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马甲掉了》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王爷你马甲掉了(重生)》作者:鸟惊庭树 本文文案: 夏雪晴本是豪门贵胄的将军之女,可偏偏被渣男利用,错付一生, 最后更是被小妾捏着鼻子灌了毒药。 重活一世,夏雪晴回到婚配前,自此便只有一个目标——报仇雪恨。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当她狠虐渣男的时候,身边总是会出现一个“狗头军师”。 夏雪晴想揭露渣男丑恶嘴脸。“姑娘等着,我买通说书先生让他讲个日夜不休。” 夏雪晴想胖揍渣男。“这梨花大棍姑娘收好,打人省时省力。” 夏雪晴想抽渣男两个大嘴巴子。“姑娘退后,仔细伤了玉手,我来!” 日久生情,当夏雪晴已经把一颗芳心暗许给这人时。 金銮殿上,跪伏在地的她,看到了站在皇帝身边的“军师”。 大婚当日。 婢女跪在阴狠王爷面前瑟瑟发抖:“王爷,王妃撕了吉服,誓死不嫁。” 苏清远推开门,夏雪晴恶狠狠的咒骂:“滚!我要嫁的是苏源清,不是你苏清远!” 婢女吓疯了,只觉得惹恼了王爷,这王妃活不过今晚。 可谁知,苏清远宠溺一笑: “其一,夫人糊涂,我本就是那苏源清。” “其二,夫人你骂的真好听,要不要再来几句?” 婢女:……我家王爷疯了。 1,日更,周三满课请假一天 2,坑品有保证,开坑不弃。 内容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重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雪晴,苏清远 ┃ 配角:半夏 ┃ 其它:宠甜,重生 第1章 轮回 隆冬时节,何府,偏院。 一个小丫鬟提着一个食盒,急急忙忙的奔在青石路上,沾了泥渍的单鞋,踏乱了一地的残雪。 小路的石缝里满是枯草,想来这条路也没什么人走,偏僻得很。 她还没到院里呢,便已经听闻到了一阵低低的咳嗽声。 “夫人——半夏把饭食取回来了,您快用些吧。”小丫鬟说完,放下了食盒,便要上前去拉紧闭的床帐。 “慢着。”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阻止了她的动作。“仔细着别把病染到你身上。半夏,你用过饭了吗?” 半夏听到言语中的关切,眼眶一酸,心中大为不忍,她咬住下唇,压住自己言语中的哽咽:“奴婢用过了,夫人用吧。” 话音未落,“咕~”的一声,就从半夏的肚子里传了出来。 半夏的脸立时就红了。 “唉。”床上的人叹了口气,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细瘦的身影朦胧的映在床帐上,煞是可怜。 “又唬我呢是不是?我好歹也是何清的正室,份例尚且被克扣成这样,更何况是你?罢了,去把饭拨出来一半来自己吃。左右我也病着,吃不下什么东西。” “可是夫人……” “去吧。” 声音并不大,却很是严厉。 半夏略微哽了一下,憋着泪回道:“是……” 本就是寒冬腊月的,饭食早就凉了。两人就着半碗冷粥,并两小碟素菜,没滋没味的吃着。 夏雪晴本就病得厉害,哪里吃的下这么冷的东西。饶是她拼命压着,却还是一叠声的咳了起来,喉咙都咳哑了,却还是停不下来。 半夏在床帐外面听着,大为着急,最后一个跺脚,扭头就走:“夫人贵为正室!奴婢再去求少爷找个郎中给夫人看病!” “半夏回来!” “夏雪晴你还没咽气呢?” 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一个丫鬟扶着一个挺着肚子的孕妇,慢慢的从门外踱了进来,把准备出门的半夏堵了回去。 “还正室呢,你算哪门子的正室?”这女子怀有身孕,本来最该是温婉的时候,可她脸上的戾气,让她看上去狰狞无比:“少爷当初愿意娶你过门,无非是看上了你的姿色和你爹手里的军权。可现在呢?你朱颜辞镜,爹娘又都死了,阖府上下就只剩下一个姨娘和不成器的弟弟。” 那女子悠然的坐到了椅子上,摆弄着手里的汤婆子,逐字逐句的说:“我若是你,与其这么半死不活的混日子,还不如死了干净。” 夏雪晴不怒反笑:“怎么?我死了,好让姓何的抬你为正室吗?” 夏雪晴越说越觉得荒唐:“一个丫鬟出身,既无身家,也无相貌,凭什么做何府的正房太太?” “凭什么?”沈悦然笑了笑,丝毫不在意夏雪晴对自己的恶言恶语。 她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狐裘,小心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就凭我,怀了他何家的骨肉。” 夏雪晴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荒诞的事,她放肆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何家的……骨肉……亏你还有脸说。” 夏雪晴抬手撩开了床幔,长期的病痛把她折磨的脱了形,细瘦的手腕上吊着一个翡翠镯子。 她实在是太瘦了,仅仅是抬了一下手而已,那个镯子几乎要从手腕上脱出去。 她一步一步的走向沈悦然,阴森森的问道:“他何清,一辈子宠妾灭妻,娶了那么多女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却只有你一人怀了身孕。妹妹就不觉得奇怪吗?何家骨肉?呵呵,好妹妹,你自己说,这到底是谁的孩子?” 沈悦然听完这话,脸即刻就白了,如泼妇一般撒泼大叫:“你胡说!这就是何家的骨肉!我怀的就是何清的孩子!” 夏雪晴听完,吃吃的笑了:“有些事我明白,何清的一众姬妾必定也明白。你且看看我今日的情景,必定就是你日后的下场!” 沈悦然听完,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打夏雪晴。 “打啊。我染的是什么病,想必你比我清楚。身怀六甲还敢碰我,也不怕染了病一尸两命!” 看那青白的面色,夏雪晴分明已是病入膏肓,可这身上自将军府带来的豪情,竟丝毫未减。 沈悦然终究是厌恶地放下了手,扶着丫鬟扭头便走了。 夏雪晴被沈悦然这么一折腾,几乎去了半条命,她病歪歪的倚在床上,空洞的看着门外。 又下雪了。 “夏雪晴!!”人还未到,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半夏一听到声音,急急忙忙的跪下了:“少爷,求您了少爷!再给夫人找个郎中吧,她可是您的结发妻……啊!” 何清一脚把半夏踹到了一边:“郎中?呸!就算是请郎中,也该是请去给悦然安胎的!你夏雪晴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悦然出言不逊!” 何清几个大步走到了床帐前,一个用力把夏雪晴从床上拽了起来,直接就把瘦弱的女子,扔到了地上。 “沈悦然怀着我的孩子,你向天借胆竟敢欺负她!那可是我何清的独苗。” 何清越想越气,直接拖起趴在地上的夏雪晴,一个巴掌就挥了上去。 “我儿要是出了什么事!夏雪晴,我要你拿命来偿!” 夏雪晴趴在冰冷的地上,头发散乱,未置一词。 她只是在问自己:当年,为何非要嫁给何清呢? 但凡懵懂女子,多是爱听好听话的,夏雪晴也是如此。 而且何清,也深谙此道。 今日送一首情诗,明日又差人送来了一个扇面,但凡他自己平日里见到的新奇玩意,也一定会托人给夏雪晴捎来一个,看上去最是痴情不过了。 加之何清的父亲又是朝中重臣,端的是一个金玉其外的公子哥。 夏雪晴当年非君不嫁之时,也确实未曾想到,这一错,就是一辈子。 何清对着夏雪晴叫嚣了一通之后,心里痛快多了,他凉凉的说:“夏氏,言行无状,顶撞我何清的儿子,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外出!” “哈哈咳!你的儿子?”夏雪晴越听,越觉得自己当年那般坚持的要嫁给他,只怕是瞎了眼。 她恶狠狠的说:“何清,我若死了,必定化为厉鬼,折磨的你何府永世不得安宁!” 何清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疯了,便狠狠地啐了一下,转脸就走了。 半夏哭着把夏雪晴扶到了床上躺着,屋外的雪下的更大了。 - 沈悦然着急的在屋子里挺着肚子走来走去,嘴里喃喃道:“夏雪晴晓得孩子的事了,她必定会告诉少爷的!不行,我要除了她……我要杀了她!” 这时,她的侍女绿翠进来了。 沈悦然立刻像中邪了一般冲过去,她攥着绿翠的手腕,涂着丹蔻的指甲几乎掐到绿翠肉里面去:“怎么样?少爷去了吗!?” 绿翠被掐的有点疼,但还是怯怯的答道:“去了的。” “死了吗?!夏雪晴死了吗!?”沈悦然双眼大睁,可怖又狰狞。 “奴婢回来的时候……还,还不曾咽气。” “没用的东西!”沈悦然狠狠地推了绿翠一把:“我都那样哭求了,少爷竟然还没杀了她!” 绿翠揉了揉被掐疼的手腕,温言劝说道:“夫人,夏雪晴毕竟是正房太太,少爷一时半会儿的不好动她的。” 沈悦然闻言,缓缓的扭过了头,阴森森的看着绿翠。绿翠一看她这样子,吓得当即就跪下了:“夫人,奴婢说错话了!求夫人饶了奴婢这一次!” 沈悦然却很是反常的没有生气,她和婉的笑着,轻轻的蹲下身扶起了绿翠,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我怎么会生气呢,绿翠一直那么听话,我怎么忍心罚你呢。” 沈悦然毕竟怀有身孕,便也懒得梳妆打扮,头上只是斜斜的插了一支成色还算不错的簪子。 她一把拽下了头上的簪子:“你拿着这个,拿着!” 她直接掰开了绿翠的手,不容分说的把簪子塞了进去。 “你……你帮我办件事,可好?事成之后,我就把卖身契还于你,你就带着那个心悦你的小侍卫,双宿双飞好不好?” 绿翠原本是不敢的,可是一听说卖身契,小姑娘哆哆嗦嗦的抬了头,满眼期冀的又问了一遍:“夫人当真愿意?” “自然愿意。” 沈悦然说完,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柜子跟前,在一个小匣子里摸索了半天,拉开了一个小暗格。 暗格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小药瓶,那小药瓶,周身暗红色的,像极了干涸之后的血迹。 沈悦然把小药瓶仔细的擦了擦,回身交给了绿翠,疯疯癫癫的说:“只要你,把这个喂给她……她不是想喝药吗?你去喂给她喝……” - 绿翠端着一个药碗,有些踉跄的走在青石路上。天上下着雪,药碗上却偏偏冒着一股子热气,看起来诡异极了。 许是因为天太冷了,绿翠一路上都在打哆嗦。 好容易进了院门,过门槛的时候,她差点绊倒摔了药碗。 终于进了正厅,她声如蚊呐的说:“夫人……喝药了。” 半夏本来正在服侍夏雪晴喝水,闻言高兴的说:“夫人,看来少爷还是念着您的!这不送药来了吗。奴婢只盼着夫人快些好起来呢,那样子兴许少爷就常来了。” 夏雪晴看着送药的绿翠,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她转头吩咐半夏:“去把我柜子里剩下的几件陪嫁首饰拿过来。” 半夏虽然纳闷,却还是去了。 夏雪晴披了一件衣服下床,走到桌子前,一言不发的开始写信。 绿翠一直抖得厉害,看见夏雪晴压根没有要喝药的意思,更是着急了。只能哆哆嗦嗦的提醒了一句:“夫人……药,药快凉了。您……您先把药用了吧。” 夏雪晴安静的写着字,闻言平静的说:“不差这一会。再说,我也不是没有喝过凉东西。” 半夏拿了个小盒子过来,“夫人,都在这了。” 夏雪晴正好把信写完了,她吹了吹墨迹,把信折好放到了信封中,交给了半夏:“你替我回一趟夏府,把这封信交给柳姨。马上就是我母亲的忌日了,这些嫁妆,当了之后也能换一些银钱。你去知会一声,劳烦柳姨照拂一下我母亲的事。” 半夏很不情愿,她皱着眉头问:“可夫人你这身子,没人照顾怎么行?” 夏雪晴微微一笑:“你脚程快,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这点时间我还是等得的。” 半夏这才着急忙慌的跑了出去,夏雪晴看着她的背影,宽慰的笑了笑,仿佛半夏身上,寄托了她对这候府所有的念想。 然后她一回身,端起了药碗一饮而尽。 - 夏府,柳氏打开了信,信中用簪花小楷工工整整的写着:“长女夏雪晴敬呈,柳姨娘亲启: 观吾一生,满目荒唐。 于家,未尽孝悌之责,于己,错付一生。 唯望夫人与舍弟余生安好。 半夏自吾出嫁以来,所受苦楚颇多。其亲事,万望夫人能操持一番,莫要同吾一般,凄苦一生。 吾今日已去,何府不必再回。 已亡人,夏雪晴。” 半夏听完这封信,哭着跪倒在了地上:“夫人啊,夫人……呜呜呜呜……” - 何府,夏雪晴栽倒在地上,唇角溢出一抹鲜血,在寒冬中看去,仿佛是盛放的花朵。 她手腕上的玉镯,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金光大盛,然后一下子,就碎掉了。 屋外,报丧鸟大声的聒噪了一声,冲天而起。 雪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有个小可爱私信我说,自从收藏了我的文文,她变瘦了!还变漂亮了!不仅如此,她期末考试也考的可好了! 所以,不打算收藏一下再走吗QAQ 撒泼打滚求收藏,鞠躬 第2章 复仇 半夏把刚穿好的针仔细的别到了绣绷上,又低头拢了拢各色的丝线,这才把绣筐放到了夏雪晴面前。 夏雪晴坐在梨花圈椅上,垂着头仔细的绣着一个寿桃。 柳氏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褂子,斜倚在塌上,背后靠着个大迎枕,絮絮的念叨着:“这几日的天不错,寻芳园的花开的很是喜人,大小姐若是得了空,让半夏带着去瞧瞧也是好的。” 夏雪晴留心着手上的绣活,心不在焉的应了,末了还不忘调笑几句:“寻芳园里的花算得了什么,姨娘院里种的这些花,比那些大红大绿的好看百倍呢。” 柳如烟被逗的直笑,她自是明白夏雪晴的意思。夏府女眷不多,这姑娘不愿意留自己孤零零一人呆在府里。 但正是因为明白夏雪晴的这一番孝心,反而让柳如烟更是心疼。 她叹了口气,从大迎枕上坐了起来: “你母亲生你时便走了,一晃这么些年,你眼瞅着已经及笄了,姨娘担心你的婚事啊。若是不能寻个好人家,百年以后,我怎么有脸面去见我那苦命的姐姐……” 说到伤心处,柳氏忍不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夏雪晴忙放下了针线,从腰间摘下帕子,疾步走上前劝慰:“姨娘这番样子又惹我伤心呢不是?雪晴打出生起就未曾见过娘亲,姨娘您一直视我如己出,我又怎会不知好歹?” 夏雪晴拿帕子擦了擦柳如烟的泪痕,把自己刚刚做的活计拿到了身前,让柳如烟看了看:“姨娘看我这绣样可还行?” 柳如烟这就被打了茬,一时间也忘记了亲事这一茬了,她抬眼瞧了瞧那个寿桃,夸赞道:“很是不错,大小姐的绣工越发精进了。” 夏雪晴闻言,也在塌上坐了,轻轻拉着柳如烟的手:“姨娘若看得上眼自然最好不过了。这寿桃,本就是我给姨娘绣的。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您在打理,贵人多忘事。竟把您下个月的生辰也忘了不成?” 柳如烟这才猛地想起来这件事,看着夏雪晴亲手绣的寿桃,又惊又喜的:“唉,你这孩子,又不是什么大寿,费这个心干嘛?” 随后又颇为熨帖的说:“你这份心姨娘自然晓得。不过你若是能早日找个如意郎君,姨娘才更为高兴啊。” 夏雪晴闻言,苦笑了一下,绕了这么大一会儿,怎的又绕回来了? 但其实,夏雪晴心里也有数,柳姨娘是真的为了自己好。 夏雪晴的娘亲走的早,柳氏自打嫁进府,便一直尽心尽力的看顾着夏雪晴,一直拉扯着这个半大的丫头成了人。所以夏雪晴心里,一直都把她当娘亲来侍奉。 因而面对着柳氏的这点心愿,夏雪晴还是没办法拒绝的。 “姨娘说的是,但这寻芳园的花也能开个几天,不急这一时,总让我先把这寿桃绣完呀。” 后来,两个人又说了半晌的话,夏雪晴这才带着半夏回了自己的小院。 半夏把散落的针头线脑都归拢好以后,坐在凳子上看着夏雪晴绣花,愣愣的问:“大小姐,每年但凡寻芳园牡丹花开,您必是最高兴的那个。挣着抢着也要去看呢,怎么今年……” 夏雪晴闻言,冷不丁被针扎了手。 她忙把指尖含到了嘴里。 是啊,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她早已不是原来的夏雪晴了。 自打那日清晨,她早起看到了碎掉的玉镯开始,她就明白了,那个懵懂天真的夏雪晴,已经死了。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不过,还没到时间罢了。” 上一世,她夏雪晴就是在寻芳园里见着了何清,只不过要再晚上几天。 重来一世,这初次的见面,夏雪晴必定要送何清一份大礼。 一个寿桃香囊而已,终究是费不了多大功夫的,饶是夏雪晴再细致的缝,三日之后她也已经坐到了去往寻芳园的马车里。 “吁——” 车夫把马车停了下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了过来,夏雪晴撩开了帘子,就只见他的弟弟驱着马跟她说:“阿姐,父亲命我去取点东西,我两个时辰后来接你可好?” 夏雪晴闻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示意夏毅再靠过来一些。 夏毅御着马走了过去。 夏雪晴小心的看了看左右,然后自荷包里掏了几枚铜板出来:“好弟弟,阿姐知道你想吃南街的核桃酥了。这些银钱你拿去,买些回来解解馋吧。记得要买今日现做的,要不该不脆了。” 夏毅很是不配合,一点面子都不给夏雪晴,接过了钱就说:“是你自己馋了吧阿姐。爹既不让咱们吃外面的东西,自是有理由的,你整天让我带这带那的,爹要是怪罪下来怎么办?” 夏雪晴急急忙忙换上了一副可怜的模样:“我这难得吃上一次嘛,爹爹若问了我去找爹爹说。定然赖不到你头上。我给的铜板只多不少,剩下的你自己拿去花了吧。” 夏毅打马就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刺她一句:“我可不要,我都给你买成核桃酥。你可了劲的吃吧。” 夏雪晴一笑,扶着半夏下了马车。 这寻芳园里的牡丹,由于其妩媚婀娜,在荣城附近也是相当有名气的。 许是这园中水土适宜,每年的牡丹,都开的十分热闹,总是引得城中世家贵族子弟趋之若鹜。 适龄的小姐,俊俏的公子哥,再加上美人在花前的娇憨之态,导致这寻芳园中,成就了不少话本中才子佳人的故事。 可她夏雪晴虽然也是个佳人,却对这些“才子”们避之不及,根本不想成就什么佳话美谈,来这一趟,也只为会会何清。 因而入了园子之后,夏雪晴就带着半夏直奔最里面的凉亭去了。 这亭子靠里,常年背阴,牡丹都生的细瘦可怜,是没什么人愿意走到里面看的,正合了夏雪晴的心意。 夏雪晴拢袖端坐在石凳上,摇着一把小团扇,看着远处在花丛里扑蝴蝶的半夏,眉目含笑。 “小姐,你看这朵花,生的真是好看!”半夏在花丛里闹得久了,拱了一头的地葵,还不忘把寻来的花指给夏雪晴看。 夏雪晴收了扇子,抬步走过去,随手摘下了地葵:“半夏,我且问你,拿这盛放的花儿,跟已经败了的比,你喜欢哪个?” “自然是开着的啊。” 夏雪晴闻言一哂,抚着那朵枝头抱香死的花,说道:“世人皆是如此,只怜惜你容颜的人,往往色衰而爱驰。半夏,你且记住,以后,定要寻一个愿意爱护残花的人。唯有这样,才能陪你一世白头。” “姑娘此言差矣。” 夏雪晴闻声回头,只见不知何时,月门那里进来了一个人,长身玉立。 他拾阶前来,手中执着一把折扇,腰间的衣带钩上挂着一枚玉佩,其上的流苏直坠而下,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那人停步,施了一礼道:“白发带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如姑娘这般的人,纵是迟暮,也必定是美的。又何苦在这里感时伤事呢?” 夏雪晴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人的打扮不俗,家境必定殷实。荣城的世家子弟,夏雪晴早就一清二楚,但是她却从未见过这人,好生奇怪。 “我观公子年岁不大,想必并未娶妻。既如此就敢大放厥词,实在是有些言之过早了。” 来人一笑,毫不在乎被夏雪晴暗暗刺了一句:“我虽不曾娶妻,但也是养过花的。这花我既然养了,那它从含苞待放,到零落成泥,我便都喜欢,只因为它是我的花。” 夏雪晴终于正眼瞧了瞧面前这人,心下纳罕:这两世我也见了不少人,做这番想法的,他倒是独一个。 “万望公子多年后还能记得此言。” “那是自然。在下名为苏源清,敢问姑娘芳名?” 夏雪晴不欲与他纠缠过多,便直接回绝了:“我尚未出阁,名字就不便告知公子了。” 结果正在这时—— “雪晴妹妹!” 何清来了。 那大嗓门子聒噪的,怕是半个园子的人都知道这有个名叫雪晴的姑娘。 “怎的这般巧,我方才还说呢,若是今日能碰到个天仙一般的美人该多好,瞧瞧,这不就碰到了。” 苏源清闻言挑了挑眉,饶是他身为一个男子,都觉得这个公子油嘴滑舌的很,这个姑娘,怕是要栽在这个人手里了。 可谁知—— “不巧,我在此候你多时了。” 夏雪晴都懒得抬眼去看这个风流成性的人。 别人家的公子,若是未娶妻的,为了避嫌,房中大多连个大点的丫鬟都没有,而且每次出门,身旁跟着伺候的多是小厮,不是丫鬟。 他何清倒好,出个门子,竟大大方方的把沈悦然带在身边,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丫鬟有多得宠。 夏雪晴看着这两个自己最恨的人,恶心的紧,皱着眉头说:“你贵人多忘事,我是特地来提醒你的。何公子若是得了空,还是去看看邓小姐吧。她可是想你的紧。” 何清的脸立时就青了,也没心思撩闲了,他有些哆嗦,眼睛瞪的像梁上挂的腌咸鱼:“你……你什么意思!她已经故去了,我上哪看她去?跟……跟我无关!” 苏源清闻言,看热闹不嫌事大,更何况美人当前,他也愿意卖个好给夏雪晴,便接口道:“这位兄台,雪晴姑娘也没说你跟这件事有关啊?这般不打自招做甚?” 夏雪晴一愣,倒是着实没想到这个人会帮她,但她可不会拂了这好意:“是,邓姑娘只是托梦给我,跟我略讲了讲那人的样貌罢了。我便随口说与你听,你既然没做亏心事,又何必怕那鬼敲门?” 夏雪晴刻意把“鬼”字,念得特别重。 果不其然,何清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听了之后,脸色直接变得惨白,眼瞅着就要往后面倒回去。 “少爷!”沈悦然连忙扶住了他。对着夏雪晴略施一礼,连忙扶着软成一摊烂泥的何清走了。 夏雪晴回头,对着苏源清福了福身:“多谢苏公子相助。” “姑娘言重了,只是不知,这邓姑娘的事,可否告知苏某一二呢?” 第3章 又遇苏源清 “左右不过是些闺阁女子的闲话罢了,公子实在是不必知晓过多。” “阿姐!我来接你回家了。” 夏雪晴远远的瞧见了夏毅,福了福身带着半夏就走了。 苏源清勾唇看着夏雪晴越走越远,轻轻一笑:“雪晴姑娘,夏雪晴,夏府长女……有意思了。” 夏雪晴拆开油纸包,拿了一块核桃酥塞到了半夏嘴里,自己也拿了一块。 随后夏雪晴掀开了马车上的帘子往外看去,注意到了一家小店——千机阁。 “半夏,瞧见那边的铺面没有?” 半夏闻声勾着头往外看去,看见了一家颇为不起眼的小店。 这店坐南朝北,久不见光,青石阶上爬满了青苔,牌匾也被泥水糊的看不清楚了,只隐隐约约的看得出挂在外面的一个“药”字旗,跟招魂幡一样扯在外面。 半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姐,我觉得这家店生意必定不好。您看他家掌柜懒得,那牌匾都不愿意擦一擦。” 半夏摇了摇头:“这你可说错了,他家东西虽然贵,但是生意好着呢。” 上一世毒死我的“梦断”,可不就是他家卖的。 “你过了午来这个店里一趟,问问有没有能让人做噩梦的药,买些回来。” “小姐你买这个做什么?” 夏雪晴放下车帘,笑的散漫:“做什么?自然是再给何公子送去一份大礼了。” 半夏吃完了核桃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碎渣子,颇为好奇:“邓小姐的死,是不是跟何公子有关啊?” 邓员外家的小女,去岁冬天突然就上吊自尽了,直闹得茶楼酒肆的流言甚嚣尘上,说什么的都有。 后来这传言越来越荒唐,邓家上下也没了主意,只能秘不发丧,这才压下来了这件事情。 “可不是嘛,何公子在里面出力大着呢。” 夏雪晴眯了眯眼,何清这酒囊饭袋,除了哄姑娘,半点本事没有,可偏生在找麻烦这件事上颇有天赋。 上一世,她也是直到嫁入了何府之后,才知道这事情的前因后果。 “何清见了那姑娘几次,就说要娶她为妻,可自从去岁邓府败了之后,何清再没往邓家送过书信。小姑娘捱不住,偷偷跑到何府去找何清了。” 夏雪晴有些伤感,但凡这世间的痴情女子,大都是敢为了情郎舍了一切的,可偏生认错了人。 “可谁知竟被何清骂了一顿赶了出去,只说她这般行为有损闺名。这姑娘想不开,就……自尽了。” 半夏半张着嘴,从嘴里掉出来了一些核桃酥的渣子,她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何清也忒不是个东西了!小姐放心,过了午我就来买药,吓死这个泼皮!” 可最后半夏也没能去买什么劳什子的药,只因为,她陪着夏雪晴在正堂里听训呢。 “街上的东西能入口吗?吃坏了身子可怎么办?你倒好,自己不愿意惹人闲话,竟让夏毅去给你买。府里的丫头婆子一堆,就没个人会做核桃酥了?” 夏桀大马金刀的坐在首位上,很是光火。自己家这个姑娘什么都好,但唯独这点上,屡教不改。 “可府里做的不好吃。” 夏雪晴站在堂下,低头绞弄着帕子,梗着脖子跟她爹叫板。 “嘿你个死丫头!” 柳氏赶忙奉了杯茶上去,温言劝说着:“那家的糕点属实好吃,妾身有时也要嘴馋一回呢。属实怨不得小姐,更何况,偶尔吃一次,不打紧的。” 夏桀喝了杯茶顺了顺心气,拍了拍柳氏保养得当的手,叹了口气:“晴丫头还小,不知道咱们夏府为今的处境。偏你柳姨还非得纵着你。罢了,差人去说一声,每旬让他们送一些点心到府上,验过了再拿给你们吃。” 夏雪晴一听,立马就高兴了,福身行了个大礼:“谢谢爹爹!” 言罢,就凑到夏桀身边撒起娇来,自是一番祥和喜乐的情景。 傍晚,夏府已经上灯了。 碎雪阁里,夏雪晴坐在塌上,拉着半夏的手,嘱咐她跑一趟千机阁。 “小姐……”半夏皱着小脸,颇为为难:“天这么黑,那店子又是卖这种东西的,我害怕呢……要不明天晌午去吧?” “不行,我要的这东西,晌午就不卖了。” 思虑了一番,也没别的法子了,夏雪晴只好决定亲自跑一趟。 但天都快黑了,夏雪晴自然是不敢独自带着半夏跑出去的。只得找到夏毅那边,好一番死缠烂打,这才终于说服了功夫还不错的小弟跟着自己走一趟。 申时,夏府的偏门闪出了三道黑影,转眼就消失在了青石路的尽头。 - 千机阁做的是掉脑袋的生意,自然不差这点钱,到了时辰,便也上了灯。 只是他这灯,不知燃的是什么油,闻上去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腥气,且烛火掺着惨绿色,看起来可怖极了。 有一个背影干瘦的人,佝偻着腰身窝在阴影处,颇为痴迷的抱着一个大瓮。凝神细听,那瓮里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直听得人头皮发麻。 “吱呀——” 有人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缓步踱了进来。 “本店打烊了,明日再来吧。” 那人依旧窝在那里,连头都没有抬,只用粗哑的嗓音回了一句了事。 来客却没有走,只是搭腔说了一句:“无常不问世间事,阎王半开生死门。” 那个男人闻言,终于抬起了头,这才让人看到,他的脸上,一个大大的刀疤横贯过整个面庞。这一刀怕是十分用力,以至于直接劈瞎了一只眼。 那人从藤椅上站起来,椅子发出了一阵“吱吱呀呀”的牙酸声。 “怠慢您了,客官,要点什么?”说罢,把抱着的大瓮放到了柜台上。 “我要什么,你这里都有吗?” 掌柜终于阴仄仄的笑了,一只独眼反射着烛火的绿光:“只要您开的起价,那便都是有的。” “好,我只问你,一年前中元节的前夜,是否有一人着一件黑斗篷,冒雨前来求购一瓶假死药?” 来人问到这里,已经有点着急了,他微微踮起了脚尖,扶着柜台,颇为期待。 掌柜沉吟了半晌,并未回答,只是抬头问道:“你是何人?” 来客闻言,毫不客气的刺了回去:“怎么?这千机阁卖东西,还是看碟下菜的?” “不敢。”掌柜的略微躬了躬身,他明白,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不是常人,他开罪不起:“只是不知,客官您打算出价几何呢?” 来客并未说话,只是掏出了自己身上收着的一个小玉牌,轻轻的放到了柜台上面。 掌柜的略扫了一眼那上面的名字,立刻就瞪大了眼睛,还没等他衬着昏暗的烛火看的更清楚些。 “吱呀!”门又被推开了。 “掌柜的,买东西!”夏雪晴刚说完这一句,定睛一看屋内之人:“怎么是你!” 苏源清不动声色的把那个玉牌收入了袖中,抬手施了一礼:“见过雪晴姑娘。” 夏雪晴微微侧了个身,没受这一礼:“我当不起。你既然能找到这铺面,想必也不是寻常人。” 苏源清直起了身子,很是纳罕的皱了皱眉毛:“姑娘怕是误会了。我家本是商贾出身,跑商者四海为家,近来暂居荣城,人生地不熟的。不巧舍弟又突发高热,我瞧见这里挂了‘药’字旗,这才走了进来。怎么,这不是一家医馆吗?” 夏雪晴也有些奇怪,莫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自己确实从未听说过荣城有这么一个人物。 但荣城靠近边境,跑商的倒是比比皆是,且士农工商,商人自古身份下贱,自己身为世家女,没见过他,也就情有可原了。 思虑周全之后,夏雪晴抬眼看了看掌柜的,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开口道:“这个时辰,这里便不再是医馆了。若是想寻医馆,你需得再走一条街。” 她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半夏和夏毅,觉得下面的话让他们听到不好,便把他俩赶了出去,这才继续道:“千机阁,白天做的是活人的生意,夜里做的是死人的生意。你若是看病,白天来便好。” 苏源清闻言,很是惊讶,把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的好奇全摆在了脸上:“那姑娘在这晨昏交替之时前来,是要买什么呢?” 夏雪晴微微一抿唇,果然,她讨厌和聪明的人打交道,便直接下了逐客令:“与公子无关。公子可以出去了,我要买东西。” 苏源清当真行了一礼之后就要退出去,无一丝犹豫。 但这时,掌柜却叫住了他:“客官留步!” 苏源清虽停了下来,却并未回身。 “有。”掌柜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丝动容:“您不必付钱给小老儿了。那牌子的的主人,已经付过账了。” 苏源清闻言,回身施了一礼,不置一词就出去了。 夏雪晴想了半晌,也没明白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迷。 当她买好了东西,推门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苏源清你怎么还不走?” “苏某初来乍到,实在是不知道夏姑娘所说的一条街,是哪边的一条街。不知夏姑娘可否,为苏某引引路?” 第4章 撒谎 夏雪晴本来已经抬步要走了,闻言一愣,额首回身问道:“苏公子你细观小女一番,觉得奴家容貌品性如何?”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苏源清负手而立,信手拈来。 “奉承之言。”夏雪晴奉上了一个鄙薄的笑,十分不给脸面的讽刺了一句,继续道:“那公子观小女,像是耳聋眼盲之人吗?” “自然不是。”苏源清很是不解,“夏姑娘问这个作甚?” “很是,我既不聋,也不瞎。方才掌柜说的那句话,什么牌子、什么账目的,想也知道并不是对我说的,那便是跟苏公子说的了。” 夏雪晴回过头去,直接拉上了墨色的兜帽,系好了垂下来的丝绦:“苏公子既然找得到千机阁,又能让他开了尊口,那必定也是找得到医馆的。劳烦公子下次在扯谎之前,可要好好地合计合计,切莫再闹出这种笑话来了。” 说罢,回身便带着半夏和夏毅走了,赶着路仍不忘细细的嘱咐着:“夏毅,你可记住了,以后扯谎的时候,可千万把谎话说囫囵了,切莫让人抓到把柄。” 苏源清眼瞧着夏雪晴一行人消失在了青石路的拐角处,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天又黑了些许,把苏源清的影子隐在了灰黑的暮色中。 谁也没留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影子里多出来了一个人。 “爷,探子那边并未发现何府有什么异常,小的来汇报一声。” 苏源清微微额首:“无妨,那老狐狸藏了那么久,自然是不会轻易让人抓到把柄的,可不像我……” 他微微一笑,低声吩咐道:“派人去看着点那个惯会抓把柄的姑娘。天黑路远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夏毅的功夫怕是护不了她。” 南烛听完吩咐,顿觉头大如斗。他很想提醒一句,这荣城里面,根本没人想要夏雪晴的命,倒是想杀苏源清的人,一抓一大把。 都这种节骨眼上了,还要分派人手去保护夏雪晴,他觉得,自家主子可能是吃错药了。 于是南烛义正言辞的说:“是。” 半盏茶时间过了,苏源清还杵在那不动,南烛客气地提醒道:“爷,人早走了,您就别看了吧?” 苏源清拿着扇子就敲到南烛头上了:“胆子越发大了,都消遣起我来了?罢了,回吧。” 话毕,不多时,街上就清净了,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那个“药”字旗,在黑夜中翻动着。 - 夏雪晴抱着个大迎枕趴在榻上,把玩着手里的一个小瓷瓶,颠来倒去的看得专注。 “小姐还看呢?仔细天黑看坏了眼。”半夏把端着的水盆摆到了几子上,“我把一应的东西都备好了,小姐洗漱完就歇下吧。” 夏雪晴抬手把瓷瓶放到了矮几上,撑起了身子,惫懒的捶了捶肩膀:“我倒没怎么凝神细看,眼睛不妨事。方才在想事情呢,你也知道我,想事情的时候就爱把玩些小玩意。” 话毕行至梳妆台前,让半夏帮她拆了头上的发饰。 “小姐下次若真是闲不住,把玩一些玉摆件瓷摆件都是好的,可别再弄那个药了。” 半夏把各色珠钗收在了妆奁里,随口问道:“小姐思虑什么呢?在想那个跑商的公子吗?” “我好端端的想他作甚?更何况他也不是什么跑商的,有哪个跑商的一天到晚放着生意不做,上赶着赏花看柳的?” 夏雪晴摘下了自己耳垂上挂着的东珠,有些困倦的说,“我在想怎么给何清下药呢。” “小姐怎的那么记恨何公子啊?” 夏雪晴闻言一愣,随即凉薄的笑了:“为何?你只当他是在偿还前世的债吧。” 半夏似懂非懂的,也不明白夏雪晴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只是听话的点了点头:“我都听小姐的。” 夏雪晴正要洗脸呢,一低头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肤如凝脂,眼若水杏,正是一个姑娘最好的年华。 这么看来,苏源清给她的那句奉承话,也并非全无根据。只可惜,错付了韶华,她痴情的那人,爱的也就只有这皮相罢了。 更可悲的是,城中的烟花柳巷中,最是不缺这种清丽容颜。 “半夏,我知道去哪给他下药了。荣城最大的青楼——红袖招。”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一直过不去我晕,第三章出不来了…合同邮寄中,最近会存稿,录入当天三更,希望大家收藏一下,么么啾 第5章 说书人 半夏闻言险些把手里的妆奁给扔了,她手忙脚乱的把珠钗放好,紧赶着就问:“小姐,您是个姑娘啊,这……逛青楼?”半夏的脸又皱起来了:“先不说合不合规矩,您一个姑娘家,怎么去啊?” “是,我是不能就这么去。”夏雪晴若有所思。 半夏出了一口气,宽了心,以为夏雪晴好歹是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想:“很是呢,小姐想明白就好,不管怎样,您也不能跑到那种地方去啊。” “我现在去,就算是真找到了何清,也不能撬开他的嘴把药灌进去。” 夏雪晴拿了个帕子擦了把脸,若有所思,“我需得找个万全的法子,让何清无知无觉的把这药喝了。” 半夏瞪圆了眼睛,这怎么到最后还是要去啊?她着实被自家小姐的言辞给惊到了。 结果还没等她缓过来神呢,夏雪晴又整幺蛾子了。 “半夏,我明儿个出去一趟。你就呆在碎雪阁吧,若真是爹爹找来了,你只说我睡了便好。” 半夏眼角一耷拉简直就要哭出来了。 她最是出了名的听话乖顺,也是出了名的呆笨。比起这种需要机灵劲儿的活计,她情愿跟着小姐去闯青楼。 所以她委委屈屈的问:“小姐,你要去哪啊?” “别问,两日之后你便知道了,那时候我陪你去看一出好戏。” - 两日后,何府,偏门。 何章揽着袖子走得很急,一路上更是频频的回头看,脑门子上顶的都是汗。 结果一个不小心,他一脚没踩实,险些在石子路上崴了脚。 “老爷当心!”跟着他的小厮连忙提醒道。 可谁知何章竟照着那小厮的脑袋就抽了一记,直把那人的帽子都打歪了:“没心眼的东西!嚷这么大声干嘛!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在这儿是不是!” 那小厮赶忙低头,噤若寒蝉的跟在何章后面,急匆匆的赶着路。 出了偏门,两人又拐了个弯,这才在一个死胡同里找到了一驾马车。 那车夫见了人,赶忙跪下来行礼:“见过何老爷。” 何章赶紧把他拉了起来:“起来起来,小点声!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没出息。” 说罢,东张西望的看了一番,确定没被人发现之后,这才拉开了车帘。 “爹!”何清一嗓子吆喝的,差点没让何章直接从车凳上摔下来。 “你个小兔崽子在我车上干嘛!赶紧给我下来!” 看清了车里面坐的是自己的儿子之后,何章当即就生了好大的气,自己今天是去看那人的,怎么可能带着何清去!? “我不!你要是赶我回去,我就去跟娘亲告状!说你根本就没有去李家赴宴,一准是去寻哪家的小娘子去了!” 不愧是父子天性,何清稳稳地拿捏住了何章的七寸。 荣城人人皆知,何太守最是惧内。 正室善妒,硬是一房小妾都不让纳,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何章膝下子嗣单薄,竟然只有何清这一个败家玩意儿。 “满口胡言!我今日出门是去办正事,你赶紧给我下去!” 饶是何章自己急得跳脚,可何清就是不下来。 他笃定了他爹要去寻欢作乐,打定主意必要狠狠地敲何章一笔竹杠,又怎么会乖乖听话。 最后,何章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不能暴露那人的位置,所以自然是不可能带着何清去的,无奈之下,他偷偷的给马夫递了一个眼神。 终究是常年跟在他身边的心腹,只一个眼神罢了,那人立刻就明白了,马夫略点了点头,自去驾车了。 不多时,马车“吱吱扭扭”的走了起来,伴着清脆的马铃声,带着何家的爷俩,朝着一个它不常走的方向去了。 谁都没注意到,当马车的马铃声还没散干净的时候,一个一直趴伏在墙上的影子,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 他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看了良久,随后足尖几个轻点,在房顶上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暮色中。 - 一个一身黑衣的人,站在廊下,正细细的说着什么事情。南烛侧耳倾听,连身子都微微偏了些许,可见听的很是仔细。 听完暗卫说的话,南烛略微皱了皱眉,思虑了片刻,一个转身,就朝内室走过去了。 苏清远今天难得有雅兴,他盘腿坐在席子上,正仔细的看顾着风炉的火候,只等着水开了烹茶喝呢。 抬眼瞅见南烛进来了,他洒脱一笑,随口招呼了一声:“你怪会挑时候的,来坐吧,一会儿水开了让你尝尝‘笑春风’。这茶是贡品,我可是从皇帝老儿嘴里抢过来的,算你有口福。” 南烛却没搭腔,依旧眉头紧锁地站着。 苏清远看他这架势,心里大概也明白了几分了,他慢慢收起了脸上的调笑:“难得我今日有雅兴,倒是白白糟蹋了这茶叶了,以后再喝,只怕是没了今日的兴致了。也罢,又出什么事了?” 南烛犹豫了一下,欺身上前,轻声说道:“爷,狐狸有动静了,只不过没有回洞。他带着何清朝着松涛阁的方向去了。” 苏清远微微眯了眯眼,面庞被风炉里的火光映衬的得昏暗不明,看起来颇有几分阴晴不定的意思。 “这老东西又整什么幺蛾子呢?”苏清远看着案子上已经摆好的茶具,脸色阴沉。 南烛垂着头站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苏清远叹了一口气,随后把手里的柄杓放在了几子上:“罢了,备车,本王亲自去看看。” “是。” - 何清一下车就傻了。 这里没有莺歌燕舞的丝竹声,也没有环肥燕瘦的姑娘们。 有的只是一个粗布麻衣的店小二,利索的把抹布往肩膀上一抗,扯起嗓子招呼了一声:“哟!客官,里边请!” “爹!你看看这是哪?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何清看这架势,回身扯着他爹的袖子就开始闹。 何章本来就被他气的不行,一路上都都没搭理这个不孝儿。 见此情状,更是直接抽出了袖子,冷冷的“哼!”了一声。负着手就阔步往前走了。 “爹,爹!你等等我啊爹!” 何清也没别的法子了,只能老老实实的跟了上去。 他们来的这松涛阁,内有二绝。 这一绝,是他们这儿的厨子。 松涛阁的厨子,手艺里面是有真章的。 建造之初,掌柜的高瞻远瞩,花了大价钱把荣城所有的名厨都挖过来了。所以菜品,自然都是有口皆碑的,只不过价码也标的高就是了。 这二绝,就是他们这里的说书先生了。 松涛阁一楼的正堂甚是宽敞,能摆得下近百张桌子。可饶是如此,这里几乎还是天天座无虚席,这原因,就出在说书先生身上。 松涛阁的先生,不是固定的,而是按照排名来的。 今日你说的这场,若是有趣得紧,叫好又叫座,那你的排名就靠前。 可若是讲的无趣,没人买账,那这人下一次必定不会出现在戏台子上了。 加之这松涛阁听书不收钱,只在茶水果馔上赚一些零头,是以老百姓没事了,多喜欢来松涛阁听书。 何清跟着何章在二楼寻了个雅座,蔫蔫巴巴的坐下了。 若是知道他爹是过来听书的,那他肯定不会死皮赖脸的跟过来,这还不如在床上歪着来的快活呢。 苏清远坐在二楼拐角处最不起眼的一个雅间里,脸色很是不痛快。 他看着对面包厢里坐没坐相的何清,和那个面沉如水的老狐狸,很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了,非得过来看着他俩找罪受。 但是不多时,苏清远就不觉得无聊了,因为那说书先生讲的东西,他很是感兴趣。 只见那人醒木一拍,就开始胡天海的侃了起来:“话说这荣城啊,打两年前来了一个京官,你说这人好好地,放着京官不做,来荣城干什么呢?” 底下的听众一听这个,就乐呵了,谁都爱听这个宫廷世家的恩恩怨怨,闻言纷纷附和着问:“为什么啊?” 但何章,他可就乐呵不起来了。因为,他就是这个说书人口中的“京官”。两年前告老,才来荣城自请做了个父母官。 听到这,苏清远“唰”的一下展开了自己的扇子,觉得这事情变得有趣了不少。 这人先是天花乱坠的讲了一些风流韵事,倒也别管是否属实,直把下面没见过世面的听众唬的一愣一愣的。 但何章这边越是往后听,越是觉得头大如斗。 他不知道这人的讲本是哪来的,但是其中讲的一些龌龊事,他还真的干过。 坐在下面听着,直把何章折磨的着急上火,偏偏却又无可奈何。 他不敢真的发火。 一来,人家并未指名道姓的说,这是他何家的秘闻。 二来,何章怕老婆。他若是真的在松涛坊发作了起来,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家那只母老虎必定就知道了,那他也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可把何章折腾坏了。可偏偏,何清这个不省心的废物点心,他还听得挺高兴的!一直想拉着何章探讨一番,直把何章气的七窍生烟。 何章本来打算,暂且压住脾气,等结束后再派人去查探。 可谁知还没一会儿呢,这说书人的一席话,直接就让何章蹦起来了。 那人口无遮拦,天不怕地不怕的直言不讳:“这家的大公子啊,很是风流。院里丫鬟一堆不说,还酷爱流连于那烟花柳巷。” 说罢一拍醒木,继续道: “今日宿在花小姐这里,明日又留恋柳小姐的紧。更有那个邓家小姐啊,为了他香消玉殒!你说这样的公子哥,谁敢嫁了去?” 台下一片唏嘘声,何清一听到邓小姐的名字,又想到前几日夏雪晴说的“托梦”,只觉得邓姑娘真的找上门了。 直把何清吓得瘫倒在了椅子上,没个人形了。 “放肆!” 何章终究坐不住了,他儿子逼死邓家小姐的事,他自然是知晓的。但是就这么被说了出来,那他儿子以后还要不要娶妻生子了。 “哈哈哈哈!”对面的雅间里,苏清远收了扇子拍手大笑。 “南烛!你去给这个说书的多打赏一些银两,让他以后也务必这么说!这谁写的讲本,怎的这般有趣!” 夏雪晴正绣花呢,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半夏在一旁调笑道:“一准是哪个公子哥在思念小姐呢。” 第6章 红袖招 和家的小厮丫鬟恨不得都在自己的脚上裹点棉布,只求能让自己的脚步轻一些,好歹别触了里面三位主子的霉头。 “你看看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还净干些下流事,我不活了啊……”周氏在屋里又撒起泼来,什么形象都不顾了,只管坐在地上大哭大叫。 “你可安静些吧,让府里的下人们听到了,传出去之后像什么样子!” 何章被她哭的头痛不已,只好狠狠地瞪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何清,直把何清吓的像一只见了猫的耗子。 “他们都能听到,怨谁?还不是怨咱们院子小嘛?” 周氏把眼睛一瞪,狠狠地抿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直把胭脂都抹花了,像极了戏台上丑角:“当年京城里,我住在那几进几出的大院子里的时候,怎的就没人听得到?还不是因为地方小?” 周氏扯着嗓子又开始喊:“我就不明白了,你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非要来这破地方受罪!” 周氏越想越委屈,又捶胸顿足的哭了起来:“我舍了全部身家跟着你过来了,跋山涉水受了多少苦楚?你倒好啊你,你还学会扯谎了!带着何清去听戏!那边的戏子是不是都个个貌美如花?” 何章原本还是安安稳稳的圣兽着数落,可以听到这话,就赶忙为自己开解起来:“我哪里是去听戏呢?左不过是去松涛阁听了会书罢了。” “你还骗我!早有人告诉我了,就连你今日听的是什么戏我都知道!” 何章立刻就明白了,自己这是被人里应外合的算计了。 可还没等他理出个来龙去脉,周氏扭着腰就走了:“好,让你骗我!我回娘家去!” 一听这话,何章立刻软了性子去求,也不管自己到底听的是戏还是曲儿,一门心思只想着拦下周氏:“哎呦,夫人。左右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了,主要是怪……” 结果还未等他说完,周氏一巴掌就掴到他脸上了。 何章顶着个巴掌印,愣了好大一会子才回过了神,当即大怒:“周兰!你别欺人太甚!” 周兰本来已经抬步欲走,一听这话立刻回头,叉着腰就开始破口大骂:“好你个何章!竟敢教训起我了,若不是因为我父亲,你今天指不定在哪呢!我这次回去,此生再也不回荣城了,你好自为之吧!” 周兰带着一群丫头婆子,浩浩荡荡的走了。何章顶着个巴掌印,心里窝着一整团的无名火。 他这么些年都忍气吞声,不纳妾,不休妻,甚至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他何章惧内。 皆是因为周兰的母家势大,他开罪不起。哪怕自己有从龙之功,可周家在朝中盘亘了几代的势力,绝非他一朝一夕可比。 何章被折腾的没脸,正站在屋子里面大口喘着粗气。何清一看这架势,立时就想溜。 他小心的挪到门口,只差一步就能出去了,结果—— “站住!你个不孝子!” 何章越想越气,若不是因为何清,自己又怎么会跑到松涛阁去找罪受! “你给我闭门思过好好反省!没我的命令不得外出!还有你那个丫鬟,叫什么沈悦然的,你给我打发出去,你还没成亲呢,见天带着她像什么话!” “爹!关悦然什么事?” “闭嘴逆子!这事儿没得商量!” - 夏雪晴把门掩了,正小心的拿了几页纸出来看,那纸页上写的,赫然正是说书人的讲稿。 夏雪晴这厢正看着呢。 “小姐小姐。” 半夏仿佛得了天大的喜事,高高兴兴的跑进来了,夏雪晴忙把讲稿藏起来。 “我方才听采买的几个丫头说啊,何府这几天热闹着呢。不知道松涛阁的先生讲了些什么东西,竟然把何夫人都气走了呢。” 半夏终究是个丫头,对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的事很感兴趣:“不仅如此,何老爷还命令何清把沈悦然也赶出去呢。何清那个憨货没办法了,竟然把沈悦然送到红袖招里去了!” 半夏一愣:“小姐……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啊?” 半夏心思单纯,只想着为邓姑娘报仇呢,便以为夏雪晴听到这个,必然也是高兴的。可观夏雪晴的样子,分明是早就料到了,半夏反应了一会才恍然大悟:“红袖招!小姐,是你做的?” 夏雪晴索性也就点了头。 “可小姐怎么就知道,何清一定会把沈悦然送到红袖招呢?” 夏雪晴闻言冷冷的笑了,怎么知道的? 还不是因为上一世被何清辜负了太多。 “他何清,很是把自己当成个人物,哪怕逛青楼,也要逛最好的,久而久之,那鸨母便跟他甚是相熟。” 夏雪晴心不在焉的把讲稿塞到了书架上,“既如此,只不过是藏个人的面子而已,她必定会应承下来。毕竟,人家可是个大主顾呢。” 夏雪晴没照镜子,自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的愤恨,竟让半夏觉得有些害怕。 “半夏,给我找一套男子的衣服来,我自去会会她沈悦然。” 这厢夏雪晴打定主意去红袖招走一趟,那边苏清远也收到消息了。 府邸中,苏清远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南烛一路小跑的跟着,紧着这会时间也要回禀些东西:“何章走得很急,咱们的人纵使脚程快,从何府那边赶过来也花费了不少时间。” “马车备好了吗?” “备好了,红袖招那边也有人跟着呢。” “好,本王倒是要看看,他何章,到底在红袖招藏了个什么宝贝。” 一辆马车绝尘而去,不多时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 入了夜,红袖招这片地方,就开始热闹了。 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频频的把帕子挥到行人的脸上去,顺势带去了一丝丝手帕上的甜香。 这香料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被挥了帕子的行人,多半没怎么挣扎就被带到了红袖招里面,一进去,那自然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锦瑟是今日站台的姑娘,她四下打量了一番,瞧着鸨母没在附近,便只是懒散的站在门口,并不想花力气招揽客人。 自打她沦落在了这烟花柳巷,什么样的男人都看了个遍,看着路上那么多□□熏心之人,只觉得讽刺的紧。 “丑就罢了,偏偏还这么多花花肠子,惯会膈应人的。” 锦瑟抽着手站在一旁,冷眼打量着眼前形形色色的人,冷不丁的,叫她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 锦瑟立时就站好了,妩媚婀娜的身姿里面,透着一股掩不住的风尘气。 她把帕子从腰间解了下来,婷婷袅袅的就走过去了:“公子,今晚老天爷都赏脸,天朗气清,月明星稀的,不知公子可愿陪着奴家,把酒言欢一番啊?” 说罢,拿着那方丝绸帕子就要往来人的脸上扫去。 却不料,被那人稳稳的挡住了:“小娘子生得美艳动人,自然多的是公子作陪,我实在并非良人。” 锦瑟闻言,颇为生气的撇了撇嘴,直接就把帕子又收回去了:“真败兴!好容易有个看上眼的,竟是个女儿身!” 夏雪晴闻言,也不多废话,直接就揽上了那姑娘不盈一握的腰:“既如此,姑娘可否帮我一次?我相公在里面寻欢作乐好几天了,我也是没别的办法了,这才寻了过来。” 锦瑟在红袖招多年,心思很是活络,一番话从肠子里转出来,早不知绕了几道弯:“可我今日是要做生意的,若无进项,妈妈必定要打我,实在是没法帮姑娘了。” 夏雪晴冰雪聪明,又怎会不知她的意思,当即就拿了块碎银子出来,塞到了锦瑟的手里:“万望姑娘行个方便。” 锦瑟也是个识时务的,当即就腻歪到了夏雪晴身上,凑在她鬓边小声道:“红袖招不准寻常女子入内,妈妈眼毒得很,你一会儿莫要出声,跟着我便好。” 说罢,锦瑟就很是娇憨的打了夏雪晴一下:“真是的,都几日没来看我了?死鬼,有了小妾就不记得锦瑟了是不是?”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夏雪晴往红袖招里面走去。 鸨母满脸堆笑的站在门口,热情的招呼着四方来客。但看她那如鹰一般的眼神,定然不会仅仅是为了打招呼。 走到鸨母旁边的时候,锦瑟故意绊了夏雪晴一下。 这一脚实在是突然,以至于夏雪晴直接就栽到了锦瑟的怀里。 摔的这一下,角度掌握的刚刚好。在鸨母那个位置来看,正好看不到夏雪晴的脸。 “哎呀官人,你怎的这般不小心?只怕是故意的摔倒,想上赶着吃奴家的豆腐呢。” 锦瑟就这么扶着夏雪晴往里走去,自始至终都用自己的身子,挡着夏雪晴的脸。 夏雪晴多少也知道几分这青楼的厉害,只装作被那帕子上的香粉熏晕了一般,虚软无力的瘫在锦瑟的怀里。 两人配合的精妙,眼瞅着就要跨过那道门槛了,可那鸨母的目光,竟直直的射了过来。 锦瑟心中暗道不好,连忙揽住了夏雪晴的腰身,疾走几步就要往里面带。 可不成想—— “锦瑟啊,稍等等,你带的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儿啊?怎么我以前竟从未见过?” 第7章 条件 夏雪晴暗道不妙,只把头压得更低了。 “锦瑟见过妈妈,您没仔细看呢,这还是李家的那位公子。不过我使了点手段,他现在不省事呢。” 锦瑟机灵,忙行了个礼,解释了一嘴。 “我看未必。”鸨母最是个眼毒的,什么伎俩没见过,收了脸上的假笑,抬步就走了过来。 “那位李公子我认得,身量可没有这么小巧。锦瑟,你别是背着我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人进来了吧?” 锦瑟不愧是风月场子里面呆惯的人,饶是这种场面也没见她多惊慌,只是扶着夏雪晴的腰,回道:“妈妈说笑了,我还指望着妈妈赏饭吃呢,怎会这般不知进退?” 鸨母抬手就要捏夏雪晴的下巴,非要好好地看看这人是谁。 “妈妈可想仔细了,这要真是开罪了李公子,咱们这楼里的生意还做不做的下去,” “你威胁我?”鸨母的手堪堪停在了夏雪晴嘴边。 “锦瑟不敢。” 那鸨母立时就恼了:“我今儿个还就非得要看看,你千娇万宠护着的这个人是谁!” 言罢,抬手就要去扶夏雪晴歪在一旁的脑袋。 夏雪晴把头埋在锦瑟的身上,闭着的眼睛滴溜溜乱转,可偏偏一时间什么法子都想不到。 那鸨母如鹰爪一般的手已经摸到夏雪晴脸上了。 可谁知,突然从身后伸过来了一只手,直接抽着夏雪晴的腰,就把人揽在怀里了。 “这小公子,是我带的宠儿。” 言罢,又直接拽过了锦瑟,吓了锦瑟一跳,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小娘子,是我点的美人。鸨母,你可还有什么想看的?” 苏清远左手揽着软在他身上的夏雪晴,右手环着锦瑟的柳腰,端的是个风流跌宕的公子哥。 “哎呦~瞧爷说的,我哪有这个胆子啊?” 那鸨母上下略微这么一扫,瞅清了苏清远身上穿着的素锦云纹长衫,瞧见了他腰上挂着的比目盘螭玉佩,立刻就明白,自己今儿个,摊上大主顾了。 “爷带来的人,我哪有那个福气看啊。快!没眼力劲的东西,还不赶紧给爷收拾一间上房出来!” 于是这苏清远,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把夏雪晴带到了屋里。 有些人骨子里就藏着一股子犯贱的本性,平常都人模狗样藏得怪好的,可一旦让它得了机会,那便是一定要出来作祟一番的。 大千世界中这类人比比皆是——就比如说苏清远。 他现在美人在怀,更何况还是一个屡屡不给他面子的美人,立刻,他的本性就藏不住了。 他欺负夏雪晴闭着眼什么都看不到,只装作屋里还有人的样子,揽在腰上的手很是不客气的捏了一把姑娘的柳腰。 夏雪晴闭着眼呢也没处躲,索性也不多说废话,纤手一个用力,直接照着苏清远的腰就拧了一记,竟还狠狠地转了两圈! “嗷!!” 苏清远立刻就蹦了三丈高,火烧眉毛一般揉着自己的腰,还不住的吹着气:“你这还没出阁呢吧!一个女子,逛青楼也就算了,脾气还这么凶悍!当心以后寻不来夫家愿意娶你!” 夏雪晴睁了眼,往那缎面的圆凳上一坐,慢悠悠的倒起了茶水:“您是唐三藏还是月老?嘴碎也就罢了,竟连别人的姻缘也要管。怎么?自家的生意终究是潦倒了,只能给人家说媒以求生路了?” 苏清远揉的差不多了,人也救下来了,是时候去忙自己的事了。 他之所以会从红袖招的正门进来,不过就是因为南烛还没找到那个暗卫。 这么一闹腾,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想来南烛也差不多找到人了,自己也便该走了。 “我是你的恩公,夏姑娘,不指望你能承我这个情,但好听话你总能说几句吧?” 夏雪晴很是纳闷:“多新鲜啊?未娶妻就整天逛窑子的人,竟然还想从我嘴里听到什么好听话?” 苏清远很是气结了一会儿,可饶是他生气的指着夏雪晴“你你你”的说了半天,也还是半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最后索性一甩袖子,转头就要走:“我把你送到这儿那真是仁至义尽了,你好自为之吧。” “急着去寻欢作乐?” “……” 夏雪晴拿着小杯子就在唇边,也不喝,就只是抿着,把她的嘴唇衬的越发红艳:“当初是谁啊?信誓旦旦的说什么,‘这花我既然养了,那我便都喜欢。’怎么?就这几天的功夫,苏公子就看上别的花了?” 苏清远又不能告诉夏雪晴自己今儿个是来干嘛的,又说不过她,只能快步走了出去,狠狠地摔上了门。 看着摔得山响的门,夏雪晴很是讽刺的撇了撇嘴。 锦瑟自打进门起,就看出来这两人认识,便也没打算多说,只是懒懒的歪在床上,提醒了一句:“姑娘若是找人,那便去吧,自己仔细着点,别让人抓住便好。” “多谢锦瑟姑娘。”夏雪晴说完就要走,却又被叫住了—— “哎!别往东边去。那是我们白天歇脚的地方,夜里没人去。你可别跑到那边去了。” 夏雪晴未置一词,只是略点了点头,转脸就出去了。 这地方若是晚上没人去,白天用来歇晌,那么藏人,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她一路上脚步不停的往东边走去,果然,几个回廊转过去,人当真是越来越少了。 刚拐了一道弯,她一个不留神,竟直接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夏雪晴担心自己开嗓说话会漏了马脚,便没有道歉。 可谁知那人竟也一句话不说,低着头就一路往前走。不仅如此,还在头上包了一个大头巾。 夏雪晴觉得此人甚是可疑,便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转头,她立刻就发现不对了—— “沈悦然!” 那人一听这个名字,跟见了鬼一样迈开步子就跑。 夏雪晴毕竟是男人的打扮,身上少了珠钗翠镯的拖累,又不像沈悦然那样,随时顾虑着自己的头巾,自然几步就追了上去。 她一把扯住了沈悦然,把人拉到了拐角处的阴影里:“你若是不怕引来侍卫,就尽管折腾吧!” 沈悦然这才看了一眼来人,立刻松了口气:“我只当是何清派人抓我了,怎么是你?夏姑娘,你来这地方干什么?” “你要我在这里同你说话?” 沈悦然四处打量了一番四周,轻声说:“随我来。” -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夏雪晴站在一个十分简陋的小屋子里,凉凉的问:“何清就把你藏在这么一个破地方?” 屋子很小,堪堪放得下一张桌子并一张床,还没有窗户,空气中充满了脂粉味,甚是呛人。 风尘中的姑娘,人生中也就那么短短几年时间呆在青楼,因此若不是花魁,便只能住在这种逼仄的小屋子里。 可怜沈悦然这么一个享惯了清福的人,竟然被打发到了这样的地方。 “姑娘既然都看得到,又何必再问?你来红袖招究竟是为了什么?” 夏雪晴收拾了一块尚能落脚的地方出来,这才坐下不紧不慢地说:“来跟沈姑娘闲聊几句罢了。顺便也来说说……你家那位穷秀才。” 沈悦然立时大惊失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雪晴上一世就在纳闷了,沈悦然怀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这一世有了时间,自然是要好好查探一番的,果然,让她查到了。 “那穷秀才是你的青梅竹马,你这次往外跑,想必就是为了他吧。” 沈悦然并未说话,只是眼神闪烁的坐在那。 “你当年被父母卖进了何府,但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跟他断了联系,不仅仅如此,你甚至到现在都跟他有往来。我说的可对?” 沈悦然索性也就认了:“是,你夏雪晴当真是料事如神!” 沈悦然站了起来,颇为讽刺的打量了一番夏雪晴:“你贵为将军之后,又是府中独女,自然处处锦衣玉食。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又怎么会理解我们这些穷人的苦楚!” 沈悦然已经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 “我与他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原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偏偏造化弄人!” 说罢有些哽咽的继续道: “自从他得了这怪病,就时疯时醒的。疯的时候合该是谁都认不得的,可偏偏还记得我爱吃桂花糕,我爹娘都不记得,可他记得……他都记得……” 沈悦然终究是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你以为我是被爹娘卖进何府了?呵呵,你没想到吧!我是自己求着他们把我卖进来的!!因为……因为我要攒钱,我要攒钱给我的夫郎看病……” 夏雪晴既然查了,这些事自然是知道的。她也有些许动容,这个上一辈子让自己恨之入骨的女人,竟然也这么痴情。 “那你又为何要逃?” “你以为我想逃吗!” 沈悦然妆都哭花了,珠钗也乱了,只是一个劲的控诉着:“何清这个风流成性的家伙,在何府的时候,一直看我看的死紧,如今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我若是还不跑,怕是一辈子都要留在何府了!” 夏雪晴闻言,被这个没脑子的女人狠狠地惊到了:“糊涂!你就算跑得出这红袖招,若是没有卖身契傍身,只要何清报了官,你还不是一样被抓回来?” 沈悦然听到这儿,突然就愣了,她像一个突然断了线的皮影一样,颓然的坐到了椅子上,嘴里喃喃自语着:“怎么办……那我该怎么办……” 夏雪晴低头吹了吹杯盏中的茶叶,气定神闲的说:“我可以帮你拿到你的卖身契,但是,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8章 何章? “就只是这样?”沈悦然很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小瓶子:“这是什么药?毒药?那我可不干,何府上上下下百八十号人,我若是真的给何清下了毒,还能有命逃出来吗?” 沈悦然说着就把小瓶子放回到了桌子上。 果然,久居内闱的女人,干什么都要多留一个心眼。 “放心,我自然不会连累了你。” 确实不是毒药,千机阁规矩便是如此,晨昏交替之时卖的东西,不能致死。 不过,就算不能致人于死地,也是能好好折腾何清一番的。 “可我现在怎么回去?”沈悦然攥着那个小瓶子,仿佛这里面装的就是她的自由,“何清未婚配却专宠我一人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何清又不傻,他怎会如此轻易的接我回去?” “这就看姑娘的本事了,比如说……你若是怀孕了,你猜何清,还会不会让你继续呆在这秦楼楚馆呢?” 夏雪晴说完,就直接起身准备出去了。 “你好歹毒的心。”沈悦然拿起了桌子上的小瓷瓶,站了起来,她看着夏雪晴的背影—— 夏雪晴本该是弱柳扶风的身姿,可沈悦然却分明看到了,一个狠厉的背影。 “何清还未娶妻,若是我生了他的孩子,为了不危及未来何家少夫人的地位,何清只能去子留母。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一顶风流薄情的帽子便一定会扣下来,又有哪家愿意把女儿嫁给这么一个浪子?” 沈悦然越想越觉得后脊生凉:“夏雪晴,好狠的心思,你究竟……为什么这么恨他?” 夏雪晴推开了门,看着庭院中开得正好的合欢花,又想起来了那年冬日飞雪,小院中冰天雪地里,她嘴角边的一抹猩红。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何清欠我的,又何止这么多?” 一阵不小的风忽的刮到了沈悦然的屋子里,把这句话破碎的吹了进来,沈悦然不禁低了低头。 等她再抬头时,却发现夏雪晴已经走了。 上一世,原本是沈悦然,一碗‘梦断’直接送走了夏雪晴,她才是最该偿命的那个人。 但夏雪晴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恨沈悦然。 至少,远不如对何清恨得那么彻底。 细细想来,她也是同情沈悦然的。同她一样被何清锁在府中,爱而不得一辈子。 “归根到底,终究是何清混账,若他不曾那么朝三暮四,若他真的能好好疼爱一人,必定是有人愿意陪他携手到老的……这是哪?” 夏雪晴一路上浑浑噩噩的回想着前世今生,竟没留心自己走到哪了。 最初本来就是被沈悦然带到了这东苑,中间又出了诸多波折,以至于夏雪晴一时间竟迷路了。 苏清远此时更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他和南烛在房顶上趴的好好的,正专心的偷听着何章说话呢,可谁知一个抬头,竟看到夏雪晴跟丢了魂一样的溜达过来了。 南烛眼尖,轻轻地捅了捅苏清远:“哎哎,爷,你觉不觉得,这个男子的身形,有些像上次千机阁门口的那个姑娘啊?” “何止是像啊,那就是她!” 苏清远咬牙切齿的看着夏雪晴,你个夏雪晴也忒会找麻烦了!刚刚差点被鸨母拦住也就罢了,这会子怎的又转到这儿了?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啊?”南烛也不听墙角了,一门心思想听自己王爷的风流韵事。 “废话!人是我带进来的!” 南烛同苏清远一样,忙于淮南事务,至今尚未成家。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同王爷一起,同病相怜的打一辈子光棍,可谁知,苏清远竟然已经带着美人上过青楼了? 都到这一步了,那离三书六礼的下聘还远吗? 一想到这儿,仍旧打光棍的南烛立刻就妒忌了,他十分不满的表示:“合着王爷你来的那么晚,是跟美人有约?就留我们这些孤家寡人趴在这里数星星?” 苏清远可是没工夫跟南烛臭贫,他低声的呵斥了一句:“叫你来是干这个的?好好干活!” 南烛煞是不满,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瞧把人宝贝的,看都不让看一眼。” 在苏清远杀人一般的目光中,南烛可算是堪堪闭住了嘴,凝神听他的墙角去了。 夏雪晴这边也没闲着,她发现这边的楼很特别。 刚从沈悦然那边过来,她记得很清楚,那边的小楼都逼仄的很,一层里面能塞下七八个姑娘。 但这边就完全不同了,这里的楼一个房间就占了很大的地方,且独门独院的,应该是身份地位比较高的人才能住的了,但奇怪的是—— 这楼前面,竟然没有侍卫。 夏雪晴四下绕了一下,发现确实没有人巡查,心下正式奇怪呢,突然—— “我近日要出去一趟,就不在荣城了,万望姑娘多加小心。” 何章! 夏雪晴上一世好歹嫁入过何家,每日里晨规定省的免不了见面,自然对她公公的声音颇为敏感。 他在这里干嘛?何府刚刚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不去巴巴的求着周兰回来,竟在这里逛起了青楼? “不对,”夏雪晴小声说,“逛青楼也不该是逛到这里。” 言罢,思虑了一番过后,便直接凑过去侧耳偷听—— “我有点害怕,恩公你何时回来?” 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听着甚是唯唯诺诺。 “怕什么?京都的人找不到你身上,你只管在这儿呆着便是。”何章敷衍的劝慰道。 “恩公……我,我什么时候能回家看看?自出宫以来,我还一次家都没回过……” 何章听到这里颇有几分着急,他言语中已经带上了一些疾言厉色的威胁:“回家?你若是好好待在这儿,兴许我还护的了你,但你若是不怕死的跑出去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那些人不可能给你留个全尸。你想想,你的那些宫里的小姐妹们,现在都在哪呢?” 然后许久,都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这才听见了一阵低低的哭泣声:“我虽是活了下来,可一直就被拘在这个地方,这与宫中又有什么分别?左右我家娘娘已经死了,那不如我也……” 何章也明白自己话说狠了,忙不迭的安慰道:“小姐糊涂!就是因为你家娘娘死了,你才更应该好好活着,让真相大白,难不成,你还想让她的孤魂继续缠着你吗?” 夏雪晴听到这儿,愣了一下。 这种孤魂野鬼的招数怎的这般熟悉?这不是自己拿来吓唬何清的吗? 这么说来,何章竟然也用这般手段吓唬了这个女子,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夏雪晴想要听的更仔细些,难免就靠得更近了,可这月黑风高的,她一个没留心,竟踢倒了地上放着的一个花盆! “当啷”一声,在寂静的夜间听来颇为吵闹。 “谁在那!?”何章高声问了一句。 那姑娘显然吓坏了,又嘤嘤的哭了出来。 何章浸淫官场多年,觉察出了不对,当即就要出来查看。 苏清远趴在屋顶上,心下也是一紧——夏雪晴别的功夫不会,埋汰人和找麻烦倒是一等一的好把式! 夏雪晴赶忙蹲了下来。 跑?藏? 趁着何章还没出来,夏雪晴忙急中生智—— “喵~” 一声惊慌的猫叫传了出来。 “恩公,可是野猫打翻了花盆?” 何章掀开帘子看了看,夏雪晴蜷着身子蹲在地上,自然没让何章发现她的踪迹。 “兴许是吧。”言罢,何章便把帘子拉上了。 夏雪晴长舒了一口气,可算是躲过了一劫。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我还是赶紧走吧。”夏雪晴自言自语道,然后回身就要走,可谁知她一回头,何章竟然就站在她后面! 他高声喊了一句:“来人!杀了他!” 夏雪晴已经没功夫管他是怎么绕过正门出来的了,她满脑子就一个字——“跑!” 苏清远也是急的锁紧了眉头,但也只是蹲在房顶上看着。 南烛更是着急得很,他现在已经把夏雪晴当成是未来的淮南王妃看待了,一看这架势,很是着急:“王爷!你不去救她吗?” 苏清远正着急上火呢,闻言直接就训了回去:“天天呆在我身边你都学的什么东西!何章能不认识我吗?现在下去救人,找死呢?他一本奏章递到皇帝那里,你猜猜那昏庸的皇帝老儿会不会二话不说下旨杀了咱们?” “那怎么办?”南烛既委屈又着急。 苏清远皱眉打量了一下地形,低声喝道:“跟我走!” 何章这个老狐狸,声东击西,从后门走过来一看,果然发现了躲在外面的一个小厮。 他倒是没发现这人是夏雪晴,只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厮听墙角呢。 他发现这小厮手脚也麻溜,被发现了之后一点犹豫也没有,回身就开始跑。 红袖招最是鱼龙混杂,何章既然敢来这种地方,那必定不会是独自一人,他也带了几个身手不错的亲信。 可坏就坏在他生性多疑,谈事情之前都把人远远地打发了,现在就算是他反应够快,那几个侍卫一时半刻的也赶不过来。 夏雪晴就趁着这会功夫,慌不择路的往前跑。 她路不熟,再者这红袖招的路又三环四绕的,没多大功夫,她就绕到了一条死路上。 她站在一个三层的小楼的露台上,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了。 夏雪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回身看去。 只见一个一身黑衣的蒙面人,已经追到了身后。 那人似乎也发现夏雪晴跑到了一条死路上,于是便也不着急了,缓缓地放慢了脚步。 夏雪晴还在喘气,就看到面前的人,冷静的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在冰冷的月光下,刀锋泛着阴森森的寒光。 夏雪晴又一次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露台,心下有了计较:自己跳下去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留在这儿,那才真是只有等死的份了。 打定主意之后,夏雪晴回身就是一跃。 正在这时,二楼的露台处突然窜出来了一个人,牢牢的抱住了夏雪晴。 第9章 偷鸡摸狗 苏清远自二楼斜插出来,直接拦腰抱住了夏雪晴。 南烛也机灵,上去就跟那个黑衣人缠斗在了一处。 苏清远得了这个空档,运了轻功就跑,一会功夫之间就已是几个起落,直接逃到了红袖招的外面。 夏雪晴被苏清远抱在怀里,一时间手忙脚乱,脸也红了一片,带着小女儿家特有的娇羞,煞是动人。 一出了院墙,夏雪晴立刻就在苏清远怀里挣扎开了:“放我下来你个登徒子!” 救了人还被冤枉成“登徒子”的苏清远煞是委屈,但还是稳稳地把夏雪晴放到了地上。 “夏姑娘,若不是我,你这花容月貌的脸估计已经磕在地上了……” 说到这里,苏清远很自然的抬头看了一眼夏雪晴,随后立时就看呆了,连自己下面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夏雪晴毕竟是闺阁女子,这一辈子还没跟哪个男子这般亲近过,因而苏清远的那一抱,让她足足羞到了现在。 她脸上飞着的红霞,唇角尽是娇嗔,美艳的不可方物。 加之刚刚一路奔忙,夏雪晴见了风的眼睛里难免蓄了些泪水。 腮边的红霞配上秋水翦瞳,自然更是楚楚动人,竟然直接把苏清远看愣了。 “看什么看!”夏雪晴自知现在的样子如何,苏清远直勾勾的目光更让她觉得难堪不已,因此嘴上更是不饶人:“对一个小厮都能盯着看这么久,苏公子怕不是个断袖!” 苏清远尴尬的揉了揉鼻子:“只怪这小厮长得太好看了。” “你!”夏雪晴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厚颜之人,当即没了措辞,只能无力的骂道:“无耻!” 这时南烛也追上来了,他蹲在墙头上,看着下面相顾无言的两人,突然就觉得自己出现在这儿很多余。 “说。” 南烛这才翻了下来:“爷,赶紧走吧,那边的人马上就追过来了。” 听闻此言,嘴欠的苏清远立刻又想撩拨几下夏雪晴了:“夏姑娘,你也听到了,咱们要赶紧走。” 南烛不明所以的站在旁边听着—— “我也是个正人君子,英雄救美的事我也是十分愿意做的,只要夏姑娘说几句好听话给我,我立刻带了你就走。” 南烛听完,嘴张的能塞进去个鸡蛋——王爷,您这也太不要脸了。 夏雪晴闻言,点了点头:“那还真是不麻烦你苏源清了,我自己走就行。” 说罢,回身就走了。 还不忘在心里狠狠地提醒自己——让你出门不看黄历,今天肯定流年不利,出门必遇小人! 结果还没走几步呢,又被人打横从后面抱了起来。 夏雪晴立刻又挣扎了起来:“苏源清你给我放手!” “小祖宗,我不求你说好听话了,你别乱动了行不行?” 苏清远运了轻功抱着夏雪晴,还要注意不被后面的追兵赶上,已经是很辛苦了,“你再乱动,我一个没抱稳,你就真的要脸着地了。” 南烛就跟在苏清远后面,他今晚上在屋顶上趴了一个时辰,又跟何府的死士过了几招,都没觉得有多累。 但是现在,看着前方不断挣扎的夏雪晴和为难的王爷,作为一个单身汉,南烛是真的感受到了刻骨的疲惫。 “还‘小祖宗’呢,”南烛心里很是愤懑,“你就这么认了个祖宗回来,你问过老王爷的意思吗你?” - 夏府的偏门旁边有一棵老树,一只宿在上头的喜鹊,把小脑袋埋在翅膀里睡得正酣。 可突然,不知是谁大力的踩了一脚枝干,直接吓醒了那喜鹊,它十分不满的叫了一声,飞到旁边那棵树上去了。 苏清远踩了那树一脚作为缓冲,这才把一路上挣扎不休的夏雪晴放到了地上,气还没喘匀呢—— “嗷!!夏雪晴你又拧我!” “活该!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苏清远心疼的揉了揉揉自己身上的痛处:“行行行,我的错,我就应该直接把你扔在红袖招,我看你自己怎么走回来。” 苏清远本以为自己这句话一出去,夏雪晴肯定又少不了对他冷嘲热讽的。 可谁知,夏雪晴缓过来之后,直接福身给他行了个大礼:“方才拧你,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该对我那般轻浮。但是你今日也确实救了我,小女子多谢公子相救。” 苏清远一愣,忙去把夏雪晴扶了起来,也不敢直呼其名了,客客气气的说:“姑娘不必多礼,只是你孤身一人,实在是不应该去红袖招那种地方。” “去见个人罢了。” “你认识红袖招里的人?”苏清远的眼睛当即就亮了,“既如此,姑娘帮我一个忙可好?我帮你混进红袖招,你帮我带一个红袖招的人出来,如何?” 夏雪晴聪明,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 苏源清会出现在鱼龙混杂的红袖招,如若不是去寻欢作乐,那就是去查什么东西了。 可偏偏他去的时候,何章也在,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只怕是何章拼命掩饰的事,就是苏源清费尽心思在查的了。 虽然夏雪晴只听了三言两语,可那两个人随便开口就是‘娘娘’、‘宫中’的,想也知道跟皇上脱不了关系。 而更巧的是,何章又恰好在两年前突然辞官,拜别了富庶的京都,来到靠近边境的荣城。 这里边种种的关窍,夏雪晴想不明白,也不想搞明白。 她重活一世,心思跟明镜一般,自然很清楚,知道的越倒霉的越快的道理,所以她干脆的的表示:“我不。” “……我刚刚还救了你!”苏清远气的跳脚。 “可我也没求你救我啊。”夏雪晴很不给面子:“夜深露重的,苏公子回程的时候慢些走,小女子先行回去了,今日多谢公子。” 说完这些场面话,夏雪晴直接就顺着偏门回去了。 她这一世就只想折腾折腾何清,随便找个说得过去的人嫁了,才不想跟一个看上去就身份不明的人纠缠不清呢。 她是走的干脆,徒留苏清远跟南烛大眼对小眼的守在门外。 南烛:“爷,咱们这……就回去了?” “不然呢?我犯这几次贱还不够?你还等着看我笑话呢?” 南烛立刻嘿嘿的笑了:“哪能呢爷,我羡慕你的紧嘞,这随随便便就给苏家捡了个‘祖宗’,也不知道老王爷会怎么想。” “……南烛,回去之后,你陪我走两招,我发现你近来皮痒了,很是需要松一松。” 南烛立刻安静如鸡的跟在苏清远身后,气儿都不敢多喘一次。 - 夏毅每天早上寅时就起了,会跟着夏弘毅去家里的小校场练剑,卯时回房更衣洗漱用饭。 这天也是如此,他刚从小校场回来,进了屋正打算脱衣服呢,抬头就看到了坐在屋里的夏雪晴。 吓得夏毅赶紧系上了已经解开的扣子。 “阿姐你又干嘛呢?!我都这么大了,你往我屋里蹿之前,也不说提前知会我一声!” 夏雪晴被训了也没生气,她随手拿过来一个巾子,走上前去就给夏毅擦头上的汗:“阿姐今天着急嘛。你看看桌子上的东西,喜不喜欢?” 夏毅这才顺着目光看了过去—— “护心镜?” 夏毅颇有些惊喜的拿了起来,仔细的看着。 惯常的护心镜,因为是批量产出的,大都没有什么稀奇的样式,只是一个寻常的金属质圆盘罢了。 也不知道夏雪晴带来的这个护心镜,是哪里找的,上面刻了好些瑞兽,漂亮非常,用料也比大通货好了几个档次。 夏毅喜欢得紧,把玩了好一会,这才慢悠悠地问:“说吧,想让我帮你干嘛呢?” 夏雪晴笑得很是不怀好意:“我弟弟真聪明。你今儿夜里若是没什么事,陪我出去一趟可好?” 没办法,有了红袖招的遭遇,夏雪晴也明白了,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时,还是带个有功夫的帮手比较好。 拿人家的手短,夏毅没法拒绝,但还是好言相劝道:“阿姐,爹征战沙场多年,一直认为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也该摔打摔打才能成才,便从来没有管你太多。但你也不能做太出格的事。” 夏雪晴知道夏毅是为了自己好,心里也很是熨贴,自己的这个小弟弟,一直都很宠自己这个做姐姐的。 “这你放心,我心里自有计较。” 是夜,夏雪晴直接拉着夏毅来到了何府的一个偏门。 “阿姐你带我来这儿干嘛?”夏毅很是不理解。 “从这边翻进去是个偏院,里面未曾住人。待会你扶我一把,我一个人爬不上去这么高的院墙。” 夏毅被自己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姐给震惊了:“这是何府不是夏府,你翻到人家院子里干嘛??这就是你说的‘心里自有计较’?” 夏雪晴压根没搭理夏毅,她捡了几块青砖垫在下面,直起身来拍了拍手,这就算是准备好了:“来,夏毅你扶我一把。” 夏毅站着不动。 夏雪晴懒得跟他多费口舌。 她上一辈子在何府呆了那么些时日,何府的巡防如何,哪里防备较弱,还有这个她住过一段时日的小院,她都熟悉的紧。 所以她敢胡来,但是夏毅不知道啊,夏雪晴又不好跟他解释,索性也就作罢:“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别乱跑,一会一起回家。” 说完又去寻砖头了。 夏毅眼看自己无法说服夏雪晴放弃这个荒唐的主意,也便只能帮她了。 不然两人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府呢。 “别找了,这一片的砖头都被你拿过来了。罢了,你过来,我驮着你上去。” 夏雪晴就等这一句话呢,闻言欢欢喜喜的爬到了夏毅的背上。 夏毅都把她驮了起来也不忘嘴碎的教训她:“不出事情也就罢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可别说我跟你一起过来了。我可不想挨咱爹的鞭子。” “呸呸呸!不知道干这种事前不能乱说话嘛?” 第10章 闹鬼了 夜半子时三更天,正是人们最困倦的时候,就连打更的声音都透出了几丝倦怠。 陈富贵打了个哈欠,随手揩去了眼角的泪水,拍了拍身边的伙计:“差不多得了,这院子偏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不用细看。” “啊?这样不妥吧?这院子背靠大路,若真是进来了一个人……” 同行的人显然是非常谨慎,勾着头望着杂草丛生的院落,隐隐有些不安。 陈富贵困倦的摇了摇头:“随便你,反正我是要回去了,对了,这小院子闹过鬼,你可当心着点。” 同行的那人本来一只脚都已经迈进去了,闻言赶忙又收了回来。他心有戚戚然的看着小院中时不时晃动一下的杂草,咽了一口口水。 他略微掂量了一下,果然,比起何府的安危,命比较重要,于是回身便走:“哎!陈大哥,别走那么快啊陈大哥,等等小弟我……” 两人就这么走了,自然是没看到,小院的枯草丛中缓缓地站起来了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那影子着一袭白衣,在昏暗的院落中显得尤为可怖。 她不满的抱怨了一句:“切,没劲,还以为能吓吓他们呢,亏我还特地穿成了这样。” “阿姐你快别磨蹭了!要干什么的话赶紧去!” 夏毅藏在院子里的树后面,很是无奈,“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一会好带你出去,先说好,以后这种事情别找我,我可不陪你来了!” “着什么急啊?磨刀无不误砍柴工,我准备一下。” 说罢,摸黑拿出了一盒胭脂。 “……阿姐,黑灯瞎火的谁都看不清谁,你涂的再好看也没人看得见。” “闭嘴!没人看我也要涂!” 夏毅索性合了眼躺在树上,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半个时辰后,夏雪晴终于鬼鬼祟祟的出了这个小院。 - 何老爷子当年在京城任职,那才情也是人人称道的,因此何章十分看重对于何清的教导,一应用具都不曾亏待过自己的这个独子。 因此,何清的书房很是宽敞,两扇大方窗,就连笔墨纸砚等物也皆是上品。 不过他身为一个浪荡公子哥,本就打算靠着他爹快活一辈子,因此这些“知乎者也”的东西他一概不会,书架上连一本正经书都没有,反倒是摆满了当下时兴的话本子。 夏雪晴随手翻着他书架上的话本,又看了看他摊在书案上的几页破字—— “《兰亭集序》?”夏雪晴大眼一扫就认出了个大概,随后她凝神细看,翻了个白眼,“就何清这烂字,能把王羲之气活过来!” 索性她也就不看了,回身就跑到多宝阁前研究了起来。 这个百宝阁样式没什么稀奇的,上面陈设的东西也不多珍贵,之所以值得夏雪晴跑这一趟,是因为它里面有个机关。 多宝阁第三层的架子上,镶嵌着一个很不起眼的酸枝小柜子,打开之后里面有一个素色的瓷瓶。 夏雪晴直接把瓷瓶拿了下来,开始动手去扣后面的衬板,不一会儿功夫,衬板就被她推到了一边,里面还有一个暗格。 暗格里放了几张纸并一个珠钗,夏雪晴索性直接都捞了出来。 “这肯定又是哪家小娘子给的定情信物。” 夏雪晴看都不看直接扔到了桌子上,只拿着手中的几页纸翻看着。 可这时天已经黑透了,屋里又没有上灯,夏雪晴也看不出来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 她怕引来侍卫,所以不敢点灯,只是移到了窗户附近,对着照进来的月光,模模糊糊的辨认着纸上的字迹。 她看的认真,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屋里又有人进来了。 何清书房里的两个窗户,一个正对着院里,一个对着后面的一个园子。 夏雪晴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那扇对着园子的窗户,悄无声息的开了一个缝,一个人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滑了进来。 他身形高大,可偏偏落脚无声,一路上就这么飘飘忽忽的进来了,直奔夏语嫣而去。 “兹立出舍书……因口事难肚,将长女沈悦然……对,就是这个!” 夏雪晴把找出来的那页纸折好,又把剩下的东西按原样放回了酸枝小柜中,可正当她合上柜门的时候,她觉察出不对了。 因为百宝阁正对着那个有月光的窗户,所以她最开始找东西的时候,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光亮的。 但现在没有了。 夏雪晴抬头仔细的看了看百宝阁,只见上面影影绰绰的映出了一个有几分高大的影子—— 有东西来了!不仅如此,‘它’就站在我的后面! 夏雪晴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瞬间冷汗就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渗了出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身体却已经先她一步有了动作,夏雪晴直接出自本能的转过了脸——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鬼啊!!!!” 两声凄厉的喊叫响彻了整个小书房。 苏清远直接蹦出了三丈远,后腰牢牢地抵着何清的书案,右手紧紧地握着一把剑,他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白衣的女鬼,连叫都不敢叫了。 这女人生前应该是被毒死的,此时的她七窍流血,眼睛里滚出了好几行血泪,下巴上和鼻孔里也都是血。 出血量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都从巴掌大小的脸上流了下去,把一袭白色的纱裙弄得尽是血污。 苏清远此时很是后悔,自己怎么就只带了一把铁剑呢?应该多带一把桃木剑过来的! 怎么办!那女鬼过来了! 苏清远还想往后挪,但身后就是何清的书案了,没办法,他只好直接翻身上了何清的桌子。 可那女鬼还在往前走! 苏清远看了看身后的窗户,正打算破窗而逃的时候—— “苏源清?” 苏清远愣了一下:这女鬼怎么还认识我? 随后他凝神细看,立即暴怒:“夏雪晴!!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何府扮鬼吓人干嘛!” 夏雪晴一听这架势赶忙跑过去捂住了苏清远的嘴:“小点声!你想把人都引过来吗?” 眼看着这个血糊糊的“女鬼”跑过来捂自己的嘴,苏清远险些又吓晕过去。 确认苏清远不会发出太大的动静之后,夏雪晴这才放开了自己的手。 苏清远一得了空,赶紧抬手就往夏雪晴脸上擦,抹了自己一手的胭脂。 夏雪晴刚刚也被吓坏了,这会儿还缓不过来神呢,也就没管什么授受不亲的,就只是很不痛快的抱怨:“你才是呢,大晚上跑来何府干嘛?” 苏清远当即随口胡诌: “何章欠我们家一笔货款迟迟不给,我问他要的时候他又赖账,所以我夜探何府,想找到当年的借据。” 夏雪晴已经缓过来神了,她打开苏清远在自己脸上擦来擦去的手,问:“那你跑到红袖招干嘛?想挟持何章的心头好逼他交出借据?” 她根本就不信苏清远的一番鬼扯,明里暗里的讽刺苏清远别拿自己当个白痴看待。 苏清远也知道自己根本瞒不了夏雪晴,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姑娘冰雪。” 夏雪晴翻了个白眼,拿出胭脂盒继续往自己脸上涂涂画画。 苏清远看着觉得有些瘆人,只好转过了头问:“那姑娘深夜造访,又是为何呢?” “何章也欠了我家一笔钱,于是我专门跑到‘他儿子’的屋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借据。” 苏清远立刻理屈词穷的站在一旁,颇有一番委委屈屈的意思。 看着仍在‘画皮’的夏雪晴,苏清远劝道:“你别化了,我一会儿带你出去就是,只当我给你赔罪了。” 夏雪晴一听,“啪”的一声合上了胭脂的盖子,颇为不满,“怎么不早说?白白浪费了我那么多胭脂。” 苏清远尴尬得扯了扯嘴角:“你怎的对何府如此熟悉?” 夏雪晴回头笑道:“那你呢?怎的对何府这么执念?” 看着苏清远晦暗不明的神色,夏雪晴启唇说道:“每个人都有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我既不过问你,那你也便不要管我为何熟悉何府。我只不过是有些不得不做的事,想必你也是罢。” 苏清远听着这么一席话,看着坐在月下的这个窈窕的女子,默默地问着自己—— 如若最初,只是觉得她有几分姿色,那么现在呢? 自己天潢贵胄,见过的美人不胜枚举,但为什么独独这个夏雪晴,会让自己觉得如此不同呢? “千机阁往南再走一里地。便是我暂时歇脚的院落了,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可直接差人去找我,只说领命于你便好。” 苏清远还没反应过来呢,这句话便已经从嘴边滚了出来。就仿佛,他早就决定要这么说了。 “这么好?那我便不与你客气了,多谢苏公子。” - 已经一个半时辰了,夏雪晴还没出来。 夏毅在那个小院子里等的着急,但他不熟悉何府的路,又不敢直接去找,因此更为焦灼。 “夏雪晴,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做你弟弟了!看看以后谁去偷偷给你买核桃酥!” “你背地里骂我什么呢?” 夏雪晴回来的时候正听到这句话,很是不满,自己的小弟弟何时变成这样了?不学乖。 夏毅听到声音,很是惊喜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很是惊吓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面前这个女子把胭脂糊的满脸都是,吓人不说,关键是难看。 “你你你……你是何方妖怪!!!你不是我姐!我阿姐比你长得好看多了!” 苏清远很是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自然,又被拧了一记。 第11章 心疼 “爷,斥候来信,淮南一切安好。” 苏源清罢了笔,略吹了吹书案上的宣纸:“枭关那边来消息了吗?” 南烛微微一愣,低头不语,脸上写满了悲怆。 苏源清自嘲一笑,低头看着自己刚刚写好的一幅字——家国危急,别亲离子而赴水火,人不知之乃至殒后无名。 “已是近十载春秋了……南烛,若是我爹娘还在世,若是他们当年没有去枭关,此时看到这么一个河清海晏的淮南,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南烛的声音已经有些压不住的哽咽了,但仍旧铿锵有力的回道:“王爷,您现在所做的,正是老王爷的毕生所求!” 苏清远敛袖起身,行至门外,看背影分明还是个少年郎的模样,可那气质中,却透出了一股“烟雨任平生”的悲凉—— “今日是我父母当年的大婚之日,你把一应金器备好,我去祭拜祭拜他们。” 夏雪晴带着半夏登门拜访的时候,就能觉察出不寻常了。 原因无他,苏清远身上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灰气。 夏雪晴坐在方桌的一侧,喝着奉上来的香茗,一抬手就有人送上果馔点心。 茶是好茶,点心自是不必说,半夏已经吃了好几块了。 享受着礼数周全的待客之道,可夏雪晴还是觉得,今日的苏源清,有些冷。 “姑娘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言辞并无不妥,只是少了些许苏源清身上的烟火气,难免显得有些假。 “无甚大事,过来略坐坐罢了。” 夏雪晴知进退,她很明白,现在不是托付事情的时候。苏源清心情不好,按道理,她应该马上抬屁股走人的……“不知苏公子这里,除了这茶水点心之外,还有何物?” 可她偏不想走,眼前这人平日里的调笑戏谑尽数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壳,仿佛一捏就会碎,夏雪晴有些罕见的……心疼。 “如若只是略微坐坐,姑娘又何必换上男人的衣服?” 苏清远今日很累,也懒得跟她打哑谜,索性单刀直入:“姑娘此次登门,是为了让我带你去红袖招吗?” “原本是,可现下又不是了。苏公子家的茶怪好喝的,竟让我舍不得走了。” 苏清远有些纳罕,夏雪晴最是知进退识大体,可怎么今日……莫不是,在安慰我? “既是为了去红袖招,那我也只当出去散心了。姑娘已经相邀,我若还是拒绝,未免有些太不识抬举了。南烛,备车。” 夏雪晴心下思量了几番,如此倒也好,兴许出去看看,他也能高兴几分。 - 沈悦然的日子并不如何好过,她虽是被何清安置在了红袖招,可说到底也是个只吃饭不干活的闲人。 鸨母纵使看在何清的面子上容她呆在这,可膳食上自然不会多尽心。 她想跑,可偏偏夏雪晴那边又没了消息,所以也只能留在这里遭罪。 因此当夏雪晴带着苏清远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打心眼里高兴。 “卖身契呢?”沈悦然很是着急。 夏雪晴倒是不紧不慢的:“我既说了要给你,自然不会食言,只是肯定不能现在就给你。” 沈悦然闻言,心中立刻就升起了一丝不满,只不过面上还是和煦的问:“那姑娘怎么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确实找到了我的卖身契呢?” 夏雪晴随口就背了一段卖身契上的字据。 “罢,我信了,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你自己想办法回何府去,然后把那瓶药给何清吃了。事成之后,我自会把卖身契和盘缠一起奉上,放你和你的情郎远走高飞。” 沈悦然也没多犹豫,立刻就应下了,还表示愿意送个顺水人情:“姑娘既然这么恨何清,那我索性也就再把他的名声搞坏一点,只当是给姑娘出气了。” 夏雪晴略挑了挑眉,很是意外:“我倒看不出来,你还挺恨他?” 沈悦然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眼瞅着夏雪晴手里攥着她的卖身契呢,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全凭姑娘做主。” “你无需讨好我,何清的名声我自有手段,咱们各司其职便好。你若真想帮忙,我问你,近来这红袖招之中,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苏清远自进来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呆在角落里出神,冷不丁的听到这句话,才明白了夏雪晴是在帮自己。 看来夏雪晴也知道,他要找的人,必定还藏在这红袖招之中。 “不瞒姑娘说,东边的‘枉凝眉’周围,侍卫比平时多了三倍有余。我昨儿个还听那个送饭的小丫头抱怨呢,说是一应酒水吃食都要验过了才能送进去。” 夏雪晴和苏清远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 两人既然已经得了消息,也便不再多留,直接告辞就出来了。 “你可知‘枉凝眉’在哪?”夏雪晴问了一句,随后蹙了蹙眉表示,“反正我不认路。” 苏清远微点了点头:“跟我来。” 不多时,俩人避开了侍卫,转到了一个宽阔的小院落外面。 夏雪晴不禁感叹:“何章这个老狐狸当真是狡猾,竟然又换了个院子。我记得上次他去的分明不是这里。” 苏清远却并未搭话,他只是拧眉细看着不远处的守卫。 “两进两出的门,就算是我派人堵了正门,他何章也能从后门出去,端的是一条好计谋。” “那现下你打算怎么办?”夏雪晴话还没问完—— “酷雅!你盟这些畜生!” 一个姑娘,披散着头发,嘴里磕磕绊绊的说着生硬的汉话,可以说是衣不蔽体的从旁边的房间里冲了出来。 苏清远忙把夏雪晴拉到了一个隐蔽的阴影处。 后面紧接着就有两个人追了出来。 带头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嬷嬷,她生的极瘦小,眼小眉低,嘴巴偏偏又极大,端的是一个刻薄刁难的长相。 她拉了一把身后跟着追出来的汉子,不紧不慢的说:“着什么急啊,她也跑不了多远,你看着吧,一会儿的功夫你就知道了。” 那姑娘也正如那嬷嬷所言,只是跑了几步路,就已经有力竭之势了。 夏雪晴跟苏清远一起躲着,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回身拽了一把苏清远: “刚刚我也算是帮了你一把,该你帮我了。我问你,你若是带着两个不会功夫的女子,有把握逃得出去吗?” 苏清远站的地方极黑,夏雪晴看不到他的脸,他就那么立在阴影里,沉思了良久。 “青楼里多得是苦命的女子,比她凄苦的比比皆是,你救得完吗?”夏雪晴听出了话外之音,这是嫌弃自己过慈了。 “苏源清,你知道佛祖为什么低眉吗?” 苏清远浑身巨震,他记得,很多很多年前,也有个温婉的女子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夏雪晴回头看着他: “是因为红尘悲苦,纵使是佛祖,也渡不完世间所有劫难,于是他只好低眉,只看顾着眼前的信徒罢了。我也是如此,俗世人皆害怕引火烧身避之不及,可我不是俗世之人。我既看在眼里,我就要救。” 那一刻,苏清远看清了,自己眼前的这个姑娘,她在发光。 芸芸众生都在泥淖中挣扎,自顾不暇,可她身上自带一股佛性,她不普渡众生,她只对眼前的人慈悲。 苏清远倏忽一个闪身,竟已经冲了出去。 夏雪晴愣愣的睁大了眼睛,他的身形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夏雪晴根本不知道,刚刚自风中飘来的那句话,究竟是不是他说的—— “那么如果我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内心所有的伤痛,你会来渡我吗?” - 仅仅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那个跌跌撞撞的女子,就已经倒地不起了。 那个嬷嬷这才随意的摆了摆手,招呼身后的汉子:“动手吧。” 那女子眼看没了力气,却还是努力的往前爬着,身上的汗渍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那个壮汉眼看就逼近了,那个女子仍旧不屈不挠的往前爬着,可是柔美的面庞上,已是流下了两行清泪。 正在这时,一阵劲风袭来。 那个汉子本能的抬头去看,可谁知竟迎面被踢了一脚! 那汉子往后踉跄了一步,但他功夫也不错,竟迅速稳住了身形:“呦,这哪来的白脸俊书生,还想英雄救美不成?” 苏清远懒得跟他废话,他一个合身就扑了上去,身形极快,竟隐隐有破空之声。 “‘踏莎行’!雁落散人早就不收徒了,你究竟是谁!?” 苏清远一上来就敢用出这种大杀器,自然是为了速战速决,自然不会跟他多做废话。 他一回身,直接一掌拍向了那人的面门。那汉子身上有硬功夫傍身,反应也很是灵敏,揉身就往后撤去。 苏清远启唇说道:“你功夫是不错,但比我,不足。” 说罢,一个鞭腿扫了过去,竟直接把那人扫到了地上。 那嬷嬷一看,顿时一边后退一边大叫:“来人!快来人啊!杀人啦!” 可奇怪的是,‘枉凝眉’门口站的那些侍卫,只是冷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苏清远趁此机会,直接单手抄起地上的姑娘,直接窜到了房顶上,低声吩咐:“那人知道‘踏莎行’,不能留。” 那眼神,冷到了极致。 南烛一直都在那上面候着,看这架势,也不多言,点了点头抱起那个姑娘就走了。 那个嬷嬷只顾着盯着房上,自然没发现,苏清远从后面的小路上绕了回来,抱起夏雪晴,找了个背光的房顶,一个起落就跃了上去。 夏雪晴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刚刚苏清远行云流水的姿势,着实惊到她了。 她现在很是明白,不光是带两个人,只怕带三人,以苏清远的功夫,也是绰绰有余的。 这次又一次被苏清远抱在了怀里,想着刚刚他冲出去的样子,不知怎么,夏雪晴的脸又红了。 只是这一次,就不是因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她现在满脑子里都是苏清远嘴角含笑的模样,每每想起,只觉得羞到不行。 只可惜,苏清远运着轻功跑的极快,错过了这景致。 南烛怀里的姑娘已经晕过去了,他虽然美人在怀,却一眼都不敢多看。 只是抱着温香软玉的姑娘,顶着一个大红脸愤愤不平的跟自家王爷抱怨:“人家来红袖招都是为了快活的,我呢?次次都猫追狗撵的逃命!” 夏雪晴被这个武功高强的“潘安”抱着,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索性打趣道:“怎么能这么说呢?人家来红袖招也就只能快活快活,可是你呢,你可是白捡了一个姑娘回去!” 南烛闻言,脸更红了,目光一下都不敢多看,只是呆呆的跟着苏清远,忙不迭的逃命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欢呼,这俩人终于差不多明白彼此的意思了。 来猜一猜: 苏清远为啥一定要找那个侍女鸭? 他的父母怎么回事鸭? 答对有红包鸭~ 第12章 中计了 一个老郎中坐在床边,把那姑娘的手从被子中拉了出来,仔细的把了把脉,眉头一点一点的皱了起来。 夏雪晴眼尖,趁着屋里亮堂,她看到那个姑娘雪白的皓腕上,竟然有一个墨色的花朵刺青。 看着这个刺青,夏雪晴若有所思,她跟着夏老将军久居边关,对这个刺青还是有几分熟悉的…… 但老郎中显然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不多时,郎中就收了脉枕,叹了口气,问道:“这位女子,想必是公子从红袖招里救出来的吧?如若老朽猜得不错,公子用的手段只怕并不光彩。” 夏雪晴反正着的是男装,也没让苏源清为难,直接抬手施了一礼:“先生所猜不错,这个姑娘的确是我自红袖招救出来的,那手段……就算说是‘抢’也不为过。我自知此非君子所为,但还是斗胆请先生医治一番。” 那郎中见状,忙摆了摆手:“公子客气了,老朽也明白公子只是怜惜美人罢了,我自会全力医治,只是……” 那位老先生很是为难的说:“我之所以会知道这姑娘的来历,皆是因为她的病症。公子你看——” 那郎中微微侧了侧身子,好让夏雪晴看的清楚些:“这姑娘四肢无力,浑身虚汗,且面目潮红,这是红袖招特有的‘玉生烟’才能造成的效果。一般女子若是被赎出来的,走之前便会先解了症状,但若是逃出来的,不出三日,则多毙命于此啊。” “那请问这毒如何医治?” 那老郎中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若只是毒,小老儿自问尚有把握医治一番。只是这‘玉生烟’却并非是毒药,它是蛊。我所能做的也只是为这个姑娘施针,方能压制几天,若想要根除,公子还需另请高明啊。” 夏雪晴听完,看了一眼苏清远,本来是想问问他的意思,可谁知,苏清远径自把目光转开了去,顾左右而言他:“多谢先生,既如此,就先施针吧,我着人去看顾着熬药。” 说罢,竟转脸就出去了。 夏雪晴略一想,也就明白了。 方才在红袖招之内,‘枉凝眉’之前,他说出来的那句话,只怕是后悔了,正躲着自己呢。 只是不知他是后悔说出来了,还是后悔让自己听到了。 郎中施完了针,擦了擦额上的汗,这才从里间退了出去。 南烛也带着熬好的药回来了。 他给郎中封好了诊金,又把人送出去之后,才回来对夏雪晴说:“姑娘,我家爷差我带句话。我们得了消息,何章近几日不在荣城,可巧今儿个白天里也打草惊蛇了,索性就打算趁着今晚的功夫,把‘枉凝眉’里的那位带出来。” 南烛说着,就把药碗端给了半夏:“劳烦两位姑娘照拂伤者一二了,南烛先在此谢过。” 夏雪晴点了点头: “苏公子帮我颇多,应该的,你不必客气,该忙什么事就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看着南烛渐行渐远的背影,夏雪晴说不难受是假的。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不就是说了那么一句话吗,我只当做没听见可好?” 夏雪晴自言自语的说完,即刻就愣住了。 已经多久了,她的内心,从未再因一个男人而起这么大的波澜。仅仅只是刻意躲着自己罢了,为何自己会如此患得患失?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对了,是前一世初遇何章的时候。 夏雪晴鄙薄的笑了一下: “越活越回去了,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必定不简单,又怎么可能一心一意待你,怎么?你还真想嫁了他去?又像原来那样,在内宅里空耗一生?可笑。” 言罢,洒脱的接过了半夏手中的药碗,看顾床上那位姑娘去了。 门外,苏清远垂手而立,也不知听了多久。 只是当南烛打点好一切来寻他的时候,他还是站在那里,肩上落满了哀凄。 南烛轻声提醒道:“爷,点了十名暗卫,已经到时辰了,出发吧。” 苏清远听完,微微额首,又回头望了一眼夏雪晴,这才回身走了。 - 南烛自打出生起就没了娘,跟着在淮南王府做管家的爹长大。 鳏夫一个人带孩子自然是诸多不易,老淮南王心慈,就直接让南烛跟着苏清远当了个伴读,一应的吃食供应几乎算得上是半个少爷。 自小长大的情谊,自然让南烛十分明白,自家王爷此时难受着呢。 这若是放在平时,苏清远怎么样也会调笑几句路上的老翁,和顽劣的孩童,可今日,他一直一言不发的闷头赶路。 南烛也大概知道是为了什么,只好开口劝道:“王爷,这么多年以来,您一直一个人担着淮南王府所有的重担,孑然一身。其实,您若是真的寻一个如此的妙人,南烛也打心眼里为您高兴。” 苏清远摇了摇头,凝视着远方,脸上有藏不住的哀伤:“淮南王府众人已经不可能全身而退了,那件事一旦查清,皇帝必将震怒,淮南王府上下不可能留下一个活口。我不能把她也牵扯进来。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错,我既然给不了她想要的,本就不应该去撩拨她。” 苏清远顿了顿,说: “南烛,她很像我娘。当年我娘也告诉过我,佛陀低眉,是因为管不尽世间事。所以我娘毕生所求,不过是希望淮南的百姓可以安居乐业罢了。她已经被皇权碾作了一缕孤魂,我不能让夏雪晴也步她的后尘。” 南烛听完,也沉默了。 曾经的淮南王府多么峥嵘,老淮南王夫妇相亲相爱,将淮南治理的河清海晏。 若是他们没有去枭关,若是他们都能活着回来,苏清远和自己,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自此,南烛便也无话可说了,只是心中大恸的赶着路。 - 夏雪晴跟半夏两人合力,这才把药喂给了床上的姑娘。 但这姑娘也不知在红袖招里经历了些什么,喝完药就想往外吐,直把一碗药洒了大半出来。 夏雪晴赶忙拿了抹布来收拾,可谁知一个抬眼,竟看到那姑娘醒了。 那姑娘一看清楚来人,显然是又惊又怕,她双目圆睁,拼命地想往后挪,但是奈何‘玉生烟’的毒性未解,她也只能在很小的程度里动上一动。 “姑娘莫怕,这里已经不是红袖招了,你是羌人?” 那个姑娘显然也听得懂汉话,闻言磕磕绊绊得问:“你……你怎么知道?” 夏雪晴指了一下:“你的手腕。据我所知,只有羌人女子会在手腕上纹往生花,以求神灵庇佑。” 那姑娘闻言,忙把手腕藏到了被子里面。 “你不必对我怀有那么大的敌意,我若是一心想害你,只怕也不会救你出来。” 夏雪晴接过了半夏端过来的一杯水:“你出了很多汗,先喝点水吧。” 许是感受到了夏雪晴并无恶意,那个姑娘微微抬手,指着自己说:“叶寒衣。” 夏雪晴有些惊讶:“你叫叶寒衣?我叫夏雪晴。” 叶寒衣就着夏雪晴的手喝了点水,拉着被角问:“我想……我想淮南王,好吗?” “淮南王?”夏雪晴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这淮南王的名号,在金国也是家喻户晓。只不过人们知道的,大都是老淮南王。 老淮南王一生战功赫赫,这也便罢了,他的夫人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端的是一位女中豪杰。 夫妻二人对当今圣上有从龙之功,跟几位老臣一起,力排众议的将皇帝扶上了龙椅。 只可惜,当年枭关一战中,两人都未能回来。只留下了一个未及束发的孩子,承了淮南王的爵位。 “你若是想见淮南王,问我怕是不行,但是你等这宅子的主人回来,他或许知道一二。” 夏雪晴心下明白的很,苏清远的身份必定不会只是一个跑商的,只怕是当朝哪位权贵的亲信侍卫。 若是想找淮南王,让他想办法,倒兴许是可行的。 “他去红袖招的‘枉凝眉’里接一个姑娘,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也便回来了。” 叶寒衣闻言,很是纳闷,她想问一些东西,但是奈何汉话说不利索,只能只言片语的问:“他,去找,枉凝眉,老东西?” 夏雪晴没听明白:“什么?” 叶寒衣有点着急,她身上软起不来,也没法比划,只能更仔细的说一遍:“枉凝眉,里面,老东西,长胡子,混蛋。没有……没有姑娘!” 夏雪晴这下子总算听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说,‘枉凝眉’里面根本就没有姑娘,有的只是一个长胡子的男人?” 叶寒衣费劲的点了点头。 长胡子,男人…… 夏雪晴略微凝神一想,立刻发现事情不对了。 长胡子的老男人,这不是何章吗? 可苏清远不是说他离开荣城了吗?还是说,他压根就没走,只是托人放了假消息出来,做出自己走了的假象? 如若真是如此,那‘枉凝眉’里等着苏清远的,想必根本就不是那个姑娘,而是守株待兔的何章!?! “糟了!苏源清中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看文的小天使愿意给我留个评论呀么么啾,求收藏么么啾。 第13章 黄雀在后 锦瑟歪在贵妃榻上,心不在焉的扣着自己水葱似的指甲,懒懒的不愿意动。 可谁知,竟冷不防的被人点了牌子,她这才慵懒的坐了起来。 迎出去一看:“怎么是你?” 鸨母闻言连忙打圆场: “锦瑟!怎么说话呢!还不快赔礼道歉?爷,这就是锦瑟姑娘了,愿您玩的尽兴。” 说罢,给锦瑟使了个眼色就带着随从走了。 锦瑟把人带到屋里之后,发现苏清远并不逗她,也完全没有那些粗鄙男人的欲擒故纵之态,她也便明白了,人家今儿个来,根本不是为了寻欢作乐。 锦瑟也便不再多言,直接拢好了衣服,坐到了凳子上,弹起了放在架子上的古琴:“公子既然并非为我而来,那我便弹一首曲子给公子听,如此这般,您的那些个银子,也不算是白掏。” 苏清远一哂,发现这个姑娘竟颇有几分识人之能。 他便索性伴着悠扬的琴声品着茶,倒也不失为一种快活。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南烛顺着窗户直接跃至了屋内。 他疾步走过去低声回禀着什么,脸上难掩喜色:“果真如王爷所料,属下方才潜进去看了,‘枉凝眉’里根本没有那个宫女,倒是何章好端端的坐在书案前。您猜怎么着,他根本就没去京都,怕是一直呆在那儿等着王爷咬钩呢。” 苏清远把茶盏放下,看着锦瑟翻飞的十指,若有所思:“我咬钩?呵呵,谁是鱼还不一定呢。信呢?送过去了吗?” “爷放心,淮南令里的暗卫亲自去放的,出不了差错。” 苏清远点了点头:“好,那咱们今日且看看,谁是钓鱼的那个吧。” 琴声未歇,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苏清远知道这姑娘识大体,刻意把曲子弹的昂扬激荡,只为了让人明白,她一心弹奏,什么都没听到。 “苏某人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可以帮帮忙。” 琴声这才逐渐停歇,悠扬的曲调,大有绕梁三日之势。 - 何府,老管家急赤白咧的跟在何清后面,苦口婆心的劝着:“少爷啊,这城中的流言甚嚣尘上,直说您用情不专……” 何清立马停下了脚步,狠狠地瞪了一眼老管家:“不会说话就闭嘴!哪来的流言?我怎么不知道?” 老管家急得直冒汗:“是,小的说错话了。可老爷临行前有令,严禁您去红袖招寻那个沈姑娘啊!” “我爹这不是没在家嘛!况且,悦然直接把信送到我书案上了,这得是有多想我?” 老管家还想再劝,何清却没有那个耐心去听了:“好了,你这个老东西不解风情也就罢了,别挡着我逍遥快活!” 言罢,两人已经行至门口,何清看到自己的小厮,已经打点妥当的站在一驾马车旁边,就差等他出发了。立马猴急的窜了过去。 “哎!少爷!少爷啊!” 老管家有心想追,但奈何手脚实在是不方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何清跳上了马车。 这何清也真是个浮躁玩意,动作大大咧咧的,竟直接把琵琶袖中藏着的一封信甩了出来,他也没顾得上捡,催着车夫就往红袖招那边去了。 那管家叹了口气,忙捡起了地上的信,他打眼一看,原来竟是那沈悦然邀约在先,直言不讳的让何清去‘枉凝眉’找她快活,说她想他的紧呢。 老管家摇了摇头:“唉,造孽哦。” 最后还是把这封有伤风化的信藏到了袖中。 但是,他显然没注意到一件事——这沈悦然只是个小小的侍女,又哪来的本事直接把信送到何清的书案上? - 何清坐在车里也不见得有多老实: “再快点行不行!何府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吃白饭的,再这么有气无力的,扣你这个月的月例银子!” 马夫闻言,连忙又抽了抽马屁股,只盼着快点把这个煞星送到地方。 何清也着急——他爹是荣城的父母官,很是好面子。 前一段时间,关于何清的议论蜚短流长,何章索性直接就不让他出门了,不仅如此,还日日呆在府中看着何清,可把何清憋坏了。 所以,何章前脚刚刚启程去京都周家,想把周兰接回来,何清后脚就坐不住了,一门心思只想着花天酒地,一刻都等不了。 终于—— “吁——少爷,到了。” 何清赶忙从车上蹦了下来,连车凳都免了。 他这刚一站稳,就看到了一个妩媚婀娜的姑娘,就站在红袖招的门口,媚眼如丝的盯着何清看。 何清的眼睛立马就直了,他很是没出息的忘了沈悦然,内心盘算着先把这个姑娘勾搭到手。 可谁知正在这时,那姑娘竟然毫不犹豫的朝着何清走过来了:“是何公子吧?” 何清赶忙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姑娘认得我?” 说罢,就想去摸锦瑟的手。 锦瑟不动声色的躲开了,只装作拿帕子掩了掩嘴角:“既如此,公子跟我来吧,沈姑娘等候公子多时了。” 何清一听,这才想到了沈悦然,但他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锦瑟,于是,还是不怀好意的问东问西。 饶是锦瑟呆惯了风月场所,也被他恶心的不行。索性也就住了口,一门心思的在前面带路。 毕竟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差事,那位苏公子可是给了她不少银两的。 “喏,前面就是了,公子一人前去便好,小女子先行告退。” 何章大为可惜,还想再努力一番:“哎,姑娘!你不进去坐坐吗?” 直把锦瑟烦的,快步走了。 - 半夏就算是素来呆笨,这会子也有点回过味来了,那个既长得好看,对小姐还好的苏公子,只怕是要出事了。 “那……那现在怎么办啊小姐?我们直接去找苏公子吗?他刚走了没多久,咱们应该赶得上。” 夏雪晴低着头坐在凳子上,紧紧地捏着自己衣服下面的一个吊坠,不发一言。 半夏更是没了主意:“小姐?” 夏雪晴这才抬起了头,她摇了摇头道:“苏源清的轻功极好,就算是爹爹都未必能追的上他。去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身边带的人功夫必定也是不俗,仅这一会的功夫,我们已经不可能追上他们了。” 夏雪晴脸上多了几分坚毅: “既是如此,为今之计,也只有把事情闹大了。半夏,你即刻回夏府去找我爹,就告诉他我在红袖招有难,让他速来救我,其余的一个字都不许多说,快去!” “是!” 半夏得了吩咐刚走,夏雪晴也赶忙找到了这个院子里的家将。 她聪明,只找那些挂着腰牌的家将,这些人想必才是苏源清身边的心腹,那些没有腰牌的,不出意外只是暂时雇来几天,看家护院的罢了。 她走到一个人面前福了福身。 那汉子连忙抱拳躬身回礼道:“小的见过夏姑娘。” 夏雪晴知道事态紧急,索性一句废话都没有:“你家主子此次前去,只怕要遭难。你借我一匹快马,我自有我的思量。” 那汉子一听,也不做犹豫,直接回禀道:“夏姑娘不必多礼,爷走之前特地交代过,一定要把姑娘伺候好了。只是爷他规矩严,小的怕姑娘出什么差池,还是要跟着姑娘走一趟的。” “无妨,既如此,还望您速速准备。” 不多时的功夫,夏雪晴骑着马就跟那个汉子一起出了门。 夏雪晴虽然性子泼辣,但终究是个名门闺秀,从来都没学过骑马。 只呆在马背上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把她颠的七荤八素了。但她早就顾不得这么多了,一门心思的着急苏清远。 苏清远贵为淮南王,养的马匹自然不是寻常品种,个个都是日行千里的名驹。 所以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两人已经到地方了——荣城府,荣城里常设的衙门。 可夏雪晴只觉得,自己在马背上分明已经度过了一整个时辰了。 那个汉子把她扶下来的时候,她脸色发白,肚子里倒海翻江,几乎站立不住。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努力的站直了身体,掏出了挂在脖子上的小挂坠。 “夏老将军的私章?”那汉子看清楚夏雪晴掏出来的是什么之后,狠狠地惊了一下,“姑娘,你拿这东西干嘛?” 夏雪晴摆了摆手,她已经没力气同这个人多做解释了,只能有气无力的示意他去敲鸣冤鼓。 鸣冤鼓一敲,不多大一会儿,衙门的朱门就打开了。 出来了一个哈欠连天的衙役:“是谁啊?这大半夜的敲鼓?还让不让人歇觉了?” 夏雪晴也不多说废话,只是把手里的私章拿给衙役看了一下:“夏府报官,红袖招内有夏府失踪的家丁,还望大人即刻彻查!” 那衙役一看清楚了夏雪晴手里的私章,立刻就醒盹了。 荣城,靠近边塞,数年来屡屡有倭寇来犯。把当地搜刮的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直到夏老将军带着夏家军常驻此地,这才还了荣城这么多年的安宁祥和。 所以整个荣城的百姓,对夏老将军一家都十分敬重,当初夏雪晴也是凭着这一方小小的印章,让千机阁的掌柜卖了药给她。 那个衙役立刻对着夏雪晴行了一礼:“还望这位公子放心,我等必会全力以赴彻查此案!掘地三尺也要将夏府的家丁找出来!” 第14章 尸首 何章跪坐在矮几前,正看着荣城这几日的折子。 天暗下来之后,他看的就不多专心了,每隔半盏茶的功夫,定要凝神细听外面可有什么动静。 当小厮第三次上去续茶的时候—— “何人擅闯‘枉凝眉’!站住!”何章的侍卫总领在外面大喝了一声。 何章立刻就从席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喜色难掩的大喊:“拿下他!” 说罢,直接就疾步走了出去。 他自信自己的局布的很周详,侍卫也是一等一的好,虽然不能有十足的把握拿下那人,但也是可以重伤他的。 何章满怀期待的打帘走了出去,正看到夜色中,侍卫不费吹灰之力的扭来了那个探子。 何章虽然高兴,但他不傻,他心下也正纳闷呢,这探子的功夫未免也太差了些,结果就听到了一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喊:“爹……我是何清啊爹……呜呜呜呜,这是怎么了啊?您不是进京接我娘去了吗?” 待何章看清底下押着的人是谁之后,几乎没有一下子厥过去。 他辛辛苦苦排兵布阵了这么久,煞费苦心的散布假消息,又同红袖招的鸨母串通一气,海样的银子花出去,最后就抓住了这么个倒霉玩意?? 何章气的站都站不稳,狠狠地踉跄了一下,忙被身旁的小厮扶住了。 那侍卫一看自己抓的是何家少爷,早就放开了他,所以何清也赶忙跑到了他爹跟前,着急的上下打量:“爹!你没事吧爹!” 何章喘了半天气才缓过来了,立刻怒目圆睁的一把推开了伺候在身边的何清:“逆子!!” 何清不明就里,只当是他爹气他跑到这烟花柳巷里来了,所以也不敢哭了,很是理亏的低头闭嘴。 旁边的小厮见状,低声劝道:“老爷,咱们先进去坐着吧,外面夜深露重的……” 何章这才又狠狠地瞪了何清一眼,颤颤巍巍的回了‘枉凝眉’。 - 苏清远坐在暖阁里,拿着把折扇,闭着眼,一下一下的用扇子敲打着自己的掌心。 等到苏清远敲到几百来下的时候,他终于睁开了眼—— “吱呀——” 门开了。 锦瑟赶紧快步闪了进来,探头出去又看了看,确定无人跟踪,这才小心的合上了门。 收拾妥当之后,锦瑟如释重负的拍了拍手:“齐活了,公子尽管放心吧,我专挑鸨母不在的时候去的,保准出不了马脚。” 苏清远点了点头,自袖中摸出了一个比铜钱略大的金龟,放在了桌子上:“姑娘有的是才情,就不要再呆在这红袖招里消磨光阴了。这个金龟,我赠予姑娘。足够姑娘为自个儿赎了身,再去寻一个如意郎君共度此生了。” 锦瑟看着桌上的金龟,并未去取,她沉吟了一会儿之后,直接就走到苏清远身前跪下了。 苏清远就那么不动如山的端坐在椅子上,连表情都不曾起变化,就仿佛,他理应受这一拜。 “小女子自打失足入了风尘,见过了诸多人情冷暖,早已心死,从未想过嫁人生子。公子心善,既然您愿意出这些银两,那锦瑟便把自己卖于公子了,日后锦瑟愿意为公子驱策,只忠心于您一人。” “你聪明,自然明白,我做的事可是要掉脑袋的。既如此,也要跟着我?” “良禽择木而栖。” 苏清远闻言,轻笑了一番,他拿起了桌上的金龟,细细的打量着,不紧不慢的说:“朝颜宫宫主若是这么讲,只怕是觉得苏某人开价开的太低了,正变着法的加价呢?试问苏某人何德何能,敢让您这个凤凰栖到我淮南王府去?” 锦瑟闻言抿唇一笑,也不再跪了,直接就站起来随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裙,老不快活地说:“世人都说淮南王阴狠毒辣,其名能止小儿夜啼,可又有谁知道,你内里是这么精明细致的一个人?” 苏清远皱着眉头,很是为难的苦笑了一番:“我若是不精明些,龙椅上那位,只怕在当年就会把我一并葬在枭关了。宫主既然嫌弃这小金龟,那苏某人就拿这驻颜丹来抵债,只是宫主可也要记得,你已答应苏某人,要为我所驱策了。” 说罢,不等锦瑟反应,直接就从窗户掠身出去了。 锦瑟气的跳脚,踏莎行别说她了,放眼整个江湖都是一等一的轻功,她自然是追不上的,只能狠狠地跺了跺脚:“本想着多讹你一些宝贝的,你跑的倒快!罢了,这驻颜丹也不是凡品,本宫就许你一个人情好了。” 苏清远出了暖阁跟南烛和暗卫汇合之后,就发现主街上,浩浩荡荡的来了一队的官兵。不仅如此,南烛更是眼尖的发现:“王爷!队伍里面那个,不是夏姑娘吗?” - 何章坐在椅子上,喝了几口清茶,面色这才好看了几分。何清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安静如鸡。 “你说说你!一天到晚圣贤书不读,一心只想着花天酒地!成何体统!你是不是嫌弃我的日子过得太清闲了,忙不迭的给我找点事做呢?” 何清也委屈:“我没有!我自己也忙着呢,哪会自找不痛快?” 何清自然不会,但夏雪晴会。 何章这刚坐下,凳子都没暖热呢,外面就有人给他找事来了。 “荣城府办案!闲杂人等退却!” 何章一惊:“荣城府?这些衙役这个点到红袖招来干什么?” 可怜何章一把老骨头了,就算不被何清气死,也差不多要被累死了。 “何人喧哗?” 何章是荣城的太守,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这一问,立刻就有带头的出来回话:“启禀太守,小的接到夏府报案,说是家里的家丁被掳去了红袖招,特地前来搜查一番。” 何章寻思了一下,那个宫女已经被转移走了,红袖招里面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便点头道:“知道了。” 他本以为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但是天不遂人愿,一刻钟之后,何章面色青白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枉凝眉’前面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放了三具女子的尸体。 要说红袖招身为荣城最大的青楼,又是做这种生意的,死个把姑娘很正常,但坏就坏在—— 这几个姑娘的手腕上,竟然都纹有一个墨色花朵的刺青。 看到这个景象,官兵当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羌族人?” “真是羌人,这下好了,皇上有旨意在先啊。” “是何太守干的吗?” “儿子不争气也就算了,怎么当爹的也这样?” 何章听得脸都绿了,不为别的,只因为当年,边境的一些守卫们,不做正事鱼肉乡里。 一位羌人直接进京告了御状,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立刻求先帝下旨杀了那些边境将士,自此贤德之名传遍天下。 自那以后,羌人虽然仍旧居住在瘴气横行的南水,可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去触皇上霉头——至少,百姓们再没有听说过这种事了。 何章这边气的不行,但衙役那边可没闲着,只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又找出了三四个羌族的姑娘。 只不过这几个姑娘虽然有气在,但也是被‘玉生烟’折磨的,没几天好活了。 七八个或生或死的妙龄女子,就这么横七竖八的摆在庭院中,一股阴仄仄的死气弥漫开来,何章脸上挂不住了。 他招了招手,示意那个带头的人走近些:“这园中的侍卫,是我自己带来的人,剩下的衙役,是你的人。如若大人愿意帮我把这件事压下来,事成之后,我给大人这个数。” 何章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那衙役满脸的汗:“大人,您别为难小的了。这么多条人命,又全部是羌人,这我怎么压的下去……” 何章还不放弃,又要加价,那衙役回头看了看紧盯着这边的夏雪晴,脸都绿了。 正在这时,一声洪亮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回事!” 夏桀带着夏毅就过来了,还没来得及找夏雪晴,先看到了院子里一地的尸首。 饶是夏桀驰骋沙场多年,早已见惯了生死,猛地看到这番场景,内心还是狠狠地惊了一下。 那衙役看到正主来了,连忙过来行礼:“夏将军,荣城府接到案子,说您家家丁不见了。您看看这院子里,有没有您家家丁?” 夏桀这时候也明白了,定是自己家那个臭丫头找事呢。 他只好打蛇随棍上的说: “巧的很,家里的奴才已经找到了,劳烦大人这一趟的辛苦了。只是这么多姑娘的案子,还是希望荣城府审慎待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好啊。” 何章看到夏桀过来,就已经明白今夜这件事不可能善了,原因无他,夏桀是出了名的正直无私。 何章虽然与此事无关,但是他确实在红袖招里面藏过那个宫女,那个女子身份特殊,要是不想走漏消息,他就只能…… 夏雪晴自打看见夏桀来了,连忙带着那个汉子趁乱跑出来了。 衙役闹出这么大动静,却还不见苏清远出来,那他是已经跑了呢?还是已经被抓了? 夏雪晴心里着急,正要思虑一番的时候,一个清风霁月的俊俏公子,低声在她耳边问道:“姑娘是在找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个憨批,夏老将军的名字咋的跟夏毅的这么像,我都没发现…好吧,我把夏老将军的名字改了,改成夏桀了,不好意思嘤。 话说,我发现看我书的小可爱好淡泊功名,视金钱如粪土啊?哪怕评论有红包也木的人理我OTZ哈哈哈我会努力写的,么么啾 第15章 想她了 夏雪晴一听苏源清的声音,心里的一颗石头顿时落了地,但她也委屈:“刚刚不还变着法的躲我呢吗?看我为了你这么着急忙慌的,是不是特别逗趣?” 苏清远也心疼,他肩上担的东西太多,在荣城,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商人,虽然从商者自古地位低下,但他却也能卸下身上的重担,自在逍遥的看看世间大好景色。 但是只要他还是苏清远,只要他还是高高在上的淮南王,他的命就不是攥在自己手里的,他不敢把自己的心意展示出来。 他害怕,如若到时候他真的回不来了,他害怕让自己爱的那个人,独守一辈子空闺,凄苦一生。 “说话啊?”夏雪晴着急地催了一句。 苏清远思虑良久,终是惭愧的低下了头,遮住了眼里求而不得的悲凉,礼数周全的答了一句:“苏某人谢过夏姑娘救命之恩。待他日,必定结草衔环来报。” 夏雪晴不甘心的看着苏源清,笑得鄙薄:“好,好,好!你苏源清,生得如此一副好皮囊,事事精明机关算尽,连何章都奈何不了你,在男女情爱上倒是个榆木脑袋!” 说罢,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 那日夏雪晴回去以后,只告诉夏桀自己一时着急,没看清楚就报了官。 夏桀虽然也有意追究,但看着自己家姑娘终日里闷闷不乐的呆在碎雪阁里,也实在是不忍心说什么了。 这十日以来,夏雪晴过的颇为闲适。 她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给柳如烟庆了生,她也如愿以偿的吃到了南街按月供应的核桃酥,沈悦然有身孕的事情也已经传出了大街小巷,何清的名声又一次被人们讽刺了一番。 那边何章为了压下红袖招的案子,忙的焦头烂额,分身乏术,根本顾不上理会关于何清的流言。 何清也不敢在这个档口触他爹的霉头,所以沈悦然只能继续在红袖招里住着。 不明就里的老百姓得了机会,直说何清薄情,又把何家骂了个底儿掉,百姓们每天上赶着去松涛阁,就为了听那说书的侃一侃何府的风流韵事。 夏雪晴重生一世,本就是为了报仇雪恨,如今虽然不说得偿所愿,但前世的恨意也确实平息了不少按理说,她此时最是应该心中大快的,可是…… “小姐又坐在院子里往门口瞧什么呢?”半夏端了个果盘进来,妥帖的放在了夏雪晴的手边,“方才的马蹄声是送菜的来了。半夏前些天就发现了,小姐总是时不时地往门口打量,等谁呢?” 夏雪晴闻言,剥了个橘子塞到了嘴里,颇为光火的嗔怒道:“等谁?等一头呆驴!” 入夜,风乍起,夏雪晴打发了半夏,歪在床上已经要睡了。 突然,窗户被风狠狠地吹开了,跟着风一起潜进屋子里的,还有南烛。 夏雪晴睁开了眼:“何事?” 南烛躬身行礼: “本不敢再来叨扰姑娘,可是奈何叶寒衣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公子没法子了,只能让我来问问姑娘,可有什么能救人的法子。” “就仅此而已?”夏雪晴披衣坐了起来,颇为不快的冷着脸。 南烛沉默不语的低头站在廊下。 仅此而已?当然不是! 叶寒衣体内虽然尚有蛊虫作祟,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羌人善蛊毒的缘故,她的症状并不严重,根本没必要大晚上的把夏雪晴拽起来想对策。 要真问原因,是苏清远自己十几日未曾见到夏雪晴,率先捱不住了。 “几日了?”苏清远又问了一遍。 南烛真的是被他烦到不行: “第十日了,等更夫打了更就是第十一日,王爷,光今儿个一天您就问了我四次了。” 苏清远闻言,自己独自坐在凳子上生气:“怎么才十日!她才十天没有来” 南烛翻了个白眼:“就是十天,再等个几天咱们就要回淮南了,王爷您可别忘了那老皇帝的寿辰。” “别跟我提他,我巴不得他早死呢。”苏清远沉思了一番。 “是该走了……南烛,你去找个画工不错的人过来,让他藏在屏风后面,然后我再想个法子把夏雪晴骗过来。” “这个时辰了我上哪给你找画师去?王爷您又发什么疯!?” “快回淮南了,她是人间难得的一个妙人,我此生既然不能娶她,拿一幅画像回去也是好的。” “……登徒子。” “闭嘴!皮又痒了是吧?” 南烛这才在一边心里骂着自家那个不靠谱的王爷,一边老大不情愿的跑到了夏府。 - 一个时辰之后,苏清远已经敲了好几遍棋子,落了一烛台的灯花了,门终于被人推开了。 南烛最后也没找那个劳什子的画师回来,不过就是跟着夏雪晴一道,请了个擅长用蛊的人过来罢了。 要说这人苏清远也熟得很:“苏某人见过千机阁阁主。” 那个脸上一个大刀疤的汉子怀里抱着一个大瓮,微微点了点头,就当是还礼了:“人在哪?” 夏雪晴自他身后慢慢的踱了出来,看都不看苏清远一眼:“在里间,先生随我来。” 那人却并没有动,只是低沉的说了一句:“我若是救了她,姑娘可不要食言。” 苏清远脸色微变:“你答应他什么了?” 夏雪晴却压根没搭理苏清远,只是略微颔了颔首:“言必信,行必果。” 苏清远脸色越发不好看了,但也无法,只能陪着夏雪晴一行人来到了内室。 那个人把抱着的大瓮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这才凝神细看床上的姑娘。 叶寒衣这十几日昏睡过来,虽说性命无虞,但面色很是糟糕,隐隐透露出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 可那刀疤脸却看呆了——他近乎于痴迷的望着床上的女子,浑身颤抖。 夏雪晴拧紧了眉头,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但作为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就这么露骨的盯着一个病恹恹的姑娘,怕是不妥吧? 正当夏雪晴出声准备劝阻的时候,那男人突然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了叶寒衣。 苏清远早就觉察出事情不对了,立刻出手,一脚踢中了那人的腿,几个眨眼之间就把他压到了地上。 可那个男人竟然跟本不顾的疼,只是拼命地往前爬着,没瞎的那只眼流出了绝望的泪水:“瓦拉!!寒衣啊……我的女儿……呜呜呜呜,爹对不起你啊寒瓦拉……” 第16章 真相大白 刀疤脸的汉子小心的拿起了摆在桌上的大瓮,由于摇晃的幅度有些剧烈,里面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把大瓮抱到了床前,这才扣开了上面的泥封。 夏雪晴这才发现,这个通体黝黑的大瓮,竟然是被封死的:“这样子里面的东西不会憋死吗?” 人皆怀有感恩之心,那个汉子也是如此,他很感念夏雪晴救了自己的女儿,因此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答道:“姑娘不晓得,我们这边养蛊就是这样,须得封够了日子方能养出一只蛊虫。” 说罢,他寻了个大碗,直接就把瓮里的东西倒进去了。 苏清远连忙把夏雪晴拽到了身后:“小心点,这东西沾上要命的。” 那老汉忙摇了摇头:“我怎敢伤了这个活菩萨啊,公子放心吧。” 只见那个硕大的碗里,被倒入了满满一碗的虫尸,且都是毒虫——仅夏雪晴认识的,就有蝎子,蜈蚣和一些蜘蛛。更别说还有一些她连见都没见过。 并且无一例外,这些虫子都被不知道什么玩意啃得七零八落的,肚子都不见了,仅剩下一些残破的肢体,满满的堆了一碗,看起来颇为瘆人。 那人把东西都倒出来之后,那个碗里反而没了动静。 “蛊呢?”南烛脖子伸得老长了,紧紧地盯着那个大碗:“这什么都没有啊?” 话音刚落,那一堆的虫尸当中,就窸窸窣窣的爬出来了个蜘蛛。 这个蜘蛛长得很小,肚子大大的,额上的八只黑眼睛也亮晶晶的,夏雪晴第一眼望去,竟然觉得,这小东西长得还挺讨喜。 那蜘蛛手短脚短的,一时间竟然爬不上光溜溜的碗边儿,一叠身的往下滚。 “就这么个憨货,是蛊虫?”南烛问的实在是有些不客气,不意外的被苏清远狠狠地剜了一眼。 那老汉倒是笑而不语。 不多时候,那个蜘蛛似乎是终于爬烦了,直接一个用力,竟直接就从碗里跳出去了,直接蹦向了摆在桌上的一盆云片松。 那老汉忙捉了他到手里,小心的行至病床前。 “先生小心些,仔细别被它咬了。”夏雪晴出声提醒了一句。 “不碍事的姑娘,这蛊虫是我用自己的血养的,认主的很。” “您还是小心些吧……”南烛拽了拽苏清远的袖子,示意他回头看—— 只见刚刚被这个蜘蛛趴过的那盆云片松,从刚刚它落脚的地方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的变黄发黑。 就仅仅是说话的这会功夫,那盆云片松就已经彻底枯死了。 南烛倒吸了一口凉气,丢人的往苏清远被后撤了撤。 苏清远看见这架势,也没多话,直接把夏雪晴拉到了自己背后:“你就站在这儿便好。” 说罢,径直走到了床前,盯着叶寒衣去了。 那老汉看着卧床的叶寒衣,独眼之中难掩悲痛,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拂去了一缕搭在少女脸蛋上的额发,露出了叶寒衣十分憔悴的面容。 他就这么温情的看了一会儿床上的女子,良久之后,眼中寒光一闪,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将床上的被子掀开,用布巾把叶寒衣牢牢的固定到了床上,随后,便把那个小跳蛛放到了叶寒衣气海的位置。 只见刚刚还安分守己的蜘蛛,顿时像疯了一般,飞速的跳到了叶寒衣的胸口处,抬起自己两条长着毛的前腿,兴奋地挥舞着。 苏清远皱了皱眉,他觉得他隐约听到了这个蜘蛛兴奋地尖叫。 “蛊毒久聚不散,已经入了心脉了……” 那老汉脸上难掩悲痛,但也不做迟疑,直接掏出怀中的银针,照着心脉上的几处大穴就刺了上去! 那一刻,叶寒衣直接就被疼的睁开了眼,她本想扯着嗓子大叫,可是显然,她太过虚弱了,只能张着嘴小声的嘶吼着,喉咙里发出幼猫一般的细弱尖叫。 夏雪晴心中大恸,直接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那个老汉眼中憋着泪水,又是几针下去,叶寒衣浑身上下扑簌簌的抽搐了起来,但奈何布巾打的是死结,她也只能无助的挣扎着。 在红袖招中,由于这个蛊不幸罹难的羌族女子有八人,可叶寒衣偏偏在‘玉生烟’手下活了这么多时日,足见这个女子的心性是如何的坚毅。 这几针下去,竟硬生生的让叶寒衣找出了一丝清明,她被牢牢的绑在床上,满脸都是汗水,那么疼,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可当她有了一丝神智,模模糊糊的看清楚眼前这个汉子是谁的时,她哭了。 几日来她近乎水米未进,嗓子哑的厉害,加上刚刚又是喊又是叫的,折腾了诸多时候,这会子早就发不出声音了。 但是看她的口型,苏清远就已经明白了,她喊的是——“阿爸……” 长痛不如短痛,那老汉以银针封了几处大穴之后,直接拿了一把银质小刀出来,仔仔细细的在火上烤了,然后照着叶寒衣的胸口处划了下去。 叶寒衣分明那么虚弱,可胸口处涌出来的黑血却那么的富有活力。 那些黑血飞速的往外流着,不一会儿,床上就尽是血污了。 大概半盏茶的时间过后,黑血已经流的差不多了,一小股的新鲜血液也跟着流了出来。那个蜘蛛还是举着自己的两个前足站在胸口上,不错眼的盯着伤口处。 “蛊虫呆的太久了,没办法就这么放出来……我来引它!” 那人说完这句话,直接用小刀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道,当鲜血涌出的那一刻,那个蜘蛛终于动了。 它直接跳到了叶寒衣的伤口处,狠狠地咬了一口下去。 顿时,一阵令人牙酸的尖叫声响了起来,一个红色的恶心肉虫被它直接从伤口处拽了出来,然后不做任何犹豫,那个蜘蛛直接把拽出来的玩意儿吃了。 老汉见状,也顾不上处理自己手上的伤口了,立刻开始帮叶寒衣止血。 南烛连忙拿了一沓的干净帕子进来,整整湿透了十几条帕子,才算是把叶寒衣收拾干净了。 看着安安稳稳的睡在床上的女儿,那老汉疲惫的笑了。 少顷,正厅之中。 苏清远去内室拿了一条薄毯,细致的搭在了夏雪晴的腿上:“入夜了,天凉,你仔细着点。” 随后抬手扶住了正要给他下跪的老汉:“您年事已高,实在是不必如此,我救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那老汉摇了摇头,还要跪,苦于一直被苏清远扶着,只能作罢。 他疲惫的坐到了椅子上,叹了口气: “小老儿名叫丹木,是南水羌人的族长。屋里的姑娘,本名叫瓦拉,是我的女儿。您救她只是举手之劳,当今的狗皇帝救我们一族何尝不是一句话的功夫?可是就是这一句话的恩赐,他都不愿给啊……” “您是羌人的族长?”夏雪晴若有所思:“那当年进京告御状的,不就是您吗?” “正是小老儿啊……姑娘若是得空,小老儿给姑娘讲一个故事吧……” 永寿四十三年,先帝虽在世,但龙体抱恙,封大皇子李桓为太子,辅佐朝政。 彼时的金国与倭寇打的不可开交,南水就是主战场。 时值隆冬,倭寇住的地方水土不养人,种不出什么庄稼,因此每到冬季,他们都会跑到边境大肆洗劫一番,只不过那一年,他们闹得格外凶。 前线失利的战报一封又一封的千里加急送到了京都,先帝虽缠绵病榻,也是忧心不已。 因此他把自己最倚重的大儿子叫到了病床前,嘱咐他速速派兵前去镇压,不可寒了金国子民的心。 南水的羌人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援军,可他们并不知道,这只是他们灾祸的开始。 倭寇自古生活在不毛之地,不畏严寒,且整日里烧杀抢掠为生,多得是下作的法子。以至于援军与他们交战数日,竟只能勉力维持。 可是皇城的指令一个比一个着急,那些戍边的将士,终于变成了阎罗殿里的厉鬼。 为了完成每个人的任务,他们开始屠戮无辜的边民,把他们的头颅当成是倭寇的充数,去换得功勋,去换得银两。 毕竟这些平民比倭寇好欺负多了。 手无寸铁的百姓们,有羌人,有其他民族的人,终究是对太子寒了心,也丢了命。 当时尚且年轻的丹木,带着剩下的族人逃往了深山,抛下了年纪尚幼的女儿,和无助的妻子,毅然决然的踏上了进京告御状的道路。 他拦下了李桓的车驾,也自认成功地让这个未来天子动了恻隐之心。 知晓这件事之后,李桓当即觐见先皇,求了一道圣旨,赐死了当年所有戍边的兵士。 有人说太子暴戾,但更多的人都对李桓交口称赞,只说他心怀天下,善待万民。 于是那些说他暴戾的声音,也就被淹没了。 天真的丹木以为自己真的成功了,他欢欢喜喜的准备回去告诉族人这个好消息。 可是他忘了,那些援军是太子派过去的,而对于他们屠戮边民的事,太子也是默许的。 否则,他又为什么急忙杀掉所有的边将,好让这段往事无人知,无人提呢? 李桓重视自己的名声,爱惜自己的羽毛,他马上就是皇帝了,他必须让全天下的人都说他贤德,他不能让世人知道—— 原来那些边民是他“杀的”,原来手上沾满鲜血的,不是那些士兵,是他这个太子。 所以,他不可能让丹木活着回去。甚至,他不可能让羌人一族活着。 因为万一有一天,他们突然发现真相了呢?万一有一天,他们把这件事四处宣扬呢? 这太危险了,这会危害自己盛世贤德的好名声。 那怎么才是最安全的呢?对了,不会说话的死人,最安全了。 于是,已经出发行至半路的丹木,在淮南地界里,被人伏击了。 第17章 皇权,黄泉 丹木跑得很快,他是羌人的族长,是他们族里最强壮的人,可就算是这样,他也跑不过马。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不能这样一直跑下去…… 丹木看了动了动耳朵,凝神细听,约摸了一下追兵的距离。 在确定那些人一时半刻追不上来之后,丹木果断的拐到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上,并且爬上了一棵不低的树。 哒哒的马蹄声近了,又远了,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丹木蹲在枝干上,出了一口气。 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丹木向来小心,所以不管是进京,还是归家,他都走的官道。 按说官道上有纵马之人并不稀奇,但是当丹木有意避让之后,那匹马还是直直的照着他踩了下来,这就不对了。 丹木闷声坐在树干上,他想不明白,是谁要杀他。 坐了一会儿之后,他已经听不到官兵的追捕声了,于是他决定下去继续赶路。 可等他刚从树上站起来,就有一个人影直接从树上倒挂而下,跟他面对面盯在了一起。 丹木瞬间起了一背的白毛汗。 那人的眼神冰冷,一身黑衣,浑身上下仅露出了两只眼睛。 看见丹木愣在了那里,那人直接自怀里掏出了一把钢刀,直直的戳向丹木。 丹木立刻错身后撤,直接就从树上栽了下去,狠狠地摔到了林间的空地上。 黑衣人见状,嘴里打了个呼哨,随即也跳了下来。 丹木刚刚起身,顿时疼得一抽气。 “嘶——” 刚刚的一摔,自己身上的肋骨应该是断了,不仅如此,断掉的骨头应该不巧的戳到了肺里。 以至于每一次的呼吸,都丝丝拉拉的疼,但丹木不敢停。 他卯足了力气往前跑,跑了一炷香之后,他的鼻子不停地往外渗着血沫,他这才停了下来。 当他精疲力尽的扶着树干回头看的时候,一眼就看了到了缀在身后的黑衣人。 那人的眼睛里依旧什么情绪都没有,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物。 是啊,他根本不必着急,眼前这个只会喘气的残破躯体,撑不了几个时辰了。 丹木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被打碎了,根本不可能允许他再往前跑哪怕一步。 索性就直接瘫坐到了地上:“喂!你为什么杀我?” 同时,丹木不动声色的把手伸到了背后,掏出了一个东西放到了背后的地上—— 那个玩意儿长得就像一个大肉瘤,表面上甚至还有突突跳动的血管,泛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尸气。 由于周围树木葱茏,那黑衣人竟然并无察觉。 “爷爷我问你呢!为何!” 那人并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丹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树上密密麻麻的挂满了着黑衣的索命鬼。 他们跟那个领头的对视了一眼之后,同时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咳咳……”丹木呸的一声吐掉了嘴里的血沫,“我羌人,就算是死,也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 刚刚一直跟着丹木的那个黑衣人,一听这话立刻暴起,那么远的距离瞬息便至,他抡圆了大刀往丹木的头上砍去—— “晚了!” 丹木一掌拍下,拍碎了那个肉瘤,那黑衣人终于变了脸色,收起了钢刀,极速后撤,同时爆喝一声:“都退下!!!” 但正如丹木所说,晚了。 那个肉瘤破掉之后,数不清的毒虫爬了出来,它们的肚子是橘黄色的,尾部带着一个尖尖的刺。兴奋地往前爬着。 “这什么东西?” “这……这是……这是蛊王!!跑!!” 他们离得远,轻功也了得,必定是可以跑掉的。 丹木看着四下奔逃的众人,阴仄仄的笑了。 只见地上的虫子,仿佛是刚刚吹了风的缘故,远不像刚出来时的羸弱,一个个的飞速变黑长大,最后竟纷纷长出了翅膀。 看着这些蛊虫振翅高飞,丹木就知道,这帮人完了。 他看着那个把自己逼到这步田地的黑衣人,狼狈的笑了:“你真是主人的好狗,怎么样?这滋味不好受吧?” 这人本就离得近,就这一会的功夫,已经有好几条蛊虫钻到了他的体内。 有一条甚至又从眼眶爬了出来,沾满鲜血的蛊虫又大了几分,可还是不知靥足的爬到了黑衣人的头上,开始啃食他的头皮。 那人已知自己没有几刻好活了,但是主子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丹木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把刀举到了自己的头顶。 丹木一笑,无所谓的闭上了眼睛——自己已经把那么多人拉下来给自己陪葬了,他知足了。 钢刀顺势而下,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裂空之声。 那个黑衣人也只剩一口气了,他用自己仅剩的力气挥出了这一刀,可是:“锵——” 丹木只感觉到,原本应该照着自己脖子砍下去的一刀,被什么东西拦了一下。 随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右半边脸仿佛被划开了,掉下来的皮肉软趴趴的挂在头骨上,右眼前一片血色,随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丹木晕了过去。 - “一天到晚的往家里捡东西。”苏君泽颇为无奈的抱怨着,“这要是救不活怎么办?” “你怎么这么多事!”林素美目一瞪,立刻把苏君泽瞪得住嘴了,“有这个功夫还不快去查查林子里死的那些人都是谁?李桓尚未登基,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了你担待得起吗?” “老爷,夫人,仵作来了。”南石往旁边避了避,让出了身后的仵作。 “见过苏大人,苏夫人。”那个仵作行了一礼之后道:“那几人的尸首小的俱已查验,初步判定,这些人应该是死于蛊毒。” “羌人?”苏君泽看了林素一眼,李桓前几日震怒的事他们也有耳闻,怎么羌人又出事了? “可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林素皱着眉头问道。 “回夫人,他们穿着打扮都一致,小的没发现什么。不过他们牙里藏的毒,倒是一样。小的看着,有点像……有点像……” “像什么?”苏君泽追问了一句。 可谁知那仵作直接就跪地上了。 林素觉察出事情非同小可,立刻遣散了屋里的丫鬟婆子们,这才细细的问:“你尽管说,我夫妇二人虽然官阶不高,但是在淮南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你不必怕。” 那仵作这才颤颤巍巍的说:“小的看着,有点像‘百鬼哭’啊……” 苏君泽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你说什么?百鬼哭?” 林素也吓得不轻,她连忙拉住了自己的夫君,小心的嘱咐那个仵作:“这件事,想必大人也知晓轻重了。万万不可同其他人提起,否则只怕,会惹来不少祸端啊……” 送走了仵作,苏君泽心有戚戚然的拉着林素的手:“李桓这小子……只怕是心术不正啊……” 林素点了点头:“能用蛊,还能让李桓的暗卫全军覆没,如若我猜得不错,这人八成就是告御状的那个人。” 林素心里惶惶:“李桓心思不正的事你我二人早就知道,可一直以为他只是专横了些,可今日之事……” 苏君泽若有所思的拍了拍林素的手: “他好面子,为了自己的名声什么都做得出来。只怕这个羌人也是无意中知晓了什么事情,这才会落得如此下场。阿素,我也明白了,等到李桓登了基,我们就卸任远走吧。” 林素点了点头,低头靠在了苏君泽的肩上。 - 丹木涕泪纵横,脸上的褶皱里都是泪水:“若不是老淮南王夫妇心慈,我又哪能活到今天?可是,好人不长命……那么善良的人留在了枭关,可他李桓这个皇上倒是活的有滋有味的,造化弄人啊……” 夏雪晴听得满目的震惊,她从来不知道,皇权下面竟然是这些肮脏的东西,李桓被人们交口称赞的贤名之下,竟然埋着那么多森然的白骨。 丹木抹干了眼泪,哽咽着说:“老淮南王对我有恩,所以当时公子……” “呀!”南烛一把将桌上的杯盏扫到了地上,丹木闻声看去,南烛立刻赶忙急急地说:“看我这毛毛躁躁的,我这就收拾。” 说罢,给丹木使了个眼色。 丹木后半句话根本没说完:所以当时公子拿着老王爷的私章过来,我才会直接把情报告诉您。 不过丹木也聪明,他明白苏清远不想提这件事,也便模糊的一笔带过了。 “养好伤之后我回了南水,却发现部落早就被边兵给剿了,我的妻女也没了音讯,我这才几经辗转想找到她们。后来虽然也找到了一些族人,可是终究是没有他们娘俩的音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带着剩下的族人开了个千机坊,想靠着情报找到她们。” 丹木又回头望了望床上躺着的叶寒衣,眼中满是柔情。 叶寒衣许是感应到了什么,轻轻地咳了两声,竟真悠悠的醒了过来。 夏雪晴赶忙端了一碗水去,小心的喂给了叶寒衣。 叶寒衣胸口疼的厉害,坐都坐不起来,但还是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拽住了丹木粗糙的大手。 夏雪晴看了这一幕,眼眶微酸。 叶寒衣攒了一些力气,这才对丹木说:“阿爸,你这是怎么了?眼睛……” 丹木摇了摇头:“等你好了再说,你阿妈呢?” 叶寒衣闻言,眼中潮湿:“阿妈……阿妈当年为了保护我,已经……不在了。” 第18章 圣旨 “当年,那些混蛋,他们烧山,杀了所有的男子,适龄女子也全部带走了!” 叶寒衣气急了,语气极重,但她毕竟有伤在身,这一下子牵到了伤口,立时就说不出话了。 丹木心疼坏了:“瓦拉,你先歇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叶寒衣虚弱的摇了摇头,她还记得夏雪晴当时告诉过她,这个宅子的主人或许有办法找到淮南王,她不想再耽搁了。 “他们把我们带到军中,不做人事……”叶寒衣两行清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可前一段,他们说淮南王要整肃淮南边境的军营。” 叶寒衣喘了口气:“淮南王,煞名在外,为人暴佞,那些混蛋听闻此事之后,忙不迭的准备逃跑,奈何带着我们根本就不方便,这才将我们卖到了红袖招……” 叶寒衣盯着苏清远,眼中满是期冀:“帮我找到王爷,我……我要报仇。” 苏清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姑娘放心,我一定代为转达。” 说罢,又嘱咐道:“天色已晚,丹木老先生还是尽早歇息吧。夏姑娘,我送你回府。” 丹木听闻夏雪晴要走,忙过来行礼: “此番若不是姑娘去千机阁寻我,只怕我也不能找到瓦拉,小老儿拜谢姑娘大恩,我羌族一脉,自今日起愿意听从夏府驱策,万死不辞!” 夏雪晴忙扶起了丹木,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苏源清,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到了夏府,苏清远依旧是把夏雪晴放在了偏门的老树下。 夏雪晴略整了整了衣服,就要进去了,苏清远每次都要等她进门才会回去,这次亦然。 只不过这次,夏雪晴自己停了下来,她并未回头:“苏源清,我不知你是何身份,但你若当真对我无意,就不要几番叨扰。” 说罢,径直消失在了门口。 南烛站在苏清远的背后,脸上的表情也很是为难,前脚自家王爷还让自己去骗佳人出来呢,后脚佳人就直接把闭门羹泼到王爷脸上了。 可是苏清远脸上罕见的收了调笑,只是面沉如水的站了一会,然后扭头便走。 他脸上的克制和淡漠,跟那个呆在淮南,运筹帷幄的淮南王,一模一样。但是却独独,不像是苏源清那个风流商贾。 南烛心里打了个突,若是连苏清远都露出了这种神色,那他们自在逍遥的荣城之行,只怕在今夜就要结束了。 一想到又要陪着苏清远一起面对暗潮汹涌的格局,南烛就轻轻的叹了口气。 “怎么?你也觉察出不对了?” “是,且不说别的,王爷你何时说过要整肃军营了?” 苏清远点了点头:“不仅如此,我问你,荣城距离淮南有多远?” 南烛略想了想:“快马疾行,也要一日有余。” “不错,若是还要带着那么多柔弱的女子,只怕须得两三日才能走到荣城。按照叶寒衣说的,既然是逃命,何不早早的将她们卖掉,非要费那么大的功夫,多花几倍的时间带到荣城?” 南烛听完,脑海中灵光乍现,他一拍脑门,大喝一声:“我明白了!那个叶寒衣是骗子!是她自己把自己卖到红袖招的!” 彼时两人正在赶路,苏清远原本驭着轻功跑得好好的,闻言直接一脚踩空,差点没直接从墙头上载下去。 稳了身形之后,苏清远气急败坏的数落着南烛:“自小你就跟我一起长大,临先生的课你一次都不曾少听!整天都学的什么东西!你对得起老先生的在天之灵吗?” 南烛被训的缩了缩脖子,一句都不敢辩驳了。 “叶寒衣没有撒谎,她说的句句属实。她之所以出现在荣城,只怕是有人刻意把她送到了我们手上。” 苏清远沉吟了一会,“我一直在查我父母的死因,因此关于李桓的事情,我事无巨细都想知道。有人利用了这一点,故意把这桩陈年旧案送到了我的手上。” “那怎么办啊王爷?听您这意思,咱们这辛辛苦苦半天,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啊。”南烛虽然不多通透,但他不傻,他明白,有人正在利用淮南王府呢。 苏清远倒是很不在乎:“无妨,这种事知道的越多,对我们只会越有益处,虽不知此人是何居心,但至少我知道,‘它’也不想龙椅上那位过的稳稳当当就是了。” 南烛这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 自从那晚,看到苏清远又回到了呆在淮南时,那种“生人三尺之内莫入”的态度,南烛就明白,这荣城只怕是也要变天了。 可他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来的这么快。 那天清晨,南烛如往常一样,天还未亮就要起来伺候苏清远洗漱练功。 可当他打着哈欠准备出去打水的时候,竟听到窗棂上传来了几下轻轻地叩击声。 南烛立刻屏息靠了过去,抽出了藏在袖间的匕首。 他和苏清远呆的这个院落,虽然只是暂时歇脚,但人手的布置他一点都不曾马虎。不仅雇了一些有底子的看家护院,而且还留了不少暗哨。 这人竟然能够躲过那么多耳目潜入府邸之中,那必定是个强手。好在这人并未发难,所以南烛也只是藏在屋内,想看看他到底打算干嘛。 “笃——笃、笃,笃——” 一长两短一长,淮南令! 南烛听完,立马拉开了窗户,屋外的那个人,悄无声息的翻了进来。 来人气息悠长,站定之后,对着南烛略点了点头,对着里屋的雕花屏风就跪下了。 南烛刚想提醒他一句,他家主子还没睡醒呢。 就只听到屏风后传来了一声分外冷静的吩咐:“起来说话。” 南烛不禁心下一凉,苏清远的功夫不错,他自然知道。 但这人方才的动静如此之小,他都能察觉到,可见呆在荣城的时候,苏清远并未睡死,一直都保留着警惕。 想到这里,南烛又不禁伤感了起来,苏清远还未束发就袭了爵位,是忍受了多少苦楚才走到了今天啊。 “出什么事了?”苏清远的声音不急不躁的响了起来。 南烛也凝神细听,原因无他,主要是这淮南令大有来头。 淮南令并不是一块令牌,他指的是十个人。 这十个人皆是历任淮南王由亲军当中选出来的,武功颇高,只听命于并效忠于当代淮南王。 这次苏清远离开淮南,特地把所有淮南令留在了淮南,明确的告诉了他们:无急事不可离开淮南半步。 所以南烛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急事,能把淮南令召过来。 那人躬身行了一礼,应声答道:“回主子,宫里头那位,来信了。” 说罢,自怀中掏出了一卷明黄色的布帛,起身送了进去。 苏清远略微一扫,讽刺的笑了,随手就把那道圣旨扔到了地上:“他终于忍不住了。” - “圣旨?”柳如烟惊得拿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十分的不可置信,“这圣旨上怎么会让晴儿跟老爷一起上京?” 柳如烟好歹也是将军府的正室夫人,自然见过圣旨,只是她不明白:“不过就是拜个寿罢了,怎的还指名道姓的让老爷带上晴儿?原来可从来没有过!” 夏雪晴知道柳如烟是替自己着急呢,忙上前劝慰:“今岁正是皇帝半百的生辰,自然是要大肆操办一番的。喊我过去八成只是想着来的人多,也能热闹些罢了。柳姨不必挂心。” “我哪能不挂心啊,你还小不懂事,这荣城地处边塞,距离京都少说五六天的车程。你这身娇肉贵的,哪能经得起这般舟车劳顿啊!” “哪有柳姨说的那般劳累。况且圣旨已经下来了,我还能不去不成?” 柳如烟一听这话,眼睛立刻就亮了,她拉着夏雪晴的手仔细的说:“那若是称病呢?皇上总不会强人所难吧。” 柳如烟越说越觉得这件事很合适:“就让老爷说你病了,害怕冲撞了圣驾,好不好?” 夏桀自从收到这圣旨开始,就一直面色不善的坐在桌子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了柳如烟的这番话,竟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未尝不可……” “爹!”夏雪晴叫了他一声, “柳姨糊涂了,您也糊涂了不成?圣旨已经下了,您若真是谎称我生病,若不查出来还好,若是查出来了,就是一个欺君的罪名!那我们夏府上下这么多人呢,要怎么办?” 夏桀一听,也觉得这个办法不好,他微微叹了口气:“此事容后再议吧……” 说罢,就思虑重重地走了出去。 柳如烟也明白个中利弊,仍是苦口婆心的劝着:“姐儿啊,听我一句劝吧。京都不是个好地方,咱别去了好不好?我执掌内宅这么些年,手段还是有的。我把事情做得漂亮些,定然不会有人发现的!” 夏雪晴自然知道柳如烟是为了自己好,因此她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自然知道柳姨是为我好,只是这趟京都之行,我非去不可。” 夏雪晴心下思量。 上一世,夏桀就是去了这次寿宴之后,才变得郁郁寡欢。第二年的一次风寒,竟直接把这个健硕的人给放倒了。 自此之后终日里缠绵病榻,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没几年就走了。 所以这一次,夏雪晴说什么都要跟着去的,她倒是要看看,这京都里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可话虽如此,夏雪晴心里也有些慌张。 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的圣旨上,压根没有她的名字。可这一世,为何会出现如此的变故?她重来一世,究竟能不能救回她的爹爹? 第19章 入京 荣城的官道旁边,停着一队的人。 几位满脸严肃的侍卫,骑在高头大马上,谨慎的围在一架马车旁边。看他们纪律严明的样子,很显然出自军中。 这时,队伍后面一匹快马驶来,马上的少年极为小心的护着手里的一个油纸包。 待看清来人之后,马车周围的侍卫自觉地让出了一些地方。 “吁——”少年勒住了马,顺手撩开了帘子。 “跑到哪儿胡闹去了,都要出发了也不见你的人。”马车里传来了一个有些许嗔怪的声音。 “还不都是因为你。”那个面目俊俏的少年颇为不快,“给你的核桃酥。此去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的,你又这么爱吃,给你买了些,路上吃。” 马车里的女子立刻收起了刚刚语气里的怪罪,和颜悦色的表示:“多谢小少爷体恤。” 是了,夏雪晴最终还是死缠烂打的跟过来了,因为她实在是担心自己父亲的安危。不过柳如烟也实在是担心她,说什么也要让夏毅跟过来,这三人这才一起上了路。 夏桀自打出发之时,脸色就不太好,一路上都阴阴沉沉的,更加坐实了夏雪晴的猜测——这趟的京都之行,必定不会简单。 半夏倒是没觉得,她小孩子心性,只要能出了荣城出去看看,她就很高兴了。 所以这会儿,半夏正好奇的挑着帘子往外看,看着那来来往往的行人,高兴地不得了。 一般这种时候,夏雪晴早就陪着她一起闹上了,但这回夏雪晴却出奇的安静,这才让半夏觉察出几分不对劲了。 “小姐好不容易求得老爷带你出来了,怎么半夏瞧着,小姐并不如何高兴啊?小姐在思虑些什么呢?” 夏雪晴回神,捏了捏半夏肉肉的包子脸:“在想荣城发生的诸多事情啊……总感觉这一年的荣城,格外的不平静呢……” 她上一世虽然也是生活在荣城,但早早地就嫁给了何清,顶了天也就是跟各色的女人在何府内宅斗一斗,竟然真的不知道荣城里发生了诸多事情。 红袖招里藏的究竟是谁? 何章为什么把那个女子藏起来?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苏源清又为什么一定要苦苦查明真相? 苏源清拿给千机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那些羌人的事情又会怎么处理? 夏雪晴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苏源清……你还真是搅扰的荣城不得安宁啊……” 而此时,把荣城搅弄得天翻地覆的苏清远,已经回到淮南了。 淮南封地主城,暨阳。 打城外远远地奔来了一队人,急躁的马蹄声嘈杂的砸在地上,愣是砸出了鼓点一般的急迫感。 马上就要到城门处了,那些人却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为首的那人忽的拿出了一个令牌,令牌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在阳光下发着莹莹的蓝光。 那人什么都不曾说,但是城楼上的士兵,在看到这个令牌之后,着急忙慌的推开了主城门。 那一队人马越来越近,城门外守门的士兵和等着进城的百姓,纷纷跪下行礼。 “见过王爷!” 但那队人马连停都没有停,直接纵马跑了过去,留下了漫天的黄沙。 就这样一路疾行入了淮南王府,苏清远这才翻身下马。 他着一身黑衣,身上披着一个滚边金丝的披风,冷着脸踏入了淮南王府的正门。 里面连忙跑出来一个男人,大眼看上去他走的并不如何着急,但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竟然已经走到了苏清远的面前。 “十六见过王爷。” 南烛连忙往旁边让了让,给这位十六先生腾出了些地方。 原因无他,这个十六先生,是江南令的令使,他统管着其余九人。 “我接到圣旨之后,直接让四十三跑去荣城找您了,王爷,您现在作何打算?” 苏清远停了下来,南烛赶忙解下了他颈间系着的披风。 苏清远淡淡的扫了十六一眼:“圣旨已下,自然是去会会他。” 十六连忙挡了过去:“不可!王爷,我们的准备尚未做好。” “那你告诉本王,怎样才算是做好了准备?” “至少也要等我们的人能带您全须全尾的走出京都!” 苏清远停下了脚步: “等多久?一年?五年?还是再等一个八年?十六,你必须明白一件事,李桓,他不可能给我时间好好准备。他巴不得我早点死呢。” 苏清远说完,甩袖便走。 “王爷!”十六直接“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十六今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跟老王爷一起战死沙场!老王爷当年留下十六保护您,肯定也不希望您如此冒进啊王爷!” 苏清远闻言,叹了口气,回身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十六:“先生,本王自然知道你忠心耿耿,但是本王不可能一直屈居淮南。我父母的事,总有一天要查到李桓头上。本王这一辈子,根本躲不开他。” 十六被扶着站了起来,思虑了半晌,这才终于叹了口气应了下来:“既然王爷去意已决,那十六就去点几个得力的人,让他们务必护王爷万全。” 苏清远看着院落四角黑压压的天,点了点头。 这金国,怕是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三次元有些事,保持更新,但是也只能日一日二了…很抱歉。 十号开始恢复正常更新,十五号之后连续几天日六补罪。 我爱你们(?_?) 第20章 捧杀 最近的京都很是热闹,原因也简单。原本散落在全国各地的亲贵们,短短几日的功夫里纷纷进了京。 以至于这几天以来,但凡是京都的百姓,上街的时候全部都小心翼翼的——谁也不知道自己一时不慎踩到的,是哪位郡主,或者是谁家亲王。 皇宫的偏门这几日一直都开着,专供那些皇亲国戚们出入。 元宝眯着眼站在神武门前头,抄着手想着自己师傅的吩咐。 师傅讲的明白,自己这次伺候的主子,不是常人,一应的配备都按照最好的来。在这深宫里头,师傅的话就是保命的东西,元宝自然不敢不听。 可他不明白…… “元公公,”门口的一个侍卫贼眉鼠眼的过来打听着,“这次接的人究竟是谁啊?别人都走的西华门,这位是什么大罗神仙,竟然走的是神武门?是不是淮南王这次也要回来了?” “嘶——你嫌命长是不是?”元宝翻了一个大白眼,“宫里头主子的事情,那是你能打听的?想攀上个高枝也别在今天打主意!好好看你的门吧。” 其实元宝心里也纳闷,这次接待的礼仪,有太多不合规制的地方了。 不仅仅是走的这个门,还包括吃食,用具和寝殿的选择,全部都越级了。 元宝心里打了个突突,自己师傅办事,按理说不能出这么大的纰漏…… 这边他还没想明白呢,刚刚那个贼眉鼠眼的侍卫已经板板正正的站好了,元宝抬头一看,正主来了。 夏雪晴轻悄悄的把车帘掀开了一个细缝,眯着眼打量着眼前巍峨的大门。 朱红的大门上嵌满了青面獠牙的铜兽,门旁边的貔貅也怒目圆睁。几近正午的阳光射在铜兽的獠牙上,又被朱红色的大门衬托了一下,无端让夏雪晴有了一种诡谲地狱的错觉。 她抬头看了匾额,喃喃自语:“神武门……” 元宝赶忙整了整自己的衣帽,谄媚的走上前去:“奴才见过夏将军,将军里头请。” 夏桀阴着脸,只是略微应了一声。 元宝顿时觉得很是没脸,但也只能继续低眉顺眼的把人往里头带:“夏将军,这入了宫,自家的马车是进不去的。还得劳烦咱家小姐,换乘宫里的轿子啊。” 夏毅一听,脸色当即就不太好看了。 夏家规矩不严,所以夏雪晴才能整天往外头跑。 但是金国其他的女儿家,那都是十分矜持的,未过门之前从来不会抛头露面。 这神武门前面人来人往的,这个太监还非要让夏雪晴下车,立刻就让夏毅觉得,这太监摆明了刁难人呢。 “你什么意思?我阿姐尚未出阁,这大庭广众之下,是你说让她换就能换的吗?” “夏毅。”夏雪晴抬高声音叫了他一句,“入乡随俗,既然来了就该守着人家的规矩。” 她扶着半夏从马车里走了下来:“有劳公公了。舍弟年纪尚小不懂事,冒犯了。” “哎呦,您哪的话啊姑娘,能伺候夏家军一家是小的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元宝回身招呼着几个粗使太监,“都瞎了是不是?主子都来了也不知道把轿辇备上?” 那几个太监忙把一架金辂轿辇抬了过来。 夏雪晴当即就发现不对了:“公公可是糊涂了?我随父亲进京,身上并无爵位,乘坐这个品级的轿辇,不合规矩。” “姑娘大可放心,没弄错。这是专门给姑娘备下来的,圣上说了,夏老将军护国有功,又多年不见,一应器具准备都按照最上等的来。” 夏雪晴当即就变了脸色,不可置信的看着夏桀。 夏桀也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置一词。 夏雪晴无法,也只能就这么坐上了轿辇。 从神武门进了宫之后,元宝一路上嘴就没歇过,一直絮絮叨叨的讲着宫里的景致。 平心而论,他讲的真的不错。但是可惜,夏雪晴没有那个闲心听了,她转着七窍玲珑心,一刻不停的思虑着眼下的事情。 还没等她理出来个大概呢:“夏将军,这就到了。” 半夏生来愚笨,什么都不懂,这会子倒是高兴得很:“小姐你看!这院子景致真好,里面还有个池子呢!” 夏雪晴点了点头,回头问元宝:“嫔妃的宫里不可能有水池,这恐怕不是妃子的宫苑吧?” “呦,姑娘好眼力!这沐晴台凭水而建,后面有一个小门紧连着御花园,景色最是别致不过了。这里本就是圣上建的一处避暑宫苑,平时从不接待外客,这次也是为了夏将军特地破的先例。” 夏雪晴和夏桀听完,脸色更是凝重了。 李桓这是什么意思?仅仅只是犒赏功臣吗?还是说,是在捧杀夏家。 第21章 兵权 夏雪晴和夏毅用罢了饭,坐在下首处,定定的看着一个宫女给夏桀斟茶。 她的气质及其稳重,“点水蜻蜓”的手法下去之后,一杯八分烫的茶水已经斟好了。翠色的茶叶在杯子里面浮浮沉沉,煞是好看。 那女子很知进退,挨个斟了茶之后,端庄的福了福身子,领着屋里的丫鬟小厮就退下了,给夏家的这三人留出了说话的地方。 看着她出去时轻巧的掩住了房门,夏雪晴对夏桀说:“这女子是御前侍奉的人。” “阿姐怎么知道?” 夏雪晴蹙着眉头:“李桓酷爱些华丽繁复的东西,‘点水蜻蜓’便是其中之一。这个手法的运用,稍有不慎便会烫到主子,可这个女子却用的如此稳妥,必定是熟能生巧。且她气度不凡,进退有度,这种人,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 夏桀看着面前的茶水,脸色阴沉:“皇上这是……在警告我们夏家啊。” 夏毅毕竟年岁不足,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夏雪晴最先反应过来了:“皇帝忌惮夏家手里的兵权?” 夏桀面色不善的点了点头:“应该是的,除此之外,我也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能让皇上如此忌惮我们了。难不成,是因为那柄剑?” 夏雪晴正要细问呢,外面来了通传。 元宝在门外细着嗓子传道:“福公公到——” 夏毅本来就糊涂,这下子更不明白了:“这个福公公不好好的伺候着皇上歇晌,这个时辰跑我们这里干嘛来了?” 夏雪晴赶忙捅了他一下,低声斥道:“你再让门外的福公公听见!” 夏桀沉声应了一句:“请。” 这时,门外进来了一个身量颀长的人。福禄山在深宫內闱浸淫多年,身上却丝毫不见那种精明事故的感觉,反而能让人从他脸上品出几分沉稳的大气。 “奴才见过夏将军。” “公公请起,只是不知道公公突然来访,是为何事?” 福禄山笑的和气,却不见谄媚:“圣上说自从登基以来,一别多年未见,很是想念夏将军,说是忘不了当年和夏将军一道戎马天下的感觉。明日就是寿辰了,虽说也见得到,但人来人往的嘈杂的紧,不是个说话的时候。这才谴奴才过来了,说是要同将军喝喝茶叙叙旧呢。” 福禄山亲自来请,这就相当于下了圣旨了,夏毅自然不能不去。只是这个福公公,直接把人往沐晴台的后面带,夏雪晴就不明白了。 “福公公,皇上现在应该是歇在御书房了,您怎的把父亲往沐晴台后面带?” 福禄山不紧不慢的解释道:“小姐初来乍到的不清楚,这沐晴台跟御花园连着,顺着路直走,穿过御花园就是御书房了。” 夏雪晴这才明白:“那就有劳公公了。” 她看着一行人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拉着夏毅就回屋里了:“咱们两个哪里都不要去了,老老实实的在屋里待着吧。” 夏毅倒是很听夏雪晴的话,只是他不明白:“为何阿姐说皇上忌惮我们家手里的兵权?” 夏雪晴叹了口气:“狡兔死,走狗烹。不仅仅是爹爹,还有当年的老淮南王,和京都的一些老臣,都是李桓这一派的。当年李桓争夺皇位的时候,夏家出力不小。李桓为了行事方便,给了夏家不小的兵权。” 夏毅立刻就不高兴了:“可是父亲向来都是心系边关百姓,把所有的兵力都用来布防,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啊!” 夏雪晴忙劝慰夏毅:“这些事情我们二人自然很是清楚,但是皇帝未必明白啊。” “他既然想要这个兵权,索性给他!我倒是要看看他李桓能不能找到一个比父亲更会用兵之人!” “这兵权是说给就能给的?”夏雪晴摇了摇头,又想到了丹木一家的遭遇,“你也不想想,但凡能坐上这个位子的,手里怎么可能干干净净?爹跟着他南征北战那么久,李桓干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爹爹自然知道的不少。且李桓他最好面子,如若李桓认为爹会把他干的那些事说出去,他肯定会想方设法的让夏家闭嘴。若我们有兵权在手还好说,若我们没有兵权了,李桓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杀了夏家所有人!” 夏毅顿时觉得脊背生凉,他虽然涉世未深,但也不傻:“那今日的种种,皇上……他在威胁父亲不要轻举妄动?” “很是。” 夏毅浑身力气尽失,跌坐在了椅子上:“父亲一生戎马,心系百姓,从未做过对不起李桓之事,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如此对待夏家?” 夏雪晴原本以为夏毅还要再伤感一会儿,可这小子没过半盏茶的时间,就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就往外面跑去。 “你干嘛去?” “屋顶有人!” 夏雪晴立刻心头一紧,连忙也跟着跑了出去,但是屋顶上干干净净的,连一棵草都没有。 夏雪晴挑了挑眉:“爹爹教你的功夫,你就学了这些回来?” 夏毅满脸凝重,他盯着空空如也的屋顶,笃定的说:“我不可能听错,刚刚确实有人。” 夏雪晴本来还打算调笑几句,可她凝神一看,发现有个地方不太对。 因着夏雪晴是女眷,因此沐晴台侍奉的人,除了元宝以外皆是姑娘。夏雪晴之所以发现不太对,是因为她看到了院子里,多了一个本来不应该出现的太监。 那人把帽檐压得极低,本本分分的站在阴影里,不仔细看的话,夏雪晴还真的注意不到这里多了个人。 夏雪晴抬步走了过去:“把头抬起来。怎么之前我从未见过你?你是哪个宫的?” 第22章 刺杀 “把头抬起来。怎么之前我从未见过你?你是哪个宫的?” 那小太监着实机灵,一看到夏雪晴往这边走了,还没等她问完话,扭头就跑。 夏毅见势不对,欺身上前就要去抓那个小太监。 可谁知那个小太监功夫竟也不弱,夏毅抓了一下竟然没抓到,直让他钻到了空子,跑向了沐晴台后面通向御花园的小路,眨眼就不见了。 夏毅没怎么犹豫,直接就追了进去。 “夏毅!”来人身份尚不清楚,夏雪晴有心想拦,可奈何夏毅着实莽撞的紧。 夏雪晴无法,只能拉过半夏急急嘱咐:“快去通知宫里的侍卫!” 夏雪晴本来是想找个认路的侍女带着自己,可她转念一想,觉得这样不妥。 李桓忌惮夏家颇深,这个太监十有八九是李桓派来监视他们的心腹。如若真是如此,那这沐晴台的人想必也不可信,估计有人巴不得夏毅出什么事呢。 可话虽如此,夏雪晴也不能就这么放着夏毅独自跑过去。 思虑到这里,夏雪晴提裙就追了过去,顺带还拦住了一干侍女:“我认得路,你们不必跟着我了。速速前去禀报皇上!” 后面的一众侍女只好停了下来,迟疑的看向了刚刚倒茶的那人。 夏雪晴跑的虽然匆忙,可她毕竟没学过什么拳脚功夫,仅这一会的功夫,她就已经找不到夏毅了。 御花园里面树木葱茏,逢石为山,逢水为景,夏雪晴彻底迷了路了。 “这个夏毅,莽莽撞撞的,那人几斤几两还不知道呢就莽撞的冲过去,真不让人省心!” 话虽如此,夏雪晴还是要尽量找到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的。 况且就算是找不到夏毅,自己应该也能绕到御书房附近去。那里侍卫颇多,找起人来也更加方便。 夏雪晴聪明,她想的明白,这御花园里都是树木山石,若想逃得快,只能在树梢之上疾行。那样子的话势必会发出不小的动静,因此,只要往动静大的地方去追就行。 “好在午后无风……”夏雪晴言罢,直接听着树枝摇曳的声音,往前方追了过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那树枝摇曳的声音本就不大,后来更是什么都听不见了。夏雪晴心里暗暗地骂着夏毅这个臭小子,也放弃了找他了,只想着跑到御书房附近找到一些侍卫。 侍卫?不对! 夏雪晴猛地停下了脚步,脊背发凉。 半夏去请个侍卫而已,怎的这么慢?更何况,天子脚下,皇宫重地,偌大的御花园怎么可能连个侍卫都没有?可是自己跑了这么久,愣是一个侍卫都没见到。 夏雪晴顿觉不妙,李桓这是要杀了夏毅吗?此时夏桀正好在御书房,自己也主动跑到了御花园,这不等于羊入虎口吗!? 正在这时,一双手自身后突然伸了过来,紧紧地捂住了夏雪晴的嘴巴。 夏雪晴立刻开始挣扎,可那人力气极大,拖着她就往一个假山后面躲。 “呜呜呜!”夏雪晴发现掰不开那人的手,直接用涂着丹蔻的指甲掐那人的手背。 “嘶——”那人低声抽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凑在夏雪晴耳边说,“阿姐是我!夏毅!你快别掐了。” 夏雪晴一听到身后是夏毅的声音,这才老老实实的顺着他藏到了假山后面。 夏毅刚把手放下来,夏雪晴就急急地问:“怎么回事?” 可夏毅连忙“嘘”了一声,只示意夏雪晴仔细听。 既然是个假山,自然少不了能工巧匠雕琢出来的石穴。可奇怪的是,这个假山的一个石穴中,竟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些谈话声。 说话的人颇为小心,因此声音不大,夏雪晴隐隐约约的听着。 “如若今天的事不成,你直接自戕便好,不必回来见我。” “小的知道,只是……” “有话便讲,不必吞吞吐吐。” “遵命。只是小的不明白,淮南王的功夫也不弱,仅我一人前去,恐怕很难保证刺杀成功。” “哼,你能想到的事本座就想不到吗?京中不比淮南,他身边带的人不会太多。你擅长用毒,这次也便不用顾忌那么多,直接与他们同归于尽便是。你的高堂和妻儿,本座自会打点妥当。” 夏雪晴听到这里,立刻拽了拽夏毅的袖子,示意他赶紧走。 夏毅得了指示,也没犹豫,直接运了轻功,把夏雪晴带到了远处的一个百丈大树之上。 “方才是怎么回事?你追的那个小太监呢?” 夏毅一听,顿时懊恼的叹了口气: “快别提了,这人武功虽然不高,但是精通这御花园里的各种暗道。我刚刚眼看就要追上了,可不知道他动了哪里的机关,一下子钻到那个假山后面不见了。我四处查探的时候,才听到那里有人声。我正要凝神细听呢,阿姐你就来了。” 夏雪晴闻言,也理出了个大概:“他们今日设的这个局,是为了取淮南王的命。这御花园里守卫尽散,想必也是为了不留下证据,做的干净些罢了。难怪我让半夏找的侍卫迟迟不来……” 夏雪晴立刻打定了主意,她拉着夏毅的袖子,仔细的给他分析:“这京城之中波诡云谲,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你今日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快,我们赶紧离开御花园。免得一会打起来之后累及我们。” “走不了了。”夏毅看着夏雪晴的身后,面沉如水的说,“阿姐,你先看看身后的人,再决定要不要走吧。” 夏雪晴闻言立刻回头,只看见树冠下面,有一个人跟在太监身后,不急不缓的走着——那人着一身玄色的衣服,衣服上面用金线绣着星辰灌海图。头上戴着一个鎏金八宝冠,面色冰冷,眸子凉薄。 夏雪晴惊呼:“苏源清?他怎么会在这儿?” - 前面引路的那个太监,一直絮絮叨叨的介绍着御花园中的风景,尽管身后的人冷着脸完全不领情,也丝毫没有打扰到他的兴致。 “王爷您看,这处的假山啊,造景和样式皆出自八大怪之手,说是能聚祥瑞之气,举国上下就这一处呢。” 苏清远闻言,冷冷的回道:“所以八怪建造完成之后,你们直接杀了他,就为了‘举国唯一’这个名头吗?” 那太监闻言,立刻冷汗直流,这话让他怎么接下去啊? 苏清远也懒得跟他废话,索性开门见山:“皇上呢?不是说在御花园等我吗?人呢?” 那太监闻言,赶忙躬了躬身道:“王爷在此稍后片刻,奴才给您去问问万岁爷到哪了。” 苏清远也没回话,直接拂袖就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了。 那太监见了,赶忙脚底抹油溜到了一处假山后面。夏雪晴躲在树上,一错眼的功夫,那太监就消失了。 夏雪晴看着树下坐着的那个“王爷”,心下几番思量。 苏清远,苏源清…… 他根本不是什么跑商的,他就是煞名在外的淮南王。 他刚刚袭爵,就直接杀了不少尸位素餐的官员,虽然确实把淮南涤荡的干干净净,却也得罪了不少肱骨之臣。 可谁知苏清远根本就不在乎那些老臣的非议,他清理完了淮南的文官之后,又开始整顿淮南的驻军。 又是一连串的人头落了地,这才彻底成为了世人口中,那个无情冰冷的淮南王。 难怪,他能让千机阁开口卖消息给他。身为苏君泽的儿子,他于丹木恐怕不仅仅是恩人这么简单吧。 - 福禄山送走了来客,奉上了一杯香茗,招呼走了屋里站着的一众小厮丫鬟,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他把茶盏放到了矮几上后,抬手就要收拾桌上已经下完的那盘棋。 “留着。”李桓靠在身后的迎枕上,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棋局。 棋盘上,黑子把白子杀的七零八落,气眼都堵得死死地,一丝余地也没有留。 福禄山闻言,低低的应了一声,只是把刚刚摆在桌上的一应茶水撤了下去。 李桓两指之间夹着一枚黑子,轻轻地敲在玉质的棋盘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音。 “禄山啊……夏桀也老了啊……” 福禄山也只是低声的笑了笑,劝慰道:“这不正合了圣上您的心意吗,他年岁既然大了,那就收了他手上的兵权吧。” 李桓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边塞仍旧动荡,朕需要他守在那。他今日下棋的时候步步都让着朕,甚至有意喂子。想必是已经明白朕的警告了,此次寿宴之后,他夏家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福禄山把小几收拾的差不多了,闻言接道:“那奴才先恭喜皇上大愿得偿了。” 李桓闻言,得意的笑了一声:“夏老将军有儿有女,顾虑颇多,朕自然拿捏的准他。无甚好贺喜的。你那边呢?苏清远怎么样了?” 福禄山立刻毕恭毕敬的答道:“御花园里的人奴才都支开了,淮南王的武器在进宫的时候奴才已经差人卸了。他带来的侍卫小厮,也已经命人看管起来了。皇上大可放心,万无一失。” 李桓点了点头:“还是你得用啊,这次事成之后,朕才真正可以算是高枕无忧了。临江渚还说朕不配继承帝位?呵呵,朕偏偏就要让那个老东西的看看,朕不仅继承了帝位,还会一点一点的扫清所有障碍!” 福禄山看了看李桓脸上狰狞的怒意,低了低头,一言不发。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手机抽了… 第23章 厮杀 夏毅轻轻拉了拉夏雪晴,声音压得极低:“阿姐,这不是那个跑商的公子吗?他怎么就变成淮南王了?” 还没等夏雪晴回话呢,苏清远直接抬头往树上看了过来。一双阴冷的眸子直接射向了夏毅,把夏毅吓了一跳。 他在心里暗暗吃惊,这么小的声音都听得到,这人的耳力未免也太好了一点。 苏清远一双眸子对上夏雪晴的瞬间,里面的疏离立即消散了不少。他微微惊讶,似乎是不理解为什么会在这里碰见夏雪晴。 不过也仅仅是一会儿的功夫,他就错开了眉眼,直接拂袖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向远处走去。 夏毅见状,松了一口气:“阿姐,咱们快走吧。刚刚这人分明看到了我们,却什么都不说,直接甩袖便走,分明是有意的,他不想连累咱们二人啊。” 夏雪晴看着苏清远独自一人走向远处,心里面丝丝拉拉的疼。 她如此聪明,又怎会不知道苏清远的意思呢?苏清远明知有人想取自己的命,所以不想连累夏氏的两姐弟,自觉避得远远的。 他恶名在外,人人避他三尺。可没有人知道,他内里如此细致温柔,他也是个风流快活的少年郎,他也喜欢同别人插科打诨。 世人从未了解过真正的他,只是理所当然的放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躲避着世间的灾祸。 夏雪晴想到这里,胸口酸酸胀胀的疼,她冷不丁的又想起了苏清远曾经问过她的一句话:“那么如果我站在你的面前,告诉你我内心所有的伤痛,你会来渡我吗?” “我会……”夏雪晴仿佛丢了魂一般蹲在树杈上喃喃自语,此时,苏清远马上就要消失在路的尽头了,夏雪晴突然感觉到,如若自己再不出声,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苏源清!”夏雪晴在树杈上大叫了一声,苏清远应声止住了脚步,“那人善用毒!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活着回来!” 话落,草丛中一人暴起,直扑苏清远。 那人着一身黑衣,从头到脚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他直接自腰间抽出一把钢刀,直插向苏清远的心口。 那刀刃上泛着一股不正常的绿光,阴森森的反射着下午的阳光。夏雪晴心跳骤停,看着那把钢刀几乎喘不过气来。 “叮——” 苏清远手腕上缠着几缕金丝,他扭腰错身,堪堪避开了这一击。 夏雪晴紧张的很,死死地抓住身旁夏毅的衣服,脸上几乎不见血色。 夏毅看的心疼不已,扭身就要扑下去,却不防直接被夏雪晴拉住了:“你干嘛去?” “我过去帮忙!” “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以他的功夫,你贸然下去只能是添乱!” 夏毅一听也着急了:“那我们能做什么?就只能干看着吗?” “不。”夏雪晴所有的心神都牵在了苏清远身上,却还是冷静的跟夏毅分析,“听刚刚那人的意思,这个刺客的毒药,必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且这人又有高堂妻儿,必然不会轻易用出杀手锏。你即刻赶去御书房那边,务必赶在他用毒之前把御林军带过来!” “那阿姐你呢?我怎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 夏雪晴俯首一笑,看着苏清远:“不怕,我相信他能保护我。” 夏毅看了看那两人,终究是扭头去了,夏雪晴这才又心神不定的看向那两人。 她一直都知道苏清远的功夫不低,但是一直没有一个清晰地认识。 可今日,看着苏清远在身上无一件兵器的情况下,还能跟这个刺客斗得不相上下,夏雪晴这才知道他的功夫有多好。 夏雪晴只是看着,尚且有这样的感受,那名刺客就更是深有体会了。 他本以为,苏清远身为侯爵,自然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加上身上又没有了兵器,自己必定可以轻易地把他拿下。 可谁知,仅仅是这一会儿的功夫,这刺客竟隐隐有了下风之势。 他越打越着急,正如夏雪晴所预料的那样,他确实不想用大范围的毒粉。他虽有解药,但这毒药霸道得很,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能醒过来。 可正是这一愣神的功夫,苏清远竟直接一个斜刺过来,直接用那一缕金丝勒住了这人的右手,一个用力,直接切断了这个刺客三根手指。 这个刺客疼的大叫,直接就把自己的兵器从手中丢了出去。 苏清远见此机会,直接用足尖挑起剑柄,牢牢地握住了这把剑。 那个刺客见势不妙,终于把完好的左手伸到了衣襟里。 夏雪晴看着缠斗的二人,急得一头汗,额前的碎发都贴在了脸上。 正在这时,一阵不小的风迎面吹到了她的脸上,带来了一丝凉意。 夏雪晴能感觉到这风,苏清远自然也可以。于是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夏雪晴站在下风处,若这个刺客直接用了毒粉,必定会害死夏雪晴! 苏清远心下着急,他一遍遍的问自己:我究竟该不该用那一招? 可这时,那刺客已经要把手掏出来了。 苏清远知道,自己再犹豫下去,就再也不会有一个明媚的女子,会满眼担忧的要求自己“活着回来”了。 终于,苏清远气沉丹田,浑身的筋脉都涨涨的疼,通身的关节全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但凡听到那“咔咔”声的人,都会觉得,苏清远的骨头可能尽数断了。 这时,苏清远大喝一声,直接一掌拍了出去,直取那刺客的面门。 仅仅是一击而已,那个刺客直接就同一团破布一般,被狼狈的击飞了出去。 这一掌接触到他身体的一瞬间,他的五脏六腑尽碎,直接吐出了一大口血沫,当即就去了。 这个刺客临死都不明白,这人仅仅只是一个闲散王爷罢了,他怎么可能有这么深厚的内力。 夏雪晴不会武功,她只是看到,那个刺客被轻易地击飞了出去,可还没等她高兴呢,她就发现苏清远不大对劲。 他就那么软倒在了那片空地中央,就像是一个栩栩如生的纸人一般,没了生气。 夏雪晴立时就慌了。 她活了两辈子,经历了太多太多,但从来没有哪件事让她感受到了如此的慌张。 她想到苏清远身边去看看情况,可是苦于她不会武功,这么高的树她根本就下不去。 看着了无生机的苏清远,夏雪晴此时所有的玲珑心思都不管用了,她根本不想再考虑后果了,她只想去看看苏清远怎么了。 夏雪晴看着地面,一闭眼,直接从树上跳了下去。 “阿姐!”幸亏夏毅回来的及时,将将接住了从树上跳下来的夏雪晴,“你疯了吗!这么高的树哪能直接往下跳!” 可夏雪晴压根就没搭理他,下了地就往苏清远那边跑去。 苏清远就那么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嘴角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一片地砖。夏雪晴见状,忙去探他的鼻息,当她感受到了那游丝一般的气息之后,这才瘫坐到了地上。 夏毅刚刚记挂着夏雪晴,自然跑的快,直到这时,那些御林军才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御花园。 夏雪晴立刻拽住了一个侍卫的手:“快!传御医!” - 阖宫上下一派的兵荒马乱,李桓眉头紧锁的等在外间,着急的催促着御医:“怎么样了!都医了这么长时日了,怎的还是一点动静也无!” 那御医忙哆哆嗦嗦的跪到了地上:“回皇上,观脉象,王爷这兴许是过度用力造成的内伤,可臣等不通功法,还需从长计议啊……” 李桓当即大怒:“清远的父母临走前,亲自把他交到了朕的手里!朕一直把他当皇子一般疼爱,若他真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这群废物的脑袋也不用要了!” 夏雪晴冷着脸坐在夏桀的身后,看着虚情假意的皇帝,只觉得荒诞的不行。 李桓大费周章的调走了御花园里的守卫,又布下了这么完美的局,他巴不得让苏清远早点死呢,自然不会尽心的医治。 不过好在,苏清远也精明得很,他早就料到了李桓这次的鸿门宴不简单,因此—— 南烛打门外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李桓面前哭诉:“皇上!当时那个公公只说您来请王爷,还不让小的跟着去,谁曾想竟会出这等事情啊!” 李桓赶忙扶起了南烛,痛心疾首的说:“寿宴在即,有刺客想取朕的命。多亏清远替朕杀了他,朕已经派人严查了。定要给清远一个说法。” “那小的能进去看看王爷吗?” 李桓为难的摇了摇头:“御医正在全力医治,怕是不好打扰啊。” 正在这时,刚才的那个御医又满头冷汗的走了出来:“启禀皇上,臣等已经灌了不少汤药下去了,可是仍旧不见王爷醒来,这……” 李桓心中大喜,可面上仍旧是悲痛非常,可还没等他假惺惺的说什么呢,南烛立刻接话了:“皇上,王爷此次上京也带了一位郎中,不如让他看看吧。” 福禄山当即刺了南烛一句:“举国上下最好的郎中都在京都了,你这是在质疑这些御医的实力吗?” 刚刚那个御医倒是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行医者治病救人,况且术业有专攻。微臣倒觉得可以让他一看。” 李桓听了这话,也没办法了,只好应了下来。 只见从门外进来了一个有几分佝偻的身影。 夏雪晴当即就松了一口气,看这身形,她立马就知道这是丹木。也立马知道,苏清远有救了。 第24章 赐婚 夏雪晴第一次知道苏清远手下的能人异士是如此的多。 易容并不罕见,但是要想做到天衣无缝也不是容易的事。饶是夏雪晴对丹木如此熟悉,看着眼前这张截然不同的脸,她也没能立刻觉察出这人是丹木。 丹木一言不发的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盯着李桓。李桓看着眼前这张完全陌生的脸,和这双眼中森然的冰冷,无端的产生了一股恐惧。 南烛看着丹木大不敬的不跪不语,忙上来打圆场:“启禀陛下,乡野村夫不懂规矩,您见笑了。糊涂东西!还不跪下!” 丹木这才屈身下跪,但夏雪晴看得真切,他的膝盖并未沾地。 自丹木进去诊视之后,李桓就一直心不在焉的,脑海中一直萦绕着这双眼睛,他总觉得,自己见过这双眼睛…… 直到里面伺候的丫鬟火急火燎的跑出来通报了一声:“淮南王醒过来了。” 李桓这才如梦初醒,起身打算进去照看一二。 夏雪晴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的大石头登时落了地。 李桓此番的计划算是彻底落了空,只要苏清远挺过了这一次,至少短期之内,李桓是寻不来由头再刺杀他一回了。 一日之内发生了诸多事情,夏雪晴也着实乏了,告诉了夏桀一声之后,直接跟夏毅回了沐晴台。 皇宫内人多眼杂的,一路无话,只是夏雪晴还是暗暗思虑,苏清远伤势如此严重,明日的寿宴,他能参席吗? -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利落的扇在了福禄山的脸上,“这就是你跟朕说的万无一失?!” 福禄山偏着头,嘴角噙着一抹鲜血,闻言立刻跪在地上说:“陛下!您仔细想想,这其中定有猫腻!夏雪晴好端端的呆在沐晴台呢,怎么就突然想起来跑到御花园中去了!” 李桓这时才察觉到了不对,立时就僵在了那里。但他仍是不肯承认,外强中干的逞强:“自己办事不利索,休要攀咬旁人!” 福禄山抓住机会,膝行几步继续道: “奴才派人查了,当时夏公子突然听闻梁上有人,这才追着那厮跑到了御花园里。夏姑娘实在是担心幼弟才追了过去。那皇上您仔细思量一番,这个偷听之人,又是谁呢?” 李桓听到这里,刚刚的逞强全部不见了。他全身力气尽失的瘫坐到了身后的龙椅上。 福禄山还在冷静的分析:“夏氏姐弟二人所说的话,能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先不说这偷听之人是谁,他很明显就是为了坏了陛下的好事啊。” 不知道哪句话触了李桓的霉头,刚才还萎靡不振的他立刻火冒三丈,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拔高了声音大喝:“不可能!朕登基多年,宫中上下早已固若金汤!又怎会有人插的进去手!” 福禄山着急的一脑门汗,只能把头又一次磕在了地上,苦口婆心的继续劝说道:“夏家公子年岁尚小,功夫自然不到家。可偏偏又让他听到了梁上有人,皇上!这摆明了是有人有意为之啊!” 李桓听到这儿,面色已经有些不对了:“还有刚刚那个郎中……朕看着他的眼,总觉得他狠朕……怎么会狠朕呢……我把金国治理的风调雨顺,四境太平……那些人死人?那些人本就该死!” 说完之后,李桓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有些颤抖的跟福禄山吩咐道:“把朕身边的护卫再加十人。不!再加一倍!” 福禄山有些吃惊的抬头看了一眼李桓,这会儿的李桓已经很不正常了,他面色苍白的哆嗦着,跌跌撞撞的扑到了龙椅上。 九条蟠龙狰狞的卧在李桓身下,凶相毕露。 - 第二日,福禄山还是和和气气的站在大殿前迎接着四海八方的使臣,仿佛脸上的伤痕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夏将军,里面请。元宝,把夏将军伺候好了。” 夏雪晴扫了福禄山一眼,一言不发的跟着夏桀走到了位置上。 落座了之后,她环视四野,果不其然,苏清远没来。 她就这么一直等着,一应的礼器神官全部布置妥当了,也没见苏清远过来。 倒是南烛来了,他毕恭毕敬的跟福禄山回了话之后,遥遥的望了夏雪晴一眼,这才走了出去。 看到了那个眼神,夏雪晴坐不住了。 “爹,”夏雪晴微微跪直身子,“今日的首饰不合规制,女儿去换一下便来。” 夏桀拧了拧眉头:“快开席了,怎么现在才发现!快去吧,及时回来。” 夏雪晴低声应了,顺着偏殿走了出去,等她打发了半夏,一转脸就看到南烛正猫着腰躲在回廊后面。 “苏源……苏清远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南烛闻言摇了摇头:“王爷一切安好,劳小姐挂心。只是强行破障伤到了筋脉,将养几日便好了。” 夏家也是世代习武的,夏雪晴虽不通兵法,但这些还是懂的。 习武之人最终根基,若是筋脉伤了,只怕苏清远这一身的功夫,这辈子都无法登峰造极了。 但不知是不是得了苏清远的授意,南烛对此事并不愿意详谈,说完这一句话就直接回起别的事来:“王爷托小的带话给姑娘,说是京中险恶,虽说王爷不知皇帝为何下旨召小姐前来,但还请夏姑娘小心行事。” 夏雪晴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南烛立时就告退了。 回了大殿之后,夏雪晴也在思量这件事,但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 “皇上驾到——” 正主来了。 走了些繁琐的祭祀流程之后,众人这才落座。开席了。 群臣百官纷纷敬酒。但当轮到夏桀举起酒杯的时候,李桓却没有像刚才那样一饮而尽,反而闲闲的话起了家常。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夏雪晴,感叹道:“晴儿今岁及笄了吧?” 夏桀忙回道:“劳圣上挂碍,小女年十六,确已及笄。” “哈哈哈哈,好啊!”李桓这才把酒一饮而尽,放下了杯盏继续道,“赏!夏氏长女夏雪晴,机敏聪慧,赐珍珠一斗。” 夏雪晴忙跪到殿前谢赏。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李桓细细端详了她片刻:“晴儿生的标致,又如此机敏,属实难得啊。清远这次能死里逃生,也是多亏了晴丫头,你们二人也真是有缘啊。” 夏雪晴听闻这句话,立刻就觉得大事不好。果不其然—— “恰好你正值二八年华,清远也尚未娶妻,你二人既然良缘天赐,那朕今日就做主了,赐了你们这桩婚事。” 听完这句话,夏桀耳中“嗡”的响了一声,果然,李桓早有预谋! 李桓赶忙起身:“万万不可啊皇上!小女尚且年幼,末将还想让她再伴我几年啊皇上!” 李桓颇为随性的摆了摆手,笑了:“你还能留她一辈子不成?况且民间有一句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此等天赐的缘分,爱卿不必多言了,朕心意已决。” 夏雪晴还没反应过来。 她重活一世,见证了诸多阴暗,本以为苏源清是个良人。可谁知,两人的身份如此特殊,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 可还没等她怎么失落,她夏雪晴就这么跪在殿下,看着这个九五之尊,草率的决定了自己的夫君。 半夏倒是高兴,她看得出来,自家小姐是属意那个苏公子的。 只是她不明白,自家老爷和小姐,怎么看起来,都是苦大仇深的样子。 半夏自然不明白,李桓筹划这一步棋,筹划了多久。 - 南烛一路上跑的气喘吁吁,什么礼数都顾不得了,若不是宫中规矩森严,这会子大概他已经运了轻功了。 他一把推开了门,吓得里面的一个丫鬟直接打碎了琉璃盏。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屏风内传来一声有些虚弱的声音,“琉璃盏不用收拾了,你们先下去。” 看着一众侍女鱼贯而出,南烛这才绕到了屏风后面。 只见苏清远脸上难掩病态,一袭干净的白衣裹在身上,斜斜的靠在榻上:“李桓又说什么了?” “他给王爷赐婚了……” “赐婚?”苏清远当即就叹了口气,冷静的回道“算了,也不是没料到,不过就是想用女人牵制我罢了。说吧,谁家小姐?” 南烛苦哈哈的皱了皱眉毛:“夏家长女,夏雪晴。” “什么!?”苏清远立时就从床上坐起来了,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荣城,夏氏,夏雪晴?” 南烛点了点头:“小的听得千真万确。小的不明白,李桓究竟为什么要把夏小姐指给我们?按理说他肯定不安什么好心,可是小的也觉得,夏小姐做这个淮南王妃,最合适不过了。” 苏清远面色不善的回道:“我说李桓怎么突然把夏雪晴一并召进京城了呢,呵呵,在这儿等着我呢。若是刺客没能杀了我,就直接赐婚,好计谋啊……” 南烛呆愣愣的站在一旁,一头雾水的听着。 “夏老将军是不是不愿意?” “自然。”南烛回道,“夏老将军很舍不得夏小姐呢。不愿意让夏小姐小小年纪就这么过门。” 苏清远讽刺一笑:“呵,什么舍不舍得的,夏将军也看透了李桓的为人了。南烛,我问你,金国上下,谁手里握的兵权最大?” “那自然是夏老爷子了啊。” 苏清远点了点头:“对,夏桀镇守边关,手里的兵权甚大。他李桓明知如此,却还是把夏雪晴指给了我,你不觉得奇怪吗?” 南烛这么一思量,终于回过来味了,他一拍大腿道:“对啊!那李桓疯了不成?他就不害怕婚后,王爷直接伙同夏府谋反篡位吗?” 苏清远阴仄仄的笑了: “他怕!他当然怕。但是他会让我没机会伙同夏家一起谋反,因为只要我娶了夏雪晴,他就可以直接捏造事实,说我意图谋反。到时候一道圣旨下来,我淮南王府,和荣城夏氏,直接满门抄斩,自然就不会反了。” 南烛听得心惊胆战:“可是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赐婚呢?还要派人刺杀王爷干嘛?” “他贪心!夏老将军对蛮夷的威慑力甚强,保的边境数年安泰。所以他先派人刺杀我,所以他舍不得这么个护身符。” “如我所料不错,他肯定也在敲打夏府不可生异心。可对我的刺杀失败了,他这才有了赐婚这一招。” 苏清远叹了口气靠回了榻上:“削藩,拿回兵权……一箭双雕,南烛,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我给神兽当客服》,求收藏么么啾 第25章 “他” 柳如烟一早就打点好了府中的琐事,特意换上了一件暗红色的对襟软褂,望眼欲穿的等在夏府的正堂里。 她手里捻着帕子,又站在门口望了望,但是夏府负责通传的小厮还是安安稳稳的站在廊下,一点通传的意思也无。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不行,我还是再差人去看一看吧。” 柳如烟说着就要遣人出去,好在被她的贴身丫鬟拦下了:“夫人可真是急糊涂了,老爷和少爷功夫都那么高,能出什么事情?左不过是因为咱家小姐的马车慢罢了,夫人再等等便是。贸然过去,怕会让小姐觉得咱们这边催得紧呢。” 柳如烟虽说也明白,但心里还是放不下,可巧一个小厮已经跑过来通传了:“启禀夫人,老爷回来了。” 柳如烟连忙起了身,急急地理了理发饰上垂下来的流苏,喜不自胜的往前门赶去了。 她带着一种仆役走到了夏府正门,正看到夏桀从马上下来。柳如烟忙带着一众仆役行礼:“恭迎老爷回府。” 夏桀翻身下马,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他扶起了为首的柳如烟,粗略的吩咐道:“一路上舟车劳顿,我也乏了。你看顾着两个孩子吧,我先去歇息了。” 柳如烟应下了之后,虽是有些纳闷,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忙着去看夏雪晴和夏毅了。直到跟夏雪晴寒暄了几句,她才明白夏桀因何不悦。 “淮南王?那个铁政整治淮南的苏清远?”柳如烟惊得拿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这人造了诸多杀戮,皇上怎的把你指给了这么一个大煞之人?是不是弄错了?” 夏雪晴叹了口气:“错不了的,如若不出意外,明日圣旨就该到了。” 柳如烟立时更为难过了,她眼睁睁的看着夏雪晴长大,前脚还是个只会哭的奶娃娃呢,后脚就要出门了。嫁的还是这么一个煞星,她心里更是难过了:“这人身上背了那么大的杀孽,必定不能善终,怎么就指给他了呢?” 夏雪晴立刻就不乐意听了,虽然她也没想到苏源清就是淮南王,但是她也真的心悦于苏清远,自然不愿意让他平白受人诅咒,更何况还是自己的至亲:“柳姨,既然圣旨已下,这人便是我的夫君了,你这么说,是咒他还是咒我呢?” 柳如烟一听,连忙止住了话头:“呸呸呸!看看我竟说些胡话了。只是我这心里头,着实是难过啊……” 夏雪晴连忙宽慰了许久,柳如烟这才好多了。她感叹道:“也好,淮南王至今尚无婚配,府中连小妾都没有,你至少不用跟她们置气。且苏清远父母早亡,你上无公婆,倒是省了你好些心思。” 讲到这儿,柳如烟连忙问道:“皇帝赐婚,他又无父母,你们这三书六礼要怎么办?谁去帮他操持?” 讲到这,夏雪晴罕见的红了面皮。 她又想起来了回程那日,苏清远特地派南烛走了一趟。 人人都避之不及的淮南王给了她一封信,他也不嫌害臊,直言不讳的表示,淮南地大物博,自己就算是举整个淮南之力,也一定要风风光光的把夏雪晴给迎娶回来。 “柳姨不必挂心,他自会打点妥当。” 柳如烟一听,那帕子掩着嘴就笑了:“瞧瞧啊,这还未过门呢,就已经是百般回护了,若真等成了亲之后,那还了得?” 夏雪晴又被这句话闹了个大红脸。 半月之后,苏清远亲自带着聘礼,到了夏府。 由于是皇帝赐婚,三书六礼有些步骤就不需要了,苏清远直接纳吉,带着东西就定聘了。夏雪晴避在屏风后面,听着这个风神俊秀的男子和自己的父亲讨论着相关事宜,心绪混乱。 这一世自己唯一动心的男子,这就要来迎娶自己了。希望自己这次不会像上一辈子那样,错付一生。 “晴儿,晴儿!想什么呢!”柳如烟轻声唤了她一句,“待会儿等老爷走了,你就出去见见他。知道了吗?” 夏雪晴低声应了,等夏桀走了之后,跟着柳如烟一起,缓缓自屏风后转了出来。 见了礼之后,柳如烟按例客套了几句,随后就把夏雪晴让了出来:“你们二人的婚事天定,对彼此难免都不熟悉,晴儿,有没有什么想问的啊?” 夏雪晴想问的有很多,她想知道苏清远到底爱不爱她,想知道苏清远来荣城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当她启唇开口,问的第一句却是:“你的伤,有好一些吗?” 苏清远不复人前的冷漠,他眉目温柔地看着夏雪晴,缓声答道:“劳姑娘挂心了,已无大碍。” 夏雪晴听着苏清远说出这句话,看着眼前的一双眸子,突然就觉得,其余都不必再问了。 这人为了自己身受重伤,必定心里有自己。自己既然嫁给了他,那不管荣城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他来荣城是为了干什么,自己都会跟他一起去抗。 柳如烟看着夏雪晴不说话了,心里思量着,许是因为自己在这儿,这俩孩子放不开了。所以她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 瞧着柳姨出去了,夏雪晴这才继续问:“纳吉、纳征都走完了,现在只等请期了,你……打算何时娶我?” 苏清远笃定的看着夏雪晴: “你心思缜密,自然知道李桓的意思。但当我知道要迎娶的人是你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现在一刻都不想等了,只想立刻娶你回府,让你堂堂正正的做我的王妃。” 听完这话,夏雪晴会心一笑:“但是呢?我可等着你的但是。” 苏清远苦笑不迭:“藩王无召不得离开封地,我的身份已然暴露,就不能在荣城久呆。可我事情尚且没办完,无法,只能把婚期往后拖一拖,好在这段时间里把事情查清楚。” “你究竟在查什么事情?还是红袖招里藏的那个人吗?” 苏清远点了点头,同时宽慰一笑:“现在你已经是我的王妃了,我便都告知与你,你也好给我出谋划策一番。” 夏雪晴登时又被这个登徒子噎了一下,三书六礼不走完就当自己是王妃了,这样的王爷当真是罕见。 “你可知钟太妃?” 夏雪晴想了一会儿:“先皇最宠爱的那个妃子?不是都说先帝走后她思虑成疾,后来自请去守皇陵,可谁知她哀思过度,没几天就去了。怎么?她的死有猫腻吗?” 苏清远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自怀中掏出了一封信:“这封信是数月之前被送到淮南王府的,你且仔细看看。” 夏雪晴接过了信,立时就发觉不对了:“这字怎么写的这般不堪入目……是拿左手写的!” 苏清远点了点头:“不仅如此,这封信上还没有署名。你且仔细往下看吧。”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夏雪晴震惊的放下了手中的书信:“钟太妃竟然怀了李桓的孩子!先帝的妃子,那是他的母亲啊!他怎么能……” “不错,李桓巧言令色的让她自请去皇陵,说是要秘密的把孩子生下来。实则,钟太妃一到皇陵没几日就被李桓赐死了。只有一个小宫女,吃了千机阁的假死药躲过了一劫,其余的人全部罹难。” 夏雪晴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何章藏着的那个女子,就是钟太妃的侍女!这么说来确实,何章贵为京官,在两年前突然告老还乡,且皇帝竟然首肯了,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小宫女吧。” 苏清远故作高深的说: “是,也不是。何章是辅佐李桓上位的老臣,所以他了解李桓的为人,早早的就辞官还乡了。何章能走,只怕是因为,他旁敲侧击的提醒过李桓这件旧事。李桓无法了,这才放他回荣城。” 夏雪晴拧眉细想:“那也就是说,李桓并不知道这个宫女还活着?那这封信的主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还有一个地方你没注意到,这个宫女的假死药,是谁给她的?”苏清远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这人能在这么隐秘的事情上动手脚,又能把消息传给我,想必身份一定很高。且有一点我能肯定,他狠李桓。” 夏雪晴听到这里,顿时大惊失色,这个送信的“他”,势力恐怕不只是如此:“苏清远,你不好奇我是怎么跑到御花园的吗?” 苏清远一震,似乎终于想到了这一茬,忙表示不知道。 “当时夏毅出去追查一个偷听之人,我这才跟过去。可那人突然就在御花园的一处假山前消失了,我这才偷听到有人想杀了你。” 夏雪晴细细的分析着, “我本以为那人是李桓派来监视我们夏家的,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如此。那个小贼,只怕是这个“他”故意派来,引我去救你的!” 苏清远听到这儿,更觉得这人的计谋和地位皆深不可测:“总之,为今之计,还是要在我们二人完婚之前找到被何章藏起来的那个人。” 夏雪晴点了点头:“你作何打算?” “我人手足够,先派人盯着何章吧,他早晚要去见那个女子的。” “太慢了,我们等不起。”夏雪晴抬头盯着苏清远,“还有一个人你怕是忘了。” “谁?” “何清。何章的独子,他的心尖尖,你猜他若是出了什么事,何章着急不着急?” 第26章 疯了 “哎哎哎,你听说了吗,何家的那个独子,尚未婚配呢,身边的丫鬟就有孕了。” “你说的是何清吧,不仅如此呢,我可是知道,这个丫鬟现在还在青楼住着呢!” “哎呦?真的假的啊?这何家少爷也真不是个东西,都到了这份上了也不说把自己的骨肉接回去。” “嗨,瞧你说的,这骨肉是不是他何家的还不知道呢!” …… 何章坐在主位上,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清誉,清誉!你看看你干的这都是什么事!这以后,哪家小姐愿意嫁到何家?嫁进来就要教养别人的孩子,谁愿意?” 何清缩着脖子站在一边,也煞是委屈:“那爹你说怎么办?” “那是何家的骨肉!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接回来好生伺候着!” 何清嘟嘟囔囔的表达着不满:“当初非要送悦然走的人是你,这会儿着急接人回来的也是你……” 何章最近本来就诸事不顺,妻子还呆在娘家不肯回来,羌人的案子也是焦头烂额的,那个女子也需要重新安置,再加上自己这个不省心的独子,所有事情一压,何章立刻头大如斗。 “接!你哪来这么多废话,但凡你能机灵一点,我也不用平白遭这么多罪!” 何清看着怒发冲冠的何章,赶忙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 沈悦然坐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扣弄着手里的小瓶:“就这么一小瓶的东西,又要不了何清的命,夏雪晴非要让我下给何清干嘛呢?” 抠弄了一会儿沈悦然也没看出什么来,正要收了东西就寝呢,门外又响起了熟悉的叩击声。 沈悦然连忙把小药瓶塞到了被褥里,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打开了门。 打外面溜进来了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他进了屋之后,摘下了兜帽。 那立体的五官让人轻易就能看出来,他不是汉人。 很快,他的口音也证明了这一点,他磕磕绊绊的用汉话回道:“谣言……已经好了。” “你话说的虽然不利索,活儿干的确是不错。”沈悦然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银子我这就支给你。” 可谁知,那个汉子却摇了摇头,自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主子给你……看。” 沈悦然不知所以的接过了那封信,一看,落款竟然是夏雪晴,不由得吃惊。 那封信上交代的清楚,以后千机阁的银钱直接由夏雪晴出,同时,还让沈悦然把手上的药换了,最重要的是—— “夏雪晴说她可以治好秀才的病?”仅这一条,就足以让沈悦然心动不已了,“若当真如此,我沈悦然为她夏雪晴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那黑衣人并未说话,只是自怀中掏出了一瓶新的药放在了桌上:“一次,无味的药。” 沈悦然看了看眼前的汉子掏出来的新药瓶,心有戚戚然:“这药吃了,不会死人吧?若是何清直接死了,就算那秀才的病能治好,我也走不了了。” 那汉子摇了摇头表示不会,沈悦然这才接下了那瓶药。 她沈悦然毕竟在深宅之中斗了这么多年,心思自然缜密,便又吩咐那个汉子:“你去帮我找一些能让人脉象有异的药,最好能让郎中觉得我这是喜脉。就算是做不到,让我的脉象乱一些也是好的。” 看着那个汉子领命去了,沈悦然这才放下了心。 何清那边也忙活起来了。他确实喜欢沈悦然的紧,因此何老爷子一放话,他就猫追狗撵的赶紧把事情安排妥当了。 因此没个几天呢,沈悦然就已经回到何府了。 “快过来让我瞧瞧。”何清满面欢喜的拉过沈悦然,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的肚子,直把沈悦然看的面子上挂不住了。 她自然心里清楚,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孩子,因此何清越是看,她心里越是心虚不已。 “这大晚上的看得出来什么啊?” 何清立刻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沈悦然说:“稳婆们说,看肚子的形状就知道男女的,快让我看看。” 沈悦然彻底心虚了,拉着衣服说什么也不让看:“这才多少时日?稳婆能看出来什么啊?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给我剥几个橘子吃。” 何清连忙拿了个橘子就开始剥,脸上还是乐呵呵的:“都说酸儿辣女的,你这一准是个儿子。我娘亲还没回来,我这就去信告诉她,我们何家有后了,让她赶紧回来照顾你。” 沈悦然支支吾吾的应着,心思全然没在这件事上。 她昨夜已经把药下给何清了,但是观何清的样子,这药似乎根本没什么大用。但沈悦然也管不得这么多了,反正交代的事情自己已经办完了。 沈悦然回来的这几日,吃穿用度完全不是做丫鬟的时候能比得了的。 何清单独收拾出来了一个院落给她,加之何清担心自己晚上宿在这边会伤到腹中胎儿,因此两人一直没宿在一处。 两人说了这么一会儿闲话,眼瞅着天就擦黑了,何清这才回了自己的小院。可这一回不得了,出大事了。 何清大老远就看到门口站了一个女子,那人探头探脑的往自己院子里看着,似乎在等什么人一般。 何清立刻就坐不住了。 他向来好女色,前一段由于风评的原因,他被何章关在何府好大一段时日了。直到前些天才被放出来,这期间他一直安分守己的窝在书房里学习,仅仅是“存天理、灭人欲”这一句话,他都不晓得抄了多少遍了。 这么多天关下来,何清有日子没出去寻快活了,眼下见到了一个娉娉婷婷的姑娘就站在自己门前,那还得了? 何清这厮满脑子里没一点好东西,完全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劲,也没发现,这场景在很久以前就发生过。 “姑娘可是在找什么人?我就住在这院子里,姑娘不妨问问我。”何清一边说着,一边抬步走了过去。 那姑娘闻言,却也没有回头,只是一门心思的看着院子里。 何清觉得大为遗憾,这女子竟是个傻得不成? 因此何清去拉了她一把:“我说姑娘,我可以帮你找人的。” 这个女子一转过头来,何清就呆了。 不为什么,这个女子就是去岁被自己害死了的邓小姐。这女子分明已经死了,可现在就这么真实的站在何清面前。 难怪何清会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场景分明已经发生过一次了。那一次,自己亲自派人把这个女子赶了出去,还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害的这个邓小姐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 但现在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何清细细思考。 邓小姐被何清拉的转过了身,她这才抬眼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 认出何清之后,这个邓小姐当即就飞扑了过来,死死地抱住了何清的腿。这时的何清,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嘴里念经一般说着不着四六的车轱辘话。 那女子一抱着何清的腿,立刻就低头哭了起来。那声音实在是称不上好听,把何清听得头皮都炸了。 他赶忙去拽地上的姑娘。 可谁知他力气太大了,直接就把那个姑娘的头拽的向后转了过去。何清这才看清楚,这个姑娘的脸。 她舌头伸的老长,整个脸都是青紫色。眼珠突出的几乎爆出来,脖子上都是青青紫紫的抓痕,可见生前是受了多大的折磨。 不仅如此,这个姑娘的脖子也断了,脑袋就那么松松垮垮的歪在肩膀上,眼睛里流出两行血泪。 何清吓得直接就没出息的哭了出来,哆哆嗦嗦的把自己的腿往外拉。终于拉出来了之后,何清掉头就往屋里跑。 等他终于连滚带爬的跑到屋里关上门后,何清赶忙回头看了看后面,确定门外无人追上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等他把头扭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屋内的梁上吊了一个人。 那个姑娘就这么静静地挂在那,断掉的脖子无力的耷拉着,一双无神的眼珠,痴情的紧盯着何清。 何清看到这一幕,裤子立刻就湿了。 那个邓姑娘似乎看到了很好玩的事,她突然就咧嘴笑了,破碎的喉咙发出了“嘶嘶”的气音,她阴森森的说:“何公子,你何时娶我回家啊?” 而何清,看着这个梁上的女子,终于不争气的翻了一个白眼,晕过去了。 - “什么!何清疯了?” 何章赶忙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怎么回事?你给我说仔细点!” 那个小厮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何章汇报:“小的今早上去喊公子起床的时候,听到屋里有人在哭。小的推开门一看,就只看到公子全身都是污秽,一个劲的对着屋子里面磕头,小的怎么拉都拉不起来啊……” 何章一听,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向何清的院子里冲去。 他这一生就这一个儿子,若真是有什么好歹,他们何家以后可怎么办啊。 等他紧赶慢赶的到了地方,他才知道。 这个小厮说的实在是客气了。 何清现在浑身上下一股子难闻的味道,整个人披头散发的,哭哭啼啼的对着屋子的西北角磕头,不住地念叨着“再也不敢了”什么的话。 “还愣着干嘛!”何章一脚踹到了刚刚那个小厮的屁股上:“还不快把少爷扶起来!” 第27章 侍女 “什么叫治不了?先生,您不必担心诊金,我何府家大业大,这点银两还是出得起的!” 何章着急的跟眼前的郎中交涉着,可那个郎中还是苦着一张脸叹着气站在那儿。 要说这个郎中,他也委屈的紧。他原本就是个悬壶济世的小郎中,在荣城开了个医馆。因着乐善好施,医术也不错,这才颇有慈名。 可他是个郎中啊,他讲究的是望闻问切,他真的看不了蛊毒。 要说这荣城最近也是奇怪得很,怎么跟犯了太岁一样,这么多人栽在了蛊毒上面? 不过这些就不是他一个郎中能明白的了。 “何大人,小的自然清楚您付得起诊金。可这何公子得的不是病,是中了蛊毒啊。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言罢,那个郎中背起医箱就往外面跑。何章急的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何清还是疯疯癫癫的缩在床角,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屋子的角落,就仿佛那里躲了个穷凶极恶的怪物一般。 何章对着自己的儿子长吁短叹的,可偏偏又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外面的小厮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没顾得上看路的他差点磕在门槛上:“老爷!门外来了一个术士,说是专治疑难杂症!他还说能看到何府上空晦气缭绕,这才过来问一问,看看咱们需不需要做个法事。” 何章听闻这话,顿觉如雪中送炭,赶忙说道:“快请!” - 苏清远负手站在何府正厅,看着墙上的诸多字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章过来之后,就只看到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站在正堂里面。 何章第一眼就觉得,这人身上的气质不像是一个单纯的江湖术士。不仅如此,看这人的背影,何章总觉得莫名的熟悉。 “先生既说自己是个术士,那何某人想请先生算一卦。不知道我们何府今年是犯了哪路的太岁,诸事不顺?” 苏清远闻言,疏阔的笑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回身:“这个简单。何大人想想自己是因何从京都来到了这小小容城,这犯了谁的太岁,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等到他回过了身,看清脸的何章立刻大惊:“苏清远?你不好好呆在淮南,来荣城做什么?” “这就要问问何大人了。” 一听这话,何章的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他直接放下了脸色:“我何章自问并未招惹过淮南王。不知道淮南王是因何针对我们何府?可怜我儿何清更是无辜,平白无故的就被你下了药!至今仍旧疯癫无状!” “何大人这话就错了。”苏清远和和气气的笑着,完全没有一点儿被震住的意思,“这蛊毒,我确实能解,但这也并不能说明,这毒就是我下的。你儿子何清处处留情,辜负了多少姑娘的大好韶华,他自己惹来的祸端,你可不要怪罪到我的头上。” 何章身为何清的父亲,自然很是明白自己儿子的作风,闻言也只能不甘心的咬了咬牙,什么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颇为不甘心的问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苏清远索性也就不卖关子了,“要我救何清,可以,但我要一个人。就是你千娇万宠的藏在红袖招里的那个女子。” 何章身为辅佐李桓上位的老臣,是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人,自然狡猾的很。 他一听苏清远这么说,顿时什么都明白了:“红袖招里的事竟然也是你动的手!你知道那个女子的身份吗你就敢向我要人?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也不怕撑死自己?” 苏清远毫不在乎的摆弄了一下自己腰间的玉佩:“我既然敢要,自然有本事吃得下。” 何章也实在是没工夫考虑苏清远是怎么知道的了,只能忿忿的表示:“你既然知道那个女子的身份,自然也该明白她对我何府的重要性。既如此,又岂是你一句话就能要走的?” 苏清远跟何章斗了那么久,自然很清楚这个老狐狸在跟自己讲条件呢。 闻言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临走前还毫不在乎的表示:“那就看看何大人觉得,是这个女子的身份重要,还是何清的命重要了。” - “这请了期啊,日子就算是定下来了。”柳如烟正在细细的教导着夏雪晴婚后的诸多事情,“这一半天的,我和老爷一起,帮你拾捯一下嫁妆的事情。上次的情状我也瞧了,那个淮南王看上去很是中意于你啊。” 夏雪晴赶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拦了一句:“柳姨,您这都是打哪看出来的啊,快别说了。” 柳如烟促狭的笑了:“这有什么好羞的,真是的。行了,天也不早了,我就先回了,小姐也早些歇息吧。” 夏雪晴前脚送了柳如烟出去,后脚回了屋就看到苏清远坐在内间,认真的看着绣绷上的绣样。 “哪有你这样的?别家的小姐成亲之前,好些连夫郎的面都不曾见过。你倒好了,仗着身手不错,三番五次的往夏府跑,像什么样子?” 苏清远完全没有了在人前的精明劲,就真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一般,带着几分雀跃,小心的打量着绣绷上的莲花:“这是给我绣的吗?” 夏雪晴垂下头一笑:“不然是给我自己绣的吗?我瞧着你身上玉佩带的多些,就合计着绣个香囊给你。” 苏清远听得心里很是熨帖:“大晚上的就别绣了,仔细眼睛疼。更何况……家里也无公婆敢考教你女红。” 夏雪晴一听苏清远提及这个话题,抬眼一看。果然,苏清远脸上已经是写满了哀思。夏雪晴忙想着岔开话题:“何章的事怎么样了?办妥了吗?” 苏清远点了点头,屋里也没外人,他索性就直接走了过来,把夏雪晴抱到了怀里。 苏清远把下巴抵在夏雪晴的肩膀上,絮絮的把事情说于她听:“何章捱不了多久的,必定没几日就派人来寻我了。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一直在追查李桓的事情吗?” 夏雪晴其实一早就想问了,但是当时,自己与苏清远之间诸多症结,以至于根本没有立场问出这句话。 今日听闻苏清远这么一提,又想到二人的关系早已今非昔比,这才接了下去:“好奇。若我所料不错,是否跟老王爷有关?” “夫人冰雪。你可知我父母因何而死?” 夏雪晴有点奇怪他会这么问,毕竟在所有的金国人看来,这个答案都是没有疑点的:“老王爷携着王妃,以区区三万的兵力,力退六万敌军,最终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这……有什么不对吗?” 苏清远危险的眯了眯眼,他的声音难免带上了一丝狠厉:“自然不对。你有没有想过,他李桓如此忌惮我爹手里的军权,为何在我袭爵之后,没有收了我淮南的兵权,反而让未及束发的我袭了爵呢?他在那时,就完全可以用我过于年幼无法袭爵的理由,削了淮南王的爵位。” 夏雪晴心下思量,也觉察出了几分不对劲:“是啊,这是为何?” “那是因为,我爹娘早就发现李桓狼子野心,他们上战场之前,为了保护我,特地把所有的亲军都留在了淮南。让李桓不敢轻易动我。而且不出他们二人所料,李桓果然趁着这次机会动手了。” …… 林素着一身银甲,看着枭关外如血的残阳,和戈壁滩上绵延不绝的倭寇战甲,豪迈的笑了:“我就知道,李桓忌惮我们手里的兵权,又怎会放我夫妻二人平安归家!” 苏君泽看着手里的战报,笑的苍凉:“敌众一万……呵呵,好一个敌众一万!李桓啊李桓,为了取我二人性命,竟然不惜勾结倭寇!他可当真是个好皇帝!” 苏君泽看着连天的战甲,就已经知道自己和林素回不去了,他轻轻地拉起了林素裹在铠甲之下的手,愧疚的说:“我一生为了淮南鞠躬尽瘁,对淮南百姓问心无愧,可独独对你,阿素,我对不起你。你嫁于我之后,几乎一直奔波在外,甚为劳苦,我……” 林素确是满不在乎的笑了:“我当年嫁给你,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平安喜乐。我林素想嫁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个驰骋在沙场之上,奋勇杀敌的男人。只有你,方能不负我苦练数年的功夫。” 林素捏了捏苏君泽的手:“君泽,嫁给你,我从未后悔过。” 最后,那天如血的残阳,最终见证了夫妻二人此生最后的英姿。 …… “那一战之后,无一人生还。我的父母,用三万兵力力退六万敌军,但也最终留在了沙场之上,留在了阴暗恶臭的王权之下。不仅如此,南烛的父亲,淮南王府的老管家南石,也随着我父母永远的留在了枭关。” 夏雪晴听得心疼,她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怀着怎样的心情撑起了整个淮南王府,怀着怎样的悲伤操持着自己父母的后事。 人们只知道淮南王袭爵之后大开杀戒,可他这么做的原因,又有几人了解过呢? 八年了,这八年间,这个孩子是怎么样一步一步成长为现在的苏清远,他又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一点一点的还原了当年的真相。 但这一切的苦楚,都在苏清远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被说了出来。就仿佛,他所受的所有苦楚他都不在乎一般。 他真的不在乎吗? 夏雪晴问着自己。 如若真的不在乎,他又缘何会需要一个人来渡他呢? 夏雪晴第一次这么想安慰一个人,第一次,她看到了这个男人所有的柔软。 但偏偏,她什么都做不了,他当年独自龃龉前行的时候,她不在。 夏雪晴只能无力的看着肩侧苏清远的发顶,轻轻地,吻了上去。 第28章 回门 苏清远小心的屏息,感受着发顶上的温柔,不敢轻易惊动了夏雪晴。 良久之后,夏雪晴回头坚定的告诉苏清远:“我既然嫁给了你,这一切,我都跟你一起抗。” 苏清远了然的笑了,他把夏雪晴又往怀里搂了搂,一脸满足的表示:“得妻如此,此生无求。” 这俩人是腻歪着呢,南烛那边可没这么清闲。 他刚得了线人消息,何章那边有动静了,赶忙就来禀报苏清远,这才寻到了夏府。 他正站在屋子外面呢,可巧就看见二人在里面你侬我侬,心里面顿时酸的不行。 正好他也有事要回,于是便毫不客气大声咳了起来:“咳咳!” 这一嗓子把夏雪晴吓了一跳,忙推开了肩上的苏清远。 苏清远脾气立刻就上来了,他瞪着南烛就骂:“瞎叫唤什么呢?有没有个眼色?我怎么就教出来了你这么个憨货。” “王爷,您还好意思骂我呢,你们这还没成亲呢,是谁啊?一天天的往人家府邸里跑?”南烛压根就不怕苏清远瞪,反正他家王爷不占理。 苏清远自知理亏,只好颇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吧什么事,回完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 “得嘞。”南烛麻利,利索的跟苏清远汇报了一下:“何章派人来寻咱们了,说是愿意做这笔买卖,让您赶紧派人去把何清的病给治好。” 苏清远听到这儿面色越发不好看了,就为了这么个破事打扰自己,这何章真是闲极无事了!不能就这么饶了何清,要跟丹木交代一下,好好折腾折腾他家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更何况,这人还曾经觊觎过自己的夫人,真真是罪大恶极。 就在这么鸡飞狗跳的日子里,夏雪晴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婚期。 拜堂、宴宾闹洞房,她又一次穿上了大红色的吉服,又一次跪在了自己父母的身前。这是这一次,陪在她身边的人,愿意真心待她。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一声长长的吆喝,她成了名正言顺的淮南王妃,同他一起扛着淮南的血雨腥风。 按规矩,成亲第三日就要回门了,这也就意味着,这次回门之后,她就要拜别父母,跟着苏清远会淮南了。 因此,这天一早,半夏早早的就开始给夏雪晴梳洗打扮了。 苏清远左右也无事,就这么惫懒的倚在床上,不错眼的看着半夏给夏雪晴插上发簪。 夏雪晴拿了从妆奁里面取了胭脂出来,正要往嘴上涂呢,苏清远却拦了一下:“夫人等等,我有样东西想送给夫人。” 夏雪晴骄矜一笑:“怎么?我都嫁到你们淮南王府了,你的什么东西不都是我的吗?还用你在这儿假殷勤?” 听着夏雪晴的调笑,苏源清自是一讪:“夫人说的自然不错,淮南王府的所有东西自然都是你的。只是我要拿的这东西,不是我淮南王府的。” 苏清远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了身,手里拿着一个十分精巧的素金烫漆妆盒。小妆盒是圆形的,双层镂刻,上面一层雕的是一个饱满石榴。 石榴籽上还独具匠心的嵌上了几颗血色的玉石,饶是夏雪晴自小见惯了珠宝,见到这个小盒子也不免赞叹一声:“好精致的小盒子,里面装的什么?” 苏清远故意不答话,只是神神秘秘的坐到了夏雪晴的旁边:“你转过来看着我,我就告诉你。” 夏雪晴索性也就乖乖的坐到了苏清远的对面:“我倒要看看你准备送我个什么东西。” 苏清远这才打开了那个盒子—— “胭脂?”夏雪晴吃了一惊,忙接过来细瞧。 这盒子的价值暂且不论,这里面放的胭脂也不是凡品。里面能闻到一股十分素雅的花香,这香气不像是街上卖的胭脂水粉那般,浓的呛人。 反而是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因此更是让夏雪晴确定,这盒胭脂价格必定不俗。 “这胭脂当真是个好东西,你打哪的来的?”夏雪晴刚一问完,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把胭脂盒往妆镜旁一放,不乐意了,“我说,你这可别是原来买来哄别的姑娘的吧?” “哪能啊。”苏清远觉得自己比窦娥都冤枉,“夫人,你抬眼看看我这阖府上下,有半个女人没有?说句实在话,我自己养的信鸽都是个雄的。” 夏雪晴一听到这,彻底绷不住了,“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苏清远瞧见夏雪晴笑了,也便故意逗她:“我以前竟没发现。原来我家的小晴儿这么善妒?比起何章的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夏雪晴美目一瞪:“你可有什么不满?” “不敢不敢,夫人善妒,我专宠夫人一人便是。”苏清远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夏雪晴着实没觉得他有多委屈。 “你少来,那这盒胭脂是谁的?” 苏清远拿起了那个精巧的小盒子,动作娴熟的翻开了盖子,用手指捻了一点在指尖上:“是我的母亲,林氏之物。” 夏雪晴顿时惊了。 林素一生巾帼不让须眉,几经沙场,不爱红装爱武装,她留下的胭脂水粉必定不多。换言之,个个都是念想,可这苏清远竟就随随便便的要赠予自己。 “糊涂了不成?”夏雪晴握住苏清远的手,把他手心里的胭脂小心的盖上了,“老夫人的东西用一样少一样,更何况她一生征战,女儿家的东西必定不多,你留着吧。” 苏清远摇了摇头:“我本以为你会觉的不吉利呢,若只是担心我没有念想了,大可不必。你是我淮南王的正妃,是她的儿媳,按理说,她本来就应当在成亲当日赠你东西的。” 苏清远把指尖上的胭脂,小心的涂到了夏雪晴的朱唇上,仔细的晕染开来。 “你说的不错,我母亲一生不爱红装,这盒胭脂也不是她自己购置的,是我爹在他们大婚当日送给我母亲的。可惜,我母亲只用了几次,就再没机会了。” 苏清远涂好了胭脂,远远地端详了一番:“晴儿,你生的真好看。” 夏雪晴看着苏清远有些忧伤的目光,握了握他的手。这双手,她即握上了,就不会再放开。 - 这辆马车很是气派,车身上画着繁复的花纹,拉车的那匹马浑身上下一根杂毛也无,体型颇为流畅好看。不难看出这家的家境是多么的殷实,才能把马喂得这么漂亮。 这马车不急不缓的跑到了夏府门口,车夫稳稳地拉住了缰绳。苏清远打马从旁边过来,撩起了车帘,小心的扶出了夏雪晴。 屋里面,夏桀和柳如烟一早就等着了。 夏桀和柳如烟虽然一开始就不满意这桩婚事,可看着苏清远对夏雪晴也是百般照顾,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可话是这么说,夏桀心里终究也不大痛快。他一生就这一个丫头,还是结发妻豁了命留下来的,说不疼爱是假的。因此,夏雪晴结婚那天,他一个人闷不声的灌了好些黄汤下去,迷迷糊糊的把自己的女儿送出了门。 一想到这里,夏桀心里还是难受,因此今日的回门,他格外重视。 大老远就看到自家的小厮跑了过来,夏桀就知道了,准是夏雪晴回来了。 夏毅也一早等在正厅了。他年岁小些,所以打小就是夏雪晴带着他玩,姐弟二人的感情自然深厚非常,因此这时候,夏毅也是眼眶通红的等着夏雪晴。 夏雪晴本来也是强忍着泪意的,可谁知进门一看这一大家子的人,顿时憋不住了。 她上一辈子受尽苦楚,这一辈子重生回夏家,夏桀和柳如烟一直那么疼她,感时伤世的,竟一下子就让夏雪晴哭出了声。 夏雪晴既然已经大婚,那这次回门就是名正言顺的王妃了。既如此,那她就是正一品的品级,柳如烟是要给夏雪晴行礼的。 夏雪晴见状连忙扶起了柳如烟,这时的柳如烟也已经是捱不住了,泪水涟涟的被夏雪晴扶了起来,夏雪晴看的也是心里难过不已。 夏桀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肯说,但是两眼也是憋得通红。 柳如烟又拉着夏雪晴的手说了好大一会儿话,这才算是缓过来了。夏毅就一直坐在旁边,脸色晦暗的盯着苏清远瞧。 苏清远觉得有趣,就索性问了他一句:“怎么了?怎的这般盯着我看?” 他这么一问,夏毅顿时不跟他客气了,他恶狠狠地说:“我虽然现在功夫不高,但我以后肯定会非常努力的练功!总有一天我会比你厉害,你要是敢欺负我姐,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的!” 夏毅这一句话声音着实算不上小,夏雪晴闻声回头,正听到这一句,顿时哭笑不得:“听到了没,我弟弟保护我呢!” 苏清远忙道:“是是是,我肯定对你姐姐好。” 夏桀看着众人叙旧叙的差不多了,便把柳如烟和夏毅打发了,只留下了夏雪晴和苏清远二人。然后,他自内室拿出来了一把剑。 这把剑说不上好看,上面只是随意的刻了几个字。这个人的雕工不好,字也说不上好看,夏雪晴眯着眼使劲辨认了半天,方才看清了上面的字。 那上面竟然歪歪扭扭的刻着——“李桓”二字。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丢丢晚,嘤 第29章 密信 “我们夏府一直戍守边疆,虽说并不多富庶,但这大好河山,就是我们几代的基业。我一生没有什么值当的东西,这把剑,你拿去吧。” 夏桀说着,把这柄并不多华丽的剑递给了夏雪晴。 夏雪晴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苏清远却说话了:“自古以来,皇帝登基之后,百姓对于皇帝的名字都要诸般避讳,这把剑的剑鞘上,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刻着李桓的名字,那想必,是他自己所用之物。” 夏雪晴皱了皱眉,她自是明白,苏清远所说颇有一番道理:“只是这把剑,未免太古朴了一些,李桓虽说不好奢华,但这柄剑也确实不像是他的随身之物。” 夏桀静静地听了一会,这时才答了一句话:“这确实是李桓所用的剑,只不过,是他还只是个小皇子的时候用的。” 苏清远一听,点了点头:“是,那时的他身份地位并不尊贵,也尚未被封为太子,自是处处小心谨慎。” “爹,你给我这柄剑干嘛?” 夏桀目光晦暗的想了半晌,随后低低地说:“这柄剑,是当年我追随李桓参与夺嫡之争的时候,他赐给我的。当年我也是他手下的一员虎将,所以他把这柄剑赐给我,说是必要的时候,这柄剑可以救我一命。” 苏清远闻之大惊,如若真这么说,这柄剑可就相当于一块免死金牌了! 夏雪晴也知道个中厉害,忙把这柄剑送还给了夏桀:“爹,这东西不是儿戏,你既然知道它的厉害,就仔细收好了。李桓早晚有一天要动我夏府,等夏毅成了年,把这把剑交给他才是正经的,只有这样我夏府兴许才能幸免于难。” 夏桀却摇了摇头,他向来疏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可这会,自己的小女儿马上就要远嫁的时候,他还是情难自已的多嘱咐了不少:“你自小就聪明,自然知道李桓赐婚给你们的用意,其中的阴险自然不需要我来说。夏毅身为男儿郎,拼一回的血气还是有的,更何况我夏府从来都不惧怕他的皇权,李桓的下作伎俩尽管来便是。只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你过了门之后,身家性命就全部缀在了淮南王府,为父实在是放心不下你。” 夏桀说完,不由分说的把这把剑塞到了苏清远的怀里:“李桓的为人你们也都清楚,阴险狡诈、两面三刀。这把剑到时候他也未必会认,你们权且拿去,只当是全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番苦心吧。” 夏雪晴听完,心中大恸,眼瞅着又要憋不住哭出来了。 夏桀心里也不好过,他索性直接回了头,摆了摆手道:“把东西打点好了,就走吧。” 苏清远也知道再留下去,夏桀可能也要难受的,所以不由分说的扶走了夏雪晴。 这一次的回门过后,夏雪晴就算是彻底出了门了。 也是从这天开始,她一步一步的成为了后世赫赫有名的霸气王妃。 苏清远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毕竟他来荣城本就是临时歇脚,就连结婚的院落都是临时购置的,自然轻便的很。所以这天一早他收拾好后,就又来骚扰夏雪晴了。 “弄完没?弄完早点出发吧,我差人送信回去了,淮南王府都给你归置好了的。” 夏雪晴闻言笑了:“一天到晚乐的跟什么一样,你还记不记得李桓究竟为什么给咱们二人赐婚啊?” 一提起来这个,苏清远心里难免堵得慌,索性直接坐到了椅子上:“自然记得,他有政策,咱们有对策。说到这……夫人,有一件事我要同你商量一下。” “怎么了?” 苏清远有点尴尬的拽了拽夏雪晴给他绣的香囊,老大的不自在了:“就是……夫人你也清楚吧,李桓赐婚,就是为了抓到我勾结夏府意图谋反的证据,对吧?” 夏雪晴正在理自己耳朵上的坠子,闻言脸都不错的问:“是啊,所以呢?” “所以……我差人去淮南散布谣言了,说是……说是你我二人夫妻感情不和。” 夏雪晴一听,“啪”的把梳子拍到了妆台上。 苏清远面上一苦,得,这下子难办了。 “我这前脚刚跟你成亲,你淮南就这么流言满地的,我爹我娘会怎么想?哦对了,你可别忘了,我弟弟说了,你要是对我不好,他可饶不了你。” 苏清远连忙表示:“不会不会,我都提前跟岳丈说好了,况且这只是外面的谣言罢了,在府里咱们还是安安稳稳的过咱们的小日子。所以,夫人,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去暨阳啊?” 夏雪晴差不多收拾停当了,闻言一个冷笑:“什么时候回?我不回去了,你自己去吧!” “……哎,不是,哪有成亲了我一个人回去的道理?” “行了,你跟李桓斗的时候聪明的很,怎么一跟我说话就这么傻呢?”夏雪晴嫌弃的白了苏清远一眼,“你的事情是办妥了,我的还早着呢。何府的一摊子事,你总该让我收拾利索了再走吧。” 苏清远一听这个,也连忙跟夏雪晴招呼了一声:“何章已经让人把那个侍女送过来了,南烛去问了,当年那件事果然是这样的。可怜钟太妃对李桓是动了真情的,竟当真以为李桓送她到皇陵是为了安胎待产。” 夏雪晴听完,也是感慨颇多。 她的事说起来也好打理,毕竟嫁到了淮南王府,多得是会飞檐走壁的能人异士,倒是不用她跟个泥猴一样上天入地的往何府里面溜。 夏雪晴一直等到丹木把何清的病治好,才把沈悦然从何府接了出来。按约定给了她卖身契和盘缠,又让丹木给她的那个秀才拿了药,这才动身往淮南赶。 这一忙活,又是小半个月的舟车劳顿。坐落在暨阳的淮南王府,终于正式迎来了它的女主人。 夏雪晴来了淮南王府之后,是真的一刻也不得闲,她做女儿家的时候,成日里就知道往外面窜着玩,等做了王妃她才知道,这阖府上下诸多事情需要她打点。 所以她这忙的脚不沾地的,倒真是没觉得有多想家。但半夏就不行了,她作为夏雪晴的陪嫁丫鬟,一并跟着夏雪晴来了淮南。 小丫头的年岁本来就不大,加上人生地不熟的,这一来二去的,想家的很。只是夏雪晴这些天实在是忙,竟也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来。还是叶寒衣心思细腻,先发现了。 叶寒衣自从被苏清远和夏雪晴二人从红袖招救出来之后,也便死心塌地的跟着他爹丹木一起,给苏清远做事了。 她处事麻利,为人也忠诚,夏雪晴也挺喜欢她的。因此到了淮南王府只后,苏清远直接让她做了夏雪晴的贴身侍女。因此叶寒衣也能天天见着半夏,这才察觉到了这丫头的不对劲。 这天俩人服侍着夏雪晴收拾妥当之后,半夏照旧开始整理屋里的陈设。可她心不在焉的擦东西时,毛手毛脚的把百宝阁上的瓷摆件推了下去。 小丫头又是个没注意的,见这情况,只觉得肯定要挨罚了。 不禁又想起来呆在荣城的时候,小少爷和柳夫人对自己的诸多照拂,就直接对着地上的碎瓷片,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可巧叶寒衣是回来取东西呢,正撞见这一幕,忙走了过去,自腰间拿出了帕子:“怎么了这是?这摆件不多值钱的,夫人不会罚你的。” 叶寒衣本来是好心,可半夏一想到,自己家的“小姐”,这就变成了别人家的“夫人”了,不禁更觉难过。一声不吭的只是哭。 这下子叶寒衣也没了注意了,彻底不知道怎么哄了,只能是喊进来几个大丫头,先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了。 夏雪晴跟苏清远处理完事情,俩人相携着往回走呢,就看到屋里面进进出出的一堆丫鬟。夏雪晴进了屋就问:“怎么回事?” 这会子半夏还在哭呢,叶寒衣见到正主来了,连忙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回了。 苏清远立即就表示:“值当什么,一个破瓶子罢了,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摆在那的了。” 夏雪晴推了他一把:“真真儿是不懂女儿心,我们家半夏啊,这是想家了!” 半夏自小就伺候着夏雪晴,夏雪晴一直拿她当妹妹看,这下子她也有点心疼。更何况半夏这一哭,倒是把她的离愁别绪也给哭出来了。她赶忙过去哄去了。 苏清远一听,连忙道:“哎!看我,把这事忙忘了。南烛,去把东西拿过来。” 夏雪晴倒是一愣,不知道苏清远又去折腾什么呢。 只见不一会儿,南烛就拿了个小托盘进来,上面端端正正的放着好些核桃酥。 半夏和夏雪晴见了,都是一喜。毕竟暨阳和荣城相隔那么远,她俩是都没想到能在这儿吃到这个。 夏雪晴赶忙拿了一块儿过来,掰了好大一块塞到了半夏的嘴里。半夏见状,也不记得哭了,又惊又喜的看着盘子里的核桃酥。 “这是你打哪找的?”夏雪晴细细的品着嘴里的味道,“跟荣城我最喜欢的那家好像啊。” 苏清远宠溺的笑了:“能不像吗?我们启程当天,我就把那个厨子一并带到暨阳了,你吃的这个核桃酥,还是他做的。” 夏雪晴顿时一惊:“怎么会?人家家的店开得好好的,能这么随便的跟你走?” “那自然是废了为夫一番功夫的,不过能博夫人一笑,还是很值的。” 夏雪晴顿觉熨帖的很,又拿了一块喂给了苏清远。可夏雪晴才刚刚把这块核桃酥掰开,就发觉出不对劲了。 这核桃酥里,竟然夹了一个字条。 第30章 第三封信 半夏看着那个核桃酥里漏出来的半张字条,面上很是惊恐。她嘴里面的半个核桃酥,真真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看架势又要哭了。 叶寒衣连忙拿来一个帕子,让半夏把东西吐了。又温言温语的劝说着,这才把半夏带了下去。 夏雪晴看到了那张字条,心中也是一惊。淮南王府是什么地方?那是一个连皇帝都想插一脚的地方。 李桓在京都虎视眈眈的想要苏清远的命,因此不必多说,淮南王府的吃食必定是最为小心仔细的。 可茶点里竟出现了这种事。 夏雪晴来不及细看这张字条上的内容,连忙招呼南烛去把那个厨子带过来,想要查一查这个字条的来源。却不想竟被苏清远伸手拦下了。 他摇了摇头,启唇说道:“不必费力气了,这件事,查不出来的……” 夏雪晴倒是不信:“是人做的便一定会有破绽,怎么会查不出来?” 苏清远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直接嘱咐南烛陪着夏雪晴查探,他自己拿过了剩下的半块核桃酥,连同里面的字条一道,径直往书房里去了。 夏雪晴见状,虽然纳闷,却也无甚在意,只是跟着南烛一道查探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 那个荣城的厨子战战兢兢的跪在下面,一个劲的磕头:“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家在荣城也做了这么些年了,生意一直红火。有好些个眼馋的也开了店,却是做不出我家这种味道。只因为这核桃酥,从用料到配方,皆为我家不传之秘啊。” 那个厨子越说越委屈:“我做这些点心的时候,从头至尾都不曾假手他人。配料也是府里面准备好的,小的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字条是打哪来的啊。” 夏雪晴坐在首位,皱着眉头听着。 这人毕竟是从荣城来的,东西做得又好吃,因此这个老板也是有几分名气的。 夏雪晴自然知道,他的为人在荣城也是出了名的老实守己。不仅如此,她也曾问过苏清远,究竟是怎么把这个人给骗到暨阳来了。 苏清远竟然也不避讳,直接就告诉她了,其一,自然是花了大价钱的。 其二,苏清远派人去见了这个老板的妻儿。派去的那人也是个辩才,几句闲话的功夫,竟真的说动了厨子的老婆。 那个女子听说暨阳气候养人,说什么也要让她家男人过来住一段,养一养常年拿刀落下的顽疾。 话都说到这了,夏雪晴的心里自然是跟明镜一样。这么说来,这个厨子一家人的身家性命全捏在苏清远手里的,他不敢也不可能去做这种事。 思虑到这儿,夏雪晴也没法子了,她扭头问南烛:“这府中伺候吃食的那些人,可能放心?” 南烛点了点头:“夫人放心,那些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好多都是从老王爷的手下一直干到现在的,出不了差错。” 夏雪晴这下子彻底没了思路。 南烛继续道:“夫人,想必您也知道李桓对淮南王府的心思。因此咱们家的吃食都十分用心,就连这点心也是验过了才端上来的。看来这送信之人并不想害命,只是来送个信罢了。” 夏雪晴心下一番思量,也觉得是如此:“苏清远把那个字条拿走了,我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 她抬头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厨子,扶了扶额:“罢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虽说不是你所为,但你终究难辞其咎。罚你一个月的月例,下次做事小心些。” 那个厨子赶忙磕了个头退下了。 夏雪晴得了功夫,思虑了片刻,还是往书房走了过去。 - 苏清远回到了书房之后,小心的掰碎了剩下的那半块核桃酥,把里面的信拿了出来。 可他却没有即刻就展开看,而是细细的端详着纸的成色。 在他面前的书案上,还摆着两张类似的信。 夏雪晴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怎么这么多?这不是第一封信吗?” “不是,你来看。” 苏清远说着,拿起了刚刚从饼里面掰出来的那张纸,跟书案上的两张放到了一处。示意夏雪晴比较一下。 夏雪晴仔细看了看,惊了:“白鹿纸?这纸除了宫里面的人能用,其余的老百姓可能见都不曾见过。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苏清远面色凝重的看着夏雪晴,低声问道:“若我所料不错,什么都不曾查出来吧?” 夏雪晴一愣,这才明白苏清远问的是最后这封信的来源:“确实不曾。” “我早就料到会如此了。‘他们’那边做事,向来干净。” “他们?”夏雪晴坐到了苏清远旁边,仍在追问,“‘他们’是谁?” 苏清远并未说话,只是示意夏雪晴看看桌上三封信的内容。 夏雪晴粗略的扫了一眼,第一封信比较早了,看样子是苏清远刚袭爵不久便发来了。 那封信上明明白白的写明了“枭关之战”的始末,甚至连敌方的人数都写的清清楚楚。清晰地向所有看信的人表达了一点:苏君泽和林素的死,都是李桓一手操纵的。 第二封信看起来很新,上面不知道沾了些什么,有一些褐色的印记。 这封信就比上一封短得多了,只是寥寥的记述了荣城里红袖招的地址,并示意了一下,何家离京的事情并不简单。 第三封信,就是刚刚从核桃酥里拿出来的那封了。上面的第一行字,竟是“恭贺王爷大婚,祝王爷王妃多子多福。”后面就只跟了一个地址,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夏雪晴放下了信,心里面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理起。 只觉得这平静的暨阳之下,掩盖着诸多阴谋。像一潭黑沉沉的死水,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内里早就不知道吞了多少东西下去了,散发着一股冲天的恶臭。 “我之所以知道你什么都查不出来,是因为我已经查过两遍了,皆是无一丝破绽。第一次,是我的门童拿过来的,说是有人递的拜帖。第二次,是从鱼肚子里刨出来的。这第三次,你也看见了。我每次都派人里里外外事无巨细的查了,但是仍旧一无所获。” 苏清远把那几封信收了起来,若有所思的告诉夏雪晴:“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跟宫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怀疑,当年就是‘他’告诉了何章钟太妃的事情,甚至是‘他’教会了何章这个保命的法子。” “宫中……”夏雪晴仔细的研读着这两个字,突然,电光火石之间猛然想到了什么关窍,“苏清远!我见过‘他们’的人!‘他们’救过你一次!” 苏清远闻言也是惊讶不已,他手握淮南令,麾下更是有不少奇英才,可饶是他全力追查,这么多年也没有查到太多关于‘他’的信息,怎么夏雪晴竟说自己见过‘他们’的人。 “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御花园遇刺的事情,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跑到树上的吗?” 苏清远这么一听,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漏掉了这个关窍。不过这件事归根到底,也着实怪不得他,苏清远遇刺之后,就一直卧床不起,精神也短了很多。 加上当时李桓又直接赐了婚,这么几个月来,大婚,回门,乔迁。把苏清远忙的团团转,自然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当时,我已经猜到李桓不悦夏府手握重兵,因此格外小心行事。可那天有一个人在屋顶上偷听我和夏毅的谈话,被夏毅发现之后逃窜去了御花园,夏毅鲁莽,直接追了过去。我是不放心才追过去看的。” 苏清远听了夏雪晴的一席话,细细品味了一番,问道:“敢问令弟,身手如何?” 夏雪晴一笑: “你跟我想到一块了,这里想必才是关键。夏毅虽然一直认真,但毕竟年岁不足,功夫自然不算到家。可屋顶那人,他既然能躲过侍卫爬到沐晴台的主楼上,身手必然不凡。可正是这个高手,竟然让夏毅听出了动静,肯定是有意为之的。” 苏清远点了点头,可是他又不明白了:“可夫人方才说,‘他’救了我,又是为何?” “我原来只当那人是李桓派来的,细想之下则不然。是他引着我到了你遇刺的地方,也是因为他我才知道了御花园下面有暗道。当时夏毅就是在他消失的地方,听到了有人要用毒杀了你。” 夏雪晴缓了缓神,继续道:“他故意引我去御花园,又故意让我救了你。我实在想不出来,除了‘他们’的人,还有谁会这般尽力的救你了。” 苏清远点了点头,若是这么一分析,想必还就是这样。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不过如若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跟我一样痛恨李桓。之所以救我,想必也是考虑到,我若是死了,就没人能帮他们查一些东西了。” 夏雪晴听到这里,也很是忧心,她拉过苏清远的手,劝道:“荣城的事跟你爹娘的死因并无关联,你既然查了也便罢了。可这第三封信上的地址,你实在是不必冒险走着一趟了。” 苏清远自然知道夏雪晴是为了他好,但这件事,远没有夏雪晴想的那么简单:“我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查明枭关的真相,我想要李桓道歉,我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他的卑鄙。因此,对我来说,李桓所有的事,我都要桩桩件件查探清楚。我要让他遗臭万年。” 苏清远眼中满是狠厉,定定的看着书案上的第三封信。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头发都秃秃啦~求个收藏呀嘤。 这俩人走到现在也不容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啊,祝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呐 第31章 地址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寻常的百姓家多是买不起灯油的,这会子早就睡下了。可淮南王府中的一个小院落里,还是燃着如豆的明灯。 夏雪晴还没歇下,前几日淮南事多,她一直不得空。现在手头的事情可算是能放一放了,况且看苏清远的意思还是想要走一趟的,所以夏雪晴想着写封信回去给爹爹,也能让他不至于太操心。 当时还未大婚的时候,苏清远只说淮南王府也归置好了,就等她入住了。夏雪晴当时还不知道苏清远把淮南王府改成了什么样了,后来嫁过来一看,她也是哭笑不得。 淮南王府本来就大,苏清远索性把整个南苑都给拆了重装了一遍,还给夏雪晴配了个小书房。所以现在,夏雪晴正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写信呢。 南烛轻手轻脚的进来了,把一方丝帕放到了夏雪晴手边。夏雪晴却没理他,只是专心的写着信。 南烛为难的站在一边,也不敢出声扰了夏雪晴,也不能就这么走了。 半夏缓了这么些天也好多了,此时正帮着夏雪晴磨墨呢,见着南烛为难的样子,禁不住抿嘴笑了。看南烛实在是着急,半夏这才提醒了夏雪晴一句:“夫人,王爷差南烛送了东西过来呢。” 夏雪晴头都没抬,只是专心的写着信,闻言也只是应了一声罢了。 南烛苦着一张脸,不知道怎么办了。苏清远交代他的话他还没说完呢。 夏雪晴又怎会不知道这丝帕的意思? 丝帕,蚕丝织就的,苏清远派人送这个给她,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横竖都是‘思’。这是催她回去呢。 南烛最终还是憋不住了:“夫人,王爷让我问问您及时就寝……” 夏雪晴闻言笑了,暂且把笔搁下了:“怎么着?整个暨阳的百姓都知道我们感情不和,他这么巴巴的过来问我是做什么?” 可怜南烛一个未成亲的,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红着一张脸站在旁边。 “不急,让他等着,我把信写完再说。” 南烛也只好乖乖的在旁边伺候着。 一盏茶之后,夏雪晴这才终于不紧不慢的吹了吹墨迹,施施然的出了院门。 苏清远这边等不来自家的夫人,也只能撑着个脑袋坐在床上,仔细思量着自己又哪里做的不妥当了。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夏雪晴可算是回来了。 苏清远立刻把脸拉得老长,委委屈屈的控诉着:“你看看你看看,咱俩这刚刚大婚啊,别的小夫妻都是新婚燕尔,缠缠绵绵。你这一天天的倒好,回来的这么晚……” 夏雪晴一听,也来了脾气了:“你也知道咱们二人刚刚成婚?我一个将军之后,你明媒正娶回来的淮南王妃,每天就这么听着外头的风言风语,这幸亏是我心大,换别的姑娘,早跑回娘家去了。” 苏清远一听,立刻就没了说辞了,只能无奈的解释道:“这也没办法啊,谁知道李桓那厮什么时候回抽风。这样子好歹能得几日的安宁。” 夏雪晴又怎会不知道这些?她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将来要面对的,注定不会是寻常女子们家长里短的琐事。 夏雪晴同苏清远一同坐到了榻上,自怀中掏出了刚刚的那方丝帕,塞到了苏清远手中:“横也思来竖也思,你当只有你是这样吗?我既然嫁了过来,你是我的夫君,那我肯定处处都为你着想。你想去看看那第三封信上记着的地方,那我肯定要陪你去的。现在我就写好家信送回去,总不至于咱们两个离府的时候,累我爹娘担心不是?” 苏清远倒是一直没往这方面动过心思,这下子一听,也是怪自己马虎大意了。 “我爹娘走得早,因此我甚少考虑他们的事。夫人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过来,实在是惭愧啊。”苏清远说着,就直接把坐在一旁的夏雪晴揽到了怀里,珍而重之的吻了吻她的面颊。 夏雪晴瞧着苏清远这个并无太大伤感,便也好奇的问了:“当年的淮南王府,究竟是怎样的光景啊?” 苏清远怀里抱着她,慢慢的开始思虑。 “晴儿,你还记得当初救叶寒衣回来的时候,你对我说的那一席话吗?” 乍一听苏清远这么问,夏雪晴仔细想了想,自己是真的不记得了。 所以夏雪晴只能摇了摇头:“记不得了,能记住的就只有你问我的那句话。清远,我会渡你的。” 苏清远自是知道夏雪晴对自己的感情,他满足的抱了抱眼前的女子,感慨的说:“咱们多像啊,你能记住的,皆是跟我有关的东西。我能记住的,却是你的每一句话。” “你当时告诉我,菩萨低眉,是因为渡不尽世间的所有苦楚。所以你眼前所见的不平事,你一定会救。这句话,我娘亲也说过,一模一样。” “她和你一样善良。她和我父亲爱民如子,整个淮南的百姓几乎都为他们供了长生牌位。所以他们二人的死讯传回淮南的时候,好多百姓为他们披麻戴孝,也因此,让李桓更加忌惮淮南。” “而你找我带你去红袖招的那天,正好是他们二人的忌日。” 夏雪晴这才想起了那天若有若无的香灰气。 “不过淮南的百姓再悲痛,也不会有我难过了吧……当时他们二人战死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才十四岁,当我刚刚穿上了那身藩王服制的时候,第一封信送来了。我才知道,我的父母是为人所害,我才明白,父亲上战场之前为什么把所有的亲兵全部留给了我。” “如若不是忌惮我淮南王府剩下的那些兵权,李桓早就杀了我了。” 苏清远越说越难过,他把夏雪晴摁在胸口上,不让夏雪晴看到自己此时的表情,良久之后才道:“不说了好不好?我有点累了。” 夏雪晴窝在苏清远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点了点头。 她用的力气很大,就仿佛这辈子都不会松开了。 - 半夏和叶寒衣是夏雪晴的贴身丫头,按理说庭院的洒扫是不需要她们做的。 可这都辰时了,还是不见夏雪晴喊她们俩进去伺候。这两个姑娘实在是没事做,帮着那些粗使丫鬟收拾起了院落。 可是里里外外的院落也收拾完了,洒水都洒过两遍了,还是不见里头叫人。 半夏撅着屁股趴在门缝里望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 叶寒衣毕竟年岁大些,看着半夏的样子也只是笑而不语。 可巧南烛也过来了,他望见了半夏的样子,打趣道:“干嘛呢?里面的事等你成了亲你自然就知道了,慌什么?” 半夏毕竟年岁小,一听这话从头到脚都红的跟个虾子一般。叶寒衣立刻不高兴了:“就你嘴碎,就你知道的多!她才多大的人啊,你就逗她!” 南烛赶忙连声告饶,许是他声音太大了,终于把两位主子吵醒了。 苏清远的声音稳稳地传了出来:“南烛你最近太闲了是不是?进来伺候!” 南烛连忙跟着半夏和叶寒衣进去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苏清远竟已经穿好外衫等在外面了。 苏清远看到半夏和叶寒衣进来了,忙低声嘱咐了一句:“雪晴还睡着,你们俩别去扰她。快到午时的时候再去喊她便好。” 叶寒衣闻言,噙着一抹笑意,乐颠颠的应了。 这么一吩咐,夏雪晴竟真真的睡到了午时才起。用午膳的时候才见到了苏清远。 苏清远见她来了,才仔细的跟她交代了一番:“大婚的事忙到现在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我打点一番,就这一段吧,咱们走一趟那封信上的地方。” 夏雪晴觉着并无不妥,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但说着容易,真的开始筹备的时候,苏清远发现事情不对了。 因为这上面给的这个地址,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有印象。 听他这么说,夏雪晴问了一句:“莫不是当年去过?” “不会。”苏清远摇了摇头,“想必夫人也知道,藩王无召不得私自离开封地。所以我袭爵这么些年,也只是前一段日子去了荣城罢了。” “那会不会是因为老王爷带你去过?” 苏清远细想了下这个可能,摇了摇头:“应该也不是,若真是如此的话,我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无。” 夏雪晴见状,无所谓的劝道:“哎,我们想再多也没用啊。到地方看看不久知道了。” 苏清远一听,也就不再细思了,安排好淮南王府的事宜,就带着夏雪晴出发了。 两人走了四日的车程,可算是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阳城。 夏雪晴看着到地方了,掀开了车帘子问苏清远:“下面往哪儿走?” 苏清远向她扬了扬手中的第三封信:“没了,这信上的地址就只到这儿了。” 说罢,苏清远贼溜溜的看了一眼夏雪晴,两人相视一笑,就都明白彼此的意思了。 苏清远对着前面的车夫吆喝了一声:“劳驾您了,带我们去这阳城最大的酒楼去坐坐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果然不会写感情戏…我的男女主不需要感情… 新文《我给神兽当客服》,专栏可见,求预收~ 第32章 临江渚 阳城的水土养人,四周山环水绕,景色宜人不说,也出好些个精美花卉。甚至每年宫里头都会专门来人,挑些喜庆好养活的品种运到宫里去,让宫里头的贵人们看个新鲜。 因此,除了冬季,这阳城里到处都是姹紫嫣红的。 “公子您看远处的花市,好看吧。但是您要说这阳城里最好看的地儿啊。”那个马夫竟还有意卖个关子,“那非得是流觞楼莫属喽~” 说着,打着马就拐到了另一条十分热闹的路上去。 晃晃悠悠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苏清远一行人可算是到了地方。 他把夏雪晴从车上扶了下来,夏雪晴这才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建筑。 因着那车夫刚刚的一席话,夏雪晴本以为会是个穿花戴柳风尘地,却没想到入眼的竟是这番光景。 这楼阁的牌匾很是朴素,就连门外的装潢都不怎么亮眼,唯一值得一看的大概只有牌匾下面的暗花了。 夏雪晴也认不出那刻的是什么花,只觉得这样子一搭配,让整个楼都显出了几分风韵来。 她侧头低声问了那马夫一句:“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连忙回道: “这流觞楼啊,在阳城里大有名气。这阳城里的世家公子,但凡有了闲钱,都会来流觞楼听曲儿。流觞楼里的音律实在是一绝,演奏的姑娘们也十分可人,不过人家做的是清白生意,夫人和公子大可放心进去听曲儿便是。” 夏雪晴点了点头,打算回头问问苏清远的意思。可苏清远定定的看着牌匾上的暗花,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不进去看看吗?” 苏清远这才回了神,拿出银钱打发了那个车夫,带着夏雪晴走进了流觞楼。 既是为了探听消息,夏雪晴本以为苏清远会寻个大堂的位置坐了,却没成想他竟点了个雅座。看那架势,必定是有事情要说。 两人落座后,一个温婉的女子进来,给他们添好了茶水,奉上了果盘,这才盈盈一拜退了下去。 夏雪晴这就发现不对了,苏清远这厮也真是不避讳,就这么直直的盯着人家这个姑娘看。夏雪晴危险的眯了眯眼:怎么?她这个王妃还跟着呢,这苏清远的眼睛都快粘到那个姑娘身上了。 于是夏雪晴柔柔的靠到了苏清远身上,压低了嗓音柔媚的问道:“夫君,她好看吗?” 苏清远刚刚一直皱着眉头出神,一听见这句话,顿时像被女妖精挠了一般打了个激灵。他立刻正襟危坐的摆了摆手:“你瞧方才那个女子,为夫看了她这么些时候,都没看出来她哪一点比夫人好看!” 夏雪晴才不吃他这一套,闻言狠狠地踩了苏清远一脚,扭过头不去理他了。苏清远被踩疼了也不敢吭声,只能是讨好的剥了个橘子塞到了夏雪晴嘴里。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个乐坊匾额上刻的暗花,有古怪。” 夏雪晴闻言,哼了一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是让我发现你在这儿瞎编一气,后边的东西您就自己查吧!我带着半夏和寒衣回暨阳去!” 苏清远闻言,又开始逗夏雪晴了:“夫人真贴心,生气了也知道要回暨阳,我以为你巴巴的就要跑回荣城去呢。” 夏雪晴眼前顿时一亮:“哎,苏清远你提醒我了!你要是不给我解释出来个子丑寅卯的,我就跟何章的夫人一样,回了娘家就不回来了。” 苏清远成功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闻言叫苦不迭,忙纠正夏雪晴这个危险的思想:“你学她那个母老虎做什么,就是因为她,那个何章才一脸的衰样。夫人怎么能跟她学……” 夏雪晴眼瞅着越说越没边了,挑眉问道:“你还说不说正事了?” “说啊,这不正要说了嘛。夫人可曾听说过朝颜宫?” 夏雪晴低头想了一会:“我对江湖上的帮派了解不多,这是个什么宗派吗?” 苏清远理解的点了点头: “这个帮派颇为神秘,据说它的弟子皆为女性,且驻颜有术,以朝颜花为族纹。我方才看见外面匾额上的暗花就觉得眼熟,那个花纹很像朝颜花。方才那个女子进来倒茶的时候,我留心看了,她衣服上的暗纹,也是朝颜花。” 夏雪晴毕竟是个深闺女子,虽说是聪明了些,但对于这江湖上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你先等等,怎么我从未听说过这个朝颜花?” “不怪夫人,这个花确实罕见。”苏清远说完,用手指沾了水,慢慢的在桌子上画着,“这朝颜花,是一味草药。传说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因此,人们竞相争夺。但是物以稀为贵,朝颜花这么珍贵的东西,又岂是随处可见的?” 苏清远已经画完了,他示意夏雪晴凑近来看。夏雪晴仔细的看了一会儿,惊道:“确实跟匾额上的暗纹很像啊。” “这朝颜宫当时杀出江湖的时候,除了它那驻颜术的名头之外,最吸引人的应该就是这朝颜花了。他们当时的宫主说——朝颜宫是奉了花神之命,下凡来守护朝颜花的。” 夏雪晴不禁乐了:“这朝颜宫的宫主是傻得不成?这样大张旗鼓的说,生怕别人不来抢吗?” “夫人说的有道理,朝颜宫既然这么说了,那必定会有能人异士蜂拥而至去寻这朝颜花。但是奇就奇在,自那之后,江湖上就再没有朝颜花降世的传闻了。” 夏雪晴是第一次听到这般神奇的事,闻言也是吃惊不小。 “不仅如此,夫人,你见过朝颜宫的现任宫主。” “我见过?”夏雪晴闻言也是吃惊不小,“什么时候?” “红袖招,锦瑟。”苏清远把折扇打开,笑的那叫一个高深莫测。 “那这么说,锦瑟去荣城干嘛?”问完这句话,夏雪晴又想到了此行的目的:“难不成第三封信是让我们找到朝颜宫里去?” “我也不知道,所以夫人,咱们二人还是去大堂里坐一坐吧。” - 轻纱恰到好处的垂在台子四周,将里面抱着琵琶的少女严实的遮了起来。一阵轻风吹过,朦朦胧胧的纱幔被带起了一角,更衬得姑娘的琵琶声婉转动人了。 台下的人靠在椅子上,惬意的小声交谈着。 “依依的琵琶真是越弹越好了。”说罢,葛洪从钱袋子里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了面前的花瓣里。 不多时,就有一个侍女走了过来,礼数周全的行了一礼,低声替依依道了声谢。 “不用谢,人家葛郎中有的是钱呢。怎么样啊葛洪?宋大人家父的病,你没少捞油水吧?” 葛洪一听朋友这么说,顿时开始大倒苦水:“哪儿能啊!医者父母心,我哪有那个胆子去捞他们家的油水。主要是,我治不好他爹的病啊,这,哎……我不能说啊。” 他的朋友一看葛洪这架势,也很是担心:“嗨,既然这样那就不说了。来了这流觞楼了,那就好好乐一乐。这顿的酒水我请了,来人,拿一壶好酒上来。” 葛洪被朋友劝着喝了不少,他是个郎中,心里终究放不下患者,嘟嘟囔囔的说:“不行了,我这一会儿还要回去抓药呢,不能再喝了。” 他朋友看他实在是苦闷,哪管得了这些:“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就算是回去也不会有人喊你出诊啦!喝点酒回去好好睡一觉,来,我给你满上。” 葛洪摆了摆手,他已经有些醉了,口齿不清的说:“我酒量好……这点儿酒根本没事,我现在可比那宋大人清醒多了。” 人对于家长里短的事情,就有一些天生的好奇。他这个朋友也是这样,他一听葛洪这么说,更是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便继续循循善诱:“怎么了啊?我听闻宋大人的爹,身体不如去岁强健了?” “听谁在那儿放屁!”葛洪抱着个酒坛子不撒手,醉眼惺忪的说,“宋大人他爹身体好着呢!躺在床上半死不活那个,根本就不是宋远江的爹。” 他的这一句话,立刻让他朋友知道,为什么一开始葛洪说自己‘不能说’了,宋远江是阳城的抚台,他这般作为,分明是在府里面藏了个人啊! 他的朋友思及此,也明白自己是听到了不得的东西了。也不敢继续往下问了,连忙扛着醉成一摊泥的葛洪跌跌撞撞的出去了。 苏清远坐在不远处,跟夏雪晴对视了一眼,低声说道:“夫人,我想起来我在哪儿听到过阳城这个地名了。宋远江是我的同门师兄,他京官卸任后,就来到阳城做了个抚台。” “同门师兄?”夏雪晴想起来了什么,“是前朝大儒,临江渚老先生吗?” 苏清远点了点头:“晴儿,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宋远江藏在府里的这个人,是我的恩师——临江渚。” “清远,临老先生已经病故近一年了……” “我知道,当年还是我亲手扶着他的灵柩归的乡。不管怎样,走吧,我们去一趟宋府。”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我给神兽当客服》求预收~ 白若尘在人才市场受到无数拒绝时,终于在最后一个招聘摊位被捡走了。 他沉浸在找到工作的喜悦中时,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个摊位的编号是404,这个面试的工作人员,他没有影子。 当白若尘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他已经被迫成为了一个客服,顾客还都是神兽。 戈雁声嫌弃的看着眼前这个人类,幸灾乐祸的说:“祝愿你能活着熬过你的实习期。” 戈雁声这句话可能在粪坑里开过光。 从这天开始,白若尘快被吃人的神兽给吓傻了:九尾狐:白哥哥,来听听奴家的勾魂曲嘛~应龙:小白啊,这个鬼我刚宰的,还热乎着,来嗦一口伐? 白若尘满脑子都是辞职,可试用期过了之后,戈雁声看着店铺里直线上涨的粉丝量,惊了:“你是个招魂幡吗?既然这样,你留下来当个吉祥物吧。” 白若尘:我不想我不是我没有…… 第33章 假死 宋远江面色不善的坐在屋里,有些焦躁的翻着手里的书卷。 书上的字小而密,想来最是费眼,可饶是如此,这本书上也密密麻麻的记满了东西。可见这本书的主人必定已经翻阅过数遍了,书上配的有一些草药的图,想来应该是一本医书。 门外的小厮轻轻敲了几下门,端着一碗薄粥就进来了。来人也不多废话,进来之后直接就跪到地上了:“老爷,这今天的粥……” 宋远江放下了书卷,揉了揉眉间的皱纹,疲惫的问:“还是没喂下去?” “是啊……他没办法主动吞咽,小的纵是再着急也没法子啊……” 宋远江这些天实在是听烦了这套说辞,闻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那个人可以出去了。 那小厮却没有当即就走,他磕了一个头,又继续回复道:“老爷,外间有人求见。” 宋远江烦的不行,哪有功夫跟这些官员们打口头官司,闻言想都不想:“今天休沐,传令下去,谁也不见。” 那小厮这才端起粥跑了。 可还没有半盏茶的功夫呢,他就又回来了。 “又怎么了?” “老爷,那个来客说是让小的把这个给您,然后您再决定见不见他。” 说着,那个小厮递上来了一个小包裹。宋远江打开一看,脸色大变,当即就说:“快带我去见他!” 苏清远背着手,看着偏厅里面挂着的字画匾额。 “金国自古以来的规矩,这偏厅多是用来待客的。” 夏雪晴站在苏清远的身后,看着墙上挂着的字画,“这位宋抚台偏厅里挂满了与竹子有关的画作,想必也是为了告诉来客,自己气节便是如此。这样一来,那些贪赃枉法之辈,在开口之前便要掂量一二了。” 苏清远点了点头:“正是,不仅如此,这竹子,也是我的恩师生前最喜爱的草木了。” 宋远江踏进屋内,正好听到了夏雪晴的那句话,不禁在心底感叹了一下这个姑娘的眼力。 “宋某人不才,怎敢承蒙姑娘这般谬赞。前些日子寿宴上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皇上的赐婚更是人尽皆知,这位想必就是淮南王妃了吧。” 苏清远闻声回头,看到眼前这个人正是自己昔日的同门师兄,连忙行了个晚辈礼:“苏兄好眼力,正是贱内。” 宋远江连忙过去把苏清远扶了起来:“我看到那只玉蝉就知道是你来了。先生最喜欢你不过,竟是把这宝贝也赠予你了。你如此贸然离开暨阳,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清远闻言,心下自有想法。 宫中的事自然是不好直接跟宋远江说的,毕竟现在诸事待定,‘他们’的身份也扑朔迷离。贸然把自己的师兄拉进来实在算不得明智。 “这几天马上就要到恩师的忌日了,我心下不安宁。前些天先生总是托梦给我,非要我来阳城看看师兄,我这才过来了。” 苏清远边说着话,边看着宋远江的表情,果然,有几分不对了。 宋远江听到这里已经有几分焦躁了,他搓了搓手,看了看苏清远,又转过眼去看了看夏雪晴。 瞧这个架势,夏雪晴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温声跟苏清远说:“一日的行程下来,我也累了。就先让半夏伺候着我回去了,你跟宋大人好好叙叙旧吧。” 说罢,向宋远江略点了点头,带着人就走了。 宋远江见状,这才紧张的擦了擦汗,压低声音跟苏清远说:“师弟,我也就不瞒你了。临老先生他……其实并未入土。” 虽然苏清远一直都有这样的预感,但是就这么被宋远江说了出来,他还是吓了一跳。 去岁他亲自带了人,扶着临老先生的灵柩回了乡。 因此,苏清远纳闷的问宋远江:“师兄要是这么说,那我当年扶着的灵柩里,装的又是谁?” 宋远江听苏清远问完,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的形容不妥,连忙改口道:“说是未入土,倒也不是……哎,该怎么跟你说呢。算了,你随我进来看看吧。” 说罢,宋远江在前面给苏清远带起了路。 苏清远一直转到了他们家的后花园,在院子深处的竹林里,苏清远看到了一条颇为不起眼的小路。 还未走近,苏清远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呛人的中药味,他忍不住咳了一声。 “这味道是挺冲的,不过闻多了也便习惯了,这边请。”说罢,宋远江推开了一扇竹编的小门。 “辛苦师兄为先生费的心思了。”苏清远抬步跟了上去。 宋远江倒是颇为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值当什么,不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也帮我良多啊。清远,这就到了。” 说着,苏清远往一旁让了让,苏清远这才看到躺在床上安睡的临江渚。 老爷子的面容几乎未动,只是脸色显现出一股不正常的蜡黄。不仅如此,临老先生似乎也比下葬的时候瘦了不少,面上浮出了一层死气。 临老先生还穿着当日下葬时的寿衣,脸上的神色也很是安详。怎么看也就是一个已经入土的老人,可苏清远仔细观察了片刻,这才发现,临江渚的腹部,竟然微微有所起伏! 苏清远见状,也是心惊不已,他连忙问宋远江:“这是怎么回事?” 苏清远也很为难: “我也不知道具体的经过,一个月前的一天大半夜,我都已经就寝了,我们家的门童突然哭着跟我汇报。说是有人把尸体丢在我宋府的门口了。” 宋连江想到这里就觉得头大: “师弟你贵为藩王,自是明白要想治理好一方百姓有多困难。我当时只当是有人死的冤,靠着这法子吸引我的注意呢。可谁料,我披衣起来一看,躺在外面的竟然是我的恩师临江渚。” 宋连江庆幸不已的感叹道: “幸亏当时夜色已深,除了我们家的门童再没有旁人看见了,我这才赶忙把恩师带了回来。我本以为是有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去盗/墓呢,这才惊扰了老师。可我定睛一看,老师他竟然还有呼吸!” 宋连江到现在仍旧心有余悸,若是当日自己马马虎虎的直接把临江渚给埋了,这不相当于谋杀了吗! 苏清远坐在床边,仔细的给临江渚又掖了掖被角。他这才发现,临江渚确实有呼吸,只是要比正常人慢得多,甚至隐隐有气若游丝之感。 “那老师现在是怎么回事?” 宋连江也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当时把老师带回来之后,我就请了阳城里最好的郎中来看,那个郎中也没见过这样的病症,只能开些不痛不痒的方子吊着,定时过来诊诊脉罢了。” 宋连江此时又想到了什么,忙提醒苏清远:“先生这个样子,自然是水米不进的。就连那汤药也是喂一半洒一半,近几天来情形更差了,连呼吸都时有时无的。我真是害怕恩师就这么去了,清远,你可有什么法子?” 苏清远从刚才开始就只是默默地听着,到了这时候才答道:“恩师的症状……师兄,你可否听过‘假死’一说?” 没办法,‘他们’已经用假死药动过一回手脚了,苏清远很容易就把事情想到了这个上面。但话虽如此,他当真没听说过吃了假死药醒不过来的事情。 “假死?”宋远江一愣,“师弟你这么一说,倒真是有几分相像啊!若当真如你所说,是假死药所致,又该作何解法呢?” 苏清远拂袖站了起来:“师兄不必着急,我倒是知道一人,兴许知道一二。” - 夏雪晴说是要睡下了,但是她心里担心苏清远担心的紧。苏清远人不回来她又怎么睡得着,一直等到了快三更天,苏清远这才赶了回来。 他把宋府里的事情细细的跟夏雪晴说了,两人一致觉得,应该请丹木过来看看。 做出决定之后,苏清远也颇为怅惘:“希望先生能撑到那个时候吧……” 四日后,丹木到了。 他本来以为会直奔宋府,却不想苏清远把他拦了下来。 “丹木,你可还记得,这假死药,你总共卖了几瓶出去?” 夏雪晴本以为丹木年岁已大,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不一定想得起来,可谁知丹木竟真的知道。 “王爷有所不知,这假死药的材料极为难寻,且制造时间颇长。所以自从千机阁建成之后,总共也就只得了两瓶,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苏清远沉思了片刻,又问:“那你可知道这两瓶都卖给谁了?” 丹木点了点头:“王爷也知道,这假死药功效特殊,因此不可能随意便卖出去了。这两瓶假死药都卖给了千机阁的老主顾,一瓶卖给了安国长公主,一瓶卖给了何章。” 苏清远这下子纳闷了:“若当真如此,难道恩师的状况不是因为假死药?是我多虑了吗?还是说……有其他的人也会做假死药?” 丹木闻言摇了摇头:“不会,这假死药用料特殊,需要去南水寻一种极为罕见的草药。且方子为我族不传之密,不可能有人做得出来。” 夏雪晴点了点头:“既如此,就劳烦您去给林先生看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都写完了,没保存… 那一瞬间我的小心脏碎成了无数片,每一片上都写满了忧伤。 好在最后找回来了嘤嘤嘤。 第34章 朝颜宫 宋远江今日听闻人要来,早早地就备好了茶水,可丹木一行人来了之后,愣是忙的没顾上用,直接就奔里间去了。 丹木毕竟不是正经的郎中,要说的话只能算是个巫医,因此他治病,自然是不讲究中医里面“望、闻、问、切”那一套的。 丹木走到榻前,里里外外的看了半天,又掰开眼皮看了看。这才沉思着走了回来。 他捏着下巴,自言自语:“这……不大对啊。” 宋远江和苏清远自然都忧心不已:“怎么了?” “小老儿看这人的面相,觉得十分奇怪。”丹木沉思了一会,犹犹豫豫的继续道,“这人气息绵长,几乎算得上是龟息了。这种状态,确实和服用了假死药一模一样啊。但是,先不说千机阁卖出的假死药只有两瓶,我家的假死药绝对不会出现长睡不醒的情况啊。” 宋远江毕竟刚刚见到丹木,对他的身份并不了解,也不知道千机阁是什么样的一个组织,闻言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会不会是阁下记错了?或许也曾卖过一瓶假死药给临先生?” 丹木闻言摇了摇头: “大人有所不知,我当年辗转全国寻找妻女的下落,每个地方都不会待太久。京都也只是呆了数月而已,这期间卖了什么,卖了多少小老儿还是记得清的。” 眼看着事情又一次陷入了僵局,夏雪晴问道:“先别管这假死药哪来的了,这临先生的病,丹木你可有办法?” 说到这儿,丹木倒当真点了点头。 “办法倒是有,只是这一味药材,未必弄得到啊。” 苏清远当年师从临江渚,期间一直受老先生照拂。 淮南王府出事之后,临老先生对他也是诸般放不下,还曾亲自拖着年迈的身子骨跑去暨阳看他,最后更是把自己的随身之物“玉蝉”,赠给了苏清远,以备苏清远的不时之需。 这份恩情,苏清远不可能忘记。自从他的父母过世之后,他在临老爷子身上感受到了为数不多的人间温情。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接道:“但说无妨,我定会全力去寻。” 丹木却很是为难:“王爷,小的自是知道您手下兵士众多,可是缺的这一味药材,却并非是可以寻得到的啊。” 丹木也不再卖关子了:“王爷可曾听说过,朝颜花?” 无巧不成书,苏清远何止是听说过,他甚至还认得朝颜宫宫主。 宋远江毕竟也是个见多识广之人,闻言也是惊奇不已:“我一直只当这是江湖上的人以讹传讹,怎么?难不成这朝颜花,竟然真的存在吗?” 丹木斩钉截铁的回道: “是的,这朝颜花确有此物。我之所以知道这花,也是因为在我族中一直流传有它的药方。甚至在很多年前,我族中也育有朝颜花。” 下面再说,便是羌族的覆灭了。难免就又要触到丹木的伤处,因此丹木便止住了话头。 苏清远沉思片刻,问:“你确定朝颜花能救我的老师?” “盛名之下无虚士,您以为朝颜花‘生死人,肉白骨’的名号是如何得来的?正是因为在这方面,却有奇效啊。” 苏清远闻言,也不再多做犹豫了,直接便说:“既如此,那我就只能走一趟朝颜宫了。” 夏雪晴忙道:“我跟你同去!” “瞎胡闹!此番前去必定不会太顺利,你安安稳稳呆在客栈便是。”苏清远向来是个翩翩佳公子,对着夏雪晴这般斥责倒当真是头一次。 但夏雪晴竟也没有生气,她自然是知道,苏清远正是由于担心自己才这么说的。她也不着急,苏清远不让她去,她有办法说服他。 “好啊,苏清远,这朝颜宫的弟子皆为女子,你这般拦着我不让我去,你做何居心?” “咳咳咳!”宋远江忙尴尬的咳了一声,识时务的说,“呀,这一说话竟然说了大半个时辰,不知这位神医,是否愿意陪在下去用早膳啊?” 丹木一看这俩小夫妻拌起了嘴,老早就想溜了,闻言忙不迭的打蛇随棍上,跟着宋远江就走了。 这屋子里现在就剩下这对儿小夫妻和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临江渚了,苏清远也便放下了架子。 “夫人,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并无功夫傍身,此行看起来也必定不会太容易,这……” 夏雪晴倒是叹了口气:“我并非不通事理之人,这诸多危险我自是知晓的。只是清远,只你忧心我,我就不心疼你吗?” 她拉过苏清远的手: “朝颜宫皆为女子,你行事肯定有诸多不便,定要带个女子随行的。这次山高路远的,我只带了半夏一人过来,她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怎么?真的让她跟着你去?我也不放心啊。” 苏清远瞧着夏雪晴是铁了心要跟自己同去,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说:“那咱们便先说好了,遇事你不得逞强,万事有我。” 夏雪晴闻言,心里面顿时暖烘烘的,她踮起脚,轻轻地在苏清远唇上吻了一下:“是,夫君。” - 魇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春桃着一身翠色的罗裙,唇上涂着丹蔻,姣好的容颜和这句诗最是相配。 她跪坐在书案前打理着分舵的事务,细数下来,春桃来朝颜宫也有些年头了,她是个孤儿,在桃花初绽的时候被老宫主捡了回来,自此便一直对朝颜宫忠心耿耿。 不过最近,朝颜宫里出了一件大事。 因着这件事,她这个分舵舵主也不得安宁,整日里呆在流觞楼,就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人。 门外,有一阵细密的脚步声碎碎的踩了过来,来人轻轻的叩了叩门。 “进。” 春桃抬头看着眼前的姑娘,衣服上朝颜花的暗纹,说明了这名女子也是她们朝颜宫的人。 春桃罢了笔:“怎么?人来了?” 那姑娘轻轻咬了咬嘴唇,颇为斟酌了一番,这才为难道:“来是来了,可是……有一个男子相随,这可如何是好?” 春桃闻言,也愣了一下。 宫主下的飞花令上,只说了近日会有人来这个分舵,指名来求见朝颜宫宫主。 但飞花令上并未说明,这人是个男子啊。 “罢了,我去看看吧。” 说完,春桃跟着那个女子走了出去。 这厢夏雪晴和苏清远正坐在雅间里絮闲话呢,春桃就过来了。 几人各自行完礼之后,春桃先开口说话了:“我并不知你二人的身份,但宫主有令在先,你们二人又指名要见锦瑟,那么想来,你们就是我要等之人。” 夏雪晴听完这句话,跟苏清远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下都有些纳闷,怎么按照这个女子的说法,朝颜宫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不成? 不过这个女子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必定还有后话。 “不过二人也需守我朝颜宫的规矩,我朝颜宫内,向来不许男子入内。” 夏雪晴对于这种事早有准备,并无太大意外。反倒是苏清远,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就说:“她不会功夫,朝颜宫的这般做法,究竟是何意?” 春桃不愧是分舵舵主,见到此情此景丝毫不见慌乱,她不卑不亢的回道:“我朝颜宫规矩素来如此,公子若有异议,不去便是,想我宫宫主也没有强迫公子一定要去吧。” 这下子苏清远直接就没话可说了。 夏雪晴见状,心思通透的很,直接上去和婉的给春桃行了一礼。 “常言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夫君他并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不过就是忧心我罢了。” 春桃这才抬眉看了夏雪晴一眼,心中也暗暗称奇。她从之前未见过夏雪晴,但也觉察出了这个女子的才情不一般。 夏雪晴瞧见春桃的脸色好看了不少,这才回头去安抚苏清远:“锦瑟既知道我们要来,那一定已经做好了待客的准备了。我便走这一遭,你安心等我回来便好。” 苏清远纵是有千般的不乐意,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春桃看他们合计的差不多了,便对夏雪晴说:“你既然决定要去,便不用离开了。今晚子时,我带你进朝颜宫。” 说罢,带着刚刚引路前来的女子便走了。 苏清远陪着夏雪晴一直等到了子夜,还是春桃派人来赶才把他撵走了。 “姑娘,请吧。” 夏雪晴这才接过春桃递上来的布条,蒙住了眼睛。 她任由春桃带着她上了马车,吱吱呀呀的车轮声走了两柱香的时间才停。夏雪晴本以为到了,可谁知这却是一个渡口。 她们又在船上晃晃悠悠了快半个时辰,夏雪晴这才被从船上扶了下来。 春桃的声音不咸不淡的响了起来:“好了,把布条摘下来吧,我们到了。” 夏雪晴扯下布条抬眼一看,只见前面两座山之间,夹着一座巍峨的宫殿。 碧瓦飞甍的造型之下,掩映不住里面妩媚的气质。不难让人看出,建造这个建筑的人,大约也是个妩媚动人的女人。 春桃随手招来一个姑娘细细问了:“宫主呢?” “宫主知道大人今夜带人回来,早早就在正殿里等着了,请吧。” 第35章 朝颜花 夏雪晴想起自己上次见到锦瑟,还是在荣城的红袖招里。那时候,这个有勇有谋又聪明的女子就给夏雪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那时候就恍恍惚惚的觉得,这样的一个人,是不应该在勾栏瓦肆里了此残生的。 “别来无恙啊,夏姑娘。” 锦瑟随意的梳了个斜月发髻,着一身杏色的纱裙,慵懒的倚坐在首位上。夏雪晴虽说是客,但看锦瑟的意思,并没有起身相迎的打算。 夏雪晴聪明,自是知道。来了人家的地盘,又有求于人,这姿态自然不能放的太高。也便柔柔的附身拜了一拜:“自容城一别,也着实好些日子没见过锦瑟姑娘了。不是姑娘近来是否安好?” 锦瑟本就是见惯了这些场面话的,一时间也没嫌烦,安安生生的接了下去。只不过这话语里,句句带刺就是了:“劳烦夏姑娘挂念了,确实不大爽利。我自幼在朝颜宫长大,对这里的水土气候那一定是最熟悉不过了。可近来不知怎么回事,夜夜梦魇,只觉得有人要打我们宫中至宝的主意呢。” 夏雪晴略微勾了勾嘴角,心下了然,这是拐着弯的埋汰自己呢。 但夏雪晴竟也是个人物,这番架势也没见她慌张。她方才一直站在殿内,刚刚一阵的舟车劳顿,本就让她疲惫不堪了。但看锦瑟这架势,丝毫没有赐座的意思。 夏雪晴也便不再客气,径直走向了摆在主位下首处的一个凳子,直接就坐下了。 “听锦瑟姑娘这么说,怕是已经知道我此番的来意啊。” 锦瑟瞧见夏雪晴毫不避讳的直接落座了,心里大为不爽快。直接自倚着的榻上坐了起来:“姑娘好大的面子,直直的杀到我朝颜宫里来,又觊觎着我族圣物,就是这般态度不成?” 夏雪晴心里暗暗叫苦。 苏清远和她二人都心思细腻,又都忌惮着虎视眈眈的李桓。因此,这阖府上下被这二人打理得有条不紊的,就连一个负责采买的婆子,都是验过了身份才放进来的。 因着这个原因,纵使在王府里头,苏清远把夏雪晴宠得无法无天的,但暨阳的百姓还是深信不疑的口耳相传着——皇上御赐的那个王妃,淮南王根本不喜欢,都未曾正眼看过她。 没办法,王府的消息根本就传不出去啊。 在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上尚且如此谨慎,就跟别说是‘他们’送来的三封信了。 夏雪晴心里明镜一样,她和苏清远千里迢迢赶到阳城的消息,不可能就被这么轻易地走漏出去。也就是说,按道理来讲,锦瑟根本不可能知道她来了阳城。 但是,锦瑟不仅知道他们来了,甚至还派人等着了,也清楚自己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朝颜花,那必定是因为,‘他们’的人,已经预先通知过锦瑟了。 “锦瑟姑娘贵为一宫之主,我自然是尊重非常。只是这些漂亮的场面话,实在是不必再说了。我身份虽说不高,但一来,我是夏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二来,我是正一品的淮南王妃,我亲自前来,已经能说明淮南王府的诚意了。” 锦瑟咬着一嘴的银牙,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其实正如夏雪晴所料,‘他们’的人已经把这件事告诉锦瑟了,甚至就连价格都谈拢了。锦瑟之所以这般不痛快,说穿了还是因为心里舍不得罢了。 “都下去吧。”锦瑟也有点生气,不耐烦的挥了挥玉手,把宫人都谴了下去,“春桃,带着剩下的三位舵主守好四周,我与淮南王妃有要事相商。” 把人打发了之后,锦瑟这才不情不愿的说:“所以说,我是真的不愿意跟你们这些聪明人打交道。” 锦瑟捏起了一个橘子,慢条斯理的剥着:“说说吧,你们淮南王府哪来那么大的面子,让‘他们’给你做事?” 这是夏雪晴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他们’的存在,一时间也吃惊非常:“不瞒锦瑟姑娘,关于‘他们’的事,我知道也很少。只知道这些人应该也是不满李桓已久,想借助淮南王府之手除了他,仅此而已。” 锦瑟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专心的听着,闻言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原来,竟是宫中的人吗?不应该啊……” 夏雪晴星夜前来,晃晃悠悠的想了一路,还是有些地方不明白:“敢为宫主,您当时跑到荣城,究竟是为了干什么?” 锦瑟这才回了神,说: “我之所以知道你们是来寻朝颜花的,是因为老早之前就有人送了书信过来了,书信中除了让我们全力帮你们之外……还附上了我宫失落已久的一个宝物。” 夏雪晴一惊,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宝物?” “对,是一个玉佩。”锦瑟说着,竟真的自腰间拽出了一个十分通透的玉佩。但虽说是朝颜宫至宝,夏雪晴看着,却没发现这玉石的成色有多好。 夏雪晴又细细看了半晌那个玉佩:“我看这玉佩的形态,应该是一对儿吧?怎么现在只剩了一个了?” 锦瑟点点头:“姑娘所料不错,这玉佩是该有一对儿的。你可知,在老宫主还在的时候,我朝颜宫,是允许男子入内的。” “老宫主虽然武功高强,但行走江湖,难免会遭人暗算。那日有歹人将宫主重伤,宫主逃至阳城昏了过去,被一个花匠给救了。那人日日照顾宫主,两人也逐渐暗生情愫。” “宫主伤好之后,也曾带那个花匠回过朝颜宫。那个花匠知道朝颜宫的名字之后,当即就承诺,他要培育出朝颜花,并以此为聘,迎娶老宫主。” “我小的时候见过那人几次,虽说算不上风流倜傥,但好在他真心疼惜老宫主。本来是一段佳偶天成的良缘,可终究是出事了。” “夺嫡之争,开始了。” “那日,花匠养了一年有余的朝颜花终于开了,老宫主知道,可以订婚期了。便喜不自胜的回了朝颜宫,跟宫中的老人们商议。可谁知等她欢天喜地的回去时,那花匠已经不在了,他被强制性的充了壮丁。” “老宫主后来,只在匣子里找到了这一对儿玉佩。老宫主当即去寻,可人海茫茫……” 锦瑟说到这里,也免不了悲从中来: “后来一年之后,老宫主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可是也弄丢了那对儿玉佩,只剩下几盆盛开的朝颜花,见证着那个花匠的存在。从那一日开始,我朝颜宫,就再不允许男子入内了。” 夏雪晴听到这儿,也很是明白了何为世事无常,她就只期待着,自己和苏清远,这一世能喜乐安康。 锦瑟抽出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水: “老宫主自小便把我捡了回来,一手照料我长大,是我的师傅,更是我的娘亲。她穷尽一生也没能找到这对玉佩,可前几日,这其中的一个玉佩,突然就被送上门了。” 夏雪晴这事才想到,如若是这样,那锦瑟应该也只是收到了一封信而已。她是怎么知道,有‘他们’的存在的呢? 夏雪晴这么想着,也便这么问了。 锦瑟听完,却并不回答她,只是反问道:“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到荣城里去的吗?” 夏雪晴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难不成是因为追查这封信?” 锦瑟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说:“送到朝颜宫里的这封信,也是没头没尾的。只说让我好生配合你们,等到事成之后,自会把第二枚玉佩一并奉上。” “那我自然要去寻的,这才找到了荣城,碰见了你们二人。” 说到这儿,锦瑟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这都几更天了?之所以让你子夜前来,也是因为只有晚上,我才能带你进去我族禁地。,先办正事要紧,走吧。” 夏雪晴还在想刚刚的那些信息,脑子里乱糟糟的。经过锦瑟这么一提醒,才算是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 她跟着锦瑟出了正厅,直往后山走去。 夏雪晴刚从灯火通明的正殿走出来的时候,还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觉得外面并未点灯,稍暗了一些。 可等她慢慢适应了黑暗之后,竟然惊奇的发现,她们走的这条路的两旁,开满了一种散发着幽幽白光的小花。 夏雪晴看着这些花儿长在道路的两旁,直通向远处,不禁感叹道:“真漂亮……这是什么花?怎么我竟从未见过。” “鹊桥。”锦瑟边走边说,“这花儿也是当年的小花匠养出来的,它有意思得很,花期只有一日,夜开朝败。你看到的这些小花,其实都是一株花上长出来的,那是它们的母体。注意脚下。” 锦瑟出声提醒了一句,夏雪晴这才发现,前面的路上满是荆棘,连忙小心的绕了过去。 “这花儿的母体,就种在朝颜花旁边,子体戴在历代宫主的身上,这花儿,便每夜都会从母体那里一直长到宫主身边,于是,也便有了一条通向禁地的道路。因为这条路每一晚都不一样,所以外族人不经过指引,是不可能找到禁地的。” 锦瑟说完,顺着这些小花儿开出的路,指了指前面的山谷:“那儿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蠕动)嘤 预收《我给神兽当客服》求预收~ 第36章 鹊桥 夏雪晴朝着锦瑟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从她们脚下一直蔓延到远处,荔枝大小的白花儿开了一路。它们在夜色中散发着莹莹白光,如星子一般,远远望去倒当真像是天上的银河流到了地上。 “我不能再往前走了,子体在我身上。‘鹊桥’的子母两部分一旦挨得太近,这些小花儿就会立刻枯萎。山里面的瘴气又重,一旦这些指路的‘灯’不见了,你根本就走不出来。” 锦瑟说完,给了夏雪晴一个素纹锦囊,夏雪晴打开看了,里面放了一个小药盒和一把玉做的匕首。 “当你觉得山里的雾浓的看不清楚路时,就把这个药吃了。这是专门解瘴气之毒的药丸。这把玉做的匕首,是让你采集朝颜花用的,朝颜花触及人体就会消散,你一定记得用锦囊把它装回来。” 锦瑟虽然心疼自家的宝贝,但她终究没存什么坏心思,她不想要夏雪晴的命,只是希望这件事情了解之后,‘他们’可以送来剩下的那枚玉佩,了结了她师傅的遗愿。 夏雪晴不是什么不知好歹之人,她把锦囊仔细的佩到了身上,却没有立刻便走。她回身对着锦瑟又行了个礼:“此番承蒙姑娘照拂,雪晴不是贪心之人。这朝颜花天生地长,聚的是万物的灵气,我只采两株,够入药便可。” 锦瑟倒是当真没想到夏雪晴会这么说,闻言也是笑了笑:“姑娘生性豁达,此番之后,若姑娘不嫌弃,锦瑟也愿与姑娘交个朋友。好了,快去吧,等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刹那,所有‘鹊桥’会尽数枯萎,姑娘一定快去快回。” 夏雪晴听完,点了点头,毅然决然的转身去了。 朝颜花虽然是天地至宝,但却意外的好养活,只是见不了人气。只要有人碰了它,或者是谁的鼻息不小心呼到了它身上,它立刻就会衰败。 老宫主看着日日衰败的朝颜花,心里也是难过不已,于是亲自找了后山里瘴气最重、人迹最为罕至的地方栽了下去。 本以为不可能活,可谁知,许是因为这山中灵气充沛吧,这朝颜花竟然格外适应,不几日就精神了不少。于是老宫主才用‘鹊桥’做引,把朝颜花留在了几乎无人涉足的后山。 但这些东西,夏雪晴肯定是不知道的。后山是朝颜宫禁地,平日里无人打理,荒草长得比人都高。再加上瘴气重的很,夏雪晴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地上的白花。 她一直垂着头找花儿呢,一时间竟然忘了极其重要的一件事。 这‘鹊桥’的母体,为了联系到子体,自然会去选择最近的一条路。因此,中间只要不是太宽的山谷裂隙,它直接就跨过去了,只求走个直线便好。 但夏雪晴显然忘了这一点,她眯着眼仔细的找着地上的花朵,深信不疑的按照花藤指引出来的路走,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前方黑漆漆的夜色之下,有一个从山腰处斜插出来的裂隙。 这个裂隙的顶端只有两尺来长的宽度,但却直直的插到了这座大山的底部,深不可测。在这个裂隙的上面,瓷白色的小花儿轻柔的开着,为来人指出了一条杀机四伏的道路。 夏雪晴还没注意到是怎么回事呢,只觉得脚下顿时一空,身子直直的就坠了下去。她终究是机灵,赶忙伸手往两边抓了一下,想着能抓住什么草木。 好在这个裂隙不算太宽,竟真的让她撑住了裂隙的两边。夏雪晴此时心脏跳的飞快,她往下看了一眼。下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深不见底的浓黑。 夏雪晴不敢耽搁,她要赶快上去。一旦出了太阳,没了这些花,她可能真的就出不去了。 但说着容易,她现在两条胳膊勉强撑在这个裂隙上。要想上去,她必定要先收回一只胳膊,可如果这样的话,仅余一只胳膊借力,她真的能撑住了不掉下去吗? 夏雪晴深吸了一口气,显然,她没得选了。 她的脚在右边的崖壁上狠蹬了一下,趁着身子转过来的那一瞬间飞速松开了右手,一个旋身够到了左侧的崖壁。 好在夏雪晴身姿够轻盈,竟也堪堪的扒拉住了崖壁。 她来不及喘气,连忙往崖壁上爬去。她身上的罗裙已经被崖壁上突出的石子给划破了,手臂上也多出来好几道口子,但夏雪晴根本就没住到,依旧是努力的蹬着腿往上爬。 她的身子一直在崖壁上蹭来蹭去,方才系在腰间的那个锦囊,不知不觉间已经是越来越松了。 夏雪晴好不容易爬上了崖壁,还没等她回过来神呢,她就觉得腰间猛然一轻! 夏雪晴连忙回身去够,好在她手脚够快,倒是当真抓住了锦囊的后半部分,可谁知这锦囊的口系的不牢靠,被夏雪晴这么一抓,竟直接散开了。 里面的东西当即就滚了出来。那把小匕首还好,本来就是扁的,掉出来之后老老实实的就趴在了地上。可那个圆滚滚的小药盒,竟直接滚到了悬崖下面。 “哎!”夏雪晴一惊,连忙去够,可哪里还有小药盒的影子,那么高的裂隙,就连小药盒掉在下面的声音都不曾听到。 夏雪晴跪在悬崖边看着这一幕,心里思绪纷飞。 要么,她现在就直接回去,去向锦瑟再要一枚解药,但是这样一来,她今天肯定别想再进山了,那就只能再耽搁一天。 先不说临江渚的身子还能不能撑得下去,她若是一日未还,苏清远就得急疯了。 要么,她就直接进山…… 夏雪晴胆敢这么想,不是因为她鲁莽。 要知道,整个金国上下,瘴气最重的地方,一定就是南水了。可羌族世代生活在那里,却很少听闻有谁被瘴气所伤。 当时叶寒衣刚来的时候,夏雪晴就问过她这个问题,叶寒衣告诉夏雪晴。 一来,羌人认得几种草药,是可以解了这瘴气之毒的。二来,为了避免吸入过多的瘴气,羌人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呼吸方式。 夏雪晴当时只当个乐子,还曾打趣叶寒衣:“你们的这个呼吸方法,怎么这么像龟息之法啊。” 现在想来,当时的玩笑之语,竟是可以救命的。 夏雪晴把匕首装到了锦囊里,使劲系了个死结。又撕了衣服上的一块破布围到了嘴巴上,这才靠着‘鹊桥’那点微弱的光亮,开始寻找那几味草药。 好在这后山荒草丛生,倒当真让夏雪晴找到了几种。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潦草的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 这番折腾下来,自然又是好大一会儿功夫了。 夏雪晴抬头看了看天空,暗暗着急。她这次长记性了,仔仔细细的看着脚下的路,小心不要再出刚刚的事了。 如此又走了一个时辰,瘴气越来越重,夏雪晴纵使脸上蒙着布,也能感受到空气里传来的丝丝腥甜的气味。 终于,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有一束温柔的光线映照在了她的脸上。等她再抬头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摇曳的花海。 在相当广阔的一片空地上,生长着一大片‘鹊桥’,这里的花簇比前面的都要大许多,甚是壮观。 这些花儿把这一片的地方,都映照的亮亮堂堂的——夏雪晴知道,这,便是‘鹊桥’的母体了。 夏雪晴无心思欣赏,她就着亮光,立刻开始寻找朝颜花。 她还记得流觞楼里那侍女衣服上的花纹,她就照着那个样子,细细的寻找着。 可朝颜花不同于‘鹊桥’这般夜开朝败,它只在白天开花。夜里合上了花苞之后,也跟寻常的花朵差不了多少。 夏雪晴仔细的看了半晌,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小片孱弱的小花苞。 夏雪晴心下高兴,急急忙忙的就奔过去了,可谁知她刚蹲下,眼前顿时一黑,直接往前面栽了过去。 “这朝颜花,一触及人体就会消散。” 锦瑟的提醒突然在脑中响起,夏雪晴忙侧了一下身子,往旁边歪了过去。可饶是如此,她的指尖还是碰到了一朵娇嫩的花骨朵。 那株朝颜花,因为夏雪晴的触碰轻轻地抖了一下,然后,就像是被风吹散的沙粒一般,消散在了空中。 夏雪晴歪在地上,小心的屏着气息,害怕自己的呼吸会毁了所有的朝颜花。 她就这么趴了一会,眼睛可算是能看到东西了,但夏雪晴也发现,自己的每一次呼吸,嘴里都能尝到一股子腻人的腥甜。 夏雪晴明白,自己这是被瘴气入体了。 好在她刚刚吃了那些药,还不至于太严重,她赶忙解开锦囊,用小匕首轻轻地剜出来了两株花,小心翼翼的放到了锦囊里。 做完这一切,夏雪晴一刻也不敢耽搁,她放缓了呼吸,尽量快的沿着‘鹊桥’铺出的路往回走。 这时,远处的天空,已经翻起了一点点的鱼肚白。 随着这点鱼肚白泛起来,刚才还欣欣向荣的‘鹊桥’,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开始枯萎。先是比较大的花朵开始衰败,然后就是那些星星点点的小花儿。 天还没有大亮,‘鹊桥’却已经败的差不多了。一路上的瘴气遇上了晨起的露水,瞬间又浓了几分。 但此时的夏雪晴,才刚刚离开母体的那片花海。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我给神兽当客服》,求收藏哦么么啾~(^з^)-☆ 第37章 昏迷 苏清远一宿没睡,他今夜算是彻底的体会了一次“孤灯挑尽未成眠”的滋味了。他出神地看着流觞楼里的烛火一盏一盏的熄灭,却丝毫没有困倦的意思。 他就这么一直坐在那儿,仿佛思绪翻腾,又仿佛脑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想。 他听着外间守夜的丫头均匀的呼吸声,坐到了天明。 外间的小丫头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按规矩,里面宿的人是主子,她是要去伺候盥洗的。 所以她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了进去,可抬眼一看:“呀!公子,您一晚上都未曾歇息吗?” 苏清远犯不着为难一个小丫头,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不大放心,几更天了?” “马上卯时了。”那丫头看着眼前这人一宿没睡,倒也省了她好多功夫,可她们舵主走的时候可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这要是一直熬下去,出个好歹怎么办? “公子想是并未来过朝颜宫的,朝颜宫距离流觞楼甚远,一来一回都要几个时辰的功夫呢。我看那位小娘子所求之事也不会太容易,必要花废一番功夫呢。” 那丫头毕竟是流觞楼调教出来的,行事很是稳妥。她抱来了一床薄毯子,附身一拜道:“公子若是一直这般,必然是受不住的。奴婢拿了毯子来,您歪在榻上歇息片刻吧。” 苏清远拧了眉,神色凝重的看了看外面逐渐泛白的天,也明白这个女子所言不假。便也接过了毯子歪到了榻上。 苏清远终究是累极了,歪在榻上即刻就睡熟了。那侍女见状,抿唇一笑,点了一点安息香,轻手轻脚的就走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换了地方的缘故,苏清远睡得并不踏实,他梦见自己不知怎么的,钻到了一大片浓雾之中。 他总觉得隐隐约约见,有谁再喊他的名字。 “苏清远……” - “苏清远……” 夏雪晴已经撑不住了,天刚破晓,地上的花儿就飞速的衰败了。仿佛完成了什么使命一般,争先恐后的凋零了。 夏雪晴轻轻念叨着苏清远的名字,就仿佛这样真的能好一些一样。 “你这次给我记住……”夏雪晴困得厉害,又不敢真的睡过去,只能低声的跟自己说话,“我为了你可真的算是豁出了命去,你好好想想怎么谢我吧……” 从夜里到现在,夏雪晴一直靠着那点儿草药吊着,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由于瘴气过重,她的眼睛已经有点模糊了,别说是花儿了,就连路都要看不清了。 “这样不行……” 夏雪晴意识到,要真是这样,她恐怕真的走不回去了。夏雪晴缓了缓步调,控制好自己呼吸的节奏,然后蹲下身小心的在地上摸索着。 在几乎半瞎的状态下,这么摸索了好大一会儿,终于让她找到了一株叶寒衣曾经说过的草药。她立刻嚼了嚼咽了下去,又在原地坐了好大一会儿,眼睛这才恢复了不少。 夏雪晴见状并未直接上路,她又在附近找了找,把能找到的破瘴草全部采了下来,这才坐在地上仔细的想后面应该怎么办。 ‘鹊桥’已败,要想按原路走回去肯定是不可能了,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走到裂隙旁边,等着锦瑟来寻自己了。 思虑到此,夏雪晴这才跌跌撞撞的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前面走了过去。 这一夜的未眠之人诸多,还有此时焦灼不已的锦瑟。 她望着天上泛起的鱼肚白,又望了望身旁的更漏,更是心焦不已。 “已经这个时辰了……”锦瑟又踮起脚朝后山的那条小路上望了望,“怎么还不见人。” 这瘴气的厉害,锦瑟身为一宫之主肯定要比旁人清楚的。纵使是吃了那枚药丸,也不能在瘴气中呆的太久,要不然一样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 “算了不等了。”锦瑟一甩袖子,“所有朝颜宫弟子听令,每人服下一枚解药,立刻跟我去后山找人!” 春桃见状,连忙上去拦了一下:“宫主不可!谁也不知道朝颜花长在哪里,这么一大群弟子直接上去寻人,一个不慎就可能让所有朝颜花灰飞烟灭!” 锦瑟叹了口气,回头告诉春桃: “你可能不知道里面被困住的人是谁。她的父亲,是当朝的大将军,位比三公,手中掌握着我金国的兵权。她的夫君,是赫赫有名的淮南王,一个连当今圣上都要忌惮三分的人。” 锦瑟望了望自己面前巍峨的宫殿,叹了口气:“春桃,我今日若不破戒进山去寻她,真让她出了差池,别说朝颜花了,这朝颜宫,我都未必能保下来。” 春桃听完,踉踉跄跄的退了一步。她是真的没想到,昨夜那个温婉的姑娘,会引起这么大的波澜。 “别愣在那儿了,春桃,你即刻动身去流觞楼,把苏清远接到我朝颜宫来。把这边的事情告诉他,让他做好最坏的打算。其余的人,随我进山。” 锦瑟带着一众弟子,再也不敢耽搁了,直接就朝着后山过去了。 春桃见状,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也是赶忙动了轻功往流觞楼去了。 此时的夏雪晴,终于找到了昨晚差点掉进去的裂隙。她强撑着意识往下面看了看,只见这个裂隙竟然是直直的开到了这座山的最下面。 夏雪晴彻底放弃了跳过去的打算,只能力竭的瘫到了地上。她手里还捏着几棵草药,夏雪晴看了这些蔫了的草药一眼,索性直接全部塞到了嘴巴里,苦涩的草汁呛得她直流眼泪。 夏雪晴靠在一旁的石头上,放缓呼吸,静静地等待救援。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她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人声。当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姑娘时,夏雪晴知道,自己得救了。于是她两眼一黑,直接就晕了过去。 - “晴儿!”苏清远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身上尽是冷汗。 他的动静太大了,直接把毯子掀到了地上。他的呼吸很快,眼前还浮现着刚刚梦里夏雪晴绝望的样子。 还没等他平复下来—— “公子!大事不好了!”那个丫头什么仪态都顾不得了,直接推门就跑了进来,“我们舵主说昨夜那个姑娘出了要紧的事,让您即刻跟她去朝颜宫!” 苏清远感觉一个炸雷直接敲在了他的天灵盖上,只把他炸的站都站不住。 夏雪晴,他的晴儿…… “你们舵主在哪儿?” “舵主还在马车上并未下来,您快去吧!” 苏清远闻言,直接二话不说,奔着窗户就去了。 把那个丫头吓了一跳:“公子!”可等她跑到窗边上一看,苏清远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到了马车的顶部。 春桃感觉到车顶上砸下来了一个重物,刚把车帘子掀开,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轻轻巧巧的搁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把人好好地交到了你手上,现在她怎么了?” 春桃毕竟是朝颜宫的舵主,见到这样的场面丝毫不见慌乱。她看着眼前这个眼下泛着乌青的男子,平静地说:“那位姑娘所求之物,是我族圣物,要想得到自然不易。现下这姑娘中了瘴毒,公子若真想救她,还是抓紧时间吧。” 苏清远闻言,直接打了一个呼哨,南烛立刻就从流觞楼的楼顶翻了下来,恭恭敬敬的跪在了苏清远的脚边。 “爷,您吩咐。” “带上丹木,跟我一道去朝颜宫。”说罢,苏清远阴狠的盯着春桃,“若我夫人无事也就罢了,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江湖之上,自此便不再有朝颜宫了。” 说罢,苏清远这才收了匕首,毫不客气的钻到了马车里。车夫手里拿着蒙眼用的布条,进退两难的看着春桃,完全没了主意。 春桃想起刚刚苏清远的表情,面上也不大好看,只能看着眼前的布条:“算了,不用了。若真的出了什么事,不管蒙不蒙他的眼,他都能找的到地方。” 说完,春桃习惯性的就要进马车里坐着,可以想到里面那个煞星,春桃立刻就住了足。她嘱咐人又套了一驾马车,这才上路。 - 锦瑟把夏雪晴小心的放到了软榻上,本想抽出她的手臂把把脉,却只见夏雪晴的手臂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划痕,顿时叹了口气。 她凝神把了片刻,吩咐身边的侍女:“你去取一枚化解瘴气的解药,融在水里之后端过来。” 那个姑娘不一会儿就把东西拿来了,锦瑟这才一点一点的把水喂夏雪晴喝了。 这时,一个弟子跑进来通报:“宫主,春桃大人带了几个男子回来了。” 锦瑟一愣:“几个?” 还未等她思虑明白,苏清远已经进来了。南烛和丹木跟在他身后,也是着急的不行。 苏清远冷着脸,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直接大步走到了榻前,定定的看着床上的夏雪晴。 此时的夏雪晴十分糟糕,她的头发整个散开了,上面沾满了枯草,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烂的差不多了。 苏清远坐在榻上,越看越心疼。 锦瑟很是识时务的站在一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苏清远招了丹木过来,让他好好地诊视一番。 丹木里里外外仔细看了,告诉苏清远:“王爷,王妃确实是中了瘴气之毒,老夫看王妃的指甲上有‘蛇草’的汁液,想必已经解过毒了。只是……王妃在瘴气中呆的太久,这何时能醒过来,还真的不好说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嘤嘤嘤。评论发红包辣~新文《我给神兽当客服》,求预收~ 第38章 临江渚 苏清远听完,仔细的给夏雪晴掖了掖被角:“你尽快解毒,就在这儿陪着她。淮南大事未成,晴儿不会睡太久的。” 锦瑟闻言,赶忙拉住了急匆匆便要走的丹木:“我朝颜宫内,也开的有百药房,阁下需要什么尽管取用便是。” 丹木闻言,感激的点了点头,也便去了。 “锦瑟。”苏清远出生喊了她一下,“可有温水和帕子?我给晴儿擦一擦脸。” 锦瑟忙叫人去准备,不多时,侍女们就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盆过来了。 苏清远小心的理了理夏雪晴脸上的碎发,从盆里面捞出帕子,拧干后轻柔的擦拭着夏雪晴脸上的血污。 夏雪晴此去的一番折腾,在身上留下了不少的伤痕,就连脸上也没能幸免,被锋利的树枝划了一下。 苏清远格外仔细,小心的避过脸上的伤处,温柔的仿佛夏雪晴是个一碰便会碎的瓷器一般。 他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擦拭着,擦完了脸和脖子之后,又准备擦手。 在看到那双手的瞬间,苏清远就心疼了。夏雪晴本就是个世家女,身份尊贵,从未干过重活。她的手曾经白嫩纤细,就连指甲都是如水葱一般透亮好看。 可昨天晚上,她中了瘴毒之后几乎看不见东西,全靠着一双手在地上摸索,这双手现在,自然早就是伤痕累累了。 夏雪晴的指甲大都裂了一半,指缝里都是辨不出颜色的泥土,隐隐还能闻到些植物汁液特有的苦味。手背和指间上也都是伤痕。 南烛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里大为不忍。可苏清远却仍是冷静到了极致,一言不发的打理着夏雪晴手上的污秽。 他把夏雪晴的手又从被子里拉出来了一些,突然,自夏雪晴的腰间滚出来了一个锦囊。 苏清远下意识的就要解开锦囊看看里面有什么,可谁知立刻被锦瑟拦住了:“这想必就是夏姑娘寻了一晚上的朝颜花了,王爷莫要轻举妄动,这花一旦触及人体就会消散。” 苏清远点了点头:“那我只把它解下来,晴儿腰间带着这个,必然睡得不安稳。” 可哪是这么容易的? 夏雪晴当时有过一次的教训,自然是系的死紧。苏清远解了半天竟然没解开,最后只好拿一把小刀割开了了事。 可巧丹木这时候也把药煎好了,正脚打后脑勺的送了进来。 苏清远顺手把锦囊递给了丹木,接过了他手里的药碗,吩咐道:“你把晴儿的药方写好,带着朝颜花就回去吧。老师那边,劳你照看了。” 丹木和南烛闻言皆是一愣:“王爷,您……不回去吗?” 苏清远把药碗端在手里,仔细地吹了吹,连眼睛都没抬的说:“我的王妃在这儿,她一日不醒,本王一日不归。” 丹木也没别的办法,这朝颜花被摘下来之后,一日之后就会散了药性,他必须赶紧回到临江渚身边制药才行。 锦瑟看苏清远这架势,也是叹了口气:“彼时在荣城的那次,我就觉察出你二人之间的不同寻常了,罢了,这朝颜宫一间屋子还是有的,要住便住下吧。” 锦瑟也是提心吊胆了一晚会上,这会子也乏了,留下了几个机灵的丫头就下去歇着了。 这么一大会的功夫,苏清远手中的药可算是凉了下来,他在手背上试了试,正适口。 苏清远小心的把夏雪晴扶了起来,让夏雪晴靠在他的怀里。夏雪晴此时生气全无,脑袋软软的搭在苏清远的肩上。 苏清远舀了一勺药,就要往夏雪晴的嘴里送。可是这昏迷之人哪有意识?夏雪晴牙关紧闭,不管苏清远怎么调整勺子的角度就是不愿意开口。 “不是个办法……” 苏清远仔细的想了想,直接把南烛和众丫鬟全遣了出去,等他们都退出去了,这才直接端起药碗,喝了一口。 那一瞬间,药液的苦涩直直的钻到了苏清远的喉咙深处,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低头寻到了夏雪晴的唇。 他轻轻地扣开了夏雪晴的牙关,小心的把药送了进去。 可这时,他瞬间发现,夏雪晴的嘴里竟然比这药液还要苦上几分。想必是昨夜她吃下的那些解毒草药吧。 煎药的时候,肯定是要兑水进去的。但夏雪晴哪来的时间去煎药?她就直接把那些苦涩的药草,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想到这,苏清远终于捱不住了,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怎么会不心疼?他把自己的心尖尖都磨平了,轻轻地把夏雪晴放到上面,千娇万宠的守着。可还是出了这样的事,苏清远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他连自己此生最爱的人都护不了吗? 饶是如此,苏清远也不敢放纵太久,他赶紧把剩下的药喂了,这才疼惜的把自己的头靠在了夏雪晴身上。 他一晚上没合眼,这时候已经困极了,直接就着这个姿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边丹木也回到了阳城宋家大宅,他手里的锦囊里装着两株娇贵的朝颜花,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开始忙活着制药了。 从苏清远请丹木过来,再到夏雪晴去寻朝颜花,这五六天时间下来,临江渚的状态也是越来越差了。 宋远江也很是担心,只能是花重金找来了一株老参,用参汤暂且吊着命。但饶是如此,临江渚的呼吸也是越来越不明显了,留给丹木的时间,也是真的不多了。 好在丹木毕竟精通这些东西,原本最缺的就是朝颜花,这下子朝颜花既已寻来,制作解药的时间必不会太长。 如此这般的又折腾了一整天之后,丹木终于做好了一枚药丸。 宋远江紧张的搓着手,伸着脖子看着丹木的动作。丹木手里捏着一个药丸,回头看了看宋远江,这才把药丸扔到了一碗温水里,小心的化开了。 丹木用小勺子仔细的把药喂给了临江渚,可这药喂完了,人却是没什么反应。 宋远江在后面探头探脑的看了半晌,颇为纳闷:“这……这先生怎么还不醒啊?” 丹木心里也吃不准,忙前前后后又查看了一番,正在这时,临老先生突然重重的咳了一声,缓缓的张开了眼。 “先生!您醒了啊先生!”宋远江见状是真的高兴,连忙凑到了跟前,轻手轻脚的把临江渚扶了起来。 临江渚靠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喘着气,缓了好大一会两只眼睛才看得见东西了。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寿衣,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站在榻前的宋远江,费劲的伸出了手。 宋远江见状忙走了过去,抓住了临老先生的手。临江渚费劲的喘了口气,虚弱的问道:“远江啊……你年岁尚小……竟也来到了这阴曹地府,造孽哦……” 宋远江:“啊?” 他仔细的想了半天,这才明白,临老先生最后的一点记忆,想必是当年“去世”时的场景了,醒来之后又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寿衣,这才以为这是阴曹地府。 宋远江连忙拍了一下脑门:“看看我,把这个都给忘了。来人,快拿一套合身的衣服过来。” 临江渚这般修养了半天左右之后,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老爷子也是个老顽童的脾气,醒了之后该吃吃该喝喝,仅仅半天的功夫,脸色已经红润了不少。 宋远江趁着这个功夫,也是赶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临老先生报备了一下。 临老先生刚刚喝完粥,这会子擦了擦嘴,颇为感慨地说:“清远这孩子,倒也不枉我当年那么疼他。只是这个王妃,我倒是从未听说过。” 宋远江连忙接话:“这姑娘也是个妙人,先生此次的药,还是多亏了她啊。只是这姑娘,到现在都没能醒过来……” 临江渚了然的点了点头:“清远现在指不定多着急呢。” 宋连江这才想起来问:“先生,您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临江渚眯了眯眼,不屑的笑了:“怎么回事?还不是龙椅上那位,看不惯我了……” 宋远江闻言,彻底傻了,要知道,当时的临江渚是感染了风寒,久治不愈才离世的,这跟李桓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关系大着呢。” 临老爷子换了个舒坦的姿势,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始说:“远江可还记得,我在‘感染风寒’之前,做了件什么事啊?” 宋远江抽了抽嘴角,记得,那自然是忘不了的。不仅他忘不了,想必所有金国的百姓都还有印象:“您在朝堂之上,指着当时还是太子的李桓,对满朝文武大臣说他生性暴戾,难堪大任。” 临江渚点了点头: “对啊,这小子当真以为自己做的事没人知晓不成?当年羌人几乎灭族的那件事,他李桓可是出力不小呢。就是因为这件事,老夫才明白,他气量狭小,根本坐不得龙椅。” 丹木原本一直在角落里安静的听着,闻言也是惊讶了一下,他竟然不知道,这位老先生也曾为羌人奔走过。 想到这,丹木心里也是一暖,他在旁边温声提醒了一句:“先生,我就是那位曾经上京告御状的羌人,不知先生所指的这件事,可是李桓对于边境将士肆意屠戮百姓的默许?” “默许?呵呵,后生仔,何止啊。那些犯我金国的倭寇,正是李桓里通外敌的结果啊!” 作者有话要说: 提问:为啥锦瑟就能喂进去药,苏源清就喂不进去? 鸟惊庭树:问就是不知道,问就是剧情需要(狗头保命) 预收《我给神兽当客服》,求收藏么么啾~(^з^)-☆评论有红包嘤嘤嘤 第39章 临江渚去世 “人家养子爱聪明,我为聪明误一生。但愿生儿愚且鲁,无灾无害到公卿。” 临江渚眯着眼,有一着没一着的念着这首诗,竟然还隐隐有了拍子。 宋远江在一旁听着,也很是心寒。临老先生是朝中名士,一生行事磊落,刚正不阿,身在朝堂却仍旧清正廉洁。 “老夫为官一生,从未做过亏心之事,可独独这件事,一直压在心里头,久久未能放下。” 临江渚沉默了一会儿,理了理思绪。 他抬头看了看丹木:“你只知道当初倭寇进犯,可你是否知道,这些倭寇从何而来?” 不仅仅是丹木,就连宋远江听到这个问题也呆了。从何而来?这倭寇每年不都会在青黄不接的时候骚扰边境吗? 丹木纵是心里面犯嘀咕,但是对于曾经为羌人奔走过的临江渚,还是十分尊敬的:“先生久居朝堂,可能并不知晓。这倭寇呆的地方土地贫瘠,几乎不产粮食,因此每年都会骚扰边境。” 临江渚闻言,确是很不屑的哼了一声:“正因为我久居朝堂,这件事我才清楚呢。倭寇虽然履履来犯,但先帝在世时,终究不敢太过放肆。但自从李桓登了基,这倭寇侵扰边民的频率,何止高了一点?” 丹木听到临江渚这么说,连忙在心里细细的算了起来。这不算不打紧,一算倒真是惊到了丹木。 “先帝还在的时候,倭寇来的确实不多,也……没这么凶残,大多抢一些粮食就走了。可自从李桓登基之后,他们确实放肆多了。” 先帝驾崩之后,这些倭寇就不仅仅是抢一些粮食那么简单的了,他们开始屠戮边民,变得更加凶残了,而且来犯的次数也高了不少。 想到自己的妻子和族人都因此而丧命,丹木更加窝火不已。他连忙放低姿态,温声询问缘由。 临江渚面上闪过一丝怅惘: “老夫这辈子别的能耐没有,书倒是读了不少。因此当年的三皇子,一直是我在教导。这小子虽然生性蠢笨了些,但却是个实心肠的孩子,又很听话,因此老夫当年对他格外青眼有加。” 宋远江听完一愣:“三皇子?怡亲王李景?” 宋远江之所以愣了一下,是因为这怡亲王李景,也就是李桓的亲弟弟,刚刚弱冠就没了。先帝当时龙体本就抱恙,听闻这个消息更是连床都下不来了,没多久也去了。 这两人一前一后的没了,一时间坊间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说正是李景克死了他爹。 正因为这些个风言风语,内务府当时操办李景的丧事时,很是为难,无奈只好拟了个折子送到了马上就要继位的李桓面前。 李桓就当没看到这个折子,只在隔日下了一道旨意——先帝的丧事一定要办的漂亮,一应的开支皆按照最好的来。 内务府自然是老老实实的照办,但这样一来,花在李景身上的开支自然就少了。 折腾到最后,堂堂一个亲王,丧事居然办的不伦不类的。但奇怪的是,自从李桓登基之后,整个金国上下几乎很难再听到什么有关李景的事情了。 “当年先帝龙体欠安,朝中的事情几乎都是李桓在打理。李景手里只不过捏了个巡防营而已,那天他按时巡查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收缴到了几封信。” 临江渚说到这,仿佛又想到了当年李景的种种,又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看了信的内容,知道兹事体大,连忙把信交到了我这里。我一看,这竟是李桓里通外国,正在跟倭国首领商议着如何侵略边境呢。李桓在信中说的明白,只要倭国十年之内不进犯金国,那倭寇做的所有事,他只当是没看见。” 这件事宋远江听了是震惊,丹木听了,那就是滔天的愤怒了。 他的妻子,族人,正是由于这么一个昏庸无道的暴君,丢了性命。但就算是这样,这个暴君还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让四境的百姓认为他心怀天下! 丹木从未见过这么令他生厌的人,但他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是不甘心的握紧了拳头。 临江渚继续道:“后来李桓也知道自己里通外敌的消息暴露了,自然对李景下了杀手。不过那封信,应该还在我这里吧?” 丹木闻言,立刻着急的问:“先生可还记得那封信放到哪里了?” 临江渚看着丹木焦急地脸,皱了皱自己的小胡子:“老夫忘了……” 丹木整个人立刻就蔫了。 比起倭寇的进犯,宋远江很显然更忧心临江渚的身体,闻言立刻就问了:“那先生当年,又是怎么回事?” 临江渚刚刚醒过来,被这一圈小辈缠着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有点累了。他惫懒的靠在榻上,随性的扯了扯床帐上的流苏。 “嗯……这要从哪里讲起呢?那就还从羌人那里讲吧。” “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呢,李景就突然病倒了。太医院自有一套说辞,只说李景的病易感染,竟也不让人进去探视,可没几天之后,李景就没了。”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连忙把那封信藏了起来,这才有了后面朝堂之上我指着李桓鼻子骂的事情。” 宋远江听到这儿,苦笑着摇了摇头,临江渚老先生当年那也是个辩才,想想他在朝堂上骂李桓的样子,那真是把李桓骂的头都抬不来。 说到这儿,临老爷子似乎又想来了什么有趣的事,忙拽着宋远江絮絮叨叨的说开了:“李桓这厮重清誉你知道吧,自古以来金国都是‘文死谏,武死战’,我身为言官,进谏就是本分。他李桓顾及着自己的名声,也不敢杀了我,那天我把他骂的啊,真叫一个痛快!” 宋远江看着自己的老师像个小孩子一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嗨,不过也没痛快多大时候……”临江渚苦哈哈的笑了笑,“这不嘛,没多久,他李桓就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那时候都已经开春了,老夫我从不食丹砂,只是很注重调养身体,因此那年春天我突发伤寒的时候,我觉得十分奇怪。自己的身子骨我自然清楚,这场病,来的蹊跷。” 临江渚虽然是个纯臣,一辈子未曾害过人,但毕竟在官场浸淫的久了,这宫里面阴私下作的手段,他还是知道一二的。 因此觉察出事情不对之后,临江渚就小心了许多。因为这场病实在蹊跷,他便没有再用过御医了,他一直找的是宫外的郎中。 可这般折腾了十数日之后,竟然还不见好—— “老夫就明白了,是我自己府里面的人动的手脚。”临江渚说到这儿,很是伤感的摆了摆手,“老夫当年从未苛待过下人,可最后还是被他们给卖了。帝王心术啊……这个可远比他李桓伤我心多了……” 后来的事,宋远江就知道一些了。 于是他接话道:“我那个时候,跟清远还给您侍过疾呢。” “对喽~”临江渚笑眯眯的握住了宋远江的手,“老夫对你们俩也算是疼爱的紧,当时我就想着,要是你俩也害我啊,我就直接死了算了。自己亲手教的徒弟还来害我,那我真是不用再活着了。” 宋远江和苏清远当年,为了照顾临江渚,那真是事事亲力亲为,就连熬药这种粗活也是他俩在做。苏清远当时已经是王爷了,听闻老师抱恙,直接求了圣旨从淮南跑过来的,哪受过这种罪? 当时苏清远每天泡在小厨房里熬药,整个人都被从里到外的腌入味儿了,去哪儿都带着一股子药草香。 苏清远生的好看,又步步带‘香’,直接把好几个小丫鬟‘熏’得情窦初开,非要跟到淮南王府去伺候苏清远。 直把苏清远臊的,脸黑了好几日。 不过也多亏这二人的尽心,临江渚的病,一日比一日轻了。 那时的苏清远和宋远江,都已经是为官之人了,身上都压着不少事情呢,自然不可能一直待在临江渚这里。 临江渚看着自己的病差不多好利索了,就把这两个孩子轰走了。 苏清远也没多想,直接带着自己的人就回了淮南,可还没等他人到暨阳呢,一封加紧的圣旨直接传了过来——当朝大儒,临江渚老先生,卒。 苏清远当即就傻了,为了防止临江渚府里的丫鬟动手脚,他和宋远江两人趁着侍疾的功夫,把所有的下人都换了一遍,这怎么,又出事了? 这个中缘由,宋远江至今也想不明白:“先生,当日应该不是府里的下人动的手,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临江渚对于那件事,至今仍是耿耿于怀,他望着院子里苍翠的竹子,好长时间都未曾出声。良久之后,他才轻轻的说:“当年,李桓身边的贴身太监福禄山,亲自端了一碗药过来,怎么?我还有不喝的道理?” 听到临江渚这么说,宋远江当即就炸了:“他李桓疯了不成!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他也不怕……也不怕……” 宋远江说不下去了,李桓自然不怕。他已经是皇上了,身边的爪牙比比皆是。他既然敢让福禄山过去,那必然是因为料定了这个消息走漏不出去。 想必在这件事情之后,当时跟在临江渚身边伺候的人,也没有一个能活命了吧。 临江渚轻轻地喟叹了一声:“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第40章 苏醒 “先生醒了?”苏清远还呆在朝颜宫没有回去,日日守着夏雪晴。临江渚那边就一直让南烛代劳去查探了。 “是。”南烛低声回了一句,“临先生让王爷不必急着回去,好好照顾王妃,还有就是……提了些当年的事。” 说到这儿,南烛就把当年的旧事回给苏清远听了。苏清远听完,更是觉得心头火起,却终究是不置一词的就让南烛下去了。 苏清远看着依旧在床上昏睡的夏雪晴,她睡的实在是很安稳,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一个细碎温暖的扇形,她睡得很沉,就仿佛前几日的事情已经耗费了她所有心力,要称着这点时间,好好休息一番。 这么两天下来,苏清远每天都寸步不离的守在夏雪晴身边,帮她换衣服,帮她进食翻身。 久病之人最不好伺候,纵使苏清远功夫傍身,忙完这些也要许久。 但饶是这样,夏雪晴也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苏清远依旧是轻轻地给夏雪晴翻了个身,让她能躺的安稳些,然后深情的看着夏雪晴的面庞。许久,才轻轻地拿手指抚了上去,理了理夏雪晴有些杂乱的鬓发。 “我原来从未见过光……我背负着所有的重任独自在黑暗中龃龉前行。晴儿你也听到了吧?李桓对先生做的所有的事情,而他,是我终将面对的敌人。” 苏清远絮絮的念叨着,也不知道是在说给夏雪晴听,还是说,只是想说点什么化开这死寂的沉默。 苏清远看着屏风上绘着的百蝶穿花,愣愣的开口:“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被王权摆弄一生,然后拉着李桓一起同归于尽,遇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这就是我的结局。” “但为什么,让我遇见了你呢?” “你带着光出现在我的面前,照亮了我的来路,我的归途。你……让我舍不得就这么葬身在皇权之下了。这世间诸多的美好,我从未看过,原来觉得没什么,但遇见了你,让我想要带你去看一看……” “百蝶穿花,夏雷冬雪。这些东西太热闹,我从来都不曾好奇过,但你大约是喜欢的吧,因为你本来就跟他们一样热闹。” “可你现在不闹腾了,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这儿。晴儿,你要睡多久?你真的要放我一个人继续走过这漫漫长夜?既然这样,当初的你又为何让我看见光?” 苏清远终究是说不下去了,他轻轻地站了起来,每一个句子中都揉进了哀戚,低声问了一句:“把我扔回到透骨生凉的境地,你,竟也忍心吗?” 说罢,苏清远根本就不期待回应,转身就要往外走去,只是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声音拴住了他的脚:“怎会啊……” 苏清远立刻转身,奔向了床榻,只见夏雪晴虚弱的张开了眼睛,嘴角扯出了一个牵强的微笑,缓声道:“你臭名昭著,坏事做尽,这种鬼,阎王是不收的……我才渡了你多久?若现在就扔了你自去投胎,神佛都不应的。” 苏清远看着眼前醒来的虚弱的夏雪晴,终是忍不住了,珍而重之的含住了夏雪晴的嘴唇。罢了说道:“是,那就请夫人继续做一个活菩萨吧,不需要普度众生,仅仅渡我一人便好。” 这厢南烛听说夏雪晴醒了,看着竟然比苏清远都高兴,他扎着个脑袋往屋里面钻,紧赶着要找夏雪晴说话。 南烛跟火烧了屁股一样窜进来,正看到夏雪晴斜靠在迎枕上喝药。 南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夏雪晴确实是没事了,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苏清远看着夏雪晴喝完了药,忙拿来了一个绢帕,仔细的擦了擦夏雪晴的嘴角,这才拿着空碗出去了。 没了苏清远这个大杀神镇着,南烛这个小妖立刻就不老实了。 “夫人夫人!” 夏雪晴好笑的看着南烛挤眉弄眼的表情,毫不客气的损了他一句:“你这个样子越发像个嘴碎的老太婆了,怎么?这还没娶妻呢就打算提前颐养天年?” 南烛虽然被损了一下,却仍旧乐的跟个瓢一样:“夫人现在能精神的损我,那真是太好了。夫人我跟您说啊,您还睡着的时候,我们王爷都吓哭了呢!” 夏雪晴一挑眉毛:“还有什么?” 南烛一看夏雪晴感兴趣,那立刻就像个开屏的花孔雀一般,不要脸的抖起了他的大尾巴:“还有啊!夫人睡着的时候,王爷他占你便宜!你的药,都是王爷用……咳咳,用嘴喂得……” “南!烛!!!” 听见苏清远这一嗓子的时候,南烛浑身的汗毛立刻就炸了,他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掉头就开始往外跑。 苏清远那一身的功夫是放着好看的吗?直接揪着南烛的后脖领子就给拽回来了。 南烛也很识时务,被提溜回来之后一点哏都不带打的,直接挺起胸膛,振振有词的说:“王爷我错了!” “呵。”苏清远很不面子的不接受他的道歉,“我看你最近这几天闲得太狠了,真知道错了,就站外面多念几遍‘王爷我错了’。好好涨涨你的记性!” 南烛把脸一皱,苦大仇深的看了一眼夏雪晴,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 “这厮的胆子越发大了!”苏清远说完,顺势把手里拿着的油纸包打开了,夏雪晴还没看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呢,苏清远就直接抓起一个什么东西塞到了夏雪晴嘴里。 “唔……”夏雪晴这么一咬,一股子蜂蜜的甜香碎在了嘴里。 “蜜饯啊?”夏雪晴嚼完咽下去之后,整个眼睛都亮晶晶的,贼溜溜的盯着苏清远手里的油纸包。 苏清远宠溺的笑了,他把剩下的几个蜜饯都塞到了夏雪晴手里:“你大病初愈,嘴里肯定一直没滋没味的,吃点这个压一压药的苦。” 夏雪晴乐颠颠的眯了眯眼,笑的像个小奶猫:“怎么?这就知道我嘴里苦了?苏清远,你在我大病期间占了我多少便宜?” 苏清远丝毫不落下风:“君子之事,怎能叫占便宜!我三书六礼走的齐全,明媒正娶抬回家的妻子,怎么我还不能亲一亲了??” 别看苏清远说的义正辞严,但夏雪晴还是发现,苏清远的耳朵尖,可疑的红了。 夏雪晴嘴里含着个蜜饯甜甜的笑了,算了,这么点小心思,就不拆穿他了,谁让自己也这么喜欢他呢? 锦瑟听闻夏雪晴醒了,也赶忙过来看了看她。 夏雪晴也是真心感激这个姑娘,毕竟若不是人家,临江渚的命是真的救不回来。 锦瑟坐在榻前细细的看了夏雪晴一会儿:“不错,淮南王把你伺候的挺周到的,这个夫君,夏姑娘你大可满意了。” 夏雪晴点了点头:“那是,人长得俊俏还那么富庶,关键是还愿意可了劲儿的疼我。” 苏清远原本还坐在旁边听呢,这下子彻底是被臊的坐不住了,随便寻个由头就避出去了。 锦瑟感慨道:“当日我在红袖招见到你们二人的时候,就觉得你们俩甚是般配。如此看来,这姻缘二字,倒当真是奇妙。” 夏雪晴也很是感慨,当日里还只觉得苏清远是哪位大人物家的爪牙,倒也闹出了不少笑话。不过话已至此,夏雪晴还是客气的跟锦瑟道了谢。 “哪的话,你出来的第二天,宫人在洒扫的时候,就无意中发现了这第二枚玉佩,就被人挂在了树杈上。这般说来,我倒要谢谢你呢。” 夏雪晴听完,忙问道:“可留了信件?” 锦瑟摇了摇头说不曾,夏雪晴又沉默了。 ‘他们’的消息,就只到阳城便结束了,这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 锦瑟自然是知道夏雪晴在着急什么,她宽慰的跟她说:“这倒是不急,‘他们’虽然行踪不定,但终归一直都在帮你们,该来的事情总会来的,不必着急。” 夏雪晴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也放宽了心。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的闲话,这才各自散去。 夏雪晴又在朝颜宫将养了几日,三日后才跟苏清远和南烛一道,拜别锦瑟回了宋府。 临江渚的身子也是硬朗了很多,因此苏清远刚回来,就带着夏雪晴去看望了临江渚。 临江渚捻着胡子看着坐在下首处的夏雪晴,乐颠颠的笑了:“实乃一妙人啊!老夫感念姑娘的恩德,在此谢过。” 夏雪晴连忙回礼,连说不用。 临江渚这才把目光又放回了苏清远身上:“老夫身体也还算康健,清远啊,你打算何时回暨阳?” 苏清远毕竟是个藩王,就算是暨阳留的人足够应付日常的事务,消失的太久了也终究不太好。 “先生的身体若无大碍,那清远明日就带着贱内回去了,只是还有一事……” 临江渚闻言,了然的笑道:“放心吧,老夫在朝堂上跟那群老狐狸斗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如何在阳城生存。放心吧,老夫自然知道不能用原本的身份,你且放心去便是。” 苏清远闻言,点了点头,在次日,带着自己的人马,直接就打道回了暨阳。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早有一双眼睛,正暗暗地盯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完结了哦,好舍不得呢 新新文文求预收~ 第41章 玉镯 自从上个月两人一道回了暨阳之后,夏雪晴就发现了,苏清远不太对劲。 “嘶——”夏雪晴一巴掌拍开了苏清远搂着她腰的手,“你这是怎么回事?一天到晚非要挨着我才安生是不是?” 对,自打从阳城回来之后,苏清远恨不得跟夏雪晴黏到一起,他几乎完全把夏雪晴当成了身上挂着的玉摆件——到哪都要带着。 苏清远这个人,没成亲的时候,无事还要招惹夏雪晴三分,这成了亲之后更是肆无忌惮起来,仅仅是夏雪晴拍的那一下完全起不到效果。 他毫不客气的把自己的大脑袋驾到了夏雪晴肩上。 “别闹!让下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我又不是你的玉佩,你不用到哪都带着我吧?” 苏清远听完这句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直接把腰间挂着的玉佩解了下来,二话不说塞到了夏雪晴的手里:“喏,我把我的玉佩送给你,你以后就负责代替它的位置每天陪着我。” 夏雪晴挑了挑眉:“我不要,被你戴了那么久都旧了,少拿这个糊弄我。” 说罢,就要把玉佩还给苏清远,却被苏清远拒绝了,他眼中闪着不寻常的光彩:“玉能挡灾,拿着吧。” 夏雪晴这才细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枚玉佩,正是自己与苏清远初见时他佩的那个。 夏雪晴看不出这是什么玉料,只是这玉石无光也能显现出几分宝气,想必不是凡品。那上面只是精雕细琢了一个篆体的“南”字,很是漂亮。 夏雪晴也知道,自己在朝颜宫的那一次,着实吓到苏清远了。也便乖乖的把玉佩带到了身上,可谁知苏清远还是不肯罢休:“你都说这个旧了,走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寻个新的。” 夏雪晴下午也确实无事,便也就依了他。 两人收拾收拾就打算出发了,淮南王府一切正常,除了南烛。 南烛伺候着苏清远换衣服时,突然发现王爷身上的玉佩不见了。还没等他问出来呢,夏雪晴已经戴着玉佩从里间出来了。 南烛立刻满脸震惊的盯着夏雪晴看,把夏雪晴也看的起了疑心:“南烛你怎么了?我今儿的衣服很奇怪?” 南烛都快哭了。 关键不在于衣服啊夫人……您身上挂的,那是货真价实的‘淮南令’啊,您拿着这个,除了可以派遣那一堆死士,甚至能调动淮南王的几千亲兵…… 苏清远威胁的把手搭在了南烛的肩上,对夏雪晴说:“不用管他,没成家的娃娃不懂事,没见过宠小娘子的。” 南烛还能怎么办?自然只能闭嘴。 于是这一行人这才坐着马车上了路。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了。苏清远小心的把夏雪晴从车上扶了下来,夏雪晴抬眼一看,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古刹。 自她嫁给苏清远也过了大半年的时间了,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入了秋,树上的叶子扑簌簌的落到了古刹里,因此几个小沙弥抱着大扫帚正在洒扫。 他们看到苏清远来了,都双手合十行了个礼,然后一个小沙弥放了扫帚就往庙里面跑:“方丈——上次的那个施主又来啦!” “上次?”夏雪晴听了纳闷,“你来过?” “嗯。”苏清远随手摘下了夏雪晴头发上落的一个枯叶,“刚从阳城回来的时候来过一次。” 正说话间,那小沙弥又颠颠地跑了回来:“方丈已经在大殿里等着您了,施主里面请。” 苏清远点了点头,这才拉着夏雪晴往里面走去。 佛堂里清净得很,只有一个须眉皆白的僧人,正在往一盏长明灯中添灯油。 他的动作不骄不躁的,夏雪晴看着,竟也忍不住微微屏息,生怕一个不小心吹熄了灯火。 苏清远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出神的那个僧人的动作,哪知这时,这个僧人却开口了:“王爷可知,这盏长明灯是为谁点的?” 苏清远放低姿态施了一礼,回道:“清远不知,还望了缘大师明示。” 了缘洒脱一笑: “这盏灯,是当年王爷救下的那个穷秀才供奉的。他今年终于中了举人,有了余钱,这才给王爷供了一盏长明灯。现在正忙着考进士呢。” 了缘说完,看了看身后的夏雪晴,了然一笑:“女施主这一世,可算是活明白喽。” 夏雪晴闻言大惊,她重生而来的这件事,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怎么这个和尚…… 可还未等她问个明白,这个老和尚直接行了一礼便下去了,不多时之后,他拿来了一个用经幡裹成的包裹。 了缘把包裹交到了苏清远手上之后,就又坐到蒲团上念经去了。 苏清远也没有再打扰,他行了一礼之后,带着夏雪晴就走了。一直等出了庙宇,苏清远才把那个小布包打开,夏雪晴看到了里面裹着的东西后,震惊的几乎站立不住。 因为那个经幡里面裹着的,是一个通透漂亮的玉镯——正是她前世临死之时,碎掉的那个。 苏清远看到夏雪晴这反应,也很是吓了一跳:“晴儿?怎么了晴儿?这古刹之中,不该有脏东西啊?” 可夏雪晴只是沉默不语。她记得清楚,上一世,她根本就没见过苏清远,那个镯子的来历……对啊,那个镯子究竟是哪来的?是谁给她的?还是说这一切,冥冥之中都是注定的? 苏清远见到夏雪晴这样子,正打算回去让了缘方丈看一看呢,却冷不防被夏雪晴抓住了手臂。 夏雪晴看清了,不管是什么时候,全心全意心悦自己的,都是苏清远。 “清远,这镯子很好看,你……帮我带上吧。” 苏清远闻言,点了点头,仔细的把手上的镯子带到了夏雪晴手上。打量了许久之后,苏清远才说:“夫人,很好看。” 听到这句话的一刹那,夏雪晴就知道,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唯此一人,而已。 平静的生活又过了一个多月,天狗又把月亮吃了一轮。当夏雪晴几乎要适应这种闲适的日子时,光鲜亮丽的皇权,又一次露出了它狰狞的一面。 - “周大娘!开张呐!”旁边的邻居不见外的打了一声招呼。 “哎!”周大娘乐呵呵的应了一声,收拾着开张要用的食材。她做馄饨有些年头了,因着用料足、味道好,生意一直很不错。 加上马上就要入冬了,天儿也冷了不少,小店的食客更多了。 周大娘刚刚开了铺面,就有一桩生意送上门来了。有一个从头包到脚的人,慢腾腾的挪到了周大娘的铺面跟前。 他似乎是个新客,并不知道周大娘家卖的是什么东西,他站在门口好大一会儿的功夫,直到看着炉子上的热水冒出了暖和的蒸汽,这才从身上拿出来了五个铜板丢了过去,然后不发一言的进店坐下了。 周大娘也纳闷,这虽说马上入冬,但天也没冷到要穿这么多吧? 不过这位客人虽然打扮的奇怪,给钱倒是大方——他给多了。 “哎,客官啊,您来一碗什么馄饨啊?咱们小店最贵的馄饨是四文钱一碗的,您来这个吗?” 周大娘一直在忙活,头都没回的问,可谁知那人却并不答话。 周大娘就比较纳闷了,她把湿淋淋的手往围裙上擦了擦,回身走过去又问了一遍,那人可算是有所反应了。 他依旧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包的实在是太严实了,以至于连他的表情都看不到。周大娘虽然纳闷,但也还是什么都没说,把多出来的一个铜板放在桌上就去做饭了。 等馄饨好了,那个人立刻埋头就吃了起来。周大娘看他付了钱了也就没管他,自己专心的收拾着。 不大一会儿,周大娘就听不见那人吃饭的动静了,她本以为那人已经准备走了,就随口招呼了一句:“客官常来啊。” 可话音刚落,周大娘就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腰间。她立刻就傻了。 由于是个厨子,整天跟火打交道,周大娘穿的并不厚,因此她感觉得到,抵在她腰间的东西,比这秋日里的冷风都凉。 她哆哆嗦嗦的开口问:“爷……小店今日里还没开张,您、您要是愿意,这顿饭就不算您钱了,可好?” 可谁知,那人完全不为所动,他凑近了问:“淮南王府,在哪?” 周大娘立刻就知道这人刚刚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了,他的口音太过明显了,他根本就不是汉人! 周大娘纵使知道了这一点也不能怎么样,毕竟命在人家手里捏着呢,她颤颤巍巍的指了一个方向:“沿着这条路直走,再往西拐一下,路的北边就是。” 这人大费周章的做了这么多,经当真只是为了知道淮南王府在哪。闻言也不犹豫,直接把周大娘敲晕了,顺着大路就往淮南王府的方向去了。 周大娘是在一炷香之后才醒的,她坐在地上缓了一缓,又想了想那人的行为,当即拉了铺面就要去报官。 她的邻居还纳闷呢:“呦?怎么了?这刚开门就又要落锁了?” 周大娘只是摆了摆手,忙不迭的往衙门跑。 而那个外邦人,已经站到了淮南王府的朱门外。 第42章 里通外敌 暨阳城的县令大早上被拽了起来,顶着一脑门子官司,脸都黑了,他看着堂下跪着的妇人,满脸的不耐烦:“所跪何人?因何事击鼓?” 周大娘忙磕了个头,规规矩矩的回道:“我本是西坊里一个卖馄饨的小商户,今早上刚开门不久,就来了一个食客,他……把自己包的特别严实——” 那个县令大早上被拽起来受冻,又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索性直接打断了周大娘的话,自信的问:“可是没给你钱?哎呀,这种小事就不要报官了,快回去收拾收拾继续包你的馄饨吧。” 说罢抬了屁股就要走,周大娘忙大声回道:“不是啊大人!那人不是汉人,还、还拿了一把刀子威胁我,让我说出淮南王府的地址啊!” “你说什么?”那个县令猛地回身,乌纱帽差点掉到地上去,“淮南王?那你告诉他在哪了吗?” 周大娘闻言瑟缩了一下,讷讷的回道:“他当时拿着刀呢……我害怕,就……” 那县令闻言嘴里嘟嘟囔囔的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子出事了。” 淮南王是有自己的封地的,暨阳只是他的主城,因着这尊杀□□号在,很少有谁想不开专门在暨阳找事。因此,这个县令自上任以来就十分清闲,虽说政绩一般,但并无大错。 不过眼下,这个番邦人是何身份尚不清楚,这人就直奔淮南王府去了,这要是真伤了淮南王,他这个小县令也只能跟着陪葬了。 这县令一想到自己凄苦的小命,顿时干劲十足:“备马!去淮南王府!” 苏清远自上任以来,狠狠地整肃了一些尸位素餐之辈,也清了清这衙门里的风气,好好让他们学了一次何为‘百姓父母官’。 因此,这衙门办案的时候处处小心,生怕惊扰了老百姓。但今天就不同了,一队三人穿着官府的服制,直接当街纵马,把这几条街都搅扰的不得安宁。 一阵飞扬的尘土激起了一片喧嚣,最后勒马的那一下,马儿的身子几乎整个直立起来。 “报——” 为首的人手里拿着一个令牌,站在淮南王府的正门前大声呼和:“暨阳县令,有急事禀报王爷!速速通传!” 他们的阵仗实在是不小,以至于淮南王府周边的暗哨都被吸引了视线,一时间竟真的没发现,他们自认为完美的盯梢出现了短暂的漏洞。 一个五短身材十分不起眼的男人抓着空子,自街的对面瞬间就滑到了淮南王府高墙的阴影之下,消失不见了。 门口的门童见了这架势,也不敢耽误,直接掉头就回去禀报了。 可还没等他跑到正厅,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南烛:“小的见过大人。” 南烛波澜不惊的道:“外面可是衙门的人?” 那门童虽然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南烛淡淡的道:“不必通传王爷了,去谢过他们,就说劳烦县令大人费心了,他要我们提防的人,已经来了。” - 半夏有点害怕。 她虽然小的时候也受过几年颠沛流离的苦楚,但也早早的就被卖到了夏府,从此之后就彻底远离了朝不保夕的日子。 所以她也就渐渐的忘了,当年,自己年幼的哥哥带着自己从野狗嘴里抢食,是什么感觉了。 但眼前的这个人不同,他摘下了兜帽之后,那锐利冰冷的眼神,让半夏又想起了那段食不果腹的日子,想起了,那群野狗凶残饥饿的目光。 那人嘴角扬起了一个极为不屑的笑意:“见过王爷。” 苏清远端正的坐在首位上,眼睛微微眯起,漫不经心的向下觑着眼前这人,不发一言。 那人见状,也浑不在意,他只是轻轻地问:“王爷,你想报仇吗?” 苏清远终于玩味的笑了:“尔是何人?就敢口出如此狂言?我有何仇可报?” 那人放肆的裂开了嘴角,露出了森然的白牙,又让半夏想起了那群野狗龇着牙的凶狠模样。 他就带着这个诡异的笑容,一字一句的说:“弑父,弑母,之仇。” “放肆!”夏雪晴虽不认识这人,但从口音也听得出来是倭国人,不过不管是谁,这般刺苏清远的痛处,夏雪晴都不能容忍,“老淮南王和淮南王妃二人名垂青史,由得你在这儿胡说?” 那人听了这话,无法无天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夏雪晴,轻蔑的笑了笑:“这就是你们的王,送给你的女人?我不知她是何身份,杀了她吧王爷,你们的王给你送来了另一幅镣铐。” 夏雪晴无所谓的一笑,这贼人的消息显然是不怎么灵通。她家王爷都快把她宠没边儿了,这人还在这儿‘镣铐’呢。 苏清远面色如常:“阁下不妨先说一说,你是何人?” “倭国使臣,空鹤,一个真正能帮您的人。”那人得意的很,“我知道当年所有的事情,王爷可有兴趣一听?” 苏清远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来都来了,阁下肯定要说与我听的,请吧。” 空鹤颇为自得的把当年如何伙同李桓,陷害苏君泽夫妇的事,一并说与苏清远听了。然后自得的看着苏清远的表情。 夏雪晴低了低头,空鹤所说的事情,与苏清远所查到的事情,倒是分毫不差。 苏清远听罢,良久无言。他当年在查这件事的时候,越查越心惊,就算是铁证摆在了苏清远的面前,他也不愿意相信。 他多想再欺骗一下自己。 但今天,当空鹤又一次把这件血淋淋的事原原本本的摊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苏清远知道,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夏雪晴看着苏清远的面色,大约知道他在想什么,就代替他问了:“你想要什么?或者说,你们的王想要什么?” 听到夏雪晴这么问,空鹤终于变了脸色,他阴沉着脸,恶狠狠地说:“你们的王,言而无信!” 夏雪晴自然不能指望李桓能有多和善:“此话怎讲?” “当年,他尚未登基,曾承诺允许我们倭国人搜刮边境。只要我们不起兵进犯便好。” 听空鹤说完,夏雪晴几乎气炸了肺,她向来知道李桓心如蛇蝎,却不曾想竟然无耻到了这种地步,串通敌国鱼肉自己的百姓! “可自从他登了基,这些话就都做不得数了!那个夏桀!他严防死守,马上过冬了,倭国人难以为继,这才让我登门来找王爷。” 夏雪晴真的是被这个人的想法惊呆了,他们竟然把搜刮百姓当成了自己生活来源,不这么做就无法支持自己过冬。把这样一个强盗的思维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真的是太厚颜无耻了! 苏清远倒是很平静,仿佛一早就料到了这件事一般:“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空鹤看到苏清远动心了,只觉得这事肯定板上钉钉了,连忙诱惑道:“我们知道王爷您兵强马壮,您在枭关布防颇多,只要您愿意知会您的将士们一声,让他们行个方便,那今年我们搜刮来的钱财,我们愿意分王爷四成!” 苏清远并未回话,只是迟疑的看着空鹤。 空鹤还以为自己的价码开得太低,忙絮絮的说到:“王爷您养着自己的私军,吃饭操练都是海样的银子花出去,那这样,我们再让出一成,事成之后,王爷您能拿到这个数。” 说罢,空鹤轻悄悄的比出了一个“六”的手势。 苏清远这才惊讶的挑了挑眉:“本王竟不知道,你们每年竟然能搜刮下来这么多?” 空鹤只把这个当做对自己的赞扬,忙不迭的点头:“很是呢,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我们总是乔装成官兵的样子,老百姓们不敢不开门的。这样子,搜起来格外干净呢。” “行了,不用问了。”苏清远直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空鹤满脸高兴,只觉得这事自己办的太妥帖了,回去之后王肯定会大加封赏。 苏清远扬声大喝:“来人!拿下他!” 空鹤还没反应过来,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就自窗户和正门处蜂拥而至,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顿拳脚相加。 空鹤有胆量过来,身上自然是有功夫在的,他也是奋起反抗,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压制住了,他狼狈的跪在下面,眸色冰冷的看着苏清远,狠狠地咒骂:“你会被那个人害的生不如死的!!” 夏雪晴看着空鹤表情有异,当即一拍桌子:“他想自尽!” 十六先生也蒙着面,此时正押着空鹤呢,他听到夏雪晴的提醒,一丝犹豫也无,干脆直接的卸了空鹤的下巴。 夏雪晴听着那一声清脆的骨头错位声,这才放了心。 苏清远站在主位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空鹤,不屑的挑了挑嘴角:“他李桓是个畜生,不要以为所有金国的儿郎就都没有骨气!我虽暴佞,可我也爱民如子,这种辱我河山欺我子民的勾当,我不做,别人也休想再做!” 苏清远干脆利落的走下去,直接一拳打到了空鹤的脸上。 这一拳是真的用力,两颗牙齿直接飞了出来。苏清远接过南烛递上来的丝绢擦了擦手,风轻云淡的说:“毒我打出来了,带下去吧。” 这一个事故让整个淮南王府都有些慌乱,自然没人注意到,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从王府里面翻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苏清远好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老公好A他好可爱啊啊啊啊!你休了夏雪晴娶我吧嘤嘤嘤。 夏雪晴: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大概还有两万字完结吧。谢谢大家的陪伴 鞠躬。 新文《我给神兽当客服》,求预收~~(撒泼打滚扭动) 第43章 谋反 十六先生把空鹤捆了,仔细的安置好了,这才回来复命,却不巧竟然被守在屋外的南烛拦了下来。 十六看着南烛微妙的表情,了然的笑了笑,回道:“回头告诉王爷一声,人已经处理好了,具体怎么办,还等着王爷的命令。” 南烛连忙应了下来,十六先生这才一脸高深莫测的走了。 南烛只能继续在有些凉的寒风中,怅惘的叹了口气:啥时候自己也能讨到一个娘子啊,整天听着里面那俩人郎情妾意的,自己心里酸的很啊。 夏雪晴才不管那么多,她只知道,苏清远刚刚的那一拳,把手背关节处给打伤了,她现在待在屋里,正专心的给苏清上药呢。 “不碍事,就这点儿小伤……”苏清远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被夏雪晴用不同颜色的药膏弄得花红柳绿的,实在是惨不忍睹。 夏雪晴头都没抬,也不答话,直接拿着纱布小心的包裹着苏清远的手。 苏清远看着越来越厚的纱布,赶忙出声阻止:“好了好了,这么小的伤口包这么多,不利于愈合的。” 夏雪晴一直不发一言,仿佛心里面压着一股气一般,恶狠狠地把苏清远手上的纱布打了个死结。 “嘶——”苏清远倒抽了一口凉气,“你到底是心疼我还是陷害我呢?” 夏雪晴闷闷不乐的收拾好了一桌子的药瓶,不发一言的把它们放回到了匣子里。 苏清远最是个识时务的人,早就发现夏雪晴情绪的不对劲了,所以刚刚才一直努力的逗夏雪晴开心,可这么看来,效果似乎不大。 夏雪晴起身想把药匣子放到柜子里,冷不防的被人拦腰抱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晴儿什么都不说,我也不知道啊。难不成,是刚刚的纱布不合心意?其实晴儿若是真的想,多包几层,也是可以的……” 夏雪晴回头,看着苏清远不情不愿的表情,终究还是笑了出来。 她把药匣子随手丢在了身后的桌子上,疲惫的把头靠在了苏清远的怀里。闷闷的声音自怀里传了出来,震得苏清远心口痒痒的:“清远……你是否,有意于大位?” 苏清远一听,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他一伸手把夏雪晴牢牢的困在怀里,洒脱地说:“我不明白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整天忙着算计别人,似乎这就是他们所有的目标了,实在是无趣的很。” 苏清远抱着怀里的夏雪晴,继续信口胡说:“况且夫人你想想,我若真的是做了皇上,你做了皇后,那我肯定要娶他个佳丽三千吧。你想想你一天天跟那么多女人斗来斗去,你烦不烦?” 苏清远说者无心,夏雪晴一听这话,登时想起来了上辈子何清的一堆小妾们,那时候每天忙着在内宅兴风作浪,蹉跎了多少年华进去。 因此夏雪晴很是不客气的说:“你敢纳妾!” “不敢,夫人太善妒了,我甘拜下风。” 只是苏清远虽然知道自己无意于皇位,但别人显然是不知道的。或者说,哪怕是知道了,这些人也想在这上面做出来一点文章。 淮南王府纵使出了这么大的事,暨阳城里倒是当真不曾听到什么风声。除了周大娘和她那一头雾水的邻居之外,整个暨阳城平静而祥和。 天已经有些冷了,但今天的太阳却格外暖和。冬日的阳光打在人身上,那懒洋洋的感觉,让人直酥到骨子里去。 守城门的将士们也是人,站了这么久之后,难免有些懈怠。他们纷纷打着哈欠,眼睛里面蓄满泪水的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百姓们,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况且这人也实在是太没有特色了。 五短身材,这在伙食一般的老百姓里太常见了。留着一个普通的发髻,下巴上带着一层杂乱的胡茬,一看就是家里没有人帮忙打理。 因此那些守城的官兵很轻松的就放行了,毕竟这人普通的,一眼望去都记不住。 这人顺利出城以后,走了一里地的路程之后,突然眼中精光大盛,他灵活的窜向了旁边树木最茂盛的地方,不知从那儿牵出来了一匹马,跨上之后就疾驰而去了。 - 阳城的百姓们都知道,何家的那个抚台老爷,最近又富态了不少,若是问原因倒也简单——被气给撑的了。 他去京都走了三次,可算是把梅周氏接回来了,为此还被岳丈好生羞辱了一番,直说若是待他女儿不好,何清这个抚台也就不用做了。 这一番折腾的可把周氏得意坏了,趾高气扬的跟着何章回了阳城。外面传着的风言风语,周氏听了不仅没觉得脸红,反倒觉得甚是威风,仿佛丢的不是何府的脸面一样。 但很罕见的,何清发现,他爹这次并不如何生气,甚至连给周氏赔不是的时候都是那么的情真意切,把何清都给看迷糊了。 何章自然心里清楚的很,他走的这三次京都,可不是为了周氏那个不识大体的女人。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周氏的存在,让他这次的事儿办的极为干净。 入夜了,阳城的更夫迷迷糊糊的敲着梆子,上眼皮几乎撑不住,仿佛只能靠着手中敲梆子的那一下,提提精气神。 他使劲的敲了一下,拖着有气无力的声音叫了一嗓子:“防贼防盗——小心关窗——” 结果正在这时,一个浓黑色的影子倏忽翻到了何府里去,那人速度极快,更夫甚至觉得自己看错了。 他一下子就醒盹了,隐隐觉得头皮发炸。 那人身材不算高大,速度确是很快,甚至快到,那更夫不由自主的问着自己:那究竟是不是“人”?我到底看到东西了吗? 更夫站在原地哆哆嗦嗦想了半晌,这才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他又是一棒子打了下去,飞快的从何府门前走了过去,他这次喊的声音中气十足,传了好远:“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何府中的一个房间里,灯,亮了。 何章吹熄了手里的火折子,凑在刚刚点亮的那个烛台旁,目不转睛的看着站在阴影里的男子:“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语气可以说是迫切了。 但阴影里的那人却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不骄不躁的回道:“是。” 何章立刻激动地走上了前:“这么说,找到那个失踪的侍女了?” 可谁知,阴影里的那人却摇了摇头。 何章当即就有些生气了,他找这个人可是花了不少的银两的,可这人很显然给了一个他不想听的答案。 但毕竟何章在朝堂上浸淫许久,这点面上功夫还是到家的。 “那不知先生,是否找到了其他的东西?” 那人这才慢悠悠的回道:“淮南王府吃进去的东西,别指望他能吐出来。但别的东西,还是能打听的到的。” 何章立刻也来了兴趣:“若是先生的东西好,我这价格自然也不会少。” 那个一身黑的人这才满意了,他慢慢的自身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五短身材,正是从淮南王府跑出来的那人。 他站在烛光下,清晰地告诉何章:“淮南王,勾结倭寇!” 听到这儿,何章当即就呆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苏清远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说得通了……说的通了……”何章仿佛着魔了一般念叨着:“他抢走那个侍女,勾结外贼,就是为了在自己登基的时候能有一个像样的理由!” 那个黑衣人静静地看着何章疯魔的样子,面上毫无波澜,仿佛早已见惯了这些人丑恶嘴脸。 何章突然一个转身,撅着屁股走向了自己书架。他在书架中的一个暗格里,掏出来了一沓厚厚的银票:“这些!你先拿着,事后还会有更多!快!详细的告诉我,你在暨阳都看到了什么!” 那人对着烛光抖了抖手里的银票,看清数额后满意的笑了,他叠都不叠,直接摞成一沓子塞到了怀里,这才慢条斯理的讲了起来。 - 丁三是何家的老奴才了,打小就被卖了进来,由于他手脚麻利,人也老实,最后竟然混成了何章的一个亲信。 每次何章要去一些不太方便的地方,都是丁三给他驾车。因着这个原因,丁三也算混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头头,每天除了伺候何章的几匹马以外,什么都不用管,还有一个独立的小房间。 只是他的任务,还有一项罢了,就比如今天,他就要行使自己的职责了。 何章穿着一身短打,身上裹了一个包袱,连小厮侍卫都没带,孤身一人站在丁三的床前,摇醒了他。 丁三睁了眼,一看到站在床前的何章,立刻就明白了,这是要用自己呢。 忙不说二话的爬了起来,何章静静地坐在屋里的一把椅子上,不发一言的看着丁三收拾。 丁三穿好衣服之后,赶忙跑到马厩里把马拉了出来,等他套好了车,立刻恭恭敬敬的问何章:“老爷,咱们这次去哪儿?” 何章神色平静的回道:“去京都,我要面见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哦吼完蛋,苏清远造反实锤了。李桓马上开大。 新文《我给神兽当客服》,求预收~ 第44章 面圣 桌子上摞了不少折子,福禄山分门别类的把不同的折子放在不同的地方,然后根据轻重缓急,把折子递给李桓。 李桓面色不善的处理着眼前的奏折,福禄山见状,小心的奉了一盏茶上来,李桓写着朱批跟福禄山抱怨:“朕知道,朕的金国国泰民安,但这么多请安的折子竟然也要我御笔亲批,麻烦死了!回头找人跟孙尚书说一下,没事别这么多废话!” 福禄山了然的笑了笑:“正是因为皇上办事妥帖,这四境之内才能如此安稳啊。” 这话听得李桓心里颇为舒坦,他得意的笑了笑:“朕这个皇帝当的,比你这个太监都累。哎,有时候真想扔了这把龙椅,谁爱坐谁坐。禄山,你坐不坐?” 福禄山笑了笑:“老奴斗大的字都不识得几个,哪里有这个心思?” 说罢,福禄山把杯盏递到李桓手上,李桓接过去之后,福禄山眼角扫到了一个身影。 他抬眼就看到,勤政殿外,一个小太监探头探脑的,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他低声呵斥了一句:“御前不可失仪,你是哪个宫的太监?这般不知道规矩?” 李桓闻声抬头,也看到了缩在大殿门口处的一个小太监。 李桓现在心情很好,忙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瞧着年纪不大,不通事理也是有的。无妨,进来说话吧。” 那小太监忙把腰弯得低低的,恭恭敬敬的从门口快步走了进来,跪下了:“奴才……见过皇上。” 李桓继续批着奏折,混不在意的随口说道:“免礼,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几乎把头贴到了地上,这才战战兢兢的回话:“荣城里的那个何大人,要求面见圣上。” 李桓批着奏折的笔停了,大红色的朱砂在一道请安折子上晕开了一团狰狞的墨迹,却被上好的素纸吸了个干净,很快恢复到了平整如初的状态。 福公公见状,连忙把这个折子拿开了,他看了看李桓的脸色,赶紧呵斥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还不快滚!没出息的东西,他一个小小抚台,天子是他想见就能见吗!” 那小太监屁滚尿流的爬了起来,回头就要跑,却冷不防的被李桓叫住了。 他赶忙又回身跪好,李桓的声音传了过来,听不出悲喜:“荣城距离京都甚远,罢了,既然来了,朕就去见见他吧。” 许是因为刚刚被李桓回护了一下,这个小太监觉得这个天子并不如何吓人,至少比身旁的那个福公公和善多了。 可能正是这件事给了他勇气,让他在李桓说话的时候,悄悄地抬了一点点头,视线自帽檐底下偷偷地向上瞄了一眼。 他看见——天子在笑。 李桓确实在笑,他的脸上一直都挂着这种和善的微笑,但是他的眼睛里,闪着冰冷的杀意。 - 何章在宫门外等了一个时辰,这才看到一队宫人走了过来,何章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了一块碎银子,想打赏一下刚刚帮他进去带口信的那个小太监。 可谁知,当队伍走近之后,何章却发现,那个小太监竟然不在里面。 为首的那个掌事太监低低的躬了躬身:“大人,陛下已经等着了,让这些小奴才带您过去吧。” 何章又细细的看了一遍,确实没看到刚刚那个圆脸盘的小太监,也便出声问了一下:“刚刚那个替我传信的小太监,他去哪了?” 为首的那个太监波澜不惊的回道:“去了他该去的地方。大人,外面凉,您还是快些走吧。” 说罢,这个大太监挥了挥手,两个小太监立刻躬身走到了何章的前面,一言不发的带着他往宫城里面走。 这些太监的这般作为,已经让何章明白那个小太监的归宿了。 何章望着眼前廊腰缦回的深宫,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初冬的气候已经有些煞人了,再加上这一晚上的舟车劳顿,何章越发觉得自己的老身子骨坚持不住了。他望着自己呼出的白气,无声的跟着前面两个太监。 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一股暖融融的热气直直的扑到了何章的脸上,把他周身的冷意驱散了个干净,他这才抬头,看到了端坐在九转盘龙椅上的李桓。 他依旧是和善的笑着,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李桓启唇,轻声问道:“何爱卿,别来无恙。” 何章闻言,干净利索的跪下行礼:“微臣,叩见皇上!” 何章静静地跪在地上,感受着自己身上射下来的那一道视线,心下感叹,这就是自己斗了一辈子的人呐。 李桓静静地打量着何章:“免礼,福禄山,赐座。” 何章却并未起身,他太清楚李桓的为人了,若不是当年有侍女这个“护身符”在,作为当初助他夺位的人,何章不可能活到今天。 所以何章明白,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只有一个,祸水东引,让李桓把所有的精力放到苏清远身上,不让李桓发现自己手里的底牌已经没有了。 同时,也让这个夺了自己“护身符”的淮南王,好好地长长记性。 “微臣有要事启奏!” 李桓示意何章继续,可谁知何章的夏一句话,直接把李桓炸蒙了。 “淮南王苏清远,里通外敌,伙同倭国贼子,意图谋反!” 听到这句话,李桓脸上万年不变的和善微笑终于裂开了。他先是吃惊的回想了一下何章刚刚的话,然后目眦欲裂的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的什么?” 何章又一次沉声回道:“淮南王苏清远,伙同倭寇,意图谋反!” “哐啷——” 李桓拿起手侧的茶盏,摔在了何章的面前。 里面发黄的茶水尽数洒在了何章的身侧,可何章却像没有发觉一般,依旧稳稳当当的跪在那里。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朕的皇位,朕的江山!!!” 何章垂着头,在李桓看不见的地方,满意的勾了勾唇角:果然,这九五之尊的位置,才是李桓毕生的死穴。 李桓算计了那么久,杀了那么多人,终于坐上了这个九五之尊的位置。可偏偏,老淮南王给他留下了一个滔天的隐患。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亲手把夏雪晴指给了苏清远,而夏雪晴的身后,是整个夏府的军权。 “淮南富庶!他兵强马壮,以为朕就动不了他了??放肆!”李桓此时理智全无,在大殿之里上蹿下跳,仿佛一个披着龙袍的疯子。 可突然,他猛地停了下来,如梦方醒的回头问何章:“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章没有丝毫迟疑:“臣乃是您的子民,君忧臣劳,陛下如此挂念淮南之事,微臣又怎敢不为陛下分忧?” “胡说!”李桓突然明白了,是啊,自己跟何章斗了半辈子,怎么连他的为人都忘了,“淮南势强,朝廷就算是能赢,也不会赢得太好看。何章,朕因为当年之事留你一命,怎么?你还敢起别的念头?” 何章顿时大惊:“微臣不敢!” “陛下。”一阵十分清悦的声音传了过来,神奇的抚平了李桓心头的焦虑,“您不必如此质问何大人。” 福公公自旁边走过来,弯腰收拾起地上的碎瓷片,他的声音平稳有力,仅仅听声音,完全听不出来是一个宦官:“陛下不是早就有心思,想收回淮南的封地,和夏家的兵权了吗?现下,不正是天赐良机吗?” 福禄山把碎瓷片放到了一旁,他看了看李桓的龙袍,刚刚李桓的动作太大了,龙袍好多地方都被折了起来,不成体统。 李桓熟练地跪下了身,轻轻地把李桓衣服上的褶皱抹平:“何大人,您红口白牙的说淮南王谋反,可有证据?” 何章连忙答道:“有!倭国的使臣,现下就被关在淮南王府里面!” 福禄山站起来,把呆愣的李桓扶到龙椅上坐下:“陛下,如此的一个好机会,您还在犹豫什么呢?何大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 福禄山当即在李桓的身边跪下了,他看着李桓有些迷茫的眼睛,坚定的说:“一旦淮南封地被撤,夏府兵权不在,您才是真正的大愿得偿。奴才,贺喜皇上!” 福禄山一跪及地。 李桓这才反应过来了,是啊…… “朕当初不能动手,皆是因为暨阳百姓都言他们二人关系甚是不睦,甚至没有夫妻之实,朕没法说他们勾结……” 李桓轻轻地勾起嘴角,扶起了身侧跪着的福禄山:“但现在就不一样了,他竟然敢把外贼藏在王府里,苏清远,你当真是百密一疏啊。” 福禄山看着高兴的李桓,不发一言。 “传朕的旨意!立刻让御林军找几个得力的人,亲自去淮南把苏清远押送回来!” “陛下不可!”何章适时地在下面插嘴,“京都距离暨阳,快马加鞭也要三天时间,若是带着囚车前去,恐怕更慢。还不如先派急行军前去搜查,抓到倭国的使臣之后,再押解回京!” 李桓思虑了片刻,抬头说道:“好,就这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啊嘞…这个皇上和这个福公公,莫名有点cp感是咋的回事??? 咳咳,好吧,预收《我给神兽当客服》,求收藏嘤嘤嘤(?ó﹏ò?) 第45章 抗旨 城墙根底下有一只大猫,它揣着手蹲在阳光下,冬日里的阳光把它橘黄色的皮毛镀上了一层金,看上去那么的庄严神圣——只可惜它没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瞬间把高贵的气质给打了个一干二净。 守城的士兵懒懒散散的看着那个打哈欠的橘猫,竟也觉得有些困了,毕竟这些天的暨阳,实在是很太平。 街角的小贩还在叫卖着烧饼,城隍庙门口的小寡妇也还是迈着小碎步,向行人们推荐着胭脂水粉,几个满脸鼻涕泡的小孩子你追我赶的抢着一串糖葫芦,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 “呦,打南边过来的是个什么东西?有人来了?”一个守城的士兵望了一眼远处的烟尘,问他的战友。 那人凝神看了看,只见在远处,一道烟尘高高的扬起,直奔暨阳城而来。 “我也不清楚,我上城楼上看看。”说罢,那个士兵就直接顺着楼梯上去了。 等上去了之后,他才看到,远处一里地以外的地方,有五个人,身穿银色甲胄,身下骑的一水的黄骠马,正朝着这边飞驰而来。 这些人是谁? 还没等这个士兵考虑清楚,他的上司也发现不对了,冯枭站在城楼的瞭望塔里,看着远处的一行人。 他做百户已经有些年头了,一直就这么不痛不痒的守着暨阳城的城门,无功无过,碌碌无为。若是一定要说他有什么和别人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右脚有些跛。 冯枭眯了眯眼,远处的人马更近了,当他看到为首的那人手中明黄色的圣旨时,冯枭大喝了一声:“关城门!” 把刚刚从城门口爬上来的那个小兵吓了一跳,这怎么就突然要关城门了? 但就是他愣神的这一会儿功夫,其他的人已经动起来了,城楼上的士兵已经井然有序的开始拉城门了。 “喂!”刚刚那个最先看到烟尘的士兵喊了一下自己爬上去的伙伴:“赶紧下来帮忙!” 那个士兵这才大梦初醒的往下跑去,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官大一级压死人。” 但他显然并未发现,他的上司冯枭,已经一瘸一拐的跨上了一匹战马,朝着淮南王府的方向绝尘而去。 身后嘈杂的士兵们执行着自己的命令,但是无人知道,冯枭曾经是老淮南王的部下,这条腿也是为了保护老淮南王妃伤的,他是苏清远放在城门处的心腹。 “吁——”训练有素的黄骠马利索的刹住了前蹄,威风的站着。 城墙根底下的大猫受了惊,大叫了一声,拔腿便跑。 马背上,五人一队的急行军一字排开,银白色的盔甲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冰冷的白光。 为首的那人骑着马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金灿灿的帛书,振振有词:“京中有急报,尔等速开城门!” 冯枭虽然走了,但奇怪的是,城墙上的士兵一点都不乱。他们有序的站在一起,手中握着弓箭,蓄势待发。 为首的那个急行军见这个架势,只能再往前走几步:“京中有圣旨传来,我等要面见苏清远!” “放肆!”一个总旗走了出来,“王爷的名号是你能直呼的吗?” 城下那人丝毫不惧,又道:“只怕你们一直尊敬的这个王爷,是个通敌卖国的逆贼!” 可上面那个总旗听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让自己的士兵拿着箭防备着,仿佛城下那人的话,无足轻重一样。 城下为首的那人见状,暗暗吃惊。这守城的将士,应该都是官兵,可看他们这些人的架势,竟然像是苏清远的私军一般。这个淮南王,莫非真的想谋反不成? 正在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怠慢了。” “末将见过王爷!”那个总旗行了一礼。 苏清远点了点头,走到了城楼边上,他淡淡的打量着下面的五人,很好,银龙甲,是御林军。 为首的那人见到苏清远来了,又举了举手里的圣旨,可还没等他说话,苏清远就先发话了:“要宣旨吗?宣吧,本王听着呢。” 城下的那人立刻怒火中烧,苏清远这架势,也太不尊重天子了。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就这样了,宣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淮南王克俭奉公,知人善用,实乃金国……” “这些话不必念了,”苏清远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鬓角,李桓的场面话还是一如既往地说的漂亮,“直说他派遣急行军来我淮南,究竟是有何贵干?” 为首的那人咽了一下口水,这才继续道:“今有小人进谗言,污蔑淮南王府藏有倭国使臣,使得朝中议论纷纷,朕心甚恸,不忍爱卿受此构陷,特派遣急行军查探一二,还苏爱卿清白。” 苏清远心中一阵作呕,他李桓还真是不嫌恶心,每次都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底下的人念完了,扬声喊道:“苏清远,接旨吧。” 苏清远无所谓一笑,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放箭。” 底下的五个人也听见了,都是大惊,但他们还是飞快的赶着马往前面跑了些距离,身后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雨点一般砸下。 这五个人直跑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外,才又回了头。为首的那个人看着身后一地的箭矢,生气的质问苏清远:“苏清远,你敢抗旨不尊!” “我敢,所以大人您快回去复命吧。记得让李桓多派一些人马过来。”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下了城楼。 淮南王府中,夏雪晴很是着急,当时冯枭只说了:“五个御林军前来传旨。”苏清远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什么话也没说。 夏雪晴虽说聪明,但她终究没在军营里待过,这御林军来传旨是什么意思,她完全不知道。 但这会儿冯枭和苏清远都走了,她连个能问的人都没有。 好在不一会儿,苏清远就回来了。 夏雪晴立刻关切的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苏清远宽慰的笑了笑: “夫人这般着急作甚?暨阳水土养人,李桓自打入了冬之后身体就不大好了,想来暨阳城休整一二,提前知会我一声罢了。” 夏雪晴听了,细细的看了看苏清远的神情,苏清远就这么浅笑着站在那儿,任她打量。 许久之后,夏雪晴叹了口气:“好吧,那需要我做什么吗?” 苏清远点了点头: “若是李桓要来,那咱们府上的闲杂人等一定不少,你大病初愈,受不得吵闹。我寻思让半夏和叶寒衣带着你,去尘无寺小住几日。” “尘无寺?”夏雪晴纳闷的问:“在哪儿?” 苏清远执起了夏雪晴手上带着的玉镯:“就是上次取这镯子的地方。好了,李桓不日就要过来了,咱们也没多少时日休整了,你让叶寒衣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尽快动身。” 说完就要走,却冷不防被夏雪晴拉住了衣摆:“你呢?” 苏清远回头,轻轻地抚了抚夏雪晴的脸:“我去书房准备一下,准备……接驾。”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半夏听完,撅着个嘴一脸的不高兴,原因无他,若真的是到了尘无寺,那她肯定只能吃素斋了。 叶寒衣看着半夏的表情,嘲笑了她一番,见苏清远走了,也便开始利索的收拾东西了。 她把衣服都捯饬了出来,挑了七八件当下能穿的,但若是都带去庙里,显然太多了,于是叶寒衣拿起了一件问夏雪晴:“夫人,这件天青缎面的采荷短褂,您要带吗?” 可夏雪晴竟似完全没听到一般,不发一言的看着屋外苏清远离去的地方。 半夏也觉察出不对了,她走到夏雪晴的身前摆了摆手:“夫人?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寒衣姐姐问您带哪件衣服呢。” 夏雪晴这才突然回神,她抓着半夏的手,小声地说:“清远的手里,没拿圣旨。” 半夏终究还是年岁小些,这会子呆呆傻傻的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叶寒衣的父亲是丹木,所以她自然知道苏清远在谋划些什么,听到夏雪晴这么说,她也赶忙过来劝道:“当时南烛跟着王爷一起去的,那圣旨兴许是让南烛拿走了吧。夫人您大病初愈,还是别多虑了。” 夏雪晴摇了摇头:“不会的,清远表情不对。况且……从未听说皇帝突然要去藩王封地一说,这事儿不对。” 夏雪晴说完,回头便看到了摆在一旁的几件衣服,她吩咐叶寒衣:“这些衣服先不着急收拾,你去给我磨墨,我要给父亲去一封信。” - 书房,苏清远凝重的坐在首位上,十六先生带着所有江南令令徒,一言不发的在屋子里面等着。 一会儿之后,丹木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回——回王爷的话,千机阁的人,在几千里地之外的衡城,确实发现了一队官兵,有一千多人,他们……他们还带了一辆囚车。” 这句话一说完,屋子里面的气氛瞬间变得冰冷了起来,压抑的气氛,让南烛一句话都不敢说。 苏清远轻轻地勾起了嘴角:“终究……要开始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十六先生就带着所有的淮南令令徒跪了下去:“吾等原为王爷驱策,万死不辞!” 苏清远点了点头:“没错,已经……是时候了。” 屋外的月光洒下一层瘆人的惨白,把苏清远的侧脸映照的,仿佛阎罗殿里索命的无常。 作者有话要说: 啊,新文文《我给神兽当客服》,求预收啊么么啾~ 第46章 下药 “瞧瞧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子。”叶寒衣在一旁收拾衣服,笑着打趣半夏。 半夏把嘴里面的肉卷,胡乱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果不其然被噎到了,此时正在满屋子里找水呢。 “哎哎,这儿呢。”叶寒衣实在是看不过眼了,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又不是再也吃不着了,你至于吗?仔细吃的多了,去年的冬衣你都穿不下了,看你怎么办。” 半夏就着茶水把嘴里的肉卷咽了,这才跟叶寒衣说话:“姐姐你别笑话我,这皇上若是真要来,一时半会定是走不了的。咱们在寺庙里住那么多时日,若是后来姐姐真的嘴馋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叶寒衣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收了下去,就连手上叠衣服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昨日她给夏雪晴伺候的笔墨,她自然清楚夏雪晴的担心,夏雪晴心细得很,已经察觉到皇上按捺不住了,应该是要对淮南王动手了。 叶寒衣看这个架势,心里也没底儿,她昨日还特地抽时间去问了她爹,虽然并未提及夏雪晴的书信之事,但也把那个意思说了个大概。 但是谁承想,丹木也一口咬定她多虑了,只说让她伺候好夏雪晴就好。 “叶姐姐,你怎么了?”半夏把手里的肉卷吃完,油呼呼的爪子还没来得及擦,就见她支着手不安的看着叶寒衣。 叶寒衣笑了笑,不得不说,半夏有的时候,还真是有一些小动物一般的直觉。 “无事,你快吃吧,咱们大约明日就要动身了,你赶着这个机会使劲吃吧。” 半夏却停了下来,她找了个布巾擦了擦手,拽着叶寒衣的袖子,认真的说:“半夏年岁小,人也呆笨,自然比不得姐姐聪慧,但半夏这几日也觉察出来了,这府中必定是出了事情的。” 半夏说完,看叶寒衣已经在找打包的东西了,连忙去取了绳子回来,继续跟叶寒衣说话:“我知道姐姐和夫人是为了我好,事事都瞒着我,但半夏真的遇了事情,也是会拼死保护夫人和姐姐的!” 叶寒衣听完,顿觉这个小丫头有意思的紧,难怪虽然呆笨了些,夏雪晴也事事都带着她。 “行,我知道了。”叶寒衣拿过来了绳子,开始打包袱,“你也快去歇息吧,明日一早便走了。” - 晨光熹微的时候,一阵猝然响起的马蹄声,惊醒了树上的胖麻雀,它大叫了一声,仿佛逃命一般往远处去了。 一个百十来人的队伍,此刻正整装待发的停在淮南王府门口,每一个士兵都配着刀,不发一言的站着,在清晨的薄雾之中,透露出几分肃杀的气息。 苏清远已经收拾好了,他负手站在院门口,望着城门的方向,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正在这时,冯枭骑着马过来了,他的马虽然不是什么名驹,但是看马匹身上流畅的线条,也是个能跑千里的良马。 但饶是这样的一匹马,此时嘴角中也已经隐隐吐出了一些白沫,巨大的鼻孔努力翕张着,疲态尽显。 南烛见状,连忙上去迎了一下,冯枭从马上下来之后,直奔苏清远而去。 苏清远眉头紧蹙:“怎么样?” 冯枭小心的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在苏清远的耳边说:“末将跑的远了些,发现第二封圣旨竟然已经到了,第三封也不远了。末将带着弟兄们,就……都把他们截回来了。” 说完,他结下了身上一直背着的那个包袱,让苏清远看了看,里面静静躺着的,赫然是两卷明黄色的圣旨。 苏清远见状,并不如何吃惊,李桓贵为当朝天子,必然会有一些他都不知道的情报来源,仅仅是两三日的功夫,京都竟然已经收到消息了。 不仅如此,除了李桓这几道加急的圣旨,想必已经有军队在来的路上了。 “王爷,您不看看这圣旨吗?” 苏清远嗤笑了一声:“不必看了,左右都是催我速速上京,只不过这语气,肯定不会这么温和就是了。” “什么东西?”夏雪晴带着半夏和叶寒衣走了过来,十分纳闷,“李桓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苏清远听到夏雪晴的声音,连忙让冯枭把圣旨装了起来,他回过身,扶住了夏雪晴:“我在说我自己呢,这几日事情太多了,难免对着下人们发脾气。东西都收拾好了?” 夏雪晴还是有点怀疑,她遥遥的望着冯枭身上的背囊,但奈何从冯枭这张严肃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作罢。 “收拾好了。”夏雪晴握住了苏清远的手,把自己一直拿着的那个汤婆子递了过去,“我看你脾气还好,不要跟下人置气了,有什么事跟我说一说,不是都说好了吗?有事咱们一起扛着。” “我省得的,”苏清远招了招手,让南烛把夏雪晴的东西拿上来,随后牵住了夏雪晴的手,“外面凉,上马车吧。” 等所有人都打点好了之后,这队人马才缓缓的动了起来,百十人的队伍,竟然几乎可以说是悄无声息的,在清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 除了树上被惊醒的几只鸟雀之外,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 夏雪晴在马车上安顿好了之后,没想到苏清远也跟了上来。 “怎么?今儿个不骑马了?”夏雪晴打趣道。 “外面冷死了,夫人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苏清远说完,抱着个汤婆子就坐到了夏雪晴的身边。 “哎!那边那么大地方呢,挤我这边做什么?”夏雪晴轻轻锤了苏清远一记。 之外淮南王府的马车,自然差不到哪去,里面的地方还是很大的,往常半夏和叶寒衣还总是跟着坐上来,可这么大地方,苏清远就要坐到夏雪晴这边来。 苏清远挨了夏雪晴一下,反而变本加厉,他毫不客气的用一只手搂住了夏雪晴,把汤婆子塞回了夏雪晴怀里:“我冷!挨着夫人暖和!” 夏雪晴直接就被气笑了,她抬手摸了摸苏清远的衣服:“这也不薄啊?你今天怎么怪怪的?这么粘人作甚?” 苏清远这下子没话说了,他索性斜靠在夏雪晴就打起了盹。夏雪晴无奈的笑了笑,把手里的汤婆子也放到苏清远怀里,这才任凭苏清远抱着自己睡了过去。 没多大功夫,苏清远竟然真的睡着了,这不禁让夏雪晴有点奇怪:清远昨日确实没回西苑,但她本以为苏清远是宿在书房了,怎么看这架势,竟像是一夜没睡一样? 可还未等夏雪晴思量出来什么,马车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 夏雪晴小心的把帘子打了起来,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暨阳城的城门口了。 夏雪晴又仔细看了看,竟然发现,暨阳城的城门被封了,好些百姓正堵在城门口跟士兵理论呢。 守城的将士看到是淮南王府的车驾,赶忙放行,顿时,堵在那里的百姓们又是一阵吵嚷。 不对劲……这几天的暨阳,从头到尾都不对劲…… 夏雪晴察觉到了之后,当即就要去问苏清远,可看着苏清远枕在她的肩上睡得死沉的样子,夏雪晴又觉得不忍心了。 “算了,一会儿到了地方再问吧。”夏雪晴扫了一眼苏清远眼下的乌青,下了决定。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还没等夏雪晴喊呢,苏清远立刻睁开了眼睛。 夏雪晴一挑眉:“你刚刚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怕我问你什么东西呢?” 苏清远眉眼含笑:“夫人温香软玉的身材,枕着甚是舒坦,为夫自然是睡着了的。” 说完,还不等夏雪晴反应,就直接下了马车。 夏雪晴也只好跟上。可等她下来才发现,了缘大师竟然已经等着了。 了缘仍是一袭袈裟,手上拿着一串念珠,不染尘世的站在尘无寺前面,要非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一次,了缘身边的那个小沙弥手里,端了一碗水。 看到夏雪晴下来了,了缘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夏雪晴连忙福了福身,等她起来之后,了缘这才说话了:“女施主此次要在尘无寺小住一段时间,可这庙中接待的女子,皆为空门之人。女施主仍在红尘中纠缠,若是有心,就喝了这碗‘忘尘水’吧,也算是与我佛门有缘。” 夏雪晴不疑有他,谢过之后,就直接端着碗喝了。 她细细的品味了一番,才发觉这不是普通的水,里面竟隐隐有些甜味。 夏雪晴喝水的时候,自然要用袖子掩一下面的,所以她自然没发现,她喝下这‘忘尘水’时,苏清远眼中近乎于实质的哀伤。 夏雪晴喝完了,她用帕子抿了抿嘴角,把空碗小心的放到了小沙弥手里,还未等她说出“谢谢”二字,她的世界立刻天旋地转了起来。 苏清远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正在往地上瘫软的夏雪晴,把夏雪晴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夏雪晴闻着苏清远身上好闻的气息,费力的睁开眼睛,痴痴地问:“为什么……” 可终究,她没等来她想要的答案,就昏睡了过去。 她的世界一片黑暗之前,最后看见的,是自苏清远眼中流下来的两行清泪。 那泪水狠狠地砸到了夏雪晴脸上,烫的夏雪晴心口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 苏清远马上开大。 《我给神兽当客服》,求预收 第47章 休书 了缘看了看眼前的一幕,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带着已经吓呆了的小沙弥径自去了。 半夏立刻就哭了出来:“夫人!夫人!”她哭喊着就要往夏雪晴身边跑,却冷不防被叶寒衣拽住了,叶寒衣着急的劝她:“你别添乱了,王爷这么做定有他的考量。” 半夏还是不住地哭闹,可苏清远竟然似听不到一般,从始至终,视线都没有从夏雪晴身上移开。 他贪恋的抱着夏雪晴,仿佛是舍不得这世间最后一抹温柔。 天本来就阴沉沉的,这会子竟然下起了雪,白色棉絮一般的雪花,轻轻地飘到了夏雪晴的脸上,苏清远这才如梦方醒,似乎是害怕冻到夏雪晴,他赶忙用指尖揩去了那点水迹,把夏雪晴打横抱了起来。 他就这么在今岁第一场初雪中,抱着自己的挚爱之人,走入了一个最断情绝爱的地方。 尘无寺的下面,有一个地宫。 这个地宫不仅老百姓不知道,就连寺庙里的一些小沙弥也不清楚,唯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和尚知道,这地宫,是老淮南王苏君泽出资建的。 当年夺嫡之争实在是激烈,对于李桓的政敌来说,苏君泽也是个十分有能力的爪牙,因此,暨阳城无可避免的成为了一个权利斗争的中心。 为了护一方百姓周全,苏君泽带人秘密的修建了这处地宫,只希望在李桓落败之后,暨阳的百姓们能逃过一劫。 可最后,李桓成功的坐上了龙椅,这尘无寺下面的地宫,也就彻底的没有了用武之地。因此,除了当初动工修建的几个木匠之外,几乎无人知晓尘无寺下面还藏着一个地宫。 而这座地宫,也终于迎来了它发挥作用的一天。 苏清远抱着夏雪晴,绕过了尘无寺的大殿,走进了一个十分不起眼小柴房,身旁的一个武僧帮忙搬开了堆在一起的柴垛,人们这才发现,柴垛后面,竟然是一块方方正正的木门。 这木门的颜色选的十分考究,几乎与灰黄的墙面保持一致,若是不仔细看的话,倒当真不容易发现,这里还有一个小门。 南烛推了一下,这扇门应声而开。 苏清远顺着延伸向下的阶梯走了下去,地宫里面别有洞天。 由于本来就是一个避难所,难免要收留很多人,因此地方十分宽阔,只在中间立了几根粗大的石柱,用来承重而已,其余的地方都空落落的。 苏清远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把夏雪晴小心的放了下去,他解下了身上披着的大氅,珍而重之的披到了夏雪晴身上。 忙完这一切,苏清远自怀里掏出了一张信纸,他打开纸张的内容,又仔细的看了看,脸上难免有些不忍,却最终还是把这张纸塞到了夏雪晴的手心里。 苏清远握着夏雪晴的手,似乎是感到了她的手有些凉,便直接用两个手捂在了一起,轻轻地哈着气,想给夏雪晴暖一暖。 “你上次昏迷的时候,吓了我好大一跳,我的世界都黑了……自父母去世之后,我从没有如此真切的感受到心疼,你可真行。” “没遇见你的时候,我想着报完仇就去死,可遇见了你,让我舍不得就这么去死。” “从荣城,到暨阳,最后再到阳城,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是什么支撑着你陪我辗转的呢?我可不可以私心的认为,你真的很爱很爱我……” 苏清远凄凉的笑了: “可是你的这份爱……清远还不起啊……你有父有母,还有一个懂事的弟弟,你能豁的出去,可他们呢?我一旦失败,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这一世,孑然一身,我能败,你不能。” “晴儿,我不能再错下去了。如若能用我这些年拼死换来的所有东西,换你一个平安喜乐的后半生,值了。” 说罢,苏清远轻轻地吻了吻夏雪晴的手,然后替她掖好了大氅,这才起身。 “叶寒衣。”苏清远回身,再也没有一丝留恋,迈步就走。 “是,王爷!”叶寒衣望着苏清远的背影,不知道他要吩咐什么。 “这药能让夏雪晴睡五整天,五天之后她自会醒过来,若是中间有什么变故,泼点水到她脸上,她也能醒过来。五日之后,等她醒了,你告诉她,本王已经休了她了,她怀里的便是休书,从今往后,她不再是本王的王妃。” 苏清远已经走到了台阶最上面的一层,他终究是停了停,这才接着说:“从此之后,我的一切事情,都与她不再相干……” “王爷!”听到这话,叶寒衣也是吃了一惊,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苏清远会休了夏雪晴。 半夏听着苏清远对夏雪晴说的那一席话,汹涌的泪水可算是停住了,她这才知道,苏清远是想保护夏雪晴,可这“休书”二字一出,半夏当即就炸了。 但是从刚刚开始,叶寒衣就一直拉着她不让她过去,可巧这会儿叶寒衣也是一脸吃惊,手上自然就放了力道。 “苏清远!你好狠的心!”半夏趁着叶寒衣吃惊的功夫,竟然猛地挣脱开了她的制锢,满脸泪痕的跑到了苏清远的身边,死死抓住了他的衣服。 半夏:“小姐那么喜欢你,在……在荣城的时候就那么喜欢你,你知道她为了你做了多少吗?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苏清远低头看了看半夏死死抓在自己衣服上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把它们掰开,然后他低头,盯着半夏的眼睛,清晰地告诉她:“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休了她!这个方法,已经是对你们家小姐最好的方法了,醒了之后记得告诉她,下辈子,不要再嫁给我了。” 说罢,苏清远抬手推开了地宫的大门,骤然吹进来的寒风,把苏清远的头发都吹乱了,也不知道是是半夏眼花了,她竟然看到,这风把苏清远吹得抖了起来。 苏清远最后望了一眼地上昏睡的夏雪晴,扭头,走向了屋外凛冽的寒风。 半夏顿时瘫软到了地上,目光空洞的盯着地宫大门的方向,不发一言。只是泪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她家小姐,那么喜欢的王爷,竟亲手休了她。 叶寒衣虽然震惊的很,但她毕竟刚刚跟着夏雪晴没多久,并没有太深刻的感情,留在她身边伺候也不过是为了报恩罢了。 她现在虽然也是难受不已,但她也明白,这真的是苏清远为了保全夏雪晴,保全夏家的最后一个办法了。 苏清远休了夏雪晴,这样,纵使再多的事情也查不到夏府身上。况且,暨阳城人人皆知,淮南王厌恶他的王妃,甚至至今尚未有夫妻之实。他李桓就是再有本事,在这件事情上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叶寒衣又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半夏,终究是不忍心,她走上前把半夏扶了起来:“地上凉的很,夫人已经睡过去了,咱们还要留下来照顾她呢,你可不能再出事了。” 可谁知,半夏抬起她满脸泪痕的脸蛋,空洞地说:“叶姐姐,已经……没有什么夫人了……” 叶寒衣一阵难受,但还是不发一言的把半夏拽了起来,带到了夏雪晴的旁边。 两人就这么坐在地上,身旁,是昏睡着的夏雪晴。 - 屋外寒风猎猎,刮在脸上生疼,几乎把人的皮肉剥掉一层下来。但是就算如此,雪地里的士兵们也是不动如山的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身影里不难让人认识到——军纪严明。 刚刚还在扫雪的小沙弥吓了一跳,一炷香之前这里还没有这么多人,仅仅就只是百十来个军士罢了,可谁知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有这么多人聚在了这里。 他们像是一簇一簇的弓箭,仿佛只等着一个号令,便能冲天而起,不多一会儿,那个能对他们发号施令的人,来了。 苏清远脱下了大氅,一身雍容华贵的长衫更能衬出他不凡的气质,他扫视了一下聚集在尘无寺门口的兵士,沉声说道:“八年前,你们的另一半兄弟,因为一个阴谋,永远的留在了枭关,这笔债,我算了八年,终于算清了。” 苏清远的声音止不住的发哑:“今天,是时候把这笔账,好好地清算一下了!” 底下的士兵们听了这一句话,都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嘶吼,是,袍泽情深的战友们,因为一个阴谋,与他们天人永隔,这笔债,是时候找李桓要了。 说完,苏清远也没有看底下将士们的神态,直接就翻身上马,朝着京都的方向,绝尘而去。 他身后近万的淮南亲军紧随其后,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就是这样的一个举动,改变了整个金国的历史走向。 叶寒衣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渐行渐远,知道苏清远已经带人走了,同去的人,想必,还有自己的爹爹。 叶寒衣叹了口气,苏清远肩上担着整个淮南的恩怨,她和丹木身上,何尝不是担着整个羌族人民的恩怨? 只不过,这跨越了几代人的纠缠,终于要在这个冬天初雪的见证下,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OK,完结~撒花~(并没有) 第48章 进京 外面的风刮得不小,在地宫的木门前甚至形成了风哨,那尖利刺耳的声音,不知道还以为是谁家在奏哀乐。 半夏哭完之后就呆呆的,一直愣愣的守在夏雪晴的身边,还时不时地帮她把身上盖着的大氅盖的更严密些。叶寒衣看着眼前这一切,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 地宫深处地下,倒是不冷,就是黑的很,只靠着几只火把照明。三人就这么一直待着,不辨晨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一直沉默着。 直到一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一切。 “笃、笃。” 叶寒衣听到这声,醒悟了过来,说了一句:“许是送饭的人来了。” 说完,叶寒衣就支着身子站了起来,往门口的楼梯处走了过去。 半夏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在火把的映衬下,半夏圆圆的脸庞竟然被照出了几分坚毅,她晶亮的眸子中反射着火光,仿承载了一些如火焰一般明亮的东西。 叶寒衣从里面打开了门,猛然灌入的冷风把她的头发都吹得飞了起来。叶寒衣眯了眯眼,等适应了之后才睁开,这才看清楚了站在门口的十六先生。 十六依旧穿着他的那一身黑衣,他冲叶寒衣微微的点了点头,把手中拿着的食盒递了过去。食盒里面放了两个人的饭菜,重量虽然不是很重,但叶寒衣也需要两手才能提的起来。 十六皱着眉看了看地宫里的情景,似乎是打算进去,但看到皆为女眷之后,又停下了脚步,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地宫里的火把一日一换,现在已经是晚间了,我不方便进去,等你把食盒安置好之后来外面把新的火把拿进去吧。” 说罢,十六就又走进了风雪之中。 一直呆在地宫里的半夏,仿佛这会儿才回了神,听了十六先生的话,半夏小声地说:“姐姐你歇着吧,半夏去把外面的火把抱进来。” 说完,半夏又回身看了一眼睡在地上的夏雪晴,这才跑了出去。 叶寒衣本来就腾不出来手了,看半夏这么积极,也就随她去了。 不多时,半夏就抱着一大捆的树枝进来了。 这些树枝粗细均匀,很显然是被处理过的了,每一个树枝的尽头处都缠着一块破布,仔细闻起来还有一股子浓浓的松脂香气,想来也是泡过松油的缘故。 半夏抱着这么多火把,自然是腾不出来手关门的,可巧叶寒衣也已经把食盒安排妥当了,所以等半夏进来之后,叶寒衣自然地就要去关门。 所以她没发现,进来的半夏,姿势很不对劲,她的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一样,紧握着不肯松开。 叶寒衣插着门栓,低声的说:“半夏你先用饭吧,我去看看这几只火把哪些快灭了,先把火把换下来,你用完饭了我再用。” 半夏点了点头:“好。” 但当半夏把手里的火把放到地上后,却没有立刻去开食盒,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夏雪晴。 叶寒衣只当她是心里难过,只能是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就去检查火把了。 这时,趁着叶寒衣转身的一会儿功夫,半夏突然把那个一直紧握的手塞到了夏雪晴的衣服下面,还没等叶寒衣发现什么不对呢,就只听到了夏雪晴一阵惊呼:“啊!这什么东西!” 叶寒衣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跑过来看,但这会儿已经晚了,夏雪晴……醒了。 “半夏!你在干什么!”叶寒衣终究是生气,直接斥责起了半夏。 半夏紧紧地咬着嘴唇,什么话都不说。 夏雪晴这会儿刚醒,她坐直了身子,立刻把刚刚半夏塞到自己衣服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把将化未化的雪。 叶寒衣看到这儿,全明白了,她可惜苏清远的努力全部被半夏的一个举动搞砸了,自然开始数落她:“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这么一来,王爷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我知道!”半夏已经憋不住哭了出来,她一反平时乖顺听话的样子,梗着脖子跟叶寒衣叫板:“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才不管王爷怎么样呢,半夏是小姐的丫鬟,自然只听小姐的,至于那个臭王爷!半夏才不管他呢!” “你!”叶寒衣被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但这时,夏雪晴突然动了,她轻轻地把半夏揽到了自己的怀里,柔声说道:“半夏乖,你没做错。” 听到夏雪晴这么说,半夏终究是忍不住了,趴在夏雪晴的怀里哭了起来。 夏雪晴搂着半夏,开始看手里一直塞着的那封书信。 夏雪晴刚刚打开,一看到上面斗大的两个字——休书。 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冷冷的笑了一声,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那张纸揉了个粉碎。夏雪晴轻启双唇:“他苏清远好样的,真以为这样就能护我周全了?笑话,他若是败了,李桓根本就不可能放了夏家!” 叶寒衣垂手在旁边听着,脸上尴尬非常。 夏雪晴拍了拍窝在怀里的半夏,示意她起来,这才抬头问叶寒衣:“苏清远走了多久了?” 叶寒衣嗫嚅了一会儿之后,才答道:“一天了……” 夏雪晴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时间还够……” 说完,夏雪晴直接从地上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之后,直接顺着楼梯走了上去。 地宫的门被推开了。 十六本以为是里面的人有什么吩咐,可谁知刚一回头,竟看到夏雪晴从里面走了出来,十六顿时就懵了。 苏清远此次上京,特地留下了淮南令保护夏雪晴,但是他是真的没想到,这还没到时间呢,夏雪晴怎么就醒了呢。 夏雪晴看到了十六先生,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解下了自己腰间一直挂着的那个玉佩,拿到了手中,然后静静的看着十六。 十六没有一丝犹豫,直接跪了下去:“末将乃淮南令令使,悉听夫人调遣!” 刚回完话,十六就知道说错了,夏雪晴已经不再是淮南王妃了,这“夫人”二字,是当真叫不得了。 可谁知,夏雪晴裹了裹身上的大氅,语气里没有一丝犹豫:“你既然还叫我一声夫人,那么苏清远留给我的休书,我只当没看到。这是一场硬仗,相信先生也知道其中凶险,我只问你,苏清远此次进京,都带了谁?” 十六回道:“王爷带了两万兵士,除此之外,还带上了空鹤,钟太妃的侍女,以及丹木。” 夏雪晴望着远处黑压压的天空,喟叹道:“他还是心慈……最大的底牌,还是不愿意亮出来。罢了,他心慈,我就做这个恶人。他带着那么多人跑不快,我们还有时间,先生,你可愿助我?” 十六其实,一直都佩服这个王妃。 有勇有谋,临危不乱,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苏清远。因此,当他知道苏清远决定休了夏雪晴的时候,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因为他知道,夏雪晴,是苏清远最重要的一条臂膀。 好在……为时未晚。 “末将与所有淮南令令徒,悉听夫人差遣。” 夏雪晴点了点头:“起来吧……告诉你的人,即刻出发,前往……阳城!” - 五日之后,京都城畿,突如其来的铁蹄狠狠地撕碎了地上的一层薄冰,黑压压的兵将填满了城门外的每一处雪白,把大雪辛苦遮盖了几天的干净统统撕碎,换上了不祥的漆黑。 苏清远抬头看着宏伟的城门,冷冷的勾了勾唇:“京都……我回来了。” 金銮殿上,庞大的金色柱子上盘着九尾怒目圆睁的金龙,他们的龙头在高处停下,威严的俯视着跪在大殿中的人——只是这些人里,不包括苏清远。 空鹤、丹木和那个哆哆嗦嗦的小侍女,整齐的跪在苏清远的脚边,而苏清远则着一身黑色描金的长衫,四平八稳的站着。 李桓坐在龙椅上,依旧是温和的笑着,仿佛这场剑拔弩张的对峙,他早就料到了一般。 龙椅上的帝王,龙椅下的藩王,分明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人,但此时散发出的气势,竟然隐隐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不过只有从旁伺候了十几年的福公公知道,此时的李桓,是真的怕了。 李桓先开了口:“爱卿此次进京,朕心甚慰,不知……” “皇上,”苏清远直接出言打断了他,“清远此次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咱们二人彼此都清楚地很,既然如此,就不必再说什么客气话了,想说什么,想问什么,直接说就是。” 李桓被苏清远这句话一刺,脸上顿时难看了起来,但是再跟苏清远虚与委蛇,李桓只会更难受。因此苏清远的提议,倒是正中了李桓的下怀。 所以他也不再犹豫了,直接问:“朕收到消息,听说你伙同倭国使臣,想要谋权篡位!不知此言,是否属实?” 苏清远听完,遗憾的摇了摇头: “您这个皇上什么都好,唯有一点让人恶心的不行。你当真以为,这四境之内,人人都觊觎你这把龙椅?不过也好,我确实有一些事,想要奏与皇上听听,只是希望皇上听完之后,还能这么气定神闲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考试,今天明天暂且请假两天,抱歉哦大家(T_T)/~~ 第49章 旧事 偌大的金銮殿上,遍身铠甲的兵士整齐的站着,面无表情的看着大殿中间的众人。 南烛被拦在了殿外,外面分明是滴水成冰的天气,可南烛偏偏一头的汗。苏清远奔波了一生的事情,成败就在今天了。 “说。”苏清远一手背在身后,直视着坐在龙椅上的李桓,不卑不亢的吩咐道。 闻言,一直跪在他脚边的小侍女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是”。 她的胆子是真的小,说话之间连头都不敢抬。可怜何章在文武百官之中站着,看到这个侍女的时候,脸都绿了。 “奴婢……奴婢本是钟太妃身边的贴身宫女……” 李桓听到这儿,直接狠狠地瞪了何章一眼。他之所以留何章到现在,无非是因为何章手里捏着这个小宫女罢了。可眼前,这个宫女为何会出现在苏清远手里! 李桓生性多疑,这会子已经认定了,就是何章伙同苏清远一起陷害自己! 何章看了李桓的表情,立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可怜何章现在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他自己也在苏清远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这才把最重要的“护身符”弄丢了。 “奴婢今日在这儿,就是想说……想说,娘娘当年并非是哀思过度而死,而是,而是被皇上赐死的啊!” “胡说!”李桓看着文武百官都在下面窃窃私语的样子,已经想得到京中会传出怎样的风雨了,“当年太医的脉案都还留着,轮得到你在这里信口胡说!来人!拿下她!” “我看谁敢!”苏清远直接挡在了那个丫头面前,“本王虽然只带了两万兵士进京,改朝换代自然是不可能,但是穷两万之众,只取一人性命,本王还是做得到的!” 李桓听到这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逆臣!你……你竟然想要篡位!” “我对你孤家寡人的地位不感兴趣,我只是,想还这个朝廷一个公道罢了。”苏清远低头看着那个小侍女,沉声道:“继续。” “是……”那个小侍女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娘娘她,当时还未去皇陵的时候,就已经与皇上有染,并且,怀了身孕。” 这句话一出,朝堂上当即就炸了,一阵阵的低语声犹如一个恶毒的诅咒,紧紧地勒着李桓的喉咙,让他连嘶吼都发不出来。 那个侍女继续道:“后来,皇上知道娘娘有了身孕,就安排娘娘去了皇陵,说是让她安心待产,娘娘放心的去了。可谁知,去了皇陵之后,娘娘等来的就只有一根白绫。” 说到这儿,这丫头似乎是又想起来了当年钟太妃的死状,整个人都像中邪一般抖了起来。丹木见状,连忙推了她一把,可谁知,这姑娘立刻像疯了一般大叫起来:“娘娘,心儿没有背叛您!是一个大人给心儿吃了药心儿才活了下来,您别再找心儿了,求求您别再来找我了呜呜呜……” 眼看着这个姑娘已经被吓得不成人形了,丹木当机立断,一掌劈到了这个侍女的后颈,这姑娘当即就晕了过去。 看到这儿,李桓这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使劲捏着龙椅上狰狞的龙头,声嘶力竭的问:“是谁!是谁救了这个狗奴才!?”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今天有点短小 第50章 大结局 “这深宫中,想要你命的,可不仅仅是我一人。”苏清远说完,看了一眼刚刚出手的丹木,“比起是谁动的手,我相信接下来要说的事,你们会更感兴趣。” 丹木一听到苏清远这么说,顿时明白了,轮到他了。 “皇上,您仔细看看我这张脸……您还,记得吗?”丹木缓缓地抬头,狠狠地瞪视着端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 出了刚刚那个小侍女的事情,李桓已经有些慌了,再加上他完全不知道剩下的两个人会说出来什么,更何况,皇宫外面还等着两万铁骑呢。 依着苏君泽治军的方略,想必他家的这个小崽子也差不到哪儿去。李桓知道,只要苏清远抱着必死的决心,现在的自己,是当真奈何不了他。 李桓正在心里暗暗骂人呢,丹木就问到他头上来了。 李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朕每天日理万机,谁知道你个乡野村夫是谁?” 丹木早就料到李桓不会记得自己了,毕竟:“你害过的人,有那么多,你又怎么可能每一个人都记得?” 丹木:“我乃羌人族的族长,当年就是我,进京拦的圣驾,告的御状。” 此言一出,李桓立刻就知道他是谁了,也立刻,出了一身的冷汗。 李桓微微前倾着身子,盯着丹木脸上触目惊心的刀疤,待他猛地与丹木对视了一下之后,他立刻感受到了那双眸子里冰冷的杀意。 李桓立刻瘫在了龙椅上。 福禄山见状,忙低声询问:“陛下,您不要紧吧?” 可李桓哪儿还有力气回他,李桓满脑子都是暗卫回京后的惨状。他当年派出去了数十人,结果竟然只有一人活着回来了,而且那人的死状,极其凄惨。 李桓为了坐稳这个位置,手上沾染了不少鲜血,但是当年尚且年轻的他,是真的被吓到了。那些暗卫,竟是被眼前这个刀疤脸的汉子害的吗?那他,会那样对朕吗? “陛下?”福禄山又低头叫了一声,李桓这才回了神。 福禄山看着李桓的状态并不算好,转身就出去了,不多时之后,端上来了一杯茶,李桓看都不看,直接喝完了。 丹木为了这一天,筹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此时的他,自然是不着急的。 他耐心的等着,一直等到李桓喝完了那杯茶,脸色稍好了一点,这才继续道:“我丹木,以羌人族长的名义起誓,我所言的每一句话,字字属实。” “李桓当年为了坐稳太子之位,并顺利登基,伙同倭国贼寇,与他们暗中达成协议,允许倭国人肆意掳掠边民!不仅如此,还从中谋取巨额钱财。我的妻子、族人,他们何其无辜!却都因为李桓,死无葬身之地!” 丹木越说越气,他又想起来了当年,他自淮南封地回了南水,却发现自己的族人几乎全部罹难,有很多人甚至尸骨无存。 丹木:“有些人的尸骨,我至今都没有找到,而这些,都是李桓一手造成的!” “你胡说!”李桓心虚,他自然知道,这些事的桩桩件件,都是他做的,但是,他不想让后世的史书上,写满他的罪行。 “证据……对!证据!”李桓指着苏清远,愤恨的说:“你们如此言之凿凿,可有证据!” 苏清远戏谑的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你想要证据?行,本王给你证据!” 说罢,苏清远踹了一脚跪在旁边的空鹤:“把你跟本王说过的东西,原原本本的再说一遍。” 苏清远又不傻,他自然知道,空鹤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说出真相,所以在来之前,他已经让丹木给空鹤下了蛊了。话也说得很明白,只要他不愿意配合,就算是死,苏清远也不会让他死的舒服。 空鹤当时被喂下了蛊虫之后,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不甘心的答应了苏清远的条件。 空鹤被踢了一脚,这才阴仄仄的抬头看了看苏清远,随后不情不愿的跪直了身体。 苏清远见状,抬头对所有人说:“这人名为空鹤,是倭国的使臣,他来找我,想让本王再做一次李桓当年做过的事。” 说完,苏清远的脸上难掩厌恶,他再也不想看空鹤一眼,只是不耐烦的吩咐道:“开始吧。” 空鹤叹了一口气,他直视着李桓的双眼,不卑不亢的说:“我不是倭国使臣,这个自称王爷的人我也不认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跪在这里。” 丹木听他说完,立刻大怒,抬手就要打空鹤:“你!” 苏清远立刻拽住了丹木,他看着眼前狞笑着的空鹤,轻轻勾唇。 “本王倒是忘了,你的主子能派你过来跟我谈,你这条狗自然也是有点本事的,本王最后问你一次,你说不说?” 空鹤听完,像是终于奸计得逞了一般,笑的畅快淋漓。他多日以来水米未进,那声音嘶哑难听,在金銮殿里回响着,像极了厉鬼的哭嚎。 苏清远不发一言,就这么一直看着疯疯癫癫的空鹤平静下来。 刚刚笑的实在是太用力了,以至于空鹤的双眼里满是血丝,他就这么狰狞的看着苏清远,几乎把眼睛瞪出来。 空鹤恶狠狠地说:“我不认识这个劳什子王爷,我是被冤枉的!” 苏清远闻言,径自走到空鹤的面前蹲下了,长长的衣摆垂到了地上,沾到了地上的脏污,可苏清远仿佛没看见一般。 他蹲了下去,直视着空鹤的双眼:“想死是吗?放心,本王不会让你走的舒舒服服的。”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空鹤的瞳仁开始剧烈抖动。是了,到了现在,他终于开始怕了。 但是晚了。 丹木接到了苏清远的授意,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催动了空鹤体内的蛊虫,顿时,几乎不像是人声的惨叫声从空鹤嘴里传了出来。 一时间,大殿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有李桓乐见其成,因为这样一来,没了证据,他就不用再怕苏清远了。 苏清远听着空鹤的鬼哭狼嚎,实在是烦的不行,可偏偏李桓又发难了:“苏清远,污蔑皇室,你知道是何罪名吗?” 苏清远站在下首处,不发一言的看着李桓。 李桓看着不甘心的苏清远,觉得快意极了:对,自己还是赢了! “淮南王苏清远,意图构陷皇室,并且带兵进京,意图谋反。来人,给朕把他押下去!等候朕的发落!” 苏清远看着金銮殿,处处金碧辉煌,雕梁画栋。这些雍容华贵的背后,藏着那么多腥臭肮脏的东西,果然,自己还是输了吗? 丹木看着立刻就要冲进来的将士,捏紧了手里的一枚虫卵。只要自己捏碎了这枚虫卵,苏清远带来的那两万兵士立刻就能知道。让他们先带着苏清远走,这样子,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丹木想到这儿,立刻往苏清远身边靠了靠,正打算使出最后一技的时候,有一个清丽的声音自大殿外传了进来:“你想要证据是吗?好,我把证据带来了。” 苏清远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回头看去——是夏雪晴! 只是门外现在堵满了整装待发的兵士,一时间他竟然找不到夏雪晴。 可突然间,那些穿着铁甲的兵士竟然缓缓地让出了一条道路。苏清远这才看见了夏雪晴,只见她手中拿着一把朴实无华的剑,剑身上刻了两个字——李桓。 能守在大殿门口的,都是李桓的心腹,不少人当年都是陪着他经历过夺嫡之争的,因此他们自然知道——这把剑,是曾经李桓的佩剑,被赏给了夏桀,是一块“免死金牌”。 李桓眼看事情将成,却偏偏有人胆敢过来坏事,立刻就恼了,他都来不急看清来者是何人,立刻就生气的骂道:“是谁!让路干嘛!杀了他!” 等夏雪晴缓缓地走到大殿中央,李桓这才看清,她手里拿着的一把剑。 李桓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当然记得这把剑,也记得,是自己亲口许诺夏桀,这把剑的作用。 夏雪晴拿着剑来到了大殿上,根本就没看李桓,她冷冷一笑,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苏清远:“休了我?” 苏清远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嗫嚅到:“夫人……我错了。” 丹木在后面默默地扭过了头,王爷,您刚刚折磨空鹤的气势呢! “呵呵,”夏雪晴冷笑了一声,“你这是叫谁夫人呢?谁是你夫人啊?我记得我五天前刚刚被某人休了啊。” 苏清远都快哭了:“晴儿我……” “哦对了。”夏雪晴根本不听苏清远说了什么,直接打断了他,“好像我还喝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晕了好些日子是吧?怎么办,我现在头脑不太灵光,你是谁啊?叫这么亲密,我认识你吗?” 苏清远闻言,叹了口气,他知道,夏雪晴这是真的生气了。于是苏清远索性一句话都不再说了,他后退一步,一甩身前的长衫,直接单膝跪下了,同时洪亮的喊道:“夫人!我错了!” 这下子不光丹木没眼看了,李桓也懵了,就连巴巴的跟过来的十六先生,也彻底傻眼了,这傻子谁啊?这真的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淮南王? 只有夏雪晴没懵,她恼羞成怒的拧着苏清远的耳朵,直接把人从地上掂了起来:“给我站好!这笔账我一会儿跟你算!” “嘶!疼疼疼!”苏清远狼狈的抱住了夏雪晴,可怜兮兮的说,“娘子,你拽的我耳朵疼。” 夏雪晴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苏清远,这五天来心中坠着的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看着这厮还能跟自己插科打诨,这才确定了苏清远没有大碍。 于是,彻底放心了的夏雪晴毫不客气的表示:“活该!一边呆着去!” “得嘞!”苏清远没有一丝犹豫,麻溜的站到了一边。 “你想要证据是吧?”夏雪晴倨傲的点了点头,“行,本妃给你证据。” 说完,一声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别多年,皇上,你可还记得老夫?” 一声出,满座哗然。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又怎么会不记得? 只见临江渚被宋远江扶着,有些吃力的走进了金銮殿,他抬头,从容的看着李桓,沉声说道:“老夫,可以作证。” 李桓看着临江渚,抖如筛糠。 “你是谁……你是谁!”李桓用手指着临江渚,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临江渚已经死了!你究竟是谁!不可能,不可能!朕亲自动的手,你怎么会还活着!” 苏清远听到李桓这句话,不屑的笑了:“皇上,您自己可亲口承认了,恩师的事,是您动的手。”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李桓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吐露了什么,可偏偏,他已经无力回天了。 临江渚见圣上不跪,只见他自怀中掏出了几封泛黄的信纸,低声感叹道:“怡亲王李景,当年正是因为撞破了你那些卑鄙的手段,这才不明不白的被你害死了。可是,李桓,你没想到吧……” 临江渚潇洒的笑了:“李景临死前,把所有的密信都交给我了!远江,念!” 宋远江对于这个坑害自己老师的李桓,一点好感也无,闻言,也不含糊,直接就把信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这下子好了,这已经不是满座哗然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整个金国都会知道这个消息了。 李桓今年半百,本来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竟然隐隐出现了幻觉,他觉得大殿上的金龙,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正冰冷的瞪视着他。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李桓疯了一般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想走下去撕了这个信,可谁知绊到了台阶,竟直接狼狈的趴到了地上。 可他还是絮絮的念叨着:“假的,都是假的!那些信是假的!谁能作证?谁能作证?” 李桓已经彻底疯了,他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嘶声低吼:“谁都不能作证!你们这些佞臣,就是想毁了朕的清誉,来人,来人!杀了他们……”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福禄山,似乎是终于看不了李桓的这幅样子了,他不发一言的走到了李桓身前,把李桓从地上扶了起来。 李桓气喘吁吁的坐到了龙椅上,他还是愤愤不平的骂骂咧咧,直说苏清远这是伪证,看这个架势,整个人竟然都有些不清醒了。 苏清远觉得不对,他轻轻的拉了拉夏雪晴:“晴儿,你有没有觉得不大对?” 夏雪晴闻言点了点头:“是,感觉李桓的状态很不对,竟然像是,快疯了一般。” 福禄山安置好了李桓,然后突然,做了一件根本没人想得到的事。 他径直走到了大殿中间,长揖及地,四平八稳的说:“我能证明,这不是伪证。我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这件事,我心知肚明。” 此言一出,李桓直接傻了,他想不到,他最相信的人,最贴身的人,竟然会这么害他。 “不可能!福禄山,朕待你不薄!” “皇上,”福禄山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句句诛心,“你早就不记得了,十年前,你还是太子的时候,霸占了我的妻子,甚至还……杀了她。皇上,坏事做的多了,就不仅仅是一个人想要您的命了。” 这句话一出,李桓的脸憋得通红,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然后突然,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无力的晕在了金灿灿的龙椅上。 顿时,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太监顿时慌了,大喊道:“护驾——” 而福禄山,只是站在下面,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场闹剧。 看到这个景象,苏清远马上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他问夏雪晴:“你并无腰牌,也没有召令,你是怎么进宫的?” 夏雪晴这时也是如梦方醒:“是……是福公公找人带我进来的。他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如果王妃指的是送信之人的话,”福禄山微微骇首,“那确实是我做的。” 夏雪晴千算万算,也没想到竟然是他,李桓的心腹,也是李桓最信任的人。 苏清远嘲讽的一笑:“这下子,李桓气的不轻,看样子要病一阵了。” 没想到福禄山竟然轻轻的摇了摇头,他笑得温顺,可不知道为什么,夏雪晴竟然觉得遍体生寒:“李桓不会再醒过来了,我跟在他身边这么些时日,他的饮食我皆动了手脚。王爷,你等了多长时间,我便也等了多久。” 夏雪晴不解:“可公公,这又是为何……” 福禄山:“王妃,您很爱王爷吧?” 夏雪晴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毕竟如果不爱他,自己也犯不着大费周章的跑来救他。 福禄山笑了,他眼中盛满了哀思,看着昏迷不醒的李桓,他轻轻的说:“是啊,我也很爱她。” 从一个寂寂无名的鼠辈,一步步的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又是处在暗藏杀机的宫廷之中,这一路的艰辛,恐怕只有福禄山一人清楚吧。 从暗中护下那个宫女,到通知何章,后来又用假死药救了临江渚,甚至动用手段把叶寒衣送到苏清远手里,最后又用计谋让夏雪晴在御花园救了苏清远,从而赐婚。 这一步又一步的算计有多难,夏雪晴自然知道,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我也很爱她。” “情之一字,害人至深。”福禄山无视身后鸡飞狗跳的人群,回头柔声说道,“王爷,王妃,临先生,一会儿等李桓的消息传出去,恐怕新的一轮夺嫡之争又会开始了。你们还是趁着现在,快快出宫吧。” 夏雪晴还是多嘴问了一句:“那公公你呢?” “我?”福禄山无所谓的笑了,“我该做的事做完了,要去陪她了,告辞。” 说罢,福禄山就这么只身一人,走向了远处落寞的深宫。 苏清远也不敢多耽误,他带着夏雪晴一行人赶快离开了皇宫,可一出正门,他就愣了。 只见玄武门外,黑压压的停了无数的兵士,一眼看去竟然望不到头,远远不止两万人。 苏清远:“这……是怎么回事?” 夏雪晴还未答话,只见军队之中打马走出来了一个人——夏毅。 他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的走到夏雪晴身前:“阿姐,爹爹让我带着将士,前来支援。” 苏清远大惊:“晴儿,你!” “自从嫁给你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夏府不可能置身事外。我今天把全部的身家押给你,苏清远,你敢接吗?” 苏清远闻言,温柔的笑了,他把夏雪晴揽到了怀里:“敢,我这一接,就是一辈子。” - “啪!” 松涛阁里,惊堂木猛的一敲,惊醒了所有的听众,看这个说书先生停在了这么要紧的地方,听众们都不干了:“不是,继续说啊!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后来啊,这世间再无淮南王和夏家了,他们舍了一切身家,远走江湖喽~不过据说啊,他们夫妻二人在江湖之中,也是大有作为啊!”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谢谢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