保护好孩子,但你更要保护好你自己。不然,就别生了,我不想被你吓死。” “这怎么行?我要给你生两个……不,是三个孩子。”皇后的声音脆生生的,悦耳极了。 陛下似乎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道:“傻瓜,一个就够了。一个多好,犯不着争权夺势,不担心兄弟相残。” “不好。”皇后说,“一个多孤单。” 陛下道:“你咋咋呼呼的,有你这样的娘亲,他怎么会孤单?” “你才咋咋呼呼的。”皇后嘟哝一句。 陛下也没和她继续说这个问题了,只是想起了还跪在地上的我,对我道:“永娘,你且起来吧。” 我于是起了身。 陛下又道:“女子怀胎,最是危险,皇后迷糊,大大咧咧的,你是宫中的老人,心思细腻,多看着她点。吃的,用的,都不能出错。如今虽天下太平,但人心难测,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务必保证皇后的安全。” “陛下放心,婢子明白。”我说。 “嗯。你出去吧。”陛下道。 我于是出了殿门。 皇后怀孕了,老祖宗知道后高兴坏了,她老人家嫌寿宁宫离中宫太远,竟搬进了中宫,至于陛下……陛下被老祖宗赶回太极宫去了,理由是皇后有孕,头三月不宜同房。 天大地大,老祖宗最大,陛下素来孝顺老祖宗,拗不过她老人家,只得搬走了。 老祖宗看皇后看得紧,像看什么宝贝疙瘩一样,皇宫里的大小事宜一律不再叫皇后管,而是交给几位太妃。 皇后完全清闲了下来,一连两个月都只是陪着老祖宗听听曲、听听经。 皇后是闲不下来的性子,叫她听几天经没什么,叫她一连听两个月,还不让出中宫的门,她简直闷坏了。好在陛下时常忙里偷闲过来看看,给她带好玩的小玩意,不然,她大概会郁闷很久。 陛下每日在中宫待的时间不会太长,更不会留下来过夜,因为老祖宗她老人家不允许。 好不容易过了头三个月,皇后腹中的胎儿一直很康健,老祖宗总算放心了,也不在阻挠陛下和皇后见面了。就算陛下留宿中宫,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乐得其所。 但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皇后却不爱同陛下亲近了。我时常听到她对陛下抱怨,说床太小了,他总挤着她。 其实,皇后殿内的那张床可不小,躺三五个人完全没问题。她觉得挤,不过是因为陛下夜里喜欢揽着她睡。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便喜欢揽着她睡,我知道此事,是因为有一次太子妃做噩梦,又哭又闹,我以为出了大事,推门进来瞧,便看到太子轻拍着太子妃的背,小声哄着她睡。太子将她哄好了,才对我打手势,让我关门出去。 我想起,太 子自成婚后,就时常觉得肩膀疼,总是要太子妃给他揉,我那时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太子的肩疼不是装的,而是太子妃给压的。 皇后不仅嫌床小了,还嫌热,不想与陛下同榻,但陛下对她的抗拒不予理会,说太极宫里冷清,他回去会睡不着,睡不好就无法安心处理朝政,老百姓的安定生活就会无法保障。皇后心思单纯,陛下这样一说,她还真没再赶他走了。 小皇子出世是在腊月中旬,由于小皇子生得胖,皇后生产时没少受苦,一天一夜都没生下来,稳婆说是难产。陛下震怒,不让提“难产”二字,当即下令那几个稳婆杖毙。 我从未见过陛下这样勃然大怒,他的面容是狰狞的,整个面部几近扭曲,若不是老祖宗下令叫人将他按住,他已经拔剑刺死那几个稳婆了。稳婆们当场吓得昏死过去,宫人们没一个敢出气的。 陛下被裴将军连同十来个侍卫制住后,情绪总算平静了些。他命令太医保皇后,一句也不提那个孩子。 太医颤抖着为皇后接生,血水一盆又一盆地接。我看到陛下眼眶红了,他坐在床沿,颓然地握着皇后的手,哑着声音为她打气,眼泪无声地滚落,滴在皇后的手上。没人敢上前赶他,也没人敢发出一点的声音,连老祖宗都没出声。 整整半日,整个皇宫都笼罩在阴霾当中,皇后最终还是平安生下了小皇子。太医说,幸而皇后身子康健,换了旁人,只怕已经魂归黄泉了。 小皇子生得漂亮,一出生就白白净净的,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好看多了。可陛下似乎不喜他,只看了他一眼,抱都没有抱一下,就守着皇后去了。他衣不解带地守了皇后一整天,不吃也不喝,也不说话,沉默着,谁也不理睬,连朝堂都不去了,而大臣们在朝堂上等了一整天,谁也不敢离开。 皇后昏睡了一天,终于醒来了。她睁眼的那一刻,陛下竟然喜极而泣,立即朝外大喊太医,并且叫我将小皇子抱来给皇后看。 皇后生产伤了身子,调理了两个月,才调理过来。这段时间里,陛下将整个中宫都清理了一遍,他似乎不放心任何一个人,认为中宫中有鬼,害得皇后差点丧命。 这样一番大动荡,还真捉出了几个人,陛下亲自审问,他们熬不住重刑,供认了罪行。他们自称是高家的人,十几年前就潜伏宫中,见高家失势,觉得心中有股恶气难出,不敢对陛下出手,便趁皇后生产时从中作梗。 这几个人最终被处死了,中宫里的宫女太监也被陛下减了大半,只留了十来个人。 这件事皇后是不知道的,陛下不让说。皇后问起,我只是说,陛下不喜人多,觉得够用即可。皇后大约是信了,没有再问起此事。 小皇子一天天长大,粉雕玉琢的,就像缩小版的陛下,但是他更爱笑,一逗就笑,宫中没人不喜欢他的。当然了,除了陛下。 小皇子长到两岁,陛下只抱过寥寥的几次。皇后则尤其喜欢抱着小皇子,抱着就不愿意撒手,陛下为此没少同小皇子置气,惹得皇后整天说他小气。 大约因为陛下不亲近小皇子,小皇子两岁了都不曾叫过他一声“父皇”,而叫“母后”他十个月的时候就开始叫了。 “你多哄哄阿奇,多陪他玩,他就啃叫你了。”皇后不止一次在陛下面前说。阿奇是小皇子的小名,陛下亲自取的,陛下说皇后是他命中的奇迹,故而给他们的孩子取名阿奇。 皇后的话,陛下大约是听进去了,不再对阿奇殿下板着脸了,还时常抱着他骑马,荡秋千。阿奇殿下很喜欢骑马,也喜欢荡秋千,每次陛下带着他的时候,他都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整个中宫都是他的笑声。 陛下大约找到了和阿奇殿下的相处之道 ,经常一下朝便带他和皇后一同去玩,阿奇殿下也越来越亲近陛下,叫“父皇”叫得可清脆了。 阿奇殿下三岁的时候,皇后又有孕了,陛下子息单薄,朝中上下为此都很高兴,希望皇后再次生下皇子。陛下得知此事,却不大高兴,因为皇后诞下阿奇殿下之后,他便一直在避子。 皇后自然是高兴的,她喜欢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感觉,希望陛下有儿有女,她依旧想着要三个孩子,奈何陛下在她第一次生产时被吓坏了,无论她怎么说,都不答应,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儿,她还跟陛下大吵了一架,整整三天没同陛下说一句话。 陛下最终妥协了。 皇后这次怀孕,害喜得厉害,一连几个月都吃不下东西,瘦了一大圈,陛下叫太医想了无数的法子都不顶用。五个月的时候,情况总算得到了好转。虽然怀胎的时候辛苦,但生产时很顺利,六月的某一天,皇后生下了小公主。 小公主生得也极其漂亮,眼睛圆溜溜的,皮肤白皙,长得跟皇后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陛下大喜,为其取名“天赐”,可见对小公主的喜爱。 天赐公主性格活泼,出生的时候不哭反笑,陛下从稳婆手中接过她的时候,她便“咯咯”地朝陛下笑了,陛下大约心都被融化了,也跟着笑起来,抱着小公主不肯撒手。 陛下宠女,天下皆知,但他勤政,将朝政把持得好,大臣们虽然不岔,却不敢说什么。 天赐公主一天天长大,性子也越来越顽皮,时常闯祸。皇后要罚她时,她便伸出短手,朝陛下身边跑,往陛下怀中一躲,然后开始告状:“父皇,母后要打我。” 陛下总是将天赐公主抱起,满面笑容地朝皇后道:“她还小呢,你别吓到她了。” 每当这个时候,天赐公主都会坐在陛下的怀中狂点头,“是啊是啊,母后,我还小呢。” 皇后见他们父女一唱一和的,气极反笑,完全没有法子。 天赐公主与阿奇殿下的感情也极好,时常玩在一起,一起捉虫子、玩泥巴、爬树摘果子,经常弄得身上脏兮兮的,皇后也不说他们,反而经常加入他们,将自己弄得也脏兮兮的,天赐公主爬树还是皇后教的呢。 陛下爱干净,经常将他们三个一起骂,非得一个个拎着去洗干净了,他脸色才好一点。 皇后生了孩子之后,性子也越来越像孩子,爱玩各种各样的东西,经常将陛下忘在一旁。陛下为此没少生气。但皇后早摸清了陛下的脾气,先是叫天赐公主哄他一哄,哄好了便罢,哄不好再亲自上阵。 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哄好,但,但凡皇后多瞧了哪个侍卫一眼,天赐公主就哄不好陛下了,非得皇后亲自来。皇后哄陛下的方法简单粗暴,就是亲一亲抱一抱,亲一下不行就两下、三下,陛下哪里招架得住,他会用力亲回去,接着便是红烛帐暖,一室春光…… 皇后是想再生一个孩子的,陛下却不允,他总说阿奇殿下和天赐公主都太调皮了,让他已是很头疼。他虽也喜爱两个孩子,但有时却嫌他们占去了皇后太多时间,让他无法同她独处。 皇后听他这样说,总是笑他,说他这么大了,竟然跟孩子争宠,陛下也笑,说他就是要争,争一辈子,皇后听了只是笑。 陛下铁了心不纳妃,不再要子嗣,群臣自然不答应,但老祖宗不管事,太上皇在天赐公主两岁的时候就薨世,没人能管陛下。 就这样,大臣们与陛下斗了大半辈子,他们老了,陛下也老了,朝政交到了阿奇殿下手上了,妃嫔和第三个孩子都还没影。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包子番外来了,写得不好,轻拍。 正文 第125章 番外三 我是一只猫,但不是野猫,我来自暹罗,在猫的种族中可是相当名贵的。因此,暹罗的商队在四处游历、赚钱的时候,总喜欢带上我,觉得我可以为他们带来钱财。说白了,我就是他们赚钱的一个工具。 我一出生就与母亲分离了,孤零零地被带到了西州。途中,我见过其他猫,它们长得和我很不像,它们的眼睛都是同一个颜色的,我的却一只湛蓝色、一只碧绿色,据说这是鸳鸯眼,很少见,所以,很多人见了我都觉得很稀奇。 我不喜欢暹罗人,因为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想真的淹死我,什么时候只是利用我去骗骗钱。 我所在的商队是走绳索卖艺为生的。他们功夫极好,走绳索就跟走平地一样,甚至挑着装满水的桶都能一滴不洒地走几个来回。正是那装满水的桶,让我十分恐惧,我总觉得自己会被活活地淹死在桶里。 有一回,他们果然用我来做了筹码,他们跟人比试走绳索,将我置于高架上,看谁先抓到我。如果别人抓到了我,他们就输一百金,如果他们先抓到我,就淹死我,并且赢得一金。 我吓坏了,我怕死地逃了。我身子小,从高架上窜进人群中,因为看热闹的人多,虽然那些暹罗人来逮我了,但都没有逮到。我躲躲藏藏,先是躲在别人家的马厩里,后来又躲到树上,我逃了很久很久,我也不知道自己逃到了哪里。 我没有东西吃,只能在下雨的时候喝点雨水,啃啃青草。虽摆脱了要淹死我的暹罗人,我的日子却依旧不好过,山林里有猎人,我被猎人盯上了,我东躲西藏,依旧没有躲过,惨兮兮地被利箭射中,撕心裂肺的痛,我拖着那根箭,钻进草丛里,一动不敢动,那猎人大约看到了新的猎物,竟没来捉我,我在那里躲了许久,才筋疲力尽地想要找个山洞躲起来。 可我已经走不动了,只能像虫子一样爬。我不知道爬了多久,突然就昏厥了过去。 我是被疼醒的,醒来的时候,我在一丛草当中。 周围静悄悄的,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流水的声音,还有虫鸣鸟叫,我竖着耳朵静静地听着。我觉得我大约会死在这里,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突然,周遭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我吓坏了,瞪直了眼睛往前瞧去。我什么都没瞧见,只听到一对男女时重时轻的嬉笑声。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渐渐地可以瞧见他们了,是一位公子和一位姑娘。那公子长得高而清瘦,背上背着那姑娘,姑娘歪着头,瞧着那公子,时而不时就发出清脆的笑声,她一笑,那公子便扭头瞧瞧她,但似乎不想被她发现,很快又将头扭回来。 那公子走着走着,突然踢中了一块石子,石子直直地滚到了我躲藏的草丛里,压到了我肚皮上的箭,疼得我直抽气,不由得就动了一下。 那公子警觉得很,我一动,他便察觉了。他将姑娘放在一块大石头上,然后朝我走过来了。我慌极了,总感觉自己要被活生生地掐死了。 他越来越靠近我躲藏的草丛了,我吓傻了,根本不敢动,更别说逃走。 他一凑近就瞧见我了,愣了愣,眼中似乎有点吃惊。他朝我伸出了手,他的手指很长很细,跟我平日见的人的手不太一样,要是用来掐我,应该会很疼。 我惧怕地往一旁缩,他已经伸出手将我捉住,我挣扎无果,被他拎出了草丛。他两只手将我托住,放在怀中,然后走向坐在石头上的姑娘。 我缩着不敢动,害怕他们突然对我痛下杀手,于是又惧又怕地瞪着他们。 我一出生就经过训练,训练了几个月,听得懂一些人话,只听那姑娘说,要将我带回去。那公子却不愿,说他将我捉来是看我白白胖胖的,应该会很好吃 。 我吓得抖了抖,但心里不服气地想:你才白白胖胖呢,你全家白白胖胖! 他当然不懂我心里的怒意,出声跟姑娘说话去了。 我气愤得很也没听懂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那公子让姑娘坐在石头上,他蹲在一旁给她揉脚,因为姑娘的脚受伤了,肿得很高。 他揉的时候,先是用指尖按一下,见她眉头没有皱起,才慢慢加大力道。 我被姑娘抱在怀中,只觉得她亦是一直在瞧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被他发现后,又不好意思一般低头瞧我,没一会儿却又瞧他去了。 姑娘心地善良,惦记着我肚皮上的箭,让公子给我拔掉。公子答应了,给我拔了箭,还敷了药。 姑娘说:“我们给猫取个名字吧。” 他们拟了好几个名字,什么小十、小六的,都土死了,最后说叫我小雪。这名字好像不那么土,我姑且接受了吧。 我被姑娘带回了王宫,而那位公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好久都没再见到。我听别人叫姑娘“九公主”,而那位公子是中原的太子殿下。 我不懂公主和太子是做什么的,但是他们有仆人,应当是很尊贵的吧。 九公主对我极好,总是叫人给我弄各种好吃的。我头一次吃上香喷喷的鱼,真是馋得直流口水。 可她看上去不甚高兴,总是抱着我说话,说个不停,她话可真多啊。总是吵得我睡不着。 我知道她是想太子了,不好同旁人说,觉得我听不懂,只得跟我说。 哼哼!小瞧我!我是听得懂的!我可是一只很不一般的猫。 在王宫中有医官给我瞧伤,给我敷最好的药,我的伤很快便好了。在这里没人想淹死我,大家都很喜欢我,我于是有些得意忘形,结果就遭了大罪,被那凶残的丽妃给抓住了,九公主为了救我还受了伤。 还从未有人对我这样好呢,我内疚极了,太子则生气极了,他一回来便将我抱走了,大约是恼我害她受伤了。 他将我装在袖子里,带着走。我知道他的脾气比九公主坏多了,蜷着一动不敢动。 他将我带去了他的书房,放在桌子上。我依旧缩着不敢动。他看了我一眼,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碗碟,香喷喷地鱼香味从碗中传来,我简直眼前一亮,整只猫都沸腾了。 “想吃?”太子眯起眼睛瞧着我,手里的碗碟举得老高。 想吃!我用力点了点猫头,见他没动静,又伸出猫爪子努力地挥了挥!挥得我的猫爪可痛了。 “想吃就别再给她惹祸。”他说,“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我伸出的爪子抖了抖,猫命要紧,当然只得点头。 他终于把那喷香的小鱼仔放桌上了,我一点点蹭过去,伸出爪子,抓了抓碗碟,抬眼去瞧他,见他没发怒,美滋滋地抓起小鱼仔就一顿吃,吃得肚皮圆鼓鼓的。 我刚吃饱,还没休息一下,就被他拎起,拎去了柴房。 他将我丢在干草堆上,指着正在扒草的两只圆滚滚、肥嘟嘟的沙鼠,对我说:“这是你的新朋友,阿巴和阿夏,以后不许欺负它们,不然,不给你小鱼仔吃。” 我瞅了一眼那两只沙鼠,瞧它们那个笨拙的样子,摔了一跤都爬不起来,粉红的肚皮翻起在那里,我看得没忍住伸出爪子来。它们见我伸爪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吓得滚了几圈,钻到草堆里不见了。 我懒羊羊地趴在草堆上,惬意无比地理了理毛,心道:不就是又笨又胖的沙鼠吗?本喵没兴趣。 太子见我没追那两只沙鼠,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我在草堆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就瞧见那两只沙鼠站在前边的椽柱上,盯着我,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我一动,它们就吓得从椽柱上掉了下去,开始四处逃窜。 我迈着优雅的猫步,想瞧瞧它们跑去了哪里,结果它们吓得更甚,竟爬到屋顶上去了。 我不理它们了,又自顾自地睡起觉来,醒来的时候,它们竟然还在屋顶上,真是两只大傻子。欺负这样的大傻子,我还觉得有损尊严呢。但这俩大傻子总是见到我就跑,原本它们都圆嘟嘟的,慢慢的竟然都瘦了一大圈。 我和这俩大傻子都没有在西州待太久,因为太子要回中原了,九公主也要跟着去,我和俩大傻子自然也被带走了。 在去中原的路上,我才发现,太子好像并不是那么可怕。因为他给我遮过太阳。好吧,其实,他不是给我遮,而是给九公主遮,我恰好被九公主抱在怀中罢了。 那日,我们赶路到了一个集市旁边,九公主想去逛一下,太子不许。九公主闷闷不乐了许久。后来,太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九连环,对九公主说,如果她解开了九连环,他就带她去逛集市。 九公主一听,两眼放光,她抱着我,坐在草坪上就解起九连环来了。太子歪着头噙着笑,坐在一旁看着她。九公主拿着九连环捣鼓了好久,一点头绪都没有,就气呼呼地要太子帮解,太子不答应,九公主特别想去集市,只得硬着头皮又摸索了一通,可依旧没解开。她解得累了,就靠着太子的肩膀睡着了。 太阳慢慢地照了过来,阳光有点炽热,太子没有叫醒九公主,而是将袖子高高举起,将九公主头顶的阳光给挡住。 期间,他身边的那位裴将军来了一次,大约是想叫他们起身赶路了,但见太子一边举着袖子,一边垂眼望着熟睡中的九公主,就没有出声打扰。 突然,九公主的一缕头发遮住了眼睛,太子还用另一只手,轻轻地帮她将头发拨开。 我当时想,他待她可真好呀,我一只猫看着都有些嫉妒了。 此去中原,路途遥远,九公主大约没出过这么远的门,有些水土不服,经常昏昏欲睡,相比起她,我就精神多了,因此,我一路上发现了太子的许多秘密。 比如说,他有时很顽劣。有一次,九公主睡着了,他用手指绞着她的头发玩,卷一下,又松开,再卷一下,再松开,玩得不亦乐乎,见四下无人,他还执起她的一缕头发,与他的头发结在一起,结好之后,他似乎很得意,嘴角微弯,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但九公主快醒的时候,他又悄无声息地将头发给解开。 另外,每天夜里九公主睡着之后,他都要来瞧她一眼,看她被子盖好了没有,手脚有没有露在外面,给她掖掖被角。 当然了,他有时挺无耻的。经常趁九公主睡着,偷偷亲她的脸颊、额头,有时还亲她的嘴巴……真是的,当本喵是死的吗? 好吧,非礼勿视。我不应该偷偷睁开眼睛的,但他有时压到我的尾巴了,我没尖叫出声,已经算对得起他了。 别看太子和九公主感情好,他们一路上可没少吵架,基本上每隔两天就吵一次。每次吵架之后,九公主就喜欢抱着我离太子远远的,但她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她就气消了,时常外头瞧瞧后面,看太子来寻她了没有。若是没有,她就主动回去找他。 九公主是极好哄的,太子送她几样好吃的,或者好玩的,她就气消了,太子就不好哄了,若九公主惹着了他,就非得亲他,不然他就板着一张脸,九公主拗不过他,每次都气呼呼地亲他,亲完就抱着我拔腿跑,他则慢悠悠地跟上去,将她的去路堵住,然后把刚从树上摘的已经洗好的果子从兜里拿出 来,递给她,看她将它们啃得只剩果核。 太子虽脾气古怪,但他烤的肉可好吃了,我吃过他烤的鱼,比我在西州王宫里吃的好吃多了。不过,他是烤给九公主吃的,我一直用爪子扯九公主的衣服,她才让了一条给我。那条鱼外焦里嫩的,酥软可口,被我吃得骨头都不剩。 但我也仅仅吃过这一次,到了中原,进了皇宫,太子就忙得时常见不着人,九公主时常抱着我嘀咕他的不好。但嘀咕归嘀咕,若是他叫人送了东西来,她就又立即眉开眼笑了。 唉,人的世界真的太难懂了,还是当一只猫惬意,当然了,在不被淹死的前提下。 正文 第126章 番外四(一) 正是日暮十分,天空中泛着霞光,火烧云衬得远山红艳艳,辽阔的草原绵延到天边,翠绿色的草仿佛被晚霞染了色,霞光万丈,晚风将草吹低,吹弯了腰,依稀可以看到归家的牛羊或者马匹的影子,有的是黑色的有的是白色的,远远瞧去,就像画卷上的墨点一般。 天就要黑了,远处响起了狼的嚎叫。柴牧骑着马,等在沙丘上。他已经在这里等了约有半日,这是中原太子李承鄞去西境安护府的必经之路,他得看到李承鄞平安入境。 马儿已经等饿了,开始低头找草吃,可到处是沙,它只碰了一嘴的沙,猛打了好几个响鼻。 太阳躲入了山林,天边的霞光暗下去。终于,柴牧听到了马蹄着地的声音,哒哒哒,越来越近。应当是有一队人来了。 他下了马,背着手站在原地。果见前边黑压压的来了一队人,马匹身上的马鞍在暮色中发着些许亮光,是中原的鞍鞯。为首的人远远瞧见了柴牧,打马过来了。 他戴着头盔,穿着盔甲,头盔下的面庞刚毅,一身正气。这人柴牧认得,是裴照。裴照来西境已三年,其父让其在此处历练,从小兵做起,如今他已是西境安护府校尉,在军中颇有地位。 柴牧上前,拱手作揖道:“裴校尉。” 裴照未下马,问:“柴先生,殿下呢?” 柴牧摇头,“柴某等在此处,等了多时,并未见到殿下。” 裴照望了望天,眉头皱了皱,“早前,我在前边的树林发现了打斗的痕迹,我顺着树林走,在林中发现了无数中原将士的尸体,我命人寻了一番,未见到殿下,他应当是已经逃离,只是不知去了哪,柴先生务必留意一下,保证殿下的安全。” “柴某明白,裴校尉放心。”柴牧道。 “那便分头找吧。”裴照道。 柴牧也正有此意,于是蹬上马,往左侧走。裴照则带着人去了右侧。 柴牧骑着马找了一夜,并未找到李承鄞。 天边开始泛出鱼肚白,远处的大地越来越亮,一轮红日从山顶跳了上来,青灰色的天渐渐转为湛蓝色。天,亮了。 柴牧牵着马沿着水涧走,马儿很饿,也很渴,凑到河边喝了水,又边走边啃着一旁的嫩草,草上的露水被它一拱,纷纷滚落在地上,打湿了柴牧的鞋履。 柴牧停了下来,让马儿自个儿去吃草,自己则从兜里拿出一块胡饼,啃了几口充饥。 太阳升高了,露水散了去,马儿也吃饱了。柴牧从马背上取下水壶,饮了几口水,牵着马继续往前。 突然,他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一轻一重,不知是伤兵还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他躲了起来,牵着马,掩到草丛后面。那草长势甚好,完全能将七尺高的人挡得结结实实。 柴牧自认功夫了得,身手不凡,但他还未回神,一柄□□就刺到了自己的喉头前,枪身尖锐锋利,发着亮光。再近一寸,就可戳穿自己的喉咙。 这是致命的危险,他大意了。 “柴先生,是你!”来人迅速地将□□一收,目中的警惕也随之掩去。 柴牧这才瞧清眼前的人,“殿下,你怎么……” 此人正是他找寻许久的中原太子李承鄞,只不过他身上的衣服满是血污,头发也散着,看上去狼狈不堪,只有那一双眼睛是锐利的,如高山上的狼一般警觉狡黠。 “皮肉伤,无甚大碍。”李承鄞以□□撑地,浑不在意地道。 “两年未见,殿下的身手又长进许多。”柴牧由衷地道。 ?n朝素来有皇子领兵打仗的惯例,因此,只要有意愿参 军,皇帝都会让其到军中历练。李承鄞两年前就曾改名换姓,在鄯州节度使梁虎的军中当了个小兵,待过一年有余。 鄯州离西州不近却也不远,柴牧当时路过鄯州,奉明远娘娘的命前来与李承鄞交涉,两人见过几次,还将顾家的连珠箭传授给了他。 彼时,李承鄞尚幼,仅十三岁,身手尚且中规中矩,而今一见,他竟能将□□戳到他眼前了。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已是太子,不再是当年的五皇子了。 “柴先生谬赞了,承鄞不及柴先生。”李承鄞道。 柴牧拍了一下正在啃草的马,道:“幸而殿下平安,柴某已找寻殿下多时,如今西州多有流寇作乱,不甚太平,殿下还请随柴某来。” 李承鄞拱手道:“有劳柴先生带路。” 柴牧带着李承鄞去换了一身衣裳,两人一同进了西州的凤凰城。 裴照已经在茶肆等候多时,两人一进去,裴照便站起身来,见李承鄞没事,抱拳叫了声:“五公子。” “阿照!别来无恙。”李承鄞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裴照中规中矩地道:“劳公子记挂,卑职在军中尚好。” 李承鄞说:“你还是老样子!甚是无趣。” 裴照没说话。柴牧则说:“既然五公子已安全入城,柴某便先走一步了。” 李承鄞也没留人,只是将柴牧送至门口,“往后,只怕还得柴先生相助。” 柴牧道:“五公子若有需要,开口便是。”说罢,便转身出了茶肆。 裴照结了账,领着李承鄞往后门走,后门有马厩,李承鄞挑了一匹马,同裴照一起,往西境安护府赶。 两人跑了一程,便双双下了马,牵着马走在沙地上,裴照边走边道:“前些日子,我接到了父亲的来信,他在信中说,殿下此番前来,是要担任大都督,领兵出征丹蚩的。” 李承鄞没有接话,他这次来,带了五千羽林军,明面上是来求娶西州九公主,但皇帝的动机当然不会这样简单,只不过……天高皇帝远,他也不再是那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李承鄞了。 裴照没听到李承鄞说话,便朝他看去,只见他望着前边,目光坚定,似乎早已做出了什么决定。 李承鄞素来是个严谨的人,虽有时任性妄为,但他有主见,行事滴水不漏,裴照近三年虽不在中原,但也知晓朝中太子两次易主的事。若说李承鄞什么都没做,裴照是不信的。 李承鄞在鄯州的时候,裴照在西境,两地相去不远,裴照因此偶尔会听人说起他的事。他进入军中之时不过一个普通小兵,连鄯州节度使梁虎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却在短短时间内屡立军功,在军中颇有威望。连裴照所在的军中都有无数人都知道,鄯州的顾小将打仗不怕死,苦差事样样肯做,还精通兵法,曾几次替梁虎解除危机。 梁虎为人忠厚,颇为惜才,因此,很看重李承鄞,在军务上面,行军打仗方面,都悉心指点,据说还有意将李承鄞收作弟子,后来也不知怎的,就不了了之了。 七月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人全身发烫,渗出汗来。裴照回神时,李承鄞已经丢下马匹,到前边的水涧洗脸去了。 裴照也走了过去,他一走近,李承鄞便道:“若真要有一仗,那便战,可丹蚩不是首选。” 裴照稍愣,才明白李承鄞是在接他之前的话。可为何不是丹蚩?西境三国西州、朔搏和丹蚩,唯有丹蚩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因为丹蚩人武力最高,最难对付,且人好战,嗜杀,屡屡挑衅中原,又因他们身处北地,居所不定,王帐更是难寻。 可以说,只需拿 下了丹蚩,整个西境便在中原的掌控之中了。而今,李承鄞竟说,不打丹蚩。裴照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此等损己利人的事可不像李承鄞会做的。 “殿下的意思是?”裴照追问一句。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李承鄞淡淡解释。 “可是,殿下……” 李承鄞冷声打断他:“没有可是,阿照,这是命令。” 是了,裴照想,这是命令,李承鄞是君,他是臣,虽两人自幼相识,但他从小就知道,李承鄞是他将来要辅佐的人,只不过,以前的李承鄞只是五皇子,而现在的他是储君,也将是这天下之主。作为臣子,他理当服从命令。于是,他没有再追问什么。 李承鄞洗脸完毕,开始往回走,边走边道:“我此次前来,带了五千羽林军,他们皆是我手中的精兵强将,这会儿已经入境驻扎,只等时机成熟。高显此人靠不住,我不欲与丹蚩交战之事,不必告知他。” “是,殿下。”裴照应声道。他虽嘴上应道,但心中颇有疑惑,李承鄞手中尚有五千精兵,为何会被伏击? 李承鄞大约看出他的疑惑,嘴角微扬:“兵不厌诈,为戏而已,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他说这些话时,虽微带笑意,却叫人感觉阴风一阵。 这一刻,裴照更加明白,李承鄞已经不再是当初五皇子了。他越来越像一个领导者,不怒自威,威严之气竟不输当今圣上。 裴照与李承鄞相识十载,少时还一起掏过鸟蛋、爬过树,少时的李承鄞甚是调皮,因此,没少挨皇后的罚,如今的李承鄞,早已褪去了青涩,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点童年的影子。 皇室子弟,大抵如此,弱肉强食,弱者都成为了牺牲品,唯有变得强大,才能生存下去。 既是不攻丹蚩,而西州与丹蚩是一脉,那要吃苦头的,必定是朔搏了。只怕,不仅朔搏没料到,全天下的人都不会料到吧。 正文 第127章 番外四(二) 此时时值雨季,沙丘上常有流沙,因此,西境安护府改了驻扎地,改到了一片树林旁,距离西州、朔搏、丹蚩三国交界的天亘山不过百里。 高显是西境安护府的主帅,得知太子在路上,已经提前等在门口。 李承鄞骑着马,远远的就瞧见高显了,高显长得壮实,面色黝黑,下巴留了点络腮胡子,一双小眼睛甚是锐利,他身着甲胄,腰间配着宝剑,笔直地站在那里,跟他一同站着的,还有他的几个副将。 说起来,李承鄞和高显还有点亲戚关系,养母皇后张玫娘是丞相高于明的外甥女,而高显,是高于明的大子,因而,李承鄞应当唤高显一声表舅。 李承鄞驱马上前,在安护府门前停下,翻身下马来。 “恭迎殿下!”高显领着人上前行礼道。 李承鄞将马交由小厮牵了去,才道:“诸位将军免礼。” 高显却突然跪下来,高声道:“末将疏忽,未能护殿下周全,让殿下遭受不明袭击,折损了无数将士,恳请殿下责罚。” 李承鄞只得上前将他扶起,“高将军说的哪里话,是敌人狡猾,早布下了埋伏。” 高显道:“殿下深明大义,是朝之幸事,然,高某自认有罪,待查清始作俑者,便将自罪疏文上递朝廷。” 如果不是清楚高显的为人,李承鄞还真信了,但这会儿,他只是说:“表舅言重了,是承鄞少不更事,才遭受此罪,然父皇将大都督一职交于承鄞,首次领兵征伐,行事恐有不当,还要劳烦表舅多多指点才是。” 高显闻言,忽地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殿下无需多虑,高某在西境多年,常与丹蚩、朔搏以及西州人打交道,对这西境的地势也颇为熟悉,殿下想要了解什么,找高某一问便知。” “如此,便多谢表舅了。” 李承鄞朝高显一笑。 不知为何,高显觉得李承鄞这一笑,有些诡异。 众人进了安护府,在议事殿围着长桌就坐,李承鄞将皇帝意欲攻打丹蚩一事说了之后,询问高显的意见。 高显这些年与丹蚩接触良多,从中受益不小,自是不希望丹蚩就此垮掉,但皇帝下了旨,又派了李承鄞前来督战,他知晓此仗怕是无法避免,便道:“丹蚩地势同中原大不一样,且他们行事谨慎,外人进入丹蚩的地界都要蒙面,因此,没人知道他们的王帐在哪。殿下若要,拿下丹蚩,首当其冲的,就是寻找王帐。” 李承鄞望着挂墙上的地图,视线从丹蚩地界一路移到朔搏的地界上,他绝口不提丹蚩,只是问:“不知高将军同朔搏人可曾交战与否?” 高显只道李承鄞年纪轻,生性散漫,行事轻重不分,随口道:“交战倒是有几次,朔搏人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曾无故袭击我在外驻扎的营帐,我带人将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李承鄞想了想,对高显道:“我在入境前,遭受了一伙人的袭击,随行的将士都死伤殆尽,我有御赐的金甲护身,才免于一死,纵马杀出重围。” “殿下可有瞧清这些人的长相?”高显问。 李承鄞摇头:“当时天漆黑一片,瞧不清,只记得他们是使斧头的。不少将士都是被斧头劈死。” 裴照这时命人呈上来一把斧头,说道:“末将在现场发现了这把斧头,但有一件事很蹊跷。” 高显看了李承鄞一眼,见他不出声,便道:“裴校尉请说。” 裴照道:“现场只有中原将士的尸首和马匹,没有一具尸首是敌人的,双方交战,对方不可能无伤亡。末将觉得,现场被人清理过,故意留下这一把斧头。” 李承鄞将那斧头接过 来,瞧了几眼,然后交于高显手中,问:“高将军可知西境诸国中,何人以斧头为武器?” 高显举起那斧头看了许久,方道:“丹蚩人善用斧头。不过,是不是丹蚩袭击殿下,还有待调查。” “那此事便交由高将军了,还请务必查清。”李承鄞道,“至于寻找丹蚩王帐一事,我已有计策,高将军等我好消息便是。” 高显一听,手中的斧头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觉得手中突然多了个烫手山芋,还不能丢开,“殿下放心,末将定会查清此事。” 从议事殿离开后,裴照觉得李承鄞似乎心情甚好,还叫了将士们一起去打猎。 众人猎了一头鹿,一头山猪,就地生了火,便烤起肉来。 男人吃肉不能没酒,裴照命人取了两坛酒来,李承鄞接了一碗,竟一口饮尽。 “此酒甚好。”饮毕,李承鄞赞了一句。 裴照也将碗中的就一口喝掉,然后道:“此酒从胡商手中买的,是黍米掺了葡萄酿制的,入口虽清香清爽,但后劲大,殿下切莫贪杯。” “原来是葡萄酿。”李承鄞道。说罢,竟又倒了一碗,亦是一口饮尽。 李承鄞接连饮了三碗酒,喝得微醺,起身道:“你们慢吃用,我到处走走。” 说罢,他便迈着步子,有些摇摆地出了山林。 裴照有些不放心,放下手中的碗,跟了上去。只见李承鄞下了山,步行回了西境安护府,然后从马厩牵了一匹马,但他刚到行至门口,便遇上了从外头回来的高显。 “殿下这是要出去?”高显问。 李承鄞笑说:“总归是要娶新妇,我去瞧瞧那西州九公主。” 高显微微一愣,立即了然一笑,太子总归年少,心思浪漫,又心存孩童天性,竟对那男女之情抱有幻想,身为储君,这点可不好,不过,这也正是父亲想看到的。 李承鄞走出几步,突然又回头,说:“表舅可不许告诉别人,不然众将士指不定在心里取笑我。” 高显道:“殿下放心,这是殿下的私事,高某不会告知旁人。” 李承鄞似乎放心了,牵着马走了。高显在原地站了稍许,便进了安护府。 裴照以为李承鄞是在跟高显说笑,因为刚刚去打猎,他们就牵了马去,李承鄞若想入城,上马便能走,但他却饶了一圈,回马厩来取马。 裴照驱马跟在李承鄞身后,保持着五百米的距离。走着走着,裴照便发现李承鄞走的确实是凤凰城的方向,这才明白,他真的是要去瞧那九公主。 李承鄞进了城,裴照也跟着进去了,但一晃眼,就不见李承鄞的影子了。裴照也无意再追,便找了个酒肆,要了一壶酒和一碟下酒菜,坐下听着曲儿。 西州的王宫不比中原,简陋得不像王宫,戒备相当松懈,李承鄞轻轻一跃,便翻墙入了王宫。 其实,他也是恍惚的,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大约是真的醉了,就忍不住想来看她一眼。可,越是靠近她,他越是焦躁。只觉得心口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他不该来的,还有许多的麻烦事未解决,如何能来见她? 他转了身,漫不经心地往回走,走着走着,便听到前边有侍女的说话声,他不想被人发现,只得跃上了房梁。 那些侍女越走越近,只见她们抬着一个桶,桶里的水尚且冒着热气。侍女们一路说说笑笑,李承鄞会说西州话,自然也听得懂,听到她们说起九公主,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侍女们将水桶抬进了一间屋子,李承鄞这会儿尚且在外头的房梁上,而这一间 屋子是没有房梁的,他自然进不去,正欲跳下房梁,便听到里头有女子唱歌的声音,歌声清脆嘹亮,比那百灵鸟的声音还好听。 李承鄞只觉得恍如隔世,听着听着便入了迷,似乎听一辈子也听不腻。 伴着歌声响起的,还有哗啦啦的水声。他的心随着那水声怦怦地跳。 “九公主,莫要再将衣服乱扔啦,王后知道,又得说我了。”侍女道。 九公主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开口道:“知道啦。迪莫,你快帮我捡起来嘛。”说罢,她又唱起歌来了。 又是那曲小狐狸,她似乎唱不腻,唱得甚是快活,她依旧是这样无忧无虑,天底下再没有像她这样天真烂漫的女子了。 李承鄞听得周遭有脚步声,便窜下房梁,径直朝宫墙走出,出了王宫他还是觉得心跳得异常的快。 迪莫将九公主的衣服捡了起来,开门出去,忽见地上掉了一几根彩带。明远娘娘说,中原乞巧节兴挂彩带,公主一高兴,便也在王宫里的房梁上挂满了彩带,只是,这彩带怎么会掉地上呢?莫非又有猫儿调皮跑来爬梁? 裴照在酒肆喝了几盏酒,小菜都吃了两碟,才见李承鄞骑马路过。他立即结了账,牵了自己的马,跟上去。 李承鄞越走越慢,似乎早就发现他了,正等着他上前。裴照于是抽了马儿一鞭子,马儿疾驰上前。 李承鄞看了他一眼,并未出声。 “殿下可是见到九公主了?”裴照沉默稍许,问道。 李承鄞摇头道:“未曾,只听到了声音。”隔了稍许,又补充一句,“还是老样子,总也长不大一般。” 裴照觉得殿下今夜说话甚是奇怪,若是不知情的,听了他这样说,只怕还以为他跟那九公主是旧识呢。 正文 第128章 番外四(三) 虽心中有疑惑,但裴照是个谨言慎行,少言寡语的人,并未问什么。 回到西境安护府时,夜已经深,李承鄞似乎并不打算就寝,洗漱之后,竟搬了梯子,爬到屋顶上去了。裴照睡不着,也顺着梯子爬上屋顶时,只见李承鄞以手为枕,侧卧在屋檐上,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以及那一丝弯月。 裴照找了个位置刚坐下,便听李承鄞道:“阿照,明日便是乞巧节了,你有思念的姑娘吗?” 闻言,裴照摇头,“没有。” “那你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当娘子?”李承鄞又问。 裴照想了想,说:“如果可以,能娶一个我喜欢的,自然是最好的。然而……只怕是不成。” 至于原因,他没往下说。 李承鄞自然懂得他的意思,裴照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哥,他父亲是大将军,母亲是长公主,身份尊贵,可正是由于身在世家贵族,姻缘一事恰恰是不由自己做主的。 他没继续问,而是说:“我也要娶自己喜欢的。” 裴照扭头朝他看去,只见他依旧在望着那星星月亮,似乎煞是向往,裴照这下倒是糊涂了,只觉得他的话似是而非的,终是没忍住好奇,问道:“那殿下会娶九公主吗?” “为何不娶?”李承鄞反问。 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但裴照却觉得,殿下大抵是醉酒尚未醒来,胡言的。他自是会娶那九公主,可也只是权宜之计,毕竟这是皇后塞过来的。可,若说他喜欢那九公主,裴照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尚且未曾得见,又谈何倾心? 可几天后,裴照便发现自己错了。 裴照第一次见九公主,是一个晴雨交加的日子。彼时,李承鄞已经化名为顾小五,扮作了一个普通的中原茶商,而九公主逃离了西州王城,在前往丹蚩的路上被朔搏人拦截,突出重围后,不知去向。李承鄞找到裴照,让他领人去寻,裴照一行人找了半个时辰,才在沙地上找到昏厥过去的九公主。 一个小将想上前扶起九公主,李承鄞却先一步将她一把抱起,那要扶九公主的小将吓得退了几步,回神时,李承鄞早已走远了。 虽是七月,夜里还是有些寒。裴照取了马背上随身带着的毯子过来的时候,九公主正发高热说着胡话,李承鄞撕了衣服的袖子,蘸了水,小心翼翼地敷在她的额头,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没一会儿,九公主又觉得冷了,李承鄞便脱下外袍,给她盖上,将她裹得结结实实…… 自裴照认识李承鄞以来,可从没见他同哪个女子有过接触,多说几句话都不愿,更别说是细心照料了。裴照只当他天生冷情,却不想,原来他也是有柔情的一面的。 九公主又在喊冷了,李承鄞便抱起她,坐到火堆旁,将手烘暖给她捂脸…… 裴照没久待,将毯子搁在一旁,便离开了。 ****** 高显与朔搏有隙,调查李承鄞遇袭一案也格外尽力,不到十日,便查出,此事是朔搏人所为,意欲嫁祸丹蚩。而此时,李承鄞已经随着九公主去了丹蚩王帐。 李承鄞去丹蚩期间,下了三道命令,一是让柴牧带着他的手谕前往朔搏,假意请求朔搏出兵,援助中原,拿下丹蚩;二是让裴照调出一万精兵埋伏在朔搏驻扎的周围,其余四万精兵与丹蚩回合后,正面对阵朔搏;三是想方设法拖住高显,不让其前往前线。 裴照想方设法买通了一江湖杀手,在高显的饮食中加了巴豆,才拖住他。 李承鄞与九公主在丹蚩大婚那日,丹蚩的王帐一片喜庆欢乐,王帐的周围,却是天罗地网。若李承鄞的目标 是攻陷丹蚩,不出两日,便可一举拿下。 朔搏一早便开始击鼓叫阵了。丹蚩王将九公主许配给一个中原茶商,却对朔搏的提亲不屑一顾,这对朔搏来说无疑是天大的耻辱,他们早就按捺不住了。 朔搏的鼓声敲了一个时辰,丹蚩才派兵出来迎战,派出的还是无名小卒。而朔搏此次的主帅是利墩王,朔搏兵都觉得丹蚩目中无人,纷纷大喊,要丹蚩王亲自出来迎战,不然,他们就踏平王帐,大开杀戒。 丹蚩人原以为朔搏人只是想挑事,但见他们这么大阵仗,也吓住了,立即回去禀报了丹蚩王。 两刻钟后,丹蚩王派来的人到了,利墩王一瞅,丹蚩的三个先锋当中,他倒是认得两个,一个是赫失,一个是伊莫延,都是丹蚩王手下的得力干将,可另一个,他就不曾见过了,身板瘦削,瞧上去像是中原人,莫非就是丹蚩王看中的那个中原茶商?瞧上去弱不禁风的,朔搏随便找一个男人都比他强。 利墩王觉得很气愤,他以剑指天,高声呐喊,“杀!” 朔搏兵纷纷响应,杀声震天。但朔搏兵还未出动,头顶突然就一阵箭雨,刷刷刷,是箭刺入肉里的声音,前锋的士兵顷刻间倒了一大片,未倒下的朔搏兵也频频露出惊慌来,原本整齐的军阵,一下子大乱起来。 那箭雨还未停,利墩王大怒,拔剑抵挡,拼了命抵抗,待得他筋疲力尽,朔搏兵也死伤了两成,那箭雨才停歇。 丹蚩人持着斧头、长矛攻了过来,而那他先前瞧不上中原茶商,此时正身着甲胄,手持利剑,占据了中原主帅的位置。 利墩王仿佛明白了什么,他勃然大怒,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剩下的朔搏兵拼命抵抗。 丹蚩和中原人两面夹击,大战不到两日,朔搏兵便溃不成军,节节败退。利墩王想到了逃,唯有逃,才可能免于一死,他砍翻了一名中原小将,夺来了一匹马,翻身上马,一路砍杀,带着仅剩的几百人往西边逃窜。 他狂奔了半日,以为逃出重围了,回头一瞧,身边的百余人已经一个不剩。四面都是比人还高的芨芨草,他心中一慌,猛地用力拍着马,带起一阵又一阵尘土,可马儿刚抬起前蹄,就突然倒地不起。 利墩王被甩到地上,芨芨草划过他的脸庞,火辣辣的疼,他以剑抵地,撑着站起来,还未站直,眼前突然亮光一闪,一柄利剑朝他的脖子划了过来,他甚至来不及叫出声,脑袋就滚到了地上。 裴照惊魂未定地拍马追来时,李承鄞手里的剑还在滴着血,而那利墩王已经身首异处。 “请殿下回到主位。”裴照道,“殿下若有什么闪失,全军将士都难辞其咎。” 李承鄞看了他一眼,指着那利墩王的头颅道,“阿照,这是祭品,要收好。” 祭品?裴照听得不甚明白,但还是亲自上前,拾起了那头颅,挂在马上。但正是他拾头颅的那会儿,李承鄞竟大喝一声,拍着马,朝前奔去。 他只身一人,而前边是一个峡谷,地势险要,极其危险。 裴照来不及多想,当即吹了一声响哨,将手下将士引来,一同追上去。 只听得铿锵一阵响,利刃交接。李承鄞与身着便衣的男子正在打斗。 裴照认得此人,是忠王的儿子李酽,李酽与前太子李承邺是一路,李承邺谋反被赐死后,李酽就不知去向,不曾想,竟是逃去了朔搏,刚刚他只怕就在朔搏大军中。 而这峡谷……不好! “殿下,快逃!”裴照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虽被李承鄞打落许多,还是有两支箭硬生生地刺入他的腹部。 李 酽大笑起来,“李承鄞,你也有今天!你还真是傻,居然真的追来了。既然你追来了,那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是吗?”李承鄞呕了一口血,但却冲李酽一笑,忽地一抬脚,竟将李酽踹出两丈开外。 裴照领着人冒着箭雨将李承鄞救出时,那李酽已经不见踪影。 援兵到了,杀声大起,那躲在暗处的人大约知道拼不过,没有再放箭,而是同李酽一样,逃得无影无踪。 李承鄞受伤很重,朔搏人已是穷弩之末,裴照也无心再战,命副将在后头收拾残局,便一路护送李承鄞回了西境安护府。 高显得知李承鄞受伤,问起原由,裴照将李酽一事说给了他听。高显当即皱起眉头来,对那李酽简直恨之入骨,要知道,西境是他的地盘,而太子在此两次遇刺,他的责任是很大的,若是前两任太子也就罢了,李承鄞可是父亲扶持上来的,要是李承鄞有个好歹,皇帝那头会震怒,父亲只怕也会责怪于他。 他当下命人找了最好的医官给李承鄞看伤,随后,又提笔写了自罪疏文,命人即可送往上京,呈给皇帝。信送出之后,他犹不放心,又写了封家书送出去。 李承鄞整整躺了两日,才清醒过来。他醒过来后,不问李酽,也不问战事如何了,却叫裴照前往丹蚩一趟,命他以太子妃之礼将九公主接回来。 裴照接回九公主后,整个西境都流传着一个说法,那就是皇帝下令围剿朔搏的事情。 按理说,他离开不过四日,皇帝这会儿可能才收到高显的自罪书,旨意不可能这么快就到达西境。只有一种可能,是李承鄞故意让人传的,高显虽胆大妄为,但太子在此,他应当不敢这么肆无忌惮。 裴照一回来,便去了李承鄞的屋子,礼也未行,便问,“殿下可是想清楚了?” 李承鄞这会儿正趴在榻上,一手翻着兵书,一手握着毛笔,听到裴照的声音,立即抬了头,“阿照,你回来了?她还好吗?” 李承鄞避重就轻,裴照一腔的话竟无处说,只得道:“九公主一切皆好。” “那便好。”李承鄞道。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番外四比较长,除了这一章,还有一章,番外五也已经写完,后面会发布出来。一共就五个番外吧。 正文 第129章 番外四(四) 裴照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重提之前的问题,他说:“关于陛下要围剿朔搏的说法,是殿下叫人放出的吧?” “是又怎样?”李承鄞似乎浑然不觉有何不妥。 裴照道:“殿下,为何不再等等?陛下的旨意过几日就该到了。” 李承鄞手里的笔不动了,将兵书往旁边一搁,淡淡道:“父皇的旨意,究竟是什么,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谁又知道呢?” 裴照知道李承鄞任性妄为,却不知道他任性到了此种地步。“殿下可曾想过后果?”裴照说。 “无非就是挨一顿揍。”李承鄞道,“朔搏人两次致我重伤,杀我无数将士,又包庇朝廷叛将,我吞不下这口恶气,攻打他们可是有理有据的。况且,中原围剿朔搏的消息放出之后,朔搏人只怕坐不住了,狗急跳墙,西境只怕会有一场大乱,我领兵平乱,又有什么错?” 李承鄞此番话可真是理直气壮,活脱脱一头嚣张的小豹子。裴照仔细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或许从他入境被袭击开始,就一直是在为今天的局势铺垫,被李酽所伤,只怕也是有意为之。这样一演变,就成了朔搏无视中原皇权,两次袭击中原太子,李承鄞忍无可忍才拿其开刀,皇帝就算再震怒,也不能以此定他的罪。 可,只有裴照知道,李承鄞的本意就是攻陷朔搏,不过绕了点远路,将自己摘了出去而已。 而且,李承鄞两次受伤,都是性命攸关的真伤,他是真的胆大,为了攻陷朔搏,竟将自己的命也赌上了。 十日后,皇帝的旨意才到,竟绝口不提朔搏,字里行间依旧是攻下丹蚩。而此时,朔搏人正在到处作乱,整个西境乱成一团。 李承鄞以身受重伤为由,卧床不起,平乱的事自是落到了高显一人身上。高显带着人见一个朔搏人就杀一个,但依旧好几日都没让西境安定下来。他一怒之下,又修书一封,上奏朝堂。 高显忙得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李承鄞的伤势已见好,正领着九公主游山玩水呢。 九公主因李承鄞欺瞒真实身份一事生气了许久,但得知他深受重伤后,又担忧不已,早就气消了。两人乘坐马车出了城,一路行至天亘山脚下。 杀白眼狼王之前,李承鄞曾与裴照一同勘察天亘山的地形,发现了一个繁花环绕,绿树成荫的暖池,知晓九公主会喜欢,便带着她来了。 他们游玩的时候,裴照便带着人埋伏在周围,以防李酽有动作。李酽果然来了,被裴照带人拿下。 李酽此人虽目中无人,有勇无谋,但还算有血性和傲骨,不跪也拒不认罪,李承鄞去牢中见他时,他一直大骂李承鄞,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一般。 李承鄞好似一点也不在意,任由他骂,“堂兄这又是何必呢?将死之人,本本分分地死,不是更好吗?” 李酽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哼道:“你也别得意!若是陛下知道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李承鄞望着李酽,似笑非笑地道:“哦,那堂兄倒是说说,我都做了什么?” 李酽道:“我从没想过逃里西境,但一醒来就在朔搏,肯定是你叫人把我掳来的。” 李承鄞噗地一笑:“堂兄真会说笑,我杀你还来不及,怎会叫人救你,还将你弄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况且,我将你弄来此处,对我有什么好处?” 李酽不知道如何反驳,但就是一腔怒气,从里面伸出手去,直直地朝李承鄞的喉咙逼去,李承鄞后退一步,轻松避开。转而对裴照道,“阿照,堂兄因二哥之死,已经疯魔了……” “你才疯了!李承鄞,你这个疯子!”李酽破口大骂起来 。 “堂兄想骂就骂吧。”李承鄞也不走,反而靠在一旁,兴致很好地听着。 李酽又骂了一通,嗓子都骂哑了,最后道:“等我面见陛下,看你还怎么逍遥。” 李承鄞道:“堂兄重罪在身,自知无法免罪,情急之下,竟撞墙自尽,已经无颜面见父皇了。” 李酽瞪直了眼睛,“你要杀我?” “堂兄是自杀,跟我可没关系。”李承鄞轻描淡写地道。说罢,他便抬步离开了。 李酽似乎不甘心,拼命地砸那牢门,但他脚下突然一滑,竟狠撞在铁柱上,血流满面,裴照过去查看时,他已经气绝身亡了。 李酽最终以自杀身亡定论,高显可不管他如何死的,总归死了便好。李承鄞一走,他又是西境的老大了。李承鄞走的那日,他还领了众将前去送,喝了好几盏酒,脸都笑僵了。 但不到一年,高家就倒了,一切都没什么征兆,叫人猝不及防。 李承鄞走后,高显忙着收拾西境的烂摊子,半年时间,一晃而过。期间,收到有关中原的消息挺少的,只知道太子与西州九公主腊月里大婚一事。 可,没多久,他便得到线报,说皇帝正在调查顾陈两家的灭门案。那个案子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为何突然翻出来?而且,那个案子不仅与他们高家有关系,与皇帝也有关系。父亲多年前曾对他说过,高家的一切是皇帝给的,高家是同皇帝站一条线上的,皇帝不会翻顾家的案,若是要翻,那就是高家的末日。父亲虽未明说,但意思很明显,皇帝在,高家就在,若皇帝拿高家开刀了,高家就面临灭顶之灾了。 高显可不像高于明那般对皇帝忠心耿耿,他多年前就来到西境,当了这么多年的土皇帝,野心勃勃,若是高家相安无事还好,皇帝对高家下手,他可就安分不下去了。 他偷偷潜回上京,同高于明谈了一个晚上。高于明自是知晓皇帝的动机,但无论高显怎么说,他都不愿离开上京。 高于明抚着胡子道:“儿啊,为父老了,不想折腾了,你最好有多远走多远,别再回来了。如今,天已经变了。” 高显有些不甘心地道:“那太子……” “太子与咱们可不是一条心。”高于明叹道,“是为父看走眼了。这最危险之人,只怕,一直就在身边。” 高显回想在西境的种种,怒从心生,以掌劈桌,道:“狗崽子!待儿去取他的狗头来!” 高于明摇头,“如今的太子,你只怕不是对手,还是逃吧。” “父亲,为何不搏一搏?”高显道。他自幼敬仰父亲,觉得他有雄才大略,顶天立地,智勇程度不输曹公,可如今,他竟当起缩头乌龟来了。 高于明只是道:“明知结果,何苦折腾?” 高于明似乎已经看开一切了,高显却看不开,他的人在宫外盯梢,正月十四那晚,突然发现皇帝和太子都双双出宫,去了一个叫鸣玉坊的窑子。 高显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皇帝和太子只是去逛窑子,他们根本就是冲着那陈氏后人去的。高显心知高家是躲不过去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趁此机会,杀了皇帝,杀了太子,一切都平息了,天下大乱又如何,高家平安无事就足矣。 可,那次刺杀终究是失败了,高家自此被逼上了绝路,高显一路西逃,逃回西境。期间,其父高于明死于狱中,其弟高坤高震也相继被赐死,其妹高如意也离世了,权倾朝野的高家垮掉了,只余高显一人。 高家的覆灭快得出乎意料,但又似乎理所当然。从皇帝的角度看,他并不需要一个一手遮天,足以把控朝野的世家,从太子的层面看,没 有人甘愿受制于人,被人拿捏。裴照甚至一度以为,皇帝和太子暗中有联手。 二月里的事情太多了,有一件是裴照想了许久都没想通的,那就是皇帝为何会因陈贵嫔的死而吓得昏厥,并且醒来后还口不能言,如同痴傻了一般。皇帝见多识广,这么多年,见过的死人无数,即便他对陈贵嫔有感情,也断然不会因她的死而如此震动。 但这件事随着皇帝的痴傻,也被封存了一般,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之后,裴照跟着李承鄞西征,高显四处逃窜。之后,李承鄞继位,太子妃成为了皇后。之后,太上皇薨世,裴照都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太医们只是说,太上皇心中郁结,因陈贵嫔之死伤心欲绝,以致疯魔,急火攻心,伤了心脉。 而裴照的母亲却一语将他点醒,母亲说,“那陈贵嫔样貌不似顾淑妃,性子却极其肖似,连弹的曲,唱的歌,都如此像。” 明明是差了一个辈分的两人,互相没见过,性子肖似也就罢了,弹曲唱歌还一样,那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母亲又道:“大抵是从小有人教识,才习得如此的像,可惜,终究是个福薄的,不到双十的年纪,就早早去了。” 如此听来,那陈贵嫔确是有人授意的。裴照去鸣玉坊找那王大娘,鸣玉坊早已换了主人 ,问起王大娘,那新主人说,她早已离开好几年了,新皇登基之前,她家中出事,就将鸣玉坊转手了。 裴照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一日,李承鄞却突然找他喝酒。李承鄞道:“我知道你在查父皇的死因。” 裴照心中一震,莫名的通身涌起一股寒意。 李承鄞却笑:“你莫不是以为是我害的吧?” “臣不敢。”裴照道。 “这还真跟我没关系,害他的是他的心魔,若他问心无愧,又怎会胆怯至此?”李承鄞满饮了一口酒,望着星空道,“一个人心中有鬼,终有一日,会死于这个鬼。不过,他大约不知,母妃就算再难,也断不会吊死在他面前。” 他们此刻正站在城墙上,从上往下看,行人竟是如此的渺小。李承鄞望着城墙下,竟将那剩下的半壶酒一饮而尽,自言自语般道:“我曾经也如此的胆怯,不敢登这城墙,不敢往下看。” “陛下喝醉了。”裴照道。这城墙结实得很,连小孩上来都不怕,李承鄞又怎会怕?他上阵杀敌的时候,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李承鄞不语。没人知道,他是真的怕。其实,何止父皇心中有鬼,他心中也有。大约做了亏心事,心里就会不安,就会害怕吧。 上一世,他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登上了这城墙,站在这里,他恍惚间看到那个红衣女子向他招手,她笑得那么灿烂,连天上的星辰都黯然失色。她还是他记了一辈子的模样,那般年轻鲜活。 突然,她对他抱怨说:“小五,你怎么才来?你不在,没人替我捉萤火虫啦。” “怎么会呢?我给你捉了,只是你不在。”他说。其实,他说谎了,他三十多年没见过萤火虫了,因为他胆怯,也不许人提起。这下子要是给她捉,只怕也生疏了,他甚至还在想,他要是捉不到怎么办? “那你快下来啊!”她催道。 “你拉我,我就下去。”他说。 他见她真的伸出了手,为了够到她的手,他攀上城墙,义无反顾地往前扑。 耳边的风呼呼地吹,吹得他的耳朵很疼,可却吹不醒他,他知道这是幻觉,可他不愿意醒。 他看到自己摸到了她的手,他将她的手拽在手心,他在心中说,我来了,我抓紧你了,你别挣呀! 她果然没挣扎,他笑了,他觉得他找到她了,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他一定不会再松开她的手,也不会再将她弄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四完。 正文 第130章 番外五 西州的天总是格外的蓝,云这样的白,草原也这样的开阔,别人都喜欢中原的繁华,顾剑却爱西州的自在。 在西州,他确实自在。每日练练武,喝喝酒,找人切磋切磋武艺,轻松快活。 如果他没有背负顾家的命案,如果他不曾看到顾家上上下下被满门抄斩,如果顾家没有血流成河……他只愿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侠客,可命运偏偏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义父从小就告诉他,顾家只剩他一人了,他要扛起责任,为顾家翻案,还顾家一个公道。 他无时不刻不记得自己的使命,尽管他很想忘记。 “师父,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我每次找你你都闷不吭声的,我是不是让你很讨厌呀。”坐他边上的红衣少女嘟着嘴,面上满是对他的不满。 “怎么会呢?师父只是想起了一件事。”顾剑说。 “什么事?说来听听呀。”她好似很感兴趣,圆溜溜的眼睛立即盯着他瞧,一手托着下巴,跟平日偷跑出去听书一般,神情煞是专注。 “你真要听?” “那当然了,你是我师父,你有心事,我当然得替你分担了。”她说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其实,他的心事与她又有什么相关呢?他虽戏称是她师父,却从未教过她什么,难道他还能拿他的深仇大恨跟她抱怨吗?她天真烂漫,从小快活得像天上的鸟儿一样,他又何苦说与她听,徒增她的烦恼呢。他只是说:“我要出一趟远门,短时间内可能回不来了,这期间,你可别尽闯祸,也别跟人起冲突,不然,迟早要吃亏。” “你怎么又要走啦?我堂堂西州九公主都没你这么忙。”她嘴巴微张,眼里浮现出一抹失落,说罢,就站了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哨子,吹了一声,远处正啃着草的一匹小红马就哒哒哒地跑过来了。 她按住马鞍,轻轻跃上马背,似乎本欲拍马走人,但又扭头对他道,“你要走便走吧。不过,回来的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带礼物。” “那当然了。”顾剑笑笑,“吃的用的,都给你带。” “那还差不多。”她撇撇嘴道。 她总是这样,容易生气,但也容易气消,永远没有烦恼一般。 他也站了起来,走到她的马前,他很想抬手摸一摸她的鬓发,但他的手伸至一半又收了回去。他们总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互不相干才是最好的。 “那你先回去吧,不然王后又得念叨你了。”他说。 “唔,那我走啦!”她冲他一笑。 “好。” 她挥着马鞭抽了一下小红马,小红马就往前狂奔了。 不知是她头上的配饰,还是小红马脖子上的铃铛,发出叮叮叮的声音,煞是清脆,她跑出很远了,成为了天边的一个黑点了,那个声音都还在回响。 这个喜欢穿红衣的姑娘便是西州的九公主小枫,王后和大王最宠爱的女儿,丹蚩铁达尔王的宝贝外孙女。 她总是一整年都穿着红衣服,衬得她整个人红艳艳的,如同炽热的火焰一般,她爱玩又热情,不仅王宫中的人喜欢她,整个凤凰城的人都喜欢她。 天底下,大概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的姑娘吧。 顾剑原以为这次离开只需半年便能赶回,因为义父只是叫他送一个东西给一个中原官员,尽管那个官员距离西州远了点,但他脚程快,自然能尽快回来。去的路上是挺顺利的,回来的路上却出了纰漏,他乘坐的船遇上大风,被打翻,当时风大雨又大,河水湍急,饶是他拼命往岸边游,还是被大浪打得失去了意识。 他仿佛睡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到了 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也有西州九公主,她也那般快活,不过,她的快活只持续了短短的时间。他背叛了她,他做了一件错事,害得她失去了最疼爱她的铁达尔王,也害得整个丹蚩覆灭。 从那之后,她便再也不快活了。她很恨他,还曾想杀了他。他也很恨他自己,可那背上背负的仇恨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反反复复做着这个梦,他知道这是梦,他很想醒来,但就是醒不过来。 一个烈日高照的日子里,他终于醒了。他发现自己在一间破屋子里,屋子是木头搭的,摇摇欲坠的样子。有一扇木窗,透过木窗望过去,可以看到宽阔的河面。河边有一个驼背的老人,担着一担水,甩着臂肘,正往这间屋子走来。 顾剑知道这老人必定是破屋的主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起了身,身上除了有些麻,似乎没有任何不适,检查了一下身上,也完全没有伤口。 老人挑水进了屋,将水倒入了水缸中,才看到立在一旁的顾剑,明显吓了一跳。“你……你醒啦!” 老人的嗓门很大,他说话时,这间破屋仿佛都震了震。 顾剑抱手行礼道:“多谢老人家照料。” 老人愣了愣,黝黑的面庞上显出一抹笑,“你是该谢谢我,要不是我,你早被野狼给吃了!” 顾剑只得又连连道谢,接着,他便向老人辞行,他得赶紧赶回西州,他要带小枫走,他觉得他梦中的事情都是真实的,他不能让她陷入梦中的悲惨局面中。 “你才醒,你就要走?”老人似乎很震惊,或者说是气愤,“你躺了两个月,吃喝拉撒是我和老伴照顾的,你什么都没做就想走?” 顾剑并不知道自己躺了两个月,并且累苦了两个朴实的老人家,但既然知道了,他也不能就这样走掉。他身上没银两,就只能帮着两个老人挑水、挖地、种番薯,看到他们的房子破,还砍来木头给他们搭了间新的木屋。 他原本想留两个月,但又实在不放心远在西州的小枫。 他又想,这里甚好,安安静静的,附近没什么人烟,只有这两位老人,他可以将小枫带来这里,让她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过完一辈子。 他又去跟那俩老人辞行了,这次老人倒是没再留他,只是摘了果子,捞了鱼,打了猎,将鱼和猎物都烤好,果子洗干净,给他带在路上吃。 他一路疾驰,但赶回西州时还是晚了。他一进入凤凰城,便听到小枫要去中原和亲的事。他潜入王宫,找到小枫的贴身侍女迪莫,迪莫说,九公主逃婚了,不见了。 顾剑怀疑小枫去了丹蚩,果然,他想尽办法潜去丹蚩的时候,便看到她了,她扯着一个少年的手,那少年长得瘦高,穿着一套胡服,但一瞧就不是丹蚩人,而且他板着一张脸,似乎不高兴。 顾剑第一眼瞧那少年,便甚是不喜他。他总觉得见过他,而且觉得他很危险。 那个少年似乎也看他不顺眼,眼中充满了警惕。可小枫似乎浑然不察,她大约太久没见到他了,笑得很开心,“师父,你怎么来了?” 顾剑道:“我来,是想带你回西州,西州王和大妃都很想你。” 他原本以为,只要他提到她阿爹和阿娘,她一定会高高兴兴地跟他走的。可她却说,“现在还不行。” “为何不行?”他问。他问出口的时候,心中竟莫名地有些恐惧。既希望她回答,又希望她不回答。 她终究是回答了,她扯着少年的手道:“师父,这是顾小五,我们刚刚已经拜堂成亲了……” 他只觉得耳朵很疼,阵阵发疼,竟厉声和她吵了起来。他不过离开了一年,她就嫁人了 。还嫁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他想说一大堆的话将她训一顿,可她旁边的顾小五却叫阿渡把她拉走了。 他看着顾小五,顾小五也看着他,眼中的敌意毫不掩饰。 “你认识我?”顾剑道。 “不认识。”顾小五很快摇头。 顾剑有些不信:“那你为何对我敌意这么大?” 顾小五往前走了几步,说:“我对一切爱慕我娘子的人都有敌意,就算你是她师父也不行。” “你胡说!”顾剑否认道。 “那就当是我胡说好了。”顾小五好似浑不在意的样子,“总归她已经是我娘子了,你就算想带走她,也是不能的。”他说罢,竟然往旁边的草丛中一躺,旁若无人一般。 顾剑不曾想这顾小五竟然这样难缠,又浑又任性,他虽然气,但又没办法,只能道:“我不同意你们成亲!” “为什么?”顾小五问。 顾剑当然不会将自己梦里的事说出来,只是说,“我要带她走!” 顾小五一下子从地上跃了起来,定定地望着他,冷森森地吐出三个字:“你休想!” 顾剑完全没料到顾小五会突然发怒,而且他发怒的样子竟如同一头震怒的豹子一样,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被吓得脚都软了。 这顾小五,只怕不是什么普通人,他的眼神太锐利了,而且他的身手似乎也不弱,快得出奇。 可,若顾小五不是普通人,他就更要带走小枫了。有什么办法能将小枫带走呢?望着这个站在他面前,将他当成夺妻仇人的少年,他想,大约惟有打败他,强行掳走小枫。 顾小五似乎瞧出他的动机,朝他道:“你打赢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带走小枫,何况,你不一定能打赢我。” “是吗?那便试试看!”顾剑已经不想跟他多说了,他是狂妄也好,是有真本事也罢,打一架就知道了。 顾小五没有兵器,顾剑于是将自己的剑也扔在一旁,两人赤手空拳地打起来。 顾小五打架毫无章法,完全就是胡来,顾剑压根猜不出他的下一招是什么,交手一百多个回合后,竟然被他打得退了好大一步,他滑出一丈开外,才稳住身子。 顾小五虽然也被他打退,但只退了半步。 顾小五道:“就说你不一定赢得了我。就算你赢了我,还有赫失兄、莫延兄和铁达尔王呢,还有十万丹蚩勇士,想带走小枫,门都没有。” 顾剑想,这个顾小五真是嚣张,他从没见过这样嚣张的人。只觉得他真是太讨厌了,偏偏,他说的是事实,小枫若是不愿跟他走,他无论如何也带不走她。可怎样叫她甘愿跟他走呢?她现在眼中只有顾小五。 顾剑沉默着,想了很久都没想出什么办法来。 “依我看,你还是走吧,你一个外族人,进来这里可不好,铁达尔王是不允许外人靠近王帐的。”顾小五说,“当然了,你要是愿意留下来喝喜酒,我还是愿意帮你说情的。你是小枫的师父,我是小枫的夫君,说起来,我还要叫你一声师父呢。” 顾剑听了只想破口大骂一顿,但他不会骂人,瞪了顾小五半天,竟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拾起自己的剑,气呼呼地走了。 只听顾小五在后头叫:“师父,师父,你别走啊!” 顾剑越走越快,恨不得化作一缕烟凭空消失掉。他出了丹蚩的地界,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初衷来。 他刚想返回去,却遇见了义父,义父不让他再去丹蚩,而且,又将顾家的血海深仇跟他提了一遍,他尽管不愿,还是跟着义父走了。 义父看他,仿佛看犯人一样,他好几次想偷偷出门,都被义父拦住了。义父对他恩重如山,将他从刀口下救出,将他养大,教他习武,就像他的亲生父亲一样,他不能违背他的意愿,因此,他好几天都没有出门,只是在院子里劈柴、练武。 一日,义父出去了,他在院子里踟蹰很久,还是牵了马也出去了。 那天,集市上很乱,大家都在说朔搏和中原围攻丹蚩的事情。他一听,猛然想到了还在丹蚩的小枫,还有,若是丹蚩被攻陷,她要怎么办? 他有些慌,一路狂奔,赶往丹蚩,越靠近丹蚩他越慌,只觉得这一幕太过熟悉,跟困扰他数月噩梦如此相像。 战场上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兵刃交接的声音刺耳异常,战马的铁蹄踏得到处都尘土飞扬,天空灰蒙蒙的,乍一瞧过去,根本分不清哪边是中原,哪边是丹蚩,哪边是朔搏。 “剑儿,你来此处做什么?”顾剑正想趁乱潜入丹蚩救人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抓住。 是义父。也不知道他是本就在此,还是尾随他来,想要抓他回去的。 “义父,我要去救小枫。还望义父成全,莫再阻拦。”顾剑道。 义父松开了抓着他肩膀的手,说:“九公主的事有太子殿下早有安排,不用你操心。” “中原太子怎会关心小枫的安危?他只怕根本瞧不上小枫吧?”顾剑满脸不信地道。 义父道:“九公主在丹蚩安全得很,哪里需要你去救?你没看到朔搏已经节节败退了吗?他们如何还能闯进丹蚩,如何还会威胁到九公主的安危?” 顾剑满脸不信地瞧去,但立即发现义父说的是对的,朔搏已经元气大伤,中原人也并未对付丹蚩,他们对付的是朔搏。 这种局面,似乎小枫确实不会有什么危险。 “既然看到了,就跟我回去吧。”义父说。 义父似乎很不想他去见小枫,明明他和小枫从小就认识。可,这中原太子来了西境之后,义父就不许他单独见小枫了。 他虽然依旧不情愿,还是跟着义父走了。 三军这一次大战,最终以朔搏全军覆没而告终。小枫也平安从丹蚩回来了。 有一次,他在集市上遇到了她,她孤身一人,急匆匆的样子。他原想请她去吃好吃的,她却说要回去喂猫,因为中原的太子送了她一只猫。 中原的太子李承鄞,就是那顾小五,义父领着他去见过,还说李承鄞是他的表弟。可,不管他是中原太子,还是中原茶商,亦或是他的表弟,他就是不喜欢他。但无论他怎么说李承鄞的不好,小枫就是不听他的。 紧接着,义父让他去查一个官员,说那人跟顾家灭门一案有很大关系,他于是去了。这一去,又去了好几个月,再回来时,小枫已经不在西州了。她去了中原,她就要当中原的太子妃了。 顾剑觉得很不安,他又开始频繁地做那个梦了,一日,他猛然从梦中惊醒,脑中竟被硬塞了一套记忆一样,他记起了李承鄞,他记起了小枫上一世的不快乐,记起了前世的一切。他又下定了决心要带她走。 他几经辗转,来到中原,费了很大功夫才闯进皇宫,找到小枫住的宫殿。 他躲在她寝殿旁的树上。他看到她似乎很焦躁,眉头不舒,大抵是过得不快乐。 他打听过了,李承鄞不在宫中,他带着她悄悄溜出去,应当不会有人知晓。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虽然,他骗了她,他骗她说,他可以带她去找李承鄞。其实,他压根不打算再见李承鄞,也希望她能将他李承鄞完全忘掉。她想回西州,他便带她回西州,她不想回 ,他便带她去他生活了好几个月的木屋,跟那对老人一同生活。 可她一心念着李承鄞,只想着去见李承鄞,她连平时喜欢吃的东西也不爱吃了,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什么时候走。 他虽心寒,可也知道,她又一次爱上了李承鄞,或者说,她比上一世更爱他,当他愿意宠着她后,当他肯对她好之后,她的眼中就只剩了他,一日不见尚可,十日不见她就慌了,所以才会不顾危险,不顾理制地出来寻人,完全不考虑后果。 顾剑终究是带她去找李承鄞了,一路上,他还在想,这一世和上一世是不一样的,至少丹蚩还在,至少铁达尔王还活着,西州王后也还走,她的亲人一个不少,只要她不像他一样记起前世的事,或许,她是真的可以开心一辈子的。 他们去寻李承鄞的那几日,恰逢雪灾,天寒地冻的,可她完全不怕冷一样,手脚冻得红彤彤的,脸也冻得红彤彤的,耳朵都肿了起来,她却浑不在意。他突然羡慕起李承鄞来了,明明他认识她更早,她喜欢的却不是他。 他带她去了汴州,他知道李承鄞就在那。可他不想见李承鄞,就找了个借口说他有事,要先走。 其实,他并未走,他只是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他看到李承鄞带着她去施粥,看到李承鄞给她买衣服,背着她走,看到他们手牵着手,一起说说笑笑。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一样,她同自己待一块的时候,虽也会笑,可那是不一样的,大抵因为她可以有无数的朋友,无数的亲人,无数的师长,但夫君只有一个,独一无二,而那个独一无二不是他,而是李承鄞。 李承鄞带着小枫离开汴州那日,顾剑也离开了。他跟在后头走了半日,最后还是挑了条小路走。 他想他不会再去找小枫了,但他不会祝福李承鄞,他依旧不喜欢他,就像李承鄞不喜欢他一样,大约因为他们天生犯克吧。 带走义父和嫣儿的那一刻,他就在想,此后,他当他的皇帝,他做他的游侠,最好此生别再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到这里也完结了,看到有小可爱说想看李承鄞视角的番外,我写了一百个字,发现写不下去。抱歉,李承鄞太难驾驭了,我决定不写了。最后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一篇文写得比较顺畅,因为你们真的太可爱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