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从入门到放弃》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 《玄学,从入门到放弃》作者:李传言 文案: 周诣一手拿着卜卦,一手拿着《演员的自我修养》,叹息良久。他本是百年前观天占星的玄术师,谁知却一朝重生现代。 他只想平淡地生活下去,可天不遂人愿,他注定将在这末法时代掀起波澜!成就一代影帝! 谢千仇沉默地看着他。 “……大师,你卦和书都拿倒了。” #玄学,从入门到放弃,入土,删库跑路# 谢千仇:说真的,他玄不救非,我氪不改命。我一度以为,两个幸运负数的人在一起是没前途的。 周诣:你不知道有个说法叫负负得正吗?而且,我相信,玄能救非! 第一章 “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 周诣有些艰涩地开口念着书上的文字,他的指尖轻触在纸张上,一字一字地掠过,发出沙沙的摩挲声。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急,去得也快,倏忽间便已止了声响。 周诣把手中的书合上,又细致地从皮质的挎包里寻出牛皮纸,覆在书面上,仔细包好。他的手薄而修长,包起书的动作雅致而赏心悦目。这之后,周诣这才郑重地把书装进挎包里。 背上包,坐在公园小亭里的周诣抬头望了一下,昏沉的天色将明,估计再过上一会儿便会雨过天晴。 小亭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几名躲雨的路人。 一名看上去和周诣年岁差不多的青年无事找事地向他搭话:“哟,这位同学,这么有闲情逸致啊?还读书呢,很强势。” 周诣不大想搭理他,这人阔额塌鼻,一副欠样,自己越是搭理他,他怕越是来劲。 见周诣无视自己,那青年讪讪地挠了挠自己的塌鼻尖。 和青年坐在一块儿的少女嘻嘻地笑了起来:“你这一天到晚就知道抽卡的木头懂什么,这叫情调,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只会玩手机?” 青年讪笑。 周诣望了一眼那出声的姑娘,柳眉圆眼,是个机灵活泼的样貌。这种古灵精怪的女孩儿让周诣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小师妹来,那小不点也和这姑娘一样皮实得很。 可惜啊……周诣一时有些怔忪。 自己怕是再没有机会见到同门们了。 他原是玄派锦山门的首席。 玄者,玄远也。 所谓玄学,观天象,参人相,上通星宿,下通世事,源自道派,与文道,武道相辅相成。其下,又分成山、医、命、卜、相之流派。周诣所在的锦山门在文道与武道方面都无甚建树,唯独在通天占星上别树一帜,精通奇门遁甲中的卜筮之术。 只是……锦山门立于锦都,却也毁于锦都。 昔年,一朝帝王向锦山门上任门主询问未来千年的世道格局,又以一门威胁,让门主不得不窥探天机。谁知施阵途中,锦山门门主便突感大限已至,只给周诣留下三言戒律后便撒手人寰,驾鹤仙逝。其后周诣临危受命,继任了门派。人间帝王不依不饶,周诣只得硬着头皮占卜了下去。可不曾料想,这千年天机的伊始,便是王朝倾覆。 天行有常 。 伴君如伴虎,为了让门派在盛怒的帝王的清剿下得以保留传承,周诣不惜动用了门中禁术,暗自窃取了龙脉的一丝气运,为锦山门再续一命。而在禁术的反噬之下,他也丢了一条小命。 只是周诣没想到……自己竟未堕入轮回,反倒是重生到了千年后的天`朝! 最开始的时候,他万分不适应现代生活。 首当其冲的是文字阻碍。 周诣生活的朝代距现代足有将近千年的时间跨度,当时所使用的文字是小篆隶书,和现代简体字相去甚远。刚刚重生现代时,周诣只觉得那些简体字如同天书,完完全全就沦为了一个目不识丁的文盲,两眼一抹黑,完全无从下手。 其次,还有交流困难。 千年前的许多用语发音与现代截然不同,虽然身边的人说的话仍是中文,汉字也同出一脉,可周诣就是怎么也听不懂,一度成了个后天哑巴。好在周诣虽是山门首席,但从不是什么超凡独立的高冷人物。他混迹江湖多年,吃得下苦,脑袋也灵活聪慧,几经辛苦下,总算是解决了最大的沟通问题。 而书,正是周诣了解现代社会的重要途径。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雨停了。 周诣背好挎包,迈出了躲雨的小亭。 小姑娘同友人笑着打趣了一二后,忍不住悄悄地侧头去偷瞄了周诣一眼。 刚刚读书的年轻人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年轻而富有朝气,一张端正的脸生得极为俊逸,似有水墨晕染,却又隐隐饱含锋芒,如同未出鞘的利刃。 他着一身米色的休闲服,挎着皮质的挎包,黑发因风吹而有些凌乱张扬,气质像极了她以前在那些让少女心怦然萌动的言情小说里读到过的英俊男主角。 周诣的步子稳而快,锦山门虽然不注文武道,但周诣还是有些下盘功夫的,加之这具重生的身体年轻,不多时他便迈出了公园。礼貌地拦下一名正在公园里喂猫的学生,周诣问了个地址。 灰色的野猫昂头,只觉得这清冷的年轻人身上的味道极让猫舒服,忍不住黏在了周诣的裤腿上,软软地蹭了蹭。 得到确切位置后,周诣三步并两步,他心跳如鼓,只想快些奔赴那个地方。 周诣一边朝着自己查阅黄页时得来的地址,一边思考起今后的生活来。 他要去的地方是锦山门的现址。 周诣仔细分析了一下现状。 这副身体的模样与他原本的相貌十分相似,只是因为年纪小,五官中的稚气没有悉数消退,因此看上去有些文弱。如果年纪再大些就好了,周诣有些叹惋,虽然玄术师的能力不由外表决定,但看上去成熟些,同普通人打交道时会比较有说服力,能镇得住人。 不过,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 他有很多时间。 周诣心里胡思乱想着,他是首席,不仅有着首席的气度,也有着首席应有的责任。他从未忘记过师傅的教导,锦山门……必然会在他的手里愈发发扬光大,成为玄派的一大代表! 同时,他也有些忐忑不安。 自己当年可是动用了禁术,为本该于帝王清剿下灭亡的山门强行续了一命啊……经过千年的发展,现在的锦山门会是个什么光景? 在看到那些不知该算作自己第几代重徒的门人时,他又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呢?周诣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希望自己能给大家留个好印象,他满怀希冀。 在黄页上查询到的锦山门的现地址在锦都市的市郊,之前周诣躲雨的亭子便是市郊附近的一处公众公园的公共设施。 锦山门就在这处公众公园不远的地方。 终于!他到了! “锦山门……我又回来了……”周诣激动不已。 周诣快步走向他心心念念的师门。 在周诣的脑海中,早已勾勒出了未来的蓝图。 现在不比当年,由于时代的推演,原本能至少推算百年历史的锦山门早已失去了曾经赖以为生的优势,因此,他势必得对门派进行一定的革新。玄学包罗万千,锦山门虽长于卜筮预测,但在其他方面依旧有所建树。 而且推演之法……周诣暗自念想,与运用龟甲等物卜测的其他玄派不同,锦山门一贯是利用星象占示,而今的星图已与当初截然不同。 那么,他又该怎样重拾曾经的推演秘术呢…… 陈旧的砖墙上布满了墨绿的爬山虎,千年的变迁已让周诣原本熟悉的锦山门大变了模样。原本木质的雕栏画栋已然变成了石泥砖瓦,唯一不变的,却是那方不算宏伟的房顶之上青色的琉璃瓦,让周诣找回了一点过去时光的刻印。 但。 周诣停下了脚步。 不到三米的低矮门栏的上端挂着一方砖石雕刻而成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般地写着“锦山门”三个小篆繁体。周诣记得这块匾额是锦山门经年之前开山立派的开门祖师一手书写的,在他所处的过去,这字鎏了金,于阳光下望着灿灿生辉,彰显着锦山门的繁荣昌盛。 可现在,字上的鎏金早已悉数褪去,仅只留下石板原本的土灰色,再不复原本的辉耀。 没关系的,周诣这么对自己说,他会让这块牌匾重焕光彩。 木质的大门紧闭着,周诣转身,想要去寻找一下现在的锦山门负责人。 他一边在脑海中思索着应该以怎样的措辞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身份,以便名正言顺地重振师门,一边想着,今后的路又该如何行…… 走。 周诣忽然僵住了。 周诣不可置信地侧了侧头。 周诣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于土灰色的陈旧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写着一个艳红色的大字。 这个字虽然是简体字,但它千年之前的字形却与现在并无差别,即使是仍旧有些分不清繁简体的周诣也能轻轻松松地把它认出来。而这个字也并非什么生僻字,其代表的涵义周诣也十分清楚。 那是一个硕大的、鲜红的—— 拆。 周诣的笑容完全消失了。 第二章 骤雨初歇。 小赵抬头望了一下天空,夏天的锦都总是阴晴不定,如果说其他城市是一年四季顺序播放,那锦都的天气完全就是一天四季随机播放。他记得上午的时候这天还下过一场小雨,而后晴朗。现下临近傍晚,又来了一场小雨,搞得整个城市都潮湿得很,连带着人的心情也不怎么晴朗。 他走进了面前的楼房。 一路下行直至地下室,小赵才停下了脚步,敲了敲门。 这是一栋锦都二环以内的单身公寓,且由于房间的位置处于地下一层,愈加潮湿了几分。 敲了一会儿发现无人回应,小赵不得不加大力道,改敲为拍。等他拍得自己手都有些疼了,想要摸出手机来打电话叫唤门后之人时,那门才颤颤巍巍地发出了一声嘎吱声,随后应声而开。 应门的是个年纪不大,模样端正俊朗,但眼神恍惚,让他看上去颇为没精打采的青年。 “邹纸同学,”小赵正了正自己的衣领,“敢问你台本背得如何了?” 周诣抽了抽嘴角:“我跟你纠正过很多次吧?我叫周诣,造诣的诣,你再叫我一边邹纸试试!?” 小赵无奈摊手:“没办法,你也知道咱们锦都同胞平翘舌不分,而且我赵某也不是你这种高材生嘛,读音读错怪我咯?” 周诣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形势使人低,目前他得罪不起小赵,只能忍气吞声。 “台本我都背好了,明天的试镜没有问题,一定可以拿下这个角色……”他微微垂下头,低声下气道。 小赵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嘉奖神色来:“那行,对了,我给你拿了点东西来,”他将手伸向背后背着的双肩包,把背包取下,从中掏出来了一个小纸盒,“这是河源县那边的老绿,我都打听过了,沈导的副导就好这一口。明天你找个空档把东西亲手送到副导那儿去,保管他把这角色给你。” “这……不好吧,我觉得还是要靠实力。”周诣慢吞吞道。 小赵抬手就前行将盒子塞进了周诣怀里。 “邹纸你这瓜皮给我听好了,要个锤子的实力,就你现在的级别,还达不到要拼实力的地步!”小赵啐了一口,“就按我说的去做,要是再拿不下一个角色,信不信我分分钟把你告到法院去啊?你跟我们公司可是签了协议的,现在合同都要到期了还没参演任何一部上星影视,呵!到时候咱们法院见!” 说完便雄赳赳地扳了周诣家门口的防盗门,一把盖了过去。可惜这门已经十分老旧,门闸处都生了锈,小赵扳了几下,愣是没能直截了当地把门摁在周诣脸上。最后,他只得讪讪地哼了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周诣一手拿着那盒绿茶,一边靠倚在防盗门的门槛上,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造化弄人。 今天已经是他重生到千年后的第三周了。 经历过最初的不安与躁动后,半月的功夫,已经让周诣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他一方面不断学习着现代与过去的差异,一方面也在不断试探着自己现在的身份。 周诣并没有继承到原身的记忆,只是在原身租住的地下室里找到了一封遗书,可遗书上的内容模棱两可,让周诣辨不得事态一二。总之,他经过整理归纳后得出结论:原主似乎是某个高等学府的尖子生,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从学府中辍学转业,成为了一个小演员。 是的,小演员。 曾经的锦山门声名煊赫,周诣作为一代首席,也算位极人臣,但在世俗世界,却仍旧逃不出一个下九流的标签。 周诣虽贵为首席,为人谨慎稳重,但也有年少轻狂之时,也曾因被官宦子弟蔑视而心中忿忿,对这类似戏子的演员职业倒也有那么丝感同身受的同病相怜。 他学习能力极强,这些天来也算摸清了现代社会的皮相容颜,知道虽然演员外表光鲜,但个中辛酸苦楚却难为外人道也。尤其是像现在的周诣这般,平素只能跑龙套,演演三流网剧的男七八''九,地位仅仅比影视基地里那些当背景板的群众演员高出一丝丝的,小演员。 转身关门,周诣将那盒绿茶随手丢到了房间中的木桌上。 这间地下室逼仄狭小,仅数十个平方,没有厨房,仅有一间小厅、一间卧房、一块巴掌地儿的卫浴而已。 滴答。 天花板上跌下一滴小小的水花,不偏不倚,正巧砸在绿茶盒子上,仿佛要把纸盒捅穿。 周诣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他拈起盒子,提到卧房里,找出之前用来包书的牛皮纸,将那盒绿茶小心翼翼地包装完毕,这才漫不经心地将它塞进了衣柜下层的盒子里。 刚才过来送茶的小赵就是原身的“经纪人”。 说是经纪人,恐怕都有些抬举小赵了。目前周诣所签约的“辉煌国际娱乐有限公司”,名字听上去牛逼哄哄,实际上就是个空有响亮名头,若非真有几个活人根本就和皮包公司没什么区别的公司架子。 周诣甚至怀疑,“辉国娱”其实就是皮包公司,靠着广撒网签下一堆堆年少无知,做着演艺梦的少男少女,而后进行放养,靠艺人的保证金过活。 这样的招数周诣以前见得多了,在曾经的王朝,也经常有这种忽悠穷苦人家的孩子进宫做事,结果收了钱把人孩子阉了转头就跑的货色。 不过,时代演进,把戏套路也在精进。 除了艺人签约的保证金以外,辉国娱应该还有一项收入。 违约金。 原身当初估计也是傻白甜,根本就没仔细看过辉国娱的劳务合同就这么傻乎乎地把自己给卖了,现下周诣重新研究,才发现这份合同有多么的用心险恶。 上面明文规定:签约艺人必须每年至少参演一部上星电视剧,给公司创收,不然即是违约,需要支付高达保证金十倍的违约金。 周诣初来乍到,最开始的时候还没发现这一条霸王款项是有多坑爹,等他稍微熟悉了一点现代社会后,才发现这一条规定完全就是个连饵都没放的劣质圈套。 辉国娱只是个跟皮包公司没两样的空壳子,既没导演制片的路子,也没各路影视的关系,在这里根本就没有资源可言。 就像周诣,他想要去演个网剧的男七□□都得自个儿辛辛苦苦地去报名试镜,而且还不一定能成功。 参演上星电视剧?怕不是痴人说梦。 没办法拿出作品,自然只有赔钱的命运,毕竟辉国娱的合同是有法律效益,受法规保护的。 周诣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而且…… 姑且不论参演上星电视剧这一茬,毕竟现在离合同规定的时间还有大半年,摆在周诣面前更加迫在眉睫的问题是—— 他很穷。 锦都的房价虽然赶不上帝都妖都那样让人谈房色变,但也是寸土寸金。原身留下的存款少得可怜,周诣估摸着自己省吃俭用,估计下个月就会被房东踹出家门。 原本他是想重回锦山门,靠着师门的力量维系生计,顺便振兴师门,只是现在锦山门早已人去楼空,甚至留下来的一砖半瓦,都还面临着被将被拆迁的窘境…… 对,对,对…… 除了想办法苟住,周诣还得想办法赚钱,把锦山门的那块地儿买下来,防止师门断绝。 “人啊,果然是有压力,才有动力,”周诣挠了挠头发,从床底下翻出一桶泡面,掺了点电热水壶里的热水泡上,坐回了之前放茶叶盒子的木桌旁,“算了,继续看台本吧……先想办法把这个角色拿下来,不然,想我一代锦山首席,从老皇帝手里死而复生,结果却被饿死……哎!呜呼哀哉……” 周诣手上的台本是青叶果视频网正在筹拍的一部独家网剧《狐仙王妃在现代》,这是之前小赵按照合同上的章程,为他安排的“通告”:一次网剧海选的试镜机会。 青叶果视频网的规模感人,只能算是国内一干网视大佬脚底下的小虾米,网剧剧组也资金有限。不然的话,剧组也不会除了几个主演之外,其他的配角都要通过海选,在一众要价不高的龙套里拔高个儿了。 不过周诣倒也不嫌弃,做人要踏实,一步一个脚印为好。 他并不是什么科班出身的学院派,对演戏方面也没什么经验,这种要求下限低的剧目倒也合适现在的他。 可…… 周诣看台本看得正入迷,网剧的原作小说是个传统的套路网文,大致的故事就如名字那样,讲的是千年之前的狐仙族王妃穿越到了现代后发生的一系列故事。无奈周诣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古董,从没见过这种招式,一时之间为剧本里的老套桥段惊叹不已。 忽然,他猛地听见门外有什么响动。 周诣侧了侧头。 声音似乎是从地下室的上层地面传来的。 响声有些大,让原本不大想多管闲事的周诣根本没办法好好看台本。 迫不得已,他只得把台本放下,拉上衣服拉链,有些忿忿地推开门走了出去,准备查看一下外面的情况。 第三章 然而刚怒气冲冲地趿拉着一双拖鞋冲出地下室后,周诣才猛然惊觉坏了事。他手上还抄着那本正看得入迷的台本,可钥匙……被他落在了鞋柜上。 好吧,他今晚要是找不到开锁的是不是得去睡楼道了? 而此时,已经抵达地面的周诣却不禁为自己的所见感到了惊异! 周诣所住的楼房靠近小区外的水泥大道,现下透过小区铁栅栏,他一眼就看到在不远处的道路上,正有一支似是送亲队伍的车马缓缓前行。 这些车马上铺陈着红绸流苏,为首的是一台由四匹头戴绣花的高头大马拉动的红轿,于轿檐,还有自然垂下的琉璃装饰,随着车马的移动发出了叮铃的清脆响声。 一不辨面目的锦袍人乘一大马,手持唢呐状的乐器,行在轿前不断吹奏,端得是一派喜庆。 可现在不仅是夜深人静,午夜将近的时辰,而且还是千年之后,一切与往昔截然不同的世界! 周诣赶忙转头,这才发现整个小区竟已雾气蒙蒙起来,让他仿若置身另一个时空。 “厉害了,我这是遇到了冥婚出行?” 周诣趿了趿拖鞋,锦山门虽然长于卜筮,但身为玄术大家,对于各类诡事处理也颇有心得。在周诣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时,也曾跟随过山门的师叔处理过冥婚过境的事务。 此时不必在意,阴不走阳,阳不走阴,也就周诣这样的玄术士或是八字轻些的惹鬼身容易误入阴路,只需像对待正常送亲队伍一般,静候围观,待送亲车马走远即可。 打定主意围观,周诣无所事事地又把台本拿出来,准备借着月光,虚眼再瞅瞅。只是待他把台本拿到几乎要贴上眼睛的地方后,他却猛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何方道友误入阴门?赶快速速离去!” 周诣侧了侧头:“兄台!你语法有问题,赶快就有速速的意思啊!” 对方:“……” 寻声找人,周诣这才看见,紧跟在红轿之后的一匹大马上,正坐在一名青年。 对方不像那些鬼送亲一样穿着前朝古服,反倒着了一身米黄色风衣。他面容端正英俊,比现在因为年纪不大还没长太开而有些文弱的周诣看上去硬朗得多。 挑了挑眉,周诣暗想对方应该是玄派同门,似乎是精于武道的派支。 他估计这青年应该是想跟随这支冥亲队直捣黄龙,看看是何人在娶冥妻。 周诣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虽然对方似乎是同行,可现在并不是千年前锦山门最鼎盛的时候。 而且即使是当年,锦山门与其他道统玄派也不是亲如一家人,有着诸般隔阂矛盾。 稍微一想,周诣便理智地闪身退了几步,继续眯着眼睛看台本,全然忘我,一副当眼前之事压根不存在的架势。 风衣青年怔了怔。 雾气腾腾,阴风煞煞,原本皎洁的月光也在随冥亲车马而来的阴云掩翳下失了亮色。 青年蹙眉,他是道门中人,前些时日门中相师卜测,发现在锦都周边有招阴的迹象,便得了指令,前来探查。现下他靠着道门玄书匿了生人气息,潜入了冥亲队里,却没想碰到了被车门过道的声响惊扰而出来看看情况的周诣。 道派式微,在如今这个末法时代,他所在的道门算是锦都最后的玄派了。 他看向周诣,对方约莫才刚刚成年,虽然生得端正俊逸,但稚气未脱,看上去人畜无害,着实不像道门中人。 当下,他便错将周诣当成了个八字轻的普通人,只是胆大如斗,竟然见了冥界物事也毫不避让。 青年有些焦躁,既怕周诣的出现惊扰冥亲队坏他大事,又怕这愣头青小子被幽冥误伤,坐在马上,一时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先出手把周诣带离阴路。 终于,他咬咬牙,还是喊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有麻烦了?站在那里别动,我先把你带出去!” 周诣反倒摆了摆手:“没事!太客气了,我自己可以走,不用送了!” 青年:“……” 恰在此时,那原本骑在队伍最前端的大马上的吹唢人猛然回头,望向了生人气息浓郁的周诣。在锦冠之下,赫然是一颗惨白的骷髅头! 咔咔咔—— 骷髅咧开了牙关,上下开合,发出刺耳的骨响声。 青年神情一变,没想到周诣的气息竟惊动了吹唢人!当下,他顾不得多想,一撑马背便急急冲下了马,想要朝周诣这边赶去。谁知他刚一脚踩在马踏上想借势下去,那冥马却似受惊般地嘶鸣挣扎起来,青年一时不察,竟直接一跟头栽在了地上。 而吹唢的骷髅竟已让送亲车门停下,独自调转马头,朝着周诣疾驰而来! “快跑!”趴在地上的青年忙喊。 周诣一动不动,仍旧拿着台本,只是月光暗淡,让他再怎么费力也无法看清台本上的字迹。 有些无奈地把台本收起,周诣抬头,那载着吹唢人的冥马已越来越近! 青年的脸色已经完全黑了。 这小家伙! 他暗自咬牙,深呼吸一口气,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上拍去身上沾染的尘土,青年将手伸进口袋里,寻出一枚符箓。这符本是道门长辈留给他的杀手锏,现下,为了救下眼前这个愣头愣脑的误入者,他只好用了这保命法门! 谁知—— 当马停在自己跟前,其上的骷髅吹唢人已倾下身躯,用那双空洞的眼洞注视周诣时,青年却发现,这愣头青居然面色如常,根本没被吓到。 周诣把台本卷了卷,揣进裤兜里,双手合十,做了个虚捧酒杯的姿势,朝着骷髅吹唢人行了一礼。 “祝酒满盅先道贺,缘来并蒂正芳菲。金鳞花发红如茜,双绾同心比翼飞。” 听了他的祝词,那骷髅竟颔首点头,旋即转身—— 走了! 青年站在原地,神情恍惚地看着风风火火离开的冥亲车马,又猛然惊神,死死盯住又把台本拿出来了的周诣。他手上还抄着符箓,拿也不是,丢也不是,最后只得讪讪地揣回了兜里。 冥婚队来得突兀,去也匆忙,片刻后便消失在了二人视野里,伴随着婚队的消失,天上的云翳与浓雾也渐渐散去。 月光重新展露,而街边的路灯也重现身影。 发觉自己重新回到小区的铁栅栏后面,周诣挠了挠头,暂时把台本抄在手上,大步流星地走到栅栏边。仗着老式小区的栅栏上没有铁丝网,周诣轻轻松松地翻了过去。 还站在大道上出神的青年顿时回神,他颇为忌惮地凝视着朝他走来的周诣。 本以为这人只是个胆子与八字成反比的愣头青…… 他惊觉:这人一定不简单!为什么仅仅说了几句话,冥亲队放过了这小子? 周诣走到他身旁,然后…… 径直走过去了。 青年:“……” 甩了甩头,青年赶忙伸手探向周诣,扣住了他的肩膀:“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诣有些不悦,他还赶着去找开锁的师傅呢!当下便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一个马上就要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青年:“呃……” 他无视掉青年,继续迈步。原身租的房子只有一把钥匙,指望房东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周诣只能去找开锁匠。不过现在已是午夜,周诣严重怀疑自己可能只是白费功夫,当下心中忍不住凄凉起来。 点背啊…… 谁知他这随口一句却让那道门青年脑补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出来:马上就要无家可归?莫非这神秘少年招惹了什么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抗衡的邪魔外道? 青年又忙问:“你……敢问道友师承何处?” 周诣不耐烦:“无门无道!好了让开,你挡着我的路了!” 殊不知青年已凭借着这随口几句为周诣脑补出了一系列坎坷身世: 这文弱少年也许是出自某个隐世的道统世家,只是遭逢变故,惹到了什么惊天麻烦,而他现在的一切冷硬拒绝,极有可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 既然是什么隐世家族的孩子,那便定然和道门没什么仇怨了。和道门有纠葛的,都是些其他道派。 “你不必担心,我道门现在是锦都代表,如今是末法时代,道统中人本就该互帮互助。如果你无家可归,不若来我道门,我们可以帮助你的……”他低声道。 周诣:“啊?” 青年拍了拍风衣上的灰尘,重新恢复了周诣一开始所见的那副冷硬模样,只是眼神稍微缓和了:“我名谢千仇,你是……?” 周诣上上下下打量了谢千仇一圈。 对方五官深邃俊朗,眉宇间自有一股隐约的霸气,若放在他的时代,定然是一派天生霸主,出世菁才的样貌。可,这俊脸之上却萦绕着一股无法得见,也挥之不去的……霉气。 简而言之,这谢千仇样样都好,财运官运仕途坦荡,就是……运气不大好。 不,说是运气不好,已经算是恭维了。 这家伙……周诣也呆了。 谢千仇说完,本想装装样子,挽回一点之前被摔下马的丢脸,结果他刚拍完周诣的肩膀,转身想给周诣一个潇洒深沉的背影,然后便…… 不小心踩到了风衣上因为之前的动作而掉了一半在地上的带子,狠狠地摔了个大马趴。 周诣:“……” 和谢千仇这种走路都能踩皮带的家伙一比,他是不是能算福娃了? 这根本就是…… 千年一遇的绝世霉星。 第四章 趴在地上的谢千仇动了动手指,而后讪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见周诣用一种宛如看待被人戴了绿帽还要听墙角给人望风的苦主的怜悯眼神看着自己,谢千仇更是尴尬地不行。 按照谢千仇自个儿的想法,身为道门弟子的他理应行事风度翩翩,气势十足。通俗点来说,就是那种霸气侧漏,随便瞟一眼就能屏退万千妖邪的角色。 在决意救下误入阴门的周诣时,他就该一鼓作气,使用符箓驱散掉那些冥婚车马的。 只是,谢千仇打小运气就不好。 所以…… 咳嗽了一声,谢千仇恢复了之前周诣初见时他坐在婚马上的冷冽气质。谢千仇刚想出声再同眼前这个神秘的俊逸少年客套两句,却发现周诣真的彻底无视掉了他,转身就真准备走了。 谢千仇赶忙留人:“道友留步!” 周诣偏头:“还有事吗?” 谢千仇:“这个……” 他卡壳了。 谢千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对方既是不出世的道派世家子,且身惹麻烦必须要以冷漠伪装自己,那他谢千仇贸贸然唐突,势必会引起对方不满。 而之前,他还因为霉运在周诣面前摔了两次马趴,当真是一点面子和风度都没了。 最后,他只得把风衣上的挂带一抽,揣进口袋里,而后从内兜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周诣。 “你……如果真的有什么麻烦了,不妨来道门找我,既是同道中人,我道门必会助你一力。”他道。 周诣挑挑眉,随手把名片夹在台本里,趿拉着拖鞋,去找开锁师傅了。 谢千仇在后面目送着他离去,最后叹了口气,一边无奈着自己这与生俱来的霉运,一边想着: 今天他把这事情办砸了,叫这冥亲队送了亲,回头又该怎么跟道门交代呢? *** 万幸的是开锁师傅的铺子处留了电话号码,周诣腆着脸,找小区保安借用了一下手机,这才把已经睡下的开锁匠急匆匆地找来开了锁,总算是不用遭罪睡一晚楼道了。 他把台本放到桌上,翻动着本子,继续阅读他之前看到的部分,不过脑子里却想着今晚的冥亲队的事。 那一身霉运的道门青年似乎是在追查冥婚车马,别说是现在这样的末法时代,即使搁在千年之前,私自与阴间联姻也是损阴德阳寿的事情。 而且,那冥婚车马还如此大气磅礴,想来未逝之前,新娘娘家也是一方大势力。从规模以及领路的那名骷髅吹唢人来看,极有可能还是什么皇亲国戚。 如此想来……周诣心中倒是有了些揣测。 千年之前,成婚之事大抵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自成佳偶。 而如今王朝已颓,世道大变,早就没了能和这皇亲小姐般配的良配,那么这冥婚,自是小姐下嫁。 “想靠娶冥亲攀个高枝,引风水龙气,好让自己招财纳宝,加官进爵么……” 周诣虚了虚眼。 不过这事他倒也没放在心上,顺手夹出卡在台本中的名片,周诣心道,那谢姓倒霉蛋既自称是道门子弟,那么冥婚一事自有道门的人接手。 现在锦山门式微,就连玄门古楼都要被拆迁改造了,周诣着实不愿与如今的玄派有所瓜葛。 谁知道这道门是不是曾经和锦山门有世仇的玄派后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看也没看那名片一眼,周诣顺手便将其扔到了桌底垫桌脚,继续看起台本来。 *** 次日。 周诣背着他的挎包,准备妥当,又特地赶早去小区门口的造型中心打理了一下发型,便早早地赶地铁到了锦都影视城。 锦都影视城是锦都最大的影视拍摄基地,内中建筑纵横交错,稍不留意就会迷路。 周诣虽然重生前不过二十五六,但确实算是个出土文物。 新古董眨了眨眼,一时为影视城的繁复惊诧不已。 尤其是其中有一栋圆塔式建筑,其左面是雕栏画栋,右面却是典雅欧风,为节省场地而设计的阴阳割面让周诣看得目瞪口呆。 锦都影视城有一部分场地对外开放,向管制交通的交警问询了狐仙剧组的海选场地后,周诣快步走了过去。 虽说现在的周诣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七八''九流小演员,好在皮相还是不错的。由于剧组资金紧张,给演员开出的片酬也少得可怜,去面试的演员不过小猫两三只,且大部分还是本身就在影视城的各个剧组跑龙套混迹的群众演员。 周诣站在这些人里面,宛如鹤立鸡群。 见了面容端正的周诣,剧组的小导演跟捡了宝似的,当即便签了周诣,甚至连试演的过程都没有。 周诣这才明白,原来昨天来找他的小赵还坑了他一回! 这个角色不过是个跑龙套好上一截的男七八''九,资金紧张的狐仙剧作怎么可能会花大力气在龙套上下功夫?长得好看些的也就这么随便拉来凑人数用了。 周诣这种级别,确实轮不到拼实力的地步,他拼一张脸就可以了。 小赵不安好心。 周诣长得好,在这个年代,容貌本身就是一种资源,万一就有导演慧眼识金看上他了呢? 索性,就诓他骗他,让他误以为这演艺圈水深如潭,骇得连面试也不敢去就结了! 周诣啧啧嘴,人心不古啊,这么一想,他大概明白为什么原身会至今一事无成了。 估计原身的性格也不怎么开朗,不善交际,不然也不会被小赵给糊弄住。周诣心中疑惑重重,原来的“周诣”究竟为何会从顺风顺水的学府乌托邦中狠心退学,去做个以他的性格根本无法胜任的演员呢? 拿下自己重生后的第一份工作,周诣心中难得轻松了些。 狐仙剧作开出的片酬虽少,但周诣要求不高,够他周转一段时间就成。 他签好合同,刚想离开时,却被剧组的小导演拦了下来。 “嗨,你叫周诣是吧?相逢即是缘,之后咱们还要在剧组处一段时间呢,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周诣犹豫片刻:“徐导想去哪里吃?” 徐晃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套近乎的模样:“叫什么徐导啊,直接叫我徐晃就成。我知道影视城里有个味道不错的小火锅,走吧!” 周诣没有动,毕竟囊中羞涩。 徐晃的眼珠转了一圈。 “没事!我请客!” 周诣马上反客为主:“往哪走?” “过了路口左拐直行!” 这徐晃二十五六,从电影学院毕业后的这几年也导了几部网剧和微短剧,算个三四五流导演。他长得普普通通,但是神采奕奕,整个人看上十分和善顺眼。 周诣不清楚徐晃请自己吃饭是为了什么,不过对方健谈礼貌,说话也风趣,一顿饭倒也吃得宾主尽欢。 结完账走出火锅店,此时正是午后阳光炽热之时,影视城里的剧组和游客大多休息去了,路上行人不多。 两人走在用于拍摄年代剧的民国广场上,徐晃这才开始说起重点来。 “我比你大几岁,可以叫你一声小周吧?”徐晃开口,他把手揣在裤兜里,一副老大哥的架势。 周诣抽了抽嘴角,他其实和徐晃差不多年纪,只是重生后的身体岁数小了些,只好自认倒霉,礼貌地喊了声:“徐哥。” 徐晃笑了一下:“哟,你小子还挺上道的。” 周诣摸了摸鼻梁:“哪里哪里。” 烈日当空,似乎是觉得有些晒了,徐晃朝周诣招了招手,两人便顺势走进了年代广场旁的小洋楼的屋檐下躲太阳。 组织了一下语言,徐晃舔了舔被晒得有些干涩的嘴唇,缓缓道:“其实……我找你是想商量个事。” “什么事?” “这个嘛……”徐晃却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赌一把,“你下午有空吗?如果有的话,能不能跟我走一趟?想介绍个人给你。” 周诣不清楚圈子里的弯弯道道,一时没搞清楚徐晃到底想干嘛。 他刚想再问一句,身后却猛然传来了尖叫声! 两人身处的位置是一栋民国欧式风格的宅院,此时宅子里还有在影视城进行拍摄的一个剧组。 当周诣和徐晃赶忙转头去看时,便见一名穿着西装马甲的男人已摔在了宅院的大堂里。 而在上方,则有一方室内露台,一名娟丽的旗袍女子和一名女仆打扮的少女惊慌失措地看着下面的男人,似乎这人就是从露台摔下去的。 整个剧组一片混乱,尖叫声与惊呼声不断。 “怎么回事?为什么威亚会断了?” “赶快打120!” “平平,平平!没事吧!” 所有人躁动不已。 徐晃吃了一惊:“那边的剧组不是火烈吗?我靠,那个是贺阳平吧,这……这……出大事了啊!” 周诣却是皱了皱眉。 在剧组之中,有个穿着米色风衣,面容冷酷英俊的年轻男人一眼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这家伙不是昨晚上的那个倒霉蛋么? 第五章 影视城的周边就有一家市级医院,不多时,便有一辆救护车杀进了这座人声嘈杂的民国建筑里。 待医务人员将负伤的剧组主演贺阳平用担架抬上救护车,匆匆赶回医院抢救后,整个片场仍旧一片混乱。 周诣虽然有些好奇为什么谢千仇会在这里,但他不是什么好管闲事的人,这会儿又惦记着徐晃说要介绍一个人给他的事,当下便礼貌地拍了拍徐晃的肩膀,轻声道:“徐哥,在这儿看着也没什么用,我们先走吧。” 谁知徐晃却暗自嘟囔了一句:“贺阳平居然真受伤了,那个传闻是真的?” 周诣眨了眨眼:“徐导?” 徐晃这才如梦初醒,赶忙一拍大腿:“行!我们待在这儿也是纯属看热闹凑人多,走吧。” 把片场意外抛之脑后,周诣紧跟着神情忐忑的徐晃,走出了民国宅院。 两人在影视城里七拐八转,走了一段时间后,竟不知不觉地走出了影视城,来到了一栋医院门口。 看着医院门口的救护车,周诣挑眉,似乎刚才出了事故的贺阳平就是被送到了这家医院抢救,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走进住院部,徐晃熟练地按下电梯,等电梯开始上行后,他才深呼吸了一口气。 “小周啊,”徐晃语重心长,“不知道……你想不想出名?” 周诣略显狐疑:“徐导这是什么意思?” 徐晃误以为周诣会错了意,觉得自己是要给他介绍什么潜规则对象,当即摆手:“你别多想,我徐晃虽然是个垃圾导演,但也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小周,我虽然没啥名气,但混圈也混了五六年了,什么人物没见过?说真的,你的长相非常出挑,单靠这张脸,我就觉得你能红!” “我还是不太明白。”周诣装糊涂。 徐晃咬咬牙:“你就说吧!想不想红!” 周诣思考了三秒钟:“红的话能演上星电视剧吗?能赚钱吗?” 徐晃:“……你这是在说废话。” 叮—— 电梯到了。 两人走出电梯,周诣这才非常随便地回了一句:“我想红啊,但是……那也得有机会才行。” 徐晃领着他走到了一间病房的门口,敲敲门,待房中人同意后,徐晃这才一把推开了门。 “恭喜你,一个一炮而红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了!”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窗明几净,异常整洁。病房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小瓶水仙。此时,正有一名年方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痴痴地望着那水仙,他面容憔悴,似是入神。 周诣:“……” 这人看个大蒜干嘛? 徐晃三步并两步迈了上去,照着那中年人的肩膀就是一记大力拍肩掌,拍得装深沉的中年人顿时绷不住脸,“嗷”地惨叫了一声。 “海箫,你装啥啊,我给你带了个人来!”徐晃吼着。 中年人胆战心惊地揉着自己的肩膀:“老徐你至于吗……” 他转头看向周诣,待看清周诣的面孔后,他不禁有些惊疑不定。中年人赶忙从病床的旁边抄起一副眼镜,戴好之后推推镜架,又细细地打量了周诣一圈。 周诣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抬手捏了一把自己的脸。 千年后的审美似乎和当年截然不同,周诣所在的朝代以清瘦纤弱为美,像周诣这样含鞘的锐利长相只能算是周正。见徐晃和中年人似乎都很中意自己的长相,他才恍然惊觉,这张脸都多么的出挑。 “妈耶……这,这是凤歌下凡吗?简直一模一样!”中年人激动不已。 徐晃咳嗽了一声,让中年人收敛一下,这才转头同周诣解释了起来: “小周,这位是海上箫声!圈内有名的大编剧,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吧?” 周诣虽然不清楚这位海上箫声是什么人物,但还是很给面子地点点头,还鞠了个躬:“海编的名字我当然听说过,鄙人周诣,久仰大名。” 海上箫声洋洋自得。 他接过徐晃的话茬,继续道:“不过我这几年来都没什么作品,外界一直都传我江郎才尽了……实际上!我一直都在准备一部巨作!” 周诣蹙眉。 海上箫声继续道: “这些年,我一直在拉资本,钱呢,虽然拉的不多,但总归周转得过来。导演呢,就是徐晃,他跟我是校友,这小子有灵性,就是没啥关系,一直导不了什么好本子。我呢,也想帮他一把。” “万事俱备,就是一直缺主演。我这本子的这个角色,对主演的要求很高,如果脸和气质不符的话,再高超的演技也是白搭。可惜物色了这么久,合适的不是太贵,就是觉得我开的片酬太低掉档次,又或者看不起我的本子,觉得没流量没噱头。” “我一直跟徐晃念叨,看看能不能找个形象气质符合的新人……没想到,他居然把你带来了!” 躺在病床上的海上箫声开始滔滔不绝地向周诣诉说起自己的旷世巨作有多么吊炸天,而一旁的徐晃也在帮腔,不清楚内`幕的人恐怕还真会被这两人唬住。 周诣虽然是个出土文物,但他担任锦山首席多年,已经是个一等一的老油条了。 将徐晃和海上箫声的身份代换到过去的那些戏班,周诣瞬间发现了点个中猫腻。 姑且算这海上箫声是个名气颇大的杂剧作家,可那又如何呢? 过去有名的名角儿,大多都是那些皇亲商贾们捧出来的,如果戏班班主厉害,也能捧。 可这海上箫声和徐晃二人组,一来海上箫声的名气仅限编剧圈,在大众视野里没什么存在感,徐晃也只是个小导演;二来,这两人已经缺主演已经缺到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想办法从新人里捞。他们剧组的资金恐怕捉襟见肘,剧拍出来之后能不能播出,能播出的话平台又有多少,宣传力度如何,都是未知数。 徐晃一边帮着腔,一边死死盯着周诣。 可惜周诣全程保持着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架势,海上箫声说一句,他就非常捧场地哇一声,全然一副被糊弄住的模样。只是演技浮夸至极,也就说到兴头上的海上箫声没看出来周诣在敷衍他,让徐晃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徐晃也很紧张,他也在赌。 作为一个小导演,徐晃是真的没办法拓开自己的关系圈,如果不是海上箫声一直在帮衬他,恐怕徐晃混到都只有当副导打下手的份。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他意识到,与其想办法融进已有的关系圈,不如他自己建起一个新的关系圈。不去捧那些傲气冲天的流量小花小鲜肉的臭脚,而是自己捧出一颗明日之星来! 徐晃如同一个赌石的赌鬼,而周诣,就是他一眼相中的原石! 容颜可以整容,演技可以磨炼,但气质却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 这个周诣身上…… 有着不同于当代人的特别气质。 虽然看上去和和气气,文质彬彬,但实则如入鞘之剑,一但一朝出鞘,必然锋芒毕露! 过了一会儿,便有护士急急跑进了病房,把说到动情处已经开始脸红脖子粗的海上箫声给按回了床上,为难地请周诣和徐晃二人先行离开,让病人好好休息。 走出病房后,徐晃也紧张起来,他揩了揩手上的汗,有些紧张地望向周诣:“那什么,小周啊,海箫他说的这事你看……” 周诣颔首:“这样吧,徐哥,等狐仙拍完之后我再给你回复。” 徐晃松了口气:“也行,走吧,我去打印一份剧本的概要给你看看。” *** 当晚。 周诣拿着徐晃打印给他的剧本概要,晃荡回了暂住的那间地下室。 他之前查了一下,海上箫声这人还真有些名气,担任过好几部热门电视剧的编剧,也执笔过电影。只是这两年一直没什么作品,外界一直谣传他要糊了,如果徐晃没有骗他,那海上箫声应该一直在准备这部剧。 周诣暗自嘀咕:“看来剧本的质量应该是没问题的……” 作为玄术士,周诣师承的锦山门长于卜筮预测,同时也在相术方面有所建树。 二流玄派参人相,一流玄派参物相,可锦山门传承的相术极其特殊,可以……参抽象。 他找来用于包书的牛皮纸,专门的黄纸买不到,牛皮纸也能将就将就。将牛皮纸裁成长条,周诣又拿起一支毛笔,沾了点凑合着用朱砂宣画染料,在纸上勾勒下了几道卦象。 干、坤、震。 问天问地,问物之大道。 将三枚凑和着用的符箓放置在剧本概要之上,周诣深呼吸一口气。 “让我来卜一卦,看看这剧的福缘如何,能不能红吧!” 周诣还没找到地方问询锦山门所在的地究竟是被什么人买下拆迁重建,但他清楚,既然已经打上了拆迁标记,那留给他的时间并不会太多。他必须尽快赚到足够的钱,在门派拆迁之前买下锦山门驻地的使用权。 毫无疑问,在这个年代,除了投机倒把之外,成名,无疑是赚钱的最快捷径。 所以,他得一飞冲天,一夜成名! 指尖勾勒出卜相专用的手势,周诣口中轻念,片刻后,一道正常人无法窥见的金光陡然从那堆打印纸上炸起! 周诣吃了一惊。 “不是吧,金色传说!?” 第六章 三日后,天朗气清。 今天锦都一向一天四季随机播放的天气正常了些,全天无雨,户外温度19到26度,人体舒适指数七级,适合外出旅游,或是进行户外工作。 周诣如之前一样,早早地赶到了锦都影视基地。狐仙剧组又穷又赶,刚刚招齐演员,整个剧组便立马开机。 现代科技发达,通讯手段多样,了解外界信息的方式也不胜枚举,已经学会如何上网的前·古董·周诣已经大抵知道了一些关于剧作拍摄的事情。要知道,剧组每天的拍摄都是在往下砸金红红的毛爷爷,天天都在烧钱。租用影视城的场地要钱、剧组工作人员的薪水要钱、盒饭住宿都要钱,徐晃拿到的资金捉襟见肘,自然是能赶则赶。 好在周诣也没什么怨言,赶鸭子上架似的抢拍也完全没有压力。 毕竟他只是个男七八`九,戏份少,再加上他之前也通宵看完了《狐仙》的原作与台本,把徐晃发给他的台词给背了个滚瓜烂熟,完全没有压力。 他把卜测到的金色卦象之事暗自放在了心里。 周诣打定主意,要乘上徐晃这股东风,只是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拍完《狐仙》,弄到足以维系生计的周转资金。 至于偶遇的谢千仇、冥婚出行、以及倒霉蛋背后的道门…… 周诣完全没放在心上。 《狐仙王妃在现代》的剧情并不复杂,总体来说就是个狐仙一族的王妃在现代混得顺风顺水,收了一大堆迷弟迷妹,顺便还和狐王转世再续前缘的玛丽苏故事。 周诣在剧中的角色是一只刚刚修炼成精不过百年的小狐,原本称霸一方山林,是个山大王。 他的戏份在网剧的最开初。 彼时狐仙王妃刚刚穿越现代,与被闺蜜捅刀,参加公司野外生存时迷路山林而后中暑昏厥的白领换了魂。身为山大王的小狐误以为狐仙是偷猎者,之后被狐仙以狐族仙术降服,之后更是在狐仙的帮助下赶走了偷猎者,自此成为了狐仙的一号迷弟。可惜小狐的山大王设定有点掉价,等狐仙收到一堆又一堆影帝、赌王、美妆大师等迷弟迷妹后,就不幸沦为了背景板…… 今天在影视城,开机拍摄的是小狐发现已是狐仙的白领后,将其拖到了一处山中小屋对峙的剧情。 刚到片场,一直等待着周诣的徐晃就非常热情地迎了上来,他把希望寄托在周诣身上,自然想给周诣留下点好印象。 因为徐晃的缘故,剧组的工作人员们也对周诣颇为礼貌。 出演狐仙的女演员不是什么大牌,之前也就拍过几部没什么名气的网剧,待人没什么架子,给周诣的观感不错。 换上小狐的衣服,周诣整个人的气质随之一变—— 小狐虽然只是个山大王,但因为狐族特性,他长得俊俏,爱穿建国前的民国中山装,看上去温文儒雅,知书达理。 藏青色的中山装称得周诣身姿挺拔,神采奕奕。为了遮掩过于锐利的双眼,添上些文质,剧组还特别准备了无镜片的框架眼镜充当小道具。 剧组的工作人员多为年轻人,演员也都不是大腕,相处起来倒也融洽。摄像师甚至还一边调试着摄像机,一边同周诣打趣:“哟,这扮相,怕不是以后剧播了之后,一堆人要先入为主,觉得你是男主呢。” 周诣颔首:“过誉过誉,担不起。” 他并不知道,一直死死跟着摄像机跟拍的徐晃心中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诚然,周诣的演技并不高明,满分一百,顶多只能打个七十分,需要打磨的地方太多,但是也不知他是无意还是有意,周诣总能下意识地给摄像机呈现自己最完美的一面。 每一个角度都仿佛比着钢尺度量,每一帧画面都可以充作壁纸。 周诣是首席出身,在锦山门鼎盛之时,时常代替闭关不出的锦山仙师处理门中事务,上至王官贵族,下至妖邪精怪,他无时无刻都在神经紧绷。 如何让自己看上去更加高大上?这是周诣以往的必修课之一。 常年的门派活动给他培养出了无与伦比的“镜头感”,也正是这份镜头感,让徐晃惊叹不已。 连周诣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 非常上镜。 *** 谢千仇眉头紧锁。 他接了道门的指示,调查冥婚招亲之事,只是半道上遇到了周诣,又因为运气过差摔了两跤,让冥亲队成功送了亲。 好在他身份摆在那里,道门中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让他继续追查,看看能不能补救一二。 只是除了让他继续调查此事,为了防止再生变故,道门又派遣了一名道门弟子,协助谢千仇彻查。 可…… 谢千仇跟这位同门关系非常差,对方接到道门通知之后,根本就没去找他,只是打了个电话,冷嘲热讽地告知谢千仇,自己会抢在他之前处理完冥婚的事情。 这些时日,他只得自己着手调查,然而毫无斩获。 漫不经心之下,他默默晃荡到了影视城,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许线索。 大腹便便的地中海副导腆着脸,讨好似地站在他身边不停介绍:“哎哎,谢总,贺阳平他受伤太严重,估计出院要等上好几个月的时间,我们火烈剧组实在等不起他,你看,要不要换个男主角?” 谢千仇想着冥婚队的事情,随口敷衍:“随意吧,你有推荐的?” 副导忙道:“这个……确实。不知谢总觉得铭天怎么样,他虽然起点不高,但一直很努力……” 谢千仇冷淡地瞥了副导一眼,他眼神冷漠,看得副导打了个哆嗦,险些以为自己触了这位大投资的霉头。 “铭天?” 谢千仇忍不住沉思起来。 这处剧组所拍摄的电视剧名为《火焰与烈风》,简称火烈,是一部收视面向的年龄层次较高的民国年代剧。 作为主演的贺阳平是常年出演各类国产年代剧的年代小生,人气倒也不错,当初剧组选他担纲主演也算合适。 至于这铭天……谢千仇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对方似乎是个网剧出身,靠真人秀,以及卖柔弱人设才混了些名气起来的家伙。 这铭天一来没什么演技,二来长得有点娘,和贺阳平那种年代硬汉的长相截然不同,再怎么想也不会让这种只能演点卖脸流量剧的偶像明星来接替贺阳平的位子吧? 莫不是这副导潜规则了铭天? 谢千仇又不着痕迹地瞥了挺着啤酒肚的副导一眼。 忽然,他的双眼微微瞪大。 这副导身上,竟隐隐约约浮现着一股黑气!而这黑气,竟与冥婚队的气理一模一样! 按捺住心中的狐疑,谢千仇依旧表面冷淡,不咸不淡地嗤笑一声,叫那副导心中打起退堂鼓来,他才面无表情地转头,准备把黑气截下,看看能不能追查到什么情况。 可这刚一回头,谢千仇便愣住了。 锦都影视城内的构造密集而复杂,不少拍室内景的建筑几乎连成一片,此时谢千仇与地中海副导正巧走到了《狐仙》剧组附近,他这一下便十分凑巧地望见了正站在小屋中间,来回踱步,演着内心戏的周诣。 这不是那天午夜时与他偶遇的落魄世家子么? 着一身中山装,戴着银框眼镜的英俊青年垂着头,深深地注视着躺在地上,早已昏迷不醒的年轻白领。他是统御山头的领袖,误以为这女子是偷猎皮草的强盗,对她极为憎恨,可这女子的容貌过于娟秀,狐本爱美,让他又有些怜惜,心中爱恨交织,一时面上百感交集。 周诣没有向那些学院派出身的演员一样受过系统的表演训练,因此这种细腻的感情戏他不是特别擅长。但,周诣担任了锦山首席多年,混迹江湖已久,自有他的诀窍。 他垂首,挡住了大半边面颊,从谢千仇的角度仅能看见他的一点侧颜,逆光之下,周诣垂下的眼睫被拉得很长。 小狐愤愤地哼了一声,想要转身离去,但脚抬至半空,却半天没有落下。最后,他轻叹一声,拉下挽起来的衣袖,缓步半蹲在了昏迷不醒的白领身侧,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了额间的汗水。 谢千仇的眼中,一丝惊艳之色一闪而过。 有了! 地中海副导还在兀自忐忑,却见谢千仇伸出手指,遥遥地指向了不远处。他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家正在拍戏的小剧组,正疑惑谢千仇这位大投资想做什么时,副导便听见了谢千仇冷淡而平静的声音。 “那边那个穿中山装的小演员,你看他来接替贺阳平的位子如何?” *** 另一边,《狐仙》剧组的拍摄顺畅至极。 徐晃越看周诣越觉得自己这次赌对了,中场休息时,还厚着脸皮,亲自给周诣挑了份有红烧肉的盒饭送去,就连和他搭戏的女主演也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和他套近乎。 周诣一边拆开盒饭,一边不着痕迹地瞅了那女主演一眼。 对方微愣,脸上的笑容一时有些僵硬。 摇摇头,周诣掰开筷子直接开吃。没想到还真的狐仙在现代,只是这女主演不过是条建国前成精,现在才堪堪化形的小狐狸,倒是和他在剧中扮演的那只山大王小狐身份相仿。 徐晃一屁股坐在了周诣身旁,也跟着吃起自个儿的盒饭来。 剧组的其他成员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着自己的小圈子,周诣眼尖地发现,剧里的男一女二,倒是笑意盈盈地凑到了一个年轻人的身边,窃窃私语。周诣眼光毒辣,自然看得出,那两人脸上尽是谄媚,似乎是在巴结对方。 坐在他身旁的徐晃哼了一声:“不过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有什么好巴结的,还指望着乌鸦变飞机呢?” 他看不惯这种完全没尽到演员本职,反倒天天钻研歪门邪道,指望抱大腿攀高枝的“明星”。 周诣顺口问了一句:“那边的家伙是谁?” 小狐狸女主演倒是凑了过来接话:“他呀,是剧组的投资,叫什么夏鹰来着,是华兰地产的少爷。” “地产公司的富二代?”周诣眨了眨眼。 这时,一直在一旁享受着小演员巴结的夏鹰忽然转了转头,他给狐仙剧组投资,一来华兰地产手上也有青叶果视频的股份,二来则是为了女主演。他老早之前就觉得这女演员虽然长得不算国色天香,但自有一股媚骨,风情万种,让他眼馋不已。只是小狐狸似乎对演艺圈不感兴趣,演个三流网剧便已心满意足,让夏鹰这只苍蝇找不到缝叮他。 抬手挥斥掉巴结他的男一女二,夏鹰抬脚,大摇大摆地迈了过去。 周诣正吃红烧肉吃得高兴呢,冷不防地,忽然发现有一道身影挡在了三人的跟前。 夏鹰嬉皮笑脸地望着小狐狸:“哟,女主角怎么能就吃盒饭呢?徐导,你这儿的待遇怎么这么差?” 徐晃抽了抽嘴角,夏鹰是投资,他得罪不起,只得低声下气道:“原来是夏少啊……这个……” 小狐狸有些谨慎地朝周诣那边挪了挪。 “没办法,毕竟剧组穷嘛。” 谁知这时,神游天外的周诣忽然出了声。 夏鹰的脸色一沉:“你是什么东西?” 周诣:“跟你一样的东西。” 夏鹰:“……” 他这才注意到和小狐狸坐在一起的周诣。 拍摄完之后,周诣便脱掉了身上的中山装,只是为了赶拍,他也懒得换衣服,里面还穿着搭中山装的白衬衣,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干净,锐气十足。 夏鹰有些不屑:“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诣抬眼瞄了他一眼,而后又低了下去:“你又不是印在钱上的大人物,不好意思啊,孤陋寡闻了。”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周诣前段时间因为囊中羞涩,吃得不怎么好,也就那天试演的时候徐晃请他吃了顿小火锅改善伙食,今天难得见了肉,这一顿吃得他身心愉悦。 当然,没有个碍事的家伙挡阳光就更愉快了。 徐晃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虽然他看好周诣,但这不代表他能接受周诣给他搞事情啊! 第七章 周诣虽然有些看夏鹰不爽,但锦山首席出身的他拎得清轻重,知道这夏鹰是投资商,不好当面得罪。如果自己现在由着性子跟夏鹰对上,无疑是在打徐晃的脸,让对方不好做。 不过,嘲,还是要嘲的。 稍微讲究一点地嘲。 见夏鹰真的动怒了,周诣才施施然开口,故意拔高了一点音量:“刚才说笑了,夏少的名号,我们这些小演员久仰大名。只是,我就一小跑龙套的,实在是没什么脸皮高攀夏少。跟我这样的小人物说话,可不是在让夏少掉价么。” 徐晃差点没喷出一口口水来,周诣这小子根本就是在损夏鹰没眼光,自甘堕落,自己让自己掉价啊! 谁知夏鹰压根儿就没听懂周诣话里有话,先把自己的身份拉低一截,而后带着他共沉沦呢! 他不屑地哼了两声,心中暗喜,以为让周诣低了头。 周围注意到这边动静的人开始小声窃笑起来。 夏鹰刚鼻孔出完气儿,这边的周诣便已自顾自地准备起身溜了。 他把已经吃得干干净净的盒饭盖子合上,拉起坐在自己身边的小狐狸女主演,低声道:“走吧,下午还要赶进度呢,我们就别待在这儿碍着夏少的眼让他掉价了。” 小狐狸抿唇点了点头。 夏鹰见周诣想把自己看上的漂亮小明星带走,一时色令智昏,迈步上前,拦住了周诣的去路:“等等!你走,她留下!” 周诣诧异:“夏少,你干嘛跟我搭腔?” 夏鹰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却猛然听见周围不断传来了低低的哄笑声。他脑子不太灵光,初是不明白为什么这帮剧组的小虾米要笑,还以为他们是在取笑周诣,但转瞬之后,他的脑子忽然清明了些,忆起了周诣刚才的几句话。 他哆嗦着手指,怒不可遏地指着周诣:“你他妈的敢取笑我?” 周诣一副毫不知情的小白莲模样:“夏少,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夏鹰刚想骂他两句,猛然想起刚才周诣就是靠这招共沉沦暗嘲他的,顿时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一面想把这不长眼色的小龙套大骂一通,一面又顾忌着自降身份,一时之间面上表情十分精彩。 徐晃紧张得如同拧开的水龙头,冷汗刷刷刷地往下流。 他倒不是忌惮夏鹰,对方只是个草包少爷,周诣真把他得罪了,让他换掉周诣,大不了届时他也退出《狐仙》的拍摄,把周诣的演技磨一磨,带着对方直接开拍海上箫声的作品。 徐晃担心的是,周诣这性子会得罪不少人,日后在圈里不好混。 被他担忧着的周诣心里倒不怎么慌张。 刚才小狐狸虽然只是给他透露了些许关于夏鹰的事,但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他做出一定的推导。所谓的投资,无非是又利可图,而《狐仙》仅仅是一部三线网剧,且还是小型视频网的独播,其盈利不会太高。华兰地产肯投资这么一部网剧,那么必然不是什么庞然大物,可能仅仅是锦都本地的一家中型地产。即使夏鹰看他不顺眼,能对他做出的限制也十分有限。 封杀? 对方还没这么厉害。 顶多,就是让徐晃换掉自己。 但现在徐晃明显是想把他绑上船,夏鹰针对他,徐晃肯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甚至会借此帮他一把,巩固二人的情分。周诣对拍戏没什么执念,想拍《狐仙》,也只是为了片酬周转罢了。 他有恃无恐。 周诣这人就这么个破毛病,最是见不得旁人以权势压迫他人,横行霸道。在仍是锦山首席时,他就教训过不少欺男霸女的土霸王。 见周诣真的拉起小狐狸准备走了,夏鹰顿时一急。他还真不敢一声令下让徐晃换掉周诣,对方虽然嘲了他,但并未摆在明面上,没有落人口实,夏鹰要徐晃换掉周诣,无疑是无理取闹,更加会招致闲言碎语。 他伸出手,直接拍在了周诣肩膀上,想要拦下他。 此时。 忽然有一道凉凉的声音传来: “夏少真是好兴致,怎么有空在这里刁难小演员呢?” 不远处,发现周诣这边动静的谢千仇迈步走了过来。地中海副导觍着脸,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周诣微讶,没料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谢千仇。 矜持地走到正起矛盾的几人面前,谢千仇施施然地拂袖挥掉了夏鹰拍在周诣肩膀上的手,漫不经心的又道:“既然夏少见他不顺眼,不如把人让给我?贺阳平受伤拍不了,《火烈》那边可还缺个男主角呢。” 夏鹰赶忙后退了几步。 谢千仇这霉神怎么会在这里? 他心中又惊又怕,华兰地产只能算锦都的地头蛇,他敢对着周诣这样的小演员大呼小叫,却万万不敢得罪谢千仇。姑且不论谢千仇背后的势力到底比华兰大上多少,对方的等级就和他不同。他夏鹰还是个夏少,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可年龄和他差不多的谢千仇却已是和他爹一个级别的谢总了。 *** 周诣有些摸不着二丈头脑。 他觉得事情的发展稍微有些超纲。 本来夏鹰找茬,他眼里容不得沙子,不喜欢有人仗势欺人,便替那只小狐狸挡个灾劫,叫夏鹰记恨自己,也算结一段善缘。顺势还能给徐晃示示弱,把自己绑死在徐晃这股东风上。 谁知半路上杀出来个谢千仇。 这下可好,也不知他跟一直缀在后面当跟班的地中海副导说了些什么,那副导挺着肚皮,屁颠屁颠地跟徐晃一番交代,就让徐晃春风满面地让谢千仇把他给从片场捎走了! 狐疑地跟谢千仇一路走到了影视城的停车场,趁着谢千仇倒车的功夫,周诣拿出手机,想要跟徐晃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周诣手机用的不是很熟练,拼音五笔都是现代产物,他还没完全上手,墨迹了半天才慢慢吞吞地打了个几个字发给徐晃。 【谢谓之何人】 徐晃的短信回的飞快:【什么年代了你还发短信……说的是啥啊乱七八糟的,标点符号也不打,文言文?】 周诣顿了顿,想要解释。 可他刚刚打了两个字,徐晃的短信又赶在他前面轰炸了过来:【你是不是问谢千仇是谁?别担心,小周,你运气来了!这人可不是夏鹰那种二百五,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像对你青眼相加,不过谢千仇的风评好,也没传过什么不好的绯闻,想来是真的慧眼识金,相中了你!不过就是……呃,你还是注意点人生安全吧。他啊……有个绰号,叫霉神……】 周诣憋了一会儿,才打字道:【汝为何快回也】 徐晃:【什么鬼?哦,我为啥回的这么快?语音录入转文字发短信啊!】 周诣:“……” 这会儿,谢千仇已经把车倒了出来。他摇下车窗,对周诣和声道:“上车。” 把手机揣回裤兜,周诣却有些犹豫。 他可没忘记,这谢千仇可是个千年难遇的绝世霉星。 谢千仇等了他一会儿,见他迟迟没有上车,误以为周诣是对自己心存怀疑,赶忙解释:“我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人,那天我不是给了你名片么,你没看?” 周诣:“……”他以为自己应该不会再见到谢千仇,就直接拿去垫桌脚了。 叹了口气,谢千仇也不恼,风度翩翩地又从车上的置物筐里翻出一张名片,递给周诣。 周诣垂下双眸。 “乘风传媒的董事,谢千仇?”他拉开车门,坐进谢千仇的车里,“我明明记得,你不是说自己是道门的人么?” 谢千仇长舒一口气,缓缓地发动了汽车。 “不错,只是在道门弟子的身份之外,我还有其他身份而已,”谢千仇语气和缓,“对了,那天晚上你走得快,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呢。” 周诣礼貌开口:“鄙人周诣。” 谢千仇微疑:“周易?是我想的那个周易么。” 周诣更正他:“造诣的诣。” “这名字起得不错,很适合玄派中人。” 周诣拉了拉安全带,此时谢千仇正驱着车,在影视城的外围行驶。他对这一片区并不熟悉,但这会儿,车却开到了前几天他去过的地方——周诣瞬间辨认了出来,两人正在前往那天入住了贺阳平的市立医院。 “不知谢总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周诣不咸不淡,徐晃以为谢千仇是相中了他的演技,实际上,他清楚,除了所谓的发掘之外,谢千仇应该还有其他目的。 毕竟两人都是玄派之人。 “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谢总什么的未免生分。”谢千仇道,“其实也没什么,同为道统子弟,只是想力所能及地帮帮你。况且我刚才也在片场看到了,你演得确实不错。玄学式微,这些年来,倒是苦了你。” 他已经主观认定周诣是个家道中落,还惹了一身麻烦事的玄学世家子弟,眼神里不自觉得流露出了些许的同情。 就像一只倔强而骄傲的黑猫,明明心中委屈至极,表面上却仍旧保持着一身的锐气,可却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孤寂地独自舔伤。 “而且,”谢千仇又道,“确实有些事情希望你帮忙,小诣。” 周诣被他这个称呼叫得险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转头去看坐在驾驶座的谢千仇。 周诣:“???” 这货干嘛用一种看小可怜的神情望着自己啊!? 第八章 周诣漠然:“这样啊,那便去看看吧。同为玄派,我也就不推拒了。” 言罢,便不再理会似乎还想和自己套近乎的谢千仇,沉默地靠在了副驾上闭目养神。 谢千仇似乎从那一夜,他用祝词使满意的骷髅吹唢人离去的行为里推断他为玄派弟子。周诣本就是玄术士,当下也不解释,顺势借这一重身份营造点玄学大师的气势来。 言多必失,这谢千仇也不是夏鹰那种他可以不计较后果得罪的人。 当下,周诣便捏定了自己的态度。 既不谄媚,也不失礼,恰到好处。 见他不再搭理自己,谢千仇倒也不恼,轻笑着将车开进了医院里。 等谢千仇将他领至一处病房,推门而入,看清门内的情况时,周诣吃了一惊,再也无法保持之前那副世外高人的清高做派。 在配置豪奢的单人病房内,躺着已打上石膏的贺阳平。 周诣之前在片场见过贺阳平一眼,不过当时他只是和徐晃站在一起,远远地望着从威压上掉下来的贺阳平被救护车送进医院,并未看清楚贺阳平的样貌。此时,他微微睁大了双眼,面容端正英俊的实力派演员正一脸痛苦地睡在床上,他眉梢紧缩,似乎陷入了噩梦。令周诣惊讶的并非贺阳平的神情,而是…… 对方身上,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 黑气的气理与他之前见过的那支冥婚队一模一样。 周诣看向一脸凝重的谢千仇:“是冥婚队的黑气……就是他招了冥亲?”但片刻后,周诣就自己否定了自己,“不,应该不是他招的冥婚,如果真是他,黑气应该会浓郁得多。” 谢千仇有些讶异地望了周诣一眼,他知道这个世家子传承渊源,但真不知道周诣的眼光也异常毒辣。点点头,他道:“贺阳平应该是和招致冥亲的人有过相当亲密的往来,才会沾上黑气。而且,相同的黑气,我在《火烈》剧组的副导处也发现过,对了,《火烈》剧组你应该听说过吧,我看你似乎也是影视城的演员。” 周诣应道:“略有耳闻。” 他信步走到一脸痛苦的贺阳平身旁,伸出手,撩了撩这人的浏海,才发现贺阳平的额间被画上了一道朱砂印记,想来是谢千仇见他过于痛苦而做的应急处理。这箓是一道安神箓,用于宁神净魂,只是原箓因为时代变迁而轶失了大半,现下画在贺阳平头上的朱砂作用微乎其微。 “你请我办的事情,就是帮他祛除黑气吗?”周诣挑了挑眉。 谢千仇沉声道:“不,”他抬眼看向周诣,犹豫再三后,才郑重道,“你既然能屏退冥婚队,我想,应该也有找出它们的方法吧?” “实不相瞒,我是锦都道统远青派的门徒。派中长辈偶然占得锦都境内有不善者恶意招来冥婚入赘,妄图添财进宝。可这阴阳不同道,这事儿有违天理,便让我和另一位同门前来调查。” 周诣颔首,之前他碰到谢千仇时,对方应该是在追查那支冥亲队。 不过…… 他抬头:“我帮你,有什么好处呢?” 周诣并不是什么清高人物,他现在急需赚钱周转,腾出时间帮谢千仇的话,比如会对他的一切计划有所耽误。 谢千仇道: “这是自然,现在贺阳平这个状况,即使痊愈了也没办法赶上《火烈》的进度。同为玄派,我本就打算帮你一把,这样吧,如果……你能帮我抢在那个家伙之前抓住招亲的败类,除了让你代替贺阳平的位置,成为《火烈》的主演外,我还会给你在演艺圈铺其他路子,让你签到乘风门下!” 他抱手在前,信誓旦旦,以为周诣会大吃一惊,而后满眼星星的望着自己。 周诣没动。 没见识·村网通·出土文物挠了挠自己的侧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问:“请问……那什么,乘风传媒很厉害吗?” 谢千仇:“……” *** 虽然答应了谢千仇要帮他追查冥婚队的事,但周诣还是没忘掉自己的本分。 晚上回到地下室里准备了点东西,第二天,他便回到了《狐仙》剧组,继续拍摄。 只是。 周诣刚刚拍完一段戏,和他搭戏的狐狸女主演便借着对戏的借口,溜到了他的身旁问东问西。 名叫胡瑛的小狐狸眨巴着一双狐狸眼,指了指不远处一直杵在剧组的工作人员中间,如同一尊煞神的家伙。 她眼巴巴地望着周诣:“小周,那边站着的不是乘风传媒的谢总吗?他好像一直在看着你……” 周诣抬了抬眼皮,狼吞虎咽地吃着盒饭。锦都的美食堪称一绝,早在千年之前便已名震天下,经过漫长的发展,味道更是上了一层,就连盒饭也美味无比。 他不知道,这盒饭并非剧组提供,而是谢千仇特地叫人去影视城附近的酒店外卖的美味,专门混进剧组盒饭里,给周诣开的小灶。 谢千仇说要照拂他一二,自然是全方位的照拂。 吞下一口甜皮鸭,周诣含糊不清地开口:“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在瞧你的呢。” “不可能的!” 周诣抬了抬眼皮:“为什么这么说?” 胡瑛扳扳手指:“因为小周你比我好看呀!” “净会瞎贫。” 他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正有人咬牙切齿地望着他俩。 夏鹰阴沉着一张脸,昨天周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暗中损他,还带走了胡瑛。他自知丢了脸面,也没兴致继续去勾搭胡瑛,便将怨气悉数归咎到了周诣身上,只是碍于周诣和谢千仇在一起,他不好当众发作。 更令夏鹰不爽的是,作为导演的徐晃已经和周诣站在了同一阵线,他要对方撤掉周诣,那小导演居然还和他对峙,说周诣走了自己也不干了! 夏鹰那个气啊! 青叶果视频里有华兰地产的股份,他自然要为自家的产业上点心。 这剧组每拍一天,花掉的就是红艳艳的人民币。 排挤掉周诣不碍事,毕竟他只是个男七八`九,可徐晃跟着周诣一块儿跑了可就坏了大事!缺了主导,就算让副导暂时顶上,剧组的拍摄进度也会受到拖延。而且副导毕竟是导演助理,经验有限,要找一个代替徐晃的,经验丰富且价钱适中的导演着实不易。 而且拖长进度,烧掉大把资金事小,耽误了独播网剧的播出事大! 夏鹰一时之间真的没办法给周诣使绊子。 既然无法私底下换掉周诣,夏鹰索性准备在片场搞点事情,反正就是不让周诣舒心。 可他没想到,谢千仇这个霉神会这么明晃晃地跑到了片场看着周诣! 这家伙,该不会看上那小子,想要包了他吧?毕竟周诣确实长得好,端正帅气,虽然因为年纪问题看上去有些稚嫩,但再过两年,一定俊朗潇洒,单靠脸就能吸到无数颜控粉。 夏鹰憋地脸都要绿了。 他咬了咬牙,一把挥开还想勾引他的剧组女二,沉着一张脸,转身去找剧组副导。 反正,他一定要给周诣一个教训! 让副导调来周诣的资料,夏鹰一目十行,快速浏览着周诣的信息。 忽然,他眼前一亮。 有了……所属演艺公司:辉煌娱乐国际有限公司! *** 拍完今天的戏份,周诣才施施然地走到了一直在剧组旁观的谢千仇身边。 见他向自己走来,谢千仇笑了笑,跟徐晃打了声招呼,便将周诣带走。 前往停车场时,谢千仇同他攀谈:“你演得真的不错,非常亮眼。” “谬赞,”周诣含蓄道,“谢总今天看了一天,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谢千仇长舒一口气:“能不能请你快些动手,查查看冥婚队的形迹呢?” 周诣挑眉。 谢千仇一向平静的面孔隐隐有些着急。 他运气不好这事全派皆知。 知道他因为意外不甚放跑了冥婚队,门派长辈倒也没多说谢千仇一二,只是又派了一位远青派弟子,协助谢千仇调查冥婚一事。可好巧不巧,这位同门很久之前就与谢千仇有些过节,谢千仇不愿和对方再有牵连,便打算自己处理这事。 于是,他找到了周诣,希望对方帮助自己。 听到谢千仇的话,周诣倒也没深究对方的原因。点点头,周诣便让谢千仇将自己带去贺阳平所住的医院。 等到了医院,他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东西,将用牛皮纸书写的替代品符箓贴在已经沉睡下去的贺阳平头上,便开始追溯黑气的源头来。 这是一道追箓。 片刻后。 那股盘踞在贺阳平身上的黑气猛然收拢,而后拧成一股,蓦然窜出了病房! 周诣神色一凝。 “追!” 第九章 不待周诣说出下一句,谢千仇便已迅速冲出了病房,追踪那黑气而去。周诣微愣,片刻后也马上动身。 然而。 他刚走到电梯口,便和在电梯旁思考人生的谢千仇来了个小眼瞪小眼。 刚刚还正常运行的电梯,此时已然显着几个大字:“故障中”。 周诣:“……” 这是十五楼啊! 等两人气喘吁吁地爬楼梯跑出住院大楼后,那团黑气已然远去。好在黑气还残留着些许轨迹,让二人得以继续追击。 循着黑气而去,两人驱车追赶,中途还因为谢千仇没控制好速度,不慎闯了一次黄灯,让周诣总算见识到,谢千仇这千古第一霉星到底有多背。 他不禁怀疑,谢千仇的传媒公司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倒闭? 最后,汽车竟又开回了影视城附近。 黑气直入了一栋快捷酒店。 两人对视一眼,从车上走下。 谢千仇问道:“继续追吗?” “当然,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等等!” 周诣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靠近到谢千仇的身旁,拉住了他风衣衣领。谢千仇有些愣怔,猝不及防之下便被周诣拉到了他的面前。 他与周诣挨得很近,可以将对方端正清俊的面容尽收眼底。 周诣把头靠了过去。 一丝呼吸扑到了谢千仇的面上,让他不知为何有些心跳加速了。 这小孩儿长得太好了,谢千仇吞咽了一下喉结,望着周诣浓如翼的羽睫,觉得连自己这样的直男都受到了那么一丝丝的蛊惑。 他刚想问询周诣想做什么,便感觉自己的衣领上被周诣夹上了个东西。 是个小小的领带夹。 “那道黑气有些古怪,我怕出什么事情,”周诣面色如常,毫无尴尬,“这领夹我做过处理,如果走散了,我能靠这个找到你。” 原来只是为了装定位器啊。 谢千仇有些遗憾,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遗憾。 *** 老赵是个三流娱记。 他就职的地方是一间小娱报。这几年网媒与自媒体越来越发达,像他供职的报社这样的小纸媒,日子日渐难混。 为了未来考虑,娱报也开了微博与官网,只是没什么流量,让老赵天天都急得掉头发,生怕哪天娱报就破产,自己就失业了。 为了抢个大新闻给娱报增加流量,老赵整日驻扎锦都影视城,指望着能捞到什么流量噱头,可惜他毫无斩获。他累得半死,倦怠地蹲在影视城外的绿化带旁抽烟,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影视城,希望能逮到点什么。 忽然。 老赵怔了一下。 他看见,有辆黑色的宾利开到了快捷酒店门口,随后从车上走下来两名年轻男子。 其中一人看上去二十出头,容貌端正俊朗,老赵误以为他是什么大牌明星,但想了一会儿却发现这张英俊的脸是个生面孔。而另一人……他吓了一跳。 这不是乘风传媒的董事吗? 虽然乘风传媒是业内的一把手,但谢千仇是个不怎么管事的董事,为人也低调,平素不常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因此知道他的人不多。可偏偏,这老赵就恰巧在一场慈善演出上见过谢千仇。 他呼吸一窒。 乘风传媒的董事,带着一个脸长得很好,但却完全不出名的青年,傍晚时分,进了酒店…… 不是去做那种事情,难道这两人还能单独开间房,然后玩一宿抽王八不成? 老赵咽了口口水,赶忙把脖子上挂着的相机举起—— 此时,周诣已经和谢千仇贴在了一起,从老赵的角度看去,两人分明是在调情。 咔嚓。 拍下了。 他眼里闪着希望的光芒,流量来了! *** 进了酒店,无视掉想要问询他们要开几间房前台,周诣凝神,道:“刚才黑气的轨迹进了七楼。” 谢千仇点头,和周诣一同乘电梯上了七楼,这次两人运气总算好了点,电梯没有半途故障。 等到了七层,沿着黑气走到一间房间门口,周诣与谢千仇才停下了脚步。 一股如有实质的黑气,正不断缭绕在房间周边,似乎是从房间内溢出的。而房间之内,可能黑气更甚。 周诣不清楚门后的情况,不敢贸然闯入,便先让谢千仇等候在一旁,屈起手指,敲了敲房门。 门后传来不耐烦的吼声:“什么人啊!” 周诣咳嗽了一声,掐起嗓子,娇滴滴地喊着:“小哥哥,做不做大保健?” 谢千仇:“……” 门后又传来窸窣声,似乎有人走到了门边。周诣望着那猫眼,赶紧一把拉着谢千仇,让他和自己一起蹲了下来。 “你人呢?” 周诣掐着嗓子,能在门派首席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久,他什么旁门左道都有涉猎,连伪声也不在话下:“讨厌,人家矮啦。” 谢千仇被他嗲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谁知门后的家伙似乎挺吃这嗲嗲的一套,居然还开了门! 待门一打开,谢千仇迅速欺身上前,猛地擒拿住了开门的家伙!只是待看清楚开门者之后,谢千仇顿时怔住。 这人大腹便便,头顶微秃,是个地中海,正是《火烈》剧组的副导。 谢千仇之前在这副导身上探查到过一丝和萦绕在贺阳平身上的黑气气理相同的气息,当下虽然面孔仍旧保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但眼神里隐隐约约泄露了一丝遗憾。 似乎是抓错了人。 但周诣却眉头紧锁起来。 他绕开谢千仇,迈步走进了酒店房间。 副导本来因为谢千仇的出现而目瞪口呆,回不过神来,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在撒娇的小姐怎么就变成了两个大男人。 见周诣走进房间,他也反应了过来,明白自己这是被诈和了。 “你不能进去!这是非法入侵!”副导赶忙吼起来。 谢千仇手下使劲:“哦?是吗?” 副导顿时噤若寒蝉,他可不敢得罪谢千仇。 走进房间,周诣才发现,这间二人标间中竟还有一人。 坐在靠窗外的那张大床上的是个穿着长衫的年轻男子,他眉眼细长,看上去一脸奸滑,比起周诣之前见过的那只小狐狸胡瑛更像狐族。此时,年轻男子好整以暇地望着走进来的周诣,似乎有些兴味盎然。 把副导双手反剪,谢千仇也压着这家伙迈进了房间内。待看清床上之人,副导哇地一声叫了出来:“你是谁啊?!” 周诣诧异:“他不是你室友吗?” 地中海导演刚想反驳,但他瞅了周诣一会儿,才想起这小演员是之前谢千仇在片场特意指名,要让其替代因事故无法继续参与剧组拍摄的青年。他顿时收声,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而看见床上坐着的狐狸眼,谢千仇也惊讶了一下: “怎么是你?” 那人捏了捏鼻梁:“这话应该我问你吧,谢师兄。” 言罢,见周诣和谢千仇两人,包括被谢千仇反剪了双手的副导都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狐狸眼顿了顿,微微一笑,旋即将长袖一拂,遮住了面容。等长袖掠过,他赫然换了一副面孔。 “你之前是不是和他一起进的酒店?” 那是张漂亮清秀,甚至有些女气的男子面容。 周诣沉下脸:“障眼法,玄派中人?” 他第一反应是这狐狸眼是和胡瑛一样的精怪,但转念一想,对方称谢千仇为师兄,那么应该是对方师门的人,便及时改了口。 而副导此时已然被吓得险些尿了裤子,他不是玄术士,只是个普通人,哪里见过这样改头换面的高超手段?当即哇哇大叫,直接被吓破了胆。 狐狸眼抬手摸了摸那张用玄派的障眼手段弄出来的假面:“看来黑气的源头应该就是这铭天了。” 谢千仇寒声道:“叶晴空,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追查招致冥婚的鼠辈究竟是谁,”狐狸眼转头看向周诣,他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见你认得出这障眼手段,应该也是道统门徒吧?奉劝你一句,别和这家伙走得太近,否则……到时候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周诣“哦”了一声:“我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狐狸眼眯起双眼:“那你是怎么死的?” 周诣老老实实:“乱搞新闻,被老皇帝一杯毒酒给赐死的。” 他可没说谎。 虽然周诣重生前的死因是禁术反噬,但当初,老皇帝被周诣的灭朝占卜激怒,在周诣做好一切后事布置之后便将命督卫将他抓回,并赐酒毒杀了他。 周诣不禁想起了老皇帝的那个面瘫儿子,他和太子关系还不错呢,也不知道他扑街之后那寡言太子有没有在他祭日之时给他吊唁吊唁。 狐狸眼抽了抽嘴角:“你糊弄鬼呢!”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觉得周诣这家伙真是不可理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看周诣长得周正,难免心生好感。 好言劝他一句,让他远离谢千仇,可这家伙竟不识好人心! “呵,懒得跟你再废话了,好自为之吧!” 狐狸眼微怒,抛下一句话后转身便走,留下周诣一人摸不着二丈头脑。 等狐狸眼彻底走了,谢千仇才长叹一声,把已经吓得魂不守舍的副导提了起来。 “说吧,”谢千仇厉声呵斥,“你和铭天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带他来酒店开房?” 第十章 听到谢千仇的质问,地中海副导愣了一下,旋即开始剧烈挣扎。 可他一个酒囊饭袋,被财色套干了身体的中年大叔哪里是谢千仇的对手?他挣扎片刻,便被谢千仇毫不留情地狠狠踹了一脚,被打得眼冒金星,再不敢动弹。 周诣有些稀奇地望了谢千仇一眼,没想到这倒霉蛋倒是挺有血性的。如果不是那惨绝人寰的霉运加持,妥妥是个话本杂剧男主角。 副导真没想到谢千仇敢动手,被痛揍了一顿,他总算将一切老实交代。 正如谢千仇之前揣测的那样,副导和铭天之间确实有些不可告人的交易。 这铭天是业内一间名气和乘风差不多的演艺公司旗下的新晋艺人,虽然靠着营销与卖人设圈了些萝莉粉,但手上并没有什么拿的出来的作品。 他有野心,却没有足够支持野心实现的实力与人脉,便走歪门邪道,攀上了地中海副导的线,想要一飞冲天,混到些好角色。 听完谢千仇的解释,周诣想了想,刚才走掉的那名狐狸眼青年用障眼法伪装出来的清秀面孔,应该就是铭天的脸。而副导误以为狐狸眼是铭天本人,将伪装了的狐狸眼带至酒店交易,却没想早已偷天换日。 不过…… 周诣忍不住问道:“那狐狸眼叫你师兄,他是你们道门的人?” 谢千仇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梁:“那家伙……叫叶晴空。我之前不是同你说了么?道门派遣了一名同门协助我调查冥婚之事,可这同门与我关系不好,便没来找我,自行宣布要去独自探查。而这位同门……就是叶晴空。” 周诣点点头,原来是冤家路窄。 “现在不清楚你那位师弟究竟打算做什么,我们暂时不管他,”周诣总结,“这一次似乎是扑了个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斩获。副导身上的黑气是与源头接触时沾上的,而叶晴空身上并无黑气。那这气……应该来自铭天,他定然跟冥婚队有所干系。” 谢千仇接道:“好,那我们现在去调查铭天?” 周诣摇了摇头:“不,我现在要回家,后天再去。” “为什么?”谢千仇疑惑,他越发觉得周诣深不可测,非要等待一日……莫非,周诣要做些布置? 周诣远目。 “赶明我还要拍戏,现在回家还要背台本呢,没时间。” 谢千仇:“……” *** 周诣记忆力不错,挑灯夜战一晚,总算是把台本给背了下来。 虽然现在不少台词功底不过关的演员会在演戏时做空口型,后期让专门的配音演员配音,用不着把台本记得多清楚。 但徐晃私底下给周诣说过。如果他以后想大红大紫,和那些声名在外的大导搭上戏,必须要具备良好的台词功底,空口型必然会引起那些刁钻导演的反感。 只是等他自信满满地到了片场,准备继续拍摄今天的戏份时,等待他的却是一脸铁青的徐晃。 以及…… 和徐晃站在一起,一脸小人得志的夏鹰。 “怎么回事?”周诣见徐晃脸上不好,赶忙把他拉到一旁问询。 徐晃鼻孔出气:“你当初跟经纪公司签合同的时候是不是没有看仔细?” “这个……”周诣为难,当初和辉国娱的合同并不是他签的,而是已死的原身残留的历史遗留问题。 他虽然已适应现代生活,但对合同这类东西仍旧钻研不透,虽然知道辉国娱的合同问题很多,却束手无策,只能硬着头皮遵守。 望着窃窃私语的周诣和徐晃两人,夏鹰总算感觉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他迈着大步,跨到了周诣和徐晃中间。 抬起手,夏鹰本想将手上拿着的合同文书打印件卷起,拍在周诣脸上。只是他手刚抬起来,一脸怨气的徐晃便直接扣住了他的手腕,将那叠合同扯了下来。 徐晃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诣身上,根本没有控制力度,这一掐险些把夏鹰疼得脸都绿了。 夺过合同,徐晃将其递给了周诣。 他皱着眉:“你自己看。” 打印着蝇头小楷的合同上重要的地方已经被徐晃划了红线标记,因此周诣迅速浏览,不多时便已抓住了合同的重点。 捂着被徐晃掐得生疼的手腕,夏鹰一边倒抽着冷气,一边得意洋洋道:“哈哈,这可不是我排挤你!” 周诣放下合同,凉凉地瞥了夏鹰一眼。 他倒没怎么生气,只是觉得这富二代委实幼稚过头了。 这份合同一共两份,第一份上用红线做了重点标注,辉国娱有帮旗下艺人代签视剧的权利,且签字具有法律效益。而第二份……则是一份由小赵代签的影视合同。 合同上写明的视剧和《狐仙》一样,也是一部网剧。视剧的具体故事梗概周诣没怎么仔细看,他的重点放在了视剧的拍摄时间上。 拍摄时间与《狐仙》完全重合,且需要他明天就去剧组报道,进行拍摄。 可是,他在狐仙剧组的戏份并未拍完。 “要么轧戏,要么推掉我这边,你选选看吧。”徐晃长叹。 周诣习惯性地“哦”了一声:“推掉你这边的会怎么样?” 徐晃沉默。 夏鹰跳出来,抢过徐晃的话头,不怀好意道:“你已经演了几段戏了,如果现在退出,所有有你的戏份就得重新拍摄!这是毁约,你要赔钱!” “需要赔付多少违约金?”周诣问。 徐晃说了一个周诣难以接受的数字。 “那可以把我的戏份延后拍摄吗?” 徐晃脸色不好:“你的戏份基本都是和胡瑛的对手戏,但胡瑛之后没有档期。” 周诣垂下眼眸。 “或者……你去找谢千仇?” “不了,我和他不算熟。人情债欠了,可不好还呢。” 重生到千年之后的周诣,遭遇了既师门凋敝,且门派驻地也面临拆迁惨境的第二大危机。 不过…… 周诣把台本收起,对徐晃扬了扬下巴:“徐导,继续拍今天的戏份吧。这件事……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是个危机。 但,也许也是个机遇。 晚上,周诣照常回到他那间地下室,却发现门口早已站着了一名高大英俊的男子,正是谢千仇。 只是谢千仇那张俊朗的面孔上,额间的地方隐隐有些发红。 周诣挑眉:“怎么额头肿了?” 谢千仇苦笑:“来这边的中途又不小心闯了一次黄灯,还好及时刹住了,不然得扣六分,驾照就直接吊销了。头也是那时候撞到车窗,给撞红的。” “好吧……”周诣摸了摸鼻梁,谢千仇这人估计喝水都能塞牙缝,“你是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 “你那边那个剧组那里有你的资料,上面有写你的经纪公司,我顺着这条线找到的,”谢千仇的语气有些微妙,“你那个经纪人是不是给你接了个戏?” 周诣瞥了他一眼:“你都知道了?” 谢千仇颔首。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思考片刻后才开口:“如果你不想和徐晃那边解约,我可以帮你垫付经纪公司的违约金,你直接转签到乘风下面就行。只要转签,你的经纪人帮你签署的影视合同的法律效益也会失效。” 周诣摇摇头。 “我不打算解约。” 谢千仇规劝:“你打算毁掉那个狐仙剧组的合同吗?如果是这样,违约金我也能帮你先垫上。可是这样治标不治本,只要你还在你那经纪公司名下,他们可能还会自作主张给你签一些影视合同。到时候,你总不可能次次解约吧?” “没说不改签,”周诣道,“只是这次的戏,我不打算推掉而已。《狐仙》剧组和经纪公司帮我签的戏,我都要拍。” 谢千仇皱起眉:“你打算轧戏?” 周诣点了点头。 “不行!”谢千仇压低声音,“你知道轧戏的意义吗?没有导演会喜欢轧戏的演员,你这样做,以后传出去,对你的前途没有好处。” 周诣绕过谢千仇,走到房门前开门。 “而且你还要帮我处理冥婚队的事情,我们还要去调查铭天!你……你确定你精力足够,能够应付这么多事么!” “进来喝杯水吧,”周诣想了想,小赵给他的那盒老绿还在还在,没被他拿去送给狐仙剧组的副导,“我还有盒老茶,不知道你喝不喝老茶叶。” “我不挑。”谢千仇跟着他走了进去。 等谢千仇落座,周诣不急不缓地把那盒用牛皮纸包好的老绿从柜子里翻出来,现烧了点开水,又兑了些冷水,泡好茶,才施施然地将茶杯递给了眉头紧锁的谢千仇。 接过茶杯,谢千仇喝了一口。 “……靠,”他脸色有些难看,“这什么茶啊!” 周诣也给自己倒了点,不过他喝起茶来倒是没有谢千仇那副牛嚼牡丹的德性。虽然小赵对他多番使绊添乱,但这茶倒是好茶,是地道的老铁观音。 “我当然可以应付这么多事情。” 他自信满满。 第十一章 周诣找来纸笔,当着谢千仇的面,开始慢慢书写下之后几日他的行程规划。 虽然在片场,因为夏鹰在旁侧,让周诣不好仔细查看小赵代他签下的合同上有关视剧的详细情况,但他还是粗略地浏览过一遍,知道其中的一些大概。 这部剧和《狐仙》相差不多,也是一部由网络小说改编的网剧。 不过和整体轻松搞笑,剧情主要围绕着狐仙在现代如何收服到无数迷弟迷妹的狐仙不同,这部名为《初阳微晴》的网剧主要讲述的是小白莲女主角与数名高富帅之间的爱恨情仇,某种程度上,堪称复古。 周诣在剧中的戏份和狐仙剧组一样,也是个男七八`九。 夏鹰有心想给他使绊子,自然不会安排什么好角色给他。 他的角色是个备胎中的千斤顶,痴情到痴傻。 周诣的戏份基本在前半段的校园部分,是个出生不好,地地道道的凤凰男。有着一堆猪队友一样的倒霉亲戚,因此苦心付出良多,最后也只能含泪看着女主毕业,奔赴高富帅所在的城市读大学,自己背着行囊远走他乡。 和剧组场务打了个电话,确认了自己的戏份基本都在下午之后,周诣又找徐晃商量了一下。 之后的一段时间,为了保证两边剧组的拍摄,他需要上午在影视城跟进狐仙剧组;而下午,则赶去与锦都影视城近乎隔了大半个城市的一所中学,拍摄他在初阳剧组的戏份。 见周诣真的一本正经地制定了规划,谢千仇忍不住问他:“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只是他话里有话,似乎还有别的事情想问。 周诣摆摆手:“我的戏份不多,两边剧组压在一起,也就辛苦个一周的样子。你是不是还想说冥婚队的事情?没问题,晚上还有时间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夜,还长着呢。” “那不是开车台词吗?” “啊?” 谢千仇:“……” 这家伙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他真是越来越看不透周诣这人了。 说他城府深吧,有时候又会说出点莫名其妙的话来,宛如一个小白;可说他没心机吧,可又偏偏长了那么张锐气十足的端正面孔,宛如收鞘之剑,似乎下一秒便会斩断万物。 周诣顿了顿,不再纠结夜还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转而将那份合同附带的有关初阳剧组的基本情报表递给了谢千仇。 “而且,你看看上面的主演。” 谢千仇微愣,接过那张情报表。 “啧……”他一惊。 情报表上写着剧组的主要成员构成,而男二号,赫然正是两人想要调查的铭天! 之后,周诣又同谢千仇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等他想要赶客,让谢千仇离开,自己再夜战一会儿,赶紧看看台本时,才发现谢千仇没有动,仍旧老神在在地坐在他那窄小客厅里的小转椅上。 “你还不走吗?”周诣纳闷道。 “明天一早你要赶到狐仙剧组拍戏吧,我开车送你过去。这一周你两边剧组跑肯定时间赶,我接送你。” “那你出去写间酒店呗,”周诣摸了摸鼻梁,“小区隔壁就有快捷酒店。” 谢千仇打量了一下他那间逼仄的地下室,忍不住道:“要不要我先帮你安排个住处?住这种地方,总归不太方便。” “无所谓,你安排吧,我也不挑。” *** 原本轧戏这种事情是演员大忌,但好在周诣戏份不多,也不算太重要。加之原本演员在拍戏时就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对台词进行微调,周诣也不必将台本一字不差地背下,因为台本方面周诣也能游刃有余地应付。但如果是担纲主演的话,他肯定没办法像这样两边赶。 而且谢千仇也陪在他的身边。 只是…… 周诣其实心里有点虚。 第二天中午,谢千仇驱车载着周诣赶赴初阳剧组时,周诣全程都在提心吊胆。 毕竟他可是跟着个千古霉神啊!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周诣的运气把谢千仇那惨绝人寰的霉运给中和了一下的缘故,前往片场的中途,两人竟没遭遇什么交通事故,顺畅地一塌糊涂。 徐晃有心帮扶周诣,在他身上压了赌注,昨晚和周诣通了电话之后又特地与剧组的熟人打了招呼,因此见周诣匆匆赴约,剧组导演也没说什么,只是暗自叹了口气。 他生平极其厌恶轧戏的演员,即使是配角,也希望对方严肃对待拍摄。 但周诣这样,他也确实不好说些什么。感情上不愉,但理智上却可以认同。到最后也只能在心里默念一句:混这行,大家都不容易。 拍摄开始。 好在周诣入戏快,又或者说,他因为门派首席身份的缘故常年和各路三教九流打交道,早已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走过的路多了,对扮演各种角色都有了他自己的理解与方式。 而且,他还有着那后天养成的超强镜头感。 他的表现让导演有些错愕。 徐晃跟他打了招呼,这小演员是得罪了人,被人有心整治才塞进剧组里,两边跑受罪的,因此导演也清楚周诣的情况。 平心而论,周诣的演技尚未经过专业打磨,不少地方都显得有些青涩稚嫩,但导演本就对他不抱多大希望。 网剧的构成成分鱼龙混杂,什么样的演员都有。 本身《初阳微晴》就是个小制作,对主演,他都只有八十分的期望值,配角更是合格就行。只要不弄出点什么哭戏只会瞪眼,导演觉得他都还能接受。 可周诣却猛地拿出了可以打到八十分的演技,且因为镜头感,实际效果足以达到九十分,让导演怎能不意外? 他坐在摄像师身旁,望着正在与女主角演对手戏的周诣,长舒了一口气。 凤凰男初到大城市念重点中学,对如柳絮般娇柔的女主角一见钟情。可他自知自己高攀不起,只能站在远处看着女主角与班上的有钱学生说说笑笑,心中一片酸涩。 他低下头,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脚。 惊觉特意买的廉价白鞋上有些许泥渍,他一慌,连忙跑到厕所,用手使劲蹭掉了那一点脏污,又用水洗干净手,这才觉得自己干净了些。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觉得自己非常肮脏卑微,根本配不上那纯洁干净,宛如云端天使的少女。 和导演坐在一起的场务纳闷:“有这段戏吗?而且他干嘛用手,多脏啊,没有卫生纸么?” “因为他觉得自己很脏,而且卫生纸一块钱一包,白菜也一块钱一斤,”导演深深地望了周诣一眼,“他哪舍得买呢?” 这小演员……导演心中暗想,恐怕,是个天生的演员料子。 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但愿他别再像现在这样,被人刁难,不幸夭折了。 谢千仇也站在片场之外,和剧组的工作人员站在一起,看着周诣表演。 原本,他想先找到铭天在剧组的什么地方。 不过对方似乎耍了大牌,到点了还没来剧组报道。无奈之下,他只得先看周诣演戏打发一下时间,等待铭天到场,再来调查铭天。 他不像周诣或是导演一样对视剧敏感,一时没能看出周诣擦鞋的这段戏有什么意义,但……这不妨碍谢千仇觉得周诣演得好。 “果然人长得好看,做什么事都好看么……” 谢千仇突然有点不爽,周诣因为戏份要求,要用那么深情的眼神望着女主角了。 第十二章 凤凰男的戏份不算多,而且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倍感自卑,远远地站在角落,默默看着女主与男主互动的独角戏。 虽然人设是凤凰男,但更多的,却更像任劳任怨的千斤顶。 周诣演技过关,除了和男主的一场对手戏因为出演男主的演员经验不够丰富,中途情绪不到位,NG了几次之外,其他戏份几乎在两遍以内完成,让剧组导演对他非常满意。 两位男女主演也对他十分友善,他只是个戏份少的配角,也不存在空不空降,又或者抢了主演风头的情况。 整个剧组气氛和谐至极。 只是…… 傍晚时分。 周诣今天的戏份已经拍完,远远地和谢千仇一起站在剧组外围,看着导演拍摄男女主的对手戏。 “她是你暗恋的人!而且是朵娇滴滴的菟丝花,你虽然心里喜欢她但是羞于启齿,就使劲地欺负她以作掩饰!可现在呢,”导演拿着喇叭,对着已经NG了几次的男主角破口大骂,“看过原著的人知道你是傲娇,没看原著的人还以为你是家暴男呢!霸道归霸道,你要温柔地霸道啊!” 男主角只是个新人,被导演这么臭骂,也不敢反驳,便小鸡啄米似的不断点头。 之前他和周诣演对手戏,有周诣带动他的情绪,让他入戏,但饶是如此也NG了几次。现在与他对戏的女主角跟他半斤八两,没办法带动他,两人自然演得磕磕绊绊,一点也不自然。 要是刚才演凤凰男的那孩子来演主角多好! 导演叹了口气,虽然演技也待打磨,但比起让他怀疑是不是专业课都病假遁了的男主角好上太多。 这时,原本一直在外围打板的场记忽然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导演的身旁,低声与他耳语了一番。待场记说完,导演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是黑了三分。 他把喇叭放了下来,从座椅上站起。 见导演起身,场记赶忙打了场记板: “卡!中场休息!” 被骂得有点意识模糊的男主角赶忙松了口气,他下意识地去望导演,却发现导演径直走向了剧组外围。 在那里,正站在一名一脸尴尬的女子。 见导演来了,那穿着职业装,似乎是经纪人的女性赶忙跑了过去,不断地点头致歉:“非常抱歉,赵导,铭天他突然有点急事,您看能不能把他的戏份再延后延后,先拍别人的?” “有急事?”导演的脸垮了下来,“你耍三岁小孩儿呢!他的戏份本来早上就该拍了的,我已经给拖到了晚上,现在又跟我说来不了……是,我知道他这段时间人气很高,呵呵,看不上我们这样的穷酸剧组,耍耍大牌也是理所当然嘛……” “这个……真的是急事!他没有想过耍大牌!”女经纪慌张地大喊道。 “那你说说,到底是什么急事?”导演的声音也拔高了几度。 女经纪顿时卡壳,眼神飘忽,不断往自己的右侧瞥:“这个……这个嘛……” 一直留意着导演这边动作的谢千仇听到那两人的对话,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与他并肩而站的周诣不动声色地扯了一把他的衣袖: “看右边。” 谢千仇狐疑,顺着周诣的话,往右侧看去。 一道微弱的亮光闪过。 “应该是微型摄像机,”周诣眯起双眼,“我想想……应该是娱记?我之前在狐仙剧组的周围也看到过这些东西。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聊过,这个铭天似乎是真人秀出身,靠炒作出头的?” “你想说什么?” 周诣高深莫测地瞥了他一眼:“亏你还是传媒公司的董事呢,这都没反应过来?” 谢千仇思考了片刻,顿时惊觉了周诣的意思。 “耍大牌应该是故意的,”周诣环视了剧组一圈,“如果有急事,那给导演打个电话说明一下不就行了?这导演也不是那种不好说话的人,之前不是就已经帮铭天把戏份顺延了么,犯不着专门派经纪人来当面说。脱了裤子放屁?怕不是另有图谋。” 说到这个份上,谢千仇也算是明白了周诣的意思。 这铭天应该是故意翘掉戏份的。 他让经纪人专门到片场这边与导演说明,极有可能是故意想让驻扎剧组的娱记,又或者是偷偷摸摸搞事的狗仔拍到导演与经纪人争执的画面。届时,必然会给他炒一波热度起来。 到时候,再让水军控评,用什么“你知道他有多努力”的论调把痛斥压下去…… 铭天几乎是空手套流量。 “我之前有看过书,所谓的娱乐时代,不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总得有点新闻才不至于被人遗忘,”周诣压低声音,“走吧!我估计这铭天为了保证耍大牌这事能给他草点流量,肯定是到了片场监督的。” 周诣十分不齿铭天这样的行为。 既然已是演员了,那至少也要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不去想办法拿出好的作品来,反倒一个劲儿地琢磨歪门邪道,在周诣看来,完全是舍本逐末的行为。 虽然周诣承认,为了锦山门,他也需要红起来。 但,他确实实打实地想靠自己的努力。 在被夏鹰刁钻后周诣选择压迫自己的潜力轧戏,一是因为不想欠谢千仇太大的人情,二也是希望自己能尽快打出名气。 不过,以后这种轧戏的事情他倒是不会做了。 毕竟,作为演员,就算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也需要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理解角色,成为角色。 周诣熟读论著。 以上,都是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像铭天这样的人,根本称不上演员,甚至称不上戏子,只能算是—— 哗众取宠。 *** 导演仍旧在与女经纪争执,趁此时机,周诣和谢千仇两人迅速离开剧组,在这所被征用为拍摄地的高中附近逡巡起来。 此时正是大部分学生上完晚自修放学的时间,不少本校的学生,乃至外校的学生都兴致勃勃地围聚在被剧组圈起来的场地之外,好奇地站在远处张望剧组这边的情况。 就算负责维持秩序的保全人员不断驱赶,这些好奇心旺盛的学生们仍旧不愿散去。 有学生注意到从剧组离开的周诣与谢千仇,见两人都容貌端正,气质不俗,还以为他俩都是明星。 只是周诣神态自若,完全没有一点遮掩容貌的意思。 学生们只得讪讪地想:这人应该只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同时,她们也觉得有些可惜。 毕竟好看的皮囊虽多,但大多都是一副模样,像周诣这样锐气十足的特别面孔并不多见。 在学校的后门,停着一辆黑色的私家车。 这辆车的车窗上贴着同色系的太阳膜,让车外的人无法看清见车内的情况,但车外的人却可以对外界一览无余。 铭天坐在后座上,不断摩挲着戴在左手大拇指上的一枚青绿色扳指。 扳指通体由翡翠所制,且青中带水,隐约有些透明,水头极足,是上好的水料。 可扳指虽好,铭天却完全提不上欣赏翡翠的心情。 戴在手上,他只觉得这枚本该温润微凉的扳指热得烫手。 他后悔了。 早知道……就不该去招惹那东西! 铭天下意识地想把扳指摘下来,可那翡翠扳指却宛如长在了他肉中一般,根本无法挪移半分,让铭天恼火至极。 坐在前面开车的助理忍不住回头问他:“铭哥,我们都已经到片场了,真的不去剧组吗?” “不去,去了这么炒热度?”铭天皱起眉,死死地盯着窗外。 助理有些为难:“可是这戏不是那个什么副导……就是《火烈》的那个地中海副导之前介绍给你的吗?” 铭天阴沉着脸。 说起这个他就来气!他去勾搭副导,甚至不惜出卖身体,就是为了进《火烈》剧组! 一直这么在网剧圈子里混不是长久之计,他可是想要从电视剧开始,一步步走向影院啊! 可是呢?那秃瓢居然只给他介绍了这么个不痛不痒的小网剧而已,原本以为《火烈》的男主角贺阳平出了事,他就能替代贺阳平…… 但到了现在,那地中海还没给他回信! 铭天不知道,那倒霉副导已经因为那日周诣与谢千仇的抓鳖而被吓破了胆,到现在都还在家里躺着,对他避之不及,自然没敢和他再联系。 这里是学校后门,来往学生不多,因此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辆私家车,“何姐还没出来么?这都快半小时了……你赶紧给她打个电话。” 助理依言照办。 可这会儿,那女经纪还在被导演单方面臭骂,手机早静音了。 任凭助理怎么打,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第十三章 在学校外转了一圈,打发掉几个以为他是剧组明星,大着胆子来找他要签名的高中生,周诣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与谢千仇已经绕到了学校后门。 两人不远处,有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停在围墙旁侧。 因为太阳膜的缘故,周诣和谢千仇无法看清楚车内的情况。 只是,身为玄术士,周诣能看见不少常人无法看见的东西,车内情况不明,但车外却有异物。现在,正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弥散在黑色轿车周遭。 “这气理……和冥婚队一模一样!”谢千仇皱起眉头,下意识地站在了周诣身前。 周诣抬了抬眼皮,对他这种保护性质的姿态有些敬谢不敏。以谢千仇这个霉运,估计真要出什么事情,也只有自己罩他的份。不过他看破不说破,并未不知趣地挥斥护着他的谢千仇。 “我之前给你的领带夹还在么?把它别上。”周诣开口。 谢千仇指了指自己的衣领:“一直挂在身上呢。” 周诣诧异:“又不是定情信物,你干嘛没事也戴着?这是领带夹啊,你穿风衣也别,什么审美啊。” 谢千仇:“……” 屏退谢千仇,让他稍微后撤一点,周诣没有即刻动手调查那团黑气。 为了拍戏,他几乎轻装出行,之前准备的一些术箓全都放在谢千仇的车上。并且,很多玄派手段需要借助箓这样的辅助道具才能施展,现在不比千年之前,找不到专供写箓的黄纸与朱砂的周诣只能用牛皮纸与朱砂颜料制箓,效果不尽人意。 占相还好,真要与妖邪搏斗,他那些山寨符箓根本不够看。 看来得想办法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周诣暗想。 两人屏息以待,谢千仇也暗自按住了风衣口袋里揣着的符箓,上次冥婚队出行时没能使用的杀招,也许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忽然! 情况突生! *** 坐在轿车里的助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只是碍于铭天的关系,他不好直接说出来。此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脚下一重,竟不由自主地挪动了双脚,踩在了油门之上。 助理的脸色顿时大变,他错愕地发现自己的手也不受控制了起来。 引擎发动,黑色轿车的轮胎开始抓地,发出细碎的摩挲声。 还在抚摸扳指的铭天抬起头:“你在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开车……” 车动了。 一直等在轿车周边观察的周诣呼吸微滞,赶忙上前抓住了谢千仇的手腕。在对方不解的眼神里,迅速将谢千仇推开! 黑色轿车宛如一只出笼的困兽,疯狂地咆哮着。它猛然加速,调转车头开始疯狂乱窜,惊得后门附近的学生与行人们四散而逃。有被突然启动的轿车吓到的路人对着轿车破口大骂起来,可旋即,见轿车竟又调头朝他碾来,那路人吓得拔腿就跑,完全不敢再加谩骂。 呼、呼—— 有风声响起。 天色陡然暗了下来。 周诣和谢千仇二人走出片场时夕阳早已落下。 天空阴沉昏暗,但因为城市中五光十色的霓灯与街灯的缘故,整个锦都依旧明如白昼。可现下,原本灯火通明的夜灯却已悉数熄灭,唯有天边的皎月,有气无力地映射着惨白的月光。 周诣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谢千仇眉头紧锁,戒备地打量着四周。灯灭之后,整片校区宛如堕入了另一个世界,之前还三三两两围聚着的路人与学生早已不见了踪迹,除了他与周诣的外物,竟只有那台早已发动,正欲急速狂飙着的黑色轿车。 呼、呼—— 风声似乎声响大了一些。 于昏暗下去的道路尽头,竟缓缓出现了一支阵容规整,声势浩大的送亲婚队。数匹身披金缕的高头大马载着吹唢鸣鼓的乐团走在队伍的最前,欢天喜地的将缀在队伍中段的喜轿迎了出来。 这本该是一派喜庆景象,只是…… 马上的吹唢人,以及队尾的护卫,都是没有血肉的森森白骨。 是冥亲队! “不要妄动,我们现在已经踏入了阴路,”周诣凝神,“那个铭天应该就在车上!冥婚队的事情,果然和他脱不了干系!” 行在队伍最前端,骑着金缕马的骷髅吹唢人放下手中的金唢,遥遥地望着周诣与谢千仇两人。 轮胎抓地,轿车如离弦之箭,直直地冲向了冥亲队! 坐在车内的小助理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在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又看见那鬼气森森的冥亲车马队之后,他便白眼一翻,被干净利落地吓晕了过去。而后座的铭天则趴在了驾驶位与副驾之间的狭缝中,透过车前窗,脸色铁青地望着那正在不断接近着自己的冥亲队伍。 他赶忙去摇晃晕厥过去的助理,却怎么也没办法把对方唤醒。 焦急之下,铭天只得试图自己去摆弄方向盘,但小助理手握得极紧,那方向盘如生了铁锈一般无法被挪移分毫,让铭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冥亲队与轿车的距离被一点点拉近。 骷髅吹唢人又将金唢执起,开始吹奏起来。 它是白骨,肉体早已化为虚无,本该根本无法吹响金唢。 可现在,乐声响起,仿佛来自阴曹地府! 周诣和谢千仇两人在轿车后面拼命追赶,可黑车的车速太快,让他俩根本撵不上去。 轿车与车马队彻底相接。 乐声忽停。 原本行驶在水泥马路上的轿车,竟猛然腾空而起! “啊!” 坐在车里的铭天被这么突然一颠,直勾勾地撞在了车壁上,顿时疼得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过于凄惨,让还在后面狂追的周诣和谢千仇都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真是这家伙搞的麻烦啊……” 谢千仇有些愠怒。 他本就不喜铭天这种作逼,而且要不是这人招了冥亲队,他也不会被道门派出来调查,如果不被派遣执行任务,他也不会接二连三地在周诣面前因霉运丢脸,更不用去面对叶晴空那个阴阳怪气的同门! “妈的,摔死活该!” 周诣忍不住在跑步的空档抽空瞥了他一眼,一时有些意外,没想到谢千仇居然是这种画风。 就在这时! 缭绕在车上的黑气死死地包裹着轿车,竟宛如开罐器一般,化为利刃,起开了轿车的车顶! 骷髅吹唢人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迎,新郎——” 第十四章 车顶被起开,冷风顿时呼啸着灌进了车厢之中,让还在焦急挪移助理,想要做最后的挣扎自救的铭天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他先是一慌,而后双目瞪得椭圆,惊恐地发现自己竟被一道若有实质的黑气攥住了身体,随后被狠狠地揪出了轿车! “草,把我放开!”铭天大叫起来。 他面目扭曲,在看见站在冥婚队之首的骷髅吹唢人后,更是整张脸都因过分恐惧而有些形变了。 骷髅吹唢人发出了那声嘶哑的迎新郎后便再次沉默了下去,惨白的骷髅头上,点点鬼火在它空洞的眼眶中跳动,似是在思考一般。 黑气卷着铭天,将他直直勾向了那顶缀着还华美流苏的大轿。 而后—— 红轿前方的锦帘被从内掀开,露出了坐在轿中的人的尊容。 那是一名身着艳色喜袍,头上盖着同色头盖的女子。她身姿婀娜娉婷,即便遮掩着面目也有千般风情,明艳动人,不可方物。 铭天恐惧至极,根本提不起欣赏美人的兴致。他惨叫一声,险些被吓得屎尿俱下,黑气控制着他,让他根本无法自己掌握自己的身体,只能面色惨白,颤抖着手指,惊悚地看着自己将手伸向了嫁衣美人的红盖,随后将之掀起。 只是在那红艳如血的盖头之下,是森森的白骨。 “啊!”铭天双眼一翻,直接被吓昏了过去,胯`下也湿濡一片,竟是被吓尿了。 周诣与谢千仇二人跑了半天,总算是跑到了冥婚队之前。 看着已经被昏厥过去的铭天以及轿中的白骨新娘,饶是周诣这样身经百战的玄术士,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白骨新娘的嫁衣之上,勾勒着细腻的凤凰底纹。 这凤纹绝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有资格使用的,周诣之前就对冥婚队的背后来历有所揣测,但也只是怀疑,出嫁的新娘是皇亲国戚,或是什么豪商地主家的千金,他怎么也料想不到,这新娘竟有这么大的来头! 白骨新娘,赫然是一位王朝公主! 虽然对铭天有着百般怨气,但碍于道门规矩,谢千仇还是上前了一步,厉声喝道:“阴阳有别,把他放开!” “小姐出嫁,凡民退散。”站在轿前的骷髅吹唢人驾马缓移,挡在了周诣和谢千仇二人之前。 见骷髅不肯放人,谢千仇眉梢紧锁,揣在风衣口袋里的手又攥紧了些,随时准备动手与对方硬碰硬,强行救下铭天。 周诣却按住了他的手臂。 谢千仇微微转头,用眼神质问周诣为什么不动手。 周诣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你眼睛抽筋了?一直眨眨眨的是想对我抛媚眼?” 谢千仇:“……” 周诣不让他动手,谢千仇也不敢妄动。他虽然没能向周诣那样一眼看出出嫁之人的身份,但也看得出来,冥婚队的来头不一般,当即心中也有些沉凝,忧心真要打起来,两人无法与这冥婚队中数以百计的骷髅抗衡。 尤其是为首的骷髅吹唢人,它身上始终弥散着一股让谢千仇也有些心惊的怨气。 周诣不急着动手,反倒抬起头,谨慎问询:“公主大人身份高贵,为何要看上这么个匹夫?” “他身上淌着将军的血脉,而且也有将军的信物,自是小姐良配。” 骷髅吹唢人的声音僵硬刻板,让人根本无法分辨其中的情绪。 信物? 周诣皱起眉,越过挡在他与谢千仇两人之前的骷髅吹唢人,望向了昏死在轿前,但因黑气的缘故没有瘫软在地的铭天。对方身上缭绕着冥婚队带出的黑气,而在手掌之上,那薄薄的黑气最为浓郁,宛如墨汁。 他看到了铭天大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 想来,扳指应该就是骷髅吹唢人所说的信物。 “原来如此,呵呵,新郎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与公主甚是般配……”周诣笑意盈盈。 谢千仇有些狐疑,不知道周诣想做什么。 紧接着,他感觉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周诣悄悄拉住了他没有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指尖在掌心细细勾勒,描摹出一个字迹。对方的体温比他微低,略显冰凉的手指划过柔软的掌心,让谢千仇险些产生股触电了的感觉。 他吞咽了一下喉结,看着身侧的周诣,总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奇怪。 这小孩儿明明只是只需要保护的倔强小猫而已…… 沉下瞳中神色,谢千仇将另一只手掏了出来。 周诣写的字是—— 打! “剑来!” 谢千仇抄出兜中的一张符箓,顿时,那以朱砂铭文的黄符之上便猛然燃起一撮火苗。转瞬之间,那火苗愈烧愈烈,于火光中,竟生出了一柄燃着微火,无甚装饰的白刃。 执起因火焰之故而灼红的长剑,谢千仇手腕一转,直接刺向了骷髅吹唢人。 白骨顿时大怒:“尔敢拦我婚队?!” 它阴森笑起,手中的金唢一抬,便拉动缰绳。被它骑着的大马嘶鸣,抬起双足,便想一蹄踩扁谢千仇。 可谢千仇早有准备。 “你先闪!”谢千仇忙喊,他怕这骷髅吹唢人伤到周诣。 周诣拔腿就跑:“交给你了,兄弟!” “……等等,你还真跑了啊!” 趁着谢千仇与骷髅吹唢人缠斗,周诣飞快地奔向那台红轿,周遭的骷髅送亲队也纷纷暴`乱,想将他拦下。 可这些骷髅们都骑着马匹,又不若吹唢人那般技艺精湛,马匹窜动,竟没把周诣伤着,反倒误伤了自己的同伴。它们只是普通的亡魂,不像吹唢人那样满身怨气。没有足够浓郁的怨气支撑,这些亡魂行动不便,完全无法阻止行动灵活矫捷的周诣。 三两下跑到了轿前,周诣脸上的神色终于沉重起来。 他要面对可能会攻击自己的白骨新娘了,毕竟在新娘看来,他和谢千仇这样完全是在抢亲。 ……虽然周诣自个儿觉得更像劫法场。 可出乎周诣意料的是,那白骨新娘竟毫无动作,只是麻木地看着他捞起一身狼狈的铭天,根本没有想要阻拦他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周诣有些诧异,但他来不及细想,赶忙嫌弃地踹了下半`身已经被尿液与尘土搞得一片狼藉的铭天,费劲地掰开对方的手指,开始抠起戴在铭天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来。 骷髅吹唢人厉声嘶吼:“住手!” 谢千仇见它分心,趁此机会,直接将长剑刺向了马匹腹部。这剑刃是靠着符箓招来的罡气形成的罡剑,能够刺破非实之物,当即便将大马刺伤。受了重伤,虽然伤口因为已是亡魂的缘故无法渗出鲜血,但那匹高头大马还是被痛得仰天嘶鸣起来。罡气是这世间至刚至阳的正气,能杀灭一切威能不及罡气的魂灵。 当即,它乱了阵脚,开始疯狂窜动。 谢千仇刚送了口气,却不想便听到了周诣急切的吼声。 “倒霉蛋,你他妈愣着发呆思春啊!” 谢千仇:“你说什么?思什么东……” 他话还没说完,那匹被罡气所伤的大马鸣泣一声,一蹄子把谢千仇给踹飞了出去! 重重地被摔在地上,谢千仇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 还在掰扳指的周诣:“……”好吧,也许这倒霉鬼的霉运其实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马匹这么一颠,骷髅吹唢人也被摔得有些骨头散架,它怒嚎起来,索性弃马而行,张开森森骨爪,猛然朝周诣袭来! 周诣沉下气,没有因为骷髅吹唢人的袭击而自乱阵脚,反倒心神更加专注地扳着铭天手上的玉扳指。那扳指嵌得极死,其上弥散着黑气,深深地卡在扳指与拇指之间的缝隙之中,让周诣无法挪移半分。 骷髅越来越近了。 谢千仇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只是因为霉运作祟,半道上又被还在惊慌失措的大马踹了一脚。 周诣的额角渗出一丝冷汗。 还有十米。 五米。 两米。 先把黑气压下去……周诣眉头紧蹙,此时,骷髅吹唢人已近在咫尺。它高高举起骨爪,想要周诣当场撕成两半。终于,就在骨爪离他的脑袋仅有不到数尺距离时,面前将黑气驱散的周诣总算把扳指从铭天手上扯了下来! 他高举那枚扳指:“信物在我手上,铭天已经没有资格迎娶公主了!” 骷髅吹唢人的骨爪停住,似是有些纠结。 趁此机会,周诣深呼吸一口气,和骷髅对峙起来:“既然有信物的人就是公主良配,那是不是我有资格迎娶公主了?” “你没有血统资格!” “我有。” 骷髅疑惑起来:“你有哪位皇亲的血脉?” “这个嘛……”周诣视线偏斜,并未回答。 骷髅疑惑更甚。 此时—— 从地上爬起来的谢千仇,已然跑了过来!他目光如炬,手中的长剑笔直地刺进了还在狐疑周诣有无资格的骷髅吹唢人的后背之中!这吹唢人虽只是白骨,但罡剑上的罡气却能驱散它身上的怨气,顿时,骷髅吹唢人惨叫一声,身上冒起阵阵白烟,竟是被罡剑狠狠重创! 它轰然倒地,发出了一声巨响。 周诣大口喘着粗气,拿着那枚玉扳指,竟觉得这温凉的玉石有些烫手。 总算解决了。 谢千仇见骷髅倒地,谨慎地将罡剑抽出,又照着骷髅的后背补了两刀。 确保这骷髅吹唢人怨气已散,再无法动弹后,谢千仇才赶忙跑到了周诣的身边,扶住了有些脱力的周诣。 “还好吗?”谢千仇关切道。 周诣摆了摆手,又踹了铭天一脚:“还好,就是这家伙身上一股子尿骚味,熏死我了。”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白骨新娘却突兀地开口了。 它虽已是伶仃白骨,但身上依旧有着一股高贵典雅的气质。白骨新娘的声音不似骷髅吹唢人那般嘶哑,反倒有些悦耳动听。 “仙师大人,请问,可否放过小女子,让小女带着沈郎离去呢?” 周诣讶异地回过头去。 “沈郎是谁?”他问。 白骨新娘指了指躺在地上,已无生气的骷髅吹唢人。 周诣的眉毛拧了起来。 这冥婚应该是铭天为了攀高枝结皇亲,吸龙脉气运转运招来的,按理说这靠着怨气复生的白骨新娘应该会对他痴缠不休,直至将铭天也拖入阴间永坠冥河。可现在…… 它,居然想要逃婚? 第十五章 周诣沉吟片刻,问道:“公主殿下出身高贵,为何想要带着这么个吹唢人逃婚?他……出身应该不好吧,怕是配不上公主这般的千金之躯。” 白骨新娘幽幽地望着他:“沈郎既配不上,那这铭天公子就配得上了么?” “这……”周诣顿了顿,就算这婚事并非冥婚,他也觉得铭天这样的垃圾配不上这位气质典雅的公主。 可这姻缘大事,便是贵为公主的白骨新娘,也无法自己做主。 “我本女娇娥,可这命数,理应由我不由天。”她声音轻缓,却铿锵有力。 周诣叹了口气:“没想到公主竟是如此开明之人。” 这位白骨公主……可是同他一样,来自千年之前啊。但这思想与意志,却是比他周诣这个自诩超前,能在极短时间内融入现代社会的前任护国天师更加独立自主。 “深闺十六载,我与沈郎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可父皇要将我嫁与朝中大臣之子稳固皇权,我自是不愿,”白骨新娘继续道,“这世间有太多天意难违,可我却想逆天而行,和沈郎白首不离,我知道,我不是个好公主……但,饶是如此,沈郎他却一直拘泥于血统与资格之中,不肯与我私奔。出嫁当日,婚队遭遇了起义乱军,我与他双双殒命,可身死之后,他却迟迟不肯转世投生,依旧在为我寻找如意郎君。” 周诣沉默。 他抬眼望向白骨新娘,对方虽只剩嶙峋瘦骨,但仍旧风骨自存,雍容典雅。 谢千仇戒备地打量着坐在轿中,安静端庄的公主。他不是周诣与公主那样的古人,并不明白两人间的对话究竟代表着什么。他是谢家独子,自幼养尊处优,除了霉运缠身以外,一直过得一帆风顺,难以理解所谓的联姻与公主的忧思痛苦。 这时,原本被谢千仇重伤的骷髅吹唢人也缓缓地站了起来。 听到身后的动静,谢千仇顿时一惊,刚想再挥斥罡剑痛击那骷髅吹唢人,却被周诣横手拦了下来。 “沈郎……”白骨公主轻声唤着情郎的名字。 骷髅吹唢人浑身震动,不住地摇头:“不可以的,公主殿下……草民出身卑贱,怎配得上您?”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觉得你配不上我?” “人有贵贱,这使不得。” 终于! 周诣忍不住了,他夺过谢千仇手中的罡剑,一撩袖子就跑到了骷髅吹唢人的身旁,对着那白骨狠狠一踹! 骷髅吹唢人本就被谢千仇所伤,这会儿怨气还未重新凝聚,力量微弱,当即便被周诣给直接撂倒在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周诣手腕一转,攥住骷髅吹唢人的骨手,便将那枚玉扳指撩起,对准拇指一扣—— 玉扳指被稳稳当当地卡进了骷髅吹唢人的骨缝之中。 “什么配不配得上的,我他妈真是服气了,哪有你这种榆木脑袋,”周诣也有些上火了,“兄弟!老骨头!二百五!都一千年了啊,一千年!” “有你这种,天天想着嫁自个儿老婆的缺心眼吗?” “血统血统血统,我告诉你,封建王朝早他妈灭了!没有什么血统论了!而且你家公主现在和你一样,是不折不扣的骨头架子,哪有血肉?谈个屁的血统!” 骷髅吹唢人被他骂得一愣一愣的,眼眶中的鬼火都燃得有些呆滞起来。 谢千仇亦是惊讶,没料到周诣的反应会这么过激。 周诣是真的生气了。 作为锦山首席,他是千年之前朝堂之上的重臣,占星观天,纵览天下,辅佐帝王统御四方,靠着玄术手段治洪抗灾,造福苍生。可饶是如他这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国师的人物,无时无刻都在顶着天大的重负。 瞧瞧,他为这天下做过多少事情,可到头来,就因为那一卦王朝倾覆的卦象,便招致了杀身之祸。 重生到现代后,周诣背地里无数次地庆幸感慨,觉得这样人人平等的世界竟是如此幸福。 就算小赵和夏鹰这样的贱人处处针对他…… 就算锦山门早已不复存在,就连门派旧址都面临着拆迁改造…… 就算蜷缩栖居于逼仄的地下室中…… 他也在感恩这一次的新生。 可这不代表着,他早已忘却了曾经的憋屈、隐忍与愤怒! 见周诣情绪激动,谢千仇赶忙上前一步,环住他的双手,从背后把周诣拉住:“小诣,小诣,你冷静点!” “呼、呼……” 周诣骂了半天,总算脑子清醒了些。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骷髅吹唢人,透过这冥顽不化的家伙,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傻逼也和这骷髅一样,是个迂腐守旧的顽固派。 只是他没有公主那样的勇气和执着,愿意把余生乃至死后的残魂都搭在和对方的纠缠不休之中。 “你看着我,我是谁?”周诣蹲在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骷髅吹唢人旁边,指了指自己。 骷髅吹唢人有些茫然:“您……您是仙师?” “仙你大爷,”周诣抬手打掉谢千仇禁锢着他的手,拿着那柄罡剑,在地上划出一些玄术纹路来,“我是个搞玄学的,拿你能听懂的话来说,我是个西贝道士,是国师那一号的人物!” 骷髅吹唢人声音嘶哑:“那现在,国师大人是要除掉我么?” 周诣却问:“你喜欢公主么?” “这……草民还是那句话,草民配不上公主……” “你只用回答,喜欢或是不喜欢就行。” 骷髅吹唢人默然。 坐在轿中的白骨新娘微微垂下了头颅,似乎有些伤感。 良久之后—— “我以为,公主早已明晓我的心意了。” 沙哑的声音幽幽而起。 轰! 原本列次而排的无数冥婚车马竟悉数化作滚滚黑气,倏而之后便四散无踪。这些车马本就是由骷髅吹唢人的怨气所凝,现下,它怨气已逸散大半,车马自是不复存在。 周诣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他做了个深呼吸,见谢千仇全程都保持着一副不胜其解的模样,忍不住屈起手肘捅了捅他。 待引起谢千仇的注意力后,周诣才微虚双眼,道:“帮我布阵。” 谢千仇一惊:“你真要彻底杀灭这骷髅?” 周诣摇了摇头。 “布往生阵,”他看向面露意外之色的公主,“既是两情相悦,又何必管那纲常礼数?不若我赠你一卦往生,和情郎再续姻缘。” 公主声音颤抖:“仙师大人,您……敢问仙师名号,小女来世必当衔草结环。” “不用谢我,”周诣开了个玩笑,“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他将手中的罡剑垂下,以剑尖点地,又让谢千仇给予他一符黄纸,将之碾碎,撒布在罡剑之上。黄纸遇剑,转瞬之间便燃气至罡青焰,就着焰火,周诣以剑代笔,在地面上笔走龙蛇,不消片刻,便勾画出一道奇异的火焰大阵。 还真是往生阵……谢千仇心中惊诧,他误以为周诣是隐世道派世家传人,自是来头不小,可真没想到,周诣竟连往生阵也会绘制。 要知道,这种能送亡魂重踏转世托生之路的大阵,即便是道门中的给予他护身符箓的长老,也需要借助无数天材地宝,汲取天地灵息后才能描摹出来。 这周诣年纪轻轻,竟能只靠一柄罡剑与青焰将其绘出…… 他,到底是什么人? 绘好大阵,待骷髅吹唢人将喜轿中的白骨公主抱出,周诣便让两具亡魂一同站入了往生大阵之中。 他垂下眼眸,低声念起咒术来。 “生亦何欢,死亦何忧,往生轮回,来世再逢!” 原本只是微火的青焰猛然拔高数丈! 夜空通明,刺得谢千仇有些睁不开眼睛。 待他重新找回焦距,才发现四周围竟不知何时早已变回了之前的学校后门。那辆被黑气袭击过的轿车凄惨地侧翻在地,坐在里面的小助理正疯狂叫唤着救命,而被吓尿了的铭天依旧昏死在地。不少留意到这边动静的学生与行人开始大叫,有人认出了铭天,声音更是拔高了几度,让谢千仇听得有些耳朵疼。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便被周诣一把拽住了胳膊,死命地往后门附近的一条拐角小巷子里冲。 等钻进了巷道,谨慎观察了一下外界,发现没有人留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后,周诣才舒了一口气。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谢千仇:“你在那里发什么呆啊,想明天上法制报还是新闻网头条?” 谢千仇有些不敢相信:“这就结束了?” “你还想搞什么幺蛾子,冥婚队的事自然是结束了。”周诣没好气道。 谢千仇挠了挠后脑勺。 他以为……凭他这个霉运,冥婚队的事情应该还要再波澜起伏一点,以他以往的经验来说,他没断手断脚又或者和他一起的人断手断脚之前,这事是不会了结的。 猛然运气好了一回,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哎,累死我了,”周诣很没形象的直接挂在了谢千仇身上,“你……你先看看,把我捎回地下室吧……我先……先……” 他话还没说完,便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往生阵的绘制实在是太耗费他的心神了。 材料不全,周诣只能以自己的精力与意志弥补,将原本就已经非常复杂的玄术阵法绘制得更加精密,这才得以弥补缺失的外物。当下,他是真的动也不想动了,想着谢千仇这倒霉蛋虽然霉得很,但人品还是不错,应该不会干出什么把他遗弃路边然后让他周诣明日跟铭天抢头条热搜的破事来,便安心地梦周公去了。 只留下谢千仇傻愣愣地抱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垂下眼,谢千仇有些复杂地看着周诣。 他忍不住想,跟着周诣,似乎自己比以往好运了一点。 难不成…… 这小猫是他的幸运星? 第十六章 耀世传媒有限公司内。 这间传媒公司是近年来发展势头不错的一间演艺公司,它靠着扶植网红起家,虽然仍旧比不得乘风传媒这样的业内巨头,但也算小有名气,在演艺圈中颇有声名。 耀世三楼·艺人休息室。 铭天非常郁闷。 坐在艺人休息室的椅子上,他耷拉着脑袋,苦着一张脸,任由经纪人臭骂。 他为了改名转运,重金从一名高人手里买下了能与前朝公主结冥亲的玉扳指,可未曾料想这玉扳指非但没能让他仕途攀升,反倒给他招来了无数的麻烦。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靠着冥亲的嫁祸,《火烈》的男主角贺阳平被他成功戕害,出了事故,不得不放弃参演。但干掉大熊猫,他也不能当国宝,铭天攀上了地中海副导的线,却仍旧无法取代贺阳平成为主演。甚至……冥婚之事也让他整日担惊受怕,无时无刻都在被可能会邪术反噬,招致杀身之祸的恐惧折磨。 饶是如此,铭天却依旧毫无自知之明,始终认为自己应该高人一等,理应成为演艺圈的大牌明星,早已忘了身为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他处心积虑地想要给自己制造新闻,甚至不惜耍大牌博出位,没曾想,今天他还真上了头条热搜。 ……只不过,让他登上头条的新闻内容却不怎么让人愉快。 《惊!某新秀小鲜肉为博出位竟干出这种事情……屎尿齐流的背后,是人性的泯灭还是暗藏玄机?》 他的经纪人何姐拿着手机上的微博热搜,指着头条上刺目的“铭天竟被导演吓尿”,脸都绿了。 “你到底在搞什么飞机?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在公众心中是个什么德性?外面都在哄传,你不去片场是因为演技稀烂,怕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才耍了大牌!结果到头来刚去片场,就被导演散播的王霸之气所慑,直接在外面尿了裤子!”何姐咬牙切齿,没想到铭天除了演技烂以外,其他方面也让人不忍直视,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你告诉我,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你说啊!上头条了,你总算高兴了是不是?” 铭天也很烦躁,他是想要出名,但不想出丑! 可恶,那个小演员是不是叫周诣?铭天暗恨,他在被白骨公主吓尿之前只记得周诣朝他跑来的样子,当下便把所有责任推卸给了周诣。 如果不是他,自己肯定不会落得那副德性,还被媒体拍了下来! 铭天越想越气,怒气冲冲地喝了口水,结果因为喝得太急,险些被呛得喘不过气。 “算了,想办法在媒体那边做做通稿,看看这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何姐捂了捂胸口,“有流量也是好事,至少公众记住你了……”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休息室的大门被打开,铭天的助理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何姐一抬眼皮,有些不愉:“这么毛躁干什么,出了什么事情么?难不成月球脱轨离家出走了?” 助理吞了口口水:“何姐!比这个还要大新闻!” “到底怎么了?” 助理指了指她手上拿着的手机:“你快把微博刷新一下!” 何姐虽然心中疑惑,但见小助理如此认真,便暂时停止了痛斥铭天的行为,转而刷新了一下微博。 这一刷新,她的脸更绿了。 “何姐?”铭天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问询,他虽然招摇得很,但还是有些害怕经纪人。 不过他心里倒是有些暗喜,虽然出丑是出丑了,不过现在流量为王,就算是黑红,那也是红嘛。 经纪人没有说话。 她做了个深呼吸,随后直接把手机砸到了铭天脸上。 “好了!你个二百五,现在热搜头条也不是你了,你他妈白出丑了!” 这一砸险些把铭天整容整出来的鼻子给砸歪,哆哆嗦嗦地把脸上的手机捡起来,铭天定睛一看,险些呕出一口老血。 三分钟前,今日头条还是他的片场吓尿。 三分钟后,热搜之王陡然易主。 #乘风传媒董事私会美男,疑似小明星!?# 排在热搜第一位的微博赫然是一张拍得有些模糊的照片,在照片上,快捷酒店前,一名身材高大的英俊男子正与一名比他略矮的青年交首,行为异常亲密。男人是乘风的董事,而他私会的青年容貌端正俊朗,虽然因为年纪的原因还有些稚嫩,但却已锋芒尽现,锐气十足。 铭天认得那青年。 他气急败坏。 “周诣,你这个贱人,我记着你了!!!” *** “阿嚏!” 周诣打了个喷嚏,暗想是不是有人在叨念自己,但旋即,他又否定了这一想法,只能有些抑郁地想自己估计是感冒了。 见他哆嗦了一下,一直坐在床边的谢千仇赶忙关切地凑到他的身旁,和声细语道:“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喝点热水,我去给你找找,别墅里应该有常备药。” 周诣点点头:“麻烦你了。” 昨夜他绘制完往生阵,彻底处理掉冥婚之事后便因精力透支而昏睡了过去,之后的事都不大记得住,只隐约有点印象。 谢千仇确实没有丢下他,但也没有把周诣带回他那间逼仄的地下室去,反倒驱车将周诣送到了现在他躺着的地方:这是一间位于市区三环附近的别墅小区,安保优秀,保密性非常良好。 躺在床上,任由谢千仇去找常备药,周诣暗自琢磨着冥婚队的事情。 虽然事情已经算是解决了,但他心中却仍旧困惑重重。 铭天似乎并不知道冥婚的危害性,那么,他的那枚玉扳指是从哪里得来的?就算是什么传家宝,他的亲戚祖宗也不会用这种损阴德的玩意儿坑他吧……还是说,给予铭天玉扳指的人另有其人? 周诣深思着。 阴阳不同,非道禁行,只有玄术师与道派之人才能在阳道与阴间自由穿行。给了铭天玉扳指的人恐怕也是道统传人,但……他却违背了道派规矩,擅自将不应给予凡人之物给予了铭天……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物呢? 他琢磨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自讨没趣。锦山门早已消逝在了历史长河之中,他周诣也再没有责任维护道统秩序。他之前听谢千仇提起过,对方所属的道统似乎是现在锦都之中的绝对统治派,那么这违道之人,自然有谢千仇与他背后的道派处理。 自己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拍戏,然后尽快出名,赚取足够的钱,把锦山门那拆迁在即的门派驻地重购回来。 正当周诣想要下床,让谢千仇赶紧把他送去《狐仙》剧组的片场拍摄今天的戏份时,便见谢千仇端着一杯水,手里拿了点西药走了过来。 只是对方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 周诣结果水杯,苦着脸把药吞了之后才疑惑道:“你摆着张臭脸干嘛呢?冥婚队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犯不着再为那个和你关系紧张的同门伤脑筋吧。” 谢千仇摇了摇头。 他有些歉意地看了周诣一眼,低声道:“小诣……真是抱歉了,我没想到居然有人会认出我来,还拍了照片。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这件事,我会尽快处理。” “什么负不负责?”周诣摸不着二丈头脑。 谢千仇神态自若地接过空杯,又找来往卫生纸给周诣擦了擦嘴角,这才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 “我刚才接到了乘风那边的公关的电话……你看看手机吧。” 周诣低头,看向手机屏幕。 在手机上开着的客户端上,赫然罗列着今日头条。而头条之下,便是一张暧昧照片。 那是他与谢千仇之前追查黑气追到快捷酒店时,自己给他别定位用的领带夹时的影像。 正在此时,周诣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他虽然已适应了现代生活,但对智能手机还不算熟悉,当下划了几次屏幕上的接听键,才将电话接了起来。 徐晃那中气十足的声音猛然穿越手机听筒,直冲进周诣耳朵里,差点把周诣吓得不轻。 “好了,恭喜你!周诣同学!”徐晃有些气恼,他是真没想到周诣这么能搞事情,“你和谢千仇,就是乘风的那个董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诣不大会调听筒声音,只能把手机拿远一点,以防耳膜被徐晃给吼穿:“什么怎么了?” 徐晃狠狠地喘了两口。 “你被人拍到和谢千仇一起出现在酒店门口的照片了,现在,网上正在疯传这张照片。有人在问乘风的董事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更多的是在问询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从来没有在公众视野中出现过。” “我不是很懂啊。” “简单来说——” 徐晃咳嗽了一声。 “你,一夜出名了。” 第十七章 周诣有些不解:“出名不好么?徐哥你为什么这么毛躁。” “好你个大头鬼哟!” 徐晃一个脑袋两个大。 “对,有流量有聚焦是好事,但是这好事,得是真的好事啊。你明不明白,现在你连第一部 作品都没有播出,就已经被捆绑上了卖身求荣上位的标签,这对你来说可不是个喜讯。如果你是个成名已久的演员了,而且演技拿得出手,不用我们发通稿,就会有粉丝主动出来给你澄清洗白。可现在你还籍籍无名,微博上闹成那样,连买水军都不行,这怎么办!” 他话锋一转,忽然有些忐忑:“等等……你,你别告诉我,你真的为了博出位去跟了谢千仇啊!小周,你是块璞玉,相信我,好好演戏你一定能成名的,不要学铭天那种垃圾,自己作践自己。”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啊,”周诣无奈,“谢总的事情……这个我不好阐明,总之我和他算是同道中人,徐导你不必担心,而且……” 周诣瞥了一眼谢千仇,对方已经掏出来备用手机,开始打电话联系相关的公关人员。 评估了一下双方的战斗力,周诣自觉虽然单论拳脚,他可能不是谢千仇的对手,但,对方可是个走路都能摔跤的霉神啊…… “而且真要潜的话,肯定只能我潜他啊。”周诣压低了声音。 徐晃:“啊?啊?啊???” 这信息量有点大,让徐晃的脑袋一时有些宕机。 等周诣又胡诌了两句总算把满肚子狐疑的徐晃给忽悠到位后,谢千仇这边也已经做下了最快的布置。 他看向周诣,道:“今天先去剧组那边吧!我已经联络好乘风的公关了,晚上的时候会帮你开个紧急澄清会,到时候你注意点,有事情我兜着。” 周诣点了点头。 *** 傍晚。 周诣换了身米色的休闲西装,安安静静地坐在谢千仇的旁边。 米色本是暖色系,平常人穿着,多多少少会显得气质儒雅矜持。 可偏偏周诣本就生得俊挺,微微上扬的眼角自带凌厉,即使如此穿着,也丝毫不能折损一丝一毫他眉宇间的锐气。 谢千仇抽空望了周诣一眼,饶是他这样见惯演艺圈中各类俊男美女的人物也不得不感叹一句:“你这张脸真的长得很漂亮。” 周诣坐在临时搭起的会议桌前玩手机:“我姑且当你这句话是奉承了,而且纠正一下你的用语,你应该说我很帅,帅得惊动党`中`央。” 这时,刚刚拍完《狐仙》剧组的其他戏份的徐晃也匆匆赶来,一屁股坐到了周诣的身旁:“我上次听到这个段子的时候还在东北玩泥巴呢。” “有这么老土吗?”周诣讪讪地摸了摸鼻梁,他还以为他在网上看到的这个调侃很新颖呢。 周诣出了事情,徐晃自觉自己身为对方未来的稳定合作者,理所应当要帮他一把,因此让周诣给谢千仇打了声招呼,也火急火燎地赶赴了他的澄清会帮周诣对今日的头条新闻做出澄清。 澄清会的地点被临时选在了锦都影视城附近的一间酒店的会议厅。 谢千仇许诺了要为周诣处理一切,自然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 他虽然并不直接参与乘风传媒的日常管理,但凭借着董事的身份,在公司内依旧有着一定的话语权。 下令之后,乘风方面的危机公关团队处理迅速。作为业内的一等一的传媒公司,乘风私下里与大部分行业内颇有声望的新闻网都有交情,这次的头条事件涉及到乘风的董事,这些新闻网不敢大肆报道,因此讨论热度主要集中在微博与贴吧等各大网媒社区之中,流言并未扩散到太大的范围,一切都只是捕风捉影,一旦乘风方面做好公关工作,完全可以将此事盖上莫无须有的红戳。 不过,真正优秀的公关,有着能够将一切负`面`新闻转化为正面的力量。 毫无疑问,乘风方面的公关团队绝对是业内的佼佼者。 他们早已为谢千仇准备好了发言稿。 在公关团队通知的数家与乘风交好的媒体到场后,坐在周诣身旁的谢千仇站了起来,掷地有声地对媒体诉诸: “是这样的,所谓的照片和绯闻都是有心者散布出来的谣言。作为乘风的董事,除了手中的股份,我在公司内部并没有实际的决策权,而且平日也不常出现在公众眼中,为什么会有人会有心跟踪我,甚至特意抓拍这么一张模棱两可的照片?我想各位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流言止于智者。” 待谢千仇说完,徐晃也跟着发言帮腔,所说的内容无非就是力挺周诣,相信他是被别有用心者故意陷害。 周诣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旁听着。 他有些困惑。 召开紧急澄清会之前,谢千仇同他做了说明。 公关团队紧急做了调查,查出最开始散布这则新闻的媒体是一家三流娱媒,对方应该是偶然抓拍到了周诣与谢千仇两人去快捷酒店调查地中海导演时的照片。 为了博出位,娱媒才冒着得罪乘风传媒的风险性,大着胆子发布了新闻。 周诣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媒体会放着演员的新作不去关注,反倒专注于各种八卦与花边新闻。 谢千仇只是高深莫测地告诉他,现在是信息时代,是娱乐时代。 如果周诣日后还要继续在这个娱乐圈大染缸里混迹,迟早会见识到更多让他难以理解的事情。 暗自摇了摇头,周诣收回自己的思绪,旁听着谢千仇的发言。 忽然。 谢千仇话锋一转,对着在场的一众媒体忽然说道: “至于之前为什么我会和周诣在酒店门口碰面,实际上,照片并未作假,只是我们见面的原因并非网络上谣传的潜规则,而是另有内情。” 他忽然拉起坐在自己身边的周诣。 “这位周诣,除了演员的身份之外,还是一名家学渊源的国学大师。我自幼便钟情国学,会请周先生与我会面,就是为了向他讨教一些有关国学方面的个人见解,只是没想到,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污蔑了而已。在此,我仅表示,如果这种业内败类还要就周先生与我的关系做出污蔑,我会以个人名义对他们发起涉嫌诽谤的诉讼。” 周诣:“???” 他一脸茫然,自己不是个学玄的吗,怎么就成国学大师了? 谢千仇这是在搞哪出? 等新闻发布会结束,周诣找谢千仇一问,才知道对方的所言所行都是早就做好了设计的通稿。 两人躲在酒店的走廊上窃窃私语。 “也就是说,这是所谓的人设?” 周诣抱着手,略显诧异地看着谢千仇。 谢千仇点点头:“这是我和公关团队协商后的设计,你现在没什么名气,自然要想办法给自己增添一些值得大众讨论的人设点。正巧,你是道派世家子弟,玄学包罗万千,其中自然有和国学相共的地方。与其说是虚假人设,不如说是把你的某些特点提前先给大众呈现出来。” 周诣挠了挠头,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只是…… 他抬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道派世家子弟了?” 谢千仇一顿:“难道你不是么?掌握如此多玄术手段,甚至能绘制往生阵,而且在道派的相关记载里,并没有录入有关你的一切信息,我以为……你是哪家不出世的道统世家传人。” 周诣摆摆手:“呵,没想到居然被你看穿我的完全体了!的确,在下不才,正是周氏道统第一百零八代传人!” 谢千仇:“……” 周诣无心向谢千仇辩解,他来自千年之前,真要说出来,谢千仇肯定不会相信,而且周诣对这人也不是完全信任,不便将自己的老底托出。既然谢千仇误会了,那他也就将错就错,索性承认了这事。 而且,因为谢千仇的误会,他现在背后有个莫须有的周氏道统世家。 ……嘿! 周诣暗自琢磨着,底牌越多才越安心,管它这底牌是不是用得上,总之,先揣着再说。 道统内部也不是和平友善的,既然谢千仇都和同门的叶晴空有仇,他不敢保证,所有人都对自己怀有善意。 周诣既大胆,又谨慎。 *** 之后的一周时间内,周诣在狐仙剧组与初阳剧组两边跑,总算是把自己的戏份给拍完了。 两边剧组的导演与副导都对他的演技表达了充分的欣赏,并期待着接下来的合作,让本想给他找茬的夏鹰气得差点脑充血被送进医院。 他给人找麻烦的,怎么到头来却成了周诣的助攻,让他在导演圈子里混了点名气出来了!? 各人有各人的圈子,周诣让徐晃和初阳的导演十分满意,自然会让两位导演在导演圈里为他说话。 就算徐晃和初阳剧组的导演在圈内名气不大,但也能为周诣博取一些路人导演的好感。 一旦有朝一日,他与其他实力同等的演员竞争角色,这些路人好感,便会成为他拿下角色的筹码! 对周诣而言,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结束完自己的戏份,他倒是没有急着去接拍新的戏码,而是同谢千仇打了声招呼,先去把自己在辉国娱的合同解决了,改签到乘风传媒旗下。 除此之外,周诣自己也需要充充电。 他的演技虽然还算不错,但终究没有接受过系统性的训练,如同璞玉,尚未发出真正的辉光。 第十八章 晴空万里如洗。 周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抱着一本C语言入门类书籍,窝在副驾上两眼无神地观望着。正在开车的谢千仇忍不住分神关心了他一句:“小诣,你还是别看了,这样伤眼睛。” “嘘,安静。我正看到一个关键的地方,暂时还没想通这一块的代码有什么作用,必须得想明白了,不然肯定吃不好睡不好。另外,别小姨小姨的了,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谢千仇抽了抽嘴角。 “那叫你什么,邹纸?”他在锦都也待了挺长一段时间,倒也把锦都人那平翘舌不分的口音学了一点。 周诣沉吟:“稍微熟络一点?” “小纸片?” “……你还是叫我邹纸吧!” 谢千仇拍马:“那就小纸片了。” 周诣:“……好吧,欠抽,你开心就好。” 谢千仇:“???” 两人正在前往锦都影视学院的路上。 徐晃手上还有《狐仙王妃在现代》的后续内容要拍,暂时腾不出手脚去折腾那本周诣卜测过会爆红的影视剧的拍摄。加之谢千仇将他从辉国娱处改签至乘风传媒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在合同落实之前,周诣不便拍戏。 因此,他算是彻底闲了下来。 闲归闲,周诣倒是没忘记一些正事。 在接受了徐晃的建议,让谢千仇托关系,给他在锦都影视学院里插了个名额旁听进修他的演技之后,周诣特地抽时间重新回了一次锦山门的门派驻地,找到了负责土地规划的相关政`府人员,问询了有关他那面临拆迁困境的师门的日后走向。 买下锦山门驻地的土地使用权的是一家国内名声颇高的地产公司。 在规划局的报备中,一年之后,原本的锦山门遗址将会被全部推倒,随后就地修建一座幅员辽阔的主题度假村。 周诣还有一年的缓冲时间。 横亘在头顶的大刀暂时不会下落,让周诣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了点。 除了有关自己日后生涯的事情外,他也在思考,在这个与千年之前截然不同的末法时代,该如何让他所掌握的各类玄术手段展现出真正的威能。 材料的轶失与天地灵气的消散让玄派之路愈行愈艰。 现在的他,肯定不能像过去担纲王朝国师那样,每次出行作法都带着浩浩荡荡的一波人马。这边扛着符箓大阵,那边拉着献祭牛羊。 他也不可能跟个道士似的整日背着一把桃木剑四处乱窜。 而且,符箓什么的也断不可能贴身携带。 一来是本身符的种类就不胜枚举,周诣即使带着一打,也无法应付一切突发情况;二来……他还是买不到上好的黄纸与朱砂,还是凑合着在用牛皮纸与国画颜料替代,符箓的实际效果着实让人不敢恭维。 再者。 假如每次画阵都和之前对付冥婚队时一样,原料不够,只能让周诣强行耗费自己的精力增强效果……周诣估计自己恐怕得英年再早逝,精`尽而人亡。 最后,他想出来的解决途径是—— 手机。 方便、快捷、多功能,随时随地携带在身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注目与疑惑,简直就是最佳载体。 周诣早已有了一点眉目。 在锦山门的玄术典籍之中,珍藏着一本有关役使的手册。 这本典籍传承至一支源自上古,但早已消亡数千年的古老玄派,据书中记载,曾经的这支古老玄派能够使用特定的言灵咒术召唤生存于天地之间的各路飞禽走兽,精怪妖邪暂时供他们驱使。如《山海经》等志怪典籍中收录的珍奇异兽,都曾是这支玄派坐下的助力。 周诣试图自己编写一款构架于手机之上的APP,言灵一物,毫无疑问是末法时代最不稀缺的原材料,只要将典籍中的精华悉数收编于软件之中,周诣完全可以凭借着手机,召唤出各路精怪帮助自己。 不过,有一点小小的问题是。 他。 得先自学C语言。 坐在车上看了半天有关编程方面的入门书籍,周诣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本书叫《C语言,从入门到精通》,但在周诣眼里,根本就是从入门到放弃、到入土、到删库跑路! 等谢千仇把私家车开进锦都影视学院里停好,周诣几乎是当场把书丢了就跑。 他实在是受不了,再看下去,他肯定得掉头发。 周诣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程序员之中会流传着一句“越秃越强”的都市传说了。 ……真的是同肝共秃! 谢千仇跟着他后面追:“小纸片,你的书!” 周诣回头一笑:“不,是你的书!” 根本不敢再看那本C语言入门典籍一眼。 暂时不再去想编程的事情,周诣喘着气,跑了一会儿,便直直跑向了锦都影视学院的教学大楼。徐晃虽然不是锦都影视学院的毕业生,但在学院里熟人不少,得知了周诣已经在谢千仇的安排下当上了学院的旁听生,他便即刻联系了一位在锦都影视学院担任系主任的朋友帮周诣打点一切。 不过可惜的是,这位系主任并不是表演系的,因此只能在教学大楼外和周诣碰面之后,将他带进了大楼,又讲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姗姗离去,留下周诣一个人处理事情。 挠了挠头,周诣突然觉得有点世事无常。 以前在锦山门,他那成天闭关闭关闭的师尊不怎么管事,从十二岁出师开始,他便一直代替师尊教习门中的师弟师妹们玄派道术。 猛地做了十多年老师,一朝重生却成了学生,对周诣而言,也算是种新奇体验了。 锦都影视学院的教学大楼是这几年新建的,建筑设计整洁大方,采光极好,在每间教室的正上方都有着门派标记。不多时,周诣便找到了谢千仇给他安排的插班旁听教室,推开门,他走了进去。 周诣的到来并未引起什么轰动。 谢千仇倒是贴心,给他安排的旁听班级是应届班,学生们都是这一届影视学院的新生。 周诣现在的年纪不大,混迹在一帮学生里丝毫不显突兀。 虽然学生们已经上了一段时间的课,但见周诣来,也只以为他是报名较晚的新生,又或者是上一届挂了科,现在来重修的老生,也没多留意他。只有这些新生们的班长和几个对他有些好奇的女生凑了过来,同周诣搭话。 周诣之前看书看得脑袋疼,索性给自己加了个高冷人设,全程保持着一副温和礼貌但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仅在同学们说得兴起时点点头或是摇摇头,懒得连嘴皮子都不想动一下。 忽然,有个没有加入到周诣这边,自顾自地玩着手机的男学生抬起了头。 他看向周诣,隐隐约约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这个人…… 嗯? 不是前两天热搜头条的那个,和乘风传媒董事传绯`闻的小演员吗? 第十九章 艺术学院的专业课是将近两小时为一节课的学制,早上的两节课都是专业概论。 一众学生们听得昏昏欲睡,玩手机的玩手机,聊天喝水的聊天喝水,甚至还有学生公然在课堂上肝手游,全然一副势要谢顶的模样,完全不把老师放在眼里。 专业课的老师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学生在下面玩,他也就自顾自地讲着,权当为少数几个有心学习的学生服务。 周诣是听课的少数派之一。 虽然专业课老师所讲的表演概论枯燥乏味,但对周诣而言,这是他窥见前人思想的最佳途径。并且,这位专业课老师在讲解的过程中也穿插了不少有关当代演艺圈格局的事情,以及自己的见解与想法,让周诣受益匪浅。 他也总算知道,原来谢千仇和他背后的乘风传媒在演艺界是个什么地位。 不过,虽然乘风传媒是业内领头,但谢千仇作为没有实权,仅只代表谢氏在乘风传媒控股权的名誉董事,能扶植他的地方其实并不多。 想要在这一行业上做出实绩,还要看他周诣自己的努力与造化。 周诣忽然有些开始期待,徐晃与海上箫声两人的那部被他鉴定为金色的影视剧了。 下课之后,婉拒了同学的邀饭请求,周诣独自走出教室。 他拿出手机,正想给谢千仇打个电话,问问对方在什么地方等他时,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后背。 “嘿,同学,能不能借个地儿说话?”来者是个比他年轻些的男学生,有些面善,应该是班上的学生。 他是之前发现了周诣是热搜人物的那名男同学。 周诣摇了摇头:“不借。” 对方:“……” 周诣懒癌发作,不太想节外生枝触发什么支线剧情,当机立断地拒绝了那男同学,随后转身便走。留下男生尴尬地杵在原地,拿着手上显示着热搜头条的手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就想问问,你是不是真的大师……”男生唉声叹气地小声嘀咕了一句,“看来,这家伙也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我还以为,他看出这段时间锦都有点不太平呢……” *** 没多久,周诣便和在校外等着他的谢千仇碰了面。 在周诣系安全带的空档,谢千仇顺口对他道:“对了,小纸片,你还记得贺阳平吗?” “《火烈》的主演么?他还有什么事么。” 谢千仇道:“冥婚队的事情解决完之后,贺阳平的病情忽然就好转了,现在已经出了院,马上就要返回《火烈》剧组继续拍戏。很抱歉,之前我跟你说,要让你代替贺阳平担任《火烈》的主演一事,恐怕得就此作罢。” 周诣耸耸肩膀:“无所谓,我这段时间在学校里待着进修,也没时间去参拍啊。而且徐导他手上有个本子,之前跟我说好了的,等他结束完《狐仙》的拍摄工作就去开机。” “没有时间也要挤出时间来,你现在正是起步阶段,档期必须塞满,浪费任何一点时间都是罪恶。”谢千仇道,“乘风那边的金牌策划已经把你的打造书交给我了,在给你安排的经纪人腾出手照顾你之前,由我来帮你安排事务。” “这段时间千讯网正在举办一个微电影大赛,有不少新锐导演都会亮相。” “离《狐仙》和《初阳》上线还有段时间,正好让这部微电影成为你的首秀,也顺便,帮你拓宽一下导演圈子的人脉。” 周诣点点头,继续栓安全带:“好吧,那就拜托谢董了。” 谢千仇见他拴了半天安全带也没能拴好,实在是忍不住了,干脆自个儿腾出手来,环住周诣的腰,将安全带扯了过来。 周诣微微垂下头,炽热的呼吸倾泻在谢千仇的头顶,让谢千仇觉得有些微妙,莫名其妙地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这样的姿势过于暧昧,谢千仇觉得有点危险,赶忙把安全带的头子摁进了插销里。 “其实还有件事情我挺想问你的。”周诣忽然开口。 他之前光顾着忙活打听锦山门驻地的情况以及自学C语言,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起来。 现下,才觉得非常不对劲。 为什么谢千仇这家伙还粘着自己? “哦?什么事?” 谢千仇咳嗽了一声,把住方向盘,一脚踩住了油门,想要用开车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等车开始慢慢吞吞地温完引擎启动之后,周诣才跟车一样慢慢吞吞地开口了。 “我说,虽然董事应该没有实权,但你也未免太闲了些吧?冥婚队的事情都解决了,为什么还要继续跟我待在一起?” 嘭! 谢千仇一时大意,油门没踩稳,私家车猛然急刹,差点没自己一头撞到方向盘上。 周诣兀自在哪里分析:“嗯……一般来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我一七八`九流小演员,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你图啥啊?” 谢千仇趴在方向盘上,一时语塞。他拼命地咳嗽了几声,企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咳咳咳,你想多了!真的!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你我同为玄派中人,既然有缘相遇,出于同道礼仪,我肯定要帮你一把。” “这样啊。” 周诣摸了摸下巴,总觉得还是不太能理解,至于谢千仇到底图他什么,他觉得自己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好让对方贪图的。 玄派道术? 谢千仇的师门似乎已是锦都方面的道派之首,说不定还看不起他手上的老古董们。 那…… 不会真和徐晃说的那样,对方想潜他吧? 周诣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干脆一闭眼,躺在副驾上补眠去了。 反正根据他的评估,谢千仇真想做点什么,也只有自己潜他的份,周诣根本不怵他。周诣没心没肺,自己睡得舒服,只留下因为他的所言而开始纠结自己到底图啥的谢千仇独自一人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锦都转着圈。 他沉浸在思考中,根本没注意汽车已经完全偏离了原本的路径。 谢千仇深思。 谢千仇辗转。 谢千仇悟了。 对! 对对!! 对对对!!! 开了半天车,谢千仇终于醍醐灌顶。 和周诣待在一起之后,他已经好几天没有闯黄灯了! 他之前在对方解决完冥婚队的事情时就在想,周诣于他而言说不定就是终结霉运的幸运星。从小,因为这惨绝人寰的霉运,谢千仇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他出身好,身为谢家长子,同时也是道门嫡传,自幼顺风顺水,也就在自己的霉运上狠狠地栽了跟头。 就算只是为了自己那濒临吊销的驾照,他也得待在周诣身边! 而且,对方背后的玄派世家…… 谢千仇自顾自地想着,看来,自己得和道门联系一下了,如果可以的话……将那个神秘的世家拉入道门帐下,必然是件好事情。玄派式微,作为道统领袖,道门自然有将散落的玄派联合起来的责任。 他以为自己想明白了,刚想转头去跟周诣说说自己的想法,却见周诣早已陷入沉睡。 谢千仇顿了顿,趁着红灯停车的空档,仔细地打量了周诣一番。 平心而论,周诣的颜确实是一等一的好。眼角微勾,是个有点凤眸味道的吊梢眼,平素的时候看上去总有股锐不可当的气势,就好像贯日长虹,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一股一辈子也无法望其项背的仰望感。但这会儿,他双眼闭合,因为年龄的关系还有点圆润线条的脸竟有那么一丝孩子气似的可爱。虽然这小子一开口,经常能把谢千仇给噎得哑口无言,可…… 他伸出手,替周诣整理了一下被睡乱的衣领。 “果然长得好看有特权吗?” 谢千仇忍不住自言自语。 摇了摇头,已是绿灯,重新发动轿车,谢千仇还是没厘清自己到底在图什么。 周诣睡得香甜,完全不知道谢千仇心中的百转千回。 *** 另一方面。 锦都·某旅游区古镇。 这里是锦都市郊一处有名的旅游古景,虽然因为城区规划,古镇里原由的古老建筑早已被拆除改建为了安全的仿古楼房,仅只剩下了古镇的名头而已,但往来其间的游客却依旧络绎不绝。 也许,对于游人而言,重要的并非在何地游玩,而是和谁人戏耍。 一处隐于羊肠小道之后的庭院中。 叶晴空半跪在祠堂之前,冷眼与坐在上座的道门长老对峙。那长老身着一身暗色调唐装,精神矍铄,端得是一派仙风道骨,只是此时,他却已然有些失态。将龙拐对准叶晴空比划了半天,长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还是没狠下心来狠狠给这位道门劣徒一记皮肉教训。 “你知道自己错了吗?为什么不去帮你谢师兄,还要置气去给他添麻烦?”长老恨铁不成钢。 叶晴空动也不动,反倒左顾而言他:“锦都这段时间不大太平,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长老蹙眉:“你什么意思?” 叶晴空勾起唇,狭长的狐狸眼眯起,透露出些许奇怪的神情。 “在谢千仇的身边,好像出来了个不得了的人物呢。” 第二十章 长老一顿,狐疑地打量起叶晴空来,但见叶晴空神色如常,语气仿若平铺直叙陈述事实,又让他心中暗自开始了揣测。将龙拐垂至地面,长老敲了敲地板:“你先退下吧……回头让门长再做定夺!” 叶晴空神情不变,仿佛长老所说的定夺与他毫无关系,径自起身离开了宗祠。 待叶晴空走了,那长老才眉毛一拧,自顾自地拄着龙拐,走进了宗祠之后的内室。在摆陈古朴的堂室之中,呈供着三位三清天尊。迈至祖师爷的画像前,道门长老长吁短叹,最后将龙拐抬起。 这柄拐是道门定制,于拐尖有特设机关。道门长老轻抚龙头,拐尖便赫然收起,转而露出了一尾羊毛笔头。 以拐为笔,道门长老又从祖师像之前的长桌上撩起一席黄纸,铺陈在地,沾上朱砂,竟开始画起符来。 “我倒要看看,叶晴空这小兔崽子说的是不是实话。” 他心中沉凝。 道门五术,与命相关,与运相连。 命占人之命运;卜占己身命运;相观命之外在;医改命之不幸;山则主宰命运。 长老所绘的,是一卦命数之箓。 沾着朱砂的龙拐大笔行云流水般地在纸上尽情泼墨,不多时,长老的额间竟已浮现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占他人命理本就不易,更何况,他现在是在为谢千仇这个举世罕见的霉星占运。等大笔收尾时,长老险些瘫倒在地,赫然是精力消耗殆尽,险些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他看着黄纸上的卦象,眼中震撼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长老难以置信。 “谢千仇本是七杀一曜入命,四煞并照,还有空曜在侧。命途多舛,如抱虎而眠;多灾多难,乃六凶之命。可现在……这星图,在七杀旁边突然升起来的什么?难道七杀只是隐星,谢千仇的本星到现在才有所显露!?” 他凝眉,片晌后,长老瞠目结舌。 在朱砂勾勒而成的命理星图之上,闪耀在谢千仇的七杀命星之旁的,赫然是—— “紫薇?” *** 周诣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乘风传媒为他安排好了一系列的工作,让一边在锦都影视学院恶补科班知识,同时也在自学C语言的周诣苦不堪言。 他自认为自己精力不错,是个不折不扣的实干家,但看着自己手机备忘录上那罗列得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表,周诣还是有些头皮发麻。 平日他要去影视学院跟班,周末和没课的时候就得跑到乘风洽谈好的微电影剧组拍戏,空余时间还要硬啃C语言入门…… 微电影的拍摄周期不长,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但饶是如此,这半个月来,周诣还是被折腾得有些有气无力。 好在,谢千仇还算负责。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陪在周诣身边。 周诣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说出来。 那日在车上,他对谢千仇道出自己的疑惑后就没了下文。任凭他再怎么问询,谢千仇也只是模棱两可地以“待在他身边自己的运气会变好点”这样的拙劣借口敷衍他。 不过,周诣也不是特别在乎。 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他自觉谢千仇就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断不可能在自己手上讨到好处,便心安理得、没心没肺地接受起了对方的全方位照拂。 一切似乎都太平了下来。 只是。 这天是周五,谢千仇的车限号,开不进市区,周诣婉拒了对方说要从乘风在锦都的分公司调配一辆保姆车来接送他的好意,准备自个儿搭地铁回暂住的地方。 他那间小得可怜的地下室已经被谢千仇给退掉了,对方给他在锦都外三环重新安排了一处保密性不错的单身公寓。 可怜周诣大派首席出身,当年位极人臣,也曾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大人,可现在,竟沦落成这副德性。 周诣走出锦都影视学院,看着校门口摆放着的无数共享小单车,再看看那些嬉笑着骑上车,一骑绝尘而去的学生们,差点没临车涕零。 他会骑马骑牛骑骡子,但就是学不会骑自行车。 或者说,周诣对现代的一切交通工具都毫无办法。 他估计自己连个儿童滑滑车都滑不好。 “哎,命苦,地铁站还挺远的……”周诣拿出手机,慢慢吞吞地给谢千仇发短信。 这段时间来自学C语言的唯一成效,就是他的打字速度直线上升了不少,而且还会拼音和五笔了,原来那喜欢发文言文的破毛病也得以矫正不少。 【下次限号的时候你还是借一辆保姆车吧……地铁站离学校太远了。】 谢千仇的短信回得很快,让周诣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一直把手机拿在手上,且无时无刻都在注视着屏幕,就等着和他联系。 【那你在校门口等等,我现在就去接你。】 周诣怕字打得慢了,赶忙语音回复:“哎!别啊,我说下次。别去借车了,怪麻烦的。” 谢千仇也语音回了他:“没事,我买了一辆新车,正好原来那辆限号的时候开。” 周诣:“……” 有钱真好啊! 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周诣便靠在了学校大门口的立柱旁,等着谢千仇来接他。闲着没事干,周诣索性打量起了学校门口往来进出的学生们。锦山门虽长于星占,但在相术方面亦有建树。他虽然达不到某些相师高人的境界,能一眼看出一个人的面相命理,但大致地揣测一下对方的气运走向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忽然,周诣的神情一顿。 他看到了之前那个,下课的时候堵了他,想同他借道说话却被他捡懒拒绝的男学生。 那男生长得平平无奇,并不出彩,但头上却染着非常打眼的一抹金毛,在人群里脱颖而出,瞬间抓住了周诣的视线。挑了挑眉,周诣观察着那男生的动作。 对方先是开了一辆单车,而后又同一起上车的同学说了会儿话。 也不知两人聊了什么,那与他攀谈的女生被逗得花枝乱颤,哈哈大笑。 可片刻后,周诣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为什么那男学生脸上不仅没有因为女生过的嬉笑而轻松,反倒更加沉重了? 等女生笑着骑车走人之后,那男生待在人行横道之前,也不急着推车过街,反倒站在原地等了起来。等了不久,便有人匆匆穿越街道,跑到了锦都影视学院这边与男学生碰面。见人来了,男学生才松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些。 但周诣的神情却凝滞起来了。 和男学生碰面的人,赫然是之前他和谢千仇在快捷酒店抓捕地中海导演时见过一面的叶晴空! 不过…… 叶晴空为什么会和这男生碰头呢? 和自己在网上布下黑话联系上的玄派中人接头后,男生才感觉心里踏实了些。他并不是玄术士,仅仅是靠着家中几本父辈早年因缘际会得来的玄术典籍,这才通晓了一些玄术皮毛。 他按着典籍记载,闲来无事,兴致勃勃地给自己占了一卦,而后却被卦象给吓得不轻。 过些时日,锦都道门内必起大乱! 男学生只是个半吊子的玄学爱好者,得到这等可怖的卦象,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卜筮错误。 可,任凭他怎样尝试,得到的仍旧是大乱的卦象。 无奈之下,男学生便试着开始联系锦都内的各路玄术士,企图让玄派子弟解决这次的锦都大祸。 然而遗憾的是,他一无所获。 原本前些天,男学生通过热搜头条,得知了周诣是一名玄学大师。他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周诣,谁怎想周诣为防自找麻烦,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 迫不得已,男学生唯有在各大锦都本地的论坛和信息集散地上散播一些玄派联系同道中人的黑话信息,希望有真材实料的玄术士来帮锦都渡过难关。 叶晴空就是找上他的人。 “这两天有看出些什么来么?”叶晴空有些冷淡地开口,狐狸眼一转,说不出的狡诈奸猾。 男学生心里一个咯噔,有些忐忑,开始怀疑起自己究竟找对人没有。 他硬着头皮回答:“我看不出来……大师。我这两天课也没好好上,就在班上看同学了,也没看出他们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叶晴空压低声音:“那他呢?” 男学生一顿:“周诣么?我……我没什么机会接近他,这家伙作息规律得要死,朝九晚五,一下课就被人接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在食堂里也找不到他,根本没办法和他搭上话。之前找他的时候,他都明确回绝了我……” 叶晴空“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诣站得地方离两人很远,虽然仗着视力优秀,他能把人认出来,可对方的对话,他却完全听不到。 他根本不晓得,二人谈论的中心正是自己。 第二十一章 不久之后,谢千仇也开着车抵达了锦都影视学院。周诣一边打着电话,走向谢千仇给他指明的新车,一边留意着叶晴空与那位男学生的动静。两人又交谈了一番,便结伴走了。周诣心中揣测着叶晴空的意图,无果之后只得作罢,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上了谢千仇的车。 对方财大气粗,新置办的车是一台银灰色的MPV商务车,看上去低调奢华。 周诣又忍不住真心感慨了一句有钱真好。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商务车内部的安全带结构与谢千仇之前的那辆轿车有些不同,等周诣坐上副驾,谢千仇倒是非常自觉地靠了过去,帮他系上安全带。毕竟周诣对现代高科基本处于一个认知残废的状态,大部分新鲜事物要上手一段时间后才能适应。 等车开动,周诣这才忽然想起自己还从未问起过谢千仇那些有关对方的事情。 出于对饲主的礼貌,他也应该表达一下适度的关心? 周诣想了想,毕竟现在他基本算是被谢千仇给管吃管住管工作了。 他忽然开口:“你之前不是说和叶晴空有仇吗?他到底和你有什么过节?” 谢千仇正专注开车呢,周诣冷不防的一出声,他差点又没刹住脚,闯了黄灯。周诣平常对他爱答不理,已经在谢千仇的印象里被他臆想成了遗世独立、冷淡高傲的猫科男,这么猛地一关心,让谢千仇有些受宠若惊,差点以为周诣转性,转成了个外冷内热的人设。 “这事有点不好解释,说来话长了,”谢千仇故作平淡道,“你是玄术世家的子弟,应该在命术和相术上都有造诣吧。” 周诣谦虚:“略懂一二。” “那你能看出我的命格吗?如果不行,我也可以给你我的生辰八字,你算一算就知道了。” 周诣沉吟:“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个……嗯……嗯……” 他琢磨着要怎么说才能委婉点,不会伤到谢千仇的自尊心。 总不可能直言这人就是个千古一遇的绝世霉星吧? “我很倒霉,是不是。”谢千仇反倒自己答了出来。 周诣继续谦虚:“其实还好!我见过比你更倒霉的。” 谢千仇:“……” 周五因为限号的缘故,虽然下班高峰期依旧拥堵,但交通路况倒是比以往好上了不少。不多时,商务车便载着周诣和谢千仇二人开回了谢千仇给周诣安排的公寓。 停好车,两人一边走进单身公寓的大楼,一边继续着之前的攀谈。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世吧,其实我是谢氏的长子。我想,你应该知道谢氏在国内的地位,也算是个超规格的三代子弟了。”谢千仇有些怀念地开口说着,这还是他头一回对他人说起自己的来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周诣虽然有时不太正经,但却意外的靠得住。 比如他在片场瞥见对方被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刁难时,又或者对方解决冥婚队时。 周诣点了点头。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 谢千仇边走边说。 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家族式企业,谢氏已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了。改`革开放后,虽然伴随着时局的变化,谢氏旗下的大部分企业已由私有制转为了公有制,但半数以上的股权,仍旧掌握在谢家人的手里。谢千仇作为谢家本家的长子,出身优越,能力优秀,虽然运气很背但无伤大雅,谢氏在乘风传媒的股权基本都已被家主交与了他。 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恐惧的,即便是谢氏这样富可敌国的家族,也不能免俗。 “谢家和道门在建国前就已经是世交了,后来道门的长老受我父亲的邀约为我占命时算出了六凶七杀之命,就主动出言,让我拜入了道门门下,学些玄术道法,也顺便用医、山术手段为我改命,”谢千仇道,“可惜七杀太凶,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挺倒霉的。” 周诣安静地倾听着。 公寓的房间楼层在三楼,不多时,两人便已走到了公寓门口。拿出钥匙打开门,谢千仇推门而入。 他的声音有些飘忽:“不过,就跟我之前说的一样。我觉得和你待在一起,似乎我的运气就变好了点。” “那叶晴空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千仇长叹了一声:“他和我同为道门弟子,入门年纪小我一载,算是我的师弟吧。只是我这个师兄没做好,因为这霉运……害死了他的义兄。” “义兄?” “对,道门的情况比较复杂,除了谢氏这样的世家之外,也有和其他一些豪门交好,叶晴空就是来自另一个家族,”谢千仇继续道,“他的父母……早年不育,便收养了个孤儿。后来道门的门长知晓此事后,便让那孩子拜入了道门,为父母祈福,你也知道,家族世家,总是很看重血统的。” 周诣点点头:“我明白啊。” 他就是从那个注重君权神授、身世血统的时代走来的,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中的落后。 即使,现在已是开放进取的时代了,芸芸众生依旧不能免俗。 周诣本就脑子灵活,谢千仇说到这份上了,他也算厘清了其中的关系:“也就是说,叶晴空是那孩子,也就是他的义兄拜入道门之后,叶家的新生嫡子吗?” “是的。” “那这位义兄的地位岂不尴尬?”周诣以前也曾见过不育子嗣的富家人家从穷亲戚处过继孩子,倘使之后有亲子出生,那继子的境遇必然会一落千丈。 谢千仇的表情有些微妙起来:“这个嘛……叶家虽然对那孩子不怎么上心了,但叶晴空却很亲近他那位义兄。他义兄年岁比我大些,我记得以前小时候亲得甚至都有点夸张了,叶晴空就连上厕所都必须让他义兄把尿,旁人弄他就会尿旁人一身。” 周诣:“……” 有点难以想象啊,那个一脸奸邪狡诈的狐狸眼小时候是这种画风? 谢千仇垂下眼,神色有些痛苦。 “到底还是我害了他啊……叶晴空恨我,也是理所当然。” 周诣忽然道:“你说害死了那孩子到底从何讲起?是不是……和你的凶命有关?” 谢千仇道:“确实如此。” 数年之前,在谢千仇还尚未从学校毕业时,曾经遭遇过一次鬼门夜行。 彼时正是七月半,鬼门开,谢千仇运气背,八字轻,不甚半脚踏入了鬼门。若非当时正是他学长的叶氏义兄搭救,谢千仇可能早已殒命鬼门。回想起曾经的危难,谢千仇至今仍有些后怕。 “是我对不起叶师兄,如果他不来救我的话,也不会被鬼门出闸的恶鬼拖入鬼门,就此生死不明了。” 谢千仇说完这一句,脸上浮现着深深的愧疚与罪恶。即使心里明白,叶氏义兄的死与他没有直接的联系,但确实是他的霉运害死了对付。 七杀六凶,他也许这辈子都无法逃脱着悲剧的命运。 周诣见他情绪低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想了想,他忽然打了个响指。 谢千仇抬头看他:“怎么了?” “别自责了,说不定,那叶师兄没死?”周诣宽慰他,“鬼门虽险峻万分,但叶师兄也是你道门弟子,应该会不少玄术道法吧?区区鬼物,怎能让他命丧黄泉?” “可假如他没死,为什么不回道门,也从未联系过我们,”谢千仇忽然对自己的命数极为厌恶,“已经四年了,从法律层面来说,是可以直接判定师兄他为死亡的!” “法外有情嘛,”周诣对他眨了眨眼,“算一算,不就知道了?” 谢千仇凝眉:“当年,就算是道门门主也算不出叶师兄的下落。” “把他的生辰与八字告诉我,万一算得出来呢?” 周诣认真道。 他本就生得锐气十足,现在这么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谢千仇,那双眼角微扬的吊梢眼里满溢着说不出来的自信,让人会情不自禁地信任他,将一切全盘托付。谢千仇顿了顿,忽然觉得,也许周诣真能算出些什么来。 毕竟,对方来自一个神秘的玄术世家啊,也许掌有着道门不知道的秘法。 他朝周诣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就拜托你了,周诣。” 谢千仇难得的叫了声周诣的大名。 *** 是夜。 周诣张望了一下四周,夹着一个圆盘状的铜色罗盘,和谢千仇一起登上了公寓的顶楼。这座电梯公寓高达四十层,顶楼之上可以说是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深夜时分城市中的流光溢彩的霓灯依旧闪烁,但站在这么高的地方,那些灯火被拉远了距离,光也暗淡明灭了些,一时让周诣有些怔怔,不知天上是星辰,还是地上有繁星。 他拿起罗盘,比对着夜空中暗淡的明星,开始了星图卜筮。 谢千仇神情凝重地站在他的身旁,忽然有夜风吹来,让谢千仇微愣。见正在拨弄罗盘的周诣打了个喷嚏,他赶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周诣身上。 周诣侧头:“你不冷。” 谢千仇不提自己,却道:“别感冒了。” 周诣见他一副无甚感觉的模样,摇了摇头,又开始凝神注意起罗盘上指针的转动来。等他沉浸在星盘中后,谢千仇才抽了下鼻翼,哆嗦了一下。他跺跺脚,企图暖和暖和身体。 该死的,怎么这么冷啊! 周诣又转过头来:“衣服你还是自己穿着吧。” 谢千仇强颜:“没事,我身体比你结实,不会感冒的,对了!你算出些什么了吗?” “算,是算出来了。” 周诣的神情忽然微妙起来。 谢千仇心中猛喜,但见周诣神色不对,又蹙眉问:“叶师兄他是不是真的早已罹难……” “没啊,他吃嘛嘛香,过的比猪还滋润,不过……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你那师兄叫叶明朗吗?” “怎么了?” 周诣的脸色更加微妙。 像是……被噎到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他现在改名了。” “那叫什么!”谢千仇有些急切。 周诣顿了顿。 “哦,他现在,是个写小说的。叫……苏断腿。吃了药的时候叫苏苏苏苏苏苏断腿,不吃药的时候叫苏断断断断断断腿,报复社会的时候叫苏断头颈躯干手脚尾。” 谢千仇:“……” 第二十二章 用罗盘占星卜出叶明朗的下落,周诣的神情简直微妙到了一定的境界。为什么明明没有死,这个叶明朗却不肯回道门,甚至连自己平安无事的消息也不知会同门一声? 不过知道叶明朗还活着之后,谢千仇的神情倒是松懈了不少。他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一直以来的郁结、愧疚以及负罪感减轻了不少。 “天亮之后你去查查看‘苏断腿’这个人吧,”周诣收起罗盘,“他现在是个小说家,苏断腿是他的笔名,那么网络上应该能找到挺多苏断腿的相关信息的,顺藤摸瓜,也许能直接联系上他。再不济,也可以通过他的责任编辑之类的人物与他取得联络。” 谢千仇颔首:“那我现在就去查。” 周诣微顿:“别着急,人现在过得好好的,不急着今晚就动手彻查,好好休息吧。” 他忽然笑了笑。 “睡个好觉。” 谢千仇一怔,赶忙转过了头。 他承认,自己有点被周诣的笑容给电到了。就好像突然被猫抓了一下似的,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急促了些,柔软的猫爪上还有着粉色的肉球,碰得他有些心痒痒的。 “你先走吧,我再观测一下星图,看看能不能算更多的情况来。”周诣又道。 谢千仇点了点头,替周诣把自己披在他身上的外套往上拉了些,才打了个哆嗦,匆匆忙忙地走下了天台。 锦都的夜气温不算太低,但无奈公寓顶楼的位置过于高耸,气温比底层骤降数度,谢千仇这会儿把外套给了周诣,自己倒是有些扛不住了。 不过他还是强做淡定,企图留给周诣一个成熟稳重的背影。 看着谢千仇一步一个喷嚏的周诣:“……” 等目送着谢千仇走下楼道口,周诣才重新抬头凝视起了夜空。 千年之后的星图与当年早已不同,过去曾闪耀夜空的星辰已然隐去。斗转星移间,便是北斗七星,也只能遥遥窥见其中最明亮的那一颗了。除那颗星宿之外,其他的星辰黯淡无光,唯有三颗似有闪亮。 最亮的,是北斗五,玉衡。 在过去,它的名字是—— 廉贞。 此命格者,心高气傲,行事乖张,邪气凛然。 这个邪,意指“不信邪”。凡事我行我素,一旦认定了的事情,若非直撞南墙,否则绝不回首。 周诣沉下气来,开始算起了新的一卦。 他在算自己的命途。 而这颗指引着他的星,正是他的本星。 只是算着算着,周诣的神情不禁愈发凝重起来。原本星盘卜筮中的命占,需要借助紫薇十四星,先占时局,在通晓时局走向的情况下推演己身。可现在,星空之上唯有廉贞,其余星宿无从窥见,让周诣怎么算也算不通透。 靠着廉贞,他勉勉强强地推算了一下锦都的时局,可占到一半,周诣却疑惑起来。 他眯起双眼,将星盘收起。 披着谢千仇的外套,他迎着冷风,遥遥注视着锦都的夜景。 无数的流光溢彩,无数的纸醉金迷。 与廉贞一起出现的三辅星是七杀、破军、天狼。 是谓:杀破狼。 杀破狼一出,天下必乱!国之将倾,紫薇将殒! “锦都中有巨变将生?可这世间,帝制已亡,断不可能存在紫薇帝星命格的人了啊……” 周诣喃喃自语。 *** 谢千仇的动作异常迅速,第二日,他便早早动身,亲自通过乘风在媒体圈内的关系网,联系上了一家业内名气颇高的出版社,并通过出版社的关系,查找到了有关作家“苏断腿”的情报。 周诣没有陪同谢千仇一起去,今天是周六,他还得去片场拍戏。 并且,谢千仇给他安排的王牌经纪人也终于腾出了手,将手下的不少艺人交于其他经纪人管顾,自己亲自下场,给周诣规划一切。 一大清早,经纪人便代替忙着打探有关苏断腿消息的谢千仇,捎带着周诣去片场了。 对方让周诣叫他杜经纪,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戴着副银边眼镜,看上去斯文儒雅。 坐在车上,杜经纪向周诣确认着情况。 “我之前已经拿到了谢总给你安排的行程规划书,上周的时候,你已经拍完了何导的微电影吧。这一周,我们要去的片场是另一位老牌导演的地盘,”杜经纪道,他言语和缓却铿锵有力,全然一副圈内精英的模样,“这位导演可不是小何导演那样的新秀,他虽然作品不多,但在圈子里地位很高。小周,你务必要谨言慎行些,千万不要给导演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否则的话,可能以后你会错失一些高层次电影的邀约。毕竟,导演圈太小了,而且那些高格调的拿奖片资本注入很少,即使是谢总,也不一定能给你开后门。” 周诣点头,他以前可都是跟王朝的皇亲贵族们打交道,自然知道怎么让这些身居高位的上位者对他的言行满意。 不过。 他看向窗外:“我现在就是个小演员,甚至连第一部 作品都没上线,连个上星的电视剧都没拍过,谈什么大银幕,是不是太早了点?” 杜经纪轻笑:“我在圈子里也是老人了,看人很准的,你,不是那种会甘心止步于一个三流明星的身份的人。而且,我也相信自己的能力。” 周诣谦虚:“其实,如果能赚很多钱的话,我觉得当条咸鱼也挺好。不过,我想只有成为真正的巨星才会有惊人的片酬与身价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登个顶好了。” 杜经纪一愣,似乎是头一回见识如周诣这般恬不知耻的人。 但旋即,他却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有意思,够狂!我喜欢!过分的谦虚就是自负,你挺嚣张的,对我胃口。但是,”他道,“野心,必须要有与之相符合的实力!否则的话,就是妄自尊大!” 周诣却反将一军:“所以,就拜托杜哥多照顾照顾我了,我相信自己的能力,也相信杜哥的实力。” 杜经纪失笑。 周诣说完之后安份地坐着了,他虽然不是很擅长相术,但基本的辨人能力却是有的。 杜经纪此人虽然看着斯文,但因为多年来的造星经历,让他的内心深处高傲了起来。与其唯唯诺诺,阿谀奉承,倒不如像对方展现自己出人意料的一面,让杜经纪从内心认定自己,欣赏自己。 锦都影视学院的老师告诉了周诣很多他不清楚的圈内规则:一个足够优秀的经纪是巨星养成的关键,毕竟,艺人日后的一切通告都会由经纪人把关。 那些因为经纪人自持艺人身价高贵,不屑参拍小制作,而与一部足以铭记入电影史的名作擦肩而过的演员还少么? 周诣有着自己的想法,他能凭借着锦山玄术占卜抽象,洞悉一部视剧是否能大红大紫。 得到杜经纪的认可,如果以后他要接一些在杜经纪看来毫无发展价值,但却会爆红的视剧,也能理直气壮不少。 拿出手机给谢千仇发了短信,问询了一下对方有没有查到什么关于苏断腿的消息后,未等到对方的回复,周诣便熄了手机屏幕,走下了车。 到片场了。 这位被杜经纪极为重视的导演按照辈分来算,是第三代导演,乃是不折不扣的圈内泰斗。 老先生已经很久没有拍片了,也许是十年动荡给他的影响太深,开放之后便息了影,全身心地沉浸在教书育人之中。 这次若非受到千讯网的特邀,帮同样参加微电影大展的几名学生镇场子,恐怕也不会亲自下场。 之前与周诣合作微电影的小何导演,就是这位老导演的最后一届学生,算是第七代的新锐导演。 至于徐晃,他现在还没有拿得出手的大银幕作品,在导演界还不怎么排不上号。 这部微电影名为《新年》,由老先生亲自撰写剧本。 在来之前,周诣便恶补了整部微电影的剧本,这部电影的长度出奇地短,内容也异常荒诞。 大抵内容,发生在新世纪伊始。 新年当晚,为了赚更多钱的民工苦根和一众同乡连夜赶工,在郊野挖掘地基,却半道上碰到了一个自称皇族遗脉的老疯子,被老疯子多番阻拦拆迁。 在剧本的最后,苦根和同乡们竟从废地里挖出了不少文物。 虽然因为他们的破坏,古物损毁大半,但只要托二道贩子们把这些古物倒腾出去,必然能改善所有人的生活。 农民工们欢声笑语一片,苦根回首,却发现老疯子早已消失不见,只余下隐隐约约的唏嘘短叹。 于废地之上,似乎重现出了一片繁华盛景。 结合老先生的过往,剧本中的含沙射影不言而喻。 周诣定了定神。 为了给老先生留下好印象,他和杜经纪来的非常早。 此时,被选为外景地的锦都郊野上仅有一些正在匆匆忙忙地搭建外景的工人和三三两两的场务,其他人都还未到场。 第二十三章 周诣看向杜经纪,刚想问一句对方两人是不是来得有些太早了,便见杜经纪竟然已经手脚利索地打开了私家车的后备箱,从里面掏出来了…… 一张野外求生用小折凳。 杜经纪把折凳珍重地递给周诣,拍了拍他的肩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你就先在片场等等吧,我还得回乘风处理一下事情,过两天有个网络栏目要开了,我帮你准备准备,先给你预热一下,在大众面前刷刷脸。” “我没有助理吗?”周诣问。 “要什么助理伺候啊!小周,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加油,我看好你,”杜经纪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老先生他当年拍片的时候,片场那都是把女的当男的使,把男的当牲口使!别把自己当少爷。” 周·牲口·诣:“……” 见杜经纪居然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周诣只好摸摸鼻梁,无奈地摊开折凳,在外景地的周边找了块无人的空地,拿出手机继续翻看老导演的剧本。 他在戏里的角色是虚影中的少年帝王。 这部戏中运用了打量的蒙太奇交替镜头,几乎是农民工苦根一回头,便会看见空地之上的昔日繁盛宫殿的虚影。 开掘地基的地方曾是王朝的后花园,而剧中最后一幕,苦根眼中看见的往日幻象与如今的坍圮重叠。 身着华美龙袍的少年天子远远地站在废墟之上,凝望远方,让人分辨不出,究竟他是苦根的臆想,还是老疯子梦中的景象。 他是过往荣华的影子。 周诣站起身,他之前抽空有排练过这最后的一段戏,当即便试探性地重演了起来,权当练习。 他把折凳留在原地,将折凳所在的这个点视作假象中与他对戏的苦根所站的位置,随后扶手而立,闭上了眼。过了片刻,复又睁开,望向远方。周诣垂首,而后猛然回头,凝视着折凳的位置,看向不存在的“苦根”。 他的眼中无悲无喜,甚至有些悲天悯人之情,完全进入了角色。 在这一刻,他就是往昔虚荣的化身! “眼神挺不错的,小伙子,你是来拍戏的演员?” 在折凳处,竟已赫然坐着了一名精神矍铄的老人。 周诣:“……” 瞬间尴尬。 他僵在原地,饶是周诣这种厚脸皮的家伙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讪笑了一声,周诣把背在身后的手放回身前,有些拘谨地向老者问好:“阮老您好。” 谢千仇在给周诣安排这部微电影的通告时给他看过老导演的照片,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看上去极为和蔼的老者,赫然就是那位地位极高的阮老导演。 没想到老先生居然比大部分工作人员更早到达片场了。 “我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你这样的小演员了,”阮老先生笑了笑,“最早的时候,那些个演员都拼。私底下先自己排好了,又趁着还没开机之前加班加点地再练习练习。现在啊,这么努力刻苦的,少。” 周诣咳嗽了一声:“让阮老您见笑了。” “我想想,这眼神……你应该是演小皇帝的吧!叫周诣,是不是?演员的名字我都记得呢,”老先生笑呵呵:“别这么谦虚,以你的年纪,确实演得很好了,无实物表演挺考底子的。有空啊,你可以去试试演演话剧,别嫌没有多少钱拿,演些话剧,对锻炼你的戏感有好处。” 周诣点点头,阮老先生的资历与云淡风轻的性子让他下意识地摆出了最尊敬的态度。 他朝老导演鞠了一躬:“阮导的指点,晚辈记得了。” 阮老先生轻抚下颌银须。 多年来的教书育人让他修身养性,喜欢上了提携后辈。 然而这么些年来,人心浮躁,他手上值得指点的新生代仅有小何等几位新锐导演而已,更别提演员了。 他真的是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好孩子了。 *** 周诣不知道他已经给阮老爷子留下了个好印象,等剧组的工作人员将外景地彻底搭建好之后,场务一拍场记板,整个剧组便如机器一般开始紧锣密鼓地运转起来。 和之前周诣参拍的那两部网剧,以及小何导演的微电影不同,《新年》这部戏由阮老爷子操刀,在演员任用上遵从着老先生的口味,除了周诣这个由谢千仇点名推荐进来的“空降”以外,其余的演员都是一等一的老戏骨。 他们几乎都是话剧演员出身,虽然知名度远远不及现下当红的各路影帝视后,但演技方面却是不相上下,甚至因为没有外形包袱而更胜一筹。 还未拍摄到周诣的戏份时,他就搬着那把小折凳,专注地坐在场景外围学习着老戏骨们的表演手法。 周诣隐隐约约地有了那么一丝顿悟:老派的演员们的表演都十分有张力,甚至可以说有些夸张、用力过猛。 比如当下的这一出戏是老疯子装疯卖傻,哭嚎连天的戏码。 站在一众农民工前,老疯子上蹿下跳,见这些人完全把他当空气,井然有序地开始开掘地基,顿时老脸一垮,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哭嚎起来。他大声哭喊着,却完全是在干吼,背后甚至因为吼得过于声嘶力竭而出了一身汗水,将陈旧地甚至打了两块补丁的长褂后背打得浇湿。 周诣聚精会神地看着。 他想起了《狐仙》与《初阳》的两位女主角。 这两位女主演如果要出演哭戏,顶多只会让眼眶通红,眼中含泪而已。 她们都有形象包袱,力图哭得梨花带雨,娇弱可怜。 但仅是这样完全没有张力,哭得好看是好看,却完全无法表露人物内心的悲恸与哀愁。 这时,一直在旁边等候拍板的场务走了过来。 他站在周诣的旁边,忽然开口:“一个优秀的演员,卓越演技的关键就在于他是如何理解角色,融入角色的,也就是所谓的‘入戏’。在戏外,你是你自己,可在戏里,你就是另一个人了。” 周诣回头望他。 场务对他笑了笑:“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是个导演呢。只是这几年我拍片遇到了坎,就厚着脸皮回阮老身边钻研两年,干些打杂的活,找找突破口。阮老他乐于提携后辈,只是这些年圈子里都挺浮躁的,沉得下心的人少。老先生之前跟我说你是个不错的孩子,以后,多努力啊。” “谢谢,我会加油的。” 周诣点头,与场务攀谈过后又转头回去钻研老戏骨们的演技了。 日暮黄昏后,终于轮到周诣上场了。 他在微电影中的戏份不多,且除了最后一场戏回望苦根以外,其余时候都只是在昔日的皇宫中徘徊而已。皇宫部分的戏份得等到明天到锦都影视城的内景地拍,今天周诣的戏,就是他之前自己又练了一遍的那一出。 趁着老戏骨们还在拍摄其他戏码的时候,剧组的化妆师们赶忙将周诣带进了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后台,七手八脚地给他换上准备已久的龙袍,又小心地为他铺上妆容。 周诣底子好,只需要打上一点高光与底粉即可,不像有的演员,必须要浓妆艳抹才敢入镜。 等他走出后台时,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陡然的变化。 容貌端正俊秀的年轻帝王面无表情地行走在废墟之中,他眼中了无情绪。苦根先是眨了眨眼,而后又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觉得眼前的一切似是幻影。他望着帝王漫步,接着停下,久久地注视远方。 年轻的帝王张开了双臂,虚抱着远方的林立高楼,在那里,曾伫立着他的国。 苦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将帝王细细端详。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帝王一顿,想要回首,可头转到一半,他却又转了回去。 只给苦根留下了一张如刀刻般深邃的侧脸,在夕阳的余光下泛着微微的暖色,但却因帝王寂寥的神情,又显得有些冰寒落寞。 他本想回首。 但何必回首? 苦根并非他的臣民。 往昔的荣光已然不复,他从来都是孤苦伶仃。 “卡!”场务赶忙打了场记板。 阮老忍不住摸了一把胡子,之前他没见过周诣的时候为了确保表演效果,给周诣罗列了详细的表演方式。没想到临场的时候,周诣忽然又靠着自己对角色的理解,更改了一部分细节。 而且,这更改的效果非常不错。 “真是个好孩子啊!”他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句。 走回后台,让化妆师们为自己卸妆,周诣腾出手来准备给谢千仇打个电话。对方估计事情已经办完了,他也不好意思再麻烦杜经纪送他回去,让谢千仇到片场这边来接他得了。 可周诣还未来得及翻电话簿拨号,一个陌生电话便打了进来。 周诣犹豫片刻,选择了接听。 是杜经纪。 只是此时的杜经纪语气却有些烦躁异常。 “小周,你待会儿自己先回住得地方吧,或者想办法向剧组的老戏骨们讨教讨教,别怕,他们不会吝啬于指导你的。” “杜哥,我怎么感觉你的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犹豫了片刻。 “我看谢总他挺在意你的,这事告诉你应该无妨,”杜经纪的声音沉了下去,“谢总他,出事了。” 第二十四章 周诣赶紧给谢千仇打了个电话, 可却诧异地发现无人接听。 迫不得已,他只好又打电话骚扰了一下杜经纪。向经纪人打听了谢千仇所在的医院后,周诣便准备即刻动身。 他很担心谢千仇。 谁知这时,阮老和那位前导演现打杂的场务竟走进了后台板房。 那名三十多岁的中年场务向周诣打招呼:“小周啊, 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啊?阮老他想和你说点事情。” 周诣一顿,他看向阮老爷子,对方一脸慈祥, 眼中透露着身为长辈的关怀。 他几乎是不用脑子都能想得到,阮老要单独和他说些事情,明摆着是有意要提携他! 如果能和这位影界泰斗搭上一星半点儿的关系, 即使阮老息影,不再涉足大银幕,他也完全可以通过阮老接触到众多活跃在一二线上的优秀导演。有了这一重人脉,只要参演一些新锐导演们拍摄的文艺片, 他完全可以拿下国内有名的影奖,届时有个影帝头衔, 他定会身价陡增! 但是…… 周诣深深地朝阮老和场务鞠了一躬:“非常抱歉!阮老,恕小周难以奉陪。” 阮老被拒绝,脸上毫无尬色,反倒关切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周诣实话实说:“我朋友出事了, 目前在医院里,我打电话给他但是他没有接……我有点担心他,不知道情况严不严重。” 如果是平常人还好,可现在出事的人是谢千仇…… 以谢千仇那个霉运, 周诣甚至怀疑对方没有接他电话的原因可能是还在急救室里抢救。虽然明知道如果谢千仇真的还未脱离生命危险,即使自己赶了过去,作用度也无限趋近于零,但周诣仍旧想马上赶去医院。 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谢千仇于他而言已是朋友了。 阮老笑眯眯地望着他:“那快些去吧!对了,让剧组的副导送你一截吧,这里是郊区,估计你打不到车。就算叫司机来,也需要一段时间吧?” 周诣又鞠了一躬,再次表达歉意与谢意后,便匆匆忙忙地跑出剧组,恳求副导送他去医院了。 阮老站在原地,仍旧慈眉善目。 场务却皱起了眉,似乎有些不太满意周诣的离场。见自己这些年来难得的得意门生有些不快,阮老却道: “小周确实是个好苗子,模样好,悟性好,人品也很不错。” 他眼中有些恍惚,似乎透过周诣看到了其他人的音容。 场务长舒了一口气,他跟着阮老学戏十数载,自然也知道阮老心中的心结。老导演的大多数同行挚友都没能熬过那场十年浩劫,他失去了很多……因此,阮老格外的偏爱那些重情重义的后辈们。 而且……周诣的身上确实有些非常微妙的东西。 这孩子,很有灵性。 “小东啊,”阮老喊着得意门徒的名字,“要不要等那孩子再磨炼一段时间,有资格上大银幕后,让他试试你那部卡在瓶颈很久了的电影呢?” *** 等副导把周诣送到医院后,周诣才发现,这间医院他居然还有点熟悉,赫然是影视基地旁边的那家市立医院。 算一算,这是他第三次到这里来了。 第一回 是和徐晃探望海上箫声;第二回是和谢千仇一起追查黑气;现在,是来看谢千仇这倒霉蛋。 想起海上箫声,周诣挠了挠下巴,也不知道对方出院没有。 杜经纪告诉周诣谢千仇所住的病院时也顺便告诉了他对方的病房房号,当下,周诣便直接赶赴了谢千仇住的病房。 他深呼吸一口气,忽然有些慌张起来,不知道谢千仇的情况如何。 周诣赶紧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周诣又敲。 还是没人响门。 周诣顿时急了,喊了一声抱歉后,便皱眉一拧门把手,几乎是用撞的,把门给撞了开来。 躺在病床上正一边戴着耳机听音乐,一边敲着笔记本办公的谢千仇:“……” 撞门的周诣:“……” 两人相顾无言地对视了一眼。 见周诣竟然来了,谢千仇赶忙把耳机摘了下来。将笔记本合上,他有些尴尬地朝着周诣咧了咧嘴角:“你怎么来了?戏都拍完了?” 周诣点了点头。 他面无表情,步伐稳健,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谢千仇。 谢千仇见他表情沉冷,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流下了一丝冷汗。虽然周诣平素在谢千仇的认知里是个从小受尽委屈,长大了以倔强和傲气掩饰自己的脆弱的小黑猫,画风成迷,但正常情况下还是挺好说话的。 可这会儿,他却敏锐地觉察到—— 周诣生气了。 他站在了谢千仇的病床旁边。 谢千仇忽然有点怂,下意识地觉得周诣有些危险。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怕周诣,以他的身份地位,应该只有周诣奉承他的份。 可周诣的这张脸杀伤性太强了。 那双锐利的眼眸比平常更加锋锐,让谢千仇觉得有些如芒在背。 沉着脸的周诣气势惊人,把谢千仇整个人都给压得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你、你冷静点,小纸片,别这么看着我……”谢千仇企图拿出点上位者的气势来。 谁知周诣却问:“没出什么大碍吧?我挺担心你的。” 谢千仇微怔。 周诣自顾自地说着:“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是没听到么?我听杜经纪说你出事了,心里着急得要死。你知不知道,片场那个老泰斗阮老爷子?老先生他拍摄结束后带着徒弟来单独来找我了,明摆着是想提携我一把。可是呢?我急着来看你,都把阮老的事给推掉了。” “这……好吧,是我的错。对不起,我戴了耳机,没听见电话铃。而且我给杜昀,也就是你那个经纪人打了招呼,叮嘱他让他别告诉你的啊……我真没想到你会来。” “算了,”周诣坐在了床边,看向谢千仇,认真而温和地注视着他,“你没事就好。” 他又想起曾经看过的那本书。 “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 可绕是如此,死亡,依旧令人悲恸啊。 谢千仇心中一动。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有些心跳加剧,总觉得这么专注地看着他的周诣比平常还要好看。 端正的脸,深色的眸,单薄的唇…… 眼眸里的锐气尽散,只余关怀与温柔。仿若上天的恩赏,让人不舍移开视线,只想沉醉在那双黑沉的眼眸里。 谢千仇想,自己好像心动了。 他应该有点喜欢周诣。 周诣的心中并没有他表面上看着的那么淡薄轻松,反倒沉重至极。 他是玄术师,有着能洞察旁人无法窥见的气运的眼瞳,当下,他便看见,在谢千仇的眉宇之间,正缭绕着一股淡淡的晦气。这晦气似灰似白,与之前那支冥婚队的黑气怨气不同,是极危极险的—— 死气。 “剧组明天要在影视基地那边拍室内戏,我赶一赶,争取早上就把全部的戏份拍完。你能不能陪着我一起去?如果你有事情要办,下午的时候换我陪你。”周诣忽然开口。 看来,这段时间,他必须得紧紧跟着谢千仇了。 现在死气还未凝实,谢千仇没有真的出事,可一旦气凝成象,谢千仇必有死结。 他要帮谢千仇化劫。 谢千仇不清楚为什么周诣要提出这等要求,但见对方神色认真,便没做多想,应了下来。 可忽然。 周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的专注,凝滞了。 谢千仇忙问:“怎么了?你……是不会后悔过来了?没事,不就一个提携的机会吗,我会想办法帮你准备更好的资源,虽然可能比不上阮老……不不不,我一定给你最好的!实在不行我就动用股权,把乘风所有的资源倾倒给你!” 周诣神情微妙。 “不是,我就是,就是有点想回片场一趟,”他组织了一下措辞,“我把杜经纪给我的折凳落在片场了。” 谢千仇:“……” 折凳是什么玩意!? “杜经纪不会生气吧?”周诣忽然忧心忡忡,不再关心谢千仇,反倒担心起杜经纪那边了。 谢千仇顿时吃味儿。 他咬牙切齿。 “没事,我回头代你给杜昀赔个百八十把折凳!” 等医院的护士查完房,给谢千仇换了生理盐水瓶后,周诣才问起正事来。 “你到底为什么会被送进医院里来啊?” 谢千仇组织了一下语言:“今天一早的时候,我不是出门去找出版社,想办法联系苏断腿吗?” 周诣点点头。 “虽然没有和苏断腿见上面,不过,在出版社那里,我到底拿到了不少有关他的资料,”谢千仇道,“我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挺有名的。他是近年来新晋的一名作家,擅长武侠题材,四年前出道。本来他写的题材小众,没什么名气,但这两年,他手底下有三本小说都被改编成了视剧,并且非常卖座,这才红了起来。” “那时间上刚好对得上啊……看来,他就是失踪了四年的叶明朗了,”周诣疑惑,“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会在医院里躺着?” 谢千仇有些说不出口。 他发现自己好像对周诣有点感觉了,心里便怎么也不想在周诣面前丢脸,总觉得有点折损他身为一个资产阶级精英的尊严,会给周诣扣好感度。 “我……霉运发作,回来的时候又了闯黄灯。这一回比以往还要倒霉些,直接撞上了一辆货车,好在车子的安全性不错,没什么大事,就是流的血有点多,有点吓人。其实随便包一下就好,用不着来医院的。”他讪讪。 周诣:“……” “继续说苏断腿的事情吧!”谢千仇赶紧把话题扳回正轨,“出版社给了我苏断腿的住址,他现在住在临市江都,开车上高速只要三个小时就能过去,明天出院,我就准备去那边亲自看看。” 周诣颔首:“行,我跟影视学院请个假,等阮老的戏拍完了,和你一块儿过去。” 当夜。 周诣没有赶地铁回公寓住,而是待在谢千仇的病房里凑合了一晚上。 一来是他确实担心,如果自己不在谢千仇身边,对方的死劫忽然来临该如何是好;二来,医院就紧靠着锦都影视基地,他正好明天赶早,去影视城拍内景。 反正谢千仇的病房是医院里规格和层次最好的单人间,也容得下他。 谢千仇觉得有些愧对周诣,毕竟病房里只有一张床,周诣只能坐在椅子上将就一晚。 可自己把床让出来给周诣睡的话,也感觉不对啊!他还是个伤病患呢。 最后,谢千仇就在纠结要不要厚着脸皮邀请周诣和他同床共枕的辗转反侧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过三更。 原本抱着双臂,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周诣忽然睁开了眼。 呼、呼、呼—— 夜风呼啸。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猛地推开了窗户。 夜风微凉,周诣微虚双眼,凝视远方。城市的夜景流光溢彩,分外繁盛,而医院这边却异常的清冷。 周诣又遥望了一下昏沉的夜空,廉贞星泛着微弱的光,指引着他的前路。 他忽然开口:“隔壁的朋友,你听了很久的墙角吧?有什么好听的,说出来也让我开开眼呗。” 之前周诣光顾着担心谢千仇的情况,未曾留意过医院中的动静,入夜之后,才猛然觉察到隔壁有淡淡的雄黄味,似乎住着一名“同行”。 靠着能看见隐藏事物的双眼,周诣观察到在房间的墙壁上有淡淡的箓痕。这才惊觉,有玄术师绘制了用于窃听的听风箓,一直在偷听着他和谢千仇的动静。 无人回应他。 周诣皱了皱眉,对方只是单纯地听着,并未表露出杀意,不知是敌是友,当下便沉了声音:“听风箓是玄派的专有手段,而这锦都之内,只有道门一家道门统领各路,想来,你是道门的人吧,那应该是谢千仇的同门了。” 隔壁终于有了响应。 “我只是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 周诣沉下脸:“叶晴空?” 隔壁的人愣了一下:“没想到你还听出来了。” 周诣谦虚:“毕竟你那一口破锣嗓子太有特点了,就跟托尼老师烫头时用的破吹风机一样。” 叶晴空:“……” 周诣这话纯属嘲一嘲叶晴空,对方的声音其实并不难听,相反还很有磁性。 只是周诣看不惯叶晴空,也不想给对方什么好脸色看。 他只会尊重和关心自己在乎的人。 周诣又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那义兄的事谢千仇他同我说了,在这件事情上,他也算是受害者。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何必因为天祸而憎恨同门呢?” 叶晴空冷笑:“你又何必替他洗白?兄长之死,皆是因为谢千仇这个祸星!他乃是七杀六凶之命,不仅自己命途多舛,便是旁人,也会受他波及!我记得我之前和你第一次见面时就说过吧?看在你也是同道的份上,速速远离他为上,否则你也会像兄长他一样,生死形灭,便是连遗骨也无人收敛……” 周诣抬了抬眼皮:“有你这么咒你哥的吗?” “你什么意思?” “叶明朗他没有死,只是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了而已。” 听到周诣此言,叶晴空的脸色登时大变! “此话当真!?” 他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手腕一抬,便纵身翻越,竟直接翻出了窗,想要翻进周诣这边的病房。 见叶晴空做出了如此高难度的动作,而且目标还是自己,周诣吓了一跳,赶忙…… 啪! 他眼疾手快地把窗户关了。 叶晴空猝不及防,让窗户夹了手。他惨叫一声,双手也因剧痛而松了开来,直接从楼外掉了下去。好在谢千仇所住的病房较矮,而且在楼下有一排茂密的灌木绿化,叶晴空这一下滚进了灌木丛里,这才没摔成个高位截瘫。 周诣探头。 嗯……他算了楼层的,应该死不了。 他把窗户关好,顺便锁死了,全然不管掉下去的叶晴空何其的暴跳如雷。 这时,睡得迷迷糊糊的谢千仇忽然半撑起身体来:“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好吵啊……” 周诣摆了摆手:“没事,野猫叫`春呢。” 谢千仇疑惑:“可现在不是春天吧?” 周诣走到叶晴空贴了听风箓的地方,随便从桌上摸了支红笔,贴了张黄色的便签上去。又用红笔在便签上写了几道与听风箓相驳斥的道纹,令墙对面的那张听风箓失了效,这才一本正经道:“这个世界非常奇妙,说不定就有全年发春的生物呢!科学,严谨!” 等谢千仇又躺了回去,周诣才打了个哈欠,也觉得有些困倦了。 他坐回到板凳上,本想眯眼再歇息会儿,却不想躺在病床上的谢千仇又冒出来一句。 对方有些紧张:“要不,你过来挤挤?明天不是还有戏吗,要是没休息好,倒时候精神状态不好怎么办?” 周诣被叶晴空这么一折腾,也觉得疲乏了,便点了点头。他直接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就穿着件衬衣,光着一双长腿,便摸索着钻到了谢千仇的床上。反正两人都是大男人,挤一挤也无所谓,周诣并不是什么讲究的人。 过了没多久,他的呼吸便和缓了下来,已然坠入梦乡。 只是这一回,却变成谢千仇睡不着觉了。 周诣就睡在他的旁边,病房的床不过两米宽,两人挨得极近,谢千仇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腿侧贴了个温热的东西。隔着睡裤,他虽然无法直接触碰到周诣的腿,但一想到周诣和他身高相仿,人高腿也长……臆想着那双长腿,谢千仇彻底失眠了。 周诣睡觉时很安分,既不乱动,也不打呼。 窗户也在周诣之前整治叶晴空时关上了,此时周遭一片沉寂。 谢千仇听到了他如鼓的心跳声。 另一方面。 叶晴空拖着被摔脱臼了的老残腿,咬牙切齿地挪回谢千仇的病房隔壁的走廊里。他忍着疼痛,蹲下身体,凑到贴着听风箓的地方,继续监听谢千仇那边的动向。 之前他与那位锦都影视学院的男学生联系过之后,便自己也着手算了一卦。 叶晴空虽然没有像周诣与道门长老那般,把时局走向算了个大概,但还是模棱两可地确定,锦都中确有异变将生的迹象。 他虽然因为叶明朗的事情对谢千仇极为憎恨,但对道门却没什么反抗之心,也想着要为道门主持锦都内的时局,便自顾自地开始调查起来。 叶晴空把突破点选在了铭天身上。 他几经调查,甚至用障眼法再次伪装成铭天的模样四处探听对方亲友的口风,终于得知,铭天那枚与皇亲贵族的怨鬼定下婚契的玉扳指是对方在一处的隐藏黑市买来的。当时,有个自称仙家弟子的道人将玉扳指卖与了铭天,并教习了铭天结冥亲的方法。 可惜这处黑市并不在锦都境内,叶晴空暂时还未探听出黑市的具体位置来,只能拜托了一下自己的亲朋,多多留意着方面的消息。 等待着黑市情报的空档,叶晴空又想到了谢千仇。 他知道周诣的身份不简单,便突发奇想,怀疑起周诣是不是知道一点事情来。 叶晴空不知道周诣的在哪儿,只好调查谢千仇,寄希望于周诣和对方在一起的可能性上,这才在谢千仇住院的当天晚上,连夜赶到了医院监听这两人的动向。 可惜的是之后,就发生了他惨遭周诣夹手的惨案。 “妈的,这小子!”叶晴空咬着牙,周诣告知他的消息让他到现在都还有些不能消化,“可恶可恶可恶,而且,兄长大人他,真的没有死吗?如果兄长没死,那他为什么不回来见我?我这些年来,和谢千仇作对是为了什么啊!” 叶晴空压下心中的惊怒,重新凝神,皱眉倾听着。 周诣在躺下睡觉之前临时画了张凑合着用用的便签箓,把叶晴空的那张听风箓的结构破坏掉了,此时任凭叶晴空再怎么侧耳倾听,都不可能听到一丝一毫的声响。 可叶晴空不知道啊! 叶晴空专注地听着墙角。 没声音。 叶晴空不死心,继续听。 还是没声音。 叶晴空:“……” 对面依旧一片死寂。 *** 第二天清早,叶晴空听了一晚上无声的墙角,顶着一副熊猫眼,终于挨不住,昏昏沉沉地靠在墙边睡了过去。 反观周诣,他这一觉睡得舒爽,堪称面色红润,气色极佳。 收拾好东西,周诣和谢千仇两人便急匆匆地赶赴片场。 只是。 走出医院前,周诣有些诧异地望了谢千仇一眼。 “对了,你怎么一脸仙气,看着这么憔悴啊?昨晚上没睡好?” 谢千仇:“……” 昨晚上后半夜的时候周诣和他躺在一块,而他也发现了自己对周诣的那点莫名心思,这让谢千仇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周诣今天的戏份比起昨天还要简单,全程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已。他只需要扮成少年天子的模样,站在皇宫内景之中走来走去,不断徘徊叹息就行。周诣本就镜头感极强,几乎是一遍过戏,让阮老对他愈发满意。 等拍完了戏,当天下午,周诣便和谢千仇一同,匆匆忙忙地赶赴了锦都隔壁的城市:江都。 可惜谢千仇的驾照已经因为他的又一次闯黄灯而吊销了,两人无法驱车。 谢千仇一心想去会见失踪已久的叶明朗,当下,便订了去江都的特快,让杜经纪送两人去了动车站。 只是进车站检票之前,谢千仇忽然跟杜经纪强调了一点事情。 “等会儿应该有同城快递送货到乘风去,你自己签收好,我代周诣把他弄丢的东西给你赔了。” 杜经纪:“啊???” 谢总要给他什么东西啊? *** 江都与锦都之间所隔不远,当天傍晚,周诣和谢千仇两人便出现在了江都街头。考虑到周诣目前的身份,虽然还未正式出道,但为防止再出现像那则头条热搜一样的负`面新闻,有损周诣未来的星途,谢千仇还是专门为他置备了遮掩面目用的风衣、太阳镜与围巾。 但是…… “这样不是欲盖弥彰吗?”江都的气温比锦都要高些,看着街上那些穿着清凉的行人,周诣觉得自己宛如一个智障。 谢千仇辩解:“被当成二百五总比起被别有用心的狗仔抓拍强吧!而且,我这运气你也知道……以防万一!” 他身上穿着和周诣一样的装束,显然是在戒备那些可能会把他认出来的娱记。谢千仇虽然不是什么公众人物,但在上位圈子里也是个熟脸。 周诣:“……”这倒霉孩子,都被霉运搞出被害妄想症来了。 而且…… 谢千仇也有点不可告人的心思,周诣和他穿着一模一样,岂不是在穿情侣装? 不过谢千仇旋即又忍不住有些怔忪起来,他虽然没喜欢过什么人,也对性别什么的从未在意过……可周诣,怎么看都是笔直笔直的吧? 更何况,自己还是七杀六凶之命。 谢千仇并不想像连累叶明朗一样,也连累周诣。 出版社给的住址模棱两可,谢千仇也只知道“苏断腿”住在横贯江都的运河的周边沿岸。当下,两人便先乘轻轨,抵达了运河沿岸,准备见机行事。 只是等到了运河附近,周诣却感觉整片沿岸气氛不对。 黄昏时分,宽阔的运河上逸散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让整条运河看上去朦胧迷离。货船与游船的身影在江上若隐若现,仿佛隔了纱,不辨清明。 “这是怎么回事?”站在运河边上,谢千仇赶忙把太阳镜摘了。 周诣将太阳镜抬起,撩起前额的刘海,用太阳镜固定住,露出光洁的额头。多余的头发从太阳镜与发的缝隙中露出,显得俊秀不羁。 他开口:“是海生火。” 谢千仇疑惑:“那是什么。” “你自己看。” 周诣的心情有些沉重,海生火与冥婚出行不同,是纯粹的一种自然现象。在扶桑,它被称作不知火。 此时,在运河旁游玩来往的路人中竟有人开始惊呼起来。于平静的笼雾河面上,陡然燃起了点点的火光。那火光燃势极快,转瞬之间便在整片运河上漫散开来。可虽然火光冲天,那江上火却无半点温度,江风袭来,竟还有些凉爽。 有人因为恐慌而开始报警了,而更多的人,却兴致勃勃地在河岸围观起来。更有甚者唯恐天下不乱,竟掏出了手机,在平素常登的直播软件上搞起了现场直播。 谢千仇问道:“看起来没什么危险啊……” 周诣却神色凝重,径直走到了谢千仇的身旁,忽然出手握紧了他的手。谢千仇顿时惊了一下,有些慌张,可见周诣的表情异常严肃,让他心中忽然翻起的那些小小的旖旎心思瞬间熄了火。 “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别松手,别害怕,万事有我。” 海生火并不危险,真正要命的,在火熄之后。 周诣不知究竟是谢千仇的霉运让他们碰上了海生火,还是谢千仇的死气死结引发了这滔天而起的大火,他只知道,事情棘手了。 此时,有正在直播的业余男主播发现,河上的火光渐渐熄灭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顿时吵嚷起来。 “怎么就熄火了啊!我还没看过瘾呢。” “哇,有没有人被烧死啊?如果烧了就有好玩了,或者烧光衣服?哈哈哈,想看大奶!” 忽然,有个平台知名的土豪进了直播间。 “主播,你快下河去看看火势啊!你下去了,我送你十辆大跑车!” 在屏幕上看见大土豪的发话,男主播心中狂喜。在这个平台上,一个打赏的一辆大跑车相当于他一整月的工资,收下这十个大跑车的话……男主播咬咬牙,虽然心中对这河上火有些害怕,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眼神一凛,站在岸边,脱鞋挽裤,一脚踏进了河里! 直播间里登时欢呼闹腾起来。 男主播松了一口气,见土豪真的开始给他刷大跑车了,心中狂喜更甚,完全没有发现,有一只惨白腐烂的手缓缓探出了河面,一把钳住了他的脚腕。 那手腕陡然发力! “啊!!!” 男主播猝不及防,竟直接被怪手给拉入了水中,他那台用于直播的手机也从手中飞了出去。直播间里的观众一片哗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人落水,原本热闹一片,沸反盈天的人群登时恐慌起来。 那些愚民高声尖叫着,伴随着男主播的落水,更多的白手也从水中探了出来。它们钳制住那些无知无觉的愚蠢人类,将他们悉数拉入深渊。 河岸混乱不堪,瞬间布上了一层惶恐的阴影。 周诣无暇顾及他人,他和谢千仇也在岸边。这会儿,竟有白手不知好歹,探到了他的脚边,想要把他也拖下水。 不屑地冷哼一声,周诣抬脚,直接踩住了那只白手。 那白手吃疼,它吃软怕硬,顿时胆怯,松开周诣,灰溜溜地跑了。 周诣垂眼,可惜他现在身边没有携带符箓,也未完成那款以召灵玄术为基础编写的软件,否则的话,他定要把这些白手尽数破坏。 “这是怨火灵,在玄派的观点里,海生火本来是上神悲悯那些落海而亡的渔人,特意点燃的,用来超度死魂灵的天火,”周诣对谢千仇解释,“可惜那些怨魂怨气冲天,即便是天火也无法净化他们的怨气。久而久之,那些怨气便凝成了白手状的怨火灵。” “原来如此,因为自己死得太惨,便迁怒他人,要谋害路人吗……”谢千仇沉吟。 周诣打量四周,怨火灵以海生火时生成的火光为养料苟存,只要想办法把海生火彻底熄灭,就万事大吉。 忽然。 周诣一怔,他愕然看见,在渐渐变小,却还未熄灭的海生火旁,竟有一艘小船缓缓驶来。 船是游乐场里常见的玩具小船,最前端还粘着一个小鸭子装饰,看上去有些滑稽,而船上,竟还坐着一名正在费力划船的年轻男子。 对方面容端正,是个漂亮的桃花眼。 和周诣手拉着手的谢千仇忽然高声惊诧起来。 “船上的那个家伙是……叶明朗!?” 第二十五章 此时, 运河之上的鸭子船已经靠近了那欲燃欲熄的海生火,不少漂移于河面之上的白手似乎觉察到了那船上青年的意图,竟疯狂朝着那小船涌去。谁知还在拼命划船的青年丝毫不惧,反倒神色自若地撩起了一侧的船桨。 嘭! 那些想要攀船的白手被他接二连三地打了下去。 可饶是如此,白手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渐渐地,青年也有些招架不住,疲于应付白手, 根本无法继续撑船。 岸边的谢千仇紧张起来:“他在干什么!?” 周诣却问:“确定那人是叶明朗吗?” 谢千仇点了点头。 周诣颔首,又道:“他估计是想划到海火燃烧之处人工扑灭海生火吧,看来是知道这些白手的弱点的……但是, 这人做事也未免太不过脑子了吧?” 运河之上的白手数目庞大,周诣本以为这青年应该早有准备。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用来应付白手的方式竟和他一样,只是强行用武力驱赶。这法子治标不治本, 根本无法阻止汹潮般的白手。 鸭子船上的叶明朗已彻底陷入了苦战,原本的闲庭信步也早已抛之脑后, 他冷汗淋漓。 “你这师兄人品不错,不过做起事情来就有点猪队友了。” 周诣一脚踹飞一只想要趁他和谢千仇搭话之际偷袭两人的白手,侧身便靠近了谢千仇,一手探进了他的风衣口袋里。谢千仇一惊, 还未做出反应,便见周诣又一脸纳闷地看向了他。 “又,又这么了?”谢千仇紧张地差点咬着舌头。 周诣开口:“箓呢?” “什么箓?” “你那道门给你的符箓,比如之前对付冥婚队时用过的那张招来罡剑的天雷箓。如果没有, 地火箓也行,我们得帮帮你师兄,”他看向运河之上的那艘飘摇不定,欲翻不翻的鸭子船,“我没有准备有写好的箓,只能用天雷罡气或是地火煞气现场炮制了。” 谢千仇忙不迭地点头,有些手忙脚乱地开始翻找起衣袋来。 可惜他现在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一方面是在为陷入苦战的叶明朗担忧;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周诣那与他贴得极近的身体。 对方的呼吸甚至因为过近扑到了他的面上,让谢千仇有些面红耳赤。像个在给意中人递笔时不慎碰到对方皓白手掌的中学生,慌张地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周诣见他找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找到,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起这俩人还真不愧是同门来,靠不住时的表现还挺一致的。 好在他早已习惯了万事由自己掌控全局,当即便按住了谢千仇的手。 回想了一下之前对付冥婚队时的情景,周诣将手探向了谢千仇的衣襟,从对方的风衣内侧口袋里抽出了一张符箓。 将符箓攥紧,以逸散的罡气为引唤出罡剑,周诣抽空瞥了谢千仇一眼,想要叮嘱对方千万别离开他。 但是…… 他蹙了蹙眉,这人怎么腮帮子都憋红了? 摇摇头,将整个人都差点宕机的谢千仇护在自己的身后,周诣凝神,挥动起手中的罡剑起来。 谢千仇身上有死结,他不敢离开对方直奔河心搭救叶明朗,只得换一种玄派手段。 至刚至阳的罡气凝聚成线,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若隐若现的玄术道纹。 周诣的额角溢出几丝冷汗,无形之箓的绘制极为耗费精力,让他的精神受到了重压。 看来必须得赶快把构建在役使玄术之上的那个APP做出来了,不然每次画箓都这么费力,他迟早得累得暴毙。 河中的白手们忽然停止了对鸭子船的攻击。 它们没有思想与意识,被怨恨的本能驱使,无差别地攻击着一切人畜生灵。本能赋予了它们仇恨,也赋予了它们求生的天性,觉察到岸边传来了一阵极其强大的玄术波`动,白手们顿时再次暴`起,只是这一回,它们的攻击对象变成了还在岸边的周诣! 宽阔的运河上猛然泛起阵阵波澜,如同海潮,夹带着那些疯狂的白手,普天卷地的朝着河岸边涌去! 白手的攻势停下,让鸭子船上的青年松了口气,他赶忙腾出手开始摸索起身上的符箓来。 符箓在手,他总算有了点安全感。 一面趴在被波浪带动而剧烈摇晃起来的鸭子船上保持平衡,青年一面下意识地抬头往岸边看去。 他的双眼陡然瞪大。 卧槽!谢千仇那混账小子怎么会在这里!? 青年顿时惊恐地宛如欠债不还却被债主堵路。 还有,和他站在一起的又是谁? 浪涛奔涌,谢千仇心中一惊,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赶紧逃跑,但周诣站在这里,却让他的腿脚如生根般动弹不得。压下恐惧,谢千仇握紧了周诣没有持剑绘箓的左手。他不知道以自己那拙劣的道术是否能应付波浪与白手,他只知道,他得保护周诣。 即便是在以卵击石,但他总得做点什么。 觉察到谢千仇上前一步,并且恢复镇定,拿出了其他符箓的动作的周诣微怔。 ……他很想告诉谢千仇,其实这点问题他能独立解决,完全不需要谢千仇帮忙。对方只要站在后面吃瓜围观,看他表演就行。 但考虑到谢千仇的面子问题,周诣非常理智地没有说出来。 他只会对叶晴空和夏鹰那种明显的敌人肆无忌惮地作恶,对于亲朋好友,周诣还是十分护短的。 正在这时! 白手袭来。 周诣神情一凝。 画好了! 最后一道罡气凝结,那漂浮于空气之中的玄术道纹上猛然爆发出了炽热的白光!白手们不知道白光是何方奇术,但本能地对这白光感到了惶恐。周诣趁此机会,手中的罡剑一转,便将那只直袭面门的白手给劈成了两半。 这是一道召唤道箓。 周诣舔了舔唇,他不好离开谢千仇太远,只能想办法让其他东西去帮助河面之上的叶明朗。 于是,他想到了那本役使典籍。 周诣对役使道术做了改良,现在,这役使道术已彻底成了言灵类的术法。只要他说出言灵,便能在玄术道纹的辅助下召唤出各类珍兽供他驱使! 只不过,现在是末法时代,道统断绝,灵气尽散,无数的上古奇兽与山精野怪早已消亡在了时代的变迁里。因为道统的消亡,周诣也不清楚还有多少珍兽存活于世,这役使道术所召出来的从者完全随机。 这一次,正好让他试试改良之后的役使道术的威能。 周诣张了张嘴,现在,他要念出言灵。 不过,因为从者完全随机,其实不管他念什么,召唤出来的东西都不受影响,随便念就好。 ——这役使道术的力量,纯属看脸。 周诣气正腔圆地开口: “乌鸦坐飞机!” 冲天的白光刺眼至极,让人双目生疼,待白光渐渐暗淡之后,有一个黑色东西出现在了周诣与谢千仇两人的眼前。 “那是什么……”还和他手牵着手的谢千仇有些难以置信,他是越发看不透周诣了,这世家子究竟还有多少怪奇的玄术手段? 周诣眨了眨眼。 看来,他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那是只浑身黑红,鸟头、龟身、蛇尾的龟状异兽。 “《山海经》中有记,杻阳之山,怪水出焉,而东流注于宪翼之水。其中多玄龟,其状如龟而鸟首虺尾,其名曰旋龟。”周诣道。 旋龟一被玄术道纹召唤而出便直勾勾地坠入运河之中,它扬起鸟首,发出了如劈木般的怪异叫声。 白手们一涌而上,想要撕扯那黑色旋龟,谁知旋龟却丝毫不惧,张开鸟喙,竟一口啄住了一只白手! 鸟喙戳刺,转眼之间便将那白手给戳了个稀巴烂。 被旋龟啄碎后的白手上的怨气陡然消散,手影也虚实不定起来。最终,它化为黑色怨气,消弭在了虚空中。 驱散掉不少白手之后,那旋龟又乘浪而行,飞快地游向了运河中心。 头靠船舷,它扶住了被浪潮几近掀翻的鸭子船。 坐在船上的青年顿时松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扶好鸭子船,旋龟以蛇尾卷住船头的小鸭子,转而朝着那还在燃烧的海火靠近。等接近了海火,那些白手们再次翻涌起来,可惜都被旋龟尽数镇压。 张开鸟喙,旋龟吸气,竟将海火悉数吞食了个干干净净。 海生火彻底熄灭,那些躁动着的白手们失去了养分的来源,怨气再也无法凝实,如那只被旋龟用鸟喙捕杀的白手一般,重化黑色怨气。可它们还未来得及逸散,那吸食完海生火的旋龟复又转头,鸟喙再开,将怨气也一并吞食了下去。 它似是饱食,不禁再次发出了怪异的叫声。 拖着鸭子船,旋龟游向岸边,待小船靠岸停好,它庞大的龟身才渐渐散去,消失不见了。 海火已熄,白手已亡,浪潮已退,江都的运河河岸再次重归平静。那些被白手们拖入水中的人也接二连三地被岸上的幸存者与匆匆赶来的搜救者们救起。尤其是那个还在直播的男主播,更是抱着救他的人痛哭流涕,发誓再也不搞什么幺蛾子直播了。钱虽然重要,但再重要,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普通人们无法窥见白手与旋龟,只道运河忽然翻潮,这才造成了灾祸。 船上的青年爬上了岸,他被颠得头晕眼花,忍不住趴在了地上开始干呕起来。 周诣收起使用完毕之后已失去效力的天雷箓,和谢千仇一同走到了青年的身边。 伸出手,周诣把青年拉了起来。 青年正想道谢,却见谢千仇一脸阴沉地看向自己,忍不住心中一个咯噔,差点被吓得险些拔腿就跑。 “叶、明、朗!” 谢千仇一字一顿道,之前他误以为叶明朗被他的霉运波及身死之后,心中只有愧对与悲恸。但现在这家伙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想到自己以前因为愧疚而对憎恨着他的叶晴空的种种针对处处忍让,谢千仇就气得想把叶明朗这混账真的弄死的心都有了。 叶明朗尴尬一笑:“兄弟,你认错人了!在下苏断腿,并非叶明朗!” 周诣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地观看起着场同门掐架。 谢千仇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见他气急败坏,叶明朗心中警铃大作,对着周诣一个抱拳,留下一句“多谢搭救,不过我和dalao聊不来,走了”便撒丫子就跑。 谢千仇气极反笑。 谁知周诣却安抚性地握了握他的手。 “不急,”周诣微虚起双眼,扶了一把头顶戴着的太阳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跑不掉的。这叶明朗身上,肯定隐藏了些什么事情。” 第二十六章 叶明朗兀自逃跑, 却没想周诣微虚起了双眸,不急不缓地缀在了他的后面。 因为霉运的关系,谢千仇背后的道门给他准备了诸多防身应急用的符箓,当下,周诣便又已有些熟练地从谢千仇的风衣内袋里抽出另一张天雷箓。 再次以罡剑为媒介,他目光如炬,挥动右腕, 在半空中再次描摹出一道与之前的役使玄术截然不同的道纹。 常人是无法窥见天罡地煞之气的,因此在河岸边的游人眼中,周诣仅是虚握右手, 在空气里晃动着手臂。 禁行箓。 叶明朗溜得飞快,宛如脚下生风。 他谨慎地在逃跑的空档里回头去瞥周诣和谢千仇,见二人竟没有追上来,不由得松了口气。 只是还未等叶明朗逃进安全距离, 他将视线重新移回前方,却惊恐地发现, 周诣和谢千仇居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叶明朗调头继续跑。 然后又迎面撞上周诣和谢千仇。 ——就好像遭逢了鬼打墙,只能永远在莫比乌斯环里徘徊打转。 到了这个份上,叶明朗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肯定是周诣和谢千仇两人动了什么手脚。 他虽然和谢千仇已四年未见, 但清楚自己的这位同门师弟在玄道方面的造诣不高,断不可能做下这样的布置。 叶明朗认命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些无奈地望向着笑嘻嘻地看着他的周诣。 周诣是个吊梢眼的主,这会儿看上去邪气得很, 只是这邪中并未带恶,单纯像是为恶作剧得逞而愉悦而已。他本就是廉贞之命,骨子里就有那么点恶劣与嚣张自我,只是因为曾经的首席身份收敛起了而已。 等到了这百年之后的世界,他早已卸下了不少伪装。 面对那些自己并不在乎,甚至让他不爽的人,譬如夏鹰,譬如铭天,周诣从来都不会掩饰自己的恶劣。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一向是周诣的行事准则。 他俯视叶明朗,好整以暇道:“现在和dalao聊得来了吗?” 叶明朗十分知趣,腆着面皮拍马溜须:“聊得来聊得来!dalao说的都对!” 谢千仇见叶明朗这副谄媚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愤怒地揪起叶明朗的衣领,仗着身材高大力量惊人,愣是硬生生地把叶明朗提了起来。 “叶师兄,”谢千仇皮笑肉不笑,“没想到你还真的活着啊……我想想看,自你为了救我被拖入鬼门之后,我们已经有整整四年没见过面了吧?” 最初的忧心已经尽数散去,现在的谢千仇心里憋火得厉害,只想把叶明朗这混账玩意儿痛殴一顿。 叶明朗打着哈哈:“对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谢师弟啊,看你精气神都挺好的,身边居然还有dalao罩着了,我这做师兄的也就放心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无期啊!” 言罢便开始挣扎起来,似乎还未死心,想要逃跑。 周诣却开口问道:“既然未死,又为何不回你道门去,甚至还要改名换姓呢?” 叶明朗被吓了一跳:“我没改名啊!” “你现在不是叫苏断腿吗?” 叶明朗振振有词:“那是笔名!谁脑子抽了会在身份证上登记这种名字啊!” 周诣:“……” 见拽着自己的谢千仇脸色越来越黑,叶明朗适时地闭了嘴,暗骂一声自己嘴贱,便不再说些莫名其妙,装疯卖傻的话来。 他吞了口口水,似是有些后怕地张望了一下周遭,才谨慎地问道:“那什么……叶晴空那二百五没跟着你们吧?” “没有。”回答他的是谢千仇。 叹了口气,叶明朗终于接受了受制于人的事实。他挥开谢千仇钳制着他的手,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这才收敛了之前的嬉皮笑脸,换上了一派严肃的神情。 “这里不方便说话,去我现在住的地方详谈吧。” *** 叶明朗现住的地方是和一位和他关系不错的编辑帮忙找的,就在江都运河的夹岸附近,只是地理和楼房结构略显奇葩。 公寓建在落差地上,这边从一楼进去,那边从五楼出去,堪称空间错位。 打开防盗门,让周诣和谢千仇两人换上他平常给责任编辑与主编准备的拖鞋,叶明朗这才泡了两杯新茶,递给了周诣和谢千仇。 “说吧,”周诣品了一口茶水,叶明朗虽然又贱又欠,不过品味倒是不错。茶是清明前采摘晾晒的明前茶,气香而味纯,“你可知道,因为你的失踪,谢千仇被扣上了害死你的黑锅,无端遭同门仇视了四年?” 叶明朗张了张口,见谢千仇又开始恼怒起来,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不知从何讲起为好。 “你很厉害,”叶明朗忽然道,“召唤奇兽的手段也好,那个鬼打墙一般的把戏也罢,这些都不是我道门有的手段,能冒昧地请问一下吗,你是道上的哪位高人?” “我名周诣,来自周家,那是个你应该不曾听闻过的隐世玄派家族。”周诣直接搬出了那个谢千仇因为误会而给他擅自安上的家族设定。锦山门已亡,他不便将山门当做自己的底牌。 叶明朗垂首:“原来如此,世家传承么……那么,说不定这事你能有点头绪,”他继续道,“这事情说来话长了,不是我不想回道门,而是我不能回道门去。” 四年之前,叶明朗曾在七月半鬼门大开之际救下误入冥道的谢千仇,但因缘际会之下,他却不慎替谢千仇挡了灾,自个儿掉进了鬼门里。 好在叶明朗虽然人不太正经,智商时不时下线一会儿,可玄术道法还是学得有模有样的。 当下,他便靠着玄术,硬生生地从鬼门中闯了出来。 可这一闯出来,叶明朗却发现事情大条了。 “这件事说起来有点玄乎,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叶明朗道,“我不敢把这事告知道门长老与门长,因为他们肯定不信,还会觉得我是门派劣徒,师门不幸。” 周诣抿了一口茶水:“玄派中人会不信玄?” 叶明朗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既是隐世玄派世家子,定然知晓这紫微斗数中的杀破狼之相吧?” 周诣眯起双眼,他自是知道。并且,前不久他替谢千仇卜筮叶明朗下落之际,就曾观看到锦都的天象,已隐隐浮现出了七杀、破军与贪狼这三颗星宿的星图。 杀破狼之局近在咫尺。 “你想说什么?” 叶明朗开口: “杀破狼一出,紫薇必殒,天下必祸。而现今世道,本早已没有紫薇帝星命格之人,但……现在没有,过去曾有。我是道门之中最擅卜测的弟子,在鬼门之中时,为了逃出生天,我动用了占术。占出了怎样的星图,我很难给你描述出来,只是可以肯定的是,在锦都之中,却有紫薇帝星!而且,这紫薇星,极有可能不是活人……” “我是破军命格,而谢师弟是七杀,只要再有贪狼便会构成杀破狼。” “杀破狼本是紫薇死结,但同样,紫薇也是杀破狼的克星!两者相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我不能留在锦都。”他正色道。 周诣喝了口茶:“你以为我信?” 叶明朗卡壳,他伸出手,有些气不过地指着周诣痛斥: “刚才你不是说信的吗!?” “我说信,自然是信玄占天象,但我可没说信你,”周诣一副大爷样,“亏你还是个写小说的,编起借口来真的是漏洞百出。假如你能占出杀破狼的星图,那为何道门师长却未曾觉察?再者,就算你与谢千仇为破军七杀,又为何不肯告知师长,偏要自己跑路,还非说他们不会相信?你并没有给我个中理由。除此之外,既然星图是你四年前占出来的,可为什么,这紫薇帝星迟迟未出?它还有出场预告不成?” 叶明朗被他质问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周诣对他的辩解与借口嗤之以鼻,差点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他不由得得抓耳挠腮起来,不知道该怎么令周诣信服。 “说实话。”周诣冷眼看着他。 叶明朗算是服气了,周诣的逻辑性太强,他没办法忽悠对方。 “我……我是为了躲叶晴空……”他终于实话实说了,“那混账,根本就是个神经病,除了死遁,我实在是想不出法子摆脱他。不过,紫薇帝星与杀破狼一事我并未诓骗你,信不信由你。” 周诣垂了垂眼眸。 一直站在二人身旁的谢千仇长舒一口气:“叶师兄,就算你和叶晴空之间有什么恩怨过节,那也要回道门报平安吧?” “不行不行不行,”叶明朗赶忙摆手,“要是叶晴空知道我没挂,那就完了!” 周诣把杯中剩余的明前茶尽数饮尽,颇为矜持地找了张餐巾纸擦嘴,这才道:“这个嘛,我建议你还是去跟道门师长说上一声为好。一来,因为你这事儿,谢千仇足足背了四年黑锅,总得给他翻案吧?二来嘛……你不必担心叶晴空知道你还活着的事情。” 叶明朗一喜,恬不知耻道:“dalao你要帮我摆平叶晴空那神经病?求抱大腿!” 谢千仇蹙起眉,他不太乐意看到周诣被他人讨好。 周诣微笑,腼腆地说:“没有啊,只是我已经告诉了叶晴空你还活着而已。如果你不回道门给谢千仇洗锅的话,我转头就会把你的一切情报通知给叶晴空,苏、断、腿先生。”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 “就是威胁啊,你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我会再接再厉的。” 周诣面对叶明朗时毫无正义之心,对付这种没皮没脸的家伙,就要比他更加无耻才行。 叶明朗:“……” 做人不能太周诣!!! 第二十七章 叶明朗被周诣整治地半点脾气都生不出来, 只能憋屈地在周诣与谢千仇两人的监视下打了电话,硬着头皮地联系了道门长老,告诉了对方自己还活着的消息。 “这样行了吧!”打完电话,叶明朗整个人都无精打采了,一副生无可恋的嘴脸。 谢千仇同周诣私语:“这样不太好吧?虽然叶师兄做事情确实不厚道,但也不必这样折腾他吧!” 周诣吓了一跳,没想到谢千仇居然还有圣母属性:“喂!欠抽, 你是真欠抽还是假欠抽啊,我是在给出气好不好……得,那你想怎么做。” 谢千仇摇摇头, 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叶明朗顿时感觉背后隐约有些发凉,他吞了口口水,忽然产生了一股不妙的预感:“你在给谁打电话?” “我已经给叶晴空打了电话了,他说他现在已经在赶来这边的路上了, 差不多再等两小时就能过来。” 叶明朗顿时吓尿:“谢千仇你这目无尊长的混账玩意儿!你真他妈叫叶晴空叫来了?!” 谢千仇冷酷地点了点头,又往叶明朗的心窝上补了一刀:“对了, 除了叶晴空之外,道门的长老也正在往这边赶过来。” 叶明朗:“……” 他彻底蔫了,郁闷地欲哭无泪。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为了躲叶晴空那神经病他坑了谢千仇一把,白白让自个儿的便宜师弟背了害死他的这口黑锅四年,现在,轮到他倒霉了。 人贱自有天收, 栽倒叶晴空手里,他这辈子也算玩儿完了。 周诣拍了拍谢千仇的肩膀,偷偷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谢千仇顿了顿,忽然感觉自己之前的愤怒与不愉全都一扫而空了。 把自作孽不可活的叶明朗交给道门的人处理之后,这事儿也算告一段落,谢千仇背了四年的黑锅,也算有了个了结。不过有关叶明朗所说的一切,周诣心里却忍不住产生了些许的疑惑。 紫薇星象是真,杀破狼之局也是真,可…… 这紫薇帝星,究竟是谁人呢? 谢千仇是七杀六凶之命,是杀破狼中的“杀”,他的死结,极有可能与这紫薇帝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不过忧虑归忧虑,周诣也没有什么更好地办法处理,只能继续待在谢千仇的身边以防不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变应万变是他唯一的对策。 更何况,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杜经纪给他安排的,预热人气的综艺节目马上就要排上档期了。 *** 这段时间,微博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新的话题主页,且在话题榜上的热度飞速上涨,阅读量迅速突破十亿。虽然微博上的数据多有水分,但其热度仍旧可见一斑。 #国之大学# 江兰蓝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闲来无事的唯一爱好就是打开手机玩一会儿Moba游戏坑坑队友,虽然时常因为游戏鄙视链而被玩端游Moba的室友鄙视,可依旧乐在其中。据说,被她坑过的校友可以排满一整个足球场。 这段时间游戏登录了新的角色,身为一个有上进心的菜鸡,江兰蓝毫不犹豫地在角色上线的当天便登录了微博,四处寻找新角色的角色攻略。 她习惯性地看了下热门话题,便看到了“国之大学”的推送。 江兰蓝好奇地点开话题主页。 导语:@飞伦特饮邀您关注 @千讯网独家视频《国之大学》!本周日晚7点,国学大师倾情开讲,赵安澜与玛依□□喊你快来听课啦!更有神秘的新同学空降登场,新学期,新气象!一起期待千讯视频的直播吧~ 《国之大学》的名字江兰蓝也听过,是最近国内最大的视频网千讯最近新开的一档独家综艺,邀请了数位人气正旺的当红明星坐镇,每期邀请一些国内声名煊赫的国学大师进行国学讲解。 因为搞笑的节目风格和真正的国学干货,以及弘扬的主旋律正能量而广受好评,每周一期,目前才播到第三期,便已吸粉无数。 正在这时,她同寝室的室友回来了。瞥见江兰蓝正在看有关《国之大学》的话题,忍不住过来跟她闲聊。 “嘿!兰蓝,真难得,你怎么没在坑队友,居然有兴趣看国学啊?” 江兰蓝捂胸口:“走开走开,你打扰到我学习了!” 插科打诨完一通,江兰蓝索性也不坑队友了,她对《国之大学》也有点兴趣,毕竟赵安澜是也是她众多“老公”里的一员,便拉着室友一起坐到了自个儿的笔电前。 正巧今天是返校的周日,时间也到了7点,两人便开始津津有味地看起了节目。 等节目播到一半,那位话题主页上介绍的新同学登场后,江兰蓝顿时捧着脸花痴了起来。 “啊!茜茜,这个新同学是谁?是新人吗!我觉得我又有新老公了!” 室友有些受不了她这副花痴样,忍不住嫌弃了江兰蓝一把。她不怎么追星,不太理解江兰蓝为什么会突然花痴。扶了扶眼镜,她打量了一下新登场的青年。 此时,节目特邀而来的国学教授正一脸和善地领着一名身量高挑的青年走上搭建起来的私塾讲台。 青年面容端正俊朗,因为年龄的关系,看上去还有些稚气。 只是他的眉宇间早已自成一股锐气,眼角微勾,看上去锐气十足。 室友也忍不住眨了眨眼。 “这是谁啊?”她忍不住问,虽然不喜追星,但作为女性,对于长得好看的异性,难免会有些路人好感。 江兰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似乎,是新人?” 视频上也已开始疯狂地刷起了弹幕,无数的观众都在发问,疑惑这位新同学到底是什么人。忽然,有一条弹幕刷过,只是片刻之后便淹没在了弹幕海洋里。 【我记得这家伙,他不是前段时间热搜上那个和乘风传媒的董事传绯闻的小明星吗?】 而节目里,明星们也开始问询起新同学的情况来。倒是赵安澜先行一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眯眯地替新同学做起了介绍。 “我作为班长似乎有点不尽责啊,是不是忘了给各位通知?这位是周诣,在之后就会成为大家的新同学,和大家一块儿学习国学。同时,周诣本身也是一位国学大师,将会担任各位老师的课代表。来,小周,给大家打个招呼。” 青年腼腆一笑,温和地和一众好奇的明星们打起了招呼。 *** 周诣坐在乘风传媒在锦都的办公大厦里,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的名字在微博上的热度疯狂攀上。 照这个势头下去,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登上热搜的前几位。 他,火了! 站在他身旁看他玩手机的杜经纪颇为自得地把手抱在了胸前:“怎么样,一夜成名的感觉不错吧?” “我之前就上过一次热搜啊,”周诣刷着微博,“不过,这种正面的出名,还挺新鲜的!” 杜经纪颔首:“这期《国之大学》完了之后,你之前接拍的两部网剧也基本上线了。《狐仙》暂且不提,青叶果不是什么大牌视频网,估计掀不起什么水花,但,《初阳》可不一样。你运气不错,这部剧是IP剧,原作IP还挺有名气的,千讯和其他几家业内名气挺大的视频网都有在播。有了名气之后,都不用我操刀牵线,就有小导演抢着找你拍戏,到那时候,正巧趁热打铁,给你安排一部网剧的主演角色,彻底把名气和人气打出去!” 解决完叶明朗的事情之后,周诣没有急着回锦都,而是在江都参与拍摄了杜经纪给他安排的综艺节目《国之大学》的拍摄。 这档以国学、明星、搞笑为卖点的综艺栏目刚好成为周诣在公众面前的首秀。 毫无疑问,杜经纪是一名极为优秀的经纪人,为周诣彻底规划了一条在演艺圈打出名气的康庄大道。 “我们的征途可是星辰大海,”杜经纪笑了起来,“《国之大学》刚好给你完善一下那个国学大师的人设,而两部网剧也能给你增加人气与流量,在演艺圈混出点人气来。但,阮老和他的学生何导的两部微电影才是关键,它们能彻底让你的身价上升。所谓的演员,优秀的作品才是他立足于这个圈子里的关键,否则的话,所有的空名都是镜花水月。尤其是阮老的微电影,这可是阮老多年来的首次复出之作。” 正在此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在聊啊!”对方打了声招呼。 杜经纪浑身一僵:“谢总。” 来者正是谢千仇。 周诣把手机收起来,问道:“你那股东大会开完了?” “嗯,差不多了,走吧。《国之大学》一播,我估计已经有娱记开始到处在找你的消息了,让他们帮你制造话题吧!不过,你可能得换个地方住了,我之前给你安排的公寓估计不太安全,今天你先跟我回道门……啊不是,回我家住一晚吧。”谢千仇道。 周诣点了点头,拍了拍杜经纪的肩膀:“那我先走了,杜哥再见!” “再见再见。”杜经纪忙不迭道。 他现在看见谢千仇就跟见了瘟神似的,头皮各种发麻。 杜经纪一度想起了被折凳统治的恐惧。 在送走周诣和谢千仇两人的傍晚,他待在乘风传媒的办公大楼里,整整签了上百个同城快递。 货车接二连三地开进乘风传媒,声势极为浩大,让乘风上下的职员都异常的好奇,不知道杜经纪买了什么东西。 杜经纪心中同样有着疑惑,于是,签完所有包裹,他忍着手腕的酸痛,当场拆了一个箱子。 ……然后,拿出了一张折凳。 杜经纪搞不清楚状况,又拆了一箱,可得到的仍是折凳。他不信邪,一路连拆数十个箱子,最后,得到了十几个箱子的折凳。 乘风传媒上下顿时流言四起,当天晚上,在乘风内部的论坛上,便有一个热帖飘红了。 杜经纪把折凳暂时堆到公司的地下室里,当晚回去看论坛的时候,看到这个帖子,险些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818辣个王牌经纪人与折凳不可说的108个秘密~] 第二十八章 谢千仇的驾照因为追查叶明朗的消息时再次闯了黄灯而被吊销, 目前还没补办回来,无法开车,因此,他找了别的司机。 戴好必备的太阳镜与围巾,两人走出了乘风传媒的大楼。 此时,大门口赫然停着一辆银白色的越野。 那车还未熄火,车窗摇下, 露出一张看上去有些狡诈的面孔。 是叶晴空。 “上车吧,谢师兄跟我说了,我也要回道门, 正好捎你们一趟。”叶晴空道,语气倒是比之前好上了不少。 等周诣和谢千仇两人坐上叶晴空的越野车,坐在驾驶座上的叶晴空忍不住将握着方向盘的手抓紧了些。待开车上路后,他才有些闷闷地开口: “之前……真是抱歉了, 谢师兄,这几年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还有……周诣, ”叶晴空的表情忽然有点微妙,他还没忘记周诣把他的手夹了的事,只是一码归一码,在有关叶明朗的这件事上, 周诣确实帮了他,“谢谢你找到我哥。” 周诣不甚在意,他依旧对叶晴空没什么好感:“你还是想想该怎么弥补以前的过错吧,如果道歉有用, 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这是自然,”叶晴空讪讪,“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们尽管开口吧,我定会竭尽所能。这段时间乘风传媒是不是在计划拍新的视剧?我会让叶家参与投资合作的。” 他本性倒是不坏,只是因为叶明朗的诈死而对谢千仇心怀怨恨,这才做出了不少的混账事。 现下叶明朗回来了,叶晴空倒也勇于承认错误,干脆利落地向谢千仇道了歉。 该补偿的,也会做出补偿。 只是……叶晴空双眼微虚,心中忽然冷笑,他和谢千仇算是和解了,但还没跟叶明朗那混蛋算总账呢! 谢千仇随意地应了一声,一副高冷模样。 不过,他的内心倒是没有面上那么平和,以前叶晴空处处跟他作对,还曾在商业上同他手底下控股的公司恶意竞标。现在,叶晴空化敌为友,主动提议要帮他,让谢千仇倍感心情舒畅。 总觉得,自周诣出现之后,他的运气就开始越变越好了。 他以为是自己在帮周诣,为他的星途保驾护航,却没想到,周诣帮他更多。 谢千仇心中忽然有些挫败,总觉得这样的自己不太配得上周诣。他暗自下定决心,既然在玄道上他只能接受周诣的庇佑,那便在其他方面竭尽所能帮助周诣吧! 他会让周诣在灿烂星路上登上巅峰! 等到了那时,再告诉周诣,他对他其实…… “对了,周诣,”正在开车的叶晴空忽然开口,“我道门长老里的成长老希望能见你一面,等到了道门,能不能拜托你去和他见一见?成长老似乎有事情想和你聊聊。” 周诣点了点头。 *** 越野车在街道上慢慢吞吞地挪动着,即使是这种陆上霸主,面对锦都那晚六点后便彻底塞成沙丁鱼罐头的路况也只能含恨饮痛,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怂成球。许久之后,车才开出了锦都市区,朝着市郊开去。 最后,越野车开到了锦都郊外的一处旅游古镇,并在镇内深处的一栋宅院面前停了下来。 周诣和谢千仇在叶晴空的带领下走进了宅院之中,并迈入了位于宅院最深处的宗祠。 此时,在宗祠里,已经有一名精神矍铄的白须老人等候三人多时了。 他撑着一柄龙拐,腰背因为年龄的关系有些驼背,但眼中精芒未散,正是之前曾为叶晴空违背道门指令而困扰,并为谢千仇占过一卦的那名长老。 “成长老,周诣和谢师兄来了。”叶晴空恭敬道。 被唤作成长老的老者颔首,他支着长拐,走到了周诣和谢千仇两人的身旁,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周诣来。之前的时候,叶晴空曾将周诣的事情报告给成长老,在好奇之下,成长老也私底下找谢千仇洽谈过,了解了一点周诣的大致情况。 “你就是周诣吧,我是锦都道门的长老之一,叫我成老就好,”成长老和善地笑着,“我听小谢那孩子说,你来自周家?可惜我道门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过这家的名号,想来,怕是隐匿了多年的古老世家吧……不知周家现在如何了?” 玄派世家周家纯属周诣杜撰,当下,他便略显低落道:“周家……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不过我听父亲说,周家是一支大派的旁支传承,只是这本家身在何处,我未曾听家父提起过。” 言下之意就是他现在虽然是个孤家寡人,但实际上有个超级强大的后台,只是目前还未和后台取得联系。 周诣对道门仍未放心,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来历,便又信口捏造了起来。 他演技好,这番低落不似作伪,让成长老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孩子,辛苦你了,”成长老怜爱地看着他,“之前就是你帮小谢处理了那支冥亲队的事吧?如此年轻就在玄术上有了此等造诣,真不错。” 周诣一顿,不知道成长老夸他是为何事。 “既然周家已经中落,不若,你暂且拜入我道门?”成长老忽然道。 在场的几人俱是一惊。 成长老有着自己的考虑。 锦都道门虽是锦都道统玄派中的领头羊,但实际上,在这个末法时代,即使是一方大派,其实际规模也不怎么庞大。道门之下,包括门长在内,总共也就只有八名造化深厚的长老而已。道中门徒,也不过寥寥百人。 这些年来,为了延续门派传承,门长甚至不惜自降身份,去讨好那些信奉玄派的达官贵人,帮他们占风算卦。并不计资历,将这些豪商政客家的亲子收归门下,以此获得他们的赞助,让门派传续下去。 成长老手下总共有七名弟子,谢千仇和叶晴空两人都在他的门下。 门徒的资质心性参差不齐,让道门的长老们都急破了脑袋,偌大一个锦都道门,竟找不出一两位足以独当一面的玄派传承者。 周诣的出现,让成长老眼前一亮。 对方不仅年少有为,精通玄术,以一己之力便能绘出往生阵,资质卓绝;同时,也是神秘玄学世家的传人,天生就有着远超常人的出身。于是,他便暗自打定了主意,想要让周诣拜入道门。 如果周诣在道门中的表现能让所有长老满意,那他甚至可以担任已经空缺了很久的首席弟子之位! 再且,即使周诣不愿拜入道门,他也不吝让道门与这么一位青年才俊的玄术士交好。 周诣不清楚成长老的想法,只好摸摸鼻梁,道:“这……恐怕不太妥当吧。” 成长老倒也没有强逼周诣:“你若是不愿也无妨,道统式微,我也不过是出于同道怜惜,想帮你一把。而且,你也算帮了小谢良多,作为长辈,必须得做点表示吧?” 周诣松了口气,虽然锦山门已传承凋敝,但他仍是锦山首席,转拜他门确实不妥。 成长老朝谢千仇和叶晴空两人颔首:“你们俩先退下吧,我还有些‘小事’要和小周谈谈。” 谢千仇本想问询成长老有何事想和周诣单独谈谈,但见长老一脸严肃,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暂且和叶晴空两人一同退出了宗祠。等两人退下,成长老收起龙拐,走向了宗祠之后的内室。周诣见状,赶忙跟上。 内室之中供着三位三清天尊,成长老恭恭敬敬地朝贡了三位道门祖师后,才把视线重新落在周诣身上。 他扶着龙拐,言语有些沉凝。 “你是世家子,应该知道谢千仇那孩子霉运缠身吧!” 周诣老老实实应道:“我替他卜算过,谢千仇应该是七杀六凶之命吧?命途多舛,身世坎坷。而且……”他犹豫片刻,不知道成长老是否知道谢千仇的死劫一事。 成长老长叹一声,躬身从供奉着道尊的祠台下摸出了一副收卷起来的黄色占纸。他在周诣面前解开占纸,将其上的星图展示给周诣。 这是他之前为谢千仇占命时画出的那张紫薇星图。 周诣不解,刚想问询,便听成长老沉吟道: “前些时候,我为小谢那孩子卜测过。但占出来的结果非常奇怪,他是七杀入命不错,可现在,占出来的星图上,七杀却不再占据主导位置了,反倒是紫薇,隐隐出头,似是在和七杀争夺命星之位。我与门长及其他几位道门长老私下商议,却毫无所得。你既是周家世子,我想,也许这样的隐世大家里会有些我道门不知的典籍,你或许能看出些什么来。” 看着那张星图,周诣面色铁青。 这怎么可能?! “这是斗转星移……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恐怕谢千仇是双星入命,七杀是他的显星,而紫薇是隐星,可现在……显隐交替,斗转星移,紫薇正在争夺七杀的命星之位……” 他死死地盯着星图。 原来叶明朗没有说谎。 紫薇帝星确实存在,只是没有它隐于其他命星之后,藏匿起来,未曾让人觉察。而现在,韬光养晦多时,这紫薇帝星终于趁势而动! 谢千仇,就是紫薇帝星! 第二十九章 周诣将有关谢千仇死劫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成长老, 并告诉了对方有关杀破狼之局的事情。 成长老惊诧万分,这事着实有些耸人听闻,当下,他便抄着龙拐,戴上星占用的罗盘,急匆匆地跑出了宗祠,准备亲自确认一下时局星象。 谢千仇和叶晴空两人正待在宗祠外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商量着要向乘风的新剧注资多少呢。冷不防地见成长老面色焦急地跑出来,谢千仇还以为是周诣得罪了这位道门长老,惹得对方不快了。 他有些为难, 成长老是教习他道统玄术的师傅,可周诣又是他的心上人…… 三秒后,见周诣也焦急地跑了出来,谢千仇立马决定胳膊肘往外拐。 “怎么了?你和成长老……”他赶忙关切地问道。 叶晴空瞥了他一眼, 暗自嘀咕对方也未免太过在意周诣了,但也没怎么在意。他一转身, 去撵成长老了。 周诣侧头看向谢千仇,对方眉宇间的死气比之前更甚,让他心中惊疑不定,突然觉得有些棘手起来。 杀破狼与紫薇帝星互为死敌, 两者相遇,必定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而现在,七杀与紫薇二星的命数同时出现在了谢千仇的身上,无论那一方取胜, 谢千仇都只有死路一条! 他会自己把自己害死。 周诣总算之前叶明朗口中的“紫薇帝星恐怕不是活人”代表什么了,两虎相争必有一死,谢千仇的死劫无法可破,这紫薇帝星自然是颗死星。 “没什么,只是成长老占出来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他把这事隐瞒了下去,不愿看到谢千仇因死劫之事而恐惧不安。 谢千仇忙问:“和你有关系吗!” 他第一反应就是担心周诣会不会出事。 周诣古怪地望了他一眼:“和我没什么关系……你这么担心我干嘛?” “这……”谢千仇卡壳。 摇摇头,周诣心中也有点微妙,不明白谢千仇这么担心他作甚。 在两人说话的空档里,成长老早已匆匆走到了庭院正中央的空地之中。将占纸铺开,他一敲龙拐,露出拐中隐藏着的毫笔,仰望着天上的星图,开始卜算推演起时局星象来。 等他绘制完星图,看着占纸上的杀破狼之相,成长老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 追上师傅的叶晴空刚想问问成长老出了什么事情,便见成长老卷起了占纸,走回了还在尬聊的周诣和谢千仇旁边。 “小周啊。”成长老严肃地开口,忽然躬身朝周诣鞠了一躬。 周诣赶紧扶起成长老:“成老,你这可是折煞晚辈了。” 成长老长叹:“星图果然如你所说……明日我会动身前往妖都,在那边有全国的道统联会。门长和道门的其他长老们都在妖都参加道门会议,我想在那里,应该能打探到什么情况。这件事,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切就拜托你了。” “不用成老多说,小周都明白。”周诣点头,就算成老不说,他既然已决定要为谢千仇度过死劫,就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谢千仇。 只要他待在谢千仇的身边,总有化解劫数的法子。 “哎……”成长老看上去瞬间苍老了不少。 谢千仇看着两人模棱两可的对话,一时之间揣测不出什么来,只得默默旁观。 那种无力感再次浮现,让他觉得有些难受。他垂下头,两手放在腿侧,握紧成拳,忽然有些失落与恼恨。 如果不是这霉运的话……他应该能成为独当一面的玄派子弟,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干站在一边,却什么也做不了。 “今晚就先在道门的这处驻地住下吧。”成长老拄着龙拐,又是一声悠悠长叹。 这处道门驻地占地面积虽大,但大多数厢房里都堆着各式各样的道派器具,上至占星台这样的大型摆件,下至型号各异的朱笔镇纸应有尽有。这里不常住人,收拾过的房间不过三间。 将成长老送回宗祠旁边的主屋,谢千仇和周诣站在一起,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 成长老肯定是独居的,而他和叶晴空虽然已经和解了,但还有矛盾,也就是说……他会和周诣睡一间房。 谢千仇忽然觉得今晚上自己恐怕睡不好了。 两人走进房间。 周诣倒是没什么感觉,这里不常住人,房间里除了一张床饰简单的双人床外并无多物,没有睡衣可换,他索性直接脱了外套,挂在了门口的衣帽架上,径自走进了房间自带的卫浴里洗漱。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谢千仇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你你你在洗澡啊!”他结结巴巴。 周诣有些莫名其妙,他关了花洒,随手撩了一把已经湿漉的黑发,从卫浴里探出个头来:“不行吗?对了,里面好像没有浴巾,能不能帮我拿一条来。” 谢千仇呆滞地看着他。 周诣本就长得端正俊气,这会儿探出一半身体来,赤着的劲瘦身躯上还沾着水汽。他的身形并不算健硕,但每一块肌肉的弧度与线条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嫌壮,少一分嫌瘦。 柔顺的黑发被周诣悉数撩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那双锐利的双眼并未因水润而显得羸弱,反倒隐约有些狂放不羁。 “千仇?”见谢千仇傻愣愣地看着自己,周诣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我去给你拿新的毛巾来!” 谢千仇拔腿就跑,边跑还边摸自己的鼻子。虽然触手一片干燥,但他感觉自己再这么看下去,铁定会流鼻血…… 这一晚,谢千仇又一次失眠了。 *** 次日。 周诣一向没心没肺,晚上睡眠质量极佳,几乎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反倒是谢千仇,神情有些憔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昨晚是受了什么折磨呢。 周诣也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自己昨晚上睡姿不好影响到谢千仇了,但他记得自己的睡相非常好啊……想不通透,周诣只能把一切归咎为谢千仇的睡眠质量不好上,完全没有意识到其实罪魁祸首还是他。 成长老和叶晴空倒是一早就走了,收拾了一下自己,周诣接到了杜经纪的电话。 “你现在是不是在古镇那边?”电话那头的杜经纪也有点憔悴,他这两天还没把谢千仇代周诣赔给他的折凳处理完,家里全是折凳,连床上都堆了几把,晚上也没怎么睡好,“乘风最近在计划拍新的视剧,准备让你做男主。昨晚上剧组的制片告诉我,又有人注资进来了,这次声势估计会很大,上下还要调度一段时间,所以……你暂时可能不会接新戏,正巧把视剧的剧本再好好研究研究。” 周诣有些诧异:“是叶家吗?”他昨天倒是有听到叶晴空说过要给乘风传媒注资的事情。 “嗯?你怎么知道,谢总告诉你的?”杜经纪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周诣和谢千仇关系能好到这种程度,就连投资注资的事都事无巨细地告诉周诣,“这个剧,你应该看过梗概。” 周诣顿时想起了徐晃和海上箫声来,除去已经拍完的剧目,他看过剧本却没有拍摄的视剧,就只有海上箫声的那一本被占出金色光辉的本子了。 “海上箫声的那一本?” “对,就是那本。哎,你小子真的要一飞冲天了,这次的剧虽然是由那个叫徐晃的小导演当总导的,但阮老的弟子,也就是之前和你合作过微电影的那位小何导演会出任视剧的特邀指导,”杜经纪又道,“除此之外,苏断腿也会加入,和海上箫声一起担任编剧。对了,你知道苏断腿吗?” 周诣顿时尴尬,他当然认识,这人还是他逮回道门的呢:“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他好像是这两年火起来的吧?好像被改编了不少作品。” “对,就是他,你运气是真的好。海上箫声擅长的是剧情构架,他的作品还拿过不少最佳剧本;苏断腿这人却是擅长人物塑造,他的剧啊,捧人吸粉厉害,”杜经纪道,“过一段时间,等他们俩把剧本全部写出来之后我就发给你,小周啊,好好把握,这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商业与艺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不过。 杜经纪忽然话锋一转:“但是呢,开机之前,你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除了继续去参加《国之大学》的录制以外,我还给你派了两位助理来。当然,他们可不是来给你当保姆的,你呢,还有个重要任务。” “什么任务?”周诣问道。 杜经纪嘿嘿一笑。 “在千讯网旗下的直播平台直播,刷刷脸,巩固巩固人气!小周啊,你不仅要做一个优秀的演员,更要当个名声斐然的明星!” 恰在此时,小院的门口也传来了敲门声。 周诣放下手机,和谢千仇两人对视一眼,一同走到门口。 拉开古典陈旧的木质雕花大门,一名穿着浅色帽衫的青年笑意盈盈地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他长得有几分小帅,但帅得没周诣那般锋芒毕露,攻击性十足,看着倒挺和善,宛如同桌少年。 青年顶着一头打眼的金发,看上去精神活泼。 他的身后还停着一辆中型商务车,车窗摇下,露出了一张一脸丧气的俊脸。 谢千仇错愕:“叶明朗?” 开着车的叶明朗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而站在门口敲门的青年则微笑着做起了自我介绍: “你就是周诣吧?我叫黄赫,这之后,我会和车上那个怂包兼苦力一起给你制定一个完美的造星计划!” 第三十章 这黄赫是杜经纪杜昀的熟人, 本职工作是个画师,但平常的时候经常在千讯网旗下的直播平台直播绘图,对直播平台的各种门道比较熟悉。 因此,杜经纪才会委托了黄赫来帮周诣处理直播的事情。 至于叶明朗……这货并不是杜经纪找来的,他之前和黄赫合作过初版刊物的插图,算是黄赫的死党。 他趴在商务车里,和周诣大眼瞪小眼, 憋了半天之后,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哀嚎:“dalao,怎么老黄说的那个小明星是你啊!” 周诣:“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叶明朗:“滚!” 周诣:“嗯?”尾音还有点翘。 叶明朗顿时泪流满面:“惊喜,意外,刺激!” 面对周诣这个宛如克星一般的人物, 叶明朗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他又看了一眼死瞪着他的谢千仇,顿感前途一片昏暗。 被强制带回道门之后, 他不仅被道门长老狠狠地训斥了一通,在宗祠里跪了一晚上,之后更是被叶晴空那个神经病折腾得活来死去。 好不容易,叶晴空被成长老召唤了回去, 他便赶紧联系了死党黄赫,让黄赫给他找个地方躲难。 结果对方说接了个工作,要帮一个小明星折腾折腾直播的事情。 叶明朗一合计,果断就把自己卖给黄赫打工了, 准备借这个机会跑得越远越好。 谁知道又碰到周诣了! “得,dalao你就是上天降下凡间来收拾我的吧……”叶明朗捏着鼻子认栽,人贱自有天收,他觉得自己也是活该。 谢千仇看他那怂货样,忍不住又捏了捏拳头,想把这戏精给揪下来痛揍一顿。周诣见他又憋不住了,赶紧勾了勾手指,在黄赫和叶明朗两人看不到的地方张开手掌,把谢千仇的拳头给包裹住。 他的体温比谢千仇低一些,手也不像平常的男人那么粗厚,反倒有些微凉纤薄,摸起来很舒服。 周诣握着谢千仇的手,安抚性地轻轻摇了摇。 谢千仇顿时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黄赫不太明白周诣与叶明朗之间的爱恨情仇(准确的说是单方面欺压),不过他也没多想,让周诣和谢千仇两人收拾收拾东西上车,便吆喝着彻底沦为苦力的叶明朗把车开到他订好的地点去。 商务车出了古镇,没多久便开到了市郊的一处别墅区。 这里,是谢氏旗下的一座别墅住宅区。 等车开进杜经纪安排好的别墅里,黄赫一面支使着叶明朗把商务车上的直播设备搬下来,一边和周诣解释着自己的打算。 这两年网络直播发展迅猛,除了那些以平台为生的网红和黄赫这样兼职直播的职人以外,不少明星也会定期在某某平台进行直播。 一来是为了巩固人气,和自己粉丝交流,给粉丝们发发糖,二来也是刷脸制造流量,防止在视剧空档期被大众遗忘。 周诣的明星事业尚处于起步阶段,刚好靠直播巩固巩固人气。 别墅里进行过精装,此时已摆陈了不少简单的家具,随时可以入住。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里,就会成为周诣暂时的驻地。 “我之前和叶明朗那二五仔给你制定了计划书,不过现在,我觉得还是得听听你的想法,看看有什么需要改动的。”黄赫一边把直播用的背景布铺陈开来,一边问着周诣。 周诣摸了摸下巴。 “你们给我的计划是什么?”周诣问。 黄赫对着他比划了一下:“所谓的直播,最重要的是‘定位’。我是个画师,自然是要直播作图了,而那些游戏主播,自然是打游戏。你是明星,但本职是演员,不是歌手。我和叶明朗本来是想着要让你直播唱歌什么的,但现在想想未免有些俗套。周诣,你有什么想法?” 周诣眨了眨眼。 商务车里装了不少黄赫之前直播时用过的设备,同时还有他用杜经纪下拨的活动资金购置的新装置。 此时,谢千仇和叶明朗两人正在将车上放着的一面锡纸打光板搬下来。 那打光板体积颇大,虽然整体重量不算太重,但卡在后备箱里,一时有些难以撤下,搬得谢千仇和叶明朗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周诣走过去,从裤兜里掏出卫生纸来,替谢千仇擦了擦额间的汗水。 谢千仇顿时又生龙活虎了。 叶明朗有些古怪地看了看两人,总觉得这两个家伙之间举止暧昧得很。 “我记得艺人应该是要开微博什么的吧!”周诣忽然道。 黄赫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登录了账号,又将手机递给了周诣:“这是自然,我现在是你的生活助理,微博什么的之前我也替你申请了,V戳也盖好了,不过还没发首条微博。这些东西应该有专门的公关团队打理,不过,如果你想自己发的话也可以,不过得多注意注意言行。” 周诣拿起手机,和谢千仇站在一起,比划了半天。 他虽然早已适应现代生活,但黄赫的手机品牌和他常用的不一样,前置摄像头的位置比较刁钻,周诣摆了半天也没找到个好拍一点的角度。 谢千仇见他弄了半天也没弄好,忍不住伸手扶住了周诣的手,撑着他的手,这才把手机摆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 咔。 快门落下。 周诣笑了笑,把手机收起,重新拿到自己的面前,用黄赫的手机迅速发出了他的第一条微博。 演员周诣V:搬新家了,明天在 @千讯直播开讲国学子库天文算法《开元占经》,各位同学记得准时上课,小周老师等着你们[爱你] 微博的配图就是他刚才在谢千仇的帮助下拍的那张照片:面容端正俊气的青年一脸微笑地站在一辆商务车的旁边,身前还扶着一面打光板。虽然谢千仇并未入镜,但还是露了一条扶着周诣的手的胳膊。 顿时,微博底下炸开了锅。 在《国之大学》播出之后,《狐仙》与《初阳》这两部网剧也开播了,周诣在这两部剧中的戏份都在前面,出场早,刚一开播,配合着综艺节目给他带来的热度,顿时也有了不少路人粉。这个由乘风传媒官方注册的微博也公开了出来,虽然还未发过首博,但也已经有了无数关注。当即,微博下便出现了无数的评论。 有人在好奇直播的内容,有人则联想到了之前周诣在《国之大学》里担任助教时的表现,但更多的,却是注意到了握着周诣手的那只胳膊。 从周诣手里把手机拿回来了,黄赫看了一下那条微博。 他没有注意到评论里热议的东西,反倒有些古怪地望向周诣:“你……你这是准备,直播讲课?” “不行吗?”周诣微微侧头,他记得谢千仇给他说过,乘风为他制定的人设是国学大师人设。 玄学与国学本就密不可分,又或者说,星象占测,本来就归属于国学四库中的子部。 他身为玄术士,除了那些不能流传出去的玄派道法以外,也研读过非常多的论著经典,肚里有干货,所谓的国学大师人设也就成了真实性格。 他之前在综艺节目《国之大学》里担任了那些国学大师的助教,现在自己开直播讲课,也算合情合理。 “没什么……只是,”黄赫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这,真的是一股清流啊。” ——何止是清流,根本就是泥石流!哪家明星开直播间讲课的啊! 不过黄赫仔细一想,倒也觉得周诣的想法不错。 讲,当然要讲,只要讲得有趣,讲得有干货,怎么不比那些只会唱歌跳舞卖肉的强? 他一拍脑门,叮嘱了一下叶明朗继续搬东西后,便赶紧自个儿跑出了别墅区,刷了辆共享单车就火急火燎地准备去最近的书店搬书,给周诣购置用来充门面和当摆陈的书去了。 周诣赶紧撇开谢千仇,追着黄赫大喊:“你干嘛去啊!” “买书!” “哦,”周诣也明白了黄赫的想法,“记得买点Java相关!” 黄赫差点没从自行车上掉下来:“你他妈还想讲编程!?”怕是要搞秃一堆人! “不是!是我自己看的!”周诣可没忘记役使软件那一茬,他C语言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接触Java,攻克手机编程了。 黄赫揣着一肚子疑惑走了。 等黄赫骑着自行车跑远了,叶明朗才蹑手蹑脚,神头鬼脸地跑到周诣的身旁。见因为被周诣摸了手而是肾上腺激素疯狂分泌的谢千仇正忙着搬摄像器材,没有注意到两人这边,他才沉下脸,有些不安地压低声音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周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杀破狼的事情,”叶明朗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你别告诉我你把谢千仇的事给全忘了,他是七杀,我是破军,再有个贪狼的话……” 周诣微虚起双眼,道:“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你占出来的紫薇是颗死星?” “对啊,怎么了?”叶明朗狐疑。 “只是想到了其他一些可能性。”周诣遥遥地看着正汗如雨下,搬着东西的谢千仇。 他的性子一向是别人敬他一尺,他必还人一丈,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谢千仇既待他真心实意,周诣便也对他以礼相待,尽心尽力。说了会护住谢千仇,那么便是三尸降世,阎王再临,也没人能绕过他周诣,去谋害谢千仇。 不过是紫薇帝星而已。 当初,他不过是碍于锦山门的安危才饮下了那杯毒酒。 玄者,远也。 君权神授,命数天定,可他偏要制天命而用之,逆天而行! 第三十一章 妖都·天`朝道统协会。 道统协会, 简称道协。末法时代,道统消亡,为了保住道统传承,原本各自为政的道派们统一起来,共同组建了道统协会,并为了消除以往各门派间的隔阂,将自我门派的名字一并抹消, 统一称为道门。 比如谢千仇与叶晴空所属的道门全称就是锦都道门,由原本互不干涉的三家道派整合而成。而妖都本地的道派,就是妖都道门。 这是一处隶属道统协会的写字楼。 叶晴空有些无所事事地靠在墙边, 玩着手机。他被成长老带到妖都来之后,便迅速和锦都道门的同门会合。之后,成长老告知了道门门长杀破狼星局与谢千仇死结的事情。当下,门长便紧急邀请了不少道协的成员, 向他们求教有关死局的事情。 叶晴空虽然与谢千仇化解了矛盾,但这么多年来的针锋相对着实没办法让他对谢千仇产生过多的同门情谊。 又或者说, 除了宛如长辈的成长老外,整个道门上下,唯一能让他牵肠挂肚的也就只有叶明朗了。 可惜叶明朗怕他怕得厉害,才回道门认错没几天, 就趁着自己被成长老召回的空档跑了…… 叶晴空微微虚起双眼,那双本就狡诈阴险的狐狸眼看上去愈加恶质。 “你跑不掉的,哥哥……”他勾着唇角,凝视着手机屏幕上拍下的叶明朗的照片。 恰在此时, 道协会议结束,成长老和门长一同走了出来。在两位老者的身边,还站着一名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叶晴空抬了抬眼。 年轻人微笑,礼貌地先自报家门,同叶晴空问好:“你是锦都道门的弟子吧?幸会幸会,在下沈度,是妖都道门的一员小卒。” 成长老拄着龙拐,呵呵一笑:“小沈不必谦虚,你是妖都道门首席,用不着妄自菲薄。这位是我的弟子,叶晴空。晴空啊,快和小沈打招呼。” 叶晴空收起手机,恭敬道:“沈师兄好。” 沈度是妖都道门首席,地位可比他这个普通弟子高出不少,现在道派统一,于情于理他都得叫上沈度一声沈师兄。 不过…… 叶晴空看向成长老,虽未开口,但眼中充斥着疑惑:这位妖都道门首席跟着成长老和门长做什么? 而且。 叶晴空身为道门弟子,自然也会玄学之中的相术。沈度双目深邃,犹如虎目,无疑是个醉于权术,且控制欲极强的长相,让他隐约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人不似好人。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成长老隐去有关谢千仇死劫的事情,道:“锦都的天象非常古怪,恐有大变。妖都道门的门长,也就是现在的道协会长便派小沈过来,去锦都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的,”沈度应到,他微垂眼眸,眼中神色有些晦涩,“杀破狼现身,门长怀疑,已消亡百年的紫薇帝星,要重现于世了……” 他接着道:“我记得,锦都境内还有一处自千年之前流传下来的道派锦山门的遗址吧?” 叶晴空点点头:“却有一处锦山旧址,不过锦山门在百年之前便被当时的帝王清剿了,现在已无传人,连驻地都已被地产公司买下,准备在旧址上修建度假村。” “那便是了,”沈度脸上笑意更甚,只是在叶晴空看来,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本门门长已经联系了那家买下地皮的地产公司。在他们开启工程之前,我会和道协的其他成员一同前往锦山门旧址调查,我怀疑,锦都天象的异变和那处旧址关系不浅。道协决定,开掘锦山门旧址,一探究竟!届时,麻烦叶师弟领路了。” 叶晴空顿了顿:“好。” *** 道协那边发生的事情,周诣一概不知。 并不知晓自个儿的老巢都要被人掀了的周诣还在忙活着直播的事情。 在搬到新住处的第二日,他便紧锣密鼓地张罗起了直播间。 有黄赫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油条帮衬,一切倒也轻松,只是让周诣有些莫名其妙的是,他一开始在微博上发直播的消息,戏称自己为周老师,结果粉丝们就把这一茬给记了下来。 等直播间一开,弹幕一水地开始狂刷老师好,饶是周诣也不禁有些讪讪。 黄赫这人不嫌事多,还特地给他把微博名改了。 现在,他的微博名是:周诣周老师V,微博除了转发转发那些他参演的视剧相关,几乎是一水的国学星占,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的教授开了V。 他微博名改了,谢千仇知道之后也偷偷摸摸地申请了一个微博小号,只关注和转发周诣的相关,名字叫周老师家的校长。 周诣的微博一发微,校长先生几乎是第一时间转发,就连每天的直播也风雨无阻随时报道。 准时准点的程度甚至惊动了在周诣走红之后快速建立起来的官方粉丝后援会的会长,让会长特意发私信联系他邀请校长进后援会。 谢千仇也不嫌臊皮,腆着脸就进去了,也不管自己在那个以小姑娘和部分小gay为主要成员的后援会里有多打眼。 ……顺带一提,黄赫的助理微博是周老师家的课代表,同时也是直播间的房管,主要负责开播的时候喊上课敬礼老师好,下播的时候喊下课起立老师再见。 靠着直播,周诣也算是在公众面前刷够了脸。 他的直播间堪称业内洪水,别的明星直播请客座都是请演艺圈的好友助阵,就他一个的特邀播客是锦都各大学府的国学教授与古文教授。 甚至,按照周诣的想法,以后自己去外地拍戏的时候也不断播,刚好去哪儿就请哪儿的教授参播。 他讲课有趣,而且因为参习玄术的关系,满满都是干货,对不同的论典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 某位受过周诣特邀的教授在同他交流了一番有关紫薇斗数的看法后对他惊为天人,甚至把定期观看周诣的直播列为了学生的常规作业,一时之间还上了热搜,让周诣的直播间和他本人算是彻底出名了。 就连不看网剧不看微电影的人,也知道演艺圈出了个对国学研究颇有心得的小演员。 更何况,现在的周诣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是国学大师,无疑天生自带了一股话题感与热度。 不过外界讨论得再热烈,周诣的生活也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 他本身就不是个闹腾的人,喜静,再加上Ja`va学习正到关键,周诣除了参与日常的《国之大学》的录制以外,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千年前的大家闺秀还要大家闺秀。 简直就是人类最古的死宅。 不过,也多亏了这段时间的家里蹲,周诣总算是把那款役使软件做了出来,同时也托了谢千仇的关系,委托了和锦都道门关系不错的私人订制,专门制作了和役使软件配套的装备。 一切似乎都朝着正规进发。 这天下午,周诣难得出了趟门,和谢千仇一起去道门的定制工厂取配套设备。 他坐在谢千仇的那台越野上,摆弄着手上的太阳镜。 这副太阳镜的款式是特别定制,本身搭载了简单的智能眼镜框架,相当于一台小型外设,且镜片镜架一体化,看上去极为新潮。 在镜架末端,靠近耳后的位置缀着两根彩色的尾羽。 这两根尾羽,是这副眼镜的重中之重。 末法时代灵气稀薄,山精野怪近乎灭绝,就连玄术师使用玄道手段,也不得不借助比过去更多的辅助工具。 周诣专门找来的这两根尾羽还是托了以前和他搭戏的那只小狐狸,女演员胡瑛的关系,在狐狸们的深山大本营中寻来的毕方尾羽。 靠着这两根尾羽,周诣能够以此作为媒介,吸收、提纯并储存一定的天地灵气,如此一来便能随时使用手机上搭载的役使软件进行奇兽召唤,而不必像之前一样,必须要即使绘制相应的召唤道纹。 不过,尾羽只有两根,要知道毕方是上古时期的神鸟,小狐们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的。 两根羽毛的灵气,仅够周诣召唤一次奇兽供自己役使。 算是差强人意吧。 他戴上太阳镜,趁着谢千仇路遇红灯的时候转头问他:“看起来怎么样?” 太阳镜的镜片只是半透明的黑色,因此即便有镜片遮挡,谢千仇也能看见周诣那双被遮挡住的,满含着笑意的眼眸。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只觉得这人笑起来好看得不行,整个人都禁张得很:“挺好看的,我锦都道门的工厂定制水准不错吧!” 周诣轻笑:“是挺不错的。” 等车再次启动后,他又侧头看向窗外,在前往郊野的别墅区时,周诣忽然一顿。 这里是锦都的公众公园附近。 而锦山门旧址,就在公园的旁侧。 “停车。”他忽然沉下脸,低声喊着谢千仇。 谢千仇抬眼看他:“怎么了?” 周诣抿了抿唇。 他之前明明跟锦都的城市规划局咨询过,买下锦山门旧址地皮使用权的地产公司,会在一年之后拆除锦山门,在原地修建度假村。 可现在,为什么他看见有施工队的挖掘机正在开向锦山门!? 第三十二章 周诣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下意识地问眼视前方,不敢再和他对视的谢千仇:“那边……好像是什么古迹吧?我记得之前都没什么动静,怎么现在开始拆除了?” 谢千仇盯着前方,不敢侧头去看周诣,他有点怕自己看到周诣的笑颜会忍不住再次恍神,然后又被吊销一次驾照,只得糊弄着说:“这个……我也不清楚, 你很好奇?” 周诣摇了摇头,他并不想把谢千仇牵扯进锦山门的事情里来。 “那就过去看看吧!”这么多天相处下来,谢千仇也对周诣有所了解了。 “不用了, 赶紧回去吧,马上就要到开播的时间了。”周诣催促。 “真的不用?” 周诣舒了一口气:“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奇怪而已,走吧。” “……好吧。” 他忧心锦山门的事情, 但这突如其来的拆迁处处透着诡异,让周诣不由得心生防范。据周诣所知, 那家买下地皮的地产公司是预定一年后再动工的,即使工期提前,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提前一年的时间吧? 谢千仇的死劫尚未解除,他既已决定为谢千仇化劫, 那便不能离开对方半步。 而如果和谢千仇一同去锦山门探查,前路迷途未卜……周诣并不想让谢千仇涉险。 地是死的,人是活的,比起早已是过眼云烟的锦山门, 还是把握眼前最为恰当。 周诣谨慎惯了,从不做任何有可能让他抱憾后悔的事情。 锦山门的事情……再说吧!他想着,等谢千仇眉宇间的死气尽退之后再想办法。 见周诣再次拒绝,谢千仇只得老老实实开车,朝着别墅区进发。但他在心里,却小心翼翼地把这处距离锦都公众公园啊很近的古迹的事情记了下来。他总觉得自己孱弱无力,似乎处处都帮不上周诣的忙,现在突然有了个可以帮到周诣的机会,谢千仇自然不会放过。 等回到别墅区,周诣进了搭建起来的直播间里直播授课,他偷偷找上了叶明朗。 *** 深夜。 周诣靠在床头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作为玄术师,他能够绘制的符箓种类驳杂。叶明朗这戏精劣迹斑斑,前科不少,周诣一直对他没怎么放下戒心,早在搬进新住处的第一天,就在整栋别墅的角落里贴上了特制的神目箓,充作监控设备,监视叶明朗。 结果等到半夜三更,他正昏昏沉沉地深眠时,却发现叶明朗居然移动了。对方并未发现他的符箓,毫无戒备地贴在墙壁上缓慢移动,似乎是想出门去。 有什么事情非得晚上去做,而白天不行? 周诣当即翻身起来,穿好衣服,戴上那副点缀了毕方尾羽的太阳镜,谨慎地追查起叶明朗来。 令他意外的是,叶明朗离开自己的房间后,并未直接走出别墅,而是去找了住在周诣隔壁的谢千仇。 叶明朗轻轻敲着门,压低声音喊着:“喂!小谢子,你他妈睡没有!” “小叶子,我他妈的没睡,”谢千仇很快便应了门,蹙着眉同叶明朗对视,“准备好了吗?” 叶明朗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完全O几把K!” 谢千仇之前的时候误会了周诣,以为对方来自什么玄派世家,而周诣也将错就错,隐藏了锦山门首席的身份,自称来自玄道世家周家,将自己伪装了起来。 结合着周诣的“身世”,谢千仇大胆假设,也许公众公园旁的古迹,和周诣,以及他背后的玄派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回到别墅之后,他就特地上网搜索了一下:那处古迹,是千年之前曾在锦都大兴过的玄术门派锦山门的遗址。 谢千仇忍不住自己给周诣脑补了一段凄凉的身世。 小小的、尚且是个小包子的周诣软糯糯地缀在长辈们的身后,跟随他们在山门中修习玄派术法。玄派周家极有可能传承自锦山门,于是,周诣自幼便看着那处山门长大,遗址,是他心中最柔软的一处地方。 可现在,周诣的回忆之地就要被拆迁改建了! 谢千仇自觉自己应当仁不让地替周诣解决这件事情,好在周诣的心中给自己再刷刷印象分和好感度。 他联系了谢氏名下的产业的一名经理,让对方联络收购锦山门所在地皮的房产公司。 可谢氏的人虽然联系上了地产公司,但那间公司却对锦山门的事情避而不谈,让谢千仇心中疑窦丛生。 于是,谢千仇想到了叶明朗。 因为死遁的事情,叶明朗让谢千仇给自己四年黑锅。他虽为人处世有些欠揍犯贱,但本性不坏,不然当初也不会在鬼门开时救下谢千仇,又或者是在江都海生火时想要去灭火救援了。 对着谢千仇,他自认理亏,因此谢千仇找上他,希望他帮忙时,叶晴空也就应了下来。 两人约在半夜三巡,周诣睡下之后行动。 周诣躲在暗处,借着屏蔽气息的隐箓隐匿身形,抽了抽嘴角,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谢千仇和叶明朗两人缩手缩脚地溜出别墅。 两人迅速地溜上了叶明朗的商务车。 一屁股坐上驾驶座,叶明朗忍不住问了:“我说你好端端的,既然觉得周诣担心锦山门被拆迁这事,干嘛不自个儿跟他说去,两人一块儿去看看情况?非得拉上我,大晚上不去找周公打牌,跑到拆迁基地搞什么非法入`侵。” “我这不是……这不是想给他个惊喜吗?”谢千仇讪讪,“小周他就那性格,什么事都不喜欢说,傲娇得很。我估计锦山门应该是他心中不可说的禁地,哎,想想看吧,自个儿的老家被拆了,但是触景生情,近乡情怯,他又不敢去看……小纸片啊……” 他多希望周诣对他倾诉一切,像自己依赖他一样,也依赖依赖自己。 他又多想拥抱周诣,可却有些畏惧听到对方的回答。 叶明朗差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完全不清楚那副叼样的周诣在谢千仇心里是个什么小可怜画风。 他咽了口口水,把脚虚踩在油门上:“有件事儿,我得跟你摆摆道理啊。谢师弟,谢千仇,你该不会是……那个他吧?” “什么这个那个?”谢千仇假装听不懂。 叶明朗一踩油门,咬了咬牙:“你就直说吧!你是不是喜欢周诣?”他之前就觉得这俩人间的气氛不对了,一天到晚黏黏糊糊的,随时随地都黏在一起,简直跟绑定了似的。 谢千仇顿了顿。 他是挺喜欢周诣的,但是…… “我喜欢他有什么用啊,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啊。”谢千仇苦笑了一下。 叶明朗差点没把油门踩稳,把车子开飞出去:“你!感情你这货还在暗恋阶段啊!” “……不行吗?” 叶明朗挠了挠后脑勺:“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小子喜欢男人啊?不久四年没见,怎么你这性取向就……” “我不是喜欢男人,”谢千仇纠正他,想起周诣,他总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但一想到对方只是把他当朋友,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意识,谢千仇又忍不住有些沮丧,“我也没喜欢过女人……我只是,喜欢他而已。” 叶明朗:“……”好吧,可以说是真爱了。 他莫名觉得谢千仇有点可笑,但又不怎么笑得出来,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得,周诣是下凡来收拾我的,你是我上辈子欠了债的。算了算了,我帮你!” 不远处。 周诣远远地缀在商务车的后面,他并不会开车,甚至连自行车也不会骑,索性拿出了手机,点开役使软件,趁着追踪谢千仇和叶明朗两人的机会试用了一下新做出来的APP。 他将太阳镜撩起,别在头上,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缀在镜架后面的两尾毕方尾羽上闪过一道流光,周诣压低声音,念出言灵:“老鼠走迷宫!” 片刻后,于他的面前浮现出了一处玄术道纹,而后,从道纹中缓缓浮现出了一只色彩艳丽的,约莫半人高的彩鸟。 “黄山,无草木,多竹箭。有鸟焉,其状如鸮,青羽赤喙,人舌能言,名曰鹦鹉。”周诣凝视着那只正小声发出怪异人声的异鸟,熟练地背出了《山海经》中有关异兽鹦鹉的记载。 和现在花鸟市场上所见的鹦鹉不同,他召唤出来的奇兽来自远古,比起那些已失去灵智,只能学舌的现代鹦鹉更通人言。 “嘎嘎,汝欲何为?”那奇兽鹦鹉口吐人言,声音利落干净。 周诣微虚双眼,看向已经开向远处的商务车:“跟上前面那辆车!” 鹦鹉晃动了一下艳色的尾羽,飞至周诣的身旁,伸出双爪抓住他的肩膀,振翅飞了起来。 在奇兽鹦鹉的帮助下,周诣屏蔽掉自己的气息与踪迹,远远地跟在谢千仇和叶明朗之后,并未让两人发现自己。 第三十三章 谢千仇和叶明朗两人开在前方, 并非觉察到缀在二人身后的周诣。商务车七拐八折,不多时,便开到了锦都公众公园附近。 此时夜已深,明月高悬,整个郊野一片死寂。锦山门坐落在公众公园旁边,商务车内的谢千仇与叶明朗对视一眼,将车停在了公众公园的露天停车场中, 这才下车,步行走向了锦山门。 缀在后方的周诣仍旧挂在空中,他看着谢千仇与叶明朗两人围聚在锦山门的白墙之外, 两人一同合计,攀墙爬进了山门之中,不由得紧锁起眉梢来。 谢千仇身有死劫,又身为七杀命格, 叶明朗明明算出了锦都大变与紫薇帝星出世,作为破军命格的他之前更是躲躲闪闪, 甚至死遁,以此回避和谢千仇碰面。虽然叶明朗落跑的缘故很大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叶晴空,但周诣觉得,这人既然身为锦都道门弟子, 就算看上去再怎么智障智硬,也该拎得清轻重吧? 他有些不太愉快,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周诣并不知晓谢千仇心中的一片良苦用心。 而此时,谢千仇和叶明朗两人也已翻进了围墙之后。 整片校场凄冷寂静, 不少挖掘机与起重机列坐在古朴的亭台楼阁旁边,看上去有些滑稽。地面上已经被开掘出了一方浅浅的坑洞,似乎工程队已经在开始拆迁工作了。 谢千仇拧眉:“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啊……就是很普通的施工现场,那为什么之前买下地皮的地产公司的负责人却对提前动工的事情避而不谈呢?” 叶明朗挠了挠头,一指地上的坑洞:“要不要过去看看?万一这坑有情况呢?” 两人走了过去,在锦山门校场内被开掘出来的坑洞旁打着转。见整个锦山门遗址内空无一人,叶明朗甚至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充当照明工具。 恰在这时! 叶明朗正专注地打量着坑洞内有无异常呢,忽然感觉背后一凉,顿时吓了一跳。 有人一把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哥哥?” “哇啊啊啊啊啊啊!”叶明朗大叫起来,拔腿就跑。 站在他身后拍他的人一惊,赶紧出手攥住了叶明朗的衣领,这才没让这冒失鬼一脚踩空,跌进被开掘出来的坑洞内。伴随着叶明朗的惨叫声,搭建在锦山门的典籍楼阁旁的活动板房内迅速蹿出了不少人。 有人打开手电,将光照在了谢千仇和叶明朗身上。 见势不对,谢千仇赶紧回神,举起双手,戒备地注视着出现的人。 这些人身上都穿着汗衫一类的简装,似乎方才还在睡梦之中,听到叶明朗的惨叫,这才慌慌张张地套上衣服跑了出来,看上去似乎是工程队的工人。有人上前一步,迈在了一众工人的最前方,充作领头。 来者莫约二十多岁,长得斯文俊秀,脸上还架着副眼镜,穿了一身打理得整整齐齐的休闲西服,似乎并未像工人们那般入眠。 “你是什么人?半夜三经的跑到施工现场来是想做什么,偷钢筋么?”眼镜男语气不善。 这时,拍了叶明朗的人赶忙出声:“不好意思,沈师兄,这两人都是我锦都道门的弟子。” 正是叶晴空。 他一手拽着叶明朗,一边向眼镜男沈度致歉。 叶明朗被叶晴空逮住,当下便起了一身的白毛汗,他挣扎着想要逃跑,谁料叶晴空趁其不备,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掐了一把叶明朗腰间的软肉。被这么狠痛一掐,叶明朗没脾气了,蔫巴巴地被叶晴空提着,垂头丧气地像个小学生。 见了叶晴空,谢千仇心中有些狐疑,忍不住出声问询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吧?”叶晴空的表情也非常微妙,他一指沈度,“这位是妖都道门的首席,沈度师兄。成长老占出最近锦都恐有变故,沈师兄得知此事后,怀疑锦都之变与这处锦山门有所联系,便让妖都道门托关系联系了购置了这处地皮的房产公司,提前开掘,看看情况。”他三言两语交待了事情原委。 谢千仇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那沈度,只是在瞥见沈度时,他忍不住心中一悸。 这种诡异的不安感是怎么回事? 沈度兀自推了推眼镜:“我可不管你们俩究竟是不是锦山门的弟子,如果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说明为何你们两人会半夜三更的出现在锦山门内……哼!” 谢千仇犹豫,不太想实话实话,他总感觉这沈度阴阳怪气的,让他极为不安。也私心作祟,不想把周诣的事情告诉给更多得人。 叶明朗眨了眨眼,倒是看出了谢千仇的纠结,赶忙出声:“我们也是在调查锦都变故之事!发现锦山门有异,这才翻进来看看的!” 沈度将信将疑。 而缀在半空中的周诣却是面色一变! 这沈度眉宇间自成一股戾气,又隐含风流倜傥之貌,他虽不精相术,但沈度的外貌特点过于明显,让周诣几乎一眼便看破了对方的命格。 是贪狼! 月色昏沉,他凝眉注视着脚下,只觉得那校场上的巨大坑洞中鬼气森森。 七杀、破军、贪狼皆出,杀破狼现,紫薇星殒! “那说说看,你们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校场之上,沈度微虚着眼瞳,神色不愉地盯着叶明朗。 叶明朗被他这么一盯,只觉得像被蛇盯上了似的,腿肚子都有些发软。但一想到自己身后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叶晴空,他只得硬着头皮接下沈度的话茬,道:“这个嘛……不如,沈师兄你先说说你们的发现?” 他今年二十有七,从年龄上,应该比沈度大上几岁。但道门中人一向以造诣论辈分,虽然沈度比他小,但对方是妖都道门首席,而他只是锦都道门的一员小卒,自然得叫上对方一声沈师兄。 谢千仇没有吭声,在一众工人的监控下,他将原本拿出来用于照明的手机装进了裤兜里,两手揣在风衣口袋中,戒备地看着众人。 他本能地对沈度戒备不已。 沈度勾唇,竟轻笑起来。他转头,将手中的手电瞄向了那处校场上的巨大坑洞。 “自然有些很微妙的发现,”沈度的眼神里忽然涌现出一股热切来,“前两天,有工人从这个坑里掘出了一块瓷器碎片,我们找来了地质专家,意外地发现,在锦山门之下数千米的地方,竟然深埋着一座庞大的皇陵!” 谢千仇和叶明朗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股震惊。 叶明朗忍不住开口:“哇!你不会想说,这老皇帝要诈尸吧!?” 沈度摇摇头:“锦山门之下的皇陵,埋葬的并非皇帝。又或者说,埋葬的是未来的皇帝——这是一座太子陵。我们在彻底开掘之前,请来了历史学的教授与专家,研究了一番挖掘出来的瓷片。” 此时,一名中年人迈步上前,接下沈度的话头:“不错,根据我和另外几位教授的推断,锦山门遗址之下的太子陵,其墓主应该就是曾将锦都立为皇都的承宣帝的嫡长子,承惠太子。” 叶明朗不学无术,对历史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承惠太子是个什么人物。但一听自己脚底下有座太子陵,他却忽然打了个冷颤。 等等!? 他记得,当时占出来的紫薇帝星,是一颗死星,难道说…… “不会吧,太子真要诈尸?”他呆滞了。 谢千仇听罢,心中猛然一顿,不知为何,“承惠太子”的名字仿佛一枚重锤,狠狠地捶在了他的心口上,压抑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似乎,他和这承惠太子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忽然,异变乍起! “不若归去,不若归去……速速离去!” 一道尖锐而凄厉的声音猛然在寂静的黑夜里乍起,顿时将在场的一干人等吓了个正着。施工队里有不少乡下出来的务工,当即两股战战,他们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一向敬而远之,当下便惊恐地叫唤了起来:“闹、闹鬼了!” 沈度浓眉一拧:“给我冷静点!何方妖孽在此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他将手迅速探进衣兜里,排出一张符箓,目光如炬,搜寻起出声之处。 那声音并未停息。 “速速离去!速速离去!”凄婉哀转,如泣如诉。 沈度狠狠地抽了一口气,看向叶晴空:“帮我把那装模作样的宵小之辈揪出来!” *** 装神弄鬼之人正是周诣。 在听到承惠太子之名时,他整个人差点没被惊得从天上掉下来。稍微缓了点神过来后,周诣也同叶明朗一样,想起了紫薇死星的事情,当下,他便觉察到事情棘手起来了。 谢千仇继续留在这里,肯定要出事! 他顾不得多想,赶忙驱使奇兽鹦鹉学舌,吐露人言,妄图惊吓到沈度等人,再趁乱,想办法把谢千仇带离锦山门。 一想到承惠,他又忍不住想骂人了。 这傻逼太子! 昔日,给予了锦山门繁荣,又因一卦灭国之相让锦山门倾颓的帝王,正是那位承宣帝,而承惠太子,便是承宣帝的嫡长子。 周诣是真的没想到,他死了之后,这脑子有问题的太子居然把自个儿的太子陵给藏在了锦山门底下! 第三十四章 叶晴空听到沈度的命令, 蹙了蹙眉。比起遵从长老的安排协助沈度办事,他更关心和叶明朗有关的事情,只是见情况不对劲,他也只能暂时把注意力从叶明朗身上挪开,从绑在腰侧的挎包内排出两张符箓来。 入眠箓! 被叶晴空夹在手上的符箓上端迅速自燃起来,片刻后,便燃起了袅袅的薄雾。徘徊于高空中的周诣面色一沉, 入眠箓仅对不修玄术的普通人有效,那些施工队工人们嗅到雾气,顿时软了腿脚, 纷纷瘫倒在地,赫然沉睡了过去。 看来这沈度是想和他大打出手了。 周诣临危不乱,驱使着奇兽鹦鹉继续飞旋在半空中,敌明我暗, 他身上还有隐匿身形用的符箓,沈度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他。 果不其然, 待叶晴空清了场,沈度也迅速从衣兜里抽出符箓来。 他这箓和道门派发给谢千仇的天雷箓一般无二,点燃符箓后,沈度的手上登时出现了一柄泛着银辉的罡剑。执起罡剑, 沈度又抽出一张符箓,将箓贴于剑身之上,他以剑驱箓,转眼间, 天色陡暗!天空中隐有雷鸣电闪。 周诣一惊,抓着他的奇兽鹦鹉也慌乱起来。 指挥着奇兽鹦鹉躲过几道劈下的罡雷,周诣凝神,让鹦鹉再次开口说话: “嘎嘎!不过尔尔,不过尔尔!” 他在用激将法。 听到鹦鹉的声音,沈度顿感棘手。他从方位上判断那出声之人应该在空中,但却没想到,这罡雷没有一道劈中装神弄鬼的家伙! 叶明朗忍不住出声:“你是人体描边大师吗!这么菜啊!” “闭嘴!” 沈度压下心中的不愉,忽然灵机一动,又排出了另外一张符箓。 他高举着罡剑,用剑尖抵住新抽出来的那张箓:“雨来!” 在这张雨箓的作用下,原本雷鸣滚滚的夜空中陡然聚集起了无数雨云,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那雨转瞬之间便变得又急又大,铺天盖地,冲刷起奇兽鹦鹉的羽翅来。 周诣的双眸暗了暗。 沈度听到雨打羽毛的声音,顿时心中一凛,他再次挥动起手中的罡剑,顺着出声的地方,招来一道巨大的罡雷! “嘎!” 奇兽鹦鹉惨叫一声,双翅颓力,从天空中掉了下来。 沈度的脸上扬起一抹诡笑:“呵,不过尔尔。” 只是等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鹦鹉坠落之地,才错愕地发现原本应该横陈着那被他从天上劈下来的作恶之人的地方空无一物,别说周诣了,甚至连那只不幸遭雷劈了的鹦鹉也不见了踪影。在雷劈之时,役使鹦鹉的灵气早已耗尽,那奇兽鹦鹉还未掉下来,便因役使的契约失效而消失得干干净净,沈度哪里找得到它? 被耍了吗……沈度的脸色黑沉下来。 就在他去寻找坠地之人之前,觉察到沈度想法的周诣早已让奇兽鹦鹉稍微降落一点,自己先一个猛虎落地,安全着陆,冲向了谢千仇,任由奇兽鹦鹉替代他吸引住沈度的注意力。 他索性一个滑铲冲进了校场上的大坑里,等接近了谢千仇所在的边缘,才赶紧登了上去。 *** 谢千仇捂着胸口,吃力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喘息着,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得愈发厉害,像是要跳出胸膛了似的。 好痛…… 他觉得有些颓力,眼前一片昏花,视线陡暗了下去。于眼前,似乎出现了什么古怪的光景。谢千仇拧起眉毛,费劲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却只看到无边无际的黑色。只是于黑暗之中,隐隐约约有着亭台水榭与雕栏画栋。 有人走了过来,半蹲在了他的面前,伸出了一只手。 那手修长而白皙,手掌很薄,不似正常男性那般粗厚,却又不显羸弱,看上去极为赏心悦目。谢千仇有些呆愣,一时分不清楚,这手是真有其事,还是他因胸腔的剧痛而幻化出的幻想。 他抬起头,只看到了一袭白衣水袖。 手的主人一头墨黑长发披散在后,以青色的绸带松松垮垮地束着,看上去洒脱不羁。他的容颜清俊出尘,本是个温柔长相,偏生双眼的眼角微微勾起,平添了几分锐气。 “……小纸片?”谢千仇试探地出声,听到自己的声音,他才惊觉嗓子嘶哑得厉害。 此时,见沈度因被周诣戏耍而暴怒地挥动起罡剑,胡乱地召着罡雷,叶晴空顿觉不妥,赶紧动身,奔向沈度的方向,准备先拦下震怒的沈度,以防他误伤那些因入眠箓而昏睡过去的施工队工人。 只是忽然,叶晴空却觉察到了一丝诡谲的气息。 他打了个激灵,差点被惊出一身冷汗。 叶晴空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校场上的那处大坑。那阴冷的气息就是从坑洞的深处传出来的,联想起之前施工队请来的教授推断出的结论,叶晴空心中咯噔了一下。 不会深埋在锦山门之下的太子,真的要诈尸了吧? “这承惠太子都死了快一千年了,还埋得那么深,难不成还能一飞冲天,从几千米的地下钻出来不成?” 叶晴空甩甩头,按捺住内心的怪异。 只是等他跑到沈度的身侧,强行将沈度手中的罡剑夺下后,他才想起叶明朗来。 他那便宜义兄人蠢智商低,又作还戏精,沈度这罡雷不会把他劈傻了吧!? 叶晴空重新在场上搜寻起叶明朗的踪迹来,却发现叶明朗此时已跑到了谢千仇的身旁,焦急地推搡起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的谢千仇来。 剧痛由心而发,谢千仇已经意识模糊了。 他眼前看到的场景再一次变换,此时,那与周诣容貌一般无二,身穿一袭白衣锦袍的长发青年面色冷淡地举起一杯金盏,而龙袍加身的帝王,正在一众玄衣侍从的守卫下,狞笑着看着青年饮下那杯中酒液。 “国师,寡人问你,现在这倾覆卦象可有变化了?”帝王朗声大笑,“你山门不是一直鼓吹人定胜天吗?那寡人,胜过了这天没有!” 青年原本冷如冰霜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微笑来。 “回陛下,臣还是那句话:天行有常。”他不卑不亢。 一丝鲜血从那苍白的唇边溢出,青年闭上了眼,缓缓地倒了下去。 谢千仇瞪大了眼睛,剧痛侵蚀心脏,压抑地他几近窒息。他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只能看着“自己”伸出手,吃力地想要去触碰青年的遗骸,可触碰到手的,却只有无边无尽的虚无与绝望。 见谢千仇整个人好像得了癔症一般开始做起莫名其妙的动作来,叶明朗脸都白了,差点以为谢千仇是被鬼上了身。 他推搡着谢千仇:“喂喂喂!姓谢的,谢师弟,谢千仇!How are you?Are you OK?你他妈给老子回两声话啊!” 谢千仇仍旧被困在幻境之中,无法挣脱。 在他的眼里,拉扯着他的叶明朗已经不再是叶明朗了,而是帝王身边的近卫。高大的侍卫们拉着他的手脚,禁止他去触碰已然亡故的青年。谢千仇感觉自己的脸上一阵的湿热,竟已开始无声地哭号起来。 见“他”如此执拗,负手而立的帝王冷笑一声:“把太子压下去!禁于东宫,不得外出。传令下去,国师乃是妖孽降世,迷惑了太子心智,乱我朝纲,已不得好死!” 仇恨。 愤慨。 悲恸。 无数的情感涌进谢千仇的胸中,让他恍恍惚惚,只觉得生不如死。 没人注意到,校场上那片死寂的大坑之上,忽然渐渐凝聚起了一团模糊的黑气。那黑气越凝越实,最后,竟化作了飘忽不定的人形,朝着谢千仇的方向猛然冲了过来! 就在这时! “虚妄,破!” 一只手陡然探到了谢千仇的面前。 谢千仇顿了顿,眼前的手隐隐约约地和他之前所见的那一只重叠了。 校场上的大坑虽大,却不深,周诣趁着沈度被奇兽鹦鹉引走注意力的空档早已跑到了谢千仇的身侧。他见谢千仇整个人恍惚不已,顿感不妙,索性想先把谢千仇从地上拉起来再说。 谁知他这才伸出手来,谢千仇忽然爆发出一股猛力,直接扑在了他的身上,差点没把周诣给推倒在地。 对方死死地抱住他,呼吸粗重,像是在汲取他的温度一样。 周诣吓了一跳,男女授受不亲,男男也授受不亲啊! 被谢千仇这么抱着,他只觉得勒得慌。 紧接着,谢千仇做了件让周诣险些吐血的事情。 他仗着一身蛮力,强行把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的周诣摁倒在了地上。在周诣还未反应过来,推开他之前,探头吻住了周诣。他急急地伸出舌头,像是想确认周诣确实还在一般,蛮横地撬开了周诣的牙关,将舌头探了进去。 周诣一时呆滞。 僵硬的舌头被不属于自己的入侵者钳住,谢千仇虽然吻得用力,但之后的动作却明显轻柔了起来。温热的舌扫过他的口腔,舔过舌苔,不时还松开桎梏,让他好呼吸一番,等他喘了口气,却又带着亲吻时连带的银丝重新闯了进来。 在一边看着这一幕的叶明朗差点没吓死:“我靠!周,周诣!?你咋在这儿啊!等、等等,等等!谢千仇,你他妈要耍流氓霸王硬上弓也先掂量掂量,看看时机对不对啊!” 那团黑气猛然翻滚,像是怒不可遏。 第三十五章 周诣上辈子活了二十六年, 这辈子活了小半年,加起来二十六岁半,还真没碰到过谢千仇这种人。 他被对方吻得险些背气,又见对方一副心急火燎,意乱情迷的模样,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索性一把提起谢千仇的衣领,将嘴里那根作恶的舌头反推回去,用比谢千仇更粗暴的动作反吻住了谢千仇。 对方瞪大了双眼, 似乎有些惊愕周诣的回应。 周诣见他松懈,反手就是一记手刀,精准无误地劈在了谢千仇的脖颈处。 咚! 在旁边的叶明朗听着都牙酸,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 看看自个儿的狗头还在不在。 谢千仇张了张口,嘴边还残留着两人激吻时溢出的涎液。他精神一阵恍惚, 被周诣给直接劈昏了过去。 周诣撩起袖子,胡乱地揩了一把自己的嘴角。 “妈的……老子的初吻啊……”他也是气急了,这会儿连脏话都飚出来了。 校场另外一头的沈度与叶晴空也注意到了周诣这边的动静。 叶晴空脸色有些古怪,似乎也被谢千仇的胆子肥给惊悚到了, 而沈度……他沉下脸,怒不可遏地盯着周诣:“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前装神弄鬼的家伙,是不是你!?” 周诣暗道一声不好,理都不理沈度一下, 便直接架起了被他劈晕过去的谢千仇的肩膀。 他皱了皱眉,本来按照他那对友军如春风,对敌人如寒冬的脾性,应该立马把谢千仇这个胆敢冒犯他的混账弄醒了痛殴一顿。 可他想起谢千仇往日待他的好来,只得硬生生地将心中的恼恨压了下去,把人扛了起来,转身就跑。 他边跑还边喊:“叶明朗!这里就交给你了!” 叶明朗顿时大惊失色,他相术修行不算顶好,一时没看出来沈度是贪狼之相,没有领会到周诣心中的担忧,还以为周诣是准备把谢千仇拖走杀人灭口呢! 不过见叶晴空已经拿出符箓,飞速冲向了校场的这一头,他只得硬着头皮,也从裤兜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箓应战,替周诣打掩护。 叶晴空对他有所顾虑,不敢使出全力,居然让叶明朗这个菜鸡占了上风,追着他满场跑。 沈度的眉梢拧得几近形变。 他根本不若外表那般沉稳,作为道门首席,沈度高傲惯了,像这样被人戏耍还是头一遭。他已经完全踏进了周诣的激将圈套里,当下根本不问缘由,直接将周诣认作了敌人,把持着罡剑便杀向了周诣。 架着谢千仇这么个人高马大,和他差不多高的成年男性,周诣根本没办法跑太快。每日能使用一次的山海奇兽役使已经在之前召唤鹦鹉时使用掉了,这会儿他身上也没揣什么符箓,几乎手无寸铁。 眼看沈度渐渐逼近自己,周诣沉下气,迅速将手探进了谢千仇的上衣内衬里,像之前一样,摸索着对方身上随身携带的符箓。 只是触碰到谢千仇结实的胸膛,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周诣下意识地就想起了之前那个莫名其妙的吻来,手也抖了抖,差点没把背上扛着的谢千仇用一记背摔丢出去。 罡剑来势汹汹,直指周诣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 那团徘徊于校场大坑之上的黑雾陡然窜动,猛地冲向了对峙着的周诣与沈度。它挡在了周诣身前,罡剑的剑尖直接刺入了它虚无的身体之中,可仅刺入了半分,便再也无法动弹。 沈度大惊:“这是什么东西!?” 天罡至阳,地煞至阴,借由天罡箓凝聚天地罡气所形成的罡剑可以说是万阳之剑,能斩断世间大部分的邪秽。眼前这团黑气明摆着就是煞气、怨气等负面情绪的凝聚体,却硬生生地接住了罡剑的净化…… 水本可灭火,可当火灼烧到一定程度后,它却可以反将水蒸腾殆尽! 这团黑雾,远不是他沈度能匹敌的。 周诣也有些错愕,只是顾不及多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咬咬牙,拖着谢千仇,重新开跑。锦山门他熟悉至极,即使过去了千年,经历了历朝历代的翻修重建,这里依旧保持着最初格局,只要跑出校场,进入锦山门的门阁境内,他就有信心能藏匿起来,甩掉沈度。 可这时。 被他扛着的谢千仇却动了。 “周诣,周诣……渐远,别离开孤……”他已然恢复了意识,但仍旧困于幻象之中,分不清虚妄与现实,只凭着本能反抱着周诣,把周诣勒得有些喘不过气。 周诣心头一震。 渐远是他的表字,重生现代之后,他从未向任何人提及过这个名字。 会这么叫他的人,除了早已仙逝的师尊,就只有那位太子了。 周诣眉梢蹙得死紧,莫非是校场之下太子陵中的残念久而不散,竟附在了谢千仇身上?可他并未从谢千仇身上觉察到什么死气啊…… 而那团拦下沈度的黑雾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似乎谢千仇的只言片语唤醒了它隐藏得极深的意识。它渐渐散开,让原本和黑雾僵持着的沈度失去了着力点,罡剑一坠,便直接跌在了地上。 黑雾涌动,向着周诣和谢千仇猛扑了过去! 掠夺!掠夺! 黑雾无声地咆哮着。 把被夺走的一切,全部抢回来! 它的目标直指谢千仇! 周诣凛然,觉察到雾气靠近,他再也顾不上和谢千仇肢体接触时的别扭了,当下便将手探进了还处于迷蒙状态的谢千仇的衣襟之中,将一张符箓抽了出来。 “离火,退!” 被他抽出来的符箓是锦都道门为谢千仇准备的攻击符箓,名曰离火箓,可招离火退邪。 那黑雾本是至阴之躯,就连罡剑也无法伤它分毫。 可这会儿,它为了侵蚀谢千仇的身躯,分散了自己的雾形,阴气不凝,离火竟直接灼伤了它的一角雾气。黑雾顿时翻涌起来,似是剧痛无比。 周诣高声唤道:“叶明朗!你个菜逼,滚过来帮忙啊!” 还在和叶晴空你追我赶打得上蹿下跳的叶明朗赶忙反驳:“我不是菜!我只是经常被针对而已,能理解吗!” “闭嘴,帮我打掩护。” 叶明朗认命,想着周诣平常对谢千仇温言细语的,这会儿被对方强吻了都还要罩着谢千仇,又思及自己,每次都被周诣这个周扒皮恶语相向,宛如可悲可泣的白毛男,顿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自己肯定上辈子欠了这家伙一屁股债。 不再和叶晴空纠缠,随手丢了张符箓暂时绊住叶晴空的手脚,叶明朗从裤兜里抽出几张已经皱成纸团的符箓,跑向了周诣这边。 他这会儿总算没有掉链子了,手中符箓一扬,便招来一把和沈度的罡剑样式相仿,细节相异的罡剑,挡在了周诣身前,替周诣扫开了黑雾。 那黑雾怒至癫狂,翻滚得愈发汹涌。 可散开的阴气想要再凝聚起来却不容易了。 叶明朗胡乱地用罡剑比划着,嘴里还嚷嚷着什么千方残光剑,一副中二晚期的模样。可就是这杂乱无章的剑招,却硬生生地将黑雾屏退,甚至切裂了黑雾的一方残片。 周诣下意识地侧目瞥了叶明朗一眼。 他总觉得,也许叶明朗这人似乎并不像他表面上表现的那般二百五…… 趁着叶明朗替他争取时机的空档,周诣做了个深呼吸,将谢千仇再次敲昏,这回干脆蹲下了身体,把谢千仇给背了起来。妈的,周诣心头一恨,谢千仇这货看着不是很壮,结果死沉死沉的。他现在不过二十出头,身体也因为拍戏的缘故没什么时间锻炼,差点没被谢千仇给压得背气。 鼓起劲背好谢千仇,他转身就跑,直接按照记忆中的地形结构,奔去了锦山门的后门。 这会儿,沈度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两手撑着剑柄,以剑作拐,想要把身体支撑起来。谁知沈度还未起身,却感觉眼前一暗。 有人挡住了月光。 叶明朗大吼一声“五灵归宗”,一脚闷在了沈度的后脑勺上。 沈度猝不及防,直接被他又给踩趴了回去,就连眼镜也被震落了下去。 解决掉沈度,叶明朗转身去追周诣,一边追还一边嚷嚷着:“dalao!你他娘的别卖队友啊!” 那黑雾狂涌,它被禁锢在校场里,准确地说,被禁锢在那深埋着的太子陵之中,根本无法离开这里,一旦离开,阴气便会彻底形散。 它颤动了一下,忽然注意到了被叶明朗踹晕过去的沈度。 黑雾散得更开了些,将沈度彻底笼罩。 此时。 叶晴空也甩开了叶明朗的符箓牵制,冲到了校场这头。他本欲去追赶跑路的叶明朗和周诣,但却忽然发现,原本趴在地上,半死不活了的沈度忽然动了动手指。 对方从地上爬了起来。 沈度脸上的眼镜已经掉了,那张斯文俊秀的脸上还有着些许的泥污与鲜血,似乎刚才被叶明朗踩翻时磕到了校场上的碎石。 一丝鲜血从他的额角溢下,淌过下颌,跌在了地上,晕染出一片血污。 “呵呵呵呵呵呵……” 他诡笑起来。 叶晴空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沈度”直勾勾地凝视着已经跑得没影了的周诣。 “渐远……孤说过,你永远是孤的……” 第三十六章 周诣这边。 扛着谢千仇, 周诣仗着自己对锦山门的地形熟悉至极,很快便撤到了山门的后门附近。又从后门跑出,绕着锦山门的围墙跑回了正门。此时“沈度”与叶晴空两人如果想要追击的话,必然会陷入惯性思维的陷阱里,在后门附近搜寻周诣,根本料想不到这人居然绕了个圈子,跑回了入口。 让叶明朗赶紧打开车锁, 周诣把还处于昏厥状态的谢千仇死命地塞进了车厢里,这才蹙着眉,敦促叶明朗开车。 见他神情严肃, 叶明朗也不敢担待。发动机发出一声沉闷的启动声后,那商务车便开始飞速在街道上奔驰,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锦山门。 车开上正轨,叶明朗终于松了口气, 挂了个自动挡,便转头去问后车厢里的周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周诣莫名其妙地出现, 又莫名其妙地和沈度干上了架,再莫名其妙地被谢千仇给强吻了……这一切快得宛如兔起鹘落,让叶明朗一头雾水。 “这个问题应该我先问你们吧!”周诣没好气道,“大半夜不睡觉, 跑到锦山门这边来干什么,想盗墓一夜暴富?” 叶明朗讪讪,赶忙把锅丢给谢千仇:“这不关我的事,是谢师弟说要来这边的。他说白天的时候看你对这个地方特别上心, 但是他想带你进去看看的时候你又拒绝了他……这小子估计是觉得这里是你的什么不可触及的伤心之地吧,想让你开心点,就偷偷跑过来调查看看了。至于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叶白劳!” 周诣微愣,没料到谢千仇对他的事这么上心。 他垂下眼,谢千仇这会儿还没醒过来,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腿上,双目紧闭,眉梢也蹙得死紧,似乎仍旧深陷梦魇之中。伸出手指,周诣小心翼翼地把谢千仇眉宇间的皱眉纹抚去,忍不住叹了口气。 叶明朗瞅瞅周诣,又瞅瞅谢千仇,忍不住道:“那什么,谢师弟他挺喜欢你的,就是人怂如狗,爱在心头不敢开口,你看这个……要不要替天行道,把他收了?” 周诣沉默。 “说正经事吧,那个沈度和叶晴空是怎么回事?”他强行转移话题。 “我也不是清楚……反正叶晴空那小子应该是受了长老的指示跟着那个沈度办事的,他们应该是在调查锦都异象一事,查着查着,就查到了锦山门的头上。对了,那山门之下,真有太子陵?” “这事说来复杂了……” 忽然,趁着红灯停车的空档,叶明朗把身体彻底转了过来,颇为狐疑地指了指谢千仇的眉间。 “等等,小谢子面门上的阴气没了?”他有些错愕。 周诣之前被谢千仇的一举一动搞得心乱如麻,一时还真没注意到谢千仇的确切状况。听到叶明朗的话,他才微虚起双眼,打开了商务车内的车灯,观察起谢千仇的面目来。对方的眉宇间原本一直缠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死气,可现在,那股死气已然消退得无影无踪了,甚至连谢千仇身上的霉气,都连带着地散去了些。 这是怎么回事? 周诣不解,但死气散了却是好事,说明谢千仇的死劫已过,再无生命危险。 之前在锦山门发生的事情,那团诡异的黑雾,就是谢千仇的死劫么? 下意识地揉了揉谢千仇的额头,周诣陷入了沉思:方才在锦山门旧址上,谢千仇、叶明朗、沈度这三名各自怀有七杀、破军、贪狼命格的人已然组成了杀破狼之阵,而与之对应的死敌紫薇……他凝神,如果施工队请来的教授没有考究错误的话,应该就是埋葬于锦山门之下的太子陵中的承惠太子了。太子薨殁千年,正是紫薇死星。 可…… 所谓的死劫究竟是什么? 周诣忽然想起之前那团诡异的雾气以及谢千仇那宛如魔怔了一般的表现,顿时打了个激灵:那团黑雾是由最深沉的怨气与残念久凝不散所形成的,极有可能就是太子的意识寄托。 而它之前触碰了谢千仇……想起谢千仇居然和太子一样,唤自己的表字渐远,周诣顿时惊觉: 对方是想夺舍了谢千仇的身体转世托生! 若是这样,那这雾确实是谢千仇的死劫了。 周诣正沉浸在自己那奇诡的猜测中无法自拔,忽然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定了定神,才发现原本昏迷了过去的谢千仇已经醒了过来,躺在他的腿上,正有些呆愣地抓着他的手腕,盯着他的脸发呆。 周诣用没被谢千仇抓住的另一只手在对方面前挥动了一下:“谢千仇,回魂了。” 谢千仇打了个激灵,赶忙从周诣身上起开。 他讪讪地望着周诣,片刻后,才憋出来断断续续的一句:“我,之前……那什么……吻……” “你之前被邪秽侵体,陷入梦魇,做了什么任何事情都并非出自你的本意……现在没事了。”周诣语气有些冷淡。 谢千仇张了张口。 叶明朗正吃瓜看戏看得正欢呢,冷不防地却见谢千仇恼恨地转过了头,用眼刀剜了他一下。 “你看什么看!开车!” 叶明朗赶忙丢瓜逃窜,任劳任怨地把身体转了回去,老老实实地继续开车去了。 谢千仇心里也挺乱的,只能逮着叶明朗褥毛,把心里的怨气迁怒一部分到天生欠收拾的叶明朗头上,这才觉得稍微冷静了一点。他不敢对着周诣发火,担心自己的负面情绪会让周诣对他深恶痛绝,一想到对方会用轻蔑憎恶的眼神看他,谢千仇就觉得心里闷痛得不行。 周诣见他这副可怜样也有点不忍,语气稍微温柔了些:“没关系的,你做的一切事情都不是你的错。” “可是,小纸片,”谢千仇抬头,深深地凝视着他,稍微倾了倾身体,将周诣禁锢在了商务车的车门旁,“我是真的想吻你。” 他并不知道在梦魇中所见的一切代表着什么,那所谓的太子又与他有着怎样的瓜葛联系,他只知道,在周诣向他伸出手的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要吻一吻这人清俊端正的眉眼。 或许他还得感谢那邪秽给了他勇气吧,谢千仇在心中苦笑,如果不是这梦魇幻象,他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向周诣倾诉自己的心意。 他倒霉惯了,最开始的时候也想过抗争,但愈往后走,却逐渐地习惯了这一切的不幸。 谢千仇也想过等自己有能力和周诣并肩而站时向他传递自己的爱意,但他不敢奢望,周诣能回应他。 他没有那么幸运。 周诣抽了抽嘴角,看着禁锢着自己,一脸忧郁深情的谢千仇,只觉得一切都乱了套。 “我他妈把你当朋友,你他妈居然想睡我?”他本就因为承惠太子的事情烦躁得要命,这会儿谢千仇居然还不知好歹的来火上浇油? 谢千仇闷闷地道:“你想睡我也行。” 嘭! 假装一心开车,实则耳朵竖得老高,暗中偷听的叶明朗被这两人劲爆的对话惊得一时崴了脚,一脚刹在了刹车上。商务车顿时一震,跟喝了假酒似的打了个哆嗦,片刻后才重新步上回去的正轨。 “算了,”周诣也有些疲倦,他推了一把谢千仇,让这人从自己身上起开,“先回去洗洗睡吧,有什么事情等天亮了再说。” ***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周诣心里有事,一宿都没睡好。 他一边想着承惠太子的事情,揣测着对方为什么要把太子陵建在锦山门之下,又想着那团怨气黑雾究竟是无意而动还是有意驱使;一边也想着谢千仇的事情。 按他的脾性,当说则说,当断则断,理应把事情挑明,直截了当地拒绝谢千仇。 但一想到对方那悲切的神情,以及那一声“渐远”,他就魔怔了似的,把一切拒绝的话语都给吞回了肚子里。 谢千仇也彻夜未眠。 他直觉周诣似乎隐瞒了他很多事情,既无奈,又有些恼恨自己的不中用来。担心着周诣和自己之后的关系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又记挂着为什么对方会大半夜地跟上暗自行动的他和叶明朗…… 谢千仇不敢奢求周诣能接受自己,他觉得,也许和对方保持住平常的友谊,当一切无事发生,把所有事情都归咎到锦山门遗址上的邪秽身上才是最好的结局。 叶明朗也睡不着。 周诣原本是和谢千仇一屋的,今晚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不知该怎么去面对谢千仇,便强行霸占了叶明朗的房间,让叶明朗只得去黄赫那里凑合一晚。 结果黄赫这货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仅要磨牙,还要说梦话! 听着对方彻夜的“我的回合,抽卡”,叶明朗觉得自己都要抽了。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啊…… 第三十七章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 周诣和谢千仇,乃至被殃及池鱼的叶·那条鱼·明朗的脸色都不太好。对昨夜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黄赫茫然至极,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不过…… 黄赫有些为难地看着莫名保持着沉默与距离的周诣与谢千仇,最后只得先走到周诣身边,同他低声说着自己给他安排的行程。 “昨晚上忘记给你说了,”黄赫道,“过几天徐晃的戏就要开机了, 剧组的主要拍摄地点不在锦都。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出发。” 周诣有些茫然,他做演员, 一来是帮原主还个愿,二来也是为了成名之后把锦山门驻地买回来。即使财力不够,也能凭借公众人物的号召力,联系上类似非遗保护协会的组织, 想办法把锦山门保住。 可现在……他却不知前路何在。锦山门之下有太子陵,国家文物局必然会介入进来, 即便地产公司收手,锦山门也保不住了,肯定会被保护性拆除,以开掘太子陵墓。 至于原主的愿望……周诣从不是那种会为他人而活的人。 那么现在, 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正在这时,谢千仇忽然看了过来。周诣一愣,下意识地别过了脸,不愿与谢千仇视线交错。谢千仇咧了咧嘴角, 无声地苦笑着,心中一片酸涩。 叶明朗明智地把头埋得极低,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去对周诣和谢千仇两人的情感问题多加干涉。 黄赫自始至终保持着一脸懵逼。 *** 数日后。 成长老从妖都的道门协会折返回锦都之后,便又替谢千仇占了一卦。 他错愕地发现,谢千仇身上的死劫竟已消散,本星的星位上只有七杀一星了,原本似是隐星的紫薇早已消失不见。可虽然紫薇已散,但锦都的天象上仍旧笼罩着一层无法窥见的虚幕:变故未动,引而不发。 对此,成长老赶忙传召了他派遣出去,协助妖都道门首席沈度办事的叶晴空,同他打了个电话,问询他跟着沈度,是否调查出了变故的缘由来。 叶晴空却答非所问。 “目前还未调查出什么有用的结果,但是……师傅,妖都道门那边恐怕不好交代了。” 成长老忙问:“怎么不好交代了?难道,沈度出事了?” “确实出大事了,”叶晴空也有些头疼,“沈度,失踪了。” 那晚在锦山门旧址撞见谢千仇和叶明朗后,沈度被那团诡异的黑雾包裹,等雾气散尽之后,他便神色阴郁,嘴里还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着一些叶晴空听不懂的话。 之后,次日早晨,施工队的人便发现沈度失去了行踪。 叶晴空怀疑沈度的失踪与那团黑雾有关,但却不清楚,那团黑雾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想联系叶明朗,问问对方到底为何晚上会和谢千仇一起潜入锦山门,好倒推沈度失踪的原因,可叶明朗怕他怕得要死,早就把他拉黑了。 这会儿成长老联系他,叶晴空也正好借着成长老的名义,质询叶明朗,也顺便把同样联系不上的谢千仇叫回来。 成长老一合计,这事靠谱,便又通知了叶明朗,说他不日便会抵达锦都道门在古镇的驻地。 可等到了驻地一看,成长老才发现,偌大的门派驻地里,竟只有叶明朗一个人。 “千仇那孩子呢?”成长老忍不住问道,他明明是叫叶明朗和谢千仇两个人一起等着他到来的,“还有……那位小周道友呢?” 叶明朗表情微妙:“小周?周诣吗,他拍戏去了,现在已经去了楚湘。至于谢千仇那小子……” 成长老皱着眉,等着叶明朗的回话。 叶明朗挠了挠头。 “他去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去了。” *** 楚湘·小墉山。 此处是天`朝境内极其出名的一处世界级自然旅游景点,因其险峻瑰丽,梦幻十足的地貌,也常年吸引着各路影视剧组来此拍摄外景。 周诣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觉得有些缺氧。 和他走在一起的黄赫早已累得气喘如牛,正死皮赖脸地扒着周诣的肩膀,指望着周诣再带他一程。见周诣也累得够呛,又觉察到一股微妙的眼刀正不断从身后激射过来,戳刺着他的脊背,黄赫立马识趣地松开了周诣,不敢再和周诣亲近一下。 见剧组的人都有些爬不动了,场务十分没形象的一屁股闷在了地上,有气无力道:“大家先歇一会儿吧!待会儿一鼓作气爬上去,已经没多少路了。” 周诣和黄赫两人这才松了口气,见周围的剧组成员也纷纷席地而坐,黄赫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直接瘫在了地上。 体力稍微比他这个战斗力小于一只鹅的死宅好些的周诣深呼吸了一下,没有直接趴下来。 这时,忽然有人递了什么东西过来,周诣微微垂眸一看,是一瓶矿泉水。 他接过矿泉水,那递水的人见他接下,忍不住笑了笑,待周诣想回头的时候,又赶忙缩到了队伍的最尾端,假装自己不存在。 周诣抽了抽嘴角,看着躲着他却又不留余力地照顾着他的谢千仇,一时只觉得又可笑,又可悲。 三天前,他和黄赫便出发离开了锦都,前往了楚湘,参与由徐晃指导,叶明朗与海上箫声两人联合编创的视剧《狂歌》的拍摄。 这部剧是一部非常另类的架空历史武侠剧,其剧情是海上箫声一贯擅长的新派武侠风格,讲述是男主角楚狂歌在一个类似春秋战国时期,群雄割据,诸侯争霸的世界里,以自己的才学实干,在战火纷飞之中寻找大道前路的故事。 而另类之处,在于楚狂歌的人设与性格。 原本,按照海上箫声的原案,楚狂歌是个迂腐之中又带了些鸿鹄之志与不屈的书生,名字原本也叫楚凤歌,取自“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之意。 等到了善于人物塑造的苏断腿——也就是叶明朗手上,他直接将楚凤歌的人设回炉重造,并改名为了更贴近现在性格的楚狂歌。 这楚狂歌,是个游历四方,原本仗剑行侠仗义的义士,天上一股狂傲与不羁。他在崇山峻岭之中意外搭救了被追杀的封国太子,并与太子生死与共,为答太子知遇之恩,他弃剑从文,成为了太子的幕僚。 而在这勾心斗角的政`斗割据之中,单凭一身正气与狂傲,举步维艰。 周诣看完新出炉的剧本之后就异常喜欢“楚狂歌”这个角色,他从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与自己相仿的地方。 于是,他索性将心中的纠结与迷茫暂时抛下,想要从视剧中,寻求到一些出路的预示来。 不过周诣没想到的是,他和黄赫两人暗自出发,而本该作为道门弟子留守锦都的谢千仇也悄悄跟了上来。 虽然,对方的跟踪非常的拙劣,随时随地都在暴露自己的存在。 周诣在锦都机场被粉丝撞见的时候,谢千仇不声不响地叫来机场的维安人员替周诣解围;周诣被娱记偷拍的时候,谢千仇默默替他料理掉乱写胡编的媒体;上飞机晕机的时候,谢千仇又趁着他闭目养神的时候替他揉太阳穴…… 他发现自己看不懂谢千仇。 明明一副悲观绝望,觉得自己已经对他的情感判了死刑的模样,却偏要想方设法地靠近着他,以自己的方式帮助与守护他…… 周诣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一个他重生之后才接触到的新词: 备胎。 现在,备胎又在他和剧组的人一起登上小墉山顶拍外景的过程中,各种递水递纸巾。 周诣甚至怀疑,如果自己和黄赫一样,直接很没形象地去趴别人身上借力了,谢千仇会毫不犹豫地箭步冲上,直接背着他爬山。 明明这家伙都已经累得气喘如牛了。 周诣喝着水,透明而干净的水液从唇角溢出了一些,顺着他线条凌厉的下颌顺下淌着,低落了一些在胸口的卫衣上。 他伸出手,摸了摸被水打湿了一点的地方。 总觉得心脏的地方涨涨的,闷闷的,让他有些心浮气躁。 把瓶盖扭上,周诣面无表情地走到了谢千仇的身边。 谢千仇正坐在地上拿手机处理公司和道门的事情呢,他虽然只是乘风的董事,没什么实权,但手底下还有着谢氏的其他一切产业,一些重要的决策,仍旧需要他亲力亲为。 冷不防地,他感觉自己头上一暗,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前,遮住了部分阳光。 谢千仇抬头,就见周诣沉默地注视着他。 逆着光,他不太能看清楚周诣脸上的表情。 谢千仇心里微微惊慌,以为周诣因自己的跟随而生气了,正想解释,却听周诣淡淡道:“还有水吗?” 他摇了摇头。 周诣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拿去。” 说罢便慌张地转身离去。 谢千仇拿着矿泉水瓶,愣了愣。 片刻后,那张端正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傻缺般的笑容。 第三十八章 晚上的时候, 剧组在小墉山的山顶驻扎了下来。徐晃等人比周诣要提早一步抵达山顶,此时早已搭好了帐篷与外景布设。 现在大多数的视剧考虑到成本问题,基本都只拍内景,其他的场景,大多由后期加工而成,质量极其劣质。而那些流量小花小生也嫌累捡懒,惯用替身, 少有像周诣这样肯跟着剧组一起吃苦,只求达到最佳效果的。 徐晃野心勃勃,这一次有幸得到了乘风的全力支持, 又因为叶氏的介入投资,剧组钱多得烧不完,自然要一切精益求精,力求一鸣惊人。 草草地分配了一下住房问题后, 剧组的工作人员与演员们悉数睡下,等待着明日的开机。 周诣和黄赫一个房, 对方毕竟是他的私人特助,自然要和他绑定。 只是等周诣换好睡衣躺在睡袋里,闭目养神,继续琢磨着楚狂歌该怎么演绎时, 忽然感觉有人爬进了帐篷里。 谢千仇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小墉山海拔超过三千米,剧组的行囊一切从简,因此帐篷也是最小的单人型号, 小得可怜。 他人高马大,乍一看,甚至还比周诣壮一点。 但这会儿,谢千仇为了不吵醒“看上去睡着了”的周诣,特意地贴着帐篷内壁移动,让自己和周诣保持一定距离,额角都绷出了些许汗水。 周诣微微睁了睁眼,露出一条细缝,暗中观察着谢千仇的动作。他倒是不担心谢千仇会对他做出什么逾越的举动来,这人虽然长了张霸道总裁的脸,但面对他的时候,总是谨小慎微得很。 简而言之就是:怂。 谢千仇的手上还拿着个瓶装的物体,瓶口有个竖起来的斗笠状结构,让周诣一时摸不清着瓶子的具体作用。 他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等谢千仇确定他已经睡熟之后,才感觉对方拿着那瓶子,将瓶口的圆锥对准了他的鼻与嘴。 周诣呼吸到了一股浓含氧量极高的空气。 谢千仇手里拿的是小型吸氧瓶。 周诣心中惊讶,他没想到谢千仇的准备工作做得这么足。锦都地处平原盆地,地势极地,崇山峻岭也十分稀少,小墉山海拔超过三千米,周诣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还是头一遭爬到这么高的地方。 之前跟着剧组一起登峰的时候,他就有点产生高原反应了,但想着不能耽误剧组的登山进度,周诣便把自己的不舒服给悉数压了下来。 和他走在一起的黄赫都没发现他的不适,没想到谢千仇倒是注意到了。 估计这吸氧器和之前的矿泉水,都是谢千仇以防万一的准备。 周诣抿了抿唇,心情有些复杂。 谢千仇就这么蹲在他的帐篷里给他吸了近一个小时的氧气,等周诣原本因为高原反应而有些涨红的脸渐渐恢复了原本的白皙,他才把氧气瓶收了回来。 揉了揉有些酸软的手腕,谢千仇就这么半蹲在帐篷里,安静地注视着周诣。 “该怎么做,才能再对你好点呢?” 谢千仇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忍不住伸出手描摹了一下周诣俊秀周正的面庞,只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像是吃了颗半熟的杏仁,有点甜,又有点苦。 他想,他是真的爱惨了周诣。 被他这么看着,周诣终于忍不住了,他伸出手,一把扼住了谢千仇的手腕,接着便猛力一拉。 谢千仇猝不及防,直接被周诣给拉趴了下来。 他僵硬地躺在周诣身上,脸憋得通红,但还是尽量把身体抬起来了些,避免压着周诣。 这家伙……周诣暗自叹了口气。 他有些动摇了。 “把衣服脱了。”周诣凑到谢千仇的耳边,贴着他的耳朵开口。 谢千仇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周诣把手从睡袋里掏出来,拍了拍谢千仇的头:“睡觉。” *** 第二天早上周诣和谢千仇两人从睡袋里摸出来时,才发现黄赫这货居然已经起来了,好整以暇地蹲在帐篷外面等周诣收拾好了上工。 “和好了?”他不知道周诣和谢千仇两人的感情纠葛,还以为这两人只是单纯的吵了架。 周诣顿了顿:“你昨晚哪去了?” 黄赫一指一脸讪讪的谢千仇,言下之意就是去睡了谢千仇的帐篷。 “你还没回我话呢!”黄赫又问了一遍,“你们俩和好了没有啊!”他看着这两人闹别扭都觉得牙酸。 周诣斜眼瞥了谢千仇一下,见对方因为他的瞥视而浑身僵硬,垂头丧气,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忍不住勾唇轻笑了一声。 “我们没吵过架。” 他把手揣进裤兜里,绕过还想问询的黄赫,优哉游哉地便走去了剧组化妆师和服装师的帐篷。 留下黄赫站在原地,狐疑地挠了挠后脑勺。 他又看向谢千仇,指望从谢千仇身上找到点线索,却见谢千仇那张英俊的脸上也挂着和他一样的呆滞,显然也是有些摸不准周诣的意思。 黄赫摸了摸下巴,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丢丢不清不楚的东西。 而这边,周诣已经在化妆师处报了道,换上准备好的戏服,又让化妆师给他打了个底粉,勾了勾眼角,让原本就凌厉的吊梢眼愈加锋锐了三分后,才和场务一起走到了临时搭建起来的外景拍摄点,开始拍戏了。 《狂歌》这部的最开初剧情是这样的: 身为流浪剑客的楚狂歌在断崖之上救下了被敌国追杀,身负了重伤的太子。就在太子猜忌楚狂歌的真实意图之时,两人遭逢了野兽袭击,一起躲入了山洞之中。生死之交让太子彻底信任了楚狂歌,两人意气相投,惺惺相惜,为报太子的知遇之恩,楚狂歌舍弃了剑客的身份,成为了太子的幕僚。 在小墉山山顶拍摄的,就是这一段的戏码。 和周诣搭戏的人名叫江渺,其父是一名老派戏骨,而祖上更是帝都有名的戏班班头,算是表演世家出身,虽然年岁不大,但演技精湛至极。 两人都算是准影帝级别的演员,因此,剧组的拍摄进行得非常顺利,诸多戏份基本一次就过,少有NG。 即便是遭逢野兽,需要两人对着空气演绎,等后期的CG师添加野兽CG影像的地方,也一步到位,让徐晃惊喜不已。 江渺就算了,毕竟这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世家演员,周诣的表现才是最令徐晃满意的。 表演艺术分为众多流派,常见的三种便是“体验派”,“方法派”以及“表现派”。 周诣的演技非常特殊,由于道门首席以及一朝国师的二重身份,他接触过的三教九流不胜枚举,有了丰富的实际体验,再佐以观察,能让他利用“方法派”的技巧,将剧中所要扮演的角色代换至一个他所见过的,洞悉了对方一切表现的人物身上。 靠着这样的角色理解,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设计出角色应有的情绪与神态细节,这是“表现派”的手法。 同时,他也能理解角色,找到和角色的共通点,代入到角色之中去。 这是“体验派”的入戏。 楚狂歌身为一个落魄剑客,他为何甘心舍弃剑与远方,成为太子的麾下智士?周诣拿到剧本后就多次思考过,他试着让自己成为“楚狂歌”。 他的“义”比什么都重要。 为了认可之人,他甘心舍弃一切。 和摄影师站在一起的徐晃,乃至和周诣对戏的江渺都在心中感叹:这人如果不成为一代影帝,那恐怕得是影视界的损失了。 拍戏的时候,谢千仇就远远地站在一旁,和场务一起看着周诣拍戏。知道的人,比如黄赫,明白谢千仇是为了周诣而来,不知道的,比如场务,还以为谢千仇是业界难得一见的敬业制片,光投资了不说,就连拍摄也要跟着一起监督呢。 他看着已经完全进入到“楚狂歌”里,看着太子,眼神热忱而敬佩,同时,还夹杂着些许的敬仰。 谢千仇心里有点不舒服,明明知道周诣这是在演戏,他还是觉得嘴里弥漫着一股酸味。 黄赫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手机,对着正在和“太子”一起,因为劫后余生而仰天大笑的“楚狂歌”闪了张照片。周诣的微博虽然是他自己在玩,但日常的打理还是由黄赫负责的。 小墉山这几年的旅游开发如火如荼,山腰上也建了信号基站,因此网络还凑合。 他用自己的微博发了那张拍好的照片,又打上相关表现,便发送了出去。 切换到周诣的微博账号,黄赫迅速转了自己的那条微博。 想了想,他偏头看了眼一直注视着周诣的谢千仇,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在微博的转发里,多@了一个人。 周诣周老师V:在拍新剧,班长的抓拍技术还是非常不错的[doge]@周老师家的课代表 @周老师家的校长 虽然发了之后黄赫才猛然惊觉不妥,赶紧删了原po,去掉谢千仇的@后再发了一遍,但这微博一发,还是立马在粉丝圈里炸开了锅! 第三十九章 还是江兰蓝。 在综艺《国之大学》以及《狐仙》、《初阳》这两部网剧之后, 她已经彻底被周诣圈粉,而且还是同担拒否的女友粉。 本来她正在教室里上课摸鱼,偷偷摸摸地重温《狐仙》前几集里有周诣戏份的剧集呢,冷不防地,手机上弹出了周诣的微博推送。她顿时一惊,赶紧打开微博。 看到黄赫用周诣的账号转发的那条微博里周诣的古装剑客扮相抓拍后,被帅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只是江兰蓝作为一个真正的粉丝, 在为周诣花痴了一小会儿后,她双目微瞠,才发现周诣的这条微博除了@了抓拍的原博, 也就是他的助理课代表以外,还@了一名在粉丝圈里挺出名的忠粉:校长。 虽然这条微博刚发出来没一会儿就被删除,去掉校长的@重发了一遍,但这样做无疑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顿时, 后援粉丝群里吵开了锅,粉丝们纷纷怀疑起周诣和校长的关系来。 甚至有火眼金睛者, 扒出了周诣最开初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那条和乘风董事的绯闻报道,以及微博里那张同框了一小截手臂的自拍。 校长是粉丝圈里最大的粉头,基本包揽了官方粉群里的一切事务。只是他/她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基本没人知道校长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江兰蓝和其他的女友粉们头一回抛下了同担拒否的敌视, 开始热切讨论起“校长”的真实身份来。 她们原本以为“校长”也只是个稍微有钱有闲了些的女友粉,但现在……她们开始怀疑起校长的性别。 【虽然大家都是同担,但我冒着被打的风险还是要说,小周只能算新秀吧!他不像那些成名多时的明星一样真爱粉无数, 校长是官方粉丝群出来之后就在里面待着了的,我估计校长这个粉头,应该是小周的经纪给他专门指派的管理员。】 女粉群里的一位太太团成员发话,开始理(hu)智(luan)分析。 【结合乘风的事情,我怀疑,校长会不会……其实是男友粉?而且就是乘风的那个帅比董事?我的妈耶,又是捧人又是管粉,说不定那次的照片上的手也是他的,可以说是非常真爱了……】 整个私人粉群里顿时一片哗然。 *** 周诣完全不知道黄赫的一时手贱让他的粉丝圈炸了锅,这会儿戏拍到一半中场休息,他正有气无力地坐在坐在小折凳上喘气。 之前拍摄的是楚狂歌与太子在断崖上遭逢野兽,命悬一线时的戏码。周诣和饰演太子的江渺都是真身上阵,没有使用替身,吊着威亚在小墉山顶峰做着各种大体力活动,早已累得半死。 谢千仇见他喘得不行,整张脸因为过量运动而憋得通红,赶紧拿上小型氧气瓶,跑到了周诣身旁给他吸氧。有了氧气瓶,周诣这才感觉好了一点,他靠着谢千仇,头枕在对方宽阔的肩膀上,平复着急促跳动的心率。 “还要拍多久啊……”谢千仇忍不住有些心疼,完全忘了他和周诣现在应该处于一个告白不成,关系不清不楚的尴尬期。 周诣有些累得昏昏欲睡,徐晃铁了心要一鸣惊人,在《狂歌》里投入了全部心血,要求苛刻到了变态。动作指导设计的动作难度系数高到令人发指,若非周诣和江渺两人年纪不大,体力优秀,又兢兢业业,否则的话早就哭爹喊娘地求着用替身了。 “差不多明天就能拍完了,”周诣慢慢吞吞地开口,“难受的外景就这一点,之后的戏基本都是内景了。不过,这部戏结局的地方可能要去戈壁拍摄,估计到时候还要遭一趟罪。” 谢千仇暗自记下,准备离开小墉山之后,就去准备戈壁行所需要的行囊与工具。 周诣逡巡了一遍片场,徐晃正忙着和负责特别指导的阮老弟子商量着后续的戏码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江渺的状态比他还差,已经趴在气垫床上呼呼大睡起来;其他的剧组成员也在各司其职,没有人过多地留意他和谢千仇这边。 他靠在谢千仇身上,忍不住又想起那夜在锦山门发生的事来。谢千仇的死劫已度,按理说,他也不用随时随地的盯着谢千仇了,可……周诣又想起了那团诡异的黑雾。 那雾应该就是太子久而不散的积怨了,不过这样的积怨一般都有着地缚的特性,无法离开埋骨之地,周诣倒是不担心太子怨气会再戕害谢千仇。再者,想起那声“渐远”以及所谓的夺舍必要的条件,他有理由怀疑,谢千仇就是承惠太子的转世。 可若是转世,那为何谢千仇并未继承到承惠太子的紫薇命格,而是个极凶极恶的七杀六凶之命呢?他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周诣心中却隐约有些忧虑,总觉得事情的真相恐怕并不简单。 而且,谢千仇……周诣纠结。 他发现自己非常奇怪。 上辈子的时候,他知道承惠太子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像是爱意,却又病态得很,只晓威逼与压迫,根本不如谢千仇这般小心翼翼。他心底极其厌烦承惠太子,可面对可能与太子同出一源的谢千仇……周诣却觉得有点心软与动摇。 再等等吧……他想着,等把黑雾的事情,以及谢千仇与承惠的真正关系彻底调查清楚了,如果谢千仇初心不改,就这么试着接受对方也可以。 他一贯是个开明卓思的人,根本不计较性别这种小小的问题。 正在这时,黄赫拿着手机走了过来。 他见周诣和谢千仇这两人黏黏糊糊的,顿时被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因为职业的关系,他并不怎么排斥同性相吸这种事,披马下海的同人小黄本都画了一摞,但看着真人,还是有点不习惯。 总觉得像老板指派给自己了小白菜,结果没等到不知哪来的猪把小白菜拱掉,老板就自己先跑去把小白菜给拔了。 他种个毛的小白菜啊! 摇摇头,把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和感慨抛之脑后,黄赫把手机塞给了周诣。见周诣疑惑地看向自己,黄赫咳嗽了一声:“是叶明朗那二百五,他有事找你,但是你手机关机了他打不通,就打到了我这儿。” 周诣抬了抬视线,和谢千仇对视一眼。见对方也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便接过手机,轻声“喂”了一下。 “我靠dalao你为什么把手机关了啊,我还以为你丑拒了小谢子被他恼羞成怒关小黑屋了!”电话那头的叶明朗声音有些焦急。 “……再BB我挂电话了啊,还在拍戏,累。”言下之意就是懒得听你叨叨逼。 叶明朗立刻乖巧:“嗯嗯,好的dalao,没问题dalao!你还记得沈度吗?就是那个那天晚上和叶晴空待在一起的眼镜男。” “有点印象。” “之前成长老跟我说了,那家伙是妖都道门的首席,得了指令,和叶晴空一起来调查锦都天象异变的事情,”叶明朗道,“他失踪了。” 周诣一脸冷漠,他对自己不在意的人或者事一贯不假辞色:“那关我什么事?” 叶明朗:“……你就不好奇?” “不好奇。” 叶明朗悲愤:这话没法接了! 片刻后,叶明朗收起他那碎了一地的玻璃心,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事情是这样的,妖都道门因为沈度失踪这事儿,天天都在和我锦都道门扯皮,非说沈度的失踪与叶晴空有极大的关系。我虽然……那什么,和他有矛盾啊,但这人好歹也是我道门的弟子,总不能莫名其妙地背一口黑锅吧!” 周诣不咸不淡,语气有些嘲讽:“你之前不就为了躲你那神经病弟弟给谢千仇丢了一口黑锅吗?” 叶明朗打了个哆嗦,他虽然对叶晴空怕得要死,但心里明白,叶晴空并不会真的伤害他。 可周诣……叶明朗怀疑,如果不是看在自己还有用,且和谢千仇还有那么点仅存的同门情谊的份上,这人老早就把自己给削了。 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区别对待。 谢千仇竖着耳朵,表面上一副云淡风轻之相,心里却是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周诣身上。他偷听着周诣与叶明朗的对话,听到周诣这般维护他,心里一暖,忍不住伸出手环住了周诣的腰。 也许,他可以心怀期待?周诣明显对他减少了防线与抗拒。 谢千仇有些唾弃自己,明明是在利用周诣的善良,卑鄙而下作,可…… 卑鄙就卑鄙吧。 如果说,前半生的霉运只是为了换去这后半生的一次幸运……谢千仇觉得,他心甘情愿倒霉小半辈子,乃至下半辈子继续倒霉。 “旧错勿提,我说正事,”叶明朗咳嗽了一声,“虽然妖都道门那边一直说沈度没有归门,但是……我看到他了,就在锦都!而且他一直在我们之前住的那栋别墅和乘风传媒附近徘徊,似乎,是……在找你。” 周诣蹙起了眉。 第四十章 三个月后。 锦都古镇·道门驻地。 周诣和谢千仇两人并肩站在道门的卦室内。 微凝视线, 周诣将手上的一纸黄符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平放在桌面上的一叠打印纸上。把符箓放好之后,他垂下视线,手指轻轻在箓的背面勾勒出几道虚化的道纹。 干、坤、震。 他张口嘴,低声念诵起役使符箓生效的口诀来。 片晌后,那叠打印纸上顿时蹿起了淡蓝色的光晕。 “只是蓝色而已啊……看来这本子不行。”周诣摇了摇头。 谢千仇指了指旁边的打印纸:“那再试试这些吧!” 周诣点点头。 《狂歌》的整体剧本不算太长,视剧的预定集数也不过二十五集罢了,三个月的赶工, 早已将整部剧的原片拍摄完毕。徐晃忙着统合后期组的成员,对原片进行CG加工与后期剪辑,而周诣也不得空闲, 在戈壁荒漠拍摄完了最后的戏份后,便匆匆忙忙地赶回了锦都。 回到锦都之后,顾不上去思考据说一直在找他的“沈度”的意图,周诣便急匆匆地和杜经纪进行了交谈。 他从对方手上拿到了几个杜经纪看好的视剧本子, 准备从中选取将要拍摄的下一部剧。 因为参拍《狂歌》的原因,他暂停了参与综艺《国之大学》的录制。 同时, 直播间的日常讲课也被迫中止。 在如今这个信息时代,三个月的沉寂让周诣原本靠着《狐仙》与《初阳》累积起来的人气消弭了大半,原本暴涨的粉丝数也少了很多,不少路人粉早已出坑, 只留下了数量较少的真爱粉。 为了保证在《狂歌》播出之后,他能接连不断地有新戏播出,重新吸纳路人粉,巩固真爱粉, 周诣必须马不停蹄地进行下一部戏的拍摄,以减少空窗期。 正巧周诣有锦山符箓这样堪称开挂的作弊器,于是,他便动了卜测剧本的心思。 谢千仇和他站在一块儿,注视着周诣的行动。周诣给他说了他所擅长的玄术可以占抽象之后,他惊为天人,便厚着脸皮,请求周诣让他围观一二。 对方的手指不若寻常男性那般粗厚,两指夹着符箓,看上去极其赏心悦目。 谢千仇顺着手指指点触及的地方,偷偷看了眼剧本背面的编号。 杜经纪给这样挑选的剧本他都有粗略地看过一个大概,这本子他记得是个青春偶像剧,周诣的预定角色是霸道多金的傲娇男主。 谢千仇对这些情爱剧本提不上什么兴致,但随意瞥了瞥发现里面居然有男主强吻女主的戏码后,便特意留了几分心思在这剧本上。 虽然只是拍戏,但他也不希望周诣和别人眉来眼去,这本子一定要想办法毙掉! 见周诣摇头,谢千仇顿时心中微喜,不过表面上还是保持着矜持:“这本子是不是没有发展的潜力?我马上把它撤掉,杜昀这个二百五,为什么给你安排这种三流剧本?都不行的话,我请大牌编剧为你量身订制!” 周诣瞥了他一眼:“知道你有钱,行了吧?有钱也不是你这样挥霍的。” 谢千仇讪笑。 他很想拉着周诣的手对他说为你,千金难换,但想想周诣估计只会面无表情地抽抽嘴角回应他的表忠心,他只得识趣地暗自作罢。 耸耸肩,周诣又看向了下一个剧本。 从剧组归来之后,他和谢千仇的关系非但没有明朗化起来,反而越来越模糊不清。 谢千仇喜欢他,处处讨好他,想尽办法帮助他,这些事情周诣虽然嘴上没有感谢出来,但心里揣得门清。 他这人并非那种明明不喜欢还要吊着别人玩的人渣,对于谢千仇,周诣承认,他也觉得对方还不错。 但,谈不上爱。 只能算是,对方触动到了他心底柔软的地方,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谢千仇百般纵容。 谢千仇在等他接受自己,而他也在等着对方。 他在等一个,喜欢上谢千仇的契机。 杜经纪纵横演艺圈多年,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挑选出来的剧本都是合格作品,但并没有绝世佳作。 周诣拿着符箓挑挑拣拣,最终只敲定了两本卜测出来是红光的作品。 按照光的颜色划分剧本品级,黑色是连审核都过不了的,白色是没什么水花的普通作,蓝色勉强有点小话题,绿色是口碑差的捞钱作,红色是还算热门,而像《狂歌》那样的金色,就是口碑票房双丰收的大热作品。 两本红光剧本,一则是仙侠言情剧,二则是一本宫斗剧。 他把两部视剧的脚本打印件递给谢千仇,问:“你看看,接哪个合适?” 谢千仇一愣:“我来选啊?” “嗯,”周诣点点头,“你来选。” 谢千仇心中微动,只觉得周诣虽然并没有直接接受自己,但已经松动得就像换牙期的乳牙了似的,只要他再摇一摇,就能换下牙齿了!乐呵呵地接下剧本,谢千仇翻阅了一下。 仙侠剧有吻戏! 还是刻意强调的舌吻? 嗯,毙掉! 宫斗剧居然是皇帝男主被戴绿帽? 不行,就算是演戏也不能让他的小纸片代入这么憋屈的角色! 毙掉! 谢千仇有些为难:“两个……都不太好,我还是去给你请大牌编剧吧!” 周诣:“……” 谢千仇干笑。 周诣想了想,他没琢磨到谢千仇心里那点小九九,只以为谢千仇是单纯觉得这两部剧不好。 沉吟片刻,周诣接受了谢千仇的提议:“那也行,不过,大牌编剧别去请了……我们手上不是有现成的吗?” 谢千仇眨了眨眼。 正在黄赫家窝着打游戏,顺便躲叶晴空的叶明朗打了个喷嚏:“阿嚏!我靠,难道是我的女粉在想我?” 黄赫趁机赶紧把和他对打的叶明朗的游戏角色弄死:“醒醒啊我的明儿,你怎么可能有女粉!你的粉只有叶晴空那个神经病啊!” “别摇我,我再躺会儿。”叶明朗放下手柄,躺在地板上装咸鱼。 *** 周诣和谢千仇两人并未注意到,有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锦都道门驻地附近。 铭天面容扭曲,那张女性化严重的清秀脸庞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个阴毒的笑容。他手上拿着一台高倍相机,趴在道门驻地大院的围墙上,目光灼灼地盯着整片院落里,唯一亮起了灯的那件厢房。 “都是你的错……周诣,如果不是你害我出了那种丑,还抢了我的头条,我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铭天咬着牙。 冥婚队事件后,他因为被拍到了屎尿齐流地晕厥在剧组后门处的丑照而被全网Diss,直接被黑粉嘲为了强推之耻,就连原本被他的颜圈粉的粉丝,在见了他的那种丑态后,也纷纷出坑脱粉了。 本来,出丑就出丑吧,毕竟黑红也是红。 铭天想成名想疯了,甚至甘心为了一个已是定数的角色,去爬副导的床,虽然心中积怨,但还是隐隐有些暗喜。 谁知道周诣直接抢了他的头条! 公司高层也对他失望之极,但有位高层成员与铭天有肉体关系,强行保下了他。 最终,铭天所属的演艺公司便暂时停止了铭天的一切公众活动,准备等风头过去了,再让铭天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可铭天非但没想着夹着尾巴好好做人,反倒一心想着要报复让他沦落到如此境地的周诣! 铭天对周诣恨到了极点,他从未想过,明明是招惹白骨公主的自己罪有应得,硬生生地把一切过错推到了周诣的身上。 “既然赶走了那个死骷髅,为什么不顺势也把我捎去安全的地方,要让我被媒体拍下那种照片!?”铭天打开相机,为了通风透气,周诣将卦室的窗户打开了,此时在铭天的这个位置,正好可以将卦室内的情况观览得七七八八,“还抢我的头条……哼,我一定要让你身败名裂……不就是和我一样卖屁`眼的婊`子吗?以为攀上乘风的董事就高枕无忧了?呵呵,我想想……中出门,你觉得怎么样?” 凭什么周诣就能有乘风董事这样外表好地位高的金主捧他,而自己就只能低声下气地去讨好那些满脑肥肠的恶心大叔? 铭天沉下脸。 他在等。 等待一个,拍下一张无论乘风方面怎么洗都洗不白的丑闻照片的时机。 可忽然,铭天感觉有风吹过了面庞。 他被冻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放下了手里的相机,趴在墙上四处张望,搜寻着风的源头。 嘻嘻嘻…… 有人在笑。 铭天脸色顿时一白,他原本对怪力乱神的事情嗤之以鼻,不然当初也不会想方设法买下可以改变气运的冥婚戒指。只是在经历了白骨公主的事情之后,他却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某些超出寻常人理解范畴的诡异东西。 “谁!是谁在装神弄鬼!不许笑!”铭天压低声音恐吓。 哒。 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铭天僵硬地回头,对上了一双毫无人气的眼瞳。 他张了张口,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被吓得昏厥了过去,直接从墙上掉了下来。 眼瞳的主人“飘”在墙上,从衣兜里拿出眼镜盒,取出细框眼镜,戴在了脸上,遮住了那双没有人气的眼睛。 “尔等垃圾也妄想陷害渐远?”他嗤笑一声,脸上一片阴郁,“哼……没想到转生仪式居然出了差错……只能先将就着用用这个沈度的身躯了。” 他撤下漂浮用的符箓,靠在了围墙上。 渐远的灵感很强,他不敢过于接近,害怕被对方发现,毕竟在转生仪式启动之前,他对渐远来说,还是仇人之子呢…… 抬起头,他厌弃地踹了一脚昏死过去的铭天。 “嗯?” 他一顿。 “有趣,这人的身上,居然有他的气息?看来是在他手上买过东西啊……看来,那走脚商还未死!” 第四十一章 第二天的时候, 周诣给叶明朗打了个电话,通知了对方写视剧的事情。 叶明朗虽然叫苦连天,但不敢得罪周诣,再加上乘风方面也会公事公办,给他开出不错的薪酬待遇,便苦哈哈地应了下来。 虽然准备参拍叶明朗编写的视剧,但周诣这段时间还是得挑选一部视剧拍摄, 毕竟立案之后,乘风方面还要安排专门的制片人去统筹视剧的初期准备工作,他还是会有段空窗期。 只是谢千仇心里想着不能让他接拍什么吻戏床戏苦逼戏一类的戏码, 周诣心里也不满意那些发展潜力最高只到红光的作品,两人挑选了一宿,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剧目。 周诣本来打算随便挑选一部还看得过去的网剧凑合凑合,即便不是主角, 也要是那种戏份非常靠前的重要角色。以方便视剧尽快上线,填补他的空窗期。 可他没想到的是, 在这时,有一个电话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 给叶明朗打完电话后,他和谢千仇两人在道门驻地里吃着早饭。 谢千仇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家少爷,这辈子除了拿筷子以外就没进过厨房, 考虑到常年吃外卖对身体不好,周诣只得自己下厨。 作为山门首席,周诣所掌握的技能多如繁星,早在最初和谢千仇一起追踪冥婚黑气, 调查那位地中海副导时他就展现过自己的伪声技巧,这会儿煮个饭也完全是不在话下,绰绰有余。或者说,别说是下厨了,把周诣一个人丢进深山老林里,他都能打鸟抓兔子,过得有盐有味。 成长老热衷养生,锦都道门的驻地里常年都有储备一些粮油食用,这会儿,倒是方便了周诣。 他在后厨里折腾了一会儿,不多时便把早饭弄好了。 清粥小菜,外带两个咸鸭蛋。 “高压锅真好用啊,”周诣坐在宅院正堂的木餐桌前,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以前熬汤煲粥,哪个不得花上大半天的时间?现在居然这么快就好了,“物理的力量真伟大。” 谢千仇看着桌上清淡的食物,没开口。 他忽然觉得心里软乎乎的。 周诣动了动勺子,舀了一勺白粥尝了尝。 粥饭里面他有特添一些香菇与青菜,味道略清淡,但口感细腻,蔬菜煮得很烂,入口即化,清香入脾。 “味道还行啊,谢少吃不惯?”周诣犹豫,谢千仇毕竟是豪奢子弟,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嫌弃菜粥那惨淡的卖相。 “不是,我就是……有点感动。”谢千仇讪讪。 “……你感动什么啊。”不就吃个早饭吗? 谢千仇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一脸无语的周诣,心底软乎乎的:“我没想到,你愿意为我做饭。” 他以前总是很鄙夷乘风旗下的那些偶像剧里,男主角因为女主角肯为他下厨而感动涕零的戏码,但现在搁在自己身上了,他却忽然对那些男主有了点感同身受的情绪。 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来为君做羹汤。 他要把这碗粥做成标本珍藏! 周诣见他一副智商下降二百五的傻样,忽然开始有些自我怀疑起来:这突来的智熄,他还是别接受这傻子的好…… 本来就挺傻的了。 “这有什么,”他耸耸肩,“你要是想吃,下次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做呗。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肯定弄出来的东西没那些专业的大厨强。” 谢千仇都快感动哭了!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周诣总能触动到他心里柔软的地方。 从小,他就因为七杀命格倒霉至极。尚且年幼之时,就被父母送到了道门,一边上学,一边修习玄术。和家人聚少离多,便是逢年过节,他也只能待在家里的别墅中,守着佣人做好的一桌晚宴,一个人默默地看着。 好像每和周诣多在一起一分钟,他就多喜爱他一分。 周诣倒是无所谓,长兄如父,他以前也照顾过锦山门的一众师弟师妹,被人撒娇缠着做饭做糕点也不是稀罕事。 他并非那种迂腐书生,从来没有过什么君子远庖厨的想法。 只是见谢千仇好像因为这顿饭有些激动,看着对方感动的表情,周诣莫名的想起一个人来。 记忆里,他也替承惠太子做过银耳,只是当时他初为国师,虽得先皇赏识,但太子却一直对他有所戒备。彼时太子被刺客所伤,身中诡术,他便将驱邪的符箓烧尽,将符水混在清水中熬成银耳汤,规劝太子喝下。 可惜那他看了整整一夜才熬好的银耳,最后直接被太子拂袖摔了,瓷碗跌在地上,碎成了无数残片。 果然,就算谢千仇真的是承惠太子转世,那也和太子是两个人。 他极度厌弃刚愎自用的太子,却对谢千仇百般迁就。 也不知道锦山门现在被拆成什么样了…… 周诣把记忆中有关太子的一切甩开,端起粥喝了起来。这会儿他又有点愈发记恨太子了:这人死了之后为何不葬入皇陵,非要把陵给藏到锦山门底下去?如果山门之下并无太子陵,那锦山门还有被保下来的一线生机。 正喝到一半,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周诣有些无奈地放下碗,不耐地接起电话:“叶明朗,你打电话过来干什么?难道是对写脚本这事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电话那头有些懵逼:“叶明朗是谁?” “嗯……不好意思我听错了,”周诣赶忙改口,“这声音……您是阮老的那位弟子,那天的那位场记先生?张导。” 他回去之后有特意找过相关信息,那位场记导演姓张,属于五代导演的中坚力量,只是最近似乎陷入了瓶颈期,没什么产出罢了。 对方笑了笑:“可以啊,居然还记得我的声音。小周,我像阮老那样叫你应该可以吧?我一直在计划拍个新片,但是,陷在瓶颈期里很久了。最近我又了点新的想法,总算是可以让那部剧开机了。” “那先恭喜张导了,”周诣礼貌祝贺,“不知张导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情?” 张导顿了顿:“小周,你这段时间有空吗?” “目前还没有工作。” 张导沉吟:“那……周末的时候,有空来一趟笔墨堂吗?” 笔墨堂是锦都内一处比较偏僻的旅游点,是建国之前一位名导的故居,不少导演与相关从业者都将其视作胜地,希望通过巡礼获取一些事业上的启迪。 “张导?”周诣蹙眉。 “阮老他向我推荐了你,所以,我希望你能来我这里试个镜,”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有剧本,你如果有空就来,这部戏,比较特殊。” 周诣恭敬道:“我明白了,那周日的时候,我会准时到笔墨堂去的。” 张导略显惊讶:“你就不问问这部戏是什么戏吗?” “我相信张导您的实力。”周诣不卑不亢地恭维着。 “……好,那我等着你。” 电话另一头的张导忍不住揉了揉额角,他微笑着看向一直注视着他与周诣通话的阮老,起身向自己尊敬的师长鞠了一躬。 “阮老,您的眼光果然是正确的,那孩子真的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了,”他道,“这套人情世故的处理方式也非常老练啊……” “老练点不好吗?”阮老和善地笑着。 张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挺好的。” 至少,他心里非常舒服。 *** 放下电话,周诣瞥了眼紧张兮兮地望着他,试图偷听电话内容的谢千仇,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在干什么啊,粥都要冷了。” 谢千仇赶忙捧起粥喝了起来,边喝还边含糊地问:“是张导?” “你知道是哪个张导?”周诣扬眉,总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谢千仇的缘故,无语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不知道,但这不妨碍我关心你嘛。”谢千仇跟他打哈哈。 周诣把手机拎到谢千仇的跟前晃了晃:“那位是阮老的得意门生,他要拍新的电影了,希望我去试个镜。” 谢千仇惊讶:“张先导演?他可是超一线的大师啊,小周,你这运气也未免……”好得过分了吧? 他也有些意外,没想到阮老竟然没有对之前自己因为谢千仇的事而拒绝了对方提携的这件事有什么抵触与不满,甚至还向自己的门生推荐了他。阮老已经息影多年,也就之前为了帮弟子造势,拍了《新年》那部微电影。现在他让他的得意弟子给自己试镜的机会,无疑是最高赏识了。 周诣心中有些感叹:阮老是真的一心一意在提携后辈。 “锦都道门里应该还有辰砂吧?”周诣沉吟。 “你准备做什么?” “给阮老做点东西,”他道,“做小辈的,也得孝敬孝敬长者吧?还有,再给叶明朗打个电话,这家伙挑茶的眼光不错,家里肯定还有点好茶储备,我们亲自去阮老那一趟。” 谢千仇点点头:“辰砂是吧?道门里没有,得去定制工厂那边取。” 两人一起把桌上的残羹收拾妥当后,便整理了一下东西,准备出门去道门的定制工厂取周诣需要的制器材料。 阮老年事已高,早年的时候更是因为那场十年动荡落下了病根。 周诣准备给老人家做一块可以温养身体的辰砂玉坠。 只是刚一推开门,周诣差点吓了一跳:道门驻地外面,竟已经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围观群众,甚至还有不少拿着话筒与相机的特派记者。 谢千仇以为周诣住在这里的消息被走漏了出去,赶紧先把周诣拉回了道门。 心惊胆战地关好宅院大门,他赶忙打电话给杜经纪:“这是怎么回事!?杜昀,你他妈怎么办事的!大宅门口一下子出来了好多人,乘风内部有人走漏了小纸片的消息吗?是私生饭还是娱记?” 杜经纪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不禁有些莫名其妙:“我怎么了我?哦,谢董你家门口啊,你没看热搜和今日头条?对了,你最好这两天让小周他换个地方住,你们那儿应该是暴露了。” “嗯?” 谢千仇切屏一看: 《惊!过气小生铭天夜爬当红流量周诣墙头偷拍,竟不甚摔断腿!》 《铭天滚出娱乐圈!》 《今日娱乐版,跟你聊聊明日之星周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从神秘董事到人气小生,他究竟有着怎样的魔力,让同性也为他神魂颠倒?》 第四十二章 周诣被门外的骚动吓了一跳, 忙问谢千仇:“这到底怎么回事?” 谢千仇迅速给杜经纪发去了几条指令信息,伸出手拉住了周诣:“你还记得铭天吗?” “不记得。”周诣对自己不上心的事物一贯忘性大。 “就是之前自个儿招来冥婚的那个二线明星。” “哦,”周诣总算有点记忆了,他也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强推之耻?” 谢千仇点点头:“差不多,之前不是因为那个不长眼的娱记乱写乱报,在网上疯传你和我的绯闻吗?那天铭天也上了头条热搜, 但是随后就被你给挤下来了。我看了一下,在那之后他就被群嘲成了强推之耻,估计是乘风内部出了二五仔, 把你的行踪透露给了铭天吧。这家伙也是没脑子,估计是对你怀恨在心,想拍你的丑闻,毕竟我们俩现在住在一起, 而且……” 他止了声音:为什么总感觉有点心虚? “看来是真的没脑子,他自个儿都能拍到点什么的话, 那些娱记狗仔早就回家种番薯了,”周诣对铭天的智商叹为观止,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铭天会记恨自己,毕竟再怎么说, 自己也算救过他一命吧?如果当时自己和谢千仇不在,这家伙肯定会被骷髅吹唢人直接斩首,去和白骨公主和了冥婚,“难道不仅恋爱脑的人会智商下降, 怒火中烧也会让人智熄?” 谢千仇:“……”他怎么觉得周诣在含沙射影啊。 道门驻地门口被娱记与吃瓜群众围了个水泄不通,周诣甚至还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救护车鸣笛声,似乎铭天的经纪人已经飞速赶到了事发现场,叫来救护车,准备先把铭天因负伤的名义捞走救场。 正门走不了了,两人一合计,便一齐到了宅院深处的那间宗祠里。 宗祠后面供奉着三清道尊的占室中,有一条隐蔽的,通往古镇商业街的应急通道。 老一辈的人在建房时都讲究风水五行,尤其是玄派中人,锦都道门的这处驻地看似只有一处大门只进不出,实则四通八达,处处都是柳暗花明。 只是…… 周诣的眼皮抽了一下,他看着谢千仇跑到商业街上,磨磨唧唧地推来辆共享单车,不禁震惊:“我们骑这个走?” 谢千仇讪讪:“将就一下吧……我的车停在驻地门口呢,人太多了,开不过来。这附近就只有小单车了,等铭天被救护车拉走之后,估计那些娱记就要想方设法地调查道门内部,看看你是不是在里面了,时间有点紧。” “我不会骑车。”周诣无奈,君子六艺他皆擅长,骑射更是个中翘楚,但对现代交通工具是真的没辙。 谢千仇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点小激动:“我载你?” 周诣从随身背着的挎包里拿出眼镜盒,将用于遮掩面目的太阳镜戴好,慎重地点了点头。 *** 阴云密布。 锦都的天气是标准的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机播放,朝阳初升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刚过早高峰,天空就已经被阴云笼罩占据了。 谢千仇僵硬地蹬着自行车。 周诣开口:“我们要不换个姿势吧?” “换什么姿势?”谢千仇脸都有点绿了。 “什么姿势都行,”周诣崩溃地捂住脸,感觉太阳镜都有点碎了,“求求你别再这样给我公开处刑,要是被拍到了,这可比任何绯闻丑闻都要命。” 两人从锦都道门驻地的隐藏后门出发,扫了一辆古镇商业街上的小单车便准备先回乘风避避风头。然而周诣并不会骑自行车,无奈之下,他只能让谢千仇载自己一程。 结果现在的小单车早已没有了古早时期自行车的后座设计,周诣找不到落座的地方,又没办法站在后车胎上的车栏上,只能…… 斜着坐在了自行车的前车筐里。 他堂堂一代山门首席、位极人臣的国师大人、演艺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居然落到这种坐自行车筐的地步……周诣只觉得丢脸到了极点,默默地在内心把自己犯蠢还要连累他的铭天喷了个狗血淋头。 他把手机拿出来:“要不我召个鸟啊什么的飞过去吧!” “别啊,你真要召东西了,能不能召出鸟类奇兽还两说,真要这么做了,明天的头条还得是你,”谢千仇见他几乎都要崩溃了,赶忙口不择言地劝慰他,“没事的小纸片,你反正很小很轻的。” “我哪里小了?”其实按照真实年龄,他应该还要比谢千仇大上两岁。 “呃……那很大,很大,你非常大。” “说真的,其实我比你大。” “嗯嗯,你最大了。” 周诣觉得他们俩的对话有点微妙:“算了算了,你先刹车,我换个地方坐。” 谢千仇赶紧脚刹。 单车就那么大一点,除了车筐之外,似乎就没什么其他可以坐的地方了。周诣把那辆橙红色的小车扫视了一圈,最后干脆直接坐上了车座。 “你不是说你不会骑自行车吗?”谢千仇微愣。 周诣拍了拍自己的腿:“我坐着,你坐我身上骑呗。” 谢千仇:“……这姿势会不会难度系数太高了?” “还好吧?不然也没其他姿势了。” “会不会压到你?” “嗯……还成,我没你想得那么脆。” “卧槽……这样完全卡死了啊!根本动不了。” “哎哎哎,谢千仇你,你慢一点啊!擦……太紧了,我有点难受……” “你忍忍啊小纸片,马上,最难受的地方过去了应该就好了。我也……啊,我腿有点软……要不我教你,你来动?” “算了,你骑在我上面我也使不上力啊,而且万一翻了怎么办?” “……” 对话怎么越来越微妙了? *** 黄赫接了杜经纪的电话,把熬夜打了个一宿游戏的叶明朗塞进卫浴里让他自己收拾惨样,便飞速地抄上了车钥匙。 他开着叶明朗那辆商务车火速赶往了锦都道门驻地,准备去接应周诣和谢千仇两人。 只是等他把车开到古镇商业街的后街附近时,却不小心听到了正在单车上挣扎着的周诣和谢千仇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 黄赫:“……” 谢千仇是不是脑子进胡萝卜了?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搞那种事情? 还有周诣也是,要不要这么纵然啊,一个人脑子进胡萝卜就算了,另一个也要放兔子进来拔萝卜? 过了片刻。 周诣和谢千仇两人用一种非常微妙的姿势乘着自行车开出后街,和等着他们弄完过来的黄赫打了个照面。 黄赫:“呃……这是什么新操作啊?”新·四十八式? 周诣赶紧把谢千仇从自己身上弄下来:“谢天谢地你来了,这个自行车的事……算了,先回乘风吧。铭天这神经病自己脑子进水还要连累我……媒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黄赫甩了甩头,把自己脑子里的胡萝卜甩出去,领着把小单车停好抛弃的周诣和谢千仇两人乘上商务车。 “还算可以,毕竟铭天这事真的怎么洗都洗不白,舆论都一边倒了,”黄赫有些幸灾乐祸,“不过,现在老杜那边给了两种处理方式,一是承认你们那道门驻地是你的现住址,这样一来,估计铭天这变态跟踪狂的帽子得盖实了,现在全网都在喊他滚出娱乐圈呢。可这样恐怕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毕竟你现在名气不稳,很多黑粉和其他家踩一捧一的脑残粉都盯着你呢,毕竟‘帅到同行由爱生恨’这种标签未免杰克苏过头了点。” “那二呢?” “二的话就是干脆地否定掉宅院的事情,铭天虽然是个傻逼,但他背后的经纪人和运营团队可不傻,我们这边否认掉他跟踪你这事的话,对方一定会想办法再做文章。如果他真的背景够结实,估计也是再冷藏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重新出现,毕竟大众的忘性总是很大的。以铭天那疯魔的程度,这样做也许是放虎归山,他肯定还会想办法再抹黑你。”黄赫给他分析。 周诣沉吟。 黄赫的语气有些轻松:“你别太担心,这事的主动权都在我们手上,不算公关危机。老杜那边要是处理妥当,说不定还能踩铭天那傻逼一脚,草船借箭,给你创点热度和话题性呢。” 谢千仇顿了顿,忽然插话进来:“铭天是哪家公司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黄赫问。 谢千仇冷笑了一声:“他既然敢得罪我的人,我肯定要给他个‘回礼’吧?只要我一个电话下去,分分钟让他在圈子里混不下去。” 周诣揉狗似的撸了一把他头上硬剌剌的短发:“你装什么霸道总裁呢?我都还没答应你。” 谢千仇顿时蔫了。 周诣见他一切愉快与低落都只因自己的一举一动,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他觉得自己也有点喜欢谢千仇了。 黄赫趁两人没注意到自己的功夫,暗自翻了个白眼。 商务车飞快地朝着乘风传媒在锦都的办公大楼开去,车上的三人都未注意到,在商务车的后面,远远地缀着一辆单车——那车正是之前周诣坐过的那辆。 “沈度”慢吞吞的骑着车,明明是阴云密布的天气,他脸上的眼镜镜片却诡异地反了反光。 “明明是都我的功劳呢……呵呵,渐远,你恨也恨过我了,我也自己惩罚了自己,在锦山门之下被镇了千年之久……你也该气消回来了吧?” 他的语气阴森至极。 第四十三章 铭天的事情对于周诣而言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插曲, 反倒为他添加了不少话题性。 他在乘风传媒与杜经纪会面,告诉了他自己的选择。 周诣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锦都道门驻地就是自己的住址之一,成长老的对外身份是风水占师,在锦都的上层人士之中颇有名气。玄学本就是国学的一部分,他之前有过为了准备直播时的资料与教辅而去请教国学教授的前例,现在出现在成长老的宅院中,自然也是为了亲自上门请教大师。 而成长老也乐得给这个自己非常看好的小辈打掩护。 乘风有着业内超一流的公关团队, 这次的事情主动权都在乘风手上,公关团队更是就铭天跟踪周诣一事大做文章,甚至还模棱两可地发了通稿, 表示周诣一直兢兢业业,在网剧《初阳微晴》拍摄过程中更是受到了导演的大加赞赏,并让《初阳》的导演也发了声明。 几乎对这部网剧有些印象的人都能想起之前铭天因为在片场耍大牌,之后更是疑似因为演技拙劣且心理素质奇差无比, 被导演骂得尿裤子的丑闻来。 结合周诣受到导演赞扬一事……几乎不用乘风方面再做表示,媒体和网民们就脑补出了一出小人设计君子的戏码:铭天因为记恨周诣被痛骂自己的导演赏识而想拍下他的隐私造谣抹黑! 铭天背后的演艺公司算是彻底放弃他了, 毕竟乘风是业内巨头,为了一个小小的二线得罪乘风无疑是愚蠢的行为。甚至连铭天的金主,也急于和铭天撇清关系来。 演艺公司痛下投名状,主动交于了乘风一段监控录像和铭天购买偷拍设备时的聊天记录, 在如此多的实锤敲打之下,即便铭天有个金刚石脑袋,也得被敲出火花。 除了少数不理智的脑残粉以外,理智粉们脱粉的脱粉, 路人们转黑的转黑,铭天在网路上的声誉顿时掉到了低谷。 而脑残粉们也纷纷作妖,怒火中烧地跑到了周诣和乘风传媒的官微底下肆意谩骂,甚至还顶着一堆强有力的实锤,撰写着根本逻辑全无的洗脑通稿,想要洗白铭天,诬陷周诣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完全是在借势蹭铭天的热度。 天知道铭天有个鸡毛的热度。 孽力回馈之下,路人对铭天的厌恶度更是直线上升。他演技也不行,出道全靠制造流量与和其他二三线偶像卖腐蹭热度,根本拿不出什么作品来,事业急转直下,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被演艺公司彻底雪藏。 只是…… 铭天在孤注一掷的澄清会上不断表示,自己是看到有一个怪人出现在宅院附近,想着要维护正义才上去探查的。这番死到临头了都还要卖弄人设的行为无疑是让大众恼上加恼,反倒更加厌弃他了。 至于那位怪人究竟是什么人,铭天拿不出照片这样的实锤,所有人都权当是他在胡言乱语。 唯有叶明朗这货边刷微博边替周诣当免费水军疯狂和铭天家的脑残粉掐架时想起,似乎…… “沈度”这人还下落不明啊。 而周诣这边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除了阮老的闭门弟子张导向他表示了有意让他试镜电影一事之外,他还接到了从天`朝影视协会处发来的贺电。 张导是五代导演的中坚,和其他一些喜欢任用新人,培育新星的导演不同,他非常讲究一个所谓的“资历”。在他二十余年的拍摄生涯里,除了最初的时候因为自身资历有限,无法全部任用大牌之外,其后的电影大多都是由各路的影帝影后,即便是没有奖项加身的演员,也都是曾服役于八一制片的老戏骨。 截止到现在,周诣总共也就担任了两部网剧的配角,并参拍了两部微电影而已。 电视剧《狂歌》虽已杀青,但现在仍处于后期剪辑与送审的阶段,尚未送至各大视剧奖项处参与评选。 捷报来自阮老的微电影《新年》。 作为天`朝健在的老牌导演中的泰斗级人物,阮老息影多年,这一次回归拍摄的电影虽然只是仅有常规电影三分之一长度的微电影,但一经上线,便得到了多方的关注。 千讯网方面更是在第一时间将微电影送去了国内一些含金量还不错的奖项评审,鉴于大多数年度奖项都是总结上一年全年电影的,因此现在,《新年》也只是拿到了由天`朝影视协会推送的专审奖提名而已。 而周诣,则拿到了专审奖的最佳新人提名。 专审奖作为国内最权威的业内奖项之一,虽然不像金表奖那样可以代表大众,但无疑是一个专业度极高的奖项。拿到了专审奖的提名,即使最后无法拿到最佳新人的奖项,周诣也获得了一张参拍张导这样在役的大牌导演编制的门票。 他心里揣得明白:张导估计是之前就从阮老处提前知道了自己得了提名的事情,否则的话也不会让自己去试镜了。 只要他的表现能达到张导的预期,那么,参拍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而参与了张导这样的大导演的正规电影的拍摄,可比阮老那算是复健作的微电影来得意味深远得多。 这代表着,他整个人的身价会不可同日而语,一步登天,和那些还在网剧与视剧里挣扎的二三线明星拉开一整个赤道的距离! *** 笔墨堂。 这里是锦都境内某位建国之前著名大导的故居。 旧居此处的大导一生波澜壮阔,最初是留学国外的物理学家,后来辗转回到祖国之后却弃书从影,拍摄了无数励志电影与纪实电影启迪民智,为天`朝电影的发展开疆扩土,名声远播海外,堪称传奇。 到了和张导约好的这天,周诣早早地便收拾好了自己,特意理了理头发,又穿了件非常有民国气息的学生装,这才拿着已经包装妥当的辰砂佩玉,以及为张导准备的明前茶(货源来自叶明朗),抵达了约定好的地方。 谢千仇不放心他一个人办事,又或者说,私心里想陪着他,便打发走了黄赫,自个儿给周诣当起了司机兼助理再兼经纪。 两人走进大导的宅院时,远远地就看见张导推着一辆轮椅,在宅院的花坛处和负责定期修剪绿化的园丁谈笑风生。而轮椅上坐着的,正是阮老。 见周诣来了,张导停下与园丁的交谈,笑呵呵地推着阮老走了过来。 而坐在轮椅上的阮老看到周诣的扮相时却是微微一怔。 这身民国学生服,让他想起了曾经教习过自己的先师:笔墨堂的主人,其实曾教导过阮老一段时间。在过去的照片里,年轻时的大导,总是爱穿这样的中山装。 周诣赶紧上前,从张导手里接过坐在轮椅上的阮老,他推着轮椅,和张导一起走在宅院的后花园里闲聊,而谢千仇则安安静静地走在周诣身旁靠后一点的位置。张导斜着眼睨了一下谢千仇,见他视线一直停留在周诣身上,心中忽然有了点明悟。 这两人……似乎关系不太一般啊。 “我给阮老您带了点东西,”周诣给两位导演问了声好之后,便先关心了一下阮老的健康问题,他让谢千仇把准备好的装着辰砂佩玉的软盒交给阮老,“这是晚辈自己雕刻的佩玉,之前我有向锦都的那位成长老请教过,辰砂坠饰,玉石温养,长期佩戴的话有宁神温养的效果。” 阮老笑了笑:“嗯……竟然还是岫岩玉,你这孩子倒是上心了。” 岫岩玉本就有磁场养生,提高人体自愈能力的玄妙效果,周诣又特地用辰砂在其上微雕了锦山门中珍藏的,曾专供皇室的宁神定魂道纹。阮老若是戴上这玉石,不说返老还童,至少不必再像现在这般,偶尔犯了风湿,需要坐轮椅了。 他一向对长辈敬重有加,更别说阮老这样,应该算是提携他的贵人了。 张导也咧了唇角:“是挺上心的,我这还是头一遭收到晚辈送的明前呢,河源的茶都是地道的好茶,这又是去向哪位茶道好手请教的?” 周诣谦虚:“不才,茶是晚辈自己挑选的。” 绕着笔墨堂的外侧庭院逛了小半圈,张导与阮老两位导演说些什么,周诣便回些什么。他对阮、张两位导演敬重至极,完全拿出了以前侍候尚未仙逝的锦山师尊时的恭敬态度,让两位导演对他愈发满意。 尤其是阮老,到了他这样颐养天年的年岁,心中想的,都是桃李天下。 等回到了宅院的正厅里,和其他几位也在宅院瞻仰的业内人士打了个招呼,张导便推着阮老,坐到了一处木椅上。 他看向周诣,忽道:“我这次的电影,一直卡在选角上。” “请问张导的电影是……”周诣谨慎发问,他虽然对自己的演技很有信心,但不确定自己的表演是否就是张导想要的。 “所谓的成功,天时地利人和都不能缺少,”张导却道,“天时,有。现在正是影视盛年,百花齐放。地利,也有。在电影的初拟之时,我就通过了这些年来积累的人脉,做足了全部的准备,我们有最好的导演、最好的摄影、最好的音乐。人和,如你所见,小周,你是个好孩子,而好孩子,总是受人偏爱的。” 坐在轮椅上的阮老抚须轻笑。 张导郑重地看着周诣:“我希望,你能把握这个机会。因为这部电影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也对你而言千载难逢。如果你的表现足够出色,毫不怀疑的说,靠着这部电影所呈现出来的一切,你能包揽国内大部分的新人奖,甚至……问鼎影帝。” 周诣心中一惊,非但没有觉得天上掉了馅饼,自己走了八辈子难逢的大运,反倒忐忑了起来。 如果一个角色,能够让他这样刚刚起步的新人演员一步登天,直接击败国内众多成名已久的大腕与戏骨,登顶影帝,完成大多数演员与艺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野望…… 那么,这个角色一定如烈驹般难以驾驭!甚至会直接劝退大部分演员! “那……请问张导,这个角色是什么样的呢?”周诣问道。 张导却摇了摇头。 “这部电影,只有剧本。其中的角色设计,全看你的个人发挥。” 第四十四章 “只有剧本?”饶是周诣这样一贯沉着冷静的人也惊诧了一把。 张导颔首, 忽然从木椅旁的雕花桌上拿起一本打印好的剧本梗概,递给了周诣:“这就是电影的主要设计,你拿回去好好看,先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胜任,再来找我,让我好通知总制片调度电影开机。记住,一定要想清楚了, 这部电影是一场豪赌,你演得好了,自然能一步登天, 演不好……你的明星生涯,可能就会直接掉下低谷。” 周诣沉默了片刻。 忽然,他郑重地朝着张导和阮老鞠了一躬。 “我对自己的定位,从来都不是偶像。非常感谢张导您和阮老的赏识, 晚辈一定会好好把握这个机会的。” 他不卑不亢。 辞别还要在笔墨堂追思的两位导演,周诣和谢千仇便折返回了车上, 准备先回乘风和杜经纪商量电影的详细情况。 他坐在副驾上,让谢千仇帮他系好安全带,自己则慎重地翻开了剧本。 等把电影的梗概介绍快速浏览完一遍后,周诣狠狠地出了一口气。他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 才发现自己的额角上已全是冷汗。 谢千仇见他一脸沉重,趁着红灯的时候停了车,有些紧张地问询起周诣来:“怎么了小纸片?难道张导的剧本非常刁钻?没事的,有我在, 你的事业肯定不会遭到任何挫折与打击。” 周诣摇了摇头:“怪不得张导在这电影的选角上卡了这么多年啊……这个角色,太难了。” “怎么难了?” “我该怎么说好呢……应该说是,绝对没有任何一个明星敢接,”周诣长吁了一口气,“你自己看吧。” 他把剧本递给了谢千仇。 谢千仇心里一直想着周诣的事情,现在见周诣如此为难,他心里也不太舒服。 在演戏这方面,他并非什么影帝戏骨,根本帮不上周诣的忙,只能退而求其次地从其他方面帮助周诣。 如果他要精修演技,那自己就去为他请最好的老戏骨指导他;如果他要登顶演艺圈,那自己就去为他倾尽所有资源开辟康庄大道。 把车临时停在路边,谢千仇从周诣手中接下梗概浏览。 看完之后,他也沉默了。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春风》,听上去是个非常温雅的名字,但实际的剧情却极其离经叛道。 其背景设置在改革初年,彼时经济复苏,混乱与机遇并重,男主角陈艾出生于嶂城的旧街,因为贫穷,旧街的青壮年大多随着开□□潮而外出务工。陈艾因为父母近亲通婚的缘故,虽然不像妹妹那样罹患小儿麻痹与智障,但也无法行动,终日只能乘坐一台从医院的回收处捡来的破旧轮椅行动。 后来,陈艾的父亲死在了城建事故中,而当地的市长却为了城市效绩评优,争取到更多的政府拨款,让更多的市民过上优渥生活,硬生生地把那一次的事故压了下来。陈艾与旧街的同伴一同去往城市讨要说法,却遭多番阻拦。 他恼恨至极,甚至入室抢劫杀人,就为了凑到钱财打通关系,好购入枪支,阻击造成一切悲剧的市长。 在妹妹因自己的暂别而被旧街上的流氓玷污之后,陈艾从愿意帮助他上访的武警手中偷出枪支后,与同行的伙伴一起屠杀了彼时的市长一家。 走上了邪路的陈艾,最终被当初帮助他的武警亲自击毙。 整个剧本只有最基础的梗概与纲要,陈艾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根本没有提及一丝一毫。他是怎样的人,全看扮演者的自我演绎。 周诣斜了一眼不说话的谢千仇,以为他没明白这个剧本的要义,便出言解释道: “主角‘陈艾’的性格张导并没有说明,如果按照一般的演法的话,肯定会突出他的可怜与可悲。但更关键的是,陈艾这个人本身又极其可恨,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根本不顾后果,也从未考虑过自己疯狂的行为是否会伤害到像武警和他的同伴那样真正与他站在一起的人。” “他争一时之气,没有想过他死了,他的妹妹与母亲又该何去何从。也未想过,死在他手上的人又何其无辜,他在无意之中,犯下了和区长一样的罪恶。如果强调陈艾的悲惨而忽视掉他本身犯下的恶,那么这部电影也就毁了。他何其的可悲,又何其的可恨。” “可如果真要演好陈艾这个角色,那这个演员之前所有的人设也就全都崩塌了。” “但是,”周诣话锋一转,“那是针对偶像而言,没有任何人会接受一个对外卖吃货人设的明星去扮演厌食症患者。可我不一样……我自始至终……” “认为我是一个演员。” 谢千仇犹豫了半天,才道:“以国内现在的审核制度而言,这部片子不可能过审。张导给这部电影定的拍摄时间足足有半年,而且要求你不准轧戏,那么你这半年就是无产出,再加上无法过审,最多只能送去国外评奖,以及到新戏拍完上映前的空窗期,你基本等于要被变相雪藏一年……这么长的时间,就算《凤歌》大红大紫,你的事业也会陷入严重的停滞……” 周诣摇摇头:“我想接下来。” 谢千仇咬了咬牙,他不希望周诣受到任何的委屈,之前拍摄《凤歌》的时候,为了演好结尾,周诣在戈壁上不断NG,被晒得差点脱皮,让他心疼地不行。而现在,以《春风》剧本的灰暗程度,谢千仇真的不想让周诣吃这种苦头。 周诣又重复了一遍:“我想接下来。” 谢千仇忽然恶狠狠地重新踩了油门。 “没问题!如果杜昀不愿意,我去帮你说服他,”他憋着气道,“但是!开机的之后,我要陪你一起去,衣食住行全都由我负责!等戏拍完了,再让杜昀帮你,要是他没办法重新把你捧起来,我就把整个锦都的折凳都拍了发他家去!” 周诣笑了笑,伸出手,轻轻地盖住了谢千仇握着方向盘的右手。 谢千仇的心脏急促地跳动了一下,有点不敢再直视周诣了。 “我……我是不是有点太自以为是了?”他讪讪。 “还好,”周诣的那双吊梢眼都笑成了月牙状,“我挺喜欢的。” 谢千仇顿时激动地差点把油门踩滑。 “对了。” “怎、怎么了小纸片?” “杜经纪和折凳是什么情况?” “……” 正在乘风调度手下其他经纪人的杜经纪打了个喷嚏,突然感觉有点背后发冷。他看着乘风内部论坛上那个始终飘红于首页的帖子:[818辣个王牌经纪人与折凳不可说的108个秘密~],心中不禁把谢千仇骂了个狗血淋头。 *** 虽然决定接下这个张导的电影了,但实际上由于制片需要一定的调度时间,电影并不会即刻开拍。 张导已是五代导演的中坚,早已过了像徐晃这种急于打出自己的名气的新锐导演的浮躁年纪。他为《春风》这部电影准备了很多年,也不急于一时,在和杜经纪交谈过之后,张导最终给了周诣半年的时间去揣摩剧本,以及去处理自己的事业问题。 毕竟周诣现在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即便是准备厚积薄发,也需要再稳固一下。 考虑到周诣要分不少心思在《春风》上,而且他的外形条件太好,杜经纪最后又找了几个剧本交给周诣,最后矮子里面拔高个,从中挑选了两部视剧给他巩固人气。 因为这两部视剧的主要任务是为周诣固粉,因此两部视剧都选择了偶像剧题材。 其中一部是都市职场偶像群剧,周诣在里面的角色是女二号的恋人,一名归国博士,高分低能,看上去傲慢而冷酷,实际上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天然呆。 而另一部,则是一本由同名网络小说改编的古装偶像剧。 粗略地看了一遍剧本后,周诣对整部戏兴致缺缺。 他在现代待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了,早已不是一开始那个会被一部玛丽苏小说震撼,将其惊为天人的出土文物了! 这部古偶的剧情大抵讲的是身为现代特工的女主一朝穿越回古代,并与当朝太子相爱相杀,最终助太子登上帝位后成为皇后,并让太子为他遣尽所有后宫的故事。 而周诣的角色,则是剧中的男二,对特工女主一见钟情,默默奉献,最后求而不得,黑化了后太子反目成仇,最终被也为女主倾心的先帝一杯毒酒赐死,临死前仍旧心心念着女主的高冷国师。 但是就是这么个角色,却让周诣的眼皮跳了半天。 因为,这部剧,是穿越剧。 而且穿的朝代,是真实朝代,并非架空。 先帝的谥号是承宣,太子——也就是日后的皇帝,谥号是承惠。 他的角色,国师大人…… 叫做周渐远。 这TM就是他自己啊! 第四十五章 古偶的主要拍摄地点不在锦都, 因此看完大概的剧本之后,周诣便和谢千仇一起搭上了前往拍摄地的航班。 只是坐上飞机后,周诣整个人都焉了。 谢千仇和他一同坐在头等舱里,见周诣一脸菜色,不禁想起了不久之前周诣去楚湘拍摄《狂歌》时的情景来。虽然才过去了没多久,但那时他和周诣还因为锦山门里发生的事情关系陷入僵局,让他不敢贸贸然出现在周诣面前,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诣在飞机上吐得昏天黑地。 神不怕鬼不怕的前·国师,严重晕机。 “下次要不包轻轨去片场吧,老是这样, 那怎么行?”谢千仇谢绝空乘的服务,自己给周诣倒了热水,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喝下去。 感觉胃暖和了些,周诣惨白的脸上总算是红润了点:“不、不行, 我得克服这事儿。” 谢千仇伸出手给他揉肚子,摸着周诣腰线上形状完美的腹肌和人鱼线道:“你别逞强。” “你揉肚子干嘛揉肾的位置?” “这个……” 忽然, 坐在两人后面的黄赫鬼鬼祟祟地趴上座椅,把脑袋挤进了夹缝中:“对啊!万一以后小周接个什么飞航恋情一百天,天天都要在飞机上待着咋办?而且……偶尔也要让粉丝来接个机什么的,和粉丝互动一下吧?你见过哪家明星出门让粉丝去高铁站接人的啊!” 谢千仇啐了一声:“我接他就够了啊!” “啊?那感情好!”黄赫扯皮, “我看你都好几次抢我工作了,真不知道谁才是助理呢。哎!这样也好,我不用担心失业了!” 谢千仇卡壳,有些讪讪。 他知道周诣已经对他的追求有所动摇了, 自然是一分一秒也不想离开对方,谁知道却让黄赫心里没底了。 “要不,我给你带薪休假?”要是杜昀不同意,大不了他单独给黄赫开工资。 周诣哽了一下:“有钱也不是你这样挥霍的吧?” 又有人凑了过来:“那我呢?小谢子,你给我开多少工资?” “滚,”谢千仇一把将凑过来的人毫不留情地推回去,“你打白工都不要,别挡着小纸片休息。” 叶明朗痛哭流涕:“你个有同性没人性的师门败类!” 这一次由于周诣在古偶剧中的戏份很多,因此参拍的时间也非常的长,有整整三个月的拍摄期。虽然拍摄的时间和之前的《狂歌》一样,但实际上,这部古偶的剧集集数足足达到了80集,接近《狂歌》的三倍。因此,虽然古偶对演技以及角色理解的要求远不及《狂歌》,但实际拍摄会更加赶工。 考虑到《狂歌》的慢工出细活,周诣估计,也许到时候,这部古偶甚至会比早先一步杀青的《狂歌》更早登上荧屏。 *** 妖都。 等到了片场,和剧组部分已经就位的职工们打了声招呼,周诣便先去了剧组租下的酒店收拾东西,等待着明日的开机。 天色渐渐昏沉下去,周诣洗了个澡,感觉自己的晕机后遗症总算消失了之后,便见谢千仇开门走了进来。 看着浑身湿漉,下面只围了一根毛巾,将肌理分明的身体暴露在外的周诣,谢千仇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你刚才洗了澡吗?” 周诣点点头:“叶明朗已经走了?” “嗯,锦都道门那边还在和妖都道门扯皮,那个‘沈度’已经失踪了三个多月,对方怀疑是我们道门加害了沈度,”谢千仇走到房间的一角,找出备置好的吹风机,朝周诣招了招手,“我帮你吹头发。” 周诣走过去,坐在了他身前。 沈度的失踪让原本关系还算不错的锦都道门和妖都道门矛盾突现,因此,锦都道门的门长特地派遣叶明朗去妖都一趟,和已经到了那边的另一位长老会和,见一见妖都道门的负责人,和对方商讨该如何继续寻找沈度。 ——至于为什么派出来的人是叶明朗,周诣就不清楚个中的缘由了,毕竟叶明朗在锦都道门里是公认的吊车尾。这一次门长特派他去办事,让锦都道门上下吃惊了很久。 谢千仇打开吹风,调了最低的一档,细细地给周诣吹起头发来。 周诣的发质偏软,摸起来极其顺滑,让他忍不住笑了笑:“要不要去给你接个洗发水的代言?” “嗯……这事不是该杜经纪来负责调度吗?” “他归我管,你归他管,所以综合一下,你归我了。” “呿,怎么是我归你,不是你归我?” “那你要么?物美价廉,全场包邮,还打零折,外送囎品哦。” 谢千仇把一边的头发已经吹干了,开始撩着周诣的发尖吹,水珠滴在酒店的地毯上,晕染出一片深邃。 周诣闭上眼,嘴角也扬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在笑,他赶忙收了表情,只是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收不回来。 “先试用看看再说。” 吹完了头发,周诣无聊地坐在酒店的床上翻着剧本。虽然之前已经知道这部古偶是个传统意义上的玛丽苏偶像剧,但看着自己以及自己熟悉的人物被写得乱七八糟的,周诣还是觉得有点心里堵。 特别是他和太子承惠…… 【月明星稀,东宫之前。已加入三皇子阵营的国师(周诣饰)为得苏水凉青眼,又为了向三皇子投诚,夜闯东宫,欲突杀死太子(闫平饰),一番来回打斗后,两人均负伤,气氛剑拔弩张。此处应有风声响起。】 【太子:爱卿,你不该来的。】 【国师:可我还是来了。】 【太子:孤竟没想到,爱卿竟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了孤。】 【国师(执剑砍向太子):多说无益,只要你死了……那她,定会将所有的视线都赐予我!】 【太子:哼,你以为孤死了,她便会爱你?爱卿,不,渐远,你可真是愚不可及。】 【国师:为了她,千千万万。】 【太子:若是没了她,爱卿可还会投靠三弟?】 【国师:殿下,你我都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周诣看着剧本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蹿起来了。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是个为爱宁可弃天下苍生而不顾的恋爱脑啊?周诣算了算时间线,按照剧本,此时的承惠太子尚未监国,而自己也还未给先帝算下那致命的死卦。西南水涝严重,流民失散,民不聊生,他正忙着想办法治水赈灾呢!哪有时间谈恋爱? 这也未免太不尊重史实了…… 虽然在心中腹诽不已,但周诣既然接下了这部剧,那么就会认认真真地演好视剧。 这时谢千仇也回来了,周诣是公众人物,不方便出门,因此他特地从租车行里租了辆商务车,跑去了妖都城区,给周诣买了养胃的营养粥菜。他还念叨着周诣晕机的事情,准备再给他养养。 把粥放到桌上,他见周诣正在看剧本,忍不住也凑过去瞅瞅,权当凑个热闹。 粗略地把剧本瞄了个大概,谢千仇忽道:“我记得……之前在锦都锦山门的时候,工程队里有人说过,锦山门之下的墓就是这位承惠太子的太子墓吧!” “对,你说这个干什么?” 谢千仇纠结:“我怎么看这剧本不大对劲啊……太子和国师这两个角色,怎么看上去gay里gay气的?这还一切都回不去呢,啧。” 周诣耸耸肩膀:“基者见基,腐者见腐咯。而且这部古偶把史实歪曲了很多,历史上的国师周渐远和太子承惠……嗯,也就那样吧。” 他想起太子那个神经病模样,有些不敢拍马说他和太子是个纯洁的同事关系了。 毕竟承惠,对他总有股让周诣厌恶不已的占有欲。但那和爱意不同,只是纯粹的控制欲作祟,让承惠太子无法容忍周诣对他的漠然相对。 谢千仇更纠结了。 之前的时候,他有些不愿周诣去接拍那些有感情戏的视剧,就是对自己没信心,总觉得对方有可能会和演对手戏的女角假戏真做,毕竟周诣在他的眼里,一直都是与世脱轨很久的世家子,那些女演员个顶个的如花似玉,处于青春期尾巴尖上的周诣难免动心。 而现在,周诣对他动摇了,就证明他其实也能接受男人。 这样的话…… 谢千仇惊了:他的潜在竞争对手岂不是扩大了一倍? “演太子的那个演员我看看,嗯……闫平是吗?我查查看。”谢千仇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 然后,他脸都绿了。 这闫平也算是个正火的小鲜肉,除了和以前搭档过的剧组女演员传过绯闻外,还有不少怀疑他是基佬的传言,毕竟闫平和剧组那些容貌端正俊帅的年轻同行一直关系匪浅,甚至还被拍到了和同剧组的男二一起出入酒店的照片。虽然之后辟谣说是同伴在杀青宴上喝醉了,闫平将其送回房间休息,但仍旧让无数吃瓜群众怀疑不已。 他家小纸片又酷又帅笑起来邪气还有八块腹肌,怎么想都是直男直女基佬通杀嘛! “我去跟导演说一下,让他换演员吧!”谢千仇开口。 周诣:“……” 此时,房间里的内线响了起来。周诣放下剧本,忽略掉还在纠结的谢千仇,走过去接了电话。 打内线过来的是剧组的场务。 周诣有些狐疑地瞥了一眼谢千仇:“你给我玩先斩后奏?” “啊?” 周诣摇了摇听筒:“刚才场务跟我打了电话,太子的演员临时换人了,剧组要延期拍摄一天,现在叫我出去,先去和演太子的演员见个面。对方还是新人,场务说上头的人希望我能带一带。” 第四十六章 可惜当天傍晚, 周诣没能和那个接替闫平,饰演太子的新演员碰面。对方的经纪人临时打电话告诉了导演,新演员的航班晚点了,恐怕得凌晨时分才能抵达片场。 导演想着不方便打扰周诣的正常作息,便将此事作罢了。 周诣也不甚在意,反正第二天开机的时候,他总归得是要和对方对戏的。 次日。 在妖都附近的一处外景丛林里, 古偶《金蕊传》开机了。 周诣安安静静地待在后台,穿上服装师准备好的古装,又让化妆师给他修整了一下鬓角与假发, 并特意勾了勾眼角,减弱了些许那吊梢眼带来的锐气。 待一切整装完毕后,一直跟着他的黄赫帮他拉开临时后台的门,他这才走了出去。 此时的周诣换上了一声纯白长衫, 边角缀着金色云纹,如锦缎般的黑色长发被松松垮垮地系在脑后, 挽了一个垂发,而额前还坠着一块薄薄的暖玉护额,看上去仙气飘飘,温文尔雅。 谢千仇站在片场外围, 和剧组的场务一同观察着内场的情况,当周诣从化妆间走出来时,他着实有些吃惊。 之前拍摄《狐仙王妃在现代》的时候,他就被周诣的古装扮相惊艳了一把。 对方虽然平素穿常服、穿接拍时看上去年轻英俊, 但还是古装扮相时最有气质。 周诣倒是在内心无语:他以前还是国师的时候,可没什么穿白衣的高雅情调,一般都穿玄色短衫。 毕竟他的办公地点一般都在皇城之内那高耸的观星阁之上,而锦山门附近彼时也多重嶂,穿白色……根本就不耐脏啊! 导演发表了“简短”的一段校长式动员讲话后,剧组上下便开始紧锣密鼓地运行起来。 全剧的情节戏份虽然为了方便拍摄早已被大乱了,但最开始开机的,倒正巧是整部视剧的开头部分。 女主金蕊身为特工,在一次盗取机密的行动失败后被迫跳下来悬崖,之后便穿越回了千年之前,并好巧不巧地,被正在野外占星的国师周渐远捡了个正着。 ……周诣忍着了想掐着编剧脖子告诉他占星这事儿不用半夜三更跑到喂蚊子的冲动,老老实实地和女主对着戏。 可惜和他搭戏的女主并不是什么戏骨,甚至连一开始和他出演过对手戏的狐狸胡瑛都赶不上,演起戏来只会嘟嘴瞪眼,让周诣极其为难。 他虽然演技不错,也能带着比他差的演员入戏,但女主角这种猪队友,他真的带不动啊…… 再则,为什么特工任务失败之后要跳崖,而且刚巧还跑到了悬崖边有个崖给她跳啊!? *** 周渐远将手中的罗盘放下,面无表情地屏退了想要上前围住那晕倒在山涧的少女的一众信徒,周渐远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将脸色惨白的少女打横抱了起来。 他平静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伸出手,周渐远勾勒着少女的面颊,将她额间沾了水的湿发细细地别到了耳后。 “这是……上天派下凡间的神女吗?”周渐远痴痴地凝望着少女,他从未见过如此清秀动人的女子,只觉得一颗因为修道而早已冰封的心渐渐地温热了起来。 周围的信徒听到他的话,纷纷惊呼起来。 这时,被他抱着的金蕊突然睁开了眼。 “嗯……帅哥哎,”她瞪大双眼,“我这是……我不是掉下……” 周渐远伸出手指,抵在了她的唇边:“嘘——” “别说话,你似乎受了很重的伤,需要静养,”他浅笑着,这一笑风华绝代,“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从天而降的神女大人……” 金蕊呆呆地看着他。 在一旁围观着的黄赫忍不住扶了扶额头,虽然知道原作本身就不出彩,玛丽苏到了极点,但看自己认识的人来演……还是很酸爽啊!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谢千仇,发现这家伙脸都黑了。 负责打板的场务见惯了大风大浪,跟过不少偶像剧剧组,这会儿面色不变,镇定地拿出板子,准备叫卡,结束这一幕的拍摄。 只是突然,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哦?国师大人在后林中干什么呢?不知道孤有没有那个资格知道一二。” 一名身着玄色武服,手中提着一只死兔,背后背着箭囊的青年男子忽然从一棵古木后绕了出来。他面容冷峻,看上去风度翩翩,只是语气虽然和缓,但却带着不容对方拒绝的命令之意。 打板的场务愣了一下,导演愣了一下,连带着场上的演员们也俱是愣了一下。 唯独周诣神情未动,只是眉毛狠狠地蹙了起来。 他总觉得这位太子似乎有些眼熟,但周诣对自己没兴趣的事物都不怎么上心,对被他算作路人的人一向看过即忘。 倒是谢千仇脸色微变。 虽然衣着也换成了古装,与常服扮相差异极大,但谢千仇记忆力很好,这会儿却是将对方认了出来—— 这人,正是沈度! 对方虽然摘了眼镜,但谢千仇还是把他认了出来。 可是,沈度不是已经失踪了吗? 还是说,这位饰演太子的新演员只是单纯和对方长得像? 周诣将抱着的金蕊放下,面无表情地和那含笑的“太子”对视: “你是那个新人?怎么这么不知规矩,这幕戏已经结束了,你要等场务打了板,开拍下一幕再出场。” 听到他的声音,那场务如梦初醒,赶紧打了场记板。而摄像们也纷纷收起了镜头,切换了录制轨。 导演的眉毛拧成一团:之前他突然被上头的制片通知,说是投资方亲自要求替换男主角,将已经订好的闫平换掉。虽然导演对此颇有微词,但想着不好得罪投资,只得硬着头皮接了下来。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怨言,这女主角本来就是被强塞进来的花瓶,现在居然又空降来了个大爷! 而且还这么不懂规矩,一来就干扰了拍摄! 这时,忽然有人凑到了导演的身边,悄悄地同他打听道:“导演,这接顶下闫平的新太子什么来头啊?” “什么来头?哼,估计是哪家的二代少爷,闲来无事到我们这小破演艺圈玩票的吧!”他语气不太好。 “这样啊,对方是哪家的少爷啊?” “我怎么知道,这小子是投资塞进来了的,嗯……剧的投资方是天时地产,他恐怕是天时的少爷吧……”导演侧头,看了一下和他搭话的人,“咦,等等!你是哪个来着,我剧组里头没你号人物啊!” 黄赫赶紧一拱手:“在下只是个路过的吃瓜群众。” 说完便赶紧趁着导演发脾气前溜了。 他很快跑回了让他去打探消息的谢千仇那边,把从导演处听到的情报悉数汇报给谢千仇。 “你关心那太子的事干嘛?”黄赫纳闷,那一次的夜调锦山门事件他并没有参加,因此不清楚场上的“太子”和周诣等人有怎样的瓜葛。 “情敌什么的,要扼杀在摇篮里!”谢千仇出了口气,赶紧打电话给叶明朗,告诉他在片场发现了沈度的事情。 黄赫挠了挠后脑勺:“我这个母胎solo不是很懂……” *** 周诣没把沈度认出来,等场记打了场记板,他便从被围起来的外景区域撤到剧组的工作带,让化妆师帮他补妆。 谢千仇见他下场,不再和被吓了一跳的叶明朗唠叨,赶忙拿上一早就准备好的红茶、迷你三明治、小型电风扇、军用便携折凳、定制男士补妆用品等等东西跑到了周诣那边伺候着。 黄赫再一次风中凌乱,深刻地怀疑起自己和谢千仇到底谁才是周诣的正牌助理来。 “来,专门让酒店定制的下午茶套装,赶紧吃了补补,茶是手工蒸煮的,味道很正宗。”谢千仇道。 他将周诣的补妆用品递给一脸茫然的化妆师,又让周诣坐到折凳上,这才拆了三明治和小罐红茶,递给周诣。而后,他又拿着小风扇,对着周诣吹了起来。 周诣略显无奈:“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是个老妈子属性?我得控制体型,不能吃这种高热量的东西,要是腹肌吃没了怎么办?” “没事,我养你,而且腹肌和软肚皮都很棒。”谢千仇给他倒红茶,这人居然还带了瓷杯来。 周诣:“……” 他什么也没说,倒是老实地喝了茶,只是三明治却婉拒了下去。 周诣知道谢千仇这人倒霉惯了,一直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便只能想方设法地讨好他,似乎这样才能让谢千仇安心一些。 其实谢千仇真的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周诣想着。 这时,忽然有人走了过来。 那人身上穿着太子的那身武服戏服,看上去威风凛凛。 处于林间的外景地本就阳光不足,而对方身形高大,走过来时宛如遮天蔽日,顿时将原本就稀疏得可怜的光线尽数挡了个干净。 周诣坐在折凳上,抬了抬眼皮:来者赫然是之前那位饰演太子的空降新人。 谢千仇的脸色沉了下去:“请让一让,你挡着小纸……挡着我们家小周了。” 对方睨着眼,俯视着单膝跪在周诣身边的谢千仇。 他忽然嗤笑了一声:“我还当你有什么出息呢……哼,贱民果然永远都是贱民。真以为在凤凰窝里待了几天,自己就不是山鸡了?” 谢千仇不明白眼前这个疑似沈度的人在说些什么,但他语文不是体育老师教的,这会儿自然听出了对方话语里的嘲讽之意。 他顿时脸色愈发阴沉了。 皱着眉,谢千仇站了起来。 化妆师还处于茫然之中,他看看剑拔弩张的谢千仇和“沈度”,又看看面无表情地端着红茶的周诣,最后只得瑟瑟地退后了一步。 “你来找茬?可以的,”谢千仇冷笑,“哟,空降就空降吧,先是在片场上自己加戏打断进度,现在又来找同组演员的麻烦……你这下马威做给谁看呢?” 对方轻笑:“不过就是个助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叫板?”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周诣。 周诣皱起眉,总觉得对方的这股视线让他觉得莫名地熟悉,莫名地……厌恶。 他勾了勾唇角,轻轻地握住了谢千仇垂在身边的手。 “我的助理自然是我的代表,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嘲讽我的人?” 谢千仇一顿,怒气顿时消了大半,为周诣这个无意识的“我的人”暗自兴奋起来。 “沈度”挑了挑眼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资格?”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资格?”周诣反将他。 对方被他呛得一愣,没想到周诣居然就这么跟他讲起歪理来。他垂了垂眼眸,明明在他的记忆里,渐远一直是个表面冷淡,但内心温柔坚强的人,何曾这么跟他对峙过。 他再次睨了一眼暗爽的谢千仇,心中的不快愈发加深。 不过是自己的棋子而已! 可惜……现在还不到时候,他得先化解了和渐远的矛盾,让渐远对他回心转意了再说。 只是,他都已经肯为了渐远暂时放下身份去做一个戏子,为何渐远还要如此幼稚地同他置气!? “呵呵,那到时候片场见真章吧,所谓的戏子,不是靠手艺分高下么?”见已经有剧组的其他成员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朝着他们这里张望了过来,他只能暂且压下怒火,再次轻笑。 周诣理都不想理他,朝退到一旁打哆嗦的化妆师招了招手:“化妆,麻烦帮我补一下粉底,待会儿应该要重新开拍了。” “哦……哦……好的好的!” 等空降来的新人大步流星地走掉之后,周诣才勾了勾谢千仇的衣袖,问:“那二五八万……看着有点眼熟啊!我们之前见过他么?” “他应该是那天在锦山门里和叶晴空待在一起的妖都道门的沈度……”谢千仇再次皱起眉来,“可是……沈度不是失踪了吗?我不确定。刚才我联系了叶明朗那家伙,等他和妖都道门的人一起过来,就知道这家伙到底是谁了。” 第四十七章 等之后的戏份拍完, 剧组全体休整,准备着夜间的加拍时,叶明朗才姗姗来迟。晚上的戏主要是女主角金蕊与承惠太子的对手戏,没有周诣什么事情,按理说他可以先行离场回酒店休息,顺便刷刷微博,和自己的粉丝发发近况。 但考虑到要向叶明朗与妖都道门的人确认这个新人演员到底是不是失踪的“沈度”, 周诣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而且,“沈度”的情况非常的不对劲。他明明记得对方是个看上去沉稳冷静,实则傲慢急躁的角色, 会被自己的激将法所激怒。 可现在出现的这个“沈度”却远比他印象里的妖都道门首席来得沉得住气些。 “他为什么会看你不顺眼,要来找我的茬呢?”他心中疑惑。 周诣和谢千仇两人待在片场的外围,看着内场正在和扮演金蕊的女明星搭戏的沈度。 谢千仇摇摇头:“大概是愣头青?” “如果这人真是沈度的话,性格也之前的首席也未免差太多了, ”周诣又道,他忽然想起了那团黑雾, 双眼也不由自主地微虚起来,“难道……” 他看向谢千仇,将手探进了谢千仇侧腰上的斜挎着的旅行包里。 里面装着之前谢千仇伺候他时所携带的物件,有些杂乱, 周诣摸了半天,才把一个眼镜盒给摸出来。 他打开眼镜盒,从中拿出了那副镜框之后缀着毕方尾羽的太阳镜,戴在了面上。 “这大晚上的你戴什么眼镜啊……”谢千仇纳闷。 “嘘, 噤声。” 谢千仇赶紧闭嘴,生怕干扰了周诣。 太阳镜是锦都道门的定制产物,除了可以储备灵气的毕方尾羽已经与手机上的役使软件配套的智能框架外,就连镜片也是特别制作的。 周诣的眼镜有辅助效用,能让他看见更多常人无法窥见的事物。 沈度的身上,隐隐约约地缭绕着一股淡淡的黑气,几近与他的肉身融合。 周诣的脸色沉了下去。 “沈度可能不是原来那个沈度了,”他谨慎开口,“他身上有股黑气,非常淡,如果不是靠着眼镜的话,恐怕连我都看不出来。这黑气里的怨念与恨意很重,恐怕是什么邪秽,或是孤魂也怪上了沈度的身。而且融合的情况好得惊人,再不处理……恐怕沈度会彻底被对方取而代之!” 他猛然想起了在锦山门与沈度交手时,替他阻挡下对方一剑的那团黑雾。 在沈度倒地之后,他因为担心着谢千仇的情况,便让叶明朗善后,自己扛着晕厥的谢千仇跑路了。 而在此之后,那团徘徊于校场之上的黑雾如何了,周诣一概不知。 现在想来,附身在沈度身上的邪秽,很有可能就是那团黑雾! 邪秽出现的地方,在太子陵墓之上。 而这个不知究竟是什么角色的“沈度”,又对自己异常关注,且对谢千仇抱有敌意……难道,对方是承惠太子的残魂怨念?可谢千仇分明就是太子转世啊,他甚至在太子陵之上,受力场感染,回忆起了过去的景象,叫自己渐远,甚至还险些被黑雾侵蚀! 周诣蹙起眉来。 他虽是玄术师,但对灵魂转世这一类的事物并不清楚。只知道,人有三魂七魄,若是少了任何一魂或是一魄的残魂投胎转世,假使它有幸再修人道,那么生出来的必然会是智力低下的痴儿。只有找回失落的残魂,才有可能重开灵智。 “谢千仇,我问你个事啊。”周诣忽然开口。 “什么事?” 周诣含含糊糊,有点怕伤害到谢千仇的自尊心:“你……是不是为人比较耿直果断啊!”换个说法就是智商低,做事不过脑子,妈的智障。 “……”他的小纸片儿是不是有点恃宠而骄了? “算了,没什么。” 周诣把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否决掉,谢千仇虽然和他待在一起的有时候会明显有点恋爱脑,智商下降二百五,但该正常的时候还是挺正常的,灵魂完全没有残破的可能。 那么……对方和太子究竟是什么关系?周诣陷入深深的疑惑之中。 片刻后,他将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抛却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和妖都道门的人确认一下,这个“沈度”到底是不是失踪的妖都道门首席。如果是的话,他们必须尽快驱逐掉沈度身上的邪秽,若是迟了,沈度恐怕再被那东西彻底取而代之。 这时,叶明朗终于匆匆赶来。 他身上穿着身连帽卫衣,因为长了张娃娃脸,看起来就跟个发育过快的高中生似的。 而在叶明朗的身边,还跟着两名年岁约二十五六的年轻人,一男一女,似乎是妖都道门的人。 等三人走来,周诣便和谢千仇一同迎了上去。 “怎么现在才来?”周诣问。 叶明朗哭诉:“Dalao!Ball Ball你可怜可怜我这个萌新吧,妖都的交通状况比锦都还恐怖,我们塞了三个小时才开到城郊!” 两名疑似妖都道门的人也并肩走了上来,长得普通,但身材高大的男性开口:“你们是锦都道门的人?沈师兄在哪里。” 另外一名少女却是小声惊呼了一声。 男性玄术师赶忙问她:“师妹!你怎么了?” 少女捂着脸,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背包放下,从中掏出一本笔记本来,羞涩地看向周诣:“你……你是周诣吧!啊啊啊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也是玄派中人……我超级喜欢胡璇!之前你的直播我都有看!后援会我也加了,周边也有!能不能,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 胡璇是他之前拍摄《狐仙王妃在现代》时出演的那只小狐的名字。 周诣接过那本子一看,笔记本是个古色古香的线缝本,在封皮上还印刷着他的一段题字,是之前杜经纪帮他弄的一套周边里的东西。 他勾了勾唇:“当然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傅诗巧!”她是在做梦吗!千万别醒,千万别醒! 男性玄术师的面色有些难看,因为沈度的失踪,妖都道门和锦都道门的关系一度陷入冰封,他对来妖都道门协商的叶明朗一直都是摆着副冷脸的,谁知道这会儿自个儿的师妹先叛变了! 他暗下决定,等回去之后,一定要调查调查,这周诣到底有什么魔力,居然能让他那冷傲的小师妹倒戈。 ——然而不久之后,周诣迷弟+1。 借由叶明朗做中间人让四名玄派人士认识了一番后,周诣得知那高冷男名叫傅海行,和傅诗巧是亲兄妹,算是妖都道门内仅次于沈度的优秀弟子。 听了周诣的个人揣度,又望着在与饰演金蕊的女明星对戏,却因为两人都演技不精而频繁NG的“沈度”,傅海行的脸色愈发阴沉。 “那人的确是我妖都首席沈度,”他冷淡道,“但是沈师兄既为我玄派弟子,本身修为卓绝,怎会被个不知名讳的无名邪秽附了身?” 周诣摇摇头:“那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秽物,对方可是……千年前的太子啊。任何怨魂,徘徊人间已久,即使本身实力低微,经过这千年的邪祟与怨气滋养,但能成为一方鬼物。我之前有遇见过一队被婚事所困的白骨公主与她的情郎,那骷髅情郎不过三百年左右的道行,且没有肉身,都能让我费了一番苦工才解决他。这千年的积怨……可不是你能想象的。” 傅海行不屑:“既然我无法揣度,你又有什么信心对付他?难不成,准备先打退堂鼓去搬师长做救兵吗?呵呵。” 他是个妹控,对自家妹妹所在意的异性生物一向不假辞色,就算是爱豆,他也觉得危险! 谢千仇皱起眉:“说话注意点。” 傅海行又是一声嗤笑。 “哥,你少说两句……”傅诗巧有些为难。 周诣眨了眨眼,让粉丝作难的偶像可不是好偶像啊,虽然他本职演员,只是个兼职偶像……但宠粉还是很必要的! 他抚了抚下巴,打断谢千仇好傅海行两人间的针锋相对,看向正在交头接耳的叶明朗和黄赫:“大黄,剧组那边多久结束拍摄?” 黄赫赶紧翻出手机查看时间,虽然谢千仇抢了他大部分的贴身助理工作,但日程安排什么的,还暂且幸存在黄赫手里:“按照时间,其实剧组今晚的拍摄应该已经结束了,但……NG次数过多,耽误了时间。不过我想,应该过一会儿,场记就会喊卡,摄影关机了。等等,大黄是什么鬼!” 叶明朗刷存在感:“你可以叫他黄老邪!” “呸!欧阳锋你给我闭嘴!” “你想干什么?”傅海行问。 “妖都道门应该布阵的材料不少吧,”周诣道,“把符和朱砂给我拿来,今晚我要在酒店那边布阵,把那邪秽揪出来!” 将别在头顶充作发箍的太阳镜滑下,他看着还在场上,被导演不断痛斥的沈度,眼神有些冷酷。 如果对方真的是太子的怨魂…… “纠缠了我这么久,现在过了千年,还要来?”他冷哼,无端又想起了谢千仇之前的死劫来,想必谢千仇的死气,也极有可能与太子怨魂有所联系,“果然,我最讨厌的就是仗着自己有点权势,耀武扬威,自负得要死的白痴了。” 他和太子的恩怨本来仅只局限在对方对自己的痴缠与宣誓主权上,周诣本就对刚愎自用,将他视作私有物品而非真正的“人”。 即使没有先帝的戕害,周诣也断不可能给太子什么好脸色。 而现在,如果这事牵扯到了谢千仇的话…… 他可不是那种慷他人之慨的圣母,就算他到最后发现自己无法接受谢千仇,对方也是他所认可的朋友。 既然太子要加害谢千仇,那他就帮谢千仇把积怨讨回来! 第四十八章 玄者, 玄远也。 山、医、命、卜、相五大派别中,以山道最长于实战与阵局排兵。 虽然现今时代,由于灵气轶损严重,彻底进入了灵气断绝的末法时代,一众原本互相对立的玄派道门组建起了统一调度的道派协会,但实际上,统一了的仅有称谓而已。 各个地区所驻扎的道门之下的玄术道法, 仍旧保持着道协成立之前的样子,并未趋于同质。 锦都道门长于命术与相术,而妖都道门, 则精于山、医手段,门下所备置的施术材料远比锦都道门丰富充足。 傅海行开来的车的后备箱中装置了不少妖都道门的材料器械,从小件的符箓到大件的镇邪器皿一应俱全。 周诣在傅诗巧热切的带领下,无视掉傅海行那如有实质的敌视目光, 神情自若地在后备箱里翻找出了他所需要的东西。 夜深之后,周诣、谢千仇、叶明朗以及傅家兄妹一行五人悄悄来到了酒店的顶搂天台, 准备动手。 周诣拿出一管从后备箱里找到的竹管,扭开管塞,将内里装着的白色石灰状粉尘细细地倒在了天台的空地上,今夜无风, 也不怕风将粉尘吹散。 他画下了一道又一道的道纹。 谢千仇和叶明朗两人对视一眼,分别站到了傅家兄妹的身边,隐约将两人包夹。 “两位是什么意思?”傅海行面色一沉。 叶明朗打哈哈:“哎,你们妖都半夜三更太冷了, 我冻得慌,大家互帮互助嘛!”说着还往傅海行身上贴了过去。 傅海行顿时被他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谢千仇则始终注视着绘阵的周诣。 锦都道门与妖都道门因为沈度的缘故关系已经降至冰点,双方相互忌惮着。虽然周诣表明的意愿是准备帮妖都道门驱散掉俯身于首席“沈度”上的邪秽,但从傅海行之前的态度来看……虽然不知道傅海行为什么会对周诣这么敌视,但谢千仇还是有些忧虑对方会趁着周诣布阵的时候公报私仇,妨碍周诣。 他忍不住又倍感挫败了起来,如果自己稍微厉害些,是不是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始终跟在他的后面,永远都没有一个能和对方并肩而站的机会了? 而正在用竹筒里的白砂绘阵的周诣忍不住皱起了眉。 末法时代灵气稀薄,除了靠如白砂、青玉这样本身就蕴含着灵气的物件辅助施术外,就只能在道纹上下功夫了。就像转动两个齿轮,如果中间没有大齿轮做纽带的话,便只有接着无数的小齿轮布置出复杂的维系,以此来带动齿轮。 他已经画下了将七十多道道纹了。 即使是周诣这样技艺精湛的天才术士,也感觉到了一丝吃力。 他画的,是驱邪阵。 等落下最后一点白砂,将道纹彻底绘制完毕后,周诣又拿出了一张地火箓。用术将符箓点燃后,他将燃烧着没有不热之焰的符箓抛至在了驱邪道纹的起始位置。 顿时,火势像是遇了油一般迅速蔓延开来,转瞬之间便将驱邪阵点燃! 站在没有温度的白焰之中,周诣睨着眼,盯着自己的脚下。他之前让黄赫收买了剧务,拿到了沈度的房间号。现在,于白焰之下三层,便是沈度的房间。 “周周到底在做什么?这火……应该不会烧着他吧?”见周诣站在火阵之中,傅诗巧忍不住担忧道。 叶明朗挠了挠后脑勺:“Dalao的意图不是我们这些小萌新猜得到的。” 此时! 那乍似炙热,实则没有温度,甚至还自带了一丝寒气的白焰动了。火势急速上升,一瞬之间便将周诣整个人给吞噬了干净!谢千仇的脸色一变,在叶明朗等人还在惊呼之际,便想冲进火场把周诣拉出来。 就算锦都道门和妖都道门彻底敌对了也无所谓,他不想看着周诣因为沈度的缘故受到任何伤害。 只是。 谢千仇还未来得及踏进火场,站在里面的周诣却猛地倒退了出来。他猝不及防,差点被周诣给撞倒在地。 “怎么了?我一开始不是说过吗,中途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踏进我布阵的范围。”周诣有些不爽。 谢千仇垂下头:“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用不着担心我,真要担心的,应该是原本的沈度吧?地火白焰构成的驱邪阵都没能把那东西逼出来……啧,果然是千年道行,都快成精了。” “……”谢千仇收声,周诣过分自信强大,他也不知这事是好是坏。 虽然明知道周诣并不需要他帮忙,但谢千仇还是希望周诣能或多或少地依赖他一些——两人虽然在身份地位上,一向是谢千仇占据上风,但在行事相处上,他却始终在周诣面前抬不起头,被过于强势的周诣压了一大截。 傅诗巧和叶明朗赶紧凑了过来,异口同声道:“周周/Dalao,到底怎么样了?” 周诣摇摇头,目光冷酷地看着那燃烧起来的白焰渐渐熄灭,最后消失无踪。 “事情有些棘手了。”他道。 这还是周诣重生现代以来,遇到的最难对付的敌人。 *** 酒店内。 沈度抬了抬眼,若有所思地仰望着天花板,似乎目光穿越了厚实的墙壁,与墙壁之外的人对上了。 他将抬起的手垂下,一股若有若无,四散开来的黑气渐渐地被收归进了他的掌心。 “驱邪阵么……渐远,我在你心中,看来和一般的邪秽没什么区别呢……” 他微虚起双眼来,还不知道,其实周诣已经猜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看来,我得先让你回想回想,以前的事情了。” 黑气缭绕,沈度勾了勾唇角,让那些熄灭了地火白焰的黑气从房间的门缝蹿出,溜去了其他房间。 那些黑气本身就薄如蝉翼,且不定形状,门缝并没有彻底闭合的木门根本无法阻止它们。黑气溜进房间中,这间酒店被剧组包下了大半的房间,此时已是深夜,房间内的剧组成员们早已深陷梦乡。 在摄影师与道具师的房间中,摆放着无数拍摄外景时需要的摄影机与打光板,以及特殊道具。 黑气弥散,覆盖在了那些器械上,转瞬之后便彻底融进了器械里。 器械们的表面暗沉了些,像是被笼罩了一层无色透明的保护膜,隔绝了一切。 *** 地火白焰所构成的驱邪阵遭到沈度破坏,完全没有发挥其原本的效果,将太子的怨魂驱赶出沈度体内。 第二天的时候周诣的面色有些难看,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师不捷。 傅海行自然是对他冷嘲热讽了一番,虽然谢千仇帮他嘲了回去,且傅诗巧也胳膊肘往外拐,把自家兄长给拉住了让他闭嘴,但周诣自个儿内心里的波澜壮阔却是无人知晓。 锦山门的道门传承与数年的位极人臣让周诣的自信心膨胀到了极致,就连当初谢千仇身有死劫之时,他也自负自己能处理一切,甚至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作为当事人的谢千仇,也就在最开始谢千仇与他失联的时候着过急。 周诣知道自己就是有这么个自大的毛病,但他过于自信,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失败的一日,因此也没有矫正过自己的态度。 甚至,就连在演技方面,他也没想过自己是否会有力所不逮的一天。 虽然心中想了很多,但日常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周诣一边在场上与女主角出演对手戏,一边暗自思忖着:也许,他得正式一下自己那膨胀的自尊心所附带的隐患了,否则迟早得酿成大祸。 锦山门的师门断绝,乃至现在连门派驻地都保不住了的惨状,其实早已给他敲了警钟,只是周诣刻意忽略掉了而已。 他太过自信,以致自负。 “卡!”导演忽然拿着喇叭喊了一声。 周诣一惊,剧组正拍到国师周渐远对女主金蕊动心,亲自为她挽发梳头的部分,导演这一声“卡”惊得他手抖,梳子卡在假发上,差点把女主角的假发给扯下来。 场记赶紧打了场记板。 “周诣,你今天怎么有点不在状态?梳头的戏份都能NG,看到戏的人知道你在给她梳头,只看你的人怕是要以为你在雕石刻。” 导演的脸色有些不好,他不喜欢花瓶女主,也对空降的沈度没好感,整个剧组演员表里就看好周诣这个演技出色的新人。现在周诣因为在想别的事情走神了,表现不佳,难免让他有些失望。 “我之前一直听和你合作过的同行说你前途无量,流量的脸戏骨的心。怎么,现在也想试试当纯流量了?” 周诣赶忙朝导演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是我的错,耽误拍摄进度了。” 导演摇摇头:“算了……你年纪小,犯错也正常,是我严格了。继续吧,场记打板,这段重来。” 跟被扯得差点哭出来的女演员道了歉,周诣收了神,重新投入进拍摄之中。 片场之外。 周诣在片场拍戏赶进度,而谢千仇等人则和昨天一样,站在外围,与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一起观察着场上的情况。 傅诗巧忿忿地盯了导演一眼:“周周还是新人啊!他演技已经够好了,那导演未免太苛刻了吧!之前那个小花NG那么多次,也没见他骂人啊!” 叶明朗劝她:“哎!你们家正主又不是单纯卖脸的流量,导演对他有演技要求是好事啊,说明人导演是把你家正主当成正经演员在对待呢。” “这么说也是,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但周周就是要才华,”傅诗巧抱胸,但还是有些意难平,“可是还是很让人生气啊!” 叶明朗觉得这姑娘有朝着非理智脑残粉发展的趋向,吓得赶忙退了一步。 而一直留意着周诣的谢千仇蹙起了眉。 他虽然对演戏这种事情没有直观的概念,只能勉强分得出有演技和没演技,对演得好的人演得究竟有多好,并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但也看得出,周诣是真的这一段演砸了。 周诣明显在走神。 谢千仇抿起唇来,第一反应就是周诣还在想着昨晚驱邪阵失败的事情。他有些惭愧,周诣虽是玄派中人,但毕竟是隐世大族的世家子,和锦都道门并无关系。最开始的时候,明明是他先缠着周诣,非说要帮衬对方,结果到头来,却一直是周诣在帮助他与锦都道门。 他垂了垂眼眸,心里忽然有点阴郁起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像是执念,在发芽生根了。 他恍恍惚惚地产生了一股错觉,好像他和周诣其实早就认识了,而那时候,也是周诣在一直帮衬自己,而他只能默默地仰望对方而已。 谢千仇忍不住又想起了在锦山门发生的事情:虽然周诣之后一直跟他说,他是被邪秽近身,中了邪,才会做出一番莫名其妙的举动来。但谢千仇其实对自己做过些什么,也有着些许的印象。 比如他吻了周诣,真的是出自本心。 又比如,那个梦魇……谢千仇知道自己的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咆哮着: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是幻觉!它们,都曾是真实发生过的。 虽然名讳有了出入,但他永远也忘不掉周诣的容颜。梦魇中名为渐远的白衣青年,的的确确就是周诣。 周诣就这么死在了他的面前,而他却毫无作为,只能撕心裂肺地拼命去触碰他—— 而后,无疾而终。 这边,叶明朗已经和傅诗巧就高要求与高期待对她家正主是不是好事讨论了半天。 傅海行在一旁阴阳怪气,叶明朗和傅诗巧立马同仇敌忾地把矛头对准了他,逮着傅海行又是怼了半天。 怼完傅海行,叶明朗才发现自家道门的师弟也和场上的周诣一样,走神了。 他光速挠头,有些为难起来。 这两人明明看上去黏黏糊糊的,一副已经在一起了的恩爱模样,但…… 叶明朗虽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小说写了一摞,也算是个理论主义宗师了。 周诣和谢千仇两人之间,其实还是有着很深的狭缝与隔阂。 一方过于自负掌控全局,而另一方又过分自卑。 原本谢千仇还能在演艺方面帮助周诣,可等周诣的身份地位越来越高,他俩的鸿沟就会被无限制地扩大。 就像是压力球,当压力到达一个峰值,那就会—— 嘭的一声,彻底爆炸。 “妈耶,谢千仇这小子该不会黑化吧……”叶明朗莫名有些惊恐。 第四十九章 拍完外景部分, 国师对女主情愫渐生的戏码后,终于要拍摄内景戏了。 在郊野将受伤穿越的女主带回皇城后,国师周渐远被迫卷入了皇室夺嫡之中。 他早已和太子承惠结为党羽,只是彼时的皇帝却偏宠并非嫡子,由一介从选秀宫女中脱颖而出的美貌才人所生的七皇子。 女主为报国师救命之恩,便暗自潜入皇宫,准备刺杀四皇子。 可女主竟是个路痴, 在皇宫之中迷了路,最后歪打误撞地险些误刺与太子龙争虎斗的三皇子。 而三皇子也不知是不是智障了,居然觉得胆敢行刺皇弟的女主跟外面那些只晓得讨好他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对女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不惜和太子订下赌斗,谁赢了这天下,也就赢了女主的心。 身为国师的周渐远自然是看不得他们对女主的强夺豪取, 但却因为国师的身份与背后的责任,只能默默地守护在女主身边。看着女主渐渐对太子敞开心扉, 而皇帝也对他产生了怀疑,诛灭了其背后的道门。 其后,周渐远彻底黑化,投奔敌营, 协助起了三皇子,准备先干掉太子承惠之后,在与三皇子争夺女主。 ——这样的剧本,周诣是拒绝了, 虽然时间线对得上,但他当初被老皇帝一杯鸩酒赐死,纯粹是因为灭国卦象的缘故,和那个存在感基本为零的废柴三皇子根本没有一枚铜板的关系。 如果皇室间的手足残杀,除了夺嫡以外,更多的是出于对一个女子的争风吃醋…… 周诣真心觉得,就算他不算死卦,这皇朝也得玩儿完。 除了开头之外,为了方便拍摄,视剧里的大部分剧情都是打乱了的,依场景顺序拍摄而非时间顺序。 整个剧组搬迁到妖都郊野附近之外的一处皇宫古迹,准备进行拍摄。 周诣没什么明星架子,因此并没有让谢千仇叫来专车送他,反倒是挤了导演和编剧的那辆商务车,准备趁着乘车的时间再和编剧聊聊视剧的事。 他虽然对胡编乱造,扭曲历史的玛丽苏古偶没什么兴趣,但秉承着一个合格演员的自我修养,还是想要演得尽善尽美,因此才会和编剧探讨一下对于人物的理解。 而谢千仇则坐在另一辆商务车上。 他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谢千仇默默将其攥紧了。 不论发生什么,就算会粉身碎骨,他也要去追赶周诣的脚步,直至和对方并肩而站,握紧双手。 ——至死方休。 他有些恍惚,似乎很久以前,久到海枯石烂,沧海桑田时,自己也曾这样发誓过…… 谢千仇和黄赫都有明确身份,可以自称是周诣的助理,便随组跟进了,而身为编外成员的叶明朗和傅家兄妹则比他们提早一步赶赴了内景皇宫。 周诣之前的驱邪阵失败,让他们不得不对附身在沈度身上的邪秽再警惕了三分。 按照周诣的吩咐,叶明朗早早地又联系了一些妖都道门的人,甚至还召集了几名从锦都匆匆赶来的同门弟子,赶到了皇宫古迹,在其间做下了严密的布置,就等着“沈度”自投罗网,来个瓮中捉鳖。 “沈度”虽然是个新人演员,但身份似乎非常不一般,不然也不会让导演这么心生积怨却又敢怒不敢言。 他大手大脚地直接开了一辆豪车,带着三四个助理,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缀在导演的商务车之后,排场比那位担纲女主的流量小花还要讲究。 坐在副驾上,沈度双腿交叠,翘了个二郎腿,将手好整以暇地交叉着搁在了膝盖上。 想起自己在摄影器械上做下的布置,“沈度”勾唇笑了笑。 他也在等着周诣自个儿把自个儿送上门来。 *** 在化妆间换好国师的白色长袍,周诣信步走了出去。 这一幕要拍摄的,是他在东宫偶遇与女主巡猎归来的太子的戏码。 彼时太子在巡猎时遭到三皇子派系的杀手暗杀,被女主所救,因此心中对女主产生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只是太子霸道妄为,觉得自己对女主并非真情实感。可饶是如此,旺盛的占有欲却令他厌恶一切对女主有所好感的人。 他的东西,即使他不喜欢,也轮不到别人染指。 与匆匆赶去皇宫后殿面见皇帝的国师偶遇,太子便暗中警告了国师,也让国师渐渐与太子产生了隔阂,埋下了背叛的种子。 片场之中。 周渐远慢慢吞吞地跟着领路的小太监一步一步地在通向后殿的雕栏走廊上挪动着,他刚刚接到了皇帝的召见,心中沉重得很。 皇子间的明争暗斗,他也知晓。 当朝皇帝的身体日渐不佳,眼看着退位在即,可却仍未让太子承惠监国,甚至没有钦定下一位出身高贵的太子妃,婚配给承惠,自然是让其他的皇子们暗自蠢动,以为老皇帝是有意重立太子为当宠的七皇子。 而这七皇子孱弱无力,身后亦无朝臣亲族支持,无疑是个毫无竞争力的对手。 一旦解决掉已不得皇帝青眼的太子,他们完全就可以干掉七皇子,逼宫登基。 作为一朝国师,周渐远的师长辅佐了老皇帝,而他也理应扶植太子。可现在他已和太子站在了统一战线上,却赶上了这等风波……周渐远心中迷茫,不知自己是否该坚持初衷,为太子扫清阻碍。 忽然,领着他的小太监哆嗦了一下,赶紧跪下,毕恭毕敬道:“太、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周渐远一惊,他刚才兀自出神,一直垂着头,因此没有看见前路。 等一双玄底暗金纹的长靴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他才赶紧抬头,看向来者。 在他的眼前,站着那位身处斗争旋涡中心的主角。 “太子殿下。”周渐远行了一礼,他地位斐然,虽不及太子,但也用不着像小太监一样行跪礼。 “国师大人不必多礼,”太子轻笑一声,“怎的刚才没有看见我?是在想什么事情么?” 周渐远心中一顿,没有说话。 他可不敢告诉太子,他之前在想着,自己究竟是该继续帮助太子,还是该转投他营。又或者,隔岸观火作壁上观…… 忽然,太子凑到了他的耳旁,轻缓而不失霸道地开口道: “你想什么,孤管不着。不过国师大人,还请你明白一件事,这天意难违,命数有常,该你的,自然是你的;不该属于你的,一辈子……也别去想!” 周渐远的脸色急速沉冷了下去,太子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但他明白,对方所说的,就是那被他认定为神女降凡的金蕊姑娘! “不才自然明白。”他皮笑肉不笑,忽然觉得这位自己曾经侍奉过的储君,变得有些面目可憎起来。 金蕊姑娘是那么的高贵纯洁,他配不上她,而太子这样的人,更加配不上! 还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浑身瑟缩着,他敏锐地觉察到,太子与国师之间有暗潮在涌动着。 这时。 “卡!” 一声洪亮的喊声响起,场记见导演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赶忙打了场记板,宣告这一幕戏拍摄结束。 周诣长舒一口气,刚才和饰演太子的沈度对话时,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眼中的玩味与威胁,这让他觉得极其不舒服。 他已经可以断定,附身在沈度身上的怨魂邪秽,就是已薨殁千年的太子本人。 因此,对方在戏中的角色设计虽已和真实存在过的太子相去甚远。 但就在刚才,那狂妄而霸道的语气,却令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曾经的太子来。 对方一直将周诣视作所有物。 这部剧虽然将太子的形象扭曲了许多,但有些地方,却是歪打误撞地对上号了。 比如—— 那自以为是的霸道与狂傲。 忽然,周诣听到了沈度的声音。 场记打板之后,小太监都揉着腿从地上爬起来了,他却并未从周诣身边走开,反倒别有用意地瞥着周诣。 对方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国师大人,孤说过的,该属于孤的东西,永远都只能是孤的。” 周诣轻蔑地勾了勾唇角:“沈先生这是入戏太深,真把自己当太子了?这幕戏已经拍完了。” 沈度也笑,只是笑得有些耐人寻味。 正在调整机位的摄像师忽然停了手,有些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器械。 在器械上,浮现着一层淡淡的黑色阴影,像是一层哑光保护膜。 他暗自嘀咕:“什么玩意儿啊……这摄像机的机身质量太差了吧,这是生锈了?” 那团黑痕忽然膨胀,渐渐从器械上剥落下来,转化成了一股薄雾,弥散在了片场上。那摄像师吓了一跳,感觉去看自己的同伴,想要问问对方这是怎么回事,却惊恐地发现,同伴那边的摄像机也出了问题。 从拍摄器械上逸散出的黑雾,笼罩了整个片场。 摄影师的眼皮沉了沉,瞳孔里了无神采,似乎是晕厥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但紧接着,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搭在了摄像机上,重新启动了相机,准备继续拍摄。 而片场上的其他工作人员,也纷纷出现了和他一样的状况。 和傅家兄妹悄悄躲在暗处观察着片场这边动静的叶明朗顿时大惊失色。 “这雾是怎么回事?”他转头看向傅家兄妹,却发现这两人也陷入了和片场人员一样的,似是梦游的状态。 顿感事情的发展不太乐观的叶明朗赶紧从暗处跑了出来,想去周诣那边看看情况。 可他还未来得及踏出第二步,就身体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也失去了意识。 沈度看着周诣渐渐闭上眼,被黑雾笼罩,不禁微笑起来。 “渐远,不若孤让你回忆回忆,如何?” 他也闭上了眼睛,只是临阖之前,却有些略带敌意地瞥了一眼,也被黑雾所扰昏迷过去,却凭借着身体本能,一步一步朝着这边挪来的谢千仇一眼。 沈度冷笑:“哼,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 第五十章 叶晴空赶到片场的时候, 猛然间觉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那便宜哥哥接受了锦都道门的指令,去妖都和妖都道门商议有关沈度的事情后,他自觉叶明朗这人办事不靠谱,有些放心不下来,便半强迫半哄骗地让叶明朗和他签订了每日和他定时联络,汇报当日情况的协定。 只是前天晚上叶明朗才传了消息,说已经和妖都道门的人找到了沈度, 结果昨晚,他就和对方失联了。 叶晴空以为叶明朗出了事,他并不知道对方已经和周诣及谢千仇碰头了, 便连夜赶去了妖都,直奔了叶明朗跟他汇报情况时所说的,将要和妖都道门的人一起围捕被邪秽入体的沈度的皇宫古迹。 等到了古迹,按照着手机上的定位软件的指示, 找到叶明朗,叶晴空才发现事情的发展变得诡谲了起来。 那一片的古迹都被拉起了禁入线, 似乎是有一处剧组在这里拍摄内景。 而叶明朗,则和两名疑似妖都道门成员的人站在一起,静静地站在剧组的外围,围观着场内的拍摄。 叶晴空有些不爽, 三步并两步地走了过去,心中有些气急败坏,抬手就想揍叶明朗这害他担心一宿的混账一拳。 但最后,他还是忍了下来, 轻轻地按在叶明朗的肩膀上,推了一把他这便宜哥哥。 “我说,哥,你是不是昨晚上忘了什么事情啊?” 叶晴空微虚起双眼。 只是…… 叶明朗并未回应他。 对方的了无反应让叶晴空愈发不快起来,他索性走到了叶明朗的前面,想着这样,对方肯定不能无视他了。 只是绕到叶明朗身前,叶晴空才吓了一跳: 叶明朗虽然睁着眼,但却双目无神,像是陷入了什么魇症之中,而他身旁的一男一女两位道门弟子,也眼神呆滞。 “不是吧……叶明朗,你给我醒醒,魂兮归来!”叶晴空赶紧从衣袋里排出一枚醒神用的符箓,照着叶明朗的面门就想拍上去。 啪! 符箓结结实实地被他贴在了叶明朗的脑门上。 叶晴空松了口气,又凑近了他这便宜哥哥一点。 结果他刚把头伸过去,叶明朗就抬起手,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直接把叶晴空也抽懵了。 有些呆愣地摸了摸自己被叶明朗扇得通红的侧脸,叶晴空错愕地发现,即使叶明朗对他的动作起了反应,但眼中依旧没有一丝神采,仍旧深陷迷梦。 整个剧组之间,弥散着一股诡异的黑气。 叶晴空赶紧去看其他人,摄像师与灯光师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拍摄与打光,而场记也僵硬着身体,机械般地打着场记板。整个剧组井然有序,除了所有人都仿佛丢了魂一样,双眼无神外,与平常一般无二。 他皱眉,在场上逡巡着,片刻后,便发现了正站在走廊上,与疑似失踪的沈度对视的周诣。 以及,站在两人不远处的谢千仇。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晴空脸上一片沉郁。 他谨慎地走到了一名摄像师的身旁,那位摄像师虽然仍在动作,却仿若根本看不见他一样,任凭叶晴空盯了他半天,依旧岿然不动,神态自如地操作着摄像机。 叶晴空深呼吸了一口气,手掌立起,扬起手刀,照着摄像师的后颈处一劈—— 摄像师软趴趴地瘫了下去。 叶晴空接管摄像机,将脸凑到了视镜处。 末法时代灵气稀薄,即使是天生开有神通,能够看清不少常人无法窥见的事物的周诣,也必须借助道门定制的特殊太阳镜,才能看见更多光怪陆离。叶晴空的天赋和周诣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他几乎什么“特别的东西”都看不见。 眼下他身边没有携带能暂启神通的符箓,只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看看本身就算是现代通灵器械的摄像机,能不能拍下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 然后…… 叶晴空蓦然瞪大了双眼。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猛地朝着还站在走廊里,似乎停滞在了拍摄的那一瞬间的周诣猛瞧了半天。 片刻后,叶晴空重新把头低了回去。 “这到底是什么!” 他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 在摄像机中,赫然呈现的画面,并非场上那僵硬凝滞的情景,而是—— 一整座巍峨肃穆的皇宫! 而周诣,则穿着同片场上相差无几的衣物,好整以暇地坐在皇宫之中,最高的那座观星阁之上。 *** 黄赫是被冷醒的。 他打了个喷嚏,觉得冻得慌。妖都地理位置靠近赤道,就算是九寒天,气温也不算太低。现在虽然刚刚入冬,但依旧算得上暖和,身体壮硕点的,都还敢穿短袖。 揉了揉鼻子,黄赫暗想着要不要趁着片场中场休息时折回酒店拿件衣服时,忽然觉察到了一股非常微妙的视线。 他转头,就见叶明朗这二百五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对方的身上穿着一身武服短打,头发高高挽起,以玉冠固定,手上执一把鎏金大弓,背后背着鹿皮箭囊,是个威风凛凛的古弓手扮相。 黄赫有点摸不着二丈头脑。 “我是不是得老年痴呆了?”他狐疑道。 叶明朗点了点头:“嗯,而且还有高血压,冠心病,白内障,前列腺肥大。” “滚,你才肥大,你和你神经病弟弟都肥大而且还会饰拳。”黄赫骂他。 他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穿着一身古装。只是和叶明朗身上那身一看就是绫罗绸缎的华服不同,他身上的武服就寒掺许多了。 “我是不是突然丧失了一段记忆,其实我们已经跟着剧组到了新的外景,接着准备拍下一场戏了?”黄赫又道,“而且那导演还看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希望我这个助理也能出道,然后和周诣组个组合,于是叫我来客串一把?你这货就是沾了我的光,被顺带捎上的?嗯,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个炮灰富二代,而我是忍辱负重的薪王。” “薪你个鬼,这火传不了,”叶明朗骂他,“我们摊上大事儿了!” “什么事?” “你自己看。” 黄赫抬头远望四方,才发现他和叶明朗此时竟身处一片戈壁荒漠之上。 此时,忽然有连角声响起。 “不是吧……”黄赫的脸色有些发白,他与叶明朗,似乎身处战场。 “有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叶明朗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黄赫知道这二百五的尿性,这货表面上越是淡定,心里就越是慌得一匹。 “你可以闭嘴了。”他道。 叶明朗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好消息是,我们还不用去当炮灰战死沙场,这里虽然是战场但是不用我们上阵杀敌。坏消息是,我们有个比上战场当人肉靶子更惨的任务。” “……闭嘴!” “哎,美人命多舛啊,我怎么这么惨。”叶明朗空拉了一下大弓,“我们是特殊兵种,我比你先醒一会儿,找人打听过了。东厂特务、甲贺忍者、海豹突击队,反正我们俩的身份大概就是这种角色。” 黄赫认命:“我们要去干啥,而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不是在片场么,怎么就突然穿越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再看看情况吧,先对付当下,”叶明朗道,“我们要去救一个人,然后,杀了他。” “救谁?杀谁?还有救和杀不是矛盾的吗……直接不管他不就完了?” 叶明朗的表情有点古怪。 “那个人,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不能泄露出去,”他道,“对方是……太子的影卫。” 黄赫蹙眉。 “同时,他也是太子的特殊替身。” *** 周诣再睁开眼时,有些惊异地发现,自己居然坐在曾经坐了不知多少年的占室里。 他迷惑地眨了眨眼,有些搞不明白状况。 之前的时候,他明明是在片场,并且和占据了沈度身体的太子怨魂对峙着……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跑到了观星阁里?垂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片场的戏份,周诣长舒了一口气。 难道他是记忆里迟缓,忘了自己居然已经拍完了和太子交锋的戏份,已经在拍下一场戏了? “不会吧……” 周诣抬手挠了挠头发。 ……等等。 他又抓了一次。 在片场的时候,自己头上的头发是道具师准备的假发套。虽然经由化妆师修缮,这假发套不会轻易掉下,但使劲扯扯,还是能手动扯下来的。 可现在。 周诣又扯了一次。 他那头如锦缎般丝滑的黑色长发,如清流般垂在他的脑后,只由一根青色的绸带松松垮垮地系着。任凭周诣怎么扯,也只能揪下几根头发丝,且还疼得他倒抽冷气。 头发是真的。 “这到底是……”周诣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猜测,他快步走到观星阁的窗柩旁,一把推开的纸纱窗。 清冽的凉风铺面而来,看着俯视之下,一览无余的皇城,以及皇城之外的市井街道,周诣一时怔忪。 这里,是他记忆里的那座,给予了他至高无上的荣耀,又为他招致了杀身之祸的皇城。 他是回到了过去? 还是说,其实那被鸩酒,乃至现代生活,都仅仅只是南柯一梦……? 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国师大人,皇上那边在催了,您还未算好明日的气象么?”是个尖锐的声音,没有男人那般浑厚,也不似女性那般柔美,听上去瘆得慌。 周诣记得这非常有特点的声音。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袍,又重新绑了绑头发。只是身旁没有梳与镜,让本就对这事儿不熟练,平常都是由锦山门的师妹们帮他梳头的周诣怎么绑也绑不好。无奈之下,他索性直接抽了发带,任凭那流苏般的发自然垂下。 微风拂过,扬起他的一丝黑发。 周诣推开门,冷静道:“不好意思,让四宝公公久等了。今日的气象似乎不宜占卜,待日落之后,我再重新占占,先去皇上那边吧。” 第五十一章 听到他的话, 名为四宝的小太监在外面摇了一下手上的拂尘,等着周诣出来。待周诣拾掇好满心的狐疑与揣测后,他才领着周诣走下了观星阁,将周诣带至了皇宫后殿。 观星阁位于皇宫正殿之前的地方,毗邻北玄武门。因此,他只能和四宝公公一起左侧的偏殿绕行,途径东宫, 前往皇宫后殿,老皇帝批阅奏折的地方。 周诣抽空打量了一下天色,此时正是晴空, 按照他的判断,时间不会超过下午三时,正是午后休憩的最佳时间。 “皇上他最近因为西蛮那边的战事原因,平素不曾舒展眉头, 还望周天师能为陛下解忧化难。”四宝公公尖着嗓子开口。 “为陛下服务,自是我等玄派道人的荣幸, 区区怎敢推辞。”周诣恭敬道。 这小太监年岁不大,但以前服侍过现下备受老皇帝宠爱的七皇子的生母。虽然现在他被老皇帝调配来专门侍候自己,但跟七皇子的母妃私底下的关系仍旧不错,也算是皇帝身前的红人。 “有周天师这句话, 杂家也就安心了,”四宝公公笑道,“陛下为国操心良多,也需要有人辅佐。不知, 周天师觉得,哪位太子比较能胜任监国之位呢?” 周诣微顿,努力回忆着此时到底是何年何月。 西蛮的战事,他也知道。 从他接手锦山门门长的位置,继任国师之位后,到被老皇帝一杯鸩酒赐死,总共在这深宫里待了差不多八年。 在他的记忆里,西蛮一共叛乱过三次。 第一次是他还是国师后补,跟着师尊修习的时候;而第二次,则是宫内皇子夺嫡之时;最后一次,却是他占出亡国之卦后的不久。 现在,应该是第二次叛乱的时间。 “自古这监国一职,都是由储君出任的。承惠太子已任太子多年,按照情理,自是不二人选。”周诣淡淡道,他的话模棱两可,只是说太子是最合乎情理的,并未向四宝公公透露,自己究竟站在哪位皇子那边。 之前,他一直支持的都是承惠太子,可现在不一样了。 周诣可不相信那现代一行只是他的南柯一梦。 先谨慎地保持立场,在观察一下,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说。 “嗯……承惠殿下吗……”四宝公公将拂尘搭载手上,“前些时日,他已御驾亲征,亲自领军去了西蛮征战。陛下登基之前,也曾这样统御四方过,想来,承惠殿下倒是颇有陛下昔日的风采。” 老皇帝虽然刚愎自用,但并非昏君,只是过于好战与励精图治,常年妄想着开疆拓土,从未想过休养生息,让民间与不少安定派的大臣不满已久。 周诣顿了顿:“可是……承惠太子毕竟年少,虽意气风发,但亦狂傲恣意,恐怕没有陛下当年那般稳健。” “哦?那周天师,您觉得哪位皇子有陛下当年的气魄呢?” 周诣非常微妙地笑着:“陛下也还年轻呢。” 四宝公公虚了虚眼。 周诣这态度,让他揣测不出对方究竟,站队了哪位皇子。 太子承惠西征蛮族,因此东宫空了出来,其间仅有几个负责打扫内务的太监往来,看上去颇为清冷。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后殿。 四宝公公虽是老皇帝面前的红人,但身份有别,不方便进入后殿面见圣上,朝周诣行了一礼后,便退了下去,让周诣一人在服侍老皇帝的宫女的带领下,踏入了后殿里。 只是。 走进后殿,周诣有些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但片刻后,他又迅速冷静了下来,面容恢复了之前的冷静淡定。 老皇帝正端坐在案台前批阅大臣呈报的奏折,而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位年岁比周诣稍小一些的青年,对方手中拿着墨条,正在磨墨。 他面容英俊,和老皇帝有五分相似,身着一身杏黄色蟒袍,乃是一位皇子。 周诣拱礼,毕恭毕敬道:“下臣周渐远参见陛下。” 他作为一朝国师,身份地位斐然,在朝中的地位相当于异姓王爷,因此只用向皇帝请安,不必特意跪拜皇子。 “爱卿免礼,”老皇帝年近五十,但仍旧龙马精神,“不知明日天气如何?” 身为玄术师,周诣除了观星占相之外,也依靠着玄派的山术与医术,担任不少特殊职位。治水平乱,预测天时,都算在他的工作范畴里,换用现代的说法,就是高科人才。 玄术与科学,其实同出一源。 “回陛下,现下的风象不好,下臣才疏学浅,不及师尊,一时没能占出来,只能待晚些时候再观测一二,”周诣道,“望陛下恕罪。” “无事,”老皇帝轻笑,放下了手中的狼毫,让侯在一旁的那位停下动作,“说起来,爱卿应该还未见过朕的三皇子吧,承安,来见见周天师。” 对方谨慎地抬头,慎重地看了一眼周诣。 “见过周天师。”他行礼道。 周诣连忙拱手:“承安殿下真是折煞区区了。” 一番客套地寒暄之后,周诣虽然面上一片清冷,但心中却沉重了三分。 他记得,这位三皇子承安可不曾像那部胡乱篡改历史的古偶里写的一样,是只藏巧于拙的黄雀。 三皇子因为天资愚笨,且常年流连于声色场所,并不被太子承惠,乃至其他妄图夺嫡的皇子重视,在历史上,也未曾留下什么篇章功过。 周诣从后世的记载里获知,这位三皇子唯一做过的一件惊天大事,就是在太子承惠逼宫,将老皇帝赶下台之时,带着手下隐藏的无数精兵猛将,以及边疆的虎符,投奔了太子承惠。 并且,对方在那日的逼宫之中,亲自暗杀了老皇帝,接着一把火烧毁了老皇帝的寝宫,弑父之后死在了火场里。 有野史谣传,这位三皇子,其实并非老皇帝的亲子,而是其母妃与意中人的骨肉,为了报复老皇帝,才帮助了太子承惠,并在复仇之后自殉而死。 可现在…… 虽然对方的眼神里有些刻意地游移与躲闪,但那暗藏着的占有欲,却是周诣无法忽视的。 这眼神,周诣只在太子承惠,以及那日锦山门之中,被邪秽上身,疑似觉醒了前世记忆的谢千仇身上见到过。 三皇子在老皇帝看不到的地方,忽然对着周诣勾了勾唇角。 周诣假装没看见,但心中沉重万分。 谢千仇、太子承惠、三皇子……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心里一紧,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浮出了脑海。 在后世的记载里,三皇子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突然投靠了太子承惠? 也许……三皇子早就被人取而代之了。 而顶替他的人…… 就是太子! 玄派有特殊的易容手段,当初在追查冥婚队之事,周诣第一次和叶晴空打交道时,对方就是用了障眼符箓伪装成了铭天的模样。承惠作为太子,自然手底下有着无数能人异士,有玄派中人投靠他并不奇怪。 “陛下,下臣有个不情之请。”周诣忽然道。 老皇帝似乎心情不错,西蛮那边传来捷报,虽然还有一小股乱民流窜,但大体的局势已经稳住了:“哦?爱卿但说无妨。” “下臣听说,太子殿下已亲征西蛮了,虽然战事已稳,但仍有隐患,”他道,“下臣想去西蛮一趟,我玄派中人手段万千,说不定,能帮太子擒贼擒王。” “爱卿是想去帮承惠那孩子吗?”老皇帝的语气平淡,让人摸不准他的态度。 周诣摇了摇头,他微微睨眼,发现“三皇子”的眼中有些阴郁的神情。 他勾唇。 “西蛮是我朝第一大患,下臣只是想为陛下排忧解难。” *** 黄赫吐出舌头哈气。 他有些生无可恋地抱着一把短刀,趴在沙地里。 西蛮地处戈壁,整日阳光灼热,黄沙漫天,气候极其恶劣。为了不被晒脱皮,他和叶明朗身上都裹着厚重的衣物防晒。只是防得了紫外线,防不了高温酷热。在沙地里过裹得这么严实,黄赫都差点被晒迷糊了。 和黄赫待在一起的叶明朗情况也不太好,他微微支着身躯,将弓遥遥地瞄准着远方的一片帐篷营地:那里是由密探侦查到的,被边境将兵们打败之后的西蛮军队,在逃亡中途暂时驻扎的地方。 “热死我了。”黄赫有气无力。 叶明朗也被热得够呛:“你少说两句吧,节省体力,待会儿还有得忙。啧,还好道爷我技艺精湛,临时拿莎草纸瞎抹了几张符箓,不然就我们这俩弱鸡,怕是得出师未捷身先死。” “你说的比我多,闭嘴。” 两人猥琐地缀在西蛮军队的最后方。 在短暂的不知所措之后,黄赫与叶明朗两人便迅速冷静了下来,有队友的好处就在这里,虽然队友是个落地成盒的菜鸡,但也总比自己单打独斗强。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凭借着卓越的问(xia)话(bai)技巧,两人总算打探到了一点前景提要。 他们两人是太子手下的秘密杀手,这一次特地到西蛮来,就是要趁乱杀掉太子。 这样说似乎有些逻辑不通,实际上,现在在西蛮领兵打仗的,并非太子本人,而是顶替了太子身份,伪装成太子的一名影卫。 这人是太子的御用替身,时常伪装太子,以方便太子本人腾出时间,去操办一些不适合暴露在阳光之下的事情。 而现在,太子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名影卫不能留,便派遣了黄赫与叶明朗两人暗杀掉假扮他的影卫。 待影卫死后,再由叶明朗伪装成太子的模样,班师回朝。 就在不久之前,原本已经被打得屁滚尿流的西蛮军队忽然派出了一名大将,将太子从军中绑架了出去,似乎是想以太子为要挟,好让边疆的将领撤军。 虽然现在的太子是个假太子,但他的身份也不适合曝光。 要知道,当初可是太子亲自请战远征西蛮,如果此时爆出,这位“太子”并非太子本人,那么,这事必然会对太子造成严重的影响。 当朝皇帝善战,本就推崇以战养战,以战止战,若是知道太子竟用了替身……因此免去承惠太子的太子之位,也极有可能。 所以,这时候就轮到叶明朗和黄赫动手了。 他们要潜入西蛮叛军中,然后里应外合,在边疆的将兵们围剿西蛮残军之前,杀掉太子替身,然后取而代之。 反正没人知道他们俩的相貌,届时只要说那名顶替太子的影卫其实是他们中的一人,只是在执行救援行动中不幸殉职就好。 “妈耶……如果这真的不是梦,我们可是要杀人啊……”黄赫未打先怂。 叶明朗心里也没什么底。 “要不……我们先跑了?反正咱俩对那太子也不是真情实感地效忠,对方就是个路人而已,直接跑路算了,”叶明朗拿着弓嘀咕,“然后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哎!老子这么帅,真是便宜你这二百五了。” “呸,你要采菊找你弟去,我还没等到一条命四出来呢,我不能死,我要想办法找到回去的办法。”黄赫骂他。 叶明朗耸耸肩,忽然,他神情一凛。 “等等,”他推了一把黄赫,“敌军那边有动静。” 整个人都埋在黄沙里的黄赫把头太高,远远一望—— 那处营地之中,竟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顿时,惊呼声与叫骂声响彻云霄,那些黄赫听不懂的语言搅得他脑子都开始颤抖了。 “怎么回事啊,我们还没动手呢!”黄赫惊了。 此时。 一名身着战甲的年轻男子,快步地从乱营中冲了出来。 对方面容冷峻,虽然看着极为英挺,但总有一种不自然。 叶明朗推了黄赫一把:“走!对方用了障眼的符箓伪装了面容,想来,应该就是那名影卫了。” “真要去宰了他啊?”黄赫赶紧摆手,“我不行我不行,我就一苟王,人体描边大师,打不了的。” “谁说要去杀了他,”叶明朗呸了一声,“那障眼符箓是我锦都道门秘传的手段……我们去会会他,如果情况允许……” 黄赫眼前一亮:“可以,当二五仔是不?这个我擅长!” 第五十二章 疑似和锦都道门有所关系的男人披着战甲, 有穿着皮衣的西蛮人发现了他出逃的身影,也顾不上灭火了,用黄赫和叶明朗两人都听不懂的西蛮语言吼了两句后,便提着砍刀,朝男人冲了过去! 男人面色微变,似乎有些浑身僵硬。 叶明朗蹙起眉,按理说, 这影卫作为太子的替身,就算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也是个强大的练家子。怎么这会儿表现得如此生疏, 像个被赶鸭子上架的角色?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穿战甲的男人的表现很奇怪?”叶明朗推了黄赫一把。 “奇怪什么?”黄赫不理他,反倒一指西蛮营地那边,“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哇, 一号选手居然抄起了两根长棍,和持刀的二号选手大打出手, 现在,是一号选手占上风!他一棍子敲在了二号大砍刀西葫芦的肩膀上!” “西葫芦什么鬼!”叶明朗骂他。 “哦,那西番莲?”黄赫道。 此时,假扮太子的影卫在经历了最初的局促与紧张之后, 神情立马恢复了镇定。他沉下脸,靠着就地取材的两把长棍,硬生生地和拿着砍刀的西蛮人打成了势均力敌之势。 暗中观察的叶明朗神情严肃:“这个男人,有两把刷子!” ……一秒钟后, 西蛮人又叽里呱啦地吼了两句,一刀把影卫手里的长棍给劈成了两截。手里的棍棒折损了一根,影卫顿时陷入了颓势。 黄赫瞥了叶明朗一眼。 叶明朗抬起手,照着自己的侧脸就是一耳刮子,光速打脸。 而与西蛮人交手的影卫也深深地蹙起了眉,他咬牙,西蛮人力气极大,若不是对方似乎想生擒他,自己早就被对方打趴下了。迫不得已,他开始考虑先走为上。 现在西蛮人被他放下的一把火惹得方寸尽乱,只有这位大将勉强抽了身来对付他,如果此时不跑,等西蛮人将火扑灭之后,他更加跑不掉! 将手中被斩断了的长棍与完好的那根长棍一齐丢向西蛮人,影卫趁着对付躲避长棍的机会,迅速将手伸进了战甲的内袖之中,从暗包内抽出了一张棕黄色的莎纸。 刚刚打完脸的叶明朗保持着手还停留在脸上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当着他的面抽出了符箓的影卫。 “我擦!”他忍不住喊了出来,“那家伙……是玄派中人!而且还会障眼法,说不定是……锦都道门的人!” 黄赫被他的突然发声吓了一跳,赶紧把叶明朗扯了回来,生怕他的声音被西蛮人们听到。 只是他的担心是多虑的,两人的位置离西蛮人的营地颇远,声音根本传不过去。 影卫蹙着眉,符箓在手中迅速空燃起来。 待火燃起后,他眼神一暗,将火符丢进了一旁堆着的草垛里——如果他的判断没错,这些干草垛,应该就是这支西蛮军队用于喂骆驼的食料。 果不其然,见骆驼食料被点燃,那西蛮人脸色陡然铁青,再不顾上和影卫缠斗了。在戈壁之上,于时常刮起的暴风狂沙的威胁之中,没有骆驼无疑是在自寻死路。就算他们的军粮都付之一炬,骆驼的干草也必须保住! 没了食粮,他们或许还能靠着骆驼寻找绿洲,可没了骆驼,一切都是空谈! 营地之中的骆驼们见食料被点燃,也纷纷躁动了起来。 趁此机会,影卫转身便冲进了漫天黄沙之中。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想再去见心上人一眼,他还未向那人彻底坦白心意,和对方执手偕老……怎么能就死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就算流尽鲜血……用爬的,他也想回到对方的身边,再看一看心上人的笑颜。 那西蛮人用西蛮语咒骂了一声,想要追击。 但。 就在此时,一支铁箭破空而来,直接射中了他的右臂!西蛮人顿时吃疼,手上的力气送了几分,那长刀也从掌中掉落下来。 疼痛让他那发热的脑子迅速冷静了下来。 骆驼暴动,他也无法驭骆。 他惜命得很,自是不愿追杀自寻死路,徒步奔逃进沙漠里的影卫。 没有骆驼的人根本无法在沙漠中存活下来,对方就算从西蛮营地逃了出去,也貌似有人接应,但在黄沙之中,只有死路一条的份! 叶明朗和黄赫对视一眼。 “要不要去追他?”黄赫问。 叶明朗咬牙,虽然他怀疑对方是锦都道门的人,但在这漫天黄沙之中,他也不敢贸然行动。之前两人选在这片沙地上蹲守,也是仗着身后有太子的党羽接应罢了。 “先回去,”叶明朗收起大弓,“对方既然是玄派中人,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挂掉的,找好骆驼和补给,我们再进沙漠!” “等等,”黄赫突然道,“你还会射箭?你不是和我一样,是超一流的人体描边大师么?” 叶明朗一顿,没有回答黄赫的问话。 *** 时间回溯到叶明朗被光速打脸的前一晚。 是夜。 黄沙漫天。 周诣站在边塞的城墙之上,有些凝重地望着无边无际的戈壁。 一名身披甲胄的将士愣怔地看着他,对方身着一身黑色短打武服,乌黑的长发被高高地梳在了脑后,呈马尾状。 此时狂风掠过,将那尾黑发高高吹起,随风飘扬,让他一时竟忍不住看傻了。 他是驻守边塞的一员副将,之前接到快马传信,说当朝的国师大人竟准备亲自来到边塞为他们布阵驱逐西蛮流寇时,他还暗自嗤笑过。 西蛮人勇武好战,看似蛮横无智,但军中却有一位奸险狡诈的中原军师坐镇,这才让他们打得步步维艰。 虽然凭借着承惠太子御驾亲征带来的士气与数名谋士一起商讨出来的对策,暂时大败了那些西蛮人,让对方狼狈撤军,但副将却未曾想到,那中原军师奸猾至极,竟想出了擒王战术,将承惠太子绑走了! 太子失踪,让边塞的一众将领焦急不已。 而就在太子被掳不久,他便收到了传信,差点以为这当朝国师已知道了太子失踪的事情。 只是转念一想,如果国师真能算出太子被俘,恐怕早就做出布置了,只当是个巧合而已。 谁曾想,加急传报前脚到,这位国师大人后脚便抵达了边塞。 本朝国师姓周,名讳不知,字渐远,副将原以为他会像那些沉迷丹药炼制的方士一般,是个满身脂粉的瘦弱之人,等见了国师本人,他才狠狠地被对方那俊秀到几近极具攻击性的容颜和浑身流露出的,冷淡出尘的气质给惊艳住了。 抵达边塞之后,周天师便登上了城墙,拿着一方木质罗盘,卜卦了起来。 “国师大人……您这是……占到了什么吗?”副将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自己这粗鄙之人惊扰了这神仙般的人物。 周诣的脸上阴晴不定。 他不知道那名伪装成太子的影卫的生辰,只能凭借着整体的星象对荒漠上的时局做出粗略的推导。 从卦象来看,这片沙漠中隐有血光之祸,可虽然知道有血灾,他却又无从下手,不知该怎么找寻那位影卫。 周诣觉得,恐怕只有等找到了影卫,他才能厘清谢千仇、太子、三皇子之间的关系。 忽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再观察星图大脉,反倒用谢千仇的生辰卜卦了起来。 只是周诣也没抱多大的希望,毕竟…… “嗯?”他忽然出了声。 那副将一惊,赶紧问道:“国师大人!请问您怎么了?” 周诣的眉梢蹙得死紧,他本是抱着随便试试的态度卜测了一下谢千仇的情况,却没想,真被他占了出来! 对方就身处这片沙漠之中!而且,身有血劫! “帮我准备骆驼、食物、水囊以及防沙与太阳的衣物,嗯,除了骆驼之外,都准备两份。”周诣收起罗盘,转身对副将吩咐道。 副将一愣:“这……国师大人是准备进入沙漠?若是这样,那请务必让末将跟随。” 周诣摇了摇头,他之前拍摄《凤歌》时在戈壁待了一段时间,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相应的知识。这副将虽说是驻边将士,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进入沙漠的经验,也就一直留守要塞而已。带上他,反倒是带了个累赘。 “你就不必了,我自己能够应付。”他道。 “可是……”副将还想说些什么。 周诣不再搭理他,准备走下城墙,直接去后勤点征用骆驼。他一向对自己不在意的事物不上心,不算以前锦山门的师兄弟与那位闲云野鹤的师尊,他也就对谢千仇给过些笑脸。 即使是承惠太子跪在他的脚边,他也能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下去。 “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周诣想起卦象中显示着血劫的谢千仇,忍不住内心烦躁着。 第五十三章 穿上防风沙与日晒的厚重大衣, 周诣特地用一起带来的空白黄纸抹了两张降温减热的清凉箓,塞在外衫之下的里衣内裹好,这才感觉舒服了些。 骑上被边塞军士们驯养得温驯至极的骆驼,当天夜里,他便出了城关,踏入了沙漠之中。 周诣虽然对任何现代交通工具都两眼一抹黑,根本无从下手。但实际上, 作为锦山首席的他精通六艺,尤擅骑射。 以前的时候,连野生的烈驹他都能驯服, 这会儿乘骑骆驼,对他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只是…… 沙漠过分凶险,周诣之前跟随《狂歌》剧组,也仅在戈壁上待过一周的时间。他小心谨慎, 比对着漫天的繁星与手中的罗盘,卜测着谢千仇的方位前进着。 可等到日升之后, 周诣却错愕地发现,原本停留在一处地点的谢千仇,竟然开始移动了!? 白日里没有星图,他的罗盘星占无法发挥出最佳效果, 辨别谢千仇的确切方位,只能先朝着原定的地方前进,等到了谢千仇最后待过的地方,待入夜之后再做行动。 可拖得越久, 周诣心中就越是不安。 他不知道谢千仇是怎么走的。 倘使对方是跟着大部队行动,有经验丰富的沙客领路还好说,至少性命无忧。可若是……对方和他一样,是单独行动的,那该怎么办? 谢千仇虽然也是玄派中人,但他所掌握的玄术在周诣看来根本上不了台面。 他心情沉重,万分担心谢千仇的安全问题。 惊觉自己居然在为谢千仇忧虑,周诣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了起来。 这样的忧虑,似乎和最开始作为朋友时的担忧不一样。 平心而论,如果是曾经那位与自己关系最好的锦山门小师妹下落不明了,他断不会过分担心。毕竟在他看来,自家的小师妹聪颖过人,在玄术上造诣颇深,根本不会遇到任何棘手的局面。 而若是叶明朗失踪了,他恐怕还会拍手称快一阵。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叶明朗和他不过点头之交,周诣甚至有点讨厌叶明朗这样过分没心没肺的家伙。他估计只会把事情通报给锦都道门,然后便不再过问。 唯独谢千仇是个异类。 周诣抿唇,等待着夜幕降临。 他一向自视甚高,从来都持着一副掌控全局的姿态,如果傲慢高傲的神明。 可如今,他却为了谢千仇,从神坛上走了下来。 情感一事,从来都是双方的互相妥协。 当初,太子爱慕他,却更加爱慕权势,他与对方走在阶梯之上,对方未曾下来,周诣也不屑对方那占有欲胜于尊重的青眼,便直接绕过了对方,攀登到了更高的地方。 现在,面对一直站在阶梯最底层的谢千仇,他反倒迈步走了下来,站在了中层。 只是谢千仇却不敢再进一步。 对方倒霉惯了,对自己毫无自信,生怕踏上那阶梯,便会坠落得粉身碎骨。 周诣在等着谢千仇上来,可如果对方一直踌躇不前…… 虽然会觉得有些可惜,但他还是会选择及时止损,终止这段初恋。 *** 谢千仇有些力竭地瘫倒在黄沙之上,任由那些沙土从战甲的缝隙中钻入,将他侵蚀。 他明明记得自己之前还待在片场,看着周诣拍戏。 场记打了场记板之后,那附身沈度的邪秽却没有下场,依旧和周诣对视着,让谢千仇有些担心对方是否会对周诣不利,便心中一凛,走了过去,想为周诣解围。只是骑士还没人走到他想要守护的人的身边,却莫名地失神了一下,再回过神来之后,便到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无数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攒动,让谢千仇头疼欲裂。 他在恍惚间看到了很多东西。 而那一幕幕的画面,又仿佛是他曾经亲身经历过,只是现下忘却了的前尘往事。 在回忆里,他原本是当朝的三皇子,只是并非皇帝亲子,而是母妃与意中人忘情的产物。他的身份危险至极,如果被老皇帝知晓了,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他的母妃投靠了当朝的太子。 他接受了太子的影卫训练,亦成为了对方的双向替身。 承惠太子的野心太大,老皇帝精神矍铄,且热衷征战,至少还能在皇位上待上几十载春秋,他等不起。再加上当今圣上偏宠七皇子,隐有废嫡再力的意向,更是令承惠太子心中沉郁。 对方暗中发展着私人势力,让他这个三皇子,营造出一副酒囊饭袋的假象,然后在必要时与他交换身份,让他假冒太子,去完成一些不便为人所知的阴谋计划。 他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将会这样胆战心惊地蹉跎而去,却没曾想,在深宫之中,遇上了那位清逸出尘的高贵国师。 对方乍似冷漠,实则温和有礼。 他躲在屋檐之上,看着对方为装病的太子熬了一夜的银耳,之后,又被太子无情直接打翻。望着那毫无波动,但眼中却隐有嘲讽的面容,天知道他有多么地嫉恨那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如果……如果国师看的人是自己,那该有多好…… 只是他明白,自己到底是配不上对方。 因此便是连奢望,也不敢奢望一下。 然后呢? 这样的卑弱却造就了怎样的恶果? 他顶着太子的身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被暴怒的皇帝一杯鸩酒赐死。 等那原本挺直的脊背弯折下去,看着对方倒在尘埃里,他彻底崩溃。 别说是表达心意了,对方甚至到死也未见过三皇子,根本不知道他这样的一号人物。 最后,他抱着深深的后悔与绝望,在逼宫的当夜点燃了通天烈焰。 可惜,就算是死了,他在冥河里也无法和对方对视一眼。 谢千仇终于明白之前在锦山门时,那徘徊于自己脑海中的,如梦魇般的幻境出自何处。 那景象,根本就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而周诣……显然与国师周渐远同为一人。 那徘徊于锦山门校场之上,之后又附身沈度的怨魂,正是太子承惠。 这前世景象,恐怕就是太子搞的鬼。 谢千仇虽然在玄术造诣上远不及周诣,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自然知道这世间绝不可能存在什么时光逆回的法门。 眼前所见,极有可能是虚妄迷境,而被卷入梦魇中的人,其正体应该还好端端地留在片场里。 可是…… 就算明知这应该是幻境,但谢千仇也忍受不了,再经历一次,眼睁睁看着周诣死在面前而自己却毫无作为的绝望。 他一定要去再见周诣,然后把曾经没有说出的话,全都说出来。 而且,太子的目的,他也有所揣测:对方本就是一缕怨魂,恐怕是打着将周诣的神魂禁锢在环境里的念头。一旦神魂与肉体分离多时,周诣只有死路一条。 等到那时,对方完全可以像他之前所见的那位白骨公主一样,吸纳怨气而生,在人间永世徘徊。 他绝不允许。 咬着牙,顶着烈日,谢千仇继续在沙漠上行进着。 在他回溯起的记忆中,自己曾经确实代替过承惠太子亲征西蛮,当时也的确因为考虑不周,被对方的将领用擒王战术抓获了。而那时,承惠太子派出了手下的两名玄派术师,救援了自己。 可现在,这里是承惠太子新构出来的幻界,对方定然知道自己就是曾经的三皇子,出于嫉恨,才会对他痛下杀手。 “糟糕……纸片……纸片他应该在皇城里……” 谢千仇走到最后已经彻底脱力了。 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补给,只能凭借着风向推断大致的方位,向着背风的方向行走。严重的脱水与饥饿让他根本没有力气挪移双腿,只能匍匐在地,艰难地爬行着。 “周诣……周诣……” 他念着心上人的名字,仿佛这是个能让他重拾力量的言灵。 然而。 体力的透支彻底压垮了他。 夜幕降临,怀着满腔的怨念与不甘,以及对自己弱小的痛恨,谢千仇失去了意识,昏厥了过去。 等他被沙漠那如坠冰窟的寒意冻醒,思维再回拢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有些错愕地张大了嘴,以为自己的眼前出现了海市蜃楼。 被他挂在心尖上的人,此时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只是,情况堪忧。 *** 周诣想骂街的心都有了,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和谢千仇待久了,这厮那闻者流泪见者伤心的霉运也传染了一丢丢给他。 入夜之后有了星图与罗盘定位,他总算是找到了谢千仇的确切方位。 只是骑着骆驼走了半宿,终于找到了已经昏厥在沙漠里的谢千仇后,周诣还未来得及救下对方,唤醒谢千仇,给他补水,却猛然撞见了更令他头疼的东西。 沙漠远离尘嚣,潜伏着无数奇兽。 白日的时候,天气灼热,这些生物也并非神兽,只能蜷缩在沙地之下苟延残喘,等待着入夜之后进行捕食。 现在,他好死不死地,撞见了一只体型庞大无比的沙蝎。 千年之后的世界灵气断绝,沙漠那本就恶劣的自然环境更是急剧恶坏,无数曾经的绿洲都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里。那些原本叱咤一方,傲然于沙尘之上的珍奇猛兽,也悉数种族灭绝。 可现在却是千年之前,正是奇兽族群鼎盛的时间。 那只沙蝎足有一人齐高,挥舞着前肢的巨钳,耀武扬威地对周诣炫耀着它的武力。 沙蝎平素只猎杀过那些沙漠上的动物,它栖息在沙海的深处,还是头一回和闯入沙海的人类撞个正着。 它虽然智力低下,但勉强分得清楚,那边那个倒在沙地之中,身上裹着和它相似的甲壳的东西一定非常难吃。而面前这个两足直立的东西,以及他旁边的骆驼,却肯定美味至极。 周诣戒备地和那沙蝎对峙着,他身后的骆驼瑟瑟发抖,似乎怕极了这蝎子。 担心骆驼会在受惊之下逃跑,周诣只能暂时使了一张入眠箓,强制令那匹骆驼沉睡过去,再来对付沙蝎。 见骆驼倒下,那沙蝎不禁在沙地上摩擦了起来,发出阵阵的摩挲声。 骆驼虽然是它的猎物之一,但暴`动起来的杀伤力还是十分巨大的。可现在骆驼也倒了,那沙蝎若是人类,定然会觉得已胜券在握。 周诣深呼吸了一口气,见沙蝎似乎想先击破他,再去猎食谢千仇与骆驼,暂时放下了心。 他可不想在和沙蝎打斗之时误伤了谢千仇或者骆驼。 “不过是个扁了点的螃蟹而已……”周诣凝神。 他迅速抽出了一张天雷箓,登时,一柄罡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剑刃身上缭绕着阵阵的罡雷,在月色之下散发着清冷的银辉,让那沙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智力低下的沙蝎竖起身后的尾针,节肢窜动,朝着周诣疯狂地扑来! 周诣最开始的时候还能凭借着罡剑与身上携带的攻击性符箓和沙蝎打个六四开,但他顾忌着昏倒的谢千仇与骆驼,加之忌惮沙蝎尾针上的毒素,不敢大开大合。 打着打着,他便落了下风,被沙蝎压制住了。 那沙蝎身上坚硬的甲壳已经被罡雷劈斩地遍体鳞伤,看上去惨淡地很,但攻势却不曾停歇。周诣虽然体力不错,但也无法企及这种沙漠霸主。 终于,他因为颓力失神了。 巨大的尾针戳刺过来,直接刺中了他的右小腿。 周诣闷哼一手,手中的罡剑也被沙蝎的大钳击飞了出去,直勾勾地刺进了谢千仇附近的沙地里。 捂着受伤的腿,周诣倒抽了一口冷气。 糟糕,沙蝎的尾针带有剧毒……他明显感觉有些提不上劲了。 见他败落,沙蝎兴奋地再次扬起了尾针—— 唰! 就在此时,一柄罡剑破空而来,直接刺入了沙蝎的甲壳缝隙中。它顿时乱了阵脚,疯狂地乱动了起来。 周诣一惊,顺着罡剑飞来的方向看去,便见原本昏厥过去的谢千仇此时竟已经爬了起来。 早已颓力的谢千仇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力量,拼劲全力,掷出了那柄掉落在他附近的罡剑。 沙蝎痛苦地扭动着身躯,甩出那柄罡剑,夹起尾巴,转头钻入了沙海之中,落荒而逃。 周诣抬眼看向谢千仇,想办法牵扯出一个笑容来:“妈的,你这霉神……终于也,终于也帅了一把……啊……” 谢千仇见他捂着腿,顿时心中一凉,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周诣这边。 他席地而坐,将对方的腿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颤抖着手,褪下了周诣脚上的马靴。将裤腿挽起,他看着周诣小腿上那已经有些发黑的伤处,差点心理防线崩溃。 “受伤的是我……又不是你……你露个,露个哭脸给谁看啊。”周诣骂他。 谢千仇抖着手:“疼不疼?” “你这是……这是在说废话。”周诣都不想理他了。 谢千仇来不及多想,便将头埋了下去。 周诣一把推开他:“你干嘛!” “我……我,”谢千仇也慌了,他本就体力透支严重,这会儿拼着一腔想要保护周诣的勇气才勉强支撑了身体,“我想帮你把毒吸出来……” “……就你这智商,乘、乘风还没倒闭了真是奇迹,电视剧看多了吧……你……还用嘴吸,”他靠在谢千仇的怀里,已经有点意识模糊了,“骆驼那边……那边有行囊,里面有应急用的……封脉箓,贴在我腿上,应该能暂时中止毒素蔓延……之后……嘶……等我醒了再说。” 他看向谢千仇,难得露了点弱势。 “好歹护了你这么久,也该……礼尚往来……一下吧。” 毒素麻痹了周诣的神经,让他终于昏厥了过去。 谢千仇先是愣怔了片刻,旋即,便赶紧抱着周诣挪到了倒在沙地上的骆驼那里。 强作镇定地为周诣贴好中止毒素进一步蔓延的符箓,他将骆驼身上的入眠箓摘下,待骆驼起身之后,才抱着周诣,翻了上去。 周诣的行囊里有可以定位的罗盘,也有水囊与干粮,胡吃海塞地暂且补充了一些体力,休整完毕的谢千仇将周诣小心翼翼地圈进自己的怀里,让对方能在寒夜里感觉暖和些。 他的心脏莫名狂跳了起来。 其实…… 自己也有保护周诣的能力啊。 载着心上人,骑士乘着骆驼,缓慢而坚定地在沙海中行进了起来。 第五十四章 痛。 这是周诣醒过来之后的唯一感受, 他有些费劲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沙漠,此时正待在一辆马车之中。身下枕着厚实的软垫,稍微减轻了些许毒素麻痹神经所带来的痛感。他微微侧眼,和发现他醒了过来的谢千仇视线交汇。 “纸片,你……醒了?”谢千仇先是愣了片刻,旋即紧张地从车厢之内的壁箱中取出一袋清水, 扭开塞口,将水袋凑到了周诣的唇边,“先喝点水, 车里有备置口感比较软和的糕点,等会儿垫垫肚子,等进了关隘,我再去找些白粥喂你。” 周诣靠在他腿上, 口干得厉害:“我……昏了多久?” 他记得在沙漠中交代了谢千仇接下来该怎么做后,就因为沙蝎的毒素侵体而昏了过去。 “差不多有两天了, 别担心,我们已经出了沙漠,现在正在返回皇城的路上。” 谢千仇小心翼翼地喂了点水给他,只是周诣整个人都是虚的, 根本使不上力,水也咽不下去。清澈的清水顺着他的下颌滑下,滴在车厢内的绒毯上。 他顿了顿,索性自个儿先喝了点水漱口, 然后才含了些清水,嘴对嘴地喂周诣喝了下去。 嗓子被浸润了些,周诣总算缓过劲了。 谢千仇扶着他的腰,让他稍微坐起来些,枕在自己的胸前,而后伸出手,谨慎地按摩起周诣的小腿肚来。返回要塞城墙之后,随军的军医立即为周诣做了相应的处理,他身上的毒素被清除了大半,而残留在血液之中无法消去的,只能等人体自我修复了。 “腿感觉还行吗?军医说你的腿可能会失去知觉一段时间,让我每天帮你按按,有助于复健。”他道。 周诣睨了他一眼:“我怎么感觉你胆子大了不少了?” 之前的时候,谢千仇虽然也在想方设法地照顾他、讨好他,但对方一直都摆着一副谨小慎微的态度,而且神龙见首不见尾,生怕他发现了自己似的。 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大胆了? 谢千仇讪笑。 “我还没答应你呢,就这么贸贸然地动手动脚,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周诣面无表情。 谢千仇以为他生气了,觍着脸:“那你动回来呗。” 周诣挑眉,直觉谢千仇似乎改变了一点。 看着,倒是比以前那副怂包样顺眼了不少。 前生的记忆复苏,再加上沙漠遇险,让谢千仇总算明白,一味地伏低做小并不是个聪明的选择。 他还是三皇子时,就是因为过分自卑于自己的出生,才会如此地缩手缩脚,甚至到死也不敢反抗皇权,站在阳光下出现在周诣的面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倒下。 如果他稍微硬气一点,说不定能领军起义,掀翻暴`政。即使到最后会走上死路,他至少也能拥有一个和周诣站在同等层面,让对方正视自己的机会。 他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不少。 命犯七杀,他生来就倒霉透顶,但在锦都道门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也明白,所谓的玄术,推举的向来都是制天命而用。 霉又怎么样,以前的他只会逆来顺受,认命地接受一切的不公。 但现在,他又何其地有幸,能与周诣再次相遇。 曾经的恶意与不公都只是促使他更进一步的动力,上天未能赋予他的东西,他会悉数用自己的双手取回来。 从拿出水袋的壁箱中再翻找出一瓶红花油,谢千仇倒了些油在手上,认真地给周诣继续按起了小腿。 周诣看他,忍不住伸手捋了一把他头上的黑发。 “怎么了?”谢千仇关切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周诣把头撇开:“你不是让我动回来吗?” “纸片……” “你叫魂啊!” “没……就是,你耳朵尖都红了。” “……闭嘴!” *** 五日之后,两人顺利回到了皇城。 一路上,周诣和谢千仇也就现在的情况做了一番讨论商议:现在有一点可以明确,那就是这个世界应该不是曾经的前世过去,而是太子承惠搞的鬼,两人的现实身躯,应该还留在片场里,此时的情况比较像是黄粱一梦。 如果想办法解决掉太子承惠,说不定就能破局解阵,重返现代。 谢千仇也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给了周诣,甚至连自己那倒霉的出生也一并说出,让周诣再一次为他这惨绝人寰的霉运感到了一丝丝的震惊。 由于谢千仇的身份原因,两人在抵达皇城之前便分开行动了。 谢千仇虽然是个假皇子,并非老皇帝的血亲,但好歹母方那边是亲血肉。他的母妃的娘家与真正的父亲的家族,一方是多朝老臣,而另一方则是龙门虎将,真要起兵造`反,虽然不一定能推翻老皇帝,但彻底挫杀太子却没什么大问题。 反正,他只想和周诣一直在一起,即使这个梦魇世界真实存在,他也对登基为帝没什么兴趣。 在谢千仇联系亲族暗下布置的时候,周诣也没有闲着。 他一面继续当着自个儿的国师,每天做做天气预报稳住老皇帝,一面也在想方设法地给太子承惠下套。 周诣要和谢千仇里应外合,彻底解决掉太子这个阴魂不散的煞神。 而机会,就在眼前。 “太子”御驾亲征,大败西蛮,让朝野上下一片呼声,就连老皇帝也非常满意,特地大赦天下,并举行盛大国宴,准备让天下一起为战事的告捷欢庆。 作为国师的周诣,自然要为老皇帝卜卦,算出黄道吉日,以大开筵席。 在国宴之时,护卫方面必将疏于防范。 毕竟对当朝而言,最大的心腹大敌便是西蛮了。如今西蛮告败,举国之下再无强敌,自然会让整个朝野上下都卸下戒备。 此时,正好动手。 *** 叶明朗抽了黄赫一巴掌:“让你咸,让你咸!现在怎么办,人他妈都跑没影了!” 黄赫反手回了一击:“闭嘴闭嘴闭嘴,生鱼忧患死鱼安乐,我他妈就是要咸鱼!” “你个二百五!” “反弹!顺便翻倍!” “再翻倍反反弹!” “反反反弹!” 两人宛如重回小学时代,骂了几个来回后才惊觉自个儿幼稚得不行,只得讪讪地停止了互掐。 躲在一条阴暗的小巷内,叶明朗拿着手上的罗盘,摆弄了半天,才不确定地开口:“还是没找到那个假扮太子的影卫的下落……” 黄赫泄气地一屁股缩在了地上。 之前在沙漠之中,两人决定成为二五仔,反叛太子承惠。谁知为了保险起见,他们收拾妥当,等入夜之后才进入了沙漠寻找那名影卫。谁知此时谢千仇和周诣两人早已在距离黄赫与谢千仇十万八千里的地方相遇了,谢、黄两人自然是扑了个空。 任务失败,二五仔也没做成,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先跑路为上。 靠着叶明朗手上的符箓,躲过了太子的犬马。 两人不像周诣和谢千仇一样意识到这个世界是承惠太子制造出来的幻境,还以为是真的梦回了古代。在一切毫无头绪之下,叶明朗和黄赫只好先将注意力放到了疑似锦都道门出身的影卫身上。 只是。 在叶明朗的卜测之下,两人顺着线索,找到了皇城附近。可叶明朗并不知道那影卫就是谢千仇本人,在没有确切的生辰八字的辅助下,他也只能粗略地推算出影卫的大致动向。 偌大的皇城之中,在天子脚下,想要寻找一个和太子关系匪浅,甚至被太子密谋除去的影卫谈何容易?两人一时陷入了僵局。 无奈之下,叶明朗和黄赫只得在皇城附近的一间客栈里落了脚,准备走一步看一步。 谁知当天晚上,事情却出现了转机。 入夜之后。 叶明朗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和黄赫两人虽是太子的原手下,但此番跑路没带什么细软,囊中颇为羞涩,为了省钱,只要了一间房间。仗着运气好,他侥幸猜拳赢了黄赫,这才能睡了床,让黄赫苦哈哈地睡地板去了。 半梦半醒间,他突然听到了一道有些苍老,但精神矍铄的声音。 “明朗,明朗,听得到我说话么?” 叶明朗砸吧了一下嘴:“嗯?成老头?” 对方:“……” 抽了抽嘴角,成长老压下心中的不愉,耐着性子道:“我接到了晴空的消息,赶紧赶到了妖都这边。现在,妖都道门的几位道友协助了我,将已被邪秽入体的沈度封住了。但是,附在他身上的邪秽已经侵蚀了沈度的灵魄,并将你们,以及片场上的那些人拉入了他所制造出的幻境之中。” “这幻道手段极其高明,道协的人做了鉴定,恐怕出自一位玄道大师之手,没想到,世上竟会有如此堕落的玄派中人。你现在听好了,明朗,你必须想办法在沈度的灵魄彻底被那邪秽侵吞之前在这处幻境中挫伤那邪秽,如此一来,才有可能挣脱幻境,重新醒来。” “而那邪秽……” 叶明朗翻了个身,以为自己在做梦:“邪怎么了?” “邪秽在幻境中的正体,是当朝的太子承惠。你要想办法,剿灭太子!” 嘭! 叶明朗直接被吓醒,一屁股从床板上掉了下来。 第五十五章 皇城之内。 观星阁。 周诣凝神, 小心翼翼地握着一支羊毫,于铺陈在案台上的宣纸上笔走龙蛇着。 四宝公公拿着拂尘,待他落笔,宣纸上的墨迹也干掉后,才颇为欣赏地赞叹了一句:“没想到国师大人的书法技艺也如此精湛,这行草遒劲有力,隐有大家之风, 不错,真不错。” 周诣谦逊:“四宝公公过誉,不才不过是符箓写多了, 手熟而已,哪比得上历代的书道大家?怕是如泥蛙仰观星辰。” 四宝公公笑道:“国师大人未免过分妄自菲薄了。” 周诣但笑不语。 此时,观星阁的占室外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声音:“太子殿下到——” 周诣和四宝公公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太子殿下, 请。”周诣不卑不亢道。 片刻后,占星室的木质门扉被小太监急忙忙地推开, 身穿蟒袍的太子便大步流星地迈了进来。他面容与周诣记忆里的模样一般无二,英俊而威严,带着一股上位者的高高在上与傲慢。 走进占星室,太子一眼便看到了正和周诣对立而站的四宝公公, 以及摆在案台上的书法竖轴。 “渐远这是在写字么?”他指了指桌上的宣纸,“不过,四宝公公在这里是作甚呢?” 四宝公公恭敬道:“昨儿些个,瑛妃娘娘受了风寒, 虽然太医看过了,但杂家想着,不若向周天师求上一两张凝神的道术,指不定能让娘娘快些好起来。国师大人也是善人心肠,便答应了杂家,替娘娘写一副安神字画。” “想不到渐远人这般的好啊,”太子勾了勾唇角,“不若,渐远也替孤写一幅字?前些时日孤才从西蛮领军归来,正愁晚上睡不好呢。” “那不才便晚些时候,将字帖送到东宫去。”周诣不冷不淡。 承惠太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四宝公公看了看周诣,又望了望太子,把头垂下,眼观鼻,鼻观心。虽然被老皇帝派到了周诣这边做事,但四宝公公一直都念着原来的主子,也就是诞下七皇子的贵妃瑛妃娘娘,自然是暗中偏向七皇子这边。他心中暗自嘀咕着,朝中皆知,国师一脉向来都是只为帝王服务,承惠立为太子多年,而国师周渐远,也一直是太子这边的人。 但现在看来,似乎二人并不同心?甚至还有非常巨大的狭缝? 承惠深深地看着他。 “渐远可曾记得以前的事?那时孤被刺客暗杀,虽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来,但也受了重伤,”他道,“那时候,渐远可是亲手为孤熬了养伤的银耳啊……怎么现在,孤都从西蛮回来几日了,渐远也未曾到东宫探望过孤呢?” “可不才记得,那时太子殿下亲手将那晚银耳打碎了,”周诣冷淡地开口,“不才以为,太子不喜这般。” 承惠拧眉,他之前使了手段,将整个剧组的人都困在了这方由他制造出来的幻境中,按照那个给了他这番玄术的走脚商的说法,在这片幻境中,大部分人应该会忘记后事,只记前尘。 曾经的时候,他与周诣虽然心有离间,但对方从不会这么直白地拒绝他。 他有些不解,周诣为什么要拒绝他呢? “渐远可是在因为以前的事记恨孤?”承惠蹙眉,当时他手下有人叛变,为了揪出叛徒,他索性将计就计假装负伤,而周诣的药汤,他显然不能喝下。 “往事何必追思?”周诣暗嘲,“人都是往前看的,太子这般缅怀过去,怕是不妥。” 承惠的脸顿时冷了下来,他轻哼一声,便拂袖离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让一直暗中观察着的四宝公公摸不着头脑。 离去的太子心中颇为不解。 论身份,他是当朝太子,是未来的帝王;论长相,他也是一等一的俊美无俦。 周诣凭什么对拒绝自己。 他向来刚愎自用,于最初,也仅是把周诣当成了一块踏上皇位的垫脚石而已。等到周诣被老皇帝赐死后,他才发现,原来他早已对周诣动了心思。 称帝之后,他又大肆地任用了无数玄派术师,想要让周诣起死回生。 但这些方士却发现,周诣的神魂早已因为动用了为锦山门续命的禁术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并未堕入轮回,反倒穿梭了时间的长河,将在千年之后的某个已死之人上重新复生。 于是,太子布下大局。 先是寻到一直作为他替身的影卫的残魄,让手下的玄派方士将之标记,强改命格,以作自己未来的容器。 谢千仇之所以会这般倒霉,很大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命格被篡。七杀、破军、贪狼本是紫薇死敌,但自古阴阳相生,越是这般,有着杀破狼命相的人便越是适合成为紫薇托生的躯壳。 影卫会在不断地转世之中,替他寻找不知在何处苏生的周诣。而等对方找到周诣之时,暗自埋藏在对方神魂中的死劫便会发动,在天意的引导下,影卫将不由自主地到达锦山门,而他的怨魂,也会在这时苏醒,夺走自己定下的容器。 可惜,那一晚,他的计划被周诣给破坏了。 他没想到,周诣竟会为了那个在他看来如蝼蚁般低贱的“三皇子”,与自己为敌。 这怎能不让承惠愤怒?到头来,他的一切布置都要给对方做了便宜? 无奈之下,他选择了暂时附身沈度,对方是贪狼命格,并非七杀,对他而言只是差强人意。就着沈度的身份,以及曾经的旧部的少量幸存后人的协助,承惠成功地天降了周诣的剧组,且,准备将周诣重新拿下。 既然渐远不愿跟他,那便直接强迫对方就行!他是太子,他是帝王,谁人胆敢违抗他?他要把周诣的神魂禁锢在这方幻境里,让对方永远都被自己握在手中! 他中意周诣不假。 但若是有十分,也只会给予周诣一分罢了。 等太子离去,周诣才整理了一下案台上的字帖,将书法沿着滚轴卷起,礼貌地交给了四宝公公。 看了看周诣,四宝公公道:“说起来,太子确实是才从西蛮回来不久,我记得前些时日,国师大人不是还像圣上请了命,去了西蛮一趟么?那时,您没见着太子?” 周诣和谢千仇两人离开西蛮之前和那边的将领串过口供,老皇帝以为西蛮的将士都已忠心于他,而太子承惠也以为那些兵卒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但实际上,这些驻守西蛮的将兵只忠于三皇子的生父,也就是那位将军大人。 这些人,其实早就是谢千仇这边的了。 “是没见到,不才运气不好,抵达西蛮的时候,太子殿下早已收兵回京了。”周诣道。 “原来如此,说起来,三日之后朝中便会大开庆功宴。杂家记得,国师大人并未见过圣上底下的所有皇子吧?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太子以外的皇子公主,也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呢。” “这是自然,不过,其实有一位以前没见过的皇子,前些时日见过了。” “哦?不知是哪位皇子如此有幸,能得国师亲见?” 周诣笑而不语。 谢千仇作为太子的暗棋,时常与之互换身份,冒充太子。 他原来,早在还是国师的时候,就已经见过对方千百遍了。 只是现在,他才发现这个一直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人而已。 谢千仇并不是天之骄子,甚至还是个霉星高照的倒霉鬼。长相不若太子那般俊美到上天妒忌,性格也不算太好,经常会自暴自弃,人也不算开朗,私底下,甚至还会被同门打趣为谢千怂。唯一的特长,大概就只有背黑锅和摇尾巴了。 周诣越想就越是觉得嫌弃。 但再想想,又觉得欢喜。 谢千仇只有一分,但他会把全部给予周诣。 *** 三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很快便过去了。 这期间,鉴于行事必须隐蔽,周诣和谢千仇并未见面过,都是靠着道门内特有的传讯手段通信。太子尚不知道,他们两人早已合流。 一切的布置,都在暗潮之下秘密地进行着。 那日的不欢而散似乎让承惠太子十分憋气,他是一朝太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就在周诣身上栽了跟头,自然暗自记恨着。同时,暗部传来刺杀谢千仇并取而代之的计划也传来了的噩耗,甚至连那两名负责执行任务的杀手也失去了消息,让太子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愈发地阴郁。 在皇宫境内,三皇子的身边有着不少暗卫,他也不便再让暗部下手。 终于,三日后。 庆功宴大开。 *** 傍晚时分,天色未暗,宫闱之内却早已灯火通明。甚至连皇宫之外的皇城,家家户户也高挂了喜气洋洋的灯笼,似乎在无声地庆贺着战事的告捷。 周诣留守在观星阁之中,卜测着今日的运势。 将签卦收好,他才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袍,松松垮垮地披着一头黑发,在四宝公公的跟随下走出了摘星阁。考虑到形象问题,虽然周诣一贯偏好耐脏的玄色,但也只能整日穿白衣,给自己增加仙气。今日是筵席之日,不便着白,因此他才特地换了个色儿。 刚一走出观星阁,周诣便见门口已站了不少人。 为首的是两名年过三旬,身着红色宫装的美貌女性,庆功宴虽然大宴,但并不是什么庄严仪式,因此宫中女眷倒也可以着宫装出席。而在两名女子的身边,各自站着一名穿锦袍男性。其一年岁较小,不过十二三岁,尚未及冠;另一位…… 周诣含笑道:“这位可是三皇子殿下?” 谢千仇朝他眨了眨眼。 四宝公公略微惊诧:“国师竟认得三皇子殿下?” “神交已久。”周诣睁着眼说瞎话。 扶了扶手中的拂尘,四宝公公只当周诣不想过多言说,便恭敬地为他引荐道:“这位是瑛妃娘娘和七皇子殿下,而和三皇子殿下站在一同的,是烨妃娘娘。”烨妃是三皇子的生母。 周诣拱手行礼:“见过两位娘娘,两位殿下。” 第五十六章 几人一番寒暄之后便一齐在领路太监的带领下, 直去了宴请宫人的大殿。此时殿中已摆置好了各色陈设,甚至还有宫女抱着厚实的地毯,细细地将大殿之中的空敞地面铺上。 这时,有宫女走了过来,朝周诣等人行了个万福,便带着两位娘娘与偏缠母妃的七皇子离去了。男女有别,周诣是宫中男眷, 自是不便与两位娘娘走得太近。 一时间,甚至连四宝公公也跟着前主子走了,似乎是打算向对方通报些周诣的事情。 大殿之上, 周诣和谢千仇两人并排站着。 “有什么想法?”周诣开口,他看向还在铺陈地毯的宫女,心中稍有揣测。 谢千仇道:“有两个,一个是关于对付太子的, 另一个……” “另一个是什么?” “关于你的,”他瞟了瞟周围, 见无人注意到两人,甚至连侍候在旁侧的小太监也恭敬地垂着头,装作两耳不闻,这才大着胆子, 偷偷攥住了周诣的手。两人身上穿着的袍子都不是箭袖,宽大而多褶,这么握着,也不会被发现, “在想你。” “这有什么可想的?”周诣抬了抬眼皮。 “反正……很开心。以前的时候,我顶替太子时,就经常在想,如果能用自己的本来面貌和你站在一起该有多好……”他低声笑了笑,“现在突然感觉有些死而无憾了。” “如果按照轮回投生的算法,从你还是三皇子,算到现在成了谢千仇,中间已经死了很多次了,”周诣泼他冷水,“我好不容易又活了一次,可不想和你一起殉情。还有,你这情话从哪儿学的?叶明朗倾情提供?回去叫他退钱。” 谢千仇倒也不生气,反倒乐呵呵地接着他的冷水。 对于这处幻境,他也不是很清楚破局之法。但只要和周诣待在一起,谢千仇就莫名觉得安心。不管发生什么,现在,这个人都是属于他的。 ……总算是属于他的了。 “回去之后我准备把乘风那边的股份重新处理一下,”谢千仇忽然道,“我打算……把手上的股权抛售了。” 周诣侧目瞥他。 “杜昀虽然人不怎么样,不过工作能力确实不错,人际关系网也非常地广,倒时候我去挖墙脚,他应该不会拒绝,”谢千仇又道,“黄赫那边也基本没什么问题,叶明朗那货也可以抓过来,压榨劳动力让他给你写本子。这厮的剧本虽然不一定能拿奖,但人设好,捧人厉害。” “你说这个干嘛?”周诣莫名其妙。 谢千仇垂着眼,靠近了他一些,温驯地将手中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我帮你重新建个工作室,”他说,“乘风底下的艺人太多了,虽然可以给你一定的资源倾斜,但还是难免有失偏差,不如自己成立工作室的好。” “你来当老板,我给你打工?”周诣轻笑。 谢千仇摇摇头。 “工作室的主人是你,我给你打工。” “那工资怎么结算?” “我打白工,”谢千仇凑到他身旁,“你只要亲亲我就好了。” 周诣微虚起眼眸,谢千仇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不过,他诡异地不觉得讨厌。 他这人天生就有点自傲,说白了就是大爷样,也就面对阮老和已逝的师尊时会敬重些,面对同辈,他向来是恃才傲物。即使是面对朋友,他也不会像对待谢千仇这般纵然。 如果是黄赫上来觍着脸调戏他,周诣分分钟就把黄赫抽出去了。 “你确定亲亲就行?”周诣挑眉看他。 谢千仇一时呆滞。 他那副仿佛梦回春秋的傻样把周诣逗乐了。 “行,那先记账上。不过……回去之后记得找叶明朗那怂包,你这成绩还是不及格,让他退钱。” *** 入夜。 皇城内外灯火通明,大殿之中觥筹交错,皇亲大臣们列座其间,一派歌舞升平。 周诣身为当朝国师,地位奇高,身份仅此丞相,本应被奉为上座。但他一来不喜饮酒,二来对外形象一直是个高冷人设,老皇帝也不好让他和一帮文臣武将坐在一起,便特地单独给周诣列了位置出来。 甚至,连他桌前的珍馐也清淡至极,水果蔬食居多。 看着自己面前寡淡的食物和那些武将面前的各类炙烤…… 周诣:“……”去他妈的谪仙形象! 按照筵席规矩,权臣与皇子们分开而坐,而谢千仇就坐在离周诣不远的地方。 他见周诣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案台上的果蔬,心里暗自记下了周诣的喜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通了的缘故,他以前看周诣时从来都只能仰望对方,不敢触碰,只能默默地等着周诣过来。 但现在,他却觉得原本冷静自持的周诣异常地可爱,非常想要抛开所谓的皇族礼仪,直接跑到周诣身旁抱紧对方。 太子承惠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坐在对桌的三皇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替身似乎发生了些自己预料不到的变化。 不过,也没关系了。 承惠的眼神沉了下去,他是天选之人,理应拥有一切。这天下是他的,万千臣民也是他的,就连一直对他冷淡至极的周诣,也应该是他的。与其说他喜爱周诣,倒不如说是这人让太子产生了一股挫败感,以致最后渐成执念,非要得到周诣不可。 忽然,有性子张扬些的武将大喝了一声。 “好!” 他这粗犷的一吼差点没把还在苦大仇深的周诣吓了一跳。 顺着声源处望去,周诣才见有四名打扮火辣的异族舞姬正款款地走进大殿里。她们赤足站在之前宫女们铺陈的绒毯上,修长纤细的身上穿着艳丽的舞服,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了魅力十足的双眼,让在场的一众男性看得如痴如醉。 周诣对男人和女人都没什么兴趣,只是站在左后方的舞姬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么这姑娘,看着有点眼熟……? 周诣皱眉想了想,一时没想起来。 他之前和谢千仇规划时,特意调查了筵席之上的节目项目,在舞姬之后,会有乐师出场奏乐助兴。而这乐师,却是三皇子生父手下的死士。 届时,乐师会弹奏起周诣提供的玄派乐谱,所谓的玄术不一定只能依靠符箓催动,以特定的乐声为介质一样可以发挥效果。 乐师的奏乐会带有麻痹神经的效果,让参加筵席的人尽数失去行动力。 等所有人倒下之后,早已贴上了解咒箓的,以及潜伏在皇城之中,隶属边疆的兵士会一齐出动,将太子承惠拿下,同时也像老皇帝逼宫! 周诣的心中忽然微微有些不安,总感觉事情不会发展得太顺利。 他想起今早的卦象。 中,初顺,后危,然天降奇兵。 这时,舞姬们已经执剑舞动起来。她们身姿矫健,虽是女子,但动作间却有着男人也没有的坚毅与韧性,让一众欣赏的官宦们纷纷叫好,就连坐在正座之上的老皇帝也看得津津有味。 一舞终了,那四名舞姬走下,却为离开,反倒坐在了几名官宦的身边,让被选中的人惊喜不已,亦让未被选中的人艳羡不已。 左后方的那名舞姬坐到了周诣的身边。 有大臣倒吸了一口冷气,暗叹着舞姬的不长眼。 周诣作为国师,一向冷漠而禁欲,不容他人亵渎,这舞姬胆大包天,竟坐到了国师的身边,恐怕会被国师之间丢出去吧。 太子的剑眉紧蹙起来,他也有纳妾,平素也会同妾室欢好,但见不得周诣同旁人纠缠。 谢千仇心里一个咯噔。 他总算想起个事来:周诣可没亲口答应他呢!对方虽然为人寡欲,和男男女女都走得不近,让谢千仇差点忘了,对方到底是个男人,而且还可能是个直男。 不过……以周诣的脾性,估计对人类都没什么兴趣。谢千仇忽然又安心下来,虽然,心里还是有点吃味。 周诣面无表情地坐着。 而那舞姬见他不为所动,却放肆了起来,伸出手竟暧昧地在周诣的腰腹上摸了两把。 周诣还是没动。 舞姬靠在他怀里,一副柔若无骨的模样。 周诣终于动了。 他一脸冷漠地揪住舞姬的手,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直接将舞姬扔了出去。那舞姬完全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一时失神,等被摔到了绒毯上,她才回过神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周诣。 不可能有男人会拒绝她的魅力啊! 周诣一脸冷漠地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对舞姬做了个口型。 那舞姬是西蛮人,听不懂中原语言,不明白周诣在说些什么,只能一脸茫然地被跑上来的小宫女们抬走了。 舞姬看不懂,但谢千仇和太子却是看懂了。 太子承惠脸色铁青。 谢千仇心里狂跳,忽然有点挫败,但又有点激动,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的话,他铁定冲上去把周诣给强吻了。 他认命地想,也许他这辈子都得心甘情愿地被周诣牵着鼻子走。 这人之前还叫自己去叶明朗那边退学费呢,现在自个儿估计都有脸去叶明朗那儿收学费了。 他看见周诣无声地说: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第五十七章 酒过三巡, 美食、美酒、美人,让大殿之中的一众文官武将都已然醉意熏熏,就连坐在上座的老皇帝,也有些昏昏沉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甚清明起来。 周诣因为身份原因,没人敢在他面前摆酒,也就面无表情地看着喝了半宿的茶水。 反倒是谢千仇, 别人看舞姬下酒,他就看周诣下酒,时不时地脸上还浮起非常微妙的迷之笑容, 让周诣一度以为这厮装过几天太子,就以为自己真是个霸道总裁了。 之前被他丢出去的舞姬迅速被人抬下后,立马便有中原的歌女联袂登台。比起热情奔放的西蛮舞姬,她们内敛而温婉, 舞姿亦如山水如画。 周诣又喝了一口茶。 乐师要来了。 忽然,正当歌女们舞至酣处, 一声乐音如银瓶乍破,兀地穿破空气,刺入了场中。 微醺们的文官武将们立刻被惊得回过了神来,他们张望片刻, 便将正殿之外,正有一名抱着古琴的白衣琴师迈步走了进来。 他戴着一顶斗笠,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看上去清冷出尘。 周诣:“……”这斗笠戴着肯定看不见路吧, 这倒霉小厮,估计是人形导盲棍。 在小厮的带领下,琴师拂袖端坐在了一方案台前,将琴盛放了上去。 修长的指尖搭上,他轻拢琴弦。 铮—— 在场的众人纷纷露出了呲牙的表情。 小厮赶紧凑到琴师耳旁耳语:“错了错了,弹岔了!不是这跟弦起头。” 琴师赶紧摸了两把古琴,确定好琴弦的位置后才重新弹奏起来。 小厮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被人推了一下,他有些不耐烦地转头,却发现拍他的人竟是一名五大三粗的武将。 “你这奴才,你家主人坐的是你爷爷的位置!” 小厮赶紧把正弹得如痴如醉的琴师拉起来,重新把人推搡到一处靠近皇亲的空置案台边上,才让琴师继续演奏。 周诣微微眯了眯眼。 那边那个武将…… 琴师的技艺非常不错,一首琵琶曲弹得如鸣佩环,哀婉久绝。就是,和那几名歌女柔软飘摇的舞姿不太搭调,看上去有几分滑稽。在演奏进入高`潮之际,戴着斗笠的青年琴师那藏在斗笠下的眼瞳中精芒一闪! 铮!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鸣响比起之前他弹错的那声乐音更加刺耳,在场的众人纷纷被刺激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等从那爆发的琴声中回过神来,一名武将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了! 周诣心中凛然,动手了。 琴师继续弹奏,但后续的乐声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哀怨婉转,反倒戾气十足。 这支乐谱是锦山门中的一门珍藏玄术,能够以乐声为介质,发动道法。此时,琴师所奏的激乐,已经彻底控制住了现场的局面! 周诣之前在观星阁中便在身上预先贴好了可以中和麻痹玄术的符箓,这会儿,他倒是可以自由行动。 但想起之前的卦象一事,他还是暂且稳住了自己,准备静观其变。 这名琴师是谢千仇那边的人。 坐在上座的老皇帝睁大了双眼,目眦欲裂地盯着抚着古琴的琴师。 “有、有刺客……”一名宫女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只是她浑身僵硬,无法移动,只有嘴巴可以张开,看上去有些滑稽。 承惠太子倒是非常冷静:“你是何人?” “我?哼,来取你狗命的人!” “遮遮掩掩,藏头露尾,算什么大丈夫?”太子冷笑。 琴师迷之愤怒:“我还未婚呢!” 太子:“……” 周诣蹙起了眉,总觉得这琴师的声音有些耳熟。但对方迟迟不肯摘下斗笠,让他无法得知对方的真面目。他看向谢千仇,却发现这人的额间竟渗出了些许汗水。 糟糕。 他看到谢千仇对他做了个口型。 为了防止被别人发现他们之间的对话,谢千仇甚至还把语种切换成了英语进行加密。 好在周诣之前为了苦修C++和Ja`va,倒也学了些基本语法,这才分辨了半天,把谢千仇的意思给读懂了。 但是…… He''s not my employee.谢千仇疯狂对他做口型。 周诣一脸茫然,他只学了基本语法。 英普洛义是什么玩意儿? 就在周诣和谢千仇二人言语不同地交谈着时,场上再生变故。 琴师本以为已控制住了全场,心中稍微松懈了些,却冷不防地发现,浑身僵直的太子竟冷笑了一声。他心中疑惑,不知道承惠太子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都笑得出来。 下一刻,他瞬间明白了。 无数穿着黑衣的侍卫手持钢刀,从正殿之外冲进了大殿之中!为首的人却穿着淡蓝长袍,头上系着道巾,一派玄门方士的打扮。 他大摇大摆地迈进正殿,走到了太子身旁,手持一张符箓,干脆利落地替太子解除了麻痹乐声的束缚。 侍卫们行动迅速,将琴师与他的小厮团团围住。 琴师顿时大惊失色,赶紧把斗笠掀了,再顾不上装腔作势,飞速地弹起了古琴。 ……斗笠之下,这人居然还戴了个黑色的蒙面。 可这原本能麻痹人身体知觉的乐声,这会儿却全然失去了效力。琴师一脸错愕地看着那些丝毫没有受到一丝一毫影响的侍卫,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等他身边的小厮急匆匆地扑着他的腰,带着他躲过了一柄从天而降的钢刀之后,他才顿时打了个激灵。 怎么失效了?! 那道巾方士森然一笑:“不知这位道友是哪门的朋友?居然胆大包天,想要夜刺天子!” “呸!”琴师赶紧给自己洗白,“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 “那你为何要演奏乐声麻痹在场的诸位呢?”方士冷然地看着他。 琴师矜持道:“我这不是给大家一个惊喜嘛!” 方士:“……” 不去理会那被控制住的琴师,方士转头看向周诣。 他见周诣还保持着一副故作的麻痹姿态,忍不住嗤笑一声:“国师大人还要装?我可不信,就这等低劣的手段,都能阴到国师大人你。” 周诣见自己暴露了,索性也不再装模作样,大大方方地放松了下来:“这位道友又师承何处?年纪轻轻,倒是技艺精湛。” “国师大人过誉,”方士拱手,“在下不过无名小卒,暂时归顺太子而已。” 承惠太子笑而不语。 还僵硬着的老皇帝赶紧开口:“吾儿!快让那方士替朕解了禁制!”他也是急了,这会儿都不顾着身份叫承惠皇儿,而是直接叫他吾儿了。 承惠太子反倒轻笑:“父皇不若就这样吧,您年纪也不轻了,正好休息休息。” 老皇帝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承惠太子勾着唇角,“只是觉得,我这监国的工作,做得有些太久了。日后冷宫中多写宫人陪伴身侧,父皇也不会觉得无聊。” 周诣心中凛然。 他和谢千仇计划着要在庆功宴上动手干掉太子承惠,却没想到太子其实早有预谋,一早便打算筵席上下手逼迫皇帝退位让贤,将皇位交于他。 这倒霉琴师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又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但现在,他却是代周诣和谢千仇手下的正牌琴师做了次替死鬼。 谢千仇的驻军还在大殿之外埋伏着,想来应该还未被大帝清剿。 他得想办法联系上外面的队伍,在太子与老皇帝打了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之际,来一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现在,要怎么联系外面? 周诣暗自沉思。 他忖度着,并未发现,承惠太子竟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等一只手粗暴地抬起他的下颌,迫使周诣抬头后,他才见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国师不想说些什么吗?现在,你所见的,正是一场手足残杀呢。”承惠道。 周诣抬了抬眼皮:“太子想要做什么?为人君者,嗜杀即是大罪。” 太子承惠眼瞳中森然一片,周诣在他面前始终保持着这般高高在上的漠视态度,让他总是忍不住地涌起一股想要将其打落云端的冲动。冷笑一声,太子承惠拂手抬袖,喝令道:“羽卫听令!” 那些秩序井然的黑衣侍卫们顿时整齐地回应:“是!” “渐远,孤最是喜欢你这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了,但孤又最是痛恨,你这事不关己的冷酷模样,”他转头看向还在假装自己动不了,但却已眼神冒火地看向这边的谢千仇,“你是个聪明人,孤想,渐远你应该知道这个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 “抱歉,我不知道。”周诣一点也不给他面子。 “无妨,待会儿你就明白了,”太子冷然,“千年已去,王朝已颓,但孤得到过天下,却从未得到过你。孤本以为,三皇弟那个废物能替孤再驱使一次,替孤寻找到你,谁知道,这狗货竟然这般大胆,居然还妄图染指孤的东西!” 周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缩在袖中的手却开始暗自摸索起来。 他的衣袖内衬里,有着盛放符箓的暗囊。 “孤就在这里,彻底碎了他的神魂,永世不得轮回,给他个教训!”太子承惠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对周诣的占有欲已经彻底沦为了他的执念,支撑着这缕怨魂漂移,“而你,就陪着孤一起徘徊人世吧!就算你恨孤,那又如何,你永远都会是孤的东西,哈哈哈哈哈!” 谢千仇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再顾不上装模作样,他屈起手肘,击中一名看守皇子们的黑衣侍卫的腰腹,趁其不备,将其迅速击晕后便夺下侍卫手中的钢刀。在一众皇子讶然的目光中,谢千仇朝着周诣和太子承惠这边冲了过来! 而那道巾方士却悠游自在地撩起了一张符箓,准备拦下谢千仇。 没有人注意到,被几名黑衣侍卫围困住的琴师和他的小厮对视了一眼。 动不动手? 小厮用眼神示意琴师。 琴师纳闷儿地瞄了他一眼:“你眼睛抽筋了?” 小厮:“……” 这个狗贼! 第五十八章 见谢千仇冲了过来, 太子神情一冷,之前一直掌控大局的方士即刻出手,掷出一张符箓,便想拦下谢千仇。 谁料谢千仇这回倒是早有准备,他拎着钢刀,也迅速从袖口的内衬里折出一张符箓来,顿时, 一道泛着冷辉的火焰在钢刀上迅速蔓延燃烧起来。 方士脸色一变:“地火箓?你也是玄门中人?”他完全没有料到,除了周诣之外,大殿之中竟还有玄术师。 谢千仇心情微沉, 抬手便将方士掷出的符箓劈成了两半。被劈开的符箓也随之失去了原有的效力,软软地跌在了地上。 周围的羽卫们见谢千仇反抗起来,迅速列队而起,排出阵型, 将其团团包围。 谢千仇躲过一柄挥来的钢刀,忍不住流下了一丝冷汗。 这些闪着锋芒的刀都是开了刃的真刀, 稍有不慎,他就极有可能被斩下一只手臂,即使知道这个世界并非真实存在,谢千仇心中也不禁有些恐惧。 他虽然觉醒了前世作为西贝三皇子时的记忆, 但现在的身体可不记得以前训练出的武艺招式,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同羽卫们的交锋中取得上风。 但是,即便可能会有性命之虞,他还是得到周诣身边去! 而周诣这边。 太子承惠目光冰冷地看着谢千仇与羽卫们交手。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替身影卫身手不错, 不过双拳难敌四手,羽卫数量众多,用不了多久,便能将其拿下。撇过眼眸,他看向周诣,忽然笑道:“渐远觉得这出闹剧如何?” 周诣一脸平静:“太子陛下是不是有些过分无聊了?” “无聊?”承惠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汇,笑得更大声了些,“哈哈,无聊!渐远,你可知道,孤将会是这四海八荒唯一的帝王,没有谁能违抗孤的意志。孤说过,你终究会是孤的所有物。” 周诣不为所动,他藏匿在袖中的符箓此时已然催动,登时,一把罡剑出现在了周诣手中! 他反手一挥,将罡剑直接用作了袖剑,刺向了太子承惠。但太子似乎早已料到了他的反抗,对方古怪地笑了一下,便后退一步,躲开了周诣的攻势。 周诣得势不饶人,反倒步步逼近,再次挥剑朝着太子刺去。 “渐远,你是真的打算和孤作对?”太子承惠森冷地盯着他。 “不是我跟你作对,明明是你在跟我作对,”周诣嗤笑,以前的时候,他也只是对太子漠然以对,无甚感触,但现在,他却是真真正正地厌烦起这人来了,“所有物,所有物,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情,我属于自己。你要玩什么帝王霸宠的游戏尽管找愿意陪你玩的人去,别来烦我!” 他是真的动怒了。 一而再,再而三,曾经他顾及着天下,顾及着锦山门,在为锦山门施展了续命禁术后,忍住对老皇帝的嘲讽,饮下了赐死的鸩酒。 他忍了老子,现在又来忍儿子…… 周诣算是受够这种日子了。 本以为一朝重生现代,他能舒舒服服,安安心心地度过余生,顺便重振一下锦山门。 没想到重生之后,太子还要阴魂不散地来纠缠他! 周诣一向得过且过,虽然因着国师以及演员的身份,对外都是一副淡漠出尘和温文恭谦的形象,但本质上他骨子里有有那么一丝狂气。 他讨厌束缚,讨厌控制,吃软不吃硬,也就谢千仇那副谨小慎微,小心谨慎的态度能让他松下心中的封锁线。 太子有些错愕地看着周诣,没想到一向淡漠如水的人这会儿竟形象全毁。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实际上,周诣比他更加固执。 罡剑再次袭来,太子承惠不得不暂时停下自己的思索,转而和周诣硬碰硬起来。作为当朝太子,他有着旁人无法拥有的特权,其中之一便是可以带刀入殿,当即,太子承惠便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同周诣对垒起来。 周诣精通六艺,尤擅骑射,触类旁通之下,对剑术也稍有涉猎。 他剑势凛然,一时之间竟占了上风。太子承惠以怨魂之姿游世多年,早已忘却了不少曾经修习过的剑法,这会儿被周诣毫不留情的攻势打得节节败退。 大殿之上的文官武将与皇亲国戚们皆是满头大汗,他们身上的麻痹玄术尚未解除,动弹不得,不知该何去何从。 见主子落了下风,道巾方士顾不上再和谢千仇缠斗,转头便准备加入周诣这边的战局,帮太子承惠一把。 谢千仇心中微沉,一脚踹开一名想要扑打上来的羽卫,反手便夺下了对方手中的钢刀。 拿着两柄钢刀,他神情一凝,右腕抬起,反手便将其中一柄抛掷了出去! 那钢刀如标枪一般,直接落在了方士跟前,刀剑刺入大殿的绒毯之中,刀刃距离方士的身躯不过三寸。 顿时,那方士险些软了腿,下面也开始淅淅沥沥地漏了些黄水。 他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料理了方士,谢千仇不敢稍作停顿,直接奔向了太子承惠这边,准备帮助周诣。 周诣见他冲了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发觉周诣在笑,太子承惠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忽然,周诣脸色的笑容一僵,他睁大双眼,错愕地看着那跌在地上的方士。道巾方士咬牙切齿,竟将自己头上的道巾拆了下来,片刻后,那道巾之上竟开始泛起了淡淡的金辉,形体也变得僵硬起来。 方士咬紧牙关,将手中的道巾丟了出去! “道巾上面画了道纹……”周诣朝着跑来的谢千仇大喊,“快闪开!” 谢千仇一怔,下意识地转头,便见那金色道巾竟如有生命,蛇般地朝自己的面门袭了过来! 就在此时! 一直按兵不动,互相埋汰的琴师和小厮动了。 那小厮明显是个门外汉,什么招式也不会,就在哪儿乱七八糟地挥着拳脚。但他下手极恨,什么地方也不打,就照着那些围着他与琴师的羽卫胯`下踹了过去! 他这一脚用足了蛮力,那羽卫一时不察便被正中红心,顿时虾米似的弓起腰身倒了下去,捂着自己的下面不住惨嚎。 一众羽卫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纷纷觉得胯`下有一丝凉意侵体。 而琴师则抄起手中的古琴,在羽卫们退后,给两人腾出一条道的时候,将古琴一翻—— 啪! 那古琴竖着裂成了两半,琴师直接从琴身中掏出了一台小型弩`箭! 他快速地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箓,搭在了弩`箭的弩身上,登时,那弩上便突兀地出现了一支虚影状的小箭。 琴师抬起手`弩,朝着方士猛射了过去! 小箭直直地刺进了方士的大腿旁侧,它是虚影,甚至穿透了方士的腿。丢出道巾的方士惨叫一声,被他抛掷出去的金色道巾也迅速地软了下去。见危机已去,谢千仇箭步流星,直接冲到了还在僵持着的周诣和太子承惠之间。 他的加入让战况顿时完全倾倒,两人一人持罡剑,一人握钢刀,几息之间便让太子彻底败下了阵来。 太子被他们两人逼得步步后退,忍不住大声喊道:“羽卫听令!全军出击!” 只是。 无人响应。 太子惊异不定地偏头一看,才目瞪口呆地发现,自己手下最精锐的羽卫近侍们竟已悉数倒在了地上,甚至还有不少人脸上泛着诡异的笑容,口水也流了一地。见他望了过来,手持弩`箭的琴师嘿嘿一笑:“惊不惊喜,刺不刺激,意不意外?”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承惠惊怒不已。 琴师耸耸肩膀,一副大爷模样:“想知道吗?不告诉你!” 太子差点被他气得背气。 和琴师站在一起的小厮摇摇头,他手里拿着一个长条状,顶端稍小,看起来丑不拉几的玻璃小瓶子。 那瓶子看着像是,像是…… 花露水瓶。 “把狂笑箓烧成符水,然后灌进手工烧制的玻璃花露水瓶里,趁乱喷在羽卫身上,叶明朗,你真是人才啊。”周诣抽了抽嘴角。 他已经认出了琴师和小厮的身份。 叶明朗顿时一惊,把脸上的面罩给摘了:“你怎么认出我的?” 周诣:“其实我就顺口一猜,随便蒙了一个名字。我没认出你来,真的,是你自己暴露了。” 叶明朗:“……”周诣这人生来就是克他的! 谢千仇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钢刀抵在了太子承惠的脖颈处,让太子不敢妄动。 他开口:“我赢了。” 太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他也依旧傲慢自负:“你赢了什么?呵,你不过是颗卑微的棋子而已,即使杀了孤,你也无法成为帝王。” “醒醒,前朝早亡了!”叶明朗趁机煽风点火。 黄赫假装自己是空气。 谢千仇顿了顿,忽然用没有握刀的那只手牵着了周诣。 周诣先是扯了一下自己的手,发现抽不出来后,索性反手握住了谢千仇。 “我并不想赢什么天下,权力什么的,我不是很感兴趣,”他忽然笑了,“我只是……赢了到了他而已。” 他心中盘亘了无数岁月的阴霾,终于尽数散去。 从今往后,他会是一个全新的、足以站在周诣身旁的谢千仇。 第五十九章 导演是被冻醒的。 他打了个喷嚏, 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得不禁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来,导演才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台摄影器材旁边,而原本负责这台设备的摄影师,则被他挤到了一旁。 见导演看向自己,那双目无神,如同约会周公的摄影师才如梦初醒, 费劲地晃了晃头,忙不迭地道:“导导导演!这段原片有问题吗!” “纠正一下,我不姓导导。不过, 奇了怪了,我怎么对之前的事情没什么印象……”导演摸了摸后脑勺,把头探到摄像机处,看了下原片, “我们一直在赶进度?” “好像是……”摄影师也不是很确定。 抵达皇城外景片场开机之后,他便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非常玄妙的状态。好似做了场大梦, 但具体梦到了什么,却又不怎么清明,只潜意识地记得,自己似乎一直在操作摄影机而已。 这时, 片场的场务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导导导演!不好了!出事了!” “有完没完啊!还有,重复一次,我不姓导导!”导演怒了。 场务擦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沈度那边出情况了。” “什么情况?”导演摆弄着手里的摄影机。 他有些疑惑地发现,相机的存储中多出了不少奇怪的拍摄内容。黄沙、皇宫、宫变……以及, 一袭白衣的清隽青年。 他辨认出片中国师打扮的人正是在剧组拍戏的周诣,而这存储下来的影像,十有八`九是剧组拍摄的内容。 可是…… 为什么他完全没有拍摄了这一段内容的印象?导演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布下的迷阵让整个片场的人的神魂都进入了他所构建的虚假世界里,但与此同时,这些人现实世界中的身躯却已经按照着本能行动,维系着正常的生理需求。而摄影机本就可以拍摄下一些常人无法窥见的事物,这才将虚假世界里演算出来的一切情状和事件都给如实地记录了下来。 场务喘了一口气:“突然有自称是什么……沈氏的人来片场了,沈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强行解约,还说什么……他是被人操控了才来拍戏的!” “什么人啊!”导演差点被气得吐血。 片场内,那些才从虚假世界里苏醒过来的职工们一片混乱,而沈度的突然毁约也无疑是雪上加霜,让导演一个脑袋两个大。 不过。 他侧头瞥了一眼摄像机,反正片子已经拍了不少了,看看能不能交给后期剪辑处理一下,重新倒腾些东西出来?就算拍不了视剧,也可以弄成短剧嘛! 导演想起在摄像机中瞥见的,如谪仙般的白衣国师站在高台之上俯视众生的场景,不太甘愿让这段影像就此蒙尘。 *** 临时搭建的候场休息室中。 傅诗巧压着自家哥哥的脑袋,强行让傅海行同自己一起,恭恭敬敬地朝以及把戏服换下来的周诣鞠了一躬:“周周,这次真的非常感谢!” 周诣摆了摆手:“没什么,沈度这事儿,实际上我也存在一定的责任。那附在他身上的邪秽,是冲着我来的,真要说的话,是我连累了你们妖都道门的大师兄。” “这事怎么能是周周的错!”傅诗巧忙道,“你只是……躺枪?” 周诣:“……” 傅诗巧朝他甜甜一笑:“那周周,以后有机会再见咯!我会一直在台下给你打电话的!” “……打电话?” “就是打Call啦!” 周诣:“……”作为一个偶像,他竟然对业内术语一概不知,是不是有点不敬业啊? 傅海行一脸怨气,他不甘心啊!自个儿可爱的妹妹就这么被周诣这样的小白脸给忽悠跑了,他越想越觉得气恼。 等回去之后!他就去把周诣之前的片子全部翻出来看一遍,他倒要看看,这小白脸究竟有什么魅力! 傅海行此时全然不知,他之后也得步上傅诗巧的后尘。 *** 等傅家兄妹离去后,同样待在休息室里的谢千仇才走到了周诣的身后,替他揉了揉太阳穴。 “待会儿黄赫处理完片场那边的交接事项,我们就回锦都去。”谢千仇瞟了一眼,休息室内只有他和周诣两人,便十分自然地垂下了头,亲吻了一下周诣的耳尖。 周诣斜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谢千仇笑嘻嘻,似乎彻底放开了,“就是想亲你。” “只亲耳尖?” 谢千仇从善如流地转到了周诣的身前,把他压在休息室内的软椅上亲吻起来。 先是鼻梁,而后下滑,粗暴而不失温柔地撬开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的唇齿,和对方交缠不休。 周诣微微眯了眯眼睛,抬手扯住了谢千仇的衣领,毫不示弱地回应了过去。 在虚假世界里,他与谢千仇,连带着总算干了回好事的叶明朗一起布下了往生阵,将太子承惠的怨魂超度投生,就此终结了和对方牵扯了无数岁月的恩怨。 周诣隐隐约约地觉察到,也许他会重生到现代来,也和太子承惠有一定的关系。 甚至他现在这具完全契合,乃至与往昔容貌也一般无二的身躯,也是对方的布置。 周诣知道太子手下有无数大隐于市的玄派高人,甚至不乏海外人士。他曾听说过,在与天`朝隔海相望的扶桑有着所谓的式神之术,他现在的身体,极有可能一开始就没有神魂,是死胎降生,而后才靠着式神驱使,活到了现在的年岁。而当他重生现代时,代为管理身体的式神便完成了使命,转世投生,这才让他得以重临人间。 不管怎么说,他对太子感情复杂,极有痛恨,又有漠视,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地感叹,但总归是没有所谓的情感,伴随着太子的往生,一切都划上了休止符。 而从太子手上逃脱,苟活下来了的沈度,也被沈家与妖都道门的人急急地引渡了回去,准备替他检查一番被怨魂侵蚀过的身体。 沈度离去后,沈家的人又特意单方面找了导演毁约。缺了最重要的男主角,这部古偶也必须暂时终止拍摄。 好在沈家财大气粗,也自知理亏,便主动承担了剧组进行拍摄期间一切的开销与演员薪酬,勉强算是宾主尽欢,差强人意。 这事,也算到此为止。 一吻终了,周诣和谢千仇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忽然,两人听到了一声非常尴尬的咳嗽声。 周诣和谢千仇同时转头,就见黄赫一脸讪讪地站在了休息室门口。 “片场那边的交接事项处理完了?” 周诣先回过神来,他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被谢千仇揉得乱七八糟的衣领,这才揶揄地看着谢千仇。 对方尴尬地弯了腰,捂着下面,一脸哂笑,让周诣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玩儿。 黄赫抽着鼻子闻了一下,嗯,没有什么奇怪的石楠花味道,他应该来得还算时候。 再晚点,估计他得直接被谢千仇逮着狂揍。 “弄完了,杜经纪那边催你赶紧回去呢,”黄赫道,“善后工作妖都道门的人会处理,现在沈度跑路了,这部戏也只能中断。杜经纪这会儿正在疯狂给你弄新的排期,而且……”他顿了顿,咧出一个笑容来,“徐晃导演那边的《狂歌》,也马上就要首播了!” “这么快!”周诣有些惊讶。 谢千仇把身上的尴尬处境压下去后,才面无表情地看向黄赫:“你去给杜昀打电话,我和纸片不急着回去。” “呃……杜经纪没问你,谢总。” “这点小事不要在意,你去跟他说,纸片他现在要出来单干了,”他勾了勾唇角,形象难得霸气侧漏了点,“我要把乘风那边的股份抛出去一部分,然后给纸片重新建个工作室,就给他一个人服务。让杜昀收拾收拾东西,跳槽到我这边来。” 周诣一怔,没想到谢千仇没忘记之前在虚假世界里说过的话。 黄赫懵逼,不知道谢千仇为什么会突然想给周诣新建工作室:“这不太好吧?我要怎么给杜经纪交代?” “工资翻两倍。” “可是……这样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乘风那边……” “翻三倍,外带每个月三天的带薪休假。” “谢总!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黄赫义正言辞。 “你也一样。” “对不起,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好的谢总!没问题谢总!我马上去办!”黄赫立马叛变,龙卷风过境般地跑了,走时顺带还帮周诣和谢千仇把休息室的门关了。 等周诣和谢千仇两人互相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收拾完毕,走出休息室后,才发现这货临走之前还在休息室的门口挂了个“维护中”的贴牌。 “……他挂这牌子干什么?”周诣纳闷。 “黄赫挺懂的,嗯……会来事!”谢千仇干咳一声,“那什么……要不要继续?” “继续什么?”周诣装傻。 谢千仇不要脸地偷偷摸了一把周诣素白而修长的手:“之前你第一次上热搜的时候,不是在跟我传绯闻吗?不如……假戏真做了吧!” “可是当时做加戏的对象是乘风的董事啊。”周诣逗他。 谢千仇觍着脸:“我现在还是嘛!” 周诣抬腿便走:“现在的我才刚刚二十,尚处于固本归元的重要时期,不宜泄精,最好继续保持童子之身。所以……为了以后的长远发展,你还是先清心寡欲吧,回去冲点冷水。” “……” 周诣走了两步,转头对他微微一笑:“没事,我帮你冲。” 谢千仇顿时又来了劲,赶忙乐呵呵的追上了周诣。 和他并肩走在折返回酒店的路上,周诣心中却想着别的事情。虽然太子承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但是,他仍有不少疑惑,总觉得事情应该还有后续。 ……太子已是怨魂了,那么,给予他这建立虚假世界法门的人,究竟是谁?这法门即使是在锦山门里也没有相关记载,持有这等秘术的人,一定是一名道行惊人的玄术师。 对方,又是否和以前卖给铭天婚约扳指的神秘人有所关联? 第六十章 虽然对究竟是谁给予了太子承惠秘术一事耿耿于怀, 但生活还得继续,周诣只得暂且先把心中的疑惑放下,重新投身进了日常生活里。 谢千仇筹划着单独给他开个工作室捧他,回到锦都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招兵买马。 他先是抛售了一部分乘风的股权获取流动资金,也顺便靠着这些股权拉拢些人际关系。 在太子承惠重入轮回之后,谢千仇身上的霉运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改善了不少。 谢千仇虽是七杀入命, 但实际上命格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太子承惠手下的方士们动的手脚,以便他的身躯能成为太子转生的最佳容器。 太子承惠投生,他身上的玄术禁制也悉数散去。 虽仍是七杀之命, 但隐隐约约地,其他的辅星也升了上来。总而言之,人是没有以前那么倒霉了。 霉运改善后的谢千仇办起事来干脆利索,他果断靠着高薪与以往的人情关系把杜昀杜经纪给拉了过来, 并且挖角了一家业内有名的公关团队,专门负责给周诣进行人际运营。 同时, 他甚至还单独找了一趟徐晃,力图把徐晃这样的新秀导演也绑上大船,给周诣打造一个有着无限发展潜力的工作室。 周诣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挺乐呵的。 按照黄赫的说法, 就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而说到周诣,比起忙得团团转的谢千仇,他倒是闲适了不少。 因为工作室筹备的关系,再加上已经恢复了神智的沈度的毁约, 他之前拍的那部古装偶像剧被迫流产。 而谢千仇又忙着给他处理乘风方面的合同的事,周诣不太方便在工作室和新合同落实之前接拍新戏,当下,便难得的休了个假。 只是放松归放松,周诣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 锦都。 天空飘零着点点细雨,将整座城市浸染地一尘不染。 周诣撑着一柄刀伞,戴着道门定制的太阳镜,挎着一个男士挎包,遥遥地仰望着石阶之上的建筑。 飞阁流丹,雕栏画栋。 原本的石质雕刻已经被岁月抹平了棱角,他看着自己曾经记挂在心中的锦山门,别有一番感慨在心头。 此时,有人从他身旁的商务车上溜了下来。 “Dalao,我跟谢千仇问过了,今天下雨,工程队的人不施工,我们正好去找施工队的负责人。” 从车上下来的人是叶明朗。 周诣别有深意地瞥了叶明朗一眼,在虚假世界里对方的表现令他非常意外,不由得深思起来,也许叶明朗这厮外现出来的二百五,其实是他的伪装? 叶明朗被他盯得打了个哆嗦:“Dalao你这眼神看得我瘆得慌。” “有时候扮猪扮得久了,可能会忘掉自己原来是什么呢。”周诣高深莫测。 叶明朗摸了摸鼻梁,只得讪笑。 周诣是个聪明人,他对叶明朗没什么好感,甚至以前还因为对方给谢千仇甩黑锅的事情有些看不顺眼。 经过虚假世界一事,他多多少少对叶明朗稍有改观,但总体而言,对方于他来说也只是个有点关系的同道中人。 有关叶明朗和叶晴空,以及他们背后的叶家的恩恩怨怨,叶明朗又为什么非要装傻,周诣并不感兴趣。 顺口一提,也只是给叶明朗敲个警钟,让他别装二百五装久了就真成了二百五了。 “走吧,我们上去。”周诣把伞斜过去了些,示意叶明朗进来躲雨,抬腿便迈上了锦山门门前的石阶。 叶明朗赶紧跟上。 两人亦步亦趋地走着。 “说起来,我回来之后忙着在乘风那边办交接事宜,一直没时间算卦,不过我想你应该会算吧,”周诣忽然道,“谢千仇的命相,你应该算过了吧?或者说,除了我以外的人,你都算了。” “你怎么知道?” “我随便说的,诈和呢,你真算了?” 叶明朗:“……” 他并不是周诣那样的明星,也不像谢千仇一样有事要忙,甚至黄赫都有递交给乘风方面的辞呈要写,更别提要去向锦都道门汇报情况的叶晴空了。 在从妖都回来的几人里,他是最闲的那一个,自然有时间做些别的事情。 回来之后,叶明朗特地卜算了所有人的命数,除了因为没有周诣的生辰八字而无法卜卦外,其他的人都没有漏下。 他也不是真的傻,自然也猜到了一点谢千仇和太子承惠的关系。 “谢千仇虽然还是七杀司命,但他身旁倒是出现了廉贞辅星。有廉贞的帮助,他的凶命会逢凶化吉,并且财运与仕途节节攀登……”叶明朗瞥了一眼周诣。 只有至亲或是至爱之人可以影响一个人天数之下的命星,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周诣的本星应该就是廉贞了。 “廉贞和七杀挺配的。”周诣含蓄道。 叶明朗耸肩:“这大概算国风版星座相性?” 锦山门之下的石阶并不算长,两人走了没多久,便抵达了锦山门之前。 此时锦山门原本紧闭的大门已完全敞开,叶明朗探头一看,就见山门之中已经停放了好几台挖掘机,三三两两的工人们围聚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活动板房外谈天说地。 见周诣和叶明朗进来,一名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快步走近二人。 “你们是什么人?”对方问询道。 周诣躬了躬身:“请问工程队的总责人在哪里?或者,负责勘探太子陵的考古队的队长是哪一位?” 那工人挠了挠头:“我就是考古队的总责人,你们怎么知道这里在挖太子墓?这事儿我们可没报道出去过。” 周诣和叶明朗对视一眼。 “请问,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考古队的总责人领着周诣和叶明朗两人进了锦山门的一处楼台正殿里,楼内已经搭建了不少钢筋辅助架,想来是为了防止开掘太子陵时震损楼阁,才做出的布置。 周诣把身上斜挎的皮质挎包扳正,从中取出了一叠文件,而叶明朗也十分世故地给总责人点了根烟。 “我记得三四个月之前在这里的人是位教授啊,这位老师你是个生面孔,我没见过你呢。”叶明朗跟总责套近乎。 那总责性子耿直,倒是直话直说:“咦?你们见过陈教授?之前这里发现了太子陵后确实一开始是他来负责的,只是之后出了些事情,陈教授大病了一场,就让我来接手了。” 叶明朗讪讪,之前他和谢千仇夜查锦山门时,叶晴空为了帮沈度清场,甩了好些张入眠箓。那陈教授看上去身体也不算太好的样子,寒天冻地的躺在地上躺了半宿,会生病也是自然。 “不过,”总责把烟收了起来,倒是没抽,“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又是怎么知道这里发现了太子陵的?还见过陈教授。” 周诣把手里的那叠文件交给了他:“老师你叫我小周就好,旁边这位是小叶同学。” 总责粗略一看,顿时明白了个大概。 锦山门的事自始至终地梗在周诣心里面。 他心里清楚,因为太子陵的关系,锦山门肯定会被保护性地拆掉大半,以发掘太子陵。毕竟优先级摆在那里,太子陵墓自然是比中落的锦山门更加重要。 但他回锦都之后,不抱希望地查了一下锦山门的事情,才发现锦山门的拆除工作居然进入了僵持期。整整三个月,都没有再进一步开掘。 校场上虽然已被开掘到了一个极深的程度,可总体的工期却是滞后了下来。 虽不清楚为什么太子陵的开掘工作会进入僵持,但周诣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锦山门,他还是想保下来! 当即,周诣便寻找了无数的资料,甚至趁着这段休息的时间,跑去了之前为了直播邀请过国学教授的大学里,托老教授的关系咨询了不少相关人士,终于找到了让施工队中止工期的法子。 “所以,你是代表国家文物局的人来的吗……”总责把文件放下。 周诣点了点头:“老师,锦都的文物局已经准许了,为了发掘太子陵而对锦山门进行一部分的保护性拆迁,所以我托了很多关系,找到了国家文物局的人,把这件事汇报了上去。文物局的人对这件事产生了高度的重视,过几天,就会有来自帝都的专项负责人来找你们洽谈,我只是先提前过来打个招呼。” “这样啊……不开掘也好,这太子陵,太邪门儿了。”总责非但没有为难,反倒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来。 “邪门儿?”周诣蹙眉。 太子承惠是他亲手送入轮回的,怨魂已散,没可能太子陵再出幺蛾子啊? “是……很邪门儿。”总责强调了一下。 叶明朗又给他递了根烟:“老师,方便跟我们说一下吗?实不相瞒,我和这位小周同学是民俗文化爱好者,我父亲有新闻署的朋友,太子陵这事儿就是他告诉我的,而且那位陈教授也和小周的导师有些关系,所以我们俩才斗胆去找了更高层的文物局。”他说谎都不打草稿。 总责倒也信了叶明朗的说辞。 他又把手里的文件掂了掂,才谨慎道:“这事儿有些太过怪力乱神了,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你们俩,能保密?” 周诣朝他鞠躬:“老师您讲。” 总责微顿,缓缓开口。 “你们都是锦都的学生,应该知道承惠帝吧?他已称帝,并葬入了皇陵,却又为何在此地又立了墓,而且从规格上来说,还是一座太子陵?我怀疑,在锦山门底下埋着的太子陵中,可能并不单纯只是个陵墓!这些时日来,已经有不少工程队的人突发恶疾了,我以前偶然读到过一些锦山门中的玄书,在山门之下,恐怕有一座禁术大阵!” 周诣蹙眉:“您的意思是,有人暗度了陈仓,假意接受太子的命令修筑太子陵,实际上却是狸猫换太子?” 第六十一章 锦山门驻地所在的地方是锦都十七龙脉中的一条大支脉, 原本就是灵气充裕之地。 当初得知太子在锦山门之下修筑陵墓之事时,周诣就曾私底下暗自揣摩过个中缘由:太子是怨魂留世,必须有足够的能量供给,以维系怨魂的留存。 而锦山门之下的太子陵,极有可能就是给太子提供所需养料的大阵。 “这么说也没错,”总责道,“锦山门之下的太子陵, 应该是一方大阵。而在修筑太子陵的过程中,负责修缮此墓的方士摆了太子一道,所以修成的陵墓仍有着原来的职能, 但远不能发挥其应有的效力。按通俗一点的说法来说,就是太子拨款了一百万让方士修建公寓,原本这些钱应该足够修葺十层高的楼房,但最终方士却只修了三层。另外的七层, 被他修建在了地下成为了地下室,用去做别的事情。” 叶明朗发现盲点:“一百万修不了公寓!修个厕所还差不多。” 总责:“……” 周诣蹙起了眉。 无视掉叶明朗, 总责继续道:“你们既然是民俗爱好者,那应该对锦山门有所了解吧?” 周诣点点头,他还是锦山门曾经的首席呢。 “对于那些个怪力乱神的东西,我这人一向是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总责下意识地把之前收起来的烟拿了出来,只是碍于不好让烟雾浸染已经腐朽的楼阁,总责只好把它又卡在了耳朵上聊以慰藉, “这锦山门曾经是一朝国学,锦山弟子更是位极人臣的国师。之前的时候,我和陈教授也研究过一二,甚至请教了现在留存于世的道门子弟。” “锦山门之下的大阵,乃是吸纳龙气的禁阵。千年来,它已经将这底下的龙脉中的龙气吸收得一干二净,一旦放出,落入恶人手里,极有可能招致弥天大祸!” 周诣脸色有些阴沉。 总责见他的神情不太好看,忍不住问:“小同学,你怎么了?” 周诣长舒一口气。 或许,他曾经卜测到的锦都大变,现在才正要来临。 “万一,这禁阵,就是恶徒修建的呢?” 他想到了那个给予承惠太子虚假世界秘术的神秘人。 *** 夜深。 周诣待在锦山门之内的一间地下暗内,拿着手机充当手电筒挑灯夜读。这间暗室内积存着锦山门千年以来珍藏的典籍,因为位置隐蔽,才躲过了历年来的各种动荡。 他手上戴着塑胶手套,防止自己不甚弄坏那些因为岁月浸染而早已残破不堪的典籍。 忽然,有人打开了暗室的门走了进来。 周诣以为来者是叶明朗,倒也没怎么在意,等一道光线打到了他面前的古书上时,他才诧异地回头,和一脸疲倦的谢千仇探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叶明朗跟我说你在看书,我给你带了个灯来。”谢千仇手里还拎着个小台灯。 周诣反问:“你不是在处理工作室的事情吗,怎么过来了?”而且看上去还挺疲乏的样子,身上还有点酒气。 “傍晚的时候去应酬了一下,去见了个影视工作室,他们手里有个不错的本子,而且这两天主演突然出了情况,正愁着换主演呢,我想去给你把本子拿下来。我让杜昀看过了,那本子不错,给你再冲一波人气正好。” 周诣这才想起来,之前徐晃导演的那部《凤歌》也正式上线了,只是他对于自己的收视人气不是特别在意,又惦记着锦山门的事情,拉着叶明朗跑东跑西,全然忘记了《凤歌》的事情。 “那人气怎么样?”周诣顺口问了一下。 谢千仇把台灯放到桌上固定好,低声笑了一下:“怎么样啊?你下次可以试着不戴太阳镜出去,包管第二天头条热搜见。” “有这么恐怖吗?”周诣还是没什么概念。 “你要是有兴趣的话,等工作室的事情弄完了我给你开个记者会,到时候你看看会场那边会堵多少粉丝就知道了。” “那还是算了吧,影响交通不好,嗯……能堵到几环去?” “堵到郊区,堵不到我雇人给你堵上。” 谢千仇凑到他的身边,有些倦怠地靠着周诣的肩膀。 他这段时间算是累惨了,为了确保给周诣最好的一切,凡事他都要亲力亲为。晚上几乎没合过眼,这会儿因为应酬的关系喝了点酒,头也昏沉得厉害。 周诣瞥了他一眼,把靠着他的谢千仇推开:“既然这么累就回去睡觉,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谢千仇苦笑:“没有你,我睡不着……我影响到你了?” 总觉得要看到他,才能安心。 这个人是他的,真好。 “油腔滑调,叶明朗那家伙又来无证上岗,乱教你东西?”周诣瞥他。 “没给他学费,我说的都是发自真心。” 周诣抿了抿唇,谢千仇看他,发现这人耳朵尖有点红扑扑的。 放下书和手机,周诣一言不发地走出暗室,片刻后又折返了回来,手上还提着两把椅子。 把椅子排到自己之前坐着的那把的旁侧,周诣又脱了外套,铺在了椅子上,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拍拍铺着衣服的椅子,周诣示意谢千仇过来:“把衣服脱了自己盖上,小心着凉,累得很就先躺会儿。” 谢千仇的心里顿时又敞亮了起来。 枕在周诣腿上,虽然铺了衣服的椅子依旧十分坚硬,硌得谢千仇有些不舒服,但精神上的欢愉却远胜于肉体上的不舒服。 他乐呵呵地躺在周诣的大腿上,忍不住开口:“周诣。” “你叫魂呢,干嘛?赶紧睡。”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魂。” 他眷恋地闭上眼,呼吸着周诣身上的气味,只觉得心里鼓鼓涨涨,缓和地快要满溢了出来。 “周诣。” “嗯。” “宝宝。” “……” “周周,小猫,纸片片儿。”谢千仇恶心吧啦。 周诣差点没起一身鸡皮疙瘩:“你脑子被门挤了!?” “没有,”谢千仇靠着他,“怎么办?我觉得你越来越可爱了,嗯……按黄赫的说法,教科书般的傲娇?” “闭嘴。”周诣摊手捋了一把谢千仇的短发。 谢千仇傻笑了一会儿,枕在周诣腿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宿无话。 谢千仇虽然累得很,但他年纪尚轻,身体素质极佳,再加上缭绕在身边的都是只属于周诣的清新味道,没多久,就生龙活虎地醒了过来。 反倒是周诣,已经看书看得睡着了,趴在暗室内的旧木桌上睡得正香。 谢千仇勾了勾唇,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满心的欢喜,便小心翼翼地起身,吻了吻周诣的唇角。而后,他才穿好衣服,又把周诣铺在椅子上的外套罩到了周诣身上披好。 他伸出手,环着周诣的侧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周诣一个大男人,虽然身形瘦削了些,但体重实打实地摆在那里,谢千仇一时还脚步踉跄了一下。但仗着身体好,他还是把人给公主抱了。 也亏得周诣这会儿和周公下棋去了,不然若是醒着,早就从谢千仇怀里挣脱出来,顺便把人挤兑一番了。 横抱着心上人,谢千仇本想先走出暗室,去找个睡觉的地方。但鬼使神差地,他瞥了一眼周诣放在木桌上的古籍。 这段时间周诣忙着做什么,谢千仇倒也知道一点。 “这是……什么?嗯……龙吸大阵?” 谢千仇蹙眉,古籍上所书写的文字都是文言文,而且是竖写无标点,加之又是繁体楷书,这会儿他只能勉强辨认出个别特殊词汇来。 他隐约记得,似乎锦都道门内,也有相关的记载。 这不是个好词。 摇了摇头,谢千仇姑且放下心中的疑虑,抱着周诣走出了暗室。 这会儿月明星稀,正是深夜,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电话把已经睡得昏天黑地的叶明朗给无情地叫了起来,让任劳任怨的苦力师兄帮他在附近的酒店写个房间。 周诣身份特殊,谢千仇可不想给他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现在的天`朝,同性之事已经不算什么大新闻了,但也称不上喜闻乐见。 谢千仇虽然内心有冲动,恨不得昭告天下,向所有人宣誓他对周诣的主权以满足自己的占有欲。 只是,周诣的星途和未来对他而言比满足私欲更重要。 反正这人总归是他的。 谢千仇这么想着,又忍不住在周诣脸上亲了一口。 他倒霉了大半辈子,甚至连回溯前世,也命途坎坷,但能拥有周诣,对谢千仇来说,却是生生世世最大的好运。 第六十二章 周诣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想起自个儿昨晚居然看书看到睡着了。 只是他并未趴在暗室的旧木桌上歇息了一宿, 反倒发现自己躺在了酒店的大床房里。 见他醒来,坐在他床边的谢千仇赶忙打了内线,叫酒店的人把早餐送来,而后才半搂半抱着周诣,把还有些犯迷糊的人给捎进了卫浴洗漱。 周诣脑子还有些昏沉,谢千仇倒也乐呵,笑意盈盈地给人刷牙洗脸。 只是等他把手探向周诣身上的衬衣时, 周诣却猛然清醒了过来。 “昨晚我不是在暗室里看书吗?”周诣回忆着之前的事。 “我睡了一会儿,起来之后发现你睡着了,就让叶明朗写了间酒店, 把你捎了过来。”谢千仇抬头去亲周诣的脸颊。 周诣半推半就地由着他亲了半天,才颇为嫌弃道:“怎么跟个狗似的,就爱舔这儿舔哪儿的。” “狗就狗,”谢千仇又去吻周诣的唇, 手也不正经地摸到了周诣的胸前,揉搓对方略显单薄却并不羸弱的胸肌上揩油, “汪汪汪!” 周诣:“……” 他怎么觉得谢千仇的身影逐渐和痴`汉这种生物重合了? 两人在卫浴里黏糊了半天,等酒店厨房的送餐侍者敲起门来才收敛了一些。 把谢千仇推出浴室,周诣快速冲了个澡。任由温热的水轻抚身躯,他一边冲着, 心里却一边想着文献里有关龙吸大阵的记载。 锦山门之下有龙脉这事并不是个秘密,他还是国师的时候,老皇帝就曾多次表露过想让锦山门搬迁,然后把那块龙脉之地划进皇陵范畴里, 在其上修筑殉葬早夭的公主与皇子的坟茔,以巩固皇家气运。 风水学也是玄学的一类分支,周诣虽说对风水涉猎不多,不算精通,但也知道,龙脉这样的地方有多么的珍奇。 这样的先天灵脉绵延亘古,便是数百年的盛世皇朝,也无法将之用尽。 龙吸大阵在千年的时光中将整条龙脉的龙气彻底收集了个干干净净,阵心之中浓郁的千年龙气有多恐怖,周诣甚至都有些不敢想象。 他估摸着,锦山门在他使用了续命禁术之后也难改倾覆颓势,很有可能也是拜龙气的消耗殆尽所赐。 只是,那神秘的方士收集龙气是用来做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 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纸片!你还没洗完吗……要不要,我来帮你洗?” 周诣凉凉地丢了一句:“固本归元!” “……” “不过……下个月我就满二十一,”他又道,“一般来说,固本之事,只要恪守到二十岁圆满就行。” 谢千仇:“!!!” 听着外面传来的粗喘,周诣微微眯了眯眼。 看来回头,他得好好查查资料了,不然以谢千仇这嘚瑟样,估计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仗着自己喜欢他,天天顺杆往上爬。 *** 锦都道门。 黄赫打了个哈欠,默默地拿着扫帚,清扫着道门内的枯枝落叶。 谢千仇忙着筹划工作室的事情,而杜昀也在到处和业内人士接触,给周诣打通人际关系。 他写好辞呈之后,突然就闲了下来。周诣不开直播,他手上也没有插画工作,喜欢的游戏也基本通关,蒸汽平台上的打折季也还未到来,黄赫一时提前进入了老年退休期。 叶明朗和周诣到处跑,处理着锦山门拆迁的后续,他也插不上手。 想着想着,他便摸到了锦都道门在古镇这边的驻地处,无聊地做起了清洁工作,聊以打发时间。 忽然。 黄赫正扫着落叶呢,自北向南倏地刮来了一阵小风,把他扫了半天才扫好的枯叶顿时吹散了一半。 “我擦,要不要这么背啊!”黄赫自言自语地埋怨了一声。 他重新握好扫把,正打算继续扫地时,手机又响了起来。 黄赫:“……” 拿起电话,黄赫的语气有些不大愉快:“喂?这里是黄老邪,你哪位?” “你接电话不看来电显示吗小黄哥?”电话那头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声。 “别小黄哥小黄哥的叫,听起来像卖片的,你为什么这么叫,心里就没点ABCD数?”黄赫抱怨,“凉凉,有事吗?” 打电话过来的人昵称凉凉,是周诣的官方粉丝一群里的管理员,算是老人了,从周诣刚刚登台综艺《国之大学》时就成了周诣的真爱粉。 之前周诣刚开直播,发照片时不慎把谢千仇的手臂也照进去了一点儿时,就是她在群里有理有据地分析了半天,歪打误撞地把“周老师家的校长”,也就是谢千仇的真实身份推导了出来。 “那什么……出大事儿了小黄哥,”凉凉有些慎重的开口,“你这两天没有在粉丝群里盯着吗?” “这个……”黄赫还真忘了去盯梢,“出事了吗?” “我的天?难道杜先生他没告诉你吗?”凉凉也是一惊,她还以为黄赫知道这事儿呢,“有娱记拍到了小周被人抱进酒店的照片,不过群里几个有路子的管理知道后已经联系了杜先生,把事情压了下去。但是现在,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有人把这照片捅到微博上去了!” “啊?!” 黄赫也吓了一跳,周诣现在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大半个圈子的人都盯着他,其中不乏恶意者。 “《凤歌》现在正播在势头上,好些人看小周不顺眼,”凉凉也急了,“小黄哥?你真的不知道?我还以为杜先生早就告诉你了,现在群里很乱,我们几个管理都镇不住了,我……我以为你已经在着手处理了,才想着给你打电话叫你来镇住群里。” “操,”黄赫骂了一声,“杜昀那家伙这段时间也在忙活其他事情,估计是忙不过来忘了告诉我,你先稳住军心,我去找小周问问情况!” 他心里火急火燎,暗骂一句谢千仇这人净会搞事,之前这俩就因为出入酒店的事上了热搜,这回还要作什么幺蛾子? 但片刻后,他又打了个激灵,万一周诣不是跟谢千仇进的酒店呢? 坏事儿了! 等他风驰电掣地在古镇大街上扫了辆小黄车,正蹬着链子准备狂奔时才想起,周诣似乎这段时间一直跟叶明朗在一起。 他立马给叶明朗打了个电话,待叶明朗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我擦叶明朗你这二百五!你怎么和周诣跑酒店开`房去了,而且还被娱记拍了?” 叶明朗被突然扣上一顶黑锅,登时一片茫然:“什么开房?老黄你说清楚点,我和Dalao他可是清清白白日月可鉴啊!我要真这么做了,你觉得谢千仇那厮能让我活过天明?” 黄赫这才冷静了些。 他快速地将从凉凉处得来的消息告知了叶明朗。 叶明朗听完之后也是满头大汗:“妈耶……不是吧?这么倒霉?不应该啊,谢千仇的气运已经改善了,没以前那么天煞孤星了啊!” “到底怎么回事?我给你三秒钟解释,你要是解释不清楚我回头把你画进本子里!” 叶明朗差点没被吓傻:“老黄你冷静!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善后,昨天的时候谢千仇他应该是把工作室的事处理了大半,就打电话给我,问了周诣的位置。大概晚上三点左右,他把我叫了起来,喊我去用我的身份证帮他写个酒店房间。” 黄赫一个脑袋两个大,顿时头疼不已。 不消多时,叶明朗突然回味了过来,发现事情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等等,你说周诣他被人拍了和别人出入酒店的照片,现在手上有图吗?半夜三点,哪家的娱记这么敬业?难不成是一路尾行盯梢?可周诣和谢千仇都不是那种能被人跟踪的人啊,要是被跟踪了,谢千仇他难道没发现?” 黄赫也回过神来,他心里急得半死,还真忘了向凉凉要照片。 这事儿已经捅到了网上,在微博上疯转,霸占了热搜。黄赫当即便切了屏,和电话那头的叶明朗一起,十分默契地登了微博。 不看不要紧,一看,黄赫立马吐血。 拍得模糊的照片上显示着一男一女两人依偎在酒店前的身影。 女主角黄赫倒是认了出来,叫秦舒雅,是近年来人气颇高的流量小花,虽然没什么演技,但耐不住背后有金主捧她。 而男主角则侧着头,只露出了小半截侧脸,从侧面来看倒是和周诣有七分相似。 因着照片上灯光晦暗,一时半会儿倒也分辨不出这人究竟是不是周诣本人。 热搜上还挂着明晃晃的新闻: 《人气小声幽会当红女星,疑似片场走火,假戏真做?》 “噗!”黄赫差点吐血,“假你妈耶,干!” 叶明朗看到照片也反应了过来:“周诣估计是被人碰瓷了,那流量小花在蹭他现在的热度,啧,人一红,什么牛鬼蛇神都上赶了过来。” 从妖都回来之后,周诣就一直和他待在一起,忙着处理锦山门拆迁的后续。 也就昨晚上谢千仇来了,叶明朗才和对方交了班,这才溜了号,让谢千仇去照顾周诣。 至于在妖都的时候,周诣也是一直跟他们几个待在一起的,根本不可能去幽会什么流量小花。 更别说,除了在拍戏时和那小花对戏外,周诣平常下场的时候压根儿就没和对方多说过几句! 再则,周诣也断不可能会是那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一边和谢千仇暧昧,一边又去勾搭别人的渣男啊! “不行,我得到酒店那边去,Dalao和谢千仇估计正腻歪着,根本不知道这茬!”叶明朗赶紧收拾东西。 第六十三章 叶明朗赶到酒店的时候周诣和谢千仇正腻歪完了, 准备退房走人。他趴在门口敲了半天,谢千仇才颇为怨气地给他开了门:“叶明朗?” 闪身绕进客房里,叶明朗顾不上多加解释,赶紧把自个儿的手机先甩给了周诣,让他看见那条已经刷爆了的热搜。 “现在粉群和媒体那边应该都炸了,杜昀他没跟你们俩说?”叶明朗有些焦躁。 周诣面色沉凝地盯着那张照片:“还没有……” 谢千仇二话不说,直接打电话去质询杜昀去了。 说起来杜昀也是憋屈得厉害。 照片的事经由周诣粉群里的几名高层管理通报了他之后, 杜昀也不管真伪,先打电话支会了几家和自己私交不错的媒体,让他们把事情先压住了。而后, 才开始着手调查起照片来。 杜昀十分信任周诣,觉得对方不是那种会乱搞绯闻的人。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感情来了谁也挡不住。 他也不确定周诣是不是真的和那位流量小花有什么隐秘关系,只得硬着头皮把事情隐瞒了下来, 没有通知周诣和谢千仇两人,自个儿去找图片鉴定专家看看这照片是不是PS处理过的。只希望事情是虚惊一场, 有人恶意造谣。 谁知就在他还在鉴定照片,刚刚心惊胆战地得知照片属实后,官方粉丝群里便出现了叛徒,把底片直接捅上了微博。 杜昀虽然和不少重量级的大媒体关系不错, 但架不住那些小媒体见缝插针,大着胆子浑水摸鱼,把绯闻弄得沸沸扬扬。 也亏得周诣和谢千仇两人都没有刷微博或者看娱乐新闻的习惯,不然早就被这事儿给爆屏了。 这会儿接了谢千仇的质问电话, 杜经纪也是头大如斗。 “你先跟我说说,小周他和那流量小花,也就是秦舒雅,到底是不是真的?”他问。 谢千仇冷着脸:“小纸片现在是我的人。” “……我就知道,”杜经纪嘀咕了一声,“妈的,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了,猪终于拱了我养的小白菜了……不说这个,既然小周和秦舒雅根本没什么火花,那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秦舒雅那边的公司想蹭小周的热度了。” 他给谢千仇分析:“《凤歌》正在热映,小周的人气达到了峰值;而反观秦舒雅,对方的公司估计是在拍那部古偶的时候就想着要和周诣闹绯闻捆绑销售了,而且现在古偶还延缓拍摄,能不能再开机都不知道,秦舒雅被耽误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她的公司肯定急着给她盘活人气制造话题。” “妈的!他们这是越级碰瓷啊!那种卖脸的小花有什么资格来碰瓷小周这样的演员!?” 谢千仇听杜昀骂骂咧咧地分析了半天,反倒异常地冷静。 从决定帮周诣开疆拓土起,他就知道以后肯定会遇上不少的麻烦事。 今天能有秦舒雅来碰瓷,明日就能再来个赵舒雅、何舒雅来闹事。他想给周诣最好的,看着那人登上巅峰,自然要为他的心上人扫平一切阻碍。 他得护着周诣。 “先想办法怎么解决这个事情,”谢千仇道,“杜昀,绯闻这一类的事,你作为经纪应该比我见得多。这事儿能炒热度,按理来说对男女演员,乃至剧组都有好处。但是小纸片他不一样,他一开始的定位就不是娱乐偶像,而是个正正经经的演员,明星只能算是兼职。” 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对周诣的声誉打击是巨大的。 “我想想……”杜昀也头疼,他们现在从乘风传媒独立了出去,结果就碰上这一茬。如果还在乘风传媒,他们自然有业内最优秀的公关团队接手此事,可现在,他们没有。 这一头,周诣和叶明朗沟通了半天,也算是了解了情况缘由。 叶明朗看着他,犹豫片刻,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Dalao你打算怎么弄?依我个人的看法,立马澄清最好,这样一来,秦舒雅那边也没法说什么,自然有粉丝去掐她和她的公司找你碰瓷倒贴。” 周诣沉思:“也行,我顺便也把我和谢千仇的事说了吧,反正早晚得被质询情感经历,就这么顺势公布了也成。” “不行!”叶明朗赶紧拦他,“虽然现在卖腐成风,可是大众对同性的事情接受程度并没有他们自己想的那么高,你这么做,还想不想在娱乐圈混了!” “我就是个演员,”周诣费解,“只要导演用我就行了吧,哪家导演偏见这么重,还要去管演员的私生活?不是只看演技和适合不适合吗?” “可你的粉丝会伤心的!你舍得让那些小姑娘哭鼻子吗?” 周诣沉默了片刻。 “我希望她们能理解我,如果因为这件事对我失望,那也只能是有缘无分,她们值得去追寻更好的偶像,”周诣笑了笑,“这么说可能有点自私吧……我不想为了她们,让谢千仇难受啊。” “他可以理解你的!”叶明朗还在妄图扭转他的想法。 “那也不行。” 周诣这人认死理得很,既然接受了谢千仇,那他希望能与对方互相扶持着一路走下去,而不是一方永无止境地妥协忍让。 爱是双向的,他这么认为。 叶明朗要被他的正直感动哭了,他头一次觉得人太好也不是啥好事,忒难搞了。 ……谢千仇这小子根本就是这辈子光顾着踩狗屎去了,才能把周诣这种世界珍宝拱回家吧! 两人还在那儿车轱辘话来回说呢,冷不防地,叶明朗手机上的微博又刷出了一条新微博来。 他现在用的这个账号上只关注了周诣还有杜昀等人,算是个工作号。这会儿一刷,叶明朗下意识地嗅到了一丝不妙的味道。 叶明朗拿起手机,刷出了那条新微博。 微博是黄赫转的。 小花秦舒雅V: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呢?我想,大约是希望给他最好的吧……即使他不爱我,甚至伤害我,但我也想他一帆风顺,锦绣前程。 配图是一张打满了柔光,看上去非常文艺的教室特拍。 “干!”叶明朗顿时骂出了声,“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周诣之前直播的时候一直以老师自居,甚至都被粉丝列为了梗,微博账号的名字也是周诣周老师V。 秦舒雅的微博配张教室的照片,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映射暗示了。而且博文还如此幽怨,几乎能让人即刻脑补出一个虐身虐心的渣男痴女故事。 周诣这边还未对绯闻一事做出澄清,而秦舒雅的这条微博根本就是釜底抽薪,不讲道理地跟人说:她就是和周诣有一腿!而且周诣还抛弃了她! 如果现在杜昀给周诣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此事,那无疑是坐实了这条微博的内容,给周诣扣实了渣男的帽子。 这对周诣的打击是巨大的。 他从出道起,对外所表现出来的人设就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恭谦模样,在演艺圈里就是一股小清流。 要是渣男帽子扣严了,那他接下来的星途基本算是毁了大半。 对方无疑是在逼迫他们坐上贼船同流合污!周诣如果想要洗刷渣男头衔,势必只能对秦舒雅做出回应,落实这条绯闻。 “是可忍孰不可忍,”叶明朗都被气得吐血了,“不行,我要去找蛊毒巫术给死娘们儿下咒去,妈的,药店碧莲啊!” 周诣双商不低,顿时意识到了这条微博的阴险。 他异常费解。 为什么这个圈子里的人会如此的疯魔,之前的铭天也好,现在的秦舒雅也罢,不想着去精修演技,反倒在这些绯闻炒作上劳心费力,这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谢千仇和杜昀打完了电话,稍微商议了一下后续的处理后,也看到了黄赫转发的那条微博。 此时周诣的微博下,在最新的一条里,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秦舒雅的粉丝,以及路人辱骂诋毁。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语言,只觉得心里气得很。 周诣在他心里面就是这世界上唯一的珍宝,他鼓吹着旁人夸赞周诣都来不及,怎能容忍有人肆意抹黑自己的心上人?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周诣的身旁,从后面环住了周诣。 “怎么了?”周诣侧脸问他。 谢千仇亲了亲他的面颊:“你别担心,我会给你把这事儿处理好的。秦舒雅是吧……她既然敢打你的主意,呵……她别想在这圈子里混下去了!” 周诣任由他抱着,反倒宽慰起谢千仇来:“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我都还没生气呢。” 他沉了沉眼眸。 “越级碰瓷是吧?那我也得回击一下,不然得让人蹬鼻子上脸了。” 周诣思维迅捷。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实锤说话。” 第六十四章 “实锤?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叶明朗一拍脑门, 他之前也是急上头了,这才没想起实锤这事,“先去找PS鉴定师,这照片肯定是P的!” 听着两人的谈话,打完了电话的谢千仇却摇了摇头。 “工作室的事情我之前只和纸片谈过,就连杜昀,也是我们回锦都之后才去通知的, ”谢千仇分析道,“纸片儿在这之前都是挂的乘风的牌子,虽然不能算是业内巨头, 但乘风的艺人也是有身价的。” “既然秦舒雅和她背后的公司想蹭纸片的热度,那么肯定是做足了让我们吃哑巴亏的准备的。” “照片鉴定师的事他们肯定考虑过,这张照片,八成是他们找了一个和纸片儿长得很像的男人实拍的。当然, 这人肯定比我家纸片丑了几百个档次。” “把你的狗粮收起来,我们现在说正事!” 周诣冷静道:“图片鉴定师还是要找的, 我估计你的推测,杜经纪肯定也考虑到了。如果照片是真的,那么我们只要拿出在这一时间点上,我的行踪证明即可。” 叶明朗打开手机联系了杜昀, 跟对方解释了一下之后,从杜昀处收到了几条信息:“他还真去找过鉴定师……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四天之前,刚好是我们俩到锦山门这边来的时间……啧。锦山门的施工队,还有那位负责太子陵开掘总责能给我们作证吗?” 谢千仇摇头:“恐怕不行, 对方肯定会反咬,说我们买通证人。而且照片拍摄的时间应该是晚上吧?他们完全可以说纸片他白天到了这边,晚上又跑去跟秦舒雅幽会。妈的,这些混账……” “谁跟你们说实锤要从我这边找了?”周诣耸耸肩,却道,“我们从秦舒雅那边找实锤。” 谢千仇和叶明朗两人一愣。 但旋即,两人却又同时眼前一亮,明白了周诣的用意! 如果急于澄清和秦舒雅之间的绯闻的话,在秦舒雅那条先入为主的微博的暗示下,普罗大众会主观上臆断是周诣在撇清此事。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假使公关团队真的拿出了周诣的行踪证明来,反倒会被恶意揣测为造假。如此一来,周诣的名气反倒会被抹黑一大片。 而秦舒雅与她的公司的原本打算也只是蹭周诣的热度而已,就算到最后,这件事情洗清了,她也成功碰到了瓷,制造了话题,混了流量和热度来。 可如果从秦舒雅这边入手,证实了她在碰瓷的话…… 秦舒雅必然会鸡飞蛋打,不仅会让之前力挺她的路人转黑,同时也会波及到其他报道了这条新闻的媒体。 “也许我们能因祸得福,认清楚哪些媒体是在跟我们真心合作的,”周诣胸有成竹地交叉着双手,“我们先按兵不动,等实锤到手之后,再来个惊天反转!” 叶明朗挠了挠头:“可锤子从何而来?” 周诣指了指他。 叶明朗挠了挠头:“我去找锤子?这事儿看我?” “不是,”周诣道,“我的意思是,之前忘了说了,你裤链一直是开着的。” 叶明朗:“……” *** 妖都道门。 傅诗巧拿着手机刷微博,气得差点跳脚。 她此时身在道门内的一间写字楼大厅里,这里是妖都道门的一处地产,平常用于处理道门内部的事务,抓鬼看风水丧葬一条龙服务。 太子承惠的事情告一段落后,作为首席弟子的沈度成功归返了道门,可因为被怨魂占据身体过久,在这之后他整整大病了小半个月。 因此,她的哥哥傅海行暂时代替沈度接管了道门的一切工作。 也就是……充当所谓的代理经理。 而她傅诗巧,也就跟在了哥哥身边,赶鸭子上架似的当起了特助,帮忙处理事务。 道门的工作不算太忙,再加上她哥照拂她,因此傅诗巧基本每天待在公司里要做的事情,也就是打打杂,泡泡茶,玩玩手机这一类的,闲得不能再闲。 前不久,她的爱豆周诣主演的视剧《凤歌》上映了,傅诗巧自然是乐呵呵地每天追剧。 只是,傅诗巧还没把剧追完呢,微博上却突然炸了锅,爆出了周诣私会秦舒雅的绯闻来! 傅诗巧气得不行,她之前跟着她哥一起去处理沈度的事,见到了周诣,自然知道片场的实际情况。周诣和秦舒雅在片场之外就没说过两句话,能擦出个鬼的火花。 她混圈多年,一眼就看出秦舒雅这是在碰瓷周诣蹭热度呢! 无奈傅诗巧虽然知道周诣肯定和秦舒雅没有半毛钱关系,更不可能是秦舒雅微博上暗示的渣男,可她手上也找不到实锤替周诣澄清,只得在官方粉丝群里和群管理们一起跳脚,先把爆出照片的叛徒踢出粉群,再火急火燎地讨论起该怎么帮助周诣来。 【我说,要不我们先去秦舒雅的微博组团骂她吧!就没见过她这么不要脸的家伙,又没演技又没气质,整天只晓得炒作蹭热度,居然碰瓷碰到周老师这儿了,根本就是戏精本精!】 有群友气愤地发着消息。 傅诗巧虽然不是官方粉群的管理,但也算个活跃分子,刷脸刷得很勤,是个熟脸。 她当即反驳了下来:【别,冷静点。小周在大众眼里一直都是礼貌正直的新秀演员,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粉,我们这样做只能是给他拉低路人好感,怕是得孽力反馈。】 【那该怎么办?】 姑娘们一条又一条地刷起屏来。 忽然,有人发了条消息。 【想办法把秦舒雅那边碰瓷小周的实锤拿出来吧,对方既然是在碰瓷,手段再高明,肯定也会露出马脚来。调查看看照片上的酒店,想办法拿到酒店的开房证明来,对照开房时间,让酒店调出监控录像。我之前已经找鉴定师鉴定过了,照片是真的,可照片上的人却不一定是小周,如果能拿到监控,再比对人像,就能真相大白。】 有人问了:【如果酒店不出具怎么办?】 那人回答:【酒店拿不出来,还有第二套方案。】 【什么方案?】 【找到照片上,装成小周的那个人。对方既然能被秦舒雅和她的公司收买去伪装周诣,为什么不能被更高的筹码买下,替我们作证。】 姑娘们又开始叽叽喳喳了: 【可以!这个法子不错!】 【来来来,众筹吧,谁来牵头?管理吗?】 【我这个月还剩八百的生活费……我全部都拿出来!】 傅诗巧刚想发言,表示自己也愿意支持收买计划,却发现管理员开启了全员禁言。 周老师班上的插班生:【这件事不用大家出钱了,我想小周他肯定也不想看到你们为了他把自己的生活搞乱吧!钱和人,我负责就行。】 傅诗巧盯着那个发言的插班生的头像瞧了半天,又战战兢兢地点开了对方的头像,看了看对方的详细资料。 看完资料,她忽然尖叫了一声,风驰电掣地跑进了写字楼内的办公室。 “我擦!老哥,你什么时候也粉上小周了!还一言不合就混成高管了……同担据否!!!” *** 何姐最近过的非常不快。 她作为一名经纪人,就职于耀世传媒多年。 虽然耀世在业内只能算是三线小公司,比不得乘风这样的大树,但这么多年来,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之前的时候,公司力推流量花美男铭天,可铭天这厮小肚鸡肠,根本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自己想去抹黑比他更有发展潜力的周诣,结果却自个儿把事情搞砸了。 先是耍大牌,被疯传惨遭导演骂尿,而后又被爆出跟踪周诣,简直是丢尽了耀世的脸面,被嘲成了强推之耻。 这下弄得包`养铭天的金主也兜不住了,只得同意了董事会的要求,雪藏了铭天。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铭天被雪藏,何姐心里隐隐约约地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的快意。 妈的!让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搞事和热度!老老实实演戏,当个实力派不行吗! 她有些意气难平地想,如果铭天这货有周诣一半的演技,早就混成新人影帝了。 耀世因为铭天的事情,公司的风评也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股价缩水,只得灰溜溜地裁掉了不少员工。 何姐也趁这个机会,离开了耀世,准备重新找个公司就职。 她为人油滑,会来事儿,和杜昀是同一种人。 只可惜运气没有杜昀那么好,遇不到好的明珠,耀世旗下的资源也不多,因此一直没有捧出什么大明星来。 走在路上,何姐正思考着自己以后要跳槽到哪家公司去时,忽然瞥见路口拐角的咖啡厅里,正做着个面容端正的男人。 她一惊,这人可不是周诣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等何姐稍微走近了一点,她才发现对方并非周诣,而是个长得相似的路人。 那路人的眼形远不如周诣那般锐气十足,反倒有点耷拉,鼻梁也比周诣塌,颜值差了周诣不知多少个百分点,也就侧脸看着有那么一丝丝的相似而已。 在成为经纪人之前,何姐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娱记,可谓是十八般武艺一应俱全。 她会读唇语,这会儿,她便看见那和周诣长得有点形似的年轻人,正一脸奸诈地敲诈着和他面对面的半秃中年来。 那秃瓢何姐也认识,是业内另一家公司的一名经纪人,私底下和她因为手下艺人的事多有摩擦过。 对方的公司,正是在微博上和周诣传绯闻,闹得沸沸扬扬的秦舒雅所在的演艺公司。 青年开口: “我说,秦大明星可是靠这事儿圈了不少路人粉呢,我这个帮她拍照的苦力就只值这么点报酬?” 第六十五章 何姐心中微沉。 那长得与周诣酷肖的青年还在就酬劳一事与秦舒雅所属演艺公司的秃瓢经纪人争执, 何姐转了转眼瞳,没想到会被自己撞见这么劲爆的新闻。 她偷偷拿出手机,照着年轻人和秃瓢经纪人的放心按下了摄像键,把图像给记录了下来。 虽然没有声音,但是这段影像拍得极为清楚,辨认了录像中的唇形后,她的录像完全可以成为具有法律资格的证据。 何姐从耀世离职了, 可因为养成的职业习惯,还在一直关注着娱乐圈的一举一动,自然也知道周诣和秦舒雅两人那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 收起手机, 她转身就走。 等到了相对隐蔽而安全的地方后,何姐才压住心中的兴奋,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钱记吗,对, 是我,何玉娉。我现在手上有个超级大新闻, 你有兴趣吗?什么,报酬?钱记,我觉得贵工作室,日后的发展会相当不错呢……” *** 叶明朗开着车, 在锦都市区内飞驰着。 谢千仇和周诣两人坐在后车厢里,车里还载着三只小狐狸。 见他开得风驰电掣,谢千仇心里却仍旧不满意,不禁催促道:“叶明朗, 还能再快点吗?” “快不了,限速80呢,再快,驾照吊销了我上哪儿重考去,”叶明朗抱怨,“马上就到目的地了。” 忽然,坐在谢千仇身边的周诣出声:“叶明朗,前方五十米十字路口右转,杜经纪他现在正在和目标人物交涉,手机卫星信号成功定位,那家伙就在右转的花鸟市场里。” “收到。”叶明朗应着。 片刻后,他又道:“我们怎么找个锤子,要整得跟FBI似的啊?” 周诣:“……” 谢千仇调侃他:“FBI的人又不会玄学什么的奇门遁甲,我们这算神盾局吧!” 在商讨出来了对付秦舒雅的计划后,周诣便开始想办法调查秦舒雅背后的情况。 既然照片是实拍的,那么秦舒雅处必然有一个与他长得相似的替身。 如果让这个替身出来作证的话,照片的可信程度便不攻自破。而秦舒雅那条卖惨暗指他渣男的微博,也会成为压死对方的骆驼草,让秦舒雅赔了夫人又折兵,成为整个圈子里的笑柄。 即使秦舒雅的金主依旧愿意捧她,她也势必不会再有以前那么膨胀的人气。 ……当然,这个人气的可信度还得打个问号。 而就在寻找替身之际,周诣的官方粉丝群里却传来了捷报: 有一名高层管理员亲自下场,查到了拍摄照片的那间酒店,并和酒店的管理者达成了协议,拿到了当夜的监控录像。 并且,还得到了有关那个冒名顶替周诣的替身的消息。 杜经纪确认情报属实之后,立刻派出了工作室的人手与请来的公关团队,正面去与那名替身交涉,试图以更高的价格将对方拉进周诣这边的阵营。 而周诣三人便按着那位管理给出的情报,前往那名替身的住址找寻对方,作为对方拒绝交涉后的后手。 为此,周诣特地联系了曾经同他搭过戏,并且帮他寻找了毕方尾羽的狐狸女演员胡瑛。 他借来了三只不过百年道行的小狐狸。 坐在车内,周诣头上顶着一只小狐,腿上盘着一只小狐,手上抱着一只小狐,整个人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好在小狐狸们身上没有一般狐狸的那种狐臊味,反倒有股蓬松的青草气息,让周诣勉强能应付下三只小狐的撒娇亲昵。 谢千仇见他整个人都毛绒绒的。 尤其是头顶的那只小狐,整只狐都滑进了周诣身上穿着的帽衫的帽子里,只露着脑袋和周诣靠在一起,从谢千仇的角度来看,活像是周诣头上长了对狐狸耳朵似的。配上他那张端正锐气的面容,俨然一派狐狸精化形的模样,让谢千仇忍不住想去碰碰他。 结果手还没伸过去,和周诣靠在一起的那只小狐便直接一尾巴扫了过去,啪的一声,把谢千仇的爪子给挥开了。 周诣回头:“……你干嘛?” 帽子里的小狐狸十分配合地抖了抖耳朵。 谢千仇老实承认错误:“我就是想摸摸你,这耳朵跟个狐狸精似的,我被勾魂了。” 周诣抽了抽嘴角:“你是变`态吗?” 小狐狸又抖了两下。 叶明朗插话:“男人变`态有什么错!” 谢千仇控制住想要去摸那对小耳朵的冲动,赶紧点了点头:“对!向着喜欢的人变`态有什么错!” 周诣:“……”他竟无言以对。 等车开进花鸟市场后,周诣让叶明朗稍微减缓了一点车速,趁着商务车开过一处转角时,迅速拉开了车门,把三只小狐一股脑地丢了下去。 小狐们发出细微的叫声,作鸟兽散。这三小狐身上都贴了道门特制的障眼箓,身上的体貌特征都做出了一些改变,看起来就跟三只狸花猫似的。 起初的时候,叶晴空就用这箓假扮过铭天,虽然障眼箓是给人用的,但现在让小狐们使用,效果也算差强人意。 三小狐之前就被胡瑛吩咐过了,这会儿周诣把它们丢下来,它们便迅速地在花鸟市场里乱窜散开,寻找着那名目标人物。 而待在车上的三人也难得默契地一齐拿出了手机,监控了起来。 小狐们的脖子上都有带着宠物项圈,并且搭载了微型摄像机和录音笔,声画会直传到三人的手上。 一只小狐停了下来,它嗅了嗅,忽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只狐狸身上搭载的摄录设备连接的是谢千仇的手机,见小狐有异动,周诣和叶明朗立马凑到了谢千仇这边观察起来。 它原地转悠了一会儿,确定气味的来源后,才撒丫子奔了过去。 小狐行动敏捷,直接钻进了花鸟市场里的一条小径里。等进了小径,它又蹦跶了两下,蹿上了一株弯树,趴在树杈上向下看着。 它看见,在小径深处,有个破落的小宠物店。 一名和之前车上那个味道很好闻的天师长得有点相似的男人,正蹲在宠物店前摆弄着一只笔状物。在男人的身旁,还杵着个矮个儿的麻子脸少年。 “我说老程啊,你可以的,这票怕是得讹笔大的!”麻子脸少年对着男人比了个个大拇指。 和周诣长得有点酷肖的男人撇嘴:“这帮人也真是钱多得烧不完了,啧啧。那女明星也是个傻的,拍照之前居然没让保镖搜我的身,让我把和她经纪人的交易谈话给录下来了。我跟你说,现在跟她炒绯闻的那个二流演员的经纪人也找了我,嘿!我的意思,你懂了吧?” “坐地起价!”麻子脸少年一脸兴奋。 老程得意洋洋。 忽然,他一顿,便见一只狸花猫从树上蹿了下来。那小猫眼睛亮瞪瞪的,看上去有点邪。 见小猫迈着猫步走了过来,还摇着尾巴喵喵喵,老程直接走了过去。 “哟呵,小猫儿,来我陪你玩玩。” 他嘴上这么说着,手却眼疾手快地朝着狸花猫的尾巴抓起,眼看着就想直接揪着尾巴把小猫倒着提起来! 谁知他手刚探过去,那狸花猫却突然跟同了灵似的,直接反爪挠了他一爪子,登时疼得老程倒抽了一口冷气。 小猫喵喵喵了两声,尾巴一甩,从他的裤腿处揪着裤子一蹿,就直接蹿上了老程的面门。 噔噔噔! 它的肉垫上沾满了泥沙灰尘,在老程的脸上留下了一幅低配版踏雪寻梅。 舔了舔爪子,小猫优雅地跃下,落在地上,一溜烟地跑了。 “妈的,这小杂种真他们邪乎。”老程喘了两口,狸花猫踩得狠,他只觉得自己鼻梁都要被踩踏了,“嘶——老子这张帅脸!” 看着影像的谢千仇面无表情:“踩得好!我真特么的想把这家伙送去整形医院,妈的,就算只有三分像,这货也是在糟蹋纸片儿的脸!” 周诣见他斤斤计较,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心里有点满涨。 叶明朗真是受不了这两个gaygay的家伙了,他咳嗽了一声:“好像还没完,快看。” 周诣和谢千仇两人一时讪讪,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手机上。 此时。 麻子脸少年替老程正了正鼻梁,他忽然有些瑟缩道:“说起邪门儿……老程,你不觉得锦都这段时间也挺邪门儿的吗?” “邪门儿个屁,不就是你爹去那个锦山门挖地基,结果和一堆工友病倒了吗!”老程骂他,“这点小事都怕!无非就是集体性流感!” “不不不,绝对不是流感,”麻子脸少年摸了摸自己细瘦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不知道……我爹回来养病的时候,晚上都在念叨什么鬼啊妖啊别过来啊啥的,看得我瘆得慌。” “那赶明儿我带你上二马桥古玩街那边去买点驱邪的,”老程将手伸向自己的裤腰包,似乎是想摸根烟来抽,“我听三胡儿他们说,好像最近来了个江都的老道儿,他手上应该有……操!” 他裤包里空空如也。 “我的烟……还有录音笔哪儿去了!?” 第六十六章 商务车上。 踩了老程几脚的小狐狸很快便折返回了周诣处, 坐在车上的周诣把它抱进车里,才发现已经解除了障眼箓,重新变成狐狸样的小狐尾巴上卷着一支笔。 “可以啊,这样的话就有实锤了!”叶明朗有些兴奋,“妈耶,还坐地起价呢,人品败坏不说, 还一点商业道德都没有!” 谢千仇瞥他:“去给杜昀打电话,告诉他不用跟那个替身交涉了。” “OK,马上, ”叶明朗哼哼唧唧,“搞竞价是吧?老子让你血本无归!” 言罢,他便蹿回了驾驶席上,拿自己的手机通知杜昀收手去了。 同时, 周诣和谢千仇这边也收到了一条让人振奋的捷报: 周诣和叶明朗忙着跑文物局时,因为文件需要, 曾找过锦都内的一所高校内,专精锦都史研究的教授咨询锦山门的相关事项。 那位教授在接待周诣和叶明朗时,他的一名学生也在现场,并且偷偷拍下了周诣和那位教授的合影。 在看到热搜之后, 那名女粉丝立刻想办法找上了周诣官方粉丝群的高层管理,把照片递交了上去。 与秦舒雅那边出具的模糊照片相比,这张照片可以说是非常清晰了,可信度极高, 无疑可以成为对秦舒雅和她背后的经纪公司造谣的有力回击。 找到所需的实锤,并回收了另外的两只小狐后,三人打道回府。 坐在车上,谢千仇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实锤在手,他们几乎是胜券在握。 “说不定这次和铭天那回一样,也是因祸得福呢,”谢千仇开口,“我们这边拿出你和那位研究锦都史的教授探讨的照片,一来可以打脸秦舒雅,二来,还能给你再巩固巩固好老师的人设呢。” 周诣摸了摸下巴。 “什么好老师啊,虚假人设还是不要随便塑造了,我去找那位教授纯粹是为了别的事情。不过,说出来也好,正好趁这个机会把锦山门的事情也带进来。”他道,“我本来也打算找个机会说明一下,这一次倒是赶巧了。公众人物还是有公众人物的好处的,这样一来,吸引到大众的注意力,也能造成点社会影响力,如此一来,锦山门基本上是保住了。” 他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心里却有些沉凝。 周诣想到了之前老程和那个麻子脸少年的对话。 来自江都的老道? 他蹙眉,因为统一道协的建立,天`朝境内的玄派道统全部都被按地区规划整合成了类似妖都道门、锦都道门这样的组织。而江都情况特殊,因此总体面积较小,旗下的道门被一并归入了锦都道门之下,不少人也乔迁到了锦都来。 江都并没有多少归于道协之下的玄术师。 没有整体的管理,整个江都的玄派格局异常混乱,招摇撞骗的三流术师层出不穷,但其中,也有可能存在真正的隐世高手。 那位老道会是真才实学之人么? 如果真是大拿,那他又为何突然来到锦都?如非探亲访友,是否又和锦山门的异常,以及那处龙吸大阵有所干系? 他这边沉思正沉思着呢,开着车的叶明朗却又絮叨了起来。 “说起来,这样的话,估计又得给你拉一波路人缘。这么在乎社会公益的艺人,在演艺圈也是独一份了。说起来,你这什么运气啊,”开着车的叶明朗嘀咕着,“这一茬又一茬的,路人都得以为秦舒雅是专门推出来给你垫地的炮灰了!” 周诣却道:“其实我挺倒霉的啊!” 叶明朗:“……你要是倒霉,我岂不是天煞孤星?” 周诣抱着小狐狸,勾了勾唇角:“以前是真的倒霉。” 不倒霉的话,怎么会用了禁术还是没能保住锦山门?又为什么会招惹上承惠太子那样的神经病? “不过,”他话锋一转,“叶明朗,你得知道一点,谢千仇他也挺倒霉的。” “……你想表达什么?” 周诣笑嘻嘻:“不是有个说法,叫负负得正吗?” 谢千仇听得心里一颤,看着周诣的笑脸,突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 他一直觉得是周诣改变了他,和对方待在一起时总有种配不上对方的自卑感。 但周诣总是想方设法,不留余力地给他传递自己的心情,让他能明白,他和周诣是平等的。 “纸片,”谢千仇忽然凑到周诣的耳朵边,把他手里的小狐狸拎出来,丢到了前座,“怎么办,我现在很想强吻你。” 周诣:“……” 叶明朗:“我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只有小学一年级水平,刚会背九九乘法表,我不知道什么叫负负得正,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好了Ball Ball你们收起狗粮,我还不想吃噎然后撞车出车祸英年早逝。” 周诣:“……” *** 秦舒雅的经纪人坐在办公室里,正喜上眉梢地同自己的艺人絮叨着。 “雅儿,现在已经有两位导演联系我了,这一波给你炒得流量高涨,”他道,“我看了剧本,都是时下热门的言情小说改编的,开机之后和播出之后都是数不清的流量,正好替你补上之前《金蕊传》项目停滞所损失的后续人气。” 秦舒雅坐在柔软的躺椅上,手上拿着小刷子,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听到经纪人的声音,她不屑道:“是大IP吗?之前那部《金蕊传》我还嫌IP小了呢。” 经纪人有些讪讪:“和《金蕊传》差不多吧,不能算是超级IP。” “那就不接,”秦舒雅哼了一声,“要么接超级IP,要么给我接《凤歌》那种顶级原创IP,不然我不演。” 经纪人抽了抽嘴角,看着如此骄纵的秦舒雅,心中颇为不爽。但这女人是公司未来的摇钱树,并且还被公司总裁包`养着,他只得硬着头皮去讨好她。 谄媚地笑了一下,经纪人转移话题:“呵呵,那我去推掉吧,我们的雅儿现在可是当红流量,只有超级IP才能配得上你。” 秦舒雅涂着指甲油:“公关团队那边弄得怎么样了?那个周诣也是运气好,能搭上《凤歌》这样的大剧,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导演潜`规则了,啧。” 经纪人心中冷笑,周诣有没有被潜`规则他不知道,但秦舒雅自己就是出卖色相,再加上拉踩和她搭戏的其他演员上`位的,自己一点演技都没有,怎么好意思贬低别人? 但看在对方是公司现在的强推艺人的份上,他也只好捏着鼻子迎合秦舒雅。 忽然,经纪人的手机响了起来,还在弄指甲的秦舒雅顿时精神一震,蹭的一声在椅子上坐正了。 “快快快,接电话,是不是哪位大导来找你了?最好是张导那样的五代中坚!” 经纪人差点没翻白眼:你又没有演技,好意思去倒贴张导那样的大导吗! 抱怨归抱怨,他得罪不起秦舒雅,只得硬着头皮接了电话。 “嗯……嗯……什么!?” 话说到一半,经纪人的脸色便陡然铁青了下去。 “怎么了?难道不是大导和顶级IP吗?”秦舒雅看他。 “IPIPIP!天天都想着IP!”经纪人终于忍不了飞扬跋扈的秦舒雅了,他朝着有些茫然的秦舒雅大声吼了一句,“出事了!老子让你天天想着流量,非要去碰瓷那个周诣,现在不好了,人家反击过来了!” “你吼我干什么!我明天就让吴总把你炒鱿鱼了!”秦舒雅被他吼得忿忿,“那个周诣?我调查过了,这人在那段时间根本就不知去向,没开直播也没录节目,估计是在家里玩泥巴呢!他反击什么啊,我们手上有照片呢!” 经纪人面色铁青。 “你有照片,但是人家拿出实锤来了!” “什么锤子?”秦舒雅有点愣。 经纪人转身就走:“你自个儿上微博去看!妈的,这锤子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是真的,这么硬的锤,你怕是得成为第二个铭天,被嘲成强推之耻!” 秦舒雅被他骂得小脸一阵白一阵红,咬咬牙,她赶紧去拽放在艺人休息室的办公桌上的手机。中途还因为太急了,差点把手指甲给折了。 拿起手机一看,她顿时惊恐不已。如同一只被摁住了脖子的尖叫鸡,疯狂地大叫了起来。 *** 周诣周老师V:最近在忙别的事情,一时没空给大家上课,现在给大家说说最近老师在忙什么吧[大笑]顺便@锦都大学王湖声教授,感谢教授对鄙人的帮助[大笑] 和教授的合影.jpg 国家文物局开具的有关《锦山门拆迁事项》的延迟意见.jpg 锦都·锦山门实拍.jpg 同一时刻。 周老师家的校长:某些人啊,不想着好好演戏,反倒是天天想着炒作,现在还碰瓷到我家的小老师身上了。呵呵,锤子接好,往自己脑门上使劲砸砸,我家的小老师是个好人,可我不是。我这人不记仇,一般有仇我当场就报了,好自为之。@周诣周老师V @周老师家的课代表V @经纪人杜昀 @前沿媒体 @行星周刊 秒拍:秦舒雅与“周诣”私会的假照片上的酒店方面的监控录像 秒拍:秦舒雅的经纪人约见周诣替身协议的相关录音 第六十七章 周诣和校长处的实锤同时出具出来, 无疑是狠狠地打了秦舒雅的脸。 她这边泫然欲泣地扒拉着周诣编造绯闻,带坏圈内风气,那边周诣却是在为社会公益四处奔走,两人形成鲜明对比,自然是让双方粉丝和围观路人一片哗然。 同时,杜经纪也代表周诣发表了相关说明,表示周诣和秦舒雅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的恋爱关系, 抛弃什么的,更是无从谈起。 并宣称,会向秦舒雅以及她背后的经纪公司追究法律责任, 以造谣罪的名义同他们对簿公堂。 “太过分了!”有周诣的粉丝直接跑到了秦舒雅的微博底下控诉,“人善被人欺,我们家周老师在做好事,结果你倒好, 死皮赖脸地贴上去,还污蔑周老师是渣男!人不要脸, 天下无敌!” 实锤一出,那些早已被杜经纪打通了关节的主流媒体也纷纷站出来发声,力挺周诣。 甚至,之前和周诣合作了两次, 已经和周诣站上了同一战线的徐晃也站了出来。 他发表了抵制声明,宣称拒绝让秦舒雅这样不想着精进演技,反倒把注意力都放在炒作上,一点也不敬业的演员参与他手下的视剧拍摄, 给娱乐圈树立新风。 阮老的关门弟子,第五代导演的中坚力量张导是第一个转发徐晃的抵制声明的人。 业内巨头出面力挺徐晃,自然也让一众老牌影视人以及新派导演们将这条抵制声明接连转发。 不到一天的时间,整个圈内稍有名气,拿得出一两部优秀作品的导演基本都转发了这则声明。 原本这几年影视潮流进入大IP时代后,艺人们专注流量而轻视表演本身的事就已经成了社会难题,秦舒雅这下子算是彻底撞到了枪口上,跳上了风头浪尖,顿时把群众们的怒火全部吸引了过来。 一时间,秦舒雅被骂得头破血流,各种让她滚出娱乐圈的骂声不绝于耳。 绯闻炒作这样的事情在娱乐圈屡见不鲜,像秦舒雅这样蹭热度的艺人也不在少数,大多数时候,与之闹出绯闻的艺人都会暗自迎合下去,也算是捆绑炒作。 但那只限于和秦舒雅属性相同的流量小生,周诣的大众定位从一开始就是新晋优秀演员,而非靠着流量和粉丝经济过活的“流量明星”,因此秦舒雅的这一次碰瓷炒作,无疑是碰瓷碰到了法院律师。 越级碰瓷,自然是下场惨烈。 先是在各大公众平台被接连抵制,而后又是大量的非核心粉丝流失。到最后,就连已经和秦舒雅签订了出演协议的剧组也接二连三地发来了单方面的解约请求。 秦舒雅顿时从原本的流量小花,沦落成了一朵长在路上,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野花。 经纪公司迫于压力,也只能将她无情地雪藏。 她现在正是当红的年纪,如此雪藏,至少有三年的时间无法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再加上导演们的那份联合抵制声明,秦舒雅的演艺事业也算是走到头了。 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就此滚蛋。 而因为这一次的绯闻事件,周诣却如同之前一样,反倒借势得到了不少路人的怜惜。 加之他为了保住锦山门而奔走国家文物局,为公益事业上心的事也一并曝出,自然是再一次刷高了在演艺圈的路人缘。 毕竟大部分人,还是喜欢正直善良,有公益心的艺人。 绯闻炒作非但没有让周诣的热度下去,反而让他的人气更上了一层,也算是因祸得福,可喜可贺。 *** 锦都·二马桥古玩街。 周诣戴着一顶毛绒帽子,身上穿着厚实的冬装大衣,脸上也裹着口罩。 现在的时令已然入冬,街上的行人们大多都是全副武装,他穿得如此严实,倒也不算打眼。 谢千仇和他并肩走在一块儿,他和周诣不同,并非公众人物。虽然身为乘风传媒的前任董事,但也仅在很小的范围内为人所知,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并不会太过引人注意。 “很冷吗?”谢千仇见周诣整个人都缩起来了,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周诣瞥了他一眼,因为戴着口罩,他的声音有些沉闷:“还好,主要是得裹严实了,不然被人认出来可就不好了。” 谢千仇悄悄地攥住他的手,将其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你干什么?”周诣问他。 谢千仇咳嗽一声:“有种冷,叫我觉得你很冷。怎么不戴手套啊,来,我给你暖暖。” 周诣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下周遭,二马桥古玩街本来就不是什么人声鼎沸的地方,今天天气寒冷,街上的行人就更少了。 他和谢千仇两人走在街上拉拉扯扯,却也没引来路人的视线,便也没收手,就任由着谢千仇握着他。 谢千仇勾着他的手,非常暧昧地把圈起大拇指和食指,套在了周诣的食指上,模仿着抽`插的动作糊弄了两下。 周诣抽了抽嘴角:“你又干什么。” 谢千仇和他站在一块儿,两人身高相仿,贴在一起,显得格外的亲密无间:“说起来,再过一周就是你的生日了吧?二十一岁,啧啧。” 周诣垂首想了半天,才慢慢吞吞地想起了,似乎之前的时候,他给某人说过,所谓的固本归元,恪守到二十岁过后就可以不再遵守了。谢千仇这么摸他,意思非常直白而浅显。 “纸片……”谢千仇贴在他耳朵边吹气,“我想睡你。” 周诣:“……” 片刻后,见周诣不回应,谢千仇立马改口:“你要是想在上面,你睡我也行。” “止声,先把正事儿做了再谈这些有的没的。”周诣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谢千仇恬不知耻:“不成,你先给我个准话呗。” “看你表现。” 两人在古玩街上快步行走了,不多时,便走到了二马桥的尽头。 二马桥虽然地名中带桥,实际上却是个半条河道都没有的大道。走到尽头的十字路口处,周诣和谢千仇右转,便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巷子里开着不少古玩店,小至字画首饰,大至家具摆件应有尽有。 见有人来了,一名蹲在巷子里,看大爷们下棋的年轻小伙快步迎了上来。 “哟?两位是来瞅货的?里面请,里面请!” 周诣扫了他一眼,闷声道:“不扫货,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 “对,”周诣拿出一枚符箓,这是锦山道门里辨别门人身份的通用符,“带我和我的同伴去见你家掌柜的。” 年轻小伙一拍脑门:“原来是道门的师兄!失敬失敬。” 跟着小伙,周诣和谢千仇两人走进了临近街口的古玩铺里。 解决完绯闻事件后,周诣便把偶然从那个假扮了他的“老程”处听到的事情记上了心。 他总有种预感,那位从江都而来的老道恐怕和锦山门的异状有所联系。即使没有关联,作为道派中人,他也很有必要去与同门长辈会面洽谈一下。假使对方不知道锦山门的情况,他也能从老道处得到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情报。 或许,对方知晓一些有关龙吸大阵的秘闻。 锦都道门虽是道协统一后建立起来的组织,但实际上,门派内部却一直没有规整,反倒是维系着统一之前的局面,各个小门各扫门前雪。 不过饶是如此,锦都境内的玄术师们还是统一归于锦都道门统辖,一众门人面见时,还是以师兄弟相称。 就好像是已经分了家,但有需要时仍会站在一起互相帮助的兄弟一样。 古玩铺的铺面不大,也就是个九十平米左右的小双层。 一名穿着唐装的中年人坐在屋内的太师椅上,手上抱着个暖炉,正优哉游哉地听着广播。 见有人来了,他才回首一望,赶紧从太师椅上溜了下来:“哟!来客人了吗!”说话习惯倒是和领着周诣和谢千仇的小年轻一模一样。 周诣颔首,把脸上的口罩与帽子取了下来:“您就是锦都道门的徐长老吧!是成长老介绍我和他的弟子来的。” 小年轻顿时吓了一跳:“周周周周周……你是周老师!” 中年人赶紧跑到小年轻身旁敲了他一脑袋,骂道:“你乱认什么师长呢!” 周诣淡笑:“叫我周诣就好。” 谢千仇上前一步,暗自把周诣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徐长老,我是成长老的弟子谢千仇,我记得前几年的时候,在道门聚会上,您还见过我,还有同门的叶晴空。” “哦!原来是小谢啊,”徐长老想了想,对谢千仇也算有点印象,“几年不见,倒是越发精神了。来二马桥这边,是有什么事情吗?” 谢千仇点了点头:“实际上……我和纸……我和周诣是想向您打听个人。” “打听什么人?” “一个从江都过来的老道士。” 第六十八章 中年人一惊, 旋即问道:“你们是从哪儿知道他的?” 周诣心中微沉,从中年人的表现来看,这老道似乎不简单? 他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偶然从两个路人口中听到的,他们似乎是想找这老道买些镇邪的东西。” “呿,还镇邪呢,”中年人似是听到笑话一般, 冷笑了一声,“我看!这老道分明才是最邪乎的!” 此言一出,他立马觉察自己失态, 赶紧噤声了下去。 周诣凛然:“徐长老,此话怎讲?” 徐长老把广播收起,连忙揪着那还傻乎乎地看着周诣的小年轻的耳朵,把人揪到了店门口, 让小年轻动手,把古玩铺关门歇业。待闭门之后, 他才一脸严肃地朝周诣和谢千仇两人挥手示意了一番,领着二人走到了古玩铺的二楼。 让自己的弟子去准备茶水,徐长老坐到二楼茶室的雕花椅上,才压低了声音, 正色道:“这段时间,古玩街上确实来了个老道士。此人来历不明,但一身玄术造诣高深莫测。他手里有一把新造的梧桐木拐,其上竟镶嵌了一颗凰血红珠, 里面的凰血还是流动着的,想来此人恐怕是才猎杀了一头青凰。” 周诣脸上露出了一丝慎重的神情。 现在不比千年之前,已是末法时代,各类上古奇兽竞相灭绝。 就连他那副道门定制的太阳镜上的毕方尾羽,都是好拜托了胡瑛,才从狐族手里抠来的珍藏。 青凰又作青鸟,可是比毕方还要高贵的奇兽,光是再这末法时代再寻一只都已属不易,更遑论亲手将之猎杀,以凰血制成红珠了。 “可若是这位老道如此厉害,那锦都道门之中,为何没有关于他的记载?”听着二人谈话的谢千仇蹙了蹙眉,“真有一位如此厉害的玄术大师,他又怎会如此籍籍无名?。” 徐长老长叹一口气:“所以,我才说这老道最是邪乎。” 周诣和谢千仇两人对视一眼,异常默契地同时前倾了一下身体,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徐长老再次瞥了瞥四周,确定再无旁人听到三人的谈话后,才慢慢吞吞地开口: “我怀疑,他不是活人。” “活死人?难道他是僵尸?”周诣惊疑不定。 徐长老却摇了摇头:“他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好形容,总之,你只要看到他本人了,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 月黑风高夜,百鬼夜行时。 张大驴打了个喷嚏,夜风呼啸,冻得他有些浑身发冷。但想想自己还有要事要做,他只得忍住寒意,加快了脚步。 他手里抱着个青花纹梅瓶。 张大驴是个土夫子,通俗点来说,就是个倒斗盗墓的家伙。 不过和小说影视里描写的那些上天入地,精通八卦风水的摸金校尉不同,他就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民。早些年的时候,跟着几个外地来的盗墓贼盗掘过几座小官墓,尝到了甜头,也就不种地了,专心做起了盗墓这种损阴德的勾当。 锦都历史悠久,厚土之下,埋葬着无数历史与王朝。 岁月更迭,前人为了死后也能尽享荣华的奇珍异宝,反倒便宜他这样的土鳖。 不过受限于能力,张大驴不能像那些摸金校尉一样下皇陵,只能随便摸些地主坟,偷点瓷器陶瓦苟且偷生。 这青花瓷就是他从最近翻开的一处地主坟里倒腾来的。 古玩市场鱼龙混杂,刨去假货,以及那些算得上稀罕物件的传家宝,大部分流传于世的东西都是从墓里偷出来的。 张大驴在二马桥的古玩一条街上有相识了很久的一位熟人老板,他从墓里捞出来的东西,大多都是交给了这位老板销赃。 忽然。 风起了。 朔风凛冽,张大驴又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奇了怪了,他暗自嘀咕着,锦都就算到了冬天,气温也基本不会掉下零度,怎么今晚上,他觉得格外的寒冷? 张大驴兀自停在原地胡思乱想呢,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些别的动静。 哒、哒、哒。 似是脚步声。 张大驴顿时一惊,顾不着多想,撒腿便往古玩街的小巷道里蹿。为了规整古玩市场,创建文明城市,锦都市政府专门在古玩一条街上安排了二十四小时轮班的巡警,专门负责逮捕张大驴这样的,来此销赃的盗墓贼,抢救文物。 只是他一边跑着,一边下意识地回过了头。 人是有劣根性的,跑远了之后,会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一下,确认确认自己跑了多远。 张大驴也不能免俗。 可这一回头,他却愣住了。 于夜幕之下,在街灯之旁,站着一名身着米色风衣的青年。 对方的眉眼因为离得距离太远而有些不甚明晰,但依稀可见其清隽俊逸的容颜,如梦似幻,像是从电影巨幕中迈步而出的贵族。 现、现在的警察也得凭脸上岗了吗?张大驴忍不住想。 就在他这走神的一瞬间! 呼—— 一道劲风袭来,顿时将他刮得刺骨生寒。张大驴什么也没看见,便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一般。他张了张嘴,连惊呼都还未来得及出口,便瘫软着倒了下去,手中的青花瓷也顺势滑落。 只是,青花纹梅瓶在落地摔碎之前,被人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谢千仇一手抱着花瓶,一手将抛掷到张大驴身上,令他瞬间晕厥的入眠箓回收了起来。 街灯之下的人快步走向了他:“这家伙是什么人?” 谢千仇摇摇头:“好像是个销赃的土夫子……啧,纸片,可惜了,不是那个老道。” 周诣的脸色有些沉重。 在从徐长老处得来了那老道可能不是活人的情报后,周诣和谢千仇并未打道回府,反倒央求到了徐长老的协助,准备见一见这名诡异的老道。 只是根据徐长老所说,这老道只会在午夜时分出现在二马桥的街道上,手里拄着拐杖,肩上扛着招魂幡,出售一些通灵的东西。老道具体的出没时间不定,不一定每夜都会出现,也不一定在午夜时分会准时现身。 因此,周诣和谢千仇两人只能彻夜在二马桥徘徊,蹲守那老道。 可惜的是,他们已经蹲了三天了,结果只蹲到个大着胆子来销赃的土夫子。 颇为嫌弃地踹了一脚睡死过去的张大驴,谢千仇走到周诣身边,把手里的青花瓷直接搁在了地上,便将手探向周诣,替他整理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 周诣一边拿出手机给这附近的警察局打电话,一边忍不住眼皮跳了两下:“这青花瓷可是个少有的纹梅瓶大件,你就这么随手丢地上了?” 谢千仇忍不住凑到他脸上亲了一口:“再金贵也比不得我们家小纸片金贵啊。” 周诣伸手推开他:“别动手动脚的。” “就动手动脚。”谢千仇又去搂他的腰。 “你是小学生吗?” “对啊,我是你的坏学生。” 周诣又瞥了他一眼:“最近你说起腻歪话来倒是进步挺大啊,怎么着,又去跟叶明朗学了?” 谢千仇笑嘻嘻:“我自学成才。” 他搂着周诣的腰,让周诣靠在他的身上,枕着他的肩膀。这几天虽然秦舒雅的绯闻事件已经基本解决了,但后续的善后工作仍旧十分繁杂。加之《凤歌》热映,周诣一方面要召开大大小小的发布会,一方面还得给剧组录制一些感言花絮,再加上白天的时候还跑了一趟江都,录制新一期的《国之大学》……谢千仇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恨不得以身代之,自个儿去替周诣跑通告,让他的小纸片好好待在家里休息休息。 枕在谢千仇身上,周诣这回倒是没推开他了。闭上眼,他也觉得有些困倦,低声道:“嗯……让我靠靠,眯一下,待会儿再去蹲那个老道……” 谢千仇忍不住道:“要不你趴我背上吧,我背你。” “你背得动吗?别压着了。” “没事。”谢千仇半蹲了下去。 周诣倒也不客气,又趴在了谢千仇背上,等对方把他背起来后,才觉得睡得舒服了些。 “说真的……要不我让叶明朗和叶晴空他们俩来这边蹲着吧。”谢千仇心疼他。 周诣摇摇头:“不了,有些事情我得亲自问问那个老道。” 谢千仇沉默了片刻。 “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他忽然问。 周诣心里一惊:“我瞒你什么了?” 谢千仇闷闷道:“你是不是想问他,龙吸大阵的事?” 周诣不说话。 谢千仇觉得心里有点难过,又有些不甘。周诣总是这样,什么事儿都自己担了下去,以前的时候,谢千仇还能麻痹自己,告诉自己是自己太过无用,所以周诣才什么事都瞒着他。可现在,他已经在很努力地追赶周诣,想要和对方并肩而战了,但周诣却仍旧是…… “别想太多,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毕竟这事只和我自己有关系。”周诣亲了亲谢千仇的耳背。 谢千仇却道:“不麻烦啊,纸片,我就想再宠你一点儿。” 第六十九章 周诣沉默了许久。 谢千仇也没说话, 就这么背着他,莫无声息地在寒夜的街道上行走着。 莫名的,他忍不住感到有些挫败。果然,即使他再怎么追赶,也无法企及周诣么…… 不知过了多久,周诣才开口道: “从哪里说起比较好?” 谢千仇先是一愣,片刻后不由心中狂喜! 周诣组织了一下措辞, 才开始慢慢吞吞地絮叨起来。 他说起话来轻描淡写。 从最初的鸩酒赐死,再到重生之后与谢千仇的相识。和杜纂截然不同的身世来历,谢千仇的死劫, 乃至对叶明朗的一点揣测,事无巨细,详尽至极。 他们俩之间不需要秘密。 等周诣全部说完,谢千仇再一次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周诣见他半天不说话, 还以为谢千仇觉得这些事情有些超出他的理解范畴呢,忍不住道:“你想知道的, 我都说了,以后有事情我不会再瞒你了。” “……我很开心。”谢千仇憋了半天,才憋出四个字来。 “开心什么?” “总觉得,你也开始信任我了。” 周诣揉狗似的揉了一把谢千仇头上的短发:“那我也挺开心的。” “你开心什么啊?”谢千仇纳闷。 “因为你开心, 所以我也觉得挺开心的,”周诣想了想,继续道,“说实话, 我还是头一回谈恋爱。以前的时候,我是锦山首席,师尊又不顶事,门派上下的事基本我一个人包揽一切,整天都忙得团团转。”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门派里的师弟师妹都粘我。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个姓陈的小孩儿,那熊孩子只吃我煮的东西,天知道最开始的时候,我倒腾出来的东西鬼都嫌难吃。要是一天我不在门派,这小子能绝食一整天。” “后来进了宫里,当了国师,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有太子这么个神经病在一旁看着,我连话都不敢跟那些小宫女多说两句。” 谢千仇听罢忍俊不禁:“不跟小宫女说话,那你跟小太监说话吗?” “跟小太监说话才更要出事吧!”周诣也笑了,“所以,我想说,这事儿我也是新手上路头一回。很多时候,我都是出于以往的习惯来面对一切的。所以,我肯定会忽略掉一些你的想法和感受,这个时候,我希望你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爱我?” 他就是如此的直白。 感情一类的事情从来都是双方的互相砥砺,于摩擦之中渐渐契合。 妥协,接着理解,最后亲密无间。 谢千仇做了个深呼吸,突然把背上背着的周诣放了下来。周诣一愣,刚想问谢千仇怎么了时,对方便一把将他拉进了一处巷道里,抵在了墙上。 “怎么了?”周诣问他。 谢千仇把头探了过去,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周诣的额头。 “你不是说,有什么想法和感受都直接告诉你吗?”谢千仇又凑近了他些,“纸片儿,我爱你,我现在想吻你,非常非常地想。” 他的心上人啊。 周诣没答话,只是轻笑了一声,扯住谢千仇的衣领,反守为攻,翻身把谢千仇给压在墙上了。 他先是琢磨了一会儿,而后才谨慎地把唇贴上了谢千仇的唇。 谢千仇眯了眯眼,只觉得小心翼翼的周诣可爱得不行,索性一鼓作气,强势地回吻了过去。 待亲了半天,险些擦枪走火之后,周诣和谢千仇两人才磨磨蹭蹭地从小巷道里走了出来。 此时夜明星稀,已是子时将歇丑时将近,正是一夜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 两人走回之前逮到张大驴的地方,原本睡死在人行道上的张大驴和他偷来的青花瓷早已不见了踪影,似乎是被接了周诣的报警电话赶来的二马桥民警带走了。 周诣本以为今夜又蹲了个空,正一时没忍住,想要唉声叹息一下呢,冷不防的,他却听到了一阵风声。 于寂寥无人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呼—— 寒风呼啸,卷起招魂幡上的旌旗,使其猎猎作响。一名身着道袍,腰背挺直的老人缓步行走于长街之上。街灯混着清冷的月辉,使其整个人都显得不甚清晰。 谢千仇一惊,拉着周诣闪身躲了起来。 是……那个江都来的老道? 他顿时明白,徐长老为什么会怀疑那老道不是活人了。 眼前出现的这名老道士虽然精神矍铄,但面色却呈现着诡异的青白,像是从坟茔中爬出来的活尸。 哒。 老道拄着凰血红珠拐,扛着招魂幡,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的眼中净是云翳,似是得了白内障一般。 睁着浑浊的眼,他忽然开口道:“这月明星稀的,不知是哪儿来的黄毛小子,竟这般没有教养,见了长辈也不出来问候问候。” 谢千仇下意识地看向周诣,刚想问对方被发现了该如何是好,却发现在听到那老道的声音后,周诣的脸上一阵惊疑不定。 他甩开谢千仇拉着他的手,直接走了出去。 谢千仇一惊,这老道不知是敌是友,他担心周诣会吃亏,只得咬了咬牙,掏出一张符箓,随时准备出手。 结果周诣走出去后,却直勾勾地盯着了那老道。 他失神喊到: “师尊?” 谢千仇:“???” 见周诣出来,那老道却仿佛早已料到了一般,反倒笑道:“果然是你啊,渐远,好久不见。看来那傻瓜太子对你上心了,现在这具傀儡身,和原本的你还真是一个模子雕出来的。嗯……现在你不过弱冠之年,若是好生养养,怕是能比原来再长高些。渐远啊,出息了。” “师尊……不是……你怎么……你不是……这都千年了……”周诣愣怔地看着那老道,憋了半天,还是没把那句“早已仙逝”的话憋出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江都来的老道士,竟然会是锦山门那位早已驾鹤仙去多年的掌门师尊! 第七十章 老道捋了一把颌下的山羊胡子:“渐远我徒, 好久不见了。” 周诣怔怔地盯着他,心中非但没有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反倒无端生起一股怨气来! 锦山门的师尊原本就是个不怎么管事的人,让他小小年纪便承担起了发展整个师门的重责。 在其他的小孩还在父母膝下享受宠爱时,他就已独当一面,一个人学着去处理锦山门的事务了。师尊仙逝之后,他更是忙得厉害, 整个人都被压榨到了极点。 可现在,这个老不死的家伙居然还好端端地活着? 周诣顿时心中复杂,觉得以前那个为锦山门操碎了心, 甚至不惜动用禁术,只为替锦山门延续传承的自己,乃至现在为了保住锦山门四处奔走的自己可笑至极。 老道见周诣脸上的神色不对,一时诧异, 又招呼了周诣一声:“渐远徒儿?” 和周诣站在一起的谢千仇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周诣身上,这会儿见周诣神情复杂, 甚至隐约有些气恼,想到对方与他诉说的身世来历,他顿时明白了个中的缘由来。 他二话不说,直接把口袋里早已握好的符箓掏了出来, 唤出罡剑。 提着剑,谢千仇杀向了还在疑惑周诣反应的老道。 “哎哎哎,你这黄毛小子这是作甚?”见谢千仇冲了过来,老道顿时一惊, 赶忙闪身规避,“渐远!这煞星是你的同伴吧?怎的这么不敬师长,这还动气手来了!” 周诣没吭声,他看着谢千仇,心情更加复杂了些。 谢千仇冷笑:“打的就是你这为老不尊的腌臜货!纸片他不愿离经叛道,我就代他讨回公道!” “什么公道啊!”老道不明所以。 他躲闪着谢千仇的攻势,考虑到这黄毛小子是徒弟的友人,不便还手教训这欺师灭祖的家伙,只得一个劲地逃窜。谢千仇的实力远不及这能够猎杀青凰的老家伙,剑刃根本碰不到对方的一片衣角。 操! 谢千仇憋着气,罡剑之上天雷窜动,竟纠缠编织成了类似剑刃的东西,硬生生地将原本就有三尺的罡剑又延长了几分。 他奋力一挥! 老道没想到谢千仇这么拼命,一时不察,竟硬生生地被谢千仇切掉了一小撮山羊胡子。 顿时,他颌下的胡子被剃成了个倒梯形,看着滑稽得很。 胡须飘落,老道一惊,估摸着再不还手,这黄毛小子能把他的头发也剃成秃瓢,只好把肩上扛着的招魂幡一挥,唤出一道劲风来,阻止了谢千仇的下一步行动。 谢千仇被劲风拦住,持剑急退了好几步,这才没被风给吹翻在地。 周诣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满腔复杂,走到了谢千仇的身边。 他拍了拍谢千仇的肩膀:“收手吧,先停一停。” 谢千仇微顿。 老道面上顿时一喜:“还是我徒乖巧!这小屁孩儿,下手也没个轻重,可怜老道我的胡子……”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周诣继续道:“我怕你被这老不死的东西伤着了。” 谢千仇凑到他面上亲了一口:“为你,万死不辞。” 老道:“……” 使劲咳嗽了几声,老道收起脸上的尴尬,这才慢吞吞地拄着凰血红珠拐,走到了周诣和谢千仇的面前。 见周诣脸上有些阴沉,老道顿时怂了。 他拄了拄红拐,这才讪讪道:“渐远我徒,当真是许久不见了。嗯……不错,已经出落成了个精神模样。” 周诣面无表情:“师尊,我现在的年龄和你仙逝的时候没差。” 老道:“……” 垂了垂眼眸,周诣又道:“先找个避风的地方吧,师尊,我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说呢。” *** 三人在街道上走了一会儿,现在已是夜深人静之时,除去酒店与招待所,街上几乎没什么尚且营业着的店家。最后,还是谢千仇打了徐长老的电话,恳请对方开门行个方便,这才在徐长老的古玩店里找到个落脚的地方。 徐长老当时正在教训因为粗心大意而打算了个彩瓷的笨蛋徒弟呢,冷不防地接到了谢千仇的电话,还思考了半天对方这么晚上门是为何事。 结果等他开了卷帘门,看见了一脸讪讪的锦山门师尊,险些把手里拿来抽徒弟的拂尘都给吓掉了。 “这……这……这……你不是……”徐长老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完整的句子来。 周诣稍感歉意地朝他鞠了一躬:“这位是我门师尊,有事商议,特借徐长老您的店铺一用,打扰了。” 待徐长老让他的徒弟倒好茶水,领着周诣三人行至会客厅落座后,徐长老瞅了锦山门师尊半天,这才总算憋出了句话来:“这位……道长的气色不是很好啊……” 老道摸了摸自己那被谢千仇削了一截的胡子:“小老儿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怀疑,你想得不错,老道我确实不是个活人。” 徐长老一惊,他那倒霉徒弟更是差点被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 周诣开口:“师尊,你这是……” “渐远勿急,我知道你心中疑问颇多,也积怨颇深,待小老儿慢慢解释,”老道又摸了一把胡子,“从哪里说起好呢……嗯,就从最开始,我为那老皇帝卜卦开始说起吧……” 待徐长老和他的徒弟识趣地回避,走出了会客茶室后,老道又瞥了谢千仇一眼,用眼神示意谢千仇跟着徐长老一起出去。 谢千仇理都不理他。 这老头虽然是周诣的师尊,谢千仇也是个尊师重道的人,但想着就是这老家伙白白让周诣多受了些不必要的苦,他就对这家伙提不起尊敬的心,只想着替周诣讨回公道来。 周诣暗自把手伸向谢千仇,和对方交握,安抚着有些躁动的恋人:“师尊无事,千仇他不是外人。” 被周诣这么一摸,谢千仇顿时乖了,周诣的那句不是外人也让他心里惊喜,便一声不吭地把心里的不爽收了起来。 老道瞅瞅自己的爱徒,又看看和周诣关系暧昧的谢千仇,忍了好一会儿,才把满腹的疑惑憋了回去。 他仙逝之后,周诣才进了皇宫继承国师之位,自是不知道周诣和谢千仇那曾经的纠葛。 在他“死了”的这段时间里,自家后院养得那水灵光鲜的小白菜怎么被什么东西给拱了? 收起心中的怪异,老道缓缓开口,同周诣与谢千仇说起了自己的事来。 原来当年在为老皇帝卜出了国将倾覆的卦象后,老道担心这事儿会得罪老皇帝,进而使其迁怒锦山门,便想到了诈死,希望以此逃避掉老皇帝的追问。 可谁知他这一诈没算好时间,反倒真的“死了”好几年。 等老道生机重焕之时,周诣早就因为替老皇帝重新卜卦,宣告了灭国卦象而被鸩酒赐死了。 周诣死后,老道倍感愧疚,总觉得自己这可怜徒儿是代自己受了死罪,同时也在锦山门之内寻觅到了周诣动用禁术,希望在他死后,锦山门也能延续香火。 老道毕竟是周诣的师尊,在玄术造诣上远超周诣不少。 当下,他便算出,周诣身死这事儿还有挽回的余地。 老道伪造了身份,重新进入了宫中,成为了已经登基称帝的承惠太子麾下的一员幕僚,准备借助宫廷的力量,搜罗到一些可以挽救周诣的玄术材料。 就在这时,承惠太子却突然宣布,要寻找到有识之士唤回一个已死之人的魂魄。 老道动了心思,主动毛遂自荐,在承惠太子的东风之下,做起了让周诣重生的准备。 他将周诣使用过的禁术进行了反制,成功让周诣原本应该魂飞魄散的神魂在九泉之下再次聚拢,而后又忽悠了太子,在锦山门之下隐秘地修筑太子陵,借助龙吸大阵,凝聚龙气,为周诣在千年后的复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太子的怨魂、作为替身来保护周诣的三皇子的不断转生、乃至周诣复生时依附的式神身躯……这些都是老道的布置。 在做完一切的准备之后,老道也断绝了自己的生机,躲入了一处深山老林中长眠,等待着以活僵的身份再次苏醒,同千年后转生复苏的周诣再见一面。 前不久,他便因为太子承惠的堕入轮回而感知到了周诣的存在,从长眠中苏醒了过来。 老道在江都的深山中斩杀了一头青凰,借着凰血红珠拐,他寻到了周诣的位置,这才急匆匆地赶来了锦都。 可惜千年后的锦都早已大变了模样,老道不甚迷了路,又因为身为活僵不便出现在阳光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在二马桥附近徘徊,贩卖着手里留存的玄术挂件,等待着周诣自己找上门来。 说完一切之后,老道长长地叹了口气。 “渐远我徒,小老儿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哎,是我对不住你。你可还记恨我在你尚小的时候,就敦促着你接手锦山门一事?”老道哀叹着,“我总想着,要让你早些长大成熟,却没考虑过,你那时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周诣垂首,轻声道:“师尊,我已经长大了。” “哎,长大了,长大了!”老道又是一阵唏嘘。 周诣也有些感慨,虽然刚见面的时候,他对师尊心中还有些怨气,但想一想,对方到底是他的师长。 虽然有些不负责任与自以为是,但还是记挂着他的。 过去了的,也就过去了。 只是…… 周诣话锋一转,却道:“龙吸大阵是师尊你的手笔?” “正是,”老道又摸了一把胡子,脸上的神情忽然严肃了些,“不过,这龙吸大阵虽然是我为了你而布下的,但现在,却好像……有人截胡了!” 第七十一章 “截胡?”周诣蹙眉。 老道颔首:“当年承惠太子让我为他修建太子陵, 并布下龙吸大阵聚集龙气,以此维持他的怨魂长眠,等待着作为‘容器’的人出现,将其取而代之。可在龙吸大阵之外,我另外布下了别的阵法,这千年来,阵中聚集的龙气仅有一小部分成为了承惠太子的养料, 更多的,则是被凝聚囤积了起来。” 周诣沉吟:“那师尊聚集龙气是为了何事?要知道,吸干一处龙脉的全部龙气, 这条龙脉也就毁了。” 老道长叹良久,他闭上双目,唉声叹气了半天,才缓缓道: “这龙气, 自是为了改变一切,”他忽然正色起来, “我锦山门之中珍藏的秘法禁术千千万万,除却龙吸大阵之外,还有着更加惊世骇俗的东西!在古籍之中,记载着一道更加诡秘的禁术, 只要借助庞大的龙气催动它,就能……让时间倒流!回到过去!” 周诣一怔,谢千仇的脸上也登时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来。 “渐远我徒,老道我这一辈子, 行的端做的正,也就对不起你这一个人了。” 老道一瞬间像是又衰老了不少一般,原本的龙马精神彻底卸去,只余下了深深的疲倦。 “这龙吸大阵是为你而设下的,同时,也是给我自己设下的。如果能够催动它的话,我定要让时间回到最初在废村里捡到你的时候去,给你一个,不那么辛苦的童年。” 他慈爱地注视着周诣,即使老眼昏花,眼中布满了活僵特有的云翳,也依旧慈祥。 谁知周诣却摇了摇头:“师尊,我现在过的很好,你不必觉得有什么亏欠,”他顿了顿,“我从小无父无母,是师尊你一手把我带大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父亲。虽然我心中也曾有过怨气,但我心里清楚,你是为了我好。” “哎……哎……”老道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这时,谢千仇却出声问道:“道长,截胡到底是什么意思?” “哎!人老不中用,跑题了,”老道又摸了一把胡子,“锦山门之下的太子陵中有我的信物,我能凭借着它感知到龙吸大阵的动静。可现在,阵中贮存了千年的龙气却不翼而飞了!想来,恐怕是有贼子发现了那龙吸大阵,将龙气据为了己有。龙气乃是天地气运,是最强大的玄术材料,有了它,甚至能国运昌盛。现在龙气不见了踪影,若是被贼人错用,恐怕会酿出大祸!” 周诣心中微滞,他总算明白,最开始在卜卦谢千仇的气运时所观测到的星图代表着什么了。 他原以为那所谓的锦都大变,是指太子承惠的复生。 可现在看来,这大变之兆,其实指的是龙气的失窃! 但是…… “太子陵在锦山门之下数千米的地方,且锦山门中并无发掘痕迹,甚至连负责开掘太子陵的工程队,都只挖开了校场那一块,入地绝对不超过五米……” 周诣下意识地疑惑道。 “这个贼人,到底是怎么把龙气偷出去的?” *** 寂夜无声。 某处十字路口。 中年微秃,已是个不折不扣的地中海了的报刊亭老板打了个哈欠,慢慢吞吞地开始收拾起报刊亭摆陈出来的书籍。 放在一众书籍最上端的是一本八卦娱乐杂志,上面印着一名面容俊气,眼角微微上扬的清俊青年的街拍。 地中海老板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两年实体经济不景气,他进回来的好些杂志都滞销了,不过这一本八卦杂志倒是卖得不错,今天才拿回来的书刊,这会儿居然已经卖得只剩一本了。 果然,对这些杂志而言,封面人物还是很能影响销量的。 老板不禁想到,八卦杂志上的青年他也认得。 对方名叫周诣,是这段时间热映的《凤歌》的男主角,也是他那十几岁的女儿十分沉迷这位新秀明星。 老板闲来无事的时候,也陪着女儿看了几集《凤歌》,却没想一下子就被其深入浅出的宏大剧情吸引了,甚至补完了之前的剧集,和女儿一起追起剧来了。 他对周诣挺有路人好感的。 这样年轻有为,又演技出色,还人品优秀的俊秀青年,有哪个人会不喜欢呢?老板感慨。 就在他正准备把这本八卦杂志带回家拿给女儿时,忽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老板,能不能把那本杂志给我?” 他回头一看,只见在自己的身边,竟走来了一名戴着棒球帽,罩着口罩,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的男人。 “哦……好的好的。” 中年老板只道这人感了冒,也未多想,便收了钱,将杂志递给了来者。 赶明儿去市场进报纸的时候,再帮女儿拿一本吧! 老板想着,收了报刊亭,目送着那戴着口罩的男人拿着杂志离开。 男人走得很急,不多时便已穿过十字路口,拐进了一处居民区。 顶着路灯,男人沉着脸,将手里的八卦杂志的塑料密封拆开,火急火燎地翻阅了起来。 “妈的,操!这些狗`日的媒体,就会乱写!” 粗略地翻到和周诣相关的内容浏览了一遍后,男人气急败坏地把杂志丢到了地上,狠狠地碾了几脚。 这篇八卦杂志的本期特刊是有关新晋人气演员周诣的一篇访谈,除了惯例性地谈及了一些周诣的职业履历和人生想法外,还着重询问了他,对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秦舒雅碰瓷事件有什么看法。 周诣的回答倒是非常风趣: “我想这事,秦小姐本人和铭天先生才更有看法吧。” “可恶可恶可恶,这个混蛋,”男人的眼睛都要气红了,“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这个男人正是铭天。 他因为想要偷拍周诣的绯闻,结果不仅失败了,还被媒体报道了他的跟踪之事,被群嘲成了强推之耻。 自己的作死再加上替周诣记仇的谢千仇的打击报复,铭天被耀世传媒彻底雪藏,不仅以后的戏份角色全都落空,就连之前的一些代言也被撤销,粉丝更是流失了大半。 甚至连那些跟他有过肉体关系的那些导演金主,也对他避之不及。 铭天的星途彻底毁了。 他气恼而愤怒,却又不想想自己的过错,反倒把一切都归咎到了周诣头上。 如果当初不是周诣让他出丑,他依旧是个人气正盛的流量明星! “可恶……可恶……”铭天捡起杂志,不解气地又将其撕成了几半,留下满地的纸屑,这才继续快步走了起来。 他一定要报复周诣! 第七十二章 夜风呼啸, 吹得铭天有些瑟瑟发抖。他不禁裹了裹身上穿着的大衣,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他要去见一个人。 之前,铭天曾经偶然得到过一枚附带了和前朝公主婚约的玉扳指。 在最初与那名白骨公主缔结婚契之后,他的星途一路坦荡。要不是调查冥婚的周诣开解了白骨公主,使其与情郎转世投生,铭天估计现在已经成了鬼新郎。 他从不思考自己的错误,只忿忿地想, 就算真和白骨公主结了冥婚,他也不一定会丢掉小命!要不是周诣从中干预,他不仅不会闹出丑闻成为整个娱乐圈的笑柄, 而且事业还能在冥婚的纳运下更上一层。 现在,轮到他东山再起了! 铭天在夜色下走了许久,终于抵达了锦都市内的博物馆附近。 他当初买下玉扳指时,曾向那个卖给他扳指的走脚商问询过对方的联系方式, 想着如果扳指没有效果,也能找那走脚商的麻烦。却没想到, 对方始终不愿给他电话号码,只让铭天留下了自己的通讯方式,说他可以算出铭天的处境,如果扳指无法让铭天转运, 他会自己上门替铭天处理。 铭天将信将疑,总觉得走脚商是在忽悠他,但当时他正忙着赶各种真人秀卖腐吸引流量,只得匆匆忙忙地拿了扳指就走, 转头就忘掉了对方所谓的“售后服务”。 令铭天没想到的是,这两天,那个走脚商竟主动联系上他了。 对方约在了锦都博物馆同他碰头,而且限定时间是临近午夜。 铭天虽然智商不高,但也不傻,大半夜的去会见一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他极有可能遭逢危险。可铭天已经无力回天,只得硬着头皮,去冒一次险。 月色疏朗。 铭天在锦都博物馆的后门等了一会儿,便见有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那人影飘飘忽忽的,让铭天心里有些发毛,下意识地就想转头逃跑。但想着这恐怕是自己最后的翻盘机会了,他只好咬牙留在了原地。 终于,那人来了。 迎着月光,那走脚商露出了他的脸。 铭天呼吸一窒! 他明明记得那走脚商是个干柴似的中年人,怎么这会儿,这人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个面容英俊的年轻人? *** 周诣这边。 虽然对龙气失窃一事有所存疑,但周诣也没什么好的处理方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锦山门的师尊当年为了令他重生,不惜在自己的身体上施加了活僵化的禁术,早已不是活人。 周诣心中有自己的考虑。 他觉得自己在现代过得还不错,身边更是有了谢千仇这样可以携手相持的伴侣,自是不愿让老道找回龙气,扭转时空,回到千年之前的世界去。 不过,龙气还是要找回来的。 一方面是为了不使其被恶徒利用,另一方面……龙气的灵力磅礴宏大,甚至可以回溯时间。如果靠着龙气,在锦山门师尊的身上重新逆写下活僵化的禁术,说不定可以让老道重复生机。 当夜,周诣和谢千仇两人便先带着老道与徐长老,一同赶去了锦都道门在古镇的驻地。 锦都道门作为锦都的玄派总领,自是有维护锦都内的道统安危的责任。周诣和谢千仇准备让两名老人先去和成长老见上一面,商讨一下追查龙气的对策。 待将老道和徐长老送到古镇的那处宅院后,老道趁着谢千仇和徐长老去会面成长老的空档,偷偷把周诣拉到了一旁。 “我说,渐远我徒,之前忙着说龙气的事情,有些东西我还没问你呢,”老道咳嗽了一声,青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尬色,“你和那个……谢千仇是吧?是……是什么关系?” 他活了这么大一把年岁,自是什么门道都清楚,其实心中早已有了一些推测。 周诣顿了顿:“师尊,你应该看出来了吧。” 老道拄了拄凰血红珠拐,有些气恼:“你这小子,怎么就……去当兔儿爷了!?你怕不是忘了太子那混账东西了吧!” 周诣道:“谢千仇和太子是不一样的……” 老道无奈:“渐远我徒,你师傅我这一辈子也没结过亲,就把你当儿子养了。你得知道,这男人和男人之间……都是些娈宠的下作关系。你想想看太子,这小兔崽子就不是个好人,当初你死了之后大兴土木,想要让你重生,结果呢?私底下还不是在玩着那些妃子秀女!” “可是,真的是不一样的,”周诣想了想,道,“而且师傅,现在已经是新纪元了,性别什么的不是阻碍。我和谢千仇之间关系是平等的,他很爱我。” “那你呢?”老道问他。 周诣想了想,微微垂下眼眸,片刻后,他居然笑了一下。 “虽然有点傻,不过我也挺喜欢他的。” 老道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拄着拐棍在原地来回走了好几圈。 最后,他只得摸着被谢千仇砍了一截的胡子。 想起自己曾经的长须飘飘,老道不由气恼道:“那姓谢的小子一点也不尊师重道!算了,这样也罢,这样也罢……但是,”他话锋一转,“要是那小兔崽子敢欺负你,你师傅我就算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把他给敲得到处跑!” 周诣忍俊不禁。 等老道吹胡子瞪眼地进了宅院深处的宗祠后,周诣和谢千仇两人才转身离开了道门驻地。 结果刚一回到车上,谢千仇就突然把还在费力地扣着安全带的周诣给扑倒在了副驾上。 “你干什么?”周诣问。 谢千仇没吭声,只是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狗似地蹭着。 周诣被他蹭得有点烦了,直接揪着谢千仇脑袋上硬剌剌的短发,把对方的脑袋给扳正,让他没办法再袭胸。 “我说谢千仇,”周诣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干嘛?” 谢千仇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你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谢千仇反手把周诣的手腕握住,进一步逼近了周诣。他把头枕在周诣的胸前,听着心上人的心跳,“你说你也挺喜欢我的。” 周诣的嘴角险些抽搐:“那你听见前一句了吗?我说你是个傻子。” 谢千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傻就傻,如果傻一点就能得到你,那我情愿我是这天底下最傻逼的家伙。” 周诣又捋了一把他的短发,忍不住哀声叹气:“我怎么就跟你这么个二百五搅合在了一起。” “那你喜欢二百五吗?”谢千仇恬不知耻。 周诣:“不喜欢。” 谢千仇:“……” “骗你的。”周诣轻笑。 谢千仇看着他,只觉得这人从头到尾,就连头发丝都好看到了极点。这会儿笑起来,那双眼角微勾,带了点锐气的眼眸反倒显得异常地温和。他突然心里有点恍惚,觉得不可思议得很,这么好的人真的是他的了。 “……我突然觉得我运气很好,应该去买彩票。”谢千仇认真道。 周诣抽了抽嘴角:“就你这霉运,怕是把全部家当都搭进去也抽不出个安慰奖吧?” 谢千仇摇了摇头,笑了起来:“我已经得到最好的大奖了。” 他低下头,亲吻着周诣的唇。 “小纸片。” “干嘛。” “我好喜欢你,喜欢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所以,你可不可以别太喜欢我啊。” “……你这人脑子有坑吧!” “没坑,我只是想,如果你对我的喜欢有一杯水那么多,那我肯定对你的喜欢有三杯水。如果你太喜欢我了,我怕是得跑到太平洋去做调水工程了。” “……谢先生,非洲人民需要你。” 谢千仇不说话了,又开始亲周诣。 周诣也没反抗,就这么任由谢千仇亲着自己,等他察觉自己的大腿根处抵了个硬邦邦的东西时,才发觉貌似有点过火了。 “回去了,”周诣推了还压在他身上的谢千仇一把,“这车就这么点空间,你一站门口可以当门神的大男人硬要压我身上,也不嫌挤啊。” 谢千仇却攥住了周诣的手。 周诣一愣,刚想问这家伙又想做什么时,便感觉一只温热的手掌慢慢吞吞地摸上了他下面的家伙。 “谢千仇!” 周诣清心寡欲二十几年,因为固本归元的关系,自渎的事儿都没怎么干过。这会儿谢千仇突然上手,他下意识地觉察到了一丝不妙。 谢千仇的呼吸也有点乱了,他吞了口唾沫,忍不住道:“嗯……是把好枪。择日不如撞日,纸片,今晚反正也睡不着了,就在我身上试试枪吧。” 周诣忍笑:“装什么老司机呢,别以为我算不出来,你这家伙还不是个魔法师啊。还有,这是从哪儿学来的黄腔?又是自学成才?” “你连这个都能算?”谢千仇有点吃惊,但他现在完全是不知脸皮为何物,旋即便又恢复了不正经的样子,“这回是在黄赫那儿搞来的教材里学的。” “黄赫……居然……是这种人吗?”周诣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谢千仇去解他的衣扣:“我看了不少他给的东西,你要不要验收啊?” 周诣耳朵尖都红了,有点受不了这么直白的谢千仇。他咳嗽一声:“先给个样本吧。” 谢千仇又去亲他的耳朵,在周诣的耳边低语:“来,宝贝儿,上我,我让你爽。” 周诣整张脸都红了。 “……回去再说!” 第七十三章 傅诗巧这段时间不太开心。 她虽是周诣的一员真爱粉, 但受制于财力和时间,实在是无缘成为周诣的官方粉丝团中的一名管理。 本来,这事儿不能强求,傅诗巧也只能含泪购买周诣的各种周边以表忠心。 可令她非常不爽的是!她那个之前还对周诣怎么看都看不上眼的哥哥傅海行,居然一声不吭地混成了圈内高管!还在帮周诣打脸碰瓷的秦舒雅时出谋献策,大出了一把风头! 为这事儿,她和傅海行置气了好几天, 但在新一集的《凤歌》播出时,又开开心心地和哥哥混在一起追剧去了。 这天兄妹两人正守在家里,坐在沙发上望着背投, 追着《凤歌》的更新呢。冷不防地,在剧集播放之前弹出了一个广告弹窗。 傅海行骂骂咧咧:“这广告!怎么这个节骨眼弹出来啊,千讯网可真不厚道,买了会员都还有广告。” 坐在他身边的傅诗巧也斜着眼, 有些不大高兴:“下次买家庭剧院吧,手机连背投, 怎么想怎么奇怪。” 但片刻后,待看清楚整条弹窗广告,傅诗巧却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诗巧,怎么了?”傅海行被她吓了一跳。 “哥, 等等,你快看!”傅诗巧赶忙摁住傅海行想要关掉广告的手,示意傅海行也去看那条广告。 只见广告之上,赫然标着几个异常显眼的字体。 《王者归来?铭天再战娱乐圈!挑战周诣未能完成的剧集!》 标题之下, 配着铭天的一张街拍。 傅海行成了周诣的粉丝团之一,自然是补过课,了解过周诣之前在圈子里的关系网的。这会儿见广告上居然弹出了铭天的相关报道,他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这铭天不是之前也想碰瓷过小周的强推之耻吗?怎么又出现了,他不是滚出娱乐圈了吗?” “不清楚……”傅诗巧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明明记得,这个铭天可是因为碰瓷周诣的关系,被全网diss,最后灰溜溜地被雪藏了啊!怎么这会儿,又突然出现了? 而且……挑战周诣未能完成的剧集? 她拉着傅海行起身,道:“先别追剧了,哥。我们先查查铭天这事儿去,这家伙,不会是又想碰瓷小周吧?” *** 同一时刻。 待在谢家大宅的周诣也看到了这则广告推送。 彼时他正和谢千仇两人窝在床上玩游戏呢,黄赫除了因为兼任同人画师的缘故收集了不少小黄本和小黄文,充当了谢千仇的教材之外,在其他方面也非常有考究。前两天他就给周诣捎来了一台可分手柄两人游玩的掌机,这会儿,周诣就拉着谢千仇陪玩,玩得是不亦乐乎。 他靠在谢千仇的身上,不断地指挥着对方:“等等,这里上跳。不是这样,你现在是个帽子,你得跟着我的节奏来。” 谢千仇对游戏一窍不通,玩得手忙脚乱,偏生这手柄又是体感操作,他只得一只手圈着周诣,另一只手拿着手柄挥来挥去,看上去滑稽得很。 “饶了我吧……”谢千仇头都大了,“这里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玩了,等等我,我去查个攻略。” 周诣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连个游戏都玩不好啊你。” 谢千仇一边放下手柄去勾放在床头的手机,一边恬不知耻道:“这个游戏我虽然不会玩,但其他颜色的游戏,我倒是理论知识丰富。纸片儿,你要跟我玩拔萝卜的游戏吗?” 周诣:“……”他怎么之前没发现,谢千仇这货是个喜欢Dirty Talk的画风啊? 在与昔日的师尊掌门重新相见之后,那天晚上,周诣和谢千仇真的一宿没睡,双双感受到了生命的大和谐。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走到哪儿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准确的来说,是得手了的谢千仇在一个劲儿地嘚瑟,而周诣则依旧装没事儿人。 ……除了,偶尔,他的耳朵尖会明显地红一下以外。 周诣自幼就没了父母,一直被锦山门的老道收养着,于他而言,老道就是他的亲父。谢千仇自觉自己已经算是见了周诣的家长,转头就忽悠着周诣,把人带回了谢家,让家里人也和周诣见上一面,算是交待自个儿的情路。 谢家虽然是一方大家,但出乎周诣意料的是,谢千仇的父母对他和谢千仇的事意外地开明。 他们不仅干脆地接受了周诣和谢千仇两人的关系,谢母甚至还趁着谢千仇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周诣拉到一旁细细叮嘱了一番,要他照顾自己。如果受了委屈,就来跟她说,她会出面帮周诣教训谢千仇这个不长眼的家伙。 周诣哭笑不得,哪有谢母这样胳膊肘顺外拐的? 实际上,谢母有着自己的考虑。 谢千仇打小命格不好,倒霉到了极点,一直令夫妇俩发愁不已,不惜把谢千仇送进锦都道门修习玄术,就指望着这小子的运气能稍微好一些。 本来,二老都做好了谢千仇估计这辈子都得单身的准备。 结果现在,这小子倒好,一声不吭地就拐回来周诣这么个长得好看,性格也好的新三好青年回来,让谢母又喜又忧,生怕周诣被谢千仇的霉运连累,到最后抛弃谢千仇。 她连欢喜周诣的到来都赶不及,哪还舍得棒打鸳鸳?二老一向开明,倒也不在意谢千仇带回家的不是个鸯。 周诣也忍不住感慨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反正工作室的事情谢千仇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因为要调查锦山门之下的龙气失窃,周诣也暂停了一部分通告工作,倒也乐得闲下来和谢千仇腻歪。 谢千仇正放了手柄去摸自个儿的手机呢,待他把手机拿过来,准备查查攻略时,才发现自己收到了杜经纪的一条信息。 点开信息一看,谢千仇的脸色顿时变了。 见他脸色铁青,周诣有些惊讶:“怎么了?” 谢千仇把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 接过手机,周诣便看见了那条铭天的推送广告。 谢千仇面色有些阴沉:“居然还有演艺公司敢用铭天?还标榜什么挑战你不能完成的角色?这不是指名道姓地要踩你上位吗……妈的,不行,我得去教训他。” 周诣却蹙起了眉头。 奇怪…… “先等等,”他道,“铭天的这张街拍不太对劲。” “什么不对劲?”谢千仇微怔。 周诣指了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铭天的额头。 “他的面门上,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死气。” 第七十四章 很快, 周诣就知道了那条推送广告的意思。 “铭天要出演国师周渐远?” 彼时,他正待在摄影棚里,录制着一档新的综艺。 距离阮老的弟子张导的电影《春风》开机还有一段时间,加之保住锦山门的后续处理还未完成,谢千仇也就没让杜经纪给周诣安排别的视剧。 《凤歌》正在热播,周诣的人气一时半会儿还降不下来,至少还能再维持个半年以上。 目前周诣需要的, 反倒是一些录制完成后即刻便能上线的综艺节目与真人秀的排期,以便刷脸,巩固自己的人气。 中场休息的时候, 周诣正跟谢千仇躲在后台腻歪呢。工作室建好之后谢千仇索性当起了甩手掌柜,把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了任劳任怨的劳模杜经纪,自个儿收拾了行李,黏在了周诣身边当助理。 这让黄赫这个正牌助理一度再次怀疑人生, 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就是当只哈士奇天天吃狗粮。 “咳咳咳……杜经纪是这么跟我说的。”黄赫拿着手机咳嗽着。 他觉得有些尴尬,为了保护艺人的隐私, 节目组的后台给每个参加综艺录制的特约艺人都准备了单独的休息室。因场地有限,艺人休息室不大,也就几个平米,最多容得下两三个人, 且房间内只有一把椅子。 谢千仇坐在椅子上,而周诣坐在谢千仇的腿上。 接过黄赫递来的手机,周诣瞥了一眼,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之前, 他接拍了古偶《金蕊传》,在剧中饰演他自己——前朝国师周渐远,只是戏拍到一半,就因为原本被太子承惠俯身的沈度清醒了过来,退出拍摄而被迫中止。 现在《金蕊传》居然得到了新的注资,并重新找到了替代周诣、沈度以及因为碰瓷事件而被雪藏的秦舒雅的演员,重新开了机。 而铭天,就是替代周诣的演员。 “为什么这家伙要来接我的盘……”周诣心里有些别扭,毕竟就算性格被篡改得再惨不忍睹,这个玛丽苏剧的第二男主挂的还是他那国师周渐远的身份,这会儿铭天这个周诣不怎么看得起的家伙要来顶包自己出演国师,周诣就算不太喜欢《金蕊传》这部古偶,心情也不算愉快,“感觉……莫名其妙的。” 谢千仇知道周诣原本的身份,当下微妙了起来:“要不,我去找一找《金蕊传》的投资方施压,让他们撤资,终止这部古偶的拍摄?” 黄赫疯狂地咳嗽了起来,暗示谢千仇严肃一点。 谢千仇瞥他:“你感冒了?离纸片儿远点,别传染给他了。” 黄赫:“……”有句脏话他一定要写在纸上,然后糊到谢千仇的脑门上去! 周诣推了一把抱着他的谢千仇,站了起来。 “这部视剧不是已经取消了吗,为什么还会有投资商注资……?”周诣问。 黄赫摸了摸鼻梁:“这个嘛……我也问过杜经纪。怎么说呢……你们搞玄学的是挺玄的,还记得那个制造出来的虚假世界么?” “记得,怎么了?” 黄赫道:“剧组的摄影设备非常神奇地把那个世界发生的事情都拍了下来,不过鉴于视剧取消,因此影像也没有公布出去……我听杜经纪说,被导演剪辑过的片段落到了一位制片人手里,对方对那段影像兴趣很大,这才萌生了重启《金蕊传》这个项目的想法。不过,女主角金蕊的戏份倒是被删减了很多,重点都放在了国师周渐远与太子承惠的矛盾上。” 说到这儿,他耸了耸肩膀,用一种调侃式的语气继续道: “说起来,在那个世界里,可还是我和叶明朗那怂包干掉太子的!嘿,就算是假的,也忒刺激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知道那国师是周诣你,可谢总……没在那个世界吗?谢总你不也是学玄的?” 黄赫还不知道三皇子就是谢千仇。 谢千仇尴尬:“其实我一直在。” 黄赫狐疑地看着他:“那你是谁?” 周诣瞥了谢千仇一眼:“他是小兵,没名字的路人甲。” 谢千仇:“……” “总之消息我先告诉你了,”黄赫觉得自个儿要是再待下去,自己这份算是白拿钱的助理工作得玩儿完,赶紧脚底抹油准备开溜,“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说一声,这铭天上次没得够教训,现在重新出现居然不好好夹着尾巴做人,反倒又来蹦跶,还要蹭你的热度,说什么挑战你未完成的角色……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还非要往死里作死。” “知道了,你先走吧,”周诣垂眼,暗自揣度着,“回去跟杜经纪说一声,我知道该怎么做。” 等黄赫摸着鼻子,带上门出去了,谢千仇才坐在板凳上仰视着周诣:“我去帮你封杀铭天?哼,我倒要看看他新傍的金主后台有多硬。” “有你这样滥用权能的?有钱真能为所欲为?”周诣瞥他。 谢千仇觍着脸:“就对你为所欲为。” “你皮痒了?”周诣跟他处久了,也对谢千仇的厚颜无耻稍微有了点抵抗力,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能红着耳朵尴尬地任由谢千仇调戏。 “我皮不痒,其他地方痒。”谢千仇暧昧地看着他。 周诣:“……”是他输了。 “纸片你还是人吗,”谢千仇忍不住道,“你说我都心甘情愿躺下了,你为什么还这么能憋?我这都快半个月没上你床了,非得逼我又去找黄赫要小黄书啊?” 周诣也很郁闷:“你都憋了几十个轮回了,这才半个月就憋不住了?”他禁欲惯了,实在是理解不了这种生理需求。 谢千仇:“……” “算了,等铭天的事处理完了再说吧,我到时候写个日历,”周诣想了想,又道,“半个月一次怎么样?” “别这样,三天一疗程,一次治三天怎么样?”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贫?”周诣瞥他,“先解决铭天,他身上缭绕着死气,让我想到了一些事情……你还记得最开始的冥婚队吗,那个白骨公主。” “记得,怎么了?” 周诣顿了顿: “我之前就在想,究竟是谁卖给铭天那枚有冥婚婚契的扳指的,现在看来,也许,铭天又找上了那人?” 第七十五章 为了印证自己的揣测, 在《金蕊传》重启后不久,周诣特意把之后的通告都推掉了,和谢千仇以及被拉来当苦力的叶明朗一同前往了铭天所在的片场,准备一探究竟。 《金蕊传》重开的片场倒是没有再像之前那般选在妖都,反倒是就近在选在了锦都的影视基地拍摄。 他们为了这事儿已经在《金蕊传》的片场蹲了好几天,已经蹲得有点穷极无聊了。 谢千仇闲的发慌,甚至还私底下偷偷托人弄来新版的《金蕊传》的故事大纲。三人这才发现, 这部剧的剧情被全部大改了一番。 原本围绕着穿越女金蕊徘徊于太子承惠与国师周渐远之间的爱恨情仇被悉数删改,到最后,重点竟落在了太子与国师的争权之上。 看完大纲, 周诣表示非常无奈:“我怎么不知道我自己有过篡位夺权的心啊?” 谢千仇也觉得这剧是在乱写:“就是,国师明明清逸出尘犹如画中仙人,为什么要让铭天这样的娘炮来演?” 周诣:“……” 蹲在驾驶位的叶明朗:“……”这人怕是要成国服第一纸片吹了。 此时。 片场的拍摄工作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叶明朗把车停在了比较隐蔽的位置,且为了保险, 还在商务车上贴了藏匿身形用的隐匿箓,一时半会儿倒是没被片场的人发现。 周诣定神, 仔细地观察起整个片场来。 《金蕊传》的原作是一部玛丽苏小说,再怎么改编也不能编成严肃历史正剧来,因此在选角上,采用的都是当红的流量小生小花:尤其是饰演太子的演员和饰演女主角的演员, 当真是一点演技都没有,比起之前的秦舒雅都还要不如。虽然秦舒雅没演技,但至少长得比现在的女主角要美艳些。 整个片场,反倒是铭天的演技最好。 只是…… 这场戏是太子与国师的对手戏, 两人因为要不要出兵征讨西蛮而产生了分析,正在御花园中据理力争。最后以国师怒急攻心,失手打了太子一巴掌,被太子关进了大牢,却因祸得福和探监的女主角感情加深而告终。 暂且不理会其中的逻辑问题,周诣蹙着眉,死死地盯着片场正中的铭天。 对方身上的黑气愈发的明显了。 啪! 国师因为太子的咄咄逼人,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心中想着出征会带来的劳民伤财,又想着那个从天而降的美丽少女在面对太子时所展露的欢颜,心中两重怨怒同时上升,将他的理智彻底烧灼殆尽。 他伸出手,扇了太子一耳光。 可…… “啊!” 扮演太子的流量小生惨叫了一声,铭天这一巴掌力道极大,直接把他打得头晕目眩。他捂着脸,直接疼得倒抽了几口冷气。 “这是怎么回事?”片场的工作人员开始惊诧起来,场记更是直接打了场记板,中止了这一幕的拍摄。 流量小生死死地盯着铭天:“你怎么来真的……” 铭天一声不吭,走到了他的身边。 啪! 他照着那流量小生又是一巴掌。 登时,整个片场都躁动了起来! 在不远处观察一切的周诣心中一紧,他注意到,铭天的神色非常的不对劲,似乎是魔怔了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谢千仇也有些惊讶,没料到铭天居然会在片场动手打人。 叶明朗却神情微凝:“等等,片场还有人!” “什么人?”谢千仇忙问。 叶明朗虽然玄术不行,但感知能力还是非常出色的,不然当初也无法觉察到锦都的异变。当即,他指向了片场的另一角:“看那边!” 在片场的角落,居然站在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对方的全身都被笼罩在斗篷之下,让人看不起斗篷之下的真颜。 周诣死死地盯着那黑袍人。 对方的身上,有着和铭天如出一辙的死气!而在这死气之中,更是混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龙气! 这个人,应该就是铭天背后的玄术师了。 那黑袍人似乎灵感极强,在周诣等人注意到他后,居然抬起了头,露出了隐藏在斗篷之下的一小截下巴来。 出乎周诣意料的是,对方露出来的一小片面部居然白皙光洁,看着异常的年轻,和他想象中的七老八十的老年走脚商相去甚远。 黑袍人朝着周诣等人笑了笑,居然张开嘴,说了一句话。 “他在说什么?”叶明朗读不懂唇语,这会儿三人所乘的商务车又离那黑袍人有一段距离,因此他也听不到黑袍人的声音。 周诣面色古怪: “他说……让我们别去管铭天,对方是在咎由自取,自寻死路……?” 谢千仇和叶明朗两人面面相觑。 这疑似幕后人的家伙,居然不是站在铭天那方的帮手? 周诣收起心神,正准备让叶明朗赶紧开车去追那黑袍人,却发现就在他一晃神的功夫里,那黑袍人居然就离奇地消失了。他心中愈发古怪起来,为什么这人看着这般年轻,而且身上还缠绕着一丝龙气?对方是否和锦山门之下失窃的那些龙气有所关联? 这会儿,叶明朗也发现那奇怪的黑袍人不见了。 他吓得当场叫了一声:“卧槽?这人咋不见了?刷新了?” “刷你个二百五,”谢千仇骂他,“少打游戏多种树。” 叶明朗和他呛声:“你这有同性没人性的还敢说我,呸!你还不是,少唠周诣多干正事儿!” “我是天天都想干正经事儿啊!可是纸片儿他又不肯,还跟我写日历定日期!” 叶明朗茫然:“什么日历?” 周诣咳嗽了一声:“先等等,看看铭天会这么样吧。那个黑袍人应该就是卖给铭天东西的人了,铭天身上的黑气肯定和他有所关系……既然他说铭天是在自寻死路,我们就先姑且看着吧。” 第七十六章 黑袍人离开之后, 整个片场便彻底混乱了起来。 铭天假戏真做,动真格地打了流量小生后才仿佛回了魂,一脸茫然地看着四周围愠怒的人。而流量小生的助理则咬着牙,直接指着铭天破口大骂起来。导演也用不愉的眼神看着铭天,至于捂着脸的流量小生,他一脸的怀疑人生,让想要解释的铭天百口莫辩。 周诣摇了摇头, 不再去关注铭天。 他是玄术师,自是能辨他人气运。 这会儿周诣已经完全看清楚了,铭天身上的气运已尽, 黑气与霉气缭绕,注定后半生命途多舛。而且,对方又不像七杀入命的谢千仇那般命硬,且有锦都玄派的师长兄友庇护…… 也许过不了几年, 甚至过不了几个月,铭天就只能在霉运的作缚下黯然离开娱乐圈, 最后孤独终老,又或者半途殒命。 玄术师并非能够逆天改命的天神,铭天的败亡已是板上钉钉。 只是…… 想着之前的黑袍人,周诣心中又忍不住多疑了起来:对方身上缭绕着死气和龙气二气, 那么极有可能已不是活人了。 可黑袍人的情况却又与自己那已成活僵的师傅不同——周诣在对方的身上,根本感觉不到任何残留的生命气息。 “回去吧,”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们先回去问问师……” 然而周诣话音未落, 坐在驾驶位上的叶明朗却蓦地大叫了一声。周诣和谢千仇两人顿时吓了一跳,隐匿箓虽然可以宛如光学迷彩一般隐藏汽车的身影,但隐藏不了车上的人发出的声音啊! 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想也没想,谢千仇便赶紧直起了身体,准备呵斥叶明朗一声,让对方不要一惊一乍。 谁料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叶明朗便忽然像是发疯了一般地踩下了油门,朝着片场之外冲了出去! “我擦!叶明朗你这混球在发什么神经啊!”谢千仇骂了起来。 叶明朗充耳不闻。 周诣的眉宇彻底沉凝了下来,他冷声喝到:“叶明朗!” “别打扰我!”叶明朗直接把周诣呛了回去,“我、我他娘的又看到刚才那个穿黑雨衣的家伙了!” “那是黑袍,”周诣忍不住纠正他,“你确定是刚才和我说唇语的家伙?” “确定,肯定以及毫无疑问!” 周诣当机立断地下令:“追上去!” 叶明朗得令后二话不说,直接踩死了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出了片场,车七拐八折的行驶了一阵之后,才猛地在一处河道前停了下来。 此时,周诣先前一直在揣度着的黑袍人,正静静地站在河道旁站着,似乎是在静默。 周诣做了个深呼吸,待叶明朗将车刹住后,才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准备会一会着古怪至极的黑袍人。不出意外的话,这个黑袍应该一切的罪魁祸首了。并且……隐隐约约的,周诣总感觉黑袍的身上还有股古怪的气息。 而就他开门之际,谢千仇忽然按住了他的手腕。 周诣略带狐疑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谢千仇颔首:“我们一起下去,我不大放心。” 周诣勾了勾唇角:“我一个人就可以应付了。” 谢千仇又道:“可我想帮你。” 周诣微怔。 坐在车上开车的叶·电灯泡·明朗愤怒了,为什么这种时候这两个家伙还要无情地给自己硬塞狗粮?有对象了不起啊!他直接把周诣和谢千仇两个人一并赶下了车:“你们俩都给我下去吧!” 周诣:“……” 谢千仇:“……” 周诣闷笑了一声,心里突然轻松了起来。他悄悄握住了和他并排在一起的谢千仇的手,也不多说些什么,只默许了谢千仇的跟随。推开车门,周诣和谢千仇一起走了出去。 那黑袍就静静地站在河边,似是在等待着周诣过来一般。周遭仍是车水马龙,可那些来来往往的车辆却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朝着河道走去的周诣与谢千仇,仿如背景板,而车行时的声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空间悄然幽邃。 “你好,”就在周诣与谢千仇走向黑袍之际,那黑袍却是先开了口,“我想,你应该是当年从锦山门里走出来的那位国师周诣吧。至于你旁边的人,恐怕是锦都玄派的传人。” 周诣蹙眉:“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黑袍语气平淡。 他忽然伸手,摘下了自己头上的衣帽—— 周诣和谢千仇,以及这时才停好车,赶紧追了过来的叶明朗俱是被骇了一跳! 那黑袍之下竟没有所谓的“人形”,只有一团若有实质的雾气! 见了雾气,周诣突然心中一动。他沉思片刻,朗声道:“你是——你是大阵之中的那团失踪了的龙气!” 先前的时候,周诣一直在调查锦山门之下的那座大阵里所镇压的失踪龙气的事情。龙气乃是国之命脉,虽然曾经的王朝已经覆灭了,但那团庞大的龙气仍是匪患莫测的双刃剑,若是被心存歹意之人吸纳,假日时日,必成大患!可现在……那团龙气,竟自己修炼成精了? 周诣顿觉不妙:“难不成,之前给予承惠太子秘术的神秘人以及多次贩卖给铭天罕物的‘人’都是你?” 黑袍微顿,那团雾气颤动了一下:“确实是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谢千仇顺势衔上周诣想要问询的话题。 “只是为了终结一些事情而已……”那团龙气飘忽不定,“我是龙气化形,但如今过去了这么悠长的岁月,我的龙气早已稀薄得不能再稀薄了,过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消散。在消散之前,我必须做一些事。轮回有道,结下了什么果,就要追溯它的因。” 周诣沉默,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龙气要说一些惊世骇俗的东西了。 “对我这个‘果’而言,‘因’,就是你。如果你没有死的话,承惠太子也不会修筑太子陵。所以……我要终结这个‘因’,才能彻底消散,步入轮回。” 谢千仇戒备起来:“你想杀了纸片?”他下意识地护住了周诣。 黑袍摇了摇头——一团雾气摇头真的看着很是微妙。 “因,已经终结了。” 周诣试探道:“是因为承惠太子已经彻底消散了么?” “是的,”黑袍又道,“太子已入轮回,我的‘因’也就结了。虽然一切的起源在你,但,直接造成了我的诞生的,却是承惠太子。” 周诣又道:“那铭天——?” 黑袍嘿嘿一笑:“步入轮回前,也好歹让我做点好玩的事情吧。” 周诣:“……” “我已经存在得够久了,是时候迈向轮回了,”那团龙气愈加地稀薄起来,“在消散之后,如果你运气够好的话,我可能会留下一丝残存的龙气。这点龙气什么也做不了,不过……如果你没有忘记那些早已轶失的玄术的话,可以拿这点龙气,去送一个同样在这世间徘徊了太久的人步入轮回……” 此话一出,周诣立马就明白了黑袍在说些什么。 他的师尊,也要去步入轮回了。 “为什么要帮我?”周诣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黑袍的所行所为,似乎都在帮他。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帮助自己。 龙气愈渐稀薄了。 “因为……你是一切的起因啊。这世间还挺有趣的,也不枉我来过一遭了。” 第七十七章 尾声 雨季到了, 整个锦都都下着绵绵细雨,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了风雨中。 不过天气虽恶,锦都却依旧热闹非凡,尤其是锦山门旧址—— 在发现太子陵,并让考古队对陵墓进行保护性发掘后,本该被拆迁改造的锦山门便连带着太子陵一起,被文物局保护了起来, 并准备就地修筑起博物馆。 今天就是博物馆开建的日子。 站在锦山门外,周诣忍不住有些怅然。 前些时日,靠着那团修得了自我意识的龙气消散之后残留的些许气息, 他终是自己亲手送了宛如他父亲一般的师傅步入了轮回转世。 在这之后,周诣想了很多事情。 他想着以往在锦山门的那段岁月,又想着他与太子、与谢千仇之间的事情。 恍惚间,看着那绵绵细雨, 周诣又回想起了千年前锦山门尚未覆灭的日子。 他与太子承惠也是在这样一个下着雨的傍晚相识的。 彼时的周诣尚且年少,每到下雨的日子, 便会独自守在锦山门的雕梁画栋下静静地观雨。 就在他观雨时,却忽然瞥见有一行骑着骏马的人闯入了锦山门山下的门派禁制中。 作为锦山门大弟子的周诣发现有人误入禁地后便连忙出手,救下了被迷阵困住的太子一行。 而太子也因此对他青眼有加,至周诣接手了锦山门后, 对方更是将周诣招入了皇城,做了位极人臣的一朝国师,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瞻仰。 不过…… 如今,曾经的王朝已覆灭在了时间的尘埃里, 他与太子承惠的孽缘也画上了休止符。 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周诣看向了锦山门内—— 一切都结束了。 现在,陪在他的身边的人是谢千仇。 此时,陪同他一起来锦山门旁观博物馆开建的谢千仇正绷着脸,一本正经地同施工队里的协助施工的老教授侃天说地,从对方那里套着话,窥探着锦山门曾经的荣光。 周诣走了过去,拍了拍谢千仇的肩膀。 “你在跟教授问什么呢?”他道。 谢千仇干笑:“没、没问什么!” 倒是同谢千仇说话的那位老教授呵呵一笑,开口道:“谢先生刚才正在同我问询锦山门曾经的逸闻呢,没想到谢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居然会对历史有兴趣,真是难得啊。” “是吗?那谢先生都在问什么逸闻?”周诣问。 “他在问有关那位国师周渐远的事情呢,哎!这国师周渐远也是一代天骄,可惜被承惠太子猜忌,年纪轻轻便被鸩酒赐死,倒是让人遗憾——” 周诣扬眉。 谢千仇面露尴尬,猛地产生了股偷偷向长辈打探恋人与自己相识前的趣事与糗事,结果不慎被恋人抓包了的错觉。 拉着谢千仇的衣袖,周诣把谢千仇给拽到了锦山门的后门处。 “你干嘛问我的事情?”周诣轻笑着,“还要变着法子地去找人老教授打探,想知道什么,你自己来问我啊。” “这不是怕你不想回忆过去吗?”谢千仇讪讪。 周诣释然道:“有什么不好回忆的,一切都过去了啊,”他温和地笑着,“而且……我这不是还有你在身边吗?” 谢千仇心中一动,他望着周诣,越看越想自己也不知积累了多少霉运才来换得一次时来运转,让周诣喜欢上自己。 他望了一下四周,见后门出无人,便控制不住地搂着周诣的腰身,有些眷恋地亲吻着周诣的面颊。 “纸片儿,”谢千仇抱着周诣不撒手,“你怎么这么好啊。” 周诣由着他搂抱自己,也不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谢千仇按在自己腰际的手。 他想着,一切真的都过去了。 师傅也好,太子也罢,甚至包括锦山门,包括那些过往的雨榭歌台,飞阁流丹……万物都有着自己的因果轮回。 日升月落,花开花谢——冥冥中都有定数。 他与谢千仇的相遇,或许就是命中注定。 不知是谁先动了意,两人默默地回到了停在锦山门外的车,而后在车上激吻了起来。 情至深处,周诣也再不去管那些养身与礼数了。 他喘息着躺在谢千仇之下,看着对方激动难耐地抬起屁股,就要往下一坐—— 周诣有些难堪地闭上了眼,他面薄得很,羞耻得连耳尖都有些泛红了。 谢千仇动情地吻在了周诣的耳廓上。 然而就在这时—— 谢千仇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草!” 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声国骂,谢千仇郁闷地翻出手机,这才发现打电话的人居然是他那欠打师兄叶明朗。 谢千仇抽了抽嘴角,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的叶明朗声泪俱下,说着自己不小心被叶晴空发现了行踪,正在被愤怒的叶晴空疯狂追踪中,让谢千仇帮帮忙,救救自己这个可怜人。 谢千仇脑门上青筋直跳,气得不行,直接挂了叶明朗的电话,把手机丢去了前座的驾驶位上。 周诣闷笑:“是叶明朗吧?你不去帮帮他么。”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叶明朗这货就是活该,我管他干嘛啊,”谢千仇没好气地哼了一句,而后重新开始亲吻周诣,“我只想在乎你一个人。” 周诣轻笑,回抱住了谢千仇。 片刻后。 车内一片旖旎。 而车窗外—— 雨势渐停。 太阳露面,有彩虹自云端升了起来。 整座锦都闪闪发光,美轮美奂。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