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对象暗恋我》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攻略对象暗恋我[快穿]》作者:奶糖不甜 【文案】 硬核少女楚清宴凭本事单身, 却遇见了靠爱意值才能活下来的系统。 本以为要在虐文里苦苦挣扎,然而发现一不小心走上了人生巅峰! 那些攻略对象,竟然都喜欢她好久了??? #恋爱真香# #又是被反攻略的一天# #还没努力任务就完成了# 【暗恋×明恋】千回百转终究得偿所愿。 ------ 第一个故事:位高权重京城杠把子公主×心狠手辣一见公主就脸红东厂督主(自卑忠犬男主 已完成) 第二个故事:每夜假扮周公女总裁×假装温和内在疯狂哥哥(偏执阴暗男主 已完成) 第三个故事:放飞自我的帝国龙脉×忧国忧民的国师随从(清冷正直男主 已完成) 第四个故事:表面乖巧实则活了千年的神仙×表面暴躁实则最爱言情小说的成年复读生(傲娇逗比男主 已完成)——写崩了,可以跳 第五个故事:作天作地的卧底徒弟×费尽心思养娃的倒霉仙尊(温润如玉男主 已完成) 第六个故事:战无不胜女丧尸×人类之光科学家(黑切白男主 进行中) 第七个故事:多智近妖身体病弱大巫×力大无穷脑袋缺弦部落首领 第八个世界(结局):背负世界的神鸟×专注暗恋的仙太子 第九个故事(番外):if线,当我不曾来过。 --- ——我曾为她生,为她死,为她拨开前路迷雾,为她抵挡俗世风霜。而这些,她都不需知道。 ——我知道了。 --- 注释: 1、男主切片,暗恋的是女主本人;女主切片加重生,但她自己不知道。 2、有系统,没啥用处,女主自己是大佬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女强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清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主今天也被迫躺赢 第1章 纯白空间内,年轻的女孩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墙壁,她眼角发红,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在她面前有个拳头大小的明亮光团,那是她的专属系统26号。系统气急败坏地说道,“楚清宴,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为什么杀了男主!!!” “你不是看见了,”楚清宴道,“那是个意外。” 这已经是两人穿越的第三个小世界,26号自然能看出她在狡辩,光团被气得上下翻飞,“那你倒说说,怎么就是个意外了。” “我按照攻略做的,”楚清宴吸吸鼻子,字正腔圆的念出攻略内容,“男主将宿主按在墙壁上,请宿主低头并说出‘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最后附以泫然欲泣的表情。” 她补充道,“我最后不仅泫然欲泣,我还嚎啕大哭了,所以这绝对不是我的问题。” 系统本质只是一团数据,完全没有对方的伶牙俐齿,所以它直接摆出证据,在墙壁上放映出楚清宴的攻略过程。 画面中,黑色西服的男人将娇俏的女孩压在墙壁上,邪笑着勾起她的下巴,“你这是……欲拒还迎?” 这是剧情一个非常关键的节点,也是男女主定情的地方。在这个小世界中,楚清宴穿越成破产的富家女,被迫和总裁男主签订契约,做他两年的情妇。 两年间他们相恋,误解,分手,复合,最终磕磕绊绊的走到了一起,虽然过程有点狗血,但至少结局是美好的。 此时,正是他们签订契约的第一天,女孩按照合同走进了总裁的房间,却又突然反悔,叫嚷着要毁约。总裁觉得她天真有趣,因此两人有了第一个吻。 这个故事的女主是傻白甜人设,因此任务很好完成。结果到了楚清宴这里,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刚穿越就被按在墙上,总裁一手将她困在怀里,一手暧昧的放在裙子拉链上。当代女性表示:这能忍??? 因此,楚清宴一脚扫向对方双腿,趁霸道总裁站立不稳的时候,直接勾拳打中他的小腹,又顺手在下颚上补了一脚,谁能想到就这么三招,对方就心脏病突发,直接去了别的世界。 楚清宴平日练习,对手都是一群糙汉子,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她打完急救电话,又做了十分钟心肺复苏,然而对方毫无变化,小姑娘直接吓哭了。再然后就是男主死亡,任务判定为失败,她直接被传送回主神空间。 话说怼天怼地的霸道总裁,为什么会有心脏病这种奇怪的设定,而且她轻轻打了两下就心脏病突发???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26号已经彻底绝望,楚清宴根本就是个任务黑洞。早在第一个小世界,她报_警把混混男主抓起来的时候,它就该直接放弃,而不是还下载什么攻略试图拯救对方。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她们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如果第四个小世界还是失败,积分清零,它和楚清宴都会直接被主神清除。 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消失在天地的画面, 26号反而不再生气,有些泄气的说,“小世界将在一天后开启。若是失败你也知道结果是什么,你随意吧。” 说完,光团就直接消失,和它一起不见的,还有楚清宴身下的沙发。 沙发突然消失,楚清宴本应直接坐在地上,但她反应极快,右手触地,一个侧翻全身凌空而起,当当正在落在了纯白的地板上。 这里再没其他人,楚清宴干脆瘫倒在地上,脸上少见的露出几分茫然和惊恐。 她……刚刚杀了人,虽然是在能重置的小世界,虽然只是正当防卫,但她忘不了对方毫无生气的样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从小别人家的孩子,学习、特长各个顶尖,生来就一帆风顺,未来也应该有大好的前程,没想到在她20岁这年,遇见了人生中最大的问题。 她生病了,不治之症那种。 同龄的小伙伴都在愉快的上大学,她却每日躺在冰冷的病房里,接受着无穷无尽的治疗。她的身体必须隔日化疗一次,血液流出身体的感觉疼痛而绝望,但她不能哭,因为门外的父母早就心碎了,她怎么能再加重他们的负担。 然而针头扎进血管的时候,还是会有那么一点不甘心。不甘心被束缚,不甘心被限制,楚清宴越来越渴望自由,渴望更远的地方,渴望能用双脚来感受这未知而神秘的世界。 这时候系统26号出现了。它说会治愈自己,会让这幅残破的身体重获健康,会让她有机会追求梦想,只要她帮自己一个小忙。 当然是毫不犹疑的答应了。 遇见系统的那日,是少见的大雪天,硬币大小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很快整个世界都变得白茫茫。母亲有事出去了,她偷偷打开窗子,用手接住了一片雪花。那雪花玲珑剔透,六色的花瓣如同精密测量的一般,大自然是如此的巧夺天工。 她想:我终于有机会去看一看了。 但楚清宴万万没想到,系统的任务是让她获得男主的爱意值,满分为一百,六十分及格,攒够一万分就能实现一个愿望。获取爱意什么的,这根本是她人生的盲点,因为……这么奇葩的恋爱,她是真的没谈过。 第一个世界,系统选择了和她本人最接近的角色,一个乖乖女高中生。 女主是家境优渥的大小姐,男主是个街头混混。在自家院子里喝下午茶时,男主翻墙进来,被她独特的气质吸引,两人一来二去成为了恋人。 当然这中间也有不少波折,比如女主被男主的前女友劫持。前女友是当地龙头老大的女儿,男主从小就被老大收留,更是对方心目中的接班人。 按照原剧情,她被前女友手下侮辱。男主知道后,想为她报仇,老大却为了保住女儿,自愿将一把手的位置拱手相送。女主知道这件事后,立马善解人意劝男主答应。 看到这里的楚清宴:什么??? 男主“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又闹了一番我不干净,我配不上你和我就爱你,只有你能配的上我,这样狗血的剧情后,男女主终于皆大欢喜,喜提老大和老大夫人的身份。 接收剧情的楚清宴差点吐了。 她是真不明白,女主的未来有无限可能,她可以成为钢琴家,科学家,教师,再不济当个咸鱼二代也行。为什么非得脑子进水去思考这个码头被哪个势力夺走了,哪个女人想上位,今晚上又有哪里火拼。 她穿越后为了完成任务,强行忍受男主三观,坚持谈了两年恋爱,却在剧情到来时,毅然决然地跑路了。 神踏马受了侮辱后倔强的眼神和强忍的泪水,凭什么她要经历这个?她借助父亲的关系,一早联系了警_察局长,上百名专业人员蓄势待发,直接端了对方的老巢,缴获了全省最大的黑恶势力。 打_黑除恶,人人有责。她甚至获得了局长的亲自表扬。 事情结束后,老大和老大女儿直接判刑。男主果然有主角光环,这种情况下都能逃脱追捕,甚至避过了安保人员,直接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看着对方复杂而冷漠的眼神,楚清宴为了保命,娇娇弱弱的扑在对方怀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害怕,有人来抓我,我真的好害怕,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女主三大技能:哭、抱、甩锅。 对方果然相信了她,并且接受了这个大锅。他的面色重新变得温柔,轻吻掉她的泪水,“清清,是我的错,都怪我。不过既然你没受伤,求求你父亲放了他们好吗,我不能忘恩负义。” 楚清宴翻了个白眼,说出的话却胆怯而善良,“那……那你以后要保证我的安全啊,我、我试试去跟父亲说说吧。”为了显得更真实一点,她甚至开始颤抖并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手。 男主那早就烧坏的脑子轻而易举接受了这番话,回握住她的手,万分深情说,“我保证以后会一直在你身边。” 两人继续温存了一会,男主就因为担心被发现,急匆匆的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叫她去求情。作为一个善良而温柔的女朋友,她当然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并嘱咐他注意安全。 楚清宴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温柔地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擦了擦刚才被对方碰过的手臂,果断打响了父亲的电话。 “爸,还有个漏网之鱼,被我发现后往城西跑了。我怀疑对方有武_器,十分危险!这边的建议是直接击_毙呢。” 第2章 .1 当然这只是她的想法,警_察不会这样处理。他们对这件事极为重视,派了大量人手搜查,不到半个小时,就在城西一个老房子找到了男主。 她千算万算,忘了主角光环这件事。由于缺乏证据,男主只被定性为黑社会参与者,处以一年有期徒刑。 楚清宴:WTF!!!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狠狠地吸了一口奶茶,手中的巧克力都不甜了。楚清宴心中暗恨:早知道告他入室抢劫,没准还能多判两年。 虽然法律知识不过关,但是好歹警_察叔叔比较可靠,男主并不知道是她出卖自己,只以为是没躲藏好暴露了身份。 没过多久,男主就因为表现良好提前出狱。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带着锃光瓦亮的脑门出现在她面前,还一副岁月静好人生只如初见的样子。 “清清,我回来了。” 当时她马上要拍毕业照,正在商场里买衣服,转身看见这个奇葩的时候,差点没把手里的电话扔出去。沉默片刻,楚清宴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马上就要出国了!” 顶着对方不可思议的眼神,楚清宴咬了咬嘴唇,用委屈而低落的语气补充道,“你说过要一直在我身边的,你失约了。” 为了表现的更加真实,她甚至用力掐了自己,红着眼眶跑开了。 哪怕在跑,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他的线像毒蛇攀附在她的背上,粘腻而阴冷。楚清宴有点腿软,但她知道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可是真正的危险分子,出狱的男主更加危险,天知道他有没有再得罪谁,自己绝对不能呆着他身边,哪怕是任务失败也不能。 男主不知道为什么没追过来,也没再打扰自己。楚清宴战战兢兢地过了几天,决定将机票提前,终于在登上飞机的那一刻,系统提示任务结束。 回到系统空间,楚清宴都做好任务失败的准备,然而她惊讶地发现男主爱意值为90。系统26给她解释,在她逃走的那一刻,男主因为失约所以倍感愧疚。正是这份愧疚让他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反而把她视为白月光,心中一直有她的位置。 “果然,演技才是王道。”对方脑回路之清奇,让她完全说不出话来。但是无论如何,新手任务至少是过了,只希望下面的男主不要这么奇葩了。 然而,男主真的越来越奇葩。 第二、第三个小世界,剧情更加狗血,女主要获得爱意值,中途必须承受更多的波折。这些波折包括但不限于精神折磨、身体伤害、经济制裁、人格打压、自由限制。系统26给她讲:这叫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楚清宴:不说虐,我们详谈一下火葬场这件事。 经过她的一番操作,女主确实没受苦,但是任务都失败了,飙演技都没用。如今算下来,下一次她要是再不超过60分,恐怕就要回到那个该死的病房里了。 楚清宴躺在地上,第一次产生了放弃的想法。与其攻略这样的男主,她宁愿短命。 ———————— 雨声潺潺,偶尔打在窗上,发出叮咚的声响,但很快又被另一种声音掩盖。 “公主,这玛瑙砸在地上不好听,不如换珍珠试试吧。”大丫鬟素儿端着一匣子上好的珍珠,各个都有铜钱那么大。 窗边软塌上,半躺着个容貌艳丽的少女。她听到丫鬟的建议,随手扔掉手中的金钗,“算了,珍珠掉下去你们也不好找。” 绿衣丫鬟跪在地上给她敲腿,闻言笑道,“公主良善,是奴婢们的福分。” 楚清宴在心里嗷嗷直叫,再一次感叹权贵的生活是如此腐败。 穿越到第四个小世界,变成楚国长公主已经三个月了。除了第一天传送故事剧情,系统26号就再也没出现过。一想到剧情马上就要开始,楚清宴不得不有些担忧。 “公主,这是今日宫中送来的水果,知道您喜欢,皇上一点没留,都给您了呢。” 小太监跪在旁边,将瓷碗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那碗中装着草莓,每个都去了梗,挖掉不甜的地方,只留下味道最好的部位。 瓷碗边上放着两朵鲜花,映着水珠显出明亮的颜色,让人食欲大开,楚清宴立马放下心中那点忧虑,毕竟她再想系统也不会出现,不如先享受一会。 真甜。 见到公主的笑容,素儿终于松了口气。主子高兴做奴才的日子才能好过一点,固然公主从来没有苛待过她们,她们也更应该报答对方。 素儿使了个眼色,两个小丫鬟从角落走出来,沉默而迅速地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珠宝,又悄无声息地退回原处。 楚清宴吃着草莓,止不住的疑惑,封建王朝这些丫鬟都是怎么训练出来的,未免也太让人舒心了,究竟是智商碾压还是生活所迫? 正想些有的没的,守门的小太监喘着粗气跑进来,语气惊慌不定,“禀告公主,东厂赵督主来了,如今正在书房候着。” 这话说完,向来处变不惊的素儿脸色一变,甚至有些胆小的丫鬟控制不住开始颤抖。 能让这些训练有素的丫鬟们闻风丧胆,那督主确实有几分可怖之处。 赵督主,如今的东厂总管,十几岁就杀了老太监上位,如今更是心狠手辣、手段了得。身为皇帝亲信,他负责督查百官和宫中各人,若是谁犯错落在他的手里,可以说得上是生不如死。总而言之,是京中能止小孩夜啼的存在。 楚清宴倒是不怕,她如今是皇帝唯一的胞妹,大楚最尊贵的女人。哪怕是东厂督主也不能以下犯上,她更好奇对方今日为何而来。 思来想去也没有头绪,只得不情愿地起身,打了个哈欠,“素儿,更衣吧,不好让督主大人等的太久。” 不愧是她的大宫女,不知何时已经备好了衣物。楚清宴换好红色宫装,在镜子前转了个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公主的样貌可以说是非常不错,比她本人还要漂亮几分,最重要的是举手投足流露出上位者的气势,凛然而不容侵犯。 素儿看着不停照镜子的公主,内心十分焦急。传闻督主脾气古怪,若是惹怒对方生气,公主没事,他们下边的人可就惨了,不由小心翼翼道,“公主,赵大人还等着呢。” 楚清宴瞥了对方一眼,心中突然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仅仅一提起就能让旁人恐惧。 没再继续让小姑娘担忧,她从善如流的扶着对方手臂,走出了房间。 雨越下越大,天空乌云密布,明明是白天,书房内却需要点着蜡烛。 楚清宴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昏暗的书房中间站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但是能感觉到对方极瘦,几乎要撑不起这身黑色官服。 轰隆—— 突然一声惊雷,将屋内照亮了一瞬。短暂的明亮后,房间显得愈发阴森,男子若有所感的回过头,连忙下跪叩拜,“臣叩见公主,公主金安。” 对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礼节标准没有任何差错。但是楚清宴莫名觉得,他好像有点慌? 安抚地摸了摸胆怯的小丫鬟,楚清宴不紧不慢地坐到桌前,“大人请起。” 赵督主后退一步站定。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正好退到背着烛光的地方,导致他就算低着头,楚清宴也看不清他的相貌。 这其实很奇怪,原主的记忆她都有,二人可以算是皇帝最亲近的人,她怎么就能不记得这人的样子? 对方一直没说话 ,楚清宴有点无奈,来了却不说话怎么回事,只好开口询问,“大人今日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年轻的督主仿佛终于打开了开关,低着头回应,“半月后的生辰宴,皇上吩咐臣来操办,今日是来和公主商讨一下。” 东厂督主,皇帝的第一心腹,平日负责执掌奏章、下达诏定,私下还要监察百官、处理政务,什么时候要他来办生辰宴了?难不成他把礼部的人都干掉了? 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楚清宴没有深究,她更好奇的是生日宴的安排,“往年的规矩是什么。” 督主依旧站在阴影处,不说话的时候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按照惯例,公主十五岁生辰该大办,届时朝中家眷都会来,还有诗会、舞蹈等。” 公主及笄是朝中大事,不仅文武百官会来,他们的夫人子女也会来。年轻男女们在宴会中展示才艺,既是才艺比拼现场,也是大型相亲集会。所以那日十分自由,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一说。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生辰宴,楚清宴听完却皱眉,立即否决道,“绝对不行!” 不怪她紧张,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主线剧情最开始的地方。 生辰宴上,貌美的公主遇见英俊的公子,两人相互欣赏暗生情愫,最终成为一段“佳话”。 你想要驸马么,起义造反还杀你全家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拒绝攻略脑残,从女主做起…… 第3章 .2 清宴公主的前十五年,可以归纳为一帆风顺、万事如意。 母亲是大楚皇后,哥哥是太子,舅舅是京中太尉,父皇也并不像话本所说的那样无情,而是真心疼爱这个大女儿。宫中的腌臜事不少,但也落不到她身上。就连皇帝崩驾、哥哥即位这样的大事,也是有惊无险的度过。 可以说剧情发生之前,她就是人生赢家。 然而这一切,都在她及笄宴那天结束。生辰宴上,她遇见林丞相的长子、刚刚求学归来的林正旭。看过宫中的复杂阴暗,公主对这个冰壶秋月的公子一见钟情。她放下自己的身份,苦苦求得对方的关注,终于得偿所愿,与林正旭结为夫妻。 可是这一切都是骗局,林丞相不满于手中日益减少的权利,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他一方面让自己的儿子去欺骗公主,获得皇帝的信任;另一方面暗中勾结太尉,想要夺走兵权。 婚后夫妻和睦,公婆慈爱。陷入虚假温情的长公主,很快就相信了林丞相一家。未经检查,就把林正旭给她的补品,送到了哥哥桌上。 皇帝中了□□,身体日渐衰弱,太医束手无策,朝中大乱。最后三方斗法,皇帝驾崩,李太尉中毒身亡,林丞相也在打斗中坏了身子。林正旭竟然成了新帝,更奇葩的部分在于,她是新后。 原来林正旭在欺骗她的过程中,真的爱上了她,甚至不顾大臣反对,硬是把这个前朝公主封为皇后。 然而新皇登基,还是造反获得的位置,他这个皇帝做的举步维艰。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被迫娶了很多大臣之女。前朝公主,孤立无援的皇后,可想而知清宴公主要经受多少苦难,孩子甚至都失去了两个。然而就是这样艰难的情况下,两人竟然相互扶持重拾爱情。 楚清宴:告辞! 玩什么虐恋情深,好好做她的公主不香么?绝对不能让对方造反成功! 她自己斗不过老谋深算的丞相,但是还有她哥!皇帝这种外挂,不用白不用。因此穿越第二天,她就把林丞相有异心这事告诉皇帝,兄妹二人自有默契,她哥大手一挥,说这件事早就知道了,让她不必担心。 能在五六个皇子中杀出重围,她并不担心皇上的能力。但是对方是男主,总有些奇怪的光环,她必须更加小心,生辰宴既然是造反的第一步,干脆就直接取消! 攻略不算什么,最后大不了把对方关起来,斯德哥尔摩她也会,心中算盘打得噼啪响,她掩饰了一下刚才的失态,“生辰宴不必大办,独我和皇兄就行。” 赵督主的声音波澜不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说出的话却是拒绝,“生辰宴大办是皇上的意思,公主是否要和陛下商讨一番。” 楚清宴若有所思,皇上特意要求,肯定是有他的考量。既然知晓对方有二心,可能是要在生辰宴是试探一番?手指有规律的敲着案台,“既然皇兄吩咐了,就按他的说法来,不过,男眷女眷必须分开。” 现在想起来,林正旭的性格可能是伪装的,对方根本就是打造了一个人设来吸引公主。这次她倒要看看,如果自己不主动,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林公子,该怎样获得她的芳心。 赵督主沉吟片刻,仿佛在思考可行性,随后肯定的回答,“生辰宴可分别设在璃藻堂和千秋亭,中间隔着水池,并不能直接相见。” 先帝喜爱清净,将宫中御花园建的极大,御景亭在偏西的位置,两地之间隔着偌大的池塘,这么远的距离连长相都看看不清,肯定没问题。 解决一件大事,心情放松许多,楚清宴满意的点点头,夸赞对方,“大人考虑甚是周到,”然后又随口问候一下,“大人近日可好。” 非常官方的问候,和现代人的你吃了么一样敷衍,但就是这样一句话,对方周身的气息一变,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楚云萦:哎呀、糟了! 她忘了原主不太喜欢这人,根本不会和他这样说话。虽说系统出品,保证她不会被小世界的人发现异常,但万一这人有什么特殊天赋呢? 刚想着说点什么弥补一下,却没想听一句有些嘶哑的回答,“谢公主关心,臣甚好。” 说完这话,年轻的督主又没了存在感,重新化为背景板。 掩饰地喝了口茶,楚清宴有点心虚,不知道自己漏没露馅。完全不懂刚才是怎么回事,这个督主是没听过别人关心还是怎样,反应这么大吓死人了。 她并不知道,不包含任何恶意问候督主的,确实只有她一人。在京中,官员百姓提起这人,要么是咬牙切齿要么是瑟瑟发抖,谁还会问他好不好。就连信任他的皇帝,也只是把他当作杀人的剑,而剑,不需要感情。 捧着茶杯,氤氲的雾气扑在脸上,房间温暖而舒适,她的心突然变得有些柔软,她知道这人不容易,替皇家背负骂名,万般罪恶揽于自身。 轻轻叹了口气,示意一下候着的太监,“去给大人拿个椅子”,又转头对阴影里的人说,“雨大天冷,大人喝杯茶再走吧。” 这一次,督主大人没再反应强烈,而是顺从接过素儿递来的茶杯。 两人无声的喝着茶,窗外雷声不断,此时竟然显出几分温情,对方默默喝茶的样子,还有点可爱。 楚清宴被心中的想法吓了一跳,深深地觉得自己被那些奇葩男主折磨坏了,如今看个正常人就觉得可爱,恐怕是离精神崩溃不远。 赵瑾心中也是惊涛骇浪一般,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颤抖,只想到这是那人给的茶,他就想高兴地哭出来,此时,他只想喝的再慢一点,能在她身边多留一会。 是水太烫?楚清宴看着对方的动作,心中疑惑。督主一小口一小口喝茶的样子,仿佛饮的什么琼浆玉液,难道他没喝过龙井? 抿了一口杯沿,发现就是普通的味道,可能是对方比较喜欢吧,楚清宴挥了挥手,“素儿,把这茶包两份送给大人。” 赵瑾手一顿,愈发不知所措。公主是什么意思,是让他快点滚,还是……关心他。 茶杯停在胸前,也不知该继续端着还是放下,向来雷厉风行的督主,此时竟然因为一句话呆住了。 走向门外的素儿有些不可思议。她从内务府出来,见识过一次赵督主责罚偷窃的小太监。他拿着极薄的匕首,顺着对方的血管一点点划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像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今日,这恶鬼竟然被公主降服了,果然自己主子就是不一般。 素儿走了出去,楚清宴终于控制不住,噗嗤一下乐出了声。对方明明是权倾朝野的人物,却因为两包茶叶惊慌失措,这是什么绝世小可爱,这么好贿赂。 这一声,终于让那个呆住的督主回了神,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冷汗直流,“公主恕罪。” “嗯?”楚清宴没反应过来,赎什么罪?茫然回答道,“无碍,大人起来吧。” 这是她在小世界的应变方法之一,对于不知道的事,顺着说下去就行,免得露馅。 对方的声音那么冷淡,赵瑾坐回椅子懊悔极了。他从没有如此痛恨自己,只要在公主面前,他就像不会思考一样,总是说错话做错事,之前就被公主讨厌。这一次好不容易有所好转,又被自己搞砸了。 春季多雨,公主府几日都没见晴。可是在楚清宴眼中,端坐在雕花红木椅上的年轻人,好像比天空还要阴沉。 刚回来的素儿捧着两包东西,用眼神询问她——督主这是怎么了。 楚清宴同样用无辜的眼神告诉对方——我怎么知道。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楚清宴急着回去吃草莓,不愿意和对方耗在这。拿过东西走到督主面前,“一会天黑怕是路不好走,大人早些回去吧。” 未时刚至,距离天黑还有两三个时辰,楚清宴却说得面不改色,好像真关心对方一般。 赵瑾叩谢后,躬着身子退出了书房,没等侍奉的小太监撑开伞,直接迈进了雨里。 终于把人送走,楚清宴松了一口气,有些疑惑地问素儿,“这赵大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虽说和公主亲近,素儿也不敢乱说,只含糊道,“可能赵大人有什么急事吧。” 楚清宴点了点头,没有继续纠结,对方不过是个路人甲,有时间她还不如思考一下如何能阻止林丞相造反呢。 从丫鬟手中拿过纸伞,楚清宴想去小花园看看荷花,却在接过东西的瞬间,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声音。 【系统正在升级,暂时无法提供服务,本次任务目标,林、滋滋……滋滋……林明远。】 举着伞的楚清宴愣在原地,任务目标谁?林明远是谁?男主不是叫林正旭么。 作者有话要说:  !!! 放心,暗恋的不会是原主,具体后面会讲,可放心入。 !!! 第4章 .3 承安四年农历四月十五,大吉。 凤阳阁内的宫女太监端着东西不停忙碌,所有人都神色匆匆步履焦急,就连往日最活泼的小丫鬟,此时也抿着嘴一脸严肃。 今日无雨,是立春后少有的晴天,放眼望去,整个皇宫像镀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芒,澄澈而清新。 楚清宴端坐在铜镜前,任由两个小丫鬟为她挽发。丫鬟手脚伶俐,一个高耸的发髻很快立在头顶,两侧各配上三只金簪,头顶插上两只步摇,高环巍峨如仙女飘落凡间。 梳好发髻后新的丫鬟上前,挽面画眉,上妆扑粉。不多时,一个高贵又不失娇俏的公主出现在镜子前。这是她第一次挽起发髻,楚清宴却只瞥了一眼铜镜,就面无表情的去屏风后换衣服。 无奈,她实在是太累了。 昨夜一夜没睡,今日卯时就开始梳洗打扮,随着皇兄祭祖又办了及笄礼,匆匆忙忙赶回皇宫,还要和京中夫人小姐们午宴,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休息过,全身上下都叫嚣着劳累。 及笄礼和生辰宴是女子的大事,为她们赋予了全新的社会职责,预示着从少女到妻子再到母亲的身份转变。 这些并不是楚清宴所关心的,她的目的是远离林正旭并找到林明远。 这也是她昨夜没睡的原因,事实上,自从系统突然出现告诉她任务目标,楚清宴几乎没休息过。她查遍了京中所有林姓家族的家谱,甚至用手段调查了一夜风流的产物,但是翻遍整个大楚,根本就没有林明远这人。 门外的太监第二次来催促时间,楚清宴顶着一头华贵却笨重的头饰,拖着厚重的宫装,心中懊悔,早知道别叫男眷女眷分开,如今她上哪儿找那个林明远。 迤逦的长裙划过门廊、小道,身后跟着十个太监十个宫女,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御花园走去。 赵督主安排的璃藻堂不远,各位夫人已经按照品级坐好。每个人都很少说话,小姐们只是偶尔会向公子所在的千秋亭瞥一眼,视线中充满了好奇。 待公主等人进来,她们更是连头都不抬,行礼后只沉默的盯着眼前的点心。 满满一屋子女人,楚清宴几乎都不认识,原主没有什么手帕交,唯一面熟的也只有五公主和她舅舅家的几位表姐妹。 亭子内安静极了,偶尔有女孩大胆抬头看她一眼,又飞快地重新低头,还会和身边的人对视几眼。 仿佛在说:我看见了公主了。 楚清宴有点无奈,她知道为什么夫人小姐们这么胆怯,是因为新皇继位时的那件事。 那年原主不过十一岁,先帝在早朝突然就去了,皇后悲痛欲绝,一口毒酒也随先帝走了,却没想过她一双儿女该何去何从。 先帝走的毫无征兆,因此并无遗诏。她哥哥是太子,理所当然该即位,但是总有那么几个大臣利欲熏心,蹦跶着想要夺权。太子楚清衍有心杀鸡儆猴,但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帝王可以冷酷但是不能残暴,所以一时竟然拿那几个老臣毫无办法。 这时候原主出现了,依然是混乱争吵的早朝,十二岁的小姑娘,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拿着跟她差不多高的宝剑,就这样进了金銮殿。命令太监控制住高声争论的大臣,干脆利落地把剑刺入对方胸膛。 “先帝赐本宫尚方宝剑,上斩昏君下斩佞臣。如今先帝已去,你们却在这里争执不休,怎配为大楚良臣,不如让你们直接去见先帝,让先帝评评理。” 这话说完,就直接将前几日叫嚣最厉害的大臣一一斩杀,剑起剑落没有丝毫犹豫。从那时起,她就成了楚清衍最愧对的妹妹,也成了京中再无一人敢结交的长公主。 宴会上,冯润珠偷偷从母亲身侧探出小脑袋,想看看传说中的公主长什么样。今日来之前,母亲特意嘱咐她,公主地位尊贵,切记不要冲撞对方,母亲的语气带着种说不出的惊恐畏惧,让她好奇极了。 亭子右侧末端,有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打量了她好几眼,楚清宴没忍住,在对方再一次看来的时候,对着小女孩笑了一下,却没想到小姑娘脸色刷的变白,迅速收回了视线。 郁闷的拿起一块糕点,这桂花糕是由上好的糯米和蜜桂花不断搅拌而成,切成大小一样的方块,表面光滑细腻,口感香甜绵软,是她平日最爱的糕点。可是如今,连桂花糕都阻挡不了她心中的无奈。 楚清宴在心中叹了口气,打起精神露出最和善的笑容,“听说今日御花园中的杏花开了,各位夫人小姐不必拘束,不妨去看看。” 在座的人听闻都松了口气,李太尉的夫人带头起身行礼,带着她几个表姐妹随着太监离开,一时整个璃藻堂空了大半,只有少数几个年岁大的夫人还留在这里,其中就包括了林丞相的夫人。 林夫人现在还不到四十,与她记忆中五十多岁的样子大不相同,此时林夫人的脸上没有那么多刻薄与傲慢,还是一副关心慈爱的样子。 可是对方就是顶着这样的笑脸,将堕胎药一点点塞进原主的吃食中,让她丢了第一个孩子。 林夫人并不知道楚清宴已经对她厌恶至极,还装作亲切倍至的长辈,笑着说,“公主如今及笄,也是大姑娘了呢,也不知会挑个怎样的驸马。” 上一次林夫人这样说话时,原主脸飞快的红了,十分不好意思。 可能是皇后抛弃原主的原因,她特别喜欢年长的女性,会让她想起做女儿的感觉,所以原主丝毫没听出林夫人话中的不对,只当做单纯的关爱。 楚清宴顶着上帝视角,很快就能意识到问题,男婚女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的婚事自该由长辈决定,为何直接问她。还不是打听一下她的喜好如何,再让林正旭伪装的更像一些。 ——挑谁也不挑你儿子。 心中腹诽,楚清宴面上不显,只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一切由皇兄定夺。” 没管林夫人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扶着素儿站起身,带着一队宫女太监出了璃藻堂。 楚清宴心中暗爽,带着这二十个随从,别说林正旭想借机跟她说话,就是想离她近点都做不到,不过缺点就是目标太大,比如此时此刻,遇见迎面而来的皇帝,她想避都避不开。 承安帝隔着半个水池就看见清宴公主一行人,有些奇怪,“皇妹不是最烦这些下人,怎么今天把半个公主府都带上了。” 楚清宴胡乱地行了个礼,没等皇上叫她就自己站起来,还挥着手抓住对方的手臂,“沉死我了沉死我了,这步摇真不是人带的东西。” 四下没有外人,楚清衍薅了薅她的头发,声音中满是笑意,“嗯,我看是挺沉。” “快拿开!我弄了好久呢。”啪的一声拍掉对方捣乱的手,在宫女太监们见怪不怪的视线中,楚清宴重新理了理头发,一边走一边说,“不跟你闹了,我要去看看那边的公子。” 如今的皇帝大她五岁,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先帝逝世时他们又扶持着度过最艰难的岁月,所以在对方面前,他们只是相依为命的兄妹,而不是皇帝和公主。 承安帝没打算放过她,扯着衣袖将她拽回眼前,“几日没见我急着跑什么,况且你说要分开办,如今又要过去像什么样子。” 生辰宴其实时间不长,没什么节目很快就会结束。楚清宴担心万一林明远在这里,她错过了怎么办,再一次拍掉对方的手,直接跑了两步,头也不回的说,“我有事,一会再说,一会再说。” 承安帝看着步履匆匆的背影,语气无奈而宠溺,“这丫头让朕惯坏了,也不知道急着做什么,难道是看到了哪家公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这几日她就叫朕找一个姓林的人,难不成还真是?” 有机会看见心上人,赵督主心中正高兴,公主今日也十分漂亮,红色衣裙衬得她肤白如雪,却叫承安帝这句话说的如坠地狱。 脸上的血色倏地褪下,赵督主眼前发黑,好像被遏制住了呼吸。只要想到那人以后会和别人在一起,他整颗心都要碎了,但他甚至不能表露出分毫。 楚清衍本是来看妹妹的,如今那丫头跑了,他也无事可做。一想到要和紧张惶恐的臣子聊天,他就提不起兴趣,不如回书房看几分奏折,“朕先走了,你去那边盯着点那丫头,别让她闯祸。” 宠妹狂魔并不承认他实际是有些吃醋,反而坚信自己是因为担心对方,才会派人跟着她,赵瑾这人京中无不惧怕,有他在那,看谁还敢招惹。 满意地点点头,已经离开的承安帝,并没看见督主脸上复杂的表情。 激动与绝望在眼中交替,最终归于纯粹的黑暗,赵督主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端着手走向楚清宴离开的方向,谁都不曾注意到,他眼中的疯狂一闪而过。 第5章 .4 “公主,咱们这是在做什么。”御景亭的西南角假山上,站着一溜宫女太监,为首的就是公主和她的贴身丫鬟素儿。 楚清宴眯着眼睛,敲了敲酸痛的双腿,盯着山下的公子们说,“别吵,本宫忙着呢。” 这假山位置极好,能够看清御景亭的每一个角落,因为有山石挡着,下边的人却看不见他们。 楚清宴小声嘀咕着,“那是太尉儿子,那是御史大夫家公子,那个是张大人家的公子……” 仔细数了两次,发现每个公子都是认识的,楚清宴终于放弃,坐回假山上的亭子,心中纳闷:今日京中公子都到了,那个攻略对象难道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素儿看着公主终于歇下,连忙端过备好的茶水,心疼道,“公主若还是想找那位林公子,不如去问问赵督主,他定然会有宴请宾客的名单。” 楚清宴一直没隐瞒她要找人这件事,所以这几日素儿也跟着她查家谱,知道她要找谁,“那名单本宫早就看过了,这不是想碰碰运气么。” 清宴公主向来做事大胆,可是未婚女子寻找一个男子这事未免有些太出格,素儿有些担忧,犹犹豫豫道,“公主,也不知你为何寻那林公子。” 楚清宴语塞,她也不能跟对方解释:她要靠这人爱上自己活着呢,只好搪塞道,“本宫去净胜法师那里求姻缘,他算出来的。” 净胜法师是皇家御用的僧人,平常会为皇上公主诵经祈福,当然不会做算姻缘这种小事,但是用来骗骗小丫鬟已经够了。 素儿果然相信了,语气虔诚而忧虑,“那公主可算到怎样认识的对方,这样大海捞针一般找,恐怕会误了公主的姻缘。” 小丫鬟眼神认真,真的在为她担忧,楚清宴不由得一笑,掐了掐丫鬟的脸,“我的素儿不必担忧,大师说缘分到了自让就遇见了。” 素儿刚想回答,就听见远处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连忙帮楚清宴整理好妆容,安顺的站到身后。 那声音越来越近,楚清宴听着有些耳熟,等等,那不是林正旭那厮!对方怎么会来这? “李兄此言差矣,常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入仕并非唯一的选择,若能云游四方见识天下景色,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活……” 青衫公子还要继续说,却被旁人制止,疑惑的望向对方,却看见了楚清宴一行人。 年轻男子红了脸,连忙叩首行礼“草民林正旭拜见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在他身后接连跪下了几位公子,分别是楚清宴的表哥李太尉的公子李成峰,礼部尚书的二位公子郑秀家,郑秀荣。 楚清宴坐在凉亭中,语气轻柔却不失威严,“诸位公子请起。”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里,楚清宴重重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心中狂喊:这什么巧合!林正旭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个地方,主角光环也太强了吧! 这假山上来的路十分隐蔽,原主也是偶然发现,却没想到竟然遇见对方,可以说是剧情力量太强大。 山上落脚的地方不多,楚清宴和一众丫鬟太监占据了凉亭的位置,四位公子就显得有些拥挤,李成峰从小在军营长大,口直心快,“公主怎么在这,听皇上说不是宴在璃藻堂么。” 她舅舅李太尉是兵部世家,各个男子都是军中好手,对待兵法有天然的敏锐,但放在官场就显得有几分欠缺。她站在能纵观全场的地方,显然是想暗中观察这些公子,如今被他大咧咧的提出来,多少有几分尴尬。 果然,林正旭向对方使了个眼色,上前解围,“这里环境清雅,公主想必是休整一二。”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太阳明晃晃的打下来,显出几分燥热。但林正旭不愧为原主一见钟情的人物,一身青衫白衫,自有几分潇洒自在之感,特别是他那双眼睛,秋水盈盈,仿佛整个星河落入其中。 楚清宴抿着嘴没回答,她是公主,自有任性的权利,林正旭不是任务目标,她连敷衍的心思都没有,干脆就顺着心意并没理睬对方。 林正旭此时扮演的是不食人间烟火、却有七巧玲珑心的英俊才子,自然不会表现出尴尬,倒是李成峰看不懂她的暗示,还兴致勃勃地说,“公主,我给你介绍,这是林丞相的公子,刚从书院求学归来……” “表哥怎么会来这。”楚清宴不耐烦这些夸奖,她比较好奇林正旭是怎么搭上她表哥这趟线的,此时林丞相是否已经和李太尉打成共识? 她舅舅一家从无二心,又是怎么突然答应了对方造反这样的事? 李成峰被打断后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楚清宴又示意了他一眼,这才有些茫然道,“哦,刚才正旭说这边比较清净,不知不觉就走到这了。” 楚清宴点点头,又问,“刚才本宫听林公子说,云游四方是怎样一回事?” 李成峰好像终于找到了队友,抱怨道,“林公子竟然说不愿入仕,实在是明珠暗投,表妹你一定要帮我劝劝对方。” 听了这番话,楚清宴确定林正旭是知道她在这,并且故意把这番话说给自己听了,没想到对方还有这种法子,也算是机关用尽。 唯一的疑问是,她今日根本是随性来的,对方怎么会清楚她的行踪,还对宫中地形这样熟悉。把这事记在心中,楚清宴眯着眼睛,假装好奇的问,“林公子为何不想入仕。”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这笑容仿佛包含着山川大海,世间万物,“是非成败转瞬即逝,但山水常在,与其半生沉入官场,不如纵情美景轻松自在。”这话说得字正腔圆,闻之令人心生向往。 随即他又歉然一笑,“草民并非自命清高,只是心之所向,还请公主见谅。” 你看,一个谦虚而潇洒的形象就出现了,楚清宴有些明白原主为什么会喜欢对方,就像无知少女喜爱叛逆少年,原主见惯了为一个位置挣得头破血流,如今见到一个不争不抢还大方承认的,怎么会不好奇。 这种套路不算高级,但确实好用,楚清宴却不会上当,她甚至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皇兄爱人才,但也不会强人所难。公子既然决定寄情于山水,那么本宫祝公子得偿所愿。” 林正旭不愧是后来当了皇帝的人,演技有的一拼,他躬身一拜,面色坦然,“谢公主理解,若心愿达成,草民定来拜谢。” 经历了三个小世界,若论演技,楚清宴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她玩味一笑,眯着眼睛对林正旭说,“本宫,拭目以待。” 二人之间眼光对视,渐渐生出不一样的感觉,李成峰感受不到,一直充当背景的礼部尚书公子却感受到不妥,轻咳一声引起几人注意,对着楚清宴躬身说,“臣等先行告退,不再打扰公主休息。” 几人这才恍然大悟,依依叩首后离去,楚清宴若有所思的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问素儿,“素儿,你说这位林公子怎么样。” 素儿小声惊呼了一下,捂着嘴说道,“公主是说,林公子就是公主要找的那人。” 楚清宴斜了一眼,“自然不是,本宫就问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素儿没懂公主为何这样笃定,但还是听话回答,“奴婢觉得林公子是个好的。” 素儿并非普通宫女,她是被当做公主的心腹培养,从小不但要学习如何侍奉主子,还要学习管家、记账等事,因此见多识广。她能说作出这样的评价,要么是林正旭演技精湛,要么是对方真有几分本事。 习惯性的敲着桌面,楚清宴暗暗把男主的对付难度提升到最高等级,决定一会去找承安帝,询问一下他究竟做了什么措施。 还在思索,却没想到山下又传来稀疏的脚步声,楚清宴翻了个白眼,十分怀疑这里是否真的隐蔽,怎么谁都能找到。 好奇的看向来路,视线中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逐渐清晰,来人竟然是赵督主。 楚清宴有点惊讶,有突然明白,没等对方行礼就笑着说道,“可是皇兄让大人来的。” 赵瑾依然和上次一样,习惯性找了一个角落,行礼后低着头回答,“皇上命臣来询问公主可有什么要求。” 楚清宴不由失笑,她哥简直神了,笑着笑着,突然就有些惊讶。 不像上次雨天房间阴暗,今日在偌大的凉亭视野极好,还是午时,对方再想隐藏也能看清他的神色,只是越看……这人怎么越像林正旭??? 楚清宴久卧病床,小说看了不少,套路也知道一些,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中闪现,她试探的询问,“大人,可是京城中人。” 赵瑾欣喜于公主竟然关心他,又对这个答案有些难堪,几经开口才艰难答道,“臣本是孤儿,由内务府的太监收养……” 天啊!有戏!楚清宴咽了咽口水,双手微微颤抖,问出了那个问题,“不知道大人名讳。” “臣名瑾,字明远。” 楚清宴:卧槽! 第6章 .5 四月过后,天气很快就热起来,大楚今年风调雨顺,朝中无甚大事,就连潜伏在暗中的势力也悄无声息。 京中安稳,楚清宴无事可做,半个月内去赏了六次花,实在忍无可忍,决定去避暑山庄玩玩。 她提要求时,承安帝正在批奏折,头也不抬地回答,“京郊那边朕早就命人收拾好了,你若是想去就去吧。” 案台上堆满了奏折,加起来可能有一人高,承安帝半个身子都埋在桌子后面。 随手拿起一份批阅好的奏折,楚清宴问道,“皇兄跟我一起去嘛?” 手中的奏折来自禹州巡抚,三折六面的宣纸上只有几个字‘禹州6日有雨。’ 下面承安帝竟然还回复了,‘朕已知。’ ——这什么玩意? 继续翻看,楚清宴发现奏折并非如她所想,记载的都是战乱、灾难等事,更多的则是向皇帝禀告一些新鲜事,或者是简单的问安。 比如江南总督折子上就写着,‘请安摺。’ ——你能再简略一点嘛? “皇妹?皇妹!楚清宴!”说话都能走神,承安帝实在是有些无奈。 楚清宴一脸莫名其妙,“干嘛?” “朕说不去了,朕刚登基,朝中势力还不稳固,不如留下来多看些折子。”承安帝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 绕到案台后,楚清宴轻轻给对方捏肩膀,半是抱怨半是关心,“活该皇兄这么忙,这折子你不会叫人挑出有用的再看。” 承安帝仰着头看她,似笑非笑,“找谁?” 楚清宴一噎,奏折确实有专人审阅,不过,那个人是林丞相。 “就算他没问题,这些朕也是要自己看的。”承安帝拿过来楚清宴刚刚扔下的那几份奏章,一一给她解释,“你看这里,禹州前几年都有旱灾,但是今年雨量充足,巡抚才会禀明何日有雨,这意味着今年不必再拨款赈灾。” “还有这个,江南总督上月剿匪,如今问安,应该是事情结束了。” 把弄乱的奏章重新摆好,承安帝总结道,“有些话看起来无用,但是总能寻到蛛丝马迹,只有朕亲自看,才能更好地掌握大楚情况。” 楚清宴心中敬佩,她知道承安帝是个好皇帝,却没想到他连下雨、剿匪这样的事都能同时兼顾,也难怪原剧情中他驾崩,京中自发满城缟素。 “那行,我自己去避暑山庄。顺便叫太医多给你开些补药,免得你坚持不住。” 承安帝回她一个冷笑并把她赶出了御书房。 不情不愿地从御书房出来,发现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楚清宴百无聊赖,决定带着她一众小弟去内务府逛逛。 虽然习惯了公主的突发奇想,素儿还是有些好奇,“公主去内务府做什么。” 楚清宴“找赵瑾。” 听到这个名字,小丫鬟脸都绿了,哭丧着脸说,“公主,赵督主怎可能是您的姻缘,他可是……可是太监啊。” “想什么呢,本宫去找督主问点事。”楚清宴眨眨眼,一脸无辜。 ——无辜是不可能无辜的,性命攸关的事,别说是太监,就是女人我都行! 自从得知对方叫赵明远,还是个孤儿,楚清宴就派暗卫去调查对方的身世。然而时间太久,收养他的老太监早就变成一捧黄土,所以一直没查到有用的消息。楚清宴等的心急,干脆决定自己来碰碰运气。 素儿似信非信的点点头,小声嘀咕道,“公主,再过几月就是秋闱,要奴婢说,没准那个林公子就在其中。” 为防止太监宫女惊扰主子,内务府被几道厚重的宫墙隔开,望着看不到尽头的红墙青瓦,楚清宴幽幽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 内务府里人来人往,宫女太监们有端着东西行色匆匆的,也有无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呵斥声,好像是在教训犯错的宫女。 如此热闹、鲜活,仿佛不是在规矩森严的皇宫。 楚清宴迈过高高的门槛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然而众人很快就如按了静音键,倏地没了声息。 内务府总管陈保带着人快步从远处走来,跪在她三步远的地方,“奴才叩见公主。” 无论多少次,楚清宴都无法习惯众人一见她就变得诚惶诚恐,就像是你看见几个朋友正在聊天,兴致勃勃的准备参与进去时,她们却同时闭上嘴。 “都起来吧,陈保你过来。”十几个人站在门口什么的也太蠢了,“赵督主可在。” 陈保今年四十左右,在复杂的皇宫混了半辈子,才侥幸成为内务总管,如今就盼着安稳度日,“赵督主一早就去慎刑司了,公主可是有吩咐。” 楚清宴顿时来了兴趣,秉着绝不放过解锁新地图的机会,命他带路,左折右拐进了内务府的最深处。 越向里面走,遇见的宫女太监越少,走到慎刑司门前,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独有一排低矮的房子,窗户都被木板钉死,透不出一丝光亮。 门口杂草丛生,楚清宴看着今日刚换的珍珠绣鞋,咬咬牙走到了门口。 “公主,里边都是犯错的奴才,恐怕脏了您的眼,奴才这就叫大人出来。”陈保看见公主还要进,急忙出来阻拦。 楚清宴也有些犹豫,只是站在门口,就能感受到透出的阴冷气息,里面估计情况更甚。然而赵瑾很可能是本世界的攻略对象,眼下的状况一看就是刷好感度的重要时机,她怎么能错过? 胡乱在心中拜了遍诸天神佛,楚清宴心一横,“你们不必跟着了,本公主自己进去。” 陈保欲言又止,但终究顺从的退到一边,在门外等她出来。 刚一开门,楚清宴就后悔了。明明是夏天,慎刑司里面却极冷,还隐约带着一丝血腥味。这里果真没有光,只有墙壁两侧的火把在微弱的燃烧着。 门口守卫看见她十分惊讶,刚要跪拜就被她制止了,“不必多礼,告诉我赵瑾在哪。” 这里的守卫明显不一般,身上带着煞气,“启禀公主,赵大人在第二个转角右侧最里面。” 慎刑司里构造简单,中间一条主路,左右两侧各有十几个对称的路口,整体呈“丰”字形。 楚清宴点点头,示意他们站着别动,自己带着素儿朝说的方向走去。 慎刑司外面没有人,里面却布满了守卫,每个转角处都有一名持刀护卫,身材魁梧面相凶悍。楚清宴一路走来有些心惊,这里绝不是简单处罚宫女的地方,恐怕是赵瑾把一些见不得光的犯人关在这里。 二人刚转弯,里面就传来了督主的声音,不是在她面前的低沉悦耳,反而带着尖锐刻薄。 “本官还是劝张大人好好想想自己做过什么,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哈哈哈,你算什么本官,你都不是个男人,你就是楚清衍的一条狗……”嚣张的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凄厉的呼喊代替,“啊——” 那声音尖利刺耳,像是将死之人最后的挣扎,逼得楚清宴生生停下了脚步。 “张大人不会说话,那么本官就来教教大人,省的以后见到那些死去的女子说错话。” 楚清宴知道这个张大人是谁了。月初承安帝抓到一批行贿官员,为首的张方武不仅卖官,还强抢少女,害死好几条人命。 大楚终究是封建王朝,贫民家的女儿地位低微,不被人重视。她听闻这件事之后大怒,特意进宫要求承安帝严惩此人,没想到最后落在了赵瑾手里。 深吸口气,楚清宴重新向前走了几步,她也想知道这件事处理的怎样。 停在唯一有光的门口悄悄向里看。墙壁的铁链子上拴着一个人,低着头,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距离太远看不清情况,但好像是昏迷过去了。 他旁边站着一个守卫,此时正拿着烙铁在火上烤,铁板被烧得通红,闪着可怕的光。 门口不远,是背对着她坐的赵瑾,手中竟然还拿着茶杯,左手悠悠地拨动着茶叶,“泼醒他。” “是”护卫放下烙铁,走到角落提起一桶水,哗的一声浇在对方头上。 楚清宴突然觉得有点冷。 这张大人确实有几分能耐,醒了之后竟然继续骂。赵督主不轻不重地放下茶杯,走到那人跟前,随后护卫呈上了什么东西。 视线被挡的严严实实,楚清宴正好奇的向里看,突然就听见了一声惨叫,这叫声甚至比刚才还要凄厉,已经称得上是歇斯底里。 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发出轻微的呼声,却没想到被赵瑾听见了。 督主眉目狠厉,呵斥一声,“谁!” 赵瑾转身太快,手上的东西随着动作飞了出来,正好落在楚清宴的脚下。 习惯性低头看,竟然是一截带着血的手指……楚清宴再也忍受不了,捂着嘴向外狂奔。 ——不攻略了不攻略了,别人是要感情,我踏马是要命啊。 年轻的督主认出了那片翻飞的裙角,脸上血色褪尽,一时竟比受刑那人还要苍白。 第7章 .6 呕—— 慎刑司外,楚清宴扶着墙干呕,直想把胃吐出来。 陈保一早就知道会这样,拿着备好的茶端到她面前,“公主息怒,喝杯茶顺顺气。” 看见这茶杯,楚清宴吐的更厉害了,心里疯狂吐槽:让你作,这下翻车了。什么阴鸷偏执男偶遇单纯善良女,网文误我! 另一边,从地牢出来的赵瑾步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尖刀上。 “请公主责罚。” 有风吹过,带来丝丝血腥味,如铁锈封住喉咙,让人无法言语。 “没事……赵大人……呕……”赎罪归赎罪,跪的远一点行不行,你看不出来我现在是如此无助弱小又可怜嘛。 好一会儿,楚清宴才克制住恶心,半靠在素儿身上神色恹恹,“大人起来吧,今日是本宫的错。” 她从小练拳,大大小小的伤口的看多。刚才不过是事发突然才反应剧烈。况且本就是她自己好奇,怪不得别人。 赵瑾一身黑衣,几乎与身后的慎刑司融为一体。他没有起身,坚持道,“惊扰公主是重罪,请公主责罚。” 对方样子太乖巧,让她生出一种负罪感,甚至还觉得对方不错!“大人起来吧。” 走到对方面前,正色道,“严刑逼供不提倡,但是万事都有例外。”仵作呈上来的文书,张方武对那些女孩残忍至极,这种人不值得同情,“大人辛劳,本宫会告诉皇兄给你涨月钱。” 为了显示开明,楚清宴还想拍拍对方手臂,然而看着他身上不明的污渍,艰难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对方肩膀。 ——系统我尽力了嘤嘤嘤。 赵瑾一直在等待最后的审判,让公主受到如此惊吓,千刀万剐也是应得的。只求惩罚后,还能允他留下…… 脑中混乱不堪,连公主走到身旁他都反应不过来,听到对方的话更是直接愣住了,本能的抬起头,只看见那人开合不断的双唇。 “不止是大人,还有慎刑司里的守卫,也都一并涨月钱,这差事不易,本宫代表大楚感谢你们。” 赵瑾低垂着双眼,神色莫名。 “记得,一定要问出受害女孩的下落,大楚会给她们一个交代。” “是,臣恭送公主。” 走出内务府,楚清宴一直没说话,素儿有些担忧,也不知道公主究竟看见了什么,“公主,可是不适?” 楚清宴“我们还是谈谈林明远来自秋闱的可能性。” —————— 翠微宫在京郊,那里依山傍水,草木繁盛。整个翠微宫被层层叠叠的树木遮盖住,是个景色幽雅的好地方。 楚清宴躺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旁边站着撑船的太监。 这湖是她来避暑山庄第二天发现的,在距离翠微宫不远的山坡上,湖水清澈见底,还有不少鱼虾,她命人连夜把船搬到山上,这样她就能泛舟游湖。 摘下一片荷叶挡在脸上,巨大的叶片上脉络清晰,从中心发出到边缘分成两个小叉,像是一把箭…… 卧槽,哪里来的箭。 “嗖——”的一声,一只箭矢正好穿破荷叶,将它击落在水里。 “护驾,来人护驾。”拿着船篙的太监迅速从腰中抽出软剑,高声喊道。 从山上冲下来十几个蒙面人,为首的拿着一把巨弓,“楚清衍昏聩残暴、刚愎昏庸,不配为一国之君,今日我就要为民除害,兄弟们上啊。” 说完,五六个带着弓的蒙面人迅速举起武器,然而动作才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不知何时,他们身后竟然已经站满了带刀侍卫,锦衣卫们训练有素,远处弓箭手不停,近处士兵直接将蒙面人团团围住,几个眨眼间,刚才还在叫嚣的蒙面人就统统变成了尸_体。 “每个都给本宫补一刀。”船上的楚清宴还嫌不够,隔着湖高声命令。 船上持剑的赵瑾迅速扯下太监的衣服,露出原本的墨色官服,将船划向岸边。 小心翼翼地将公主扶下,赵督主这才吩咐道,“甲队去搜索周边,看看有无遗漏。乙队检查尸体,其余人护送公主回翠微宫。” 轻轻拽了拽下软猬甲,楚清宴拒绝,“不用回去,其余人警戒,乙队的人把他们脸上的布拿开,本宫要检查一下。” 事关公主安危,赵瑾少见的态度强硬,“这些人来路不明,不知山中是否还有同伙,公主不妨退回翠微宫再做打算。” 楚清宴根本没听他的话,用帕子捂住口鼻,一点点的观察这些尸_体。 锦衣卫刀刀致命,所以这些人尸体都很完整,并没出现残肢断臂的情况。楚清宴一一看下去,直到看见那张熟悉的脸,这才指了指,“把这个抬下去送到京中,其余人埋了吧。” 尸_体一个个被抬走,楚清宴迎着风站在湖边,看着锦衣卫们用土把血迹掩埋,很快就将这里恢复成原貌。 “只可惜了这片湖。”她叹息道,在这里景色很好,她还想多玩几天呢。 督主谨慎地将她护在身后,“公主这是——” “大人可知,本宫下令送至宫中的那人是谁么?” 楚清宴不答反问,却好像根本不想听到对方的回答,盯着不远处的树林说道,“那是本宫的弟弟。” 赵瑾沉默,宫中辛秘众多,而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况且对方根本不期待他的回答,所以他第三次建议,“此处危险,公主不如先回去。” 楚清宴冲他神秘一笑,“不,本宫在等人。” 刚想询问,却见不远处的树林中真的走出几道身影,竟然是林正旭和李成峰二人带着家仆出现在此处。 李成峰远远看见公主和锦衣卫,诧异地向前,行礼后问,“公主怎么会在这?” “本宫昨日来的翠微宫,今儿恰巧在游湖。” 楚清宴看着对方,脸上有讥讽,也有一丝心疼,“那表哥呢,为什么来这。” 挠了挠头,李成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军中最近没事,我闲的发慌,就叫阿旭一起来京郊打猎。” “猎物大多在平逢山,你们来阳华山是做什么。”京郊附近有几座山峰,只有最近的那个才建了庄子。 这个问题李成峰也有些疑惑,“我们本来已经打算回京,到山脚的时候阿旭说好像有人的踪迹,往年这时避暑山庄还没开,我以为是进了贼人,就想上来看一看。” 楚清宴笑眯眯地看着二人,“林公子文弱,怕是一时看错了。” 李成峰大笑着说道,“我就说没事,阿旭偏要来看看,他们读书人就是容易多虑。” 点点头,楚清宴盯着林正旭,意味深长地说道,“确实,有些人怕是想的太多了。” 林正旭目光朗朗,温和地笑了笑,仿佛面对无理取闹的孩子,“是草民多虑了。” 对方坦诚而自然,好像他真是偶然路过此地,好像这一切都不是他安排的,好像那个孩子也不是他亲自怂恿的。 楚清宴突然有些厌倦,摩挲着手指,“这里无事,你们还是赶快回京吧,没准有好消息呢。” “哈哈,公主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好消息,只要爹不骂我就行了。” 二人跪拜后很快就下山离开,楚清宴不想回屋里呆着,指着小船问,“这湖可有下游,船能过去么?” 赵瑾答,“下面还有五里,船行均能通过。” “那就走吧。”率先跳上了小船,却发现对方没动,知道赵瑾是担心刺客的事,楚清宴眨眨眼“大人可是不想给本宫划船?” 那人站在舟上言笑晏晏,鲜活而温暖,赵瑾如何能拒绝,只得沉默的上了船。 向下水流湍急,小舟很快就顺流而下,远离了刚才的小湖。 楚清宴正享受着山间景色,却看见一旁的督主右手始终按在软剑上,目光警惕。 心中微暖,解释道,“大人不必担忧,不会再来人了。” 赵瑾眼中充满了凝重,“公主怎知?” “那些人的主子都走了,还演戏给谁看呢。” 来避暑山庄前,她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剧情。那是原主生辰宴第二年的事,那时原主已经委婉地追求对方一年,但是始终不敢更进一步。正是一次刺杀,彻底改变了公主的举动,开始正大光明的开始和林正旭走在一起。 相遇是假的,刺杀当然也是假的,不过是林正旭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那些人,都是那个林公子派来的。”楚清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些事告诉对方,也许是他皇帝心腹的身份,也许是他坚定不移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反正就是说出来了。 “那公主刚才为何不直接抓住对方。”杀气骤然从身上升起,想起身旁的人又迅速隐下,赵瑾眉目含冰,低声问道。 楚清宴无奈的笑了,“大人认为,本宫刚才下令动手,胜算有多大呢?” 因为公主临行要求,宫中最好的锦衣卫都被带到这里,这些人打败三倍的普通士兵都不成问题,更何况几个家仆,“那人必死无疑。” “不,他不会死,反而你我会有危险。” 第8章 .7 木舟顺着河水蜿蜒而下,楚清宴靠着船头向天空望去,两侧树木繁茂,枝叶茂密,眼前一片新绿。 她一直紧绷的心弦突然放松下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赵瑾,你可查过自己的身世。” 督主还在思考刚才的答案,看见对方放松的姿态,心情也跟着平静许多,“臣未曾查过。” “唔——这样啊。”楚清宴眯着眼,看头顶的树木匆匆掠过,坏心的拿起船上备用宝剑,向枝条砍去,惊起了一群山雀。 赵瑾也靠着另一边坐下,无奈而宠溺的看着对方,嘴角含笑。 余光瞥见对方的笑容,楚清宴有些惊艳,但更多的是诧异,没想到这人也会笑? 地势渐缓,水面陡然扩大,狭窄的河流变成广袤的水面,没人划动的小船停在湖中央,只有风吹来的时候才晃动几下。 楚清宴又从身下翻出糕点,小心翼翼地揭开油纸抖掉碎渣,拿出一块递给身边的人,“给,云片糕,出宫时从御膳房拿的,连皇兄都没吃到呢。” 这里景色太美,不可逾越的等级制度好像也未曾蔓延在这片土地,赵瑾接过东西,捏在手里没说话。 “可是不爱吃?本宫找找,好像素儿还带了别的。”小丫鬟知道公主要撇下自己出门时,担心坏了,把觉得有用的东西一股脑塞给她,光是吃的就包了好多。 小船原本是翠微宫太监自己用的,所以不太大,楚清宴东西又多,此时来回翻找,这木船免不了失去平衡,向一侧歪去。 赵瑾眼疾手快,一手稳住木船,一手拉住了快要掉下去的公主。 楚清宴会游泳,倒也没太惊慌,但是当她看见赵瑾惊恐万分的表情时,突然就产生了一个想法: 任务目标如果真是他,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小船很快就恢复原状,只留下水中阵阵涟漪,赵瑾退回到另一侧,双耳发红,单膝跪地,“臣逾越,请公主赎罪。” 刚才二人接触没感到什么,此时平静下来,对方还是这个动作,楚清宴被小世界毁灭的少女心突然爆棚:系统,这人好像有点犯规。 赵瑾很白,在湖面缥缈的水汽映衬下,仿佛是腾云驾雾的仙人。半跪在地的姿态虔诚而真挚,楚清宴忽然想起她看过的一句诗词,顾盼白首无人知。 这天下,除了她好像确实没人看过督主这幅样子,还有上次在慎刑司前,不知为何,她总能遇见对方失态的情况。 督主真是命不好,一遇见她就倒霉哈哈哈哈哈。 等等…… 电光火石时间,一个念头闪过:对方,该不会是暗恋她吧! 这个想法一出来,楚清宴整个人都不好了,闭眼心中默念:幻觉,幻觉,一切都是幻觉。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就在她自我安慰的时候,一个欢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宿主宿主,我升级完了!哇哦,你这次进度很快嘛,对方爱意值已经90了。” “什么!” 系统26号“这次升级后,爱意值可以时时提醒,我这里显示着呢,【林明远】90。” 楚清宴震惊的睁开眼,却忘了身边还有人,只见赵瑾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未动,脸上的轻松已经被失落代替。 楚清宴:夭寿啦。 —————— 公主大人没能如愿在避暑山庄度过整个夏天,因为不到半个月,京中就传来消息,国舅爷今早上殁了。 素儿正陪着楚清宴钓鱼,闻言十分诧异,“国舅爷今年才四十出头,怎么如此突然。” “许是在军中伤了身子吧。”楚清宴胡乱说着,心中一惊:坏了! 素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把目光转向木桶中新钓的鱼,“那把这鱼腌起来改日再吃吧。”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当然是马上启程回京了。” 扔掉鱼竿,把鱼带桶直接踹进池子里,顶着小丫鬟幽怨的目光,“走吧。 马车上,主仆二人面对面坐着,小丫鬟还在心疼,“公主怎么就倒了呢,哪怕不带着吃,留给翠微宫里的人也好呀。” 楚清宴正就着茶水咽糕点,因为走得匆忙,食物都是早上剩下的,此时已经又凉又硬。做了半年公主,一时竟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食物。 又喝了两口茶,才道,“急着回京,哪有地方给你带那两条鱼。”回京的队伍很大,算上锦衣卫一共有二三百人,最快也要五个时辰。 素儿,“公主为何如此焦急。” 为什么这么着急,因为此时京中的事态恐怕已经失控。 国舅爷是一国太尉,等同于全国最高的军事长官,掌管大楚三分之一的军权。他这一走,李成峰势必不能服众,到时候军权究竟花落谁家,还真不一定。 楚清宴脸上泛起忧虑,此行她来翠微宫是充当诱饵,但是没想到这个诱饵做得太成功,已经超出了原本的计划。 “素儿,你去把赵大人叫来。” 很快附近就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车一晃,赵瑾掀开帘子从外面走进来,“公主有何吩咐。” 细细思索了一遍现在的情况,楚清宴正色道,“此行恐怕有变,大人叫外边的锦衣卫随时戒严。” 赵瑾点点头,他随公主出宫时还不明白为何要带如此多的护卫,但是现在事情接连发生,他敏锐的觉察到恐怕要有大事发生。 楚清宴也没想到,剧情竟然因为她的插手转变如此巨大,心中默默呼唤着系统,“国舅爷为什么突然没了?” 系统萌哒哒的声音响起,“宿主我怎么知道,我是攻略系统呢。” “那你怎么不知道赵瑾是不是攻略对象。” “我只能查爱意值呢,亲。” 楚清宴在心中怒骂,“要你有什么用。” 一旁督主吩咐完事情重新回来,看见楚清宴变了脸色,以为她还在担心,劝慰道,“公主放心,锦衣卫已经准备好,绝不会有任何差池。” “你们不懂。”楚清宴皱着眉,细细地给他们讲解了这件事的经过。 她在前往避暑山庄前,记起了剧情中的刺杀事件,虽说不是在同样的时间,但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把这件事告诉了承安帝。 “哥,我怀疑舅舅也要造反。” 承安帝扶着额,有点不相信,“太尉虽然与咱们并不亲近,但也没必要造反吧。” 楚清宴把剧情这件事隐藏起来,半真半假的说,“我在调查林正旭的时候,发现他近期频繁接触一个人,那个人好像是太尉的儿子。” 承安帝眯着眼睛,“李成峰?” 楚清宴摇头,“不是,好像是外室子。” “确定?” 楚清宴有点犹豫,“不知道,我只查到每个月管家会送些银钱。” 这倒不是隐瞒,而是她真的不清楚,原剧情就是李太尉莫名其妙和林丞相合作,后来二人又闹翻。这段期间原主一直在宫中照顾病重的承安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是她拼命翻看剧情,发现一段描述,林正旭登基之后,册封百官。一人私下询问新帝,说当年没有我,你如何能英雄救美,讨得公主欢心。如今我应该继承父亲的职位,当新朝太尉。 楚清宴这才和原主在避暑山庄遇害一事联系起来,隐约找到了李太尉造反的原因。 如果李太尉的儿子曾经刺杀原主,那么对方造反的原因也就清楚了。他如果不同意,林丞相会直接把这件事禀告皇上,那么到时候太尉一家也是死,不如同意合作造反,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承安帝点点头,他知道林丞相最近私底下动作很多,林正旭也经常故意接近楚清宴,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所以他将计就计,让楚清宴正常去避暑山庄,派大量侍卫暗中保护,引对方出来,再把这个把柄抓在自己手里。 李太尉庶子无数,根本不会在乎是不是少一个,只会想着如何保留整个家族的地位。 这才有了楚清宴刚到翠微宫遇刺一事,她当时也确实认出了李太尉的儿子,当时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为何李太尉突然殁了。 她隐去其他事,挑着刺客首领可能是李太尉之子,和林正旭要造反这两件事说了,引来素儿的一阵惊呼。 赵瑾思考片刻说道,“陛下肯定会暗中告知太尉这件事,最多逼得太尉退位,但不会让他死。” 确实,承安帝只想要个把柄,只有对方愧疚地活着时,把柄才有用。 赵瑾继续道,“如果林丞相真想造反,那么他此时一定会暗中争夺兵权。” 楚清宴抿着嘴,“如果对方有更大胆的想法呢。”说着,她从袖中翻出一块令牌。 赵瑾脸色大变,“这——” 她拿出来的不是别的,正是兵符。这兵符一共三块,她和皇帝各持一个,死去的太尉手中有一个。 林正旭和李成峰交好,李太尉这大儿子又是个傻的,如果林正旭假借关心名义,李成峰没准就相信了对方直接把兵符交出来。 若是再夺走她手中这块,天下三分之二的兵马在手,造反之事直接就成功了大半。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清宴:我时常觉得自己拥有太多,而和其他小可怜女主格格不入 第9章 .8 一个月内被刺杀两次是什么体验?楚清宴:我从未察觉自己如此重要。 公主大人气喘吁吁的跟在赵瑾身后,借着夜色向山中更深处跑去。 晚上的树林没了白日的清新,反而处处透着诡异。黑色的枝丫歪歪斜斜,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 这样紧张的情况下,楚清宴也没忘观察地形,跑着跑着她就发现:观察个锤子,这树不都一样嘛。 既然自己记不住路线,干脆就专心跑路。原主身体素质尚可,但是这样剧烈运动的情况下,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尽力调整呼吸步伐,还是在一刻钟后,小腿渐渐失去知觉,不小心被山间的树枝绊了一下。 时刻关注情况的赵瑾扶住她的手臂,低语一句“公主见谅,”然后就拽着她继续跑起来。 树木在飞速倒退,被迫狂奔的楚清宴心中吐槽:谁说逃亡浪漫,如今她手臂被拽的生疼,头发也散开披在脸上,说浪漫的难道是对贞子有什么特殊感情? 她在练拳时,师傅曾经告诉她,转移注意力能让人突破极限,但是这种方法容易发生危险,通常都不推荐。 此时她就是在转移注意力,只有不想自己有多累,才更容易能坚持下去。楚清宴强迫自己想些别的,然后她不由得回想事情的起因,为何她落到如此境地。 本来三人在马车上,继续讨论林丞相会不会动手,窗外忽然吵闹起来。 掀开帘子,正遇上来报告的甲队队长,“公主,我们的人少了很多。” “什么意思?” 甲队队长一脸凝重,“我们分散了一些人手在四周,以便观察情况,但是这些人突然都不见了。” 赵瑾迅速下令,“队伍收紧,所有人围着马车加速前进。” 此时行至半山腰,四周都是树木,最容易中陷阱,不如直接冲下山。 说完,赵瑾站在车辕处,拿出软剑谨慎的看向密林深处。 楚清宴重新放下帘子,穿好身上的软猬甲,拆下金簪把头发扎成马尾,叮嘱道,“一会儿若是出事,你别跟着我,抓紧机会往山上跑。” 敌人一定埋伏在她回京的路上,小丫头若是往山上跑没准还有机会。 素儿虽然紧张,但还不至于慌了神,握住公主的手,“奴婢陪着公主。” 马车突然晃了一下,楚清宴扶着窗子,一边向外看一边说,“跟着本宫做什么?他们未必会杀本宫,但是你就不一定。况且两个人目标太大,不如我们各走各的。” 小丫头还要说什么,却被外面的督主打断,“公主!” 此时已经隐约能听见外面的交战声,楚清宴闻言迅速爬出车厢,被赵瑾一把拽到马上,直接冲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赵瑾已经带着她跑出包围圈。 督主护着她看不清身后,只知道周围是锦衣卫的几个队长,一边跑一边说,“大人继续走,我等拦住这些刺客。” 追兵紧随其后,几个锦衣卫拦住他们,持刀缠斗起来。 赵瑾猛地踹向马腹,上好的汗血宝马发出一声嘶叫,急速向前奔去。 偷袭的人为了隐藏,只能在山中步行,所以有马是他们的优势,但是马蹄声在寂静的树林中太过明显,很容易就被发现。 赵瑾也很快就想到这个问题,估算着时间拉紧缰绳,直接翻身下马。 楚清宴还算清醒,毕竟这呼啸的风吹在脸上,让她不清醒也难,跟着对方的动作迅速跳了下来。 赵瑾瞥了她一眼,抽出匕首,对着马匹后面扎进去,很快就在森林中失去踪影。 “公主还能跑?” “走!”楚清宴坚决不浪费体力,直接跟着对方狂奔起来,一跑,就跑到了现在。 双眼越来越黑,天地也有旋转的趋势,她被迫停下脚步, “赵瑾,跑不动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藏一下。” 他们四周仍是数不清的树木,随着夜色渐深,几乎不能视物。风在林间穿梭,发出呜呜的声音,让人背后发凉。 楚清宴心里有点慌,刺杀什么的尚能接受,但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停留,实在是超越了她的底线。 心脏越跳越快,耳朵甚至能听见跳动的轰鸣声,远处不知名的动物发出一声吼叫,楚清宴吓得直接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丢面子事小,被吓死事大。 还在抹掉二人踪迹的赵瑾愣了一下,犹豫片刻反握住她的手,“公主别怕,微臣在。” 对方的手很冷,比这夜晚的风还要冷,但是这只手此时紧紧地握着她,楚清宴莫名就重新找回勇气,深吸一口气,吐出几个字,“嗯,不怕。” 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公主很厉害。” 楚清宴默然,她不怕,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死。哪怕现在被杀了,她回到系统空间,攻略对象的爱意值是90,她还可以继续穿越。 但是,握着她的人没有这种能力,他却始终护在她身边,“赵瑾,你不怕么?” 在这样的黑夜里,对方的眼睛亮的惊人,轻描淡写的话语中包含着无限深情,“公主在,微臣就不怕。” 说完这句话,他就带着楚清宴向前走,好像着急掩饰什么。 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遮住,四周是无边黑暗,脚踩在青草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楚清宴跟在对方身后,一直惶恐的心也冷静下来。 “我也是。”她突然说了一句。 还在寻路的赵瑾一时没懂, “嗯?”了一声。 “有你在,我也不怕。” —————— 山路不算难走,但是始终没找到藏身之处,这样下去,天亮后肯定会被敌人发现。 “你看,那是不是有个山洞?”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但是依旧看不真切,楚清宴盯着远处一个巨大的阴影问。 “微臣去查看一下。”赵瑾有些迟疑,阳华山为了建造行宫,野兽都被士兵杀死,应该不会有危险。 等到二人走到近处,才发现这个本不是山洞,而是一棵巨大的古树。树冠太大垂落在地上,在远处看像是山洞的形状。 此时将近丑时,夏日太阳出来的早,一个时辰左右就会天亮。二人在这树林,简直像个靶子一样容易被发现。 一旁的楚清宴却紧盯着这棵树,这树太大了,三个人都环抱不来。这个尺寸在山林是很难形成的,因为来不及获得养分。 楚清宴越想越奇怪,干脆挽起袖子,试探性的向上爬了几步。 她已经不在乎原主会不会爬树这样的小事,命都快没了,哪还有心思关注这个,反正有系统在呢。爬到接近顶端的时候,她终于看到预想中的东西。 一个空洞。 空心树在森林里很常见,树干中间的木质得不到氧气,树心就有可能渐渐死去。这时候如果渗入雨水,就会逐渐腐烂,久而久之造成空心树干。 楚清宴大致估算一下尺寸,他们两个人藏进去很容易。 “赵瑾,你上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喊道。 这树上面凸起很多,督主大人虽然没爬过树,却也轻松的上来了。半伏在树枝上,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大洞,“也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 楚清宴得意的笑了,她稳住身体,小幅度地伸出袖子,从里面拿出来个火折子。 ——知道逃命还不多带点东西,别说火折子,她身上甚至装了包食盐。 对于公主能随时拿出想要的东西,赵瑾已经免疫了。二人小心翼翼地围住火折子,以免露出火光。楚清宴又从袖口中翻出片纸,放在火折子附近,用力一吹,纸被点燃了。 手腕轻抖,燃烧的纸片掉落在地,照出了里面的情况。 事情要比他们预期的好很多,树干里面没有任何东西,能轻松的装下二人。而且纸片落在底部还燃烧了一会,看来里面空气情况也正常。 洞口被枝叶挡住,这里简直是天然的藏身之处,唯一的问题就是两人怎么出来。 楚清宴抬头看向对方,“下不下去?” 赵瑾犹豫间,远处出现了火光,看来是追兵正在搜山。楚清宴没再给他思考的机会,二话不说纵身一跃,跳进了树洞里。 看了一眼追兵来的方向,赵瑾也随之贴着树干滑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没有在外面看时那么大,两人面对面站着有些拥挤。哪怕再小心,也免不了接触对方的衣物。 树干里真是透不进一丝光亮,二人在黑暗中沉默着,因为怕被发现,所以都没有开口说话。 安全问题得以解决,心情也渐渐放松,别样的情绪逐渐升腾起来。 楚清宴是真的尴尬,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二人呼吸交错,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温度。虽然看不见,但是另一人的存在是如此鲜明,让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对方犹闲不够,甚至在黑暗中抓住了她的手。 楚清宴:谁给你的胆子? 赵瑾一手托着她的掌心,另一只手慢慢在上面画着什么,重复了几次,楚清宴才明白对方在她手上写了两个字。 “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开熏的一天 第10章 .9 月上柳梢,洒下遍地银辉,却独独忘了此处。 黑暗夺走两人的视线,其余五感却愈发清晰。他们面对面站着,楚清宴头顶约在对方胸口,能清楚的感受到赵瑾温热的鼻息,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永远停留在她身上的胶着目光。 “你们几个去东边找,老子不信这娘们儿还他妈能飞了。”说话的人离他们很近,几乎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树皮。 多年的风吹雨打,树干上长出些许细小的裂纹,透过缝隙,能看见外面有十几个黑衣人,正举着火把搜寻。 首领模样的人就站在树前,若是对方此时转过身,甚至能和她四目相对。楚清宴僵着身体,连呼吸都放轻了。 “操,这黑灯瞎火的,真他妈吓人。”那个首领狠狠啐了一口。 “头儿,快走吧,上面说天亮前必须找到人带回去。”身边好像是小弟的人拉了他一下。 “走走走,干完活儿好回家,燕春院来了几个新妞,那身段……” 楚清宴目不斜视地盯着外边的人,等看见他们彻底走远,这才松了口气,用手比划着悄声道,“他们走了。” 许是因为放松下来,她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一没留神碰到了赵瑾,只听对方闷哼一声。 她立时楞在当地,这才明白对方受伤了,心下担忧,双手下意识循着方向摸索过去。 赵瑾急忙伸手想阻拦她,却因为太过狭窄施展不开,反倒将她的手按在伤口上,“公主不必担心,微臣无碍。” 透过衣物,对方的身体僵硬无比,她手下湿濡一片,楚清宴忧声道,“大人如何受伤的?可严重?” 掌心触碰到的十指纤长,还在微微颤抖,赵瑾在黑暗中眉目温柔,“腰上被剑划了一道,不深,让公主费心了。” 楚清宴没注意到对方的语气,只飞快的抽回手掌,再一次向袖中摸去。 ——老天保佑,我一定带药了,一定带了。 不枉她出门前收拾半天,不仅找到了金疮药,还翻出了一瓶解毒丸。胡乱将解毒丸塞进对方怀里,然后学着电视中的场景试图在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一撕,没撕动…… 楚清宴:绝了! 借着黑暗,赵瑾第一次敢于抬起头正视眼前人,哪怕看不见,也能清晰地判断对方的动作。她在袖中翻着什么,她把药瓶塞给自己,她……扯了一下衣服? 听见对方吃下解药的声音,楚清宴微微松了口气。两手一摊,道“我这有金疮药,但没布。” 黑暗中传来极其短暂的笑声,快的让她以为是错觉。 赵瑾闻言用软剑割下一截衣摆,沉默的拿到身前,递给眼前的少女。 楚清宴狐疑的看向对方,发现什么都看不见时才作罢,拎起来那节布条,问,“怎么上药?” “请公主转身,微臣自己来就好。” 楚清宴顺从的转身,肩膀碰到树干时才想起来:这什么都看不见?我转身是为了什么? 面对着树干,将手臂背到身后,举起药瓶,“喏,这是金疮药。” 看不见极大地缓解了二人的尴尬,赵瑾飞快地掀开衣服,粗暴的上了药后试图将布条缠在伤口处。 伤口在腰侧,牵动着全身,督主大人每动一下都要忍受剧烈的疼痛,除了偶尔太过难以忍受停顿一下,他没发出半点声音。 公主该是明媚的、自由的,她只需端坐在云端,自会有人为她献上一切,而不是花心思关心他这种人的命运。 楚清宴抚摸着树干的纹理,凹凸不平的触感有些痒,也有些疼。自然的力量如此神奇,她无法想象若是没发现这里,她和赵瑾现在会如何。 提起赵瑾,她能感受到对方正麻利地处理伤口,他动作很重,好像那伤不是长在自己身上,又一次觉察对方因疼痛而动作僵硬时,楚清宴叹了口气,转过身准确无误地接过了布条,“我来吧。” 小心翼翼地把两只手绕道对方身后,在尽力不碰到他的情况下轻轻将布条缠了一圈,又细心的打了个结,确保不会掉下来后,整理好外衣。 赵瑾半抬着手臂,心中说不清什么想法,只觉得熨帖而温暖,像在秋日的午后站在皇宫空旷的院子里,看着鸿雁飞过,一刹那会产生某种错觉:这诺大的皇宫也不是不可逃离。 隐蔽的用手臂环住娇小的女孩,却在要触碰到对方的时候生生停下,哀色重新爬上双眼: 公主啊…… “宿主宿主!啊!这里好黑!”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楚清宴手下动作不停,抱怨道“你以后别突然出现。” “我不是有好消息告诉你么,宿主,任务目标爱意值超过95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系统的声音带着兴奋和不可思议。 故意忽略那个95,楚清宴问,“任务结束的判定是什么?” 这个问题它知道!系统哒哒的回答,“当爱意值不再变化时,任务就自动结束了。” “那我离开之后呢?原主会回来么。”楚清宴盯着黑暗中的那个人,一字一顿的问道。 “系统权限不够,请宿主重新提问。” 楚清宴:果然是个废物。 “但是宿主可以选择留在这啊~” 她睁大眼睛,诧异地问,“还有这种选项?之前你怎么没说。” 26号幽幽的声音传来,“你之前也没这个机会啊。” 也对,之前的小世界里,遇见那样的男主,攻略起来简直崩溃,任务一旦结束巴不得赶紧离开。 但是这次不一样,至少眼前的这人不同。 在这样的安静环境里,很容易让人直视自己的内心,她想起刚到翠微宫时,他们为了引出刺客,故意在山中游荡许久。 开始的时候还会时刻提防,生怕遇到埋伏反应不及,但到后来,她是真的以为自己在郊游,阳华山上繁花盛开,水流清澈,呼吸间都是自然的芬芳,她突然回身想告诉赵瑾她发现了一窝小鸟,却在看清对方的眼神后没了声息。 他的眼中好像藏着一个世界,宇宙在这里分崩离析又重新构建,山川、溪水、冬雪、森林在那个世界里彼此交错,共同呼喊着一个声音。 我心悦你。 此时此刻困在这,她看得见对方的柔软,卑微,疼痛,亦看得见那隐藏在克制下的磅礴爱意。 这些小世界从来都不是虚假的数据,而是她真实的一生。 “九十五啊。”她用手背贴了贴发热的脸,心中有意外,也有了然。 “公主所言何事?” “御林军明早就能到,贼人必不敢多留,天亮就可启程,”楚清宴这次没有克制,手指攀附到对方的脸颊,语气温柔却坚定,“到时我带你回家。” —————— “臣等救驾来迟,请公主赎罪。”御林军副统领风尘仆仆,满脸倦意,应是快马加急跑了一夜。 “御林军来了多少?”昨夜刺客再也没出现,天亮之后,她和赵瑾劈开树干钻了出来,一路如履薄冰,走到山下时才遇见赶来的御林军。 “启禀公主,不到千人。” 楚清宴了然的点点头,东厂锦衣卫七百,独她这就占了大半,御林军京中编制五千,副统领带来这一千人,已经是现在能动用的最大人数了。 “下令封山,昨夜来人不少,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披上宫人为她备好的披风,命令一个接着一个,“本宫的大宫女可能还在山上,派人去找一下,还有那些锦衣卫。” 说到这她停留了许久,“统计好名单,厚葬。” 副统领面色疲惫,唯独双眼泛着光,此时里面充满了怒火,“臣领旨。” “宫中现在情况如何?” “尚可。”谈及此事,来人面色凝重,“李都尉已经暂代太尉之职,统领三军。” 李都尉就是李成峰,他父亲死后由他接管三军已经是最合适的结果,但是只怕京中老将不同意。 “皇兄可有什么交代?” 副统领跪倒在地,“陛下命公主速归。” 命副统领去整理队伍,楚清宴自己牵来马匹,正好遇见迎面走来的赵瑾,忧声问道,“大人伤口可有碍?” 二人一夜没睡,又急着赶路,虽然对方吃了解毒丸,但不知道伤势如何。 督主比往日更显苍白,却坚定道,“臣无事。” 楚清宴有些犹豫,以他的情况实在不适合在路上奔波,但如今京中形势变化莫测,没时间耽搁,只能委屈了对方。 抬手将他略微歪斜的衣领摆正,楚清宴目光盈盈,“大人要小心。” 赵瑾却后退了一步,恭敬而疏离的躬身行礼,“臣遵命。” 楚清宴也不觉尴尬,翻身上马,回望巍峨的高山,清晨雾气还未散尽,半个山顶隐于雾霭之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启程回京!”一声令下,蓄势待发的队伍腾跃而起,奔腾的骏马带起阵阵尘土,御林军暗色衣袍被风吹起,像是带着血色的利剑。 楚清宴在队伍最前方,呼啸的风吹在脸上,她突然就想大笑。 林正旭,本宫回来了,这次我们朝中见。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是真的慢…… 第11章 .10 烈马穿过厚重的城墙,喧闹的小巷,古朴的宫门,一路扬起风尘阵阵,终于在午时到达御书房前。 把缰绳扔给已经吓呆的小太监,楚清宴忍着大腿内侧的疼痛,强行一脸镇定推开房门。 ——装逼一时爽,事后全身伤。 承安帝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不悦地睁开眼,发现是楚清宴时,终于露出这几日第一个笑容。 他大步走到案前,紧紧地抱住了楚清宴,右手轻抚她的长发,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小宴儿,我后悔了,幸亏你没事……”承安帝的双手控制不住颤抖,一想到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妹遇刺,他的大脑就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御书房里烟气缭绕,混合着冰盆的冷气,形成一种奇特的香味,有些像高山上的皑皑白雪,清冷沁人。 承安帝抱得太紧,勒的她难以呼吸。楚清宴却面不改色,轻轻环住几近崩溃的兄长,她像哄年幼的孩子一样,温柔低喃,“哥哥别怕,我回来了。” 这让她想起先帝先后去世的那一晚,宫人们忙忙碌碌准备凶礼,宫妃哀哀戚戚不知前路,谁都顾不上这个少失怙恃的公主,只有她的哥哥,撇下一众等他议事的大臣,坚持来到凤阳阁。 那时她缩在床榻角落,脸上是已经干涸的泪水,楚清衍就像现在这样,笨拙地把她抱到怀里,温柔的安慰道,“小宴儿,别哭,哥哥在呢。” 所以她后来才有勇气冲进金銮殿,手起剑落时她只想着:本宫已无所畏惧。 承安帝深吸一口,眨掉眼中不存在的泪水,重新变成了至高无上的大楚帝王,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对方是否受伤,确定无碍后用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故作轻松的笑道,“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乐不思蜀了呢。” 忽略对方双手依旧颤抖个不停,楚清宴也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嗯,遇见几个朋友,在山里玩了一会。” “可知是什么人。” “第一批人肯定是山匪,”楚清宴也有些迷惑,“第二批人,一开始纪律严明,哪怕是占了先机,但是能悄无声息的杀掉锦衣卫也很难,但是后来,那些搜山的人应该只是些混混。” “你说,可能有军队。”承安帝皱着眉,莫非对方真的胆大如此,竟然养了私军? “我没看见,一会儿赵大人来了问他吧。”楚清宴仔细回想遇刺经过,却发现因为一开始就被赵瑾护在怀里,竟然没看见敌人相貌,只好略过这个问题,“京中又是怎么回事,李太尉怎么突然死了。” 这个问题已经折磨了承安帝一夜,派出的暗卫一波又一波,却都没查到重要信息,“太尉府的人说是用膳时突然就不行了,没能坚持到太医来。” “可是食物有问题。” “太医已经查过食物,甚至还找人重新食用了一遍,全都没问题。”承安帝的头都要大了,李太尉早上上朝时还好好的,回家时怎么就没了,“现在还在查他昨日接触的太监宫女,目前还没有结果。” “那太医总能查出原因吧。”楚清宴无法相信这只是简单的意外。 承安帝满目疲倦,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看着苍老了不少,“说来奇怪,李夫人竟然拒绝了太医的进一步检查,只说是旧疾。” 太尉是武将,一辈子呆在军中,上个月还参加了练武,哪看出来有旧疾的迹象,楚清宴倚在窗边想冷静一下,却被热风吹得头脑发胀,“那李成峰呢,竟然也同意?” “李夫人态度强硬,暗卫传来消息,她联系了一些军中旧部,如今该是在商议。” 这可以算得上十分迷惑了,丈夫尸骨未寒,不追查死因,一家子却急着争名夺利。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太尉一家冷血无情,利益为上;或者,他们根本就是知道李太尉的死因。 她把猜测说了,承安帝与她想法类似,但还有更深的思虑,“李夫人行事古怪,但是她做得太过明显,好像故意让朕知晓,也许,她现在不能只说,只能用这种方法告诉朕。” “可是和那个庶子有关,你怎么和太尉说的。”她刚到翠微宫就遇刺,认出了刺客中的太尉儿子,特意命令把尸_体运回京中。 承安帝头更疼了,“朕根本就没看到尸_体,锦衣卫运回来的是一卷石头。” 现在情况愈发混乱,已知的事实是林正旭贼喊捉贼,派人刺杀失败后离开了翠微宫,但是尸_体被偷走,李太尉离奇死亡,李夫人好像也身不由己。 不能从问题本身去思考,而是要想这件事造成的结果,楚清宴分析,“庶子的尸_体被盗,我们假设偷盗的人知道他是谁,所以这个人就有了李太尉的把柄。” 承安帝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但是他还有不解,“那为什么李太尉死了。” “也许他去威胁李太尉,李太尉宁死不屈,他恼羞成怒杀了对方?” 承安帝打断道,“不,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件事还有第三方,第三方不想那个人威胁太尉,干脆杀了太尉断了这种可能。” 已经过了午时,房间愈发沉闷,冰盆换了一批又一批,也阻挡不了御书房内不断攀升的温度,楚清宴擦着汗,脑子里乱作一团,“不想了不想了,你去找赵瑾谈吧,这些事本来就该他负责,我要回宫休息了。” 楚清宴自从进了御书房,已经吃了四盘糕点,两壶茶,承安帝看不出来对方还要怎么休息,但还是同意道,“凤阳阁已经给你收拾好了,好好休息,这些事不用你想。” 有哥的孩子像个宝,楚清宴迈着僵硬的双腿,吸着气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她此时最想念的就是凤阳阁的大床,让她能好好睡一觉。 “等等!” 楚清宴疑惑的转身,看见承安帝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小宴儿,欢迎回家。” 胡乱挥了挥手,公主大人心中微暖,登上玉辇回凤阳阁,青色玉辇由三十六人抬行,是宫中的最高规格,连承安帝自己都甚少使用。 靠在上面,隔着御书房门看向里面的承安帝,他笔直的坐在案前,前面是数不行的厚重奏折,赤金九龙的宝座好像要把他吞噬,一时她竟分不清这是荣耀还是牢笼。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经年累月坐在那里,一笔一划断江山太平。 —————— “素儿,你……”话说到一半,楚清宴却愣住了,刚才迷迷糊糊不清醒,习惯性的叫小丫头,却忘记她不在。 “公主,可要用茶。”新来的丫鬟和过去的一样,同样的青色衣服莲花包头,就连那语气都是三分相似。 但她不是。 楚清宴捂住眼睛,闷闷的说道,“几时了。” “回公主,申时一刻了。” 之前一直精神紧绷,疼痛还没体现出来,如今休息了一阵,浑身都不得劲儿,大腿内侧受伤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药多久换一次?” 回到凤阳阁的时候,太医已经备好了伤药,只是那时疼痛还不明显。 “魏太医说明早儿才能再换,公主若是疼,可以用冰敷一下。” 内务府的丫头向来细致妥帖,此时已经用布缠好冰块,让她冷敷。楚清宴小心翼翼地掀开锦被,又控制不住想起素儿。 那丫头也不知道逃了没有,她平日一直机灵,关键的时候可别出错。 脑海中乱糟糟的想着,就见大太监一路小跑着过来,“启禀公主,赵大人求见。” 略一思索,楚清宴叫丫鬟放下帘子,“请大人进来吧。” 赵瑾第一次进到内殿,自觉失了规矩,脚下本就犹豫,特别是他进来时,楚清宴正在帘子后穿衣服,发出稀稀疏疏的声响,他登时停下脚步。 楚清宴这次真不是故意攻略,只是腿上像被火烧了一样痛,她实在不想折磨自己穿上裤子。好在帷幔很厚,什么都看不见。 赵瑾的声音隔得远远地传来,“臣拜见公主。” “大人身上有伤,进来坐吧。”对方昨晚受了伤,今天还和她一样在马背上跑了几个时辰,如何能受得了。 “是。” 对方甫一坐下,楚清宴的问题就像连珠一样砸过来,“大人的伤可好,找太医用药了么,身体还有不适?” 她现在还说不清楚心中的感情,算不上爱,但一点心动、一点偏爱还是有的,至少目前为止,她想对这个人好一点,再好一点。 在宫中,赵瑾就好像自觉带上了枷锁,言语间永远是克制恭敬,“回公主,臣已无碍。” 满腔情谊瞬间被浇息,楚清宴在锦被中低低叹了口气,沉默半饷,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宫女太监们应了一声,躬着身子退出内殿,还不忘关紧房门。 赵瑾手足无措的坐在那里,事实上,他从昨夜开始就无法思考。黑暗中,公主曾经触碰过他的脸颊,他不知道那代表什么,但无论如何都不是他该奢望的。 他的内心悲凉而绝望,他无法忘记纤细的手指划过皮肤的感觉,也无法忘记她说带自己回家时内心的激动紧张,但他别无选择,从来都没有。 他甚至此时也不该在这里,陛下命他查太尉一事,可是不知怎么,竟走到凤阳阁殿前,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允自己进来了。 “赵瑾,你过来。” 隔着帘子的声音有些失真,他听不出对方的态度,只下意识低着头走到帷幔前。 “跪下。” 这两个字一出,督主大人直接慌了神,公主是否要降罪于他,也对,她昨夜竟然碰了如此低贱的自己,这是他罪有应得,只求公主别气坏了身子。 赵瑾跪在床前,满目哀戚,却听帘子“唰”一声被打开,一只手臂从里面伸出,抬起了他的下巴。 有温热的东西落在自己的唇上。 神俯下身,克制而赤_裸。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今天也是强撩的一天 第12章 .11 窗户里透过夕阳的余辉,窗帷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凤阳阁里,床幔半掀着,年轻的公主俯下身,神色柔软。 赵瑾的唇很软很薄,和他这个人一样,显出几分清冽的气息,楚清宴闻到了一股茶香,是她送给他的那种。 手指调皮地从下巴攀到唇角、眼眶,最后停留在他的脑后,公主向前一用力,二人真真切切地吻在一起,呼吸交错。 楚清宴用力咬了一下对方的下唇,吐出几个字,“你是我的了。” 这句话说得含糊不清,却像钟声一样砸在督主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赵瑾跪在那里,显出茫然若失的样子。往日端肃的面容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甚至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已经远去,唯独剩下唇上温润的触感。 楚清宴双颊绯红,装作若无其事的重新坐直身体,主动吻别人还说出那么中二的台词,太羞耻了啊啊啊啊! 但是眼前人让她安心,好像她所有任性他都可以包容,想到这点,她终于鼓起勇气偷偷看了对方一眼。 ——嗯,很好,完全呆住了。 羞涩什么的直接扔到一边,不太满意地戳了戳对方肩膀,“你不该说点什么么。” 这句话把已经神游的赵瑾惊醒,他惊惶地俯下身,额头“咣”一声磕在地上,“臣罪该万死!” 动作太用力,床榻都跟着一震,楚清宴先是蒙了一会,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想气又想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认命的再一次弯腰把督主大人捞起来,却发现他额头已经渗出丝丝鲜血。 看见对方这幅样子,楚清宴顿时什么怒意都消散了,找出暗格中的伤药,用帕子净了手一点点涂抹起来,“不是这句,重新说。” 凤阳阁内好像存在一只无形的手,把督主的全部情绪都抹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空壳,了无生气。赵瑾手臂搭在床沿上,长长的睫毛半垂着,在脸上洒出大片阴影。 “臣愿以死谢罪。” 督主大人的表情与寻常无异,语气也没有半分起伏,但他怎能骗过自己?楚清宴不愿看见他眼中的空洞,一只手捂住他的双眼,像蛊惑人心的海妖,在他的耳边吟唱诱人犯罪的话语,“本宫说不是这句,大人再想想。” 凤阳阁的墙下种满了鲜花,茉莉的香气顺着窗户涌入,让房间里充满了甜腻的气息,赵瑾眼前一片黑暗,心脏跳得厉害,他一生中从未像此时一样喜悦圆满、也从未像此时一样心如死灰。 楚清宴却像犹嫌不够一般,语带笑意,“大人既然想不出来,那就跟我学。”她停顿了一会,“臣……” “臣” “是您的了……” “是您的了。” 公主得意的笑在耳边响起,赵瑾在那一刻,听见了百花齐放的声音。 —————— 一夜好眠,楚清宴被窗外的鸟鸣吵醒,揉揉眼睛打个滚,然后,抱着锦被笑出了声。 对方也……太可爱了吧。 昨晚,逼着赵瑾说完那句话,她就把手拿了下来,没想到对方已经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头顶仿佛都散着热气。 十分坏心的咬了他通红的耳朵,就见督主一个战栗,又要跪下请罪。 #论男朋友总要跪是怎样的体验# #反正亲了我就是我男朋友了# 公主可不想让对方养成这样的习惯,强硬地阻止了他的动作,把药膏塞到手里,“额头上的伤,早晚各一次,懂么?”见对方点点头,又道,“皇兄估计找你还有事,你先下去吧,腰上的伤也记得找太医换药。” 赵瑾红着耳框,迷茫的转身走了,这次不但没行礼,还在门口绊了一下。 楚清宴:能让不动声色的东厂督主慌成这样,我真该高兴一下。 “系统,你确定能留下来了么。”公主挽起披散的长发,露出半截珠圆玉润的手臂。 “可以哒,只要宿主同意~”系统二十六有些犹豫,“宿主,其实你不必这样……只要爱意值不变……” 系统话没说完,楚清宴却明白了。她的目标是凑够一万积分治好癌症,何必在这里耽误时间。但是系统只是数据,它不懂人是社会性动物,她需要感情、沟通才能活下去,也需要爱来填补内心不断缺失的空白,谁又能做到独来独往,悄无痕迹呢。 况且……以情换情,方能长久。 沉默了许久,系统似懂非懂,但是明白了她的坚持,提醒道,“那宿主,现在爱意值是……” “别说,”楚清宴打断了它,“以后除非我问,你不必提醒了。” 当我不在意时,我可以把爱当做简单的数值,但是从现在开始,爱是不经意间你对我的眼神,是夏日午后风吹来时你的微笑,是我们生命交错时你的每一次呼吸。 赵瑾,或者说林明远,从此我将如你感受我一般,感受你。 楚清宴赤着脚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子,日光给了房间以更强烈的现实感,室外是茂盛的花丛,茉莉一朵比一朵更显娇艳,她探出身子摘下最高的那一枝,别在窗沿上。 等回过身,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宫女,她以为是早上伺候洗漱的丫鬟,只随口说了一句,“进吧。” 那宫女却没动,呆愣愣的低着头,楚清宴又看了一眼,生出些许疑惑,那宫女不仅是身形像素儿,好像……就是她的素儿。 不管不顾的跑过去,看见小丫头正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双手捂住眼睛,“公主,公主……” 忍住泪水,抱住了小丫头,楚清宴第一次发现素儿竟然没有自己高,平时她雷厉风行的样子,总让自己忘了她也只是个小姑娘,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楚清宴的内心从未如此愤怒,“素儿,本宫给你报仇。” 素儿身后是闻讯赶来的承安帝和赵瑾,二人该是刚下朝,朝服还没换,此时站在外殿中间,担忧的看着她。 楚清宴向他们点点头,扶着嚎啕大哭的素儿进了房间,然后“啪”一声关了房门。 承安帝:…… 身穿金纹暗色朝服的承安帝有些尴尬地对赵瑾说,“这丫头,连朕都不放在眼里,”隐蔽地看了一眼对方额头的伤口,又道,“清宴让朕宠坏了,偶尔耍耍小性子也无伤大雅。” 这话就很有意思了,翻译过来就是:老子宠的,不管她昨天怎么惩罚你,你都给我受着。 话说的霸气,承安帝心里却有些发愁,赵瑾此人手段毒辣、深不可测,楚清宴若是得罪了他,虽然有自己护着,但未免不会吃亏,只能暗中警告一下,让他别轻举妄动。 罕见地没听懂帝王的暗示,赵瑾只觉得公主就该随心所以,所以也点点头,“陛下所言极是。” 两个脑电波诡异的重合在一起的男人,就真的乖乖站在门前,等待里面的女孩儿出来。 作为话题中心的主角,楚清宴完全没察觉外面的“犀利交锋”,她正给素儿顺气,小丫头哭的太凶,现在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用被子整个把素儿包起来,两人额头对着额头,“别担心,素儿,怎样都没关系,你回来就好。” 公主大人没办法想象,一群山匪捉到她的小姑娘会怎样,亦或是在漆黑的山中躲藏一夜,她只能尽力安慰她,告诉她你别怕,一切我都和你一起承担。 素儿哭够了,抽抽噎噎地说,“公主,你不知道水里有多凉,冻死奴婢了呜呜呜呜。” 食指微动,听着好像还没那么糟糕?楚清宴试探的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此时窝在被里,温暖又舒适,凤阳阁阳光极好,带着熟悉的味道,素儿缩成小小的一团,说道,“您被大人带走后,追兵就都跟了过去。马受到惊吓,带着奴婢一直往山下冲。奴婢记着您的话,怕路上还有埋伏,就趁着马车跑过河的时候跳了下去,顺着河漂了一夜。” 楚清宴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心中感谢了一遍诸天神佛,才问,“那你可碰到那些歹人。” 素儿抬起毛茸茸的脑袋,摇了摇头“没有,奴婢一直小心的听着,但是没有声音,直到第二天早上看见了御林军,这才跟他们出来。” “你知道自己在哪么?” “奴婢不清楚,但是领路的御林军说我就在下山的必经之处,多亏没碰见那群人。” 将被子掖了掖,擦掉小丫鬟脸上的泪水,轻声对她说,“你先在这休息,本宫叫太医给你熬些药来。” 女子体寒,哪怕是最热的夏天,在河里泡了一夜也受不了,楚清宴唤来新来的丫鬟,让她再煮一碗姜汤给素儿。 素儿有些不好意思,这可是公主的床,挣扎着想要起身,“奴婢下去休息就好。” 楚清宴按住了对方,“好好养着,本宫还等着和你钓鱼呢。” 二人从翠微宫匆忙离开,素儿对那桶鱼念念不忘,这次好了,让她吃个够。 小丫鬟倦极,没再反对,闭着眼沉沉睡过去了。 楚清宴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点声音,满脸严肃看着等待的两人, “那些人,可能还没下山。”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可能早一点,想蹭一下玄学?主要是审核真的好慢啊啊啊啊啊 第13章 .12 承安帝也是刚从御林军那里得到的消息,与她想法相同,都认为山中可能还有剩余的刺客。 “御林军在阳华山搜查一天,可有什么线索?”楚清宴疑惑道。 “除了在你遇刺的地方寻到一些陷阱,就再无其他了。”山上脚印太多,锦衣卫和刺客留下的痕迹乱糟糟混成一团,查不到有用的信息。 “那也没搜到人?” 承安帝再次摇头,“没搜到任何人,只发现了一些武器,规格相同,但都没有标识。” 眼下私军这件事应该是证实了,只是不知道具体数量,阳华山距离京城不太远,若是直接逼宫,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先让御林军继续搜着,”所有事情还是要归到朝中事来,楚清宴问道,“今儿早朝如何,太尉之事可有个定论。” 承安帝几夜没睡,如今乏的厉害,示意赵瑾替他解释,督主大人上前说道,“李都尉自请守孝三年,被军中旧部阻止了,陛下也没同意。” 是不是真想守孝不一定,但是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楚清宴抿了口茶,“丞相那边没动静?” “回公主,并无。” 林丞相远比想象的要有城府,事到如今还如此冷静,怪不得上辈子以一敌二把皇位收入囊中,对付这种老狐狸,楚清宴简直头痛,“当真就找不出他一点问题?” 承安帝更无奈,“丞相在位二十年,清正廉洁,未曾有半分过错。” 丞相在官场混迹的时间比自己年龄还大,确实不好对付,然而老的无懈可击,还有小的可以试一试,楚清宴敲着桌子,“那林正旭呢。” 这是皇妹重点关注对象,承安帝自然是着重调查了一番,“自从那日回京,除了偶尔去李成峰那里,就再没出去过。” 穿越至今,很多事情偏离轨道,但是有一点没变,就是原男主坚持不懈地想攻略她,也许是剧情的影响力?昨日她还收到对方的帖子,翻出那张红色名帖,“本宫不妨召他一见,也许有意外收获。” 承安帝还未开口,赵瑾先一步站出来,“公主不可。” 督主今日穿的是深蓝色朝服,胸前一对仙鹤展翅欲飞,比往日少了几分沉闷,多了些许潇洒之意。 楚清宴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挑眉道,“赵大人~何处此言。” 赵大人这三个字她说的极慢,尾音悠长,硬是生出几分撩拨之意,赵瑾忍着落荒而逃的冲动,低着头说道,“如今事态不明,公主不好以身涉嫌。” “赵大人所言极是,”楚清宴言语冷淡,眼看着对方失落起来,又道,“不妨大人与本宫同去。” 一枝藤蔓不知何时顺着窗子爬进来,上面有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挂着清晨的露珠,欲滴未滴悬在楚清宴头顶,赵瑾的心犹如那滴露水,不受控制的向着那人奔去,但他却不能。 刚想拒绝,承安帝却道,“可以,赵瑾跟着你朕也放心。” 微风吹来,带着花草的气息,楚清宴察觉到赵瑾的视线,抬起头亦看见了那株花苞,微笑着用手准确无误的接住了那滴露水。 赵瑾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躬身答道,“如公主所愿。” ——是谎言也好,是玩笑也罢,只要您要求的,我拼命也会做到。我是您的,从来都是。 商量好何时行事,赵瑾回内务府处理事务,承安帝则留在凤阳阁和她用早膳。 夹了一块兔肉放在她碗里,承安帝道,“赵瑾此人不一般,宴儿下次若是真想罚他,告诉朕就好。” 夏日天热,人愈发没有食欲,楚清宴厌厌地吃着饭,没听懂对方的话,“什么,罚什么?” 承安帝一副你还不承认的表情,“他昨日从你宫里出来,额头就伤成那样。你若是真想罚,也做得隐蔽些。” 如此“铁证如山”,楚清宴也没法解释,哭笑不得地说,“行,下次注意。” 用筷子敲了敲她的额头,承安帝语重心长地教育她,“如今朝中局势不明,能用的人不多,你给我安分一点。”想了想又说,“这次朕派赵瑾跟着你,你多跟他学学,别被骗了。” 楚清宴简直觉得她哥知道了什么,否则为什么总给她助攻?笑眯眯地答道,“皇妹一定好好跟赵大人学习。” ——至于学什么……那可就不好说了。 —————— 御景亭,还是那个假山。 楚清宴昨日派人回了贴,假借关心表兄的名义,和林正旭、李成峰约好今日见面,如今还有半个时辰才到时间,她闲着无聊,给赵瑾煎茶喝。 太监宫女都被她打发到山下,山顶的亭子里只剩她二人,本该是一副花前月下的美好景象,然而现实是赵瑾离她一丈远,就差没在半山腰了。 公主跪坐在地上,将炙烤的茶饼磨成粉末,再倒入沸腾的开水反复搅拌,等到沸腾后就可以饮用了,楚清宴拿着煎好的茶汤,没好气的喊,“赵瑾,过来。” 督主站在亭子外的烈日下,闻言向前走了一步,却依旧停在半丈开外的地方,作揖道,“公主有何吩咐。” 亭子内铺满了冰盆,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凉气,但是再冷也阻挡不了公主大人内心不断攀升的火气,将茶杯咣一声扔到交床上,满脸怒火,“你那叫过来么!” 督主大人有三宝,一跪二拜三请罪。赵瑾不出所料,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 楚清宴:我太难了。 公主无奈的看向天空,认真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赵瑾是怎样的人她又不是不知道,等他主动还不如等太阳从西边升起呢,自己因为这种事生气简直是太傻了。 默念三遍自己找的男朋友,跪着也要宠完,楚清宴深吸一口,语气温和地说道,“赵瑾,别跪着,到我旁边来。” 督主大人果然沉默的起身,低着头走到她身边。 眼见对方就要行礼,楚清宴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的腰,语气亲昵,“你的伤怎么样了。” 赵瑾僵硬了片刻,最终还是抬起手放在对方的长发上,“伤势已经好多了。” 楚清宴心中吐槽,果然男人都是吃软不吃硬,这次你怎么没让我恕罪呢!吐槽归吐槽,她还是扯着对方袖口,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把那杯已经洒出一半的茶重新放在对方手里,“喝吧。” 两人并排坐着,规矩的像一起读书的学生,若不是爱意值摆在这,她真以为他们只是陌生的君臣。 楚清宴很感激其他小世界的经历,磨掉了她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她不会再因为琐碎的小事发怒,也不会因为一个眼神而黯然伤神,她已经学会了剥离外表,看透本质。 尽管如此,赵瑾仍然让她挫败,也许是初恋让人多思,她此刻甚至觉得可能认错了人,赵瑾根本不是那个任务目标,他也从未爱过自己,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的想象。 楚清宴倚在交床上,不再故作亲昵或假装温柔,她垂着眸,看向沸腾的火焰,“赵瑾,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她没说什么事,但是对方自然能懂。强扭的瓜不甜,脱离小世界也是一种选择。 身侧久久没有传来声音,楚清宴眼中的光也逐渐熄灭,自嘲一笑,想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早些结束这场闹剧,却被旁边的声响吓了一跳。 赵瑾的茶杯摔在地上,脸上惊慌与悔恨交织,他红着眼眶,第一次主动抓住了她的手,“臣并无不愿。” 茶杯摔得粉碎,沸腾的汤水洒在他的衣襟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赵瑾却像感受不到烫一般,死死地盯着她。 楚清宴却没抬头,她看着那些碎裂的瓷片,心中想了很多,却只问了一个问题,“赵瑾,你确定么,我要的是你爱我,不是你听我的。” 得寸进尺是人的本性,得到了人犹嫌不够,还想要他的心,最后还想求一个长相厮守,楚清宴是个俗人,她做不到一心奉献、不求回报。 这个问题好像戳到了对方的伤疤,赵瑾弯着身子,后背已经不堪重负,他喘息着留下泪水,“臣爱您,臣是如此爱您。” 那一刻,他们之间的鸿沟终于被这泪水填平,不再是不可逾越,楚清宴反握住他的手,说出了那句她一直想说的话,“赵瑾,我喜欢你。” 感情从来都是自由任性,不管不顾,它说来就要马上出现,由不得你拒绝抵抗。也许是赵瑾带她从马车逃离的那一刻,也许是他在船上护着她的那一刻,甚至也许是她发现他一直用那样在意的眼神望着她的那一刻。 她喜欢赵瑾,不是因为他是攻略对象,也不是因为她太过孤独,只是因为她在那个阴雨的下午遇见的是他。 楚清宴扶起赵瑾,像是重新拼好他早已支离破碎的人生,也像是抓住那根终于不再让自己坠落的绳索,她吻掉他的泪水,终于在他的唇上留下那句话,“我喜欢你,所以也请你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好不好,写的头都秃了呀,我自己谈恋爱都没这么难…… 第14章 .13 假山亭子上,四人围坐在桌前,谁都没开口,只能听见茶水沸腾的声音。 楚清宴看着宫女净手、煮水、调盐、投末、分茶,举手投足间风华尽显,和她自己操作完全不同。她忽然觉得,刚才赵瑾可能并不是因为惊慌而打翻了茶杯,纯粹就是觉得她煎的茶难喝。 暗戳戳地把这笔账记在心里,公主重新把注意力移到身边这几人,然后她绝望的发现,答应对方的拜访绝对是个愚蠢至极的方法。 他们四个人的状态,就像从街上随便抓了几个陌生人关在同一个房间里,每个人都心不在焉。 赵瑾一如既往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能看得出他不太高兴,周身的温度都跟着降低了。 李成峰面容憔悴,显然是因为父亲过世而忧心,一直皱着眉,神情恍惚。 林正旭,本次故事的主角,往日清朗的气质消失不见,竟显出几分阴郁,如今端着茶杯,一言不发。 楚清宴:这叫我怎么搞! 扬起一个公主标准笑容,她关心地询问李成峰,“表哥,舅母和姐妹们如今可还好?” 李成峰像是不灵活的木偶,动作僵硬的对她笑了笑,“母亲和妹妹们都好,谢公主关心。”说完这句话,他就如断了线一般,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少年失祜,家逢巨变,刚弱冠的男孩承受不住巨大打击,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但是他必须自己挺过去,在这个过程中不但没人会帮他,还会有更多的人试图将他彻底击倒,永世不得翻身。 楚清宴内心没有太大波澜,先帝去世时承安帝还没有李成峰大,赵瑾甚至一直都是孤儿。他们的处境要更艰难,如今不都挺过来了。 不是她心冷,而是生而为人,谁不经历三件可怜事。 但眼看着这样颓然的少年,终究是心软了几分,轻声安慰他,“会过去的。 诚挚的关心驱散些许阴霾,李成峰露出感激之色,“嗯,一切都会好的。”他停顿了一会,继续道,“还要感谢阿旭,要不是他,我真的挺不过去。” 重点终于来了!楚清宴装出赞许的样子,“林公子心善,不愧为丞相之子。” 还要说话,就敏锐地觉察处一旁的温度好像更低了?回头一看,赵瑾的脸色已经黑的能滴墨汁。 ——话说表明心迹之后就是不同,居然连这种飞醋都吃。 生硬地咽下夸奖的话语,楚清宴若无其事道,“如今三公缺一,丞相怕是要多些辛苦。” 林正旭不进这个陷阱,坦然回答,“朝中事草民不太清楚,但是家父年岁已高,担当不起这样的重任。况且赵大人也在,还有成峰和一些军中老将,如何需要家父的帮忙。” 赵瑾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好在他平日素来沉默寡言,也没引起怀疑。 这是赵瑾和林正旭第一次同时出现在她面前,楚清宴不由心惊:二人未免太像了,眉眼轮廓根本就是同一个人。赵瑾本名也姓林,他和丞相家究竟有何关系。 同时她也产生一个疑惑:两人面貌如此接近,京中官员没见过林正旭,但是丞相本人难道未曾察觉? 掩下心中的思索,继续试探道,“幸亏公子早日回京,否则怕也要遇到那些刺客了。” 林正旭果然露出担忧的神色,义愤填膺道,“这些歹人如此恶毒。幸亏天佑公主,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哦?”楚清宴笑的不动声色,食指轻敲着桌面,落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公子如何得知本宫两次遇刺呢。” 第一次在阳华山遇见二人时,锦衣卫已经处理好现场,没留半分痕迹。只有第二次遇刺消息才传到京中,所以旁人并不知道她实际上经历了两次刺杀。 对方一愣,刚要解释,李成峰却大惊失色,“公主竟然两次遇害,京中何时出现过这样的事端!” 既然有人岔开话题,楚清宴也从善如流地接下去,“还未查到是何人,但是本宫瞧着不是普通山贼。” ——这个打断,李成峰究竟是有意替对方掩饰还是真的不知情呢。 新任代理太尉正色道,“公主放心,臣定当查明此事。” 太尉去世,子从父业,李成峰暂时接管三军,这件事确实该由他负责,楚清宴道,“那就把此时交给大人了,还望大人早日抓到刺客。” 四人又说了一边遇刺经过,李成峰就借新官上任、政事繁忙之故要离开,楚清宴也没多留,任由他们出宫。 临走时,林正旭不经意地问道,“赵大人不走么。” 赵瑾站在公主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官与陛下有要事相商,暂且不和诸位离开了。” 像是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林正旭笑笑就行礼离开了。 二人走后,赵瑾向前一步走到公主旁边,肩并肩站着,沉声道,“他知道两次是同一批人。” 楚清宴斜了一眼,对于他今日如此主动有些惊讶,轻轻靠在他胸前,“是,他确实不如林丞相,还是露出马脚。”伸手揉揉眉心,“看来他们也知道兵符在我手里,就是不知道私军有多少。” 京城平时不设军队,只有五千御林军和七百锦衣卫。如今一千在阳华山搜山,锦衣卫还没了小半,统共剩下不到五千人,着实令人不安,“阳华山那边若是还没线索,就叫副统领带人回来,我感觉不太对。” 赵瑾替她轻轻按着额头,解释道,“公主不必担忧,陛下已命护军都尉带兵赶往京城,最迟明日傍晚就能到京郊。” 心中依旧不安,但又说不出具体原因,楚清宴归结于自己想的太多,抱住赵瑾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语气闷闷地,“那你告诉我,你刚才为何不高兴。” 二人才互道心迹,算是喜事一件,然而林、李出现后,他就始终闷闷不乐,还露出明显的厌恶,不像他的性格。 赵瑾抬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脑袋,不让她看见自己的嫉妒的表情,“先帝曾属意林丞相之子,有意让他做你的驸马。” 赵瑾长于宫中,义父又是大太监,所以知道先帝的想法不足为奇。他本以为可以控制住自己,但是当他看见林正旭那一刻,内心的嫉妒几乎把他撕碎。 独占公主的想法在脑中叫嚣、嘶吼:把他们都杀光,公主从此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了。她不会再对别人笑,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只看着他……只看着他就够了。 楚清宴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不可能的啦。” 此时只要她抬头,就能看见赵瑾脸上狰狞的表情,但她只是抚摸着他的后背,言语间尽是情意,“不会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的。” 一句话就安抚了黑化边缘的督主,他把唇贴在对方头顶上,语气悲凉而哀伤,“不是他还有别人,公主总归要嫁人的。”他抱紧了对方,“没关系,那时候臣会自己离开的,绝不会给公主带来半点麻烦。” 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东西,哪怕只是片刻,但也不该奢求更多。 天空渐暗,晚霞是最好的画笔,给相拥而立的二人涂抹上浓烈的色彩。 楚清宴趴在对方怀里,由疑惑变为愕然,突然明白了赵瑾的想法。 在这宫中,总有些不受宠的宫妃,因为寂寞难耐,闲暇时会找太监来消遣。为了避人耳目,她们会选择宫里位分最低的太监,也便于她们日后解决这个麻烦。楚清宴从来没想过,赵瑾给自己的定位竟然是这样,是她深闺无聊时的一个玩物。 楚清宴有些气愤,但更多的是无奈。玩物是什么,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是周身性命付与他人,是奉献一切却分文不得,她知道赵瑾爱她,但从来不知道,他一直以这样的心境爱她。 有多少爱意能做到这种地步呢? ‘有点心疼’,她想。 这是盛夏之前最动人的时刻:漫山遍野的牡丹发出馥郁芬芳的香气,纯白的芍药也在怒放,燕子和紫罗兰一同到来。还有那惊心动魄的骄阳,散发出灼热的光芒。 从对方的怀抱中抽离开,她捧着赵瑾的双颊,确保他能看见自己的眼睛,“赵瑾,没关系,现在你还不懂,但是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现在你不相信,没有关系,但是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如你一样热烈的爱意,会明白我满腔温柔只为你。 赵瑾没有答话,他只感到一种无法控制的眩晕,狂喜和激动不断冲击着内心,连最起码的语言能力都丧失了。 平复好内心,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中想要回答,就被来人突然打断。 跑上来的小太监太过着急,以至于刚登上山顶就匆忙跪下,没看见二人的动作。 赵瑾刚要发火,就被一阵急促的声音打断,“启禀公主,李夫人刚才……自尽了。” 糟糕,他们中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单机好难QAQ,小可爱们真的不评论一下吗~ 第15章 .14 承安四年夏,战火终究蔓延到皇宫里,不远处的金銮殿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楚清宴站在凤阳阁的最高处,双眼在火光中明明灭灭。 她从未想到这场造反来的如此之快,叫人措手不及,藏于暗处的敌人像饿了太久的猛兽,嘶吼着扑咬过来。 凤阳阁和交战的地方不远,但是没有一个宫女太监逃跑,他们镇定自若的站在公主身后,一起看着空旷的卵石路,往日那里往来的太监宫妃不断,如今突然没了人,显出几分寂寥之色。 楚清宴站在窗前,淡淡地说道,“要走的可以离开,本宫不会怪罪。” “奴婢陪着公主。”素儿脸上还带着病意,但是她此刻站在公主身旁,像护着幼崽的父母,随时准备拼命。 楚清宴被这个想法笑到了,同时也有些感动,挽住素儿的手臂,亲昵的蹭了蹭她的头发,“本宫不会让你后悔的。” 前几日新来的丫鬟也跪下道,“奴婢誓死追随公主,”。 宫女太监纷纷跪下,表忠心的话语此起彼伏,楚清宴向后看了一眼,摆出长公主的气势,“平身吧。” 她今日特意换上了正红色宫服,金线绣的九条凤凰环绕而立,银色祥云在衣摆处隐约可见,十八把金钗步摇别在高耸的发间,雍容华贵气势非凡。 她一言不发,抿着嘴看向火光明灭的金銮殿,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突然,一队人马从金銮殿的方向冲来,为首的是身披铠甲的李成峰和林正旭二人,李成峰的刀上带着血迹,显然刚刚厮杀一番。 楚清宴站在高处,早就看见二人过来,此时她站在凤阳阁门口,双手交握,看不清神色。 “启禀公主,陛下让臣来接您。”一身煞气的李成峰跪在门口,刀上的鲜血滴落在青石板上,晕成红色的花朵,又很快渗进土壤消失不见。 暮色烟云下,九天星火粲然升起,楚清宴垂着眼眸,语气轻飘飘地落下,“去哪?” 李成峰露出一副焦急的神色,“金銮殿已经失守,敌军马上就要闯进来了,请公主随臣等离去。” 楚清宴大笑,“大楚灭亡,本宫自当殉国而去,何来离开一说!李都尉糊涂啊!” 林正旭突然上前,他今日也着鱼鳞方正式铠甲,没有穿披膊,露出里面的青色长衫,言辞激烈,“公主所言非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望公主与都尉离去,日后复兴大楚。” 他一使眼色,身后的士兵铺散开来,逐渐成包围之势,围住了凤阳阁前殿。 素儿大声斥责,“林公子莫非想以下犯上!” 林正旭已经自己站了起来,走向楚清宴等人,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润笑意,只是此刻,这笑怎么看怎么诡异,他站在楚清宴身前,“素儿姑姑何出此言,我也是为了公主好啊。” 这时,身后那个新来的丫鬟也急匆匆地说道,“公主,我们不如随林公子离开,只要您在,不愁没有复国的机会。” 一时形势逆转,楚清宴没搭理他们,反而看向还跪着的李成峰,“李都尉也是这么想的?” 李成峰没起身,犹豫半晌,还是低低说了句,“请公主离开。” 在距离凤阳阁不远的地方,爆发出一阵巨响,林正旭肉眼可见的焦躁起来,直接拽住了楚清宴的胳膊,“走。” 楚清宴很快就被绑住双手,塞进了一辆马车。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是隐约感觉到马车是往宫外走的,和她一同坐在车里的,还有从刚开始就一直沉默的李成峰。 她坐在车里,丝毫不显惊慌落魄,好像只是出宫赏花而不是被挟持,看了眼一直低着头的李成峰,“表哥,权利真这么重要?重要到让你杀了舅舅舅母?” 谁能想到,李太尉死后,他的兵符根本没在嫡子手中,而是在他的妻子那。李夫人前些日子想要暗示的,也不是外人要害她,而是危险来自于身边——她的儿子。 承安帝和她当时一直关注错了目标,他们都以为林丞相要害李成峰,所以暗中派了很多人保护他,没想到那日他们来宫中根本就是个幌子,好让林丞相那边能够杀了李夫人抢走兵符。 这话一说,对方突然激动起来,李成峰的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说道,“什么亲生父母,他们才是我的仇人。” 然后,李成峰给她讲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过往。 当年,李太尉和林丞相是同窗,二人志趣相投,可以算得上是挚友。但是李太尉有一个毛病,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这种小事按理说也耽误不了他们的友谊,然而当时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改变了这种情况。在殿试之前,二人约定去李太尉租住的院子喝酒,他们喝酒作诗好不快活,一不留神就喝多了,林丞相已经完全不省人事,只剩李太尉还留一分清醒。 林丞相怀孕七个月的夫人恰巧抓药回来,想顺路和夫君一同回家,却没想遇见了李太尉。 被酒精控制住大脑的太尉失去理智,直到鲜血满地的时候他才清醒,看着几乎已经失去呼吸的好友妻子,他彻底慌了神。 那时候他还只是普通人,家中也没有小厮,李太尉一不做二不休,驾着马车想直接把林夫人弃之荒野。但没想到,在路上却多了一个孩子。 李太尉看着新生的婴儿,多次想动手却没能狠得下心,最终他把这个孩子留下来,还谎称是乡下的夫人生的。 他回到家清洗了血迹,假装和林丞相一同醒来,并对林夫人曾来过一事矢口否认,再之后,他养大了那个孩子。 楚清宴并不同意,“夫人失踪,林丞相不可能不去找。” 李成峰摇摇头,“当时马上就是殿试,根本没时间仔细查,而且李太尉租住的房子偏僻,没人看见林夫人曾经来过。” “那婴儿呢,藏在了哪里?” “李太尉路过一户农户,直接让人替他养了几天。后来先帝选秀,他们一家子入京,这才交给了他夫人。” “李夫人怎么可能愿意!”楚清宴仍然表示怀疑。 “李夫人多年无子,早就没了宠爱,她自知夫君风流成性,所以也只求个孩子。”说到这里,李成峰两眼通红,“没想到多年来我竟然一直认贼作父,把杀母仇人当做亲人。” 这件事实在不合逻辑,先不说那个林夫人如何在荒郊野外产下一子,就是李太尉如何把这个婴儿名正言顺带到身边也不容易,每件事都透着诡异。 楚清宴道,“你根本没有证据。” “哈哈哈,”李成峰狂笑,“我没有证据?这一切都是那个李太尉自己说的,还是跟那个外室子说的,那个蠢货竟然自己跑来把这件事告诉我,最后还不是成了替死鬼。” 楚清宴一惊,“山中的刺杀是你安排的。” “是啊,我知道你带了锦衣卫去翠微山,那个蠢货竟然只听我说有个美人去了,就真的傻乎乎冲上去,活该他蠢死,和他死鬼老爹一样。” 外面的厮杀声逐渐变小,马车一阵晃动,楚清宴知道他们已经穿过宫门,正往京郊跑去。她按捺住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们现在想怎么样。” 那日李夫人自尽的消息传来没多久,就有一些统领被暗杀,如今他们手中仅有一块兵符,能调动的兵马不多,而且大多都在金銮殿,也不知要把她带去哪里。 李成峰抓住了她的下巴,“你说,楚清衍要是知道他宝贝妹妹被挟持了会怎样,御林军不到五千,怎么抵得过父亲的五万大军。” 对方竟然有五万人,楚清宴一时有些震惊,但更震惊的是李成峰接下来的话。 “公主,不,清宴,你知道么,我早就喜欢你,李太尉那个老不死的一直不让我娶你,不过是因为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哼了一声,将手移到她的唇上,左右摩擦着,满脸痴迷,“现在不一样了,以后我爹当了皇帝,我就是皇子,到时候你就是我的了。” 他刚要吻上去,又想到了什么,忽然退了回来,“我爹说,以后他会恢复我的名分,雅量弘高,达见明远,记住了,你未来的夫君叫林明远。” 楚清宴:卧槽。 “林明远?!”她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马车行驶的飞快,楚清宴被晃得头晕,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这个消息来得更惊人,林明远不是赵瑾么!到底谁是任务目标! 对方还没答话,那个丫头突然掀了帘子进来,“二公子,马上就到京郊了,大公子叫您过去。” 李成峰摸了一下她的脸颊,一脸温柔的对她说,“清宴乖乖在这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又转头对那个丫头吩咐道,“看好公主,如有差池我唯你是问。” 那丫头答了声是,却在对方离开后立马变了脸色,“哼,你以为自己能嫁给二公子?老爷说了,事成之后你必死无疑。” 楚清宴:我谢谢您家老爷嘞!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新年快乐!今天大家一起高兴下,所有在本章下评论的小可爱,都有意外惊喜哦~(没错,我就是来骗评论的。) 第16章 .15 愤怒和嫉妒是让人失去理智的最好方法,眼前的小丫头眉梢都透着恶意,恰巧是个突破口。 贫穷的男人讨厌询问收入,婚姻不幸的女人忌讳提起老公,因此楚清宴只回了一句话,“他不娶我,也不会娶你。” “呸,谁在乎他娶谁”那丫头有些不屑。 哦?看来李成峰的身份还是存在异议的,否则家仆怎么敢这样对待主子,定是他们私下听到了什么风声。 关于谁是攻略对象这个问题,楚清宴简直秃了头,心中呼叫系统,‘26,你给我出来,谁是任务目标。’ 系统26道,‘这个要宿主自己发现呢。’ 楚清宴咬咬牙,“那你给我查一下,现在爱意值是多少。” “【林明远】爱意值98。” 九十八……还是毫无用处啊! 靠系统不如靠自己,楚清宴回想刚才丫鬟的话,她不是因为李成峰而讨厌自己,那么……是因为林正旭? “就算李成峰护不住本宫,那还有林正旭呢,他三翻四次接近我,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他什么心思。” “那不过是大公子的计谋,你若不是顶着公主的身份,你以为你算什么。”这句话果然戳到她的痛处,眼神怨毒地说道,“等大军入京,这世间可就改姓林了。” 楚清宴眯着眼,看来李成峰所说的五万大军还没到,怪不得在金銮殿缠斗的如此艰难,恐怕是偷袭未成,反被御林军灭了。 她佯装害怕,“那本宫该如何是好?” 那丫头得意洋洋道,“要我说,你不如此时自尽,没准还能留个全尸。” 人心永远比想象中更可怕,楚清宴自认为对她不错,也不知小姑娘从哪里来的恨意,竟然让她立马去死。 不过是个小喽啰,她也无意跟这丫头演戏,恢复了慵懒的样子,轻靠在窗边“到哪了。” 她的态度太过自然,让人还以为在宫中,她仍是高不可攀的公主,丫头下意识就要回答,等回过神来勃然大怒。 楚清宴这次真的笑了,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又问,“你叫什么。” 那丫头有些举棋不定,一方面担忧中了对方计谋,另一方面又不甘心从未被对方记住名字,心中摇摆,最终情感压倒了理智,道“我叫锦绣。” “满腹锦绣,胸藏经纬,”楚清宴叹道,“是个好名字。” “你讨好我也没用,”锦绣道,“我是不会替你求情的。” 楚清宴摇摇头不再说话,闭上眼假寐。 马车一路行驶,越跑越快,看来他们已经摆脱身后的追兵,直接往京郊走。车上昏暗无光,楚清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李成峰和林正旭坐在对面,一脸阴沉的看着她。 “公主好眠啊。”林正旭咬牙切齿道。 没等她回答,李成峰直接拿出匕首,顶在她的咽喉处。 楚清宴:等等!我不过睡了一会,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她被二人推搡着走出马车,站在车辙上,她霎时明白了对方为何如此对待自己。 因为他们这一队人马,已经被军队团团围住。赵瑾骑着马在最前方,身后是护军都尉,以及同样被绑着的林丞相。 人终于齐了。 她点点头,示意赵瑾自己很好,却被匕首直接扎进脖子,渗出丝丝血迹,林正旭呵道,“老实点。” 赵瑾的脸色立马变得阴沉,她动弹不得,只好眨眨眼,用眼神安抚对方。 匕首顶在喉咙上无法呼吸,只好看向周围分散一下注意力。她注意到,自己此时竟然在阳华山下,甚至能隐隐约约看见翠微宫。 李成峰在她身边大喊,“大军马上就到,你们立即投降,还可以算你从龙有功。” 赵瑾心中担心公主安危,但是他知道自己此时必须显出不在乎的态度,才更容易保护公主,他轻松的向后一靠,语气调侃,“李都尉所说的大军是他们么。” 他身后的人马散开,几个人端着方盒上前,掀开盖子,李成峰林正旭二人齐齐变了脸色,盒子里放着几个人头,赫然是他们暗中联系的大军首领。 一计不成,李成峰直接抓着楚清宴,“你们看好了,大楚的公主可是在我手里,我要你们立马放了我爹再让我们离开,否则我要她的命。” 说完他又用了三分力气,把匕首扎的更深。 对面的赵瑾瑕疵欲裂,手指已经嵌进掌心,他深吸一口气,“不知都尉说的爹是哪个,据我所知,李太尉的尸骨可还在府中停着呢。” 林正旭迅速说道,“休得多言,速速放我们离去。” “哦?林公子为何不让我说,”赵瑾眯着眼,“是怕李都尉发现,你们从头到尾都在骗他么。” “你在胡说什么”林正旭转身道,“哥哥莫要相信他的鬼话,他不过是在挑拨你我。” 赵瑾轻笑,“这话从何说来,你们若真是兄弟,还怕我挑拨。” 他的话掷地有声,莫名笃定,李成峰有些心慌,急急忙忙吼道,“你知道什么,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不就是林丞相原配的孩子嘛,”赵瑾不屑道,“可是据本官所知,那个孩子可活的好好的呢。” “你闭嘴!” “本官的话不可信,那么他的话呢。”赵瑾指着身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李成峰道,“管家,你怎么会……” 来人正是李府的老管家,在他小时候,太尉一直忙于军中事务,少有时间管他,所以李成峰可以说是被管家一手带大的,因此对他感情颇深。 “少爷,您怎么会,”管家哭道,“您被骗的好惨啊。” 看着垂垂老矣的管家,李成峰也有些伤心,他甩掉眼中的泪水,“管家不必多言,我已经知道事实了。” “您不知道啊,”管家敲了敲拐杖,“那林丞相原配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是你,因为那个孩子,是被我亲手丢掉的。” 二十年前的那个秋天,家在京城的林丞相和进京赶考的李太尉一见如故,结为好友。 他们已经通过了乡试、会试,马上就是殿试,二人对此信心满满,定要在朝堂上一展宏图。 令林丞相格外自信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被一个官家小姐相中了。 那位小姐去接同样会试的哥哥回来,正好遇见年轻的林丞相,对他一见钟情。多方打听下来,没想到对方竟然有妻子。 小姐的父亲是名门正派,怎会允许自家女儿做妾,严词拒绝了自己的女儿并且把她关在家中不许外出。 林丞相不知从何打探到这个消息,一时心中微动,那女孩,也就是现在的林夫人,她父亲是二品官员,若真能娶了她,可以说是平步青云。 然而他的妻子已经怀孕七个月,此时若是休妻未免坏他名声,于是他一狠心决定让自己的妻子消失。 经过多番思考,他最终将目光放在李太尉上,一个歹毒的法子突然出现。 那日,他其实是故意喝醉,而且在酒中撒入了大量chun_药,为的就是让李太尉控制不住自己。同时,他有意告诉妻子,今日要去好友家喝酒,可以顺路一起回家。 毫无防备的林夫人果然去寻他,然后一场惨剧就这样发生了。 接下来的故事和李成峰知道的不同,那就是他并没有一直睡着,而是在李成峰决定毁尸灭迹的时候假装醒来,并且勃然大怒。 李太尉痛哭流涕给他道歉,只求林丞相不要把他送到官府,那样他的前程就彻底毁了。 林丞相当然不会报官,一是妻子枉死他要服丧,恐怕没机会娶那个小姐,二是李太尉的妹妹已经被皇帝选中为妃,得罪不得。 于是他暴怒后,佯装人死不能复生,不可再耽误好友,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李太尉果然感激涕零,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在他们争论的期间,那个孩子出生了。 你永远不知道母亲是多么伟大,那个女人只凭着一口气,硬生生的留下了自己的儿子,听见孩子啼哭后,她才闭上了眼睛。 “那个孩子呢,那个孩子后来在哪。”李成峰嘶吼着。 “我当时是老爷的伴读,老爷和林丞相怕孩子发出声音,让我掐死他再一起弃尸。” 管家闭了闭眼,“那孩子小小的,我如何下得去手,就把他扔到了一户人家外。” 管家看了一眼骏马上的赵瑾,“那户人家是……是前大太监。” 这句话一出,全场静默,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如今的东厂督主是孤儿,是被大太监收养的。 赵瑾闭着眼,仿若未闻,楚清宴的心却骤然紧缩,疼得厉害。 “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李成峰已经彻底陷入疯狂,如果管家说的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母亲,他挥着匕首高喊,“这不可能。” 楚清宴被他一把推开,摔在地上,林正旭见大势已去,挥着剑就要刺向楚清宴。 楚清宴躲闪不得,只闭上了眼睛,等待预想中的疼痛。 然而被剑刺中的情况没有发生,她感觉自己被温柔的护在怀里,睁开眼,是赵瑾放大的面孔。 “不——” 作者有话要说:  甜文,不会虐的 第17章 .16 周围一片混乱,御林军冲上前制服林正旭,锦绣的尖叫声在身旁炸响,随行军医高呼包扎伤口,护军都尉在询问她的安全。 这些声音同时在她耳边响起,却像隔着一层薄膜,无论怎样用力都听不真切。 赵瑾被士兵抬走,送到营帐里救治,她半躺在地上,看着身上的大片暗红,鲜血透过宫装流到她的身体上,似寒冰入体,冷的她打颤。 楚清宴的牙齿控制不住颤抖,有心想问问赵瑾怎么样,然而喉咙仿佛被烈酒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队伍后方窜出来的素儿把她抱进怀里,大哭着安慰她,“公主,没事了,一切都好了。” 楚清宴不能言语,只拼命地摇头。 不,没有一切都好,没有! 她几乎是被素儿拖着带回帐中,这是护军都尉特意准备让她休息的地方,此时却被当做临时的救治场所。 楚清宴推开素儿,踉踉跄跄地走向床边,平躺的赵瑾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身上的墨色官服被鲜血浸透。军医已经上好了药,正拿着布条给他包扎。 “他怎么样?”楚清宴听见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响起,甚至不知道那是她自开口说的。 “伤口不深,金疮药暂时止住血”军医道,“但是注意不能发烧,而且必须立马回京进一步治疗。” 楚清宴咬紧牙关,控制自己不能倒下,吩咐道,“备马回京。” “是,”护军都尉道,“属下正好有一辆马车,可以送赵大人回京。” 林正旭的马车几乎被撕碎,完全无法使用,幸亏素儿是坐着马车来的,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本宫和赵大人一起。” 护军都尉愕然道,“那车上只能容纳三个人。” 赵瑾受伤,必须要平躺着,所以马车上还剩两个位置,军医是一定要去的。都尉本意再带一名杂役,方便照顾赵瑾。 楚清宴扯下繁复的头饰,坚决道,“不必多说,你们处理好林丞相余党,本宫先行回京。” 说罢,她就提着衣裙哒哒哒地跑向军医,跟着他指挥士兵抬起担架。 护军都尉摇摇头,“公主不愧为女中豪杰,知恩图报不拘小节。” 女中豪杰楚清宴此时正小心翼翼给赵瑾擦脸,动作万分小心生怕弄疼对方。 那个军医极有眼色,上车片刻就留下一句,“草民去外边看看”,再也没进来。 楚清宴跪在塌前,双唇贴着赵瑾的额头,轻轻低语,“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常说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赵瑾倒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她终于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心如死灰。明明刚决定要对这个人好,要向他证明自己的感情,也终于解决了所有问题,他怎么能,就这样弃她而去。 泪水一滴滴砸在对方脸上,她恍然未觉,直到听见赵瑾艰难的话语,“别哭。” 她忽然发觉自已早已泪流满面。 “你醒了!” “嗯,再不醒就要被淹死了,”受伤的赵瑾万分温柔,“您别哭。” 楚清宴咬着唇,犹犹豫豫道,“疼不疼。” “不疼,”赵瑾道,“倒是您哭的臣心疼。” 这男人什么时候这么会撩了,楚清宴终于破涕为笑,轻轻靠在对方胸前,“别抛下我一个人。” 赵瑾忍着剧痛,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眼中一片灰暗。 —————— 承安四年农历七月初七,乞巧节。 楚清宴今日特意早起梳洗打扮,准备探望赵瑾。 她本打算亲自照顾伤患,无奈身体不争气,甫一回京就晕过去了。这几日又有些发烧,被承安帝押在凤阳阁动弹不得,只能通过太医打探对方伤势。好在赵瑾恢复得很好,否则她无论如何也要去问询一番。 今早太医终于发话,允她下床活动,她兴致勃勃地起床换了件新衣裳,准备美美地去看心上人。 “公主,您真好看。”素儿给她插上金崐点翠梅花簪,一脸赞许。 十六岁的女孩,头发松松挽起,再配上精巧别致的发簪,若是一笑,遍野山色清风都失了颜色。 楚清宴却有些不满意,“素儿,给本宫抹上些胭脂。” 小丫鬟拿起宣窑瓷盒,将碾碎的茉莉花粉一点点涂在她脸上,疑惑道,“公主往日都不爱这些个脂粉,怎么今日有了兴致。” 楚清宴一时有些羞涩,只遮掩道,“遮遮病容。” 素儿又喜又忧,喜得是公主终于开窍,不再把杀人放火挂在嘴边,而是愿意穿上罗裙当理红妆;忧得自然是公主的心仪对象,一个太监,还是嗜血成性那种。 某些方面……倒也般配。 小丫头在她面前向来藏不住事,说担心起来就是满面愁容,楚清宴看的噗嗤一笑,“外人不知道,你还看不出他是怎样的人么,没人能比他待本宫更好了。” 赵瑾对待公主这方面,素儿确实无话可说。那日楚清宴前脚被叛军带走,后脚赵瑾就急匆匆赶来,听闻她被林正旭挟持,瞬间就变了脸色。他的表情太过狰狞,以至于素儿觉得他会杀掉所有人,但他没有,还细心地安抚她,叫她带些衣服跟着大军,以免公主回来时受凉。 当时没有人能肯定说公主一定活着,就连陛下都抱着最坏的打算,只有他信心满满、言语坚定。 后来素儿想,也许他不是认为公主一定没事,而是他早就做好了随她而去的准备。 “可是,不是只有奴婢会想。” “本宫也没打算让外人知道。” 楚清宴一笑,“只说终身不嫁就好,前朝这样的事多着呢。” 她其实没想过公布这件事,生于这个时代,即便身份尊贵如她,也不能作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而且,她是公主,恶语相向传不到她身边,但是赵瑾在朝为官,该承受怎样的压力。 反而嫁不出去的公主很多,也不差她一个。 “可是……” 素儿还想说,却被她打断,“不必多言,本宫心悦于他,此生无怨无悔。” 梳妆台上放着几瓶摆设的鲜花,楚清宴说不出名字,只觉得香气扑鼻,看着妩媚绝伦的花团,她想‘我已经很幸运,如此该知足了。’ 正想着,突然有太监跑进来,高呼,“启禀公主,大事不好,赵大人在金銮殿欲以死谢罪,好多大臣都同意,陛下已经顶不住了。” 手中的金簪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楚清宴对着小太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什么。” “赵大人说一人谋反,九族全诛,他流着林丞相的血,理应连坐。” “皇兄怎么说。” “陛下当然没同意,”小太监道,“但是有朝臣说……” 楚清宴面色阴沉,“他们说什么!” 小太监呀咬牙,“他们说造反一事赵大人未必没参与,宁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赵瑾平日监察百官,实际权利与三公相当。如今三公去了两位,他已是绝对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臣如何还能容得下他。 只是赵瑾是她的人,怕是这次,容不下也得给我容。 “几年不见,这些大臣可真是胆子肥了,”楚清宴怒极反笑,“本宫倒是想看看,什么叫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摆驾金銮殿。” 同一个地方,同样的场景,只是她却不再四年前那个软弱可欺的公主。 走进金銮殿时,御史大夫正跪在大殿中间,声泪俱下道,“陛下,赵瑾此人阴狠毒辣,实属大楚之害,若陛下不应,臣愿以死明志。” 随着御史大夫的话,大臣们跪倒一片,高呼,“臣愿以死明志。” 这里刚刚经历一场叛乱,还残留着木头燃烧的味道,空气中漂浮着许多灰尘,在日光下清晰可见。 “各位大臣忠心耿耿,看的本宫甚是欣慰,”楚清宴娇笑着跨过门槛,捂着嘴道,“不过也让本宫听听,这要死要活的,究竟所谓何事。” 听到她的声音,同样跪在大殿中的赵瑾身体一僵,头低得更厉害了。 楚清宴假装没看见他的动作,毫无顾忌地穿过一众朝臣,登上汉白玉台阶,走到承安帝身旁。 她身后是金龙和玺彩画,刻画着仙人百兽,两根柱子上的蟠龙怒目而视,龙椅上的承安帝面色沉沉,对她点了点。 承安帝上位后,提拔了许多寒门子弟,他们不清楚四年前的风波。前面的御史大夫一使眼色,一年轻官员突然出列,义正言辞道,“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念在公主初犯,理应罚二十廷丈。” 按住了想要发火的承安帝,楚清宴笑道,“这位大人看来很懂规矩,那么也该清楚,冒犯公主杖责一百,大人也不必辛劳过后领恩,本宫直接把人带来了。” 门外的锦衣卫应声而至,直接把那位大臣按倒在地,楚清宴道,“给本宫打。” 木棍落在脊背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楚清宴故意没让人堵住嘴,所以刚开始他还会发出哀嚎,后来就逐渐没了声息。 一百丈之后,地上的人已经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楚清宴仍旧笑眯眯地道,“各位大臣,现在能否给本宫讲讲,你们刚才是所为何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照例求一下收藏啊!!!!求小可爱们点一下,话说上榜不涨收藏太丢人了…… 以及昨天手术没更,万分抱歉,以后没有特殊情况应该不会了。 第18章 .17 锦衣卫一拥而上,把整个金銮殿围的风雨不透,跪在殿中的大臣这才反应过来,公主这次有备而来,根本就是要给他们好看。 他们不觉想起四年前,娇小的女孩手握长剑,谈笑间斩杀了七位老臣,今日的公主手中没有剑,却比四年前恐怖更甚。 御史大夫冷汗津津,被利益冲昏的大脑瞬间冷静下来,他刚才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越俎代庖妄想逼迫天子决定,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皇上要是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大臣们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所以没人看见高台之山的承安帝和楚清宴正在挤眉弄眼。 承安帝一脸无奈,用嘴型示意对方,‘你又来干什么。’ 楚清宴撇了个白眼,回答道,‘听说你挺不住了。’ ‘胡闹!’ 面对承安帝的斥责,楚清宴表示无所畏惧,甚至做了个鬼脸。心中想着:男朋友都要没了,再不来我直接守寡么。 两人“横眉冷对”了一会,底下的大臣也晾的差不多,楚清宴重新摆出慈眉善目的样子,笑道,“看来各位大人都不想说,那么御史大人,你来给本宫讲讲。” 豆大的汗滴顺脸而下,御史大夫颤抖着嘴唇说道,“回、回禀公主,赵大人恐有不臣之心,还望陛下早日定夺。” 这回答玩的好一手避重就轻,楚清宴心中怒极,言语却愈发温和,“哦?这个不臣之心从何而来。” 柔软的态度让御史大夫轻松不少,终于有勇气抬头道,“公主有所不知,这赵瑾竟然是叛军之首的儿子,这让臣如何能放心的下!” 楚清宴道,“竟有此事?” 承安帝趁机瞥了她一眼:装,我让你装。 “证据确凿,”御史大夫慷慨激昂道,“叛军闯进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定是赵瑾事先泄露消息,里应外合。” “御史大人所言有理啊!”楚清宴义愤填膺,眉头紧锁。 御史大夫心中一松,就连承安帝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林丞相造反,其抛弃多年的儿子如何能不知情,”楚清宴顿了一下,“不只是赵瑾,定然还有其他人。” 公主大人向下巡视了一眼,将刚才逼迫兄长的人一一点名,“你,御史大夫,身为副丞相协助丞相处理政事,怎能对造反一事毫不知情,定是知情不报。” “你,吏部尚书,丞相的直系下属,必定沆瀣一气。” “还有你,工部侍郎,造反前一天还曾去丞相家中做客,可否理解为毛遂自荐。” …… 楚清宴每喊一个名字,就有一名大臣俯身请罪,最后殿中竟然黑压压倒下五分之一的人,公主大人皱了皱眉,总结道,“诸位大臣竟然都与叛军有所勾结,实乃大楚之不幸,今日本宫就为民除害,刚才点名的大臣直接斩首吧,锦衣卫听命!” 皇命如山,锦衣卫闻言直接将大臣扣住,拔刀就要行动,却听御史大夫放声大呼,“公主饶命,臣等冤枉、冤枉啊。” 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边,接过锦衣卫手中的尖刀,用刀尖抬起他的下巴,“御史大夫谈何冤枉,不是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么。大人作为三公之一,也该言行一致,为其他臣子作出表率。” 眼下命不由己,御史大夫哪管什么表率,全身僵硬着生怕刀尖扎进他的喉咙,只哭哭啼啼的重复,“臣糊涂,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糊涂?”楚清宴轻笑一声,“大人年纪轻轻竟然就糊涂了,如何协理政事,不如回家多休息休息怎样。” 龙椅上的承安帝从善如流接道,“御史大夫辛劳多年,如今身体抱恙,朕特地允你辞官归乡,谢恩吧。” 刀尖抽回,御史大夫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心中顿明:他完了。 剩下的臣子,降职的降职,削官的削官。前朝旧臣终于被历史的车轮碾压,成为一抔尘土,消散在风云变化的政治中。自此,三公不立,九卿直接听从帝令,皇权前所未有的集中。 历时四年,大楚终于完完全全掌控在承安帝手中,无一例外。 承安帝心情大好,对着战战兢兢的一众大臣笑道,“诸位爱卿可还有事?” 差点一命呜呼的大臣哪敢有事,都眼观鼻,鼻观心,左看右看就是不说话。唯独还跪在殿中,被众人遗忘的赵瑾有些迟疑的开口,“臣……” 对于赵瑾,承安帝的内心颇为复杂。他衷心好用,像恶犬一样指哪咬哪,但是谁也不知道,恶犬是否有反扑主人的那一天。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承安帝心一横,决定干脆也削了他的官,大不了在金银方面多些补偿,没想到一直沉默的楚清宴突然站出身。 承安帝:你们可能不信,但朕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楚清宴也不懂自己怎么就站出来了,可能是看见赵瑾心如死灰的样子有些心疼,也可能是被他这波操作气的厉害,反正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大殿中央,脚下就是跪着的赵瑾。 感受到皇兄的视线就在自己身上,楚清宴咬咬牙伸出了手,“本宫缺个驸马,赵大人可愿意?” 大楚对公主的丈夫比较宽容,可以做官但得不到重用,至少他现在的督主是不能再做,不过前朝也确实没有这样的例子…… 承安帝:我刀呢,你就说我刀呢!这小子要是敢答应,就等着血溅金銮殿吧。 低着头的赵瑾,眼泪如决堤一般倾泻而出,此时他有多动容,就有多绝望。本以为能偷得一时欢愉,等到公主厌弃就自行离去,谁知上天连这样的机会都要剥夺。 他竟然是林丞相的儿子,林正旭一而再再而三伤害公主,他与那人流着同样的血,叫他如何面对公主!今日上朝是真心求死,为自己的妄想付出代价。 此刻他全身都在颤抖,恨不得立马就死去,然而身前的大红曳地长裙迤逦缥缈,让他再一次心生奢望,艰难地举起手想碰一碰那艳丽的衣摆,眼前却出现了一只纤细的手臂。 楚清宴蹲下身,将手伸向对方,轻声问,“本宫最后一次问你,你愿不愿意。” 她从未想过公布这段感情,如今却接受不了赵瑾的步步退让。她当然可以徐徐图之,却不如逼迫他一下,让他自行明白:我与你一样认真。 周围的大臣是彻底不敢言语了,他们竟然试图杀死公主的心上人,这给他们一百条命也不敢啊,只恨那御史大夫利欲熏心,被权利迷昏了头。 承安帝差点咬碎了一口牙,龙椅都要被掰断,死死盯着下方的两人,心中怒吼:宴儿都如此说了,你竟然还不答应,朕现在就要剁了你,现在! 楚清宴没再说话,只盈盈笑着举着手掌,耐心的等待赵瑾。像母亲等待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不催促、不言语,但无论你何时抬头,我都在这里。 那只手白嫩纤细,如轻盈的蝴蝶展翅欲飞,一看就从未受过任何苦楚,赵瑾不由有些退却。然而它如此坚定,好像世间所有困难都不值一提,只要他还在这,它就能一直等下去。 赵瑾终于鼓起勇气,回握住那只手,“臣愿意。” 这一握,就是一辈子。 楚清宴轻吻发丝,轻轻用力将他带起来,对着承安帝盈盈一拜:哥哥,你看见了么,我找了那个人。 承安帝板着脸,大吼一声“下朝。”转身怒气冲冲的走了。 “看来,你未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楚清宴对着身旁的人调皮一笑。 赵瑾望着她,眼神虔诚而真挚,“怎会,臣已经再幸福不过。” 没管那些跃跃欲试的大臣,楚清宴直接牵着赵瑾向后殿走去,一路上叨叨着,“我跟你说,这次你答应过后可不许再反悔。什么以死谢罪吓死我了,皇兄那边我去说,你别着急……” 赵瑾落她半步,任由楚清宴牵着自己,走过偌大的金銮殿,走过他灰暗扭曲的人生,眼前的女孩是他的光,是他以后漫长生命的唯一理由。 二人绕过高台,刚转进内殿,就看见了面色阴沉的承安帝。 刚刚还说永不放手的楚清宴,啪一下甩开了对方,将两只手都背在身后,像极了被父母抓到早恋的叛逆少女。 ——赵瑾对不起,咱俩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吧,我哥的眼神好可怕嘤嘤嘤。 赵瑾也不恼,对着皇帝拜了一下,落落大方喊了声,“陛下。” 承安帝简直被气笑了,挖了朕的白菜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谁给你的勇气,“宴儿你先下去,我和赵大人谈谈。” 她哥明显气急败坏,连“我”这种称呼都冒出来了。留给赵瑾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楚清宴快速逃离已经硝烟弥漫的站场。 ——男人们的事,还是由他们自己解决吧。 雾渐渐散去,如火的太阳刚刚升起,染红了大片云朵,站在空旷的院落里,楚清宴微微一笑, 流光温暖,岁月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一章番外,这个故事就结束了,第一次写文,非常感谢大家支持我、容忍我…… 我会继续努力给大家讲有趣的故事,新的一年,大家一起加油~ 第19章 .18 赵瑾四岁那年,皇后生下一个女孩儿,陛下闻之大喜,特意赐名清宴,寓意是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如此盛名,宠爱可见一斑。 这是天大的喜事,帝后下令普天同庆,宫中人人有赏,连最低等的太监宫女也能分到几块碎银子。 赵瑾去内务府替他干爹领赏,琢磨着一会儿如何向赵公公讨几块糖吃。 当时赵公公才二十五六,还不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只因为是从太子府出来的老人,也算有几分体面。 内务府总管领着太监发赏钱,少不得克扣三分,轮到赵瑾的时候更是眉头一皱。 “这是谁家的孩子,一边玩去。” 赵瑾年纪太小,听不懂话里的弯弯道道,只以为对方是真不知道,老实巴交的回答,“我是赵德顺的孩子。” 这话一出,周围哄堂大笑。 总管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呦,杂家真不知道,那赵德顺能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虽然不明白他们笑什么,赵瑾还是羞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嗫嚅道,“我……我就是来领赏钱的。” “呸,”总管脸色一变,骂道,“你个没爹没娘的小杂种,今日是皇后娘娘大喜的日子,轮不到你下贱胚子冲撞,还不给杂家滚。” 后面排队的小太监嬉笑着踢了他一脚,头摔在地上,落下好大一个包。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周围人笑得更大声了。 赵瑾捂着头跑回住处,始终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 晚上赵公公当差回来,满目阴沉。宫中人多嘴杂,赵瑾在内务府丢了面子的事早就传到他耳朵里。不能生育是所有太监的耻辱,如今被嘲讽一天,好像直接打他的脸,令人格外无法忍受。 赵瑾不明所以,像往常一样喊了声“爹。” 瞬间被这个称呼激怒,赵公公掐着对方的脖子,眼眶通红,“谁是你爹,谁他妈是你爹。” 四岁的小孩哪经历过这个,很快就憋得满脸通红,双手双脚拼命扑腾,挣扎着大喊,“放开,放开我!!!” 赵公公狞笑着,“放开你是吧,杂家这就放开你。” 他拎着赵瑾的后脖领,扒下衣服,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把刀,直接砍向下半身。 一声惨叫传来,在这深墙绿瓦里,没引起半分波澜。 赵瑾在床上趴了三天,一滴眼泪都没流过。他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但他学会一个道理。 弱小,就是原罪。 然而残酷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赵公公仿佛打开了暴戾的开关,时不时就来一顿毒打。 当差不顺心打他,端茶倒水不及时打他,喝了酒打他,甚至半夜醒了也要打他。和赵公公待在一起的时光,成为他最恐惧的噩梦。 今天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由于对方没控制住力气,赵瑾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看就要不行了。 赵公公也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少见的温和起来。把他抱到床上,摸着他的脸颊叹道,“瑾儿,你别怪爹。” 苦难让人成长。赵瑾已经不再是那个傻乎乎的孩子,奉承讨好逐渐成为他的本能,谎话张口就来,“我知道爹是为我好,我不怪爹。” “不怪就好,”赵公公喝了一口酒,“宫里的日子太苦,人啊,总要找点事做才能活下去。” 赞同的点了点头,赵瑾不明白后者,但是他也觉得:宫里的日子太苦了。 他十二岁那年,赵公公终于熬出了头,晋升为皇帝的贴身太监。三十岁的赵德顺哭了一宿,他也跟着哭,只因贴身太监需要随时伺候主子,住在专门的偏房,所以没时间再打他了。 宫中不养闲人,他又早早净了身,所以也讨份差事。 那时他生的唇红齿白,又每日笑脸迎人,奉承话不重样的说,宫女太监谁见了都喜欢。也因大太监养子的身份,颇受照顾,所以混的还算舒心。 然而命运好像格外痛恨他,一日他去内务府办事,又碰见了当年的总管。 他握了握拳,笑着行礼,“见过总管。” 内务府总管正低头想事,被他吓了一跳,抬头刚要发怒,却看见他的脸一愣,“你是?” “奴才是内官监的,陛下要置办些笔墨纸砚,奴才想领银钱。” “如此啊,”总管眯着眼,“那你随杂家来吧。” 赵瑾低着头跟在总管身后,然而越走越不对劲,这根本不是通往会计司的路,还没等他细想,总管却停了下来。 他也不敢多问,继续低着头等着,等来的却是总管的双手。 “杂家看你年纪不大,不如跟了我怎么样,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总管凑到他跟前,带着太监特有的恶臭。 “不行,奴才不行……”往日的伶牙俐齿统统消失,他慌乱的躲避,却被总管两只手牢牢握住。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总管偏着头要亲他的脸,“杂家要弄死你这么个玩意,可再简单不过了。” 一时被控制住,赵瑾的脑中混乱不堪,他想起儿时被总管戏耍的那天,被赵德顺毒打的日子,想起铺天盖地的疼痛,恨意从胸腔中爆发,他一把将对方推倒在地,拿起石头就砸向额头。 一下、两下……直到地上鲜血淋漓,总管也再没有呼吸。 赵瑾瘫倒在地,却逼迫自己起身,狂奔着返回住处。 好在总管为了避人耳目,特意把他带到偏僻之处,所以一路上也没见到人。他回去换身干净衣服,又仔细清洗了身上的血迹,神色如常的去会计司领银子。 傍晚的时候,他从宫外回来,听到了内务府总管暴毙的消息。 当内官监太监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也装作震惊的样子叹息一番,却在回住处时看见赵德顺的瞬间,慌了手脚。 赵德顺身前是熊熊燃烧的火盆,他正挑着带血的衣服一件一件扔进去,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以后这种错误可不能犯。” 赵瑾点点头,牢牢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所以几年后他杀了赵德顺的时候,真没忘记烧掉证据。 日子过得飞快,他越爬越高,心也愈发荒芜。偶尔会想起赵德顺的话,关于在宫中要找点事做才能坚持下去。 可是寻常太监做的事他都瞧不上,本以为会一直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一个女孩儿。 那年他刚满十六,名义上是小侍,暗中实为太子眼线,监察宫中动向。深宫的日子已经让他失去所有情绪,他不再伤心或高兴,愤怒或慈悲,只是无情地看着一切,这可能也是太子看中他的一点。 先帝前日突然离世,却没留下遗诏,太子被那些老臣闹得心烦,脾气格外暴躁,他也只能尽力探听消息,以免殃及池鱼。 在去金銮殿接太子下朝的时候,他突然在角落看见一个小姑娘。 那天阴雨沉沉,乌云密布,整个天好像都要压下来,宫中四处飘着缟素,显得愈发哀戚。 女孩缩成小小的一团,头发披散着,身上包着一件锦衣卫的衣裳,脸上还带着血迹。 赵瑾一打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帝王逝世,宫中无人管制,锦衣卫看见貌美的宫女没控制住,却被对方反杀。 这样的事情太过常见,他本不予理会,想着一会儿差人处理就好,却不知为何走了过去。 也许因为女孩倔强不甘的眼神,也许是与之相似的经历,反正他鬼使神差的走到女孩身前,擦掉她脸上的血迹,说了一句,“这种错误不能再犯。” 那宫女面无表情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杀了人。” 赵瑾一笑,他当然知道她杀了人,还知道她杀了谁呢,将她的发丝别到脑后,“你怎么说出来了?这样不行,你要学会说谎。”他顿了顿,“不会说谎在宫中可活不下去。” 宫女抬起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从不说谎。” “唉……”赵瑾叹了口气,“那这样,别人问起来,你就说和我在一起。” 他在太子手下当差,尚有几分薄面。这几天情况特殊,想必宫里的人也不会太过纠缠。 “你是谁?” 赵瑾感觉这辈子叹的气都没有今天多,“我叫赵瑾,是太子手下的人,别人问起来,你就说和我在一起,什么都不知道,懂了么!” 宫女盯着他看了好久,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时间已经不早了,太子马上就要下朝,赵瑾把女孩拉起来,“趁着现在还没人,你挑着偏僻的地方走,别叫人看见。回去赶紧把这身衣服烧了,有事就提我的名字。” 那宫女真的很纤弱,坐下的时候不显,此时站起来还没到他的肩膀。心中又骂了几句锦衣卫‘禽兽’,皱着眉把自己的披风给了女孩。 “路上小心一点。” 他走的匆忙,所以没看见宫女脚下大红色的衣摆,那是只有皇后、公主才能穿的颜色。 他也不知道,这个初见就让他为之忧心的女孩,以后会让自己拼了命,只为让她活的灿烂无忧。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清宴:本宫连杀七个大臣,实在太累,抢了锦衣卫的衣服坐在路边休息一会 赵瑾:小宫女别怕,我护着你 楚清宴:傻逼…… 第20章 .1 承安十八年冬,三十岁的长公主在翠微宫离世,其夫赵瑾不知所踪,帝痛之。 楚清宴在系统空间看着赵瑾躺进自己的棺材,明明泪流满面心中却毫无波澜。 【系统,我……为什么不伤心。】 26号悲悯的声音传来,【为了防止宿主崩溃,你们在小世界产生的感情都会消失。】 摸了摸脸上冰冷的泪水,楚清宴愣愣地盯着白色墙壁,不带任何感情的低喃了一句,【这样哦……】她顿了顿,【那为什么攻略对象会发生变化,我之前不是一直都攻略男主么。】 【超出权限,请宿主重新提问。】 楚清宴叹了口气,靠着墙壁缓慢地坐下来,【我先睡一会,你去汇报吧。】 【提议……驳回,正在准备传输,小世界准备完毕……】 【等等!之前不是这样的啊!】 —————— 一阵天旋地转后,楚清宴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坐在灯火辉煌的落地窗前,夜晚的城市车水马龙,仿佛她去年和赵瑾一起点放的河灯,小船载着蜡烛在蜿蜒的溪水中飘飘荡荡,煞是好看。 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确实失去了对他的感情,就像分手多年的男女朋友,记忆还在,但是那种心动、喜悦统统消失,只留下苍白的景象。 抬起手缓缓搭在巨大的玻璃上,说不清是悲是喜,亦不明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说你究竟给不给钱吧。” 尖利的女声在身后突然响起,陷入沉思的楚清宴一惊,反应过来房间里还有别人。 椅子一转,完整的房间映入眼帘,她身前是巨大的办公桌,散乱的放着一些文件。正对面皮质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姿态亲昵。男生西装革履,应该是商业伙伴或者公司下属;而女孩穿着就比较暴露,难道是……秘书? 系统剧情还未传送,记忆也没来得及接收,只能先混过去。 楚清宴轻咳一声,面色严肃的看着两人,手指习惯性地敲打桌面,“什么钱?” “楚清宴!”那女子勃然大怒,“你别装不知道,前几天说给我哥500万周转,现在还想反悔不成!!” 楚清宴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给?” 这个小世界已经通货膨胀到500万说给就给了??? “当然是给了,”那女孩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你是我哥的女朋友,给他点钱渡过难关怎么了,还是你瞧不起我们兄妹。” 一直沉默的男人也突然开口,“清宴,你知道我最近遇上点困难,但我保证马上就会解决。500万不过一辆车钱,以后我会补偿你的。” 这意思,还真是白要啊??楚清宴复杂地看了对方一会,确认过眼神,如此不要脸一定是那个叫男主的人…… “500万我一时也没有,”楚清宴道,“准备好借款合同,三天后来取吧。” 男人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难堪,好像自己受到天大的羞辱,咬牙道,“好,这500万三个月后我就还你。” “等等,”她抿了一下咖啡,冷掉的饮品苦涩异常,“谁说是500万?” 女子刷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她大喊,“你还想怎样!” “企业贷款一年内利率4.35”将屏幕上的查询结果转向二人,“咱们这种关系,算你4吧。” 男人揽住了身旁要发怒的女孩,面色冰冷道,“好,520万,三个月后如数奉还,今天我和娇娇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他就环着女孩的腰摔门而去。 楚清宴: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绿。 这是一个不夜城,高楼大厦里灯火通明,街道马路上流光溢彩,星星之火从这里开始再慢慢向四周延伸,如同奔腾不息的河流。 她重新回到窗边,看着蚂蚁大小的行人,突然感慨:也不是那样无法接受。 【剧情传送,请宿主查收。】 坐在舒服的办公椅上,皱着眉看完小世界的剧情,楚清宴真心觉得:自己要完。 这是一个典型凤凰男背信弃义的故事。富家女爱上平凡的同学,两人毕业后一同在她家公司实习,却被对方设计夺走自己的股份;还被对方的妹妹,其实是童养媳,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最后失去一切的时候,她重新接受了男主,成为全职妻子,三个人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对于每一次都要穿越到这种男频后宫文,楚清宴表示十分无力,头痛的问系统,【这次攻略对象是谁?千万别是男主啊……】 “咚咚咚——” 系统还没回答,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楚清宴整理好衣服,喊了声,“进。” 身穿白衬衫,黑色西裤的男人走进来,外套随意搭在胳膊上,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两颗,他歪着头满脸笑意,眼中比外面的亿万灯光还要明亮。如此倒不像是雷厉风行的总裁,反而像温润如玉的大学教授。 “清清还没走呢。”来人将衣服随手扔在沙发上,亲昵的揉了揉她的头顶。 楚清宴胡乱地挥着手,“别弄乱我发型。”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哥哥——周锦白。楚清宴父母早年身体不好,因此收养了一个男孩,没想到老来得女,但他们也没有嫌弃养子,反而事事公平。只遗憾的是她大学毕业那年,二老就在空难中双双遇害。 承安帝是个宠妹狂魔,所以楚清宴非常习惯兄妹之间的互动,托着下巴撒娇道,“哥,我这两天不想动,这面的事情你帮我处理一下呗。” ——凭我大二国奖的优秀水平,实在管理不了公司。 周锦白正收拾桌上的文件,盯着屏幕思索了一会,眼中闪过暗芒,“我那边也忙,叫小程过来替你?” “行,”楚清宴打了个哈欠,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不收拾了,直接回家吧,我都困死了。” 周锦白尚未娶妻,所以两人还是住在原来的别墅,偶尔晚上也会一起回家。 将文件最后摆放整齐,其余办公用品排成一排,规规矩矩码在桌子边缘。周锦白这才起身,把衣服披在楚清宴身上,温和的笑笑,“夜里冷,别着凉。” 看着那一排物品,楚清宴有些发愣,赵瑾……就是这样收拾东西的。无论桌子多么大,所有东西一定贴着边缘,也不担心掉下来。 “怎么了?”周锦白站在门口,有些担忧的询问她。 “啊?啊!没事,”楚清宴小跑着过去,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不过是一个小癖好,证明不了什么。 “是不是……又和男朋友吵架了?” 秘书早就下班,楚清宴正拎着包翻钥匙,闻言翻了个白眼,“我才懒得和那种人吵呢。” 把办公室锁好,二人说笑着走向地下停车场,电梯门开了,周锦白却没动。 “我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处理,”周锦白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清清先回家吧。” 公司还有很多同事在加班,况且一米八的大男人也不需要自己担心,楚清宴揉了揉眼睛,“行,那我先走了。” 颤颤巍巍地将车开出停车位,楚清宴抹了一把冷汗,幸亏有系统加持,否则自己十几年没开车,怕是连刹车油门都分不清。 为此特意选了一条平时不会走的路,因为那里往来的车辆比较少。楚清宴坐在舒服的真皮座椅上,敞开车篷,感受夜晚泛着冷意的微风,舒服地想放声大叫。 等红灯时她抬起头,想看看现代的星星和古代是否一样,然后,她猛地发现自己办公室的灯竟然亮着!! 她第一反应就是:有贼! 急忙翻出手机要给保安打电话,她突然记起办公室中安装有私人摄像头,可以直接观看里面的情况。有些慌乱地点开APP,楚清宴看到了让自己震惊异常的画面。 那个笑容清朗的少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有些阴暗甚至癫狂的男人,他勾着嘴角,一遍一遍舔舐自己用过的咖啡杯,最后,还在她桌角的相框上落下一个吻。 楚清宴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却见画面上的男人好像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摄像头的方向。 画面太过清晰,以至于楚清宴真的以为两人在对视,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她倏地将手机翻扣在座椅上,一踩油门,直接冲过路口,很快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周锦白不是她哥么,虽说只是养子,两人并无血缘关系,但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怎么会生出这种感情! 铃铃铃—— 被突如其来的铃声吓一跳,颤抖着将车停在一边,楚清宴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谁?” “清清,是哥哥,”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问你有没有安全到家。” “快了。” “那清清小心一点哦,别在路上贪玩。” 对方的语气自然又温馨,楚清宴却生生出了一身冷汗,哑着嗓子回答,“好。” “那我最爱的清清,晚、安、哦。” 完全不知道自己怎样挂了电话,楚清宴呆呆地坐在车里,直到一阵风吹过才清醒。 【系统,攻略对象是谁。】 26号快乐的尖叫声响起【宿主宿主,这次攻略对象的好感度有100呢,我们马上就能结束了哈哈哈哈。】 【我问你,攻略对象!是!谁!】 【周锦白啊。】 楚清宴:我攻略你大爷。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男主是个变态,但是依旧会被女主按在地上摩擦,翻身是不可能翻身的,阴暗偏执也不可能翻身。 以及我道歉,上一篇番外写崩了,本来还应该有一章,但是我……没写出来,哭辽,以后有机会补吧。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琛 5瓶;阿七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2 夜凉如水,月光争先恐后从窗帘的缝隙逃窜出来,给整个房间蒙上一层薄纱。 楚清宴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褥中,少见地失眠了。 ——她在想赵瑾。 不知从哪里读过这样一段话,大意是:当你和一个人建立亲密关系之后,就会用那个人来填补你的洞。一旦关系结束,你不会感觉失去那个人,而是感受到填补坑洞的东西不见了,感觉丧失了自己的一部分(1)。 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赵瑾和她对他的感情同时消失,所以并不觉得伤心,但她被那个人细致修补的孤寂重新暴露出来,在这安静的夜里赤_裸_裸地摊开,散落一地。 疼的让她窒息。 深吸一口气,披上床边的真丝睡衣,楚清宴决定下楼逛逛。 父母喜静,所以别墅安置在郊外,院子里种着大片花草,在夜晚黑压压地绽放。恍惚间,她走到自己窗下的葡萄架处。 葡萄藤伸开棕色的肢体,紧紧缠绕在木架上。枝条时而背离而去,时而相互依附,形成绿色的房顶,遮蔽住清冷的月光。 楚清宴想去葡萄架下的亭子坐坐,因为太过黑暗,走到近处才看见已经坐在那里的周锦白。 “哥,你怎么在这?”她吓了一跳,抱怨道。 小姑娘穿着真丝睡裙,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在夜里仿佛发着光,周锦白的喉咙动了动,哑着嗓子说,“清清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天气有些凉,楚清宴紧了紧衣服,下意识靠近热源,挨着周锦白坐下来,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不太困。” “在想男朋友?” 两人挨得太近,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清楚地感受到女孩儿柔软的身体,周锦白一下一下抚摸她的长发,眼中疯狂难耐。 ——她又在想别人,如果、如果…… “没有”,楚清宴突然环住对方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在想哥哥。” 女孩语气中的敷衍清晰可见,但周锦白还是奇异地被瞬间安抚好,亲了亲她的头顶,“想哥哥什么。” 黑暗中的楚清宴轻轻叹息着,三分真七分假的说道,“还好有你。” 在无穷无尽的生命中,我需要如此多的爱来填补那个空洞,你们来了又走,治愈我又重伤我,但我此时此刻只感到庆幸,庆幸还有人在我身边。 周锦白的表情彻底温和下来,怜惜的抱了抱女孩,“我一直都在。” “什么在不在的,”楚清宴揉揉眼睛道,“哥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吧。” 一片绿叶兜兜转转飘到她的头顶,周锦白摘下那片叶子,点头道,“清清也早点休息。” 笑着推了对方一把,楚清宴注意到,那片叶子始终被他拿在手里。 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她思索片刻,坐到了她来时对方坐的位置。 乍一看还是同样的黑暗,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她环顾四周时,发现葡萄藤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缝隙,透过那个巴掌大的缝隙,正好看见自己的窗子。 楚清宴眯着眼,‘偏执病娇什么的,有点意思啊。’ 【系统,】她重新靠回椅背上,【既然爱意值是100,为什么还要攻略?】 系统解释道,【宿主,我们判定的最终结果,而不是初始值。】 【难道还能下降?】看周锦白的样子,她估计自己捅他一刀,对方都能笑着接受。 【宿主……】26号犹豫的声音传来,【刚才爱意值已经下降5点,现在为95。】 楚清宴:??? ——偏执阴暗什么的,最讨厌了!!! —————— 辗转反侧半宿,临近中午,楚清宴才捂着头醒来。 想起昨夜的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肯定对方、在意对方,这样的攻略方式究竟有什么问题?难道是周锦白看出了她的虚情假意? 她咬着唇,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上一辈子,她信誓旦旦的告诉系统:自己要以情换情。可是……被剜下心的感觉,太疼了。 认命的穿好衣服,楚清宴决定今天再去公司看看,不攻略命都没有了,谁还管疼不疼。 到公司时恰好是午餐时间,往日熙熙攘攘的食堂今日却空无一人,有的员工见了她,眼神躲闪的绕路走了。 疑惑地走去顶楼办公室,发现那里竟然聚着一群人。 “都不上班,在这站着干什么呢!”她冷着脸问道。 程荣,也就是周锦白昨日派来的职业经理,快步走到她跟前,低声说,“周总和林先生刚才在食堂吵起来了,现在正在办公室里呢。” “怎么回事?”她哥竟然能跟她男朋友吵起来,平时二人不是唯恐避之不及么。 “您看微博了么,”程荣脸色难看的解释,“咱们年会的照片泄露出去,有人扒出您和周总的照片,以为您们……关系不当。” 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楚清宴过去一直在读书,父母为了保护她的隐私,故意隐去还有一个女儿的消息,平日公众场合也只带着周锦白,所以媒体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去年毕业,相当于空降到公司,除了内部员工,都不清楚她的具体身份,作为娱乐公司,事业有成的总裁和年轻貌美的助理,确实有些令人遐想。 “林子书知道我的身份,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吵起来?” “林先生说,”程荣有些尴尬地说道,“林先生说周总是故意排挤您,想夺走您的家产。” 楚清宴简直要气笑了,先不说周锦白早就把手里的股份转给自己,助理这个职业根本是她自己选的。毕竟她本科专业是建筑设计,难不成还能直接做经理。 一把推开门,恰好听见林子书的冷嘲热讽,“不过是捡来的,别以为叔叔阿姨对你好,你就真以为自己是楚家的孩子。” 周锦白站在窗边,身后是钢筋与混凝土构成的冰冷城市,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怒气,却仿佛冻成了冰,眼神阴沉沉的,其中是化不开的黑暗。 楚清宴突然僵住了,周锦白的面容和赵瑾慢慢重合在一起,那年在战场上赵瑾知道自己是林丞相的儿子,也是这幅心如死灰的表情。 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她走到周锦白的身前,缓慢而温柔地抹平他紧皱的眉头。 “哥哥,”她顿了顿,“你是我的家人,是爸爸妈妈珍爱的孩子,一直都是。” 周锦白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刚才那一瞬他是真的想让对方死,然而眼前小姑娘的眼神怜惜又真挚,算了吧,那个男人没了她总会伤心的。 ——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哭。 眼前两人毫无顾忌的对视,好像再也容不得其他人的存在,林子书皱眉上前,“清宴,我……” “我们分手吧,”楚清宴低着头,“钱我照常借你,但是我们分手吧。” 对方瞬间变得慌乱,“清宴我错了,我就是看到新闻一时着急,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楚清宴坐回椅子上,还不忘牵着周锦白的手,歪着头看向对方,“可是你让我哥哥伤心了。” 牵着的手一紧,反握住她的手掌,周锦白专注的看向身边的姑娘,眼中是晦暗不明的光。 “我不是,清宴,你不知道,他让你做助理……” 林子书还在解释,楚清宴却不耐烦的挥挥手,“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程荣把满脸通红的林子书请走,办公室又剩下了二人,楚清宴想了想,拿起手机用官博转发了条消息。 “吃瓜群众:这女的怕不是周总情人吧,一直以为周锦白洁身自好,没想到也是一路货色。” “川海传媒集团:不是情人……图片@吃瓜群众” 微博下放了她手机中唯一一张全家福。是她高中毕业那年拍的,父亲母亲坐在前面,她和周锦白穿着同款衬衫站在沙发后,背景是家里的客厅墙壁。 男孩女孩还未经历巨大的沉痛,两人巧笑嫣然,宛如一对璧人。 消息一出,下面自然是疯狂地回复。 “娱乐扒一扒:我的天,这是官宣了吧。” “圈内新鲜事:不是情人,难道是妻子/狗头/狗头。” “周锦白在我怀里:我承认了,这就是我。” “川海今天破产了么:垃圾公司!炒作!” 周锦白就站在身后,自然也看见了她发的内容和评论,盯着那个‘妻子’看了许久,哑着嗓子问道,“这样容易误会吧。” “无所谓啦,”楚清宴脚下一蹬,椅子飞速地旋转起来,“咱们公司低调太久,也该活跃起来了。” 年会过去四五个月,怎么会突然爆出照片,明显有人要整他们。川海沉寂太久,居然让那些小鱼小虾产生他们好对付的错觉。 小姑娘的声音快活而得意,没有半分阴霾,她在椅子一边旋转一边笑,他突然有一种对方要消失的感觉。 周锦白按住椅子,左右手搭在两侧,把小姑娘困在椅子里,一点点俯身逼近对方,“清清真调皮。” 对方在他怀里,低头就能吻到的地方,周锦白突然觉得有些难耐,眼中混杂着情_欲,死死盯着小姑娘的唇,就差一点…… 楚清宴突然笑着抬起手,抱住他的后颈,“哥哥,”她稍稍起身,将唇贴近对方的耳边,“那你要怎么做呢。” ——周锦白,我等着你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周锦白:想黑化 女主:按住头,不许! —————— 注释:(1)《秘密副作用》李欣频 第22章 .3 门没关严,外头传来不知谁的电话铃声,是周锦白听不懂的吴侬软语,那女声咿咿呀呀地婉转悠长,不停搅动着他早已沸腾的欲_望。 他猛地把楚清宴抱起放在办公桌上,将对方按在胸前,掩饰自己通红的眼眶,办公桌对面是穿衣镜,清晰地映着他现在的表情:疯狂幽暗、不顾一切。 对外界危险一无所知,小姑娘仿佛得了天大的乐趣,在他怀里咯咯笑个不停,温热的气流落在他的胸膛上,也吹进他的心里。 周锦白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脑海中不停地叫嚣着“得到她,占有她,让她只能看见自己,”,他扣住女孩的肩膀就要吻下去。 “哥”,楚清宴扭了扭身子,“你力气好大,捏的我好疼。” 这话如隔夜的凉茶,瞬间浇息了心中火焰,周锦白从那种疯狂的状态清醒过来,心中惊恐万分,他若是真的没控制住自己,怀中的女孩怕是要恨上自己。 “清清,”周锦白暗哑的声音传来,“乖一点。” 乖一点,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楚清宴不满地踢了踢他的小腿,“我怎么不乖了。” 灼热退去,周锦白又恢复成完美无瑕的兄长,低着头给小姑娘整理好头发,笑道,“是,清清最乖了。” 女孩坐在桌子上抬头一笑,眼中是周锦白从未拥有过的烂漫天真、清辉如雪,他控制不住想要破坏又终究不忍指染,只得强迫自己转身离开。 楚清宴怎会容他逃跑,她并不言语,只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的喉咙上。 手指的力道太轻,以至于很容易就被忽略,可周锦白就像被定在那里,丝毫动弹不得。 指尖旋转,指甲划过他的喉咙,缓慢地划进他的衣领,尖利的触感带来丝丝痒意,周锦白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楚清宴挑眉一笑,邪气横生。 骄阳炽热,气氛暧昧,心爱之人巧笑嫣兮,哪个男人能承受住这样的撩_拨,周锦白抓住了她作乱的手指,无奈一笑。 ——你是要我的命。 挣开对方的桎梏,楚清宴哈哈大笑着跳下桌子,故作骄纵地扬起下巴,“那还不立马请本宫吃饭赔礼道歉?” “我换下衣服,”周锦白将手掩在身后,笑着走向休息室,“清清想吃什么。” 看着对方凌乱的步伐,楚清宴在心中控制不住地狂笑:让你病娇,让你偏执,还不是被我按在地上摩擦。 【系统,现在爱意值多少?】 【爱意值下降5点,现在为90点。】 楚清宴自信的表情瞬间狰狞:你他妈说啥??? —————— 休息室里没开灯,周锦白站在昏暗的镜子前,脸上温和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眼中化不开的黑暗。 烦躁地拽开衬衫,扣子崩落一地,纤细手指触碰皮肤的感觉记忆犹新,娇小的少女刚刚就在他怀里。想到这里,周锦白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战栗,猛地将洗漱台的东西扫落, 不够、这样不够。 他知道女孩只是当做兄妹间的玩闹,但他压抑太久,对方轻而易举就释放了自己心中的野兽,忍不住想要将她拽入同样的黑暗。 “清清”,周锦白舔舐着刚才握着她的手掌,眼中一片腥红,“这是你自找的。” ——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周锦白换好衣服出来时,楚清宴正满脸阴沉地站在门口,见状也没说话,只没精打采的瞥了他一眼。 “清清,”周锦白走到距离她不足一拳的地方,“可是不舒服?” 在人际交往中,有一种说法叫亲密距离,比如夫妻或情人之间的交谈距离是0-45cm。周锦白显然刚刚受了刺激,以至于开始一点点模糊二人的界限。 对于这种一面示好、一面降爱意值的迷惑行为,楚清宴很快给他打上了渣男的称号,因此格外没好气地说道,“没事,走吧。” 一路无话,周锦白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却在过马路时突然牵住了她的手。 十指紧扣。 楚清宴还在为爱意值降低生气,故意使坏,睁大眼睛满脸天真的问,“哥哥干嘛?” “过马路危险。”周锦白一本正经答道。 若不是对方的眼神都要把自己吞了,楚清宴没准真信了他的鬼话,无奈性命系在其身,再假也要含泪演下去,她刻意靠近对方,蹭了蹭他的手臂,“那哥哥握的紧一点。” 常言道十指连心,牵着对方柔弱无骨的手掌,周锦白是真的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他的手指正好搭在楚清宴的脉搏上,一下一下跳动的脉搏如晨钟敲打在他的心上。 “清清,”他下意识喊了对方一声。 “怎么了?哥。” “没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把命给你。 吃饭的地方是楚清宴自己选的,是她心心念念的西餐。公主的膳食再奢靡也受时代限制,她能日日吃满汉全席,却对鹅肝、奶酪束手无策。 点餐的时候下意识选了全熟,赵瑾明明是个心狠手辣的,吃饭却见不得一点血腥,有一年她突发奇想烤牛排,对方直接白了脸。 抬起头时,却见周锦白神色不太自然,她沉默片刻,硬着头皮说道,“哥哥不是讨厌吃生的么。” 老天保佑,周锦白千万别是喜欢三分熟的那种人。 “清清竟然知道。”周锦白温柔的笑着,眼中是诡异的满足,好像看进了她的骨头里。 他幼年遭人抛弃,街上的东西没什么不吃的,早就弄坏了肠胃,如今生冷辛辣他都动不得,只是没想到他的女孩竟然都知道。 清清,你让我怎么放下你。 尴尬地笑笑,想说点什么混过去,却见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身穿滚金边旗袍的女生怒气冲冲走进来,浓妆艳抹的脸上满是不屑。 “楚清宴,”林子玉扯着脖子大喊,“你为什么跟我哥分手。” 对于男主能随时定位自己这种事,楚清宴早就习惯了,只是没想到现在男主妹妹也有这种能力。 咽下一口水果,有些无奈的问,“为什么不能分手。” 往日女主为了讨好男主,都是小心翼翼曲意逢迎对待他们兄妹,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变了态度,林子玉心中惊疑,但还是习惯性地趾高气昂道,“我哥那么好,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快跟我哥道歉然后复合。” 楚清宴其实不太生气,毕竟跟这样的人认真才是有问题呢,她嗤笑一声,“既然我配不上林子书,现在分手不是对他好。” 林子玉心中暗恨,要不是为了钱,谁会找她复合。不耐烦地挥着手,“反正你快去道歉就得了。” 周锦白已经不耐烦到极致,抿着嘴角马上就要发怒,楚清宴却按住他要起身的动作,继续跟眼前的女人纠缠。 因为,她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林子书既然这么好,”手下的肌肉突然紧绷,她觑了一眼身旁的男人,笑道,“你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呢。” 林子玉突然两颊发红,扭扭捏捏地说,“谁,谁要跟他在一起了。” “哦?”楚清宴声音低沉,其中的诱惑之意显而易见,“你们也不是亲生兄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林子书来自一个非常偏僻古老的山村,那里女孩地位低下,穷人根本养不起,生下来直接就送到有钱的人家,美其名曰叫收养,其实就是童养媳。 周锦白闭上了眼睛,被这句话激起了千层浪,她的女孩说不是亲生兄妹可以在一起,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有机会。 楚清宴意味不明的笑着,耳边传来快速的报数声,【爱意值85、86,哎呀,90。】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继续说道,“你哥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爱意值85。】 林子玉瞪着眸子,满目羞怯,却在看清她的手放在周锦白腿上时怒骂道,“好啊,你根本就是红杏出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她跺了跺脚,“我要告诉我哥。” 楚清宴哈哈大笑,“谁说我出墙了”她挥了挥手机,赫然是刚才的微博,“我们这可是天生一对。” 【宿主宿主,爱意值100了,啊!!!】 周锦白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一定要问清刚才小姑娘那话的意思。他猛地起身,乌黑的瞳孔下蒙着薄薄的灰色,那里有冲破一切的疯狂,对着林子玉冷笑,“给我滚。” 闻声而来的保安终于出现,把挣扎不休的林子玉带走,她一边走还一边喊,“你这个贱_人,我一定要媒体知道你的真面目。” 周锦白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楚清宴身边,十指紧扣着她的肩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是正午,阳光洒在白色衣裙上,带来朦胧的光,她毛茸茸的碎发落在他的手背,像细线牵扯着他的心脏。 楚清宴好像看不见他眼中的危险,突然道,“林子书吧,其实也不错。” 【警告警告,爱意值60。】 “但是啊,”她停顿了一下,“远不如哥哥呢。” 【爱意值80。】 周锦白,一提别的男人你就炸毛,这么可爱的嘛。 第23章 .4 周锦白这几日出差,楚清宴也没闲着,每天跟程荣学习公司管理,看着黑压压的报表,她感叹道,“隔行如隔山啊!” 这段时间混熟了,程荣也知道她并非蛮不讲理的娇小姐,因此笑着调侃道,“我学了十年才走到这个位置,您要是半年就会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有天赋的人终究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靠努力才走向成功。程荣轻描淡写的话语下,也埋藏着数万个孤独苦涩的夜晚。 “那我哥呢,”楚清宴低着头,“我哥学了几年。” 程荣一愣,沉默片刻才答道,“周总是属于那种努力还有天赋的,我自愧不如。” 楚清宴听得出他并非奉承,而是发自肺腑的钦佩。自古越有才华的人越倨傲自矜,能得这样的称赞显然周锦白确实厉害,笑道“嗯,我也比不上,”她顿了一下,“所以是我哥的问题,不是我们的。” 程荣也跟着笑,这次则多了几分释然,他神秘兮兮地凑到楚清宴身边,悄声问,“话说你真不介意当助理? 果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楚清宴扶着额头,“不介意啊,只要我哥有的,不会少了我半点。” “确实,”程荣了然的点点头,“周总的确如此。” 看着对方莫名犹豫又笃定的态度,楚清宴噗嗤一笑,“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对方摸了摸鼻子,“您……什么意思?” “你是想说,”楚清宴托着下巴,眼中闪着光,“我哥喜欢我对不对。” 程荣这次是真的尴尬了,左看右看始终说不出话。 “公司里知道的人多么?” “不太多,”程荣低着头,变向肯定了她的问题,“我们几个助理私下猜测的。” 周锦白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可他的爱太满,稍不留神就会溢到外面。 楚清宴眯着眼没回答,唇边带着莫名的笑意。 还有很多文件要看,可程荣就是一个字也读不下去,忍了好久终于问道,“您不生气?” “怎么说呢,”楚清宴咬着笔,艰难地解释,“有些人你很难对他生气。” 去A市打听一圈,见过周锦白的人无不说他心肠冷硬、手段了得。可这些年他护着她天真的长大,看她爱情美满、生活顺遂,即使挑剔如她也说不出半分不满。 他尝遍世间寒凉,却仍予她全部温柔。 程荣有些意外地问询,“那最近传的绯闻?” “嘘,”楚清宴一笑,“那是我送他的礼物。” 现实太苦,我便赠你欢愉梦境一场。 —————— 结束一天的工作,楚清宴和程荣道别,“明天我哥回来,我去接机,可能晚一点到。” “唔,去吧”程荣还要加班,捶着腰笑道,“资本家的快乐。” 楚清宴笑嘻嘻地跑了,却在地下停车场遇见了最不想见的人——林子书和林子玉。 自从知道爱意值会随着男主出现而降低,楚清宴对这二人是敬而远之。她拿起电话,警惕地看着对方,“你们有什么事?” 林子书粗暴地拽着林子玉,吼道,“还不给清宴道歉。” “楚清宴,”林子玉不情不愿地说,“那天对不起,我不该找你麻烦。” 不知道二人玩什么把戏,她谨慎地退到车边,一手拉着车门回答,“不必道歉,以后少来纠缠我最好。” 对方好像根本听不懂她的话,林子书竟然从后备箱拿出一捧鲜花,突然单膝跪地,“清宴,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是真心爱你。” “不必再说了,我不同意。” “清宴!”林子书突然激动大喊,“你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这什么恐怖威胁? 楚清宴无语地翻个白眼,坐回车里降下窗户,“那你跪着吧,停车场这么大,不喜欢这个车位你还能换一个。” 见对方的态度坚决,林子书眼中精光一闪,诚恳地说道,“清宴,既然如此我们就好聚好散,也不枉相识一场。”他举了举花,“这里没有茶也没有酒,你收下这束花,我便不再纠缠。” 花束不大,红艳艳的玫瑰配上几棵满天星,确实是她最喜欢的样子。楚清宴犹豫片刻,终究伸出了手。男主还未做出那些伤害她的事,如此断了瓜葛也好。 然而她着实低估了对方的恶心程度,在她接过花的瞬间,周锦白的车呼啸而过,隔着车窗,是他冰冷的眉眼。 “哈哈哈”林子玉在后面疯狂大笑,“楚清宴,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的。这下我看你怎么解释,哈哈哈哈。” “一个小误会,为什么解释不了?”难以理解对方的脑回路,楚清宴疑惑道,“这就是你的报复手段?” 未免……太扯了吧。 林子书这时也站了起来,阴沉沉地说道,“希望楚大小姐能一直这么淡定。”说完他挥了挥手机,带着林子玉扬长而去。 穿越过几个小世界,楚清宴对男主光环也有一定的了解。比如之前的混混男主,他的光环就是永远不会被抓住;林正旭的光环就是有人响应他的造反;这个世界的男主,他的光环怕是……给她添堵? 屏蔽已经濒临崩溃的系统,楚清宴思索了一会,决定还是先给程荣打个电话。虽然男主的威胁毫无力度,但人家毕竟是男主,还是要提防一下以示尊重。 得到对方的保证,楚清宴终于想起被遗忘许久的周锦白,说实话……不太想管。 “玩什么误会之下绝望离开,你是傻白甜女主么,”吐槽归吐槽,楚清宴还是驱车往家走,毕竟爱意值已经创下了历史新低,再降下去26号就要对她进行轰炸了。 遇到下班高峰,楚清宴在路上堵了一个半小时才回到别墅,推开门是漆黑一片的空荡房子,没有丝毫光亮。 光着脚走到二楼,她犹豫了一下推开周锦白的房门。 这是她第一次进他的房间,烟味混杂着酒气扑面而来,窗户大开着,风吹起透明的窗帘,带来栀子花的香气。 月光很亮,周锦白缩在墙壁和床之间的角落,手中的烟头一闪一灭偶尔照亮他的眼睛,那里的暗色好像能滴出墨来。 楚清宴没开灯,扶着墙壁走向对方,却被手下凹凸不平的触感吓了一跳。她用力向墙上看去,发现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刻痕,好像是文字,却因为太密集看不清写了什么。 按亮手机屏幕,摸索着痕迹比较稀疏的边缘,借着月光仔细辨认。 手机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站在那里突然说不出话来,因为她认出了墙上究竟刻着什么…… 楚清宴。 墙上刻的是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遍布房间的每个角落。那些刻痕穿透墙壁,穿进了她的心里,楚清宴突然想知道,在每一个寂静无声的夜里,周锦白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笔一划写下这些字。 是喜悦,还是悲伤? 她抿着嘴走到角落,轻轻喊了声,“哥。” 周锦白意外的很镇静,他按灭了烟头,叹道,“今天你来的早一点,是我醉的太快么。” “我……每天都来?” 周锦白一直低着头,好像在和她说话,又好像是自言自语,“当然,从你16岁那年,就始终出现在我的梦里,从来没有变过。” 16岁到24岁,九年如一日,只是你的生命却出现了其他人。 楚清宴坐在床上,把手放在他的头顶,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周锦白自嘲一笑,“告诉你最亲的哥哥突然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告诉你我连命都不要了只要你,告诉你我他妈已经想你想的要疯了。” “既然这么疼,怎么不忘了我?” “我也想忘了你,”他突然捂住脸,“我白天想,晚上想,看见你的时候想,不见你的时候也想,你告诉我,我他妈怎么忘。” 周锦白何尝不想做一个好哥哥,可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漫天星辰都化为尘土,仿佛他生命经历的万般苦难,都只为迎接她的到来。 楚清宴顺着床滑下地板,半跪在周锦白身前,俯身靠近他的脸,“现在我来了,你要怎么做。” 周锦白的双眼忽而幽深,他猛地发力将楚清宴推在墙上,唇一点点逼近,却在马上接触到的时候停了下来。 楚清宴温柔的环住他的腰,“怎么了。” “清清,你会恨我的。” “不,”楚清宴盯着他的眼睛,语调缱绻,如梦似幻,“这只是你的梦啊,锦白~” 这句名字打开了周锦白独有的潘多拉魔盒,贪婪、欲_望、痛苦通通被释放出来,他粗暴地撬开对方的牙关,探索她唇内的每一丝秘密,两只手狠狠地掐在她的腰间,仿佛要对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一吻过后,他贴着她的额头,眼泪滴在脸上,宛如春日缠绵的细雨,“清清,别离开我好不好。” 月亮被乌云隐去,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恰似她来的那一晚,周锦白的眼中是挣脱不开的泥沼,却拼尽全力将她推向光明。 楚清宴忽然就觉得难受,他和她是一样的人,心里都有着巨大的空洞,只是周锦白的伤口可以被修补,只要她愿意。 “我们两个,总该有一个值得被治愈,”楚清宴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她轻柔地吻掉他的泪水, “我答应你。” 第24章 .5 周锦白是被饿醒的,他醒来的时候还蜷缩在那个角落,全身上下酸痛不已,周围弥漫着难闻的酒气。 他皱着眉快速洗了个澡,想去楼下找点吃的。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食物诱人的香气,他站在楼梯上,看见了厨房中忙忙碌碌的楚清宴。 小姑娘好像也才起床,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头发高高地梳成马尾,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衣服的下摆仅仅遮住关键部位,笔直的双腿如上好的美玉,清纯和性感奇异的交织在一起,时时刻刻撩拨着周锦白每一根神经。 他站在扶手旁,手指死死扣在栏杆上,努力克制住将人压在身_下的冲动。 楚清宴已经做好了饭,端着盘子若有所感的回头,看见楼梯上的人之后,双眼迸发出巨大的惊喜。 她如小鸟一般飞奔上来,抱住了浑身僵硬的哥哥,亲昵的撒娇道,“哥,你怎么在家啊,不是说今天回来么。” 小姑娘抱得太紧,周锦白轻而易举就感受到那美妙的弧度,他想起女孩跑过来时,因为动作太大,宽松衣服下露出的大片美好,刚才的努力统统化为徒劳。双眼倏地变得幽深,混杂着名为欲_望的光芒。 他化被动为主动,抽出手臂反扣在小姑娘的腰上,脸埋在她的肩膀处,言语间带来温热的水汽,“昨天回来的。” 小姑娘被他吹得皮肤发痒,咯咯地笑着,“哥,你干嘛。” “哥想清清了,”唇有意划过她的脖子,引来对方一阵战栗,他轻笑着,“清清有没有想我。” 小姑娘双耳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认真地回答道,“清清有想哥哥,每天都想。” 周锦白盯着雪白的皮肤,心想若是带上他的痕迹又该是怎样的美景,他松开了女孩,揉了揉她的头顶,“清清真乖。” 身边的人骤然抽离,小姑娘露出怅然若失的神色,周锦白看见了对方的变化,心中愉悦更甚,眼中的漩涡也更黑暗,他牵起小姑娘的手,“走吧,下楼吃饭。” 小姑娘脸颊上红霞飞过,愣了一下才急匆匆地跟着对方下楼。 早餐很简单,牛油果面包和鸡蛋培根,周锦白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眼神却一直盯着小姑娘,只把她的头看的越来越低。 “哥,”小姑娘噘着嘴,不满道,“你干嘛一直盯着我?” “看清清长大了啊,”周锦白笑的意味深长,又忽然想到什么,“你……昨晚进我的房间了么?”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气呼呼说道,“我进你房间干嘛,难不成你还藏了什么宝贝。” “没有宝贝,但有一个妖精。”周锦白擦了擦嘴角,黑如深潭的眼睛闪了闪。 ——看来,昨晚真的只是梦。 “就你还有妖精,我还有哈利波特呢。” 周锦白笑着没说话,挽起袖子端着两人的盘子走向厨房,准备收拾一下去公司。 在他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楚清宴狡黠的笑了:是啊,我的哥哥,怀疑吧,恐慌吧,在得偿所愿和求而不得之间反复辗转吧,我倒真的想看看,得到后又失去的你,究竟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 去公司的路上一路无话,周锦白是想给小姑娘一点缓冲时间,让她慢慢接受自己的转变;楚清宴……纯属因为昨晚某个神经病闹得太厉害,她困了。 两人刚到办公室,就碰见程荣一脸严肃走来,“周总,出事了。” 点开手机,加粗的标题赫然出现在屏幕上,‘川海总裁涉嫌包_养高中生。’ 新闻图片是她毕业那年,周锦白接她放学回家,对方揽着她的肩膀,在阳光下笑得宠溺。这一幕不知被谁拍下来,故意隐去她半个身子,只模糊看见了校服和学校大门。 暗示的信息不言而喻,网络上一时甚嚣尘上、骂声不止。 “圈小评:高中生几岁大家都知道吧,周锦白玩的真开。” “城市快讯:关注女性生存状况,为受害者发声。” “川海今天倒闭了么:我就知道,垃圾公司!” 程荣满脸严肃,“律师和公关已经就位,公司马上就要发声明,”他顿了顿,深深地看了周锦白一眼,“但是我们首先要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 程荣站在那,目光坚定,仿佛不可逾越的山峰。这是楚清宴第一次看见对方这副表情,不是亲切的朋友,也不是认真的下属,而是一位正直的公民,践行内心的道德准则。 周锦白也笑了,欣赏的看向对方,“嗯,是真的,”在对方骤然冷漠的视线中解释道,“是我和清清。” “嘿,想不到吧,”楚清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我学长呢。” 作为优秀毕业生,程荣的照片一直挂在学校大厅里,楚清宴第一次在川海见到他时也非常诧异。 程荣悄悄松了口气,否则真不知道以后如何面对这位上司,他抱着一摞文件把两人带到会议室,“大家都在,周总听一下方案吧。” 办公室里坐着十几个员工,每个人都对着电脑眉头紧皱,公关经理看见来人点了点头,快速汇报道,“网络上舆情对我们不太好,应该是有对手在引导发言;相关声明和律师函已经初步准备好,您点头后就可以发送;媒体对这件事极为重视,我们最迟要在下午一点准备发布会,才能尽快减少损失。” 程荣补充说,“公司股价已经下跌3%,市值蒸发10亿人民币左右,我们必须在下次开盘前扳回这局。” 之后就是一些专业的解决方案,楚清宴听不懂,只悄悄地退到一边,跟系统对话,【小6,周锦白的爱意值现在是多少?】 系统沉默了一会,有些艰难地回答,【能不能不叫小6?】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系统好像比之前更人性化了一些,她悄咪咪地笑笑,【好的小6,以后不会了小6。】 系统气的直接自闭,【爱意值85】 楚清宴真情实感的叹了口气,昨天一顿操作,好不容易把掉下来的爱意值提升了一点,但是距离100,看来还有好长的路啊…… 周锦白以为她在担心,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清清。” 她坐在那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头迷茫地看着对方,无意识地回了一声,“啊?” 小姑娘头顶毛茸茸的,泪眼汪汪的大眼睛映着自己的身影。她眼中仿佛有光,将他纯黑的世界也照成彩色,周锦白实在忍不住,在她耳边落下轻柔一吻。 怎么办清清,我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周围的人都装作认真工作,好像谁都没注意到这个小角落,只有程荣趁着周锦白转身的时候,对楚清宴眨眨眼。 ——小姑娘,你很棒棒呦。 —————— 新闻发布会在川海旗下的酒店举行,上百家媒体闻讯而来,楚清宴站在后台,身边是闭目沉思的周锦白和最终调试稿件的程荣,她看着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感慨万千。 这是由人构成的世界,信息、利益、情感驱使着行动,他们每一个人都存在着庞大的社会关系,唯独自己,抽离在外、格格不入。 周锦白好像感受到了她的迷茫,突然牵住了她的手。 指尖顿时传来一阵冷意,但是成功唤醒了陷入迷雾的楚清宴,她看着两只交握的手,突然意识到自己绝非孤独。 牵着她的男人是她与世界的连接点,宛如海中灯塔,让她不至于迷失在广袤的宇宙中。 在两人都清醒的情况下,楚清宴第一次主动吻了周锦白的脸颊。 ——你从不知道我以怎样的心爱你:我爱你,正如我爱这个蓬勃的世界。 周锦白如墨的眼睛突然绽发出光,他刚要说话,就被前头来的人打断,“老板,时间到了。” 沉默片刻,他揉揉小姑娘的头,“等我。” 楚清宴温柔的笑着没说话,只挥了挥手,心中却慌张异常,【系统,我刚才是怎么回事?】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感受到世界在排斥,灵魂都向外挣扎。 【不太好,我们这边也出现了一些异常。不过没关系,主神已经在紧急修复了。】 系统其实说谎了,自从它上次升级后,主神就再也没出现过,以至于系统空间都不再稳定,上个世界结束后它只能紧急传送楚清宴,以免她的灵魂崩溃。 然而这些事情都不是宿主能解决的,不如先瞒下来让她安心任务。 楚清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系统与她休戚相关,既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就不必着急,真有问题的那一天她自然会知道。 想通之后,她就不再关心,偷偷凑到帘幕后面,想听听发布会的情况怎么样。 刚凑到跟前,就听见了一个令人震惊的问题。 一个严厉的女声质疑道,“周总还要说谎么,我们已经找到了照片上的女性。她已经和我们讲述了被害经过,并且已经报_警,川海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真·照片上的女性·楚清宴:???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告诉周锦白:少喝酒,喝酒之后连福利都记不住。 第25章 .6 女记者的话一出,全场哗然。 媒体争先恐后地举手,试图进一步了解情况。有些记者甚至没等点名就迫不及待地喊出问题,“请问她说的话属实么。”“女方是否为自愿。”“川海内部对这件事怎么看。” “请大家安静,我们会逐个回答各位的问题,请诸位先坐下。”主持人对着话筒竭力维持秩序,然而场面已经接近失控。突然,后排窜出来个黑衣中年男子,拿着刀冲向台上。 “周锦白,你还我女儿清白!!!” 川海对此早有准备,安保人员迅速制服该名男子,然而记者却一蜂窝地涌上去,闪光灯对他照个不停。 保安围成人墙才勉强把行凶人带出大厅,却有一道愤怒的男声从角落传来,“川海这是打算消灭证据么。” 愤怒最容易传染,况且还是仗势欺人这种敏感话题,哪怕再有职业素养的记者,此时也免不了情绪波动,一时整个会议室混乱不堪。 楚清宴站在后台,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在角落喊话的男人,她好像……在林子书身边见过这个人? 程荣直接黑了脸,猛地一拍桌子,话筒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全场终于重新安静下来。他绷着脸道,“川海不会回避任何问题,但这件事本身就是造谣,如果各位有任何证据,我们可以在法庭上对峙。” 他随机点了一位举手的媒体,“请这位提问。” 站起来的是位穿橘色西装的记者,她问道,“请问照片上的女性是谁,是否真的和川海总裁存在不正当关系。” “刚才的发言我们已经说过,这是总裁的一位朋友,二人从未有任何超越朋友关系的举动,”程荣从容不迫地答道,“由于涉及隐私问题,恕我们不能暴露她的身份。” “那川海是否有相关证据?” “请问如何能证明一件根本不存在的事,”程荣皱了皱眉,“但是川海将全力配合相关人员调查,早日证明清白。” 那个最开始声称已经联系到受害人的女记者突然站起来,“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在逃避话题。” 这个人显然在煽动情绪,妄图混乱真相,程荣忍住怒气,“我们没有逃避,不过既然您说有证据,不如现在展示给各位媒体。” 那位记者露出不屑的笑容,“川海本事滔天,我们平民百姓哪敢在这儿跟您对峙,还是法庭上见吧。” 一时场面陷入僵局,有证据的人不拿出来,川海没错但是也没证据。然而,只要这个问题没解决,川海就是输了,毕竟开庭还要几个月,他们的股价可经不起这场等待。 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清脆的女声从后面传来,楚清宴笑着走到台上,对着那位记者调侃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你讲了被害经历?还有刚才那位我的‘父亲’,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不知您今日可好?” 周锦白看向楚清宴,不赞成的摇摇头,他们当然知道爆出身份是最好的自证,然而,这后果却有些承担不起。 那位女士瞪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谁?” “初次见面,大家好,”她顿了顿,“我是楚清宴,也是照片中的那位女生。” 仅仅‘楚清宴’三个字就已经代表许多答案:川海集团控股股东,自从老楚总裁去世后,她就一直以13.75%的持股比例稳坐第一股东的位置,然而外界始终不知道这个神秘人是谁,只能隐约猜测是上任总裁的孩子。 “您如何能证明自己就是照片上的那个人。” 楚清宴示意秘书放出图片,无数张她和周锦白在校门口的合影在屏幕上划过。此时真的要感谢父母喜欢随时随地给孩子拍照的习惯,虽然每张照片她都丑极了,但是同款书包和一模一样的身形至少证实了周锦白的无辜。 “那么我想问一下,您和周总又是什么关系?” 该来的问题总会来。实际上,这也是她最不想暴露身份的原因:日后她要是和周锦白在一起,一定会涉及到很多身份方面的质疑。然而此时已经箭在弦上,“周锦白是我父母曾经的养子。” 记者很快就嗅到了其中的关键,“曾经?” “是,”周锦白也起身回答,“我成年的那天就解除了收养关系。” “周总此举是否有些忘恩负义?”那个角落里的男声突然冒出来一句。 “不,”楚清宴望着周锦白调皮的笑了,“我想这是他别扭的报恩方式。” 没人知道这个冷漠的男人内心是怎样的温柔,甚至会觉得自己的身份抢走了她的东西,所以成年的那一天,他坚持解除收养关系,只为了还给她完整的父母和财产。 那天是他的生日,民政局门口楚母有些不懂地问,“小锦,你确定要这么做?” 他想起家里那个小粉团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小锦,”楚母还是不太同意,“你要知道我们是把你当做亲生孩子的。” “妈妈,我知道。”18岁的周锦白还有些青涩,但是已经足够执着。 楚母还要说些什么,被楚父拦住了,“孩子要是想就让他做,”他抱了抱比他还高的少年,“但你也要记得,我们永远是你的父母。” 少年羞涩的笑了,他在落笔签名的时候突然就松了一口气,除了报恩之外,心中还有另一种模糊的想法。 多年以后他才明白,那种感觉叫做: ——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拥抱自己的爱人。 当事人既然不介意,记者作为外人也不会过多质疑,尖锐的氛围终于消散,众人又恢复成其乐融融的模样,有的媒体记起官博之前放的照片,调侃道,“那之前楚小姐放出的照片,意思是不是情人是兄妹么。” 楚清宴意味深长地看了周锦白一眼,笑眯眯的回答,“是最重要的人。” —————— 川海成功解决本次危机,虽然中间有点小插曲,但是结果还不错,至少股价已经缓步回升。至于之后关于造谣和策划者的问题,那就法律部该处理的了。 众人忙了一天,都嚷嚷着要求请客,程荣看向周锦白,“这不该是我请吧。” 周锦白心情挺好,直接订了A市最有名的餐厅,众人都高呼老板大气。 他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子,“真正的老板在这呢。” 员工们都精得跟猴儿似的,三三两两率先开车走了,只留下周锦白和楚清宴在最后。他牵着小姑娘的手,想起那句‘最重要的人’,觉得心里的寒冰都被捂化了。 两人并肩走在热闹的大街,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灯火辉煌的城市,喧嚣和宁静编织成甘甜的流水,滋润了周锦白已经干枯的梦想。 “这个世界也许真的有神明,”他想。 “哥,”小姑娘温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非常期待的那家冰激凌店。” “嗯,你蛀牙时新开的一家店。你期待好久,结果牙齿好了,老板却搬家了。” “我前几天又看到了,就在咱们公司楼下,还是那个老板呢。” 周锦白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你想让我陪你去吃?” “不,”楚清宴顿了顿,“我是想告诉你,那些错过的美好,未来一定会实现。” 所以哥哥,不要伤心、也不要绝望,只要再等等,再等一等就好。 —————— 员工聚餐,照例要给老板敬酒,然而周锦白向来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众人只好把目光转向老好人程荣。 当然,这些众人从来都不包括楚清宴,她单独开了一瓶巴罗洛,正悄咪咪地打算把周锦白灌醉。 大小宴会上,周总向来滴酒不沾,大家都以为他克制高冷,然而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知道,这个男人其实一杯倒。 周锦白喝了两杯,面上虽然没有变化,大脑已经彻底混乱。他本来不想喝的,可是小姑娘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濡慕之情,他的双手就控制不住,端着杯子就往嘴里倒。 在彻底喝醉之前,他想:小姑娘要是褒姒,他也愿意烽火戏诸侯博君一笑。 楚清宴见他醉的差不多了,就和众人打招呼要走。员工们第一次看见周总醉酒的样子,都乐个不停,临走时程荣还调侃她,“你这是要带咱们的睡美人去哪?” 她嘘了一声,“这是个秘密。” 和司机一起把迷糊糊的周锦白扔在床上,楚清宴看着对方熟睡的样子,突然觉得睡美人这个比喻也有点道理。 关了灯坐在床边,冰冷的风吹过耳畔,她对接下来的行动忽然有些迟疑。 她不是心理医生,但她知道周锦白的心中有一道门。门里是真实的他,偏执、阴暗、疯狂,但只要在她身边,他就会下意识关上这道门,伪装成温文尔雅的样子。 周锦白在门里门外反复辗转,对她的爱意值也忽高忽低,而他自身已经快承受不住这种变化。她想做的,并不是单纯得到他的爱,而是治愈这个人。 梦里的他真实而透明,她想通过这个机会,让他面对真实的自己。更是让他明白,即使是那样的他,也可以被人接受。 想到这里,她忽然就下定了决心,估摸着时间,轻轻推醒了身边的人。 周锦白并不清醒,揉着眼睛问道,“谁?” “锦白,”楚清宴低下头,吻向了他的唇,“你今日的梦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清宴:我说赠你梦境一场,就真的只是梦境…… 第26章 .7 今夜很凉,月亮和星星被乌云遮蔽,天色愈发昏暗。 周锦白醒了后也没起身,就躺在那看着一旁的楚清宴,没有光的房间衬得他眼中黑暗分外浓稠。 他是少数能够分辨梦境的人。 虽然感觉和真实世界并无不同,但他就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佛洛依德曾经研究过,当大脑对某件事特别执念时,他的潜意识甚至能胜过混沌,将心中所想投影在梦中。所以周锦白从不怀疑他会梦到楚清宴,那个小姑娘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成为他躲不开的魔障。 做清醒梦的人是能控制梦里的人或事,如果他想,甚至可以在这里翻云覆雨。但说来有趣,他对梦里的楚清宴少有动作,昨夜的吻,已经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放肆之举。 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像这样深深地凝视对方,带着一点梦境里的肆无忌惮,但又因为是那个人,而有所克制。 视线在小姑娘身上逡巡,像戒瘾多年的酒鬼看见陈年佳酿,心中克制又渴望,情感在叫嚣,理智却宣布已经够了。视线划过她纤细的手臂和盈盈一握的腰肢,最终落在光滑的脚踝上,那里系着一根银链,细细的首饰宛如枷锁,在这样的黑夜中,散发出诱人的光。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来。 楚清宴倏地移开身子,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像忽然惊醒一般,隐秘地摩挲着手指,“有时我真想把你关在只有我的世界。” “然后呢,然后做什么?” 周锦白突然就没了言语,他……没想过。 楚清宴无声的叹了口气,周锦白对她的感情建立在绝望之上,笃定自己永远也得不到她,所以全部遐想都止步于得到她。就像将死之人的愿望是活下去,至于之后的事呢,不知道。 “那我先教你简单点的吧。”她忽而笑起来,手臂如水草一般缠绕在他的身上,落下铺天盖地的吻。 再冷的夜都热了。 —————— 周锦白盯着床单上的污迹,奇异地陷入沉默。 他最近不太对劲。 除了躁动的青春期,他从未梦见过那样的楚清宴。在梦里,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求饶,夜色下,小姑娘眼角含泪,粉红色脸颊露出诱人的表情。 想到这,他刷一下撕碎了床单,近乎自厌地用冰冷的水冲刷着身体,周锦白,你不过是个肮脏的疯子,怎么敢…… 他下楼时,楚清宴已经收拾妥当。穿着纯黑的连衣裙乖巧的坐在餐桌旁,眼中空茫一片。 应该是听到了声音,她缓慢地转过头,“吃早饭么哥?” 周锦白摇了摇头,迟疑许久才伸出手,牵起神色低落的女孩,“走吧,别让爸妈等急了。” 今天是他们父母的忌日,距离那场灾难,已经整整过去一年。 通往墓园的路很长,两边是光秃秃的树木,枯枝上落着灰色的麻雀。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如同那些长眠此处的人,都早早失去生机。 周锦白抱着两束百合,示意小姑娘跟着他,没想到她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那里聚集着卖香烛纸钱的摊贩,他们时不时吆喝两句价格,或者和旁边的老板打趣,是与这里完全不同的烟火气。 楚清宴想了一会儿,突然走向一个中年妇人,“大娘,这纸钱怎么卖?” “三块钱一沓,五块钱两沓。”妇人头也不抬回答道。 楚清宴从包里翻出200块钱,各挑两样拎在手里,付钱的时候她问,“大娘,你不害怕么。” “唉,你们小年轻就是心思多,”妇人打开腰包,麻利从里面数出零钱,“这有什么好怕的。” 楚清宴对着大娘笑了笑,“也是。” 妇人在这里卖了十几年纸钱,一个眼神就能摸清来人的心思。找零的刹那看见小姑娘年轻的脸,有些迟疑地安慰道,“姑娘,别太难过。” 楚清宴吸了吸鼻子,谢过了来自陌生人的关心。这里的人见惯生死,这句话安慰话也许是她剩下的全部悲悯。 见她回来,周锦白奇怪地问道,“清清信这个?” “封建迷信不支持,”楚清宴看向远方,脸上泛起温暖的笑意,“但是妈跟我说过:万一有地府呢,还是给烧点,别就放一束破花,否则她要来找我的。” 楚母向来思维奇特,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怪。周锦白带着她往统一焚烧的地方走,“那你买够了么。” 楚清宴噗嗤笑出声,又不太好意思的捂住嘴,“不够就让她来找我吧。” 很久之前,她也是不信的,可是走的路越远,她已经开始期望鬼神是真实存在的。 如今还不是祭祀的时节,所以二人不到十分钟就烧完站在了墓碑前,楚清宴刚到就笑着喊了句,“爸妈,我可给你们寄钱了,别不舍得花。” 周锦白对养父养母是真的尊重敬爱,放下花也跟着说道,“爸妈,我和清清来看你们了。” 人间六月,骄阳似火,墓园四处摆放着大量的鲜花,花香混合着灰烬的味道,被暑气一齐蒸腾起来。 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楚清宴早就坐下来,小声讲着一些近来发生的趣事,停顿了一会说道,“我最近已经不那么想你们了,很厉害对不对。” 葬礼刚结束那会,她整夜睡不着,偶尔半夜忍受不住,又不想让别人担心,就开车两个小时来墓园门口呆一晚,甚至不敢进来。 “虽然过程有点慢,但我还是走出来了。”从包里翻出两瓶白酒洒在地面上,她骄傲的说道,“要好好庆祝下。” 说着说着,眼泪哗地流了出来,她死死地按住眼睛,“这次不算,就是看见你们没忍住。” 一声叹息划过,她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是,清清很厉害。”周锦白把她拥在胸前,像哄小孩子似的夸道,“爸妈一定会认为你很棒。” 楚清宴不知道的是,每一个她驱车赶来的夜晚,身后都有另一道身影。那时楚父楚母刚刚过世,公司很乱,周锦白白天要忙着和股东夺权,晚上更是放心不下她的安全,次次都要跟在后面。只有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会在车里小憩一下。 身边是熟悉的味道,楚清宴终于忍受不住,放声大哭。 穿越之后,她继承了原主记忆和身份,其实也继承了她们的感情,过往的回忆翻涌而来,几乎要淹没了她。 最重要的,她此刻哭的并不仅仅是楚父楚母,还有她真正的父母。那些躺在病房的日子苦得厉害,但爸妈从来没有失去希望和笑容,可她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到他们了。 越被压制住的感情,释放出来也越剧烈,她靠在对方怀里,仿佛要把这些年积攒的眼泪全部流出来。 周锦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姑娘,他见过冷静克制的她,见过隐忍坚强的她,但从来没见过现在这种样子,好像整个人都泛着绝望,挣扎在苦海里动弹不得。 他紧紧抱住小姑娘,几乎是在哀求她,“清清,别哭。” 哭的他恨不得求遍满天神佛,只为换她心中所想。 楚清宴感受到身边传来的颤抖,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有机会见到爸妈,那些失去的东西也都会回来,可是安慰她的这个人,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忽然就不再想等下去。 那些攻略,试探,又有什么用呢。她陪伴这个人的时间也只有十几年,为什么不能珍惜现在的每一秒呢。 “哥,”她刚刚哭过的嗓子还有些沙哑,掩盖了此时的情绪,“我知道那时候你就在我身后。” 周锦白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怎么可能。从别墅到墓园的路上,他尚能离得远一点,可是墓园的门口就这么大,如何看不见他? 甚至许多个清晨,她为了让周锦白多睡一会,特意没有早早离开,包括到最后,她也是不想让这个男人太过辛劳,而放弃了来墓园的想法。 周锦白愣了愣,闷闷地回答,“嗯,我当时担心你。” “那你为什么不过来?”在那些绝望的夜晚,你为什么就默默地站在我身后,从未向前走一步呢。 因为爱你而不敢接近,因为爱你而不想远离,这些理由盘旋在他的唇边,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来。 沉默良久,楚清宴再度提问,“那么现在呢,为什么现在你在这?” 是啊,周锦白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现在的自己来了?是他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渴望,还是那些纷扰的梦境让他平白生出些许期待。 自由衍生出梦想,梦想又在他绝望的内心中生出花来,那些飘忽的夜晚太过动人,终于让他迫不及待的开始靠近。 这些秘密藏着他眼中,浓郁地要倾洒下来,可他始终紧闭着嘴,坚持不泄漏分毫。 楚清宴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她像第一晚那样抱住了他的脖颈,如恶魔在他耳边低语 “周锦白,你是不是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一言不合扒马甲 第27章 .8 楚清宴依旧没有得到答案,因为周锦白走了。 听到那个问题,男人突然扣住她的肩膀,眼中黑雾翻滚不停,逐渐化为妖冶放肆的寒光。 楚清宴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周锦白,就像看见北极光,你能感受到惊心动魄的美,也能感受到对于未知和黑暗的恐惧。 她不由后退了两步。 周锦白察觉到她的退却,眼中闪了闪,最后深深地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无力地靠在墓碑上,楚清宴低落地说道,“妈,我是不是搞砸了?” 周锦白从来都是隐忍的、克制的,即便是在那些荒唐的梦里也一样。唯独在她刚刚出现那天,他在无人的办公室露出一点点内在的疯狂。 她以为自己能接受,可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这些年被人保护的太好,以至于她忘记了,那些如云漂泊的温和笑意下,隐藏的都是熊熊烈焰。 城郊的阳光很好,大理石被照射了一上午,整个暖洋洋的,靠在上面好像真的感受到母亲的温暖,手指划过粗粝的碑体,她叹了口气,“我们好像都需要一点时间,是不是?” 有风吹过,她被尘土迷了眼,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朵小雏菊飘飘忽忽落在她的裙子上。 拾起糖果大小的花朵,白色的花瓣在微风中摇曳,中间嫩黄色的花蕊毛茸茸的,像一个温暖的笑脸。 她心念一动,看向墓碑上的照片,经过一年的风吹日晒,照片已经有些泛黄,可是照片上的男女笑容如故,温柔怜爱。 她把那朵雏菊放在墓碑上,重新露出笑容,“爸妈,谢谢你们。” —————— 车被周锦白开走了,她坐在门口,等家里的司机来接她。 临近中午,这里突然热闹起来,神色各异的人来来往往,有懵懂的孩子踉跄地跟着长辈,有眼眶通红的精致少女捧着玫瑰,还有年近花甲的老人互相搀扶着。他们的情绪各不相同,或平静,或痛苦,或茫然。 但是无一例外,他们都是静默的。 声音在这里彻底失去踪影,仿佛在看一场盛大的哑剧,万千情感融在沉默里,她作为唯一的观众,只能被迫承受。 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这种沉重,“小姐姐,你别哭。” 五六岁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辫,身穿花裙子在她前面怯生生的站着,努力踮起脚想给她一个拥抱。 把小姑娘抱在腿上,楚清宴从包里翻出两块糖,“姐姐没哭。” “可是妈妈说你哭了,让我来安慰你。”小姑娘好奇的摸了摸她的脸,发现没有泪水后疑惑地歪着头。 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抬头,一个中年女子在不远处站着看着这里,发现她抬头,对着她笑了笑。 “小姐姐,你也是来看爸爸的?” 楚清宴一时有些哑然,女孩还这么小,就…… 她垂下眼睛,“嗯,姐姐来看爸爸妈妈。” “那姐姐要常来哦,”小姑娘露出清澈的笑容,“否则他们要孤单的。” 女孩太小,还理解不了死亡的真正含义,楚清宴无意打破她的天真,只是点点头,“我会的。” “嗯,妈妈说了,爸爸现在不能看安安,但是安安可以来看爸爸,这样爸爸才不会难过。” 女该的声音纯粹而体贴,平淡的好像她父亲只是在工作,一时抽不开身。楚清宴突然就释然了,周锦白迈不过心中那道坎,她便自己走过去;父母在远方看不到,她就自己找回家的路。 风不来,我便去追风,如星辰奔向黑夜,何来怨语。 她感激地亲了亲小女孩,“安安真棒。” 小姑娘笑着跑开了,走的时候还对她挥挥手,女孩的羊角辫上下翻飞,像天使不断挥动的翅膀。 ‘你看,你已经够幸运了。’ 回到公司的时候,她没等到周锦白,反而等到了满脸崩溃的程荣。 “姐,楚姐,”他哭丧着脸,“我求你把周总叫回来吧,我这里事儿已经够多了。” “我哥走了?” “今早上突然打电话要去B市考察,那里公司才建好,有什么可考察的!” 说到这的程荣简直怨气满满,“你开口周总一定会回来的。” “恐怕不能,因为好像就是我把他气走的,”楚清宴眨眨眼,“你这有什么急事?” 程荣克制住八卦的欲望,指了指会议室,“就是这件事。” 会议室里面好像站着许多人,楚清宴有点好奇,“里面是谁?” “昨天雇人闹事的那位,今天抓到了,公_安带人来调解。” 楚清宴惊讶道,“这么快?” 程荣撇了撇嘴,“我们的人假装事成要尾款,那女的竟然亲自过来,说要听听详细经过,结果当场就被抓获。” 这个智商,听起来有点耳熟? “怎么确定是她本人?” “持刀行凶那个男的也是个聪明人,怕雇主赖账,特意保存了通话记录,一对比就知道了。” 往会议室里瞧,果然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林子玉满脸不耐烦地说着什么,身旁律师模样的人已经青筋暴起。 楚清宴偷笑,问道,“法律部谈的怎么样了。” “不太好,”程荣摇摇头,“持刀行凶那个人比较严重,但是雇主只能算故意滋事,最多拘留半个月。” “怎么会这样?” 程荣无奈道,“那个女雇主,在电话里只要求大闹一场,没想到被雇人自作主张带了刀,所以判定的惩罚不一样。” 楚清宴也有些无语,不知道林子玉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那个造谣的人呢?是不是跟林子玉也有关系。” “暂时还没查出来,IP都是国外的,技术人员还在追踪。” 楚清宴点点头,这些她并不关心,毕竟术业有专攻,完全可以交给公司的人去处理。 她刚想打听一下周锦白究竟去了哪,却没想被眼尖的林子玉发现,刻薄地声响炸响,“楚清宴,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快把我放了,否则我哥会生气的。” 既然被发现,也就不必躲躲藏藏,楚清宴笑着走进会议室,拉开椅子问道,“不知林小姐有何贵干?” 林子玉掐着指甲,“你们又没受伤,还要拘留我?快把我放了这事儿就当过去了。” 楚清宴歪头,果然她的律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奔溃表情,强忍住笑意,“我相信法律的公正,这件事还是交给警_察吧。” 说罢她就转身要走,路过对方身边的时候,突然听见了林子玉极小声嘟囔了一句,“还不如捅死你们算了。” 楚清宴回头,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问道,“你说什么。” 会议室太大,林子玉的声音又太小,只有她因为系统加持,所以才能听见这句话。 林子玉也没想到她能听见,愣了一下转过头,“我什么都没说。” 楚清宴看了她一眼,无声地对法律部的人使了个眼色。 她一直没有对付男主女配,不是因为不敢,而是一来他们还没做什么,没必要因为没发生过的事惩罚他们;二是她想先解决攻略的问题。没想到现在他们自己撞过来,还特意跑到她眼前叫嚣,这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楚清宴叫来程荣,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去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突然道,“这事没完。” 对于这样的结果,程荣也有些不忿,他问道,“要做什么。” “林子玉现在大三,这事虽然跟学校没关系,但至少要个态度,通报批评不能少吧。” 程荣点点头,表示记下了,“还有呢?” “她是做直播的,把事情整理一下发在微博上,林子玉想火,我们就给她这个机会。” 手贴在玻璃上,留下浅浅的痕迹,看着那些指纹,她想起自己曾经也想放过某个人,但是那个人最终拿着刀捅进了她爱人的胸膛。 楚清宴握紧了手,这次不再犹豫,对着程荣招了招手,“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附耳听完,程荣有点惊讶,“您确定。” “再确定不过了。” 程荣转身就要去办,没想到又被叫住了。 他疑惑地看向窗前的女子,“还有事?” 楚清宴顿了顿,“你知道……我哥在哪儿么?” —————— 是夜,周锦白被风吹醒。 他白天被楚清宴的反应刺痛,实在承受不住只好落荒而逃。一想到小姑娘可能发现他邪恶的心思,还对他露出那样的表情,他就恨不得早早了结自己。 可他不敢,不是怕死,而是怕再也见不到女孩。可是失去她,又和失去性命有什么不同呢。 灌了一口酒,只有酒精才能让他短暂地麻痹,忘记白日种种。 又有风吹过,他光着脚踉踉跄跄下床关窗,突然在窗前看见了那个女孩。 夜色中,她穿着白色的衣裙坐在窗台上,风吹起她的头发形成美丽的弧度,调皮的纱帘时不时落在她的身上,划过她的身体又一触即分。 周锦白愣住了,他没想到今夜还能梦见少女。他怕女孩一转头脸上满是恐慌,他更怕除了恐慌还有厌恶与失望。 他退缩了,想要重新回到床上。 女孩却突然转过头,月光下的她温和而平静,她顿了顿,说了一句,“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夜夜假扮周公的女主 第28章 .9 你可曾和自己的梦境交谈过?周锦白不是思想家,所以他没有。 如果是清醒的他,一定能意识到现在情况不正常。可是他醉了,醉得厉害,引以为傲的大脑失去作用,所以他只是乖乖地坐回床边,等着来自心爱姑娘的审判。 楚清宴很少看见如此乖觉的他,不是往日那种装出来的、带着一丝瑕疵的温和,而是彻底的听话,仿佛所有利爪都被妥帖地收在皮囊之下。 因为失去过,所以害怕;因为害怕,所以格外克制。 她终于在无意中,将他推向了更深的黑暗,彻底失去自我,只留下伪装的空壳。 叹了口气,她坐在窗子上,望着月亮问他,“你不是这样的,今天我见过。” 周锦白笑的格外和煦,“不,你看错了。” “我是你的梦境,是你的思想,所以你不必骗我。” 周锦白好像有点苦恼,“可是你不喜欢那样的我。”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我看见你害怕了。” “不,”楚清宴回过头,“我只是一时有些震惊。” 周锦白低着头,“你还跟我说过,喜欢温柔的哥哥。” “我不记得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周锦白伸出九根手指,“你上小学那年,回家嚷嚷着要温柔的哥哥。” 即便是这样沉重的话题,楚清宴仍旧控制不住笑了。她想了好久,终于想起事情的原委。 那时她三年级,孩子都爱攀比,家里几个人都是值得比较的话题。因为大多是独生子女,唯独她凭借“我家有四个人”获得了所有同学的羡慕,除了她同桌,她同桌有个姐姐。 孩子不在乎过程,他们只要结果,所以她和同桌展开了激烈的争辩,关于哥哥好还是姐姐好。那时候学的词汇不够,三轮下来两个人都没话了,最终她同桌憋出来一个词——温柔。 小姑娘笔直地坐在凳子上,扬着脸对着她说,“我姐姐可温柔了呢,会给我梳头发,你哥哥呢,他温柔么?” 彼时周锦白是个15岁的少年,那个年龄的男孩桀骜不驯、无法无天,哪和温柔有半点关系,所以楚清宴输了,输的哑口无言。 九岁的小姑娘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回到家仍旧念念不忘,在餐桌上睁着大眼睛,失望地对哥哥说,“你怎么就不是个温柔的人。” 15岁的少年听了她的话,收起全身戾气,不再肆意妄为,开始学习如何与世界和平相处。他太笨了,所以只学到了皮毛,只能假装温柔;他太傻了,就连九岁孩子的话都信以为真,牢牢记到现在。 楚清宴从来没见过这样又傻又笨的人,气得恨不得骂他一顿,气得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 周锦白,你怎么就这么傻。 “我确实喜欢温柔的人,”她擦掉眼泪,目光盈盈地看向他,“可是我更喜欢你,什么样的你都没关系。” 周锦白突然动了,他大步走向窗边,扼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的双眼。 嘴角扬起丝丝缕缕的嘲讽,“这样呢,这样你也不怕。” 这次他没有任何伪装,眼中的荒芜清晰可见,像是大火肆虐后的森林,焦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尽的烟尘,土壤失去水分,露出巨大的沟壑,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楚清宴真的没有害怕,因为她在漫天灰烬中,看到了自己。她坐在窗台上,映在周锦白眼中,依旧纤尘不染。 她突然明白,周锦白在她面前笑得温柔,并不是他伪装的多么好,而是只要她在,那个少年枯萎的心灵也能开出花来。 她已经是他的药了。 明白这点,她忽而笑起来,他眼中的自己也随之明亮。楚清宴轻而易举挣脱了对方的钳制,跪坐在窗台上一边笑一边揉乱了周锦白的头发,“吓唬谁呢,你眼睛里有激光还是怎么的,什么怕不怕。” 酒精使人思维停滞,又或者眼前的一切令人措手不及,周锦白站在那,罕见的愣住了。 “我不怕,”楚清宴抱住了他的肩膀,“怎样的你我都不怕。” “是么,”他思考许久,忽而自嘲道,“你是我的梦,说的自然是我心中所愿。可你不是她。” 楚清宴:难道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略微思索,她问道,“你了解楚清宴么?” 周锦白没说话,了解么?他知道她的喜好,懂得她的过往,熟悉她的一切,这样叫了解么? 楚清宴信誓旦旦在他耳边小声呢喃,“你看,你了解楚清宴,所以你想象出一个和她毫无二致的我。那么她的答案,也肯定和我一样。” 周锦白坐在窗下,被这段话绕的头晕,重复道,“一样的?” “是啊,所以去找她吧,”轻音细语间满是诱惑,“锦白,她也和我一样爱你。” 他凝滞的眼中突然发出光来,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爱我?” “对,楚清宴爱你,一直爱你。”她的尾音清远悠长,和风声一起消散在夜色里。 周锦白呆呆的看着空无一人的窗台,唯有细纱随风摇动,月光倾泄而下,整个银河好像都流到他心里。他猛地关上窗,回到床倒头就睡。 梦已成,憾亦消,那些残缺的过往终于在今日补全。 周锦白,快回来吧,我已经在等你了。 —————— 接过酒店经理拿着的外套,楚清宴叮嘱道,“别告诉我哥。” 经理露出最标准的职业微笑,“好的,楚总。您还有其他要求么。” “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楚清宴对着经理点点头,“这么晚辛苦你了。” “不辛苦,能为楚总服务是我的荣幸。” “那行,就送到这吧,我开车回去了。” 酒店经理微笑着看着楚清宴的背影,心中思索:毕竟人家是兄妹,所以大半夜偷偷进房间,还要从窗户翻下来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是吧。 电梯门阻隔住外界视线,楚清宴终于松了一口气,面对酒店经理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恨不得就地挖坑钻进去。 她也不想表现的如此诡异,然而周锦白今早意外走了,那个男人嘴上不说,心里必然是承受不住的。犹豫了很久,她还是决定继续做周公来开导他,以免他真做出什么傻事。 没想到天助我也,傻孩子今晚不但喝多了,可以让她偷偷溜进房间;最重要的是他窗口下正对着露天餐厅,能让她假装一下天外飞仙。否则连续几晚她都突兀出现,再傻也能察觉到异常。 独自行驶在高速上。风从车窗吹进来,大口大口灌进肺里,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可是楚清宴依旧没有关窗,因为冷风有助于思考。 今夜发生的事太多,未免让她思绪混乱。 这些年周锦白烈火焚心,却甘愿将自己浸没在水里,潜伏见底,只为隔着水面和她触碰,以免灼伤她娇嫩的肌肤;可是那火烧得太烈,几乎把他消耗殆尽,化成丝丝缕缕的蒸汽。 多年走过去,竟然只留下面容模糊的自己。 这让她想起一个人。 一个同样将爱意埋在心底不愿倾诉的人,一个同样用伪装来隐藏心意的人。事实上,她也不是今天才想起赵瑾,而是每一次看到周锦白,她都会控制不住想起他。 她知道这样不好,这是对现任的不尊重,可是她忍不住。他们俩个多像啊,相似的眉眼,一样的小习惯,熟悉的语气,还有最重要的,面对她时,那种细腻绵长的温柔情谊。 她不禁开始怀疑,主神是否真的清除掉全部感情?是不是因为她还爱着赵瑾,所以未来所见之人,都不由得带着他的影子。 又或者……是另一个让她有些期待的原因。 感情真的能被清除么?还是,世界上真的存在两个如此相似的人? 【系统,你告诉我……】 26号一如既往地无忧无虑,【怎么啦宿主?今天爱意值变化好大呀,你要不把人家打开吧。】 【我在上个小世界感情,真的全都消失了?】 【对呀对呀,这项技术我们做了好多年,绝对没有问题。】系统骄傲地说道,【否则你感受一下,如果那我告诉你那个皇帝亡国了,你会不会伤心。】 楚清宴仔细感受心中的变化,上个小世界里,她和承安帝关系特别好,如果听到他亡国的消息,一定会悲痛欲绝。可是现在,她的内心一片平静,毫无波澜。 既然感情确实消亡,那么……她犹豫了一会儿,【你觉得,周锦白有没有可能是赵瑾?】 【宿主,你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系统突然严肃道,【您是否已经产生心理问题,建议结束小世界后立马进行心理评估。】 【我没有不正常,只是……】楚清宴叹了口气,【所以不可能是吧。】 【宿主,这些小世界都是独立的。类似于你们世界的不同星球,所以他们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 系统很人性化的放慢语速,仔细听来竟然带着些许怜惜之意,可是楚清宴丝毫没有被安慰道,她只是加大了油门,朝着黑夜猛冲过去。 我!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飞檐走壁,无所畏惧 男主:妈妈,我好像看到了神仙感谢在2020-01-13 00:00:00~2020-01-15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反水 15瓶;。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10 “楚总,林子书先生希望能和您谈谈,他已经在会客室等您了。” 楚清宴思索一会,十分诚恳地答道,“就说我死了。” 程荣:…… 始终没听到离开的声音,她无奈地抬起头,“这样做不可以吗?” 对方微笑脸,并回以“你觉得呢”的表情。 楚清宴哀嚎一声趴在桌上,胡乱地揉揉头发,“那我马上就到。” 扔下笔,她抹了一把脸,难得有点烦躁。 周锦白失踪了,主动地那种。 从B市回来,楚清宴美滋滋地等着周锦白滚回来告白,甚至幻想了婚后的美好生活,他赚钱养家、他貌美如花,自己只要每天躺床上收钱就行。 然而实际情况是,周锦白给程荣打了电话,让他暂时接管一下公司,然后就关机彻底消失。如今过去半个月,竟然还没见踪影。 川海当然不会因为少了周锦白就无法运转,毕竟底下几十个经理助理,他消失半年都不受影响。然而程荣秉持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愣是强制让她上线,逼迫她从总裁的花瓶助理直接升级为霸道女总裁。 楚清宴:霸道不起来嘤嘤嘤。 毕竟你见过哪个霸道总裁,每天晚上要被她的经理拿着小黑板考试?答不上来还要挨骂那种。 自从她开工,日常情况就变成了,程荣像班主任似的,指着一份文件:“您的处理方案是什么?” 楚清宴拿起她无聊时随手画的立面开窗,“你觉得我的空间构成合不合理?” 老实人程荣非常诚实地答道,“我看不懂。” “我就是想告诉你,”楚清宴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你说的我也看不懂……” 随之他们就会发出共同的感慨:天杀的周锦白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然而他就是不出现,所以她不仅现在要和林子书谈判,晚上还要代表川海参加晚宴,楚清宴扣上西装纽扣,甚至思考起收拾收拾跑路的可能性。 已经弄丢了一个总裁的程经理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度发生,他不仅早早站在门口,甚至还带上四个保镖。 楚清宴比较了一下自己的小腿和保安的胳膊,放弃强攻的对策,义正言辞地对程荣说,“跟踪他人是犯法的行为!” “您每天都在想什么啊,”程荣觉得自己真是太难了,“鉴于林子书之前的举动,我怕他给您造成伤害,所以雇了几个保镖保护您的安全。” 楚·十分怕死·清宴立马狗腿的表示,“程经理真是深谋远虑,不愧为川海栋梁。本总裁特意允你晚上加班陪我,以示嘉奖。” 程荣:我谢谢您全家。 成功恶心了自家班主任,新任楚总表示心情十分愉快,兴高采烈地走向会客厅,然后就看见了目眦欲裂的林子书。 完了,乐极生悲了。 隐蔽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四个壮汉,楚清宴非常有底气地坐在主位上,“不知林先生此次来川海,有何贵干?” 林子书面色阴沉,嘲讽道,“楚总如今算是平步青云,连老朋友都不认识了?” 哪怕是最浓情蜜意的时候,楚清宴也从没说过她是川海第一股东。甚至偶尔会有意暗示:她哥才是公司的主人。 有时她会想,这究竟是性格使然,还是内心深处也知道,这个男人不可信。 她挂上标准的笑容,“林先生此话怎讲。” “别说没用的,”林子书沉了脸,“我父母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叔叔阿姨怎么了?上次去拜访的时候,他们可是对我非常好,让我想好、好、报、答、呢。” 谁都听得出这话的弦外之音,林子书直接变了脸色,“是你让我父母进了监狱!” 楚清宴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惊讶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犯罪了?” “十年!”林子书恶狠狠地看着她,“他们六十多岁的人怎么受得了在监狱呆十年。” “十年还多?”楚清宴突然冷下脸,“那些被拐卖的孩子,痛苦的可不只是十年。” 这就是她半个月前让程荣做的事,林子玉最不该做的就是伤害她的家人,楚父楚母一生向善,死后竟然被他们污蔑,平白遭受多少骂名。楚清宴不是好人,索性以牙还牙,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林子玉。 她知道林子玉是被买来的孩子,但她一直以为两家都是自愿的。可是一调查才发现,林子书的父母根本就是人贩子。 村里太穷,没有女孩愿意嫁进来,拐卖成人的风险太大,林子书的父母索性就从女婴下手,从人流量大的地方带回来孩子,再卖给那些家里有男孩儿的家庭,这样不仅多了一个劳动力,还解决了婚姻问题。 楚清宴从来没想过,恶魔不仅在人间,有时还就在自己身边。 她猛地站起身,“林子书,你也算读过几年书,拐卖儿童会给家庭带来多大痛苦你不知道么!” 得知这件事,她和程荣不仅叫相关人员查处了那个村落,还自费开始寻找那些女孩的父母,如果她们没有找到家人,川海会一直为她们提供生活费和学费直到大学毕业。 “我父母是有错,”林子书握了握拳,突然低吼道“但你至少放了林子玉,她还是个孩子。” 楚清宴哈哈大笑,“二十岁的孩子可真不多见,况且这个孩子还要杀了我哥哥。” “小玉没有这么想,她不过就是吓唬你们一下,”林子书放软语气恳求道,“现在网上都是骂她的话,她怎么受得了。” “她受不了,我就受得了?”楚清宴嗤笑,“她污蔑我是被包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 “求求你清宴,看在她是我妹妹的份上,放了她。” 外面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是个大好的晴天。楚清宴想起剧情里,她失去一切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晴天,那时候林子书说的是什么呢?他说自己凭本事得到的这一切。 现在,也该让我看看那所谓的本事了。 “是不是妹妹你自己心里清楚,”楚清宴看着远处的飞雁,语气平静,“而且,我们要算的也绝不只这一件事。” 眼神闪了闪,林子书突然不怀好意地笑道,“楚总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是深有体会?怪不得你一直不让我碰,原来早就跟周锦白有问题。” 身后的保镖闻言,作势就要上前,楚清宴却拦住了他们,“我和周锦白,国家都允许,你算老几?” 她突然上前凑近他的耳边,“林子书,天道好还。那些你和林子玉做过的事,我要你们一样一样还回来。” —————— “这样真的没问题么?”开着车,程荣突然想起林子书愤然离去的背影,有些担忧地问道。 “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而只要他出错我们就能找到把柄。”楚清宴毫不在意地整理着礼服,“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今晚的宴会,会有人难为我么?” 下午做造型的时候,楚清宴就一直在脑补,什么谈笑间完成百亿合作,企业龙头唇枪舌剑,某个二代对服务员小妹一见钟情。 “这里和您身份相当的人不多,”程荣给她仔细解释道,“而这些人比起为难你,都更想得到你。” 楚清宴惊恐地问道,“莫不是还想潜规则我?” 程荣有时会怀疑三十岁真的很老么,否则为什么他和楚总有这么大的代沟,他无奈道,“不是要潜规则您,是想要和您联姻。” “哦,那我知道了。”强强联合嘛,电视里总演,她熟悉。 虽然怀疑楚总是否真的懂了,程荣也没办法给她详细解释,毕竟马上就要到会场,他最后叮嘱道,“这就是个普通的生日宴会,不会很正式。您去找同辈的好友玩就行,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就叫我。” 依旧沉迷于自己美貌的楚总点了点头,顺势就要打开车门下车。 程荣:“还没停呢,我的大小姐……” 宴会果然和班主任说的一样,不是很正式,她和程荣代表川海送上礼物之后,真的就找小伙伴玩去了。 由于来的比较早,很多人还没到,只遇见了宏达的小少爷郑明堂。 郑明堂和她年龄一样,两人还是高中同班同学,这些年一直保持着联络,关系不错。 小少爷搂住她的腰,“宝贝,你这耳环真好看,在哪做的?” 嗯,忘了解释,郑明堂是个弯的,上高中的时候还一直暗恋周锦白。 对于和小姐妹一起分享饰品包包,从来都是楚清宴的最爱。她和郑明堂从最近的时装秀,一直聊到美甲颜色,简直分都分不开。 最终她总结道,“男人永远不知道一个女生要懂多少东西。” “你骂谁呢,”郑明堂笑道,“不过你哥去哪了,平常这种宴会不都是他来么?怎么今天舍得把你这个小绵羊放在狼堆里?” 楚清宴笑笑,“你也看出来了?” “你当谁瞎呢?”小少爷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他那跟看眼珠子一样的表情,谁还不明白。”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到饮品区,想拿杯酒解渴。没想到那里有一群五六岁的小孩,正围着香槟塔嬉戏打闹。楚清宴没注意,一不小心被小孩撞倒,连人带酒扑进了郑明堂的怀里。 隔着半个宴会厅,她突然看见开门进来的周锦白,两人四目相对。 楚清宴:我现在解释还来不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  周锦白:已经十章了,我再不黑化,读者会以为我除了喝醉什么都不会。 第30章 .11 想象中的修罗场并没有发生,周锦白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这里,就去和程荣一起应酬。 郑明堂端着酒的手直发抖,“小宴儿,你说咱俩是不是要完?” 楚清宴脸上一派镇定,心里实则慌得一批,“不会的,而且要完也是你自己完,跟我有什么关系。” 郑明堂看向不远处走来的周锦白,坏笑着对她说,“我觉得,应该恰恰相反。” 刚要反驳,一件外套突然披在了肩上,楚清宴回头,发现周锦白就站在她身后。看她转头,还温和地笑了笑,“别着凉。” 现在是夏天,参加宴会的人又多,开冷气都不够,怎么会着凉? 然而目测周锦白的表情,楚清宴还是默默拉起衣服,盖住了整个后背。 ——话说她今天为什么要选裸背礼服,穿女士西装不好么!!! “清清陪哥哥一会儿好么?”周锦白牵起她的手,神色莫名。 两个男人已经打完招呼,楚清宴瞥见郑明堂手背上清晰的指印,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好的哥,没问题哥。” 周锦白直接把她拉出大厅,带到了楼下的花园。栀子花茂密地盛开着,灌木丛像白色的围墙,构成了一个私密的角落。两人罕见的都没有说话,无声地坐在那。 沉默许久,周锦白突然拿出一个小盒子,“我这几天做了一个东西。” 红色丝绒盒子,外面是黑色缎带系成的蝴蝶结,楚清宴就着他的手,打开了盒子。 是一枚戒指。 戒指款式很简单,只是普通的圆环。中间隐约刻着字,在黑夜中看不真切。最特别的是,它泛着银色的冷光,不像是常见金属,月光洒在上面,冰冷异常。 “这枚戒指是钛钢制成的,”周锦白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价格非常便宜,原材料可能只有几百块钱。唯一的优点就是不和任何物质反应,永远都不会褪色。” 楚清宴定定地看了会儿,“怎么只有一个?” “是啊,只做了一个……”他忽而收起手掌,“清清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 “好。” “你恨不恨我?” “当然不,”楚清宴疑惑地看向对方,“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我抢了你的父母。” 她噗嗤一笑,挽住了他的手臂,“不是这样算的。父母还是我的父母,但是你多给我了一个哥哥。” “那你爱不爱我?” 没有丝毫迟疑,她斩钉截铁地答道,“爱。” 周锦白停顿了许久,忽而嗤笑,“不要爱我,改成恨我好不好?” “为什……” 她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炙热的吻打断,周锦白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一手扣住腰肢,强硬地撬开她的唇齿。 他的吻分外急躁,却仍旧带着些许怜惜之意。好像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藤蔓,却因为看到藤蔓上盛开的花朵而有所犹豫。 你就是开在我血脉上的蓓蕾。 直到周锦白把她松开,也没停止捂住她的双眼,骤然出现在她耳边的声音自嘲而绝望,“因为会让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那么愧疚。” 他顿了顿,终于回答出半个月前楚清宴在墓园问的那个问题,“清清,我喜欢你,也爱你。” 对方的手很凉,带着潮湿的汗意,楚清宴突然蹭了蹭那只手,“可是我也爱你。” “当然,亲人那种爱,”手指不受控制地瑟缩一下,周锦白苦笑,“正因为你爱我,这十三年来,我每一天都心碎不已。” “我想做一个好的哥哥,一个温柔的哥哥,做一个那种你提到我就会笑的哥哥。” “可是我做不到,清清。” “看向你的时候,我不能假装自己不带欲望;你带回来男朋友的时候,我不能假装自己毫不嫉妒;甚至当你穿着礼服耀眼的站在明亮的大厅时,我不能假装自己没有和那些毛头小子一样,对你充满着渴望。” “这些对我来说都太难了,清清。” “一如现在,我明明已经要心碎,却仍旧为短暂的拥有你而兴奋。” “楚清宴,我爱你。不是哥哥对妹妹的爱,而是男人对女人的爱。” 周锦白滑落在地上,仿佛身体已经无法撑起那翻涌的绝望,他跪在楚清宴身前,尽管竭力克制,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 有温热的液体洒在她的裙子上。 “没关系的,哥哥,这些都没关系。”楚清宴费力地抱住他的后背,语气温柔的月亮都能融化,“重要的是你是否快乐。” “快乐?你知道怎么能让我快乐么?”周锦白突然松开了她的眼睛,钳住她的手臂,“当你在怀里的时候,哪怕是哭着,我也是快乐的。” 他猛地将她拖下椅子,好像要将她拽入他一直所在的黑暗,那力道又急又猛,却在她马上触碰到地面时,用手垫在她的身下。 “但是我不能,清清,”他叹了一口气,温柔的贴上她的唇,“因为那样,你会伤心。” 不同于那些迷幻的夜晚,他的吻温柔而缠绵,落在她的唇上,仿佛时光都慢下来。那一瞬间,楚清宴甚至觉得,他把自己一生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这个吻上。 有什么东西搁在手腕上,楚清宴低下头,发现戒指压在皮肤上,留下了隐约的痕迹,她仔细用指尖感知烙印在手腕上的字母。 Limerence 沉迷于你 楚清宴闭上眼,终于决定将自己的满腔爱意诉之于口,却被一道急促的声音打断, “周总,公司有急事,林子书……” 程荣快步向这边走来,在看清两人的动作时猛地止住声音。 周锦白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怎么了。” “技术部找到了他派人造谣的证据,已经发了律师函,”程荣别开脸,快速解释道,“他现在站在公司天台,说见不到楚总就要跳下去。” 温柔的将楚清宴抱回椅子上,周锦白冷静道,“清清不太舒服,这件事我去处理。” 程荣犹豫地点点头,“我去开车,在门口等您。” 不远处的宴会正在兴处,欢笑声隔着繁茂的栀子花传来,沾染了些许夏天的味道。 周锦白背着光站在楚清宴身前,眼中翻涌着的黑色波浪终于一点点褪去,再次恢复成深不见底的深潭。 “古罗马人说,无名指通向心脏,所以我为自己做了戒指,那代表我将永远爱你,”周锦白对她笑了笑,“可是你不需要,清清,你始终都是自由的。” 尽管我曾尝遍人间疾苦,可你仍是我不想指染的温柔。 所以清清,你不爱我,真的没有关系。 —————— 楚清宴最终还是去了公司,不过等她到的时候,事情已经解决。 远处警车咿呀地响着,带着手铐的林子书好像发觉了什么,突然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很快就被警_察押进车里。 楚清宴站在暗处,看向川海正门的周锦白,他被一群记者围绕着,好像在问他关于今晚的问题。 闪光灯不停地发光,周锦白冷淡地抿着嘴唇,神色严肃而稳重。在外面,他始终都是这样从容不迫的姿态,站在人群中就好像能发光,任何问题都迎刃而解。 可是在她面前,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会像孩子一样哭个不停。楚清宴偶尔也会想,如果没有她,他会变成怎样的人。 是不是不会这样难过。 有同样好奇的路人站在不远处,几个女孩围在一起窃窃私语,“那男人是谁?好帅啊。” 一个衣着精致的女人答道,“那是川海总裁,前几天还上新闻了。” “哇,那可真是年轻有为,我觉得我可以!” 很快就有姐妹的嬉笑声传来,“就你,还是赶快回家洗洗睡吧。” 几个女孩打闹着跑了,角落里的楚清宴也不由得一笑,我爱的人是如此万众瞩目,真好。 “我的姐,你在这干什么呢。” 程荣从另一个角落窜出来,楚清宴被吓了一跳,“你又在这干什么!” “还不是解决你的桃花债,”程荣扶着额,“后面的消防气垫刚收起来,我一直盯着以防万一。” “怎么解决的?” 说起这件事,程荣就气不打一处来,“林子书根本就不想死,他就是想要钱。周总答应给他补偿之后,他自己就下来了。” 这操作还真是男主的风格,不过她更好奇别的,“我哥真给钱了。” “哪能啊,川海又不是慈善公司,”程荣不屑道,“周总骗他的。” 楚清宴:男主的智商也就到这了。 程荣突然撞了撞她,不怀好意地说,“还叫哥?今晚的事我都看见了。” 故意吓唬他,楚清宴绷着脸道,“我哥跟我求婚,结果我还没答应,你就出现了。” 绝望地捂住脸,程荣简直要崩溃,“现在辞职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哈哈哈,”楚清宴笑弯了腰,“骗你啦,不过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什么?” “我想给他,一个梦境成真的机会。” 周锦白,在最黑暗的时候,你曾经自己把自己拉出深渊。但是现在不必了,因为我可以做那个人。 那些你不敢想象的梦境,我来帮你实现。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本来写了一个囚_禁梗,但是让我删了,因为男女主让我写分手了…… 实名疑惑???感谢在2020-01-16 20:22:49~2020-01-18 18:4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天開心 5瓶;祈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12 关于如何告白, 并且让周锦白相信自己爱他这件事, 楚清宴毫无头绪。毕竟她前两次试探性地表达爱意, 都以对方消失作为结局。 然而, 钢铁直男程荣却自告奋勇地表示, “这个我懂!” 楚清宴:“很难令人信服。” 连夜做了三套方案,此时正跃跃欲试的程荣:??? “你先讲一下, 我就当排除错误选项。” 强行忍住怒气,程荣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她是老板, 她给我开工资。默念三遍后,社畜程经理终于重新露出职业微笑, 给她详细讲解了他精心设计的桥段。 方案一:清晨, 她拿着鲜花, 身后站着川海全体员工,一同迎接前来上班的周锦白。 楚清宴:“我们是正经公司,私人感情不能牵扯到工作上,不利于企业形象。” 方案二:西餐厅里,窗外繁星点点,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戒指,单膝跪地。 楚清宴:“戒指绝对不行, 我哥已经有了,而且还只有一个。” 方案三:在有纪念意义的地方,共同回忆往昔。情至浓处,两人深情对望,拥吻在一起。 楚清宴:“共同回忆?我家沙发?小时候我俩总坐那看电视。” 啪一声把策划摔在桌子上, 程经理冷漠地表示,“这活儿我干不来,您老自己想好不好。” “五岁孩子都比你更有创意,”楚总隔着桌子小声嘀咕,发现对方正怒气冲冲地盯着她,又小心翼翼地改口,“我不是想不出来嘛,你作为川海栋梁,有义务帮老板解决生活问题。” “这个真没有,”程荣扶额,“你为什么不找专业人士?” “谁啊?” “婚庆……” 电话铃声打断了程荣的话,楚清宴看向手机上显示的姓名,突然眯着眼说道,“我感觉,专业人士来了。” 刚接通,对面就传来一阵哀嚎,“小宴儿,你快救救我。” 嫌弃地把电话移到远处,楚清宴托着下巴,“郑明堂,你嚎什么呢。” “江湖救急!江湖救急啊!” 上次郑明堂用这种语气说话,还是开学前一天,他卷子一笔没动的时候。难道今天他又想借自己的作业本? 电话那端小心翼翼地赔笑着,“小宴儿,你记不记得晚宴那天咱俩发生的小意外?” 楚清宴撇撇嘴,“不就是我撞到你怀里么。” “对,就这个,”小少爷尴尬地声音传来,“让我妈看见了。” “你高一就出柜了,被看到还能怎么样。” “可能我妈突然觉得,没准我还能抢救一下?” “所以?” 郑明堂硬着头皮说道,“你能不能跟我出来一次,这样我就能告诉她你拒绝了我,我妈就能死心。” 虽然完全没懂其中的逻辑关系,但楚清宴还是笑眯眯地说道,“这个嘛,也不是不能答应。不过我有个要求……” “别说一个要求,一万个要求都行,”小少爷欢快地说道,“小宴儿有什么要帮忙的?” 楚清宴:“你求过婚么?” —————— 知道楚清宴是想和周锦白告白,郑明堂高兴地简直要跳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兴奋?”楚清宴匆匆拉住完全失去理智的小少爷,免得他窜出马路。 “你不懂,小宴儿,”郑明堂尖叫着说道,“我妈要是知道你喜欢周锦白,她绝对不会再让我追求你。毕竟我跟周锦白差那么多,谁都知道我毫无希望。” 楚清宴: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嘛??? 强行把对方按在椅子上,楚清宴从包里翻出纸笔,“你快说几个方案,我记一下。” “三岁小孩都比你机灵,”嫌弃地把纸笔扔到一边,郑明堂抛了个媚眼,“这事儿你要亲自实践,光是纸上谈兵有什么用。” 刚刚用同样的话怼了别人的楚清宴:你是大佬你说了算。 郑明堂拿出化妆镜正对着她,“说一声我爱你试试?” 楚清宴看看镜子,又看看他,又看看镜子,最终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我爱你。” 按下额头上暴起的青筋,郑明堂深吸一口,“显然,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之后,楚清宴接受了全方位的训练和改造。从身体倾斜的角度,一直到眼睛睁开的大小,统统都被郑明堂纠正了一遍。 当她僵硬地歪着脖子,眼角抽抽地说出我爱你的时候,小少爷终于叹了一口气,“看来,含情脉脉流不适合你,我们换下一个。” 楚清宴揉着酸痛的后背,艰难地问道,“这还分流派?” “当然,告白可是一门大学问,”小少爷掐着下巴,认真地思索了一会,“我觉得,撕心裂肺流肯定适合你。” 这次,楚清宴被对方拽到了公园,因为是上班时间,里面人格外少。郑明堂带着她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对着她说,“开始了。” “顾名思义,撕心裂肺流就是告白时非常痛苦,而越痛苦就显得越真挚,”郑明堂背着手,左摇右晃地解释道,“因为是痛苦,所以对面部表情没有特殊要求,唯有一点,就是声音要大。” “什么意思?” 小少爷恨铁不成钢似的看着她,“你想啊,那些绝望的人,是不是都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声音越大才越逼真,”他指了指地面,“你现在就试试吧。” 楚清宴咽了下口水,“就在这?” “对啊,就在这,记住,一定要声音大。” 楚清宴深吸一口气,对着他大喊,“我爱你。” “诶,不错~”郑明堂鼓励道,“再来一次!” “我爱你。” “再大点声!” “我爱你!!!” 最后一次,楚清宴喊得分外响亮,一吐多日的怨气,这声音甚至惊起了树上的麻雀。以及除了各种飞鸟外,笑不拢嘴的郑明堂母亲和面无表情的周锦白。 郑明堂此时已经彻底失去思考能力,结巴着问道,“妈,你、你怎么在这?” “你这孩子,我不是听说你和清宴要出来嘛,”郑母笑眯眯地说道,“我就寻思也和小周约一下,商量商量你们的事。” “我们……我们什么事?” “你们年轻人,每天就知道情情爱爱的,也不想正事,”郑母忽然拉住周锦白,“这婚姻大事啊,你们要是不想管,就让我们当家长的管,我们愿意!” 说罢,她就自顾自地拉着周锦白走了,临走时还笑着说,“你俩谈,我们不打扰哈。” 被拉着的周锦白始终一言不发,只是临走时,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 看着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楚清宴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不去追?” 郑明堂哼了一下,反问,“那你怎么不去追?” 楚清宴沉默片刻,“我腿吓麻了。” “……” “我也是。” —————— 胖揍了一顿郑明堂,楚清宴赶着和周锦白解释。急匆匆跑回家,却发现早该回来的人根本不在,确定电话依旧打不通后,楚清宴选择去了公司。 川海很多员工已经下班,唯独自愿坚持996的程荣还在办公室里。 楚清宴气喘吁吁地问,“看见我哥了么?” “今天都没看见,”程荣摇摇头,随即紧张兮兮地问道,“怎么回事,又跑了???” 瞪了对方一眼,楚清宴无力地解释道,“也差不多吧。” 程荣犹豫一会,突然说,“我好像知道周总在哪。” “嗯?” “我之前是周总的私人助理,所以很多事情都会经过我手。多年前,我曾经替他买过一套房子。” 楚清宴忽而好奇起来,这么多年,她还真不知道周锦白有其他住处。 程荣继续解释,“那个房子仅仅置办了一些简单的家具,根本没装修过。”他顿了一下,“而且前几天周总根本没有出行记录,车也在停在楼下,我怀疑他一直就在本市。” 虽然对这个想法仍旧保持怀疑,但楚清宴还是决定去那儿看看。 “我找下备份文件,那应该是五年前,”程荣仔细的盯着电脑,“找到了。翠微山庄1203号。” 楚清宴猛地回头,“你说什么山庄?” “翠微啊,”程荣反复查阅文件,确定无误后抬头说道,“这个名字好像还是周总选的呢。咱们当初和开发商有合作,他们找人算了好几个名字,最后周总定下的这个。”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翠微宫,她和赵瑾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避暑山庄,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么。 “确定了我就去看看。”楚清宴翻出车钥匙,甩掉了头脑中错综的思绪。 “需要我跟您一起么?” “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她急匆匆地往外走,莫名就不想程荣陪着她。 “好的,那您注意安全。”程荣重新把目光转到需要处理的文件上,还小声嘀咕了一句,“翠微?是不是有点土?” 跟着导航一路驶向城郊,楚清宴心脏跳的飞快。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她和第一缕星光同时到达翠微山庄。 看着灯火通明的小区,楚清宴内心的恐惧甚至不亚于对它的向往。那些她一直怀疑的巧合,终于马上要找到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24h内评论有红包,48h内也有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32章 .13 1203号很好找, 在所有富丽堂皇的装修中, 唯独它还保留着原本的灰色外墙。而且整个别墅都没有光, 仿佛灯光跑到这里后调皮地转了一个弯, 故意留下大片黑暗。 楚清宴站在漆黑的别墅门口, 对着眼前的密码锁陷入沉思,她试探性输入自己的生日—— 门啪嗒一声打开了。 这里和程荣说的一样, 没有任何装修,空荡荡的大厅中只孤零零地放着一个沙发, 上面还搭着一件白色的衣物。 沙发非常新,丝毫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但是同时又很干净, 不像那种空了很多年的老房子, 手指轻轻一抹就都是灰尘。 楚清宴捞起那件衣服,怔怔地说不出话。 那是她的白衬衫。 某一个清晨,她故意在周锦白面前穿了这件衣服。但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找到过,为什么出现在这? 顺着楼梯走到二楼, 她挨个打开别墅的房门,在看清门内的东西后, 她彻底无法言语。 右手第一个房间,放着这些年她丢失或者扔掉的玩具,毛茸茸的小熊包上了塑料纸,在置物架上整齐的排列着;她用过的羽毛球拍,虽然上面的线已经断了, 却还规规矩矩放在柜子里;她甚至在角落找到了一个盒子,那里放着她所有用过的乒乓球,因为她特殊的爱好,每一个上面都留下拇指大小的凹陷。 第二个房间是她接触过的物品,那夜周锦白在她办公室吻过的水杯,她从小到大使用过的牙刷,小时候收集的可爱勺子。楚清宴自认不是一个细心的女孩,富足的生活让她对某些生活用品并不是特别关注,只是没想到,那些她以为丢失的物品,竟然都被完好的保存着。 之后的房间,整齐地摆放着她的衣服,首饰,甚至用过的家具,随手摘下的树叶,无意摆弄的小玩意。总而言之,但凡她触碰过的物品,无一例外都被收藏在这里。 楚清宴站在空旷的走廊里,寒气从脚下升起直到遍布全身,在那些逼仄的房间里,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一生,同时又得以窥见一点点周锦白的过去。 她天真、快乐、称心如意。 他茫然、癫狂、求而不得。 最奇异的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却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倒数第二个房间,这是所有房间中窗户最大的那一个,清冷冷的月光洒在地面上,把房间显得愈发苍白。 这是一个书房。 正中间是一个巨大书桌,上面摊放着好多黑色记事本;房间两侧则是宽大的书架,堆满了密密麻麻的纸箱子。 楚清宴随手打开一个标记着‘18’的纸箱子,然后就看见了自己高中时的卷子,作业本,和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那时公司很忙,楚父楚母没时间陪她。因此每天放学的时候,她不是自己回家,就是周锦白偶尔开车带她。 可是他那时也忙,忙到这样短短的时间都要带着秘书,这样就能在她还没上车的时候多工作一会。 他的秘书是个工作两年的研究生,眉目清秀,言语温和,看见他就仿佛看到太阳。 楚清宴很喜欢那个人。 当她拿着粉红色信封满脸羞涩的走向周锦白时,没看见他骤然欣喜的双眼。 “哥……这是给那个谁的。” 他藏在衣袖下的拳头紧了紧,努力压下眼中的暗流涌动,哑着嗓子问道,“谁?” “就是,”情窦初开的楚清宴扭扭捏捏地盯着地板,“你那个秘书。” 周锦白别过脸,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扭曲的面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拿起那个轻飘飘的信封,低头说了句,“好。” 觉得任务完成的楚清宴开开心心地跑了,没发现身后的周锦白濒临崩溃的表情。 她其实不太记得之后的事情,可能年少的喜欢太寡淡,她很快就对那个人失了兴趣;又或者周锦白跟她说了什么,让她明白那个年纪不该想太多。 反正那之后,周锦白的贴身秘书就换成了相貌平平的程荣,她也再没见过那个人。 她拆开信封,发现粉色信纸上秘书的名字被反复划去,透过纸张,甚至都能感到周锦白的绝望,纸背密密麻麻的凸痕显示了他当时有多用力。 那个名字的上面,有一个写了一半的“周”字,又匆忙被划去。 她的爱人啊,连最微小的幻想都不敢触碰,他只能一次次划掉那个不属于他的名字,愤怒而绝望。 她拿着那张情书,走到书桌前想找只笔,把他的名字补全,却在低下头时,看到比整个别墅还让她震惊的东西。 桌上根本不是什么黑色笔记本,而是白色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她的名字。 楚清宴、楚清宴、楚清宴…… 她颤抖地翻开的每一页纸,那里层层叠叠的黑色字迹,几乎彻底覆盖了整个纸面。这里有几十个本子,她无法想象,周锦白究竟是花了多少时间,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控制住他沸腾的感情,在每一个冰冷的夜晚独自坐在窗前,一遍又一遍将她写在心里。 翻开扉页,两行小字尽收眼底,“清吟幽夜尽,宴赏春日归。” 那一刹那,楚清宴突然泪流满面。 赵瑾小时候过得太苦,没机会读书。虽然后来有跟着她学习,但是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些笨拙。 她教他诗句的时候,故意不告诉他规矩,只说让他找些顺口的词拼起来就行,诗歌本来就是抒发感情,为何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 赵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夜里却突然偷偷摸摸起来,在纸上留下两句话。 楚清宴白日睡多了,晚上自然清醒,她按捺住好奇心,等到身边的人呼吸再次均匀,才小心翼翼地爬下床,看到那两行字。 对仗不工整,用词也无甚新意,可是她却读懂了他的心思。赵瑾把两个人的名字融在一句诗里,小心翼翼地告诉她:你在的每一天,都将赶走我生命中的黑暗,带来生机勃勃的春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赵瑾也醒了,站在她身后羞涩的说道,“写的不太好。” “没关系,”楚清宴钻进爱人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我也爱你。” 我爱你赵瑾,不仅因为你也是我生命的光。 还因为你穿越亿万星河,终于再次找到我。 —————— 走到最角落的那个房间,楚清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房间漆黑一片,似乎根本没有窗子,只能隐约看见中间放着一张床。 站在门口好一会,眼睛终于适应黑暗,楚清宴也看清了里面的情况。房间内确实只有床,而且所有墙壁都被刷成灰色,配合上严丝合缝的窗帘,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她突然觉得,整个别墅存放的不是她的东西,而是周锦白自己的生命。他把所有感情囚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才能保证在她面前的时候,克制住伤害她的本能。 因为他比所有人都更懂得爱,所以他也过得格外辛苦。 刷的一声拉开了窗帘,天空已经放亮,太阳马上就要升起。周锦白缩在角落,正沉沉地睡着。 她蹲在地上,温柔地看向他,“周锦白,你知道么?我很讨厌爱,因为它让人变得奇怪,变得自私,变得痛苦。可是只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会觉得爱不仅仅是煎熬,而是希望。” “我找到了你,就找到希望。” 睡梦中的男人神态平和,失去了白日那些尖锐的痛苦。楚清宴点了点他的鼻尖,待他睁开眼睛之后,笑着说道,“我今天遇见了一个人。” 刚刚醒来的周锦白还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界限,迷茫地看着她。 “他对我很好,嗯,至少绝大多数时候都很好。偶尔也会惹我生气,但我喜欢他,所以总会原谅他的。” 周锦白慢慢垂下眼眸,颓然地靠在墙上,“他是什么样的人。” 楚清宴歪着头,非常苦恼地说道,“很复杂的一个人,眼睛会说爱我,身体却一直在逃离。” “听起来不像个好人。” 她眯着眼睛笑道,“嗯,简直坏死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 楚清宴指着自己的嘴唇,“我啊,打算吻他。” 耳畔传来的声音一片苦涩,“那他一定会很开心吧。” “是么?”楚清宴的指尖爬上对方的脸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希望结束后,你还会这么说。” 说罢,她就吻了上去。她的吻很轻,带着栀子花的芬芳,好像春雪消融,第一株植物破土而出,骄傲地伸展着身体,大声告诉这个世界,“春天来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漏进来,缓缓地移动,照在楚清宴的脸上,清晰地映出她眼中的认真与温柔。 周锦白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你真的是我的梦么。” “锦白,”她靠在他的怀里,“只有我们醒的时候,黎明才会到来。” 阳光初现,锦夜终于迎来白昼,黑暗将彻底结束。 你的梦,我帮你实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程荣:你们谈恋爱就谈恋爱,说谁相貌平平呢!!!! 第33章 .14 周锦白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 所以五岁那年他被母亲遗弃时, 他是明白的。 可正因为明白, 所以格外伤心。 那天母亲开了很久的车, 买了他最喜欢的糖果, 甚至在离开之前还对他笑了,她说, “在这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周锦白知道她在骗他, 母亲说谎时总是控制不住旋转她的戒指,可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他已经如此乖巧, 却仍旧触怒了那个女人, 她啪一声甩了他个巴掌,推搡着把他撵下车。 “我真是受够了!” 汽车很快就远去,周锦白还在思索母亲的话,她究竟哪里受够了?是受够了每天对他的毒打,还是受够了那个冰冷的家? 小小的周锦白没想明白, 所以他抱着糖果,站在逼仄的小巷里, 整整两天两夜,一步都没动过。 你说让我在这等着,我信了,你回来好不好。 两天后他是被警察抱走的,虽然因为高烧浑身发冷, 但那个陌生的怀抱仍旧让他感到温暖。 “小朋友,你的妈妈呢?” 周锦白望着明亮的天空,觉得一直冷到骨子里,昏过去之前他说,“我没有妈妈。” 他真的是个聪明的男孩,哪怕在孤儿院里也过得如鱼得水,毕竟他相貌精致、性格乖巧,再心狠的大人都会怜惜三分。 可周锦白并不快乐,他觉得自己难受的厉害,似乎从心脏开始腐蚀。他学会笑,学会讨好,学会察言观色,但每个夜晚,他都会回忆起站在那个小巷的感觉。 很冷,很疼。 因为他的优异表现,很快就被一对夫妻收养,周锦白藏在角落,看见那对夫妻会望着对方笑,于是他想,被收养也没什么不好。 楚父楚母带他回家的那天,楚母握着他的手,“我是王芳,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妈妈,你叫什么啊。” 车里空调开的很足,有一点烟草的味道,却不呛人,周锦白忽然就觉得暖和起来,他试探地靠在她的怀里,“我叫周锦白,不过你们要是……” 之后的话没说完,他知道很多人孤儿会随着新父母改名,可他莫名就不想放弃这个让他疼得厉害的名字。 “哈哈,真是个好名字,”楚父开着车爽朗的笑了,他看出了男孩的犹豫,努力安慰道,“我叫楚山河,比你难听多了。” 周锦白没觉得这个名字难听,他只是紧张地拽着衣摆,“可以么?” 忽而一阵悬空,楚母把他抱在了怀里,“可以,小锦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她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犹豫该不该说,“不想笑也没关系。” 周锦白忽然埋在她的肩上,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 新家很暖,完全不冷,周锦白坐在舒适的沙发上,真心觉得心中那个大洞不再扩大了。 只是不再扩大,可是依旧没有缩小,直到那个小女孩的到来。 他才来了几个月,楚母就怀孕了,他们真是一对好父母,甚至会询问养子的意见。 “小锦,妈妈怀孕了,”楚母幸福的摸着肚子,脸上却一片愧疚,“你介意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么?” 周锦白茫然地坐在那,不太懂妈妈的意思,什么叫他介不介意? “有个宝宝是很重要的决定,小锦是男子汉,也该参与进来。”楚山河拿起烟,看了一眼妻子又收了回去。 “我,我不介意。”周锦白的手狠狠地抵着沙发,违心地回答。 夫妻二人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晚上的时候,周锦白难受地厉害,他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疼痛,可是今晚却控制不自己。 披上衣服去卫生间,从隔壁门缝听见了妈妈的声音,“这孩子,要不然就不要了。” 痛心切骨的冰冷再度传来,他已经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甚至恍惚间又一次看见汽车远去的场景。 “也罢,我们当初也只想要一个孩子的,小锦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周锦白跪在地上,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声,自诩聪明的大脑失去作用,他靠在墙上,觉得自己听不懂爸爸的话,什么叫他不喜欢就算了。 5岁那年,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曾被人在乎,被人当做唯一。 第二天早上,他主动站在妈妈身前,轻轻碰了碰她的肚子,“妈妈,我想要他。” 楚母有些费力的抱起他,“小锦,你要知道,宝宝和你一样重要。” 他乖巧的靠在对方肩上,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 十个月很快就过去,那天他放学的时候,没有直接回家,反而被接到了医院。他在医院病房里,第一次看到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那时候还是个宝宝,皮肤皱巴巴的不太好看,周锦白有些害怕地后退,却被爸爸推到了前面。 楚父拍着他的肩膀,“看看,你妹妹。” 母亲嗔怪地看了父亲一眼,有些疲惫的对他说,“小锦要不要抱抱她。” 六岁的孩子其实抱不动婴儿,所以父亲抬着他的手,把两个孩子同时抱在了怀里。 小婴儿好像感受到外界的动静,突然睁开了眼,宝石似的眼睛黑溜溜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周锦白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怀里的宝宝扔出去。 小女孩丝毫没察觉到危险,反而打了个喷嚏,然后对着周锦白,笑了。 楚父发现了两个孩子的互动,哈哈大笑,对着周锦白说,“清宴喜欢你呢。” “清宴?” “嗯,楚清宴,你的妹妹。” 周锦白没记住这个名字,却被“你的”这两个字打动了。 那一瞬间,他内心的空洞好像被这两个字填满,这是“他的”,不是别人施舍的,也不是共同拥有的,而是自己的,独独属于他周锦白的珍宝。 他小心翼翼的环住小姑娘,心里簌簌的开出花来。 自那时起,他和春风都向她。 —————— 周锦白突然惊醒,自从两人结婚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小时候的事,可能是白日他太过震惊,以至于唤醒封藏已久的记忆。 楚清宴怀孕了。 他能看出来她并不想要这个孩子,并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某个他没能触及到的理由。 他一直都知道楚清宴有个秘密,这个秘密好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她的头顶,平常忙碌的时候不显,可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被这个秘密压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无数个和她纠缠的夜晚,他都只是想让对方短暂地忘记这个秘密。 虽然身边的人没说话,但他们都知道彼此清醒着,周锦白翻身抱住女孩,“没关系,你不想要就算了。” 楚清宴埋在他的怀里,“不是不想要……” 对待小姑娘,周锦白永远有着巨大的耐心,他一下下抚着她的背,“那清清在担心什么。” “你啊,”她靠在对方温暖的怀里,忽而泪流满面,“从来都是你。” 她有个守口如瓶的秘密——就是她只能活12年。 也许是系统骗了她,也许是它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她每穿越到一个世界,最长只能停留一个轮回。 十二年当然很长,可以让她走遍世界;十二年很短,短的她只能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到九岁。 没人比她更想留下这个孩子, 没人比她更怕这个孩子的到来。 周锦白好像忽然就懂了她没能说出口的秘密,吻着她的发丝保证道,“我会好好的,清清,你永远不必为我担心。” 最终他们还是没能留下这个孩子,可能是母子连心,小小的婴儿感受到母亲的忧虑,选择在一个夜晚悄然离去。 楚清宴呆呆的坐在卫生间,觉得失去的不是孩子,而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周锦白俯下身抱起她,“清清,我们该去医院了。” 那个孩子真的很好,她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似乎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她没有任何变化。 周锦白看着病床上的楚清宴,心中传来细细麻麻的疼痛,他很小心地握住她的手,“清清,你别哭。” 楚清宴机械的擦掉泪水,看向天花板的眼中一片空茫,“锦白,我觉得有点疼。” 周锦白三十五岁了,楚清宴睡着后,他在无人的街道上嚎啕大哭,比自己被抛弃的那天还要难受。 可是他回来的时候,又是那个无懈可击、完美无瑕的丈夫,耐心地陪着她度过每一个支离破碎的夜晚。 楚清宴走的那天,也是35岁。人到中年的她笑起来还天真的像个少女,眉目间满是温暖和善。这一次,她没有选择去医院,而是带着周锦白来到翠微山庄的别墅。 这里一直没有被弃置,二人反而增添了许多新的东西,他们一起在海边度假时捡到的贝壳,去山里探险发现的兽骨,还有周锦白给她写的每一封情书。 所有的房间,只有最里面的那个没有任何变化,还是空旷的床、灰色的墙壁和没有任何缝隙的窗帘。 二人到达时,楚清宴已经非常虚弱,她躺在床上,几乎喘不上气来。可她还是抱着周锦白,在他耳边低语,“十二年前,我为你实现了梦想,你现在也帮我一次好不好。” 周锦白握着她的手,语气一如既往地充满爱意,“是什么?” “活下去,找到我,最好还能快乐一点。” 周锦白轻轻盖上她的眼睛,落下温柔一吻,十二年如一日对她说了句,“晚安。” 他没哭,因为他知道,他们已经离别;可是他也知道,他们终会重逢。 ——清清,你等等我,不会太久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下个故事会解决女主早死的问题!!! 第34章 .1 永乐三年, 也是魏氏王朝的第五百个年头。 与年号恰恰相反, 旱灾自魏成仁登基起就持续不断, 几年来庄稼颗粒无收, 盗匪肆意猖獗, 民不聊生。 罪恶在这个陈旧的王朝恣意生长,可是在京城你看不到它痛苦的果实, 至少今天看不见。 因为今天是除夕。 魏国在腐烂中又度过一年。百姓擦干眼泪,短暂地忘记无穷无尽的痛苦, 挂起红灯笼,戴上微笑的面具, 假装新一年里他们会迎来希望。 皇宫中, 醉欢池内妍歌艳舞, 灯火通明。魏王拿着芙蓉雕花白玉杯,将酒一点点倒在赤_裸的宫女身上,琼浆玉液滑过她纤细的脖颈,诱人的锁骨,一直流到纯金的地面上。 魏王猛地踹向宫女, “还不给朕舔干净。” 年轻的女孩捂住脸羞愤欲死,她身边的大臣却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报——, 西平城外发现齐国军队,请陛下速速增兵。”满身鲜血的士兵不顾太监阻拦,突兀地闯进这片酒池肉林。 “又增兵?”魏王眯起眼,“半年内,林亦上书六次, 不是增兵就是要粮草,朕干脆把魏国给他好不好。” 大太监眼珠一转,吊着嗓子喊道,“奴才看林将军早有异心,否则陛下生辰,他为何没来请安。” 魏成仁生辰那天,齐国将军来犯。林亦将军在边关,以五万对十五万,浴血奋战勉强击退敌国将领。也只有在这个扭曲的王朝,他才没被加官进爵,反而饱受猜疑。 “陛下,林将军绝无异心,实在是齐国军队……”小将三天三夜没睡,骑死了八匹马才把消息传回京中,生怕耽误军情。 “爱卿也累了吧,”魏王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衔起一粒葡萄渡给身边的妃子,含糊说道,“不如先和诸位一起用膳。” 小将跪在醉欢池中间,死死盯着满地的食物。在边关,将军自己都吃不饱饭,只为了省出一点粮食,他咬紧牙关,忍住满腔悲愤,“陛下,齐国虎视眈眈,不容小觑,还望陛下早日定夺。” 魏王忽而勃然大怒,“林亦不听话,你个贱民也不听话,不是要朕定夺?朕现在就要了你的命。来人!” 话音刚落,禁卫军鱼贯而入,直接扣住小将就要带走。 小将也是刚烈之人,挣扎着喊道,“草民可以死,但陛下一定要增兵,否则魏国危矣!”说罢,他挣脱禁卫军,直直对着柱子撞去。 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淌下,混合着地面的酒水,蜿蜿蜒蜒流满了醉欢池,好像洒了遍地红花。 年轻臣子咬了咬牙,心一横就要上前。 丞相借着倒酒的动作,隐蔽地拦住臣子,举着酒杯走到殿前,“陛下,今日乃大喜之日,别让这些人坏了兴致。不如随便派几个兵,免得林将军纠缠。” 见人死在殿中,魏王也略感不妥,顺着丞相的话说道,“那就派国师去吧。” 殿内的污迹很快被太监擦净,丝竹声重新响起,大臣们觥筹交错,转眼又是一轮宴席。 丞相大笑着附和魏王的混账行径,内心一片悲凉。 西平城是魏国的边境,那里终年冰封,不仅是最好的天然屏障,也是最严密的一道封锁,如果西平城破,魏国亡国指日可待,可是这么重要的关卡,陛下竟然只派个女人。 魏国气数尽矣。 —————— 丞相口中的女人——楚清宴正躺在塌上,看云烬包饺子。 那人一袭白衣,黑发简单的用发带束起,端的是清冷高贵、淡雅疏离。好像他手中拿的不是白面团,而是什么旷古文章,俯仰间就能指点天地。 云烬察觉到楚清宴在看他,忽而温柔一笑,所有冷漠都消失不见,化为绵绵的情谊,“奴今年二十了。” 楚清宴正沉迷于这一世爱人的美貌,没听见他说什么,迷迷糊糊问了句,“什么?” 云烬拿出帕子擦干手,跪在她身前亲吻她的手背,“二十弱冠,奴马上就能娶您。” 少年跪在地上,可是丝毫不显卑微,他抬起头盈盈地看着她,宛如漫过山岭的薄雾,一点点浸没她的心房,楚清宴恍惚觉得,他为了这个,已经等待很久了。 可她没有说话,心中严肃地问道,【系统,你再查一下,云烬的爱意值是多少?】 【0啊,宿主你今天都问过十六次啦,要不你把人家打开,有变化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楚清宴快速屏蔽了系统,定定地看着和光同尘的少年,想从他眼中找出一丝端倪。 可是少年眼中的爱意确实真挚而虔诚,意识到她不想回答自己,他不仅没生气,反而贴心的给她盖上被子,遮住她□□的脚踝。 楚清宴:几年不见,你还有两副面孔了??? 气闷地用被子盖住脑袋,她开始思索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问题。 意识到爱人也能一起穿越,上一世死亡后她没有丝毫停留,直接就进入到这个小世界,可是刚到的那一瞬间就蒙了。 她正在天上飞。 因为完全不懂原理,她尖叫声着就往下落,还是系统强行帮了一下,才没落到刚穿越就摔死的境地。 费力的停在半空中,心想这次竟然穿越到了仙侠世界,然而记忆又给她当头一棒。这根本不是修□□,就是普通的古代世界。 有皇帝,有大臣,有百姓,没有任何不合逻辑的元素:除了她。 一个活了几百年,能呼风唤雨,上天入地的国师。 百年的时光太久远,导致她已经穿越到这里三天,依旧没能看完所有记忆。所以她仍旧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一个封建王朝能接受妖怪做国师? 但是好在剧情传输没受影响,她知道原本的故事里,自己爱上了敌国将军,选择用全部法力毁灭魏国,变成普通女子后做了帝国将军的妾室。 刚看完剧情,楚清宴简直高兴坏了,因为这意味着,这一辈子只要她不作死,就能和爱人度过幸福完满的一生,根本就是福利世界。 然后,兴致勃勃的楚清宴发现:这辈子云烬根本就不爱自己!!! 不是赵瑾自卑的不敢说爱,也不是周锦白囿于世俗不能说爱,云烬就是爱意值为零。最诡异的是,他所有行为又都显示,他爱她胜过世间一切。 如果单是这样,还可以开脱是系统有问题,可是楚清宴也能感觉到,云烬爱的不是她,而是某种赋予在她身上的符号。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楚清宴踹开被子,暴躁地抓了两把头发,“我要出去逛逛。” 刚才就是楚清宴嚷着要吃饺子,如今包的差不多了,她又要走。明明如此反复,云烬却包容地笑了笑,“奴陪您。” 尽管知道他不爱自己,楚清宴还是被这个笑容晃了心神,她忽然觉得,他现在这样也没关系,至少在她没出现的那些年里,云烬不必挣扎在求而不得的迷恋里。 活着,找到她,还能快乐一点,这不正是她的要求么。他已经全部做到了,自己也该满足的。 这一辈子,我先爱你,也可以。 她刚想答话,身体却传来一阵剧痛,楚清宴直直地摔倒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来。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那种永远蒙在他眼上的疏离突然消散,他不再游刃有余,反而慌张地抱起她,“你是病了么,我这就去叫太医。” 对方说着就要离来,楚清宴却轻轻拽住了他,“别怕,我没事。” 白色的衣服染上她的红,云烬忽然就控制不住颤抖起来,他不知所措地抱着她,声音带着哭腔,“我该怎么办?” 少年眼中缠绵的爱意褪去,化作一点点心疼,虽然稀薄的可怜,楚清宴还是笑了,“亲亲我,亲亲我就好。” 女孩儿的脸上都是血,可她的眸中盛满了笑意,云烬莫名被这种反差吸引,小心翼翼的吻上她的脸颊。 楚清宴一偏头,准确无误对上了少年的唇,迎着对方错愕的双眼,她反而伸手扣住了他的头,“云烬,你不是说要娶我么,先爱我好不好。” 少年仿佛被这句话刺痛,他挣扎着起身,“奴爱您。” 体内的剧痛逐渐消失,反而另一种疼涌上心头,楚清宴靠在对方怀里,无奈地说道,“云烬,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不能骗我。” 少年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好像展翅欲飞的蝴蝶,他摩挲着衣摆,“奴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你知道么,你每说一次爱我,眼中都充满怀疑,”楚清宴一点点擦掉少年脸上沾染的血迹,笑的包容而温暖,“比起你满口谎言痛不欲生,我更希望你自由坦荡,哪怕我会为此心碎不已。” 少年沉默的起身,那种醉人的爱意消失不见,他冰冷地看着地上的女孩,有些生硬地开口,“这样也可以么?” 楚清宴靠在塌上,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样难受过,她捂着脸,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泪水,“可以。” 云烬却忽然动了动,皱着眉捂住自己的胸口。 为什么此刻他没有说谎,心却比以往更疼? 【系统,现在爱意值是多少。】 【云烬,爱意值20.】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8 00:00:00~2020-01-20 20:4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镱闻 20瓶;远猷辰告 6瓶;天天開心 5瓶;祈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2 晃悠悠的马车里, 楚清宴和云烬相对而坐, 两人一个在读书, 一个在……狂吃点心。 楚清宴啃着绿豆糕, 心里愤愤不平:没想到我也有变成文盲的一天。 由于记忆只能倒着接收, 她几夜没睡才回忆到300岁左右。至于小时候习字的经历?不知道,不清楚, 没印象。所以,结果就是她根本不!认!字! 好在魏国的糕点不错, 能让她在去西平的路上吃个够,而且, 车里不是还有个云烬么。 少年执着本诗经正襟危坐, 好像高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 风一吹,露出低下厚厚的冰层,看不透,捂不化。相处久了,自己会被冻伤, 可对方还是一如既往地冷。 楚清宴一直以为重逢难,可是到现在她才明白, 重逢不难,别来无恙难。 你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人已经不再爱你。从前她和周锦白或者赵瑾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能准确捕捉到她的目光,再回以欢喜的微笑,可是云烬不会。 例如现在, 他抬起头,带着一点迷茫,一点被打扰的不悦,轻声问,“怎么了?” 楚清宴错开视线,若无其事的答道,“无事。” 无事,就是心里有些疼。 云烬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重新低下头翻开下一页,继续读诗经了。 楚清宴瞥了一眼,虽然字认不全,但也能大概猜出那句话。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 马车行驶了一整天。快到傍晚的时候,护军统领请求安营扎寨。 楚清宴勉强掐指算下吉凶,最后指向北侧的山脚。那里地势开阔,临近水源,很适合士兵们休息。 “谢国师,末将这就传令修整。” 统领的眼神信任而崇敬,楚清宴对他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心里实则完全没底。她还是第一次领兵打仗,虽然手下只有三千人,但他们把性命托付给自己,她就不能让这些人失望。 魏王昏庸,好在大臣还是清醒的。尽管主要靠她来抵御齐军,也还是派了三千人跟着。这点士兵在战场上不过杯水车薪,但对于弹尽粮绝的西平城,已经算是巨大的希望。 云烬借着灯光在看书,突然抬头问,“大人好像没信心?” 惊讶于他的敏锐,楚清宴点点头,“我很担心边关的情况。” 云烬有些奇怪,“大人当年以一敌二十万,齐国半数军队直接化为乌有,您何须担心?” 楚清宴手指微动,闭眼叹道,“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确实不一样,先不说她没那么残忍,能不能下得去手还不一定。最重要的是,法术她没彻底掌握,如今杀十个人都难,何况二十万? 而且她恍惚觉得,即便自己记起所有法术,她也没有当年那般强悍。就好像,她的能力被削弱了? 楚清宴盘腿打坐,关于过去的记忆一点点在回溯,转瞬间,半个盛世王朝已在她心中划过。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半夜,车里的人不知何时出去了,整个军营都陷入梦境,寂静无声。 楚清宴跳下马车,示意护卫去休息,自己穿过排列整齐的帐篷,想看看云烬在哪。 最终,她在篝火旁找到了那个少年。 云烬依旧穿着白衫,在这满是墨色铠甲的军营里突兀的厉害,别说他还拿着书,借着火光在读着什么。 楚清宴轻盈地走到他身后,突然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云烬无奈地拉下她的手,“大人别闹。” 他的手很凉,混着夜晚的潮气,好像她把玩过的寒玉。楚清宴忽而就执拗起来,拉着他的手没放开。 “大人怎么了?”云烬有些别扭的动了动,终究没有挣扎。 楚清宴等了一会,欢欣鼓舞地松开手,“你看,我还是能把你焐热的。” 篝火映在女孩眼中,好像烙印在心中的火焰。此时她眉开眼笑,仿佛做了什么特别值得开心的事,可是实际上,她不过暖了他的手。 自掌心传来的暖意一直流到心里,云烬低下头,默默给她让出来一个位置。 今晚的夜空很亮,抬头看时,偶尔会发现流星,很像调皮的孩子,一不留神就跑到别的地方。楚清宴忍不住想指给身边的人看,又怕打扰他读书。 然后她就意识到,虽然两人坐的很近,可他们的心是远的。就像此时,她想说的是我爱你,却只能微笑着告诉他,“你看,今晚的月亮很漂亮。” 这夜里一片静默,不过是他没听到她的声音。 云烬抬起头,看到细的像丝线一般的月亮,艰难地点点头,附和道,“很漂亮。” 换来对方捧腹大笑。 笑够了,楚清宴指了指书,“你很喜欢这个?我看你一整天都在看。” “嗯,”云烬万分珍重的合上书,有些羞涩道,“府里不让看,会被管家骂。” 虽然知道他是自己的侍从,可是侍从具体是做什么的,楚清宴一点都不记得。她好奇地问道,“那你平时都做什么?” “研究您的喜好,随时准备服侍您。” 楚清宴:这难道就是国家给我分配的对象??? “没事,以后在我身边,你随时可以做想做的事,”楚清宴拄着下巴,毫不在意地说道。别的她不行,宠相公还是可以的。不就是想读书嘛,什么西厢记金瓶……呸,什么三略六韬诸子百家随便读。 女孩拿着木棍,无聊地翻动着篝火里的树枝,时不时溅起星星点点的火焰,云烬看着她,突然就很想笑。 她的话说得漫不经心,可是云烬却明白,她是认真的。她是真的允许他做任何事。 呆呆的看了会火焰,他重新翻开书,指尖点在一句话上,“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每一个字都像她。 —————— 陪着书呆子看了大半夜诗经,楚清宴困得不行。眼看马上就要天亮,士兵也该起床行军。她揉揉眼睛,准备回车上再去追溯记忆。 站起来伸懒腰的时候,忽然有很奇怪的味道传来。像肉腐烂的味道,有点臭,还有点…… “不好!”楚清宴刷地变了脸色,是野兽! 已经起床的护军统领站在她身后,同样面色凝重地看向半山腰。 不知何时,几乎整个山的动物都跑了下来,借着月色隐藏在他们四周,现在离得近了,才能闻到腥味。 “难道是嗅到了做饭的味道?”护军统领拿着利剑,几乎能听到它的嗡鸣声。 四周的士兵也都陆续起床,拿起武器站在各自的帐篷门口,他们不敢动,生怕激怒了那些野兽,整个军营一时竟然比昨夜还要寂静。 楚清宴攥了攥拳,忽然道,“你们先别动,我去。” 他们有三千人,已经够多了,可是山里的野兽更多。目之所及那些蛇、狼、虎、豹子不计其数,还不算隐藏在暗处的,绝对不是这些普通士兵可以应付来的。 护军统领也有些犹豫,魏国最好的盔甲武器都送到前线,留给他们的不过是些破铜烂铁,还不知能否穿过这些野兽的皮毛。 然而看着对方镇定的神色,他立刻就放松下来,国师有通天法术,击退这些野兽肯定再轻松不过,他躬身道,“麻烦国师大人了。” 楚清宴慢慢穿过人群,走向营地和山峰的交界处。她所到之处,士兵自发散开,留出笔直的通路,站在两侧一一对她躬身行礼。 走到最前面,她终于看清此时的情况,这哪是整个山的野兽,分明四周所有野兽都聚集在此,粗略数过去竟然有几千之多。楚清宴不由皱眉,昨夜她分明算过,所有地方这里绝对是最安全的,为何会这样。 然而现实不给她思考的机会,那些野兽已经摆出进攻的姿态,随时准备冲向军营。 楚清宴迎风而立,镇定自若,好像深藏不露的仙人,其实她并不会多少法术,不过是后面无数双殷切的眼睛,让她自愿站了出来。 双手起势结印,她告诉自己:楚清宴,别怕,你能行。 狼王站在高高的山腰上,和她对视良久,似乎在估算双方力量,忽然,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嗷呜—— 这个声音好像野兽界的战鼓,所有动物应声而动,豹子最快,几步就窜到山下,直冲向最近的楚清宴。 法术还差最后一个动作,可是豹王几乎已经扑倒她的脸上,楚清宴手下不停,睁大眼睛等待预想中的疼痛。 哀嚎响起,她的法术和一道白色身影同时对上那血盆大口,豹王被劈成两段,而剩下的所有动物都化为灰烬。 明明赢了,楚清宴却很想哭。 哪怕你忘了我是谁,不再爱我,可你依旧会挡在我身前。 云烬愣愣地站在那,看向自己握剑的双手。他从小被送到国师府,学的是诗词歌赋、四书五经,这辈子都不曾拿起过任何武器。可是刚才看到楚清宴站在那,他忽而就疯了般抢走士兵的剑。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绝对不能让她受伤。 哪怕知道她是国师,挥手间就能翻天覆地,但他还是站了出来。那种感觉,就好像保护她已经成为自己的本能,可以跨过生死、爱恨的本能。 他迷茫地转头,对上楚清宴复杂的眼神,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轰隆隆的声音传来。 那些野兽不是想抢夺食物,而是它们也在逃命!!! 地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出于动物保护法,这些动物会原方不动的回来…… * 谁说不是甜文,敲黑板!!! * 由于众所周知(我猜你们不知道)的原因,明天会23点更新,后天恢复正常。 * /感谢在2020-01-20 20:45:09~2020-01-21 19:1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落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3 山川震荡, 湖面翻涌。 巨石从高处滚落, 砸在地上又瞬间爆开;树木被连根拔起, 带着土块碎石滑向山脚, 半个山脉瞬间塌陷。大地剧烈晃动, 无数深不见底的沟壑从地心向外延伸,像被利剑劈开的海面。 楚清宴心念微动, 瞬间飞入空中。她口中咒语不停,一道道金光笔直地冲入云霄。突然, 一条半透明的黑龙咆哮着从天而降,它猛地钻进地下, 连带着部分土地, 背起了整个军营。 护军统领还没反应过来, 人已经飘在半空中,他愣了一下,跪地振臂高呼,“天佑大魏,谢国师救命之恩。” 在他身后, 慌乱的士兵一个接一个跪下,他们的眼中充满感激与敬畏, “天佑大魏”的呼声一次比一次响亮,甚至掩盖住山河破碎的声音。 楚清宴浮在高处,看远方的房屋倒塌,洪水倾泻,热闹的小镇瞬间夷为平地。隔着几万里, 她甚至听见了母亲肝肠寸断的哭声和孩童撕心裂肺的哀嚎。 她颤抖着嘴唇,绝望地捂住双眼,“天不佑魏,它要亡魏。” 地震很快就过去,统共几个眨眼,楚清宴仿佛已经看遍了世间全部悲喜。她面无表情地操控着黑龙落地,士兵们重新站在地面的那一刻,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楚清宴也慢慢落回半山腰,她靠在一颗断裂的巨树上,身体好像被撕碎一样疼痛。她的五脏六腑同时崩开又复原,皮肤撕裂再重组,呼吸间,脚下的土壤已经浸满鲜血。 可是这种疼痛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她现在宛如一团泥土,被不甚熟练的烧窑工反复揉捏,想把她塑成完整的模样。 山下军营里,将士们缄默不语。巨大的喜悦过后是极致的哀伤,他们想起远在京城的父母兄妹,劫后余生的兴奋瞬间就被冲淡。 云烬抿着嘴,艰难地往山上跑。他看见楚清宴落在远处,如果她没事,肯定不会离开慌乱的人群,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自身出现状况。 地震后的山峰异常险峻。他不知道哪里的石块会突然掉落,也不知道走到哪步地面可能塌陷,可是云烬手脚并用,手指满是鲜血还在挣扎着向上爬。 我必须找到她。 荆棘遍地的树林里,他好像走失的孩童,忽然离开父母庇佑,独自面对陌生的世界。他惶恐、不安、但是仍旧心怀期许。 楚清宴靠在树上,看见少年纯白的衣裳满是泥土,向来清冷薄情的眼中充斥着慌乱,她压下苦涩,轻轻喊了一句,“云烬,你回头,我就在这呢。” 世间许多疼痛,是要延迟很久才能感受到的。譬如云烬,他站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茫然地看着楚清宴,那种酸涩的感觉才涌上心头。 衣袖下的手指微微动作,土壤中的鲜血瞬间消失,楚清宴笑着对少年招招手,“愣着干嘛,过来啊。” 云烬没看脚下,踉踉跄跄地走到女孩身边,突然把头埋在了她宽大的衣摆里。 若是往日,楚清宴定然要高兴万分,然而此时她体内剧痛难忍,连呼吸都竭力控制才不会失态,可她还是摸了摸少年的头,极尽温柔地问道,“你怎么了?” 少年埋在衣摆里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可是仔细听,能听到他细小的呜咽声。 好像刚出生的小奶猫,只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惜。 楚清宴叹了口气,幻化出干净的绣帕塞进少年的手里,有些无奈道,“大家都好好的,你哭什么。” “没有,”云烬低着头闷闷地说,“你没有好好的。” 楚清宴愣了一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有些疲倦地靠在对方身上,“你看出来了?” 儿时第一次见到国师,那人就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后来能习字读书,老师也会反复讲述她带来的奇迹。因此,云烬一直把楚清宴视作神明。 可是此时神明坠落,他不仅没有惶恐,反而生出莫大的勇气。云烬小心翼翼搂住她的肩膀,让对方靠在自己怀里,那一刻,他突然发现,神明也不过是个娇小的姑娘。 他低着头回道,“嗯,能看出来您不舒服。” 少年人的身躯很是单薄,却传递给她庞大的力量。楚清宴闭上眼,身体控制不住颤抖,困顿地对他说,“没事,你让我靠一会儿就好。”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的脚下突然开出花来,云烬盯着那些疏疏篱落,缓慢地眨了眨眼。 “好。” —————— 等到楚清宴彻底恢复,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两人整理好回来的时候,护军统领正忙着管理队伍。 看到二人回来,他丝毫没有奇怪的表情,甚至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大人,末将已经统计完毕,此次没有任何损失,可以马上出发。” 士兵们整装待发,好像和之前并无不同,但你能感受到他们从心脏散发出的哀戚,楚清宴突然就有些不忍,“我们还是要去西平的。” “军令如山,”将军流血不流泪,可是统领此时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况且西平没了,他们还是要死。” 确实,他们此时回京,也许能一时救下亲人。可是边关若破,整个大魏将彻底消失,现在的行为将毫无意义。 “你们先走吧,本官随后就到,”楚清宴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说,“至于你们的家人,我会和陛下说的。” 护军统领跪在地上,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统领继续带着队伍西行,行军带起一阵沙尘,楚清宴掩住口鼻,忽而就有些好奇,“他怎么不问我去哪了?” 云烬歪着头,提起袖子尽力替她遮挡尘土,“您每次施法后都会离开,我们都习惯了。” 他犹豫片刻,“您,每次都这么疼?” 楚清宴也不太明白,在她近期的记忆中,并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反而倒是时常吐血。看来具体原因还要追溯到最初的记忆,因此她含糊说了句,“不一定。” 意识到对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云烬心中莫名就异常难受,但还是平静地问道,“您留下来,是有什么事?” 楚清宴抬起手,看向空空如也的手心,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听到了阵阵哀鸣。 思索片刻,她伸出两指,缓慢但坚定地在空中勾画。指尖所过之处,凭空幻化出黑白两色痕迹,最终形成一个类似太极八卦的图案。 楚清宴手腕轻移,随着她的动作,太极也开始在空中开始旋转。它越转越快,最终演变成黑白相间的光球。 那些光并不阴森,反而温暖至极,云烬忍不住受到吸引,想要伸手触碰。 楚清宴摇头制止了他,“你若是喜欢,我一会再变些的,这个可不能碰。” 云锦感受到身前好像多出了一堵柔软的墙,他乖巧的后退,问道“这是什么?” 光团在空中一点点扩大,从拳头大小逐渐长成参天大树,楚清宴一个弹指,那些光纷纷化为细线,四面八方涌进森林。 直到重新听到鸟鸣、兽吼,楚清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些是地震前,那些消失动物的灵魂。” 山川依旧破碎,可是云烬却看见了新的生机,他低落道,“可惜,它们的家已经没有了。” “不,”楚清宴慈悲地看着远处的森林,目光仿佛能穿透整个世界,“它们只是没了过去,但是还有一整个未来。”。 —————— 行军队伍庞大,要比二人脚程慢得多。楚清宴估算了一下时间和距离,直接牵起云烬,瞬移到预计的位置。 念慈城。 因为刚刚地震,她已经做好了目睹人间惨剧的准备,可是两人到达时,城中不仅建筑完好无损,而且空无一人。 楚清宴拉着云烬在城中四处走动,发现这里的人并非匆忙逃走,而是自愿并且轻松地离开的。 因为所到之处,家家户户都在门外落了锁,开门进去,还能看见收拾地非常干净的房间。 楚清宴坐在空旷的茶馆里,自顾自幻化出茶具,“除非有神仙,否则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能让全镇的人同时离开。” 云烬接下她手里茶壶,一边斟茶一边问,“除了您,世上还有其他神么?” “当然没有。”楚清宴回答完,自己却愣住了。她为何如此确定? 对方却真的赞同道,“对,您本就是独一无二的。” 有些讶异他直白的态度,楚清宴想了想,“你也一样。” 云烬掩饰性地喝了口茶,“所以,这城里的百姓和将军们,究竟都去哪了。” 说到这,楚清宴也有些郁闷,她现在的法术,可以说是时灵时不灵。刚才紧张的情况下,她能挥手间救下数千人,可是现在,她连这几千人在哪都算不出来。 认命的再次掐指,楚清宴惊讶地发现,这些人就在念慈城。 云烬皱着眉,“就在念慈城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楚清宴压低了嗓子,仿佛怕惊动谁,“他们就在这里,就在我们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支持~ 第37章 .4 残阳如血, 太阳在做最后的挣扎, 晚霞被涂抹上壮丽的色彩。二人坐在茶馆里, 静静等待黑夜到来。 云烬看着茶杯上缥缈的水气, “所以这是阴间?” “不算, ”楚清宴摇摇头,“这是念慈城的另一面。” 太极生两仪, 一为阴,二为阳。阴阳共存于世, 但永远不会相交。类似镜子的两侧,这个世界就是念慈城的倒影。 城中万籁俱寂, 连一丝风声都没有。直到最后那抹阳光消失不见, 茶馆门口的白色蜡烛才慢悠悠地亮起。以此为起点, 一个又一个房屋内出现灯光,整个街道转眼灯火通明,人流如潮。 有个脸色发青的书生蓦地出现在桌子对面,看到二人像毒蛇发现猎物,猛地张大嘴扑向他们。 楚清宴一手掐诀挡回去, 另一只手点在了云烬眉心。 她的血,可通阴阳。 书生瞬间就安静下来, 困惑地看向两人,直到楚清宴对他笑了笑,书生这才有些愧疚地拱手行礼,晃晃悠悠飘出茶馆。 直到书生彻底走远,云烬才指着远处的人群问道, “他们都是鬼?” “不是通俗意义上的鬼,”楚清宴收起茶具,头也不抬地回答,“不过一群可怜人。” 有些人在死的时候,由于怨气太重,卡在了炼狱和人间的夹缝,他们维持着死前的容貌甚至行为,困在曾经生活的地方,化作不生不灭的怪物。 云烬没说话,反而试探性地向外走了两步。 楚清宴眼里,云烬这一世可以称得上是无欲无求、随遇而安。他喜欢书,但是没有也可以;嘴上说爱她,心中却空茫一片。然而这样一个寡淡的人,此时眼中却泛起浓厚的哀意,那种哀意如海水一点点浸没身躯,让人冷的窒息。 他踟蹰在门口,犹豫地问道,“我能去看看么?” “云烬,你还没懂,”楚清宴走到少年的身边,以一种保护却尊重的姿态,“你被我安稳的爱着,该有做任何事的勇气。” —————— 哪怕云烬已经做足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惨状震惊到。 他以为的繁华集市,其实是一群彷徨在街道上的行尸走肉。他们不是四肢残缺,就是身首异处,很少有神志清醒的,大多都是眼神呆滞,动作僵硬。 最重要的是,街道上逐渐涌现出一些血肉模糊的新人,很有可能死于刚才的地震。 二人面色都有些凝重,楚清宴看向北斗七星,掐算着方位说道,“我们必须快点出去,念慈城还在等着救援。” 云烬盯着个半大孩子,他徘徊在某户人家的门口,想推开门,手臂却直接穿过门板。 “他还在生和死的边缘,不久就会彻底出现在这里。”楚清宴不忍地捂住云烬的眼睛,那孩子半条腿都被压扁,只怕是凶多吉少。 有咸涩的液体流入口中,云烬的声音带着刺骨悲怆,“救他,我们要救他。” 本能在疯狂抗议,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拒绝,然而看着少年破碎的目光,楚清宴还是点点头。 “好。” 人的本能只为了活下去,可我活着是为了爱你。 二人一路往东,少年突然打破沉默,“为什么要去城主府?” “在人间,城门是往来的关卡;但是死地则恰恰相反,最封闭的地点才是通道。”楚清宴观察四周的情况,疑惑一闪而过。 “那我们怎么进来的?” “当我聚集百兽灵魂,其实就是触碰阴阳界限,”楚清宴沉声道,“平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然而灾难导致生气减弱死气增加,所以在瞬移时,我们才来到死地。” 云烬避开一个全身紫黑的女子,竭力咽下心中苦涩,“所以到了城主府,我们就可以直接出去?” “差不多,我能感受到通道就在那里,”她顿了顿,“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人太多了?” 枉死之人毕竟是少数,有足够怨气留下来的更寥寥无几。可是这里男女老少络绎不绝,甚至繁华的像普通城镇。 云烬也一直在观察周围,他突然道,“大人,他们绝大部分好像都是被勒死的。” 楚清宴恍然大悟,她一直都觉得不对劲。因为从见到第一个书生起,那人脖子上就有紫色的勒痕,街道上很多人都带着同样的痕迹,难道念慈城习惯使用绞刑? 在她身后,云烬皱着眉没说话,因为他发现一个奇怪的事实。 那些人,都是最近几年才死的。 魏王奢靡任性,登基之后对政事毫不关心,却对穿衣打扮颇为在意。第一年,他就亲自改进衣物形制,并起名叫魏王衣。还下令要求百姓必须穿着魏王衣,若有违者,当街杖毙。 这个命令荒唐而可笑,百姓已经食不果腹,哪有多余的布匹制作新衣。可尽管大臣极力劝解,成仁帝依旧没有改变想法,不过经过数次上书,帝令终于加了年限,宽限至一年内完成。 而那些脖子上有着勒痕的百姓,无一不穿着魏王衣。 思索间,两人已经到达城主府,府中弦乐阵阵,烟雾缭绕,远看仿若人间仙境。 云烬十分诧异,“人死后还会享乐?” “枉死之人怎会有这等雅兴,他们大多数只是在重复生前做的事。” “所以他们……” 楚清宴攥着拳头,定定地看着厚重的围墙,“他们死前就在弹琴。” 推开红木金丝框大门,二人直接被眼前的情形震得说不出话。 府内男女,皆容貌妍丽衣不蔽体,他们或闭目抚琴,或翩跹而舞。只不过,弹琴的手皮开肉绽,跳舞的脚鲜血淋漓,这不是什么人间仙境,而是活生生的地狱。 云烬忽然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他靠在门上,手指几乎嵌进墙壁。 楚清宴感到一种从心脏传来的疼痛,不仅是因为眼前可怕的场景,而是血肉在溃败,就好像身体已经到了消散的边缘。 她半拖着带走云烬,少年的眼中满是绝望与悲恸,他从没想过,自己深爱的国家竟然经历过此种痛楚。 二人穿过小桥流水,走过庭院楼阁,城主府内金碧辉煌,可以说是美轮美奂。 前提是他们忽略所到之处,遍地尸骨。 云烬站在书房里,好像在问楚清宴,也好像在问自己,“大魏还有希望是不是?” 楚清宴阖上房门,彻底关上那些黑暗与无望,迟疑地答道,“也许吧。” —————— 两界时间相同,因此他们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刚进城主府的护军统领。 他正和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并肩而行,相谈甚欢。 那男人衣着朴素,神色也颇为诚恳,怎么看都是个质朴忠厚之人。 他看见楚清宴二人一愣,抚掌笑道,“将军说国师大人马上就到,没想到已经在我府中,大人果真神通广大。” 楚清宴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问道,“阁下是?” “草民乃念慈城城主,张罗生。” 城主府与之前在死地所见别无二致,所以眼前之人再憨厚,也绝对和那些尸骨脱不开关系。可是楚清宴没时间管这个,她急匆匆地问道,“将军怎么在这?城中百姓可好?” 护军统领面色轻松,“大人放心,末将已经传令下去救助城中百姓,好在念慈城人口不多,房屋也颇为牢靠,此时应该已无大碍。” 云烬救人心切,几乎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这句话却转回来,“念慈城人不多?” 这里气候适宜、土地肥沃,虽说不如京城繁华,但也不至于没人。 张罗生迅速接过这个问题,“回大人,这几年朝中反复征兵,城中百姓已经寥寥无几。” 征兵走的是男人,女子又不会去打仗,这个城主明显有所隐瞒,楚清宴和云烬对视一眼,心中有了主意,“本官去城中看看,张城主不会介意吧?” 张罗生有些犹豫,“那草民为大人备下的晚膳……” “留给百姓吧。” 云烬摇摇头,“他们才是最需要的人。” 楚清宴要走,护军统领自然不会留下,拒绝了城主的陪同,自行向城中走去。 三人走的太快,没看见张罗生骤然暗沉的双眼。 出乎他们的意料,念慈城情况确实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完美。房屋少有倒塌,受伤的百姓屈指可数,而且已经被赶来的士兵安顿好,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聊天。 看见楚清宴等人来了,还能笑呵呵的打招呼,“国师大人好。”“国师大人真美啊。” 百姓完好无损,本来该是天大的喜事,可是云烬站在笑容满面的人群中间,只觉得寒气从脚下升起。 他们太高兴了。 即便是劫后余生,也不该如此高兴,就像经历的不是地震,而是一场热闹的集会,宴散了,众人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中。 护军统领也察觉到异样,招来手下,“这怎么回事。” 副统领几经征战沙场,血流成河都面不改色,此时却脸色煞白,“大人,城里的百姓……不太对。” “别他妈墨迹,快说怎么回事。” “这些百姓很奇怪,好像根本不在乎谁死了。”副统领隐蔽地指向一个夸夸其谈的男人,“属下救他出来的时候,他的儿子就死在旁边,可是你看,他完全不伤心。” 视线一一扫过周围的百姓,云烬拉着楚清宴衣角,悄声对她说,“大人,他们都太胖了。” 今年……可是荒年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啥也不说了,戴口罩!希望小可爱们都平安健康,除夕快乐吼~ * 这一篇男主不太成熟,也不太强大,希望大家多担待,给他成长的机会。 少年人满腔热血,爱国家也爱你,不是很萌嘛~ * 过年不发红包我都觉得对不起读者。以及每一个(划重点)评论我都会看,而且全都会在心里回复,但不能真的回复,因为那样会显得我很奇葩。我时常觉得自己太话痨而和其他作者格格不入。 第38章 .5 子时刚过, 念慈城里的百姓已经全部安顿好。在士兵都默认的情况下, 护军统领将营地扎在城西两里外。 城主张罗生颇为不解, “将军, 为何不直接住在城中, 您帮了我们大忙,百姓想好好感谢将士们。” 确实, 到现在为止那些百姓还不睡,反而黑压压地站在城主府前, 一双双眼睛像饿狼似的反着光。护军统领被盯得发毛,咽下口水答道, “所到之地, 欺压其民, 此为奸军,犯者斩之。军令如山,还望城主宽恕。” 张罗生哈哈大笑,“既然有令在身,那草民也就不强求, 将军若有需要,我念慈百姓定当万死不辞。” 护军统领行礼后转身离去。刚出城门, 副统领就笑问,“老大,咱啥时候有这个规定的?” 望着夜里漆黑的城池,统领比当年第一次上战场还紧张,擦了把汗道, “这他妈刚有的。” 在士兵们向城外走的时候,云烬正停留在坍塌的院墙旁,看着那个在死地曾见过的孩子。 他似乎死去很久,身体已经开始僵硬,年轻的面孔上满是恐惧。 在这个不足一千人的城池中,因地震死亡十五人,受伤八十七人,这个孩子很不幸,是那十五分之一。 楚清宴远远地站着,没去安慰手足无措的少年,反而静静等在一旁。等他接受、等他消化、等他自己站起来再次前行。 有些成长,别人是无法插手的。 满月当空,银辉满地。云烬向来笔直的脊背被压垮,脸上的淡漠一点点崩散。他像不堪重负的老人,颤抖着手指试图阖上孩子的眼睛。 没成功。 云烬突然就慌张起来,所剩无几的冷静彻底消失。他一遍又一遍抚上孩子的脸颊,可尸体好像故意与他作对,始终不肯闭眼。 楚清宴终于看不下去,手指微微弯曲,小小的火星从指尖弹射而出,在接触到尸体的瞬间,化作熊熊烈火。 云烬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他忽然转身,带着冲天怒火死死盯着楚清宴,“你在做什么。” “尸体腐烂会产生细菌,容易引发瘟疫,”楚清宴背着光,声音比这夜还要凉上几分,“我要消除感染源,以免污染空气和水源。” 红莲业火下,尸体很快就化为灰烬,夜风吹过,一丝痕迹都没有。云烬站在倒塌的房屋下,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摇摇欲坠。他听不懂楚清宴的话,只觉得她无情的厉害。 “你不配为一国之师,”云烬靠在墙上,字字决然。 “你不明白……” “不,我明白,”云烬一步一步走到楚清宴身前,眼中是她没见过的冷漠,“你根本就没有心,除了自己,不爱任何人。” 言语伤人,永远甚于刀剑。楚清宴顿了顿,声音带着些许疲惫,“云烬,永远不要在愤怒的时候说话,因为过后你会非常后悔。” 她低着头从怀中拿出帕子递给对方,留下一句话后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记得擦手。” 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云烬捏着帕子说不出话。借着月光,他看见上面有两行小字,“清吟幽夜尽,宴赏春日归。” ——怎么办,他好像已经开始后悔了。 ———— 城主府花园里,楚清宴隐去身形,凭着记忆四处寻找线索。 对于少年刚才的话,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伤心。没办法,成年人和孩子较真,那未免太傻了。 云烬一出生就被送到国师府。作为送给神明的礼物,他非净食不用,非无根水不饮,只能诵读筛选后的书籍,只为了等到二十岁献给国师。 他的前二十年,到过最远的地方是国师府大门,最担忧的问题是管家责骂。他不是孩子,心灵却比任何稚子都无暇;他没见过世界,自然无从懂得爱恨。 直到自己戳破他的伪装,将他带进这个复杂的世界。就像把一匹白布丢到七彩的染缸,于是云烬突然惊恐地发现:神明不是万能的,世间也不是充满美好。少年人满腔热血被浇熄,坚信的事物被摧毁,最终只能用话语伪装自己的恐慌与无措。 楚清宴捂着自己的心脏,慢悠悠地笑了。经过那么多时光,她终于第一次参与到爱人的成长,看他年少轻狂、桀骜不驯,看他赤诚纯粹、热烈欢喜;终于不必让他一个人看日升日落,星光寂寥。 ——怎么办,有点心动呢~ 在府内的花园转了许久,楚清宴没发现任何不对的迹象,甚至边边角角都找了,依旧没找到一具尸体。 “死地那么多尸骨,总不至于都凭空消失了?” 思索间,突然看见几个男人拖着袋子鬼鬼祟祟进来,为首的正是那个死去儿子的男人。 这大晚上的,来偷东西? 她现在是隐身状态,凡人都看不见。楚清宴光明正大地跟在几人身后,想看他们究竟去做什么。 只是,为什么这么大一股血腥味?她盯着那些人拿着的黑色布袋,总觉得眼熟,有点像士兵用来装尸体的布匹。 刚想走近细看,没想到几人已经到了城主府后院,一开门,楚清宴吓了一跳。 几乎小半个城的人都在这,几百人黑压压地坐在院子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楚清宴皱着眉,觉得事情有点不对。虽然她的记忆没有彻底恢复,但也算半个神明,不可能半城人都在这,自己却毫无察觉,是什么在阻隔她的五感? 张罗生看见几人欣喜一笑,憨厚的脸上满是鄙陋,“来啦!怎么这么慢!” 为首那个男人啐了一口,“操,那个傻逼国师说什么尸体不干净,让他们烧了,这他妈不是浪费么。老子费了好大劲才拿回来。” 张罗生的脸上满是不赞同,“没被怀疑吧。” “没有,”男人眯眯着眼,“我说这是我儿子,我想自己送他走。” “哈哈哈,还是老李聪明,”城主指了指后面的人,“得了,开始吧。” 身后几个人听命起身,露出院子正中间的物品,楚清宴定睛一看,竟然是几口大锅。 “儿啊,你爹生你养你,如今也该是你报答的时候了。往日你最爱吃大腿肉,今天你老子也先从这开始做。” 说罢,那男人敞开黑色布袋,里面露出的赫然是一具和他七分像的尸体。他接过旁人递过来的柴刀,猛地砍向了大腿。 楚清宴站在三步外,几乎要当场吐出来。 她刚想现身阻止,却听见张罗生开口道,“地牢里的,还是没松口?” “回城主,那几个依旧不从。”管家模样的人站出来,低着头躬身道。 有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扶着肚子从远处走来,娇笑着喊道,“相公,他们也几日没吃东西了。不如今天把他们放出来,让大伙快活一下,这有肉,可不能没有舞啊。” 张罗生明显有些犹豫,“可是那些士兵……” 已经彻底劈开儿子的老李喘着粗气道,“那些人远着呢,听不见这边的事。今天这么多肉,城主可不能扫兴。” 老李指了指身后的十几具尸体,它们已经被切成碎块,正往锅里倒。 “那行,”张罗生搓了搓手,“管家你少带几个出来,还有东西,都别忘了。” 管家了然地点点头,指着几个人命令他们去库房取东西,自己则拿着钥匙出了后院。楚清宴想了想,悄悄地跟在管家身后。 城主府很大,可是一路上没遇见半个人影,显然所有人都聚集在后院。楚清宴跟在管家身后,强忍住恶心,左拐右拐走进花园假山中。 不知道管家在哪拨弄了两下,假山中的石头突然升起,露出一个洞口。 洞口不大,只有一人宽,可是里面却别有洞天。三十个左右衣服破烂、身体消瘦的人坐在里面,手脚都戴着镣铐。楚清宴注意到,这里大多都是女人,只有一两个男人。 管家像挑选待宰的猪一样,随意拉住几人脖子上的锁链,大喊一声,“走!” 这些人应该被饿了很久,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顺着锁链踉踉跄跄地往前。楚清宴站在他们身后,法术已经掐了一半却终究忍住了。她必须在动手前确定府里没有其他受害者。 ——忍一忍,你们的痛苦马上就会过去。 她不知道怎么跟着管家回到了后院,只听他说,“城主,人已经带到了。” 楚清宴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看见了冒着热气的大锅,看见了百姓们拿着碗眼中的贪婪,看见所有人围成一个圈,中间留出的空地满是碎石和立起来的刀刃。 对着带镣铐的女人们,张罗生满脸和颜悦色,“你们想清楚了,只要跟着我们,不但能吃饱,还能离开地牢。” “呸!”一个女人突然将藏在手里的石头扔向他,“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吃了我的孩子。” 她虽然拼尽全力,但终究因为饥饿太久失去力气,那石头只向前飞了一点点。 张罗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我到要看看,你在受刑之后,还能不能这么硬气。反正全城就剩你们几个,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说罢,他就拽着锁链,把那些赤着脚的女人往空地上带。 然而他的动作只做了一半。因为,他看见女人扔过来的石头,正慢悠悠从地上飘到半空…… 楚清宴捡起那块石头,突然就想明白,究竟是什么在遮蔽她的五感。 你们的仇,可以自己来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养成系的故事。 * 沙雕小剧场 婚后多年,周锦白也没明白,那些年少旖旎的梦,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一天半夜,他终究忍受不住,自己悄咪咪地穿上白衬衫,故意没开灯,满脸深沉地坐在床头。 楚清宴夜里醒来,突然看见眼前有个黑影,她二话不说,一个后空翻从床上跃起,举起台灯砸到小偷身上。 楚清宴:多年不练,我真是不减当年风采。 因轻微脑震荡住院的周锦白:媳妇儿,我当年是这么对你的嘛??? *感谢在2020-01-22 00:00:00~2020-01-25 21:0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九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镱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末菁 10瓶;祈目 6瓶;晨光、4042483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6 从一颗小石子开始, 城主府地面上的沙石开始跳动起来, 它们越跳越快, 越跳越剧烈。直到最后, 全部沙石都猛地浮到半空中。 百姓们眼中的饥饿疯狂逐渐退去, 化为深深的恐惧,他们肥胖的身躯挤在一起, 形成诡异而可笑的画面。张罗生铁青着脸,大喊一声, “谁!” 楚清宴依旧没有现身,她随着那些沙石一起上升, 一直飞到城主府上空。头顶是皎皎明月, 脚下是被黑暗笼罩的念慈城。她伸出左手, 右手指尖化为利刃,瞬间割开了自己的掌心。 鲜血喷薄而出,顺着夜风洒在城主府每一个角落,落在花园里,落在楼阁上, 落在每一寸土壤里。 突然,在众人环绕的空地上, 慢慢浮现出一个透明的影子。 那是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她满身鲜血,衣衫褴褛。透过破烂的外衫,可以看见她肚子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 人群中猛地传来一声尖叫,“那是小翠, 那是柱子家的小翠。” 百姓哗地散开,柱子周围瞬间空无一人。他已经瘫倒在地,手脚并用地拼命后退,嘴中不断叨叨着,“我只是太饿了,那是我的孩子,我没想到你会死,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在嘶吼,刚说完,他就猛地起身跑向大门。 院子中间的女人没给他这个机会,她的身躯已经彻底凝为实体,看见对方要跑,小翠如风一般瞬间出现在柱子身边,直接将他撕碎。 随着男人的死,这群百姓终于承受不住,尖叫着向门口冲去。可是他们太胖了,身体已经不再灵活,就像无数气球一样,胡乱地在院子里碰撞。 张罗生最快,已经拉着妻子跑到门口,可是他却猛地停下脚步。因为在朱门边上,渐渐浮现出一对貌美的少女。 张罗生想后退,然而身后的人不断向前冲,他被迫着挤到门边,想贴着门缝溜出去。 那少女却突然伸出手,摸着他的脸道,“城主大人,为什么要走呢,你平日不是最喜欢奴家么。” 张罗生颤抖着想要说话,却被愤怒的少女直接吞下脑袋。 整个后院已经乱作一团,不断有透明的身影涌现,他们逐一化为实体,扑向慌乱的人群。唯独有一个地方例外,那群带着镣铐的姑娘们,被泛着金光的透明薄膜笼罩着,阻挡住外界的一切。 她们麻木地看向四周,看到大仇得报,那到吃人的怪物终于付出代价,可是她们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唯有静默。 脚下府邸哭嚎不断,楚清宴面无表情地飞到城主府外面,落在寂静无声的街道上。 里面的声音传不到外面,是因为无数冤魂一直笼绕在城主府上空,她们日日夜夜哀鸣哭泣,屏蔽了楚清宴的五感,也隔绝了城主府和外界。 楚清宴跌坐在门口。她靠在碎裂的石狮子下面,看向自己的掌心。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手上的伤好了,可是心里的没有。 她的血可通阴阳,能够让云烬在死地不露气息,自然也能让怨灵暂存于阳间。她看向手上粉色的疤痕,突然想问自己一个问题。 我……这样做对么? 用不属于人间的力量扭转现实、干涉因果。张罗生在杀人,他们尚有理由,那么自己又是在做什么? 身后的城主府燃起熊熊烈火,院墙被烤得通红。楚清宴坐在旁边,丝毫不觉得热,甚至冷的发抖。 她恍恍惚惚地靠着,脑中混乱不堪。时而觉得自己是被关押的少女,时而又觉得自己是拿着碗分食人肉的百姓,直到有水落在脸上,楚清宴才发现,下雨了。 雨水很凉,浇在额头上流到衣服里,让她清醒不少。楚清宴费力地起身,想找个地方避雨。 刚刚勉强扶着石狮子站起来,就听见小巷传来哒哒哒的水声。 是云烬。 少年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身后是稀薄的彩虹和明亮的春色,他仿佛带着光辉,走进了她生命漫长的黑夜。 云烬很快就发现几近昏迷的楚清宴,他迅速扶住她的肩膀,焦急地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楚清宴已经累极,但还是打起精神笑道,“不生气了?” 少年没说话,反而把她放到自己背上,有些缓慢却平稳地向城外走去。 楚清宴趴在少年背上,有一点点失落,还有一点点委屈,可是他的身体很暖和,味道又如此让自己安心,她几乎就要睡去。 就在这时,少年带着勃勃生机的声音传来。 “很气,气自己没能照顾好您,让您独自面对这一切。” 昨夜的风雨给今日的早晨带来金色的和平,楚清宴在彻底昏睡前,问了一个她好久都没关注的问题。 【系统,爱意值是多少了。】 【云烬,爱意值60。】 —————— 这一觉,楚清宴整整睡了三天。在漫长的梦境中,她终于恢复所有记忆,记起自己是谁。 她真的是这个国家的神明——她是魏国龙脉。 当年魏高祖征战八方,在山中寻找食物时突然听见一阵哭声。原来是黑漆漆的洞穴里,小婴儿被巨大的老虎叼着,正要喂给它的孩子。 魏高祖心生不忍,蓦地一箭穿透老虎的脑袋。没想到老虎死后,婴儿却开口说道,“你伤了我的朋友。”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衷心的下属举弓就要杀妖,却被魏高祖拦下。他亲自下马道歉,“抱歉,我不知道它是你的朋友,我以为它要伤你。” 婴儿落在地上,瞬间化作妙龄少女。少女穿着翠绿色的衣裙,腰间是荡漾的丝带,一双眼睛比最清澈的湖泊还要明亮。她双手合十,掌心逐渐发出柔和的白光,那光芒照在老虎身上,不一会它就重新站了起来。 魏高祖眼中显出惊奇,但他还是没动,等待女孩的回答。 “你不错,”女孩歪头想了想,“我跟你走。” “去哪?” 女孩蓦地笑开了,好像对方问了一个蠢问题,她像春风一样欢快的声音吹到众人耳边。 “去当这片土地的王。” 魏高祖并没有在意女孩的话,因为任何国家都不是靠一人建成的,哪怕她有通天之能。可是他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一条龙脉选择了它的国家,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魏高祖任命她为国师,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个官位没有任何意义,她只要像在山里一样,每日踏水摘花,嬉戏玩耍。 直到齐国进攻的那一天,魏国刚刚经历内乱,粮草武器无一不缺,魏高祖无奈,只得御驾亲征。 即便他来了,战况也得不到丝毫改善,士兵们精疲力竭、背水一战。这时候,那个女孩出手了。 她像往常一样噙着笑,眼神依旧清澈。可她从军营出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整整20万齐军消失殆尽,连灰都没留下。 向来对她宽容的魏高祖勃然大怒,将她关在国师府里,下令国师永世囚于这里。 冰冷的风吹过,女孩站在庭院中,满脸不敢置信,“我这是帮你。” 魏高祖年迈的脸上显现出她不懂的温和,“我也是在帮你。” 可是年轻的龙脉没能理解这段话,她看向对方的眼神充满恨意,“我讨厌你。” 魏高祖笑了笑。她还小,不懂生命的可贵,也不懂人心险恶。他将她困在这,每日派僧人诵读经书,派老师教她仁义道德,可是女孩坐在冰冷的围墙里,撕碎经书,赶走先生,只有怨恨在一点点聚集。 魏高祖死去的那天下了雨,女孩身上散发着潮湿的气息,光着脚走到龙塌旁。 帝王的双眼已经浑浊,但他还是认出了女孩,他眼中的愧疚一点点流淌出来,“我真不该带你走。” 偷跑出来龙脉伤心至极,她的语气瞬间冰冷,“我也不该跟你走。” 楚清宴浮在半空中,像观看电影一样看遍自己的记忆,也看懂了很多女孩没明白的东西。 比如囚禁实际上是一场保护,她太强大,只会让人心生恐惧,如果不加以束缚,齐国和魏国都将容不下她;比如帝王最后的话语,是在愧疚将她带到复杂的世界,却没有庇护她的能力,只能让她郁郁寡欢;再比如那个男人,见到女孩瞬间骤然明亮的双眼和终其一生都没说出的深沉爱意。 楚清宴就这样站着,任由感情在心中激荡,初到世界的欣喜,困于府中的怨恨,百年来的绝望,那些情感在她心里升腾又下坠,逐渐演化为平静。 她告诉自己:该醒了。 睁开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依旧在那个马车上,身旁是面容憔悴的少年,他握着自己的手,神色惶恐而不安。 少年人连眼泪都是炙热的,她擦掉他的泪水,温柔地笑了,“你别怕。” “我不怕,”云烬清冷冷的眼中闪着明亮的光,“我只是……” 楚清宴等待许久,也没等到之后的话,她“嗯?”了一声,语调是说不出的暧昧撩人。 云烬突然红了脸,像背书一样僵硬地吐出几个字。 “我今天二十了,想娶您。”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你们都看过无数次了,但我还是要说:勤洗手,多通风,戴口罩,少聚集!! * 划重点,龙脉不爱魏高祖,她只喜欢溜达。 * 上个小剧场根本不是小剧场,就是我写的番外,因为过于沙雕而删了…… * 第40章 .7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 形成细碎光斑, 不规则地落在云烬脸上, 好像破碎的面具。隔着斑驳的光影, 楚清宴能清楚地看见, 少年眼中惶恐要远远大于期待。 他在害怕。 少年才刚刚入世,未曾见过沃野千里的草原, 也没看过逶迤连绵的沙漠,却直接就要面临惨烈的地震和叵测的人心。他只能抓住最熟悉的人, 免于自己在残破的岁月里随波逐流、沉沦睡去。 他想娶她,却不只是因为爱她。 “云烬, 你要是知道我有多爱你, 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楚清宴叹了口气, 可话语中完全不含责备,只有月光落入大海般,让人沉溺的温柔。 云烬好像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知所措,他迷茫地看向楚清宴,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少年跪在塌边,白色长衫落上灰尘, 眼中也沾染些许烟火气,楚清宴突然就明白魏高祖之于龙脉的那颗心,我不惜性命想把你高举在云端之上,却只能狠心将你拽入红尘。 在这世上,你得学会自己长大。 楚清宴双手结印, 幻化出一顶红中带黑的素冠,认认真真地为少年带上,她的手如有若无擦过云烬的脸颊,带来涌动的热气。 “你想取个什么字?”将碎发别在耳后,楚清宴一本正经地问道。 云锦用指尖碰了碰帽檐,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自豪与炙热,他想起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想起京中百姓苦难中的笑容,想起魏国山川万里、江河浩荡。 昏暗的马车里,少年扬起脸庞,如初升的太阳一样光芒万丈,“就叫长玉吧。”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楚清宴发自内心的笑了。少年的面容尚有些稚嫩,但他终于寻到自己内心的渴望,冲破牢笼以保护的姿态立于人间。 在云烬有些忐忑的眼神中,她轻轻道了一声,“好。” —————— 虽然不能答应和他成亲,但今天毕竟是云烬的生辰,楚清宴决定帮他庆祝一下。 然而他们已经接近边关,此地荒郊野岭,根本没有像样的食材。况且战况紧迫,行军耽误不得,楚清宴只好用法术瞬移到附近的村落,然后再赶上大部队。 要走的时候,云烬非常犹豫,他有些愧疚地说道,“这样不好吧。” “若是平时,我断然不会这样,”楚清宴叹着气,无奈道,“然而今天你弱冠,况且到了西平,我们就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 自从了解到自己的身份,楚清宴就不太愿意使用法术。作为魏国龙脉,国家的每一丝变化都会体现在她身上,士兵死亡她会吐血,山河震荡她的五脏六腑会崩碎,那么反之呢?这里面恐怕有一些她不了解的内在联系,还是少使用这些超乎常理的能力为好。 然而楚清宴之所以坚持,是因为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且越接近边关,这种预感越强烈…… “大人?大人?” 在云烬困惑的目光下,楚清宴道,“我告诉一下统领,咱们现在走,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回来。” 护军统领也看见了云烬的素冠,有些感慨道,“大人今日生辰啊。” “嗯,本官带他去附近村落吃碗长寿面,马上就回。” “委屈大人了。” “不,”云烬站在车辕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的目光第一次清晰地落在那些士兵身上,“委屈的是你们。” —————— 二人到的时候正好是午时,云烬本以为他们会出现在炊烟袅袅、风景优美的村落,然而实际上,却是一个只有三十几户的破旧村庄,还有好多房屋都倒塌了。 刚一落地,楚清宴就急匆匆地向村子里赶去,想询问地震后的情况。虽然已经过了三天,但不知道是否还需要帮助。 云烬一直不安的心终于重新落下,他跟在楚清宴身后,语气安定而轻柔,“您不是带我来吃长寿面的吧。” “不全是”,楚清宴有些愧疚,“我察觉到这里的灾情好像比较严重,就借机带你过来了。” 这次地震的震源在他们驻扎的山脉附近,已经距离这个村庄非常远了,为什么她却查探到大量死气? 他们走进村落里的时候,在街边碰见几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他们弯着腰在坍塌的房屋里寻找有用的物品,楚清宴和云烬马上过去帮忙,楚清宴还偷偷用法术,把那些埋在深处的东西挖出来。 云烬扶着断裂的房梁,目光满是担忧,“大爷,怎么不让年轻人来做,多危险啊。” 那位大爷一手拄着拐杖,一手颤颤巍巍地捡起瓷碗,哀叹道,“哪有年轻人了,这村里的年轻人,都死了。” 大爷的语气中没有多少哀伤,其余老人也仿佛没听见一样继续在废墟里寻找东西。可正是他们的置若罔闻,才更令人绝望。 哭不出来、咽在心里的伤,最疼。 云烬好像一下被扼住咽喉,彻底不能呼吸,他哑着嗓子道,“节哀。” 大爷听到这句话,反而起身劝慰,“小伙子别担心,这都是命。况且我们老啦,马上就能团聚了。” 楚清宴也很难受,但她还是狠下心询问,“大爷,村里的年轻人、是因为地震……” “不是,他们是在三天前突然死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很苍老,也很突兀。 正午的太阳很暖,洒在身上像披了一件看不到的外套,楚清宴在这样的温暖下,如坠冰窖。 她割开自己的指尖,将鲜血点在眼睛上。 那一瞬间,楚清宴看见好多年轻人站在道路中间,他们就站在那里哭,身旁是残破的村庄和佝偻的父母,身后是没有一丝光亮的深渊。 楚清宴还在施法的手顿住了。 三天前,是她在念慈城施法的那一天,她将那些惨死的百姓短暂地带到阳间。而与之对应的,是这里的年轻人全部坠于死地。 她终于明白作为一个龙脉,和这个国家有怎样的关联——她在抽取百姓的气运。魏国兴盛,她只要从每个人身上抽取一点,就能瞬间消灭20万敌人;可是魏国衰败,她施以最简单的法术,就要用一个村庄的命来换。 楚清宴呆愣的太久,久到云烬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担忧地问道,“大人怎么了。” 她向来淡定从容地的表情开始崩裂,不断闪现惊慌、愧疚、恐惧等情绪,楚清宴突然捂住自己的腹部,清晰地感受到那里传来疼痛。 这个国家又受伤了。可是哪些来自于天灾,哪些又来自于人祸。 云烬察觉到她的异样,但不清楚原因,只以为是施法的后遗症。他轻轻地把她环在自己怀里,眼中满是怜惜,“大人又难受了?” 她靠在对方身上,体内是蚀骨的疼,好像无数微小的蚂蚁在啃食她的内脏,可是这种疼,远没有心里的痛苦来得强烈。 穿越以来,她始终都有些漫不经心。没有办法,这一次她太强大了,挥手间就有毁灭天地的能力,爱人又乖巧地呆在身旁,免不了心生傲慢。哪怕知道战况激烈,但这个信息就像隔着屏幕,并不能真的感同身受。 直到现在,直到这一刻,她知道体内每一分疼痛都来自百姓,知道她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这个国家的未来,楚清宴终于意识到自己也是魏国人,是这个国家的命脉,是千百个平凡人中的一个。 她站在破败的土地上,终于知道什么叫祖国。 云烬抱着她,像护着全世界最娇嫩的玫瑰,哪怕是最轻微的触碰都会伤到它的蓓蕾,“大人若是疼得厉害,哭出来就好了。” “不,”楚清宴目光如炬,宛如地下喷薄的岩浆,“我不哭,但是我要你和我一起疼。”说罢,她就狠狠地咬住了云烬的肩膀。 云烬,我不知道你为何能踏碎虚空,一遍又一遍来到我身边,但我好像找到了我们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活着,而是为了感受。 “哎呦,小姑娘怎么还咬人了。” 身后传来大爷的调侃声,他端着两个碗,有些缓慢地走到两人身前。 “这是?” “你们小夫妻是要去西平吧?”大爷满是皱纹的脸上泛起一种温暖的光,“我儿子之前也要去西平,说什么保卫国家,老头子不懂这些,只知道你们都是好样的。” 云烬沉默的接过碗,里面是满满的面条。 面条很硬,碗里还掺着沙子,吃到嘴里像吃土一样,可是二人还是吃完了面条,把碗还到对方手里,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爷,你放心,西平不会破,我们死也要护住大魏。” 大爷摆了摆手,“你们年轻人,就爱说什么死不死的,要我说,活着才好,活着才好。” 他把碗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往回走,云烬突然问道,“大爷,咱们这叫什么?” “浮苦镇,听说原来有个什么寺庙叫这个,后来就跟着传来了。” 大爷的声音逐渐远去,两人心中突然就涌现出无数希望。 他终究是吃到了这碗长寿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两章就能成亲,必须成亲!!!! * 摔鼠标摔键盘,这是什么走向?为什么这么像无限流,我自闭了…… 第41章 .8 永乐三年正月十五 元宵节。 西平城里没有舞狮灯龙, 没有烟火鞭炮, 甚至没有多少行人。整个城池漆黑寂静, 唯独城墙角楼上, 烽火熊熊燃烧, 好像这个王朝在燃尽最后一点生命。 大军进城的时候,街道两旁的百姓眼中没有一点波澜, 只有压着粮草的马车路过时,他们的脸上才泛起些许欢喜。那种欢喜宛如濒死之人见到大夫, 底子里都透着绝望。 队伍最前方的楚清宴握着缰绳,目光如炬、成竹在胸, 她一袭红衣似火, 腰间的宝剑如流星般闪着寒光, 为昏暗的西平带来一点点光芒。 突然,一个小女孩从角落里窜出来,她脸上还挂着泪水,摔倒在道路中央。 眼看马蹄就要踏上女孩,楚清宴手中爆发出巨大的银光, 女孩瞬间从地面升起,安然无样地落入她怀里。 寂静的人群终于有了些许响动, 楚清宴抱着小姑娘,喂了一块糖塞进她嘴里,“你叫什么。” “我,我叫小喜。”女孩的小脸快皱成包子,瘪着嘴哭哭啼啼地问道, “大姐姐是来救我们的嘛?” 楚清宴点点头,坚定地声音飘进全城百姓的耳中,“只要我楚清宴在,西平就在,万千百姓就在,魏国的光永远都不会熄灭。” 关于国师的种种传说,每一个魏国人都耳熟能详。西平百姓自然也有所耳闻,因此她一开口,百姓们仿佛突然就有了信心,眼中凝出微弱的光彩。 楚清宴抱着女孩,心中松了一口气。境遇艰难不可怕,没希望才可怕。 林亦将军站在道路尽头,对于国师的到来,军中没有任何欢迎仪式,他的身后甚至只站了两个副将,然而楚清宴毫不介意,她的视线掠过他带血的肩膀,真心实意地说道,“将军辛苦了。” 魏王派来的兵马正一点点被分散到西平军,林亦看着将士们难得欢喜的表情,缓慢地摇了摇头。 最苦的时候,远没有到来。 云烬站在楚清宴身后,复杂地看着这个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他今年才27岁,然而西平的风早已将他的稚嫩吹走,只留下坚毅甚至苍老的面容。这个人仅仅比自己大七岁,却已经半生戎马,满身风霜。 林亦早就注意到他的目光,甚至更早就注意到这个人,毕竟在这冰天雪地的西平城,很难忽视这样一个白衣飘然清冷傲然的人,可他只瞥了对方一眼,目光或多或少有些悲悯。 这样的人,在西平是活不下去的。 楚清宴把小女孩还给她匆匆赶来的母亲,那位妇人急忙就要下跪,楚清宴却隔空阻挡了,“孩子小,下次注意就行。” 妇人一愣,感激涕零道,“国师果然是神仙转世,西平就靠你了。” 林亦正在询问护军统领具体情况,看到这里的情况,意味深长地问道,“大人是故意的?” “是,”楚清宴点点头,“如果百姓的氛围太凝重,这仗更不好打,还望将军别说本官抢了风头。” 对于她凭一己之力对抗20万大军的传说,林亦是不相信的。若是真的,魏国早就称霸天下,还要他们这些将军士兵做什么,因此他将楚清宴拽到无人的地方,严肃地问道,“这个时候风头已经不重要,末将只想知道大人能否真的救下西平。” 远处的云烬已经和士兵打成一片,这群西北汉子直爽热情,连冰都能融化,楚清宴闭了闭眼,“难!” 能救,但要半数魏国人的命来换。 对方眼中微弱的期盼尽数散去,林亦苦涩一笑,“还有什么能比现在的西平更难呢?” 楚清宴也跟着叹气,“现在情况如何?” “齐军三十万人马就在西平十里外,还有十万在赶来的路上。” “那我们有多少人。” “不足十万。” 边塞刺骨的风一吹,这几个字很快就散在了无边的旷野里。 —————— 云烬和护军统领正随着副将在熟悉军营,副将叫林平,是林亦管家的儿子。 “我早就听闻林家拎出一个就能打仗,果真如此!”林亦将军几乎是所有武将的目标,护军统领也不例外。 “是啊,只可惜骁勇善战的林家人,如今就剩我和少爷二人了。” 家可弃,国不可弃一直是林家祖训,如今满门忠烈,林家子弟生生用命践行了这七个字。 西平城滴水成冰,连空气都凉地厉害,可是云烬此时却觉得心中滚烫,他哑着嗓子叹道,“将军舍生取义,我等自愧弗如。” 林平是个七尺高的汉子,黑色铠甲磨得锃亮,好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壳,他听到这句话哈哈大笑,“你们读书人就爱说这些有的没的,要我说能来西平的,都是好汉子!” 少年单薄的身躯突然就涌现出无数热忱,那是心底最深处的感情,源自对血脉家国的热爱,它们甚至抵御边塞的寒冷,呼啸着来到他身旁。那一刻,云烬觉得自己终其一生,也只为来到这,来到西平。 与少年人满心澎湃不同,楚清宴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只觉得寒风刺骨、冰彻心髓。她以为自己会见到山鸣谷动,杀声震天;以为会看见士兵挥鞭纵马、将军威风凛凛。 然而都没有。 西平外,只有边塞吹不尽的风和停不下的雪,这里连星光都是惨淡的,更别提数不尽的迷雾和散落在沙场上的枯草,她站在那,除了迷茫,再无他想。 林亦浑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看,那边的光就是齐军,他们已经整整亮了半月,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彻底蔓延。” 楚清宴裹了裹衣服,语气决然而肯定,“不会!” —————— 夜里,城中设宴,全军欢呼。 楚清宴斜斜地靠在座椅上,手里不断地摇晃着碗,就是咽不下这口酒。 林亦也没吃东西,他脱下厚重的铠甲,换了一身粗布麻衣,坐在银线滚边狐裘的国师旁,暗淡的像个随从。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汉子,他守在边关二十七年,这一万多个日日夜夜里,从未让任何齐军踏过城门。 他看了楚清宴一眼,道,“大人喝点吧,西平太冷,夜里扛不住的。” “这酒太烈,我喝不下去。” 二人都知道,楚清宴这句不过是借口,她喝不进去只是因为,这很有可能是战前最后一顿晚餐。 早些时候有探子来报,齐军那十万兵马不出两日就会到达,他们离交战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二人心中忧虑,却不能把这种担忧带给士兵,他们只能强颜欢笑,告诉众人——我还在这,我还笑着,因此你们都不必惧怕。 “听说将军还未娶妻?” “我们打仗的生死不由己,万万不能耽误别人,”林亦脸上闪过一丝柔软,但很快又划过,“大人呢,可有心上人?” 楚清宴瞧见他的变化却没有询问,在这冰冷的西平,谁没有三句故事呢。她只是努了努嘴,“喏,那儿呢。” 云烬正和几个士兵聚在一起喝酒,也不知什么时候把那件白衣服脱了,换成一件破旧的灰色棉袄,边角处还露着棉花。可他笑容满面,是楚清宴从未见过的自由舒畅。 他好像察觉对方的目光,突然隔着大半院子看过来,他的脸红扑扑的,眼中是醉人的光彩和情意。在这高朋满座中,千万人都在欢呼,而他独看向爱人的眼底。 林亦笑了笑,“还是个孩子呢。” 将军当久了,很难不对手下这帮士兵产生感情,到林亦这,则是看谁都带着点长辈的慈爱和包容。 楚清宴噗嗤一笑,“在我看来,你们都算是孩子。” “要我说,大人这颗心,比我们都年轻。” 关于国师的话题,既是传说也是禁忌。百姓可以歌颂她的神通广大,却不能提起这个人活了多久,她是谁。然而今夜气氛太放松,又或者在生死面前,这些都不是问题。 楚清宴惊讶于对方的敏锐,她笑着没有回答,只是敬了一下林亦,喝下手中的酒。 果然很辣。 宴散的时候,其他西北汉子都各自笑呵呵地回家休息,只有云烬,竟然醉的起不来。 楚清宴在众人哄笑中扶起了少年,温柔的责备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云烬好像忽然融化的冰山,露出低下滚烫的岩浆,呼吸间都带着澎湃热意,“大人,我今天很高兴。” 楚清宴扶着少年,心中也开始欢喜起来,容颜会变化,四季也不会停,但每一个在他身边的日子,自己都是如此快乐。 她将少年扶到椅子上,拿出帕子给他擦脸。突然,少年拉住了她的手。 “大人,我很爱这片土地。” “嗯。” “今天林平带我看了他偷偷养的花,开的可好了。” “嗯。” “大人,我们都会好好的对不对。” 楚清宴站在云烬身前,心中是说不出的深情和绝望,她轻轻抱住少年,“会好的。” 明明醉的厉害的少年眼中清明一片,他眨掉一闪而过的泪水,温柔地问道,“大人,我们成亲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犯错的不是我,是键盘。 我的大纲仿佛是个笑话……感谢在2020-01-27 20:28:05~2020-01-28 20:2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萌萌哒的容嬷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xanne 20瓶;风生鸦乱飞 5瓶;萌萌哒的容嬷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9 一壶清酒、两只红烛。 老旧的铜镜下, 云烬在为楚清宴一点一点描眉。 少年的眼神明亮而专注, 倒影中是满满的自己。楚清宴心中酸涩稍纵即逝, 她抬眼笑道, “好了吗?” “大人, 您真美。” 在这昏暗的夜里,云烬不知从哪里变出两身嫁衣, 金色的凤凰在楚清宴裙摆上展翅欲飞,黑色头发散在她白皙的皮肤上, 飘荡出暧昧的弧度。 楚清宴拿起一杯酒递给少年,还没说话, 就见云烬一口直接喝了进去。 他们的婚事本该由国君主持, 经过数月的悉心准备和反复教导, 最终在红纱漫天的国师府举行,所以云烬还不知道这交杯酒,不是这样喝的。 然而此刻情到浓处,少年稍有慌乱的举动反而愈发撩人,楚清宴也仰头喝下这杯酒, 却又拽过少年,一一渡到他口中。 四目相对时, 她的话被吞在热烈的吻里,含糊不清,“这才叫交杯酒。” 云烬一把将她抱起放在床上,他的呼吸炙热撩人,眼中是汹涌的欲望, 落到楚清宴身上,却化作一个轻的不能再轻的吻。 楚清宴抬起手勾住少年的脖子,宽大的衣袖下露出半截白玉般的小臂,她用力将对方带到床上,眼波流转,噙着笑也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对方。 云烬感觉自己好像落在一朵花上,它妩媚动人,柔软温暖,他小心翼翼地将唇凑到花瓣上,贪婪地攥取每一滴汁液。 她是他的,只是这样一个念头就让云烬喘不过气来。 当对方的吻再度落下时,楚清宴却用食指压住了他的唇畔。 “这样可不是成亲。” 云烬的脸在昏暗的火光下明明灭灭,时而清澈透亮,时而讳莫如深,他喘息着靠近她纤细的脖颈,“我怕伤到您。” “恰恰相反,”楚清宴的手指缓慢地向下滑动,划过他严实的婚服,划过他起伏的胸膛,“一直以来,都是你想要的太少,反倒让我多受许多伤害。” 不过一句话,已经能够让他失去所有克制,理智的力量屈从于情_欲,晃动的帷帐落下,云烬抓住她作乱的双腿,彻彻底底将她融入怀中。 那一刻,她终于不再是神明,而是他的妻子,于他融为一体。 窗缝的冷风吹吸了烛火,在火光消失的那一刻,楚清宴听到对方留在自己身体的那句话,“大人,您就是我的光。” ——————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时,云烬缓缓睁开了眼睛,其实他一夜都没睡,只是不想让身旁的人担心。 楚清宴的手搭在他的身上,头靠在他的胸膛前,呼吸间带着疲惫的味道。昨夜女孩累坏了,一遍又一遍绽放,云烬也很累,但是他不愿意让自己睡着。不知怎的,他只是觉得一旦自己睡过去,身旁的人就会彻底消失。 他小心翼翼地下床走到桌子旁。破旧的木桌上还放着昨夜那两根红烛,它们早就熄灭了,完整的烛身竟然没有一丝变化,云烬定定地看着上面繁复的图案,沉默许久后猛地将它们一一掰断。 楚清宴其实也醒了,她的视线从少年的背移到窗户上的破洞。只因为他下了床,就已经让她产生离别的痛苦。她想起十里外的齐军,那种痛苦就更剧烈了。 少年沉默的穿好衣服,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直直对上她哀戚的面容。云烬愣了一下才重新走到床边,“大人醒了?”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指着他怀里断裂的蜡烛,“这是什么?” 初春的天气还很冷,云烬把女孩围在被子里,低着头说道,“我在书里看过,将新婚夜的红烛掰碎融化,两人就能长长久久。” 楚清宴想抬头看看清楚,却被对方按住塞回了被子里,“天冷,大人等我回来就好。” 她裹着被扑通一声躺回床里,随意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新婚第一天,两人就已经像成亲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了,云烬站在床边笑了笑,吻着她的发丝说道,“娘子,等我回来。” 可楚清宴等到的不是云烬,而是滚滚燃烧的烽火和连绵不绝的号角。 她倏地从床上跳起,跑到外边的时候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城外不断传来齐军的攻击声,林亦站在城墙上,高声地呐喊着。 “魏国的将士们,我十万兵马已经尽数在此,然而敌人众多,前途未卜。” “我不会告诉你们,我们一定能胜利。” “可是我告诉你们,西平身后是我们的父母兄长,是两百万百姓,是我们魏国的万里河山。” “我告诉你们,如果西平尚在,我林亦当生还晋见诸位,如果西平不在,我就和你们一起死在疆场,身膏荒野。” “我告诉你们,魏国的士兵永不投降,抬起你们的头,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家冲啊!!!” 城墙上士兵急速散开,弓箭手们不断向外射着重箭,投石车轰隆作响,热油从城墙上滚滚而下。 林亦和齐国将军对视良久,对方缓慢地比了一个您请的手势。 城内全是行色匆匆的士兵,楚清宴挤到前面的时候,林亦已经从城墙下来准备研究对策,她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 对方面色凝重,“齐军后面的十万部队可能是幌子,也可能是粮草,但无论如何,这场仗我们都不好打。” “现在看,能坚持几天?” 林亦面色古怪,“按照现在的趋势,可能齐军一年也打不进来,然而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交谈间两人已经走到林府,书房里十几个人,包括军师和副将军,林亦点点头,问道,“具体什么情况。” “五十万齐兵只来了不到五万,他们就单纯地填堵护城河,尚未发现任何偷袭或者挖地道的行为,”一个中年男子回道,“燕元驹行兵诡谲,此次却异常稳健,不像他的作风。” 副将补充道,“探子说后方的十万齐军没有多少粮草,只是普通士兵,甚至还混着一些百姓。” 正常的攻城包括掩护士兵、破坏防守设施和强行登城,可是对方什么都不做,好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同时又不增粮草仿佛要速攻,怎么看都很矛盾。 林亦和众位将军继续猜测对方的意图,楚清宴却陷入了沉思,这个燕元驹……不是男主么!!! 对方下线太久,导致楚清宴都快忘了这个人。然而实际上对方是个响当当的人物,燕元驹和林亦齐名,据说两人不分伯仲,都有第一将军的盛名。唯一的区别就是对方有个好君主,至于魏王,不提也罢。 说起这个男主,原剧情里是靠勾搭……获得她的好感,然后凭借她的法术一举消灭魏国。楚清宴不了解这个人,但是听上去他和林亦却不太一样。林亦属于纯粹的武将,有兵有粮就能给你打胜仗;而燕元驹则是个军政全才,他的用兵能力暂且不清楚,至少政治手段是满分的。 如果用这种方法,西平还能保住么? 思索间,书房已经只剩下她和林亦,对方静静地看着大魏的地图,目光是一种她读不懂的忧虑,楚清宴皱着眉,“将军,你是不是知道燕元驹要做什么?” “大人可知从西平到京城需要多少天?” 楚清宴算了算,“我带兵来走了半个月,如果是小部队快马加鞭,十天就能到。” 林亦点点头,“所以五天后,大人就知道了。” 五天后,正好够人跑一个来回。 ———— 这五天的每一秒,楚清宴都焦急难耐,她只能拼命思考自己还能做什么。 可是怎么想,她都觉得龙脉这个身份毫无用处。施法,就是以命抵命;不施法,可能要眼睁睁看着魏国毁灭。 整个魏国破灭和半数百姓死亡,看起来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数学问题,然而要她当刽子手时,楚清宴却迟迟无法解开这个答案。 云烬这几日极为安静,白日他随那些士兵一起踏上城墙,夜晚则乖巧的躺在她身边,只是偶尔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会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盯着她。 譬如现在,楚清宴突然睁开眼,就看见月光下的少年正望着自己,她叹了一口气,“怎么不睡?” “我甚少见识这样的红尘俗世,只觉得睡觉都是对它的亵渎。” 楚清宴沉默了一会,发觉并不能跟上文艺青年的思路,她拍了拍云烬的胳膊,“说人话!” 云烬忽然就笑了,不再是冰封万里那种笑,而是春日溪流解冻,草木初生,眼波流转的都是暖意。他轻轻地起身,吻在了她的额头上。 ——我贪恋的红尘俗世,不偏不倚,全都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天知道会不会被封,少写几个字保平安。如果没了我明天再改吧…… 第43章 .10 五日很快就过去, 当京城传来消息的时候, 楚清宴正在修剪花枝。 林平一直忙于指挥御敌, 几乎住在了城墙上, 因此他特意把自己养的花送给云烬, 云烬又托付给自己。然而她从没养过任何植物,现在才刚过去几日, 盛开的花朵已经出现枯萎的迹象。 “报,魏王下令, 命将军自戕于城门前,以谢齐军。” 剪刀瞬间划破手指, 楚清宴睁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大人, 将军马上就要走了,您快去拦着吧。” 她匆匆忙忙要走,出门的瞬间却看见了那盆花。此时花团锦簇、枝叶茂密,是前所未有的生机盎然,楚清宴突然愣住了。 —————— “将军, 您不可以去啊,这分明就是陷阱!” “是啊将军, 您若是走了,谁来指挥士兵!我西平如何抵御齐军。” “管他劳什子魏王,我就认将军,咱们干脆造反!!!” “对对对,咱们造反!” “胡闹!”林亦一直没说话, 却在听到造反二字时皱起了眉,“我林氏子弟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你们在说什么混话。此事我心意已决,若我一人的性命能换来大魏平安,林亦义不容辞。” 林亦拿着圣旨就要往城门走,他身边围了一群人。京城来的大太监吹着指甲,不耐烦地看着这一切,楚清宴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她咳了一声,“怎么回事!” 副将见到她仿佛见到了救星,哭着跪在地上,“大人救救将军吧,他这是要白白送死啊。” 那太监翻了个白眼,“什么叫白死,要我说你们最好快点,否则燕将军反悔了怎么办?” 楚清宴冷冷地看着他,“燕元驹做了什么。” 大太监看不起林亦,却不敢得罪国师,他满脸堆笑道,“报告国师大人,燕将军说了,他们齐国对大魏并无恶意,只是林亦杀了太多齐国人,他们心痛啊。因此只要林亦自裁在城门前,齐国就既往不咎,马上撤兵。” “陛下怎么说?” 大太监一愣,没想到她还会继续询问,吞吞吐吐地说道,“陛下说京城已经没有粮草能送来了,将军若能抵御齐军最好,否则他会亲自送将军上路。” “你他妈刚才怎么不说。”副将瞬间暴起就要冲向大太监,京中来的侍卫匆忙阻挡,不一会就乱成一团。 楚清宴知道林亦父亲之前得罪过他,因此大太监一直暗中记恨,想害死他们一家。她也没管那边的混乱,直接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林亦摇摇头,“大人有所不知,仅仅五天时间,齐军已经填平了护城河,这是燕元驹给我的警告。” “齐国六十万大军绝不可能说退就退,杀你不过是计谋,将军并非不懂,为何还要执意送死?” “大人也知道对方有六十万人,”林亦定定地看向楚清宴,“我若是不死,西平也扛不住。不如我赌一把,赌他燕元驹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男主的可信度,楚清宴再清楚不过,但是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自己刚刚被划开的伤口,点头道,“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去保卫我们的祖国。 太阳刚刚升起,落在结冰的地面上折射出奇异的光彩和幻影,他们越往上走就越冷,等到城墙上时,几乎已经被风夺走了呼吸。 士兵们脸上挂着白霜,他们都没动,甚至投石车也停了运转,所有人都静静地盯着二人。 这是开战以来,楚清宴第一次来到这,她一直不太明白什么叫祖国,可当她跨过城墙看到战火的时候,她终于明白,背后的就是祖国。 西平外面已经大不相同,那些沟壑通通被填平,攻击范围外站着整齐的齐军,粗略数一下,应该是所有士兵都到了。 城外是六十万精锐部队,黑压压的人群仿佛无边无际,一直蔓延到地平线以下,队伍最前方的燕元驹骑在战马上,率先打了招呼,“林将军别来无恙啊。” 他的声音在旷野中传了很久,隐约能听见回声,城墙上的小兵气的眼睛通红,却因距离太远无可奈何。 林亦为魏国第一将军,这名头可是在战场上一点点厮杀出来的,因此面对挑衅他毫不在乎,只点点头,“燕将军可说话算话。” 隔着西平的风,对方的声音显得飘渺至极,“我燕某人定当言而有信,只要将军从这城墙上跳下来,我六十万齐军立即撤退。” 无人动作,无人言语,副将红了眼眶站在台阶上,四面八方渐渐传来抽噎声。 林亦回头看了一眼西平,那里炊烟袅袅,重脊高檐。他的目光有眷恋,不舍,还有不尽的温柔。可是再回头时,它们早已变成了一双将军的眼睛,坚定、理智。林亦猛地冲向边缘,纵身一跃。 剩下的一切好像都成了慢动作,闭着眼的林亦被银光包裹着,慢慢地飞回到城墙上。在他身后,一道火红的身影突然高高升起。 楚清宴穿的还是那套凤冠霞帔,只不过衣摆上鸟兽已经消失不见,反而化为虚影跟着她浮在空中,红色凤凰鸣叫不停,突然张开翅膀冲入云霄。 从容自若的燕元驹终于变了脸色,他高喊道,“楚清宴,别忘了你施法后,魏国百姓一样会死。” 毫不惊讶对方也知道这个消息,楚清宴只是微笑着抬起手臂,“哦?谁说的?” 她手中动作不停,红色光芒自她掌心而出,慢慢扩大,西平永不停歇的风消失了,鸟兽光尘都被凝固,世界万籁俱寂,独剩她手指翻动的嗡鸣声。 突然,那缕光芒冲向齐军,但它没有飞到任何人身上,反而落在齐军前面不到半寸的土地上,小小的光芒化为冲天火焰,直接隔开了齐军。 那火焰看似没有任何温度,有的士兵不信邪用武器探进了火焰中,坚硬的刀刃直接化为铁水。向来纪律严明的齐军猛地开始向后退,拼命想逃离那道屏障。 楚清宴浮在高空中,感觉生命在体内不断流逝,但她知道自己赢了。这道火墙已经围住了小半个齐魏边境,两三年内再无进犯的可能,至于以后,那就是林亦的事了。 龙脉已经将自己的力量反哺国家,从此神明不再,我把权利还给人间。 身体越来越冷,她的大脑也逐渐模糊,身后传来士兵的欢呼声,可楚清宴不敢回头,因为她知道云烬一定在身后。 ——他们在喊什么?我听不清,我只想烤烤火。 因为力量不断流逝,楚清宴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就要下坠,却在此刻,一道暖流注入了她的心脏。 身体骤然回暖,有新的力量在修补她残破的血肉,楚清宴站在空中,惊讶地发现那是生命的力量。 她猛地回头,看见万人高呼的背后,云烬缓慢下滑的身躯。 周围是数不清的欢声笑语,钟楼传来沉重的钟声,云烬躺在楚清宴怀里,觉得万分满足。 他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不过模糊间却看到对方不断滴落的泪水。他想告诉她不必,但他心里明白,她总是要哭的。只是希望她哭的不要太久,因为那样,他是要心疼的。于是,在生命的最后,云烬带着这样的愿望闭上了双眼。 楚清宴脑中一片空白,在她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彻底化为灰尘,她试图去抓,却发现那些灰尘不过是光影。 那些由云烬变成的光团四散而去,唯独一封信,飘飘忽忽落在了地面。楚清宴颤抖着拿起那封信,泣不成声。 清清吾妻: 很高兴你看到这封信,因为这意味着你活着,魏国也完好无损。 您不必为我伤心,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全部,我娶了最爱的人,护住了这片土地。虽然世间还有许多美好我没见过,但是我相信,那些都不如您。 您一直觉得我没长大,可是偶尔我会觉得,真正没长大的是您。比如,您喜欢上了一个人,只会充满感激,却不会怀疑这个人为什么存在。 高高在上的国师为什么要嫁给一个侍从?新婚夜的红烛为什么要掰碎?只因为是我,您就从未质疑。 这正是我最爱您的一点,毫无理由的信任与支持。当然,这也让我对欺骗您更觉愧疚。 我不是第一个国师侍从,实际上这个职位从百年前就已经存在。魏高祖从囚禁您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准备这个计划。 您一直是个粗心的人,所以没注意到当年消灭了二十万齐军后,您重病了一场,几乎要死去;没注意到我们在地震的那天,您的血流到地上,然后就开出了漫天的花朵。 我想,您现在已经明白了原因,毕竟在关键的时刻,您永远都是聪慧的。 您是龙脉,力量和身体均来自这个国家。因此您施展法术的时候,可以消耗魏国的气运,也可以消耗自身的生命。 您是如此善良,甚至没经思考就已经选择第二种方法,女人是否生来就懂得牺牲?我不清楚。可我们男人是不同的,我们总是固执地想改变一切。 当年,魏高祖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几乎寻遍了魏国所有寺庙、道观,终于找到了解决方法——生死咒。 把咒文刻在两个完全相同的物体上,只要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燃烧掉,他们就可以换命了。更准确的表达是,一方可以替另一方承担伤害,包括死亡。 因此,魏高祖设置了国师随从,他们是您的丫鬟、小厮、玩伴,以完美无瑕的理由出现在您身边。在这五百年里,在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您已经和十几人交换过生死咒,也许是茶杯,也许是纸鸢,或者任何不起眼的小玩意。 您不必愧疚,我们都是完全自愿的。您那么好,我们怎会不想把生命献给您?而我是其中最幸运的那个,得到了您的爱情。相信我,为了这个,甚至魏高祖本人都愿意付出全部。 清清,我不嫉妒他,甚至感激他,当我融化红烛的一刻,我就与他完全相同了。 说了这么多,并不是想让您伤心。而是我知道,您一定会去寻找原因,比起让管家来说,我选择自己说明一切。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城墙上,旁边的士兵已经一夜没睡,我相信此时您也在将军府思索解决方案。所以我恳请你原谅我,正如你最后会选择牺牲自己拯救魏国,我也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您活下去。 西平的天空很美,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希望您能忘了我。 云烬。 信纸干干净净,还有一点奇异的冷香。楚清宴拿着这张纸,忽然就想起很多个夜晚,云烬看她的眼神,她以为那是我爱你的意思。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了,那是他在说,对不起。 —————— 后来,南山的风吹散了谷堆,北海的水淹没了墓碑,楚清宴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很久,久到她已经快要忘记云烬的面容。 某一日她睡够了,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系统。 【26啊,爱意值是多少?】 【宿主,云烬90】 她沉默许久,【所以,他不那么爱我,我就能活下来?】 【不是,云烬替你死后,他便是国家,是土地,是山中的风,是林间的野花,这世间无一是他,无一不是他。】系统怜爱的声音传来,【你活着不是因为他不爱你,而是他永远比昨天更爱你。】 风吹过,她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下个故事yq期间写的,写的是无名英雄,没啥感情戏,不喜欢的可以跳过。 * 云烬没有番外,他的一生从二十岁那天开始,也在二十岁那年结束,在此之前,他都是模糊的、不完整的人。 * 有bug,我知道,尽力了。 * 南山的风吹散了谷堆,北海的水淹没了墓碑-这句话来自于网易云评论 第44章 .1 “老师早上好!”附中门口, 病假后第一天上学的楚清宴正好遇见班主任。 曲广学回过头, 发现是自己的小班长, 满怀笑意地点点头, “期中考试成绩不错, 但还是要继续努力。” 楚清宴拉着不断往下滑的书包带,紧张兮兮地问道, “老师~我考第几啊?” “咱班第一,年级第二, 好像是650多分。” 小姑娘顿时撅起嘴, “第二啊……” “你都一个多月没上学了, 这个成绩还可以, ”曲老师向来严肃, 但对待乖巧的班长也不免温柔几分,“你那个病,好了没有?” “彻底好啦,大夫说以后多喝水就行!”楚清宴拿出一个2L的水杯,对着老师晃了晃。 “……” “那行, 你回班级吧,记得带早自习!” 因为急性肾炎, 楚清宴已经住了半个月院,除去参加考试,今天是第一天上学。所以当她踩着自习铃进到教室时,直接迎来了一大片掌声。 “呦,班长终于来了, 我们还以为你投向二班的怀抱了。” “对啊,你不来,我们最近都无心学习了。” 楚清宴装模作样地咳了声,“同志们!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广学同志有没有虐待你们?” 提起班主任,底下顿时哀嚎一片,物理课代表首先抱怨道,“你不来,广学天天叫我回答问题,那玩意是人能答出来的么?” 他们的班主任兼物理老师,曲广学同志是个坚定的哲学爱好者,上课总爱突发奇想,比如研究物理究竟是什么这样的高深问题,除了楚清宴,几乎没人能对得上他的脑回路。 “唉,那你是惨了点。”楚清宴一一和交好的同学打过招呼,回到最后一排座位时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这个趴着睡觉的黄毛是什么东西? 附中是个公平的学府,从任课教师到座位都是由抽签决定的。楚清宴凭借她s级的幸运值抽到了唯一一个单座。只是此时,她心爱的小书桌上竟然有个人!!! 那人穿着不合身的校服,脸埋在胳膊里沉沉地睡着,只露出来一片枯草般的黄色头发,是个完全不符合校规的存在。最令人惊讶地是,她进来闹出这么大动静,这人竟然没醒? 楚清宴奇怪地指了指,“这人谁啊?” “啊呀!班长我忘了,我这就去给你搬桌子,”前桌周新宇从练习册里抬起头,“这是上一届下来的,因为生病去国外治疗耽误了一年。” 三班是所有平行班中最好的那个,怎么可能随便插人?难道也是个学霸? “清清,你过来。”她最好的朋友,魏婷婷把她拽到一边,偷偷咬耳朵,“我听说他根本不是生病,而是因为打架被迫停课,前些天还来了好几个高年级的找他,我看不是什么好人。” 楚清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有权有势的插班生嘛,只是她还是没明白,“所以他为什么坐我桌子上?” 学校的桌子都是一人制,上学前她可是交了钱的。 周新宇一边搬课桌一边说道,“哦,前几天他来,看见这里没人就坐了。” 没人就坐了???讲台也没人你咋不坐那呢!楚清宴不高兴地撇起嘴。为了把学校那破桌子磨平,她废了多少砂纸,楚氏领土是这么好侵犯的嘛!因此她直接拍了那人的肩膀,“同学!这我桌子!” 她的动作引起了魏婷婷的抽气声,她在身后拼命拽着楚清宴,“祖宗,我不是刚告诉过你别惹他嘛。” 陈浸昨天打了半宿游戏,此时睡的正香。感觉到有人拍他,不悦地抬起头,抓着满头黄毛暴躁地说道,“谁他妈……” 视线相交的那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陈浸: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楚清宴:好小子,你在这呢。 “同学你……” 啪—— 这一巴掌下去,全班都惊呆了,魏婷婷甚至做好了舍生取义的准备。同样呆住的还有眼冒金星的陈浸和早上偷偷来找他的小弟。 王东兴猛地拉住赵鹏的手,“鹏子,我没看错吧,老大是不是……让人打了?” 赵鹏嘴里的半个包子都掉在了地上,“我我我我我。” “我什么我,你倒是说啊。” “我肯定是出现幻觉了,要不你也打我一下,没准我还躺床上睡觉呢。” 二人就在后门口,对话直接传到了陈浸耳朵里。他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刚想说点什么,却看见桌子上噼里啪啦的眼泪。 打人的女孩刚才还气势汹汹,此时却眼眶通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清晨稀薄的阳光洒在她脸上,硬生生显出一种凄惨可怜的感觉。 陈浸捂着带指印的脸哭笑不得,“姐,挨打的是我,你哭什么啊。” 楚清宴闭着眼睛说不出话。上辈子云烬死后,她浑浑噩噩在魏国过了上百年,几乎要忘记自己是谁。可是哪怕这样,她也没能忘掉云烬死在自己怀里的场景。这件事成了她一生的梦魇。 此时遇见年轻的爱人,他的心脏依旧跳动,他的身体依旧温热,楚清宴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那种一直在拉扯她下坠感终于消失不见,随之就是不知名的愤怒。 你怎么能扔下我那么久! 可是这些事他都不记得,因此楚清宴只是抽抽噎噎地说道,“这是我的座位。” 陈浸这一辈子挨过很多打,他妈走的那年他拽着对方不放的时候,他爸娶新老婆他不肯叫妈的时候,同班同学骂他没娘的时候,可是头一次,因为坐了别人的椅子挨打。 有心想发火,却在看见女孩哀戚的眼神时停了动作,陈浸烦躁地对着门口大喊,“你俩愣着干什么,给我搬桌子。” 王东兴和赵鹏对视了一眼,迅速从周新宇手里接过课桌,“嘿,学弟,我们来就行,我们来就行。” 新的桌椅很快就摆好,眨眼间就到了上课的时间,二人打过招呼后呼拉拉地跑了,留下陈浸坐在那,满心烦躁。 女孩还是哭个不停,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哭泣,就是站在那不出声,轻飘飘的眼泪落在地上,好像冬日不断地冷风,吹得陈浸绝望而压抑。 他向来冷冽的眉眼泛起一丝心疼,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能不哭。” 楚清宴也不想哭,可她控制不住。当她独自一人时尚能忍受那些委屈,可是站在爱人面前,她的眼泪就是停不下来,而且……她的桌上有灰尘。 陈浸应该是刚来不久,桌子上没碰过的地方还落着厚厚的灰尘,那些细小的颗粒会让她想起云烬消失的时候,漫天飞扬她却始终抓不住的光团。 魏婷婷彻底吓坏了,要不是她从小和楚清宴一起长大,这时候都要脑补出一场始乱终弃的感情戏了,“清清,你究竟哭什么,是不是手打疼了?” 陈浸差点被这句话气死,但他还是偷偷竖起耳朵,企图听见那女孩微弱的回答。 “有……呜呜呜……有灰。” “……” “唉,清清你这洁癖什么时候能改改,怎么生个病还严重了呢。”魏婷婷松了一口气,回她的座位去找纸巾。 当她拿着一整包纸抽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传闻中的暴躁不良少年正拿着小块手帕仔细地擦着桌角,她娇娇弱弱的闺蜜还不停指挥,“那、呜呜呜、那没干净。” 大片的灰尘扬起,连魏婷婷都后退了两步,可是少年毫不介意,甚至蹲在地上擦起了桌腿。也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此时他的眉眼尽是细碎的温柔,楚清宴忽而上前碰了碰他的手臂,“够了。” 魏婷婷站在旁边,突然就觉得自己被塞了一口狗粮,回到座位时依然神情恍惚。 ——这一定是幻觉。 陈浸正擦得高兴,活了18年他才发现自己有保洁的天赋,甚至没意识到少女纤细的手指伸过来,他低着头说道,“再擦擦,再擦擦就好了。” 楚清宴:看在你这么傻的份上,我就先原谅你吧。 铃铃铃—— 上课铃响起,班主任拿着厚厚的卷子推门进来,顿时教室里所有的骚动都停止了。对于准毕业班的学生来说,班长和不良少年的故事远没有自己的成绩重要。 就连陈浸也起身回到了座位上,不过,现在他的位置紧紧挨着楚清宴。少年无聊地看着小组长来来回回地发卷子,忽然意识到,刚才女孩好像碰他了? 碰他了!!! 他的呼吸倏地紧促起来,“那个,谁……” “楚清宴。” “楚清宴,你刚才是不是碰、碰我了?”少年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可他通红的耳朵却泄露了自己的心情。 楚清宴睨了他一眼,“没有。” 原谅是原谅了,但生气还是要继续生气的_(:з)∠)_ “哦,这样啊。”陈浸又无精打采地趴回了桌子,以楚清宴的角度来看,就是他高高扬起的尾巴突然落在地上,连耳朵都垂了下去。 看了眼四周,同学们都沉浸在自己的分数里,楚清宴突然伸出手,迅速把少年的手指拉到桌子下面,顺便还捏了两下。 陈浸的脸爆红,活像个被恶霸抢走的良家妇女,“你你你、你干什么。” 一张卷子下,挡着两只相握的手。 少年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连指甲都是漂亮的粉色,只是,手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却破坏了这种美感。 看来,我们都迟到了许多年。 敏锐地感受到她的惊讶,少年突然就有些瑟缩,他挣扎着想抽回手,却被对方塞了什么东西。 是一包纸巾。 楚清宴盯着卷子,看似不在意地说道,“你擦完桌子没擦手。” 陈浸简直要给洁癖少女跪了,因为桌子上有灰哭哭啼啼,又因为他没擦手直接拽住自己。他甚至开始怀疑,哪一天外星人入侵地球,只要它们的太空服不干净,少女就能拿着拿着拖布打倒它们,并且勒令所有人立即停止入侵,原地开始洗衣服。 他紧紧攥着那包纸,挑眉道,“我要是不擦呢。” 少年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肆意的潇洒,那是云烬永远都不会有的表情,楚清宴百年来的噩梦蓦地散开了。她定定地看着对方,突然说道,“听话~” 因为上课,女孩的声音很小,她的气息混着春风吹进耳朵,好像吹开了他心里的种子,陈浸忽然就觉得痒,他不自然地揉了揉耳朵,慢慢抽出一张纸来。 劣质的香料有些刺鼻,但是和女孩身上的味道很像。这么一想,陈浸就觉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虽然没看,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的动作,楚清宴握着黑色碳素笔,慢悠悠地打了个对号。 没关系,这次我们都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日子,可以弥补那些未尽的遗憾。 只是现在嘛,楚清宴眯着眼睛,用力把少年从桌子上薅起来,“给我听课!” 她的声音有些大,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 一个是乖巧的三好生,一个是因打架休学的降级生,不用想都知道问题出在哪,曲广学皱着眉,“陈浸,你的头发怎么还没染回来。” 陈浸吊儿郎当地站起来想要回答,就感觉腿上一阵剧痛,女孩猛地用笔怼了他一下,“站直了。” 腿上疼,心里更委屈,陈浸没好气地答道,“明天放假就染。” 曲广学农村出身,读书的时候艰苦异常,最困难的时期甚至三四个年级要共一个教室,因此他特别讨厌不珍惜生活的学生。然而为了不浪费大家的时间,他还是忍住怒气,“坐吧,别打扰别的同学上课。” 陈浸觉得自己倒霉极了,他不过想趴在桌子上睡一觉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可他还没来得及生气,就看见旁边递过来一个亮闪闪的圆球。 小姑娘眼睛还红着,却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给你糖,别生气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嘴上别扭着,可陈浸还是接过了糖。 放进嘴里,是他最讨厌的葡萄味,有一种奇怪的酸涩感,糖纸上还画着个巨丑的小男孩,越看越幼稚。可是不知怎的,捏着这张皱巴巴的糖纸,他心里的委屈就都消失了。虽然早就习惯别人用有色眼镜看他,但在小姑娘面前,他莫名就有点难过。 两堂课很快就结束,这个课间是间操时间,所以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往楼下走,曲广学突然叫住了楚清宴,“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楚清宴用力擦了下眼睛,想让哭过的痕迹没有那么明显。到了办公室,曲广学严肃地说道,“你要是想换同桌可以跟我说。” “不用,”楚清宴摇摇头,“他也打扰不到我。而且听说他成绩不太好,没准我还能帮一下,拉高咱们班的平均分。” 曲广学有点犹豫,平均分虽然重要,但也不能耽误他最得意的学生。然而楚清宴说的又很对,她几乎是一个不受外界干扰的孩子,最终他还是说道,“行,但是如果你受影响了,随时来找我。” “好的老师,那我回班级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班级的同学已经都下楼了,唯独剩下陈浸,还趴在桌子上睡觉。 楚清宴摇摇头,真不知道这辈子陈浸的真爱是她还是课桌。然而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悄悄地走到窗户旁。 ——第九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预备运动…… 广播的声音仿佛响在耳边,楼下是学生们不太整齐的动作。他们大多数都在偷懒,动作完全没到位。可是楚清宴看着,却露出一个羡慕的笑容。 年轻真好。 “小班长看什么呢,这么认真?”不知道什么时候,陈浸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两人距离很近,说话间还能闻到水果糖的甜味。 楚清宴半回过身,歪着头问道,“什么味道的?” 因为想弄明白女孩在看什么,所以陈浸就站在她身后。没回头的时候不显,此时女孩几乎就贴在他的胸前,陈浸的大脑似乎失去功能,愣愣地问道,“什么?” “我说糖,是什么味道的。” 小姑娘的声音很乖很软,透着点撒娇的味道,陈浸心跳的厉害,却硬装着不屑的样子,“不知道,反正不好吃。” 楚清宴蓦地笑开了,她突然伸出手压住男孩的脑袋,踮起脚尖在他嘴角舔了一下。 “葡萄味的啊。”说罢,女孩就轻巧的转身回到了座位。 至于陈浸?当然是死机了。 —————— 一直到中午午休,陈浸也没明白女孩是什么意思。要说她喜欢自己,可是她的态度那么自然,完全没有书里写的什么娇羞啊不好意思的;可若是说她把自己当同学?也没见过赵鹏那么对待王东兴,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浸一烦躁就抓他的黄毛,等到下课铃响,他的桌子上已经满是头发。 楚清宴强忍着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魏婷婷去吃午饭,没想到陈浸突然拽住了她的袖子。 魏婷婷在旁边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了,怎么办?一会若是打起来,她该帮谁? 帮陈浸不太好,但是不帮陈浸,她真怕闺蜜把人打死……楚清宴可是徒手战三个大汉的高手啊。 楚清宴感觉到了拉力,回过头满脸无辜地问道,“你有什么事?” “就、就、就那个你什么意思啊,”陈浸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只好拼命给对方使眼色。 “那个啊……”楚清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就想知道糖是什么味的。” 魏婷婷丝毫看不出这中间的暗潮涌动,她天真地问,“什么糖?” 楚清宴斜着眼睛,故意舔了舔嘴角,“今天我尝到了特别甜的一块糖。” “啊呀,那你在哪买的,还有没有了。” “没了,全天下就那么一个。” 女孩子嬉笑着走远,陈浸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好像……确实有点甜。 作者有话要说:  【重点】【重点】【重点】 这个故事是yq期间写的,所以写的是无私奉献 感情戏不太多,不喜欢可以跳过,直接看下一个故事吧。 我真是一个实在的作者啊…… 第45章 .2 天台上, 三个男孩并肩坐着。 “老大, 老大!”赵鹏举着面包, 身体直接猛地撞向一直发呆的人。 陈浸被撞得晃了两下, 皱着眉喊道, “你干什么呢!” 王东兴看着卷子叹了口气,“鹏子都喊了十几声了, 你再不答应,他就要把你送到医院去了。” “没听见!” 陈浸说完又一副神游太空的样子, 王东兴和赵鹏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悄声说道, “老大不会让人给打傻了吧。” 赵鹏点点头, “也可能是刺激太大, 疯了。” “我听着呢好嘛,”陈浸托着下巴,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们说,一个女孩亲你嘴角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喜欢你呗, 这有啥好问的,”赵鹏捡起身上的面巴渣塞到嘴里, “老大你又看言情小说了?” 陈浸一脚把他踹到地上,“跟你说了多少次,我就是好奇看了两眼。况且你怎么不问是不是哪个女生亲我呢。” 赵鹏拍着裤子,满脸怀疑地说道,“老大你就别做梦了, 就咱这样,哪有女生喜欢?” 王东兴扶了扶眼镜,“准确来说,只有你没女生喜欢。” 其实这话还真是玩笑,他们三个在学校也算小小的风云人物,家世好长得又不差,自然透出一种桀骜不驯的潇洒感,这个年纪的女孩对喜欢还停留在原始阶段,对自由和特立独行有着天然的崇拜。只不过陈浸这个钢铁直男,总能敏锐地躲避所有喜欢,并且时不时还能给对方致命一击。 “对了,你们知不知道……那个女孩什么来头?”陈浸动了动手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们打听了,从小的全能学霸,各科奖状都能堆成山。是你爸亲自招来咱们学校的,据说是状元苗子,”赵鹏有点为难,“这样的人,也不好揍一顿。” 猛地拍向对方脑袋,陈浸道,“你说什么呢,谁说要揍她了。” “我以为你想报复她呢,”赵鹏有点委屈,老大好不容易回来,今天还被打了两下。 “咱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祖国未来的花朵,什么报复不报复的,多难听,”陈浸想起小姑娘甜甜的吻,突然说,“以后也别叫我老大,叫我……就叫我浸哥。” 王东兴眼中闪过莫名的光,他笑道,“浸哥是不是有点娘?” 外号这个东西,是最容易被带出来的。一想到小姑娘红着脸叫自己浸哥哥,陈浸就忍不住全身滚烫,他拍了一下地面,“就这么定了,谁叫错我揍谁啊。” “你不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么?” “滚!” 因为高三上课比较早,所以两人提前走了。偌大的天台只剩下陈浸自己,他忽然就觉得有些孤独。 朋友们马上就快毕业,而自己却还要留在这所高中,他想起了白天的班级,每个人都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好像他们都知道该选择哪个方向,该向哪里走。 对面高三楼的灯亮着,每个小窗子都露出无数学子弯腰读书的场景,陈浸茫然地站在那,对自己未来的路一无所知。 他愤愤地转过身,准备去天台另一面呆着,却没想遇见了楚清宴。 他们的天台构造很普通,屋顶的正中间是一个小房子,唯一的门开在房子的南侧,正对着高三教学楼。而楚清宴紧贴着房子的北侧,所以只要陈浸不走过来,他就永远发现不了对方。 看到小姑娘站在那,他先是吓一跳,“嘿,小班长怎么在这?” 楚清宴靠在墙上,好像腿脚不好的人拄着拐杖,全身的重心都放在后面,她握着一本破旧的书,头也不抬地答道,“我一直在这。” 之前,他们一个在边缘,一个在中间,直线距离有五六十米,按道理是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可陈浸还是吞吞吐吐地问道,“你没听见我们说什么吧。” “没有。”其实有系统加成,楚清宴听到了,但她察觉到少年的羞怯,体贴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知道女孩没听见,少年立马神色飞扬起来,眉梢都透着得意。他一手拄着墙壁,挪揄道,“小班长爱好真特殊,人家来天台都是看风景,你是看沥青。” 天台北侧正对着学校后湖和小山,从高处望去,能看见整片绿色的树木和波光粼粼的水面,景色非常漂亮,可是小姑娘偏偏靠在灰突突的水泥墙上,眼前除了铁栅栏就是房顶。 楚清宴抿了抿嘴,有些低落地说道,“我怕高,不敢过去。” 自从云烬死后,她开始害怕很多事情,比如灰尘,比如白色,还有令人头晕目眩的高处。在魏国的最后几年里,她甚至一直住在地宫,只为了避开天上偶尔掠过的飞鸟,它们总会让她心跳异常。 今天再次遇到年轻的爱人,课间时她站在窗前没有感到一丝难受。楚清宴以为自己好了,因此特地来天台试试,却没想到一不小心被困在这。 陈浸有点尴尬,他就是嘴欠,并没有想过真的会戳到别人的痛处。而且少年此时也看出了对方的异样,小姑娘根本不是靠着墙壁,而是没有墙壁她就站不住,陈浸突然道,“那你闭上眼睛,我牵着你走下去好不好。” 少年伸过来的手坚定而温暖,就像在无数个世界里,她对他做得那样。这一辈子爱人的年龄最小,可他却有着最勇敢的心。 楚清宴顿了顿,慢慢将手放在了对方掌心里。 女孩的手很小,不到自己掌心的三分之二,盖在宽大的校服里,只漏出四个白嫩嫩的指尖,陈浸握着那只手,忽然觉得他黑暗的前路出现了方向。 虽然只是个朦胧的念头,陈浸却觉得,他本该这样一直握着女孩的手,护她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下楼?” “不,”楚清宴闭着眼睛,颤抖着说道,“带我去边上,我想看看。” 陈浸犹豫道,“你不是害怕么?” “这不是有你么,”楚清宴闭着眼准确地转到少年的方向,恐惧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会拉着我的对不对。” 信任是一种力量,它能让少年人迷茫的心生出无限勇气,陈浸握着这只手,觉得自己握住了前18年从未见过的美丽花朵,他告诉自己:这是我的玫瑰。 两人慢慢走到护栏前,陈浸从来没发觉这段路其实很短,只要76步就能到达,迎着午后的风,他悄悄道,“我们到了。” 小姑娘的手倏地缩紧,紧到陈浸甚至感到一丝疼痛,可是他摸了摸女孩的头发,“没事,你要是害怕,我就再带你回去。” 楚清宴倔强的摇头,她知道自己不是怕高,也不是怕云烬的死,而是她忽然明白,他们的相遇太难。 难到她甚至无从努力,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这次还能遇见,那么下一次呢,以后的每一次都能么?当她凑够了所有积分回到现实世界呢? 我又该跨过怎样的山水万难,去寻找你的存在。 有眼泪落下,女孩僵硬地站在那,不离开也不睁眼,像犯错的孩子,连哭都不敢大声。 手上的疼蔓延到心里,陈浸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措过,眼前的女孩说不得,骂不了,他生平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学习,明明恨不得说尽天下的安慰话,却只能吐出一句,“你别哭。” 少年的声音很僵硬,好像还带着一点怒气,楚清宴听懂了他说不出口的担忧,但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孩子总有任性的权利,所以她哭的更厉害了,“你还凶我……” 陈浸活在泥沼里,从来都是满身黑暗,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此刻想生出一点光来,他笨手笨脚的给女孩擦掉眼泪,低着头无措地说道,“我不是凶你,你别哭。” 只要你不哭,我宁愿从这里跳下去。 男孩毛茸茸的头发落在自己脸上,带着一点汗水的味道,不算难闻。楚清宴蹭了蹭,逐渐地安下心来。无论如何她的爱人已经在身旁,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反正即便是黄泉碧落,她也总能找到他。 既然想明白了,楚清宴就停了眼泪,突然睁开眼睛问道,“你叫什么?” 爱情剧瞬间转为恐怖片,小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就在眼前,陈浸吓得向后退了两步,直接撞在护栏上,“我我我,我叫陈浸。” 即便如此,他也没忘记牵着她的手。 楚清宴皱着眉将男孩拉回来,“怎么写的?” “耳东陈,浸没的浸。” “知道了,”楚清宴擦了擦眼泪,小声嘀咕着,“沉迷于你的陈,沉浸于你的浸。” 女孩眼中的温柔和午后的阳光同时到来,陈浸站在那,心脏突然快了三分。 —————— 两人进来的时候午休还没结束,值日生拿着抹布扫把干得热火朝天,魏婷婷拿着拖布在背单词,“abandon,抛弃。” 楚清宴戳了戳闺蜜,“又从第一页开始背?” 魏婷婷尴尬地眨眨眼,“每次都是从抛弃开始,要我说谁能不放弃……清清,你怎么又哭了?” 她看了一眼后面插着兜的陈浸,抽着气问道,“你又揍他了?” 陈浸从旁边走过,突然就懂了他爸和他妈在一起时为什么总抽烟,女人真的太难理解了。 今天也是18岁少年沧桑的一天呢_(:з)∠)_ 楚清宴接过拖布,亲自擦了自己的地面,笑着回道,“没有,我是那种人么。” “你还不是?”魏婷婷假装吃惊地张大嘴,“你也不看看上一个都被你揍……额,你中午吃的什么。” “咱俩一起吃的饭。”楚清宴翻出卷子,无奈地抬头看向语无伦次的好朋友。 “唉,那不是……唉。”魏婷婷哼着歌,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拿着拖布迅速逃离了案发现场。 楚清宴捏着笔笑了,上一个,那可是男主呢。 说实话,走到现在这步,楚清宴真的不知道原男主或者原剧情有什么用。最开始的时候她还和男主有些纠缠,可是后几次穿越,这种接触逐渐减少。甚至在上个世界里,她和男主只有一个对视。 她总觉得,在她涉及不到的层面上,有人在干预故事的走向,而且这个人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已经能推翻整个世界。最重要的是,楚清宴隐隐约约能察觉,这个人在帮自己。无论是把攻略目标从男主换为陈浸,亦或是减少她和男主的接触,都是让任务能更顺利地完成。 所以,这个人是谁呢? 一直竖起耳朵偷听的陈浸,此时心里非常痒痒。上一个是谁,为什么说一半就停了,怎么都觉得这中间好像有点什么,而且小姑娘刚才笑了,她为什么笑?笑得还那么好看! 陈浸:爷不开心了,要哄哄才高兴。 楚清宴完全没发现对方的变化,她正试图回忆这些世界里,谁有这种逆天的能力。现实世界?完全不可能,建国后动物都不能成精了,指望着她家傻猫来救她,还不如原地等死。 其他世界也都很普通,唯一奇怪的就是魏国,然而奇怪点还是她自己。正思索着,旁边突然凑来一团黄毛。 陈浸挑眉凑到她耳边,“小班长,刚才你朋友说谁?” 少年好像从来不懂低调是什么,他强硬地闯入自己的世界,偏生还放肆极了,一定要你注意到他的存在。楚清宴忽然意识到,他不就是最特别的存在么,明明是凡人之躯,却一次又一次穿越星河来到她身边。 “所以是你么?” “不是我,”陈浸摇摇头,“你朋友说是上一个,上一个怎么能是我呢。” 楚清宴:鉴定完毕,这么傻肯定不是他。 她嫌弃地推开对方的头,“是我的一个朋友。” 陈浸顿时高高竖起了尾巴,警惕地问道,“男的?” 午休很快就到了,楚清宴不愿意赶着时间学习,也收起了卷子趴在桌上,“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男生。” 那种握着一把糖,逢人就发的男生,而她却不停骗自己,他给自己的这块最甜。 女孩迷迷糊糊睡着了,留下陈浸恨的牙根疼,一起长大的多了,他还和赵鹏一起长大呢。所以,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小姑娘的男朋友。 听着对方沉稳的呼吸,陈浸异常委屈,你亲了我,牵了我的手,心里却住着别的野男人。难道他有我的头发帅气? 恨恨地拽下两根黄毛,陈浸暗自发誓:以后爷再也不理她了。 等过了两秒,他突然觉得:只要她求求我,也不是没有原谅的可能。 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想着,十分钟过后,陈浸已经开始研究未来的孩子究竟该取什么名字,是姓陈呢还是姓楚呢? 只要她求求我,也不是没有姓楚…… 打住!陈浸面无表情地揉了一把脸,觉得自己真的像他爸说得一样,绝对是疯了。 然而更打脸的事情还在后面,他们坐在最后一排,风从后门涌进来,带着无数凉气。小姑娘哼唧着抱紧了自己。 然而抱紧也没用,她的衣服太大,下摆挽了好几层,此时趴下来反倒露出了一截腰肢。 少年盯着那片光滑的皮肤,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和某个不知名位置,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她那么白,不是,她那么坏,自己才不要管她。 趴下不到两秒,陈浸蹭地窜起来,脱下自己的外套轻柔地盖在女孩身上,他嘴中还嘀咕着,“我可不是心疼你,就是听说你生病刚好,不能着凉。” 他的动作很轻,为了能把女孩彻底盖住,他的手几乎环住了小姑娘,落下的时候,自然就划过了那片皮肤。 这一次,他的脸彻底红了,别扭地把书盖在腿上,陈浸觉得自己可能一下午都要保持这个姿势。 楚清宴其实早就醒了,少年在旁边像狗一样扑腾,睡得再沉都要被吓起来,她眯着眼看他脱下衣服,又板着脸给自己盖上,最后像个煮熟的虾子一样蜷缩在旁边,不由得隔着衣服偷偷笑了。 睡着前她想:这才是少年郎该有的样子,所有悲伤和快乐都那么生动,轻轻一碰就惊天动地。 不像云烬,还好不像云烬。 作者有话要说:  陈浸的爱好:看言情小说 楚清宴的爱好:揍人 第46章 .3 对于学生们来说, 每一次考试都是一场战争, 考前兵荒马乱, 考后哀鸿遍野。最可怕的是, 那些连长过后还会加强训练, 试图挽救一下已经断气的小兵。 曲连长已经连上了四节物理课,他的嗓音依旧高亢嘹亮, 情绪甚至愈发高涨,恨不得再来个四节, 然而高二三班的同学们却头脑发晕,就连有系统加成的楚清宴, 此时也昏昏欲睡。 她用笔敲了敲同桌, “还有多长时间下课?” “你自己不会看嘛, ”陈浸哼了一声,“还有十分钟。” 楚清宴抬头看了眼老师,把书厚厚地摞在桌子前,“我挺不住了,先眯一会, 老师要是叫我,你就推我一下。” 年轻人都有一种讲究公平的执拗劲, 因此少年立即不满道,“你不让我睡,怎么自己先睡了。” 楚清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泪顺着眼角流到头发里,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轻, “因为我是州官,你是百姓。” 陈浸真不懂这人的神经是怎么长得,为什么每次都能秒睡?他气急败坏地看向对方,却被女孩恬静的面容吸引。 小姑娘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粉嘟嘟的唇微微张着,好像在梦中也带着笑意。细小的绒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仿佛给她了一层朦胧的光,整个人又柔又软,显出往日没有的娇憨。 别看楚清宴长得娇娇小小的,说话语气也是柔软温婉,但平日时,她的眼底总是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冷漠。就连那天她亲自己的时候,眼中不仅有调侃、坏笑,还有理所当然和势在必得。 就像很久之前,她在公园里把雨伞挡在自己头上,语气不屑,“一个大男人,哭就算了,连买伞的钱都没有?”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他当时还抱着自己所谓的自尊和伤痛,“你他妈知道什么?” 啪—— 小姑娘吹破了一个泡泡,说道,“我真有知道的事:比如中国贫困人口1660万,平均收入一万块,”她上下扫了自己几眼,“跟你全身的衣服差不多一个数目。” “所以?” “所以在你伤痛青春和自我感动之后,回家你妈还能给你送药熬汤。可是有的人,一个小小的感冒就会要了他的命。” 雨水顺着伞流到头发上,那时他还是黑发,刘海挡在眼前好像一片黑色的帘幕,他躲在后面,委屈而害怕,“我妈妈走了。” “哦,”小姑娘无所谓地点点头,“那就是保姆给你送药熬汤,幸福了呦小伙子。” 自从父母离婚后,陈浸见过很多人,他们都会用歉疚或是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再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话。可是这些人来了又走,除了放大他的痛苦毫无作用。 从来没人和小姑娘一样,嘴上说着不在乎,却淋湿了半个身子为他挡雨。 也是从那一天起,他开始试图做一个更好的人并且期待两人的再次相遇。 虽然前者并没有实现,但他终究是遇见了她。 距离下课还有两分钟的时候,独自快乐的曲广学终于发现学生们已经全部阵亡,除了像楚清宴这样偷偷睡觉的,剩下的也都不算清醒。 他用力敲了下讲桌,“都精神精神,年轻人一天天的怎么总困。” 然而下面毫无反应,曲广学意犹未尽地收起卷子,“那先到这吧,还有两分钟下课,我说点之后的安排。下次月考定在6月10号,你们都抓点紧,然后春游安排在下周周五和周六,地点是花果山。” 寂静无声的教室瞬间沸腾起来,“老师你怎么不早说!” “为什么是两天?难道我们要露营?” “哈哈哈,周六的补习班可以不去了。” 问题一个接一个,楚清宴瞬间被吓醒了,她下意识抓起桌上的面巾纸,惊恐地问道,“地震了???” 小姑娘的脸红扑扑的,还有两道压出的睡痕,手里紧紧捧着纸满脸恐慌,陈浸直接笑趴在桌子上,“小班长,地震了你就拿这个跑?” 意识到并非地震,楚清宴瞬间放松下来,她斜着眼一本正经道,“毕竟我周围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还在笑的陈浸瞬间心塞了,他竟然还比不过一包纸…… “都别吵了,别的班还上课呢,”班主任吼了两嗓子,“学校已经安排好住宿的地方,周五正常七点到校,所有人都别迟到,东西随便带,不能来的可以跟我请假。” 话音刚落下课铃就响了,同学们瞬间失去束缚,全都高声谈论起来。魏婷婷蹦蹦跶跶跑到楚清宴身旁,撒着娇道,“清清,咱俩一起睡好不好。” 两个女孩手挽着手去了卫生间,留下陈浸陷入深深地思考…… 一起睡?是啥意思? —————— 三天很快就过去,眨眼就是周五。附中同学们终于脱下厚重的校服,换上青春靓丽的衣服,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想到他们除了是学生,还是男孩和女孩。 陈浸靠在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女同学,她们大多换上了牛仔裤和短袖,笔直的小腿不停在眼前晃来晃去。 周新宇撞了他一下,“浸哥,平时也看不出来咱班女生身材这么好。” “嗯,”陈浸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对别的女生不感兴趣,却好奇……小姑娘该是什么样子。 女孩比她们都瘦,纤细的腰肢似乎自己两只手就能拢住,肯定比所有人都好看。 他能想得到,别的男生也想得到,周新宇不怀好意地笑道,“也不知道班长什么样。” 陈浸皱了皱眉,心中突然就升腾起一股怒火,他压着声音不悦道,“别瞎说。” 等到楚清宴来的时候,确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过却是“嘲笑”的目光。 魏婷婷捂着脸,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身边,“姐,我的亲姐,你穿的这是啥。” 楚清宴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怎么了?没问题啊,标准的登山设备。” “你看看她们,”魏婷婷推着她的脑袋环视一圈,“问题大了。” 在一圈细细的小腿中间,楚清宴显得格外特殊,因为她竟然穿着黑色运动裤和蓝色登山服,那个款式怎么说呢,大概跟隔壁五十岁女教师穿的没有任何差别。 楚清宴自己也有点尴尬,“昨天老师还说下雨路滑,让我们穿的方便一点,没想到你们都背叛了我。” “你真是太天真了。”魏婷婷重新扎了一下马尾,“女人,从来都不能放弃展示自己美的机会。” 像她自己,就特意穿了短裤和宽松的外套,一举一动透露着青春的气息。 “婷婷,你是真不怕蚊子啊,”楚清宴有些担忧地说道,“不过我带了换洗的裤子,到时候可以借你。” “我魏婷婷就是让蚊子咬死,也不会穿你那玩意。” 为了方便查人数,曲广学让大家按照班级座位坐在车上,等楚清宴为每一个同学发完糖后,自然坐到了陈浸身旁。 “小班长,忙完了?” 楚清宴收起笔记本,点头道,“嗯,幸亏我准备的充分。” 看着她腿上的那一大包糖,陈浸瞬间开始牙疼,“你好像随时都带着糖?” “差不多吧,”小姑娘看着窗外,眼中露出一点怀念的味道,“有朋友低血糖,所以习惯性带着。” 巴士开的很快,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城市走在高速上,道路两旁的树一晃而过,照在小姑娘的脸上则是一会亮一会暗,陈浸低着头,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是……魏婷婷说过的‘上一个’?” “你怎么会想到他?”楚清宴惊讶地转过头,“是我一个别的朋友。” 这个朋友不是别人,而是现实世界中的她自己。在她生病后期,经常会出现缺钾的状况,为了防止突然昏过去,她已经习惯了随身带着巧克力和各种糖果。 这个习惯不知道为何被带到了这个世界,其实也不仅仅是习惯,楚清宴开始觉得,她的感情在一点点恢复。 最明显的一方面,就是系统本应该清除掉她所有感情,可是不知为什么,现在提起云烬,她还是会有心痛的感觉。 “就是这个表情,”陈浸突然说道,“你偶尔说着话,就会露出这种表情,然后就会沉默很久。” 还在思考的楚清宴愣了愣,“你怎么看出来的?” “小时候经常能看见我妈这样,然后不出一年她就和我爸离婚了。那时候我不懂,后来我才明白,这个表情叫怀念。”帽子被压得很低,彻底盖住了少年的脸,他停顿了许久,“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怀念谁?” 早上的阳光金黄而辽远,却丝毫没有照在少年的身上,他好像天生就懂得如何避开所有光亮。楚清宴靠在窗边,脸上再温柔不过,“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你喜欢他?” “嗯。” 陈浸低着头,像个抛弃的孩子,他的手反复握紧又松开,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像他,才会那样对我?” 老实说,这辈子的爱人真的给自己很多惊喜,也许是年纪小的原因,他永远都那么勇敢而无畏,好像过了这么久,她终于不用做那个永远主动的人。 楚清宴歪着头,声音满是笑意, “如果……我说是呢?” 第47章 .4 成年人总是下意识忽略孩子, 认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那种忽略程度基本等同于, 一个抢劫犯直接在盲人面前行凶。但他们都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就是有些人不是用眼睛看世界, 而是用心。 十二岁的陈浸在他母亲身上学到过很多东西, 比如喜欢、愧疚和谎言。但他从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会在另一个人身上毫无二致地出现。 最开始的时候, 他只是察觉到楚清宴有心事,时常会陷入思考的状态。但这事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很正常, 他自己也经常发呆,比如思索昨夜的言情小说女主为什么生气, 比如研究曲广学的衣服是不是穿了两天, 再比如苦恼旁边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可爱。 慢慢他就研究出了规律, 女孩不是什么时候都发呆,而是有一个触发条件。并且这个条件,很有可能是他的名字。 刚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陈浸欣喜若狂。他甚至暗自得意: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嘿嘿嘿。 不是他胡思乱想,而是小姑娘的举动实在太令人困惑, 她偶尔会说出暧昧的话,时常会用情意绵绵的眼神看他。但是只要他问起, 对方又一副“你说什么,我完全不懂”的表情。 所以,当发现楚清宴喜欢他的名字时,陈浸已经开始思考:如果小姑娘跟他告白,自己该怎么回答。 马上答应会不会显得太不矜持?但若是拒绝了, 小姑娘那么喜欢他,肯定会崩溃。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陈浸发现了真正的事实。 那天他们上晚自习,周新宇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 楚清宴不满地踹他凳子,“嚎什么嚎,练习册成精了?” “嘿嘿嘿,”周新宇傻笑着回头,“我抽到了大舅妈。” “抽大舅妈?那你大舅同意么?”陈浸正在背诵小姑娘给他整理的知识点,让周新宇一嗓子都给吓忘了。 “你们不懂,大舅妈特厉害,我以后肝狗粮就靠她了。”说完,周新宇还特别恶心的亲了两下手机。 陈浸抢过他的手机看了看,“嚯,阴阳师啊。都三年了还玩呢?” “三年算什么,我都偷了七年菜了。我一直坚信,只要把大佬都熬死,我就是真正的第一。” 楚清宴被这话逗笑了,也凑过去看一眼,然后她就那样直勾勾地盯了很久。周新宇甚至有些奇怪地问道,“班长你也玩?” 楚清宴这才回过神,意味不明地说道,“没有,就是发现这个式神真的很好。” 之后的半节课,小姑娘一笔没动过。假设她平时发呆的程度是一,那么今天就是一百。因此陈浸留了个心眼,特意把那个界面截图发给自己。然而他怎么看都没找到问题,直到最后看见左侧式神的名字。 烬天玉藻前。 此烬非彼浸,陈浸想起小说里的各种替身梗,心凉了半截。 “如果……我说是呢。” 小姑娘飘忽的声音传来,陈浸心中的裂纹一点点扩大,好像从中间开始破碎的冰块,到最后连外壳都无法假装完整,他强笑着说道,“小班长,别闹。” “你喜欢魏婷婷么?” 陈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说起这个,但他知道这是送命题,因此忍住苦涩,特别严肃地答道,“魏婷婷谁?不认识!” “你别逗我笑。”楚清宴瞪了他一眼,很快就把目光转向窗外,“我很喜欢婷婷,因为她身上有一种特别干净的气质,虽然有时候傻了点,但我还是喜欢。” 陈浸陷入沉思,好一会他才说道,“所以,那个人是魏婷婷?” 楚清宴没懂,“什么?” “你喜欢的那个人是魏婷婷,你觉得我像她。”少年眼里好像马上就能流出泪水,但他的目光仍然真挚而充满鼓励,“你应该告诉她,喜欢是跟性别无关的。” 楚清宴:我他妈说正事呢,你在这胡乱喂什么鸡汤。 小姑娘强行忍住把对方踹到车下的冲动,一字一顿给他解释。 “你知道全国有多少高中生么?将近三千万。像魏婷婷这样性格的女孩,随随便便就能挑出几万个。”她看向陈浸,“但她们都不是我的婷婷。她们没有和我冬天逃课散步然后一起感冒,没和我上课聊天被骂,没和我走过无数放学回家的路。” “我喜欢婷婷,不只是因为她的性格或者气质,还因为所有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世上有很多魏婷婷,她们甚至比她更好,但唯独这个女孩是我的……哪怕他变了,也是我的。” “陈浸,我绝不会因为你像谁而对你做什么,你就是你,你只是你。” 破镜不能重圆,但是破碎的心脏可以。陈浸觉得那些裂缝在一点点消失,甚至比之前更完整, “所以你没觉得我像他?” “不,”楚清宴失笑,“无论你觉得自己像谁,那都是错觉。” 陈浸悄悄地拉住女孩的衣角,好像这样做能给他带来莫大的勇气,他闭着眼睛问道,“你能不能喜欢我。” “可以。” “那……你是我女朋友了。” “不是。” 陈浸嗖的睁开了眼睛,不满道,“你说了你喜欢我的。” “是,我喜欢你,”关于这一点,楚清宴从不否认,“我能告诉所有人:我是你女朋友。但是陈浸,你敢么?” 少年急吼吼地回答,“我有什么不敢的。” “现在你敢。明年我要去北大医学部,你敢么?以后继续读硕读博,你还敢么?”暖洋洋的日光洒在身上,令人昏昏欲睡,楚清宴困倦地闭上眼,“陈浸,你不可能一辈子是校长的傻儿子。” 我无所谓你永远依附在我身边,但是陈浸啊,那个倔强而执拗的少年,你是不会快乐的。 陈浸茫然地松开了手,第一次,他真正地体会到母亲的心情,原来世界上除了喜欢,还有那么多东西。 对于养孩子楚清宴没有经验,反正他们总会长大的。因此说完了这番话,她也不在乎陈浸内心是多么波谈汹涌,反而抱着自己准备睡觉。然而就在迷迷糊糊之际,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呓语的声音低不可闻,“陈浸,如果我真的因为你像云烬而喜欢你呢?” 提问的人没想等到回答,被提问的人也心不在焉。楚清宴很快就放任自己睡过去,但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依旧隐约得到一句回答。 “原来他叫云烬啊,”少年把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语气有点迷茫也有些固执,“那我就再像一点,这样你就能更喜欢我。” —————— 虽然也叫花果山,但这里和那个翻天覆地的猴子什么关系都没有,就是几座孤零零的小山峰,楚清宴看了看,觉得自己一上午能爬两个来回。 “所有人准备下车,班长查人数然后带队。” “好的,老师。”楚清宴喊了一句,背上自己的包准备组织队伍。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短,但已经够少年想明白问题,此时陈浸一改之前的低落,又变回那个走路带风的校霸。只是看见小姑娘的动作后,他坏笑的嘴角凝固在脸上,崩溃地问道,“小班长,你这是把家搬来了?” 楚清宴一来就把包塞在车上,因此陈浸没看见她的东西,此时露出来,竟然是一个高达半米的登山包,里面装了满满的东西,看上去至少四十斤。 楚清宴扛起铁制班牌,完全无视了陈浸要给她拎包的动作,像风一样轻巧地飘到巴士前组织队伍,连肩膀都没弯曲半分。 周新宇靠在椅背上,颤抖着问陈浸,“这还是女生么,不,这还是人么。” 陈浸不仅没有反驳,甚至想给周新宇鼓掌。他已经有充分地理由怀疑,那个所谓的“上一个”已经被楚清宴打死,根本不用他担心。 不,他更担心了…… 在班长大人的武力值震慑下,三班的队伍整齐而沉默。队伍末尾的曲广学一无所知,只觉得自己真是个优秀的人民教师,这班级的纪律,一流! 因为是春游,因此队伍也没有按照身高排列,陈浸和魏婷婷一左一右跟在楚清宴身后,活像两个小弟。 “清清,你都带了什么啊?”魏婷婷又在腿上拍死了一个虫子,困惑地问道。 “也没什么,”楚清宴扛着班牌走在前面,脚步轻盈地像是跳舞,“就是枕头,水,一点零食。” “枕头?” “嗯,不带自己的枕头睡不着。”楚清宴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心下愈发奇怪。当她是龙脉的时候,能感受到自己和土地的牵绊,仿佛它们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这种牵绊,现在好像依然存在着? “全体休息十分钟,全体休息十分钟。” 大约爬了一个小时,对讲机传来年级主任的声音,楚清宴按照顺序回个“三班收到”,迅速跑了一圈把这个消息告诉全部同学。 等她再次回来的时候,魏婷婷已经找到了一棵折断的大树并且放好了垫子。 “清清来坐啊。” 楚清宴摇摇头,把包放下后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确定没人能看见她之后,拿出小刀割开了自己的手指。 鲜血流到花苞上,过了许久也没发生任何变化,楚清宴刚要松口气,却发现那个花苞轻微地颤抖起来,逐渐开出一朵硬币大小的粉色花朵。 “小班长,你干什么呢?”陈浸急匆匆地跑过来,却发现他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一脸凝重? “我之前说要去北医是骗你的,”楚清宴低着头,身上若隐若现传来一股鲜花的香气,“我未来的目标是去紫霄宫当道士。” 陈浸:??? 第48章 .5 白天爬了一天的山, 晚上学生们都被安排在民宿休息。 楚清宴和另外四个女孩被分在张大娘家。她是个非常淳朴热情的农村妇女, 丈夫孩子都在外地打工, 她独立经营着民宿, 同时还有个小菜园, 养了十几只鸡鸭鹅,生活也算悠闲自在。 女孩儿们晚饭吃了热乎乎的铁锅炖大鹅, 还被张大娘一人塞了一个煮鸡蛋,笑嘻嘻地回到屋里休息了。 其他小姑娘新奇的看着土炕, 魏婷婷站在楚清宴身旁,疑惑地问她, “清清, 你为什么会带一整只烧鸡?” 刚才做饭的时候, 楚清宴不仅帮着烧火炖菜,甚至还拿出了塑封好的烧鸡送给张大娘,逗得大娘哈哈大笑。 楚清宴从包里拿出她的小枕头,亲昵地蹭了蹭,“我喜欢吃烧鸡。” “哈哈哈哈, 班长你可太有意思了,”学习委员崔颖也凑到她身边, “快来给我们看看,你的包里究竟装了什么,早上我们都看呆了。” 其他女孩儿都好奇地围过来,然后她们就翻出了八瓶矿泉水、一把小铲子、匕首、医疗包、换洗衣服和另一只烧鸡。 魏婷婷拿起那包诱人的烧鸡,上下翻看几遍, 颇为严肃地说道,“我知道了,清清是狐狸精,这是怕半夜嘴馋呢。” “班长可不是狐狸精?这才回学校半个月,就把陈浸迷得团团转。” 说话的女孩叫王灿,笑嘻嘻地语气里三分嫉妒、七分好奇,迟钝如魏婷婷都感受到话语里的不善。 然而这世上真有更迟钝的人,崔颖扶了下眼镜,震惊地问道,“原来那个谁喜欢班长?我看他平时说话阴阳怪气,一直以为是记恨班长打了他呢。” 魏婷婷拍着被子大笑,“小颖,我第一次听见有人把打情骂俏说成阴阳怪气。你能不能把脑子用在除了物理以外的地方。” 土炕虽说暖和,但是也很硬。女孩们把所有的被子都铺在身下,决定晚上盖衣服睡觉,楚清宴把外套盖在身上,笑着吐槽,“所以人家上清华了,我们还挣扎在高考里呢。” 楚清宴能常年保持年级第一,聪明努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附中很多尖子生,都像崔颖一样专注于学科竞赛,早早就被保送,平时并不参加考试。 王灿也换好了睡衣,这次语气是真心的赞叹,“崔颖真是太厉害了,听说是全市第一呢。” 短发女孩挠了挠头,“其实我平时模拟分数都一般,但是恰好考试那几道题我都做过。” 17岁的女孩们如山涧清泉一般透彻,有些负面情绪也能很快消散。但无论如何,学习和八卦都是她们永恒的主题,五个小姑娘围在炕上,头顶是老旧的灯泡,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楚清宴身上。 “所以你们在一起了?”魏婷婷还是没抵住诱惑,拿着鸡腿小口啃着。 “没有,”楚清宴从手机上抬起视线,“高中不能谈恋爱。” 崔颖用力地点点头,“你考上个好大学,就能碰到更优秀的人。” 魏婷婷拿着鸡腿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在座的男生都是垃圾?” 崔颖没回答,反而调皮地眨眨眼,颇有几分赞同的意思。 几个小姑娘笑作一团,很快她们的说话声就越来越小,毕竟运动一整天,身体都有些吃不消。直到身边的呼吸全都变得均匀,楚清宴这才披上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房间。 白天发现的事,她还需要证实一下。 他们住的民宿实际上是半山腰的一个村子,几百个学生已经把这里塞满,楚清宴试着掐算一下方位,最后顺着小路朝山顶走去。 夜晚的山路很黑,月光被树木遮彻底挡住,时不时还会传来奇怪的声响。很久很久之前,楚清宴也走过这样的路,只是她已经不像当初那么恐慌,反而十分悠闲。 她哼着小曲爬上了山,白天和同学走了两个小的路,楚清宴只用了20分钟。等到站在山顶时,还不到十二点。 挑了一个月光能照到的地方,楚清宴拿出烧鸡和酒摆在地上,然后发现了一个非常苦恼的问题,祭拜……应该有香烛吧? 咔嚓——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拿小树枝替代时,身后山路突然传来声音。楚清宴拿出匕首,紧紧地盯着漆黑的树林。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黄色光点,一直飘忽着向上移动,楚清宴蹲在树干后,决定不管是什么野兽都先下手为强。 那个光点不断靠近,逐渐露出硕大的身影,就好像…… 一个人拿着烟??? 楚清宴面无表情地从石头后出来,无语地看着陈浸叼着烟晃悠悠地往上走,对方看见她竟然愣住了,嘴里不停叨咕着,“海市蜃楼,我看见了海市蜃楼。” “海个鬼,赶紧给我上来,”楚清宴皱着眉,“大晚上你不睡觉干什么呢。” 陈浸面上一喜,疾步走到她身旁,“小班长,你竟然是真的!我寻思出现幻觉了呢。” 垫着脚拿走他嘴里的烟,小姑娘踢了他一脚,“你还敢抽烟?还在山里?有没有点素质?” 眼看女孩真生气了,陈浸连忙解释,“不是,我根本不会抽烟,就是听说烟味能防蚊子。而且我特意带了半瓶水,就为了把烟头放进去。” 低头看了看,少年手里果然有个塑料瓶里,里面都是燃尽的烟头,楚清宴捂着额头,认真思索起为什么有人认为这个傻子是校霸…… 摸不准女孩是否还生气,陈浸轻轻拽着她的袖子,“媳妇儿……” “别瞎喊,”楚清宴挥开少年的手,“烟味不能防蚊子,还有可能引来其他动物,也少给我在山里点烟,引起火灾没人管你。” 对方还能骂他,那就是不生气了,陈浸摸了摸鼻子,“那媳妇儿,你这么晚在干什么?” “请山神。” 手中的瓶子瞬间掉在地上,陈浸颤颤巍巍地说,“请、请山神?媳妇儿,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拿着树枝,楚清宴在地上画了直径为一米的圆形,在八方分别放了八枚铜钱,把烧鸡和酒摆在中间,做完这些,她突然抬头盯着陈浸。 夜里,女孩的眼睛像蜡烛一样,竟然闪着幽光,陈浸后退两步拼命摆手,“你你你,是不是想拿我当祭品,课本里都说这是不科学的行为。” 楚清宴直接被气笑了,她走到全身僵硬的少年身旁,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下把手伸进了他的裤兜,翻出烟盒后拿出一根烟摆在烧鸡和酒之间。 在大圆的正中间,所有东西形成了一个正三角形,楚清宴割开手掌将血点在铜钱上,然后就站在一旁不停地念着什么。 陈浸有点好奇也有点害怕,他几乎是挪到楚清宴身边,想听听她在说什么。 对方的声音很小,语速又快,陈浸只能隐约听见,“……灾厄皆散,五谷丰登。凶秽消散,道气长存……弟子楚清宴……” 女孩念了很久,然而眼前的一切并无变化。陈浸已经考虑要不要干脆把她扛走,也不知道周末医院精神科有没有大夫。 楚清宴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白天她把血浇在花苞上,隐约感受到这世间有一种力量。它跟龙脉的力量很相似,但是更微弱,就好像被分散到很多人身上。 所以,这个小世界应该是有鬼怪的。 她又念了两次,地面依旧没有反应,楚清宴拍了拍陈浸手臂,“走吧,封建迷信要不得。” 少年无语地捡起瓶子,和女孩一起收拾留下的痕迹。陈浸捏着铜钱,突然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血点在铜钱上?” “封八方,这样山神听到召唤后只能出现,躲藏不得。” “哦。”陈浸胡乱回答着,默默在心里加上思维严重混乱这一症状。 所有东西都被装进包里,楚清宴站起来想用脚把地上的痕迹蹭掉,然而圆圈中突然光芒大震,她连忙拽着陈浸向后退。 圆圈中的光芒不断变换,最后形成一个纯黑的漩涡,十分像宇宙中的黑洞。楚清宴拿起手机,试探性地开了手电筒,对着黑洞照去。 里面果然发生了变化,开始只是出现两个点,后来逐渐扩大为两个巴掌大的圆形,最后它们竟然浮出了地面。 陈浸拽着楚清宴就要跑,却被对方一把拉了回来。小姑娘皱着眉,“别添乱,站我后面。” 女孩的力气很大,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可她的脸上丝毫不见慌张,反而十分淡定。陈浸心中的恐惧减少了许多,他坚定地站在女孩身边,“我陪着你。” 两人一直盯着地面,浮出来的东西慢慢清晰,那个轮廓,竟然是两个人头! 突然,地底传来一道慌张的声音, “卧槽好亮,老李我要瞎了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还有学科竞赛这种不科学的东西么? * 今天撕了大纲,决定开始放飞自我。 *感谢在2020-02-04 20:21:05~2020-02-05 20:3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成为真理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成为真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香肉丝包 10瓶;羯鼓 5瓶;成为真理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6 在上山之前, 楚清宴做过很多假设。比如她招来的不是山神, 而是一些鬼魅精怪;又或者山神是由黄鼠狼、狐狸等动物修炼成的;当然最理想的结果还是山神是白胡子老爷爷, 这样比较便于沟通。 但无论如何, 她都没想到山神是两个带着夜视仪的男人, 其中一个看起来智商还有点问题。 她把跃跃欲试的陈浸护在身后,举起手机仔细观察起从漩涡出现的人。 他们都在一米八以上, 穿着类似中山装一样的黑色制服,衣服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 在黑夜中竟然微微发光。 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比较矮,二十左右的样子, 此时正摘了夜视仪拼命揉眼睛, 配上一头小卷毛, 显得尤为滑稽。另一个则完全不同,端肃的面容异常冷硬。他抿着嘴也在打量他们,上下移动的目光仿佛刀剑一样锋利。 沉默许久,那人终于开口道,“在下山海局李甲寅, 不知两位有何贵干?” “在下师大附中高二三班陈浸,正在此地请山神。” “山神那种东西, 早五六十年前就灭绝了,现在哪还有。”小卷毛擦着眼泪说道,“不过你们那个阵法挺厉害啊,我和副局不知怎么就被传过来了,话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异兽呢哈哈哈。”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形象太奇葩, 陈浸不仅没感到害怕,还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错觉,他搂着小卷毛的肩膀,“兄弟你知道的真多,我这有烧鸡你吃不吃。” 小卷毛听到烧鸡眼睛都亮了,“我叫郑戊申,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有事来山海局报我名字。” “刚才就听他说山海局,这究竟是啥?”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因为他们发现远处有个小亭子正好能吃饭,所以就勾肩搭背地走了。 视线激烈交锋的楚清宴和李甲寅同时尴尬地错开眼,他们已经在暗中对了好几招,都在互相试探对方的实力。结果,那边傻子队友连老家在哪都说出来了,实力到他们这种程度,真不是隔着十几米就听不见那边的谈话声。 李甲寅:“阁下实力不错。”你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黄毛丫头罢了。 楚清宴:“兄台知识渊博。”你那点法术我一个能单挑十个。 二人眯着眼,都听出了对方的潜台词,战火一触即发,李甲寅慢慢伸向包里的法器,楚清宴也在身后暗中结印,刚要出手,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啊啊啊!!! 眨眼间二人就出现在亭子里,楚清宴把陈浸拽到身后,李甲寅扶着郑戊申,眼神冰冷,“你对他做了什么?” 小卷毛一边咳嗽一边胡乱抓着对方,“咳咳咳,这酒太辣了,咳咳咳。” “52度的茅台,能不辣么,”楚清宴憋着笑,翻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郑戊申接过水,就差没泪眼汪汪地喊恩人了。 这么一闹,剑拔弩张的气氛很快就消散,楚清宴也看出来他们可能是官方的人,首先递了个台阶,“把你们招过来,不好意思了。” 李甲寅并非不识趣的人,发现对方并无恶意后也表示理解,“你们的行为太危险了,以后不要随便请神,请出来什么都不一定。” 楚清宴笑着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意。不是她自大,而是世间能伤到她的东西几乎没有。她现在的实力虽不足龙脉十分之一,却已经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人。 “兄弟你慢点吃,我这还有别的东西呢,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陈浸看着傻,实则精明得很,话里话外都在套对方的信息。 他的做法很聪明,只是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凭借楚清宴的实力,他们根本不需要任何试探。小姑娘敲着桌子问道,“是不是地下有一个很厉害的东西。” 郑戊申吃饭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 看来她说的没错,楚清宴继续道,“我封八方,截断向下的路,就是想请这个东西出来,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找到了你们。” 这才是她今晚出现的真正原因。白天用血浇花苞时,她发现了一个非常古怪的细节:有几滴血竟然顺着根茎被吸到土里。 她的血是天底下最精纯的能量,没有任何植物会拒绝。就好像一个饿了好几天的孩子突然把到手的食物给别人,除非有生命威胁,楚清宴想不到有别的可能。 如果山底有这样一个吸取生命力的怪物,那么不出几年整座山都会枯萎,所以她决定今晚把它请出来,无论是消灭还是送到别处,反正不能任由它留在地底。 “这不是你该管的东西,我们会处理的。” “呵,”楚清宴嗤笑,“你们若是能管,我自然不会插手。可这山上有我几百个同学,我才不能看着你们胡闹,就你包里那些东西,碰到它不过死路一条。” 李甲寅冷笑,“小姑娘口气不小。” “听着,我没有恶意,实际上我对这个世界或者地下的东西都不了解。但我知道你们已经困在里面很久,并且毫无进展,”楚清宴倒出了包里的所有食物,“先吃点东西吧,还有五个小时天就亮了,我们必须尽快解决。” 说这些话时,她稍稍用了点法术。各种食物源源不断从包里出来,李甲寅也被一股强硬却无害的力量带到了椅子上。 陈浸看似淡定的坐在旁边,实则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什么时候国家突然允许成精了?他媳妇儿又是什么妖怪?而且……有没有生殖隔离? 对方实力远强于自己,而且目前看来没有任何坏心思,李甲寅思索良久,终于拿起了桌上的面包,苦笑道,“我们已经困在地下三天了。今天若不是你,恐怕我们还会被困的更久。” “这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郑戊申突然抬头问,“你知道螭吻么?” 陈浸:“吃什么?” 楚清宴掐了对方一下,回忆道,“龙之九子,好望喜吞,是驱凶辟邪的吉兽,怎么会出现在这?” “具体不太清楚,但是大概有个猜测,”李甲寅犹豫道,“就是螭吻喜吞。有一天它想吞掉这座山,然而它是水属性,土克水,最终就被困在这了。” 楚清宴眼角抽了两下,“我觉得你在忽悠我。” “当然是忽悠你,”郑戊申咽下最后一口蛋糕,小卷毛随着他的动作跳了两下,“但是我们也是这样忽悠自己的。那些上古神兽,谁知道他们为什么出现,又为什么消失,因此我们只能推测,实际就是瞎猜。” “为什么听起来很不靠谱,山海局应该是个官方组织吧。” 李甲寅也很无奈,“是官方组织。然而上下加起来不到六十人,还要负责全国范围内的异兽,你指望我们能知道多少?” “你为什么告诉我们,”一直沉默的陈浸突然问道,“这种事不应该是绝密么。” 山海局的制服上面刻有大量灵纹,才会在夜里闪着光。这些光照在对方脸上,带着几分眩目的神秘。过了许久,李甲寅意味不明地笑了,“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机密,可是对于那些有这方面能力的人,我们很少会避讳。况且……” “你们想要清清?”陈浸用胳膊挡在楚清宴身前,眼中是不容辩驳的拒绝,“你连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证,又怎么保护她?” “其实我想要的不只是她,还有你,”李甲寅道,“而且,你护着的那个人可能是全国最厉害的,她可不需要谁的保护。” 楚清宴其实没太听清他们的话,她只是盯着陈浸的胳膊。 眼前的手臂上露出很多纵横交错的青紫色血管,它们无一不显示出主人内心的愤怒。楚清宴觉得很奇怪,单薄的手臂在座所有人都能轻易折断,可是它这样挡在自己身前,她真的会感到安全。 她从心底就相信,这个人绝不会让自己受伤。哪怕他一点灵力都没有,哪怕他什么都不会,哪怕他还是个孩子。 系统真的很残忍,它剥夺了所有自己心爱的东西,她的生命、自由、情感。可是它有多残忍,就有多温柔,它在带走一切后,终于留下了最重要的一个。 她的世界曾经满是裂痕,但是那个人从缝隙中走来,告诉她,“清清,我会保护你。” 从那天起,无论是漫天星河还是人间烟火,都不如他的颜色。 “清清,清清!你怎么想?”陈浸拍了她两下,满是担忧。 楚清宴回过神,皱着眉头问,“你刚才说也想要他?为什么?” “你不知道?”李甲寅惊讶道,“你的小男朋友天赋极高,以后很有可能超越很多人。” 楚清宴摇摇头,“我只能判断绝对实力,其他看不出来。而且在我看来你们的力量波动都很弱,没什么区别。” 郑戊申&李甲寅:你是大佬,你说了算…… 距离天亮只剩三个小时,众人也吃饱了,楚清宴道,“招聘的事以后再谈,我们还是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你们打算怎样对付螭吻?” “根据测量,螭吻应该在山底的中心位置。我和戊申都擅长土系法术,可以移动到山下再制作一个土元素牢笼,把螭吻控制住后带回总局。” 擦掉桌上所有的食物碎屑,陈浸困惑道,“听起来没什么问题,那你们怎么会被困住?” “问题是,我们翻遍了整个山,也没找到螭吻。” 对于这些异兽,在真正遇见之前,谁都谈不上了解,他们只能多方猜测,在实践中寻到正确答案。时间一点点流逝,然而他们始终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楚清宴只好决定再请一次山神,又或者是请螭吻。 然而刚浮起这个想法,楚清宴突然愣住了。惨白的月光下,她的脸上血色尽失,绝望地转过头, “我好像犯了一个错误,那个螭吻……可能要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微博一会感动哭了,一会气笑了。 小可爱们一定要注意身体啊!!!!感谢在2020-02-05 20:30:01~2020-02-06 17:5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成为真理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7 听她说完, 李甲寅立马紧张起来, “你什么意思。” 把带血的铜钱一一摆在桌上, 楚清宴指着它们说道, “铜钱定神魂, 以血封八方。为了万无一失,我特意用自己的血阻断了全部来路, 所以被召者必现无疑。” 郑戊申不解,“这样做没问题, 我们的大招也是这样用的。” “可它是螭吻,”楚清宴面色苍白, 手指被她捏的劈啪作响, “螭吻可吞万物, 血液不再是封禁,而变成了它的食物。” 李甲寅倏地神色大变,“你是说,它不仅被请来了,还吃了大招!” 感受到她的惊惧, 陈浸下意识握起小姑娘的手,“这有什么后果?” 楚清宴和李甲寅对视一眼, 面上都浮起惊恐,身体甚至不控制地颤抖起来,“它会循着方位来,但是将不受任何束缚。” 郑戊申蹭地一下站起来,皱着眉开始摆弄包里的各种符咒和法器, 李甲寅也拿出手机,不停地打着电话,隔着很远,都能听见他凌乱的脚步声。 虽然能感受到气氛突然一下紧张起来,陈浸还是不明所以,“所以,不受束缚是什么意思?” “打个比方,我之前在地上画的圆圈就是牢房,铜钱是手铐,血液则是狱警,咒语就是把罪犯带到监狱的过程,”楚清宴两手不停结印,随着手指翻飞往复,一道道银光迸发出来并打向地底,“而螭吻吞掉了手铐、狱警,但它依旧会来牢房。你想想,一个没有束缚的大妖来了,这座山可能都会被移平。” 不过谈话间,整个山顶都被她打上阵法,青色白色光芒交相辉映,好像一个巨大的蜘蛛网,牢牢地将山体束缚其中。可即便如此,楚清宴丝毫不见放松,反而更加焦虑。 李甲寅放下电话走过来,面色终于有所缓和,“局长二十分钟内就能到,即便是螭吻,我们也能拖到她来。” “你怎么还不懂!”楚清宴绷着脸站在那,沉重地几乎抬不起头来,“螭吻吞万物,吞万物!!!你的符咒,我的阵法,全都是它的食物,只要它还能吃,我们就毫无胜算。” 灯光透亮下,李甲寅蓦地一脸煞白。 山顶边缘处郑戊申动作不停,方圆十几里都被他用特殊仪器屏蔽起来,相当于罩上一层玻璃罩,里面自成一方小世界,就算是卫星也不能发现任何异常。可在这种情况下,山顶突然起风了。 那阵风阴冷萧瑟,带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好像不是从外界来,反而是从脚下吹上来的。楚清宴闭上眼,仔细地寻找风的来源。她此时的状态类似于神魂出窍,一道小小的光球自她身体悬浮而生,不停在山中穿梭。就这样胡乱转了好久,终于发现一处裂纹。 楚清宴顺着那道缝隙向下,越走越深,甚至远远超过了这座山的高度。她终于明白李甲寅为什么没找到螭吻在哪,它根本不是在山里,而是在地心。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长久行于此处,五感皆失去功效,就连时间流逝都察觉不到,楚清宴不知道向下延伸了多远,终于在地心深处的缝隙,看见了那个妖兽。 那是个龙头鱼身的怪物,身量和牛一般大小,长长的龙须随着呼吸飘动,全身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楚清宴绕着它转了两圈,有些摸不准它究竟醒没醒。或许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的大招根本没深入此处。就在她思考的时候,它的眼皮颤动了两次,眼前的螭吻突然睁开了眼。 龙眼巨大,双睛怒目而视,对上那绿色的瞳仁,楚清宴的神魂直接被震回身体,控制不住地倒在了陈浸怀里。 “清清你怎么了?” “你看见螭吻了?” 两个截然不同的问题同时在耳边响起,楚清宴撑起身子摇摇头,“我没事,但是螭吻确实存在,而且已经醒了,”她按着痛到炸裂的额头,“我摸不准它的动作,龙子的力量太过强大,神魂应付不来。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它上来,最好能在下面禁锢住它。” 郑戊申举起一个巴掌大的青铜器皿,“这是方圆鼎,我们能附在里面在山底穿梭,找到螭吻后亦可以关在这里,不过到时候怎么出来就不知道了。” 山中传来细微的颤抖,楚清宴知道那是螭吻在移动,她快速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下去,之后的情况再说吧。” 咒起法动,方圆鼎在郑戊申的控制下逐渐变大,楚清宴扣住边缘想爬进去,却被人拉住了衣角。 少年眼中星光璀璨,眉梢都是轻快自在,“小班长,可要注意安全呀。” 楚清宴一脚踏在鼎上,回头就看见了少年捏着自己衣摆的手指,指尖泛白,整个手都在微微颤抖。她利索地翻进鼎里,然后冲着对方扬了扬下巴。 “上来!” 陈浸愣了一下,也迅速跟着她翻了进来。郑戊申见所有人都到了,重新念起咒语,众人只觉眼前白光闪过,然后就是彻底失去视觉。 浓郁的黑暗里,楚清宴安抚的声音在陈浸耳边响起,“我们在山里,会有点黑,但是不用怕。” 陈浸摇了摇头,只要她还在身边,那么就不算真正的黑暗,又何来惧怕一说。 柔和的光在中间亮起,李甲寅带着矿灯,无语地说道,“你俩在这演什么偶像剧呢,我们有灯好不好。” 向来无所畏惧的少年,脸红了…… —————— 山脉起伏,方圆鼎在缝隙中快速穿梭,周围时不时有各色光芒出现,那是之前楚清宴打在其中的阵法。 陈浸惊叹地看着外边的一切,他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颠簸,可是眼前的事物却在飞速后退。突然,鼎边出现了一个蛹动的庞然大物,陈浸猛地拉住楚清宴,“有东西!” 随意抬眼瞥了一下,楚清宴拍了拍对方手臂,“别一惊一乍的,那是蚯蚓,地球麻麻的好朋友。” 即便是弹指一瞬,陈浸也能看出来那怪物比摩天大楼还要高,他惊悚地瞪大眼睛,“这是长了几万年的蚯蚓啊。” 认真操纵方向的郑戊申终于忍不住,啧了一声,“那就是正常蚯蚓,不过是你自己变小了。” 在没那么紧要的时刻,陈浸偶尔会透出一种傻气,他认真地翻看自己的手掌,“我没发觉自己小了。” 李甲寅本来在打坐,被几人一闹也没了心思,他拉过陈浸解释道,“方圆鼎尺寸不定,可大可小,如果法力足够,它甚至能容下整个地球。我们一旦进入其中,就相当于开辟了新的小世界,你顺应它的规则发生变化,是觉不到任何异常的。类似于地球自转,你有察觉过么?” “哦,”陈浸恍然大悟,“我懂了!” 符纸在手中哗哗作响,李甲寅分给每人两张,轮到陈浸时问他,“你懂什么了?” “下一次小行星撞击地球,我们可以躲在鼎里,而不用像恐龙一样灭绝了。” “哈哈哈,”郑戊申捧腹大笑,“真不知道恐龙为什么没想到这个方法。” 焦虑的情绪在笑声中消散,李甲寅赞许地看了陈浸一眼,拿着符咒解释道,“都别闹了。这是山海局的特供符篆,上有九星吞天神咒,可阻挡一些污秽,对于螭吻这等吉兽的效果未知,但聊胜于无吧。” 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些奇怪的字符,怎么看都平平无奇,然而将它握在手中,却能感受到了一种玄妙的力量,那些字符仿佛幻化成漩涡,时刻准备着吞噬攻击。楚清宴想了想,转身就要把符纸塞给了陈浸。然而一回头,发现对方也偷偷摸摸地做着同样的动作。 楚清宴噗嗤一笑,“下次可以直接给我,不用偷着塞进我衣服里,况且我也不需要。” 少年尴尬地挠挠头,他也知道对方不需要,可是他就是下意识这样做了。 “啧啧啧,”郑戊申摇着头,“你俩都快把我酸死了,那东西多了也没用,老李给你们两张是因为他带多了。” 人与人接触久了,就会看到对方身上的各种性格,有时甚至会和第一印象完全相反。比如李甲寅,他看似冷硬坚毅,实则再热心不过,对待自己人有莫大的耐心,他无奈地看着郑戊申,“专心点。” 小卷毛刚要辩驳,突然整个鼎身剧烈晃动,若不是楚清宴拉着,陈浸几乎要飞出去。她护着陈浸向周围望去,“怎么了。” 郑戊申指了指前方,“我们到了。” 两只硕大无比的绿色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方圆鼎再次变大,几个人小心翼翼地从里面爬出来,螭吻在他们几米外毫无动静,李甲寅压着嗓子问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按照楚清宴之前的推算,螭吻应该在吸取一切生命力,然而此刻它仿佛对他们毫无兴趣,之前盯着他们也不过是因为被打扰了。 郑戊申执着方圆鼎,不确定地问道,“我们还按照原计划来么?” 没人敢回答,因为他们都无法百分之百肯定自己的方案是对的。如果他们直接走了,那么螭吻就有可能在之后破土而出;可是如果他们动手,那么对方可能反而被激怒。山上是几百个孩子,稍有差池就是无数人命。 楚清宴和李甲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动手吧。” 陈浸站在角落,那是楚清宴给他安排的地方,四周画上严密的阵法,除非整座山都倒塌,否则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他怔怔地看着螭吻问道,“为什么?” 四周都是黑暗,人在这种环境往往会产生恐慌、绝望等情绪,除此之外,还有肆无忌惮,因为不被注视着,就开始随心所欲。可是陈浸没有,他的眼睛仍然清澈透亮,甚至带着一点慈悲,“它看上去并不想打斗,也没有害人的意图。” 楚清宴没回头,她割开手指将血滴到方圆鼎里,那是她设下的诱饵,做完这一切,她才叹了一口气回答,“陈浸,我可以告诉你很多理由,但是无论嘴上怎样振振有词,都不能掩饰我们的自私与残忍。龙子的寿命是以千而计的,这只螭吻可能活了上万年,见证曾经山海的形成,人世的变迁。可是即便如此,它也不如五百个普通孩子重要。” 楚清宴极慢地转过身,眼中是闪烁的泪光,可她还是坚定地说道,“陈浸,那些名垂千古的英雄,手里拿的都是刀剑。” 远处光芒明灭,碎石崩裂,野兽的嘶吼和人的呐喊竟然有些分不清。一道细线把不大的地方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少年站在宁静的角落里,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郑戊申全身冷汗,正拿着方圆鼎小心翼翼地向螭吻移动。法器既有大能,必伴随着诸多限制,方圆鼎的施法范围在一米以内,意味着他必须站在螭吻身旁才能把它禁锢住。 四米、三米、两米,郑戊申的脚步越来越轻,呼吸也几近没有,他甚至觉得自己伸手就能碰到螭吻坚硬的鳞片,随着他迈开最后一步,一米到了! 鼎身灵力流转,暗纹不断闪烁,鼎口仿佛吞噬一切的黑洞,眼看就要把妖兽吞进去,郑戊申面上甚至浮出轻松的表情,就在这时,一直没动的螭吻忽然转头,它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直接一口吞下了方圆鼎和它的主人。 “不!!!!” 第51章 .8 狭窄的山缝大致呈楼梯状, 螭吻纹丝不动地卧在最底端, 李甲寅和楚清宴在楼梯中间, 而陈浸站在最高处, 几乎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他听到了李甲寅的嘶吼, 焦急地问道,“发生什么了!你们怎么了!” 楚清宴无暇顾及他, 早在螭吻有动作时,她的空无牵山术就如雷电般疾驰而去, 然而没想到对方更快,须臾间郑戊申就彻底消失。此时她双手结印不断, 白焰翻滚在侧, 一道道光芒像骤雨般然倾落而下, 而千般法术都被螭吻一吞而尽,毫无作用。 李甲寅面色冷凝,周身好像都结出了寒冰,他手腕转动,一把巨剑自掌心凭空而出, 楚清宴定睛望去,竟然是一把土做的重剑。 剑身呈灰褐色, 上面流转着暗色灵纹,剑成后李甲寅一跃而下,周围顿时飞沙走石,四周的土壤都在翻动。重剑携着铺天盖地之势直奔龙头,执剑人声震川脉, “你给我吐出来!!!” 螭吻不知为何竟然闭上了嘴,它上半身微微前倾,对着李甲寅做了一个抬头的动作。 可就是这样一个动作,龙子的血脉力量奔腾而来,重剑从根部开始碎裂,李甲寅直接被冲击力撞到山上,就在此刻,螭吻再次张开了嘴。 见势不好,楚清宴瞬间划开自己的掌心,鲜血被震荡到空中,混合着空气环绕在螭吻四周,红色火焰悄然而生,楚清宴是想用请神咒再次封住对方动作。 此时她也顾不得螭吻能否吸血了,她作为龙脉时,一举一动都是倾国之力,根本无人能挡,自然不擅长斗法,现在灵力减弱,只能用她最擅长的血液之力。 周围是慢慢收缩的烈焰,马上就要接触到身体,然而螭吻仿若未觉,它大张着嘴停顿了一会,里面渐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楚清宴一晃神,就见郑戊申被吐了出来。 小卷毛也很茫然,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个更大的东西砸了回去,不是别的,正是他的方圆鼎。 楚清宴的动作彻底停止了,面上渐渐浮现出惊讶。 “它能听懂你说话,我看见了!”陈浸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包裹住了她还在结印的手掌。 咒法急停,红炎消散,鲜血恢复成原本的样子落在螭吻身上,它竟然回头舔了舔。 楚清宴:??? 见她没反应,陈浸以为她还要动作,急忙解释道,“李甲寅喊让它吐出来的时候,螭吻眨了眨眼,它抬头就是想把人吐出来。” “在这别动,”楚清宴把人按在原地,自己试探着向底下走去。螭吻一下下地舔着身上的血,直到她把小卷毛扶起来,也没有一点要动的迹象。 郑戊申看上去状态还好,就是被自己的鼎砸地有点晕,他揉着腰问道,“发生什么了?” 李甲寅也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虽然伤得不轻,但好歹所有人性命都保住了,他吞下几粒药片,“它确实没有恶意,否则以龙子之力,恐怕我早就死了,只是现在该怎么办?” 几个人莫名其妙地把对方吵醒,结果不但没打过,还被人放水了,怎么看这事都不太地道,楚清宴左思右想,突然朝着螭吻走了两步。 “小心,”李甲寅担忧地嘱咐了一句,却终究没有阻止她。 这边讨论的热火朝天,螭吻那边却不动如山地舔着血,它的动作很认真,连一滴都没有放过,只是无论怎么动作,它的腹部都牢牢贴着地面。 楚清宴走过去平静地伸出手掌,对着及腰的妖兽说道,“喝不喝?” 果然如陈浸所说,螭吻能听懂他们的话,它非常人性化地哼了一声,从鼻子冲出来的气流将楚清宴吹的晃动了两下。 神出鬼没的陈浸在上面喊道,“它的肚子一直没动过,你问它是不是在孵蛋。” 楚清宴:“……” “你是不是孵……” 扑通—— 又一股气流,小姑娘这次彻底被吹倒,螭吻甚至还扭过了头,表达自己不屑一顾的态度。 地面尘土飞场,楚清宴的头绳被蹭掉,她在地上摸索时,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螭吻的肚子下面竟然冒着红光。 困惑的走到跟前,发现那里不只冒着光,还向外涌动着热气,刚将手凑到附近,楚清宴就飞快地抽了回来。 很烫。 要知道她的身体非同一般,若是她都觉得烫,那么实际温度可能高达上百度。螭吻仿佛感受到她的动作,细微地动了下身体,那处红光被它彻底压在身下。 盯着地面看了很久,她突然问,“这下面……是岩浆?” 他们下降的时间太长,具体深度已经无法考证,确实有可能到达地壳深处,而且他们有符咒加持,对周遭环境温度确实不太敏感。 “不太可能,”李甲寅摆弄着他的仪器,“经检测这里温度正常,并无明显的磁场变化,如果我们脚下就是岩浆,那也处于平稳的状态。” 陈浸严肃地走过来,“可是如果是被螭吻吞下呢,如果这里每次一岩浆爆发前,它都会吃掉呢?” 众所周知,岩浆是一种活力很强的物质,地面的压力使它处于压缩状态。然而一旦地壳出现裂缝,岩浆会沿着裂缝或地层浅薄处喷发出来,螭吻一直护着的,可能就是这样一个裂缝。 这一次,螭吻终于没把人吹倒,反而眨眨眼表示赞同。 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即为神明。这个孤独的神明可能已经蜗居在此数千年,只为了护住那些平凡甚至平庸的生命。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有你替你扛下所有灾难。 “说来可笑,”楚清宴自嘲道,“当我举起武器的那一刻,我是真的觉得自己是高尚的,毕竟哪些和平不是用鲜血换来的呢,可是它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她凑到妖兽身旁,迟疑地将手放在了它的头顶。螭吻扭过头蹭了蹭,铜铃大的眼中满是温和,它在告诉自己,“我原谅你。” 神明永远都会原谅她的子民,哪怕满身伤痕,一腔委屈。 手下是粗糙的鳞片,上面还有斑驳的血迹,楚清宴想起那株花苞,能把到手的食物交给别人,除了恐惧,还有敬佩,整座山的植物并非被胁迫,而是自愿供养这只螭吻。 沉默在山底蔓延,每个人都说不出话,螭吻还哼了两声,好像不解他们为什么突然没了声音。 “我们……想办法帮帮它吧。”隔了许久,陈浸沙哑的声音才响起。 楚清宴吐出一口气,打起精神道,“它身下的裂缝不大,但是我们不能只堵住这一点,必须将整片岩层加固,你们是土系,应该能做到吧?” “可以,”李甲寅点点头,“我们能在已有的岩层上生出土壤,它们开始依附在山岩上,不过半个小时就能彻底融合在一起。” “最难的部分是螭吻盖住的那块,土壤很难凭空而生,就算盖住了也不会很坚固。” 楚清宴想了想,“那这样,我在裂缝嵌入阵法,以血为基,这样即便岩浆爆发也破不开。” 定下方案,众人很快就行动起来,李甲寅和郑戊申盘腿而坐,虽然听不到声音,但用心目扫过,脚下的岩层在一点点变厚,楚清宴第无数次划开手掌。 “看来我得学点道法,总是放血实在是承受不住。”她靠在陈浸怀里,明显感到失血过多引起的寒冷、眩晕。 少年环住她的腰,盯着深可见骨的伤痕没说话。 阵法很快就完成,地面逐渐变得平整,螭吻试探地起身,发现那里的裂缝已经完全消失,它高兴地游到楚清宴身边,对着她的脸舔了两下。 楚清宴几欲崩溃,身后的少年温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岩浆翻滚千年,这只螭吻终于等到了离开的机会。 和所有电影一样,关键人物总会最后达到,等到他们即将驱鼎离开时,李甲寅口中的局长到了。 令人惊讶地是,山海局局长竟然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她面容冷漠,眼中空无一物。她一一扫过众人,连看见螭吻眼神都没有半分变化。 那是真正的众生平等。 “解决了?”局长雌雄难辨的声音响起,楚清宴甚至没看见她开口。 “是!山下藏的是螭吻,它为了阻挡此地岩浆爆发,我们已经把岩缝填平,不会再产生问题了。” “那回去吧。” 又是一道简短的命令,李甲寅却有些犹豫,“那他们?” “我们自己能走。”楚清宴接道,她之前不过是为了给二人指路,这才乘着方圆鼎一起下来。 “局长,我发现他们很有天赋,想邀请他们来山海局。” “可以。” “你们也看到了,山海局其实面临很多问题,两位心思缜密,加入我们一定能帮助更多的人或异兽,”李甲寅转过身,诚恳地说道,“学校和家长那里我们都可以通知,会以军校的名义将你们接走,希望你们能考虑一下。” 楚清宴还未说话,陈浸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跟你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关于岩浆的部分不太合理,但是都有神兽了,大家就别考究了 * 我写螭吻,是因为看了太多感动的故事,昨晚哭了大半宿,希望他走好。 第52章 .9 一个人被遗忘需要多长时间? 对于准毕业班的学生来说, 仅仅是半个月。两个星期后, 就再没人会提起曾经来过的插班生, 他们不再好奇那个人去哪了, 为什么会在春游途中被军校领导带走, 也不关心教室后何时开始空着一张桌子,他们热烈地探讨考试成绩和新的八卦, 然后一起哄堂大笑。 楚清宴也跟着笑,可她的笑容总是不达眼底, 有时候魏婷婷会恨恨地掐着她的脸,勒令她不许笑得和哭似的。 然而楚清宴做不到, 而且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她确实不太想陈浸。只是偶尔、极其偶尔的时候, 例如站在天台时、趴在桌子上小憩时,她才会想起那个少年,想起他决定离开自己的那一刻。 李甲寅提出邀请后,楚清宴确实有些心动,毕竟她比所有人都更擅长处理相关事件, 她只是无法确定离开的时间。 可就在她思索的时候,身后却传来陈浸异常坚定的回答, “我跟你们走。” 若说不生气,那肯定是假的。他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轻而易举地决定和刚见面的人离开,况且还是如此危险。 “陈浸,你不……” 她想质问对方, 自己却愣住了。因为转身的那一刻,她看见了陈浸的眼睛。在黑暗中,他是如此坚决,如此……悲哀。 “清清,我这辈子都一事无成。母亲离我而去,父亲对我视而不见,你曾见过我手上的伤疤,那些是都是我自己划的。而我去年休学,也是因为自_杀失败,”他不再看她,反而低下头盯着她掌心的血迹,“我永远记得从楼顶坠落的感觉,而最可怕的是,我沉迷于此。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我重新遇见你的那一刻结束。” “那天你在天台时,我生平第一次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我要带这个女孩去看看高处的风景。可笑吧,我这个人满身阴暗,可唯独在你面前,我也想发出一点光。” “可是你白天的话,戳破了我的幻想。我也许只距离你一步之遥,可这一步却是万丈深渊。” 少年终于鼓足勇气看向她,“所以我想跟他们走,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帮你。我想下一次危险时也能站在你身前,我想再遇到艰难的抉择时,你不必自己流着泪做出违心的决定。清清,你是我苍白生命的唯一色彩,你绝不会想到我多想留在你身边,可是我不能。” “我想保护你。” 寂静的黑暗里,楚清宴一时怔在原地。 其实她有个秘密,就是她始终认为,她更爱对方。毕竟光阴数载,她已经把全部的爱给了这个人,谁还能超过她呢?可是就在这一刻,她发现自己错了,因为陈浸给她的不止是全部的爱,还有他自己。 他的灵魂、生命、忠诚、勇气,他站在那里,绝口不提他爱她,只说我是你的。 这么多世界,从来不是她找到了他。而是他披荆斩棘、拼尽全力走到她面前,还会笑着告诉她, “嘿,我就在这呢,如果你想的话,欢迎和我在一起;当然不想也没关系。” 他把姿态放的太低,永远都是满心欢喜地接受她的决定,全然不觉他的努力有多么难得,导致她也下意识跟着忽略。 可没有谁的努力是理所当然的。 长久的静默后,她抱住了那个一直等待的少年。 “可以。” —————— 陈浸已经离开了半年,独自。 他偶尔会打电话,但更多是写信。那些信会在某个夜晚突兀地出现在她的书桌上,每次都会让楚清宴觉得很意外。 毕竟,这个年代哪还有人写信对不对。 可是陈浸就是会,他不仅写,还写的很特别。有时信纸是一片巨大的叶子,有时是绢布,还有一次是一块龟甲,大概只要字迹能留在上面的东西,那个少年就都想试一试。 唯一相似的,就是这些信都很官方。没有甜言蜜语也没有思念情谊,他只会说一下最近发生的事,甚至结尾都不留一句问好。 楚清宴其实明白他的意思,就和他不给她打电话是一个原因,对方在给她退路。 他们相识的时间太短,离别的时间又太长,陈浸也不相信她喜欢他,所以那个少年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装作普通朋友的样子。这样,如果有一天她喜欢上别人,她也不必觉得愧疚。 可是年少的情谊是如此汹涌澎湃,哪怕他再压抑也克制不住,他只能拼命给她写信,一遍又一遍划掉那些会让她为难的句子,连一句“你还好么”都要小心翼翼地删掉。 他甚至不敢打电话,因为一旦听到她的声音,他就忍不住说想她,也无法掩饰每一个字里的沉沉爱意。 那个男孩的喜欢,永远是如此细致体贴,他为你留下足够的空间,如果你想后退,他会自然而然的消失;可是如果你前进一步,他亦能飞奔而来。 大多数时间,楚清宴都能做出恰到好处的回应,也就是完全不回应。她很理解对方想要保护自己的心情,正如她想保护他一样,所以她放对方走,让对方成长。 但不代表她不生气。 楚清宴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而且穿越成青春期的少女似乎影响了她的性格,生气了就不说话,所以她一次都没有给陈浸回信。 但是今晚不行,因为今晚她梦见了云烬死的时候。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不是指她第一次梦见云烬,而是指穿越过后,她还对上一个世界的事情耿耿于怀。 事实上她总是梦见云烬,有时是真实的记忆,比如他在自己怀里化为灰烬;有时是模糊的场景,比如今晚的噩梦。 在梦里,她看见浩瀚缥缈的云层中,面容模糊的云烬站在高处,脚底是不测之渊。 一个很像她父亲的人说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确定。” “你知道她是不会死的,即便她困在这里几万年也毫发无损,可是你不一样,你会彻底消失。” 云烬转过头,虽然她看不见他的脸,可她就是知道对方很坚定,“她不会死,可是她会难过,你见过和光太子是怎样对待她的。只要她伤心,我就已经生不如死了。” 说罢,他就纵身一跃,彻底消失在浓郁的黑暗中。 梦境太过真实,导致楚清宴分不清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她把自己对回家的渴望和云烬的死联系到一起。唯一确定的,就是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听到对方的声音。 手指在键盘上犹豫很久,还是按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 电话只响了一声,听筒里就传来了对方沙哑的声音,“清清,怎么了?” 陈浸该是睡着,现在还不清醒,声音里是他半年来一直不愿透露的温柔情谊。 刚刚还慌得要命,可是电话打通了,楚清宴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房门开合的声音传来,陈浸的声音大了一点,“是不是做噩梦了?” “……” “嗯,那我给你讲讲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不好,我现在和李甲寅在杭州附近的村落,当地的居民说可能见到了凤凰……” 少年的语调像深山流泉,粼粼水波从他的声音蔓延开,温柔地流淌到楚清宴心里,她仿佛真的看见对方所描述的一切,艳丽的花朵在荆棘中绽放,凤凰于灰烬中重获新生,江南的水汽弥漫在天地间,好像她与他相遇的那一天。 陈浸断断续续讲了很多,他在山海局的经历,他遇见的奇珍异兽,甚至还有他的新同事,唯独没有提到的就是她。 可是楚清宴不生气,因为她能听懂对方只说了一半的话。他看见每一朵花都想与她分享,每受一次委屈都想给她哭诉,哪怕是山间的落叶他也想捧着送到她面前。他不提自己,可是字里行间、开头结尾都是她。 “清清,你还好吗?”对面许久没传来声音,陈浸迟疑地问了一句,可他很快就笑道,“清清一定很好,你那么可爱,周围一定是温柔的人和香甜的糖果。” 他回答的很快,不过是因为听不得对方的答案。 他怕她过得太好,很快就忘记自己的存在。可他更怕她过得不好,因为那样,哪怕是粉身碎骨,他也要挣扎着回到她身边。 窗外是不太透亮的月光,被雾霾染上一层灰色,好像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可楚清宴依旧笑了,她将所有噩梦都抛之脑后,温柔地告诉对方,“陈浸,我过得很好,就是想你了。” 这句话又轻又软,好像凤凰的羽毛飘落到水面。可是,那个意气凌云、顶天立地的少年却不由自主弯下腰,控制不住流泪的冲动。 “清清,我……” “没关系,陈浸,我都懂。”女孩笑道,“我们距离很远,可是你已经在向我走来了,是不是?” “所以你不必自责,也不必担忧自己走的太慢,因为我始终都会等你,无论是盛夏凛冬,或者暴雨狂风,我都在这等你。” “等你到了,我们可以一起看满天星辰,绿树红英,到时候你再给我讲那些神奇的故事,我们还有许多年,所以都来得及。” “我知道你不太相信,可是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于是,对面的少年彻底说不出话来,可他每一次抽噎落到楚清宴耳朵里,都变成了, “是的”“当然”“我一定会努力”以及“我是那么喜欢你。” 所以,是真的没关系。 第53章 .10 日月几度翻转, 眨眼间又是一次春回。这个季节对所有人都很特殊, 因为它意味着漫长的寒冬已经结束, 人们终于可以换上轻薄的外衣去迎接万物复苏。特别是对于18岁的孩子, 他们两个月后就要迎来人生第一个转折——高考。 今天是星期六, 楚清宴翘了第三节 晚自习偷偷溜到学校附近的湖边,倒也谈不上偷偷, 只是她抱着杯子接水时,自然而然就跟着那些不上晚自习的同学们走出了教学楼, 走出了校门。 当她站在黎明湖畔的那一刻,脚下是波光潋滟的光影, 头顶上落霞瑰丽的天空, 楚清宴这才惊觉, 她竟然出来了! 坐在岸边石柱上,楚清宴回想起刚才神奇的过程,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旁边大概也是一对逃课的小情侣,他们奇怪地瞪她一眼, 手牵着手离开了。 两人可能刚在一起不久,女孩还有些羞涩,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截指尖,然后被男生珍而重之地放在掌心牢牢握紧。她一直低着头,所以没能发现男生在注视着她时,眼里几欲流淌出来的温柔璀璨。 楚清宴就这样望着两人的背影,看他们顺着河畔一点点远去, 配上明媚的晚霞,美的好像一幅动人的山水画,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少年。 自从上次通话之后,两个人已经半年没有联系过,甚至连那些奇怪的书信都再也没出现,若非生死咒的存在,楚清宴甚至无法确定陈浸是否还活着。 是的,她又用了生死咒,不过是改良版的。上辈子她将藏于国师府的咒文研究许久,最终琢磨出许多变化,包括请神等大招,都是在那时一并发明的。 小情侣已经彻底看不见,楚清宴收回视线,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道路尽头的陈浸。 她想过很过两人重逢的场景,比如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他已经学成归来;或者山海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他来向自己求助。可她从没想过现在这样,自己上了一天学疲惫地坐在岸边,对方用复杂的眼神盯着教学楼的方向。 楚清宴转过身,低低叹了口气。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多爷爷奶奶在岸边散步,放学的小孩子们在嬉笑打闹,楚清宴借着人群的阻挡,想要离开此处。 她并不想让陈浸知道自己看见了他。 活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明白什么时候该刨根问题,什么时候该视而不见。如果对方不想见自己,那么她就不见。并非赌气,而是每个人都有秘密,要知道,真相和快乐往往不可兼得。 可她并没有如愿,因为远处已经传来欣喜的呼喊,“清清!” 楚清宴无奈地转过身,看到了眨眼就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以后别在外面乱用法术!” 这一年陈浸长高不少,一头黄毛重新变为黑色,就连皮肤都黑了许多。少年挑起她的下巴,暧昧地在耳边吹着气,“清清都没说想我。” 楚清宴皱了皱眉。 见她不说话,陈浸笑着搂住她的腰,用力将她带到自己怀里,“怎么?见了我不高兴?” “见到你,是不怎么高兴。”楚清宴带笑的声音传来,下一秒,她的指尖流出一道白光,光芒打进陈浸身体里,对方瞬间动弹不得。 “清清,你这是做什么?”“陈浸”假装惊讶。 楚清宴用手指一推,对方直接僵硬地倒在地上,“你真觉得这么近的距离,我会分不清自己男朋友什么样?” “陈浸”显然被男朋友这三个字激怒,他讽刺道,“你勾引了那么多男人,没准就认错了呢。” 楚清宴挑眉,看来是认识的人?她不动声色地问道,“我就这一个男朋友,阁下何出此言。” “哈哈哈,你竟然敢说只有一个男人,”假陈浸瞪着她,眼中是熊熊怒火,“也对,你不过是利用他们替你死罢了,毕竟都没睡过,怎么算你男人呢。” 楚清宴心中一凝,替她死的……只有国师府那些侍从,她眯着眼睛,“你究竟是谁?” “你不必管我是谁,想要你小男朋友的命,三天后子时,求如山见。”话音刚落,男子就化为红光消失不见。 楚清宴右手微动,惊讶地发现她留在陈浸身上的生死咒,消失了。 “别动!你已经被我们包围……楚清宴?”李甲寅拿着大把符咒突然出现,身后是气喘吁吁的郑戊申。 早在发现陈浸是假的那瞬间,楚清宴就将左右屏蔽,否则总是大变活人一定会吓坏周围的百姓,她面无表情地拍了两下地面,“现在,请两位给我讲讲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人变成陈浸的样子,而我的男朋友又去哪了。” 李甲寅从来都是冷硬坚毅的,可是这一刻,楚清宴却在他身上看见了疲惫。他坐在地上,揉着额头讲道,“这要从半年前开始说起,我们在杭州附近的村落发现了凤凰,最近频繁出现的上古神兽引起山海局的高度重视,最后经过一系列调查,我们发现了所有事件的源头。” “这些神兽根本不是来自上古,而是在两千多年前突然出现的。” 突然出现……楚清宴灵光一闪,“你是说物种大爆发?” “是也不是,”李甲寅摇摇头,“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进化,那些动物好像一夜之间有了灵力,进化成凤凰、龙等生物。” “这和陈浸失踪有什么关系?” “老李说的太慢了,我来讲吧,”郑戊申接道,“遇到这种事情也好调查,你只要查两千年前的历史文献就行,如果真的进化出神兽,那么当时的神话或者祭祀一定暴增,可是我们怎么看也没查到异常,还是陈浸心细,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两千年前到三千年前一直是齐朝,可是在中间某一段时期,齐国的税收突然降低一半有余,而前后伴随着大量支出。所以我们推测,当时发生了战争,齐国先分裂后统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历史被掩藏了。” “这个分裂出来的国家几乎没有任何记录,于是我们想到了一个方法,既然地面上没有文献,那么地下可能还有。” 楚清宴讶道,“你们不是官方组织么,竟然会盗_墓?” “考古,我们那叫考古,”郑戊申尴尬地解释,“反正你也知道山海局有一些特殊手段,最终我们定位了几个当时的墓_穴,开始几个都一无所获,可是两个月之前,我们有了惊人的发现。” “因为我们挖到了那个国家,开国皇帝的陵墓。而陈浸,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你们竟然让18岁的孩子去挖_坟?”楚清宴彻底愤怒了,“如果那个时代真有异兽,帝王的陵墓很有可能有陪葬,你们根本对付不了!” 李甲寅对此也很无奈,他的脸上满是歉意,“山海局已经派出了大量人手,陈浸在里面已经算是经验丰富的了。而且我们做了充足准备,当时他手里有上百张瞬移符,保证遇到危险后能瞬间逃离,只是我们都没想到,有些危险是跑不了的。” 郑戊申突然捂住脸,“因为当时,我们根本没意识到那是危险。”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楚清宴极力镇静下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们竟然在陵墓里发现了一个活人,那可是活了两千多年的人啊!通过山海局的翻译仪器,陈浸和对方进行了简短的对话,那人自称是魏高祖的护卫……” 水杯啪一声碎在地上,楚清宴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谁?” 被打断的郑戊申一头雾水,“魏高祖的护卫啊,我们被告知他们自称魏国,至于名讳,他说臣子是不能提的。” 思绪翻飞,楚清宴脑中如翻江倒海一般,她终于知道一直以来的违和感在哪,她这次穿越不是换了另一个世界,而是时间向后推进了两千年。 她想起刚穿越时,自己根本没察觉这个世界有灵力,而是一个星期后在春游时突然发现的。楚清宴以为是城市的高楼大厦阻挡了感知,但是现在她明白了,那是她的身体在重新和世界建立联系。她一直都是龙脉,云烬的死切断了她和魏国的关联,但是她和土地的关联却从未消失。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李甲寅突然肯定地说道,“陈浸也是和那人谈话之后才变得奇怪的,你们一定都知道什么。” 楚清宴没否认,她反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魏高祖的护卫?” “是,”李甲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询问,“我们将他带回山海局,上头对此高度重视,毕竟这里面涉及到长生。关于这个人的归属问题被争夺了很长时间,你想象不到我们用了多大努力才把他留到身边,而其中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这个人只愿意和陈浸交流。” “开始我们以为是雏鸟情结,可是到后来,我们才发现他是早有企图,两天前他将自己变成陈浸的样貌,大摇大摆走出了山海局,而真的陈浸也不知所踪。” 楚清宴已经大概知道他为什么只和陈浸交流,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两天前?为什么你们一直都不告诉我?” “我们低估了古人的聪明程度,他仅仅用两个月就学会了现代社会的一切,”李甲寅转过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们没告诉你,是陈浸自己要求的。” “在他失踪前一天,莫名其妙地对我说了一句话——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清清,否则……她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涉及主线,所以会稍微长一点,但也不会太长。以及再有两三个世界就完结了。 第54章 .11 “你们山海局是没有脑子么?”楚清宴快被气笑了, “先是被一个古人耍得团团转, 最后还要根据十八岁孩子的指示行动, 真是活该把人弄丢了!” 一直觉得自己行为非常谨慎的郑戊申捏着下巴想了很久, “你说的, 也不是没有道理?” 两人确实是为自己好,楚清宴也不便多言, 她只是把那人的话重复一遍,“他要求我三天后在求如山见面, 怎么说?” “楚清宴,你必须说出真相。只有知道他为什么要找你, 我们才能进一步帮你。”李甲寅道, “我们和你一样, 都想救陈浸。” 天色渐晚,最后一缕光线沉入湖中,岸边再无人影。楚清宴盯着空荡荡的黎明湖叹了口气,“那个人,我应该是认识的。成昭贴身护卫不算少但也不算多, 然而有资格进帝陵的,一只手就能数清。”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 李甲寅抓住最关键那点,“成昭?” “魏成昭,你们口中的魏高祖,那个人侍奉的魏王。” 四周没有一丝光亮,女孩的声音飘忽如鬼魅, 郑戊申完全不懂为何李甲寅还能保持淡定,他惊恐地退后两步,“你、你也是从那个墓里出来的,所以你才会认识他们对不对。” “阿郑,坐下,我们调查过她的经历,楚清宴根本没去过那里。” 这句话看似是安慰小卷毛,实则每个字都是对楚清宴说的,然而对于这种半警告半试探的话语,她毫不生气,反而点点头,“你们既然查过我的生平,就该知道我确实是由爸爸妈妈生出来了,”她笑了笑,“我的情况类似于,怎么说,带着记忆转世?” “所以你的前世?认识魏高祖和赵沉?” “原来是赵臣啊,”楚清宴看着远方,声音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怀念,“他是成昭行军途中捡到的小乞丐。那家伙没什么文化,遇见的时候就一身匪气,唯独在成昭面前乖得跟什么似的。这个名字还是成昭起的,他自己本想叫赵奴,一辈子做对方的奴隶,后来被成昭改成了赵臣。” 如果是赵臣,那么陈浸就不会遇到什么危险。那个人出于泥沼,可是魏高祖将他教导的很好,意外地是个正直而善良的良将。 她的语气熟稔,但又不带什么感情,李甲寅迟疑道,“你是魏高祖的妃子?” “你太小看我了,”楚清宴调皮地眨了眨眼,“我是国师。” 郑戊申刚从震惊中缓过神,又一次不可思议地吼道,“你之前是男人?还是女扮男装?” 楚清宴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两人都能看出,她在听到名字后忽然轻松的态度,因此气氛不再那么紧绷,李甲寅脸上的疲惫终于褪去一些,“你是怎么做国师的姑且不提,问题是赵臣为什么要找你,他难不成想复国?” “两个人复什么……”楚清宴想嘲笑对方,却突然愣住了,“两个臣子不能复国,但是有了王就不一定了。” 李甲寅沉了脸色,“魏高祖还活着?” “我亲眼看见他死的,”楚清宴有点迟疑,毕竟她在对方咽气之后就走了,“但是你也知道当时已经有禁术了……” “也许魏高祖真的活着,”李甲寅道,“毕竟赵臣就活着不是么,而且你也活着。楚清宴,一个可能是巧合,两个就说不过去了,你真的该告诉我们实情。” 楚清宴叹了口气,这次她不再隐瞒,给他们讲了那个过去很多年的故事。 关于龙脉和帝王,关于天真纯粹和一往情深,关于奉献和牺牲,她讲的很快,毕竟这些事情在她脑海中回忆过无数次,甚至无需思考就脱口而出。 “所以你活了五百年?”郑戊申张大嘴,“我的天,完全看不出来呢。” “也许是上千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反正回过神,我就又是楚清宴了。” “有没有可能,”李甲寅突然产生一个想法,“正是你的死造成了那些生物进化。云烬替你死的时候,你作为龙脉的力量开始减弱,重新归还给天地。当你的力量全部消散时,你就彻底死了。” “有这种可能,”楚清宴点点头,“我最后几年的记忆非常模糊,身体也确实存在溃散的迹象。然而这不是重点,我们要关注的是赵臣。” “对,赵臣,”李甲寅点点头,“关于这个人你还知道什么。” “孤儿,一无所有,忠诚,也许还有点不喜欢我。” “为什么?” 楚清宴咬着唇,“成昭当时对待我,怎么说呢,既像父亲又像爱侣。他克制不住钦慕我,又觉得自己有教导我的责任,这让赵臣很不开心,特别是我还对成昭很恶劣。” 虽然事态紧急,但郑戊申依旧控制不住八卦的心态,“你当时真的不喜欢魏高祖?我是说他对你那么好,你就是冰也该融化了。” “你也觉得很奇怪对吧,”楚清宴笑道,“可是感情就是这样神奇。而且我当时是被狼养大的神明,一方面对人情世故不通,另一方面又怜爱世人,你懂吧?看谁都带着点母性。” “所以,你和魏高祖互相认为自己是对方的爸爸?” 附中马上就要放学,校门口很多家长在默默地等着,楚清宴看了很久才回道,“差不多吧,但是无论是怎样的感情,它都让赵臣不舒服。” “那赵臣绑架了陈浸,是否因为他替魏高祖不平?” “不会,我确定他不是这样的人,”楚清宴斩钉截铁地答道,“他小时候是乞丐,所以做事情很有目的性,他绑架陈浸,或者因为陈浸于他有用,或者他需要一个威胁我的筹码,感情这种事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我们知道,赵臣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魏高祖,从这个角度思考,他能做什么呢?”李甲寅在地面上画了两笔,“如果是纣王的臣子,他可能想为帝辛正名。如果是元首的下属,没准希望战火再次燃起。那么魏高祖的属下会想要什么?” 郑戊申指了指楚清宴,“她,绝对是她。” “我也是这么想的,赵臣做得一切都有迹可循,”李甲寅神色严肃,“他绑架了陈浸,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 “他想我怎么样。想让我甩了陈浸,一辈子缅怀成昭?还是想让我自杀,去帝陵陪葬?” 李甲寅盯着暗沉沉的湖面,“我们的猜测可以再大胆一点,也许他想让魏高祖活着和你在一起,以陈浸的身份……” 楚清宴顿时愣在原地。 —————— “记住了,一见到陈浸就带他瞬移,不要停留,赵臣对秘法禁术了解多少我们还不清楚,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李甲寅将微型通讯器塞进楚清宴的衣服里,严肃地叮嘱着。在他身后,是山海局局长和很多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楚清宴发誓,有几个她甚至在电视上看见过。 “好的,非常感谢你。”楚清宴眨了眨眼,她感谢的并不是他们帮她救陈浸,而是对方没将龙脉的身份泄露出去,否则她早就被送到哪个暗无天日的实验室了。 李甲寅点点头,“小心。” 符咒碎裂,楚清宴在白光中消失,最后看见的,是李甲寅担忧的眼神。 今晚是十五,圆澄澄的月亮挂在天上,和千年前没有任何区别,楚清宴站在求如山山顶,被风吹得一哆嗦。 “国师大人也会冷么?” 赵臣的声音蓦地从身后响起,楚清宴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因为她没察觉到任何人的存在。 她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挑眉道,“多年不见,赵侍卫可好。” “承蒙国师关照,末将尚好,”重剑黑甲的护卫从树后显出身形,“只是不知大人近来如何。” “赵臣,别跟我用那副语气说话,”楚清宴紧了紧衣服,“我们都知道你根本不是一直在帝陵里。” 山海局对禁术的研究还不透彻,又被赵臣的突然出现镇住,以为人真的可以不吃不喝不呼吸,实际他们都被骗了,赵臣恐怕已经在外面漂泊很久了。 “大人不愧为大人,还是这样一针见血。” “嘿,注意你的语言,”楚清宴声音尖锐了不少,“我现在能听出来什么是讽刺了。” 当年她基本是个小傻子,别人说什么她都只能听懂最表层的含义,至于其中深意则是一概不知,哪来一针见血之说。 一句话将两人拉回了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赵臣也不像刚才那么紧张,微微笑道,“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没变。” 挑了个石头坐下,楚清宴示意对方过来,“没你想象的那么多。” 对方好像真的不担心她使诈,反而顺从地坐在旁边,“已经够多了,毕竟你那时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却找了个男朋友”赵臣回过头,“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陈浸?” 楚清宴托着下巴,仔细思考了一会,“谁让你是赵臣呢,是他最得意的那个。如果是王勉他们,我恐怕早就坐不住了。” “很难想象你会说出这样的话,”赵臣笑了,笑中有苦涩也有怀念,“如果他能听见就好了……”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那人的名字,虽然他是二人还能如此平和坐在一起的真正原因,沉默许久后楚清宴忍不住开口道,“赵臣,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赵臣沉着脸道,“我看见了陈浸。” “然后呢?” “我知道陈浸就是他的转世。” 第55章 .12 “这绝不可能, ”楚清宴叹了口气, “我理解你想要再次见到成昭的心情, 可是所有帝王都没有转世。他们承天命而生, 身上因果累累, 功过难辨,十殿阎王亦不敢评判, 最终只能魂归于天道。” 赵臣无比震惊,他辩驳道, “陛下生前曾给我信物,告诉我此物能助他轮回。” 楚清宴伸出手, “给我看看。” 对方犹豫很久, 好像无法判断她是否可信, 然而思虑再三还是从怀中翻出一个包裹,“就是这个。” “都过去两千年了,你就不能买个包装东西?” 小心翼翼揭开外层红布,露出来一个魔方大小的木块,木块整体呈褐色, 表面光滑平整,六面边角处刻着一些字符, 笔锋细腻流畅,没有丝毫顿挫,好像笔墨落于纸上。 翻了两遍也没看出机关,楚清宴托着木块看向赵臣,“怎么用的?” 对方摇摇头, “不知道。” “不知道?”楚清宴皱眉,“那你怎么用它找到的陈浸?” “一年前的某个夜晚,它突然发光,经过几次试验后,我发现越接近帝陵,它的光芒越盛。最后我干脆住进了帝陵外侧,终于在两个月前发现陈浸,他和陛下身上的灵力一模一样。” 与成昭身上的灵力一样?然而在楚清宴的记忆中,魏高祖只是个普通人,她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我不记得成昭身上有灵力,而且你也没有,后面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能活这么久?” 甫一见面,楚清宴就发现赵臣身上的力量很奇怪,他好像已经不再是人,反而彻底融入天地。 “陛下曾经痴迷于长生之道,现在我知道他是为了你,可是当时我并不清楚。”赵臣道,“我找了很久终于在古庙中发现一个古老的法术,它名为僧娑洛轮咒,为了陛下我愿意做任何事,所以我不顾他的命令将法术用在了自己身上。” “僧娑洛轮咒?” “生死咒的前身,但僧娑洛轮咒要邪恶的多,它抽取被施咒人的生命来获取长生。” 楚清宴大脑嗡嗡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记忆破土而出,她忍住不适问道,“你既然用了这个法术,这么多年一直靠害死别人活着?” “不,我永远不会做令陛下厌恶我的事情,”赵臣摇头,“我把僧娑洛轮咒下在了一棵树上。” 这个想法之大胆,连楚清宴都没想到过,但她深知万物守恒的道理,“如此你确实能实现长生,那么代价为何?” 赵臣默默地挽起他的袖子,楚清宴借着月光看去,黑色锦衣下竟然是盘根错节的枝条,赵臣的身体已经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彻底转化成树木。 她震惊道,“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代价,不用呼吸不用食物,还能使用天地的力量。然而再也没有心跳没有五感,”赵臣苦笑,“我已经不算是人了。” “万物自有它的道理,”楚清宴叹道,“那么后来呢,成昭为什么把信物给你?” “我施咒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神志不清的,等我彻底清醒以后,陛下不但什么都没问题,反而命我监督帝陵的建造,”赵臣的声音满是复杂,“那时候陛下应该已经预见到我的长生,也知道这个东西终将回到帝陵。” 人的记忆力是有限的,你会发现自己渐渐忘记那些生命中重要的时光,母亲的微笑,父亲的面容,它们都在时光的冲刷下渐渐消散,赵臣忘记过很多事,可他永远记得魏高祖将信物交给他的那一天。 多年战争带来的风吹雨打,已经使这个男人不再年轻,可他的身上却沉积着岁月的味道,魏高祖站在山顶,脚下是他拼搏一生的江山,不知为何他一点快乐也没有,反而声音满是苍凉,“赵臣,皇陵建完了吧。” 那时候赵臣还年轻,稚嫩的脸上尽是濡慕,“回陛下,帝陵已完工,大部分工匠编于军中,剩余七十二人等候发落。” 等候发落,就是等魏高祖下令处死的意思。这包括赵臣在内的七十二人熟悉帝陵的位置和构造,为了防止他们日后破坏陵墓,只好秘密处死。 山顶的风很大,吹得魏高祖有些头疼,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帝陵上,反而一直看向东方。那里的院子关着一个女孩,若是知道他今日登山,她肯定吵嚷着要过来,“养在别院吧,朕犯下的杀孽已经够多了。” “是,臣明日就带他们前往京郊别院。” 魏高祖屏退众人道,“这事叫别人去做。赵臣,朕命人建造的暗道你可记清了?” “臣记清了。” 赵臣回答的很快,然而他心中异常疑惑,历代皇帝的陵墓都以封闭为主,恨不得闭合后用铁浆浇筑。唯独魏高祖,命他建造几条暗道,在陵墓封闭后还能打开。 “好好记着,”魏高祖从袖中拿出一木盒,“这个你也拿着,以后会有用的。” 好的臣子就是沉默地服从一切命令,可是赵臣不知怎么突然就问出来,“陛下,此物有何用?” “这个啊,”魏高祖的视线从远处收回,“这和僧娑洛轮咒一样,是能够对抗天的东西。” 对方用悲悲戚戚的语调讲完这段故事,楚清宴她不仅没感动,反而有点无语,“你从哪里理解出,这是成昭要靠它转世的意思?” “施咒之后,我虽然对灵力的使用没有那么娴熟,但是已经能分辨出不同,”赵臣板着脸解释,“陛下身上有僧娑洛轮咒的力量,而且他在帝陵前把此物交给我,肯定暗示着什么。开始我以为是复活,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他在暗示轮回。” 帝王和臣子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皇帝不会把话说明白,反而暗示下属去做。比如皇帝想强抢民女,他只要作出忧心忡忡的姿态,自有衷心的下属会替他完成。赵臣深谙此道,在这件事上,他也作出了自己的理解,然而不是所有的解读都是正确的。 楚清宴将木块高高抛起,“你可能想多了,成昭不是那种想要长生的人,这个东西应该有别的用处。” 赵臣不悦地抢回信物,“那你怎么解释陛下身上的力量,以及它为什么会在帝陵发光。” 一年前是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日子,但是这个理由她不能告诉赵臣,楚清宴道,“我有一个猜测,成昭身上也有生死咒。” 赵臣顿时气急,“你怎么敢这样污蔑陛下,除了你,他绝不会使用这样害人的方法。” 作为一个另类的红颜祸水,这样“恭维”的话她前世听过无数次,楚清宴无奈道,“我不是说成昭自己续命,而是他用这个方法替我续命。” “你的意思是?” “成昭可能是第一个替我承伤的人,那时候你的能力还不够,无法分辨不同法术之间的差别,只能感受到力量本身。所以你会把成昭身上的法术和陈浸的弄混。” 楚清宴的猜测并非毫无根据。很久很久之前,她已经被关禁闭,魏高祖曾带来两只漂亮的烟花,他沉默地和她放完,又沉默地离去。烟花破碎的地方,她看见了奇怪的符号。 只是她当时还不懂,什么都不懂。 这个说法,赵臣很想反驳,但他找不到任何证据。他心灰意冷地坐在石头上,觉得失望至极。世上有很多人为魏高祖献出一切,可他在乎的却只有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从没把他放在心里的女人。 手里的木盒冰凉,赵臣曾为这个东西差点付出生命,可是现在一切都毫无意义。 楚清呀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失望?” 赵臣点头。 “我知道你一直把成昭视为神明,可他是人,”楚清宴将对方的袖子整理好,“虽然他不完美,但是他已经很努力了。赵臣,你该为自己活着了。” 失去将领的士兵茫然地看着她,“为自己活?” “赵臣,这个东西,他可能是留给我的,但也是留给你的。”指了指那个木块,楚清宴笑道,“成昭知道他死后你肯定不想活,所以他交给你一个几乎不能完成的任务,给了你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虽然对方没说,但是楚清宴很容易就能想象出赵臣的生活。成昭死的时候他二十出头,独自背负着永生的秘密。因为不吃不喝且身怀异宝,注定过着离群索居的日子。无法言说的秘密和长时间与世界隔离,赵臣的心智不仅没有提升,反而更加简单。 虽然活了两千多年,可赵臣仍旧是个少年,他怔怔地盯着木块不回答,楚清宴叹了口气,半躺在石头上看星空。 时间流逝,人来人往,很多东西都变了,可是星星却没有变,北斗七星一如既往地照耀着,只是象征着成昭的帝星却消失不见,楚清宴漫无目的地盯着满天星辰,逐渐却皱起了眉。 从赵臣手中拿过木块,楚清宴惊讶地发现,木块边缘的线条竟然和星星的位置重合,她一边旋转一边对比,渐渐发现出某种规律。 赵臣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动作,他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忽然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 那时候他大概七八岁,刚被魏高祖带到军营,因为习惯了做乞丐的日子,他下意识就偷走了一个士兵的银钱。 他的手段并不高明,魏高祖很快就发现,可他没有责骂,反而拿出一块金子,“你把偷的东西还回去,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我就把这个给你好不好?” 赵臣攥着两枚铜钱不撒手,他怀疑而困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啊,”魏高祖摸了摸他的头,“我在教你做一个好人。” 哪怕已经记不清陛下的样子,可他依旧记得这句话,赵臣摸了摸袖子,那里有个坚硬的东西。终于,他下定决心对着前方空地一指。 一个人影渐渐显现,陈浸茫然地站在空地上,显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下一秒,他看见了楚清宴手里的木块。 “不要!!!” 陈浸大吼着冲向楚清宴身边,在他摸到木块的刹那,星星和木块同时发出白光,两道光芒在半空交接,直接包围住二人的身体。 就在陈浸过来瞬间,楚清宴突然想到这是什么,这个木块跟轮回或重生毫无关系,它是一个钥匙,通往应许之地的钥匙。 光芒过后,捂着眼睛的赵臣听见了“啪嗒”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发现楚清宴和陈浸都消失不见了,唯独那个信物落在地上。 他捡起木块,上面的字符全都消失了。 第56章 主线故事 楚清宴穿越了。 她判断出这一点的原因很简单, 就是她不仅坐在巨大的仙鹤身上, 而且还在云海中俯冲。两种奇怪的现象都表明她已经不在现代,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的反应非常迅速, 立马抱头做出防冲击姿势。 听说这个姿势能在飞机迫降时减少头部撞击,当然如果仙鹤要是坠毁, 她也能确保自己死的不太难看。 然而想象中的事故并没有发生,她维持着这个姿态没几秒, 就听见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做什么呢?” 从软和的羽毛中抬起头,楚清宴看见了一个锦衣黑发的年轻人, 他身穿浅黑色长袍, 广袖上印着白色枫叶, 红色外袍搭在身上,好像从深秋晚霞中走出的画中人,然而最动人的还是他的眼睛,深灰色瞳孔中闪烁着澎湃的生机和和煦的阳光。 他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对方果然如楚清宴所想,他轻轻将手搭在她的额头上, 担忧地问,“可是哪里不适?” 千百个想法闪过, 楚清宴犹豫片刻,还是顺着对方的话回答,“下落太快,突然有点害怕。” 离衿无奈地笑了,“下次为师给你做个大些的法器, 看不到地面就不会害怕了。” 楚清宴点点头,心中给对方加了一个“好说话”的标签。 小姑娘懵懂地坐在仙鹤上,满脸惊慌无措。刚下定决心督促她修炼的离衿又心软了,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然后伸出手臂,“为师抱你下来?” 虽然不恐高,但还是被刚才刺激的场景吓得腿软,楚清宴试探性动动双腿,发现完全不受控制,只好红着脸点了点头。 脸红不是因为害羞,纯属觉得丢人。论二十岁被陌生人公主抱是什么感受,楚清宴表示:我自闭了。 离衿抱着小姑娘心中惊奇,往日她总是跟自己作对,像这般安静恬淡的时候几乎没有,可见刚才是真的怕了。他一面想着一定要做个大些的法器,一面却控制不住更邪恶的心思,如果她下次怕了,是不是还会这样留在自己怀里。 他摇摇头甩掉不切实际的想法,尽量忽略手中柔软的触感,快步向法枢殿走去。 一路平稳安定,楚清宴咸鱼般僵硬着身子,不去想自己被人抱着这件事。她试图理清现在的情况,刚才她还在病床上躺着,一眨眼就到了其他地方,而且空中上下翻飞的人明确地告诉自己:这绝对不是正常世界。 那么最重要的问题来了,她怎么能回去?以及仙侠世界里,换个灵魂会不会被发现。便宜师父看起来是个好人,能不能让他把自己送回去? 思考的时间太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楚清宴已经坐在红木雕花椅子上,而她的师父,正站在旁边斟茶。 此处该是她的房间?屋内奇珍异宝随处可见,拳头大的珍珠堆在角落,各种流转着光芒的器物码在脚下,半透明蓝色纱帘随风晃动,波动间能看见上面绣的海面也在翻涌,楚清宴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意识到原主可能是个有钱人。 离衿将茶杯放在她前面,里面很快就飘散出香味,不像茶香,更类似于水果的清甜香气,楚清宴在对方的示意下抿了一口,马上就被惊艳到。入口的液体不像她喝过的任何东西,却又有一种包罗万物的味道,如果一定要形容,那么大概就是整个夏季融入口中。 安神茶有静心凝神的功效,楚清宴很快就镇定下来,身体的不适也渐渐消失,然而越是平静她越是崩溃,现在该怎么办?假装原主还是把实情告诉对方? 离衿很快就看出她的不安,轻声安抚道,“你不必担忧,三个月禁闭已过,我不会再询问那件事,你先歇着吧,明早再开始修炼。” 说完这些对方就走了,还贴心的关上房门,楚清宴茫然地捧着茶杯,心脏跳得飞快。 过了很久,她才反应过来对方确实离开,楚清宴想了想,先奔向梳妆台上的铜镜。 画面很清晰,比之现代的镜子毫不逊色,她惊讶地看着镜中景象,里面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唇红齿白,苹果肌微微隆起,不笑的时候也面带笑意,可爱甜美。唯独一双狭长的凤眼平添几分艳色,却又不显突兀。 女孩很漂亮,可是令她真正惊讶的原因在于——这就是她本来的样貌。 这分明是她高中时的样子,只是那时候她梳着学校规定的马尾,而此时镜中的女孩却将头发随意地散在身后,楚清宴将手指点在镜子上,没想到水波从她的指尖漾开,涤荡出层层波纹,镜中的景象也随着扭曲,楚清宴猛地起身,连凳子倒地也没管。 穿越已经足够诡异,穿越成和自己相貌相同的人就更奇怪了,楚清宴脑中混乱不堪,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境,茫然地走到床边,楚清宴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低声啜泣起来。 殿外,离衿将额头抵在门板上,每一声哭泣都如同针扎在他心里,呼吸间都是止不住的痛苦。他将手放在门边缘,挣扎几次终究没有推开。 也许是安神茶的作用,小姑娘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在梦里,她看见了原主的过去。 原主也叫楚清宴,是个标准的仙二代,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含着金汤勺出生。她的父母都是化神期大能,修真界子嗣艰难,因此二人对独女异常宠爱,一出生就给她无数天灵地宝。尽管她不并擅长修炼,也靠这些资源遥遥领先旁人。 更幸运的事情还在后面,等到拜师的年纪,原主不知怎么被沧溟宗老祖选中,一跃成为老祖的首席弟子。沧溟宗是天下第一宗门,老祖更是大乘期修士,距离成仙仅差半步,这下她从普通人羡慕的仙二代变成了整个修仙界都羡慕的仙二代。 然而如此优越的条件,小姑娘却不知道脑子哪里出了问题,不仅不感恩,反而作天作地。顶撞父母师尊都是常事,而她这次被关禁闭,是因为把毒_药放在师父的茶里。 楚清宴像看电影似的看遍原主一生,除了脑残二字想不出别的形容词,而且这个词也不仅是形容原主,还有那个便宜师傅——离衿。 离衿,法号浮寒真人。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三岁炼气,十岁筑基,如今修炼至大乘期也不过万年,比别人快百倍有余,一柄因果扇在化神期就能跃两级单挑渡劫期修士,他也因此一战成名。 然而这么独来独往的高手,却像瞎了一样对原主做的坏事视而不见,任她当众挑衅自己,随她欺负同门弟子,就连她给的让真气暴_乱的丹药也含笑服下,还不忘安抚她紧张的情绪。 看完百年记忆,楚清宴对回家一事不抱任何希望,原主是个脑残,她师父是个疯子,这些人都能混的这么好,可见这个世界彻底没救了,不如干脆撞死,没准还有一线希望。 这并非玩笑,而是她确有此意。通过记忆,楚清宴了解到这里没有三千世界的说法,唯一的天外天就是仙界,而她偏偏天赋极差,原主父亲曾暗示她可能连大乘期都到不了,所以必定飞升无望。 现实世界中她虽然缠绵病榻,但那里有父母有朋友,家乡宽阔的马路,丰茂的杨树,连往日她厌烦的白色病房都在提醒自己,无论那里好坏,但终归是她的家。 就在她犹豫间,一只纸鸟扑棱着飞进窗子,楚清宴下意识运转体内灵力,却没想到那鸟飞到眼前,纸做的喙一开一合,竟然传出两句男声,“今晚子时,宜苏山下。” 说完这两句话,鸟腹中间冒出小小的火花,整只鸟不一会就化为灰烬落在锦被上,楚清宴回忆起那两句男声,突然觉得自己还能拯救一下,至少先报仇才能寻死。 纸鸟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楚清宴的暧昧对象,一切错误的来源。他叫褚晨,是她父亲座下弟子。父亲是沧溟宗长老,弟子众多,褚晨天赋心性都算不得上乘,因此并不受重视。然而谁都没想到,这个弟子并不普通。 他先是故意接近楚清宴,趁她没长大的时候灌注许多错误思想,例如她的父母并不爱她,同门弟子只想从她身上得到好处,等到她拜入离衿门下,更是多次暗示浮寒真人别有用心。 这些话她听了百年,自然深信不疑,所有人都以为原主是个骄纵跋扈之人,却没人注意到毫不起眼的褚晨,就连那枚毒_药都是褚晨给她的。 楚清宴突然想起,原主偶然间见过褚晨身上有魔气,当时他三言两语将此事略过,现在想起,他很有可能是魔界奸细。 她不在乎他是不是奸细,但她在乎对方竟然害原主被关禁闭,因为她就是在禁闭结束后穿越的。 悲伤会让人撑不住,然而一旦悲伤变成愤怒,求生欲就会迅速增加,楚清宴现在完全不想死。 她要报仇。 * 夜晚的宜苏山宁静而温柔,盛辉树发出浅黄色的光,楚清宴深呼几口气,惊讶地发现连空气都是甜的。宜苏山是沧溟宗派给她的山头,按照辈分她现在和掌门同辈,因此有独立的山峰,只是因为不喜早晚飞来飞去,她选择直接和离衿住在一座山上。 子时已过,楚清宴依旧没见到褚晨的身影,她打了个哈欠决定先走,转身就看见对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褚晨第一句话就问道,“浮寒真人怎么样,中毒了么?” 第57章 跳章可能看不懂 自负是骄纵者的坟墓。 褚晨掌控楚清宴太久, 自认为万无一失, 现在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但他永远也想不到, 那个将他视为信仰的姑娘已经消失在空落的云海中。 对于原主的死, 楚清宴并不觉得遗憾或者惋惜。与对方相比, 她又何尝算是活着呢?夜沉似水的星海中,她清醒而深刻地意识到:无论跋涉多远, 她们都回不去家了。 并没有发现对方心绪混乱,或者发现了也不在乎, 褚晨急躁地问道,“怎么不说话?浮寒真人究竟怎么样了。” 这样不堪的敌人, 哪怕报复成功都没什么乐趣, 楚清宴突然就失去动力。她厌厌地靠在树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褚晨吼道,“他是不是吃下去了?而且气息是否紊乱你还看不出来?” “吃倒是吃了,然而他是大乘,我是金丹, 当然看不出来,”楚清宴瞥了对方一眼, “难道你能看出来?” 褚晨一噎,虽然表面上他和楚清宴修为相同,但实际他却是化神修为,虽然和大乘期差了三个境界,但也能略微察觉一点。然而对方却不知道这点, 他压住怒意道,“我也看不出来,不过我这有另一枚丹药,你哄他吃下,这下浮寒不死也能重伤。” 丹药呈灰色,四周缭绕着黑雾,他甫一拿出来就能感受到阴寒之气,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楚清宴甚至没敢接过来,“师父又不傻,这种东西谁会吃。” “浮寒就会,毕竟他喜……”褚晨皱了皱眉,“此丹溶于水中无色无味,大乘也无法察觉。而且只要是你给的,他绝对会吃。” 借着黑夜,楚清宴翻了个白眼,她觉得自己不小心掉进了脑残聚集的世界,每个人看上去都不太聪明的样子,“师兄,他死了又没什么好处,你干嘛总针对师父?” 许是察觉到她的不耐,褚晨终于舍得用出一点演技,他深情款款地握住她的手,“清宴,你是极阴之体,与你双修会让灵力迅速提高,浮寒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你收为弟子。你一定要听我的,不要中了他的诡计。”他顿了顿,“只要他死了,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没想到师父竟然如此歹毒,”楚清宴亦泪眼汪汪地回望对方,“师兄放心,我一定把这药下给他。” 见目的达成,褚晨立马不愿过多纠缠,深怕暴露身份,他把丹药随意甩给对方,留下一句,“师妹下次再聚。”就匆匆走了。 无语地看着他离去,楚清宴叹了口气,也就原主那样的傻子才能被骗,还极阴之体,褚晨连编造个名字都不走心。用锦帕将丹药裹住,她迈着沉重的双腿往青无峰走。 她还没熟练掌握御器而行,为了避免飞着飞着掉下来摔死,只好辛苦自己的双腿。好在两山相距不远而且金丹身体素质尚可,一个时辰就能爬完。 当楚清宴踏着月色回到法枢殿时,惊讶地发现离衿就站在门口。 对方看起来等了很久,因为除去他站的地方,四周都被地底涌起的寒气打湿,可他完全没有生气或者焦躁的情绪,反而转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的笑很特别,就像山海云霞里轻柔的风,望一眼就痛苦散去,哪怕痛苦如楚清宴,也被这个笑容打动,她停在两步之外的地方,“师父有什么事?” “为师给你做了新的飞舟,舟长十丈有余,能自己控制起落,保证坐在里面看不见地面。” 越大的飞行法器越慢,这是修真界的常识,所以除非必要,修士们都选择御剑而行。然而出自离衿之手,楚清宴相信它绝对不会太慢,那么耗费的心力也必定更多。她虽然不懂,但也知道一个下午是肯定做不完的,对方想必是一做好就来了。 楚清宴歪着头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师父现在就给我?” 离衿笑了笑,回答的再自然不过,“做好了就给你拿过来。” “可是我并不在。”楚清宴指了指房间,以对方的修为肯定知道她不在青无峰,为什么还要站在这? 离衿一愣,他完全不觉得这是问题,答案脱口而出,“因为你总要回来的。” 楚清宴不迟钝,相反她很敏锐,而且再傻也能看出来便宜师傅有问题,联想到他一直对原主纵容有加,楚清宴得出一个结论:离衿可能是欠她因果。 修仙之人最忌讳因果。如果没有及时了结,因果报应就会在心境进阶或者受天劫时出现,到时心魔缠身,修士一不小心就能丢掉性命。离衿即将飞升,而他修习的又是因果道,肯定算出了什么,才能如此容忍这个百般陷害他的弟子。 想通之后她便放松下来,楚清宴接过飞舟,“那谢谢师父,我去睡了。” 离衿点点头,在转身之际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去哪了?” “去见长垣师兄。” “长垣他心思颇多,你要多加注意。”本来要走的离衿停下脚步,他犹豫很久才开口道,“不过也没关系,为师护得住你。” 这番措辞很委婉,已经是离衿能想到最隐晦的暗示。往日只要他说褚晨不好,小姑娘就会立马生气离开,离衿不想惹她,只好用这种方法提醒。 手中的飞舟精致好看,里面纵横交错,特意设有亭台楼阁,廊桥清泉,仔细看还能在湖水里发现游鱼,这不像飞舟,更像小型院落。舟底密密麻麻刻着阵法,月光下闪着灵动的光。 楚清宴的目光有些复杂,她点点头关上了房门。对方的身影被彻底隔开,脑海中突然就蹦出一个想法, 在因果上,离衿一定欠原主颇多。 —————— 一夜无眠,楚清宴按照记忆打坐,五心朝天静心凝神,感受丹田内的灵力并驱使它们在经脉运转,可她试了一晚上也没成功,因为她既不能静心也无法凝神。 她现在的心境很复杂,不想活也不敢死,一心要回家却毫无办法,试图替原主活下去又不甘心,而且她还要应付明日的修炼。这种感觉类似于,下一秒可能是世界末日,而现在她却被迫坐在教室里高考,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 昼暮交替,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窗帘上的海面开始涨潮,楚清宴盯了它很久,才不情不愿地往阳华殿走去。 阳华殿是青无峰的主殿,也就是离衿的住处。虽说是主殿,却远没有她住的法枢殿华丽,除了几把椅子外空无一物,若非她执意要求,可能椅子都没有。 她到的时候离衿已经在等她,青无峰雾气浓厚,唯独他纤尘不染,明明一袭黑衣,却比朝阳更明亮。 对方见到她,一如既往地露出微笑。 楚清宴后退了一步,这样的笑容她见过。无数次归家时,父亲母亲总是第一时间对她笑,那种欣喜的、快活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离别的那一刻从来不是最痛苦的。最难的是几天后,你看见茶杯里的凉水,房间内的寂静,堆在衣柜的旧衣服,都会想起那些失去的人。 阳华殿前,楚清宴被一个简单的笑容击垮,她无力地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离衿手足无措的跑到她身边,那一瞬间连挪移术都忘了,他控制住自己想将对方拥之入怀的冲动,以师尊的姿态跪坐在一旁,指尖颤抖地抚上她的头发, “清清,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楚清宴绝望地想着,‘我痛苦,想家,崩溃,恨不得立马去死。’ 然而这些理由都不能说,她紧闭着嘴,右手用力握住门槛,厚重的木板在她指尖下寸寸断裂,最后在掌心化为一撮粉末。 离衿被哭声扰得心痛,他下意识掰断了一块门槛递给对方。 在此之前,楚清宴不知道绝望和快乐是能并存的,也许应了曾经看到的那句话‘心里有很多苦的人,只要一丝甜就能填满。’ 反正当离衿拿着木板看着她时,楚清宴确实笑了。 失了智的师尊仿佛受到启发,又快速掰下了几块门槛,甚至还折断了一截门板放在她手里。 手上的东西越堆越多,眼看离衿有把整个房子拆了放在她手里的趋势,楚清宴旋转小臂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扔掉,“够了。” 盯着墙壁沉思的离衿转过头,“不必担心,房子还有很多,够拆。” 楚清宴:我担心的是这个嘛??? 无论如何,绝望的情绪确实被对方的举动安抚,身心俱疲的楚清宴坐在地上,靠着半截门板拍了拍地面。 离衿稍稍想了一下,师尊为了安抚徒弟和对方坐在一起,这个行为不算出格,可以做。于是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边,非常注意地留了一臂左右的距离。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沧溟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显得愈发雄伟壮丽。离衿作为老祖,他的山头自然是最高的,放眼望去,层峦起伏的山峰连绵不绝,好像绿色的波纹涤荡开来,在这片绿色的碧海中,一切都变得渺小。 楚清宴忽然就想起她的母亲,妈妈最爱山野春色,如果她在身边,一定会叫嚷着拍照留念。妈妈的相册里记录着她整个童年,那里包含了爱与温暖,以及母亲手把手教会她的所有道理:要善良,要勇敢,要坚持。 想到这里,楚清宴心中顿时升起无限勇气,她盯着离衿道, “我不是楚清宴,至少不是你的徒弟,不过是一缕幽魂误入此地,如果可以,你能不能把我送回去。” 第58章 .3 离衿有一个秘密, 就是他会做梦。 修士从不做梦, 一旦做梦就必须谨慎对待, 因为那可能是天兆或者预知。可是离衿自有记忆以来, 他就一直做梦。 梦里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人们不靠飞剑就能上天,千里传音易如反掌。除了寿命方面, 人人都堪比大乘期修士。而梦里的一切,似乎都是围绕着一个叫陈浸的男孩展开。 这个孩子和自己完全不同, 他暴躁调皮,生活混乱扭曲, 仿佛一辈子的幸运都用在一件事上——遇见那个女孩。女孩很厉害, 轻而易举就能对付上古妖兽, 最重要的是她温暖而纯粹,用全部热情爱着陈浸。 说实话,离衿有些嫉妒。 每次梦里,女孩用真心实意的眼神看着对方时,离衿都嫉妒的发疯, 他讨厌陈浸的退缩,鄙视陈浸的无能, 当陈浸和女孩一同消失时,离衿几欲崩溃。 这个梦反反复复折磨他千年,直到偶然闭关出来,他在沧溟宗也遇到了一个叫楚清宴的女孩。 除了名字,两人没有一处相同, 性格也天差地别,可是离衿知道,她就是梦里的姑娘。自此,所有的喜欢都有了确切的模样,缥缈的梦境终得归宿,离衿找到了自己的女孩。 他将对方收为徒弟,纳入羽翼,离衿知道自己是病态的,然而他控制不住,毕竟小姑娘如此可爱。骗人的时候可爱,害人的时候可爱,连她喂给自己毒_药都是甜的,唯有一点,小姑娘不喜欢他。 但是没关系,道途难求,感情亦然,离衿愿意饮鸩止渴,只要她快活,其他都没关系。 然而这一刻,当他意识到一切都可能改变时,离衿瞬间沸腾了。他理了理衣服,掩饰住所有紧张,装作熟稔的样子,“清清你想起来了?我就是陈浸。” 楚清宴吓了一跳,对方不仅没生气,还笑得像个愣头小子一样,她疑惑地问道,“你沉浸什么?” 离衿愣住了,仿佛没想到这样的结果,他急迫地询问,“你说你是一缕幽魂?你是谁?” 楚清宴擦掉脸上乱七八糟的泪水,详细解释道,“我也叫楚清宴,今年二十岁,来自叫地球的地方,是一名大二学生,最近我一直在生病,不知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离衿面色凝重,他修习因果道多年,自然能看清事情的本源。例如他夜夜梦见陈浸,很有可能因为他是陈浸的转世。因此,他自然把楚清宴的话语理解为她恢复了前世的记忆,然而事实好像不是如此。 他试探地问道,“我能不能检查一下你的魂魄,不会很疼,你放松就好。” 楚清宴知道搜魂是什么,然而为了能回家,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可以,你来吧。” 二人对坐,离衿将手覆于对方头顶,心目小心翼翼地探入她的神识,待看清里面的景象,离衿渐渐皱起了眉。 神识是修士的根脉,是最真实的自我。所以每个人的神识景象都不同,有人是火树银花,有人是断壁残垣,甚至有人是一把琴,而楚清宴的神识,是一条河流。 说是一条河流也不准确,因为这条河在某个地方突然分岔,分散成数十条细小的分支,类似于一根绳子从中间分成无数股,有些分支越来越细,最后完全消失;有些分支却渐渐开阔起来。 最重要的是,这河流仅有两条支流有水,其他地方都彻底干涸,露出开裂的河床,就连河流主干的水都消失了。 离衿盯着那两条支流若有所思,他突然意识到,小姑娘危险了。 小姑娘不是她自以为的大二学生,也不是陈浸的女朋友,甚至不是他的徒弟。楚清宴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但是毫无疑问,她非常强大。想迫害她的人无法击败她,就把她的魂魄分散成无数碎片,再丢进不同的小世界,试图逐个击破。 那些消失的支流就是她被打败的世界,与之相反,开阔的河流则是她胜利了。但是不知为何,那些世界的记忆全部消失,最终只留下了两个。 不,他也许知道原因。在梦里,有人留给小姑娘一个木块,上面阵法的古老程度连他都未曾见过,然而记忆中那个人该是喜欢小姑娘的,为什么也在害她? 现在看来,小姑娘的魂魄已经非常虚弱,河水既是记忆也是力量,她剩余的力量不到百分之一,如果害她的人再次到来,她必死无疑。 搜魂的痛苦难以形容,就像有人硬生生把东西塞进大脑,可是楚清宴一声不吭,她只是在心里问道,“你看到什么了?我能回去么?” 离衿收回心目,迎着女孩期盼的目光,他几度张开嘴却说不出什么。 “你怎么了?”楚清宴疼的满头大汗,但还是焦急地问道,“是我的脑子里有什么不对么?” “你……”心念翻转,离衿最终开口道,“你必须要成仙,甚至比仙更厉害,才能踏碎虚空回家。” 他不能把事实告诉小姑娘,因为对她而言太复杂了。但是他却想明白一点,失去的力量找不回来,但可以让仅剩的支流更加宽阔。只要她修炼,力量就会再次增强,可能无法与最初相比,但是敌人来了,她尚有一战之力。 楚清宴顿时喜不自禁,只要有希望,无论多艰难她都愿意,她扶着门起身,“真的么?” “对,”离衿打起精神笑道,“你的记忆……很完整,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能顺着原路返回。” 还在兴奋的楚清宴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的徒弟……” “没关系,只要你回去了,她就能回来。” 既然对方不担心,那么自己也不必多虑,楚清宴摆摆手,“师父,我还是叫你师父吧,我先去修炼了,争取早日成仙把你徒弟换回来。” “你不是她,”离衿突然道,“以后叫我的名字就好。” 可能修真界有什么忌讳吧,楚清宴也没多想,她笑着回答,“离衿,我先走了。” 小姑娘蹦蹦跳跳的离开了,离衿收起笑容,两只并拢化笔,将梦里的阵法刻在地上。 这个图案,究竟代表了什么…… —————— 楚清宴激动地回到法枢殿,她想也没想,就立刻坐在床上开始打坐。 先静心。她能回家了哈哈哈哈哈。 气沉丹田。修仙那么难她真的成功么? 灵力运……离衿万年也没成仙,她不是要几万年!!! 扑通一声,楚清宴躺倒在床上,她现在根本无法静心,就好像考试的时候,书上的内容一点都想不起来,反而满脑子都是马冬梅。 说到回家,她突然想起离衿说过什么“记起来、沉浸”。楚清宴蹭地坐起来,她恍然大悟,原来离衿也是穿越的,而他对原主那么好就是因为他女朋友或者妻子也叫清清,怪不得百般纵容,原来是他一直期盼着爱人也能穿越;又或者,原主就是他爱人的转世? 楚清宴叹了口气,这也是一个可怜人。 说可怜人,可怜人就到,离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能进来么?” 翻身下床,楚清宴疑惑地看向对方,“有什么事?” “你和她不一样,”离衿比了个分开的手势,“原来的心法不适合你,现在我带你去藏经阁。” 了然的点点头,楚清宴随着对方走出法枢殿,“话说这个心法怎么选?我记得她也没选过。” “你有她的记忆?”离衿惊讶地问道。 “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看见的,有点类似于看电影,”楚清宴转头问,“师父你也是穿越的吧,肯定知道什么是看电影。” 对方的回答肯定了他魂魄分散的猜测,不是同一个魂魄,记忆根本不可能相容,这也是他怀疑自己是陈浸转世的重要原因。 他点点头,含糊地回答,“也许吧。” 昨夜的飞舟很快就派上用场,离衿将法器凌空一甩,巨大的飞舟顿时浮于云海之上,五色琉璃瓦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整个飞舟仿佛海市蜃楼,梦幻而绚丽。 楚清宴第一个跳上飞舟,她回头招呼道,“离衿,上来啊。” 离衿被她的笑容晃了神,万年以来,他期盼的不就是这个么,唯有这个女孩,会让他失去所有冷静和自持,看见她就好像树木遇见山风,才一相逢,就想着相拥。 飞舟平稳而急速,果然如离衿所说,看不到任何外界,可是楚清宴动动手指,试探地站在了边缘。 离衿站在后方,确保随时能拉住她,“你不是害怕么?” “是有点,”楚清宴吐了吐舌头,“可是这样美的景色,不看太可惜了。” 修真界还保持着世界原本的地貌,沧溟宗又群山众多,松柏砾石随处可见,飞舟下是壮阔的绿色,风轻轻拂过树林,宛如澎湃的涛声,而她立于众生之上,在淡淡的雾霭间如梦似幻。 看着看着,她突然转头,“离衿,你会想跳下去么?” “不会,难道你想?” 楚清宴有点不好意思,“嗯,以前就是,只要站在高处就不由自主地想跳下去。” 离衿忽然紧张起来,“你抑郁么?” “你是问我是不是想自_杀吧,”楚清宴笑道,“恰恰相反,我是太想活着了。我们的大脑很灵敏,遇到危险就会自动生成解决办法。只是有时候它不太聪明,例如你站在高处,它觉得危险,所以它生成的办法就是跳下去,你跳下去,站的就不高了。” “所以啊,”她总结,“大脑也会不靠谱。” 离衿对这个说法完全同意,比如现在,他就觉得想吻对方这个想法真是太不靠谱了。 第59章 .4 修真界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但是楚清宴万万没想到, 所谓的藏经阁是一座山。当离衿指着郁郁葱葱的树林时, 她是真没办法将它和书经法卷联系到一起。 对方看出她的疑惑, 他收起飞舟, 笑着指了指近处的一棵树,“你看。” 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 楚清宴惊讶地发现,这里确实称得上藏经阁, 因为每一棵树上都吊着大小不一的书简,只是因为树叶的遮盖不那么明显。偶尔风吹过的时候, 它们才露出一点点边缘。就像害羞的大家闺秀, 必须在众人百般恳求下才肯掀开面纱的一角, 正是这般半遮半掩才更加引人探究。 楚清宴:树上不结果子,结心法,修真界真是绝了。 离衿看了眼天色,轻轻推她一下,“去吧。” 小姑娘突然有点胆怯, “离衿,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找到属于自己的心法。” “等你遇见时自然就知道了, ”离衿道,“你要记住,不是你选择心法,而是心法选择你。” 这个解释的荒谬程度完全等同于,你问老师“这道题为什么选A。”老师告诉你“因为BCD都不对”, 根本就是说了和没说一样。 楚清宴还想再问,可是离衿已经消失不见,她咬咬牙,一狠心冲进了密林中。 藏经山和沧溟宗的其他山峰完全相同,甚至更原始,连能走的路都没有,到处都是及腰的杂草和恣意横生的枝条,它们毫不留情地宣誓着自己的主权。楚清宴磕磕绊绊走了十米不到,就被一颗巨大的树木拦住去路。她无奈,只好随意换了个方向。 就这样胡乱走了十分钟左右,楚清宴彻底失去理智,情绪全面崩溃。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让她无法分辨方向,几次转弯后甚至不知自己是向上还是向下,而且她也没心思看上头的书简,不被绊倒已经很难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楚清宴小声嘀咕。思索片刻她走向最近的那棵树,拿着枝条捅了捅高处的竹简。没想到的是,看似厚重的竹片嗖的一下窜到了树顶,还抖落出大片树叶砸在她的头上。 若不是藏经阁里无法使用灵力,她一定要飞到树上与它拼个高下,楚清宴扒拉掉一身叶子,认真思考起离衿说的话——是心法选择修士。 强迫自己忘记唯物主义价值观,楚清宴默念三遍我现在是修士,然后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面打坐。 她仔细感受四周的环境,最开始,楚清宴只觉得地面硌得慌,她坐的很不舒服。可是渐渐的,她开始听见了树叶的沙沙声,鸟雀的鸣叫声,甚至还有蚂蚁爬行的声音。然而这些远远不够,她试图将感知范围扩大,再屏蔽掉无用的信息,就这样过了很久,她看见了弥漫在周围的光团。 这些光团颜色不一,或明或亮,以心目凝视,就会骤然熄灭,这个现象代表着拒绝。像这样的光团,藏经阁里有几万个,楚清宴一个一个看去,无一例外全部熄灭。然而她毫不气馁,终于在最远处看到一道明黄,紧接着就是声音在耳边炸响:我在这。 这道声音苍老而洪亮,好像巨石撞击地面,波涛冲击悬崖,一下就穿透她的灵魂,楚清宴倏地起身,坚定地向那个方向走去。 也许是这个方法真的起了作用,脚下的路不再荆棘遍地,反而蜿蜒出一条狭窄的小道,楚清宴脚步不停,也不在乎是否会摔倒,她急切地向上走,只有一个想法:无论那是什么,我都必须得到它。 半个时辰左右,她就爬到了山巅,楚清宴能意识到这点,还是因为四周不再昏暗,太阳完完整整地挂在头上,环顾八方,已经能看见沧溟宗的其他山峰。 山顶是大片的空地,唯独正中间有一棵松树直插云霄。 楚清宴清楚地意识到松树上面有一个东西在呼唤她,不是通过声音,而是一种感觉,好像有透明的丝线连接着她和它,而对方还在不断地拉扯着。此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遇见了自然就知道。 这一次,她没有盲目地向上爬,反而走到旁边轻轻拍了下树干,“我到了,下来吧。” 声音低沉如情人间呓语,无形的丝线闻声而动,由蓝色布帛包裹的书简哗啦啦地从树上掉下来,正好落在她的手中。 楚清宴念出了上面的五个字:“天穹七宿诀。” 那一瞬间,苍穹变色,整个山脉发出轰鸣,身旁的松树自根部开始化为灰烬。在她看不见的青云之上,二十八颗星星彻底消散,九十六圣君齐齐变了脸色,天帝惊恐地摔碎琉璃盏,“她回来了。” 而楚清宴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一股磅礴的力量涌入体内,她因为承受不住直接栽倒在地上。 藏经阁山下,离衿和沧溟宗宗主元正真人并肩而立。 元正真人若有所思地看向天空,“浮寒,你看见了么?” 离衿满心扑在他的小姑娘身上,哪还有心思关心别的,他盯着山顶不断倒塌的树木,“看见什么?” 元正真人摇摇头,换了一个话题,“你可知她拿的是何种心法。” 除了小姑娘的安危,离衿最在乎的就是这个,他皱着眉问道,“可是心法出了问题?” “我也不知道,”元正真人苦笑,“因为她拿的,根本不是沧溟宗的心法。” 离衿愣住了,“怎么会?” “山顶一直以来都是空无一物,可就在今天早上,那棵松树突然拔地而起,”元正真人指了指上天,“至于为什么,恐怕只要它才知道。” —————— 修仙必备三件套:心法、功法、武器。 如果一定要解释,那么心法就类似于大学专业,只能选择一种并且要研究终生;而功法则是不同的课程,随便学几门、几十门都可以,如果你想,甚至能够跨专业选课。 拿着这本要修炼上万年的专业书,楚清宴毫无头绪。因为这本书一共二十八页,每页上面……都是一个点。 尽管这些点大小位置不同,楚清宴也笃定这根本就是哪个神经病随手画的,还吃饱了撑的扔到藏经阁去。 离衿倒了杯安神茶放在她手边,“还是没有头绪?”小姑娘拿到这本功法,先是昏迷了一个月,又在床上躺了七天,愣是一无所获。 楚清宴翻开心法,几乎把书怼到对方脸上,“你看,就这样谁能有头绪。” “这不是我的心法,自然看不懂,”离衿好脾气地推开她的手,“你不该用眼睛,而是用心看。” 修真界有一套玄之又玄的交流,就是无论别人问什么,你只要回答“用心体悟”,那么肯定不会出错,有些时候甚至是正确答案。 在光辉旗帜下长大的楚清宴,不是很擅长这种形而上的思维方式,她的用心时而能体悟时而不能体悟,全凭天意。最终,她还是决定靠熟悉的方法来解决,比如类比法。 “离衿,你的心法是什么,当时怎么学的。”她捧起茶杯,一副听故事架势。 离衿贴心地整理好靠垫,让她坐得更舒服,“我习的是四源空识经,它讲因缘报果,当我第一次看到日月轮回、四季流转时,我就悟道了。” 楚清宴竖起大拇指并把离衿赶出了房间。 天才和普通人不是一种生物,在记忆中,离衿还能坐着坐着就渡劫呢。可见他的方法不适用自己,或者说,修真界的方法都不适用。 修士讲究用心看,凭感觉行事,道法自在天地中。这是楚清宴最难理解的地方,在她看来,天就是大气层,地就是地壳地幔地核;至于道?她唯一接受的“道”就是质量守恒定律和能量守恒定律。 偏偏修士的长生又彻底违反了这两大定律。 好在她才刚入门,不必思考人与自然的终极问题,现在,她只要先搞清楚天穹七宿诀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就行。 求人不如求己,楚清宴翻身下床,夹着她的心法往后山走去。 飞舟一起一落,眨眼间就到了白石山,这里才是沧溟宗真正的藏经阁,它位于首峰右侧,由九九八十一座楼阁组成。放眼望去,坡屋顶参差不齐的分布在半山腰,有的楼宇只有一层,有的却延伸到云雾上,楚清宴眯着眼,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哪。 “来者何人?” “宜苏山长初特来请教。”楚清宴一边回答一边暗自吐槽,修真界自我介绍真的很诡异,不但要说法号,还要说山头,不像是修士,更像是土匪。 一手持折扇的长衫男子显出身形,“何事?” 在修真界,连看个书都这么麻烦,楚清宴把手中心法高高举起,“我想看看是否有相关典籍。” “自己的道,别人教不了,你走吧。” 眼看对方要走,楚清宴简直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啊!她急急忙忙地解释,“我不是想看前辈的修炼心得,只是想弄明白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折扇在男子手中劈啪作响,他转身问,“你不知道天穹七宿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这个真不怪她,原主不学无术沉迷恋爱,至于她本人,能把这几个认全就不错了。 男子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将折扇抛入山中,不一会,那把折扇已经变成书桌大小,载着数十个玉简飞到楚清宴身前。 “长初谢过前辈。”楚清宴将玉简放入乾坤戒,越想对方的眼神越奇怪,就好像……看见了傻子? 等到她花了两周看完全部玉简,楚清宴这才意识到, 她连傻子都不如。 第60章 .5 天有四象, 各含七宿。 而天穹七宿, 就是天上七个星座的意思, 难怪藏经阁长老会认为她是傻子, 这就和现代成年人不知道“语文”是什么意思一样。 可是知道是什么意思后, 楚清宴更犯难了。她的心法表面上很好理解,古人为了占卜吉凶, 把南中天的星星按照方位分为四组,每组七个, 一共是二十八群,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二十八星宿。而她的心法上每页的墨点, 就代表一个星宿。 然而实际上, 将二十八个墨点整合在同一张纸上之后, 楚清宴惊讶地发现,它们的方位完全不对,与所有古籍记载的星宿图都不同。 半月内,她尝试了多种方法,例如绕着某一点旋转, 重新拆分,又或者根据大小排列。但无论哪种方法都一无所获, 这也让她越来越确信,天穹七宿诀就是某个人随便画的。 小姑娘这几日如同考试前临阵磨枪的学生,几乎一点就炸。离衿的安神茶也越倒越多,最后干脆直接喂她安神花,哪怕这样, 她也一直闷闷不乐。 离衿拿起梳妆台的梳子,将她抓乱的头发挽起,再别上一只银鎏金凤簪,墨发在手中几番缠弄,不一会就变得顺滑贴服,水镜中映出的女孩婉约恬淡,五彩缨线紧缚在她的簪尾,而离衿的指尖也在此逗留许久。 楚清宴晃了晃脑袋,“怎么了?” “无事,”离衿将那跟缨线缠紧又松开,反复多次,“就是检查绑的紧不紧。” “我也不是故意弄散的。”楚清宴尴尬地笑笑,以为离衿是防止她又把头发抓散。然而她不知道,只有女子成亲当日,夫君才能把缨线解下,代表着她身有所属。 离衿也不解释,他牵起小姑娘的手,“吃饭去吧。” “好嘞,”楚清宴雀跃地欢呼一声,其实以金丹修为已经不需要进食,甚至普通食物还对身体有害,然而她习惯了一日三餐,不吃饭总觉得少些什么。 听着小姑娘哒哒哒地脚步声,离衿温和的笑了,刚开始她还不习惯亲密接触,可他日日在侧,总能把不习惯变为习惯。 楚清宴是真没什么不习惯,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有些惊讶,但她惊讶的是离衿这个人,而非牵手的动作。毕竟在家里,过马路逛街的时候父亲也会牵着她,当她想起离衿已经一万岁的时候,那点惊讶也消失了。 关爱孤寡老人,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两人来到青无峰的边缘,自从离衿知道她喜欢看云海后,就建造了一座空中楼阁,其实也不算楼阁,就是一个亭子,只不过亭子的地板和围栏都是半透明的粉色花瓣,这些花瓣排布的并不紧密,星星点点浮在空中,主要是为了看出亭子的范围。从远看去,很像浮在空中的巨大樱花果冻。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牵“手”的地方,离衿为了给她惊喜,特意把闭着着眼睛的楚清宴带到亭中,没想到她一睁开眼,瞬间跪在了地板上并且抱住了他的双腿。 离衿承认他的心思并不单纯,一方面是因为楚清宴喜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日她害怕后缩在自己怀里,才建造的这个亭子。但没想到小姑娘还有这种操作,难道不应该扑到他怀里么? 更神奇的是,跪在地上的女孩一脸兴奋,“离衿你真是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的梦想就是走玻璃栈道!” 遇到女孩之前,离衿一直以为自己无欲无求,可是她的到来打破了所有淡定。就像现在,她跪在身边,那个位置怎么形容……反正他第一次产生了尴尬的情绪。 难耐地向后退,然而小姑娘抱的太紧,他一步都动不了。离衿只好运转灵力压住某个地方,不自然地说道,“我拉你起来?” “不用不用,”小姑娘的脸蛋因为太过激动而变得红扑扑,“我能坚持住,马上就可以站起来。” 离衿弯下腰,将她的手移到自己脖颈上,把人整个抱在怀中,无奈地叹道,“可是我坚持不住了。” “离衿你也害怕呀?” 吐字带出来的气流吹到他的皮肤上,离衿想, 我不害怕,但是你确实在要我的命。 * 空中楼阁的想法非常好,但是自从楚清宴搬进来,环境就变得诡异许多。例如透明亭子里摆着红木雕花大床,角落四散着无数破破烂烂的书籍,亭子正中间还有个石桌,桌边放的竟然是软塌,总而言之,小清新的亭子一跃成为长辈装修的新房,年代感十足。 离衿绕过地上的一堆破烂,面色不改地将糕点放在石桌上,还以眼神询问她为什么不进来。 楚清宴:有一种被妈妈发现自己没收拾房间的羞愧感。 然而当食物的香气飘散开来时,楚清宴立马将羞耻感抛之脑后,蹦跶着跳进亭子里,顺便还被一块灵石绊倒,直接栽在软榻上。 那块灵石是她昨天和仙鹤玩游戏用的,别人是狗接飞盘,她是仙鹤接灵石。说实话还挺有意思_(:з)∠)_ 离衿叹了口气,楚清宴年纪太小,根本是个半大孩子,他现在就跟养女儿一样,耐心如他偶尔都会被气的跳脚,可是他甘之如饴。 不,甘之如饴这个词也不准确,只要她在身边,就没有什么事能算作苦难。 心念一动,地上的杂物纷纷浮起,涌向角落突然出现的架子,离衿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怎么还不起来?” 因为脸埋在软榻里,所以声音也很沉闷,“觉得丢人。” “那我就当没看见,好不好~” “我又不是小孩子,”楚清宴四肢并用地爬起来,抹了一把脸说道。 “是,”离衿笑道,“清清不是孩子。” 楚清宴特别喜欢离衿笑,既有深山流泉的清澈,又有人间烟火的温暖,轻而易举就吹散她所有慵慵沉迷与不前。可惜她学过的所有诗词歌赋都无法形容这种美好,特别在这种时刻,山川静谧,云海翻涌,光线尘埃都凝固。她只能说:世间万物,都不及他。 小姑娘眼中的惊艳清晰可见,自动飞向书架的玉简啪一声落在地上,离衿掩在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 为了这一个眼神,他已经等了万年。 楚清宴并没注意到对方的心潮起伏,毕竟食不待我,再不吃,可就凉了。 桌上的食物她一个都不认识,味道也和现代的餐点完全不同。比如说甜的食物,并不是蜂蜜的甜或者糖果的甜,而是久别重逢的甜或者恋爱酸酸涩涩的甜,修真界的食物以感觉分类,而非味道。 楚清宴最近痴迷于一种浅绿色的果子,很像现代的青苹果,但它的感觉却是山川辽阔,星河远游。吃起来有一点寂寥,有一点萧瑟,但更多是自由和开阔,每一口下去都是一场旅行。 离衿知道她的喜好,每次都准备很多这种果子,只是今天楚清宴没有吃,反而下意识拿了七个摆在桌子上,分布呈心法前七页的样子。她还要继续摆,却被离衿按住了手臂。 他将果子放回白玉盘,“清清,你该休息了。” “我已经休息的足够多了,昨天和前天,我都有出门。” 离衿为了防止小姑娘抑郁,每天都会让她出去玩一会,可是楚清宴最多走到亭子,连青无峰都没出去过。 孩子不学习,做家长的焦虑;孩子太爱学习,离衿也很焦虑,他试图讲道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方法可能是错的。” 这还是离衿第一次给她讲心法,楚清宴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说,师父?” “心法讲究循序渐进,逐渐深入。就像四源空识经,第一层只要悟出能看见的因果,比如花开花落;可是之后,就要领悟看不见的因果,万物皆为虚妄,无生即为空,等到最后,就是在空无中寻得生机。”离衿指尖的桃花从有到无到绽放,“你不该把二十八星宿看做一体,当你一个都理解不了的时候,是无法悟道的。” 他说的很慢,可是楚清宴还是没有全部听懂,她自己总结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要一个点一个点研究。” “清清,”离衿摇摇头,“如果你永远觉得那是点,那么你永远也悟不了。” 说完这句话,离衿就不再言语,关于心法,他一直都不想多讲,只因修为太高,句句成谶言、字字含因果,很有可能误了小姑娘的道。 他想起她神识中的河流,现在她还是一颗种子,但早晚要长成无人能及的参天大树,这段路,她只能自己走。 离衿看着小姑娘若有所思的表情,眼中尽是忧虑。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清宴:世间万物,除了我妈,还有我爸,都不及他 离衿:第三名也可以 第61章 .6 楚清宴有个诀窍, 当软件不行的时候, 就用硬件来弥补。既然无法理解七宿, 她就到星星上去。 夜幕初降, 她坐在飞舟上驶向南中天。古人将二十八星宿按照方位划分, 称作东、西、南、北四宫,又将各宫所属七宿连缀想象为一种动物, 她今日选择的就是东宫。 苍龙连蜷于左,东宫七宿分别是角亢氐房心尾箕, 楚清宴躺在楼阁之上,将两手拇指和食指圈出长方形的框, 正好将东宫七宿置于其中, 然而她看了许久, 也无法将那一大片星星联想成龙的形状。 她开始尝试顺势而为,不再逼迫自己必须看出什么,而是专注于星星本身。在现代,楚清宴从没注意这些不起眼的光点,又或者说科技限制了她的感知, 提起星球,她第一反应就是万有引力定律和大大小小的撞击坑。 苏轼若是知道月球上一面死寂, 是否还能写出“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这样的绝句。 楚清宴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她控制着飞舟不断上升,一头扎在浩瀚无垠的夜色中。恍惚间甚至以为这是梦境,只是不知在这片星海中, 要浮潜几个呼吸才能遇到那个人。 亦不知何时起,那个人有了确切的名字,叫离衿。 她有时会想,喜欢上这个人简直太容易了。他优秀、温柔、耐心,似乎造物主用一切美好的品格铸造了他。特别这个人还对你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沉迷于离衿如同活着呼吸一样自然,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深入骨髓。 来到这个世界三个月,她开始有意控制望向他的频率,说话的时候可以看他,两人各自读书的时候不可以;请教问题的时候可以,他在殿中修炼的时候不可以。楚清宴定下许多条条框框,最后却只困住了自己。 “怎么偏偏是你呢。” “偏偏是谁?” 带笑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楚清宴歪头去看,离衿站在飞剑上温柔的看着她,他身后是银月皓影,闪烁的繁星如新雪初霁,没落在他的身上,却落在了她的心里。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指了指东方,“东宫七宿之首是角宿,那可是斗杀之首冲,先人为何偏偏选了大凶的星象作为第一个。” 离衿从飞剑上跃到房顶,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下来,“也许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并不觉得龙角有什么不好。” 角宿在二十八星宿中很特别,一是因为它为首,二是因为它只有两颗星星。由于黄道在这两星间穿过,所以日月常会在角宿附近,所以先辈把它们定位首宿再正常不过。楚清宴很清楚这个原因,她只是不能说出真相。 她敲了敲房顶,飞舟应声而下,“我们回去吧。” “不看了?” “马上就天亮了,我是来看星星的,不是看它们如何消失的。” 这句话是楚清宴胡诌的,要离开只是因为喜欢的人近在咫尺,她控制不住飞快的心跳,很容易被对方发现。可是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有一道光在脑海中闪过。 在现代,小孩子都知道星星不会消失,白天看不见是因为太阳要比它们更明亮,而且由于地球的自转和公转,星星的位置会有微小的变化。所以人们将一个瞬间的星图记录下来并无意义,它们是运动的,万物都是运动的,你要记住的是它们本身。 她将二十八星宿合在一张纸上毫无意义,纸上的永远都是墨点,而心里的才是天空。 那一瞬间,她的神识明显产生了开阔、通透的之感,怀里的书卷隐隐发烫,楚清宴拿出天穹七宿诀,发现里面的墨点已经消失不见,变成各个星宿真正的样子在纸上旋转。 离衿惊讶道,“你悟道了。” “这就是悟道?”楚清宴十分怀疑,“我还什么都没想明白。” “道无形无相、无始无终,你实际上已经明白了,”离衿详细解释,“我们现在回青无峰,你应该马上闭关 。” 楚清宴还处在玄妙的感觉之中,她觉得闭关之前有必要把事情说清楚,“我刚刚说偏偏是你,指的不是角宿。” “我知道,”离衿温和的笑了,小姑娘只要骗人的时候才没有表情。 “我说的你,就是你。” 这个离衿确实没想到,他控制着飞舟驶向青无峰,“那你说的何事是我?” “为什么遇见的偏偏是你。” 离衿将她的发丝挽在耳后,“为什么不是我呢?” 开阔之感又在神识中升腾,楚清宴立马盘膝而坐,在心中道出了她无法明说的答案:因为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如此痛苦而快乐。 —————— 闭关于修士而言是大事,特别是闭死关,届时神识不通五感皆消,一旦遇到危险,则毫无抵抗之力。因此修士们会在闭关前进入洞府,设置阵法秘术。像楚清宴这样,在飞舟上闭关的还是天下第一人。 所以沧溟宗出现以下神奇的景象,金丹修士闭目打坐,大乘修士时时刻刻都在摆弄灵石符咒,力图将飞舟打造得固若金汤,楚清宴闭关结束时,甚至没认出来自己在哪里。 她身边摆放数堆浅蓝色灵石,几乎覆盖了整个地面,她坐在上面,如同漂浮在汪洋大海之中。目之所及都是波光流转的阵法,一丝不漏地将她护在中间。 离衿拿着一块黄花梨木,正在飞舟边缘专心致志地雕刻,圆刀一点一划,娇俏的女孩在他手中渐渐成型,女孩巧笑嫣兮、眉目如画。 他盯着木雕的眼神,让楚清宴想起了爸爸看妈妈的目光,纵容、专注、满心爱慕。 楚清宴并不嫉妒,只是有点惆怅,同时也替离衿惋惜。他等了万年,合该等到他的姑娘,而不是平凡的自己。 她又想起闭关前的谈话,她多没希望自己不曾遇见他,就像花没开过,风没来过,那时一切如旧,她还有爱世间万物的能力。 离衿若有所感,一抬头,便对上她复杂的视线,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见了整个银河。小姑娘只突破了心法第一重,还不会收敛能力,殊不知她此刻有多美,浩瀚苍穹在眼中流转,广阔宇宙藏于心间。她若是笑,山川江海为之雀跃;她若是哭,日月星辰都失去光芒, 楚清宴以为他察觉了什么,“离衿,你怎么了?” “无事,”离衿道,“想看你修行的如何。” “具体说不出来,”楚清宴捡起四周的灵石,理出一条道路,“但是能感觉到自己和星宿的关系更紧密了,开始能够借用它们的力量。” 她没说的是,一开始她几乎要消散。悟道就是将规则化为己用,是修士和自然的斗争,星辰之力磅礴而耗大,好几次她都要迷失自我,可是每一次挺不住的时候,丹田之内就会升起另一股力量,它们是在她拿到天穹七宿诀是涌入体内的,没想到竟然帮了自己大忙。 说起悟道,还有一件事她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天劫?” 她这次顿悟,一下就从金丹跃为元婴,当然也要归功于莫名涌起的那股力量。类似于吃了大补丸,修为暴涨。 “有雷劫,”离衿毫不在意地说道,“我看你还在顿悟,就替你挡了。” 能把挡雷劫说的和吃饭一样,除了离衿不会再有别人。可是楚清宴却不能随意对待,哪怕他这么做可能不是为了她。 修士逆天而行,窃取天地的力量,雷劫既是惩罚也是警告,修为再高亦不能保证全身而退。因此,至亲也不会做出挡雷劫这种事,可是离衿却做了。 还不算他修因果道,知道这个行为会给飞升带来多少麻烦。 这种程度的恩情,已经不能说愿不愿意偿还,因为她根本还不了。刚才还因为悟道而兴奋的楚清宴,现在彻底没了精神,低着头不说话。 离衿知道自己吓到小姑娘了,但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受伤。自从修炼四源空识经后,他对飞升或者长生就愈发不在意,离衿懂因果,亦知万物不可强求。修真界都赞他平和宽厚,元正甚至说他不像个大乘修士,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不在乎,所以淡定温和。 唯有在楚清宴面前,他一万年的日子都白活了,劫云聚集的那一刻,他毅然决然执扇上天,六因俱散五果皆消,八方地狱归于无间,哪管什么天罚报应,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天道宿命亦不能动她半分。离衿庆幸自己赢了,否则小姑娘若是受伤,荡平沧溟宗都不能平复他内心的怒火。 我还能温柔的笑,不过因为你还站在这,眉眼如初。 将满腔热血压在心底,离衿拿出一些稳固元神的丹药给对方,“清清不用担心,我遮蔽了天机,这不算你的因果。” 他确实做的万无一失,但这从来都不是楚清宴关心的,然而他不想多说,自己也无法强求。她将丹药一口吞下,指尖掠过飞舟上的层层阵法,“你一直在这陪我?” “嗯,”离衿把木雕装入乾坤戒,“做这些阵法不算费力,还有时间雕刻。” “你刻的很好。” 好到哪怕木雕和她的相貌分毫不差,楚清宴也一眼就看出那不是她,他雕琢的女孩清澈而纯粹,是她想都不敢想的美好。 离衿摇头:“还不够好。” 他太笨拙,折笔断墨也画不出她的瑰姿凌逸,清扬婉兮。乾坤戒里的画作剪影,竟没有一个比得上小姑娘十分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自卑,她是有自知之明。 离衿纯属滤镜加成。 第62章 .7 宜苏山顶, 楚清宴坐在蒲团上修炼。 自从悟道后, 她一举一动都携着星辰之力, 稍不留神就炸裂山脉。青无峰的山头已经让她削掉一半, 法枢殿仅剩半面墙壁, 离衿正在移山填土,试图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本来她也应该一起, 因为修理补缀能增进她对力量的精准控制,然而楚清宴最近在躲着离衿。 近日来, 两人愈发亲密,绝对超出了某种界限。没有哪个朋友, 会在听她说做噩梦后, 跨越半个大陆赶来她身边, 只为倒一杯安神茶;也没有哪个师傅,会在两人过招时不攻不守,还附赠一句,“清清怎么对我都可以。” 最让楚清宴迷惑的是,离衿做这些事时, 不含半分旖旎。 她没谈过恋爱,但也知道在心爱之人面前是怎样的状态。会患得患失, 会自卑胆怯,会莫名其妙的痛苦或快乐。但是离衿完全没有负面情绪,甚至当她故意和宗门男修走得近一些时,也丝毫不见嫉妒。 他对她的好,就像雨露浇灌花苞, 暖阳照耀大地,永远都是自然包容、不求回报。 可是楚清宴受不得这种好,她既不能拒绝离衿温柔的对待,也不愿沉沦于注定没有结果的迷恋。所以她选择远远离开,护住自己的骄傲和底线。我可以喜欢你,但不能接受不属于我的宠爱。 好在除去乱七八糟的感情生活,其他方面的进度都非常好。白天她打坐修炼,晚上驾着飞舟同二十八星宿交流。她现在已经能完美地感悟天穹七宿诀第一重,而且第二重也渐渐有了头绪。离衿说按照这个进度,她也许不需要万年就能飞升。 楚清宴:听起来就满怀希望呢_(:з)∠)_ 将灵气运行两个大周天,吐出一口浊气,楚清宴神清气爽地起身,准备回青无峰吃饭。两山距离很近,她看到青无峰基本复原,甚至比之前还要高出许多,只是山上光秃秃的,还未种上植物,露出山体原本的灰褐色。 有点丑啊…… 楚清宴琢磨着找自然道或者木系的同门多种些树,以免下雨后山体滑坡。却在祭出飞舟时,看见了褚晨。 这一次,对方依旧是急匆匆的样子,“师妹,怎么样了!” 眨眼半年过去了,楚清宴都忘记自己还有个“任务”呢,她慢吞吞地收回飞舟,毫无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师哥,我忘了。” “你怎么会忘了,”褚晨一口气没上来,“师妹!你难道不想和师兄在一起了么。” 若不是想弄清魔修为何卧底在沧溟宗,又为何执着于干掉离衿,楚清宴早就懒得和对方纠缠,她理了理皱巴巴的法衣,“老实说真不太想。” “对嘛,师妹要是还想和师兄在一起,就……”褚晨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不太想和你在一起了,”楚清宴大声道,“和师父一起双修也挺好,他还能替我挡天劫呢。” 楚清宴后来才知道,离衿替她挡天劫一事,被整个沧溟宗看见了。怪不得她前几日下山,宗门弟子都用羡慕嫉妒的眼神看她。 褚晨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了,他试图挽救。方法就是满含深情地拉住楚清宴,“师妹,我们不是说好了在一起么,而且师兄也愿意替你挡天劫。” “你现在修为还没我高,怎么挡?”楚清宴摆摆手,“师兄,你还是回去好好修炼吧,不要给父亲丢人。” 三百年来,这是褚晨第一次被楚清宴拒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一冷脸,对方就急急忙忙道歉,立马言听计从。而且他作为化神修士,在魔界亦是说一不二的尊者,从未有人敢如此忤逆他。 这种情况下,褚晨顿时怒气横生,黑色魔气在他手腕环绕,破灭道如山岳一般压来,他竟是想要她的命。 道魔相克,楚清宴又差对方两个境界,她直接被压制住,灵力瞬间暴_乱。她暗骂对方太不敬业,一边勉强在指尖运起灵力,捏碎了手中的指环。 那是前几日离衿出门,特意给她做的护身符。不仅能挡一次攻击,还能瞬间通知他。本来楚清宴还吐槽为什么做成指环,现在她明白了,境界压制下,能动的真的只有手指。 离衿距她不过千丈,几乎是呼吸间就到了宜苏山。比他更快的,是化为利剑的因果扇。灵剑呼啸而来,像蛇一般缠绕在她周身,楚清宴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好像她与世界不再有任何联系。 小姑娘猛地睁大眼睛,离衿竟然斩断了她全部因果! 这是四源空识经的第三重,万物虚空。这样褚晨确实无法杀死她,因为他无法杀死不存在的事物。她不会死,却也失去了真正的“生”。 另一边,离衿感应到灵犀隔尘戒的损坏,一直绷着的心弦骤然断裂。 离衿说过,只要小姑娘高高兴兴地活着,哪怕她不喜欢自己,他也能对这个世界宽容而有耐心。然而她遇到危险这件事,撕碎了他温柔的面具。 他想都没想就祭出因果扇,同时八炎八寒地狱加身,离衿没用任何功法,也不管敌人是谁。他以因果封掉对方去路,业火寒冰灌于天地。乌云聚集在大陆上空,沧溟宗漆黑一片。整个宜苏山直接消散,本来是山的地方烈火和寒冰不断交替,八个轮回后,全部坠于阿鼻。 楚清宴一低头,看见了跟随地狱出现的冤魂怨魄,他们一半身体在黑暗的漩涡中,另一半疯狂地往外涌。有的魂魄甚至硬生生将自己拦腰截断,然而所有挣扎都没有意义,触_手形状的浓稠黑色将它们重新拉入地狱。 在昏迷之前,楚清宴告诉自己,“吓昏了什么,真不丢人。” ———————— 楚清宴怀疑自己在做梦。 因为离衿正抱着她,眼中的黑暗比地狱更甚。他的视线极具侵略性地划过她每一寸皮肤,手指在她发丝和锁骨间打转。 “仙尊,清清醒了么?”原主的父亲焦急地望向这边,然而房间被离衿设了结界,外人只能看见朦胧的虚影。 实际上,哪怕没有结界,父亲也看不见她。因果被斩断,她于万物都是空。父亲甚至不应该记得她,但是人活着总有痕迹,特别对于牵绊甚深的人来说,因果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斩断的。 楚清宴刚想答话,却被按住了唇,离衿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她还没醒,你们明日再来吧。” 父亲还要说话,母亲及时拉住了他,“清清在真人这,我们都放心,我们明日再来。” 满头雾水的父亲被母亲拉走,临行前,母亲向这边看了一眼,她的目光好像穿破了层层浓雾,看见了同样茫然的自己。那一眼,有慈爱有安抚,还有楚清宴看不懂的复杂。 “明颜很厉害。”明颜是母亲的法号,原主的名字也是根据这个起的。 楚清宴想说“是的”,可她的话被困在喉咙里,变成了吚吚呜呜的奶音,她以眼神询问对方,“为什么还不让我说话?” 离衿的怀抱一紧,他把头埋在她的耳边,语气温柔而诡异,“清清想他们留下来么?” 楚清宴倒是无所谓,她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也被迫继承了很多情感,但她还是对亲身父母感情比较深。 “可是啊,我想一个人陪着清清,”离衿也不等她回答,自言自语道,“以后都只有我们好不好。” 毫不夸张的说,楚清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离衿说的事情,完全有可能。修真界甚至不需要什么囚_禁,他只要不找回斩断的因果,她这个人就相当于消失了。到时候都不用选,自己的世界就仅剩他一人。 楚清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离衿这是……黑化了??? 沉默者的爆发往往更加剧烈。离衿完美外表下,是被压抑许久的凶狠暴戾,褚晨的所作所为给了他契机,一个毁掉伪装的契机。 被牢牢禁锢在怀中的小姑娘表示:我方了。 楚清宴想说点什么让对方打消这个想法,可是脑中一片空白。她和离衿相处的时间不长也不短,除去闭关修炼,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现在想来,除去原主自身的记忆,和这个人对自己极好之外,她竟然不了解他。 两人平日在一起,聊的大多是心法修炼。可即便是这样,离衿也慢慢知晓她的喜好。 最开始他给自己备的食物,她还不是完全都喜欢,可是到后来,她不喜欢的东西就没再出现过。这样的事有很多,他为她换了屋子,造出空中楼阁;他知道自己畏高又喜高,就将飞舟一再变大;他知道自己讨厌花草喜欢树木,就把法枢殿外的全部桃花换成青松绿柳。 还有许多她未曾发现的地方,全部被离衿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可是他喜欢什么呢,’楚清宴想,‘我只知道他喜欢一个女孩,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 小姑娘忽然有些愧疚,特别是当她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湿濡一片,身旁的人微微颤抖的时候。 愧疚会让人失去理智,楚清宴不知怎么,突然回抱住了离衿。 ——就这一次,我只放纵一次。今天以后,我还是那个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好姑娘。 “清清,”离衿打断了她的道德检讨,“我把自己炼成傀儡,永远陪着你好不好?这样,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楚清宴:所以你说的只有我们两个,根本不是囚_禁我,而是囚_禁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故事就想写的囚禁梗 第63章 .8 这种情况下, 即便她再不情愿, 也必须把话说清楚。楚清宴推开对方, “离衿,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又或者在做什么么?” 半黑化的离衿沉浸在他的幻想里,“变成傀儡后神魂自然消散。除了服从, 我不会再有任何思想,所以清清永远都不必与我分开。平日若是厌了, 还可以将我收在乾坤戒中。” 他似乎控制不住自己,不但重新将她禁锢在怀里, 还小心翼翼地吻上她的发丝。 楚清宴皱眉, 离衿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她决计先离开这里,让对方冷静一下。然而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清清真软,”离衿心满意足地抱着她,轻柔的吻沿着衣襟一点点向下, 他忽然话锋一转,“可是为什么呢, ”浓郁地黑色在他眼中翻滚,“为什么总想离开我?” 楚清宴不能说话,只好用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离衿轻笑了一下,拿出银色缎带缠住了小姑娘的眼睛,“清清,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乖一点,我把整个修真界都送给你好不好。” 眼前一片白芒,相应的其他感觉也愈发敏锐,四周好像沉寂了一会,然后小姑娘感受到了对方在做什么,离衿正在解她的衣带!!! 楚清宴怒极,杀意顿起。她运转天穹七宿诀,星辰之力不管不顾地涌入体内,磅礴的力量几乎要撕裂她的经脉,在丹田内栖息的灵力急速修补,但也弥补不了她近乎自残的做法。 三阴三阳经再也承受不住,骤然断裂。灵力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向外奔腾,附在经脉上的禁术也随之消散。 楚清宴冷笑,“我!乖!你!妈!”。 五指化掌,她用尽全身力气击向对方丹田。力量之大,直接将离衿震到地上,半个身体嵌入墙壁之中。 他愣住了。 沉默许久,楚清宴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药丸,她已经做好了以命相搏的准备,没想到离衿自己站起来,恢复了原来温和的表情,眨眼间,那个癫狂的男人就消失了。 “对不起,我……刚才失控了,”离衿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你身上的虚空经过几日就会消散,失去的因果也能回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怎样才能弥补……” 楚清宴毫不犹豫地打断他,“我不需要弥补,只要你永远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离衿听了她的话一震,几乎要站不住,“好……” 他语调中的哀戚和浓浓的自我厌恶,连盛怒的楚清宴都为之震惊。她突然想到,以离衿的修为,自己无论如何都解不开他的禁锢,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他希望自己这么做。 数次想要开口,楚清宴想问为什么,然而她的指尖拂过对方吻过的地方,终究什么都没说。 离衿苦笑一声离开了,楚清宴盯着他的背影,既觉得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心中酸楚。 既然两人都想离开对方,那么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 一连几天,楚清宴都没走出过房间。她的伤很重,全身的经脉都出现大小不一的裂纹,有的甚至直接断开。她现在就像漏气的气球,必须不停打气才不至于死亡。 离衿离开的第二天,父母如约来看她。父亲看不见她在哪,一来对着桌子说话,好一会儿才被看不下去的母亲拽到床边。 “你怎么不早说,”楚鸿枕抱怨道,“在女儿面前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明颜给楚清宴掖了掖被子,“清清,你好点了么。” 四源空识经很强大,哪怕明颜能穿破因果看见她,却也仅限于看见。楚清宴不愿让父母担心,笑着应道,“娘,我没事。” 楚鸿枕急忙地询问,“女儿说什么?” “她很好,让我们别担心,”明颜嗔了他一眼,“东西呢?” “对,”楚鸿枕一拍脑袋,“这是爹给你炼的丹药,有助于你恢复。” 楚清宴以为他说的丹药是几瓶,没想到她爹直接拿出两个乾坤戒,以心目视之,竟然有上万个瓶瓶罐罐。她惊道,“爹,咱家不过了?” 听母亲转述完,楚鸿枕笑着解释,“你爹是丹修,有钱!而且还有你众位师兄送的,”说到这他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反正管够。” 楚清宴暗暗记下奇怪之处,严肃地问道,“褚晨是怎么回事?” “唉,没想到他竟然是魔界长老,”楚鸿枕懊恼极了,“我竟然没看出来,让你在他身边潜伏那么久,还好你没事。” “女儿也受没什么影响,爹娘不必自责,”楚清宴更关注的是别的事,“有查出来他为什么卧底在沧溟宗么?” 楚鸿枕揉了揉额头,“他的尸身元神一点没剩,根本查不出来什么。掌门主张再调查几日,没想到浮寒真人今早就冲到魔界,”他叹了口气,“道魔之战真的要开始了。” 明颜比丈夫更细心,她补充道,“浮寒真人说魔修偷了他的法宝,没把你的事说出去。” 虽然道魔近百年就摩擦不断,早有大战之意。但是楚清宴却不能变成一切事情的起因,否则会受万人唾骂,离衿想得很周全,保全了她的名声。 楚清宴却感动不起来,她现在大概是一片心死的状态。离衿做过那样的事,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他。 母女连心,她不说,明颜却也察觉到女儿不太开心,她笑着拽走了父亲,“清清先休息吧,我们过几日再来看你。” “怎么就走了?”父亲疑惑道,“我还没和清清说几句话呢。” “你又听不见,等过几天好了,亲自跟她说。” 父母的声音逐渐远去,楚清宴攥着乾坤戒叹了口气,那里面的丹药,一半以上是离衿的。 —————— 无论如何,那些丹药很好用。楚清宴服了半个月伤势就好得差不多,而且也算因祸得福,经脉意外被扩充,弥补了原主根基不牢的缺陷。 灵气就好像河水,经脉则是河道。河道越宽,存储的力量才越多。原主天赋较差,修炼又不勤勉,难免经脉不够强悍。而经过这次星辰的冲刷,较之过去有了巨大的提升。 因果已经找回,身体也逐渐恢复,楚清宴决定去趟丹寂山,不知为何,爹娘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走出房间她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在青无峰里,这里不知何时被离衿修补好,而且四周都种上了她最喜欢的松柳,风吹过的时候枝条纷纷荡起,好像绿色的海洋。 楚清宴走到山顶边缘,下意识想祭出飞舟,却只召出了一把灵剑。 从今天起,我要学会自己飞。 虽然对高处依旧有些畏惧,但她还是顺利地到达丹寂山。落地的那一刻,楚清宴既喜悦又复杂——这世上,从来没有谁离不开谁。 丹寂山是父亲的山峰,白日很多弟子都在此炼丹。因此,平日的山峰都是烟雾缭绕,丹香诱人,然而今天却冷清清的,一路上没遇见任何人。 楚清宴走到正殿,竟然看见了整装待发的母亲,她不但背上了剑,还穿好全套法衣。 明颜看见她愣了一下,笑道,“你不来,我还要去找你呢。” “您要去哪,爹和师兄们呢?” “你还不知吧,浮寒去魔界杀了两个长老,上万的魔修弟子,”明颜将身上的剑绑的更紧一点,“魔尊盛怒下正式宣战,道魔之战已经开始。你爹早就被派去支援,我们作为长老,往日享受资源,此时定也该一马当先。” 战争不会立马进入白热阶段,最开始都是小兵互相试探。化神修士过去多半是鼓舞士气或者镇守后方,不会真的上战场,但楚清宴还是有些担心,她犹豫很久才说,“您一定要注意安全,我这里还有些多余的丹药……” “你知道么,”明颜唏嘘道,“清儿从来不会这样说话,她只会闹着跟长恒一起走。” 明颜的心法是浩渺蜃幻书,能堪破虚妄、洞察真相,自然能发现她根本不是原主,楚清宴一时也不该说什么,“很抱歉占据了您女儿的身体,离衿曾告诉我成仙就能让她回来……” 英姿飒爽的女子哈哈大笑,“浮寒是这么告诉你的?那他活该自讨苦吃。你就是我的孩子。” 小姑娘彻底迷惑了,“恕我直言,我有父亲母亲,也有之前的记忆,不可能是您的女儿。” “谁说你不能有别的父母了,”明颜眨了眨眼,几千岁的她还和小姑娘一样,“但你还是我的孩子。” “您的意思,我是她的转世?” “不是,”明颜拉过她的手,“你未曾入过轮回,只是失去了过去的记忆。” “那是重生?” “清清,你经历的要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多,只是我们还不能告诉你,只能等你自己去发现。” 如果排列出所有讨厌的东西,说话留一半肯定高居榜首,楚清宴皱眉,“为什么不能说?” “这和浮寒不教你心法是一个原因,”明颜怜爱的看着女儿,“说出来的话就会变成现实。而我们之中唯有你能改变一切,清清,这是一条注定孤独的路,可是我们都在帮你,你不要放弃。” 这个信息太令人震惊,楚清宴一时无比混乱。她想起原主,又想起离衿对她好,是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一直都是自己。 明颜没有继续说话,她在等小姑娘自己消化,这孩子旧路坎坷,前路更难。她曾试图用浩渺蜃幻书查探女儿的未来,竟然看到了万般变化,而只有一种是好的。 她的女儿啊,为何要受这样的苦。 楚清宴摇摇头,现在离衿喜欢谁已经无所谓了,破镜无法重圆,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那些丹药是离衿两个月前给你爹的,”明颜拉着她坐在椅子上,突然道,“清清,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楚清宴开始回想,两个月前……是她意识到自己喜欢那个人,并选择逃避的时候。 离衿了解她,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想要离开的意图,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却也尊重她的选择。 所以他设了这个局。禁锢她,激怒她,故意做出她无法原谅的事。以她的性格肯定无法接受,必然会选择震碎筋脉。 这样,她不仅能毫无愧疚地赶他走,道途还会更加通顺。 离衿确实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包括放弃他自己。 小姑娘伏在母亲的膝上,眼泪一点点将裙摆晕染成深色,“娘,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娘也不知道,”明颜慈爱地给小女儿擦了擦眼泪,“不如你自己去问问他。” 明颜那双眼睛能洞察一切,离衿确实从没离开过楚清宴,这也是他唯一做不到的事。 —————— 母女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明颜就被掌门紧急叫走了,楚清宴心神恍惚地离开丹寂山,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青无峰。 她停在空中楼阁上,这是为数不多没被破坏的地方,楚清宴靠在柱子上,疲惫地闭上眼。 这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傍晚,所有的颜色都沉静下来,变为透骨的黑色,月亮徐徐拉开夜晚的帷幕,和星星斑驳的光亮普照大地。 自离衿离开后,楚清宴第一次看夜空。不论人间何种景象,或战火燎原,或国泰民安,这片星空都不曾发生任何变化。 是轻蔑,还是漠然?是不是觉得它们高高在上,就可以决定一切? 她修天穹七宿诀,却不了解星星,就像她不了解离衿。楚清宴摘下手中的灵犀隔尘戒扔到地上,圆环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冷清清的亭子里。 小姑娘突然道,“离衿,你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大概是大型双标现场…… 第64章 .9 离衿站在飞剑上, 有点不知所措。 小姑娘不可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难道是习惯性喊他?离衿心中蓦然生出喜悦, 小姑娘还记得自己这件事让他觉得心满意足, 虽然远远无法抵消被厌弃带来的痛苦, 但已经足够支撑他活下去。 他想:这样就够了,我不能要求更多了。 下一秒, 圆环从地上升起,以诡异的弧度敲在他身上, 小姑娘准确无误地看向这边,“你愣着干什么呢。” 离衿的第一想法竟然是回头。 因欺骗带来的所有不甘和愤怒都慢慢消散, 不仅因为这个动作, 还有离衿的样子。他的法衣已经破碎, 失去效力的刻纹闪着暗淡的光,温柔的眼睛里尽是疲惫和绝望。 他从战场回来,一定连换衣服的时间都舍不得,就马上奔赴到她身边,在无数个她不曾出来的夜晚, 离衿只能站在窗外遥看闪烁的烛火。 离开对方,他远比自己要痛苦。 楚清宴招了招手, 又重复一遍,“离衿,你过来。” 她的语气很平静,甚至还带着点温柔,离衿愈发惊慌, 他显出身形道,“我不是故意出现的,我以为你看不见。” “我借了母亲的浩渺蜃幻书。” 明颜说离衿绝不会离开她,楚清宴是不信的。他把事情做得这样绝,完全掐断两人的联系,再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可明颜却告诉她,“清清,浮寒可以因为你的话去死,但他之后必然要在地狱杀出一条血路,只为回到你身边。” 楚清宴依旧不信,母亲就把浩渺蜃幻书给了她。这不是一场赌局,但明颜的眼神却在说‘我赢定了。’ 她后来想,自己未必不信,又或者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 不愿相信有人真的这样傻,也不愿思考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真相往往伴随痛苦,她又何必自讨苦吃。 山川寂静,云海无言,两人一站一坐隔了百丈。离衿没动,也不敢动,如果这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他只渴望光阴能走的慢一点。 楚清宴抬了抬手指,一缕银线从她指尖窜出,慢悠悠地飞过长风山谷,缠绕在离衿的腕上,他顺着这股力量向前,终于走到她身边。 “离衿啊……” 她叹完就不再说话,好像已经两人之间已经什么都不剩下,离衿心下酸楚,“你的伤好了么。” 曾经如此亲密的两个人,如今却只剩下寒暄。 “好多了。” “那我……走了?” “离衿啊,”楚清宴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母亲说你可以为我死,我是信的;只是我不信你愿意为我活着。”她的声音那么低,生怕惊扰了谁的梦境,“你得告诉我,那个你愿意为她活着的女孩,是谁?” 哪怕是骗她,离衿的话也不全是假的。他愿意被炼化成傀儡;愿意在她受伤后,不顾一切找魔修报仇;他也愿意因为她的想法,下定决心离开她。 在这么多愿意中,他唯独不愿意和她在一起。 “没有别人,”离衿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问,但也耐心地回答,“只有你,从来都是你。” “母亲也是这样说的,”楚清宴抬头看他,“但是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既是自己,又是别人?” 她的语气迷茫而困惑,像是走在迷宫里的孩子。离衿有些担忧,这种情况类似于心魔,他必须谨慎对待。所以他温柔的俯下身,右手手腕一震,荡出无数条银线。这些线有粗有细,以他的手掌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散去。 楚清宴被这幅景象迷住了,她好像见到了太阳本身,这一瞬间,漫漫星光和无边春色竟然都为之逊色。 “这些是因果线,连接着每一个与我有关的人,”离衿将这些银线一一指给她看,“这根连着掌门,他引我入道;这根连着你父亲,我曾救过他一命,”他又指向颜色暗淡的一个,“这个是魔尊,他与我会有一场大战。” 楚清宴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如果所有和他相关的人都连着线,不管好坏。那么为什么,这中间没有她? 离衿轻笑,他伸出左手,在她的视线下,无名指上渐渐显现出一道不一样的光芒,这道光芒极细,仅如发丝一般,但唯有一点,它是红色的。 楚清宴抬起自己的手,另一端果然系在上面。 “这是姻缘线,”离衿道,“是所有因果中,唯独不能斩断的那一根。清清,你感受到了么。” 离衿专注地看着她,第一次毫不掩饰眼中的爱意,汹涌澎湃的感情顺着红线涌入她的心脏。楚清宴好像浮游在广阔的海面,离衿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会带来轻柔的波浪,那些浪花争先恐后飘到她耳畔,不停低喃着,“我爱你呀。” 她想说知道了,但声音一出来就变成呜咽声。然而这也没关系,因为她的心意,亦通过红线传给了对方。 离衿笑着吻掉她的眼泪,这一次,楚清宴没推开他。 —————— 如果女人真心想说谎,男人是不可能发现的;同理,她们若是想闹别扭,男人也是绝对哄不好。 两人互道心迹后,第二天楚清宴就翻脸不认人,她从离衿怀里悠悠转醒,然后告诉对方,“你该走了。” 离衿以为她是关心道魔之战,“我不必日日去的,掌门只让我偶尔出现,以震慑魔尊。” “我的意思是,你该从我这里走了。” 他困惑地问,“走去哪?” “爱去哪去哪,”楚清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暗恋了万年,但还是第一次谈恋爱的浮寒真人眼中都是不解,他不知道世间有一种东西叫无理取闹,还试图解释,“我们不是在一起了么?是吧?” 楚清宴哼了一声,驾着飞剑走了。 离衿茫然地站在亭子里,莫名就想起梦里看过的一个叫表情包的东西,他现在就是——黑人问号脸。 丹寂山正殿的西南角,楚清宴敲了敲那里的水镜。很快,对面就显现出明颜的脸。 她明快的笑着,“怎么样,娘是不是说对了!” 楚清宴觉得她娘比自己还要幼稚,此时便是一脸求表扬的表情,楚清宴无奈道,“您说对了。” “那你们昨晚有没有,嘿嘿嘿?” 修真界的民风比较……开放。一切皆由灵力控制,不会有包子突然出现,男女也算平等,至少在高阶修士之间是这样的。最重要的是修士逆天而行朝夕不保,除非苦行僧,大家都不太忌讳春风一度。 楚清宴摇摇头,“没有。” “怎么回事,”明颜看出来她不太高兴,“难道你们没有说清楚?” “说清楚了,”姻缘线一连,两人之间再无秘密,离衿读懂了她之前为何逃避,楚清宴也知道他一直爱着自己,但她还是有些别扭,“我不太习惯这里的习俗,在我们那边至少有个告白什么的。” 明颜怜悯地看着她,“哦,你们的世界真可怜。” 楚清宴想说不是,告白、求婚都是爱的表达;但她又觉得明颜的话有点道理,现代人的试探、情话都源于不确定,如果他们也能像修真界这样,一眼就看出对方的心意,两人真的需要那么多没有意义的过程么?女生早就知道男生喜欢自己,男生也早就明白女生会答应,这样的告白有必要么? 她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社会学问题,转而关心起正事,“娘,你那里怎么样?” “不太好,”明颜摇摇头,“不知道魔修用了什么方法,让我探查不出区别,长恒在你爹和我身边潜伏了那么多年,肯定有什么秘法遮蔽天机。” 明颜由于心法特殊,被掌门召去找出修士之中的卧底和叛徒,还随身有高手护法,简直不能更安全,她之前带着剑,仅仅是因为觉得好看…… “我这边的事不用担心,你还是抓紧修炼,我担心这场战争会持续很久,谁都躲不过,”明颜忧虑道,“清清,我们现在还能护着你,但是你永远不要失去警惕之心。” 明颜是真的爱这个女儿,她没有将对方一直护在羽翼下,反而鼓励她自己飞翔,楚清宴不免有些动容,“娘,你也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不说这些严肃的事了,”明颜将水镜一转,画面不再是简陋的房间,变成了郁郁葱葱的树林,“你还有事瞒着我对不对,刚才我看见你犹豫了。” “娘,您可真是火眼金睛,”楚清宴顿了一下,语气有点低落,“虽然你们都说我是她,但我始终觉得自己不是。您看,我和她除了相貌,一点都不一样。” 这才是她真正离开离衿的原因。楚清宴始终无法接受自己混乱的人生,她还是比较粗暴地认为,她和原主是两个人。这样一想,她怎样都认为自己是个替身? “清清,那么我问你,如果你有之前的记忆,还知道自己是怎样重生的,你是否还认为自己不是她?” “这不一样。” “可是在我们看来是一样的,”明颜道,“我们只觉得你失去了一段记忆,但你还是你,最多在中间发生了一点小变化,但本质还是相同的。” 楚清宴真的很难把性格完全不同理解为“一点小变化”。 “你是庄周,也是蝴蝶,”她的母亲坚定地望着她,“你可以觉得混乱,但无论如何都不要辜负爱你的人。” 老实说,楚清宴还是有点无法接受,但是她现在不必孤军奋战,因为所有问题都有另外一个人和她分担。 楚清宴关闭水镜,觉得自己该回去了。 第65章 .10 曾经, 楚清宴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努力就有回报。直到遇见三步上篮, 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第二步起跳, 就把座右铭就改成“放弃也是一种选择”。 现在, 她又遇到了飞剑。 这根本不是放弃就能解决的问题, 她真应该把这些破剑烧了。又一次从高空中栽下去之后,楚清宴选择走路回青无峰。你问飞舟?她拿来换明颜的浩渺蜃幻书了, 她娘的原话是,“清清啊, 虽然我是你娘,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于是地主抱着觊觎许久的飞舟走了, 并留下一本她根本不需要的破书。楚清宴不由感叹, 她娘真是空手套白狼的高手。 愤怒地把飞剑扔在地上, 又泄愤般踩了好几脚。楚清宴沮丧地往南走,修真界交通工具非常匮乏,除了仙鹤就是飞剑,大一点的就只剩下飞舟。挪移术化神以上才能学,所以现在她只能走路回家, 按照她的脚撑,怕不是要走个三天三夜。 其实也可以叫离衿来接自己, 但是楚清宴不太好意思,毕竟她也不能说,“虽然我刚才莫名其妙跑了,但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因为我不会御剑……” 离衿固然不会嘲笑她, 但是情侣之间就是这样,总有一些不想让对方知道的小缺点。楚清宴不由得开始怀念两人还没有互明心迹的时候,那时反而不会顾忌太多。 身后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可能是附近的小动物出来觅食,楚清宴也没管,直到那个声音离她越来越近。回过头,发现竟然是刚才扔掉的飞剑,一跳一跳地跟在自己身后。 这只是最普通的灵剑,并没有灵识,如何能行动?莫不是什么魔修留下来的暗器? 楚清宴如临大敌地盯着它,运转灵力右手掐诀随时准备战斗,然后就见它径直越过自己,妖妖娆娆地拧走了。 楚清宴看看它,又看看自己,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她跟着小破剑一路前行,大约走了十分钟左右,就被一座光秃秃的山峰挡住。这座山岩峦纵横、高耸入天,像一把利剑笔直地插入地面。山上没有多少草木,唯独几棵破败的松树倒挂在半山腰。 山脚处有个石碑,经过常年风吹雨打已经出现开裂的现象,“葬山”两个字被拦腰截断,却丝毫不损字上的磅礴剑意。 楚清宴以为小破剑会转弯,没想到它歪歪扭扭地跳到山峰结界前,十分眷恋地蹭了两下,然后就向后一倒,再也没起来过。 怎么好像还有点悲壮?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天穹七宿诀覆于手腕,在灵力的带动下闪着白光,仔细分辨,那是无数颗微小的星星在绕着她掌心旋转,而其中最明亮的,是两颗并排的星星,它们在最顶端,好像高高在上的兽角。 小破剑依旧没有动,楚清宴试探地踢了它两下,发现之前驱动着它的力量好像消失了。她想抬头看看究竟是什么在吸引它,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在她面前,是一片纯粹的黑暗。这片黑暗仿佛无穷无尽,左右都没有边,很像她晚上躺在飞舟上看见的夜空,只不过这里没有星星和月亮。最重要的是这片黑暗不含任何扭曲邪恶之感,只是简单地吸收一切光芒。 即便如此,也让楚清宴感到不适,她向后退了两步,漆黑之境忽然变为普通的山脉。她再次向前,那片黑暗就又出现了。 难道是黑洞? 按理说这是沧溟宗的山峰,楚清宴本该知道这是哪里。然而原主,不,原来的她委实是个学渣,仗着父母是门派长老就在书院偷懒,只认识几座最有名的山头,别说这个不知名的山峰,连藏经阁都不知道。 楚清宴若有所思地盯了石碑一会,然后掉头就走。 她才不要像鬼故事里的脑残主角一样,看见什么奇怪的地方就往里钻,这片黑暗摆明着有问题,她才不要管。毕竟自己缺乏修真界常识,修为也不算太高,还是回家告诉离衿让他来处理吧。 走了两步,楚清宴渐渐察觉出不对劲,自己明明转头了,为什么小破剑和石碑还在自己的前方?她为了防止那是陷阱,根本没敢动,难道是谁在和自己恶作剧? 楚清宴猛地回头,发现身后也同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山、结界和地上的剑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楚清宴环顾四周,普通的山间景色竟然通通消失,四面八方都变成那座古怪的葬山。连天上都未曾幸免,灵剑直接无视万有引力,非常不科学地倒挂在天上。 “呵呵,”楚清宴冷笑,“你让我进,我偏不进,看谁耗得起。” 小姑娘站在众山之间,掐断了手里的灵犀隔尘戒。危机当前,面子什么都是浮云,然而她等了好久,也没看到离衿。 这就非常古怪了,因为灵犀隔尘戒戴在无名指上,与姻缘线相通,离衿绝对不可能感受不到她的召唤。这么长的时间,哪怕他在大陆的另一端也能赶过来,除非……他被隔在外面了。 思索片刻,楚清宴拿起一块石头扔到了天上。那石头没受到任何阻拦,轻而易举就穿过结界消失不见,连一点波动都没引起。 有点古怪。 结界是保护,大多由无数阵法交替而成,是一种类似光的能量,任何物体穿过结界必然产生变化,但是那块石头没有。除非,这根本不是结界,而是幻象。 这里的山峰一直都是漆黑的,只不过被谁披上了一层幻象,假装成普通的山脉。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它有危险,在外层布下结界防止弟子误入不是更安全么,为什么要加上一层可有可无毫无用处的幻像? 没等她想明白,眼前的景象就开始发生变化,那些山忽然变大,不!是它们在向中心靠近,这山在逼着自己进去! 巨石越来越近,然而楚清宴面色不变,封了五面又如何,她还剩下一条路呢!手腕微动,二十八星宿在她周围缓缓升起,几千颗星星弥漫在她四周,顺着一个方向移动,突然,这些星辰猛地砸向地面。 一个十几米深的巨坑出现在眼前,楚清宴纵身一跃,这次真的变了脸色,地面下竟然也是那座山峰!她来不及收势,一头扎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一阵天旋地转后,楚清宴发现自己变回了站立的姿态,她前后左右都是黑色,好在星星依旧在她周围环绕着,不至于失去视线。 越是危险的情况,就越应该冷静。她深呼一口气,开始回想起刚才坠入黑暗的过程。这座山应该是能扭曲空间,所以她无论从那个方向,其实都是向前,那么她只要转身就能出去。 楚清宴刚回头,却发现自己撞上了一个东西,借着星星的光去看,竟然是一把浮在半空的灵剑。 这把灵剑和她之前扔掉的不一样,剑锋凌厉,剑身散发出圆润饱满的光芒,至少是中阶法器。 修真界的法宝分为三个品级,灵器、法器、仙器,每个品级又分为低中高三阶;高阶灵器于普通修士都一物难求,这里竟然随随便便就飘着一个? 楚清宴若有所思,她将神识外放,嘴中默念口诀,弥漫在她周围的星星慢慢变大、扩散,不一会,由星星构成的四大神兽在空中显现。她高喝一声“去”,除青龙之外的所有神兽向八方飞去,彻底照亮了这片黑暗。 在星星的照耀下,一座高大的山峰和数以万计的灵剑显出身形,山峰较她之前看见的并无不同,连枯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只是外面的葬山被结界包围,而这里的,却是被数以万计的灵剑环绕着。 突然,这些灵剑仿佛觉察到她的存在,全都调转方向,将剑锋指向她,楚清宴五指瞬间闭合,那些扩散到四周的星星迅速收回,重新聚集到她周围。 四周又变成一望无际的黑暗,楚清宴凝目去看最近的飞剑,果然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她刚松了一口气,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传来, “小姑娘,你师父没告诉你,这葬剑山见不得光么?” 声音直接传入神识,如果对方想甚至能搅碎她的大脑,然而楚清宴却松了口气。葬剑山顾名思义,是沧溟宗的武器库,类似于藏经阁的存在,而刚才发出声音的人必定是门派长老。 她彻底将天穹七宿诀收回,鞠躬道,“抱歉前辈,我非剑阁弟子,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哦?这里非剑阁弟子不能入内,你是怎么进来的?” 声音不含任何怒气,反而带着点好奇,楚清宴乖乖将她如何从飞剑上掉下来,又如何被逼近山中解释一番,最后红着脸小声道,“晚辈并非故意,只是实在不擅长御剑。” 对面沉默了许久才回道,“也罢,都是天意,你去找到自己的剑吧。” 楚清宴不知道,声音的主人就在她十丈以内的地方站着,他仔细地打量着小姑娘,心中啧啧称奇:这葬剑山外八百道阵法层层铺叠,除剑阁长老外皆不知进入方法。而且葬剑山十年才开启一次,其余时间任何人走进来都是普通山峰,这女娃,竟然一摔就进来了? 楚清宴可不管对方多么惊奇,她站在黑暗中,脸几乎皱成了包子。 才在藏经阁感悟了一回,又要在葬剑山里来一次,各个都说天意,也不知道天意知不知道,她根本不会用剑啊啊啊啊。 第66章 .11 两个时辰后, 葬剑山内没有一丝变化, 依旧是壁立千仞的山峰和密密麻麻的飞剑, 以及毫无头绪的楚清宴。 小姑娘已经试遍了所有方法, 包括但不限于打坐顿悟、用神识查探、闭着眼睛乱走、来一段剑舞, 但没有一把灵剑搭理她,甚至还飞的更远。 而且刚才说话的长老也再没出现过, 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楚清宴觉得自己找到剑之前, 可能就已经承受不住先疯了。 无奈之下,只好重新祭出天穹七宿诀, 只不过这一次她将光芒控制在半步左右, 这样既不会被灵剑排斥, 自己也不至于崩溃。 不想再浪费体力,楚清宴决定冷静下来想想办法。她坐在地上,用手指随意地点在漂浮的星星上,有的星星比较羞怯,她一来就飞走了;还有的比较大胆, 主动飞来缠在她的指尖。小姑娘被钻进她袖子里的小星星弄的好痒,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而这一切, 都被掌门元正真人,剑阁阁主管星流和离衿看在眼里。 管星流,也就是刚才和楚清宴说话的男人,笑着打趣道,“你徒弟不太聪明, 但是胆子还是挺大的。” 毕竟很多剑阁弟子来到这,不是吓疯了就是不停地找剑,能像楚清宴这么闲情逸致的还真不多。 黑着脸的离衿瞪了他一眼,若不是管星流修为高,只怕要被这一眼重伤,他把暴起的本命灵剑按下,“浮寒,不用这么小气吧,开个玩笑就气成这样。” 离衿想,我气得可不只是这个玩笑。 他被楚清宴莫名其妙扔下后,反思了很久也没明白她为什么不高兴,就在决定先找到小姑娘的时候,灵犀隔尘戒又断了。 离衿简直要疯,上次他是将计就计,这次可不是。小姑娘伤还没好,遇到危险真的撑不住。挪移术瞬间就到了葬剑山附近,然后他就看见整个山脉坠入古怪的黑色中,他使出因果诀强行把小姑娘弄出来,却被同样赶来的元正真人阻止了。 “浮寒,这是本命灵器在认主,你切莫出手。” 道理都懂,可是离衿的手怎么都放不下来,他甚至想自己进去…… 还好被随后赶来的剑阁阁主拦住了,而且若不是他拿出坤元镜的能看清山中景色,也未必能拦下离衿。 此时镜中的小姑娘已经不再和星星打闹,她边走边从储物戒中翻出几个果子,小口小口的啃着,还不忘问路过的灵剑,“兄弟,一直飘着是不是挺累的?来一口?” 这把灵剑不理她,楚清宴也不气馁,转身对另一把红色的重剑道,“看来他比较内向,但我觉得你性格一定比较活泼。” 活泼的灵剑重重地砸了她脑袋一下,然而施施然飘走了。 楚清宴揉了揉额头,小声嘀咕,“看,我就说它比较活泼嘛。” “哈哈哈哈,”站在云层上的管星流笑得直不起腰,“浮寒,等她出来之后送到剑阁吧,反正你也不会剑术,我保证亲自己教她。” “徒弟可以送人,”离衿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圆环,“但她是我夫人。” 因为常年住在藏剑山,对外界的消息并不灵通,管星流既不知道离衿替他徒弟挡了天劫,也没看见他冲冠一怒将整个宜苏山崩裂。剑阁阁主听闻后张大了嘴,满脸不敢置信。 “她才多大,你可真下得去手。” 元正真人打断了两人的话,“你们看。” 坤远镜里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越过层层灵剑,走到了山体边缘,她若有所思的盯着绝壁,弯腰把裙子撕了。 楚清宴想的很清楚,她一直在边缘晃悠,要搜索完全部区域,可能要半个月。但如果站在中心,她就能一次性看见所有飞剑,肯定比现在快。所以她决定爬上山,到山顶看看。 而且现在攀岩很容易,她把灵力覆在手上,能直接插进山体,根本不用担心发生危险。因此她把多余的裙摆撕成碎条,一部分绑在手上,一部分将宽大的衣服绑紧,手掌一用力,三步两步窜上了葬剑山。 管星流都看呆了,“这是什么野路子。” 离衿也皱眉,小姑娘这样做,太危险了。 所有人关注的主角倒是很开心,楚清宴发现这座山很好爬,上面布满了石头棱角,虽然看起来险峻,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很容易,不到半个时辰,她就站在了山顶。 小姑娘站在高处,先是深呼一口气,然后突然灵力外放,大喊,“崽儿啊,你能不能自己飞来,我走不动啦!” 声音阵阵散开,肉眼可见的波纹向八方散去,好像在黑色的海洋中投下一颗石子,只不过,这颗石子没有惊动任何游鱼。 葬剑山鸦雀无声。 看来不吃苦肉计?楚清宴继续喊道,“我家特别有钱,保证给你最好的洗剑池和剑鞘。” 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她的剑还挺高风亮节。 楚清宴想了一会,用极小的声音说,“我修为一般,从没用过剑,而且忘记了很多事。其实我能感受到你,是不是我们以前认识。” 平静的山峰中,突然有风吹过。 楚清宴却并没有察觉,她继续道,“如果你确实穿越星河来找我,那么你辛苦了。” 最后这几个字她说的又柔又软,像月色拂过山川,温柔地能流下泪来,楚清宴并非故意讨好,而是她真的感受到一种牵连,好像它陪了自己好久好久,一同穿过狂风骤雨,走过夏日骄阳,天地之初,它就在她身边。 这句话说完,周围终于有了响动,楚清宴睁大眼睛想看清她的剑究竟在那里,却感受到一阵剧烈的晃动,她脚下的山好像在地震。 可是莫名地,她就不觉得害怕,楚清宴将手覆在岩层上,“你被关在里面了?” 没有人回答她,反而山体越晃越剧烈,整个大地都被带动着开始坍塌,结界外也不例外,离衿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难道是仙器?” 管星流绷着脸,半天才憋出来三个字,“不知道。” “葬剑上的每一把剑你不是都认识嘛!”离衿时刻观察着坤元镜里面的情况,随时准备将小姑娘带出来。 “我是认识每一把剑,”空气都在颤动,管星流稳住身体,“但是我不认识那座山,连古籍中都没有记载。谁都不知道这座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剑放在这里,从沧溟宗在,它就在了。” 离衿气急,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不早说,山体已经摇摇欲坠,马上就要坍塌,他运诀就要进山,却被元正真人拉住了, “你看。” 葬剑山确实在崩塌边缘,但是在最高处的女孩却纹丝未动,她周身被剑光环绕,仿佛冉冉升起的太阳。 楚清宴浮在空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她的大脑,又好像没有,不知怎么她突然说出两个字,“朝歌?” 这两个字像是开关,葬剑山不再摇动,而是拔地而起,它托着楚清宴扶摇而上,直到云海之中。突然,这座山开始裂开,表面的岩层土壤慢慢掉落,露出冰冷寒凉的剑身。 楚清宴的剑并非被压在葬剑山下,葬剑山就是她的剑。 万丈寒剑在她脚下寸寸缩小,直到恢复普通大小,楚清宴站在剑上,再也没有往日的惧怕惶恐之感,这是她的剑,是她的伙伴,是并肩作战的兄弟,楚清宴心念一动,灵剑载着她御风而行,飞快地在山海中穿梭。 正当兴奋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主人,你怎么能把我忘了。” 有画面闪过,纯白空间里愤怒的光团和女孩在说些什么,楚清宴突然开口,“系统???” “哇,主人你想起来啦!”26号泫然而泣,差点没把楚清宴摔下去。 “只是脑海中有一些画面,”楚清宴道,“你怎么会变成剑?你之前也不叫我主人吧。” “我也不太清楚,您和陈浸触碰钥匙之后就消失了。等我再次清醒,就变成了插在地上的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主人,好像数据深处的设定?” 时隔许久,楚清宴终于又听到了这个名字,“陈浸?钥匙?” “陈浸是上个小世界的攻略目标啊,”系统解释,“至于钥匙我也不清楚,是您自己说,那是应许之地的钥匙。” 楚清宴下意识就觉得,应许之地这四个字非常关键,然而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我都忘了,你给我讲一下吧。” 系统埋在山中好久,也想多说说话,它像讲故事一样讲出她的过去。关于重病住院,通过得到爱意值重获新生;关于赵瑾、周锦白、云烬……每一个她爱过又失去的恋人,它讲的很好,楚清宴感觉自己真的好像浮泛在生与死与爱的川流上,她漂泊许久,又总能找到归途。 系统最后说道,“主人,您还一直觉得攻略对象都是一个人。” 楚清宴笑了,曾经的自己更加聪明,她大胆热烈。完全不像现在的自己,紧紧地攥着胆怯和自卑不放下。 “主人主人,您说他们真的是一个人吗?” “也许吧,”楚清宴歪头想了想,“但是我突然发现,我不是庄周。” “嗳?什么庄周呀?” 小姑娘没有答话,她想起明颜曾说过,她既是庄周又是蝴蝶。可是现在楚清宴明白了,既然一切都是真实的,又何来庄周蝴蝶一说。她从不曾做梦,只是走得太远,而忘记了一点点东西。 山下还有人在等她,楚清宴御剑而下,微笑着站在离衿面前,想说她想明白了。可是还没等她开口,管星流黑着脸冷哼一声。 楚清宴回头看去,葬剑山已经变成一个大坑,无数灵剑散落在地上,结界阵法全都损坏,就连周围的山都坍塌了好几座。 小姑娘红了脸,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用赔嘛?” 第67章 .12 赔是不用赔的, 但是管星流也不会轻易放过她。毕竟葬剑山完好无损地存在了数万年, 她才进去一个时辰, 就彻底毁了, 达成了一个月内破坏三座山的英勇成就。 经验+3, 声望-10000,师徒二人在敌对阵营的边缘不停试探。 最终, 经过三方激烈的拉锯,楚清宴要付的代价是她必须去剑阁。 “瞧, 你夫人又怎么样,还不是成了我徒弟。”管星流一脸坏笑, “而且浮寒啊, 你是不是也该叫我一声师父?” “师父, ”谪仙般的男子温和一笑,他仿佛不是站在废土之上,而是端坐在云海仙境,“以后要常去打扰了。” “啥、啥意思?” “清儿要去学剑,我陪着也是理所当然。”神仙露出他恶魔的双角, “希望师父,以后能好、好、招、待。” 最后四个字被他说的极重, 刚才还得意洋洋地剑阁阁主瞬间蔫了。二人自幼相识,几乎是同时步入道途,管星流见识过离衿的冷漠孤独,如今真心为他找到道侣而高兴,他大笑着御剑而去, “那么浮寒,我们过几日见。” 如今战事紧急,元正真人也是察觉到异象才赶来,他还要回去处理魔修卧底一事,因此也点点头走了。离衿温柔地望向他的女孩,“清清,你还好吧。” 楚清宴想说她很好,长久盘横在心上的阴霾已经散去,她能够分清自己和原主的区别,那不过是她的另一面,喜欢也好厌恶也罢,但终归能接受;她也能接受他的做法,因为无论离衿变成何种样子,她也会一样爱他。 但她又觉得不必告诉离衿,因为他是知道的,当她坐在仙鹤上,穿过半个天空时他就知道。知道他们哪怕身陷囹圄困于泥沼,也终会挣开枷锁得以窥见天光。 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下,楚清宴捧住了他的脸,“离衿,我从没觉得哪一刻能比现在更好。” 她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吻一触即分,离衿愣了一下将她的额头抵在自己胸口,下一秒,楚清宴进入了漫天雪光的世界。 这是离衿的神识。 如果将每人的神识比作一幅画,那么离衿的肯定是其中最漂亮的那个;他的神识是一座雪山,山下繁花盛开,山顶白雪皑皑。融化的雪水化作溪流自山腰蜿蜒而下,汇聚成澄澈透明的湖泊。湖中碧波荡漾,有个女孩坐在舟上,她好像看见了什么,拈起一只桃花静静地笑着。 楚清宴再也不会认错,那个女孩从来都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离衿修四源空识经,因是她,果是她,情深似海矢志不渝皆是她。她想起他在飞舟上刻的雕塑,原来在离衿心里,她早就是从冰雪中开出的白花。 楚清宴向后一倒,退出了离衿的神识,她将刚才捏碎的灵犀隔尘戒重新放回他的手里,“你刚刚对剑阁阁主说我是你夫人,那是假的。” “清清说得对,”离衿在她头顶闷笑,丝丝甜蜜撞击着他的心脏,“所以我该怎么做?” “所以啊,”楚清宴抬头,眼角眉梢流转着春色,“你该去夫人家提亲了。” —————— 这个亲没有提成,去剑阁的计划也落空,离衿为明颜夫妇备下的礼物统统给了楚清宴,只因为魔尊出世了。 魔尊沈黯,天下唯一一个能与离衿媲美甚至是碾压对方的男人。他两千年前从铁树地狱出来,身后是累累白骨和利刃化作的枝丫,一手往生诀毁天灭地。 此人一现世就杀了当时的魔尊,又在两千年内修至大乘圆满,他以雷霆手腕为基础,用绝对的实力震慑魔修,让一盘散沙的魔界逐渐有能够对抗修真界的能力。 “你打不过他?”楚清宴嗑着瓜子,像听故事一样听离衿科普。 “我们境界相同,功法心法皆相克,所以结果很难说,”离衿道,“我希望你不要去。” 魔尊现世意味着这场战争正式开始,当作炮灰的小兵可以退下,这已经是王与王的比拼。除了几个镇守的长老,沧溟宗所有元婴以上的修士全部奔赴战场,在冥江畔严阵以待。 “我必须要去,”楚清宴握着朝歌剑,这是那天她不由自主念出的名字,“我能感觉得到,或者是魔尊沈黯,或者是冥江,又或者是魔界,还有可能是他们全部,反正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 修士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往往是天兆。但是天兆也分好坏,修士们应召而来,有时可能遇见秘境法宝,有时也可能是埋骨之地。 离衿叹了口气,他握起楚清宴的手,“可是你都不会执剑,我怎么能放心。” 小姑娘像绣花一样翘着指尖握剑,这种拿法在战场上一瞬间就能被敌人夺走武器。 “本身我就不是用剑的,”楚清宴哀求道,“我保证不上战场,只留在后方,有危险第一个跑。” “你保证?” 楚清宴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实话实话,“保证不了。但是离衿,你要明白哪里都不是绝对安全的。你又如何能确定沧溟宗没有卧底奸细呢?在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只有你身边。” 半哄骗半威胁,离衿终于点头同意,他抱起小姑娘,下巴搭在她的肩上,“你总能说服我。” 楚清宴轻笑,“是啊,因为你爱我嘛。” 在离衿看不到的地方,她皱着眉看向西方战场,应许之地四个字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楚清宴有一种隐隐约约又万分肯定的直觉,此次前行危险至极,恐怕是九死一生。 “不过,这一次你好像特别惧怕我过去,”楚清宴敛起所有情绪,“有什么缘故么?” “你见过我的功法,是由东岳大帝撰写的十八泥犁,”离衿顿了一会说道,“而沈黯的功法,是六欲天,也就是诸天众。我总觉得这两者有关联。” 楚清宴第一想法就是讽刺,修真界炼无间,魔界却修众生,然而万物却皆有缘由,她问道,“当初你为什么选择泥犁?又为什么觉得两者有关联?” “我出生时嘴里就衔着记录十八泥犁的玉简,开始我也逃避过,但是掌门告诉我功法无有好坏,我应该把它看做天赐,”离衿道,“后来,当我修习四源空识经,能看见因果线起,沈黯那根线就存在,但我过了几千年才认识这个人。这一切仿佛不由我决定,都是天命。” 楚清宴若有所思地盯着离衿手中的白光,她想到前几日系统告诉她的剧情,虽然这次穿越并非由系统决定,但依然神奇的找到了这个小世界的剧情。 在剧情里,楚清宴被褚晨迷惑,在道魔战之前终于下_毒成功。离衿被沈黯杀死,但是他却非常不高兴,不但没有奖励褚晨,反而也杀了他。而她在大战开始前也随着褚晨来到魔界,成了沈黯的妾室。 最奇怪的是沈黯对她的态度。 他娶她不过是因为魔界的规矩,魔修死后宝物女人全都归胜利者,所以剧情里她是以战利品的身份来到魔尊身边,但后来,他却真的好像爱上她一样。 但这样说也不准确,两人相处时魔尊确实浓情蜜意,但每隔几日,他必定折辱她一番。很像现代臭名昭著的泡学,他在不停打磨她的锐气和自尊,最终让她彻底依附自己。 楚清宴不由得开始在意起这些剧情,因为她现在知道了,自己就是原来的楚清宴。那是不是也意味着,这是本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而她之前穿越的小世界,所有原主会不会都是她自己? 发自内心的惧怕油然而生,现在的一切还都处于假设阶段,但如果这是真的,这将代表一个很可怕的事实——她曾经无数次都被人折辱又郁郁而终。 姻缘线连心,离衿感受到她的恐惧,“你在怕什么?” 楚清宴环住他的腰,将自己埋在他怀里,咬着唇说道,“我有一种感觉,我们会遇到巨大的危机。” “别怕清清,”离衿将小姑娘从怀里捞出来,不停吻着她颤抖的眼睛,“无论如何,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 离衿不想让楚清宴去的原因还有一个,他修因果道,与天道的连接更加密切,楚清宴只是一种感觉,他却是几乎能确定。 这场战争将是结束,关于道修魔修,也可能是关于他们。 “你好烦,我们说正事呢,”楚清宴的眼角还有点红,好像秋日红叶落在眼尾,“别老用情话哄我。” “当然不是,”他的吻终于落在她的唇上,辗转厮磨温柔至极,待到小姑娘迷迷糊糊的时候,离衿才轻笑着说道,“我只是告诉你事实。” 她生,他生;她死,他必不独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都知道,男女主根本死不了…… 第68章 .13 前线传来消息, 魔修四大护法已经纷纷抵达冥江, 大护法千变真人和剑阁阁主酣战了三天三夜, 最后管星流以一招险胜。 但是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管星流可以说是化神期的第一人, 一把破尘剑斩浮生、断虚妄, 所向披靡。综合实力在整个修真界可以排到前十,却堪堪赢了四大护法中最不善打斗的千变。 看似赢了, 实则已经输了。 事后传音时,管星流说道, “浮寒,我觉得很不对劲。” 平日二人经常斗法, 离衿对破尘剑的实力最为了解, 对这个结果他也甚是诧异, “怎么说?” “你也知道魔修,他们修炼大多不走正路,功法阴邪,”管星流停顿了一会,好像在考虑怎么措辞, “但是千变他完全没有,丹田甚至隐隐流转正气。” 魔修本质上和道修并无不同, 都是从天地间吸纳力量化为己用,只不过道修吸取灵气、魔修吸取浊气。二者并无好坏之分,但魔修偏偏不满足,他们找到了一种更快却更邪恶的方法——夺取别人的力量。 魔修自身不能吸取灵气,但是却可以吸收由道修转化完的力量。在几亿年前, 修士还十分稀少的年代,修为高的魔修猎取道修,修为低的就选择圈养,一时道修竟然成为了家畜般的存在。 虽然后来宗门的形成解决了这个问题,但由于物竞天择的原理,现存的魔修功法也大多邪恶狠毒,斗法时很容易察觉出其中的森森恶意。然而千变不是这样,管星流甚至觉得自己在和道修打斗。 “有没有可能他们找到了遮蔽邪气的宝物,”离衿道,“宗门最近发现很多奸细都是如此,功法心法都看不出魔修的迹象。” “不,不是这样简单。”管星流的直觉要比别人敏锐得多,“我认为,魔修们有了更强大的心法,而这种心法不再有诸多限制。” 离衿面色凝重起来。 这世间所有的心法都是上古传承下来的。那时候天地初分,天道还未定型,先人们见识了“道”的本质,记录下自己的心得感悟,最终演变成心法。而后来灵气上升浊气下沉,大道隐于无形,后人就只能根据前辈的记录修炼。 而一旦有了新的心法,那么就意味着天道重现,世间大乱。 “不,”一直默默听着的楚清宴道,“还有一种可能,他们的心法来自别的世界。” 管星流和离衿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对方的震惊,最后还是离衿道,“你把这件事告诉掌门,具体的我明日再与你商讨。” 管星流点点头,掐断了传音。 “怎么,”楚清宴似笑非笑道,“不想让我听见?” 离衿叹了口气,将小姑娘拉到身边坐下,“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面对这些,但我却想着再拖一会儿,没准一切就结束了呢。清清,我是不是很自私?” “嗯,自私,”楚清宴靠在他怀里,离衿身上永远都有着生机盎然的味道,“但是我原谅你了。” 这是两人最后温存的时刻,明天一早离衿就要赶去冥江,楚清宴因为不会挪移术,所以和其他沧溟宗弟子一起坐飞舟走。虽然以后还会见面,但他们都知道,这已经是最后的平静。 离衿望着小姑娘含笑的眼睛,控制不住吻上去。他的吻从额头一直到小姑娘软软的唇,离衿罕见的强势起来,他抢夺她的呼吸,攥取她的甘甜,想把他的女孩整个融入身体里。 楚清宴被放下后红着脸埋进了对方胸口,过了许久才戳了戳离衿的腰,“你……想不想?” 离衿拉住小姑娘作乱的手,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欲_色撩人,“想,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想。” 楚清宴咬着唇,“那?我们回房?” 离衿平复着混乱的呼吸,笑道“你知道么,这些话该是由我提出来了。” “你那是偏见!”楚清宴羞得满脸通红,嘴硬道,“国家都说了,男女平等。” “不是这个原因,”离衿把小姑娘从怀里拉出来,认真地看着她,“我想由我来说,是因为我早就准备了万顷桃花和眩目的晚霞,我会在万人面前亲吻你的指尖,献出所有忠诚和热血,请求你成为我的妻子。” 对方的眼神太过情深,楚清宴别开脸,“可惜我没给你准备什么。” “不,你已经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了,”离衿的声音比春风还要温暖,“谢谢你愿意爱我。” —————— 楚清宴醒来的时候离衿已经走了,她不该睡得这样沉,应该是对方给她施了法,不想让她直接面对离别。小姑娘无奈地笑了,“这个傻子。” 宗里定下的出发时间是今日下午,因此她还有几个时辰可以收拾东西,然而修士一个乾坤戒包容万物,哪有什么要准备。从穿越以来一直忙忙碌碌,此时反而闲下来,楚清宴想了想,“系统?” 朝歌剑震了两下,“主人主人,有什么事。” “我看你适应的还不错,”楚清宴敲动剑身,“都会动了!” 朝歌从桌上飘下来站到地面,自己转了个剑花,“是啊主人,我还是第一次有身体,这种感觉好棒。” 拿出块上好的当康皮毛,楚清宴准备给朝歌擦拭剑身。这种动物一年换四次皮,根据季节变化薄厚,很快就被凡人发现商机,他们在固定的节气去山里寻找巢穴。当康性格温和喜人,而且漫山遍野的皮毛对它们也是一种负担,因此很乐意引导凡人带走皮毛,算是双赢。 系统舒服地直哼哼,眷恋地蹭上她的手臂,“要是一直都这样就好了。” “会的,”楚清宴有一种直觉,系统不会变成原来的光团。 “可是主神不会同意,”系统在白色皮毛上打滚,“其他系统会嫉妒的呀。” “主神究竟是什么,我之前见过么?” “我们都没见过,他们会要求我每次把任务画面传输过去,再发布新的任务。” 楚清宴皱了皱眉,“我所有攻略过程都被监控?” “不是呀,”系统小声辩解道,“我的内存没有那么大,只能存储两个小时左右,主神要求我录下最能代表爱意值的画面。” “那你一般记录什么?” “就是你成亲的时候啊,”系统凑到她身边,“我聪明吧。” 楚清宴奖赏地摸了摸剑身,脑中却想到了别的事。 主神毫无疑问是在帮她。 在她的猜测中,有一方势力化作原男主,不断截取她的气运,而且很有可能已经成功无数次;但是,突然又有另一方势力强势插入,也就是主神,他不仅能逆转时间,还能将曾经发生的事记录下来,再让她改变。 这个猜测听起来……就完全不可能!!! 据她所知,逆转时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做不到的事。离衿讲过,因果是一个闭环,既不能凭空产生,也不能凭空消散,类似于现代的能量守恒定律。逆转时间就是消散因果,这个做法会让世界扭曲崩塌。 楚清宴叹了口气,船到桥头自然直,真相总有被发现的时刻。现在,她还是多思考一下怎样打赢这场道魔战,毕竟不能把所有都压在离衿一人身上。 她现在能入手的点不多,一是原剧情,二是褚晨。虽然宗门并没有查出他的意图,但是自己和他相处那么长的时间,必然有一些双方都没注意的小细节。 ——仔细想想,楚清宴,你一定能想起来什么,褚晨自负到懒得在你面前伪装,不可能什么都没留下。 记忆像走马灯般闪过,楚清宴想起自己和褚晨初见的场景。那时候她十几岁,褚晨也还是个和光同尘的少年,没有锋芒、不含棱角,笑起来会让人舒心。 不像现在,他那时候还是很有职业操守,说做卧底就做得万无一失,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任劳任怨。除了时不时灌输一些扭曲的思想,褚晨甚至比她的父母还要好。 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发生变化的? 好像是她被离衿选中为弟子,第二天就要搬到青无峰。夜里褚晨来到她的房间,“你见到浮寒真人了?” 当时她的回答是,“见到啦,师兄你不知道,浮寒真人真的好厉害啊,一下子就把爹说的无言以对。而且师兄,我觉得你长得和他很像。” 那是她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到类似愤怒的表情,再之后,他就开始多次暗示要除掉离衿。 ‘不,不对,’楚清宴猛地想到,‘这个逻辑有问题。’ 她之前一直都认为褚晨想借她手害死离衿。然而两人相识的时候,她还不是离衿的弟子,而且褚晨也不知道离衿甘愿死在她手里。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中形成,褚晨的目的,也许从来都不是害死离衿。 他的目的是她。 第69章 .14 化神修士忍辱负重藏于敌营, 最终目的竟然是勾搭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事出反常必有妖, 褚晨这样做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只不过目前她还没想到。 然而楚清宴却没有时间进一步思考, 因为出发去冥江的时辰到了。 等她到达沧溟殿的时候, 大多数弟子已经三三两两等在那。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有的认真擦拭着武器满眼兴奋, 还有的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最引人注目的是剑阁弟子,他们白衣黑发重剑傍身, 各个面色凛然,目光之锐利仿佛已经跨越河山步入战场, 随时都能化身炽烈的燎原之火。 为首的剑阁大师兄长黎看她过来, 向这边招手道, “师妹,过来。” 楚清宴默默将松松垮垮的朝歌系紧,小跑着站到队伍末尾。她爹的丹修弟子作为医护人员,半个月前就全部到达前线,离衿又没有其他徒弟, 她只好先跟着完全不认识的剑阁弟子,好在传闻剑修性格都比较直爽。 “师妹虽然还未正式拜师, 但也是我剑阁弟子,”长黎道,“遇到危险不要惧怕,我辈定当全力以赴,以命相护。” 其余弟子也随之附和, “小师妹别怕,师兄们保护你。”“师兄不行还有师父呢。”“有我们在,没人敢欺负你。” 说不诧异是假的,他们从未见过,仅因为是同门弟子,这群年轻的修士就愿意为她出生入死,怪不得修真界有一个说法,永远别惹剑修,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一群怎样的家伙。 楚清宴点点头,“长初亦然。” 说话间时辰已到,飞舟凌空而降,它比离衿给自己的那个更加气势磅礴,百尺舟身如鲲鹏之大,上万阵法刻在漆黑的表面上,好像坚不可摧的冰冷城池。带队长老站在最前方,“我沧溟宗弟子何在。” 无数声音同时在山顶炸响,楚清宴也跟着回答,“沧溟宗长初在此。” “你们可知去哪。” “冥江。” “去冥江所为何事。” “除魔。” “魔修逆天无道,罔顾伦常,”长老的声音震耳欲聋,“修士之所共愤,天地之所不容。我们今日前往冥江,一日不胜,就一日不离开战场;除非魔族屠尽沧溟弟子,否则吾辈必当宗门昌盛、道统长存。” “宗门昌盛、道统长存”沧溟弟子的呐喊响彻云霄,楚清宴拿起剑,心中亦升起无限豪情。 只要还有一个道修,魔族就永远别想侵占这片土地。 长黎挥剑而起,率先进入了飞舟,剑阁弟子紧随其后,楚清宴在末尾向后看了一眼,无数修士祭出法宝,天地间顿时五光十色、炫彩斑驳。 她突然觉得,这就是修真界的炬火,终将点燃道途的光。 —————— 飞舟迅疾,不过三日就到达冥江,不过他们没有被第一时间送往战场,而是留在了后方。 “前面人够多了,你们去也没用,”管星流穿着件破破烂烂的法衣,满脸疲惫,“先跟我去大本营救治伤员。” 自然有弟子不服气,一个元婴男修道,“真人,我们是来打仗的,救人这事不是医修做的么。” 管星流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等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当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大本营时,楚清宴才明白管星流那句话的意思。 修真界三门五派,更小的山头则不计其数。沧溟宗来的不早不晚,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很多其他宗门弟子赶赴冥江,而他们之中至少一半人,都出现在来人的眼前。 大本营中哀鸿遍野、血气冲天,褐色土壤被鲜血染成黑色,一脚踩下去既粘腻又恶心。身残体缺的修士比比皆是,最恐怖的是有将近千名修士就那样无依无靠地躺在地上,看不出是昏迷还是清醒,为数不多的医修已经焦头烂额,只能先救治最紧急的病人。 这时候已经不分医修或者其他修士、也不管宗门或者旧日恩仇。只要还能动,大家就帮忙抬病人,或者给修为相似的伤者梳理真气。楚清宴在极远处看见了她爹,他身前一连九个丹炉同时熊熊燃烧着,还要时不时查探伤者的恢复情况。 她想起楚鸿枕曾经说过,炼丹最忌讳的就是三心二意,一人一炉一室才称得上丹修,其他的都是卖药的。然而此时他打破了自己定下的所有规矩,可是楚清宴却觉得,他比往日更懂得什么是“道”。 刚才叫喊着来打仗的年轻男修变了脸色,捂着嘴跑向了角落。像他样这样的修士还有很多,大家虽然都在元婴之上,但很多从小就被宗门保护起来,平日斗法也点到为止,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间炼狱,楚清宴也不太舒服,但她告诉自己必须忍住。 两个穿着缥缈阁法衣的弟子抬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修士从前面走过,楚清宴身边为数不多的同门又有几个干呕着跑了,他们跑得太快,没想到撞到了对方。那两个小弟子应该几日都没休息过,脑子反应不过来,一时竟然被撞脱了手。眼看伤者就要落在地上,楚清宴和另一个人同时接住了担架。 长黎对另一个小弟子点点头,“要送去哪,我们去吧。” 那两个弟子也不多问,指了个大概方向就又急匆匆走了。 只要战争不停,伤者永远不会消失。 长黎走在前面,和她一起抬着伤员往那个方向走;楚清宴恍惚地跟在他身后在,怎样也无法忽略涌入鼻腔的腥甜气息,她斜着眼睛偷看一下,顿时后悔极了。 担架上的修士半个胸腔都被划开,伤口处附着黑雾般的浊气,导致不能自主愈合,他的气息马上就要消失,楚清宴情急之下拿出一枚药丸塞进他嘴里,甚至没来得及看是什么。 好在修士的伤有所好转,小弟子指引的方向恰好是楚鸿枕所在,他一眼就看出来伤者被喂了药,他皱眉问,“吃的什么。” 楚清宴手忙脚乱把瓶子翻出来递给她爹,本以为要被痛骂一顿,却听见楚鸿枕沙哑着说道,“干得不错。” 楚清宴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她刚才完全慌了神,这种做法根本不对。绝对不可以在没判断出伤员症状的情况下,随意喂药,很有可能引起经脉逆流,但是楚鸿枕却夸了她。这意味事态已经紧急到一定程度,医修自己也没有时间对症下药。 拿出前几日楚鸿枕给自己的乾坤戒,楚清宴郑重地放在她爹手里,“爹,这个我用不到,去给需要的人吧。” 楚鸿枕这次真的赞许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清清长大了。” 他们都知道,离衿给的丹药千金难求,留下丹药就相当于留下一条命。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有很多东西都比活着更重要。 伤者被楚鸿枕带走救治,长黎碰了碰她的手臂,“我们走吧。” 楚清宴呆愣了好久,才被长黎拽走,她有些低迷地问道,“师兄,我们真的还有希望么。” 长黎指了指西方,那是战火真正燃烧的地方,有数百名修士高坐于空中,两掌向外,不断有白光从他们手中发散又在半空中交汇,那是修士在稳固结界,保证魔修不能入侵。而在所有人的最顶端,有一墨袍男人面容沉静的站着,他脸上无悲无喜,无忧无惧。 是离衿。 “界门不破,东方永远是净土;界门破了,无非是在泥沼中前行,”长黎道,“所以无论何时,我们都有希望。” 楚清宴向西方看去,落日将逝,画笔在天空疯狂着色,渲染出浓墨重彩的红,霞光天色之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头,对她温柔一笑。 他说,“清清,我在呢。” —————— 管星流历来雷厉风行,等二人回去的时候,他已经将众人分好岗位:修为最高的去战场边缘捡伤员或者尸体,坚决不给魔修留下一针一线;修为次之的留在大本营,帮忙救治伤者;修为最差的,统统拿出飞行法器运输伤者。 这个分配方法很有道理,修为最高的那一批再过几日就要上战场,现在可以提前适应一下,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楚清宴和长黎都被分在第一组。他们被要求在结界附近活动,四人一队,不许离得太远,以免没把伤者带出来,自己又搭进去。 和她们一队的是两个法修,一个叫长曦;还有另一个是晚辈,法号令景。 二人都是不多话的性格,四人配合也算默契,楚清宴和长黎在较远处搜查,他们则负责护法,不过半个时辰就带回来好些前辈。 可是,楚清宴看着长曦,总有一种眼熟的感觉。 几次顺利的搜查,让他们渐渐放下心来。道修很多,敌人都被堵在远处过不来,结界附近几乎没什么修士,而且他们本身修为不低,一两个魔修也能应付。因此经过商议,四人决定向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前进。 然而楚清宴却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决定,让她有去无回。 第70章 .15 明亮清幽的居室里, 雕花大床上蜷缩着一个肤白貌美的少女, 她一身红衣似火, 衬的颜色愈发娇艳。只不过, 她的双脚上极其碍眼地缠着手臂粗细的铁链, 这锁是由千年寒铁在熔岩中锻造而成,除非神仙下凡, 否则谁也别想用外力破开。 “唔~” 睫毛轻颤,少女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她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准备起床吃早饭。 无奈沈黯封了她经脉, 无法运转灵力, 只能从五谷中获取能量维持身体基本需求。这在其他修士看来可能是天大的侮辱, 因为修真界普遍认为食物污秽,唯有灵气才能涤荡身体,然而楚清宴偏偏是穿来的,恨不得一天吃八顿饭再加两餐宵夜。 话说沈黯要是想靠这种方法折辱她,未免有点困难, 因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腐败生活,根本就是她的梦想。至于不让从屋子里出来?她之前住了一年院, 连床都很少下,现在的生活质量要比之前好不知多少倍。 倒了一杯浓香四溢的灵茶,楚清宴觉得自己能在这住一年。 结界外,魔尊脱下带血的外袍,问道, “她这几日如何。” 婢女眼中飞快划过一丝嫉妒,“不哭也不闹,正常吃饭休息,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我看楚小姐根本是求之不得,毕竟尊上能看上她,也是她的荣幸……” 话还没说完,沈黯突然右手用力穿透了她的心脏,婢女不可思议地抬头,面前之人眼露寒冰,“说她坏话的人,都该死。” 婢女瘫倒在地,鲜血溅在了对方衣摆上,沈黯皱着眉看向白袍上的点点红色,一甩手怒气冲冲离开了。 一边小口喝着茶,一边在半透明面板上看见这一幕,楚清宴唯一的想法就是:婢女死了,谁来给她送饭??? 这才是她毫不慌张的真正原因。系统有了身体后,力量愈发强大,开展出许多以前没有的功能,比如传音,又比如直播她方圆百里内的场景。在困入敌营的情况下,这个功能不仅能探查到许多辛秘,更重要的是,它相当于一个小电视…… 这几天她看见沈黯不下二十次,不过他一次都没进来过。偶尔他会停在门口驻足,偶尔会留在窗外长久地看着,但大多数时候都和今天一样,来问她的衣食起居。 开始楚清宴的想法还是沈黯对待战俘好用心,后来,她慢慢琢磨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沈黯怕不是喜欢她。 这就不合逻辑了。 魔尊又不认识她,难道是一见钟情?可是越想越不对劲,楚清宴回忆起她被抓的情形,怎么看都是早有图谋。 那日她与长黎他们搜寻伤员,几人商议好稍微扩大一点范围。其实最远也不到百丈,修士眨眼间就能到,然而偏生出事了。 有一队魔修不知怎么突破了道修的包围圈,直奔东方冲来。这个时候她们只要退回结界就好,然而,她被一直毫无存在感的法修长曦拉住了。 再然后就是一片混战,魔修抓住她。魔尊和几大护法突然出现,绊住了离衿的脚步,楚清宴被打晕,记忆中最后的景象是长曦复杂的眼神和一句含糊的话。 他说,“清儿,对不起。” 她突然想起长曦跟谁很像,是初见时还未错乱的褚晨。 不只是面容的相似,还有他们的表情,二人都习惯嘴角下压,连笑着的时候都不例外,而她最近又经常在沈黯的脸上看到同样的习惯。 楚清宴有了模糊的猜测,她敲了敲剑身,“离衿,你在么?” 系统和她一直可以在心中对话,这和灵力无关。而26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也能让她和离衿这样交流。 疲惫却温柔的声音响起,“清清,你怎么样?” “老样子,”楚清宴躺回床上望天,那链子太沉,坠的脚疼,“不过今天婢女被杀了,所以我还没吃早饭。” 也不知是为了讨好她,还是笃定封断经脉后无法使用灵剑,反正沈黯默认留下了朝歌,却不知这才是他最大的错误。 离衿有点想笑,但更多是心酸涌上心头,“对不起清清,我现在好像没办法救你出来。”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楚清宴反问,“我今天在沈黯身上看到血,你们又打起来了?” “嗯,但是我没受伤,你不要担心。” 自从楚清宴被抓,两人斗法就开始变得不痛不痒,离衿顾虑着若是重伤对方,沈黯恐怕要拿清清撒气;而魔尊不知为什么,也开始收敛起来。所以最近的情况就变成了两人每天习惯性打一场,然后就不了了之。 一颗心终于落地,楚清宴把她的猜测试探着说出来,“离衿,我发现长曦和褚晨都有可能是魔尊本人,而且他好像还喜欢我。” 离衿顿了顿,“喜欢你?” “嗯,”楚清宴道,“所有对我不敬的婢女小侍都被杀了,而且他看我的眼神,除了我是他亲娘以外,一定是喜欢我。” 过来许久,对面传来幽幽的叹息,“太好了……” 楚清宴有点小惊讶,“我以为你会不高兴呢。”男人不都有这种古怪的占有欲么? “清清,我恨不得沈黯对你情深似海,这样你在魔界永远都不会受伤。” 小姑娘被带走后离衿表面很冷静,因为他知道自己是道修的定心丸,如果他先乱了,更没有人能救出他的女孩;可是实际上,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神识中的皑皑白雪早就化作熔浆烈火,不停地燃烧沸腾,他时时身处炼狱,疼痛至极亦不见天光。 “离衿,你别担心,”女孩的语调柔软怜惜,“我没有事。” 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血,离衿再开口时又恢复了温和宠溺,“你刚才说褚晨是沈黯?” “有一些证据,但更多是直觉,”楚清宴晃着脚,铁链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当我第一眼看见沈黯的时候,真的以为那是褚晨。” 那声音让神识中的火海瞬间翻腾起来,离衿却仿若未觉,“我也有类似的想法,因为我杀掉褚晨的时候,他没有死而是消散了。” 关于魔尊的线索逐渐增多,真相反而愈发扑朔迷离,离衿压下暴_动的灵力,“清清,你小心点,尽量不要在沈黯面前多言,此人阴晴不定、很难对付。有事一定要联系我,我们会尽快救你出来。” 虽然通过系统交流很安全,但一切皆有意外,为了防止被敌人发现,还是不要多言。 小姑娘点点头,最后问道,“我爹我娘没事吧。”幸亏这世上没心脏病,否则听她爹的语气,怕是已经过去了。 “有明颜在,寂丹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 阳光透着窗子一点点向床榻铺散,细小的灰尘在空中飞舞,两人谁都舍不得先挂断传音。 “那离衿,”她的担忧像盛满水的碗,竭力隐藏着却还是控制不住倾洒出来,“你还好么?” 坐在漆黑的营帐里,离衿周围的土壤焦黑一片、寸草不生,可他的声音却仿佛被太阳亲吻过,“清清,我很好。” 等小姑娘掐断联系后,离衿接连呕出几口鲜血,这几日打斗他并非完全没有受伤,而且神识混乱不能调息修复,身体已经在破败的边缘。 元正真人在门外说道,“浮寒,我把寂丹真人带来了,让他给你看看伤势。”离衿这几日除非与沈黯斗法,一步都没离开过营帐,委实让人担忧。 “不必。” 帘子被强硬地掀开,光线仿佛走了很久才照亮里面的情况,角落中露出一个面容灰败、满头白发的青年。 楚鸿枕变了脸色,“你……” “不必浪费丹药,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没了掩饰,离衿的声音沙哑而无力,他隔了许久又艰难地说道, “别告诉清清。” —————— 姻缘线连心,虽然对方什么都没说,但是楚清宴知道离衿的情况不太好,她只是不知道具体程度。但是很快,就有人帮她解答了这个问题。 沈黯拿着一个托盘走进了房间。盘中不仅装有早饭和水果,还有一杯暗红色汁液。它来自于丹寂山的赤樱木,是楚清宴辟谷前最爱喝的东西。 全世界,只有当时照顾她的褚晨知道。 将杯子放在指尖转了两圈,楚清宴笑眯眯地问,“不装了?” 沈黯一愣,“你和原来不一样了。” 这基本算他承认自己就是褚晨,楚清宴暗示性十足地接道,“不是不一样,而是比原来更好。所以啊,我现在也不喜欢喝这个东西了。” 不喜欢它,也不再喜欢你。 假装没理解她的意思,沈黯把碗筷一一拿出来,“不喜欢喝我还准备了别的,过来吃饭吧。” 拖着铁链下床,楚清宴撕下一块馒头似的东西放在嘴里,入口即化,非常香甜。她抬起头,眼中闪着莫名的光,“你也和原来不一样了。” 岂止是不一样,就现在看,沈黯和褚晨的性格简直天差地别。 “其实我们不算是同一个人,我只是有他的记忆,”沈黯道,“如果我是他,一定不会把事情搞砸。” “不会被离衿杀了?” “不,”沈黯看着她,眼中竟然流露出丝丝情谊,“是不会被你讨厌。” 这波情话,楚清宴给他满分,若不是脚上还拴着铁链,她没准真信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你过来有什么事?” 关了一个月才来找她,怎么可能只为了送早餐,对方的回答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沈黯道,“清儿,我希望你嫁给我。否则,离衿今晚就会死。” 第71章 .16(结局上) 对方的威胁如此狠毒, 楚清宴却产生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她想都没想就回答, “可以。” 沈黯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不是让我嫁给你么, ”楚清宴踢着脚下的铁链, 无所谓地说道,“这事可以。” 她的回答太干脆, 以至于沈黯反而不敢相信,他沉着脸问, “你就那么怕离衿死?” 小姑娘拖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楚清宴之所以答应的这么快, 纯属因为同样的剧情她看多了。小说电影里反派逼婚, 女主又吵又闹又逃跑, 最后不还是等着男主角来救她?除了给自己折腾一身伤让男主角心疼以外,什么用处都没有。 所以她干脆省去严词拒绝、激怒对方、被扇两巴掌、被迫接受等一系列流程,直接步入最后一个阶段,“请问什么时候成亲?” 对方语气淡然平和、态度真挚陈恳,完全不像是受胁迫。沈黯却开始游移不定, “今晚成亲,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否则离衿必死无疑。” 小姑娘乖巧的坐着,眼中是朦胧氤氲的雾气,沈黯想起往日甜蜜的(楚清宴:???)时光,面色柔软起来,“清儿你放心, 我和他不一样,我会好好对你的。” 楚清宴点点头,生怕一说话直接吐出来。魔尊和褚晨各方面性格都不同,油腻这一块却是一模一样。 沈黯忽然就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楚清宴愿意嫁给他,不是因为被威胁,而是她还爱着自己。毕竟两人相伴百余年,几乎是她整个生命,之前的种种不过是情侣间的打闹,小姑娘在和他撒娇呢。沈黯放松地笑道,“稍晚的时候会有侍女给你梳妆打扮,今晚以后,就再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门外的声音打断,“尊上,属下有事禀报。” “我马上就来,”来人应该比较重要,沈黯马上做出要离开的姿态,但他没忘了安抚未来的小妻子,“清儿,你等我。” 忍着恶心,楚清宴向他挥手道别,这时候她是真的开始佩服褚晨,在讨厌的人面前忍辱负重,真是太难了。 在面板上看着沈黯和一个全身漆黑的人离开,他们都没说话,又或者是用神识交谈,楚清宴渐渐皱起眉。 沈黯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除了离衿要死那句,这仿佛印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楚清宴轻轻叩了下朝歌,“系统,找下我爹。” 大本营里,元正真人和楚鸿枕相对而坐,两人面前摆着无数天灵地宝,像一个小型山峰。楚鸿枕从中随意挑出一件,看了两眼又扔到旁边。 元正真人道,“浮寒究竟怎么回事?为何说自己时日无多。” 两人刚看清离衿的样子,楚鸿枕就拉着他快步离开,回到主帐后还让他拿出所有能遮蔽天机的法宝,举止颇为急迫。 “浮寒不仅是受伤,他还中了巫咒,”又扔掉一个无用的法器,楚鸿枕叹了口气,“现在是天道要他死。” 元正作为一宗之主,自然知道很多常人闻所未闻的辛秘。而巫咒绝对是最神秘的事物之一,它是上古时期的法术。具体做法不详,但原理就是将天道灌入体内。比如你想要一个人死,只要找到死道埋在他身体里,此人必不能活。 然而,随着亿年前天道归于无形,巫咒也随之消失,为什么会出现在离衿体内?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元正真人皱着眉问,“可有解决的办法?” “你也明白,‘道’是规则,是命运,”楚鸿枕苦笑,“我最多能寻找一些遮蔽天机的法器,让天道暂时察觉不到浮寒的存在。除此以外,就再无他法。” 道不可违,咒不可解。这八个字是记载巫咒古籍的开篇,他们都知道,只是无法接受事实。 元正急匆匆地起身,“我去联系宗里,看还有没有类似的宝物,如今战事紧迫,浮寒绝对不可以死。” 掌门用挪移术瞬间消失,楚鸿枕则继续筛选法宝,“乾坤鼎,没有用;万物箜,垃圾……”他扔着扔着,突然把手里的法器捏碎。 楚鸿枕没说实话。 天道无情却公正,巫咒被植入体内的瞬间就会发作,或死或伤、或轮回或往生,反正不会像离衿这样游离在生与死的边缘,原因只有一个——巫咒的宿主另有其人。 年少时楚鸿枕不爱修炼,反而喜欢奇闻轶事,读了很多在别人看来无用的书籍。所以有一个事实元正不知道,他却再清楚不过:咒术并非完全不能解。 它不能消失,却可以转移。只要姻缘线相连,巫咒就能从一个人身上渡到另一个身上,天道要害死的从来不是离衿,而是他的女儿楚清宴啊! 人皆有私心,楚鸿枕做不到让无辜之人失去性命,但他更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死 …… “爹……”分不出喜怒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系统早就接通了两人,楚鸿枕所思所想一字不落被楚清宴听到。猛地握住朝歌,锋利的剑刃穿破血肉,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闺女,”楚鸿枕干巴巴地说道,“你这是偷听。”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细密的疼痛从伤口一直传到心里,原来她从来没有逃脱命运,而是有人挡在天道之前,为她抗下一切苦难。 楚鸿枕一辈子都在问道求索,现在却开始质疑,“天道不公!” “并不是的,爹,天道很公平,”房间里侍女来往不断,她们送来嫁衣、首饰和婚宴的一切,楚清宴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伤口,平静道,“你要得到什么,相应就要失去什么。” “女儿不孝,可能无法看见你和娘飞升了。” “清清,你不要做傻事。” “爹,离衿不可以死,他死的那日就是道修破灭的开始,如果女儿一人的命可以救下世间道统,那么我甘之如饴。” 楚鸿枕这辈子都没遇见过如此艰难的抉择,一面是爱女,一面是天下道修的性命,这让他如何去选。 他眼眶通红,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悲意,“你找到办法了?” 嫁衣鲜红如血,密密麻麻的刺绣仿若将她拽入地狱的丝线,楚清宴微微笑着,眼中希望和绝望交织,“嗯,我找到了。” 至少沈黯找到了。 —————— 无论想与不想,夜晚都准时到来,院子里挂着大片黑色灯笼,衬的这夜愈发黑暗。 “清儿,我来了,你准备好了么?” 门外是穿着喜服的沈黯,墨色锦衣上绣着一条暗红色巨龙,它的爪子被锁链束缚、眼窝中空无一物,胸口前的龙头高昂着,好似在嘶吼。图案之诡异完全不像是喜服。 侍女解开了她脚上的铁链,冷冰冰地说道,“请楚小姐盖上盖头,随奴婢来。” 盖头一蒙,遮住了双眼,也遮住了暗沉沉的夜,楚清宴将手搭在对方胳膊上,“走吧。” 一出门,奴婢就将她的手递给另外一个人,楚清宴知道那是沈黯,魔尊的手和他本人一样冷,像是滑溜溜的蛇尾,楚清宴忽然打了个寒颤。 “清儿冷了吧,这亲事很快就会结束的。” 果然如沈黯所言,魔修的亲事很简单,两人七拐八拐走到正堂,刚站定,就听见一道阴冷的声音,“夫妻对拜。” 楚清宴看不见四周,但她能感受到周围有很多气息。和管星流告诉她的一样,魔修大多功法阴寒,她站在大堂中间,仿佛置身血海地狱。 侍女碰了碰她,“楚小姐,拜堂了。”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侍女的声音突兀而诡异,楚清宴握紧拳头,对着前方拜去。 “一拜。” 听说世间有一种鸟,它一生只唱一次歌,而那声音比万物都动听。 “二拜” 它从出生便开始寻找,寻找那根最长、最坚硬,属于它自己的荆棘。 “三拜。” 可没有人知道,当荆棘刺入体内的时候,它是自愿而清醒的。因为所有荆棘鸟都明白,最美好的东西必须用深痛巨创来换。 “礼成。” 盖头被沈黯掀开,眼前一切变得明亮而模糊,楚清宴的心也越来越混乱。 她嫁人,曾经的姻缘线断裂,巫咒从离衿身上回到自己体内,既定的宿命向她袭来,那悲惨的、绝望的、黯淡无光的宿命。 不受控制的感觉愈发强烈,楚清宴昏昏沉沉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竟然产生了和他共度一生的想法。 她的理智在抵抗,情感却溃不成军,脑中永远有两个声音在交替。 一个在低声诱惑,“接受吧,沈黯才是你爱的男人,你们过去那么好,是离衿破坏了一切。” 另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楚清宴,清醒一点!你难道不知道沈黯的阴谋,他要你屈服、要你下跪,要你一生逃不出他掌心。” 两个声音此消彼长,黑衣黑发的男人在对面笃定地笑着,仿佛知道她的挣扎毫无意义。在他周围,是无数看不清身形的魔修,他们像一团巨大的黑雾,翻滚着要将她淹没。 “我不,”楚清宴大笑着扯下盖头,她的唇上鲜血淋漓,艳红的眼尾显出几分妖艳,“我偏不。” 朝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手中,漫天星辰诡异地旋转着,楚清宴一翻手,迅速将灵剑插入丹田。 这是她的荆棘。 血液喷涌而出,嫁衣的裙摆被晕染成黑色,像开在淤泥中的妖冶花朵,那个姑娘还在笑,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谁、说、天、命、不、可、违!” 亦是她留下的绝唱。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清宴:我不挣扎,必要的时候我选择同归于尽 第72章 .17(结局下) 万物都静止了。 沈黯脸上混杂着惊讶和愤怒, 右手定在半空中保持着阻止她的动作;侍女捂着嘴, 看似万分惊恐, 唇角却停留着愉悦的弧度。 唯独她自己, 灵力不再受控于碎裂的丹田, 向外疯狂四溢;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下,像洪水冲出河道。流出的血早已超过了身体能承受的最大范围, 可楚清宴依旧没有死。 因为天道还在试图恢复一切。 此时此刻,楚清宴终于明白她身上的巫咒是关于什么, 就是让她爱上沈黯,爱到卑微低服失去自我, 爱到甘愿平凡甚至庸碌, 爱到一生寂寥郁郁而终。 可是她刺入丹田的剑改变了这一切。 她不愿意屈服于巫咒, 宁愿死也不想让它如意。然而巫咒是道,道不可违,因此以楚清宴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悖论。 不该死的人正在死去,天道一时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整个世界便停滞了。她还能动是因为她是一切的根源,而这个根源正在被解决。 身体里的血液已经流走一大半, 楚清宴也不阻止,她把朝歌当做拐杖,拄着它穿过宾客满堂的正厅,裙摆浸满了血,拖在地上留下一道狭长的痕迹。 乌云蔽月, 却遮不住漫天星辰,那些小光点会抓住一切机会彰显自己的存在,哪怕巴掌大的缝隙它也要透出光来。 古往今来,不屈从于命运的从来都不止她自己。 楚清宴执掌,艰难地运转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丹田破碎,修士尚有一线生机,可若是紫府损坏呢?紫府内灵识是修士的大脑、思想、魂魄。她倒要看看,这样天道还能怎样阻止她。 灵力在掌心聚拢,发出微弱的白光,那光是如此细小又如此明亮,楚清宴闭上眼,猛地拍向自己的额头。 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楚清宴睁开眼,离衿正站在她身前。那个男人好像披着漫天霞光穿破这片黑暗,穿过她荒诞痛苦的残酷人生。他握住她的手,微微笑道,“清清,我来晚了。” 伤口很疼,身体因为失血过多隐隐发冷,楚清宴却忍不住高兴,“离衿,你好了!” 巫咒回到自己身上,他不必再被天道折磨,那些伤口终于得以愈合,离衿会越来越好,只要他别为自己伤心太久。 “再不好,夫人都要嫁给别人了。” “你明知道这是假的,”楚清宴靠在他怀里,思绪越来越浑浊,她不知离衿为什么也能动,但她是如此幸福,“只是有些可惜。” 离衿将灵力灌入她的体内,却像是给满是漏洞的气球吹起,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可惜什么?” 遗憾的事很多,她还没能悟天穹七宿诀的第二重,没和管星流学剑,没看见离衿为自己准备的求亲场景。但所有遗憾中,最重要的就是,“没能和你好好看一次星星。” 他们唯一在一起的那个晚上,她却睡着了。 离衿的声音很轻,好似生怕惊扰了这片宁静,“会有机会的。” 楚清宴没有回答,因为她倦极了,眼睛控制不住地阖上。听说人之将死的时候,会看见自己一生最重要的回忆。楚清宴却看见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那个男人和离衿三分像,眼睛尤甚,总是带着温柔清亮的光。 他此时目光悲切,对着一片白雾说道,“弟子求佛祖赐法。” 天光初明,白雾中梵音阵阵,清净之音直达心底,“我佛慈悲,不授害人的法子,你走吧。” 这么明显的拒绝,那人却毫不放弃,他执着道,“佛祖既然慈悲,就请您救她。” “天命如此,巫咒不可解。这是她的劫,更是你们的劫,谁都改变不了。” “人人都告诉我这是天命,可是今天,我偏要掀了这天,逆了这命,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也不会阻拦我。” 那人冷笑着拿出方圆鼎,眼中温和不见。他高声念出咒法,梵音戛然而止,风云开始变幻,铃铛大小的鼎身迅速变大,不一会就超过万丈之高,眼看就要越过天迹,白雾中的声音呵斥道,“住手,这样下去穿破虚空,世界会重新陷入混沌。” 他面色冷凝,丝毫不为所动,手中动作不停,狂笑道,“佛祖为何出来阻止?坐在莲花上看万物覆灭不是很好,这不就是你说的天命!还是你的天命只能让别人死,看不得自己死” 白雾中的声音仍旧无悲无喜,“你这样救不了她。” “救不了她,我就送大家一起死,”方圆鼎撞上虚空,道的边缘被打散,轰隆隆的撞击声中夹杂着轻微的破碎声。 咔嚓——天道,破了。 这一瞬间,山川震动,江河倾覆,那人站在云海之中冷着眼向下看。对面的声音问他,“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么?” 他摇摇头,“不,这是你们要的结果,你们羞于承认自己毁灭了一切,所以推给天道,口口声声我佛慈悲,不过是没有亲手杀人罢了。” 他的话音刚落,梵音再起,烟雾袅袅,巨大的方圆鼎和山河破碎的景象全都消失,原来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象。雾中人终于现出原形,佛祖站在那人身前,叹道,“你一直都是所有弟子中最有天赋的,我原以为命运会让你走到正确的方向,却发现它不是引导你,而是拦不住你。” 那人完全听不到对方的话,只是目光遗憾,“可惜刚才都是假的。” 佛祖摇了摇头,将一把古琴递到他手里。那琴面圆底扁,七根琴弦竟然都是红色的,佛祖道,“既然拦不住,你就去做吧。” “这是……” “天道有盛衰,而此琴无变。太古遗音琴可换命,你既然想救她,就用自己的命来换。” 那人接过琴,眼中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画面一转,楚清宴又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不是那个躺在医院的女孩,而是无数小世界中的原主。 沉默的太监将披风献给高傲的女孩,没人注意到精细的刺绣中混杂着一条不一样的红线,第二天,她便穿成了公主;偏执的哥哥为女孩梳起长发,红色的发带底端闪过绚烂的光,下一秒,她就变成了妹妹;最后,是小姑娘把带毒的茶杯递给师父,离衿却送了她一只凤凰发簪,红色的眼珠像是泣血,又像是流泪。 所有的世界中,她从未逃脱过天道宿命,不过是巫咒一次又一次被转移到爱人身上,从赵瑾到离衿,他们用自己的命换她好好活一次的机会。 楚清宴突然明白了最初穿越时自己为什么会早死,赵瑾和周锦白不过凡人之躯,他们的力量不够,虽有法宝在手,能抵抗天道的时间依旧很短;而后来,她变成龙脉,也不是因为继承了山河的力量,而是魏高祖早早发现了这一点,他知道一个人的力量不够,就搭上更多凡人的性命。 最后这一次,天道察觉到他们的做法,将所有因果压在离衿一人身上,所以仅仅百日他就承受不住。 他们的相遇,一开始就注定分离。 梦境破碎,楚清宴睁开眼,眼泪滚滚而下,第一段画面已经模糊,但她却记起来小世界的一切,“对不起……” 离衿温柔的望着她,“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没有早点认出你,”泪水挡住了视线,楚清宴拼命擦却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没有早点爱你。” “清清永远不用和我道歉,”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满是笑意,“而且你现在开始爱我,也不晚。” 楚清宴终于擦干眼泪,这时才发现不是泪水让眼前人模糊,而是离衿的身影确实在变淡,她惊愕道,“怎么会这样,你做了什么。” “一起看星星的愿望,恐怕是不能完成了,”他手中托着一个木块,“清清,你该走了。” 楚清宴认出来,那是应许之地的钥匙,可是她依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她抿着嘴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我要去哪?” 不知何时起,楚清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反而离衿越发虚弱,他的声音几不可闻,“木块是通往本世界的钥匙,同时也应该是最后一个世界。然而有人知道了我们的所作所为,他提前把钥匙给你,想在这里解决你,还好他没有得逞。现在你该去其他世界,那里藏着你的记忆和力量,不排除那里也有埋伏,所以你一定要先对方一步把它们找回来。” 楚清宴敏锐地察觉到,离衿身上发生了一种变化,这种变化让他不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你是谁?而且为什么你快死了,我却没事?” “和光太子亲自出手,我也不能输给他,只是我灵魂分散后剩余的力量太少,只能出现很短的一段时间。”离衿指了指沈黯,“这把钥匙需要很大的能量才能打开,所以我将自己的全部灵力注入进去。” “至于你没事,那是因为这个世界结束了。沈黯再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他已经失败了。” 眼前这个人,楚清宴既熟悉又陌生,他不是自己遇到的任何一个爱人,却又是他们的全部,“你就是帮我的人?” “清清,我没有帮你,”离衿虚弱地靠在墙上,眼中是虔诚的爱意,“只是让世界恢复成原本的样子,那些从来都不该是你的命运。” 无论他是谁,这个人都要消失了,楚清宴哭着抱住他,“我不想走,我才刚见到你,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明白,我就在这陪着你好不好。” 离衿笑了,“清清,你要走,走到灯火通明处。不必害怕,我就在未来等你。” 白光一闪,眼前之人和这个世界,都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一开始就中了巫咒。 男主有七根红线,所以有七次改变的机会。 正常顺序是打小怪(各小世界原男主),捡装备(恢复记忆和力量),获得最后副本的资格(钥匙),打大boss。 但是有人把新手玩家楚清宴直接送到boss手里。现在离衿又把她送回去了。 第73章 .18 女孩在光芒中消失不见, 巫咒失去宿主, 被打入她体内的天道在半空中困惑地打了个转, 也随之湮灭。 停滞的世界重新开始运转, 星星回到各自的轨道上, 云层在风的吹动下前移,一切好像都没变, 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最先摆脱束缚的沈黯看见了离衿,他环顾四周, 发现没了楚清宴的身影后,阴沉地说道, “阿弟, 我就知道是你在帮她, 我一定要禀告父皇。” 褚晨死的那一刻,存在于世上的魔尊就已经不是沈黯,而是仙太子和光的神识。 离衿无所谓地笑笑,“你还是老样子,遇到事就会哭啼啼地跑到仙帝旁边, 让他给你做主。” “你说的可是我们的父亲!” “并不是,仙帝是和光、时卷的父亲, 与你我何干?”离衿指了指天地,“一方世界,一方规则,这不是你亲自说的么。” 仙人间不得无故杀戮,他们想害死楚清宴, 便把她流放在小世界,还美其名曰顺应天命。众神皆要她沉于黑暗,离衿却偏偏裁一段星河,赠她独一无二的光。 “你说很有道理,”沈黯眯着眼,此时他满身魔气,丝毫看不出来仙帝之子的样子,“既然如此,我们就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完,再回到九重天等候仙帝发落。” 他说的眼前事,自然是道魔之战。虽然楚清宴死了,但是战争一旦开始,绝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结束。 离衿祭出因果扇,八炎八寒地狱加持于扇骨,如千钧之势向着沈黯压去。他看似从容不迫,实则状况非常糟糕,刚才将大部分力量献祭给钥匙,如今保持身形都很困难。只能在对方察觉前,一招定胜负。 开战就是绝招,沈黯冷笑一声,欲界诸天凌空而降。他没有武器,心法便是刀刃,诸天众持已欲环绕地狱,沈黯隔着虚空一指,点在了因果扇上。 泥犁和欲界相交,在空中碰撞出明亮无比的光,那光又即刻爆炸如音波向八方散去,一瞬间,整个修真界都陷入白芒。 —————— “那后来呢师父?后来浮寒老祖是输了还是赢了?”扎着羊角辫的小团子坐在地上,听她的师父长黎真人讲修真界历史,没想到他说到关键地方就停了。 “去练一个时辰剑,回来我就告诉你。”小孩子不愿意动,长黎只好想出各种办法诱惑她练功,让她学会一个剑招竟然比自己成仙都难。 粉团子扭着胖乎乎的身子走了,出门前还特意做了个鬼脸表示不情愿。长黎面上不显,心中却软成一片,他突然理解了当年离衿的做法,一人冲进十万道修都破不开的魔界,只因为听见对方在哭。 若是自家团子被抓走,长黎也愿意豁出命来护住她。他走到房间外,隐在暗处看徒弟拿着剑对石头乱砍,她的动作毫无章法,上午才教过的姿势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然而她的表情是那样认真,手臂颤抖了还在坚持,红扑扑的小脸映着晚霞,比太阳还要耀眼。 新任剑阁阁主长黎真人突然叹道,“一千年了啊。” 道魔之战已经结束了一千年,当年的掌门元正真人四百年前便飞升了,楚鸿枕和明颜也相继隐于山野。一代新人换旧人,了解那段历史的人越来越少,唯独他们这群见证者偶尔还会提起,毕竟只要见识过倾天之战、亲眼看见英雄的诞生和死亡,又有谁能彻底忘掉呢? 长黎真人最后看了一眼小徒弟,驾着飞剑向沧溟殿走去。 四百年前被赶鸭子上架的管星流接任了元正的职位,成为新一任沧溟宗掌门,然而全天下都知道,这个剑修除了剑什么都不懂,更别提什么门派发展、道统传承。为了防止管星流把沧溟宗毁了,长黎便每日抽出一点时间替师父处理政务,不过因为有了团子的缘故,他最近也来的少了。 他从飞剑跳下来的时候,管星流正拿着毛笔练剑,桌上的纸墨变为假想敌,一招一式竟然有被毁灭的趋势,长黎伸头去看,发现最上面的卷宗写着“沧溟宗账务”。 眼看账本要化为湮粉,长黎立马拿剑出来阻止,他师父半步大乘,万物握在手中皆为利剑。 剑气袭来,管星流眼前一亮,提起毛笔就要迎上,却听见了对方劈头盖脸一顿提问,“师父,账本看了么?收徒大典准备了么?昨日丹阁阁主说今年的补给还没到,你找人去催了么?” 刚才还气势滔天的管星流瞬间化为鹌鹑,缩在桌子前说不出话,过了半天才哼唧了一句,“你好烦。” 长黎叹了口气,别人家父慈子孝,他的师傅徒弟一个比一个要命,认命的拿起账本仔细翻看,动作之娴熟比管星流强了一万倍。 新任掌门哼了一声,“你要是把处理政务的时间用在练剑上,不知能比现在强上多少倍。” “师父的时间都用来练剑了,也没见您飞升。”见识过管星流为了不管事撒泼打滚耍无赖,长黎心里那点崇敬之情早就灰飞烟灭了。 徒弟的话简直戳到自己心窝子里,管星流卡在大乘好多年,始终不得精进,饶是耐心如他也开始郁闷,“自从有了个徒弟,长黎一点都不关心师父了。你可真是喜新厌旧……” 毛笔在宣纸上不受控制地一歪,留下一大片污渍,长黎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回答,“我每月抽五日替您处理事务,还有五日随您练剑,您还想怎么关心?” 管星流梗着脖子说道,“你陪那猴子二十天,只陪我十天,这难道不是厚此薄彼。” “那不是猴子,是您的徒孙,”长黎换了一张宣纸道,“而且她才六岁,您已经六千岁了。” “正是如此,她还有大把时光,可是为师可没几日可活了。”管星流的破尘道练到第三重返璞归真,最近的行为愈发……幼稚。 长黎叹了口气,“师父,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收徒弟?”否则为何三番五次阻挠他。 “倒也不是不让你收徒,但是能不能别收个女徒弟,”管星流低下头,脸上落下大片阴影,“为师只是不想看见你和他一个下场。” 长黎一怔,师父说的是离衿。 他迟疑地问道,“师父,浮寒真人最后究竟……”死了么? 团子问离衿赢没赢,其实长黎也不知道。当年他修为低,受天道束缚时间更长,等能动了,道魔之战已经全面开始,他迷迷糊糊就加入厮杀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具体事宜还是后来听元正说的,浮寒冲入魔界后与沈黯大战一场,许多魔修都受到波及,大大降低了魔界的整体实力,至于两个主角怎么样了,元正却只是叹息。 所有人都说浮寒真人死了,长黎却无法相信。 管星流瞥了他一眼,那目光复杂至极,“走吧,你也到了该知道一切的年纪。” 困惑了一千年的谜题终于要有答案,长黎说不上自己心情如何,但是想吐槽倒是真的:他都两千岁了,才到年纪??? 管星流走到正殿的星宿浮雕旁,用指尖划过角宿、井宿,最后在中间虚虚一指,浮雕轰隆隆开始移动,最后露出一人大小的石门。 管星流指了指门里那片黑暗,“去吧,答案就在里面。” 深吸一口,长黎扎进了黑暗中,那是一条很长的甬道,两端有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甬道笔直没有岔路,但可以感觉到在不断向下,最后走了半个时辰,就在长黎怀疑自己会不会走到地心时,终于看见了另一扇门。 这道门很普通,没有任何机关阵法,平凡的好像能通向任意房间,长黎不禁感到怀疑,这里真的能解答一切么?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那道门无风自动,吱嘎一声打开了。 里面很亮,这是长黎的第一反应,等眼睛适应了光线,他愣住了。 在正中间,浮寒真人闭眼坐在蒲团上,他依旧穿着那套黑衣红袍,时光未曾在他身上留下半分痕迹,除了……他是半透明的。 浮寒真人只剩下一道光影,好似虚幻的海市蜃楼,甚至能透过他的身体看见石壁,而且长黎进来,他也没有一点反应。 “吓到了吧。”管星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苦笑着说,“元正真人第一次带我看的时候,我也吓到了。”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谁也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元正真人推测,浮寒和沈黯在大战时都已经到达大乘圆满,随时都可能飞升,他们的最后一击太过强大,甚至能毁灭天劫,因此他们二人卡在人与仙的边缘,凝固在不生不死的状态。” 修士每一次进阶都会招来天劫,但是飞升时却略有不同。修士大乘圆满后要经历八十二道雷劫,前八十一道是考验,过之则生不过则死,最后一道却是神赐,能够彻底摆脱肉_体凡胎,通往九重天。 但是离衿毁了所有雷劫,他不再是凡人,却也没能成仙。 “浮寒真人一直都是这样?” 管星流点头道,“当年元正真人是随着浮寒一起进去的魔界,只是他要慢一点。后来天道恢复后元正第一个赶到站场,那时候浮寒就已经是这个状态了,而沈黯则不知所踪。” 长黎疑惑道,“那为什么要告诉我们真人死了?” “哀兵必胜,”管星流目光沉沉,他仿佛穿越千年时光,回到了那场倾天之战,“浮寒和沈黯的打斗几乎杀死了半数魔修主力,我们乘胜追击就能直接把魔修打回老巢,因此你们需要一个动力。” 长黎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因为实际情况确实如此。当年他们小一辈知道浮寒与魔尊同归于尽,几乎是抱着拼死的状态去报仇,他们的英勇加快了战争的结束,不到十年,东方大陆就再无魔修。 “浮寒真人以后会怎么样?” “谁也不知道,”管星流摇头,“只有时间能给我们答案了。” —————— 不知怎么走出的暗室,长黎心中万分复杂,他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英雄末路,却不知还有一种情况叫生死不明。 粉团子已经练好了剑,她全身脏兮兮地扑倒长黎怀里,也不顾洗澡,上来就问,“师父师父,你快告诉我浮寒老祖最后如何了?” 星辰流转,月悬云海,长黎抱着小姑娘,停顿了很久才慢悠悠地说道,“浮寒老祖在大战时一举突破大乘圆满,打败了魔尊沈黯后立即飞升,从此,天上又多了一位仙君。” 小姑娘脸上露出笑意,“真好啊。” 是啊,传奇已经逝去,就让他们以最好的姿态留于人间。孩子们不必知道英雄已经垂暮,他们只要带着从故事里学到的勇气、毅力、坚持去完成老一辈未曾实现的梦想,于是一代又一代,世界总会变成我们期待的模样。 也许那时候,离衿也能醒来了。 第74章 .1 这是楚清宴第一次清醒着穿越, 她在五颜六色的光锥中前行, 那种感觉既非旋转、也非坠落。好像过了一万年, 又好像只过了一瞬, 当她再次回神的时候, 已经站在一个非常凌乱的房间里。 房间不大,应该是某个生物实验室, 试验台靠着墙面,附近地面散落着许多文件和破碎的试管。而她站在房间的正中央, 脚下是三四只被开肠破肚的小白鼠。房间内臭气熏天,整个地面都被厚厚的血液覆盖着, 最底下一层血迹已经凝固发黑, 可以看出来有些时日, 而她脚下的,却还是鲜红的。 僵硬地动了动嘴,喉咙里涌上来一股粘腻的腥臭,楚清宴看了一眼脚下的小白鼠,顿时冲向水槽干呕起来。 在她穿越前, 原主正在生吃这些小白鼠!!!而且从剩余的毛发和血迹看来,恐怕原主已经这么做很久了。 水龙头还算完好, 楚清宴用力扭了两下,哗啦啦地流出透明的液体,试探地碰了碰发现没有异样后,她对着水龙头疯狂漱口。这时候已经顾不得水是否干净,全世界恐怕都比她干净。 纯净的水勉强带走嘴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楚清宴这才有心情打量周围的环境,她所处的房间没有窗户,三面是墙壁,另一面是巨大的玻璃门,最右端的密码锁闪着光,看来安保设施还在运转。 玻璃上也沾染着一些血和动物毛发,透过缝隙能看见外面的缓冲间,这应该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实验室,各项设备都很齐全。 楚清宴走到密码锁前,发现竟然是人脸识别的,她快速洗了把脸站在摄像头前,结果冰冷地机械音响起,“滴——识别失败。” 楚清宴举起朝歌剑,决定还是用老办法试试。 这次穿越,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比如系统真的如她所想,没有失去身体,而是随着朝歌剑一起穿越过来;也有很多地方没变,比如她依旧失去了对离衿的感情。 楚清宴已经知道离衿是在帮她,攻略什么的也都是幌子,不过是为了防止她爱上原男主、再一次走上凄惨的命运,但是何必每一次都要清除她的感情? 她现在和他已经是两情相悦,每次穿越都会爱上同一个人。而且随着穿越次数的增多,感情压制越来越薄弱,她几乎一见到爱人,失去的情感就会复苏,为何多此一举。 系统幽幽的声音传来,“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爱上了别人,这种感情传递到下个小世界该怎么办?所以每次都要清除你的感情。” 楚清宴噗嗤一笑,“他想的倒是挺周全,不过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楚清宴,你是不是穿越把脑子穿坏了,这种事想想就知道了。” “喂,你怎么这么暴躁?”楚清宴摸摸鼻子,“之前还叫人家主人,现在就直呼其名了?” 系统道,“我他妈能不暴躁嘛,也不看看我们在哪!你快点想办法出去,我都要被熏死了啊啊啊!” “你又没有鼻子,”吐槽归吐槽,楚清宴也想尽快逃出这里,她拉开试验台的抽屉想看看有没有门卡之类的东西,却在里面看到一份报告: ——2076年2月16日,“凤凰计划”第一阶段已成功,细胞再生药物研制完毕,副作用未知。 盯着凤凰、再生这几个字,楚清宴问道,“系统,这次还有剧情么?” “咱们就不能出去再说嘛,”系统小声抱怨道,“记忆和剧情都可以正常接收,我传给你了。” 几分钟内,楚清宴就看完了所谓的剧情,也就是她本该经历的人生,她也终于知道巫咒能恶心到何种程度。 这一次,她穿越成了一个丧尸,一个三观“极其正确”的丧尸。 原主是神创集团的安保人员,神创是一家生物药品研发公司,同时涉及到人工智能等多个领域,2076年,几乎每家服用的药品都来自神创。而原主的工作是保护集团在C市建造的秘密实验基地,也就是她现在所在的这栋大楼。 实验基地被建在地底深处,里面有完善的基础设施和食物储备,科研人员在里面工作、生活,外部出口被伪装成普通的别墅,原主的责任就是确保进出人员没有问题。 她的人生本该一直这样普通,然而丧尸爆发了。 楚清宴还在思考,却敏锐地听见了脚步声,有人来了!!! 她把朝歌藏在身后,装作浑浑噩噩的样子,楚清宴并不知道来人是谁,因为丧尸爆发的前一天,地下实验室有病毒泄露,所有工作人员都被转移到其他地方,里面怎么可能还有别人。 而她……又是怎么被关进房间的? 楚清宴背对着玻璃门站着,看似毫无防备,眼前的镜子却能让她看见身后的一切,镜子中映出脏兮兮的女孩,她的头发混合着血液一缕缕贴在脸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看不出样子,可是仔细去看,她全身每一处肌肉都紧绷着,随时准备动手。 一秒、两秒、二十秒,她静静地等着,听到外侧大门的开合声,听到缓冲间消毒的声音,来人终于走进房间,楚清宴斜着眼,从镜子里中看见了一个画着花朵的头盔…… 楚清宴;这哪里来的奇葩。 来人穿着防护服,不,更类似于宇航服,因为身后还背着氧气瓶。他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每一次落脚都要好长时间。他手中捧着一个纸箱,向自己极慢地走过来。 楚清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天知道朝歌能不能穿透这件衣服,她现在没有灵力,只有最基本的格斗技巧,连那人的头盔都打不破,难道要错过逃跑的机会? 看着脚下的血,楚清宴攥紧了拳头,今天就是死,她也绝不接受被关在这里。就在她等着来人走到身后一击必杀时,却发现对方停下了脚步。 滋滋啦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清,吃饭了。” 见她没动,那人继续说道,“虽然我知道你不想吃小白鼠,想吃人,但我也没办法,毕竟吃人不好。” 楚清宴完全蒙了,她又不是丧尸,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做,嘶吼着跑过去还是继续站着?干脆一剑解决对方算了。 “唉,你今天也不理我,是心情不好么?”那人不知道做了什么,房间顿时弥漫出一股新鲜的血腥味,他继续道,“不过今天可以加餐,我在实验区找到了一些血包,淋在了小白鼠上,希望你能喜欢这个酱汁。” 对方每多说一句,楚清宴的脸色就青一分,说到酱汁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又对着水槽吐了起来。物理攻击她还能应对,精神攻击实在承受不住。 已经破罐破摔的楚清宴吼道,“你别说了。” 纸箱啪一声落在地上,里面带血的小白鼠马上向四周跑去,楚清宴最怕这玩意,脚下一蹬蹿到了实验台上。 她回头,两人就大眼瞪小眼地对视起来,她是大眼_(:з)∠)_ 过了半天,头盔男伸出胳膊指着她,“你、你、你说话了!!!” 分不清是敌是友,楚清宴只好点点头,“嗯,我说话了。” ——这个回答仿佛是智障。 “不,清清,”男人激动道,“我是说你恢复了。” “如果你是说从丧尸变回人,那我确实恢复了,”楚清宴打量着对方,来人一米八左右,胖瘦未知。而且他的头盔是特殊材质做成的,从外面看不见里面,所以她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楚清宴皱着眉,觉得这件事不太好办。 本以为两人会一直僵持下去,没想到那人主动问道,“你闻到刚才的血液了么?你感觉怎么样?” 楚清宴面无表情地回答,“恶心,想吐。” “那些小白鼠呢,你是否想吃?” “不想。” “那最后一个问题,”那人犹豫道,“你想吃我么?” 楚清宴的脸又青又黑,胃里开始翻腾,她咬着牙回答,“完全不想。” 头盔男停顿了一下,“那好可惜哦。” 楚清宴:??? 不知道那人按了什么,解压的声音响起,他竟然自己把头盔拿下来了,纪晋川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八颗白牙,“清清,欢迎回来。” 楚清宴一愣,这是她的爱人。 他这一辈子应该是科研人员,外表斯文又乖巧,透着一股书卷气,黑色镜框规整地搭在鼻梁上,很像还在读书的大学生。楚清宴刚要对他笑笑,就见他脸色一变,也对着水槽吐了起来。 清秀的脸上眼睛通红,纪晋川一边吐一边哀嚎,“这什么味啊。” 楚清宴给他拍了两下背,“你把我关在这,好歹也打扫一下吧。” “我每天都消毒的,呕,你看通风管道,”纪晋川指了指头顶,“而且中央空调二十四小时供风,我以为就够了。” 房间本来味道就不好,两人吐完基本上就更不能停留了,楚清宴拉了他一把,“别吐了,先把咱俩放出去,那个门我打不开。” “那个门必须有s级以上的权限,”纪晋川用力从水槽里抬起头,却发现根本抬不动,他红着脸说道,“清清、楚队长!你扶我一下,这衣服太重了。” 楚清宴找到自己的剑,一手拎着头盔一手扶着纪晋川,那么重的宇航服在她手里轻的好像羽毛,她把对方带到电子锁前,看见纪晋川以光速打开门并跑到了外面。 楚清宴:??? 纪晋川站在缓冲室的另一端,红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楚队长,你该洗澡了。” 第75章 .2 纪晋川的笑容乖巧又无辜, 如果忽略掉他话语里深深的嫌弃, 还真像个良善之人。楚清宴冷哼一声, 提着头盔就要给他一个近距离接触, 却被突如其来的强风和消毒水糊了一脸, 血水顺着发丝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好像开了遍地的红花。 右手再一次移到开关上, 纪晋川睁大眼睛道,“哎呀, 楚队长怎么没洗干净呢?” 于是,又一波消毒水从天而降, 浇灭了楚清宴刚刚燃起的愤怒之火。被反复冲洗了十几次, 楚清宴木着脸问, “你满意了?” 纪晋川一跺脚,“楚队长你说什么呢,我们还没到那步呢?” …… 楚清宴,“我是说消毒结束了么?” “哦,结束了结束了, ”纪晋川脱下航天服,在控制台快速输入着什么, 不一会,地面的血水就消失的一干二清,他指着大门,“我们先去实验室给你检查一下,你已经很久没有正常进食, 不知道身体状况如何。” 楚清宴看了对方一眼,也脱下了最外面沾着血的衣服,露出里面的热裤和吊带。原主是安保人员,身材自然极好,盈盈一握的腰肢和笔直的双腿俏伶伶露在外面,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纪晋川用五指大开的手遮住眼睛,“楚队长这是做什么,不太好吧。” 楚清宴,“上你。” 刚刚还皮得不行的小博士这次真的红了脸,他好像全身都不自在起来,“楚、楚队长说什么?” “上你实验室看看,”楚清宴笑眯眯的说道,“纪博士想哪里去了。” 纪晋川,“这样啊,那我们走吧。” 过一会他又回头道,“那两个字,也不是不行……” 楚清宴:甘拜下风。 —————— 通往实验室的路上,纪晋川给她解释了现在的情况,“丧尸爆发八个月了。目前看来,情况非但没有得到解决,而是全面失控。前两个月偶尔能联系到总部,现在则完全断了联系,所有的卫星、无线电统统实效,我怀疑政_府已经不存在了。” “活着的人还剩下多少?” “具体不清楚,”纪晋川输入了实验室入口的密码,“但根据C市的情况来看,可能不超过三成。” 站在小博士两步开外,楚清宴若有所思。她注意到纪晋川看似对她很亲近,实则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他的左手一直藏在袖子里,应该是拿着什么武器,而且所有的房门,对方有意无意都没让她看见密码。 ‘这一世的爱人,好像有点意思。’ “进来吧,”纪晋川笑道,“我先给你抽血,再拍CT,化验结果很快就能出来,楚队长还能在空闲的时间洗个澡。” 您对洗澡这件事是有多执着??? 楚清宴随着小博士进去,她万万没想到,对方说的实验室实际上是一个两百平米的大房间,里面各种医学仪器一应俱全,你在这里能找到手术、化验所需的全部设备,简直相当于微型医院。楚清宴挑了个椅子坐下,等待纪晋川给她抽血。 对方换了一套防护服,“全副武装”地准备相关器材,他抬起胳膊的时候,楚清宴看见冷光闪过,原来他藏在手里的,是一把枪。 “攥拳,”通过防护服透出来的声音显得不是很真切,“楚队长,我让你攥拳。” 楚清宴指了指胳膊上的青筋,“再攥就裂开了。” 止血带陷在肉里,纪晋川把胳膊拍的啪啪作响,即便如此,血管也一点都没露出来。 他尴尬地问道,“这该怎么办?我也没学过护理,看不见血管怎么扎针?” 本来看他那么熟练,楚清宴还以为是老手呢,没想到是个菜鸟。她拿起碘伏重新给左臂消毒,“你学什么的?” 纪晋川一脸骄傲,“我是生物学和药学博士。” “鲁迅说的对,学医果然救不了人,”楚清宴右手拿着采血针,对着自己肘正中静脉猛地扎进去。 然后……针头弯了。 采血针变成九十度角,划过大片皮肤,愣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楚清宴把针头扔进黄色垃圾袋里,不确定地问道,“再换一个?” 纪晋川站着想了一会,又从角落拿出激光采血仪,“科技改变生活啊。” “纪博士,您刚才为什么不用那个?” “现在是特别时期,”纪晋川摘下手套,将仪器对准她的无名指,“我们要为国家节约电能。” 楚清宴:合着您宁可乱扎,也不想费电? 随着他按下按钮,噼啪的爆裂声传来。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发生,楚清宴凑过去看,皮肤依旧光滑无比。 这就不合理了,针头没扎进去还能用肌肉僵硬解释,激光采血仪的原理是皮肤在一瞬间高温气化,即便是能量低,也不可能皮肤都穿不透。 难道原主练过金钟罩铁布衫? 纪晋川紧盯着她的手指,眉毛皱成一团,他的视线左右不停移动,最终落在了朝歌上。 楚清宴,“不行!”想要试探出她的皮肤是否无法破坏,也不能直接用剑捅吧。 眼中难掩失望之色,纪晋川咳了一声,严肃地说道,“楚队长,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没有脉搏。” 这就是他一路避开对方走的缘故,楚清宴还在呼吸,但那是她下意识的行为,实际上并无必要,纪晋川刚才特意摘下手套搭在对方的手腕上,结果一丝起伏都没有。 楚清宴将手放在胸腔前,发现本该跳动的心脏寂静无声,她惊讶地问,“我……其实还是一个丧尸?” “具体是什么还需要进一步检测,”闪光的镜片掩住纪晋川眼中的担忧,他冷静道,“不过您肯定不是人。” 人是什么?从生物学角度来看,是一种高级动物;从文化学上,是能使用语言和工具的复杂生物。对于自己一穿越就被判定了种族异常,楚清宴表示接受良好,她可是曾经作为龙脉的女人,不是人难道是什么大事_(:з)∠)_ 见她还算冷静,纪晋川隐蔽的松了口气,一是对方危险度未知,冷静能沟通的生物总比暴走的生物好对付,二是……他担心她。 接下来的三四个小时里,楚清宴接受了各种不知名的检查,她不仅要在往返于各个实验室,还要不定时回答纪晋川的诡异问题。 比如,“您饿么?”“您想吃人么?”“您觉得我香么?” 楚清宴一脸冷漠,“不饿。”“不想。”“恕我直言,一点都不香。”等等,你为什么看起来很遗憾的样子。 折腾了一下午,他们终于走进了最后一个测试间。在圆形机器里转了半个小时,楚清宴下来的时候天旋地转,走路都站不稳,她扶着墙问道,“纪博士,这是什么检查?” 纪晋川拿着一个小本本写着什么,听见她提问后漫不经心地答道,“这是宇航员训练器,能模拟太空失重情况。” “那请问我做这个实验是检测什么呢?” “哦,其实测试已经结束了,我根本没想检查这个,”纪晋川道,“但是你刚才自己进来了,我只好开了模拟仓,这个东西真的很费电。” 在一脸心痛的纪晋川身旁,楚清宴恨的牙痒痒,要不是她还晕着,早就一巴掌打上去了。之前怎么会觉得这家伙纯良!果然是美色误人。 看见她咬牙切齿的样子,纪晋川的心化成一湖清泉,他爱的人就站在自己身前,不再是冰冷嗜血,而是如此鲜活美好,他扶着楚清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清清,谢谢你能回来。” 能从无边的虚无中回到他身边,再一次将他拉出深渊,纪晋川从来没有信仰,此刻却忍不住感谢满天神佛。 楚清宴恍惚间听见对方说了什么,她问道,“纪博士,您和我说话?” “不,”纪晋川笑道,“我只是感叹原来世上真的有奇迹。” 你就是我的奇迹。 —————— 洗完澡后,捧着热茶缩在沙发里,可以说是天下最幸福的事,特别她之前还满身汗液和血渍。楚清宴静静地晃动茶杯,虽然闻不到任何味道,但是一直绷紧的心也慢慢放松下来。 她记得离衿告诉自己的事,这个世界存着她的能量和记忆,要在害她的人之前找到它们。可是具体怎么找,她还毫无头绪。 如果按照之前的小世界推断,原男主就是害她的人。那么在这个世界里,男主是丧尸王。 这里的丧尸没有任何异能,只靠数量众多取胜,而男主不仅有思维,还能靠语言控制丧尸。原剧情中,他在路过C市时发现了自己,而她也进化出一点思维,男主出于寂寞的原因留下了她。 他和她仿佛是丧尸界的亚当和夏娃。 而她也确实和吃了禁果一样,愚蠢而罪恶。恢复全部意识后,她把成为丧尸视作一种进化,因此多次鼓励男主攻打人类基地,消灭了半数以上人类。最后在签订和平协议时,她被当作替罪羔羊送上军事法庭,真正的丧尸王男主却和人类首领的女儿相恋。 这就是在巫咒作用下,她可怜可悲的结局,抛下心中的感慨,楚清宴开始回想什么东西能存储记忆和能力,它肯定很特别,至少是独一无二,难道要去博物馆里找?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纪晋川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美艳的女人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衣摆恰好落在大腿上,遮盖住凹凸有致的身材。女人手里捧着茶,氤氲的雾气扑在脸上,眼神迷离而多情,好像引诱你入地狱的恶魔亲临人间。 纪晋川摘下眼镜扔在桌子上,低低的笑起来。如果楚清宴真的是魔,他将第一个跪在她身前,吻便她曾经踏过的每一寸土地,再把自己的生命拱手相送。 只为她能看自己一眼。 第76章 .3 事实上, 纪晋川不用做任何事, 那个女人就看向他, 她的瞳孔中映着满满的自己, 目光温柔缱绻, 竟然让纪晋川生出一种错觉。 好像她已经爱他很久。 楚清宴向沙发角落挪了挪,淡淡地说道, “实验结果出来了?” 纪晋川脱了鞋笔直的坐在沙发另一端,犹豫很久也没说话。 “怎么?实验结果不好?” “不, ”纪晋川道,“是太好了, 你的反应速度、肌肉耐力、动作速度都要超出普通人三倍有余。” 喝了口茶, 楚清宴问, “这不是很好,为什么你看上去很担忧的样子?” 纪晋川微微皱眉,“你的心脏没有跳动,血液却能正常流动,身体各项机能照常运转。楚队长, 你的存在推翻了生物学的所有基本定理,你根本就不应该活着。” 将手呆在脉搏上, 那里平静地好像夜晚的乡村,楚清宴却觉得隐约抓住了什么信息,她的能力…… “而且……” 刹那灵光被打断,楚清宴愣了一下才问,“还有什么问题?” 纪晋川拿出他的pad, 放出一组大脑的对照图片,他指着屏幕说道,“这是你和一名普通25岁女性的大脑扫描图片,你能看出来有什么区别么?” 楚清宴接过pad看了两眼,照片主体是灰色的大脑,两张图片各有不同的区域是彩色的,一个在中间部分,一个却在中间偏下的部分。 纪晋川指着左边的图片道,“这是被试者在看同一张图片得出的大脑扫面图,左边这位普通女性中心区域变亮,这代表着爱,”他指向另一张,“这是你的,大脑偏下的区域变亮,这代表着战或逃,实际上多数是战斗。” 楚清宴记得这个实验,她躺在扫描仪中,屏幕上放出各种图片,包括花朵、山川、人、杀戮等,她问道,“那我们看的是哪张图片?”为什么二人的感情能差这么多? 纪晋川向下一划,第三张图片出现在屏幕上,楚清宴惊讶地张大了嘴…… 是一个可爱的婴儿。 “还不只是这个,”纪晋川继续划动pad,更多的大脑扫描图和测试照片闪过,无一例外,她大脑得出的反应都是战斗。 只有唯一一次不同,屏幕上只有两张照片,因为其余被测试者并没有看过这张测试图。实际上它也不算是测试图,因为它是丧尸占领城市后,纪晋川从卫星上下载的实时图片,而楚清宴对此的反应是, “高兴,”纪晋川道,“你看见丧尸占领城市时,你在高兴。” 气氛一时凝固起来。 因为曾经住过院的缘故,楚清宴对这类身体检查有着迷之信任,她甚至开始自我怀疑,‘我真的讨厌所有人类么?’ 咔哒—— 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楚清宴无奈地扶额,“纪博士,就算我的身体素质没有增强,这么近的距离我也能瞬间制服你,所以把枪收起来好么?” 纪晋川站了起来,他的枪口对着楚清宴的额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道,“虽然我很讨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但是很遗憾在你这里它是正确的,我不能留一个想害死全人类的丧尸。” 枪身是银灰色的,在白炽灯下泛着冷光,对方的手指搭在扳机上,一点颤抖都没有,这代表着纪晋川冷静而坚决。楚清宴看着枪口,想象子弹会以怎样的角度发射。 纪晋川道,“死前,我允许你做最后的遗言。” 楚清宴笑了起来,她的双眼微眯,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得缓慢而清晰。灰尘在空气中浮动,对面墙壁上的爬虫抬起了触角,纪晋川的喉结在上下移动,他的血液在身体里流淌。 楚清宴猛地向前,她左手化掌劈像对方手肘,趁着他吃痛,右手顺势接住掉落下来的手_枪。情况霎时逆转,楚清宴拿枪抵着对方的额头,“纪博士,你真该学学怎么用枪。” 纪晋川抿着嘴没说话。 楚清宴歪头想了想,模仿对方的语气说道,“死前,我允许你做最后的遗言。” 明明被枪口指着,纪晋川却一点都不紧张,他轻蔑地看了对方一眼,“我真该一直把你关在笼子里。” 楚清宴哈哈大笑,“纪博士说的可太对了,”下一秒她移走了枪口,在纪晋川惊讶的眼神中,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surprise~” 纪晋川冷笑,“楚队长也觉得你这种败类不该活着?” 哪怕对方掩饰的很好,楚清宴依旧看见了他因为紧张而骤然缩小的瞳孔,她的表情天真而残忍,“纪晋川,人类有一种天赋,他们天生就懂得如何伤害爱自己的人。孩子从小就会用绝食来抗议父母,情侣会假借分手达成目的。他们的威胁在外人看来如此可笑,可偏偏有人心甘情愿中招。”她顿了顿,“所以我也知道如何伤害你。” 两相对视,对方的目光笃定而坚决,她甚至已经开始按动扳机。纪晋川败下阵来,他无力地说道,“你把枪放下,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纪晋川,我什么都不想做,”楚清宴道,“相反,是你想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让我杀了你?” 对方明知道二人实力悬殊,他必败无疑,却反复激怒一个已经确诊的暴君,除了他想死,楚清宴想不出任何其他理由。 纪晋川跌坐在沙发上,他一手捂着眼睛道,“楚队长,我不可以把你放出去,你不仅拥有反社会人格,还拥有毁灭世界的能力,两者相加意味着灾难,我不能让人类毁在我的手里。” “我不懂,”楚清宴道,“你可以重新把我关起来,或者假借实验的名义用毒气、真空什么的杀死我,办法很多不是么?” “当普通人变成丧尸后,他们需要血肉来维持身体机能,所以我试图用小白鼠来喂你,而且成功了,”纪晋川的指尖止不住颤抖,语气茫然而惊恐,“我很庆幸这件事,但是在试验成功前,我有想过如果小白鼠不行怎么办。” 楚清宴道,“你的答案呢?” “我没想过答案,”纪晋川点燃了一支烟,“但是关着你的实验室里有紧急逃生通道,它连通着地上别墅的一个房间。我拆掉了通道里的升降梯,因此只要我一按开关,地板就会瞬间打开,人会直接掉进实验室,高度不至于摔死,但是能失去行动力。” 青色细烟在光亮处缓缓上升,香烟的味道飘满整个房间,男人继续道,“在我想出答案之前,本能已经告诉我该怎么做,我无法伤害你,甚至不介意用活人喂养你。显而易见,你提的全部要求我都会答应,也许不用你主动,一个不满的眼神就能让我立即按下毁灭人类的按钮,所以我必须先解决掉自己。” 沉默片刻,楚清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了。” “在我来到这个房间之前,已经重设了全部安全系统,从这扇门到外边,一共有二千多道密码锁,它们无法伤害你,但是你永远也出不去。” 他死,她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是纪晋川能想到的最完美的解决。 这个做法的熟悉程度,简直让楚清宴感到惊讶,她隐约能透过这些性格不同的爱人归纳出他实际的样子。深爱她,愿意付出一切;不善沟通,遇事只会思考最坏的方面;还有点大男子主义,总是自顾自做出莫名其妙的决定。 完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啊…… 楚清宴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自己挑的男人,跪着也要宠下去,她把枪扔到一边,细心地分析道,“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我是个疯子的基础上,如果我不是呢。” 指着pad里那张代表愉悦的图片,纪晋川道,“仪器不会说谎。” “仪器确实不会说谎,”楚清宴眨了眨眼,“但是你的测试并不完全,我们再重新检查一下。” 香烟已经燃到尽头,纪晋川的手指被烫的缩了一下,他怔怔地看着楚清宴,过了半晌才回答。 “好。” —————— 几个屏幕同时大亮着,纪晋川快速输入指标,“这次测试里,我新增了一百张图片,一共是两百张。它们几乎包括了世间所有东西,结果如何,就看这次了。” 趁着对方调试机器的时候,楚清宴道,“我的幸运数字是201,加一张好不好?” “可以,”纪晋川头也不回地说,“屏幕右侧加号就是增添测试图片,你可以挑一张喜欢的,不过我提醒你,丧尸的图片已经放的够多了。” 楚清宴撇撇嘴,输入自己的员工ID,下载了一张图片。 “图片停留很快,每章只有一两秒,你不必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放松就好。” 楚清宴躺入功能磁共振仪里,她突然对着正在离开的纪晋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是我最后一次原谅你。” 纪晋川有些摸不着头脑,“第一次是我把你关起来?” “不是,你不记得了,”楚清宴摇摇头,“我们开始测试吧。” 第一次,是离衿让我远离他,再有下一次,我是真的不会原谅你的。 测试很快就开始,各式各样的图片从眼前闪过,楚清宴面无表情的看着,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纪晋川坐在电脑前眉头紧锁,他盯着楚清宴的大脑实时扫描图。正常情况下,它们应该一直在变化,可是眼前的画面就像锁定了一样,负责战斗的区域永远是高亮的状态。二百张图片很快就播放完毕,不用看测试图片,纪晋川就已经知道实验结果了。 就在他放弃的时候,最后一张图片闪过,楚清宴的大脑犹如白日焰火,所有表示积极情绪的区域全都闪着红光。 纪晋川转向测试图片,一瞬间愣住了。 第77章 .4 照片里的男孩留着厚重刘海, 几乎遮住半张脸, 从头发缝隙露出的眼睛阴沉而冷漠, 和现在开朗大方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是纪晋川的入职照片。他那时研究生刚毕业, 自负而自卑, 瞧不起任何人的同时又觉得被所有人针对,同事都对这个阴沉的青年避而远之。唯独门口那个姑娘, 会每天笑着跟他打招呼,会塞给他各式各样的糖果, 会用熟稔的语气开玩笑,“纪老师眼睛这么漂亮, 为什么要遮起来?” 纪晋川很喜欢她, 却只能把一切想法藏在心底, 因为对方是楚清宴,是C市基地最漂亮的女孩,是半数实验人员暗恋的对象,是和他这种阴暗之人完全不一样的闪耀温暖。 还因为她根本不喜欢自己。 那个女孩会在秋日午后穿着长裙,慵懒地对每一个实验人员问好, 她的语气是同样的欢快、亲昵,也是同样的不在乎。 纪晋川本以为他们会一辈子陌路, 可是那个永远带着淡淡疏离的女孩,此时却对他的照片产生了不一样的反应。 大脑中代表爱意的区域闪着红光,只有在感情十分强烈的时刻颜色才会这样浓郁,与此同时喜悦、思念、激动的部分纷纷亮起。纪晋川只在一个人的身上看过同样的扫描图,那是一对结婚六十年的老夫妻, 丈夫患有脑癌,他在濒死前身体检查。当看见玻璃窗外的妻子时,留下了同样的扫描图。 这代表着,我对你的爱超越一切,包括生命。 不知什么时候,楚清宴已经从测试台走下来,她靠在门边上问道,“小博士,结果出来了么?” 纪晋川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他最擅长数据分析,却对这一次的实验结果毫无头绪,毋庸置疑她是反社会人格,可是他却再也无法对她下手。 ‘真是个狡猾的姑娘,’纪晋川想,‘她一定知道,一旦我得知她对我哪怕有一点的喜欢,我都将心甘情愿为她付出所有。’ 屏幕依旧停留在那张扫描图上,楚清宴越过对方的身体指着一块区域问,“你之前说这个部分代表战斗,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和你打架。” 纪晋川的本科毕业论文就是大脑的结构与功能,曾经不假思索就能说出的名词释义仿佛卡在喉咙里,转了几个弯也开不了口。 楚清宴用身体撞了下他的椅背,“嗯?” 对方的身体很冷,完全没有温度,但是这个字随着风吹到他耳边,几乎要把纪晋川烫伤。他闭着眼干巴巴地背书,“边缘系统是由与边缘叶有关的皮质及皮质下结构组成,是一种生存系统,它控制着吃、喝、交/配、战斗、躲避等原始生存行为,这个区域高亮不只是代表战斗,还有、有、有……” 有了半天,纪晋川愣是没说出后面那句话,楚清宴轻笑着弯下身,她的手叠在椅背上,凑在对方耳边说道,“还有欲_望,对不对?” 纪晋川噌的一下起身后退,不过他后面就是电脑主机,桌上的东西被他噼里啪啦怼到墙上。他紧贴在桌子上,全身紧绷,活像个被欺负的小媳妇儿。 楚清宴哈哈大笑,本以为爱人这一世是个黑的,没想是黑切白,内里还是温柔而善良,她拉过椅子坐下,手拄着下巴问道,“你知道这个结果代表什么嘛?” 纪晋川从没想到有一天,他自己的专业内容要问一个保安,“代、代表什么?” “我并非完全不可控,”楚清宴紧盯着对方道,“但是那个能约束我的人,要在我身边。” “你的意思是?” “我现在还不想毁灭世界,但是以后会不会就不一定了,” 楚清宴向对方伸出手,“所以为了全人类的安全,纪博士愿不愿意以身饲魔,和我这个疯子在一起?” 对方沉默了很久,就在楚清宴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纪晋川小心翼翼地回握住她的手,他眼眶微红,却硬撑着说道,“我这可是为了全人类。” 楚清宴就着他的手起身,微笑着靠在对方怀里,“嗯,纪博士舍己为人,真是人类之光。” 纪晋川已经听不见对方说什么了,他只觉得怀里的女孩又娇又软,他轻轻环住对方的腰,在心里告诉自己, 哪怕这是谎言或是陷阱,他也死而无憾了。 —————— 两人在一起后,他们的生活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楚清宴依旧是无所事事、四处游荡的丧尸,纪晋川则每日泡在实验室里,朝五晚十二,堪称业界勤奋楷模。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离开这件事,楚清宴是想更好的适应一下身体,以便未来的战斗,至于纪晋川为什么不想离开,楚清宴则完全不知道,因为他们几乎见不到面,也不交流。 是的,他们也没同居。 楚清宴倒是想,当她不太好意思的拿着小枕头敲开对方房门时,纪晋川一脸诧异,“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嘛!女朋友半夜敲门,他不但没欢迎,甚至都没让她进门,因此楚清宴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想问问,你最近是在解决哥德巴赫猜想么?”否则为什么没时间陪我? “我研究那个干什么,”纪晋川道,“我最近在研究丧尸解药。” 楚清宴点点,举起手里的小枕头,“我觉得我的枕头不太舒服,想试试你的。” 这个暗示已经够明显了吧,结果纪晋川闻言立即回房拿出了他的枕头,一脸坏笑道,“你早说嘛,我还以为你想睡我呢。” 楚清宴接过枕头,当着对方面砰一声关上房门。煞笔!!!你个煞笔!!! 差一点被砸到脸,纪晋川摸了摸鼻子去卫生间,一边走还一边说,“女人真是难懂。”当他挤好牙膏准备刷牙的时候,突然睁大了眼睛,牙刷从手中脱落,噼里啪啦掉在地上,镜子里的男人慢慢红了脸。 “她……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回到房间后,楚清宴气的睡意全无,虽然丧尸本来就不需要睡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很久,她才慢慢想明白,纪晋川可能是误会了。 她之前问纪晋川,愿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实际意思是愿不愿意做她的男朋友。对方可能没懂她的点,自动把在一起理解成做她的监护人,组成和谐有爱的互助小组,共同抵御心理疾病、做五好青年。 埋在对方松软的枕头里,楚清宴决定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毕竟她都主动两次了,纪晋川要是还不开窍就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令人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三天,不开窍本窍就大半夜摸进了她的房间。他不开灯不说话,就站在床边,目光热烈仿佛能灼伤皮肤。 每晚习惯躺在床上假寐的楚清宴,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动作,只好睁眼问道,“小博士,你有什么事?而且你是怎么进来的?” 来人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清清,我好像研制出丧尸解药了。” 蹭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楚清宴开灯问道,“你确定?” “对,1号实验体已经基本恢复,神志清醒而且没有了吃人的冲动,正处于观察中,目前没有任何情况表明解药存在特异性。只要再多进行几次实验,我就能确定这份解药确实有用,而且我有预感,它一定会成功。” 开灯后楚清宴才发现,纪晋川眼眶青黑,衣服皱巴巴的缩在一起,应该是好几天都没睡过,疲惫的面孔上唯独双眼亮的惊人,她皱眉道,“丧尸爆发后我第一时间启动安保系统,封闭了整个实验基地,你哪里来的实验体?” 纪晋川沉默了一会,“实验体是杨志新。” 杨志新,楚清宴的搭档,C市基地另一名外部安保人员。两人平日假扮夫妻,住在地上别墅里,病毒爆发那天杨志新最先发生变化,也是他的发病让楚清宴意识到此次灾难的严重性,才会当机立断封闭整个基地。 “我记得他被我关在别墅二楼了?” “安保系统在基地内部很容易破解,而且我还有你的身份ID,这些都不重要,”纪晋川道,“清清,重要的是我们也许能亲手结束这场灾难。” 丧尸病毒靠空气传播,现代科技成为它们最好的载体,汽车带着它们跨越城市,喷气飞机又将它们喷洒在世界每一个角落,这场灾难是全球性的,要解决它们绝非易事,楚清宴问,“你的解药是怎么使用的?如果有效,能否批量生产?” 因为长时间的工作,纪晋川已经摇摇欲晃,他解释道,“这就是问题关键,丧尸病毒摧毁了人类大脑除去进食以外的所有神经,我必须把解药注射到到大脑内部才能杀死病毒;而且基地的原材料不多,我们要去另外的城市。”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些问题就不着急解决。明天我先去地面抓几个丧尸,看你的解药是否真的有用。” 纪晋川激动道,“关于抓丧尸我有一个设想,我可以先……” “不,”楚清宴把对方拽到床上,强硬地盖住他的眼睛,“你要先睡一觉,那些事情我来解决就好。” “不,”纪晋川小声说道,“我还不困呢。”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瞬间就要进入梦乡,趁着对方似睡非睡的时候,楚清宴突然附在他耳边说,“晋川,有个问题你一直在逃避,你为什么把我关在实验室?” 她自有她的行为准则,作为安保队长,哪怕世界末日也不会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因此她从外部封闭基地后,就一直呆在别墅里,为什么一醒来会出现在基地深处的实验室?他还会喂养自己? 纪晋川靠在她的腿上闭上了眼,他的大脑已经很疲倦,但还是下意识拒绝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不想告诉对方,当他从内部监控发现外界发生灾难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找她。如果她还活着,一起躲在底下或者拯救世界都可以;如果她死了或者变成丧尸,他也愿意生死相随。 可是花了三天才出去的纪晋川,第一眼看见嘶吼着向他扑来的楚清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在你眼中留下痕迹,而不是稍纵即逝的光影。虽然你只把我当做食物,但是也够了。 他穿上防护服,割下自己的肉把对方吸引到实验室,然后日复一日地出现在她眼前,好似扬汤止沸,又如同饮鸩止渴。 清清啊,你终于看见我了。 第78章 .5 爱因斯坦曾说过, 有一个问题时常困扰我, 究竟是我疯了, 还是世界疯了。当楚清宴站在C市曾经最繁华的街道上, 被成千上万个丧尸同时围住时, 她也产生了相似的疑惑。 今天是解药研制成功的第五天,她主动要求外出寻找实验对象, 纪晋川一开始不同意她独自行动,但经过测试后, 发现所有丧尸都对她毫无反应,只当她是同类。 当时他们在基地附近的别墅里, 哪怕楚清宴将丧尸夫妇绑在一起, 他们都没抬头看她一眼, 却在纪晋川脱下防护服后瞬间拼命挣扎,楚清宴无奈地说道,“唉,做人的时候就被无视,当了丧尸也没有吸引力, 我好难。” 这话就有待商榷了,凭借她的相貌, 不说在基地是何等引人注目,就连在大街上也是回头率超高,但纪晋川却笑笑,“是我的错。” 自从那晚之后,也就是纪晋川睡了36个小时、楚清宴干坐了36个小时的夜晚, 纪晋川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那些皮的话也不说了,反而事事顺着她,恨不得她要杀人他就递刀那种。 楚清宴还疑惑,“你最近怎么不太对?生病了?” 纪晋川放下手中的书,眼中是醉人的温柔,“因为现在情况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是不是我变成丧尸之后,你怕我咬你?” “不是,”纪晋川笑道,“之前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但是现在不用了。” 楚清宴恍然大悟,30岁的纪晋川爱情观跟她上小学的侄子一样,喜欢一个女孩就欺负她…… 他们当时坐在起居室沙发上,模拟阳光透过纱帘洒落在米色地板上,好像盛夏的金色沙滩,楚清宴甩掉鞋,蹭了蹭对方小腿,“为什么现在不用?” 纪晋川十分自然地起身、单膝跪在沙发边,替她穿好鞋袜后落下虔诚一吻,“因为现在你已经注意到我,我便要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样你就不会再看向别人。” 不知是那天的暖气开得太足,还是对方的眼神太炙热,反正楚清宴脸红了…… —————— 甩掉脑中乱七八糟的场景,楚清宴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现实上。纪晋川对实验样品要求颇高,要求自己带回去两个青年男女、两个中年男女、还有两个小孩子。基地处在郊区,人少丧尸也少,她便想着来市中心看看,却没想象到世界已经变成这幅人间炼狱。 第一批丧尸是被空气中的病毒感染的,这种病毒作用极快,只需几分钟就能彻底完成人到丧尸的转变。身边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百姓成为第二批受害者,特别是在人口密集的商业区,几乎逃无可逃,他们甚至更惨一点,直接成为了第一批丧尸的盘中餐。 商业区就是这幅景象,街道上挤满了丧尸,仿佛出征的军队,脚下是黑色血迹与碎肉铺成的道路,他们茫然地游荡着,找不到归途,也寻不得来路。 在通信还未完全断绝的时候,总部曾发来消息,据不完全统计,第一批感染者高达30%,间接感染者40%,仅剩三成的幸存者在城市的角落苟延残喘。而且这只是半年前的数据,现在怕是更少。 此刻,楚清宴所在的是C市最大的商业广场——荣恒广场,病毒爆发前单日客流量可达到两万,绝对是全市丧尸最密集的建筑物。 来到这里,也是和纪晋川商议后的结果,她现在身体特殊,尽量不要被普通人发现她的异常,否则在这个草木皆惊的年代,人们对异类的第一反应绝不会是友好地打个招呼。 楚清宴走在商场一楼的服装区,仿佛国王梭巡他的领土,又好像背包客独自穿越沙漠。她在呆滞的丧尸群中穿梭往复,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这个世界,真的还有人活着么?她和纪晋川,会不会就是最后的人类?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忽然,丧尸群开始骚动起来,就好像有人同时打开了他们的开关,控制着他们向同一个方向移动,楚清宴混在中间,猛地变了脸色。 有孩子在哭! 如果说漫长的时间教会了她什么,那就是小心谨慎、绝不轻举妄动,除非……听见孩子的哭声。楚清宴提着朝歌飞速向前冲去,那个声音,是在楼梯口! 越靠近声源,丧尸就越密集,最后两三米的时候,楚清宴几乎寸步难行,她用力压住前面丧尸的肩膀,脚下一蹬窜上了他的头顶,在高处,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消防通道里,女人死命抵着消防门,她身后是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就是他控制不住在哭。两人已经很用力,却抵挡不住越来越多的丧尸向楼梯间涌入,最前方丧尸的头已经挤进缝隙,眼看就要钻进去。 “低头!!!” 楚清宴爆喝一声,手臂高举猛地将朝歌抛向前方,剑锋锐利无比,带着疾风直接斩断丧尸的头颅。楚清宴踩着丧尸群肩膀,三步两步跑到防火门前,一闪身钻进了楼梯间。 尸体有效地阻挡住后面的丧尸,楚清宴用力一踹,尸体带着后方的丧尸向后倒,露出短暂的空隙,楚清宴眼疾手快瞬间关上了消防门。她的动作迅速无比,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那个女人完全没反应过来,还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反倒是小孩睁着水汪汪地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她。 防火门的密闭性极好,外面的丧尸直接失去目标,虽然还因为惯性向前,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用力。楚清宴的力量远超常人,自己就能抵住门不让丧尸入内,她甚至还有心思对小男孩打招呼,“嘿~你好呀。” 被她斩下的丧尸头颅脸朝上落在地面,两只眼睛大睁着,仿佛在盯着几人看,女人颤抖着蹲下身抱住小男孩,搂着他的头呜呜咽咽哭起来。 女人大概四十左右,身体十分消瘦,脸上的颧骨高高隆起,一双眼睛大的吓人。两人都穿着又脏又旧的衣服,上面布满污渍,隐约能看见是商场员工的统一服饰,看来她们一直躲在荣恒广场里。 她的哭声压抑而低沉,生怕音量过大引来丧尸,楚清宴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经历过磨难的母亲,不过末世将近一年,谁又不曾几经波折? 她低低地安慰道,“你们都安全了,不要怕。” 楚清宴的声音很小,可是依旧吓到了女人。她带着小男孩直接跪在对方脚下,不停地小声重复,“谢谢您、谢谢您救我们了,您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一定会报答您。” 这样的话她翻来覆去重复了十几遍,后来还用力的磕起头,小男孩也乖巧地跪在她身边,好似十分习惯这一切。 女人的额头很快就红肿一片,楚清宴看不下去,然而她反复阻止都没用,干脆低声吼了一声,“够了!!!” 女人哆嗦了一下,瞬间停了动作。 楚清宴慢慢皱起眉,对方的情况很不对。她之前也在基地附近救过人,被救人都很感激,却远没有女人这样强烈。 看二人的状态,也不像那种独自在末世求生的样子,她们最有可能是被人保护着,也许是女人的丈夫,也许是求生者队伍,但可以肯定的是,保护她们的那个人脾气不太好,导致她们已经习惯低服做小来求得一时庇护。 对此,楚清宴不置可否。病毒丧尸一下子将世界拉回到原始社会,人们靠与野兽搏斗才能生存下来,男人在力量方面存在先天优势,更容易在组织中获得权力。然而这也并非绝对,这是一个强者说话的时代,女人也可以做队伍中的强者,只是眼前这个女人不是罢了。 楚清宴再次叹息道,“你起来吧,别吓到孩子,我会把你们护送到安全的地方,不要担心。” 女人怯懦的点点头,拉着男孩站到她旁边,也用力帮楚清宴抵着消防门。 这样简单的动作,几乎让楚清宴哭出来。 在剧情里,楚清宴看过太多被保护的人。他们或者浑浑噩噩沦为玩物,或者唯唯诺诺几欲疯癫,只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会像女人一样真挚而善良,她只是没有遇见一个好的队伍,这又有什么错呢? 楚清宴用一只手拿下背包,递给了对方,“这里面有吃的和防风被,你和孩子休息一会吧。丧尸在没有人的情况下,最多一个小时就能解散,我还撑得住,你去抱着他睡一会。” 过了很久,女人才接过背包,她终于肯抬起头,流着泪说道,“谢谢您。” 不再是之前机械的、毫无灵魂的感谢,女人眼中散发着堪称温柔的光,楚清宴对小男孩招了招手,“你叫什么?” 母亲同意后,小男孩才小声地答道,“冯天耀。” “天耀,真是个好名字,我叫楚清宴,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楚清宴从兜里翻出两块糖,笑意盈盈地看着对方。 这孩子听话的让人心疼,哪怕他的眼神已经十分渴望,却依旧看向母亲征得她的允许,女人摇了摇头,“这太贵重了。” 不过是最便宜的水果糖,楚清宴带着它们还是因为前世的习惯,她和纪晋川看都不会看的垃圾食物却成了别人的宝物,楚清宴坚持道,“这是奖励,表扬你刚才的勇敢。” 除了最开始的哭声,男孩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且一直都试图帮忙,这种远超年龄的冷静,要经历多少次绝望与险境才能换来呢? 见她坚持如此,女人终于点头同意。孩子小心翼翼地拿过糖,撕开包装后闻了一下,然后垫着脚送到了母亲的嘴边。待对方拒绝后,他又递给了楚清宴。见所有人都不要,他才像品尝珍馐一样放在嘴里,几乎还没感觉到味道就吐了出来,重新用纸包好,羞涩地说道,“留着下次吃。” 女人转过头偷偷抹眼泪,楚清宴的心也涩成一片,她哑着嗓子道,“我这还有很多,你可以吃个够。” 冯天耀歪着头,认真而乖巧地回答,“可是那些都是姐姐的。” 身后是由丧尸构成的黑暗末世,眼前是孩童天真明亮的眼神,楚清宴觉得她正站在天堂和地狱的边缘,这样艰难的境遇却让她产生了一个疯狂地想法。 她想带着这对母子冲过丧尸遍地的大街小巷,再给她们一片安全舒适的乐土。 楚清宴想,“现在可以确定,疯的那个绝对是我。” 第79章 .6 这是一个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想法。 荣恒广场位于商业街的正中间, 她们所在的楼梯间又在正门右侧。如果要逃出去, 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从正门出去, 穿过十几万左右的丧尸群;二是从后门走, 要越过商场内如演唱会一般的“狂热粉丝”。无论哪条路, 都是必死无疑。 这样的事不仅楚清宴做不到,任何人都做不到。 她不禁感到好奇, “你们之前藏在哪儿?” 男孩刚吃完东西睡着了,他蜷缩在母亲的怀抱里, 表情连睡梦中都得不到放松,仿佛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瞬间惊醒。 女人用防风被把男孩裹得更严实一点, 她目光闪了闪, 回答道, “我叫季芳,是荣恒的保洁员,灾难爆发前我和阿耀在商场吃饭,后来就一直躲在8楼私人电影院里。那里闭店检修设备,因此没有人, 食物储备也充足。” 病毒爆发的那天是周一中午,荣恒的私人电影院确实有在周一维护的习惯, “为什么跑出来?食物不够了?” “嗯,食物在一个星期前就没了,我们最近只能靠自来水活着,”季芳瑟缩了一下,“里面的人轮流出来找食物, 我、我不小心走到了那。” 女人缩在角落里,目光惊恐,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恐怖场景里走出来,楚清宴皱了皱眉,但还是说道,“等一会外面的丧尸散了,我带你回八楼,食物我也可以留给你们一些。” 她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这已经是她能给予这对母子最大的帮助,至于以后如何,只能听天由命各凭本事了。 季芳点点头,紧紧搂住了怀里的男孩。 一个小时后,身后的门不再传来推力,楚清宴示意母子站的远一些,她自己打开门缝看了两眼。除去那具尸体,其余丧尸都散开了。 纪晋川做过研究,真正吸引丧尸的是热源与血腥味。它们会对加热过的血包产生反应,而不会对尸体或者冰冷的血有行动,纪晋川解释道,“如果这是一种进化,那么它们已经有了能够分辨自己种族和其他种族的方法。” 楚清宴听后毛骨悚然。 但无论如何,这也算得上好消息,至少在躲避丧尸的时候不用顾忌声音是不是过大,她向母子二人点点头,“可以走了。” 上楼的过程中,几人非常小心,楚清宴走在最前面,以便随时解决迎面而来的丧尸,可奇怪的是,这么大的楼梯间,一个丧尸都没有,可能这就是季芳她们能够从八楼下来的原因吧,楚清宴问道,“这里怎么没有人?大家第一反应不应该都是向楼梯跑么?” “荣恒的消防并不合格,经理把这个楼梯间变成了员工专用通道,平时必须刷卡才能进入,”季芳拉着男孩,十分频繁地查探四周,“因此灾难爆发时,顾客根本进不来楼梯间,还是后来大楼内停电,这些门才自动解锁。” 季芳的样子太过紧张,她明明刚从原路过来,知道这里没丧尸,为什么还要如此小心?而且作为一个保洁,她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疑虑一闪而过,楚清宴没有细想,因为八楼已经到了。 楚清宴没有急着开门,而是回忆起私人影院的布局,影院内部呈T字形,上面那一横是无数个小房间,那一竖的最底端是私人影院大门,而她们现在所在的消防通道则在最左侧,紧挨着卫生间。 她问道,“你们都在哪个房间?有丧尸么?” 女人吓了一跳,低着头回答,“我们一共七个人,在开门后右侧第一个房间。那里闭店检修设备,因此没有人,食物储备也充足。” 楚清宴后来才知道,一个人在两次描述同一件事,并不会用完全相同的词汇,除非这段话是他提前背好的,也就是在说谎。但是她当时不知道,因此楚清宴虽然有所防备,但她依旧打开了眼前的消防门。 她对上了一双腐烂的眼睛。 这之后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了慢动作,门外的丧尸瞬间挤了进来,楚清宴用朝歌砍掉他的脑袋,但他的尸体卡在门缝处,大量的丧尸疯狂涌入,她的剑再快,也快不过几百个丧尸。 男孩开始尖叫,未曾变声的喉咙发出高亢的声音,几乎要穿透楚清宴的耳膜,她回头大喊,“向下跑!” 季芳牵着儿子疯狂向下跑,楚清宴站在楼梯口挡住丧尸。脚下的尸体已经半人高,给她的动作带来极大的不便,丧尸没有思维,只有追寻食物的本能,后面的丧尸不停向前拥挤,终于撞倒了这堆尸体,几个丧尸滚到台阶下,晃晃悠悠地冲着母子跑去。 楚清宴按着扶手一跃而下,直接跳到了七楼,先杀掉最前面的丧尸,再按着扶手几次跳跃,直接在四楼追上了季芳。 丧尸太多,刚才开门的瞬间粗略一看,少说有几百个,她没办法全部挡住,只能再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楚清宴大喊,“你他妈究竟从哪里来的?” “地下室!”季芳哭喊着,“我是从地下室来的。” 来不及生气,楚清宴左手拎起冯天耀抗在肩上,右手又戳死两个丧尸,几个连跳直接停在地下室消防门门口,这一次有了教训,她先拉开一个小缝,确定没有丧尸后一把将冯天耀推进去,“我去接你妈。” 跑回去的时候季芳正在二楼,身后的丧尸马上就要抓住她的肩膀,楚清宴猛地将背包甩过去,直接砸在了丧尸脸上,这一秒已经足够让她冲到季芳身边,快速干掉了剩下的丧尸。 楚清宴横在楼梯口给季芳争取时间,对方非但不走反而拉着她的衣服大喊,“阿耀在哪?阿耀在哪?” 心力交瘁不过如此,楚清宴心下怒极,身体突然涌出一种类似灵力的力量,她反握住朝歌横向一砍,透明的波纹向丧尸群袭去,直接拦腰斩断十几只丧尸,来不及细想,楚清宴把哭喊着的季芳抗在肩上,两步跳到地下室,一个俯冲钻进了消防门。 为了便于逃生,所有消防门都是向外推的,因此楼梯间的丧尸不可能拉开门,她们暂时也算安全了。 这个时候,季芳倒是反应极快,她从楚清宴肩头滚下来,磕磕绊绊抱住了一直等在门边的男孩。 刚才的急速奔跑加快了几人的血液流动,丧尸隔着门缝也能察觉到他们存在,因此一直不停地撞向消防门,楚清宴拉开母子,说道,“这里还不安全,回你们藏身的地方。” 虽然一片漆黑,但是楚清宴能认出来,这里是超市的库房,怪不得平日消防通道要刷卡进入,这是怕顾客偷东西。季芳带着她向库房深处走去,径直走到深处一个铁门前,“楚小姐,我就是从这里来的。” 季芳的目光充满恐惧,竟然和刚才在丧尸群中别无二致,楚清宴狐疑地拉开门,房间内很暗,四处摆放着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在里面角落有两个同样衣着破烂的女子,她们大概二十出头,末世前应该还是大学生。 楚清宴注意到,她们两个的肚子,都高高隆起着。 两个女人看见房门被打开,都露出惊惧之色,待看清来人后,匆匆忙忙聚到季芳旁边,“季姐,怎么样,楼上安全么?” 季芳摇了摇头,失望从女人们眼中划过,她们又缩回角落蜷缩起来。 房间里的东西乱糟糟的,被褥吃的都洒在地上,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血腥气。楚清宴站在门口,无奈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如果楚清宴的嗅觉还正常,她会发现这里不仅是血腥气,排泄物的臭味混合着体_液的味道环绕在房间里、落在每一个人的皮肤上,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季芳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向楚清宴鞠了一躬,“之前骗您,是我的错,我不知道八楼有丧尸。” 丧尸从来都不是楚清宴的问题,老实说,她呆在丧尸身边没准还安全一些,反倒是人类让她更加恐惧,楚清宴道,“我相信你,毕竟真的有丧尸,你也不会让孩子跟着一起去。” 季芳的眼神开始变得恍惚,她苦笑一声,“没准死在那,阿耀能更幸福一点。” 小男孩靠着母亲,听到死亡后眼中没有一丝惧怕,依然乖顺无比,楚清宴别开脸,“别乱说。” “楚小姐,求您帮帮我们,”季芳突然跪下,“您有刀,一定能杀了那三个混蛋。” 看着角落那两个女孩子的肚子,楚清宴隐隐猜测到发生了什么,她皱眉道,“你给我说一下是怎么回事?这里还有其他男人对不对。” 季芳擦掉眼泪,讲起事情的经过,“我其实并非保洁,而是超市的经理,这个房间是超市的后厨。” 有些商场的地下超市,会出售一些快餐,给楼上的员工食用,荣恒的超市也一样。季芳把仓库角落改造成小厨房,旁边还有卫生间,做一些盒饭之类的食物。 那天早上,季芳带着儿子去医院看病,回来后想着直接带孩子来这里吃点东西,结果遇到了丧尸爆发。 “第一个人是在我眼前变化的,您知道我的工作,平日要对付很多难缠的顾客,看人最准,它们绝对不是人类的眼神。” 迅速判断出形式的季芳带着儿子藏到了厨房,里面还有两个厨师和一个服务员,还有两个来吃饭的电影院员工,一行7人躲进了厚重的铁门里。 厨房后门连通着超市库房,也就是楚清宴刚才进来的那个门,库房通向外界的大门又都是加厚防盗门,这个躲藏点称作天堂也不为过。 可是随着时间的增长,救援人员迟迟不到,所有通信工具都失去作用,后来干脆连电都没有了,这个天堂也慢慢变成了地狱。 “房间也就这么大,所以我们都睡在一起,大概几个月前,我半夜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我也有老公,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事,开始我以为他们按奈不住寂寞,也就任他们去了,可是后来,我听见了小雪的哭声。” 张倩雪和李盈盈是一个宿舍的大学同学,平时都在私人影院兼职检票,她们下来吃饭的时候正好病毒爆发。 “楚小姐,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可是那晚我看着旁边的阿耀,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阻止,因为我怕了。” 季芳继续道,“后来,他们开始变本加厉,白天晚上都做那种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捂住阿耀的眼睛,让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为了我的孩子,我可以做这个坏人,甚至后来他们把手伸向我的时候,我也没有拒绝,只要他们不伤害阿耀。” 明明说着这样屈辱的事,可是角落的女孩都面无表情,好像季芳刚才的话让她们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再也没有任何事能引起她们的反应。 “可是就在前几天,食物没有了,男人们决定去超市里碰碰运气,这几天他们都试探地行动,但是一直毫无收获,就在昨天,我看见了张武对阿耀的眼神,那分明……是在看食物啊。” 女人忍不住痛苦起来,她的哭声充满了绝望和痛苦,可是楚清宴的心中,却几乎生不起波澜。被困住的男人和女人,没有食物的人类,道德和生命之间的选择,这一切她看的太多太多了,纪晋川说她反社会人格不全是正确的,也不全是错误的,楚清宴捂住她的胸口,那里没有波动、也没有温度。 黑暗中她的声音是如此冷静,冷静地让人害怕,“所以你们就想要逃跑?” “是的,小雪和盈盈提出了去八楼这件事,男人们白天不在,我们可以随意逃跑,到了八楼我们就安全了。” 楚清宴皱眉,“可是八楼为什么有那么多丧尸?” 张倩雪幽幽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如同地狱恶鬼,“因为……我说谎了。” 第80章 .7 张倩雪的语气中没有多少情绪, 就像是迟暮的老人回忆当年旧事, 喜怒哀乐都被时间带走, 唯独剩下事件本身, “那天设备维护, 其实就是开着主机让它自己运行一遍,我什么都不用做, 只要在旁边守着就行。后来盈盈来了,她问我要不要出去逛逛, 听说楼下女装限时打折,我就锁好门跟她一起下楼了。” 私人影院的大门是钢化玻璃, 别说人, 子弹都穿不透, 那群丧尸不可能进来,季芳摇摇头,“不是你的问题,也许是后来有人把门打开了。” 私人影院是她们最后的出路,此时却被丧尸占据, 而且消防通道里也涌入大量丧尸,算是彻底断绝了逃跑的机会。楚清宴就算把男人们杀了又怎么样, 她们依旧没有食物来源,房间的氛围凝重起来,李盈盈抱着自己的肚子,小声啜泣起来。 女人们脸上是同样的麻木,甚至连哭声都一样, 那种细小的、压在嗓子里的呜咽,张倩雪抱住李盈盈,低声安慰道,“别哭了,张武回来看见你哭,又该生气了。” 提到男人的名字,李盈盈向角落里缩了缩,她抬起头,眼中是说不尽的悔意,“小雪,你不明白,这都怪我,一起都怪我……” “不怪你盈盈,要怪就怪这个世界吧,”张倩雪消瘦的脸庞满是泪痕,“你不要哭,我们绝不会让那些坏人得逞,他们要我死,我偏要活着。” 有人在逆境中软了膝盖下跪,也有人被敲碎了骨头还生生站起来反抗,可是张倩雪的勇敢并没有感染到李盈盈,她缩在对方怀里,不断地重复,“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季芳察觉出不对,李盈盈好像在崩溃的边缘,神志已经出现问题,她冲过去用力甩了对方一巴掌,“盈盈,你醒醒!” 李盈盈先是愣了一会,然后抱着季芳嚎啕大哭,“季姐,是我把丧尸放进去的,是我啊!” 季芳毕竟是母亲,身上自有一种柔软,她拍着对方的背安慰道,“盈盈,你在说什么啊?你和小雪一起来这儿的,哪有机会放什么丧尸。” “那天,呜呜,其实我是故意叫小雪下来的,昊然和别人打赌,说他能在电影院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知道小雪一定不会同意,我就把你骗了下来,再把钥匙给他,”李盈盈呜咽道,“丧尸爆发前,浩然还给我发信息,说他打开了大门,一会就能拍完视频。” 吴昊然是李盈盈的男朋友,高中毕业后他就没有再读书,就是个小混混,不但靠女朋友养着,还经常打骂她。这次也一样,李盈盈知道维护系统时监控会暂时关闭,为了躲避一顿毒打,她便想出了这个馊主意。 季芳冷着脸推开了对方,“你知道门开着,为什么还要让我和阿耀上楼看。” 如果大门被打开,逃生的人们自然能意识到电影院是个好去处,那里有食物,还有单独的空间,肯定涌入大量人群,他们又变成丧尸,现在去根本就是送死。 “我、我也不确定,昊然动作很快,没准他早就拍完视频出来了。”李盈盈眼神躲闪,她试探地去握季芳的手,“季姐,我是真的害怕,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也不想看见张武,我只想逃走,远远地逃走。” “你害怕,就送我们母子去死?李盈盈,你好狠的心。” 这次不仅是季芳,就连张倩雪都离开了她,“盈盈,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咱们一起上楼,你拼命拒绝的原因么?你知道一旦上去就回不来?” 面对所有人的指责,李盈盈突然爆发,“是,我胆小,我怕死,可这都是你们逼的!季芳,我们都怀着这该死的孽种时,你为什么能高高在上躲在一边;还有张倩雪,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嘴上说着好姐妹,实际每次都把张武推给我,他们为什么不睡你,为什么!!!!” 季芳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流下眼泪,“李盈盈,你以为全世界你最惨?谁说我没有怀孕,那个孩子是被我生生撞墙撞掉了,还有小雪,要不是她多次给你说好话,就凭你那哭爹喊娘的样子,张武早就把你打死了。李盈盈,这里谁都不欠你的,不要为你的恶毒找借口。” 可惜,李盈盈现在听不进去任何话,她拼命向后退,“不是我的错,都因为你们,都因为你们。” 楚清宴捂着冯天耀的耳朵,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人的本性就是如此,他们习惯于说谎,却又认为只有他们自己才有秘密。 如果张倩雪没有玩忽职守,或者李盈盈没有将她的钥匙交给男朋友,都不会造成现在这种绝境。 可惜造化弄人,谎言总是一起出现。 李盈盈已经疯癫,如祥林嫂一样重复着那几句话。楚清宴其实能理解这种状态,她虽然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必须怪罪他人,否则愧疚会把她压垮,而这偏偏是最有趣的一点,害人的时候无所顾忌,被拆穿后反而无地自容。 房间内好像有一条无形的河流,将几个人分割开来,李盈盈靠在正门,其余四人紧贴着后门,她们脸色各异,唯独冯天耀含着楚清宴给他的糖果,一脸懵懂。 楚清宴摸摸孩子的脑袋,刚要说些什么,突然,正门被拉开了! 靠在门上的李盈盈失去平衡,瞬间像后倒去,身后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他非常焦急地把女人向左一推,自己挤进了房门,楚清宴亲眼所见,几个干枯的手臂拽住了女人,而男人丝毫没停顿,直接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门板由不锈钢制成,十分厚重,可是李盈盈凄厉的嚎叫依然传进了房间,男人啐了一口,“艹,真他妈晦气。” 这是张倩雪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见丧尸,而且还失去了朋友,她呆愣在原地,完全反应不过来。季芳颤抖着问道,“张武,其、其他人呢。” 张武擦了一把脸上的血,粗声粗气地答道,“死了。” 丧尸出现的一瞬间,楚清宴就遮住了孩子的眼睛和耳朵,冯天耀不安地拽了拽她的袖子,“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季芳立马想捂住孩子的嘴,可是一切都晚了,张武注意到这边,他色眯眯的看着楚清宴,“呦,哪里来个大美女?正好李盈盈那□□死了,你来让爷爽爽。” 恐惧和欲望是最好的朋友,人们在巨大的惊慌中更需要用本能来填补内心的空洞,更何况楚清宴这样的容貌,哪怕她穿着破旧衣服,脸上特意被纪晋川抹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冷艳的气质也绝非常人可比。她只站在这,就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张武的表现更加直接,他一手解着皮带道,“小美人,快告诉爷你叫什么,不过不说也没关系,一会儿有的是机会让你说。” 楚清宴笑了笑,她把孩子推给季芳,只说了一句话,“别让他看见。” 季芳看过她的身手,了然地点头,带着冯天耀走到角落,而不明所以的张倩雪,却偷偷拿起了房间中唯一的利器——一个保温杯。 这是她的机会! 失去孩子的阻挡,楚清宴手中的朝歌露了出来,张武一愣,然后毫不在乎地笑道,“小美女拿着这个干什么,可别划伤你娇嫩的手,爷可是要心疼的。” 女人们长期的服从让张武失去对形式的判断,他完全想不到还有人会抵抗,又或者是恐惧带走了他的思考能力,反正张武说着话就伸手去拿对方的剑,然而还没碰到楚清宴,一阵白光闪过,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张武低头去看,竟然是一只手掌…… 他的手掌!!! 男人来不及作出反应,下一秒他的视线迅速下移,眼前出现了一个失去头颅的身子,张武困惑地睁大眼睛,然后他的表情就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尸体轰然倒塌,楚清宴看向角落里的张倩雪,忽然把剑递向对方,“你要么?” 啪啦一声,保温杯掉在地上,张倩雪踉踉跄跄地走到楚清宴身边,接过剑不停向尸体刺去。 对方的死,仿佛搬去了一直压在她心中的大山,张倩雪终于能放声大哭,“盈盈,你看见了么,折磨我们的人死了,他死了啊!!!” 季芳捂着她儿子的眼睛,眼泪止不住向下流,终于,她们终于得救了。 然而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张武的血顺着脖子流向正门,李盈盈的哀嚎早就停止了,门外的丧尸被热气腾腾的血液吸引,不停地撞击着大门。 厨房的门是不锈钢的,可是门外的丧尸太多,很快就被撞出凹痕,上下嵌在墙里的门插销已经摇摇欲坠,眼看丧尸就要攻进来。 季芳带着儿子退到了仓库里,脸色苍白,她惊恐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丧尸撞击门的声音仿佛巨钟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楚清宴大脑高速旋转,超市库房一共三扇门,分别通向超市内部,也就是丧尸撞击的这个;还有一个是通向消防通道,此时已经被丧尸堵住,不予思考;最后一个则是通往马路,那是超市平时进货的通道。 三条路都是死路,凭借她的能力绝对不可能把几人活着带出去,等等!活着! 灵光一闪,楚清宴转身问道,“你们相信我么?” 季芳瞬间点头,张倩雪也回答,“我相信您。” 楚清宴在心中默念,‘纪晋川,你最好能靠谱一次。’ 下一秒,她猛地回到房间拉开了正门,丧尸进来了。 第81章 .8 神色疲惫的女人手握十几根麻绳, 在无人的街道上缓慢前行, 这里是郊区, 人烟稀少, 她本来不需要走这么慢, 然而麻绳上拴着的丧尸实在是有点懒。 楚清宴已经走了一天一夜,她又用力拽了一下绳子, 拖着丧尸向前移动两步,无奈地回头说道, “季芳啊,前几天你还跑得挺快的, 现在努努力好不好啊。” 在她身后, 是十几个被绑住手、封住嘴的丧尸, 其中男女老少各异,还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孕妇,赫然是她在荣恒遇到的一行人。 季芳自然不会回答她,因为丧尸无法说话,她浑浊无神的眼睛盯着前方, 又停下了脚步。 看了眼地图,楚清宴有点焦躁, 她们的进度太慢了,如果单纯是丧尸还好,可是张倩雪怀了孩子…… 虽然来路不光彩,但是楚清宴知道对方很重视这个孩子,毕竟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 对方护着肚子,眼神中的诧异和惊恐。 那天她们四人被困在超市库房里,丧尸马上就要破门而入,楚清宴想起来她无法把几人活着带出去,却能把她们“死着”带走。 纪晋川已经研究出解药,她把几人丧尸化后就能带回基地,再重新把她们恢复成人,所以她冲进了房间放进来丧尸,又抓走一个带进了库房。 张武温热的尸体暂时吸引了丧尸的注意力,而且后门还能抵挡一段时间,楚清宴最先拽住一旁的张倩雪,薅着丧尸的头发让它小小咬了对方一下,她又依次处理了季芳和冯天耀,不过季芳挣扎的太厉害,被丧尸咬下来一块肉。 从人变成丧尸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等其他丧尸冲进库房的时候,她们三个已经不再是人类,后面的问题就很好解决,楚清宴先回到消防通道找到自己的背包,又在库房找到胶带,把她们三个绑在一起,大摇大摆从超市正门走了出去。 唯一的难度就是丧尸经常走着走着就不动了,她必须一直拽着。在回去的路上,楚清宴按照纪晋川的要求,又随意绑走了几个丧尸,顺利把他们装到封闭式卡车里,准备直接回基地。 结果刚开出市区,卡车坏了。 纵然全能如楚清宴,也没有点亮修卡车的技能,特别是这里人迹罕至,她连求助的机会都没有,而且就算有人帮忙,万一车厢里的东西被发现,她更难解释。 楚清宴只好认命地下车,拉着这十几个丧尸一步一步走回基地。 这只队伍实在没什么动力,昼夜不停走了一天,距离基地还差五分之一的路程,楚清宴不由得开始焦虑,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张倩雪的肚子好像变大了。 她知道纪晋川的药能把丧尸恢复成人类,但是她不知道如果怀孕了怎么办?宝宝现在是人类,还是丧尸?他还能不能长大,是否需要营养,营养又从哪里来。这一连串问题让楚清宴十分急躁,恨不得一步回到基地。 而且,她也承受不住再一次失去孩子的命运。 张倩雪的孩子让楚清宴回想起,自己在第二世早逝的宝宝。人一旦活得久了,很多事情都会遗忘,楚清宴几乎记不起周锦白的面容,但是她却清晰地记得失去孩子的痛苦,因为她要不断提醒自己,绝对不能重复那样的命运。 这个孩子的去留,都是张倩雪自己的选择,楚清宴绝对、绝对不允许因为她的失误,剥夺了一个女人的选择权。 她叹了一口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土上,继续向基地走去,张倩雪,我们都很努力了,你也一定要加油啊。 —————— 三天。 楚清宴整整出去了三天,纪晋川不知道这段时间他是怎么过来的,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睡过了。 监控室传来敲门声。杨志新,也就是被治愈的丧尸安保,端着早餐进来,“纪博士,你该吃饭了。” 早餐很香,是现做的豆浆和油条,还有一小盘水果,纪晋川揉着额头道,“我吃不下。” 杨志新强硬地把食物塞进对方手里,“纪博士,我相信楚队一定不会有事,反而你这样会先坚持不住。而且如果楚队真的遇到危险,能救她的也只有你。” 手中的杯子飘来浓郁的香气,纪晋川一饮而尽,“你说得对,我健康了才能保护她。杨哥,你也去休息吧,你的身体刚刚恢复,暂时不适合任何运动。” 杨志新点点头,带着托盘出去了。 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最底下的电脑画面一转,从基地外部图像变成了走廊监控,屏幕中的杨志新先去厨房洗好杯子,然后听话地回了房间,再也没出去过。 纪晋川松了一口气。 杨志新是昨天彻底清醒的,对丧尸爆发这件事还处于努力理解的阶段。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就听说人类几乎灭绝。最后还是纪晋川带他看了几个活体丧尸,他才慢慢反应过来,这个世界变了。 对于这个沉默的安保,纪晋川一点也不了解,更无法放心。 丧尸爆发前,他倒是嫉妒过对方一段时间,因为杨志新是楚清宴名义上的丈夫。但是他后来观察到,两人都只把这当成工作,并没有假戏真做的意思,而且他们看对方的眼神也只是普通同事,也许会更亲密一点,但绝对不是爱人的眼神。 楚清宴在离开前特意嘱咐过他,如果杨志新清醒了,并且确定他不会伤人,一定要把对方放出来,并且告诉他实情。 纪晋川当时还不懂,“为什么,继续关着他不是更安全。” “你不了解杨志新这种人,他们非常固执,而且对世界的了解有限。这也是选择安保的基本规则,绝对忠诚、绝对服从,同时不会想太多,”楚清宴道,“你如果把他关着,他也许会认为你对基地有害,一定会拼尽全力把你弄死。” 纪晋川点点头,“那我该怎么办?” 楚清宴把玩着他的手指,“你只要暗示,他的身体还需要更多药物才能恢复,而这种药只有你会做。同时还要告诉他,你要把药物送到总部。心理和身体双重威胁,他会把你当做新的老板一样对待的。” 纪晋川翻身把楚清宴抱在怀里,轻吻她的发丝,“还好有你。” 如果没有你,我会把慢性毒_药打入他的血管,削弱他的运动、反应能力,让这个人永远不会对我造成威胁。 但是现在不必了。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记忆中巧笑嫣兮的女孩突然出现在监控上,她对着摄像头比了个飞吻,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回来了。” 监控没有声音,但是纪晋川发誓,他真的听见了对方含笑的声音,他飞快地走向出口,去迎接心爱的姑娘。 楚清宴站在别墅里,又一次检查了绑着丧尸的绳子和胶带,别一会儿伤到人就不好了。机械声传来,穿着白大褂的纪博士从电梯里大步向她走来,他紧紧地抱住她,“清清,你终于回来了。” “耽误了一点时间,”楚清宴扯了扯他的衣服,不满道,“你都没穿防护服,要是有丧尸怎么办?”还好她把丧尸扔在了隔壁房间。 纪晋川万般怜惜的擦掉她脸上的血迹,“我知道清清不会让我遇到危险,而且我想早点看见你。” “下次不许啦!”抱怨都变成了情人间的私语,泛着甜蜜亲昵,楚清宴悄悄地说道,“我也想你。” 深吻结束,纪晋川问她,“你遇见什么了?是不是有人发现了你的身份?” “车坏了是一方面,”楚清宴帮对方扣好防护服的带子,拉着他走到隔壁,“最主要是这个。” 丧尸张倩雪靠在墙角,脸被胶带勒出一道痕迹,纪晋川一愣,“还有孕妇?” 楚清宴重新拿起绳子,拉着他们走到电梯里,“晋川,她是我的朋友。” 纪晋川以为她是楚清宴原来的朋友,“这么巧,你在哪里遇见的?” “不是,你误会了,”把最后一个丧尸塞进电梯,楚清宴道,“她是我这次出门,新认识的朋友。” 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纪晋川说,“你特意把她变成了丧尸,再带回基地,让我用药物把她恢复?” “晋川,我相信你。请你一定把她们治好,别让我后悔。”别让我后悔做了这个决定;别让我多年以后突然在噩梦中惊醒,回想起如果我当时拼一下,是不是没准能把这几个人救出来。 很多时候,我相信你要比我爱你更有力量,纪晋川点点头,语气再温柔不过,“别担心,我会治好她。” 把丧尸关固定在不同手术室里,并指明哪几个是她的朋友后,这里就没有楚清宴的事了,她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个澡,还没擦干头发,突然听见了剧烈的敲门声。 门外纪晋川十分严肃,他说, “清清,你的朋友可能快生了。” 第82章 .9 “绝对不可能, ”楚清宴道, “丧尸爆发一共才八个月, 根据季芳的话, 这个孩子最多也不会超过七个月, 怎么现在就要生了。” “你最好来看看,”纪晋川少见的脸色慌乱, “她好像羊水破了,或者这是流产的先兆?而且我通过B超观察到孩子的位置偏下, 基本已经成型。我只学过胚胎发育的一些基础知识,但这绝对不是七个月的样子。” 两人急匆匆赶到手术室, 中途还遇见了出来做饭的杨志新, 三人到达的时候, 张倩雪躺在手术台上,四肢都被牢牢固定住,她的嘴用胶带缠着,不知为何一直在嘶吼。 楚清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图像,“我看不懂这个, 不过你说的很有可能,张倩雪对她的孩子表现出极大地保护欲, 这和她的性格不符。” 虽然仅仅接触了半个小时,但是也能看出她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孩,如果那个孩子是张武他们的,张倩雪也许会选择和季芳同样的方法,而不是委曲求全。这个孩子可能在末世之前就有了, 是她爱人的孩子,这才是她愿意以命相护的真正原因! 纪晋川指着一个模糊的圆形,“这是胎儿的脑袋,已经入盆,从科学角度来说最慢也会在两到三周内生产,但是你看,这可能是最坏的结果。” 手术床下面,是一滩浅红色液体,楚清宴摸着她的肚子,“现在怎么办,她能把孩子生下来么?” “估计不能,”纪晋川道,“她本质上是一具尸体,没有宫缩,孩子自己出不来。” 杨志新打断了他们,“纪博士,我只是一个保安,但我也知道母亲死了,胎儿是活不下来,你确定肚子里的东西还活着?” “有胎心,而且很有力,”纪晋川面露疑惑,“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生殖系统仍然在工作。” 几人谈话间,电脑突然传来报警声,纪晋川面色一变,“不好,胎心正在减弱,低于80次每分,孩子危险了!” 楚清宴手足无措地看着手术床上的女人,“现在怎么办?剖?” 纪晋川盯着女人,下定决心道,“剖!” 他的话掷地有声,楚清宴也迅速冷静下来,“你们俩去把防护服穿好,马上手术吧。” “那楚队你……”不穿防护服么? 杨志新只问了半句话,就若有所思地和纪晋川走了,这时候情况情急,楚清宴也懒得管他想到了什么。 她走到病床前,将张倩雪的发丝从胶带里拽出来,“这就是你不惜说谎也要逃走的原因对不对?你知道孩子快要出世,想给宝宝一个安全的环境。” 张倩雪听不懂她的话,只是不停地挣扎嘶吼,全然没有神志。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她能和毁灭半数人的丧尸病毒抗争,生生为她的孩子开出一片净土。 拿出无菌布垫在张倩雪的头下,楚清宴按住她不停乱撞的脑袋,轻轻在她耳边说,“我们会尽力救活你,你已经坚持到了现在,不要放弃,宝宝在等着他的母亲,小雪,别放弃。” 不知是房间里失去了活人的气味,还是她的话起作用了,张倩雪果然不再挣扎,安安静静地躺在手术室里,纪晋川已经穿好了防护服,“我不是外科大夫,但是好在张倩雪也不是人类,不会有出血、感染的问题,唯一注意的就是不要让孩子接触到任何皮肤、血液。” 他回头问道,“准备好了么?” 楚清宴和杨志新点点头,纪晋川深吸一口气,“我们开始吧。” 手术很快,全程不到十分钟,纪晋川虽然没给人做过手术,但是他解刨、缝合过不少小动物,楚清宴抱着新生的婴儿走到张倩雪旁边,“小雪,你当妈妈了,看看你的宝宝吧。” 小婴儿全身红红的,紧闭着双眼,楚清宴不觉得宝宝好看,甚至有点丑,可是她的眼泪却不停掉在包被上。 这是人类在绝境中,创造的奇迹啊。 纪晋川略带紧张的声音传来,“清清,好像出问题了。” 抱着孩子走到电脑前,楚清宴问,“怎么了?” “丧尸很难死亡,除非彻底破坏掉大脑,否则拦腰截断都能活着,但是你看,”他指着张倩雪的大脑实时扫面图,“她的大脑在自己死亡。” 扫描图中,明亮的区域代表活跃,所有丧尸都只有进食的部分高亮,可是张倩雪的却在一点一点减弱,好像蜡烛燃到了尽头。 “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那种斗争都消耗了她的大脑活性,清清,你的朋友可能真的要死了。” 都说母子连心,怀中的婴儿放声大哭,她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知道要失去什么。楚清宴将孩子放在张倩雪的耳边,“小雪,宝宝是个女孩儿,她会出落得和你一样漂亮,和你一样勇敢,你难道不想看看她长大的样子,不想给她讲自己的故事嘛。” “她生于灾难中,未曾见过美好的世界,我不能让她一出生就失去母亲,你能不能坚持一下,求你,求你好不好。” 楚清宴泣不成声,她扶着手术床跪在地上,额头磕在金属上也感觉不到,“求你啊,求你啊。” 丧尸闻到了活人的气味,转过头发出赫赫的声音,婴儿在大哭着,哭她深爱之人的命运,张倩雪仿佛被这哭声惊醒,她的眼中冒出了微弱的、属于人类的光芒,纪晋川连忙凑过去,只见憔悴的少女紧紧盯着自己的孩子,眼角划过一滴泪水。 屏幕上的光,彻底消失了。 婴儿哭的更大声了,杨志新拿着冲好的奶粉抱起了孩子,放在怀里悠荡着。他轻哼的儿歌回荡在冰冷的手术室里,回荡在张倩雪冰冷的身体上。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 娘的宝宝睡在梦中,微微地露了笑容。 —————— “你知道么,过去的人们普遍认为,眼睛会记录下人临死前看到的最后场景,”孩子刚刚睡着了,楚清宴窝在沙发里享受难得的清净,“虽然这是不科学的,但我想张倩雪至少是记住了宝宝的样子。” 用过纪晋川的药物,那些丧尸都有所好转,其中季芳是第一个醒的,她马上要求搬去冯天耀所在的隔离室。 没有答应这个请求,因为冯天耀目前并不安全,但是纪晋川好心地将她移动到对面,可以隔着两扇玻璃墙看见儿子。 “母亲,永远都是母亲,”纪晋川环着楚清宴,不解地问道,“她们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既没见过生母,也没感受过亲情,他所感受到的全部温暖,都来自于怀中这个女人。 楚清宴靠着对方,反手去摸他的脸颊,喃喃道,“我也不清楚,但是如果他能活过来,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那个她曾经失去,而且再没回来的孩子。 她的声音很轻,像细沙流过指尖,没有留下痕迹却空剩一腔遗憾,纪晋川“嗯?”了一声,“清清说什么?” 楚清宴摇摇头,笑着去追逐他的唇瓣,“我已经有你了,而且是谁都抢不走的。” 纪晋川笑着和她打闹起来,他在心中告诉自己,过去曾失去或者得到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怀里的姑娘教会他成长,给予他深爱,有这些就够了。 他还没能吻到她的唇,房间内就传来婴儿嘹亮的哭声。 “我连过程都没享受到,却要提前接受结果,”纪晋川郁闷地说,“而且结果还是个小恶魔。” 二人虽然同居了,但是晚上也是各睡各的,完全没有夜生活。因为楚清宴表示,“我目前还是丧尸,还是不要冒这种险了,等你把我治好再说吧。” 纪晋川瘪着嘴,委委屈屈地收起了方形小包裹。然而纪博士永不屈服,既然不能睡,至少让他抱着吧,结果实践了一晚上后他光荣地感冒了。 纪晋川含着体温计,眼眶因为咳嗽红了一片,“清清,你好凉。” 楚清宴觉得他真是恶人先告状,“嘿,我昨晚上一夜都不敢动,就怕吵醒你,你还好意思说我。” 丧尸不需要睡眠,她为了迁就小博士看了一夜天花板,还没来得及生气,生病的纪博士凑到她身边,蹭了蹭她的头发,“那清清真好。” 对方的样子太可爱,软软的头发凌乱地落在脸上,像毛茸茸的小动物,楚清宴一下子就心软了,她裹紧对方的被子,“看你下次还要不要抱着睡。” 感冒药让人嗜睡,纪晋川很快就窝在被里睡着了,临睡前他还嘟囔着,“下次也要。” 看着阳光下的青年,楚清宴觉得自己有了全世界。 不过,现在“全世界”正艰难地拿着奶瓶,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作斗争,而且目前来看,婴儿处在上风。 这个孩子仿佛生下来就是与他作对的,楚清宴和杨志新只要稍微一哄,孩子马上就不哭了。唯独纪晋川,怎么做都不行。 楚清宴跟他开玩笑,“没准因为我们和她妈一样,都是丧尸,孩子觉得亲近。” 向来崇尚科学的纪晋川,艰难地同意了这个观点。 这边刚把孩子哄好,门外就传来敲门声,杨志新隔着门喊道,“楚队,纪博士,我把那位女士安葬好了。” 人类总有一些奇怪的坚持,其余丧尸都是一把火烧掉,唯独张倩雪,楚清宴选择把她埋葬起来。 春寒料峭,上天很配合地下起了小雨,楚清宴把裹得厚厚的孩子带到坟墓前,深深鞠了一躬。 举着伞的杨志新问道,“墓碑上写什么?” 抱着孩子,楚清宴轻轻地说,“就刻上‘坚强的女孩,伟大的母亲’这十个字吧,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张倩雪的一生有许多身份:女儿、同学、朋友、爱人,很遗憾楚清宴只见过两个,但是已经够了,因为它们无一不崇高。 填上一坡黄土,葬礼也就算是结束了,他们回到实验室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尖锐的铃声。 纪晋川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他猛地拽住楚清宴的手臂,“这是联络音!清清,有人联系我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孩们,你们要记住,你们有自己选择的权利,选择爱谁,选择喜欢男人或者女人,选择嫁给中国人或者外国人。不要让别人左右你们的决定。 * 儿歌叫《摇篮曲》,歌手高茹 第83章 .10 “这里是终点站, 以紧急频道广播。这里没有感染, 我们提供食物、安全和庇护, 抵达就能存活。请幸存者前往121°E, 38°N, 终点站欢迎任何人的到来。” “This is Terminus,broadcasting on the emergency frequency.This is no infection……” 纪晋川关闭广播说道, “这是刚才录下的语音信息,对方以循环形式在所有卫星频道播放, 而且系统自动识别出经纬度的位置,你们看。” 卫星地图在屏幕上一点点扩大, 最终定格在播报的经纬度上, 一栋摩天大楼映入眼帘, 楼顶两个巨大的红色字幕占满了屏幕——SC,神创。 杨志新惊讶道,“是咱们公司?” “不止,”纪晋川坐在电脑前,输入了一串身份ID, “丧尸爆发后,我破译了主管的账号密码, 在里面找到许多好东西,比如这个,”他调出一个列表,密密麻麻有上千行,“这是神创所有基地具体位置信息, 世上能看到这份名单的不超过十个人,而121°E,38°N,在第一个。” 楚清宴若有所思道,“你是说,广播中的那个位置,是神创的总部?” “很有可能。而且如果那里是公司总部,一切都说得通了。公司安保系统全部采取自动化,哪怕真的丧尸爆发,也能第一时间分隔区域减少传染的概率,而且清清,”纪晋川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神创是允许配枪的。” 生物学家的身份能让他们迅速判断出形式,作出隔离的决策;而大量武器能保证他们在丧尸口中活下来,如果世上只有一个地方没有感染,那么一定是神创总部。 杨志新面露喜色,他兴奋地说道,“楚队,我们会去总部的是不是?纪博士不是说要把解药送过去?我这就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去吧,杨哥,”楚清宴点点头,“不过不用太着急,我们还需要实验室里的人类全部恢复才能出发。” “是,我怎么忘了这个,”杨志新一拍脑门,“不过我先准备着,有备无患嘛,嘿嘿。” 杨志新难掩激动地离开了,楚清宴看着他的背影,“你怎么看?” “先不说广播的事,”纪晋川再次敲击键盘,屏幕上的画面赫然变成这个房间的样子,他拉着进度条向后倒退了三分钟左右,“这是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杨志新虽然有些好奇,但是还没有很大的反应。” 画面快进,只见几人先说了什么,在他们刚才没看到的角度里,杨志新先是兴奋,然后短暂地露出了愤怒、不满的表情。 杨志新的表情和平时大相径庭,楚清宴好奇道,“他为什么愤怒?我们当时在说什么?” 纪晋川指着屏幕里的自己,“我说自己破译了主管的账号。” 二人对视一眼,楚清宴吃惊地说,“他是因为你违背公司规定生气?杨志新依然忠于神创?!我的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们在他心中竟然不如公司。” “而且作为一个普通人,他为什么要去总部?那里提供的一切,水、食物、安全,我们都有,他大可不必穿越几百公里的丧尸群去获得已经有的东西。杨志新一定是在隐瞒着什么。” “我和他共事五年,却依旧不了解他,”楚清宴犹豫道,“那我们还要不要带他走?” “我们必须带着他,清清,明枪要比暗箭更容易对付,否则杨志新在暗处,被动的就是我们了。” 楚清宴叹了口气,“你说的,好像他一定有什么阴谋一样。” 纪晋川挑眉,“你不这样觉得?” “我有预感,不只是他,还有总部,他们都在谋划着什么,”楚清宴扶着额头,脸色充满了疲惫,“而且我很在意广播里的那个人,他的言语间透露出自豪和激动,不像是普通播报员,更像是领导讲话,他也许就是总部负责人。” “这段话中他两次提到了终点站,而且语气会不自觉地加重,”纪晋川把楚清宴抱在自己腿上,轻轻给她按着额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在意这个词。” “终点站……听起来有点晦气?”楚清宴拽下纪晋川的手,“我又不会头疼,你揉什么呢?” “我们也许觉得晦气,求生者可未必。”纪晋川吻向她的眉间,“而且并非因为头疼,而是因为你皱眉了,这会让我认为自己无能。” 楚清宴嗤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对方没有回答,他把小姑娘搂在怀里,眼中是无人能懂的偏执情深。清清,有关系的,你笑便是皓月当空、星河辽阔,你哭便是山崩地裂、满目疮痍。你就是我的命,又怎么会和我无关。 —————— 出发时间被定在一星期后,去总部的人员也只有楚清宴、纪晋川和杨志新三个人,那些被他治愈的人都表示要留在这里。 季芳已经完全治愈,她抱着小婴儿问,“这孩子叫什么?” 楚清宴在和冯天耀玩五子棋,小男孩似乎很擅长这个,十次里能赢九次,连输四次后楚清宴叫来纪晋川,“你,给我报仇。” 纪晋川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的下战书,“听说就是你欺负我媳妇?” 房间内响起一片笑声,楚清宴坐到季芳旁边,亲了下婴儿的脸,“我没给她取名字。” 宝宝被楚清宴的动作吵醒了,不管不顾大哭起来,季芳责备地看了对方一眼,“为什么?” 因为被大孩子欺负,就回来欺负小孩子的楚清宴毫无愧疚感。她一会儿拉拉宝宝的小手,一会儿又去挠她的脚心,“我做不到,季姐,起名字就好像建立起联系,可是我曾见过她的母亲死在我身边,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我害死的她。我又如何能问心无愧地面对这个孩子,甚至还给她取名字。” 季芳握住她的手,“楚小姐,是你救了我们。” “我知道,”楚清宴道,“这也是我还能坚持下去的原因。” 每一天晚上她都要特意来看一眼季芳和冯天耀,才能抹去反复出现在她脑海的张倩雪睁大眼睛死去的景象,才能让她有勇气度过又一个漫长、寂静的黑夜。 “你和纪博士谈过这件事么?” 那边纪晋川果然给她报仇了,杀的那孩子片甲不留,还配合言语上的嘲讽,气的冯天耀大呼不公平,楚清宴看着这一切,温柔的笑道,“没谈过,但是他知道。” 偶尔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时,纪晋川会静静地把她搂在怀里,什么都不说,只是安静地陪她一会,楚清宴自己就好了。 这样的次数多了,她就明白纪晋川也是不睡的,一天夜里她实在没忍住问道,“晋川,你都不睡觉嘛?” 纪晋川叹了一口气,“我以为这是我们的默契,我不问你为什么难受,你也不问我为什么永远醒着。” 靠在他胸前,楚清宴忍不住发笑,“这是什么诡异的默契?而且老实讲,我们真的要改一改什么都不说的毛病。” 他们的时间越来越短,已经经不起那些没有意义的误解和争吵。 只要她要求,就从不会拒绝的纪博士老老实实回答,“张倩雪让我意识到,丧尸也会死,而且我完全无力阻止这一切,清清,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如果是你呢?如果那是你我又该怎么办?” 他们对丧尸的了解太少,几乎就是没有,到现在纪晋川也弄不懂丧尸活着的原理,因此他也无法阻止它们死亡。 没想到对方的心结是这个,楚清宴想了一会,“那你想把我变回人类么?也许你会更放心?” “不能,清清,你和他们不一样,同样的药我无法保证成功,”纪晋川埋在她的发间,呼吸带来阵阵热气,“而且目前看来,做丧尸也许比做人更好。” 世界混乱不堪,敌人似乎成了最常见的词汇。相比之下,丧尸的对手只有人类,而作为人却要面临丧尸和同伴的双重危险。这种情况下,没有哪个选择是正确的,但是却有一个选择是比较容易的。 “那么你呢,清清,你为什么不开心?” “每一次我觉得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命运就会给我致命一击,我甚至能听见他的嘲笑声,‘嘿,你以为你赢了么,其实根本没有。’我自认为可以救下这群人,但是却一败涂地。晋川,我现在觉得能保护你,会不会也是幻想。” 夜晚静的恐怖,钢筋混凝土隔开了全部声音,好像宇宙中只剩下他们彼此,纪晋川碰了碰她的唇瓣,很软,和丧尸僵硬的身体完全不同。 他忍不住笑了,“清清,我们似乎都太关注对方。我们互相担心对方的安全,细致到未发生的事都要反复琢磨。可是我们是不是忘了,在很久以前,我们还只是我和你的时候,各自也都活得很好。” 他曾独自在末世坚持了八个月,她曾顽强地对抗并且战胜了病毒,他们都不是弱者,只是爱情让人患得患失、庸人自扰。 “也许你是对的,”楚清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都要相信对方,是人或者丧尸,我们都能保护好自己。” 无论如何,怀里的女孩至少不再忧愁,纪晋川故意捏向她的腰,“不过讲真的,人和丧尸真的有区别。” “哦?纪博士,我看未必。”她暧昧的笑声在耳边想起,纪晋川还没回答,就感受到一只冰冷的手贴在皮肤上。 纪晋川的心脏瞬间被吊起,他哑着嗓子说道,“清清,别闹。” 如果真的不闹,那就不是楚清宴了。她仿佛在弹琴,指尖流转在琴弦上,或轻或重,轻拢慢捻,她极有耐心,等待着琴弦微微颤动才会拨弄下一个音符,听它发出暗哑的曲调,偶尔还会娇笑着划过琴身,引得一阵阵战栗。 “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曲子是什么?”楚清宴咬住对方的喉结,感受它因为不安和兴奋而不停滚动,“是贝多芬的暴风雨奏鸣曲。” 纪晋川确实感觉如此,他感觉自己正在海面上不断沉浮,浪潮一次高过一次,稍不留神就要被狂风骤雨吞噬。他只能紧紧依附着身下的木板,可偏偏它柔软湿滑,引着他一次次坠入水面。 暴风越来越剧烈,他在一阵眩目后彻底失去力气。白白的浪花被冲到岸上,楚清宴捻起一点放到嘴里,“原来海水真的是咸的。” 纪晋川喘_息着,把自己埋在了枕头里。 —————— “楚小姐,楚小姐?”季芳再一次把孩子哄睡了,她拍了对方一下,“您怎么了?” “没事,”楚清宴不怀好意地看向纪晋川,“就是又想弹琴了。” 赢了冯天耀十局,凯旋而归的纪晋川差点没绊倒自己,他局促地坐在楚清宴身边,隔了半天才说道,“卧室里有。” “楚小姐一看就是会弹琴的样子,手指那么细,”老实人季芳说道,“你们去A市,一定要注意安全。” “季姐,你也一样,宝宝就靠你了。临行前我会把各个区域隔开,每一扇门都要各自的密码才能通过,不会再发生超市里那样的事。” “还有纪博士,希望您的药有用,这个世界就靠你们来拯救了,”对方毫无反应,季芳奇怪地问楚清宴,“纪博士怎么了?” 楚清宴笑着解释,“天才嘛,偶尔就会这样。” 季芳满怀敬意地带着冯天耀和宝宝走了,生怕打扰到天才思考,而楚清宴早就趴在沙发上笑成一团。 因为纪晋川根本没有思考,他不过是僵在一旁,满脑子都是会弹琴,会弹琴,会弹琴…… 作者有话要说:  手动禁评论 * 开篇英语来自生化危机,如果有错误就骂保罗安德森好不好~ 第84章 .11 七天很快就过去, 楚清宴带回来的丧尸基本都恢复神智, 证实了纪晋川的药物确实有效。三人明天早上就要启程去总部, 因此纪晋川在实验室里最后一次整理材料。 绿色药剂微微发着光, 装在晶莹剔透的玻璃管中, 楚清宴上下抛弄着试管,看它在灯光下折射出不同颜色的光彩。 她的神色带着淡淡的遗憾, “可惜,它要是靠空气传播就好了。” 将最后一沓文件放进碎纸机, 复杂的计算公式瞬间变成毫无意义的碎片,纪晋川头也不抬地回答, “万物皆有遗憾, 你我亦是。” 办公椅转了一圈又一圈, 楚清宴用脚把椅子蹬到对方身边,好奇地问他,“我们的遗憾在哪里?” 纪晋川:“我知道你想要个孩子。” …… 楚清宴这次是真的好奇了,“你从哪知道的?” 纪晋川指向四周,整个实验室贴满了宝宝的照片, 有她第一次睁眼,第一次打喷嚏。而且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 基地甚至有一个仓库专门用来装宝宝的东西,里面塑封着她第一个使用的奶瓶,第一床小被子,要不是纪晋川阻止,可能第一个尿不湿都要被留下来。 面对“铁证如山”, 楚清宴也不太好反驳,但她还是坚持道,“你知道这些都不是我弄的吧。”基地里苏醒的女人全都母爱泛滥,又或者实在闲得无聊,每天抢着照顾宝宝,连救了她们性命的纪博士都要排在后面。 “这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清清,你可以告诉我。” 两人既然决定坦诚相待,楚清宴也试着说出她的真实想法,“晋川,我以前有过一个孩子,宝宝会让我想起他。至于再想要一个,那是没有的事。我曾失去过,如今更是连开始的勇气都没有。” 纪晋川一愣,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他伏在楚清宴膝上,轻轻地说,“对不起。” “倒也没什么可对不起的,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毕竟系统消除了她的感情,痛苦确实有,但也没有想象中的剧烈。 纪晋川把脸埋在对方腿里,让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比认识我还要久么?” 弯下腰,楚清宴吻了吻他柔软的头发,“要比认识你久很多。” 两人相遇那一年,楚清宴20岁,纪晋川25岁,可是她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个时间。楚清宴穿越过来的那一天,手中拿着朝歌。她被关在实验室八个月,那里每一个物品纪晋川都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还有监控,因此纪晋川知道,楚清宴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却又是原来的那个人。 这也是他从来不和对方多谈的原因,说来可笑,纪晋川始终认为,只要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个爱他的楚清宴就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如果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楚清宴在他耳边叹道,“那个孩子也是你的。” 纪晋川抹了一把脸,“好吧,我确实好受了一点,不过心里又换成另外一种难受了。” 之前是因为错过楚清宴很多年而难过,现在则是因为……他自己竟然失去过孩子而难过。 楚清宴笑道,“老实说,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你怎么能这样快就接受了?” “你看看我们周围,死去的人活过来了,活着的人曾经死过,难道这些就正常么?”纪晋川道,“相比之下,你突然拿着剑出现,同时我们之前还有一个孩子,这些事反而比较容易接受。” 纪晋川认真地看着她,“而且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每一次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爱人时,他都会给她新的惊喜,楚清宴捧着他的下巴,吧唧亲了一口,“晋川,你真好。” 纪晋川想了想问道,“那今天能弹琴么?” 楚清宴:…… —————— 2077年2月15日,早八点,神创集团C市基地。 别墅外两辆装甲车并排停着,杨志新已经迫不及待地坐在车里等待前往总部,楚清宴和纪晋川则在和季芳她们告别。 最后一次捏了下宝宝的小手,楚清宴问,“你们想好给她取什么名字了么?也不能一直宝宝、宝宝这样叫啊。” 经过几日修养,季芳脸色红润了不少,她一直是个漂亮的女人,走过的苦难又让她带着某种坚毅,此时她迎风而立,眼中是温暖和包容,“我们打算叫她清雪,是你和她母亲的融合,希望她长大以后,能成为和你们一样坚强的女孩。” 楚清宴笑道,“清雪,是个好名字。姓季怎么样?” 季芳慌忙道,“这怎么可以?我本来想问问纪博士,可不可以用他的姓氏。” “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个孩子是咱们三个护着生出来的,虽然你没说,但我知道在那个超市里,你一定保护过她们很多次。”季芳自己不知道,她身上带着一种母性的关怀,这也是楚清宴放心把孩子留给她的原因。 季芳逗弄着婴儿,“季清雪,宝宝,你有名字了。” 楚清宴最后抱了季芳一下,便头也不回地挽着纪晋川走了。那个名字中含有三个女人的婴孩,会继承她们的勇敢、坚毅和爱,安全而快乐的长大。 而她要做的,就是为无数个这样的孩子创造出更美好的未来,一个没有丧尸的未来。 发动机轰鸣声响起,纪晋川扶着方向盘说道,“原来实验真的会有错误。” 擦掉眼泪的楚清宴问他,“什么实验?” 女孩还没哭完,眼泪落在脸颊上,说话声也是重重的鼻音,纪晋川一边看路一边说,“之前的检查结果你是反社会人格,绝对是我错了,连圣人都没有你这么爱哭。” 楚清宴破涕为笑,“你说什么呢。” “而且,清清,”纪晋川忽然严肃地说道,“丧尸不会哭,它们体内没有任何液体是流动的。” “我变异了?” “我的推测是你并非纯粹的丧尸,当你进入到这具身体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它。”自从两人把话说开,纪晋川的思维就越来越大胆,“这种力量逆转了你是丧尸这件事,但它改变的还不够彻底。” 穿越前是个学霸,穿越后直接沦落成文盲的楚清宴一脸懵,“什么意思?” “你在从丧尸变成人类,虽然这个进程很慢,但是也在改变。” 说起这个,楚清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出去寻找样品的那一天,有一阵情绪特别波动,然后身体涌现出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手指有规律的敲击着方向盘,这是纪晋川思考的表现,他说道,“如果知道这种力量是什么就好了。” 楚清宴给他解释,“很像灵力。” 这次轮到纪晋川变成文盲,“灵力?” “嗯,就是修仙界的力量,”楚清宴一本正经地解释,“从外界吸收灵气存储于丹田,需要时运转经脉就能使用。” 虽然她说的很像是真的,但是纪晋川怎么听都像是假的,他难以置信地问,“你确定?” 他们现在的状态就好像鸡同鸭讲,二次元对话三次元,楚清宴叹了口气,“你不必理解这些,活了这么多年我明白一个道理,就是力量本质是相同的,只是外在表现形式不同,你用自己的世界观来理解这件事吧。” 纪晋川觉得自己越来越能抓住她的重点,“活了很多年?” “没有你活得长,”楚清宴道,“不要被这些信息迷惑,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专注于这个世界。” 之所以不谈论以前的事情,是因为没有意义,他们什么都不能改变,反而会平添许多烦恼,不如活在当下。 纪晋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先不提这件事,你觉得杨志新是否发现了什么。” 在基地这么多天,楚清宴从来不吃不喝,作为一个安保人员,杨志新不可能没有发现异常,然而他却什么都没说。 “我本来在等他自己问我,但是你也看见了,他忽然变得沉默,”楚清宴指向前面的装甲车,车速非常快,遇到丧尸从来都是直接撞过去,“而且很急迫,好像有重要的事在等他。” 说话间,杨志新的车突然停了,对讲机里传来他的声音,“楚队,你应该来看看。完毕。” 他们的车停在C市高速出口,也是通往A市总部的必经之路。 “你在这等着,我下去看看。” 楚清宴走下车,越过阻挡视线的车辆,目光向远处望去。 这条高速上,竟然密密麻麻地站着几万丧尸,忽然,一阵奇怪的声音在上空响起,那些丧尸,全都转向了她。 第85章 .12 楚清宴面色一变, 对着远处看过来纪晋川高喊, “掉头, 快开车!!!” 以防情况有变, 装甲车甚至没熄火, 方向盘猛地转了两圈,轮胎和地面擦出一串火花, 丧尸好似闻声而动,顿时嚎叫着向这边冲过来。楚清宴几个跳跃追赶上急行的装甲车, 她右手扣住车窗,脚下一蹬翻身上了车顶。 纪晋川十分默契地从车窗递过来对讲机, 楚清宴沉声道, “杨哥, 跟紧了。” 杨志新的车就跟在她不足五米处,挡风玻璃后他的面容坚毅、眼神如炬,“收到,完毕。” 车速很快,在空旷的高速上甚至能达到120公里每小时, 很快就把丧尸大军甩在身后,车顶的寒风像刀片一样划过楚清宴的脸颊, 可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拿着望远镜向丧尸潮看去。 看着看着,她的心慢慢沉下去了。 远处高速上,丧尸组成的队伍好像一片黑色海洋,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似乎整个城市的丧尸都聚集在此处,然而这怎么可能? 行驶了十分钟左右,远处的尸群终于缩小成一个黑点,再开下去可能就直接返回基地了,楚清宴从天窗钻进车厢里,皱着眉道,“停车吧,我们商量一下。” 打了两下双闪示意杨志新,装甲车开始减速,一分钟过后几人下车围在路边,尚不知情的纪晋川问,“发生什么了?” 杨志新点着烟,深深吸了几口才心有余悸地说,“有尸潮。” 地图被平铺在车上,楚清宴捡了四个石头压好边角,拿出一只笔指道,“A市和C市之间,只有这条高速是直通的,如果不行,我们可能要多穿过一个城市了。” 多穿过一个城市就意味着多一分危险,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何,会不会整个城市已经变成了丧尸的乐园。 纪晋川不太同意这个做法,“W市常住人口有1000万,哪怕还有30%的人活着,那也是700万丧尸,而且实际情况要远超过这个数字。” 事实证明,越发达的城市、人口越集中的城市生还率越低,那些大型商场、写字楼、学校,一旦丧尸爆发注定避无可避,反倒是人迹稀少的乡村比较有优势。 把烟头用力踩灭,杨志新问,“还有别的路么?” 楚清宴用笔在地图上画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如果不走W市,也不走这条高速,那么还有一个方案,就是要多绕四个城市从其他方向进入总部。” 几人脸上都一派凝重,最后还是纪晋川拍板决定,“那看来我们没有原则的余地了,只能穿过W市。” 楚清宴点点头,“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们就早点休息,养足精神后明天一早启程。晚一些的时候我要去高速查探一下,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杨志新自告奋勇地说,“楚队,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反而安全一点。” 杨志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回车里了。 此时他们停在城市的郊区,道路两旁是疯狂生长的杂草,几乎有一人高,平时这里就人迹罕至,因此也不用担心会有丧尸突然冒出来,楚清宴钻回车里,小声和纪晋川道,“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纪晋川还在拿着地图研究,试图规划出一个更完整的路线,他问,“尸潮是特意为我们准备的?” 楚清宴点头道,“我下车的时候,听见了一阵非常刺耳的声音,然后那些丧尸才转过头向我们跑过来。你听见了么?” 回忆刚才的场景,纪晋川一直开着车窗,除了听到楚清宴大喊外,没有听到过任何声音,“我没听见?声音很大么?” 楚清宴望着他,一字一顿地回答,“震耳欲聋。” 想了很久,纪晋川猜测,“会不会丧尸能听到频率不同的声音,然后有人借此控制它们。” 说到控制丧尸,楚清宴倒是想起来一个人有这种能力,原剧情中男主就是躲在尸群中,用语言命令它们行动。 不同的是,早期男主不会这么大张旗鼓。末世前,他只是一个普通末流大学生,身材瘦弱,在学校被人欺负,在家不被父母重视,养成了内向、自卑的性格。 进化出思维后他把自己想象成天选之子,那些男频小说里的男主,以为自己能一步登天坐拥无数美女。然而这只是想象,懦弱的人即使手握武器也不敢使用,因此最初,他只敢躲在尸群里以防被人类杀掉。 这个时间点,还没到她和男主相遇的时候,对方应该刚刚进化出神志,还处在恐慌和激动中,没有能力控制住这么大面积的尸群。 然而,如果不是男主,又会是谁? “如果有人能控制如此巨大的尸群,那么我们的麻烦就大了,”楚清宴反问,“你认为,它们是专门针对我们,还是针对每一个求生者?” 在高速上设置尸群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逼迫来人必须前往W市,难道是食人族或者某些实验室抓取研究对象? 纪晋川盯着地图,渐渐看出点不一样的地方,他指着一个圆圈说道,“这是总部所在的A市,它处在最北边。因为地方偏僻,一共只有三条高速能够到达,而我们所处的这条路,是所有南方城市的必经之路,你能想象这个广播发出后,会有多少人赶来么?” 楚清宴觉得有点奇怪,“可是我们并没有看见多少求生者。” “是的,早上开车时我就发现,马路上已经很久没有车辆驶过的痕迹,意味着除了我们,根本没人前往A市。” “那条信息……是单独发给我们的?” 纪晋川按下车里的无线电,呼吁人们前往终点站的广播依旧在滚动播放,“我不这样认为,你听这个人的声音,他的话很自信、很有感染力,表明他确实渴望有人前往终点站。最有可能的是,我们比其他人更早收到这条消息。” “所以有人为我们设下饵,还在中途设立了关卡,好像玩游戏一样?”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偏僻的道路上显得愈发阴森,为了避免被发现,纪晋川也没开灯,他盯着随风晃动的枯草,隔了许久才说道,“也许吧。” 风顺着车窗吹进来,好像呜呜咽咽的哭声,楚清宴摸了摸手臂,“我一会先去高速上看看,现在我们知道的信息太少,太被动了。” 翻出一件黑色的外套,纪晋川替她扣上扣子,“小心一点。” “该小心的不是我,而是你,”把头发扎好,确保全身没有什么能反光的地方,楚清宴亲了一下纪晋川,“盯着点杨志新。” 车门被打开,风一下子就灌进来,纪晋川抬起的手还没落到那人身上,女孩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出去。她的脚步很轻,走路都像是跳舞,马尾几下起落就没了踪影,纪晋川慢慢抽回了手,低低答了一句, “嗯。” —————— 人们最惧怕的就是未知,所以夜晚会让人心生恐惧,楚清宴的视力很好,能看清一百米以外的事物,几乎是常人的三倍,可是在孤零零的小路上,她依旧觉得害怕。 出于隐蔽的目的,她没有选择高速,而是沿着附近的农田奔跑。将近两米高的玉米杆已经干枯,失去水分的叶子能瞬间划破普通人的皮肤,风吹过更是传来哗啦啦的响声。楚清宴走了两步,突然觉得后面有人跟着自己。 胡乱地摘下身上的草木叶子、作物秸秆,楚清宴站在原地仔细听着,除了风声以外再无其他,她平复着内心的慌张,一头扎进周围的杂草中。 ——有人跟着就跟着吧,我不信你还能比我快。 急速奔跑的她甚至比得上赛车,因此不到半个小时,楚清宴就到达了白日遇见尸潮的地方。她想了一会,又躬身前进几百米,直接越过收费站,从下方混进了尸群。 乍一看,这些丧尸没什么不同,他们呆滞的停留在马路上,既不会移动,也不躲避,楚清宴有时甚至要把它们推到一边,才能勉强行动几步。 她好像陷入海洋球乐园的孩子,不断挣扎才能找到出口,可是走着走着,她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此时楚清宴已经走到尸潮的边缘,再往前几步就是白天杨志新停车的地方,她亲眼见到丧尸向他们跑过来,然而仔细看,它们其实最多追了一百米,就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网将它们拦在此处。 等等!那是什么! 金属的反射光从眼前一闪而过,就在杨志新停车的地方有一条极细的金属线,很像某个机关的触发装置。 楚清宴用力扯了一下,一分钟过后,刺耳的警报声在高空中响起,丧尸群嚎叫着像这边游荡,她猛地变了脸色, “坏了!” 她和纪晋川都想错了,W市不是陷阱,这里就是陷阱。想害他们的人精准地预料到他们的行为方式,知道他们会躲避丧尸往回走,也知道她一定会夜晚来检查,那么留在车里的人就危险了。 这次也管不了是否会被发现,楚清宴找了一辆看起来还完好的汽车,直接将油门踩到最大。 “晋川,你一定不能有事。” 汽车呼啸而过,卷起尘土阵阵,当她回去的时候,两辆装甲车完好无损,但是里面的人,都消失了! 稀疏的声响传来,楚清宴拿着朝歌吼道,“谁?” 一只摇摇晃晃的丧尸从身后走来,它脸上用钉子钉着一张纸条,她借着月色去看,鲜红的大字印在纸上: 楚清宴,诚邀您来做客,你的朋友敬上。 第86章 .13 大雨中百鬼夜行, 有人混在其中, 比鬼还高兴。更有甚者, 他们直接撕下道德的外衣, 重新画上一张鬼皮。 高文博就是其中一个。 此时他坐在W市最大的酒店里, 像帝王一样众星环绕,不过绕着别人的是莺莺燕燕, 绕着他的却是一众丧尸。 昏迷的纪晋川被绑在椅子上,脸上是各种青紫痕迹, 在他的脚下,使用过的注射器和药瓶堆在一起, 注射器里的液体已经没了一半, 另一半的去处显而易见。 楚清宴环顾四周, “杨志新呢。” 高文博、也就是原剧情里的男主拍了拍手,角落正在进食的丧尸忽然散开,被分食后已经不成样子的尸体露了出来,尸体上残留的破烂衣服,是杨志新的。 掩在袖子中的五指猛地握拳, 楚清宴表面上却波澜不惊地问道,“先生把我请来, 不知有何贵干?” “先不急,”高文博又道,“给楚小姐拿个椅子。” 他的话音刚落,几个面色惨白的少女十分费力地搬着沙发走进房间,路过丧尸的时候甚至还哆嗦了一下, 楚清宴看着那几个少女,轻蔑一笑。 她落座后,高文博挑选了一个最漂亮的姑娘搂在怀里,无视她惊恐的眼神,笑道,“楚小姐笑什么?可是笑这些废物如此无能?” 楚清宴非常认真地回答,“我是在笑你。” “哦?”高文博挑眉道,“楚小姐,恕我直言。我不但掌管着整个W市,手中还有你的男朋友,不知你是因何嘲笑我。” 状似无意的扫过房间布局,楚清宴指了指门口的姑娘,“你掌管整个W市,这个房间还有不下30个丧尸守着你,而你却只敢用女人,也恕我直言,我没见过比你更无能的废物了。” 拥有力量却改变不了懦弱的本质,高文博好似很自信,但是他的西装革履、众人环绕都从侧面暴露了内心的软弱。心中越是空无一物,越要用外物来伪装。楚清宴要做的就是戳破他的伪装,激怒他,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你说什么?”这段话果然戳到了他的痛处,高文博猛地起身踹向身边的女孩,待她咳出血后才抬起头,阴沉着脸道,“楚小姐,我不想像对她一样对你,所以请你安分一点。” “我不介意的,”楚清宴摊开手,“你也可以来。” “哦,楚清宴楚清宴,这就是你的目的?我是不会上当的,见识过你的英勇表现,我可不会和你交手。毕竟我有他就够了。” 刚才蹲在角落的那几个丧尸瞬间围住了纪晋川,它们尖利的牙齿只隔着几毫米,近得口水都滴到他的皮肤上,高文博紧盯着楚清宴的表情,见她毫不惊慌后遗憾一笑,“看来楚小姐并不担心你的男朋友?” 目的被识破,楚清宴也不着急,她假装想了一下,然后托着下巴道,“还行吧。” 原剧情中,男主说白了就是个中二少年,在假想的世界中扮演上帝的角色,但他又需要认同感,需要观众的赞美和掌声,所以高文博一直在寻找同伴。 他害怕男人的力量,因此只敢挑选女人在身边,但她们都太胆小了,面对他时只有恐惧,高文博逐渐被这种孤独感逼疯,所以他渴求楚清宴,并非是爱情,而是一个强者的肯定。 如她所想,高文博果然十分高兴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我是一类人,我们是高高在上的进化者,人类不过是奴隶,供我们驱使、玩乐就够了,能配得上我们的只有彼此。” 这一辈男主成长的更快,显然也更疯、更中二,楚清宴若有所思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丧尸的?” 她回到装甲车的时候,有一个丧尸送来了邀请函,正面是鲜血写的大字,背面则是地图。地图上的目的地,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酒店,位于W市商圈中心,被几十万丧尸团团围住。对方发来这个地点,意味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毕竟没有任何一个人类能到达这个丧尸乐园。 高文博满不在乎地挥手,“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未来。” 老实说,楚清宴真不觉得她和对方有什么未来,然而纪晋川在对方手里,还不知道被喂了什么药,只能顺着他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未来?你已经是W市的神了。” 她学过一点心理学,知道怎么恭维极度自负同时极度自卑的人,只要满足他心中的幻想即可。 高文博摇晃着酒杯,那里不知道装的是鲜血还是红酒。他走到落地窗前,目光有憧憬和向往,“W市不过是个开始,我的目的,是成为全世界的王。” 楚清宴坐在沙发里,觉得自己尴尬癌都要犯了,她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做出多余的表情,甚至脸颊都开始抽搐。 没看懂对方的表情,高文博还以为她被自己的远大理想吓到了,他摇摇头,一副十分遗憾的样子,“我不需要你现在就能明白我的目标,但是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如果你愿意,你以后就是新世界的皇后,我甚至不介意你养着那个小白脸,毕竟你我才是对方的唯一。” 楚清宴这次确实被吓到了,被他的妄想症吓到了,她佯装犹豫地回答,“我会考虑的。” “好的,”高文博打了个响指,那些丧尸又回到角落,“阿水会给你们安排房间,我希望明天你就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至于那个男人,你也可以带走他,就当是表达我的诚心。” 扶着纪晋川,全部丧尸都靠向两侧,让出一条通路,楚清宴问道,“你不怕我跑了?” “他被注射了极乐,如果你想他活着,最好不要生出不该有的想法,”高文博牵起她的手背落下一吻,“我的女王,晚安。” 一个面目清秀,而且衣着干净、没有任何伤痕的女孩走到两人面前,“楚小姐,请跟我来。” 向高文博示意后,楚清宴扶着纪晋川离开,女孩儿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在另一栋楼,显然高文博依旧害怕她会造成威胁。 穿过听话的尸群,楚清宴问,“你不害怕?” 阿水摇摇头,“没有命令,它们不会伤人。” 对方的语气太过镇定,而且她的处境要比别的女人好很多,楚清宴不禁感到好奇,她是高文博的同伙?还是一个懂得创造优势的女孩? 但无论如何,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机会,走到房间后,楚清宴对女孩笑了笑,“谢谢您。” 女孩一愣,犹豫了很久轻声说了一句,“记住,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 夜凉如水,偌大的城市寂静无声,透过窗子可以看到楼下密密麻麻的丧尸,它们呆滞的站着,却只需一滴鲜血就能让它们疯狂。 纪晋川缩在被子里,他的身上时而滚烫时而冰凉,药物发作的时候还会控制不住颤抖。 此时他冻得嘴唇发青,牙齿不停打颤,可他把楚清宴抱在怀里,声音是止不住的欣喜,“清清,我好高兴。” 丧尸明明没有眼泪,楚清宴却止不住哭,她摸着对方的脸颊,“你为什么高兴?是不是极乐的副作用,我该怎么帮你?” 对方在夜里突然就发作起来,楚清宴急的团团转,纪晋川的身体比冰还要冷,这样下去他的脏器会停止工作,楚清宴急匆匆地跑去卫生间想给浴缸倒满热水,纪晋川却拦住她,“清清,你过来陪我一会吧。” 他没有力气,想伸出手却滚下了床,楚清宴跪在地上抱住他,绝望地抽噎着,“晋川,我究竟该怎么办?” “这样抱着我就好,清清,我已经很满足了。”纪晋川发出微弱的叹息,他一生最怕的事莫过于女孩的眼泪,可是极乐扩大了他的欲望,此时他竟然只觉得快乐,因为她抱着自己、因为她为自己哭泣而快乐。 楚清宴的眼泪打湿了他的头发,纪晋川艰难地为她擦掉泪水,“我的女孩,别哭。” 楚清宴握住他的手,“我做不到,晋川。” 极乐会一直消耗人的体力,纪晋川觉得自己困极了,他闭上眼睛,在对方的耳边喃喃道,“清清,我一直很困惑。” “困惑于你是谁,你来自哪里,会不会突然出现后又突然消失,然后留下那个眼神永远冰冷的楚清宴。” “因此我时常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抱你还是远离你,该抓紧你还是放你自由,特别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该如何表达心意。” “我一直沉浸在这样巨大的恐慌中,失去你的恐慌,我越来越痛苦,越来越期望有一个人来叫我怎么做。” “可是以后都不会了,清清,极乐它终于让我解脱。” 楚清宴扶着他靠在自己的肩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晋川,你不要多想。” “可是啊,清清,我却不能陪着你了。” 月光下的男人如此平静,他脸上的喜悦仿佛是生命最后的遗言,楚清宴慌张道,“不,高文博说极乐是有药的,我这就去问他拿!” 纪晋川拉住她的衣角,像抓住生命中最后的光,“极乐没有解药,一旦沾染便一辈子无法逃脱;但是清清,它和所有药物一样,大量服用都会致死,高文博不明白,我怎么会允许自己成为你的软肋。” 楚清宴终于察觉出不对,她掰开纪晋川的手,注射器斜斜插进他的掌心,里面的液体已经没了踪影,他……他竟然自己注射了那半只极乐。 纪晋川的嘴角溢出鲜血,他终于睁开眼,明亮依旧的眸子盛满了爱意,“清清,你该继续活着,肆无忌惮的活着,去爱想爱的人,去做想做的事,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 “不,”楚清宴拼命擦着他脸上的血,可是那血越来越多,她抵在他的额头上,“我做不到,晋川,世上从来没有别人,只有你啊。” 微弱的光在纪晋川眼中慢慢消失,他已经到了生命最后的时刻,巨大的痛苦却让他愈发温柔,“不要怕清清,不要怕忘记,不要怕失去,我一直在这里。” 他的手停留在自己的心脏上,传来温暖的热流,楚清宴眷恋的贴在他的胸口,“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 “亲我一下好不好,清清?” 楚清宴擦干眼泪,脸上不再是伤心和绝望,她要把最美的样子留给爱人,月光下,她的目光虔诚而专注,“休息吧,晋川,你可以睡了。” 她的唇,终于印在他冰冷的脸上。 纪晋川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句话来自《笑场》 第87章 .14 纪晋川已经彻底没了呼吸。 楚清宴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 用梳子把头发打理好, 男人紧闭着双眼, 和睡着并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他再也不能带给自己温暖。 泪水已经被蒸发, 在脸上留下浅浅的痕迹。楚清宴把纪晋川抱回床上整理好衣服,最后落下轻柔一吻, “晋川,愿你好眠。” 然后, 她便毅然决然地拿起朝歌锁上门,冰冷的声音在走廊中回荡, “高文博, 不如我们现在就谈一谈你的未来吧。” * 楚清宴拿着剑, 站在空旷的马路边。她所在的地方和高文博住的酒店仅仅相差一条街道,半个小时前她才从这里走过,那时街道上还遍地丧尸,此时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无声无际地消失了。 楚清宴压住心中苦涩,护着她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必须自己思考,‘努力想想, 你一定能记起来有什么奇怪的点。’ 自她来到W市到刚才的经历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一切都很平常,除了那个叫阿水的女孩对她说,晚上一定不要出来。 阿水未必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以只把她当做普通人来看, 现在对普通人来说,最大的危险莫过于丧尸。 难道晚上丧尸不受高文博的控制,会吃人? 楚清宴拿着朝歌小心翼翼在街上走着,她决定先去查探丧尸消失的原因,高文博身上有很多秘密,大多都无关紧要,但他如何得知自己是丧尸这一点却非常重要。 以她对原剧情的了解,男主绝对不是心思缜密或者能策划出庞大阴谋的那一类人,他不过是偶然拿到枪的男孩,装着大人的样子行凶作恶,却在真正的恶人面前惊慌失措。 就在她穿过街道,到达高文博所在酒店的大楼底下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楼上传来,她刚要上楼,却看见阿水从楼梯里突然跑出来,对方拉着她的手大喊,“不是告诉过你别出来么。” 楚清宴不明所以地被人拉着奔跑,阿水带着她回到楼梯间走到地下室的厨房,这里曾经是冷冻室,厚重的大门能阻隔一切空气流通,阿水气喘吁吁地关上门,“还好你遇见了我。” 这个姑娘和白天的沉默完全不同,她此时鲜活极了,像林间的百灵鸟,不停叽叽喳喳道,“你们这群人就是不听话,之前的人也是,告诉你们不要出门不要出门,各个都不听。” 楚清宴很喜欢这样的女孩,她首先道歉道,“抱歉,让你担心了。不过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阿水掐着腰顺气,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么重的血腥味你没闻到?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楚清宴摇头,她是真不知道这件事,“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 “那些丧尸和人类一样,如果不进食也会死亡,阿文会在每天夜里用活人喂丧尸,那个时候他的控制力比较弱,没法保证你的安全。” 这个女孩似乎过于天真,她都没开始套话就把一切都说了,楚清宴很难相信末世还有如此干净的人存在,特别是在高文博身边,她假装很害怕的样子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谢谢你来救我,否则我一定会死的。” 遇到更弱小的对象,人们会自然生出一种优越感,它和经历阅历都无关,只是简单的人性,阿水见她如此害怕,十分关心地抱住她,“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楚清宴没有季芳那种一眼分辨出好坏的能力,但她能感受到对方的真诚,“既然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要出来?” 阿水绝对不是偶然间碰到自己的,她的目标很明确,从楼梯出来后直奔大门,而且按照她的说法,她自己绝不会在半夜出来。 女孩牵着她走到房间深处,几台显示器挂在墙上,唯一亮着的那个屏幕上显示出大门的画面,这些都是酒店的监控。 “你怎么会有这些?” 楚清宴试探的去按键盘,阿水匆忙地来阻止她,却还是晚了一步,显示器全都亮起,最上面的屏幕是她刚才和高文博交流的房间,此时那个男人正在落地窗旁边站着;而其余的都是丧尸在撕咬人类的画面。 阿水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流下来,“不。” 女孩被这些画面吓坏了,可是楚清宴却不想关掉它们,她捂住阿水的眼睛,“别怕,它们伤害不到你的。” 正中间的屏幕里,丧尸正在分食一个女人,她的容貌楚清宴很熟悉,是白日抬沙发又被踢的那个,没想到这么一会就被喂了丧尸。 阿水在她怀中小声啜泣着,“对不起。” 她的表现绝对不像是第一次看到这些画面,楚清宴轻拍着她的背,“你救不了她们的,任何人都不能。” “如果、如果我要是和阿文说,”阿水咬着手指,在她怀中说道,“会不会好一点?” 女孩已经两次称高文博为阿文,看来他们的关系十分亲密,这也许是一个突破口,楚清宴引导着她,“那你怎么说呢?” “就说吃人不好?”阿水纠结地想着,“可是那样会害死更多的人。” “为什么这样讲?” 瞪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阿水小声解释,“阿文控制着这些丧尸不要吃人,但条件是丧尸必须不定时的进食,我们只有牺牲坏人,才能保护更多的好人。” 高文博控制丧尸的条件是喂给它们活人?楚清宴默默记下这一点,继续问,“坏人是谁?” 阿水飞快地指向屏幕,“阿文说他们都是坏人,像那个女人,她吃自己的孩子。” 出人意料,高文博竟然也有珍惜的人,他用谎言编织出一个美好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天理昭昭、善恶有道,可他为什么这么护着这个女人?楚清宴拉着阿水坐下,“你认识高文博很久了?” 阿水的脸悄悄红了,“阿文是我的邻居,他比我大八岁,一直特别照顾我,丧尸爆发后爸爸妈妈死了,我就一直跟在他身边。” 等等!剧情里高文博不是花了很多年才进化出心智的么,阿水却说他们一直在一起?而且不论这个,丧尸爆发时这个姑娘才12.3,这么多年她是如何长大的?楚清宴摸着她的脑袋,有些不忍地问道,“你其实……知道他是错的吧。” 12.3不算大却也不算小,基本的是非观也该有,虽说被洗脑,但阿水不可能完全没察觉出问题。 “我知道阿文哥是个好人,”小姑娘的眼泪噼里啪啦掉在地上,“他只是走错了路。” 楚清宴简直想叹气,小姑娘的善良让她心疼,可是有些东西却是天生的,此时她也只能叹息,“阿水,对不起。” 小姑娘这时却充满希望地看着她,“姐姐,我知道阿文哥只是生病了,而且你能治好他。” 楚清宴一愣,“谁告诉你的?” “有一个叔叔,他找到了我们,告诉阿文哥在这等你,”小姑娘指向监视器,“叔叔送给我这些东西,还偷偷告诉我,阿文哥等你是为了治病;叔叔说,我可以帮到你。” 如果没有这些监视器,阿水就不会相信高文博“有病”,更不会出现在这里,那个叔叔把他们几人都算计进来,甚至算计到她手中有“治病”的药。 楚清宴握着兜里的绿色液体,那是纪晋川研究出的丧尸解药。她慢慢回想起整个事件的过程: 他们先是听到广播,决定前往总部,然后中了高文博设下的陷阱,失去杨志新和纪晋川,如果这一切都是那个“叔叔”设计的,下一步她会借着阿水的手除掉高文博,毕竟阿水是对方亲自给她送来的尖刀。 对方设计的一切可以说是□□无缝,他为她设计了一道解谜游戏,里面有危险也有提示,可是他这么做究竟为什么? 不,不能顺着对方设计好的流程思考,否则她只会慢对方一步,她不必想原因,只要看结果。 楚清宴坐在地上,想着经历这一场游戏会有什么不同,显而易见,答案是她失去了杨志新和纪晋川,不,如果对方真的足够了解他们,他甚至能猜到她的真正做法…… “药,”楚清宴猛地说道,“他不想我把药物带到总部。” C市基地材料有限,除去用过的,最终解药只剩下两瓶,对方熟悉所有人的思考方式,知道她必定会用掉这两瓶药。 阿水被吓了一跳,睁大眼睛问她,“什么药,是治疗阿文的药么?” 对方的眼神清澈而充满信任,楚清宴对自己之后的所作所为简直感到愧疚,她拿出兜里的解药,娴熟地抽进针筒,“这就是治疗阿文的药,你要把它注射到他的大脑里。” 阿水有些紧张地看着她,“这样就好了么?” “是的,”楚清宴万分肯定地点点头,“他以后再也不会把活人喂给丧尸了。” 夜晚悄悄过去,丧尸的进食已经结束,城市又重新被高文博掌控,小姑娘拿着针管雀跃地离开了,仿佛已经等待这一刻很久。 虽然很残忍,但是这件事只有阿水能做到,高文博信任她,只会让她近身。 在对方离开前一刻,楚清宴轻轻抱了小姑娘一下,她的唇擦过小姑娘的脖颈,顿时让女孩脸红了一片。 在监控里看着女孩上楼、走进高文博的房间,楚清宴不忍的闭上眼,这就是女孩所信任的叔叔给她安排的结局。 陪着高文博一起死。 高文博之所以能控制丧尸,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丧尸,纪晋川的解药令他重新变回人类,夺回了他从上帝手中偷走的能力。 生命中所有借来的光辉灿烂,都需加倍偿还。屏幕里阿水把药剂打入高文博的大脑,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男人瞬间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小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慌乱地抱起男人,试图唤醒他。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越来越多的丧尸向他们的房间、向这栋大楼涌来,它们的目光渴望着、兴奋着,丝毫不知它们要吞噬的是自己曾经的主人。楚清宴关闭显示器,逆着尸潮在朝阳下回到了房间。 楚清宴的指尖停在把手上,迟迟不敢开门。她曾打开过薛定谔的盒子,有的猫是死去的,有的猫是活着的,可是没有哪一次,她像现在这样渴求答案、期盼奇迹。 门里寂静无声,她不知道这是否是好的征兆,只好平静地、慢慢地拉开房门。 下一秒,楚清宴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那一瞬间,她于高墙中看到了透过缝隙的阳光,它说,“我依然愿意照耀你。” 第88章 .15 正因为无法预料, 人生才会出现惊喜或遗憾。 房间里的男人黑发金瞳, 眼底泛着冰冷的、不属于人类的光。他一动不动地站着, 宽阔的胸膛毫无起伏, 就像立在广场里的铜像。 楚清宴站在男人身前, 他的瞳孔倏地竖起,仿佛毒蛇终于发现了猎物, 他等待潜伏,只为最后致命一击。 楚清宴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一个简单的动作, 终于让男人有了反应,他的肌肉还不灵活, 做不出什么表情, 可是眼中的寒冰慢慢融化, 化作春水流淌下来,汇聚成委屈的海洋。 楚清宴试探地喊道,“晋川?” 变成丧尸的纪晋川高兴极了,他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吼叫,可是不过一秒又变得痛苦, 好像有无形的锯在左右拉扯,生生将他撕碎。 破败沙哑的嘶吼不断在耳边响起, 楚清宴却奇异地听懂了那句话,那是纪晋川在说,“清清啊。” 纪晋川变成丧尸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只是, 他似乎还保留着些许神智。 当他因为服用过量极乐濒临死亡的时候,这是楚清宴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当时的时间紧迫甚至不允许她抓来一直普通的丧尸,只能亲自动手。所以,她在吻对方的时候咬破了他的唇,纪晋川的血很甜,是她渴望已久的味道。 然而这个决定很糟糕。 她本身并非普通丧尸,因此不确保能否让纪晋川正常转变,更不确定解药是否有用。她握紧了唯一一只解药,又慢慢把它放回了背包。 这一局,她与“叔叔”的对弈,是她赢了。 纪晋川见她许久没有动作,神色开始变得焦急,他费力地抬起自己僵硬的手臂,慢慢环住了她的腰。 他的怀抱曾经温暖而炙热,此刻却和她一样冰冷,纪晋川在她的颈窝蹭了蹭,尖利的牙齿划过皮肤,带来阵阵痒意。 感受到对方动作中的隐忍和克制,楚清宴无比怜爱地搂住他毛茸茸的脑袋,“想咬我?” 变成丧尸后,纪晋川的反应很慢,他似乎花了很久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后僵硬地在她怀里点点头。 楚清宴扯嘴一笑,“倒是诚实了不少。” 他分辨不出话语中的深意,只听出这是大概是肯定的意思,纪晋川迅速张开嘴咬了一口,然后……没咬动。 如果丧尸的泪腺还能工作,此时纪晋川眼中肯定含满了泪水,他可怜巴巴地看了楚清宴一眼,好像在控诉,‘你为什么骗我呜呜呜。’ 丧尸版纪晋川只剩本能,失去了诸多顾虑枷锁,他不再小心翼翼地迎合她,伪装成温和无害的样子,反而暴露出骨子里的顽劣。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想伤害她。 除非得到她的允许。 楚清宴用手指将他推得远了一点,十分认真地对他说,“不可以。” 唯一能弄清楚发生什么的人,此刻却变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楚清宴不能任他为所欲为,她的血效果未知,是不是饮鸩止渴尚且不清楚,只好委屈纪晋川一点。 纪晋川现在理解情绪要比听懂语言快很多,他偷偷瞄了一眼楚清宴的脖子,然后乖巧地点头。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可是懂事听话的孩子才更让人心疼,楚清宴看着纪晋川,他眼中的渴望如此明显,像荒年的幼童得到一点点食物,却告诉他同样饥饿的亲人说,“我不饿,你们吃吧。” 她叹了一口气,把可怜极了的爱人重新抱在怀里,初升的太阳洒在他的背上,留下稀薄的温度,楚清宴摸着他的背,试图把这种温暖的感觉记在脑中。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刚才还懵懂可怜的金瞳忽而变得幽深,男人脸上欢愉和痛苦交织,最终一点点消失,化为寂静。 —————— 两人停留了一上午,然而纪晋川没有任何变化,他的心智始终停留在不成熟的状态,只对她少部分话有反应,复杂的语句就完全听不懂, 楚清宴无奈地看着他,“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 “赫赫。” ——哦。 “你叫纪晋川,是神创的研究人员,负责药物的研发。” “赫赫。” ——哦。 “我叫楚清宴,是……” “赫赫赫赫赫赫。” ——清清,清清啊。 楚清宴,“也行吧……”还没傻到底,至少没忘了媳妇。 丧尸纪晋川开心得笑了,嗖一下拉过她的手指,小口咬了一下。再若无其事地放回原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的口腔很干燥,也没有温度,与其说是被咬,不如说被舔了一下,楚清宴只感觉触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看他在一旁偷笑的样子,真的很难判断是真傻还是假傻,特别是一开始的时候,纪晋川咬的可不是手指,他竟然趁她不备掀起了衣服…… 不再想刚刚是如何羞耻地逃脱他的怀抱,楚清宴觉得自己好像发现点规律。 当纪晋川咬她的时候,他的反应好像更快一点。勉强用自己的高中生物知识来分析,触碰相当于一种刺激,能让大脑更聪明。 感觉生物老师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呢_(:з)∠)_ 楚清宴想了一下,突然用两只手捧住了对方的脑袋。纪晋川不太明白她在做什么,但是很喜欢这种亲昵的姿态,他无师自通地搂住她的腰,就好像知道一会儿要发生什么。 楚清宴轻笑道,“知道嘛?如果这一切都是装的,那么你就死定了。” 金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里面是全然的信赖和渴望,楚清宴看着看着就笑了,“暂且相信你。” 下一刻,她俯身靠近男人,撬开了他紧闭的唇。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楚清宴知道自己是丧尸,因此往日的触碰都极为克制,深吻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有的。然而此刻没了顾虑,她不再小心翼翼,反而极尽掠夺,她暧昧的划过对方的唇齿,不放过他眼中的一丁点变化。 纪晋川开始还是迷惑,然后就像发现新大陆一般,他学着她的做法来回应、去纠缠,两人都不需要呼吸,因此过了很久才分开。 纪晋川的眼中是明亮的光,楚清宴向后退的时候他微微一顿,第一次违背了她的想法,猛地将她扑回去,开始新一轮纠缠。 这一次他不再满足于柔软的唇瓣,他吻过她轻颤的睫毛,娇艳的脸颊,纤细的脖颈,纪晋川死死扣住她的腰,力气大的惊人。两人的衣服已经凌乱,纪晋川还嫌不够,当他的吻停留在锁骨的时候,楚清宴推开了他。 男人不满地试图避开她的手指,但是楚清宴这次很坚决,她摇头道,“不行。” 纪晋川瘪着嘴,眼中是浓浓地委屈,他嘴巴开合数次,最终模糊地喊出两个字,“清清。” 楚清宴蹭一下坐了起来,她兴奋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纪晋川,“赫赫。” “你再说一遍,我就让你亲。” “清清。” 楚清宴还没来得及吐槽,瞬间就被推回去,纪晋川的吻温柔却热烈地落在她脸颊上,明明没有温度,却像燎原的星星之火,点燃她全部的渴望。 纪晋川靠在她的耳边,一声声唤着她,“清清,清清。” 开始这两个字还很模糊,后面就变的清晰,纪晋川紧扣着她的手指,每喊一次名字就落下一个吻。 他不会思考,可是本能在此刻却更有用,楚清宴阻止道,“够了。” 然而纪晋川已经懂得如何让对方心软,他抬起头,低低喊了句,“清清。” 根本无法拒绝。 楚清宴别开头,算是默认。她抬头盯着太阳,阳光忽深忽浅地散在身上,它轻柔而猛烈,轻而易举击碎她的外壳,春风吹进房间,邀她共舞,拨动她每一根神经,那日头如此眩目,哄得在她脑海中炸开。 纪晋川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她身边,他附在耳边,话语带来的气流吹到她的皮肤上,楚清宴清晰地听见五个字,他说,“清清,我爱你。” —————— 要是现在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楚清宴根本就是白活了,她羞愤地把一脚把纪晋川踹到地下,“你死定了。” 纪晋川低低地笑着,声音像大提琴一样动听,“清清也喜欢,不是么。” 外衫已经不知所踪,被子松松垮垮搭在肩上,楚清宴蒙住脑袋,“你给我滚。” 被子不够大,她盖到头顶便露出了脚踝,纪晋川握住那片莹白,带着她自己气息的唇落在微微凸起的圆润骨节上,“除非我死,否则谁也不能让我离开你。” 他的声音满是深情和坚定,楚清宴缩在黑暗中,慢慢红了眼眶,“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纪晋川把被子扯下来,露出她泫然欲泣的脸,他吻掉泪水,盯着对方的眼睛道,“那就是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他安然无恙了,委屈和惊恐反而涌上心头,楚清宴眼泪流个不停,“你怎么能骗我。” 天知道她有多担心,怕他一辈子都是如此懵懂,又怕自己护不住他的安全,最怕的还是他的异样可能带来死亡,然而纪晋川却什么都不说,甚至如此轻薄,楚清宴越想越委屈,干脆抱着被子想离开。 纪晋川匆忙拉着她,“清清,我错了,我也是刚有意识。” 楚清宴低着头不说话,她没穿鞋,冰冷的地砖带着刺骨寒气渗进体内,低垂的眼帘落下大片阴影,她淡淡地说道,“是么?” 没人比纪晋川更了解眼前的女孩,她看似冷淡的外表下有着无比柔软的内心,几乎是慈悲地包容任何错误。她会笑着闹着让你道歉,可是一旦决定不原谅的时候,她比任何人都坚决。 纪晋川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因此急迫地解释道,“你进来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亲近你只是本能,但是我的思维确实在恢复,最后一刻才彻底清醒。” “如果你骗我,你知道后果的,”楚清宴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平静地令人心碎,“给我讲讲怎么回事吧,你为什么会有意识。” 试探地拥住女孩,见她没有反对,纪晋川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回床上,他单膝跪地给她重新穿好鞋袜,“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极乐与丧尸病毒产生反应,让我产生了思维。然而我更倾向于第二种,你的身体内有一种力量,它随着病毒一起传到了我身上。” 纪晋川抬头看向她,目光是道不明的复杂,“清清,现在我和你一样了。” 楚清宴一愣,“什么意思?” “无论你身体里的能量是什么,它现在不但影响着你,也影响着我。” 眉头渐渐皱起,楚清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问道,“所有我转化的人,都会这样么?” “很有可能,”纪晋川从背包里拿出衣物替她穿好,他毫不避讳地盯着她,“你还转化了别人?” 那个小姑娘可怜的面貌突然出现在眼前,楚清宴叹了口气, “还有阿水。” 作者有话要说:  锁的真快啊…… 第89章 .17 纪晋川对此完全没有印象, 困惑地问道, “谁?” 此时他正半跪在地上, 替她一颗颗系好纽扣, 他的视线专注而认真, 仿佛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楚清宴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她解释道,“是昨天给我们带路的小姑娘。” 提起昨天, 两人都不免想起发生的事,楚清宴的情绪有点低落, “你知道么, 这是你第三次决定离我而去了。” 明知道你不会死, 可是每一次我都是同样的绝望。 纪晋川已经替她整理好衣服,顺势伏在她膝上,“对不起。” 楚清宴摸着他的头发,自嘲道,“上一次我说, 如果你再做这种决定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可是现在,看见你还好好活着, 我便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纪晋川握住她纤细的手指,“谢谢你还能原谅我。” “就你这么一个,”楚清宴轻笑,“不原谅能怎么办呢?对了,你还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吧, 我给你解释一下。” 楚清宴花了半个小时,和对方说明了事情的经过,也是自己缕了一遍思路。不知名的“叔叔”先是找到高文博和阿水,让高文博等着她们,又告诉阿水她们有治疗高文博的药物。再放出总部的诱饵,吸引她们来到W市。 听到这里纪晋川产生疑惑,“为什么高文博愿意留下来等你?” “听高文博的话,他把丧尸理解为进化,觉得我和他是新世界的国王和王后,注定统治一切。如果叔叔告诉他,世界上还有和他一样能够思考的丧尸,高文博一定会留下来的。” 纪晋川眼中暗芒一闪而过,“后来你是怎么对付的他们?” 楚清宴的回答充满了自我怀疑,“我骗阿水你做的解药能治病,她真的立马就相信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注射到高文博的大脑,然后他就变成普通人类被那些丧尸分食。说实话,这一切未免太顺利。” 昨日看似是她在控制局面,但其实一直是阿水掌有主动权,她抛出了叔叔这个人,又主动问她是不是有解药,若非楚清宴亲眼看见高文博死了,否则她一定觉得这是个骗局。 纪晋川接道,“你是不是不想让阿水死,所以在她上楼前先咬了她,确保她不会和高文博一起被吃掉。” “你没见过那个姑娘,纯的和名字一样,完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死,”楚清宴把纪晋川拉回床上,她靠在对方身上道,“她不过是遇到了错误的人。” “她已经够幸运,至少还活到现在,”听完整个经过,也听了楚清宴自己的想法,纪晋川总结道,“这个叔叔问题很大,先不说这一系列计谋实施的难度。他给高文博留下的极乐,恰好是能致死、但又不会马上致死的分量。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你会把我变成丧尸,再用解药把我恢复。” 你可曾有过这样的幻觉,就是走在无人的街道、或者夜晚独自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注视着你。楚清宴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敌人对他们的理解太过透彻,他根据她们的性格制造陷阱,每一个人都算计在内,却一切都恰到好处,除了全知全能的神,她几乎想不到还有别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如果真是这样,她还有可能打败对方么? 她眼中的惊诧太过明显,纪晋川严肃地说道,“不要神化我们的敌人,如果你此时惧怕,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而且他也并非万能,至少解药还在我们手里。” 楚清宴的异常是他唯一没算到的事情,现在也成了他们最大的优势。 正午的阳光正好,照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折腾了一天,虽然身体并不疲劳,但是精神已经十分困倦,楚清宴捞过一个枕头躺在上面,“现在看来,他希望我们去总部,但是不希望我们带着解药去总部,这样不是很奇怪么。” 纪晋川点点头,“他召集大量幸存者前往基地,却不希望有解药,至少我们可以判断他并非好人。” “晋川,最奇怪的是,”楚清宴拉着对方躺下,“他并不掩饰他的计谋。” 房间温度很高,配合着阳光甚至发热,两人却觉得一股冷气从心底渗出来,楚清宴咽了下口水道,“罪犯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不会蒙住脸,那就是他确定受害人会死。‘叔叔’也不掩饰他的想法,是不是也知道我们不能活着把这个信息告诉别人。” 乌云飘过,房间瞬间暗了下来,就像两人此刻的心情,纪晋川拥着她,“这个,只有灯我们真正见面的时候才能知道。” —————— 变成丧尸后,两人的行动逐渐大胆起来,他们穿过众多丧尸,光明正大地返回了高文博的房间。 里面丧尸众多,已经挤得水泄不通,楚清宴按照老办法踩到丧尸背上,才艰难地走到了房子中间。 纪晋川这家伙竟然因为洁癖不想过来,此时他隔着半个楼道高喊,“怎么样了?” 里面简直和叠罗汉一样,透过高高摞起来的丧尸堆,楚清宴勉强看见了地上的一堆血迹,但是奇怪的是,这些丧尸里没有阿水。 又自己翻找了一遍,最近的丧尸都是高文博安排的“保镖”,剩下的就是从各个楼层涌上来的新朋友,但是无论楚清宴怎样找,都没看到那个单薄的姑娘。 纪晋川伸出手,扶了一下从丧尸背跳下来的楚清宴,他又问了一遍,“高文博死了?” 楚清宴面色凝重,“他死了,但是阿水不见了。” 纪晋川倒是不在乎,他随意道,“可能和我一样恢复了意识,然后走了吧。” 看着楼内拥挤不堪的情形,楚清宴有些犹豫,“你说,如果阿水醒了,身边就是高文博的尸体,她会不会恨我?”她顿了顿,“如果她还察觉到体内的力量,会不会来找我们报仇。” 阿水是敌人为她留下的一把利刃,可是目前看来,这把刀还是双刃剑,最终会刺伤谁尚且未知。 两人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城外装甲车停靠的地方,在路过高速收费站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尸潮消失了。 纪晋川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来尸潮真的只是为了把我们引到高文博那里,因为之后这里还要路过其他的求生者,尸潮就被敌人带到别处了。” 能控制丧尸,熟知他们的一切,还是神创总部的领导,楚清宴开始怀疑,真的还有他们的敌人做不到的事情么? 敌人如此强大,反而激起了楚清宴的斗志,结果就是纪晋川开始受苦。 看着孤零零的装甲车,那里本该还有另一个沉默的男人,楚清宴停顿了好久突然说道,“你应该修炼了。” 纪晋川:??? “为了防止你死的太快,我决定我们过几日、等你战斗力增强一点的时候再启程,”楚清宴一本正经道,“反正要急也是敌人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一脸蒙圈的纪晋川被楚清宴拽到车上,然后摆出了五心朝天的姿势,楚清宴还不断告诉他,“气沉丹田,让里面的力量慢慢充盈到经脉里,这就是一个大周天。” 纪晋川睁大了眼睛,“你要知道,我连中医都不相信,现在却听你讲气沉丹田。” 拿着地图估算他们需要几日才能总部,听到对方的话,楚清宴头都不抬地问,“那你沉了么?” 见对方并非玩笑,而且自己也确实需要武力对付敌人,纪晋川十分艰难地按照楚清宴的说法做,结果十五分钟后他惊奇道,“沉了。” “哈哈哈,”看对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楚清宴直接笑出了声,她突然好奇地问道,“等会继续修炼。你先告诉我,你和杨志新是怎么被抓的,说实话,要不是见到了他的尸体,我真的以为他是卧底。” 说道被抓走,纪晋川自己也十分奇怪,“我不知道。你走之后我一直在车里坐着,意识非常清醒,可是等我一回神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高文博的房间了,然后就被注射了极乐,意识一直昏昏沉沉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连被药物控制的感觉也没有?” 纪晋川点头道,“确实,就好像一眨眼,我就瞬移了。” “神创有什么药物能达到这个效果么?”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任何药物都需要一个过程,如果有什么药物能造成这种效果,未免有些恐怖。” 楚清宴却想到了别处,“你觉得,我体内的力量能不能达到这种效果?” “你说灵力?我还不太熟悉,所以暂时不清楚。” “如果我还是那个元婴修士,没准能做到,现在就不行了。”楚清宴叹息道,“不能再推测下去了,如果那个叔叔是修士,我们必输无疑。” 纪晋川有点好奇,“修士和凡人的差距那么大?” 随意指了旁边一个巍峨的高山,楚清宴道,“看见了么?如果我是金丹,我能让那座山瞬间倒塌,如果我是元婴,我能让它瞬间消失,如果我是大乘,我能让它既存在又不存在。” 这确实是远超常人的能力,与现代技术是不一样的强大,纪晋川顿时也对自己期待起来,他问道,“那我现在是哪个阶段的?” 楚清宴上下瞥了他一眼,“修真界成仙之前一共九个等级,筑基是基础,大乘是终点,”迎着对方期待的目光,一桶冷水泼下去,“你大概是负数。” 纪晋川,“什么意思?” “废柴一个,修士都算不上。” 第90章 .18 一番打击后, 纪晋川彻底断了修炼的念头, 楚清宴也发现这个想法并不靠谱, 毕竟不能一夜成仙。她想了想, 还是决定立即出发。 纪晋川保持着五心朝天的姿势,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并不是因为想让我修炼才留下来的吧。” 楚清宴点点头, “我在等人来。” “等待其他幸存者?” 盯着远方的高速,那里一天前还尸潮涌动, 现在不过二十几个小时就空无一人,总部为了吸引幸存者真是煞费苦心, 不惜清理出一条通天大路。 “如果他们把这种能力用在消灭丧尸上, 世界会不会已经安全了。”楚清宴遗憾地说道。 “不必去理解坏人的想法, 我们永远也想不明白的,”纪晋川借着后视镜带上隐形眼镜,调整了一下方向,“这样可以么?” 他变成丧尸后外表没有显著变化,唯独眼睛变成琥珀色, 还是竖瞳,夜晚看跟蛇没有任何区别, 为了防止被普通人察觉异常,楚清宴特意在城里翻到了隐形眼睛。 纪晋川拿着八个月前生产的东西,十分怀疑地问道,“这个还能用么?” 楚清宴看了一眼保质期,想了半天反问, “你又不会受伤。” 一时又忘记自己变成了丧尸,纪晋川七分感慨、三分遗憾地说道,“终究是不一样了。” 用楚清宴的话来说,纪晋川这就叫矫情,刚才还满腔惆怅的人此时坐在车里,兴奋地拽着她的袖子,“我竟然能看见100米以外的事物,真是太神奇了。” 若非整个高速畅通无阻,连个丧尸都没有,楚清宴肯定要被他的一惊一乍吓出车祸,嘎吱的刹车声响起,楚清宴刚要好好教育一下对方什么叫行车安全,突然在倒车镜里看到了车队。 车队少说有三十几台汽车,带头的是一辆卡车,前端还装着防御丧尸的尖刺,后面有巴士,有普通的民用汽车,也有他们一样的装甲车。 来人也看见了他们,卡车远远停在几百米外,一男一女拿着枪走下来,他们的神情都很严肃,衣服也还算干净,应该是一个物资比较充盈的队伍。男人高声喊道,“你们也是前往终点站的?” 高高把手举起,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楚清宴回答他,“我们是C市来的,听到了广播。” 一男一女对视一眼,把枪别回腰间,他们快步向两人走来,“你好,我是程朗,她是我妹妹程爽,我们来自D市。” 纪晋川一挑下巴,“那是你们的车队?” 后面巴士里探出许多小脑袋,他们的脸蛋灰扑扑的,大眼睛却格外明亮。楚清宴返回车里拿出两包破破烂烂的糖递给对方,“给孩子们的。” 程朗惊讶地看着她,末世这么久,先不说糖果这样的资源是多么稀缺,更别提愿意分享的人有多少,良善之人基本都被淘汰,活下来的早就练成一副冷硬心肠。 他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楚清宴向小孩子们挥挥手,看他们害怕地缩回头,又好奇地伸出来,“我也曾经是母亲,而且有孩子有老人的队伍,我相信不会是坏人。” 她的语气笃定至极,还带着一股子天真劲,举手投足都透露出温柔,程朗的戒备终于消了一些,“我替孩子们谢谢你。” 一直沉默的程爽突然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大家也能相互照应。” 楚清宴又看了一下他们的队伍,假装思考一会才勉为其难地回答,“也可以,我们远远地跟在后面就好。” 两方愉快地达成协定,楚清宴等他们的车队都过去了,才眯着眼转动钥匙。 “32辆车,人数在300到350之间,热武器不多,没有战斗力的孩子老人至少占了三分之一,”纪晋川回过头转向前方,“初步断定威胁程度低。” 楚清宴发动汽车,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末尾,既保留一定距离又不算太远,闻言她摇摇头,“还有一点你没注意到。” 纪晋川是科研人员,还不擅长用战斗的角度分析事物,他仔细回想路过的每一辆车,最终还是虚心求教,“是什么问题。” 楚清宴带着墨镜,巨大的黑色镜片遮住她半张脸,看起来冷酷而不近人情,她冰冷的声音传来,“第十五辆车,有人在盯着我们看。”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我们突然出现在路边,不看才奇怪吧。” 楚清宴摇摇头,“但不会用瞄准镜盯着。” 冷汗从纪晋川头上流下,“你是说?” “这个队伍有问题,虽然不确定程爽他们是否参与,但是其中一定有我们的敌人。” “所以你用一包糖混进队伍?”纪晋川好奇地问,“你是如何发现的?” “墨菲定律。假设我们的敌人本事滔天,他一定不会放过任何接近我们的机会,”楚清宴指向眼前的队伍,“他们是第一个出现的队伍,嫌疑很大。” 如果硬要分析,楚清宴的话逻辑并不通顺,但是纪晋川相信她的推测。这番推理与其说建立在逻辑分析上,不如说建立在她多年的战斗经验上,很多人把这个称之为本能,实际上却是大脑思考的结果。 “那我们该怎么办?”纪晋川稍微有些兴奋,这是他第一场战斗,不是在实验室里那种战斗,而是真枪实弹的。 “等吧,”楚清宴平静地说道,“敌人早晚会露出马脚。” —————— 是夜,车队整齐地停在马路边。大人们开始做饭,孩子们则在一胖嬉耍。但是毫无例外,所有人都距离自己的车不超过五米,以便随时撤退。 楚清宴的车开到了最前面,和程朗他们并排停着。加上后面来的四五个人,一行十人围着火堆坐着,火上烤着罐头的混合物,发出不算愉快的味道。就算这样,这一行人的眼中已经冒出绿光,程爽笑道,“真是谢谢你们的罐头了,我们队伍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 楚清宴举着碗,慢悠悠地喝着热水,“不出两天我们就能到达终点站,这些罐头留着也没用,不如和大家一起高兴一下。” 她的话满是笑意,仿佛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一个满是落腮胡子的中年男人道,“最好是这样,这操蛋的鬼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与他们不同,程朗保持着怀疑的态度,“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大的基地可以容纳我们所有人?” 楚清宴暗自怼了一下纪晋川,他咳了两声,待所有人注意力都转向他的时候说道,“是有可能的。神创总部最初的建立目标就是打造微型社会,也就在一定区域内建立最完善的基础设备,包括商场、电影院、游乐场等,保证工作人员最大的舒适度。” 罐头汤煮好了,程爽拿着大勺一一分给众人,轮到纪晋川这里的时候,她看似无意地问,“你这么了解神创?你是工作人员?” 火堆很热,烤的纪晋川隐形眼镜有些不舒服,他向后挪了一下回答,“我是神创的科研人员。” 他的动作恰到好处,正好像一个不善言谈的科学家避开别人的接触,兄妹二人隐晦地交接一下视线,最后还是程朗笑着坐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后背,“厉害啊兄弟,没想到你还是个科学家呢。” 纪晋川被对方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梗着脖子答道,“我不仅是科学家,还是药……”他顿了顿,“还是药物研究人员呢。” 此时程爽也走到楚清宴的另一边,状似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你和我去看看孩子们吧,他们都很感谢你的糖果,而且总和这些男人待在一起真的烦了。” 楚清宴点点头,把手中的食物倒给了纪晋川,还温柔地对他笑了,“留给你。” 丧尸不吃人的东西,水勉强能喝下去,至少是无味的,但是其他食物入口总泛着一股腐烂的味道,楚清宴对白天的事还耿耿于怀,便伺机报复一下对方。 纪晋川露出“感动”的表情,“清清,你真好。” 楚清宴一拢头发,完美地表现出好妻子的形象,高高兴兴地和程爽走了。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手挽手走着,楚清宴是想看一下究竟谁拿透视镜看他们,程爽则是想套出二人的身份,她特意走得很慢,“你们夫妻感情很好呢。” 楚清宴也把科研人员的懵懂娇妻人设发挥地很完美,她略带羞涩地答道,“嗯。” “你们结婚很久了?” 假装思考一下,楚清宴告诉对方,“两年多了。” “真好啊,我末世前也有个谈了很久的男朋友,可惜……”程爽叹道,“没有你们那么幸运。” 完全知道对方想问什么,楚清宴主动告诉她,“神创在C市的基地很安全,我和晋川的确幸运。” 程爽状似无意地问,“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去终点站。” 楚清宴脚步一滞,眼中划过慌乱,“我们想去总部看看,能不能帮忙。” 程爽假装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带着她快速走了两步,“孩子们坐的车到了。” 得到答案的程爽很高兴,楚清宴却在心中暗骂,‘孩子们坐在第五辆车里,和第十五辆差这么远,鬼才能看见东西吧。’ —————— 吃完饭,也看过了孩子,众人熄灭火堆回到各自车里休息,楚清宴和纪晋川靠在后座上,说着悄悄话。 楚清宴问道,“你和程朗他们说什么了?” “按照你的话,暗示自己可能有做解药的能力。你呢?” “我也差不多,”楚清宴摸着他柔软的头发,这是她近来新养成的爱好,“暗示自己能帮总部,但是我没看见车里的人是谁。” 两人今日都没什么收获,然而他们也不需要睡觉,纪晋川就决定晚上修炼一会,毕竟临阵磨枪也是有点用处的。 楚清宴点点头,把车里的位置留给对方,自己出来透口气,她没离开车队太远,防止引起怀疑,然而,一个冰冷尖锐地物体突然怼在她的后脑,另一个人出现在她身前。 楚清宴冷笑,“果然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明天就完结了。 越想越生气,为什么锁我嘤嘤嘤。 第91章 .19 冰冷的刀锋抵在脑后, 只要向前一厘米, 就会戳穿小脑, 使人彻底丧失行动能力。更不说前后还有两个能无声无息接近她的人, 可是楚清宴并不害怕, 她上下打量了对方一会,“新衣服不错。” 一直藏在暗处的杨志新走到她身前, “楚队,这就是你现在最想说的话?” 楚清宴微微一笑, “那么杨哥希望我说什么,别来无恙?还是感谢你的忘恩负义?” 刚到高文博的房间里时, 他向她展示了杨志新的尸体, 当时她就察觉出有问题, 但是一直没明白在哪里。现在她终于懂了,丧尸偏爱温热血液,它们会啃食人的脖颈、腹部,但是那具尸体,偏偏是脸模糊不清。 他找了一具尸体假扮杨志新。 杨志新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 随即他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是神创的员工, 然而你们却是公司的叛徒,理应受到惩罚。” 对方在说叛徒这个词的时候,语气格外加重,甚至还有一丝惶恐。楚清宴刚想问下去,身后却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别多废话,弥赛亚要我们立即带她回去。” 刀子依旧抵在后脑上,身后的人拽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推,然而楚清宴没有动,她歪头笑着,眼中是意味不明的光,“如果我偏不呢?” 刀子刺破了她的头皮,身后人威胁道,“不想死就老实点。” “变成丧尸后,还真想知道彻底死亡是什么滋味,”楚清宴一摊手,甚至主动向后靠了一点,“我对此很感兴趣。” 杨志新和后面的人点点头就离开了。等他再次回来时,手里拽着一个女人,她满脸泪水,嘴巴用胶布缠上,最重要的是怀里还有个孩子。 身后的人凑到她耳边,“那现在呢?” 楚清宴叹了口气,“好吧,跟你们走就是了。” 季芳抱着季清雪,眼中尽是惊恐。楚清宴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就被拷住手带走了。她试探地动动手腕,身后的人不屑一笑,“别白费力气了,这是普罗米修斯之锁,专门为你们这类人准备的。” “你们?”楚清宴意味深长地说道,“应该是我们才对吧。” 变成丧尸后,她的身体素质远超过常人,可以这样说,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类能够无声无息地接近她,然而杨志新和这个人却做到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是一类人。 那个男人没有答话,但是楚清宴能听见他忽然急促的心跳声,加上之前他特意把自己排除在外,可以看出,这个人虽然拥有能力,却不想承认他是个异类。 这也许是个突破口。 在夜色遮掩下,几人走到了队伍末尾,果然是她白天注意到的那辆车,怪不得刚才没看见,原来他们早有准备。 从外表看来,这只是一辆普通的货车,里面却别有洞天,全封闭的后车厢里装有隔音层,保证无法传出任何声响,里面有一个小男孩缩在角落,看到季芳后猛地喊道,“妈妈。” 楚清宴和季芳被推到后车厢里,关闭车门后这里没有一丝光,不到一会,就有颠簸的感觉传来。 车正在移动。 冯天耀哭着撕下季芳脸上的胶带,母子三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楚清宴十分愧疚地说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杨志新,又或者说他的主人预料到她不会主动屈服,哪怕有生命危险都不会。便先一步诈死,再去基地接来了季芳母子,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是如何混进的车队。 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季芳在黑暗中摇摇头,“不是你的错。” “季姐,哪怕你不怪我,这也确实是我的错,”楚清宴拉扯着手铐,然而它真的如对方所说,无论她用多大力气都没有一点裂纹,“介意告诉我发生什么了么?” 擦掉眼泪,季芳小声地解释,“今天早上杨志新突然回来,他说你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 “终点站。” “对,终点站。杨志新说那里很适合生存,而且有完善的医疗设备,可以检查孩子的身体,”季芳又道,“你知道我很担心清雪,毕竟她的母亲是丧尸,从怀孕到出生也没接受过任何医疗检查,所以我当时就动心了。” “你没怀疑过他的话?” “他在基地的时候很照顾我们,经常陪天耀玩,”季芳补充道,“他还说你们要忙于解药的研发,所以特意让他来接我们的。” 楚清宴疑惑地问,“但是你当时不觉得,他回来的太快了么?” 他们出发不过一天的时间,竟然没人怀疑杨志新如何往返两个城市。 “当时有人问了,但是杨志新说高速上的丧尸已经被终点站清理掉,”季芳又道,“这也坚定了我和他一起走的信心,本来我还担心路上会不会发生危险。” 杨志新真的想得很周全,他留下的时间几乎正好往返一次,楚清宴默默记下这点,继续问道,“其他人没有一起跟来?” “他只开了一辆四人座的车,婴儿总是需要很多东西,我还担心终点站的东西不全,几乎把所有物品都带上了,车里坐不下别人。” 杨志新的借口很完美,抓住了季芳最关心的点——孩子。其他细节处理的也堪称精准,这意味着他很早就开始准备这次行动,也许在基地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为了叛徒。 难怪幕后人会对他们的性格如此了解,这简直相当于把监控放在他们身边。 冯天耀几乎哭了一天,很快就在她的怀抱里睡着了,楚清宴悄声问,“后来呢?” “车没开出C市就突然停了,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以为是遇见丧尸,结果一个黑衣男人突然打开车门,把我塞到了这辆车的后车厢。” 楚清宴认识杨志新很多年,他确实固执,但是未必丧尽天良,基地里的相处可以看出他确实喜欢冯天耀,然而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楚清宴皱眉问,“当时杨志新在做什么?” 想起当时的场景,季芳依旧万分恐惧,“因为天耀还在车里,所以我拼命往回跑,然而那个男人力气很大,他死死拉着我,这时候杨志新突然下车,拎着天耀扔到了车里,我永远记得他的眼神,是如此冷酷无情。我以前从未见过这种表情在他脸上出现过。” 楚清宴点点头,安抚了两句受到惊吓的季芳,自己则坐在一旁思考。 她也注意到杨志新有很大的变化。先不说他在一夜之内,就从普通人变成了“超人”。单单评价他的性格,就与之前完全不同。过去他是一个比较内向的人,不太愿意和人接触,所以和自己对视的时候,总会下意识转移视线。但是刚才他抓住她的时候,目光非常直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变化之大,甚至能算成两个人。 而且,楚清宴记得季芳提到的时间,杨志新是今早返回基地的。换句话说,他在8个小时内完成了这种巨大的转变,如果这种转变是毫无条件的,那么幕后人究竟在做什么? 最坏的想法,他是在创造一只冷酷无情、只听从他命令的军队。无声的黑暗里,楚清宴叹了口气,这可真是不能更差的想法了。 但是她完全没想到,事实远比这个更恐怖。 —————— 她被抓的地方就在A市高速入口,因此抵达总部的时候,一共也没超过两个小时。车子猛地停下,楚清宴摇醒了睡着的季芳,“醒醒,我们到了。” 车门被拉开,楚清宴以为等待她的会是杨志新或者那个黑衣人,然而没想到的是,一个西装革履、带金丝边框眼睛的中年人出现在眼前,他的面容和蔼,书卷气很浓,第一眼看上去可能是个大学教授,可是仔细看去,你会发现他的眼神冰冷寒凉,笑意不达眼底。 他伸出右手,声音熟悉异常,“楚小姐,欢迎你来到终点站,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弥赛亚。” 广播里声音的主人。 楚清宴举起手铐,示意自己无法握手,神色轻松地回答道,“弥赛亚,上帝所选中的人,看来你对自己很自信。” 男人示意手下为楚清宴解锁,他自己则谦虚地躬身道,“我是主所派之人,自然不能辱其盛名。” 身后类似保镖的人物替楚清宴取下手铐,她注意到这种对方用的不是钥匙,只是把手指对准了连接处放了一会,可能是一种能量,楚清宴松松手腕,“你的锁不错。” 弥赛亚为她引路,举手投足尽是优雅,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她没准真的会喜欢这个富有魅力的男人,弥赛亚笑道,“区区小玩意,还不足真的锁住普罗米修斯这样的叛徒。” 他们此时在地下停车场,处处可以看到SC的标志,弥撒亚将她们带到一个电梯前,“楚小姐,季小姐,很遗憾不能继续陪同了。我先命人送你们去休息,希望明天我们可以共进早餐。” 目送着二人走进电梯,弥赛亚与楚清宴对视时还露出温和的微笑,电梯门关闭,隔开了两人的视线。 电梯直通住处,类似于高级酒店,她们被人带到最里面的房间后,门咣当一声被关上了。季芳左手抱着清雪、右手牵着冯天耀,神色困惑地问她,“这算什么?他把自己当做上帝?” 楚清宴拿起餐桌上的叉子别在腰间,嗤笑道,“神?那不过是他编出来糊弄别人的玩意,要我说,他甚至不懂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数学真是体育老师教的,标题阿拉伯数字竟然数错了…… 不改了,也挺有意思 第92章 .20 弥赛亚是圣经词语, 最初的意思是上帝选中之人, 有特殊的权利。 普罗米修斯是希腊神话中的神明, 创造了人类, 并且为人类带来火种。 换句话说, 他俩就不是一个体系的。 有部分学者认为,宗教就是统治者控制百姓的一种手段。楚清宴不同意这个观点, 但是弥赛亚的做法,确实是在把统治合理化, 他把自己贴上天选之子的称号,但他根本不知道, 弥赛亚甚至不是一个名字, 而是一个称谓。 而且, 最重要的是他对普罗米修斯的看法。 弥赛亚称普罗米修斯为叛徒,这代表他无法忍受任何挑战权威的举动,联系起杨志新提到这个词时的恐惧,看来弥赛亚乱七八糟宗教外表下,还有很多的暴力手段。 用武力使人屈服, 用宗教给人洗脑,还有让人变强大的手段, 楚清宴并不奇怪弥赛亚能够重启总部,只要给他时间,没准真的能在末世中建立他的帝国。 盯着窗窗外的层层浓雾,楚清宴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如此强大的敌人, 她又该如何打败他呢。 心脏传来一股热流,熟悉的跳动声回到耳边,楚清宴把手指搭在脉搏上, 它动了…… —————— 第一缕眼光照进房间的时候,楚清宴刚从沙发上醒过来。 弥赛亚为她们准备的房间很好,是一个巨大的套房,里面厨房、浴室一应俱全,季芳带着孩子们洗过澡很快就睡了,楚清宴则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 这无疑是总部的大楼之一。纪晋川关于神创打造微型社会的话,并没有说谎,这栋楼大概有几百层,是工作人员的集体住处,无论职位高低、家属还是员工都住在这里。楼层越高则代表主人地位越高,楚清宴看了一眼楼下,她几乎是在顶层。 弥赛亚认为她很重要。 根据对方的行为,能够判断出他的真实想法,因此楚清宴仔细回忆弥赛亚的整个计谋和他说的话,出人意料的是,她睡着了。 而且早上起来的时候,一个打着蝴蝶结的盒子放在她的身边,里面装着红色的晚礼服和一套珠宝。 当楚清宴醒来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全身的汗毛都战栗起来。 昨晚有人,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潜入房间,并且放下了这个东西,最重要的是,他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做了这一切。 她是丧尸,从不睡觉。 还没弄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房门突然被敲响,弥赛亚一如既往低沉的声音传来,“楚小姐,不知您是否醒了,礼物还满意么?” 挑起那件裙子,楚清宴毫不意外这是她本人的尺码,而且它的贴身程度,基本上只有私人订制才能做到,楚清宴面无表情地打开门,“还可以。” 失望之色从脸上划过,弥赛亚遗憾地说道,“真可惜没看见您穿上那条裙子。” 楚清宴想了想,又当着对方的面关上门。 再次开门时,优雅冷艳的女人靠在门边,一袭红裙仿佛踏着火光而来,价值几亿的珠宝在她身上彻底成了陪衬,纤细的脖颈露出诱人的弧度,她淡淡地问道,“去哪?” 楚清宴确实并非轻易屈服之人,性命被人握在手中也毫不在乎,然而那是指她自己的命。当弥赛亚看到她没穿那条裙子时,眼中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体,最重要的是,他对准的是门后的母子。 弥赛亚慈爱地笑了,右臂伸向这边,作出邀请的姿态。 自然而然地扶着他的胳膊,楚清宴的心停滞了一瞬间。来来往往,这么多年她见过很多人,但从来没有一个像弥撒亚这样,身上的恶意甚至能把人穿透,与他伪善、亲和的外表不同,这个人心有地狱,而且他将永远致力于把人拉入和他同样的深渊。 听到对方混乱的心跳,弥赛亚担忧地问,“楚小姐身体可是不适?” 这就是与有异能之人相处的劣势,你将没有任何秘密。他能听见你心跳的变化,看见瞳孔的大小,闻到不同情绪时激素的味道,楚清宴摇摇头,“没有。” “没有就好,我们还要参加宴会,希望楚小姐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会很有意思的。” 弥赛亚特意将很有意思几个字加重,楚清宴不懂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点点头。 实际上,除了点头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宴会位于4楼,从楼梯下来就是大厅,楚清宴从未在大早上参加过宴会,但里面的人觥筹交错、满目笑容,看来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景象。 大厅的窗户都被遮光布挡着,最外侧还盖着一层厚厚的法兰绒,暗红色的布料似血如死亡,毫不留情地挡住一切光。 这里几乎有篮球场那么大,零零散散可能有大几百人,每个人都神态轻松,看到弥赛亚进来的瞬间,这些人都停下说话声,纷纷向这里转过来。 弥赛亚温和地笑道,“今天我就是带小朋友看一下我们的生活,各位不用在意。” 大部分人都了然一笑就回头做自己的事,还有小部分人调侃道,“看来我们的终点站将要诞生一位王后了。” 身边的男人回道,“希望如此吧。” 人群传来和善的哄笑,楚清宴注意到,这里与其说是宴会,不如说是一个大型自助餐厅,甚至是广场。除了她以外没有人穿着礼服,他们穿着居家服,还有的是睡衣,这些人根本就是在吃早餐。她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第4区,请原谅我用编号来命名,毕竟这里的区域太多了,”弥赛亚一边和人笑着打招呼,一边回答她,“终点站将投奔到这里的幸存者重新划分,每一千人居住在一个楼层,我们在大厅固定时间提供早晚餐,至于午餐,则是在他们工作的地方。” “这就像一个社区。” “是的,”弥赛亚笑道,“我们这里实行着真正意义上的公平,人们付出同样的劳动,获得同样的待遇,再也不会有争端。” 哪怕是小学生,也能指出他话里的错误,然而楚清宴并不准备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她问道,“这样的区域一共有多少?” 接过一位可爱孩童送来的点心,弥赛亚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回答,“从六个月前我们开始召集幸存者开始,这是现在的第4个。” 四个社区,也就是四千人,这绝不可能是召集了六个月的结果。哪怕A市本身也不止四千人,而且弥赛亚提到“现在”,有什么特殊含义? 楚清宴还想问,弥赛亚对她做了一个禁声的姿势,当钟表的指针指向7的时候,大厅里传来厚重的钟声。 当—当—当— 更多的人从大厅四面的门走进来,刚才穿着睡衣的人也换好了正装。大厅边缘,靠近电梯的地方有一个一米高左右的小舞台,身穿绿色祭服的神父走上台前,手拿圣经高声说道,“4区的朋友们,今天是你们来到终点站的第100天。” “我们曾保证过,每一个来到终点站的幸存者都将受到最好的照顾,我们也确实做到了。你们到来以后,我们提供食物、水、安全的环境,而你们也为终点站作出诸多贡献。值得一提的是,你们中产生了2名神的侍者,将和弥赛亚一同管理终点站。” 所有的人都安静地听着,眼中产生向往的光,特别是当神父提到侍者的时候,楚清宴甚至看见几个人眼中流下了泪水。她还不太懂这里的规矩,但是侍者大概就类似于公司的管理层?然而也不至于让人如此激动吧。 神父继续道,“《希伯来书》里曾说,按着定命,人人都有一死,死后且有审判。我相信终点站的人们必能通过审判。” 台下的人眼神憧憬,个个都一副狂热的表情,楚清宴心中却产生不好的预感,鞋跟很高,她的脚尖顶在前面被挤得生疼,楚清宴刚要动一下,却被弥赛亚按住手臂,他神秘地说道,“快看,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神父的手按在圣经上,他闭着眼说道,“现在我宣布,审判开始。” 人们面面相觑,显然他们也没经历过这个流程,楚清宴担忧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突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 小小的声音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注意,楚清宴却亲眼看见一个肮脏的丧尸晃进大厅。 叮叮叮——电梯停靠的声音不断,终于有人发现异常,人群边缘的女人惊恐地喊道,“有丧尸!!!” 人群瞬间慌乱起来,源源不断的丧尸从电梯冲进来,最近的女人首先被咬住,她的尖叫声却马上就被其他声音淹没,整个大厅血流成河,人们疯狂地向四周的大门跑去,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一个门前都站着黑衣人,他们面无表情手起刀落,冷酷地残杀每一个靠近的百姓。 一个大门附近,女人苦苦哀求着黑衣人,“阿言,我是妈妈啊,你怎么了!屋子里有丧尸,我们快点开门跑。” 阿言丝毫不为所动,刀剑穿透女人的大脑,瞬间将她劈成两半,很快就聚来丧尸撕咬她的尸体。楚清宴的两只胳膊分别被不同人拽着,她撕心裂肺的喊道,“不——” 弥赛亚捏着她的下巴,神色温和而残忍,“楚小姐这是在做什么?宴会上大声喧哗可不是淑女所为。” 楚清宴目眦欲裂,气得浑身发抖,“这是屠杀,不是宴会。” 眼泪哭花了她的睫毛,弥撒亚拿出手绢一点点为她擦拭,“不,这是审判的宴会,属于上帝的侍者已经被挑选走,这里所剩皆为恶人。” 侍者……侍者……楚清宴灵光一闪,“刚才那个儿子!那个儿子是你挑选出的侍者。” 儿子手刃母亲,又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分尸,然而他的眼中没有丝毫变化,楚清宴突然想起了杨志新,他们都是弥赛亚挑出来的、被身体改造的侍者! 她的脸越擦越花,一大片黑色痕迹停留在脸颊上,弥赛亚的动作突然加重,在楚清宴的皮肤上留出一道道红痕,片刻后他停了动作道,“楚小姐妆花了,应该梳洗一下再回来。” 此时大厅里已经没有活人,鲜血流了一地,丧尸们在大厅四处游荡着,搜寻者尚有温度的血肉,楚清宴抖得厉害,“你究竟要怎么样?” 弥赛亚不紧不慢地答道,“就在刚才,我们接到通知,一队来自D市的队伍到达终点站,他们一共有312人,现在已经被分到第5区。” 他残忍一笑,“听说里面还有一个原神创的工作人员,他叫纪晋川。” 第93章 .21(结局上) 楚清宴惊恐地问道, “你说什么?!” “不止这些, 我的美人, ”弥赛亚用手指抚摸着她的脸蛋, 用怜爱的语气在她耳边说道, “第五区的侍者已经挑选完毕,审判将于今晚进行。” 还没等从楚清宴反应过来, 她已经被两个侍者架着带回电梯,看过他们如何残忍地对待自己的母亲, 楚清宴也不指望从他们身上套出任何信息,两个人面无表情地将她扔回房间, 一直等着她的季芳焦急地问, “清宴, 你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楚清宴抹了一把脸,刚才慌张的表情尽数消失,唯独微微颤抖的手预示着她内心仍然不平静,她快速说道,“季姐, 这个事我自己想不明白,我身边也没有别人, 麻烦你跟我分析一下。” 季芳开了一家超市,对人的判断异常精准,因此她回答,“让我试试。” “广播里说的是假的,终点站是一个陷阱, 弥撒亚用它来吸引幸存者,然后用不知名的方法挑选出一些人进行改造,改造后的人不再惧怕丧尸,而且身体素质非常高。” 季芳皱眉道,“和你一样?” 对方果然察觉出她的异常,楚清宴抿着嘴回答,“比我强很多。” “目前的线索太少,还有其他的么?” 楚清宴仔细回想过去,“杨志新在基地的时候已经叛变,他向弥赛亚汇报我们的特征,中途他设计毁了纪晋川的解药,还把我提前抓过来,亲眼看着他屠杀了一千个百姓,这是为什么?纪晋川他们晚上就会被屠杀,我必须想出办法阻止弥赛亚。” “清宴,你现在的思维太混乱了,无用的信息很多,”季芳一针见血地指出,“告诉我,筛去无用的信息,弥赛亚究竟做了什么。” 楚清宴迅速总结,“弥赛亚策反杨志新,推测我们的性格,中间设下陷阱,最后把我抓了过来,就这些。” “不,”季芳用手指在地上画着说,“你说了很多事,但是大部分是过程,不是结果。弥赛亚做得只有两件事,毁了解药和把你抓到这里。” 季芳继续道,“根据你的说法,弥赛亚无所不能,但他从来不做无用之事,他毁掉解药必定有原因,我不了解他,但是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他们会毁掉自己害怕的东西。” 思路顿时清晰很多,楚清宴顺着对方的话思考下去,“弥赛亚害怕解药,是害怕丧尸被消灭?不、不是这样简单,晋川的药需要注射到丧尸大脑,实用性非常低,老实说基本上没有任何用处,但是弥赛亚依旧害怕……侍者,他有侍者,他们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强,等等,我懂了。” 楚清宴抓住季芳的手臂,“我知道了!弥赛亚和我一样是丧尸,他害怕被治愈,所以他能和高文博交流,他们是一种人!” “不只是这样,清宴,”季芳给她解释,“如果弥赛亚害怕解药,他完全可以杀了你和纪博士,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他必须毁了解药,但是还要留下我和晋川的命,可是他今晚就要杀了晋川,为什么?” 季芳不答反问,“清宴,从我见到你那天到现在,你有什么变化?” 此时情况危机,也不是瞒着对方的时候了,楚清宴细致地分析自己,“刚遇见你的时候,我是一个彻底的丧尸,五感都没有;后来我慢慢能尝出味道、昨天我的心脏开始跳动,还能睡着了。” “你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能尝到味道?” 楚清宴不太好意思,“有一天……我和晋川睡了……” “我们都知道那件事,”季芳严肃地看着她,“那天纪博士脸红了一天,而且你早上和他开玩笑的时候,我们其实就在厨房外边,没好意思进去。” 那天她和纪晋川疯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煮咖啡的时候还调戏他,说咖啡喝多了某种东西会不会变苦,楚清宴惊讶道,“你说‘我们’?” “我和杨志新,我们都知道。而且清宴,你离开不过两个晚上,已经不同了,你没发现么?” 心慢慢沉下来,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楚清宴微微颤抖的说,“如果杨志新知道,那么弥赛亚也知道,他们分析出我在受到刺激时会产生变化,所以故意设计了很多紧张的桥段,比如晋川失踪,死亡,变成丧尸。” 就像纪晋川变成丧尸,她刺激对方一样,楚清宴自己也被各种事实刺激着,这让她的身体发生转变,然而敌人竟然比她先察觉到这一点,太过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你一直强调你和弥撒亚是不一样的人,这是因为你在抗拒他,可是清宴,在我看来你们是一样的,我怀疑弥赛亚早就掌握了从丧尸恢复成人类的技术,就像他的侍者,不是么?” “对,我怎么会没注意到这一点,弥赛亚不仅是丧尸,他还有心跳,”惊慌慢慢浮现在脸上,楚清宴一脸煞白地说道,“他知道刺激能加速这种转变,所以他让我看平民被屠杀,而他最想让我看的,是纪晋川死在我前面,这才是他不杀掉对方的真正原因。” 季芳点头,“他在雕琢你,让你变成他最满意的样子。” 从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楚清宴简直不敢置信,“他竟然为了刺激我,特意杀了一千个人。” 刚才楚清宴已经给她讲了宴会中发生的一切,季芳摇摇头,“算不上特意,他应该一直在做这件事,一直在挑选侍者,让你看只是顺便。清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对弥赛亚的第一印象,他想毁了全世界,不是什么建立帝国,也不是挑选出特别的人类,他就是单纯的想要毁灭所有。” 两个女人颓然地坐在地上,阳光被乌云遮住,刚刚睡醒的冯天耀光着脚走到两人身边,揉着眼睛问道,“妈,楚姐姐,你们怎么了?” 季芳捂住他的耳朵,说了最后一句话,“侍者实际上是帮手,帮弥赛亚加速毁灭世界的帮手,他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现在,清宴你该想想,为什么你恢复成正常人类后,能帮他毁灭世界。” 季清雪的哭声从房间里传来,楚清宴的脑中不断回荡着对方的话,她为什么能帮弥赛亚毁了世界。 —————— 不论她如何抗拒,夜晚终究是来了,她还穿着早上的裙子,只是此时已经皱巴巴的,季芳拿着一块毛巾递给她,“擦擦吧。” 机械地擦了脸,楚清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季姐,我该怎么办?” “我知道你现在还很困惑,但是我有预感,你能解决这一切,”季芳帮她梳着头发,“就像把我和天耀从那个超市里带出来,你总会有办法的。” 楚清宴对此保持着很大的怀疑,“我不觉得我能做到,实际上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自杀,那样无论弥赛亚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这都不可能了。” 季芳微微叹息着,把她抱在怀里,“虽然残忍,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你的死不能改变任何事,弥赛亚依旧能毁灭世界,只是时间更慢一点;但是如果你活着,就有可能解决这一切。” “真的么?”楚清宴埋在季芳怀里,泪水打湿了她的衣服,“可是我现在该怎么办?一会晋川就会死在我面前。” 曾经强大无比的女孩伏在她怀里痛苦着,季芳从没见过这样的楚清宴,她拍着对方的背安慰道,“不要失去信心,在悲剧真正发生前,永远都不要先放弃。” 咚咚的敲门声传来,楚清宴擦掉眼泪回抱了对方一下,“季姐,我走了。” 女孩的背影决然而坚定,季芳忍不住哭了出来,冯天耀跑到她身边,懵懂地问道,“妈妈,发生什么事了?楚姐姐还好吗?” 季芳捂着嘴,眼泪顺着指尖往下掉,“妈妈不知道,但是我希望她能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 冯天耀亲昵地靠在她怀里,“妈妈别哭,大家都会好的。” 楚清宴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因为她被弥赛亚带到了奇怪的房间,有一面墙是透明的玻璃,可以完整地看到旁边的大厅,这个大厅和早上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窗帘有所不同。 侍者把她绑在椅子上就离开了,弥赛亚拿着把精致的匕首,他敲了敲玻璃,“这个是双向镜,神创的发……” 楚清宴淡淡地说道,“我知道双向镜是什么,一侧能看见,一侧看不见。” “哦?”弥赛亚挑眉道,“那你知不知道,神创的双向镜甚至能闻到气味,听到声音,就好像在自己眼前发生一样。”他指着前面的地方,“我特意嘱咐侍者,一定要把纪晋川带到这里,我要让你看着他如何被丧尸撕咬,开膛破肚,如何绝望地挣扎,又失去最后一口气。” 楚清宴板着脸,她甚至无法想象这样的画面,心脏在隐隐作痛,她必须趁着最后的时间套出弥赛亚的话,“为什么让我看着晋川死?难道你嫉妒他?” 弥赛亚哈哈大笑,“我知道人们有一句话,叫反派死于话多,但是为了我的目的,我的确要告诉你这一切的原因。”匕首点在她的心脏前,弥赛亚在她耳边说道,“因为只有你,才能毁了这个世界。” “我们这类人,从丧尸演化出神智的人,力量都来源于心脏。最开始我们五感皆失,身体也不灵活,只是比普通人强一点;但是随着外界的刺激,逐渐恢复成人类的样子,除了我们的力量更加强大。” “我研究过,这种力量和世界上所有已知能量都不同,我甚至觉得它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但是不妨碍我研究它。最后发现,这种力量不仅能够同化某种特定的人类,还能产生爆炸。” 匕首慢慢向前,扎进了她的胸腔,一股剧痛传来,弥赛亚微笑着告诉她,“楚清宴,你还不知道吧,只需要两颗这样的心脏,就能毁灭整个地球。” “一颗是你的……而另一颗,就是我的。” 第94章 .22(结局下) 恶魔和地狱都是真实存在的, 就在人们心中。 楚清宴曾以为弥赛亚是想把全人类变成丧尸, 又或者降下洪水灭世。但她从没想过, 对方竟然意在毁灭整个地球。 从她的胸腔抽出匕首, 弥赛亚笑着舔舐掉上面的血迹, “我的女孩,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楚清宴当然是觉得这个想法疯狂、偏激、毫无道理, 但是与此同时,她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上个小世界里, 离衿曾说过,她的力量就存在于这里, 而且他们的敌人会想方设法夺走它。 她自然认为敌人就是指男主。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她见过高文博, 跟原剧情同样的中二愚蠢,但是他和其他男主有一点不同,他从未想过迫害她。 甚至可以说,如果高文博的计划真的成功,她将成为世界另一个王。这个结果, 显然和她在其余小世界被压迫、被欺辱的情况并不同,高文博自始至终都没有伤害她的心思, 他崇拜她。 等等,如果高文博不是男主,而弥赛亚是男主呢? 早上他们参加所谓的宴会时,弥赛亚的目的是让她受刺激,只要保证她看见平民被屠杀就可以, 但是他坚持让她换上裙子,然而这个行为根本没有必要。 ——因为他控制不住!!! 弥赛亚伤害她,但同时控制不住迷恋她,这和以前的小世界一样!弥赛亚才是真正的男主! 楚清宴恍然大悟,这一切都说得通了,这就是为什么他在提到纪晋川的时候格外愤怒,这也是为什么他执着于她的原因。但是有一点对方绝对没想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弥赛亚帮了她。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力量藏在何处,甚至想过博物馆之类的去处,但是现在楚清宴明白了,心脏,她的力量就在心脏中。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隔壁大厅的门突然被打开。楚清宴猛地抬头,她看到了很熟的面孔,纪晋川、程爽程朗兄妹、巴士上见过的孩子,他们或惶恐、或兴奋的站在大厅里,丝毫不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弥赛亚从背后钳住她的脖子,他的唇在发丝间反复流连,好像沉迷于她的气息,“我的女孩,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大厅里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神父拿着圣经走上台前,侍者守在各个门口,电梯停靠在一楼,不久就要带着毁灭者上来。 楚清宴偏了偏头,避开对方的触碰,她突然问道,“那些侍者,你是如何挑选出他们的?” 面对对方的厌恶,弥赛亚毫不生气,他的指间流连在楚清宴的眉眼上,微微笑道,“告诉你也无妨,侍者本质和我们相同,都是进化者。但是他们需要的时间更长,能力也远比我们弱。” 他在对方耳边吹了一口气,“美人,如果我没找到你的话,他们就是我的plan B。” 这说不通,楚清宴可是见识过杨志新在几个小时内完成变化,比她要强很多,她皱着眉问道,“具体该怎么做?” “和我对待你一样,我刺激他们,”弥赛亚向门外比了一个开始的手势,“把丧尸病毒注入到他们体内,再不停地电击,虽然会损伤一部分大脑,然而这样更合我心意不是么?” 楚清宴了然,这就是侍者们冷酷无情的原因,电击已经破坏了他们大脑里关于感情的部分,唯独留下对弥赛亚的恐惧。 一直等在外面的侍者点点头,关上门离开了。楚清宴抿着嘴没说话,因为她知道弥赛亚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他的宴会开始了。 果不其然,眼前的所有场景都和早上一模一样,楚清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她的双手止不住颤抖,可是大脑却一片空白。 弥赛亚撑着她的眼睛,话语中的恶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我的女孩,睁大眼睛看啊。” 绿衣神父讲完话,第一个丧尸从电梯里摇晃出来,人群从慌乱变成哀嚎,程爽举起一把椅子作为武器,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丧尸扑倒在地,程朗大吼着跑到妹妹身边,结果就是两人被丧尸团团围住。 母亲跪在地上把孩子护在怀里,丧尸就先啃掉她的身体再把手伸向幼童;男人们拍打着房门,却被门口的侍者无情地砍下头颅。 楚清宴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自己身在梦中,画面被蒙上一层薄雾,无论她如何睁大眼睛都看不清晰;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哀嚎声忽远忽近,就连弥撒亚的大笑声她都听不真切。 世界蓦地变得很慢,每一帧都在她眼前无限拉长,楚清宴看见丧尸的牙齿刺破女人的皮肤,她的心脏猛地传来一阵剧痛,它尖锐而猛烈,宛若身体被钢针穿透,热流随着那股剧痛传遍全身,楚清宴全身发烫,身下的椅子都要被她融化。 然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杨志新冷着脸把纪晋川带到镜子前,他甚至一刻都没停留,尖刀直接刺入了纪晋川的心脏。 纪晋川被对方摔在双面镜上,他的手从玻璃上滑下去,留下一道血痕,楚清宴终于挣脱了椅子的束缚,哭喊着跑到玻璃前。前所未有的力量从身体里迸发出来,那个永远无法打碎的双向镜轰然破碎,楚清宴顾不得刺入她体内的玻璃渣,抱着纪晋川泣不成声,“晋川,晋川。” 插入他心脏的刀还没有拔_出_来,因此纪晋川还有一点时间,他的脸上透着疲惫,眼神却温柔至极,“清清,等一等就好。” 楚清宴抽噎着说不出话,对方温热的血浸湿了红裙,她的双手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那源源不断的液体,她的眼泪滴在纪晋川脸上、伤口上,纪晋川艰难地伸出手,“马上就好了。” 对方的声音几不可闻,楚清宴将耳朵贴在他的唇边,声音颤抖而绝望,“晋川,你说什么好了?” “等……”纪晋川的声音慢慢减弱,“等一等,我……” 剩下的话,男人再也没有机会说完。他的手臂滑落在地上,心脏彻底停止了跳动。 “晋川!!!”崩溃的喊声以楚清宴为圆心向外扩散,犹如海啸一般,震倒了旁边无数丧尸,离她最近的杨志新感受到了什么,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它直接被斩成两截。 冰冷的匕首抵在后背,弥赛亚满意地说道,“我的女孩,你终于恢复力量。” 手指微动,滔天火焰平地而起,整个大厅被烈火包围,丧尸们和侍者都被烧得一干二净,两米多高的火焰将二人围住,楚清宴冷着脸转身,“你忘了,我恢复力量后,谁输谁赢还未必。” 弥赛亚哈哈大笑,“你真以为凭借刚完成进化的身体,能打得过我?女孩,你太天真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楚清宴冷笑着回头,眼中的怒火堪比周身火焰,“弥赛亚,我来了。” 从纪晋川的手中抽出朝歌,楚清宴控制着气流将他身体移动到火焰外,当纪晋川落地的那一刻,楚清宴和弥赛亚同时动作,如闪电般的两道身影在半空中交汇,楚清宴挥剑刺向对方脖颈,却被弥赛亚矮身躲过,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转。 咔嚓一声,楚清宴的右臂骨骼尽数碎裂,朝歌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她顺势侧翻半跪在地上,“这招不错。” 弥赛亚弯腰捡起朝歌,在手中颠了两下,“女孩,仅凭这样可打不过我。” 疼痛从右臂传来,楚清宴脸色苍白地停在原地,她能感受到体内强大的力量,堪比上个世界化神修为,然而为什么弥赛亚比她还要强,他究竟是谁? 对方没有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弥赛亚直奔心脏而来,朝歌在他手中更加凌厉,几乎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楚清宴狼狈地躲过一击,蹬着墙向对方后脑踢去,弥赛亚微微一笑,又用同样的方法折断了她的腿骨。 若非灵力环身,楚清宴几乎无法站立,但是此刻情况依然不容乐观,弥赛亚比她更快、力量更大,最重要的是,他似乎能预测自己的下一步是什么。 近战不行,那就比法术,楚清宴两手结印,天穹七宿诀在体内运转,角宿为首的二十八星宿幻化成利剑向着弥赛亚冲去,整个大厅中光芒乍现,连火焰都矮了三分。 弥赛亚不屑地摇着头,他提起朝歌轻轻一点,两道剑锋于中间交汇,它们在空中僵持不动,好似谁也不能更进一步。 乘胜追击,楚清宴再一次运转法决,星宿的力量全都汇聚于剑中,剑芒开始向弥撒亚那方移动,就在要碰到他心脏的时候,对方微微念了什么,由星辰之力汇成的灵剑瞬间消失,一股不一样的疼痛从胸中升腾,楚清宴低头去看, 朝歌不偏不倚地插在她的心脏上。 吐出一口鲜血,楚清宴已经动弹不得,剑如封印,由心脏带来的力量在她体内迅速衰退,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颤抖着抬起左手想要拔出朝歌。 然而此时她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弥赛亚蹲在她的身边,慢慢地摸着她的脸颊,“女孩,你是赢不过我的。” “刚才,”楚清宴又呕出一口血,“刚才那是什么?” “我为此研究了六个月,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懂这股力量?”弥赛亚怜爱地笑着,“女孩,我是如此喜爱你的天真。” “但是、咳咳咳、你也没有力量了不是么?” “哈哈哈,那又怎么样,你还有起来的力气么?”弥赛亚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道,“虽然你的小动作令人厌烦,但我还是给你一个说遗言的机会,女孩,你有什么要留给这个世界么?” 楚清宴已经支撑不住,还是朝歌立在地上才让她不至于倒下,她脸上血色尽失,语气却缓慢而平静,“程爽曾告诉我,她的车队一共有310个人,加上晋川就是311个,”一缕痛快的笑意自她唇边蔓延,“可是你说312个人,多出来的那一个,究竟是谁呢?” 不等弥赛亚反应,本应死去的纪晋川突然坐起,他两手持枪,子弹像暴雨一般向弥赛亚打过来,然而还未走到一半,金色子弹就停在空中,好像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弥赛亚讽刺地问道,“这就是你的绝招?” 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弥赛亚感觉到冰冷的液体注入大脑,原本胜券在握的他僵硬地转身,阿水瘦弱的身躯出现在他眼前,“叔叔,好久不见啊。” 最后一剂解药被注入体内,20内它就随着血液流遍全身,本就所剩无几的力量迅速消失,弥赛亚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他惊愕地说道,“怎么可能,解药不是被毁了么?” 阿水抽出心脏中的利剑,楚清宴靠在她怀里,讽刺道,“弥赛亚,你本来有很多杀死我们的机会,可是你偏偏为了显示权利和掌控力,像猫捉耗子一样戏耍我们,你觉得很有意思对不对?可是你忘了,物极必反。” 弥赛亚抓着头发,神色癫狂地吼道,“这不可能,我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绝对不可能有错,绝对不可能。” “至于这个,不如去和你的上帝说吧。” 砰一声枪响,子弹没了力量的阻挡,瞬间没入弥撒亚的胸膛,纪晋川扔掉手中的枪,“幸亏我记得留一发子弹。” 朝歌被抽走,楚清宴的身体在慢慢恢复,她握住阿水的手,“谢谢你来帮我。” “我只是来给阿文报仇,”盯着弥赛亚的尸体,曾将天真的姑娘五味陈杂,“他真的死了么?好像梦一样。” “从六世纪以来,傲慢就被定为七宗罪之首,可惜弥撒亚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会懂。”楚清宴用手捂着她的伤口道,“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进化者,是天选之子。但凡他还记得自己也是丧尸,就不会一点都不知道,他咬过的人马上就能成为进化者。” 这是弥赛亚犯下的最大错误,在他的设想里,第一瓶解药会注射到高文博体内;第二瓶解药自然用在纪晋川身上,但是他不知道,纪晋川被楚清宴咬后,会变成进化者,根本不需要解药。 最讽刺的事,他本来是有机会知道这件事的。 纪晋川扶着墙走到楚清宴身旁,从阿水手里接过了她,温柔地问道,“还疼么?” 楚清宴摇摇头,“丧尸的弱点是大脑,刺入心脏的剑并不能让我们死去,还好杨志新不知道你是丧尸。”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大厅内的火焰渐渐熄灭,厚重的窗帘被烧得一干二净,朦胧月色透过窗子照进来,纪晋川的眼中盛满了星光,“你怎么知道我是假死的?” 靠着爱人胸膛,楚清宴觉得宁静而祥和,她困倦地闭上眼,“不过是双面镜而已,怎么能阻挡你来到我身边。” 纪晋川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 是的,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我奔向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点,放在下个故事开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