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在梦里沉沦》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她总在梦里沉沦》作者:云目 文案: 整个宁海市都道,慕家少爷斯文儒雅清冷矜贵,是位正经的贵公子。 安予从不这么想。 她曾亲眼见着,慕沉以一挑十,分分钟解决困境,而后慢条斯理地戴上金丝框眼镜,眼色阴鸷骇人。 从此以后安予知道:对那人,要敬而远之。 谁料,她开始做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慕沉从天而降,对她一见钟情。她做了他的心尖宠。 被慕沉捧在掌心,这感觉…… 好友:诶,醒醒了您嘞! 安予终于醒了,正预备夺路而逃,就被人掐住手腕,“翻脸不认人?” 安予:…… 我擦,做梦而已,玩这么大?? 【假】斯文儒雅贵公子x清冷自持小仙女 你以为的恰逢其时,实是有人图谋已久。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予,慕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假】斯文贵公子x清冷自持小仙女 第1章 “安予,这杯酒你可一定要干了!” “对对对,我们林总的面子你可一定要给啊!” 这话一前一后夹击,被困在中间的女人几乎是无处可逃。 她左手边坐着本部门的经理,是位身材圆润年逾四旬的中年男人。右手便是瞧着就极是猥琐的林总。 安予看了眼林总手中酒水将要溢出的杯子,伸手拨了拨,转口微笑着提了更令人欣慰的说辞:“不如,我们直接吹瓶?” 既是无可躲避,那就更干脆些。 然她面目温和,甚至带了些茫然的无知。像未经世事的少女,惹人奋进又怜惜。 林总立时拍了桌子:“好!有胆气!”他果断道,“安予你要是吹了这两瓶酒,这单子咱们就签了。” 安予垂下头,一时没应。 她来公司一年半,做得是最底层的工作。这种为了一个单子需要一些员工陪酒的行为,她是知道的。但甚少点到她的名字,因而这次才没有拒绝。 吹瓶,是为了尽快结束战斗。但是两瓶?安予就着这包房内旖旎炫目的光线,瞧了眼酒瓶的标识,估算了一下度数,以及到她胃里可能呈现的反应,确认无碍后正要点头说好。那位林总见她许久不言语,还以为一时奋进,把小姑娘给吓着了。赶忙转了话题:“我听说,安予你没有念过大学?” 她这个年纪的女生念书少,要么是家里穷,要么自己不上进。但林总顶着那张纵-欲过度的脸,瞧着小姑娘仙女模样,自是认为这女孩定是因为家中贫困。 贫困了正好,他才能来做她的英雄。 女孩们,不都喜爱英雄? 林总打好了算盘,安予身旁的圆润老男人立时应声:“这也是没办法,安予家里条件不大好。” 林总感叹:“那可真是可惜了!那你今年……” 安予眼睑微垂,平静答:“再有几个月就二十。” “果真是年轻啊!”林总轻叹,以自以为旁人听不到的语调。 “谈过男朋友吗?”林总凝着她,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脸颊,脖颈,一路向下,像是要以这裹着情-欲的目光将她一寸寸剥开。 安予察觉到身边的圆润经理悄无声息就坐得远了些,她一只手落在真皮沙发上,这时指尖略用了用力,仍是维持着温和的嗓音:“还没。” 男人眼皮一跳,眼底立时蹿出一抹精光。 宝藏啊!这是什么样的宝藏?穷学生出身,且还是个雏。然这却不是最紧要的,他不是没有接触过女学生,清纯艳丽的各色都有,但终归都是学生,始终拎着一份稚气。 眼前的女孩却是不同,她身上是简单的衬衣休闲裤又如何,经验老道的男人一眼就能看穿,里面包裹着是怎样诱人的身材。尤其这张脸,太像富贵人家养出的仙女。 又乖又软的仙女。 林总拎着酒瓶,念头在她“还没”这两个字落下后,果断从“玩一玩”转到了“养一养”。 女孩不主动说话,林总便忍着生扑的念头,宽慰小姑娘一般:“别紧张。”他道,抬手就将自个的手搁在的安予的手上。 “我们慢慢喝。”他眼底滚着一股子笑意,像火焰一样,一下子就要安予清醒了。 她眼底瞬时划过冰冷的寒意,抬眼时才又眯着眼笑了笑,一面拎了方才的酒瓶:“不!我们说好的,要吹瓶,一人两瓶。” 她的嗓音忽然有些发软,乍一听来,仿佛还带了撒娇的成分。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 “好,就听你的!” 当下,林总就拎了一瓶酒同安予手中的酒瓶撞了下,两人便一齐仰起脸咕咚咕咚开始灌。 第二瓶灌到一半的时候,林总就撑不住了,但余光瞧见女孩没停,他也不好率先停下,只好强撑。 这一撑不打紧,喝完最后一口,便是抱住垃圾桶开始吐。吐过,又是软软地倒在沙发上,没了一丝战斗力。 眼见得合作方醉倒,圆润的经理终于挪过来。 这一趟,这一间房,其实是两男两女。 甲方代表林总。他们乙方来了底层员工安予,还有部门经理以及他的助理宋欣然。只是甲方代表揪着安予不放,他们两位自然落得一个清闲。 这时林总醉了,两人才一道挪过来。 “我就说吧,带安予来,一定事半功倍。”宋欣然忽然开口。 她做了大半晌的透明人,这时才算从阴暗中走出来。这声线里都透着不屑。尤其她一身鲜红,包裹着丰满的身材,浓郁的妆容下,眉眼微挑,眼底迸出嘲讽来。 安予无意与她交锋,只在她的话里知晓,宋欣然不过是自动揭示,缘何今日她被点了名。 枕头风吹的好就是了。 再者,宋欣然与庞经理的关系,在公司内并不算秘密。 宋欣然不大喜欢她,也不是秘密。 安予手指仍握着瓶身,她凝着方才被触及的手背,不等庞经理说什么,立时闭了闭眼,身子又是附和着晃了晃,仿似微醺一般。 “对不起经理,我去一趟洗手间。” 她方才喝了那么多,去一趟也是正常。 “好好好,你赶紧去吧!”庞经理摆摆手,一手接过身子软软倒过来的宋欣然。 安予微晃着身子出门,出门前还踉跄了一下。 也正好听到宋欣然特意说来让她听见的话。 “我就说吧,她可不是什么良家妇女。”那喝酒的姿势叫一个熟稔,那酒量可是连林总都敌不过。 安予敛下眼皮,纤长的睫毛垂落,看不清神情。然一到拐角,她的步伐立时变得稳健,全然不似一个喝醉的人。 她清楚自己的酒量,微醺即可。这点酒,也不过是微醺。 只是…… 安予想起方才那猥琐男手指落在她的手背上,便立时冲进洗手间。 她站在洗手台边,将手指一根根洗过,最后才弯下腰以冷水泼脸。 冷水激惹过柔软的肌肤,微醺感反而愈重。 安予凝着镜中那张脸,她化了淡妆,这时覆上水珠也不曾脱妆,仍是姣好的面容。她面容清冷,全然不似在包房内的温和无辜。 安予紧扣着被触摸过的手背,弓了弓腰,忽然有些作呕。 迅猛喝酒的后遗症又是袭来,脑仁开始发痛。 安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像是忽然才惊觉:她入戏太深。 入戏太深,差点就真的委屈了自己。 她又以冷水泼了几下脸,才拎了包包意欲离去。对,意欲不辞而别。 然不知为何,这酒兴许真是灌得太凶猛太利落了,脚下的高跟鞋也同她作对。没走几步,就真的一个踉跄,不期然跌撞到一个人怀里。 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黑色西服还带了些凉意,安予下意识伸手揪住他的衣裳,他的速度倒似更快些,伸手相扶的那一下,几乎将她整个圈住。 才清洗过手背的安予,此时带了些气,却不是厌憎庞经理,而是想着自己怎堕落的如此迅速?因而尤为排斥男人的触碰。 她迅速推开他,自个站稳。却也在那瞬息间,嗅见男人身上颇为清冽的气息。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劣质烟草的味道,甚至不大像出入这里的人。 安予抬头看了眼扶住她的男人,只看了一眼,便迅速道了声“谢谢”离去。 她推开那扇玻璃门,燥热的风瞬间袭来,她才有了些真实感。 ZERO娱乐会所大门隔开了两个世界,里面是灯光旖旎的繁华世界,外面,是在闷热中行转的车水马龙。 也幸亏这地界繁华,出租车尤为好打。安予上了车,便打开车窗,极速的风刮在脸上,略有些痛意,却也让她更加清醒。 神思飘转回男人那张脸上,并非刻入骨髓的深刻,却也是一直记得的。 白日里在公司,安予还不小心听了一桩有关那男人的八卦。 是两位刚从总公司开会回来的同事,其中一个便是经理助理宋欣然。 同事:“慕总那样的男人,一看就特别宠老婆。” 宋欣然:“我可听说,慕总这么多年连恋爱都没谈过呢?” 同事:“真的假的?” 安予推开休息室的门进去时,她们的聊天正好进行到这。她在公司的日常就是打杂,惯常是谁都能使唤一下,因而两人也没停。 宋欣然瞥她一眼,愈是带了神秘的口风:“我有个朋友,她男朋友就是慕总的助理。” 安予接着水,暗自默了默,这拐着弯的关系链。 接好了水,正准备出去,忽然被人叫住,“安予?” 她只得回过身,叫她的正是宋欣然。“你觉得呢?”宋欣然眼尾挑着笑意,紫色眼影都带着张扬的味道。 “我?”安予特意迷茫了下,像是回味她这问题的根源,愣了愣才道,“我只见过慕总一面。” …… 安予回过神,又是忍不住想起那同事的神情,满眼的桃心泡泡。安予扶了扶额,委实不懂,她到底从哪里看出慕总疼老婆的? 默了默又想,也对,整个宁海市都道,慕家少爷斯文儒雅清冷矜贵,是个正经的贵公子。贵公子如今掌权做了慕氏集团的话事人,可不是万千少女做梦幻想的对象么? 慕沉。 安予咂摸了一遍他的名字,脑中附上他那张脸,脸色不由得就沉了沉。那明明是魔鬼,是敬而远之,退避三舍。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啦 首章留评有红包掉落呀⊙▽⊙ 么么啾 第2章 出租车最后在“左岸”小区门口停下,安予跳下车,转头进了一旁的超市,再出来时,便是拎了一大袋罐装啤酒,里面混杂着几瓶一百毫升的白酒。 陪酒陪到差点要牺牲色相,简直败坏了酒精的好处。 明天周末,今晚,是宿醉的好时候。 自打两年前妈妈去世,她的酒量便一下子蹿升。一直到后来正经找了工作打发时间,醉酒的时间才固定到每周周末。 回到这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安予踢了高跟鞋,换上舒适的睡衣,甚至不去洗澡。开了电视,选到最常看的那个剧,就开始一瓶接一瓶的灌。 不知喝了多久,安予的眼前开始有些朦胧,这是惯常的醉状,她的身体还有这个本能,因而还是一直悠悠地喝着,只是速度愈发缓慢。 只是那人? 她扬着下颌看着眼前那张略有些熟悉的脸,慕沉? “我最近怎么总是看到你?”她丢掉空瓶子,如墨的长发散在肩上,少了些垂坠感,微卷着,衬得整个人都带了些慵懒与妩媚。 男人站在那里倒是没动,也没什么表情。 安予换了一瓶,仰头灌了一口便是盯着他:“喂!你知道吗?公司很多人肖想你呢?她们还说,你一看就是特别宠老婆的人。啧啧!”安予自顾自地摇头,满脸不屑,“你说,是她们瞎了,还是你伪装的太好?” 男人大步走来,在她身旁坐下:“她们没瞎,我确实很宠老婆。” 安予立时就笑了,小声由小极大,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过,才一只手颇为大气地拍了拍他的腿:“你有老婆吗?” 两人并肩坐着,男人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屈起。安予这一掌,正经是落在他的大腿上。 男人吸了口气,一时没答。安予已经哼了哼,转头又是拎了酒瓶子递到他手里,不妨男人忽然道:“我有过。” 安予扁着嘴,强硬地将啤酒塞到他手里:“那你就是二婚,更没什么好肖想的。” 男人又不说话,安予醉的厉害,眼前之人怎么都看不真切。她伸着脖子凑过去,鼻子险些都要贴着他的鼻子,也只能嗅着他身上微凉的气息,那张脸,偏是怎么都看不清。只隐隐有些意识,这人大约是大名鼎鼎的慕总,慕沉。 安予脑袋愈是发沉,猛地垂下时,额头磕着男人的额头。 男人似乎整个人都晃了晃,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这时才沉沉道:“我没结过婚。” “谁要管你?”安予哼唧着,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她大醉之后,惯常都是倒头就睡。这会儿也没什么稀奇,只是,兴许刚才凑得太近了,她没看清慕沉那张脸,倒自个脑补了一张少年的面容。 临睡前忽然轻声咕哝:“小孩子的过家家也算老婆。” 男人彻底僵住不动,将整罐都一口气喝干净了,才起身将女孩抱到卧室的床上。 …… 安予大醉后总要做梦,做梦便总要回到两年前妈妈过世那天。有时时光回溯,会回的更久远些。她就能够梦见妈妈还在世的模样。 她喜欢喝酒,酒醉了才不那么疼,也才能见到妈妈。 这一夜,她又回到两年前。 满眼都是白。唯来来往往的人,一身黑衣,肃穆又庄重。 安予跪在灵堂,面色死寂。 她说她只见过慕沉一面,不对,还有一面,是在妈妈的葬礼上。 是在人们渐渐离去的时候,慕家长子忽然出现。 他停留了许久,也不知为何要停留那么久。安予只觉得,余光里始终有那么一个人。 后来终于抬眼瞧了一眼,四目相对,她只觉得那人身上透着的,是比她还要冷清的生人勿近。 她是绝望如斯,他便是阴狠果决。 怎么,都不是宠老婆的人设? 慕沉出现之前,她的泪水早已哭尽,这会儿只呆呆地坐着,也不知那人何时离去。 直至听见外面传来的打斗声,她才终于在灵前缓慢起身,她走出院子。 男人矫捷的身形如鬼魅一般在黑夜里迅速移动着,安予目光呆滞地看了会儿那男人,又看了看他的那些对手。 “一、二、三……八、九、十。” 安予数到十的时候,第十个男人倒地。 原本被困在中心的那个,此时转过身一眨不眨地瞧着她。那金丝边眼镜在他手中,仿佛都透着杀气。 彼时的安予对生死已然模糊了概念,对杀气更瞧不上眼。她全然不为所动地回转身,走进院子关上门。 最后落在脑海里的,大约只有那男人的眼色,像淬了毒的蛇一样。 梦境的最后,安予果然又梦见妈妈在世的模样。她自己也一同回到幼年,小女孩盘桓在妈妈膝下,日子无忧,像日日都踩在云朵上一样开心。 睡梦中的女孩唇角扬起时,床侧的男人起身离去,最后落了锁,像从未来过。 …… 清晨。 厚重的窗帘严密地遮住每一丝光线的入侵,偏偏,手机铃声不适宜地响起,精准地搅扰了她的睡眠。 安予揪了被子堵住耳朵,那铃声偏是不厌其烦地响彻。 她委实不想动,连挂掉电话的动作都不想做,但它一直响,实在烦人。末了,她到底是摸过手机,抬手就要点了关机,迷糊着瞧见上面显示的两个字,只好蔫蔫地放在耳边接听。 来电是小姨,是妈妈唯一的亲妹妹,两位隔了将近十岁,因而小姨安子琳这一年其实也才三十出头。 妈妈去世后,她剩下唯一的亲人便是小姨,也只有小姨一直关心着她。 安予这起床气便适当收敛着,又放肆着,只将手机搁在了耳边,没力气先开口讲话。 小姨愈发是体贴,径自便道:“小予呀,我知道你正睡着呢,我不打搅你。” 这还不是打搅? 安予默默听着,没力气抗争。 小姨又道:“就是有件事我一定要提前和你说,我给你安排了相亲,晚上八点,星期八餐厅,你一定要准时出现。” 安予迷糊着:“知道了。” “乖哦!”小姨心满意足地笑了,像是穿过几千里隔空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安予宿醉后,惯常要一觉睡到傍晚,这一次也不例外。 只是清醒的当下,她照常洗漱,换一件更舒适的睡衣。末了,打开电视找了最常看的那个剧,那是她的下饭神剧。这时,便是果断坐到电视跟前的茶几后面,身子靠着沙发,开始点外卖。 结果看着看着,她忽然一掌拍在自个的腿上。 “我给你安排了相亲,晚上八点,星期八餐厅。” 大醉进行时,被人抱上床这事,安予是全然不记得的。但小姨这一通电话打来,她虽迷糊着,却也只是一时迷糊着。 这时猛地想起来,抓着手机就要给小姨打回去,手指搁在屏幕上却是迟迟戳不下去。 妈妈去世后,小姨仔细地盯着她,两年来只有一件事坚定不移的做着,便是要她重新去念书。 哪有正该读书的年纪出来上班的? 小姨催了两年,她各种借口找遍,难得小姨这次居然改了说辞,要让她相亲。 相亲这事安予虽说也是有些抗拒,但因为从未经历过,多少还有些新奇的心思。不妨,就去看看? 是,大约是工作久了,安予偶尔也会忘了,她不过才二十岁,怎么着也不到应当相亲的年纪? 一小时后,安予准时出现在星期八餐厅。 她一路走来,不过被热风吹了十几分钟,汗水还未冒出来就到了目的地。安予越发觉得小姨体贴,相亲的地点选得极好,就在左岸附近。 安予推门而入,起先瞧着那个端坐的背影就觉得有些眼熟,走过去看清了脸,果断惊喜道:“正青哥,真的是你?” 她认识的男士不多,能算得上熟稔的自也没几个。因而才一下子就觉得这人略有些像正青哥,没想到真是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在他对面坐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温正青长她一岁,但一直和她同级,是最初上学稍晚了一年。两年前,正青哥出国念书,据说要四年才能回来。 原本两人便算是青梅竹马,头几年小姨改嫁,嫁给了温正青的父亲。温正青现在便正经是她的表哥。 “有个假期,就回来看看你。”温正青凝着她,面目温和。 他的长相便如他的名字一般,温和儒雅,不似慕沉那般裹着狠厉的心。像夏日凉风,冬日暖阳。 安予满心都是欢喜:“那你预备待多久啊?”她玩得最好的朋友天天满世界乱飞,现下最好的哥哥回来,当然希望他能待得久一些。 “两个月。”温正青轻轻搅动着手边的咖啡,给安予叫得温水正好送来,他沉吟了下,才道,“我听安姨说,你现在在慕氏上班。” 安予原本不觉得什么,他这么一问倒叫她心虚。“嗯,在慕氏旗下的一个小公司里。” “做什么职位?” “就是打杂的,什么都干。” 温正青凝着她,眼底都是疼惜:“累不累?” 安予咧开嘴笑了:“活着哪有不累的?” 她这话说得愈是叫人心疼。安予的妈妈刚刚过世那半年,她活得都不像个人。活着,倒不如死了。 温正青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到底还是脸色严肃些问她:“小予,两年过去,你还是没有放下?” 安予的笑意在唇边缓慢地收敛,脸色一寸寸变冷,寒意入骨般骇人。 温正青嗓音愈是低沉:“你还是不能相信阿姨的车祸是意外,你还是……怀疑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我的生日啦,留评的小可爱,添一句祝我生日快乐呗 么么啾~ 依旧是红包掉落 第3章 就快有结果了。 安予暗道,但同正青哥难得见一面,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件事上,更不想,过多回想往事。 她别开眼,调节好情绪转脸就换了话题,嗓音软软糯糯的:“正青哥,我已经整整两年没有去过游乐园,要不你陪我去一趟?” “现在?” “嗯!”安予眨眨眼,“现在!” “好!”温正青终是宠溺地凝着她,颇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点了餐,吃过饭才启程去往游乐园。却是不知,在暗处有一双眼睛目睹了将近全程。 女人打开偷拍到的照片,两根手指拨着放大,目光从男人的脸上移到他的腕表上。 宋欣然曾在一本时尚杂志上看到过这块腕表,价格百万不止。 安予她……果真还是钓了个富二代。 宋欣然得到此认知,一时情绪极为复杂。她来这里和朋友吃饭,凑巧看见安予傍了富二代,认证了自己的猜想。可她瞧着那男人那张脸,又忍不住的嫉恨。 凭什么她只能陪着庞经理那种人,安予却可以钓到这种高富帅。且那人看着安予的神情,更令她抓狂。 庞经理瞧着她,满眼都只有情-欲,那男人瞧着安予的神情,却是恨不得将整个世界都给她的温柔缱绻。 另一端,安予跟着温正青进了游乐园,才忽然回过味来。 她扯住他的袖子:“正青哥,我忘了问你,相亲这事你知道吗?” “嗯。”温正青垂垂下颌,一脸了然。 “那……” 温正青摸摸她的头:“你可真应该谢谢我,安姨真给你安排了相亲,幸好我凑巧知道,才给你挡了。” “嗯嗯,还是你对我最好!” 安予眨着眼,扯住他的袖子就拉着他往里走。今晚天气偏凉,又有海风兜着,入了夜的游乐园依旧有很多人。 安予拉着他玩过一个又一个刺激的项目,温正青被折磨得都要吐了。 后来果真吐了。 他弓着腰难受得厉害,女孩还是满脸都是笑意,一面轻抚着他的背,一面抽了纸巾递给他,笑嘻嘻着:“我记得你以前也是最爱玩这个的,现在怎么不行了?” 不行了? 不行! 温正青暗自咬牙,难得温和的脾性被挑战。然他一抬眼,就瞧见女孩眼底的光亮。她将他当做亲近的人,每一丝愉悦在眼底都那么清晰。 温正青凝着她,她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 游乐园的光很暖,打在她的脸上,衬出愈是姣好的面容。他离开那年,她的头发还没有这么长,现在,已经及腰。 女孩在那一夜间被迫长大,成熟。直至今日,他才看见,她终究还是个小女孩。 温正青很庆幸,安予在他面前,仍是小女孩的模样。 末了,他只得摸摸她的头,又是咳了一声:“大概是这两年专注于学习,缺乏锻炼。” 安予仰起头哼了哼:“分明是你胆子变小了。”说着,就开始拉着他去往小朋友聚集的地方。 温正青无奈地被她牵着,风起,撩动她的长发。 …… 夜色渐深,城市的万家灯火在明灭间繁华。 一栋高楼在市中心还亮着许多楼层的灯,唯顶楼那间,不见一处光亮,像整个隐秘到星辉里。 然这城市的灯火到底是照耀了那处,站在高大玻璃窗的男人眼底是暗色的光。他像是站了很久,身姿笔挺,目光悠远深邃。 身后玻璃门被推开的响动传来,他的眼皮才垂了垂,听身后人道:“慕总,温正青回来了。” 慕沉掀起眼皮,眼底多了几分冷厉之色:“让人事部发一个调令,将安予调到总公司。” “做我的助理。” 身后之人一时愣住:“这?” “怎么?”慕沉回过身,盯着那人。 那人被瞧得头皮发麻,还不得不多嘴解释一句:“慕总,这有点不合规矩。” 慕沉眉梢微挑:“我需要遵从规矩?” “不不不!”那人连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安小姐那里,这事太突然,恐怕安小姐未必会愿意来总公司上班。” 慕总完全掌管整个集团虽说也不过几个月,但他也不至于这么没眼力见,同慕总讲规矩。 再者,他跟在慕总身边多年,正经是替慕总着想。 安家虽说已经落败,现下只剩了安小姐一人。但她的妈妈安绮罗当年在商场也是位叱咤风云的人物,安小姐的姨母现在又嫁到了温家。 这位落魄的千金,其实落魄的有限。 慕总如今这么安排,恐怕多半要被打脸。 “她会同意的。”慕沉淡淡道,漫不经心地透着坚定。 那人自然不再多说:“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慕沉声音微扬,略带了些急促。这与他惯常的作风不符,他一贯是慢条斯理闲散镇定的。可见突然出现这人,许是要掀起些波澜。 “温正青具体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人道:“凌晨三点。” 慕沉眸子微眯,单手落在口袋,骨节有些发紧。“他现在在哪?” 那人本是同慕沉一般笔直地站着,这时自个身子不由得就弓了弓,咽了咽口水,才低低道:“他现在正和安小姐在游乐园,安小姐,似乎很开心。” 开心? 慕沉缓慢地阖上眼,他两年没有见过那个女孩笑起来的样子。温正青一回来,她便能够很开心? 再睁眼时,慕沉眸色愈深,冷然的目光扫过眼前的男人:“你认识宋欣然?” 董远航一时愣住,他身为董事长助理,沾了自个身份的光,见过的美人也算不计其数。宋欣然那款,实在过于艳俗,并不能入眼,甚至,不能算作美人,因而对她的印象很是微弱。 董远航脑子转了好几个圈才应声:“见过几面,她是我女朋友的一个初中同学。不过不熟,据说同安小姐在同一间分公司。” 慕沉走回到桌边,拿过上面的金丝边眼镜,指腹摩挲过边框,颇是淡然道:“放一个风给宋欣然,总公司会在他们那间分公司挑两个人过来培训,培训的好了,就留一个在秘书室。” “懂了?” 他说到最后,眼角终于带了些温润的笑意。像极了圈子里盛传的贵公子模样。 “懂了!”董助在一旁赶忙应声,应了声,却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寒。 他是懂了,偏又不能尽懂。慕总这心思一直挂在安小姐身上他是知道的,但这么迂回的靠近,他便是搞不懂了。 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随着慕总的离去,整层楼灯光大亮。董远航一人站在偌大的办公室,蓦地有些茫然。 然而,慕总既然交代下来,他照办就是。 …… 安予同温正青从游乐园出来,已经很晚,两人又在路边吃了点宵夜,温正青便送她回家。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安予同他道别,便是步调轻快地往回走。 她住在二十层,从电梯出来,左拐就是。 结果这一拐,抬头就瞧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男人顾自站在那里,自成一道风景一般。他站得笔直,没有倚着门做一副悠闲的姿态。 过道的灯亮着,偏巧打在他脸上,就是一半明丽一半阴暗,衬得自鼻梁滑下的一道中线,都那么标准。 安予瞧着那张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顿了顿又想,他此刻没有表情倒不显如何,若是抿了唇,上唇会比下唇偏薄,唇角微扬,也更好看。 安予觉得他是魔鬼,却也不至于否认他的颜值。 只是乍一瞧见,这好心情,仍是仿佛微风和煦的日子里,顿时暴雨倾盆而下。 左岸实是高档小区,小户型也就是这么一栋。安予先前确定住在这里,便是看中这边的安保措施。单单是每个月的物业费,就要她一整个月的薪水。 现下看来,这物业费是白交了。居然就这么放生人进来。 男人站在门口,安予便是视若无睹地走过去,摁了密码开门。男人随即跟她一道进门,像是这扇门后的地界也是他的领地。 安予懒得计较,她始终眉眼低垂,心思所念,全是结果还未曾出来,也不至于这个时候就将屎盆子扣到慕沉头上。 因而,到底是存了些礼貌。 进门后她就换了拖鞋,随后从冰箱拿出两瓶酒,一瓶隔空抛给他,慕沉顺手接过。 倒是安予下意识又愣了愣,两人头一次这样相对,这动作怎熟稔得像发生过无数次? 安予甩甩头不再多想,扣开拉环仰脸灌了一口,瞧见他木头人一样站着,不由得哼了哼:“不喝酒,那就出去!” 她那样的神情,只差伸手赶人。尤其,眼底还藏着一丝恨意。 她在克制,但未见得能克制得很好。 慕沉搁下酒,大步走至她身边,抬手就抚向她细嫩的脸颊,眸色深沉道:“整个宁海市都在讲我的好话,只有你,恨不得咬死我。” 他接手公司后,最用心做的一件事便是慈善。 然安予却只觉得,他走得太近了。近了,安予又嗅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是干净令人舒适的味道。但还不至于沉迷。 下一秒,慕沉清晰地察觉到,温软的唇抵在他的脖颈,牙齿轻咬着他的血管,似乎略一用力,血液就要喷涌而出。 慕沉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她咬。仿佛她是吸血鬼,他愿意供养。 安予踮着脚,手指扒在他的肩上,终是沉沉地闭上眼,轻轻咬了一下。 他的脖颈落下微弱的齿痕,大约不到半个小时就能自然消退。 安予咬着牙后退一步,尽力使自己镇定些,可还是忍不住冷讽:“是!我最恨你这种,永远无懈可击。” 第4章 这两年,她渐渐学得镇定清冷,却是在乍一面对他的时候,忍不住伸出爪子挠人。 明明,他似乎也没什么错。 他永远都是这样,温润如玉斯文儒雅,不知道的人,永远以为他是个温和有礼的公子哥。 安予曾经不觉得什么,后来映着自己的抓狂,才突然厌憎他这样的无可挑剔。 十余年前。 宁海市最有名望的四个家族,分别是慕家、安家、温家,还有傅家。 现如今,温家已排不上名次,安家全然没落,唯傅家同慕氏集团还能抗衡一二,却也是相差甚远。 最初的时候,四个家族各有千秋,偶有聚会,家里的孩子们也在一块玩耍。 安予的竹马,除了温正青,勉强也算慕沉一个。 只是打小,慕沉哥哥就年长他们几岁,也不似他们这样皮闹。小时候的安予长得像个洋娃娃一般,软糯可爱得紧。 温正青爱缠着她,她爱追着慕沉哥哥跑。 小时候过家家,也总是慕沉哥哥扮演丈夫,她鼓着脸非要扮演妻子。 只是还未长到少女,情窦还未初开,慕沉哥哥忽然就被送出国念书。等她再见到他,便是在妈妈的葬礼上。 他们之间隔了许多年,连儿时的情意也被时光消没了。 安予凝着眼前的男人,他身上的少年痕迹早已不见踪影,也幸亏不见踪影,他们彼此做陌生人都做得很是标准。 “安予……” 他很平静地看着她,眼底却似蕴藏着无尽的汹涌暗流。安予被他瞧得心里莫名就开始发虚,她跌坐回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黑屏的电视:“你走吧!” 气氛有几秒的停滞,随即传来一阵开门关门声。 安予猛地跳起来,像忽然回过神:“我擦!”他还真走了?? 站在门后的男人,听得女孩那一声骂,唇角一抽,忍不住微微上扬。 安予气得自个不停地喘气,这气还没喘匀,门忽然又被人叩响。 不必想,也知来人是谁。 安予攒着这股气,打开门就道:“你TMD有病是不是?” “安予。”慕沉又叫她的名字,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两年前阿姨出事时,我并不在国内。” 是以,他应当最没有嫌疑。 安予瞥他一眼,闷闷地垂下头:“我知道。” 他笔直地站在门口,这一次,没打算再进来。只是凝着她,淡淡道:“你还是怀疑我。” “我不是怀疑你。”在最后的结果出来之前,她不会就这么下定论。她也情愿,不是他。 安予说着,忽然猛地扬头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怀疑过你?” 不!应该说,慕沉怎么会知道,她从未放下这件事? 自那晚,她亲眼见着他以一挑十干翻所有人,安予就已经漠然的将长大后的慕总同慕沉哥哥割裂开来。 整整两年,她虽然下意识挑了慕家旗下的分公司上班,却也再不曾见过他。 唯一一次,大约还是年会上。 安予坐在偏僻的角落,而他站在台上,说着最官方最客套的话。 台下窃窃私语,多是评论那样优秀的一个男人最后会落到哪位千金手里。 慕沉淡然解释:“整个宁海市能够被列为怀疑对象的不多。阿姨过世后,得益最大者很大可能就是加害人。你怀疑慕家是正理。偏巧,又是我接手了慕家,做了慕家的话事人。” 他倒看得清楚。 安予也懒得矫作:“是,就是这么个理。” 妈妈的车祸蹊跷,她并不能完全相信,事出意外。 “所以?”他轻声反问,忽然又停住。 “呃?” 他眉眼微垂,敛住发深的眸色,才凝着女孩柔软的唇:“我们还像从前?” 我们有从前吗? 安予下意识就想笑,然她望见慕沉的眼睛,忽而就笑不出来了。他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温润好脾性,又顶着那般身份,自是矜贵万分。 可这一刻,她怎瞧出了一份小心翼翼? 温和的外壳裹着那颗旁人从未瞧见过的,狠厉的心,像披了狼皮的羊小心翼翼请求对面的小伙伴,“我们可以做回朋友吗?我不会吃掉你。” 安予从没担心过这只狼是否会吃掉她,她知道不会。然她却也没想过,两个人要像小时候一样相处。 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她长大了,两年前就长大了,再不是那个软糯得非要缠着慕沉哥哥玩的小女孩了。 安予的手指在身后一寸寸收紧,面上是不可动摇的坚定。“慕总,如果有一天我知道妈妈的事与你们慕家有关,我一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顿了顿,又是咬牙:“不管是谁!” 自从一年半之前,她开始迫使自己渐渐从妈妈过世的悲痛中走出来,正经找了份工作。同时启动的,还有她花费了大量资金找的私人侦探。 她早些天就打电话问过,妈妈过世的事,就快有一个结果。 慕沉望着她,很久没说话。 直到安予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忽然伸手落在她的肩上:“早点睡。”说完,便是径自离去。 安予怔怔地瞧着,直至听见电梯门合上的声音,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的狠话,又一次落在了软软的棉花上。 他的辩解那么无力,甚至不能坚定地说一句,此事与慕家无关。他最多,也只能撇清他自己的关系,说一句“阿姨出事时,我并不在国内”。 安予关了门,重新盘腿坐到沙发跟前,柔软的地毯并没有使她感觉到凉意。倒是桌上的啤酒搁在手心微凉,安予仰起脸灌了一口,脑中转过他方才的神色,他说,“我们还像从前?” 心口忽然就开始砰砰地跳。 方才她用了所有的镇定,现在终于崩溃决堤。 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男人的呢? 情窦初开前他便走了,她竟还能喜欢? 是十五岁那年,商业场上的事还未曾完全影响到下一辈的情意。那天晚上,安予偷摸与慕沉哥哥开了视频。隔着千万里大洋,一个凌晨,一个黑夜。 “慕沉哥哥。”脸上还挂着婴儿肥的女孩甜甜地叫着屏幕对面的男人。 是了,那一年,慕沉已经二十一。他年长她六岁。 慕沉也坐得离屏幕近一些,勾着手指敲了敲屏幕:“现在国内几点了,还不睡?” 这话带着嗔责,又满是无奈。 安予看着屏幕里的那人,他的眼睛黑亮,里面像有微光闪烁。 大约是被娇宠惯了,她迅速回了句:“慕沉哥哥你怎么不睡?你那里现在好像是凌晨哦。” 她开视频之前其实是犹豫过的,这么打扰慕沉哥哥的睡眠似乎不好。可她有个问题憋在心里,很想问问他。 她有点憋不住了。非要在今晚问一个答案不可。 慕沉伸手托着电脑,身子向后倾了倾,瞧着她愈是无奈。“你怎么能和我比?我现在念大学,时间比较宽裕,安予,你明天还要早起,该早点睡。” 安予立时扁了扁嘴,脸颊微微鼓着。自个眨巴着眼缓解了下,才说:“慕沉哥哥,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问。” “我想问你……”安予说着,忽然顿住。她瞪圆了眼睛看着屏幕里出现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 她说不出口了。 她最好的朋友傅宁最近喜欢上一个男生,俗称:早恋了。 安予觉得此事略有些新奇,两人八卦的时候聊起,傅宁仰着头煞有介事地说,“喜欢一个人,就是你想起他,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又难过。” 安予琢磨着,她想起慕沉哥哥好像就是这样的情况。想起他就觉得开心,可她见不到他,又觉得难过。 可她不能确认这就是喜欢,她无法相信自己喜欢一个从小叫到大,一个叫做“哥哥”的人。安予自以为,她们大约是年纪小,不懂这个。问一问慕沉哥哥,他一定懂。 她预备问他,“慕沉哥哥,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可她瞧见慕沉哥哥身后出现的那个女人,忽然就什么都不想问了。 甚至,她心底还有些发闷,要她说不出话来。 对面的女人也看到她,忽然倾身下颌抵在慕沉哥哥的肩上,轻声说了句什么。 她的语速快,又是安予打小没怎么学好的法语,安予也就没听清。但慕沉哥哥的回答,她却是听得真切。 那个词,也不过是基础用语。 他说:“我妹妹。” 安予听他说完,连好好说一声“晚安”都做不到了,当下就扣上了电脑。而后连续很多天不接慕沉哥哥的电话,更不回信息。 傅宁甚至拎出一份过来人的骄傲调侃她:“安予小朋友,你这样可像是情侣闹别扭呢!” 安予便是在那一刻恍然大悟,她的情窦终究还是开在了他身上。这种心酸难耐,别扭抓狂,不过是吃醋罢了。 可她的吃醋维持到最后,没等来俩人和解,等到的是辗转听来慕沉哥哥确认是有女朋友的消息。 她的喜欢被扼杀在了胎盘中。 时至今日想起,安予忽然觉得,那个女人其实出现的刚刚好。若她说出口,只怕今日便不能坦然面对。 她年少时喜欢过的人,也许以后,要完全用来厌恨。 安予软软地靠在沙发上,打开她的下饭神剧,看着上面她喜欢的每一个人,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她的喜欢要微弱一点,再弱一点。 他日真相揭开,她才能真正发得了狠! 呵!说得好像,她的狠绝,与他相关。 安予抽出一张纸巾,擦掉手心的汗湿,又抬起,抹去眼角滑下的那滴泪。 第5章 周日,安予在家闷了一整天,正青哥叫她去温家吃饭,她都没去。后来小姨打过来,她也找了借口回绝。 直至周一上班,安予方才勉强调节好情绪。 这一年来,她渐渐适应了这种无为的忙碌,只有忙着,脑子才能尽量放空。 “安予,帮我把这份文件复印三份。” 有同事叫她,安予迅速起身:“好!” 文件正复印着,又有人说:“安予,四杯拿铁不加糖。” “好!”她应声,正好复印完成,她将文件交给那位同事,迅速拿了桌上的手机向外走。 等她回来时,安予瞧着眼前的一幕,忽然惊觉,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上次,她推开休息室的门不小心撞见宋欣然和别人聊的八卦,那八卦的中心是慕沉。这一次,换做她自己。 “我说什么来着,安予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清纯小女生,哪个女生能像她那样?顶着高中学历就能这么顺利地往上升,还要升到总公司里去。” “真是看不出来啊!她居然真的和庞总有一腿。” 原本,大家都知道,宋欣然同庞总的关系不一般,甚至有人在酒店无意间撞见过两人开房。宋欣然是庞总情人的消息,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只是庞总的原配没跑到公司大闹,他们自然也就当看不见。 安予到公司没多久,宋欣然似乎就看安予不对劲,现下想来,俩人却是小三同小四的关系。 “不会吧?”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中,难得有人提出质疑,“安予那么好的条件,干嘛想不开找庞总啊?”又老又丑,还顶着个大肚子,安予瞧上他什么了?况且,他又不是多高的职位。 若说安予凭着美貌找了个富二代,可信度倒还高一些。 这么一问,人群迅速静了下来,似乎都在琢磨,这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准不准。 忽然又有人道:“那你怎么解释,总公司那边挑了她过去培训?咱们公司这么多精英才干,宋欣然虽说那什么吧,但她至少也是资深助理,安予她一个小菜鸟凭什么能被挑中?” “对啊!”立时有人小声附和,“听说这事是上头决定的,如果不是庞总推荐人,哪能轮得到安予?” 总共就挑了两个人,是庞总的小三小四,倒还说得通。 安予听着他们一言一语,字字句句皆是往她身上泼脏水,她自个儿倒没什么情绪变化。只觉得这事发生的实在是突然,毫无预兆。 她怎么突然间,就要和宋欣然一起被调到总公司去?唯一不解的,大约是慕沉来见她那日,是否要说这件事? 还是真的如他们所言,这是庞总的意思? 不!她迅速否决,她在公司一年半的时间,庞总对她从未有过半分不适宜的举动。选了宋欣然多半是庞总的意思,选了她,却未必。 这事,大约真是慕沉的意思。 可若是他的意思,他为何要调她去总公司? 安予在门口站了会儿,一时没往里走,人家正兴致勃勃地议论,她也不好打断。仍是宋欣然不知从哪处走过来,忽然咳了一声。众人立时转过脸,就这么瞧见了她们两个。 不可谓不尴尬。 众人立时讪讪地散开。 安予走过去将买好的咖啡送到那位同事手里,宋欣然立时走过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以上司的姿态冲她道:“走吧,庞总让我们两个过去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哦!果然是怕旁人听不见。 安予也懒得计较,当下便同宋欣然一道进了庞总的办公室。 办公桌后坐着的依然是圆润的面孔,他皮肤偏黑,若是白些,兴许显得不那么油腻。安予瞧了他一眼,心下只转过一个念头,“宋欣然瞧上庞总什么了?” 庞总的目光在她们两个身上扫了一遍,很是公正客观,不带一丝偏私道:“总公司那边下了一个调令,调两个人过去培训,我选了你们两个,有意见吗?” “没意见,”宋欣然迅速扯出一个笑容,纵然,她也是真的开心。“我很感谢公司的栽培,我一定会加倍努力,好好做好自己的工作。” 她说着,心下盘旋过万千情绪。这事其实蹊跷得很。 庞总选了她实属正常,可怎么偏偏又选了安予? 宋欣然从庞总口中套到消息的时候,就缠了他整整一宿,各种媚人的手段用尽,最后也没套出什么话来。只说,是总公司的意思。 可是总公司又是从哪里探听到她们两个的? 宋欣然自认业务能力出色,但也有自知,她还没有出色到被专门挑走的程度。 尤其是安予,更令她不解。 宋欣然甚至猜想,或是谈那桩单子时那位林总过于喜欢安予,不好直接从庞总手里要人,才与总公司那边通了信。可这事又说不通,那位林总所在的公司,实力也是有限,宋欣然并不能认为,林总有那个实力。 况且,真喜欢,就真可以直接要,费这个劲干什么? 还是? 宋欣然想起偷拍到的那张照片,安予傍上的那个富二代,兴许才是真的有些手段。可有手段到这种程度,愈是令人心底不平。 这边,宋欣然应得利落,安予却是迟迟没有应声。 庞总看向她:“不愿意?” 她方才犹豫了。 这事在她听到八卦时,便知道十有八九是真的。能被人这么拿出来议论,除却乱说的那部分,里面的核心,大约是真的。 只是猛然得了确认,她一时有些缓不过神。 她最不愿意以恶意揣测慕沉,可这事…… 安予闪过神,迅速应声:“没有。” “没有意见就回去把工作交接好,明天你们两个就去总公司报到。” “是。”俩人一齐应了,便出了庞总单独的办公室。 安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一向做得就是杂事,总是旁人临时吩咐,她当下做好,没什么好交接的。 倒是忙碌的同事们,一整个下午都再没有人嘱咐她做事,偶尔她瞧见了主动上前,也被人婉拒。后来索性坐在自个的位子上玩手机,一直到下班,她的屏幕还是停留在拨号那页。 慕沉的电话并不在她的通讯录中,但她记得他的号码。 只是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的号码有没有换。 安予一直纠结到下班的时候,还紧握着手机。她想问一问他,又觉得,若真是和他不相干,未免显得她过于多想。 一直到将要进地铁,忽然一个电话进来。 安予看着那串数字,同她方才一遍遍摁下的一模一样。她竭力平复住心跳,将手机放到耳边。 “安予,一起吃个饭?” 他的声音平稳,在她开口之前就先说了话。他怎么确认,这些年她的号码也未曾换过?尤其他这样陈述的语调。他不是在征得她的同意。 安予很想说不,若不是才见过,她可以很轻易地说不。这两年一直未曾见过,她的心从未那么剧烈地跳过。可是才见过,她拿不出足够的魄力去伪装那份清冷自持,来对抗心底的盼望。 见一面吧!她同自己说,反正,也许也见不了几面了! “好!”她听见自己的回应。声音平和,没有发颤。这两年,终究是训练了她。 耳边低沉的嗓音忽又传来:“我想起有个问题忘记问你。” “……” “五年前那次视频,你想问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零点还有一更 第6章 安予整个人完全僵住,那是太久远的事,是她以为,唯有她自己记得的事。却是不曾想到,慕沉心里竟还存着这个疑问。 当时她仓皇关掉电脑,这一刻,安予看着突然被自己挂掉电话的手机。 她就不能有一次有骨气些。 一直到约定的餐厅,两人面对面的坐着。 安予手指垂落搁在腿边,伸手掐了一把,才扯着虚假的笑意:“慕总很闲?” 若非很闲,怎么有空请她这么一个底层员工吃饭? 对面的男人怔了怔,他依旧是手工定制的西服,打理干净的短发。整个人充满温和儒雅的气场。是了,还有那只眼镜。金丝边的眼镜衬得男人仿佛一个高知。可他薄唇微抿,扯出一抹笑意来,便不大像个好人。 “你从前可不叫我慕总?”他凝着她。 安予依是笑着:“你从前也不是。” “如今我是了,你预备怎么对我?” “敬而远之。”她毫无疑问道,顿了顿,又是问他,“为什么调我去总公司?”既然见了,当然还是问问他。 哪怕,有那么点自作多情的不适。 男人面色悠然,倒似没有半分诧异,他平静道:“既然怀疑,那就靠近一点,不是更容易找到证据?” 安予确认他说得是真的,忽而又忍不住笑了,带些嘲讽的意味。 安予半嗔责半眼睛翻了白:“我应该谢谢你给我提供机会了?”明知道她在探寻些什么,偏还要给她提供最便利的条件。 慕沉眼睛微眯:“也可以。” 安予彻底笑开,像听了一个可乐的玩笑话。她面对他,终于有些像许久未见的朋友。“你回来两年,怎么突然想起我?” 做了两年的陌生人,怎么突然要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 慕沉:…… 安予又是凝着他:“你应该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什么,也许越靠近,撕破脸的那天来得越快。” 她等了一年半的时间,一直在等着真相被揭开的那天。可是现在,她忽然希望能够慢一点。 慕沉忽然道:“也许是云雾拨开,天晴气爽。” 安予眼睑微垂,不置可否。慕沉许是自信,这事与他自己无关。可安予拿不出这份自信,这事兴许会牵扯到慕家其他人。若是其他人,她同慕沉的关系也不会再进一步。 她会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实施,不看任何人的情面。 到那时,他们两个,终究还是要撕破脸。 “我最初回国时,很多事不能自己做主。” 他忽然道,仿佛是在解释为何隔了两年才又出现。 安予扬唇笑起:“现在能做主了?” “对!”慕沉倏而目光坚定地凝着她,“现在慕家的一切事宜,都由我来做主。” “恭喜恭喜!”安予敷衍地应了两声。 这两年,她陷在妈妈离开的事实里,其实并没有多少心思用来纠结小女孩未曾见光的□□。若非慕沉突然跳出来,她只会安静等一个结果,然后实施。 慕沉瞧着女孩皮笑肉不笑满是敷衍的模样,嘴角微抽,微弱的笑意在唇边蔓延开。正好服务员开始上菜,慕沉便是身子后倾了些,也一道垂眸,敛住里面微弱的光。 对面的女孩已经完全侧过脸,专注地看向邻桌的男孩女孩。她看得不久,看得久了,未免不礼貌。可这一眼,也足够慕沉瞧出那里面不自觉生出的艳羡。 那一桌的男孩女孩,面目都很是青涩,一看便是学生。 安予忽然身子前倾,她伸出右手挡在唇侧,小声问他:“你猜他们现在几岁?” 慕沉不由得唇角扬起,再是没能遮掩。她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只叫人觉得可爱。慕沉遂也往前挪了挪,身子前倾些,如她一般低声道:“十五。” “我猜十四。”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灵动的狡黠。 女孩漆黑的眼镜定定地看着他,不掺一丝杂质。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眼球漆黑,微微映着外界的亮光。她的眼白也很干净,像未被世俗污染过。 安予忽然又道:“感觉像是初中生。” 慕沉附和着补了一句:“嗯,十五岁,约摸就念高中了。”当年安予十五岁,便是念得高一。 两人正说着,安予余光瞧见男孩女孩有新的情况,不由得偏过头又瞧了一眼。 却是男孩故作镇定地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他的动作甚至有些僵硬,女孩也板板正正地坐着,两个人看着又可爱又单纯。 安予依是不好瞧太久,太不礼貌。她迅速转过头,却是猛地发觉,她与慕沉距离太近了,彼此的呼吸都能打在脸上。 她忙撤回去,端端正正坐直了身子,又轻轻呼了一口气。乍一看,竟有些像邻桌那个小女孩。 慕沉不由得笑了笑:“想说什么?” “我感觉……”她措辞道,“我们的青春已经远去了。”那样青涩的模样之所以让人羡慕,不过是距离他们已经很遥远。 慕沉脸色微沉:“你才十九。” “快二十了。”她迅速提醒他。 有什么区别?在他眼里,她始终是那个小女孩的模样。 慕沉凝着她,脸色略是凝重些:“阿姨的事结束后,回去念书吧!”他希望她回到她本来的生活里,回来原来的轨道上。 安予轻叹:“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她一早就想过,等所有事结束,她要回去念书,要换一个城市生活,甚至,可能会在国外定居,再也不要回来。 只是余下的想法,不必再说。 慕沉低低“嗯”了一声,两人一时无话。 “对了,”安予忽然想起什么,“听说,你们慕家很多人都在公司上班。”当年兴盛的四大家族,其实也就慕家同温家是正经的家族式企业。安家是祖父做主,祖父过世后便是妈妈支撑了家业。傅家差不多也是如此,并没有太多旁支关系掺杂到公司内部。 安予突然这么问,也是想着,兴许做了那事的人会在总公司上班。 “不多,还有几个。”慕沉道。 也就是说,原来不少。 慕沉沉吟了下:“你怕他们欺负你?” “不怕!”安予扬了扬头。除了你,我才不怕别人欺负。 除了她挂在心上的人,旁人也欺负不到她。所有事,也不过是看她自己想不想反击。 两人吃过饭,慕沉叫来服务员为她点了一份甜点。 是她年少时最爱的那款。那时她最爱甜食,这款甜点便是甜得有些发腻。 “不要这个。”安予慌忙阻止服务员,点名要了另一款偏清甜的。 “两样都要。”慕沉道。他气场偏强,又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安予也不再说什么。直至服务员走开,她才直直地盯着他。 慕沉遂道:“我知道人都会变,喜欢吃的东西自然也会变。只是,你不想试试当年喜欢的味道?” 不喜欢了就不想再试。 安予这么想,却是没说。 一直到服务员将两份甜点都摆在她面前,安予一样尝了一口,到底是将那份甜腻的推开。 “太腻了。”她轻声道。 慕沉看她一眼,随即将那甜点收到自己面前,拿起那只勺子尝了一口:“确实很腻。”而后,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吃完,并且,全程没有皱一下眉。 安予不解地凝着他:“慕总,您这是什么意思?”虽说那勺子不是她用过的,但那甜点却也是她吃过的。 这种说不出的暧昧亲昵,令她一时有些发懵。愉悦来得慢一些,更多的,是吃惊。 慕沉便愈发是正经,不!他原本就是正经的,是温润清和的人设。 他凝着她缓缓道:“喜欢吃的东西会变,喜欢的人也会变?” 第7章 安予整个人如遭雷击,她训练了一年多的自持立时崩溃。 慕沉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底滚动的是辨不清的深邃。 她心口跳得厉害,像心事猛然被戳穿,表情管理完全失控。好一会儿,才扯起嘴角扬起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会!” 她竭力保持坚定的立场。 在她得到结果之前,她不能前进半步。尤其这份喜欢,也真的已经随着时光慢慢变淡。只是他的话突如其来,炸碎了她的防备。 安予回到住处时,想起慕沉最后那句话。 他说:“明天公司见。” 安予洗漱过后,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明天公司见,见!怎么见啊?他突然这么一问又是什么意思? 莫非,他知道了她曾经喜欢他? 不对不对!安予想着,又是赶紧否决,这事只有傅宁知道。没有同她商量过,傅宁绝不会泄漏她的秘密。 安予折腾到大半夜,最后还是耐不住身体本能的困倦,方才睡下。 结果,第二天正经上了班才发现,她压根见不到他。 总公司直接从秘书室抽调了一位干练的秘书过来培训她和宋欣然。 安予到底是经验少,被宋欣然暗戳戳坑了好几次,那位许秘书心里明镜似的,却也没多说什么。 原本就是如此,两人之间,确然是宋欣然资历更高些,即便是用了些小手段,却也不是坏事。 而长得顶漂亮的那个女孩,看来实在太像个花瓶,实在不大招女人喜欢。 尤其,还顶着一份高中学历。 “安予,”许秘书踩着细高跟,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公司不是让你拿来练手的,自己不行,趁早走人!” 安予微垂着头,没说话。 这一天下来,她犯了许多错。虽不是刻意为之,却也是真的因为无知所致。 另一端,偌大的办公室,董远航站在办公桌前,脸色有些发僵。 “说!”办公桌后的男人终于转过椅子,眸光扫向他。 董远航悄悄咽了咽口水:“安小姐似乎不大适应。” “宋欣然对她使手段了?”男人嗓音清冷,读不出什么表情。但他一贯没什么表情,外界传言又都是清冷矜贵斯文儒雅的说辞。但董远航可不是在外界,他跟在慕总身边多年,知晓他这样是真的平静。 真发了狠,可是完全另一种情形。 “是!”他恭敬道。 原来您知道啊! 董远航默默腹诽了一句,两个人一块被调上来,可不就是让老人压着新人嘛!尤其,宋欣然原本就对安小姐有意见。 慕沉眼皮微抬,眸中情绪未明。“许秘书呢?” “许秘书自然是公正客观的,只是……”董远航犹疑了下,“只是安小姐的简历确实不大好看。” 顿了顿又想,慕总您挑了许秘书去做培训,不就是想要这个效果。 若是换成别人,不那么客观,又理会出上头慕总的心思,自然该对安小姐温和些。 “嗯。”慕沉淡淡应了声。 嗯,是什么意思? 董远航不安地站着,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慕总您是打算?” “安予受得住就留下,受不住自己会辞职。” 当然得辞职了!董远航默默想,人家再是落魄,曾经也是位正经的千金小姐,何必巴巴的来受这个苦,而且,他是真的搞不懂慕总了,既想要人家在身边,又这么瞎折腾,何必呢? 董远航攒了赞勇气,又是小心翼翼道:“慕总,我觉得吧,女孩还是应该哄一哄会好些。” 慕沉眼风扫过去,声音愈是平静:“她要做我的助理,就要有这一步。” 董远航os:人家巴不得做您的助理?人家干嘛要做您的助理啊?吃饱了撑的? 然他这么想,自是不敢这么说。拿准了慕总不管不问的态度,也就出去了。 …… 安予加班到十点,才算完全搞清楚这一天下来许秘书交代的工作内容。 等完全忙完,她也没急着走,身子向后,靠着椅子闭眼休憩。 她其实没有这么强的胜负欲,不然也不会做了一年的底层员工,半分没有上进一步的心思。原本,也不过打发时间而已。这一日,不过是难听话听得太多,想要证明一下自己。证明够了,整个人便又恢复至往日的冷清闲散。 安予出了公司大门,方才拨出一个电话。“进展如何了?”她的嗓音带些疲惫,手指扣着手机却是有些发紧,透漏出一丝紧张。 另一端的人似乎琢磨了下,忽而坚定道:“再给我三天。” 安予的清醒瞬间完全恢复。 另一端那人上一次回复她,说快了。 上上一次,说还要一段时间。 再往前,他说再等等,有消息他自己会通知她。 这是第一次,那人给她这么精准的答案。三天,再有三天她就能获知真相。 安予深吸一口气:“嗯!周五晚七点,我在你们楼下等你。” 另一端立时应了:“好!” 安予听得出,那是真的有底气。挂断电话的时候,安予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没问。等几天就能确认的事,现在多半已经确认了到底是哪个人,只是缺最后的确认。 算了!安予轻叹一口气,她的指甲扣入掌心,还是再等等!若是现在知道了,只怕她和慕沉哥哥这三天的时间都不会有。 安予走到路边,叫了车,报了南城郊区的一个地址。那是慕沉哥哥回国后居住的地方。她曾向傅宁打听过,慕沉哥哥回国后,就一个人住了。 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随着车子一路前行,她报出那个地址时,还不知道见了他能够说些什么,到这路程行走了大半,也还是不知道。可就是想见他。 安予一手扣着另一只手的骨节,终于开始默默措辞,见了面说些什么。 然这脑子转啊转,全是当年未曾说出口的疑问。亦或,她只是很想叫他一声“慕沉哥哥”。 眼见得车子越走越偏,越是靠近郊区的方向,安予忽然又生出些怯意。她张了张嘴,刚要叫住司机,转头去别的方向,手机忽然响了。 她刚一接通,就听见另一边雀跃又是不稳的声线:“安予,我回来了,来我家,速度!” 安予一听这话,也知道傅宁这是走向大醉的路上。遂赶紧让司机掉了头,去往相反的方向。 半小时后,安予赶到。 整个别墅灯火通明,门口站着两个傅宁常年带在身边的保安,瞧见是她来了,慌忙打开门请她进去。 安予步调快了些,前厅的门在眼前被人推开,一眼就瞧见一个黑色大波浪卷发的女人正瘫坐在地上,身子靠着沙发,酒瓶正往嘴里灌着。 安予只看了一眼,就默了默,难道她自个喝酒的时候也是这个德性? 咦!忒邋遢。 安予摆摆手让保安退出去,她自个走过去,双腿盘着坐到傅宁身边。 傅宁同她的经历略有些相似,只不过,她的祖父是病逝。是有预兆的离开,并不是意外所致。而傅宁的父母早年离婚,父亲过世的更早些,母亲又早已成了家。由祖父一手掌管的傅家企业便落到了傅宁手里。 傅宁祖父半年前病逝,但傅宁比她强得多,亦或,是傅宁本身就比她坚强太多,她只哭了几天,就迅速打起精神,一手撑起了傅家。 安予看着眼前的女孩,她们只差了不过几个月,傅宁刚满二十岁,脸上却是精致的艳抹浓妆。除了鲜艳的口红落在了酒瓶子上,她依然是个一眼看去,就能轻易勾惹了男人魂魄的女人。 自上学时,傅宁便是男同学眼中的缪斯女神,是可望不可及的那个。 安予瞧着她,忽的听见一声“喵呜”,遂转过脸去看那只窝在傅宁身边的猫咪。 那猫懒懒地耷拉着脑袋,眼睛贼亮地望着她。忽而一只爪子向前伸了伸,安予没理会他的卖萌。 傅宁这时终于注意到身边来了人,眯着眼睛瞧了会儿,也是伸出一只手要摸她的头。 安予撇着嘴“啪”地打掉她的手:“真是一个德性。” 傅宁带着醉意猛地笑开,转而伸手去抓她的手。安予嫌弃得不行:“把你的爪子拿开,”说着,一把拎过那只猫咪塞到她手边,“撸你自己的猫。” 傅宁倒是真的瞬间乖巧了,酒瓶丢在一边也不闹了。她鲜红的指甲抚过猫咪柔软的毛,那猫咪竟也十分配合,姿态愈是慵懒,像个高贵的王子。 傅宁渐渐恢复些清醒,神态间一分自得,一分疲累。“安予,我赌对了,我天生是个商人。” “这次出差,我又拿下两个大单。” 她知道就是如此。安予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边,傅宁一向比她果断,也比她坚定,这样浓烈的美,其实遮掩了她本来的面目,但不得不承认,是真的妖媚惑人。 倘或一桩单子有六成几率能成,傅宁出场,舌灿莲花,再加上这样的面目,顷刻便是十成十。 傅宁接过水杯抿了口,安予才又淡淡开口:“你要搞定多少个,才能够与慕家比肩?” 傅宁立时翻了个白眼:“把你在慕家的股份抽调给我,我就行了。” 第8章 安予一时无言。 两年前,妈妈忽然过世,她一无所依。公司内又有太多事要处理,当时不过两个选择,要么,她如后来的傅宁一般,扛起那份重担,要么,将公司交给专门的人管理。 安予两个都没选,她万念俱灰,走了许多人都不曾料想到的那条路。 她将公司完全交给慕家,然后得来慕家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当时的安家,并不比慕家要差,甚至,不似慕家那般家族庞大,关系盘根错节。 这三成股份后来为圈子里的人探听,都说慕家欺负了安予这个孤女。 然她现在,其实是除了慕沉本人之外慕氏集团最大的股东,只是她从不曾出席任何会议,也在妈妈过世后,完全消没在那个圈子。 更多的人们以为,她不过是个落魄的千金罢了。 宁海市顶流圈子,也渐渐不再有人提起她。 安予沉默了会儿,傅宁单手托着脑袋,姿态慵懒地瞧着她:“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那么多的资产,你是怎么做到拱手相送的?安予,你就那么喜欢他?” 安予眼睑微垂:“我当时不懂。” 傅宁凝着她:“现在懂了?” 她又摇摇头:“现在也不懂。” 傅宁轻叹着,转而问她;“这么说吧,你选了慕家有几成慕沉的因素?” “五成。”她思索了下。 “另五成呢?” 安予终于看向她:“我没得选。” “你可以交给专人管理。”傅宁道,“当时我接手我们家公司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会有专业的人员来替你管理。” “那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我……”傅宁迟疑了下,浓密的睫毛下泛过一些无奈,“我知道我早晚都要接手,这是我祖父拼搏了一辈子一手打下的江山,我得替他守着。” “江山啊!”安予忍不住笑了笑,“我知道我不会走这条路,既然不会走,不如干脆点,就守着银行里的存款过日子。” “多可惜啊!”傅宁望着她。 “我妈不会在意的,她只在意我过得是不是开心,才不管我是不是成器。” “对!”傅宁猛地坐直了身子,一手落在她的肩上,“阿姨那么宠你,肯定是你怎么高兴让你怎么来?” “嗯。”安予眨了眨眼,手指忽然又被人抓去,傅宁拎过酒瓶灌了一大口,就垂着头盯着她的手心。安予知道她大概又要说什么,就静静等着。 顿了顿,傅宁果然抬起头,满是可惜地望着她:“你说你到底瞧上慕沉什么了?贵公子多了去了,我也没觉得他到底哪里与众不同。”尤其那厮手里攥着安家全部的财产,藉由这些财产将慕家做到一支独大,偏偏整整两年没有冒出头来。 安予暗恋至这种程度,她一个旁观者咂摸着都是憋屈。 “安予,还是你……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恨他?还是由爱生恨?” 傅宁知道,安予怀疑阿姨过世的事和慕家有关。而慕家如今的掌权人却是慕沉。 然这问题傅宁早就问过无数遍,安予一直答不上来,这时只失笑道:“大概是少女的暗恋没有成真,留了点念想。” “你不恨他?”傅宁盯着她,偏偏瞧不出一个结果。 安予摇摇头:“我还不知道结果。”即使知道了,大约也只是疏远。 “你就是太长情了。”傅宁丢开她的手,专注于灌酒。 这点她们两个又是相同,家人故去后,不知如何发泄,竟都学会了喝酒。傅宁虽说经历的晚一些,但却是和她同时学会的。 那时安予不知如何麻痹自己,常常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半山腰的家里酗酒。每每都是傅宁跑来陪她一起喝酒。 后来搬到那个小房子,也是只有傅宁最常来拜访。一面叨咕着她的小房子没地落脚,一面在喝醉后呢喃着,小房子有小房子的好处,不会那么空,像被人挖空了心脏一样。 因为小,便有小的温馨。 …… 夜至深。 别墅门口的保安换了两人,仍是如两尊门神一般坚定地站着。 不远处的车灯打来,两人的精神又是警醒些,随后,黑色路虎上跳下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男人走近了,才瞧见是个面容深邃的外国人。来人亚麻色头发,蓝色眼睛,看来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只是长得极具少年感。 两尊门神立时就伸手去挡,那人也不硬闯,恭敬地弯了弯腰,就以蹩脚的中文缓缓道:“我来拜访傅小姐。” “小姐”这声称谓其实有些久远了。现在,他们都称傅宁为傅总。 其中一门神板着脸道:“抱歉,这是小姐的私人住所,不见客。” 蓝眼睛男人似乎愣了愣,身子就要往前一步:“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先生,您再这样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另一尊门神挡住他。 “我一定要见他。”男人似乎说不出更多的中文,只一直重复。 另一辆黑色车子缓缓靠近这栋别墅时,蓝眼睛男人已经和两尊门神缠斗在一起,屋内的两个女孩早已大醉,一时不知门外的情形。原本也无须担心,傅宁一人居住,除了安排保镖,这房子本身也是安装了防护系统。若有人强行进入,别墅本身的安防系统就会迅速启动。就近巡逻的小区保安也会第一时间赶到。 只是,两尊门神明显低估了眼前这个看着年轻的男人,两人联手还是没几招就落了下风。 远处的车子关了车灯,几乎隐匿在黑夜里,车内的人盯着那一处的缠斗,目光幽深绵长。 驾驶位上传来一个男人询问的声音:“慕总,您看?” 坐在后座的人没动,也没吱声。 前方又传来动静时,司机猛地回转头去看。正是从房子里跌跌撞撞走出一个女孩,他还未及有所反应,身后的车门已经被人打开。再去看,便是慕总大步向着那女孩走去。 安予喝的酒略少些,因而还存了些清醒,听见外面的打斗声,便扶着墙走了出来。 保镖她认得,那外国人她却是不认得了。 三人的身手都极是了得,安予醉后脑子不大够用,当下便要上前。忽然一只手捞住她,才使她免于被人一拳挥在脸上。 安予被人锁住了腰身,动弹不得,又瞧不见身后人的脸,当下就要挣扎。 那人却是全没自觉,只忽然冲着两个保镖道:“告诉你们傅总,人我带走了!”说着,就一手夹了她的腰,带着她向外走。 那两个保镖自然是要拦的,可偏是自顾不暇,几大家族的渊源也听过一些,便是不情愿又无奈地让来人将安予带走了。毕竟,相比安小姐的安全,还是自家小姐的安全重要些。尤其眼前这外国人,看着彬彬有礼,却是这般蛮横。 等他们等来小区的保安,一同将这蓝眼睛的男人摁住,带走安小姐的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端,安予听见那人乍一开口,就整个人安稳下来。 她醉着,但也知道带走她的人是谁,只意识不大清醒罢了。 商务车行驶在路上,前排坐着司机,中间是慕沉,安予被搁在了最后面。她面向椅背,整个人缩在椅子上,像个乖软的猫咪,不吵不闹。 车子行到一半的时候,忽然一辆车闯了红灯,正好从他们面前横插而过。司机踩了急刹,安予迫于惯性,整个人就要滚下来。 坐在中间慕沉的反应也并不比司机更快一步,他身子猛地前倾,下一秒便是回过身伸手去捞后座的安予。可还是晚了一步,女孩摔落,下意识就痛呼出声。 慕沉索性将她抱起,同她一道坐在最后面。 安予有那么一瞬的清醒,可大约是撞到了脑袋,她伸手要揉揉头,下一瞬又觉得仿佛是在梦里。 安予转而去摸他的脸,一面迷蒙地呢喃着:“慕总,您最近怎么总是出现啊?” 他伸手揽着女孩的肩,女孩猛地这么凑过来,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慕沉整个人僵了僵,愣了愣才道:“你总是喝醉。” 安予迷茫地看着他,随即闭上眼,脑袋磕在他的肩上。 第二天清晨在自家醒来时,安予勉强记得前一晚的事。尤其记得,在摔下后,慕沉哥哥始终紧紧地抱着她。 她很没出息的贪恋那样的亲昵和温暖,因而醉着就醉着了,反正身上的酒气也能够骗人。 只她被放在温软的床上,身子的倦意缓慢袭来。她约摸知道那人走了,却又不知过了多久,床前忽然一道声音传来。他道:“若是慕家的人,不是我。你也会恨我?” 这两年,安予始终当他是陌生人。 慕沉在床前不知站了多久,直至他以为不会有一个答案。女孩忽然睁开眼睛,目光清明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天是黑的。” 既然天都是黑的,他怎么可能是白的? 第9章 安予被闹铃吵醒,一面洗漱一面回想前一晚的事。喝醉前后的事她记得大半,同慕沉说过的话,也大约记得。 这一次,终究是醉得不大厉害。 收拾好,她的心情也整理好了。今日是周三,后天晚上她就会等到答案。 安予搭乘地铁到达总公司,开启同昨天一样的日常,只是再少被宋欣然给坑到。 许秘书一身标准职业装站在桌前同她们讲述:“你们两个要进秘书室,除了基本的职业技能,还要掌握至少三门外国语,英法意。” “慕总私人生活从来不许员工干涉,但慕总的工作习惯你们要知道。什么时候敲门,什么时候下班都有一定的规律。” “还有,日程安排这项暂时有专人管理,在公司里,做好自己的事最为重要。” 说着,许秘书又是带着她们两个去往专门的休息室,一面指着上面的杯子道:“这一套玻璃杯,是慕总惯常用来喝水的。慕总不喝咖啡,也不饮茶,清水即可。但是水的温度要控制好,要不凉不热刚刚好。” “这些杯子容量不同,样式不同,分别用于不同的时间段。” 随即,便开始解说不同时间具体用哪个水杯。 宋欣然靠许秘书最近,极是认真地听着。安予跟在宋欣然后面,全程蒙圈。但她又不能做出蒙圈的表情,遂维持着表面的微笑,心下一万只小动物呼啸而过。 我是谁?我在哪? 我需要知道这些吗? 即便是需要知道,我需要知道的这么详细吗? 安予耐着性子听,却是一个字没进到心里去。嗯,安予默默咂摸着,还有两天,还有两天她就解放了。 安予心有杂念,托着笔记本也没记上几个字。心下只想着:好端端的来做什么伺候人的活? 她游神正巧被宋欣然瞧见,宋欣然随即一个眼神扫过来,仿佛在说:敢情你原来做的就不是伺候人的活? 安予垂下眼掩住心虚:我就不想伺候他! 许秘书讲完,抬手看了眼腕表的时间,遂冲安予道:“慕总习惯饭前喝一杯水,你现在送去。” 安予指了指自己,略有些不可置信。一旁的宋欣然赶忙道:“许秘书,还是我去吧!”她们来了总公司一天,这都第二天了,她还没有见过慕总呢! 许秘书不搭宋欣然的茬,只直直地盯着安予。安予赶忙道:“我现在就去。”随后,从柜子上取了一只圆肚子玻璃杯。 这一整排杯子里,她瞧着这只最可爱。却是不知,身后两人的脸色各异。许秘书保持着一惯的事不关己,宋欣然幸灾乐祸的得意之色却是溢了出来。 宋欣然刚才听得很清楚,所有时间段里,慕总从未用过这只玻璃杯。只是因为是一套,平白少了一只影响观感,所以才一直摆在这里。 她且等着安予出洋相。 安予接了水,直接行至董事长办公室。这地方她两年前来过,还是签合同,同意安家企业被收购之时。因而也不需旁人指引,便是顺利到达。 她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进!”安予方才推门而入。 偌大的办公室仅他一人。慕沉坐在办公桌后,不知来人是谁,只专注于看手上的文件。 安予走过去,将水杯放到他的手边。慕沉顺手摸过,大约水杯圆圆胖胖的维度与他平时的手感不符,他蓦然抬眼看向她。 慕沉放下笔:“在公司两天了,可还习惯?” 安予眉眼低垂,视线甚至未曾与他相触,只淡然又极尽疏离道:“还好。” “昨晚……”慕沉凝着眼前的女孩,她身上半分大醉过的痕迹都瞧不出。象牙塔里的公主,始终是公主。她并不会因为象牙塔倒了,就整个落进废墟里。 不妨,这话将将蹦出两个字,女孩忽然就截住他的话头,赶忙道:“我喝醉了。” 慕沉唇角微抿,划过微弱的笑意,他身子后倾些,一条腿翘起,懒懒地搭着。 “我不是要说这个。”他唇角含着笑,眼底深邃,偏要人看不真切。尤其,女孩甚至不曾抬眼看一看他。 “昨晚你从椅子上跌下来,有没有摔到?”昨晚他送她回家,检查过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被衣裙包裹的,总不好多看。 安予低垂着头,愈是恭谨。“多谢慕总关心,我没事。” “那就好。” “您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慕沉微微颔首,正要抬手示意她出去,却又觉得不够。遂手指抬起手,转而落在自个的下颌,轻轻摩挲着。 她难得在青天白日里出现在他眼前,却是不肯正眼瞧他。 片刻后,慕沉起身走向一侧的柜子,不知打开哪个暗格,从里面抽出一卷领带来。而后缓步走至她面前:“帮我戴上。” 安予蓦地睁大了眼睛,亦是同时抬起脸,满眼错愕地凝着他。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慕总,做你的助理要做这么多事?” 慕沉握着领带的手向前伸了伸:“如果是你,就不必做这么多。” 安予忍不住轻哼:“我还有特权了?” “你一直有!” 他神色坚定,不掺半分虚假。安予一时怔住,唯别过眼,才能正常的呼吸。 面前的人却是不依不饶般,又是向前挪了一寸:“帮我系上。” 安予张了张嘴,顿时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她的喉咙滚动了下,才低声道:“慕总,您这身衣裳,还是不系领带好看些。”说着,她的目光平直地落在他的领口。 白色衬衣解了两颗扣子,接近脖颈那颗微微敞开,第二颗仍是贴着原来的位子。倘或她要帮他系上这条领带,便是要先帮他系上纽扣了。 这样的过分亲近,似乎越过了助理与上司的关系。 “我想系上。”说着,便是拉过她的手,将领带搁在她的手上。 安予顿时感觉骑虎难下。 慕沉哥哥原本是温柔有趣的性子,小时候爱带着她玩,也爱逗她。但现在的慕总在眼前,安予半点没有觉得这是慕沉在同她开玩笑。 他是真的,要她给他系领带。 安予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了。她将领带搭在手肘上,先是将他解开的纽扣一颗颗扣上,方才踮起脚,伸手环过他的脖颈,将领带仔细地系好。全程,仿佛他只是一个假人模特。 慕沉则是全程好整以暇地瞧着她,不慌不忙。待她整理完,才又忽然弯了弯腰,薄唇险些贴上她的耳朵。“这么多年没系,没想到你还记得。” 那呼吸太热,打得她的耳朵发痒。安予紧绷着脸,寻摸说辞。“小时候记性好。” 小时候他们玩过家家,也曾学着大人的模样,由扮演母亲的女孩给男孩打领带。小时候安予手笨,学了好久才学会。没想到,竟是用在了这一日。 安予再不敢多留,身子又是后撤了些,赶紧道:“您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安予!”慕沉又是叫她。 我擦!安予简直要骂人,但她拎着假笑拎了两年,是以,此刻还没有全然崩溃。 “还有事?”她嘴角僵硬着。 “我听说宋欣然有欺负你,你预备怎么处理?”他凝着她,一副官方姿态。 “我处理?”安予嘴角微微抽搐,“您同时调我和宋欣然一起进总公司,不就是知道我们两个不对付?” 安予直言戳穿,倒不令他意外。慕沉随即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言语间甚至带了些宠溺的味道:“同时调过来,才能让你出这口气不是?” 安予身子抖了抖,他只摸了她的头,她却是觉得半边身子都是发麻的。 “我又该谢谢你?”安予轻哼。 慕沉依是镇定道:“你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有裁撤任何一个人的权利。” “包括你?”安予紧接着反驳。 慕沉倏地忍不住笑了:“对,包括我。” …… 安予出门后,宋欣然立时迎了过来。她此刻的形容是真不好看,宋欣然敛下得意之色,瞧着安予脸色发青,耳根发红,不知被骂得多厉害。可惜办公室隔音,她们在外面半点听不见,也不敢去听慕总的墙角。 “你没事吧?”宋欣然关切道,“刚才我就想提醒你来着,谁知道你动作那么快,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你。那只杯子是慕总早晨用的,你这个时候拿过去,慕总没有为难你吧?” 宋欣然心下清楚得很,只怕不只是为难。 安予紧抿着唇,不说话。宋欣然脸上的笑意愈是掩不住:“你看你,脸色这么差,要不先去休息一会儿吧!反正现在也到午饭时间了。” 安予终是低低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杯子的事,慕沉半句没提。她自那间办公室出来,脑中念头转过几层,也是拿不准主意。方才慕沉的行为,到底算不算撩她?还是,用“挑逗”一词更精准些?亦或,是慕沉哥哥的秉性回来了,他只是在逗她,如年幼时一般? 尤其最后,他含着笑意说,“对,包括我。” 安予清楚地察觉,心底那道防线有开裂的迹象。 第10章 安予握了握拳,正好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接过电话,她的心思方才完全错开。 傅宁宿醉才醒,这会儿约她一起吃午饭。 安予到的时候才发现,傅宁和正青哥都在。“你们两个都好闲呀!”她坐到傅宁旁边就道,整个人也是瞬间放松下来。 温正青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边,傅宁侧过身正经与她道:“安予,我可听说慕沉把你和宋欣然一起调到了总公司,他想干嘛呀?”昨晚她醉着,没想起来问一问安予的近况,今日找人问了才知道这回事。 “宋欣然?”温正青拧了拧眉,他并不知道这人。是安予偶尔和傅宁提起过。 “一个路人甲,不重要!”傅宁懒懒地摆摆手,依旧盯着安予。“她是不是还欺负你?” 这话就有些耳熟了,半小时前,仿佛某人才与她说过,“我听说宋欣然有欺负你。” 欺负个毛线? 安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换个词。” “看不惯?”傅宁挑了挑眉。 温正青在一旁额头蹙得愈紧:“真的有人……”他下意识就要说“欺负”二字,赶忙改了,“对你不好?” “也没什么。”安予全没在意,“本来这就是职场,我做得不好,有人指出来也是正常。而且,她的确是比我努力,同样的工作也比我做得好,不算欺负。” “那算什么?”傅宁伸手将落下的长卷发撩到耳后,下颌微扬晲着她。 “呃……”安予一时顿住,措了措辞才道,“她为了证明自己优秀,时不时地踩我一脚?”安予说完,自个都忍不住笑了。 对面的温正青也附和着笑了笑,只笑意分明不达眼底。他垂下眼,目光专注地落在菜单上。唯傅宁轻叹了声,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瞧着她:“你什么时候变成包子了?” “呃?” “被狗跟着。” 安予果断白她一眼:“您老人家不能说点好听的。”顿了顿,又道,“你还是喝醉的时候可爱。” 傅宁不搭理她,张口同温正青报了几个菜名:“这是我们两个的,你自己的再看着点。” 温正青应了,安予才又同傅宁道:“我不是包子。” “我知道。”傅宁不想搭理她,“你就是懒得计较。” 傅宁知道,这两年安予性情大变,再不是从前单纯可爱的样子。但她也知道,变化的不只是安予,她自个也变了。因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安予还是两年前可爱的话来。 这边,温正青又点了几样菜,将平板交还给服务员,方才转向安予:“那位叫做宋欣然的女人,很优秀?她今年多大?” “二十……”安予一时被难住,想了想才道,“大约二十七八吧!” “那就是了!”温正青平静道,“能进慕氏,至少也是个本科。她比你多念了四年书,又比你多出来五六年的工作经验,自然在工作上比你熟练些。” “对呀!”傅宁在一旁立时附和,“她顶着那么多年的资历,要是不如你,那才是蠢笨。” 两人一唱一和,倒叫安予说不出话来。然这般被维护着,心下暖洋洋的。 她微笑着,目光在两人身上兜转:“哎,你们两个,稍微讲点理。” 讲理?她傅宁是那种讲理的人吗?她这人向来认亲不认理。 但她也没继续多说。因着一抬眼,就瞧见门口又进来两人。一人是干练得体的职业装,另一人身上包臀裙颜色实在艳俗,傅宁瞧着那张脸,立时就认了出来。遂身子前倾与温正青低声道:“诺!你后面,穿粉裙子那个。” 傅宁声音低,只够温正青听得真切,安予并不能分辨他们俩人具体说了什么。但宋欣然同许秘书一道进来,她却也是看见的,遂赶忙摁住两人的手。 温正青原本就没打算当下就扭头,安予这时摁住他,他便静静坐着。只这一幕落入刚进来那两人眼里,暧昧的气氛便是不言而喻。 尤其,宋欣然本就撞见过安予同温正青在一起。 安予顾自站起身打了声招呼,随后,宋欣然同许秘书在另一处的位子落座,两张桌子隔得挺远。 然而,直至饭菜上桌,傅宁都还蹙着眉,粉色的唇微微嘟起,分明是想事想得出神。 她今日不去公司,因而只是化了一个淡妆。这时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手指微微圈起,不停地叩着桌子,叩得人心都开始有些烦躁。 “诶!”安予用胳膊肘捅捅她,“想什么呢?”他们三个难得聚在一起,上一次这么坐在一起吃饭,也有两三年了。 傅宁这才拿了筷子,却也不去夹菜,只蹙着眉:“我在想怎么帮你出气?可是怎么想都不对,她不是我的员工,我要帮你出气的话,最直接的好像就是找人把她给揍一顿。但是揍女人这事,不合适。” “知道不合适就行。再说了,她本来也没对我怎么样,都是工作上的小摩擦,真有什么要紧的,我自己也就处理了。”安予凉凉提醒她,“吃饭吃饭,赶紧吃饭,等会儿我还要回去上班呢!” 傅宁终于开始吃菜,又扒了口米饭。这是家声誉极好的中餐厅,傅宁心里想着事,自然也没嚼出来什么味道。 吃了几口菜之后,忽然转过头定定地看向安予:“其实这事吧,还是慕沉出面处理会好些,毕竟是他手底下的员工。直接撤了她的职,看她还敢给你使绊子。” 撤职? 安予听着,嘴角都是一抽。她是慕沉肚子里的蛔虫吗?这话慕沉才说过。还是说,他们做了董事长的人,都这么果决。 偏傅宁没自觉,继续道:“诶,我突然想起来,我也好久没见慕沉了,要不,我替你去见见他?” 傅宁说着,眼底都是闪烁的精光,一看就没憋什么好主意。准确点,大约是没憋什么好气。安予暗恋那人傅宁知道,也知道安予将公司卖给了他们。可整整两年,那人仿佛死了一样,傅宁这一口气憋着,一直没能发泄。 安予就要等到结果,自然不能由着傅宁这个时候替她出气,遂极其不礼貌地伸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我的傅大董事长,这事我自己处理,啊乖!” 傅宁哼了哼,终于开始正经吃饭。 她们原本性子就有些不同,傅宁偏向于嫉恶如仇那种,安予这两年却是学得佛系,万事都不大计较。可她自个不计较,傅宁便是更要替她计较着。 “得!”末了,傅宁也不管她,只道,“回头你要是真跟慕沉闹僵了,大不了把股份抽出来,我们公司张开大门欢迎你。” 吃过饭,两人又叫了甜点,预备一直坐到安予上班的时间。 两个人有私密话要聊,温正青便先走一步。 说过再见,安予看着窗外那道稳健的背影,目光将将收回来,傅宁忽然就道:“你觉得正青哥怎么样?”吃饭的时候正青哥话就不多,但偶尔蹦出几句,也全是和安予相关。 傅宁私以为,正青哥是更好的人选。体贴,温柔,细致,最重要的是为人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有压力。甚至他喜欢安予这事,似乎也从未让安予觉得不适。可越是如此,傅宁这个旁观者就愈是觉得,这么个绝世好男人错过了,实在是可惜。 安予回过头,瞧见傅宁一双眼亮晶晶地瞧着她,她猛地就嗅出八卦的味道。“很好啊!”安予特意装作一脸懵懂无辜的样子。 傅宁眼中裹着促狭的笑,一双眼像狐狸一样,果断戳穿她:“很好?好到哪种程度?到了做男朋友的程度没?” 安予别开眼,干咳一声:“他是我表哥。” 傅宁长长地“哦”了一声,忽然又是双手托腮望着窗外温正青离开的背影:“他真是挺好的呀!要不是他不是我喜欢的那款,可能我就要反追了。” “你喜欢哪款?”安予赶紧将话题扯开。 “颜值高的呀!”傅宁瞧着她,这是明知故问。 温正青的颜值也还可以,但不算太高。单就颜值而言,匹配傅宁,还是弱了些。傅宁的长相,自少女时期,便是无数男生可望不可及的女神级别,后来长开,更是如同妖媚的狐狸一般。尤其那身材,附和着脸蛋,便是往美人云集的娱乐圈一放,也是顶级的美。 而傅宁喜欢的,一向是小鲜肉那款。 思及小鲜肉这回事,安予忽然拿出手机,搜到一张图片:“最新出的一个小鲜肉,你要不要试试?” 两人都是单身,安予是从未恋爱过,傅宁却是过了十五岁初恋后,也再没有恋爱过。 傅宁本有些心不在焉,这时瞧了一眼,眼睛都亮了。“发给我发给我!”她慌忙去拿自己的手机,转而又道,“算了算了,不用发了,你告诉我他叫什么,我自己搜搜看,不行的话,我们公司新产品的代言就请他了。” 安予在一旁险些笑得东倒西歪,想着傅宁的喜好果真是没变。但毕竟是在外面,才竭力矜持着,没坏了形象。 然她笑得开心,却也没忘了添补一句提醒她:“我听说,这位小鲜肉还没有大火呢,勉强算个五六线,要不,你挖过来把他捧红?” “不不不!”傅宁连忙道,又是催促她,“名字!” 安予赶紧报了那小鲜肉的名字。 傅宁垂下头一面搜索,一面道:“我可不能捧他走红,他红了,会有更多人喜欢他,我才不要。况且,我们一个设计公司,去捧一个小鲜肉也不合适。” “你可以为他专门开一个工作室。”安予在一旁懒洋洋道。 她这话其实玩笑的成分居多,也就是话赶话说到这。没成想,傅宁不知道在手机上瞧见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忽然煞有介事道:“对啊!我可以聘请专业人员辅助他。” 安予顿时僵住,默默咽了咽口水:“你玩真的?” 第11章 “有可能!”傅宁道。 “你……我,”安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两年傅宁忙得满世界乱转,但一直单身她是知道的。这小鲜肉乍然被安予提起,也就是聊聊天。傅宁忽然当了真,倒叫她一时无措。 这边,安予还没措辞顺当,傅宁忽然就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帮我查清楚一个人的资料,看他现在签约于哪家公司,合同什么时候到期?如果毁约的话,大约要赔多少钱?” “对!就是我刚才发过去的那个。” 安予怔怔地瞧着傅宁挂掉电话,已然是目瞪口呆,连措辞也不必措辞了。 眼下,傅宁不止当了真,竟然还要帮人家支付毁约的钱。纵是思维跳跃,做事风风火火,也不是这么迅速的吧! 好一会儿,安予方才伸手摸了摸傅宁的脑门,凝着她眼尾勾起的弧:“我说傅总,您的酒……还没醒?” 安予知道,自打半年前,傅宁接手了公司,愈发的女王范。但养小鲜肉这事,这事她就是随口说说啊,傅宁怎么忽然就当了真? 傅宁却是镇定得多,她瞧着安予的表情就知道她在琢磨什么。在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摆到安予面前:“你看,这个角度的他是不是很像一个人?” 安予嘴角抽搐着:“像谁?” “你再仔细看看!” 安予只得又仔细看了看,回过神的时候猛地开口道:“我擦!” 她起初瞧见这小鲜肉也是机缘巧合,是她一个人吃饭时打开那部下饭神剧,一次不小心摁错,广告里跳出来一个鲜嫩的男生。 安予第一眼就觉得。这男生长得实在是对傅宁的胃口,今日聊天才提了这么一句。 没成想,换个角度看,果然是像极了那个人。 那个傅宁少女时代无疾而终的初恋。 傅宁的初恋是她一直的伤口,从不能提。这会儿有个相似的男生冒出来,安予瞬间想抽自己一个巴掌,她看得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傅宁那位初恋。还是,正因为相似,她才下意识觉得一定是傅宁的菜。 安予踟蹰了好一会儿,才试探道:“阿宁啊,你预备怎么做?” “没想好,先看看情况。”傅宁道,随即手机响起,底下一个员工传来一个视频。傅宁拿到安予眼前,两人一道看。 是那位小鲜肉在化妆间,正在被上妆。他挺直了脊背坐着,镜头三百六十度环绕过他。 安予看过后,默了默:“不怎么像啊?好像也就刚才那张照片比较像。”大约就是,三百六十度里,勉强有一个角度像当初那个人。 顿了顿,又是猛地道:“还有,你让人这么把镜头怼到人家脸上,不大合适吧?”虽说傅宁现在宛如一个资本大佬,好吧,她也确然是。但这么做,安予瞬间就脑补了一出有关替身的狗血大剧。 傅宁一时没应,她拿小勺子剜了一小口糕点,放入嘴中,清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良久,她才忽然嗓音沉沉道:“如果他还活着,现在也许就是这个模样。” 安予顿住,瞬间觉得,只要傅宁高兴,替身就替身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只要傅宁开心就好。 两人分开后,安予独自步行走回大楼,行至楼下时,忽然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时烈日当头,温正青站在阳光下,倚着车门,显然是正在等她。 “正青哥,”安予小跑过去,“还有事?” 她脚上是高跟鞋,这么着跑,也不怕摔到,温正青下意识伸手去扶,确认她稳稳地站好,方才收回手。 “刚才有件事忘了说。”他道。 “嗯?” “你现在的工作不管顺利不顺利,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开口。我们一起长大,我现在又是你的表哥,就当我替安姨照顾你。” “嗯。”安予眨眨眼,重重地点头。 傅宁说得没错,她自己喜欢一个人,自然知道旁人喜欢她又是什么样子。正青哥的心思,她知道。但,正青哥从未挑破,也一直以哥哥的身份在她身边,从未让她有任何压力和不适。说一点都不贪图旁人对她的好,总是虚假。 安予已经想得很清楚,妈妈车祸的事调查清楚后,她会先一步挑破,将话说清楚。 温正青又道:“还有,安姨让我晚上一定带你回家吃饭,你都好久没有回过家了。” 回家?自打妈妈离开以后,小姨不止一次说过,以后她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 可这一刻听来,心下依是暖流涌动。 “几点下班?”温正青问她,“我来接你。” 安予琢磨了下:“大概,六点半吧!”大部分员工的下班时间都是六点,但她们秘书室与寻常不同,要跟随慕沉的工作时间而定。她便往后推了推,毕竟,不好让正青哥等她太久。 安予同正青哥道了别,就上了楼,只是将将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还没进入工作状态,一抹鲜艳的颜色便凑了过来。 “安予,刚才和你一起吃饭那个,是你男朋友?” 宋欣然这话裹着巨大的好奇心,偏偏姿态极高,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安予淡淡地应了:“不是,他是我表哥。” 宋欣然猛地吸了一口气,身子微微前倾些,整个人迅速又透漏出亲热的姿态来。“那……你旁边那个女孩是他女朋友?” 安予立时懂了她的意图,脸色立时冷了几分。宋欣然问第一句,安予还以为她是将她想歪了,现下看来,却是瞧上正青哥了。 只这事也没必要扯谎,她懒懒道:“那是我朋友。” 宋欣然整个人瞬间像花朵绽开,盛放出巨大的欢喜。在那家餐厅,宋欣然看得很清楚,那男人手上换了腕表,依旧是价值不菲。身上的西服也是顶级手工定制的款式。倒是安予旁边的那个女人,虽说是长得极美,却也是衣着朴素,若非大卷发透着些风情,几乎是同安予一样的穷学生模样。 而此刻,某资本·穷学生·女大佬傅宁的日常是:“查到了?” “赔多少?” “顶价一千万,不能更高。”傅宁几乎要被那张脸迷惑了心智,但这半年也磨练了她的性子,她还是存着一丝理智。 另一端不知说了什么,她迅速又道:“好,去办吧!” 宋欣然这端却是陷在美好的幻想里不能自拔,尤其,她们吃饭回来得早一些,瞧见了那男人在楼下等人。她走过去聊了几句。男人温和儒雅,是比慕总在外表现出来的,更令人舒适的性子。 最紧要的,是年轻,帅气,并且他倚靠着的那辆座驾,全城也没几辆。 而她攀在庞总那棵树上,已然几年,也该换一个高枝。 宋欣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思,又确信安予同那男人是亲戚关系,一整个下午都明里暗里的讨好着安予。 原先的厌憎,忽然转为讨好。这局势逆转,倒叫安予一时有些不适。 …… 另一端,董远航站在偌大的董事长办公室,阳光洒进来,晃得人有些刺眼。 他迅速适应了,便道:“慕总,安小姐今晚要去温家,您看是否阻止?” 办公桌后,男人拎着文件的手指微僵,目光凉凉地扫过来:“她要去温家,你是怎么知道的?” “午饭回来时,我看见温正青在楼下正和安小姐说话,路过时听见了一句。” 董远航经过时,正巧听见温正青说“就当我替安姨照顾你。”当时董远航就忍不住腹诽,这段位……啧啧!他家慕总能抵得过么? 看看人家,以退为进用得多好?他们家慕总倒好,一切端是静观其变,也不怕把安小姐给变走了。 男人的目光重又落回文件上,抬手扶了扶镜框,才沉沉道:“安子琳是她小姨,应该去。” “可是……”董远航下意识道,“事到当头,我就怕出什么意外。” 事到当头?确实,就快了。 慕沉搁下文件,深邃的眸子敛过一抹寒光:“后天晚上,人都安排好了?” “已经安排好,都是原本就在那栋楼上班的员工,不会让人生疑。” 慕沉低低嗯了一声,示意董远航可以出去了。他随即起身,站立于光明与阴暗的交汇。 他一手落入口袋,一手垂落,指尖下意识紧扣。后天,安予就会得知真相。是她探知了两年方才获知的真相。 也不知,她能不能承受。 思虑良久,慕沉终是回转身,摁下桌上的电话。 “叫安予进来。” 安予推门而入,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幅景象。 慕沉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整个人散发着清冷矜贵的气场。她走过去,恭敬地叫了声“慕总”。 “坐下吧!”慕沉未曾看她,只目光落在桌前那一沓文件上。“看看。” 安予遂伸手取过,是一份完整的合同。 “我记得你的法语最好,这份合同翻译成法语,需要多久?” 她的法语原本最不好,可经由十五岁那年那次视频,她便在法语的学习上用了最大的心思。 安予算了下,便道:“大概四五个小时。”顿了顿,又觉得不对来,“慕总,您要我翻译这份合同?”她来总公司这两天,一直处在学习中,还未正经做过什么任务。 “嗯。”慕沉淡淡道,也终是掀起眼皮,微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什么时候要?”倘或是下班之前,她便要和正青哥重新约时间了。 慕沉凝着她,话到嘴边还是转了口:“明天。” “好,那慕总您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工作了。”安予说罢,起身就要走。 “安予?” “嗯?”安予回过身。 慕沉却是忽然又拎了往日面对员工的温和无懈可击:“去忙吧!” “是!”安予应着,在回身那一刻,笑意全然收敛。 第12章 安予关上门那一刻忽然发现,她并不能承受这样见面的频次,太频繁,也太无法自主。 她一颗心狂跳,拼尽全力保持自持,望见的却总是慕沉哥哥一脸清冷。 安予原先祈盼时间的过得慢一点,现在又想,这两日怎么分分秒秒都是折磨。就好像锋锐的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早死晚死都是死,偏还要在死前折磨她一道。 幸好,她回到自个的位子,瞥见手机有新的消息提醒,点开看了一眼,这烦躁登时就没了踪影。 是傅宁发来的一个短视频。 里面一众繁杂人等安予一个不认识,但坐在中间那位小鲜肉,安予现在可谓是印象深刻。视频内容,正是小鲜肉在和傅宁手下的员工进行友好亲切的会谈。 安予:够迅速啊! 安予发送出去,随即换了页面开始翻译合同。翻译了几页后,安予瞧着电脑端微信还没有动静,遂又编辑了一条。 安予:我问你啊,你现在签了他,预备以后怎么相处?女资本大佬包养小鲜肉? 她问傅宁,大概就是想参考一下别人的正确答案。因为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这样频繁的和慕沉见面,该怎么相处。 这条信息发出去,傅宁终于回了。 傅宁:不相处啊! 傅宁:干嘛要相处? 安予立时找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那你费这么大劲干什么? 另一端又停滞了会儿:供我肖想! 安予:??? 傅宁:这事吧要这么想,我那无疾而终的初恋,美好就美好在无疾而终。如果我们一直正经走下去,可能早就分手了。所以眼下这个,我没打算下手。 傅宁:大约是,远观,而不亵玩。 安予:资本家的思想我不懂。 安予:你这不是浪费钱嘛! 傅宁遂发了个捧腹大笑的表情包,而后撂下两句便结束对话。 安予想着傅宁最后说那两句话,整个人有种莫名的通畅。大约,是别人的八卦啃起来比较舒适。 傅宁:我太忙,他太嫩,等他再长长吧! 傅宁:我去忙了,还得叮嘱他们,在合同上再加两条。三年内不许恋爱,年龄改为二十一。 合着,您老人家是嫌人家嫩才没有下口? 但是,安予明明白白的记得搜索来的那小鲜肉的年纪,人家今年明明二十四好不好?明明年长了傅宁四岁,偏要改成她初恋的年纪。 她的初恋永远停留在了十六岁,倘或现在还在,也就是二十一岁了。 安予扶了扶额,不知是哭是笑,只觉得:作孽啊! 安予一直忙到六点半,合同的翻译内容正好进行到一半。她关了电脑,便打给了温正青。 及至温家别墅,小姨正和王妈一道一道往外端菜。每一样菜,都严谨贴合了她的口味。 “小姨,姨夫呢?”小时候,安予叫他温伯伯,后来小姨嫁到温家,安予紧接着就改了口。小姨一直未婚,一直到三十多岁才忽然嫁了人,必定是考虑清楚,选定了相伴一生之人。 安子琳眼底划过一闪而逝的黯淡,但仍是维持着一个贵妇的良好修养,温婉地笑着:“他工作忙,现在还在书房看资料。” “那我去叫他。”安予道,“不能不吃饭呀!” “安予!”安子琳忙握住她的手,“最近公司里事情多,他自己心里也烦,咱们吃咱们的。” 安予总觉得哪里不对,却是还没想出来,一侧的正青哥便是附和道:“对,咱们先吃,等会爸饿了,再让王妈给他做。” 安予只得作罢。 随后,小姨又开始每次都要涉及的话题。安予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小予啊,这几年我们一直给大学里捐着钱,回头你去念书,很好考的,也就是走个过场。”安子琳一面给她添菜,一面又是拎了语重心长的语调。 “是正青哥那个学校?”安予随口问。 “对对对!”安子琳连连道,满眼都是惊喜。 往常,安予可都是顾左右而言他,从没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这是头一回,居然关切是哪个学校了。 温正青在一旁也是扬起笑脸:“嗯,就是我那个学校,如果没有你喜欢的专业,同一个州还有一个学校,咱们家也一直有捐赠。” “对呀对呀!”安子琳极是开心,笑起时扯动眼角细微的纹路都出来了。“你同你哥哥一起念书,我们也放心不少。” “我听说,好像是九月份开学,现在申请应该晚了,明年我再入学吧!” “不晚不晚!”安子琳颇是兴奋,“这事我让你姨夫找找人,大不了再捐几栋楼。” “小姨……”安予无奈地看着她。她懂小姨为她考虑,但她找到了真相并不是结局,她还要处理后续。大约,也要一年的时间吧! 温正青在一旁忙道:“安姨,您也别太着急了,小予现在至少考虑回去念书了,我们也不能逼她太紧。” “嗯嗯!”安予努着嘴一个劲垂着下颌,一面在桌下悄悄同温正青竖了拇指。而后拇指微微弯曲,正经是表示感谢。 “可是……”安子琳蹙着眉,总还是想让安予尽快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去。现在在外面上班,总归是吃苦。 安予扁着嘴,温正青便又替她说话:“现在已经快要到八月,就算是手续上来得及,小予自己也要有个准备的时间,还是太仓促了。” “不是还有个春季开学吗?”安子琳立时道,“明年一月份去,不是正好?” 温正青默了默,他怎么忘了这个?然他一垂眼瞧见安予的小表情,立时又给她找说辞:“安姨,您再这么着,只怕小予就不想去了。” “就是!”安予哼唧着,一双眼眨巴着,看起来无辜极了。 “好好好!”安子琳无奈,只得缴械投降。姐姐离开后,只留下了这一个女儿孤苦无依的,安子琳每每拿出几百分的宠溺,都还觉得不够。 吃过饭,安子琳又抓住安予的手,要她留宿。 安予果断拒绝:“不了小姨,我现在习惯一个人住。” 安子琳立时一脸哀怨地看着她:“你小时候最爱粘着我。” 安予顿时哭笑不得:“哎呀!”她只得反过来撒娇,“我长大了嘛!你不是从小就教育我,女孩子要独立自主嘛!” 温正青在一旁又是赶紧替她解围:“安姨,我送小予回去吧,明天一早她还要上班。” 不等小姨再说什么,安予赶紧走过去挽住正青哥的手肘:“那我们就先走啦!” 安子琳极是无奈,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是目送他们离开。回转身时,抬眼望了望二楼书房的方向,脸色又是一寸寸暗下去。 …… 左岸小区门口。 一辆黑色汽车停在树荫下,路灯温暖的光被遮挡,汽车几乎隐在黑夜里,不能分辨里面是否有人。 旁边宽敞的公路上,已经经过无数辆车,进入左岸小区的,也有十几辆。唯这一辆,安稳地停靠在路边,像是准备在这里过夜。 直至一辆奥迪飞驰而过,驶入小区。 那辆奥迪在进入小区前,开始减速。因而黑色轿车内的人,便能清澈地望见车内做了几人。 约摸十分钟后,奥迪从小区驶出,车上只剩了驾驶座的一位。 黑色汽车前排这才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慕总,安小姐回来了。” 后座传来一道低低的嗓音:“走吧!” “是!” 前座的男人应了,这才启动车子,车灯打亮前路,也映出了车内两人的脸。驾驶座上男人面目寻常,只表情略有些抽搐,似乎憋着许多话,想说又不敢说。后座那位,身子靠着椅背,眼眸微眯,额间微蹙,指节微微屈起,轻扣着膝盖。整个人都透着不可靠近的冷清高贵。 然这所谓高贵,巴巴的在人家小区门口等了半宿。确认人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又自个孤零零地回去。 怎么单是想着,都觉得凄凉?凄凄惨惨戚戚的凄凉。 董远航专注于开车,才仍勉强忍住后面一连串的腹诽,更要忍住腹诽而来的表情变化。 说好的冷眼旁观呢?果真是身体比大脑诚实! 第13章 次日清晨,安予照旧被闹铃吵醒,她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周四。 再坚持两天,明天晚上,她就会等到答案。 只是慕沉哥哥…… 安予仰躺在床上,脑中转过一张精致俊逸的脸,用力甩了甩头,才将思绪抛了出去。 及至公司,安予以为又和往常一样,同宋欣然一起接受许秘书的培训。结果,宋欣然迟迟未来,她手上又有慕总安排的翻译任务,遂坐在自个的办公桌前安心干活。 将近收尾的时候,周遭微弱的议论声,终是有些忍不住似的,其中一个滑动转椅凑到她跟前,小声问她:“安予,你知道宋欣然今天为什么没来吗?” 这一层的同事,安予才刚刚都记住名字,同她们却是没多少焦急。这会儿,有人问她,正经是把她给问懵了。 安予摇摇头,是真的不清楚。 那人看她的模样不像作假,但又觉得这事安予定然是清楚,只是不好和她们说。 “你真不知道?”那人低声道,“我以为你们两个一起调过来,关系应该很好的。” 呵呵!之前宋欣然给她使绊子,怕是每个人都瞧在了眼里,只是不好说什么。但人家也总不能说,看你们俩关系就不好,你应该挺关注她情况的吧! 安予扬起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我真的不清楚。” “诶诶诶,你们看!”另一侧的一位男同事,忽然扬了扬声音,手指戳着屏幕。 男同事那里,立时凑过去一波人。 “咦!”人群中,不时地发出唏嘘声。安予不知何故,只等人群散开些,远远地瞧了一眼,也大约懂了。 她在自个的电脑上搜索社会新闻,瞧了眼,随即关闭。 短视频里,是一个女人做小三被人逮了现行,让原配以及原配带来的人给打了。打的过程中有人录了视频,发到了网上。这事在讯息发达的网上也不算寻常,这时在社会新闻这块勉强算个热点,便是被打的女人被迫完整地露了脸,身子也露了大半。尤其,女人很丰满的身材,以及还算好看的脸蛋。 那女人,便是宋欣然。 同事们唏嘘过后,便开始小声地发表各自的看法。 “没看出来啊,宋欣然居然是这种人。”一女同事感慨着,总觉得不可置信。这事发生的不少,不稀奇。可发生在身边人身上,不免让人觉得唏嘘。 “我看她就是这种人,整天化那么妖艳的妆,也不知道想勾引谁,还一身A货。”另一同事,又是勾着凉凉的嗓音嘲讽。 “我就好奇了,这种事这么隐秘,他们怎么就能被人给逮了?”发现视频的男同事感慨着。 却是话音一落,就被女同事给围攻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就是!这事本来就是她不对,做小三还有理了!” “可不是?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敢做就要敢当!现在被逮了,那是报应,是活该。她拆散别人家庭的时候就该想到后果。” 男同事立时闭口不言了,憋闷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又多嘴说一句:“我是觉得吧,原配这么做,是违法的。”打了人,还上传视频。这不是给警察叔叔提供证据吗? 其中一位结了婚的女同事,立时拍了桌子。旁边人赶紧来劝:“小三吧,肯定会有报应。但是你也不能因为她做了坏事,把自己给搭进去。” “对对对!”另一人赶紧又道,“这种事,说到底还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还是应该找自己老公的问题。像视频上这种,也都是没魄力离婚的。” 结过婚的那位顿时不言语了。他们说的没错,大多这样找小三麻烦的,多数都不敢离婚。 “Oh my God!”又一同事,忽然感叹出声,感叹完又是捂住嘴。 看戏的众人又是凑过去。那同事这才小声道:“你们看,底下这评论,有人扒出来宋欣然的身份了,还说她勾搭的是自个的老板。”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而后,迅速乖乖回了自个的座位。 老板?宋欣然的老板还能是谁?这两天,虽说是许秘书一直带着她和安予,但真正的顶头上司却是董事长本人。 而这段短短的视频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那男人的脸。入镜的多是宋欣然,以及殴打宋欣然的原配同原配带来的那些人。而原配同那些人的脸还都打了马赛克。 整个办公室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小声道:“慕总还没结婚吧?” 旁人甚至不敢应了,只摇摇头。 “那我们担心什么?”问话的那人分明脑子不大够用。 旁人瞧她真是懵懂,这才小声同她道:“谁说打人的一定是老板的妻子了,也有可能……” 另一人接了话:“是女朋友。” 问话的那人赶紧闭了嘴,好端端的她们怎么就啃到了自家老板的八卦,还是这种不大光彩的八卦。 安予安安稳稳地坐着,听了个全程。 她要不要告诉她们,其实不是慕沉,而是那间分公司的总经理。可是,却也不怪她们联想到慕总身上,将她同宋欣然调来总公司,本就属于空降。旁人如果不多想,才是稀奇。 但若是说了,岂不是坏了庞经理的名声? 呃……难道庞经理的名声比慕氏集团话事人的名声重要? 安予不过思索了一瞬,才转过身正经她们道:“不是慕总,应该是我们原来分公司的经理。” 各司其位的同事们沉寂了片刻,随即凑到她跟前,完全炸开。 “真的假的?”一同事问出来,其余人便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只是,这真的假的,她又没有趴在别人床底下,消息的来源却也是这一年半的时间,偶尔听来的说辞。大约也是原来的同事信誓旦旦地撞见了宋欣然和庞总开房。 但开房这事,安予确然没有撞见过。即便是撞见了,也不好说人家是公事,还是真的有什么。 同事这么一问,登时把她给架起来。安予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一句替慕沉的澄清,不大妥当。 她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却也不该往庞经理身上泼脏水,不合适。 安予默了默,好一会儿才道:“这个……我也是听人说,所以猜测。” “哎!”有人道,“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凑过来的人里立时有人道:“没事,安予待过的那个分公司我有朋友,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随后一个电话拨过去。 挂了电话便道:“真的真的,还真是那的经理。这事在底下人手里都不是秘密,就是没人戳穿。而且今天,那经理也没上班,他那老婆还去公司闹了一通。” 聚在安予身边的同事随即凑到那同事跟前,听他一言一语的转述,而后开始新一轮的小声议论。 安予坐在自个的位子上,深吸了口气,便开始收尾工作。 完全做完后,便打印出来整理好,随即走到慕总办公室门口,敲响他的门。 “慕总,我翻译好了。”安予将文件放下。 男人端坐在椅子上,正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这时她开口,他便是头也不抬道:“嗯,知道了。” “那我先出去了。”安予随即转身离开。重新回到自个位子上的时候,蓦地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样两个人都当做陌生人,似乎也还好。 然这份自以为还好的心思还没泛滥开,许秘书忽然抱着几个文件夹走至她桌前,文件夹一个一个地摆到她面前:“这个翻译成英文,这个英译中,这个译成意文。还有这份策划案,检查是否有纰漏。” 安予僵硬了片刻,而后赶紧应下。从现在到明晚,大约能够忙完。 殊不知,偌大的办公室,窗明几净。董远航站在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面前,又一次摸不准自家老板的心思。 慕沉倚靠着沙发,指节又是叩着膝盖,眸子里的光氤氲过极暗的光,看得人周身发冷,瘆得慌。 董远航知道,自家老板这还不是发怒前的征兆,且这是桩小事,也不值得发火。他不知道慕总这是怎么了,但慕总的情绪状态,他还是摸得很准。现在,他只需安静地站着,等候吩咐就是。 果然,没一会儿,端坐的人眼风扫向他,沉沉道:“宋欣然这事应该还有后续,你盯着点。” “是!”董远航赶紧应了。宋欣然忽然被人捉奸,又被人打了,要是这事就这么了了,那才是稀奇。 顿了顿,想着方才在大厅揪来的人问的事,随即赶忙补了一句:“慕总,安小姐还是挺在意您的,刚才就特意维护了您,没任由那些人瞎说。” 方才董远航就已经同慕沉说过,宋欣然被打的视频爆出来,有人留言说是她和老板勾搭在一起。有人猜是慕总,安小姐解释过,不是他。 这会儿董远航重提,也是希望慕总能宽宽心。 哪料,慕沉的眼色又是沉了几分,冷冷地瞥向他:“我要和庞然比重要性?” “我先去忙了!”董远航躬了躬身,赶紧溜之大吉。 第14章 这天,安予接了任务,便也不去关注宋欣然事件的后续,只专心干活。 除了中途在电脑端微信和傅宁聊了几句她的新八卦,却也没什么。 午休的时候,安予点了外卖在休息室吃过后,便回了自个的位子靠着椅子。她并不困,便开了聊天框问傅宁:见着小鲜肉了没? 几分钟后傅宁才回:见了,不过他没见我。 安予忍不住笑了:这么说,你还是人家素未谋面的神秘女大佬了。 傅宁发来大笑的表情包。随后道:嗯,可以这么说。 安予:真人也很鲜? 傅宁:比你们家慕沉鲜得多。 安予发一个翻了白眼的表情包。 安予:请注意我此刻的眼神。 傅宁随即又发了个捧腹大笑的表情包。 随后,两人开启斗表情包模式,直逗得安予败下阵来:算了,我认输,我表情包积攒量太少。 傅宁公司内部有个总群,傅宁是群主。但她知道自个身份于员工而言是极大的压力,所以除了偶尔发红包让员工抢,便是万年潜水。各种表情包便是在那个群里收集的。 另一端的傅宁像是也突然严肃下来:我最近遇到一个男人,他好像是在追我,又好像在给我下套。 安予:什么人? 安予:那天在你家门外吵吵着要见你那个? 往常,傅宁如果有什么值得一讲的桃花,必然是要和她说的。这次还没说,想来就是那位刚刚闹上门的。 傅宁:就是他。他要给我投资,是一笔你完全想象不到的数目,折合下来,差不多顶我一半的身家。然后,他要我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安予:百分之二十? 安予:呃…… 安予:你怎么想的? 傅宁:这么大一笔钱,我是有点心动,但是这事太冒险了。我现在要是平白得了这个好处,他日不翻脸还好,一旦翻脸,他撤资,我的公司可就要元气大伤。两成的股份啊,到时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能冒险。 傅宁:等等! 傅宁:安予啊,你是不是就是这么打算的?一旦翻脸,你就要自毁城池来毁了慕家。 安予:话题太严肃了,回头见面聊。 安予赶忙关了聊天框,任右下角的微信不停地闪动也再没有打开。她要的结果,不论好坏,都是她一个人的事。若是傅宁确认了她的心思,不论是支持她还是阻止她,都会牵扯到傅家。 傅宁现在掌管的公司,是她极其看中的事业,她不能将她牵扯进来。 一直到快到下班,安予整理好手上的工作,正青哥的电话忽然就进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 安予立时蹙起眉头,嗓音也软了几分,带了些撒娇的味道。“正青哥,我不想去,我今天有点累了,想赶紧回去睡觉。” 另一端传来低低地笑声:“我是闲的没事,送你回家,不是带你去见安姨。” 安予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她知道小姨为她好,但她有自己的打算。且温家所在的郊区,也确实有些远了。来回也是折腾。 安予收拾好,便直奔地下停车场,正青哥在那里等她。 只是她刚刚走出电梯,还没瞧见正青哥在哪,忽然就有一道浓郁的味道传来。不是香味,是药味。 安予猛地定住,却不是自个迈不动步子,而是有人硬生生横在了她跟前。 突然挡路的女人戴了一顶粉色宽檐帽,整张脸也被纱巾裹住。安予下意识就要错开,去找正青哥的车,那人忽然就一个巴掌挥了过来。 这一掌,那人用了十成十的力。 安予不曾预料,也无法躲避,脸颊硬生生地挨了,整个人都趔趄着后退了几步。她几乎被打蒙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眉目低垂,瞧见那女人手上还握着一根棒球棍。 我擦! 她这不会是碰见神经病了吧? 安予赶忙就要跑,那人迅速挥着棍子向她打来,一面尖声道:“安予,我招你惹你了,你对我下这么狠的手!” 在那一瞬之间,安予仓皇躲避,却也知道,这一棍子无论如何都要擦到她的边。是伤了手臂,还是哪里的骨头就全看天命。 毕竟,这事实在是太突然。在那一秒钟里,她只能迅速反应出,眼前这人是宋欣然。而宋欣然,将她被捉奸一事的罪恶安到了安予头上。 安予何其无辜,可实在没机会解释。这一棍子打下来,正中她的手臂。 安予痛得惊呼出声,半边身子都在颤抖发麻。然她还不算完,安予往一侧跑,她便紧追着。结果跑了没两步,就被两个男人给挡住去路。 宋欣然扯下纱巾,附着满脸的伤,整个人顿时变得阴狠,又透着悠悠然的姿态。毡板上的肉嘛! 她拎着那根棒球棍一步步走向安予:“昨天晚上我承受了什么,你也该同样承受才对!” “你和庞总的事不是我说出去的。”安予慌忙道。正青哥不知在何处,即使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打过这两个看起来就很强壮的男人。眼下,还是自保要紧。而且,这事也确然不是她做的。 “那还有谁?” “真的不是我。”安予无奈道,“我根本不认识庞总的妻子,也许,是他妻子自己发现的呢!”就像先前办公室里的议论一样,安予也是更为笃信,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做过了,就会有人知道。分公司内的同事碍于庞经理的身份不好说什么,但他们长年累月在一起,被庞经理的妻子发现,也是正常。 “除了你,没有别人。”宋欣然凝着她,目光略有些狰狞。 她认定了是安予告的密,无论安予再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安予看着她的神色,随即放弃挣扎,转换一种方式同她说话:“宋欣然,他们打你,难道你没有报警吗?” “我……”宋欣然一口气闷住,这种事,要她如何报警?父母并不知道她这些年一直和有妇之夫在一起,如果知道,非要打断她的腿不可。 安予一手握着受伤的手臂,整个人已然恢复镇定。四周无人经过,她面对眼下的情形,又是抛不开,这一顿打,还真是要生挨了。不过却也不算什么,妈妈过世的疼,她都挨过来了。身体上的疼又算什么。况且,宋欣然没那个胆子杀人。 不过就是宋欣然昨晚被打,今天来出气,打她来了。 最坏的情形,也不过是毁容,或者伤筋动骨。这些后续,她自己都可以解决。但宋欣然打了她的后续,她也会解决。 譬如,宋欣然被打不敢报警,她敢。只是这话不必说,免得令宋欣然更是发疯。 宋欣然拎着棍子一下一下地垂在地上,显然是在做着挥棍子的预备动作。安予便也配合她,凝着她忽然笑了笑:“看来我是躲不过了,那你动手吧!” 宋欣然本就憋着气,被她这么挑衅,冲那那两人道:“摁住她!”便是猛地挥了棍子。 …… 另一处,几分钟前。 安予一出电梯,便落入他们的视线中。 董远航照旧坐在驾驶位上,眼睁睁瞧着安小姐被人打了一巴掌,又挥了一棍子。而坐在后面那位,安稳如泰山,无动于衷。 安小姐同宋欣然说话的时候,他们距离远听不见。董远航扒着机会侧身同身后之人道:“慕总,我觉得您心态真好,要是我女朋友被人这么欺负,我非弄死她不可!” 但他家老板,也太镇定了吧! 随后,董远航就准确地接收到自家老板冷冽如冰的眼风,一个让他自己去体会的眼风。董远航赶紧闭上嘴,不说话了。 可这腹诽停不住,他是真的很迷啊!要说慕总对安小姐上心,那也是上心的。两年了,回回挑人家喝醉神志不清的时候,跑到人家家里去。要说不上心,现在就是不上心,甚至有些发狠。 看不懂,真是看不懂。 董远航保持一个表情不变,认真盯着前方的战况。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来:慕总会不会是因为没追过女孩子,所以不知道方法?转念又是自个否决了,他家老板这可不是追女孩子,这是把人家往死里折腾呢! 等等!不会吧?董远航瞬间又被脑子里另一个念头给吓到。他家老板不会是惦记着人安小姐手上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像更符合资本家的本性。就是……忒阴暗,忒狠毒了。 董远航遏制住身子因恐惧发颤的本能,悄悄咽了咽口水。最后默默做了结论,上司的心思不要乱猜,还是做个乖巧听话的机器人比较好。 …… 棍子扬到最高处时,安予最终还是闭上眼。 然而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她脑海中转过的竟还是慕沉那张脸。她想起他说,她拥有裁撤一个人的权利。如果她如慕沉所言,一早辞退了宋欣然,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可人生没有后悔药,她做过的选择,从没有后悔过。 结果,这一棍子的疼痛却没落在她的身上,她整个人落入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怀抱里。她听到一声闷响,有人替她扛了这一下。 第15章 安予蓦地睁开眼,入眼便是男人紧绷的下颌。他一脚踹开摁着安予的两个男人,转身拉着她跑开。 其实也没几步路,距离不远处停放的车子跑步只用了五六秒。 男人迅速将她送入副驾驶,而后启动车子离开。 只是,救她的人是温正青。 安予跟随他跑的那一瞬,哪怕只跑了五六秒,她都觉得像有一束光打在那人的后脑勺。她幻想中的脸,是慕沉。 明明出现得更合理的是温正青,她在挨打跌入那人怀抱的瞬间,渴望的却是慕沉。 车子行驶开一段距离,温正青方才将车子在路边停下。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你没事吧?” “我们还是先去医院。”安予赶忙又道,正青哥的伤在后背,她也不好检视。“要不,我来开车?” 她说着就要下车,忽的被人摁住手。“还疼不疼?”男人专注地凝着她手臂上的淤青,满眼都是疼惜。说着,手指抬起,又要抚向她挨打的那半边脸。 安予下意识抽回手,身子也后撤了些:“就是当下有些疼,现在好多了,也没伤到骨头。”顿了顿,又说,“脸也没事。” 温正青手指空落了一瞬,随即缓缓收紧落下,愣了愣,才喉头有些发哑道:“去医院。” 而后,两人再是无话。 安予不知能说什么,说“谢谢”太生疏了,随便聊些别的,却也是更尴尬。刚才正青哥要摸她的脸,她险些以为那层窗户纸要破了。 幸好还不曾破,等到明晚过后,等她准备好绝地反击,就会把一切都说清楚。年少时,不懂正青哥对她是喜欢。现在她懂了,就应当说清楚。 及至医院,温正青还是先找医生帮安予看了手臂,脸上的红肿也检查了一番。确认只是小事,才自个去做了检查。好在也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要多休养几天,要用的药记得每天涂就是。 一切手续办好,温家已经派人来接,安予同他道过别,便自己打车回家。 走到一半的时候到底是转了弯,拐进了警局。 这一棍子,她和正青哥都决不能白挨。 等她从警局出来,已经是深夜。 安予很久不曾这个时辰还在外面,这警局地界有些偏,周遭一整片的黑暗,她仰头看天,竟勉强还能看见几颗星星。 她也从不知道,这个时辰的夏夜,也有凉风拂过。 只是心口燥郁,微风无法洗涤。 安予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刚过零点。 她行至路边准备打车的时候,脑中忽然闪过宋欣然狰狞的面目,整个人忽然开始发冷。寂静的夜,车子寥寥无几驶过。安予一个人站在路边,忽然生出一丝凄凉来。 …… 数小时前。 宋欣然拎着棍子就要挥向安予时,董远航又一次坐不住了。他已经竭力镇定,可这一棍子下去,再把安小姐给打残了。 他慌乱地挥着手:“慕总慕总,您看您看!”他着急地说着。 偏偏,,后座的男人仍是那个坐姿,只目光紧盯着前方,没打算搭理他。 这是不管的意思了? 末了,董远航只得讪讪地垂下手,而后,眼睁睁地瞧着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男人生生替安小姐扛了那一下。 看看!看看人家这英雄救美!看看人家带着安小姐奔跑那姿势。 董远航顿时对自家老板生出些怒其不争的心思来,既然没打算管,干嘛那么一早就做准备啊!瞎折腾嘛!现在可好,白白把这么好的机会拱手送人。 温正青带着安予离开后,宋欣然同那两个男人追了几步,后来也不知去哪了。 董远航僵坐着,憋了好一会儿,才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慕总,准备问他现在去哪?是送慕总回家?还是去看看安小姐? 安小姐挨了一巴掌,手臂又被人抡了一棍子,想来会去医院。 可他这一眼,就瞧见后座的男人额间紧蹙,眸子腥红。眼底是极力隐忍的杀意。董远航瞧了一眼,就赶忙垂下眼。 直等到后座的男人主动开口:“送我去左岸。” “是。”董远航应了,赶忙启动车子。只是不知,这次是预备等上一宿,还是上去看看。 半小时后,依旧是昨晚停车的那个位子。左岸小区门口,看得清来往的车辆,甚至里面载的人。 只是这次不同于昨晚,不能估算出安予大概回来的时间。董远航坐得身子都有些发僵,闷了闷,到底是开口道:“慕总,要不我找人查一查,看安小姐是在哪家医院就诊?” “不用。”后座的男人嗓音低沉,听不出几丝情绪。“她不会这么快回来。” “我就怕,安小姐受了惊吓,今晚也许不会回来。”这个时候,不都是渴望家人的温暖吗?温正青又替她挡了那么一下,铁定是回了温家了。 “不会!”男人依是坚定,“她会回来。” 她是独自舔舐伤口的人。当年她的妈妈去世,她也没有缩在安子琳怀里哭。 董远航的姿态这才放松些,不那么紧绷。不妨,身后之人忽然抛出一个疑问:“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事是我不对?” “没有没有。”董远航赶紧表明立场,随后坦言,“我就是觉得,你对安小姐,似乎太镇定了。” 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在自己眼前受伤,怎么想怎么都有种变态的感觉? 慕沉原本凝望着窗外,这时收回神,目光落在僵硬的指节上。“宋欣然这事,安予一味放纵,自己不去处理,自然有人替她处理。现在没有处理好,伤得自然也是她自己。” 董远航附和着点头。 慕沉又道:“她太年轻,经历的太少。” 合着您这是让人家长经验来了! 董远航忍住脸颊抽搐的冲动,仔细措辞道:“也许安小姐会理解您的。” 这次换慕沉透过后视镜,幽深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而后眉梢轻挑:“如果是你,你会理解?” 这…… 要明目张胆的扯谎了?分明被看穿了,还是要扯谎? 董远航猛地被问住,这话卡在喉咙,说什么都不是。幸好,自家老板做了很久温润的人设,随即便是体贴道:“你先回去吧,我在这等着。” 董远航如蒙大赦,赶紧同他道别。临走的时候,又是忍不住腹诽了一通。看来自家老板还是有这个自觉地,没有人会去理解。原本就是如此,每个人感谢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是在感谢扛过所有的那个自己,而绝不是当初制造麻烦的那个人。 纵使,慕总只是冷眼旁观。可这一个冷眼旁观,也够狠了。 …… 安予在路边等了半个多小时,最终还是还是叫了车。 回到家那一刻,她全身的防备方才卸下。可是累极,整个人摊在沙发上,不想洗澡,不想卸妆,也不想刷牙。 唯一做的,只是进门时踢掉了高跟鞋,换了柔软的拖鞋。 门铃响起那一刻,安予迷迷糊糊地缩在沙发上,已经要睡着。这时又被吵醒,遂翻了个身,也没打算去开门。 偏那门铃一直响,直吵得她的瞌睡虫全被赶走。 安予不耐烦地起身,挠着头就凑到了门口,扒在上面看了眼来人。随后,清醒恢复至十分。可这十分的清醒,抵抗着身体本能的倦怠。又因为来人偏偏是挂在心尖上那个,她整个人又是颓了下去。 第16章 安予扒在门上,看着门外的那人,和他往日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清冷,矜贵,不可触摸。 安予靠着门,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好一会儿才打开门。而后,面无表情地一个人挪回沙发那,目光呆滞地靠着。 “脸还疼吗?”慕沉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安予盯着电视的一双眼甚至没有聚焦,更没心思问一句,他怎么就知道她被人给打了。只闷闷地应了声,“好多了。” “这胳膊呢?” 他嗓音愈是发沉,仿佛真有些关心在里面。安予蓦地觉得有些可笑,可她太累了,笑不出来,冷讽的话也卡在心里,也没有回击。 “没事。” “抹药了吗?” “没。” “药在哪?” 她回应的字数越来越少,这时紧抿着唇,索性不说话了。慕沉看向桌上的袋子,取出里面的药膏,又是望向她:“先把妆卸了。”她脸上的妆容极淡,但慕沉亦能分辨,这不是她原本娇嫩肌肤的样子。 安予紧咬着牙不说话,咬得一侧的脸又开始疼。 慕沉见她不动,遂起身走向她的洗手间,出来时拿了许多瓶子:“哪一个是卸妆用的?” 安予终于有些忍不住,脸颊的疼痛缓慢地又溢了上来。她压着喉咙的酸涩,冷然的眸光睨向他:“慕总,您到底想做什么?” “你如果一早裁撤了宋欣然,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他嗓音平静,像在公司里的每一天一样,斯文冷静,无懈可击啊无懈可击。 这么说,他是已经知道今晚宋欣然找她麻烦了。 安予咬了咬唇,忍了大半宿的委屈险些再也忍不住。“你的意思,这是我的错了?” 她凝着他,眼底的晶莹滚了上来,湿意充满了眼眶,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是!是她错了,错在现如今的她变得凡事都不爱计较,错在,她让自己平白受了委屈。 慕沉走过去,在她身前蹲下,将她落下的碎发撩到耳后,又去仔细查看她脸上的红肿,一面低低道:“是我错了,应该是我一早辞退她。” 他当时离得远,只知道她疼,不知道她这样疼。 慕沉手指虚浮着划过,没敢触碰她红肿的那片。尤其女孩脸色白皙柔嫩,这巴掌上去,脸颊红的像是有血要渗出来。 安予猛地侧过脸,避开他的手:“你走!我不想看见你。”泪水终究还是顺着脸颊滑落。 “安予……”慕沉低低叫着她的名字,“不要小孩子脾气,先去卸妆,还要上药。” 安予紧咬着下唇,明明流泪流得汹涌,这会儿嘴角忽然扯起一抹冷笑来。“我就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脾气,你管得着吗?”说着,就伸手去推他。 然慕沉本就蹲着,重力不稳,这时她一推,慕沉握住她的肩,两个人竟是齐齐倒在了绵软的地毯上。 只是这姿势…… 是她伏在慕沉的胸口,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大战一触即发的气氛陡然间变得暧/昧不明。 安予紧抿着唇,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应该赶紧站起来,四目相对电流涌动个什么意思。“我……我,对不起。”她结巴着,至少,不该把人给推倒。 慕沉看着女孩伏在他的胸口,忽然有种温香软玉抱满怀的充盈,整颗心像忽然被填满了一般。 在她就要起身时,不自觉地就伸出手揽在她的腰侧。 安予整个人僵住,没挨巴掌的半边脸也开始变得滚烫。“你……”她不敢抬头看他,连话也是愈发地说不利落。 那一瞬,安予只觉得自个的脑袋在飞速旋转,转过的却全是空白。小时候,他们不管怎么嬉闹,都从未这样亲近过,她也从不曾这样清楚的嗅见慕沉哥哥身上清冽的气息,干干净净的,不掺一丝异味。 那一瞬,犹如梦境一样,险些让她生了贪恋的心思。 幸而,一阵电话铃声迅速打破这样的寂静。 安予慌乱地整个人在他胸前都动了动,慕沉眉头紧蹙,这个时候他的手机怎么响了。他摸过手机,就摁了静音。结果身上的女孩,已然一骨碌爬起,身子靠着沙发,躲他足有一米远。 “安予……” “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她迅速道,说话时,声音甚至有些发颤。 慕沉凝着眼前的女孩,两个人都还坐在地上,也都还靠着沙发,只是女孩忽然就设立了一道屏障,将两人隔开。她眉眼低垂,目光甚至不曾与他想接。 那一会儿的柔软像是错觉,这一刻,女孩又变成了刺猬。 又是一道手机铃声打破沉闷。 方才,慕沉恨不得杀了来电那人,这次,却是要给她磕头烧香了。感谢他打破了现下的凝重。 只是,这一次是安予的手机响了。 安予看了眼上面显示的名字,拿起手机就要到窗前去接听。 “是男人?”慕沉蹙了蹙眉,全然没自觉这样的姿态有何不妥。 安予被他气得咬牙,随后将手机屏幕戳到他脸上,给他看上面的名字:傅宁。 慕沉眸眼微眯,方才打给他的人也是傅宁。只是安予那时已然起身,并不曾看到他的来电姓名。 “那就更没什么好避讳了。”他们四个一起长大,少年的情谊也是情谊。 好!安予索性当着他的面开了免提,“安予,你还没睡吧?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还没。”安予道,“什么事啊?” “我要跟你做个检讨。” “嗯?” “我刚刚才慕沉打电话了。” 安予闻言,猛地转脸看向一侧丝毫不以“偷听为耻”的男人。慕沉接受她的注视,遂摸到手机给她看了眼未接来电。正是傅宁。 另一端,傅宁的嗓音又软了几分,自我检讨的姿态做得特别好。“真的不是我要背着你偷偷联系慕沉,安予,我也不是想问你们两个的事,我是有些公司的事要咨询他,除了他,我真不知道该问谁好。” 她和慕沉的事。她和慕沉能有什么事? 这几个字瞬间将安予击入无人的荒漠。 安予:我是谁?我在哪?我死了还是活着?对!我是空气,谁都看不见我。 安予这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另一端傅宁还在做自我检讨。她是真的没办法,可又真的需要一个有经历的人的意见。 “我和安予什么事?” 就这个空档,慕沉忽然开口,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悠然,连坐姿都比安予闲散些。 安予张了张嘴,顿时觉得地缝不够,太窄了。应该绕着她画一个圈,然后让她坠下去。 傅宁听着这声音也是有些熟悉,迟钝了好一会儿才结巴着:“你你……你是慕沉?”说着,又是赶忙看了眼手机,“不对啊,我明明是打给安予,你们俩在一起?安予!安予人呢?你让她再说句话。慕沉,你没把安予怎么着吧?” 安予哭笑不得,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傅宁这个女人在这个时候还这么护着她,担心她的安危。 然她此刻,半个字都不想说。她只想遁地而逃。 然慕沉一个眼神扫过来,她又不好当着他的面挂断电话,否则就更显得心虚。遂干咳了两声便道:“我在呢,好着呢!”她暗自咬牙。 傅宁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后有几秒的停顿,大约是终于意识到自个说错话了,赶忙道:“那我没什么事,你们忙,你们忙!”然后赶紧就要挂断电话。 偏偏,慕沉没半分两个女孩尴尬的自觉,立时又道:“傅宁小姐,你还没说,我和安予什么事?” “哈!”傅宁半口气卡着,提不上来,又掉不下去。 这端安予紧握着拳搁在腿上,恨不得穿过十几里路程给甩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去,敢多说一个字,她极有可能弄死她。 傅宁沉默了会儿,就开始打哈哈:“没,没什么,你们俩能有什么事啊!这不是这几年我们几家关系不好嘛!安予不让我跟你联系。” 哎!安予一手撑在沙发上,抵住额头。她亲爱的傅宁大小姐,您老人家就不能扯个谎? 傅宁却是觉得,这样说正好。她不能告诉慕沉,安予喜欢他,但刚才那句话怎么说都有纰漏,这样解释最为合理。 傅宁说过,赶忙又是冲安予道:“安予啊,有事我们回头再说。” “傅小姐刚才说有事找我,不妨现在说吧。” “不不不!”傅宁赶紧道,“不重要不重要,我的事不重要。” “既然安予不想你私下联系我,有什么事还是当着她的面说。” 安予听他一言一语,尤其应着他含笑的眸子,顿时连表面的镇定都维持不住了,索性一个人到阳台上坐着,看一看这城市的夜景缓缓心情。 约摸几分钟后,男人忽然站在她身边:“这房子虽然小,但风景不错。” 安予低低地应了。 傅宁向慕沉请教公司的事,一直都是免提,哪怕是距离远些,她还是听得真切。 傅宁问他,站在慕沉这样更有经验的角度,那份巨资要不要?那份傅家两成的股份要不要给? 慕沉的建议是不要。傅宁又问他缘由。他说,“Jeoy不是安予。” Joey是那位亚麻色头发蓝眼睛的男人,不论他是为了追求傅宁,还是看上了傅家的公司。Joey同傅宁的关系,都完全比不上安予同慕沉的关系。 大约也是慕沉那句“Jeoy不是安予”,安予整个人渐渐平和下来,她凝着这城市的灯火,缓缓道:“太晚了,慕总您该回去了。” “嗯。”慕沉应着,侧过身摸了摸她的头,又道,“记得上药,晚安。” 门被关上后,安予想着他刚才摸她脑袋的举动,熟稔得像她是他的谁。安予整个人一个激灵跳起来,颇有些抓狂:“啊!!谁要你摸我的头?” 站在门外的男人,幽邃的瞳仁划过明丽的光,唇角亦是不可自已地上扬。 第17章 临睡前,安予还是给方才被请出门的那位发了信息:慕总,我明天请假。 几秒种后收到回复:好。 安予一时睡不着,索性好好洗漱一番,又抹了药,才爬上床。这一觉,正经睡了个自然醒。 还是傅宁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无人回复,实在不放心打电话过来,安予才迷蒙着有几分清醒。 “你们昨天没事吧?” “没事。”安予闭着眼,困意占据了大脑,没心思同她多说。 傅宁听出来了:“你还睡啊,那你赶紧睡吧,醒了我们再聊。” 安予便接着睡,一直到正午才真正醒过来。她趴在床上翻了翻傅宁的信息,一个电话回过去。 “你这脑子转了一圈怎么又转回去了?”安予翻个身,懒懒地躺着。 傅宁连着发了几条,都是在纠结要不要把那个小鲜肉捧红。傅宁一时没应,安予又道:“你费这么大劲,花了八百万把人家给挖过来,然后打算雪藏?”不地道,太不地道了。 “等等!”安予蹙了蹙眉,又想起另一桩事。“你不打算让他红,我的傅总,你一个资本家这是做慈善呢,你不让他红,怎么回本啊?” “我……”傅宁被问住,憋了一会儿才又道,“他今天来了一趟公司,安予,你是没见着,那些小姑娘眼睛都长他身上了,我顿时有种……有种自家的崽被别人盯上的感觉。如果他再红了,更没我立足之地。” 安予立时懂了她的感受,遂憋着笑:“那你准备怎么立足啊?” “刚才你睡着,我们商议过了,让他换一条路线。” “呃?” “走低调有实力的演员路线。既能回本,又不被那么多女人惦记着。” “呃……”安予迟疑了下,“倒是也行。就是,他会演戏吗?”安予不怎么追剧,但她看过无数遍的那部下饭神剧,每一个演员,哪怕是龙套都是实力派。傅宁签下的这个,好像是唱跳出道吧! 傅宁迅速道:“我已经安排人去找最专业的老师来教他。” “低调实力派?”安予挑了挑眉。 “对!” “可是,”安予想着自己喜欢的那些演员,又道,“那也有可能红啊?一部好的作品是能够促成演员大红大紫的。而且,你还预备找老师教他,又好看又有实力。”安予特意沉吟了下,“嗯,也许红得更快。” 傅宁却是全然没放在心上一般,她立刻道:“不,不会!只要他上热搜,我就会花钱撤。只要他的关注度变高,我就让他专心窝在剧组,或者休假。” 安予张了张嘴,随即默默咽了咽口水。“你赢了。”小鲜肉果然斗不过某资本·女大佬。 临挂断电话的时候,安予的反射弧忽然又转回来:“不对啊,这事是你和小鲜肉商量着定的?”她怎么觉得这事里面,完全就没有小鲜肉的自主呢? 傅宁咳了一声:“这不重要。”随即果断挂了电话。 安予这端便是乐得在床上打滚。她就知道,这事就是女大佬的□□。 安予乐了一会儿,起来洗漱点外卖,又打开下饭神剧配饭。吃过饭的时候,方才两点。安予记得睁眼那一刻看到的时间,今天是周五,再有几个小时,她就知道答案。 电视上的剧还在播放着,安予窝在沙发跟前,手指滑动通话记录,最后落在一串没有备注姓名的号码上。 安予及至这一刻,还是在想,如果造成那场车祸的人是慕沉的至亲,她该怎么面对慕沉。安予一早就想好了,要将那人绳之以法,不论是谁。她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慕沉。 安予看着电视上那几个她喜欢的演员出神,直至一个电话进来,来自警局,说是已经将宋欣然带过去,请她过去。 这事,说到底也是桩小事,警察叔叔叫她过去,第一句话便是:“这事我们已经问清楚了,相关视频也已经调过来,确认无误。你的伤呢,我们昨天也找人看过,还不算轻伤,是轻微伤。你看,你们两个要不要私下调解?” “不要!”安予应得坚决。 站在一侧的宋欣然立时又恼了:“安予,你到底想怎么着?” 安予今日不上班,穿得偏休闲些,脸上的红肿昨晚抹了药,醒来时便消退许多。但也没再化妆,脸颊过素,偏苍白。这时被宋欣然瞪着高跟鞋俯视,仿佛她嗓门大便有礼一般。 也是脸色偏白,衬得一双湛黑的眼睛愈是明亮。安予唇边勾着笑,冷讽道:“宋欣然,你当着警察叔叔的面辱骂我,小心泛了侮辱罪。” “我!”宋欣然恼极,抬手又要一巴掌挥过来。猛地被一个警察摁住,“安静点!” 另一位警察又是看向安予:“确定不接受调解?” “不接受。”安予眸光淡淡的,姿态却是无比坚决。 那警察便又看向宋欣然:“都这个时候,还不好好说话,真相按法律条文走,你就得被拘留。” “不可能。”宋欣然立时有些慌了,双手扯住那位警察的袖子,撒娇一般晃了晃,“不会的,你说,是不是不会?我们只是有些争执,争执而已。” 那警察赶紧甩开她,这是什么场所,她一身浓郁的香气,这会儿又冲一个人民公安撒娇。 宋欣然见警察不搭理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转向安予。 安予没心思理会她,更快一步冲警察道:“警察叔叔,我昨天查了一下相关法律,轻微伤要被拘留并处以罚款。我不接受和解,您按规矩走吧!” 方才距离远,那警察还不觉得什么,这时近了,才瞧见年轻女孩脸颊微微肿着,隐约间还能看见指痕。遂语气也是温和了几分:“好,你先回去吧!” “谢谢警察叔叔!”安予躬了躬身,不管宋欣然在她身后怎么吼,都是大步离去。 安予从警察局出来,看了眼时间,倒还能再回家歇一会儿,可再出来去私家侦探所在的那栋楼,也是折腾。 她打给那位侦探,想问能不能提早一些。反正这会儿,那位侦探多半已经确定了是谁。 只是,两通电话打过去都是无人接听。 安予思虑着,人家多半是在忙。遂选了慢一些的行程方式。坐地铁。 到达后,又在附近的一间咖啡厅坐下。这附件,好像也就这么一间咖啡厅,其余多是餐馆。 安予要了杯温水,一份甜点,一直坐到七点,方才又给那位侦探打了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安予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人,忽然生出浓烈的不安。 是她大意了。她请私人侦探调查是谁害了妈妈,调查的过程中,也许就会惊动作恶的那人。既然惊动了,那又是个会杀人的人,那私家侦探现在不接电话,也不知是有事,还是出事了?而她自己现在一个人坐在这里,安全系数也是极低。 安予摸过手机,想着赶紧打给傅宁,让她派两个保镖过来。傅宁自从接手公司后,身边总有许多保镖。 然这电话还不曾打出去,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忽然坐到她对面。那女人温婉柔和地笑着,不带一丝攻击力。 “是安予小姐吗?”女人道。 安予握着手机愣了:“你是?” 女人拿着手机上显示的安予的照片,又是比对了一遍:“您确认是安予小姐吧?” 安予顿了顿,余光看着店里还有一些人,方才低声道:“是我,你是谁?” “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女人依是笑着,随即将一份文件夹推到她面前,“这是一位先生昨天放在我们这里的,说是您今天会来,您来的时候,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完,便是径自走了。 安予打开文件夹,只看了第一页,整个人就开始发抖。 她猛地合上,满眼不可置信。安予不停地喘气,喘了好一会儿方才拿着文件夹飞奔至路边,打了车便报了傅宁公司的地址。随后,迅速给傅宁打电话。 只是,这一通电话终究还是没有打通。 外面不知发生什么。她整个人向□□去,手腕撞在门上,手机当下就飞了出去。 身体的巨大震动,令她迅速失去了所有意识,唯闭眼前,看见是一辆大货车撞了她所搭乘的出租。 后来,不知是哪里疼,还是四肢百骸都在叫嚷。 她身边似乎有一个人,手指轻柔地落在她的肩上,仿佛她是瓷娃娃,一碰就碎了。 安予不知何故,她就是知道那人是慕沉,她昨晚才嗅过他身上的味道,是很干净清冽的味道。她记得。 …… 怀中的女孩满身是伤,满身是血。 慕沉轻轻地抱着她,眸眼腥红。他从未觉得,时光过得如此之慢,这一路,如此之远。 女孩在他怀里紧蹙着眉,嘴唇干涩,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可她忽然张了张嘴,像呢喃一般:“慕沉哥哥……” 慕沉整个僵住,泪水不可自已地滑落,最后融进女孩身上的血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v啦。也就是明晚零点(8.1零点)会连更三章哒 第18章 安予在医院醒来,已经是将近十天之后。 然她没有半分自知, 她缓慢地睁开眼那一刻, 还以为这只是一个寻常的早晨。 只是…… 她怎么一睁眼就瞧见了一个男人坐在她的床边, 他坐姿端正,但脑袋还是不受控的微微垂着,大抵是困意实在忍不住。 安予抬了抬手指, 去摸他的手。“慕沉哥哥……” 这一声发出, 几乎只有气息的声音。安予这才惊觉, 她似乎全身都用不上力气, 连说话都很费劲。 她又尝试地张了张嘴:“慕沉哥哥?”这一次, 终于是发出些声音。坐在床边的男人亦是猛地一惊,他霍然睁开眼, 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方才猛地俯身过来, “安予?” 他的声音夹杂着明显的颤意, 像攒着极高程度的小心翼翼。 “你终于醒了。”他本就腥红的双眼瞬间蒙上一层湿意。 安予一脸懵圈地看着他, 这张蓦然放大到眼前的俊颜,似乎……似乎不该以这样的姿态将她摁在床上吧! “慕沉哥哥, ”她迟疑地凝着他, “你怎么在我家?” 慕沉猛地僵住, 瞳孔紧缩,好一会儿方才将她轻轻抱起,手指轻抚着她的脊背,缓缓道:“安予, 这是在医院。” 她那一声“慕沉哥哥”仿佛他在梦中一般。可现在慕沉才忽然想起,安予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他。而她现在单纯无辜的模样,也并不像是原来的她。 医生说过,她的脑中留有淤血,随着时间流逝,可能堵塞,也可能慢慢散开。这颅内手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能做的。而安予眼下的情形,想来便是那块淤血的后遗症了。 安予被他抱起,这才看清房内的装饰,房内纯净简洁,虽也知装潢精致,但也确实是医院的设备,并非她自己的卧室。 安予迷蒙地看了一圈:“慕沉哥哥,我怎么在医院啊?” 慕沉摁了摁钮,叫了医生,又扶着安予坐好,方才同她解释:“你出了车祸。” “车祸?”安予拧着眉,脑子里有关此事分明没有半点记忆。 随后医生迅速赶来,又是诊断了一番。安予这才模模糊糊地搞清楚:“所以,我是已经快要二十岁了,然后一朝失忆,回到了十五?” 慕沉拧着眉,仍是不确信地问她:“十五岁之后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安予愈是迷茫地摇摇头,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接受此刻实际年龄已经二十,实在是件难事。好像,时光一下子飞逝,她丢掉了五年光阴。多可惜啊! 而且,慕沉哥哥好像也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慕沉凝着女孩垂下头,小脑袋耷拉着,这些天她瘦了许多,脸色亦是苍白。慕沉正预备给董远航打电话,多给安予买一份营养早餐,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董远航买了他的饭,已经到了。 董远航顿了一下,眼中亦是欣喜:“安小姐,你终于醒了。” 安予看向他,这人知道她姓安,她怎么半点没有印象?慕沉望见安予眼中的陌生:“你不认识他?”在总公司,他们也算有过短暂的焦急。毕竟是上下级,也因为公事说过几句话。 “不认识。”安予鼓着嘴,手指不安地交错着。 董远航在一旁,一看这情形也是懂了,遂上前小声补了一句:“那安小姐你记得宋欣然吗?” 安予眼睑微垂,缓缓摇了摇头。 “许秘书?” 安予依是摇头。 董远航见她始终摇头,正绞尽脑汁想和安小姐有关的还有谁,猛一抬眼,就瞧见女孩交叠的手上染了湿意。那是豆大的泪水滚落。 董远航顿时觉得,自个是不是话太多? 那端,慕沉已经将女孩轻柔地带入怀中,董远航放下早餐,赶紧溜了。 “怎么了?”慕沉轻声抚慰着女孩。 安予脑袋贴着慕沉哥哥的胸口,一颗心才算勉强安定些。“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他嗓音又低了些,醇厚又带些沙哑。 “我不知道。”安予在他怀中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时光一下子飞逝而过,她弄丢了五年。而她的慕沉哥哥,今年应该二十六了吧! 良久,她才从他怀中仰起脸:“慕沉哥哥。” “嗯?” “我只记得我今年十五岁,你二十六,你会嫌弃我吗?” “嫌弃你什么?”慕沉忍不住扬唇浅笑,她现下是二十岁的模样,却是十五岁的思想。这样想来,忽然觉得有些可爱。 十五岁的安予,本就可爱得紧。而且,最重要的是,十五岁的安予和他没有隔阂。 安予咬了咬唇,又是有些不安写在脸上:“我年纪太小,你会和年纪太小的人一起玩吗?” “当然会!”慕沉垂下头,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 他这动作做得随意,怀中的女孩却是瞬间脸颊滚烫得要命,她僵硬着一动不动,又觉得羞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安予直待慕沉后撤一些,方才猛地回过神来,她这身子可是二十岁成年人的身子,慕沉哥哥的举动似乎也并未有不妥。 随后,安予犹如一个古旧的人类穿越到现代生活。 她喝过稀饭,照镜子查看了自己的现在的样貌,又坐在病床上把玩电脑,搜索时下的新闻。 原来,她喜欢过的演员已经结婚了,还带着儿子上了一档综艺节目。目前的热度,儿子比老子强。 原来,手机像素已经进阶到这么厉害的水平。还有网上各种流行语,安予一个人安静地呆了好一会儿,才算完全接受现状。 在这期间,也断断续续的地听慕沉哥哥讲,慕家现在已经慕沉哥哥做掌权人。而她这两两年也没有去念书,而是在慕沉哥哥的公司实践。 安予一边慢悠悠地敲着电脑,正要问一问傅宁的现状,病房的门忽的被人猛地推开。 来人一头大波浪卷,附上烈焰红唇,仿佛一团火似的冲进来。 安予猛地僵住,来人却似是万般激动,蹬着高跟鞋,就猛地扑过来抱住她:“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这些天,安予在床上躺着。他们每一个人每一天都过得胆战心惊,唯恐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安予真真是一脸蒙圈,挣扎着推开她,看了眼一旁的慕沉哥哥寻求解释,又满是不解地突然冒出来的女人。 “这位小姐姐,我认识你吗?”安予肤色苍白,更衬得一双眼睛圆滚滚的漆黑,这会儿瞧着一个人,正经是无辜。 傅宁的手包猛地落下地上,险些一个踉跄崴到脚。 她看了眼安予,又是凝向在一旁端坐的男人:“这这……这怎么回事?” 慕沉亦是无奈地摊开手:“就是你看到的这么回事。” 傅宁顿时觉得空气中的氧气不够用了,她微微喘息着,胸口附和着微微起伏。 安予看她这般神情,模样愈是无辜懵懂:“小姐姐,你不会是慕沉哥哥的女朋友吧?” 傅宁僵了片刻,随即无奈至极地翻了个白眼。女朋友??安予哪只眼睛看到她和慕沉有半毛钱关联? 安予又是歪着头,满是不解:“我记得慕沉哥哥的女朋友是个外国人啊,金色头发的。”说着,又是转向慕沉,“慕沉哥哥,你换女朋友了?” 慕沉默了默,脑子飞速旋转,却是怎么都没想起哪里冒出来一个金色头发的女朋友? “金色头发?”慕沉紧蹙着眉,仍是不解。 安予忙道:“就是我们视频的时候,出现在你身边的那个女人。” 视频?慕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安予十五岁时候的视频。那便是最后那次了。 慕沉想起后便是坚定道:“不是,她是我室友的女朋友。”说着转向傅宁,“这位就更不是了。” 都不是? 安予没心思放在身边小姐姐身上,只想着,原来那个女人并不是慕沉哥哥的女朋友啊,亏得她还默默难过了好多天。 安予眼底明显划过一丝喜悦,愣了愣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呆住的人:“那你……小姐姐,你到底是谁啊?” “我擦!”傅宁气得挠头,她算是懂了,刚才那一通电话,慕沉的助理董远航告诉她,安予失忆了。 好嘛!原来不只是失忆,还偏偏只记得慕沉一个人,连她都给忘了。 “安予,你太没良心了吧!”傅宁气得抓狂,在病房里不停地走着。“他是守了你很多天,但我们两个是轮班的好吗?不能因为你醒来的时候刚巧他在,你就只记得他啊!” “我……”安予无辜又懵圈,她不止记得慕沉啊,很多人她都记得。但她明显被傅宁一时的暴躁给吓住了,愣了愣才小声道,“那个……小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就不要生气了,生气会长皱纹的。” 傅宁简直要被气死,撂下一句“彩虹屁没用”就要出门去找医生问问情况。 没成想,还没走到门口,安予又道:“我才不会说假话,小姐姐你真的很好看。” 傅宁伸手撩了撩长发,简直是哭笑不得。 仍是端坐着的慕沉实在瞧不下去了,方才果断冲安予道:“安予,你还记得傅宁吗?” “记得啊!”安予疑惑地望向慕沉哥哥,他怎么问这种问题? 傅宁原本侧对着病床的方向,这时身子抖了抖,方才又是快步走至安予身边:“你记得傅宁,那你看看我是谁?” 安予又是一脸迷茫。 傅宁冲她翻了白眼,随即将长发收起,手指在脑后圈着,看起来像是扎了个高马尾的模样。“这样呢?”傅宁冲她眨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更。 另,明天依旧是三更,后天也是。均是零点更新。 再另:v后三天内留言区有红包掉落哦 感谢你们的喜欢,么么啾~ 第19章 安予看她这样执着,只得仔细地盯着她, 盯着她的五官拆开来又和在一起看。看得久了, 竟真觉得有些面熟。 傅宁这般任她盯着, 没一会儿就没了耐性,果断将头发放下来:“MD!我还得去卸个妆。”然后,就当真进了洗手间去卸了妆。 再出来时, 傅宁都快绝望了。姿态懒懒地, 也不那么兴奋地冲着安予走过去。安予却是忽然道:“傅宁?真的是你?” “呵呵!”傅宁走到她身边去, 没一丝好脾气。 安予却是浑然未觉一般, 伸手轻轻地搁在她的手臂上, 嗓音软软地:“傅宁,你现在好漂亮啊!你高中的时候就很好看, 没想到现在更好看。”安予脑中都是那个青涩的傅宁,一时面对这么火辣的, 实在认不出。 傅宁嘴角微微一抽, 被人彩虹屁这么捧着, 神色到底有些松动。 安予又道:“对了傅宁,你现在在做什么啊?在念大学吗?慕沉哥哥说, 我这两年没有念书, 一直在他的公司里实习。”他们这样家庭的孩子, 早一点出来实习,以后接管公司,其实也是平常。 “你不记得了?”傅宁下意识问,随即自问自答, “哦也对,你现在的记忆只到十五岁。”随后同她解释道,“半年前我爷爷过世,我们家公司就是我来接管了。”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安予垂下头,意识到自个说错话了。 换傅宁一脸懵圈了,这两年安予变得清冷自持,她都快忘了小时候的安予,其实是软糯可爱的类型。亦是怪不得,她刚才会称呼慕沉为“慕沉哥哥”。 “没事没事,”傅宁迅速抓了她的手安慰,“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嘛!” 安予这才抬头略带些歉意地笑了笑:“嗯嗯,你现在职场女王范,感觉很棒。” “不止女王哦!”傅宁眸中闪过狡黠的笑意,“我还签了一个小鲜肉,培养他走实力演员路线。” 安予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女孩子之间的八卦永远不会随着时光褪去。“真的?你有照片吗?我看看。” “这小鲜肉其实是……”傅宁张口就要解释,说着又觉得说来话长,遂问她,“你手机呢?你看咱俩聊天记录就知道了。” 慕沉听着两个女孩聊天,正预备默默出去,给她们足够的空间,这时忽然又是整个人紧绷起来,面向傅宁时脸色也是沉了几分:“她的手机摔坏,所有东西都没了。” “噢!”傅宁没多想,索性将自己的手机给安予,“那你看我的。” 随后,傅宁同她说了这几年来有关于她自己的新鲜事。但是有关安予的,却是在接到慕沉的眼色后,半个字没敢多提。 来的路上,傅宁便想过,安予回到十五岁,必然不记得安姨过世这事,那么随着安姨过世这事发生的诸多变故,安予便也不知道。 安予不知道,他们也不知,该不该主动同她讲。还是等时间久长,她脑中的淤血散去,她自己回忆起来。 也不知哪一种,不那么残忍。 没成想,聊着聊着,安予忽然问她:“对了,我妈呢?” 傅宁猛地僵住,脸上的笑意险些维持不住,仍是站在窗前的慕沉回过身,轻声道:“安姨出国谈一个合作,大概要两三个月,最近,你都住在我家。” 安予对此没什么疑虑,只是…… “我住在你们慕家,不会不方便吗?” 傅宁这端明明坐在安予身边,这会儿却是始终面对着慕沉,就看他这个谎要怎么扯?尤其,安予那双眼无辜地眨巴着,她看着都是不忍心。 慕沉面上依是镇定,唯手指在口袋里不自觉紧了紧。“我从国外回来后,一直一个人住。” “啊?”安予下意识道,“那,那我们……” 安予忍不住咬了咬唇,只觉得心跳加速,可这话卡在喉间又是不得不问。 “慕沉哥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傅宁再是忍不住了,视线在两人身上转啊转,安予真的是小女生的羞涩,那羞涩里又裹着些期待。 傅宁真不忍打击她,你俩快要势同水火了,而且,安予你还怀疑安姨的离开和慕沉有关。 然慕沉长身玉立,身姿笔挺,一字一句道出的却是:“我们正在交往。” 傅宁顿时瞪圆了眼睛:脸呢!脸呢!慕总您的脸呢! 慕沉:丢太平洋去了! 安予这端却是缓慢地垂下头,脸颊飞上两团红云,直红到了耳朵根。 也幸亏她垂下了头,才没瞧见傅宁挥舞着手同慕沉比划,这谎扯得也实在是没边了!□□的趁人之危! 安予垂着头顾自羞窘了好一会儿,方才抬起头,结果房内只剩下她一个了。 另一端,傅宁同慕沉站在走廊尽头,姿态极其不善地盯着他:“慕总,你这是欺骗,是欺骗!” 高了她大半个头的男人,此刻专注地望着窗外,视线悠远,看不出什么情绪。她这样激烈,他不过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傅宁愈是恼怒:“你们原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慕沉终于回头望向她,模样端是正经:“现在,我们正在交往。” “交往个屁?”傅宁甩了甩头发,这半年来她一惯过得恣意,唯谈生意时会稍微注意形象,这时恨不得踢着高跟鞋踹到他腿上。“安予现在只是暂时失去了这几年的记忆,她早晚会想起来。等她想起来,知道你这么骗她,你预备怎么面对她?” “那是我的事。”慕沉淡淡道。 傅宁紧咬着牙,要刻意忍着,才能不一巴掌甩到这男人脸上。“好!”她冷冷地晲着他,“是你的事,我现在就告诉安予,这是你的谎话。”说着,甩手就往安予的那间独立病房走去。 “傅宁!”慕沉的嗓音陡地沉下去,他这人不知是一直比她们年龄大,还是本来就阴沉话少,总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傅宁不得已停住步子,听他道,“这场车祸警察还没有调查出凶手是谁,安予和我在一起,最安全。” “我一样可以保护她。”傅宁猛地转过身。 “我可以给她更好的保护。”慕沉凝着她,眸光坚定。 傅宁被他这话说得,只觉得又矮了他一头。然这话也确然是真的,纵然傅宁身边有几个保镖,但那几个,恐怕联手都打不过慕沉这种高手。慕沉的手段,她是见过的。况且,慕家背后的财力势力都强于傅家。 但纵然事实是这么个事实,傅宁也不能接受,慕沉平白给安予套下来的设定。 傅宁又走过去,依然拎着不能松口的态度:“反正是不行,我现在要是配合你,等她记起来,非弄死我不可。再说,她现在可是只有十五岁的记忆,慕总,难道你还要诱-骗未成年少女?” 慕沉眼尾轻挑,沉沉道:“傅宁,我不是个好人,但也没那么坏。” 傅宁自鼻尖哼了一下:“那你告诉我,安姨的车祸是怎么回事?你敢说这事和你们慕家没有一点关系?”傅宁最担心的还是这个。 倘或有一天,这事东窗事发,果真是慕家的人做的。凭安予的性子是绝不会和慕沉在一起的,那现在的纠葛,只会是以后的痛苦。 慕沉错开眼,目光盯着长廊的另一头。这是间私人医院,安予又是住得最好的病房,这一层,便显得过于空旷了。他的嗓音也带了些寂寥,“等她回到二十岁,我会给她一个解释。” “你要保护她,可以不说你们在交往。还是说,其实你喜欢她?” 傅宁这话存了探究,这是二十岁的安予都不知道的事。十天前,傅宁正在公司,忽然就接到慕沉助理的电话,说安予出了车祸。 傅宁从未见过那个样子的慕沉,整个人紧绷得像是一点即燃的炸弹。她的慌张是忍不住地流泪,而慕沉,是眸子腥红,指甲紧扣着掌心。他们隔了几步远,她还是能听到他急促的喘息。仿佛不这样吸气呼气,整个人就会窒息。 然这话问完,傅宁在心底转了个弯,就陷入了自我否定。“不对!你怎么会喜欢她?你要是喜欢她,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堕落了整整两年。慕总,不妨你坦白说,你现在这么做是为了安予手上的股份?你们想要拿回去,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安予失去了后来的记忆,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慕沉哥哥。如果慕家在这个时候让安予签一些她看不懂的文件,可不就是把她给卖了。 慕沉凝着她:“她的东西永远都是她的,我不会要,慕家也不能要。” 傅宁立时反问:“我怎么信你?” 慕沉敛下眸子,眉目低垂思索了片刻,方才拿了手机递到她手里。是他最新调出来的一张照片和一份文档。 傅宁一脸莫名,仍是快速看过。“这是?” “安姨车祸的事确实和他有些关系,但我早已调查过,他做的事不能算在法律层面。” 傅宁盯着他,眼中闪过戾气:“那就这么放过他?” 慕沉神思镇定,像说着别人的故事,淡淡道:“小时候,他曾意图杀死我。所以傅宁,我和安予没有你所想象的障碍,我会护着她。” 傅宁晃了会儿神,没成想慕沉竟还有这些经历。她长长地“哦”了一声,这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也替安予添上一层欢喜。 可转念一想,似乎又是哪里不对。“不对啊!”她忽然道,“既然你们之间根本没什么人命关天的障碍,这两年你干什么去了?你知不知道,这两年安予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她从安姨过世后,就开始酗酒。她……” “我知道。”慕沉轻声打断她,眸光淡薄地落在她的眼上,撂下最后一句话便向病房走去了。他道,“我要先成为慕家的掌权人。” 傅宁愣在原地,戳着不动站了好一会儿,才顾自呢喃出声:“行吧,那我就配合你。”原本,安予也是喜欢他。 第20章 数天后,安予出院。慕沉的助理董远航开车载着她和慕沉, 开往市中心的一个小区。繁华胜地, 也仅有这么一个小区里面建了几栋别墅, 其余皆是高楼。慕沉的房子所在的位置更好,大约是繁华中的那一片寂静,不受惊扰。 安予跳下车那一刻仍有些恍然, 她对这里并没有半分熟悉感。及至进了门, 系着围裙的一个阿姨温和地叫她“安小姐”, 安予附以微笑, 也还是一脸莫名。仍是慕沉在她身旁解释, 那位是吴妈,负责家里的家务。 董远航将两位送进门, 便自动退了出来,窝在车里等老板接下来的吩咐。 几日前, 慕沉就提前安排好董远航处理好这里的一切。那时董远航便亲自来过, 仔细地叮嘱了吴妈一些事。 譬如, “吴妈,安小姐在这里住了两个月, 你一定记住啊!” “还有, 她是慕总的女朋友, 她在这里住的那两个月,您知道她生活规律,作息也规律,知道她爱喝清水和果汁, 对!您还知道,她爱吃的这几样菜。”随后,便同吴妈报了几样菜名。 吴妈真正是一脸懵圈,这房子一直是慕总一人住,哪来的什么安小姐呀?但董助这么吩咐,她便拿着笔记本努力记着。 董远航唯恐吴妈面对安予时表现不自然,又是叮嘱道:“吴妈,您也不用紧张,平时您怎么对慕总,就怎么对安小姐,别刻意。” 吴妈迷茫地应着。 董远航忽然拍了拍脑门:“不对!还是不能一样,您对安小姐稍微温和一点,亲近一点。毕竟,安小姐比慕总好相处的多。” 这端,慕沉同吴妈道:“您先去忙吧!”便是自然而然地牵过安予的手,带她走上楼。 他推开一扇门,侧过脸凝着她:“这是你的房间。” 安予从他身边走进去,卧室很大,比她原来的房间大很多,直接囊括了洗澡间和衣帽间,只是这装潢…… 安予走进去后又是转过身来看他:“慕沉哥哥,这是我二十岁的喜好吗?” 这房间的装修是按照后来安予买的那个小房子,选用的类似的装修。偏成熟,也偏冷清。 慕沉看出她的心思:“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就换掉。” 安予眼中闪过一抹亮光,随即又是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是适应一下二十岁的生活。” 慕沉忍不住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现在十五岁,就过十五岁的生活,不需要适应。” “我才不要。”安予闷着头,低声哼唧。她二十岁的时候明明和慕沉哥哥在一起了,是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现在一朝回到十五岁,她又变成了少女。简直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嗯?”慕沉唇边抿着笑,明明是听清了女孩这一声咕哝,偏还要装作没听见。 安予咬着唇不说话,她总不能告诉慕沉哥哥,她好想回到二十岁,好想看看他们作为成年人是怎么相处的? 安予走过洗手间,大略看了一眼,又转进衣帽间,打开柜门的时候忽然就僵住不动了。 慕沉走至她身边:“不喜欢?” 安予默了默:“原来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我二十岁的穿衣风格居然是这样的。”安予十五岁的时候还是甜美少女风,但看她这衣柜里的衣服,偏职业的最多,偶尔有几套休闲风的衣裳。 最主要的,是这一眼望去,全是大人的衣裳。她的神思又要猛地跳转过去,哦!她的身体已经二十岁了。 “不!”安予又是坚定地摇头,“我要适应,我一定会适应的。” 当晚,慕沉正在书房处理公务,门忽然被人敲响。这个时辰,也不会有别人。“进来。”他应了声,就瞧见门被人推开,女孩抱着一只娃娃站在门口,形容颇有些局促。 女孩站在门口不动,慕沉遂走过去:“睡不着?”现在已经十二点,她醒来后在医院住的那几天,她每晚不超过十点就睡了,作息很好。即便是这两年,除了用来宿醉的周末,她的作息也一直保持的很好。 因为来了他的住处,所以睡不着了? 女孩不安地绞着手指,脑袋低垂,他只瞧见她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嗯?”慕沉微微弯下腰,看她粉嫩的唇紧抿着,似乎要说出口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女孩脸颊微微鼓着,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慕沉哥哥,我有点不能适应,这里……太陌生了。” “我不是在呢?”慕沉轻声安慰着,然女孩眉目始终紧蹙着,他随即直起身,“那我打电话请傅宁过来。” 傅宁过来陪她住几日,也许安予慢慢会习惯。 “不不!”哪料女孩忽然冲他摆手,“傅宁今天有事要忙,我们不要麻烦她了。”安予敲门之前已经给傅宁打过电话,傅宁去探班了。就是那位小鲜肉所在的剧组,据说今晚是夜场戏,大约要拍到凌晨。安予虽说少了五年的经历,也是知道,不能这么做电灯泡。 “那我今晚去外面住。”慕沉蓦地开口,这一次女孩却是没说什么。慕沉顿感被人嫌弃了,脸色一阵青白。但安予现在思想上毕竟只有十五岁,他没办法和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计较什么,遂转过身预备拿了电脑去别处住。 然这步子还没迈开,衣角忽然被一只柔嫩的小手揪住。 “慕沉哥哥……”女孩低垂着头,嗓音甚至有些发哑,“你是不是特别失望?” “嗯?”慕沉不解地凝着她。数年前他面对的便是这样的安予,可爱,偶尔有些小孩子的皮闹。但五年过去,他变得更加成熟冷静,却还是一样的承受不住,她这样仿佛猫爪子一样挠着他的心。 女孩的泪水啪嗒就落了下来:“我们明明在一起了,可是,我都不记得了。只有你一个人记得我们之间的事,慕沉哥哥,你是不是特别难过?” 原来,她是担心她忘了他们的曾经,只留下他一人记得。 “傻瓜!”慕沉伸手拥住她,低声抚慰着,“不管你变成十五岁,还是五岁,你都是我的安予,永远都是。” 他没有难过,甚至相反,他无比庆幸。若非安予失忆,他们的关系也不会进展神速。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是一步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而现在,一步既是终点。 安予靠在慕沉哥哥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心思渐渐安稳些,可她还是觉得回到那间房未必能够睡着。末了,到底是仰起头,眨巴着漆黑的眼睛看着他,“慕沉哥哥,我想回家住。” 慕沉身子猛地一僵,连搁在她肩上的手指都停住,一动不动。那房子已然空置了一年半的时间,前几天他为了以防万一已经让人收拾干净。但,他不能冒这个险。太过熟悉的环境,也许安予会想起什么。 这五年的事,她想起什么都不要紧,唯独安姨已经过世这事,是个炸弹。他不能让她承受两次痛苦。 慕沉身子僵硬了许久,连安予都有所察觉。慕沉索性脸色也沉了几分,他松开怀中的女孩,眸色暗下,嗓音低哑微凉,似黏着一股黯然神伤的味道。“安予,你不信我?” “不不……”安予瞬间慌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慕沉盯着她,眼底氤氲而来,似真是被伤了的可怜模样。 安予愈是内疚不安,她不停地绞着手指,好半晌才憋出几个字来:“慕沉哥哥,我只是不敢相信,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更不敢想,他们竟然已经发展到同居的关系。 他弯下腰,双手扶着她的肩,眸光专注地凝着她,身子附和着又是前倾些:“要证明?” 作者有话要说:  好怕你们跳订,所以重复下18章的作话哈 明天依旧是三更,后天也是。均是零点更新。 另:v后三天内留言区有红包掉落哦 感谢你们的喜欢,么么啾~ 第21章 证明? 这种事怎么证明? 安予盯着那张愈发靠近的俊颜,瞬间就怂了。她慌乱地后撤一步, 猛地垂下脑袋便道:“慕沉哥哥, 我回去睡了, 你也早点睡。” 安予匆忙跑回房间,整个人缩到被子里,只露了双圆滚滚的眼睛出来。 这几天一直像做梦一样, 也许真的是在做梦呢。 安予盯着眼前的窗帘, 她开了盏小夜灯, 上面映着微弱的光影。她抬起手悄悄捏了捏脸, 还是疼的。这几天, 她自己试验了很多次,都是疼的。可眼下的事实, 总不能让她完全相信。她有着二十岁的身体,十五岁的灵魂。 像是一觉醒来, 她得到她最喜欢的那个。 如果是做梦, 怎么会美好到这种程度?太美好了! 可她和慕沉哥哥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她完全不记得了。安予忽然有点羡慕那个二十岁的自己, 她有完整的记忆,而且慕沉哥哥, 会不会更喜欢那个她呢? 微弱的不安和浅浅的喜悦冲击着她, 安予一直到半夜才真正睡着。亦或者是因为环境过于陌生, 清晨,她又很早醒来。 安予摸到手机想着再眯一会儿,就听见外面轻微地关门声。她踢了拖鞋,就匆忙跑出去。 “慕沉哥哥……”她局促地站在门口, 整个人还带着没睡醒的娇憨,头发也是有些乱蓬蓬的。 安予叫了这一声,才后知后觉地垂下头,这么一副形象,实在有些邋遢,遂赶忙伸手抓了抓长发。 慕沉低低嗯了一声,目光稍有探究。 安予抿着唇,这才轻声道:“你是要去上班吗?”她知道慕沉哥哥现在已经接管了慕家,公司里有很多事要忙,昨天一直到很晚慕沉哥哥都还在书房处理公司的事。而且,慕沉哥哥已经在医院守了她很多天,不能一直耽搁。 “不是,”慕沉温声道,“我做早饭。” 慕沉说罢,清楚地瞧见女孩眼中的不安猛地褪去许多。他下意识抿了抿唇,被人需要着,黏腻着,轻易就愉悦了他。 “昨晚没有睡好?”他略弯了弯腰,抬手抚上女孩的眼睛,拇指轻轻拂过。她肤色偏冷白,眼下即便只是轻微的黑眼圈,看起来还是有些明显。 慕沉哥哥的指腹拂过她的眉骨,扫过眼皮,安予整个人发僵,愣了愣才应声:“还……还好。” 慕沉遂直起身子,手掌落在她纤薄的肩上:“去洗漱吧,等会儿过来吃早饭。” “嗯嗯。”安予忙不迭点头。 安予洗漱好,在衣帽间挑衣服的时候忽然犯了难。先前在医院,每天都是病号服,倒也没觉得什么。这时面对满屋的成年人服装,她下意识就生出小孩穿大人衣服的感觉。可她照着镜子,那张脸,却也并不是十五年略带婴儿肥的模样了。 现在她的脸颊更瘦些,骨线更明显。 最后,安予还是勉强挑了件休闲的卫衣和牛仔短裤穿。 只是,这搭配附和她原先的审美,于二十岁的安予来说,却是偏幼稚了。因而,下楼那一刻,慕沉抬眼望去,猛地就有一瞬的晃神。 眼前的安予,就是十五岁少女的模样。是那个喜欢黏着他的女孩,马尾在脑后微微晃着,看起来青春又美好。 安予下楼后就坐到了慕沉对面,电视正开着,是她最喜欢的一部剧。只是她不记得,她的喜欢维持了许多年。这部剧,在她二十岁的时候也是她的下饭神剧。 慕沉哥哥的手艺似乎也很好,至少这碗粥煮的就很好吃。安予吃到一半的时候到底是没忍住,抬头望向他:“慕沉哥哥,你平常都是几点上班?” “八点半出发,九点之前到。”整个公司都是如此。只是偶尔例外,会去的尤其早。 安予抿了抿唇,明亮无辜的眼睛望着他:“那你今天?” “呃?”慕沉愣了下,陡地明白女孩的担心。这里于她而言本身就极为陌生。“今天不上班。” “那你公司的事?”这几天他一直在医院陪着她,也不知道公司的事耽搁了多少。 慕沉宽慰她:“没事,有副总看着。” 安予蹙了蹙眉:“不要紧吗?” “不要紧。” 安予听他说着,一颗心不知道是落下了,还是又悬在了心口。蓦然失去这几年的记忆,她还以为她是十五岁。若非镜子中的那张脸确实有微弱的变化,若非傅宁和慕沉哥哥都变了,她总忍不住以为,是她一觉醒来世界变了。 十五岁的她,喜欢慕沉哥哥,并且,在事件被戳破之前,她爱黏着他。 可十五岁的安予黏着慕沉哥哥没事,现在她二十岁了,还要黏着慕沉哥哥,耽误他工作,安予觉得,这样似乎不好。 安予垂下头,又喝了几口粥,才终是低低地憋出了几个字,如蚊蝇一般低微。 她道:“君王不早朝。”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她脑海里蹦出来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她知道自己不该,可又忍不住。而慕沉哥哥,分明是纵容着她。 然她声音极低,慕沉仔细分辨了片刻,才是忍不住扬唇,唇角擒着促狭的笑意:“确实有点这个意思。” 安予拎着勺子的手指一僵,勺子落下的清脆声猛地入耳。这脸颊滚烫,愈是恨不得将脑袋垂到桌子底下去。 安予只觉得尴尬地不行,怕是耳朵都是红的。默默咽了咽口水,才低声道:“慕沉哥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好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女孩低垂着头,模样软糯得招人可怜。哪像一个人可以的模样? 然女孩怕他不信,忽然仰起脸,愈是目光坚定道:“慕沉哥哥,或者,我和从前一样和你一起去上班吧!” 这几天,安予也渐渐了解到,从前她在慕沉哥哥身边做得是翻译文件的工作。据说,英法意都很厉害。她在网上悄悄翻译过一些文本,刚开始是有些生疏。后来那些记忆像自动回来了一样,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回原来的工作。 慕沉放下勺子,眼皮微掀,眼色已然沉了一分。“安予,你现在十五岁,可以过十五岁的生活,不需要硬逼着自己去改变。” 女孩紧咬住唇,脸蛋微微鼓起。她何曾见过慕沉哥哥这样严肃的神情,往常他都是温柔的,偶尔逗逗她,很少这样板着脸,令她觉得严肃又有些害怕。 慕沉凝着她,女孩眼底一片晶莹,裹着泪滴,下一秒就能落下似的。心尖蓦地发软,遂立即放软了声调:“生气了?” 他的声音低醇温和,哄女孩的姿态做得极好。可他真是从未哄过女孩子,不知道女孩子眼睛里裹着泪的时候,最不能这么哄。 慕沉话音一落,女孩紧咬着唇,泪水吧嗒就落了下来。她的委屈原有一分,他这么一哄,她就成了十分的委屈。 慕沉低低叫着她的名字:“……安予。” “说话。”他轻声抚慰着,一面还要竭力压制住那一份手足无措。难得抽出一份清醒,脑子里转过的却是,小时候的安予似乎没这么爱哭。她是可爱多一些。现下,大约是真的不适应,真的不安,才这样时时露怯。 安予抽泣着,慕沉刚伸手抚去她的泪水,她的泪水又是落下。慕沉后来抽了纸帮她擦拭,安予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低低呜咽道:“我怕你不喜欢现在的我。” 安予总觉得,慕沉哥哥喜欢的是二十岁的那个自己。她现在却只有十五岁的记忆,虽说像是一觉睡醒,平白得到了极喜欢的人。那这种得到,像是偷来的欢喜,那么不真切。 慕沉坐到她身边,手指扣住她的后脑,他微微垂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摩挲着。一面嗓音低缓道:“安予,如果不是你只有十五岁,我很轻易就能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安予顿时脑子一片空白。两个人这样近距离的靠着,已经让她丢了正常的思维,他猛地蹦出这句话,更是令她慌张。像焰火在脑中猛然炸开一样,漫天绚丽,她被震惊的慌了神,欢喜和雀跃反倒来迟了一步。 安予迟钝了许久,方才艰难启齿道:“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虽说她现在只有十五岁,可是安予知道,她就是从十五岁情窦初开开始,开在了慕沉哥哥身上。 “从……”慕沉意味深长地凝着身边的女孩,张嘴后忽然又顿住。他松开她,身子略后撤些,忽然又是正经地望着她,“我忽然想到,安予小朋友你现在是十五岁啊,那么十五岁的你,当时我们半夜视频,为什么你突然就关了电脑?后来又为什么和我断了联系?” 安予陡地瞪圆了眼睛,眼睛亮澄澄地盯着眼前人,脸颊又是鼓起,模样无辜极了。可她的耳朵还是不受控制的一点点变红。 安予不安又是羞怯地绞着手指,憋了半晌才是憋出几个字来。“你不要转移话题。” 这话分明是故意提起的气势,半点威慑力没有。 可她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慕沉凝着女孩,伸手将她捞入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头顶,唇角含着笑意温声道:“我后来知道,你是吃醋了。” “我……”安予猛地被人戳破,下意识就要挣开,想要辩解一句。可偏偏,又确然是这么个事实,慕沉哥哥紧拥着她,也未有半分松缓。 安予放弃挣扎,就听他又道:“如果不是喜欢你,这么多年我不会始终一个人。” 第22章 安予蓦地睁大了眼睛,她的心像在迷雾中竖了靶子, 却是被他一箭中了靶心。甚至呼吸, 都停止了片刻。 安予从未想过, 慕沉哥哥居然一早也喜欢她。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你,这美好得简直不像话。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 我现在十五岁。” 慕沉揉揉她的小脑袋, 忍不住笑了:“我等你长大。”顿了顿又道, “又不是没等过。” 安予的脸颊顿时像被火烤一样, 滚烫得要命。心口也是狂跳, 令她又慌张又是欢喜得仿佛要昏死过去。 直至身前的男人微微垂下头,与她低声道:“上午我有两个视频会议要开, 下午带你去一个地方。”安予方才迷茫地垂了垂下颌,鼻尖被人勾过, 她才在那人完全消失在楼梯时, 整个人猛地跳起来。 少女的欢喜来得迟缓些, 终于是在那人离开后,整个爆发出来。 她维持了好一会儿的激动, 吴妈过来收拾碗筷, 她才不好意思地咬住唇, 憋着唇角忍不住上扬的弧度。 而后翻出一堆零食,环抱在身前,正经开始看慕沉哥哥给她找到的那部剧。 这部剧在她十五岁的记忆里,是开播不久, 现在看播放目录,却是已经完结了。好几十集,足够她看上几天了。 安予一直看到十点多,直看得她有些犯困,却不是电视不够精彩,实在是前一晚睡得太少,就这么脑袋一栽一栽地趴在了沙发边沿上,睡了过去。 慕沉下楼时,就望见这么一副情形。女孩不知什么时候,从绵软的地毯上爬到了沙发上,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像猫咪一样乖软。 他走过去,手指触到女孩裸露在外细白的手臂,她的皮肤有些发凉,遂拎了一旁的毛毯轻柔地给她盖上。 而后在她身旁,翻阅电脑上的文件。 这一忙,直至下午三点,女孩方才轻微地蠕动了下身子。 这一觉,她算是补够了。 安予迷蒙地睁开眼,视线还不曾清晰,只觉得这是在柔软的大床上,下意识就要翻个身,换个舒适的姿势在睡一会儿,结果这一翻身就要落到地上。 其实落到地上也无妨,这房子原本是干净简洁甚至有些冷淡风的设计,也是安予出院前,慕沉考虑到女孩喜欢窝在电视前的地上,才铺了这样软绵的地毯。 只是,这一刻他就在她身前,女孩这一个翻身,慕沉察觉到她的动作,猛地回过身,刚好就将她稳稳地接在怀里。 温软的大床可不是这么坚硬? 安予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男人。那张脸再熟悉不过,可眼下这姿势…… 她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附和着迟钝些的思维,终于想起她是在楼下的客厅睡着了。而慕沉哥哥,也不知在她身边坐了多久。 安予赶忙从慕沉哥哥怀中挣脱,在他身边换了种乖巧的姿势坐好。 “我……”她迟疑着,“我大概是太困了。” 男人却是全然不在意一般,只凝着她极是温和道:“饿不饿?” 安予这才摸了摸肚子:“有点。” “先吃饭。”说着,慕沉便是起身,又是极自然地伸手去拉她。 安予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两个人都是手指微凉,接触那一刻,却都有些发烫。 坐到桌前,吴妈很快将做好的饭菜热好端了上来。安予正要拿起筷子,转手拿了手机看见上面的时间,才惊觉,这一觉她睡得真的挺久。 “慕沉哥哥……”她抬眼望向他,小可怜模样无辜极了。“现在会不会太晚了,你还带我去那个地方吗?” 慕沉哥哥上楼前说过的,下午要带她去一个地方,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晚了? “不晚。”他微笑着,“吃过饭我们就去。” “嗯嗯。”安予重重地点头,吃过饭又是积极地收拾东西。 只是,等慕沉哥哥真的带她到了目的地,安予看见“幸福家”那三个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更不好的,是她小心翼翼想去看慕沉哥哥的神情,又怕他真的神伤。可他神色如常,她心下却愈是不安。 那一桩隐秘之事,还是妈妈曾告诉她,只是,她又该怎么说,其实她是知道的呢? 安予正蹙着眉,幸福家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走出一个约摸五十来岁的妇人。 “慕沉。”那位阿姨走来直接就和慕沉哥哥握了手,似乎极为熟稔。“这是?”阿姨转向慕沉身边的女孩,眼睛一亮。 “我女朋友。”慕沉道,随后又同安予介绍,“这位是幸福家的陈院长。” 那阿姨看着愈是开心:“叫我阿姨就好,慕沉一直资助我们幸福家,要不这些孩子也不能被这么好的照顾着。”说着,就带慕沉和安予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孤儿院,里面多得是被遗弃无人认领的弃婴。许多男孩女孩,最小的现在还在襁褓中,最大的也不过六七岁。 孤儿院配备了专门的生活老师和授课老师,孩子们大一点,就会正式开始上课。 安予同慕沉进去的时候,一部分小朋友正由老师陪着看一个动画电影。陈院长便带他们去了另一间房。 这里,是一到三岁的小朋友,有凑在一起玩玩具的,也有一个人坐在床边默不作声的。 安予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穿红色短袖深蓝色短裤的小男孩。他一个人坐在床上,在玩一个小船,手里拿着一个小方块一次次从船的边缘滑过去。 慕沉一走进去就被一群小朋友围住,他们都对慕沉很熟悉,对他从身后变魔法似的变出来的玩具更熟悉。 安予甚少看见慕沉哥哥这样的神情,明明是放松愉悦的,却还是添着一份神伤。是过去无法追忆,无法重来。 她蹲在慕沉哥哥身边,陪他一起给小朋友发玩具,剩下最后一个小汽车的时候,安予起身走到那个小男孩身边,径自递到他手里。 小男孩仰脸看向她,又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一位老师。 那位老师赶忙笑道:“姐姐送给你的,喜欢吗?” 男孩立时扬唇笑了。而后,便开始专注地玩那辆小汽车。小汽车没有安装电池,但似乎可以自己行走。安予蹲在一旁看了会儿,就生了些好奇心。 “这个是怎么玩的啊?”她瞧着小男孩,小男孩只专注地玩,期间看了她一眼,却是没有回答。仍是那位老师同他解释,“是这个轮子,你用手划一下,或者在地上划一下,它自己就能走。” “这样啊!”安予有些恍然,这些玩具她小时候玩过,不过也是许多年前了,那时候还是遥控操作,要用电池或者充电的。 那老师笑着:“现在的先进很多,而且更适合他们这个年龄阶段的小朋友玩。” “他今年多大了?”安予问。 “快两岁了。” 安予凝着小男孩软嘟嘟的小脸,心口柔软得不行,又是放软了声音冲他道:“你叫什么呀?” 小男孩抬起脸看她,一双眼睛澄澈黑白分明,真正是小朋友未曾被污染过的眼睛,满眼都是纯净。他张了张嘴,说出几个字来,却是不大清晰。 那老师便又解释:“阳阳说话晚。” “你叫阳阳呀?” 安予巴巴地瞧着他,小男孩却是忽然爬下床,拿着手上的玩具车跑到一边玩去了。 安予看他走路晃晃悠悠的,赶忙跟过去。过了会儿,小男孩又开始推凳子玩,安予便先他一步,帮他推开障碍物。 就这么做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小小跟班后,安予终是没忍住,冲他伸出手来:“我抱抱你,好不好?” 这里面的小朋友很多,这个小男孩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最乖最可爱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一进来就看到他,也最喜欢他。 安予这一张手,本没抱什么希望。毕竟,也不是十分熟悉。 不曾想,男孩冲她小跑过来,她一下子抱了个满怀。 安予一颗心,仿佛都被撞得跳了跳。 只是,终究是小孩子脾性,安予抱了没一会儿,男孩就挣扎着要回到那位老师那边。安予赶忙将他轻手轻脚地放下。 快到五点的时候,院里给小朋友准备的饭菜做好了,别的小朋友都已经安稳地坐在桌边开始吃饭。唯有阳阳小朋友,站到某个小朋友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却也不开口冲那位老师要。 安予刚要张口问,怎么没有准备阳阳的?那老师便是解释道:“阳阳这几天嗓子不舒服,要喝特定的奶粉、特定的稀粥才行。”说着,便又冲阳阳道,“阳阳,喝奶了。” 小男孩便立即转过身,乖巧地让老师喂自己。 安予这端看着,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小朋友啊?甚至是吃过饭,有小朋友闹着还要吃蛋糕或者别的零食,阳阳忍不住了,才是走过眼巴巴地看着,仍是半句不会开口问老师要。 甚至于后来要给阳阳输液的老师进来,针头刺进他的手背,阳阳的眉头立时蹙起,眼看着就要哭了,安予慌忙冲他扯起一个笑意来,阳阳看向她,忽然就不哭了。 打过针,阳阳便被老师哄睡着了。 安予也才终于收回视线,一回身,就瞧见慕沉哥哥的视线同那小男孩一般,眼巴巴地落在她身上。 这一下午,她都是围着阳阳跑了,忽略了慕沉哥哥。 “我们去另一间。”慕沉牵过女孩的手。这几个小时过去,他原来竟不知,安予这么喜欢小朋友。甚至,好像偏偏喜欢了那一个。 第23章 长廊往前走,直到尽头, 慕沉方才牵着她走进去。这一间房没有任何设施, 没有床, 也没有小板凳。然而乍一进去,安予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四年墙合在一起,一副完整的彩绘图。图上, 是大海的湛蓝, 是海天交接的明媚, 是白云朵朵伸手可及。而顶墙, 是向四处延伸渐变的蓝, 最中央,是纯净的白。 安予小时候学过几节课的画画, 不过早也就忘了。现在只觉得走进这扇门,像走进大海一样。 “慕沉哥哥……”安予转向他。却是一转身, 就落入一个坚硬厚实的怀抱。 男人微微弯下身, 下巴磕在她的颈间, 嗓音有些沙哑:“我从前最不喜欢这间屋子,现在, 我最喜欢它。” 安予迷茫地睁着眼睛, 慕沉哥哥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屋子她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后来慕沉哥哥又喜欢了。 安予曾听妈妈说起过,有关慕沉哥哥的童年。 二十多年前,那是在她还未出生的时候, 慕沉哥哥就生活在这里,这样一间叫做幸福家的孤儿院。 慕沉来到这世上没多久,就被丢弃在了孤儿院。据当时还是老师的陈院长说,送慕沉来得女人看起来像是生了重病,问什么也不说,把孩子放下就匆忙走了。 慕沉长大后曾回到这里,但时隔多年,陈院长早已不记得当初送他来得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只隐约记得,那女人面色苍白,像是不久于世的样子。 那位,约摸就是慕沉的亲生母亲。 而慕沉,是慕家的私生子。 只是慕沉的父亲身为慕家的长子,未曾再添一个儿子,夫妻多年和睦,也只有一个掌上明珠。掌上明珠,也不是不能继承慕家家业。只是,慕沉的那位二叔有两个儿子,且各个在年纪极幼时便表现出不可一世的野心。 慕沉的父亲多年无子,不敢冒险最后一无所有的境况,便在慕沉十岁那年将他接回了慕家。 十岁之前,慕沉便生活在这间孤儿院。 那时候,他不觉得孤儿院的老师和院长对他好,他性格孤僻,不爱与人言语。无意与别的小朋友闹了矛盾,也是不发一言,老师怎么问,都是不肯辩解为自己说一句。后来逼急了,这间描绘的像大海一样的房间,在那时,便是将他丢过来,让他反思的地方。 只不过那时,这房间除了亮着一盏灯,便是空落落的让人害怕。赶上别的小朋友都在睡觉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空寂的。 他一个人蹲坐在这房间的小椅子上,瞪着黑漆漆的眼睛,也不知道再跟谁置气。这股气憋着,直到时间越来越久,他浑身都开始忍不住的发抖,终究还是孩子,还是会害怕。 等他长大后,有关这间孤儿院的记忆,竟只剩了这间让他产生阴影的房间。有很多年,他都忘了这里的老师和院长都一直悉心照顾他。 直到他遇到一个女孩,那女孩冲他甜甜地笑着,像落到凡间的天使一样。她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就是乖软地听着大人的话,叫他“慕沉哥哥”。 他来到这里,不知是最初的怯懦,还是后来生存的本能,他也有一个妹妹。只是那个妹妹,从来不叫他哥哥。他从不知,被人这样甜甜地叫一声哥哥,是这样的感觉。 女孩很爱缠着他,缠得久了,少年慕沉就有些不耐烦。他和这样幼稚的小丫头没法沟通,也没想过沟通。甚至有时候,他看着女孩被她的妈妈那么宠爱,他会生出嫉妒心。他都没有妈妈了。他要叫一个陌生的女人妈妈。 可那女孩不知怎的,他总也绕不开她。 她像向日葵一样绕着他,仿佛他是会发光的太阳。慕沉第一次意识到,在女孩眼里他兴许是太阳的时候,蓦地惊住。这形容,怎么像是恋人? 那一年,他不过才是中学。是处于青春的少年,脾性也在女孩的感染下不知觉变得好了许多。只是那个念头一念而起,随即被无声无息地捻灭。她还小,等她长大了,如果还是这样爱黏着他,到那时他再多想一层才对。 没成想,还未等到女孩长大,他的女孩差点在那一夕间死去。 她的妈妈过世,她的性命也成了半吊子。 慕沉一直拥着女孩,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将她从怀里拉开些。 “小时候犯了错,就是被关在这里。”慕沉低低道,“后来,你听说了我的事,一个人来这里,画了满墙的画。” 安予蓦地僵住:“我?”她盯着他,满眼不可置信。 她仅有的记忆,是小时候上过几节课绘画的课,且上的还不怎么认真,总是弄脏了衣服,也没半幅作品出来。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功底了? “是你十五岁之后的事,你专门学了一段时间的彩绘。准确来说,是你先找到了一张图,准备一点一点临摹到这几面墙上,才专门去学得绘画。” 安予盯着眼前人,脑中仅一个念头闪过:MD,我果然多年来一直喜欢慕沉哥哥,后来甚至更喜欢了。 “原来这是我画的呀!”她走开些,距离那些彩绘近一些,欣赏自己的作品,蓦地就有些自豪。 慕沉始终站在她身后,低低应了声:“要不要看看原图?” “好啊!”安予随口道。却是就着他的手机看了一眼后,迅速后悔了。 在看到原图之前,她觉得自个水平真是飞涨,这满墙的彩绘,颇有些专业水准。她原本还以为是慕沉哥哥找专人绘图,没成想是她自个。现在好了,和原图一对比,果断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区别。 尴尬,大写加粗的尴尬。 慕沉瞧着女孩脸色僵了片刻,便是绕了过去,手指穿过她的手臂自她身后轻轻地环住她。“安予,你不知道,当我第一眼看到这些的时候我有多震惊。” 他一抱住她,她的身子就僵了。这样暧昧的环抱,和平常的拥抱太过不同。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口。安予只觉得整个与他接触的肌肤都开始发烫,心脏狂跳,整个人一动不动,只能静静听他说。 “在那个家,每一个人对我的好都像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看得见,却又摸不着。只有你对我好,是我真切能够感受到的温暖。” 安予不知道自己做过这些事,只觉得这一刻的慕沉动了情,连带着她拎着十五年少女的记忆脑袋都有些发懵。许久,安予从他怀中转过身,仰起头冲他郑重其事道:“我以后会对你更好的。” 女孩神色笃定,慕沉看着,不由得就笑了。他从心尖到眉眼,都被一股暖意充盈。 安予同慕沉离开时,阳阳小朋友已经醒了,他站在一边目送她和慕沉离开。 安予挥挥手和他再见,阳阳身旁的老师也是同她道:“和姐姐再见。” 阳阳立时仰起头,脸上都是笑意,冲她挥了挥手。 安予这边到底是没忍住,她太喜欢这个小男孩。末了,终究是松开慕沉的手,走到阳阳身边去,弯下腰冲他道:“我们一起拍张照片好不好?” 阳阳随即伸出手,安予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赶忙将他接过抱在怀里。 一边的老师拿了安予的手机准备拍照,安予转过脸看着怀中的男孩,男孩抿着唇,是日常的表情。 她轻声道:“笑一笑。” 阳阳立时扬起唇,眼角都是弯弯的。安予凝着他这样温软的笑意,自个也是忍不住笑起。而后定格,成了最好看的照片。 至于被丢弃在一旁的慕沉,嗯……他仔细琢磨了下,和一个小朋友争宠似乎有失体面,遂绷着脸安静看着。 照过相,阳阳又回到那位老师身边,另一处正好陈院长走来,只瞧见安予抱阳阳了,再一垂眼,就瞧见安予的裙子被男孩的鞋子弄脏了。 “你的衣裳?”陈院长走来,一面从一边的桌子上抽了纸巾。 安予专注地看着照片,极是满意,一时没注意到陈院长说话。仍是站在一侧的慕沉帮她接过,而后擦去上面的脏污。安予瞧见后,忙冲始终望着她的阳阳道:“没事没事,回去洗洗就好了。” 陈院长在一边道:“没想到这孩子会让你抱,他一向不让别人抱的。” “呃?”安予愣了愣,眼睛一亮,又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可不是?”陈院长笑着,“看来阳阳是真的很喜欢你。” 安予抱阳阳的时候太轻易了,她一伸手男孩就冲他走了过来,她还以为这是孩子原本的模样。安予转向慕沉,慕沉摊开手,颇有些无奈,“我来过许多次,他还真没让我抱过。”这里的孩子他多半都抱过,即便没有,也总爱凑到他身边来。毕竟,即便是不喜欢他,也会喜欢他带来的玩具。那个小男孩却是从未凑到他身边来,更别提让他抱一抱了。 当然了,他也不曾像安予一样,那样追着一个小男孩跑。 安予陡然觉得自己是特例,愈发是开心。 尤其,她那么喜欢的一个小朋友,她是他的特例,想想都令人雀跃。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安予坐在副驾驶,还是捧着手机欣赏那张照片,一面欣赏一面自个傻笑。她太喜欢这个小朋友,喜欢到不行。 甚至中途慕沉哥哥不知同她说了什么,安予都愣了下,真正是没入耳。 慕沉抬手扶了扶额,轻叹了口气,果断放弃了求生欲:“这个阳阳其实长得一般。”那么多小孩子,比他可爱的漂亮的多了去了。 安予扁着嘴,立时一个白眼飞过去,慕沉默了默,赶紧扯起一个笑脸来:“长大了应该很好看,主要是聪明懂事。” 第24章 安予哼了哼,不再跟他计较。 慕沉专注于开车, 余光只瞧见女孩始终专注地看着那张照片。小朋友和她笑起来的模样, 都很干净, 纯真。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澄澈。 原来慕沉并不知道,安予这么喜欢小朋友。如果真的那么喜欢……慕沉的思绪不由得飘远,这是既定的步骤, 只是没想过要那么早。尤其, 安予现下只有十五岁的心智。别说到他想要的那一层, 怕是纯粹的恋爱都要小心些。 想到这, 慕沉像是突然回过味来。他先前只觉得和他的女孩关系进展神速, 却是忘了,因她回到少女时代, 于他而言,还是有那么些不如意的。 譬如, 她刚才扁着嘴瞪他。他看了, 下意识地就想要摁住女孩的后脑勺亲吻。可她的眼神过于澄净无辜, 慕沉下一瞬就想起,安予现下不过十五岁。克制!他得克制。 “慕沉哥哥?”女孩忽然开口。 慕沉侧过脸看她:“嗯?”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小男孩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安予将手机放到他的一侧, 好让他看得更清晰些。 慕沉心口一跳, 女孩对于那个小男孩的喜欢本就不同寻常, 那么多小朋友,她偏偏喜欢了最寂静的那个。 而她的人生,他也是真正缺席了三年。她的十五岁到十八岁,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彼此间所有的消息, 几乎都要经由旁人的口。 这时,安予忽然说,这个小男孩面熟,慕沉不能不紧张。 他额间微蹙,嗓音仍是平稳:“我每次来都会见到他。” “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 “没有。” 安予靠在躺椅上,闭着眼仔细地想,偏也是想不出什么。她太喜欢这个小男孩笑起来的样子,看得久了,就生出些面熟的错觉。 慕沉从未关注过一个寻常男孩的来历,这时帮她纾解,不能让她现在纠结的思绪里。若是真的那三年曾遇见过这小男孩的相关,他也要有所准备才是。 慕沉道:“也许是因为他喜欢你,所以你更喜欢他。” “呃……”安予歪着脑袋,沉吟了下,“这样吗?” “他从不让别人抱,打针的时候你冲他笑笑他忽然就不哭了,还有照相的时候,你说笑一笑,他就笑了。”慕沉缓缓道,“如果不是他,是别的小朋友这样喜欢你,你也会喜欢他。” 安予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即接受了他的解释。 也对,她喜欢更多的确实是阳阳的聪明懂事。 慕沉瞧见女孩终于扬起笑脸,遂又道:“而且,他叫你姐姐,叫我叔叔。” “噗嗤!”安予凝着他,果断笑出声来。一面笑,一面忍不住一掌拍在他的腿上,“太可爱了,我就知道我们阳阳这么可爱。” 她笑得弯了腰,长发拂过自己的肩,又扫过他的手臂,心尖仿佛都跟着颤了一颤。 慕沉悄悄瞥一眼女孩落在他腿上的手指,喉头微动,目视前方正经道:“安予,我们是同辈人。并且,我们是恋人。” “嗯嗯。”安予抿着唇不住地点头,笑意还是明媚的绽放在眼角。眼睛弯弯,像月牙一样。 慕沉闷咳了一声,女孩已然自然而然地将手指收回,而后仰着脸冲他笑:“也不能怪阳阳嘛!你看着确实比我大一点。而且,本来就比我大嘛!” “我比你大六岁。” 安予哼了哼:“十一岁。” 也是,她现在十五,而他二十六。 慕沉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看她笑得极是开心,也不跟她犟。他这么一提,本也是希望她高兴。 只是没成想,这事于安予而言并没有翻篇。 哪怕,是在他让人仔细地调查过后,确认了那个小男孩和安予没有一丁点关系。这天回来,两个人就着安予的下饭神剧吃过饭,慕沉进了书房处理公司的事,没多久,房门就被人敲响。 “进。”慕沉专注地盯着电脑上的文件,还差最后一页就看完,他便盯着没动。 最后迅速浏览过,确认无误便是转过脸看向门口。这次女孩倒是自觉,自己抱着一个娃娃迈着小碎步走到他身边来。 两个人离得近了,慕沉便嗅见一股清新的香气。女孩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身上也是新的睡衣。只是不知道,这香味是沐浴露的味道还是洗发水的味道。 慕沉凝着她,女孩便是从身后拿出自个的手机来,屏幕举到他面前,又是那张合照。慕沉没办法告诉他,他刚刚得到结果,她和那个小男孩没有任何关系。遂正经问她:“怎么了?” 女孩却是更加煞有介事的模样:“我终于想起来到底是哪里面熟了?” “哪里?” 女孩遂伸出手遮挡住照片的上半部分,然后又拿给他看。 慕沉仍是一脸莫名。 安予只好试着引导:“慕沉哥哥,你不觉得阳阳笑起来的样子很像一个人?” “嗯?” “像我。”安予蓦地开口。 慕沉蹙了蹙眉,若非他才刚刚确认过,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只怕这会儿要被吓一跳。他迟疑了下,“像么?” 安予连忙摆手:“不是现在的我,是十五岁的我,真正十五岁的我。” 慕沉脑中附和着转过女孩十五岁的模样,仍无法觉出哪里相似。 女孩却是仍旧坚定哲:“我一直不知道哪里面熟,刚才照镜子的时候忽然发现,阳阳在某些角度和我是有一些相像的。” “嗯……”慕沉顿了下,“你觉得是什么角度?” “三百六十度里面的其中一个角度。” 女孩说的坚决,然这话也不假,谁和谁在三百六十个角度里,还能没有一个角度相似了。遂,他迅速接受了女孩的说法。“嗯,如果这样说,确实有些相像。” 对此,慕沉全然不觉得自个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只是,安予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他的附和也没什么表现,只忽而仰起脸看着他:“慕沉哥哥,我想明天回一趟家,我手机上没有小时候的照片,我想再找找,对比一下,要不心里总惦记着。” “不用。”慕沉赶忙道,说罢又觉得语调有些急了,赶紧放缓些,“我这里有你的照片,你看看就好。再说,我最近忙也没空送你,你自己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安予也就是想看看从前的照片,也就没有多想。 慕沉遂点开另一个文件夹。每一个文件夹都标了一个数字。安予乍一看着那些数字还没觉得什么,慕沉哥哥在她眼前一个个点开,她才猛然惊觉,那数字是她当时的年龄。 是她从小到大,没有一年隔过。 “这些照片你从哪弄来的,有些我都没有。”安予弯着腰站在慕沉身边,他坐在椅子上没动,她只好这样探着身子。只是年代久远的照片,再仔细看,像素还是有些差。 “忘记了,很久以前存的。”他随口答,自然不会说,当年存下,不过是觉得小女孩可爱。后来竟养成了习惯,每年都要收藏几张她的照片。或者从别人手里找,或者自个偷拍。 安予没多想,也没空多想。她的目光落在她十五岁的一张照片上,那时的她还留有婴儿肥,抿嘴笑着看镜头,看着明媚开朗。 安予身子不由得又近了些,一手挡住那张照片的上半张脸:“你看,是不是很像?” 她全然不觉,这么一靠近,两个人腿是有所接触的,只是着急像慕沉哥哥证明,她确实和阳阳有些相似。 慕沉呼吸停滞了片刻,手指叩在桌面悄无声息地蜷了蜷。随后迅速起身,将位子给她空了出来,而他自个板板正正地站在了一边。 安予自然而然坐下,转脸又是冲他道:“你看嘛,是不是有点像?” 慕沉心口跳得厉害,思绪还停留在方才两人的接触上。尤其,女孩方才猛然靠近时,她终于嗅见那股清新的香气源自于何处。根本不是所谓洗发水或沐浴露的味道,是女孩身上的味道。这时只机械应声:“可能脸上有肉的人,笑起来都是这样。”这也是他一开始的论断,只是一开始没说。 她这样执着,他只好说了。 只是,女孩的脸色迅速沉了下去,鼓着嘴看他:“才不是!” 慕沉尽力平静下心情,一手撑在桌面,弯下身看着屏幕上女孩一张张翻阅过的照片:“很喜欢那个小男孩?” “嗯。”安予低低应着。 “喜欢到什么程度?”慕沉道,“想把他带回家,还是偶尔去看看他?”既然安予这么喜欢小朋友,现在就养一个也没什么问题。 女孩猛然侧过头,眼睛望着他灼灼发亮:“真的可以?”顿了顿又道,“不过真带回家,我妈估计不同意。” “嗯。”慕沉特意沉吟了下,“安姨大概不想突然就做了外婆。” “才不是。”安予纠正他,“阳阳明明叫我姐姐。” 慕沉直直地望着女孩,也不多说,只这般望着她。女孩旋即意识到不对劲,她现在可不是十五岁,她已经二十了。真收养了阳阳,那是要做妈妈的呀! 呃…… 对此,安予迅速转换了念头:“我们还是经常去看看他吧!”以后她还是他的姐姐,也可以一直照顾他。真带回家,她怕自己都照顾不好,根本没办法去照顾另一个更小的小朋友。 慕沉这端这才算是真的松了一口气,这一口醋也不用一直吃着。 然女孩浏览到最后一张照片,画面定格。“这是?”安予略有些迷茫地转向他。 慕沉猛地吸一口气,眼眸紧闭,又是赶忙睁开。他怎么忘了还有这张? 第25章 照片上,女孩穿着白色衬衣, 脖颈处的两颗纽扣散开, 露出好看的锁骨和白皙的肌肤。她脑袋微微偏着, 正是靠在他的肩上。长发散落,衬得风情又有些妩媚。 安予从小到大的照片里,慕沉甚少出现, 他小时候也不喜欢照相, 长大了也是如是。 这一张照片, 却是拍摄于某个安予宿醉的夜晚。 她喝醉后总是很乖, 也不闹, 只是大醉后发生的事常常不记得。也会因此,他才能常常出现在她身边。 那晚, 慕沉照旧出现在她的小房子,将她扶到卧室的时候女孩忽然挣开他, 自个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结果在床前就自个坐了下来。 慕沉想着她大约还不想睡, 遂陪她一起坐下。 他一靠近,女孩就是双手搂住他的手臂, 脑袋搁在他的肩上拱啊拱, 像小猪似的。 慕沉许久不曾见她这样憨态可掬的模样, 遂拿了手机拍摄下来。这张照片,他的脸也一同入镜。虽只是一侧的脸,却也足够辨认。 只当时不觉得什么,这会儿两人一道看, 慕沉才猛地惊觉,他们身后就是一张大床。在床前拍摄的照片,没法不让人多想。 慕沉迅速转过女孩的椅子,使她面对着他,好不去盯着那张照片看。这才沉声解释:“当时你陪我出差,看电视的时候睡着了。” 只是这话说着,都有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女孩抿着唇,也不知信了没有。然他却是清楚地瞧见,女孩的耳朵此刻都是红的。 安予自然是瞧见后面的大床了,可是这话卡在喉咙里,也不知该不该问,能不能问。 她自个闷了一会儿,想着,她是真的不记得这几年的事了,问问怎么了。索性仰起头问他:“慕沉哥哥,我们原来的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她昨晚来的时候就想问,可怎么都问不出口,现在问了,倒也算是恰当。 慕沉脸色猛地僵住,像正播放的电视剧停在了某一帧。到哪一步?他们明明还没有开始。 然女孩这样纯真无辜的眼神望着他,他只觉得手脚发凉,默了默,才是悄悄咽了咽口水:“还没到最后一步。” “哦。”安予轻声应着,垂下头那一瞬眼底不可思议地闪过一抹失落。 及至回到自己的房间,安予倾身躺到床上,眼睛盯着房顶,轻轻地呼着气,才开始后知后觉的反思。她居然是失落的,不是该庆幸吗? 安予这么想着,脸颊又开始发烫,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才钻到被子里。只是没几秒,又是猛地坐起身。 要紧事忘记问了! 安予跳下床,踢着拖鞋拉开门就要往外走,却是一抬头就瞧见慕沉哥哥扬着手,分明是正要敲她的门。 “慕沉哥哥?”安予略有些讶异地看向他。 慕沉脸色僵硬了片刻,才道:“我担心你还是睡不着,刚刚给傅宁打过电话,你可以去她那里住几天。” 安予愣了下,不曾想到慕沉哥哥竟还关心着她的睡眠状况,赶忙道:“不不,不用了。我昨天就是有些不适应,现在住着挺好的。”这一天下来,她也算是更清醒些。尤其,慕沉哥哥今天带她去了那间他曾经住过的孤儿院,还去了那间令他厌恶后来又喜欢的房间, 她才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慕沉哥哥身边,她要陪着他,一直陪着他。 “慕沉哥哥,”安予牵过对面男人的手,直走到房内的沙发上,两人一道坐下,她才小心翼翼道,“你的妈妈,你后来有去找她吗?”安予没敢问,慕沉哥哥的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在她所知的故事里,妈妈曾说,当初送慕沉哥哥去孤儿院的女人,看着就像是生病了。 在安予的记忆里,妈妈给她讲的故事并没有后半段,也不知道在她长大后是否得知。安予想着,赶忙又道:“慕沉哥哥,我不是想探听什么,也不是好奇,我就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不管长到二十岁的自己知道什么,和慕沉哥哥是怎样相处的。她现在都是只有十五岁的记忆,她想在这一刻就多了解慕沉哥哥一点,她想对他更好。比后来的自己做得更好。 她小时候总想黏着慕沉哥哥,现在慕沉哥哥就在她身边了,她也该学会付出才是。 慕沉的眸色一寸寸暗下,伸手揽住女孩的肩,方才嗓音低沉道:“她把我丢在孤儿院那年,就离开了。” “那……”安予不知道说什么好。 已经故去的人,已然没办法让人论一个是非。 “小时候也恨过她。”慕沉嗓音低低地,有些发哑。“但她都死了,也只能偶尔埋怨命运不公。幸好遇见你啊!”他说着,忽然扳正她的肩,两人面对面,“从你叫我慕沉哥哥开始,我才忽然觉得老天给我开了窗。” 安予扑进慕沉怀里,伸手环抱着他,脑袋贴在他的胸口。忽而嗓音软软地开口:“慕沉哥哥,我会对你更好的,比长大后的我对你更好。”她又迟疑了下,在他怀中扬起一个小脑袋,扁嘴望着他,“就是,我好羡慕二十岁的那个我,我们之间一定很好。” 呃…… 慕沉无声地默了默,好吗?至少,还不算最差。安予将他列为嫌疑人,关系半步也不肯前进。自然,在真相揭露之前,他也不敢多做任何事。 安予送走慕沉哥哥后,一个人窝在床上,再没了昨晚的忐忑不安。她确信自己喜欢他,也确信慕沉哥哥需要她。这种感觉过于美好,倒让她一时又睡不着。正准备起身找本书看,手机忽然震了下。 来自于傅宁的微信。 安予就着屏幕点开播放,听完,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 虽说,安予从一开始就不大敢问傅宁有关那位小鲜肉的事。毕竟,她现在十五岁,思绪总停留在傅宁早恋那位学长的事,她还曾经撞见过两个人笨拙的亲吻。男孩吻在傅宁的脸颊,两个人看起来慌张极了。 结果,一觉醒来,安予得知那位学长在她们高一那年就意外过世了。而现在这位傅宁签下的小鲜肉,是因为和那位学长长得像才被傅宁看中。 为此,安予甚至不知道该心疼谁,可怜谁。 傅宁倒是很积极地同她分享八卦,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兴奋。 她道:“安予,你不知道,他身材贼好,你是没看见了。”这话,又是兴奋,又是可惜。可惜安予没看见。 安予点开微信界面,默了默,只觉得,这个可以分享? 愣了愣,她才打字回复:明星的身材应该都很好吧! 傅宁:哎,不是不是!有的看着好看,其实就是干瘦,都是为了上镜好看,私底下看着都是接近于病态了,不好看不好看。 安予:那小鲜肉呢? 傅宁:人家没名字啊? 安予愣了愣,她确实一下子没想起来那小鲜肉叫什么,这会儿傅宁抗议,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赶紧回复:那林彦呢? 傅宁: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你是不知道啊,手感贼好。 安予听着她这么说,不由得想起那副画面,脸颊就有些发烫,瞬间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在她的认知里,傅宁一直比她活泼些,外放些。但,怎么这么直接了? 然安予转念一想,那位学长过世傅宁一定很难过,她现在能够从阴影里走出来已经很棒了。遂忍着十五岁少女本能的羞赧,回了个:那就好。 不想,对面迅速发了好几个翻白眼的表情包,看得安予一愣一愣的,全然不知所谓。 安予只觉得贼无辜,打字:怎么了? 而后,傅宁的语音信息迅速发来,安予点开听到一半,对方忽然又撤回了。 “如果是从前,你一定会说……” 具体说了什么,安予却是听不着了。 她赶紧打字:我会说什么? 另一端停留了许久,方才有新的语音进来:慕沉这么金屋藏娇可不行,明天我去找你逛街,顺便带你见见安彦。 呃…… 见不见小鲜肉不要紧,安予听着她那“金屋藏娇”几个字,脸颊上的热度便是怎么都下不去了。 安予:我还是想知道,如果是从前,我会怎么说? 她知道,傅宁是嘴快了说了她的从前。及时撤回,也是不想她多想。可她还是想知道,长到二十岁的她是个什么脾性。 这一次,另一端迟疑了更久。 直至安予又开始戳着拼音打字:没关系,你告诉我就好了,我现在已经接受我十五岁,也接受了…… 她这端还没打完,新的语音进来。安予赶忙全部删掉,而后听见另一端轻咳了声,才缓缓道:你会说,让我好好享用。 第26章 享用? 安予就着这两个字瞬间想到另一层暧昧的含义,整个人都不大好了。她觉得, 最近她吃了好多年纪小的亏。 旁人说起似乎平常的话, 都仿佛在打开她新世界的大门。 次日。 傅宁早早过来接她, 安予和慕沉刚刚吃过饭,拎了包包就往外走。慕沉在她身后一眨不眨地望着,宛如望妇石一般。 傅宁忍着笑, 回头冲慕沉摆了摆手:“放心慕总, 晚上一定把人给你完完整整的送回来。” 慕沉薄唇紧抿, 这才回过身上了楼。今日, 安予和傅宁出去玩, 他也好回公司看看。他许多天不在,有些人的心思又该动了。 傅宁这边开车, 径自带着安予到市中心最繁华的一家商场。她们进了门,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便是冲她们大步走来。 男人穿着很简单的白T恤, 黑色宽松长裤, 可不知怎么的, 大约是肤色白,眼睛亮, 确然是明媚的少年模样。一眼看去, 顶多是刚成年的样子。 男人走来, 傅宁便是同他们介绍:“我最好的朋友,安予。”说着,又是冲安予道,“诺, 他就是林彦。” 林彦向她伸出手:“你好!” “你好!”安予也是笑笑。来的路上傅宁已经同她说过,要让他们见一见。类似于让自己好朋友帮忙审核新男友的感觉。然而,真正开始溜达后,安予蓦然惊觉,人家一个小鲜肉这是在履行小跟班的职责啊! 逛到一家服装店的时候,傅宁正看着店内的衣服,安予瞥一眼林彦手上的三个购物袋,凑到傅宁身边低声与她道:“你不会要他一直跟着你吧?” 傅宁眉梢微挑,没觉得哪里不对。 “你不是要他出道的吗?不怕被人认出来。”他们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扎眼。 本身傅宁长得就是极好看的类型,妆容又是这样精致,于男人眼中根本就是不可触摸的缪斯女神。可女神后面跟着的又是让女孩子忍不住尖叫的帅哥,安予素颜跟着他们,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 傅宁满是无谓:“没事,他微博就没几个粉丝。” “呃?”安予愣了愣,转而道,“那你不怕他没有红的潜质吗?浪费了你投进去的钱怎么办?” “过来。”傅宁蹬着高跟鞋,伸出食指勾了勾。 安予忙凑过去,就听她在耳边低声道:“那我就自己消化了。” 安予乍一听来,没听懂。顿了顿意会过来,脸色便是一阵青白,青白过后又开始发烫。“不合适吧?”她扯扯傅宁的手腕,“你真的喜欢他?” 安予余光瞧着林彦坐在店内的休息椅上,旁边坐着几个陪老婆来的男人,但同他一对比,简直顷刻沦为背景板。 傅宁终是迟疑了下:“我没想那么远。” 安予扁扁嘴,忽然有些理解不了傅宁的想法。她停留在十五岁的年纪,都还是觉得要认真一些比较好,怎么傅宁会是玩闹的心态?还是说,那位学长的离开真的给傅宁太大的打击? 思及此,安予又开始心疼傅宁,玩就玩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那他是什么态度?”安予又凑过去。那男生看着真是好看,无可挑剔的好看。尤其又那么阳光,如果不是被傅宁签了,被别的公司发觉,也许真能走流量路线。但傅宁给他安排的,是实力低调演员路线。 也不知道小鲜肉本鲜,有没有抗拒过。 傅宁正挑中一条裙子,拎过来在安予身上比划着,随口应着:“他能有什么态度?他是我的员工。” 真是女王本王! 安予接过她递来的裙子映着镜子看了一眼,立时皱了皱眉。 “不喜欢?”傅宁挑着眉,“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这种类型的衣裳了。” 安予立时翻了个白眼瞪她:“傅宁,这是童装,童装!”刚才她只顾着和她沟通小鲜肉的事,倒忘了注意她俩进的是个什么店。 傅宁忍俊不禁:“你不是儿童吗?” 安予哼了哼,瞪着她不说话。 傅宁遂颇是大气地揽过她的肩,脑袋歪了歪磕着她的头,才正经了几分:“说真的,你觉得他怎么样?” “很好。” “但我总觉得少点什么,”傅宁目光落在男人身上,她总能在一眼之间,就找到男人最让她喜欢的那个角度。“我自己又说不上来。” 傅宁轻叹着,安予也望过去,却是没继续说。她怎么觉得,缺失的那一点,是因为林彦不是那位学长。 因为不是,所以再怎么相像都没用。尤其,安予真心不觉得哪里像。 中午吃饭时,三人找了间楼上的餐厅就坐。林彦虽说看着安静,该做的事却是一样没少。是一眼便能看出,是智商情商皆在线的人。 中途林彦离席,借口去洗手间,顺便结账。安予便是侧过身,又是正经严肃地看着自个的好朋友。 “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喜欢你?” 这话猛地蹦出来,略有些惊人。傅宁嘴角一抽,维持吃饭的动作没动。 安予又道:“即便没有喜欢你,这剧情我怎么想着怎么觉得狗血?”安予住院那段日子,恶补了近几年的网络用语,以及各种通俗的话。 傅宁终于搁下筷子,下颌微扬睨着安予:“你这小脑袋想什么呢?” 安予正经在琢磨这事,尤其,刚才吃饭的过程中,安予隐隐觉察到林彦似乎喜欢傅宁。那股子八卦和年少不知事的念头冒出来,就道:“他要是真的喜欢你,我想你大概不会喜欢一个替身,他也贼可怜了。” “诶!”傅宁伸手拍拍她的手,“你站哪头呢?”说着,便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安予一个激灵,赶紧摆正了立场:“不对不对!他喜欢你是他的事,不能因为他喜欢你你就要喜欢他,对对!应该是这样的。” 傅宁满意地看着她,颇有些孺子可教的感觉。转而才又同她解释:“林彦也不傻,他签到我们公司,我给他单独开工作室,给他最好的资源,最好的剧本,匹配最适合的角色。单单是现在,他在一个剧组里安心拍戏,新的剧我已经找专业的人在帮他洽谈。必要的时候,让他带资进组。” 安予默了默,仍然有女大佬养成小鲜肉的既视感。然她现在坚定地站在傅宁同一立场,遂只是念头转过,什么都没说。 傅宁又道:“业内抽成,我是最少的。现在的情形是,我给他最多的资源,但抽成,只抽一成。选择我于他而言,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再说了,我也只是在合同上要求他三年内不许恋爱,只是三年。” 安予又是默了默。嗯,三年,只是三年。 至于很久以后,小鲜肉终于成为风云赫赫的影帝,就是另一回事了。 吃过饭,两人坐在窗边聊些有的没的,林彦接到剧组的电话同她们两位道了别,便迅速离开了。 傅宁凝着窗外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拎了分颇具文艺气质的神伤,感慨道:“有时候我也是真喜欢他。” 安予微惊,眼睛略是睁大些,听到她下一句,又是平复下来。 “大概就是年少的不可得,如今可得了。只是终究不是当初那个,可得,我也未必真去得到。” 安予瞬时懂了,对她的理解程度上升到百分百,也再没有半分心思觉得林彦可怜。 甜点上来的时候,安予的手机响起,傅宁眼尖,一眼就瞧见备注的姓名。转念又想,也对,他俩这种情况,也不会那么快就有什么昵称。 “吃过饭了?”另一端的声音依旧温润醇厚,充满磁性。安予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说这话时的神情。 “嗯。”安予轻轻道,“你呢?” “还没。”慕沉道,转而又是叮嘱她,“记得多买几套衣服,选你自己的喜欢的。晚上七点我会到家,记得让傅宁准时送你回来。” “好。”安予应了,“那你记得吃饭啊!” “嗯。” “拜拜。” 安予挂了电话,才注意到对面傅宁一脸看戏的表情。纵是傅宁什么都没说,安予还是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她仓促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傅宁看着安予步调匆忙就忍不住笑,她说什么了吗?她明明什么都没说,明明是他们的狗粮冷冷地打在她的脸上。 傅宁这般想着,就摸了自个的手机,她的微信设置的静音,这时打开才瞧见有几条未读。 林彦的名字被她置顶,没有最新消息。 下面一个来自林彦的助理:彦哥下午有几场吊威亚的戏,您看要安排替身吗? 这事源自女大佬最初的叮嘱,要照顾好林彦,尤其是人身安全一定要有保障。她才刚刚签下他,可不能出任何事。 傅宁一时没回,退出去又看另一个人的未读信息。那人头像是一张自拍,亚麻色头发蓝眼睛,微笑着看起来一点不像年长了她整整一轮的人。那人姓名是Joey。 Joey分享了一首英文歌给她听。 傅宁没点开,直接退了回去。转头给林彦的助理回复:问他自己。 今日安予的话,开始时偏客观,但其实有理。往后她给他的自由,可以是全部的自由。 傅宁回了,正预备将手机搁下,置顶的那位忽然闪了一条未读。 林彦:傅总希望我用替身,还是不用? 文字信息就这点不好,它是最直观的表述,可是看不见表情,不知道语调。 傅宁想起安予说过的,林彦兴许是喜欢她。唇角扯起,不由得哼了哼。她说让他用替身,他就能够违背自己的职业素养了? 自然,傅宁也不是这种多事的性子。 她摁下几个字,姿态冰冷:自己决定。 另一端隔了几秒,回复道:好。 而后林彦的助理发来信息:慕总,彦哥决定自己上场,我觉得这事真的有点危险,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彦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恢复至晚九点更新 第27章 这边安予从洗手间出来,要拐一个弯, 才能径直走向傅宁所在的位子。 期间, 她偏头看了一眼窗外, 正好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男人的侧脸在眼前一闪而过,似乎有些熟悉。 “正青哥?”她猛地回过身,那男人却是没停。 安予随即知道, 应该是她自个认错了人, 毕竟已经五年过去, 正青哥的样貌也许也会变化。就像她在医院见到傅宁, 若非她卸了妆, 她真是不敢认。 坐下后,安予才问傅宁:“对了, 正青哥现在做什么的?”她住院这些天,正青哥从未来过。还是说, 他们后来的关系不大好了?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傅宁随口道, “你出事前, 他回来过的,我们三个还一起吃了饭。后来我听说他是临时有事, 回学校去了。” “他还在念书?”安予还以为, 他们这一波的小伙伴都不念书了呢!现在她在慕沉哥哥的公司实习, 傅宁也继承了家业。 “嗯,在国外。”傅宁应着,忽然抬头看她,“怎么突然提起他了?”他们四人虽说一起长大, 傅宁却是在三角关系之外。她看得很清楚,温正青喜欢安予,安予喜欢慕沉。 安予之前从未提过,怎么这会儿忽然想起来了? 安予摇摇头:“没什么。刚才见到一个人有些像他,应该是我认错了。” 傅宁顺着她来得方向望过去瞧了一眼,没瞧见什么人。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又开始四处溜达。到最后,安予也买了不少衣裳,全是合着她十五岁的审美。傅宁全程嫌弃的不行,结果陪安予进的少女服装店进的多了,最后她也买了一套类似校服的短袖短裙,以备不时之需。 将近黄昏的时候,两个人走累了,坐下来休息。 傅宁摸了手机,瞧见林彦的助理发到她手机上八条未读。 寻常事,傅宁给林彦开的工作室也就处理了。只不过这位助理,是傅宁单独给林彦安排的保镖,才能直接联系到她。这会儿风火雷电似的着急,想必是真出了什么事。 然她这端还没点开,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仍是那位助理。 “傅总,彦哥出事了。”另一端的声音听来极是急切。 傅宁原本坐着脊背便是挺得笔直,这会儿连带着周身气场都有些发冷。安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目光探寻过来,也不好问。 “怎么回事?”傅宁压着嗓子,声音冰冷。 “这不是吊威亚吗?也不知道哪个组出了问题,本来吊的好好的,突然整个人就从上面掉下来了。”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好的好好保护着,结果还是出了问题。他不能不担心自己饭碗啊,尤其这种高薪又轻松的工作,实在太难找了。 傅宁紧握着玻璃杯的手指猛地一用力,杯子晃动,溅出许多果汁来。安予忙拿纸巾帮她擦干净,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傅宁手指蜷起,指甲紧扣着掌心,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沉沉道:“林彦现在什么情况?” 那种恐慌再度袭来。 毫无预兆。 一如五年前的那天,她得到消息的那刻,已经是少年离开人世。后来祖父去世,她也不曾有那种强烈地恐慌。整个人像被凿空了一样,四肢麻木,没有知觉。祖父过世时,她也很难过,但不至于如此。因为祖父身体一直不好,她一直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相当于她做了许多年的心理准备,真正到来时,才不至于那么惶然无助。 这一次,林彦若是如当年的少年一样忽然故去,只怕她又要许多年才能缓过来。 那助理赶紧道:“我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哪个医院?”傅宁着急道。 安予一听傅宁这么说,也知道不必问她,赶紧将她的包包递给她,一面低低道:“你先去,这些东西回头我给你送过去。” 傅宁同安予一个眼神示意,便是匆忙向外走,走至扶梯时,心口跳得愈发是剧烈。 她紧抿着唇,指甲紧扣着扶手,闷了闷,到底是哑声问道:“他现在……还活着?” 助理一听这话,下意识就愣了,身边这人虽说戴了氧气罩,但确然还是睁着眼睛,意识多半也是清醒的。但他哪还有心思考虑林彦心情如何,大佬这会儿发问,他当然要赶紧答。 因而这迟疑不过半秒,他便是迅速应声:“活着活着,活着呢!不过好像是伤到骨头了,具体情况也要到医院了才能知道。” 助理说罢,果然瞧见林彦沉沉地闭上眼。 也罢,于林彦而言,大佬关心的居然是他死了没?这关注点也是不同寻常了。寻常人一听就会想着,这大佬太过于无情。但他此刻在林彦身边坐着,只好替傅总解释一句:“傅总也是太担心你,你别多想啊!” 林彦闭着眼,除了蹙了蹙眉,自然也是无法应声。 另一端,安予送走傅宁,她自个又坐了会儿,手机便响了。安予只看了眼名字就忍不住扬了唇角。 “刚忙完,我现在回家。”另一端的人自然而然道。 安予顿了顿:“现在吗?”她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还不到六点呢,他不是说七点到家吗?“那我打车回去吧,刚才傅宁有事先走了。” “现在你自己一个人在商场?” “嗯。”安予不以为意。 “我去接你。”慕沉迅速道。 安予赶忙道:“不用不用,也不远的,我打车就行。”纵是她只有十五岁的意识,也还是觉得不必这么麻烦。 “等着我。”男人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安予虽觉得有些麻烦,但还是乖乖坐着。男人又道,“保持通话,不要挂电话。” “啊?”安予愣了愣,才又低低“哦”了一声。 她的手机紧贴着耳朵,清楚地听见另一端淅淅索索的声音,后来又有一段似乎是断了信号,她完全听不到声音,直至慕沉哥哥启动车子,她才又听见。 安予背靠着椅背,心口被暖意充盈着。耳边是他微弱的呼吸声,像他就在她身边一样。 安予咬了咬下唇,忍不住开口:“慕沉哥哥。” 慕沉低低应着:“嗯?” “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安予道,“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可是我就算只有十五岁,也可以自己一个人。” “我来接我的女朋友回家,有问题?” 呃…… 安予鼓起嘴,果断一个字都憋不出来了。她的脸颊不受控制的开始发烫,要轻轻地呼着气,才能渐渐平复住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终于又传来熟悉的声音,“下来吧!” 安予赶紧拎了座椅旁七八个袋子从扶梯下去。商场的一楼是高奢品牌以及两间咖啡厅,路过的人不多。安予一眼就看到正从门口大步走来的男人,他还是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服,没有打领带,领口微微敞着,身后像有光影将他笼罩。 安予下了扶梯,便是向他跑过去。慕沉张开手稳稳接住她,女孩撞了个满怀。 慕沉拥着她抱了会儿才松开,又是忍不住揉了揉女孩的小脑袋:“走吧,回家。”说着,便是弯腰去拎被她丢在地上的购物袋。 安予全程真正像被捧在掌心的公主一样,只要颠颠地跟着他就好,什么都不必管。 上了车,慕沉启动车子这才问她:“傅宁怎么突然走了?”制造车祸的人还没抓到,慕沉本不大想安予出门,但困着显然也不好。傅宁身边明里暗里一直都有保镖,他才放心。 只没想到,傅宁竟是先走了。 “好像是她签的那个男生出了事,挺紧急的。” “什么事?” 安予摇摇头:“不知道,她接了电话就走了。” 慕沉侧身看她一眼:“以后再有这种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不要自己一个人。” “我又不是小朋友。”安予随口咕哝。 慕沉来时,一路神经紧绷,这时女孩就在身侧,他整个人方才松缓下来。他捉过女孩的手轻轻握着,眼底勾过促狭的笑意:“是,小朋友才不会喜欢五颜六色的衣服。”将袋子放到后座时,慕沉瞧了一眼,全是鲜明活泼的颜色。 “慕沉哥哥!”安予瞪着他。 慕沉眼底的笑意散开,望着女孩满是宠溺。他摩挲着女孩柔软的小手,这才低声抚慰:“我没有嫌弃你小,只是又要等你长大,忍不住想逗一逗你。” 安予望着男人熟悉的表情,这股子气登时消了,她立时坐直了身子保证:“我很快就会长大的。” “嗯。”慕沉直视前方看着路,“还有三年。” “呃?”安予愣了愣,“不是五年吗?”五年后,她的思想已经可以长到二十岁。 慕沉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心,唇边噙着笑:“我可没有耐心再等一个五年,这次,等你成年吧!” 安予咬住唇,脑袋缓慢地移到另一侧,专注地望着窗外。而后,滚烫一直侵袭到耳朵根。 安予看着窗外的风景,宁海市的夜色其实一直如此,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喧嚣。只是这一次,她抿着唇看这夜色,像每一处风景都多了份旖/旎暧昧的味道。 车内维持了许久的寂静,慕沉逗过女孩,开始思虑那一场车祸的后续。嫌疑人一直搜寻不到,他便一直不能安心。 尽管他已经锁定了目标,在没有足够证据的前提下,依然不能贸然开口。下一步如何走,尤为紧要。 而安予满脑子都是慕沉那一句“等你成年”,她不知怎样应答,也忘了其实不必应答。一直到回到家,跳下车之前,安予忽然转过脸冲他神色郑重道:“也许不用三年,慕沉哥哥,明天复诊,也许我很快就会恢复记忆。” 慕沉本脸色凝重,瞧着女孩一脸执着认真的模样,瞬间多云转晴,微笑着摸摸她的头,低低“嗯”了一声。 都不知,一语中的。 第28章 这一晚,和前一晚一样, 吃过饭两人便分别去做自己的事。 慕沉有些文件要看, 安予便继续追她没看完的剧。 只是这一次, 她看着略有些心不在焉。这集回放之前演过的部分偏多,她的注意力也被分散些。 尤其,她看着电视不知怎的, 总是回想起白日里擦肩而过的那个男人。真的有些像正青哥。 安予摸过手机想着还是给正青哥打个电话, 结果拨出去总是无人接听。翻到微信, 也是一样无人回复。 电视照旧演着, 一位演员忽然说道, “你忘了她以前怎么对咱的了?”安予的思绪停留在那句话上,后面和他对戏的主角再说什么, 安予就有些听不进去了。 她怔怔地坐在绵软的地毯上,忽然一个念头冒出来, 难道真是这失去的五年间, 她和正青哥生了矛盾? 安予摸着手机, 划到傅宁的名字上,想着她现在多半在那位小鲜肉身边, 还是不打搅的好。明天一早打电话过去, 如果真有什么事, 她复诊过后顺便再去看看。正青哥的事,到时再问。 安予想清楚了,便又开始正经看电视,遇到回放的部分就加速向后。又看了两集, 才回房间睡觉。 她的作息似乎很好,如果不是脑子里有事失眠,到点就会犯困。 …… 安予睡下后,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一人走在路上,眼前一片漆黑,身体像没有自主,只知道一路向前。后来前方终于有光亮,安予的意识终于有些清醒,她循着那光亮走去。 只是越发靠近的时候,她才猛然看清楚,那光源来自一辆车,车子冲她疾速驶来。身子下意识变得僵硬,一动不动。只是,那车子仿佛也一起停了,只是光束一直打在她身上。 好一会儿,安予才开始拼命地跑,可身体像被束缚了一样,全身无力,每一步都迈得极是艰难。 后来那车,终于还是从她的身上碾过去。 安予想着,一定痛极了,她那么怕疼。然后,就像打了麻醉一样,有知觉,没有痛觉。 车子碾碎她的身体,她整个人虚浮出来,看不清地上破烂的一堆。她一个人站在荒芜的地界,不知身在何处,四周万籁俱寂。而她一个人,只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现在这样身子轻飘飘的,是她的灵魂脱离了身体。 而后情景转换,是一个人拿了一把尖锐的刀追赶她。 安予累极了,还是要不停地跑,仿佛要跑到地老天荒去。 噩梦在她看见那人面目的瞬间醒来,在那一瞬间,她整个人猛地翻滚了一圈,而后跌落在地上。 柔软的地毯承受她的体重,似乎没有磕伤半寸皮肤,可在醒来的那一瞬间,她忘记了那张脸的主人是谁。 安予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她轻轻喘着气,方才的恐惧像全都真切的发生过一样。她一动不敢动,仿佛下一秒,就有人真的举着刀向她冲来。 安予怕极了,她定定地待着,紧张得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接收着外界任何哪怕有一丁点危险的信息。 可现在约摸是半夜,整个世界都静极了。 慕沉哥哥就住在隔壁,如果她大声喊,慕沉哥哥应该能听见吧!可是,她不敢,不敢开口喊,不敢打破这样死亡一般令人惊惧的沉寂。像是一开口,就会激惹到可怕的东西。 幸而手机就在床头,安予酝酿了许久,方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拿过,连呼吸都不敢多重一分。 电话拨出去那一瞬,安予仍有种在做梦的感觉,她蜷缩在床边,明明四周温度适宜,她却是觉得浑身冰冷。 慕沉听到手机响起时,刚洗漱过,换了睡衣。瞧见备注的名字,眉心一跳,一面接通,一面推门往安予的房间走。 女孩没有回应,另一端寂静的可怕。 “安予!”慕沉敲响女孩的房门,门内没有一丝动静。仿佛这一通电话,是睡着的人无意识摁到了。 可慕沉没心思思虑这种可能,他又敲了一下,门内依旧无人回应。他迅速回房拿了备用钥匙打开门。 慕沉推开门,房间内一片漆黑,仅床头亮着一盏微弱的小黄灯。女孩瑟缩在床脚,整个人还在颤抖。 慕沉忙走过去,开了房间的灯,在她身边蹲下。 “我在,我在。”慕沉抱住不停地颤抖的女孩,轻柔地抚着她的背。“没事了。” 女孩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手指紧紧地攥着他身前交叉的睡袍领子。 许久,女孩才终于平静下来,缩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慕沉微微起身,将她抱上床,换了个两人都舒服的姿势,仍是轻柔地拥着她。 “我做了个噩梦。”女孩仍揪着他的领子,嗓音依旧有些发颤。 慕沉竭力宽慰着女孩:“都是假的,不用怕。” “慕沉哥哥,我梦到我被车撞死了。” 慕沉眉目紧蹙,他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种事。住院那几天,医生便说过,安予的情形,兴许彻底丢掉那五年,兴许什么契机,就瞬间恢复了记忆。 这一场噩梦,会不会就是契机? “梦境都是假的,不怕。”慕沉拥着怀中的女孩,轻声抚慰着她。 安予紧紧抱着慕沉哥哥的腰,确信他一直都在,方才从他怀中仰起脸,澄净的眼睛望着他:“慕沉哥哥,我之前不就是出了车祸才失忆的么?我不记得当时车祸的情形了,会不会我梦到的,就是当时的样子。” 慕沉紧紧抱着她:“在你的梦里,你死了?” “嗯。” “那就不是真的。”慕沉坚定道,“你现在还好好的活着,那场车祸你只是受了轻伤,丢了一些记忆。安予,梦境都是假的。” 女孩在他怀中蹙着眉:“我后来,好像还梦到有人追杀我。” 慕沉脸色又是一沉:“看到是谁了?” 女孩迷茫地摇摇头:“梦里好像知道,醒来就忘了。” 慕沉眼皮敛下,双手握住女孩的肩,将她摁在床上,令她躺好。这才缓缓道:“也许是你们逛街一整天,累着了才会做噩梦。” “是这样吗?”女孩望着他,这理由分明不够有说服力。 慕沉抬手摩挲过女孩的眉眼,嗓音略有些发哑:“睡吧,我在这守着你。” 女孩仍睁着眼睛:“那你怎么办?你不睡了么?” “你先睡,你睡着了我就打地铺。” 女孩后来终于睡着,只是手指一直揪着他睡袍的一角没有松开。她睡在床边,毯子就丢在地上,这么大的床,若是她在噩梦中换一个方向滚,大约也不会掉到地上。 慕沉给女孩盖好新的毯子,将地上那条随意铺开,就这么躺了上去。 他紧握着女孩的手,希望她这一觉能睡得安稳些。 安予清晨醒来时,下意识翻身,迷蒙中睁了睁眼,合上后,又是猛地睁开,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男人背对着她,身上是一件灰色的睡袍。 安予一下子都愣了,慕沉哥哥怎么会在她的房间?而且,他怎么是穿的睡袍?昨晚,发生了什么?一连串的疑问打脑海里飘过。 仍是慕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看她一脸懵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醒了就忘了?” 安予嘴唇微张,呆愣着。只默默咂摸着慕沉哥哥这话,怎么像是在说她,下床就翻脸不认人? 安予单是这么想着,就赶紧摇了摇头,她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不过随后也是想起,是她昨晚做了噩梦,才把慕沉哥哥给叫了过来。 “慕沉哥哥……”安予咬着唇垂下头,想着昨晚两人睡在一个房间,脸颊就是忍不住的发烫。 慕沉看她终是反应过来,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宠溺道:“起床吧,吃过饭我们去复诊。” 安予这才赶紧仰起脸,重重点了点头。 慕沉哥哥离开后,安予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毯子看了看身上完好的衣裳。又费力想了想那一场噩梦,却是只记得车子向她猛冲而来,记得那种令人恐慌的感觉,其他的竟是都忘了。 吃过饭,慕沉开车带她去医院,将要下车的时候,安予才猛地想起来忘记问一问傅宁那位小鲜肉的情况了。 毕竟,整个宁海市最有实力的私人医院也就这家的。如果是同一家,她复诊过后,正好过去看看。 只是没成想,竟是一个男人接听了傅宁的电话, 他上来便道:“我是林彦,她还在睡。” 安予陡地瞪圆了眼睛,一脸无措地看向驾驶座上的慕沉。慕沉不知何故,也无法给她一个回应。 安予便是张嘴,以口型告诉他:是傅宁签的那个演员。 顿了顿又道:他说,傅宁还在睡。 慕沉看着女孩微红的耳朵,顺着她的唇形,也是知道这会儿的尴尬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林彦的话听来,实在是像告诉安予,她撞破了人家的好事。 慕沉伸手挡住一侧的脸,挡住唇角蔓延开的笑意。闷咳了一声,才低低道:“傅宁应该是守夜了。”十五岁的女孩过于单纯,也是因为单纯,才偏偏想歪。 第29章 安予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赶紧道:“那等她醒了, 你让她给我回个电话吧!” “好!” 随后, 慕沉带安予去见预约好的主任医师。又重新拍了片子, 主任看过,脸色明显比从前舒缓许多:“安小姐脑部的淤血有些散开,也许不出几日, 就能完全恢复了。” “真的?”安予惊喜道。她虽说也有些适应了自己原来是二十岁的身体, 可若是一下子找到这些年丢掉的记忆, 能够和慕沉哥哥以成年人的方式相处, 她会更开心。 “嗯。”主任点头, 接收到慕沉的视线后,忽然愣了下。 慕沉转过身冲身边的女孩道:“傅宁就在这间医院, 2号楼724,你现在过去看看吧!” “呃?”安予一时愣住, 想了想才道, “傅宁打电话过来了吗?” “嗯。”慕沉面色沉静, 撒谎全然不扯动心跳。“刚才你拍片的时候,她打给我了。” “哦。”安予默了默, 正要走出去, 忽然又转过脸, “慕沉哥哥,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慕沉扯起嘴角笑笑:“你们女孩子说话,我在那边杵着也不方便,我在这边楼下等你。” 安予这才接受了他的说辞, 虽说,还是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 然她一出门,男人的脸色迅速沉了下去。 “罗主任,您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沉脸色凝重,倒是惊着那医生了。“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安小姐的淤血已经散开了一部分,且有继续散开的迹象。也许不出几日……” “我不是问这个。”慕沉仓促地打断他,没心思听他重复刚刚说过的话。“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么突然?您当初不是说,可能要好几年,甚至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恢复记忆吗?” “这个……”罗主任愣了愣,他们惯常不会说太过精准的话,因为事件本就无法预料。随即又问,“安小姐最近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刺激?”慕沉紧蹙着眉,“她昨晚做了噩梦。”随即又是想起,吃早饭的时候安予说腰有点酸,还说,长大后她已经好多年没有从床上掉下来,可见这噩梦真的很恐怖。“对!还从床上滚下来了,会不会是掉下来的时候碰到了头?” “这个也有可能。”医生道,毕竟那些过程无法探究,他只清楚医治的结果就是了。“不过你放心,这是好事,安小姐大概过不了几天就能完全恢复了。” “那她这几天,会不会还是做噩梦?”慕沉仍是极为担心。 “安小姐都梦到什么了?” “车祸,还有别人的追杀。” 医生顿了顿,这女孩当初送来医院就是因为车祸,他是知道的。这时女孩又做了这样的噩梦,可见是真的勾起了什么,遂道:“那大概真的就快要恢复记忆了。不过磕到头的可能性小一点,也许是她生活中遇见了什么人,勾起了一些潜意识的记忆,才会做噩梦。磕到头不也是噩梦之后的事。” “好,谢谢!”慕沉出门,就赶紧给傅宁打了电话,只仍旧是一个男声接听。“抱歉,我说过,她还在睡。” 慕沉便没安予那样的好脾性,他嗓音愈是冰冷:“我是安予的男朋友,有事找傅宁,十万火急。” 林彦躺在病床上,侧头看了眼趴在床边的女人,给站在一旁的助理使了使眼色,那助理这才走过来叫醒了傅宁。 傅宁趴了太久,半夜的时候林彦醒来,本想起身将她抱到旁边的床上。这间病房虽说是豪华单人间,但也配备了多余的床,以备守夜的人住。但他这一次高空坠落,全身几处骨折,根本不能起身。若是让那位助理来抱傅宁上床,他又觉得不对,遂只是让那位助理给傅宁披了件外套。 这时傅宁迷糊着醒来,胳膊酸痛的厉害,猛地起身身子又是一个踉跄,林彦下意识去扶,眼见得女人站稳,才后知后觉,他眼下躺着不能动,是没办法去扶她的。 “什么事?”傅宁站在窗前,手指撑着额头,又将略有些凌乱的长发向后拢了拢。 “安予五分钟前过去找你,估计快到了。” “啊?”傅宁愣住,她告诉安予她在这了? 慕沉没空详细解释,迅速又道:“我告诉她,是你给我打电话说你在那。不过这不重要,我问你,你们昨天逛街,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傅宁下意识重复着,脑子还未完全清醒。只是另一端的声音听来便极是紧蹙,连带着她都下意识站直了身子,蹙着眉去想,“好像……没有。” 傅宁不放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慕沉这么着急的状态可不正常。 慕沉抬手捏了捏眉心,嗓音愈是低沉:“医生说,她多半是受了什么刺激,估计几天内就会完全恢复记忆。” “这是好事嘛!” “是好事。”慕沉嗓音闷闷的,“但……”他的前奏铺的还不够,安予猛然回到二十岁,那些真相他依然不好直接拿到她面前。 “嗯?”傅宁不解。 “你确定昨天没有特别的事发生?”慕沉仍不放心。 傅宁坐回一旁的椅子上,又仔细想了一遍,仍是坚定道:“没有。我们一整天除了吃就是逛。没有任何事发生。对了,我买的衣服现在还在你们家呢,你什么时候有空找人给我送过来?” 慕沉得不到结果,遂轻呼一口气:“好!安予估计也快到你那了,她如果问你,你就说是你告诉我你在这间医院。” 傅宁眉梢一挑,终于反应过来:“慕总,你调查我?”好端端的,他怎么就知道她现在在医院?还知道她具体在哪个病房? 慕沉镇定如常:“我要问医生一些事,自然要把她支开。”顿了顿又道,“这种小事还算不上调查。” “我擦!”傅宁骂了一句,一面又是深感,在这方面她真是完全不如慕沉。做事滴水不漏,慢悠悠地就将你给算计了。而且,还要你浑然不觉。 这还是直接坦白了,没用什么心思。若是用了,只怕就是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默了默,傅宁又想,安予现在的状态好似就是在帮他数钱,嗯,她自个也是。 傅宁越想越是有些恼意,满嘴难听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忽的就听见敲门声,玻璃外映出一个小脑袋,傅宁瞧了一眼就赶紧挂了电话。 傅宁起身走过去,才瞧见来人手上竟然还拎了个果篮。那助理赶紧接过去放在桌子上,随后站在一旁,仿佛透明人似的。 傅宁方才还阴沉着脸,这会儿都忍不住笑了:“就这么几步路,你还专门买个果篮?” 安予看了眼躺在病床上,身上打了几处石膏,腿还被吊起来的小鲜肉,转头略有些尴尬的冲傅宁道:“楼下有卖的,我就顺手买了一个。”随后低声道,“主要是我跟他不熟。”空着手来多不好看。 傅宁憋着笑,也是同她咬耳朵:“跟我熟不就行了。” 安予这边便是走过去同病人问候了几句,随后就和傅宁一道坐了下来。只是,这椅子还没暖热呢,战火忽然就毫无预兆燃起。 安予一脸懵圈,不知道傅宁这是刚刚睡醒,许多事也是这会儿才来得及问。她一条腿翘起,双腿交叠,看向那助理时自带一股气场:“昨天剧组的事,我让你调查,结果呢?” 那助理看了傅宁一眼,赶忙道:“确实是道具组不小心,吊威亚那出了问题,但那人昨天就辞职了,所以就……” “谁指使的?”小喽啰有什么要紧,不过是帮人家办事。 那助理赶紧说了个名字,说完又怕傅宁不清楚,补充道:“就是这个剧的男二。”林彦空降做了男一,别人又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背景,少不得有人底下悄悄使绊子。这一次的坠落,也是没下狠手,摆明了是在试探,看林彦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傅总,您看?”那助理又是试探道,这事他知道该怎么办,但知道归知道,主意不能他来出,结果更又不得他定。 傅宁却是忽然转向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话却是对那助理说的:“我下次去探班,不用躲着人。” 这话一出,安予同那助理顿时都感觉,大佬果然是大佬。 然安予还没来得及伸出小爪子鼓掌,傅宁的脸色忽的又是沉了沉,她盯着床上的病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满眼不悦道:“林彦,你要是乖乖用替身……” 病人迅速打断她:“替身的命也是命。” 病人的助理顿时一阵凌乱,啧啧!这就扯远了吧!也就摔一下,哪能扯到性命上?不过,他们这仿佛情侣吵架的姿态,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躲远一些,免得殃及池鱼。 可惜,大佬不发话,他也不敢动。 傅宁的声音立时扬了些:“人家针对的是你。” “他们为什么针对我?” 因为你被眼前这个女大佬看上了啊,因为你是空降的啊,你怎么能没有这个自觉呢?安予腹诽过,嗅着空气中分分钟要爆炸的味道,瞬间也是恨不得自个是个透明人,深吸了口气,正要悄悄起身,让他们俩好正经吵架,手腕忽然被人扯住,“我们出去。” 将要走至门口的时候,傅宁忽然又停住,转过身看着那病人,整个人带着没有一丝情感的气场,冷冷道:“你现在好好养伤,剧组那边有人协商,出了院继续拍你的戏。” 安予背对着病房的方向,到底是没忍住。双手合在一起,以不发出声音的姿势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八卦之魂点燃,终于稳稳落地。 且她最近不止看了那部神剧,别的脑残剧也大略瞅了几眼。傅宁这是什么霸道总裁设定啊!女大佬发威,有魄力到炸裂啊! 出了门,安予瞧着傅宁还有些崇拜,但安予刚才的八卦啃得有些懵懂,遂又问她:“你们俩怎么回事?他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伤成这样了?”听那意思,好像是有人故意的。 傅宁轻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安予眨眨眼,平复着傅宁这股子气。人在气恼的时候,就是要发泄出来才好些。 傅宁拉着她到长廊的椅子上坐下,这才道:“他现在这个角色,就是抢了那个男二的。” 安予默了默,怪不得。顿了顿又觉得不对,“那也不该这么过分吧!就算是被抢了角色,也不能这么狠吧,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报警抓他?”吊威亚安予是知道的,出了问题,那可是高空坠落,一不小心性命就没了。 报警?傅宁思虑着,也是治标不治本。这些事她原来不懂,最近恶补了,也大略知道。每个圈子都每个圈子的规矩。 “也不算狠,对方还是控制着分寸,林彦这情况,估计一个月就能出院。出院后除了武打戏份要再拖延一段,其他的不影响拍摄。那男二这么做,也就是想看看,这么一折腾,整个剧组的拍摄都要影响,看会不会换演员?或者,有人出面给林彦摆平。” “呃……”安予顿了下,知道傅宁方才的意思,自然是帮林彦摆平了。便是又瞧着她,“所以,你俩什么情况?”竟然这么点事就吵成这个样子? 傅宁顿住,天生眼尾勾挑上扬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阴影。她整个神色都黯淡了些,良久方才缓缓道:“我做主给他接了一个剧。” 第30章 安予下意识问:“什么剧?” 傅宁故作轻松:“就是一个青春剧,文艺片。” “那你们两个?”安予蹙着眉实在是不懂, 怎么接了一个剧本两个人就好似针尖对麦芒了? 傅宁身子后仰些, 轻叹了口气, 才又道:“安予,你知道网络上有句话叫‘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知道么?” 傅宁偏着头, 看着好友目光纯真, 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仍是五年前的模样。记忆的缺失或者存在, 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她看着安予这样, 忽然也有点怀念当初的自己了。 “知道啊!”安予随口应着, “你和林彦不就是这样。”他们两个原本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傅宁一个开设计公司的女大佬, 可不就是在砸钱串联起她和林彦的关系吗? 没有钱,怎么让林彦空降到那个剧组?没有钱, 又怎么摆平林彦现在的困境? “对啊!我和他就是这样。”傅宁得到确认, 声音微扬, 像是底气莫名又足了些。“所以啊,身为老板, 我给他提供这么好的资源, 给他选一个剧本怎么了?而且, 我从未干涉过他,这次是干涉了,但我也说明了,只干涉这么一次。有问题吗?” “呃……”安予悄悄咽了咽口水, 顿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傅宁啊,你这样看起来好像心虚啊,有点虚张声势的意思。” 傅宁身子一僵,撇了撇嘴才又是恢复了常调:“很明显吗?” “嗯,超明显了。”安予道,“你还是说说,你帮他选的这部剧怎么了?是不是角色不好?演的坏人?”安予这方面懂得少,只隐约觉得,大概人都不愿意自己去扮演一个坏人。愣了愣,赶忙又是补充,“你不会是让他演一个丑八怪吧?毁形象那种?” 安予想着林彦小鲜肉的长相,可能会更介意扮丑。 “不是!”傅宁打断她的猜想,“剧本我看过,整个拍摄团队也找人接触过,非常靠谱。这个电影如果拍好了,他是有可能获得影帝提名,甚至拿影帝的。到时候,就是一战成名。”在这个圈子,有几个人能一战成名的。 “这么厉害?”安予一下子惊了,更是不懂林彦在计较什么。以及,这有什么好争执的? 傅宁随即坦白:“也有一点不好。” “什么?” “故事的主题是,少女的暗恋无疾而终,男孩最后死了。” 安予:…… 傅宁说完,整个人的情绪都降至谷底,又是心虚,又是往事被勾起的难过,正等着好友安慰一两句呢,安予却是好久都没动静。傅宁侧过身,拿手肘捅了捅她。 安予这才直直地盯着她:“我可以不说话么?” 傅宁瞬间就懂了:“你也觉得我过分了是不是?”这种来自好友的打击,比当事人林彦的抗拒来得更严重些。 傅宁知道安予现在只有十五年的记忆,她不知道后来发生的种种,即便是傅宁已经和她大略讲过,但有太多事不能说。 十五岁的安予对她没有那么强烈的共情,她的思想偏向于理智客观。她会觉得这样伤到了林彦,伤到了本身就作为替身的林彦。可替身这事,一开始就是双向选择。林彦接受了这么优厚的条件,自然要承担些什么。而且归根结底,演什么剧不是演,他又不是爱上了她,瞎计较什么。 安予沉默了片刻,仍是坦白道:“是有一点。” 傅宁微微仰起头,长出了口气,唇边忽然勾起一抹微凉的笑意:“安予,如果你有这五年的记忆,你就不会这么说。” 如果她没有失忆,她会和傅宁同一立场,觉得伤人无妨吗? 安予不知道,只知道此刻的傅宁是明显受伤的神情,遂握住她的手腕低低道:“对不起,我知道你很难过,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应该把自己的难过附加在别人身上。” 傅宁听她这样真挚的说话,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原来的安予一直都是这样的,单纯善良的没有边界。她才没有那么多私心,才不会将恶意揣度放在别人身上。这五年,终究是改变了她们彼此。 傅宁越想越是难过,还是转念想起慕沉说过的,安予就快恢复记忆了,心情才算好些。 她侧过身,手指覆上安予的手,微微一笑:“你怎么不问我,如果是二十岁的你,对于这件事会怎么说?” 安予望着她,眸色真正是温和乖软:“我会怎么说?” 傅宁哼了哼,故意白她一眼才道:“你会吐槽我太狠了,小心事有轮回,我真的爱上林彦有我哭惨的时候。” “然后呢?”安予望着她。 “然后,你会支持我,会不管好坏都站在我的立场。只要我开心,才不管我做什么好事坏事。” 安予瞬时懂了刚才傅宁的难过和不对劲,她不是在计较林彦的抗议,是计较身为最好朋友的她,竟然没有和她站在同一立场。 安予赶紧双手环抱住傅宁的手臂,信誓旦旦的保证:“我站你的立场,坚定不移地站你的立场!” “咦!”傅宁被她说得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伸手去推她,一眼就瞧见这丫头眼睛都红了,又是哭笑不得。 “知道了知道了。”傅宁笑着应着,一面伸手去拨她的爪子。 安予不放,只一遍遍保证着:“我以后坚决站你的立场。”虽然,她心底还是有那么些疑虑,似乎是十五年来的道德感在抗议。不过,既然是二十岁的她做的选择,她也一样,当然是自个的朋友最重要。 本来就是,路人甲的感受怎么有自己朋友的感受重要。 傅宁终于拿开她的手,才又正经问她:“你专门跑过来就是打听八卦的?” “不是,”安予道,“我刚才复诊过了,医生说我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恢复,所以特意跑过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只是这样?”傅宁挑眉,安予看着可不像是专门来说这件事。 安予惊异地看着她:“你知道?” 妈呀!嘴快了。傅宁赶紧自个找补:“刚才给慕沉打电话,听他说了。” “哦。”安予闷了闷,没多想,只整个人的状态委实不像是兴奋中。 “你怎么了?”傅宁瞧着她。 “我……”安予迟疑了下,“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按理说生病了应该是盼望着被治愈的,可现在有人告诉我,我可以恢复记忆。我总有种,一下子长了五岁的感觉。” 像是时光一下子被人偷走了五年。 傅宁宽慰她:“其实你是找回了这五年的记忆啊!是你丢掉过,又找回来了。” 安予嗓音依旧闷闷地:“我知道,就是始终有些不舒服。” 这个……傅宁也不知如何说了,于她而言,自然是希望安予能够尽快恢复记忆。但于此刻的安予而言,她停留在十五岁,蓦地告诉她,要去到二十岁,多少有些不安吧! “对了,还有件事我想问你。”安予忽而又道。 “嗯?”傅宁不以为意地看向她。 “我二十岁是个什么性格?我和慕沉哥哥关系好吗?” 安予眨着一双亮澄澄的眼睛望着她,真正是好奇的模样。傅宁却是陡地满腹心虚,偏还得竭力维持镇定:“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好奇啊!”安予道,“你说我二十岁处理问题的方式会不同,我想知道,我是怎么变了的?” 哦……这不是死穴吗?这么快就踩到雷点了? 傅宁无声的求助,谁来拯救一下她?偏偏,这走廊安静地很,连过路的都没几个。 傅宁只得硬扛着,拎着官方通用的套词道:“人都是会变的嘛!我现在不也和从前不一样了。其实现在的你,可能才是最本真的样子,不谙世事,没有坚硬的外壳,整个人也是柔软的。” “我长大后和你一样吗?”安予眼睛亮晶晶的,她其实很喜欢傅宁现在的样子,女王范。而且做了大佬后,看着雷厉风行,帅极了。 傅宁紧绷的心弦松了松,笑着看她:“你想和我一样?”当初她们俩可是讨论过这个话题,安予就不是爱管事的性子。且她还有一个慕沉哥哥替她扛着,也不用管什么事。即便是那时候不知道有慕沉在背后,安予也做好了舍弃一切的准备。 在这一点上,她们两个选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安予听她反问,几乎是星星眼崇拜地望着傅宁了:“你真的很厉害,女大佬本佬。” 傅宁忍不住笑了,顿了顿才正经道:“二十岁的你,很冷清,也很理智,不会像现在这么黏糊,很独立。也是新世纪优秀女性了。” 安予自个下意识咕哝:“我以为我会恋爱脑呢!”她太喜欢慕沉哥哥了,她还以为她会像脑残剧里的女主一样,眼里只有爱情。 “不不不!”傅宁连连道,“你一直活得很清醒,一直有脑子。” “真的?”安予不确信地看着她,对未来的自己忽然有些憧憬。安予无法想象自己变成另一个模样,独立的优秀女性是什么样子,她现在都要刻意忍着,才能不去黏着慕沉哥哥。 “嗯!”傅宁重重垂了垂下颌,神色不容置疑。 不曾想,安予忽的又蹦出一句探究的话来,她松下的心弦,毫无预兆瞬间绷断。 安予道:“那你知道,我是怎么和慕沉哥哥走到一起的吗?是我主动告白的,还是?我之前想过要问他,但是,我开不了口。傅宁,你知道么?” 傅宁:…… 我TM倒是想知道啊!关键是你俩在一起过吗?一起过吗?? 第31章 傅宁伸手挡住一半的脸,这个镇定是怎么都维持不住了。 傅宁大脑飞速旋转, 想着该怎么应对, 安予在耳边又是叫她。傅宁只觉得脑袋都要炸掉, 真正是一个谎话要用更多的谎话来圆。 幸好,她俩不知谁的手机响了。 傅宁侧身瞧见安予接了电话,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时打来的, 自然也只有慕沉。回头, 让他自己解释去。 安予挂了电话, 同她道别, 说是慕沉就在下面等她。傅宁赶紧添补:“你俩在一起这个事我真是不怎么清楚, 你还是问慕沉,他毕竟是当局者。” 安予点点头, 也没再追问。她原本也是想着,如果她和慕沉在一起, 兴许和傅宁八卦的时候会聊起。如果聊得少, 傅宁不清楚也是正常。 安予下楼后, 远远地就瞧见慕沉站在车旁,他今日穿得休闲些, 衬衣卷至手肘, 黑色长裤也是休闲风, 配上一双运动鞋,烈日骄阳下,好像她的学长一样。 安予冲他跑过去,像真正回到了少年时光。 她十五岁, 她的慕沉哥哥二十一。两人,都还是学生。 慕沉看她总是这样莽撞,人还未走近,就张开了双手等着她。女孩还是撞了个满怀,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身子半吊在他身上。 慕沉扶住她的腰,她这一撞,他的眼镜差点坠下去。他下颌扬了扬,要镜框顺着鼻梁往上走些。 女孩这时倒是眼力极好,鼻子上前凑了凑,直接给他顶了上去。 慕沉看她这样熟稔又亲昵的姿态,忍不住笑了:“你们聊什么了这么久?” 安予继续攀着他的脖子,自个的脑袋仰得比慕沉还高些。她想起最后和傅宁的话题,不知是天气热还是怎么,脸颊瞬时有些发烫。然她是没那个胆子问慕沉的,少女的羞涩也不容许她问,她问不出口。遂缓缓道:“是傅宁签的那个小鲜肉,他们俩闹了点矛盾。” 慕沉好整以暇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你帮人纾解矛盾了?” 安予咕哝着嘴:“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也就听傅宁说说话。让她发泄一下,闷在心里总不好受。” “嗯。”慕沉点点头,额头碰了碰安予的额头,扶着她的腰将她放下,一面道,“好了,上车回家。” 安予跳下来,车上的空调约摸是一早开好了,一上去就是微凉的风,连带着安予微烫的脸颊都开始降温。嗯!她愈发觉得,刚才就是天气太热了。太热了。 “明天陪我去公司。”慕沉启动车子,一面道。 “呃?”安予下意识愣了愣,“我的法语还没学好。”现在怕是不能给他工作,翻译文件。这几天,她沉迷于那部神剧以及各种脑残剧,法语才刚刚勾起来一些,完全做不到去翻译文件。 “不是要你工作。”慕沉淡淡一笑,“明天有一个会议我必须到场,你陪我。” “嗯。”安予赶紧垂了垂下巴,她抗拒不了他,也没打算抗拒。 …… 次日。 安予窝在慕沉的休息室,捧着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后来索性丢了书,开始玩手机上的小游戏。在她十五岁的认知里,甚至还没听说过手游,现在已经有很多好玩的手游,正适合她这种闲来玩一把又不愿意盯着电脑的人群。 可惜,不知是这休息室太过空旷寂静,还是游戏打到了一定等级,她玩了没一会儿就厌倦了。 同一时刻的会议室,董远航坐在慕沉身后,都觉得这气氛诡异得吓人。 公司的董事们以及部分股东已经围绕着一个话题喋喋不休将近半个小时,慕总全程不发一言。那一帮人继续说着,各执一词,十余人基本是分成了两种观念。 一边认为这事要做,另一边认为不要做。 慕总不吭声,董远航也是静静听着。只是旁人没注意,他却是清楚地察觉到,慕总这一份寂静维持的,周遭的气息越发冷冽。 那些人若是再没有些眼力见,只怕等会儿会爆发。 末了,仍是坐在慕总左手位的慕和轩董事忽然扬声道:“我们说这么多都没用,还是听慕总的意见。” 慕沉摩挲着手中的笔,眼皮都没抬一下,这时才轻飘飘道:“我倒是想听听二叔的意见。” 这位慕和轩便是慕总的二叔。这场董事临时会议,也是慕和轩组织的。这时放任那些人吵嚷了半个小时后,才又跳出来做和事佬,未免把人当傻子。 这种事,董远航自觉,连他都看出来了,慕总自然看得更真切。遂只是捧着电脑,也没什么会议内容好记录。 慕和轩年近五十,不过保养得很好,除了几条深刻的皱纹,全身上下也不显老气。他常年注重锻炼,这时端正的坐着,脊背也是笔直,不像另外那些人,透着一股萎靡之气。 他的精气神依旧很好。 慕沉这时问他,他便特意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安家现在只剩下一个孤女,再是落魄的千金也还是千金,我们要是就这么收购了安予手上的股权,让别人知道了,难免说我们欺负人。但慕氏的股权,这么大份额的落在外人手里,也的确是不好。”他说着,又是一脸以大局为重姿态稳妥地转向慕沉,“慕总,我个人以为,还是收购回来,只是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被人说了闲话。” 慕和轩这话一说完,不等慕沉发话,对面一个更年长些的董事便是率先开口了。“您这理由可太牵强了。再说了,在座的除了您和慕总,还有谁姓慕?” 慕和轩脸色一白,若非在场人数过多,他几乎要当场发作。可这会儿,好人还得继续做着,他又是开口道:“我也不是计较姓什么的问题,实在是安予手上的份额过大,对公司来说,是极其不安定的因素。” “如果二叔是因为这个才召集了临时董事会,那就不必了。”慕沉眼皮微掀,钢笔落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安予现在是我女朋友,将来会是慕太太。二叔的担心,不会发生。” 慕沉话音一落,周遭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这是最便捷的方式,若那位安小姐成了慕家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唯慕和轩一人,如遭雷击般,脸色一阵青白。 他似受了极大地打击,猛地站起身一掌就拍在了桌面上:“你耍我!” 他的眼睛像刀子一样,恨不得一刀刺入慕沉的心口。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着了。既算是演电视剧,剧情也不带这么反转的吧?刚才还和和气气好生说话的人,忽然就发了大火,全无预兆啊!大家大眼瞪小眼,一下子都愣了。 董远航赶忙站起身,冲那些董事使眼色,一面低声道:“散了散了,赶紧都散了。” 那些董事哪还会多留,这事说到底也就是他们慕家自己的事,而他们这些董事,只要每年的分红不少,其他的才懒得多管闲事。 人群散去,董远航也悄悄退出去,一面将门关上。偌大的会议室,便只剩了慕沉和慕和轩两人。 不似慕和轩的抓狂,慕沉此刻闲散地坐在主位,伸手推了推有些下滑的镜框,声音懒懒地:“不是二叔你惦记着安予手中的三成股权吗?” “慕沉!”慕和轩气得咬牙切齿,方才那一掌拍在桌子上已然是撕碎了他自己温和的伪装,这时再没心思好好跟慕沉说话。 慕和轩气得浑身发抖,伸手直直地指着慕沉:“呵!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找人给我透了消息,我怎么知道安予失忆了?有本事啊慕沉!你真是厉害了!”慕和轩气急,拎了手边的椅子就摔到一旁,“告诉我安予现在没人护着了,孤女可怜呢!结果呢!说一半留一半是吧!” 慕沉站起身,冷冷地晲着他:“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TM的你少给老子装蒜?”慕和轩这两年来,一口气憋着攒着,这会儿终是发作出来。从一开始,老头子就偏心,偏心他那个体弱的大儿子,可是公司的事呢,从一开始就是他在悉心打理。结果可好,老头子直接跨过他们两个兄弟,将手中全部股份直接给了底下的孙子。 老头子三个孙子呢,依旧眼里只有慕沉这个明明是私生子的孙子。 他偏心那个体弱的大儿子,连带着大儿子的私生子都比他的两个儿子金贵。 他猛地上前一步,伸手就掐住了慕沉的脖颈。 这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万遍。 慕沉下意识闭上眼,额头紧蹙。脑中不受控制的闪过令人惊惧的画面。 在慕和轩伸手的刹那,他有抵挡的本能,可是等他克制住本能没有还手,那只手真的钳制住他的脖颈,他整个人忽然就透不过气来,也瞬间失去了还手的力量。 慕和轩看着手中的男人青筋暴涨,终于尝到些快感。 他的面目变得愈发狰狞:“小时候你就不听话,到现在了,还是学不会怎么乖乖听话。玩我是吧?”慕和轩嗓音愈是阴冷,仿佛手下稍一用力,面前年轻男人的脖子就能断了。他冷哼着,“我现在就让你长长记性,好让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到底是谁。” 慕和轩说着,手指愈发是用力,连带着整条手臂肌肉凸起。 “你干什么?”忽然一个焦急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慕和轩转身瞧了一眼,半分心思都没放在冲进来的女孩身上。 女孩扑上去想要拉开他,也被他空着的另一只手轻易地推开。 第32章 安予跌坐在地上,眼前的情景已然令她受到足够的惊吓, 再是感觉不到自个身体半分的疼痛。她敌不过这个男人, 而慕沉哥哥似乎连挣扎都没力气了。安予望见桌上的钢笔, 迅速起身抓过那只钢笔抽开就狠狠地刺在了那人的手臂。 只是连带着,那人松开慕沉哥哥,又是一掌挥在了她的身上。 安予再次倒在地上, 赶忙手脚并用爬到慕沉哥哥身边, 帮他平复着呼吸。 慕沉抓着女孩的手, 这才开始剧烈地咳嗽。他喘了好一会儿, 脸色才终于渐渐变好。而刺伤他的人, 也被晚一步赶来的董远航找人给制住。 “慕沉哥哥……”安予吓坏了,慕沉哥哥明明就靠在她身上, 那一幕,却好像慕沉哥哥就要被夺走一样。“你没事吧?还疼么?疼不疼?”她的手指将要放在他脖颈的红痕上, 顿了顿, 又是赶紧收回, 怕碰着他,让他更疼。 慕沉方才被卡着喉咙, 这时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坐在地上, 女孩跪着。而他依偎在女孩怀里,是被她保护的姿势。 喉头的疼痛过后,是浅缓蔓延而来的酸涩,那股涩意, 险些要他眉眼腥红,勾出他的泪水。慕沉知道,不是因为疼,是因为被疼惜。 他兜转了这么一个大圈,就是希望女孩能够看见,他和他的家人不和,他和她一直在同一个立场。 他希望女孩恢复记忆那天,不再将他当做嫌疑人。 只是慕沉没想过,明明是他被人钳住了脖颈,痛得仿佛快要死去的人却是她。女孩的泪水一滴滴落在他的手上,灼烫直至心底。 “慕沉哥哥……”女孩慌乱得厉害,“我们去医院吧,你还好么?能不能说话?” 慕沉抬手拂去女孩脸颊上的泪水,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身前的女孩,眼底氤氲出温柔至极的光。他满目都是宠溺,张了张嘴,嗓音仍是带着砂砾般的微哑。“没事,不疼了,不哭啊!” 他哄过,女孩哭得愈发厉害。眼睛里像蓄了一汪池水,怎么都流不尽。 好一会儿,方才猛地醒过神一般,泪眼朦胧冲他道:“慕沉哥哥,你先起来,我去拿热毛巾给你敷一敷。” 慕沉随即就着女孩的手起身,其实方才的惊惧不过是一瞬,现在他早已经恢复。可看她这样担心他,不由得就有些沉溺。 安予方才便是在慕沉哥哥的休息室,她记得他这里有完整的洗漱装备。两人一道进来,安予赶紧开了热水,将毛巾打湿,确认温度不会太烫才拿到慕沉手边。 “你躺下。”安予扶住慕沉哥哥的手肘,让他靠着沙发躺在椅背上。 慕沉始终看着女孩,也乖乖听她的话。她说什么,他便照做。 毛巾的温度渐渐散去后,安予从他脖子上拿过毛巾又要重新换热水,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慕沉哥哥,”安予小脑袋低垂,紧咬着唇,目光不敢上扬落在他的脖颈。 慕沉看着女孩:“我不疼了。” 她的嗓音里隐约带些哭腔:“可是还是很红。” “过两天就好了。”也就是淤血没散开,过几天自然就好了。况且这份微弱的疼,慕沉根本没放在心上。 慕沉说完便是起身,“慕沉哥哥!”安予慌忙叫他,却是被人摁住肩,“等着。” 等慕沉再回来时,手上便是多了一个药箱。 安予伸手就要接过:“有去红痕的药吗?” 慕沉没给她,将药箱搁到一侧:“把裙子掀起来一点。” “啊?”安予下意识愣了愣。 男人却是没耐心再等着,直接伸手将她的裙摆向上撩了一下。安予倒抽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推拒,一低头瞧见膝盖处的伤,才陡然明白慕沉哥哥的意图。 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磕伤的。 “忍着点。”慕沉倒了碘酒,拿棉签蘸过,才小心擦过女孩受伤的地方。 “嘶!”还是略有些刺痛,安予身子不自觉后撤些,可她就坐在沙发上,也是无路可退。只好咬着唇,额上不一会儿就浸出细密的汗来。 慕沉擦过碘酒,又上了点药。侧身瞧见女孩额上的汗渍,抽过纸巾帮她擦拭干净,这才低声道:“小时候你就怕疼。” 安予望着男人这样专注的模样,心念所动,忍不住哼了哼:“我现在就是小时候。” 慕沉将药箱整理好,唇边的笑意弥漫开:“对!和我相比,你永远都是小女孩。” 安予骄傲地仰起头:“对!” 然而,她不过是破了层皮,露出鲜红的内里。和慕沉哥哥脖子上的红痕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只是没想到,慕沉哥哥竟这么在意。 安予一颗心感动得稀里糊涂,正酝酿着要说什么,门忽然被人叩响。 慕沉哥哥的那位助理进来道:“慕总,慕和轩吵着非要见您。” “按我……”慕沉说了两个字,忽然转口直接道,“你告诉他,要么去警局住几天,要么,把手上的股权交出来。” “是。” 董远航离开后,安予方才满是惊异地看向慕沉:“那个人真的是你二叔?” 方才的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安予虽说不至于看不清那人长相,也只是觉得面熟。这几年她已经很少去慕家,顶多是孩子们私下有联系,至于慕沉哥哥的二叔,她更是许多年没有见过。 安予拿着钢笔刺上去的时候,是觉得面熟,甚至和脑中慕沉哥哥二叔的样子对上了号,只是觉得不可能。安予还以为是哪里来得神经病,没想到,还真是慕沉哥哥的二叔慕和轩。 慕沉低低“嗯”了一声。 “他怎么会这样?”安予不可思议道。 那可是慕沉哥哥的亲二叔啊,怎么会对慕沉哥哥下这么狠的手? 慕沉轻柔地揽住女孩的肩,失笑道:“他一直这样。” 安予靠在他的胸口,依是觉得不可置信。“那慕伯伯呢?他也不管吗?”任由自己的弟弟,想要掐死自己的儿子? 安予一直知道慕沉哥哥在慕家似乎不大受待见,但也不能这样。她从小被宠爱着,委实难以理解这种情形。 慕沉抱着女孩,往事在眼前重现时,嗓音愈是低沉,像裹着浓郁的痛意:“十岁那年,我就是这样被他掐着,死过一回。” “慕沉哥哥……”安予低呼,她仰起脸,望见男人紧绷的下颌线。她从不知道,他竟然经历过这种骇人之事。 小时候,安予从未见慕沉哥哥笑过,所以总爱逗他笑。现在想来,却是慕沉哥哥从未有过开心的事把! 十六年前,慕沉被带回慕家。 整个慕家没有一个人对他表示欢迎,与他说话最多的是慕家的管家,却也是一件一件同他仔细安排着接下来的生活。 譬如,住哪个房间,用哪个洗手间,房间内的被罩床单多久更换一次。 譬如,几点早餐午餐晚餐。慕家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小孩子的作息也要严格遵守固定的时间, 再譬如,去哪个学校念书,那个学校还有慕家的谁。 或许是整个慕家都太过冰冷,小慕沉才会在那时觉得管家最是亲切。可他打小孤僻惯了,对于亲切的定义,也不过是管家说什么,他仔细听着,不要忘了,免得给别人找麻烦。 起初,是对于新环境的不适应。后来,寄人篱下的不安迅速变得微不足道。 慕沉和二叔慕和轩的两个儿子在同一所学校念书,只是不同级。小朋友之间的玩闹和欺侮甚至不能引起大人们的注意。或者,是引起了,只是不以为意。 慕沉的父亲慕和泰对他本就没有几分感情,甚至想着,如果慕沉连两个小孩子都对付不了,将来也不能帮他撑住慕家。 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洗冷水澡,饭菜里出现虫子,推搡打闹一身淤青。慕沉后来终于渐渐狠了心,他的心原本也就是石头做的,只是为着那可怜的微不足道的亲情,才暂且忍了忍。 毕竟,离开孤儿院那天,突然有人告诉他,他也是有家的。少年还是有着本能的憧憬。在此之前,便有被领养的小朋友回来看望他们。他心底还是羡慕的,羡慕好看的衣裳,羡慕小朋友的新父母那么和善,对小朋友那么好。 少年的内心,那时还隐隐渴望着被宠爱。 后来渴望被燃尽,他终于忍不住,直接拎了手边的板凳将慕和轩的两个儿子给揍到骨折。 为此,他们在医院呆了三个月。 慕和轩闹到慕和泰跟前,慕和泰就要给自己的亲弟弟一个交代。于是拎了棍子,预备将慕沉的腿打折,算是还了慕和轩那两个儿子。 第一棍打下去的时候,慕沉整个人就趴到地上,他紧咬着唇,没吭一声。 慕和轩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就是要他哥哥看着,私生子就是私生子,就算他多了一个儿子,也是废物。 仍是老爷子及时下楼,慕沉这一双腿才算是保住。 可慕和轩的两个儿子在医院住了太久,也吵闹了太久,慕和轩这一口气憋着,总是无处发泄。 纵是后来慕和泰看出这个儿子的潜力,有意护着他,老爷子也警告着谁都不许多事,要家庭和睦最为要紧。慕和轩还是找到机会,他一手掐住少年的脖颈,带着他小小的身子一点点脱离地面。 十岁的慕沉不可能抗争过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他很快不能呼吸,手臂也停止挥舞。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死亡。窒息的痛苦席卷了他,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摆脱,眼前人也开始变得模糊。直到,身体变得越来越重,而后猛地一轻,像踩在云朵上。 第33章 后来睁开眼,少年眼前是一大片白, 他被这个世界晃了眼, 光太强烈。 许久之后, 少年知道,还是老爷子救了他,并且从此以后派专人保护他。 在那个只有他和老爷子的病房, 老爷子坦白告诉他, 慕氏将来会是他的。 少年有过感恩戴德, 终于体会到亲情的感觉。然而很快他就知道, 老爷子也不是疼爱他, 只是没得选。大儿子体弱,纵是现在康健, 也是知道活不长久。二儿子阴狠,手段太绝。只能从底下的孙子选。 慕和轩的两个儿子完全被他带跑偏了, 眼下, 老爷子只能自己培养慕沉。 甚至在更久以后, 慕沉得到老爷子手上全部的股权,给他养老送终, 才终于着手去调查, 当年妈妈和慕和泰的那桩事。 却原来, 两个人也是真爱过,只是碍于家族门第,妈妈实在是攀不着慕家这样的高枝,又圣母心泛滥不舍得打掉自己的孩子。 可惜这孩子生下来, 她自己就落了一身的病。慕家哪会收留她,更不会多看一眼她的孩子。 她最后无路可走,只好将孩子送到孤儿院。而她自己,在一个破旧的出租房里去世。 慕沉后来知道,当年做主赶走妈妈的人就是老爷子。 慕和泰默不作声,兴许也有过一瞬的不忍,但他有更多不舍。那时他新婚,家庭和睦,实在犯不着为年轻时的错误负责。 “安予,”慕沉低低叫着怀中的女孩,唯有她在身边,他才能确认,他早已挣脱出那种束缚。只是回忆本身,就很残忍。他的嗓音仍是有些发哑,“我甚至不知道,应该恨谁,原谅谁。” 安予紧紧地环着他的腰,难过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一直知道慕沉哥哥过得不好,但从不知道,竟然是这样不好。 那个家,还是家么? 冷血的要人命,无情的让人想逃又逃不脱。 女孩伏在他的胸口,身子微微发抖,慕沉随即察觉到胸口被浸湿。 他摸了摸女孩的头,身子侧一些,双手捧住女孩的脸,眼底是温和的笑意:“都过去了!” “才没有!”女孩的泪水像被打开了水龙头一样,瞬时哭出声。她看着比他还要委屈,还要难过,还要愤懑不平。 慕沉帮她擦着泪,还未擦干净,又有泪水滑落。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女孩哭得一抽一抽的,说话的分贝混合着哭腔也是越来越大。“还有你二叔,他怎么能……不对!他才不是你二叔,小时候欺负你年幼,现在竟然还敢伸手掐你,太过分了!”顿了顿又是恨恨道,“慕沉哥哥,你别要他的股权了,让他去住监狱,最好一直住下去。” 慕沉望着女孩这样无厘头的发泄着,眸子不由得渐渐变红,喉头有些发哽。深吸了口气才捧着她的小脸道:“他只是掐我一下,顶多住几天,怎么会一直住下去?” “我不管!”女孩哼哼着,真的是气急了,说话完全不过脑子了。她反过来捧住慕沉的脸,充盈着泪水的眼睛满是疼惜,“慕沉哥哥,你真的太可怜了,都没有人爱你。你明明那么多家人,可是他们都不爱你。他们都把你当机器人,你没有感情的吗?他们太过分了!”随后又是赶忙不停地垂着下颌同他保证,“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爱你的,会把你没有得到过的爱全部还给你。以后再有人对你不好,我就再拿钢笔扎他,我会永远爱你,保护你的。” 女孩信誓旦旦的保证着,全然不觉,这一番话落入慕沉的耳里,是怎样的震惊? 他设计了今日这桩事,要慕和轩恼火。但慕和轩气急,竟敢在会议室就冲他动手,却是他始料未及。 慕沉原本打算着,经慕和轩大闹,他便顺理成章的将当年之事同安予说清楚。他和她,一直都是统一战线。他不可能也不绝不会伤害她的妈妈。 只是没成想,这一遭卖惨,女孩哭得这么痛。在她不停地流泪,气恼的不行时,慕沉甚至有个念头转过,是他说的太过了?不,他说的全然是客观事实。 只是他低估了女孩对他的喜欢,也低估了女孩的纯净善良。 直至女孩顺口说出那句“我会永远爱你,保护你的。”慕沉明知道女孩只是太心疼他才说出这样的话,心口还是不由得狂跳,他的手指覆在女孩纤细的腰身上,让女孩更方便地捧着他的脸。而他伸手微微用力,女孩便是更近地靠着他。 慕沉压了压嗓子:“你爱我?” 安予迅速点头:“我爱你!” “安予……”慕沉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里裹着说不出的磁性,诱人犯罪一般。 安予怔了怔,这才猛地回过神。她怎么忽然就表白了? “爱”这个字是多深的含义,多重的力量,她怎么这么轻易就说出口了? “我我……”安予瞬间不争气的结巴了。刚才因为气恼惹得脸颊通红,这时那抹滚烫更是怎么都挥散不去。 慕沉的大手覆在女孩的腰身,轻轻用着力,两个人几乎紧贴在一起。女孩眼睑低垂,脸颊微红,像她往日微醺的模样。慕沉看着她红红软软的耳朵,自己仿佛也醉了。 他侧过头,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我好想亲你。” 安予陡地瞪圆了双眼,这剧情她还只是在电视上看过,是缠绵悱恻的戏份。每每她看到,自个都忍不住脸红。更不用说,慕沉哥哥忽然这样在她耳边低语。 安予完全愣住,却也知道,这种事发生的时候,女方应该闭上眼的。她闭上眼,嘴唇紧抿着,手指揪着他领口的布料微微颤着。 慕沉凝着女孩粉嫩的唇,挺翘的鼻尖,一点点靠近,直到两人温热的呼吸能打在彼此的脸上。慕沉蓦地偏过头:“傻瓜!”他轻笑着,手上力道愈大,将女孩带入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头顶。 安予紧闭着眼,羞窘地缩在慕沉怀里,说不话来。 慕沉摸着她的头,形容间愈是无尽宠溺:“你还小。” 安予在他怀里拱了拱,忽然想,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二十岁啊?她好想回去,好想也亲一亲慕沉哥哥。 同一时刻,董远航在门外的董事长办公室正不停地徘徊着。 慕总父亲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不止一通,秘书室那边马上就要扛不住了。只是,他方才敲门进去,好像时机就不对,尤其,这事本就是慕总事先安排好的,他还这么没有眼力见。 办公桌上电话又响起的时候,董远航接听的时候已然是生无可恋脸,尤其听着对面的人说的话,更是没几分精气神。 秘书室的人道:“慕总的父亲说,如果慕总还是不肯接电话,他就亲自过来了。” “过来了这事就能改了?”董远航无奈至极,挂了电话,到底是又一次敲了门。 进门后便一直垂着头,将事情说清楚。 没成想,慕总似乎心情很好,他赶紧把手机递了过去,而后迅速溜之大吉。 这边,慕沉接过手机,将电话拨出去。铃声响了没一秒,另一端的人便迅速接听了,附带着的,还有泼天的怒气。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啊?我倒是不知道,你坐上这个位置还有什么好忙的?”慕和泰说了一半,便是不停地咳嗽着,隐约还能听见他的妻子在一旁小声劝慰着,“你也别急,有什么话好好说。” 慕沉将手机开了免提,搁在茶几上静静听着。在这一点上,他这个后妈就比慕和泰看的清楚,往后要指望谁,要和谁站在同一立场,他后妈一直很清楚。所以从小时候开始,他这个后妈除了最开始和慕和泰一样看不上他,后来对他也一直是客气的。毕竟,她也是看清了,老爷子定了他做掌权人。 “好好说?我还能怎么跟他好好说?”慕和泰咳嗽过后,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又是厉声道,“慕沉!你给我回来,现在就给我回来!” 慕沉拥着女孩靠着沙发的椅背,姿态闲散。“您有什么事还是电话里说,要不等我回去,可能慕和轩就已经到警局了。至于坐在这个位子的人忙不忙,您应该问问老爷子,看他当年忙不忙?” “你要气死我是不是?是不是?”老爷子一年前过世,这逆子是咒他死呢! 慕和泰气得拍桌子:“你二叔现在就在警局,你给我想办法,把他保出来!”事情发生的当下,消息就传到了他耳朵里。可慕沉倒好,硬生生拖了这么久,死活不接他的电话。现在他那个弟弟已经在警局了。 慕沉静静地另一端吼完,便是淡淡开口:“慕和轩在会议室行凶,想要掐死我,我被迫承受了,不对?”他顿了顿,又是声音上扬了半分,“还是我应该还手?” 慕和泰简直要被他气死,咳嗽得愈发是剧烈,好不容易平息了,又是不停地喘着。 好一会儿,才又是扯着嗓子:“慕沉,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就算是当年我对不起你,这么些年我们对你的补偿也是够多了,你不要闹得太过分!”说着,又是开始剧烈的咳嗽。 仍是他那个后妈拿了手机声音温和着同他道:“你爸也是气糊涂了,这事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受了委屈。你也别和你爸生气,他就是这个脾气。” 慕沉唇角微扯,勾起一抹微凉的笑意。“嗯,我知道。”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第34章 另一端的人自然也是听出来了,姿态更是拿捏着:“那我们就放心了, 只要这事不闹大, 咱慕家别丢了脸就行。”说白了, 这些年看不惯慕和轩的也不止慕沉一个。早些年,连带着他这个后妈以及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多少受了些委屈。 闲言碎语入耳, 什么“不会下蛋的母鸡”, 难听得恨不能让她撕烂那人的嘴。 可事实, 明明是她在生女儿的时候难产, 伤了身子, 才不能再有孕。 这么点小小的惩戒,实在不算什么。 不过是慕和泰顾念着同慕和轩那点亲情, 又死要面子,才生了这么大的气。 …… 挂断电话, 慕沉便是回了办公室, 正经开始工作, 安予一个人窝在他的休息室,又是找了剧来看。只是看得心不在焉, 脑海里总是转过慕沉哥哥说过的“我好想亲你”, 然后, 她一面想着,一面忍不住拿了抱枕捂住脸。剧情已经发展到下一集都没发觉。 仍是临近中午的时候,手机忽然连续震了几下,安予才猛地从羞涩小女生状态抽离出来。 接连三条未读都来自正青哥。 温正青:有空吗? 温正青:一起吃个饭。 温正青:或者, 叫上慕沉一起。 安予看过,随即一串语音发过去,顿了顿,还是打了语音电话。亦是这时,她才猛然想起来,那天去医院顺便找傅宁,本来就是想问一问正青哥的现状的,结果到的时候一会儿扯林彦,一会儿又扯她自己的病情,竟是给忘了。 一接听安予便是迅速道:“正青哥,你回来了?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另一端明显愣了愣:“我一直没走,只是最近忙,也忘了联系你。你还好吗?” “好呀,我现在挺好的。”她说着,全然不觉,自己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兴奋。 “那你……现在的记忆还是停留在十五岁?” “嗯嗯。”安予抿了抿唇,并不在意。反正,慕沉哥哥在她身边,她也快恢复了。“对了正青哥,你现在在哪呀?我过去找你,我们好久没见了。” 温正青随即报了地址。安予琢磨了下,才反应过来:“很近呀,我现在在慕沉哥哥公司呢,和你在的地方好像就隔了一条街吧!那我和慕沉哥哥一起过去,你等等我们呀!”她说着,忽然又是补充,“对了,也叫上傅宁吧,我们四个一起聚聚。” “嗯,好。”温正青应着。 安予跳起来收拾自个的东西,将要挂电话的时候忽然又道:“不行,傅宁大概没有时间,她现在可忙了!不止要忙公司,还有照顾病号。慕沉哥哥也未必有时间,我问问吧,稍后给你回话。不行的话就我们两个,我好想知道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当初见傅宁的时候,我都没有认出来。” 温正青照旧是嗓音温和:“我没什么变化。” “嗯,那我收拾一下,马上过去。” “好!” 安予拎了包包出门找慕沉,果真是没找到。后来撞见董远航,他告诉她,慕总主持的会议刚刚开始,大概还要一个小时结束。 “嗯……”安予揪着包包的带子思索了下,随即同慕沉的助理道,“那你帮我转告他吧,就说我出去见一个朋友,可能要吃过饭才回来。”一个小时还是有些久了,安予也不好让正青哥一直等着。 “是傅小姐吗?”董远航拎着得体的微笑,他知道安小姐现在只有十五岁,能称得上朋友的好像也就傅宁一人。 “不是,是另一个朋友,你们慕总也认识的,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安予说着,一面往外走。 董远航眼睁睁地瞧着安予上了电梯,瞧见电梯门关上,整个人顿时不好了。 他嘴角微微抽搐着,和慕总还有安小姐一起长大的还有谁,可不就是温正青吗? 这情敌找上门来,可还好? 只是…… 董远航杵在原地,自我感觉愈是悲凉。这么一天,他要连着三次打断慕总的正经事。可惜事态紧急也是容不得他自怨自艾,赶紧小跑至会议室,低声与慕总说了此事。 会议当即中断。 另一端,安予走至和温正青约定好的餐厅,一推门就望见正青哥坐在窗边,头发打理得清爽干净,西服衬衣领结,完全是一丝不苟的模样。 安予走过去坐下,就是忍不住感叹:“正青哥,你们变化都好大呀!”在她的印象里,正青哥一直是刻苦学习又温文有礼的学霸,现在这么看着,倒很像是职业精英了。 男人原本紧绷着脸,这时望见女孩小碎步向他跑过来,亦是忍不住扬唇笑起:“这么多年过去,哪能一点变化都没有。只有你啊,居然又回到了从前。” “还习惯吗?”温正青望着她,眼底都是关切。 “还好还好。”安予走来一路有些燥热,捧着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大口。“刚开始确实有些不安,不过现在适应了,觉得还挺好的。也因为年纪小,感觉每个人都宠着我。” 温正青闻言,脸色不经察觉地黯了几分。再仰起脸,却还是温润的模样,“你和慕沉……在一起了?” “我们不是本来就在一起么?”女孩捧着杯子,一双漆黑的眼睛清丽无辜地望着他。 温正青的手指搁在桌上不由得紧了紧。这些事他一直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她说,又亲眼见着她这样甜蜜羞涩的表情,又是另一回事。 安予出了车祸,记忆一下子回到十五岁那年。而慕沉趁虚而入,堂而皇之地宣告,他和安予二十岁的时候已经在一起。 熟悉的人皆知这是一个谎言,可有傅宁做配合,即便是他当时就跳出来,也是无用。 而这一刻,大约是尖锐的匕首终于刺破了心脏,顷刻血流成河。 温正青的脸色在那一刹那间险些绷不住,若非,餐厅的玻璃门再次被人推动,他瞧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偏过头,两人四目交接,暗流涌动,又不动声色。 安予顺着温正青的视线转过身,立时就欢喜地跳了起来。“慕沉哥哥!你这么快就结束会议了?” 慕沉收回晦暗如深的视线,落在女孩身上的,又是温柔缱绻。他的手指落在女孩肩上,两人一道在温正青对面坐下,一面柔声与女孩道:“到饭点了,这个会议下午再开。” “呃?”安予就着手上的腕表瞧了眼时间,低声咕哝了句,“现在不是才十一点?” 慕沉侧着身,一眨不眨地瞧着她:“你要是不想我在这,那我这就回去?”他说着,又是作势起身。 安予赶忙摁住他:“不要!我们一起吃饭嘛!” 温正青原本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这时猛地收回,嘴角扯起难看的弧度。谁能想到,以斯文矜贵著称的慕氏集团慕总,会有刻意秀恩爱的一天。 然后这一餐饭,除了安予,另外两人便是心思各异。好在目标一致,表面的礼貌客气也维持的很好。 直至中途安予去洗手间,刚出来又接到傅宁的电话。这边两个男人之间的战火才猛地从一触即燃,转为燃爆。 温正青看着眼前戴着金丝边框眼镜,永远拎着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男人,忍不住轻哼一声:“慕总这么着急追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情敌,要把安予抢走呢。” 慕沉面色未动,只眉间微蹙,随即又是舒展开:“我倒宁愿你是情敌。”说着,他的嗓音又是刻意压低了些,“温正青,你最好现在就走。” 温正青倏地就笑了,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对于慕沉的警告仿佛全然没放在心上。“你对我这么大的敌意,安予知道吗?” 慕沉睨向他,眸光仿似冰冷的利刃一般。“她不知道的太多,你想让她知道?” 温正青微眯的眸子陡地瞪圆,转而又是冷笑:“我不想,你就不告诉她了。”顿了顿,忽然道,“对了,安予知道她的妈妈已经过世了吗?” “温正青!”慕沉眉目紧锁,整个人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气。 “这么着就急了?”温正青眉梢微挑,哪还有半分气质温和的模样?“我知道你喜欢安予,小时候就知道。我也喜欢她,可惜她喜欢你,在她眼里,从来就没有过我。” “慕沉,时至今日,我还是矮你一头。”温正青凝着对面的男人,嗓音愈是阴沉,“家境不如你,个人成就也不如你,就算是那颗心,我都不如你狠。” 温正青说着,忽的笑了,笑得极是讽刺。 “那是多狠的心哪!” “要不是宋欣然那个女人送上门来,我还不知道你连那件事都插手了。我说安予被人欺负你怎么能这么镇定?原来啊!呵!”温正青冷哼一声,“我看了视频才知道,不远处停着的车是你的座驾。慕沉,你知道我会出现不假,知道她不会有事。” “可是……”他说着,忽然一侧的唇角扬起,勾起一抹嘲讽之意。“安予知道吗?你说如果安予知道,你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打,她会怎么想?” “你的喜欢可真是不择手段!” 第35章 慕沉静静地凝着对面的男人,没打算回应。当初他用了多强的隐忍和克制, 也无需同旁人说清。顿了顿, 才是反问:“那你是什么人?” 温正青唇角微勾:“你猜?” 慕沉一字一顿:“宁为玉碎, 不为瓦全。” 温正青轻笑着,利落起身,而后离去。 从小长到大的交情, 坏处就是太过于知根知底。软肋, 也轻易就被人看穿。慕沉在人走后, 手指搁在膝上, 才蓦地收紧, 脸色发白,眸色晦暗。 温正青不应, 等同于默认。他对安予的喜欢,若终究得不到回应, 只怕会生出狠绝的心思。 安予站在餐厅的另一处休闲处, 仍在听着傅宁絮叨。正瞎扯呢, 手机有新消息提醒,傅宁瞥了一眼, 又随口和安予说了两句, 便是挂了电话。 电话一断, 傅宁迅速给慕沉发了条语音过去:我说慕总,您什么时候支付一下费用啊?我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好端端的,忽然就发信息过来要她扯住安予,也不说原因, 她还以为安予已经恢复记忆,许多事情都一下子败露了呢!害得她光是套安予的话就套了好一会儿。 这端,傅宁信息刚发出去,手机又响了。 傅宁瞧了一眼来电,面色一紧,换了个更端正的坐姿方才接听,又摁了免提。 男人的声音外放而来,听着比搁在耳边,更不易激起她内心的波澜。 “我仔细想了想,那部戏,我接。”男人道。 傅宁低低嗯了一声,没表露多余的情绪。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想通的?” 傅宁嗓音平静如常:“结果比过程重要。” 另一端似乎窒息了片刻,再开口声音便扬了些:“你们做老板的都要这样?” 傅宁不以为意地垂下眼,瞧着电脑上的文件,颇是慵懒无谓道:“有一天你也会这样,员工做事的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是啊!他可不就是她的员工。 林彦有这个认知,却总不愿这么承认。他坐在病床上,看着这一室的白,只觉得气得肝疼,闷了闷还是赶在傅宁挂断电话前主动开口:“我接这个戏可以,有一个条件。” “嗯?” “合约内三年不许恋爱这条,我要求删掉。” 傅宁一滞:“你有喜欢的人了?” “是。” “我考虑一下。”傅宁挂断电话,脸色愈是发白。 她小时候不曾有这种感觉,还是做了掌权人之后渐渐培养出的习惯。她不喜欢下属违拗自己,也素来没人敢和她谈条件。 林彦这是明知道她的忌讳,偏还要故意为之。亦或,是他知道她会妥协。 傅宁搁下手机,又处理了几份文件,屏幕上视频邀请响起的时候,她正出神。 顿了片刻,还是接通。另一端的人似乎没预料到她会接听,画面陡地传过来时,那人正预备起身,这时猛地坐下来,满眼都是惊喜。 “我的花,你收到了吗?” 傅宁的眼光没怎么落到那人脸上,只听着他蹩脚的中文,懒懒地应着:“嗯。”自打两人认识,那人的花每日一送,从未间断过。只是也从未经过傅宁的手,她懒得管,通常都是让秘书自行处理了。 “明天我会去宁海,一起吃饭?” 傅宁眼皮微掀,眼光终于落在蓝眼睛男人身上,Joey年长她一轮,但或许是歪果仁本就轮廓更深邃些,他大约十年前就长这样,十年后如果不会发福,大约还是这个模样。 他肤色极白,衬得蓝眼睛十分好看。面容和五官拆开或是合在一起,都是无可挑剔。不论是西方审美还是东方喜好,他的颜值几乎能打到傅宁平生所见之number one。 傅宁看着他,没来由的想起,这么好看的人,将来的孩子一定也很好看。 亦或,是方才那一通电话令她多少受了些刺激,嫣红的唇微张,便道了声“好”。 傅宁说完,就要断了视频,Joey忽然蹦出一句法语来:“Tu me manques tellement.” 傅宁看向他,对他突然说出口的话甚至没有一丝意外,照旧断了视频。 Joey喜欢她,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是怎样的神情,傅宁一直清楚。因而,他突然说“我很想你”,也没什么稀奇。 断了视频没多久,傅宁留在林彦身边的那位助理忽然又打电话过来。 “傅总,剧组那边有消息过来,说要安排人过来探望。您看?” 这本就是规矩和礼数,傅宁没怎么放在心上,随口应:“问林彦,这种事不必每次都来问我。” “可是……”那助理明显迟疑了,“来的人是这个剧的女一号,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傅宁原本拿了手机搁在耳边听着,这时猛地将手机丢到桌上,停了好一会儿方才摁了外放,嗓音冰冷道:“已经去了,还问我?”刚才同林彦的电话,她便有一股莫名的气憋着,这会儿又这么着,便是有些忍不住发泄的意思。 那助理明明是一米八的壮汉,这会儿听着电话另一端明显的声响,又悄悄瞧了一眼对面坐在床上的林彦,可正经是里外不是人,恨不得自个缩成一团隐匿不见。 然而,大佬的不悦还是要先平息的好。助理深吸一口气,便是赶忙道:“傅总,其实这个事,我听剧组那边的意思,好像是要后期炒作。即便是不组cp,现在也要有所准备,就当筹备一些花絮,和演员私下的相处。回头开播了,也是一种营销。” “林彦的意思呢?”傅宁的声音愈是不见一丝温度可言,他是否,求之不得? 助理听大佬这么问,赶忙将手机递给林彦,一面又是问林彦:“彦哥,傅总问你的意思?”顿了顿,又是赶紧小声提醒他,“彦哥,刚才傅总好像把手机都摔了,你可悠着点。” 这事,摆明了傅总不大乐意,彦哥可别再往枪口上撞了。 另一端,傅宁憋着这口气,越想越不是滋味。凭什么,一再二的要她妥协。三年不准恋爱的这条合约要删除,现在,又要默认允准了炒作。 傅宁这般想着,在林彦开口前已经想了清楚,她的规矩绝不更改。遂声音冷硬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做流量还是实力派?” “如果要做流量,我那时就不会毁约。”原来的公司虽然坑了些,但也确实是将他往流量小鲜肉的方向捧的。他选了傅宁,就是要低调做演员。但,他又道,“不过,配合剧组的宣传,似乎和做实力派演员之间也不矛盾。更多人知道我,以后我的选择面也就更大。” 傅宁自鼻尖溢出一声轻哼:“现在就是你在挑剧本,而不是剧本挑你。”她给他的,近乎是整个圈子里最好的待遇。亲爹捧亲闺女出道差不多也就是这个力度了。 “傅总,我不能一辈子依赖你而生,我要有自己的能力。” 傅宁听着男人的话,顿时哑口无言。她的初衷不过是他长得像那个人,自然不可能真的一辈子捧着他。 傅宁想起同安予说过的上热搜就花钱撤热搜这种话,顿时觉得打脸。到那时,她还真要花钱打水漂? 人之所求,不可阻挡。 良久,傅宁方才同他道,把手机给那助理。 那助理接过,耳边传来,却是要他叮嘱彦哥的话。 傅宁道:“你转告林彦,接演公司安排的剧本,是合同要求。”说罢,便是毫不犹豫挂了电话。 助理愣愣地看着手机,只得原话转告了林彦,随即又是补充:“彦哥,傅总的意思大概还是不希望你和人组cp。” 林彦没吱声,只缓慢地合上眼,唇角在助理离开后微微上扬。 …… 另一端,安予挂了电话回到餐桌前,发觉正青哥走了,问了慕沉一句,慕沉道,温正青临时有事,就先走了。安予便也没多想。 十五岁的她,还不曾意识到源自于温正青的喜欢,更意识不到慕沉哥哥和温正青之间,情敌分外眼红。 当晚,两人吃过饭,安予又是窝到电视前,看她还没追完的剧。 大约是少了当初视频,金发碧眼的女人出现在慕沉哥哥身边带给她的刺激。亦或,是被纵容着,安予现下少了许多奋进的心。尤其,对于法语的复习,都因为潜意识的本能,来得泰国容易。 她现在,有些懒散了。 只是…… “慕沉哥哥?”男人一直坐在她身边,似乎没有去书房处理公务的打算。“今晚你没工作吗?” “有。”慕沉的眼光专注地落在女孩身上。 安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那……” 她知道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明显又是进了一大步,尤其,在慕沉哥哥将往日的伤口揭开来给她看。可这样炙热的眼光,安予还是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不能直接面对。 慕沉牵过女孩的手,似也迟疑了片刻:“今晚一起睡吧!” “啊?”安予顿时瞪圆了眼睛,惊异地看着他。这也太突然了吧!明明上午在他的休息室,有关亲吻一事,慕沉哥哥还说,她年纪太小。难道一起睡,年纪就不小了? 第36章 慕沉淡淡道:“我担心你做噩梦。” “不不不,不会!”安予连连道, 下意识的连身子都挪开些, 想保持安全距离。一面又是急急道, “哪能天天做噩梦啊?”她只做了那么一次,而且那种惊惧感在清晨醒来时,已经减弱了很多。而且昨晚, 她不就是自己一个人睡的, 怎么今晚要一起了? “那个……慕沉哥哥, 你不是说, 等我恢复记忆吗?我现在十五岁, 我……不太好吧。” 慕沉静静地看着女孩这般慌乱,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唇边含笑:“傻瓜,想什么呢?你要是不怕做噩梦, 那就早点睡, 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只是今日见着温正青, 慕沉心下不安罢了。 “嗯嗯!”安予无所觉,赶紧重重点了点头。 慕沉上楼, 照旧处理公司的事, 一直忙到将近零点。出了书房预备回卧室的时候, 步子顿了顿,到底是多走几步,停在了女孩房间门口。 他靠着一侧的墙坐下,若是女孩晚上再有异常, 他也好及时知道。 安予这晚睡得很早,不到十点就上了床。 她最爱的那部剧她看了最后一集,心里空落落的,临睡的时候还想着什么时候再刷一遍。 后来入了梦,竟梦到了剧里的演员,她成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那个小女孩。每个人都喜欢她,宠着她。 安予开心极了,可不知怎的,场景忽然就换了。 突然就从古代跳转到现代。车子紧紧地追着她,还有一个人,也在追着她跑。安予吓坏了,又开始跑,又开始跑不动,只觉得迈不开腿。 车子碾过身体,而后是和从前梦见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在梦里的她,没有这个自觉。 她开始剧烈地挣扎,后来猛地一个翻身,又是滚落到地上。及至醒来的那一刻,她忽然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可是猛地睁眼的一瞬,那张脸忽然又模糊了。 安予躺在地上,意识还没完全清醒,房门忽然被人打开,她的身子僵硬的愈发厉害。 仍是来人迅速开了灯,她看清那张脸,方才渐渐平复了呼吸。 慕沉将女孩报到床上,而后将矮一些的沙发拖过来,他侧身躺好:“把手给我,我在这守着你。” 安予怔怔地看着他,房间里最亮的那盏灯慕沉哥哥已经关了,现在依旧只剩了那盏小黄灯。 她伸出手,交到慕沉哥哥的手心。心跳渐渐平稳,只声音里还带着惶然的怯意,还没完全从噩梦里走出。她轻声道:“慕沉哥哥,如果我一直做噩梦怎么办?医生可以治疗这个吗?” 慕沉低声宽慰着她:“不会的,你只是快要恢复记忆了,所以才会做噩梦。明天我们去看医生,再让他给你看看。” “如果治不好呢?”安予心下仍是不安。梦里的情景太过真切,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傻瓜!”慕沉紧握着女孩的手,拇指轻柔地摸索着她的手背。“不会的,只是噩梦而已。” 安予摇了摇头,暗夜里,她的眼中仍是浓烈的不安。“我总觉得,我梦到这些和我当时的车祸有关。慕沉哥哥,会不会是我已经离开了呢?现在在你身边的只是我的魂魄。” 慕沉松开女孩的手,抬手抚过女孩的脸颊,又将她落下的碎发撩至耳后。“你最近看剧看太多了。明天不许看了,多看点书。” “才不是因为看电视。”安予鼓起嘴哼了哼。 后来,不知何时睡着,一觉至天亮。 清晨醒来那一刻,安予脑海里转过无数个画面。 像是大梦一生,这一个多月的事在脑海里一一盘旋而过,她的认知又回到了二十岁。眼中清明渐渐恢复时,安予终于望见对面的男人。他还紧闭着眼,而她的手落在他的手心。 安予猛地抽回手,滚了一圈,就从另一侧下了床。 男人随即醒来,他望着她的眼睛,神情莫测。顿了顿,忽然就懂了:“你醒了?” 这话,明摆着寓意便是两层。一层自是一觉醒来。另一层,便是她的记忆恢复。 安予紧抿着唇,记忆排山倒海汹涌而来,她并不能在一瞬之间就接受。哪怕是接受了这一刻,她在他的家醒来,而他就在床畔守着她。安予更能够接受的,还是这一切都是梦。大梦一场,她做了他的女朋友。 良久,安予方才盯着他身上衬衣的其中一颗纽扣,嗓音微哑道:“你……可不可以先出去?” 慕沉拿不准她的神情变化,毕竟这事说到底,还是他趁虚而入骗了她。眼下她需要时间接受,他随即走出门,给她留了单独的空间。 房门被关上那一刻,安予猛地跌坐到床上,目光空洞无光。 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始好好盘算这一个多月以来发生的事。可最终盘算清楚,也是无用。 她在这一个月里做了慕沉的女朋友,那她现在恢复了,又该怎么算?甚至,她现在就住在他的家。 呃…… 安予无奈地双手抓着头发,将头发乱糟糟地弄成一团。末了,到底是拎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行李。她还是先离开这里的好。 她有些不能接受,一觉睡醒,她就成了慕沉的女朋友。 安予拎着行李箱拉开门,一眼就望见站在门外的慕沉。她的眼光落在他身上一秒,随即迅速收回。 太尴尬了,尴尬得无与伦比。 “你要走?”男人声线低沉,说话间,手指已经摁上了她握着扶手的手指。 安予一个激灵向一边错开了半步,对于同他的肢体接触,明显有些不适。慕沉凝着眼前的女孩,顿时有种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我……”安予垂着头,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对,但什么都不说好像又很没有礼貌。她踟蹰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我先回家,有什么事,你让我缓缓好不好?” 慕沉的脸色又是黯了一分,方才安予在房内,他在外面。对于女孩忽然恢复记忆,他有所准备,还是有些惊异,被吓到。 他极其担心,女孩这一醒来会责怪他,怨他趁她失忆的时候骗她。更担心,她猛地恢复记忆,会不能承受安姨已经过世的事实。更紧要的,是车祸那天,安予分明已经看到了真相,只是随着失忆一道被遗忘了。现在她记起,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实。 慕沉在外面不停地徘徊,想过女孩可能的哭泣,抓狂,无助。唯独不曾想到,她瞬间就恢复了当初的理智和冷清。甚至,连行李都收拾好了。 慕沉到底是没忍住,他双手握住女孩的肩,嗓音低沉:“翻脸不认人?” 安予愣住,迟钝了会儿才是猛地瞪圆了眼睛。这话说得,怎么好像是她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的意思? 尤其,十五岁的她已经习惯了慕沉的接触,现在的她,不过以为那是一场梦。安予实在不能这么自然而然的和他靠近。 安予闷声咳了两声,伸手想要将他的手拿开,哪料身前人更快一步的猛地将她收入怀中。 安予嗅着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脸颊紧贴着他的胸口,才猛然觉出些真实感来。 可是,实在是不适应。 安予挣扎着推开他,嗓音尤其低微:“我不是想翻脸不认人,只是,太突然了,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适应一下。而且,最近似乎发生太多事,你让我好好捋捋。” “那我陪你去客厅。有什么不清楚的,你直接问我。”慕沉不由分说就拉着她往楼下走。 安予嘴角一抽,回身瞧了一眼被丢弃在原地的行李箱,悄悄叹了口气。 她真是有些不习惯现在慕沉看她的眼神,情意深重啊情深义重。她还是习惯最初两个人陌路不多话的样子。 只是,这心口跳啊跳的,分明又是雀跃的。仿佛睡了一觉,一觉醒来想得到的人就得到了,且那人在她睁眼的瞬间,就在她枕边。 安予在一楼的客厅坐下,慕沉坐她对面,静静地等她将所有事件捋顺。然而,他这么眼巴巴地瞧着,她心口狂跳,哪有心思去想这一场梦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予始终不说话,慕沉便是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你都记起来了?” “嗯。”安予点点头,随即又是摇头,“不过,车祸那天的事,有些模糊了,隐约记得我去侦探那里等人,后面突然就被车撞了。” 慕沉神色一紧,知晓最关键的部分,她果然还是不曾想起。这样也好,给他们彼此都多了一些时间。 安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想要确认之前慕沉同她的那一段诉说。“所以说,你小时候其实挺悲惨的,没人疼你,你二叔还想杀死你?” 慕沉静静地望着她:“你要是这么揭我的伤口也行。” 安予惭愧地抿了抿唇,随即又是问他:“那你知道,私家侦探帮我调查出的结果吗?是你二叔?” “他有所参与,但是不能定罪的那种。” “还有别人?”安予温和的目光陡地变得冷冽,她紧闭着眼,忽然双手抓住头,有许多东西在眼前闪过,偏又是什么都抓不住。 慕沉坐到她身边,轻柔地揽住她的肩:“想不起来就先不要想了,先缓缓,等会儿我们去看医生。” 安予越想脑仁越是隐隐作痛,末了,只得放弃。 直至去医院的路上,安予忽然揪出另一个重点来:“既然你现在不是嫌疑人,你和家人的关系也不好,那么我……你,是没有障碍的了。” “你什么我?”慕沉紧绷许久,这时都忍不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边噙着笑,“说清楚。” 第37章 我喜欢你行了吧! 安予悄悄瞥他一眼,自然没骨气这么说。她突然发觉, 二十岁的自己还不如十五岁的那个小女孩, 太扭捏了, 一点都不直接。 慕沉见女孩许久不说话,转口又道:“这两年,你就是以为我们之间有障碍, 才一直躲着我。” 安予默了默:“也不只是因为这个。” “还因为, 你以为我有女朋友。”慕沉唇边含着笑, 淡淡道, “这一口醋, 你吃了这么多年。” 安予紧抿着唇,脸颊不可自已的有些发烫。愣了会儿才反驳:“我也不知道她不是你的女朋友。”而且, 那明明是深夜,她自然会误会。 慕沉看着前方的路, 随口道:“过两天, 陪我回一趟家。” “呃?”安予脸颊的微热刚淡下去, 这时又是陡地提了精神, 慕沉淡淡道:“见父母。” 安予嘴角一抽:“这个……太快了吧!” 慕沉不以为意:“既然你已经恢复记忆, 当务之急就是要回去念书。在你念书之前, 我们的关系要定下来。” “呃……”安予僵住, 不知该怎么回应。顿了顿,才看向他,“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是就定着呢吗?” 安予说罢,车子正好经过一个红绿灯, 慕沉停了车,蓦然转过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愿意做我女朋友,不反悔?” 当时安予失忆,可是他骗她,说他们是恋人关系。现在她恢复了,若她不愿意,兴许还要回到从前那样冷清疏离的关系。 安予没敢和他对视,她对慕沉的印象,总还停留在两个人是陌路人的姿态。顶多,他是高高在上的老板,她是底下不起眼的职员。陡然一觉醒来,她做了他的掌心宠,不能不需要时间适应。 可安予从前的渴望没忘,她默了默,便是偏头看向窗外低低道:“不反悔。” 慕沉捉过她的手,唇角的笑意溢开:“其实,我也不想带你见他们,免得让你不开心,但终归要有这个过场。” 安予迅速转过头:“那我去。”她对慕沉的父母无感,但很想见见他的二叔,也该见见他的二叔。 想到这,安予忽然又道:“你二叔是不是还在警局呢?”在她的记忆里,好像也就这两天的事。 “回家了,我爸出面,把他保出来了。” “那正好,我挺想见见他的。” 这次,换慕沉停顿了会儿:“你想问他关于你妈妈的事?” “嗯。” 慕沉默了默,没再说什么。他想带安予见家长,想得是订婚一事,安予应了,却是想见慕和轩。不过也没什么,他一直陪着她就是。 及至医院,罗主任看了最新拍的片子,又问了安予现在的情形,确认她现在没什么大问题了。 慕沉仍不放心,额间紧蹙道:“她现在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出事那天的事,她记得并不清楚。” “嗯……”罗主任略沉吟了下,“这点上,你们自己应该比我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她偏偏不记得那天的事。” “您的意思是,我直接告诉她?” “可以。”罗主任点头,“在病理上安小姐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问题,至于说,不记得那天的事,完全恢复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慕先生不用太担心。” 出了门,安予方才问他:“你知道那天的事?”安予隐约记得是她一人在等,后来的事就不大清楚了。倒没想过,慕沉竟是清楚的。“那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我?” 慕沉拥住面前的女孩,大手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嗓音低沉:“我怕你不能接受现实,更怕,你不能完全信任我。” 从一开始,慕沉便是希望安予自己去发现真相。纵然,他其实可以将真相摆出来给她看。可那真相过于残忍,他不忍,也怕她对他不够信任。 安予心口一跳:“除了和你二叔有关,还和谁相关?” 慕沉深吸一口气:“我们换个地方说!” 上了电梯,慕沉又是问她:“在哪里,你会更有安全感。” 安予愣了下,其实和他在一起,她的心已然是安定的。但更想去的地方,是另一处。“带我去看看妈妈吧,我好久不去看她了。” 安予恢复记忆的那一瞬,便知晓了慕沉的谎言。他们根本不是恋人,但安予也知道,在那样的情形下,慕沉不论是私心还是为她考虑,都有必要撒这个谎。在她十五岁的时候,接受妈妈已经过世,她是接受不了的。因为哪怕她长到十八岁,依然痛得将要疯癫。 至于住在哪一处,确实还有一个选择,便是和傅宁住在一起。只是,傅宁现在和那个小鲜肉纠缠在一起,多少有些不方便。 为了更好地照顾她,慕沉的谎言确实更便捷些。 …… 公墓。 安予跪坐下来,将半路买来的花放好,另一边,慕沉晚上来一会儿。来之前,他给董远航打了电话,要他将一些文件送过来。 慕沉走来时,正经鞠了躬,方才蹲下身,将手上的文件递到安予手里。 安予面无表情地接过,正要打开,手指忽然被人摁住。“安予,我还是要提醒你,这会是一个你想象不到的人。” 安予垂下眼,随即便是翻开。 她没做什么心理准备,略有那么一些,便是想着,可能慕沉的父亲和他的那位继母也牵涉其中。没成想,竟是眼前这个。 安予怔怔地盯着手中的照片,又是满眼不可置信地望向慕沉。“怎么是他?”她一时发不出声音,说话都是气声。 慕沉嗓音柔和着:“一直是他,你先看完。” 安予猛地垂下头,一目十行看过上面的文字,手指仓促地翻过几页。她仍是不能确信,会是他。 她微微喘着气,气息不稳,身子甚至有些发抖。她无法想象,在她背后捅她一刀的人会是温正青,会是正青哥。 从小到大,正青哥一直是温和有礼的脾性,别说是对她,即便是对着路人,安予也从未见着正青哥与人红过脸。他永远是温和地笑着,永远是好脾气,像阳光一样让人温暖。 安予不能接受,妈妈的死和他相关。 可这份文件上的每一张照片,每一条讯息,都指向他。除了无法公审,令他受到刑罚,温正青就是害死妈妈的直接凶手。 两年前。 安予参加过高考没几天,正和傅宁商量着去哪里玩,噩耗忽然就传来。她整个人像坠入谷底,脊梁骨也被抽走,站都站不住了。 爸爸离开的时候她还小,没什么特别痛得切身感受,长大后又一直被妈妈宠着,妈妈突然出了车祸,她整个人都蔫了。 后来酗酒,大醉,都不能走出来。 安予不敢想象,这一切的源头,来自温正青。 起初是慕和轩看上了安家的公司,他拿不到慕家的股份,便将主意打到了安家这一对孤儿寡母身上。 安绮罗也是纵横沙场十几年,小心思小算计自是拿不住她。但是人,都有弱点。 安绮罗的弱点,便是她的女儿安予。 事发那天,安绮罗只见过一个人,那便是温正青。据说,两人当时爆发了极其强烈的争吵,然而争吵的内容,却是无从得知。 那晚,安绮罗参加一场酒会,头一回喝得酩酊大醉。大醉后开车,方才出了车祸。 安绮罗一直是精明能干的事业型女性,原本,她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只是,这样的信息在两年前没有人告诉安予。所有人也都以为,只是一场酒驾造成的事故。安予那时只知道,事发的当时,温正青一直在准备出国留学的事。而妈妈的葬礼,最后出现的,是慕沉。 当时安予不知怎么想的,以为慕家的人出现,是因为内疚和不安。因她自始至终看见的,也只有慕和轩对于妈妈的肖想。 她曾经撞见过一次,慕和轩对妈妈的示好。妈妈也同她说过,慕家的人除了慕沉,其他的人都不可以靠近半分。也是因此,在所有选项里,她选择了将公司整个并购给慕家,条件之一便是希望慕沉将来作为掌权人。 那时,是安予同慕家老爷子的谈话。老爷子看得穿女孩的心思,但他原本就定了慕沉,因而这事也就这么定了。 安予从一开始就打定了心思,怀疑人的身份也一直定在慕和轩身上。只是慕沉受了连带的责任。 毕竟,若真是慕和轩做的,安予同慕沉也不再有任何可能。为了给妈妈报仇,她做好了最后一无所有的准备。 只是安予一直不知道,除了慕和轩,这里面竟还有温正青的事。且他,还是顶紧要的那环。 那场酒会,是慕和轩组织的慈善晚会。那场争吵,是温正青率先挑起。 “这是当时的录音。”慕沉一手握着女孩微微发抖的肩,将一只录音笔交到她手里。 安予茫然的目光望来,不是说,无从得知吵架内容吗? 慕沉解释道:“这是温正青自己留存,他大约是想要日后用来向你妈妈作为要挟,没想到你妈妈受的刺激过大,当晚就出了事。这只录音笔,我也是后来才拿到。” 安予颤抖着手摁了开关。妈妈的声音起初还算平静,后来被激怒,直至最后甚至是哭嚎着让他滚。 安予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妈妈那么失态。 像软肋被人抓住的疯癫。 安予听到最后,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她一手紧握着录音笔,一手抓住慕沉的袖子,嗓音沙哑带着浓郁的哭腔。“即使是这样,依然不能定他的罪,是不是?” 第38章 “安予……”慕沉低低地叫着女孩的名字。 若是能定罪,从他拿到这份录音的开始, 必然就交给了警察, 而不会放到今天。温正青同慕和轩所做的事, 即便是他们亲口承认,也是无用。 那场车祸,甚至不能说是蓄谋杀人。 温正青为了得到安予, 慕和轩惦记着却是安绮罗的公司。他们联手做了这一桩事, 为了别的目的, 安绮罗的死, 真正是个意外。 毕竟, 谁都不曾想到,安绮罗会在大醉时还要开车离开。 安予缓缓闭上眼, 泪水仍是不停地滑落,揪着慕沉衣袖的手指越来越紧, 最后蓦地松开。 她持续了整整两年的执念, 忽然得到答案, 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安予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墓碑上妈妈的照片。妈妈始终还是笑着, 安予目光下移, 掠过上面的日期, 那是妈妈离开的日子。 她心口一滞,忽然转过脸看向慕沉:“慕沉哥哥,你带我去见阳阳吧!” 慕沉愣了愣,他没想过, 安予回到二十岁,依然会开口叫他一声“慕沉哥哥”。这一声唤,带着柔软的示弱,是她需要他。 慕沉抱半着女孩起身,随即带她开车前往幸福家。 他们到的时候,正是正午,小朋友刚刚睡下。慕沉便先带着安予找了一间餐厅吃了饭。吃过饭,才又去了幸福家。小朋友还是都没有醒来,慕沉便牵着安予去了那间绘有蓝天大海的房间。 两人在板凳上坐下,安予怔怔地望着自个从前的手笔发呆。慕和轩做得这桩事,她渐渐接受了说辞和缘由,然而正青哥,她始终不能想象,推着妈妈走向死亡的路上还有正青哥一手。 安予望着墙面上的湛蓝,嘴唇机械地一启一合:“慕沉哥哥,你想过报仇吗?你是怎么咽下这一口气的?”纵是这一个月以来,像是梦境一样,她却是全都记着的。慕沉哥哥的妈妈死去,和他的爸爸以及爷爷,甚至继母,多少都有些关联。 她想知道,他是怎么放下的。 慕沉伸手拥住女孩,女孩脑袋靠在他的肩上,他才是低声道:“可能我从小感情就淡薄,后来长大知道了真相,也没特别难过。总觉得,上一辈的事,都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果。我不知道该恨谁,该原谅谁。” “安予,我们不一样,如果我是被我妈妈一手养大,我一定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也会帮你。” “我想他们受到惩罚。” “我知道。” “包括你二叔。” 慕沉沉沉道:“我知道。” 两个人在房间坐了许久,直坐到安予靠在慕沉怀里,将要睡着,外面传来小朋友玩闹的声音,还有个别小朋友的哭声。 安予一个激灵站起来,像是整个人瞬间变得精神抖擞,可不过一秒,眼底的亮光又是萎靡下去。 她走到阳阳所在的房间,照顾他们的生活老师正在给一个小朋友换衣服。安予一眼就望见自己坐在床上的阳阳,他今天穿了小印花的秋裤,上身还是上次那件红色的短袖。 安予还没走过去,阳阳正好望过来,当下就是自个爬下床,迈着小短腿跑到安予身边来。 安予赶忙蹲下身,小男孩撞过来,稳稳地落进她的怀里。 肉肉的手臂缠着她的脖子,安予抱着怀里软软的一团,消末了一路的泪水,忽然又是控制不住决堤。心底发哽,喉头酸涩。她嚎不出来,只静静地流泪。 阳阳抱了她一会儿,似乎察觉到她身子不住地发颤,身子挣脱开,便是伸手去帮她擦眼泪。 安予看着眼前这张肉肉的小脸,竭力扯出一个笑脸来,正经是又哭又笑:“阳阳,你还记得我呀?” 阳阳帮她擦着泪,忽然肉肉的指头抓住她的脸揉捏着,像揉捏着好玩的玩具。安予的脸颊被他捏得变形,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 尤其,男孩忽然张嘴叫了她一声“姐姐”。 他记得她,明明才见过一面,他居然记得她。 慕沉看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女孩,抱着更小的那一团。女孩哭得厉害,他当下竟不知,是该让她哭发泄出来比较好,还是让她靠到他的怀里来哭。 慕沉想着,又是暗自默了默,他怎么总要吃一个小朋友的醋? 慕沉蹲下身,听着阳阳叫安予那一声“姐姐”,随即温声道:“阳阳,还记得我吗?” 阳阳看向他,歪着脑袋似乎想了想,才叫了一声“叔叔”。 “噗!” 安予心口涩地厉害,正专心哭,这时亦是忍不住猛地笑出声来。 “太可爱了!”安予捧着阳阳的一双手臂,终于停止流泪。“你怎么这么可爱呀?”前几天她和慕沉哥哥一起来便是这样,阳阳叫她“姐姐”,叫慕沉“哥哥”。 只不过那时,她十五岁,现在二十。 将近二十岁的人,忽然被一个两岁的小朋友叫“姐姐”,单是想着就觉得开心。尤其,还有慕沉这个叔叔做陪衬。 慕沉听他又叫叔叔,脸色一僵,瞧见女孩笑得开心,才又是无谓的起身,让他们两个蹲在地上玩小朋友的玩具。 安予和阳阳一起玩了好一会儿,出门时,瞧见慕沉一人坐在院子里,他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树影婆娑,静谧得像是一幅画。安予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现在的天气已经不是十分炎热了,只是小朋友们还是很少顶着太阳在外面玩。出门时,安予便将阳阳抱给了一直照顾他的生活老师。 “慕沉哥哥,”安予嗓音略有些低沉,出了门,离那个单纯的小朋友远一些,那些坏的记忆和情绪又是汹涌而来。“你帮我个忙好么?” 慕沉低低地应了声。 “我想知道……”安予顿了下,“阳阳的来历。” “安予!”慕沉嗓音蓦地沉了些,他最怕这样。女孩仿佛魔怔了一样,只是因为三百六十度难得有一个角度,阳阳半张脸和她相像,就生出了其他的妄念。 慕沉索性直接挑破:“你是不是想问,阳阳的来历是否和你有关。” 安予微惊,却也没否认:“帮我查查吧!”这家叫做“幸福家”的孤儿院慕沉常年资助,查一个小朋友的来历实在轻而易举。 慕沉轻叹一口气,坦然道:“上次你说你喜欢他,我就已经查过。他在阿姨去世前就已经出生了,他和你还有阿姨,都没有一丁点关系,只是寻常被遗弃的孩子。” 安予搁在凉椅上的手指蓦地紧了紧,牙齿咬住下唇,压下心口闷闷的疼,才轻声道:“我知道不会是,可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就去奢望,去盼望那种不可能。 慕沉揽住她:“还是很喜欢他?”原本,慕沉还以为安予对于那个小男孩的喜欢,不过是十五岁的她喜欢柔软可爱的动物,现下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小男孩。 因为喜欢来得莫名,她便忍不住多想,会不会那个小男孩和她的妈妈有什么关联。 其实,什么都没有。 “嗯。”安予靠着他,随即说出一句玩笑话来,“真的恨不得把他带回家。” “嗯……”慕沉特意沉吟了下,才极是正经地提醒她,“不行!收养的流程以我们两个现在的情况,是办不了的。不过,你可以赶紧回去念书,现在二十岁回去念大学,也是年龄偏大了。” 安予听他这话拐着弯,一时没意会过来:“念书和带阳阳回家有什么关系?” “我担心你现在怀孕,更影响你回学校上学。” 安予:“……” 这脑洞怎么能这么转呢?就算这么转,怎么就转了这么远?从想要带阳阳回家,直接过渡到,他们两个有一个孩子。安予抿着唇,怎么都压抑不住渐渐发烫的耳朵。 男人却是仍没自觉,蓦地又是开口:“安予,等你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我们就结婚吧!” 安予彻底石化,僵住一动不动。 慕沉说得正经又情深,她拎着发烫的耳朵软软的仿佛要透明。 是!他倒是从生孩子那一层转回来了,结果转到结婚上去了。然而,她再有一个月就生日了好吗?她连恋爱都还没好好谈过呢,可不想结婚。 安予嘴角微抽,抬头时猛地瞧见从门口慢悠悠地晃出来一个小朋友,顿时如蒙大赦,整个人的注意力也被牵引了过去。小朋友穿着红色的短袖和纯棉的秋裤,安予身子弯了弯,做出迎接他的姿势。小朋友看见她,便是迈着小短腿走了过来。 小男孩靠近的时候,趴在她的膝上,在红色短袖的口袋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个橡皮泥来。 安予看着他握在手里圆滚滚的一坨,笑着问他:“这是什么呀?” 小男孩摊开肉肉的小手,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她的手心。 “送给我的?”安予凝着他,满眼都是宠溺的笑意。 小男孩这才抿着唇点了点头。 安予拿着那圆滚滚的一坨分辨了好一会儿,还是只能问他:“这是?” 小男孩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太阳。” 这哪是太阳啊?明明就是一个黄色的圆形橡皮泥。安予当下就忍不住笑了,笑过又是握着他肉肉的小手:“为什么要捏一个太阳送给我呀?” 小男孩依旧望着她,难得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只是安予全然没听懂。小男孩还有些口齿不清,不能准确表达。 仍是晚一步走来的生活老师,瞧见阳阳在这,随即走过来。安予看过去,问生活老师刚才说了什么,阳阳又说了一遍,那位生活老师方才笑着解释:“他说,有太阳你就会来。” “呃?” “是有一天下雨,我看他不开心,问他怎么了?他就说,姐姐。我想着他应该是想你了,就随口安慰他,说‘今天下雨了,天晴的时候姐姐才会来看你。’没想到,他一直记着。” 第39章 安予整个人一僵,垂首瞧见阳阳明亮的眼睛仍旧望着她。遂向他伸出手, 阳阳张开手臂, 让她抱起他。 安予抱着怀里的男孩, 一颗心瘫软成一汪水。 她抽出两根手指扯了扯慕沉的袖子,他今日只穿了白衬衣,没有搭配外面的西服, 袖子挽着, 正好被她揪住。 慕沉凑过来, 耳朵贴近她。安予这才低低道:“慕沉, 我们把他偷走吧, 偷走好不好?” 慕沉竭力憋着唇边的笑,抑制着嘴角不要上扬, 人家生活老师就在这瞧着呢,当事人也正在她怀里。 慕沉轻咳了一声, 方才低声提醒她:“你能照顾好他?你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安予哼了哼, 又是白他一眼, 才又是专心逗怀里的小男孩。 安予同慕沉在幸福家一直待到黄昏,小朋友们都要吃饭了, 他们才起身离开。 临走前, 安予蹲下身, 郑重其事的同阳阳道:“以后我一定经常来找你玩。” 阳阳点点头,生活老师告诉他,“和姐姐再见”阳阳便是冲她挥挥手。 安予上了车,唇边的笑意依旧是挂着。中午她吃得少, 这会儿肚子开始咕咕叫了。慕沉启动车子,准备回家,女孩忽然转过脸看他:“我们什么时候去你家?” 慕沉倒吸一口冷气:“我们还是把阳阳领回去吧!”有那个小男孩在,安予的笑会一直挂着,精神也一直是放松的状态,不会分心到这件糟心事上。 “慕沉!”安予又叫他,笑意已然完全收敛。 慕沉无奈道:“安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现在你的情绪不对,我们先缓一缓,明天再去。” 只是,慕沉希望安予心平气和些,安予也采纳了他的建议,偏是有人,连这一晚都等不及了。 晚间,安予回到自个原来的小房子。她的行李并没有带回来,不过也是无妨,这里什么都有。 为着在哪里住这件事,慕沉也没和她争,她一开口他便妥协了。 慕沉自个也说了,她刚刚恢复记忆,不愿住在他那里,他可以理解。只是,吃过饭安予要撵人走的时候,慕沉又是死活不走了。这次的理由更是冠冕堂皇些,“安予,我不放心你,我必须确认你始终在我身边。” 安予抗争无效,最后,便是慕沉睡在了客厅。 安予看他熟门熟路的自己拿被子,踢了拖鞋就躺到了沙发上。这画面,像是在哪里见过。 安予本准备回房间,这时陡地定住,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他:“我记得你没来过几次,怎么这里的一切,你好像都知道。” 慕沉双手搁在脑下,没打算再瞒她,随口就道:“以前你喝醉,我几乎每次都会过来。” “我怎么不知道?”安予无比惊异。她从来不知道他曾来过。 慕沉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眼底是温暖的光:“你喝醉了总不记事。” 安予脑中盘旋过许多画面,都是她曾经有过的错觉。那时大醉酩酊,也曾觉察出似乎有人来过,来的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只是那时,她不过以为是一场梦。没成想,竟是真的。 最艰难的这两年,慕沉哥哥从未缺失。 安予挪到慕沉身边,在他身边蹲下,才是低声道:“慕沉哥哥,你闭上眼。” 慕沉哥哥一直在她身边从未离去,她瞬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忽然想起那日他说过的,想亲亲她。却又顾念着她那时心理年龄小,没有碰她分毫。 慕沉看了她一眼,随即闭上眼。 女孩柔软的唇贴上脸颊时,慕沉身子僵硬了片刻,随即反客为主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带到他的身上。 原本只是接触脸颊蜻蜓点水的吻,忽然变得缠/绵动人。 松开的时候,安予还轻轻喘着气,脸颊和耳朵都已经红透。她刚才下意识闭上眼,这时睁开,却是始终眉眼低垂,不敢迎上慕沉的注视。 她闷了许久,不知怎么就闷出一份额外的委屈来,大约是积攒了两年,忽然在这一个深吻里,想要寻一个出口。 她揪着男人的衣裳,手指把玩着他身前的纽扣,嗓音低低地,颇有些像那个十五岁的小女孩,有些软糯可人的味道。“慕沉哥哥,既然你一直都有来看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两年,她过得尤其辛苦。 安予说罢,就被人紧紧地拥住。她的脸颊紧贴在他的胸前,心跳沉稳有力地响彻在耳边。 “当时的我,只是老爷子的傀儡。” “安予,”慕沉嗓音愈是低沉,“我回来当天,老爷子就已经亲口告诉我,你和他谈得条件。你要我做慕氏的掌权人,他答应了。” “可掌权人不是这么好做的。我在外面念书多年,公司的事一窍不通。自我回来那天,老爷子就派人对我进行最严苛的训练。我想过抽时间来见你,被逮过一次现行,那一整年就只是找人护着你,没有再来过。” “老爷子问我,知不知道你将整个公司拱手相送是为了什么?” “他还说,‘那个丫头喜欢你,我知道。但这点微薄的喜欢唯一的用处,就是她在整个宁海市在慕家,选择了你。’他问我,这份喜欢能不能抵得过母亲过世的痛苦?” “安予,”慕沉紧紧地拥着怀中的女孩,“他一开始就知道你的打算,我迟钝了些,后来才知道,你将公司拱手相送就是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你怀疑你妈妈的过世和慕家有关,和慕和轩有关。” “可是安予,我不能让你最后一无所有。我希望我尽早拿到那个位子,然后就可以出现在你身边,等事情过去,我们回到从前。” 慕沉说到最后,眼下终于闪过些心虚的意思。“还有一点,是我错了。” “嗯?” “我想着你从小过得都太顺遂,从未见过这个世界的黑暗,借此成长一下……也好。” 安予听着这话蓦地又有些熟悉,她想起和宋欣然发生争执那次,宋欣然一棍子甩在她的手臂上。那时慕沉出现在这个小房子里,他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你如果一早裁撤了宋欣然,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只不过,他当时就认了错。“是我错了,应该是我一早辞退她。” 安予对比着慕沉现在的样子,和当时几乎是如出一辙。她思索了好一会儿,到底是仰起脸看他:“我怎么……既觉得你是对的,又忍不住想要打你?” 慕沉嘴角微抽,双手张开做好被打的姿态。“你打吧!”这些年,他自己一路成长过来,心变得冷硬。只觉得安予太单纯太善良,他总担心她被人欺负了。尤其,在她失去了所有之后,他更加担心,她不能面对未来的日子。 如今想来,却是一开始就错了。 他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安予成长,让她改变。他好好地护着她就好。 安予拉下他的手,脑袋又是伏在他的胸口:“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不是我刚好失忆了,你预备什么时候将这些烦人的误会解开?”她一直,将他放在嫌疑人的选项里,即便是心底明白不是他,却也知道,是慕家的人,那便是和他相关。 慕沉脸色松缓些,摸了摸女孩的头,一面道:“我最大的失误,便是没能料想到,他们竟然会找人开车撞你。” 安予怔了怔,才全然意会过来:“这两年我请人调查妈妈的事,你一直都知道,所以才能够及时救下我。你也知道,等我看过侦探给我的文件,我们之间自然就不再有障碍。” “嗯。”慕沉低低应着。 “那他们撞我这事呢?也没有证据?”她忽然想起,如果这事有证据,一样可以定罪。 慕沉眸色渐深:“还在找。”这事当天就报了警,可又是一桩酒驾,警方那边一直调查,也一直没有新的线索。 安予安稳地趴在他身上,也不再多问。许多事,还是明天见了慕和轩再说。 安予想清楚,随即起身,这么一直腻在他身上,实在是过于亲昵。慕沉摩挲过女孩细嫩的脸颊,一声“晚安”还没说出口,安予的手机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 安予一个激灵,像是忽然恢复了清醒,从那桩事里抽身而出。她猛地转过身去拿桌上的手机。是傅宁的来电。 安予接通,还没来得及开口,傅宁那端便是急急道:“慕沉呢?他在不在你身边?” 安予愣了下,随即道:“在呢,怎么了?” “十万火急,救命啊!”傅宁说着,赶紧报了一个地址过来,说完,这电话就断了。 安予方才所察觉的那份暧/昧的气氛,瞬间消失无踪。她瞬间就慌了,握着手机反应了一下,才赶紧同慕沉说了这事。 慕沉比她淡定得多:“放心,她说的这个会所就在慕氏名下,我打电话叫人过去处理。那边的人比我们快。”顿了顿又道,“你先去换衣服,我们这就过去。” 安予忙不迭点头,冲回房间就急匆匆换了条能出门穿的裙子。 去往会所的途中,慕沉的手机便响了,说是事情已经解决,请他们放心。 安予哪能放心啊,傅宁一贯比她厉害,何曾是这样着急的语气?且是救命那样的措辞。 半小时后,他们终于赶到。 包房的门一推开,安予就惊了。想象中混乱璀璨的光线并没有闪烁着,房间里只亮了一盏微弱的灯,却也是足够映照,满地狼藉。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十几口人在这里干架,群殴。 第40章 慕沉在安予身侧,随手开了盏更亮的灯。傅宁靠在黑色皮面的沙发上, 细长的双腿交叠, 搭在茶几上, 发型一丝未乱,仍是风情妩媚勾人的妖精模样。 安予立时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又是不解又是关切道:“这是……有人打架?你没事吧?” 傅宁眼皮微垂, 脸色都泛青了:“差一点就有事了。”说着, 便是瞧向站在一侧的慕沉, 语气不善道, “我说慕总, 这会所可是在你们慕氏旗下,你是怎么管理的, 怎么什么人渣茬子都能随便进啊?” 这…… 安予听着,下意识就要张嘴替慕沉解释。慕沉先一步开口道:“是谁在闹事?” “你弟呀!”傅宁语气愈是不好, “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自视甚高也就算了, 那眼睛是长在脑门子上了?还他看上我是我的福分?MD!”傅宁轻轻喘着气,平复了下, 才又是挑眉看向始终面目沉静的男人, “我说慕总, 你们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傅宁想起那人的猥琐样就想吐,身后跟着两个小弟就摆出一副要纳妃的姿态,白日梦没醒呢! 慕沉再是冷静,这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自问和他没有半分相干, 可傅宁气急了,说出口的话字字难听。他抿了抿唇,才沉声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对啊对啊!”安予坐在傅宁身边,又是急切地追问,“阿宁啊,他没把你怎么样吧?看这一地乱的,你有没有受伤?” “当然没事。”傅宁扬了扬头,“老娘的保镖又不是白雇的。” 安予看她说话越来越没分寸,不由得扯了扯她的手,压低了声音与她道:“斯文,斯文点。”顿了顿,又道,“那你刚才……” 傅宁打电话的时候,语气分明是极为急切。 傅宁脸色僵了一下:“事情发生的突然,我当时吓到了。”转而暴脾气又是上来了,“TMD我真想弄死他!”她盯着慕沉,目光冰冷道,“要不是你的人来得及时,他的腿现在可就折了。” 这晚,傅宁原本是心底不畅快,要是搁往常,她可能自己就在家喝酒了,宿醉也是习惯的事。喝酒的间隙,再一个电话把安予叫过去作陪。只是这次,她还不知道安予已经恢复,只想着安予现下的情形,她也不好同十五岁的安予解释。 于是,便带着两个保镖来了这件会所。 保镖不能太过近身的跟着,好巧不巧,竟是撞见了慕昌,这位慕沉的二叔的大儿子。慕昌一贯风流多情,傅宁是有所耳闻的。但他多情偏要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未免让人恶心。尤其,还一副自个是皇帝让她做宠妃的意思。 傅宁自是懒得搭理他,却是防不住这人软的用着不管用,想要来硬的。 傅宁没成想他竟敢来硬的,体力上差距又是巨大,一时间竟是忘了还有两个保镖在守着她,慌乱之余,便给安予打了个电话。 慕沉顿了下,也是没成想这事是这么处理的。他打电话吩咐时,嘱咐的是一定不能伤了傅宁,再把慕昌给摁住。底下的人接到电话就迅速带人来了这间包间,结果,一眼瞧见的就是自家大少爷在地上缩成了一团,被人一脚一脚踹着。 他们来了也总不能视而不见,只好搬出慕沉的名头,把慕昌给带了出去。傅宁现下,才这般气愤。 慕沉一时无言以对,倒是傅宁猛地转过脸忽然看向安予:“不对啊安予小朋友,你这是什么情况?”她刚才只顾得自己发泄了,完全没发现她的不寻常。 十五岁的小安予,可是不会叫她阿宁。且这说话的语气姿态,分明是她二十岁的样子。 安予温和地笑着;“我恢复记忆了。” “真的?”傅宁仍有些不可置信,毕竟,这事来得太快,既算是有预兆,也太快了。 安予重重地点点头:“真的!” “MD太好了!”傅宁激动地抱住她,话语里还带着刚才的暴躁。 安予被她猛地抱住,骤然磕到骨头,咳了两声又是小声提醒她:“淡定,淡定啊!” 傅宁哪能淡定得了啊,松开她就愈发是激动道:“你现在什么都记起来了?没漏什么吧?”傅宁说着,忽然想要确认一下,“那你记不记得我是因为什么才接手公司的?” 安于失忆那段时间,傅宁告诉她,是她自己的选择。傅宁未曾说过,是祖父病逝,她想撑起这间公司,而不仅仅是为了磨炼。 安予点点头:“我知道,你不想让傅爷爷失望,这些都是他的心血。” “啊!”傅宁又是激动地抱住她,“太好了,你可算是恢复记忆了。” 安予看她这样兴奋,不由得笑道:“我十五岁的时候就这么不招人喜欢啊?” “不不不!”傅宁赶紧道,“是代沟,代沟。毕竟是隔了好几年,有点代沟。” 这边两人说着话,门被人推开,是一个穿着会所店员制服的人。他径自走至慕沉面前:“慕总,大少爷一直吵吵着要回家,您看?” 他们虽说是把慕昌给摁住了,但傅总再是和大少爷不和,他们也不敢乱来。说是摁住,其实是好吃好喝好话哄着呢!且眼看着,就要哄不住了。 “先把人带过来!” 那人应了,赶紧出门去了。傅宁这边便是暂时停了和安予的悄悄话,端坐着身子冷着脸正经等着。 刚才那人的过分骚扰,委实令她受到了惊吓。 没一会儿,门口便是进来一个男人,来人约摸和慕沉差不多身量,面容也是不差,至少是寻常帅哥的水平。只是头发乱了,身上的衣裳也乱扯着,尤其脸上红痕还还有乌青,一看便知,是被人揍过的样子。 他嘴里叼着一根烟,另一只手拎着一个酒瓶,晃晃悠悠的就进来了。姿态昂扬着,仿佛已然忘了方才给人揍成了什么德性。 房间里灯光明亮,他纵是已有些醉意,眼前有些模糊,也还是一眼就辨认清了屋内坐着的三人。 傅宁是那只高傲的凤凰,旁边坐着的女人倒是看着清爽,可惜素颜,就瞧着有些寡淡了。尤其,还是慕沉的女人,他瞧了一眼也就掠过。最后晃着身子坐到慕沉的一侧去。这么着,几人的位置倒成了U型,慕沉在中间,慕昌与两个女人面对面。只是这包间宽敞,纵是面对面,也是隔了几米的距离。 慕昌晃悠过去,整个人就倒下了,酒瓶子撂在地上,里面的酒水翻涌出来,洒了一地。 他翻着眼皮看着那个整日像个冰块一样的男人:“说说吧,你是要向着兄弟,还是女人?” 慕昌这会儿脑子还不糊涂,走进来瞧了一眼也就知道,傅宁将安予叫来,大约就是为她出气。不过,他刚刚也是挨揍了,这股子气正压着呢,慕沉要真敢选了女人,也别怪他日后狠心。 慕沉没理会他,偏头看向傅宁:“人我交给你。” 傅宁眉梢微挑:“随我处置?” “随你处置!” 慕沉应了声,慕昌立马就跳了起来,可惜来不及抓狂,就被猛地走进来的两个壮汉给摁住。那两人是傅宁的保镖。之前傅宁一下慌张,便是他们不好一直近身跟着,来得稍微晚了些,到了后便迅速将慕昌和他的小弟给解决了。 慕昌张口便是大叫:“慕沉你疯了,你竟然敢动我?” 慕沉却是始终未曾看见他一般,起身径直走向安予:“我们回去吧!” “诶!”傅宁立时拖住安予的手臂,人又是挡在慕沉面前。“别啊!安予好不容易恢复记忆了,我有好多话想和她聊呢,慕总,你就把她借我一晚上。” 慕沉看向傅宁身后的安予,安予点点头,他才道:“也好,你们注意安全。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慕沉稍稍放心些,抬起步子刚要走,听着身后慕昌的鬼嚎,又是低声与傅宁道:“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就是,别当着安予的面。” 说好的,想让她看一看这个世界的黑暗呢! 安予在傅宁身后听得真切,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热。傅宁这端却是落了一地鸡皮疙瘩,不耐烦地轰着他:“知道了知道了,走吧走吧!” 另一端,慕昌被人摁着,眼见得慕沉就这么走了,立时更是血液往头上涌,撕扯着嗓子吼:“慕沉!你TMD就是野种!你一个私生子你竟敢……” 余下的话慕昌还没说出口,就被人一拳垂在了脸上。傅宁脸色不悦地瞧过去,声音冰冷道:“把他的嘴堵住!” 其中一位保镖立时找了毛巾,塞住慕昌的嘴。 傅宁再懒得去管慕昌如何挣扎,刚才若非这两个保镖进来的及时,她这么被强迫,非要成为一生的阴影不可。 傅宁拉住安予的手意欲离开,一面冲那两位保镖幽幽道:“注意力道,别死了就行。”说罢,便是拉着安予出去了。 两人一路回到傅宁的住处,傅宁洗漱过后,便是同安予趴在一张床上。 她卸了妆,像是坚硬的壳也一同褪去了。 安予单手托腮侧身看着她:“你想跟我聊林彦。”若是别人,似乎也不至于让她跑到会所去喝酒买醉。 傅宁同她一样的姿势,闭着眼垂了垂下颌,极是无奈一般。 “他又招你了?”安予还记得那天在医院,两个人已然是针锋相对。她那时不觉得,这时想想才发觉,林彦这姿态真不像是员工,倒像是被女大佬养了,使小性子呢! 第41章 “没。”傅宁晃了晃脑袋,“他没招我, 是我自己心里乱。” “乱?”安予道, “怎么个乱法?”她随口应着, 忽然提了些精神,“你不会是动心了吧?” 傅宁立时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没有,”她看着就有些心虚, “我就是总想起当初那个人。” “初恋啊!”安予默了默, “这个也是没办法, 我们总要往前看的。”而且,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 少女的爱恋无疾而终也该过去了。 傅宁一双眸子愈是黯淡无光:“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慕沉,然后又像我一样, 遇见和他相像的人,你会动心吗?” “不会!”安予坚定道。 “你确定?”傅宁看向她, 眸子里满是不确信。 “确定。”安予依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傅宁不由得叹了口气, 愈发拿不准自己心底最本真的想法。 安予看她始终蹙着眉,随即又道:“不过, 我大概也会忍不住多看那个人几眼, 毕竟, 他们长相相似。有条件的话,可能也会像你一样把他留在身边。不只是为了那张脸,而是因为那张脸,因为同样的面目, 会让我更深刻地记得当初那个人,记得和他有关的从前。” 傅宁心思得到一些纾解,转而又是略有些惊愕地看着身侧的女孩:“你什么时候懂这些了?” 安予仰躺到床上,盯着房顶的装饰:“你是当局者迷。”所以,才会看不清。顿了顿,又是问她,“阿宁啊,你真觉得他们两个长得像?” 思及此,安予便有些后悔。她当初和傅宁聊天,随口提及新出的一个小鲜肉,谁曾想,到了今日竟然扰得傅宁心里烦躁。且这烦躁,还有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傅宁听她问着,没应。 像么?她看得多了,有时觉得像极了,有时又觉得,没有半点相似。 安予偏过头:“我就怕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林彦,又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 安予知道,真喜欢了也无妨,只怕傅宁自己分辨不清,到底是喜欢了林彦,还是喜欢了初恋的替身。 傅宁双手抓着脑袋,愈是烦躁:“啊!!”她一贯干脆利落,头一回这么婆婆妈妈。 安予拍拍她,尽量安抚着她的情绪,转而问她:“现在呢?你们现在怎么样?维持正常工作关系?” 傅宁木木地垂了垂头:“那次医院之后我们又联系了一次,到现在,就没有过了。” “嗯?” 傅宁便是大概同安予说了说,那天剧组派人去医院探望林彦。作为代表的,便是那部剧的女主角。 “噢!”安予有些懂了,“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傅宁身子一僵,乱抓头发地动作都是一停。安予继而道:“不对啊!你原来不是说,不让他走流量路线,安安稳稳做演员吗?现在是……炒cp?” 傅宁闷咳了一声:“这你都知道?” 安予缓缓地白她一眼:“原来我也是偶尔瞧一眼热搜的好吧!” 傅宁许久无话,安予只好温声道:“睡吧,也许睡醒了就好了。”明天她们俩都要早起,这会儿已经将近两点了。 傅宁终于躺下,可即便是躺下来,仍是翻来覆去不停地折腾着。 安予这困意都没办法席卷而来,只缺乏休息脑仁有些发疼。末了,到底是两人面对面地躺着,安予颇是无奈地看着她:“你还想说什么?” 傅宁迅速道:“就你站在客观立场来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这种烦躁的情绪?” 安予想了想,随即道:“从今以后你就不要管林彦怎么着,反正你给他成立了专门的工作室,即便有什么事也有专人处理,本来就不必你事事躬亲。你要是真思念当初那个人,就真的去思念去。当时的照片你不是都留着呢!” “这件事,就当是我投资了?” “对!”安予一脸“孺子可教也”的神情望着傅宁,“你不是还抽了一成吗?回头他成了大腕,你也是赚钱的不是?” 傅宁默默思索了好一会儿,正要说“好像可行。”安予忽而又道:“或者……” “嗯?” “你就做一个渣女。” “啊?”傅宁惊住,转瞬间便是明白了安予的意思。 做一个渣女,不管她到以后会不会喜欢林彦,不管林彦会不会喜欢她,一切都全凭她自己的心意。她没喜欢上林彦,那是最好。喜欢了也无妨,始终将他留在身边就是。那些个所谓的“炒cp”或者其他烦人的事,只消一句“请履行合同内容”也就解决了。 倘或到最后,傅宁爱上了林彦,以林彦是替身的姿态。且林彦还不幸的爱上了她,那也无妨。只消林彦甘愿以替身的姿态在她身边就好。 若是林彦不愿,难道一个女大佬还能拿捏不住一个小鲜肉? 傅宁表情莫测,一时不知说什么。 安予又道:“你现在烦躁,就是因为天平不停地摇摆,你自己拿不定主意。确定了该怎么做,也就不烦躁了。最烦的,本就是无法抉择的时候。”一如,当初她对慕沉哥哥心有疑虑的时候。 傅宁长长地叹一口气,终于整个从那团揪扯在一起的乱麻里跳脱出来:“也是!” …… 清晨,两人的闹铃一道响了。 两人先后迷糊着坐起身,都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这时脑子还在发懵呢! 傅宁似乎是习惯了,很快便是利落起身,却是安予又磨蹭了一会儿,摇晃脑袋醒了醒神才起身开始洗漱。 洗漱过吃早餐的时候,门外的保镖便是进来了一位,说是门外有人要见她们两位。 安予想着定是慕沉来接她,当下就要起身,愣是被傅宁摁住:“让他等着。” “要不,让他进来一起吃早饭?”安予立时扯起笑脸。 傅宁一脸不争气的神情看着安予。这时她自个上了妆,女王范十足,当下便是轻飘飘道:“门外不止他一个,他进来了,另外那个可就太难堪了。” “还有别人?”安予转脸看向那个还没走出去的保镖。 保镖立时道:“Mr Joey也来了。” 这个就…… 安予默了默,随即坐下来吃饭,吃过饭才又与傅宁一道出了门。 只是这一眼望去,正经是惊了一惊。 慕沉站在清晨的暖阳下,自是长身玉立,他的衬衣随意地挽着,领口也是慵懒随意的姿态。 只是安予的目光转向另一侧的那人时,到底是忍不住惊叹了声,甚至惊叹过后,没来得及合上嘴。 蓝眼睛的男人穿得比慕沉规整得多,甚至乍一眼看去,透着一股中规中矩的老成。可是,只需多一眼,就能看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场来。 安予看外国电影一向是看的剧情,演员具体是哪个,她从来就没分清楚过。总觉得,长得都差不多。 而眼前这个,绝对是她生平所见,哪怕是添上看过的所有电影男演员都加上,也是不容置疑的最好看。 关键是,眼前这人不知怎么长得,竟是符合了中西方的审美。面目深邃,又不过分刚硬。安予记得傅宁说,这人年长了傅宁一轮,可这般看着,真是看不出来。 傅宁走过来扯了扯她的手指:“好看吧?” 安予这才猛地醒过神来,愈发是不解,又是凑到她的耳边低低道:“是啊!所以呢,阿宁,这么好看的人,身家背景又是雄厚,还巴巴地追着你,你还能瞧上林彦?” 傅宁脸色僵了一瞬,便是恢复如常。“那你猜,他是看上我,还是看上我的公司了?” “那你还是离他远点。”安予又瞅了那人一眼,顿时觉得长得也不怎么好看了。 傅宁忍不住笑了,仗着蹬着高跟鞋,手臂环住安予,搭在她的肩上,颇是无谓道:“放心!他就是真看上我,我也不是纯粹看脸的人。”说着,便是径自转向一侧,全然无视了那位Mr Joey,上了自家保镖开的车。 安予默然感叹着,大佬就是大佬,随即奔向慕沉。上了车便是问他:“慕沉,你知道那个人的具体情况吗?他是看上阿宁的公司了,才这么殷勤?” “不好说。”慕沉嗓音低沉道,“他看上了傅宁的公司是真,但是否是因为看上了傅宁才这样,也不好说。” “哦。”安予闷了闷,又是侧过身凝着慕沉,“你觉不觉得他们两个其实挺搭的?”大佬配大佬,看着就很带感。而且傅宁这两年猛增的女王气场,一般人Hold不住啊! 慕沉淡淡道:“我倒觉得你的眼睛快要长在他身上了。” 安予察觉到微弱的醋意,不由得笑了笑:“我就是纯欣赏。” “这五年你欣赏过别人。” “呃?”安予迟疑了下,忽而又是颇为正经道,“大概是很少有人能达到你这个标准。” 慕沉嘴角微抽,眼角不可察觉地扬了扬。这口醋吃的,似乎又被取悦了。 第42章 这天傍晚,慕沉带着安予来了郊区一栋别墅, 来吃见家长的这顿饭。 进门前, 慕沉紧握住女孩的手, 低低道:“放心,一切有我。” 安予手心有薄薄的汗渍,她心思不平, 极大的怒气被刻意隐忍着, 这时在慕沉手心, 方才稍稍安定些。 “嗯。”她轻轻点头, 却也不知, 到底能忍到何时。 安予任由慕沉牵着手进门,慕和轩同他的妻子起初并不在, 因而慕沉父亲和继母的寒暄,安予勉强还能应付, 多半, 也都是慕沉应几句, 她微笑就好。 直至吃饭的时候,人终于到齐了。 慕和泰同他妻子, 以及慕和轩同他的妻子。只是两家的孩子都不在, 桌上便只有他们六人。 慕和轩同他妻子的脸色都极其不好, 尤其望向安予时,更是夹杂了恨意。 安予知晓,吃过饭,慕沉会安排她同慕和轩单独说话, 因而这顿饭吃的,便只是埋头吃饭,没打算多说废话。 却是慕和轩一直盯着眉眼低垂的女孩,忽的开口道:“你长得不像你妈妈,倒是有些像你爸爸。” 安予拿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后继续夹菜,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慕和轩身旁那位身形圆润的女人却是嘲讽地笑了笑,她嫁进慕家二十多年,慕和轩什么时候正经瞧过她,这会儿一个旧情人的女儿,他就认真成这个德性。随即冷冷道:“我看着倒是挺像的,人家不都说了嘛!那叫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是容貌与手段兼备,那是既会做生意,又会勾男人。” 安予紧咬着牙,握着筷子的手指骨节泛了白。仍是慕沉在桌下悄悄握住她另一只手,她才一时间没有发作,毕竟,慕沉的爸爸和后妈也在,闹得太难看了也不好。 慕沉握住女孩的手,便是冲慕和轩的妻子冷冷道:“二婶,请你注意言辞!” 他目光幽冷,这话决然是警告。 慕沉的后妈亦是赶忙道:“就是啊!弟妹这也太不会说话了,安予可是我们家看准的儿媳妇,你这么说亲家可真是不合适。” 慕和轩的妻子冷冷地哼了哼:“呦!来了个外人,我们就成外人了!”随即,半点面子也不肯给大哥一家,当即便是起身,又是去踢慕和轩的椅子,“走吧!人家不欢迎你,还不有点自觉?” 慕和轩一时没动,看向始终阴沉着脸坐着不动的大哥。 慕和泰是清楚儿子今天是要做什么的,但他清楚是一回事,能否阻止又是另一回事。尤其,这其中还隔着一条命。慕和泰同自己儿子之间又隔着一条命,他真是半句话都没法说。遂,只得佯装不曾看见慕和轩的眼色。 慕和轩见大哥无动于衷,冷哼了一声,当下便是起身,不妨慕沉忽的道:“二婶您可以走,二叔不行。” 慕和轩一向嚣张惯了,蓦地又忘了先前在警局受的那些罪,当下便是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道:“我怎么就不行?”他还就不信了,这会儿平白无故的慕沉这小子能当着大哥的面把他怎么着。 尤其,还有昨晚那桩事。 慕和轩越想这股子火憋得越是难受,“老子的儿子都快被人打死了,老子还要在这参加什么家庭聚会,过来给你们赔笑,TMD,觉得老子好欺负是不是?” 安予这边彻底放下了筷子,摸了手机在桌下玩着,她不能认真去听他们的对话,要不然,分分钟都要开启暴走模式。 是傅宁最新给她发的信息,“林彦回剧组了,先拍上半身的戏,武打戏份最后一起拍。” 安予回复:这不是挺好的嘛! 傅宁:…… 傅宁:也许,他是想快点见到那位女主演。 安予:你还没想好是要吃醋,还是要做渣女? 傅宁:我决定放他飞。 安予:? 傅宁:既然工作室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以后我只管抽成,他的事我是半点都不管了。日后,他爱和谁组cp就组cp,爱恋爱就恋爱,就当我和他从没认识过。 安予手指搁在屏幕上,到底是迟疑了下,这怎么像是冷战的状态?但傅宁难得做了决定,且还是没什么毛病的决定,遂写道,“你想好了就好。” 安予点击了发送,身处的战场,战火却还是蔓延着。 慕和轩想着自己遭的罪,自己儿子遭的罪,摔了几个杯子几个碗碟,慕沉始终冷冷地瞧着,在他发泄了一通之后方才淡淡道:“慕昌做了什么他自己清楚,即便是我不过去……哦不,幸亏是我过去了,如果不是傅宁知道是咱们慕家的人,您觉得慕昌还能活着被送到医院。至于您,二叔,您自己做了什么,您也清楚。” “你什么意思?” 这话,却是慕和轩和他的妻子异口同声。慕和轩自是担心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被慕沉发现,而他的妻子,却是想到了另一层。 慕沉眼皮微抬,眸光淡淡。他原本瞧着慕和轩,却又在开口之际忽的转向慕和轩那位身形圆润保养得当的妻子,“二叔,我听说您养着的那个女人怀孕了,听说还偷偷验过了,是个女儿。这么多年,您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吗?” 这也算是老来得女。 慕和轩膝下两个儿子,虽说长得一表人才,可没一个成器的。尤其他年纪愈大,越是想要有个小棉袄一样的女儿。大哥家的女儿,小时候他看着烦,可是近年来偶尔见过一次,都觉得那丫头和父母亲昵的样子,竟是有些让人羡慕。 “怀孕了?”慕和轩的妻子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随即一巴掌挥到慕和轩脸上。 她气极恼极,这么多年,慕和轩在外面怎么乱来,她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不会闹到家里来。尤其人至中年,慕和轩身材发福,跟着他的年轻小姑娘不过就是看上他的钱了,谁还能想着和他有什么前途,慕和轩的妻子对于丈夫的监管便愈发是松懈。 可她从未想过,慕和轩在外面养着的女人竟然怀孕了。 且多可笑,居然还是个女儿。 这两年,慕和轩每每见到大哥家的女儿,便要忍不住同她唠叨几句,当年要是生个女儿就好了。女儿可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啊。 她这一巴掌挥上去,原本还存了一丝侥幸,是慕沉刻意挑拨他们夫妻关系,可眼瞧着慕和轩那般表情,仿佛恨不得杀了慕沉一般,转向她又是满脸愧疚。 她这一腔恼恨,忽的又是化作一巴掌。 其余几人索性从饭桌上撤离开,时不时地瞧一眼他们夫妻闹到了那种程度。 约摸半小时后,慕和轩的妻子哭着离去,慕和轩满脸抓痕和指印,满身的力气也仿佛是泄了干净,只凝向慕沉时还勉强带了一丝怒气,却也是有气无力道:“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慕沉这才是牵着安予的手站起身,缓缓道:“今天这顿饭,我就是带安予走个过场,以后订婚结婚,也会请你们出席,当然,也是过场。今天还有一个要紧事,就是有些话,安予要问一问二叔。” 慕沉话音一落,慕和泰沉寂了许久的心思蓦地一扬,当下便是没忍住,拿着长辈的姿态睨一眼慕沉:“咱们慕家和安家这么多年没来往,安予能有什么要问你二叔的?” 慕沉静静地回望过去,没说话。却是一旁的后妈先一步开口打了圆场,径自挽住慕和泰的手肘,扶着他起身,一面温声道:“孩子们的事咱们就不要管了。这个点你也该吃药了,我送你回房吃药,过几个月玲玲回来,要是看到你身子不好,又该伤心了。” 慕和泰顿了一下,到底是随着自个的妻子上了楼。 他现在是管不了了,在儿女与兄弟之间,自然要选择儿女。尤其,当年慕和轩确实有错,眼下,便是女儿出国留学,乃至家中各种开销都要凭借慕沉一人。他这个威望是无论如何都立不起来了。 随后,慕沉同安予,还有慕和轩一道从另一侧上了三楼,慕沉单独的书房在那里。 慕和轩瞧着眼下这情景,约摸也能够猜到,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随即一进门,便是整个人跌在了沙发上,而后又是喘着气道:“问吧!” 安予上前一步,指甲紧扣着掌心,一眨不眨地盯着慕和轩:“我想知道,我妈出事那天,都发生了什么?” 慕和轩看向她,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蓦地,又是闭上眼道:“你妈妈过世我也不想看到,但这事吧,它真的就是个意外。” 他对那个精明能干的女人,算不上特别的喜欢,但也在追逐的过程中稍稍用了点心。再者,终归是条人命,这回想起来,到底是有那么点不安。 良久,慕和轩方才又是睁开眼睛,却也没敢迎上女孩的注视,只尽力回想着当初,缓缓道:“那天,是有一个慈善酒会,我和你妈妈都有出席。但她那天似乎状态不对,喝酒喝得有点猛。我当时看着就……” “就什么?”安予极是紧张地盯着他。 慕和轩又是叹气,他自个现在都快要是家破人亡,那点子嚣张也是显摆不出来,整个人都是萎靡着。尤其,又惦记着自己这个外甥下手狠绝,因而便是难得识时务似的,做出一副愧疚不安的姿态来。 “安予,不管怎么说,我都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怎么会想要害人呢?”慕和轩做得一副无辜模样,全然忘了,他当初有过想要掐死慕沉的历史。 第43章 “我当时确实也喝了点酒,脑子不大清醒, 但我真的……真的只是想要得到她, 我从没想过要她出事的。”说着, 又是慌忙看向慕沉,“你问慕沉,他懂这个的, 如果你妈妈突然出事, 公司的股份肯定会全都留给你, 我什么都得不到的。我这么折腾图什么呢?” “真的安予, 你相信我, 我只是希望得到你妈妈的喜欢。” 安予眼眸猩红:“你说的这么无辜,是忘记自己已经结婚生子了吗?” “我……”慕和轩一口气堵住, 下意识看向慕沉。然慕沉在最远的一侧站着,却是正经做了旁观者的姿态, 摆明了这事让安予自己处理。慕和轩只得无奈地摊开手, “这个的话, 安予你应该也懂的,感情这回事, 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安予定定地凝着眼前的男人, 笑声自唇边一点点溢开来。末了, 又是笑中带泪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喜欢我妈妈。”她说着,忽然扯了嗓子吼道,“你喜欢她, 为什么还要强迫她?” 慕和轩猛地慌了神,幸亏这么多年社会经验救了他,他只慌乱了一下,便是迅速将自己扯清:“强迫?你这是听谁说的?”说的,又是特意瞟了慕沉一眼,去留意他的反应,见他仍是像木头一样站着,方才继续道,“当时你妈妈喝醉了,我们确实是差一点就……但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最后关头我还是控制住了我自己。我喜欢一个人,自然希望她能够心甘情愿跟着我。” 仿佛这么多年他玩过的女人都是甘愿的。 安予手指紧扣着掌心,整个人都在颤抖。她紧咬着牙,似乎后槽牙都在隐隐作响。末了,仿似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你确定,当时没有给我妈妈下药?” “没!”慕和轩忽的就坐直了身子,一脸板正。“没有没有。”他连连道,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当时你妈都喝醉了,哪还用下药啊?”他说着,忽的就闭了嘴,明白是眼前这丫头在套他的话。 然女孩得了他的回答,脸色却似乎更难看了。 站在远处的慕沉听到这一问,心底也是一惊。他告诉了所有他所知晓的事,却不想,女孩心存希冀的竟是这种可能。 “慕沉哥哥!”女孩忽然叫他。 慕沉这才走到她的身边去,女孩又道:“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 “安予……”慕沉的声音不由得沉了些。 纵使这两年,他有过这样的心思,希望他的女孩成熟些,沉稳些,抑或杀伐决断狠心些。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了,他又盼望着他的女孩永远是当初天真无邪的模样。 他知道安予这一刻能发了狠,可这一刻之后呢,她的心事得以解脱。他却担心,这一天的事会不会成为她未来的阴影? 女孩却是依旧坚持:“你出去等我!” 慕沉抬手轻轻地抱了抱她,这才起身离去。只是门虚掩着,以防慕和轩逼急了做出什么事来。 慕和轩原本还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安予突然就叫慕沉出去了?慕沉在这里,不添一把火就是好的,她竟然让他出去了。 直至女孩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一把尖锐的水果刀来,他才是不由自主地向后撤了撤。结果,这沙发就这么大,他也是无路可退。尤其,他像是忽然才意识到,他一个大男人面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怕成这个模样? 顿了顿又是恍然,MD!是他心虚! 然而,就算是心虚,他也没什么好怕安予的。随即便是强撑着一口气,瞪着她:“你想干什么?” 安予猛地将水果刀扔在慕和轩面前的桌子上:“犯法的事你不做,我也不会做。” “你到底想干什么?”慕和轩愈发有些慌乱。虽说,这是他自己家。且大哥就在二楼的另一侧。可若是这会儿他大喊,会有人来吗? 尤其,慕沉就站在门外。 安予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当初妈妈过世时有多绝望,这一刻便下了多狠的心。妈妈那么年轻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凭什么这些散发着恶臭的人却还是好好地活着。 她是不能送他去监狱里度过余生,但无论如何都要替妈妈报仇。 安予往日里清丽的嗓音这一次竟是有些幽冷的味道,她低低道:“你哪只手碰了我妈妈,就把哪只手剁掉。不然的话,我不敢保证,你会消失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 “TMD你敢!”慕和轩猛地站起来,像是整个人气势都强硬了。 安予冷冷地盯着他,像盯着一个已然在这个世界消失的人,看得人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慕和轩一直以为,当年的事只能算是一场意外,原本,警局也是这么定案的。是酒驾,庆幸的是安绮罗酒驾出事故时,不曾撞到别人,只是丢了自己的性命。慕和轩有过偶尔的不安,可这两年过去,他早已忘了。 因而,安予这时跳出来,在他眼中颇有些跳梁小丑一般。况且,他从不认为那是他的错,至少,不全是他的错,顶多占个十分之一的比重。 “试试。”安予轻声道,顿了顿,又是偏过头,“左手还是右手,自己选。” “TMD你有病是不是?”慕和轩彻底恼了,上前一步一巴掌就要挥到安予脸上。末了,又是硬生生停在半空中,面目狰狞地望着她,“当年的事,那就是一场意外,凭什么要我负责?” 慕和轩微一垂首,瞧见茶几上丢着的那把水果刀,心底微弱的不安随即不见了踪影。 安予定定地凝着他,明明眼前这个中年男人身形壮硕,又高了她大半头,还是面目狰狞的模样,安予眼中却是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惧意。她只是冷冷地凝着他,沉声道:“不选是吧?那我就当你选择了第二条路。”说罢,便是转身向外走。 这两年她渐渐变得佛系,仿佛什么不在乎,只不过是因为,不曾触及到她的软肋。 有些事,她未必做不出来。 慕和轩盯着女孩的背影,这才真的确信,眼前这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女孩是真的发了狠。然而,他何曾被一个小丫头威胁过,当下便是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大步向前挡在了安予面前,他手中的水果刀差一步,就可以抵住她的脖颈。 女孩垂了垂头,唇角划过一抹不被察觉的笑意。 然而等她再仰起脸,清丽的眸中甚至有些无辜的模样:“怎么?你要杀了我?慕和轩,这可是在你家,你做事不过脑子的吗?尤其,慕沉就在门外。” 慕和轩紧握着水果刀的手指晃了下,仿似忽然回过神来,这水果刀怎么突然就到了他的手上? 慕和轩憋着一口气逞强:“你少拿慕沉那小子吓唬我,我可是他亲叔叔,他难道还能为了一个女人来对付我?” 安予眼皮微抬,淡淡地瞥向他:“听说,慕沉哥哥小时候差点死在你手里。”她说着,忽的近前一步,低微的嗓音里夹着浅浅的笑意,“如果我是你,就永远不要让我走出这座老宅。因为不是我消失,就是终有一日你缺胳膊断腿。”顿了顿,整个人又是后撤些,模样无辜地微笑道,“对了,听说那个女人的预产期还有两个月吧,如果到最后你见不到你女儿一面,啧!多可惜啊!” 慕和轩眼睛瞪得滚圆,手上的水果刀亦是不受控地缓缓抬起。他整个人都因为气愤不停地颤抖着。 他就知道,那个女人的女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风,果然都是一样的贱,一样的令人抓狂。 在某一个瞬间,他看着眼前这个和安绮罗有几分相似的女孩,甚至忘了这是在自己老宅,只想一刀捅上去,好让她闭嘴。只是理智,终究还是剩了那么一丝。 然女孩忽的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你也不要指望慕沉的爸爸能够做些什么,在你们慕家的公司里,我是第二大股东。如果你还存有希冀的话,我不介意自损一千伤敌八百,原本,我就是一无所有不是吗?” “那你就要让我变得和你一样吗?”慕和轩陡地怒吼道,下一瞬尖锐的水果刀便是刺进了安予的身体,鲜血顷刻浸透了白色的衣衫。 慕沉一直在门外站着,但略有些距离,因而在安予刻意压低声音时,他并不能完全听清。而且,他一直知道,安予想要做什么。她想要报复,想要出这口气,他愿意一直陪着她。 只是慕沉绝然没想到,安予用的竟是这样的方式。 他猛地推门而入时,血液已经溅了慕和轩满脸,水果刀也被他丢在了地上。他真的没想过伤人的,可刚才不知怎么了,满腔怒气怎么都忍不住? 慕沉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女孩,手指顷刻便沾满了血液。他忽的想来来之前女孩问他,“你们家附近有医院吗?” 那时他还不曾察觉,只说大概要一个小时车程,不过家里一直有家庭医生,那位家庭医生为了照料慕和泰的身体,一直住在家里。 那会儿女孩还只是笑着,说,“那还挺方便的呀!” 及至此时,慕沉方才猛地惊觉,她是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这么做。小时候安予便曾经来过不止一次慕家,那时候的慕家也有家庭医生,只不过是为了照料老爷子的身体。 她突然那么问,他就应该想到这一层缘由。 慕沉整个人慌乱地仿佛上一次眼睁睁瞧着女孩所乘坐的车被撞,她也是这样躺在他的怀里。他只顾得大吼一声,让人把家庭医生叫过来,便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却是怀中的女孩同上次的无声无息不大相同,她甚至抬起满手血迹的手指,扯了扯慕沉的袖子,唇边还挂着浅浅的笑意。她低低道:“慕沉哥哥,报警。” 第44章 慕沉抱着怀中的女孩,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他嗓音微哑道:“安予, 我可以让他消失, 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你不需要这么做,真的, 你不需要。”她怎么可以拿自己来冒险?这一刀捅上去, 若是他再也见不到了她该怎么办? 他不敢想, 可女孩身上血流不止, 他又不得不想。 偏偏怀中的女孩还扯着唇角扬起惨白的笑意, 她气息不稳又是低声宽慰着他:“没事的慕沉哥哥,他刺的不深, 就是……比上次在出租车上疼好多。真的好疼啊!” 那次,她是直接没了知觉, 现在知觉清晰, 自然感觉无比疼痛。 安予看着慕沉哥哥紧蹙的眉, 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宇,抬手瞧见自己满手是血, 到底是垂落下来, 轻声道:“慕沉哥哥, 我知道你不会为难,可是,你们终究有一层血缘关系,这件事我一定要做, 一定要我亲自来做。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安心的。” 她的仇,必须她自己来报。 慕沉知道,他全都知道。可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呢?他心底满是后怕,他渴望的女孩终于变成了他想要的样子,手段狠绝,且再不是当初单纯无辜的模样。可是为什么,他又盼望着她回到当初呢,他希望她永远是那个天真的模样,不被世事搅扰。 一直到家庭医生过来帮安予暂时止血,又送到医院,听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慕沉这一颗心才算真的落下来。 傅宁赶来时,安予躺在病床上刚刚醒来,麻药的劲还没有过去,倒也不觉得那么疼。 傅宁急急跑来,在门外撞见慕沉的时候,险些一巴掌挥上去,末了,又是恨恨地收回手。她明白,这是安予的选择。 “可真是长本事了!”傅宁一进门,眼眶里便是裹着泪,眼眸猩红。 安予抬了抬手,发现力气微弱,方才示意傅宁摇动身下的床,令她坐起身。 傅宁看过她一眼,便是不忍再看她,不甘愿地将床摇起,便是坐在她的身边默不作声。她不知道能说什么,仿佛说什么都是徒劳。 安予坐起身,张了张嘴,说话的姿态好像才舒适些,这才轻声道:“阿宁,你帮我把正青哥叫过来吧!” “你找他干什么?”傅宁疑惑地抬起头,眸中并未有其他情绪。着急赶来的路上,慕沉已经将在慕家老宅发生的事一一说与傅宁听了,傅宁也知道,当年安予妈妈的死同慕和轩多少有些关系。只是,傅宁仍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温正青那一环。 “我想见见他。”说着,又怕傅宁不信似的,添补道,“大概是大难不死,所以想见见朋友。” 傅宁一口气噎住,泪水裹在眼眶里再也忍不住,顷刻大滴大滴地坠落。傅宁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站起身:“那你等等,我去打电话。” 傅宁出了病房门,这一通电话刚打出去,叫了一声“正青哥”,手机蓦地就被人夺走。傅宁一脸迷茫地看着夺走她手机的人:“你干什么?” “你给谁打电话?”慕沉盯着她,犹如惊弓之鸟般,听不得任何可能伤害到安予的事。 傅宁回望着他,正要一句怼回去,毕竟,现在谁的心情都不好,也没那个心情迁就谁。只是一眼望见慕沉那般紧张的神情,到底是应声道:“温正青啊,怎么了?” 慕沉已然看了手机屏幕显示的名字,当下便是果决道:“这件事不必让他知道。” “为什么?”傅宁不解,“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而且,是安予想见温正青,你不能在这个时候吃醋吧!” 安予要见温正青? 慕沉紧握着手机的手指蓦地一紧,神色愈是凝重:“她还说了什么?” 傅宁愣了愣,才道:“没什么,就说想见见他。怎么啦?”她真是莫名啊!今日这事发生的如此突然,但总归是安予惦记了整整两年的复仇,只是傅宁不曾想到,安予的复仇竟要用自己做饵。 而温正青,是招惹到慕沉了? 慕沉念及今日安予所做之事,她这会儿又要见温正青,他的心又是揪紧。猛地深吸一口气,方才沉沉道:“我去问她。”说罢,便是顾自进了病房。 傅宁愣了下,也是跟了过去。 慕沉走至病床前,轻柔地握住女孩的手,她面色苍白,这手指也是冰凉。 然他还不曾开口发问,女孩便是先一步道:“让正青哥过来吧!” 慕沉抬起眼,眼底满是血色,嗓音沙哑道:“你又要拿自己冒险。” 这却是陈述的语调。傅宁在一旁站着,一脸不解。只瞬间想起今日这桩事,安予令慕和轩坐牢,是她拿自己冒险,这会儿冒险是和温正青有关? 傅宁理不出这其中的关隘,但也没插话,只静静听着。 “这不是冒险。”安予轻声抚慰着,“正青哥不会伤害我。” 慕沉的嗓音愈是低沉:“他喜欢你,我知道。” 安予看他吃醋的模样不由得失笑:“这和是否喜欢我无关。”她只是相信他们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交情,她相信那个温润清和的正青哥,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慕沉眼皮抬起,凝着女孩满眼郑重:“安予,他已经伤害你。当年若非他刺激到安姨,你也不会失去妈妈,还有你车祸那次,也许同样是他的手笔,只是目前没有证据而已。” “什么意思?”傅宁听到这似乎是突然才懂了,“你说安姨那事还有安予车祸这事都和温正青有关?”说着,自己又是万般不确信,“不会吧!他明明这么喜欢安予,好端端的,他图什么呀?” 慕沉没空解释,只握着安予的手低低道:“安予,你已经躺在这里了,余下的事让我来处理,好不好?” “相信我,做错事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 安予艰难地扯起一个笑意来,微微眨眼表示拒绝。她知道不会的,他们都知道。如果可以让那些人得到惩罚,她也不必故意让别人捅自己一刀。而其他见不得光的方式,她并不喜欢,也并不想用。 “慕沉哥哥,我还是想见见他,有很多话,我也想问问他。让阿宁叫他过来吧!” “安予……”慕沉极是无奈地凝着她。 末了,终究是起身同傅宁一道出去。他明白,这是女孩所有的坚决。她的执念一直便只有这一个,他只有尽力维护住她,不令她像这次在老宅一样。 出了门,慕沉便是同傅宁道:“打给温正青,并把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他。” 傅宁迟疑了下:“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慕沉一时没答,只道:“你先打电话。”直至傅宁这端挂了电话,确信温正青马上就道,他才道,“是!他做过的事,同杀人无疑。” “我C!”傅宁下意识骂出声,她何曾想到从小都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居然会做出这种事。然她的目光转向病房的方向,慕沉已经又进去了,她便是靠在外面,终于允许自己放肆地哭出声。 安予一定比她难过百倍吧! 病房内,慕沉紧握着女孩的手,脸色从未有一刻的放松。直至女孩忽然开口:“我想回去念书了。”她想回到她原来应该走的那条路上。这两年,她披着成熟的壳子行走,真的有些疲累了。 慕沉压抑着喉间酸涩,闷闷点了点头。 “你说,我现在二十岁去念大一,会不会看起来年纪很大啊?” “不会。”慕沉目光坚定地凝着她,他像是忽然才惊觉,那些个过往他全都错了。 当年,女孩被迫一夕间长大,像是全身骨骼都被重塑,那是多疼的事啊!可他在做什么呢,他在努力成为慕家的掌权人,奢望着成为慕家掌权人了就能够保护她。 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好好保护过这个女孩。 他的自以为是,一直是错的。 “慕沉哥哥……”女孩又是嗓音软软地叫他。慕沉竭力压制着,使他自己不在安予面前落下泪来,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快要生日了。” 慕沉终于抬起眼,声音极是柔和道:“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安予一眨不眨地凝着眼前的男人,他一定很难过,也很害怕吧!她这么自私的就决定了,甚至没有同他商量一句,就决定了用自己做诱饵,现在又非要见温正青。他拿她无可奈何,可又那么担心她,生怕她出一点事,可她一上来便是性命攸关。 而这房间的温度明明适宜,他的额间却是浸出一层薄薄的汗渍来。 “你近一点。”她嗓音有些发哑了,也因为气息微弱,看着整个人都是极其虚弱的状态。 慕沉忙凑近了些,耳朵贴在她的唇侧。 安予手指搁在白色的被子上,不自觉紧了紧,这才低低道:“你能不能……亲亲我?” 慕沉身子一僵,耳边温热的呼吸撩过耳侧,身体还不及做出反应,就听女孩又道:“我有点疼。” 他的泪顷刻滑落,下一瞬,便是蓦地偏过头吻上女孩柔软的唇。 他的女孩一定是痛极了才会这么说。医生不是也说过了吗?麻醉药效过后会很疼,她明明已经那么疼了,还要一直来宽慰他。 然而这一个吻,甚至不能算作一个吻。他只是轻柔地贴着女孩的唇,怕重了伤到她,怕轻了她不能察觉到。像蜻蜓落在水上,只是久久地靠着。 直至咸湿的泪水划过两人的唇瓣,安予呼吸不稳,慕沉方才放开她,嗓音沙哑道:“等你过了法定结婚年龄,我们就结婚吧!” 第45章 安予从未见过慕沉流泪,看着他面颊上的泪痕心口便是酸涩的厉害, 一时竟是忘了疼痛, 甚至没怎么去想她的初吻该是什么感觉的形容。 直至他突然开口说了结婚一事, 她又忍不住想笑了。可还是痛,便是扯着嘴角问他:“那不就是我的生日过后?” “嗯!”慕沉无比郑重地点头,“我好怕失去你。” 安予随即微微点了点头:“这是最后一次。”是她最后一次胡闹, 却也是不得不做的事。 另一端, 温正青很快便到了。至少, 比他们想象的快很多。傅宁去另一侧的拐角接电话, 没能遇见他, 因而也令温正青还算面目正常的出现在病房。 慕沉坐在了一侧的沙发上,并不打算出门给他们单独的聊天空间。在老宅时, 便是他站在门外,才让慕和轩伤到了安予。这一次, 他绝不会离开。 安予知晓他的坚决, 也没再说什么。 温正青猛地推门而入, 眼中自是也瞧不见坐在稍显偏僻位置的慕沉,他猛地冲到病床前, 急切地说着:“怎么出事了?突然就这样了?” 安予微微仰脸, 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眸底已有湿意, 他是真的担心她,她相信。 安予温声道:“正青哥,你先坐下。” 温正青仍是慌乱着,但顿了顿, 也是坐下了。转而又是盯着她:“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慕和轩怎么突然就要伤你?”这事发生的极其突然,他接了傅宁的电话便是匆忙赶来,甚至没时间理清一下混乱的思绪。 安予却只是面目柔和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现下是西装革履,只是领结那里略有些乱,看得出来时匆忙。但他衬衣的每一寸都很妥帖干净,他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正青哥没错。 安予宁静地望了一会儿便是缓缓道:“我知道当年的事了。” 温正青身子猛地一僵,眼皮亦是下垂,眼珠滚了一圈,突然才意识到这房内还有别人。但他面对着安予,自然也没心情理会坐在那里的慕沉,只低声道:“你恢复记忆了?” 她若是恢复记忆了,且慕沉仍旧是在她身边的姿态。那么多半,慕沉所知的事,现下安予也知道了。只是不知,具体知道到哪种程度。 “是,”安予轻声道,原本,她也无法大声说话。 温正青嘴角抽搐了下,便是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也被踢到了一边。像是做了许多年的伪装,猛然间被人戳穿,他无处遁形,整个人慌乱地不知所措。 慕沉亦是猛地起身,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举动,唯恐温正青突然做出什么事来。 温正青亦是因着慕沉这一个起身,陡地将目光锁定在慕沉身上,似恍然大悟一般,转脸又是看向安予:“安予,你不信我是不是?你要傅宁将我叫来,又让慕沉守在这里,你是觉得我会像慕和轩一样。”他说着,忽然满眼都是绝望,“你以为,我会伤害你?安予,我宁可伤害自己,都绝不会伤害你。” “正青哥。”安予竭力压制着身体的疼痛。温正青与慕和轩于她而言,是截然不同的。她对慕和轩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因而狠心果决,都来得轻易。可正青哥不同,他们一起长大,那些年年岁岁的日子,都夹杂着年少的感情在里面。 只是,于她而言是友情,于正青哥而言,或许是爱情。 “当年的事,是我妈妈做错在先。”安予说话间,甚至带了微弱的喘息。再差一步,她就想要被打止痛针了。只是眼下的事,她要先问清楚。 温正青听她这般说,眼睛陡地瞪得滚圆,露了大片的眼白,显得整个人甚至有些凶恶的状态。末了,他垂下眼,整个人都是沮丧:“这些你也知道了?” “妈妈她不应该那样说你,不管是谁,他的喜欢都没有错。”安予轻声道,“我替我妈妈向你道歉。” “安予?”温正青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他以为当她知道了所有事,会恨不得杀了他。可她首先做的,竟是替自己的母亲道歉吗? 他在她的眼里,也不是那么微不足道吗? “对不起!”安予缓缓道,“是我当时年幼,不知道你喜欢我,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是应该的。原本,安予在知晓所有事之后,是恨不得掐死当年和妈妈过世有关的人,譬如慕和轩,譬如温正青。 可她气极恼极,当理智渐渐恢复,也能渐渐明白事情的先后来。 起初,是妈妈安绮罗知晓了少年温正青对她的喜欢。那时温家虽说也是四大家族之一的显赫,然而安绮罗忧心于妹妹安子琳对于温正青父亲的喜欢。他们年龄差了太多,安绮罗并不看好这份恋情。 只是安子琳一向自由散漫惯了,哪会听从姐姐的劝告。她认为是喜欢,便是要全力以赴。哪怕,她喜欢的那个人有个不过小她十几岁的儿子。她的喜欢,完全掩盖了日后做人后妈的艰难。 安绮罗正是看穿了这份艰难,才是百般阻止。 结果,这端还没阻止住,又突然知晓温正青对于自己女儿的喜欢。安绮罗这下,便是讨厌了整个温家的人。 安绮罗单独约了那时尚是少年的温正青,话也未曾说的过分难听,可在一个少年人眼里,是自尊被踩在地上。安绮罗要他认清那份不可能的现实,于少年而言,便是扼杀了他珍贵的情感。 原本的暗恋和不可得,瞬间成倍增长。 直至那场酒会,默然爆发。 那场慈善酒会,他们下一辈的人参加的极少,安予同傅宁一起逛街,晚上又在外面吃饭,而慕沉被放逐在国外。他们四人里,便只有温正青一人参加了那场酒会。 他的十八岁生日过去不久,难得第一次在这么正式的场合,一身西装像个大人。 他请人仔细做了造型,恨不得每一根头发丝都待在该待的位子。 他知道安予今晚不会参加,原本,他就是想和安绮罗好好聊一聊。软的硬的,他预备了两套,一定要安绮罗松口,同意他追求安予,同意他们在一起。 两人在同一个房间开始聊天时,安绮罗已然喝了几杯酒,尤其妹妹安子琳已然嫁给了温正青的父亲,她便是做着这一份客套,比着往日的敌意好了许多。 “安姨您好!”温正青正经弯了弯腰,又从身后拿出一张纸来,同举着一只酒杯姿态悠然的女人道,“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 安绮罗眉眼通透地望着他,眼底尽是了然。 “我是真的喜欢安予,我很确定,我的喜欢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闹,我想要和她在一起,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安绮罗凝着眼前的男生,还是稚嫩的模样,只是故作老成。她漫不经心道:“长长久久?正青,你才十八岁,十八岁的少年人哪来的永远。并且在法律意义上,你现在是安予的表哥。” 安绮罗不相信少年人的诺言,听着就是荒唐。 “可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您知道的,我和安予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温正青急急道。 安绮罗愈是清冷地看着他:“还有别的事吗?”她说着,便是预备侧身离去。 温正青蓦地就慌了:“安姨!”他坚定地表示,“我真的喜欢安予,是真的喜欢。” “我相信。”安绮罗淡淡道,“但那又怎么样?你喜欢她,我就要将女儿送给你?”她其实已经算是松了口,毕竟,妹妹安子琳已经嫁到了温家,她即便是为了妹妹也不会和温家的人闹得难看。尤其,眼前这个男生的喜欢是真切的,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只是,女儿喜欢的可是慕家那小子,她也知道。安绮罗不是顽固迂腐的人,最终还是要看安予的选择。 安绮罗单手落在温正青的肩上,缓缓道:“正青,你太年轻了,再过几年,你要是还喜欢她,就去追求她,和我说什么都没用。” 这话,几乎已然是允准了。 可温正青太过紧张,太过慌乱,尤其他准备这一天准备了那么久,猛然间只觉得“再过几年”这个说辞太敷衍了,他一天都不想等,也等不了。 现在慕沉在国外,安予还是偶尔念叨着,若是有一天他回国,便再没有他温正青的立足之地。到那时,安予便是一眼都看不到他。而他,也快要出国了。他必须在出国前将两人的事定下来。 他迅速拎了预备好的第二套方案,来硬的。温正青猛地大声道:“就像您当初一样吗?以为是给罗叔叔的考验,可是您等到了什么,是他已经离开人世。安姨,人生没有多少时光是可以浪费的,请您相信我,我会一直对安予好,比对我自己还好。” 安绮罗在他骤然提及“罗叔叔”三个字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这一生过得顽强坚韧,唯女儿是软肋,唯已经过世的老公是不能触及的伤口,往日里,也没有人胆敢同她提及。 安绮罗紧握着手中的高脚杯,几乎要将它捏碎,然温正青偏不知收敛,还以为自己戳中了安绮罗的软肋,继续喋喋不休道:“安姨,您自己这样错过了,为什么还要阻碍我和安予呢?你曾经错过过,应该更懂这种心情,更应该珍惜。” 安绮罗许久方才回过神来,目光冷冷地睨向温正青,一字一句地戳破他的伪装:“你的喜欢,就是中伤她最爱的妈妈,来达到你的目的?” “温正青,你不是喜欢她,你是喜欢你自己。” 第46章 安绮罗原本还以为这个少年人是真的喜欢安予,至少, 这些年来的观察是这么个结果。他对安予一直很好, 很温柔很有耐心。不曾想, 他居然恶劣到这种程度。 安予自回忆中渐渐抽回神,往后的对话,她在那支录音笔听来, 不过是温正青愈发抓狂, 妈妈却是整个人都冷了下来。然而安予知道, 温正青一剑刺中了妈妈的伤口, 后面妈妈才会喝那么多酒, 才又有了险些被慕和轩强迫一事。 甚至妈妈酒驾,也是开往公墓的路上。 安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唇色苍白凝着他笑:“正青哥,事情一环一扣, 连警察叔叔都不能定你们的罪, 你说, 我应该怎么办?”她凝着他,眼底有泪珠溢出。 温正青眉眼低垂, 只能闷闷地道一声“对不起”。 “正青哥, 你这是谋杀。” 温正青猛地抬起头, 却又是无言以对。许久,方才手脚慌乱地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和打火机,引燃后夹在指尖猛地吸了一口,而后又是不停地咳嗽。 慕沉见他吸烟, 下意识就要阻止,仍是安予挥挥手,依是她自己来处理。 温正青指尖碾着一根香烟,烟雾缭绕,遮住他半张脸。额前的发落向一侧,只隐约间看见一只眼,眼白露了大半,看着仿佛有些冷厉骇人。然他一颗心已经坠落至底,惶然无助不知如何是好。 他竭尽全力阻止着真相被戳穿,却从未想过,当有一天女孩将真相摆在他的面前,连同他的一颗真心也被剖了出来,令人无所适从。 安予又是缓缓道:“正青哥,你知道我那场车祸是怎么回事吗?那天,我原本要拿到私人侦探帮我调查的结果,可是当天他突然出国了,只留给我一个文件夹。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温正青愈发是慌乱,他甚至没有底气质疑一句“你怀疑我?” “去自首吧!”女孩忽的又道。 “不不不!”温正青在屋内不停地徘徊着,许久,忽然扬声道,“安予,我只是喜欢你,我有什么错?” 安予静静地凝着他的抓狂,如当初妈妈面对这样的温正青一样,她淡淡道:“你曾意图杀死我。” 她原本不够确定,慕沉也并未有足够的证据,警方那里也尚未破案。但今日温正青的表现,却是完全泄露了真相。 “我没有!”温正青甩着胳膊,愈发是抓狂,整个人几乎处在将要发疯的节奏。“我只是……”他慌乱地挥舞着手,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只是太想和你在一起了安予,安予,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从来看不到我?你的眼里只有他!”温正青说着,便是猛地转向站在一侧始终不发一言的慕沉,眼中的恨意愈是猛烈地迸发出来。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安予静静地凝着他,压制着身体上的疼痛,气息微弱道,“不只是你想和他在一起,你还会希望他过得好。正青哥,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当初就不会去伤害我的妈妈。如果真的喜欢,怎么会找人开车撞我?” 安予蓦地戳破他,戳破那一层虚假的伪装:“你宁可我死,都不想让我知道真相。这不是喜欢,是自私。妈妈说的对,你只是喜欢你自己。” 温正青猛地摇着头:“我不是!我不是!不是!”他竭尽全力地嘶吼,想要证明他自己是对的。可是又太清楚,做错的就是错了。 末了,竟似是破罐破摔一般,唇间嗪着嘲讽的笑意道:“好!就算是我找人开车撞你,可是那又怎么样?安予,我知道你不会出事,事实证明我也没有判断错误,你只是失忆,只是回到了五年前而已。那个时候的我们,关系都很好。这样不好吗?” 他们的关系也一下子回到了当初,回到了一切皆有可能的时候。甚至这个时候,没有安予的妈妈在其中阻挠。 温正青说着,忽的又想起安予说的,伤害便不是喜欢,睨了慕沉一眼便道:“对对!对!你说我伤害你就不是喜欢,那慕沉呢?安予,你还不知道吧?当初你被宋欣然一棍子挥上去的时候,慕沉可是眼睁睁看着的。他要你受伤了,才去做好人,这和我有什么区别?” “不!他甚至不让我。安予,你记得,当初可是我冲上去把你救下来的。” 安予听着,一时间也是愣了下,恢复记忆后,发生许多事,又有许多事要处理,她一时倒是没想起来当初被宋欣然打了那一棍,也没想起问一问后续。 不曾想,这里面还有慕沉的事。 慕沉被她看得心虚,张了张嘴就要解释,说他当时脑子抽了,希望她能够学得狠心些,说他自己克制的也很难受。可种种说辞都抵不过那个眼睁睁的现实。 女孩却是率先一步开口道:“你去买个榴莲回来。” “嗯?” “回来跪着。” 慕沉赶忙应了:“好!” 温正青眼瞧着他们的对话,正经是狗粮猛地塞到嘴里,险些噎死人。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还能够再说什么。就像被遗落在沙滩上的鱼,潮汐不来,他唯有等死。 心内翻涌过万千思绪,末了,只剩长长地一口气,他轻叹出声才凝着女孩郑重道:“你希望我自首?” 安予凝着他缓缓道:“正青哥,人做错了事,就应该付出代价。” 温正青手指紧握成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道:“好!我成全你。”说罢,便是大步离去了。 那一瞬,这小半生的光景在脑海中闪过。他从小就没了妈妈,爸爸忙于事业对他的关心也不够,总是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可同样的,也是教养严苛。 他渐渐学会伪装自己听话乖巧,待人温文尔雅无懈可击。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以为他是真的脾气温和。直至被安绮罗戳穿那份伪装,才猛地发觉自己的那份不自信。 乃至后来,他知道安予可能会知道当年安绮罗车祸有他的一部分原因,他害怕的程度超过了一切。他当初甚至想好了,如果安予死了,他也一起死。 温正青最不能够容忍的,便是安予有一天看他的眼神,会像她的妈妈一样,眼底是凉薄和鄙夷。 可这一刻真的来了,女孩并没有那么看他。她甚至先一步道了歉。也许,正因为知道了安予对待慕和轩的态度,温正青才更不能接受安予对他这样宽容。 她心平气和的和他聊天,希望他去自首,而不是被逮捕。 乃至到最后,她还是叫他一声“正青哥”。儿时的友谊从未有假,是他的心思慢慢变了。 温正青倚在门外的墙上,忽然想,要不要同她说一句祝福,纵使,他真的很不想开口。但是往后,他们应该很多年都不会再见。故意伤人,大概会判很多年。 可他刚刚侧过身,就听见门内传来女孩虚弱的嗓音。她低低道:“慕沉哥哥,我好疼,你能不能叫医生过来帮我打止痛针?” 温正青方才抓狂,无助,发疯,甚至眼底猩红,都还在刻意隐忍着。他总以为自己是委屈的,却是在女孩说出疼的那一瞬,泪水哗然而落。 刚才她一直温声同他说话的时候也很疼吧!那是一刀刺在了心口啊! 明明安予最无辜啊!她从来没有做错过,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温正青终究没有再敲门,另一端慕沉去叫医生,走了一半,医生便过来了。说是已经有人叫过他了。 …… 一年后。 安予在校外的小房子,明明只是两室一厅,装修的很是简约温馨。结果,时时都是乱糟糟的情形。 因为最近这两个月,安予除了要日常接待慕沉,偶尔还要接着醉醺醺的傅宁。这房间里的酒气,一度让安予以为,她又回到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这晚,安予刚刚同慕沉一道吃过饭,傅宁这边便是自个来了。安予只等将慕沉请回去,慕沉的脸色陡然沉下来,盯着傅宁道:“傅总,我听说最近你有几个合同都黄了。” 傅宁白他一眼,径自就在安予屋内坐下。安予只好将慕沉推到门外,又是踮起脚尖啄了啄他的唇,轻声道:“阿宁最近情况特殊嘛!” 慕沉无奈,傅宁的事他也是听说了一二。随即伸手捞住安予纤细的腰身,一手托着她的后脑,细细吻过她的唇瓣,才是不甘不愿地走了。 安予将慕沉送走,小心擦了擦唇角的水渍,方才进门。傅宁这次倒是没醉,只是猛地躺到沙发上,手机屏幕还亮着便是丢在另一边。 安予拿过她的手机只瞧了一眼便是瞬间懂了。 前些日子,林彦凭借傅宁帮他选的那部电影,得了最佳男演员奖。圈内对于这位新冒出头的演员,极是看好。尤其他还那么年轻,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甚至,林彦签在傅氏旗下的工作室,对于圈内大佬而言也不是什么秘密。日前,已经有人来探傅宁的口风,希望把林彦挖过去。 这年头,长了一张可流量又兼具实力的脸,可是不多。 第一次被人探口风时,傅宁还觉得自个眼光极好。然而次数多了,便有些烦躁。当初她签林彦的时候,签的不过三年约。结果才一年,就有人急吼吼的要将他挖走。甚至违约金,旁人也是轻易付得起。 傅宁眼下便是面临一个问题,倘或林彦主动提了,她不允准,那大约就要公堂见了。 而傅宁与林彦,已经整整一年不曾见过面。甚至林彦的消息,傅宁都要通过微博推上来的热搜瞧见。 绯闻闹过几出,不过都是不声不响的。原本,他就是没什么咖位的演员。 可得奖的消息如此要紧,粉丝那边还没收到风,各位大佬的心思就有些动了。只是旁人不知,傅宁对林彦存着别的心思,且只抽了他一成。旁人还以为,这是傅宁对于这个圈子的一次试探,结果好了,以后可能会签更多新人。 安予见她这么烦躁,从冰箱里抽了瓶啤酒丢到她手边,便是无谓道:“你要是真这么烦,不如就和林彦开诚布公的好好聊一聊?看看他是什么想法,他要是真想走,你……”说到这,安予蓦地顿了顿,随即略有些无奈道,“你也没办法。” 当初傅宁签林彦的时候,可是没想过,林彦拍戏能这么拼,更没想过他这么快就得了奖,且眼看着就要火了。 傅宁长长地叹一口气,开了啤酒仰脸灌了一口,才是沉沉道:“安予,我们一整年不联系了,我现在去找他,搞得好像我……”余下的话傅宁不说,安予也是懂了。只是事情拖着,不是更麻烦。 安予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静静地瞧着她:“你们两个现在,是不是都在等着彼此,看谁先低头?” 傅宁撂下酒瓶,气得抓头发,卷发被她抓挠得乱七八糟。末了,忽然目光灼灼地看向安予:“你说,要不我答应Joey的求婚算了?” “别别别!”安予赶紧阻止她,“你可别乱来啊!你又不喜欢他,这么着,可是三个人都痛苦。” 这种一时冲动的事,可是万万做不得。 几个月前,Joey便是搞了场轰轰烈烈的求婚,安予也在场。这事Joey办得极是隐秘,又极是隆重。然而,安予一直记得傅宁当时的表情,虽说不至于像吃了翔一般,却也是真的莫名其妙。 尴尬全都写在脸上了。 拒绝自然是要拒绝的,感动更是一分钱都没有。傅宁自打独自支撑起傅家之后,心思就有些冷硬了,除了对于当初初恋那张脸有些惦记,其他的实在难以打动她。 经历过那次之后,Joey便是回国了,只是每周一封问好的邮件仍是没停。 看!哪还有这么完美的人,专一且深情,甚至,比傅宁这位女大佬更有钱。最紧要的,Joey那张脸,求婚当天,围观的女孩子都要疯了。结果傅宁凉凉的来了句“对不起,我真的不喜欢你。”然后,蹬着高跟鞋将她从人群中扯出来走了。 若非安予太清楚傅宁真是不喜欢Joey,她就要真心觉得傅宁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直至傅宁有一天突然告诉她,“如果我答应了Joey,我们以后就要定居法国。” 安予果断摆手,“那还是算了。” “那我该怎么办?”傅宁无奈地抓着头,这些天她工作不在状态,偶尔的应酬也极是敷衍。再这么下去,傅氏可别毁在她手里。 “呃……”安予迟疑了下,傅宁撩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安予瞥了眼上面了来电显示,语调瞬间轻快些,“现在好了,他低头了。” 傅宁猛地跳起来去拿手机,接听前又是深吸了好几口气,使她自己看起来平常些。 “喂!”她开口,嗓音真是如常的清冷。 安予在一旁坐着,悄悄撇了撇嘴,暗道这俩人也是够累的,折腾了一整年。不过这一整年的时间,俩人倒也真是都沉得住气,谁也不联系谁。 另一端的林彦还未开口就听见那一道冷漠地声线,要说的话顷刻卡在喉间。闷了闷才道:“我在安予楼下,要见一面吗?” 傅宁不曾想林彦来得这么直接,据她所知,林彦这个时候应该在剧组拍戏吧! 是!她已经近一年不怎么关注他的近况,可若是她想知道,随时都能知道。 傅宁猛地转过身,一双眼睛圆滚滚地瞧着安予。安予不知何意,傅宁便是以唇形告诉她,安予随即用力点了点头,“见啊,为什么不见?”人家都给台阶了,可不得好好聊聊。 傅宁这才正经回复:“我现在下去。” 挂了电话,傅宁便是进了安予的洗手间,再出来时哪还有方才的潦草。安予瞬间连戳穿都懒得戳穿她了。傅宁若是不喜欢林彦,干嘛那么在意在他眼中的形象呢? 临出门前,傅宁又是盯着她:“我现在还好吧?” “好好好!”安予连连道:“好极了!”她一直都是妖媚挂的美人。 傅宁下楼后,一眼便瞧见站在房车前的男人。真是许久未见,他整个人的状态变了许多,猛然间,傅宁甚至有种他从电视上走下来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她太久都只能从电视上看到他。 若非她维持女大佬的姿态已经有两年,傅宁在渐渐靠近他的时候,甚至要生出些扭捏来。站在房车边的男人,却是极其自然。在她靠近那一刻打开门,与她低低道:“上车聊。” 傅宁随即上车,坐在了靠里的位置。 林彦在她之后上车,车门关闭那一刻,空气甚至有短暂的寂静。 傅宁绷直了身子,维持着以往的坐姿,再一次率先开口道:“想聊什么?” 林彦静静地凝着就坐在他身侧的女人,明明两个人之间毫无障碍,却又像隔了条银河一般。尤其她的语气,总这样冷清。 林彦迟疑了两秒,随即身子前倾些,冲前面的司机道:“帮我去买瓶水。” 这便是要他们两个有单独的空间了。那司机迅速下车,走远。 傅宁眼瞧着那司机走远了,刚刚转过头,便被人猛地欺压上来,她甚至不及惊呼一声,便是被人堵住了唇。 傅宁瞬间就僵了,整个人一动不动。 少女时期,她是暗恋过那位学长。后来也正经早恋过。可那时候太小,拉拉小手都要扭捏半天,何曾与人这么亲近过。 然身前的人却是不知餍足般,起先是细细地黏磨,后来手掌便是贴在她的腰上,迫使她给予回应。 直至喘不过气来,傅宁才算真的回过神,猛地将他推开。“你疯了!”她说着,一抬眼瞧见男人唇上沾了她的口红。她下楼时特意补的口红,现在全在他的唇上了。 傅宁看着,只觉得要钻到地缝去的羞耻,忙伸手去擦,结果手指刚贴上他的唇,又是猛地收回。 “你想干什么?”傅宁盯着他,眼底夹杂着明显的怒气。 男人的眼神却是闪过一抹玩味:“想你了。” “我擦!”傅宁瞪他一眼,伸手就去开门,结果门还被锁上了。傅宁深吸一口气,那股子微弱的羞赧顷刻不见了踪影,转头便是瞪着他,“林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的合同还在我的公司,你不要太过分。” 林彦望着她气急的模样忽的就笑了,这一年,他一直很忙,忙了整整一年,互相谁都不关注谁。结果,他刚刚停下来,就听说她被人求婚了。那是多盛大的求婚现场,是他要再努力许多年才能够办到的事。 庆幸的是,她拒绝了。 林彦停下来,默默喘了口气。各位大佬的橄榄枝便是抛了过来,他身为被人旗下的艺人,自然要那些大佬去过问傅宁的意见。 然林彦得到回复,那些大佬甚至不曾见到傅宁本人。 便是今晚,也是他废了力气才知道安予在这一处买了公寓,知晓傅宁来找她。 他最怕傅宁无动于衷,现下冲他发脾气,他都觉得很好。 林彦笑过,便是嗓音低沉道:“是我亲你过分,还是有人要挖走我过分?”说罢,便是被人一掌打在脸上。 林彦看着傅宁恨不得撕碎他的模样,唇边的笑意愈是忍不住,等她再要给他一巴掌,林彦这才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傅总,我今天来见你,就是想谈谈我们合同的事。” 傅宁的眼神有瞬间的慌乱,随即恢复镇定:“你要解约?” “嗯……”林彦特意沉吟了下,似乎故意勾着她一般。直看着傅宁眼底的焦急冒了出来,才是缓缓道,“在这个圈子里,还有谁会给我这么好的待遇。一成抽成,还是最好的剧本。傅总,我没那么傻。” 傅宁悄然松了一口气,便是猛地甩开了他。“既然不解约,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林彦眉梢微挑:“我说过了!” “啊?” “我想你了。” 傅宁默默咽了咽口水,眼光移开方才冷声道:“你能不能正经说话,一年不见,就学得这么痞了。” 林彦瞬间做出一副正经的模样,傅宁看着他这般严肃的神情,刚要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就蓦地就林彦一本正经道:“大概是一年不见,很多事我看开了。” 傅宁又是愣住,甚至没能开口问一句“你看开什么了?”嫣红的唇又是被人堵住,这一次,同方才一样温柔缱绻。 他身子前倾那一刻,她下意识闭了眼,甚至分出心思体味,亲吻是什么样的感觉。像有微弱的电流蔓延过全身,略有些酥麻。 傅宁被松开的那一刻还有些晃神,直至林彦替她开了门,又道:“回去早点睡。”而后,不知那司机何时回来了,傅宁眼睁睁瞧着车子在眼前离去,像从未来过一样。 傅宁回去的路上,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唇,这一个吻,似乎还不赖。尤其那片刻的亲密,她的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蓦然填满。 直至次日清晨,傅宁仿佛满血复活准备去公司,瞧见手机上推送上来的新闻,果断一掌拍到安予手臂上,将她拍醒了。 安予前两节没课,正迷糊着,就见傅宁满是激动道:“我算是知道林彦玩哪一出了。” 安予咕哝着:“哪一出啊?” 傅宁将手机递到安予手里,整个人的气息都弱了下来。她已经很久不曾这样被人盘算,一脚就踩到别人挖好的坑里。尤其,挖坑的人还是林彦。 安予勉强睁着眼看了一眼,是有人林彦的恋情被人曝光。安予心不在焉地,正要说一句“阿宁你这是吃醋了。”等她仔细辨认过上面传上来的图片,才觉得有些面熟。这不是她家楼下吗? 所以,被林彦紧紧拥吻的人,是傅宁。 安予的清醒终于是恢复了大半,她坐起身倚靠着床头,将手机交还给傅宁:“也许林彦也不知道这事,他现在比以前红了,被人偷拍也是正常。” 傅宁原本耷拉着脑袋,这时猛地直起身子冲安予道:“绝对不是!安予,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像这些新闻被推出来,多半当事人都是知道的。人家拍照,再问当事人要钱,价钱要是谈不拢,这照片就得发出来。” “呃……”安予迟疑了下,“也许就是价钱没谈拢。” 傅宁一掌拍在自个大腿上:“TMD他缺钱吗?” 安予默了默,林彦他确实没你有钱啊!然傅宁紧接着又说了句,安予便是不吱声了。傅宁气急道:“就算是他缺钱,怎么不跟我说啊?经过我允许了吗就把照片登出去?” 安予默默咽了咽口水,沉静了许久,拿过自个的手机又仔细翻了翻那些新闻,这才安抚傅宁道:“你也不用担心,这些照片没有一张拍到你的脸。林彦肯定心里也是有数的。”顿了顿,拨拉着手机的脸色又是不大好了,“不过,已经有人开始猜测照片上的女人是谁了。” 傅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果断一个电话打了出去。 “林彦,你什么意思?” 另一端许久没人吱声,傅宁这一口气憋着愈是难受,当即又是大声道:“说话!” 这时,耳边才传来微弱的呼吸声,似乎是刚刚醒来的样子。顿了会儿,才有迷糊的声音响起,“怎么了?”那声音听着甚至有些无辜。 傅宁呼出一口气:“你说怎么了?林彦,你不要告诉我,这新闻被放出去,你半点不知情。” 另一端的人沉吟了下,随即缓缓道:“我知道,怎么了?” “我擦!”傅宁气得双手紧握成拳,深呼吸了几下,方才扯起嘴角道,“你现在在哪?”她这一巴掌要是不打到他脸上,这一口气还是怎么都出不来了。 昨晚两回亲吻,傅宁自个有些脑子晕晕的,甚至生出了做一回渣女的想法。什么都不顾了,只顺着自己的心思走。她此刻想要那个人在身边,就让他在身边,而不去想,到底想留住的是初恋,还是林彦。 结果才做了一宿的梦,清早起来这梦境就碎了。 林彦最好不要告诉她,连带着被人拍照都是林彦安排好的。如果是这样,她一定亲手弄死他。 傅宁憋着一股子气,同安予道了别就急匆匆去了林彦的住处。那个小区,还是最初工作室给林彦安排的地方,这么久了,他都没动过地方。不过他一整年基本都窝在剧组,也很少住在家里。 傅宁进去的时候门虚掩着,她索性也少了敲门的麻烦,直接推门进去,而后又是冲进卧室。 男人仍旧窝在被子里,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傅宁只瞧了一眼就觉得他此刻是在装睡,伸手就去掀他的被子,准备扯他的手臂,令他彻底清醒过来。结果手指刚一碰到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就惊了一下。 很烫。傅宁又试探着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真是发烧了。 傅宁恨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哪还有半点荧屏上风光无限的样子,这样萎靡,倒像个小男孩。她这一口气一时发不出去,索性暂时忍住,又跑到厨房找了冰块给他敷着。 默了默,觉得还是吃药比较靠谱,正准备打给林彦的助理,就有人敲门。 傅宁这才知道方才门为何是虚掩着,是那位助理下去买药的时候没关好门。助理见傅宁在这,将药放下便是赶紧走了。 傅宁喂林彦吃了药,手指挥在半空中,差点趁他睡着,一巴掌拍上去。末了,到底是拿了自个的手机打给工作室,让他们迅速把这个新闻给处理了。 工作室那边的负责人几乎一整年没接着大佬的电话,差点都要忘了他们还归总公司管。迟疑了下,甚至说道:“傅总,这件事彦哥的意思是,先不用管。” 傅宁此刻正坐在林彦的床边,清楚地瞧见他的睫毛颤了颤,当即开了扩音,气极反笑道:“不用管是什么意思?” 另一端的人同大佬沟通太少,渐渐忘了往日傅宁是个怎么雷厉风行的模样,当下便道:“彦哥说,他并不是流量,这种新闻不会发酵,渐渐就会被别的新闻压下去。” “是吗?”傅宁眉梢微挑,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林彦脸上。转而问道,“那你知道照片上的女人是谁吗?” 这话顿时将工作室的负责人给问住了,愣了下才道:“可能是彦哥的py吧,应该不是很重要的人。如果很重要,彦哥肯定就重视了。” 傅宁轻笑出声,随即不由分说挂了电话,而后打给人事,一字一句道:“找人给林彦工作室的人好好上一课,记住谁才是老板。还有,每个人扣三个月的工资。” “哦不!不能接受处罚要离职也行,违约金交了再走。”说罢,便是捏住林彦的下颌,沉沉道,“现在你可以醒了。” 林彦喉头微动,终是缓缓睁开眼。 傅宁见他果真是醒着的,当即便要起身离开,结果手腕蓦地被人抓住,身子不稳,整个人便是跌了下去,半个身子都压在了他身上。 林彦双臂紧紧地环住她,在她挣扎前赶紧道:“是我错了!” “错哪了?”傅宁冷声道。 “我应该正经跟你表白,而不是用这个新闻把你引过来。”林彦沉沉道,为了将她留住,他还特意浇了半夜的冷水澡,好让自己发烧。 傅宁脑袋贴在他的胸口,察觉他身子仍是滚烫,到底是没再挣扎,只静静听他说。 “我真的介意了很久,我为什么要做一个人的替身,甚至要没自尊到这种程度。”林彦道,“后来我经历过无数过想你的夜晚,尤其那人对你的求婚之后,我忽然就懂了。我何必同一个已经离开的人计较,尤其,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我知道,起初你通过我看见当初那个人。但现在不是了,我知道。”从他昨天亲吻她的时候,他便知道了。 林彦说罢,躺在他怀里的女人仍是不吱声,他便又道:“我答应你,以后不会有任何绯闻,吻戏以后也不接了。傅宁,做我女朋友好吗?” 怀里的人终于动了动,傅宁半边脸颊微红,撑着他的身子坐起身,长发落下遮住一半的脸,侧过去道:“我去拿温度计,再量量体温吧!” 林彦又是将她拉下,温热的唇覆上她的柔软,好一会儿方才放开她,两人都是轻喘着:“你这是愿意了?” 傅宁愣了下,索性侧过身子,轻咬了下他的脖颈。 她终于也确信自己喜欢眼前这个男人。一如她这两年冷硬惯了,唯有在他面前,一次次失了形态,露出最本真的那个自己。 …… 这天傍晚,同过往的每一个傍晚一样,安予下了课和同学道了别,便是奔向停在门口的车子。 自打一年前他们领过结婚证,慕沉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接她,偶尔忙了,也会让司机过来。 上了车,慕沉专注地盯着手上的电脑,安予便是专心琢磨晚上吃什么比较好。 回到家,安予便是直奔了厨房。她上学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没事的时候便是研究菜谱,手艺大涨。 饭菜上桌的时候,慕沉搁下电脑,洗了手过来吃饭,一面问她:“今晚傅宁应该不会过来了吧?” “呃?”安予迟疑了下,“应该不会了。”几个小时前,傅宁给她打了一通电话,羞涩又欢喜着,结论是她和林彦在一起了。 慕沉低低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安予也未做他想,直至两人吃过饭,一人窝在卧室里看书,一人在客厅处理公务。 安予洗过澡预备睡觉的时候,有人从身后走来。他上了床,自她身后轻柔地拥住她。 安予没察觉任何异常,自打领了结婚证后,这便是日常。只是,似乎又有些不同寻常。他轻轻靠过来,嗓音低哑深沉:“安予。” “呃?” “家里避孕套没了。” 安予扬了扬唇,差点翻个白眼出来。她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呢!安予翻过身面对着他,唇间憋着笑意:“那你今晚去睡次卧。”反正那个房间除了傅宁来的日子,一直都是摆设。 慕沉伸手掐了掐她的腰,嗓音闷闷的:“我不去。” 安予看他眼睑微垂,不由得曲起手臂枕在脑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慕先生,你想怎么着?”顿了顿,又是眉眼微扬,“哦对了,楼下似乎有贩卖机,你去买?” 慕沉蓦地抬起眼:“我不去。” “那你就去睡次卧。”安予果断道。在这种事上,她决不能相信他的自制力。当然,她自己的也未必靠谱。 慕沉坚决不去。他将搁在她腰上的手上移,落在她的脸颊一侧,而后将她落下的碎发撩到耳后:“慕太太,我们要个孩子吧!” “什么?”安予惊异地瞪圆了眼睛,当下便是猛地坐起身。当初他们领证的时候可是说的好好地,暂时不要孩子,婚礼也是后延。她现在刚回到学校,还是一切以学业为重。 慕沉亦是坐起身,然又是握住她的手不说话。 安予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今日的慕沉可真是不大正常。顿了顿,便是探头看向他:“慕先生,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反悔吗?” 慕沉低垂着头,仍是不说话。 他们俩之间可从未有过这种情形。安予索性预备起身:“你不说的话,我就去睡次卧了。”然这一个转身还没完成,就被人猛地收到怀里。却是正正经经地,是她躺在了他的腿上。 安予仰脸看着他:“现在能说了?” 慕沉俯下身,轻吻了她的额头,方才低低道:“我听说你们学校有个男生在追你。” “对啊!”安予一脸无谓,闷了闷才是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慕沉又是掐了掐她的腰。安予身子发痒,下意识躲了躲,转而又道:“不对啊,我去探望正青哥都没见你吃醋,你怎么会去吃一个小男生的醋?” 慕沉的脸色果断又黯了一层。他那是不吃吗?是犯不着!犯不着表现出来让安予觉得他小心眼到那种程度。 安予看着他脸色愈发晦暗,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不由得笑道:“其实你吃醋我是可以理解的,就像你办公室那么多美女秘书,我也有点在意。不过,我就是好奇,你这个脑洞是怎么开的?” 因为被人勾住脖颈,不得不四目相对的某人,只得迎上安予的视线,低低道:“什么脑洞?” 安予眼睛眨了眨:“吃醋就要生孩子?” 慕沉抿住唇不说话了,他其实也没想那么早要孩子,他很喜欢现在的二人世界,才不要一个电灯泡冒出来。只是瞧见避孕套确实只剩了一个,这个念头忽然就跟着醋意一起冒了出来。 安予索性将他的脑袋勾下来,主动吻上他的唇。一吻过后,又是附在他的耳边低低道:“宣示主权哪用这么麻烦啊?” 慕沉猛地将她压下,哪还有心思听见安予又道:“我今天刚和傅宁学了一招,她预备去剧组光明正大地探班。” “慕先生,明天你把车开进校内吧!” 慕沉堵住她的嘴,侧开的时候又是沉沉道:“慕太太,专心。” 安予伸手攀附上他的脊背:“不是没了吗?” 慕沉嗓音微哑:“还有最后一个。” 安予唇角微扬,她最初和最后的渴望都是希望慕沉哥哥能始终在她身边,幸而如愿。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