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黑化后》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男主他黑化后 作者:是个打字机 文案 【加粗排雷:男主开文时杀了女主。接受不了的勿进!!】 ★先放阅读指南: ①本文不代表作者三观,现实中遇见神经病赶紧跑。 ②本文神话故事,死亡转生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常见,男主开头杀了女主,后来复活她。 ③设定都是我瞎编的,骂谁都行别骂我。 ————以下为文案———— 求助:吵架后老公把我给捅死了还不放我去投胎,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作为21世纪社会主义接班人,桃安穿越到洪荒末期后,每天勤勤恳恳修炼,踏踏实实顾家,自我感觉是千年难遇的良心神仙了。 最终她拥有了美满的家庭,受人尊敬的社会地位,自身更是位以美貌扬名的女仙! 就在桃安觉得自己要走上人生巅峰时,她夫君黑化了…… 桃安:静静地看着自己尸体微笑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异能 搜索关键字:主角:桃安,张尘镜 ┃ 配角:张天天 ┃ 其它:洪荒之后,奇幻,暗黑,偏执狂 第1章 【改作话】 洪荒古神犼有一把伞。 那把瑰丽的伞通体雪白,伞面映着点点桃花花瓣似血似泪,凑近还能闻到淡淡幽香。 “据说犼大人异常醉心它,每日片刻不离携带在身旁。”老君新收的守丹童子八卦道。 “一把伞而已,能有多喜爱。”另一童子不服争辩。 两人平日本就不和,此时更是吵得不可开交差点没打起来。旁边忽然传来声音,老君甩动自己拂尘慢悠悠道:“怎么能不怜爱?那可是他妻子。” 小童们目瞪口呆欲开口争辩,但看师父神色不似作伪,当即明智闭嘴。太上老君对他们二人的识趣很是满意,低下头神秘道: “数千年前,古神犼杀妻桃安,将其拆皮布剥骨做成一把桃花伞。” — 桃安死了。 就在刚才,她和自家夫君吵架的时候,他一刀把自己捅了,可谓渣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从一棵树修炼成女神仙她用了数千年,而从女神到孤零零的亡魂她仅花费一分钟。以至于桃安到现在都还有些傻眼,而目光中的张尘镜仍是一脸平静模样。 桃安欲哭无泪,暗想这得有多大的仇啊。他们不应该是夫妻,而是死敌吧。 她灵魂蹲在尸体旁,看着地上的血迹忍不住抱头痛哭,毕竟倒霉成自己这样的穿越女主也是世间罕见了吧。 没错,桃安原是21世纪根红苗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加班猝死后穿越成洪荒时期中的一棵桃树,严格说应该是桃树精。 而桃安穿越时正赶上天道制定全新法则,众神为争权夺利大打出手。巫妖大战濒临结束封神大战拉开序幕,洪荒展开了末法时期的卷轴。 战争残酷,但桃安所在地方却还算安宁。她也分外珍惜这第二次生命,每日勤恳修炼从不间断。后来在这漫长且枯燥的人生中她遇见了张尘镜,才知世上真有一见钟情。 抱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桃安修炼成仙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收拾好行李尾随意中人去了九重天。经过不懈努力,最终抱得美人归! 于是穿到洪荒数千年后,桃安顺利修炼成仙还嫁给洪荒大能之一犼,也就是张尘镜。又生下可爱的张天天,还时常去凡间听曲探究八卦,生活异常逍遥自在惹人艳羡。 所以总结来说她本有美满的家庭,受人尊敬的社会地位,自身更是位以美貌扬名的女仙!但那都是几个小时前的事情了。 那现在呢?现在当然是具尸体啊。 张尘镜杀桃安这件事,还得从十年前说起。 那是他们第三百六十八次吵架,桃安在争执后愤而离家出走,潇潇洒洒去人界吃喝玩乐了。十年转瞬即逝,没心没肺的她终于想起家中老小,决定回九重天看望父老乡亲。 结果刚到家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尘镜就又跟她吵起来,话里话外无非是指责桃安冷血无情。 桃安当然认为他在找茬,这关系自己的家庭地位,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他们又吵得天翻地覆。与往常一样其他神都在看热闹,有的甚至还下注看他们什么时候和好。 “我押一天。犼盼桃安回家好久了,再过不久肯定会屈服。” “望妻石一样,都快成仙界一道风景了。我赌半日!” 但这次他们注定都猜错了,因为张尘镜突然崩溃质问桃安:“你是想散缘?” 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当散。相当于我们后世离婚,各过个的意思。 “对啊!我真是受够了你的莫名其妙,早就厌倦想离开!”气头上的桃安才不管那么多,吵架嘛,为了气对方她什么话都敢说。 结果张尘镜听闻她话中涵义,也不知是当真了还是怎样,气急反笑不断点头称是。只见他犹豫片刻后转头,怒气冲冲取下墙壁上挂着的十方剑,回身一剑捅进她的心窝…桃安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愣住了。 桃安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浪了几年,张尘镜居然就学会家暴了?! 如果她立刻反抗并疗伤,本来也不至于死的,毕竟是神仙嘛。结果张尘镜趁桃安呆愣时,拉住她的手臂以防反抗,目光阴沉冷静地拔出剑又捅进去,拔出,又捅进去… 十几剑后桃安便倒地不起,再无呼吸。 此时她儿子张天天正扒拉在门框,震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想如往常那般取笑他这副模样,可自己却再也无法出声了。 而罪魁祸首却冷静到残忍般毫无顾忌。血溅在张尘镜脸上,他本坚定的神色此时却带着迷茫和绝望,眼神深处还有一丝隐秘的解脱,桃安终是不忍再看。 桃安终于死了,强调一遍,死不瞑目灵魂还在旁边气得捶胸顿足那种。 据说人死前最后时刻,会思索自己生前最想做的事情。她也不例外。 如果再让她活一次,她一定会多陪陪张天天。虽然他平日里总是板着个脸,一副谁也别靠近自己的模样,但是桃安知道他终究只是一个孩子。 哪个孩子不愿意亲近自己的母亲?而她却自私的抛下他们父子离家玩乐,一走就是好几年…… 说到底,她终究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母亲。 桃安还想抚摸张尘镜的脸颊,然后趁他放松警惕时一刀弄死他,家暴罪无可恕好吗! 可是同时她也清醒的意识到她们再也没有以后了,她想再吻他一次,告诉张尘镜自己爱他。在他们的感情里,她总是选择逃避和后退。张尘镜这么没耐心的人,身为天之骄子却一次次容忍她,可还是没等到她的回头和致歉。 桃安想他选择杀自己,大概也是因为疲倦至极了吧。张尘镜呆滞地抱着尸体,平静的神色开始渐渐崩溃,他的眼泪滴落在桃安脸上,看着已经承受不住了。 桃安更加心软,可一想到他前不久刚万分狰狞地捅了自己几十刀…算了,情爱先放一边,她还是选择杀死张尘镜吧! 当然她最最后悔的是,要早知道张尘镜会狠下心杀自己,她一定不会跟他吵架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就算吵架,她也不会在张尘镜动手时呆住,导致后面失血过多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能活生生看着自己被捅成个筛子… 太丑了。她好好一位风华正茂的女仙,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死的这么惨而且毫无美感。 天空忽然下起瓢泼大雨冲刷着地上的血水,满地鲜红。桃安灵魂站在尸体身旁,十分担心脸上的妆容被雨水冲花。 自己本来就死的就够难看了,再弄个大花脸到时候可怎么下葬啊!她九重天第一美女的名号就要保不住啦! 焦急无奈之下桃安更使劲跺脚,大声咒骂今天值班下雨的龙王和发呆的张尘镜,都太没眼色了。 不过瞬息,张尘镜满头青丝皆成白头,他正紧紧抱着尸体,眼中还带着不可置信。而张天天在嚎啕大哭,场面一片混乱。 桃安一直郁闷的心此时却意外平静下来。她将灵魂隐去身形无聊的站在一旁,纠结片刻后终于想通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她拍拍手便愉快决定去投胎了,并且暗自发誓下辈子一定要离家暴男远些。张尘镜指责她冷血无情,其实也不算骂错。 但她想开了,有人却想不开啊! 桃安发现自己离开尸体超过三尺后,就会像风筝一样,被一根并不存在的线扯回去。尝试几次后她断定这是张尘镜搞的鬼,没听说过死后不能去三途川的。 她思来想去,最后回忆起道侣大典时她们许下的同心咒,自己当初便觉得不太对劲,现在终于可以确定那不是正常的誓言了。 桃安气得破口大骂,这都什么事啊? 她就这么绝望的看着张尘镜回过神后,独自将尸体抱进他们的屋子里,然后拆皮剥骨,做成了一把伞。 字面上的意思。 他还很闲情逸致的在伞上画了几朵桃花瓣,用她的血做颜料… 还是字面上的意思。 桃安现在就很庆幸张天天被关在门外,不然娘死爹也疯,他该多难受啊。洪荒当代`小白菜`啊。 至于张尘镜,她知道初见时他就惦记着把自己做成伞,但没想到都结婚几千年了,他居然还有这想法,太变态了。 桃安抓狂到头秃,毕竟从未听过洪荒有道侣吵架后砍人分尸的,自己这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一想到后世流传着自己的传说:哦桃安啊,可出名啦。尸体都还在呢,对那把伞就是。 她暗道不能再想了,只见张尘镜打开炉鼎将尸体扔进去,而她也被牵引着,最终失去意识被吸入炉鼎中。 最初桃安半梦半醒状态十分虚弱,经过不知多少天炼制,直到桃花伞滴血认主成形后,在张尘镜的神识中温养千年,她才重新恢复意识。 她成了器灵,确切来说她现在是器中幽魂,没有实体只能寄居于伞中受人控制的亡灵。 人伞合一便为器灵,她虽还有些自保的小手段,但实力却不及曾经十分之一。桃安与孤魂唯一区别,大概是她自带遮阳伞能随意在烈日下行走。 而张尘镜继她的夫君后,有了新身份,她的主人。他意念一动,桃安便不得不现身,谁叫他是物主,她却只是个租客呢。 想来还很可笑,桃安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它好似一个监牢禁锢着她的灵魂,阻拦亡者归往三途川。 张天天看到桃安时倒是很惊喜,他大叫一声,还没来得及摸干净眼角的泪水便想扑上来抱住她,桃安暗叹这孩子以前可没这么热情啊。但张天天在快速穿过她的身体后,忽然意识到什么,又惊恐万分地望向他父亲。他瞬间明白自己母亲被困在这里,不能去投胎了… 不入轮回,不得解脱。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啊。 千年未见张尘镜越发变态了,他总是喜欢撑开伞让桃夭显形带她到处走动,似乎想证明什么。于是众神只要上九重天,就能看见一个满头银丝的男子。他撑着把明艳至极的桃花伞,身穿白色长袍腰间系着锦带,头戴玉冠看着十分儒雅,携一女魂飘然而来。 见有过客后便薄唇亲启:“我的伞好看吗?” 开始还有人傻乎乎地欣赏说好看,偶尔会面露不解,疑惑犼大人弄个魂魄待在身旁干嘛,最近流行养灵体做宠物吗?可是随着知情人的解答后,众神便惶恐着纷纷逃离。 九重天原本就只有少数神居住,随着张尘镜这么胡闹,渐渐也只剩她们一家了。开玩笑,谁也不想跟疯子当邻居吧? 连妻子都能砍死的神,还能指望他有什么良知啊。 第2章 “我们去赏景吗?还可以晒太阳。”张尘镜用指尖隔着空气抚摸桃安的发丝,低声询问。虽是商议,但在数次争辩后,桃安终于明白自己是没有反对权利的。 天知道她一个魂魄为什么要晒太阳,这人纯粹胡说八道可恶至极! 随他在熟悉的地界走了数回,桃安不禁低叹,当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身为器灵,她无法闻见怒开的花香,感受不到吹过的微风,美食近在面前却无法享用,更不能触碰他人。她没有自由和权利,甚至连自己去哪里做什么都不能决定。 “你为何不悦,桃安?”张尘镜听见了她的叹息,想牵住她的手却只碰到空气。他脸色微变,用力地将手捏紧成半拳,白皙的手背鼓起青筋。不过片刻,张尘镜缓慢的松开手,细细端详她的脸庞。 很奇怪,她离他那么近,可在他眼中,她们却似乎隔着比千山万水还要远。 张尘镜犹疑着注视她许久后,仿佛得不到答案的顽童不解道:“得到了我又抛弃,你是不是很得意?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为何却能说走就走呢。” 当年是桃安死缠烂打执意追求张尘镜,但最后疲惫执意逃离的也是她。就连桃安自己也想不通她为何这般矫情做作。 “你最后离开的那次,我望着你的背影,告诉自己你是爱我的,你只是太过任性与年轻。但我又想,如果你爱我,你为什么不回头看我呢,你难道不会留恋吗。” 他加重语气,情绪逐渐崩溃:“我一直都在等你回头,我一直都在等你回头!” 桃安垂下眼眸低头思虑,她有吗? “可是你没有。” “后来我说,等你玩够了就会回头。可是开始是几日,后来便是数月,最后竟是十年!我受够了等待,我发誓自己再也不那般软弱的等待!” 他眼中的悲伤快要凝成实质落下泪来,缓慢而执着地问道:“虽然我碰不到你,但至少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可是你现在为什么不开心,我们这样待在一起不好吗?” “我当然不高兴,谁会乐意做受人控制的魂魄。”虽然听到这些话,桃安心中愧疚排山倒海般要将自己淹没,但生性中的自私却压倒这情绪。 她忍不住冷笑反对道:“而且随着时间流逝,我会渐渐与桃花伞融为一体,失去记忆彻彻底底成为没有感情的傀儡玩偶。你就乐意吗?” “疯子。”想到那诡异场景,桃安气得怒骂张尘镜作妖,早放她去投胎再重新来过不就完事了吗,现在剪不断理还乱事情一团糟。 听桃安斥他,张尘镜却似乎很欢喜得意。轻笑着再次尝试轻抚她的发丝,慢悠悠说:“如果你听话,我便带你去找神魂木,然后让你再次成仙。毕竟我也不想让你忘记她们的过去,原本就是我更爱你啊。” 桃安惊诧地瞥了他一眼,这言下之意便是她不听话就真让她变成傀儡?而且要让她成仙,必须先壮大她的魂魄,然后汲取世间痴男怨女的情情爱爱。 桃花本就代表桃色,自古桃花就跟风流挂钩。有言:“桃花不宜与七杀同位,否则酒色猖狂将有色劫。故而柱内见七杀,为桃花带煞。” 桃安要再次成仙,这是最快的法子。 她心有怨气,便故意反驳:“神魂木虽是安魂圣物可保亡魂稳固。可在千万年前诸神大战中早就被毁于一旦。你去哪找?” 但张尘镜说出此话,便是他确定神魂木所在某地了,痛快回答:“所幸还有零星散落在各处。” “我把天天交给羲和,然后我们就去取神魂木,等你成仙。”见桃安眼神犹疑,张尘镜声音更加轻柔,不细细听根本不可闻。 桃安皱眉,困惑他经历了什么才有这般作态。当初她恢复意识后,就发现张尘镜性格大变,以前是什么事情都摆在脸上,时常跟她大喊大叫吵得不可开交,现在却心机深沉神色莫辩的让人害怕。 她暗中叹息,怎么总是喜欢走极端呢? 虽是不赞同张尘镜话中意蕴,但她却不想余生都当个傀儡,这种情况下也只能顺着他意。况且张天天跟着羲和她也放心,那是位很温和的女神,有她教导天天定会更加优秀。 反正不能跟着他现在的神经病爹,听听他说的什么话“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了”,她又狠狠在心中呸了一声变态。 张尘镜专注地望着桃安的侧脸,诚恳膜拜般仔细轻嗅弥漫的桃花清香,神色不明的笑了。 不久后他们便去往人界扬州,据说这有通往混沌地界的古阵,世间最后一株神魂木便在传送阵的另一头。 因为桃安在凡界能汲取世间痴男怨女的情愁,得以更快成仙。张尘镜便最终决定从凡界通道走,而不是直接撕裂空间到达目的。毕竟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走在繁华的扬州街上,桃安像幼童般好奇地左顾右盼。说起来她生前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可看着心爱的食物却心痛万分,因为魂魄没法吃东西啊! 美食近在眼前却无法品用,这项折磨可不是谁都能忍耐的。 嘴不能吃,但能说话。桃安本准备路途全程都不理睬张尘镜,可独自一人处于热闹非凡的街道中也格外无趣,她终于忍不住跟张尘镜探讨着这里开放的民风。 女人们着款式艳丽齐胸襦裙,裙带系在胸下,显示出她们傲人的资本。 桃安本来正激动,讲到此处却不免有些尴尬。停下猥琐的笑她终于察觉到什么,随着张尘镜的目光看向自己平坦的胸部。再看看那些挺直身躯自信万分的女人,她心里直冒酸水。 桃安克制不住用愤恨的眼神盯着周围的女人,不就是胸大吗,下辈子自己一定要记得多喝牛奶!张尘镜见她嫉妒的眼神,身为老夫老妻的他立马领悟桃安心中所想,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这可难得,要知道从桃安死后,他不是露出变态满足的笑,便是硬挤出的微笑,从未有今天这样发自内心般真诚。 “你笑什么!”桃安找到出气口,“你有本事笑有本事别摸啊!”毕竟生前张尘镜可是特别喜爱自己的小笼包呢,呵男人。 “那,我错了。”他识趣道歉,弯腰贴近她的耳边传来暧昧的气息。这么近的距离,激得桃安浑身一颤。 “我只喜欢你这样的,刚刚好。”说罢张尘镜便不出声了。 桃安脸色红晕,不由自主伸手去捂自己的脸庞,但随后便暗道糟了,魂魄没有实体她又怎么会脸红。立刻放下双手东张西望,企图掩盖自己被美色迷惑的事实。 “安安为何捂脸?”可凶手却不放过她,非要问这么一句。 桃安抬头看见张尘镜眼中笑意,翻个白眼也懒得理他了。明知答案却还故意撩拨她。自己身为亡魂会不会脸红,他心里没有数吗。 张尘镜见她发脾气也不计较,缓缓摇头低笑欲伸手牵她却握个空。桃安本以为他会再次发脾气,谁知张尘镜沉思片刻后道:“取到神魂木后,我便花自身功德替你重塑身躯。更方便你获取凡人的感情和信仰,早日成仙。” 桃安心中激动狂跳,心生想法却仍是故意刺他:“消耗许多功德,你舍得?” 重塑身躯的法子早有记载,哪吒当年也是因此才能莲藕重生。不过对张尘镜这种圣人而言,每一分功德都极为珍贵,说是比修为法力都重要许多的身家性命也不为过。 虽然造就的身体较常人脆弱许多,但较现在飘来飘去而言,桃安还是很满足了。她面上假装呆滞,其实心中十分满意,就知道他会先忍不住。 “你就憋着笑吧,也是我自作自受。”张尘镜一眼看穿她的装模作样,挑挑眉心情不错的继续向前。 听见他最后半句,桃安猛地一震,他知错了?还是想借此让自己原谅他?见桃安格外诧异,张尘镜抿嘴也不解释,继续带她悠闲逛街。 桃安不禁纠结地揪手指,虽然她生气张尘镜自作主张将她困于此境,但也并不算严重。现在自己还时常摆着架子不搭理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耍些小脾气而已。 桃安被张尘镜杀了还不能投入轮回,可她却并不恨他,她只是有些愧疚与难过。这段时间张尘镜的绝望和崩溃她都见过,她知道他有多爱自己。 是桃安弄遭了一切。张尘镜本来就缺失安全感,是她一次次选择逃避还许久未归,让他在漫长的等待下越发崩溃绝望,最后做错了事情。 桃安难过,因为他难过,更因为她们的爱情。当初人人称羡的眷侣,不应该落得这般结局。 她还记得张尘镜当初的样子,身为洪荒古神天地间少有敌手,猖狂至极谁都不放在眼里。她生长在幽谷,他路过并停歇在她的桃树旁。柔风吹拂他的青丝,意气风发的他微微闭上眼,细闻空气中弥漫的花香。 桃安便义无反顾的喜欢上他了。 可能是幽谷山水如画的景色吸引了张尘镜,使他时常来此静心休息。世人皆谓他个性古怪,又凶又坏,可桃安却见过他最脆弱美好的样子,所以无论后来张尘镜对桃她做了什么恶劣之事,桃安气急交加却依然痴心不改爱慕他。 当年桃安化形成功修成小仙,第一件事便是待在原地等张尘镜来,然后告白。他地位尊贵住在九重天,她却只是新生小仙,当然上不去,只得守株待兔。 桃安记不清自己等了多久,反正她最后等到了。不过她第一次少女心正式表白,却只得到了一声嗤笑。 “长得倒还行,天太热我正好缺把伞遮阳,既然你说喜欢我,那愿不愿意舍身?”张尘镜用半调笑半认真的语气问她。 “……!!!”万万没想到,她的心上人竟然想要弄死她。噼里啪啦,那是自己心碎的声音。 桃安如此惜命当然没有同意,为此还得到张尘镜一枚鄙视的眼神。但她却不放弃,收拾收拾东西便尾随张尘镜去了九重天,她将本体移到他宫殿附近在哪里重新扎根。 桃安想,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她要日夜看着张尘镜。虽然自己法力微弱不能保护意中人,但可以开出最耀眼的花,满树桃花被风吹过,他看了一定会开心些吧。 是的,桃安一直都想让张尘镜快乐啊,可是她们后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插入书签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圣人是指天道之下的最强者,得道圣人就是这个意思。 对于洪荒圣人来说,功德是很重要的东西,会使他们领悟自己的法则与机缘,得以开辟自己的时代天地空间。 女娲造人,伏羲八卦演算,这都是大功德。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3章 黄昏时,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看着眼前高耸如云的石梯,周围重兵把守在不断巡逻,手中锋利的武器看着就知道是见过血的。 自古这种连接混沌的阵法,必定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以免有妖精跑出伤人。 桃安忙追问张尘镜,“你不会带错路了吧?这里看着是个门派家族啊。” “这确是扬州以前传送阵法之地,不过千万年过去怎会有人将住所建在上面?”张尘镜摸摸下巴有些疑惑,万年过去他也不知道人界到底现在是什么局势。 当年界门大开,混沌跑出精怪妖魔,神仙从神界降临人世,人神魔混战。天道震怒,想灭世后重新创造众生轮回。眼看着道法消亡神灵式微,众多大能各施神通创造独属自己的界域,合力将神界脱离天道辖制才逃过一劫。 除去当年被众神施法隔绝于世的神界,人界和混沌却遭大创,而那时张尘镜忙着疗伤,根本不知道后世发生什么。 他沉浸在回忆中还没回神,不经意瞥了旁边的风景,却忽然发现手上牵着的人不在了,猛地发现猪队友已经欢快朝山上飞去了。 张尘镜还来不及阻止,就见环绕着石梯的森林古树中飘然来无数剑气向桃安袭来,剑气看似飘然却气势万钧凌厉无比。 桃安急忙控制桃伞闪避,这剑气分外密集让人无处躲避却不伤人,看这阵势是想将她逼下高空。好汉不吃眼前亏,心生退却的她被逼着狼狈翻了几个身,竟是被数道法术击中,从石梯上滚了下去。 桃安被法术击中消失,原本靠自己灵力撑开的桃花伞猛的闭合。伞在半空中被击落,咕咚咕咚从石阶上滚下来。她隐在伞内,嘶嘶抽声摸着头上的大包,刚伞滚落途中可是连着磕几个石角。 人伞合一的意思便是相当于她自身在地上滚了几圈,这仇她记下了! 见周围动静不大,桃安大着胆子悄悄睁眼,见眼前有双黑底镶绣金线的鞋子,这鞋看着有些眼熟啊。还未等她琢磨出什么,抬头一瞧周围齐齐聚着一群人正看猴般盯着自己,还时不时指指点点:“又来个傻子。” “刚她滚了几阶啊?看她现在这样子,可乐死我了。” 扬州是九州福地,更有修仙世家出过许多大能,且神仙妖精鬼怪层出不穷常来此处徘徊。所以扬州人对异物早就见怪不怪,见到桃安这种鬼魂也不害怕就这么围上来戏。 桃安逍遥许久如何得过这般羞辱,她正想从伞中跳起来指着那个嘴碎的男人大骂。却疏忽发现自己手脸全身黑灰,头上插着几片枯叶新裙子也布满灰尘,撕碎了一只衣袖使它变得更加破烂。 此时厚脸皮的她终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头一次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往四周一瞧,发现张尘镜正在垫着脚在人群中掩笑,而他穿着的鞋子,正是自己面前那一双。 好啊!自己妻子受辱,他竟然想着不是先来救她,而是混在人群中嘲笑。这个狼心狗肺的犼,桃安气的牙根都疼。其实她也不想想,她都嫌弃自己丢人,更何况他人呢。 死道友不死贫道,桃安猛地从地上蹦起来显出身形。唬得周围看戏群众后退一步,随后当是新戏,发出更欢快的笑声。她暗想笑吧笑吧,不知道你们死的时候还敢这么得意吗。 只见她找准目标偏扑上去,跑到张尘镜身旁大吼一声:“相公!这破梯子都敢欺负我。 “居然有人将自己妻子魂魄携带在身,怪哉。”看客们很是满足,最近又有新谈资跟人吹牛了。张尘镜止住笑,站直身子眼神凌厉看了说话人一眼,见他闭嘴后才轻声安抚桃安。 未料桃安窜到他身旁掐了个决,趁张尘镜一时不察,就将他也送上那高耸的石阶。其实张尘镜完全可以躲开,只不过是为了让桃安高兴且想替她出头罢了。 但周围的人见此纷纷后退数步,这样的毒妇,自己要是离得近也糟了道怎么办。这么高被护山大阵压下,他们□□凡胎那是要死人的。众人如火在屁股后烧快速散去,看戏虽好但显然命更重要。 见大家如此识趣,桃安满意点头,狞笑着等待张尘镜也像自己一样猝不及防狼狈滚下来。却见他飞至高空稳住身子,随即便有同样剑气朝他袭来。 张尘镜不慌不忙取出折扇,朝四周挥舞三下,一扇起烟雾,二扇出百鬼,三扇起阵断前后退路。手下仆人跟剑气斗在一起,他却原地消失。 眨眼的功夫他又回归此处,手中却掐着一个挣扎不休的双头女人,狠狠将那女子摔在地上后,张尘镜摇着折扇眼冒寒光盯向地上的猎物,开口:“一个小小山神就敢挡我的路?” “大人!我并非有意冒犯,求大人饶命!”双青拼命求饶,而被张尘镜踩住的肩膀使她疼得不断皱眉。 “你是个什么东西?这古阵怎么会有人在此修建住所?”张尘镜挥挥手示意她上前,对脚下的女人有些嫌恶,毕竟两个头在脚下不停扭动,涕泗横流求饶并不是一件美观的事情。 而底下看戏的桃安未料这个发展,急忙跑上前观察双青,研究片刻后了然:“你是棵双身树,可你都修炼成仙了,怎么还在这看门啊?” 她十分纠结,按理自己与这女子同是树族应该帮她一把,何况她刚刚只是施法小惩并未有伤人之心。但又认为她害自己出了好大一个糗,恨不得张尘镜赶紧把她弄死,毁灭人证物证。 最后想到她身为精怪好不容易成仙却沦为守门之物,实在丢她们植物同胞的脸,可怜又可恨。 她脑中纠结许久,却不忘听双青坦白:“我名双青是一棵双身树,在此地已有数千年。云家对我有恩,我便在此地守护他们。” “就是他们霸占了通道?”张尘镜皱眉,把家族修在传送阵旁边,相当于控制扬州与混沌的交界,这种行为只能说霸道。 “是、是的。”双青不敢撒谎,但想起记忆中那位温润青年,又好似不忍心般辩解道:“也不算霸占。当年阵法不稳,是云家镇在此处,防止鬼怪入侵扬州。” 那段时间桃安和张尘镜都正避世不出,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于是他扬起下巴示意她继续说。此时地上的双青却不像刚刚那般发抖害怕,她倒是坦然下来,眼带怀念说起从前。 “天道想要灭世,混沌和人界均受大创,群邪从生时不时冒出些大妖怪来人界吃人进补。扬州也是一样,这样的状况持续两千年,后来出了个云尧。”谈到此处她神色莫辨,露出无奈的笑:“他是惊世天才,才十六岁就有百年修为,真正的天之骄子。仅靠千年,他成了最年轻的仙。” “修行如此神速,他是先天道体?”张尘镜挑眉问道,那可真是天生补坑的料啊。 “是的。”见他知道,双青反而更加坦荡,她从地上站起,身子依靠着旁边的一颗参天大树。“道体虚无,道生万物。先天道体万年出一个都极不易,偏偏他是。” “所以他是填坑补天进补最好的材料咯?然后他以身祭阵,封印了妖魔?”桃安听着故事脑子里却在神游,怀念当年尝过的扬州特产。 那是一种嚼着味道诡异的彩虹糖,她总是被酸的龇牙咧嘴,但桃安就是回忆从前也不忘往别人心上插刀。 见自己故友被这样形容,双青眼底悄然浮现一丝怒意又立马垂目隐去。但在场的都没有傻子,桃安和张尘镜均瞬间察觉,而张尘镜更是杀意高涨。 桃安安抚性地耸肩向张尘镜示意自己没事。傻子都能看出这棵双身树跟那个云尧有点什么,人都死了,自己大度一些又何妨。 “我和他相识幼时,当年我只是一颗刚成精的双身树,就长在阵眼这边。战战兢兢害怕那天忽然冒出个大妖怪,想换个口味吃吃树呢?我刚化形是十分自卑的,人家成人都是漂漂亮亮的,就只有我两个头看着实在怪异。” 双青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缓慢出声讲述从前。 这经历倒是与桃安曾经十分相似。她本开始怀念紫薯干了,闻此言却侧头惊讶望向双青,满脸不认同:“你怎么这样想?万物有别,你在双身树当中一定算是很美的了,怎么能用他族审美来苛求自己。” 双青猝然看向她,端详片刻后放松道:“要是你认识云尧,你们一定会兴趣相投。他当年也是这样跟我说。我生幼自卑胆小能力弱,在那个乱世活着实在不易。是他一点一滴照顾她陪伴我,我才得以有今日。” 云尧当年在这片大陆已近天成,虽是少年但扬州少有敌手,却忽然兴起想要去混沌玩玩,便来到此处。又不知阵法在哪,于是在这长山瞎转悠,恰好碰上了九尾狐涂山玉与双青。 说来都是命运,这三位命运就此纠葛上了。 九尾狐涂山玉才从古阵传送过来落在森林中,他东瞧瞧西看看便发现了才化形的双青。这一眼,便定下情缘。 混沌生存环境恶劣,在里面的妖魔无论男女均是穷凶极恶,偏偏涂山玉是个怪人。他不知从哪里淘来书,只见上面有许多莫名其妙的诗句,他却唯独相中里面一句:“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从此他便傻不拉几立誓,一心一意要等他的心上人,她要长得温婉秀气,容易害羞,万万不能像混沌这些厚脸皮,敢跟自己干仗的女八婆。要是她还有很多头或者很多尾巴就更好啦,毕竟他一直以自己涂山氏的九尾而自豪。 涂山玉就这么宁缺毋滥的等待命定之人,此次三界震动大妖魔都往人界跑,他也跟着来凑热闹,不过不是为了吃人作乱,而是出来找他命中的小娇妻。谁知道运气这么好,刚出阵法没走两步路就遇上了。 他没想到如此顺利便在人界还能找到个和自己相似的怪物,双青两个头又长得清秀可人,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涂山玉运气好不好还得另说,他碰见心上人了是没错,可却也遇见自己命中天敌云尧,而且还在双青面前做了个反派,越发衬得云尧高风亮节。 让情敌从自己手下英雄救美,救得还是自己心仪的女妖,涂山玉给气得当天多吃了两碗饭。 是的,他刚萌芽的爱情被云尧破坏了。 云尧巡山时从远处隐约看见一只刚出世的九尾狐,正虎视眈眈威胁一棵刚化形的树妖。见双青身躯瑟瑟发抖害怕至极,正义凛然的他立刻上前,趁涂山玉沉迷双青美貌时一脚踹翻他,两人随即打斗起来。 云尧天生道体修为已近天成,而涂山玉花费好大代价才从混沌传送至此,更是不敌。最后见自己要被云尧斩杀剑下,他咬咬牙暗自诅咒这那冒出来坏妖姻缘的神经病,便立刻断裂三尾瞬盾千里灰溜溜逃回混沌老巢。 走前还不怕死地朝双青大喊:“我叫涂山玉,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娶你啊!” 双青全程都是张大嘴不知该作何表示,开始碰见一只从混沌中跳出的九尾狐,本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但他却拉着自己表白许久,她甚至还从他的脸上看见了娇羞! 双青石化的同时在心底疯狂大喊,不是说这些大妖怪脸皮都很厚吗,怎么还会娇羞,太可怕了好吗!结果她还没回神涂山玉便跟一男修跟他打起来了!最后逃走都不忘给她告白,这个剧情双青有些没懂啊。 她没明白,云尧却自作聪明想清楚全程,一定是那只九尾狐想强抢民妖,幸好自己及时赶到。什么,你说那只树妖说不定也愿意,他们情投意合?怎么可能!没看她都怕成那样子吗,反正云尧决不会承认是自己闲的无聊想多管闲事。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是的,涂山玉老婆要跑了,嘻嘻。九尾狐和涂山家族的故事,起源于山海经大禹里,有兴趣你们可以去搜搜。 第4章 见眼前这只树妖神游千里,云尧也不出声,正好方便他仔细打量她的样貌。九尾狐自断三尾,元气大伤都不忘给她表白,连自己都要被感动了。要知道混沌那个地界,妖怪受伤虚弱可是大事,毕竟弱肉强食,实力不济下一秒便会成为其他怪物的进补之物。 两个头,长得算清秀,嘴很秀气牙齿也挺白。云尧还想多看,双青却回神了。她双手握拳朝云尧作揖鞠躬,诚恳道谢:“多谢大人救我。” 声音也不错,云尧最后总结。他咳嗽一声站直身子,不卑不亢道:“那只妖魔已经被我赶走,你可以放心了。” “恩。”此后两人便相顾无言。 云尧正打算前往混沌,此时猛然醒悟。那只九尾狐自称涂山玉,那便是青丘涂山式啊!自己现在打伤他,去混沌后要是不幸碰上它们了就悲催了啊,那到底还去不去呢。 而双青看云尧似在沉思,她修为低下自是不敢轻举妄动,便僵直着身子沉默盯向地面。 片刻后云尧注意到这个女妖还在,想也没想就开口道别:“那我走了。”转身便瞬遁消失不在。 双青踢踢因为紧张而站的发麻的腿,慢吞吞回到自己本体里,那是相比周围树木显得异常高大的一棵双身树。 本来今日她是打算将其他树移走的,自己已成人形,是机缘也是天定。其他树木便不会得到充足的阳光和水分来强壮自己,为了不让那些小家伙被她掠夺养分以致枯萎,她便要趁现在把它们移到其他地方。 双青坐在树枝上望着月亮,暗想还是明天再开始吧。次日一大早她就拿着铲子开始挖坑,嘿嗤嘿嗤干活格外卖力。她擦掉额头的汗,身边忽然传来个声音:“你在干嘛?” 自己居然不知道有人靠近,双青顿时慌张。她抱紧手中的铁铲往身旁一看,见是云尧才悄然吐出一口气,平复心情后慢吞吞答道:“我要把它们移到其他地方。” 听此云尧顿时了然,倒是有些意外,其他树妖也会这么好心对待同族吗。他疑惑询问:“你为何亲自动手?用意志沟通让它们自己搬走啊。” “小家伙们有些还没开灵智理解不了,而且它们大多还不能靠自己移走。” “适者生存,法力太过弱小的就不值得你如此费心。”云尧现在觉得小姑娘好像也挺闲啊。 双青仍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她毫不生气的解释:“我只是不想让它们因我失去生机,反正自己有空,多做点事也无妨。” 说完她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而旁边斜着依树的云尧倒是有些意外地摸摸下巴,他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也开始动手帮双青移走那些小树。双青见此虽然疑惑但却不多言,只当他突发善心,继续踏实做自己的事情。 第二天云尧还是来此地陪她,并不多言。数日过去,有这位大能的帮忙后,双青本以为自己还要花费许多时间,现在却不用了。 麻烦解决了双青便安心等待,果然次日云尧见到她后就理直气壮要求道:“我帮你达成了心愿,你欠我一件事。就陪我去混沌好了。” “…”双青脸上乖巧顺从心中却在疯狂鄙夷,但她法力低弱又打不过,那还能怎么办,多说无益只能笑着答应。 见她识趣云尧也很满意,带着这么个女妖去混沌,就算碰上涂山氏,打不过也可以把她提出来,就说自己千里给他们子孙送老婆来了,感不感妖!想想他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云尧带着拐来的双身树,立刻激动的动身前往混沌了。 而双青在到达目的地的后,终于想到时间这么短,云尧给家人说去向了吗,他们不会担心吗? “我娘亲很早便去世,我对她毫无印象。父亲在我三岁再娶,继母也生有幼弟,族中器重是因为某次发现我天生道体修行异于常人。”听他说话,双青才发现自己把心中所想不自觉说出口,戳中人家的伤心事她尴尬的手足无措正准备道歉。 云尧却突然回头认真地看向双青眼眸,嘴角带着温暖的笑意,又道:“所以天地之大,我与你却均是独身一人。” 双青看着他的脸庞,在这漫天带着黑暗色彩的混沌地界,能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神采。她呆呆地想:那笑真好看啊,他真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了。 “虽然是个糟糕的开始,但在混沌的那段日子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生幼卑微无依无靠,在乱世中彷徨求生。生不由己命不由人,可我从未怨天尤人,力所能及之内一心向善,可毕生所爱竟是不得好死。” 说这话的时候,双青脸上带着少有的狠色,与她自见面以来表现的温顺谦卑很是不符。 “至此我不信天道,不信大义,我所存在的意义只剩最后一条,报仇。” —— 双青到混沌后很快融入了这里,混沌的妖怪大多长得奇形怪状,一直对自己长相耿耿于怀的双青再也不必自卑发愁了。 毕竟在人界万物都以人为审美基准,精怪化形更是大道所驱,越接近人形便越容易在人界找到立足之地,也是实力强劲的代表。有些走着走着露出本体的妖怪,便是不能法力不够。 云尧个性也是贪玩,两人一时在混沌混得风生水起。碰见拦路的精怪,云尧便亲自动手便教训一番,在他人面前更是十分维护双青。 但无论在何处,都少不了不开眼的玩意儿。 “这只树妖精气如此纯净,吃了它我定能成功蜕皮化蛟。”一只虺蛇躲在乌云中,缓缓游动着跟在二人身后。 双青并未察觉危险,她沉浸在刚刚云尧送她的蝴蝶比翼簪身上。双青看着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却早已修行百年。少年不识情滋味,懵懂的感情在心中已经发芽。 云尧倒是清楚后面身后跟着只图谋不轨的妖物,可他仍是不慌不忙带着双青逛完鬼街后,才朝着荒野深处走去。这正合虺蛇心意,妖多的地方也意味着危机,它可不想打到一半螳螂在后,有妖来分一杯羹。 见四周无人后,云尧朗声:“出来吧,还想藏多久?”双青顿时慌张,混沌对她来说实在是危险,身为小妖什么都不知。 虺蛇从云中冒出头,贪婪地盯着云尧身旁迷茫的双青,吐着蛇信:“你要是识相点就把这只树妖交给我。” 它看不透这人类修士的实力,也不太想跟他打架。可双青的精气实在难得成功化蛟的诱惑太大,所以它决定铤而走险,但如果能和平拿到东西就最好不过了。 云尧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往往这种打劫的妖怪都是冲着自己这个天生道体,结果这只土包子从哪里冒出来的?有自己珠玉在侧,居然却看上了只是精气稍微纯净的双青。 被气笑的云尧还没来得及说话,双青倒是害怕了。能够藏匿于云层中的虺蛇,一看便知实力强横,虽然它现只是露出一个头,但那巨大的体型昭示着它绝不容小觑。 混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云尧会把自己交出去吗?双青紧紧捏着手中的簪子,抿着嘴脸色苍白。这种命运生死被他人掌握决断的场景,对她这种小妖来讲并不算少见。 而云尧很快注意到她的反常,他悄然上前一步伸手将她遮于身后,挡住面前虺蛇不坏好意的视线。 他的举动瞬间激怒了游移不定的虺蛇,它张开巨大的嘴散发的腐败的臭味,嘶嘶地朝他们二人吐着蛇信。云尧也暗自掐决准备迎战斗法。 还呆愣着的双青迷茫地注视着云尧后背,百感涌上心头。她成妖数百年来,第一次遇见选择站出来保护她,替她挡住外界不怀好意的窥视的人。 以不容分说的保护者姿态,将她纳入羽翼之下。 那一战很快结束,对云尧来说只是他人生无数次斗争中最平凡的其一,他却没想到就这么在一只渺小的树妖心上,埋下了种子。 双青微微张嘴又闭上,最后还是闷声吐出一句:“谢谢你。” “谢什么?我把你带到混沌,保护你不是应该的吗。”云尧扬眉,调笑着看她害羞的神色。 “你刚刚可以把我丢下的。”双青却很认真回答。 “我带你出来是为对付涂山氏,要是你死了就没用了啊。而且那种小怪根本不值一提,要是碰见强大到我打不过的妖怪,我就会毫不留情的丢下你。” 也许看出她神色中诚恳的感激,云尧终于不想再骗她。她太干净了,干净到自己想让她见识到黑暗的一面。 “我知道,但我还是谢谢你。”可是让他失望了,双青依然淡定地道谢。云尧可能不知道,双青的前半生都是在独自挣扎求生,见识到的黑暗并不算少。 半响后云尧还是说出自己的担忧:“小树妖你这么软弱是不行的呀,只有更贪婪才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可是此后的近百年,他们二人在混沌游离探险中,就算是多么残酷的斗争碰见了无比强大的对手,云尧都没有丢下过双青,一次都没有。 那颗幼小的种子啊,终于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最终云尧在混沌玩腻后要回人界游荡,双青也闷不吭声非要跟他走。 见此云尧轻笑着调戏道:“小树妖,你不会是赖上我了吧?” 第5章 【捉虫】 双青对他的回应是低头不语,见她害羞云尧也不多说转身便走,双青亦坚定地跟在他身后。 云尧并不拦她,于是二人继续结伴而行,途中甚是和谐。 云尧风趣诙谐,双青就算不是多言的人,也还是常常被他言行逗得捧腹。 吞天教的美酒青城山上的夕阳,遇见大妖魔打架时,云尧便领着双青,二人隐身前去偷窥。他们没钱了,云尧便带她去各大门派悄悄混饭吃。 回人界后曾有人对双青指指点点,云尧上去就是一顿揍,非逼着对方态度诚恳对她大喊一百句:“是我以前审美有问题,其实双青仙子最美了!” 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呢?怎么能不喜欢他呢。 可后来,云尧遇见仇家,拼命杀掉对方后自己也被重伤,无奈回云家本族养伤。看着他吐血不止的样子,双青第一次哭的如此无措。 就在这种时刻,云尧也还能笑着调戏双青:“哭这么难受,是不是因为我死了,你就没长期饭票了啊。” 可双青还是摇头泪流,那种悲伤感染了云尧,他渐渐笑不出声。他知道自己情况不好,但还是想让她开心起来,便激她:“别哭了,这么难过我都要以为你是喜欢我了。” 却未料双青抬头,认真注视着他缓慢道:“我就是喜欢你。” ‘这下玩大了。’云尧闭眼叹息。良久他睁开眼睛对着双青说:“也许我要死了。待会我会施秘法遁回云家疗伤,争取一线生机。如果我还能活着,便来找你。” “那我去哪等你?”双青睁大眼睛,眼泪不停歇的往下掉落,落在云尧身上,滚烫的让他不敢再看。 他挪开眼,低声:“随便去哪都行,我会去找你的。” “天地那么大,你找得到我吗?”双青质疑,她带着哭腔说:“就在我们第一次见的长云山,我会一直在哪等你。” 云尧话到喉咙却仍是咽下,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字:“好。” 他没有说我也喜欢你,因为云尧知晓自己大概是好不起来了。不给希望,便不会让她再伤心。 可是若说此后这一生中他最后悔什么,那一定是道别时他没有告诉双青:我也爱你。 这将成为他们永远永远的遗憾,因为他临死前发现自己一次都没有表达过他对双青的爱,这对双青是多么的不公平啊。 就算没有未来和希望,但也应该告知她:我喜欢你啊。 你爱的人,也爱你啊。 “然后呢?他回来找你了吗?”桃安捧着脸专注地盯着双青,好奇地问结果。 “肯定没有啊。” 大概是认为这问题过于傻气,张尘镜眉眼带笑地看着她。 他揉着桃安的耳垂,轻声解释:“这长云山被云家占住,说明他们控制了这里的传送阵。扬州现在安居乐业,一看就是千万年来没有妖魔再来捣乱。种种迹象都表示那个先天道体被丢去填坑了啊。” “那就是悲剧咯?!”桃安讨厌悲剧。 当事人反而不说一句话,双青注视着长长的阶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尧死了,你帮云家当门神,他们就这么对你呢?”。桃安为双青不平,周围巡逻的人早就逃离,这么久也没人来查看情况试图解救双青。 “…我在这里等了云尧两年,等来了他的死讯。后来云家来人却不是见我,而是来这里炼制他的尸体。因为控制了扬州与混沌的通道,云家也很快崛起成为九州排名前几的大族。” “那相当于踩着云尧的血啊,听你讲他对云家感情也不好啊,你干嘛还在这守门?”桃安气得手舞足蹈,张尘镜不得不安抚拍着她的背让她冷静下来。 “云家手中捏着云尧的魂珠,我要拿回来。”双青低声道:“他们说如果我帮忙镇守云家五千年,就将那颗魂珠给我,那里面寄存着云尧的魂魄。” “那你直接杀上去抢回来啊,身为仙你在这守门也太掉价了吧。”桃安更加同情她,但还是不解。 “我性格温柔不擅打斗,更何况云家是云尧本家,我总不能反过去杀他亲友吧?” “哦…”憋了半天,桃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思考片刻后便做出被他们爱情感动,伸手捂眼哭地稀里哗啦。张尘镜拿出丝帕,想替她擦拭眼泪。桃安瞪他一眼,鬼没有眼泪她无非是做做样子。 桃安瞬间止住哭泣的作态。她跟张尘镜的爱情也没好结局,自己那还有心情去同情她人?她暗骂一声张尘镜,毫无眼色老是拆她台惹人发厌! “别装了。”见她不再落泪,一直在旁边当木头的张尘镜收起丝巾发话道:“爱人死后被拿去填坑就算了,我就不信云尧死前没有交代过什么。他们没有丝毫情谊和顾忌,还捏着魂珠要挟你不放他入轮回。几千年过去说不定云尧魂魄都消亡了。人走茶凉不过如此。你不恨还能这般宽宏大量?” 说到不放人入轮回时,他微不可见地飞快瞥了桃安一眼,似乎很怕她算账。但桃安沉浸在自己思维里,懒得搭理他的小动作。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双青十分无辜地睁大双眼,眼中不解更是含泪。张尘镜冷哼一声也不多管闲事,他的脾气一向如此,对除桃安和天天以外的其他人总是没有多少耐心。 “那我们现在去找云家的人,借用通道到混沌,然后让他们把魂珠还给你。”见气氛古怪,桃安决定帮助这对苦情鸳鸯,先去找云家,敢拿神仙来守门这是多欠揍啊。 这次几人畅通无阻的飞上山门,长云山背靠悬崖,陡峭的山崖像是被一柄利剑从中劈开,中间形成巨大的山谷深渊。据双青说,扬州与虚空的通道就在那下面。 云家人早已在气势磅礴的大门前等待多时,见到他们几个砸场子的古怪人后,似乎发现张尘镜是领头人,队列前方的成叔便俯身朝张尘镜握拳鞠了一躬。声音洪亮道:“早已恭候前辈多时,请随我进来。” 言辞端庄有礼,却丝毫不提双青。对这般虚伪的家族,桃安出世不久时并不了解人间客的狡诈诡异,被坑了好几次才长记性。现下见识了云家这种表面风光的伪君子,再结合云尧和双青的故事,她对云家的印象更坏了。 张尘镜倒是无所谓,他身为第一凶兽是自私自利代名词,身上的血债和罪行并不比云家人少。而且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手上冤魂皆是成千上万,妇人之仁绝不会拥有书写史书的权利。 这里风景确实不错,却比不上九重天,不过桃安已经被困在哪里看了数千年同样的景色,早就腻味。他们几人闲庭漫步向云家本家前进,只有她在慢悠悠欣赏着这些庭院,暗自期待最好是能参观了晚饭再走。 没错,这吃货正在猜想扬州第一大家族的厨师水平。虽然不能吃,但她可以看看菜色闻闻味道啊!越想越心酸,桃安暗自发誓等她重塑身躯后,定要尝遍世间美食! 而与此同时,祠堂中的几位长老正在争执不休。桃夭几人一看就不是善客,是好生相待还是先下手为强,实在是让人为难啊。还未商量出个结果,一人匆匆进来。 是云家家主的嫡长子,更是云家近百年来的新起之秀,云秩。 随在他身后的便是张尘镜等人,但除去张尘镜通身的气派,板着个脸还算沉着淡定,旁边那只鬼魂,似土包子般左右好奇观看眼中还带着些许算计,着实不堪入目。 “前辈请上座。”成叔摆手示意小厮待客,落座后桃安看见摆盘中的瓜果点心后眼冒红光,便毫不客气紧紧霸占着,还挥手示意再来一盘。 众人均是无语,你一只魂魄又不能吃,这般做派也太猥琐了。张尘镜并不阻拦桃安,以前他也是万分嫌弃,但现在却表情温柔仔细叮嘱爱妻,“等你有新身体后便可享用了,到时没人跟你抢。” 未来的事还没定呢,桃安翻了个白眼,又想起当初他威胁将自己做成傀儡玩偶的话,觉得张尘镜越来越心理变态让人琢磨不透了。 云秩暗自撇嘴,哪里来的乡下人在他们云家撒野。其他长老虽是不语,但心中或多或少都起了轻视之心,言辞中有些怠慢。毕竟桃安他们这般做派,估计也不是什么有能力的大人物。 张尘镜神色不变,端着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茶,又轻轻放下。 众人都未发话,双青也呆愣着似个木头人。太没眼力见了,长老之一的绣春锦在心中埋怨着只好自己先出声:“不知几位来我们云家有何贵干?” “我们想要借用阵法前往混沌,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张尘镜温和回答道。话中还带着些诚挚,可桃安却清楚他说是商量,实则是在命令这些人乖乖把通道让出来。 张尘镜并不想管闲事,双青和云家的爱恨情仇与他要做之事无关。 “还要把云尧的魂珠还给双青。”桃安急忙补上一句话,毕竟同为树仙双青也太可怜了。 “啊?!”没想到云家在座众人均忽视了她的话,只记得张尘镜的要求。皆是震惊道:“前辈有所不知,这通道已经被堵住无法再使用了。” “我知道,但也可以施法重新打开通道。”张尘镜还是那副漫不经心,气死人的样子。 “可…可是那样通道就彻底恢复,妖魔就得以再次入侵扬州。将生灵涂炭,天下大乱啊!”成叔已经被吓着了。 “贵族大义,我等十分钦佩。但情况已经稳定,人界其他九州也有未封闭通道的地方,都好得很啊。有妖魔来往不是正常吗?将扬州彻底封闭,只留一个可控制进出的地方,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桃安挑眉,暗想这些人如果再不同意,估计只得灭门的下场。张尘镜现在脾气古怪,表面看着温柔了些可实际内里越发残暴。 第6章 但云家绝对不会同意打开阵法。因为他们素来依靠要挟守卫混沌通道,常年控制着扬州唯一出入地域,所获好处数不胜数。这也是他们在短短千年,就成为九州前几大家族的原因。 “好大的胆子,尔等敢在我云家放肆?!”震耳欲聋的声音传来,绣春锦眼带惊喜地起身,众人皆看向门口。一年岁三十有余的男子,面色沉重朝众人走来。 “父亲。” “家主。” “夫君!他们…” “不必再说,我已知道了。”云乾摆手示意自己妻子停下,目光如剑地看向张尘镜等人:“我们云家决不可能同意这等荒诞的事情将扬州置于险境,还请诸位速速离开。” 看来这人身份还挺高能做主啊,桃安掏掏耳朵想。她装没听见悄悄往乾坤袋中塞东西,待会打起来了这些东西都会被毁掉,还不如趁现在赶紧多偷点。双青还是做一个称职的木头人,埋头盯着地上,四个眼珠一动不动。 这群人都不靠谱,还是只能自己上场。张尘镜不慌不忙摇摇扇子,语气淡定地说出劝慰:“诸位也别生气,内子说话委实过分。” 听到此话,云家人脸色好上许多。“天真。”桃安低声吐槽并随之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果不其然张尘镜紧接着补充道:“可她说的也是实话,现在天下太平,阵法当然可以打开。” 一口气还没缓上来,云乾直接朝他们发出威压,怒喝:“恕难从命,成叔,送客!” 成叔正犹豫着上前,张尘镜挥动折扇云乾的威压就化为乌有,相反还有一股深厚神识朝云家人扑去。云乾首当其冲吐出一口鲜血,众人大骇。 “敬酒不吃吃罚酒。”张尘镜冷笑一声,一个小小云家就敢如此做派。 对此桃安疯狂点头,想她就很识时务嘛。说低头就低头,完全不让这只小心眼的犼抓住自己把柄。对于以前自己跟张尘镜作对在九重天大打出手互相吵架的事情,就被她愉快的抛之脑后了。 废话,桃安那么做的后果,读者现在都知道了吧?从仙女变成器灵,被捅几十剑的遭遇可不是谁都想经历的。 “你!”绣春锦搀扶着受伤的自家夫君,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咬碎一口银牙,最后憋出:“我们云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呵,几千年享受着自家亲人血肉换来的地位,还不知进取。身在俗世却把自己也当凡人了,整天勾心斗角摆场面,诺大个家族居然拿不出来一个能打的,实在可笑。” 桃安一直都知道张尘镜嘴是毒,听听这几句话,简直是直插云家人的心口啊! 不需要多余言语,云家密密麻麻涌现出众多弟子,纷纷拿出武器朝张尘镜等人冲来。但修为差一层便是千丈,张尘镜挥挥手便把他们解决。 云家高手不得不出手,可是么多年的享乐加上长期待在扬州没有敌人,疏于练习的他们根本不能被张尘镜称之为对手。 旁边的桃安分外愉悦的看戏。而张尘镜出力打架,虽说对方均不能跟他一战,但密密麻麻的人哭闹哀求看着也异常惹人厌烦,抬头见桃安悠闲跟双青聊天的样子后他忽然就生闷气了。 “桃安,你来料理他们。”吩咐下去后,他踢开怒吼着朝他冲来的云秩就闪身进入自己布下的结界,一脚把桃安给踹出去。 这动作桃安倒是很熟悉,从前惹他生气后张尘镜便经常这么坑她,好似看自己出丑是他最大的乐趣一般。 愤怒的云家人也抬头看向桃安和结界里的双青,绣春锦朝猛地大喊:“双青你待在哪里干嘛,还不出来帮我们!你别忘了云尧的魂珠还在我手上,你是想让他魂飞魄散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双青蓦然抬头,阴沉地望向她。被她两个头注视着,耀武扬威多年的云家女主人第一次感到胆寒,随即立刻认为是自己多虑。 这妖怪从没什么大本领,毕竟都已经被他们折磨了几千年也没反抗不是吗? “你这次帮了我们,我就将云尧的魂珠还给你,我发誓!”见双青缓缓朝她走来,绣春锦觉得情况似乎不太对劲,便急切地保证。 可双青并没理睬,快步走到她面前后巨大的藤蔓从裙下升腾而起,像巨蟒般紧紧包裹着猎物。枝条插进绣春锦她的身体,一点点的从她身体里汲取血肉。 而正在跟她苦斗的云乾和云秩见此青筋暴起,大喝一声想要赶来帮忙。但稍加分心后本就艰难的战斗更快结束,二人很快被桃安摔在地上踩住不能行动。其他的云家弟子也死的死伤的伤,更有甚者已经收拾包袱逃走了。 “你怎么对云尧的?身为他继母,你毫无容人之心对他百般刁难,害怕他跟云秩争夺家主。就算云尧决定离开云家你也不放过他,趁他重伤时伙同云家人将他杀死炼制填入通道。” 乐滋滋听戏的桃安吓得微张嘴,原来云尧是被云家人弄死的啊?他选择重伤回本家,也是怀着对族人的信任吧,但没料到人心如此险恶。杀他的不是仇人却是这些血亲。 双青杀掉绣春锦,又朝云乾等人走来:“你可真是个好父亲,自己儿子换来的荣华富贵,享用的好吗?” “云尧是重伤不愈自己死掉了!你个丑八怪在胡乱说些什么?!”云秩见证了疼爱自己的母亲死亡,家族名誉还被这个疯女人诋毁,气得面露凶狠恨不得将双青碎尸万段。 “我与云尧早就许下同心咒,他生命最后所见,便是我眼所见。”双青双目通红发丝在空中飞舞,神态癫狂似仙似魔。 “你们还将他魂魄拘在魂珠中,不放他入轮回。我忍辱负重等待千年,就为了此刻。”她虽是树仙却并没有与云家一战之力,且爱人把柄在他们手中只能伺机报仇。 “虽然是个糟糕的开始,但在虚空的那段日子,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生幼卑微,无依无靠,在乱世中彷徨求生。生不由己命不由人,可我从未怨天尤人,力所能及之内一心向善,可毕生所爱竟是不得好死。” 说这话的时候,双青脸上带着少有的狠色,与她自见面以来表现的温顺谦卑很是不符。 “至此我不信天道,不信大义,我所存在的意义只剩最后一条,报仇。” 利落动手杀掉他们后,地上残躯碎肢遍地,双青碧玉的裙子已经被染成血红,她却不管不顾,张开满口利齿将云乾他们的神魂放到手中不停撕扯。云家人连魂魄都没逃出,这次便是真正的在天地间消亡再无来世了。 吃了好大一个瓜的桃安还呆愣着,双青却伸手朝天空一握,一颗珠子朝她飞来。她望着手中的魂珠深切呼唤:“云尧、云尧。”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泪流满面,眼前忽然显出一个男子身影,他身穿白色长袍,长发系着根绿色的丝绸锦,看着十分温柔。 云尧虚弱的朝双青笑笑,“你怎么这么傻啊。” “我说了要等你嘛。” “你还有话要说吗?赶紧说吧,他快要魂飞魄散了。”桃安呆愣楞地看着这对苦鸳鸯,忍不住插嘴:“被锁在魂珠里几千年,若不是他生前实力强大,早就坚持不了这么久。”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还有一章才能完结。 第7章 听闻此话,云尧立马紧张地看向双青。他早就知道这个结局,只是害怕她难过,等待了几千年自己却又要离开,这次还是彻底消亡于世间。 谁知双青倒是十分淡定,红着眼眶向桃安等人道谢:“我知道的,谢谢你们。” “唉,那你们怎么办啊?”桃安有些着急,但张尘镜拉着她就走。 他并不乐意在这个地方待着,看桃安为他人牵肠挂肚。张尘镜想早些去取走混沌的神魂木,虽然知道东西还在哪里没人敢跟自己争抢,但他还是放不下心,担心一些不要命的妖魔做出蠢事。 “你干嘛啊?!我还想继续看呢?”打穿通道到达混沌后桃安仍是闷闷不乐,没听说过看连续剧不给结尾的。 “你亲亲我,我就告诉你。”张尘镜乘机占她便宜,埋下头眉眼含笑正对她的眼睛,伸手捧住她的脸颊索吻。 “哼,你爱讲不讲。”被他深情注视着,桃安不争气地左右闪避眼神。甩甩头摆脱他的手掌大步往前走去,她才不上当。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张尘镜抬抬手指,桃安又不得不被牵引着回到他身旁,他便立刻伸手十指紧扣的握住她手。桃安撇嘴,当器灵就是这点不好,生死言行都不由自己。 张尘镜一边带她去采摘那株神魂木一边耐心解释:“双身树拥有两颗心,且本就精气至纯,对妖对仙都是大补之物,更别提小小鬼魂。她看着那么喜欢那人,定是舍弃自己数千年修为与本体,放弃仙籍分一颗心给云尧保他魂魄稳固。” “真的吗?”桃安怀疑。 张尘镜也不做多解释,采好神魂木后直接掐了个决划破虚空,带她离开混沌。她眼冒红心看着他异常嫉恨,上古大能就是这点了不起,随意划破虚空可太让仙艳羡了。 说实话桃安现在还有些没懂,张尘镜当初怎么会同意跟她这小小桃仙在一起。一个是通天古神一个是法力微弱的小仙,看着就很是不搭。不过看着他紧紧牵着的手,她这脑子反正也想不通,暗自叹息算了。 扬州云家一夕之间被灭门,长云山也忽然涌出许多参天古树,包裹着废墟不许人进入,没人知道长云山那颗巨大的双身树也消失了。两界通道被重新开启,但除了混迹在俗世的妖魔更多了些,似乎生活没什么不同。 百年后在陡峭悬崖处出现一颗树芽,旁边还有个肤色雪白的男婴。采参人正好路过此处,见此子被遗弃到这人迹罕至地方,心生怜悯害怕野兽将他叼走,便将他抱回家细心照顾更,路上见他外貌可爱更是欢喜地加快了脚步。 几年后男婴长成小孩,被路过的大修士看见,见他天赋异禀随收他为徒,正式踏上修仙大道。 “我去看了,他现在是飞流仙人的爱徒,前途无量。现在你该放心了吧?”涂山玉摇头晃脑着给一颗树浇水,他也真够倒霉,情窦初开爱上个姑娘就被云尧斩断几根尾巴,害他逃回混沌温养了几千年。 等他养好伤后,却找不到混沌通往扬州的路了,废了好大波折却发现心上人喜欢他的仇人云尧,还为此修为散尽不得不重头再来。 “你将自己一颗心给他,现在你不是双身树也没有两个脑袋了,不知道我为何还这般喜欢你。哼!”涂山玉嘀嘀咕咕抱怨,无非是吃醋。双青听着就烦,伸出还不算粗壮的枝芽狠狠抽了他一条。 “小姑奶奶,你可消停会吧。你这每次抽我又不疼,还掉许多叶子。好不容易补些元气,又没了。等你化形了再慢慢打我好不好,现在你乖一点听话啊,我好给你施肥。”涂山玉很是发愁。 “哼!”风中似乎传来女子满意的娇哼,如果桃安他们在此定是格外惊讶,因为双青从未用过这种语气。她一直都是恪守着理智沉着又容忍,这般少女娇俏的样子,对比她那苦难的前半生,真的不很容易啊。 陈塘村 整座小镇显得安静无比,周围是奇妙的空间组合,半边天是浓墨般黑暗半边天是将落未落夕阳,诡异却又具有独特的美感。 一俊美无双的男子撑着把明艳的雨伞,走在淅淅沥沥的雨中。伞下只有他一人,他却偏头专注地跟空气说话,轻声细语举手投足间是藏不住的温柔。 “这个地方好生古怪。”桃安望着这场雨,不自觉吞咽口水。身为神仙她却害怕鬼怪,说出去绝对会让天上众神们笑掉大牙,毕竟他们一天也闲的没事做,除了下注打赌和玩牌也没其他娱乐了。 “别怕,不过是妖蛟作乱。”张尘镜推开一扇客栈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出来。”他低喝道,气流刮过,一位身材短小微胖的男子从柜台后滚了出来,他不敢抬头趴在地上。 “大人、大人饶命。”掌柜战战兢兢求饶,一时满头大汗也不敢擦拭。 原来有人啊,桃安暗自拍拍胸脯吐出一口气,不禁埋怨道:“大白天你不开门营业,躲在后面装神弄鬼啊?” “夫人…夫人不知。”见她忽然显出身形还开口询问,他又被吓得吐词不清,吞吐好几次才说出完整的话。 “是河神对她们村有所不满。” “哦?何以见得?”桃安示意张尘镜快把杏仁等物拿出来,她已经坐在椅子上准备听故事了。生前她向往人间,除了俗世美食还有这些大大小小的传奇故事让她欲罢不能。 桃安作为一只八卦的桃仙,近千年跟着张尘镜这个老古董在九重天过那种无欲无求的日子,简直都快憋死了。而现在她刚刚拿到神魂木重塑身躯,能享受吃食还能听故事,正是激动的时候。 “我们陈塘村虽然隔着朋曲河,可却从未有暴雨不止的经历,在河神的庇佑下往往都是风调雨顺艳阳高照。直到十年前有条蛟出世了,那便是我们的河神…”掌柜说话起伏有趣,配合着窗外的阴雨天气雷电闪烁,桃安听得越发入迷。 “那你的意思就是,这条蛟就是河神,是它让你们这里变成这样?”张尘镜往她的嘴里塞了一颗瓜子,桃安咽下去后急忙追问。 掌柜愁眉苦脸答道:“是的。” “那你们怎么不问问它为何不满要收拾你们呢。或者找个修道的人,把它收服啊?”桃安心情好了就爱操心,现在很是为他们着急。 她一边翻白眼示意张尘镜赶紧再剥些瓜子,没眼见的,没看见她还想吃吗。没错,仗着他现在对自己无可奈何愧疚不已,桃安越发得寸进尺。 “问题就出在这里啊,它是河神不是普通恶妖。”掌柜两条眉毛像毛毛虫般皱在一起,配合他胖胖的身材看着十分滑稽。 他愁苦地嘟着嘴:“我们找了好多高人来,可是他们都摇摇头走了。他们说、说是因果报应,陈塘村该有这么一劫。而且河神从未做恶事,顶多是有所不满不再庇佑我们村,他们也无法管。” 槽点太多,桃安理了理思绪才反驳:“它下那么久的雨,怎么就没做恶事了。而且什么因果报应,你们做了什么?” “…它除了每隔一月出来下场暴雨,也确实没做什么坏事。”说到这掌柜有些委屈和害羞:“至于后面的因果,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就除了下场雨?”桃安觉得自己被蒙骗了,外面看着电闪雷鸣,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是的。” “那你躲在柜台后面干嘛?我还以为是害怕有妖怪来抓你吃呢。”桃安拍拍衣袖,满心期待的故事烂尾了,她有些抑制不住动手的欲望。 “大人走在街上,撑着伞跟空气说话,谁不害怕呢…”他委屈地飞快望了眼张尘镜。 搞半天还是他们的错,原来人家怕的不是妖而是自己。桃安兴趣缺缺地看向张尘镜。 “娘子别急。”他慢悠悠剥好一大盘瓜子,用丝帕擦拭好指尖后推至她面前,才侧头朝着她缓缓笑了。 “漫天洪水定有妖蛟渡劫。蛟随着洪水出来,遇到第一个人时,便认真询问自己是什么,那人若是说蛟,它几百年修为便毁于一旦,只能回去重新修炼,说是龙它就能立刻化龙飞天。”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洪水出蛟化龙的故事出自民间传说。 第8章 最近暴雨不止洪水滔天,临近的山村已经毁了好几个。大人们整天愁眉苦脸哀叹生计,更因为阴雨连绵不许家中小孩出去玩耍。 可孩童是分不清这些的,只知道被困在家中十分无聊。花月准备偷偷溜出去玩,她独自一人带着斗笠去田边的小溪旁捉螃蟹。忽然一个面容姣好的男子出现在她身边,他脸带笑容眼中是殷切期盼,拦住了花月。 “洪水出蛟化龙,小女你觉得我是什么?” “说龙啊!说龙啊!!”花月在旁边疯狂呐喊,可梦中的她只是个惶恐不安的六岁小童,听不见任何言语。 小花月顿时迷茫,她害怕是遇上了拍花子,毕竟她记得村中并没有这号人的,她想大声呼喊赶紧跑开,但那人挡在她身前。万分紧张的她小声回答:“蛟吗。” 那男子脸色顿时不好,笑容僵硬下来面色狰狞的恨恨走向她。儒雅含笑的面孔像面具般,瞬间支离破碎掉落。 “啊!!!”花月吓得尖叫着从梦中醒了过来。 天空中闪现出一道惊雷,劈咔一声吓得花月抖了一抖,等她回过神只能看见那男子失魂落魄远去的背影了。 等她赶紧跑回家,家中是找她已久的花爹花娘,本来家中焦急气愤准备给她个教训,但见她一脸惊恐,花娘又赶紧紧张抱住她询问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被雷吓到了。 等花月缓过神讲述整件事后,花爹与花娘对视一眼两人均是惶惶。暴雨蛟龙渡劫的事情谁都知道,却没想到被自家闺女碰上了。只是这蛟几百年修为毁于一旦,不知道会不会以后来报复招来大祸。 花爹放下烟斗,砰地一声在这寂静的家中显得十分震耳。 “这件事谁都不能说。” —— “你的意思是,有条蛟是这里的河神,它做了很多好事,却未能化龙成功,所以怨气横生?”桃安还是提不起兴趣。只是下点雨,她才懒得搭理这条倒霉的蛟和陈塘村的恩怨情仇。 “下雨的不是河神,是他的妻子。”张尘镜不紧不慢的解释道,瞥了她一眼。看得桃安心里直痒,恨不得扑在他身上让他讲下去。 “有怨的不是河神,而是他的妻子。自己娘子生气,难道他还会帮着外人吗?” 这故事越发有趣了,掌柜与桃安均是傻乎乎地望着张尘镜。他好似很享受妻子如此专注的目光,本还板着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桃安瞬间看呆了,那笑当真是千树万树桃花开,耀阳又带着娇媚可谓人间四月天。她趴在张尘镜腿上,他满头银丝无风自动细细描绘着他的眉眼。 见她被自己容颜惊住,张尘镜更加得意,不免带出一丝从前小霸王的气息:“真傻。” 可不傻吗,神界唯一一位因吵架而被夫君捅死的女仙,桃安回神暗自吐槽。 “前不久,陈塘村的人定有拿女子祭河神。那朋曲河远远望去便有女子怨气,虽不算大可却存在。”张尘镜慵懒着张开薄唇。 祭河神是表达人们对河水与神明的尊敬和畏惧,有些地方是祭祀牲畜或者划龙舟,有些愚昧残酷的地方,则会祭祀少女。将她们穿上嫁衣绑上船,到河中央后沉河送给河神作妻子。 桃安倒是十分惊讶,这陈塘村看着很是繁华,并不像那些落后偏僻的地方啊。况且真正的河神也并不稀罕你送女人啊,人家只是想要个祭品证明自己的地位。结果你送个死人来沉河,河里就是自己家,很晦气的好吗。 “不过你说河神的妻子,代表那条蛟真的收下了那女子?”人妖恋啊,桃安八卦的心蠢蠢欲动。 “因缘际会,她会去祭河神也是因为他,怎么会不收呢。”这一串话像绕口令一样,桃安脑容量不够很是头晕。 外面大雨不停,张尘镜又见她好奇,干脆带着她在此住下。数天后她们准备动身前往上京,张尘镜算出陈国有劫,这当然跟她们没关系,可众神算出那劫难只能由张尘镜来管。 那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死而复生为后卿。四大古僵分别有后卿、旱魃、将臣、赢勾。民间传说他们均是由犼被斩杀后所化,这当然是假的。不过有一点却对了,那便是犼确实是僵尸始祖。 “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这句话是真,所以此事张尘镜非去不可。 而就在他们动身前夕,桃安闲来无事跑去茶坊听曲,就是这场戏曲让她改变主意,想要见见那个女子。 那个被祭河神的冤魂。 桃安本只是听听相声,却时间不对。刚到茶坊后说书先生已经喝了口茶水,快步走下台阶和她们这些观众一起坐着吃茶了。而桃安身后快速拉开戏幕,她猝然回头,只见一身穿戏袍的女子悄然而出。 她身穿蝶戏水仙群衫,外披明黄牡丹女斗篷,脸上画着弯勾长眉,一颦一笑均是娇媚美不胜收。明眸善睐,桃腮杏脸当真是可怜无比。 直面她那哀怨的眼神,桃安被惊得倒抽一口冷气。身上散发的那股凉意,直从她心中冒出。 戏幕全部揭开,一台子生、旦、净、丑挨个出场,拉开一场大戏的序幕。而它演得不是其他,正是那祭河神! 女童在大雨漂泊的天气中出门玩耍,却碰上化龙的妖蛟,阴差阳错造就一场错事。妖蛟本信奉积德成仙,所以一直做善事庇佑陈塘村,却未料没恩能达到目的。生气后他便决定小惩大诫,每隔一月便下场倾盆暴雨,算发泄自己的怨恨。 可是这陈塘村的人多么不知足啊,就算只是小小惩戒他们也不甘心。近十年一直想要挽回河神,毕竟对他们来说,如果没有那几天的雨每年便可以多许多粮食收成。 他们花大代价去找道士,但道士也拿那河神没办法,人家只是不想庇佑你们了,难道还能跟他打一架强制让他做好事吗?更何况河神河神,现在虽是妖蛟,它却一心向善,若不是前些年的差错早就成仙了,自己哪里斗得过。 道士们摆摆手摇头走了,走前神秘莫测般留下一句:“因果报应。” 贪婪的陈塘村民开始迷茫,因果报应?在经历快十年的挣扎后,村民都要认命时,村中一位女子要出嫁啦。 她叫花月。 花月长相蛾眉皓齿,年芳二八,正是介于青涩和妩媚之间,当世女子大都这个年岁出嫁。 这是一件好事,她嫁得男子也是陈塘村的大户,两情相悦且未婚夫生活富足长相俊俏,于是她待字闺中满怀期待的等待婚期。 奈何小年轻总是耐不住寂寞,情人夜里约她幽会,意动情迷之间她便将自己此身最大的秘密吐露出口。她确信自己爱人不会背叛自己,便用那毫无保留的感情,向对方坦诚自己的一切。 婚期未能如期举行,她第二日便被愤怒急切的村民拖去沉了河,自己的情人也因为居功至伟家族越发得利,不久就娶了新欢。所以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啊姐妹们。 戏台上正演着她从家中被那些像恶魔般的村民拖走的一幕,自己爹娘在后面苦苦哀求和追赶却被推搡着摔倒。自己无助哭泣着套上嫁衣画上浓妆,像牲口般被绑着送到河中央。 身后人伸出手,噗通一声,她的人生戛然而止。生前最后所见,是村民的狞笑,是父母的眼泪,是情人搂着新欢放肆的笑。 湖水好冷,好不甘心啊。 想要,想要复仇啊。 戏台上的花月睁开含泪的眼睛,可眼眶中落下的却是血。目光似利剑般穿过人群,盯向桃安。 桃安猛地浑身激灵意识到不对,身旁的张尘镜忽然伸手握住她。对台上的花月讲道:“我们不会管你的闲事,别来惹她。如果再有下次,我就亲自将你灰飞烟灭,那条蛟也跟着去陪葬。” 花月抬头,此时已经没有血泪和浓墨妆容,干净的露着一张素脸,少了妩媚多了几分清秀顺眼多了。她恭敬地向桃安他们俯身拜了两拜,便消散离去。 桃安侧头看周围的观众,都还在津津有味看戏,再看台上的戏,演得却是钗头凤。她暗自吐出一口气,原来那场大戏却独独是演给她和张尘镜看的。她刚才便在想,陈塘村村民怎么会允许上演这种贬低他们的戏呢。 “你早就知道了?”她锤了张尘镜一拳,只是一个亡魂的把戏,她就不信他看不出来,却毫不提醒任她吓一跳。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吗。”张尘镜见她害怕,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这样的尺度在凡界仍是有些大,周围的看客开始对她们指指点点。 但看完花月的故事后,桃安对这座小镇居民的厌恶感已经到了最高,并不想理睬他们。尘镜既然点头应允那位女鬼,就说明这些事都是真的。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她忽的询问张尘镜:“她既然来找我们,是想做些什么吗?”花月浑身阴沉已经快要成厉鬼了,不过看她怨气横生的样子,等她动手也只是时间关系。 “跟我们无关。”张尘镜抱着桃安,大概是认为她太关心其他事,便俯身狠狠亲了她的嘴角。还咬了一口,痛的她嘶了一声。 花月前几日都没有动手,估计是顾忌着她和张尘镜。可现在有了保证,她便毫不犹豫成为了复仇女神。 当晚,陈塘村便死人了。 第9章 死的是东边的一个小伙子,死状凄惨,双目瞪裂像是被什么事物惊吓至死。听闻他生前曾哀嚎数时,可众人就是推不开他的房门,只能在外面透过油窗看他的影子被活活折磨。 犹如人间地狱.在场众人均惶恐不安,更有甚者惊喊:“是她回来报仇了!我们一个都逃不过!” “我不想死!!”说话的是一个大娘。平日里她总是满脸慈祥,可就是这么个阿婆,狞笑着将花月推下河。 宅子里顿时充满骚臭,有那不出息胆小的失禁了。 这个最先死去的小伙,他叫陈成,是花月的未婚夫。 原本异常和谐的陈塘村开始人人自危,时刻充斥着哭泣和哀嚎,谁都担心自己是下一个。 既然不打算管这件事,桃安他们也准备离开。跟那个胖胖的客栈老板告别时,他眉毛皱得更加深了,看着即滑稽又忧愁。最后他送了桃安几个小玩意做道别礼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就知道,唉。” “你不要担心,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听他的急躁忧愁的唠叨,桃安有些不忍。 在花月的戏剧里,并没有这位可爱的掌柜身影。说明他没有参与那件事,这让桃安更加欣赏他了。无论何时,不被恶人诱导坚守原则的人都值得尊重。 掌柜闻言惊讶抬头望向她,却又很快了然。桃安和张尘镜初次见面就未隐瞒什么,他应该早就明白他们并非凡人。 “唉,花月那件事时,我正在丈母娘哪里哄我赌气的妻子,并不知道。”他哀愁着叹息:“如果我在,一定会拼命阻止他们啊。疯了,全都疯了。” “河神怪罪我们,可并未有任何大惩罚。他们却贪图那点多出来的收成,做下这种恶事。花月爹娘本来无子,但人老后有了她似珠似宝这么护着。现在年岁越大却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被邻里街坊抢走送上断头台,怎能不绝望。” 见桃安和张尘镜没有动身,他又絮絮叨叨:“我就知道会出事,以前下雨两三天就停了。可花月那件事后,这阴雨已经连绵不断十几日了。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可我害怕自己家人也遭报复,前几日便将一家老小送出陈塘村了,如果要报复,希望别殃及她们啊….” “不会的。”桃安忽然出声,却又有些不放心。万一花月杀红眼,真成厉鬼不分好坏了呢?想了想她伸手取下张尘镜的璎珞,递给掌柜:“你将它随身戴着,可护你安全。” 相逢一场便是有缘,她也十分喜爱这位胖乎乎又热心搞笑的老板,决定做件好事。 掌柜眼中有了神采,仿佛不敢置信又找到了主心骨,立马低头向她千恩万谢,她摆摆手示意他别放在心上。主动拉住张尘镜的手,一瞬间感到有些冰凉啊,然后向镇外走去。 张尘镜一时对她主动亲近他有些愣神,又立刻反应过来。嗤笑一声便紧紧反握住她的手,还强势的十指紧扣。桃安也不敢反抗只在心里暗哼,要不是她理亏未经同意拿他那佩戴数万年的璎珞送人,自己才不会这么顺从呢。 可是这雨似乎越下越大了,等他们走到镇口时,雨已经大的不容人前进了,四周都是似瀑布般的雨帘密密麻麻砸在地上,让人看不清前路也不得前进一步。 可是桃安朦胧间却发现前方有个人影,顿时不解。居然有人敢拦犼的路,不要命了?这镇子里一个二个胆子这么大,都什么情况啊。 张尘镜停下脚步神色莫辩,但论桃安跟他相处万年来了解,他已经动怒了。 “呵,你们夫妻倒是有趣,胆子都这么大敢拦我的路?”他怒极反笑,哼笑一声:“想死吗?” 桃安瞬间明白,那个人影便是河神啊,然后默默替花月叹息,毕竟她可能要做寡妇了。 事实证明,能当这么久的河神这条妖蛟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不是指法力,毕竟如果动手他肯定活不过下一秒,只是说人家识时务的水平。 “本来冒昧打扰大人实在罪该万死,可无奈这段日子,我一直无缘接近大人,心急如焚所以不得不出此下册。”山拾依弓着腰诚恳道。 “不能接近我,就不要接近。我不让你见我,便表明我不想管这件事。”张尘镜耐性一向不足,如今气头上更不给人面子。 “大人!我愿以身上千年功德交付与你,换取吾妻不堕魔道顺利转生。”桃安和张尘镜闻言均惊讶挑眉,没想到这妖还挺痴情? 桃安急忙追问:“你把功德修为给我们了,你还怎么成仙?”在她眼中张尘镜的就是她的,夫妻一体不分其他。当然,她的还是她的。 “她如此下场都是因为我,我应当负责。”山拾亿倒是坦然。如果不是他和花月阴差阳错,这一切确实不会发生。 这么正直的妖实在难得,不愧是走正道修炼的妖啊。桃安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她还未有其他动作,张尘镜就醋坛子翻了,收起桃花伞将她困于其中不许她再看。 他们三人交谈许久,最后敲定代价后又回到了客栈。掌柜还没来得及从离愁的情绪里走出,就远远见张尘镜和桃安又回来了…揉揉眼,赶紧盖住心中的伤感满脸带笑颠颠迎了上来。 “大人你们怎么又回来啦?”他一边招呼小二赶紧去收拾房间和准备酒菜,一边围着她们瞎转悠。毕竟物不比人,他们在侧自己只会更加安心。 “我们决定看看那女鬼。”桃安故意逗他,沉下脸:“路上我仔细斟酌认为这花月尤为不妥,所以打算出手为民除害。如何?” “这、这不妥啊。.”掌柜额头大汗淋漓,伸手用袖子擦拭汗珠。低声叹气道:“她又何其无辜。” 见他这么发愁,桃安也不好继续逗弄。咳嗽一声,便细语安抚:“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夜很快。桃安站在窗边望着高悬的月亮,思量天天最近过得好吗。天可怜见,她当母亲数千年第一次有这般慈母心肠,以前她把张天天丢给张尘镜后便潇洒吃喝玩乐去了…唉她可不是一个好母亲。 那段日子她到处游玩,张尘镜便带着天天在后面追她。有时他寻不见她人,只能无奈回九重天做望妻石,日夜等待她归家。这么想着,天天跟他爹在一起的日子更多,也不怪他对她冷淡更亲近张尘镜。 他心里会对她有怨吧? 桃安越想越难受,她转而眼带怀念看那满天繁星。天上的星星便是众神的住所,白天离人界遥远晚上却闪耀万分,庇佑着他们的信徒。所以晚上祈愿,往往最容易被神明听见。 身后蓦然有人靠近,是张尘镜。他走到桃安身旁,伸手搂住她的细腰偏头靠在她身上。这般全心依恋自己的样子,倒是让桃安忍不住吃吃笑了。她故意隐去身形,在外人看来张尘镜是对空气做的这些动作。怕不是早就被当做疯子或精怪了。 “我想天天了。”桃安忽然脆弱地看向张尘镜,询问道:“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吧。” “他爱你。”张尘镜低语着安慰她,却回避了问题。 这难得的温情时刻并没持续多久,寂静的街道传来一声惨叫,万家灯火一齐亮起。又有人失踪了,是昨天嚎得最厉害的陈大娘家。 “我娘因为害怕,一整天都与我们待在一起。直到刚刚我们全家人坐在大堂,忽然来了一阵大风,碎石细沙袭迷得我们睁不开眼睛。等、等我们能看清东西时….我娘已经不在了。”说话的是陈大娘的儿子陈三,他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小媳妇一般,肩膀一抽一抽好不伤心。 “行了!”陈塘村的话事人,村长发话了。他狠狠抽了口烟管吐出口浓雾,对众人吩咐:“都去找一找。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说消失就消失吧。” 他的手却微不可见在颤抖,又重重吸口烟像是想平定自己的恐惧:“总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听见此话,陈三和他妻子顿时发出巨大的哀嚎,在场众人都知陈大娘是凶多吉少,见此均是难受不已。 “陈三倒是孝顺啊。” “那不废话吗!陈大娘早年丧夫,自己便一个人立起来养活她和孩子。当年多害羞清秀的姑娘啊,硬生生被逼成了护犊的母老虎。” “唉,造孽啊。你说那花月,活着作孽死了也不消停!” 桃安和张尘镜本来隐在众多乡亲中,正津津有味看戏呢。结果听闻此话,她立刻拽住那两个嘴碎的大娘,凶神恶煞不肯放她们走。 “大娘,佛法中有阿鼻地狱,第一层便是关押凡在世诽谤害人,油嘴滑舌之人的拔舌地狱。死后小鬼将掰开犯人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拉长慢拽后拔下。”她眼带凶狠盯着她们,手上更是使劲不放松,一字一句道:“你这般讲话,午夜梦回难道不怕吗?” 第10章 “你、你是那家的人,在这胡言乱语!”哪几位大娘估计被吓得不轻,颤声虚张声势斥责她。 “我是谁不重要,只是提醒你因果报应轮回不爽。”桃安松开手。此时因为她们的动静,周围缓缓围过来许多人,其中更是多带不怀好意的眼神像毒蛇般缠在她和张尘镜身上。 “这两人不是我们镇上的吧?” “听她话语,似乎知道…”这些细碎的声音均瞒不过桃安他们的耳朵。这雨一直不停实在让人心烦,她转身便想回客栈,对她现在来说舒舒服服睡一觉最重要不过了。 没想到人群却紧紧围着不愿散去,众人眼神似狼般盯着他们。桃安毫不怀疑如果陈塘村还要祭河神,她会立刻成为第二个花月。 “姑娘看着不是我们村的吧。”村长出声,毕竟是做主领头的人。陈塘村只有这么大,谁家有孩子都清楚着呢,蒙混不过关的。 “不是。”她十分干脆,一点好脸色都不想给他们。张尘镜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他显然觉得此刻人太多污染了空气。 见他们态度如此恶劣,众人眼神更加露骨。村长咳嗽一声镇住场子,装模作样道:“听姑娘刚才的话,你们是知道什么内情吗?” 可惜桃安才不给他脸,冷笑一声反问道:“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人群又是一片哗然,村长客气笑笑:“我们当然不知道,原本村子一向团结和善,现在居然发生这种事,唉。” 看着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发愁叹息,要是不知道内情的人,估计还真挺同情他们呢。 “好一个团结和善,杀人的时候你们想到现在了吗?”桃安毫不掩饰,就是要撕穿他们的脸皮。 “姑娘这是何意,杀人可是重罪,我们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村长的脸色已经沉下,好似被污蔑后十分生气的样子。 杀人重罪…所以村民现如今困着不放他们走,不过是怕桃安出去后泄露消息罢了。 “自己心里清楚。”张尘镜早就不耐烦她跟他们废话,看这些人还围着不放,掐了个决就让面前众人被推搡着滚出数尺远,抬脚牵着桃安就走了。 身后村长和其他人并不敢妄动,刚刚张尘镜露那一手,让他们意识到他们并不和善可欺,自然不敢轻易招惹。 “村长,我们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那你去追?那对夫妻看着也很邪乎,能怎么办。” “可是….可是万一他们说出去了,杀人可是死刑啊!” “怕什么,几乎全村的人都参与了这件事,法不责众,就算是皇帝来了我们也不怕。” 法不责众。律法不管,可还有冤魂在世。 最后天亮时,众人在陈塘河中央找到了一个漂浮浮肿的女尸,是陈大娘。 不愿在沉默中死亡,陈塘村的人决定反抗了。第二天村子里来了几个道士和尚。看戏的桃安估计是村民怕一个没用,多请几个保险些。 眼看着交易还要进行不能轻易离开此地,他们干脆随遇而安,张尘镜决定先将那株神魂木炼化了。 桃安便进入丹炉,等什么时候炼好了再出来。数天后她睁开眼时,张尘镜却不在。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推开窗果不其然整条街都是漫天的红色。天气沉闷着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却冲刷不掉那些痕迹。 一阵风吹过对面的酒楼摇晃着铃铛,在斜风细雨中还真有几分意境,当然是指配合着这遍地血水,有鬼市的意境。 桃安正想关上窗户,却倏忽伸出一只手卡住窗框。她正纳闷疑惑呢,一个人头慢慢从底下冒出,瞪着桃安落下血泪。 “……!!!”桃安被吓一大跳,条件反射伸手一握就将这个怪物拽了出来狠狠摔在地上,施了个决将她定住身。 她仔细一看发现是花月,桃安还未懂这是演哪出呢,便见到花月仇视着毫不掩饰对她的憎恨,桃安气就不打一出来。这都什么人啊,阿猫阿狗都敢来吓唬姑奶奶她? 桃安弯下腰压低身子俯瞰着望向花月,见她还眼冒红光愤愤不平想要挣脱桎梏,哟呵,看样子还想找她报仇?她气急反笑伸手拍拍她的脸蛋,一手水。 向来好奇心比较重的桃安顿时疑惑花月这算什么,水鬼吗?她嫌弃的拿出丝帕,将手指仔细擦干后还不忘施个除尘决。 一个在水里待着的怪物,鬼知道有没有什么脏东西。见桃安这般动作,花月也看出她的嫌弃了。大约是面子受损,她扭动着身躯朝她露出两颗利牙,使劲咆哮着。 没救,桃安下了个结论,便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慢慢提起来。不能呼吸的花月憋得脸颊通红,开始还有力气挣扎到后面已经翻白眼了。 “不就是被淹死吗,这么大怨气还想报复无辜的人身上。那很好,我再掐死你一次呗,记得好好感受啊。” 此时却有人忽然出声,桃安抬头便见山拾亿急切而来。见此情景他却不敢出手,只是弯腰诚恳道歉:“夫人,内子年岁幼小还不经事。这次打扰了夫人,请饶她一命!” 桃安却根本不搭理山拾亿,一丝眼神都不想分给他。花月见救星来了,艰难转头望向自家夫君,这次可没作妖,楚楚可怜落下泪来好不惹人怜惜。 山拾亿见花月如此难受,桃安又不肯松手,便咬牙手握长鞭向她挥来,想逼迫她放开花月。桃安不得不转身躲开,但山拾亿见她还不放手,便闪身上前鞭子舞得气势凌厉。 他拼命攻击没有顾忌,桃安却还要带着个拖累,左右闪躲好不狼狈。不留神,她手上便被山拾亿抽上一鞭子露出血痕。 看着自己皮肤受损,桃安暗自咬牙。现下她只是器灵,若是当初这种小妖哪能作为对手,自己定将他们碎尸万段! 桃安手上使劲不再留情,花月当时便生死不明昏死过去。人质晕过去后,桃安像扔垃圾一样将她扔到地上。轻轻活动手指,她冷笑一声声音轻不可闻,但修仙之人都能听见:“什么东西。” 见爱人伤势不明,山拾亿便急切地想察看情况,可是桃安却拦在身前。此战,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风起,山拾亿化作本体飞身前来,想趁她不备将人叼走。桃安伸直手臂一把桃花伞在手中显现,她化作残影快速迎了上去。身为神器器灵,自然人器合一。 狭小的房间早在山拾亿化作本体时破碎,她们二人均是飞在空中。淅淅沥沥的雨中,忽然落下纷纷桃花带来独特香气。桃安在空中踩着花瓣急速向前,手中伞便是利器,眯着眼睛紧紧盯着山拾亿。 一剑挥出,身前显现巨大白光,剑气所到一切事物均被斩为两半。时间似乎静止,白光中有点点花瓣凋落。 桃安心下暗沉,没中。雨势变大,顷刻间便激得看不清事物。身处漫漫雨中,她捏紧手中的伞,这样的处境对她很不利。山拾亿是蛟控水能力一流,说白了现在就是人家的主场,她哪点桃花根本不够看。 蛟隐雨中,静待片刻后一处有动静袭来,桃安立刻闪身,巨大的蛟头就这么跟她对上。它的眼球有脸盆大小,巨大的嘴巴张开吐息,里面布满密密麻麻锋利的牙齿。 桃安立马欺身上前准备攻击他的眼部,一击未成却在他脸上化出数条血痕。震天的咆哮响起,山拾亿狠狠地甩尾,她丝毫不闪躲下手越是狠毒,在他身上刺出道深深伤口几乎将他捅了个对穿。 而她自己也被蛟龙身躯猛击,抽落在远处。 雨势渐小,山拾亿痛得在空中翻滚,血滴滴答答落下,终于他维持不住本体化作人形从空中重重跌下。而桃安趴在不远处,吐出一口血强撑着站起来,捂着腰龇牙咧嘴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他的面容。 “你现在可以求饶了。”要不要下手这么重啊,桃安开始后悔自己刚刚那么拼命了。不就是一个怨灵吗,山拾忆要的话自己就送给他呗,逞什么英雄啊。 她一边反思一边踢了踢昏死的山拾亿,努嘴让他赶紧给自己爬起来磕头求饶,不然她这场架打得可太不划算了。 谁知山拾亿喘着气,睁开眼睛却是笑了。桃安一口气没咽下去差点把自己憋死。他为什么笑,什么意思啊,这是想赖账吗?桃安想想自己应该是打赢了吧,没错啊。 她这差点把头想秃,猛然领悟,不会是山拾亿看她心善,笃定她会放过他们夫妻吧。 “你赶紧爬起来给我磕头认错,敢跟我动手,你今天不道歉,我就送你们俩一起下去做亡命鸳鸯。”桃安强调道。 开玩笑,刚刚自己费大力气,不就是为他们三番四次不把她放在眼里吗。一只水鬼敢数次恐吓她,一条没成仙的妖蛟都敢跟她动手。就算是从前在仙界,众神也是对她客客气气的,虽然大多是看在张尘镜面子… 咳。 话说张尘镜,他人呢?桃安不屑撇嘴。自家妻子都被打了,他还没个鬼影。平时说爱她,结果关键时刻就不在了,干架还得靠她自己。呵,男人。 第11章 此时桃安非常想用烟管抽口烟,吐露前程往事传授经验,彰显自己二十一世纪带出来的社会气息。 “真难过啊。”山拾亿呢喃着,声音轻不可闻。 “你说什么呢?”她没听清,但还是不放过山拾亿:“花月已经成厉鬼了,我醒来看到血海遍地,她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肆意攻击无辜的人。”今天花月便对自己有杀意,只可惜没她强还被揍了一顿。 山拾亿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子就能阻隔外界所有不称心的声音。 “这样子也不是回事,做鬼修吧,她现在都快失去神智了。心智不坚无法求大道,早晚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一没功德二没信仰更不可能成仙了。” 桃安嘟囔半天,最后还是心软出主意:“送她走吧,去轮回。也算一件好事。” “…好。”听山拾亿松口,桃安吐出口气,还真怕他脑袋犯浑不愿意让花月去轮回,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跟爱人别离的。虽然山拾亿看着正直清醒,但他刚才敢因为花月跟她打起来,就说明花月在他心中地位非凡。 不说她们实力相差无几胜负难分,就算桃安输了被他打伤,张尘镜难道会放过他吗。到时抽筋扒皮都是小事,都几千年的妖精了,这些后果他难道不知道?只是关心则乱,身不由己而已。 身后一阵风动,桃安才想起什么急忙去查看花月,果然人已不在。她摸摸下巴,估计是花月醒来无意间听到她们二人谈话,害怕被送去投胎耽误她的复仇大计,就逃走了。 “起来,你娘子跑了。”她回到山拾亿身旁,抬脚踢他,“怎么个章程啊兄弟,去哪找,还有找到了怎么处置,我能动手吗。” 山拾亿一只袖子盖住眼睛,却未遮住下巴,就这么露出满足的浅笑:“她一向如此,聪明又灵动。” 这般神态看着还挺幸福啊,桃安挤挤他坐到一旁。好奇道:“说说吧,怎么回事。陈塘村非要拿她祭河神,说明她得罪过你,可你现在却这么护着纵容她。到底什么恩怨啊?” 要知道山拾亿掌管陈塘河,每月下几天雨不算什么大事,可他现如今纵容般帮着花月连下数月的雨,这就是极大的罪过了。身为帮凶,很可能花月的因果会应在他身上,那他要化龙成仙便越发难了。 “一条不想化龙的蛟不算好蛇。”桃安嘻嘻哈哈打趣道。 沉默片刻后山拾亿拿开袖子望着天空。雨滴滴答答落在她们二人身上,他眼带怀念终于开口。 “漫天洪水必伴随金龙飞天。蛟趁着洪水出来时渡劫,遇到的第一个人时,便认真询问自己是什么,那人说是蛟它几百年修为便毁于一旦,只能回去重新修炼,说是龙它就能立刻飞天成仙。” “这个故事我听过。”桃安思考道:“难不成当时遇见的那个人就是花月?看你化形失败,她没说龙?”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时机未到不怪她。”山拾亿倒是坦然,“只是我心中有怨,便决定折腾陈塘村一段日子。” “但没想到他们如此贪婪?人心啊,果然比妖魔还要可怕。”本来你知她知的事情,花月定是认为自己平安无事后,将自己隐藏数年的秘密告诉了自己未来夫君,却不知村民从来没有放弃阴暗的想法,自己的意中人也为利益背叛了她。 “花月当年年岁小,没听过这些事。我早就不怪她了,倒是她得知后,心中愧疚时常来陈塘河边向她道歉。有时还送些祭品,祝愿我早日修成大道。” “有时是竹叶包裹的粽子,有时是藏在棉布中的糖。见我没有阻拦后,她更是成天往河边跑。爹娘吵架,要定亲了,村头有小撇子欺负她……简直把我当成什么了。” “那么活泼的她,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桃安忽然理解他了,孤寂修炼的妖碰上个朝气蓬勃心善的姑娘,从此便上了心。英雄难过美人关,万般柔情实在无法招架啊。 “祭河神时我并不知道,还在悠闲饮酒。等我发现不对时,只能看见她在水中无力挣扎的模样。她身穿嫁衣嘴中吐着气泡,双眼微闭满头青丝在水中飘洒…当真是美得惊心动魄,再没有这样的女子了。” “死了” “死了。”山拾亿自嘲笑笑:“是我的错,她因为愧疚时常来看我,我却生出其他心思,平日里对她关照了些让她得知了我的存在。” “…?” “她说喜欢街上衣铺里的那件百褶如意月裙,可爹娘不肯买,第二天那件衣服就出现在她床头。她说有人欺负了她,那人便走哪都倒霉…” “撩妹好手啊!”桃安张口结舌,觉得山拾亿真是有做风流公子的前途。 “…”山拾亿被打断回忆,很不高兴,白了她一眼继续道:“这些异常对她来说,是福也是祸。特别是在全村都想讨好河神时,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没有告诉他人。” “等下。”桃安耐不住好奇,再次打断他的话:“你既然喜欢她,为何还是要惩罚陈塘村的人?” “…我怎么惩罚了,顶多是比以前下多了些雨,很正常啊。” “哦,你化龙失败不舍得收拾当事人,便去折腾陈塘村村民。”桃安总结。 山拾亿明显被噎住,他挥挥手也不耐烦了:“总之就是这样了,现在花月报仇得差不多了,但村中也有无辜的人,我并不想她造过多杀孽。” 谈正事了,桃安顺着他的话点头,意有所指道:“你想怎么办?” “我不日将要再次蜕皮化龙,会闭关百年。如果花月愿去投胎,就送她去三途川,如果她不愿意,夫人能否帮忙照看一二,让她在你身边做个侍女。” “你也可以让她独自待在陈塘村啊。” “这里已近屠村,怨气冲天。发生这样的事情,迟早会有多管闲事的人来追查。没有我的庇护,我怕花月不敌。”他顿顿:“而且她现在神智癫狂,跟在夫人身边,有你管束教导她也放心,就算只得到零星指点也是她的大福分了。” 这个马屁拍的很有水准嘛,特别是对桃安这种自大狂来说很是满意。她本对花月的不满全部散去,身心都舒坦了。 山拾亿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花月发狂时,让桃安看着压制些。但她也有自己的打算…一时有些摇摆不定。 “夫人还有何疑虑?”山拾亿见她眉眼犹豫,追问道。 张尘镜现在不在,桃安又吞噬掉一株神魂木灵魂正稳固,这是个好时机…没错,她想逃走。 说句矫情的话,桃安喜欢张尘镜,但更爱自己。让她待在他人身边做摇尾乞怜的宠物,是绝不可能的事情。这辈子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她想去投胎。 而且在张尘镜对她挥刀相向那一刻,桃安便再也无法心无芥蒂的对待他。 她的爱人,背叛了她。 虽是有桃安自己的缘故造成今日局面,她愿意谅解为当初的行为付出代价。但这已经够了,人生大事惟生死,她已经拿命了断了她们这些年的爱恨纠葛,已经足够了。 所以如果再叫桃安永远当那受人操控摆布的傀儡,她做不到。张尘镜嘴上倒是好听,为她塑新身助她重新成仙。可他为何不放自己轮回,寻她转世呢?到时桃安再修炼成仙,不比现在当一个死物好? 仙也是分三六九等,有契约的死物或妖兽成仙后也还是有主,低人一头。说到底无非是张尘镜害怕桃安不受他控制,也不舍她去轮回离开那么久,便干脆一了百了在她灵魂里打下神识,方便监控罢了。 牺牲她的利益,满足他的私欲,是自私与懦弱和对她的不信任。桃安倏忽前所未有的清醒,原来他们真的回不去了。 “你能抹去这把伞上面的神识吗?”她暗叹一声终于开口,见山拾亿震惊,便立刻威胁道:“你如果不帮我,就算我不杀你,张尘镜回来后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到时候生死就不是你们能左右的了。” 这她可不是吓唬山拾亿,前朝陈国有个掌权者,大概是脑袋被驴踢了。他们本国一直供奉犼,结果到他那一届,停了!他大约认为自己是真龙天子,而犼食龙,他便突发奇想认为那犼应该算凶兽啊! 于是一时兴起不供奉犼了,这还不算,非叫平民百姓也不许祭拜,把描绘犼的大大小小石像壁画神庙统统给砸了。 桃安当时在天上看得津津有味,太刺激了有没有。和张尘镜相处几千年,第一次见他脸这么黑。身为古神本就有自己独特的骄傲,暴脾气的他当然不能忍。而这不仅仅牵扯面子问题,更深的是利益。 洪荒古神中,盘古开天,女娲造灵,伏羲纂字,东皇太一创造妖族,这些行为无一例外均是他们获取信仰和大功德的来源,是他们得以在天道之下立于不败之地的缘由。而犼则靠庇护人界最高统治者皇族,来赚些外快,毕竟修为和信仰永远不嫌多对吧。 所以总结来说,这个突发奇想的皇帝是要砸犼的饭碗啊!本来你不让她庇护就算了,还不许其他人供奉派人去砸人石像神庙。这就相当于把张尘镜脸往地下踩,说到这,诸君千万不要认为神仙就很大度不会跟凡人蝼蚁计较,不是的! 他们可幼稚小气极了。纣王喝醉后对女娲神像不敬,女娲便怒气冲冲指派苏妲己去祸害商朝,女娲身为人族之母胸怀尚是如此,那就更别提张尘镜这个本心黑手辣的了。 于是他化身凡人去了陈国,一番忽悠便成功坐上陈国国师的位置。然后稍微示意,各地就多了许多死而复生的妖魔,旱魃后卿一出天下大乱。最后他自导自演假惺惺算了几卦,骗着整个国家往方壶求生,统统填了蛊雕肚子。 举国,无人生还。所以说统治者的决断有多重要啊,稍有不慎便是连带,祸害了百姓陪你一起去死。 此后才有了现在的新朝,新帝一上位立马战战兢兢又把犼给供奉上。不管不行啊,没看上个皇帝的下场吗。犼掌管世间所有死而复生的人,说白了就僵尸,现下凡界这么多僵尸蹦跶,能不是他捣鬼吗。 所以后世也有了犼算凶兽还是瑞兽的争辩,但这都不是我们现在讨论的了。 山拾亿显然也知道张尘镜脾气不是很好,所以一脸凝重地望着桃安,苦笑道:“古神抹在上面的印记,你叫我一个未成仙的小妖解,可能吗?” “…”好像是有些为难妖啊,桃安想想退而求其次道:“那怎么办,说好了,我可不会做赔本买卖。”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女主想跑路了,你们猜男主会不会疯,嘿嘿嘿。 哦对了,谢谢叶子小天使送的地雷! 第12章 “我用五百年修为使秘法将你身上印记压制,使犼大人不能追踪你的去处。”山拾亿很快有了决断。相比于五百年修为,当然是自己与花月的性命更加重要。 “成交!”蛇族狡猾,能成蛟化龙的山拾亿,当然有些保命的手段。 事不宜迟,他们立刻动身去找花月。果然她正在陈家祠堂,而大堂里捆绑着几个人。见桃安等人进来,他们立马露出希望的眼神殷切注视她们,被抹布堵住的嘴也拼命呜呜的想要挤出话来。 桃安挑挑眉,可惜自己并不是救命的天神,反而是他们的催命符。但目光一转瞬间凝固,客栈里那一直爱笑的胖掌柜居然也在其中… 桃安立刻施法松掉他的束缚,诧异问道:“你怎么会在其中?给你的璎珞呢?” 那璎珞在张尘镜身边佩戴已久,沾染了他的凶兽气息早生灵性。若有人强行伤害物主,如花月这般厉鬼便会被打的魂飞魄散,或被玉吞噬掉灵体沦为补物。所以见掌柜在这里等死,桃安不能不惊讶。 掌柜在她的注视下,难堪地摇头,脸上涨的通红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桃安见他双手因被捆绑许久已经有红痕,也不再逼他,这此中也许有其他故事吧。 “呵,被抢走了。陈塘村没一个好东西,这胖子本来有你夫君玉佩护体,我不敢动他。”花月忽然从她背后冒出,她倒掉着头发从大堂悬梁上垂下。 桃安回头,见花月画新娘妆的脸正对着自己。花月露出讽刺的微笑,红唇亲启,“结果村民也发现了这件事,开始是躲在他店中寻求庇护,后来贪心不足想要抢夺宝物。他一个体力不足的胖子,哪里打得过那群吃人的怪物。” 闻言那些被绑在大堂的人,有的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有的则想要反驳大声喊冤。桃安若有所思的点头了悟,然后一本正经向花月道:“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你以后改改这神出鬼没装鬼吓人的习惯,看着挺恶心人啊。” “我这么好看,怎么恶心人?!”花月闻言立马扬眉反驳,“还有什么叫装鬼吓人?我本来就是鬼,你也是鬼,怕个什么啊。” “我不是鬼,我有身体。”桃安嘚瑟炫耀,暗想幸好缠着张尘镜提前做了身体,不然现在可不能这么愉快偷溜。 “这么倒掉着头发,你不怕秃吗?”思考片刻她终于问出这个困惑自己许久的问题。 “…?”花月瞪大眼睛怒视着她,桃安却因为想要得知结果而目光真诚坦荡。很快花月口嫌体直正的从悬梁上翻身而下,山拾亿轻笑出声,得到了她一拳。 对比张尘镜,桃安感悟原来世上的男人,都很擅长拆自己老婆台啊。数数时间,她收起脸上的笑转而严肃看向花月:“你还有什么要做的事,现在赶紧。一刻钟后我们便上路启程。” “什么启程?”花月还在跟自己情人甜甜蜜蜜,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我,启程。懂了吗?”桃安放慢声音,一字一句道。 花月很快便明白什么转而想跟她争论,但山拾亿拉住她轻声解释。桃安靠在柱子旁,满不在乎。心中却在暗数:一、二…八! 果不其然,还未到十花月便一蹦三长高的跳起来,怒气冲冲向着山拾亿大喊。话里话外无非是骂他傻,自己不走。她怒气冲冲的模样还真有几分索命厉鬼的样子,但山拾亿却不慌不忙又细细向她解释。几句话后花月又开始暴躁如雷,山拾亿继续轻声劝慰。 反复数次后,山拾亿终于将花月哄好,二人又开始情投意合互诉衷情。桃安在旁边看得兴致十足,等他们两人终于说完话,花月终于回过神要解决掉她最后的仇人。 她父母因她被沉塘之事,不过几日两人便前后撒手人寰,回想这些造成她家破人亡的凶手,花月恨的牙痒。 而今日,她终于可以烧掉这个腐烂的地方杀光这些仇敌,让他们滚去地下向自己爹娘磕头谢罪!山拾亿站在她身旁,见自己爱妻心绪不平,便轻抚她的肩膀以做安慰。 “咔擦咔擦”声音传来,打断了浓情蜜意的情侣。忽的两术目光利剑般射来,吓得桃安张着嘴,瓜子都忘记嗑。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电灯泡,她毫不在乎耸耸肩继续嗑瓜子。 两人被她动作噎的无语,终于无法继续。山拾亿转而仔细叮嘱花月跟她走后,路途中应当注意事项。而花月还试图反驳这个决定,最后还是拗不过山拾亿,看了他一眼后不情不愿的点头。 “诶!我可看见你翻白眼了啊!”桃安吐出瓜子皮,不满抗议,“我可是你未来一段时间的饲养员,你既然白吃白喝,就得对我客气点。” “别理她,我付了钱的。除了她叮嘱你那些事,其他你都不需要委屈自己。”没等花月说什么,山拾亿便抢先道。 这就有些过分了,屠狗啊。但想想山拾亿的五百年修为,接下来他更要面临张尘镜的怒火和追杀。桃安怯怯闭嘴,人家说的也是事实。她不满哼哼两声,表示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在山拾亿的牵引下,花月走到陈塘村最后剩余的几人面前。她拿出一把镶着蓝宝石的匕首,在他们面前比划,自言自语道:“先挖谁的嘴巴呢,你们当中谁是告密者?我先将你们的嘴巴挖出来,然后是耳朵,鼻子…一个个来。” “当然啦,眼睛不会动。将它留到最后,见证你们是如何被开颅剥皮剁成陷,做成喂给野狗吃的丸子。” “你抖什么!不听话吗!”说着她便动手割掉一个人的耳朵,然后捂着嘴做抱歉状,语气天真道:“啊对不起!割错顺序了。怎么办呢?” “可是这样的失败品留着干嘛呢,当然是杀掉啊!”低落的语气渐渐高昂,说到最后她便拿着刀狠狠插入那人头颅,手腕翻转便开出拇指大小的洞,脑白混着血浆缓缓流出。 可那人竟然还没死去,身子止不住颤抖。花月拔出匕首又狠狠插进去,凝状物飚出来,桃安急忙跳开,幸好幸好,差点就溅到她身上了。 地上另外几人,均是大汗淋漓,胆子小的□□所在地已有黄色腥臊物流出。掌柜早就在桃安的示意下出门,花月还想去拦被她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这屋子看着实在厌恶,桃安终于发声:“还有谁仇最大,挑一个,我们赶时间。” 山拾亿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也对花月眨眨眼。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拉出一个女子,又开始她那一套恐吓的手段。而桃安不耐挥手,熊熊大火燃起,逃不出去的人便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山拾亿和她走到空地,她将伞递给他。只见他取出心头血在伞上画下封印阵法,此时桃安眉心浮现金色印记,那是张尘镜的神识。但随着阵法的完成,印记渐渐暗淡最后彻底消失,但她们都知道,它只被封印并没有去除。 半钟后,山拾亿将伞归还于她,他递给花月一个乾坤袋,桃安神识扫一眼便知里面放着各种金银宝石。在她心中认为花月的钱就相当于她的钱,谁握着都无所谓。她甚至暗自庆幸有了这笔钱,自己路上就不必风餐露宿啦! 可惜桃安没有料到,正是因为没有掌握财政大权,才使她日后沦为花月的保姆兼丫鬟,简直可怜至极。 做完这一切,她带着花月和山拾亿兵分两路,化作两道流光,分别向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全速飞行。花月第一次出陈塘村去远地,开始还有些兴奋左顾右盼,几刻钟后就嫌弃风大无趣,化作鬼魂缩进乾坤袋中一个豪华陶罐中不肯再出来。 她甚至还吐槽了句:“飞那么快干嘛,逃命啊。” 桃安苦笑一声,可不就是逃命。她们二人并不多言,接连几日的急速飞行桃安的灵力已经快支撑不住,可是还不够,这里还不够远。她不能承受被张尘镜发现的代价,被抓住后自己可真就余生只能做个玩偶了。 而山拾亿和花月更不能,他将花月交给桃安,便是对她的信任,如果自己被抓住,那花月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 在这次计划中,山拾亿承担的危险远比她高许多。是他帮桃安封印印记,也由他伪装她的气息往相反的东南而去。如果他在路途中被抓住… 算了,桃安叹息一声闭上眼睛。现在也只能祈祷山拾亿不会被抓住。 祝他躲过张尘镜的追杀,祝他闭关成功,顺利化龙。祝他早日,能和自己怀里那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团聚。 第13章 一月后,洛阳。 经过逃命般东躲西藏后,她们终于到达位于洛阳的修士地界。桃安兴致冲冲跑进这条街闻起来最美味的店,点了一大堆饭菜。正想着找个客栈洗澡,吃些美食听听曲享受人生。 幻想很美好,可店小二看着她因为许久没有清洗而显得脏乱的衣服发饰,虽然身后跟着一只厉鬼,也不惊讶只犹疑地询问她们能否先结账再点餐。 居然有人觉得她会吃霸王餐?!桃安心中暗骂他小人,一边将手潇洒往身后朝着花月摊开。银子在她那,结账当然归她管。花月显然对她这行为有些不满,但还是撇着嘴拿钱袋。左摸摸右找找,从冷漠到皱眉不解最后是惊恐的瞪大双眼。 托她的福,她和店小二看了一场精彩的变脸好戏…然后她们便在他鄙视的眼神下,客气的被‘请’了出门。 按理说店小二这么对待她们,她们就算找银子也该去其他地方。可这家店饭菜实在太香了,进了洛阳城后桃安便直奔这香气而来,绝不会轻言放弃。于是二人便在这家店外耗上了。 数个时辰后天边挂上了夕阳,她们从午饭时间就呆在这,现在都该吃晚饭了。桃安算是清楚的知道,花月身上真没钱袋了,而这个死心眼的姑娘还在不死心的翻找。 虽然花月经历大磨难化作厉鬼,但毕竟从小养在小镇,内心深处确实算个朴实较真的姑娘。一个曾是连条锦裙都买不起的村姑,丢了这么多钱是又气又急万般不甘心。 “人界现在就这个样子?”桃安咬着路边的野草,盯着客栈出入的人,闻着里面传来的食物香气不自觉吞咽口水。 花月还在沉思自己钱袋是怎么丢掉的,一时懒得搭理她。就这么一行两人落魄的蹲在‘缘来客栈’外,对里面传来的香气艳羡不已,经受周围的人注视。 “你到底想起来没有啊?连钱袋放哪里都记不住,我真的好饿啊…”桃安首先忍不住,肚子大声响起抗议这不给饭吃的酷刑。在漫长的逃命过程中她灵气已经耗尽,不然自己早就掐决跑进去偷吃了。 “…我再找找。”花月脸一僵。 “大小姐你都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一遍了,还不够?”桃安哀叹出声,忍不住戳穿她。 “可那是拾忆这几千年攒的所有身家啊!我怎么会丢呢。”花月惊疑不定,在她那短短的人生中从未见过这么多钱,结果还没捂热想着怎么花,就没了?! “早知道就让我来保管,储物袋都能丢,我真给你磕头了。你可以和张尘镜一样,荣登仙界奇葩榜了。”桃安翻个大大的白眼。 不过山拾亿对花月真是倾尽全力,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张尘镜抓住,还活着吗。要是死了,发现自己糊涂妻子还把遗产给弄丢。啧啧啧,不能再想了。 “我饿了。”花月宣布放弃,她们连着奔波许久,路上可没人给她供奉香火。 她现在是普通厉鬼,进食只需把食物放在面前,闻着味道就算是享用了。但如果她做鬼修,渡劫后实力强大便可为自己重塑身躯,也可乘机夺舍,拥有新身躯后便能如常人一般啦。 “难道我不饿吗。”桃安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你还没懂是那只黄毛貂鼠做怪吗?” 正在低着头生闷气的花月看了眼她,忽然怒火涌起,朝着她大喊道:“我明白是被黄毛貂鼠偷了钱袋,是!你当时劝我不要烂好心送它东西,是我不听劝活该!可你能不能想想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路上她们在城外荒林中降落,结果花月看见一只黄毛貂鼠,形态憨厚可爱还给她鞠躬讨喜。花月便不听桃安劝告,非要送它些宝物,说是缘法。 当时桃安一眼看穿那只老鼠已经成妖,装作普通灵性动物讨喜不过是别有用心。但她也走眼了,本以为是害怕她们伪装成动物的小妖,想着省钱才阻止花月送东西。毕竟在她心中花月的就是她的,可不心疼吗。 结果…桃安掏掏耳朵冷笑,暗想别让她再碰见那只老鼠。不然她便将它放油锅里炸了,喂给它子子孙孙享用! “你笑什么!”花月见她表情,有些难堪的质问:“就算丢了也是我的,你当时没有阻拦它,凭什么只怪我一个人。” 说到最后声音已近委屈。不知山拾亿走前交代了她什么,除了性子有些刁蛮,路上也算是听话。桃安叹息出声,都还只是个小姑娘啊。忍到现在也算是为难她了,山拾亿为她对桃安也算有恩。 不等片刻,花月已经开始抽抽搭搭。虽知鬼没有眼泪不过是幻象,但花月也必然是伤心极了。父母老来女,家中一直如珠似玉的养着,就算经历大劫也有山拾亿疼爱照顾。现如今离开熟悉的环境和亲人,随她奔波一月。 桃安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她立马开口投降:“行行行,姑奶奶你别哭!我们进去吃饭行不?” “吃什么啊!钱都没有,我可不做贼偷东西。”花月哭的越发伤心,还不忘表达自己对不劳而获的行为鄙视。 桃安居然一瞬间梗住,看不出来这姑娘三观还挺正?想想她随意杀人的样子,她终是忍不住询问:“你还杀人呢。” 言下之意,早就犯法了,偷个东西算什么。 “那不一眼,那些是坏人,该死。” “你还想弄死那个胖掌柜和我呢,我们可没干什么坏事。” 花月终于恼羞成怒,瞬间变身□□对她怒吼:“你能不能不要强词夺理找茬!”随即哭地更伤心了,好似桃安做了什么伤害她的大事。 …?到底谁强词夺理。桃安明智闭嘴,转而反思自己为什么要跟女人讲道理。 “没事,我们不偷不抢正大光明的进去,让这家掌柜奉我们为座上宾。” 花月哭泣之中甩了她一个眼色,大概意思是疯了一个。桃安没理她,径直走到准备打烊关门的店小二面前:“麻烦向你们掌柜通报一下,说有客自十万大山而来,务必请她亲自来迎。” 店小二狐疑的看着她们,随即嘲笑着呲地一声摇着头想关掉门。桃安伸手卡住门,又诚恳补充道,“劳驾。” “我们掌柜可不是什么叫花子可以随便见的,想死就去别处,别来我家寻晦气。”小二拽住桃安的手想将她推出去,却发现她的力气很大,自己拼命都拉不开。 桃安面色不变,心中却道很好是你自己找死,这段时间的怒火可以有人发了。她反握住店小二的手,狠狠抓在掌中缓缓收紧。他先是不以为意,到后来却疼得大汗淋漓,开始还咬着牙不肯服输,最后却终于忍不住大叫求饶。 “前辈请手下留情。”关闭快大半的店内传来一道声音,从门外只能看到一个藏于暗中的身影,不紧不慢而来。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尽量保证日更,但每章字数会减少。 谢谢各位看文的小天使支持! 第14章 “掌柜!”小二忍痛呼救。 桃安却不松手,就这么注视着那扇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明媚秀目的女子。 缙云氏见她怒气未消,手指相扣福身致歉:“都是妾身的不是,惹前辈不快。请放过我家小二,他不知事却是无辜的。” 桃安深深凝视着她,这套还是在张尘镜身上学的。气势足够,可以吓到许多胆小之辈。但缙云氏却不慌不忙,好似没看见她目光中的杀意,只恭敬地福着身。 看着似乎有底牌啊,桃安松开手,使劲把店小二往门外推去,他猝不及防扑倒在地上。就算是受伤了,他也强忍着恐惧想冲进来护主,但在缙云式的摇头示意下,终是不甘不愿的走了。 桃安进入客栈,悄然扫了一遍状况没发现异象。缙云氏前身想要关门,看见门外被剧情发展吓呆的花月,轻声道:“姑娘不进来吗?” 花月连忙闪身进门,这家位于修士地界的店,没有主人允许下她是无法随便进门的。 “我倒是第一次见这么瘦的饕鬄。”桃安仔细瞧了瞧缙云式,笑了,“这长相,你在你们族中是大美人吧。” 饕鬄贪吃,且相貌在四大凶兽中排名倒数,所以化成人形后一般都是大胖子,还是长相不好看那种。缙云氏这般长相,虽不算国色天香,但也称得上一句小家碧玉楚楚动人,还自己做得一手好饭,实在是饕鬄中的异类。 缙云氏听她这么讲也不生气,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替她们各倒了一杯清茶。花月听见饕鬄二字时便有些恍惚,发觉居然有人给自己一只鬼倒水,便立刻诚惶诚恐的接过,甚至还感激的对缙云氏笑笑。 这个没出息的,就知道对自己耍狠。桃安心中吐槽,不想看到她那怂样,她便对浅笑着的缙云氏直言:“同是十万大山来客,为何不见?而且你我利益并不相冲,当年太一羲皇留下的□□都忘了吗?!” 十万大山是指昆仑境域,她们妖族虽内有斗争,但在对外情况下本就应当互相帮助。位处人界修士聚集地,她在百里外便见这里有股冲天妖气,带着花月在店外许久才确定是只饕鬄。 而缙云氏见自己一直等待,都不愿请吃顿饭,实在可恶。桃安以己度人,只认为缙云氏是抠门。 妖族荣辱感很强,在几族当中也最为团结。当年巫妖大战,伏羲为妖族牺牲,太一拉着几位大巫自爆,留下□□,希望后世妖族在利益不冲突下,定要团结互助求一线生机。 那场惨烈的战争,在众妖心中留下巨大的印象。就算是新生的小妖,灵魂深处也有隐隐感悟。 如果今日店中是其他种族,桃安或许不会使出这招来质问,但她是饕鬄,是缙云氏。祖上经历了那场大战的直系,必定有血脉传承,所以她才敢这么扒着她不松手。 虽饕鬄是凶兽,但那是因为强大的能力和性格所至,这缙云氏看着灵魂纯洁,定不是大恶之辈。桃安就是吃定她心不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会想跟自己打架才来混饭… “我不就只想吃顿饭吗,又不会死赖着你不放,何必饿我这么久。”虽然桃安真想赖在她这一段时间,但她还是恶人先告状,这招也是从张尘镜哪里学的,胡搅蛮缠有时总能得到意外惊喜。 “多年不见,桃安你越发不要脸了啊。”从楼上缓缓走下一个身影,是位长相极美的男子,他身穿黑衣袖边镶着金线,细长的手指摸索着手中佛珠。抬起脸,那双丹凤眼似笑非笑,正嘲讽的望向她。 见他容貌,桃安吓得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下,这可真的‘惊喜’!刚还得意洋洋欺负饕鬄,这现世报也来的太快了吧! 她站起身想开口,却发现刚被吓得失声,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恭敬抬手道歉:“太一兄许久未见,我忽的想起今日还有急事,改日再见,告辞!” 抬脚欲走,还未到半步就被太一喝住:“站住!欺负了我的妖,还想离开?” 桃安紧闭眼咬着牙,暗想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碰上这家伙。缓和好思绪睁开眼,回身朝缙云氏真诚致歉:“对不起了,是我鲁莽过分,实在是妄为做妖。像你这般心地善良的饕鬄,定是不会与我这种无耻小人计较吧!” 缙云氏却只是笑笑,并不接话。桃安心中骂道,原看着是个温柔可欺,没想到还是个心黑的。不过是太一这疯子手下,也不足为奇了。 没人搭理她,场面一度尴尬。花月就盯着眼前那一杯茶水使劲闻,仿佛那是世间最好喝的茶了。桃安气得跳脚,闻那么久就算是吃也该吃完了吧,就会装死,一点都不可靠! 太一像是欣赏够了她的忐忑,慢悠悠道:“你这道歉也一样,毫无诚意。没想到千年过去,还是这般。” 桃安气急,自己都道过谦还不算完吗,她怒目而视道:“怪我吗?我就想蹭顿饭,她巴巴吊着我几个小时。” “你又没钱,凭什么吃饭?” 桃安正想反驳,太一便恍然大悟般:“哦我忘了,凭不要脸。” 闻言桃安目瞪口呆。这就过分了啊,算人身攻击了!都是成千上万年的老妖怪了,谁还没干过些坏事?她就打家劫舍想威胁一顿饭,这种事情太一都要一直怼她。 “你够了啊,拿个佛珠子在这装什么呢。我就不要脸,有你什么事。今天是撞上了,我也道过谦,你还想怎样?”桃安故意刺他,“近万年前的事情你都记得,真难为你了。”就差指着太一脸,骂他小肚鸡肠了。 太一果然气急,反笑道:“行,不关我的事。据说张尘镜那把宝贝伞丢了,他都急疯了,最近正在上天下地到处找呢。你说我今天扣下你,交给他…” 桃安脸刷的变白,太一似乎很欣赏她的紧张,朝着缙云氏假意问道:“帮助闹矛盾的夫妻重归于好,我也算是日行一善吧?” “太一!东皇!东皇太一!”桃安忽的出生打断他,诚恳讲述道,“我错了!是我不要脸太拖我们妖界脸面了,幸好今日碰到您,才得以迷途知返!我一定接受教育好好做妖。” “呵。”太一讽刺一笑,“我记得你不是说我太自恋,名叫太一却非要给自己取个称号叫东皇,现在这般叫我干嘛?毕竟我记性好,万年前的事情都记得呢。” 到底是那个孙子,把自己醉酒后说出的真心话传出去了?被她抓住就死定了。桃安在心中疯狂算账。 但她仍是却不忘辩解:“记性好是好事啊!您看像我就不行,一天天的脑子不好使。那个话肯定不是我说的,一定是有小人挑拨我们关系,一定是。” 配合着她愤怒的表情,倒是显得十分正义。桃安边点头边偷瞄太一的眼色,心中简直阿弥陀佛八方祷告,祈祷他手中拿着佛串,心里也多点慈悲为怀的想法。 “你这般不想念张尘镜,他该有多伤心啊。”太一假意感叹,“我记得当年你们感情可不是这样啊。” 桃安紧握住拳,使劲安慰自己忍一忍。毕竟太一这些年混的那么惨,心理变态也正常嘛。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左转》中记载,饕鬄是缙云氏后代,并不是所传龙九子之一。 缙云氏是古老黄帝时代的部落,和涂山氏一样,属于当年洪荒时期氏族。 第15章 桃安和太一的恩怨还得从万年前说起。 巫妖大战起源是天道震怒之下,认定巫族和妖族只能存一,但开始情势并未如此严峻。女娲盘古太一在鸿钧座下听课,均是圣人,鸿钧特意与他们强调,这千年不许有战,结果… 其实这事也是太一他们自己找死,太一兄弟帝俊孕有十子,均是三足金乌,民间称为太阳神。他们本是轮流值班,结果有一天,大概是想不开吧,几兄弟约好一起出去游历洪荒。 天上出现十个太阳,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太一身为妖族首领,肯定要给个说法吧,结果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却只是小惩,就差把徇私包庇四个字给印脸上了。那其他人能乐意吗? 巫族本就与妖族不合,见此更是气急。于是大巫夸父逐日,这么多年过去桃安都没想通,闲的没事做你追太阳干嘛… 后面情节更加魔幻了,太一大约是把自家孩子当个宝,认为夸父追赶太阳,吓到他侄子了。恩,然后他把夸父给杀了。 没想到吧?人夸父只是想吓吓你家熊孩子,你大人反而去动手。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那巫族不可能坐视不理啊,这也造成了后面那不死不休的局面。 大巫大羿,举部落之力,使秘法射杀九只金乌。要不是认为人界还需要太阳,估计太一最后一个侄子也不会被留下。 于是巫妖两族开战。注意,是在天道警告最近你们都给我乖乖的,不许打架的情况下,他们打起来了! 这件事太过离奇,时间之久牵扯范围也太大,这一打洪荒就差点毁灭。两族伤亡太多,羲皇也在大战前期为妖族牺牲。打到最后东皇估计也是不想继续了,再打下去就没妖了啊!小妖是多,却挑不起梁子,大妖战死后,妖族落败是必然之事。 羲皇陨落,鲲鹏叛族,帝俊被杀… 于是东皇以一己之力血拼八大祖巫,拖着祖巫玄冥同归于尽,结束这场战争。洪荒末期,巫妖大战结束,封神大战开始。巫妖沦落,人族兴起。 太一虽被称为圣下第一人,但他是确确实实的圣人。鸿钧亲传弟子,与盘古女娲同为一列,谁都能不当圣人,他不可能。但他最后在巫妖大战中沾染因果太多,这件事也确实是由他而起,所以他复生后被拖累许多。 说到这里,就该讲我们女主角桃安和太一的恩怨了。当年巫妖大战,犼身为妖族又是圣人一列,自然是应当出战的。可天道震怒不许圣人参与。张尘镜便和女娲一样全程持围观态度,就是不参加。 这当然惹到了太一,尤其是他在找上门来时,张尘镜正悠闲待在幽谷睡觉。要知道就算女娲不参与,也是为此牵肠挂肚,用洛河神图保住羲皇魂魄使之转生。而你犼,居然躲着睡觉! 太一当日便与张尘镜气得大吵一架,愤然离去。桃安当时只是幽谷一棵桃树,却见证了全程。 按理跟她没关系的,可太一转生后又来寻张尘镜麻烦。她当时正在苦追张尘镜,就算很是崇拜太一这大妖,但也忍不住出声讽刺他做事鲁莽,造孽太多以至于羽嘉现在都不想理他。 羽嘉是古神应龙,太一妻子。妖族遭此大祸,起因还是夫君干的好事,她能不气吗。 反正就因为此事,桃安和太一梁子结下了,以后有她们两的场合必然是互相嘲讽。但桃安一般躲在张尘镜身后,太一对此也无可奈何。 可是现在,张尘镜不在啊!桃安还有个众神都知道的把柄,简直就是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我倒不知犼这么傻,被你玩得团团转。”太一对这种她落下风的局面是期待很久了,懒散依靠着梨花椅,将手中佛珠漫不经心转着,“当年你不是很喜欢他吗,像条狗一般死贴在张尘镜身后,赶都赶不走。” 听闻这般秘事,花月和缙云氏均低下头装木头人。桃安气得浑身颤抖脸色发青,用尽力气才克制住自己。 “气得可不轻啊。”太一似是欣赏够了,伸出手指想抚摸她的脸颊调笑道。 “滚开。”桃安狠狠拍开他的手指,厌恶道:“没想到你现在越来越恶心了,怪不得羽嘉始终不肯原谅你。” 这句话似乎是戳中太一命脉,他脸色骤变手腕翻转便拍碎旁边一张桌子,起身站立贴近她的面孔。 巨响传来,缙云氏一直低头不动,花月见此情形却抖得像个筛子,很是想钻回她的容身之瓶。 “你是真不怕死啊,那我便送你上路。”太一忽然想起什么,心情愉悦道:“我现在把你杀了,再把这只小鬼弄死。没人知道是我做的,张尘镜也不必再为情爱所困啦。” “一个神识分身而已,就如此嚣张。太一,千万年你还是这般不长记性!”桃安冷眼看着他表演。 “你什么时候看出的?”太一愣了下,饶有兴趣问道。 “我出九重天时,听闻羽嘉和北边的烛九阴正聊得投趣,说不定二人就决定重组家庭了呢。”而太一这个小性子妖,怎么能放心下凡界在这吓唬她。所以此刻这里必定只是他的一缕神识分身,本体肯定还在天上偷窥羽嘉呢。 一想到太一这个冷面大妖,此刻正躲在钟山背后暗搓搓咬手指,盯着自家妻子跟其他男妖聊天,桃安便不禁想笑。这事可不是她幻想出来的,此前就有例子。 巫妖大战前夕羽嘉百般劝阻太一,可他一意孤行,最后羽嘉心灰意冷发誓与他恩断义绝。太一遭难转生后,圣人境界不稳还要天天面对羽嘉的避而不见,彻彻底底沦为了众神这几千年的笑料。 当然桃安和张尘镜吵架离家出走的戏码,也是众神的笑料之一… “闭嘴!烛九阴那个疯子,破坏他人感情简直不知廉耻!”太一咬碎一口银牙,狠狠道,声音中还带着些许委屈,“羽嘉就是心善,容易被骗。” 桃安翻个白眼,自动忽视他前一句话,询问道:“你到人修地界来干嘛,又想和通天一起闭门思过吗?”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毕竟本文标注是洪荒,接下来会慢慢揭示当年的事情,以及桃安和张尘镜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1.羽嘉是应龙前身,相当于有翅膀的始祖。应龙是有翼的龙,曾帮助黄帝斩杀蚩尤和夸父,大禹治水也有她的身影。天龙之神,太一妻子,也称为‘黄龙’,麒麟和凤凰就是她生下的。 2.东皇太一被称为‘圣人之下第一人’,但作者认为不对。他和女娲盘古都是鸿钧弟子,鸿钧是天道代言人,降下指令: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造物、太一教化治世。 而且妖族是太一和羲皇女娲一起创造的,所以怎么想,太一身份地位这么高贵,不可能不是圣人啊! 3.通天教主呢,就是封神演义中的大反派。是鸿钧老祖最心爱的小弟子,截教就是他创立的。 “截众生一线生机”是他的意思,意思是世上所有生物无论出身高低,都应当帮助他们获得生机与希望。我个人很喜欢他,当年截教是洪荒最大教派,结果封神一战过后,通天被关,截教败落,阐教上位。 这章作话感觉有点多,封神大战的事情呢,后面会慢慢讲。桃安和张尘镜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沙子,通过他们得以窥见洪荒那时的惊心动魄。 第16章 太一和通天都是鸿钧心爱的弟子,结果两人一个在巫妖大战中结下因果,一个是在封神大战中站错队。下场均是被老师接回关禁闭,不许出世。在这方面,可以说是难兄难弟了。 太一转生后被困久了,便时不时偷溜出来,到九重天纠缠羽嘉或是找桃安夫妻二人麻烦,鸿钧老祖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但他现在在人界这件事就可大可小了。 人族兴起,是天道所择。人修自然也比其他种族多了许多优势和运道,众多大能为了避嫌,便将住所和领域均搬至外域自成一界,这也是三千小世界的由来。 但人界宝地乃天道偏爱的种族,这么大块无主肥肉,谁也不会傻到放弃。诸神只要略微施展技巧影响凡界,就能得到许多信仰功德。妖族大能为了公平,也会传下传承和机缘给予小妖。 但说的这些,不包括太一。他当年是大战源头,妖族领袖。转生后太一发现妖族没落,便发誓振兴。天道要兴人族,你却非要对着干,不是找事做吗?于是鸿钧把他列为危险分子,关禁闭去了。 所以太一可以偷偷摸摸出现在九重天,但不能来人界。这就好比恐怖分子不可以出现在火车站,谁知道他今天想不想自爆呢。 “近些年已经很久没妖飞升,连雷劫都比人族残酷许多。你身为妖族弟子,就没有感悟吗!”太一避而不答,反质问桃安。 “呵,少拿你那一套来忽悠我。”桃安不屑道:“我们妖族遭受打压这件事,说起来你可是功不可没呢。” 太一被噎住,张口欲辩解,但又无言,最后沮丧地坐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都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事情啦,你就安心些别想了。说不定千万年后人界都没有灵气,无人可以修炼了呢。”桃安小小泄露天机,挥手示意缙云氏去做些饭菜。她跟太一对峙许久,身心俱疲更是怀念前些时辰闻过的香气了。 桃安穿越时,空气污浊天地间早就没有灵气,更别提修炼飞升了。所以太一现在发愁的事情,与后世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太一沮丧之余,还有闲心思考她的话,“没有灵气,那人界得变成什么样啊,估计我们又得搬家了。”上次是指诸神从大地,也就是现在的人界搬至外域。 “我这次来人界,不是你们想的那般。我虽维护妖族,毕竟那是我一手创立,可也早就受过教训。”太一继续道:“只是我远在外域,隐闻族中小辈使用秘法求救,事关重大所以才分下神识来此处。” 缙云氏很快端上饭菜,桃安迫不及待将红烧猪肘拉到面前。刚咽下一口还未感叹真乃人间美味,就听闻此话,惊得差点把筷子弄掉。 她震惊地看向太一,质问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妖族秘法有一,族中剧变时可花费数大乘期妖族长老修为性命,向上界大能求救。大乘期已是即将飞升境界,她无法想象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花费如此重大代价来求救。且外域和人界隔着三千世界,能让太一隐有感悟,那必然是有天大冤情, 至于为什么是太一接到求救,也很简单。妖族看重传承,一直铭记太一和羲皇帝俊等做出的贡献,而他们也是妖族创始人。羲皇和女娲还在洛河神图中度蜜月,帝俊仍在转生。 妖族所能求救的靠谱大能中,就只有太一了。至于吼…他巫妖大战宁愿躲着睡觉都不肯出力,妖精们不骂他就算好了,还求他庇佑? 听桃安口中犹疑,太一不满回道:“我绝不会拿此事来说笑,我犹疑中分出神识到下界妖族供奉之处,就看见这只饕鬄身负重伤,早已在哪等待多时。” 一直装死的缙云氏也不装了,抬起头恭敬看着桃安,“人修本就占尽优势,我们虽一直谨遵祖训避让,但他们却还是不依不饶。” “妖生性散漫,独来独往,不似人修渡劫会有众人护守,这也是我们一时未能察觉的缘由。直到这些年妖族生存空间越来越弱,有妖临死前传出讯息,我们才知近千年来我族有妖突破飞升时,便有人修集结趁我们经历雷劫过后,身体虚弱之时,合力绞杀大妖。” “大妖如此,小妖也没逃脱。更有甚者,我们妖未开灵智之前修炼异常艰难,人界几大门派却设下阵法,在界域之间隔着一层灵气膜阻碍妖族修炼成仙之路。就算小妖强行突破,也大多只落得身消道死一个下场。” 讲到此处,缙云氏已经眼眶发红:“族中长辈见难逃劫难,只得用尽秘法向上界求救,却遭背叛被人修偷袭,只有我一人逃出。” 那段日子她桃安还待在张尘镜的炉鼎里面,并不知情。而上界没有传出此等惊天消息,必然是没有大妖逃过追杀突破至上界!虽说已有数千年没有大妖飞升,但天上诸神从不欠缺时间,大多只知吃喝玩乐或者隐世不出,必然是没几个人关心的。 桃安目瞪口呆,吓得手都不稳。半天才磕绊出一句话:“他们疯了吗?!是要开战吗!” 这绝不是一句空话,追杀妖族未来希望,这绝对足以挑起两族战争了!任何大能都不能容忍他人有对自己种族灭族的想法!如果没有大妖诞生,将来三千世界发生斗争,妖族后继无力必然是战败不可。 而战败会有什么后果…通天现在还在鸿钧哪里关禁闭,而他旗下众多出色弟子全都无存!巫妖大战巫族几近灭绝,当代世界谁还听说有巫族?虽然妖族损伤惨重,但还是活下来了!但人族上位,妖族就不得不战兢的夹着尾巴,资源运道旁落修炼都艰难数倍! 这就是下场。 别看诸神现在闲得没事做一起吃喝玩乐,可要是为了功德利益开战,那简直分分钟拔刀相向。所以现在人修截杀妖族,她们不得不怀疑是三千世界中有人授旨酝酿阴谋。 受此惊吓,桃安使劲扒拉了一口面前的猪肘子,吃进嘴中那软糯的皮肉,才宛如活过来一般。 “你查到了吗,是不是三千世界?”她含糊吐词询问太一,这事他肯定比自己更上心。 太一很是嫌弃她这副吃相,但还是皱眉回答:“没有。” 缙云氏焦急上前,罕见的插嘴:“上次人族偷袭,除了拼死传出消息的各位长老,还有许多小妖逃离不急被抓住了。当务之急,是先把困在这些门派中的他们解救出来。” “关在那了?”桃安边吃饭,边看向身旁那恨不得缩到桌子下的花月,使劲给她拽起来,恨不成声道:“你怕个什么劲啊!” 花月颤抖着,低头回答:“我、我也是人啊…”看样子很怕她们迁怒。 “你是什么啊你是,你现在就是个鬼!你知不知道世上还有种鬼修?那已经被排除人族范围了。”也真是难为她抖的这么有频率了。 桃安指着她脑袋,很是想挖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如果太一他们会迁怒于她,也就不会让她听见这般秘事了。 插入书签 第17章 “可我生前是人啊…”花月弱弱反对,但见太一的神色在灯下不明时,她立马识相闭嘴。 这种情形下,非要强调自己人族身份并不会带给她好处,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桃安翻个白眼,觉得跟这群蠢货在一起后自己操心频率直线上涨。 “据我所知,洛阳城中的吞月派就关押着许多小妖,再过几日它们便会被送往他处或直接就地解决了。” 桃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正准备回忆自己是一步步如何掉入陷阱时。还没来得及想法子脱身,太一便似笑非笑道:“而桃安你身为妖族前辈,这解救同族的责任自然是义不容辞吧?” 桃安??? 她立马反驳: “我不去。”开玩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爱去谁去。何况她还要在人界混日子,得罪这些人修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太一估计早就料到她不会干脆同意:“身处长老位之一,你每年接受多少妖族供奉,现在这本就是你分内之事。” “那是供奉给张尘镜的!关我什么事啊!”她大声辩解为自己喊冤。 “你糊弄谁啊!张尘镜的难道不都是进你口袋里面了!”都到这个时候了,太一也不再端着架子,连这种话都说出口。 然而桃安仍是不甘心被算计,要知道是她坚持等在缙云氏店外,把自己一步步送进圈套。一想到自己这么蠢,她便更是耍赖:“我不管,我现在是器灵不属于妖族了。这种事谁爱管谁管!” 太一看起来被她的无耻震住,已经快要气晕厥过去。他颤抖着手指指向她:“桃安你够了!你也不配做妖族!”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桃安摸着鼻子也心虚至极。这确实算她的责任之一,毕竟妖族每年都准时供奉她了。只吃饭不干事,似乎也说不过去。 但她...看着缙云氏不可置信的眼神,她不禁烦闷为自己辩解道:“你干嘛不自己去救,非要缠着她。” “我要是能下界,还用在这听你废话!”太一这次可气得不轻,要是他能真身下界,必定是在一刀剁了桃安和不再理她这两个选项中纠结了。 桃安更加烦躁,除了他们闹得最厉害那些年之外,她从未把太一气成这样。后来他们虽吵闹不休,但并未有过真矛盾,反而有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见太一无力坐在椅子上以手扶额,桃安揪着手指头暗道自己这次真是把他气伤心了。 “我真是看错你了。我原以为你只是自私些,却没料你真的毫无胸襟大义。” 桃安急的抓耳挠腮,不就是不想惹麻烦推脱一会儿吗,怎么给她扣这么大一顶帽子。何况她现在实力微弱,去闯人修门派无非是把头放刀口。要是从前,她定是分分钟就提刀杀上山去了。 “你求人就这个态度啊!”她声音委屈道:“让人去送死,还不许 我考虑考虑啊!” 见桃安神色有戏,缙云山立刻放松感激的朝她微笑福身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如若妖族度过此次大劫,必定立下誓言日夜供奉前辈!” 已经决定好的事,桃安也不再挣扎,挥挥手示意缙云氏走远些。漫不经心道:“你可别忙着承诺,家中长辈不在,你一个小妖说了谁知道算不算数。” 缙云氏笑容忽然顿住,但瞬息后立刻回答:“族中长辈在上次遇袭中已近无存,晚辈必定是说到做到的。” 戳中人家伤心事,桃安便有些不好意思。但现在也没心情道歉,毕竟她去长云派,闹不好一个不小心便彻底去地下见她家中长辈谈心了呢。 而更差的结局,无非是魂消魄散。她转而询问太一:“还有其他人吗?”他既然找人卖命,必定会给些好处或者保障吧。 “...”太一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他眼神闪避着不肯与她直视。 “???”桃安从安然的等待答案,到最后瞪大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你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准备,法宝丹符阵法神兽,你一个都没带?” “我下界匆忙。”意思便是他只扔了这么一个毫无用处的神识给她。 “我不干了,你爱找谁找谁。”桃安立马拍板反悔。吞月派是人界大派,能人辈出。她一介器灵,何德何能去人家老巢三进三出救出一堆小妖? 做梦比较快。 最大的可能无非是,她潜入进去然后被抓住,关在里面和众小妖作伴。 “我身为一缕神识,可以跟你一同前去。替你吸引大多守卫。”他小声嘟囔:“而且你身上带着张尘镜印记,遇上危机时他可以降下本体替你挡下致命一击。” 这桃安倒知道,但这也是她最后的保命底牌啊。山拾忆好不容易帮她封住印记,她再把它放出来,怎么想都不划算啊! 但看着缙云氏紧张的眼神,桃安终是不忍心的点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她经历过三场大战,已经见够了生命的脆弱。只愿早日救出小妖劝人修回头,她不想再发生第四次混战。 虽千万人,吾往矣。 忽然把自己变成了英雄,桃安一时有些无法接受。一般来说她都是那个跑的最快最惜命,毫不要脸的人啊! 小人得志,往往是要耀武扬威一番。她趁机提出要求,指着太一威胁:“”以后在九重天上遇见,记得夸赞桃安仙子人美心善!记得啊!” 太一脸色就像是吃了屎一般难看,半天憋出一句:“这词怎么这么古怪。”但他还指望桃安做事,不敢直言讽刺。 “前辈!我可以与你同去。”缙云氏一脸大义的上前,估计对桃安的贪生怕死有了了解,这次她很快拥有献身的觉悟。 “你?”桃安侧身瞧了她一眼,一手抚额指着花月对她讲:“我还真有件事拜托你。” 两天后。 在缙云氏的不断催促与太一越发怀疑的眼神中,桃安上路了。 看着眼前高耸的石阶,她不禁抱怨现在人修都什么毛病啊。只要是大家族或者门派,就都要弄个长得好似要通天的石阶。还不许人用法术飞上去,非要压着挨个爬上去。 怎么的,想上天啊? 她长呼出一口气,正准备认命爬呢,结果被身旁一人拉住衣袖。 “道友你干嘛呢?先在这边排队测灵根领木牌,方可登道求仙。” 看着他一脸大惊小怪的样子,桃安刚吐出去的一口气又被憋了回来:“啥?” 周围排队的人闻言均对她露出鄙视不屑的眼神。这个女人都没有打听明白规矩,还来求仙干嘛。 桃安这口气可憋很久了,见此屡起袖子就对着那几个翻白眼最厉害的人吼道: “看什么啊?看我好看吗!” “道友,道友!”那个拉住她的小伙子更加着急,脸都憋红了。他好似十分后悔,自己太过热心拽住了这么个烫手山芋。 “青云派不许我们私下打斗,被发现了是要被丢出去的。” “行吧…”还有大计划,想想藏于乾坤袋中那目光似剑盯着她的太一,还有焦急等待的缙云氏。她忍了。 看着来回曲折的长长队伍,她认命的闭上嘴,开始闷声排队。那小伙子见此十分高兴,连着跟她说了好些话。 “你为什么来求仙啊?” “真不知道这石阶有多长,听说今年只有很少的人通过呢。” “要是我登到青云派后,没有仙师收我可怎么办啊。” 托他的福,这枯燥的等待时间也显得尤为短暂。从他口中桃安得知,他叫陈思,意思代表他娘亲怀孕时思念他爹,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总结出来,就是一挺缺心眼的货。跟陌生人讲话都能把家底都掏了,如果桃安是对他别有用心的人,陈思简直分分钟活不过三秒。 很快队伍到了头,陈思先行测试灵根。只见他将手伸出,按在桌上那一拳大的玉珠上。 片刻后,晶莹透明的玉珠发出耀眼的紫光。本漫不经心的管事瞬间瞪大眼睛,神情激动喊道:“极品雷灵根!” 而当事人陈思仿佛还有些迷茫,但很快反应过来,摸摸发红的脸颊转过身对桃安激动道:“太好啦!接下来道友你也要加油啊!” 说完他就站在身旁,专注的看着她手下的珠子。玉珠沉寂了数秒,在众人都以为桃安是没有灵根时,它发出微弱的绿光。 管事闻言摇头,不屑道:“三品木灵根” 看样子这属性不太好,陈思也一路都小心翼翼看着她。桃安却没空多想,只一心庆幸。 她一个死人有什么灵根?就算她活着去测也测不出来什么,只因她是妖族不受人修这规则。 但她测试时,在众人眼神松懈那一刻,施法往手心灌注了丝自己常用的灵气。便有了‘木灵根’。 桃安与陈思路上结伴登道,他心思纯净,见朋友灵根不好也不再多语,甚至收起对自己极品资质的喜色,沉默着陪她登顶。 桃安更是乐得清静也不解释,要知道跟一个嘴不停歇的人结伴,也是一件难事。尤其是她在思考生死攸关的大事时,更是不耐听他的家长里短儿女情长。 至少他刚刚讲的自家表妹不喜欢他,而他喜欢她这件事,桃安就很确定自己没有兴趣听下去。 第18章 已近黄昏时她们才到达山门前,一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俨然等待多时。待她们修整片刻后,他才声如洪钟道:“尔等抬起头来。” 顿时台阶上东倒西歪,正在兴奋嘀咕的众人均安静沉寂下来。 面对着十几双期盼或艳羡的眼神,那男子早已习惯。将目光在她们之中略过,见到姿态不端者便轻微皱眉。唬得许多人立马从地上跃起,站直身子忐忑等待宣判。 但他已经移开眼神,对那些讨好的面孔视而不见,将手背至身后淡然道:“测出雷灵根的是谁?” 正埋着头的陈思猛地抬头,激动的脸颊泛红,艰难吞咽口水后小声回答:“是我。” 那男子转而打量他,貌似对他很是满意,瞬息后严肃庄重的脸放松下来,露出一个称得上温和的笑容。 “是个好苗子。”他挥手示意陈思上前,点头道:“我号云灵真人,以后便是你师傅了。” 陈思还来不及点头,身前便传来一声大吼。一妩媚女子踩着碧霞丝绸飞在空中,身后跟着只蛇颈鱼尾五彩纹的朱雀,引得台阶上众人一阵惊呼。 她外表楚楚动人看着柔弱不堪,性格却与之截然相反有些霸道。匆忙跳下法器便指着云灵真人骂道:“你个老贼,居然趁我们不在抢人!” 云灵真人显然没料到他们来那么快,咳嗽一声也不解释:“反正他归我了。” “吞月派中论谁最不要脸,我定投你一票。”人未至声先到,一男子摇着折扇不疾不徐而来。他看似行动缓慢,却眨眼就到众人眼前。只见他五官普通却满身书卷气,那平凡的相貌看久了也另有一番颜色。 很快,又来了几位修士。原本分外宽敞的石台变得有些拥挤。众多刚踏入修仙的小辈均是战战兢兢,被威压压制的喘不过气。 陈思彻底晕头转向一副呆愣的样子,他只粗略了解自己灵根不错,但并未深想。万万没想到会惹来这么多人争抢,要知道他在上山前还担心自己会被拒收呢。 云灵真人对这场景显然分外不耐,指着陈思道:“极品雷灵根。难道要让他跟你们去学炼丹炼器御兽?一群人岁数也不小了,还非要来凑个热闹。” 那几人也摸摸鼻子有些心虚,雷灵根本来就偏好战斗,他们确实无法心安理得糟蹋陈思这好苗子。 众修士中唯一的女子仍然有些不满,想要说些什么。但她还未开口,云灵真人便看穿她的意图,朗声道:“雷灵根偏向战斗,在座的各位若谁有不服,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他伸直手臂,一把闪着寒光的宝剑显出。云灵真人手握剑柄,无任何虚招朝身前挥出一剑,剑气肉眼可见,气势凌厉带着无尽杀意。只一剑,便震慑住众人。 桃安本命法宝是桃花霜剑,也算得上半个剑修。见此不由暗中点头,陈思这师傅在剑道上造诣极深,如若她鼎盛时期…可现在,自己能否接得住他的剑? 算了,跑不过打不过,被抓住后就等死吧。 桃安思绪万千,但众多修士似乎达成了一致意见,开始有序选徒。他们挑走几个资质不错的弟子后就三两散去,而她与其他大多数人都留在此处。 直到一个管事通知后,才得知她们成为了传说中的外门弟子了。身份低微杂事都是她们去做,还没师傅教导那种。外内门之别,一夕之间众人前途高下立见,地位命运更是差距甚大。 他人龙凤之才,我似草戒浮萍。 她们一路被领着进入一个小院,院中分为几个房间。 管事临走前正在一一交代:“你们每月完成门派规定的任务后,便可以接些事情赚取灵珠,可用来兑换丹药灵器…切记不可随意出入内门。” 不能去内门,她怎么混进去救那群小妖啊!桃安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有些焦急,不由出声打断管事话语:“那我们还有其他方法去内门吗?” 管事显然对她不满,但也慢吞吞解释道:“内外两门界限分明,当然除非你接到内门通知。” 顿了顿他意有所指般补充道:“有些人就不要白费心思了,资质不好是天定,再巴结内门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桃安点头称是,心中却气得冒火。要不是乾坤袋中的太一拼命传音叫她冷静,她能立马撂挑子不干了。她堂堂上古女神在这里做洒水小弟,居然还被一筑基期的管事讽刺!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过幽怨,正在训斥众人的管事也注意到她。他抬起眼皮,漫不经心的撇了她一眼,道:“你有什么不满吗?” 其实她不满挺多的,你要细细听吗? 但是寄人篱下识时务者为俊杰,桃安立刻做巴结状,笑着回答:“没有。” 管事满意点头,背着双手挺着富态的大肚子悠闲走出小院。 见他背影,桃安暗叹口气,这日子怎么越混越回去了呢。上一次她这般卑微看人眼色,还是刚穿越至洪荒时。 在那场持久的古战中,她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子。在亲眼见证数以百万计的生灵逝去后,变得怂的不能再怂。 但这并不能怪她那本就不大的胆子。穿越前桃安是个连鸡都不敢杀的女生,结果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见一女子扑倒在她的树干上,一把古矛枪从她背后贯穿至前胸。她瞪大着眼睛看向她,血溅在她碧绿的枝叶中。 桃安止不住颤抖却不敢有大动作,害怕杀人凶手连她也不放过。但这注定是空想,那人不屑瞧她一眼就走了。 简直是用最真实的事实教她做人。 后来这样的情形还发生了数次,桃安的心越发麻木。 更悲催的是,封神大战中元始天尊座下阐教奉行优胜劣汰原则,认为桃安这种湿生卵化之辈没有存在价值,性命没人在乎还谁都可以踩一脚。 在这种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里,桃安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就是个炮灰。她救不了任何人,底层角色连活着都算是奢求。 于是她整天都在胆战心惊中度过,唯一能做的事便是颤抖着叶子,祈祷不会有人路过打架误伤到脆弱的自己。 这样的境况直到她所在地界来了位不速之客,一只闲的没事做的犼后才解脱。 那便是张尘镜。 他嚣张的将幽谷划为自己领地后,便躺着睡觉不理外事。对他只是多了个歇脚之地,对桃安而言他却宛若天神,救她于水火。 想到张尘镜,她瞬间被拉回现状,为自己该如何潜入内门监牢救出众妖而头疼。 “你怎的这般胆小,直接杀进去就好了。”太一见桃安愁眉苦脸,忍不住刺她两句。 但见她眼神冷漠,太一也瞬间清醒自己似乎说话没过脑子,沉默不语埋头反思去了。于是二人就这么蹲在凄凉的小院门口,冷风吹过带来红叶,均是无言。 是夜,月上树梢。 一女子正做贼般偷偷摸摸摸索着。 “你到底找到没有啊!是那个方向”桃安忍不住低吼出声。不怨她耐心不好,而是太一信誓旦旦保证自己能感受到族中小妖的关押地方,结果就这么忽悠着她在这里转了半天。 “你别催我啊!”太一显然也烦躁至极,这里明显有阻碍的阵法,而自己只是一缕神识能力不足本体百分之一,才使得他这么久都没能看穿。 “这边!走这边。” “你确定了?” 太一这次也恢复正经,沉声肯定道:“确定。” 三炷香后,桃安再次回到原地。 气急败坏的她为了泄愤,拿出霜剑冲着旁边那块巨石劈了一刀。片刻后吞月派响起连续长鸣的警告声,众多暗黑的房间亮起灯光,她感觉到有人正在向此地飞速前来。 而桃安还傻愣愣握着手中剑,看着巨石上的剑痕吞咽口水:“怎么、怎么回事?” 太一也是无语:“好像是护山大阵开启了。” 她犹是不敢置信:“就因为我劈了这破石头一剑?!” “我也不知道…你快跑啊蠢货!”太一的声音在她脑中疯狂大喊:“他们快追上来了!” “我正在跑啊!”桃安也同样用巨大的声音吼回去。 而此刻她正举着伞飞速逃离,身影如同流星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紫光,身后也同样有数道彩光紧追不舍疾驰而来。 “逃不了了。”看着身前呈包围之势的众人,她询问太一:“都是什么修为,我能一战吗?” “目前有八、九个元婴修士。” 她呼出一口气,剑从手中显现准备迎战。 “还有两个化神期,就在不远处,神识正锁着你呢。”太一补完下半句话。 桃安脚步踉跄,差点没摔个狗啃屎。从高空滑落到地面。众人均显出武器,目光凝重的盯着她手中剑,警惕之意可见一斑。 桃安深吸口气收起霜剑拍拍衣裙,唬得他们后退数步。她忽地哈哈大笑想缓和气氛,但在众人带有杀意的眼神中,逐渐收声。 “我现在跪下来磕头认错,说自己是迷路了,有人信吗?” “…你试试。”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男主上线了吗,没有。 改动了一些一二章,所以部分回忆选择插叙到其他章节中。两三百字,看过的小宝贝跳过这几段就好啦。 这两天都没涨收藏,是流量少了还是我写太差了呀。 最后昨天看小说忘记码字了QAQ我道歉呜呜呜 第19章 【捉虫】 “噗通。”桃安被扔进水中。随后监牢哐当一声关上了。 她揉揉自己被摔的生疼的屁股,龇牙咧嘴的在心中诅咒吞月派。 昨晚桃安被抓住后,便被带到执法堂。途中乖顺到惊讶众人,毕竟像她这般配合的俘虏也是少见。 “跪下!”大堂灯火通明犹如白昼,许多人早已等待多时。桃安一踏入门槛便被数道威压压制。随着一声怒喝,承受不住压力的她双膝一软便想要下跪。 但她生性倔强仍是强撑着站立,可随着威压渐重甚至有人想窥探她的神识,刺骨钻心的疼痛袭向桃安,数秒后她五官缓慢溢出鲜血。 “还有点脾气。”坐在最上方的几位主事之一发话,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话音刚落四面八方传来配合的嗤笑。是了,在他们这种已近大成的人修面前,桃安这浅薄的修为并不值得被他们放在眼里。 蝼蚁,怎配称之为对手。 如此大辱,桃安虽面色不变但心中已满腔怒火。强压之下她连伸动手指抹去嘴边血迹都无法做到。 太一也不敢轻举妄动,在她神识深处装死。现在他们二人实力不济,太一一旦发声便会被发现,无任何实用还多给别人送道菜。 “还不跪下?”白日见过的美貌女子娥眉微蹙,对着桃安悲悯道:“这是还没吃过苦头啊。” 桃安咬牙捏紧双手,她成仙后除了千年前被家暴还就真没吃过苦头了,今日却要受此羞辱。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可不想见识这些人的手段,便立马毫不反抗地跪下大声喊冤。 “真人!我冤枉啊!”桃安瞬间变脸对着最上位的老头痛哭流涕道:“我是新招进来的外门弟子!夜深辗转反侧就出门去游荡了一圈,结果不知怎么就来了许多人抓我。弟子冤枉啊!” “她是外门弟子?”那老头看向身边站着的人询问。 “…”长卿真人一时语噎。外门弟子就是打杂的奴仆,他怎么记得有那些人。 但桃安还未等他回答,便立马从乾坤袋中拿出令牌,伸长手急切递给他们:“这是弟子的令牌” 长卿真人对她的识相非常满意,挥手木牌便飞到他手中,略微探查便对着自己师傅道:“没错。” “那你深夜到处晃悠干嘛?!”一浑身书卷气质的男子问道,脸上还是那副看好戏的神色。 “我认床,睡不着。”桃安努力摆出一张老实脸,万分诚恳回答。 “糊弄谁呢?”那人毫不犹豫的嗤笑着戳穿她,“祖上留训,吞月派的护山大阵只有在遭遇灭门危机时才会自动开启。” “何况刚才我们围追你时,你可不像没修炼过的凡人啊。”说到此处,长卿真人朝着桃安大喝一声:“说,你到底是谁!伪装混进我们吞月派有何目的!” 众人本犹疑着桃安修为低弱做了什么事,才会触及护山大阵。摇摆不定的眼神听见此话也再次凝成实质,像毒蛇般紧盯着桃安。 “…”桃安心中叫苦,早知道自己当时就不跑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编,忽然从远处传来声音,“人身妖魂,怪哉。” 众人脸色大变,坐上的老头更是起身,朝着大堂后方一座独立的山峰恭敬道:“济溪师尊” “必定是为了那群小妖。不必纠葛,杀了吧。”那人一句话便断定了桃安的生死,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数道携带杀气的目光锁定了她。 桃安捏紧双拳也不再避让,站直身子紧握霜剑,疯狂思考自己该怎样才能突围出去。 但她的实力却是不够反抗。如果太一现身助她逃脱,那群小妖左不过一个死字。 还是那济溪师尊,一声“有趣。”不知是指蝼蚁在他眼皮下居然妄图反抗,还是指桃安修为低弱却异想天开敢来救人。 顿时桃安识海中闯进一缕强大也霸道无比的陌生神识,想将她绞杀。眼见他朝最深处且致命的道法核心而去,桃安却无力反抗。 她心生绝望之间,一道金光亮起将异魂打出识海,那是张尘镜留下的印记。 与此同时断崖峰中一处宫殿房中,本悠闲躺歇的济溪猛地睁开眼睛,血丝从他嘴角流出。 受了伤他却不怒,伸手拿出丝巾抹去血丝后,轻笑道:“有趣。” 桃安颤抖着呼出一口气,这可真是自己复生后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了。而且在这个济溪手中死去,她的魂魄也一定逃不出去。那就真是完蛋了。 大堂中的众人却不知他们已有一场交锋,均是紧盯着桃安。长卿真人思量片刻,决定由他动手。可他还来不及动作,济溪传话到了。 “先将她关进水牢。既然是为解救同族,就送她们团聚。” 桃安便被毫不留情的扔进水牢,大约是被特别交代过,也无人封印她的修为,锁链什么的都没有。 这水牢建在地底,四面无光,脚下是过腰的黑水,一旦歇息坐下便会被淹死。她摸着坚厚的石墙缓慢向前。 “有妖吗?”妖族大多在暗处也可视物,她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呼喊着:“妖族的呢?快出来。我应你们祈求而来,是拯救妖族的大英雄哦。” 某个角落中,几只妖面面相觑。 “她知道长老们用秘法求救,是真的吧?” “可她修为也不高啊,怎么救我们。” “妖尊派来的人应该靠谱吧?” “她还说自己是大英雄。” 桃安翻个白眼,朝着他们所在方向前去:“谁规定的不许自称英雄?” 映入眼帘的是数十只幼妖,他们衣衫褴褛,身上均带有大大小小伤痕。这水牢有抑制修为的阵法使他们灵气虚空无法疗伤,时间久了伤势加重便不得不露出原型求生。 但无一例外,他们眼中都带着渴求和希望。被妖族幼童用这般眼神注视着,桃安就算是铁石心肠,坚硬数万年的心也不由柔软,心酸的差点落下泪来。 她前世虽是人族,但也顶着妖族的皮过了万年。且小妖们并没做错什么,天道不公偏袒人族,妖族圣人均是装作不知避世不出。 下界妖族的日子已经算是艰难,可还要遭到这样的迫害。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桃安心中讽刺一笑,无非是要么不管,要么不能管。 圣人一列。女娲身为妖尊,却也是人族圣母。人族兴旺对她大有利,所幸当个甩手掌柜和伏羲隐世去了。太一被限制关押,帝俊还在转生,犼躲入九重天。 大妖之中烛九阴应龙句芒一类,均是苦于功德道法在当年大战中结下因果,只能装作清心寡欲不闻不问。至于鲲鹏那个叛族逃亡西方佛教的,桃安恨的咬牙切齿!只要他敢踏入东方地界,自己便教他重新做妖! 而桃安和涂山氏缙云氏这种,在众多大能当中就是个填坑的炮灰,自命难保那还有空去出头。想到此处她更是牙痒,却被一声轻唤拉出仇恨。 “我记得你。”一只人参娃娃小声道:“我们家每年祭拜中,就有你。” 妖族长老祭拜也是有划分的,妖会供奉自家先辈或是有渊源的大妖,以祈求庇护。蛇蛟龙祭拜上界龙族,缙云氏祭拜上界饕鬄,桃树一流便是供奉桃安。 而上界并未听说有飞升的人参…所以这只人参娃娃说他家中祭拜桃安,也算有理。她身为洪荒时期的桃仙,还嫁给圣人一列的犼,自然要较其他树仙地位超然些。 这人参娃娃样貌分外惹人怜爱,脑袋上还栓着红绳系着两个发揪。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望着桃安,两只小手不安交握着。桃安瞬间想到待在羲和身边的天天,不由自主触摸他头发。 “你是来救我们的吗?”他白皙的皮肤和脸上却有几道伤痕,使桃安莫名心酸。 闻言她立马回答:“对啊。” 围聚在她们身旁的众小妖立刻发出欢呼的声音,但喜悦还未传播蔓延,年长的孔雀却闪着眼睛质问道:“可是你也被关进来了。” “….”孩子太聪明也不好啊,桃安讪讪收回人参头上的手,努力板着脸义正言辞道:“那是因为我要先进来探查情况,再解救你们。” “可是这里不能使用法力,都没力气逃,你怎么救我们出去。”周围的小妖眼中希望的火苗渐渐熄灭,但还是固执的在等待答案。 桃安顿时语噎,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刺猬妖忽然可怜巴巴道:“太一妖尊怎么派你来啊。” 桃安本以为她们会抱怨自己没有实力,还不自量力强闯吞月派,让他们陷入更深的绝望。可未料她抹着眼角说:“我们逃不出去,却还把姐姐也牵连进来了。” 他们明明那么小,却已经学会照拂体谅他人了。桃安百感交集,第一次认真保证道:“我们会出去的。” “真的吗?”灰兔在小妖们中激动地蹦跶想要挤到她面前。两只长长的耳朵不停摇摆,歪着脑袋问她:“可是我好饿啊,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呢。我都好久好久没有啃胡萝卜了,好想它呀。” “我也想我父亲了,他们肯定很担心我。” “我逃跑时和弟弟失散了。他那么傻,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明明也是小小的一只,却还担心着自己的亲人。 桃安实在无法说出凶多吉少四个字,只能故作不知憋着望墙。心中的抑郁几乎要冲破牢笼。 短暂的欢愉后,众妖开始充满期盼的畅谈从前或未来。她呼出一口气,身旁却有只小手拉着自己。桃安低头一看是孔雀,在她的示意下她们走到角落。 “姐姐,我们真的能出去吗。”她不安问道,似乎很怕触怒桃安。 “当然啊。”桃安赶紧加强她的信心:“别担心。” 她当然不会无的放矢。神魂中的印记被触及,张尘镜便清楚她受到了危及性命的伤害。自己身处陷境,他一定会赶来。 但桃安不知吞月派那些老怪什么时候会察觉异常,如果那个济溪师尊来了兴致想杀她们,而张尘镜没有及时赶到... 她看了眼正在欢快庆祝的小妖们,最终下定决心。乾坤袋中还有太一神识,自己和他配合拼着自爆泯灭性命也要让这群小妖逃出去。 想到要面临真正的死亡,桃安心中狂跳。只得安慰自己有太一神识保护,说不定她能魂魄盾逃。 如果逃不出去…反正她也活了数万年,要让这群小妖死在自己眼前,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就当是,千万年前眼见着妖族消亡,她和张尘镜夫妻二人袖手旁观所要付出的代价,迟来的帮助。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今天上线了吗,没有。 下章出场。 男女主其实很自私自利,女主深知洪荒大战会带给妖族怎样的灭顶之灾,但她没有劝阻。(其实那时候她只是棵树,也没办法。) 但张尘镜和她能对此袖手旁观,也是很自私了。所以她不是圣母,做出这个决定,有一半其实是补偿心理。 第20章 水牢的时间显得尤其漫长。 “娘娘。”几只小妖围聚在桃安身边不安呼唤,仿佛这样就可以驱散被囚禁于黑暗中的恐惧。 “别怕,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她怀抱着一只小妖,依靠着墙壁安抚他们。 “从前啊,有棵桃树。她出生于巫妖之战时期却无力自保,在乱世中如履薄冰…” 故事还没结束,牢门发出声音,有人来了。 “出来吧。”两个吞月派弟子望向她们,没人认为身无灵力的俘虏有实力反抗。 小妖们都害怕的抓紧桃安衣裙。大概是早知这一刻会来,她此时却心生平静,想着能拖一会就拖一会。狭小的房间中没人行动,气氛忽然凝固了。 那弟子讥笑一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话:“别耽误时间,不要让我们亲自来‘请’。” 一个炮灰还敢这么嚣张,难道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吗!待会第一个拿你开刀。桃安一边暗中吐槽,一边疯狂思考对策。 但她最清楚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自己那点歪点子根本上不了台面。于是桃安整理了有些脏乱的衣裙后,左右手各牵一个小妖,昂首挺胸的走出去。 路过最嚣张的看守时,还故意狠狠撞了他一下。气得那人立马想伸手来抓桃安头发,幸好被其他几个有理智的师兄师弟拦住。但还是唬得她一跳。 “师弟!师尊只要我们带她过去。你动手了,万一师尊问责怎么办。” “哼!”那人犹豫片刻也放下手,转而狠狠瞪了桃安一眼。 桃安目瞪口呆。错估了这人人品,居然渣到打女人。男子力气大,更何况修仙者,万一被他抓上一把,自己可能当场就秃了。好险好险。 她吐出一口浊气,警告自己下次不能这般鲁莽了。但桃安向来得寸进尺,面上半点不露心虚反而向他瞪回去,比眼睛大啊。 那人未料这阶下囚还敢嚣张,撸着袖子又想冲上来,仍是被同伴拦住。这么沉不住气一看就是炮灰,桃安撇撇嘴不屑的想。 “不知道你待会在师尊面前,还放肆的起来吗。”另一男子决定为自己师弟出气,忍不住出言讽刺。 “关你屁事。”桃安嘴上不饶人,脚下生风骄横的连眼角都吝啬给他们。 她本以为会被带去自己被审问时的处事堂,却未料目的地是一处险峻的山崖。 众人穿过长长的镂空木桥时,锁链似承受不住重量般摇晃着。 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桃安默默抓紧手中的铁链。现在她身无灵力,如果掉下去了那就真成一团烂泥。 这断崖离吞月派主教甚远,位置偏远灵气却充沛。山峰陡峭像从中间被天上巨剑劈开一般,将山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处。 桃安摸摸鼻尖,想到这所谓的师尊看起来地位超然啊。 她们被带至一处小院前。吞月派几位弟子停下动作,整理衣襟后向院内恭敬道:“师尊,弟子已将他们带到。” 半炷香后,就在众人等的有些不耐时,木屋里出来位身着白衣的男子,一动不动站在门边。 明明是男子,肌肤却比大多女子都要白皙,也不显病态。漆黑的长发被一支玉簪束着,垂至脚踝。一双柳叶眼冷静清澈,薄唇轻抿下巴微微抬起。 看着真似中庭西王母种的昆仑雪莲,分外清心寡欲。桃安却呆住,总觉得似曾相识和有些诡异不合。 济溪挥手摆退门中弟子,见他们走远后便显出原型。冷清的眼眸带着一丝调笑,平白多了些妩媚。身子倾斜柔弱无骨般依靠着门边搭的紫藤萝架,似笑非笑歪头注视桃安,似乎已洞悉她心思。 满树花瓣垂下,微风吹过。他仿佛很享受这时光,幸福的半眯着眼,开口道:“说吧,你是谁。” 身边小妖们对他这变脸速度震惊,皆是目瞪口呆的张大着嘴。 桃安终于明白那丝熟悉从何而来。济溪这般作态,与万年前的张尘镜一模一样啊! 一朵藤萝花瓣打在她脸上,将桃安从回忆中拉出。济溪正不耐的看着她,眉眼轻佻却更让人移不开眼。 “问你话呢,桃妖。” 桃妖,桃夭。 桃安化形时取前世名号桃安,后张尘镜与她取字一夭。意为宜归家,表达爱慕之情。所以桃安其实也唤桃夭。 连这动作称呼都与万年前张尘镜询问一般,种种场景诡异重合在一起。恍惚间桃安宛若回到了幽谷,桃树下。 那睡意朦胧的男子,是张尘镜又似济溪。 “最后一字不同,你不是知道了吗。”她强撑着保持理智,瞪大眼睛回答。 “桃妖?”济溪偏着头,如同在思考什么复杂的问题般。数秒后,他匆匆从紫藤萝间探出头,难得露出少年心性不可思议问道:“桃夭?!” 张尘镜与桃安的爱情故事广为流传,取字示爱更是为人津津乐道。所以济溪定是知道的。 桃安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回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加以点头。 济溪无奈笑出声轻拍自己额头,好似闯了小祸将要被家长惩罚般。 “这可真是…真是。” 小妖们还迷茫的望着他,桃安却已经了解。人修有意挑起战争,必然是上界的决定,凡界没有胆子敢做这种事。而济溪这种修为接近飞升的领头人物,自然有上界信息。 人族大能要对妖族出手,必然要盯紧妖族几位圣人和大妖。犼当然在重点观察对象之列,桃安也得以被特殊照顾。如今被她提早发现阴谋,接下来人修该怎么办,济溪估计也分外头疼。 他似乎有些头疼,自言自语道:“消息不够灵通啊。我本以为你现在还只是个魂魄,未料已经有了人身。” “对不起了,张尘镜前段时间给我做了个身体。”桃安诚恳道歉。 济溪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忽然想到什么,转而轻声问道:“哪道印记,是犼大人?” 桃安更加同情这倒霉孩子,抱歉的看着他,点头。 济溪好似憋着一口气,深呼吸过后便对桃安露出牙齿笑着说:“那后悔无期了。”转头冲进木屋拿出些东西便飞速逃离遁成一道流光,很快天边就看不见影子。 见此桃安终于嘲弄出声,小妖们仍然是无辜状。 济溪触及她神识中的印记,想也知道张尘镜在飞速赶来的路上。已经过去近一日,这距离可不远了。而等他到达后,世上还有没有吞月派?这个问题都不用动脑子想。 门派自然不必自己性命重要。果然,此时天边才传来一声警示,济溪的声音在吞月派高空中响起:“速离!” 这济溪也是个妙人。如果吞月派都跑了,张尘镜无人发泄,说不定就是他当替罪羊了。而如果他一点警告都没有,三千世界中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所以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使吞月派中弟子一头雾水,却也代表他有尽力了。 事情已经解决,桃安拍拍手很是愉悦。叫出太一,让他护送这些小妖去找缙云氏。而自己准备继续跑路,趁张尘镜还没来赶紧逃远。 “你不等他吗?”太一看着她很是犹豫,决定劝阻道:“夫妻一体,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嘛。” “你可闭嘴吧。解不了,死结。”桃安认为自己被背叛了,很是不满强调:“都杀我了,我得多贱才会原谅他啊。” 太一仿佛吃了屎一般,涨着脸憋出一句话:“他也是无心吧。” “那么长的十方剑!”桃安激动地伸长手臂,比划那把剑有多大,“拉住我捅了十几刀!十几刀!你是没看见我的尸体,都成筛子了。” “我战战兢兢修炼万年才成女神,结果全没了。还把我做成伞当傀儡不放我去三途川。”她越说越气,最后发狠冷笑道:“让我原谅他也可以,让他把剑拿过来让我也捅个对穿,这样才算公平。” 太一面部表情十分丰富,一直张开嘴妄图截住桃安的话语。但在她说出这句话后,他便好似不忍再看无力地闭上眼。 桃安察觉到不对劲,狐疑看着他问道:“你想说什么啊,有屁快放,姑奶奶赶着跑路呢。” “…你千万冷静,毕竟桃安说话总是不过脑子。”太一朝她身后无力憋出这么一句话。 “你才说话不过脑子呢!”桃安心眼比针尖还小,立马抓住重点骂他,但蓦然整个人僵住般。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太一,后者给予她一个沉痛而肯定的眼色。 “…” 她抬起手挠头,十分无助的回头。张尘镜就在自己身后不到半尺的距离,神色莫测的盯着她。 “…今天天气挺好啊,哈哈哈…”在他骇人的目光中,桃安渐渐收起笑声。暗骂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不懂得幽默呢。 唰的一声,张尘镜手中出现一把镶着玳瑁的龙鳞匕首。他一步步向桃安靠近,吓得她震在原地。这、这是一言不合杀人上瘾了? 太一也慌张大叫:“冷静啊!犼!你冷静啊!” 桃安心中暗骂,那你倒是别跑啊!只见太一带着众多小妖瞬间遁出百里,空中只留余音。 她舔了舔嘴唇,紧张的盯着眼前的匕首。 张尘镜终于到她面前不足半步,却一手握住短剑另只手牵住她手,一点点将匕首刺进他心脏。 血快速流出,染在他的白袍上。桃安顿时惊愕,短剑却还在他的牵引下刺进身躯。 黄昏已至夕阳将落,断崖边的巨石上映着他们二人的影子。 最终匕首全部没入他的身躯。张尘镜慢慢的低下头,松开手转而捧着桃安苍白的脸,一点点吻上她的唇。 这个近乎仪式的吻很短,转瞬即逝。 张尘镜抵着她的额头,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发白,轻柔道:“别哭。” “桃安,别哭。”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男主终于出场啦! 嘿嘿嘿搓手,我要开始虐男啦! 你们都不留评了,一定是不爱我了哼。 第21章 张尘镜番外 我是张尘镜。 “盘古破鸿蒙,天地初开清浊变,一气化鸿钧, 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真君还在前。” 混沌宇宙一片虚无,有灵元窍初开,生神智。诸神诞生于黑暗。在漫无天光的深渊中,大家都一样寂寞,我也如此。 我们之中最耐不住孤独的是盘古,他禁不住黑暗开始渴求变化。于是一力开天地,生鸿钧,再有天。 这变化突如其来,我们知晓时机以至。鸿钧老祖为天道化身,盘古伏羲他们思量后毫不迟疑的拜入鸿钧座下修行,以求证道。 我却不。我生性潇洒不羁,对名利渴求并不深远。而后来这数万年,天下果然如伏羲氏演算那般变换丛生。 女娲造人太一创妖,祖巫后土舍身投入轮回。为了功德道法机缘,洪荒古神打得不可开交。权力之战,天地就此开始不会再停歇。 而我独身事外兴致索然,认为这场斗争无趣又乏味,可笑之极。巫妖之争太一请我出战,可我生性冷漠,自然不会冒着得罪天道的风险去为他们出头。 我偷偷躲起来,避去一个偏远地界。幽谷。 我一到这里便爱上了它。没有外世的喧嚣纷扰,没有被战场鲜血浸没的土壤,更远离死亡和悲戚。唯一不好的便是,看着那棵高大到遮天蔽日的桃树,这地方似乎有主了。 我蔑视一笑,强者为尊,这地方归我了。 我后来曾无数次想,如果我没有去幽谷,没有遇见桃安,那我会是什么样子? 我可能依旧是哪个狂妄至极的天之骄子,不懂爱更不懂卑微也不会酸心悲伤。毕竟在亿万年前,就算是身处最黑暗虚无的混沌中,我也从来都是自得自满不可一世。 头一次,我感到落寞与消沉。是爱吗?为何开始甜蜜,后来苦涩? 我知那棵桃树将要化形,但却懒得理她。她这样的修为在我眼中无非蝼蚁,我当然不屑动手。更何况这幽谷让我如此喜爱,除了如画的山水,更因为这棵胆小的树。 满树桃花,形成一片巨大的花海。天上悬挂着红云,地下是满地花瓣,整个地界似被封闭一般成粉色仙境,连空气中都带着一股清香。 在这里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头一次,冷漠的我想要停歇脚步。 后来我时常前往幽谷,背靠桃树小憩。而有段时间我被事务缠身,再去时便发现那棵树已经化形成仙了。我还略微失落,毕竟幽谷中最让人眷恋的便是她真身了。可现在,我看着眼前一脸腼腆的女子,格外费解。 她说自己名唤桃安,心悦我。更不要脸的求爱想跟我结成道侣。我哂笑出声,这么些年向我求爱的女妖女神没有千也有八百,胆大或羞涩万千风情那般都有,却从未有她这般固执的。 是的,我对桃安最初的印象只剩固执。我不喜欢她,便故意调笑说自己缺把遮阳伞,问她愿不愿意舍身。她当即吓得小脸一白,这算是我最近烦闷时日最欢快的一次经历了。 我笑了笑,不在意的转身回九重天。终归幽谷没了桃树,我也不必再留恋这个地方。可万万没想到,我出去时是独自一人,回来却带着一个小尾巴。 那个胆子小到脸都吓白的桃妖,背着个大包袱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后。桃安见我回头望她,便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但在我严峻目光的注视下,嘴角裂开尺度越来越小,脑袋也越来越低。像是想把自己缩进地里,祈求我再也不看见她。 我收回考验的眼神,也不拦她转身继续走。桃安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执著打动了我,让我同意她留下。可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我笑得异常惬意。 幽谷的桃树没了,桃树精却直接搬到我家院子里。能时刻欣赏美景,我干嘛要拦她犯傻。 她在我宫殿门外重新扎根后,每日万分热诚的负责打扫院子加偷窥我。哦,她还喜欢裂开那丑得不行的傻笑,向我示爱。 我连白眼都吝啬于她,暗自吐槽这女妖有些缺心眼啊,笑的这么丑还敢来表白。呵。 桃安渐渐在洪荒出了名,不以其他,只因为她的执拗。他人提起桃安便知是犼的疯狂追求者。我走到哪里,她就追到哪里。就算是洪荒战场,众多大能云集谈判,她也固执的抱着双臂,战兢紧张地凝望着我。 周围老友都揶揄看我,盘古还给我使眼色示意我艳福不浅。我不想搭理那个傻大个,但众人注视实在火热,我便无奈的回头想劝这缺心眼的女妖收敛些。 结果转身,就见一孤弱无助的女子梳着百合髻,在众多古神的威压中瑟瑟发抖惶恐不安。 她的目光一直在我背后,见我回头便高兴傻笑。要不是场合太过严肃,我估计她还想挥个手。 我万千斥责噎于喉中,大步向她走去,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然后释放威压将她护于怀中。看着她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眼神,我心生别扭有股想法隐秘冒出,她不该被这样对待。 我却不懂这是为何,最后只得出是因为自己看不惯一群人欺负个小妖。对,我就是最匡扶正义的犼! 时间转瞬,就这么数千年过去。我和桃安的名字总是成双出现于他人口中。我也在漫长的时间中,领悟自己对桃安的特殊意味着什么。但我并不在意,感情是最无用的一种,我不需要它。 我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 我享受着桃安对我的殷勤,她那燃烧着能温暖我的爱意,使我情愫滋生。好似养分,滋养我心中最深处的种子。我无力掌控遏制。 我以为我不在意。直到有日早上,她没有出现在我的宫殿门外。不同与往日,我没能得到那个丑笑,更没有示爱和问候。 那是属于我的不对吗?为什么没有了呢。为什么付出到一半就放弃了呢。我是只很通情讲理的犼,明白这是她自己的行为和付出,我没有资格强求。 但我还是不快,可是以前亿万年我一个人的时候,也不会感到孤单。可现在,望着空落落的院子,总有些忍不住焦躁。 桃安数月未归,我不问她去向也不关心她。犹如千年前她搬进来时,我不过问和阻拦。但终究有些差别,有些遗憾是不可替代的, 后来隔了很久,她回来了。早上我打开宫门,看见那熟悉的丑笑和调笑般不正经的告白。 “小妖仰慕犼大人许久,愿与大人结为良缘,不知可否?”连台词都没变,我依然在心中嘲弄她。但却久久没有言语,心中有什么在破土发芽。 下一秒,我轻声道:“诺。”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盘古破鸿蒙,天地初开清浊变,一气化鸿钧, 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真君还在前。” 源自《封神演义》 第22章 直到张尘镜的喘息声越渐消弱,桃安才清醒回神。她张大嘴仿佛不能呼吸一般,迷糊的伸出手摸自己眼眶,发现触及一片水痕。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雪。青山之间映着雾气,高山悬崖之巅似不存在人间的仙境。雪花渐大落在他的身上,浓雾之中,桃安眼睛模糊的连他脸都看不清楚。 她忽的生气,抹掉眼泪指着乌云大喊:“每次这种情况都作妖,没完没了是吧。你给我识相点!让我抓住今天是谁值班,非收拾你不可!” 天上云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然后悄声避开了他们二人。 中天庭,一群神仙围聚一团。众神面面相觑瞪大眼睛闭口不语。 东龙王:“….怎么办?” 司雷神摸着胡须,嘲笑道:“又不是我下雪。” “还不是你怂恿我!” “那又怎样,反正你笑得最开心,活该。” 两人说着说着,往事新仇旧恨涌起,竟然打了起来。最后架打完,事情依然没有解决。望着凡界中的两位瘟神,两难兄难弟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再也没有看戏的心情。 而这些事桃安和张尘镜均是不知。 鹅毛大的雪花飘落,她忍不住靠近张尘镜。凑近他发现他似疲惫至极,睫毛上沾上白色的雪花。皮肤苍白到病态没有一丝血色,脆弱到像个完美无瑕的玻璃傀儡,一伸手触碰就会破碎。 桃安望着他胸腔中的短剑,几次张口欲言,但在张尘镜期许的眼神下,千言万语终是消声。鲜血染了他半身白袍,她选择让步叹息一声:“先回九重天。” 张尘镜却不答应。他嘴唇苍白干裂,身体也渐渐失去温度变得冰冷,最温热的地方便是桃安手心那处汩汩流出的鲜血。口中不断溢出鲜血,血落在她们二人身上溅起点点血花。 桃安不禁记起千年前她死去的那日,也是这般啊。纠缠至今早已分不清谁对谁错,却忽的回忆起自己那句赌气般的 “散缘”。 结缘不合想是前世冤家,当散。如今看来一语成谶,她和张尘镜果真是,非良缘。 张尘镜一直紧紧注视着桃安,见她神色不定后更加激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咳出更多血。桃安拍拍手示意他闭嘴,但就算是自己受了重伤,张尘镜仍坚持着眼神迷离的盯着她死命不放手。 “你先疗伤。”桃安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心狠,他今日失去的全是心头血,修为大减性命有碍急需闭关,自己却一句关心的话都说不出。 她想原谅他,抱着张尘镜痛哭说他们回到当初。可眼睛此时却干涸到一滴泪水都挤不出来,她心中再次被深深击中,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和张尘镜是真的不适合了。 蓦然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爱这个男人,桃安惊讶到好似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上万年自己为他付出了多少,感情却说没就没有了。 桃安疏忽想到,自己真是世上最渣的渣女了。 而怀中的张尘镜难得显出孩童心性,固执抓住她的手掌死命紧盯着她寻求保证。 “让我原谅他也可以,让他把剑拿过来,让我也捅个对穿,这样才算公平。”他一字一句复述道,然后哀求地看着桃安:“现在呢?可以了吗?” 熊孩子不听话怎么办,桃安万分真诚道:“赶紧去疗伤,你要是死了,我就带着张天天改嫁。”言闭她还对张尘镜露出一个诚恳的微笑,以示自己没有说谎是认真的。 “…”张尘镜瞪大眼睛想开口却来不及。他最终没有等到妻子的允诺,便被闻讯匆匆赶来的妖族长老们带走疗伤。 他们二人紧握着的手,终是渐渐分开。张尘镜万般不甘的眼抵挡不住生命逝去的流速,缓慢闭合上。 只留桃安一个人站在空寂的断崖上,雪越来越大几乎铺天盖地要将世界淹没在白色风暴中。大片大片的浮云围绕着她自由自在随心漂浮着,映衬远处的青山。桃安作拥抱状也好似不在人间,下一秒便要效仿陶安公骑龙东南去。 空灵仙境中似有低语传来:“破碎的镜子,怎么可能再完美无缺呢。” 回想着长老位的众妖走前留给自己的眼神,她耸耸肩莫名心虚。那毫不掩饰痛斥不懂事人渣的神色,她就算脸皮再厚也没办法坦然啊。 而且从大局上讲,也只能说桃安过分。人修的阴谋肯定被发现了,现在两族大战前夕,她居然把妖族圣人一列的犼给弄得半死。妖族战力大损,待会在两族谈判中地位也会不利。 可问题是她太冤了吧!分明是刀先动的手啊!桃安百般不服气却无处发泄,只得在心中自怜自爱。 她头疼的挠头,暗想要自己怎么讲才能摆脱嫌疑。更纠结张尘镜这一言不合就拔刀自残的行为到底从哪里学的!现在她真是有口难言,发愁她应该如何解释才能证明自己不是人修派来的卧底? 车到山前必有路,桃安最终决定略过这烦恼,开始苦苦思索自己下一步去何处。 妖族地界是不能随便前往了,毕竟张尘镜拥护者还挺多,被他们发现张尘镜因为自己而受重伤,她就能被那些妖活撕了。人界也不可留,两族大战一触即发,她这副模样在敌人地盘上走动,恐怕是嫌命太长。 更不能去缙云氏哪里找花月了,不然张尘镜找来后,她简直是现成的最完美出气筒。而太一神识肯定也已经回到三千世界。 带着湿气的风吹到桃安脸上,混合着一股独特的木香。天大地大自己却无处可归。不过瞬息她猛地想起,三千世界中仍有地方永远属于她。 踏破虚空回到熟悉的桃屋,看着空阔萧然的宫殿桃安心思百转千回。这一片本有万千桃树,原是曾经张尘镜为讨她欢心种下的。 可后来它们一夜消失。只因桃安在某次争吵后胡搅蛮缠说自己真身是桃树,他却还弄来这么多同族,无非是想膈应她。 张尘镜听后也不生气,转眼就将那些桃树统统送往他地。如此雷厉风行,吓得桃安瞪目结舌。事后张尘镜一本正经告诉她:“世上有万千桃树,唯桃安是最独特一株。其他普通凡物怎可与吾妻相媲?” 九重天本就空寂,现失去主人后更显萧条,除了长出青苔的台阶之外并无他物。就在这样的地方,张尘镜日复一日等待着桃安,数千年。 心思百转千回,她伸出手抚摸门前悬挂着的风铃,铃铛无风自动叮铃响着,衣袖掉落露出大片白皙的手臂。 忽然空气都寂静般,桃安眯着眼收回手缓缓回身。身后已经站着一个小男孩,他憋着嘴眼中含泪万分委屈的看着自己。 是张天天。 桃安快速回神,疾步向前伸出手想要拥住他。可张天天却向后一步,身为人母桃安顿时心如刀绞,差点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气氛凝结,两人就这么遥遥对望。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大多叙述从前,还有我说了会开始虐男主。女主承认自己渣了,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还有我最近忙考试,而且被拒签后心态比较佛系,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死命憋字都要日更。所以小天使们要是看我没更新就别等啦,么么么~ 第23章 “天天,到我这里来。”桃安决定对熊孩子多一点包容,她蹲下身对着张天天轻柔道。 张天天摇摇头,他眼神渴望却带着些挣扎和纠结,最终被什么压倒般忽地面部扭曲对桃安大吼:“我恨你!”然后想要疾步逃开。 桃安忽然觉得还是打一顿好了,她立刻追上去紧紧抱住他不松手。却在触及他的那一刻改变主意,她脸上滑落眼泪,边用手抽张天天屁股边哽咽道:“你个熊孩子,给我好好说话!” “我不!我不!”张天天依然使劲扭着身躯想要挣脱,数分钟后屈服般也牢牢抱着桃安。 他安静的待在自家母亲怀中,小声道:“娘亲你别哭了。” “那你倒是别气我啊!张天天你可长点心吧。”桃安气急交加,眼泪更是不停的往下流。 “他们说你杀了爹爹。”他将头埋在桃安的脖颈中小声抽泣着询问,显得可怜又可爱。 “如果我说是刀先动的手,你信吗?”桃安心疼的直抽抽,轻拍他的背安抚,心中暗咒是谁这么八婆呢。 “信。”张天天更加抱紧她,最后恋恋不舍的探出桃安怀中,伸出手乖巧地想要替她擦拭眼泪。 “娘亲你别哭,东龙王果然是骗子,等我长大了便收拾他。”他信誓旦旦保证。 东龙王八婆是出了名,一时桃安忽然有理由怀疑向太一告状的也是他。不管了,反正帐都算他身上,等自己遇见后非要把他那胡子全给刮了。 “你长大那还要多久。你下次有机会去欺负他孙子,反正都在九重天。你可劲揍东小龙就行了,给东龙王打心疼到长记性。” “他要是来找你算账,你就叫他去找你爹。”桃安估计也没人敢找犼算账,一脸坏笑的怂恿自己儿子。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一天到晚。论九重天谁心眼小,桃安自认可以排在第二。你问第一是谁?当然是犼啊!他可是出名盖了章的好吗。 不过张天天被羲和教导的三观还挺正,闻言很是诧异的看着她:“可是东小龙又没有错呀,羲和老师和爹爹都常说冤有头债有主,这样会不会不好啊。” “…”你爹可没有面上这么正直呢,被哽住的桃安暗中吐槽。面上却不敢在张天天面前诋毁他爹,毕竟他们父子感情好的让她都有些嫉妒。 桃安瞬间语噎,但强大的厚脸皮不允许自己胆怯:“那你到底听他们的还是听我的?” “这个嘛…”张天天格外纠结,挠头为难自己。 桃安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指着他大喊:“好啊张天天,你居然敢犹豫。你不是自称最爱我吗?原来就是个小骗子。” 请各位读者务必原谅桃安的不正经,以前她在张天天哪里可是说一不二,现在粉丝居然质疑自己。失去了一个资深迷弟,桃安心痛到无法自拔。 “可是我也很爱羲和老师和爹爹啊。”张天天憋着嘴,对母亲的话很是困惑。 “…???”桃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感叹号疯狂刷屏。张天天也不想想那能比吗,桃安可是你亲娘啊! 桃安很是伤心,故意刺张天天:“既然你也喜欢他们,那你就跟羲和和你爹过吧。” 张天天更是不解,抬着头问道:“可我从来都是这样啊。桃屋只有我和爹爹,现在也是我和羲和老师两人。娘亲总是不回家,又有什么差别呢?” “….我这不回来了吗。”桃安气势消弱讪讪替自己辩解,企图垂死挣扎。 “那娘亲不会再走了吗,会一直留下来陪我吗?”张天天很是期待的看着她,他眼睛中的星星都快蹦跶到桃安脸上给她一耳光了。 “娘亲很忙的。”她急忙垂下眼睛,不敢与张天天那双透露着渴望的眼睛直视。 “我知道呢。爹爹常抱着我说娘亲很忙,可是这么久啦,你还没有空闲吗。我好想你和爹爹啊。以前还有爹爹陪着我,现在却只留我一个人了。” “羲和对你不好吗?”桃安疑惑问道,自己记得羲和很温柔且讨小孩喜爱啊。 “可是我只想要你们。”张天天思考片刻,退而求其次对她要求:“要不,娘亲你继续去忙。把爹爹还给我,我们还在九重天等你。” 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让桃安直面自己是个人渣的事实。传说中只管生不管养那种。要知道在穿越前,她在微博上看到这种父母都会冲上去骂几句的。 桃安在心中大声哀嚎,报应啊!张天天虽然几千岁了,但在妖族来说,他还只是个几岁的幼童。况且自己还把张尘镜带跑了,而张尘镜显然比她负责多了。 想到此刻,她迟疑着问张天天:“如果我和你爹分开了,你会想跟谁在一起呢?” “你们要散缘吗?”没想到张天天尤其镇定,桃安本来还很担心他会哭闹呢。 “很可能哦。”她蹂/躏着他软软的小爪子,漫不经心回答。 张天天很明显的对她翻了个白眼,摆摆手示意:“您别多想啦,爹爹不会同意的。” “你又知道啦。”桃安捏捏这个人小鬼大的小滑头,试图找回自己丢失已久的家庭地位和尊严。 “上次您说要散缘的下场,还记得吗?”张天天很是佩服的注视着桃安,仿佛对她那不怕死的精神很是敬佩。 “…”你记性好又聪明就是为了往你娘亲心上插刀吗?桃安一时语噎,许久才憋出一句:“万一呢。” “爹爹说,你已经和他许下三生誓了,魂飞魄散都相随无法脱离彼此。”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爆出个惊天大秘密。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桃安吓得抱不住他,差点蹦出去。 张天天对她的智商很是不屑:“你什么时候斗得过爹爹啦,还不是他平常让着你。” “可是三生誓要下咒一方精血近半,张尘镜损失大半修为,这么严重的情况我怎么可能没发现?”桃安知道张天天不会空口撒谎,但仍是不肯相信自己连枕边人都无法掌控的事实,便狐疑着威胁张天天:“让我发现你说谎,你就死定了!” “切。”张天天嘟着嘴为自己被怀疑而感到不满,连带着对她的态度都恶劣起来:“当年他从三千世界回来不久去闭关了吗。” “他不说是遇见仇家被伤了吗?” “他说什么你就信啊!”张天天摇动着他的脚丫子,鄙夷着回答。 桃安忽然发现夫君瞒了自己这么大个秘密,而儿子还很鄙视她,可是她还真的很弱智。 这三种情绪交杂,一时她都不知道该生气哪一点。最终无力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爹爹将我送走时保证的。” “保证什么?”桃安再次抓住重点。 “我们不会失去你。”张天天忽然停下天真说笑的语气,与张尘镜如出一辙的墨黑瞳孔凝视着她。桃安似乎透过他看到张尘镜固执的眼神,顿时被惊在原地。 “爹爹很爱我,可是他也很爱你。”他平淡道:“所以他选择陪你去下界,将我丢给羲和老师。” “我们都很爱你的。” “你们爱我,可是你们却有更舍弃不了的其他东西。爹爹更爱你,娘亲更爱逍遥。”张天天语气不解,无辜的眼神注视着她:“所以如果不能做最爱的那个人,就会被抛弃吧。” 如果三千世界出个最不负责夫妻排行榜,桃安和张尘镜估计会被众神投以最高票数当选。洪荒大能子嗣大多艰难,谁家有了孩子都是如珠似玉的呵护宠爱,却出了她和犼这两个奇葩。 桃安良心发现,想到算了离婚的事就先缓一缓吧。她面上淡然但内心已经开始高声尖叫:妈呀自家孩子这思想怎么不太对呢!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直面男女主的渣。我其实很忐忑,总感觉这么写你们会弃文啊啊啊!求你们别走!男女主他们一定会改邪归正的呜呜呜呜。 其实写出来也是为了让你们知道,女主真的很不负责,男主一直爱的很卑微,最后黑化也是理所当然。 弃文悄悄地走啊,我玻璃心真的受不住抱头痛哭。 第24章 桃安明确坚定的摆脱张尘镜的那股决心,败在了张天天懵懂无知的眼神前。她已经糊涂了数千年,回想起自己从前为了一己私欲那般丢下他,就愧疚到无法自已。 造成这一切的原罪是桃安,她无法坐视不理。 所以她最终带着张天天站在张尘镜的闭关室门前,眼前是来往不断的妖族大能。他们本在激烈探讨争执什么,都急的面红耳赤就差没撩袖子开打了,但一见桃安的身影便立马众志对外,犀利审视的眼神不断在她身上扫视。 感受到若有似无的杀意,桃安心中顿生寒气悄悄后退两步将自己躲在张天天身后。没办法,凭她对那群老头的了解,说不定他们一怒之下真会对她动手。毕竟她现在是 ‘罪人’。可他们绝对不敢对张天天有所不满。 张天天显然有些无奈,他以示礼节朝着众妖鞠躬恭敬道:“长老们好,我与母亲同来探望父亲。” “犼大人正在修养,不便多人打扰。”意思是张天天一个人进去就行,桃安这个嫌疑人就不要有什么想法了。 桃安摸摸鼻子,估摸着他们也不敢让自己再次接触张尘镜。毕竟万一她真是凶手怎么办,大战在即把犼弄死后妖族那可真就吃大亏了。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是刀先动的手。”她出口辩解试图挽回自己的清誉,但在众妖锐利的眼神下声音渐渐低弱。 “你当我们是傻子吗!那龙鳞剑最通灵性不过,怎么会干出弑主之事!”吼得最大声的是北狄凶水中的九婴,桃安看他激动的唾沫都快喷在自己脸上了,便识趣闭嘴。 九婴向来酷爱在凶水中泡着,万一他真的愤怒到想要上前跟自己理论,向来爱美的她可不想闻到那股子腥臭味。 张天天倒是异常淡然地抬起眼眸看向九婴,把对方盯到羞愧无言后,他便木着脸牵住桃安的手推开挡在身前的众妖进入内室。 桃安目瞪口呆地看向自家孩子。最后与有荣焉心中激动的跳舞,小人得志地耀武扬威看着那群铁青个脸的老头们,这么帅的小孩是她儿子! 但就算桃安再厚脸皮,也无法坦然说张天天像自己。她生性胆小又怂又坏,能教出如此气势的也只有张尘镜。 推开层层锦帘,映入眼前的是虚弱躺在榻上的张尘镜。他紧紧闭着眼,配合苍白到诡异的皮肤,桃安一瞬间冒出他可能真的死了的想法。来之前他们已经预料到他状况不好,但却不知竟已是到如许地步。 想到从前温馨的回忆,桃安眼眶泛红自觉放缓脚步不敢上前。张天天本没有顾忌,但见母亲神色吓人他也忽的被感染停住。母子二人站在数尺外,紧握住彼此的双手。 “爹爹,是要死了吗?”张天天语气带着哭腔轻声询问,眼泪大滴低落。 “没、没有吧?”桃安颤抖着回答,身子站立不稳快要倾倒。 见此张天天赶紧撑住她的手臂,擦掉眼泪强行镇定的安抚道:“爹爹那么厉害,一定会好起来的。” 桃安无心回复,只得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掌示意他扶自己上前。桃安此时是真的腿软,只靠她自己估计立刻就会摔倒在地。 他们二人缓慢前行,短短几步路竟给走出了千山万水的感觉。张天天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假装笑着询问:“娘亲真是心悦爹爹,见他大危竟担心至此。下次爹爹再向我抱怨娘亲对他不好,我定是头一个反驳他。” “…”桃安的悲伤哀愁顿时凝固如鲠在喉,脸因为羞愧而涨的通红。她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张天天:儿子你爹其实也没说错。 桃安这般恐惧除了担心张尘镜安危,更是因为天天说桃安和他身上羁着三生誓,魂飞魄散那不是说着玩啊! 她才欢欢喜喜拥有身体,正准备大展身手规划着未来如何重新回到九重天,就将又死一次… 而张天天到时沦落孤儿。他身为犼的血脉,幼年神兽自保能力不足且无我们庇护,便是修士最好的补品。一想到他以后将四处东躲西藏,桃安就心疼的直抽抽。 就算是妖族也无心照顾,室外的众妖目前看着还算慈祥,可谁知有没有两个心中怀有想法的。能活上三千世界的大能没几个心善的,手中鲜血人命均要以城池相计。 桃安现在也不想作妖,只盼着张尘镜赶紧醒来。她实力大削保护张天天已经算是为难,如果张尘镜要躺个几千年,她也只得跟着闭关锁门几千年。桃安不会拿张天天去冒险,以前她选择独自下界也不外乎有此缘由。 身处死局唯一解法还看着生死不明,桃安恨不得翻个白眼立马昏过去,再也看不见眼前这些糟心的事物。 脑中思考一番却不妨碍动作,她上前细细探看张尘镜,不由捂住胸口呼出一口气。随即伸手点了点张天天额头,对着他没好气道:“没死,下次你可别乱说话吓我了!” 张天天揉着有些发红的额头也庆幸不已,但仍是不满嘟囔:“娘亲不疼我了,都对天天动手了。” 嗬哪来的小滑头,她神情放松下来也有了兴趣逗他:“本来就不疼你。”但看着他立马露出天塌下来泫然欲泣的神情,桃安又瞬间心软手忙脚乱的哄他,暗骂自己是个煞笔。 在她许诺一大堆条件后张天天仍是小声啜泣,这种哭法格外惹人心疼。身为母亲桃安更是伤心,为了让天天止住眼泪她愿意答应他任何事。 “那你告诉娘亲,怎么样你才会开心?”桃安扶额,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哭呢。 “嗝、真的吗?”张天天哭地打嗝抽噎着抬头望向她,被那般诚挚惶恐的眼神注视着桃安居然也差点落下泪来。 “我以后再也不会丢下张天天了,去哪里都带着他,因为桃安最喜欢他了。”桃安一字一句向他保证,他缺失的安全感自己将慢慢偿还直到他再也不需要。 听到母亲的告白张天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闪着一双含泪的大眼睛猛地扑进桃安的怀中,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左右晃动。 桃安轻轻拍着他的背居然在心中有些感谢张尘镜,如果没有他自己可能永远都意识不到她的过错,她对天天的伤害将会更大。 而张尘镜在漫长的岁月里,为他们的感情和家庭付出的精力乃至所受的委屈,都远远比桃安多。 头一次如同当头棒喝般桃安清醒了,是她的错,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活该。 第25章 “世上有人千千万, 独你唯我所爱。” 张尘镜并没让她们等太久。这可能也要归功于桃安和张天天打牌时都不忘在他耳边威胁:“如果你还不醒,我就要带着你儿子改嫁了。” “别别,这个牌我要吃!”看着张天天嘟嘴不满的表情, 桃安心生窃喜。把麻将在洪荒捣鼓出来,估计是她干过最苏的事情了。 她喜滋滋地将张天天的零花钱装进自己乾坤袋, 又忽然不太高兴地想怎么这孩子都比她富有啊。连自己都要为了钱财像花月和缙云氏低头, 张天天哪来的这么多钱。 “张天天你居然藏私房!”桃安越想越气, 瞪他。 “都是爹爹给的。”他显然很委屈,对有这么个不正经的娘格外无奈。转而一脸期盼的看向床上躺着不动的张尘镜,憋屈地诉苦:“爹爹你什么时候醒啊?娘亲要把我的私库掏空了…” “找你爹也没用,输了还想赖账。”桃安哼笑着:“牌品见人品。张天天你是既小气又没品。” “你才没品!你连小孩的钱都抢!”听母亲质疑自己的品德,他激动的都要跳起来了。怒气冲冲地抓头发, 气得都快说不出话:“两个人怎么打麻将,你分明是故意坑我。” “我就是故意又怎样, 有本事你来打我啊。”桃安看他头上荡漾的呆毛,强忍住自己想要撩拨的手冲他做鬼脸。 “爹爹你醒啦!”张天天做惊喜状冲我身后大喊。 桃安冷眼看他表演, 每次输钱要赖账时他就来这一套。她害怕张尘镜知道自己欺负小孩子,就会立刻赌咒发誓说只是逗他玩。张天天每次都为吓到她而异常高兴。 “狼来了的故事听过吗?就是讲你这种不听话的小朋友。”桃安轻蔑的翻了个白眼。 “没有...”张天天抬头望她,眼带希冀地说:“娘亲给我讲。” “讲什么啊讲你个小骗子, 快打牌。我洪荒赌神今天就要看看你还有多少钱, 都归我了。”桃安期待地搓搓手,毫无负担的欺负小孩。 说到赌神她就有些意气风发。要知道麻将被捣鼓出来后,就没她什么事了。桃安在九重天逢赌必输被尊称一声“财神”,为了这破手气她是把几个真正的财神给收拾了好几遍。 虽然知道他们与此无关管不到自己头上,但人总是要找点事做嘛。想到此桃安更是兴奋, 叫张天天赶紧洗牌再来一局,好让她趁此机会感受赢的乐趣。 “给他讲。”身后传来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 ....桃安暗叫不好忐忑回头, 就看见自己那夫君正依靠着梨花榻,似笑非笑瞅着她。 “你什么时候醒的啊?”她丢开手中的玉牌,满怀关切的问道。 废话,要是他听到自己带孩子赌博非得弄死她不可。毕竟好好的苗子就这么被她带歪了。 “现在知道怕了”张天天小人得志,躲在张尘镜身旁冲她握拳威胁。 桃安撇撇嘴,暗想这孩子最近智商狂降啊。张尘镜身体孱弱肯定还要继续修养,所以张天天你大部分日子依然是在桃安手里求活啊。 桃安是知道怕了,等你爹再次睡过去后你必然也会懂得害怕。不过桃安看儿子笑这么开心,道一声算了也不说破,就让他多高兴几分钟吧。 “跟你待久了,天天都可谓愚笨许多。”张尘镜却不给面子,直言讽刺。得到桃安和张天天两人如出一辙的愤视。 “如梦一般。”张尘镜示意天天自己出门玩耍,独留下桃安。 许久没有这般亲近独处,她不由自主略显无措。张尘镜继续道:“好似已过千万年,我未见你这般柔情。” “总是要改变的。”见他神色憔悴,再忆起脑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桃安心脏蓦地紧缩疼痛。 “桃安你是不是很恨我?”张尘镜露出一个自嘲的浅笑,似是调侃自己明知故问。 “你恨我也好,想走也罢。不管怎样你记得,从来都是你欠我们的。”他笑着摇头:“算了,我怎么会指望你能明白。你的自私冷漠我已经领教够了,至此我爱你已近万年,好累啊…” 他继续低喃道:“好累啊。” 桃安听他语气悲戚怕他再次落泪,可张尘镜也疑惑的抬起眼眸注视着她。那双眼睛里无欲无求,空洞无一物。 “奇怪。原来连眼泪都疲倦到流不出来一滴。” 桃安不敢直视他的神色,就这么呆滞地盯向被风拂动的薄雾轻纱。仙曲自远处响起,她听见室外老妖们的欢呼,瞧见张天天追逐蝴蝶的样子。 “对不起。”很轻,甚至连她都没听清自己的低语。 可是张尘镜却清楚了,他意味不明的轻笑:“真没想到你会道歉。不过我却是不需要了,我和张天天谁都不需要。” 他倏忽睁开眼,目光如剑般锁定妻子:“就如同我杀了你那般,你现在肯原谅我吗?” “我欠你一个交代,你欠我一条命。从此恩怨既往不咎,只看前。”桃安想通后便毫不避让凑近他,只离他无暇的面颊只有一个吻的距离。 这个角度她甚至能看清张尘镜长长的睫毛,可真好看。顺势而为,她歪着脑袋轻巧的亲了他一口,然后好整以待的想要欣赏他神色变化。 张尘镜被她动作弄得猝不及防,等他反应时桃安已经远远撤退得意洋洋注视着他了。他笑出声不羁地靠在锦丝云枕上,歪歪斜斜的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朝她勾勾手指:“过来。” 过就过去,谁还怕他吗。桃安不受威胁直起身子还未彻底动作,张尘镜便迫不及待的发力拉住她的手臂将桃安拽过去。细碎散漫的吻缓缓落在她的额头眉尾鼻梁嘴角,最后是薄唇。 好似品味美食,一点一滴将爱人拆吃入腹。 “我原以为自己对你已心灰意冷,下一秒就可以弃你而去。却不知情之一字,不由我。”最终他缓慢吐露心声,伸出手指温柔地抚摸桃安的发丝鬓角。 “桃安,我是真真心悦你。”温存犹存,他眼神此时轻柔的可以凝成春水将桃安溺于其中。 “那你还杀我。”她靠在张尘镜胸膛,用手指来回抚摸他心口那道伤疤。 “因为,想要将你留下来啊。”他调笑着回答,对这个问题很是不屑。 “爱一个人难道不是放她离开吗?”桃安更是疑惑,觉得他这思维尤其匪夷所思。 “然后看你跟其他人在一起?”他甚至哼笑出声,漫不经心道:“有一个我杀一个。” 桃安想到自己死时惨象吓得手一抖,随后便报复般狠狠戳他的伤口:“尘镜道友,你思想不太对啊。爱是成全,成全懂吗。而且怎么能随便杀人呢?” 不过见他神色桃安就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在洪荒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她不甘心的小声嘀咕:“再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后世中随意杀人的行为是要被抓去关禁闭的!” 张尘镜疑惑挑眉:“哦?我又不归鸿钧管。” “不是老祖!”桃安急的抓头挠耳:“跟南天庭中的执法队差不多。不过南天庭的玉帝真是有个性,不许神仙谈恋爱,我看再过不久他就要成光杆司令了。”咳,似乎偏题了。 张尘镜也很是看不起南玉帝自己有道侣却不许其他小仙结缘这种行为,冷笑道:“发疯着呢。不过他手中握着封神榜,那些小神当然不敢造反。” “南天庭不可能做大,你说的执法队也不会有。”不过他倒是仔细思索了一番回答。 “又不是他。” “那你所说的审神者,属于谁?”他说了几个名字,桃安均是摇头。 桃安心生难受。难道要告诉张尘镜,是你从未正视过如蝼蚁般的人族。千万年后人族称霸众神退散,为了避让他们众神将要再次迁徙至星系光年外。 张尘镜估计会气得现在就去大开杀戒,身为洪荒古神妖族圣人,他们拥有最执拗的骄傲。 和煦儒雅的外表下面,是杀伐果断为外人所不知的孤高冷傲。这样的张尘镜,是桃安最迷恋的。 她不答张尘镜也不执着紧逼。只道:“外世如何与我们无关,等你再塑神身后,我便领悟规则开辟法界,我们一家三口好移去哪里。” 桃安若有似无的点头,按张尘镜的修为境界早就可以独创一界。三千世界也都是大能创造,只是有其他小神搬进去借住生活罢了。 见她听话张尘镜很是高兴,他拍着桃安的肩膀吐露心声:“西方佛教兴盛,东方道教没落。我前些日子演算出将有大变,决定早些开创界域,在我的规则下便可保你们母子均安。” 桃安对他们本领很是钦佩,历史大流下如果没有强者庇护或特殊手段,小神只能沦为时光中的砂砾。一想到既然不准备散缘,将来还要在人家手里讨生活,她便小小拍了个马屁:“夫君可真是才华无双。” 张尘镜闻言噗嗤一声笑道:“这可真是难得。自九重天未结缘前,你可很久没这般巴结讨好我了。” 想了想桃安觉得还是保险些好,便面露诚挚道:“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我演算本就不及,你没看几千年前伏羲氏就带着女娲闭关了?他的推算才是无双,我远不及。”都说男子向来有攀比的恶习,张尘镜却从不。对于比他优秀的大能他素来都很钦佩推崇。 估计是想到什么,张尘镜难得叹息感慨:“众神式微,也不知后世如何。不过料想对我们却是不大好。” “安安你身为异世亡魂,可知?”他来了兴趣问道。 桃安顿时语噎,还是决定咽下真相安慰他:“你别担心,无论如何我们还在一起就够了。” 第26章 张尘镜伤势渐好, 妖族有了底气后便气势汹汹找人族谈判去了。长老位的老妖怪们集结一致,涉及利益的结果便是他们从未如此团结和谐。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桃安,她身为树族一脉的长老, 更代表着张尘镜的态度。所以就算她如今法力低弱,却无人敢瞧不起她。 桃安携张天天狐假虎威地走在队列前面, 众妖对她们均是毕恭毕敬。张天天还是第一次跟自家娘亲共同出席这种场合, 激动的顾不住矜持左顾右盼, 小孩心性显露无疑。 桃安本是不打算带他来的,但临走前看张天天眼泪将落未落,明明很想去却故意表现得自己分外大度,可眼中的依依不舍都快蹦出来了。 而桃安却担心自己现在实力不济保护不了张天天,万一出了意外她真的后悔死。孩子这么省心, 她又真心疼。于是一大一小执手相看泪眼,就差抱头痛哭了。 最后还是张尘镜看不下去这对母子在自己床前上演苦情戏, 便干脆发话让桃安带张天天出来玩。 “没人敢不识相,要是张天天自己作妖作死了。”张尘镜无视桃安的欲言又止, 深沉的目光对准自家儿子。冷漠道:“那我们就再生一个。” 桃安,张天天:...??? 张天天深知自己父亲说一不二的性子,也可能是有了‘二胎危机’自己将要地位不保的意识。张尘镜恐吓成功, 这一路上他都紧紧牵着桃安的手, 格外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松开了。 但张尘镜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桃安自己就是个不安分的啊! 这次谈判地点也是两族共同定下的,三千界中的金灵界。为什么定这个地方,也是大有缘由。 这金灵界是一对道侣共同开辟,两位大能分别是金环通天蛇和人族大修士雾灵真人, 他们从名号中各取一字便成了这金灵界。 听上去还挺甜蜜的。不过呢,古人说种族不同不能通婚也不算错。你看现在, 人修密谋筹划妖族,妖的个性多爱恨分明啊。那女妖金环如何能忍,知道这件事后就回家跟她夫君大吵了一架。 雾灵真人是一脸懵逼,爱妻回家就对着自己一顿痛斥不说,还骂他狼心狗肺闹着要散缘。而理由比她上次做梦梦见自己出轨还要过分离奇。 雾灵气得浑身发抖,人族谋划大战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啊?他虽是人修,但跟金环闭关在金灵界不闻外事,怎么还地图炮到自己身上了呢! 但他是万万不敢跟金环叫板的,只打算闷声吃个暗亏让妻子发泄一通好了。可金环见他沉默,还真以为他招供了自己跟这次阴谋有关,于是开始上手追着雾灵揍,最后打闹中雾灵反抗间推了金环一把… 好了,这下捅破天了。金环非说雾灵学坏了居然家暴她,非要散缘。雾灵全程憋着个脸,最后这口怨气没散出来,只得抽了自己一嘴巴。认真哄回妻子后,他在心中暗骂张尘镜和桃安这两个煞笔。 是的,就是张尘镜和桃安。 毕竟在洪荒古神中,这个动不动说家暴和散缘的习惯,就是张尘镜和桃安这对奇葩带的头。雾灵舍不得怪罪金环,只得把怨气统统怪到无辜的人身上。谁叫他们带的这股子歪风,破坏别人家庭和谐!哼。 夫妻二人就算和好也有后遗症。金环非要表示人妖谈判大会必须在自己家开,还强势要求雾灵站在自己这一旁,与她共同唾弃人修的无耻。 “要我说,人修都没有一个好东西!只有我们妖才算是宅心仁厚乐善好施…”金环意气风发的发表着意见。 雾灵擦拭着溅到脸上的口水,露出异常诚恳微笑:“娘子说的是。” 金环嗬了一声,斜掉着眼上下仔细打量他,总结道:“所以说呢,听我骂你你都能面不改色,雾灵你可真是个虚伪的小人。” 雾灵露出异常灿烂的笑讨好道:“我就是虚伪。谁叫我娘子是妖,那我必然是选择背叛人族啦。” “哼,这才像话。”金环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闻言立马感动地看向雾灵。温柔似水地问道:“夫君你疼不疼啊,刚刚我下手可狠啦。现在想来自己可伤心啦~” 雾灵拉住她柔软无骨的双手细吻着,回答:“不怪你,确实是他们太过分。” “那我们家以后要留下家训。” “好…”沉溺于美人香的雾灵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等他跟自家娘子亲密过后,清醒回神的他抬头望着来此的众妖和人修,一阵沉默。 “雾灵真人,没想到你觉悟还挺高啊!”勾陈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 雾灵看着宫殿门前高挂的牌匾,数次牵扯嘴角才露出勉强无奈的笑。后来他和雾灵生下雾山遥,这个家训也没有换过。 面对雾山遥童真地质问:“可是爹爹也是人修,瑶瑶也算半个人族啊。” 雾灵还没来得及回答,金环就替他抢答了:“所以你以后结缘必须找妖族,不然我揍你。” “可是爹爹身为人修就很好啊。”雾山遥才不上当。 “这个嘛,世上最好的人修就是你爹爹,可惜已经归我了。”金环摸摸下巴认真作答,这场问答以雾灵万分感动地对金环疯狂示爱结束。 雾山遥看着自家娘亲,觉得她可真是个聪明的女妖啊! 咳…跑远了。言归正传回到眼前这场两族会面。 桃安看着眼前硕大的牌匾,只见上面用镶金大字龙飞凤舞刻着“人族与南玉帝不得入内!”后面还提示着一行小篆“雾灵除外。” 她与张天天被震得目瞪口呆,桃安偷偷扫视周围众妖,发现他们皆是一样。 “这也太狠了吧?!!”张天天小声嘀咕。 要知道南玉帝可是一朵惊世奇才啊!他自己拥有道侣,却命令手下小神绝情断爱。其他古神他没办法管,便天天碎嘴指责众神作风有问题。再加上他平日里喜欢端着个架子整天管东管西,总是要求神仙集合开会,小总结大总结连续不断。 所以他在洪荒中不受待见的程度可以说是无人能及。曾经众神票选最令人讨厌的神仙,南玉帝两千年都高居榜首啊!其实就连这个榜单,都是专门为了南玉帝设置的。 是以可以想象来此的人族会有什么表情。有个面皮薄的女神甚至直接气哭出声,金环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他们本来已经清楚此次会受到羞辱,来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都是几十万年的老妖怪了,早就不知道脸皮为何物。更何况妖族式微只是想要讨个说法和好处,并不敢与他们开战。 于是大家来的路上虽是面上沉重,但心中却是各有念头,譬如长隋仙人就在思考今晚自己回家吃什么。 可是万万没想到! 来开会的人修均是受不住此次大辱,非要闹着冲进门跟金环打一架,居然把自己跟南玉帝比,气死仙了好吗! “金环你出来!我跟你拼了!”洛长河脸憋得通红粗着脖子朝宫门里大喊。但在禁制规则之下,没有主人允许是无法进入金灵殿的。 金环正在里面嗑瓜子,闻言吐出瓜子皮讥笑道:“嘻嘻我就不~” “欺人太甚呜呜呜..”这是正在哭泣的希光女神。 “雾灵你这个废物!”这是调转怒火的人修。 场面一片混乱,堪称洪荒一大奇景。论拉仇恨的功力,桃安对金环佩服的五体投地。 她由衷建议道:“下次推选妖族大长老,我和张尘镜定给金环投一票。” 张天天紧跟母亲的脚步:“我也是。” 而就在这动乱的场合,有道声音在嘈杂如菜市场中杀出一条血路,清晰的传到众神耳中。 “金环你这个泼妇!!” 南玉帝原本只打算来看场戏,毕竟人妖两族打架的场面很是难得。更何况那些神一向对他很不服气,他便抱着幸灾乐祸的念头兴冲冲混进金灵界。 为此他还找刚成仙的花生女仙要了几袋炒花生,当然没有付钱啦。毕竟他是玉帝,拿东西是给小仙面子,怎么能花钱呢。 格外得意的南玉帝优哉游哉到达目的地,一看众神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刚露出笑就看见映入眼帘的几个大字… “金环你这个泼妇!!” 第27章 现场气氛忽然尴尬起来, 还有什么比当面说人坏话时正主来了更难堪的事吗。 南玉帝气得浑身发抖,就连指着牌匾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脸涨得通红却憋不出来一句话,斯文人不会骂人的劣势此刻就显现出来了。 桃安趁机教育孩子, 对张天天说道:“看到没,多学一门技术, 以后才不会像他这么无语。” “啊?”张天天彻底懵逼了, 两眼迷茫地看着她。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跟着我学打麻将, 我赌神的儿子可不能不会打牌,太丢我脸了。”桃安露出得意的微笑,但她很快被人揭穿。 就在众人寂静地看着南玉帝表演时,却传来了这么几声不和谐的声音。 “赌神?哈哈哈哈!!!”洛长河忽地大笑出声,向张天天调侃道:“你母亲可是财神。等你学会打牌后, 你就是小财神啦!” “…” 桃安吐出嘴中的杏仁干,指着洛长河对张天天严峻道:“咬他!” “…??” 三人正遥遥相望时, 旁边被忽视许久的南玉帝终于受不了了。他将手中的炒花生朝地下一扔然后对桃安等人大吼:“你们别想转移话题,今天必须给本帝一个交代!” “他怎么还在啊?”  “金环快把他踢出去, 看着就心烦。”  “是啊,我们两族矛盾而已,何必弄这么个夯货来膈应人。” 南玉帝目瞪口呆, 张口欲言但却立马消失不在。 希光捂着胸口长吁一口气, 轻声细语道:“总算把他送走了,看他一眼我都要难受许久。” 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吐槽南玉帝的人修和妖族居然有些惺惺相惜,一时间众神又开始纷纷称兄道弟约麻将。 没办法,三千界实在无聊, 玩乐更是少有。古神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人,真要两族互不相交, 那以后可真没人凑牌搭子了。毕竟不是谁都有桃安那么好的闲心,两个人都玩得有趣。 桃安却有些敬佩地看向南玉帝消失的方向,用无比真挚的语气赞叹道:“南玉帝可真是个奇才。以一己之力修复两族关系,佩服佩服!” “那是因为很多人都讨厌他啊。”张天天十分好学,不懂就问。 “你也讨厌他吗?”桃安仍是不变动作地询问张天天。 “讨厌啊。谁会喜欢他吗?”张天天更加疑惑,惊讶挠头道:“难道娘亲…?” “不。我也格外厌恶南玉帝。”桃安沉声回答。要知道南玉帝曾经跟她打赌,现在都还赖账没付赌资呢。可恶程度可以排进她仇人名单中的前三。 “那您怎么这样问我?”张天天劫后余生,心情也轻松起来。毕竟如果娘亲审美不对劲的话,那他会很为自己前途担心啊! “你想想,如果没有南玉帝,你还会如此友好看待身边某些人吗?”桃安转头认真注视着自己儿子。 见他不解,桃安继续道:“比如说你九婴伯父。他常年不洗澡还爱待在烂泥中,身上总带着臭味。你能容忍吗?” “能啊。”张天天回答:“我只是偶尔与他相处。” 桃安面色不变继续道:“那你为何对南玉帝如此抵触?他也不多跟你接触啊。” “那不一样,他太过分了。”张天天脑子转得很快,立刻反驳道。 “你觉得他过分?南玉帝也只是面上小气招人烦厌,可他真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吗?” “南玉帝不许小神仙结缘,很坏的!”张天天快要被他娘的歪理气糊涂了。 “你以为他是坏人?”桃安忽地冷笑出声。 “比他恶的多了不知多少。九婴的凶水中泡着多少尸骨,青丘狐天天引诱女子来吃。妖族天性就没有几个不吃人的,人修更是凶恶狡诈,得道全靠踩着他人机缘。古神中吃人残杀同类的不知几何,你怎么不说他们大恶?却反而去怪罪一个只是给手下小仙定下规矩的神?” 桃安猛地揽住张天天肩膀,让他直面那些正在谈笑风生的古神们。声音似微风般不经意划过张天天的耳朵:“你看他们表面上霁月清风,手中却沾满鲜血内里是一团沼泽,谁靠近谁就陷进去。” “我们常说天道有因果报应,但统统都是假的。那些都是忽悠凡界的愚人和底层小神的傻话,为了骗他们乖乖听话做个守规矩的呆子。张天天我告诉你,强者就是道理就是法则!只要够强够冷漠,就能活到最后成为大赢家。” “你的先生长者乃至羲和姨母,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她声音很缓很轻,却深深刻进张天天的脑海中。以至于此后这一生,他都谨记从不忘记。 这一天,他被强迫直面最残酷不堪的真相,开始长大脱离父母的庇护,靠自己幼小的眼睛明辨是非。 沉默的张天天忽然出声:“那你和父亲呢?” 桃安好似听了个天大笑话般嗤笑出声,毫不顾忌道:“洪荒妖族圣人中,除了犼还有谁全身而退了?” “羲皇被重伤到要潜入洛河神图,而女娲和他夫妻一体。她身为人族之母,大战之后到现在都不被妖族完全原谅。” “太一掉落圣人境界,帝俊全家都被杀了一遍,鲲鹏现在在西方佛教做苦行僧,要知道他以前可最爱吃人。” “你就从没深思过吗?张天天你已经几千岁了,我和你爹在你这个年岁已经懂得许多了。” 张天天已经察觉到什么,他试图捂住耳朵想要逃避。但桃安不允许。她坚定地拉开张天天的手,漆黑如墨的双眼紧紧盯着他道:“犼在巫妖大战之时弃妖族不顾,封神大战中我们更是闭关置身事外。” “可现在我们仍是妖族长老,日夜接受供奉。只因为我们够强,他们需要庇护便不得不主动讨好。你以为谁都像你活的这般没心没肺吗?我在凡界看到被屠杀的小妖,他们懂事又聪慧并不比你少一分可爱。” “没有人会真正发自内心喜欢你,无非是利益。如果我和你父亲不在了的话,不过半刻你就会被端上自己的某些长辈饭桌。” 第28章 张天天整个人都恍惚着, 再无之前的天真烂漫。对此桃安一直冷眼看着,她可以接受自己孩子活泼伶俐,但绝不容忍他毫无戒心被当做傻子。 南玉帝遭人痛恨, 除了他烦人的个性更牵扯了利益问题。 作为穿越者,桃安深知在后世几族必定会再次发生一场甚至数场大战, 种族之间的界限与隔阂分明, 且很可能将远远分开。从前神仙凡人各族相恋相知的美好故事, 日后只会造成无尽的悲剧。 兄弟阋墙,同室操戈。战争永不停歇, ‘建国后不许成精’妖族地位沦落至此,人族毫不留情。大妖会同意许下这种规定吗? 且凡界如今虽人族占有主导地位,但其实地界上其他种族众多。妖魔精怪魑魅层出不穷, 相当于是一个开放的公开场所,而后世偌大地界居然只存人族? 不到万年的功夫, 发生了什么才会使整个凡界灵气几近无存。人修大能者会束手看着吗? 所以造成如此惨烈的后果,桃安只能猜测后面发生了数场大战, 最后几族皆元气大伤不得不彼此共退一步,丢下了凡界撤至外域星河。 到底到了什么地步才会使得人修抛下了自己的大本营,让后人留在灵气匮乏的地界, 终身难登大道过着蜉蝣朝夕的生活?而妖族为何做出让步, 应允在凡界没有妖可以在凡界化形的这个无理要求。 后世不知实情者只会认为人族成功统一一界,成为最终的那个大赢家,但恰好相反。但凡人修有足够的实力,便不会将自己后代留在这个没有灵气的地方。 那时必定是事态紧急以至于来不及救所有人,不过诸神必定会带走一批有资质逆天的族人。断臂求生, 不过如此。 桃安暗自叹息,如今的嚣张终有一天要付出代价。而南玉帝作为鸿钧曾经的座下侍童, 必定是知道了隐情,才会如此约束手下。但他这般偏袒小仙,桃安猜测他的下场并不会好。 为什么?例子就在眼前啊!通天当年也是鸿钧最疼爱的小弟子,封神榜出世时他私心自家徒弟,最后亲自出战结果现在都还在关禁闭。天道允许你有小动作,但它并不傻。你现在索取强求的一切,终究都会付出代价。 而到时在动荡的乱世中,自己和犼还有张天天这一家三口又该如何才能保全。 —— 思虑完阴谋,桃安看着眼前数张期盼的脸顿时无语,深吸一口气恨不得立刻消失不见。 在妖族力争之下此次谈判的后果,是人修应允妖族在最初制定的规则下,再降下十三道传承妖魂。这是为补偿凡界妖精的诸多逝世,以示公平。 传承妖魂,指妖族大能将自身一缕神识分出送与下界有缘者。得到此机缘的幸运儿将修成妖魂,无异于开挂。毕竟有一位大能在脑中指导你修炼,危急关头还能化身现行替你挡下杀招,是何等逆天之事啊。 所以人修和天道对这种作弊式行为很是警惕。 不过现下是他们理亏在先,所以做些退步也无妨。但问题却出来了,该由谁来降下传承?妖族一番争执后最终确定了几位人选,而桃安也在其中。 张尘镜肯定是众妖最期盼的了,但他如今需要疗伤,桃安还要盼着他赶紧恢复好创立界域,来保全自己和张天天。 向来自私自利的桃安绝不会在此时大方,在众妖或委婉或强势的看着自己时,桃安当机立断道:“那最后一个就由我来。” 九婴看着她分外无语,谁想要你啊。你现在死的都只剩个妖魂了,还有什么用? 见她不识相,勾陈挑明道:“事关重大,我认为桃安你应当与犼大人商量后再议。” “不用,在我家我就可以做主。”桃安豪迈挥手,拍板决定。 “….”见她如此厚脸皮众妖仍是不甘心围着不肯散去,你一言我一语劝桃安,大有你不答应,我今天就不放你走。见此状况,桃安冷笑一声讽刺道:“有点意思啊。怎么,见犼不在便肆意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这要是传到犼耳中,桃安回家再吹吹枕边风,那他们还有活路?众妖心生退却。金环身为大妖却不害怕,反而怒气冲冲质问桃安:“你什么意思?” 金环热爱妖族,这次传承妖魂她也是以身作则首先站出来表明立场。所以她无论如何也看不惯桃安这种逃避的行为。 “就是这个意思。”金环那刀子般的眼神都快戳在她身上了,桃安仍是面色不变淡然回答。 “犼也任由你如此?”要不是雾灵拉着她,暴跳如雷的金环都想动手打架了。 等雾灵在她耳旁分析片刻后,金环才冷静下来。但仍是意难平地讽刺道:“你们夫妻可真是,千万年来冷心冷肺谁都不及,佩服佩服。” 张天天从最初就一直保持着呆滞乖巧待在桃安身后,母亲不久前才告诉他这么大的事,他本还在犹豫踌躇中现在却要直面真相。看着往日里亲切的长辈此时都狰狞犀利的围着他和母亲,张天天不由自主的害怕,紧紧拽住桃安衣袖。 “你说这种废话有何用?”桃安安抚的拍拍儿子小手,然后对金环不屑的挑眉。 “有本事就去问张尘镜,在这里对我逞英雄算什么?”桃安挑明众妖的无耻后,金环明显尴尬无措了。最后她强势掩住心中的心虚,转而怒气冲冲的对桃安发狠道:“你当我不敢?”说完她便快速朝着张尘镜修养地界去了。 桃安不屑的哼笑一声,拉着张天天也随之遁走。金环这傻子,一激她就上当。自己得赶紧回去看她笑话。金环这个领头人都走了,其他妖更是不敢阻拦桃安。 路上她看着脚下飞逝退去的山河,忽的出声对着张天天道:“你明白了吗?” “孩儿愚钝。”张天天闷声回答,这次出行对他的打击太大。他已经隐隐后悔自己跟桃安出来玩的决定了。 “为什么他们不敢去要求你父亲,却非要我做决定?”桃安远远看着钟山朝夜更替的景象,还未等他回答便转过眼漫不经心的自问自答般道“因为我们弱小可欺,所以今日他们才敢围着不放。” 到了门前,金环已经跟张尘镜争执起来。她正怒气冲天的指着张尘镜大骂。 “做这事对你并没有什么坏处,只需要付出一点精力你都不肯!你们夫妻二人当真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 张尘镜大病初愈脸色依然苍白,面无表情的看着金环也不言语。但他这副镇定自若的表情显然更加惹怒了金环。 金环显然对虚弱状态下的张尘镜有些无措,不由得略显窘迫。她发狠的捏紧双拳,似乎想给自己勇气继续往下说:“你别装模作样,让其他人看见还以为我在欺负你。” 桃安本以为凭张尘镜的性格,肯定会给金环吃些教训。结果听闻此话后当即便忍不下去,张尘镜可真是没出息,这是想上演虎落平阳被犬欺? 谁会料到他被捅一刀后,就换了个性子这么好脾气。桃安气得牙痒,要早知道她一定会拦着金环这泼妇,不许她打扰张尘镜。 她快步上前拦在面前,嗤笑道:“你还知道自己在欺负人啊?” “你跟过来干嘛?!” “我来看我夫君,你呢?”桃安本笑眯眯的脸上忽然落下,冷眼看着金环道:“赶快给我滚,再让我发现你来打扰我们…” 金环是头一次见桃安这般神色,显然被她的变脸打得措手不及。她心中惶恐但仍然强撑着挖苦道:“想如何?!你如今法力低弱,还敢威胁我?” 桃安丝毫不理睬她的嘲讽,认真缓慢地说“你不怕死没关系,我就叫犼杀了雾灵。” 第29章 等金环怒气冲冲走后, 桃安转头看向张尘镜。见他脸带戏谑,桃安心中那股本就存在的火苗猛地变大。 她卸下脸上严肃的表情,似笑非笑对着张尘镜道:“犼大人可真是, 让我大开眼界啊。” “哦?”张尘镜白皙的肤色配上轻薄如雾的白衣,像是下一秒就要被空中的微风吹走。但他下一秒从容不迫地低下头, 又沾染上一丝凡气般朝桃安狡黠道:“桃安你完了。” 桃安本正酝酿着怒火, 却被他一系列动作弄懵逼。顺着他话中意迷茫回答:“啊?” “你完了。”张尘镜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不厌其烦强调, 眼中是耀眼星河。 “你原谅我且开始妥协了。”他伸手拨弄桃安的耳垂,解释:“你维护我是因为怜悯,而同情则意味着你仍然在意我。” “承认吧桃安,你比自己想象中更爱我。”抓住了猎物,胜券在握的张尘镜在她耳边吐露心声。 猝不及防的桃安一头栽在他的理论中, 等她彻底回神后,张尘镜早已被她的呆滞逗得开怀大笑。 张天天待在一旁看自己父母交谈, 但随后便被他们的亲密弄得手足无措。他伸出双手捂住脸和耳朵,心中默念非礼勿视自己看不见。 见在孩子面前丢脸, 羞愤交加的桃安使劲掐张尘镜。最后见不得他得意,非要反驳:“可不是吗。毕竟我就算是养条狗,几千年了都会有些感情。你可别自作多情。” 张天天恨不得把自己埋进云里, 整个人蹲着暗想千万别打起来啊。自他出生后就见父母一会柔情蜜意一会挥剑相向, 若说感情差也不对,毕竟他们卿卿我我时,张天天自己看着都难受。 弱小无助的张天天此时还不知道电灯泡和狗粮是什么,只觉得自己站在这很是突兀不搭。 张尘镜被骂也不生气,只是顺着她意说:“好。若娘子欢喜, 那我当狗便是。” 桃安和张天天简直目瞪口呆,对张尘镜的不要脸认识又上一个台阶。震惊中的桃安还未言语, 便见一旁瑟瑟发抖的张天天,气得立马伸脚轻轻踢了一下他。 “你给我起来!像什么样子。”她使的力气不足平日十分之一,所以也装作看不见张天天委屈揉屁股的动作。转过头对张尘镜道:“这个傻子也不知道你是如何养着,面上看着精明得体,内里却住着个小猪佩奇!” “小猪佩奇是什么?”张天天忽然插嘴好奇询问,以得到他娘一个白眼告终。张尘镜早就对桃安的莫名言语视若无睹,不过小猪二字,左右离不开猪的蠢笨了。 他安抚性地摸儿子头,心知肚明桃安这么生气也是因为自己迁怒。张尘镜心中对无辜遭殃的张天天道了一声歉,便朝着发怒的妻子道:“他怎么惹你生气?” 不等桃安开口,他又不慌不忙继续:“这也算我的错。他一幼童,我平日里念着他母亲常年不在身旁,便想着纵容他些。我们夫妻二人护着让他快活就好。” 张天天闻言立刻泪眼汪汪抱住张尘镜的腿。暗想还是父亲疼他,更为自己最近亲近母亲的行为羞愧。父亲嘴上不说,但心中一定是更爱他的。 桃安看着这对父子,本对张尘镜话中隐带的指责懊悔不已。但见此立马洞悉地看着他道:“怪我呢?” 张尘镜立马笑着道:“怎么会,娘子多心了。” 桃安冷哼一声,手指着张天天:“又怂又傻。” 张天天怀抱着家中最粗的大腿,此时胆子也肥了。加上金灵界时桃安对他的恐吓,新仇旧恨一起算,他探出个头对桃安皱鼻子道:“像你!” “…”默念亲生的亲生的,终于冷静下来的桃安忽视掉眼前存在感微弱的张天天。她收起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对着张尘镜道:“我要去转生。” 她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在场的父子二人都知道此事毫无回旋余地。张天天吓得猛地从他父亲怀中蹦出,炮仗似的冲向桃安。抱着她开始哇哇大哭,他以为母亲是要被自己气走了。 “娘我错了!!”哭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相邻的神仙都想来看看桃安这家子奇葩是不是动手揍孩子了。 “行了你给我消声,没你什么事。”桃安本来见张天天哭的真情实感,顿时母爱泛滥想伸手抱他。但一伸手就摸到张天天留下的大鼻涕,她僵住了… 眼见张天天还想把脸埋在自己衣服里,桃安立刻将手中的熊孩子往外拉。抱着不能自己一个人受苦的信念,她顺手还想将鼻涕往张尘镜身上擦。 张尘镜敏捷的躲过她的魔爪,眼疾手快的给母子二人都施了个净身决。张天天被母亲嫌弃,他那幼小的自尊心冒了出来。母亲不要自己,可他还有个关爱他的父亲。 刚被抛弃的张尘镜又被想起,眼见着又冒出大鼻涕还想向自己冲来的张天天。他立刻露出温柔的笑,轻声细语对儿子道:“我与你母亲有要事相商,天天你先回避。” 他还眨眨眼,示意自己不会让儿子失望。张天天看向一贯稳重靠谱的父亲,一抹鼻涕对着桃安发脾气的大声哼唧,表达自己的不满。然后迈着小短腿一步步走了。 “我看他在长老位那群老妖怪面前还挺威武厉害啊,怎么现在又这个样子。”桃安看着自家儿子的背影,很是不解。 “父母面前,总是不一样的。”张尘镜站在身旁正施法给她仔细洗手。桃安习惯用水,刚才那种情况下只用净身决她肯定难受。 看着眼前的男子温柔伺候自己,桃安出声道:“山雨欲来,我终究不是把命交付给他人的人。” 张尘镜正在用丝帕仔细替她擦手,闻言也不抬头低声道:“我也不可以吗。” 明明最清楚不过她是什么样的人,但终是意难平。忍不住又强调一次:“桃安,我是你夫君。” “谁都不可以。”桃安语气平静,却含伤人无比。 张尘镜理所应当般点点头,手中动作终于完工。抬起头深深地注视着这个女子,桃安毫不避让的回望。 数秒后他退让般道:“不去三途川,不过后土。由我看着你,就在方仪神树藤中修行自行转生。” “好。”桃安也不想去后土化身的轮回。张尘镜有方仪树藤留神识修行,自己有便利不用干嘛非去跟凡人挤。 此事便彻底定下。 第30章 对此事态度最激烈的是张天天。正在玩耍的他看着桃安与张尘镜向自己走来, 便立刻抬起头满怀希望地看向一直稳重靠谱的父亲。 “天天…”话未尽,但意已断。 张天天无法接受这个消息,惊地立马从云上蹦起来。不过他在桃安的威严下被统治许久, 就是伤心至此也不忘快速拍手,试图掩盖自己正在玩云的事实。 他眼泪迅速滴落下来, 也不出声只是埋头揪手指。眼泪顺着颌角无声滴落, 没有嚎啕大哭但这种哭法却最让人心碎。桃安本准备怼他的心当时柔软。捂着心口对张尘镜道:“不得了了, 犼大人。这傻孩子做什么都不行,惹人心疼却是一把好手。” 她转过眼不敢看张天天泪眼朦胧的眼神,害怕自己一时心软改变主意,便将这个难题甩给张尘镜。 “你去,我管不了。”桃安语到最后已带哽咽, 她赶紧伸手遮住眼睛抬头望天。替自己辩解:“太丢人了,这臭小子就不知道消停。” 张尘镜安抚性的搂住她肩, 又朝着正在揪手指的张天天挥手示意。“天天,今日见众神欺辱你们时你有何感触?” “可是他们并不敢!”张天天面对残酷现实与无声的答案, 忍不住捂住耳朵大声辩解。 “他们有图谋,贪念越强你们所遇危险便越大。”张尘镜弯腰抱住正在伤心低泣的自家熊孩子。张天天在他怀中仍然使劲挣扎,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反对。 张尘镜见他小孩心性, 只得将道理掰碎了细细与他讲解:“我不能随时跟在你们母子身旁, 护你们周全。况且你母亲当年在三千界如何意气风发,现在却不得不看金环脸色。这都是我的错,才让她沦落到任人可欺。” “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来阻拦她的前路,爱是理解包容与满足。”张天天闻言瞪大眼睛,隐有顿悟。 他很不好意思的擦干眼泪, 还在张尘镜衣领上扭动几番。桃安紧张注视张尘镜动作,格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手, 用力拽紧就把肩上的孩子扔下去。 但显然是她小人之心了,张尘镜只是分外怜爱的在张天天头上留下个吻。桃安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面上不屑心中却是羡慕又嫉妒。她好不容易与张天天关系好转些,现在却又要闭关。不知道等她转生后,傻儿子还记得自己吗。 但既然做了决定就没有后悔的道理,大战在即桃安和张尘镜一家三口回到九重天。张天天见不得离别,宁愿独自待在门外玩耍。 桃安进入神树藤之前,抓紧时间问张尘镜:“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与天天说的那些话可是真心” 张尘镜好脾气笑笑,一边布阵一边回答:“是呀。见你难受我便心痛,原本就是我更爱你些。” “哟,那等我出来后我们可得好好聊聊。”桃安很是得意,一时嘴上就没把门。 “聊什么”张尘镜动作一顿,扬眉看她。 “我们俩到底要不要散缘啊。”桃安理所应当道。 “上次不是说好了吗?你已经原谅我,我们还如同以前一样。”张尘镜声音轻缓,听不出情绪。但他手中发力,本捏着布置阵法的灵石登时碎成细粉从他指尖滑落。 而这些桃安全然不知,她继续肆意挑衅道:“当时是因为你病的快死了,而我和天天还得靠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我仍是觉得此事应当商量一番,毕竟还得一起生活许久。” “谈不拢呢?”张尘镜很了解桃安。得寸进尺就说的她,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今天答应了她,明儿她就能更加嚣张。 “那就结缘不合当散呗,大家麻利寻找下一春吧。”桃安现在纯粹是胡说刺激张尘镜呢,要是张尘镜同意了她就得头一个跳出来反对。 毕竟张天天该怎么办而她自己法力微弱,大战中丝毫差别都有可能会没落到把命都搭上。桃安看着糊涂但心中最为清明自私,她把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行啊。”张尘镜居然认真点头,桃安惊地下巴都要掉了,张尘镜这是被人穿越了? 又见他不紧不慢补充:“你找一个我杀一个。” “你刚还说爱是成全。”桃安被他话中杀意威胁 ,气焰顿时减弱只敢小声碎念。 “我骗张天天,你也跟着信。”张尘镜哼笑一声:“还有其他问题吗?我看你自打要转生了就越发跋扈,要不我们这样也挺好,就不瞎折腾了。” 桃安立马怂怂的趴在木桌看他,委屈巴巴道:“夫君,我错啦。” “嗬。”张沉镜知道她心性,也不在追问。当桃安拍着胸口呼出一口气时,他又道:“你也不想再死一次吧?” “什,什么意思”桃安吓得磕巴,不由自主摸向腹部曾经受伤的地方,伤口隐隐作痛。 张尘镜丢下手中事情,一步步靠近桃安。直把她逼到角落后,才贴近桃安的耳畔缓缓道:“其实我真的不介意你是死的还是活的,只要最后留在我身边就好。” “....”这是病还没好呢。 直到桃安跟张尘镜和张天天一大一小挥手道别后,消失在神树藤中。她才敢长吁口气,在心中暗自惆怅:张尘镜这病还会好吗? 桃安就此沉睡进入另个世界开始转生。张尘镜看着缓缓关上的门,执手牵着张天天转身离去。 “我们去哪里?”张天天迷茫道。 “凡界。”张尘镜踏碎虚空而去,身后众多祥云变移,不过片刻九重天被彻底遮掩消失。 “此次凡界南朝国都有亡者归来,我当前去。不过还有件事…”张尘镜看着周围涌现的妖魔,对着满怀好奇的张天天犹疑道:“你喜欢宠物吗? “你喜欢宠物吗?”张天天对着自己重复道。 他嘟嘴看着眼前正瑟缩发抖的花月,总感觉事情似乎与自己想象中有些不同。 “大、大人。”花月半天磕绊出一句话。 这段日子她过得算是潇洒,缙云氏奉行桃安的命令对她多加照顾。但没有待在桃安身边时那胆战心惊逃亡生活,花月略微感到无趣甚至有些想念山拾亿了。 正当她怀疑桃安赖账偷偷跑了的时候,张尘镜出现了。惊骇的花月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好好的日子放着不过非要无事悲秋怀念那个女魔头,这下可真是命不久矣。 “别担心,我母亲正在闭关。我们是来接你的…”张天天挠头。难不成对着这只瑟瑟发抖的女鬼说:父亲顺路来给我接个宠物,它可能就是你。 会吓哭的吧。善良的张天天小声嘀咕。 “哦,闭关好啊、闭关好。”护身符不在了,花月暗自咒骂桃安的不靠谱。但还是得对眼前二人笑脸相迎,只不过那笑看着就跟哭一样。 她耷拉着嘴角还要强挤出笑容,就连张天天都有些不忍心时,张尘镜发声了。 他皱着眉上下扫视了一番花月,飞快翻眼道:“真不知道你们夫妻二人还有这般胆子,可真是这些年我太过沉寂了,才让你们敢助桃安逃跑?” 花月双膝一软,差点就给跪下了。纵使她已经是鬼了,但也承受不住直面张尘镜的压力。她磕绊着想要解释但终究不忍心将责任推给山拾亿,便无力低头准备等死。只期盼山拾亿那蠢货赶紧跑,不要来找她了。 就让他们下辈子再续情缘吧,不过死在这魔头手中,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下一世了。一对眷侣就此失散,想想还有些心酸呢。 花月这没头脑的思维跳跃着,都要被自己感动的落下泪了。张尘镜却不紧不慢继续道:“往事既往不咎,你们与她有缘便需解法。你先暂时随我们去南朝国都。” “啊?”花月都已经洗干净脖子等死了,却未料转折,立刻瞪大眼睛疑惑发呆。但父子二人却不管她,已经转身走了。 “快跟上啊,傻站着干嘛?”张天天实在看不下去花月犯傻。要是惹怒父亲,她就没办法做一只快乐的鬼了。他才不承认自己是被她的傻笑感染,产生了同情。 花月知晓自己还有生路,便急忙追向二人。张尘镜忽地抬头看向烈阳,今日的天气是个艳阳天,他很是不喜,手边却没有遮挡之物。 张天天抱着花月的容身之所,一个瓷坛。他向来致力于做父亲贴身好宝宝,立即察言观色建议:“父亲要不要拿伞?” 但他唯一那把伞已经去转生了。张尘镜摇头也并不辩解,牵着张天天的小爪子缩地成寸瞬间到达王都。 周围热闹的人市中忽地凭空冒出两人,立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张尘镜冷冷的眼神扫过去,周围登时消声。张天天崇拜地看着他,暗中捏拳发誓自己以后也要这么帅气。 第31章 “父亲, 这些人在做何事?”不识人间疾苦的张天天惊讶询问。 张尘镜看着眼前正排队领水的凡人,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神情憔悴。他还没有解释,那些人就听见了张天天的童言稚语, 不怀好意的眼神注视着张天天,吓得他身子一缩急忙紧抓着张尘镜手臂, 将自己藏于身后。 一位看着分外虚弱的老爷爷忍不住劝阻道:“孩子你们是外地来的吧?我们国都已经缺水数月了, 田种不人也快活不下去了, 就指望着这救命的水回家呢。” 不必他多说,张尘镜对此心知肚明。旱魃所在之处,不降甘霖池水皆枯。这王都的旱魃必然还在此处。 张天天很是不解:“这里没有水,你们就去外地啊。”旱魃不肯离开,这些人却可以搬家啊。都快渴死了, 还留在这里干嘛? “祖祖辈辈都在此处,怎么是说离开就离开呢?待到活不下去, 我们再走也不迟。”那老头身材干瘪,穿着却干净整洁眼中也闪烁着希望:“听说国师不日将要祈雨, 到时我们便有救了。” “国师祈雨?”张尘镜低声讽刺:“这可不是得罪雨神,而是妖魔作乱。不能降服根本,求雨又有何用?” “可是那旱魃为何不肯离去呢?它难道不知自己在父亲守护的领地里久停不走, 将会招来杀身之祸吗?”父亲是万僵之王, 张天天对旱魃也算了解。 “有心愿未了,自然不肯离去了。不知这皇宫中发生了何事,看着倒是有趣。”张尘镜望着前方辉煌宫殿上方弥漫的遮天死气,漫不经心回答。 —— 景阳殿中,一身着宫装的美艳女子正在焦急左右踱步。 她身着黄边薄纱百花腰裙, 裙摆上大片大片绣着富贵牡丹。头上戴着的是六叶玲珑,柔嫩耳垂上的粉絮耳坠随着她动作轻颤。 她皱着眉不可置信道:“死了?” 不等身后宫女回答, 又自言自语道:“可是我看见他了啊!”声音到末尾又尖又利,可见平时没有少练是尖叫的一把好手。 此人便是景阳殿的主人陈娇,南朝当今圣上最受宠爱的贵妃。她美貌绝伦出生世家,向来随心所欲气性嚣张。就连皇后在她面前也须避让,不敢轻易招惹。 而这位陈国最尊贵的女人正明显在为某事发愁,身后是一堆惶恐不安的侍女叩伏在地,不敢出声打乱她的思绪。 她最为得力的大宫女玉屏眼珠子不错的盯着她左右晃动的衣袖,趁她这停歇的片刻,赶紧前身道:“娘娘,也许是您看错了?” “我看错?”陈娇张大嘴反问:“你是说我瞎吗?” 玉屏与陈娇一起长大,更随她从陈家到这深宫,主仆情分不易,陈娇也素来敬重她。她深深了解自家主子的性格,也不惧怕陈娇此时的黑脸继续道:“看错了。” 她如此肯定,陈娇却暴跳如雷:“我看见他了,就在朝凤台哪里!他披着一件白色大麾,腰间甚至还有那枚墨玉貔貅…那是我送他的玉佩!” 说到最后陈娇神情迷茫,眼眶已经泛红。眼泪不经意滑落,似玉珠滴落在大理石地面,溅起水花片刻就消失无痕迹。 说到貔貅玉佩,玉屏也跟着有些恍惚。当年主子与那位青梅竹马,感情最好不过。明明公子玉树临风,主子顽劣非要送与他气质不搭的贪财貔貅,还不许公子摘下。 当年一对人人称颂的璧人,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玉屏你说,是不是他回来了!他恨我,所以来找我报仇了?”手中的剧痛使她回神。陈娇正紧紧拽住她的手好似抓住救命稻草,神情悲痛寻求答案。 玉屏深吸口气,顾不上疼痛反握住陈娇的手。轻声安抚道:“不会的,公子那般爱护娘娘,怎么忍心?娘娘您先保重,切不可做出让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 “公子在天上,如何安心?”她通透如水的眼睛与陈娇深深对望,陈娇本慌张悲恸的神色逐渐被安抚。她从那双清透的眼珠中看到自己这疯癫模样。 她紧紧抿唇,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恢复往常的端庄朝地上跪拜的侍者道:“退下吧。” “诺。”宫女们缓慢起身,有序退出宫门。步履行至一半,身后传来冷漠的声音。 “本宫今日失态之事,如有多嘴之人传出…本宫也无心追问何人,只是你们在场者统统等着与家人在黄泉相见吧。” 宫女们动作肉眼可见的僵硬,轻答:“诺。”后彻底消失。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陈娇和玉屏。轻纱随着微风飘拂,陈娇看向玉屏不赞同的眼神,浑不在意道:“怎么着,又有什么废话。” “奴婢知道娘娘不爱听这些,便不说出来讨嫌。”玉屏端端站着,也有些小脾气了。 “哟,小妮子还发脾气了。”陈娇调笑,忽地转移话题:“你的手怎么样?刚才我实在是失去理智了。” “好着呢。”玉屏上前一步拉开陈娇捏紧的拳头,血丝从中溢出。原来陈娇握拳太过用力,以至于指甲陷进肉中犹不自知。 玉屏费好大力气才将她手分开,随即拿出巾帕细细替她擦拭包扎伤口。 “伤口太深,可千万别留疤啊…待会奴婢便去找御医拿创伤药。”她眼珠子不禁转动,转而望向疲惫不堪的陈娇。试探着说:“娘娘,这般失态之事,下次万万不可了。” “深宫中藏不住秘密,如若传到皇上耳中…有碍你们情分。” 陈娇躺依着梨花椅,伸出一只手用宽大的袖袍挡住自己脸,露出无人可见的苦涩笑容道:“我又如何不知,终究是意难平啊。” 玉屏知道这样下去,主子和她玩完是早晚的事。她跪坐在陈娇面前,大着胆子缓缓拿下她的手臂。诚恳规劝:“公子若是看到娘娘如今,该有多心痛啊。” 陈娇想要挣脱她的钳制却未果,于是另只手使劲锤向木椅,咬牙切齿道:“人都死了,留我在这世上又有何用!他这般无情,我管他作甚!” 说到死字她情绪瞬间崩溃,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马不停歇的落下,沾湿大片衣襟。 “说好了守我一辈子,谁知走得这么早!这个骗子,骗子。”她忽然嚎啕大哭,俯身扑向玉屏紧紧抱住她。声音含糊哽咽道:“他死了啊!他死了!玉屏,我也不活了,我好难受啊!” 她细心打理的青丝早被弄乱,发丝贴在她原本严谨服帖的妆面上。陈娇嘟着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鼻子因为哭过显得微红。 陈娇抬起头拉着玉屏一只手伸向自己胸口,低声询问:“这里好疼啊。我原以为心如刀绞是骗人的谎话,谁知这世上真有这般酷刑。为什么是我受这一遭,为什么是我受这一遭啊!” 玉屏在她说出那句话时就已泪流满面,想到主子曾经经历的苦难她更是酸楚。她紧紧抱着陈娇却吐不出一句合适的安慰,最后涕泗横流道:“主子别说了奴婢都懂,奴婢刚刚就不该说那些混账话。你心中有怨想哭便哭罢,奴婢再也不劝你了。” 陈娇与公子感情最好,自己怎么还忍心劝阻她?玉屏与陈娇情同手足,见她如此绝望更是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陈娇张大嘴喘气,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自己面前哭地死去活来的玉屏。沉声道:“我宁愿替他去死。” 玉屏顿时如同濒死之人“哇”的发出哭叫,纵身抱住陈娇吸溜着鼻涕害怕道:“主子你别说了,奴婢去!” “当年说好无论谁先身死,奈何桥便多等对方数年,也不知他到黄泉忘记没有。”陈娇无神看向痛哭的玉屏,似是透过她看另外的身影。 “不会的,公子不会忘的。”玉屏连忙跪着向前保证。她怕污了主子眼睛,整理好自己仪态后才看向陈娇。见她哀痛,玉屏一慌神便说出自己刚刚还否定的话:“娘娘不是说看见公子了吗?那公子说不定还存在世上呢?” “说不定是公子战败后无法回京,施计诈死呢?”玉屏越说越认为自己逻辑合理,眼带期盼望向陈娇。 陈娇看她眼中还隐藏着一丝渴求,知她盼望自己振作起来不要这般寻死觅活。可她还是无情打碎玉屏的幻想,摸着朱砂的红唇亲启,彻底粉碎了一切希望:“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随军的副将说他力竭战败,奋战守城到最后时刻。被十几箭射中,成了个刺猬从马上掉落。” 她冷笑道:“刺猬,你说好笑不好笑。举世无双的唐石溪公子,最后竟然死得这般悲壮有趣,尸骨无存成为人人叱骂的老鼠,可笑。” 玉屏想到当日皇上宣读唐石溪因自己失误败送锦州城时,满朝的沉默与唐太傅昏过去的情景。主子气急攻心昏倒后醒来还要面对本家来人,警告主子不许继续跟唐家妇人来往。 她无助地低头。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像今日望着主子流泪,她帮不上忙甚至还会拖后腿。 “皇上说他死了,他就是死了。皇上说是他失误战败,举国便唾弃于他。可谁知明明是当今圣上延误援兵,才使锦州送与他国。”陈娇抬起眼眸,又恢复了以往的嚣张不可一世。 她从榻椅上起身迈开双腿,示意玉屏搀扶替她重新整理妆容,玉屏赶紧接过。有股声音轻轻掉落风中,却躲不过有心人的耳目。 “我要替他正名,那些小人一个个都不得好死。皇家欠我们的,我都要让他们还回来。” 玉屏猛地一抖。陈娇立刻扶着她的手,话中隐喻:“稳着点。以后就没有这般了,我们都不再有。” 玉屏停下慌乱的神色,咬牙附和道:“诺。” 第32章 “你是何人?!” 南朝皇帝正在御书房与诸位大臣商量抵御蛮人之计。敌军勇猛势如破竹, 他们却无计可施只得愁眉苦脸,场面顿时严肃沉寂下来。 此时众人心中均是不由自主冒出想法:如果当初皇上不因小人谄媚延误军情…那含冤而死的唐石溪本为惊世奇才,应当早就守城击退蛮军了。 南朝皇帝见他们脸色变化, 身居高位的他怎能不知道这群老滑头的想法。他哼笑一声不紧不慢道:“当初你们劝阻朕,说唐家势大, 唐石溪在民间声望已近功高盖主。所以如今你们心中就算有再多想法, 也都给朕统统收起来!与其责怪朕, 还不如动动自己那常年浸泡在酒色中的腐朽脑子,想想如何应对当前局势。” 众大臣未料他竟是撕破脸不顾彼此那层遮羞布,皇帝态度强硬他们言行也越发严谨恭敬。在陛下这怒不可遏的关头,谁也不想做碍眼的出头鸟。 皇帝见他们安分了,墨黑的脸色才稍有好转。这些老奸巨猾的东西, 嫌唐家挡了他们的通天之路,他不过顺水推舟罢了。现在却纷纷想撇清自己, 把责任都推在他身上?做梦! 气氛凝固时,偌大的御书房忽然冒出一大一小两人。小孩长相惹人喜爱憨态可掬, 而身着红衣的男子则沉稳冷艳,满头银丝柔顺披在他的背后直达脚跟。越发显得这事件诡异。 “你是何人?!”这一堆书生当中独独一个秦将军鹤立鸡群,他推开身前惊慌失措正发抖着的户部侍郎, 怒目圆睁质问道。 “何人?”不经事的童言响起。张天天小心翼翼抱着手中瓷坛, 转过头询问自家父亲。 “天外之客。”张尘镜薄唇吐露出的字句,让这些养尊处优的大臣更加惶恐。 他显然对那些颤抖着胡子发白的庸人无意,目光似利剑般紧盯被人群围护着的皇帝。那威严的眼神使陆景心中一颤,自他少时越过重重阻碍登基称帝后,还从未有人让他感到这般不安。 “听说你们这里出了新僵, 三千世界派我来领回去。”他目光饶有兴味的一转,轻佻的勾起一笑朝着陆景道:“有趣。那亡者跟你有何关系?你这浑身的因果, 命不久矣啊。” “大胆,哪里来的怪人妖言惑众!侍卫都是死的吗?快来人拿下这妖道!”陆景面色登时如土,他身旁的国相见状立即怒喝。 本还算宽裕的御书房涌进许多侍卫,拿着刀虎视眈眈看着张尘镜。这人凭空出现一看就不是常人,让人不得不防。 但这些惊惧交加的大臣很快发现自己不能行动了。张尘镜视线一凝,手中折扇挥动便送他们跌出门外。“嘭”的一声,沉重的木门关上,只留下屋内的陆景和张尘镜父子二人。室外的大臣面面相觑,只得赶紧出宫搬救兵请国师。 无人后陆景显然更加紧张,但或许是张尘镜的沉着感染了自己,他也摆出平日里的帝王风范,皱眉询问:“你是谁?” 张尘镜对他的追问很是不耐烦,自己来此处只是为了了断这桩事,并不是来做老师解决他人疑惑。但一想到因为皇室,自己每年汲取的凡人信仰数量,他又按捺住烦躁的心。甩动宽大的衣袍毫不客气地坐到一旁木椅上,还顺手给好奇着左顾右盼的张天天倒了一杯清茶。 张天天努嘴示意自己想要陆景面前的糕点,张尘镜便伸手从空中取来放至他面前,当真是好父亲了。而看着他动作的陆景嘴角不禁抽搐,本忐忑的心也放松下来。看来这两个异人不是谋命,自己还有的商量。 “道长所谓何事?”看着张尘镜毫无顾忌在他面前享用自己的贡茶,陆景终于忍不住发声。无论如何先把这两个瘟神送走最好。 “你们这座城中应该死了很多人了吧,你当真不知我们为何而来?”张尘镜扫过一个眼尾,那妩媚模样看得陆景呆滞,他头次知晓居然有男子言行间比女子还具风情。张尘镜见状,更是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蔑。 陆景在白眼中回神,闻言惊讶地瞪大眼睛证明他一头雾水。张尘镜想着自己此次来人间的目的,便是为了能多给桃安攒些功德,于是看陆景这蠢货的眼神也柔和下来。头一次温和道:“也不怪你,定是有人有心瞒住你的耳目。” 正在默不吭声吃食的张天天瞬间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毕竟他从未见父亲对除了和母亲以外的人这么说话。这个陆景要倒霉啦,他点点头暗自肯定,并在心情同情了一番这个倒霉蛋。 张尘镜忽略掉他的眼神继续补充:“我在九重天演算占卜,察觉国都有亡者归来,死而复生为僵。小僵并不值得上心,只是这次出现的却是久未见的旱魃。旱魃一出,方圆千里定是滴水未有。” 陆景见态度嚣张的张尘镜对自己温和解释,还有些惶恐。便不由自主顺着他意问道:“可是王都并不缺水啊,会不会是道长算错了” 张天天立马嗤笑出声,张尘镜更是忍耐的闭上眼。暗自怀疑他对这蠢货如此上心到底值不值,这南朝的皇帝是一个比一个愚笨了。 “父亲乃是万僵之祖,他算出有旱魃,就必然不会错的。”还是张天天见陆景太过尴尬才出言解释:“我们来的路上见许多人面黄肌瘦,有很多人拿着木桶在城中排队领水呢。” 所以并不是不缺水,只是你身为天子不缺水而已。话未说尽,但言下之意屋内人均是领会到了。陆景尴尬的脸通红,就差被被指着鼻子骂自己一叶障目不察民情了。 “旱魃渴水不得,便会吸血。我前些日子算出此事本欲前来,但被杂事耽搁。所以事发至今,你们城中定是有许多人已经失踪遭难了。” 陆景自认他除却有些心胸狭窄,但总体还算个民君。结果自己正为南蛮之事头疼的时候,来了个人告诉他说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重大灾祸,自己却毫不清楚。陆景气得脑仁都疼,青筋蹦起是一刻也忍受不了了,他起身拉开房门,登时跌进几个猝不及防正在偷听的大臣近侍。 看了眼在自己脚边跪地求饶的臣子,陆景那还能不明白张尘镜所言具是事实。他怒火中烧,大喝道:“叫尚书立刻滚来见朕!” 而一旁正津津有味看戏的张天天,还在不停地往自己嘴里塞吃食,见自家父亲皱眉他立刻快速咽下囫囵道:“这个特别好吃。” “是吗?”张尘镜很是怀疑,但仍是拿了一块试吃。随后他装作淡然的放下手,漫不经心说:“尚可。” 他随即挥挥手示意旁边小心翼翼的侍女,指着碟子询问:“何物?” 那个宫女头低着埋到胸口,哆嗦着小声回答:“回大人,这是御膳房特供的枣泥山药糕。” 张尘镜点点头眼珠子半转,喝了口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张天天知道他的性子,撇撇嘴继续品尝美食。 果然片刻后他询问道:“你喜欢吗?” “喜欢啊。”张天天很快吃光一碟,毫不客气的提示侍女继续奉上。 他拂动袖袍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襟,试探问:“你说我们把这厨子带回九重天如何?” 张天天原本正在无趣等待,听闻此话后的神色都灵动起来,他瞪大眼睛很是赞同的点头。张尘镜又暗示说:“可你母亲哪里恐有不满,到时她问罪下来我也担待不住。” 他对自己是个妻管严的事实毫不遮掩。张天天就这么钻进圈套,他只知母亲平日欺压他们,为父亲很是不满:“父亲你平日里对母亲太过纵容了!放眼洪荒还有谁家中似您这般夫纲不振。” 张尘镜挑眉,这小鬼意见很大啊。他试探道:“你是说羲皇帝俊东龙王他们吗?”这些都是古神中畏妻的典例。 张天天被噎住,但想到如果桃安知道他刚才那番话后自己的下场,他就不由瑟缩明智的没有继续开口。可为了吃上美味的食物,他仍是不放弃的飞速转动小脑瓜。 “可我们只是想要个做糕点的厨子而已,这种小事当然是您说了就算啦!”他小小的吹捧了张尘镜。 “万一你母亲不同意…我们还是应当询问她一番吧?”张尘镜表示自己不上当。 张天天很是怒其不争,最后拍板道:“母亲还在闭关,等到问她时,那厨子人都死了千百次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将人接上九重天,日后母亲问起就全由我担责!” 张尘镜看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样子,面上犹豫但心中却分外得意。暗道这次可不是自己坑张天天,而是他才与桃安和好,自然不想惹娇妻发怒。 大不了桃安揍孩子的时候,自己拦着点罢了。恩!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所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桃安是吃货,张尘镜和张天天也好不了哪去。怎么会有神为了自己能随时品尝糕点,就去点化人成仙呢?从古至今只听过有人吹箫弹琴作诗好听,便羽化成仙的。这因为做饭好吃而成神的,也算是头一遭了。 不过这种戏曲中才会出现的剧情,对这厨子来说也算是天大的机缘了。而那边正一顿训斥将尚书骂了个狗血淋头的陆景,还不知道他喜爱的厨子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第33章 张天天一边抱着新奉上的吃食, 一边扭转身子背对着张尘镜以免他抢食。 陆景终于训完倒霉的尚书,回头便见自己身边侍候的大宫女神色诡异,而他甚至还从那双小眼睛中看出了一丝同情?未等他深想, 张天天那护食的动作就逗得他一乐。陆景年近三十膝下却只有一子一女,子嗣艰难的他对小孩尤为喜爱。 陆景调笑道:“这厨子也算有功, 当赏。” “谢谢。”张天天很有礼貌的回答。小孩心性简单, 在他眼中那没见过面的厨子已经归自己了, 赏赐当然也要属于他。要知道他自从被桃安骗走所有零花钱后,就大彻大悟成为了一个财迷。就算是众神都看不上眼的人界小玩意儿,他也雁过拔毛狠狠搜刮。 但陆景却是一脸迷茫,赏赐自家厨子客人为何道谢?但很快张尘镜就解决了他的迷惑。 “吾儿贪吃。这枣泥山药如此美味惹他醉心,我不忍见他失望, 所以还请陛下割爱。”这话可谓很是不客气了。陆景脸色随即如墨般沉下来,可他迅速记起面前这位不是南朝臣子, 而是视凡人为草芥的神仙。 眼看着国师到如今还未来,他估计宫外那群废物也是无计可施了。陆景能从夺嫡中杀出一条血路继承皇位, 当然不是傻人。分外识相的他立马应承:“能得道长眼缘,也算是这厨子的幸事了。” 张尘镜含蓄微笑点头,面上感激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傲慢与不屑。陆景为免自己堵心, 撇开眼装作看不见, 宫女噤若寒蝉站在门口做摆件物品,恨不得变成个隐形人。 而张尘镜这种人又怎么会懂得看脸色,他当然不会开口解围。就在众人尴尬至极时,救场的来了。 一位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快步进入室内,他匆匆忙忙甚至没来得及敲门便推门而入。但陆景却毫不在乎, 像是看见亲人般热情迎上前去。牵着他手十分热情道:“爱卿终于来了,来朕给你介绍这位道长…” “不用了。”这位青年看着年幼比陆景硬生生低了近一个头。他鼻翼挺拔唇红齿白长相讨喜, 唯独一双细长的桃花眼让他又带着一丝多情,与本身气质显得不符。 他推开站在自己身旁的陆景,示意不用担心。随即抱拳朝着张尘镜恭敬道:“南朝国师玄机,拜见犼大人。大人可是为旱魃之事而来,在下早已恭候多时。” 张尘镜对玄机道破自己身份并不诧异,毕竟能做南朝国师的人定是有些本事的,不过自己仍是看不上眼罢了。眼见张天天吃撑后恋恋不舍放下手中的美食,他才懒洋洋吩咐道:“旱魃形成乃是黄土所择,必有因果。它生而开智,却执意徘徊在王都不肯离去,是有恩怨未了断?说吧,前些日子有什么古怪。” 他言辞犀利,直指众人心中最惶恐的地方。玄机忽略掉陆景求助的眼神,沉思片刻后回答:“能成旱魃者,生前定是俊杰。而数日内也就哪一位去世,因此我曾怀疑过…” “玄机!”陆景忽然厉声打断他,他面上震怒却掩盖不住慌张。陆景哪能知道今天惊吓这么多。自己刚得知城中藏着个妖物,还未缓过神便有人说那逆天怪物或许还是自己仇敌。 他知道是自己害死了他吗?想到这里陆景面色变得苍白,大滴汗珠沉默地顺着他脸颊流下。 张尘镜看他那心虚的样子那还能不懂,不屑的转过眼神朝着玄机道:“我知南朝有劫便来相助,却是看在你们供奉了我数千年份上。但我只来这一次,你们可想好了。” 言下之意是如果自己走了,就再也不会搭理此事。张尘镜从来都不是善人,这次也是携带私心想为桃安在大战前获取信仰。但达到目的的方法有很多,如果这些人不识趣,他也不必讨嫌惹一身没趣。 “我们南朝对您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玄机立马皱眉。 “所以我来了。但如果你们想在神明面前遮掩,乱世中找死又会有谁拦着呢?”张尘镜挑起鬓角的一缕发丝,在手指间玩弄。 天天捧着圆鼓鼓的肚子,乖巧坐在一侧。张尘镜见此眼角狂跳,不得不赞同桃安那句“这孩子有点傻”的言论。想他和桃安都是机敏聪慧,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头脑天真的傻孩子?平日里还能端着,但只要自己一带他出门便立刻显出原型。 张尘镜可不知自己抽动的嘴角,已经完全破坏了他原本优美儒雅的仙人模样。 “大人勿恼,只是此事说来羞耻。”玄机态度不卑不亢道:“这旱魃我估计是前些日子对抗蛮子战败身亡的唐家公子,唐石溪。” 陆景虽然万分不想面对过去,但得了张尘镜的警告后心中也在不断衡量得失,因此不敢再出声阻拦玄机。毕竟万一唐石溪来了兴致想报仇杀了自己呢?听着他现在那么厉害,自己凡人身躯如何挡得住,当然还是由这位犼解决了为好。 “不过我未敢确定。因那唐石溪死在千里外的边城,这么远的距离他为何非要来王都?”玄机语带不解。 陆景本就惊悸,闻言更是吸进冷气咳的天崩地裂。宫女连忙上前端水替他抚胸,好不容易缓过气的陆景正喝水,一抬头就见几个好奇的脑袋注视着自己。他吓得喷出一口水,悚皇中不由将求助的目光望向玄机。 玄机朝他努嘴做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便撇开眼装作不知地看地毯的锦绣花样。陆景在心中将这无赖骂了千万遍,才整理好心境对张尘镜露出一个笑。只是这笑看着却比哭还难看。 “或许是跟朕的爱妃有关吧。”好半天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话,陆景似乎找到了理由与借口,语句流利起来态度越发坦荡。 他甚至假意叹息道:“陈贵妃名陈娇,自幼与唐石溪相识交好。可最后贵妃心悦于朕,进宫抛下了他。只怕唐石溪求而不得,心中仍有怨恨吧?” 玄机在无人可见的地方抿唇,陆景现如今颠倒是非的本领是越发厉害了。那唐石溪与陈娇青梅竹马本已经定亲结为良缘了,结果他为了拉拢陈家增加夺嫡筹码,强行求娶陈娇… 唐石溪一生未娶,痴心守候陈娇。南朝上下谁不念他一句痴情?可惜这一对终是阴阳相隔。想到深宫中得知唐石溪死讯后的陈娇,玄机在心中叹气。回忆起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不由冷笑着暗道自己越发冷血了。 第34章 陆景语气悲痛, 言辞中带着惋惜道:“他相貌堂堂才华横溢,是南朝皆知的举世无双唐家公子。奈何情之一字,说不清道不明。不过因贵妃之事, 朕心中始终对他介怀愧疚,就算他战败犯下大错, 朕也没有追责唐家。” 玄机在他泪洒御书房时, 已利落转身与在一旁发呆的张天天待至一处。张天天诧异看了他一眼后就继续捧脸惆怅, 而玄机因童身未破,故一直小孩模样心性更是离奇古怪。他嘟着嘴也跟张天天做相同状,一大一小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发呆。 张尘镜挥手叫那侍女把御厨带来,他已经不想听这皇帝继续废话了。一心只想赶紧把厨子点化,好解决此事后离去。 而陆景一番高谈阔论完毕, 却无人捧场。他一手握拳凑近嘴边咳嗽一声,不甘心的想要引起众人注意, 却只得到玄机一人鄙夷的眼神,而张尘镜等人连眼角都懒得分给他。陆景顿时胸闷气短, 他都差点忘了这些听众不是自己臣子,而是高傲不可一世的神仙。 张尘镜出于礼貌刚才没有打断他,只安心等厨子到来。那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子, 面色红润一看就知平日吃的不错。他惶恐的眼神在众人身边转了圈, 触及贵人冷漠的面色后立马趴在地上。今天谁都知道宫中的变化,他从被叫来时就担惊受怕,唯恐自己做的饭菜惹了贵人厌恶摊上大祸。 “你想当神仙吗?”张天天小巧的嘴巴一张一合,面露期盼地看向他。 声音清晰传入每人的耳朵,李大山却像是失聪般沉默着。他想伸手擦拭额头的汗珠, 却不敢动手。脑中转了无数圈,贵人此话是什么意思? 玄机看出他的迷茫, 想到自己飞升后说不定还要去找这新上任的厨神蹭饭,便好心出言解答:“这两位贵人乃是天外来客,今日见你做的吃食美味,便想点化你飞升成仙。” “你可愿意?”张天天再次询问。这当然只是出于面上情分,其实他心中已经在暗暗思考着如果这傻乎乎的厨子不同意,自己该怎么打昏他送上三千界。 “愿意!愿意!”李大山出身平民,好不容易才拜师进宫成为御膳房的厨子。现在有个天大的机缘摆在自己面前,可以让他摆脱这做人奴仆的日子,他又怎么会不乐意。 想到此处他立刻喜笑颜开,忐忑看向面无表情的张尘镜,又收敛了脸上笑容,再次恭敬回答:“我愿意。” 他也知道去天上后也许自己还是只能做个侍候人的下人,但就是做神仙的仆人,也比在凡界的皇宫里当个看人脸色时刻担心小命不保的厨子好。想到此,就连往日高不可攀的皇帝在他眼中也顿时显得微弱渺小了。 凡界的皇帝又如何,在拥有移山填海之力的神仙面前,不也得伏低做小吗?他眼神中的得意与猖狂飞快闪过眼尾,却没能逃过众人的眼睛。陆景藏于大袖中的双拳青筋暴起,面上却越发和气良善。 玄机嗤笑出声,他刚才居然还想着日后飞升可以结交此人,留下一线机缘人脉也不失好处。可现在看来那人就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而已。竟然会蠢到在新主面前流露出对旧主恩人的不屑,简直是天大的蠢货。果然小人得志往往容易猖獗,终是难登大雅之堂。 张天天年幼更被保护的不知事,但见此也忽的没趣起来,连喜欢的食物也显得平淡无奇。其实说起来凡界又有谁的手艺比得过三千界呢?如果早有那般出神入化,早就自己顿悟成神了。 张尘镜伸手在李大山额头凭空抓取,他的眉心闪烁着银光,神格瞬成。嘹亮的鹤鸣响起,狂风卷起携来一只洁白通透的大鸟,它伸展着长长的翅膀降落在众人面前。 “去吧,它会带你到该去的地方。”张尘镜出声叫醒恍惚着的李大山。 犹如陷进美梦的他立刻跌跌撞撞爬上那只白鸟,梦幻和谄媚的笑容在他油腻的面孔上交错浮现。但他还来不及道谢,张尘镜就挥退仙鹤带着他飞远了。 李大山见他们面色冷漠,本激动的心情也不由掉落。正当他战兢回忆自己哪一步踏错得罪了贵人时,皇城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有人跪倒在地向他的方向膜拜祈求。李大山霎时沉浸在得意中,再也没空去思量得失对错了。 陆景站在皇城权利中心目睹了这一切,他的子民向一个粗俗无礼的厨子诚恳跪拜。那些愚民就罢了,可是身边的侍卫与宫女眼神中也满是惊叹与艳羡。 他向来标榜自己为真龙之子是天命所为,如今在真正的神仙面前却不过尔尔,只是这凡界芸芸众生中的一位罢了。 “嫉妒吗?”一道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张尘镜语气平平,但在陆景心中却比那哄骗人心的妖魔还要诱人。 “凡人神仙如天堑之隔,曾经脚边的污泥如今却成为自己仰望的存在。你甘心吗?” “我不懂。”陆景藏于胸腔的心脏快要从喉咙中蹦跳出来,他拼命克制使自己镇静。其实他们皇室每隔数年都会送与修真界有根骨天分的血脉,那些人将踏上通天大道成为凡人不能仰望的仙者。 当年陆景并没有被选中。曾经有个皇子夺嫡很有希望,皇帝临死前希望他来继位。可是那人只在先帝死时露了一面,只说俗世事物不值得眷恋就归去修真界继续修行了,这才有了陆景和其余几兄弟的厮杀。 陆景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位兄长,他踏着祥云从远方而来,一身布艺看着虽不华贵,但在座的众人都远不及。他的超尘脱俗和眼底的轻蔑,都使陆景终身难忘。当初他认命了,压抑心中的渴望转头争取眼前的利益,不去妄想那些自己无缘的事物。 可是现在张尘镜什么意思,他年近三十,还有机会成为另一个世界的人吗? 张尘镜可不会管他心中有多震撼,望着李大山远去的方向道:“蠢货而已,你不喜欢他对吧。有的人以为成了神仙就能为所欲为,看不上往日里仰望的凡人,却不知自己在他人眼中也只是个吝啬正眼的角色,可笑之极。” 玄机恭敬站在一旁,这些大能的半分教导对他来说都分外珍贵,此时便是他的机缘。 “你若是想要报复,就不许南朝上下供奉他。厨神战力不强无法争夺势力,只得靠着凡人灶火间的信仰过活。砸了他的庙断了他的供奉,使他法力日渐削弱直到无法维持神身,不能满足俗人的祈愿便再也无法被众人念起。最终成为一粒砂砾消散在世间,毁灭神便是如此简单。” “有些神,不是神。轻易飞升的神仙,不过是凡人祈愿的一个化身,最卑微不过。”张尘镜转向诺有所悟的玄机道:“你家中没有让你一步飞升,反而派遣你来俗世踏实修行,也算是个窥见法则小有所成的修士了。” 被人道破来历,玄机不慌不忙地向张尘镜俯身道谢:“多谢大人提点。”曾经他不懂祖父为何非要让他来这什么都没有的俗世,现在被张尘镜一语点通长辈的良苦用心,他心中分外感激与庆幸。 “你师承何处?”如果真是通天大能,那小辈得天独厚必然也不需要如此历练。所以张尘镜只问玄机来自三千世界的地界。 “祖父羞于面对前尘,不许我透露他的事情。所以只能回复大人他曾是通天教主的弟子,现与南天庭。” “…太惨了。”张天天瞠目咋舌惊叹出声,玄机闻言露出不解的神情。一看他那模样,估计也是个不知事的。难得见个和自己差不多般傻的,张天天顿时难兄难弟的凑近,想要拍他肩膀以示安慰,但在发现自己个子只能达到他腰后便讪讪放弃了。 张尘镜显然也哭笑不得,好奇询问:“通天面前可有挂号?”截教有三千弟子,厉害的角色可达到半步圣人,跟脚差的却也是多如牛毛。 “有,祖父曾在教主面前侍候,受教许久。”玄机显然很是自豪。 张尘镜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赞同自家傻儿子道:“那确实是太惨了。” 许是逗了他趣,见玄机面露迷惑他难得出言开解:“你祖父曾是通天的心爱弟子,那必然也是离半步圣人不差了。一代大能现在落到南玉帝手中…封神榜着实害人不浅啊。” 他认真看了眼玄机,赞叹道:“我刚才是低估你家长辈了,你祖父实在明智。如若让你直接在南天庭成神,你便生来就登上封神榜成为受人制约的小神,哪有自己成神逍遥自在。” “不过变化将至,不久后你祖父也要解脱了。你也不必待在此处,回去禀报家中亲友再行商议吧。”他善心大发,透露天机。 玄机并不傻,以前没有看透祖父苦心只是因为境界不够,现下得张尘镜这一句提点,激动地恨不得下跪致谢。他也立马这么做了,但一股威压横在他双膝间使他无法实施。 张尘镜嘴边笑意还没散去,只道:“不必,你我缘法而已。回去吧。” 玄机也不再纠结,只在深深鞠躬后唤来自己的坐骑,一头老黄牛飞驰而去。祖父一直为现状郁郁不得志,现下自己回去告诉他,不知道他该有多高兴。 “父亲?”张天天略微诧异。要是玄机泄露出去这个消息,三千界必定乱成一团。到时说不定鸿钧会来寻他麻烦,而自己父亲可不像为了他人奉献自己的良善之辈啊。 “无妨。”张尘镜牵着他的小爪子,本不欲告诉他这些琐事,但想到桃安所说张天天太过天真不利于教导。只得耐心解答:“这天下要乱了,其他大能又不是傻子,你以为只有我知道这件事吗?他们只不过是装作不知罢了。而我们有所图谋便要付出许多,所以把这浑水搅的越乱越好。” 第35章 张天天接受父亲教诲后也察觉到自己犯傻了, 便嘟着嘴低下头揪手指沉思。张尘镜见他神色羞愧,安抚笑道:“你还小,不必过分苛责自己。” 话是如此, 可张天天日夜跟在他身旁,就算是性情天真幼稚, 也应当知道此事已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了。可他还是笨拙不堪, 张天天首次生出也许自己真是个笨蛋的心思。 桃安如果在此, 得知了他想法后肯定得后悔。谁叫她一天在孩子面前瞎说,才会让张天天心性受损。 平日里瞧不起的下人飞升而去,陆景惊叹不已。本以为在自己身边卑微求生的人,忽然摇身一变成了自己无法己企及的对象,谁会不咋舌称奇呢。 “道长...你刚才所说何意”陆景立刻询问。他见张尘镜跟玄机聊的兴起不再搭理自己, 而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就这么被带偏,不由焦急出声。 “想要成仙”张尘镜想到自己此次前来的缘由, 头一次正眼看向这个皇帝。 “是。”陆景本还犹豫着想委婉一番,毕竟张尘镜看着就不像做好事的人, 他扔出这个诱饵等自己上钩就必然是有所图谋。陆景也想待价而沽替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结果眼看着张尘镜说出那句话后就装作失忆,他也只能瞎看着。 陆景也是个聪明人, 他此刻终于领悟张尘镜这番动作的涵义。能被利用就算幸运, 如果自己不同意,张尘镜便会立刻去找其他能达到他目的的人。凡界不止一个南朝,当然也不止他一个皇帝。 想到自己幼年落选时的无望,后来见兄长与他的相隔天堑,他人贵如仙嫡, 自己只能做草芥浮萍。他狠下心来:“但有道长所用,尽管为之。” “可。陆景”张尘镜仔细瞧他, 等到他坦然点头后。大笑出声道:“成大事者,似你。将来三千界,定会有你一席之地。” 能屈能伸,愿意放弃凡界荣华富贵一人称霸的地位,去谋求未知的前途。就算自己记不住他名字,在如此轻蔑对待之下,陆景也能坦然相对。不骄不馁,此人或许受限于天资,但绝对堪大用。 三千界的古神中,也有许多跟脚差之流,但他们现在成就均可通天。所以天分固然重要,但却不绝对。例如桃安,一棵普普通通的桃树,现在却成为妖界长老受日夜供奉。 有野心毅力与智慧,又能放下尊严,陆景此人类似桃安啊。想到爱妻,张尘镜心情甚好对他也不免宽容些。 “我希望你的疆土之内,广推姻缘司命桃安。”但凡女子不免是想要寻觅一个好夫婿。这块肥肉本是属于月老的,但现在他要抢给桃安。 不过桃花代表情/欲,桃安也算是有因果挂钩了。至于天上几位月老会不会高兴?张尘镜手指勾着细发朝九重天的方向远望,轻蔑哼笑。 谁会替他们出头有不服就憋着。 “世上就有这般蠢人,到手的好处都能落空。你不会如此吧?”得到陆景的回答后,他好心情摆摆手,道:“走了,去见见那只痴情的旱魃。””语罢便带着张天天消失了。 陆景急忙上前两步,追问:“道长,那我之事” “做得好了,我自然就会来寻你。”人已不在,余音消散在空中。 陆景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潮澎湃,久久不能释怀。一刻钟后门外传来小太监战兢的声音,他小声提醒:“皇上,陈贵妃来人传报,说自己身体不适。” 陈娇啊,陆景露出平日里自己身处帝位时的高深莫测,再忆起正埋伏在城中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妖魔唐石溪。他嗤笑出声,在宫人面前连面子都懒得做。 他想要处死那贱人,成全她跟唐石溪去做地府冤魂。但瞬间又想到了掌控朝廷许久的陈家。他们枝繁叶茂根脉纵横交错。陈国相门下弟子众多,处处都是他的耳目。但陆景现在已经不需要在他们之间周全维护了,他再也无法忍受那虚伪的来往。 不,至少现下自己的大计还要推行。如果有谁要拦他的通天路...陆景露出面目狰狞骇人的笑,目光阴毒的望向某处,又或者是某人。周围宫人立马惊骇地跪倒在地,不敢做声。 “都起来吧,看你们害怕成这样。”陆景讥讽着意有所指道:“如若没有做过对朕不利之事,又何必惊慌成这般。” 他已经忍了许久,还可以继续忍下去。相比于从前漫长的斗智斗勇,未来的奖励更讨他欢喜。陆景整理好仪态做关心状对传报的太监道:“爱妃身体有恙,可传太医了” 那太监汗顺着脸往下滴落,察觉到这算是在贵人面前失仪,立刻惶恐地叩伏在地不敢起身,颤抖着回答:“宣、宣了。正等着陛下您去呢。” 小太监心中叫苦不迭,宫中不是都传陛下对陈贵妃娇宠有加吗?怎么这番动作看着不似夫妻而似死敌啊?他心里求神拜佛大喊救命,心道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摊上这担子事。 陆景见他这副呆样,好心情地笑骂:“傻愣着干嘛?带路。”随即叫来太监总管吩咐:“摆驾景阳殿。” “爱妃这是怎么了?”空旷寂静的景阳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陆景大步前来。见到虚弱躺在榻上的陈娇后脸上更显担忧,急忙上前抱住她。 “伺候的宫女都是死了吗!御医何在?!”见陈娇脸色憔悴,他面上震怒大发雷霆。 “皇上一来就发这么大脾气,要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臣妾这景阳殿使君盛怒呢。”纤弱的声音响起,陈娇柔弱无骨的手掌搭在陆景手上,细语安抚道:“臣妾没有大事,您就不要怪罪侍奉的宫女们了。” 言下之意是宫女不能怪罪,御医还是可以收拾的。那跪拜着的太医暗骂果然唯女子与小人不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 陆景也十分上道,冲着那胡子花白的胡太医道:“贵妃身体如何,可还安康?” 在场的就连装模作样的陈娇都忍不住抽抽嘴角,你这不就是句废话吗?如果身体安康还用在这躺着吗? 可惜陆景毫无察觉,跪在地上的胡太医甚至觉得他还有些兴奋。他继续语气肃然道:“贵妃向来身体健壮,与其他爱妃游园赏花都是好手。现下却躺在床上如此羸弱…”说到此处他立刻紧紧抓住陈娇的手,关切道:“爱妃是患了何种大疾,可有碍性命?” 陈娇脸都要青了,这是指责自己平日里打压他那些小妃嫔,还盼着她死呢?但她又不想让陆景看出自己的异常,只得颤抖着睫毛眼中泪水将落未落。她此番神态,就连地上对她有怨的胡太医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好一个柔弱的病美人。 可惜陆景已经飞快的转过头对着胡太医怒斥道:“还不说贵妃怎么了?如若治不好朕唯你是问!” 胡太医简直想把官帽往地上一甩,大吼我不干了。您从进来那嘴就没停过,一番表演把我堵住,现在又怪我不早说?还有您口中意思,话里话外都是陈贵妃病得要死了,还说我治不好也要跟着陪葬。 你到底是想陈贵妃死,还是想我死?无论胡太医在心中如何吐槽陆景,面上也是不敢表现半分的。他恭敬顺从道:“禀皇上,陈贵妃无恙,只是有孕了。” “你不用顾忌朕,有病就治对吧?”他后一句是对着陈娇道。但听清胡太医的话后立马惊诧:“有孕?!” “不是身体不适吗?你没有诊错吧?”说着他上下瞧了瞧胡太医的白发,越发肯定是他老眼昏花不得力了。 “回皇上,女子孕期确实会有不适,过些日子就好了。”胡太医非常有职业素养,不卑不亢回答。 陆景顿时肉眼可见的暴躁起来,他差点端不住快要从榻上蹦起来指着胡太医骂了,陈娇终于忍不住出声。她轻柔道:“皇上稳重。” 但陆景根本没心情理她,再次出声对胡太医道:“你再诊一次,万一错了呢。” 忍无可忍。陈娇捏紧双拳猛地起身,推开抱着自己的陆景,跪坐在床上指着他骂:“你疯了?!怀上了就是怀上了,废话太多了吧?” 周围人已经在她出声时就立刻跪趴在地,只有玉屏头紧贴在地面,心中却不屑撇嘴:主子与皇上打打闹闹这么多年,两人没有感情却非要强凑到一堆,实在是孽缘。 陆景早就习惯陈娇的气性,也不发火斥责她。只是被她这一喝,倒是找回了自己方才丢失的理智。他猛吸一口气,对着太医与宫人们沉声吩咐道:“都退下。” 待没人后,陈娇似笑非笑道:“皇上可是太过喜悦了?” 陆景强忍住掐死这个女人的念头,咬牙切齿回答:“朕,高兴极了。” “那这般高兴到昏了头的事情,皇上下次万万不可了,传出去也有辱圣名,只这一次就够了。” “爱妃说的是。”陆景深切盼着自己赶紧把张尘镜交代的事情做完,再也不见这些糟心玩意。想到此他立刻起身,对陈娇说:“朕忽的想起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爱妃多加修养保重自己,朕可不想下次来再见到你这般狼狈了。” “多谢皇上关心。只是臣妾就算无力了些,也是人人称颂的美人,万万担不起皇上这一句狼狈。” “是啊,朕倒是忘了爱妃曾经上树摘桃还有跟黎贵人打架的勇猛了,爱妃身体如此健壮定然不会有什么大事,也是朕多想。” 第36章 “滚!”陈娇暴怒的声音传来。一个瓷杯摔在他脚边, 裂成碎片。 陆景好脾气的笑笑:“爱妃别气身体要紧,朕下次再来看望你。”只是踏出门槛后面上的喜悦便消隐无踪,他疾步向前身后跟着紧追的随身太监。 陆景火冒三丈走在前方, 伺候的人也跟着鸡飞狗跳。他忽然停住,对着近侍命令:“传左侍郎即刻前来见我。” 左棠到时, 见他一人坐在皇椅上发呆。他恭敬道:“皇上。” “陈娇怀孕了。”顾不得左棠瞬间难看的脸色, 陆景继续道:“我怀疑她是听闻唐石溪死讯后, 昏了头才想出这花招。” “陛下怀疑,是假的?”天子震怒之下,左棠只得小心翼翼回答。 “我暗中派人在陈娇吃食中下药,她不可能有孕。唐石溪死后唐家后继无力,已经倒了。现在还剩陈家霸占着朝廷妄想制约我, 我不能让他们再有机会复起。” “唐石溪死后,陈娇就是个废物不足为惧。只不过现下我们好不容易到这一步, 容不得半点差错,不能让这蠢货坏了大计。” “陈娇不能有孩子, 她也得死。”陆景言辞犀利,在人前吐露出他的决心。陈娇和唐石溪的故事在南朝长长久久流传,而自己又算什么?民间戏曲中所唱的绿王八? 奸夫淫妇, 自己忍他们到今日, 终于可以慢慢清算了。 “娘娘,皇上走远了。”玉屏窥见陆景远去的身影,动作轻缓的回来对着躺床上的陈娇悄声道。 “可算是走了。”陈娇本来将自己捂在床被中做伤心状,听闻此话后立刻掀开头顶的遮掩,翻身坐在床上对着玉屏道:“你去关上门, 不许让那些走狗进来。” 玉屏对她口无遮掩很是无奈,但仍是听话的转身。陈娇又道:“演了这么大出戏我实在饿得慌, 好玉屏你再去替我拿些糕点,记得让平日里我钦点的那个厨子做。” “娘娘,那个厨子不在了。”见她迷惑,玉屏偏头解释:“今日来了两位贵人,那厨子做的吃食讨喜得了他们欢心,便被贵人点化飞升了。” “你是说他做饭太难吃,被杀了?”陈娇震惊道。 “是因为太好吃,所以成仙了。”玉屏很是无奈。 “有那么好吃?”陈娇立刻撸起袖子跪坐地朝玉屏道:“我吃了千儿八百遍了,怎么就没吃出来?” “所以是讨了贵人欢心啊。”玉屏知她性子还要纠缠许久,又见陈娇嘴唇发白干渴,便立即转身关上门给她倒了杯水。“主子先喝杯茶,润润唇。” 陈娇接过茶水犹神游天际,皱眉不可思议问道:“这世上真有可以点化他人飞升的神仙?莫不是你们遭了骗子吧?” “今日我们隐闻仙鹤鸣叫,随即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鸟飞来。那胖乎乎的厨子骑上它背后,就驾鹤而去直上云霄不见啦。那仙鹤甚是通灵还在空中转悠了几圈,奴婢和许多宫人当时吓得还跪拜了呢。” “你拜什么啊?”陈娇惊叫:“有事你不来求我,拜那么个厨子有何用?就算是仙,他也不过是个受人制约的小神,自身难保都难说,哪还有心情庇护你们这些愚民。” 不得不说这陈娇目光心境都不一般,凡人只知羡慕李大山的机遇,她却一眼看穿这些虚招直指事情真相与核心。 玉屏听她话后露出震惊的神色,忙低声阻拦道:“娘娘!不可对神明不敬,万一那李大山在宫中留了秘法能偷听我们说话呢?” “他知道就知道,奈我何”陈娇满不在意继续刺激玉屏:“我们又不求他,怕甚。” 玉屏眼看陈娇这么不上心,气急后破罐子破摔道:“是我多事。本想着替公子祈福,也让他在地下也好过些。” 说到唐石溪,陈娇本高昂的情绪瞬间消无,耷拉着脑袋软趴趴靠在床榻上无力道:“你说要是石溪先遇见那贵人就好了。他天资聪颖才华横溢,仙人若是要点化人成仙,也必然是先选他的。那厨子常年在烟火中过活,高低立下绝不会让他捡这么大便宜。” 其实陈娇这话就没道理了,各人有各人的机缘,那是能分清的?陆景玄机谁都比李大山好,可就是李大山有这个缘法成仙。就算唐石溪当时在此,说不定也轮不到他。 不过玉屏和陈娇主仆二人可不管这些,心都是偏的怎么能指望她们公正?玉屏也是恨恨道:“况且李大山人品也不怎样。家有老母妻儿皆是不管不顾,飞升就算了,也不懂得交代一二,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无情无义!” 说到此处玉屏也不在乎的不得罪天上的神明了,反正主子已经得罪够了。既然拍不了马屁拿不到好处,她当然是坚定站在陈娇这一队了。更何况她也是愤愤不平,要是公子早些...就不会死了吧,娘娘也不会这般伤心了。 她悲从中来顿时泫然欲泣,陈娇一看她那泪汪汪的眼睛就打断道:“你干嘛?不许哭。平白惹我又伤心一场。” 玉屏立马转身捂脸,她不想让陈娇难过。但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哽咽着:“奴婢就是难过,主子别管我。” 陈娇起身,玉屏见她不穿鞋,惊地立刻扑上去抱住她脚,拿着绣鞋仔细给她套上,还不忘叨叨:“娘娘本就宫寒,还不爱惜自己。这个月月事时又要痛的死去活来,遭大罪了。” “慎言!”陈娇立马呵斥:“我如今怀有身孕,那还有月事” 玉屏却不怕她,偌大的宫殿只有她们主仆,她仰头看陈娇,语气彷徨道:“娘娘你为何啊?这样骗皇上,被发现了可是要牵连府上啊!” 欺君之罪,足以陈家死数回了。陈娇听闻此话,混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我巴不得府里那些个妖魔鬼怪都死绝了才好。只是可惜我若是早有这决心,知晓日后会拖累我的溪郎至此,我当初就该一包毒药送那狗皇帝归天,一个不留!” “娘娘,为那些人不值得啊!您忘了自己答应过公子,要好好活着吗。”玉屏登时慌了神,陈娇这心态不对劲啊! “我反悔了。”陈娇阴冷的声音响起:“反正我反悔不止一两次,溪郎会原谅我的。” “可是您假装怀孕,又有何用呢?”玉屏实在不懂主子的意思。 “陆景不希望我怀孕,不希望陈家做大。如今宫中传出我怀孕的消息,我那有野心的爹必然会做些什么来稳固我和陈家地位。例如太子之位,就很是适合庆贺我儿出生。” “可是娘娘,你并无身孕啊。若是被发现是假的,该如何收场啊?”竹篮打水,一场空。玉屏害怕陈府中的人白忙活一场后,发现自己被骗。到时不用皇上发落贵妃,他们也能生吃了娘娘。 “陆景不希望我怀孕,但我此举却将彼此隐藏的心思揭露无疑,他绝不会容忍一个宫中贵妃和名门望族觊觎他的皇位,所以无论怀孕真假,他都会加速陈家的灭亡。而到时爹爹发现自己引狼入室,皇帝没有他想象中好对付时,你说他会作甚”陈娇想到此心情甚好,连动作都带着一股自有的妩媚风情。 “娘娘是指,鹬蚌相争”玉屏心中酸楚小心谨慎道,暗想要是公子还在世上,那用主子操心这些肮脏之事。 “我可不是渔翁。”陈娇笑得分外明媚,光彩四溢美得竟让熟悉她已久的玉屏都不免有些恍惚。 “我是吃人的女妖,是复仇的使者。是一把大火,将这些污泥浊水焚烧殆尽!” —— “那旱魃就在此处吗?”张天天瞧着脚下漆黑的洞穴,不禁有些害怕。 “阴尸之物不躲在暗无天日的巢穴中,难道还想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吗?”张尘镜对僵尸很是了解,这旱魃才成实力必定不济。却不知为何,非要执意留在自己庇护着的王气正盛的国都。 可谓又蠢又傻,勇气可嘉。他摇摇头,对着张天天伸出手道:“牵好了。” 这条昏暗阴湿的通道,看起来幽长且不知深浅。张尘镜选定一个方向掐诀,随着他手中动作,下方被堵住的泥土和矿石像被腐蚀般肉眼可见的融化。直到侧旁出现一个门后张尘镜才停下,给呆愣的张天天跟上的示意后,便带着他纵身跃下去。 只是到了门口,父子二人却未得解法。张尘镜瞅着门上的花纹,皱眉道:“这个阵法,倒是有趣。” “那旱魃生前不是凡人吗?怎么会阵法。”张天天看着自家父亲嘴角露出兴味的笑容,不由替那倒霉旱魃祈祷。 他撇开张尘镜的手,准备四处走走浏览这个地下世界。在这阴森幽暗的迷宫中,远处若隐若现的几处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远远望去那光是淡淡的荧绿色,在这地界显得尤为珍贵且特殊。 张天天不自觉被引诱着向前。直到近前看清那物,他才惊的从恍惚迷惑中恢复。那是一只浑身干瘦如柴的怪物,它身高数尺,爪子锋利似巨大的剪刀从肩膀上垂下。面上除了一张几乎横跨整张脸的裂口,就只剩密密麻麻的眼珠子遍布在它的头上。 而吸引张天天的微光,便是它那睁开着的眼球发出。安静,不寻常的安静弥漫着。张天天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感受到父亲的存在了,偌大的地下洞穴只有他一人与这怪物存在。 第37章 他看着眼前不知实力的怪物, 企图不引起它的注意摸着墙壁缓缓后退。 只是当他后退第一步时,刹那间亮起无数绿光,张天天顿时手脚发凉, 回头一看便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其中,以自己为圆心密密麻麻上万只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而张尘镜还在研究那古怪的阵法。他身为古神但却是以力证道, 阵法和演算一列着实算不上高明。斟酌半刻后他终是死心, 心生烦躁间他干脆决定暴力破阵, 好快点解决麻烦然后离开。 听说青丘涂山氏嫡系一脉有狐要娶新媳,宣称洪荒诸神只要是来祝贺的都来者不拒,为此更是拿出了他们酝酿数千年的桃花酒来招待客人。想到那美味的桃花酒,张尘镜更想早日出去喝酒玩乐了。 腐朽的味道在室内弥漫,张尘镜不得不皱着鼻子给自己施了个避息决, 才语气恶劣吐槽道:“这个阵法一看就是古神留下来的,也不知道是谁闲的没事做弄这么无聊的阵。” 他将手放在门上, 毒气从体内流往那扇看似无坚不摧的门,周边镶嵌着的玉石开始碎裂掉落。门被毁后一股奇异的气体从地下疯狂涌出, 使他视线模糊不能视物。 张尘镜被这烟雾尘土呛出声,手中随之出现一把折扇挥舞,这座墓室终于显露在人眼前。但很快有东西向他扑来, 张尘镜敏捷躲开且反手抓住偷袭的怪物。 他看向自己手中举着的东西, 那怪物头上除了一张大嘴并无其他器官,身子短小却有七八条手臂挤成一团。每只爪子都有长约数寸的锋利指甲,轻而易举可以撕开一头壮牛。 张尘镜嫌恶心顿时甩开,但他猛然发现这丑陋的鬼怪格外眼熟,便忍住想遁走的心思, 将它举至眼前细细端详。他心生疑惑间,地下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周围爬出众多妖魔, 有的手中举着锋利的刀剑,有的却只有利爪。见同伴被抓住这些怪物也丝毫不害怕,尖叫着凶猛地扑上来。 张尘镜心生厌恶不由手上发力,那只不断挣扎的怪物便哀嚎着化作碎片掉落地上,却又转眼又复原如初,再次袭向他。这怪物长相丑陋且数目众多,看着几乎形成海浪的大嘴和光头,张尘镜挑眉,抬手一扇子抽翻了最先朝他奔来的怪物。 可那些倒地的妖魔很快复生,重新加入大军。张尘镜只觉恶心,熟悉感却更加浓烈。他猛地忆起,当初自己阵法不堪被众神群嘲后,一气之下弄了个专门恶心人的古阵。 兜兜转转数万年后自己居然再次来此,经历了这些恶心人的玩意就算了,自己还解不出来阵法,这可是自己布置的啊!想到此他顿时气得脸色发青,再一转身,发现原本紧跟着自己的儿子不在了?! 而张天天当然不知道这些都是自己父亲搞的鬼,他还在跟守护密室的妖物搏斗。他自幼备受呵护生长在净无尘埃的九重天,蓦然见了这些个丑八怪,心生厌恶都快要把隔夜饭吐出来了。 他已近筋疲力尽,怪物源源不绝更生出许多同伴。张天天化作原身用尾巴狠狠抽打开又一只试图靠近自己的妖怪,黯然思考也不知他死后父母亲会不会再生个讨人喜爱的弟弟?他想到那阖家欢乐的场面,顿时悲从中来又委屈又难受。 一股远古威压迎面而来,雾气忽然散去,那些怪物茫然无措的停下动作后纷纷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地瞪着雾气散去的缺口。 张天天激动抬头,便见一身白衣的张尘镜缓缓踏出,他面色不渝,整个人都散发着“我心情不好别惹我”的气息。张天天本欲扑上前求安抚的心也歇下,脚不安的扭动忧愁父亲是否会怪罪自己乱走。 张尘镜从自己曾经审美居然这般诡异的念头里转出,便见熊孩子正撅着嘴欲哭无泪,顿时猜想他是被自己留下看护此地的小鬼给揍了,心猛地一抽。如若桃安知道自己差点把孩子弄丢了…他急忙上前关切问道:“可是遇了什么,有受伤吗?” 张天天立刻抱住他嚎啕大哭:“你怎么才来啊!这些丑八怪都快把我恶心死了。” “谁叫你自己乱走…”张尘镜这个奇葩,此时不知道承认错误细心安慰孩子,还为了逃避桃安责骂而甩锅。 张天却不傻,他怒目而视道:“我要告诉娘亲!” “…”见他神色坚决,料是今日遭了大委屈。张尘镜见他意决,便随意道:“那好吧。” 张天天本已经做好与他吵架的准备了,结果被此举弄得措手不及。他犹犹豫豫道:“真的?” “今日之事确实是我之过,不过经我深刻反思后,想你年幼无力遇事难以反抗自保,若是再有这般突发情况…所以这次后,我就将你送回羲和哪里…” “不要!”张天天气得蹦起来,大声反对:“你耍赖!” “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张尘镜慢吞吞回答。 张天天终于清楚自己是斗不过他了,便生气地甩袖子道:“好吧好吧,我不告状了!你不要把我送回去。” 张尘镜满意点头,心中暗笑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再次思考他这个习性是像了谁。这个风云变化的时刻,他怎么可能会把张天天送去他人手中? 他心中思索手中动作却不停歇,抱着张天天走向唯一的入口,一条黝黑的狭长石道,身后是在火焰中痛苦嚎叫的怪物。 张尘镜随手变出盏油灯,让张天天提好。两人就这么穿过这条漆黑幽长的封闭式道路,配合着墙上那湿哒哒往下滴水的声音,偶然还会碰到曾经的探路者骸骨,脚下一不留神就当啷踢出好远。 忽然有阴风吹过,油灯忽明忽暗,张天天猛地发出尖叫。 油灯终是被风吹灭了,黑暗笼罩着二人,进退无路四周还传来怪物的哀嚎。张天天短暂愣住后终于领悟他父亲的恶意,立刻吼向张尘镜:“你就不能拿个夜明珠之类的吗!!欺负小孩子好玩吗?” 张尘镜知道他胆小,却还是故意吓唬。见张天天生气到眼睛都红了,本乐不可支正捧腹大笑的他也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只好吞下嘲笑,却还是嘴硬小声替自己辩解:“刚刚没想到嘛。” 抬手拿出巨大的夜明珠,光亮照耀着狭小的室内,恐怖的事情却发生了。这通道只有他们两人,墙上却怎么多出密密麻麻多个影子? 万鬼哀嚎身后劲风传来,墙上那些恐怖景象都活了过来,眼睛泣血被困在壁中的幽魂都探出头,伸出锋利的爪子试图抓住他们。 隧道约有三四尺宽,只能容一人小心走过,看着前后的妖魔鬼怪几乎堵住整条路,张尘镜一边躲闪着那些想把他们也拽进画中的爪子,一边抱紧缩着藏于自己怀中的张天天。 “留下来!来陪我们啊!”身边传来呼喊,声音尖利。 “长这么丑,还没有自知自明!”张尘镜忙中偷闲讽刺道。但他的举动显然激怒了那些张牙舞爪扭动着身体的怪物,它们攻势越发凌厉,凄厉叫道:“不加入我们,那就成为养料吧。” 妖魔爬出墙壁,丑陋诡异的身躯渐渐占据狭小的幽道。渐渐贴近被堵住前路的张尘镜二人。那身穿红衣的男子却不闪不避,待一只面带得意的妖魔爬至他面前时,那只妖身躯似蛇,却保留着生前相貌,丑陋干枯的躯干上遍布着八只细长的手臂支撑它行动。 它的头发稀疏,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口水顺着嘴角滴下很快将地面腐蚀。“抓到你啦~”它面露贪婪,身躯忍不住欢喜的扭动,视觉上更显诡异。 “吃掉你。”它猛地俯冲下头,口中的臭气熏天,但那张来势汹汹的大嘴却被钳制住。 张尘镜一身红衣立于群魔之中,一手握住那只八爪妖的头颅,咔嚓一声。那具丑陋的尸体就这么掉落在地上。它脸上的得意还未散去,眼中是浓浓的惊惧与不可思议。 “我为什么,会创造出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啊?”张尘镜自言自语道。 业火起,这条本幽暗阴暗的隧道猛然被大火充斥填满。哀求嚎叫顿起,那些妖魔很快意识到不对劲想退回石壁中。壁画中是另一个界域,规则不同,壁外的火便无法伤害它们。可惜这次它们的算盘落空,火畅通无阻的烧进壁画中,尖叫声再次响彻密室。 壁画上各个形态的妖魔被熊熊燃烧的大火折磨的不成形态,它们抱头乱窜却无处可躲,只得眼见自己一点点在火中被吞噬,尖叫着化为灰飞。 这里犹如地狱,或者说就是地狱。惨剧足足持续了一刻钟,当最后一只妖魔被焚烧殆尽后,业火自行消散。 通道仍是那般空寂,但少了作怪的冤魂后却不再阴暗,那股压抑的绝望气氛消散无踪。 “睁眼。”清亮的声音响起,紧闭着眼的张天天这才放下捂住耳朵的手。他紧紧抱住张尘镜的脖子,将脑袋趴在他肩上,噘着嘴跟随父亲继续向前。 走出幽长的石道,映入眼帘的是座只容一人的悬空石梯,大约百阶,笔直的通往一架棺木,它就浮在这巨大的墓室中。墓室空旷漫无边际,黑暗中不知隐藏着怎样的不怀好意的视线。 第38章 “那只旱魃在棺材里吗?”张天天好奇询问, 清脆的声音与阴暗的墓穴格格不入。 “也许吧。”他话音刚落,那长梯就被震碎化作石块跌落在深渊中。棺材却仍是不变,稳如泰山的悬浮在空中。 呵欠声起, 棺木中的主人被惊扰了美梦缓缓从中坐起,呆滞片刻似是在醒神。半天才慢慢转过头望向张尘镜道:“扰人清梦, 是要下地狱的知道吗?” 随着他的动作, 他那头漆黑如玉的黑发垂落至棺外, 绸制的黑袍松松垮垮披在他身上,露出了大半白皙如瓷的肌肤。那人五官俊美却带着阴柔,眼角下的黑眼圈表明主人最近睡眠不好。 说罢他也不等张尘镜他们回答,就起身踏出棺外步步生莲踩在半空中。空出两只手用一根绿绸带系住自己的长发,自言自语道:“这日子当真是没法过了, 一天天派人来送死。跟蚂蚁似的杀之不尽扰人烦心,现下居然都闯到我家了。” 他本准备按照惯例出手解决扰人的虫子, 却猛然发现自己竟看不穿这人修为深浅,察觉危机后立刻诧异道:“你是谁?” 谁知张尘镜只是瞥了他眼, 淡然道:“把你体内的主魂叫出来。” 被一眼道破玄机,济溪眉眼间更加警惕。但远古威压袭来时,他咽下血水收起逃跑的心思, 唤出休眠中的唐石溪后就躲进识海中疗养去了。 没错, 此人便是当初吞天派中关押小妖的师尊济溪。说起来化神大能济溪会附身到唐石溪身上,也是一把辛酸史。 当日他辩出桃安的身份后,便开始逃亡生活。门派覆灭后他前往三千界上界,寻求长老庇护,结果在路途中遇上两拨大战的妖族, 被殃及池鱼毁去肉身。济溪好不容易保下神魂逃往凡界,好巧不巧见一男子濒死, 那人便是唐石溪。 他正打算夺舍却感知那人与他有血缘关系,因果虽然淡薄可也是真实存在的。但济溪此人心狠手辣,在自己身死关头当然不会在乎这点血缘亲情。可他狠下心夺舍时,唐石溪尸变化魃了… 两人在识海中斗得死去活来,最后才不得不彼此妥协暂时共处一身。定下誓言,即唐石溪帮济溪寻找合适的人选夺舍,他不作妖阻拦唐石溪复仇。这相处的一月来看,两人就此还算安稳。 济溪心中想的美好,结果唐石溪这怪人非要为了什么情情爱爱去前往王都,你说那是人家犼的领地,你去找死干嘛?自己刚刚成魃,不收敛躲避反而去一头撞死南墙。 济溪虽然气的直跳脚,可也无奈受制于人,最后只得亲自出马帮助唐石溪,好方便他早日脱身苦海。而他们在王都没有庇护之处,旱魃本身是阴寒之物,更加上唐石溪尸变不久现下正法力低弱。 最终机缘巧合之下他们找到了这处地方,也算是安稳下来。但济溪一个不打眼,就撞枪口上了。看着实力深不可测的张尘镜,济溪在识海深处默默抱紧自己,时刻准备再次逃跑。 魂魄换人后,这副身体的气质顿时变化。原本的阴柔的气息统统消失不在,唐石溪现下虽穿着散漫,但言行间自有一股正气坦然。 “你就是唐石溪?”张尘镜打量了一番后道。 “禀大人,是。”唐石溪君子之风尽显,安之若素回答。身为古僵之一,血脉心性和传承记忆都让他知道眼前的男子是犼,故而他比济溪更快得知张尘镜的身份。 而济溪见此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都看不穿深浅的人物唐石溪却能清楚,他在心中快速筛选了一番人选后,更是努力把自己的神识往识海更深处藏。他暗自发誓自己这段时间一定老老实实呆在身体内,再也不出现在这位大魔王面前,想到自己刚才的态度,他更是祈祷张尘镜不会想起自己来。 毕竟犼记仇的个性可是闻名三千界。想到此他悲不自胜,暗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先是得罪了桃安害得他躲藏逃亡导致身死异乡,现下又不知死活的挑衅犼。济溪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就这么背呢。 其实按理说王都虽然是张尘镜领地,但凡界只是出了个旱魃,也不至于让他真身亲临啊!而得罪桃安那事,济溪更是无辜。他奉行上界命令捉拿几个小妖,结果中间混杂了个背景分外了得的洪荒古神。 他暗搓搓腹诽,这对夫妻真是古怪,古神中谁会闲的没事做时不时往下界跑?济溪撇撇嘴,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与桃安夫妇八字相冲,他只盼望此事过后自己与他们再也不见!可惜济溪还未料到,他的苦日子还未结束…当然这是后话啦。 “你可知这里是我的领地?”张尘镜问道,问罪之意很是明确。 “知道。”唐石溪从容不迫回答。 “知道你还在此徘徊数月?”一缕发丝倾下,挡住张尘镜神色。济溪正藏于暗中,听闻此话紧张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赶紧满天神佛求了个遍。 “因缘未了,怎能随意离开?”谁知唐石溪抬起眼眸与张尘镜对视,沉着出声:“早就听闻大人与桃安神女的故事,想必身不由己四个字,大人应当最能体谅了吧?” 张尘镜早在他说出桃安时面色就冷了下来,毕竟他和桃安初时交好后成怨侣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气氛顿时沉寂下来,就连张天天都感到不安时,他忽然大笑起来对着唐石溪道:“很好。” 他招来阴魂打破墓穴,露出缝隙后光明充斥这个地下密室。唐石溪很是不适的微微眯起眼睛,但还在忍耐程度内,所以他并未有其他大动作。 张尘镜缓慢道:“你说的对,情之一字不由人,我确实最能体谅不过了。”他微笑着凑近唐石溪的脸颊,锐利的黑眸深深注视着对方。薄唇轻抿吐词:“凡人皆云:‘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这话是假,但你确实与我有渊源。所以别怕,我不会杀你更不会阻拦你。” “你知道旱魃归谁吗?鬼修不论,混沌不收,人族不容。人人得而诛之,却实力强悍。唐石溪,你知道这机缘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需要加入他族。”唐石溪孤傲回答。对他来说自己行走世间,并不需要在意种族这种东西。济溪不由叹息一声,还是太年轻了啊。现下几族之间明争暗斗,要是平日犼怎么会为了一只旱魃出世?不过是为了拉拢,替妖族增添实力罢了。 张尘镜意图明显,也就是才成精的唐石溪天真不知事,要是济溪自己,他肯定当场就表忠心了。 “也许吧。”他退开来瞧着唐石溪嗤笑一声,方才眼中的重视全部收敛只留轻蔑,这猝然变化使唐石溪手足无措。 “等到大战再起,你非人非鬼,四海八荒十方大山混沌深渊皆是不收,你那点小本事,能保护得了谁?你不会认为神仙之间就没有战争了吧?”大战要么是种族之间,要么是界域相争。最近的一场大战便是神界和混沌深渊的斗争,最后以神界消亡,三千界兴起结束。 见唐石溪一脸震惊,显然从前他从未考虑过这种事。张尘镜眉眼带上不屑,摇着头失望道:“你成魃也有数月了,竟还是这般天真。我见外界凡人把你夸得天上地下绝有,才怀抱着爱才之心来。结果你却是令我好生失望,无趣。” 他失去了兴趣。这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他对自己失去了兴趣,又会怎样对待他呢?唐石溪还来不及回答,一股震动就将他灵魂挤入旁处。 此时占据主体的济溪急切反驳道:“这不公平。他自幼长在人界,无人与他讲解修真界的规矩,就算成了旱魃也是在凡界度过岁月,怎么会懂你说的那些?” 唐石溪与他有缘,济溪更是要依赖他替自己找到合适的夺舍人选。如今通天大道近在眼前,他决不能让他们被放弃。 张尘镜好似并未察觉已经换了个人,也不在意济溪对他的冒犯,漠不关心回答道:“这不是有你吗,化神期的灵魂还不够吗?”言下之意是在指责济溪没有好好教导宿主,如今唐石溪受辱被弃,他功不可没。 济溪被问住。这确实是他的过错,只不过当时他料想不会有大麻烦,更想着早日替唐石溪那个痴情种子解决仇敌,所以并未分出多余心思给他,如今才悔之晚矣。 思量片刻他仍是坚定反对道:“旱魃出世这事可大可小,方才听大人说自己与旱魃有缘,所以大人此次应当是来接济石溪,只是不知为何耽误了数月…所以如今,其实也有大人的一份因果吧?” 张尘镜倒显得惊讶起来,瞧向方才那个不长眼的灵魂,好似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般。济溪被他的眼神气的内伤,却苦于自己实力不济不敢瞪回去,只得暗自憋屈。 这眼神什么意思?他只是倒霉了些,却还没有蠢到张尘镜想象的那般地步吧! 第39章 且不说济溪如何思量, 张尘镜却收回了惊讶的眼神,他缓缓点头赞同道:“你说的没错。世上已近万年没有出现旱魃了,所以他出世我应当来接济的。” 未等济溪得意, 他又继续道:“只不过那却是因为妖族,与我并无多大关系。旱魃实力强悍妖族又有心接纳, 所以我身为犼便来做个中间人, 将他这类天成的魃送与妖族教养保护。” 他瞥了眼济溪, 似是透过身躯直视内里不安的灵魂:“别担心。你跟脚不差,日后说不定也能在族内混个长老当当。” “妖族长老?”济溪大喊出声,不可置信道:“这么容易?可他才成精不久啊。” 张尘镜反而诧异的看向他,满不在乎道:“连九婴那个废物都可以当选,旱魃又有何不可?”言辞间尽显对九婴的不屑。 如若九婴在此, 定会被气的口吐鲜血。张天天暗中偷笑,九婴曾经数次嘲笑母亲牌技太烂, 桃安被惹火后视他为仇敌之一。而一向宠爱妻子的犼,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夫妻二妖时常把九婴拉出来嘲讽解恨。 张尘镜一挥手,本占据主体的济溪被扔回识海中,唐石溪重新掌控身体。还未等他缓神, 威严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你可愿加入妖族?” “那我还有其他选择吗?”唐石溪刚被科普了一通三千界的规矩, 如今正是头大。他略显无措的询问,再也不敢托大。 “没有。”张尘镜寂然回答。 “…”那你还废话干嘛?因为这么一出,唐石溪憋得很是艰难。 见脸色不好,张尘镜解释道:“你不用选择。我给你的,就是最好的了。” “好了, 去解决你的事情吧。”他看着呆滞的唐石溪命令:“然后随我回三千界。” 随后他转向头,对着隐密于识海深处的济溪道:“至于你…” —— 南朝朝堂中, 例行朝事后,掌印太监经过陆景示意后高声道:“有奏章出班,无事朝散。” “禀皇上,臣有本奏。”一人出列应答。他微微低头,双手恭敬执笏。 “陈太师有何事?”陆景头戴九旒冕,面色不明藏于层层玉珠后。 “陛下已近而立之年,是时候把太子之位定下来了。”他动作慢条斯理,却把周围的大臣都吓了一跳。 谁不知道陛下膝下就只有一位皇子,且大皇子出身卑微母亲不过是普通宫女。前些年也不是没有人说立太子的话,只是反对的最厉害的就是陈太师了。毕竟他女儿陈娇青春大好,虽然无子,可谁又知还有没有机会呢? 所以他提出这事,众人均是被骇住。他们相互使眼色,怀疑陈太师今天吃错药了。陈太师一队的却心知肚明,今日局面也是他们共同商量出来的结果。 “哦?可是太师不是曾说:‘大皇子母氏卑微,难当大任。’如今你改变主意了?” 陆景声音不辩喜怒。现下无人可窥视帝王的容颜,有些胆小的已经开始瑟缩了。 “今时不同往日,还望陛下明断。”陈太师不慌不忙抬起头来,直视那个被自己一手扶持上皇位的人。所谓天家威严,在他眼中实在是不值一提。 “有何不同?难道是陈贵妃有孕,给了太师胆子,你便敢盯着朕的龙椅不放妄图逼宫?!陈魏,你好大的胆子!”陆景勃然大怒声音陡然拔高,吓得本还在打瞌睡的大臣们顿时清醒。 可陈太师仍是不闪不避,他甚至连头都没低半分,就这么直愣愣的想要透过玉帘看穿龙椅上那人的心思。 “朕还没死!这天下,这皇位都由不得你们来觊觎!”帝王之怒,伏尸百万。那些将跪欲跪的大臣都纷纷下跪道:“臣不敢!” “你们不敢,但有人敢。”陆景这次不似往常那般宽容,紧咬不放继续出言讽刺。 山雨欲来,每个人心中都冒出这个字。皇帝幼时势弱,依仗着陈魏扶持才顺利登上皇位。故而这些年他对陈太师也是多加容忍,陈贵妃在宫中更是肆意妄为。可现在他毫不留情面,几乎要与陈太师一派撕破脸。 一边是皇帝,一边是百年望族势大根深的陈家。两虎相争,这天要变了啊。更何况陈娇起初无子,现下她有孕后。陆景难道不怕陈太师直接掀翻他的龙椅,让自己外孙上去坐吗?毕竟扶持一个傀儡皇帝,可轻易太多了。 但,陈家斗得过现在羽翼丰满的皇帝吗?那个黄口小儿,如今成了喜怒不露的天子,九五之尊。 两大巨头的斗争,池鱼遭殃。其实众人不知,早在其他地方,皇帝与陈太师就已经斗得水深火热了。只是这次陈魏在收到一封密信后狠下决心,才有了今日朝堂上这一出。 他深深凝望着陆景,倏忽后恭敬低头,似是落败认输道:“臣不敢。” 陆景声音仍是那般,看着他那不够规格的弓腰,甩着宽袍怒气冲冲地离开朝堂。掌印太监跌跌撞撞跟在身后,又立马回身道:“诸位大人们散了吧,今日已是退朝了。” 臣子们面面相觑,最后淅淅沥沥走出高大的宫门。陈太师留在最后,他等许多人走后才慢慢直起身,憔悴的神色尽显,满头白发在官帽中若隐若现。众人此时才惊呼,原来那个一手遮天的太师已经老了啊。 陈魏步履蹒跚地走出宫门,门外焦急等待的众人立刻围拢上来。众人神态忧虑张口欲言,但陈太师摆手阻止了他们,沉声吩咐:“回去再说。” 他神情镇定,立刻稳定住浮动的人心。那些人也是老奸巨猾之流,只是暂时突逢大变,焦灼慌张之下才会这般失态。有了主心骨后,他们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不可一世。整理好朝服官帽,他们一路跟在陈太师身后。 太师府内,一众大臣正在争执不休。 “皇上今日为何发怒,这是对我们有怨?” “我说你这不是废话吗?”谁愿意屈居人后做个傀儡皇帝,虽然话仅是在指责他人,但言下深意在座诸位都很清楚。 “可太师并未过多干涉啊。就算是立太子之事,贵妃还未诞下龙子,我们不过是试探一番罢了。陛下不可能不明白啊。”  “那我怎么懂!”  “嘿我说你这老匹夫!” 眼看着两文人争执的面红耳赤,就差撸袖子开打了。陈太师一拍桌子,怒喝道:“够了!”顿时嘈杂的室内安静下来,紧张看戏的正准备打架的人都收敛起心思,低眉顺眼喝茶装作无事发生。 “世人都说我陈太师只手遮天,门下党羽不计其数把持着南朝朝堂后宫。”他说完这句话又转过身,怒其不争地看向书房内的众人道:“可他们却不知,我的派别却竟是出了你们这些蠢货!” 鸦雀无声。看着他们埋头羞愧,陈太师叹息出声:“皇上露出一点变化,你们就自乱阵脚。怎堪大用?” “那依太师高见?”说话的是太师党派中一位较受重视的官员。 “他这是心大了,容不下我们了啊。”众人随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秋风吹过池塘中枯萎的夏荷。听闻此话的人均是心中一寒,这天要变了啊。 第40章 待众人均是告辞后, 陈魏长子陈熹留下陪着他,父子二人一站一坐。陈魏正坐在木椅上扶额时,隐藏在室内的暗门打开, 缓缓走出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 “父亲。”若是陈娇在此,定会惊讶出声。此人原是她失踪已久的二哥, 陈琯。陈琯曾经与陈太师大吵一架, 愤而离家出走至今未归。陈太师也放言自己就当这个逆子死在外面, 父子就此断绝了关系。 可现在,失踪已久的陈琯竟是在此。因此当年那场父子反目成仇的决裂戏码,是做戏还是真情就有待商榷了。 “嗯。”陈太师缓慢应了声,靠在椅子上询问道:“此事你有何看法?” “狡兔死走狗烹。从龙之功如今反成杀身之祸。”陈琯言简意赅,却语出惊人。 他字取琯, 意寓弦乐,当初还有人不解陈太师怎会给次子取这么个名字, 就不怕陈琯热心玩乐吗?后来陈琯果然喜爱乐器游山玩水,对政事朝堂毫无兴趣, 更为此与陈太师多次吵架。成为了王都一个著名的趣事笑话,这也是陈太师这一身中少有的败笔。 但如若那些曾经嘲笑过他们的人在此,定会为在这番话惊诧。这哪里是只知玩乐的陈琯?这分明是颖悟绝伦啊!其智必不输七窍玲珑的唐石溪。其实众人不知, 当初陈琯少时聪明伶俐, 是少有的天才,与唐石溪并称双绝。可后来却泯然众人矣,成为了反面教材。 “你妹妹传密信来,说陆景一直暗中使她避孕,且对我们陈家早起杀心。现如今她怀上龙子后, 更是加快了覆灭我们陈家的步伐…她在宫中已是四面楚歌了。” 陈琯不意外的点头,应道:“唐家已倒, 剩下的就是我们陈家了。” 陈太师捏紧双拳松了又紧,很是克制,但最后仍是没有放下,拳头使劲砸在桌上发出巨响。他咬紧牙齿,恨声道:“我竟是不知他干的那些好事!忘恩负义的东西。” 陈熹立刻安抚父亲:“父亲莫气。”片刻后他犹然不解询问:“可我们向来安分守己,从不过多干涉朝政,他为何紧咬不放?” “为人君哪管你心中几何,我们身为臣子,树大招风便已是致死大状。”陈琯见怪不怪,瞥了他一眼后讥讽道:“皇室骨子里就是这样的血,当年父亲不就是看清了,才会选择把妹妹嫁给陆景吗。” 陈曦本来被他的眼神激起不满,可说到陈娇后他顿时羞愧低头,陈太师也好似苍老了数十岁,头上的白发更加刺眼。他语气沉痛,后悔莫及道:“是我的错。本想着至少保下两家性命,也算幸事。结果未料到还是躲不过这命运,我对不起娇娇啊!” “父亲。”陈熹出声,劝慰道:“当时也算情势所迫,娇娇要是得知真相,也定是不会怪罪你的。” “不。”陈太师摇头否定:“是我害了他们两人。我可怜的娇娇,却被陆景这般对待…我扶持他坐上龙椅却从不僭越自大,平日里小心翼翼避免惹人眼,便是为了我们陈家能存活下去,为了我的娇娇在宫中能好过些。如今看来,全是我想岔了!” 他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过头看向陈琯道:“皇帝容不下世族里太过出众的后生。唐石溪如今已成枯骨身死他处,生生世世都要背负着骂名。我实在是不得已!如若有半分机会,怎么会忍心让你如此颓废郁郁不得志…” 眼见这个荣耀半生的男人眼中含泪,陈琯心中一梗,忙不停上前道:“儿子懂,都懂。父亲的良苦用心,我明白。” 陈曦向来嫉妒陈琯受父亲重视,可说到此他也不免难熬,家中已经有他撑大梁,二弟只得委屈退隐幕后… 窗外的夕阳落下,无人在此刻点灯。书房变得昏暗起来,许久才有声音响起:“陈家危矣,但总得搏一搏。” “他不想当皇帝了,那就换一个人来。” 破釜沉舟,今夜注定有人不眠。 “国师出列。”次日朝堂上,陆景高坐在龙椅上命令。 新上任国师还没把朝服捂暖和,他立刻惶恐睁眼,摸摸额头并不存在的汗珠,上前道:“臣在。” “今日起,南朝举国推行新神桃安。” 陆景肃穆宣布,语气低沉不容人反驳质疑。 “陛下,司何神?”这位才上任的国师还不了解皇帝习性,心惊肉跳回答道。他本是在天师宫中一名混吃等死的玄学门徒,并无多少真才实学。玄机飞升后尚书府随便从中拉出来一个人顶锅,那便是他。因实力不济,他更是如履薄冰时刻害怕自己穿帮。 皇帝并不器重他,新国师知道这个事实却无反抗之心。他知道自己能在一众弟子中出列,不过是因为南朝需要一个国师,而新历法也需要有个人来负责推行。 “姻缘。”陆景思量片刻后回答。 朝堂上的大臣立马左顾右盼起来,正与蛮军交战之际,皇帝派人变更供奉神明,这举措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而由于昨天陆景对陈太师一派的打压对峙,这件其实可大可小的事也成了有心人眼中的文章。 张廷尉身为陈太师一派,闻言立马出列反驳:“陛下,臣认为此举不妥。”附和声顿起。 他悄然瞥了陈魏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神色后,张廷尉又大着胆子如同往常一般指摘道:“大战在即,此时更换供奉神明会使百姓心思不稳。而且兴修庙宇,也格外劳民伤财。还望陛下三思。” 想了想张廷尉又补充:“臣听闻前些日子有人谣传宫中来了两位神仙,更是点化了一位宫人成仙飞升。恕臣直言,这些障眼法不过是哄骗稚子的把戏,陛下不会也相信了吧?”语气到最后已然是带着洋洋得意。 若是平日,陈魏不想与陆景作对,早就出声斥责自己门下党羽了。可如今,他回想陆景所作所为,眼中神色更冷,并不阻拦张廷尉对陆景的讥讽。 这场陈太师与皇帝的交锋,无人敢参与。满朝寂静,鸦雀无声。陆景被骂稚子后却不怒反笑,摇头问陈魏:“太师有何见解?” 晃悠的玉珠遮住了陆景的神色,陈太师抬头看了一眼便不再试图窥探这个早已执政多年的皇帝。他低着头道:“臣认为张廷尉所言甚是。” “所言甚是…”陆景声音带笑意,点头附和。随即他暴怒起身将桌上的奏折往地下一摔,怒喝道:“好一个所言甚是!稚子,朕乃南朝的皇帝,张廷尉你意寓何?!” 众人均是被他的变脸吓住,陈魏却像是见惯了般,不紧不慢道:“臣惶恐,请陛下息怒。” “朕看你胆子大得很,哪里有惶恐的样子。”陆景怒发冲冠继续道:“你们对朕言行指摘着实有趣,我只想推行新神,你们却推三阻四!这皇帝之位,不若你们来做?” “臣不敢。”众大臣皆纷纷下跪,惶恐求饶。 “你们父女,一个在宫中作威作福,一个在宫外称王称霸。”陆景冷笑道:“陈贵妃在宫中不尊皇后以下犯上,对其他妃嫔更是多加苛责。朕看你们陈家从根子就坏了!”听闻此话的人都把头紧贴在地面。皇帝这是指着鼻子骂陈太师,说他家没有家教啊!得这一句话,以后陈家的女子怕是难出嫁了… 陈魏想要说些什么,但陆景挥手让他闭嘴,接着道:“陈贵妃为人嚣张跋扈,贬去贵妃身份罚半年俸禄,禁足宫中反思。陈魏对朕无人臣之礼,削去太师之位。张廷尉朝堂中出言不逊,削去官位,押入大理寺问罪…” 他念完这一长串这名单,朝堂寂然无声。这受处罚的皆是以陈太师为首,陈家一派的党羽。如今几乎被陆景一锅端了。看着眼皮底下那些惶恐慌张的臣子,陆景冷笑挥退太监,起身站立俯视众人道:“秦迟出列。” 秦迟一介武夫,平日不争权夺利只知效忠皇上,是最正直的保皇党一派。故此经此大变,他面色沉着不卑不亢上前,淡定出声:“臣在。” “朕命你为大将军,即日起带领五万大军前去边疆抵御蛮军。此次南朝皆系你身,朕对你给予重望。如有差池,朕便唯你是问!”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秦迟回答,坚定地声音在殿中回响。 “退朝!”言罢陆景快步出走,伴随着张廷尉被禁卫军带走时的哀嚎与求饶,只留下惶恐不安一地臣子和若有所思的陈魏。 御书房内。 左侍郎低着头恭敬道:“陛下太过心急了,臣怕陈魏他们逼急了…” 陆景只是沉默并不出声。这些事他最明白,但他有办法吗?没有。 他也是发了狠,急着完成张尘镜的嘱托。陆景也不想自己离开后,陈家和陈娇掌握南朝,为了给大皇子铺路,他不得已只能斩草除根。 不似以往那般你来我的往交锋,他只求让陈太师一党元气大伤。陆景也十分清楚,自己现在过于激进,陈太师很可能狗急跳墙直接就逼宫反了。可他没有时间了… “朕没有时间了。”最终他还是给了这个向来效忠自己的臣子一个答案。 “陛下?”左侍郎不解皱眉,显然他也想到朝堂上张廷尉的反驳话语了。陛下现在实在是过于冒失,且行为令人费解。 但是陆景没有继续回答,他吩咐道:“安排下去看紧陈府,如若有异格杀勿论。” “喏。”左侍郎恭敬退身。伴君如伴虎,身为臣子他学会的最重要的一课便是:不该问的别问,一旦有了好奇心,那便离死不远了。 陆景对他的识相很是满意,待无人后,他靠在椅子上看着眼前成堆的奏折发呆,半响才轻声道:“如若可以做神,又有谁会想当寿命只有数十年的皇帝呢?” 第41章 张尘镜番外2 前景提示, 接21章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情景,只记得她脸上的不可思议与随后绽放的笑容。此刻我才确认,我是爱她的, 我更无比相信,她也爱我。 我终于明白自己那时没有阻拦她搬进九重天的行为, 就相当于我在心中给她开了扇门, 使她得以畅通无阻, 大摇大摆闯入我的私人领地。但最为可笑的是我察觉自己动了心,却仍是固执的欺骗自己说:我不在乎。 因为我的缘故,我和桃安浪费了近千年。而此时沉浸在喜悦中的我并没有发现她眼睛深处的迷茫与无措,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我才明白自己当初的犹豫与偏执造成了最残忍的结果。我已将她的爱消弭殆尽, 她即将结束这段感情,我却才刚刚坠入爱河。 情非得已, 不能自己。 古神对我们的结缘均是打趣,旁观者清, 他们早就料到我的屈服。洪荒开始流传着我和桃安的故事:痴心女子最终得偿所愿,成就一段佳缘。 可是却连我也没意料到:人人称羡的眷侣,竟是那般收场。 成婚后我与桃安成了一对神仙夫妇, 身处乱世我们选择闭关不出待在九重天。那是我们的感情中最好的一段时光, 我终于知道原来有她的地方,才算真正的欢愉。 当张天天出生时,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幸福。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灭顶的打击。我越发热爱桃安,她却渐渐对我心生退意。 大战平息后她爱上了去人界闲逛,我始终不懂凡界污浊不堪, 她却为何像中了邪一般执意前往。我愿意体谅她的喜好,可她越发过分。张天天依恋她, 记事后更是懂得询问娘亲的去处,但桃安从来都不在我们身旁。 我开始与她争吵,她对我便越加不耐,桃安心生烦躁后便任性出走离家,我们的关系渐渐浅薄下来。 可我仍是那般爱她。桃安某日放言自己喜爱桃花,我便将肃穆的宫殿庭院种满桃树,只为讨她欢心。初时她很是高兴,可后来大约是心情不好,非说我栽种这么多她同族是为了膈应她,天可怜见,我深切感受到了女人这种生物的反复无常。 为了让她消气,我又连夜将那些桃树送与他处,要知道我身为古神,位列圣人席位,可从没干过这种傻事!结果第二日她还是走了,一声不响只留下茫然无措的我。 桃安离开的日子更加长久。从几日到数月,最后乃至十年,我和张天天就像两块石头一般,站在九重天的渡口哪里,日复一日的等待那熟悉的身影。 我试图改变,不再与她争吵,毕竟看见她眼神中的不耐,我比谁都焦急心痛。可是感情怎么能克制,我终是在一次次争吵后敏感的察觉,桃安变了。 她不再那般爱我。那个就算害怕的发抖也要随我前往古神战场的女孩,再也没有了。 其实我一直都清楚,桃安生性自私做事全凭喜乐,还固执得不行。当初爱恋我时是这般,现在不爱了便更是暴露无遗。 我无法忍耐自己这么爱她,却发现在她心中我的地位要排在很远。这样的爱情,公平吗? 我越是心急便越发绝望,最终等到桃安回来了,她却仍是不悔改。我受够了等待,也受够了所谓的爱情。是了,我应当早就领悟,这最无用的情感就像是递给别人的刀,永远只会伤害我自己。 而桃安更狠,她拿着那把我送给她的利器,一刀刀毫不留情往我心上戳,我的热情似乎在消退。 当她最后一次出走,是的我发誓那是她最后一次离开。活的也好死的也罢,怎么可以有这种人,得到了别人感情又抛弃?张天天每次对着我哭泣说想要母亲时,我就恨不得将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拉出来质问,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她才会这般对我。 又一次站在九重天渡口,说实话我都快在这里安家了。路过的神打趣道:“大人又在等待桃安女神啊?” 我面上表情不变仍是淡定微笑,可心中却恨不得这没眼色的赶紧离开。 那人好似不明白,又继续出言:“这次有十年了吧?只不过您就算等到了,又有何用。女神每过一段时日就出走凡界,您这日复一日的,好生无趣。” 我终是沉下脸,转过头神色认真道:“再也不会了。” 他被我的脸色吓到,立即告辞离开。我却不是说笑,只垂下眼眸看着那漂浮的软云。 我决定杀了桃安。我不想再等了,这漫长到看不见希望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如果时间倒退,我宁愿回到那漫无天日的混沌深渊,都不愿去那奇丽的幽谷,不愿遇见会痴缠着我的桃安。 像从前那般遇事不快便打一架,喝酒谈兴修炼样样都好。惟愿不似现下这般,感情撕心裂肺的将要吞噬我。 我变得越发不像自己,开始吃醋开始在意开始嫉妒。得不到回应的感情让我濒临崩溃,在遇见桃安前我从不知竟有这般,以心为刃杀人不见分毫血迹。 是桃安固执的追求我,也是她,一次次抛弃我。 第42章 “父亲, 陛下此举寓何意?”陈熹望着不远处大片兴起的庙宇与镇守的官兵,来来去去的人流供奉。不禁疑惑询问。 “前些日子不是传有人在皇宫飞升成仙了吗?当日我也在书房, 那两人凭空出现古怪得很。”陈太师喝下手中的清茶, 才慢慢抬起眼眸, 似老狐狸般眯起眼睛,“陆景聪明一世, 却也怕是着了道被他们哄骗住了吧。” “可是大力推行姻缘神,对他又有何好处呢?”在两方势力斗法的紧要关头, 陈家父子不得不更加谨慎。 陈太师老奸巨猾, 对陆景也更了解。稍加揣测便道:“估摸是那两人许诺了什么好处,才会让他疯了般做这事。”可不是疯了吗, 蛮军占据了一座又一座南朝城池,眼看着大军就要直达国都了,这关头陆景不想着团结一致, 反而不管不顾来挑衅陈家,还费大把精力来供奉什么新神。 就算陈魏一向谨慎,此时也不由在心中轻视了一番陆景。 “南朝他不要了?”陈琯皱眉, 陆景最近像疯狗般。在朝堂说要推行新神, 有人认为现下时刻不妥, 刚出列反驳就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莫不是被那两个妖道下了降头?” 陈太师等人并没有见过张尘镜等人, 只是凭着感觉不肯相信世上真有神仙。就算他们身居高位, 知晓世上真有修真人士也不会深想, 毕竟就算是修真的仙人也没听过能随意点化人成仙的啊! 所以李大山之事, 外面传的纷纷扬扬, 他们却是半个字都不信的。心中则更倾向于是哪妖道使了手段,辟如障眼法一类才骗了大家。 只是他们万万料不到陆景竟然上当了,与他斗争多年,他也不像这么傻的人啊?陆景此举打的陈魏父子几人措手不及,不由苦苦思索揣测其用心。可他们万万想不到,这句话是真的。 陆景不想要南朝了,从他举措来说,他很可能就是想跑路了… “只可惜娇娇现下被禁于宫中不见外客,不然我便叫你母亲进宫询问,她在宫中或许有什么消息。这个关头她有了身孕,到底是对是错…” 如果陈娇没有怀孕,那么陆景不会这么急于向陈家出手,陈魏等人也不会有了底气,敢放大胆子与陆景作对。 陈太师扶额叹息出声,陈琯陈熹皆隐于黑暗,三人均陷入沉思。 而引起这场轩然大波的女主人,陈娇又在干嘛? 景阳殿内。 陈娇正在与玉屏讨论新上任的厨子手艺,忽然涌进大片人。平日里跟在陆景身后对她毕恭毕敬的小太监笑着道:“陛下有令,贵妃您还请接旨吧。” 陈娇慢慢收敛住笑,由玉屏搀扶着起身,福身跪拜。 “陈贵妃在宫中横行霸道,长期不尊皇后以下犯上,为人嚣张跋扈更是对其他妃嫔多加苛责,今朕贬去其贵妃身份,降为四妃禁足宫中反思。” 周围低头的奴才均是惊诧,不由得瞥向那个风光一世的女主人。可陈娇却没有众人想象那般的吵闹争执。她或许是早就料到今日,仍是保持着淡然回答:“臣妾接旨。” “陈贵妃起身吧。”待说出这句话后,那小太监便格外讶异地轻打自己嘴,讥笑道:“瞧奴才这嘴,现下可是陈妃了。” 玉屏恨不得立马冲上去跟他打起来,可终是怕自己在这关头给主子惹事,强忍住后眼中却仍是气出了泪水。 陈娇倒是见怪不怪,宫中本就踩高捧低。自己当初与陆景多有嫌隙,她无法拿皇帝出气,但对陆景身边的太监宫人可就是从来都不假辞色的。这小太监估计也是吃过苦头,因此怀恨在心今日才报了大仇。 陈娇轻微皱眉,按理她只是降了一个阶位而已。这个小太监就敢踩在自己头上这般作威,她也只能揣测大概是朝堂上自己母家也遭了难。想到此她心中顿生快意,自己计划已经成功过半,剩下就看陆景和自己父亲继续相争,鹿死谁手了。 她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只犹豫了不过一秒。待送走宣旨的一行人后,陈娇不管周围或惊讶或窃喜的眼神,挥退宫人只留玉屏一人在殿中。玉屏眼中的泪顿时忍不住,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面露担忧地看着她。 陈娇见此暗中叹气,玉屏什么都好只一条,这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流。只不过她心中思绪万千,暂时无暇顾及她。 陈娇手扶着木椅,缓缓坐在那张自己最喜欢的梨花榻上,摇着宫扇神游天外。玉屏见她神色无悲无喜,更是害怕陈娇今日受了辱想不开,却不敢出声打断她,只得默默侍奉在旁独自抹泪。 等陈娇回神时,才见这个傻子眼睛都快哭肿了。她连忙拿出手绢替玉屏擦拭道:“你在干嘛?” “奴婢就是心疼。”见陈娇没有阻拦,玉屏继续道:“娘娘怀有身孕,陛下还这般对待您。”更何况今日旨意上的那些个罪状,都是陈年旧事,如今翻出来又算什么?何况陛下曾经还夸奖过主子是真性情,现下怎么能说变就变! 陈娇噗嗤一笑:“怀孕?你知道那不过是假的。” “那不一样!”玉屏嘴硬,眼泪更是涌出,“陛下又不知道。” “此事跟我们无关,不过是父亲在御前不得力罢了。”好一阵安慰,才使玉屏止住眼泪后,陈娇撇过眼神望向窗外,“这是陈家与陛下斗法呢,我们只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后面的日子就没有这般松快啦,你且等着瞧吧。” 见玉屏吓得张大嘴,陈娇被她这副呆样逗笑,点了点她鼻尖道:“如今看来我这步棋,也算是走对了。激怒了他们的恩怨,这般斗起来,倒是顺利的有点可思议了。况且如今我怀有身孕,不管陆景信不信,他都受限明面上不敢对我做大惩戒。不然今日,那会这般轻易揭过…” 而陈娇等人的心中所想,陆景时统统不知的,不过就算他清楚了也只是嗤鼻。毕竟现下在他心中只记得两件事,一件是替自己大皇子铺路,一件是他的成仙大道。 而第一件事,除去他少有的责任心,更为重要的是他一直谨记张尘镜所说:小神飞升,供奉越多实力便越强大。 如若他飞升后,自己的供奉当然便是头等大事。而由谁来继位,还用思考吗。毕竟谁会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尽心尽力供奉自己? 于是陆景才会这般不惜一切代价,,使南朝维持更长久,使自己血脉成功登坐大位。至少要在他成神之前,是这般。 所以在他的监督下,天宫与国师均是一刻不敢懈怠,拼尽全力推举新神,为桃安广积信徒。 雷霆手段之下,南朝开始兴建新神的庙宇,各个月老的神庙很快被拆除一空。除桃安之外的其他司姻缘神明,均不被接纳,他们的神像与信徒被驱逐出这一片土地。 陛下更是颁布朝令,凡是诚心信仰新神者,资助补贴众多,故而很短的时间内,人们便纷纷抛弃旧神,涌入桃安的神庙。南朝数十万人,家中有女子者皆来求拜许愿。 陆景站在摘星台,瞭望远处欢乐的人群。他看着头上漂浮的云朵,暗中捏拳心潮澎湃: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像那些神仙一般,脚踏祥云立地飞升,与天同寿,无所不能。 神藤树中,世外一刻内里千年。 桃安本在树中沉睡,以修补自己逝去的法力本源,忽而万千信仰涌入被包裹在一层薄膜中的她。在这虚无的空间内,本还要熟眠上千年的她,猛地睁开紧闭的双眼,跨过三千世界望向正在朝她诚恳许愿的凡人。 她宛如天真不知事的幼女,勾出一缕烂漫的笑。自己原本正赤身裸体,曲着身子在这片无人的虚无空间。如今法力大增,使她得以摆脱目前无意识的休眠状态。 桃安似是睡了个好觉,她轻轻打了个哈欠直起身子站立在漂浮的云朵间。心念一动,她的下半身便化作一条条巨大的树根,纷纷伸往云层中。这场景委实诡异,上半身是天真烂漫的少女,下面却是不停扭动着的密密麻麻树根。 好似妖魔,又好似圣洁不可一世的神明。 随着树根扎进云层里汲取到水分,源源不断的将养分输送供给给本体,桃安面色肉眼可见的变得健康红晕,初醒的疲倦迷茫一扫而空,她神色越发光彩熠熠。 她那沾满不知名粘液的头发变得柔顺干净,有生命般自动在空中飞舞,很快结成垂挂髻,用粉色桃花形状的玉笄固定着。 桃安身上灵气四溢,将原本表面破败凋零的保护膜撕碎剥落,顷刻间一条通体碧绿的长裙束着白色腰带慢慢浮现在她身上。裙上丝丝流苏垂在腰间,无风自动。 桃安见自己焕然一新终于满意,眼神带笑更显她婉约灵动极了。对比附在人偶身躯的时候,现下的她更加生动伶俐,面上瞧去便是位不过十五六岁的不知事少女了。 她一转头,头上双髻的垂发也跟着摆动。粉红的润唇轻启,喝道:“霜杀!” 第43章 两把通体泛白的银剑渐渐成型出现在她手中, 桃安挽了个剑花空中顿时飘零着众多花瓣,在这虚无只留有浮云的空间内,留下曼妙的风景。 而远在万里外的张尘镜正准备将茶水送往嘴边, 顿时停住手中动作。他难得露出一个称得上温柔的浅笑,回望九重天的方向。 张天天正在跟济溪打闹, 他们两人为了抢夺最后一个翡翠虾饺, 两双筷子争来夺去打的不可开交。济溪心生一计, 忽然对瞪大眼睛紧盯自己动作的张天天道:“大人怎么了?” 张天天果然上当,转头去看。而济溪趁此功夫飞速将最后一个虾饺夹入自己碟中,点上蘸汁送入口中,鲜嫩的虾肉使他满足出声。济溪辟谷数千年,早就不食人间烟火。如今重拾美味, 更像是重新活过来了般。 而张天天还傻愣着看向自己父亲嘴边的那一缕浅笑。张尘镜垂下眼眸淡然出声道:“傻子。” “谁?”他呆怔询问。张尘镜如今的模样实在超尘脱俗,水雾在阁楼内升腾, 混合着清幽的茶香。他坐在窗边一身红衣,配着满头银丝宛若谪仙降临。 张尘镜嘴边的笑意更显, 也不看他,只是嘴角弯起来道:“你啊。” 济溪终是忍不住大笑出声,张天天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嘲笑了。他一时怒目而视, 却不知道该气谁。他飞快的爬上桌子却发现虾饺没了, 发觉自己被骗后,他心生委屈撇撇嘴就想落泪。 张天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自己,济溪做恶人已久难得涌起愧疚,他顿时跳出老远。惊诧喊道:“不是吧!身为男子汉,你怎么这么爱哭?” 张天天的眼泪彻底决堤, 埋头趴在桌子上开始嚎啕大哭。当着人家家长面,把别人孩子气哭了…济溪肆意妄为了好些年, 如今才感到棘手尴尬。他试探着说:“喂,别哭了。我再去给你点一份,这次我一定不跟你抢。” 张天天不理他,声泪俱下反驳道:“谁稀罕啊!我不要理你这个大骗子!” 济溪扭头对张尘镜,道:“大人你不管管?”自家孩子哭的这般伤心,他还能安坐如山,济溪都不免困惑了。 “待他哭够就好了。”张尘镜话音刚落,本来正等着他去哄的张天天更加伤心,声音越发响亮了。 济溪被嚎得脑门疼,默不吭声的给自己试了个闭耳塞听,十分隐晦的瞥了张尘镜一眼。张尘镜气质超然,手段更是狠厉,怎么看那边的小哭包,都不像他的孩子啊! 谁知张尘镜却像是洞悉了他的心思,眼波微转后漫不经心道:“天天似桃安。” 得了。济溪再一回想当初在吞天派中,自己遇见的那个逗比女子。这么一看张天天和桃安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济溪抚摸下巴,暗搓搓的想等自己脱离苦海后,就去出本书叫:《我与古神一家子不得不说的事》 思绪转回眼前,济溪想到在识海深处沉睡修养的唐石溪,他犹豫道:“南朝推行新神,是大人您的授意把?” 避开张尘镜了然的眼神,他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传闻前段时间皇宫有人飞升,那南朝皇帝愿意如此尽心尽力…大人您许诺了他飞升?” 说到飞升济溪并不艳羡,对于他们修真人士来说,唯有自己一步步踏实修炼方证大道。那些被点化飞升的凡人大多都成了三千界大能的奴仆,即使他们逍遥不受制约,但实力不济,怎么去跟其他神明斗争? 济溪担心的只是,唐石溪的仇怎么办?南朝皇帝与唐石溪可以说是杀之恨人夺妻之仇,毫不偏袒的说,陆景便是唐石溪的心魔与劫难。可如若张尘镜要偏帮一方… “我只答应了让他登上三千界,其余一概不论。”他挥手示意还在赌气的张天天来他身旁,继续道:“不要坏我的事。等到三千界后,你们想做什么我不会阻拦。” 济溪领悟他话中深意,随即露出笑容,恭敬道:“谢谢大人。” 陆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帝,就算飞升成神也无法与他相比。他瞅了瞅错过谈话的唐石溪,暗想自己可真是贴心啊。只是不知唐石溪是他家族那一脉留下的血脉… “不用。”张尘镜又将唐石溪提溜出来,命令道:“吾妻已醒,我们还有事要了,我便先行一步。你静待此处,不过半月便会有妖族来寻你。” 顿了顿他好似想起什么,补充道:“我不管你在此地欲做何事,只是陆景与我有约,你不可伤他性命。若是你们有仇非报不可,那就将来在三千界相会后再各施本领。” 唐石溪在他说不可伤害陆景时,脸色已经不好,但还维持着君子之风淡然不说话。张尘镜又道:“只不过相比于陆景,你却更应当忧愁你的情人。凡人短短数十载性命,你现下却可长岁千万年。不能共白头,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唐石溪皱眉,在他心中本是打算解决自己与陆景的仇后,便暗中守护陈娇直至她身死,随后自己会将身躯让给济溪,随陈娇自杀而去的。济溪在他心中,听闻这番话后更是惊诧,怒其不争竟是想要发怒。他自幼修仙断情绝爱,竟不知陪伴在旁的唐石溪还有这等危险的想法! 张尘镜洞悉了他的想法,笑道:“然后下一世呢?谁又知你们能否继续相逢,顺利在一起?” 唐石溪那蠢蠢欲动的心歇了下来,是的他也料到这一点。可是对他来说,自己是决计不能看着陈娇独自赴往黄泉的。自己答应了要守护她一辈子,就一刻都不能少。 这一次张尘镜没有再出声,他转身对着懵懂的张天天道:“走了。”两人便消失不见。 他们都没有道别,心知肚明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彼此的人生中。 这场演绎了数十年的爱恨情仇大戏终将落幕,陆景最近的逼迫使陈系一派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是夜,从暗道秘密送走多位来陈府商量的大臣后,陈魏望着自己长子久久没有出声。 陈熹见他眼中沉痛,终是不忍心道:“儿子从不怪父亲,愿随您一路。” 陈魏撇过身搽拭眼角的泪花,这一刻疲态尽显,陈熹陈琯均无法忽视那个显而易见的试试:自己父亲已经老去了。 可是不过瞬间,他又恢复了那个位极人臣掌握生杀大权的陈太师,他沉声吩咐道:“陈琯你去宫中看护着你妹妹,见机行事,若我们败了,你便带她走。陈熹你,明日就随我一起…” 他哽住,半天才接出下一句话:“我们父子,也算是共进退了。” 陈琯顿时激动出声:“父亲!大战当前怎可说这般丧气话,我们明日定能成功。” 陈魏没有发话,陈熹却忍不住嗤笑道:“陆景这般逼迫我们,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图穷匕首见吗?此次大计,与其苟且偷生坐以待毙,还不如我们慷慨赴死,功败垂成也算是不辱我陈家百年声誉。” 他转过身靠近陈琯道:“连我都能看的通透,你向来自负天才之名,怎么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陈琯深吸口气,他只是不愿面对事实,事到如今反而退却了。他深吸口气道:“我此时不想与你吵。” 陈熹接着嗤笑:“从前怎么不见你对我这大哥有现下半分尊重?”接着他挑眉,似是恍然大悟道:“是了,你知我明日将去赴死,为了陈家赌上身家性命。我的妻儿就在那间庭院,明日若有差池,便是一个不留。” 他垂下方才指着隔壁亮起灯盏的院子,冷笑地看着陈琯道:“你向来自认为自己为家族做出牺牲最多,不服气为何隐姓埋名的是你,为此更是与我多加作对。如今呢,你看清了吗?陈琯,我们每个人付出的都不比你少!包括在宫中等死的陈娇。” 陈琯浑身颤抖,这些年他对自己只得隐藏在暗处的身份格外痛心,因此变得怨天尤人愤世嫉俗,更是嫉妒同为陈家儿子的陈熹,平日里挑衅与他多加为难。 他自认为自己是付出最多的人,没想到此时才发现,自己却是被保护的最好的那个。 陈魏猛地大喝:“够了!”他看着素来不合的两个儿子,终是不忍如往常那般训斥他们。 陈熹被自己向来敬重的父亲呵斥,他却不似从前快速认错致歉。他只是慢慢看向自己妻儿所在的庭院,他家家风正直,素来没有纳妾的习惯,自己与发妻自是两小无猜得成良缘,膝下幼子更是不过三岁… 待会他该怎样走进自己的房间,去面对妻儿信任的眼神,该怎么告诉他们:“明日或许我们将共赴黄泉,我却未替你们母子争取半分生机…” 他于心有愧! 陈太师何尝不愧疚,只是…他终是没有出声。陈琯见这个历来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大哥落泪,心中更是震撼难受,他不由犯傻道:“父亲,就让我把母亲和大嫂她们也接走吧!若是成功了,再将他们送回来!” 话刚出口,陈琯便知晓自己说了句傻话。果然陈太师骂道:“胡闹!我带人谋反,却把自己妻儿送走,你让那些肩负身家性命跟随我的人作何感想?!” 第44章 陈琯向来是让他骄傲, 见自己儿子露出羞愧迷茫的神色,陈太师也心生不忍道:“明日是最好的时机,秦迟远在边疆不能及时赶回。我们掌握负责宫城戒备的禁卫军, 杀陆景一个措手不及,方可得一线生机…” “可惜中郎的京城卫军是保皇派, 不然我们定能拿下那陆景的狗头!”陈熹恨恨出声。他们陈家并未招惹皇帝, 但陆景却是紧咬不放非置他们于死地。早知今日, 当初他们就是死也不会扶持他上位! 陈太师反而看淡,平静道:“怎能事事顺心如意。成败皆是天命。” 事到关头,他终是记起那个被自己丢出去做祭品的人,忍不住多言对着陈琯吩咐道:“至于娇娇,你与她从小感情就好, 她认为你离经叛道跟我决裂,更能接受你。如果事发失败, 你不要告诉她真相,就让她一直恨我们, 也不会因此难受。” “身为父亲,我应当替她遮风挡雨,可我却没有做到。起初我为了陈家安稳, 将她作为可有可无的棋子丢出, 妄图由此来保住我们家族的繁荣昌盛,如今看来皆是错棋…害了她和石溪,实在是小人行径。我陈魏一世,却对不起自己儿女,做了那懦夫。” 陈熹犹在气头, 冷笑着不赞同:“谁又是自由身呢?” 陈太师摇头道:“只可惜我却未替她争取分毫,就这么放弃了她。” 陈琯欲言又止, 却无法代替陈娇说出原谅的话语,这些年她在宫中时常传出消息,大都是嚣张跋扈的恶名,可谁知她待字闺中时竟也是天真烂漫不知事的少女… 陈太师最终叹息一声,吩咐他们散去。明日还有恶战…看向背对着他各自离去的儿子,他的脆弱无人能知,只是笑着对陈琯嘱咐了最后一句:“要是失败了,至少我们家还有你和娇娇,尚不绝门。” 次日,陈太师及其众多党羽,反了。 他打着清君侧的口号,率领负责宫城警备的中尉及其旗下的禁卫军杀入了皇宫。而中郎掌握的京城卫军,则奋起反抗。这一夜,血流成河。 天将亮时,最后关头,秦将军及时赶回拿下反贼。陈魏当场被诛杀,罪连九族。宫中的陈妃本应被一杯毒酒赐死,可等宫人回过神后却发现她和自己的贴身侍女竟是凭空消失,无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这场闹剧很快落终,还未等局外人想明白,为何一向谦恭谨慎的陈太师为何想不开要谋反时,却冒出个更为离奇的惊天大消息。 陆景宣称自己不日将要飞升,他要退位让大皇子登基。左侍郎被提为国相,朝中其余保皇派也相继被委以重任,互相牵制照看小皇帝。 而就在南朝上下都以为陆景受刺激太大疯了时,他真的成仙了。摘星台上,他身穿龙袍脚踏祥云立地飞升。只留下只言片语,大意说他飞升后会庇护自己的子民。于是南朝人更是诚心供奉他,而诸位有异心的大臣也不敢生变,只得越发尽心尽力教导辅助小皇帝。 陈娇站在人群外,围观陈家人被斩首的景象。玉屏牵着她的手,小心护着免于她被看戏的人挤到。时辰一到,陈娇本睁大的眼睛被一只大手捂住,众人头纷纷落地。 “二哥。”陈娇急切出声,想让陈琯移开手。她想要记得自己亲人的惨状,那些仇恨不该被忘记。 “娇娇别看。”陈琯给玉屏一个眼色,他们便相互离开了。 待到了他们歇息的庭院,陈娇才激动出声:“二哥你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看。” 陈琯忽视她语气中的质问,安抚道:“别记着那些,娇娇。陆景已经走了,我们也不能生活在仇恨中。” “可是他们都死了!”陈娇神情激动,摇着头辩驳:“父亲,大哥他们都死了!”她曾经无数次嫉恨父亲抛弃了自己,为了报复她施计让陆景对陈家下手。可是现下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她却接受不了了。 那难道不是自己所求吗?陈娇迷茫了,最终她看到来救自己的陈琯时才领悟,没有了唐石溪,这世上最为自己着想的恐怕也是那些自己所敌视的亲人了。虽然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是他们害自己陷入这场噩梦… 而唐石溪,也死了。他是为了自己,明知头悬利剑仍不愿离开朝堂,只为身居高位保护自己,最终惹怒陆景设计身死异乡。 陈娇神色癫狂似喜似悲,她设计这一切只为报仇,可陆景却竟是成仙走了!漫漫余生,她该怎么熬? 陈琯看着眼前的陈娇,明智的闭嘴。他不由忆起躺在血泊中的大哥和父亲。而他与大哥自幼不合,他羡慕大哥能光明正大显露在人前,大哥嫉妒他受父亲重视…如今一切已然成空。他心中也异常难熬,却还得振作起来替自己与陈娇打算一二。 “南朝已是容不下我们了,北边战乱不休并不是好去处。我已经决定好,再等三日我们便乘船出海。”陈琯整理好思绪向陈娇交代,努力维持镇定。 陈娇却冷静下来,推开他阻拦的手整理自己衣襟,待又恢复平日里的端庄后,才傲气道:“我不走。” 陈琯被她的行为弄得迷茫,听闻这句话后方回神急道:“娇娇你不要任性!” “我没有任性,我已经决定好了,我要去边城,溪郎还在那里等我。”说这句话时陈娇不喜不悲,她意已决。 陈琯与她感情甚好,自是看清了她不是说笑,而是真心这般。再结合陈娇那从小就蛮横的个性,他不由头疼万分:“你去那里干嘛?唐石溪已经死了!” “死了我也要去找他。”陈娇一字一句吐露着她的决心,“生前是他一直守着我,如今我便要去寻他。溪郎那般风华无双的男子,却死在蛮军铁蹄之下,我定是要去替他收敛尸骨带回国都的。” 陈琯气急败坏道:“连唐家人都未替他收敛尸骨,你又要以何种身份去做般事!陈娇,你切勿忘记自己的身份!你是我们陈家嫡女,不要自甘下贱!” 玉屏被他这句话惊住,她从前便知二公子对小姐事事顺心宠溺,从未见过他说过这般重话。但她护主心切,不由替陈娇辩解道:“二公子不是的!唐公子对小姐真是…” 但陈琯正值气头,那里容得下一个侍女插嘴。他打断玉屏的话,那股子藏匿在心中的邪火终是迸发道:“这般没规矩,主子说话,容得下你插嘴吗!” 玉屏是陈家出来的侍女,且向来温和如玉的二公子大发雷霆,实在把她吓得不轻。闻言更是浑身哆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后还是陈娇解救了她,她将玉屏拽到自己身后,挡住陈琯斥责的视线,淡淡道:“二哥好大的威风,冲我身边一个宫女发脾气。” 她说玉屏是宫女,那便不算陈家奴仆,意下指陈琯没有资格斥责她。 陈琯当然懂她的话中含义,他气的面目扭曲,双手握拳许久才平复下来。大约自己本性仍在,翩翩公子的性格已经刻在骨子里,他微微张开嘴喘气使自己冷静,道:“娇娇我竟不知你对二哥也这般防备了。”居然为了一个宫女顶撞自己。 陈娇却不接他的苦情戏,冷笑道:“你不用激我,陈家将我推出去的时候,我便再也无法信任你们了。” “父亲那是有苦衷!”陈琯立马急切道。他无法容忍自己尊敬的父亲,他在为家族付出一切乃至生命后,仍是被陈娇这般误会。 “哦?”陈娇忽然抬头直视他,那双眼睛因为方才哭过更显清澈,“什么苦衷?” 陈琯被她冰冷的视线注视着,那些脑中许多辩解的话语竟是混乱成团,一个字也说不出。 陈娇看他模样,面色不变继续道:“苦衷便是他为了陈家繁荣,一声不吭地将我推出去做祭品,企图来换你们的周全!” 陈琯被她眼中的狠厉镇住,终于承受不住只得囔囔两声:“他是不得已。身居高位,陈家树大招风,决不能与同是世家的唐家联姻,唯有将你送给下任皇帝,方可博一线生机。” “而且,做那一人之下的陈贵妃,你又有何委屈…”他剩下的话吞没在玉屏吃人的视线中。 “那是他舍不得荣华富贵!”陈娇声音拔高,凄厉的几乎让众人以为她要嚎叫着扑上来撕碎眼前人,“是他舍不得那泼天权势!他想当那太师把持朝政,想集结党羽让陈家成为第一望族!” “他知陈家身处险境。碍了眼皇帝的眼,就应当告老还乡丢下手中的权利!可是他不想。”陈娇摇头,咬牙切齿道:“于是他决定拉拢下任皇帝,怎样的礼物才能体现他的忠心呢?当然是一个教养良好,美艳国都的嫡女了!” “先帝忽然下旨送我进东宫,我初时猝不及防以为父亲也万分无奈,后来才听闻原是他自己去求了这门亲事!你们骗我好苦。” “我初初进宫,离自己与唐石溪成亲只有不到半年!我亲手绣的嫁衣,一针一线绣了整整一年的嫁衣,我的期盼我的梦想全部落空!” “我在宫中朝不保夕,上有皇后的压制,转过身还要面对陆景的三千妃嫔。我甚至被下药不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而你告诉我,我做了那一人之下的贵妃,有何不高兴?” 第45章 陈娇一步步靠近陈琯, 他身高八尺却被这个弱女子逼退,最终背靠石椅退无可退,才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那一刻他也浑身冒汗, 忍不住想大热天怎么自己却宛若落在冰窟。 究竟是哪里错了? “我恨你们,这都是报应。父亲想要陈家昌盛不败, 可惜真是落空了如意算盘。”陈娇快意道:“我方才为你们掉的那两滴眼泪, 再加上为陈家在宫中周全的那些年, 便算是全了生养之恩吧。” “娇娇…”陈琯无力呼唤,他甚至分不清自己为何要唤这一声。他已经知道自己拦不住陈娇了,也没有资格拦。早在父亲决定出卖陈娇,而他没有出面阻拦只是冷眼看着时,他就再没有资格了。 他终于领悟了, 却太晚,代价也太过昂贵。陈琯恍惚想到, 若是自己当初劝阻了父亲,父亲没有将陈娇推出去, 而是辞官归乡,现下他们一家人定是其乐融融吧? 可陈琯仍是忍不住唤出了这声,也许是想要解释, 也许是想道歉, 也许是想求饶,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父亲死了,唐石溪也死了。 陈娇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走了。只留下她,本是青春大好芳华却宛若风中残烛。 陈娇退后一步, 看似放过了他,这个无措而显得可怜的男人:“唐国相可不像父亲, 他早知名门望族无法长久,终有一天会引来灭顶之灾,于是暗中吩咐族中子弟退隐。” “只有唐石溪没有走。他为了陪我,不惜反抗他爷爷的命令。他怕我在宫中无依无靠,便执意入朝为官,只为给我撑腰。”陈娇惆怅地看向离去王都的方向,轻声道:“是我害了他,所以我一定要去替他收尸啊。你说他一个人躺在冰冷的边疆,多难受啊。” 陈琯终于忍不住哭了出声,这个八尺男子在经历灭族失去几乎所有亲人后,得知了自己小妹的悲惨命运,他也即将失去她了,他最后一个亲人。 不。陈琯想,也许自己早就失去她了。 玉屏却没有哭,她随陈娇在宫中的这些年早就见惯了她的苦。见高傲的二公子悲痛出声,她甚至扭曲的感到快意,她想你们也会心痛吗?那眼泪中含有多少真情关切,多少是羞愧? 最终陈琯止住眼泪后,沉下声音道:“你可以去边关,只不过二哥随你一道。” 陈娇并没有说出不需要的话,她带着玉屏,两个弱女子在乱世如何前往千里之外的边城?她点头道:“也可。不过你只需送我们到达后,便可去自去海外。” 陈琯起身又恢复了平日里镇定,只是所有在场的人都清楚他心中的不平静。他坚定摇头道:“不。二哥从此那里都不去,只守着你。” 那些过去的事情,自己所受的委屈,父亲的嘱托全都抛开。他悔之晚矣,但为时不晚。 陈娇见他自有主见,也不再多语,空做无谓的纠缠。 次日三人前往边疆。过了城门后,玉屏在马车略微紧张地朝陈娇道:“主子,要不要再看一眼?”此去经年,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得见此景了。 陈娇眼中带过迷茫,一想到自己从生长困惑了自己数十年了地方出走了,就仍是有些不可思议。哪座城池,里面蕴含的爱恨情仇竟是要全被自己抛在脑后了。 “主子?”玉屏小心翼翼唤她,“再不看,就来不及了。” 陈娇捏紧手中丝帕,心也随着手中动作揪起。回头吗?可是那些肮脏的故事,自己经历的磨难又让她如此煎熬。不回头吗?那是自己与唐石溪自幼生长的地方,那些街道自己与他一同走过。而且… 她猛地回身,掀开帘子将头探出窗外,却早已看不见熟悉的国都,只能见到远处的城门和稀薄的人影来往… 她怅然若失的张开嘴,片刻后又放下帘子坐回马车内。 玉屏不敢打扰这个陈娇,只得看着她睁大眼睛,眼泪快速在脸颊滑落,无声滴在地上。 而在那辆缓缓向前行驶的马车百米后,树丛中缓缓走出一位男子,他漆黑如玉的黑发由一根绿绸带系住,身穿绸制的黑袍,五官俊美却带着阴寒之气。 此人正是唐石溪。 他凝视着远处的马车,似是透过遮拦的帘子看到里面的人。他与马车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济溪最不耐烦他这般模样,不屑撇嘴鄙视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个女人嘛,待你上了三千界努力修炼,多少仙子任你挑选。” 唐石溪神色变冷,济溪立马识相道:“行行行我错了!”他现在生杀大权全掌握在唐石溪手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他当初身为化神大能,要风得风的时候… 唉,济溪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将自己神识化作人形蹲在识海中,抱膝做惆怅状。 眼看着马车即将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唐石溪缩地成寸转眼又紧跟在身后。就这么数天后,他们到了边疆。 “小姐,下车吧。”玉屏小声道。她站在马车旁,伸出手搀扶车内的主人。 先是伸出几根白皙的手指搭在她手中,陈娇才掀开厚实的帘子从车内探出。边疆不比国都,这边气候偏寒,常年低温。 故而走到半路,她们便换上更为保暖的衣服,马车也布置的暖和了些。陈娇缓缓从车上移下,方才真正踩上这片土地,唐石溪死前奋力保卫的地方。 陈琯一直默不作声看着这对主仆,这段时日他转变许多,沉默寡言了不少。见陈娇神色恍然,他凑上前低声嘱咐道:“这里便是我们今晚要住的客栈了,我领你们进去先行稍息整顿。” 待一行人收拾妥帖后,他才对玉屏吩咐道:“你看好小姐,我出去打听打听。”客栈鱼龙混杂,陈娇定是不能长居此处的,所以住处就需得另找。而当初守卫这座城池的唐石溪尸身在何处,也要慢慢询问。 陈琯步履匆匆走了,陈娇站在自己的房间内。相比于她从前奢华的住处,它简直称得上简陋。玉屏正在整理东西,动作麻利地仔细清扫,抱怨道:“二公子也真是。这里这么破败,小姐怎么能住在这里!” “有何不可。”几日奔波,陈娇神情委顿早就疲惫不堪。但从下马车后,她就一直睁大眼睛观察这座小城。 玉屏嘟嘴不满道:“小姐你从没住过这种地方!”说着她就心酸地想落泪,自家主子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陈娇见她伤心,不由头疼道:“我现下已经不是贵妃和陈家的嫡小姐了。” 她不说还好,一听她这话,玉屏那包在眼眶中的眼泪立马滚落下来。她甚至用力丢开那沾染上灰尘的抹布,蹲到地上开始小声啜泣。 陈娇叹气,按理说玉屏这样当差是应当被罚的,可是她如此全是为了自己…想到此,陈娇最终屈服求饶道:“好了,知道你是个主意大的。” “奴才、奴才还不是为了你。”玉屏抬起花脸,一抽一噎好不可怜,“不识好人心还怪我主意大!” “我知道你的苦心,只是…那玉屏小姐能否替我把这陋室整理干净?”陈娇看她那抽动的肩膀,想着玉屏也跟着奔波许久,现下还大哭一场。她立马改口道:“算了,我自己来吧。” 说着她便撸袖子动手去拿那脏抹布,玉屏登时急眼,跳起来将她轻轻推搡开,抢过抹布道:“你干嘛!” 陈娇被她动作骇了一大跳,只觉得这小妮子最近胆子渐长啊! 还未等她有回应,玉屏更加伤心了,本来止住的啼哭顿时换成嚎啕大哭,一边伸手抹泪一边哭叫:“都是奴婢没用,才会让主子亲自动手!小姐本就够难受了,住这般破旧的地方还不得不自己动手!都是玉屏没用!” “我不过是见你伤心,想你休息会。”最终她反复确认这句话没有刺激玉屏的地方,才干巴巴安慰道。 “那怎么能行!小姐怎么可以做这种事!”玉屏止住哭,凶神恶煞地瞪陈娇,“您是万金之躯,这种脏活当然是奴婢自己来。” 陈娇:…你开心就好。 于是等陈琯从外面忙碌回来,迎接他的便是双眼通红肿了一圈的玉屏。他见陈娇眼露无奈,稍想便能知道发生了何事。毕竟玉屏对陈娇一向忠心耿耿,总不会是错事。 于是陈琯假装没有看穿她们的波折,对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玉屏视而不见,朝陈娇道:“我已经找好庭院找来仆人打扫,明日我们便可搬进去了,现下先在此处安置歇息吧。” “好。” 夜深,陈娇悄然起身走至窗边。途中发觉玉屏独自待在榻椅上歇息,正睡得香甜。她摇摇头,必定是她趁自己不注意,偷偷跑过来的。 看着高悬的月亮,皎洁明亮的月光洒在窗边。她身上也沾染上光华,显得异常飘脱出尘。朦胧的月光笼罩着熟睡中的众生,陈娇似是透过薄纱看穿其中,隐约浮出自己梦中的身影。 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想要触摸飘忽的影子。 不远处,隐藏在暗中的影子却也在深深注视着她。你在看风景,却不知自己也是他人的风景。 第46章 “还不出去?看样子他们是为了你才来这, 你现在这么偷偷摸摸算怎么回事啊?”济溪鄙夷的声音响起,却只得到唐石溪一个白眼。 可怜唐石溪君子之风维持了数十年,根深蒂固的性子却还能被济溪带偏, 可见济溪此人平日里有多招人厌烦,惹得唐石溪耐性十足的人也对他不假辞色。 “还敢对我翻白眼, 当初多乖啊…”济溪没底气只能暗中嘀咕, 都不敢高声反驳。 唐石溪并不理他, 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窗边的身影。他可以看见陈娇怀念而专注的看着月光,那双白皙的手不像是在追逐月光,而是触碰到他身体直达心脏,狠狠捏紧。 ‘我该怎么去面对她?’唐石溪想,‘我该怎么告诉她, 我没有死,只是成了不被世人接纳的怪物。’ 他可以忍受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墓穴, 与妖魔同居,也可以忍受自己成为人人喊打的怪物, 被世人驱逐,但他却深深害怕,当陈娇得知真相后惊恐畏惧的眼神。那将成为杀死自己的利器, 轻易刺穿他刀剑不入的身躯, 让他溃不成军。 而陈娇感受到寒意后,收回手站定,她最后看了眼月亮便转身上床。 而万里外的妖都,却没有这般平静。 妖魔来往不休的街道上,有对男女正在驻足/交谈。 那女子明眸皓齿头上梳着双髻, 男子也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侧眼望去当真是一对璧人。不过路过的妖修大都耳聪目明, 所以均能清楚的听见,那看似清秀含蓄的女子,正用与她性格不符合的语气质问身旁的男子。 说是质问实为怒骂,而那男子却还心甘情愿任她处置,毫不反驳的由她指责。按理说这般好戏,那些生性喜欢热闹的妖怪们定是会停下来围观一番,可他们却纷纷加快步伐,逃命般离开。很快,这条街的妖修皆是消失无踪。 只除了一约五六岁的幼童,仍是蹲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块上,兴致勃勃地看这对夫妻斗嘴。没错,此子正是张天天。而那吵闹不休的夫妻,便是桃安与张尘镜。 桃安正对着张尘镜怒目而视,阴阳怪气道:“大人可真是威风,随随便便点化两人成仙,小神可真是嫉妒的紧。要早知成仙这般轻易,小神当初那还用辛苦修炼,早日寻去向大人献媚便好了不是?” 张尘镜听她讽刺自己,只尴尬地咳嗽。但因为许久未见桃安,他忍不住调戏道:“现下也为时不晚。” 桃安本就在怄气,闻言更是发火道:“你少跟我说笑!我醒来便面对九婴的嘲笑,说我们九重天学了那南天帝,改行做收破烂的了。张尘镜啊张尘镜,我与九婴斗法多年,从未这般丢脸过!” 她估计是气急,还动手推搡了张尘镜一下,继续道:“我都不敢想象,等三千界其他古神都知道这件事后,会怎样想我们家。” 言罢她发出一声哀嚎,捂脸不肯搭理张尘镜了。张天天本双手撑头看戏呢,听到这里便悄声将自己转过身去,背对着张尘镜,企图让他们看不见自己。张尘镜对自己的儿子动作心知肚明,他心中冷笑,暗道过了今日自己再找他算账。 张天天当初分明保证由他一力承担了此事,现下却又因为畏惧桃安的怒火而认怂,让自己背了这黑锅。张尘镜眼见桃安气得眼睛都红了,显然已是失去了理智。他本就心黑,更是在心中记了九婴一笔帐,想着自己这次回三千界后定是要将他好好教训一顿。 但是现下最重要的是安抚桃安,于是他轻轻抚摸桃安的脊背替她顺气,毫无压力道:“本是不想告诉你的,不过见你这般着急,还是算了。其实原本也是我的错,那日天天分外喜爱那厨子手艺,非闹着要将他带回去,我便无法,只得依了他。” 张天天头皮发麻,立马想要起身解释,但在接触到张尘镜威胁的眼神后,登时熄灭了心中的小心思只敢暗自流泪。 见他识相,张尘镜满意点头,又继续道:“至于九婴,娘子安心即可,他日后必定是再不敢这般多舌惹人是非了。” 桃安瞥了眼正发抖的张天天,仍是对着张尘镜道:“你不要将责任丢给张天天,就算那个厨子的事不论,南朝皇帝又算怎么回事?” 张天天立即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只是嘴角还没彻底弯起,桃安便对着他道:“你的帐我们待会再算!”自从自己跟张天天接触这些日子后,桃安发觉他从前的成熟懂事都是骗人的,蠢的格外清新脱俗。 张天天撇撇嘴不笑了,张尘镜这才慢慢解释道:“南朝皇帝之事,是为了替你攒够功德早日转生。”他声音响起,“你在神藤树中转生,至少需数千年。我却是早就受够了等待,再也无法忍耐了。” 这件事的受利者是桃安,按理说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实力大涨,应当是分外喜悦的。可这事并不这般简单… 桃安收起浮于表面的怒气,头疼的扶额,皱眉无力道:“我难道不知吗?只是你这般大动作,连续提拔两人飞升,这两人的因果便是记挂在你头上,将来若是二人出了差错,天道是统统算在你头上的啊!” 说来说去,桃安也是关心张尘镜。如若陆景等人做错了事,张尘镜必定要受牵连。老祖本就看这些逍遥世外的圣人不喜,正愁没有借口收拾呢。张尘镜就相当于向敌人递出了自己的软肋,还光明正大将他们放在谁都可以出手的地方。 张尘镜很是享受桃安对他的关心,只揽过她走出这条他们已停滞许久的街道,轻声安抚道:“别急。自会有人替我解决麻烦。” “谁会这般好心?”桃安猜测,难道是妖族? 张尘镜摇头并不解释,只是说道:“恩怨未了,当然会有人去寻他。” —— 边城中熟睡的陈娇一夜无梦。 次日等她起床时,已经日上三竿。玉屏已经整理好东西,见她醒了便立马凑上前来道:“小姐你醒啦?二公子已经将东西搬至新家,就等们待会去啦。我已备好热水了,现下正合适。” 陈娇看了看日头,猜想玉屏定是数次准备热水,才能这般及时。她顺势起身,洗漱整理。 坐至梳妆镜前,玉屏兴致勃勃地替她梳理长发,问道:“主子今日可有想挽的发髻?” 陈娇则还是呆呆看在镜中的自己,不施粉黛面色尤为苍白。不知为何,她说道:“双平髻。” 话一出口,主仆二人均是愣住。双平髻是未出阁的少女梳理的发型,陈娇曾经分外喜爱这种发髻,只是后来入宫后便再也没有用过。 玉屏只是呆愣一瞬,便立马动作麻利地开始梳理。陈娇张嘴想要让她停下,可又想到什么又乖巧住口,任由玉屏动作。 妆成后,陈娇看着镜子映出的模样,好似回到十六岁那年,自己正在闺房焦急整梳,准备去见溪郎。他就在门外街角的那棵百年梧桐树下,耐心等待自己。她会蹦蹦跳跳出门,小跑着喘气到他面前,问他等了多久。 然后唐石溪便会伸手,触摸自己的脸庞,避而不答宠溺笑道:“怎么跑这般急?” 她陷入回忆,不由自主像他那般伸手抚摸自己的脸庞,却忽然察觉眼角的皱纹…她先是惊慌后无奈笑着叹息:“原来转眼就十几年了,真快啊。” “小姐你别生气,人都是会老的!”玉屏急得不行,连忙安慰她。 人都是会老的吗? 此时陈琯正在他处询问唐石溪尸身,却得到一个惊人回复。 “唐将军啊,他为了守卫我们,力战而竭,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他!至于国都为何说他是误了战事,这个我们也不懂…本还想着替他伸冤,可那皇帝都飞升了,新皇帝那么小小的,又有什么用啊。” 陈琯心中急切,等他说完后便急忙追问:“那您知道将军的尸身在何处吗?” “你想干嘛?”那朴实的老人却立马警惕。 陈琯那知一个老头还这么机警,他有苦难言只得半真半假道:“我们乃是他国都的亲友,千里而来便是替他收敛尸骨带回故土的。” 那老人生长在边疆小城,心地善良又听闻这个解释还算合理,便未怀疑陈琯话中真假。他点点头道:“是的是的,大将军总得回故土的。” “那您知道他在何处吗?”陈琯想快速解决此事,小心翼翼询问道。 “可是,大将军不在了啊!”看陈琯神色惊诧,老头拍拍他肩膀,左右观看了一圈才对陈琯神秘道:“你们在国都有所不知,大将军他成仙走啦!” 又一个成仙的?陈琯难得头脑迷糊。 观众给了回应,老头很是满意的继续道:“那日将军战死,蛮子没来及带走他的尸身,他就躺在那里。等次日我们想去替他收敛尸骨时,他已不在了!” 陈琯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才会认真听他讲话。他无语道:“您确定不是敌军带走了?” 老头被质疑了,瞪他一眼很是不满道:“我骗你干嘛!蛮子走后,喏,就在那。”他用手指了个方向。 “那也可能是别人先行带走了啊。”陈琯决定自己今天就要破除封建迷信。一天天的,谁都成仙了,陆景还有宫里的厨子,现下死了的唐石溪也成仙了,算什么啊?再说若是唐石溪成仙了,为何不来找娇娇? 第47章 他们这一通忙碌, 岂不是像个傻子般? 那老人神神秘秘地抚着长须道:“你有所不知了,我们在城中曾数次见过将军的身影,完好不损的身躯, 活的!”他激动地比划几下,“可不是老头我造谣, 好多人都看见了!你稍加打听就知道。” 他胸有成足道:“我也见过, 只是后来他彻底飞升后, 就再也不见了。”最后老人总结,“死而复生,当然是神仙了!” 陈琯知晓这老头没有骗他,心中更觉不对,敛眉道:“你怎么确认不是妖魔?”死而复生, 那很可能是僵尸啊。 老头气得胡子都要立起来了,大声反驳:“你怎能这么说话, 你到底是不是将军的亲人?!定是天上神仙见将军为了保护我们战死,才将他死而复生提拔成神仙了!况且僵尸吸血, 我们可没发生过这种命案”小城中若发生这种大事,定是藏不住的。 “哦.。”陈琯诺有所思离去。再一回想王都那段日子诡异突兀的旱灾… 唐石溪若是真成了神仙,定是会去寻陈娇的, 只是他为何不敢露面?对比陆景那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得意嘴脸, 此事越发古怪了。而且世上从未听过有什么神仙会引起干旱啊? 倒是僵尸中,有之,名旱魃。 他们一路从国都至边城,那唐石溪定然也会跟来。只是不知他成了鬼怪后,性格有没有变化, 想到旱魃吃人吸血的传说,陈琯顿时心惊:陈娇现下自己一个人在客栈! 他立马顾不得公子形象, 一路狂奔赶回住处。 而陈娇与玉屏正缓缓下楼,打算随陈琯留下来带路的人一道前往住处。她走至客栈门口,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在不远处。 寒风吹过冻得她不由瑟缩了下身子,玉屏正在远处叽叽喳喳指挥侍从搬运行李,嘈杂的闹市传来纷乱的叫卖。陈娇与唐石溪却宛若单独被隔在另一个空间。 恍惚后她忍不住做出傻事,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眼睛。远处的唐石溪原本紧绷的面孔瞬间舒缓开来,露出极浅的笑容。笑容转瞬即逝,但对比他平日里的不动声色,已经是分外明显了。 陈娇当然也看清了,她立马从定身状态解除,快步上前最后已是大步跑着扑至唐石溪怀中。没有空,不是梦。她像是受尽了委屈找到归宿的孩童,猛然开始嚎啕大哭。 寻不到归途的船只,终于得以在踏实的港湾停泊。 玉屏本还在忙碌,听闻女子啼哭的声音也不在意,只不过周围人指指点点的视线使她察觉到什么,顺着目光一转,便看见自家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姐。还有…活着的唐公子?! 她吓得失手将手中的瓷器摔到地上,随即又想起,这可是小姐最喜欢的碗了,因为是唐公子送与的。 不过这位忠心到愚笨的丫鬟却忽然开窍,从杂乱的思绪里整理出一句话:人在眼前,便再也不必以死物来寄托悲情了。 感受到真实存在的怀抱后,陈娇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向唐石溪哭诉道:“你怎么才来啊?” 唐石溪很是熟练的安慰,动作好似已经做过千百回:“是我不好。” “当然是你做的不好!”陈娇咬牙切齿道:“你答应要守护我一辈子,却撒手就走了,留我一个人在深宫彷徨,说好只管让我开心,外事全由你来挡,结果我现下却要处心积虑为了报仇周旋。” 她手指点着唐石溪的胸膛,恨声道:“你可知这段日子,我头发都愁掉不知多少!天天哭,眼角都生出了皱纹。” 说到此,她又开始低声啜泣,唐石溪只得无奈揽过她,侧身挡住那些好奇的眼神。边城民风开发,与国都要求的大家闺秀所不同,在这里女子地位较高性格也大方许多。故此他们都以为陈娇是在跟情郎互诉衷情,均是看得津津有味,并无斥责鄙夷的眼神。 陈娇可以如此放肆,唐石溪却不能不管不顾。要知道她事后反应过来今日自己出了丑,日后定是统统算在他头上的。 他埋下头凑近陈娇耳畔,道:“你总得给我个机会解释啊。不若我们找个地方,我再细细向你认错?” 陈娇听闻此话霎时找回了自己丢失的理智,反正人在眼前总是跑不了的。她擦擦眼泪,察觉周围那些善意的眼神后,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得找个人发气,朝唐石溪吧又有些舍不得,思来想去她扭身朝无辜的玉屏道:“你这个没眼色的快跟上,先去二哥找的宅子。” 玉屏被殃及池鱼也不生气,反而喜滋滋地招呼其他仆人,然后快步跟在陈娇等人身后。要知道陈娇自唐公子死后,一直都是端庄忧愁的模样,现下她又恢复小女的神态,玉屏最开心不过了。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知道自己的庇护者来了,外事不必自己发愁,陈娇有了主心骨便不再端着架子时刻准备搏命了。 到了住所后,玉屏便急哄哄的把其他仆人赶至其他地方,留出空间给陈娇和唐石溪。她自己却偷偷蹲在门外望天,想着自己真是最贴心的丫鬟了。 陈娇早在路上就发现了唐石溪身体的不对劲,牵着的手冰冷到不似活人,面色苍白到诡异。待无人后,她便立刻推到唐石溪,扑在他身上仔细贴着胸膛聆听心跳。 原本温馨和谐的气氛一扫而空,唐石溪试图说笑,故作轻松道:“从前竟不知陈家大小姐这般心悦我,在下真是受宠若惊了。” 陈娇却不理他,她抬起头瞠目结舌道:“怎么会没有心跳?!”说完她又埋头试图再次确认,手也紧抓着唐石溪的手腕,要替他把脉。 唐石溪顿时抿唇,心也随着她语气高高悬起。 陈娇折腾再三,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呆坐在一旁,是了,那么多人看见他的尸体,怎么还会是活人?可现在这个完好无缺站在自己身边的东西,是什么? “你还是活人吗?现下又算什么?”她深深皱眉盯着唐石溪询问,眼中是不可置信。 济溪在旁边看戏也分外紧张,闻言立刻怂恿唐石溪道:“说你是神仙,就跟这座小城里传的那般,死后被点化飞升了!” 但唐石溪看着陈娇清澈无助的眼神,却仍是残忍开口道:“死了,僵尸吧。” 济溪大骂一声傻子,不忍再看结局便遁走了。唐石溪虽然比任何人都害怕陈娇的惧怕与厌恶,但他却不后悔。他这一生从未对陈娇说过半句谎话,许下的诺言也一并都能做到。 他说要守护陈娇一世,就算在千里外的地方成了枉死鬼,也是要爬回去的。 他想,若是陈娇畏惧,自己便立马离开,然后在暗处保护她这一生…只是稍微会有些难过吧,他垂下眼眸,不过娇娇是凡人,害怕自己这种阴暗之物,也是正常。 不怪她。 他脑中思绪万千,现实却只过了不过两秒。陈娇似是想到什么立刻紧紧抓住他冰冷的手,焦虑询问:“你不会再消失吧?” 济溪正在偷笑唐石溪是傻子,立刻捧瓜呆住,剧情没有按照他想象的发展。不过也对,唐石溪以命相守爱着的人,必然也是深爱他的。 见唐石溪没有回应,陈娇更是焦灼道:“你不许走!都到了今日,不许再离开我。”说着她眼泪又要流出,本就红肿的眼睛有加剧的趋势。 唐石溪急忙道:“不会了,再也不走了。” 陈娇眨巴眼睛盯着他,寻求保证:“这可是你答应了的。”见唐石溪肯定点头后,她才转着眼珠子,“说说你这段日子吧。” 唐石溪不想让陈娇难受,便三言两语说完他的经历。虽然已经尽力削弱自己遭受过的痛苦,但陈娇机敏聪慧,当然能感受其中多加艰难,不由更是心痛。 最终两人相顾无言,陈娇说道:“所以你不会老也不会死了,以后还会飞升至三千界成为很厉害的人?” “嗯。”唐石溪想了想,神色认真起来,“我是不会丢下你的,等你死后我便随你一起。” 识海中的济溪急的上蹿下跳,自己一路上废了多少口舌,唐石溪就是一根筋不松口。不过他冷静下来,想到陈娇在此,她听闻此话定是会阻拦的吧? 陈娇却没有立刻说话,她异常清楚自己的话语对唐石溪意味着什么。她应当开口阻止唐石溪,告诉他你的机缘就在眼前,通天大道近在咫尺,不应当为我为儿女私情而放弃。 可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就是那般自私。如果唐石溪不随自己一道,三途川的路上她难道不会害怕吗? 如果唐石溪会活很久很久,久到忘记了自己怎么办?都说修仙者断情,到时候他不爱自己了怎么办?陈娇无法接受唐石溪提起自己名字的语气,就像是谈起一个无关人的样子。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她默认了这结局。 济溪见此终是明白了,他恨不得冲出来指着陈娇骂,狼心狗肺!不识好歹!唐石溪对她之心日月可鉴,她却这般自私。 她配不上唐石溪! 第48章 但是唐石溪不允许他出来, 他全力压制着济溪,然后像是听不见也感受不到济溪的呐喊和陈娇话里深意一般,温和的对迷茫的陈娇笑笑, 安抚道:“说好奈何桥上等对方,现下正好, 一道赴往黄泉。” 陈娇也笑意盈盈回答道:“真好。”顿了顿她眼放光华, 询问唐石溪, “你知道陆景飞升了吗?” “嗯。” 两人再次无言。等陈琯从客栈扑了个空,再回到宅院时,唐石溪已经大大方方坐在陈娇身旁,替她布菜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又惊又急对唐石溪大吼:“你想干嘛?!”想到唐石溪的身份后, 他硬生生回转语气,温和道:“我家娇娇对你一往情深, 赤子之心世人皆知,唐石溪你可不要做那狼心狗肺之事!” “二哥…”陈娇抽抽嘴角。 陈琯迅即对她使眼色, 低声道“娇娇快过来!到二哥这里来。” “陈公子,你似乎有些误解。”唐石溪话还未落,陈琯便不耐打断他, “我都知道真相了, 娇娇你可千万别被他蒙蔽,他才不是那传颂的仙人,而是…” 面对数双好奇惊讶的眼神,他吞下喉中的话,吩咐众人退下后, 才急忙跑至陈娇身旁,想隔开她和唐石溪。 陈娇与他解释许久, 陈琯才相信这事实,但仍旧不愿意接受陈娇要与唐石溪在一起的事实,随跟唐石溪争论起来。 唐石溪问他为何反对,他却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最后被逼急了便独自跑去思考人生。陈娇在一旁吃饭,饶有趣味地看着二人。 直到陈琯走前留下一句话,他说:“那娇娇也不能跟你在一起了啊。她会老去,你却一直风华正茂。她那般爱美,怎么会容忍自己在你心中变成鹤发鸡皮的模样?” 室内鸦雀无声,本甜蜜的两人沉默下来,陈娇慢慢停住吃菜的动作,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摔,道:“不吃了。” “扫兴的功夫真是一等一!” 陈娇发脾气后,唐石溪反而定下神,继续慢条斯理地替她布菜,嘴中劝道:“在吃些。” 他清冷如风的声音浇熄了陈娇胸中的怒火,她低下头,轻答了声:“好。”声音却莫名哽咽。 唐石溪目光平静无波,他不再出声,轻轻放下手中的木筷。下一秒,陈娇猝然起身,双手用力将桌子上的饭菜推至地上,瓷器碎裂的噼里啪啦声音在空寂的室内响起。 陈娇却仍是没有停止,她将桌布也扯出来蹂/躏成一团,发泄般扔到那堆狼藉的饭菜中,最后双拳握住桌子的边缘,想将它掀翻。可惜她近来憔悴体弱,力气不足以为之。 数次尝试后,最终她认命般放弃,无力坐下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而这场闹剧,唐石溪都是不动如山地在一旁注视着,他并未出手阻止,直至陈娇崩溃。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们?”陈娇不甘心的哭叫,她一手握拳狠狠锤向桌面。 “数十年前是这般,现下也是这般!”她放慢了语气,低声道:“溪郎,我好难过啊,这里好疼啊。” 陈娇蓦然抬起头,一手拉过唐石溪的手狠狠拽紧,抚向自己的胸膛,注视着他道:“你救救我。” “说我自私也好,无情也罢。我不过是想与自己爱人长相厮守共白头,怎生就万般艰难!这段感情我们已经挣扎了数十年,到今日我才真是受不住了。” “溪郎,我们能得善终吗。”她迷惘出声,“许多意外阻拦,我方觉也许我们原就不该在一处?” 鬓角的几缕长发垂下,遮住了唐石溪的侧脸。在陈娇看不见的暗处,他深深闭上了眼。他熟悉陈娇的性格,她说出此话,定是有所求。 君有所愿,不敢辞。 他定是竭尽全力,满足陈娇全部要求。如从前那般,一个人替他们的前路斩断所有阻拦。 “娇娇,你要什么?”唐石溪用力克制自己,他已经猜出陈娇接下来的话。他会痛苦,因为他不能推辞,他无法拒绝陈娇的命令,故而他现在已经开始痛苦。 唐石溪再次重复道:“你要什么?” 陈娇却没有直言,她道:“我们能有今日,全陆景与陈家所赐。陈家已经完了,仇恨两清。”她已经停住眼泪,偏过头看向远处的枯木,幽幽地说, “但仍有一笔账还在。” 她语气无辜道:“为了公平,我们怎么能放过陆景?”陈娇闭上眼将头靠在唐石溪肩头,动作满含眷念。语气不明道:“我原以为我们还有数十年,可以长相厮守。现下看来却是不行了。” “溪郎你去杀了陆景好不好?替我们报仇。若是你实力不济,便隐忍伺机而行。反正过去我们也是这般。” 陈娇笑笑:“溪郎你不要怪我,只是我心有怨气。罪魁祸首怎么能逍遥自在,在天上做那快活的神仙?若不能取陆景颈上人头,我怕是死也不能够安心闭眼。” “你可愿成全?” 唐石溪没有似从前一口答应,他反问道:“那我们呢?” 他去三千界找陆景,可能很久都不能达到目的,而陈娇只有短短数十年性命,待他成功归来后,若佳人已逝。 他该作何? 陈娇认真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狡黠的笑容,道:“我当然是会等你。不管多久,奈何桥边,我都等你相会。” “君所愿,不辞也。” 唐石溪走了,陈娇留在了这里。 边城不知由谁兴起,说战死的唐将军其实是飞升成了神。众人纷纷开始替唐石溪平反,并供奉起他的长生殿。 陈琯在三年后与一当地女子成亲,两年后有了一对双生子,真正在此安居。陈娇不愿打扰他们,一个人带着玉屏搬了出来。陈琯阻拦数次后,未果,只得由着她去了。 更何况他现下有了自己的家,也顾不上陈娇了。看着陈娇离开时形单影只的身影,陈琯叹息。他暗想若是自己当初不点明事实,唐石溪没有离去,那陈娇定不会这般孤单吧? 边城气候不宜,最终他带着妻儿移居他处,给陈娇留下忠心的护卫与钱财。他没有忘记当初自己离开国都时的承诺,却依然没有做到。 玉屏一生未嫁,守护陈娇直至她死。陈娇曾经想替她寻觅良缘,玉屏却要死要活不愿意嫁人,非说自己要留在陈娇身旁侍候左右。 在一个冬天,玉屏彻底离开了她热爱了一生的小姐,陈娇遣散护卫后,再也没有招募新的丫鬟。一月后,今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到来了。 众人开始闭门不出。直至雪停,有人去祭拜城中的大将军庙时,在其中发现一具冻僵的女尸。 那具尸体头发花白,大约四五十岁。她双手合十跪拜在蒲团上,乃是信女祈愿的姿势。 有人认出这是城中一户个性古怪的老婆婆。除了她那个已经死去的丫鬟,没人知道她有无其他亲人。最终有心善的百姓出了钱,将她埋在城外的梧桐树边。 陈娇灵魂脱离身体,飘在空中。她伸手想要最后抚摸一次唐石溪的石像时,发现自己因为年老而失去水分发皱的皮肤变得光滑白皙。 她在空中仔细转了个圈,察觉自己此刻恢复到花信年华。陈娇当即笑出声,如同当年自己出门参加贵女宴会那般言笑晏晏。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甚至还提了提裙摆,欢欣地顺着眼前的牵引的烟雾,走向三途川。 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还有许多维持秩序的鬼差。陈娇到了此处想张望一番,就被推诿着踏上了奈何桥。眨眼的功夫,眼前排队的人就到了头,看着递到手边的那碗漆黑的药水,陈娇知道轮到她了。 她头脑忽地糊涂起来,动作迟缓地接过。正要喝下时,陈娇似是想起什么,问守门的孟婆:“可以不喝吗?我与人有约,想留在此处等人。” 孟婆骤然抬头,面无表情,漆黑看不到底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审视着她。面对着那张苍白到似木偶的脸,陈娇咽下口水,怂了。 孟婆道:“不喝,就跳进去。” 陈娇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那熊熊燃烧着的红莲业火。 ‘这跳下去了,还能活吗?’陈娇刚有这想法,孟婆洞悉了她的心思,反问道:“你觉得呢?业火燃起便不会熄灭,直至焚烧万物殆尽。” 等于说自己这小身板还不够填坑的啊?再瞧了瞧周围察见有不对劲,已经缓缓围上来的鬼差,陈娇立即投降。 她端起苦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边的水迹,脚步不带停歇地走进了轮回,生怕鬼差追上来把她扔进业火。 至于唐石溪?陈娇心想,反正自己经常耍赖,也不差这一次了。 三千界的唐石溪在干嘛呢? “唐石溪你这个疯子!”陆景左闪右避,试图躲开唐石溪的攻势。他虽然成神后有南朝子民的供奉,使他积攒了大量信仰,神力大涨,可他却不懂得如何良好运用。 如同稚子拿着不称手的利器,根本不能发挥出武/器万分之一的能力,陆景现下就处于这种尴尬的境况。他心中大恨,看向以命相搏也要杀掉自己的唐石溪,更是头疼。 第49章 陆景飞升仙界后当真是逍遥自在, 长生及呼风唤雨的快感都让他证明了自己的选择没错。可是,这一切都被忽然冒出来的唐石溪毁了! 唐石溪身为旱魃,乃是妖魔, 怎么能飞升到三千界?陆景百思不得其解,却不知此事是张尘镜坑了他一道… 话说唐石溪上三千界后便被妖族缠住, 待脱身后又废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了悠然自得的陆景。他一言不发, 两手长出六寸指甲便向陆景袭去。那长甲看似脆弱实则削铁如泥, 当即便斩断陆景一尺青丝。 陆景被他打的措手不及,狼狈闪躲数回后,脸上也带有许多血痕。他在天上怡然自得多年,甚至许多小神还讨好于他,想要分些南朝的供奉, 故此他并未受过这般待遇,气得眼中都有了红丝。 他火冒三丈, 怒喝道:“还真当我是怕了你不成?!”说罢他便迎了上去,与唐石溪斗在一起。 唐石溪终究是比不过陆景受了这么些年供奉, 渐渐落至下风。陆景身形快似残影,唐石溪估摸不出他的方位,只得以静制动。 云层间骤然出现一个人, 陆景两手之间出现一条幼小金龙, 那是他飞升的气运与修炼的杀手锏。金龙遇风便长,最后成为一条约十几丈的神龙。 陆景施法过后,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他对着神龙道:“去!”那龙便立即怒目圆睁朝着唐石溪冲去。 唐石溪也显出旱魃真身,他全身逐渐腐败成一具僵尸, 并散发出强烈的尸臭味,相貌更可谓青面獠牙。原本是温文尔雅的风流才子, 转眼就变成狰狞阴毒的索命恶鬼。 旱魃与水不容,真身一出,唐石溪身边便起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以他为圆心方圆百里的花草树木像是被无形的手抢走了水分,开始疯狂败落凋零,云朵也迅速逃走露出底下被覆盖的土地。 而土地当然也没有被放过,它散发着恶臭的尸毒,变成了令人厌恶恐惧的漆黑色,只需瞧上一眼,便能断定这片土地在百年内定是寸草不生了。 那金龙却不惧怕登时冲进黑雾中,初时勇猛的张牙舞爪发出咆哮,唐石溪肉体之躯面对它凌厉的攻势,只得巧妙闪躲。直至他一个闪身握住金龙的两角,手中毒气蔓延传递,那坚硬无比的龙角便被腐蚀消融。 金龙久未击中敌人,更被他的行为彻底激怒了体内的暴性。它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一道巨大的火焰从它嘴中喷出,朝着躲闪的唐石溪扫去,在周围形成一片火海。 世间阴寒之物的通性,便是怕火。唐石溪身为旱魃不得不松开手中龙角,快速遁走。但那道火柱仍是紧追不舍,激得他狼狈万分。 就在唐石溪集中精力与金龙斗法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背后。陆景身形周围环着灵气罩规避毒气,趁唐石溪不查,将一把长剑插入他的背后,贯穿整个胸膛。唐石溪受创迟钝之间,金龙乘机摆尾将他拍至地上,火舌随之而来! 大局已定,但在陆景还未露出得意的笑时,异变突生!火柱散去,暴露出其中的身形。陆景本以为会看见一个被烧焦的尸体,但却是一层强大而闪耀的白光在其中。光影散去,露出一强大魂体,还有正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唐石溪。 济溪锐利的眼神看向陆景,他维持着靠自己神识唤出的光罩,心中更是把唐石溪骂了千百回!早让自己出来打就好了,非要逞强!看着地上重伤的唐石溪,他气得直咬牙。 陆景大骇,正欲质问济溪是何人时,金龙那庞大的身形终是受到尸毒腐蚀,慢慢消融直至发出哀嚎的惨叫声,不远处的陆景也口吐鲜血,跪倒在地了。 济溪控制着唐石溪的身体,走到陆景面前。他半跪下身,一手抹去嘴边的血丝,语气平和道:“有野心更有心计,你与当年的我格外相像,不顾手段竭力求生。真是不忍心啊。” 陆景眼中露出希望的光芒,他知道,眼前这人不是唐石溪,他和自己是同一类人。可他放光的眼睛无神下来,嘴中求饶的话再无法说出了。 济溪看着他眼中倒映着自己狰狞的模样,目光平静无波道:“可惜了。” 眼看着瘟疫还在向周围蔓延,许多生灵都来不及逃离便死去。济溪肃杀之气四溢,三千青丝在空中飘舞,他丝毫不在意外界,只目光冷竣的凝望脚边那朵枯萎腐败的小花。 “战神在上,信女陈娇在此诚心祈愿,我愿献上余生寿元,将灵魂献祭生生世世供奉与您左右,换仇人鲜血以藉慰我过去坎坷命运及苦难。” “喏。” —— 张尘镜身处妖都,他凝望着远处那颗悄然坠落的主星,手中掐算后叹气道:“果然。” “你叹什么气?”桃安咬了口桃子,偏过头,“花月送还给山拾忆了吗?” “昨日便已经走了。”张尘镜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 “我怎么不知道?”桃安惊讶。 “母亲你除了吃睡,又关心过其他吗?”张天天被要求不许吃桃子,很是不满。 “这不是有你爹吗。”桃安毫不在意,又啃了口大桃子。 张天天大约是气狠了,他站起身对着桃安道:“可是那明明是你惹出来的事,你一点都不负责任!” 桃安笑了声,意味不明道:“可是他是我夫君啊。” 正在替她剥石榴粒的张尘镜一言不发,并不打算参与这场母子之间的战争。 张天天又望向桌上的鲜红的石榴粒,不甘心的鼓着小脸道:“娘亲你就分我些吧!我只吃一点点~”他比了比手指,示意真的很少。 桃安才不上当,她冷笑一声拆穿道:“你可歇会吧。这一路你吃了多少,吃吃吃,你看看你现在都多胖了!” 张天天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狡辩道:“也没有很胖啊!”他虽然年纪小,但性格与桃安相似,也是很爱美的。 桃安翻了个白眼:“你先把你那双下巴收一收,再来说这句话。”然后她想起另一个罪魁祸首,用手指点了点张尘镜,埋怨道:“你都不知道看好他!我原本俊俏懂事的儿子,被你带出去后就成了这样,又傻又贪吃。” 张天天自尊心极强,听到桃安的指责,他气得直喘气。张尘镜示意两眼桃安收敛些,但被她反瞪一眼后立马低下头装死。 爹靠不住,张天天仍是倔强地反驳道:“明明就是你自己贪吃,东西都是你买的!” 桃安将桃核往地上一扔,转过头看他:“你还有脸说!刚刚我买了那么多吃食,为何转身的功夫都没了?”她皱眉叹气,“而且,你居然一个都没给我剩!张天天,你对得起我的信任吗。” “明明爹爹也吃了!”张天天立即出卖了队友。 “所以他现在在这剥石榴。”桃安不再理他,打定主意要给他一个教训。要是由着他这般,日后回了九重天,其他神还指不定怎么笑呢。 张天天委屈地说:“我只是不小心,它忽然就没了。”他贴近桃安,抱着她腿摇晃着小声求饶,“我日后再也不这般啦,你就原谅我吧。” 见桃安不理他,他动作麻利地跑到张尘镜身旁,动手替她剥石榴。张尘镜恨不得把这个傻儿子推走,这么个石榴早就可以剥好了,只是他看桃安还在发火,便慢慢地消耗时光呢。 果然张天天把东西从他手中抢过,两三下就剥好了,还邀功地对桃安道:“你看,我比爹爹剥得快多了!”说罢还得意地看了眼张尘镜。 张尘镜动作顿了顿,才拿出丝帕慢慢擦拭沾染上红汁的指尖。 桃安才不理会他们之间的小心思,她看了看客栈外面。随着温煦的夕阳落下,血色渐渐染上这片天空。 日夜交替,逢魔时刻。 百鬼夜行,混杂在人群当中。你的枕边人,是鬼。 第50章 陈娇唐石溪番外 凡界, 陈宅外。 一个小姑娘正蹦蹦跳跳提着篮子,向外走去。 守门的大爷从小就看着她长大,打趣道:“言丫头, 又出去买糖葫芦啊?” 言年立即紧张嘟嘴,瞅了眼左右, 发现无人后才长舒口气。大爷见她那样子, 像是看了场好戏般发出欢快的笑声。言念转了转眼珠子, 对着大爷埋怨道:“您可别污蔑我,我今日可不是去玩乐,而是替张大娘去买菜的!” 大爷故意逗她:“厨房每天都有送菜的,需要你个小丫头去买?” 言年见糊弄不过去,一跺脚:“大爷!”她可是盼了快半月了,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寻个名头,出去买糖葫芦。再继续跟大爷纠缠, 她今天就别想走了! 那大爷也不是故意为难她,言年这爱好众人都知道, 只不过他年纪大了便喜欢逗她罢了。他见丫头真要生气了,便挥手笑道:“去吧去吧。” 言年见他放人,立刻喜笑颜开, 欢欢喜喜朝外面走去了。正当她心中盘算着, 今日自己要不要再多吃一块隔壁的杏仁糕时,一个人影拦住了她。 那男子美如冠玉,身穿白衣没有梳冠,只用一根绸带系住长发,正温和地着看向言年。 言年呆住了。她自幼长在陈府, 并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更何况那男子还专注的看着她,眼睛深邃似有灿烂星河。 唐石溪见她那呆若木鸡的样子, 忍不住弯了嘴角,但眼神触及她身上穿着的粗糙布料,眼神又冷了下来。 言年看这个男子,一会笑一会生气,怕不是疯子吧?她悄悄伸手,捏紧自己腰间的钱袋子。 脚步一转,言年便想脱身离开。她已经决定了,待会再多吃一块杏仁糕,可是想到自己荷包里那不多的铜钱,她心疼的直抽抽。 唐石溪好不容易找到人,那里愿意放她走。他头一次不顾君子之风,拦住了言年。言年被他动作吓到,惊慌失措地大叫道:“你干嘛?!救命啊,有拍花子!” 可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叫,街边那些往来的人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好似完全被隔绝了一般。 她立马瞪向唐石溪,肯定是这个人搞的鬼!她思量片刻后道:“我长得不好看还吃得多,定是卖不了好价钱的,你可不要犯傻来拐卖我。” 唐石溪失笑道:“我不是拍花子。” 言年才不信,她见这男子还是不松手,只得咬牙道:“好吧。其实我还有几个铜板,就在腰间那个荷包里,其他的再没有了。” 她本以为唐石溪瞧不上自己这几个铜板,毕竟他看起来那么高雅不俗,穿得还是云锦丝绸做的袍子,连自家小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呢。言年为何识得这种布料,还得归功她家小姐,整体心心念念想要买一件。搞得言年一个丫鬟,也上了心记住。 结果唐石溪另只手便伸向她的腰间,将钱袋勾走了。言年紧紧咬唇,想要说些什么又想起唐石溪的诡异,不敢吱声。但她眼中的泪珠已经摇摇欲坠了,天知道,那几个铜板可是她一个一个攒了大半个月啊! 她的糖葫芦,她的杏仁糕! 唐石溪终是没忍住,毫无风度的笑出声,他竟是不知这一世的陈娇这般有趣。不过对着那双瘪嘴还在眨巴流泪的小姑娘,他手中的钱袋尤其烫手了。他努力维持面上沉着,道:“小孩子不许吃太多糖。” 言年迷茫的看向他,最终爆发,哭叫道:“你谁啊,管我!还我的钱!!” 唐石溪咳嗽一声,不要脸道:“我是你未来夫君。” 言年震惊了,连眼泪都忘了流。槽点太多她一时竟是不知从何骂起,目瞪口呆回道:“你胡说八道!” “我并未骗你,上一世你已经将灵魂献祭与我了,我现在不过是来拿属于我的东西。” 陈娇眼见身边的诡异,顾不得怀疑真假,辩解道:“怎么会!”她一边心中焦急,自己上一世不会真的这么蠢吧? 唐石溪并不回答了,反正那些真相终究会慢慢告诉她的。他松开钳制,一只手小心牵着言年的手,感受到掌心中的薄茧后,他愉悦的心情蒙上了灰尘,温柔询问道:“在府中很辛苦吗?” 言年白了他一眼,好像他是个傻子:“还好。” 可能感受到唐石溪抚慰自己掌心的茧疤的轻柔,她想挣脱却未果,不自在道:“你不会为这个吧?我是丫鬟啊!当然要干活的。” “以后不会了。”唐石溪蹲下身看着她,保证道:“再也不会了。” “是我来晚了。对不起,以后我都不会离开你了。” 或许是他眼中闪烁的泪花,和言语中蕴含的力量感染了无措的言年,她小声抱怨道:“你把我的钱都抢走了,我攒了半个月要去吃糖葫芦的。” 唐石溪抿唇,没忍住露出银牙道:“我带你去吃。” 诶,有戏啊!言年立即加码道:“两串!还有隔壁的荷叶鸡!” 唐石溪好脾气道:“可以。” “还要…”在唐石溪的眼神中她渐渐消声,唐石溪道:“吃太多了不好。” “哦。”言年像是打了霜的茄子,低下了头。 一大一小就这么走向人流拥挤处。 在很久很久后,唐石溪问她:“你当时为何就放心跟我走了,不担心我是坏人吗?” 言年正躺在他腿上逗猫,闻言没个正行道:“反正我无爹无娘,在陈府过得也艰难,跟你走说不定还是一条生路呢?” 不过那都是后事了。现下看着干干净净的盘子,就算言年在陈府撒泼打滚谋生多年,早就不知脸面为何物,也难得不好意思,没底气道:“我吃饱啦。” 言年在心中算了笔帐,今日吃了这么多吃食,估计把自己卖了都不够还的…唐石溪却很淡定,结了账后问她:“你日后要随我在一处。今天我便带你走,你还有需要道别的人吗?” 言年避而不答,反问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一直都是你。”唐石溪柔情似水道:“你想要的,我都竭力给予。我将守护你,直至我身死,三千界坠落云海。” 虽然陈娇并不知道三千界是何物,但她敏感道:“就像陈老爷对陈小姐那般宠爱吗?” 唐石溪敛眉,强调道:“是未来夫君。” 不是爹爹对女儿。 “童养媳吗?”言年知道自己面黄肌瘦,样子并不好看,居然还有这么一天,这人莫不是瞎吧?可他今日请自己吃食的钱,都够上怡红街买好几个清秀的小姑娘了。 唐石溪想了想,道:“差不多吧。那你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了,不过你得替我赎身。” 处理好琐事后,他们离开了这座城。言年最后回头,看了眼自己从小长大的陈府,心中嘀咕:我走啦! 第51章 “张叔, 今日有我爹爹消息吗?”一女子垂着头,动作小心地低声询问药店掌柜。 张叔面上无奈,但仍是好脾气道:“夜合, 我已经说了多次,你父亲当日在我这里问了那味药, 得知我们没有后就匆匆走了。”他为难道:“要寻人, 你就去衙门啊。整日来我这小药店干嘛, 我也要开门做生意的啊。” 没有得到消息,夜合眼中不掩失望,听闻张叔的话后她微微低头,样子很是可怜。 “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衙门总敷衍说没消息, 让我回家等着…可是张叔你知道,我家里母亲重病, 现下那里能等?” “那你也不能赖上我们了啊!”店小二抢过话,生气道:“我们开药店却不是做善堂, 没钱买药你就赶紧出去。若不是多少年的邻居,谁愿意听你一遍遍诉苦!” 夜合顿时脸通红,那店小二仍然没有放过她, 接着道:“谁家里没有艰难, 我们体谅你,你又能不能想想我们?你说说这些日子你都赊多少回帐了,今日居然还来!你一个女子,怎么这般不知羞耻!” 夜合被他这一通辱骂,眼泪霎时差点憋不住了, 可也终究只是差点。她埋下头不说话,使劲盯着自己脚尖。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 又都是街里街坊。夜合家中困境掌柜十分清楚,再一看平日里活泼的女孩这般为难窘迫,他也心软了。 他瞪了眼店小二,缓下语气道:“那几味主药,我们店中确实没有。不过其他续命的补药,你也可以自己进山去寻嘛,总比在我们店中买划算不是。” 夜合点点头抿紧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走了。那店小二好奇地对掌柜道:“师傅,我还以为你又要赊账给她了呢。” 掌柜白了他一眼道:“救急不救贫,她家那个情况,就是个无底洞,今天借给了她,日后又有谁来还我的银子?要是镇上的人都来这般求我怎么办?还做不做生意了。” 店小二佩服点头,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就连自己方才看夜合都有些于心不忍,掌柜却仍是这般明事,亏自己刚才还以为他又要心软了。 而走远的夜合心中却没有这么平静。母亲重病,父亲为了替母亲买药出走,至今未归,生死不明。而祖母年岁已大,家中再无男丁。夜合只好自己撑立门户,出来奔波养家。 想起方才药店掌柜的话,要是从前她听了定是会羞耻的抽抽搭搭落泪,可现在…夜合嘲讽一笑,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呢? 行了半钟,夜合看着眼前高大层层叠叠的山峦,不禁心生胆怯。那山与山之间彼此相连,群山均是常年隐藏在浓雾之中,从外面看来分外平静。 但夜合知道,并不是这般。那数不尽的大山中,隐藏着无数吃人的妖怪。她们小镇靠近山脚,深知危险,不知有多少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在里面丢了性命。 故而就算那山满含灵气,山中拥有许多极品药材,小镇上的人却更宁愿种田。不到万不得已,并不会进去求那泼天富贵。 终于行至山脚,望着高大的山,夜合不禁心生退却。但她无法像从前那般,稍有不顺心便躲回父母厚实的羽翼下。 “夜合,辛、温入肝经。活血化瘀,治肝气郁滞。”夜合最后看了眼路边灌木丛中的白色小花,认真背诵道,仿佛是为了鼓励自己。 但清脆的声音在四下回响,似是有顽童在故意嬉笑模仿。杳无人烟的荒野,夜合惊出一声冷汗,可想到家中的母亲与祖母,她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强压下心中的害怕,背着药篓大踏步走进浓雾中。 那道清秀的身影,转眼便被吞噬不在。 夜合一路小心翼翼向前,手中拿着医书,挨个对照路边的药材。遇到有合适的便小心用采摘,放至背后的药篓中。 这一路收获颇丰,夜合原本只打算在外围寻觅,结果不知不觉,她已经快走到深山腹部。本高挂的日光落下,天色变得昏暗起来。 日夜交替,逢魔时刻。夜合紧张的捏紧药篓的肩带,犹豫不决。今日自己这一趟,已经攒齐母亲最近所需的药费了,可是她想到大夫要求的几味珍惜药材,寻常店中都没有,只能在大山深处找寻…自己要不要进去碰碰运气? 可是,她看了看昏暗的光线,想到祖母常跟自己讲述的:“日夜交替乃逢魔时刻,百鬼夜行。夜合你可千万注意,不要被鬼怪诱惑啦。” 但今日自己运气这般好,一路顺畅也未碰见那些他人相传的诡异故事。想到此,恍惚中的夜合咬牙,抬起了脚步。 夜合不知,此时大山深处,无数眼睛正注视着她。那些心怀鬼胎的窥探,均是藏在暗中。 就在此,一只玉手忽的搭上夜合的肩膀,惊得她一颤猛然回头,便见一女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嘴中却说着让人生寒的话语:“逢魔时刻,还往那十万大山中走。你若是不想活了,也不必这么急吧?” 夜合张开嘴想要推开这阻拦的路人,可对上桃安清冷无情的眼神后,瞬间便头脑清醒了。晚风吹过,她想到自己方才的莽撞,两腿发软便差点跪下。 桃安立即扶住了她,她手臂看似纤弱,实则有力到让夜合也惊讶了。想到那些鬼魅精怪,她登时有些害怕,瑟缩着身子不知该作何。 张天天在一旁,双手环抱道:“我们要是坏人,方才就不会拦你了。” 看着张尘镜和张天天,夜合虽然不知这另外两人是何时冒出来的,可那小童说的也有道理。她便不再怀疑,但仍是受了惊,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惶恐不安地看着她们。 “站好了。”桃安看了她一眼,松开手便转身离去。张尘镜伴在她身旁,身后还跟着个蹦蹦跳跳的张天天。 夜合犹在发怔,却见这一行人就要离开了。还未回神,桃安不耐的声音传来:“不走是等着被吃吗?” 吓得夜合一激灵,急忙快步追上他们。他们离开后一刻钟,数只妖怪精魅才敢小心地露出脑袋,木魅和山精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精蝼蛄一脸庆幸地拍胸,其他妖怪也均是眼带畏怯。 十万大山,魑魅魍魉遍地。 夜合迷迷糊糊,觉得这次下山格外快,眼看桃安等人就要离开,她不由上前询问:“请问恩人尊姓?”她也是读书通事理的,知晓今日自己躲过一灾,就应当报恩。 被此人数次打断行程,张尘镜看着拦在身前的女子,不由皱眉。夜合被他的视线吓住,顿时想起自己拦人的行为过于冒失了,不由胆怯地退后一步。 桃安打量了她一番,摸摸下巴道:“我名桃安,你想干嘛?报恩?” 得到夜合肯定的点头后,她笑了笑:“那你便回去找人,照着我的模样画了画像,一日三炷香的供奉吧。” 她凑近夜合的眼睛,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叮嘱道:“看好了,这样子的,可别画丑了。” 夜合被她的要求吓住,可桃安见她这副呆愣的模样,不满挥手道:“算了,看你这样子,估计也记不住。为了避免你将我画太丑,侮辱我姻缘神的美名,我还是自掏腰包送你一副吧!” 自从自己拿了月老的姻缘之位,桃安就很是得意的四处炫耀。她左手抬起与胸齐平,一幅画凭空出现在她手中,那画中女子端丽冠绝唇红齿白,举手投足好似九天神女,夜合略微一瞥,便瞧呆了。 她低下头后,忍不住心中的惊艳,再瞧瞧看了眼桃安本人,总觉得她没有画上那般妖娆出彩。夜合也不想想,桃安现在只是凡人模样,仙气内敛,自然比不上画像上那般魅力四射。 桃安见她被自己美貌迷住,很是高兴地将手中的画扔给她,道:“拿去吧。记得按时供奉,只要诚心祈愿,我便会听见的。” 夜合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措手不及,慌张地接过,发觉这么美的画没有掉到地上后才庆幸出声:“您是司姻缘的神明,可那不是月老吗?” 张尘镜只抢夺了南朝的那部分信仰,十万大山这些偏远地区还并未被普及,故而夜合只知月老,不明桃安是谁。 桃安来此处便是为了发展信徒还有处理道教之事,听了也不生气,耐心回答道:“月老已经被淘汰了,现在你改信桃安吧。” 张天天早在她拿自画像时就鄙视极了,现下更是连连摇头以表达自己的不屑。桃安后脑勺对着他也并未转头,但却出声道:“张尘镜管管你儿子。” 张尘镜叹气出声,看着委屈嘟嘴的张天天,只得一手牵着他到远处,小声安抚道:“张天天别跟你母亲作对了,长点记性吧。” 被安慰的张天天一点都不开心,他冲张尘镜大喊道:“爹爹现在一点都不疼我,你变了!明明就是娘亲过分,你却指责我。” “因为她是我妻子啊。”张尘镜玉指撑着自己脸庞,斜靠着古树,笑道:“我当然更偏爱她。” 张天天看着自己父亲,不可置信的抱头,睁大眼道:“可我也是你儿子呀!” “因为你母亲,才会有了你。”张尘镜话中带笑,漫不经心却蕴含着无尽深意,“我爱她,所以爱你。” 第52章 而引起父子反目的桃安却并不参与其中, 她对着夜合道:“我观你红鸾星动,眉间却有死气环绕。福祸相依,不日将有桃花死劫。” 现下四周本就诡异, 更处于深夜,夜合当即被她这番话吓得打了个寒战。桃安又道:“只是你身为我的信徒, 我自是不能见死不救。我今日心情好, 便决定渡你一劫。故你将顺遂逃过此灾, 虽途中有些坎坷,但性命无碍更能得到最期盼的宝物。” 她似无骨的妖精灵巧转身,闪到夜合身体另一侧,贴近她耳朵低语:“告诉我,你是要成为能制霸一方的大能, 还是愿与意中人白头偕老?”她的声音轻柔,勾引着夜合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夜合舔舔因干燥缺水而泛皮的嘴唇, 正想随便选择,以掩盖她心中那些不可为外人所知的阴暗想法。桃安却洞悉般出声, 她伸出一根手指竖立,贴近自己的薄唇道:“认真选哦,机会只有一次, 其余再也没有了。” 她的话打开了夜合的心阀, 她咽下喉咙中的敷衍,认真道:“我要掌控自己的人生,我要我再也不被人鄙夷,我要成为人上人受人敬仰,我要自己再也不陷入如今的窘境。”宁愿永无所爱或求而不得, 换我一条通天大道。 今日在药店中所受的羞辱,她再也不要重复! 桃安了然的笑了笑:“你还年幼, 尚未懂得情爱,希望你日后不会后悔。” “我却是觉得,先做人后谈情。”夜合终究是撕开了她柔弱的表面,露出内里倔强的本性。 桃安并未答话,她点点头道:“喏。”就要离开。 夜合见她要走,咬唇道:“家中慈父消失已久,请问神女,他何日归来?” “三日后,将归。”不过不再是你原来的爹爹了。桃安的脸色藏在黑暗中,阴晴不定。 夜合转转眼珠,又问道:“敢问信女今日为何不受自己控制,想往那大山中去?” 桃安已经感到不耐烦了,她摆摆手道:“你当时不过是被林中的鬼魅诱惑。” 她忽然回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很简单的法术,你以后也会的。” 她一介凡人,怎么会这种妖术?还未等夜合追问,桃安与等候在一旁的张尘镜便消失不在。 对夜合来说,今晚的经历犹如梦里。 四下寂静,唯有手中的画卷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夜合将画放至背篓中,转过身朝着小镇的方向而去。 而桃安却走与她相反的方向,半步百里,转眼便到高门石阶前。 一座仙山拔地而起,高入云霄,从半山腰开始藏匿于云间。山上遍布高大的古树,隐闻仙鹤鸣叫。而眼前的石阶陡立到近乎垂直,稍有不慎行人便会掉落下去。 “这台阶当真不怕人摔下去吗?”张天天疑惑询问,“这般陡峭,凡人怎么走上去。” “正是要让人不能踏上此路,才为此行。”桃安对设计出这梯子的人很是钦佩,滋滋称赞道:“石梯高达万丈,陡峭到凡人只能望尘莫及。面上看去云雾环绕仙气十足,还不会让那些有所求的凡人随意打扰门派中弟子修行,实在是妙!” “可他们不是斩妖除魔镇守十万大山的修士吗?不让凡人求助,岂不是违背了师门祖训。”张天天知晓他们此行目的,当然懂得这座仙山上住的是何人。. “玄道门向来以降妖为主,庇护十万大山居民不受妖邪侵扰,更镇守此处以免有大妖逃出祸世。”张尘镜挥来青鸟,派遣它前去报信。 “凡人若是能随意踏上仙门,那杂事岂不是也可以恣意叨扰修士?”看着青鸟畅通无阻的进入结界,他满意道:“玄道门乃是人界少有的济世仙门,虽然怀有这点私心,可瑕不掩瑜,仍然称得上是名门正派。” 传信已至,拜帖递交。张尘镜牵着桃安与幼子,眨眼便进入了玄道门内里。 这山中却与外界的更深夜寒不同,大约是因为仙法加持,里面温暖如春,劲松苍翠欲滴繁花争艳,各式珍奇仙兽在其中悠闲散步。 一只凤凰拖着五彩尾翼飞过,从上面跃下一人来。 那人身穿灰色道袍,手持一柄长剑,头发用一根筷子盘髻而成。穿着虽然朴实无华,却更显身姿挺拔俊逸。这便是玄道门弟子的气派了。 他从凤凰身上终身一跃,稳稳落至地面抱拳鞠躬,不卑不亢道:“闻有青鸟报信,师傅派我前来迎接远客。玄道门弟子唐松草,拜见大人。” 唐松草年岁不大,正是少年颜好时,这么一番动作后,那股浩然正气悠然而出,看上去与他身旁那棵挺拔的松树分外相像。 “此子不可限量!”这是桃安与张尘镜心中同时冒出来的一句话。 但世上天才众多,张尘镜也不会去在乎一个无关之人。可相比于他,桃安则直白热情很多,她三步并两步,走到那只正在饮水的凤凰身旁,“你名为唐松草,性却似松柏,很好。” “这等人才留在这玄道门太可惜了,不若你改信我桃安,我自掏腰包送你钱财开山立派,还替你牵良缘赠绝世佳人相伴,你做我门下第一信徒可好?” 张天天羞愧低头,假装不认识桃安。虽说他们此行便是为了招纳信徒,但那也是基于与玄道门合作,两厢交好为前提,你这么随心挖人墙角,是要被大棒子赶出去的啊! 张尘镜倒是依然保持着淡然的风骨,纵容地任由桃安胡闹。但唐松草自幼被门派收养,每日勤于修炼不问外事,自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 他垂下眼眸,抿唇谢绝:“大人说笑了。” 桃安假装未听懂他话中推辞,继续怂恿道:“真的不来吗?你们玄道门断情绝爱,你这般年纪竟是未尝过情滋味,委实可惜。若是信我则不同了,不用做这苦行僧不说,我更是赐你一段良缘,成就佳话岂不美哉!” 她双手合拍,发出一声脆响,悠哉道:“少年郎,你可想好啦!” 唐松草此时面色泛红,纯粹是羞的。他不善言辞,若是他人这般胡言乱语,他定是要用木剑教训一番,可眼前的人却是师门贵客…他心中暗暗叫苦,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今日接下这门差事了。 就在他手足无措时,救他的人来了。 紫徽道长自接到信鸟后便派弟子唐松草去迎接,自己独坐室内推算,可算来算去都算不出来者何人,玄道门的未来也更是隐藏在雾中,一片朦胧。正当他神色凝重之时,卦象动了! 可卜出来的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这卦数竟算的是自己徒弟! ‘生关死劫,命危矣!’看到这行字后,紫徽便头脑发昏,他徒弟只有一位,便是方才被派出去接待桃安等人的唐松草啊! 而唐松草身为紫徽道长坐下闭关弟子,乃是他百年之后要接替玄道门的人!紫徽道长自是着急,待他想要再细细卜卦之时,竟是吐出一口鲜血,再无法算出半步! 天机不可泄露,但他尽力观看星宿时,仍是隐约中瞧见了此事牵连十万大山。事关重大,也怪不得祖师爷不许他窥探一二了。 想到近来松动的封印,紫徽道长神色不定,他竟是不知自家弟子会与十万大山安危扯上关系?!他匆匆整理好衣物,便唤出宝剑,寻自家小徒弟去了。 不管如何,此事定是与今日来拜访的那三人脱了不干系。想到此,紫徽又加快了御剑的速度,匆忙赶到时,正好听见桃安的劝说。 他特意摸着胡子驻足,仔细聆听了一番。结果听清桃安那些胡话后,他气得差点把自己的胡子拽下来。在自己门派撬墙角,还光明正大毫不心虚! ‘人才!’就算紫徽身为老姜多年,也不得不夸赞桃安一句。 他年过半百发须全白,今日倒是开了眼界!不过身为修士还是玄道门的掌门人,紫徽虽然性格暴躁,平日里却还是要在外人面前维持气度的。 眼看着徒弟招架不住了,他迅速高声道:“玄道门第四百八十三代掌门,紫徽,见过三位道友。” 桃安见正主来了,很是不甘心的悄声问了一遍唐松草,“真不跟我走啊?” “咳!”张尘镜登时咳嗽一声,这都什么话啊。 但桃安连眼神都没动,她正在专心诱惑唐松草:“来吧。生命短暂及时行乐,过得畅快欢愉不好吗?你执意守那清规戒律,又有什么乐趣。” “咳咳,咳!”张尘镜气得脸都红了,更大声咳嗽,企图引起桃安注意。 而另外一个人却是再也忍不住了,那便是紫徽道长。 眼见心爱的徒弟被这不知羞耻的女子为难,他立马上前,矫捷的插进桃安与唐松草之间,挡在徒弟面前道:“有客自远方来,我因有急事不能亲自迎接,深感羞愧。我这榆木徒弟,惹贵客发笑了。” 我徒弟性格木楞,可也不是由你在这欺负的! 张尘镜方才还对桃安的放肆不满,现下听到紫徽指责桃安后,就算他说的是事实,张尘镜也是不乐意的。他当即出声维护桃安,“确实惹人发笑了。” 第53章 这句不要脸的话实在震惊了众人, 就连素来敬仰父亲的张天天,都不可置信地摇头捂脸,紫徽更是被气到内伤。 明明是你娘子先出言调戏, 现在还怪我徒弟木讷?! 紫徽气得昏了头,硬生生顿了两秒才缓过神, 他修杀戮之道脾气本就暴躁, 总没有在自家地盘被别人欺负的道理吧!紫徽一撩袖子, 他看这几人今天就是来砸场子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指着张尘镜就想开骂。 而张尘镜也嗤笑出声,也是一肚子火要发。桃安对唐松草谈笑时,他方才便已经恨得捏碎一个玉扳指了! 张天天不忍心的闭上了眼,自己的父亲原是唯我独尊的犼大人, 现下却沦落到与老头吵架…算了,他不能怪父亲, 谁叫他只要摊上母亲的事,就毫无理智呢。 自认为成熟的张天天叹息时, 桃安出声了。她本笑着的脸僵住,转头对这二人翻了个白眼,“闭嘴, 要吵便滚出去吵!”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浩瀚灵气, 夹杂着古神威压扑面而来,场中除了她,其余几人均是被镇住。 紫徽立马放下手指,立直站好。他心中叫苦,这几人到底是何来头?! 张尘镜只僵了一秒, 就面上含笑地试图开口对桃安解释,却被毫不留情的打断:“闭嘴!” … 桃安统御全场后, 对唐松草说了最后一句话:“你会后悔的。”她眉眼间的认真让本坚定的唐松草有些呆愣,桃安又道:“她不会后悔,你却是会后悔的。” 唐松草眼睛里闪动着,张口欲言,可桃安还未等他说话,便丢开他对紫徽道长道:“一大把年纪了,脾气还这么暴躁!”打断了唐松草的动作,他默默将疑惑吞进腹中,暗想以后有机会再另行询问,现下还是先处理好师傅吧。 果然,紫徽道长暴跳如雷,他容忍再三终是没有憋住,怒不可遏地叫道:“你这女娃,好生无礼!明明是你,明明是你…”他停顿片刻,才憋屈地吐出那两个字,“调戏我家徒弟,现下却还敢来找我算账!” 他知晓桃安等人法力高强,不是自己与玄道门可以对抗的。但他身为剑修,平生最恨欺男霸女的恶徒,今日这口恶气实在难忍。说完话他便松了气,装作不经意的瞥了桃安脸色一眼,见她神色不动后,心猛地提了起来。 紫徽悄悄握住袖中宝剑,只等桃安发怒时先行护住唐松草,然后便痛哭求饶…不求饶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打吧!一打玄道门千年基业毁在他手中,他怕是死也不能瞑目啊! 而且他知道桃安等人来自三千界,他们玄道门镇守十万大山,保卫人界安危,乃是天大的功德!但凡是有点理智的古神,都不会来找他们门派麻烦,吃力不讨好还会惹上一身因果。所以紫徽道长虽看上去暴躁易怒,实则内心似明镜高悬。 可出乎意料的,桃安道歉了,“道长说的是,我真是恬不知耻,我为自己方才的行为道歉,现在已经知错了。”态度格外诚恳,好似紫徽说的是警示名言般。 她这般古怪,倒让众人措手无策,不知道她想干嘛。其中以张天天最为阴暗,他暗搓搓的想,娘亲肯定是又准备闹事了,这次还不是普通的那种!要不说是亲儿子呢。 只有张尘镜最了解桃安,他走至桃安身旁,柔声道:“不必这般。”然后又转过脸,对着紫徽与唐松草两人沉声道:“我们此次前来,只为十万大山结界之事。” 事情交给张尘镜了,桃安放松的吐出一口气,又恢复了刚才的无赖模样。她贼心不死,居然试图去抓那只正在悠闲喝水的凤凰尾巴,平白扯下人家一大片鸟毛。 事毕,她还高兴地将凤凰毛装到自己乾坤袋中。而另外的紫徽,本来被十万大山结界松懈这句话震得灵魂出窍,却又活生生被桃安这活宝给拽了回来。 唐松草更是脸憋得通红,他握紧拳头别开眼,使劲忍住不去瞧自己爱宠的绝望眼神。可是就算面对众人鄙夷的眼光,桃安也不松手。她顶着众人的视线,又狠狠捋了两把鸟毛。 欺鸟太甚!那只本高贵至极,神色不可一世的凤凰顿时像是被拔了毛的野鸡,它瞅了瞅自己光溜溜的凤凰屁股,顿时发出一声巨大的哀嚎。 唐松草听见爱宠凄厉的惨叫,终是出手阻拦了还想施暴的桃安,痛心道:“前辈,小彩年幼,还请前辈放她一马…我们门中还有其他仙兽,各色各样均有,前辈不妨看看其他的?”所以你就别使劲抓着我的凤凰拔毛了! 被人这么不留情面,桃安面上讪讪。她将还握着鸟的双手毛藏到背后,露出讨好的笑解释道:“我也是为了替张天天做件袍子,我们家贫,他又可劲吃,最近胖的都该换衣服尺码了。这也不是没办法嘛,可怜天下慈母心。” 她装模作样沉重叹气一声,眼睛向下耷拉委屈道:“而且我也没拔多少啊,唐道长你做人不能这么小气呀。” 在场的人听见这句话,又看了看那凤凰光秃秃屁股,均是沉默。一阵风吹过,屁股受凉的凤凰继续发出惨叫,疯了般奔走了。 唐石溪倒是知晓桃安没有说谎,毕竟凤凰尾翼只有那么几根...可你倒是换个地方拔啊!以后自己该怎么骑着凤凰出门啊! 而除了他,在场还有一人十分不满,那便是屡次背锅的张天天。虽然已经被父亲教育过不要与桃安见识,但他仍是不甘心的说:“我不胖家里也不穷,更不需要娘亲你去偷凤凰毛。” “你小孩子知道什么,就是因为你太能吃了,现在我们家已经穷到揭不开锅了。”桃安将剩下的尾翼放进口袋,那贼眉鼠眼的动作真真是猥琐至极,“还有什么叫偷?我这是光明正大的拿。” “那就是抢。”紫徽趁机插嘴,得到桃安的一枚怒视后又低头装死。 “父亲,我们家不穷对吧?”张天天知道家中财政全是由张尘镜在打理,自己与母亲从来只负责吃喝玩乐,于是转身求助。 “穷。”张尘镜露出一个恳诚地笑容,舔舔嘴唇对桃安道:“娘子何必在意那只野鸡,九重天有许多只,你要多少为夫便统统奉上。” 张天天嫉妒地瘪嘴,要知道父亲可宝贵他豢养的那些珍兽了,平时悉心喂食打理,都不许自己抓只来当坐骑接他上学。如今却随随便便愿意送与母亲拔毛了… 但聪明的张天天没有问出口。直到很久后他才知道,原本父亲最不爱伺候花花草草,更别提养凤凰了。可自从娘亲无意中提了一句,她想要一件应龙女神穿得玄衣,父亲便为此抓来上千只凤凰饲养在九重天… 那玄衣,光彩靓丽熠熠生辉,却是由上万根凤凰尾翼制成,故而极为稀缺。确切来说,世上只有应龙有这么一件,因为凤凰归属她旗下,自是巴结主动献上。 桃安却不稀罕搭理张尘镜,听了他这番话后并没有露出想象中的感动,眼神不以为意的从面上掠过,连眉角都吝啬于他。 她像是忽然失去了兴趣,本高昂的兴致全消,对紫徽道:“现在我们去谈十万大山的事吧。” 她们步行而去后,张尘镜唇边的浅笑渐渐隐去,身体绷直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将他整个人掩盖在其中。 已经追向桃安的张天天忽然回头,见到父亲半隐于暗中的身影,在温暖的结界内他却察觉出一丝诡异不合。 玄道门的议事堂中。 “十万大山魑魅魍魉遍地,乃是精怪群妖聚集之地,虽位置与人界毗邻,但两地各不相犯。”桃安一转话题,“可我们都知道,并不是这样。” “妖的本性便是掠夺,旁边这么大块肥肉,它们怎么会愿意放过?而两地之所以安稳这么些年,乃是由于你们玄道门一位飞升上界的长老施法,耗尽精力封印住了十万大山,使里面的妖怪被困在之中,不能出来作乱。” 室内仔细聆听的多位玄道门长老均是点头,此事他们早就知道。祖师爷留下训/诫,特意将门派搬至十万大山,好方便镇守两界入口,诛杀侥幸偷渡过来的小妖。 “但我们近些日算到,十万大山有变。封印不日将要被破解,恶鬼出没血流成河。”在场的诸多道士面色一凛,正襟危坐起来。 桃安一行人来意他们并不清楚,但他们气度不凡,一身修为神力更是通天,并不会平白来骗他们。且玄道门近来也感知到了,隔壁地界里妖魔的气息却是活跃许多。 可桃安他们为何来此,是来帮他们的吗?紫徽在心中摇头,人界与三千界没有干系,那些神明可没有凡人想象的那么美好,他们可受不得这种麻烦事。 他们紧紧注视着桃安,既然桃安知道他们的窘境,还来了此地,那定是有所求作为交换了。现在便只等双方摊开牌,互相试探了。 众人耐心等待桃安的许诺与帮助,然后顺水对玄道门提出要求。 第54章 众人等待着期望中的许诺与帮助, 还有桃安顺势对玄道门提出的要求。一想到保护人间安危的结界正在逐渐破灭,他们便无法安心。 要知道若是两界封印解除,首先遭殃的并不会是无辜的凡人, 而是他们玄道门。祖师爷下手封印了那群穷凶极恶的妖怪,已遭嫉恨已久, 如今妖怪们有机会报仇, 玄道门的徒子徒孙定是会被生吞活剥一个不留。 所以此次不仅是人界的劫难, 也是玄道门的灾祸。如若有人能出手相助,帮他们度过此次危机,玄道门定是万分感激,愿意倾尽全力来报答恩人。 但桃安没有按照他们想象中出牌,事到关头她反而退后一步, 支起手肘轻推张尘镜,道:“你来。” 张尘镜了然叹气, 果然恶人都是自己做了的。他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宠溺,无奈勾唇:“你啊你。”可转过脸对着玄道门众人时, 又收敛了嘴角的浅笑,神态镇静到冷漠,“我们不会插手此次异变。” 果然, 众人均是大骇。有些按捺不住性子的, 已经站起身,握拳焦急道:“前辈这是何意?” 张尘镜撇开眼,好似那人是不能入眼的虫子般,自己一分视线也不想逗留在他身上,“字面上的意思。” “那你们来此干嘛?”那人怒形于色, 其余道长也均是义愤填膺的点头。 要知道他们对三千界早就心有不满,如今更是怨气冲天, 连尊称也不愿意叫,直接出言质问了。 这些神明平日里在三千界坐享供奉,到了这种危急关头却从未见他们出头。明明他们法力强大,只需要略微施手就可以解救百万生灵性命,他们却宁愿在天上斗牌玩乐,也不愿抬眼看看下界受苦的凡人! 而真正守护人界的,只有他们这些在凡界的苦修!这么多年的怨气终于得以发泄,玄道门的人皆是眼带恶意的看向桃安他们。 “你们最好收一收眼珠子。”张尘镜面色不变,语气都未曾波动半分,“若是再用那般眼神,我便让你们统统活不到封印解除之日,此刻便送你们赴往黄泉。” 见气氛不对,紫徽立即拍桌怒喝,指着自己门下师兄弟道:“你们这些人今日是要干嘛?!大人千里迢迢来报信,已经是仁义至极。你们非但不感激,现下还这般,我们玄道门的祖训忘了?!” 说罢他又立刻朝着桃安挤眉弄眼,“我代他们与大人赔罪,一大把年纪还这般丢人!仙子万万不要与他们计较,你不是想要替小君子做新衣吗?我们玄道门还有其他珍兽,你若是不嫌弃,待会也可再去看看!” 紫徽一把年纪,却十分有趣。桃安被他的动作逗得乐不可支,肩膀耸动着噗嗤笑出声:“道长这番好意,我又怎能推却呢?那我就先谢谢道长割爱了!” 一老一少就这么打哑谜般,互相逗趣。桃安终是没有辜负紫徽的用意,她摆摆手对张尘镜道:“好了,怎么动不动就发脾气。”又对其余道长解释,“我们三千界,是不能参与你们凡界这种大事的,毕竟天道谴责下来,因果相连谁也担待不起。” 那些道长被张尘镜威胁了一通,正不上不下尴尬着呢,现下桃安给了台阶,有人便麻溜的下了,不断点头称是。而有些人却仍是脑子冥顽不灵,一根筋走到底。 “只怕是你们不愿意出手罢了!我们祖师爷当年也飞升至三千界,可却仍是胸怀天下大义,不忍见凡界陷入水火,出手封印了十万大山!”此话一出,连紫徽都尴尬扶额,恨不得叫其他人把这个不长眼的人拖出去,好好教育一番。 张尘镜闻言嗤笑出声,毫不留情道:“所以你那祖师爷死了不知千万年了。” “你!”那人听张尘镜辱骂自己门派的信仰,气到舌头打结。 张尘镜却不打算放过他,“有话好好说,别跟那中风了般一抖一抖的,看得我格外心烦。”那道士顿时悲愤交加,撂下一句“我不与你道长短!”便羞愧地甩袖走了。 紫徽原本害怕张尘镜一个不乐意就送自己师弟去见祖师爷呢,结果中风两字一出,他眉毛都跟着颤巍。 得了,打也打不过,人家嘴还这么毒,玄道门其他弟子也均是歇了心思,讪讪坐下来听桃安他们把话说完了。 他们安分下来,张尘镜却仍是不愿意继续说话了,他本就不是有耐心的人,平日里最厌烦蠢货,方才那般蠢而不自知的傻道士正好是他人生大敌。要不是此事关系桃安的功德与领地,他也不会走这一趟。 他发脾气不乐意了,桃安本还在看戏,这下只好自己上阵亲自讲解,:“虽然我们三千界的人总是不干正事…但这也不是我们本意。天道不允许我们上界与凡界牵扯过多,所以就算有天大的灾祸,我们也只能视若不见。若是有人闲的没事非要打抱不平管一管,那必然是身消道死的下场。” 她说到此处大约是想起了玄道门哪位前辈,只皱眉不解道:“何况这种事在这几万年内已经发生过不知多少回了,你们总是能熬过去的。只是你们祖师爷,可能飞升后仍是割舍不下人界吧?” 桃安并未说假话,这种大灾时常发生,她最初穿越过来时还会惊吓惶恐,后来便淡然了。此乃大势所趋,非一己之力可避免与阻挡。 “我知道你们好奇,既然我们不管,又为何还要来此。”她眼珠半转,思量片刻开口,“是因为我隐约感知,十万大山此次异变,将牵扯我未来命运,乃是机缘警醒。故而我们来此查探情况,所以某种情况下,我们也是一条绳上的。” 她话半真半假,但此事确实与她牵连许多。事实上此次变化,将关系到桃安从普通神明到半步圣人一列的机缘。 虽然古神均是外人仰望的存在,但其实内里也是分了高下的。当初开天地,洪荒之争中,许多人抢占机缘得到自己的领地,功德加身成为无上圣人一列。 而桃安是没有赶上好时机的。早先众神打得最激烈时,她还未成形,就算想去分一杯羹也是有心无力。等她抱上张尘镜这条大腿后,好的资源已经全被瓜分光了。她也只有欺负欺负无依无靠的小神,抢些小功德来增强自己实力。 尽管她在凡界小神眼中实力非凡是不能招惹的对象,但却也只能吓唬他们了,真正的洪荒大能并不会正视她。 他们看重的,从来都只是她背后的犼。犼强悍坚硬到几近无敌的身躯,可与以一己之力开天辟地的盘古赤手搏斗,且他无欲无求不与其他诸神争夺站队,故而谁都不愿意去招惹他。 这么些年下来,诸神也很清楚这只逆天神兽的逆鳞,只一个桃安,那是他放在心中谁都不能去触碰的。 而桃安原先对张尘镜一见钟情,跟前跟后穷追不舍的姿态,遭众神耻笑了数千年,可现下许多女神却后悔不迭,恨不得时光倒流自己以身替代桃安。 有这么个俊俏痴情的强力靠山,谁能不心动呢?更何况张尘镜除去散缘一事,对桃安几乎是百求百应,好到许多女神夜深落泪,咬碎一地手绢。 所以桃安眼光不错,但自己实力却是不济的。她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若没有张尘镜,给她千百个胆子也是绝不敢这么嚣张的。 可就算桃安胸无大志,但谁又不渴望能变得更强呢?前些年是她命中缺点缘法,而现在机缘就在眼前,就算只是半步圣人,也足够她乐上几千年了。 至少下次跟金环打架,她也不必叫张尘镜来撑腰了…想到此,桃安摸摸鼻子,不自在的左顾右盼。毕竟告家长这种事,从古至今都是很丢人的啊! 而张尘镜也一直知晓她的心结,故而此次陪她前来。 想到此桃安更下定了决心,她看着眼神游移不定的紫徽,挑眉道:“这还需要犹豫吗?要知道如果玄道门灭门了…一切也不过是空话罢了。” 也许是灭门两个字纵使紫徽下了决心,他像是认输了般叹气出声:“罢了罢了,就这般吧!” 与紫徽讲好条件后,桃安便得意离去。飞驰在十万大山上空,她看向那绵延看不到尽头的群山峻岭,桃安意气风发的抬起胳膊,宣布:“这里以后都是我的了!” 灵气汇集,她深深吸了口气后,放下手臂意味深长道:“只是不知我的机缘,现下正在做何…” 第55章 昏暗的室内点着一盏烛火, 有风从缝隙中钻进屋内,吹得烛光闪动,让人不由担心它能否坚持下去。夜合踮起脚尖从篱笆看了看, 见没有异状后才仔细整理好衣服,将自己头上沾上的枯叶还有脸上的泥灰擦拭干净后, 小心地推开门, “我回来了。” 沉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室内响起, 夜合连忙放下背篓,小跑至那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身旁,“祖母,不是叫你先睡别等我吗?” “怎么能不等夜合呢?”徐阿婆停下咳嗽后对夜合露出微笑,看上去慈祥可爱极了, “好孩子,你辛苦了。” 她低下头, 烛光印在她脸上,忽然带出一丝可怜与憔悴, “你阿爹至今未归,只怕是凶多吉少。我们家全担在你身上,我这心中总是空落落的。” “祖母不会的!”夜合急忙握住她的双手, “我今日遇见了贵人, 全靠她救我一命,我问了她父亲何时归来,她告诉我三日后便会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家团聚,再也不分离了!” 徐阿婆心思却在夜合今日遇险一事上,非逼着她讲清事情, 夜合也只能支支吾吾吐露,尽量简化了危险程度。 听闻夜合差点被精怪诱惑进入十万大山, 她立即着急起来,使劲拍了夜合肩膀,气道:“你怎么就不听话呢!不是叫你不许去那山里吗?” 夜合这次却没有听她的话,她舔舔唇,反而眼带逼迫的看向自己祖母,“不去大山里,我又去哪里得银子,替母亲治病呢?家里米缸已经见底,只怕明天我们便得出去要饭了。” 徐阿婆当即被她问的一愣,刚想张嘴,夜合便阻拦了她,“又去像前几天一样找叔伯借吗?他们会一直借给我们吗?”她咧开嘴露出八颗银牙,灿烂笑道,“我前些日子去,一日比一日难堪,最后被人扫把打出门来。长到如今十几载,我倒是近日才尝遍辛酸。” 徐阿婆被夜合一通诉苦,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她气的胸脯起伏不定,颤抖着手道:“是哪家这般不近人情?都是邻里亲坊,我们家也曾帮助他们许多,怎么就这么些时日都不肯接济?” “父亲不在,家中只留孤寡,我们家如今就是众人避之不及的拖累,他们那里舍得施以援手。”夜合低下头,想到这些日子自己的遭遇,她继续出声,“不睬上一脚便算是仁义了。” 徐阿婆犹然不敢置信,但看着憔悴许多的孙女,她吞下喉咙中的话认命般摆头,沉重道:“我竟是不知夜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这傻孩子,怎么都不告诉阿婆啊!” “祖母你别傻了,就算告诉你又怎么样。我们一家子无人撑腰,就算我们上门了也是徒劳,自找没趣,一杯冷水便打发我们归家罢了。”夜合嘲讽一笑,“母亲的病拖不得,家中需要人维持生计。你年岁已大我又身为女流,这么短的时间,不去那山中谋生,又能怎么办?” 徐阿婆眼眶瞬间红了,局面怎么就到了这般。但就算已经没了生路,她也是不敢让孙女去那妖怪遍地的山中冒险的,支支吾吾着不肯答应,“那也不必去山中啊,我们做点其他的吧?阿婆会针线,也能赚钱的。” “那点银子,又怎么够母亲的病。”夜合看祖母犹豫不决的样子,下了记猛药,“不去山中,难道您是想我自卖进那柳红院?” 徐阿婆登时坐不住了,难以置信地望向夜合,指着她的手都在颤抖,“你在说什么胡话!”柳红院是镇上出名的风月场所,夜合说出这句话,实在是伤她的心。 夜合见祖母这般生气,她又立刻后悔,方才自己不该这般刺激阿婆。她年纪本就大了,儿子失踪,自己还这般不孝…夜合急忙认错道:“是孙女的不是,我下次定是不说这种话了,祖母你别气了。” “我从小教你爱护自己,你却说这种话来气我。”祖母气得喘不上气,胸脯急剧起伏,连连摇头,“今后你爱如何,便如何,不必与我商量。是我年纪大糊涂了,我也做不了你的主!” 夜合从小跟祖母最为亲近,徐阿婆待她最为尽心尽力,也最心疼她。见祖母这般伤心,夜合当真是急了,她眼泪溢出在眼眶中打转,担仍是倔强的忍住,“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是我,是我钻了牛角尖…”终究只是十几岁的女孩,她再也憋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本幸福和谐的家庭,自己受尽宠爱,本来待字闺中只需要等待父母替自己觅得良人,安心出嫁便可。 可一夕之间全没了! 母亲重病缠绵榻上,父亲失踪未归,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她还未完全知事,便要被推父母的羽翼,去小心接触世界的敌意。眼见平日里和蔼可亲的长辈翻脸,将求助的她赶出大门,友好往来的邻里也避她如蛇蝎… 夜合或许足够坚强,担绝对不足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坦然承担这些苦难。直到很久很久后,一袭白衣的她躺在斜塌上,妩媚的勾唇轻笑。 看着那些在自己面前献媚的众妖,她才领悟,原来活在这世上,当真是没有选择的。苦难是种历练,是种奖赏,是种不得已。 今夜,失意人注定要流泪。 次日一早,夜合起床时,徐阿婆已经把饭菜备好。二人相顾无言,夜合吃的小心翼翼,唯恐祖母在像昨天那般痛哭,若是她再不许自己去大山,她也真无法了。 可出乎意料的,徐阿婆只是与夜合一起平淡的吃饭。全程面色不变,似乎是不知等吃完这顿饭后,自己孙女就将前往那大山寻药,身边是虎视眈眈的狼虎精怪。 这顿饭或许是夜合吃的最无味的一顿饭了,她放下碗筷小心对徐阿婆道:“祖母,我要走了。”她乖乖站在一旁,低着头声音很小,好似自己是做了天大的错事般。 徐阿婆眼色未动,慢吞吞咽下口中饭菜后,才发话道:“先等等,等我吃完,随你一道去。” 夜合顿时慌张起来,遑急道:“您去干嘛,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徐阿婆淡淡道:“没道理我孙女去卖命,我这个老太婆却能心安理得待在家中坐享其成。你能去,我又有何不可?” “那不一样!”夜合更加后悔自己昨天的鲁莽了,她皱眉很是为难,“可是母亲在家也需要人照顾啊,您就别闹了。” “你怎么知我在胡闹?”徐阿婆斜了她一眼,“我待会便把你母亲送到隔壁陈大娘家,每日付些银钱让她仔细看顾,等我们回来后再去接回家中。” 夜合头疼极了,将背篓放下,“祖母!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阿婆见她投降,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气势咄咄逼人,软下态度道:“我知道,但相比你母亲,我更放心不下你!”她似是想到什么,叹气道,“你夜晚归家晚了半刻,阿婆便急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只怕今后这样的情形还多,就让我与你一道去吧。” “我一想到若是你在山中遇着了什么危险,阿婆这心啊,便心急难过的就跟针扎一般。我老了,再也受不得刺激了。何况年纪大了便爱胡思乱想,万一你受了伤却苦于求助无人,阿婆也不活了…夜合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老人家,让我与你一道去吧。就算我年纪大了,但我们只在山外围,我老婆子绝不会拖你后腿的!” 夜合说不过她,平日里强势十足的徐阿婆一脸可怜巴巴的看向自己,她差点心软点头,但一想到山中的危险,她当即撇过头,抓起背篓就快步跑走了。徐阿婆先是一惊,追了几步却气喘吁吁追不上了,只得在后面气到跺脚。 这一路夜合都似是失了魂,她知道祖母今日为何提出这荒诞的要求,是因为她。 她昨晚的哭诉,虽是抱怨亲友邻居的翻脸绝情,可又何尝不是在埋怨家人?埋怨父亲买药一去不归,埋怨祖母年纪大丝毫不能分担她的痛苦。她在哭自己的不甘心与委屈!所以才会说出那种气人的话。 祖母当然听出来了,所以一大早她就收拾好,准备与自己一起去山里。她想用自己的行为,尽力替夜合分摊,她想陪伴着夜合,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想到此,夜合眼泪再也忍不住,她边走边抹泪。自己的所作所为当真是不孝,家人对她万千宠爱她却这么自私,危急关头都不愿出来替她们遮风挡雨撑起一小片天地。 夜合走在昨天走过的小路,当见到那柱夜合花时,她再也无法像昨天那般为自己鼓气了! 夜合生命力顽强,父亲对她寄予厚望,盼她虽身为女儿身,但也能似那夜合花一般,开出属于自己灿烂的花。 可她辜负了。 她站在那一处久久不能释怀,最后背着背篓蹲下,抱膝埋头痛哭。 第56章 夜合就这么哭得天昏地暗, 待到她发泄了所有苦闷后,用袖子一抹眼泪就准备启程。结果刚转身,她便发现身后不远处立着一男子, 他正手上拿着绢布看向自己。 而夜合不知,她现下眼睛红肿, 跟个兔子一般。她先是被吓了一跳, 可随即想到荒郊野岭怎么冒出这么个男子, 还在自己身后不走,青天白日也不会是精怪,那必定是看她笑话的小人了! 她看清楚自己此时的仪态,脸顿时红了,羞得。可又转念一想, 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可以怕丢脸的了,便双手叉腰瞪着眼珠子故作凶相, 对唐松草道:“你是何人,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干嘛?!” 唐松草本正犹豫不决紧张着, 可一看夜合那动作,就好似一只装凶的兔子般,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意识到不对后, 又立马顿住解释道:“在下见姑娘伤心…” 可已经晚了。夜合早在他笑出声时,就已经气的鼓着嘴巴。她打断了唐松草的话,咄咄逼人道:“我伤心又关你什么事?!你在本姑娘身后,偷偷摸摸一看就不像好人!” 唐松草来此是为了来查看十万大山的封印,他自幼长在玄道门, 这是头一次下山。结果好巧不巧,便碰上了个心情不好把他当出气筒的夜合。 他左顾右盼眼神游移, 不知道是否该说出真相。可夜合却认为自己猜对了,说中了唐松草的痛处,她得意洋洋道:“本姑娘说的对吧,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 唐松草盯着地面,沉寂片刻后还是觉得自己不该受了这污蔑,他眼珠悄悄上抬,看了眼夜合道:“是姑娘在此哭泣,而这条小道全被你堵住了…”言下之意,你哭的地方不对,不是人家故意看你笑话,而是你堵住别人的路。 夜合瞪大眼睛吓得一蹦,发现事实还真是如此。她顿时不好意思,但还是外强中干道:“那你不知道换个地方走啊!” “这附近只有这一条路…”辩驳的话还没有说完,夜合却已经料到了。她原本才好转的心情急剧变坏,想到自己方才那小人得志的嘴脸,真是丢大了脸。 她羞愧交加,最近本就压力极大,情绪翻涌之间猛然又蹲下开始嚎啕大哭。 而唐松草,刚打开的嘴又闭上了…他看了眼嚎得声嘶力竭的夜合,皱眉沉默。 两人就这么,一站一蹲,一人哭嚎,一人无奈看着。夜合花的香气弥漫着,唐松草忽然想到,师兄曾说:女子哭泣,定是梨花带雨含羞带怯,再惹人怜惜不过了。 他瞧了瞧那哭的声嘶力竭,蓬头垢面的夜合,默默摇头,暗想师兄说的不对。 与他心境不同,夜合目前可真算得上伤心透顶了。她暗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啊!先是家里不幸就算了,荒山野岭也能丢这么大个脸!一想到那人还在身后看着,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此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手中仍是那见过的灰色绢布。 “别哭了。”唐松草温和道。 夜合故意作对:“你管我!”自己出丑都是因为这人,他私下还指不定怎么笑自己呢! 果然女子都是不可理喻的,唐松草点头。回忆起桃安说要送自己佳人作伴,他就被激起冷汗。幸好自己一心向道,也不知师兄他们为何总是一天到晚往山下跑。 他不说话,夜合反倒是不乐意了,她的脸埋在双膝间,闷闷道:“你说话啊!” “哦,那姑娘你可否能移地,让我先行?”唐松草从小长在一堆男子中,当然不通情爱也不知人事。他只知夜合方才叫自己不要管她,自己原本出于本性不放心一女子独自在深山伤心,可既然她发话了,自己当然要奉命离开,这样她便会开心些了吧。 他当然不知,这话一出,夜合只会更加尴尬啊! 夜合僵住了,她的哭声也短暂停歇。唐松草松了口气,他露出愉悦的笑容抬脚,准备前去完成师傅布置的任务。 笑容还未完全露出,更震天响的哭声响起了。 唐松草:….世上女子都这么能哭吗? 他大约猜到是自己的话惹夜合伤心,干脆也不走了,就盯着地上的小姑娘,看她到底能哭多久。他安静下来,夜合反倒不好意思了。 她擦干眼泪,发现自己随身带的丝帕早就被浸湿无法用了。若是唐松草不在,她还能用袖子将就将就…可想到自己方才已经是丢尽了脸,还能更差到那里去?于是自暴自弃的用袖子擦擦眼泪,就是鼻涕没地方擦,她只好又拿出自己的丝帕。 那只手再次握着绢布,递到她面前,“用这个吧。” 静下心的夜合顿时发现,这人的声音还挺好听的。他五官很是耐看,气质坦荡连眉眼都带着一股正气,而自己被衬得很是邋遢…她略微羞愧,但面上仍然逞强的不避让,盯着唐松草从他手中抢来绢布,底气不足的嘀咕道,“丑死了。”一边大声吸鼻涕。 为了气唐松草,她故意很大声的擤鼻涕,悄悄观察他是否会气的跳起来,这样他失去风度,自己也算是扳回一局。但她的想法落空了,唐松草从始至终都是淡然的样子,耐心站在一旁等待自己。 夜合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她自暴自弃的将绢布放到自己怀里,对疑惑的唐松草道:“我知道你会嫌弃,待我寻个地方,给你洗干净后再还给你。”说完她便抬步向大山中走了。 而唐松草本欲说的‘不用,我送与姑娘你便可。’也没机会说出口。他跟上夜合,在心中想到:这女子还真是喜欢自说自话,做事决断均是不给他人选择的机会。 而唐松草后来也无数次想,若是自己一见面,便狠狠叱骂夜合这个习惯,说不定后面他们也不会落到那般地步了吧? 但,都是枉然。 此时的他只能待在夜合身旁,一遍遍劝说道:“这山上精怪众多,寻常人极容易丢掉性命,姑娘你还是回家吧。” 夜合被他念叨的心烦,一边仔细观察周围有没有想要的药草,一边抽空回嘴:“那你怎么不走,还到这里来。” “在下乃是道士,自是不怕的。” 夜合顿时来了兴趣,她饶有兴趣问道:“道士就不怕妖怪吗?”没有找到值钱的药草,夜合顺手将身旁的野果摘下,擦了擦便扔进自己嘴中。 唐松草就这么看着她将不知名的果子果腹,惊了一跳忙道:“不是所有果子都能吃的!” 夜合又扔了一把进嘴里,满不在乎应声道:“恩恩。” 唐松草彻底无奈,看着夜合的眼神越发奇怪,毕竟她这番言行,就好比故意不听话与大人作对的幼童般。 “有的果子是法力微弱的妖精幻出,专门用来诱惑路过的行人品尝,然后趁他们昏昏欲睡时出来吃掉。” 夜合还是不以为然,唐松草摇头道:“有的果子则是由精怪养成,比方说你刚才所食的花阴果,便是长在近几年有枉死人的地方,汲取亡灵怨气作为养分,阴气很重。而且使用过多,会中毒。” 唐松草神色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在骗她,所以这个果子是长在尸体上的?夜合讪讪地将手中的花阴果扔掉,不自在的拍拍手,‘呸呸’吐了几口口水,才呲牙道:“我小时候还挺爱吃的…” 要不她也不敢随意尝山中的野果啊! 她挠挠头,总觉得浑身不舒坦,又发脾气对唐松草道:“那你怎么早不提醒我?” “我说了,不能吃。”唐松草饶是再有风度,也要被她气笑了。 “哦。”夜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一个陌生人这般蛮不讲理。或许是最近事情太多,她心中的怒火终于有了倾泻之地。 反正,此人与她素未平生,日后也不会相见,就当她对不起他吧。夜合眨巴着眼睛,又问道:“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唐松草不答反问:“那你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还怎么敢来闯山?” 呆子变聪明了啊。夜合撇嘴,头一偏就想离开这个人,面上看去分外有节气。 唐松草见她那赌气不服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可嘴角刚被牵起,却又立刻皱眉。 平日里自己对外事最为漠然,如今跟这人在一起,怎么这般容易被牵动心绪? 他心中古怪,却分不清那丝若有若无的思绪是何,便强压下心中的不适,也转头离开了。 夜合执意不听他规劝,自己虽是济世救人的道士,可也拦不住一心寻死的人,大不了待会分些精力多加看顾吧。何况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想起自己下山前,师傅对自己的交代,唐松草心中越发沉重了。 再次出手解决一只从缝隙间逃出来的精怪后,唐松草神色更加凝重。果然封印的缺口在扩大,自己今日只是在此逗留不到半日,结果就有这么多漏网之鱼。 他习惯性的感知夜合离开的方向,眉头皱了起来。一只傒囊正鬼鬼祟祟跟在夜合身后不远处。 第57章 他即刻唤出佩剑御剑前行, 可山中林木众多,且这些古树生有灵智对道士天生反感,故而途中总是作怪, 它们伸出树枝或是挪动身体树根,以试图阻拦唐松草。 唐松草与它们纠缠片刻, 见夜合情势越发危急, 他手中结印喝道:“三清尊神在上, 令行禁止,敕!” 百里内挡路的树精顿时发出惨叫变得萎靡不振,纷纷退散让出一条宽敞大道。 等唐松草终于赶到时,夜合正在与那只傒囊拼命挣扎。那妖怪背影看去形似幼童,但夜合与它面对面, 能清楚看见它那满口獠牙,吓得她紧闭双眼。 ‘不对, 自己不能闭眼!要是自己闭眼后,这妖怪说不定还真把自己拖走了。’夜合霎时睁开眼皮, 继续与傒囊拔河。 没错,拔河。 傒囊乃是横死在山间的幼童,它们被困在此处不得离去轮回, 于是心有怨气, 只要见了人便会上来引诱,你若是不肯跟它走,它还会伸手来拉你去吃掉。 方才夜合正独自采药,结果来了一唇红齿白的幼童,说自己迷路了需夜合带他归家。夜合哪里肯, 她初见这妖怪便心生警惕,毕竟荒郊野岭哪有这么干净整洁的孩童。 何况十万大山里怎会有人家, 谁胆子这么大,不要命了敢住在此处。只怕是妖怪吧! 果不其然,见她不愿意,那小孩便露出自己原本的面目,他崭新的衣物开始褪色变得破败不堪,沾满泥垢像是在土中埋藏了许久,它是身形外貌也开始变化,转眼就成了恶鬼模样。 夜合虽已经料到这不是常人,但亲眼见了变化仍是惊吓不已,尤其是哪张正流着口水的大嘴,里面遍布密密麻麻的尖牙。 这要被咬上一口,自己岂不是就只剩骨头了?! 夜合心生恐惧当即拔腿就跑,连落在地上的药篓也不要了。开玩笑,命重要啊!就算她是抱着会死的决心,来十万大山求一线生机,但也不能容忍自己是被眼前这怪物一口口咬死吃掉啊! 夜合跑得是挺快,可傒囊也不慢。两人互相追逐着,夜合终究被赶上。可她随即也发现,这妖怪好像有点傻!它非要把自己带去某个地方才吃掉,现下却心眼实诚的不咬人。 傒囊外表看似幼童,但力气极大,夜合就算使尽全力也只能被它拖着一步步后退,她百般无奈下开始动手跟它打了起来。 而傒囊却是没料到这凡人居然还敢跟自己动手?自己若是这么被打了,还要不要在十万大山混了啊!于是它也开始还手。一人一妖便一只手拔河一只手互相打斗。 等唐松草慌张赶到时,场面只能称得上一句‘有趣’。 “你松开!”伴随着夜合的咆哮,外加‘啪’的一声,她又使劲抽打了一下傒囊的脑门。 “跟我走,我要吃了你!” 傒囊气得大叫,它不断用自己的小短手去拍打夜合的手臂。 “傻子才会跟你走!”夜合气急败坏回骂。但声音越来越慌乱,傒囊力气极大,她挣扎不过现下已经被拖出几尺,地上自己挣扎的痕迹也在逐渐加长。 她难道今日真要命丧这怪物手中?林中气温较低,夜合被吓出一身冷汗。 “开旗急召,有鬼杀之!”一道白光从夜合眼前穿过,打在傒囊身上,很快它身体破碎成了碎片消散在风中。 夜合眼睛不可思议的睁大,视线随着飘至自己面前的一碎片,看向正肃穆掐诀的唐松草。他举止稳重,两手交叠手腕翻转。妖邪已除,见夜合的注视后,他收起动作冷峻点头。 ‘她方才受了惊,自己应当温和些。’唐松草想了想,便体谅的露出安抚的微笑,道:“别怕,它已经死了。” 夜合一缕发丝因为被汗水沾湿,正紧贴她的脸颊。她在触及唐松草安慰的眼神后,似是被火烧着了般,快速移开眼睛,不自在的左顾右盼。 唐松草见她行为古怪,只当她被吓住了,于是耐心上前解说道:“此物名傒囊,出没于山间,喜爱引诱人去吃掉,不过若你到了它死亡之地,将它拽出来后,它就会死去。” 他似是想到好笑处,露出个和煦的笑容,但又立刻用手背掩饰道:“所以有的人见着了精怪便不知所措,不敢反抗就被无声吃掉了,但其实妖怪也是可以被打败的。你方才那般不屈,就很好。”他小小的鼓励了夜合。 “是吗。”夜合还恍惚着,眼见月上眉梢,唐松草便提出送她归家,“近来山中妖怪剧增,日后你别来这里了。” “不要你管。”被清冷的夜风一吹,本欲点头的夜合立刻反驳道。 听见她的话,唐松草明显生气了,他严峻道:“难道今日的教训还不够,你真想等自己被妖怪吃了才后悔?” “呸呸呸,不许咒我!”夜合瘪嘴,“我感激你今日救了我,但我的事不用你来瞎参和。” “那好,是我多管闲事了。”唐松草神色冷了下来,当即便欲转身离去。但想到此时夜深,再瞥了眼独身一人的夜合。 “本来就是你多管闲事。”夜合低着头嘟囔,嘴上强硬但瑟缩着身子,看上去好不可怜。 唐松草叹气出声,似是认命般,“好好,我不参和。今日算你倒霉,遇见我这么个多管闲事的闲人,就让我先送你回家吧。” “我不要你送。”不知为何,夜合现在就是不肯面对唐松草,她一直撇着身,以一种抗拒的姿态将他人排除在外。 她在保护自己,因为她没有安全感。 可惜的是唐松草没有明白。这个男子成长在没有杂事的玄道门,从不知人间愁绪,他此时只当夜合纯粹是厌烦自己。君子不争,他顺从了。 唐松草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张符咒,递给夜合道:“拿着吧。若是碰上小妖怪,危急关头它能保你一命。” 面前的手骨节分明,鬼使神差的,夜合试探着接过了,触碰到唐松草手心的薄茧时,她颤了下。 心也跟着颤抖了。 唐松草本觉得没有什么,可她这番动作,自己也紧张了起来。他清清嗓子:“是我们门派自画的符咒,很有用,希望你不会用上它。” “只能对付小妖怪吗?”夜合嘴硬挑刺,“怎么没有可以对付大妖的呢。” 唐松草这下可是听出她的嘴硬了,他难得调侃道:“大妖不需要符咒。”见夜合投来惊诧的眼神,他勾唇,“遇上大妖乖乖等死就好了,那里还需要符咒解围救命。” 但他怕夜合真被吓到,很快保证道:“不过若真是有大妖出世,我们会来救你的。”玄道门济世救人,不会眼见大妖屠杀无辜百姓而见死不救的。 夜合却固执发问:“你会来救我们吗?”你会来救我吗? “会的。”唐松草虽觉奇怪更不懂她话中深意,但依然坚定应允。 —— “后来,他没来。”夜合跟身边的小妖调笑道,举起酒盏一饮而尽,“他再也没来。” “迟了便是迟了,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错。” 第58章 可此时的夜合却是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 于是得了唐松草这一句保证,她几乎是立刻就绽开了笑颜。 月光柔和,气氛正好。夜合忽然强烈想要了解身边这个人。 “喂, 道长,你叫什么啊?”夜合不等他说话, 又指着背篓中的药, 道:“我却是与它们有关系的。” 她再也不似方才那般不近人情, 咯咯笑道:“我叫夜合,夜合花的夜合。不过我虽然名叫夜合是柔弱白花,可是我很坚强。”她强调了一遍自己最大的优点。 “巧了,我与你一般。”唐松草道:“唐松草。” 这一路交谈极为舒畅,但分别有时, 两人在相逢的岔口道别。 夜合慢慢放下挥动的右手,收回不舍的眼神。她咬住下唇, 一步步走回家,心情却与今日上山时截然不同。 她近乎是迈着欢快的步伐, 路过那柱夜合花时,她甚至还笑了笑。 这是夜合近来最真诚的一个笑了,月色相伴, 她心中再也不会寂寞孤独。她甚至已经看清前路, 她想,苦难即将过去了。 到家后,徐阿婆照例是一顿唠叨与埋怨。可夜合却一扫昨日的郁闷,敞开心房反过来安慰她。 徐阿婆人老成精,自是看出她是真的放下了心结, 因此也住了嘴,极为高兴的与她一起笑了起来。而原本因为主人心情沉重而显得破败的室内, 也一扫晦气变得温馨。 昨日愁闷今日欢喜,日子似乎就是在这般起伏中过去。 可命运便是变幻无常,当晚夜合母亲便咳血不止,她好不容易敲开了大夫的门,领到家中替已经人事不省的母亲诊脉。 门没有掩上,室外的寒风吹进,屋内的和睦一扫而空。夜合打了个激灵,才忆起自己方才匆忙间只简单披了薄衣便去寻大夫了。 接过祖母递至手中的姜茶,喉咙中的热水让恍如隔世的她活了过来。 那大夫看了夜合母亲一眼,便摆着手转身欲离去,是夜合死命哀求他才叹息的试着诊脉。 但他这副模样,夜合与徐阿婆均是知道,她母亲的情形恐怕极为不乐观。两人相互搀扶着,等待最后的宣判。 果不其然,半刻钟不到那大夫便起身,出了房内。待到了无人处,他一边收拾医箱一边交代道:“你阿母已经病入膏肓,最多不过这几日,再也无力回天。你们安心准备后事吧。” 虽然料到了结果,可事到如今,夜合仍是无法接受,她立马问道:“怎么会呢,这几日都还好好的,我每日煎药,都是山中采下来的!” “你母亲这病本就是靠补药吊着续命,找不到根治的那几味药,能活到现在已经算你们尽心尽力了。节哀。” “那如果我找到了呢?过几日。”夜合立马自己反驳道:“明日!若是明日我找到了,她能好起来吗?”语气已近央求。 夜合与家人感情甚好,父亲下落不明,母亲若是此刻在离她而去…那个情形,她连想都不敢想。 还未等大夫表态,徐阿婆先喝道:“夜合你说什么胡话!” “没有的祖母,我能去!大山中什么都有,我明日边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就寻到了呢?” 那大夫皱眉,“蛇花莓长在妖蛇的巢穴附近,且不说你能不能找到,就算你找到了地方,也不过是去给那些妖怪送盘点心。”他看向夜合的眼神越发同情道:“何况就算你现在立即将药拿来,熬给你母亲喝了,也无济于事。” “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他叹息着抬脚离开了这座被悲伤阴霾笼罩的房子,这次无人再固执挽留。 不等待徐阿婆劝,夜合便扑向自己房间锁上门,无论祖母怎么敲门她也不回应。 她眼泪浸湿了床被,将自己深埋在里面,仿佛这样便能找到自己丢失已久六点安全感。 “为什么是我?”她头昏脑涨间,囔囔问道:“为什么是我?” 没有答案,没有人回应。 而若是桃安在此,她定是会不屑又怜悯的好心解答:“这就是命啊。” 可她不在,她甚至自己也身处麻烦当中。 张尘镜此时正注视着天上星宿轨迹,但他眼珠却不是映着凡物。若是细看,便可瞧见在他眼中有无数条银线在星海中运动。 他从中细细寻觅窥探,终是在一片星云中找出隐藏在其中的一根银线。 “找到了。”许久后他出声,收回演算回神 而桃安沉默的守护在一旁,挑眉道:“如何?” “法则不会干预,此事可行。”张尘镜神色放松。此刻他们才终于表露自己此行的目的,野心一览无遗。 “可行,成或不成?”桃安却没有立刻展眉,追问道。 “成或不成看命,你这般急切作何?”张尘镜没有像往常那般与自己妻子给出保证与安抚,而是反问道:“你想要拿下十万大山与人界交界的这块区域做领地,多少神佛都盯着这块肥肉,你能一力担待?滋事重大,我们也不过是抢占了你心神受牵连的先机。” “我们已经做了能尽力的一切,你为何这般焦急?” 桃安几乎是冷笑着道:“好处唾手可得,让它就这么溜走了,你甘心?” 张尘镜偏过头,微眯着眼看向自己爱妻,疑惑道:“我有何不甘心?”就算桃安怒视他,他也没有后退让步,“我自是不需要的,不甘心的只有你罢了。” 桃安与他相处多年,被张尘镜这么一通话怼,她反而消下去怒气变得迷糊。 这是怎么了? 她试探着道:“大人,最近可是身体不适?”大哥,你最近有病吗? 张尘镜立马抛开那雍容闲雅的态度,瞪着桃安几乎是咬牙道:“是!你还敢问?” 桃安现在确定自己是不知不觉得罪了这人,她舔舔牙齿,面上淡定脑中却急速回想自己近些日做了什么,又惹到了这个煞星。 张尘镜哪里不懂,他几乎是迫不及待道:“方才在玄道门,你为何丢下我便走?” “啊?”桃安是彻底迷茫了。 哪知她的态度也彻底激怒了张尘镜,他双手环抱讥讽道:“你不是天天嘀咕想要羽衣吗,现下我送你,你又为何不要?” 桃安眨巴眼睛,试图用无辜的姿态摆脱身上的嫌疑:“我没有啊。” “你有。”张尘镜凑近她,眼神逼迫道。 “没有。” “行,那我窥探你神识。”张尘镜不跟她争执了。 “你是不是脑子有恙啊!”桃安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与张尘镜吵架,可现下她也忍不住了。 张尘镜脸色冷了下来,桃安当即认输:“行行行,当时是我故意的好吧。”她挠头,“我只是忽然不想要了,它没有我想象中那般好,便不喜欢了。” “而且一想到自己当初会对羽衣心动,我就不舒服,所以我是故意的。”桃安自认为自己态度分外诚恳了,可张尘镜却不这么想。 “再一次。”张尘镜深吸口气退开数步,他挣扎着闭上眼睛,“你总是这般,告诉我你要什么,我便竭力为你做到。结果到最后你一句轻飘飘的不想要,就将我付出的心血乃至我都抛之脑后。你的喜欢就是一时兴起,热情消散后最是无情。” “桃花林与羽衣皆是这般,我也是这般。就像是存在你记忆中已经陈旧的事物与记忆,都活该被抛弃。”说到底,桃安当初对他的绝情,张尘镜至今都仍然有怨。 桃安冷漠地看着他,清冷的眼神迫使他冷静下来,“所以呢?受不了就散缘呗,大半夜拉着我在这发疯。” 她转身就走,“孩子归你钱归我,九重天也归我。”这都什么破毛病啊! 桃安气势惊人,张尘镜却慢慢消下怒火,他怒视着桃安离去的背影,大步追上后咬牙道:“你能不能改改这讲胡话的性子!” “怎么就是胡话了,既然这么怨恨,那就彼此解脱啊。我另换一个夫君,那个挺爱吃的儿子也送给你,毕竟我怕他把我吃穷了。”桃安讽刺道。 “你蛮不讲理。”被她这么一顿折腾,张尘镜气急到此刻也只剩委屈了。 桃安点点头,双手环抱耸着肩逼问:“把我的后花园弄成一片梧桐林供凤凰居住,以至于三千界传谣你移情凤凰族中的某个小仙,是不是你?” “…”张尘镜怔怔地望着她,还有这回事?但对上气势汹汹的桃安,他才蓦地想起,他们当初确实因为此事吵了一架。 “你没有把她们送走,现下却还在我面前提那几只破鸟。我当日给你面子,你还敢来一顿控诉。”桃安点点头,很惊奇的看向张尘镜,仿佛第一次认清他般,“你可真真是了不起,还敢到我面前来叫屈。” “…” “我告诉你,你偷偷给我下三生誓的事情,我碍于转生还有张天天没有跟你算账,日后若是你仍这般不知好歹,我就统统跟你算账。” 桃安手指都快戳到张尘镜肩膀,使劲点了点,见他不敢回应后才满意。 “哼!”她扭头就走。 暗想等自己成了半步圣人,就甩了这破男人,自己过逍遥日子去! 第59章 桃安想得倒是美, 可张尘镜与她相处数千年,早就洞悉了她那点小心思。 虽是自己理亏,但他也快速追上前去, 跟在她身旁一路讨饶:“是我错了,我不知道你竟是会因这种事而吃醋。” “不是你等等, 谁吃醋了?”桃安停下脚步, 怒视道。 “没有吗?”张尘镜勾唇露出浅笑, 眉眼间是掩藏不住的欢喜,“你若是没有,怎会记挂此事千年?” “…”桃安咬牙道:“我记性好,不行吗?” “自是可以。”他点头应允,一脸我不戳穿你, 给你留面子的模样。 桃安气极反笑,忽的嗤笑出声:“我从前在意你, 自是记挂在心。以至于如今都养成了习惯,改不了了。便算你今日得意罢。” 她此话一出, 可谓诛心。 身居高处,清风吹过张尘镜满头银丝,更有一缕发丝拂过桃安脸颊。她的眼眶瞬间挤出泪来, 却还强忍着不动。 “怎地说哭就哭。”张尘镜本压抑的怒气瞬间消无, 他无奈伸手,轻柔的替桃安擦拭眼泪,叹息道:“你要我的命动手便可,又何必这般伤我心?” “是你先挑起的。”桃安也发觉,自己在张尘镜面前是最忍不得委屈, 平日里绝对不会落的眼泪也不值钱了,说哭就哭。 她顺势埋进张尘镜胸膛, 控诉道,“等这次回去便把那群野鸡赶走,我还要烧了她们的尾巴。” “好。”张尘镜轻缓的抚摸她的后背,替怒火中的妻子顺气。 “那这件事便是你的错,不能怪我。”她转动眼珠,企图再次将责任推给他人。 “是我的错。” “那好,我原谅你了。”她抬起头挑衅的望着张尘镜,露出得意的笑。 桃安一手牵着张尘镜,便想离开此处,只不过身后人却未动。她疑惑转头,偏头看向他。 “一切都可以依你,只是我却是不想继续去揣测你的心思了。”张尘镜目光深邃的望着她,面色渐渐凝重,“可是什么时候你才会懂得坦诚与责任,而不是似此刻,让我们再次陷入争吵与误会?” 桃安呆愣地看向他,随即便想像以往那般敷衍。可是银丝犹在她眼前晃悠,她嘴角的笑凝固,最终垂下眼眸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一直想知道,为何成婚后你那般对我,仿佛随时要抛弃我。”张尘镜第一次问出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你是在报复吗?因为我之前冷落你的那数千年。” “可你若是怨恨,为何最终又向我求婚?”他执意寻求答案,眼睛明亮到桃安不敢直视。 她眼神躲避,张尘镜却未停下质问,“你当时又为何离去,数月方归。” 夜色宁静,桃安幻想过无数次张尘镜会询问,却未料是如今。眼泪干涸后她镇定下来,道:“是因为不甘心吧。” “喜欢了那么久的人,数千年啊。”她双手比划示意,舔唇道:“那么久,你知道我是异世魂魄吧?在我当初的家乡,几千年已经可以经历数百个王朝变更啦。” “我一个小仙每日跟在你身后,周围全是看我笑话的古神。一开始是喜欢,后来是不服输,最后是没力气却还不甘心。那种没有回应的日子,真的好辛苦啊。”桃安疑惑,“连我都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撑下来的。” “如若是我的执着打动了你,我自是欣喜。可我最后发现,原来你也早就动心,那我遭受的那些苦难,又算什么呢?”她的视线转至张尘镜,“这样说来,那些折磨其实全是拜你所赐吧?我一想到分明是两情相悦,却唯独我要受尽苦楚,便无法放下心结。” 两人相顾无言,沉寂片刻后张尘镜才缓缓开口。他并未质疑也未辩解,更没有指责桃安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只是轻声道:“对不起。” 桃安穿越至异世,身为弱女子却要生活在充斥杀戮争斗的世界,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张尘镜无法想象,那时的她方才化形,遇见了自己便将他作为全新的目标,却也因此受尽苦楚。 “再也不会了。”两人之间的爱恨已经分不清,是非对错张尘镜已经不想再去争个高低,他只心疼桃安,想让一切都在此刻划下句号。 真正爱一个人,是容忍与不舍。他怎么会舍得责怪桃安呢? “对不起。”出乎意料的,桃安道歉了。她头一次直面自己的错误,“是我自私,把一切都弄得这么糟。” 她一只手撩起张尘镜的发丝,苦笑道:“当初看小说觉得一头银发仙气十足,如今看来却还是更喜欢你原来的样子。原来爱一个人,是真的会为他的难受而心疼自责到不能释怀。” —— 小镇中。 得知母亲病危,夜合格外珍惜这最后的时日。这两日,她并未去十万大山采药。 整理好庭院内晒干的药材,她对着徐阿婆高声道:“祖母,我去将草药卖掉,待会便回来。”随即便背着熟悉的小背篓出门。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小镇上的人都格外古怪。平日里热闹的街道也显得分外冷清。 正在街上游荡的男女看向她,那视线诡异,使夜合遍体生寒。她心中不安更甚,摸摸手臂的鸡皮疙瘩加快了脚步。 到了药店后,她才歇了口气。快步走进门内,那曾经辱骂过她的店小二抬头一看是她,也很是惊诧道:“你怎么来了?” 他见夜合脸色苍白,挑眉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蹲下身子从药柜里拿出两个布袋,递给夜合道:“拿去吧,够你母亲用几日了,多的再也没有了。” 夜合被他动作弄得迷糊,她还处于方才那股子心惊肉跳中,手不由自主就接过那药袋。 细辛见她接了药才放下心,又恢复了从前的趾高气扬道:“还不走?”他忽然神色凝重,严肃道:“我听说你前些日去大山里寻药了,看你今日前来估计也是没有收获,不过你一弱女子保住命也算幸运。反正药也够你阿母用一段日子,你这几日就好好待在家中,可千万别出门了。” 夜合握着手中的药,恍恍惚惚问:“为什么?” “叫你别出门就别出门,你那么多废话干嘛啊!” 细辛不耐烦的白了她一眼,但看她那副可怜样,再一起瞧街上冷清四周也无人来买药,便舔舔唇指挥夜合,“你把门关上。” 夜合当真听话的立马转身关上了门,街道上那些不怀好意窥视被隔绝在外,夜合高悬的心放下,顿时浑身松快许多。 细辛见她那副吓破胆的样子,笑出声:“这么害怕啊?” “废话!”夜合心神稳重下来,也会反驳人了。她将手中的药袋往柜子上一扔,气势十足道:“我今日可不是来找你们要饭的,我在山中找到许多药材,已经晒干了便来找你卖。” 细辛看她那副战斗公鸡的模样,也不生气,更是被逗得乐不可支道:“行,算我低估了你。你把东西放上来,我给你算个合适的价格,就当为我前些日子的出言不逊讨饶。” 他一笑起来便露出两颗工整的虎牙,原本平淡无奇的五官也灼灼生辉,在阴暗的室内显得尤为亮眼。 夜合才发现,这人常年藏在兜帽里,自己居然从未仔细瞧过他的长相。而细辛道明了自己那日的窘迫,她也不好穷追不舍,本来当初自己想着别人施舍接济的想法便不可取,细辛那些刺耳的话也算是侧面帮了她一把。 于是夜合将东西拿出来,一边讪讪询问道:“你方才说,最近不要出门,是为何啊?” 细辛仔细清点观察药材的完好程度后,抬起头瞥了眼夜合,“方才你没察觉?” 夜合顿时心慌,自己方才一路都在心颤。街上人的注视都让她觉得,这些人仿佛不是人,而是吃人的妖怪。 一想到此,她就心惊胆战害怕的不行。 见她知道怕了,细辛勾唇,“知道怕就还有救。”他很快就检查完毕,将东西装进药柜,数好银子扔给夜合道:“行了,回去吧。” 夜合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加上门外的人都还没有离去,她还没有准备好独自出门去面对他们,便眼神闪烁道:“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相信你呢?” 细辛却不上当,他脾气大当即讽刺道,“不相信就算了,你要找死,我拦你干嘛。”他难得做次好事,夜合却在这里问东问西好不麻烦,他还打算待会出去将那些东西赶走,自己还要开门做生意呢。 夜合知道自己该走了,细辛提点了自己,她本应当感激涕零的。可她脚下就像是生了根,不肯移动半分,于是她没话找话含糊道:“掌柜呢?怎么今日就你一个人?” 细辛翻了个白眼,他算是看出夜合的打算了,不耐烦道:“被吃了。”得到夜合惊恐的注视后,他咧嘴露出一口银牙,挑衅道:“不听我的话,非要出门,便被妖怪吃掉了。” “你胡说,哪里有妖怪。”夜合抿唇,掌柜那么惜命,当然是不会去山里面的。而镇上,当然是没有妖怪的。 镇上当真是没有妖怪吗?可方才那一路,自己身上那驱之不散的诡异目光是什么? 夜合越想越心惊,仿佛意识到自己窥视到了什么。 “怎么就没有妖怪了?” 细辛双手撑在药柜上,看向夜合,“你嘴上说着不信,又害怕什么呢?” 第60章 “快滚出去。”他脸上的笑霎时卸下, 翻脸无情,“滚出去。” 见夜合不动,他甚至还起身出来推搡夜合, 很快将不敌的她推出门去。 “啪。”的一声,高大结实的木门被关上了。 夜合无措抬头, 看着门上摇晃的铜铃把手, 而众多视线凝聚在她身上, 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缓缓转身,一群人便在她身后不过半尺,甚至有人已经快与她脸颊相贴。这群男女两眼放光像是饿了几百年的人看见了肥肉,紧紧盯住她。 夜合不自觉退后一步,脚下一个打颤便跪坐在地。 但就算如此那群人仍是不放松的围聚上来, 夜合眼前的光被挡住,只能看见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审视着她。 这些人均是小镇居民, 其中许多人更是与夜合相熟。她浑身发抖,试探着喊道:“张阿伯?陈姨娘?” 没有人回应, 仿佛自己叫的不是他们一般。 终于有人第一个伸出了手,夜合立马发出尖叫声想逃走,却很快被牢牢抓住。 此时, 那扇紧闭着的门开了, 一个少年从内走出。 细辛看着目前的状况,皱眉道:“过来。” 无人理他,细辛再次不耐烦的看向夜合,道:“过来。”他想了想又道:“你要想自己留在这里也行,当我今日多管闲事, 没说过这话。”说罢他便想转身回药房。 夜合立马喊道:“等等我!”她使劲想要拍开紧抓着自己的手,可那些人固执的不放手。 眼看着希望就要消失, 夜合的泪水再也憋不出,她泪眼朦胧求助的看向细辛。很久之后,细辛告诉夜合:“你当时的眼神,无助又绝望还隐隐含着强烈的求生欲与不甘心,几乎就放出光来,当真是可怜极了。我于心不忍,便想着救你一次。” 而现下的细辛转过身来,见夜合衣衫不整,正头发凌乱张嘴望着他哭呢。他愣了片刻,才摆手走过去挨个拍打那些死命抓着夜合的手,一边打一边道:“干嘛呢?这么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还是不是人啊,没看见把人都吓坏了吗?” 夜合委屈的流泪,暗道细辛这是干嘛。细辛方才看着还很懂事厉害,怎么现下也不了解了呢?这群人肯定不是常人啊!他说那些话又有何用,无非是与自己一样多送盘菜罢了。 可没想到,那些人却是纷纷松开了手,讪讪站在一旁不发话。夜合受惊后更觉这一切恍如梦里。 没了阻碍,她立刻溜到细辛身旁,一只手抓着银袋一手抓着细辛衣袖不放。生怕自己一不留意,就又被这群诡异的人拖走了。 小命要紧。 细辛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无多话,选了个方向离开了此处。夜合自是紧紧跟着他,寸步不离的样子十分像是新出壳的小鸡。 离了那群人后,她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却又立即萎靡不振,眼神呆滞不知道自己该作何。 细辛却出声道:“快把你的脏手拿开,离我这么近,方才还擦过鼻涕眼泪。”他身体别扭着,想要甩开夜合。 夜合却不松手,她依然惊魂不定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 “我说,你什么时候才放手?” 细辛干脆两手环抱,居高临下的看着夜合。 夜合忽然发现,继自己发现细辛长得还行后,自己再一次发现他还很高! 她避而不答,小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啊?” 细辛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傻子般,见她是真的迷茫后,才无奈道:“你连回自己家的路都不认识了吗?” 夜合才发现,原来已经快到自己家门口了。她顿时不好意思,可她现在脑中千思万绪,她想问细辛是谁,那些人为何会变成这样,他们还会恢复吗?又想知道,为何怪人会怕细辛? 细辛见不得她那副窝囊吞吞吐吐的模样,对她道:“有什么便问,不怕死的话。” 他眼睛深邃起来,似笑非笑看着夜合,等待她抉择。命重要,还是好奇心重要?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夜合咽下疑惑,快步走回自己正燃起炊烟的家。 路过细辛身侧时,他却忽然伸出手,握住夜合的手腕,声音清冷道:“明日一早你便带着你阿母她们往西走,玄道门在那边。午夜若有人敲门,别开。” “谁来也别开。” “知道了。”夜合心跳如雷,小声回答。今日镇上的古怪吓坏了她,她是决计不敢在此逗留了。 细辛松开手,道:“去吧。” 夜合立马快步最后乃至小跑的回家,穿过庭院外的篱笆后,她才稳定心神。鬼使神差的,她回了头。 细辛还停留在原地,注视着她。他目光深邃,夜合回头便能看见他眼中闪耀着碎光,还有凝重的表情。 见夜合疑惑的目光,他嘴角勾起,伸出手小幅度的挥动,示意她赶紧进门。 夜合连忙进屋,细辛嘴角的笑才慢慢卸下,渐渐恢复成最初的冷漠与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午夜时分,亡者归来,请求亲友让自己回家入内。 若屋主不应允开门,便无事发生可安心待至天明。 夜合匆忙进门后,便奔进卧室打包衣物,徐阿婆急忙跟在她身后,见她行为古怪后忧虑道:“发生何事,这般惊慌。” “你衣衫怎么了?好好的出去,怎么还受伤了?”她见到夜合衣衫不整,身上还有推搡间挤到的淤青。徐阿婆心中一急便想去拿药,却被拦住了。 夜合忙中回头,指挥她道:“阿婆你也快去,把东西收拾收拾,明早我们便启程!” “好好的,怎么就要离开?”徐阿婆这辈子就没有出过小镇,孙女的行为着实古怪。 看了看天色,夜合将手中的布衣往床上扔下,拉过徐阿婆的手,良两人坐在床上。素来懂事的孙女这般郑重,徐阿婆也不禁提起了心。 “镇上的人都疯了,这个地方不能再留。”夜合嘀嘀咕咕,近乎自言自语道:“细辛也奇怪,今日之前我竟是从未记住他的面孔。” “到底是怎么了?”她词不达意,徐阿婆听着更加心急。 徐阿婆握住夜合的手,手心的温度使她镇定下来。夜合抬起眼,紧紧注视着自己祖母,神色认真道:“镇上的人都疯了,我身上的伤便是他们弄的。”她犹豫着,“他们好像不是人了。” 见祖母犹然不解,她只好稳下神认真讲述了一遍今日之事,然后又急忙去收拾东西。而徐阿婆却仍是犹豫的站在那里,“可是你爹爹怎么办?” 夜合双手握拳,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祖母细辛今日警惕她的话。她并不傻,桃安当初的回答再结合细辛的警醒,夜合大致猜到,她爹爹死了。 桃安最初所说的三日后归来,应当是指他会变成小镇上的其他人一般。可那人,肯定不再是平日里那个疼爱自己的爹爹了。 她久未答话,徐阿婆急了,左右摆步道:“那可是你爹爹啊,万一他回来了却找不到我们…我们要不等他回来了再走?” “阿婆,爹爹已经死了。”夜合斟酌吐出词句,“这么多日都没有回来,他若是活着,为何不早些回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平日里精明能干的徐阿婆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或许他受了伤,前些日子没办法回来…”在夜合清冷的眼神下,她声音越加低落,可仍是强撑着道:“你当日问那神仙,不也说了他会回来吗?三日后,不就是今天吗!”她眼带期盼。 见她这般喜悦,夜合今日受的委屈是彻底爆发了,她冷笑道:“可不就是今夜吗。头七,当然要归家呢。” 徐阿婆瞪大眼睛,后退踉跄一步。她平日里也是精明强横,只不过摊上儿子的安危便不由自主失去了理智。此时头脑回神,她也惊一大跳。 夜合软下语气,劝慰道:“您还有我和阿娘,我不能拿大家的安危冒险,明日我们便启程。”想了想,她屈服道:“我们离去后留个信条,若是父亲回来,也知道来寻我们。这下您便放心了吧?”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徒留妄想罢了。 一阵忙乱后,黑夜拉下幕布。 破旧的小屋烛光全灭,外面看上去像是无人般。而祖孙两人正小心待在夜合母亲的房内,手中握着柴刀以防不测。 几乎是瞬间窗外响起喊叫声,火光映照着奔跑惨叫的人影,惨剧此起彼伏在她们面前上演。 透过面前的窗户油纸,她们能分外清楚的看见,那些平日里和善的邻居眼冒绿光,正在屠杀另一波人。 徐阿婆吓得身子一抖,将夜合紧紧抱在怀中,她像小时候一样捂住夜合的眼睛和耳朵,嘴中念着:“别看,夜合别看。” 忽然她们的木门被粗暴的拍打,隔壁陈大娘的呼喊求救紧接而至,“救命啊!开门啊!徐阿婆夜合救命啊!” 徐阿婆手颤抖着,她犹豫不决无法下定决心,正当她准备起身时,夜合拉住了她的手,慢慢摇头。 徐阿婆像是现在才认清自己的孙女,还未等她继续,陈大娘的动作却停歇了。她被几个身影古怪的怪物从后方拉住拖走,地上长长的血痕蔓延直至草丛。她的叫声一直都在,最后渐渐消弱。 夜合她们清楚的听见了啃食血肉与咀嚼骨头的声音,看着窗外的两个血手印,她推开祖母的温暖的怀抱慢慢起身。 第61章 【捉虫】 徐阿婆顿时紧张的想要抓紧她, 被夜合掰开手指。她起身将更多的家具慢慢推去堵住木门,检查一番后才动作轻缓的回到徐阿婆的身旁。 徐阿婆顿时放下心,紧张埋怨道:“你吓死阿婆了。” “小心为上…”夜合声音还未落, 她们短暂安静的破屋又迎来了客人。 “夜合,娘开门啊。”夜合父亲急促的声音响起, 配合着周围的惨叫显得异常格格不入,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快开门啊!” “镇上全被妖怪占据了,你们快放我进去,它们马上来了!”他的声音越发急切,而身后围聚的身影越来越多。 锋利的利爪与獠牙离窗上的人影越来越近。 徐阿婆本就急得团团转,见此立即起身, 可孙女的警告又犹在耳边,她咬唇停住动作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夜合。 夜合同样眼带挣扎, 曾经她无数次想,自己要心智坚定不被妖物迷惑。可事到如今, 她却在犹豫徘徊。 在她无助绝望的时候,是多么怀念自己的父亲啊。可是那个时候他没有回来,此刻他来了, 却与自己想象不同。 敲门与呼喊声仍在继续, 当男子熟悉的惨叫声传来时,徐阿婆再也忍不住,她挣脱夜合的桎梏,跌跌撞撞跑去开门。 “别去!那是妖怪!”夜合拼命拽住她,低声哀求。 “怎么会是妖怪呢?他是你父亲, 就在门外等着我们去救他!”徐阿婆眼中泪花闪烁,摇头对夜合道:“我今日对你太失望了。陈大娘平日里对你不错, 你能对她的死视而不见,可如今你父亲在门外,你也不想救。” “你忘了你父亲曾经替你做的秋千,为你买的糖衣呢吗?”徐阿婆语气沉痛,努力掰开夜合抵挡在门口的柜子。 “不是这样的…”夜合脸上全是泪水,可徐阿婆此时却是瞧不见的,她一心只想着门外的儿子。 “可是他不是父亲啊,那是怪物,我们今日不是说好了的吗?”夜合被最亲人指责冷血无情,她的感受又有何人知?可她还要强撑着劝阻祖母。 “你走开!”徐阿婆狠狠将她推开,她眼神狠厉不似从前那个慈祥温和的老人,发狠道:“你不认他做父亲,我还要他这个儿子!你贪生怕死不愿意去救他,老太婆我去!” 门外的呼救渐渐低下去,徐阿婆越发急切,她终于搬开了夜合费尽心机为她们布置的保护物。 她脸带关切的拉开了门,门外站着自己思念已久的儿子。徐阿婆眼眶通红,试探着伸手想要抱住那个略微佝偻的身子,欣慰道:“吾儿回来了,回来了!” “儿子回来了。”夜合父亲说道,他身后空无一人。方才的哀求似乎并不存在,可徐阿婆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并不忆起这些细枝末节。 眼前母慈子孝的景象,夜合看得咬牙。她捏紧兜中唐松草送的符咒,手中紧紧拿着那把生锈的柴刀。 “夜合?”父亲看向了她,疑惑道:“你拿着刀干嘛?快到父亲这里来。” 他的声音无端带着一股阴寒之气,凉的夜合不知如何是好,大脑遇到危险时疯狂预警,激得她瞬间头皮发麻。 夜合摇头,但此时还抱着微渺的希望想让祖母回头,便假意暂时稳定这怪物的情绪,“父亲怎么今日恰好回来?”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我在外面已久,归家心切自是要尽早回来。” 徐阿婆也责怪的看向夜合,不满道;“这孩子最近不知为何,方才非不许我开门,说你是妖怪。” “哦?”夜合父亲朝她走来,他那因为农活而佝偻的背竟是挺拔起来,面色苍白动作僵硬,似是披着人皮的怪物格外不搭。 他裂开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然裂开横跨整张脸颊。 直至走到夜合面前,他才停住脚步,面带警告的看了她一眼,退回了徐阿婆身边。 夜合的大脑在疯狂嚎叫,警告她快跑,可是她却遍体生寒迈不动脚步,颤巍巍的站在原地。眼见这怪物朝她祖母走去,她终于回神,很掐自己一把大喊道:“跑啊!” 徐阿婆皱眉正欲回头斥责夜合时,她的眼睛却受激睁大,鲜血从她的喉咙溅出飚至房顶。眼睛最后所见,便是自己儿子咬住了她的喉咙,胸口登时一痛,她艰难低下头,只见一只手穿插进她的胸膛,那颗血淋淋的心还带着体温的热度仍在跳动。 下一秒,一切归零。 徐阿婆的目光想转至夜合,她想叫她跑,想说是她错了,害了孙女。可她再也没办法说话了。 她的儿子是真的回不来了,她也要死了。 一滴泪悄不可见的从她眼角滑落,滴落进尘土。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夜合只能无助失声的看着,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化了。 “啧,太老了。”抱怨声响起。 愤怒,恐惧在夜合胸腔内混合,她提起手中的刀大喊着朝怪物冲去。 那妖怪很快放下手中的尸体,徒手接过夜合的刀刃,手掌很快断成一半。他嫌弃道:“果然人类的身体真是脆弱。” 话还未落,他的身体便发生异状,他的头颅开始变大,有肉瘤凸起,似乎有东西在其中游走想要破土而出。 夜合本就不多的勇气快速消散,她吞吞口水不由后退一步,脚边东西被她踢到,咣当滚出好远。 她却没时间看被自己碰到的东西,因为那个怪物彻底出来了。 先是从头剥落最后至腹部脚下,一点点剥落,最后出现了一具血淋淋无脸无皮的人形怪物。 “我在山中捡到了这张皮,穿上后便得到了记忆,今日十万大山封印破裂,我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找到你们了。”它很是得意,脸上那团能看出五官的血肉也跟着挪动。 夜合顿觉反胃,一股血腥味扑面传来。那怪物瞬间站至她面前,紧紧掐住她道:“我很喜欢你这张皮,送给我吧,我会好好对它的。” “你做梦!”或许是求生的欲望,夜合满腔怒火手持柴刀便朝它劈下。 那人皮妖轻蔑的握住她手腕随之抢走利刃扔掉至脚下,狞笑着将血淋淋的手伸出,想要故技重施插进夜合的胸膛。 昏暗的室内凭空亮起一道金光,打进它的脑中。人皮妖顿时疼痛不止抱头蹲下。他怒火中烧想要弄死这不知好歹的食物,眼睛却被符咒刺中无法视物,下一秒,一把生锈的钝刀插进他的胸膛。 它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却看不见凶手。夜合跪伏在它身前,又用力的将手中的柴刀往下插入。‘噗嗤’血肉裂开的声音,鲜血溅了她一脸。 夜合手中动作不停,她一刀刀的将那只妖怪的心挖出,徒手塞进那怪物的嘴中,眼神狠厉不死不休。 直到那只人皮妖死的不能再死了,她才没了力气跪倒在一旁大口喘气。看着身边祖母死不瞑目的模样,她撇开了眼。 不知何时,镇上的惨叫声休止,夜再次宁静下来。 没有平日里熟悉的蛙声,一切都安静到诡异。乌云消散露出消失了半夜的月亮,月光悠悠照进昏暗的室内。 夜合身旁多了个修长的影子,她回头,是细辛。 细辛正站在门外,神情不明的瞧着她,“节哀。” 夜合用手抹了把鬓角的汗,“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用这种语气吗?”耳熟能详的虚伪。 “那我应当如何?”细辛偏头,笑着询问,“你祖母可真蠢,死得其所?或是恭喜你杀掉了这只小妖?” “你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夜合安静道。她没有问细辛为什么见死不救。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你比我们想象的都要优秀。”细辛慢慢走至她身旁,不介意那汩汩流出的血水,蹲下道,“以亲人鲜血为祭,仇人骨肉为阵,绝望与爱恨交织以唤醒十万大山界主。恭贺新主诞生,我是您最衷心的奴仆。” 夜合没有回答他的宣誓效忠,她看了眼柔和的月光,问道:“我睡了多久?” “玄道门那老头封印界主之后,您已经沉眠数千年了。为了躲避那群道士还有山中精怪,我不得不将您送至人类中转生静候时机,如今才将您唤醒。”细辛跪在她一旁,接过她的手细细吻过,诚恳道,“现下的你真是太完美了。” 夜合若有所思道:“当年我年少气盛,十万大山方成便急不可耐的暴露野心招来祸事,现下时机正好,你们这些时日辛苦了。” 她缓缓起身,站立的那一刻身上气势尽显,威压四溢使群妖诚服,曾经的夜合再也不存在了。 “我这具身体的母亲呢?” “方才您与人皮妖打斗之间,她便阳寿已尽了。”就算没死,细辛也不会让她继续活下去。但人为还是命定,又有谁在乎呢? 夜合并未追问,她穿着沾满鲜血污垢的破碎布裙,一步步走出了这间承载了她十几载记忆的家。 她神情肃穆眼神凌厉,脚下的月光被踏碎碾灭。 第62章 即将踏出小屋时, 一张画像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那是桃安的画,夜合停下了脚步皱眉沉思。细辛紧跟在她身后,见此也凝重道:“此次全是我看顾不力, 让人钻了空子。不过他们夫妇二人睚眦必报,若是主人当初应允她了什么, 此事恐怕不能善罢甘休了。” “我当初在山中曾允诺供奉与她, 成为她最诚恳的信徒。”夜合眼珠不转, 定定看画上笑颜如花的女子。细辛大惊欲跪下认错,这本是他的失职。可夜合又继续道,“不过她也有承诺,该去找她兑现了。” “一颗心而已,谁要便拿去。” —— 没有震天的巨响, 没有警醒,封印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坍塌破灭。十万大山上方中宫星宿闪耀, 映照的周围星座黯淡无光。 从道台上方,能分明看清数千里外的山中, 盘旋整装待发的上万妖军。它们呈方形队列,眼中闪烁着兴奋,欲望与野心一览无遗。 而两界交际之地, 外围则是十万亡灵尸骨, 它们手持利器舔舐着唇边的獠牙,表情狂热的地仰望着自己的主人。 夜合斜依在由尸骨搭建而成的王座上,一双纤细的美腿在空中晃悠着,小巧细润如珠玉的脚指交错。她一手撑头一手在把玩着指尖的水珠,周围是数个明眸皓齿的美人持折扇替她卷动面前的珠帘。 “当年我年少气盛实力不济被那老道桎梏, 现下才得以复苏,时间一转竟已是数千年了。”玉珠的声音落下, 从这个冰肌玉骨的美人嘴中无情吐露。 百万妖军与亡灵均是沉默,眼神狂热的看向夜合,这些平日里暴躁易怒的精怪均是耐心等待她的话语。 夜合悠悠道:“属于我们的,要全部拿回来。我们这些年所受的苦,自是要血债血偿。” “受困此处,甘心吗?” “想要,杀回去吗?” 响彻云霄的应和声响起,夜合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修长的手指勾动,细辛立刻附身到她侧畔,“先别急着将它们领出去,从南出发,大山中这些年有谁称王现下不肯诚服的,一律作为叛军诛杀。” 看着掩藏在众妖中的那些心有不甘的魑魅魍魉,夜合声音冰冷刺骨,“畜生就是畜生,得了分毫得意便能将尾巴翘上天的玩意。山外的事情先不急,我总要先动手处置了家里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臣定当竭尽全力,如君所愿。”细辛恭敬俯身,带着主人的旨意退去。 看着下方陷入狂欢的妖精,夜合勾唇举手接过侍女的杯盏,将清酒一饮而尽。 宴会散去,等她回到自己曾经熟悉的宫殿后,这座宫殿看着和从前大相径庭,但夜合还是瞧见几处细微之处不同。 她嘲讽一笑,是了,妖精鬼怪无情,自己虽是界主,可当初那般情景,这些吃人不眨眼的魑魅魍魉定是会乘着自己不再来瓜分好处的。 所以这座宫殿,定是最近细辛吩咐新建的。 她未着鞋,赤脚行走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上,长长的裙摆托在地上,红裙白肤在缥缈的纱帘中显得格外亮眼。 夜合今夜饮酒许多,近些时日的事历历在目,不免心中感慨。她一边行走一边举手拿掉自己的发簪,三千青丝松懈垂落在她背后。 在她醉眼迷离,伸手欲解开衣襟腰带时,有人出声了。 “你给我把眼睛闭上!”桃安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张天天说你呢!两只手都合上,不许留缝隙偷看,你个小色鬼。” “我没有偷看!”张天天气得小脸通红,方才父母带他来了这,桃安便开始偷偷摸摸偷吃别人家的水果,他嫌弃丢脸就自己到处走走,结果见到一貌美女子进屋后,更是一言不合开始脱衣服! 他年纪还小,自是呆愣在原处。而桃安还在等待张尘镜替她整理吃食,结果两人缓过神,转身发现傻儿子不在了。你说说这对父母,也真是洪荒独一份了。 他们慌慌张张寻出来,便见张天天盯着夜合宽衣解带?! 于是有了方才那一幕。 “张天天,你跟你爹爹学坏了。”桃安语气沉重,更摇头表示自己的心痛。 张天天见此便知道自己母亲又开始那随时随地的表演了,名誉事大他才不会由着桃安瞎说, “我没有!我走到这里来,她自己先动的手!” “那你偷偷摸摸躲在这里干嘛?不是偷看是什么。”桃安撇嘴。 张天天气到跳脚,但他不善于争辩只得自己着急。而一直作壁上观的张尘镜出手了,他手中结印便挡住了一道气势磅礴的雷迹,更将正目眦欲裂施法的夜合定在原地。 而这番动静后,桃安与张天天才发现方才竟是与危险擦边而过,而张尘镜不再搭理动手的夜合,只是注视着桃安道,“你解释清楚,什么叫跟我学的?” “…”口无遮拦的桃安转动眼珠,舔舔牙齿小心询问,“我说这句话了吗?” “说了。”这是很得意的张天天。他学着桃安平日里的作风,双手环抱得意看着自己母亲,可他因为人小最近又吃太多显得圆滚滚,这番神态看起来十分逗趣。 “我忘了,不算。”桃安眨巴眼睛,试图转移话题,“诶夜合怎么在这里啊?”这手段实在算不上高明,只得到夜合的一枚怒视,要不是她现在不能动,定是会冲着桃安破口大骂了。 你忽然出现在人家宫殿,还问她为什么在这里? “诶,你瞪我干嘛?你不是我的信女吗,这个态度不可以的哦。”桃安虽然疑惑,但还是好心给自己新上任的信女讲解。 “你耍赖。”张天天不肯揭过此事,好不容易才抓住桃安的把柄,故而他固执的咬定不肯放手。 但没人理他,因为桃安忽的指着夜合,惊奇地对张尘镜道,“你们衣服颜色一样呀。” 张尘镜挑眉,询问她所以呢? “情侣衣看着很配啊,连气势都这般杀气十足。”桃安啧啧点头,又疑惑道,“上次见她时还是凡人,怎么现下就成为界灵了。” 张尘镜很是能适应她跳跃的思维,虽不知情侣衣是何意,可听桃安的说辞便不像好事。他一手拿着方才剥了皮的灵果,塞进桃安嘴中好堵住她接下来的话,苦笑道,“你还是先闭嘴吧。” 而夜合见此是更加激动了,自己的五感绝不会出错,故而她能确定那果子是她的啊! 这群人不请自来就算了,还做小偷偷十万大山的特产,三千界的古神都这般无耻吗?! 夜合这可是误会了,古神大多都是极为要脸面的,只除了桃安这么个奇葩,连带着把曾经惊才风逸的张尘镜画风都给带偏了。 而她细微的表情自是瞒不过张尘镜,他无奈地看了眼正咀嚼果子还不忘替自己辩解的桃安,才对夜合正色道,“此次我们前来,是为了商讨交易,所以你大可不必动怒。” 这话说起来就不太让人信服了,商讨正事的正确思路应当是,下帖得到允许后再拜访。这一言不合就闯进别人家中白吃白拿外带殴打主人的行为,应当是不包括在内的。 夜合想到自己身为凡人时,居然被桃安哄骗答应供奉,她就气的额头太阳穴跳。 见她仍是暴怒,张尘镜收起方才的和颜悦色,不耐烦道,“那你气吧,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可以说是非常不要脸了。 夜合被气出心头血不说,那边正看戏的张天天却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惊讶了。这段日子父亲的变化他已经见识很多了。 张天天不知,乃是因为桃安从前离家,张尘镜独自养育教导他,便不得不端着架子害怕儿子走偏了路。毕竟母亲本就不在身旁,父亲要是自身不正,很难想象张天天会变成个什么样。 而现在?张尘镜心中微笑,桃安都回来了,自己当了几千年的老父亲,现下自是随心意来了。 桃安终于艰难咽下了那果子,闻言很是认同的点头,“是了是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夜合你可要冷静,方才你那么大的雷劈了下来,要是真打到我,那我这头发可就没有啦。” 张尘镜拿出丝帕替她擦拭嘴角的汁水,敛眉无奈道,“这般急干嘛。” 桃安没理他,她舔舔嘴角道,“这个不太甜。”想了想她对夜合道,“你家奴仆不上心,送的果子都不是甜的,看来你十万大山的界主之位不太稳啊。” 夜合不屑瞥眼,心中却记挂着是谁献上的供果。 “先替她解开吧。”桃安点点下巴,张尘镜便松了决。 “这般听母亲的话,父亲你好没面子。”闲不住的张天天跑到他身旁,小声挑拨离间。 虽然母亲在的日子很快乐,可是他也很是怀念从前父亲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呵护的感觉。唉,少年的烦恼啊。 张尘镜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毫不生气道,“如若能讨你母亲欢心,我自是不会推辞,万般呵护都来不及,哪里能有心思去在意无关之人的看法?” 第63章 桃安正对这座宫殿充满好奇, 不由左顾右盼。她手中随意拿起小妖供奉的果酒,清透的美酒缓缓倒入玉盏,她试探着送入口中, 嘴砸吧几声忽的皱眉。 “初入口辣,蓦地又有回甘。”她满意的点点头, 举起手一饮而尽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但一只手止住了她, 张尘镜从她手中截住那杯盏, 依着桃安的手送至自己唇边品尝,“果然。” “你为何不自己动手?”这是被半路抢走了吃食的桃安,她憋着嘴很不服气。 但她向来不胜酒力现下眼神已经迷离,更因为心生委屈而眼中闪烁着微光。她脸颊浅红,正嘟着粉唇嘀咕。 张尘镜爱极了她此刻的模样, 露出无奈而宠溺的笑俯身低头,试图探听清这醉鬼在说些什么。可等他去细听, 桃安已经醉倒熟睡过去。 一杯就倒的酒量,还妄想喝酒。 张尘镜摇摇头眉眼都带着笑意, 抬手变化出榻椅与帐幔,小心将桃安扶至歇息处,见她颦眉展开后, 才对着等候在一旁的夜合道, “只要你答应供奉桃安,将十万大山归于她领下,我们可以庇护于你,满足你的要求。” 夜合见这两人分明是把自己宫殿当家了,她方才站立在一旁既尴尬又生气, 只盼着他们赶紧离开。见张尘镜发话后,她立即毫不留情道, “我不需要,你们请回吧。” 她身为十万大山界灵,坐拥百万尸兵与妖精,无忧无虑天地任她畅游,如今要给她凭白变出个主人?夜合嗤笑,这赔本的生意谁爱做谁做。 但她猛然顾及到眼前人的身份与实力,夜合冷眼看去,见张尘镜对自己话视若无睹,仍是一脸不在意的替熟睡的桃安打扇。 她心中霎时生出无名怒气,声音更加不惧道,“我知道我实力不济,无法与你相斗,可如果你执意强求,那便只能鱼死网破大不了我继续沉睡罢了。十万大山不死我不灭,早晚有一天我会复生报仇的。” 然而她狠厉的话并不被张尘镜放在心上。 “上次不过是被玄道门的人重伤,你就休眠躲藏了几千年。”许是觉得夜合的话分外有意思,张尘镜终于把注意力施舍给了她。 他坐在那梨花榻上,手中折扇仍在动作,三千银丝垂落在自己的红绸身上色彩鲜明。 张尘镜似笑非笑,语意不明道,“若是我出手,便劳得你多休息个数十万年了。” 夜合神色变换,她自是料到了这最糟糕的结局,故而方才那般虚张声势。 “十万大山游离在三千界之外,与四海八荒混沌深渊凡界独成一地。”张尘镜语速不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悠闲,“这样的势力与领地,唾手可得的好处谁会不争夺?不是我们,也会有其他神来。” “而十万大山却与其他几地不同,它生而开智诞生于你做主。这对你原本是天大的好事,集一界之力供你修行,假以时日你定能成为通天大能。如果你聪明点便会趁着其他神明窥探到你之前,将自己偷偷摸摸藏起来。可你错就错在,你没有。” 张尘镜的笑在夜合眼中变得极为嘲讽,可其实半分弧度都未变,他只是在陈述一个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实,甚至还带着旁观者的怜悯与叹息。 “你一出世便迫不及待去挑衅人界,导致玄道门的人意识到你的野心,拼着性命也要提早将你封印。而最可怜的便是,天道察觉到了你。我们,洪荒诸神皆是认识了你。” 他颇为恶趣味的赞赏看了眼无措的夜合,称赞道,“野心十足的,幼童。” 一旁正蹲着偷听的张天天忽然出声,他咽下嘴中的果子后反驳道,“父亲你错了,姐姐已经是大人了,怎么能说她是幼童呢?” 对他的辩驳张尘镜并不责怪,而是耐心解释,“外表成年,可实力却如同稚子,不是孩童又算什么?” “哦。”张天天若有所思的点头,继续闷头吃东西不管外事了。 而这一场对话使夜合脸色变得灰白,她情不自禁的怒视张天天。此刻在她眼中,张天天父子是故意说出那番话来讽刺她。 “把你的狗眼收好。”冷清的话在她脑中喝道,强大的威压顿时让毫无防备的夜合口溢鲜血。 她闷哼一声强撑着让自己站立。 这是十万大山是自己的领地,她是这里的主人,她绝不允许自己在此倒下认输。 而挑起这场祸端的张天天仍是无知无觉的玩耍自己的新玩具,并没有意识到父亲为了替他出气,已经开始动手了。 夜合体内运转功法快速替自己疗伤为待会的大战做准备,面上却敷衍着张尘镜,“你方才是指,许多人知道我了?” “当年你出世那般张扬,怎会不知?”张尘镜挑眉,见桃安不流汗了才收起折扇,“现如今满天神佛皆是盯着你这块肥肉呢。” 他一眼看穿了夜合的目的,冷漠警告道,“别自作聪明,你就算养好伤也打不过我。” 他见夜合面色不好,考虑到将来也是为桃安办事的人,于是详细讲解道,“此次是我们占了先机,但如果你拒绝了我们,也会有其他人逼迫你。” “照你这么说,我便是没得选了?”夜合心有不甘,自己身为一界之主却要落得他人走狗的地步? 她语中带刺,张尘镜也不生气,反而好脾气劝道,“我知道你心思,当初我们算计你,是有不对,可你现下地位不稳内忧外患,何不就此揭过以便共赢。”张尘镜为了桃安有个省心的属下,可以说是非常尽心尽力了。 夜合咬唇,现下山中很多精怪心怀叵测,妄图将她拉下高位称王,界外是严阵以待想要将自己诛杀在剑下的正义之士。 在她摇摆不定时,张尘镜适时补充了句,“而若是有了我们,你便不必操心这些琐事。”他偏头望向夜合,眼中是目空四海的狂妄,“我们不需要你诚服认主,只需你付出十万大山的愿力,以作桃安的领地。” “可是这明明都是我的!”夜合的怒气迸发,终是忍不住回怼道。 “可是你守不住它。”张尘镜语气不变,淡淡陈述事实,“与其死守着等待灭亡,倒不如交与一部分好处于我。” “你不可能什么都想要,总是需要作出抉择的。” “你说得轻巧,可是若并无其他人对我虎视眈眈,全是你凭空编造的假话呢。”夜合心知肚明张尘镜说的事实,可还是企图争取一线生机。 张尘镜抬起眼眸,那一眼看的夜合生寒不由退后一步。见她动作后,张尘镜才移开眼睛慢慢说,“你若是不信,便自己出去瞧瞧啊。” “你们不逼我?”夜合心中激动。 张尘镜再次疑惑的瞥了她一眼,不解道,“我们看起来很像是打家劫舍的小人吗?” 像!可夜合就算很是认同,也不敢说出实话的。 她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恭维道,“是我误会大人了。” “我是不愿强求,只是不知桃安会不会轻易放过你。”夜合喜悦之情还未落下,面色灰败如土。 “不过呢,如若你着实不愿,我倒是有意拦住她。” 他一句话一波三折,夜合心急速跳动,“你乃是一界之灵,修行至此也是不易。天地有灵乃生万物,我很久未见你这般天生灵体的逆天之物,自是不愿你成为任人宰割的俘虏。” 张尘镜语气真诚起来,隐隐带有惜才之心。夜合也不由沉下心,能冷静考虑他方才的话了。其实张尘镜的话一直都无偏见,只是夜合被他们的要求气昏了头脑,不能静下心认真思考。 故而她现在能想到,张尘镜的话并没有骗她。而投降认输或者迎接未知的命运,就成了摆在了她面前的难题。 如若张尘镜走了,将来来此的大能各不服气,在十万大山打了起来…夜合才修养不久,现下自是不愿再经历一次的。 她犹豫不决,张尘镜又继续重复劝道,“我们只需此地的愿力,并不要你付出其他。以示公平,你有何求皆可提出。” 对比方才他的态度,夜合怀疑道,“为何你现下这般好说话?” 张尘镜皱眉,不满道,“我一直很讲道理啊。” 夜合瞧了眼几乎已经变样的自家宫殿,明智的选择闭嘴。 犹豫再三,她斟酌开口道,“你说的会帮我解决麻烦且庇佑与我,那我想要拿下人界,让玄道门血债血偿,也可以?” “诺。”张尘镜随意点头。 他态度如此漫不经心,夜合自然狐疑询问,“可是你们古神不是素来站在那群名门正派君子身畔吗?为何会答应我的要求?” “谁告诉你的?”张尘镜反问道,见夜合一脸迷茫,他不耐道,“那都是骗你这种傻子的。谁有利益我们跟谁交易,谁是强者我们便与谁结交,这就是法则。” 他话音刚落,又恍然大悟道,“看来你不仅实力弱,脑子也不太清醒啊。” 夜合:…??? 夜合心好累。 第64章 】【捉虫】 嘤咛声传来, 是熟睡的桃安发出。她浅颦着手也不安的四处寻摸,一杯清水适时的递到她嘴边。 待她喝完水安静下来,夜合也有了决断。 她看着正在照顾桃安的张尘镜, 偏头要求道,“玄道门有护山大阵, 我这些时日要忙着收拾山内的精怪, 没心情应付他们。可我也不想让他们太好过, 既然如此,劳烦大人出手将他们的封印解了,剩下的事情就全部交由我。” “就如此?”张尘镜挑眉。 “现下就如此。”夜合也想强势的让这一家强盗滚,可想到自己危机四伏的现状,她又点点头, 保守道,“只是如若发生了如大人所说, 有其他势力来此,便少不得大人费心了。” 张尘镜露出最初温文尔雅的笑容, 从容道,“自然。” 他这么轻易答应,夜合反而不放心了。她困惑道, “大人不怕自己做了此事, 天下皆是会唾弃与你吗?” “我又不靠愿力而生,自是无所谓。”解决了心事,张尘镜显得很是放松。 “可…”这终究上不得台面啊。 夜合犹豫着未说出语中未尽含义。能做君子谁又愿意做小人,受尽世人唾骂呢? “我又做了什么呢?”张尘镜抬起眼眸,漆黑的瞳仁深邃不见底, “结界破碎,玄道门弟子本就应当出来应敌斩妖除魔, 我不过是推了他们一把而已。” 胡说八道的功力倒是不浅,夜合暗自吐槽,决定日后离这心黑的人远些。 不过张尘镜此番作为,反而让夜合对三千界人的腹黑程度有了深切的了解,也为她日后规避了许多陷进圈套。 一诺千金,盟约就此定了下来。 等桃安醒酒后,便只能见到身边坐着无声赏月的张尘镜了。 她看着空旷的四周与浮动的白云,那巨大的镇妖柱才让恍惚的她忆起,这里是玄道门山顶的道台。 “事情已经谈好了?”她揉揉额头,不知张尘镜做了什么,她没有醉酒后的不适而只是略感迷茫。 “嗯。”张尘镜拉过她靠在自己腿上,轻柔地替她按摩奇穴。 “她要什么?”被伺候的舒服,加上交给张尘镜的事情桃安向来放心,故而她很是享受此刻的徐风晚月。 “她想破坏玄道门的护山大阵。”张尘镜想到什么,蓦地嗤笑出声。 “什么?”桃安惊诧出声,“可紫徽不是明日便会关掉大阵,派遣门下弟子出世应敌吗?” “是啊。”张尘镜耸耸肩,笑得更开心了。 “我早就说了,她脑子有点傻。”他挑眉,莫名其妙道,“还不服气。” 桃安不理会他的自言自语,直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尘镜,“所以你就空手套白狼,什么都没做便忽悠了她?” “若是有其他人来找麻烦,我当然也会出力。”张尘镜无辜解释。他觉得委屈,因桃安此刻的质问,明明自己做这些都是为了她。 “可是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在此便不会有不开眼的再来十万大山了。”桃安却不在意,她还是不肯相信的重复询问。 张尘镜摸着下巴,思考片刻后决定屈服道,“好吧,那便算我又做了一件坏事吧。” “真坏。”桃安点点头,却忽然绽开笑颜凑上前细细吻他耳垂道,“可我最爱你这样。” —— 玄道门中,紫徽神情肃穆,他手中握剑对着门下弟子道,“十万大山封印破灭,群魔妖邪出山危害世间,它们实力强悍更对人界乃至我们门派虎视眈眈。” 玄道门弟子长老均是一身灰衣扎着道冠,安稳沉着的等待这位守护门派几十年的掌门发话。 “我们祖师爷耗尽心血,才留下封印以保人界安稳数千年。而正因为此,那些魑魅魍魉才对我们玄道门心怀叵测忌恨不已。此次事关重大,不但是人界的灾祸,就连我们也难逃劫难。” 见下方鲜活的生命均是义愤填膺,毫不畏惧准备迎战。紫徽满意点头,他捏紧手中的剑仿佛握住了自己的脊梁。 “今日乃我玄道门大劫,我们可以暂时躲在护山大阵中不顾世外百姓安危,可,那是懦夫所为,我们这一生修仙问道学斩妖除魔,不就是为了此刻为了大义吗?” “济世救人,永不背弃我门中信念!”他语气坚定道。 “永不背弃!”响彻云霄的声音在山中无限回响。 语罢,众人纷纷散去好为次日大战做准备,紫徽却叫住了正欲离去的唐松草,“松草你留下。” “师父?”唐松草凝眉不解。 “此次大战你不必随我们一道。”唐松草此时正心潮澎湃想与些妖魔一战,立即就想要反驳,可看到师父因为近来操劳而生出的白发,终是忍住耐心等待下文。 “你可知当年我们祖师爷,是如何封印隔开了两界?” “徒弟愚昧。”唐松草恭敬道。 “十万大山乃是开智修成灵体,当年它初出世实力不济却暴露了野心,祖师爷察觉到后便以身殉剑使我派秘法才重伤了它,直到最近它才苏醒重回人间作乱。” 紫徽看着唐松草道,“为师前些日子算出,这次大劫竟是与你冥冥之中有牵引,我占卜数次最终确认,玄道门在劫难逃,可唯一生机却在你身上。” 唐松草惊讶抬头,“此为何意?” 紫徽并未回答他的询问,他一手握住本命宝剑凭空向上三跃踏在风中,对着唐松草头顶挥出气势凌厉的一剑,一道白光久久在空中不肯散去,这一剑剑意凌厉浩然正气尽显。 唐松草目不肯闭,紧盯着紫徽。他的衣袍与发丝均在剑气下飘扬,紫徽此时并无平日里的嬉笑打趣,他神情威武而严肃,注视着眼前的事物。 唐松草随着紫徽的视线慢慢回身,待看清那飘荡在空中的事物后,他原本迷茫的眼中只留下惊艳。 那是一柄闪耀着紫光的银剑,它剑柄约莫六寸上面刻着一只正展翅待飞的朱鸟,剑刃寒气逼人,剑意森然却又显得神秘而贵不可言。 唐松草怔怔地看着那柄高悬在空中的仙剑,全然不顾原本应该立在那处的镇妖柱与地上的碎石,他不自觉呢喃道,“重阳。” 紫徽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畔,轻声附和道,“正是乱山深处、过重阳。” 他拍了拍怔愣的唐松草肩膀,语重心长道,“以身殉剑便心似磐石,所到之处如剑锋出窍。如若人剑合一,魑魅魍魉又有何惧?” 他顿了下,“只是这法子亦正亦邪,代价也过于严苛残忍。我们玄道门又怎会容忍它流落在世间,当日祖师爷身亡后它便被封印在镇妖柱内。我们本想着它可能再也无机会得见天光,却未曾料想,今日却是它出世的时机了。” 紫徽张开手,重阳剑便温顺的飞至他手中,更是依恋的在他手中发出颤鸣。他一手紧握递至唐松草面前,哽咽着道“我们与你寄予厚望,盼你似千年前的祖师爷那般,再次封印那作乱的界灵。” 唐松草看了他一眼,恍惚的神情也坚定下来,他抬双手接过重阳剑,庄严而恭敬道,“定不负所托。” 他好似不明白紫徽话中含义,更不清楚自己因为师父的一个也许并不存在的占卜,便要手握利器去送死。 他突然一撩衣摆俯下身去,跪在地上向师长磕头三拜。紫徽不忍心看他便抬头望天,只一会儿唐松草就不发一言的悄然离去了。 他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挺直,如同常年受风雪压迫也不愿弯半分腰的松柏,一步一个脚印分外果断,走的却是哪黄泉不归路。 第65章 站在漆黑的山谷中, 唐松草一身灰衣在起伏的山峦间显得异常渺小。他手中握剑仰头看向那隐藏在林间的山路,似是沉寂在暗处的野兽的巨口。月色无法穿透那密不透风的林叶,微光暗淡乃至几不可见。 身后是光与期盼, 前方是黝黑的森林入口。 唐松草抬起脚步,很快隐没在黑暗中。而一阵风吹过携来许多落叶, 将他踏出的脚印一一覆盖。 无人知有人曾前往十万大山, 为了这乱世慷慨赴死。 唐松草手中拿着光珠, 在林间寻找出路,他要尽快找到那作乱的界灵并除掉它。奇异的是,这山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妖魔丛生,甚至诡异的分外宁静。 如果不去注意那无一丝光明的奇妙地界,还有藏在林间深处的一双双闪耀绿光的眼睛。 十万大山, 山山交替其中潜伏着众多吃人的怪物,像是走不尽的克里特迷宫。 唐松草在内寻觅了许久, 山中不知岁月,他只知自己走过了一座又一座山, 手上斩断了上百只妖精的性命。 前方两条岔路,他踌躇着最终选择了一条。没走两步忽然就有了光,似是光明经历艰难险阻终于穿透了黑暗, 唐松草听见了喧嚣吵闹声。他心中暗沉准备握剑上前, 此时一只白皙的手抓住了他。 唐松草猛然一惊,立马想要挥剑时,月光打在那人脸上,照出她无措而惊惧的面孔。 是夜合。 他蓦地放下心来又立马高悬,对夜合严肃道, “你怎么在这?”他声音又气又急,很是不符合自己平日里修身养性的模样。 就连得知自己要去殉剑, 他也是淡然的,而不似现在。 见他要气得跳脚了,夜合本受惊呆滞的神色也冷静下来,她又恢复了以往的灵动,咧开嘴很是开心道,“你管我。” 见她冥顽不灵,唐松草简直气得奇穴直跳。他正准备好好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一番时,夜合再次拉住他的手,她另只手竖起手指立在自己嘴边,轻‘嘘’了声。 她转头很是警惕的看了眼身后传来吵闹的方向,动作轻柔地拉着唐松草蹲下。两人就这么藏在那厚实的灌木丛间,从外面谁也无法发现这里居然还躲着两个大活人。 夜合这番行为很是古怪,但她警惕的神色也让唐松草有了些许欣慰:知道怕就好。 可他仍是不敢置信,夜合一农家女跑来这深山中做什么,如若她今晚没有遇见自己,那她该如何? 见唐松草顺从,夜合放下心来,她再次放松的露出自己的小虎牙,语气轻松道,“前面有不和的山精在打架,我们就待在此处,待它们走了再出去。” 仍是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唐松草咬牙,数次深呼吸吐气后才能维持着风度问道,“你怎么在这?”他已经确认过了,眼前的是活人并不是披着人皮或幻化出来的精怪。 夜合的笑倏忽僵住,她垂下眼眸神色低落下来,久久不肯言语。 唐松草现下急着找到界灵将它诛杀,现在跑出个冒失的夜合。身后是等待他救命的师门,身旁是柔弱的夜合,他要是对她置之不顾,无论自己能否封印界灵,夜合都逃不开一个死字。 想到此他忍不住扶额,更加心烦意乱了。他板着脸语气越发严厉,质问道,“深夜来这妖魔鬼怪丛生的地界,你若是不要命了当日便该告诉我,我就不会做多管闲事之人,只等你死在那傒囊口中!” 他口气生硬,夜合本见到故人的喜悦全被打翻。她张口欲解释,可想到伤心处忽然就这么落下泪来。 她本灵动的神色顿消,目光呆滞神情迷茫,通透的眼泪无声的顺着她脸颊流下,滴落进泥土。 这伤心无人看顾无人知晓,仿佛如同它的主人,身如落叶无处可归命运不知前途。 唐松草的心猛然被触动了,他几乎是手忙脚乱的从兜里那出那丝帕递给夜合,可她没接。他见她的眼泪仍不停歇,踌躇片刻后自己亲自动手替她擦拭眼泪。 在这慌乱的时刻他竟是想起:原来师兄说的是对的,女子落泪之时最惹人怜惜。 夜合不似他初见时那般嚎啕大哭,眼泪很轻也无声,唐松草却觉得好似擂鼓重重锤在自己心上。 痛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蓦地注意到夜合此时身上衣衫褴褛,脸与身上裸露的地方全是被古树枝丫划出的血痕,他的头发杂乱,上面还滑稽的停留着几片枯叶。 唐松草更加慌乱,夜合的眼泪似是流不尽。正当他道歉解释时,夜合扎进了他的胸膛,双手环腰抱着他。 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唐松草想推开她说男女授受不亲,想指责她行为不端,可或许是此时过于柔和的夜光也可能是那无声的眼泪,改变了他的想法。 ‘就此刻,反正不久我就要死了。’无人会知晓。 于是他本阻拦的手,慢慢垂下了。 他柔声安抚道歉,“是我不对,方才不该那般对你说话。” 夜合并未停下哭泣,她伤心到了极点,肩膀一抽一抽看着好不可怜。唐松草料想她应是被山中的精怪吓住了,便再次做小伏低道,“别怕,我在这里定是会保护你的。” 夜合才抽噎着慢慢抬头,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红着眼睛看他,颤巍道,“都死了。”一瞬间她的泪再次决堤,摇头重复道,“爹爹,母亲,祖母,镇子上的人都死了。” 唐松草霎时明白了她话中含义,这两日封印破灭,夜合家在山脚的小镇,定是会受到波及的。他心中一痛,沉重道,“对不起。” 二人均是知道他为何道歉。他本是斩妖除魔济世救人的道士,当初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不过几日便破灭。 言而无信,他辜负了当日身家性命之托,也辜负了镇子上等待他们救援的万千性命。 夜合小声道,“不怪你,事情太过突然。”她松开抱着唐松草的手,不好意思的擦脸上的眼泪,望天嘟囔道,“我心知危机来时,决不可将性命托付给他人无望的等待天神解救,只是我身为凡人心中仍是无法避免的有怨。” 她如此坦诚,唐松草更加自责了。夜合当初的刁蛮任性他已领教许多,如今变化这么大,定是受了委屈才会大彻大悟。 树林中嘈杂的吵闹声渐渐低下去,转而改成刀剑相抵的声音。而他们就像是被单独隔开在另外的世界,唐松草看着低头抱膝的夜合,抿唇道,“我先出去将那群妖怪料理了,我们再做打算。” 夜合猛地抬头拉住他衣袖,紧张道,“别去。” 唐松草拍拍她手,露出安抚的浅笑,温言道,“没事,那群小妖并不是我的对手。” 说罢他没有离去,而是站在原处等待夜合。他的笑自信从容,夜合不自觉便放开了手。 唐松草这才离去,他手上结印招来天雷,先将那群措手不及的妖精们收拾了一顿,再持剑而上。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而透过灌木缝隙偷窥的夜合,在唐松草不可见的地方,缓缓放下了方才自己紧张捂耳的双手,露出意味不明的笑看着唐松草的动作 她的眼睛很亮,双手随着目光中的人动作而转动,试探着结印成功后才道,“原来如此,这玄道门好不要脸,所修的功法竟全是克我啊。” 不过一刻钟,那些妖精溃不成军丧命于唐松草剑下。他才气息不稳的回身,朝夜合所在的方向招手,“出来吧,已经没事了。” 夜合从藏身之地动作轻缓的移步,走至他身旁,惊讶道,“你这么厉害啊。” 她身形狼狈,语气却分外真诚。唐松草不自在的咳嗽道,“这些只是小妖,所以解决的比较轻松。” 夜合转转眼睛,询问道,“那大妖怪呢?” 唐松草凝眉,犹豫道,“遇上大妖,便不似这般轻易。”见夜合害怕的神色,他心中柔软,改动念头道,“到时候我也不好护着你,所以我先送你出去。” 语罢,他动作僵硬却不慢的解下自己衣襟。夜合被他唬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个道士,想干嘛?!” 唐松草愣住,见她防备的神色脸也跟着红了,柔声解释道,“你衣服已经破了许多,现下深夜山中本就寒冷,我将衣服借你蔽体防风。” 他脸红眼中却是与其不符的正直坦荡,夜合也怔松住,看着这傻小子的赤诚之心,她终于笑了,舔舔唇道,“不用了,你自己穿着罢。” 只是瞬间她忽然就变得不同,没有方才农家女的惊惧无措,现下一颦一笑似是个摄魂夺魄的山野妖精。 唐松草越发不自在,但他仍是坚持,为掩盖自己的异常他不由开始自言自语,“自然是要的,我从小修道并不惧冷,还是给你吧。我不似其他师兄,这是我第二次下山,出门忘记带换洗的衣服了。” 他声音消弱下去,这次自己是来送死,带衣服干嘛? 夜合却忽的笑出声,没有他今日最初见的玲珑剔透,与他第一次相见分别时相同,透露着真正的笑意。 唐松草不知道,那是真心与假意的差别。 夜合调笑道,“可是我娘亲说了,女子不可穿其他男子的衣服。”她卖了个关子,“除非..” 唐松草不自主的顺着她话道,“除非什么?” 夜合笑容更大,清脆的声音惊起林中停歇的飞鸟,“除非他是我未来夫君,所以你这般执意,是想要娶我吗?” 第66章 唐松草解衣扣的手顿住, 他傻愣愣的待在原地,片刻后像是被火烧了般急忙辩解,“在下是修道之人, 不可娶妻生子的。” “那你非逼我穿衣服。”夜合脸上还有伤痕并不好看,可眼睛却似是一汪泉水要流淌进唐松草心中。 “我、我…”唐松草越发着急不安, 他数次张口, 都没整理好自己应该说的话。 夜合蓦地放声大笑, 她双手叉腰笑得弯了腰,唐松草在她的笑声中也渐渐平静下来,他猜出夜合是在打趣骗他,被桎梏的心忽然一瞬间解脱,又好像更难受了。 唐松草迟钝的心领悟, 原来她是在打趣自己。 他只好跟着无奈道,“笑够了吗?” “不行, 太好笑了。”夜合好像很久没这般开心了,而唐松草就在她身旁目光轻柔的注视着她。 清澈的眼睛半分未转, 其中蕴含的爱意只有他自己不清楚。 “我先送你回家。”唐松草对她无可奈何,只得笑笑作罢,决定不再犯傻搭理她的胡言乱语。 “我才不回去。”夜合摇头, 很是认真的逼问道, “镇上都是妖怪,我一个人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现下你又要将我送回去。你有病吧?” 说的好有道理...唐松草呆住了,片刻后看了看眼中彷徨但还强撑着在风中瑟缩的夜合,他叹气认输道, “是我思虑不周,我先送你回我师门, 待天下安定后你决定自留吧。” “你们玄道门都是道士,我又以何种身份前”夜合偏头看敛眉的唐松草,恍然大悟道,“难道你还真想娶我” 怎么就绕不开这个话题了。唐松草撇开眼不理她,转身又继续走了。见此夜合立马快步追他,生气道,“你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啊,是因为我说中了你的心思,你身为道士羞于面对吧?” 她言行冒冒失失还莽撞得不行,唐松草忽然出手拉住她,待替她清开那挡路的荆棘后才认输道,“方才在下就已经说过了,我们道士是不能娶妻生子的。”你就别胡思乱想给自己加戏了。 “那你还俗啊!”夜合不感羞耻反而大胆道,“我看你整日在这山中晃悠,说明日子也不好过嘛,倒不如还俗...” 她语气中的理所应当,激怒了唐松草。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唐松草收起面上的笑意,挑眉问道,“我才想要问你,你一女子不矜持便罢了,整日还将婚嫁挂在嘴边。你这么盼我还俗,是真的想要嫁我” 夜合没料到不善言辞的道士还有这牙尖利齿的一面,呆了片刻才跳脚道,“我是看我们两人在这深山中孤寂,才聊这么多,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啊!” “那多谢你的好意,是在下错了。”唐松草只想让她住口,目的达到便爽快认错,这态度轻易又郑重,倒激起了夜合的逆反心理。 夜合转转眼珠子,指着他道,“我观你面露死相命不久矣,我却是你唯一解法。现在你还敢对我这么过分,你快趁你还活着,与我好好道歉。 ” 这话很不吉利,夜合说完便觉得自己极其过分,不安的在一旁搅手指。唐松草眼角撇了她一脸不安的样子,在暗中摇头道,“你啊你,这性子当真得改一改了。” “什么性子”夜合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不由询问。 “得理不饶人。”夜合疏忽瞪大眼睛要生气时,他又不慌不忙道,“刁蛮任性,不听人劝,还爱逞强。” 夜合气得立马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牢牢抓紧。唐松草服气地看着她,“这荒郊野岭,你甩脱我又能去哪里?当真不要命了?算我前世欠了你这大小姐的,就让我先送你去我师门,你可千万记得好好爱惜自己这条小命吧。” 或许是知道自己赴死的命运,唐松草失去了往日的沉重露出内心深处的一面,与夜合开起了玩笑。 “你都快要死了,还敢劝我爱惜命,你怎么不自己想想呢。”夜合不解,她心知肚明唐松草为何来此,可她想不通,为了那些素未平生的人献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你就这么盼我死,成日挂在嘴边。那好,你不是要我娶你吗,我答应了,若是自己死了你就做寡妇。”唐松草说完自己先是惊了一跳,后又朗声失笑道,“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那料夜合只是稍微一怔,没有反驳而是顺势道,“不会的,你若是做我相公,定是能平安度过此劫的。” “说的有模有样,你还真是...”唐松草很是惊讶看她,情愫在幽寂的山中一发不可收拾,两人却谁都没有阻拦。 一个是推波阻拦,一个是敞开心扉。 “说到便做到,你可一定要记得,出了这山便还俗娶我啊!”夜合难得没有与他顶嘴,而是强调道,“我祖母生前就盼着我成亲嫁个良人,你可不能反悔。” “在下方才只是一时放纵,已经与你陪过礼了。你可千万别当真。”唐松草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呀。 “不管,反正你说是我恨嫁。” 这些无厘头的话唐松草并不反驳,他只当夜合说笑罢了。不过片刻,唐松草就要带她走出大山,见到那丝月光后他才放松道,“出了山我便送你回师门。” 夜合撇嘴还未反驳,身后却传来巨大的声响。那是巨人的脚步,又似整齐的军队。 唐松草回头便见密密麻麻的尸兵与妖魔,如流水不绝从后面整齐而来。 待走至离他们十步距离时才停了下来,分开一列走出一个高约几丈的巨人魔,它那宽大的肩膀上坐着一个青衣白面小生。 唐松草悄然站在夜合身前,替她挡住那些妖魔,并不敢轻举妄动。 细辛站在巨人魔肩上,开口便想让妖怪把唐松草给弄死,这玄道门当真是无人了,几千年前好歹还有个飞升的道士来,今日居然派了个小儿。是准备不做道士转行当刺客吗? 他话没说出,却接触到了躲在唐松草背后的夜合.... 她不是在宫殿里睡觉吗?!!怎么在此,还跟这小道士黏黏腻腻。别以为他不清楚,这小道士那般护着她,眼中情愫并不作假。 细辛聪慧机敏,眼珠子一转便能猜清自己的顶头上司的心思。当即愣住,不可思议想到,还能这么玩 夜合躲在唐松草背后,故作害怕双手乘机占便宜紧抓住他的腰,只悄悄探出个头给细辛使了个眼色。 细辛以他伺候了那喜怒无常的女人数千年的经验保证,夜合在叫他滚.... 他开口喊杀的命令顿住,改口道,“把这对狗男女带回去。” 唐松草被丢进了地牢,而他担心不已的夜合在干嘛? 夜合好好躺在她的冰玉床榻上,伸手就将一果子丢到一旁站着的细辛身上,犹气不过半坐着起身,双手叉腰道,“谁是狗男女” 可不就是你吗?但细辛不敢说实话,这年头讨生活都挺不容易的,他万分诚恳道,“是我,是我。” “啊呸,你一万年单身妖还敢无耻假装有女妖跟你结缘”夜合仍是不满意。 “行行,是我无耻,我没妖要。”常年被众多女妖环绕求爱的细辛,决定向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低头。 夜合翘着脚坐在王位上,咬了口供奉的灵果,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挺甜的啊。” “什么?”细辛凑上前想细听时,夜合又道,“你将他关在哪里?” 细辛在心中使劲劝自己:这是主人,主人! 于是他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慢吞吞道,“地牢。”夜合才苏醒不久,山中当初被破坏许多,关押犯人的地方现在只有一个地牢。 “怎么关在哪里?我不是叫你不要过于严苛吗?”夜合立即皱眉,那样子似是下一秒就要发火。 “主人,山中就一个关押犯人的地方,你若是不满,我现在便把他带出来好吃好喝供上?”细辛语中鄙夷更甚,果然一沾上情爱二字,从前多果断伶俐的人都会短智。 夜合眨巴眼睛,看样子在认真考虑细辛的提议。就在细辛数大理石纹理数到不耐烦时,她终于出声道,“可是这样做不太好吧?” 细辛那个忍了许久的白眼还是没憋住,他语气讽刺道,“多亏您还能从你那迷糊的脑子里得出这样正确的结论。” “我听出来你在骂我了。”夜合放下脚,点头道,“还有不许对我翻白眼,至少不许当着我面这样做。” “遵命,我的主人。”细辛露出真诚的笑容,凑上前安慰道,“放心吧,我们对同伴可是分外仁慈的。”语落,室外传来数声哀嚎求饶。 见到夜合疑惑的眼光后,他舔舔唇,“山中的叛军而已。”想了想,又解释道,“叛徒当然不在方才的保证之内。” “好了,我还有正事要做,便不陪你在这闲聊了。”细辛缓缓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襟后,对不服气的夜合道,“你是主人,可以在此看风月谈情,我身为你的一柄刀,当然没有这么好命,得去替你处理那些污秽肮脏之事了。” 夜合愣住,她立马起身对着细辛,神色犹豫道,“你知道不是这样,我们明明是一体的。” 细辛不在意的笑笑,摆摆手便潇洒转身走了。 夜合神情萎靡地看着他的背影,她恍惚想起当初,十万大山生灵,在山中孕育出两团清气,皆成功开智。 可是界主只能有一位,它选择了夜合。 被放弃的人,是细辛。 夜合偶尔也会想,当初若选择的是细辛,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吧?他不会像自己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去挑衅玄道门,也对,他从来都是最识时务的。 如若是细辛,那他定会像张尘镜说的那般,出世后就找个地方好好修行以应对未知的风险,而不会像自己现在,进退两难。 两人,一为主,另则仆。细辛与她的命运,早在大山抉择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可偶尔,也会不甘心吧?夜合怔怔地望着早已没有人影的方向,这些年细辛总是跟在自己身后收拾烂摊子,遇上自己这么个蠢蛋,他真倒霉啊。 而细辛出门后便收敛了嘴边的弧度,他面色沉了下来,走至那正在被分批处理的妖精,挥手便有精魅立刻识趣上前。 他偏过头,对着小妖道,“那道士的剑拿到了吗?” 小妖脸上的喜色落下,吞吞吐吐就是不愿答话。 见它这般,细辛那还能不懂,他叹气出声,“看来还得我自己去了。”见身旁的妖怪还想替自己辩解,他笑骂道,“这是做什么?还委屈上了。” “不怪小的,只是那臭道士软硬不吃,我不知道他把剑藏在何处,搜不到。” “知道了。”细辛抚了抚它的头,又嘱咐道,“此事不许告诉主人知道吗?” “小的知道,毕竟主人似乎对那道士有些情愫,怕她误了大计。”小妖年纪不大,却自认为自己很懂。 “不许胡说,快去啃你的果子,这里用不着你了。”这只小妖从出生便对细辛十分亲近,后来更是成为他的手下,细辛也愿意对它多些包容。 “我才没有胡说,要我说主人总是拎不清,现下时机不对哪能去跟我们的敌人谈情说爱呢?当初要不是她挑衅那档子事,我们才不会经历这么多坎坷呢…”它嘀嘀咕咕个没完,却发现四下无声。 小妖回头便见细辛眼神冷漠的注视着它,他的面色严厉到让它心中发寒。从出生至现在,细辛从未这般看过它,好似自己是脚边挡路的顽石般。 “说够了吗?”就算自己没有顺利完成任务细辛也是和颜悦色,可此时却疾言厉色,“你方才的话,若是再让我听见一次,旁边那些惨叫的就是你的明天。” 等小妖战战兢兢地差点跪下时,他才甩着袖子快步离开。 “砰。”唐松草被打倒在地,细辛捏着他的衣领,慢腾腾道,“你们道士是不是觉得这般直接动手很粗俗?我也一样,可是没办法,我若是用法术伤了你,回头便有人找我算账了。” 唐松草嘴角溢出血丝,被揍了目光仍是不偏不倚地看着这个青衣男子,“她在哪?” “还担心你那小情人呀?那我们一换一怎么样,告诉我重阳剑在哪里?”细辛拍了拍他的脸,松开手后慢条斯理地挽袖子,他想了想故意说道,“看你这样子也不会说了,可我却好心多了,你带来的那个女人死了。” 唐松草眼中的光芒消弱下去,无神地盯着上方。 “我就闹不懂了,你们这些道士几千年了都不知道变通,就守着把剑重复那一套。是你们傻还是我傻啊?”细辛才不会去管一只蚂蚁的想法,絮絮叨叨的自说自话。 他看了眼正在喘气的唐松草,又忽然善心大发好声好气道,“你赶快把剑交了,我就把你送回去。地牢封锁了你灵力,你在这里跟我耗就是条死路。” 唐松草嘴微张开,声音轻不可闻,细辛不得不俯身才能听清,“你就是界灵吗?” “你觉得我跟你一样傻吗?会告诉你这种事。”细辛笑了,“我说你们名门正派是不是脑子都一根筋,不太好使啊。” 他顺势蹲下身,准备在唐松草找剑的踪迹时,地上之人却捏住了他的手腕。 唐松草恍惚的眼神燃烧着无名的怒火,好似是绝路之人的涅槃,做了改变一生的重大决定。一把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他用尽全力挥手向细辛斩去。 细辛本待在原处的身影很快消散,出现在唐松草身后。他惊讶道,“你怎么还能使剑?” “玄道门修剑斩妖除魔,并不借外力。”唐松草手中的剑与主人心意相通,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决定而开始颤抖。 唐松草手中飞快结印,一道巨大的黄光在上方浮现,隐有天雷附和将要降下。细辛眼神凝重,立即出手想要打断他。但宝剑护主,围着唐松草锐利的剑锋直指细辛不许他靠近。 阵法将成,细辛身影也加快逐渐化成残影,数道分/身出现各司其职,有的与重阳剑斗了起来有的去抓唐松草。 而细辛本人却打破地牢飞至上空,自身灵气聚集变成一道巨大的白光。阵法成,天雷落下想要击碎世间邪物,却打在白光形成的护罩身上。 一击未成,天雷气势渐重落下来的雷柱也越来越粗,白光不敌变得薄弱,细辛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护罩濒临破碎,小妖们均是惊慌失措的躲藏了起来。一道身影出现在细辛身后,唐松草手持重阳,挥出气势凌厉的一剑。 这一剑与天上不断降下的雷柱附和,引得天地色变。 可却没有成功达到目的。一红衣女子飞悬至半空中,她接住了那柄剑,剑气与天雷均是引起狂风,却不能吹动她身形半分,只有三千青丝在飘扬。 “你总算来了。”细辛咬牙道,“再不来,你就得替我收尸,另外寻个属下了。”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夜合心中也后悔不已,细辛继续骂道,“你喜欢他,就从没发现他是纯雷之体?!” 夜合舔舔嘴角,反骂回去,“我要是知道,还能…”还能容他到现在? 有一种人,天生浩然正气能引天雷诛万邪,是妖魔生来的克星。但凡他想除掉的魔,便没有不成的。开玩笑,谁不怕雷劈啊。 而夜合与细辛两人是灵体,他们不怕唐松草,可十万大山里面的生灵怕啊!他们也未料到唐松草这打法,原以为他打算刺杀夜合,没想到被细辛一刺激,为替夜合报仇,他打算招来九十一道天雷与山中的妖邪同归于尽! 但十万大山就是夜合,若是让唐松草得逞,必然会经历重创,那夜合也好不了啊,所以细辛他们必须得阻拦唐松草。 细辛狠厉道,“倒让这小子歪打正着了。” “最初他不是这心思啊?要让我知道,是谁惹他变了心思!”夜合背靠细辛,双手向上施法重新幻化出光罩抵挡天雷。 细辛摸摸鼻子,故作不知。 而讨论的当事人,唐松草一直呆愣着看向天上那明媚张扬的红衣女子。 细辛见此终于笑了,他捅了捅夜合,得到她的怒视一枚也不后悔。他脸上无一丝血色却还裂开嘴得意笑道,“你的小情人生气了。” 夜合,“滚。” 第67章 细辛没有滚走, 他防备的待在夜合身后,以防有人趁此机会对他们不利。他深邃的目光紧盯着唐松草,但也不放过四周的风声草动, 谁知道有没有心怀鬼胎脑子不清醒的,想借此机会杀掉他和夜合呢? 本最应该动手的唐松草却紧紧捏着手中的剑, 他肩膀坍塌就这么不可置信地望着天上的红衣女子。本还有余力一战, 他却再也生不出异心了。 她还活着, 很好。可她是界灵,又不太好。 万般心绪在脑中争相浮出,唐松草提着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天雷声势浩大,可夜合也气势磅礴,翻手覆雨引天地色变。 她很厉害, 不似从前那般遇见个傒囊都要寻求自己保护,原来一直以来真的是自己在多管闲事, 现在他终于领悟,自己再也不必担心夜合的鲁莽会置她于险境了。 唐松草的心也空落落的, 似是被谁剜去了。他皱眉,自己的剑还在,却挥不出了。 心志不坚, 如何配斩妖除魔? 唐松草苦笑一声, 竟是将手中的剑收起来转身走了。他来时多么意气风发,现下便有多落魄失魂。 天雷还没停歇,夜合只得继续保护大山无法去追那个身影。 她心急如焚,对着细辛道,“你快去拦他啊!” 细辛鼻子都皱成一团, 鼓起眼睛大拇指朝上对着自己,不可思议道, “我去追?不好意思我没太懂,你是说让我这个受了重伤还跟他有仇的妖,去阻拦一位才失恋的道士吗?” 夜合顿时心虚慢慢地撇开眼,细辛正色道,“您要是不想让我活了,倒不如让我现在自杀,不用想这么个复杂的法子吧?” “没那么严重吧。”夜合眼神左顾右盼,就是不肯与他直视。 “你玩出事了,就让我去挨揍?”细辛气得不断点头,又认真的瞧了夜合一眼。九十一道天雷终于全部降完,细辛随即推了夜合一把,埋怨道,“赶紧滚,你自己去追,看着你就烦。” 夜合也来不及与他算账,便朝着唐松草离去的方向飞驰而去。 而唐松草并未走远,他正坐在最初与夜合相遇的那个地方。那株夜合花好好的开在他上方,香气在山谷间弥漫。 夜合强大的神识在四下扫视,可寻到人后她反而止步不前了。她双手紧握又放开,踌躇几步后下定决心大步走至唐松草身旁。 她抱膝蹲下,与依着树的唐松草视线齐平。而那人正眼神空洞地望着那轮弯月,对她的到来全然不顾。 夜合见他这般心猛地疼痛,她数次张口又咽下话语,最后深呼吸妥协道,“十万大山将维持从前那般,与人界两不相犯。” 无人回应。夜合舔舔唇又道,“当初在山中时,我仍处于转生中尚未记起前程,没有骗你。”眼泪不是骗你的,伤心不是假的,心悦你自然也是真的。 唐松草缓缓转过目光,眸若清泉低声询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可他立即嘲讽一笑,自己醒悟了。封印破处后界灵出世,夜合那时自然就醒了。 所以今夜山中的一切,全都是谎话与陷阱。 夜合当然懂,所以她焦急地握住唐松草的手,想要解释却无从说起,最后只得道歉,“是我的错。”是她先心有不轨,辜负了唐松草一片赤子之心。 唐松草没有说原谅,他想了想似是放下了,恢复平日的仙风道骨,拂去衣摆上的杂草,起身告辞,“这样也好,两界互不相犯,再好不过了。既然如此,在下便先行一步。” 夜合立即拽住他的衣角,紧张地望着他,还是似从前那般全身心的依赖着他,“别走。”她再次请求道,“是我做错了,你别走。” “你又有何错?”唐松草清冷的眼神在月色下让夜合无处遁形,“道不同而已。” 他一如既往的大度,包容夜合那些不懂事的小性子。可夜合却越发惊慌,她手中使蛮力把唐松草给拉住不许他离开。 “放手。”“不放”两人忽然就这么幼稚起来,最后还是唐松草叹气屈服地重新坐了回去,夜合立马靠近他身旁,仍是固执的不肯撒手。 大概是胆子大了,她一把抱住唐松草的腰,手还悄悄在他的劲腰间摸了一把。 “你这是何意?”唐松草快被她无耻的动作气笑了,“手快放开,你身为女子更应当矜持些。” “我不,你不是我未来夫君吗。”夜合十分有心计的强调,“夫妻之间当然不需要那些繁琐的外礼。” 她这般自说自话,唐松草心中再大的气都被折腾没了,他好笑道,“谁是你夫君?” “你。”夜合警惕道,“我们在山中说好了的,你不会反悔吧?” “当初在下便告诉你了,那些胡话做不得真。”唐松草言辞恳切,决定讲道理。 “你有没有良心啊?你好好站在此处全是托了我的福,现在还敢反悔!”其实他们两人打起来,指不定谁赢呢。 但夜合死性不改恶人先告状,企图趁着唐松草不知情下,把不平等条约定下。 说这话时她略感心虚,悄悄抬头看了眼唐松草,见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便知人家并没受骗。但唐松草也并未揭穿她,而是点头道,“那便多谢山主的慷慨了。” 他没有生气,夜合小心翼翼道,“所以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 “胡言乱语,自然是不能的。”唐松草的笑还是那般虔诚温柔,可夜合却感觉此时他们离得很远,她更加用力抱住唐松草的腰。 “为什么?”不过是调侃,自己已经这般伏低做小,可为什么他不愿意。 当初在山中,他明明已经同意了,现在的这一切都与夜合想象的不一样。 “人妖殊途,我有我的职责,你也是。”他动作轻柔地替夜合拂去鬓角乱了的发丝,耐心解释,“师父养育我数十年,玄道门如今式微天下正乱,我自然是要回去的。” “那当初为什么答应我?”夜合手足无措,执意替自己问个明白。 “我当初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人生第一次荒唐这么一回,却也足够了。”戏落幕后,便要回归正轨了。 夜合还想任性的闹,想像以前一样胡搅蛮缠,可在唐松草那双似星辰的眼眸注视着她,低声道,“彼此心悦却不一定要在一起,就这样就好了。” 这是唐松草第一次说喜欢自己,没有回避闪躲语气那么坦荡。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夜合却险些落下泪来,她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能独享这份优待了。至此一别,山南水北,虽只有咫尺,他们却再也无法相见了。 她终于落下泪来。 “当初桃安问我要何物,我选了,现在却后悔了。”她哽咽道,“怎么就不能双全呢,那对骗子,明明我交付了一界的愿力,他们却只需解开你们玄道门的阵法。” 她伤心极了,连自己曾经想要灭了玄道门的心思也吐露出来。唐松草却不生气,他温柔笑道,“那你可吃亏了,今日师父便决定开山应敌,所以那两位是什么都没做,凭白骗了你。” 夜合哭声一顿,随后更伤心了。 良久,她抽噎地对唐松草道,“你说玄道门式微离不开你,所以你无法跟我走。”唐松草哭笑不得正想反驳,她又嘟嘴道,“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但总会出现其他人,来继承你的责任,到时候你便可以安然离开了。”她自言自语,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我不会放弃的。我每年都去找你,你总有一天会答应的。” 唐松草没有回话。两人最后坐在此处一夜,安静地看那轮弯月,夜合花无声的在他们头顶绽放。 朝阳升起,两人最终分别。两条岔路再不相逢,夜合没忍住回了头,他已经不在了。 —— 九重天 张尘镜手中持一光点,最终那耀眼却渺小的光逐渐变大,最后爆炸开来使现有的空间扭曲形成一道缝隙。 缝隙变大成为容一人进出的通道,他才松开手转过身对在一旁啃桃子的母子无奈道,“我将去稳定新界域,这段时日你们记得保护好自己。” 无人回应…最后还是张天天看自己父亲太可怜了,才分外懂事的接话道,“父亲再见。” 张尘镜点头,将目光投向在一旁神游的桃安。他憋着不出声,就想看桃安什么时候才能记起自己。 可他失败了,最后还有张天天见那通道有消散的趋势,才捅了桃安一肘子,道,“母亲,跟父亲道别。” 桃安才抬眼看了张尘镜,惊讶道,“你怎么还没走?” 张尘镜立即一撩袖子抢了她的桃子,啃了一大口生气道,“我不走了。” “你干嘛抢我桃子?”重点是这个吗?她那迷糊的脑子忽然忆起,如果现在张尘镜不去维护他们的新界域,那量劫来临之时自己岂不是没处躲? 而那道门仍维持着稳定的速度,消失。她见状立即跳了起来,轻轻踹了张尘镜屁股一脚,“快快快,滚去干活。”可以说是非常冷酷无情了。就连一旁吃瓜的张天天也不忍心听下去,这么直白的说法,他默默同情了一把自己父亲。 “我不。”张尘镜被激怒,终于有了脾气。他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与抗拒,狠狠注视着桃安又用力咬了一大口桃子。 洪荒圣人,犼,在一次次刷新自己底线后,终于沦落到与一个桃子争风吃醋的下场。 桃安抱胸,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看无理取闹的孩子,“开辟一次新界域要耗费许多灵力,若今日你错过了,我们就又要等许久了。” 张尘镜根本不理她的话,控诉道,“你这样说,感觉就是在利用我。” “是的,我就是在利用你。”桃安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张天天悄然闭上了眼睛,当桃安用这种语气说话时,那代表她马上要发火了,而那个遭殃的人必然不会是他。 张尘镜显然也很清楚自己娇妻,他立即快速起身,咳嗽一声就走向新界域,半途想到什么,转身强装镇定道,“以后我们家不许吃桃子,张天天你记得看着你母亲。”语罢他不等桃安反驳,就立马逃进了那道门。 而留在九重天的桃安冷笑一声,凭空又拿出个桃子咬了口。张天天欲言又止,但在她的眼神下乖乖闭嘴了。 “好了,你爹不在,我们去找人玩吧。”她扔掉桃核,舔舔唇偏头对张天天道,“你不是抱怨我从前不带你玩吗,过来吧。” 张天天懵懂地将手放在她手中,桃安转过头看向脚下的浮云以及三千界,“不食人间疾苦的小公子,珍惜你现下吧。” 第68章 “你喜欢蛟龙吗?” 这里山水环绕灵气十足, 更渺无人烟,桃安牵着张天天的手四下寻找熟悉的身影。她感受到充沛的灵气后不由点点头,是个修炼的好去处, 难怪山拾忆与花月会在此安居。 不等张天天回答,桃安又自问自答道, “无所谓了, 你的意见不重要。” 张天天努力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控诉她, 惨败。这位有两位不靠谱的爹娘的幼小但却坚强的小犼明白了,原来厚脸皮的人是真的不会讲道理的。 桃安忽视他可怜的小眼神,手中正不停掐算。要知道自从夜合与自己达成契约后,她就成功踏入半步圣人之列,原本不能做到的窥视天机现在也可以随手做到了。 对此桃安万分得意, 总是要拿出来炫耀一番。张天天板着脸吐槽, “母亲你别玩了, 每天都要算好几次我会不会摔倒,我现在就告诉你, 我不会!” 桃安却没理他,她原本兴致十足的表情变得凝重,最后抬起头朝一个方向瞬移而去。 百里外正有场恶战, 花月被一人打中随即吐出鲜血倒在地上。她浑身伤痕却还想强撑着起身。而不远处的山拾忆正全神贯注抵挡那声势浩大快速凝结的天雷。 他要渡劫飞升了。 “你这女子, 生前是人族却自甘堕落与这妖蛟为伍,当真是是我人族之耻!”围攻花月的几人中,一外貌分外正直的中年男子怒喝出声。 花月数次起身未果,她凄凉一笑,声音越发凌厉, “我当初被所谓的同族所害,为我夫君数次拯救才得以重回正道。而你们这些人自以为的正派人士更是虚伪至极, 趁着我夫君渡劫之时前来偷袭。” 她三言两语撕破了在场人的脸面,围攻者面上讪讪。那中年男子似是领头的,见此立即朗声道,“分明是这条妖蛟作恶太多,我们奉命来替天行道!那陈陈塘村数百条性命,今日便由我们来除恶以祭亡魂!” 打架总要寻个由头,不管如何先要把自己放在制高点上。花月近些日子可算是了解这些人的劣根了,到此时她才开始怀念那无赖的桃安。毕竟她做恶人从不寻名头,不似面前这些修士令人作呕。 “于私,陈塘村村民杀我在先,我夫君报仇在后,于公,陈塘村为了贪欲拿女子沉河祭神,如此恶行天理不容。你们主持哪门子的公道”她声音越来越大,似是要让世人都听清这冤屈,“更何况杀人的是我,你们却非要找我夫君报仇,实在可笑。” “师兄别听这妖妇胡说,她不过是拖延时间,待那蛟成功飞升后,我们便不容易抓住他了。”一男子小声说道。 中年男子沉下脸点头,花月自从修了鬼道成了鬼修,五感再不似从前,自是听见了他们的话。她面色狠厉起来,忍着疼痛再次起身,打到现在她全靠要心中信念在撑着。 毕竟她才修行不久,就算平日里山拾忆天材地宝的供养,她也是不能与这么多人斗的。 “我说你们可真够无耻的啊。”一道女声慢悠悠的从背后传来,桃安身穿青衣带着张天天踏步而来。 众人大惊,唯有花月面露喜色。还未等她出声,桃安就立马抛去自己那仙风道骨的模样,另只手飞快地对着她挥手,大声喊道,“快,我方才的出场是不是很有气势你不用说了,看你这模样我就知道你很感激。”她立起手掌,止住花月的话。 花月快被这不正经的女人给气死了,不过见到桃安后她便得知山拾忆不会出事。花月强撑着的那口气散去,当即大口吐出鲜血昏倒在地,而山拾忆那雷劫也在不断降下。 场面可以说是非常混乱了。 那几人脸色灰败,这女子修为让他们都看不透,可那渡劫的妖蛟是一定要被诛杀的。几人眼神交错后便有两人去阻拦花月,其余的人均是奔向山拾忆渡劫的地方,妄图破坏他飞升。 但他们注定失败了。 桃安嗤笑一声,手指动作便将那几人牵扯回来摔在地上。她挥手间解决了这些眼中蝼蚁,却不知何时自己身后出现了个满怀恶意身影。那中年男子手中拿出一金鼎石钟飞向桃安,把正得意地她给砸了个满头。 张天天吓得捂脸,方才那哐当声可是震天响啊! 桃安笑意落下神色渐冷,她捂着头转身对那人道,“这东西不是凡物居然能近我身,是谁给你的” 那中年男子显然没想到,老祖宗交给自己的逆天法宝更加上自己全力一击,竟然只把桃安砸了个包。 这怎么打? 他手微微颤抖,立马退后想跑,连躺在地上哀嚎的师弟们也不管不顾了。但桃安怎么可能放他走,她故技重施将这人拉至脚下,踩着他的胸膛将石钟在手上查看端详,许久才满不在乎的丢在地上。 她一字一句问道,“这东西是三千界的,到底是那个傻逼给你的” 她今日大意了,仗着自己灵力深厚这些人无法近自己身,便没管身后做小动作的人。结果吃了这么大的亏,桃安觉得自己头都被揍大了。 那中年男子身为奴仆虽害怕桃安,但想到三千界老祖宗的手段,又闭上眼咬着牙不肯吐露半分。 见他这模样桃安哪能不懂,脚下用力便踩碎了他一根骨头,却还要在伤口研磨,那人登时发出一声闷哼。桃安挖苦道,“这么点便受不住了?” 她裙下双腿已经消失,变成密密麻麻的树根在土地里翻滚汲取力量,上百条树根面对着地上的人张牙舞爪,像是巨蟒张开嘴,虎视眈眈的紧盯着猎物。 桃安清秀的面孔在他眼中登时也变得狰狞起来,他心中害怕想了断自己时,登时被桃安封锁住全身灵力。 桃安冷笑出声,“你觉得我会让你死?” 她面色平静,言辞恳切道,“你若是不招,我便让你生不如死。痛快点赶紧说,我好去找那人算账,让你死得痛快点。” 那人呜呜咽咽想说话,一道神识却在他识海翻搅,刹那间他瞪大眼睛不甘心的没了呼吸。桃安裙下树藤游移到一旁,不可思议道,“这就死了?” 张天天不敢吱声,桃安没能报仇心有怨气肯定是要发泄的。他看了眼四周,正在渡劫的山拾忆和昏死的花月,恨不得把自己藏到地里去。 桃安没料到自己儿子的小心思,她舔舔牙齿,“你就算用禁制杀人也没关系,左不过一个三千界。” 话音刚落,山拾忆终于渡过天劫。他从高空跌落至花月身旁,也昏了过去。 桃安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夫妇,又瞧了瞧自己,哀嚎一声,“你们死了,谁来还我的债啊!” 张天天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他们欠了娘亲什么吗?” 桃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他,摊手抬高道,“我刚刚救了他们啊,你以为是免费的吗!”她偏头仔细思考了一番,一手摸着下巴犹豫道,“我记得他们还欠我一箱银子,这次就还是一样的价钱吧。” 于是等花月醒来时,便见到山拾忆在她床边细心照顾,而不远处的母子正目不转睛的用诡异视线盯着他们。 她支起胳膊,山拾忆连忙想要扶她,她趁机悄声询问,“她在干嘛?”桃安给花月留下的印象太深了,那不负责任的性子和说不要就不要的脸,花月至今都记得自己被她丢给张尘镜时,那段战战兢兢的日子。 山拾忆嘴角僵住,随后立即摇头安抚道,“你大病初愈,不用操心这些。”说到此他的神色狠厉,“那些人修,我迟早会找他们报仇的。” “你去送死之前,记得把我的账给结清了。”桃安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面对几人疑惑的视线,她挑眉道,“怎么了?” “娘亲怎么知道他是去送死?”张天天不由询问,“他渡劫已经成功,凡界那些人并不是他的对手了吧。” “那些人手中捏着三千界的法宝,必定是有上界支持示意,你一条刚飞升的蛟龙,难道不是去送死?”最后一句话她翻了个白眼,又转向张天天,“做事要动脑子,别跟他们学。” 被明面讽刺的山拾忆仍是处事不惊的模样,丝毫不计较道,“这些人修恰好在我渡劫最虚弱的日子出现,我怀疑他们是早有预谋。但我与他们无冤无仇,说是为了陈塘村的事情,过去那么久又实在可疑。” “早先在你没来的时候,我听那些人透露的话知晓,这并不是他们头一次做这种事了。”花月点头附和,她看向桃安,“此事可能与洛阳有关,虽然当初你去了吞天派营救小妖,但人修应当贼心不死,仍在背地里处理渡劫大妖。” 桃安皱眉,“可是吞天派已经消散在世间,济溪也只留神识存于世间…”当初两族相商此事时,她也是去做了见证的。 可是量劫将至,此事也不是没可能。人族兴起是大势所趋,他们又有什么必要将妖族赶尽杀绝呢? 桃安心中慌张,恍然间意识到今日之事牵连甚大。当初人族放弃认输的太轻易,更加上出了金环和南天帝那档子事,妖族也就轻易揭过了。 她伸手试图掐算,却乱了心神无论如何都无法卜出半卦。是了,她目前的功力都无法算出,那必定是与不日将至的量劫有关了。 桃安心下一沉,人修动作迅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不敢想象在自己没发现的地方,有多少妖族着了道。 她心神念动,对山拾忆与花月道,“既然你们无恙,便早日飞升去上界吧。我现下要去洛阳寻缙云氏,如果此事是我们想的那般,那她凶多吉少怕是已经不在了。” 她转身想走,也没心情与他们胡扯报酬之事。就在此时,山拾忆叫住了她,“可否一问?” 桃安敛眉,神情肃穆道,“诺。” “若真是两族撕扯,三千界必然也不周全。”山拾忆目光直视桃安,半分不避让,“我们夫妻式微,只想求问天下可有容身之地?” 桃安若有所思点头,“如果真没去处,十万大山乃归属与我,独成一界,你们可以暂去。” 语罢她便带着张天天离去,而山拾忆俯身相送,躬的腰也特别深。 第69章 理所应当的, 桃安没有找到那只做饭好吃的饕鬄。而曾经属于缙云氏的饭店,则被当初那个店小二给接手了。 他见到桃安时缓了许久的神,才猛地拍掌激动地上前迎接桃安到店内的厢房, “当初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今日我可是认出小姐你了。” 桃安被他的态度吓一大跳, 后退一步道, “你这么热情干嘛?”那日自己可是狠狠揍了这人一顿, 今日他是转性子了? 谁知店小二摆手笑道,“小姐可就别打趣奴才了,您是来问我家掌柜去向的吧?” 他一边请桃安等人坐下侍奉茶水,一边挥手招来新的跑堂传菜,而后才嘴皮子不歇地讲道, “我们掌柜前些日子便出门游历了,这间店面也低价转给了我。” “那你现在晋升成掌柜了?恭喜恭喜。”桃安舔舔唇, 原本因为没能找到缙云氏而起身的姿势顿住又端坐好。方才这掌柜报的许多菜名她可是很喜欢呢,她吞咽口水, 当即决定不管如何自己都要先蹭了这顿饭再走。 反正查明真相也不急这一时半会,肚子为大。 而新任掌柜还在站在一旁不停唠叨,大概是当初自己做跑堂时练出的功夫, 讲了大半天气都不带喘的。他一脸巴结道, “听闻您是我家掌柜的好友,她走前特意关照留了画像叫我记住,说待你来了之后把东西交给你。” “自那以后我便日夜盼着您来,今日可是等到了。”他像是变戏法一样飞快拿出个布料包裹的木盒放在桌上。 这操作,桃安舔舔嘴唇, 一手拇指朝上对他比划,掌柜羞涩一笑似是放下心中大石, 稳步退出厢房。而张天天随即便把那神秘的盒子接过,想要拆开。 桃安当即阻止了他,道,“吃饭前不谈正事。”她可是很期待这一餐的。上次自己只吃了个猪肘子,还没领教缙云氏的其他本领便被太一骗去做苦工。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桃安可不想又被毁了。 张天天好奇心重,很是不在乎地摆手道,“娘亲你吃,我不告诉你。”他就这个功夫已经拆开了物件,那是一封信。他撇了眼桃安,见她没反对便立即兴致十足的看了起来。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面色也越发苍白。最后他抿了抿唇,动作略显无措的将信压到桌上,垂下了头。 桃安当即摊手道,“信上写了什么?不过张天天你这么快就被吓住了,也太给你爹爹与我丢脸了吧…说来奇怪,好好的不留玉简非学凡人传信,这缙云氏越来越奇怪了。你把信给我。”她絮絮叨叨地小心眼抱怨,张天天却仍是压住那张信纸不肯动作。 “你不是说不看吗,先吃饭吧。”这时的他虽面色灰败,但还强压着情绪镇定回答桃安。 桃安愣愣地看着他转变,没了平日里的孩子气反而沉着稳定,与当初带自己闯妖宫见张尘镜时一模一样。 她呆滞片刻才嘟着嘴辩驳道,“你都拆开看了,我怎么可能有耐心等呀。”得到张天天鄙夷且无奈的眼神。 张天天忆起张尘镜走时对自己的暗中嘱咐,叫他平日里多看顾着桃安。他不禁在心中叹息,这是闹反了吧?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对不靠谱的爹娘! 他一时不察,桃安居然从他手中抢走了那张信纸,得意洋洋地拿在手中。她一目十行地看信,一边炫耀地对张天天道,“我可是练过的。” 但很快她也笑不出来了,她神情逐渐严肃最后更是捏紧拳头。她飞快的扫视完信后将信纸捏在手中,那纸很快化作碎粒从她手指间的缝隙洒下。 ‘长老桃安,见信如吾。前些日子人族阴谋被破,我们以为已经安好,但并未。人修正四处屠杀大妖,更是对您心怀叵测,为避意外,请务必与犼大人一道。另请通传上界长老,警惕人修。’ 张天天也端坐在一旁,此时他倒是沉下气全然与平日里的人不同。见自己母亲神情不定,他劝道,“吃饭事大。”语罢也不管桃安,自己用食了。 桃安脸色黑的可以滴出水,想起方才自己看到的信息,她不禁心中生寒。如若被三千界的人修发现了自己… 张尘镜在新界域创世,太一因为上次的事情,道祖更是加紧了他的看管。而妖族那些吃干饭不干事的长老,则一个比一个想她死。 如果只有自己独身一人,那她必然可以全身而退,可带着张天天…桃安凝神,若是来数位三千界的人族大能,自己必定是不能护他周全的。想到此她更是感激自己去了十万大山,境界有所提升,不然反抗都不过三秒。 那也太惨了吧。 而缙云氏临死前发出这么个信息,桃安毫不怀疑消息真假。这个时候桃安根本没想过去寻妖族,如果自己传出这个消息,大战本就一触即发若是因此提前了,世间乱成一团,谁来保护她和张天天? 自己该如何?而缙云氏大约是怕被玉简中的灵力波动被来搜捕的修士发现,才会想到信纸这种不易察觉的物品。 心神意动,她挥挥手那封碎成沙粒的信便恢复原状。桃安看着上面所留字句,更是头疼扶额。 她转头正视张天天,问道,“你有何看法?” 张天天已经用完膳了。他慢慢咽下口中的饭,放下筷子提示道,“我们该走了。” 桃安脸色大变,瞬间抓起他移形离去。这一路她都是心有郁结,抱怨道,“你早知道却还不提醒我,我一口都没品尝。” “我说了,你自己不听。”张天天不肯背锅。虽然他确实心中有些小心思,但决计不会当面透露。 路上桃安终于想到正事,犹犹豫豫问道,“你说人修现在知道你父亲不在吗?” 张天天安稳地待在母亲怀中,“开始自是不知的,你与父亲近些日子不曾分离,他们下手自是不敢挑你。可现在就未必了。你帮花月杀了那几个人修,既然他们脑中有神识禁制,自然死前景象也能传到那主谋脑中。” “可他们还没来,自是在分析张尘镜为何不在我身旁。”桃安接下话,咬唇道,“趁那群傻子还未想出,我们去十万大山。” 张天天游移道,“您不通传妖族吗?”他生来为妖,双亲更是族中长老,是以他对桃安这种做法很不认同。 桃安正落至玄道门不远处,更近的地方被夜合设置了禁制,并不允许人破空而入。当然这也是由于桃安自身实力还未达到开辟一界的地步。 她看着原本隐有败式,现下却显出光辉代表新生的玄道门,冷漠道,“打乱人修计划,两族翻脸又有何好处?太一不在,羲皇不在,女娲不在,你父亲也不在。”她声音冷得几乎结成冰,“而人族近些年才人倍出,三千界妖族那些无用的长老,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我们不能打乱量劫时间,只能耐心等待时机。”她坐在一朵云上,离十万大山越来越近她紧绷的心也渐渐放下,“现在便故作不知,等那群圣人出世再行决议。” 到达山脚,她从云上跳下踩进泥土中。看着眼前固若金汤的十万大山,桃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消息传得这么快?” 她本以为夜合会报仇与玄道门一战,越临近两界交叉之处便越多纷乱,那知这些妖怪均闭山不出。 这不合理啊!桃安叉腰,皱着鼻子询问身旁的人,“难道夜合已经得知量劫将至,故抛却旧恨准备全力迎接灾祸了?”不待张天天回答,她又立马否定道,“不对,夜合她看着脑子也不聪明,这主意她定是想不出的。” 被迷雾笼罩的山门忽然打开,夜合愤怒的脸显在桃安面前。她双手叉腰,咬着牙道,“细辛说看见你从千里外就像条逃命的野狗般朝山而来,我还担心是否有急事,出来接应你。”说到最后她几乎是暴跳如雷,“看来我真是傻得很!” 面临追杀无处可去正准备投奔夜合的桃安,傻了。她眨眨眼,“没想到你这么有情有义啊!” “那是因为现在十万大山归属于你!如果你在自己地盘上出了什么意外,世人不知会如何谈论我。”她看了眼面上与自己玩笑,但实则左顾右盼迫切想要进入结界的桃安,疑惑道,“你不会真的不知死活招惹了什么人吧,犼呢?若是又有无赖逼着我换主,我就真不管你的死活了!” “你废话这么多,到底能不能先让我们进去。”桃安方才在洛阳城中大摇大摆嚣张至极,又去了缙云氏的店寻人,三千界必定已经得到了消息。 想到此,她又瞥了眼身后。夜合显然很不习惯曾经高高在上的桃安是现下这个猥琐的画风,她明显的呆滞了一会儿,才转转眼珠挑衅道,“看样子威风至极的古神桃安真是在被追杀呀,不过在我收容你之前,你先得与我算算你们夫妇二人骗我的事情。” 见桃安皱眉不解,她顿时火大,一字一句道,“当日交易,你们骗我说去破除玄道门封印。全是谎话!根本是他们自己解除阵法出世降妖,与你们无半分关系!” 坏事干太多,一时都记不起还忽悠了这么个事。但桃安思考片刻后,觉得自己很冤啊!做这事的是张尘镜,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受不得委屈,当即将阴谋人修追兵都抛之脑后。她抱胸挑眉道,“又不是我许下的诺言,你质问我干嘛。更何况那是你自己提出的要求,我们满足了,谁又能提前知道玄道门这么有责任心啊。” 她见夜合还想理论,女人吵架争执,一向都不算体面。为避免在张天天幼小的心灵上留下阴影,桃安决定以理服人。 她登时双手握拳发出咔咔响声,对着面前人威胁道,“我是很讲道理的,你还有什么话?” 明显打不过的夜合:… 第70章 夜合脸上笑嘻嘻, 心里却有百万句脏话想要讲。她僵着脸强笑道,“没了。” 桃安放下拳头瞬间挂上温柔的笑意,上前拉住她的手体贴道, “我们许久没见,不妨去叙旧谈谈你与那玄道门的旧事” 夜合被她牵着无力反抗, 而她身后的小妖均是目瞪口呆。本以为山主就算是个性出奇的女妖了, 没想到还冒出来个桃安, 这变脸绝活当真是叹为观止啊。 桃安才不管这些妖精怎么想她,她一路很是自在的左顾右盼端详这属于自己的地界。就这样她都还不忘刺激夜合,“不过我当初在玄道门见一弟子,与你有红线相连正是天定良缘。”夜合脸色突变,她已经想到那人是唐松草了。 桃安没看清她漆黑的瞳孔, 继续自言自语道,“不过呢, 你们二人所选不同,所谓有缘无分, 你还是换个人吧,比如跟在你身边那只妖就很好。” 她自顾自点点头,转过头便见一脸怒色的夜合。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那个字没说清楚吗?”桃安皱眉, 想了想目前自己还在别人地盘, 决定缓和态度。她拍了拍夜合的手背以示安抚,诚恳道,“我说你断了朵烂桃花。” “为何我与唐松草有缘无分”夜合看着悠闲在自己榻椅上歇息的桃安,忍不住动手从她手上抢下那把果子,追问道, “你还真能掌管姻缘?” “你以为我是骗你的吗!”桃安很是不满抗议,随后又立即小声嘟囔, “虽然我也是掐算出来的。”她哪有给人牵红线的本事啊,谁都没有好吗! “原来你已经认识他了啊,唐松草,你不说我还想不起他名字。”但桃安很快忽视了夜合的质疑,却仍是没抓住重点。她又从屁股后掏出把瓜子开始嗑,继续自己神奇的脑回路。 张天天早就不耐烦听他们废话 跑出去跟细辛玩了。 夜合忍耐再三,怒气爆发地双手用力在桌子上一拍,震得瓜果都抖了一抖。桃安也被吓得忘了絮叨,手中抓着瓜子不上不下没了动作。夜合紧紧盯着她,质问道,“为何!” 发火了啊。桃安讪讪地吐出瓜子皮,端正坐好低眉顺耳道,“你们之间因果环绕,生死相隔自是不能结缘。” “生死相隔”夜合皱眉,她敏感的察觉到了某些真相。快速道,“谁生谁死” 桃安说了大半天的话,口渴的喝下一大杯茶后,她见夜合又要发火才慢悠悠道,“原本是他死你生,你们命中相生相克,此消彼长不能共生。唐松草原本的命定是为了封印十万大山,自我牺牲以功德成仙飞升。” 她顿住话,夜合自己神情恍惚的接上了她未尽之意 “而我拦住了他。他没死更没有飞升,可十万大山没有冒犯人界,结局是一样的。” 桃安点头,随即倒在夜合的冰玉床上滚来滚去,“命运被改本来也不算大事,可唐松草是天道和南天帝盯着的人,你半路给截了。”她伸手将一软白云做的靠枕抱在怀中,舒服的她不由眯了眼叹息道,“所以吧,规则毕竟是规则。他没死,你就必须得死。” 夜合久不能语,她犹不敢置信,“没有其他解法”不能与爱人长相厮守,本就够悲惨的了。谁知现在桃安嬉笑着告诉她:这还不算倒霉到家,因为你也要死了。 桃安毫不在意夜合苍白的面色,有得必有失,哪有双全的法子。 可她见夜合漂亮的小脸如今着实可怜,沉吟片刻后又出谋划策道,“有啊,你去杀了他,自然自己便不必死了。” “再无他法” “再无他法。” 桃安想了想,坐起身靠在夜合身旁,语气真诚的劝说道,“你若是死了,大山又要换主,悄悄告诉你新的山主便是方才出去的人哦。我不是很喜欢他,所以你还是去杀了唐松草吧。”她点点头很是赞同自己的话。 “我不知新山主的性子如何,不过你放心,我还是更中意你的!”桃安犹记得自己此行目的,时刻不忘表忠心。 夜合神情挣扎,她下意识询问道,“是细辛?” “他叫细辛吗。”桃安才不在乎这些弯弯绕绕,继续愉快地嗑瓜子。 夜合被耳旁的咔擦咔擦声吵得心烦,她不耐烦快走几步想要离开此地,却又在出门那一瞬顿住脚步。 她回眸,认真道,“你不必担心此事会牵连与你,细辛一开始就比我合适。至于我们的约定,我走时会记得嘱咐他的。” 她这副托孤的模样着实把桃安吓了大跳,她舔舔嘴唇道,“你真的想好了吗?我当日询问唐松草,他一心向道。如今也未在你身边,说明他爱你并不重。” “世上女子无论权势多么滔天,总是逃不过心软与情之一字。你现下所为,与你当初所选竟是背道而驰,夜合你想好了。”她目光深邃,似是透过夜合在看他人,“为了这么个屡次抛弃你的人,值得吗?” 夜合没有回答,她转身便出了那扇门。似是一只蝴蝶翩翩动人,转眼就消失在春日的花景中。 “细辛,你当初便不该将我投身成人。做人就有欲望,随之便会渴望爱情。这些都不好,是我的弱点。妖便很好,潇洒随性不会困于情爱。” “为了那虚无缥缈得不到回报的感情,你放弃成为界灵,我现在又准备去送死,原来真是不值得啊!”夜合丢开怀中的酒坛醉倒在细辛怀中,苦口婆心道,“别喜欢我了,真的。我从小便蠢笨不堪,法力也不及你,现在更要去为另外的男人送死,你呢,就好好做新的界灵,记得找个聪明的女妖。” 细辛从头至尾都一言不发,他面色沉得可以滴下水,意味不明道,“满嘴胡话,你醉了。” “我没有。”夜合起身,细细描绘细辛脸颊轮廓,由上至下动作极为轻柔,“当初十万大山生两灵,明明你先开智实力也比我强大,最后却让了我。我一直都清楚,只是故作不知而已。” “是它选择了你,这并不是你我可以左右。”夜合安慰着这醉鬼,一边想要移开她作乱的手一边心平气和的回答。 夜合却不许他动,她捏紧细辛的手腕,怅然若失眼中映照着头上的星辰,“你当日可以选择杀掉我,界灵自然就会变成你,可是你没有。” “我没有,我更是在你身旁护你周全,替你谋划大计收拾烂摊子数千年。所以便有了你这没良心的在此刻戳我心,是我自作自受吗?”细辛实在受不了这无赖,他将夜合抱在怀中,头一次出声控诉。 夜合并没有回答。第二日她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话,她开始抱着不为人知的决心日复一日奔向玄道门。 细辛见到夜合执着的样子,他再也开不起玩笑,转而变得气急败坏骂道,“还是那般没脑子,死脑筋!” 桃安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旁,她咬了口山中的灵果,很是认同道,“轻易为了他人去死,是挺傻的。” “她自小心思纯净,这也是被选作界灵的缘由。”细辛不赞同道。他深邃的眼中酝酿狂风暴雨,“至于你所说的,只要那道士死了,夜合便不必应死劫了吧?” 桃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当然。” 细辛显然不喜欢这个曾经算计过夜合的人。见桃安得意,他不由出声讽刺道,“我们山主之事,自是劳你费心。只是你身为妖族长老,发生这种大事,你却不不闻不问甚至不向外界传出半分消息…” 桃安漫不经心的继续啃果子,似乎对细辛的话毫不在意。直到细辛浅笑出声,似是自嘲道,“这也是我想岔了。你与犼冷血无情的名号早在世上流传已久,当年巫妖大战可以置之不顾,封神大战仍是闭门不出。” 他眨眨眼,眼带算计地看着桃安动作。 桃安舔舔牙齿,将那还剩有一半的果子扔到地上。她嗤笑一声,几乎是瞬间就将细辛的脖颈掐在手中。 她手中用力,细辛的不由发出一声闷哼,“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说这话?” 细辛不断咳嗽,却还是憋着气断断续续道,“原来古神便是这样,敢做不敢当。若有人提及,便杀人灭口。”他甚至眉眼间都带着得意,“看来你也知道,这件事与你做的其他事一般,不够光彩上不得台面吧!” 桃安趁自己不在时对夜合做的手脚,细辛对此始终耿耿于怀。他即恼怒自己没有看顾好夜合,让桃安闻讯而来钻了空子,又恨桃安暗中将夜合与唐松草牵连在了一起,半路劫走了自己等待多年的果实。 “我从头至尾只算计了将此地作为我的退路一事,夜合与那道士的事情是天定,与我无半分关系!”桃安将细辛扔至地上,果断回答。毕竟手中是在下一任山主,她不想将关系闹得太僵。 但她也绝不会背上无妄的骂名,看着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的细辛,桃安细细擦拭指尖,“巫妖大战是太一与帝俊惹出来的大祸,我又何其无辜要去蹚这趟浑水!封神大战就更加可笑了,鸿钧门下的斗争,与我有个屁的关系!” “你们这些人一天天往我身上扔责任,我不计较辩解,便真的把我当泥人了!”她将那用过的丝绢丢在细辛身上,冷漠道,“天道不仁,量劫之下我犹自身难保,哪还有闲心救世看顾他人。” 就在空气都寂静下来时,细辛睁开眼不服气道,“那现在呢,人修算计之时你都不肯通传一声。你对得起凡界妖精多年的供奉吗?” 桃安哑然。 “天道不仁,故而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古神也丝毫不顾手下的小妖,半分怜悯都吝啬只管让它们生死随意。”细辛缓缓笑出声。 随意评判他人的生死却不施以援手,这就是神吗? 桃安企图与地上这只界灵讲自己的苦楚与无奈,她逼不得已只能做出这种选择,选择放弃那些无辜的小妖…可是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些理由讽刺至极。 说到底就是自私罢了。她仰望头上的月光,恍惚忆起自己刚穿越到洪荒的日子。 那无数个战战兢兢的日夜,她多么渴望有人站出来将自己护在身后。她想,自己要是修炼成仙后,便再也不惧怕外事,天上地下定是要畅快游历一番。可后来她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古神,怎么却反而变得更加胆小了呢? 她怎么就不敢去帮助那些曾经与自己一样满怀期待的小妖呢? 那些现在如履薄冰正等待死亡降临的小妖,不就是曾经的自己吗。 桃安似是被一棍子打醒了。她曾经认为太一等人很傻,为了妖族搭上了性命与功德境界,可她这种小人行径,才是真的为人所耻啊! 封神一战中,自己当真没有过错吗?阐教看不起湿生卵化的妖精,元始天尊身为圣人杀红了眼自己却没有出面阻止。 桃安的手藏于宽大的袖袍中紧握,指甲快要陷进她的肉中。 她想,就这一次,自己应当做点什么。 至少就这一次。 第71章 次日一大早, 众人便被桃安宣布的消息炸的头昏目眩,“你要去三千界报信,对抗人修?” 夜合瞪大眼睛, 嘟囔道,“你不想活了吗?”她已经知道张尘镜现在在异界, 只有桃安一人, 她此行独身并无人相助。 “报信只需要我神识通传, 而我也并没有要去对抗人修啊!”桃安不耐烦地摊手,为什么这些人总是喜欢夸大事实呢。 “可是你说你要去救助人界的小妖,那不就相当于与三千界那些老妖怪作对吗。”夜合龇牙咧嘴,似乎是被自己即将说出的话恶心到了,“没想到你这种小人居然还会想做这么伟大的事情, 我忽然好不适应啊!” “我一直都是很正直的妖精好吗?”桃安双手叉腰,气得不断点头扫视夜合, “还有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也是老妖怪之中的一员啊!你下次说话能不能注意点, 不要这么敌我不分。” 夜合避而不答,仍是眨眨眼道,“可是你这样正大光明出现在凡界还没有犼大人的陪伴, 就是去送死啊。” 桃安本就烦躁不堪, 还被夜合这么不断恐吓,顿时气得张牙舞爪,“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我会偷偷在暗中窥探,做不留名的好妖。只要他们不派来三千界的人,我就不会有事的。” 她话还没有说完, 一旁包了一眼眶眼泪的张天天先忍不住了。他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紧紧扒拉着桃安的大腿不肯撒手, “你又要丢下我了吗?” 桃安一手扶额,仍是耐心的蹲下身抱住张天天安慰道,“我没有要丢下你。” “什么?!你还想带着他去冒险吗?你疯了!”夜合听到此话倒是吓了一大跳。张天天在此的几日,很是惹山中妖精喜欢,就连夜合也忍不住时常逗弄他。 “我当然不会带他去呀,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桃安皱眉大声反对,而她怀中的张天天哭声一顿,随即变得更加尖锐高昂了。 夜合捂住耳朵,悄悄对一旁看戏的细辛道,“小孩子哭起来都这般吗?” 细辛没有回答,桃安倒是先发怒了,“夜合你先闭嘴!”平时嬉笑打趣的桃安发怒后,倒是吓得夜合安静了下来。她瞧了眼正哭得伤心欲绝的张天天,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于是选择吐吐舌头耸耸肩躲到细辛身后去了。 世界安静许多,却还留着个小麻烦。桃安深吸口气,声音越发温柔,激得夜合抖了一抖。她瞪了眼夜合,脸上又挂上笑容,对张天天道,“只是我要去做的事有危险,必定是不能带你的。所以暂时将你留在夜合这里,等过些时日我就回来找你了。” “我也要跟你一起。”张天天抽噎着,“娘亲,别丢下我。” “我无法保护你,便不能置你于险境。”桃安目光宁静平和,渐渐抚慰了张天天心中的波澜。 他收掉眼泪,刚哭过的眼睛澄净无比,“我不怕,我也会保护你。” 童言稚语勾的桃安一愣。她许久才浅笑着出声,“那等你长大了,便换你来保护我。”然后伸手摸了摸张天天头上的呆毛,手中留恋,“而现在,你还是好好修炼吧。”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丢下我。”张天天的眼泪再次决堤,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从前的懂事只留固执“你是个骗子。” 像是小孩吵闹想要换来大人的妥协。 桃安却毫不为所动,她推开在自己怀中自顾自伤心的人,双手紧握着他的肩膀直视着他干净的眼睛。 “你生来高高在上,从不知人间卑微的小妖疾苦。他们现在处境如履薄冰,头上悬着剑时刻准备将他们斩杀刀下。你藏于我们羽翼之下,并不用面对世界的残酷。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放慢语气,试图将这些话刻进自己稚子的心中,“我曾经就是那般,战战兢兢生活在刀剑血泊之中。如今我身为妖族长老,看着那些曾经的自己,就绝不能坐视不理。”张天天的眼睛映照着桃安此时的模样,她与平常一致甚至更加宁静,可身上却显出耀眼的光芒,刺的他心中为之一颤。 “我与你父亲虽奉行明哲保身,却并不想你成为冷血无情的人。在自己力所能及之内去付出与弥补,这正是我此行欲做之事。”她留在张天天的手下移,在他脸颊上停留“我虽然总是抱怨你不够自私太过天真,可心中又实在欢喜你这般模样。” “勇敢又善良,是我心中永远的太阳。” 直到很久很久,张天天都仍是记得桃安说出那句话时,那时那刻的景象。以至于后来,他就算再痛恨自己当时选择放桃安离开,可依然照着桃安期许的方向,成长。 而无人劝阻后,桃安最后嘱咐夜合,“我若是被打的要死了,将开辟虚空直达十万大山。” 夜合摆摆手,“我会将结界对你开放,这样你便能直接进入山中。”说完,她又露出那副被雷劈了的呆样,摇头惊叹道,“我原以为你就是个卑鄙小人,没想到你还有识大义的一面。” 桃安眉毛就像两条毛毛虫一样动来动去,眼睛也忍耐的闭上。可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她艰难的挑起一眼皮惆怅道,“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都怪你们山中的细辛,说了那么刻薄的话,挑起了我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微不可计的良心。” “可是你此行真的很危险啊。”夜合没理她的抱怨,仍是赞叹道,“你真是太伟大了!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替你宣扬你今日言语的!” “那你记得把我方才说的,我奉行明哲保身那句给删去,多夸一夸我。”桃安面无表情的回答。可瞬间她又耷拉下脸,双手捧脸道,“啊啊我不想去了!我只想躲在山中吃瓜,并不想当什么英雄啊!” “我现在可以反悔吗?”她蹲在地上,诚恳而期待地看着夜合询问。 夜合的回答是手背暴起的青筋,以及飞的一脚将她踹出了结界。 桃安揉着屁股,嘴中不停嘀咕,若是有人凑近便会听清她吐出的那些无厘头的话。一会儿是咒骂细辛夜合,一会儿是抱怨自己怎么脑子抽筋想要跟三千界的人修作对,出来当了活靶子。 “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但是我刚才才放下豪言,现在灰溜溜回去有些丢脸啊。”她将手中的桃树枝丫附上神识,然后寄与妖族中的各位长老,又纠结道,“可是丢脸跟丢命相比,很难比较吗。” 成千上百条枝丫送往三千界各个小界,最近的甚至就在桃安脸前,眨个眼就消失在封闭的界中不见。 桃安继续蹲坐在此,嘀嘀咕咕道,“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灵魂不被那群傻逼抓住,几千年后我就还是一条好汉。只可惜我跟后土关系不熟啊,万一浑浑噩噩没能走后门投成了人怎么办啊?” 就在桃安认真思考,要是自己投胎成了人,那她是算人族还是妖族的时候,她背后的金灵界开了。 金环一手叉腰一手摸着下巴,警惕地看着眼前的桃安,疑惑道,“你在这干嘛?” “我给你送得信,你没看吗?”桃安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金环顿时不好意思,她舔舔唇故作镇定道,“还没看呢。”她就算厚脸皮,可也实在做不出当着桃安面告诉她:因为我太讨厌你了,所以每天扎你小人。今天看见你的信,也是生气的一把火给烧了… “那你还愿意给我开门?”桃安这下子真是不懂了。她和金环的故事可以讲个三天三夜,起因却是从前两人争做九重天第一美人的名号…故事更是以从今以后她们撞见了彼此,就打斗吵架而结束。 “张尘镜又不在,我还会怕你?”金环嗤笑一声,却忽然又警惕起来。她放下叉腰的手立即紧张地东张西望,“等等,他不在对吧?!” 桃安对她这模样很是不屑,不就是担心自己带着打手上门挑衅吗。她推开眼前的金环钻进了金灵界,边走边道,“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这么怕我。” 金环跟在她身后,忆起自己方才烧掉树枝时的狰狞面孔,不由吞了吞口水。她强撑道,“我是看你在我们家门前鬼鬼祟祟,才出来看你的!你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 “那你这么怕我干嘛。” 她们飞快地到了金环宫殿,桃安回头瞥了她一眼。 “我、我…”金环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她夫君雾灵看不下去了,干脆撇开话题道,“你还没说自己来此为何?” 说到正事,桃安也不纠结金环的古怪了。她喝了口金环界特产的云茶,便将这些日子自己获得的消息娓娓道来。 而原本散漫的金环雾灵二人脸色也越发凝重。 “人族为何如此急切…”他们知晓桃安是不会说谎的人,能让她来此找他们夫妇,定是实情了。所以他们也没有问此事真假,而是选择了相信桃安。 “人族如今大兴,这般肆意妄为想对他族赶尽杀绝,并不是明智之举啊。”雾灵还算冷静,正在思索人族的动机。 而他旁边的金环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了。她对妖族的感情深切,可这些年妖族没落,她也无能为力。可现在让她得知占尽便宜的人族还做出这种事情,她的反应便可想而知了。 雾灵一见自己妻子动怒,便立马想着安抚。谁知金环一手拍在桌上,那木桌便纷纷碎成碎粒散在地上,雾灵凑近的手快速缩了回来,并且双手放置膝上在一旁乖巧端坐好。 桃安一边吃瓜,一边看这对夫妻的言行,见雾灵这番动作后更是乐不可支。 对面二人还在苦苦思索,桃安却很清楚为何人族会这般失了分寸。三千界的神明将移至外星域,只会留下少数妖精和人族。她从后世而来,知晓那时凡界灵气稀薄并没有人修真得道飞升了。 大家知道灵气要没了,于是要搬家,可独独留下你家的人最多…这是为什么? 这说明你家战败了啊! 人族中不乏推演大能,很可能他们也算到了这一环节,所以人修才想在量劫之前做这么一出。趁着量劫还没来,先行下手杀掉妖族后继之力,为大战做准备。 第72章 她并未做解释, 而金环却已经狠狠揪了把雾灵腰间软肉。她手中使劲,疼得雾灵立马讨饶道,“我发誓我真是不知这事!这些年我们闭关不出, 我哪能背着你去联系他们?” 金环白了他一眼,那翻动的眼皮在雾灵眼中都别具风情,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参与, 只不过心中有气…”而在座的就这么一个人族, 雾灵就这么成了出气筒。 雾灵小心引导话题,唯恐自己妻子心情又不好了,那自己还得遭殃。他对那边看戏的桃安道,“你既然来此便是有了主见,那不妨说说你的想法?” “我此行只是为了提醒三千界的妖族, 为避免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就掉落陷进。”她舔舔牙齿,垂下眼眸似是下定决心, “而我将去凡界,把小妖们集合在一块暂时先护着。”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避让着人族?!”金环立即跳了起来, 要不是雾灵拦着她,她估计要冲到桃安面前跟她打起来了。 “那你待如何?!”桃安凌厉的眼神对准她,金环就像被泼了一盆水瞬间冷静下来, “妖族圣人闭关不出, 人族却如日中天!若真是斗起来了,谁去打?你吗?” 金环被她气势所惊,退后一步无措道,“我们可以传信…” “你可知道羲皇还有女娲等在何处,帝俊也仍在三千红尘中不知下落。单单一个日后羲和月后望舒, 如何斗?” 她瞥了眼宁静的金灵界,缓缓道, “更何况,虽然巫妖两族前尘旧事已消,可烛九阴与共工可还盯着我们呢。当年灭族之仇,你能保证如今他们不会趁机上来踩一脚吗?” 金环跌坐在椅上,呢喃道,“前狼后虎,妖族当真危矣。” “按照从前妖族有仇必报的性子,人族第一次算计我辈小妖时,我们便杀上门去了。而现在,你以为这些年我们为何对他族的挑衅都退避不提?不过是因为我们如今就是众矢之的,谁都妄想将我们拉下去!” 桃安的话如同当头棒喝,震得金环失了魂魄。而雾灵也咬唇不作声。他比自己妻子看得清楚许多,妖族式微如今是谁都得罪不起,可金环却仍是活在几万年前他们称霸洪荒的日子里。 “那我们,该如何?”金环毕竟是老妖怪了,她回过神后立即询问桃安。毕竟桃安决定来此,说明她也需要自己夫妇的配合。 “等。”桃安将手中的枯败的树枝插在墙上,它登时发芽开出朵朵明艳的桃花。 “这段日子妖族警惕了,人族必然会察觉随即加快手段。你们要做的便是收容三千界无处可去的妖精,耐心等待羲和与望舒的指令。如若圣人出世,她们必定是最先得到消息的。” “那你呢?”金环挑眉,“你不会又想躲起来吧?”想来是前几次量劫,让她们对桃安的人品有了深刻的了解,才会有此怀疑。 “我是那种人吗?!”桃安气得大叫。为之前自己逃避的想法,她丝毫都不感到心虚。 “你是。”果然,就算她声音大的可以惊起金灵界的群鸦,金环和雾灵却是半个字都不肯信的。他们甚至还动作整齐的点头。 桃安嘟嘴安慰自己不要与傻瓜见识,才心平气和的回答道,“我与你们这些嫉妒我的小人不同,自然是要去做最危险的事情啦。” 金环立马撸袖子就想冲上来跟桃安打一架,最后还是她靠谱的夫君雾灵拦住了。他笑眯眯地看着桃安,丝毫不介意她方才才骂了自己,“那是何事?” “我要去下界,将人间的小妖庇护起来。”桃安觉得自己很是伟大,胸膛不由自主地挺直。她安心的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待对面的两个傻子赞叹惊讶的夸奖。 可,没有。 金环张大嘴,诧异道,“可这又有什么意义。人间的那些妖精上不得台面,法力低弱大战中也无作用,你又何必费心去管他们?” 桃安快速眨动眼睛,纤长的睫毛似只蝴蝶上下飞舞,“它们难道不是妖吗!” “可没用啊,毕竟妖族众多,也不是谁都算得上的。”对金环这种洪荒诞生后便开智成仙的妖精,自是不会去理睬那些自己一抬脚就能踩死的植物动物的。 她认为,只有开智飞升三千界的妖怪,才算自己同族。 桃安气得指着她的手指都在颤抖,咧着嘴道,“谁不是从小妖修行而来的啊!难道你是生来就成大妖了吗!” “我是啊。”谁知金环理所应当回答,她甚至还很是奇怪地看着桃安,疑惑道,“我生而开智,盘古开天地后我遇清气化形成仙,得以畅游九天。” 两夫妻就这么惊奇地看着桃安,似是看着变异动物般,“就连雾灵也是,他听道祖讲道随之顿悟千年而成仙。我们都是这般,难道你不是吗?” 难道你不是吗? 如此直击人心的问题,使桃安心都跟着抖了一抖了。 是了,这些洪荒古神都是天选之人,成仙成圣毫不费力,乃是命定啊! 桃安张开手掌不停交握,心想自己绝对不能让金环知道,自己是苦苦修行了几千年才化形成仙的低等妖族!她会被嘲笑死的! 于是她快速转动脑筋,最后朗声大笑。她不停歇地笑了数分钟后,才舔舔嘴唇故作轻松道,“我是啊!我当然是啊!” “我就说嘛。”金环轻易的相信了桃安,于是又转回了当初的疑惑,“那你干嘛要去管人间的小妖。凡界属于人族的地盘,你这么明目张胆夺人…是改变主意想要宣战吗?”毕竟这做法这与桃安最初所说的静心等待时机,完全背道而驰啊! “凡界里的妖怪飞升后也是我们中的一员,而且数量众多。若是我们遭遇不测,它们便是我们的希望啊。”桃安沉吟半天,才想出这么个说法。 她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大发善心想到的主意,差点把自己老底都给搭了进去。 金环思索片刻才点了头,算是接受了桃安这个说法。反正在她眼中,桃安想做事,总比躲起来好。 商议好大计后,桃安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此处前往人界。 而她去的地方也没有多想,直接去了最初缙云氏的饭店。那新掌柜见到她后诧异不已,急忙撇开客人上前道,“上次小姐您与小公子忽然消失,我还没来得及道别…” 他的话很快被桃安打断,她示意店小二上几个招牌菜后,对这位缙云氏曾经的手下道,“你知道你家掌柜去了哪里吗?” “当初掌柜慌慌张张说要出门游历,将店面转给我后就消失了。” “那段日子可有异常?”桃安不急不慢问道。这家店已经被她设下结界,以防暗中的人察觉到她的到来,打扰她即将享受的美食。 毕竟饭都没吃就跑路这种事,桃安是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那新掌柜也很是上道,他眯着眼睛似是在回忆,许久才道,“新辰派曾经派人来问过我家掌柜的去向,就前几日您与小公子离去后,他们也来了人。” “那就是它没跑了。”桃安嘀嘀咕咕,不待掌柜询问她又继续道,“你先跟我讲讲这个新辰派,我当初来洛阳可从未听说有这么个门派啊。” “当初吞天派被神秘人给灭了门,他们师尊济溪仙人遁走。不久便在原吞天派的地方,新建了个新辰派。至于他们两门派有何关系,我也是不知的。”大概是他对缙云氏的忠心与感激,导致他对缙云氏交代的桃安信任无比,有问必答毫不遮掩。 桃安料想他一介凡人,能知晓这些已经算是意料之外了。她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决定再做打算,至少得去那新辰派看看有何异样。 而那一向乖顺的掌柜却没有听话,他躬身诚恳道,“敢问小姐,我家掌柜现在何处?”似乎是心中有惧,他的声腔都颤抖着。 “不知。”桃安这是实话。 “她,可还在人世?”新掌柜抱着最后的幻想,问出了这个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 “…”那封信上附着的妖气几乎散尽,代表原主已经离世。 桃安没有说话,掌柜便领悟了。他双手无措地张合,在他欲言又止数次后,桃安不忍心道,“你喜欢她吧?” “我身份低微,乃是掌柜给了我这条狗命。至此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心怀异心?”他低下头,眼眶红了。 眼泪终究打湿了地上的灰尘,掌柜立即慌张地快步退了出去。他至始至终都是埋着头。待到门口时,桃安才叫住了他,沉声问道“你叫什么?” “姜夏,我叫姜夏。” “缙云氏,姜姓也,炎帝之苗裔。掌管夏季。”她语重心长道,“你不是饕鬄族人,无法冠以缙云,她便赠你姜姓,赐你同季。” “可谓用心良苦,将你真正算作她的家人了。这也算是,另一种成全吧。” 直到此时,那低着头努力憋着眼泪的男子,才算是真正落下泪来。他发出撕心裂肺却无声的哭腔,打开门头也不回的冲出去了。 桃安尝着桌上的美味,对他人做出的美食细嚼慢咽,仿若是有人将心意藏于之中,待人细细品味。 她将满桌宴席尝尽,才放下碗筷自言自语道,“与缙云氏当日手艺不差分毫,当真是用心学了呢。” 第73章 她将足以让姜夏过一辈子优渥生活的银子放在木桌上后便转身欲走了, 可她又忽然顿住脚步。 就当是为缙云氏当初那顿饭的补偿吧,她默默地想。 于是她凭空拿出一张信纸,为避免新辰派的人殃及池鱼。信上交代姜夏, 让他带着这些银子赶紧搬走,去另外的地方重新生活。 眨眼的功夫, 她就消失不在, 那张信纸也被那股消失的风吹动, 不安分的落在地上。 她才不会留下来道别呢。 等姜夏推开这扇门时,发现桃安再次不告而别了。他看了看桌上那动人心弦的钱财,先俯身将地上的信纸拿起。 许久,他手开始颤抖并握不住他物,那刚被人捡起的白纸再次跌落在地。 “万一掌柜回来了, 而我却不在…”他将头埋在袖袍中,抽泣到几乎断气, “如果我也搬走了,还会有谁记得这里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子呢?” “我一定, 一定要等待着,看那些人的报应。” 而桃安自然不知到自己走后还发生了这么一出,她正撑着一把油纸伞, 盯着眼前的景象。这里曾是济溪居住的木屋, 而现在却空旷无他物。 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她还记得那株紫藤萝,可什么都没有了。 旁边的悬崖峰顶被凭白削去了一半,上面甚至还残留着那位妖族的利爪爪印。桃安不做多想便能猜出,定是自己和张尘镜走后, 有上界的妖族来此灭了曾经的吞天派。 桃安左顾右盼,暗想是谁做的, 她一个个排除人选,最后耸耸肩觉得这种深仇大恨谁都有可能。 这条路人迹罕至,桃安闲庭漫步悠闲自在的好似这里是她家。她此行并不欲与新辰派打起来,只是来查看情况,看能否猜出他们背后三千界的人。 找到了。桃安顿住脚步,看着面前的库房。她在远处便看见这里妖气与怨气交织立于上方,她料想会有困在此处的妖族亡魂,可以来此问问状况,顺便将不能轮回的它们给放出去。 她收起撑在头顶的油纸伞,试了个决便轻易破除了门前的阵法。玉手搭在铜锁上,她推开了门。 一股腐朽却干净的味道弥漫而来,桃安抬头看见眼前事物后,她的手臂耷拉下来,变得面无表情。 那是满满一库房大大小小的妖丹,有的被珍藏在架子上,大多数则随意扔在地上。很多,桃安看着漫及到自己脚踝的内丹,心里竟是一瞬间想要去数清这数量。 她神识扫遍这座房间,成百上千万。这个数量让她忍不住心惊,单单是一个新辰派便有许多,那其他门派呢? 人修杀妖取内丹是正常之事,但从未有这般,去肆无忌惮的屠杀上百万他族生灵。 这些妖丹上附着着主人生前的怨气,但感受到桃安的到来后都散发出亲近的气息。她的身后隐隐传来响动,新辰派的人知道阵法被破后急忙赶来了。 桃安低下头,朝着这些沉寂在此的生灵道歉,为自己曾经的犹豫与自私。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她没有关上那扇门。 她站在空旷的室外,一株桃树在她身侧凭空而起,瞬间发芽长大抽条开花,桃安伸出玉臂折下一枝花,随手插到树干上。 远处新辰派的人已察觉不对,有的人正通报长老有的人则冲了上来。 那枝花快速变化,最终化作霜剑。桃安用力将它从树中拔出,反手将这出鞘的利剑劈开了身前的人。 剑气没有停歇,由那白光划开界限,从她脚下开始地面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一剑分山海。 鲜血溅在了她的脸上。 剩下的几人呆滞在原地再也不敢上前,倏忽间细雨浇在了他们头上,找回了理智的他们跌跌撞撞地往后逃去。 桃安并未阻拦,她垂下眼眸回头看了眼身后那满室的妖丹,呢喃道,“以仇敌之血,祭枉死冤灵,平我族百万怨气。” 话音刚落,满山遍野忽然生出桃树开出密密麻麻的花,几乎将新辰派包裹在内。桃树似是有了意识,它扭动的树枝与树根,花香中更散漫着毒气,将那些不知所措的弟子包裹。树根与树枝抓住那些欲逃跑离开的人,锋利的不正常的藤条插进他们身体中,汲取光养分后又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明明是花海却到处都是惨叫哀嚎,就此成了人间地狱。 急忙赶来的新辰派得道长老,眼神凌厉地看向桃安身后的库房。桃安此时浑身都是戾气,并不欲听他们辩解的诡语,手中的剑便朝着他们去了。 这些所谓人族大成者,自然不是她的对手。节节败退间,他们暗恨自己没有早点处置那堆妖丹,又恨三千界的人怎么还没来。 就这样,他们临死前都没等到三千界的救援。 桃安回身对着那些妖丹道,“可以了吗。”环绕在它们身上的怨气肉眼可见的消散,桃安也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 她挥挥手,那些被人视若珍宝大有用处的妖丹便化作金色的沙粒在空中飞舞,消失不见。 做完这件事后,桃安似是无聊起来。她就这么盘腿坐在最初的那棵桃树上,仰头看向天上漂浮的云朵。就连这云,也被满山的桃花映照的成了粉红色。 她抬起手,那些洒落在地上的几乎铺满山谷的桃花便飞至在她身旁将她包裹,“去吧,告诉天下生有灵智的小妖,大妖桃安在洛阳城中。如若有难,可前来受我庇护。”顷刻间,那些纷纷扬扬的花瓣朝着四面八方而去,将话中讯息传达到世上所有妖族手中。 失算了啊。桃安想,原本自己只打算暗中帮帮那些小妖的,结果今日这么一做,自己就成了三千界的活靶子了。 不过,她跳下树枝,觉得这也没什么。既然决定了,就没有后悔的道理。 “就当是,为了缙云氏,为了姜夏,为了好吃的饭吧。” 看着脚下仍在挣扎求生的人,桃安缓步游走在他们身旁。她所到之处,那些桃树纷纷退散让出宽敞大道。 路过一处时,细微而熟悉的呻吟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原本已经走过了却又慢慢退了回来,一边偏头疑惑道,“咦,这声音好熟悉啊。” 她蹲下身看着那个几乎半截身子被拖进土中的男子,皱着眉用手撇开他混满花瓣树枝的黑发露出脸来,“搞什么啊,脸怎么这么脏,你都不洗脸的吗?” 她又用手擦拭干净那人脸上的泥土,疑惑询问,“这人是谁啊。”然后她才反应过来,手拍着胸脯诧异道,“奇怪,这人到底是谁呢?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导致我居然用手摸了这么脏的一个人,而且他都不洗脸。” “喂,听见你没有,我现在很不开心,你要是不说出你是谁,我就让你另外半截身子也埋进去当养分哦!”最后她拍了拍那人脸蛋,“咦,手感还挺好啊。”于是她又伸手捏了一把,像是对待喜欢的洋娃娃一样,不断蹂/躏。 那人被他一顿折腾,吐出嘴中的泥土才有气无力道,“陈思..我是陈思。” “陈思,那是谁啊?”桃安忘记了自己手上有土,疑惑地摸摸脸,于是瞬间又手忙脚乱地大叫着擦拭自己的脸。 就在她准备杀掉这个麻烦的人时,陈思看着眼中映照着的利剑,挣扎道,“吞天派,木灵根。”桃安像是被按了休止符,忽然停住了手中动作。她冷静了下来,许久才拍起手掌得意地说道,“啊我记得你,你就是那个话很多的雷灵根!” 她蹲下身,很是不解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啊?陈思你快要死了耶。”她甚至还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鼻息,察觉到很微弱后又道“你可能马上就要死了,你有遗言吗?虽然我不会帮你传达,但听听八卦我还是很乐意的。” “你家表妹喜欢上你了吗,可这么久了,你还喜欢她吗?”就在她喋喋不休时,陈思终于决定不能这么忍下去了,他憋出最后两个字,“救我。”便彻底昏了过去。 桃安却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她直起身眼睛平静无波地看向倒在地上蜷缩的人。她拍了拍身旁的桃树,问道,“你觉得他动手了吗?可就算动手了,我也应该救他吧。毕竟我曾经利用他混进了吞天派,还害他被灭门了,这算是欠了他一次吧?” “不过这也算是他运气不好啊,先是吞天派又是新辰派,他眼光不行,眼光不行就应该去死啊。反正没一个好东西,干脆一起死了算啦。” 桃树当然不会回应她,桃安又自言自语道,“总之我们不是同族,不救他也很正常嘛。” “等等,我也是人族啊。”桃安终于想起了自己穿越前的身份,事实上对她这种无耻小人来说,自己是什么族都无所谓。如果不是人族这次做得太过分,让她回忆起自己曾经的悲惨过去,她也不会去插手两族恩怨。 她使劲拍了拍旁边的桃树,骂道,“听不懂我的意思吗?叫你别吸他的血了啊!真是的,手底下有你们这群听不懂话的傻子,我作为老大可真是忧愁呢!” 那桃树似乎是被她打痛了,抖了抖身子收回了插在陈思身上的树根。 桃安挥挥手,将陈思从地里挖出来后,便拖着他走了。 第74章 陈思自幼在家中备受宠爱, 除了心悦自家表妹,而表妹不喜欢他这件事不顺心外,其余都可谓顺风顺水。而这样的神仙日子, 在他突发异想想要去拜仙师修长生后,被终结了。 陈思夜深躺在自己温暖的被窝中, 无数次思考人生想着自己怎么到了这个地步。而这一切缘由却十分可笑, 当日他见自家表妹与隔壁那臭小子一起赏月谈情, 心中悲愤交加便不顾父母劝阻执意要看破红尘出家。 而要出家的人却为何去修了道,这得归于陈思他不喜欢当秃驴。他心中小小的自恋,平日里分外得意自己这头秀发呢。但是红尘还是要看破的,于是他踏上了寻仙的旅途。 这修道的地方也不能离家太远吧,不然不能常回家吃母亲做的炸丸子, 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于是他选择了隔壁的洛阳城。 至于一个看破红尘的人,为何还要纠结母亲做的炸丸子, 这点我们先撇开不谈。 他信心满满去寻仙了,途中不但找到了一个愿意听他唠叨的小伙伴, 更测出来自己是雷灵根!极品!陈思瞬间从一个籍籍无名初登大道的穷小子,变成了众人追捧的对象,甚至连吞天派中的几位长老都争着抢着要收他当徒弟。 那一刻, 虽然陈思面上不说, 但他内心已经激动地转圈圈了。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意义,抛弃表妹来寻仙真是他做的最明智的决定啦! 他最终拜入了云灵真人门下,那老头一手剑舞得虎虎生威,其他长老也不敢收他了。说实话,陈思还是挺愿意做那个骑凤凰长得很好看的女长老门下弟子的, 因为那仙风道骨的姿态很符合他心中修仙人士的模样,而且总感觉剑修很苦的样子。 是的, 陈思不能吃苦还很娘炮外加有点天真。 他正式成为众人仰望的内门弟子的第一晚,正沉睡梦中的他就被人大喊大叫叫醒了。据说有敌人偷渡进了门派,现在被长老们抓住了。 嗯,那个敌人叫桃安。 等等,桃安?不就是自己刚找到的小伙伴吗?! 陈思那不太灵光的脑子恍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遭殃了。果然,在他还想睡个回笼觉时,一群人破门而入把他抓到事务堂拷打了一番。 自己刚拜的师父就高高坐在席上,一脸正色强烈要求严惩他。陈思低落的眼神无处安放,原来这就是师徒情吗? 他自然解释了,但可惜没人听仍是被扔进了大牢。他在大牢里愁眉苦脸数着日子,结果不到一日,他就发现牢门的阵法被破了! 等他偷偷摸摸出去一瞧,吞天派已经被灭门了… 门派上下,除了一个成功逃走下落不明的济溪师尊,就剩他了。 陈思舔舔唇,忽然觉得自己挺想家的,于是决定收拾收拾回家吃炸丸子。虽然自己身无分文,但幸好选的吞天派就离自己家只有一座城,大不了就这么要饭要回去嘛。 想想还很心酸呢。陈思刚踏出山门,就被一群人堵在门口了。 那些人自称是三千界的人,与吞天派同支。陈思被饿了一天,也没听清他们乱七八糟解释了一通,正当他睁着那双无措的大眼睛想要告辞时,对面的一人发话了。 “师弟你看着大战一场,定是疲惫至极了!放心吧,我们很快就将重建门派,你也能继续留在此了啊!” 陈思看着这傻子,真想对着他大喊:你这个傻逼,那只眼睛看到我想留在这里啦! 可是他看着身前数百人佩戴的闪闪发光的剑,吞咽下了口中的话,又留在了这个顶着新辰派的名字实际还是吞天派的地方。 这都什么跟什么事啊! 但这次他比较幸运,那些人估计看在他奋战的功劳,封了他当个什么管事,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吧。他在新辰派的日子又变得潇洒起来。 几个月眨眼过去,又是美好的一天,陈思醒来时发现自己半截身子已经被拖进去土里了。而四周师兄弟们的哀嚎吓得他不停发抖。 他看着插在自己肉里的树根,恨不得给当初看破红尘的自己一巴掌。他惆怅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选了这风水不好的破地方,余光瞅到了路过的桃安。 …. 又是你?! 大姐,你换个人折腾好不好啊!树根仍在不断汲取他体内的血肉,陈思不禁发出闷哼的声音,默默地想自己真是到了八辈子霉才会遇见桃安。 但最后还是这么‘霉神’救了他。 桃安在旁边听他讲得津津有味,嗤笑了声,“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了好吗。当初吞天派屠杀小妖导致被大妖灭门,你若是没有因我牵连被关进地牢,那必定也死在了那些人当中。这次也一样,如果不是我大发善心救了你,你早就只剩一具干尸了。” 陈思再次转动他那本就不灵光的脑子,还觉得蛮有道理的啊!于是他颇为不好意思的道歉道,“是我小人之心,想岔了。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桃安坦然接受了道歉,全然不管如果自己不揭穿此次阴谋,吞天派也不会被灭门的事实…她从屁股后摸出个桃子,兴致盎然地吐槽道,“你说你名字取自你母亲怀孕时思念你爹,我却觉得未必。” 看着陈思那双无辜且水汪汪的眼睛,她一本正经道,“也许是你爹娘提前知道你是个脑子不机敏的,便取名让你多多思考。” “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啊!”陈思并不生气,反而恍然大悟般。 桃安看出了他的坦荡与真诚,对他的戒心与敌意瞬间消无。一个毫不避讳自己缺点的人,一个质朴率真并能尽力听取他人意见的人,虽然平庸,但一定有一颗赤子之心。 陈思,并不是大奸大恶的狡猾之徒。 “你是不是呆子啊,我骂你傻,你都不生气啊。”桃安将手中的桃叶甩在床上那人的脸上。这动作极具有侮辱性,但陈思却只是轻飘飘地揭开脸上的绿叶,动作轻柔地将它放在枕边。 “你说的是实话呀,我本来就是不讨喜的愚笨之人。”陈思十分坦然,“我的名字很普通,长相很普通,只是万千人中的一位,甚至还有点笨和固执。我是个很平庸的人。” “你是雷灵根,极品。”桃安语意不明的提醒道。 “我是呀,但又有什么用呢?我修仙数月了,除了对新辰派的厨艺的评价越发精进,其他毫无所长。”他疑惑地抱头看向屋顶,“我怕吃苦还很懒,并不想修那看着就很难的剑道。”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上好的门派,好的师父。至于心性,因为你还没有定下来。”桃安意味深长道,“你以前的师父随手便把你丢了出去,以至于你看不起修仙之人觉得他们不过于此。你对长生大道的期望破灭,便自暴自弃不求上进。” 如此直白的刨开陈思的内心,他却好似茅塞顿开般,认同道,“你说的有道理。” “我看你这身修为,屠杀妖修定是不会让你参与的。”桃安并不掩饰她对陈思的嫌弃,“那此事与你无关,我不会杀你。” “你居然还想杀我?!我们可是很好的道友呢!”陈思不可思议地望着桃安,好似她是个绝世魔鬼。 桃安竖起两条眉毛,艰难吐词道,“需要我提醒你吗?一刻钟前你还说我是个霉星,遇上我你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说过这种话吗?”在得到桃安肯定的点头后,他又皱眉道,“天呐,桃安你怎么这么记仇啊!这样不好。对了,你这样竖起眉毛很难看,像是守门神和母老虎的翻版。” 桃安立即伸出两只手将自己的眉毛给抚平,“好的,我以后记得不会做这个动作了。” 两人就这么一个吃桃子一个躺床上疗伤,却殊途同归均是在无所事事的发呆。 最后还是桃安先开口,“我曾经认为你很烦,身为男子话也太多了。比如你当日说你跟自家表妹的破事,我就很不耐烦听。可现在,我其实还挺想继续八卦八卦的。” “因为你寂寞了。”陈思仍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深沉回答道。 “我寂寞了?”不可置信的人换成了桃安。 “你不光寂寞,你还很害怕。”陈思用他那了无生趣的语气慢吞吞道,“你刚与洛阳城乃至人间的所有人修宣战,你害怕你不能做到自己期望的那般,然后你会死,所以你害怕。” “你居然偷听我的传信,你真是个无耻小人!”桃安指责床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 “拜托,你传信的时候并没有屏蔽我的五感,更何况你那么得意嚣张,在场的人都能听到好吗!”陈思嘟嘟嘴,“还有,你那日真的是不想听我讲话吗?我还真以为我们是很合拍的朋友呢,我甚至还准备给我娘亲写一封信讲讲你。” “那你写了吗?” “我当晚没睡醒就被从被窝里抓出来,一炷香后就待在了那个湿乎乎的满是老鼠的大牢。你觉得呢?” “咦。”桃安发出恶寒的声音,“堂堂修仙大派,居然大牢里还有老鼠,真恶心。” “不然嘞?锦衣华服绸缎云枕?” “那听起来倒是蛮不错的。”桃安摸摸下巴,决定自己的新家就要这么布置个大牢。至于用处,当然是用来跟张尘镜玩些特殊的小游戏啊!说起来他们夫妻最近忙于杂事,已经有段时间没有… 咳咳,想远了。 等桃安脸色绯红的回神后,就见原本紧紧注视着天花板的陈思正盯着她,眼神中是怜悯和同情。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桃安气得狠狠咬了口桃子,结果咬到了坚硬的桃核。她吐出嘴中苦涩的被咬掉一半的核,不断‘呸呸’往外吐口水。 “你真恶心。”陈思撇过头,“大梦一场,等养好伤我就要回去了。” “回家吃炸丸子吗?”桃安好奇道。 “不然嘞,我娘这辈子就只会做这一道菜。”陈思很是诚实。 “什么都没得到,不会不甘心吗?”桃安语气诱惑,像是恶魔种子想在他人心中扎根,“别人会说你失败了,这样很难堪吧。”能坦然面对世人苛责与自己失败的人,很少。 但不幸或者也是幸运,陈思就是这样的人。 他鼻子和眼睛眉毛皱到一团,把桃安都给丑到了,默默地离他远了点,“确实会难受啊。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我一向不要脸。” 桃安似是被人用重锤狠狠一击,她呆滞片刻才叹为观止道,“前途无量啊少年!” 按捺住那颗躁动的心,桃安凑近陈思,挑眉道,“你对长生大道有渴望,却被那些愚人给毁了。我这人很愿意助人为乐,舍不得见你这么好个苗子碌碌无为几十年寿命就化为黄土。” 她就像搞传销的一样,转动着眼珠子狡黠道,“我来做你师父,教你成仙。” “你?”陈思瞪大眼睛看着她。 “我实力强大乃是三千界的半步圣人,并无其他弟子可以对你亲力亲为。最为重要的是,我与他们不一样,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你出了事,我将全力护你与羽翼之下。” “为何?”为何对我许下这种郑重的承若?陈思呆滞地看着眼前人,她眼中闪闪发亮的是银河与星辰,如浩瀚宇宙将他溺于其中。 桃安并不是个热心的人,骨子里甚至称得上冷血自私。为何,她会对自己例外? “大概是你与我太过相像,而我如今又很寂寞害怕。” 所以,迫切的需要一个人陪伴呢。桃安自嘲地笑笑。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留下来。 从今日开始我教你三百六十旁门,皆可修成正果,七百二十邪门,人性难测。虽世人常说孽不可大于善,但我却是不信,所以善于孽由你来择。” “我这算是,叛出人族了吗?”没有等桃安回答,陈思又自嘲道,“算了,我哪有那么重要,还是随心所欲吧。” “两族纠葛,此番是人修不对,你没什么错。更何况量劫过了,我们迟早会修复和好的。”桃安眯眼看着天边闪来的彩光,那是前来投靠的小妖,“你要回家看你家人吗?我还蛮想听你表妹的后续的。” “你是想吃炸丸子吧。”陈思揭露她的心思。 “你怎么知道我贪吃?”桃安觉得自己新收的弟子变聪慧了啊。 “从当初到现在,你无时无刻不抱着东西啃,你其实是猪妖吧?” 桃安并不计较他话中的不尊敬,她靠近陈思,将手在他头上轻微拂过。就像是一道轻柔的风,很温柔也很温暖,陈思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便消失无踪。 “这是,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吗?”他磕绊道。 “我知道你对大道失望许多,但没关系。你会明白,这条通天之路不只是充斥虚伪与战争,还有更多美好的东西。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吗?陈思垂下眼眸。 毫不犹豫把自己推出去的师父,充斥着利益与阴谋的门派,血液在身边流淌,熟悉的人尸骨遍布战场。 一个对修仙怀有期望的少年,凭着一腔信念踏上了那万丈石阶,却看到了与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的世界。 赤子之心不该被这样对待。 无论是陈思还是那些死于刀下的无辜小妖,都不该被这样对待。 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桃安伸出手接住那滴不知道谁落下的眼泪,暗想,如果没人站出来改变,就由她来。 第75章 桃安说到做到, 为了表明自己真的很有用也为了留下陈思,她拿出了自己曾经大学期末复习的毅力去监督陈思修炼。 天不亮就用藤条抽打那个仍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人,“起床了起床了!早上灵气正好, 快去修炼。” 陈思虽处于睡梦中但仍是使劲跟她争夺手中的被子,还不忘骂道,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啊!”忘了说, 这些日子来, 陈思精进的不只是修为,还有骂人的口技。他自称是桃安独有的师门绝学。 就在两人打打闹闹之间,门外探出个脑袋。是个梳着近香髻的小姑娘,她头上长长的兔耳朵正随着自己探头探脑的动作而摇摆,“桃长老, 来了个重伤的妖怪,你快去看看吧。” 桃安头也不回的答道, “你们喂点药啊,死不了就别叫我。”说实话桃安很享受被人用崇拜敬仰的眼神注视, 却厌恶与之同来的麻烦。 自从自己放出话后,洛阳就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妖怪。虽然有的还算听话,比如刚刚那只兔子, 但琐事也不可避免的多了起来。要处理这群精力无处安放的小妖们, 可是很需要耐心的。比方说那些莫名其妙的吵闹打斗,与此同时还要救治新来受伤的小妖… 桃安一瞬间觉得自己老了。 “可是,她服了丹药也没好呢。”兔子十分胆小,桃安声音稍微大点她就像个帕金森患者一样开始发抖。 桃安丢下手中的被子无助仰天,长叹一声后才投降般低着头失落地往外走。刚到门口她那本就迈不动的脚再次顿住, 门外的兔子欲言又止,很想提醒她走快点, 毕竟那只新来的孔雀真的快死了… 桃安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再次迈步,对着她命令道,“你留在这里看着你陈师兄,如果他待会还没起床,你就泼水把他叫醒。”兔子精嘟着两颗大门牙,手足无措地扒着门似乎想要立刻跑开。 “喂,你不要太过分啊!”陈思把自己的头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用仅剩的理智大喊着抗议,“你不能因为自己要忙于事务,就不待见我清闲吧!要不要这么幼稚啊。”不得不说,陈思那腼腆易骗的性子,经过桃安的调/教后变了许多。 “记得用冰水泼哦。”桃安才不搭理,她留下这句话后就双手叉腰得意地走了。 折腾了无辜的人后她心情愉悦不少,一路哼着小曲悠闲地走到挤满妖的大堂。有眼明的妖精已经立即闪身给她让路了,却还有些懵懂的小妖仍是支着个脑袋踮着脚尖看戏。 “让一让,让一让。”桃安两只手似在水中游泳,将那些围绕着中心的小家伙给拨开,“不是说要死了吗,你们留在这里干嘛?等着分肉吗。” 众妖纷纷退散给她让出一条路,还有胆子大的小声交谈道,“我不喜欢吃孔雀肉。” “咦,是孔雀吗。”桃安眼放红光地看着地上半死不活胸口都无起伏的妖孽男子,“虽然没有吃过,但是偶尔也可以尝试一下嘛。” “桃长老,他还没死呢。”旁边的一只兰花精比着兰花指,凑上前去探孔越的鼻息。 “哦还没死吗?”桃安皱起鼻子抱怨道,“等等,小兰你能别散发那股味道了吗?身为空谷幽兰你怎么一股骚味啊,熏死我了。”周围的小妖也是一脸认同。他们平日里苦于兰花的修为不敢直说,现在终于敢借着桃安的话在疯狂点头了。 “那是因为我正在发/情季啊!”兰花精不满地扭动自己纤细的腰肢,哼了一声便气冲冲走了。 躺在地上的孔越感到连空气都清新许多,连忙用力呼吸。一旁紧紧注视他的小妖连忙叫道,“长老长老,他动了!” “哟,你怎么证明?”桃安满不在乎的回答。她一手叉腰心中却总觉得自己这动作莫名熟悉,猛然察觉到这不就是兰花精的习惯吗! 她吓得虎躯一震,急忙放下手端庄站在一旁,更为了掩饰自己动作急忙道,“我看他一点变化都没有啊。” “他刚刚鼻孔变大了。”那只小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迫不及待的宣布自己的新发现。 而众妖都不知道,就连桃安也在乱七八糟想着东西,并未察觉孔越虽肉体休眠,但实际上神识是清醒的。他在心中默默咬牙,觉得自己伤一好还是赶紧走吧,就算被人族追杀致死,也不能留在这个遍布神经病与疯子的地方。 哪有人会这样!只给重伤的同伴喂了颗不怎么样的丹药,就把伤者丢在地上任人围观!没有床没有照顾没有救治,只有冰冷的地板和数双火热的眼睛!其中更交杂着讨论怎么做孔雀肉才好吃。 喂,我还没死啊!孔越要不是碍于自己因为正在修复体内致命伤而不能行动,绝对会从地上蹦跶起来拽着这些人的衣领大喊。 更何况他们还到处宣扬自己的鼻孔! 就在他气得快要灵魂出窍时,桃安发话了。她眼睛无神地看着孔越那几乎贯穿胸膛的伤口,语气平静道,“无所谓了,反正他伤的这么严重也活不了了,趁还活着拉下去今晚加餐吧。对了,我的那份要红烧。” 红烧?! 孔越敏感地意识到现在的自己生死一线,但就算如此危机关头,他也还在思考自己到底是抽了哪门子疯会想到来投靠这个人。另一边他为了自救,用尽全力抖了一抖身子,以证明自己还活着。 妖怪之间并没有不食同族的说法,毕竟不可能都吃素吧?更何况还有植物成精,开玩笑呢。但活着还有救的,就要另算了。 于是上来拽人的妖精愣住了。而桃安也看着孔越,语气深沉道,“看样子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啊,拖去食堂会不会不太好呢。”小妖们也陷入了一片迷茫。 “算了,就这么等着吧。说不定过一会他就会死掉了。”桃安毫无负担的吐出丧尽天良的话后,就坐在一旁发呆了。 孔越也在听到这个答案后,默默的第三千八百遍骂娘。 “你为什么不救他,非要等他死呢?”从门口飘来一句话,让孔越在心中疯狂赞同。他甚至地想激动落泪,终于有个正常的妖了。 等等,走到自己面前说话的这个人,是人修? 人妖两族开战,都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而这个时候,在所谓的妖族大本营,冒出来个人族…孔越无望地叹息,自觉妖族气数已尽。换句话说:没救了,大家一起等死吧。 “诶,你说得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桃安从椅子上起身,恍然大悟般走至孔越面前,翻动他眼皮顺带做了个把脉的动作。 “你做那些干嘛,不就喂颗丹药的事情吗。为什么要去学凡人的大夫?”陈思双手环抱,疑惑道。 “刚刚兔子说喂了药,没有用啊。我就试试凡人的法子,说不定有用呢。”桃安在心中阴暗的想,反正兽医差不多也是这样吧。自己学兽医替孔雀治病,没毛病啊。 “我看你就是想玩吧。”陈思放下手臂,肃穆道,“何况那些你拿出去的低品阶丹药怎么治得好他这么严重的伤。别玩了,先把他弄醒。” “你以为高阶丹药随处可得吗?他要是没有利用价值,我干嘛浪费来救他啊。”桃安虽是这么说,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从屁股后摸出颗圆滚滚散发着紫光的仙丹。她粗暴地塞进孔越嘴中,翻着白眼嘀咕道,“虽然我家里很多这种垃圾丹,但在凡界它也是很贵的好吗。” 回春丹入口即化,化作灵力流入体内。孔越感受到自己的伤势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痊愈,就知晓这是极品丹药。正当他心潮澎湃认为自己误会了桃安时,就被她最后一句话气得吐血。 真吐血。 一口污血从他嘴中喷出,桃安急忙闪到陈思身后把住他的肩膀。她紧张兮兮道,“他要死了吗?可我拿的是回春丹啊,不对,我应该没有喂成旁边的毒药吧?”说到最后她已经神经质地自我反复怀疑。 “他没死,只是要吐出体内的毒血而已。”陈思淡定地拂去自己衣袖上的血迹,强忍着吐槽回答道。 回春丹不愧是极品丹药,本来要死不活的孔越立即就可以说话了。他剧烈咳嗽几声后就想对桃安道谢,毕竟是人家救了他,虽然他心中认为桃安是个傻逼,可自己日后还得在这里讨生活…所以还是低头吧。 但还没等他说话,桃安就挥手阻止了。她一脸嫌弃,龇牙咧嘴道,“你们先带他下去梳洗了再来见我,不然这满身血看着像恐怖故事里爬出来的呢。太碍眼了。” 太碍眼了… 孔越被这三个字震住,眉毛都开始颤抖。对于一只爱美喜欢开屏的孔雀来说,什么最重要?脸啊!形象啊! 现在他被桃安嫌弃,可谓是身心都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正处于人生低谷自我怀疑呢。他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跟着带路的小妖走了,一路都没回过神。不过也幸好他受刺激太大没及时反应过来,不然非拽着桃安拼命不可。 待孔越走后,桃安秀眉一竖,向周围那些意犹未尽仍想看戏的小妖喝道,“没事做啦?该修炼的修炼,该吃饭的吃饭,赶紧的散开。” 众妖一窝蜂散去,独留个陈思还待在这女霸王身旁。 陈思凝望着谷内的桃树,漫天飞舞着粉红色的花瓣将这座山隔于世外。虽然兰花精等妖也抱怨过桃花太多了,可从不敢明面吐槽。毕竟正是这些桃树形成阵法得以让外界不能窥视,保护了他们。 “两族关系越发紧张,来这里的小妖伤势也越来越严重了。” “九重天传来消息,妖族圣人即将出关。”桃安收起不正经的表情,抿唇道,“有些人想必也清楚,所以急了。” “如果你们族内的圣人出世,你也可以放松些了。”陈思凝望着身边的女子,经过这段日子的相伴,他最清楚不过桃安的不易。 因为桃安的庇护使这里成为了凡界的妖族净土,人修当然不会放过。所以在明里暗里,桃安已经独自挡下数百次试探与攻击了。 陈思虽然已经进步许多,但在桃安眼中他仍是天真。对他的猜测桃安并不作答,她舔舔唇冷笑一声便不再出声。 就算两族打起来,主战场也是在三千界。换句话来说,无人会来凡界这个偏远地界支援桃安。 第76章 一只手掌大小的灵鸟落在桃安手中。它形态可掬通体青蓝色, 额头点缀着朱砂,正动作平稳的试图吸取自己身旁那朵桃花上的露珠。 青鸟来信,故人有约。 桃安放开手, 那只惹人怜爱的青鸟最终飞向围绕着山谷的迷雾。她看着那跌跌撞撞的身影,脑中却在思考自己方才得到的信息。 羲和传信, 帝俊明日归位, 而羲皇也将在同一日出世。女娲身为人族之母自是不能参与这场纷争, 更何况她早就在巫妖大战之时立下誓言,从此并不参与妖族之事。 所以,妖族如今有日月双后及帝俊羲皇,而人族却有太清圣人李耳和他另外两个师弟,也就是通天教主与元始天尊, 可谓洪荒版的是打一个来一窝。当然这还不止。 虽然佛教道教不同源,但都是依靠人族啊!所以还得算上那接引准提, 最后还加上个巫妖大战时判族出逃西方的鲲鹏祖师。 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形下,桃安面上能淡定的保持微笑, 但私底下连自己的棺材都准备好了。毕竟羲和与望舒战斗力不强,在三千界是出了名的。她们纯粹是当年鲲鹏逃走后,帝俊太一耍赖给强推上去的, 自然不能与那些货真价实的立地成圣者相比。 这种局势下, 桃安只有绝望二字可讲:毕竟怎么打啊!说能赢的你站出来,你行你上啊! 而唯一支持着桃安站在这里而没有选择逃跑的理由与信念,是她认为:并不是所有的人族圣人都会参战。 元始天尊乃盘古精气所化,而如今的妖族圣人都是当年与盘古交好的挚友。所以尽管李耳为人教至尊选择维护人族,可元始却并不一定会随他师兄一道。 而通天就更不可能会出现在这场斗争里面了。你问我为什么?因为以示公平啊!桃安在算妖族圣人一列时, 可是没加太一啊! 而太一和通天这对难兄难弟,都在关禁闭啊…鸿钧是绝不可能做出只放一个出来闹事的事情的。 更何况, 就算通天被放了出来,他站那边也很难说。毕竟截教三千弟子被渡成西方红尘客,他嫡亲嫡亲的弟子全都归了接引准提,还是被自己师兄给算计,自己现如今也困于这狭小地域。 所以,他还会帮李耳吗?不帮着妖族砍接引准提就算好了。 至于鲲鹏…桃安不确定的想,虽然当年巫妖大战时他背叛了妖族,可现在也不会反过来帮着人族吧?可是她又皱眉,毕竟怎么想都觉得,这是鲲鹏那个不要脸的能干出来的事情啊! 桃安算来算去头都大了,当即甩手决定不干了。还是先去看看自己的新棺材,这次她用的楠木闻着就很舒服。 她刚转身脚还没迈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桃安面色大变霎时俯身吐出大口鲜血,她眼睁睁看着保护山谷的浓雾散去,露出一位自己的‘老朋友’。 “那是谁?”惊闻异变急速赶来的陈思扶起桃安,看着天上那团耀眼到无法让人直视的金光。 “跑。”桃安双手捏拳,低声道。 “什么?”陈思还没来得及细问,桃安咬牙再次道,“带着那群小妖跑!” 那是陈思与桃安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从未料到离别,会在这么仓皇的时刻到来。 桃安吐出那个字后便飞身于空中与那金光对峙,“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你。” 她本以为会来三千界的人修,却没想到那些人也真是看得起她。陈思修为不够不能窥视圣人容颜,故只能看到那团朦胧的光环,而桃安却能清楚的瞧见那内里的神鸟。 “这些年你过得也太窝囊了吧,居然会被派来人界对我这蝼蚁出手,鲲鹏?”桃安语气嘲讽,说的却是实话。圣人之下皆蝼蚁,鲲鹏定是不愿意来这么个偏僻地界找自己的,所以只能是接引与准提指示的。 “这么多年未见,桃安你口齿越发伶俐了。”鲲鹏本就不满这个决定,但听闻桃安的挑衅后反而收起怒气。他微微一笑,“只不过,犼怎么未相伴与你?” 桃安气得破口大骂,“他要是在,你这个傻逼还敢来吗?世人皆说我不要脸,倒该让他们看看你这幅小人嘴脸。”她知晓今日自己是躲不开了,索性多说点废话拖住鲲鹏,好留出一线生机让陈思带着那群小鬼远远逃走。 “我很久都没听到过这种讽刺了,倒是怀念得很呢。不过就让你耀武扬威吧,反正也只有这小半天而已。”鲲鹏笑容可掬。 桃安心中嘀咕,暗道这奸诈小人去了那极乐世界后,倒是真带上了慈悲济世的面孔呢。想到此她又不屑撇嘴,可惜半点好没学会,心倒是更黑了。 她哼笑一声,毫不留情道,“从你叛出妖族那一天,唾弃你的声音就没停过,现在还好意思说许久未听见有人奚落你?你有本事往东方转一圈,那些嘲弄你的句子我都可以自掏腰包给你装订数本合集了!” 她从上到下打量了鲲鹏一番,又似是看到什么脏污之物移开了眼,言词越发刺耳,“我本以为当初你的举动是无奈另有隐情,如今仍对你怀有幻想,可却是我错了。”桃安摇头,语气坚定道,“你现在竟是反过来助纣为虐帮助人修,鲲鹏你妄为妖族!”这句话还是桃安从太一哪里学来的,如今可算是派上了用场。 至于她方才所说,认为鲲鹏有隐情的事情,自然是胡说八道的。就凭借着鲲鹏当初偷袭羲皇让妖族败落至此,桃安对鲲鹏的厌恶就可以排进她的仇人名单前三。 鲲鹏嘴角的弧度渐渐收敛,最后面无表情道,“我本来还想听你这蝼蚁多讲几句,现在看来,你的废话也太多了。”随之他嗤笑道,嘲弄着桃安的天真,“你以为这么拖延时间,我会不知道吗?可惜在我的领域内,他们一个都走不掉。” 圣人不属于规则之下,所到之处可形成新的规则以便于封锁界域。 桃安面色也凝重起来,她手中显出霜剑,戒备地看向鲲鹏。 “没用的,就算你现在成了半步圣人,可与我却仍是天囊之别。”鲲鹏看着桃安的眼神越发怜悯,那是对将死之人的同情 桃安眼神狠厉,她双手握剑逐渐抬起,而在她身后也凝聚着闪耀着白光的巨大剑影。那光是由剑气形成,几乎遮天蔽日。 但就算她这般气势浩大,鲲鹏都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半点不将她放在心上。他就这么高高在上,似是看着顽童胡闹。 桃安终于出剑,却不是对着他。她踏着由地上零碎花瓣形成的长龙飞悬而上,直达山顶才转身,随即一手劈在上方由鲲鹏统领的界域上。 天地为之颤抖。 结界乃破,众多小妖纷纷使出保命绝技逃窜。鲲鹏一震,随即便展开自己巨大的翅膀想去抓捕那些小妖。而桃安却反身一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鲲鹏眼神嗜血,看着桃安的目光就像是看一具尸体,“也好,等我解决了你,再去找他们也不迟。” 桃安此时却不再嘴硬,她知晓自己这次是逃不过了。方才她就算用尽全力攻击鲲鹏,都不能伤他,倒不如破除了结界,至少逃出一个算一个。 她倒是也想逃啊!可是鲲鹏主要目标是她,要让她在圣人眼皮底下溜走,还是躺平任由被杀比较现实。 更何况今日鲲鹏来此,那其他地方必然也有人族圣人出手了。而明日羲皇等才会归位,今夜必须通知羲和她们做好准备。 桃安看着鲲鹏盛怒之下的一击,再次驱使手中剑抵挡。她原本站立在空中的身子,被双臂上方的金光打的节节败退,那一直挺拔的身躯逐渐弯曲,最终脚下花瓣凝聚的龙承受不住压力快速散去,桃安也半跪在湿润的泥土中。 她一手撑着霜剑一手抚摸着剑身上的裂痕,剑面银光更映照着她此时的模样。她发丝凌乱不堪,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沾湿了衣襟还有膝上的裙摆。 真丑啊,她苦笑道。 与此同时,鲲鹏另一击也落下。他只是淡定地高坐在空中身形未动,只是手指轻轻一挥,就有无数道由他羽翼所化的金光向桃安袭来。 桃安只得抹去嘴边的血迹,再次舞剑击退那些已经到她脸上的攻击,仓皇间她一手掐诀急忙施法抵挡。可下一秒,霜剑碎成无数段掉落在桃安脚边。 桃安终于无力地躺在了地上,与自己相伴了万年的本命法宝一起。她双眼无神的呢喃道,“原来连三招都挡不过吗?” 鲲鹏的冷笑就在她耳边,他再次抬起了手。而桃安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起身再战,她绝望的闭上了眼。 ‘就这样吧,好累啊。想睡觉呢。那些湿润地流淌在自己脸颊边的是什么呀,是泪水还是春雨呢。’她迷糊的伸手,最后发现是自己的血液。 那鲜红到扎眼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从她胸口流出。 头顶是无数桃树,桃安受创后它们也会逐渐衰败。那些晶莹剔透的露珠从枝头滴落,落在桃安眼角旁,似是那些桃树,也在为她哭泣呢。 桃安合上自己越来越重的眼皮,那修长曾经如蝴蝶翻飞的睫毛,永远的停留在这一刻。她露出一个满足的浅笑。 ‘我已经尽力而为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就算时不待我未成大事…我桃安,依然无愧于心。’ 她想,自己被骗了。为了一两句话就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明明现在她应该躲在某处悠闲地喝着清酒,管那些无关的人生死。 她真傻。 这段日子对桃安来说犹如万年,可在外界只有一瞬。 鲲鹏面上得意,他眼神轻蔑地挥出了手,那道金光越来越强烈。 桃安感受不到一切,她只是用最后的神智恍然想到:可是做好人,这种感觉还挺好的。 当光芒掩盖了她时,桃安彻底地闭上了眼。 与她在洪荒第一次玩闹般轻易的死法不同,那时有人在她身旁痛哭哀悼到绝望。而这次,却不再有人为她伤心了。不会有人在她身旁,轻轻地拂起她鬓角的秀发,亲吻她的脸颊。 只有混杂着血水的污泥,与她相伴。 声势浩大,却又悄无声息,一切归零。 “原来在最后时刻,我还是最想念你呢。”空中有谁的低语,“这次是真的原谅你了。” 与此同时,在新界的张尘镜失去了与桃安的心神联系。 他本还在悠闲地行走在界内做造物主,耐心的布置他与桃安的新家,却忽然重伤至修为瞬间跌落从高空掉落,最后不得已恢复原身,才强悍的抵挡住死亡的牵引。 张尘镜眼中是不可置信,他费力想要重新感受桃安的存在,但那气息却渺小微弱到不可计。他许久才晃过神,三千银丝在空中飞舞,连眼珠都泛着嗜血的红,那露于表面的皮肤开始碎裂成块状,神情更似疯魔般看着极为可怖。 “桃安?” 三千界那股属于他爱人的微弱气息,彻底断裂了。 “桃安?”张尘镜不敢相信地再次呼唤道,却心知肚明自己再也得不到回应了。 他几乎是瞬间就落下泪来,佝偻着腰半跪在地,似喘不过气来发出绝望的啜泣。 明明分别时,还做好了约定。明明刚才自己还在兴高采烈布置她们的新家,然后,转眼成空。 转眼成空! 第77章 “她还没醒吗?”细辛正双手紧握, 快步左右走动。他瞥了眼并排躺在床上的两人,语气更加烦躁了。 而张天天根本没心思回答他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他正默默地蹲在桃安床边,泪水大滴地向下落, 就算泪眼朦胧到看不清他物。而且眼皮长时间的未闭合,正疲惫的向他发出讯号。 但他仍是固执地睁大眼睛, 用泪汪汪的双眼注视着自己母亲, 不想错过桃安细微的变化。可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其实什么都没有。 桃安就这么满身伤痕,脸色惨白地躺在寒玉床上。她皮肤暗淡气若游丝,但凡有人在此看见她这消瘦憔悴的模样,都能一口断定她快要死了。 但其实,桃安已经死了。细辛在得出这个结论后就要求把桃安给挖个坑埋了, 虽然他其实更想说尸体扔了喂山中那些穷凶极恶的妖精,但最后的理智阻拦了他。 细辛有预感如果自己真这么建议, 那么张天天绝对会丢掉他现在的无助流泪,转而扑上来咬死自己。 但就算他委婉的换了个说法, 张天天对他也是怒视。他深深地凝视细辛许久,最后才用与他年纪不符的语气说道,“你不能有杀了她的念头, 不然我就亲自捏碎你的脖颈。”他没有说张尘镜即将出关的事实, 而是选择用自己宣誓。 桃安曾一度盼着他成长起来,既然如此,他便不能继续将命运系在无望而遥远的人手中。张天天清楚此事怪不了任何人,却仍然无法不去埋怨:为何在这种要紧关头,父亲没有出现?如果他在, 母亲是不是就不必受伤了。 “你这小孩。桃安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的那种, 留下来又有什么用。不过说来奇怪,她现在这状态到底是死是活啊?”细辛故作轻松的提出疑问,但谁都不知,仇恨的种子依然在他心中快速扎根发芽。 他强忍住不去看躺在桃安身边的那人,那是夜合。 与桃安不同,夜合靠着十万大山的灵气在苟延残喘。只是与上次不同,她很可能就这么一直睡下去罢了。 张天天闭嘴不语,此时激怒细辛与他没有什么好处。他继续紧紧盯着桃安,想要伸手抚摸她那全部断裂了指甲的双手,却又害怕般正在犹豫。 而桃安为什么处于这种生死不明的状态,他却是清楚的。 桃安与张尘镜两人的三生誓,桃安死时张尘镜也会跟着而去,可张尘镜身在新界处于规则之外,那么誓言的牵引便被大大削弱。他定是用了什么办法挡住了死亡,从而桃安也得以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 “不过就算她醒来了,我们要怎么告诉她那个男子的事情啊。”细辛带着奇怪的语气道,“真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有人为了桃安这种无耻又奸诈的小人去死,实在令人费解。” 张天天没有力气去反驳细辛,除了阻拦他杀掉桃安,自己并不愿与他争执。因为此时,他们站在此地都用着同一种心情。 毕竟,他们欠他。因为夜合是为了桃安才会变成这般。 那日在最后关头,原本应该逃走的陈思并没有遁逃,他选择在远处观望战事,并在最后关头舍身救了桃安,这才让夜合抓紧时机将桃安强行传送回了十万大山。可鲲鹏的攻击却并没有因为这番变化而停止,刹那间陈思元神消散,而远在十万大山开启通道的夜合,也被随之而来的佛印击中陷入昏迷。 两人再次陷入回忆,记起夜合被伤的场景也使细辛痛苦,他显而易见的变得暴躁起来。他不由再次出声嘲讽道,“不过那男子真傻啊,应该是修为很低弱的人修吧。” 陈思那番舍身相救本来是十分可笑的,毕竟在圣人的攻击下一切异数都会被消除,他顶多是去多送了个人头。可正是因为他阻拦的那一秒,使夜合将桃安拉了回来。 “他不会是桃安这段时间弄出来的烂桃花吧?”细辛似是发现了新大陆,激动地叫了起来,“不然他怎么会为了桃安做到这种地步?那可是圣人啊!鲲鹏!在那种情况下,能走到桃安身边都很不易,他居然还真的挡下了。” “夜合打开传送的时候,我就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化作星粒飞快的消失在空中,瞬间就不在了,连原元神都没逃过。魂飞魄散啊,啧啧啧。” 细辛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胡说八道,这些话除了刺激张天天没有任何好处。可他忍不住,他的手现在都还在发抖。如果自己不这么神经质的胡言乱语,细辛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跪在地上抱住夜合痛哭。就像那个泪眼朦胧的臭小孩一样,那也太丢人了吧。 可他不想要尊严,他只要夜合好起来。他幻想着夜合醒来,同往常一样与他嬉笑打骂。她会闹些小脾气,提出某些无理要求非要他做到。但他这次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抱怨,他会认真的做到,并且挡在她面前永远的保护她。 一切都太快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夜合就被击中倒在了自己身边。她口吐鲜血都还来不及看自己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如果细辛早知道她会变成这样,那么他就算冒着被犼凌迟的风险,也会去阻止细辛去救回桃安。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谁都没有料到。夜合忽然感受到十万大山的哀鸣,意味着它们新归属的领主正在逝去,那是进行中的葬礼。 情况危急,夜合只得依靠着她与桃安那立下的誓言的感应,急匆匆地开启了传送。很快通道打开,他们就在另一头,感受到了圣人的威压以及万千桃树的哀伤。 他们看见了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桃安,以及挡在她面前正飞快消逝的陈思。随后,桃安回到十万大山,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鲲鹏祖师盛怒之下的全力一击。 而夜合身为界主与传送维持者,自然首当其冲被作为了目标。 随后,就变成了这样子。 细辛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并找回自己丢了大半天的理智,他双臂垂下无力的坐到了床边,就这么注视着夜合安静的模样开始沉默不语,气氛忽然沉默下来。其实方才也一直只有细辛在不断说话,致使这寂静的室内嘈杂的要命。 “我会杀了他。”许久后,张天天忽然出声。他凝望着桃安那贯穿胸膛的伤口,通红的双眼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谁?”细辛下意识回答。尽管他明白是谁,但这房间内沉寂的让他害怕,悲伤的气氛不断侵蚀使他几乎绝望到跪地求饶。 ‘随便谁来说点话,谁都好。’他想。 “鲲鹏。”果然,张天天吐出了他意料之中的人选,“我会将他的羽翼一根根拔下来,将他手掌的骨头全部打碎,然后将他锁在深渊中陡峭的悬崖边,哪里常年都是罡风,会让他的伤口无法愈合。” 细辛哽住了,他下意识想告诉张天天,他与圣人的差距还挺大的,虽然他也是犼。可他转过头看见张天天脸上的坚毅,又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也许这小孩真的能做到。 稚子在见证了自己母亲被虐杀的场景,心中的恨意几乎可以吞噬灵魂。 于是细辛不再言语,但他又不想让谈话结束。正当他绞尽脑汁想要找些合适的话题时,张天天救了他。 他忽然眨眼,轻声道,“我做不到了。”他似有些不好意思,对迷茫的细辛露出一个小弧度的微笑。他腼腆道,“我父亲来了。” 细辛此刻那不太灵活的脑子正缓慢的转动,想要弄清这两句话有什么联系时。远处那扇紧闭的大门被一人穿过,那人几乎是瞬间就到了桃安床前。 张尘镜想要伸手抚摸桃安苍白的脸颊,却看着她满身伤痕后又不敢动手。就这么深深地谛视着那个紧闭着双眼的女人。 “太晚了,父亲。”张天天出声,“你来得太晚了。” “我不该离开你们。”张尘镜最终坐到床边,动作轻柔地将桃安抱在怀中。怀中人毫无知觉反应,他又伸手抚摸桃安胸前最骇人的伤口,那拳头大小的伤飞速愈合。 而其他大大小小的伤痕也在全部消失,断裂的指甲长了出来破败不堪的衣裙焕然一新。可是这一切的主人依旧是那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安静的睡着了。 桃安干净了。在经历了那场生死之战后,终于有人将满身伤痕的她,从淤泥里带了出来。一如万年前,张尘镜在她最无措惶恐的时候,将她从幽谷带到了九重天。 张尘镜俯下身与桃安脸颊相贴,却只能感觉到冰冷的温度。他藏在袖袍里的手紧捏成拳,用力到指甲陷入肉中鲜血疯狂流出。桃安的脸颊已经湿了,可她感觉不到。 她不知晓这个在洪荒素来随心所欲的男子,他嚣张跋扈从未低过头,却因为自己的伤而痛哭流涕。 张尘镜这一生很少落泪,每一次都是为了桃安。所以他才会说,感情让他变的懦弱。但如果那个人是桃安,他心甘情愿。 从他在九重天许下诺言的那一刻,为她流出的血泪都无怨无悔。 张天天与细辛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这偌大的室内只留下他与桃安,以及同样无知无觉的夜合。 “不是说好像前几次那般,一起到界域避世不出吗?怎么突然改变心意犯傻,自己去以身试险呢?”他用额头贴着桃安,唯恐惊醒梦中人般轻声道,“怎么我离开不到一月,你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了。” “我去过战场,看到了你倒下的地方。你既爱干净又臭美,平常绝对不会容许自己无力地躺在那种地方,是太绝望与无力了,所以彻底放弃了吗?可我该怎么办…如若你丢下了我,我该怎么办。” 细碎的吻落在桃安的鼻尖脸颊,似是诚恳的信徒膜拜女神。有泪打湿了桃安的睫毛,张尘镜心中绝望声音也越发微弱,“今日我来时,三千界已经乱成一团。人修数量众多,妖族已显疲态。不过没关系,一切都不要紧。 既然你选择站在妖族身旁,我定是会助你达成心愿的。” 不问缘由,你心所指之处,便是我剑锋所向。 “我去杀了他,你记得醒过来。”他留下最后一句话,便慢慢地将桃安放在床上。他恋恋不舍的最后亲吻了桃安的嘴唇,转身离去。 第78章 鲲鹏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倒在地的小妖, 松开五指将那颗停止跳动的心脏抛下云层。他眼神轻蔑却又有一丝不甘心,毕竟自己叛逃到西方后,就总是被那两个和尚派来做这些琐碎之事! 而从前, 自己却是一人之下受万妖朝拜的妖族圣人!想到此,他看着眼前自己那沾满鲜血的手掌, 缓缓地在空中挥动手指, 血丝顺着移动的痕迹被甩出, 形成了美妙的弧线。 没有干净,可他耽搁的时间太久,得去寻找下一个落单的妖族了。 正当鲲鹏想要离开时,身后的空间却逐渐扭曲像是在被撕扯般。在他背后凭空出现一道裂缝,那缝隙越来越大最终被完全分开。 张尘镜身形稳健, 从空间与时间的乱流里走了出来。 一股强烈的杀意锁定了鲲鹏,那股战意让他血液沸腾。鲲鹏察觉到了危险, 而在这天地之间,能让他感到威胁的人… 他慢慢回身对着张尘镜露出真切的微笑, 似是见了故友般亲切问候道,“好久不见,犼。” 张尘镜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的眼睛从到这以后就没有离开过鲲鹏。他的发丝随着自己发自内心的杀意在空中飞舞, 一句话未说,张尘镜拿出了造化神藤。 鲲鹏舔舔嘴唇,他已经厌倦了方才那些无趣的单方面屠杀,现在张尘镜的来到让他浑身上下都叫嚣着要战斗。 “啊呀,多年未见造化藤, 我还很是想念呢。”他左右摆动脖子,双手合拳兴奋道, “还记得当初我们都看中了造化树身上的藤蔓,结果却被你抢先一步,为此我可是遗憾了很久呢…不过没关系,等我今日杀了你,它就还是归我了!” 他话还未落就已经冲了上来,漫天金光洒满了这片空间,所到之处几乎全被他控制绞杀。而张尘镜手中那灵气蓬勃的藤蔓也飞速成长。 点点春意从那藤蔓中散出,强烈的生机由此迸发,几乎是瞬间它就长成蔓延数万里并携带着无数尖刺。张尘镜身形一动,手中藤蔓随心意动在空中飞速窜动随后便将整片空间都密密麻麻缠绕起来。 而那些被挡住的金光虽看似充满普度众生的佛性,却更像锋利的刀刃,在那些试图阻拦自己的藤蔓身体中割裂出不计其数的伤口。但那些藤蔓在看似要断裂开来时,又快速生长修复继续包裹住金光,不让它们泄露照耀伤害到自己主人。 而上前主动攻击的鲲鹏也没有找到张尘镜,留在原地的分/身被他一拳击散,他立即回头看向已经瞬移到了自己背后的张尘镜。 “果然物效仿其主,你的藤蔓与你一样没用呢。只知道一味地躲避,怎么,你是不敢正面面对着我吗?”他努努嘴,状似无趣道,“在杀了那么多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妖后,我以为你的到来来,会使这场战斗会变得更有趣些呢。虽然你以前从未替他们出过头,但这次似乎不一样呢。” “毕竟,桃安死了吧?”他好似找到了十分得意的事情,洋洋洒洒的将自己的罪状公布于世,“说实话当时我还有一点舍不得与犹豫呢,因为她还挺对我胃口呢。那种自私自利的人,冷漠无情到与你我一般。物伤其类,你应该懂吧?”与此同时他再次发出了攻击。 张尘镜仍是一言不发的消失在原地,鲲鹏好奇地打量着无人的四周,不解道,“不过她变了呢,居然会为了什么大义公正要与我作对,那我当然只能杀掉她啦!”他身形随即变化成了一只遮天蔽日的神鸟,那是他的本体。随后他便在这片天空飞驰,一边用自己的羽翼包裹住空间,感知自己对手的存在。 可张尘镜就像是消失在了这片空间般,鲲鹏面上不动声色一边更加耐心的暗中寻找,一边用嘲弄的语气似是自言自语道,“你见到桃安的尸体了吧,是不是很狼狈?我还记得当时她妄图抵抗我的时候,那表情啊,真是又绝望又坚毅。话说我还真有一瞬间想要停手呢,毕竟她那副心死样子,真的特别美啊。” “她的剑很不错,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蝼蚁是没有资格活下去的。我第二次出手时,她还想继续反抗,可惜那把剑已经碎掉了。她呢?她当然也活不下去了啊!”鲲鹏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似是想起了很好笑的事情,他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她就那么倒在泥垢里,啧啧整个人都灰心绝望了。” “我想想,还在哭哦。用那种绝望的语气流着眼泪叫你的名字,想要你出现救她,是不是很傻。”鲲鹏最后已经在瞎编了,找不到张尘镜让他越发急躁,只想把人给逼出破绽,“啊呀呀,可惜你不在呢。” 他声音还没落,就有一个地方传来极为细微的波动。鲲鹏身形巨大动作却很快,他立马飞身用无数羽翼紧紧缠住那个地方。 “抓到你啦!”他兴奋地叫道。 张尘镜好似被困住了,他就这么与鲲鹏对视。但瞬间他身形暴涨化作原身,困扰他的羽翼四处散落在空中飘洒。 “我本来只想让你死,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它头上四角眼珠是骇人的血红色,浑身上下燃烧着剧毒的尸火,“我要将你关押在深渊,让你伤口不能合拢,灵力无法恢复,日夜感受怨灵的绝望直至你强大的魂魄被彻底吞噬。” “这可真吓人呢,我都要发抖了。”鲲鹏警惕地盯着眼前与自己身形不相上下的庞然大物,讽刺回答道。 两只蛮兽眼中都闪耀着你死我活的决心,犼撕咬掉缠绕在它身上的神鸟一大块血肉,鲲鹏顿时发出响彻云霄的哀嚎,也更加拼命的用自己锋利的利爪与翅膀拍打和抓啄犼的身躯。 可是与能和盘古身躯相搏的犼相比,它的力气与抵抗力就难看了许多。更何况那遮天蔽日的造化藤,还在源源不断的传送着生机于自己主人。这场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战斗,在犼踩住鲲鹏的一只翅膀,并用锋利的牙齿撕扯下它另一只翅膀时,分出了胜负。 他将惨叫着流血不止的鲲鹏踩在脚下,吐出那满嘴羽毛的翅膀,不屑道,“你也只是个废物而已。” “那桃安就是比废物更低贱的存在。”就算鲲鹏痛到发抖,也还强撑着挖苦道。 但张尘镜并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而是继续道,“就算你当日与接引准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坐上了圣人的席位,你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东西。”他看着面色大变的鲲鹏,冷笑道,“怎么,你以为没人知道对吧?不过是往日我们懒得理会你罢了,毕竟在西方做奴隶的感觉,好吗?” “当别人的坐骑被呼来喝去,毫无曾经在洪荒时的威风。”张尘镜面露怜悯,“我若是你落到这种地步,就去杀了他们或是自己寻死。也绝对不会像你一样做个真正的畜生,毫无廉耻的活着。” 鲲鹏被说出了痛处,仇恨在他心中蔓延。他顾不得疼痛,大叫道,“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要杀了你!” “可惜了,你杀不了我,还得继续这么耻辱的活着。”造化藤将鲲鹏困住,张尘镜瞬间到了一个四周黑暗无边脚下却是喷涌的烈焰火山的地方。这里是另成一界的深渊,由当初混沌的浊气形成,内里遍布妖魔怨灵。 圣人的到来惊起了一众怨灵,他们立即怯怯退远。张尘镜用力将鲲鹏钉在了最高的那根石柱上,随后满意点头,“好好享受你的新生活,然后,静候死亡。” 处理好鲲鹏后,张尘镜一刻都没耽误的去了另一个地方。 女娲宫内,帝俊正与羲和低语,而李耳正严肃的跟接引两人相商。他们神色严峻,彼此均在互相试探。就在这气氛严肃的时刻,来了位不速之客。 “看着我干嘛?继续啊。”张尘镜对那些盯着他的目光疑惑道,随后毫不客气地端着侍童奉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你怎么来了,还满身血迹,外面已经打成这样了?”女娲来了兴趣,她将蛇尾从自己夫君身上挪下来,在地上啪嗒甩动着询问道,“你不是从来都跻身事外吗?怎么,如今是良心发现了?” 张尘镜挑眉,似笑非笑道,“你这疑问好多,还有什么要问的都一道了吧。”他挥手示意那一旁的童子再来一杯茶,“女娲宫的隐花茶,果然让人怀念。” 女娲不禁娇笑出声,她一手虚握掩住自己的嘴角,“你这性子呀。今日难得这么喜欢,那便拿些回去罢。”她给一旁的羲皇抛了个眼神,“是吧?哥哥。” 羲皇对自己爱人万分包容,他点头后又对着张尘镜询问到哪,“不过你这伤?”人族几位圣人也不由竖起了耳朵,要知道如果张尘镜参与进来,事情便有巨大的变化了。 “哦,这可不是我的血。”张尘镜说了个显而易见的答案,然后卖了个关子后才勾出个极浅的笑容道,“这可是我们鲲鹏的献祭呢。” 李耳的眼睛迅速抽动,他已经猜到接下来的话并不会让他保持愉悦的心情了。 果然,张尘镜好似全然没看见各方势力变化的脸色,又慢悠悠道,“桃安去了凡界一趟,现在还重伤未醒。对于凶手,我自是不会放过的。” 他看了眼面色沉重的接引与准提,意有所指道,“我妻子乃我心头挚爱毕生所求,谁若对她包藏祸心,便是妄图挑衅于我下那生死战书,我定是不惧。” 气氛越发紧张,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硝烟。李耳忽然出声,“那你是要站在妖族一方了?” “我向来置身事外不管这些烦心事,可是你们先趁我不在重伤桃安…”张尘镜想到桃安的伤势,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句话,随后便懒得再搭理这几人。 他继续喝茶消火,免得自己待会气得摔杯子走人。要不是他无法同时对抗另外几人,他也不会这么憋屈地坐在这里听着群人谈判。 没错,都是圣人了,有事就好好谈嘛!谁都爱惜羽翼,万一打输了或者一不小心死了,那多划不来啊。毕竟像太一那个动不动就自爆打架的疯子,还是很少见的。至于张尘镜与鲲鹏的争斗,谁都清楚桃安对他意味着什么,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而帝俊和羲和则一脸诧异地看着接引与准提。不用多说,能想出这主意的必定是他们两个了。就连李耳都没懂,他们居然瞒着自己想出了这昏招!你好端端的去招惹桃安干嘛?等犼出关了,能不找你算账吗? 这下好了,凭白又多出个敌人。李耳也被这两个猪队友气得吹胡子,开始坐在一旁生闷气了。面对妖族另外几位圣人那幸灾乐祸的眼神,接引只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他们也没料到剧情是这个发展啊! 因为桃安在人界之举就意味着她站到了妖族身旁,而张尘镜那个没骨气的想都不用想,他必定是听桃安的啊! 所以他们商量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先下手为强杀了桃安,这样等张尘镜出关后心智不稳,也可以将他一举诛杀! 可惜梦想挺好,就是过程有点失误。比方说张尘镜现在看着还挺淡定,那估计桃安还没死。而鲲鹏那个废物…算了,接引与准提这对从出生就志向一致,关系很好的铁兄弟也坐在一旁开始赌气了。 偌大的女娲宫忽然沉默下来,只有那不停送水的童子还在不断出入。原本发誓要在女娲宫坐到天荒地老不说话的人族圣人也坐不住了,他们都不由将视线移至童子的目的地,张尘镜。 而张尘镜一口气喝下了第三十八杯茶后,一抬头就发现数双明亮的眼睛。他呆滞了一瞬,又放下茶杯道,“你们干嘛?”他语气很是不屑,又带了点傲娇,听得另外几人一愣一愣的。 “有这么好喝吗?”准提慢慢地端起身旁自己一口未动的茶水,他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细细品味了一番后偏头不解道,“一般啊。”他本来害怕妖族在茶里弄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并不打算喝的,结果被张尘镜勾的忍不住了。 而张尘镜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杀父仇人,又像是带了些怜悯与同情…准提琢磨许久,感觉那目光就像是看一个有仇的傻逼。 总觉得哪里不对呢,两兄弟相视开始急速思考方才那不寻常的注视的深意。 “就这智商还想扶持人族,看着头也挺大的啊,怎么脑子就不行呢。”张尘镜一如既往的毒舌。而呆滞的众人又立马看向来自西方的两位圣人,盯着那光溜溜的大脑袋,他们忽然觉得有点道理啊! 而李耳已经迅速且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屁股,妄图离那两个正不由自主摸着自己秃头的队友远一些。 ‘总觉得自己被骂了,好生气想跟他打一架。’‘而且我们脑袋不大,只是因为剃了头,显得有些突出罢了。’接引与准提正在思考到底是先跟张尘镜打起来好维护自己的尊严呢,还是先辩解众人对他们的误会呢。 可是看了看张尘镜身上那未洗去的血迹,两人又沉默了。虽然都是圣人,但术业有专攻,他们两兄弟都不是战斗类型啊! 张尘镜喝下了最后一杯茶,看着那两个迷茫的和尚,终于吐出了心里那口郁气。他看了眼四下沉默但仍在偷偷搞小动作的圣人们,想到还躺在冰床上等自己回去的桃安,不由更加烦躁。 “行了,此次不是来商量人妖两族将来吗?你们现在又不说话,到底坐在这里干嘛啊!”他将手中茶杯重重放置托盘上,那完好的瓷杯碎裂成了密密麻麻的纹路,却还保持着原样没有散落成粉末。 正挠头的两位圣人敏感的意识到,这无辜的茶杯可能代替他们受了过,顿时正襟危坐。女娲对这场意料之外的大戏十分感兴趣,她心中好笑虽想继续吓吓人族的人,但她身为东道主当然得出言劝解。 她佯装抱怨,调笑道,“这楠花雕可难寻,你可得赔一个给我。”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兴味,张尘镜翻起眼皮,也不想跟这群人继续这么耗了。他深吸口气,放了个大招,“既然你们都不说,我便不推辞了。”他语气毫无谦逊,对妖族圣人继续道,“那我们可以商量下,开辟外界域的事情了吗?” “什么?!”“你疯了!”这是人族圣人。 可羲皇与帝俊却只沉思了一秒,便很快点头道,“我推算出这段时日天道的制约之力正在削弱,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更何况洪荒灵气正在衰败,是时候开创新的界域了。” “你们想要背叛天道?!”李耳站起身,他激动地唾沫都快喷到坐在一旁摸胭脂的望舒身上了,“你们这是大错!” 然后他就被推了一把,望舒移了移凳子,嫌弃道,“你离我远点。” 接引却突然疑惑出声,“你干嘛在脸上涂那种红色的奇怪东西?” “这是胭脂,可以在脸上…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是你们人族发明的东西,还挺好用的。”望舒得意地抿了抿嘴唇,对他飞了个媚眼。 “人族是挺聪明的!”准提来了兴致点评道。正当他掰着手指头想要细数人族这些年有什么伟大的变化与发明时,李耳终于忍不住了。 他几乎是暴跳如雷地想要拉回话题,“你们凭什么自己开辟外界域啊!” “反正就是不带你们人族玩呗。”望舒适时补了一句话,“灵气在万年内就会逐渐枯竭,我们要将妖族移到其他地方,有错吗?” “而且天道不公,向来偏袒人族,我们当然要自求生路了。”羲和接上自己好姐妹的话,语气清冷道。 第79章 “但巫妖两族曾经大兴, 现在天道轮回也应当轮到人族!”李耳身为人教至尊享受供奉,当然不会轻易放弃门下弟子的利益。 “若是正常轮回,我们无话可说, 但用手段强行截断两族气运之事,便惹人发厌了!难道你心中不知, 为了替人族上位天道做了多少荒谬之事。” 帝俊想到自己那死去的九子就疼得心抽抽, “巫妖两站起源, 虽起源于我兄长一时意气之争,但实则为何,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看两族太过繁盛,天道就降下神谕,命两族只得存一。” 羲和一手捏紧, “可就算巫族已经消亡,天道也仍不满足。它见妖族依然大势, 便降下龙凤大劫,而鸿钧老祖更是要为他座下童子选那封神榜, 将洪荒古神削弱法力囚禁在天庭受人趋势。这种日子,我们已受够了!” “开天地分清浊之气的是盘古,最后天地生出意识成就了现在的天道。它若是规规矩矩做主宰也好, 却非要像个孩童一般整日胡闹, 那就怪不得我们。”望舒与羲和关系极好,立即附和道。 都是在世界最初就诞生的大能了,三千界域为何而来?还不是因为前几次量劫后,他们都被天道无理取闹的性子给烦着了,便想着自己开辟一界独成规则。说白了, 现在谁都想摆脱上头哪一位的控制。 而妖族因为自己鼎盛时期所犯下的过错,这些年选择节节退让, 现在他们却是不想再忍了。毕竟看天道的意识,是想让他们成为第二个巫族。 想到此,帝俊神色微冷对着羲皇道,“你意下如何?” 他虽是询问羲皇,但在座的都清楚,目标实则是女娲。 毕竟女娲乃人族圣人,让她抛下自己的孩子…谁料羲皇还未出声,她便轻笑道,“都是几万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人族虽还供奉于我,可那股信仰之力却越发薄弱了。他们已经开始犹疑,渐渐认为天地之间并不存在神明了。” “曾经我们可以行走在四海八荒,我们的痕迹无法被抹去。可现在这人族中又有几个,是真正恳信我的存在呢?”羲皇与她执手相握,试图抚慰自己妻子。 女娲与他相视一笑,她低落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平静起来,“更何况哥哥前些日子已经算到,将来的这世上是没有神了。” 所以他们非走不可,不走就如同那些被抛弃的旧神庙中蒙尘的神像,经历风霜雨打后最终化作石灰。 最大的异数点头了,其他几人神色都松快不少。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就只等伏羲算出吉日,大家收拾收拾共同创世了。放下心事后,众人开始友好交谈互相问候家长里短时,有人坐不住了。 “你们这样是选择叛出洪荒,如此作为心中就没有愧疚吗!”李耳很后悔自己没把小师弟从师父哪里借过来了,通天能言善辩定能比自己更沉得住气。 “洪荒孕育了我们,我们心中感激。但如今这天地间,早就没有洪荒了。”张尘镜起身凝望他,严肃道,“至于你心中所想,我劝你还是小心为上。毕竟鸿钧与天道合一,现在都出不了紫徽宫,便不能如你所想来阻拦我们。” 两人均是眼神凶狠,而在一旁正与望舒讨论的起劲的准提也讪讪放下了手中的胭脂,他愣愣地看向沉默的两人,不明所以地劝解道,“你们怎么忽然吵起来了啊?” 他还想说什么时,接引猛地拽了下他的袈裟才成功阻拦了他。李耳转向狠狠地瞪了准提一眼,气急败坏道,“妖族想要开创新的规则与世界,从而离开洪荒。” “不只是妖族,还有我们。”烛九阴与共工走了进来,目光不善地盯着室内众人。妖族与自己有深仇大恨,人族也看不太顺眼。共工嗤笑一声,当即就坐到张尘镜身旁。 “他也是妖族啊。”对他的心思心知肚明的圣人们,见此都心中困惑不由出声询问。 “但他又没有参与巫妖之战。”谁知共工撇撇嘴,还真答了出来。 “那是因为他自私,不顾同族安危…”帝俊一听这话就急了,他又开始细数张尘镜的罪状。毕竟帝俊与太一对张尘镜可是数千年如一日,永远记得这笔旧账呢。 “那挺好的啊。”共工还挺高兴,他伸出厚实的大手用力推了推张尘镜的臂膀,热情又激动地说,“好兄弟!” 在座的这些人在盘古没开天地之前都待在黑暗的混沌里,平时大家彼此唠个嗑聊个天,关系也还挺亲近。结果一出来后就完全不一样了,天天打架,今天你杀了我爹,明天我也要弄死你儿子。 就这么都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共工方才听见帝俊的控诉,他那快生锈的脑子忽然记起,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啊!更何况他与张尘镜从前还算是好友,于是才有了这么一出。 谁知张尘镜冷淡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吐出一个字,“滚。” 气氛尴尬了起来,而共工嘴角的笑都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他抽了抽嘴角,又推了张尘镜一巴掌,丝毫不介意对方的冷淡,好声好气道,“这是怎么了?心情这么差,是桃安又跟你吵架了吗?”随即他自顾自发出一串爽朗的大笑声,毕竟张尘镜与桃安吵架就是九重天的笑柄之一。 而周围几个看戏的人,除了同样不明所以的烛九阴,其他人均是一脸不忍直视。 张尘镜那本来就冷下来的脸现在已经结冰了,他俊美的五官就这么死死盯着共工。直到对方讪讪放下了在他肩膀上的大手,笑声迅速低落下来后,张尘镜才眼睛冒火的再次沉声重复道,“滚!” 语罢他还没有放过共工,继续发泄自己胸中的怒气。只见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共工,才冷笑一声似是极为不屑,“我当年便觉得你头脑不清醒,后来看你像头莽牛一样去撞那不周山后,就证实了这个猜测。果然那顶天的柱子很结实,现在你脑子都还没恢复啊。” 烛九阴死死拉住手舞足蹈要冲上去揍张尘镜的共工,一边悄声在他耳边讲述自己方才得到桃安的讯息。共工这才淡定了,他整理了自己凌乱的衣服,一秒抛弃了刚才的怒气。 他甚至还挥了下手,对着张尘镜笑了笑,才憨声憨气道,“我说你今日怎么不对劲,原来是桃安死了啊。不过你可别伤心,我听人间有句话讲:人生三大喜事中,其中就有一条是死了妻子。 反正桃安平日里也与你不和,天天离家出走。你何不趁此机会,干脆换一个…啊!!!” 后面的惨叫很是让人心惊。 众人就这么看着张尘镜快速冲上去,按着共工打了起来,就连烛九阴都摇头叹息地在旁边看着。说实话他也不太愿意跟共工这没脑子的一道走,可整个巫族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等数刻钟后,张尘镜才抬起头,动作优雅的地拂走落到自己肩头的发丝,对众人露出个温和的微笑,“好了,对我妻子你们还有什么要评价的吗?” 众人立即齐刷刷摇头,大家就这么正襟安坐地注视着那个在地上躺着的人。共工正捂着自己的大脸,一边用那双大眼睛控诉地看着张尘镜。 望舒急忙拿起一旁的手绢来回擦拭眼睛,准提看戏很是愉悦,见她这奇怪的动作后便兴致十足地问她,“你怎么了?” “我洗洗眼睛。方才看共工那粗鄙之人,我居然觉得他让我凭空有了一种诡异的错觉?”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有些犹疑,认为自己现在浑身不舒服,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准提也看向共工,同样被震住。他不安地扭动身子,不禁在脑中想到共工那身高九尺的粗壮身子,做那扭捏委屈的动作…准提摊开一只手。 看着自己面前那白净的手,望舒疑惑道,“你干嘛?” “还有手绢吗?给我一块。” 准提舔舔嘴唇。 “你自己没带啊,臭和尚还找我要。”望舒毫不客气地回绝。而准提怔怔地回忆自己方才破碎的友情,他顿觉无措。毕竟自己刚刚还和望舒聊得很起劲啊! 此时的准提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友情,叫塑料姐妹。 “可是如果你有多余,为何不施舍与我呢?”他满心委屈,连光秃秃的脑袋都露出不解二字。 “我干嘛给你,滚。”望舒动作不停地擦着眼睛,觉得准提话可真多。 “可我们是好友啊。” “现在不是了。” “别吵了!”羲和双手捂耳,“烦死了。” “到底是谁烦啊,羲和你是那一边的!”望舒不满了,箭头对准自己的好姐妹。 “你不要对羲和这么说话。”帝俊将皱眉的妻子揽进自己怀中。 “都是傻逼。”张尘镜双手抱胸,冷笑出声。 “那是什么意思?”李耳不由好奇。他熟知天上地下万事万物,却不懂张尘镜方才那个词的含义。 “夸你呢。”张尘镜不耐烦的解释。 “咳、咳!”眼看着这群人陷入了这个无止尽的怪圈,烛九阴顾不得查看自己兄弟的伤势,决定唤回那群越跑越偏的妖魔鬼怪的思维。 但失败了,没人理他。 “巫族也要随妖族一同迁徙到新界,我们愿为此出力。”他喊出这句话后,发觉那群人依然处于争执吵闹中,便失落地坐在一旁开始品尝女娲宫的糕点了。 而他那块糕点刚刚放入嘴中,抬头便见数双明亮的眼睛谛视着他。吓得烛九阴几千年来头一次吃食被噎住,他好不容易混着茶水吞下喉咙中的异物后,才道,“你们不吵了?” “你方才说巫族也要随我们一道?”羲皇游移着蛇尾到他面前。 “是啊。”烛九阴很无辜。 “是只有你们两人”女娲用蛇尾推了推昏迷中的共工,面露嫌弃道,“还是后土与你其他陷入轮回中的兄弟都一道?” 当年大战后,巫族只存烛九阴与共工两人。但众神都知后土娘娘化身轮回后,挨个将自己兄弟给捞了出来。只不过她碍于天道那不许巫族复兴的命令,一直未有其他动作。因为如果冒然将巫族给放出去,也很可能是再一次上演悲剧。 她便所幸就这么保持原样,让世上只留存两位巫族。 “自然是我们十二人都一道,毕竟留在这里的下场如何,我们已经领教过一次了。”烛九阴神情肃穆,似是想到那些年永不熄灭的战火,他失去的族人与亲友。哭嚎与绝望在大地蔓延,以至于万年过去他仍是无法心安。 妖族几位圣人相视后,便点头应允道,“那便如此,待我们开创新界域后,就会通知族人一同迁徙。” “那我们呢?”李耳从看戏中回神,不满抗议道。这种被丢下的感觉太不好了。 “随他们一道啊。”没人理他,最后还是发呆的接引回答了他。他选择不去看自己队友煞白的脸色,而是不紧不慢道,“难道你真想留下来,然后消磨在历史中吗?” “可、可天道庇护人族啊。”他们身为人族圣人,自然不必遭受那些命运吧?李耳犹豫想着。 接引那万年不变的老实人脸都不由抽动,他很快的掰回来自己崩坏的表情,努力维持着正直的人设,“天道庇护人族,又不包括我们。既然算出到时候没有神,那就是没有的。” 何况他们这些圣人威力太大,天道也是忌惮的。如果天道能有机会,他们会落到什么下场,谁都清楚。 李耳沉默许久,才佝偻着腰像是苍老了许多。他认输道,“那人族,要移走谁呢?” “门下弟子和世间有灵根的人修,至于人界的凡人,我们是无力能及了。” 准提插了句话。自是不可能带所有人都走的,没看见就连领头的妖族,也没说要将世上所有的植物动物都给移走啊! 人家前面有个前提,开了灵智。这就相当于对其他族也划下了界限,意味着你要带走的族人,必须是能修炼的有灵根的! 李耳想到人界那庞大的人族,长吁口气也不再言语了。 准提与接引并不傻,为何在此的人族圣人就只有李耳那般忧愁,而他们两人还悠闲地似是置身事外?那是因为早在张尘镜提出脱离天道控制的要求时,他们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 首先这是他们也向来渴望的目的,谁也不想自己头顶顶着个老佛爷吧。天道现在偏袒他们,但以后呢? 听闻此话的李耳想到人界那庞大的人族,长吁口气也不再言语了。 这次商谈圆满完成,众人带着心思各自离去。 准提与接引走出女娲宫后,两人踩在祥云上才叹气出声。 “我们开始想错了。”接引很是不甘心地摇头,“当初我们推算出人族被遗留在凡界的数量最多,便认为是我们战败了,所以想着先下手为强。” “可谁知道,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基于,天道也要跟着迁移至外域。” 准提凝视着脚下的高山,目光深邃道,“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料到,竟然是妖族提出了这个我们妄想许久的想法。” 妖族出力最多,想要多带些族人走也无可厚非。而人族相比,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这都是因为,凡人真的很能生啊! “可我们走后,人界那些有灵根的也难登大道了。” “那又如何,时也命也。” 准提嗤笑道,便通知万千神佛做准备了。 后世人不知,从这一刻起,这片土地再无神佛。 第80章 【捉虫】 圣人出了女娲宫, 便各自传令下去。而正在血战的各族接到讯息后也呆滞了一瞬,不自在的收起了手中武器。 九婴也将多余的头收回体内,对还举着刀的上清真人呵呵笑了两声, “今天天气可真好啊。” 反观上清真人举着把大刀顿觉尴尬,他那把已经横在对方脖子上的刀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他在心中把那不靠谱的人族圣人骂了千八百遍, 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左右挥动那把刀, 一本正经的赞同道, “是啊。” 而躲在玉椅下面的南玉帝见手下众仙停了手,也才战战兢兢地探出了头喊道,“别打了。” 但没人理他。毕竟给他撑腰的鸿钧老祖此时都自顾不暇,忙着趁天道虚弱时与天道分离,哪有心思来管南玉帝这点破事。而当圣人们立下誓约后, 那存在南玉帝手中的封神榜顿时灰飞烟灭随风而去了。 因上了那封神榜而身不由己的众神均是松快起来,更加上接到密令后又彼此握手言和。毕竟有个糟心的上司的结果就意味着有共同的敌人, 所以共同话题很多,友情也来得格外快! 而他们住手后又听见南玉帝那颤巍的声音, 终于有人将矛头对准他道,“行,我们不打了, 我们打你。” 南玉帝张大嘴, 这故事发展不太对啊。他磕巴了一声,“不是,你们应该感激我啊!”他迫不及待地讲道,“若不是我劝阻了你们与异族相恋,你们此时都得享受那血脉分离之痛啊!” 看着围拢上来的众神, 他抱膝蹲在一侧,声音渐渐落了下去委委屈屈道, “不感谢我就算了,现在一脸凶相干嘛啊都是…” “揍你啊!”恢复了自由身的众神面露阴险的笑容,随后只能听见南玉帝的惨叫声了。 而这场纷争还没有彻底结束。处在九婴旁边的玄龟把头从自己的壳子里伸了出来,他一边看了看头顶的电闪雷鸣,一边很是不满地对踩着自己的月华女仙道,“你在这砸我的壳也砸了大半天了,请问现在能把脚移开了吗?” 月华面无表情地收回脚,一脸镇定道,“其实我只是想问你吃了没有,谁知道你这么胆小就缩进壳了。” “你问候人的方式便是上来就用那琉璃真火一顿烧吗”玄龟摇摇头,很是鄙夷地看着她道,“莫非是你没吃,便想着今中午吃石锅炖我吗?” 周围正在互相打哈试图揭过此事的两族都顿住了,气氛尴尬起来。毕竟玄龟犀利的问句,把一切又给摊开了来。 又一看那方才还试图弄死自己的对手,众人忽而又觉得没趣起来。便收拾收拾东西又互相翻着白眼,赶紧离开了。 毕竟都还得去通知自己的徒子徒孙,共同商讨准备离开洪荒之事。 但不管是人族或妖族,心中此时的想法却都是一致的:那就是痛骂不靠谱的顶头上司! 人族一天老是出错招就算了,妖族也这般,都是圣人,就你们了不起天天闭关。并且底下都打的水深火热了,这个时候你才慢悠悠出场来一句:大家别打了,都是误会。 摔锅,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而另一头,出了女娲宫就直奔十万大山的张尘镜也分外悔恨。 他凝望着紧闭双眼的桃安,一手拂去她鬓角的发丝。可只是稍微用力,桃安白皙光洁的皮肤便出现了裂痕,就像是原本完美无瑕的冰雕,因为外界的磕碰而碎裂开来。 “她很快就会醒过来对吗?”张天天就这么蹲在桃安床边,小心翼翼地怀有最后的期许望向自己父亲。 但张尘镜没有回答,于是他不自觉带着哭腔再次出声,“受到鲲鹏的重击,她应当已经死了。但因为与您的三生誓,所以她还维持着现状?” 张尘镜将自己的幼子揽进怀中,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丝,轻声承诺道,“别担心,我会让她好起来的。” “可是造化藤要拿去创造外域,母亲就无法留在里面再次转生了。”张天天将头埋在自己父亲怀中,眼泪打湿了张尘镜的衣襟,“我想要立刻见到她,日后我再也不与她抢吃食了。”他语气很是难过。 “她若是听见了,定不知心中有多欢喜。”张尘镜听见童言童语,不由哼笑出声。眼见张天天又要大哭,他只得再次劝慰道,“如同上一次一般,她会回来的。”只不过,这次要花费更久的时间而已。 虽然张尘镜偶尔会坑孩子,但张天天对他依然很是信服。见自己父亲都做出了保证,他也依依不舍地抹去眼角的眼泪。最后他才似是不好意思般低下头双手捂脸,羞愧道,“我以后不能随便落泪了,男子汉是要顶天立地的。” 他一直都记得桃安最初对自己的期许,于是握拳双眼发亮坚定出声,“我日后可是要保护母亲的!” 张尘镜看着他的动作嘴角勾起弧度,他温柔地拿出丝帕替张天天细细擦拭干净脸颊,最后才温和地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轻声道,“去叫细辛来。” 张天天点点头,便脚步沉稳地朝外走去。而期间张尘镜一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最后见人影消失在门外才收回眼神。若是我们的女主人公桃安醒着,定是会自愧不如。毕竟她这辈子对张天天,就没这么细心体贴过啊! 也怪不得在他们两人之间,张天天更喜欢张尘镜了。 张尘镜则又看着桃安面上碎裂的缝隙,不禁露出惆怅与心疼的神色。而正当他思考着,要不要再去把困在深渊的鲲鹏打一顿时,细辛进来了。 他近来忙着安置那些从凡界来投奔十万大山的妖精,还要做足去外域的准备,毕竟十万大山另成一界属于一方势力。但它的归属人,桃安与夜合居然都在沉睡! 只有在忙得头昏脚乱时,细辛才会感谢桃安当初的一时兴起,坑蒙拐骗非要把十万大山划到她旗下,毕竟这样就导致张尘镜现下就必须也帮忙啊!虽然也没帮什么忙… 甩去这些无关紧要的心思,细辛开始疑惑张尘镜此时叫他去的目的。在他面露不解时,张尘镜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夜合活不到外域,这里的规则不会放她走。” 细辛瞳孔紧缩,张尘镜又继续道,“在天道的规则中,十万大山众多魑魅魍魉应当冒犯人界,以至于现在两界混乱一团,好为即将到来的量劫做准备。可夜合破坏了一切,她因为自己的感情选择以命换命抵了唐松草封印十万大山身死的宿命,打乱了全程计划,天道也因此早就盯上了她。” “可有解法?”细辛呆滞片刻后便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他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但仍是抱着逃离至外域后,属于夜合的命运就会被破坏。可是,现在梦醒了。 “唐松草与夜合互为死劫,桃安当初必定告诉你死一另者可存?”在得到细辛肯定的点头后,张尘镜就不由叹息出声,“那是她没算到死劫之中后又牵扯到了天道的规则,此事罪在夜合破坏了天道的计划,其余并不算大事。” “内子学艺不精,也是我之过了。”眼看细辛手背那暴起的青筋,张尘镜立即假意客气几句。 告诉外人自己妻子算命不太准,张尘镜眯起眼睛希望细辛懂事点,不会在此时至少是自己面前破口大骂。就算细辛已经派出了许许多多妖精去刺杀唐宋草,乃至于把自己身家性命都给搭上了,但此刻仍是很识时务的强忍住了怒火。 他就知道,桃安那个小人就不是个靠谱的! 但就算心中是这么想的,细辛也不会傻到当面说出来。可一想到这些时日,自己几乎已经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杀掉唐松草身上,他也不能不怨恨。于是细辛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咬牙切齿道,“不怪她。” 张尘镜见此只得尴尬地故作不知。早在他当初见桃安成了半步圣人后,开心地像个神棍到处算命时,就应当有觉悟会玩出事。果然,时候到了。 沉思许久,张尘镜才假意道,“如果按照命运,夜合会越来越衰弱最后死去。”可因为她替桃安挡了一招,所以加速了死亡以至于现在昏迷不醒。就算张尘镜自诩是个心黑的,也不能心安理得的说出这句话啊! 他再次顿住,暗道自己妻子可真能闯祸啊!但又看了眼正躺着的人,刚生出的怒气就化作无奈与淡淡的心疼,熊孩子都受了教训了,还能怎么办啊。 张尘镜顿了顿,才再次出声道,“我可以将夜合唤醒,不过她的时日只剩三月。不然她会一直这么睡下去,直至死亡。” 但细辛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直视张尘镜毫不退缩道,“可她原本还有许久,现下却只剩下三月…夜合可是为了救桃安,才会如此。”是啊,人家为了救你妻子变成这样。而桃安你都可以救好,却要把恩人给抛在一边,张尘镜你良心不会痛吗! 而张尘镜有没有良心这个还得另说,但他面对着细辛那双几乎冒火的眼神也憋不出一个字。他虽然心黑,可也是个要脸的啊! 回忆起自己也坑了夜合多次,张尘镜不由得呼出口气,认输般放缓语气,“等她死后我会将她一缕魂魄收住,待她灵魂稳固后再移交与你。” 反正到时你是夺舍还是集一界之力让她重生,就是你的事情了。 细辛那苍白的脸色有了血色,似是放下了心口的大石,道了声谢才恭敬的退了出去。 而张尘镜挑眉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好说话。要是以往有人这么对他说话,早就去找后土报道了。不过,他转念又想到,就当是为桃安攒功德了,毕竟她居然都为了妖族安危舍身了! 张尘镜摸摸下巴,怎么想都觉得这不可能是桃安能做出来的事啊!也是张尘镜对桃安认识很是深刻了,毕竟桃安曾经因为自己冷落了她,就可以折磨自己数千年的人,如此记仇又自私自利的人,怎么都不像现在躺在床上的人啊。 张尘镜最后总结,估计是被人刺激后脑子抽筋了。 可以说是非常了解桃安了。 他埋下头,轻轻的与桃安额头相贴,眼角带着满足的笑意,“我们要去新家了,你生性喜乐却看不到这热闹的场景。”他最终没忍住,笑了出声,“也不知是谁怂恿了你,做了这糊涂事。待你醒来后,定是会报复的。” 而细辛正在接待投奔而来的花月与山拾忆,随后便重重打了个喷嚏。他摇摇头,暗道自己应当多加衣了。 与十万大山相同,各界各方势力都在密切准备,为未知的命运与前途做打算。 但凡人仍是整日忙于生计,不知那些与世隔绝的修真人士正与平日不同。他们此时正左右吆喝,忙着收敛门派里的宝物,全无平日里的仙风道骨。 言年或者说应该叫她陈娇,在恢复了自己的记忆后,她就不爱叫言年这个名字了。虽然她说是因为太过普通,可以唐石溪对她性子的了解,那绝对是因为陈娇想要抛弃自己这一世的经历。毕竟她当过丫鬟,还很是馋嘴的居然被陌生人用一根糖葫芦给骗走了。 “我不是陌生人。”唐石溪无数次重申,但在陈娇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后,只得安分闭嘴了。 但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而且这两个名字都一样的,并不存在谁更普通。” 陈娇将自己整理的衣裙用力往床上一扔,怒道,“你要是闲的没事做了,就赶紧来帮我收拾衣服!”她嘀嘀咕咕道,“也不知道去了外域,这些东西还会不会有呢。” “那是圣人创造的另外空间,与这里相似,只是没有个凡界并且顺带换了个天道罢了。”唐石溪无数次强调。 “那就意味着没有好看的衣裙了,不行我还要多买些。”陈娇点头。 唐石溪哭笑不得地拉住她,“修仙者当中也有爱美的女仙。”所以陈娇你就是瞎想。 可没想到向来倔强的陈娇很快认输,她看着那几乎铺满房间的衣物,惆怅地坐到一旁。她双手撑脸,眼神呆滞道,“我知道。只是一想到,我们日后再也不能回到这里了,我就害怕。” 唐石溪自是清楚她的焦躁与失落,他抬起陈娇的脸,万分诚恳道,“若是你不愿去,我们也可以留在这里。” 哪知道他的深情立马被打断,陈娇嘟着嘴像是看傻子般嫌弃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啊。” 唐石溪愣住,才又道,“我是认真的,如果你害怕,我们还是留在凡界。” “圣人都说了灵气渐渐消无,留在这里的神会死,你是不是傻啊。”那几年的丫鬟生活,陈娇着实学会很多骂人的话。 可唐石溪并不生气,他只是抱住陈娇不再言语。他们都知道,陈娇会做出这个决定,只是为了他。 等唐石溪一脸信任与感动地出门替陈娇买糖葫芦后,济溪才显身在陈娇面前。他指了指唐石溪离去的方向,幸灾乐祸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骗啊。” 陈娇眼皮上翻,并不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你怎么还没走啊。整天赖在我们家蹭吃蹭喝,修真人士都这么不要脸吗?” “是啊是啊。”那知济溪立即点头,激动道,“特别是那桃安,我就是跟她学的。” 陈娇哼了声,反驳道,“桃安可是妖族中的英雄,此次若不是她保护了凡界的小妖,不知要有多少妖精无辜遭殃。” “喂,你是人修吧!怎么反而帮着妖族说话,有没有立场啊。”济溪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谁叫我夫君是妖族呢~”陈娇故意娇声,故作幸福满足道。而济溪也不负她的期望,立即做恶寒状退远。 “恶心死了,哼我先走了。”他挥挥手,“外域见!”回应他的是一件迎面而来的罗衫裙。 时间就这么在忙碌与期盼中快速流逝。 百年后,众人看着面前旋转着的通往外域的阵法,肃穆的面上终于放松下来,露出真挚的微笑。 未来就在眼前,新的生活开始了。 第81章 桃安张尘镜番外【我觉得是甜】 “比大还是比小?”通天双手捂住玉筒, 表情严肃道。 “小!这一把我绝对不会再输了!”太一神情更加紧张。他今天已经连输了好几局,这局若是又输了,自己今晚就得被应龙给踹出门了。 “哟打牌呢, 带我一个呗。”旁边忽然冒出个不和谐的声音,围观群众均是一愣。桃安大摇大摆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众神, 探出个脑袋挤到牌桌前, 激动道, “加我一个吧,我也想玩!” 哗啦一声,围得水泄不通众神均是散去,就连太一和通天也飞快溜走了。 而桃安就这么呆滞地看着众神如避瘟神般快速逃走,等反应过来后当然没抓住人。她气得跳脚, 随后狠狠将桌上的东西扔到脚下,还用力踩了几脚, “哼,这群傻逼居然都不带我!” “还有我。”南玉帝悄悄举手, 双眼放光渴望道,“我们可以赌一局。” “切,我才不跟你玩。”谁知桃安很是嫌弃地撇嘴, “你赖账。”言罢还骄傲地扭头, 以表达自己对南玉帝的不屑。 “你不也一样吗?”南玉帝放下小手,无辜道,“他们方才跑掉,不就是因为你赌品差习惯赖账吗。” “你胡说。”桃安选择死不认账,她大声囔囔道, “谁看见了?谁有证据吗,你瞎说可是要负责任的啊!” 南玉帝摇头, 眼神谴责地看着她道,“桃安你可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啊。” “你不也一样吗。”桃安翻了个白眼,看着无人的四周伸了个懒腰,“好无聊,我要回家了。” 她就这么慢悠悠地一路哼着小曲,悠闲迈步走在云层上。路过唐松草家时,还顺便撸了一把人家院门外的凤凰的屁股毛,惹得那只可怜的凤凰惊慌失措地发出尖锐鸣叫。 “桃安你个王八蛋!叫你别玩我的凤凰了!”为了防止暴躁的主人冲出来打人,桃安急忙快步走出几步。直到数米远,也仍是能听见唐松草未停歇的咒骂。就连唐松草那谦和的性子都被逼成这样,可见这种缺德事桃安就没少做。 “这些人真没意思。”桃安摸摸鼻子,暗道还是张尘镜好玩。但一想到自己离家时张尘镜那暴跳如雷的表情,桃安就停住了回家的脚步。 她看着面前的宫殿,双脚在地上左右扭动。也不知道张尘镜现在消气没有,如果自己撞到枪口上了…算了,还是先去找夜合避避风头吧。 正当桃安转身欲溜时,那扇紧闭的大门开了。张尘镜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双手环抱道,“你要去哪?” 被抓个正着的桃安暗暗叫糟。她慢慢回身,看见张尘镜那阴沉的脸色后,不禁赔笑道,“这不是看你生气嘛,我就想着等你消气了再回来。” 张尘镜挑眉,似笑非笑道,“那我岂不是还得感谢你的贴心了?” “没没,这个就不必了,都是我应该做的!”桃安继续龇牙咧嘴解释,随后便凑近张尘镜把自己那背在身后的手移出。 她摊开手掌,显出一把闪耀着流光的朱羽,“我特意为你找来的,怎么样喜欢吗?”她忐忑地询问,更小心地观察着张尘镜的脸色。 张尘镜看见她那讨好的样子,终于憋不住怒气笑了起来。他严肃时是不近人情的冰霜,让人害怕到不敢靠近,而一笑却又如同春风拂面,桃安虽已经看过张尘镜美貌千万年,可此时仍是不由自主的怔住。 张尘镜凝望桃安,此时的她眼中全心全意都是自己,正为他的喜悦而欢欣,为自己的愁郁而忐忑。 桃安见他笑了,在暗中吐出一口气。不过她仍是注视着张尘镜,慎重道,“那你不生气了吧?” 张尘镜没有回答她,而是收起笑便大踏步转身回走。而桃安则立即将那把毛给扔掉,拍拍手也随张尘镜一道。 她不知自己的夫君虽看似淡定,其实心中早就为她化作沼泽将自己困住,永远不得解脱。 张尘镜想他该怎么告诉桃安,当她拿着那朱羽时,自己觉得放在她手中被细心呵护的不是朱羽,而是他那颗滚烫且真挚的心。而自己的心在桃安手上,当她露出这副祈求的模样时,张尘镜确信自己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哪怕是要自己的命。 而万年妻奴为何翻身农奴把歌唱,这事还得从昨晚上说起。 桃安在沉睡了近万年才醒来,而我们的张尘镜也就某种意义上的单身了万年。于是这段时日两人可以说是干柴烈火,在完成了生命意义的大和谐后感情更是突飞猛进,可以说是如胶如漆了。 所以张尘镜更是走路都带风,自觉他在这么些年的等待后终于苦尽甘来啊! 但一切都在昨晚被破坏了,张尘镜的美梦破裂了。 两人在尝试各种姿势后,虽然张尘镜岁数大,但提出不同主意的却全是桃安。而昨晚张尘镜在享受桃安的体贴时,不由喘息着询问道,“桃安你自出生我就相伴与你左右,你是在何处学得这些?” 桃安的小嘴正在他的肚脐处流连忘返,闻言将那张娇俏的小脸抬起来,得意道,“我可是专业的!” …一切都没了。 张尘镜愣住觉得事情可能和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毕竟从前他一直天真的以为桃安是无师自通,可现在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啊。 而桃安更是都不用他询问,便将自己前世看的动作片一一道来,更是好哥们般拍了拍张尘镜的屁股,不可思议道,“你居然现在才问。” 毕竟他们结缘已经几万年了。 而张尘镜背着桃安偷窥了一番她脑海中所谓的资料后,不堪重负地闭上了眼,“所以你看过?” “对啊对啊。”桃安不断点头。 直到她发现自家夫君的脸越来越黑甚至可以滴下水时,她才发现,诶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张尘镜身为九重天第一醋坛子,可以说很是承受了不少生命之重。 但在桃安今日做小伏低后,张尘镜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他的视线在桃安身上停留,而桃安对自己夫君丰富的内心想法一无所知,她正乐滋滋品尝张尘镜为她做出来的吃食。 见桃安嘴角露出满足的笑时,张尘镜觉得自己的心也开始鲜活地跳动。人在自己身旁,过去又有何计较的呢? 院外的桃花开得正好,明艳如同室内欢欣雀跃的女主人般,浑身都透着愉悦。 “你下次别去折腾唐松草那只朱雀了,它尾巴那点毛好不容易长起来,今日就又被你祸害了。” “好嘛好嘛。”桃安嘟嘴,不满道,“可是我都没新玩的玩具了。张天天现在长大后,都不能玩了。” 关于自己儿子到底能不能玩,张尘镜毫无理由的选择偏袒妻子,他甚至还想了想才一本正经道,“我们可以再生一个,这样就可以又陪你几万年了。” 在得到自己妻子一枚香吻后,张尘镜也开心起来。 而已经踏进半只脚的张天天,不,现在他叫张岁星了。毕竟张天天那个名字也太随便了吧,而他都到了要娶妻的年纪了!于是愤愤不平的张天天翻了许久的古典,才给自己重新取了个大名。 张天天将那半条腿给收了回来,深呼吸双手紧握,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家出走了。 而屋内的张尘镜眯起眼睛笑出声,面对桃安的疑惑,他摇头示意无事。 “那我们真的还要再生一个吗?”桃安对这个提议很心动。 “当然不。”张尘镜面色不变,语气平和道,“小孩吵闹且无趣,你忘了张天天小时还总是跟你抢吃食。” “哦对啊!”桃安猛地醒悟,赶紧抛开危险的想法。 而成功气走大儿子的张尘镜在妻子看不见的地方,得意挑眉。开玩笑自己好不容易过了几年二人世界,谁都别想来破坏好吗! 第82章 桃安张尘镜番外 “我说你一天到晚都是修炼, 怎么不出去看看世界呢。”桃安凑近正手捧书卷的陈思,双手背在身后企图摆出自己的身为师父的尊严循循教导。 陈思被她吵得心烦,背过身想要对桃安的动作视若无睹。 桃安又立马转至陈思面前, 清咳一声端着架子,“你不要不耐烦嘛, 为师也是为你好, 年轻人不要这么死板嘛!” 哪料到陈思对她的小心思早就洞悉, 他又漫不经心地背过身,手中的书自动翻开下一页。 桃安哪里受得了这气,她双手叉腰强调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要不是我复活了你, 你还能在这里悠闲看书气我吗!陈思,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对你有再造之恩那种。”她说起胡话来毫不心虚,惹得正经安坐的陈思都勾唇笑了。 “救命恩人, 再造之恩?”他慢慢重复道,随即摇头失笑,“几千年过去, 你胡搅蛮缠的功夫还是一如既往啊。” 陈思当年一缕魂魄被张尘镜捕捉到, 在造化藤中温养至今才重新化作为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桃安方才说的话还真没毛病。 “可你别忘了,我到底是为了那个傻子才落到那几近魂飞魄散的地步。” 桃安心虚了。她埋下头两只大眼睛滴溜溜转,鼓起脸颊很没底气地辩解,“反正我也是你师父, 你现在的行为就是不尊师重道。” “可是如今徒弟法力微弱需得重登大道,师父你便行行好, 自己去玩吧。”陈思一边语气毫无起伏地说出这句话,一边又转过身子。 桃安瞬间变脸,怒视道,“我是不堪入目到三头六臂,才让你如此不想看见我?” 在最近这段日子,陈思对女人胡搅蛮缠的功夫可谓理解颇深。他叹气道,“没有。” “那你干嘛转来转去!” “因为你挡着我的光了。”陈思放下书卷,认输道,“你别在我这耗费时间了,毕竟我是绝不会跟你去打麻将的。” 计谋被看破,桃安愤愤不平还想要继续挣扎,陈思却忽然起身对着她身后点头致意。 桃安小嘴微张,不敢置信地缓缓回身,便见张尘镜在门外那棵桃树下缓缓站立,微风吹拂花瓣落至他的银发之间。 “完了完了。”桃安抿唇,嘴唇微动小声重复道。若不是陈思站在她身旁,定是不能听见这细语的。 她上前一步,急忙对张尘镜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随后又立马嘟囔道,“这台词,我怎么感觉是红杏出墙被抓了个现行呢” 听见她的话后,张尘镜面无表情的脸立即破裂。他眼神凌厉地盯着桃安,身上的清冷之气更甚。 陈思见势不对,立即溜走。没看他们两人一副即将大战的模样,而张尘镜那人定是不会冲着桃安发泄怒火,所以此时不走,难道非要等当事人殃及自己这条小池鱼吗?! 哪想到桃安动作极快伸手拉住陈思的手臂,急切道,“说好了打麻将,诶你别走啊!”陈思顿时想要扶额,暗想桃安真是被憋了许久,逮着自己成天劝不说,生死关头也还惦记着麻将。是个狼人了! 而早在桃安动手的时候,张尘镜眼神虽未变仍是淡然的模样,但杀气将近凝成实质,试图把陈思变成一把云烟消散在空气中。而陈思在被他注视之余更忆起自己魂飞魄散的那段日子,不禁心中一寒。 想着死道友不死贫道,陈思立即重重地拍落桃安的猪手,瞬间遁出千里外。还不忘留下余音解释道,“我从未答应过你此事,休得胡说。我近来将要闭关,千年内桃安你不要随意来找我。”恨不得瞬间与桃安撇清关系。 桃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远去的残影,恨恨道,“哼,别让我抓着你!”周围很是安静,除了她的自言自语,其余一切声音都消散了。方才神鸟的鸣叫,树枝拂动的沙哑声,花瓣落入云泥中的静响,都没有了,连时间都像是被按了休止符。 就在此刻,有一道清冷地声音透过阻隔准确无误地传达到桃安耳中。 “你说自己想要修养,便让我替你去给凡界的小妖讲道。”他紧盯着桃安,“我去给那群小妖认真讲解,你却在这与其他人玩乐?” 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啊,但如果桃安懂得积极认错的话,她就不是桃安了。 “没有玩乐啊,只是我忙着教徒弟呢。”桃安左顾右盼,就是不肯面对张尘镜质问的眼神,“更何况在那些小妖心中,我是救了他们的大英雄。所以此次讲道,我当然不能失约咯。”说白了就是自己懒得去,可又要面子,于是把主意打到了张尘镜头上。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可张尘镜在看见她与陈思嬉笑打闹的那一刻,仍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抑郁愤怒。 “我对你的宽容并不是无底线。”言罢他便拂袖而去。头一次,他没有由着桃安插诨打科糊弄过去,而是挑明了他们心知肚明的沟壑。 桃安呆滞了一瞬,不满撇嘴后又只得立马紧跟上去。可无论她怎么追赶,与张尘镜都差着不愿不远不近的距离。 张尘镜生气了,还很严重。桃安气喘吁吁地跟在身后,皱眉得出这个结论。看着前面的身影,她默默咬牙,暗想你要走倒是彻底远遁啊!这么不近不远的距离,自己还不得不跟上。 桃安敢保证,若是自己这时候随张尘镜生气去了,他定是能暗中为难自己好几天。她倒是能不搭理这个醋缸,可陈思刚刚恢复估计是经不起张尘镜的怒火了。 更何况,如今自己是三千界所有小妖崇拜的对象,可她只喜欢光环却又没什么耐心。故每次讲道对桃安而言都是一种折磨,只得推诿给张尘镜。若是惹怒了他,估计以后自己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想到此,桃安立即加快了飞行速度,路过唐松草家时,再次故技重施扯了一把朱雀毛。 伴随着朱雀凄凉的尖叫,唐松草惊怒交加的质问声响彻云霄,“张尘镜你和桃安当个人行不行啊!你们夫妻俩一天没事干吵架玩就算了,又来折腾我家朱雀那可怜的尾羽!” 而张尘镜在听见此话后放慢了脚步,桃安趁机追了上去搂住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摊开手,仍是那熟悉的流光溢彩的朱羽。 “呐,送你。”桃安抬起眼眸看他,小声道,“醋缸你就别生气啦。” 张尘镜立马就想撇开她转身离去,桃安当即双手紧紧抱住他,投降道,“那好吧,你这般生气是因为我骗了你,还是因为见我与陈思打闹?”她想了想又补充说,“我骗你比今日过分的可还有许多次。”而张尘镜无一例外地都选择了容忍。 见张尘镜犹是意难平的模样,桃安意味深长道,“你要知道,就算我与其他男子交谈玩乐,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张尘镜你最好把那些心思收一收,可别太过分了。” “你威胁我?”张尘镜顿住脚步,狭长的眼睛看着她。 气氛紧张起来,就在此刻桃安忽然神游般询问,“讲道很累吧?” 张尘镜冷笑一声,“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妖聚在一起吵闹,没有尽头的问题与坐不住的打闹,如果如你所说这就是妖族的未来,那么我对我族前途的怀疑已经到达极点。” 桃安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后整个人似是无骨般扒拉在张尘镜身上。而显然就算被她打断了话题,张尘镜仍是没有忘记桃安的语意。 他重复问道,“你方才是在威胁我?是为了陈思吗?” 桃安眼皮上翻,搂住他的腰语气真挚道,“我说我爱你。” 而张尘镜正叙述道,“如果我继续这般,你会怎样?”他在听到桃安猝然的告白后,显然无措了。 顿了顿他清清嗓子,故作淡定道,“不要以为你现在讨好我,我就会忘记你方才的所作所为。” “我爱你。” “好吧,但你还没说是不是在威胁我。”声音渐渐不再强硬,更压抑着深处的欢喜。但真正的喜欢是藏不住的,张尘镜不知道,自己眼角眉梢全带着灿烂的笑意。 “我爱你。” “我也爱你。”他伸出手,对着桃安道,“拿来。” 面对桃安不解的神色,他不自在地说,“朱羽。不然我不要,你还想拿去送给谁?”刚刚还存在的笑意带上了些许警惕。 “只有你。”桃安毫不犹豫的交出那把羽毛,顺带娴熟地补充了一句情话。 张尘镜垂眸看她,眼中爱意一览无余。 桃安出神地想:他在世人眼中是冷漠阴险,可在自己面前却犹如稚子一般纯真有趣,温柔地纵容她一切作为。他真的很好骗呀,只需要自己一点点爱意,就可以快乐许久。 … 张天天某次翻阅家中珍藏时,发现了一个由依云木制成的盒子。 它面上平淡无奇,可张天天却知道这种树上万年才能开花结果,故而木材极为珍贵。他心中好奇,动作小心地打开来,发现里面是被整理好细心放置的朱羽。 就那种随处可见一抓一大把的朱雀尾羽。他失望地叹息一声后便对这盒子置之不理了,觉得自己爹这些年行为越发古怪了。 他并不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朱羽,而是满腔的爱意。 是张尘镜的爱。 你漫不经心的给予,我都视若珍宝般妥善收藏。 第83章 云尧双青番外 飞流仙人的爱徒长青正凝眉望向远处, 旁边的小师妹正抱着藏书跌跌撞撞往大堂里去。她见往日里温和的大师兄居然这般深沉,不由停住脚步问道:“大师兄,你在做什么?” “我要下山一趟。”长青语罢便跟小师妹挥手道别, 踩上仙剑就往自己出生的地方去了。 他叫长青。养父在长云深山里的一棵树旁发现了他,盼他如身旁的那棵树一般长青, 故取此名。 将要随师门离去, 可长青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没有放下。师父说他天资卓越是百年难遇的天才, 可却因与故人有尘缘未了,乃他长生大道的劫数。 到了养父曾告诉自己的地方,那原本应当有一棵树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了。他此次毫无收获心中隐有牵挂,回了师门后便潜心闭关修炼, 可直至去了外域后修为也难进分毫。 一千年后,长青出关。 他看着纷纷攘攘一如既往的三千界, 不由露出一笑。他提剑与师父拜别后就出门游历了,路上见识许多。 可这一天, 显然独特了些。 茶馆里台上说书的正在讲当年那混沌里的青丘涂山氏。 “话说那青丘少主涂山玉,他单身了几万年,一直未能娶上妻, 涂山家族都恨不得昭告天下替他征婚了。”说书人得意地摇晃着脑袋, 神神秘秘道,“可你们知道,为何他一直没有娶到妻吗?” 底下的人大都听过涂山玉的名号,青丘少主,以自己那独特的品味而出名。毕竟这年头大家虽然喜欢裸露着本体, 可很少有妖偏爱那长着几个头或几个尾巴的。 “他一直说是自己看不上混沌中的女子,可后来啊我们得到消息, 却另有隐情啊!”说到关键处,说书人的尾巴都摇晃了出来,正是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原来啊,涂山玉他是个天残。” 底下顿时发出惊呼声,青丘少主的大消息啊! 而坐在一旁的一对夫妇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双青紧紧搂着涂山玉的腰,防止他冲上去跟小狐狸打起来。 “涂山清这个混账!你放开我,我要去打死她!”涂山玉一边扭动着身子试图挣脱,却又害怕伤到双青始终不敢使出全力。 “阿清也是被我们气着了,你就让她玩去吧。”双青时常被这对兄妹的性子弄得分外无语,一边咧开嘴无奈皱眉一边还要安慰自家丈夫。 “我不就是溜出门玩了一段时日吗,她居然到处散播我的谣言!”涂山玉愤愤不平,情绪很是激动。 双青抽动嘴角,心想你那是溜走了几千年好吗!人家涂山清都快被你留下的烂摊子折磨疯了,还不许发泄啊。但就算心中这么想,她也是不忍心拆自己夫君的台的,只得继续生无可恋地劝道,“她还小。”毫无诚意。 “几万岁了!”但涂山玉停下了手舞足蹈的动作,他显然发现了双青的敷衍。他扭过头委屈地看着自己妻子,控诉道:“你敷衍我。” “没有。”还是很敷衍。 “明明是你没有选择与我回族中成亲,才让涂山清能编造出这种胡话。”他一手叉腰靠近双青,要开始算账了。 双青闭上眼,终于忍无可忍的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变脸威胁道,“那你待如何?” “没…”涂山玉一秒变怂。他端坐在一旁委委屈屈地坐着,目光还斜着瞅双青。而等对方的视线移过来时,他又飞快转开。一脸傲娇样,偏要等着双青来安慰他。 若是往日双青或许还会满足他,但现在却是无法了。她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云尧,紧张地身子都僵住了。 但很快她又意识到,那不是云尧,而是云尧的转世。 长青从到了这个茶馆后就觉得有些许不适,心疯狂跳动。直到他看到那对打闹的夫妻后,待瞧清楚双青的面孔后,他那疯狂跳动的心脏停了下来。似是被谁用利器重重的击打了,反而安静的出奇。 他慢慢地朝双青走了过去,最后站定不发一言。 涂山玉早在双青不对劲的时候就警惕起来,看见云尧后更是立马起身挡在了双青面前。他立即出声,“我们已经成婚了。” 而长青却被他这句无厘头的话弄得呆滞了一瞬,可很快他的心代替自己回答了。那颗本安分下来的心,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莫名的疼痛蔓延开来。 双青立即拍了涂山玉一巴掌,怒喝道,“你干嘛?” 涂山玉气到跳脚,“你居然为了他打我?”他当即就想开展自己从凡界学来的泼妇十八式,但看见双青那冷下来的眸子,顿时不做声了。 “我并无其他心思,只是见姑娘面熟,便来此…”长青顿住了,自己来干嘛?他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抛却了其他心思直言道,“家师曾言我与故人有约,是你吗?” 双青深深地凝望着他,这个自己爱了万年的男子。她非常缓慢的露出一个浅笑,显得异常温柔,“你记起来了吗?” 长青不知道自己的眼眶已经红了,他只是竭力保持着镇定回答,“没有。” “我们的约定已经达成了。”那个曾经许诺会回来找自己的云尧,时隔万年跨越两世,他终于回来了。 长青感到那股桎梏在自己心上的枷锁,还有困扰自己无法突破的心结都统统消散了。他似是得到了宽恕即将解脱,可整个人又像是身负千斤越发沉重。 最终许久,长青最后说道:“那,你还有什么要求吗?”他心知肚明,自己曾是亏欠过此女的。 双青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摇头道,“你没有亏欠我,你给予我的比你想象的多,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想了想,她又补充道,“那我便愿你平安顺遂,前程似锦得佳人在旁。”她一如既往的温柔,和自己午夜梦回中的身影极为相似。 长青在回归师门的途中想到双青偷偷与自己说的那句话“我现在很快乐,所以希望你也放下了。” 他不禁呢喃道,“再也无佳人了。” 而与此同时,涂山玉却在双青身旁大发脾气。他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踢着脚下的碎石。见双青并没有搭理自己的心思后,他干脆站住脚步拉住身侧人,出声询问道,“你最后跟他说了什么啊?” “我说我现在很幸福。”双青不耐烦地翻白眼,这已经是自己第无数次重复了。结果涂山玉就是不肯信。 果然,涂山玉再一次,“怎么可能嘛!你肯定是说了什么我的坏话。” “我为什么要说你的坏话?”双青这下是真的不解了。 “因为这样可以侧面表达你对他的不舍。”最近很流行的话剧本,涂山玉可都是看了的呢。对那些女主角的套路,他很是了解。 双青:…“那好吧,我就是说了你坏话。” “看吧看吧,你就是对他余情未了!你是棵坏树,你这个坏女人。”涂山玉眼眶立马就红了,但还忍着抱怨。 明明自己才是照顾了双青那么久的妖,明明是自己先遇见她的…他正揪手指时,双青终于拉住了他的手,十指交握道,“我没有说你坏话。” 涂山玉立即接受了她这个说法,开心起来,“当然了,我对你这么好…”此处省略无数夸奖自己的话。 最后待两人都安静下来,他才微不可闻的嘀咕了一句,“你不要不要我。” “好。” 第84章 夜合番外【暗黑向,慎买!】 “喂道士, 你娶我吧?” “好,等我出去后便还俗娶你。” “不是说了娶我吗?怎么说话都不算话呢?”夜合身穿红衣,落寞的站在玄道门山外, 无人与她开门。 正当夜合心中愤慨想用暴力破门时,却忽然出来个小道士道, “师父派我出来劝你, 请山主你回吧。” “呆子居然都收徒弟了, 时间可真快啊…不娶就不娶,我明天就去嫁细辛!”夜合撂下狠话,外强中干的失魂落魄走了。 道台上,唐松草注视着她失意离去的背影。直至那红色的身影消失许久,他也不曾眨动早已疲惫的眼皮。 唐松草以为在自己决定要抛弃自我并将这一生都献给师门后, 世上再无他物会使他落泪。可直到夜合的身躯在自己面前消散成萤火时,他崩溃跪地痛哭方知晓原来自己从未挣脱开命运的锁链。 细辛便是在他这副涕泗横流狼狈不堪到了极点时出现了, 他告诉唐松草,夜合是因为替他受过。 “不过是因你在人间时的点滴照顾, 就惹得她动了情。在她得知自己将替你偿命后,至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对你的杀心。” 细辛伸手抓住那最后一缕徘徊不肯离去的萤火,将掌心摇曳的黄光仔细呵护。他神情温柔地诉说着这些年自己的不甘, 却又夹带着奇异的似是被成全后的满足。 “我自出生就与她相伴, 她想要做山主我便拱手相让,隐居身侧做她的得力臂膀。 可我们刚出世后,她被你们门派的人重伤封印。无妨,是她年少不知事太过狂妄。 我守着她,数千年。化作她身畔的人一心一意看护, 只待她苏醒后长相厮守。 那是我的果子!而你,一个小偷, 趁我一时不备,就这么漫不经心地采摘下我呵护的珍宝!可你却又随手丢弃,夜合的爱乃至她自己,统统抛之脑后。你喜欢她,却将她排在众多事物之后。” 细辛神情癫狂似喜似悲,又仿若大彻大悟后的痛苦,艰难的挤出笑容。 “可那是我用生命与尊严去守候的人呀,怎么在你眼中就那么不值一提呢。 不过一切都没关系了,我们要重新开始了。” 唐松草无力阻拦细辛的离去,注视着十万大山的方向,他恍惚想到桃安当时那句,“你一定会后悔的。” 是的,他后悔了。可那又怎样,既定的命运容不得半点差错。 —— “我是谁?”女子身处烟雾环绕的转生池中,上半身不着寸缕。白皙的手臂撑在池边的玉石上,头也靠在上面注视着眼前人。 她的黑发湿漉漉的服贴在她光滑裸露的背上,漆黑如墨的眼睛全身心的映照着万物。她纯净干净的像是刚出世的婴儿,从未感受过爱恨情仇与恶意。 细辛看着她眼中的自己,虔诚的信徒。 “夜合。”他坐在池边一手抚摸着她的发梢,露出温和的笑容回答道。 “那,你是谁?”夜合歪头,她好奇地询问。 “我是你的兄弟,是你的属下,是你的眼耳,是你的夫君。” 细辛给夜合讲了故事,一个他从前幻想过会发生但却被意外打断的故事。 “我一定很喜欢你。”夜合埋在细辛怀中,试图伸手抹去细辛眼角的泪水。 她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推开细辛的拥抱藏进转生池中,调皮地泼了对方一脸颊的水。很是开心道:“那你可不要辜负我。” 细辛严峻的脸上方露出笑意,陪她痛快玩了许久才离开。 那扇厚重的石门即将关上时,夜合忽然出声询问道:“可以有其他人来陪我吗?”偌大的室内,只有她一人,并无任何其他生灵的气息。 细辛仍是浅笑的模样,语气温柔却是不容置疑,“等你伤好后。” 门终究关上了。 夜合独自被留在其中,她抱紧双臂总觉得丝丝不安。 他真的是自己的夫君吗,为何自己没有丝毫爱意与悸动… … “我说,你究竟把夜合弄到哪里去了啊?”桃安拍着桌子不依不饶纠缠道,“按理说她的伤早就该好了,结果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你有完没完?”细辛顿住脚步,他每天忙着处理十万大山的事,还要面对桃安的刁难。 “我,我没完啊!”桃安提着罗裙跟在快速离开的细辛身后,就像一只吵闹不休的小鸟一般,“你是不是把她关起来了,你快把她放出来,我找人凑牌搭子呢!” “滚。”细辛神色平淡,面无表情吐出这个字。 “我可是你的顶头上司好吗,你对我放尊重点呀!人家唐松草也在等她,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这个丑妖怪有什么资格反对。”桃安开始抱怨了。 “十万大山早就与你解除了约定,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还有唐松草已经在玄道门立下誓言终生不娶,夜合早就与他无关了。”细辛抿唇闭上眼,睁开后对着赶来的张尘镜示意道,“把她带走让她不要来此,东西按约定的多给你加一成。” 张尘镜二话没说立马带桃安走了,谁乐意看自己妻子天天缠着其他男子啊!而桃安被他强制带走时,两手在空中扑腾着不甘心大叫道,“你这个奸诈小人,我一定会把夜合救出来的!” 声音渐渐消散。 发丝从肩膀垂下掩盖住了细辛的神色,无人能看见他那双浓重如墨的眼中,遍布疯狂与偏执。许久他才再次迈动脚步,嘴角笑容的弧度未变,整个人却显得更加冷清不近人情。 夜合看见这样的他时,也不由害怕。她犹豫着想要后退,不敢靠近那人。 可最终她还是游了过去,因为空旷的房间只有自己一人,除了细辛她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接触交往。而她生性喜乐,感到孤独之余不免更想要靠近细辛。 “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她像是不知事的精灵,清澈的眼睛几乎使细辛阴暗的想法无处遁形。 可也是几乎。 细辛为了现在已经筹备了上千年,怎么可能让自己被看穿再次出现意外? 他缓缓将夜合环抱,轻柔道:“一些杂事而已。” 第85章 陈思番外 陈思有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表妹当初拒绝自己的理由是:你并不真正心悦我。 她一句话唬得陈思一愣一愣的, 十七八岁的年纪最受不住激。特别是在见到心爱的女子转投他人怀抱后,这个热血少年当即收拾好行李决定去修仙。 他想得挺好,等自己成了仙人后, 再去向表妹证明心意,以证明她说错了。 结果出师未捷, 他后面倒霉际遇大家也都清楚了。 修仙第一天, 他找到了合拍的朋友。 那是个女子, 她叫桃安。 他与新朋友聊得投趣,正以为自己遇见人生知己时,这位好友就把他坑了,严重程度参考活埋的那种。 总之经过一系列波折后,陈思觉得自己不太适合修仙这条路。 他想回家了。 就在这个时候, 桃安救了他。 这个‘救’是指心灵。并不是将他从死亡中拉了出来,因为罪魁祸首也是她嘛。而是从某种意义上, 她把自己从绝望与无措的泥沼中,生拉硬拽了出来。她原本不必那么做, 毕竟桃安是个很讨厌麻烦的人。 那一瞬间她犹如天神降世,伸出双手将满身污垢的凡人带出黑暗。 而后她对着心灰意冷的自己给予施舍,她说:“我知道你对大道失望许多, 但没关系。你会明白, 这条通天之路不只是充斥虚伪与战争,还有更多美好的东西。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从她的话语中,陈思恍惚看见了最初踏上长生大道时的自己,那个忐忑期盼但却又怀揣着坚定的信念的少年。 可后来,那些阴谋与背叛打倒了他。陈思不想继续过这种日子了。 陈思决定赌上一次, 再次交付信任。 桃安没有让自己失望。 陈思一直知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桃安与自己是同一种人。他们害怕受伤有些自私,遇到困难便想退缩,但又奇迹般对未来充满了期盼与向往,最可笑的是,均抱着一种生活与世界应当美好的信念。 平凡,又不平凡。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看见桃安面对圣人就算害怕到了极致也没有逃跑时,竟然奇迹般生出了理解的念头,与不一样的心思。 也许是喜欢吧。原来表妹说的对,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心悦她。 正因为是相似的人,或许是抱着连她都做到如此,那么自己也应该做些什么吧?这段日子在谷中的日子已经足够美妙,以至于他做出为了阻拦阴谋而去送死这种傻事。 纵身一跃,他会和桃安一起死去。生不逢时,但没关系,于你于我,我们至少都做了自认为正确的事情。 挡在她面前,他闭上了眼睛。 … 再次睁眼,他已经到了外域。在得知是张尘镜救了自己时,他露出意料之中的浅笑。对方不会让自己死去,毕竟这样的话,桃安就会永远记得他。 而现在他们已经两清,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也会很快散去。 陈思咬着狗尾巴草,想着近来缠着自己的桃安,她的笑容很是灿烂轻松。是因为有了底气,不需要继续强撑着面对危险吗 不论如何,他闭上眼,妄想终究是妄想。 要不,闭个关吧。 至少得千年。 第86章 张天天番外 张岁星觉得自己小小年纪操碎了心, 毕竟在摊上了这么一对不靠谱的爹娘后还指望自己能做个备受宠爱的孩童,本身就是不太现实的事情。 小时候娘亲独自风流快活就算了,在他成年后自家亲爹也急不可耐的把他赶出家门, 美名锻炼自己,其实就是想跟他娘过二人世界啊摔! 而张岁星也是在自己即将自立门户的时候才发现, 他的本名张天天是多么的随意啊!以至于他见到喜欢的女子后, 都不敢报大名!于是张岁星立马回家翻箱倒柜, 抱着本词典给自己取好新名字后,才觉得人间不值得。 “所以你以前叫张天天”繁芽子将手中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身侧一只神兽身上,,对方登时化作灰飞尖叫着不甘心散去。可就算如此,这些镇守秘地的怪物依然迫不及待地再次朝他们扑来。 “是不是很奇怪。”张岁星一手捧脸端坐在一旁,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神情严肃的女子。 “没有啊,我感觉还挺可爱的。”说话间又有数头神兽死去, 繁芽子脸色一如既往的冷峻,却唯独在面对张岁星说话时, 会露出少许笑意。 “是吗...”张岁星另只手正无聊的抚摸桌上卜卦用的算子,闻言挑眉很是不解。 繁芽子加快了手中动作,数刻钟后那些神兽终于感到恐惧停歇了下来, 俯身在旁恭候这位不速之客。 张岁星见此立马起身, 他手中霎时出现一枝盛开中的桃花。他起身将美艳的桃花送与自己的爱人,眼睛清澈透明其中全是溺人的爱意。 他此种行为已经做过数次,但就算是千百回,繁芽子也会如同第一次那般心动不已。 她方才在战场时杀伐果断如同完美却又冷漠的雕塑使人不敢亲近,可现在那不甚娇羞的脸颊的绯红与眉眼间的柔情, 都让她沾染上了尘世的烟火香气。 我本是不识情愁的九天女仙,却因你掉落人间。 张岁星递出花后, 在繁芽子还略显无措的时候很是自然的牵起了她的手。十指相抵,转而深扣。 繁芽子嘴边的弧度不由自主变大,身体更只能由着对方的脚步向前。想到师姐告诉她女子要学会示弱的话语,她垂眸鼓起勇气小声道:“你刚才怎么不来帮我呀,我一个人好害怕。” “我们不是为了让你试炼,才来此吗?”张岁星疑惑挑眉,何况你方才哪一点像害怕了?! 繁芽子也皱眉,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她心中懊恼觉得自己下次再也不要听师姐瞎说了。 但没等她纠结过久,张岁星又很是自然道:“不过我记住了,下次定不会让你一人。” 他眼波流转自带风情,现下只对一人施展这爱意。繁芽子怔怔地看着对方侧脸,呆愣片刻后又很是开心道:“也不是那样。其实那些软弱的小虫,我一个人就可以全部解决了。” 张岁星挑眉,觉得这女子当真是有点傻啊。 不同于那些温柔似水的女子,但同样万分惹人怜惜。 至少他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