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手握大纲的男人》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可是手握大纲的男人[穿书]》作者:边惊寒 文案 施清一朝穿书成为盛世白莲 替无良作者填坑同时还可以在书中谈个恋爱 当他手握大纲准备在这篇修真升级流里复仇虐渣狠狠爽一把时 却发现一切好像都有些不对劲 猥琐师尊对自己爱答不理 温柔师姐身后布阵招招夺人性命 …… 施清手握大纲痛哭流涕:“我不想复仇虐渣了,你们先告诉我我主CP究竟是谁。” 作者九钓王八:“亲,这本书原稿就是耽美修真文哟。” 施清:“嗯?什么意思?” 十六岁的施清:呵,我会喜欢孟如归那种老男人? 二十岁的施清:孟如归你不喜欢我你是瞎了眼!嘤嘤嘤…… 这大概是一个直男奋力把自己掰弯的故事 也是一只哈士奇变忠犬的故事 戏精白莲年下攻x鉴婊达人师尊受 1、施清x孟如归 2、年下,1v1 ,结局HE 3、本文视角主攻,但是整体线索是围绕着受展开 内容标签: 年下 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施清孟如归 ┃ 配角:苏寒韵赵清明 ┃ 其它:年下 一句话简介:穿书后,每天都在真香现场 第1章 一朝穿书为主角 好疼,真的好疼。 苏平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入眼的是参天松柏和十几个虚晃的人影,人影来来回回,晃的他头痛眼晕。 他想出声让那些人看看自己,无奈喉咙中一阵血气翻涌,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里是哪里?他只记得自己加班时被一只龙胖子推了一把,再醒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都让让,如归师叔来了,让如归师叔进去看看。” “快点,快点,先让师叔看看施清怎么样了。” 终于有一个人蹲在了苏平面前,那人查看了苏平一番,冷哼一声:“简直是蠢笨,找几个人抬药宗去吧。” 那人拂袖起身准备离开。 这人要走?这岂不是要留自己在这里活活痛死? 他缓缓伸出手,透过层层衣料,无比精准地抓到了一个软趴趴的东西。 位置好像有些不对? 苏平顺手捏了捏,这东西捏在手中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软软的,小小的…… 当他终于摸明白时,他就知道自己要完。 周围瞬间寂静无声。 苏平只觉得面前寒光一闪,有长剑出鞘的声音,伴随着青年由远及近的喊声:“师尊,师尊手下留情,施清这是摔糊涂了,求师尊手下留情。” “是啊,师叔手下留情。” “来人将施清带走,快些啊。” “先将孟师叔拦住,先拦住师叔。” 在这一片混乱中,不知道谁踢了苏平脑壳一脚,苏平彻彻底底昏了过去。 哎,我可谢谢你们这份见面礼。 …… 三天后,苏平从床上醒来,一只野猫从窗户缝钻到床上,用前爪恶狠狠踩在苏平鼻子上,苏平将野猫赶走,摸了摸自己那瘦的如同排骨一般的胸脯,他默默叹了口气。 凭着被踢晕前那零零散散几段话,他已经将自己在书中的身份猜出来了。 自己现在是《仙界魔君》这本书中的主角——施清啊。 苏平,阿不对,施清捂住脸,想到那本注水还烂尾的书,胸口处又是一阵气血翻涌,他赶紧平复了一下心情,以免自己吐血而亡,然后开始仔细回忆书中细节。 按照修仙升级流惯例,主角施清是一个爹爹不疼娘娘不爱三个孩子排行中间的那个。就在他十六岁那年,他娘都张罗着要把他卖给村头变态吕寡妇当丈夫时,西黄尊主路过察觉到施清身上有仙骨。 这是块好的修仙苗子,当然要带回山中好好培养。 施清从一只村里的小土鸡摇身一变成了……西黄之山上的小土鸡。 施清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个致命的缺点,心软性软。简而言之就是——这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莲。 可能是为了与黑化后做出对比,小白莲前期表现简直一言难尽,苏平看前几章时恨的牙都痒了,只恨不能自己入书,替这朵小白莲手撕反派师尊。 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施清在这西黄之山上实在有些不讨喜,但凡是比他入门早的,都能够欺负他一两下。当然,作者估计是还没来得及写出那些师弟们是如何欺负他的。 而他的师尊孟如归不光不护着他,甚至趁着一次出去打副本的机会逼.奸亲徒,生生糟践了这一朵小白花。 糟践过程十分惨烈并且不可描述。 就算是这样,施小白莲还是一心向善,甚至隐隐对自己这位师尊起了不该有的念头。 还好评论区一片骂声,克制住了作者九钓王八这种作死行为。 王八笔锋一转给施小白莲安排上一个貌美而又温柔的师姐,这才遏制住了评论区的一片骂声。 不曾想这孟如归嫉妒心起,屡屡陷害师姐苏寒韵,但好在都被施清及时发现并制止。两人针锋相对之后,孟如归对施清因爱生恨,终于使施清误修邪术,差点在望峰台上爆体而亡。 孟如归这个伪君子便以清理门户的名义要将施清在望峰台上打个魂飞魄散,不曾想苏寒韵在最后关头出来生生替施清受了那一道雷。 落红入泥,香魂具散。 在苏寒韵濒死,施清跟苏寒韵磨磨唧唧,哭哭啼啼,互诉衷肠十三章后,苏寒韵终于嗝屁了。 施清便当即在望峰台上将仙骨剔除,抱着苏寒韵尸体御剑而去。 苏平当年看到这里时一阵激动,他早就看这个孟如归不爽好几个月。一个大男人娘们唧唧跟女人吃醋也就算了,怎么还背后下黑手害人? 想来施清这一去,等再度回来时必然是成仙成魔,一统六界。说不定还会拿自己的小皮鞭将孟如归抽过来抽过去,让他哭爹喊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爽快! 苏平手里推荐票都准备好了,只等着看施清如何折磨孟如归,不曾想这九钓王八一断更就是半个月,再后来…… 后来就没有了,狗作者将后面大纲发上来,凑了一篇上万字的流水账,最后还附赠贱兮兮一句话:说了不断更就是不断更,所以我决定烂尾,江湖路远,咱们有缘再见。 施清急匆匆将大纲扒到最后,只看见明晃晃的一行大字。 [施清与孟如归百年好合,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你大爷…… 你让男主跟恶毒男配在一起,你脑子让狗尾巴抽了? 文下一片怨声载道,施清写长评千字怒骂狗作者之后,被一只龙胖子一掌推到了这个世界之中。 由此可见,骂文不能骂作者,骂作者是要当主角的。 施清捂着眼睛,正努力回想着九钓王八那一万字结局是什么时,整个人思绪被打断。 “你醒了?你这是又在哭吗?你看看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子!” 人未至声先至。 施清抬头,看着一个玄衣女子提着食盒推门进入,女子气呼呼在桌子上放下食盒,她用食指顶着施清脑袋道:“告诉我,那天是谁把你从剑上推下去的?看我不去掀了他们的皮。” 女子手上力气有些大,顶得施清脑袋很痛,他挥手想将女子手打开,却听见耳边一个略带机械的女声响起:“依安穿书提醒您,二十章前不准OOC。” 那一瞬间施清以为是自己摔坏了脑子。 OOC? 施清嘴角抽搐,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你无缘无故将我拉入这个世界你还告诉我不准OOC。 他瞪着女子张嘴道:“你烦不烦人……” 一阵触电感从脚底直通脑门处,施清惨叫一声抱着脑袋倒在床上,眼角沁出两颗泪珠。 那声音生怕施清不知道什么是ooc,贴心解释道:“ooc是指与原著人物……” 我看了这么多年小说,当然知道什么叫OOC! “按照施清原本性格,你不会打开她的手,而且你应该为那些推你下去的人开脱……” 那声音好心提醒施清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触电感消失,施清立马乖巧了不少,他趴在床上喘气,仔细回想着书中施清平日里的做派。 等他再转头看向女子时,有两颗清泪顺着脸庞滑下,施清红着眼开口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来的……” 女子看着施清这一系列转变,整个人都有些发蒙,她愣了半晌才道:“人家欺负了你,你还要帮着人家隐瞒,我从来没见过比你还……算了,起来喝药吧。” “就是因为你这个性子,师尊才会疏远你,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要如何成为修士去保护天下之人?” 师尊?孟如归? 你师父才不会冷落我,你师父恨不得天天跟我睡一块,猥琐我。 想到自己刚进来那天便将孟如归得罪透了,施清又是一阵烦躁。这孟如归小肚鸡肠还爱吃醋,若是因为这件事记恨上自己,那可不完了? 施清看着那个女子的样貌,又看了看那女子身上背着的长剑,剑鞘上赫然刻着两个大字——黄瓜。 黄瓜剑,施清一口药差点喷在被褥上。 这便是书中赫赫有名的黄瓜剑。 原书中孟如归一共有三个弟子,分别是高嶂,罗晚烟还有施清。而面前这个拿着黄瓜剑,生得高鼻深眸,略微带了些异域风情的女子,便应当是自己亲师姐罗晚烟了。 这罗晚烟对施清素来是恶语相向,三句话要怼成十句,如今见自己落剑主动送药过来…… 莫不是想要毒死我? 罗晚烟见施清喝了一口后便捧着药碗不肯再喝,只当是他嫌弃自己煎的药不好。 她略带尴尬开口道:“将就着喝吧,药宗那边今天有些忙,我找了半天也没人肯帮着煎药,我就自己上手了,我平日里也没煎过药。” “我尝了尝,这药有些苦,我还专门倒了些白糖进去。” 施清将那碗药一口闷下去,擦了擦嘴角将碗还给罗晚烟,低着头小声道:“谢谢师姐。” 罗晚烟看着他这幅柔柔弱弱的样子,跺了跺脚收拾药碗便准备离开。 她刚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施清轻轻唤她:“师姐。” 她回头道:“还有什么事?” “我这是睡了几天了?” 罗晚烟想了想道:“两天半。你若是觉得身上不妨事了,就起来把书看看。你这个身体虽说是暂时修不了术法,多看看书还是可以的。” 细若蚊蝇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施清知道了,多谢师姐关心。” 看着罗晚烟离去的身影,施清长长松了口气,他从床上跳下来,盯着外面明晃晃的太阳。 门前有梧桐树,阔叶遮天。 施清在屋中一阵翻找,终于找到了一面糊的不能再糊的铜镜。 九钓王八在书中是这样写的:那人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面若好女,偏偏是配了两道英挺的剑眉,这样看来倒也显得不是很娘气,只是整个人笼罩着一股妖异之气…… 不能想了不能想了,施清把脑袋里面的东西甩出去,继续看着镜子中这个干瘪瘪的少年发呆。 这哪里有半分面若好女的样子,分明整个人都是瘦瘦干干的,唯一一双眼睛还能看得过去。 “我会在三天后来找你。” 那只龙胖子留下的这句话,施清一直都记着。 今天是第三天,他倒要看看那只龙胖子到底什么时候会过来,看看这个龙胖子又会给他个什么解释。 施清从中午等到傍晚,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直到胳膊上传来一阵刺痒。 他睁开眼睛,盯着那一缕从门缝中挤进来的昏黄。 有只蚊子试图在他那瘦到跟胳膊一般的大腿上来一口,被他恶狠狠摁死在腿上。 这已经是第三天,可是那只龙胖子还没来。 若是那龙胖子再不来,他今晚就炸平这西黄之山,让这个书中世间全部崩塌。 说不定这样他还有回到现世的机会。 至于怎么炸平,施清觉得自己还要思量思量……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世阮修名看着左秋焱燃遍九州大地 他以自身做诱饵,与左秋焱在上境中同归于尽 重来一世,阮修名只有一个愿望 那就是维护九州和平,将反派扼杀在萌芽时期 阮修名:受死吧,大反派 左秋焱:哥哥,抱! 阮修名:…… 据说修名君从凡世带回来了一个男子,男子生得貌美非常。 修名君破格收他为徒,还日日夜夜亲自指点。 被扑倒的阮修名:你们信我,我不是被迷惑!我真的是为了九州和平! 年下 1V1 HE 主受 双重生 色令智昏受X貌美如花攻 第2章 初见孟如归 太阳渐渐落下,施清有些犯困,他靠在门上不住点头。 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传来:“亲,我来了。” 这个声音虽只听过一次,却令施清刻骨铭心。 施清睁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那只龙胖子的脖子,他咬牙切齿道:“我要回家!” “还有那个不准OOC是什么鬼?” 龙胖子两个爪子扒在施清手上,试图让自己呼吸顺畅一些,它软着嗓子开口道:“亲,别生气吗,来都来啦,你肯定回不去了。” “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我还要回去上班。我的月初报表还没做。” 施清恨不得拔了这只胖龙的鳞片,正当他凶神恶煞之时准备剥龙皮抽龙筋之时,肚子里面发出一声惨叫。 这时候施清方才想起,自己来这个世界这么久,除了罗晚烟送来的一碗药汤,别的都没有进过肚中。 龙胖子听了这一声,忙不迭从身后变出一根鸡腿,讨好一般递给施清:“亲,你饿了,看看这个。” “我看你妈!” 龙胖子听了这话,脸颊绯红。 它从施清手里挣扎出来,两只爪子解开小背囊,从里面找出一张纸递给施清。 纸上是一只小龙胖子和一只大龙胖子。 龙胖子扭扭捏捏道:“那个就是我妈,想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就随身携带了……” 施清愣了,他拿着那只纸扔也不是拿也不是。 “我妈是不是很美?” 施清点点头。 龙胖子脸上绯红更甚,扭扭捏捏:“亲,你先静静,听我给你慢慢说。” 施清一肚子气撒不出去,只好重新坐在地上,想要看看这个小东西究竟如何编排。 龙胖子一屁股坐在施清腿上,差点将他大腿骨坐折。 它想了想讨好道:“亲,没有谈过恋爱吧。” 施清点点头,不知道没谈恋爱与自己来这个鬼地方究竟有什么关系。 “那就对了!”龙胖子转转眼拍拍手:“你难道就不想见见那个美貌逼人温柔善良愿意为你去死的苏寒韵吗?” “你难道就不想在这里打脸反派走上人生巅峰吗?” “你难道不想改变施清跟恶毒男配白头到老的结局吗?” 结局是施清最意难平的一件事,他从未见过如此恶心人的结局,若是真的能够改变,他倒是想要试一试。 施清转过头去看着龙胖子脑袋上两个犄角,那两个犄角在黄昏中扑闪扑闪发亮。 “亲!既然走不了就不如好好享受!” “你可是手握大纲可以在这里翻天覆地的男人!” 正中红心! “所以亲,来把咱们的合同签了吧。” 等施清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那两张合同上规规矩矩签上了名字。 龙胖子急忙忙将合同卷起来藏进背囊里面,它伸出一只右爪,爪上有一黑色金文名片:依安穿书指导(实习生)—阿端。 阿端主动跳到施清床上,从背囊里掏出一床褥子一床被子开始收拾。 施清凑到他身边阴惨惨道:“那个OOC能不解除?” 阿端放下自己小枕头道:“不可以哦亲,为了防止别人把你当成神经病,二十章之前都不可以OOC哟。” 也是…… 娇弱晨花带凝露一般的施清在某一天醒来之后变成了一个怼天怼地的壮汉,难免会让别人把他当做是磕坏了脑子关起来。 施清站在床边眼神纠结,半晌之后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一下。” 阿端放下手中枕头挨了过去:“怎么了嘛?亲。” 施清一把抓住阿端尾巴将它倒提起来,大步走到门口扔了出去。 阿端在飞出去的那一瞬间背后生出两根金光肉翅,肉翅扑腾了两下,奈何龙大翅小,整只龙歪歪斜斜一阵乱窜。 施清所住的这个地方离西黄弟子舍较远,门前是一棵梧桐树,再往前走十几米便是一个小悬崖。他眼睁睁看着阿端调整姿势不成,飞到悬崖上空时直直坠了下去。 他跑到悬崖边上,崖下是一片迎风而动的山楂树。这小玩意不会被摔死吧? 应该不会,这东西毕竟是龙,龙是上古神兽,再笨也不至于会摔死,它一会自己就回来了。 施清如此安慰自己,经过这么一阵惊吓,他肚子都吓饱了。无聊之下只能坐在椅子上发呆,想着以后应该怎么办,又应该如何面对孟如归。 想着想着施清便开始犯困,直到外面钟声响起方才将他惊醒。这一觉醒来,天上竟然已是星子遍布,整个西黄之山灯火渐灭。 十声钟响之后,万籁俱寂,连虫鸣之音都渐渐消失。 这么晚了,那只小玩意竟然还没有回来。 施清终究是放心不下,他披了外衣,顾不得外面天黑,跌跌撞撞往龙胖子跌落的地方找去。 他从后山一路找到前山,小心翼翼避开在石阶上巡逻的人形机甲。最终在一段石阶旁的灌木丛中找到了屁股向上的阿端。 阿端屁股撅在外面,睡得正香。 施清将它灌木丛内拔出,放在胳膊上轻轻摇晃小声道:“醒醒,你是不是哪里磕坏了,快些起来让我看看。” 龙胖子睁开绿油油的眼睛:“亲,你来找我了,我没事,就是掉了个牙。” “啊,你看。” 完了,声音太大。 施清回头看见附近提着灯笼巡视的木傀儡顿了一顿,脚下一转,齐刷刷往这边走来。 这种木傀儡是听音分辨方位的,施清旋即紧紧捂住龙胖子口鼻,一人一龙躲在角落里面大气不敢出一声。 傀儡走到施清附近转了几圈,期间还狠狠踩了龙胖子尾巴一脚,龙胖子疼的眼都红了,被施清死死捂着嘴愣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傀儡逐渐散开,提着灯笼四处游逛。 施清揉了揉腿,刚准备起身抱着龙胖子回去,不曾想一柄细长的东西顶上了他的后心。 那东西有些凉,透过衣衫激的施清一个激灵。 施清战战兢兢回头,看到的是一个人。 一个男人。 那人一身白衣上有着斑斑血迹,及腰长发散乱披在身后,额间还有一块不小的青紫印记。 饶是狼狈至此,他那双眼睛盯向施清时还是含着三分怒气七分凌厉。 那个男人右手持剑,剑身灵力流转,在黑夜之中分外打眼。 那人确定施清样貌之后,一双眉毛恨不得纠缠在一处,他开口道:“夜已深,你为何还在此处游逛?” 施清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便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阿端。 阿端冲他眨眨眼做口型道:“亲,没事的,除了你没人能够看到我的。” 那人只当是施清不愿回答复又问道:“你几日前一直卧病在床……” 施清警惕地转身回头后退两步,四周的木傀儡已经循着声音渐渐往此处聚拢。 施清闭了闭眼。 那人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施清趁那人不注意一个前冲,脑袋猛地顶上那人胸口。那人没了灵力护体,被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当胸一撞,当场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阿端走到那人身边呆呆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施清蹲下身子将那人捡起背到背上,低声对阿端道:“我背着他,你拿着他的剑,咱们回住的地方去。别发呆了,再迟些那些东西就要过来了。” “哦。”阿端捡起剑跟上。 施清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容易迷路。 他身上驮着一个比他还高的男人,在西黄之山走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重新回到自己房内。 天色微微泛起鱼肚白。 他将那人扔在床上,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那一片细汗。再往床上瞅去时,却发现床上那人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是身上有些不适。 被当胸顶了一下当然会身体不适。 施清解开那人外衣,看着那人除了胸口一大片淤青,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划痕。 这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他将那人外衣脱了,轻轻按着那片淤青,想要帮那人将淤血揉散。 那人生好看,高鼻红唇,闭着眼睛时实在是个面目温柔之人。只可惜看人时眼神太过凶恶,清醒之时就显得让人难以接近。 施清揉得手腕酸麻,想要帮那人穿好衣服,奈何这西黄弟子服太过繁杂,里一层外一层的,施清只好将这个想法放下。 施清将那人往床铺里面推了推,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他又怕那人晚上起来报复,便问阿端要来一根麻绳将那人捆好,做完这些后自己便小心翼翼靠着那人睡觉。 只可惜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似乎有阴风刮过。 “施清!你疯了吗?” 谁啊?好吵,今天还要上班吗? 施清在床上打了个滚,他伸手摸到了一个人发丝。发丝细软而长,绝对不是他的。 自己床上竟然还有别人? 他猛然惊醒,睁眼看到的便是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再一侧头看到的便是昨晚那人。 是了,自己昨晚绑了一个人回来。 那人已经醒了,一双眼睛盯着施清恨不得在他身上掏出两个洞来。 那个青年一把将施清提起扔到地上,自己上前给那人松绑:“师尊,弟子与晚烟等了你一宿不见你归来,不曾想师尊竟然被困在这里。” 他扯了几下,发现施清打结打得死紧,便回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找东西来给师尊解开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孟如归! 施清看着床上被绑得如同捆猪一般的人,那人也凉凉的瞧着他,面上看不出其他神情。 完了完了,这下招惹上麻烦了。 “还愣着干什么?”高嶂看施清愣着,平日里再好脾气这下子也忍耐不住了,声音不免大了一些。 施清左右环顾,刚好看到昨夜捡来的剑放在桌子上,他便将剑递给高嶂。 高嶂接过剑将麻绳划开,孟如归未立刻起身,开口道:“背过身去。” 施清与高嶂背过身去,只听见后面窸窸窣窣整衣之声。 高嶂知道此时孟如归已经是怒急,开口替施清辩解道:“师尊,师弟自从前几日御剑摔下后神志便不怎么清楚,此事是我之过,师尊若是要罚便罚我吧。” 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却已经想着处处维护自己的师弟。 施清挠挠头,这好像跟书里有些不一样啊。这高嶂不应该阴阳怪气在孟如归身边说自己不是吗? 孟如归收拾好起身道:“你用完午饭之后来找我一趟,若是迟了还是要罚的。” 高嶂挡在施清面前:“是,弟子下午便带他过去。” “他是三岁小儿吗?连自己来找我这件事情都做不到了?”孟如归出门:“高嶂你且过来吧,我昨日在山下见到……” 声音越来越远,高嶂丢下一个你死定了的表情后,追着孟如归出去。 施清往后踉跄了一下。 不是吧,这么快就要对我下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我手握大纲,我要改写结局,施清绝对不能跟孟如归在一起。他就是跟猪在一起也不能跟孟如归在一起。 十年后…… 施清:什么呀!当年那是年少无知。师尊你等等我,师尊咱们两个今晚一块睡吧 第3章 非君子所为 施清坐在饭堂吃饭,整个人都闷闷的。 罗晚烟端着碗凑到他身边道:“怎么?我听说你又闯祸了?快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高嶂撩衣坐下道:“何止是闯祸,你问问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这一声略微有些大了,旁边吃饭的众多弟子具是伸长了耳朵。他们都想听听这施清究竟是做出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竟能将素来平和的高嶂惹怒。 “也,也没什么。”施清在那两人的目光中咽了咽口水,赔笑道:“就是把师尊,绑了一晚上,也不算是一晚上,顶多一个多时辰。” 罗晚烟咽下嘴里那块萝卜,对着施清比划了一个:你真行。 高嶂将手里萝卜一摔:“还是脱了衣服绑的!” 后面诸位弟子看向施清时没有了那些鄙夷,眼神中具是带了几分敬佩。 “吃了饭你就过去吧,记得不要再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高嶂道:“我会在门外等你,若是师尊发火,你便传音与我,我进去救你。” 施清乖巧点头。 穿过溪水,度过廊桥,便是孟如归住的地方。 孟如归住的地方并不大,不过是三间并在一起的竹屋,外面种了几棵石榴树。现下已经是七月末,上面零零星星挂了不少果子。 竹帘子卷起,从窗口处便能瞧见孟如归在做什么。 他早已换下那件血衣,黑衣金纹称得一张脸越发苍白,额头上的乌青用发丝遮盖了,若是不看那双眼睛,倒是有了一种可怜之态。 施清吸了口起,安抚一下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 若是他敢出手动自己,自己就上去打死他,大不了就是一个鱼死网破,谁怕谁啊。 施清如此给自己壮着胆,伸手敲了敲孟如归的门。 孟如归微微抬眼:“进来吧,到那边坐着等我。” 施清乖巧十分坐在孟如归对面垫子上。 孟如归许是没有想到这时会有人来,因此未穿外袍只着了里面那件,衣服也未扎好,领口略微有些松散。 低头望去,便能看到一片苍白。 施清心中警铃大作:他这是不是在勾引我!他肯定知道我要来,所以才这样。 想到这层,施清未不可及往后挪了挪屁股。 果然这孟如归在施清尚且年少的时候就起了歪心思。 孟如归在画寻鬼令,他没空理施清这些小动作。一刻钟之后他将笔放下,将寻鬼令放在一片晾晒,懒懒开口道:“身体如何了?” “大……大……大好了……” 孟如归微微皱眉:“怎么还添了口吃的毛病?可去药宗看了?莫不是磕到脑子了?” 施清打起精神:“没……没事……” 孟如归见他神色紧张,便转移话题道:“你入门也有一年时间了,虽说是各种术法皆无长进,但是该担当的责任还是要担当起来的。今夜望峰阁值守我填了你的名字,你也跟着你那些师兄去看看西黄素日里是如何接委托的。” “你每天懒懒散散实在不成样子。” 望峰阁值守? 是了,这西黄之山自建立之初便承担着守护方圆数百里的责任。附近居民几乎人手一只传唤符,若是在山下出现妖邪之时,只需取出一只传唤符,将所需事物写下之后,那符便会自己回到西黄之山最顶处——望峰阁。 因此望峰阁常年有弟子镇守,接到委托便可下山降妖除魔,护佑一方平安。 施清弱弱答应着。 孟如归叮嘱他道:“下午早些休息,这次值的是大夜。” 是夜,施清提着一盏小灯走在石阶上,龙胖子站在他身边打着长哈欠:“亲,这条路好长啊。” 施清抬眼望去,此时已经隐隐能看到望峰阁阁顶。 望峰阁修建于望峰台之上,两者刚好对着息心峰,因此取名为望峰。 相传望峰阁有十二层,第十二层中封印着禁/书。 原书中不止一次提到过这本书,想来以后肯定与如何复活苏寒韵有关,只可惜后面再也没有提起。 施清进入望峰阁时,已经有一个弟子在里面打坐。听见有人来,那弟子闲闲得抬了抬眼皮道:“我当时是谁,原来是你啊。哼,让你来有什么用?换个地方睡觉吗” 施清强忍着没有发作,自己也找了个蒲团盘腿坐下。 那弟子见他这幅模样,更是冷笑一声。 看得出施清与这位兄台结怨已久。 这位兄台生得面目黢黑,身材短小,配上西黄统一的弟子服,倒是像极了一位中药—熟地黄。 地黄兄见施清不在搭理他,自己阴阳怪气也就没了意思,安安心心闭眼打起瞌睡来。 上半夜安安稳稳,下半夜施清放松警惕险些睡过去之时,龙胖子扯了扯他的袖摆。 施清睁开眼睛,发现一根两指宽的竹签悬浮在半空中,上面是三行朱字。 施清伸开手,竹签便顺势落在他手心中,上面的字迹他还未来的及看清,那竹签便被熟地黄抢夺了过去。 熟地黄蛮横道:“这委托本该是我的,你平白无辜抢夺了去做什么?” 施清这人,你若是不抢他东西,说不准他便会拱手让给你。但是你若是抢他东西,他就算是折在手里也不会让你看上一眼。 他对着熟地黄伸出手道:“麻烦你还给我。” 熟地黄将那东西放在袖中:“不给,就是不给,你能拿我怎样?” 施清将慢慢将袖子挽起,嘴上温柔道:“不能怎样。” 熟地黄得意非常,他就是吃准了施清这个软性子,他将传唤符从袖中拿出,嘴上还道:“让我看看,若是什么不好的委托,少不得我要让给……” 施清手出得很快,他一拳头捣在了熟地黄鼻子上。 熟地黄一个趔趄倒在供桌前,手好死不死将那悬浮在供桌上的八宝玲珑壶拍了下来。 这壶平日里依靠众多弟子灵力撑起整个西黄结界,这么一拍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笼罩在西黄上空的淡金色结界瞬间没了踪迹。 施清抬手还欲再打,一阵电击感自脚底直冲卤门。 “依安穿书指导提醒您,不可OOC.” “不可ooc。” 施清痛得瘫倒在地。阿端急得在他身边打转。 熟地黄看着玲珑壶跌落在地,黑脸上是难以言说的精彩。望峰阁顶层铜钟疯狂摇摆,巡夜傀儡手中灯笼刹那间失去光亮。 “怎么了?怎么了?” “结界没了?” “还真没了?”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望峰阁外已经隐隐聚集了不少人。因孟如归住在榴山小筑,那里离望峰台要近些,因此率先赶来的便有孟如归。 “怎么回事?”孟如归看着阁内碎在地上的玲珑壶,话语间带了责问之意。 熟地黄抢先开口:“是施清师弟弄得,我只不过是想看一眼委托内容,施清师弟就不愿意了。他不光不给我看,还推了我一把。” 好你个黑茶婊,颜色不对,味道挺纯。 施清身上电击痛还没过去,他张口想要辩解,嘴巴却被阿端紧紧堵住。 阿端摇摇头,示意施清不要争辩。 施清惨白着脸,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突然心生一计,他将阿端手扒开,撑着半个身子坐起,对着孟如归道:“师尊,是弟子不对。” “弟子错在不该与师兄争论,师兄也是接委托心切才来与弟子争抢。弟子入门时间尚浅,本就应该拱手送给师兄的。” “我与师兄两人慌乱之间相撞,师兄方才不小心将结界打破的,请师尊责罚。” 后面有弟子窃窃私语道:“这熟地黄是什么意思啊,自建派以来传唤符到谁手上这委托便是谁的,他怎么还动手抢上了呢?” “是啊是啊,虽说这施清确实不讨喜,但是看在如归师叔面子上,他也不能干出这种事。” 熟地黄目瞪口呆,这施清每一句话都是在为他辩白,每一句话也都是在往他脑袋上扣屎盆子, 他抢着道:“明明是……” 施清惨白脸摇摇晃晃站起来,眼中留下两行清泪,嘴上比他还快:“师兄打我,我也不冤。只是我也不是有意……” “依安穿书提醒您……” “我没有OOC,我这每一句话都是向着他的,为他辩白的,施清不应该这样吗?” “可是你……” “那你挑出毛病来啊。” 施清在心里辩白,那声音顿了一会发现确实字字挑不出毛病,最后只能叹气道:“依安穿书祝您旅途愉快” 施清摇晃一下,竟然是直愣愣往后躺去。 幸好孟如归眼疾手快,一把将施清扶住,施清顺势躺倒在孟如归怀中。 孟如归嘴角抽了一下,强忍着没有把施清扔出去。 “熟地黄!你又给我惹事了?”外面传来一声,声音之大,如雷灌耳。 迎面进来的是个瘦弱男子,男子手上戴着黑色串珠。明明整个人是干干净净的,衣服上却满是破洞。 他咋咋呼呼进来,一下子揪住了熟地黄的耳朵怒道:“我就是让你来值个夜你就给我闹出这么多事情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了?” 施清悄悄睁了一个眼缝,看着面前这人,盯着他满身破洞。 这应该就是药宗顾玄参。这顾玄参性子活泼,琐事邋遢,还有一个让人难以启齿的爱好。 所有拜入他名下的弟子都要改成一味药材名字,比如说这位熟地黄名字便是由他改的。 人如其名,这孩子又黑又胖,可不是像熟地黄? 熟地黄见自己师父来了,不由得低下了头。 顾玄参见孟如归怀中抱着一人坐在地下,咋咋呼呼跑到孟如归身边,右手拉起施清的手腕乱摸了一阵道:“喜脉!喜脉!恭喜师弟,喜得徒孙一个。” 施清努力憋着才没有起来暴打这两个师徒一顿的冲动。 孟如归扶额叹息,他这个师兄从来都是不靠谱的。 顾玄参见自己弟子将施清活活气晕了过去,又得知熟地黄与施清争抢委托,便当场宣布禁足熟地黄三个月,期间不得踏出药宗一步,这样才算是给自己找回了一丝颜面。 顾玄参带着熟地黄要走,孟如归从后面喊他道:“师兄?” 顾玄参回头笑嘻嘻道:“何事?” 孟如归伸长胳膊,将那只符递给顾玄参道:“这只给你,我近日出委托身上受了点伤,灵力几日内恢复不了,这委托还是师兄先去吧。” 顾玄参也不推辞,接下放在袖中,摆摆手对孟如归道:“也罢,等你什么时候大好了,再去问我讨要。” 高嶂趁机想将施清带回弟子舍,不曾想被孟如归拦下。 孟如归道:“你将他放下,等值守完毕,我自然会将他带回去。” 施清躺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听着众人离开,又听着孟如归重新布阵施法。半个时辰之后整个西黄上空又升起一层淡金色结界。 孟如归拿了根蜡烛戳了戳躺在地上的施清。 施清内心吐槽道:得,这人还有洁癖。 “不要装了,你若是再装,我就把你从望峰台上扔下去。” 施清紧闭双眼,决定装死到底。 孟如归右手轻点蜡烛,霎时间烛火跳动,他阴惨惨道:“若是再不起来,我便将这蜡油滴在你脸上。” 施清听了这话慌忙睁眼,规规矩矩起身站在孟如归身前。 孟如归看着他道:“说罢,究竟是怎么回事?” 施清将来龙去脉讲给他听。 “是你先动的手?” 施清点点头。 孟如归道:“此事原本就是他欺辱你在先,我不该罚你。只是后来你凭空捏造事实一事实在并非君子所为,罚你在望峰台跪到明天寅时一刻,好好长长记性,以后万万不可再犯。”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妈,我有一事不明 九钓王八:说 施清:凭什么他孟如归生的就是好看好看好看好看,我就是干干巴巴瘦瘦唧唧,我不服! 九钓王八:因为作者是个受控…… 施清:什么受控?这不是一篇升级流复仇虐渣爽文吗? 第4章 我美貌又温柔的师姐 风飒飒雨潇潇。 山中的气候不稳定,上半夜月圆如镜,下半夜竟然开始落雨。 雨点虽是不大,但零零散散打在脸上也有些凉。 施清偷偷往望峰阁里面看了看,看到孟如归正在盘腿调息,他双目微微阖起,自带一股清冷。 变态!外面生了一副好皮囊,内里是个伪君子。伪君子也就罢了,还是个小心眼。 施清低下脑袋,山雨有些变大的趋势,一串串水珠从他发稍落下。 一把油纸伞斜斜挡在他头上。施清抬头一看,看到的是个女子。 那女子身着西黄之山黑金玄衣,腰间挂了一把碧玉箫。 碧玉箫通体莹绿,偏巧在尾端用大红丝线打了个穗子,在黑夜中看起来妖异十分。 施清再往上看去,是一张红唇,两道秋娘眉。 唇不画而朱红,眉不点而如远山黛。 女子手撑油纸伞,见施清抬头微微一笑,弯腰俯身在他鼻头上刮了一下道:“怎么?又惹你师父生气了?” 九钓王八在原书中从来不肯吝啬对苏寒韵外貌的赞美,就好像他不写出一个震惊世界的美人来,这本书就亏了一般。 施清只觉得王八写得夸张,如今这么一看,施清在心底道:这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那把碧玉箫在苏寒韵腰间晃动,施清往顶端看去,上面影影绰绰两个字—孤影。 苏寒韵用不了剑,就连这把孤影也伤不了人,只能为人静心凝神。 施清嘴角微微勾起,这是他穿书以来最开心的事情了。依安穿书诚不欺我,九钓王八果然是亲妈,给自己儿子配的媳妇又貌美又贤良。 阿端见施清眉眼弯弯,便猜到施清究竟在想什么,它悄悄拉了施清一把:“亲,严格上来说苏寒韵不是你的官配哟。” 施清往龙胖子那边瞪了一眼:那你说谁是我官配? 龙胖子伸出爪子往望峰阁里面一指:“里面那位才是哟,毕竟你们两个……” 施清听了这话恨不得吐血三升,他顺着阿端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 孟如归手中持着一根传唤符,漫不经心往外看着。 两人对视,施清率先扭过头去。 呵,这种都叫官配,那天下万物都是官配,自己和龙胖子也是官配。 这人又凶又坏还是反派,除了面皮子长得还可以之外简直是一无是处。 “阿清,你怎么了,可又是身体不舒服,我听说我不在的这几日你好像受伤了?” 温温软语一下子将施清神思拽了回来,他开口道:“没事,谢谢师姐关心。” 雨越下越大。 孟如归起身走到施清身边道:“今日本该是你第一次值守,你却犯下如此大错。结界我已经修补好了,你进去继续值守,剩下应当罚的先记在我这里,以后一起算。” “不要以为你身体不好,便可以事事交由他人来做。” 施清被他这话一噎,一时间竟然觉得无法反驳,他憋了半天最终硬生生从嗓子眼里面弹出来一个“好。” 不是你要罚我才帮我值守的吗,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 苏寒韵见孟如归在雨中前行,急忙喊道:“如归师叔,雨有些大了,你带着伞下去吧。” 施清本以为孟如归会拒绝,不曾想孟如归当真拿走了油纸伞,留他跟苏寒韵两个人在外面淋着。 苏寒韵见孟如归走远,弯腰将施清搀起来:“你师尊走远了,咱们快些进阁里面避雨。” 这一夜施清过得无比舒畅,阿端趴在他怀中轻轻打着呼呼,苏寒韵与他说着自己这几日下山的见闻。 “师姐说自己这次是去祭拜故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故人值得师姐千里迢迢过去拜访?” 苏寒韵用手将头发别再耳后:“多年前的故人了,当年交情不错。” 施清盯着苏寒韵仔细回想,也没有回想起她究竟是有哪位故人。 苏寒韵被他看得有些害羞:“阿清,你总盯着我看干什么?” 施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师姐,你生得真好看。” “嗯。” …… 施清对外称自己身体不舒服,一连几日不肯去见孟如归。如此偷懒偷了五天,最终还是被罗晚烟揪着耳朵从床上揪了起来。 “快些醒醒,师尊找你呢。” 施清睁开眼睛,轻轻揉着自己脑袋,他语气绵软:“师姐,我身上还疼,那一夜我跪了……” 罗晚烟打断道:“你别说了,师尊说你早就好了。他还说你要是再装病,就把你昨天去找苏寒韵的事情跟你好好说道说道,看你还病不病。” 原来是被发现了。 施清陪着笑起来:“这就去,这就去。” 孟如归立在榴山小筑前盯着自己那两棵石榴树细看,石榴树上果子已经红了一半,再过半个月便能裂口。 许即明将手里那根竹签递给他:“这可是几个月以来最简单的委托,让高嶂带他去就行,你自己下山实在没什么意思。你要是实在闲,可以来跟师兄我铸把剑。” 孟如归接过竹签看了两眼:“施清性格柔顺内敛,我怕他下了山一时有些不适应。这任务简单,就当是带他下山转转。” “多谢师兄愿意将这竹签让给我。” 许即明摇摇头:“早晚有一天他能把你累死。不过你不用谢我,这竹签是赵清明那边让给你的,要谢谢他去。” 施清隔得老远就看到孟如归站在榴山小筑前面。他身着黑衣,长发束起用银冠固定,腰间挂着一把长剑。那把剑通体雪银,剑身细长,剑柄上雕满繁杂花纹,若是再仔细看看,便能看到剑柄上满是桃花纹样。 施清对这把剑可是熟悉十分,这把剑名为常寂,常寂自孟如归十二岁时便一直跟随他。想想这把剑以后可能会将自己捅个对穿,施清便感觉肚子一阵抽痛。 孟如归回头看着施清那两只空着的手,眉毛微微一挑:“没有拿剑?” 剑?施清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拿。 “回去拿,拿了咱们就走。上一次你与熟地黄抢夺委托,我猜你可能是想下山一趟,刚好昨夜来了个合适的,你收拾收拾咱们便走。” “这一趟去的是漓江城。” 施清一听,如同晴天霹雳,是了,这是要开漓江城副本了。 就是在这一次出委托之时,施清为保护孟如归受了重伤。整个人昏昏沉沉之际,被他这位好师尊占了便宜。 罗晚烟听见孟如归要单独带施清下山接委托,不由得有些眼红。她见施清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偷偷将施清往回扯了扯:“你怎么还在发呆,平日里你不是一直跟我说想要下山接委托吗?怎么真能下山了反倒是这幅表情?” 说罢自己又叹息道:“我说昨天怎么师尊到处挑选委托,原来是为了你,跟师尊下山可好玩了……” “要什么给什么,除了春,宫图。” 施清听了这话恨不得蹲下身抱头痛哭:能不好玩吗?你师尊这次出去玩的就是我啊! 施清赶回阔叶梧,他垂头丧气一屁股坐在床上,这一下惊动了还在睡梦中的阿端。阿端起身揉揉眼睛道:“怎么了?怎么这幅样子,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我,就是要开漓江城副本了,孟如归可能要对我……哎?我还有你啊!” 施清忽然想起这条小龙可以跟自己一起下山。说不准孟如归兽性大发之时,面前这个小东西还能救自己一命。 “你跟我一起下山吧……” 听了这话,阿端露出一丝为难来:“亲,这次恐怕不行了。我上次摔掉了牙,这几天长新牙耗费灵力太多需要补觉,就不能跟你一起下山了。” 说完这话,阿端张大了嘴,特意给施清看了看上次那个位置。 施清爬过去看了看。 果然,一个浅窝窝里露出一个牙尖尖。 自罪孽,不可活。 昨日因,今日果。 施清从床头上拿起剑,这把剑他这几日都未曾好好看过,直到今日才拿在手里扫了两眼。 那把剑沉甸甸的,施清将它拔出,因为主人灵力微弱剑身微微有些暗沉,剑鞘上还刻着相生二字。 相生? 相什么生? “为何要叫相生?” “因为我想一生都追随在师尊身侧。” 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在施清耳侧响起,施清只当是自己神经错乱并未放在心上。 施清在罗晚烟羡慕的目光中垂头丧气跟着孟如归上了望峰台。 望峰台之上此时已经有不少修士御剑乘风而去,也有出完委托手中提着封灵袋归来的门生。 封灵袋虽小,却可容纳万物。这是整个修真界最常使用的器物之一,里面大多数封印着厉鬼邪神,也有修士用它来装行李,装银两。 那门生冲着孟如归略微一点头,便提着袋子往后山度化处走去,准备将这袋子中的东西度化。 “御剑。” 施清猛地回头:“啊?” 孟如归重复道:“御剑。” 御剑?施清不会啊。 别说原主拜入门下不过几个月,御剑只能飞个几百米,他这个冒牌货对御剑一事根本一窍不通。 正在施清犹豫之际,孟如归道:“莫不是磕坏了脑子忘了?” 施清急忙点头。 孟如归无奈,从腰间召唤出佩剑,佩剑升高至一米左右,他率先踩上去,对着施清伸手道:“上来。” 施清握着孟如归手爬到剑上,剑身极细,他那样踩着若是不扶东西根本踩不稳,但若是有东西…… 这剑上能扶的也只有孟如归了。 若是扶着孟如归,保不准孟如归会当晚撕下这张伪君子的皮,若是不扶着孟如归,只怕是会摔下去摔个…… 不扶不行了! 孟如归御剑而起,长风过耳时,施清脚下一晃,下意识伸手紧紧抱住孟如归的腰。 好细。 细的好像一把就能够掐住。 施清吞了吞口水,手下意识往上摸了摸。 施清还未来得及再想出一些形容词来夸孟如归这把好腰时,他就被孟如归踢下剑身,整个人直直下坠。 这孟如归,是想摔死他? 孟如归挥袖间掏出一把白绳,白绳勾住施清脚腕,孟如归右手用力猛地一拉顺势将施清紧紧捆在剑下。 这么一看,远远瞧着倒像是孟如归再踩着施清飞行。 施清难受地扭动下:“师尊,你这是干嘛” 孟如归瞥了他一眼道:“无事,我只是觉得这样子方便一些,你在剑上也站不稳,不如这样。” 孟如归御剑一路疾驰,后面隐隐传来呼喊声:“如归,如归,孟如归……” 孟如归略微停了停,后面顾玄参腾着一朵灰扑扑的小云停在他身边笑嘻嘻道:“原是我眼睛不好了,远远瞧着你御着这么个玩意,还以为是你买了新灵宠来骑。这么仔细一瞧,原来是你的小徒弟啊。” 顾玄参弯下身子看着施清,用手戳了戳施清脸颊,他道:“嘿嘿,师弟,要不咱俩换换。你骑我这朵云,我也御御你这小……” “不换。” 施清听着他俩对话无语十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小气的师父?自己不就是摸了摸他的腰吗?他至于把自己踩在脚下吗? 身旁过去两个身着白衣的女修士,她们见施清这个样子不由得捂嘴而笑。 “你看看这个小修士,我还是第一次见御人的。” “就是,就是,你用映影镜将他映下来,咱们回去给师姐看看。” 施清听了这话只觉得丢脸至极,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顾玄参对着孟如归道:“你费尽心思问别人要来这委托便是为了你这小徒弟吧,可是我怎么看见你这徒弟一脸不开心的样子,莫不是来了癸水?” 孟如归顿了顿问道:“何为癸水?” 顾玄参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癸水便是,算了这一事半会也说不清楚。我只问你你这徒弟这几日是否脾性异常,周身疼痛,不爱见人?” 孟如归略略思索,这几日自己这徒弟确实脾性异常,又长长以生病来推脱不肯见自己,他开口道:“确实如此,可有什么根治之法?” 顾玄参道:“只需老姜加红糖大枣熬煮,两日便可康复。” 施清在剑下翻了个极大的白眼。 若不是被绑在剑下,他倒想好好跟这位师尊说说什么是癸水。 顾玄参胡说八道之后,腾着自己那朵小云离开。 估计是怕自己这位师弟反应过来打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西黄小归归: 徒弟性情异常不爱见人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一楼:人家也是小参参 老姜红糖熬大枣! 二楼:嶂哥最爱师尊 这种徒弟不要也罢。 三楼:清水出白莲 我怎么觉得楼上这几位有些熟悉? 四楼:亲妈大王八 打,往死里打,打到肯出来接客(划掉)见人为止。 谢谢添加收藏的小可爱,给你们一个大大的么么揪! 第5章 他有什么好看的 “你们看看,这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修士,生得可真俊俏。” “你莫要总盯着人家看,都把人家看得不好意思了。” “我看这玄衣金纹,应当是从西黄来的。” 施清走在孟如归身后,竖着耳朵听那群女子窃窃私语。 肤浅的女人,只知道看脸,脸生得好看有用吗? 这山下风景与山上风景不一样,西黄之山上是一派清冷之意,山下却是烟火靡靡。 施清狠狠吸了一口这人间的烟火气,方才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漓江城位于渡渡江和漓江交接处,水多船多,也就比别处要更热闹一些。 街道两侧有卖胭脂水粉的摊子,也有挑着各种稀奇玩意的小贩。 花娘歌女凭栏而望,捏着一把细嗓慢慢唱:“坐雨楼下听洞箫,一念长安,再念长安。” 有一小贩手中提着一只七彩长尾鹦鹉,鹦鹉立在鸟架子上,雄赳赳气昂昂看着人群。 施清懒懒看了一眼并不觉得这东西稀奇,孟如归却似很感兴趣一般停住了脚步。 小贩见人多了,越发神气,敲着锣道:“都来看都来看,我这鸟会说蛮夷话,都来看看。” 旁边有人起哄道:“光吹,你倒是让它说一个啊。” 小贩道:“说是要给钱的。” “你让它说,说的好我们就给呗,这还没说呢,就想着要钱。” “就是就是。” 小贩装作无奈的样子,他摸着鹦鹉脑袋道:“乖儿,说一个给他们听听,让他们这群人也开开眼。” 鹦鹉抖了抖羽毛,张口:“YOU can you up , NO can no bb.” 施清:“……” 众人:“好!这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小贩高深莫测道:“这是劝人,若是自己不会,莫要强逼他人。” 孟如归脸上面无表情,手已经开始往钱袋里面摸。 施清见状不好一把抓住孟如归手往后拖,将他拖离那一堆人。 后面传来铜板落地声,期间还夹杂着:“People say aaa and die,a car which wow wow wow” “A B C D E F G……” 有卖绢花的女子见了孟如归,伸手从瓶中抽出一支桃花赠与孟如归,孟如归推辞未接。 女子鼓起勇气道:“仙君,你看看我可有修仙的资质,能不能拜入仙君门下?” 孟如归只是粗粗打了两眼,开口道:“不能。” 这拒绝干脆利落,女子满脸失望转身而去。 施清开口道:“师尊为何不肯收她?” 孟如归道:“她资质平平,就算是修上百年,恐怕都无法结成灵核。更何况她心思杂乱,就算是上了西黄也不肯好好修炼。” “而且,我不收女弟子。” 胡说,那罗晚烟不就是女弟子? 天色微暗,西边一片胭脂色。 孟如归停下:“今天怕是赶不到漓江城季家了,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 施清点头。 他们面前是一座客栈,说是客栈,里面并没有几个人在,掌柜闲得发慌,正拿着扇子到处打蚊子。 这里多河多水,蚊子也格外多。 见到有人进来,掌柜急忙忙将手里扇子放下,满脸堆笑道:“吃饭还是住宿。” 孟如归微微点头:“住宿。” 掌柜打开册子道:“两位住一间就行吧。” 施清趴在柜台上道:“我晚上喜欢梦游,会吵到师尊的,两间两间。” “一间就好,出门在外应当节俭,不可浪费。” 孟如归出言,又道:“一碗羊肉泡馍,两个煎鸡蛋,再焖一只鸡腿。” 这是一个人的饭量。 节俭至此,竟然不给徒弟饭吃。 孟如归见他这个小徒弟面色上笼罩着一层黑气,暗想施清大概是癸水又来了,张口道:“掌柜,可否帮忙烧一碗老姜大枣红糖水来?” 掌柜面露怀疑之色:“这当然可以,只是不知道仙君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孟如归道:“我这徒弟身子略有不适,还请老板快些。” 老姜大枣红糖水被端上桌,施清在一片热气腾腾中面色黢黑。 孟如归微微往前推了推那碗:“喝吧,凉了就不好了。” 施清双手捧碗,面上乖巧十分,心里怒骂孟如归。 羊肉泡馍端上来时,汤色澄明上面铺着一层葱花,饼子烤着焦黄泛着油光。 施清狠狠吸了吸鼻子,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一天折腾下来确实有些饿了,只可惜孟如归扣门,不肯给他买吃的。 孟如归手指纤长带有薄茧,他将饼子撕开泡到汤里面,推向施清处。 施清看着他的动作,实在是不解其意。 孟如归又往他那边推了推:“吃,你平日里不是最爱吃这个的吗?” 放下手中的糖水碗,施清道:“那师尊吃什么?” 孟如归道:“我辟谷。” 是了,书中提到过孟如归修为高深,平日里吃食甚少。 书中从来没有描写过孟如归是如何吃饭的。这书中修士若是修炼到一定阶层,便会主动辟谷。 见到孟如归如此体贴,施清难得放下了成见心底泛出一丝感动,觉得等以后给孟如归每天吃两顿。 他扒着碗吃得正香,孟如归起身道:“房间在三楼右手起第二间,我先去修整,你且慢慢吃。” 施清手下一顿,碗里的泡馍也不怎么香了。 他看着孟如归慢慢走向三楼,将嘴里饼子默默地咽下去。 吃完饭施清拔腿就跑,跑得那速度比兔子都快,一路跌跌撞撞往城外跑去。 快跑啊,再不跑就要被逼.奸了。 施清刚刚跑到城外,在纠结自己究竟应该去哪里时,却发现自己掉了向,东西南北分不清楚。 他蹲下身子皱着眉头犯难。 更何况他手上没钱,只能用两条腿跑。 孟如归在房间左等右等都没见施清上来。 这个孩子吃个饭都这么慢吗? 他等急了,便下楼去寻问。 掌柜道:“仙君是说你那小徒弟啊,半个时辰之前就出去了。看样子走得挺急的,我还以为是仙君安排他出去做什么事情。” 孟如归暗道不好,这孩子自上山后便未下过山。身上带着仙气却又根基不稳,这么一出去只怕是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施清正在纠结自己究竟应该去哪里,后背一阵阵发凉。他回头一看,孟如归黑着一张脸提剑站在他身后,常寂在月光下冷冷发光。 施清缩了缩脖子:“师尊,我,我,我……” 孟如归开口道:“跟我回去。” 施清赔笑道:“师尊啊,我就是出来透透气,啊……你放开我,不要提我领子。” “师尊!我要被憋死了。” …… 回到客栈,施清期期艾艾在床边磨蹭不肯上床。孟如归怕他再跑,便将施清发带扯下,他伸手示意施清凑近些。 施清慢慢挪近:“师尊,怎么了。” 孟如归扯过他右手,趁着施清还未反应过来时将施清绑在床柱上,自己起身将外穿长衣脱下,只着黑色里衣。 施清被绑在床柱上无法大范围挪动,他闭上眼睛,认了命:来吧。 等了一会没见孟如归再有下一步行动,施清睁开眼睛,看见孟如归早已上床。 他将青色床幔放下,又从封灵袋中掏出一块照明灵石放在自己床头,如此安然睡去。 施清:“……” 孟如归倒是睡得舒服,施清一只手被绑在床柱子上,只能盘腿头靠着床柱睡觉。 过了半个时辰,施清听见里面那人渐渐没了动静,便知道是那人睡着了。他自己百无聊赖坐在地上,又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孟如归起来兽性大发。 这样坐着坐着,施清用指尖在床幔上抠出一个小洞,右眼凑过去往里面瞧。 都是男人,我这样瞧瞧怎么了? 孟如归侧卧在床上,胸口处大开,露出一片莹白的皮肤。 施清擦了擦口水,又看向孟如归的腰。 这一把腰纤细却不似女子一般柔软,摸上去是刚劲有力的,要是能再摸一摸。 打住! 施清一巴掌打向自己的脸,自己竟然如此猥琐,对一个比自己大的男人想入非非。 而且这男人还是反派坏人,日后是要与自己作对的! 腿上传来一阵刺痒。 施清一低头,看到了一只花斑长腿蚊子。 秋天的蚊子格外狠毒,还好施清早已练就抓蚊子神功,他一把将蚊子抓住,透过床幔上那个小缝隙,慢慢将蚊子送进孟如归床上。 果然,等了没有一会,孟如归便在里面开始翻腾。 施清趁着这个机会,再往里面看去时,发现孟如归衣衫全部散开,右手在脖子处抓挠。 施清默默别过脸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若是再看下去,只怕他就要当场弯成一根曲别针。 次日清晨,孟如归早早穿戴整齐等着施清醒来。 初秋清晨有些凉,施清打了好几个喷嚏后揉着鼻子醒来便看到孟如归板着一张俏脸站在一旁。 脖子上还带着两道红痕。 他想到昨夜做的混账事,略带羞愧开口道:“师尊……师……尊。” 孟如归点头道:“起来,吃完早餐咱们就应该去这城里东头的季家了。” “师父,你要不要将脖子上的痕迹遮一遮?”施清小心翼翼提议道,顺手在自己脖子附近比划了比划。 施清道:“蚊子咬的而已,为何要遮掩?” 算了,他欢喜就好。 孟如归去前台退房,带着散碎银子离开之时听到有人在后面窃窃私语。 “我说是吧,我昨儿就感觉他们两个关系不一般,这师父生的如此貌美徒弟哪里有能不心动的?你看看那脖子上的痕迹。” “就是就是,都红成那样了也不知道拿东西遮盖一下。” “如今修仙者也如此,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施清跟在孟如归身后,几度羞愤至死。 孟如归面无表情,根本不知道蚊子包为何要被遮掩。 早餐照例是施清在吃,孟如归看着他,孟如归见他吃得慢,便细细与他说着这次委托的内容。 这是一起厉鬼杀人事件,所幸这厉鬼只能在一处游逛,并不能四处滥杀,因此在漓江城并未造成恐慌。 简而言之,这件委托难度小,范围小,孟如归才会带施清这个菜鸡出来锻炼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师尊师尊,你喜欢什么样的呀 孟如归:精瘦黑色,毛发油亮,双目有神 施清:呵,果然就是喜欢我 九钓王八:他说的不是人…… 施清:呵,喜欢我还要拐弯抹角的说 孟如归:也不知道里竹苏氏那只黑毛灵犬生了没有,上次苏澈还说要送我一个 第6章 我要娶亲了 这漓江城季家有两兄弟。 长子季谨言为正室所出,现年二十三岁,次子季慎行为侧室所出,三天前身亡,故去时年岁为二十一。 季家现有一厉鬼作祟,每逢七天便杀一人。 现在已经在季家杀了两人,那两人便是季慎行和其母李姨娘。 李姨娘是被活生生勒死在后院井边的,而季慎行却是被掏空了五脏六腑而死。 施清一筷子将油条扎下去,豆浆上冒出几个泡,他疑道:“师尊,那厉鬼又是什么人?” 孟如归皱着眉头看着召唤符:“上面说那厉鬼是季谨言侧室,十七天前因为与正室犯了口角上的相争,一下子气不过方才跳井身亡。” “这不对呀,她是与季谨言的正室有口角相争死的,为什么偏偏去杀季慎行那一支做什么?这不是自相矛盾?她要杀也应该杀季谨言。” 孟如归点头称确实有道理。 两人一路走到季府,府上因为接二连三死人,门口两个白灯笼索性没有摘下,随着秋风微微摇晃。 漓江城四处热闹,只有季府这条街上空无一人,阵阵秋风卷过枯叶,满目萧条。 施清与孟如归走在枯叶上面,听见脚下咯吱作响。 季府大门紧闭,孟如归上前叩了叩门,门缝露出一只眼睛瞧着外面。 孟如归后退两步行礼:“在下西黄之山孟如归,受邀而来。” “这是我的徒弟施清,还望阁下能够开门让我们进去见贵府的当家人一面。” 里面那人后退了两步,施清方才看清那是一位老者。 老者身着灰衣,面色灰黑,半分活气没有倒是有了满身死气。 他冲着孟如归连连摆手,口齿不清道:“不开……不……有鬼……” “有鬼?”施清上前道:“我们知道有鬼,师尊与我就是来抓鬼的。” 老者仍旧是哼哼唧唧,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话:“不能……抓……不……抓鬼……人……坏。” 这都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者见施清听不懂,关了那条门缝就要离开。 施清上去狂拍门,这样拍了一会,里面传出来一个骂骂咧咧地声音。 “王老头,你聋了是不是,这么大声音你听不见?让本姑奶奶看看是哪个丧门星这个时候来敲门。” 大门猛地被拉开,施清身体前倾差点一个跟头摔进去。 “死小子,这大早上你出来作什么妖……” 里面出来个女子,面色惨白,发髻高挽,脸上挂着两坨高原红。要是不细瞧,还以为是谁家的纸人跑出来作怪。 女子也被施清吓了一跳,两根葱管一样的长指甲差点插施清眼里去,那女子正要发作,不经意瞥见孟如归时瞬间变了脸。 “这位仙君,你来此处可是有什么事情?” 变脸速度之快,让施清瞠目结舌。 施清看着那女子在前面带路,看着那女子腰跨扭得跟葫芦娃里面的蛇精一样,时不时还来个回眸一笑百媚生,施清就觉得浑身难受。 这样忍耐了一路,才到了季府花厅。那女子安排两人坐在椅子上休息,便去找当家主母了。 略等了一会,外面传来钗环碰撞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扶着丫鬟进来,她双目红肿,发间簪着银器,周身略微有些浮肿,额前绑着一条两指宽的白色麻布条。 那女子便是季王氏,施清看着季王氏抱着孟如归大腿失声痛哭,一句比一句凄厉,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孟如归略微起身,却被季王氏抱住大腿无法行动。 季王氏哭完了恨声道:“那贱东西活着的时候就不让人省心,如今死了还要闹个天翻地覆,等仙君抓住她后看我不打死她……” 施清:“……” 就冲你这语气,估计她三七杀人的时候杀的就是你。 季王氏在后院给孟如归两人安排了一间屋子,离屋子不远处就是小妾跳井死的地方。 施清搓搓脖子,看着那井口后背一阵发凉。 孟如归从封灵袋中掏出笔墨纸砚,又掏出一沓子黄符纸,准备好之后就开始画符。 施清不会,只能百无聊赖托着脸在旁边看。 “师尊,师尊。” 孟如归侧头看他:“怎么了?” 施清在额头处比划两下:“那个夫人怎么在头上带白麻布,在我们那边只有父母公婆丈夫死了才会带白麻布。” 孟如归并未放在心上:“百里不同俗,等抓住了那鬼,好好审问审问就是。” “师尊,师尊。” 孟如归换了一张符纸道:“又有什么事?” 施清问道:“咱们抓了鬼都怎么办?” 孟如归皱眉道:“抓鬼之后带回西黄之山后山关押,择日度化。若是无法度化便只能让厉鬼魂飞魄散。” “怎么个魂飞魄散法?” “招雷,不过一般不用。” 施清听了这句话,吓得一缩脖子,生生又挤出一个下巴。原书中孟如归可不就想这样劈死他吗? 得,还是离这位仁兄远一些吧。 施清微不可及往后挪了挪,继续看孟如归画符。 定力不足,施清撑着脑袋看了一会便开始浑浑噩噩,脑袋跟鸡啄米一样。 孟如归见他这幅样子,只能放下笔将施清抱到床上。 手刚刚接触到施清便察觉不对,魂魄离体。 施清根基尚浅,竟然是被厉鬼拖入了幻境中。 “若是流水落花逐燕去,春来秋往,几多相思?” “咦……” 施清缓缓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院子,院子里种满凤尾竹,风吹过时满院子沙沙声。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大红喜服,有一瞬间的精神恍惚。 怎么?这依安穿书还负责赠送结婚体验套装? “爷,该进去了。” 前面一个小丫头挑着盏白灯笼在前面领路。施清跟着她走,恍恍惚惚间进了一间屋子。 屋内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床上身着喜服的新娘能让人感受到几分喜庆。 新娘双手交叉,十指纤长骨节分明。 施清看了两眼,心道:这新娘个头未免有些大了,这样一看,倒是比自己还大不少。 不知道是谁递给施清一只笛子,笛子上绑着红色绸缎,施清接过后坐在新娘身侧。 “委屈你了。” 施清听见自己发出声音,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却由不得自己控制。 新娘摇了摇头。 施清抬手,将新娘盖头挑下,借着屋子里两根白烛,细细打量新娘容颜。 新娘高鼻薄唇,一双瑞凤眼眼角微微挑起,往上看人时略微有些三白眼,眼神中带着三分凌厉。 这不是孟如归是谁。 施清吓得屁滚尿流,恨不得当场遁地而逃。但是他自己却做不了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双手摸上了孟如归右脸脸颊:“你我本就是有婚约的,后来我父亲瞒着我另定他人,这些年真是……” 施清看着孟如归嘴角抽搐。 施清身体慢慢往前凑,将孟如归紧紧拦在怀里,嗅着孟如归的发丝:“凤姑,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完了完了。 你家凤姑没死我都要死了。 施清心里咆哮,这狗屁幻境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喜服加新娘等于洞房花烛啊。 还好施清又后退了两步:“若不是那妇人下毒毒害我,使我重病两年没有踏出季府一步,我又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才发现你在映月楼当歌女……” 孟如归上前一下子捂住施清嘴巴,低声细语道:“不怪你,季哥哥,不怪你的。” 哎呦。 施清鸡皮疙瘩落了一床,眼看着自己那双爪子摸上了孟如归衣领,他想收也收不回来。 孟如归此时挣脱幻境控制,他右手举起,重重落在施清脸上。施清瞬间清醒,手脚能够重新自由活动。 脸上火辣辣的疼,施清捂着脸坐在地上道:“师尊,我不是故意的。” 幻境中场景在迅速模糊,外面传来一个女子咿咿呀呀吟唱声 “郎有情,妾有意,幼时竹马老来夫妻。” “红花轿,金凤簪,白烛之下一世平安。” 施清觉得瘆得慌,想要出门看看外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孟如归拉住他,示意他将后面的东西听完。 “谁曾想,命运变,风波暗起儿郎难辩。” “芭蕉下,凤竹旁,两世恩怨哪能勾销。” 那声音唱完,又低声道:“哪里不能勾销?都死了不就勾销了?” 外面声音消失,施清转头看着孟如归,却见孟如归头上插着只金凤簪子。孟如归听外面没声音了,率先踹门出去,施清紧跟其后。 施清睁开眼睛,见自己仍旧躺在季府客房床上。孟如归撑着脑袋坐在桌前,双眼悠悠睁开。 “有怨情。” 孟如归手轻轻在桌子上敲着:“今天早上那老者说的话我大概是明白了,他说的是有鬼不能抓,因为人心坏。” 施清畏畏缩缩看了孟如归一眼:“那怎么办?咱们抓还是不抓?” “自然要抓,若是不抓只怕这厉鬼越发强大为害乡邻。只是……” 他顿了一下,将桌上已经写好的几叠符箓交给施清:“你拿着这些东西,将这些东西交给他们当家主母,让他们每间屋子上都贴一张,有防鬼的作用。” “这厉鬼每晚都会出来活动,贴上符箓之后,她去不了别的地方,今晚自然会来咱们这边。” “真见鬼啊。”施清吞了一口口水为难道:“师尊,要不我今晚搬隔壁去住吧,我有点怕。” 孟如归装作没听见,继续转身忙自己的事情。 施清嘴巴撅得老高:哼,不就是想占我便宜吗?哼。 月黑风高,外面有女鬼,屋里有老妖。 施清与孟如归合衣躺在床上。 孟如归在外施清在内,两个人中间留着一大块缝隙。 施清将自己脸紧紧贴在墙上,不想碰到孟如归分毫。 他开始脑子尚且清醒,等过了子时那女鬼都没有出现,施清不由得又开始犯困。 睡了没一会,施清便觉得冷,这种冷是深入骨子里面的。 冷的有些受不住了。 施清一双手开始乱摸,想要找一床被子来盖上,摸来摸去终于摸到身边温热,他将自己往那份温热中塞了塞。 好舒服啊,施清在梦中叹了口气,他睁开眼睛想要看看身边是什么这么舒服。 就在施清睁眼之时,一个大脑袋闯进他眼中。 那应该是个女子,女子头发乱蓬蓬的还往下滴着水,隔着这么一段距离便能嗅到她身上的青苔味。 就着外面月光能看到这女子身着黑红色嫁衣,脑袋上歪歪斜斜插着只金凤簪子。这簪子竟是与在幻境中插在孟如归头上的一模一样。 女子见施清醒了,咧嘴一笑,两行血泪从女子内眼角留下。 “卧槽,有鬼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屁滚尿流中):妈!妈!妈!她吓我 凤姑:我没有,我就是想跟他打个招呼 施清:…… 九钓王八:别吵了,你自己胆小还能怪谁?你师尊怎么没被吓到呢? 经过小可爱的提醒修了一个地方,嘿嘿嘿嘿嘿嘿(试图用狂笑掩饰尴尬中……) 第7章 怨气横生(修) 那女鬼也被施清吓到了,她猛地往后退了三四步。 孟如归被吵醒,看到眼前这幅情景,顺势拿起放在床边的常寂。 长剑自动出鞘一寸,在黑夜中发出寒光。 女鬼害怕,三步并做两步跑出门去。 孟如归起身道:“追。” 后面那人没有给孟如归回应,孟如归回头一看。 施清跪坐在床上按着自己双腿:“师尊,我腿软。” 孟如归没有给他辩白的机会,一把将他从床上捞起。他似乎是铁了心要让施清看看捉鬼全程。 孟如归跑起来脚不沾地,施清在后面被拖着如同一只死猪一样。那女鬼见孟如归在后面拼命追,她便在前面拼命飘,一路从后院飘到侧院,在侧院那边便没了踪迹。 没了。 孟如归与施清对视,两人抬头看着侧院门前那块牌匾。 凤栖竹。 大门敞开,门上有一盏小白灯笼,并未贴着施清送来的避鬼符箓。 孟如归侧头问道:“这里你没送?” 施清连忙道:“送了送了,不过这里白天是关着的,我敲门时有个小丫头从门缝里面接过去。” “天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贴上去。” 大门敞开,便能轻轻松松看到里面的场景。 院子里面栽满凤尾竹,风吹过时沙沙作响。 里面有条短短的避雨廊,廊下有一个人席地而坐。 那人身穿红色绣竹披风,静静坐在廊下打盹。 施清看着那一丛一丛的凤尾竹道:“师尊,这个地方我来过。” 孟如归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施清着急道:“就是在幻境时,我是从门外进去的。我当时在门外看见的就是这里,院子里有一丛一丛凤尾竹。” 声音有些大,惊醒了在避雨廊下打盹的男子。 男子起身整理披风走到门前道:“敢问阁下何人?为何深夜造访。” 孟如归回答道:“西黄之山孟如归。” 那人笑道:“是内人请来捉鬼的仙君吧。我是季谨言,因为身上常年带病,不惯见人。家中事情都是弟弟和内人住持,所以今天就没有去面见仙君,还请仙君见谅。” “只是仙君为何深夜在此?” 施清道:“那个女鬼跑到你门前就不见了,我们也是刚刚追到这里来的。” 季谨言拉着披风轻轻咳嗽了两声:“是这样啊,我刚刚靠在柱子上打盹,并未注意到有鬼过来。” 语气之清淡,就好像在谈论今天晚上为什么是出了月亮而不是下雨。 孟如归也不纠缠,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箓递给季谨言:“季公子还是将这东西贴上吧,更深露重,季公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季谨言接过符箓刚想道谢,却又听到孟如归道:“人鬼殊途,季公子还是别在这里等了。” 季谨言的手略微一顿,转而挤出一个笑容:“仙君说的是。” 第二日,施清路过此处时,发现季谨言依旧没有将驱鬼符箓贴上。 …… “仙君,还站在楼下做什么你倒是上来呀。” 映月楼的花娘伸着脑袋对孟如归道:“像仙君这样的,我们姐妹不要钱的。” 施清抱剑暗想:他不进去打你们一顿算好的,还进去玩? 不曾想孟如归竟是直接进去了,不光进去了,还点了一个雅间。 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指着后面牌子道:“仙君,这是我们楼里花娘名字,你看看你点谁。” 孟如归领了牌子头也不回:“要你们这里年纪最大的。” 施清与妈妈对视一眼,急匆匆赶上孟如归。 孟如归喝茶眼睛撇着外面漓江上来来回回的船只,有工人往船上运送大箱大箱丝绸。 施清坐下道:“师尊,我觉得我们实在是不应该……” 就算出来嫖也应该换身衣服吧。师尊的上头还有师尊,那个师尊会不会将他们两个腿打断。 孟如归示意施清坐下,伸手将桌上那叠桂花糕给施清推过去。 一会一个女子手抱琵琶进来,微微欠身后坐在小凳上:“奴身名叫雅意。” 雅意报完名字,手拨了拨琵琶弦刚要开唱就被孟如归止住。 “不用唱,我就是想打听件事情,你如实告诉我就行。” 那女子放下琵琶规规矩矩坐在那边道:“仙君想问什么?” “凤姑,你可知道这人?” “知道。” “我想知道她的事情,全部的。” 女子略微沉吟了一下:“那我就从我知道的开始讲吧。” “凤姑原是徐家的长女,徐家也是做水运生意的,在漓江城也算是大户人家。只是那年沉了船,千箱万箱的丝绸落到了渡渡江中,她家一朝翻了天这才出来讨生活。” “不过她刚开始是在厨房做事,说她未婚夫等她未婚夫从闽南那边回来了就会接她回去。不曾想等了两年,她那个未婚夫确实是回来了,却是给她送来了一封解婚书。解婚书上说她在花楼做事,实在是不体面。” 雅意道:“你瞧瞧,这就是男人。据说当年徐家不收季家水运费,白白帮着季家把商行做大,就是想让自己女儿嫁过去享福,谁知道竟然弄成这样。” “这就是男人啊,狼心狗肺的男人!” 雅意越说越激动:“我早就跟凤姑说了,男人没得一个好东西。她就是不信,这下子好了吧。” 施清干咳两声:“那个,咱们能不能先说重点。” 女子平了平语气,自己倒了杯茶喝:“后来凤姑为了钱,开始出来卖唱。只可惜她老娘病得厉害,就算是出来卖唱的钱也不够给她老娘买药。这么一来二去拖到今年还没有开春的时候就没了。” “她老娘没了一个月,偏巧那个季家少爷出来游逛,一眼就看到了凤姑。这下可好,那个油脂蒙了心的又跟着那季家少爷回去了。这么说起来也有半年了吧。” 孟如归道:“还有吗?” 女子摇摇头:“没了,不过我听说那季家公子大房好像是凤姑的表姐,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谁知道呢。” “她觉得好就好吧,反正旁人也无法干涉太多。” “凤姑死了。” 女子听了这话猛然抬头:“你说什么?明明一个月前我还见她出来买吃食……” 施清继续道:“死了不过二十天。” 花了二两银子,花费了一个时辰,得到几条零零散散的消息。 孟如归带施清走到江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船只。 此时正是太阳当头,光映在水面上,一片波光粼粼,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施清看着孟如归:“师尊,我觉得那凤姑死得好冤啊。她是不是被人害死的,我以前常听闻那种当家主母打死小妾后扔到井里,然后对外谎称小妾自己跳进去的传闻。” “不对。” 孟如归冷不丁开口:“若是那样她必然会先杀掉季王氏,而不会去动别人。” “她是想护住季谨言,三七之时她必然会杀死季王氏。” “那我们先去把季王氏接别的地方去不就好了。”施清嘟嘟囔囔:“我看那季王氏也不是什么好……” 好东西这三个字还没有说出来,施清就闭了嘴。 施清本人不会在身后语人是非,他要是说出来只怕又要挨一阵电击。 “恭喜施清触发漓江城副本,依安穿书指导提醒您,本副本后有彩蛋哟。” 施清皱眉:“你怎么又出现了?” 依安穿书略微羞涩道:“穿书指导生病了,就只能我来了呀。” 当年九钓王八在这个副本中砍了大纲,最后施清只知道凤姑死了,里面种种隐情并没有讲出来。 施清没有再搭理依安穿书,他跟在孟如归身后道:“师尊,咱们接下来去哪里,干什么去?” 孟如归道:“回季家,睡觉,三天后再说。” 三天弹指一挥间。 这期间凤姑依旧在府中作妖,疯狂暗示屋子里面那两个人赶紧离开。施清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之可惜他脑子迷糊,一时半会想不明白。 孟如归并没有理她,只是夜里画符白天睡觉。 三天后便是三七,季王氏带着婢女早早躲到孟如归房中。 孟如归递给季李氏一把短刀,刀上满刻着西黄所用的驱鬼符文。自己则带着施清守在外面,静静等着凤姑来。 子时一刻,窗户上隐隐出现了一个影子。 影子敲了敲门开口道:“凤姑来请姐姐安,听闻姐姐有了身孕,特意来看看。” 这季王氏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冷不丁见到死人说话整个人都在发抖,牙齿碰撞发出咯吱咯吱声,她战战兢兢看向孟如归。 孟如归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凤姑仍旧是笑嘻嘻的:“姐姐怎么不开门让我进去啊。” 又等了一会,里面仍旧是没有人说话。 凤姑等的不耐烦,重重敲了三下门:“那我便自己进去了。” 一阵强风刮过,生生刮开房门。 一个红衣女鬼满脸鲜血笑嘻嘻站在门前,这种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施清紧紧抓住孟如归,孟如归抓着常寂等着那女鬼下一步动作。 女鬼绕过孟如归就要往里面走,孟如归长剑挡在凤姑前面:“及时收手,尚且还有轮回之日。” 女鬼抓住剑鞘,剑鞘陡然发出寒光。 “你觉得我还想轮回吗?你这修士,我这些天跟你说的都是白说了。” “我们自家恩怨,又何须你来插手?” 凤姑嘴里发出一声嘶吼,右手被剑鞘灼烧燃起熊熊火焰,她顺势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将火焰熄灭之后。左手伸长无数倍,直直抓向季王氏喉咙。 季王氏吓得惨叫一声,直直扑到施清身上,差点将施清扑到在地。 “仙师救命,仙师救命。” 季王氏抓着施清领子,施清被勒得面色肿胀。 别仙师救命了,你再勒着仙师,仙师就要脚踏祥云头顶三花一名呜呼立地飞升了。 凤姑调转方向直直插向施清方向,孟如归索性一脚将凤姑踹出大门,两个人在门外纠缠。 孟如归道:“她腹中尚且有胎儿,你为何要如此狠心。” “你确实是自杀,又哪里来的怨气。” 凤姑怨气暴涨,神志几乎磨灭,她咬牙切齿一招一式之间是夺人性命的狠厉。 孟如归挡了她报仇的路,她恨不得将孟如归的五脏六腑都掏出来。 “孽种……不生……也……罢。” 但是她道行浅薄,这样缠斗了不过几招就被孟如归按到在地。孟如归右手撑起一金印,将凤姑压在地上,但是并未当场诛杀。 凤姑在印中咆哮不已。 孟如归见状,从袖中掏出一只竹哨,试图用哨声镇压。 竹哨吹出调子断断续续,尖锐刺耳,吹在夜晚里使施清头皮发麻。 凤姑听了这哨声倒是渐渐安静下来,渐渐恢复神智。 正当孟如归想要继续逼问凤姑为何杀人时,季谨言从外面跑来。 他一路脚下生风,那里有长年生病的样子。 “仙君,仙君,手下留人啊仙君。”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啊啊啊啊啊,我怕鬼! 凤姑:啊啊啊啊,他们在撵我,我好害怕! 孟如归:冷漠脸…… 让我看看,下一章那个彩蛋会写个什么。 不过会解释一下师尊当年为何会在漓江城逼迫施清。 第8章 师尊中毒 几乎所有的小说和电视剧里面都是这样的,往往刀未落下时就有人出来大喊一声:刀下留人。 只不过这次是剑下留鬼。 季谨言见孟如归手下略微一顿,急匆匆跑到凤姑身边想要将她捞起,却一不小心被孟如归设下的阵法烫伤了手。 凤姑垂着脑袋嘴中呜呜咽咽,用两只手捂着脸不肯抬头。 季谨言又扑到孟如归面前道:“仙君,这事中有隐情。” 孟如归自然知道是有隐情,这才没有将凤姑收进封灵袋带回西黄之山。 季王氏看到季谨言来了,脸色惨白。 她看着那两个人凑在一处,又看着季谨言为凤姑求情,心中恨意更甚,手中紧紧抓着那把小匕首。 阵法加身,凤姑身上疼得厉害。 孟如归索性挥手将阵法收回,季谨言扑上去将凤姑抱在怀里。 季王氏悄悄往屋脚缩了缩,躲到了一个不被旁人注意到的地方。 施清见她离开自己松了口气。 这一趟出来,没被鬼吓死,差点被委托人勒死。 那边季谨言还在上演苦情戏:“凤姑,我等了你二十多天,府上的人都说见过你。我便一天天等在园子里,你为什么不肯来见我。” 凤姑捂着脸:“我丑,我现在成了鬼了,人鬼殊途我们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季谨言还往上凑:“就算你丑我也不嫌弃你,你是为我而死的。” 说完还用手去扒拉。 施清最开始对鬼的恐惧过去了,看到这一幕就很想上去劝说季谨言。 你媳妇现在都说自己丑了,你还上去扒拉着看。这多亏是在书里,这要是放在书外,你早就被打死了。 孟如归道:“凤姑娘,我看你怨气虽然有些重,但是经过度化之后尚且能够转世轮回。你不如放下心中的怨念跟我走吧。” “走?我不能走。” 凤姑摇摇头:“我都做到这一步了,我不能走。我死都死了啊……” “我事情都没有做完,怎么能走呢……” “你若是执意如此,只怕以后迷了心智,找不到轮回路投不了胎。” 外面隐隐约约来了几个人影远远望着这边,似乎是来看热闹的,又似乎不是。 他们就那样站着,在地上拉出一道道长长的人影,显得尤为阴森可怖。 季谨言抓着凤姑的手:“仙君,凤姑她都是为了我,那妇人整日日毒害与我。就连她腹中的孩子都不是我的……” 季王氏眼瞅着季谨言要将家中事情捅出去为凤姑求情,一时间恼羞成怒,她攥着那把匕首恶狠狠往凤姑身上扎去。 这匕首扎在常人身上也就是疼些,扎在鬼身上便会使鬼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孟如归下意识往前跨了一步挡在凤姑身前,那把匕首便直直插入孟如归左胳膊之中。 刹那间血香四溢。 这一刀本应该是插在施清身上的,但是这里的施清并未上前,所以由着孟如归生生受了这一刀。 季王氏仿佛是杀红了眼,她从孟如归身上拔出那把匕首。又要往凤姑身上刺,嘴里还叨念着:“狗男女,要死你们一起死……” 外面几个人听了这话齐刷刷拔足狂奔往季王氏身边。 等他们走近时,施清方才发现这些都是平日里在季府做杂活的下人。 只是现下这些人不知道受了什么人的驱使,一个个瞳孔灰白,指甲暴涨三寸,眼看着没有了神智。 厉鬼驱人,这等邪术。 孟如归咬牙忍痛往外扔出一连串镇压符箓,符箓腾空燃起形成阵法,将那些下人包裹在阵法之中。 凤姑凄厉一声喊叫,那些下人再度破开阵法,将躲在角落里面的季王氏拖出来,生生拆碎了。 血肉混杂着白骨堆在地上,污血四处流淌。 这一段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施清愣了愣:“……” 孟如归整个人趔趄了一下,他急忙跑上去扶住孟如归,在孟如归身上摸到了一片濡湿。 “你,谁叫你的这种手法,说!究竟是谁教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孟如归的错觉,他平日里是一个十分能够忍痛的人,但是这次却不一样,这次痛得他有些忍不住。 胳膊伤口处是一种近乎溃烂的疼痛,眼前还略微有些发虚。 他使劲甩了甩头,从怀中掏出封灵袋想要将凤姑封印带回西黄之山仔细询问。 凤姑不紧不慢起身给孟如归行了一礼,又给季谨言一礼。 行礼后她方才轻声道:“我们自家人的恩怨终究还是将仙君牵扯进来了。凤姑当日想恳求仙君不要插手此事,不曾想适得其反。” “如今凤姑心愿已了,这季府中再也没有能够伤害我丈夫的人了,如此我也该走了。” 听了这话,季谨言察觉不对,他伸手去抓凤姑衣摆,却看见凤姑魂魄在刹那间粉碎。 手上只留下一支金凤簪,那凤簪是他送凤姑的新婚礼物。 季王氏尸骨凭空消失,凤姑在最后一刻,都在为季谨言着想,不想为他惹上半分麻烦。 孟如归身上伤口处越发疼痛,身上还有隐隐的燥热感。他把护腕拆开,将袖子卷起,那被刺中的地方不过短短时间,已经是开始红肿溃烂。 施清盯着那道伤口,失声道:“师尊!” “你将那把匕首拿给我,让我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孟如归将常寂杵在地上,维持身形不让自己倒下去。 施清将那匕首拿给孟如归,孟如归接过放到鼻下轻轻一嗅,血腥气夹杂着一股香甜细腻的气息。 是焚香花。 这把匕首递给季王氏时是正常的,等再拿回来时上面竟然有了焚香花粉末。 这东西阴毒至甚,若是长期吸食便会从内里腐烂人的五脏六腑,若是从伤口撒入便会化人骨肉。 孟如归眼下一暗,这东西还有催.情作用。 若是常人沾染上,必然会在痛苦和情.欲中挣扎而死。 估计当时季王氏刺完凤姑,她便转身再刺向季谨言,究竟是为何,能让一日日的夫妻结下这么深仇大恨? 季谨言跪坐在地,神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些拆碎了季王氏的下人也渐渐清醒,互相询问着其他人自己为何会半夜出来游逛。 身上燥热感越发明显,孟如归顾不得收拾残局,他捂着胳膊上的伤往城中走去。 施清见他不对劲,紧紧跟在他身后喊道:“师尊,你要去哪里?” 孟如归回头,他眼角眉梢微微有些发红,见施清紧紧跟在身后,他开口训斥道:“别跟着我,滚回去。” 他现在这幅样子,施清哪里敢不跟着,听了这话,他只好远远跟着孟如归。 下半夜的漓江城还在沉睡,孟如归寻找了半天方才找到一家还没有关门的客栈,他跌跌撞撞进去,扔下银钱取了牌子就往二楼走去。 施清紧紧跟上。 掌柜看见施清畏畏缩缩跟在孟如归身后,拦住他道:“你做什么?这么晚跟在人家身后?再这样我报官了啊。” 施清扯着自己衣服给掌柜看:“他是我师尊,刚刚驱鬼时我师尊受了伤,我要进去照看他,你快些放我进去。” 掌柜见两人身上衣服确实一样,这才将施清放了进去。 这么一耽搁,等施清赶到二楼时,孟如归已经用灵力将房门封死。他在外面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有将房门打开,只好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听里面的声音。 “师尊,师尊,你怎么了?”施清轻轻叩门。 里面隐隐传出孟如归的呻.吟之声,这声音不光是痛苦的,其中还隐隐夹杂了一些不可明说的意味。 施清在外面听着,有些发怔。 按理说这次受伤的应该是施清才对,但是孟如归替他受了那一刀,就变成了这样。 这是不是说,若是施清中毒的话也会变成这样,而且施清修为不如孟如归高,自然…… 自然需要人来帮他纾.解…… 这么一说,孟如归强迫施清好像也有了解释,说不准他只是为了帮自己的徒弟活下去。 施清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依安穿书恭喜您,完成漓江城副本并解密孟如归强迫施清隐情,接下来请领取书中彩蛋。” “彩蛋?什么彩蛋?” 施清眼前一花,手里竟然出来了一根被点燃的直香。 夜色朦胧之中,香火明灭,施清嗅着香火气息,心中产生一股异样的情感。 施清道:“你给我这个东西干什么?” “基于对方灵力太强,您无法开门,所以请您用这只香烧一个洞出来观看彩蛋。” 施清:“……” 这就是彩蛋。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觉得我像是那么猥琐的人吗?” “你难道没有偷看过?” 施清:“……” 我确实偷看过。 原书之中,施清与孟如归便是在此处有了隔阂,从此师徒两人渐行渐远。直到苏寒韵死后两者之间矛盾彻底激化。 其实若是仔细想想,便能看出端倪。 这孟如归若是想要强迫施清,为何一定要选在施清受伤之时,而且为何一定要当下面哪一个。 明明无论从灵力还是体力来说,二十六岁的孟如归都要比十六岁的施清强上太多太多。 施清听着房间中孟如归翻腾之声,撑在墙上的手渐渐攥紧。 施清受伤时可以不顾颜面委身于自己徒弟身下,自己受伤时却选择硬抗。 孟如归他,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依安穿书还在聒噪:“快点快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美貌师尊现场脱衣免费观看。” “你给我闭嘴!”施清烦躁不堪,将那长香扔到地上顺便用脚碾了碾。 “啧,真是不解风情,这么好的机会就被你浪费了。依安穿书祝您旅途愉快,再见。” 长夜漫漫,施清就坐在那里等着,等着那扇门打开。 清晨,楼下掌柜将施清喊醒:“小仙君,你都在门外等了一晚上了,怎么还不进去看看你师父。” 施清闻言起身推门,门开了。 床铺上被褥异常凌乱,孟如归背对着他侧躺在床上,看不出究竟是死是活。 作者有话要说:  九钓王八:第二天一早,孟如归卒,全文完 施清:我才是主角吧 九钓王八:那咱们改下,改成徒弟为师尊复仇,为揪出幕后黑手…… 孟如归:不好意思,我还活着…… 第9章 季府旧事 施清跑上前去查看孟如归。 只见孟如归脸色煞白,双手带着淤青,枕头被褥上零零星星有些许血迹。 撩开袖子,看到昨日还有些红肿溃烂的伤口开始结痂。施清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他趴在孟如归耳边小声道:“师尊,师尊?” 孟如归被他吵醒,勉强抬了抬眼道:“怎么了?” “师尊你身上还疼吗?” 孟如归不想在自己弟子面前示弱,他强撑着自己坐起,淡淡看了施清一眼:“不过是些小伤,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施清暗道:你不吹牛会死吗?不装逼很难吗? “昨日季家委托的银钱可结完了?” “啊?”施清回过神来:“没有结,昨天夜里师尊受了伤,季家又一片混乱,因此弟子并未想起这件事情。” 孟如归听了这话,想起季王氏昨天刚刚惨死,只怕是冤魂还留在季府中。他顾不得身上毒素还未完全解干净,挣扎着从床上起身要去季家,不曾想脚下一软扑通跪倒在施清脚边。 施清低头看着孟如归,孟如归抬头看着施清。 看看!这就叫敬业精神。 施清内心在咆哮,都来看看,若是当年公司中的业务员都拿出孟如归这种精神,公司怎么会有一堆烂账无法要回。 施清:“……” 孟如归:“……” 孟如归伸出自己的右手:“扶为师起来吧。” 施清伸手将孟如归扶起,见孟如归还在穿衣,终究是没有忍住:“师尊,你这么急着去要钱是不是我们很缺钱?” “要是实在缺钱的话,我晚上可以不吃晚饭。” 孟如归:“……” “倒也不是很缺钱……” 西黄之山人多,比起那种几十人的小门小派,也算是家底丰厚。 孟如归在客栈休息到太阳将落之时,觉得周身灵力能够重新运转,便带着施清回到季府。 再见到季谨言时,季谨言正将自己裹在披风里面,依靠着亭子栏杆喝茶。他凭栏远望,只见碧水浮沉,上有枯叶残荷几枝。 夕阳渐落,将他的脸映得有些昏暗不明。 他见孟如归和施清前来,略微欠了欠身,示意他们二人随便坐。 “今天前来是想在季公子府中再巡查一遍是否还有厉鬼,若是没有,孟某也该带着弟子回西黄了。” 季谨言扯了扯嘴角,他本想着要扯出一个笑容,但是做出来的表情实在怪异,他放弃,幽幽叹了口气:“仙君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查看。” 孟如归道:“日落之后。” “那不如趁着日头还没落,我给两位仙君讲个故事吧,故事挺短的,但是我不想只有我听过它。” 孟如归算了算时间,时间正好,便点头耐心听着了。 “十年前,有个女孩子叫小七,小七生得十分俊秀,是漓江城有名的漂亮姑娘。” 季谨言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小七打小就有一个未婚夫,未婚夫叫小八。那个小八比她大不了几岁,两个人好像自从在这个世上就认识对方, 小七中意小八,小八中意小七,两家人也互相中意,只等着两人长大之后就可以成亲。 小八长到十几岁时母亲死了,家里姨娘当道处处容不下他。幸好官府有律法,妾室不能扶正,这小八的日子才没有落到谷底。 小七家里是做水运生意的,她们家帮衬着小八家把商行开到了各地。不曾想小七家有一天沉了船,上面的人没有捞上来一个,里面的货物也尽数消失在了渡渡江之中。 讨债的人围满了小七家里,小八偷了东西想要出门给小七解围,却被自己父亲生生打断了两条腿,父亲将小八扔到船上,将他扔到了闽南地区最远的商行。 季谨言说道这里,眼中闪烁:“小八可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孟如归知道他口中的小八是自己,便安稳道:“世事难料罢了,季公子也不必如此自责。” 季谨言捏着茶壶柄道:“仙君是个明白人,那我就继续将故事说与仙君听。” 凤姑一朝失去了所有的依靠,她去投奔小姨,被自家小姨用几个铜板砸在脸上赶了出来。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候,凤姑的娘也病了,她无奈之下只能去当地最大的花楼伙房里面做事。 这样过了几年,季谨言父亲去世,他终于能够从闽南回到漓江城。 等他办完父亲丧事,想要将凤姑接回来时,却从别人口中得知,凤姑已经去世。而自己的父亲早已经给自己定了别人家的姑娘。 那姑娘叫王念,是凤姑姨妈家的姑娘,巧的是这王家也做水运生意。 季谨言生了一场大病,在病中娶了妻,人人都说是要冲喜。家里的生意早已被姨娘和弟弟尽数掌握,他索性称病闭门不出,将自己关在院子里面谁都不见。 凤姑死了,把季谨言的命也带了一半去。 后来身体越来越弱,一个月里有十天是浑浑噩噩。季谨言听说城里来了一位名医,名医从来不肯上门问诊,他便趁着精神不错的时候悄悄从后院溜了出去。 神医没有找到,却找到了在花楼卖唱的凤姑,凤姑抱了一把琵琶,一字一句唱着相思。 季谨言的病好了,凤姑便是医好他的药。只是因为凤姑在花楼时就发现,季谨言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子甜腻腻的香气,那香气虽是好闻,却是日久天长慢慢夺人性命的焚香花。 从此之后季谨言所有用的事物凤姑都要从眼前过一遍,这样季谨言渐渐好了起来。 孟如归仔细听着,季谨言道:“那是我这几年最快乐的时光了。” 后来便是季王氏怀孕,季谨言从未到她房间去过,季王氏却有了孩子。 这孩子是季慎行的,他们两个早已厮混多时,季谨言本就对季王氏心怀愧疚,见到事情变成这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季慎行跟季王氏私下商量想着要了季谨言和凤姑的命,他们将那两人紧紧关在府中,克扣两个人的饮食,想着将那两人活活饿死在府中。 凤姑无奈,她借着自己骨架小,日日从狗洞进出买些吃食。往日凤姑买来的东西不过是能够两人吃一两天的,但是某一天,凤姑买来了一大堆东西。 等季谨言睡着之后,她便穿着嫁衣跳了井,捞上来的时候脑袋上破了一个大洞,人早就没气了。 “我只当是凤姑受够了这份苦楚,直到七天后凤姑化为厉鬼回到府中夺走坏人性命,我这才明白凤姑是为何而死。”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季谨言脸上有了泪痕,他悄悄将泪痕擦掉:“我本来就不会讲故事,就讲到这里吧。天色已暗,仙君要忙就去忙吧。” 孟如归起身离开,想了想又回头道:“季公子,凤姑娘处心积虑设下步步为营,为的就是让你能够活下去。你若是因为这事寻了短见,只怕是要辜负她的一片好心了。” “死了,便只能投胎。活着,兴许她还能回来。” 季谨言没有回答,他静静坐在那里,谁都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明白这只是孟如归安慰他的话,魂魄都没了的人,怎么还会回来。 …… 孟如归带着施清走到昨日季王氏被拆碎的地方。 他抽出一张寻鬼符,寻鬼符悬浮在半空中没有丝毫波动,一刻钟之后原地化为灰烬。 施清小心翼翼戳着地上那堆灰抬头道:“师尊,这是什么?” 孟如归道:“寻鬼符,我上个月教给你画过。你来跟我说一下它为何原地不动,燃烧时颜色为何为明黄色,此时你应当做什么?” 施清:“……” “师尊,我忘了。” “回去将寻鬼符画二十遍,再将各种颜色代表厉鬼等级抄二十遍,三天后送我房间里面来。” 长波浩渺。 返程时孟如归没有带施清御剑,两个人租了一条船在江面上浮浮沉沉,一路往东而去。 孟如归正在纠结究竟是何人教会了凤姑厉鬼驱人之法时,思绪被后面一个声音打断。 “如归,你怎么不御剑回西黄,偏巧要坐这小船,多慢啊。” 施清抬头一看,见到一三十左右的男子御剑到小船上方,男子御剑极慢,紧赶慢赶才赶上了这艘船。他长袖一挥,慢慢落在船尾。 这人生得细眉圆眼,皮肤透着一股惨白。他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袋子,每走一步便能听见里面银钱碰撞之声。 现下还是初秋稍热的天气,那人身上穿了件薄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似乎是怕冷一般搓了搓手:“今天真冷,不知道是我老了还是天气越发的凉了。” 孟如归道“清明师兄是下来收钱的吗?” 赵清明倚在船板上跟被抽了满身的骨头一样,他提着那个袋子摇了摇,让孟如归听听里面的声音:“都是些陈年旧账了,那群孩子太笨偏巧要不回来,这我才下山的。” 赵清明又看向施清:“哟,我说这两天怎么不见你这小徒弟去我那边了,原来是跟你出来了。” “你这两天不去,你寒韵师姐都该想你了。” 孟如归瞥了施清一眼,施清赶忙低下头做出一副诸事与自己无关的样子。 不知道为何,施清总感觉孟如归在赵清明前略微有些拘谨,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也略微有些尴尬。 这赵清明是苏寒韵的师父,与孟如归自小一起长大。而且书中所写赵清明性情随和,三观极正,灵力超群,在修真界中曾有一席之地。只可惜后来不知道为何灵力减弱,变成了这幅模样。 施清只隐隐记得,似乎是为了一个女子…… 赵清明坐在船上,他就着河水洗了洗手,而后将两只手揣在袖子中摸来摸去。最后掏出一只白骨哨子来扔给施清。 他开口道:“我昨晚去鬼市溜达了两圈,买了个小玩意也不知道能给谁,不如就送给你这个小徒弟吧。咱们西黄没有乐修,镇鬼全靠吹这种短哨。” 那个哨子小小短短,拿在手中冰凉刺骨,上面刻着两朵彼岸花的纹样。 施清谢过赵清明,便将哨子藏到自己袖中。 孟如归听闻赵清明去了鬼市,眉头皱起,开口劝说时隐隐带了责备:“师兄,鬼市位于人间与黄泉交汇处,那种地方终究是不干净,你还是少去的好。” 赵清明摇摇头,往自己嘴里塞了块小小的桂花糕,含糊不清:“你呀你呀,才二十来岁的年纪,怎么就跟师尊一样迂腐古板?再说我现在这样的身子已经脏透了,再脏能脏了哪里去?” 这话一出,孟如归沉默不语。 赵清明似乎是不在意,他又扔了一块糕到施清跟前。施清实在是不喜欢甜食,便想着带回去给阿端吃。 离开西黄这也有三四天,不知道阿端的牙长没长好。 作者有话要说:  九钓王八:美貌师尊在线脱衣,门票只要五块钱哟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孟如归(拔剑):给我死…… 感谢给我营养液的小天使,人生中第一瓶营养液到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兮· 1瓶; 第10章 OOC解除 乘船不比御剑,三个人在水面上漂了一天才隐隐看到了西黄的山顶。 撑船老者将船靠在岸边,三个人付钱下船。 赵清明背起钱袋子,眯着眼睛看向四周道:“这山下好玩,只可惜我今天身上带的东西太多,就先不陪你们了。” 孟如归道:“也好,我带施清略逛一下,他自从上山之后还未在西黄镇上逛过。” 赵清明听了这话,溜到施清身边拍着他肩膀道:“这镇西边有个簪娘,簪子做得不错,你可以去帮你师姐看看。” “你师姐她最喜欢……” 孟如归道“修仙者需稳定心神,施清根基尚浅,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情不必着急。” 施清看着两人针锋相对,略微往孟如归身后挪了挪。 赵清明笑了笑:“也是,施清修为尚浅,确实应该将心思放在修行上。你们两个慢慢玩,我先走一步,师尊应该也在等我了。” 赵清明身影未远,孟如归伸出手来道:“给我。” 施清不解,自己身上没有半分银子,也就是手上抓着一把剑。他想了想将那相生递给了孟如归。 “哨子,给我。” 原来是要哨子,施清掏出那只白哨递给孟如归。 “这哨子是人骨制成,里面有鬼气,对你修为有影响,你如今未修成灵核,还是不要拿这些东西为好。” 施清想要反驳,但是只能点头。 “还有,既然入了西黄,就好好修行,不要总是去想些有的没的。” 你才总想些有的没的,你还想猥琐我。 施清想到这里,猛然想起漓江城副本已经过去,但是孟如归并没有做出什么逾越规矩的事情。他只好默默跟在孟如归身后往西黄镇走去。 西黄镇在西黄山脚下,东边靠海,夜晚寂静时能隐隐听见阵阵海浪之声。 此时天色擦黑,数百盏彩灯亮起,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抬头看去,便能看到笼罩在西黄结界下点点明灭的星火。 山中为仙境,山下为俗世。 西黄之山临海,山下常有海外修士来到此处休息,时间久了,这里便出现了一座供众人落脚的小镇。 一只猫板着脸走到孟如归身边,就地躺下。它抱着孟如归的靴子开始蹭,嘴里发出喵喵的叫声。 看出来他们两个是旧相识了。 孟如归顺势蹲下,摸了那只猫两把。 施清道“师尊喜欢这个?” 孟如归又狠狠.撸.了两把,方才站起来冷着一张脸:“不喜欢。” 施清:“……” 街边有个姑娘面前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孟如归过去挑挑拣拣半天,终于挑出一把孔明锁。 他用手拂去上面零星灰尘:“这个多少钱?” 姑娘见有客人,放下手中正在编织的东西道:“这个呀,见仙君常来,就五文钱一个吧。仙君这次还是送你那个小徒弟吗?” 孟如归见施清在旁边,只是略带含糊点了点头,便将那个孔明锁扔给了施清。 两个人逛了没有半个时辰,孟如归便以西黄有宵禁的理由带着施清回去。 施清回到自己房间中已经是晚饭过后。 屋中漆黑,没有点灯,施清并没有看到阿端那骚气打眼金光闪闪的龙角。 他轻轻唤了两声:“阿端,阿端。” 没有人回答,屋中无人。 “阿端,阿端?” 依旧是没有人回答。 这龙胖子不会是扔下他自己跑了吧,它跑了留自己在这可怎么办? 自己是不是就回不去了? 施清在西黄之山中一阵乱跑,冤家路窄碰到了熟地黄。 熟地黄身边还带着两人,他们三个手中举着长明灯不知道要去哪里,见到施清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不由得眼前一亮。 三个人挡在施清前面,施清后退两步攥起双拳警惕道:“干什么?” “干什么?” 熟地黄一笑,两排白牙在黑夜中闪光:“你在望峰阁上说的可真不错,我师尊到现在都没有把我放出来,还罚我天天在后边磨药。我可真是托了你的大福了,小清清。” 这声小清清喊得施清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今天这路上无人,咱们好好说说之前的事情。” “广白,麻黄,咱们今天就教教这个小师弟怎么做人。” 施清站在石阶上未动,整个人绷得死紧。 熟地黄仗着站得高,一脚踢向施清的小腹,施清吃痛,略微往后退了两个石阶,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熟地黄。 若不是有哪个死穿书指导的限制。 果然,那个声音又开始提醒:“依安穿书提醒您,哎?不用提醒了,OOC解除。兄弟,你自由发挥吧。” 施清怒道:“你为什么不提前说,我这都挨了一脚了。” 他上前两步,一脚踹在熟地黄小腿上,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气力。熟地黄一时没有防备,蹲坐在地。 这三个都是药修,攻击相对来说要弱很多,晚上出来身上又没有带法器,打架也只能硬打。 施清动作极快,又将剩下两个人踹倒在地。 那几个人慌了神,本来等着施清求饶退缩的三个人反倒是被施清打倒在地,一时半会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麻黄年龄最小,被打之后隐隐带了哭腔:“你……你……你……你怎么打人啊?” 施清扬眉吐气,嘴里学着他道:“我……我……我怎么不能打人。我不光要打人,我还要打死你们呢。” “毛都没长齐,还合伙出来欺负人,三个打一个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施清看着这几个十几岁的少年,壳子里面二十三岁的灵魂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也跟他们差不多大。 施清摸了摸被熟地黄一脚踹到的地方,吸了一口凉气,眼神越发的凶狠。 这里只怕是已经青紫了。 熟地黄擦了擦鼻血,恶狠狠道:“我就不信了,咱们虽然是药修,咱们三个加起来还打不过他一个人?” 麻黄往后退缩:“他明天告师尊怎么办?我觉得他好像跟以前好像有些不一样。” 施清冷笑:“何止不一样,老子根本就不是……” 广白道:“那也要打,若是这次不打他,只怕是他以后都要骑到咱们头上来。” 只可惜他们三个加起来都没有打过施清。 施清看着被他再次撂倒在地的三个人,双拳隐隐有些作痛,虽说是不精通与法术,但是这具身体力气却是比同龄人要大很多,打架还是能打过的。 施清本身脾气就不怎么好,之前因为又OOC限制一直刻意隐忍,只可惜今天这三位一直在他底线处来回横跳。 只怕原来的施清从剑上跌落,也与这几位有极大关系。 想到这些孩子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心思狠毒,施清索性跨骑在熟地黄身上,想要为原来的施清讨一个公道。 正当他挥拳欲要再打,好好教给熟地黄怎样做人时,后面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一块小石子正巧砸在施清背上。施清只当是有飞鸟衔石落在身上,他再次挥起右拳,一枚小石子再次砸在他拳头上。 这便是提醒之意,让他手下留情,得饶人处且饶人。 施清放下手,自己从熟地黄身上爬起来,冲着熟地黄道:“走吧。” 熟地黄还停留在施清揍他的事情中无法走出。 “走啊,还愣着干什么?” “还想再试一下子吗?” 看着那三个人落荒而逃,他兴奋地吹了一下口哨。 等他再往那块石头来的方向看的时候,却发现那边并没有人。 从此以后,他便又是那个怼天怼地浑身充满王霸之气的男人。 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看了看四周无人,悄悄喊了一声:“依安穿书,依安穿书?” “我在,请问有什么事情?” “龙胖子,不对,阿端现在在哪里?” “正在搜索,请稍等……” “阿端现在位于西黄之山饭堂后厨,剩饭桶内……” 这便施清唯一不生疏的地方了,他这次轻手轻脚尽量避开人群,一路走到了饭堂后厨。 还未走近,便听到了一阵咀嚼吞咽之声,声音挺大,期间还夹杂着几个嗝。 他扒着窗口望去,只见阿端脑袋塞在饭桶里面,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两只短腿和一根粗粗的尾巴。 施清悄悄从窗口爬进去,将阿端倒提着从饭桶里面拽出来,举到自己脸前晃悠。 阿端匆匆将嘴里那口饭咽下去,嘴角还沾着饭渣就往施清怀里蹭:“亲,你回来了。” 施清默默将它拿的远了一些,问道:“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面等我回来?我还以为你又走丢了呢。” 阿端抬起手擦擦自己嘴角:“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饿了。我发现这里每天晚上都会有剩下的饭吃,所以才会来这边偷吃的。” 施清看了看桶里的饭,这饭已经是凉的彻彻底底。蒸饭时水加的有些多了,饭冷冰冰的粘在饭桶底下。 这一瞬间,施清莫名有些酸楚。误入这个世界,他跟龙胖子都有些不容易。 “你吃饱了吗?” 阿端摇摇头,难为地摸摸肚子:“还没有呢,我才刚过来。我要是来得早这里还有帮厨的修士,我不敢来吃。” “我怕吓到他们。” 当然会吓到他们。 施清找了把勺子,将桶里剩下的饭刮出来放到碗里,又掀开一个炉灶。 西黄之山做饭用的是灵火,灵火常年不熄,平时被封印在炉灶中。若是要用时,只需打开上面的铁盖子,将其吹醒就好。 施清将还在沉睡的灵火吹醒,找了一个锅子架在上面,放油烧热。他本想拿葱花爆香,奈何找来找去并没有找到小葱,只好作罢。 阿端趴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熟练地往里面倒米饭,自己则从他怀中掏出孔明锁来玩。 施清颠了颠炒锅,将饭粒翻面,他对阿端道:“别光顾着玩了,从那个筐子里面给我拿一个鸡蛋过来。” 阿端手里拿着孔明锁,乖巧十分帮施清取了鸡蛋。 “亲,你们这次下山抓了什么怪物回来啊?”阿端往嘴里塞着炒饭问道。 “没有抓到,那个女鬼……那个女孩子最后魂飞魄散了,所以这次并没有什么收获。” 说到这事,施清想起孟如归一事,他道:“我想问一下,假如在这里,其中一件事情没有按照原来描写的发展,那是不是说会引起连锁反应?” 阿端道:“会,每一件事情的发展都是勾稽在一起的。因为小说烂尾,所以这个世界并不稳健,若是不将坑填上,这里随时都会有崩塌的可能。” 说到正事龙胖子难得正经。 施清将饭盛出,道:“崩塌之后我会回到现世吗?” “不会哟,你的魂魄会永久留在这里,跟书中人物在一起。” 施清:“……”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OOC解除,我要左拿熟地黄,右擒孟如归,我就是这西黄之山上最靓的崽 孟如归:呵呵…… 其实施清原本的人设是嘤嘤嘤温柔居家好男人,只是现在好像有些跑偏,哈哈。 再次感谢投递营养液的小可爱,么么啾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兮·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孟如归你活该孤独 施清默默将饭抢过来端在自己手上:“我能再问一下吗?你们为什么选我?” 阿端眼巴巴看着那口饭:“那是因为,这本书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男生看下去了啊,别人都没怎么看呢。” 施清:“……” 我扶持扑街作者也成了一种错吗? 你们这是有毒吧。 施清将碗刷干净放回原处,伸手抱起阿端两个人准备回房间睡觉。 阿端将孔明锁放回施清怀中时摸到了那块小小的桂花糕。 它掏出来小心翼翼道:“亲,这个东西可以给我吃吗?” 施清看了一眼:“吃吧吃吧。” 桂花糕刚刚入口,阿端还没有嚼两下就将它吐了出来,捂着自己大肥脸含糊不清道:“疼……好疼……” “哪里疼?” “舌头……好疼……” 借着西黄之上还未熄灭的灵石,施清捏开阿端的嘴巴,在里面看到了一块黑迹,黑迹不大,刚刚好是那块桂花糕的大小。 阿端皱着一张胖脸,疼得在施清肩膀上哼哼唧唧。 孟如归说过那只骨哨上有鬼气,那这块桂花糕必然也是带着鬼气的。 施清当下便有些后悔,后悔将这东西给阿端吃了。 “你把舌头伸出来,我给你吹吹,等一会睡着了就不疼了。” “嗯。”阿端将舌头伸出来:“吹吹……吹吹……” “再吹吹,再吹吹。” * 初秋的早晨最宜睡觉,施清听着外面鸟啼声,脚下踩着阿端睡得异常安稳。 “起来。” 他翻了个身:“不起不起嘛,这才几点,又不用上班,不起不起。” 上班? 孟如个消化了半天,终于将不用上班这几个字和不用修习这几个字画上了等号。 自从从剑上跌落之后,这个孩子就越发的懒了。 以前也就是蠢笨一些,但好歹还算勤勉,现在连勤奋都没有了。 “起来!” 他伸手抓住施清怀中的被子,一把将被子从施清怀中抽出。 这一抽,施清紧紧抓住被子的手火辣辣的疼,他睁开眼道:“说了不上班就是不上班……啊!师尊啊,你怎么来了。” 孟如归看着施清赤.裸的上身,来回打量。 施清下意识夺回被子将自己裹起:“师尊,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起床,穿衣,跟我走。” “早饭时间已过,你就省下这一顿吧。” 说完这话,孟如归转身离开,又偷偷打量了一眼。 这孩子实在是太瘦了,以后还是要多开开小灶才好。 施清在孟如归来回打量中汗毛炸起。 这孟如归不会是真的对他有哪方面的意思吧。 其实有也行,毕竟孟如归生的好看,别处姑娘也未必有他好看。只是性子有些不好,不爱笑,有时候还凶巴巴的,若是平时再爱笑一些…… 孟如归等了许久不见施清出来:“还在里面磨蹭什么?你也要梳妆打扮吗?用不用为师帮你擦粉带花?” “啊?我这就来,这就来。” 施清慌忙穿上披上衣服,一面跟在孟如归身后,一面手忙脚乱的系着衣服带子。 这衣服实在是有些繁杂,里一层外一层,施清忙活了半天,还是没有系好。 孟如归停下,伸手帮他整理衣服。施清看着孟如归高挺的鼻梁,这一瞬间,施清竟然有些脸红。 一路到了榴山小筑,孟如归站在门口,看着施清还在外面迟疑,他点头示意施清进来:“还站在哪里做什么?” 这是?要独处一室? 施清咬咬牙进去了,进去时方才发现高嶂和罗晚烟也坐在里面。 两人席地而坐,高嶂正在纸上写着东西,罗晚烟抓耳挠腮,见施清进来冲着施清眨了眨眼睛。 高嶂左侧还有一张桌子是空着的,上面摞着一叠书。 因为书的主人久久没有翻动他,上面已经是落了薄薄一层灰尘。 施清坐到那张桌子前,表现的异常乖巧。 孟如归走到罗晚烟身边,从她桌子底下抽出一本书来打了两眼,书的封面上是两个男子相抱,画面极其不堪入目。 就在施清以为孟如归会发火时,却见孟如归面色未变,只是将那本书化为粉剂,他转头对高嶂道:“她这个月的用度你先拿着,不要让她乱花,总看这种东西是不好的。” 高嶂点头,顺便瞪了罗晚烟一眼。 “施清先将寻鬼符那一节抄二十遍,今天晚饭前将抄好的放到我桌上。” “你们两个把刚刚布置的题目交上来。” 施清在一堆书里面胡乱翻找,他怎么知道那本书上是讲符箓的。 孟如归脸色渐渐发黑,高嶂见情况不对,急忙从中间抽出一本来递给施清。 施清哗啦哗啦翻了两页,上面全是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符箓。倒回去翻了好半天才又找到寻鬼符三个大字,粗粗扫过一眼,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燃烧颜色对应的鬼的分类,大略一看有上百种。 这么一看,足足有七八页,上面具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都抄啊。” 施清将书合上:“能不能少抄一点?就抄些重要的,这也太多了。” 孟如归道:“你觉得那些算是重要的?” 施清拿起笔刷刷刷在上面画了两行,又在下面零零散散勾了几个字递给孟如归:“师尊,我觉得这些就算是重要的,你觉得呢?” “我之前上初……学堂的时候,先生就是这样教的,看书只需看重点就好,所以我觉得只记这些就不错。” “嗯,还有吗?”孟如归将书还给他。 “没有了。” “那就加抄十遍。” “啊?” 施清从清晨抄到日落,下午孟如归带高嶂罗晚烟到后山练习封印厉鬼,他还在抄。 抄到两眼发花,右手发麻。 期间罗晚烟回来了一次,偷偷塞给施清一个馒头,里面夹着一个咸菜。 “画皮鬼形似人且美艳十分,符箓遇之燃烧便为朱砂红色。” “疫鬼赤目獠牙,并无清醒神志,符箓遇之燃烧变为青蓝色。” “乐鬼生前多为乐师歌女,身配乐器,容色艳丽,符箓遇之变为……” “阿清,你怎么还不去吃饭?” 施清抬头,见苏寒韵站在门前,手里端着一个木制食盒。 她四处望了望,见孟如归不在才放心进来。 施清这时候才发现天色已黑,桌上长明灯不知何时自己亮起,迎着微风悠悠摆动。 身边早已堆了一大摞抄好的纸,最上面几张墨迹未干,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道:“师姐。” 饭是刚刚从饭堂打出来的,热气未散。 苏寒韵一样一样拿出来递给施清道:“我今天中午吃饭就未见你,晚上见你还没有去,问了问晚烟,晚烟说你被罚抄书。我便到这里来找你,你果然在这里。” 施清往嘴里扒着饭:“谢谢师姐,还是师姐对我最好了。对了,师姐,你喜欢什么颜色啊?又喜欢什么花?” 说到首饰,苏寒韵不自觉抚上自己鬓边那朵红色绒花,绒花颜色陈旧,看起来是带了多年。 这绒花并不是当下流行的样子。 苏寒韵想了想说:“红色吧,有人说过我穿红色最为好看。花的话倒是不计什么都好。” 施清在心里偷偷记下,改变结局的第一步,自然是要从讨好媳妇开始。 孟如归端着食盒回到榴山小筑,远远望着施清那边已经是有人送饭了。他默默端着转了个弯,自己端着饭回到了屋中。 两刻钟过去了,施清还在吃。 半个时辰过去了,施清还在吃。 快一个时辰了,那边还在欢声笑语。 孟如归忍无可忍,唰啦一声打开门冲那边喊道:“你这可是抄完了?就在那边笑成这个样子?” “一会抄完了过来抽查。” 这么一声,苏寒韵瞬间收敛起笑意,匆匆忙忙收拾了碗筷离开。 施清看着孟如归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微风吹过拂过,吹动他的发丝。 外面有石榴叶落下,砸在地上寂然无声。 隐隐能听见草丛中虫鸣之声。 施清突然想起小时候他姥姥家里养的那只狸花猫。 那只狸花猫就是这样,总是自己冷冷站在石榴树下,既不粘人也不亲人。 但是若是回头看去,却发现它那双眼睛总是静静的看着人,直到有一天施清对它伸了伸手。 那只猫便带着小心翼翼爬上了施清肩头。 也许孟如归就是这样的呢?外面冷冰冰的,其实自己也很寂寞。 施清走出去,他冲着孟如归伸出手,右手不经意拍上孟如归肩头:“师尊,其实我觉得你也不必如此,咱们两个以后可以一起玩啊。” “这样你以后就不是一个人了。” 一起玩?怎么玩? 肌肤相碰的瞬间,孟如归一下子就想起来那天 那天,也是这只手,无比精准的摸到了…… 孟如归跟触电一样,猛然将施清推开,这一恍惚之间用了几分灵力。 施清被他这么一推,飞出去几米远,他摸着屁股趴在地上想到:孟如归你就活该孤独 我以后就是主动凑近猪我都不主动凑近你。 孟如归缓步走到施清身边,手中提着一根石榴枝,枝上有几片零零星星的叶子。 “寻鬼符若遇墓鬼会如何?” 施清看着上面根根竖起的尖刺毛骨悚然:“颜色为月影白……” “若符箓燃起时左右摇摆不定,是为何?” “是为遇见双生之鬼,需以同时出两张符箓。” 孟如归道:“尚可,明天我还会继续抽查,你先回去休息吧。” 施清听了这话拔腿就跑,仿佛身后有厉鬼追杀一般。孟如归微微挥袖,房间里面长明灯熄灭,只留一阵烟灰。 施清进入房间之后恶狠狠将房门锁死,以免第二天孟如归还会偷偷溜进来。 阿端怀里抱着一大堆不知道从哪里搜刮来的小玩具,手里还拿着一个拨浪鼓来回摇着。施清凑上前一看,竟然还看到了几本龙阳春宫。 施清猛地遮住阿端眼睛:“你这几本书是从哪里来的。” 阿端摸着施清两只爪子:“我在后山捡的,今天你那个师兄拿了几本扔后山去了,我以为是什么好玩的,结果我都没看明白。亲啊,你喜欢的话我送给你啊。” 听到这话施清才松了口气,他将那几本书藏起来道:“你还小,心思澄明,以后这种东西不要随便看。” “好呀好呀。” 他大概知道这几本书是谁的了,他那可怜的师姐,现在还不知道在怎么哭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师尊师尊,你喜欢吃什么月饼啊 孟如归:五仁月饼 施清:……为什么? 孟如归:因为里面有青红丝。 五仁月饼里面的青红丝简直是童年噩梦,特别是卡牙的时候。 孟如归不收女徒弟但是唯独收下罗晚烟的原因也快出来了。 第12章 日夜相随,朝夕相处(修) 施清抱起阿端,阿端肚子滚圆,他一摸便知这胖子又自己出去找吃的了。 “阿端,我什么时候才能跟孟如归分开啊,他这样的人简直是要烦死了。”施清抱怨道:“你知不知道,他今天还想拿那个带刺的石榴枝条抽我。” 阿端放下手中拨浪鼓:“亲啊,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你那个师父” “呵呵,他又老又凶,我会喜欢他”施清对此嗤之以鼻。 “你说的不算哟亲,世间万物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稍等,我看一下依安宝典。” 龙胖子在自己包袱皮里面随便翻了翻,不一会便翻出来了一本黑底烫金封皮的厚书。 书本极大,龙胖子还有模有样的在鼻子上架了一副眼镜,开始用胖手来回翻动。 施清看他瞬间翻出这么厚一本书,自己也伸手进包袱皮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有翻到。 “你是哆啦A梦的近亲吗”施清有些不可思议。 “啊!找到了。”阿端吧书推到施清面前:“你看,就是这里。”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若是宿主不停的叨念一个人,总是背后说那人,那便是喜欢。 “你这本书没用。”施清将书合上退回:“真没有用,以后不要看了。” “这可是前辈积累下来的经验啊。”阿端将书紧紧抱在怀里:“多少钱都不换的那种。” 施清盘腿坐在床上笑道:“那你们生意好吗” 阿端:“……” “好像不是很好。” “那有人主动找你们吗? “……” …… 八月十三,月近圆。 孟如归拿起剪子剪了两只略微干枯的石榴,插在青白碎瓷瓶子里面。 屋前八角铜铃响动,孟如归捏指做诀,一张朱红描金拜贴出现在他面前,拜贴上寥寥数字。 孟如归,开门。 孟如归知道是谁,他收起拜贴往望峰台走去,这次脚步之中不似平日里的稳重,反而略微有些着急。 西黄结界外停着一艘大船,上面立着数十位白衣修士,为首的那位手持十二乌骨洒金折扇,腰配白玉,外套银白广袖长衫。 这么猛然一瞧,不像是修仙之人,倒像是人间浊世公子。 “如归,把结界打开,让我们进去歇歇。” 孟如归将结界打开,那人催船进入,船落在望峰台上激起一层尘埃。 那人被飞起的灰尘呛了一下,他拿袖口遮掩鼻口道:“如归,你们这里未免也太寒酸了些,改天我帮你将这台子上铺满大理石,你若是嫌弃就铺上汉白玉,保证油光水滑,可见人影” “不必。”孟如归推辞。 来者名为苏澈,是里竹苏氏门主,生得艳丽非常,若是单论样貌,绝对在修真界排的上第一。据说路过的女修看过第一眼绝对会看第二眼。 孟如归盯着那艘船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可是要去海外?” 苏澈撑开扇子遮住半张脸:“可不是,我这次要去琼云仙岛定亲,途经你这里,刚好来看看。” 孟如归略微迟疑道“是苏一定亲?” 苏澈尴尬一笑:“哈哈哈,如归,苏一才六岁,才六岁哎。” “是我,是我要定亲了。” 孟如归干巴巴道:“恭喜。” 苏澈往后喊了一声:“别磨叽了,都下来透透气,咱们过一会子再走。” 上面下来一众仙子,皆是白衣广袖,仙气飘飘,举止不俗。 苏澈看着后面那群人,又回到船里掏出一只白团子扔给孟如归:“苏一先给你,本想带他去的,谁想到他晕船在路上干呕了一路,不如就先放在你这边吧。” …… 施清抱着书本悄悄走到孟如归屋子中,却见孟如归并未在屋中,案上只有三两个石榴插在那处。 施清走过去,他顺手将爪子伸向石榴,只听见后面传来一声:“你又在做什么” 施清回头,见孟如归怀里抱着个白嫩嫩的小娃娃,身后跟着一个言笑晏晏的男子,男子身着白衣,俊朗非常。 施清将石榴插回去:“我来找师尊抽查功课。” 孟如归道:“今日暂且不必,你去后山找高嶂和晚烟,去看他们是如何封印邪祟。” “是。” 施清走出去没有几米,便见到罗晚烟扯着高嶂鬼鬼祟祟躲在一旁。 罗晚烟扯着施清道:“怎么样?长得可是真的好看?到底是怎么样?” 高嶂不耐烦道:“在你眼里肯定是不好看的。” 罗晚烟并未理他,仍旧是扯着施清,施清道:“人就在那边,你自己过去看看就好。” 罗晚烟一溜烟跑没影,高嶂怀中抱剑抱等着罗晚烟回来。 孟如归三个弟子平日里所佩剑都是他亲自打造出来,高嶂怀中这把名唤执道,不似罗晚烟的佩剑那般轻薄,因为高嶂体内灵力充沛,整把剑也要更明亮一些。 过了没一会子,罗晚烟一脸失望的走回来,开口抱怨道:“什么呀,还没有山下做牛肉板面的二牛好看,瘦不拉几的。” 高嶂做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对着罗晚烟:“是吧,所以不要总想着乱看,好好修行才能看到更多二牛那样的男子,现在跟我去后山练习如何封印吧。” “好。” “施清一起来吗?”高嶂回头看着施清。 施清摇摇头:“不了,我就先不去了,我突然想起师尊还找我有事。” …… 苏一趴在孟如归膝头,伸手去够桌上那几个石榴,孟如归顺手摘下,剥开之后递给苏一。 苏澈抢过半个:“他这是第一次见你,倒是跟你熟悉的紧。他这随便跟人走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谁。” 苏一跺脚:“没有,没有。” “好,没有,没有。” 孟如归摸着苏一脑袋,脸上难得漏了点笑意。 他笑了!施清蹲在窗户后面咬牙切齿,你看看他对别人笑,你看看他竟然会笑。自己天天在他身边逛来逛去都没见他笑过,他还剥石榴给那个奶娃娃吃。 什么孤独,他就是看不上自己,所以才天天做出那么个样子来。 苏澈见孟如归嘴角微挑,又忍不住要戏弄他,他凑到孟如归身边笑道:“如归,你现在生得越来越好看,要不我就不去琼云仙岛定亲,现在就去找你师父将你定下得了,反正咱俩两家也算得上是世交。” 施清蹲在外面,将这些话一字不漏的装进耳朵中,心中越发不是滋味,想到孟如归平日里可能只是懒得搭理他,他便变着法想要引起孟如归的主意。 看着桌上孟如归的插瓶,一个想法在施清脑中形成。 苏澈调戏完了孟如归,心情异常舒畅,他笑道:“那苏一就交给你照顾十日,十日内我一定会来接他走。只是他与那人在外流浪时染上了一个毛病,晚上若是无人陪伴说话便睡不着,这几日就麻烦你了。” “若是能够给他讲个睡前故事就最好了。” 苏一很喜欢孟如归,他抱着孟如归不肯撒手,脸埋在孟如归脖子上嗅着孟如归身上淡淡清香。 “时辰不早,我先走一步,说不准还能赶上去哪里吃早饭,走了啊,等我回来找你。” 孟如归起身:“那我送你一程吧。” 施清见孟如归离开,急忙忙开始糟蹋孟如归的石榴,将门前几棵石榴树全都采摘干净,自己盘腿坐在门前跟松鼠一样用牙一口一口咬开石榴皮。 石榴皮汁水四溅,汁水顺着舌头流进施清喉间。 “呸,呸,呸,好苦。” 地下不一会堆起了一堆石榴皮,如玛瑙般的石榴籽堆了满满一盘子,他静静依靠着门等孟如归回来。 “哥哥,我还想吃。” “好,一会把所有的都给你,好不好” “好,好,好。” 施清听着那两个人声音渐近,心中莫名兴奋,他憋着一肚子坏闷在那里不肯出声。 “不是让你去后山了吗” 孟如归声音传来,紧接着他看到了一地的石榴皮。 苏一看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两只眼睛蓄起了泪水。 施清跟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一碟子石榴籽,苏一扯着衣角略带害羞,那句谢字还未说出口,就眼睁睁看着施清将那碟子石榴籽塞进嘴里,塞不进去他还往里面捣了捣。 “哇……”哭声骤然响起。 “施清,你当真是顽劣不堪!” …… “亲,你饿不饿”阿端手心里捧着一个小小饭团:“我只能拿出这些来了,我看刚刚你师姐师兄来给你求情送饭,都被赶出去了。” 施清把阿端拦在怀里,手上继续画符:“不给吃就不给吃,我还怕他不成,大不了饿死我。” “反正他也不在意,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都一样。” 阿端将饭团子塞到自己嘴里,施清还在那里唠唠叨叨:“你看看,他天天罚我,分明就是讨厌我。” “干脆把我扔给别人算了,何苦这样。” “你看看他对别人,再看看他对我” 阿端道:“还不是因为你总去招惹他。” 施清撑着脑袋:“阿端,你那本依安宝典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能不这么疏远我吗” “你昨天还说,那本书没有用。” “而且你不是巴不得孟如归离你远些?” 施清抓住它的脖子道:“不要多费口舌,快拿出来,快点。” “那你等等,我去给你拿来。算了,拿来好难的,直接读取电子档吧。” 龙尾划过,有镜面在空中成像。 阿端道:“请翻到如何在发现CP与自己疏远时应当怎么做。” “我跟孟如归不是CP。” 阿端皱鼻:“可是没有比这个更贴合的了,你就讲究着用用吧,不要这么挑。” 镜面模拟书本翻页,最终停在一页上。 施清靠近,上面写着:日夜相随,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此时已是西黄灯灭之时,十声钟响之后,烛火渐渐消失。施清放下手中笔,慢慢蹭到孟如归卧房旁边。 孟如归还未睡,手里拿着一本书,怀中揽着苏一,正在给苏一讲睡前故事。 “那个小孩子听见外,面有声响,伸出脑袋一看,是一个红,衣女鬼。那女鬼面色青白,额头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将面部横劈成两,半。” “白色脑浆缓缓流出,滴滴落在地,上。” 这是睡前故事。 施清:…… 苏一:…… 阿端:…… 孟如归讲的又冷又长,期间还夹杂着乱七八糟的断句和一些干巴巴的形容词。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孟如归又小心翼翼道:“我讲的可还行?” 苏一乖巧点头:“哥哥讲的真好听……” 阿端叹息:“嗨,将这个孩子养大的人一定非常善良。” 孟如归弹指熄灭烛火,施清等到里面渐渐没了声响,悄悄进去立在床头。 日夜相随,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不就是一块睡觉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九钓王八:让我们欢迎一下小酥同学出场,呱唧呱唧。 众人:呱唧呱唧 九钓王八:大家有什么想对小苏同学说的呀。 元昼:千万别再这女人手下当副CP,会死的很惨的。 徐钰:猛然点头 九钓王八:看得出大家都很欢迎新同学啊,都比较积极,然后都给我去睡觉,这么晚不睡是立地飞升吗?关灯! 镜十二:我们有对象的人都睡不早,只有你这种单身狗才会熬夜码字…… 第13章 逐出师门? 施清犹豫再三,上前轻轻拉开孟如归被角。 孟如归没有反应,他侧卧在床上怀中搂着苏一,两个人睡得香甜。 阿端小声道:“上啊亲,上啊,不上怎么能行?勇敢些。”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施清鼓起勇气掀开孟如归被子,把自己往里面塞了塞,一下没有成功,他又努力了一下。 终于将自己塞了进去,他缓缓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身。 转身时对上一双眼眸,里面有微微闪闪的星光。 “你在这里做什么?”孟如归微微将苏一往旁边挪了挪,盯着施清在等他解释。 施清想了想说出了一个最蹩脚的谎话:“今天天太黑,我睡不着。” “哪天的天不黑?” 施清沉默。 孟如归道:“算了,你今晚就在这里吧,只是记得晚上不要乱动。” 施清:“恩。” 阿端趴在施清身上做了个可以的手势,而后趴在施清身上睡觉。 睡到半夜,施清身体猛地腾空,他后脑勺一痛,等他睁眼时方才发现自己滚落在地,他爬起身,将滚落的阿端重新捡回来。 阿端睡的死沉,这样摔都没有摔醒。 施清爬起来,他看到孟如归双眼紧闭,眉头皱起,被子在身上皱成一团。施清这才发现,孟如归从里衣到外衣都穿得整整齐齐,最后一个扣子扣到脖颈处,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他不知道是梦见什么,右手紧紧抓住自己衣领。 施清看了一会,于心不忍,他上前一把抱住孟如归,将孟如归紧紧抱在怀里,孟如归兴许是在梦中找到了归宿,那皱起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开来。 施清又动手脱掉孟如归外衣,好这样让孟如归能够睡得舒服一些。这样下来,孟如归总算是没有再紧紧皱着眉头,他脑袋一歪再度睡去。 …… 孟如归到济世堂时,顾玄参正在搓药丸子,他半睁着眼睛,孟如归眼睁睁看着他下摆的破洞好像是更大了一些。 “我昨夜又被压住了。”孟如归眼下略有些青色:“可还有安神露?” 顾玄参听见他说话,方才抬起眼皮来:“有,我给你准备了一百多瓶,足够你喝到五十岁。” 孟如归拿了安神露,坐在那边欲言又止。 顾玄参撑着脑袋:“我的小师弟,你是怎么了?怎么纠结成这样?说出来给师兄听听。” “人从高处掉下来会不会摔坏脑袋?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导致性情大变?” “你小徒弟那是来了癸水。” 孟如归无奈敲了敲桌子:“师兄,施清不是女子。” “哈哈哈,你知道了……不是,我是指他脾气有些反复无常对吧。”顾玄参道:“那你跟我说说他都是怎么了?” 孟如归道:“这孩子本来很是听话,但是最近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偶尔还会做一些故意惹我生气的事情,我在想……” “啊,十七岁的男孩子吗,博关注博关注,你多关心关心他就好。” “你我十几岁时,不也常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吗?” “但是他这样,就无法正常完成课业,我现在带他上课都成问题。” 顾玄参略微正色道:“这本身就不对,西黄弟子素来都是要做一年外门弟子的,他一进来什么都不会,就直接跟了你。而且你那两个徒儿都是资质绝佳的,他跟不上听不懂自然也就不爱听了。” “这几个月他虽是刻苦修行,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你不如让他出去跟外门弟子修炼一年,筑好根基再来。” 孟如归看着外边泛黄的秋叶:“新一批外门弟子也快来了吧。” 新一批外门弟子确实快要来了。 西黄之山下排着一条长队,队伍很长,见头不见尾。队伍尽头有几位长者测试前来入学孩子体内灵力,能够留下者寥寥无几。 孟如归凑到赵清明身边,赵清明正在登记入学弟子名单以及籍贯,孟如归期期艾艾半天方才说出口:“师兄。” 赵清明侧头道:“何事?” “今年预计招多少外门弟子。” 旁边一留着山羊胡,一笑之间无尽猥琐的男子道“七十个,预计留四十五,这么一说到时候分给咱们十个人个人还不知道每人能剩下几个。 赵清明有意无意道:“如归收徒严格,只怕是一般人入不了他的眼。我这边嘛,杂活,有些灵力就能做的来,剩下的都给师兄们。” 孟如归沉默,又想起施清。他道:“我想塞施清进外门弟子里面,他未有根基,只怕是跟不上高嶂和晚烟,因此想让他来筑一下根基。” “行啊。”赵清明大笔一挥,在里面添上了施清的名字,跟孟如归道:“九月十五上课,你记得让他早点下来,哎?我记得他住的阔叶梧好像离这里挺远的吧。” “是。” “弟子舍还要安排吗?” “不必了,多谢师兄。” “不必谢我。” …… 这几日孟如归并未管施清,更没有与之前那样紧紧盯着他的课业不放,反而是对他关心有加,说话都比之前温和了不少。 施清只当是孟如归忙碌,但是等苏一被接走之后,孟如归还是没有来找他,这就彻彻底底有些不对劲了。 他拿棍棒挑开一个蚂蚁窝,从里面挑出白色的蚂蚁卵递给阿端。 阿端张嘴就要往嘴巴里面塞,被施清制止。 “施清!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呢?”罗晚烟急匆匆跑上来,一把将在地上玩蚂蚁的施清拽起 :“还玩还玩呢?你都要去跟着外门弟子入学了,你怎么还玩呢?” 入学? 施清手里的小棍棒掉在地上:“入学?怎么入学呢?现在不就是在入学?” 罗晚烟脾气急,见三两句跟施清解释不清,她便招出配剑,自己先上去,而后一只手提着施清领子:“走,我带你去看看。” 那把剑剑身细薄,剑柄纤长,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剑,剑身上刻着两个字——黄瓜。 只需听名字,便知道这是罗晚烟使用的剑。 “师姐,你放开我,我都要被卡死了。” “你把我接到剑上去啊,接到剑上去啊。” 西黄之山下围着好多人,罗晚烟见无法挤进去,便腾空将施清扔下去,让施清自己去看。 施清落地,激起一片尘土,他抬眼一看,上面开头第一个端端正正写的正是自己名字。 “这,这,这?” 施清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这?真的是我?” 他慌乱回头:“是不是师尊不要我了?这是不是师尊不要我了?” 阿端扑棱着两个小肉翅膀急匆匆往外赶,只是速度太慢,远远望着倒像只小蜜蜂。 罗晚烟收起黄瓜剑:“那可不是,都怪你最近总是找事。这下开心了吧,被逐出师门成为外门弟子。” 施清有些着急。这不对啊,当时在原书中施清犯下滔天大错,孟如归都没有将他逐出师门,怎么到这里就成了这个样子。 “你又胡说吓唬他。”高嶂外出办事回来,刚好听见罗晚烟在胡说八道:“师尊哪里就能把他逐出师门了?施清本身就应该在外门待一年。” “你与我不都是在外门呆过一年?” “从根基学起才能早日修成灵核,师尊这是为了施清考虑。” 阿端噗通一声扎倒在施清身上,施清猛地一个摇晃。 高嶂伸出手来搀了搀他,罗晚烟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师尊总罚你,你一直没有好好吃饭的原因?” 施清笑了笑,找出一个无比牵强的理由:“这倒不是,今天风有点大,刮得我有些站不住脚。” 一个五岁小儿从他们身旁跑过,脚下生风,没有半分摇晃。 这该死又牵强的理由。 罗晚烟将剑背在身后,冲着高嶂询问:“二牛今天可在摊子上吗?” 高嶂略微迟疑,最终还是说:“在,不过我看他好像挺忙的。” 罗晚烟听完那句在已经是没了人影,高嶂看着罗晚烟背影,重重叹息一声之后跟了上去。 施清见状,生怕他们二人扔下自己,到时候自己还要徒步爬上这山,便也跟着去了。 阿端趴在施清背上,睁大眼睛看着周遭一切。 施清道:“到底怎么回事?我记得原书之中并没有这么一段的。” 阿端摇摇晃晃搂着施清脖子:“亲,你忘记了,这是一整个世界,你所经历的事情都会因为你的举动而改变的。而且九钓在里面挖坑太多,一不小心你就会触发其中一个。” 施清还想再问,却被阿端打断,阿端指着一个小糖画眼睛亮闪闪的:“啊!亲,这个好看,我想要这个。” 施清:“……” “那个,真是不好意思,我没钱。” “我兜里面一个铜板都没有。” 施清一路向前,终于见到了罗晚烟口中的绝世美男。这一瞬间他有些明白孟如归为何要收罗晚烟为弟子,因为——他这个师姐好像有些审美异常啊。 二牛整个人身体精壮十分,皮肤黝黑,长得粗粗笨笨,厚唇细眼,往那边一站,活像是一个门神。 罗晚烟戳了戳施清:“怎么样?是不是帅的惊天动地,美的惨绝人寰?是不是比修真界第一美男苏澈都要好上十分?” 比苏澈? 高嶂又叹了口气,罗晚烟上去拧了他一把:“我知道,这是你们欣赏不来的好看,你个丑八怪。” 丑八怪? 高嶂生得虽然不是决定好看,但也是个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的男子,怎么就会比那二牛要丑。 高嶂看着热情上前搭讪的罗晚烟,对着施清耸耸肩膀:“看到了吗?这就是师尊为何收晚烟为徒的原因,起初我还以为她是装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师尊注意。可是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她生来就这样。” “后来有几个女弟子效仿她,想要拜入师尊门下。无一例外都被师尊扔出门去了。” 施清看着仍旧在跟二牛搭讪的罗晚烟,十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师兄,我能不能借你点钱?” “多少?”高嶂从兜里面掏出一些碎银子铜板:“这些够不够?” 施清从里面掏出几个铜板:“够了够了,我就想买几个糖画吃。” 高嶂道:“既然如此,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她一时半会也说不完,说不准一会还要吃碗面。” “不过我看她没钱怎么吃。” 阿端在施清肩头指挥:“这个,这个,还要那个。” 施清小声道:“还有呢?” 阿端道:“没有了,这三个就够了。” 高嶂付钱之后,施清拿着三个糖画,转头看见了苏寒韵。 苏寒韵手里提着一个小木桶,正站在那里听人弹琵琶。 弹琵琶的是一个红衣美人,皮肤白皙,眉眼之间隐隐有一股子英气。苏寒韵在那边听着,似乎是入了迷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罗晚烟:师尊虽然生的瘦瘦唧唧,还面白如纸,不过好在修为高强,应该还是有女修愿意嫁给师父的。 施清原本还好些,不过最近怎么白了胖了,眼睛也大了,比起刚上山的时候差远了。 高嶂:算了,只要你开心,不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就好。 第14章 何为修士? “寒韵师姐!”施清挥手,挥手速度极快,生怕苏寒韵看不见他一般。 苏寒韵回过神来,右手抚上耳边碎发,温柔笑道:“阿清,你今天也下山了?” 高嶂站在施清身边也张口唤了一声师姐。 施清看着苏寒韵脚底下放着一个小木桶,他凑过去好奇道:“师姐,这是什么呀?” 苏寒韵略微往后退了一步,她弯腰将盖子打开,一股子浓重的味道传出,她道:“这是桐油,咱们山上有几个铁质巡夜机甲不小心沾了水,要用这个给他刷刷。” 施清帮苏寒韵提起木桶:“师姐,这个这么重,我帮你提回去吧。” 苏寒韵不会御剑,她进入西黄之山时就已经在别处修行过了。因为擅长机甲之术,便直接拜入了赵清明门下。 说起来也就是在山上干些杂活。 只是从未见她配剑和御剑。 “不必了。”苏寒韵笑道:“你御剑也不好,你提着我提着都是一样上山,你一会与我一起回去就好。” 高嶂听了这话道:“不必,我与晚烟今天都是带剑下来的,一会咱们一起回去,这样还方便一些。” 可是罗晚烟呢? 三个人回到面摊前,却没有看见罗晚烟。 二牛挠了挠头:“晚烟姑娘早就走了啊,说是找你们去了,是不是今天人多你们走散了啊?” 施清点头,却听见高嶂道:“绝对不会,这条街她走了几年了,肯定不会走散。” “我大概知道她在哪里了,你们跟我来。” 高嶂转过街角,到了一家书铺门前停了脚。书铺低矮昏暗,像极了施清上高中时开在外面的小书店。 外面放了一个木头打的架子,架子上放着几本:修真小术。 还分了好多种类。 施清翻了翻其中一本,入眼的便是如何将一只兔子在一炷香内变成一只癞皮蟾蜍。 他觉得有趣,想要多翻两页时被高嶂制止。 高嶂看着那本书颇为不屑道:“江湖术士用的雕虫小技,你不要看了,若是被师尊发现只怕是又要说你。” “他素来不喜这种外门邪道。” 施清只好默默放下。想着等有一天自己有钱了,一定要买这么一本来好好研读。 书铺外面有个老头撑着脑袋打盹,高嶂挑起帘子进去,轻车熟路在最里面一排找到了蹲在角落里面的罗晚烟。 罗晚烟蹲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肩头耸动,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高嶂对着两人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他蹑手蹑脚走到罗晚烟身边,趁着罗晚烟还沉浸在书中世界时,一把将那本书从罗晚烟手上抽出来。 罗晚烟下意识去抢,两人一拉一扯之间,将书直接扯成了两半。 罗晚烟抱着被撕成两半的书,心满意足走在大街上:“谢谢师兄今天愿意买书送我,我保证这次藏好不然师尊发现。” 施清看着封皮上那几个大字—《俊侍郎夜戏俏王爷》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四个人到了山脚下无人处御剑而起,这样倒是省下了一个多时辰的脚力。 罗晚烟将苏寒韵送回,高嶂把施清扔在梧桐树下便回了弟子舍。 阿端见没了人,伸手将施清手中糖画抢夺过来,往嘴巴里面塞。 施清摸着它的龙角,戳了戳总是在龙角上环绕着的点点小星光:“你可要都吃上,这可是我借钱买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有钱些。” “等我再长大一点,有了钱,咱们两个就可以出去玩了。” 过了正午,施清规规矩矩躺在床上午睡。 孟如归伸进脑袋来看了一眼,悄悄将一个小小的钱袋放在施清枕边。若是打开钱袋仔细看看,便能发现里面是一些散碎银子,最适合年龄小的弟子用来买玩具零嘴吃的。 进入十月,天气渐渐变冷,施清修为不够,便在衣服里面加了一层薄薄的棉衣。 高嶂跟罗晚烟已经能够催动灵力御寒,两个人仍旧是穿着平日里的衣服,衣衫单薄称的身形俊秀,也称的施清更像一只肿地瓜。 今天是跟随外门弟子入学的第一天,施清起了个大早,也不敢跟平时一样满山里乱窜,而是坐在那里等着孟如归来领他。 阿端在被窝里面翻了个身,轻轻说了一句梦话。 等了一刻钟,孟如归前来,早上湿冷有雾,孟如归来时在浓雾中影影绰绰,倒是有了十成十的仙人之资。 施清往前去迎他,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孟如归怀里。 施清:“……” 孟如归垂眸,看着这个已经长到他眉毛的孩子,开口道:“你为什么脸红?” 施清锤死自己的心都有了,这种言情剧里面的狗血桥段都能让自己碰上,这也是天大的运气。 施清跟着孟如归晃晃悠悠去了下山学堂,刚刚进去方才发现里面大部分都是些十四,十五岁的小孩子。 十七岁的壳子里面装着二十三岁灵魂的施清在门口磨磨蹭蹭有些不情愿。被孟如归硬提着领子扔了进去。 下面坐着的是七十二名弟子,施清坐在中间靠前一点的地方。周围的孩子都要比他小一些,他看着桌前的书,百无聊赖撑着脑袋四处打量。 周围皆是窃窃私语声,孟如归在窗外看了看施清没有作妖,便自己往后山去了。 后面有人来,这一群孩子具是回头望去,只见赵清明怀中抱书,身上裹着一件黑色斗篷,周身上下只露出两只眼睛来。 他进了屋子将围巾摘下,轻轻咳嗽了两声,打量着这些外门弟子。 赵清明倚靠在桌子上,搓了搓手开始点名。 一共七十二人,一个未少,点名之后赵清明反倒是问了一个问题:“你们为何要来修仙?” 施清身边一个小胖子:“回仙君,他们都说修仙之人可以长生不老。” 赵清明笑着摇头:“非也,顶多也是延缓衰老,与常人一般皆是百岁寿命而已。” 一个生的圆脸圆眼的小姑娘举手:“那是不是可以永驻容颜呢?” 赵清明点点头:“唔,这倒是可以。” 但是终究是没有人说到他心里去,他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来来回回扫了几眼,终于在第一排找到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坐的笔直,双唇紧紧抿着。 “你说说吧。” 小姑娘道:“是为了除魔卫道,护佑一方平安。” 赵清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眼角眉梢略微带了些欢快的笑意:“是啊,修仙本来就是为了护佑一方平安,既要做修士,便要谨记这句话。” “以此为心,方才不负修行之苦。” 他问小姑娘道:“你叫什么名字?” “徐行书。” …… 孟如归还未到后山,后山便传来厉鬼嘶吼之声,虽然知道设了结界,那厉鬼并不能窜出来伤人,但是想到自己那两个弟子还在里面,孟如归心里不由得一紧。 再走进时,便能看见两个人影挥剑在林中穿梭。 罗晚烟在树上略微调整姿势后再度挥剑冲那团鬼气而去,但是因为速度太急,姿势并未调整好,厉鬼伸手,直直抓向她的脖子,罗晚烟眼看就要躲避不及。 高嶂一把将她推开,自己擦过厉鬼时脸上擦出两道血痕。血痕上冒出丝丝黑气,他与罗晚烟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再度站起来。 “你刚刚太急了。”高嶂抬手将脸上血迹擦干净:“速度可以慢些,这样也能调整姿势。” 罗晚烟皱眉点头。 两人手挽剑花,准备再一次进攻。 那一团黑气已经隐隐能够看出人形轮廓,罗晚烟再攻,这次并未用剑,只是在靠近那厉鬼时手中结印,将厉鬼封印在地。 厉鬼嘴中仍旧是嘶吼不已,封印有渐渐被冲破之式,高嶂从袖中拿出骨哨试图镇压。镇压不成,高嶂只能手中再结一印。 “先暂时这样吧,这个也太凶了。” “让开。” 两人回头,见到孟如归行礼:“师尊。” 孟如归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手中伸出探魂丝想要查看一下这鬼究竟有何冤屈。魂丝探入,那厉鬼灵台上是一片混沌,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为什么留恋人间。 “此物过于妖邪,镇压已经是无用,你们二人与他纠缠了多久?” 高嶂回答:“弟子无能,这已经是第五天了,无论是度化还是镇压,都无法找回他的半点神志。” “退后。” 高嶂和罗晚烟听了这话,跑出去数百米远,躲在树上隐隐看着孟如归背影。 孟如归将封印解开:“可有冤屈?” 厉鬼在地,猛地扑向孟如归,孟如归微微侧身躲闪,道:“招来。” 刹那间乌云密布,一道金雷落下,直直落在那厉鬼身上。等高嶂两人再过去看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一团焦黑印记。 “师尊好厉害。”罗晚烟收起刚刚凝重的表情,试图吹彩虹屁:“那玩意速度那么快,师尊都能那么准确的劈中,我上一次也想用着一招,没想到劈自己身上来了。” “师尊,师尊你也教教我。” 罗晚烟拧在孟如归身上,央求孟如归指点。 高嶂:“还不是因为你太急了,刚学会还没有好好练习就想用,不劈在你身上劈在谁身上。” “劈在你身上呗。” “你。”高嶂气结:“我不跟女孩子打架的,嘴架也不吵。” 后面一声惊雷,倒是将前面的外门弟子吓了一跳。 赵清明猛然回头,继而回来安抚众多弟子:“无事,这个你们以后也是要用的。” 施清往窗外看时,早已看到了那道金雷,心中一丝不详闪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感觉脑子生锈,写不出小剧场了,今天再努力一下下看看能不能憋出一个来。 啧…… 今天好像有些抽 第15章 修行 赵清明拉下一个卷轴,上面是一个放大版的寻鬼符。 施清看到那个东西便觉得脑袋上青筋跳动地异常欢快,这个东西他是这辈子都忘不了。就算是哪天出了这本书回到现世,他也能画着出去哄哄那些老头老太太。 赵清明拿了根小竹编慢慢讲着画符所需要注意的点。 讲完所需要的点之后,赵清明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三寸长两寸宽的一个竹笼子,笼子上盖着一层黑色麻布。 “李思,拿着这个东西。” 最前面一个瘦高个男生站起,接过赵清明手里的竹笼子。 “拿稳当了,可别翻在你这里,当心他出来咬你一口。” 赵清明说完这话,顺手掀开笼子上面那层黑色麻布,一只比手指大两圈的小鬼便显出了身形。 小鬼虽小,牙齿却又尖又长,两只眼睛看不见眼白,只能看见两个赤红的眼珠子。见到赵清明掀开麻布,小鬼扒着竹笼子龇牙咧嘴。 李思没有想到自己提着的会是这么个玩意,当即吓得腿软脚软,想要把那东西扔出去。 赵清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拿好了,这可是整个西黄最凶的婴灵,它要是逃跑了,估计晚上会去你被窝好好谢谢你。” 李思哆哆嗦嗦站好。 赵清明一边说一边后退,退到了整间弟子室离李思最远的地方:“后面若是看不到的可以站起来看看。” 尽管赵清明这么说,主动往前凑的人还是寥寥无几,有几个小姑娘甚至微不可见地往后缩了缩。 赵清明从怀中拿出一个正常尺寸的寻鬼符,寻鬼符漂浮在空中慢慢前行。 笼中小鬼感受到有符箓接近,在笼子中越发得慌乱,嘴里发出呜呜咽咽之声。 寻鬼符靠近小鬼约半米之时,扑腾一声发出暗红色火焰。 就在这时,笼中小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两只长牙伸出恶狠狠咬上李思另一只靠的比较近的手,李思痛得浑身一抖,整个笼子跌落在地上。 施清原本站在靠近顾思的地方看热闹。如今见笼子跌落,笼门大开,婴灵伸出半个身子准备逃跑,他顺势伸出右手,无比精准掐着小鬼的脖子将小鬼按在地上。 赵清明上前,将婴灵重新装回竹笼中。这时施清才发现那竹笼子里面刻着满满的镇压符文。 赵清明又拖出施清的手看了看,发现上面没有黑色印记,这才放心道:“还好你没有染上鬼气,不然你师父估计今天晚上会带你去药宗闹腾一晚上。” 李思可怜巴巴地把自己那只被咬了一口的手伸过去:“仙君,那我怎么办啊。” 赵清明提起顾思那只手仔细看了看,两根纤长的手指在伤口处狠狠一挤,两行黑血顺着伤口流下,跌落在地上。 李思结结巴巴:“仙君……我会不会……会不会死。” “会啊!”赵清明皱起眉头:“不过两个时辰,你便会尸毒发作爆体而亡,赶紧告诉我你家在何处,我给你家传音,让你父母接你回去。” “一般出了这种事情,西黄是要出棺材钱的,你不必担心。”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奈何赵清明板着脸说出来,让人不得不信。 李思当场脸都青了。 赵清明顿了顿,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他咧了咧嘴,做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你不会是信了吧,我是开玩笑的。脏血已经给你挤出来了,估计过一会子就好了。” 这么一闹,下边的外门弟子倒是安稳不少,赵清明将他们赶回座位上去之后道:“照着这张符画,两个时辰之后我来检查,若是过不了的,可是要挨罚的。” 说完这话,赵清明趴在桌子上睡去,只留下一群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人敢说话。 施清率先动手,将一整张大的符纸裁成尺寸正好的六小块,因为得了孟如归的言传身教,施清这次画地极快,他将六张全部画完之时,才发现别人一张都没有画完。 施清放下手中笔,将符箓晾干。 旁边那个小胖子稍稍喊了施清两声:“这位哥哥,这位哥哥。” 施清略带尴尬道:“不用叫哥哥,叫我施清就好。” 小胖子裂开嘴巴一笑:“施清,我是谢凭栏,上楼凭栏杆的凭栏。” 施清点点头,心想这人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静静等着对方开口,果然谢凭栏有些难为地抓抓脑袋:“你能不能把这画好的符箓借给我一张?” 借符? 施清刚想摇头。 谢凭栏看出施清想要拒绝他,急忙小声道:“我是真的是没有听明白,这次考核肯定要计入总考核成绩的,我若是第一门就不会,那肯定后面是要被退学。那多羞人啊,我拿东西跟你换,跟你换好不好。” 说到此处,谢凭栏从口袋里面掏出十几块粽子糖,粽子糖晶莹剔透,在谢凭栏手上发出微微的光泽。他跟讨好一般送到施清面前:“这个行不行,不够的话我晚上再回去拿。” 施清看了一眼:“小孩子玩意罢了。” 小孩子玩意? 施清突然想起那只现在应该还在被窝里面打滚的龙胖子。龙胖子在山上过得十分艰难,想吃零食都没有。 想到这里,施清便默不作声推了两张符过去,将那十几颗粽子糖扒拉进怀里。 赵清明在前头睡了正正好好两个时辰,接近吃饭点时他睁开了眼睛,在坐席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看着下面手忙脚乱的外门弟子,他伸出手来拍了几下:“来来来,未来的修士们,停下你们手中的笔,让我看看你们画成了什么样子。” 众人停笔,将所画好的寻鬼符搁在桌上。 赵清明拍桌,几十张画好的符箓升起悬浮在半空中,他没有走下来查看,只是坐在上端眨了眨眼睛:“你们有没有信心啊。” 众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都摇了摇头,赵清明再度把盖在笼子上的黑色麻布打开,其中几十张符箓前行,还有十几张在原地不动。 谢凭栏看着自己和施清面前一动不动的符箓有些懵,他看向施清,却发现施清也冲着他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 赵清明看着那几十张燃烧殆尽,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婴灵再度遮盖起来。 刚刚盖上,却见施清和谢凭栏面前的几道符直愣愣的冲向施清,燃烧之时发出诡异的红色火焰。 赵清明起身,走到施清身边来回转了两圈:“哟,我竟然没有发现,这里还藏着一只大鬼。” “不过我们西黄素来没有乐修更没有乐鬼,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出去跟不干净的东西厮混去了?。” 赵清明转了又转,试图在施清身上看出些什么来:“对了,你天天黏着你师父,不会是沾到你师父身上的鬼气了吧。” 施清急忙道:“才没有,我师尊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鬼气也没有。” 赵清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他们两个道:“你还有你,一会跟我去我那边。” “剩下符箓成功的,可以去吃饭了。没有成功的,下午在这里等着我,咱们继续补课。” 赵清明居住在临近山脚的地方,他灵力受损,住在临近山脚处也方便来回下山。 远远望去能看见几间屋子,不是跟孟如归一样的竹屋,而是那种墙体异常厚实的屋子。 不知道赵清明从哪里引来了山泉水,山泉水顺着竹筒流进水缸中。水缸旁边有两只小火狐狸在哼哧哼哧踩着木轮车。 几只金色灵蝶翩翩袅袅落在紫色黄蕊秋菊花上。 苏寒韵在其中一间竹屋里面往巡夜机甲上刷着桐油,见到施清被带回来不由得一愣。 施清冲着苏寒韵挥了挥手,这便算得上是打招呼了。 苏寒韵微微点头继续回去做自己手里的活。 赵清明将他们两个带到后面一件屋子里面,屋子里面是铺天盖地的符纸,一摞子一摞子叠在屋子里面,符纸前面有拼起来的四张大的桌子,上面有几把小匕首。 赵清明盘腿坐在桌前,拍了拍桌面道:“旁人的符好歹是没有用,你们两个就不一样了,你们两个竟然直接扑人,这要是出去接委托时伤到人可怎么办?” “正好前几日山下送来半屋子符纸,你们就在这里给收拾了吧。” “你师尊说得对,不罚不长记性,记住,弄完之后才能回去睡觉。” 赵清明离开,只留下榭凭栏跟施清大眼瞪小眼。 施清再度耸耸肩:“不要看我,凡事都会出意外的嘛?你就当成这是对你入门的试炼就好了。” 榭凭栏重重点了点头:“嗯!” 施清暗道:这孩子可真好骗。 却见榭凭栏难为得摸摸肚子:“那咱们午饭可怎么办啊?” 施清坐下:“没事的,你看到旁边那位美貌的师姐了没有。” “看到了。” 施清拿过一张符纸来裁开:“你放心好了,这位师姐人美心善,中午肯定会过来给咱们饭吃的。” 午时两刻,后面传来哗啦一声开门声,施清转头惊喜道:“师姐?” 确实是师姐,只是这个师姐不是苏寒韵,而是罗晚烟。 罗晚烟拧着施清耳朵:“还有脸喊我师姐?你还有脸喊我师姐?你干的这件蠢事,我都恨不得把你踢出师门去。现在山上所有师叔师伯都知道你干的这些蠢事了,你可算是把咱们师尊的脸丢得一干二净。” 施清习惯了,他伸手去抓罗晚烟带来的食盒,里面放了两幅碗筷,两个白馒头,一大碗红烧肉。 施清递给榭凭栏一副,厚着脸皮继续道:“我怎么知道吗?这符箓我画了不下百次,往日里并没有出差错。” “那次师尊也看了的,可能是今天笔墨不一样的原因?” “今天饭堂做饭好丰盛啊,哇,有没有汤啊师姐。” 罗晚烟嘀咕道:“还要汤?平时吃饭哪里能有这么丰盛啊……还不是……算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说了又有什么用?” 她蹲在哪里看着施清吃完,将东西收走。 回到饭堂时看到孟如归正在刷锅,他用一根缎带将袖子绑起,仔仔细细刷着那口黑色铁锅,若是有细心人仔细看看,便可看见铁锅被刷出来了一个小洞。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这东西好好吃啊,师姐要不要来一口 罗晚烟(面目狰狞中):我不吃,我建议你也要少吃几口,这是师尊做的 施清:师尊做的啊,那更要多吃点了 罗晚烟:算了,有些事情人总要经历过才会明白 第16章 被罚 罗晚烟吞了口口水,上去道:“师尊,还是我来吧。” 孟如归摆手,将锅底拿丝瓜瓤擦干。 明明是做着俗事,一举一动之间却是分外好看,他把锅子放回灶台铁盖上:“他吃了?有没有因为被训斥而心情不好。” 罗晚烟如实回答:“没有,他吃得可开心了。” 孟如归伸手又要去抓食盒里面的盘子,被罗晚烟抢了下来。 罗晚烟道:“我来,我来就好。” 师尊,你刚刚已经将锅子刷破了,要是再把碗捏碎了,这饭堂的刘师傅肯定会让咱们赔钱。 孟如归擦了擦手道:“他都吃完了?” “都吃完了。” 孟如归看着罗晚烟道:“我看你今天中午也没吃多少,刚好我还在这里,顺便做点给你吃吧。” 不知道是不是罗晚烟的错觉,她在她这位师尊眼中看到了一点点渴望。那种渴望被肯定的眼神。 罗晚烟当下心都要软了,但是她想起了那年她刚刚入门的时候。 那年她一个小法术无论如何都练不好,三两次纠结之下错过了饭堂开饭的点,高嶂也只能陪着她在那里挨饿。 那天孟如归也是这样,他端着一个食盒过来,局促不安地递给罗晚烟一双筷子,又递给高嶂一双。 罗晚烟清清楚楚记得那是小葱羊肉水饺,水饺装了满满两大盘,皮薄馅大,打开时还带着丝丝袅袅的热气。 罗晚烟抬起头来那一瞬间,两行清泪从脸颊划过。 “我以后一定要好好跟随师尊,对师尊一心一意。” 只是当时她不明白,为什么高嶂一只也没有吃,只是默默看着她将那两碟子水饺吃完,就跟她今天一样。 那天晚上罗晚烟跑了几趟茅厕,在床上躺了两天。 罗晚烟回过神来,避开孟如归眼神:“我这几天吃得多长胖了,所以中午想少吃点,这样御剑身子也轻盈一些,师尊不必担心。” 高嶂见孟如归走了,溜进来帮罗晚烟刷碗:“怎么了?我怎么看师尊一脸失落?还有今天中午他单独做得饭上哪里去了?” 罗晚烟道:“师尊刚刚说要给我做饭,我拒绝了。中午单独做地当然是给施清端过去了啊。” “他吃了?” “嗯。” 高嶂将碗擦干净放回:“完了,晚上我去看看他吧。” 施清拿着小刀裁符纸,他看着面前摞成一摞的符纸,突然感觉到腹中一阵绞痛。 开始是一种隐隐约约的疼。当他反应过来时那种疼瞬间化为冷痛,刺激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种熟悉的感觉…… 他停下手中动作,看向榭凭栏,两人对视,眼神中都闪过一丝痛苦。 中午的饭好像有问题。 天杀的罗晚烟,不会给他下毒了吧。 最终还是榭凭栏忍不住了:“施清,我肚子有点疼。” 施清装作老成的样子:“大概是要腹泻,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帮你问问茅厕在哪里。” 施清起身,开始脚步还比较慢,等到了最后脚下已经是跟风一般,他跑到苏寒韵的屋子里面,扶着门框纠结十分:“师姐。” 苏寒韵回头:“怎么了?” 施清道:“茅厕在哪里啊?” 苏寒韵转手一指:“就在那片竹林子后面,你循着那条小道过去就好了。” 施清急忙带着榭凭栏过去,两个人纾解之后起身。 三三两两的争吵声传入施清耳中,施清往传出声音的那个方向看了两眼,发现了两个相对熟悉的人影。 那是顾玄参和赵清明。 这个时间段,是西黄的午休时间,几乎所有弟子都在屋中休息,这几声争吵便显得十分突兀。 两个人吵得声音越来越大,只是隔得有些远,施清并没有听清他们两个在吵什么。 最终赵清明转身离开,顾玄参在赵清明身后拉着他的袖子。赵清明推了他一掌,顾玄参跌坐在地。 赵清明摔袖离去,留下顾玄参自己坐在地上,顾玄参看了看自己的手,最后还是用手撑地,自己慢慢爬起来。 看到赵清明和顾玄参吵架,谢凭栏张口想问,被施清紧紧捂住嘴巴。 施清依稀记得这两位在原书中也是性情不合,为了不碰见彼此闹心,顾玄参还特意搬到后山附近去居住,连累着一众药宗弟子都要去后山修炼。 平时其他弟子生个病都要多转几个圈去求药。 受两位师父的影响,两位师父的弟子见了面也要互相编排上几句。 赵清明的弟子说顾玄参的弟子是搓药丸子的,顾玄参那边则说赵清明这边是催债的,有一次两方正面刚上,在山下拳打脚踢,双方的师父却都不肯出面。 最后还是江南城出面,打了每人十棍子这才消停下来。 怎么两个人又在这里吵上了呢? 顾玄参那一下子应该是磕到尾巴骨了,他摸着自己屁股一瘸一拐地离开。 施清拖着谢凭栏,脚下一动踩到了一片枯叶,枯叶咯吱一声。 顾玄参往外迈的脚步便停了下来,他四处看了看,看到了施清留在石头外面的衣角。 “出来吧,别躲着了,怎么跟只耗子一样,藏来藏去都要露着根尾巴。” 施清只好走出来,讪讪道:“玄参师伯。” 顾玄参道:“我跟你那位师伯吵架,你听见了多少?” 施清急忙摆手:“没听见没听见,真的没听见,我跟小谢都可以发誓,若是我们听见了,就当场变成一只大王八。” 顾玄参急忙上去捂住施清的嘴:“小点声小点声,你那个师伯还没走远,小心他回来真的把你变成一只大王八。” “我就是问问,又没有别的意思。” 顾玄参说完又十分小心叮嘱道:“可别回去跟你师尊说我们两个吵架这件事情,不然你师尊该着急了,不能说啊,千万不能说啊。” 施清猛点头。 顾玄参还是不放心,他趁着施清不注意给施清下了一咒,施清张嘴本想道:“顾师伯,您这是干什么?” 出口时却成了:“呱呱呱,您这是做什么?” 顾玄参听见他呱呱叫,眉开眼笑:“没事没事,我就是怕你跟你师父说,只要你不说那几个字就可以了。” “等你彻底忘记这件事情的时候咒术就会失效了。” 他看着施清的背影,嬉皮笑脸逐渐收起来,上面几片竹叶落在他脑袋上:“若是你能听到我们两个刚才究竟说了什么就好了。” “只可惜啊,造化弄人,你竟然什么都没有听到。” 两个人出了竹林,谢凭栏在自己脸上比划了几下道:“施清,你有没有发现那位仙君脸上有红色指印?好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施清没好气道:“我没有发现,谁知道是不是呱呱呱打的呢。” “呱呱呱。” “呱呱呱。” “呱呱。” 施清一下午呱呱了不知道多少次,张嘴闭嘴呱呱呱,在他刻苦钻研下,终于弄明白了屏蔽词是那些。 顾玄参当时想屏蔽的应该是:赵师伯和顾师伯打架了。 只可惜他心思缜密,顺便将赵清明还有顾玄参这几个字也屏蔽,就算是拆开说也是说不出来的。 比如说这时若是施清出去找苏寒韵,喊的那一声师姐也会变成:“呱姐。” 这一下午施清过得十分痛苦,一边腹痛跑茅厕一边满屋子呱呱叫。 施清要走时只好站在房门外头轻轻喊了一声:“寒韵,我要走了。” 苏寒韵正在玩自己手中那只碧玉萧,被施清这么一叫当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咬着牙点了点头,从嘴角挤出一丝笑意,温柔点头道:“路上慢些,等我师尊回来我劝劝他,以后不要罚的这么重。” 施清自己走在石阶上,越想越气,低声道:“呱呱呱,这呱呱呱可真不是个……” 奈何说不出话来,只能干呱呱。 “谁给你下的这种咒术?” 施清抬眼一看,孟如归站在他门前等他,阿端站在孟如归身边,抱着孟如归小腿试图往上爬,但是爬了两下没有爬上去。 孟如归大概是感觉到了,他低头掀了掀自己的衣服,并没有在衣服底下发现什么,施清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脚把阿端踢开。 “呱……” 施清挤出一个自认为天真可爱的笑容:“如归,我……” 孟如归看着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孩子如此亲密开口,不由得浑身一抖,他摸上施清的头顶,将顾玄参留下的法术解开。 “再试试。” “师尊……” 施清长长舒了口气,眼看着阿端又要往孟如归身上爬,他赶紧从袖子里面抖落出一块粽子糖,扔向阿端,阿端做恶虎扑食状冲着那块糖跑去。 孟如归道:“他是不是又跟你李师伯吵架了?” 施清一直都很佩服孟如归的观察力,他一个字还没有说,孟如归就已经知道今天的事情的起因。 孟如归见施清欲言又止,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他今天本来是想安慰施清不要将寻鬼符的事情放在心上,不曾想又听到了这样的事情。 他们两个这样斗气也斗了快十年了。 施清见孟如归匆匆离开,他一把揪住在角落吃糖的阿端抓起来:“你干什么?他都差点发现了。” 阿端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看见他就想跟他亲近,就想往他身上爬。” “他身上好香啊,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香气。” 施清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孟如归身上确实有股香气,这种味道他在旁人身上从来没有闻到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师尊好忙,既要做得了饭,又要能够安慰得了人,还要能够处理两个师兄之间的矛盾。 施清:其实我觉得有些事情他可以不做的。 九钓王八:你闭嘴,有个会做饭的媳妇难道不好吗? 第17章 前尘旧事 孟如归到的时候,顾玄参正躺在屋顶看星星。 他脸上带着些红痕,身上有浓重的药膏味道,他两眼空洞盯着西黄结界,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如归施展轻功,落在顾玄参身边。 “十二来了啊,来来来,跟我躺在这里。”顾玄参拍拍自己身下的草席,挪了挪身子给孟如归留出来半张:“是不是那个孩子回去跟你说了?嗨,早知道就直接把他毒哑好了。” 孟如归:“……” 顾玄参:“开玩笑开玩笑的,你的宝贝徒弟我怎么敢去把他毒哑。” 孟如归躺在顾玄参身边,歪头看着顾玄参侧脸:“他没说,我跟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有些事情不问也知道。” “我说你啊,人生在世难得糊涂,糊里糊涂这辈子就过去了。你呢,就是活得太明白,才会让自己这么累。”顾玄参笑嘻嘻的:“你看看你师兄我,天天……” “你脸上的巴掌痕是他打的吗?” 顾玄参还在笑:“师弟打师兄一巴掌不是正常嘛,正常,正常……” “师兄为什么不肯把真相告诉他?当年是你把他从青遥山里面拖出来的,后来也是你把他从黄泉之畔接回来,她李月明不过是最后漏了个脸而已……” 孟如归脸上带了怒气:“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要是告诉他了不就好了?” 顾玄参笑意褪去:“如归,你活了二十六岁,修为甚高也看得明白人心。只是有些事情你没有经历过,也就不是很明白。” “若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通过嘴说来解决的话,那就不是事情了。我说的对吗?” 孟如归看着他这个师兄,师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这样看着能隐隐看到一道疤痕从心口处漫出。 顾玄参趁着孟如归不注意时,从袖口掏出一把药丸子塞在孟如归嘴里,丸子酸酸甜甜,孟如归也没有在意就咽下去了。 “……” 孟如归见自己说不出话来,抓着顾玄参的袖子不放。 顾玄参笑道:“我新研制的禁声丸,好吃不好吃?我就知道你今天晚上可能会来叨叨我,特意带了这个上来。” 孟如归:“……” “前尘往事,忘了就忘了吧。李月明的死与咱们三个都有关系,也都没有关系,你也不必耿耿于怀。” 顾玄参撩衣起身,却忘了施展轻功,还好屋子下面有一堆稻草,他一个倒栽葱扎倒在稻草堆里,孟如归下去看着他在稻草堆里面挣扎。 等他再起来的时候,头上横七竖八扎了十几根稻草。 顾玄参也不生气,而是凑到孟如归身边,用头上的稻草扎他:“你看看,好看不好看,好看不好看。” 孟如归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顾玄参摸了摸他后脑勺:“这才对嘛,往事如云烟,天天开心才是对的。” 熟地黄打着一盏小白灯笼,四处举着在找顾玄参,顾玄参见到他这位徒弟下意识躲到孟如归身后。 “师尊,我看见你了,你不要躲了,今天下午师弟们带回来的药材您还没有分拣。” 声音一出,如同棒打破锣,估计百米之外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顾玄参从孟如归身后出来:“你不是让我专门来找药材的,你是不是来抓我喝酒的?” “是。” “还好我今天没有喝酒,嘿嘿,不然你又要唠叨。” “师尊,我想去揍清明师叔……” 孟如归看着那两个师徒吵吵闹闹离开,脑中依稀回想起李月明来。 …… 人人都知道西黄之山江南城座下有十二名弟子,却鲜少有人知道当年还有第十三个,只是那第十三个犹如昙花一现,从此不见踪迹。 她在西黄之山待了不过是两年而已,却彻彻底底撕破了顾玄参和赵清明之间的脸面。 孟如归记得清楚,李月明来之前赵清明与顾玄参形影不离,就连出去接委托赵清明都一定要带着顾玄参。那时赵清明修习了一种法术,那种法术是一根红线,若是两人走散,那根红线便会从手腕探出,指示对方的方向。 这种术法在修真界仙气一阵热潮,几乎所有的女修都会这件术法。 可是后来,后来李月明来了。李月明活泼开朗,很快就将赵清明目光吸引了过去。 十年前的八月十五,中秋月未圆。 药宗,孟如归去问顾玄参要伤药,听见两人在丹室里面窃窃私语。 顾玄参将赵清明逼在墙角:“你为什么最近总躲着我?上一次出委托你也是带着李月明去的,自从她来了,咱们师兄弟之间就有了隔阂。” 赵清明不敢去看顾玄参的眼睛,他别过头去:“师兄是药宗,灵力本就不强,修行多年才结出灵核。月明不一样,月明灵力充沛,灵鞭又用的好。所以师兄以后就不要跟我一起了……” “别跟我说这些废话,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顾玄参双手握拳:“你是不是觉得我……” 赵清明没有等他说完,抢着道:“是!师兄,两个男子相恋终究不是什么正统之事,你我之间的事情就算了吧。” “算了?你说算了?”顾玄参怒极反笑:“当时可是你先来招惹的我,你自己!来招惹的我!” “可是师兄呢?我与师兄那次出去不是拼死护着师兄。上次我掉入青遥山时,师兄又在哪里?我日日夜夜忍受着折磨,就是等师兄来救我出去,可是我连师兄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师兄这种做法难道不令我心寒吗?” 赵清明说道激动处,两只眼睛微微泛红,他还推了顾玄参一把,这一把刚好推到顾玄参左胸灵核处。 “我伤重意识不清时,师兄在哪里?” “我等着师兄的时候,我日日夜夜想着师兄的时候,师兄又在哪里呢?” “师兄那时就想抛弃我了吧!” 顾玄参后退两步捂住左胸,脸色煞白。他嗫嚅了一下,狠狠给了赵清明一耳光:“你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滚!滚啊!” “别让我再看见你。” 这一巴掌将两个人的情谊就此打散。 孟如归见李清明走了,他上去将顾玄参扶起来,顾玄参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咳出来了两口血沫,因为穿着玄衣,孟如归只能看到顾玄参胸前一片湿润。 他小心翼翼扒开顾玄参的衣服,里面是被血迹染红的绷带。 顾玄参示意孟如归将自己扶到凳子上。 “如归,帮我去房间里面拿个药箱。药箱在……在我床头的枕头底下,你帮我拿过来。” “好十二,快点去。” 孟如归将药箱拿过来,里面是大大小小几十个白瓷瓶,还有一卷一卷的白布。顾玄参咬牙将身上缠着的白布条扯开,里面便露出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血肉模糊,隐隐能够看到肋骨。 因为刚刚被赵清明推了一下子,那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此时更是惨不忍睹。孟如归小心翼翼将药粉撒进去,顾玄参疼得直抽气。 “师兄,这都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有好?这疤痕也没有结好。”孟如归看着药粉浸入:“是不是这药不管用,我再去给你买更好的。” 顾玄参下意识想摸摸孟如归脑袋,却被孟如归脑袋上的发冠扎了一下。 他收回手道:“这里筋络丛生,自然好的慢一些。当时挖的时候下手太重,应该用刀锋贴着筋络一点点将灵核抠出来,我让你下手你又不肯,我只好这样了。” “你师兄我自己就是药修,我比你明白。” 孟如归那时候不过是十几岁,气性也大,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当下就要去找赵清明,跟他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想跟赵清明说:“把你从清瑶山救出来的是顾师兄,他在整个清遥山没日没夜找了你三天,才找到你的。” “他为了救你,把自己灵核都丢了,那是他修了五六年才结成的灵核,就那样用来换了你的性命。” 顾玄参看出了孟如归想要做什么,他拉着孟如归的手:“你不要去跟他说,他这个人有恩必报,心软性子固执,他若是知道我为了他丢了灵核,只怕是会坏了修行。” “就这样吧,不要让他知道了,就让他以为是李月明救得他吧。” 一语成鉴。 再后来李月明因为修行时太过激进,她一心想要追上赵清明,但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达到赵清明的高度,便对望峰阁十二层的禁动起了歪脑筋。 江南城一怒之下将她赶出西黄之山,李月明不幸死在离西黄不过数百里的地方。赵清明疯疯癫癫跑到黄泉之畔要死要活的一定要复活李月明,一身修为失去了大半,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件事情结束了。 两败俱伤,平日里形影不离的三个人各自分开收徒,终于有了现在这幅局面。 …… 眼前有大雾弥漫,孟如归在雾中前行。他听见有女子笑声,笑声清脆宛如银铃,还有隐隐约约配饰相撞之音。 声音悦耳,却令孟如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浓雾散去,那是一个杏眼薄唇的女子,她拉着另一个人的衣袖撒娇:“清明师兄,你看看,如归师兄他都不理我。” “你看看嘛,如归师兄怎么总是板着张脸不理我。” “李月明?”孟如归后退几步:“你,你怎么?” “怎么,如归师兄,我没有死你是不是很不开心呐?” 女子言笑晏晏,挽着赵清明的胳膊,笑着笑着眼中流出两行血泪:“孟如归,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我会死在那里吗?” 李月明面容逐渐扭曲,她手中挽着鞭子狠狠向孟如归抽来。孟如归从悬崖跌落,他猛得睁开眼睛,看到了施清的脸。 施清拿着一张白绢正在给他擦脸:“师尊,你又被魇住了,刚刚怎么喊都喊不醒。”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这一章我就在最后漏了一面,说了句话 九钓王八:我只能在作者有话说里面出现,我说什么了吗? 江南城:我作为西黄门主,明明还活着却只配活在回忆之中…… 本来想这两位的事情拖一拖再说,但是想了想再不填上大家可能就看不明白了,所以就写出来了。 第18章 师叔祖归来 孟如归撑着起身,他揉了揉眉心:“你怎么来了?” 施清提剑坐在床沿:“师尊忘了,昨晚上师尊说要带我出去练剑,我在望峰台等了好久都不见师尊,就过来找了。” “师尊,你昨天晚上做什么了,怎么会这么累。” 施清面上做出天真可爱的样子,心里嘀咕:这孟如归不会是晚上熬夜偷看从猥琐师姐哪里没收的小黄书了吧。 一想到孟如归晚上一个人闷在被子里,板着一张脸偷偷看着小黄书,施清脸上微微一热。 孟如归起身穿衣:“抱歉,是我起晚了,你稍微等一等,我穿好衣服咱们就走。” “师尊,我觉得咱们不必走了。”施清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孟如归房间的火笼嗅到寒气渐渐苏醒,整间屋子变得温暖。 施清指着外面道:“师尊,你看,外面下雪了。” 天阴沉沉的,有万千雪粒子从天而降,洒在西黄之山上,远远看着,地面上倒像是撒上了一片细盐一样。 下雪了。孟如归穿好外衣,伸出头去看了看,一只三色狸花猫正端坐在屋檐底下等他。天气严寒,这只猫在山下找不到吃的,溜达着上来求孟如归收养。 它见了孟如归,软着嗓子喊了一声。 孟如归小声道:“花咪咪,饿了?” 花咪咪又软着嗓子叫了一声,这便是饿了。 孟如归僵着一张脸去抽屉里面翻翻找找,找到了放在一个灰色布包里面的小鱼干,他开门出去喂猫。 施清看着这一人一猫都板着脸,一个板着脸撒娇,一个板着脸撸猫,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目光流转,看到了刚刚孟如归翻抽屉时翻出的一面镜子,隔着老远就能看见镜面亮闪闪的,不是施清屋中那种糊到爹妈不人的铜镜。 施清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最近罗晚烟时常说他越来越丑,他便十分没出息的往镜子那边蹭了蹭,想要看看自己现在究竟长了个什么样子。 镜子明亮,镜柄上满是青鸾纹样。施清拿起来一照,差点被自己的盛世美颜震晕过去。 镜子里面一具骷髅正在搔首弄姿,骷髅脑袋上还缠绕着一圈污脏的黑气。 啪! 孟如归听见这声响动转头,看到他这个小徒弟惊魂未定。 这一会没看见又在做什么妖? 花咪咪进屋躺在火笼旁边,舔着自己爪子。 施清指着那面跌在桌子上的镜子:“师尊……这……这个镜子。” “镜子啊。”孟如归过去讲镜子拿起,另一面对着施清:“你看,这面才能照出人影。” 大概是西黄之山伙食要比家里的伙食好,镜子里的少年略微有了些婴儿肥,已经能看出长大之后九钓王八笔下所写的种种姿色。 孟如归趁着施清看镜子时,猛地将镜子翻过来,自己往那边望去时,只能看到一篇虚无。 轮回镜轮回镜。照的便是前世今生,前镜照前世,后镜照今生,可是施清只有今生没有前世。他通过这面镜子看不出施清是从哪里来的,要从哪里去。 孟如归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便将镜子收起来放回抽屉里面。 施清凑到孟如归身边,右手抓着孟如归胳膊:“师尊,今天下雪了。” “怎么?你有事情?” 施清道:“我想去看海,师尊,你能不能带我去海边玩。” “咱们先不练剑了。” 西黄东面临海,御剑不过是一刻钟便能到海边。 施清举起相生:“我御剑带师尊去,许师伯说我是同批弟子中御剑最好的了,师尊答应我吧。” 孟如归站在施清身后,施清在前面御剑,有风拂过他们两个的头发,施清又嗅到了那股香气,若有若无,撩人心弦。 这股香气不同于罗晚烟身上淡淡的桂花香,也不同于顾玄参身上浓重的药香,施清闻着闻着就有些心猿意马。 “凝神。”孟如归觉察到剑身抖动,拍了拍施清肩膀:“不要胡思乱想。” “是。” 施清收回神识,雪粒子变成了鹅毛大雪,施清觉得有些冷,便往上提了提自己做的围巾,用围巾遮住半张脸。 施清落地时一个趔趄,脸差点磕到在海边礁石上,孟如归提着他的领子将他抓回来扔到海滩上。 “真是不懂风情,揽腰不好吗?非要抓领子。”施清嘀嘀咕咕,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和沙子。 几只海鸟歪头看着这两个人,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孟如归落在离施清比较远的地方,他冲着孟如归跑去,身上挂着的那串禁步丁零当啷一阵乱响。 孟如归被这熟悉的声音吸引过去,这声音在他梦里出现过。他低头一看,施清腰间挂着的是一串相对于往常来说比较奇怪的禁步。 那是由三朵血红色彼岸花组成的,上面串了一个崭新的铜钱,最下面有几个银铃,若是动作大了些,银铃便会一阵叮当乱响。 声音悦耳,并不会引人烦躁,反而有静心效果。 只是上面的彼岸花让孟如归有隐隐的不悦,他总觉得那东西太过别扭,不吉利。 “你那东西是从哪里弄得,自己做的?” 施清低头看了看,他本想说是苏寒韵送的,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只好含含糊糊道:“是个小姑娘送的,我见做的好看就收下了。” 孟如归点头,又劝告:“我觉得你年龄还小……” 施清猛地凑到孟如归眼前:“师尊总是拿这套说辞来劝我,是不是怕我有了别人,就不来找师尊了?” “你又开始胡说。”孟如归心里咯噔一下:“我是你师父,自然是要关注你的课业的,其余的与我何干?” “师尊,师兄师姐好像回来了。”施清右手搭在眉骨上,左手指着上空两个御剑归来的人影:“师兄,师姐,哎!” 孟如归见他不再追问,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施清背对着孟如归时眉眼弯弯,眼中闪闪发光。 高嶂和罗晚烟看见施清在山下胡蹦乱跳,御剑下来,惊走一群海鸟。 高嶂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封灵袋,封灵袋中灵光大盛。 “这就是那只吃人的狐狸?”孟如归看着封灵袋中的东西仍旧是在挣扎,蹲下身子摸了摸。 高嶂略带尴尬:“那支签子上写的夸张了一些,说是怕咱们不去解决.其实就是一只狐狸偷了十几只鸡。我看了看这狐狸也有数十年的修行,查过载妖录,上面记载他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就把它带回来了。” 孟如归道:“放出来看看。” 高嶂犹豫道:“还是算了吧,我跟晚烟把它关起来就好。” 孟如归道:“无妨,我在这里,它跑不了。” 这不是跑得了跑不了的事。 高嶂劝阻不成只好将封灵袋打开,一阵光芒过后,地上出现一个男子。 罗晚烟恶狠狠擦了擦口水,高嶂侧过头去,施清瞪大了眼睛,唯有孟如归神情如常没有半分变化。 施清从未见过如此风骚之人。 明明是寒冬腊月,那人之穿了一件大红色单衣,跌坐在地时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眉眼含春,微勾薄唇,他起身,装作娇弱无力的样子无比精准的跌倒在孟如归怀中。 “仙君,人家身上没有力气了。” 孟如归沉默:…… 那人见孟如归没有动心,拼命把自己往孟如归怀里扎了扎。 罗晚烟眼中射出两道精光。 施清心里不是滋味,暗中冷笑:呵,你这样是勾搭不到孟如归的,他可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上次我装柔弱都被他戳醒,更何况是你这种狐狸精。 孟如归果真是不动声色往旁边靠了靠,那人见孟如归这样,只好使出最后一招必杀技,他化出原身,变成了一只皮毛如火的红狐狸。 红狐狸毛发丰盈,眼睛乌黑湿润,尾巴蓬松柔软,是一尾好狐狸。 孟如归蹲下身子,幽幽叹了口:“师叔,你为什么要去偷鸡?” …… “相传西黄之山开创时是有三人,除了咱们师祖江南城,还有两位师叔祖,其中一位已经故去,而这一位一直不知所踪,之前我听师兄师姐说他是羽化登仙了,不曾想是到了俗世偷鸡去了。” “这位师叔祖名唤柒十里,他跟别人略微有些不一样,原身是一只红毛狐狸。” 施清嘴里叼着护腕,看见里面饮茶的两个人,恨不得把自己牙崩下来吃进肚子里面去。 高嶂实在是听不得这个声音,他将护腕夺过来:“你好好的拿这个磨牙干什么。” 平时常居住在赵清明那里的两只小狐狸,一蹦一跳从山下过来,相互约着跳到榴山小筑去了。 柒十里看着躲在外面畏畏缩缩的三个人,笑着对孟如归道:“你这几个小徒弟倒是有趣,特别是你那个小的,那个眼神怎么跟要吃人一样。” 孟如归往外看了一眼,那三个黑色身影接着躲了起来。他回神给柒十里添了添茶:“我已经通报师尊了,师尊一会应该就过来了。” 柒十里略不自在道:“你跟他说做什么,我就是回来坐坐,算了我还是先走了……” 但是已经晚了,外面传来江南城脚步声,以及中气十足的那句:“”柒十里! 作者有话要说:  鉴婊一鉴一个准,却无法抗拒花咪咪和柒十里的孟如归 施清:请问如何能获得孟如归的关注? 高嶂:刻苦修习 罗晚烟:龙阳春宫图你值得拥有 顾玄参:越婊越好,不管黑茶婊绿茶婊白莲婊 孟如归:不管圆毛扁毛,长毛就好 第19章 心乱 江南城气呼呼坐到柒十里对面,看着柒十里衣衫散乱,他沉声道:“把衣服穿好。” 柒十里不情不愿将衣服拉严实,嘴里还嘀咕道:“老古板老古板。” 江南城道“你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这次回来是不是又是因为在外面闯祸了?” “不是。” “不是!” 孟如归与柒十里同时回答。 江南城道:“你说的话没有一句能听的,我还是听听如归是怎么说的吧。” 孟如归看着这两个人,最终还是决定说实话:“师叔在山下偷鸡时被高嶂他们当狐狸精给抓回来了。” “哎,丢人呐。”江南城扶额。 …… 西黄之山,施清门前阔叶梧桐叶子已经落干净,只剩下枯枝。 “我不管,我不听,原书中没有这号人,怎么到我这里就多了这么号人?”施清在床上来回翻滚,整个人在醋坛子里疯狂冒泡。 阿端在吃从施清山下捎来的酱香猪肘,他拿施清衣角擦了擦嘴:“有的,有的,你可能之前看书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书中只言片语一笔带过,在这个世界上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施清抱着剑:“我不信,你拿出证据来。” 阿端拍了拍肚子:“依安穿书?” “我在。” “我想要这本书中所有的人物简介。” “请稍等。” 一本墨绿金纹大部头悬浮在半空中,阿端挥手,书中飞出几十张小卡片。 阿端道:“亲,你想看谁的人物简介?” 施清看着在空中飘浮着一个个小卡片,最终道:“就那只柒十里的吧,我倒要看看他凭什么能得到孟如归区别对待。” 阿端扑棱着翅膀在一堆卡片中一个一个寻找,从略微靠后的那边拿出来一张,他将卡片递给施清。 施清粗略看了两眼,上面满是奇奇怪怪的字符,他还给阿端道:“看不懂……” 阿端接过道:“柒十里,九尾红狐,西黄之山开山祖师之一。二十六年前在一家道观门口捡到孟如归并将他带回西黄抚养,六年前从西黄之山消失。” “孟如归这个名字也是他起的。” 施清撇撇嘴:“除了这些呢?” 阿端摇摇头:“没有了,所有记载就这些,亲还有什么想看的吗?” “不看了不看了。”施清把自己塞回被子里面,闷声道:“一点有用的都没有。” “我不就是比他来晚了一些嘛。” 阿端将卡片收回还给依安穿书,它回到自己桌子上继续啃自己的大肘子,啃得咯吱作响。 施清起身摸着下巴:“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进这本书来?你是不是拿提成了?” 阿端愣了一下,嘴上还挂着一块肥肉:“我这不是,我这不是亲的穿书指导人员吗,是来帮助亲填坑的啊。” 施清用食指和拇指捏起阿端肚子上一坨肥肉:“这几个月以来,你除了吃饭还干过别的吗?” 阿端:“……” 它想了又想,终于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睡觉。” 施清竖起大拇指。 施清看着挂在墙上那把剑,以为主人灵力日渐增加的原因,剑鞘不似之前那么暗沉,上面“相生”两个字格外明亮。 一个馊主意在施清脑中渐渐形成。 “胖子,过来。”施清勾勾手指:“哎呀,再过来点。” 阿端不明所以凑近。 施清道:“你上次跟我说,若是我将这个世界改变太多,那么就会从头来过是吧。” 阿端点点头:“是的呢亲。” 它看着施清嘴角挂着不明所以的笑容,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我觉得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改变太多了,可能达不成九钓王八原书中的结局了,咱们回到过去重新开始吧。” 施清诚恳道:“就回到漓江城副本那里。” 阿端警觉道:“你想从哪里开始呢?” 施清听了这话笑得越发灿烂:“就从中毒那里开始吧,这次我帮孟如归挡刀。就在我毒发难以控制自身情.欲之时,孟如归秉着大义,解开我的衣服,为了他亲爱的小徒弟牺牲自己,然后……嘿嘿嘿嘿嘿嘿嘿。” 阿端嗷呜一口将肘子上剩下的肉吞下去,从嘴里拔出光溜溜的大棒骨,它喊道:“我这可是替天行道!” 一大棒骨下去,正中施清后脑勺,施清眼前一黑顺势躺下,瘫倒在地。 阿端蹲下戳了戳施清:“亲,你这可太不道德了。” “你这样怎么能行呢?”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施清看着孟如归躺在小榻上,长发蜿蜒而下,从小榻上散落在地上。他看着孟如归,心底竟然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体验过。 “我的好师尊,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弟子特意备了礼物来见你,你这样装睡不太好吧。” 话从嘴里说出,施清这才发现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礼盒,沉甸甸的,在他两根手指之间勒出一道白痕。 “滚出去。”孟如归未动,仍旧是背对着他,语气淡然。 施清一笑,笑声似乎是从幽冥地府传来,湿冷喑哑又带了些洋洋得意:“师尊这可真不给面子,我特意带了师兄来呢。” 孟如归听了这话从塌上起身,他大步走到施清跟前,抓起施清衣服前襟:“你带谁来了?你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师兄啊,你看看,你听见师兄来了都高兴的从塌上爬起来了。” 施清语气越发变态:“师兄来的时候还在骂我呢,我说带他来见你他也不肯听话,没办法,一个人我是带不过来,所以我就带了师兄脑袋过来,师尊不会介意吧。” 施清从盒子里面提起一个脑袋递给孟如归,那个脑袋至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这不是高嶂,还能是谁。 尽管是在梦中,那股子血腥味还是直冲鼻腔。施清恶心欲吐,可是这具身体却由不得他控制。 孟如归踉跄后退,施清步步紧逼:“师尊应该高兴啊,这下师兄师姐还有他们的孩子都能在九泉之下相会了,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多好啊。” “滚。”孟如归推了施清一下,施清纹丝不动,低头看着孟如归,甚至还发出一丝冷笑。 “你这个师兄对你如何,你忘记了吗?”孟如归怒道:“你当年御剑跌落,他在你昏迷时照顾你。你每每犯下大错,都是他替你求情,可现在是你取了他的性命。” 兴许是太愤怒了,孟如归苍白的皮肤上爬上一层嫣红。 施清到这一刻终于明白了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是什么,那是欲.望,从心底里发出来的欲望,这欲。望喷薄而出,炙热无比,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粉碎。 施清坐到孟如归的小塌上:“呵,我怎么只记得师兄当年跟师尊一起污蔑我,一字一句都要夺我的性命呢。” 孟如归闭眼,再睁开始情绪已经稳定:“多说无益,你给我出去。” 施清道:“我可是来给师尊祝寿的,这么出去了岂不是扫兴?我今天跟师兄说咱们二人之间早就有了夫妻之实,他死活不信,我就只能带他来看看,我跟师尊之间平日里都是怎么行夫妻之事的。” “让他看看,师尊在他面前是什么样子,在我面前又是什么样子。” 孟如归气急,他抓起放在小机上的剑,恨不得在施清身上捅上个窟窿,施清反手将孟如归按倒在塌上,他冷笑道:“当年师尊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时,可没现在这么贞洁,怎么他看着就不行了呢?” “当众人都知道我爱慕师尊时,师尊又狠心把我抛弃,甚至痛下杀手。” “我当时又是怎么求的师尊呢?可是师尊又是怎么对的我?” 施清越说越兴奋,痛苦与快意在他心中纠结成一团。 兴许是太疼了,孟如归抓紧竹枕:“你……你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又能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呢?” 施清抓着孟如归头发:“我怎么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师尊故意勾引弟子之后,又狠心抛弃弟子污蔑弟子,甚至想要弟子的性命,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尊。” “对了,师尊的灵核我取走了,师尊灵力超群,刚好能够补足我灵核中的缺陷。孟如归啊孟如归,你也就还剩下这点用处了。” “我已经找到能让师姐活过来的方法,等我成功了,我就将你所给我的绝望一点一点的全都还给你。” …… 额头上冰凉凉的,施清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上滚烫,手指没有力气。 一双手从他头上拿走白巾,又试了试他身上的温度。 施清睁开眼睛小声道:“师尊。” 孟如归见他醒了,便冲他点点头:“你昨晚在地上睡得,已经烧了一天了。” 柒十里抱着胳膊道:“现在的小修士身体也太弱了,躺在地上睡了一觉就开始发烧,这要是跟咱们之前在雪地里守个几天几夜,还不当场嗝屁。” 孟如归道:“师叔,施清年龄还小,等长大了就好了。” 柒十里道:“好好好,都是你的理。” 施清还在发呆,冷汗浸湿了里衣,他看着孟如归,突然想起那个梦。 那个梦的最后,孟如归嗓子都喊哑了,但是自己仍旧是没有放过他,反而心底那种变态般的快感愈加猛烈。 孟如归见施清头发散乱,便想着要帮他束起来。施清猛地打开孟如归的手:“别碰我!” 孟如归:“……” 施清道:“抱歉,师尊,我就是身上有些疼,我自己,自己待一会就好了。” 孟如归见施清心神不宁,起身抱着床边的铜盆:“你醒了就好了,有事记得传音叫我。” 见孟如归离开,施清抽了自己一耳光,自己竟然真的对孟如归起了那样的心思,这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柒十里好像那种恶婆婆,哈哈哈 施清:生了孩子之后腰酸背痛腿抽筋 孟如归:我给你捶捶吧 柒十里(嗑着瓜子):矫情,谁还不生个孩子了,就他一天天的难受,我们那时候生完就下地干活…… 施清:死狐狸我掐死你算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凤鸣草 2个 第20章 正月十三 “这种草名唤赤羽,颜色赤红且似孔雀尾翎,没有什么助人修成神功的作用,若是身上流血的话倒是可以用来止血,就是敷上之后剧痛,痛到死去活来的那种。” “若是在野外遇上失血这种情况,不怕疼的可以用一下。” 顾玄参从桌子上拿出一根晒得干巴扁平的赤羽:“谁来试一试,跟大家说说死去活来是一种什么感觉。” 下面的外门弟子都知道顾玄参上课时喜欢开玩笑,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只有最前面一个姑娘没有笑,那个姑娘生得略微英气,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她搓了搓手,在纸上一板一眼写着东西。 顾玄参见她这样难免有些失落,他还不死心,猛地趴在姑娘桌上:“徐行书,我说你怎么不爱笑,一天天的板着个脸,可要丑死了。” 徐行书抬眼抬眼看了看顾玄参:“哦。” 顾玄参还欲在说话,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师兄要是真的找不到人尝试,可以那我来试试,毕竟死去活来这个滋味,我最熟悉不过了。” 他回头一看,看到的是裹得自己如同一个雪球一般的赵清明。赵清明整个人只有一张脸在外面,露着尖尖的下巴。 他走到顾玄参身边,看着顾玄参的眼睛:“师兄,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顾玄参从怀中掏出一个缩小的子午钟,装模作样看了两眼,发出夸张而惊喜的声音:“哇,我说你怎么来了啊,原来是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说完这话,顾玄参抄起自己那几本破破烂烂的书就跑了。 一面跑,书一面掉渣。 下面众多弟子坐好,赵清明巡视一圈后道:“上个月成绩已经贴在门外了,可以自己去看一下,下午不必再来上课,正月十六早上到此处便可以。” 赵清明说完这话就走了,下面众多弟子急匆匆往外跑,一堆人挤在门口看上个月的成绩。谢凭栏挤在施清身边道:“啧啧啧,你这次是第一,真不错。” 施清并未见多高兴,只是哦了一声,继续耷拉着个脸。 “让我看看我的。”谢凭栏一路往下找去,终于在第二张最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我上次还是倒数第二呢,怎么这次就是倒数第一了。” 施清好心提醒:“你上次控火将莫尧师叔新做的裙子给烧了个大窟窿,她给你多扣了些。” 这下轮到谢凭栏一脸失落:“完了完了,若是不能成为内门弟子就完了!” 施清道:“有什么完不完的。” “我父亲会逼我继承那几百家商行,我就没有自由了。” 施清掏了掏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铜板。他默默将铜板塞回去,整个人更郁闷了,默默往阔叶梧桐那边走去。 谢凭栏在后面喊道:“你不去饭堂吃饭了啊。” 施清摆摆手:“我带回去吃。” …… 罗晚烟跟高嶂躲在施清屋子后面,罗晚烟戳了戳高嶂:“你有没有发现施清从腊月二十三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了。” 高嶂点点头:“过年守岁的时候也不对劲,师尊就是碰了他一下,他就跟觉得师尊要吃了他一样,猛地往回一缩。” 施清自从上次做了那个梦之后,见到高嶂跟罗晚烟就要躲,见到孟如归更跟见了恶鬼一样,到处逃窜。 “我上次还看见他自己拿着个拨浪鼓在那边玩,可不是烧傻了吧。”罗晚烟看着施清又拿了把孔明锁在那边摇晃:“你看,你看,他又开始了。” “他这些小玩意是谁给他买的?”高嶂看着施清跟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又一个东西来,不由得问道。 罗晚烟道“还能是谁,师尊给他买的呗。他刚上山时,很多弟子对他直接进入西黄有些不满,便合起伙来孤立他。他本身性子也孤僻,师尊怕他闷出毛病来。每次下山都会带点小玩意给他。” 高嶂看着施清还在里面神神叨叨,皱起眉头:“不行,这再在屋子里面闷着只怕是会闷出病来,走,咱们两个把他拖出来。” 施清看着阿端抱着饭团猛吃,自己则拿着拨浪鼓来逗它。阿端甩给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继续自己吃东西。 “走,咱们下山玩去。” 施清被这一声吓得一跳,抬头看着这一左一右夹着他的师兄师姐,想到梦里的事情他就头皮一阵发麻。 “师兄,师姐。”施清畏畏缩缩道:“干干干……干什么……怎么突然要出去……” 罗晚烟叉腰道:“我们两个又不是鬼,你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吗。你自从小年那天生了病,到现在都萎靡不振,再不出去只怕是要闷出病来了。” 罗晚烟抓起他右胳膊,又给高嶂打了个眼色,高嶂抓起他左胳膊,两个人拖着施清往山下走。 施清左右看了一下两人,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自己不是那个施清。自己知道这书中事件的发展,只要避开那些点,保护好苏寒韵,不修习邪术,说不定就可以安安稳稳度过这书中的生活,直到结局。 等填上这个坑,离开这里就好了。 施清想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们三个人下山时好死不死碰见了孟如归。 孟如归携顾玄参,两个人正要下山去。 孟如归道:“师兄,平日里这种琐事都交给清明师兄的,怎么这次师尊反倒是交给你来做?” 顾玄参摇头晃脑,他今天破天荒换了一件衣服,身上的破洞没有那么多,还束了发,显得倒是没有那么邋遢。 他叹息道:“还能怎么,我就去跟师尊抱怨了两声,说每年的汤圆都是芝麻馅的,吃的人实在是发腻。这话不知道怎么就到他耳朵里面去了,他就把这事推我头上来了。” “还说什么,他怎么做事都做不了我心里去,索性让我自己下山去定吧。早知道我多那句嘴干什么,师尊就扔给我一袋子钱,我怎么知道应该去哪里订。” 孟如归想了想:“我听清明师兄的弟子说,每年都是在西黄镇上李氏点心坊定。” 顾玄参咬牙道:“他就是故意难为我,他爱吃黑芝麻馅的,偏巧我这次一个黑芝麻的都不定,都订花生的。” “我吃死他。” 罗晚烟见孟如归,拖着施清往前走,道:“师尊这也是要下山吗?” 孟如归点头:“是。” 高嶂笑道:“那太好了,咱们一起下山吧,好久没跟师尊一起出去玩了。” 顾玄参摸摸鼻子:“你这些个小徒弟倒是粘你粘的紧,不跟我那些一样,一天天的跟欠了他们钱一般。” 孟如归道:“师兄少喂他们一些奇奇怪怪的药,他们也会这样黏在师兄身边的。” 施清看着孟如归,心里有些别扭。他看着孟如归那张冷冷清清的脸,又想起在梦中时孟如归双目泛红,薄唇紧抿,一双眼睛倔强的看着他。 施清头皮几乎都要炸开。他的眼睛胡乱瞟,一阵乱瞟之后,施清决定还是闭上眼睛吧。 虽然他现在在别人眼中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但是按理说在这个世界中,十七岁都能生娃当爹了。 高嶂见施清逼着眼睛不肯睁开,关怀道:“你眼睛怎么了,为什么不睁开。” 施清心中生出一个计划,他使劲转了转眼珠,逼着自己续了一眼眶的泪水,等到再睁开时,两行清泪从他眼中流出,他用手摸了一把道:“师兄,我大概不能跟你们下山了,我突然觉得自己眼睛好疼,我能不能回去躺着啊。” 顾玄参听了他这话来了精神:“我看看,我看看,让我好好看看你这眼睛是什么毛病。” 孟如归制止顾玄参:“不必看他,他装的。” 施清:“……” 他怎么忘了孟如归还有这一招呢,这孟如归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克他的一般,总是能够看出他什么时候是装的,又什么时候是真的。 顾玄参跟孟如归走在前头,剩下三人跟在后头,施清不经意之间瞥到孟如归束在脑后的高马尾,想起那次梦境中的事情。 想着想着,施清伸出右手去想要摸摸孟如归的头发,想试试是不是跟在梦境中一样细而软,抓在手里又是什么感觉。 孟如归仿佛是预感到了一样,一把抓住施清的手腕:“做什么?” 孟如归手指白皙纤长,施清微微抬头看着孟如归,眼神刚刚接触上,施清便猛地把头低下来。他感觉自己脸上好烫,比那天生病发烧时还要烫。 顾玄参摇摇头打趣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扭扭捏捏的像是新出嫁的小媳妇一样,如归,你平时是不是轻薄你这小徒弟了?” 罗晚烟刚要开口喊是,就被高嶂捂住了嘴巴。 这一路上,孟如归怕施清再在身后抓他头发,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腕都没有松手。 五个人没找一会便找到了做汤圆的地方,顾玄参果然是应了自己的话,定的汤圆都是花生的,没有一个芝麻的。他定完之后觉得自己宛如打了一个胜仗一般,洋洋得意跨出店门。 刚出去便看到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摇摇晃晃,手里还抱着一个酒壶,边走边喝。 等看清楚来人的时候,顾玄参怒气值达到了顶峰,他道:“无缘无故下来喝酒,还喝成这个样子,等我回去告诉师尊,让师尊打死他。” 孟如归拦下顾玄参,在顾玄参耳边道:“师兄,今天是正月十三,是李月明的忌日。” “你就让清明师兄喝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榭凭栏:你们根本不懂我,我不要钱,我只要自由! 施清:哦 高嶂:哦 徐行书:哦 罗晚烟:哦 第21章 放灯烧山 赵清明停下脚步,他站在一个簪娘的摊子前,拿着一个发冠仔仔细细看。 孟如归后面伸出三个脑袋好奇的看着这位师伯为什么跟平时不大一样。 孟如归怕赵清明酒后失言,他为了顾及赵清明的颜面,转过头去对着那三个道:“你们自己玩去,记得晚上宵禁之前回弟子舍,不许夜不归宿。” “是。”高嶂带着后面两个向顾玄参,孟如归行礼:“弟子一点看管好他们两个,还请师伯师尊放心。” 顾玄参羡慕道:“你这个大弟子真让人放心,这要是我也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啧啧啧。” 不知道为什么,一说要离开孟如归,施清反而有些不舍得,他走了三步回了两次头,最后还是罗晚烟生拉硬拽将他拖走的。 罗晚烟贴在施清耳朵旁边对着他嘀咕:“走,我知道有一家卖孔明灯的,咱们买几个回去偷偷放。” “哎呀,你别再看师尊了,走了,走了。” 顾玄参和孟如归见三个小辈离开,一前一后到了赵清明身边,将赵清明拦住。 赵清明是真的喝多了,隔着半米都能闻到他身上一股子浓重的酒味。平日里总是睁的圆圆的杏眼现在眯成一条缝,他歪头看着面前这两个人,想了半天才隐隐约约记起这两个人是谁来。 他拿着手中那个发冠,也没有给人家姑娘钱,拿着就要往顾玄参脑袋上套:“给你,你带,你带上好看。” 顾玄参从他手里夺过那个发冠还给摊主,他与孟如归无奈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无奈。 是的,赵清明喝多了旧毛病就会发作,一发作就是一个晚上。 赵清明见顾玄参嫌弃他,又跑过去捏孟如归的脸,他将孟如归脸挤成一个包子,又拉又拽:“孟如归,你怎么不爱笑啊,丑死了,真的是丑死了。” 孟如归:“……” 算了,谁会和个醉鬼计较呢。 “抱!”赵清明调戏完孟如归,又冲着顾玄参张开双臂:“抱!” 顾玄参哼了一声:“你太大一只了,我抱不动。” 赵清明往后退了两步,把自己和顾玄参互相比划了比划,板着一张脸道:“你比我矮好多啊。” 顾玄参心道:虽说我们两个积怨已久,你也不必如此吧。 赵清明略微嫌弃道:“那你就背着我吧,把我背回去。” 顾玄参驮着一个赵清明,好像一只瘦小的骆驼上背着一个□□袋。他慢慢走着,赵清明跟作死一样,将自己嘴巴放到顾玄参耳边吹着风。 “玄参……” “玄参,我想要你,特别想特别想。” “我想跟你……” 顾玄参一个激灵将赵清明扔下背,孟如归猛地上去接住顾玄参,他问道:“他刚刚说什么了?你有这么大反应?” 顾玄参重新将赵清明往身上揽了揽“他说他想吃我藏在柜子里面的人参。” 孟如归看着在自己前面的那两个人,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几年前。 从镇上回到西黄之山这一段路本来不长,但是因为拖着一个赵清明的原因,等他们三个人回到西黄之山时,山中的巡夜机甲已经开始提着灯笼巡夜。 巡夜机甲听到周围有响动,刚想要提着灯笼围上来,见到那三人腰间挂着的牌子,又慢慢走远。 赵清明要完了大人参,又开始要子午钟。 顾玄参万般无奈之下,将怀里那个子午钟拿出来。赵清明看了一眼便将它摔到地上,摔得零件四溅,七零八落。 赵清明一口咬上顾玄参的耳朵,继而委屈巴巴看着孟如归:“我想要真的,这么大,这么大的那种。” 顾玄参将赵清明放到地上,他捂着一个耳朵,恨不得破口大骂:“我上哪里去给你找子午钟,那玩意早就没有了,你拿个假的玩玩就行了。” “这一个小钟好歹五两银子呢,你说摔就摔了。” 赵清明被训斥,他不找子午钟了,他指着天上将圆未圆的月亮:“月明……” 孟如归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变得无比惨白,他不自觉地抓了抓自己的衣领。 赵清明还在指:“月明,皎皎月明……” 而后追着一轮明月脚下生风,丝毫没有喝醉时的踉跄。 顾玄参提起衣服狼狈赶上,边跑边对着孟如归道:“他这一闹又要半宿,你先回去吧,我看着他。” 孟如归点点头。 顾玄参回头看着孟如归消失在视线中,他两步并做三步赶上赵清明,提着赵清明领子将他按倒在石壁上:“你要子午钟到底是想做什么?” “回,回去啊。”赵清明迷迷糊糊。 顾玄参怒道:“回回回,回哪里去,你说你想回哪里去。” 赵清明抬头看着那轮明月,喃喃道“回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去。” …… 施清被罗晚烟拽到后山一个广阔的平台处,平台处一湾碧水,碧水之上有一个柳木做的大水车。 罗晚烟兴致勃勃道:“在这里放吧,这个点他们都睡了,咱们在这里放就没事。” 她递给施清一只笔道:“把你的愿望写在灯上,放到天上去就会被腐神娘娘看到,腐神娘娘看到了便会帮你实现。” 腐神娘娘,施清嘴角抽了抽,这又是什么鬼? 施清拿着笔,思绪一下子涌上来竟然不知道应该写什么了。 他提着笔想了想写到:原我施清一生平安顺遂,能与孟如归和睦相处直到结局,望苏寒韵不芳年身陨…… 这一写,竟然有些停不下来笔,写了满满的一面。 罗晚烟偷偷过去看,施清将孔明灯一把捂住,罗晚烟道:“你也太贪心,写这么多。” 贪心吗? 其实刚刚他想些一件更为贪心的事情,只是那件事情太过遥远,他实在是无法劝说自己写在纸上。 施清见高嶂站在那里,便将其中一个递给高嶂:“师兄,你也写一个吧,咱们一会一起放。” 高嶂扭过头去:“不写,师祖明确说过不准在冬季干燥时放孔明灯,你们两个就是不听。而且现在都已经到了宵禁时间……” 罗晚烟掏了掏耳朵:“行了行了,你再念我耳朵都要生茧子了。喏,给你,你写不写?” 高嶂拿过来道:“写就写。” 高嶂写得时候整个人都在遮遮掩掩,施清打起精神来打趣道:“师兄,你这么不让人看,是不是写得是想跟师姐一直在一起啊。” “才……才……才没有呢。” 施清道:“你看看,你紧张的都结巴了。” 罗晚烟先将自己的灯放了上去,又帮着施清把灯放上去,期间她还偷瞄了两眼,奈何施清的字太丑,她实在是没有看懂。 见那两个人还在吵闹,她凑过去道:“做什么?做什么?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啊。” 三个人挣挣抢抢打闹成一团,后面传来一个略微有些陌生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三人回头一看,正是江南城。 果真是念叨什么来什么。 清晨,雾气正浓,三个人跪坐在望峰阁二楼书库里面,一个挨着一个打盹。 高嶂还好些,他就算是睡着姿势也算得上是端正,罗晚烟跟施清基本上就是瘫倒在一起,两个人宛如两摊烂泥靠在一起。 外面传来脚步声,高嶂急忙将那两个人推醒,三个人乖乖坐回到自己桌子前,这阁里二楼除了堆积如山的书本,还有二十张小桌,想来就是为了处罚不懂事的弟子做的。 施清看着楼梯处,先上来的是柒十里,后上来的是孟如归。 柒十里到了楼梯口处就没有再进去,他看着里面那三个人,略微带了一点调笑的意味:“托你们三个的福,你们师父也被罚了,你们四个就好好在这里抄西黄守则,抄到背过为止。” 孟如归坐到施清身边,不发一言,开始备纸砚墨。 孟如归今天没出去接任务,因此并未束发,一头长发松松垂在脑后,只在发尾打了个结。右手拿笔时露出一截手腕,他往旁边瞥了一眼,见施清盯着他的手腕,便开口道:“你看什么?” 施清低头:“没什么。” 高嶂听了孟如归因为自己这事也要挨罚,当时羞愧难当,起身对着柒十里道:“师叔祖,昨天是我们三个人胡闹,与师尊并没有任何关系,要罚也不应该罚师尊啊。” 罗晚烟附和道:“就是就是。” 孟如归在自己面前铺上一张白纸:“不必多言,弟子犯错,本就是做师父的管教不好,这次受罚,一是为了罚你们无视规矩,二是罚我管教不严。不必多言,坐下抄书。” “不许再吵嚷。” 柒十里摇摇头,临走时特意往施清那边多看了两眼,方才离开。 西黄守则虽是不多,但是繁杂且乱,不知道是由谁整理的,乱七八糟,实在是没法看。 前一段还是西黄之山建派氏,后一段便是起居坐卧休息时间,再往回便是西黄明令禁止的东西。 施清耐着性子抄完第一遍,终于在最后一页看到了作者署名,上面是龙飞凤舞恨不得突破天际的三个大字——柒十里。 怪不得这么乱,这头狐狸能编出来让人看懂,就算得上是很厉害了。 施清正在内心吐槽,旁边孟如归道:“你握笔姿势略微有些不对。” 何止是不对?自己跟他们三个比起来,握笔姿势差得远了。 只是自己用惯了中性笔,这拿着毛笔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孟如归指点了三两下,见施清仍旧是不开窍,索性走到他身后,握住了他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九钓王八:众所周知,灵核有多种用途,比如说拿来换人。 顾玄参:…… 九钓王八:又比如说拿来保鲜 孟如归:…… 九钓王八:大家记住了,灵核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施清(拔剑):你是不是写虐上瘾? 第22章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如归将施清手指掰到应该在的位置上,对着施清道:“这次你再试一下。” 施清下笔太重,一个黄字写了一半便没了墨汁,他慌忙去沾墨汁,不曾想动的太急,一滴墨飞溅到孟如归脸颊上。 他下意识就要去给孟如归擦干净,没想到越抹越多,在孟如归脸上晕开了一大片。 “师尊……”施清两只手垂下来,茫然无措看着孟如归。 孟如归顿了顿,默默离得施清远了些:“你自己好好练练,刚开始必然会难一些,多练些时日就好了。” “你入门这么久我竟然没发现你持笔有问题,是我忽略你了。” 说话之间,他右手拂过脸上墨迹,墨迹消失无踪。 孟如归抄了几遍西黄守则,便跑到三楼拿了一本静心经抄着。 他倒是心静了,只可惜施清心如擂鼓一般,砰砰砰在胸口处跳个不停。 连罗晚烟都顿笔问他:“你今天是怎么了?心跳的这么快?这屋子里面除了咱们四个,也没有别人,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施清连连摇头:“没事,没事,就是想到差点放火烧山,心里有点紧张罢了。” 罗晚烟拍拍他道:“没事,烧不了烧不了,我放过好多次了。” 这一句便把自己老底给掀了出来。 孟如归微微侧头:“少言。” 施清看着孟如归侧脸,看着他挺直的鼻梁,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没事的,那就是一个梦,我又不是施清,绝对绝对不会对孟如归做出那么猥琐的事。我可是手握大纲的男人,在这里通天晓地无所不能,等我结成灵核修为高涨之后,我就出去历练个几十年。” “等我七十多岁白发苍苍儿孙满堂的时候再回来,这样对谁都好。” “放松点,放松点,拿出你之前对孟如归的态度,不要太刻意,也不要太随意,正常一点,再正常一点。” “对,就是现在,说句话,缓解一下尴尬。” 施清在心里嘀咕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张口:“孟如归,你在看什么淫词艳曲呢?看的这么入迷。” 完了,太紧张说错了。 施清急忙改正道:“师尊,我说的是把你手里的淫词艳曲拿给我看看。” “不不不,也不对,我想说的是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 算了,我还是闭嘴吧。 孟如归看着施清,终于没忍住问道:“你可是得了失心疯?” 施清:“应该……应该没有……” 临近中午,罗晚烟道:“师尊,你说师祖会不会派人来给咱们送饭?被罚期间好像不能出望峰阁吧。” 这句话刚刚说完,外面就传来脚步声,几个人循着声音看去。 苏寒韵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里面应该是装了好几个人份的饭,她力气小了一些,走起路来就有些蹒跚。 施清起身走到她身边拿过食盒:“寒韵师姐,你怎么来了。” 苏寒韵擦了擦额头,寒冬腊月天,她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成一缕一缕的。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黄不拉几的东西,施清仔细一看,是闻着饭香飘飘摇摇而来的阿端。 罗晚烟眼睛亮闪闪:“哇,寒韵师姐真体贴,我刚刚还在想要不要师祖会不会让人送饭给我们呢。” 苏寒韵从食盒里面掏出筷子勺子,最下面放着一大碗汤,因此食盒格外沉重。 高嶂接过苏寒韵递过来的东西道:“多谢师姐。” 阿端闻着味道往那边慢慢走着,途经孟如归身边时,脚下一转,爬上了孟如归的膝头。 孟如归觉得膝盖一沉,低头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阿端知道孟如归看不见它,胆子越发肥了起来,它站直了身子,撅着嘴,竟然想要去亲孟如归的脸。 施清猛地扑倒在孟如归膝盖上,龙胖子被他这么一撞,一下弹出去,滚落到角落里面。 它委委屈屈看着施清,眼睛里面含了一包泪水,对着施清怒道:“你为什么不让我亲!” 这么一折腾,正在分饭的三个人回过头来看着叠成一块的两个人。 孟如归低着头瞧着施清,施清趴在孟如归膝头,孟如归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施清脑中千万个想法呼啸而过,最终道:“我觉得师尊身上好舒服,想躺一下。” 舒服吗?一点都不舒服,孟如归身形偏瘦,趴在他身上整个人都要被硌死了。 孟如归将他推下去,起身道:“我不吃饭,你们慢慢吃吧。” 施清看着孟如归身形越来越远,满怀心事端起那碗饭胡乱扒拉了两口。 阿端又跑回来伸着嘴要东西吃,施清偷偷把上面最大的一块肉递给它,小心翼翼道:“你最近是做什么?老往他身上扑。” 阿端鼓着腮帮子:“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最近越来越喜欢他了,特别是从小年过后,特别特别喜欢他。” 施清又扒了一口饭,悄悄道:“你看看你那个依安宝典,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业务能力水平不太够啊。” 阿端张开嘴:“啊,吃饱了就去看。” 下午依旧是抄书,阿端趴在施清身边,施清踩着它一条尾巴,生怕它再往孟如归身上蹭,不这样只怕是拦不住了。 阿端一页一页翻着拿本书,再打完几十个哈欠之后拽了拽施清道:“亲,往这里看。” 施清装出一副认真抄书的样子,眼睛悄悄往旁边撇,他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断定了这本书又在胡说八道。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若是宿主无法明确自己心意,穿书指导便会替他表达出来。 施清心中暗想:呵,我怎么会喜欢孟如归那个男人呢? 孟如归虽然生的好看,修为高强,嘴硬心软,但是终究是个男人。施清从小到大,喜欢的可都是穿裙子扎马尾辫的女孩子。而且苏寒韵那么温柔,那么善良,自己为何要舍近求远。 不可能不可能。 而且自己进书就是为了跟苏寒韵长相厮守,怎么会跑偏成这个样子。 施清抄完书,一溜烟跑了个没影,高嶂在后面喊他:“你不跟着我们一起回去了?” 施清连脑袋都顾不得回,他边跑边喊:“我去谢谢寒韵师姐中午送饭过来。” 罗晚烟道:“那你帮我们一起谢着。” 施清是在赵清明那里找到苏寒韵的,苏寒韵这次没有修机甲,她将十根手指包好,在修一把琵琶。 琵琶看上去有些年头,上面满是深深浅浅的刮擦痕迹。 她见施清进来,微微点头道:“怎么了?” 施清坐在她身边,不知道为什么,施清在她身边时反而要比在孟如归身边要自在一些,他开口道:“谢谢师姐今天的饭。” 苏寒韵扯着一根琵琶弦:“不必谢,本就应该如此。” 这一句话说完,苏寒韵没有再说别的,她仔细调着琵琶,试着弦音。 施清看着苏寒韵,突然开口:“师姐,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苏寒韵听他这样一说,手下琵琶弦割破了一层薄皮,好在没有流血。她想了想道:“有的,曾经有一个。” 施清撑着脸:“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一出口,施清就有些后悔了,这书中的设定他都是知道的,苏寒韵这一生基本上都是围着施清在转,这么一问,不就是相当于再逼着她形容自己吗? 果然,苏寒韵脸红了,一张惨白的脸上敷上了一层淡粉颜色,她摸着手下琵琶道:“是一个脾气不怎么好的人吧,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差点将我吓到,后来才发现他那个人跟别人不一样。” “他教会我应当如何在世间生存,又给了我栖身之处。” “脾气虽是不好,但心是好的,柔软而又善良。” 琵琶续了弦,苏寒韵随手在上面拨了两下,传出阵阵杀伐之音。 这说得好像不是自己啊。施清转念一想,人家说得是前男友也不一定,又何必计较这么多。 他满怀思绪道“那师姐发现自己喜欢上那个人的时候,是不是天天都想见到他呀?” 苏寒韵拿了一块软布擦着琵琶,手下格外温柔,明明是把旧琵琶,在她眼里像是上古神器:“是,也不是。” “那时候既想见到他,又不敢见到他,由此见他时拔腿就跑,撞了好几个人,可真是丢死了。” 苏寒韵说着说着,手下动作停了。 施清道:“那后来呢?他现在也在西黄之山吗?” 苏寒韵摇摇头:“没有,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施清道:“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说起来你才多大,怎么就跑过来问我这些事情,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苏寒韵硬将嘴角勾了一下:“是不是一起修行的小姑娘?” 施清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也不是了,他年龄比我大,平时喜欢一个人在屋子里面呆着,长得也好看,而且心软……” 完了,这说的不是孟如归吗? 苏寒韵眼中波光闪动,一副了然的神情。 施清觉察自己说漏了嘴之后,拉着苏寒韵袖子:“师姐,我心里好乱,你能不能吹箫给我听啊。” 苏寒韵那把碧玉箫,只要注入灵力,吹出来的乐声便可使人宁神。 苏寒韵在腰间摸了一把,腰间空空如也,她颠了颠手中的琵琶,对着施清道:“今天箫落在弟子舍里面了,手里只有这把琵琶,我弹琵琶给你听吧。” 施清猛点头:“好。” 苏寒韵右手摸了摸那把琵琶,右手弹起时不同于之前的杀伐之声,反而是带了一段别样的缠绵悱恻,只是里面隐隐约约有几句调子不对。 施清不通乐理,也没人教过他,他只是觉得好听。他撑着脑袋看苏寒韵弹琵琶,看着看着竟然开始犯困,脑袋一垂,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苏寒韵停下手中动作,上前去推了他两把,发现他彻底是没有了动静才将琵琶放在地上。 她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从施清卤门处慢慢往脖颈处滑动。 “你会弹琵琶?不是都说这西黄之山上没有乐修吗?” 苏寒韵被惊了一下子,她回头是看到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小姑娘皱起两道眉:“而且调子你弹错了,那调子不应该是那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苏寒韵:我觉得施清喜欢的人是我 施清:怎么办,我好像喜欢师尊…… 那种不可言说的感情好难 挠头挠到秃噜皮 第23章 隐情 那小姑娘身上穿着的是黑色外门弟子服,头发没有跟其他的女子一般挽起,而是用发冠束着。 她摸着苏寒韵的琵琶,认真道:“你弹错了,里面有七个地方你转了调。” 苏寒韵看了她一眼道:“与你无关。” “有关,你弹错了,整个调子就会听起来不舒服。”小姑娘靠在门前固执道,她拽了拽额前两缕碎发:“我叫徐行书,是外门弟子,你一直没有见过我,不过很快我们就可以相见了。” 苏寒韵心事被戳破,听见徐行书这么一说,不由得冷笑道:“魂魄不全也好意思说自己能修仙,就算是修了又能成个什么气候呢?” 徐行书也不恼:“大不了就跟你一个气候呗,不就是无法御剑,只能呆在山上?” 苏寒韵气急:“你!” 徐行书跳下石阶:“走了走了,别生气,我就是随便说说。” …… 施清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的,他抱着脑袋反应了一会,方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他自己屋中。 桌子上还有几把锉刀,锉刀离他脸很近,若是刚刚再往前一些便会将脸皮划破。 施清看着屋角那几具竹傀儡,他才想起自己是在苏寒韵屋中睡着的。他动了动,身上披着的一件厚斗篷滑落。 施清擦了擦嘴角开口道:“师姐,什么时辰了。” “亥时两刻。”苏寒韵放下手中乐谱,擦了擦手:“你可能是这几天累了,我曲子才弹到一半,你就睡着了。” “真是打扰师姐了。”施清起身道:“还有两刻就要宵禁,我就不打扰师姐了,师姐你好好休息。” “对了,上山的路有些远,师姐有没有剑可以借给我用一用?” “我记得是有。”苏寒韵在一堆东西里面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把木头剑,她把木剑递给施清:“你看看这个行吗?这是我几年前刚上山时练习御剑用的,你先拿去用吧。” “谢师姐,我到时候一定还给师姐。” 施清贴着石阶御剑,木剑剑身太轻,未免就有些不好控制,他一路歪歪斜斜,到了岔路口,东看西看之后,调转剑身往榴山小筑去了。 现在还早,还能去看一眼孟如归在做什么。 孟如归又没有关窗,他像是不怕冷一样,支起窗坐在小机前看书,肩头上趴着一只花咪咪。 花咪咪上山后就胖了,每天缠在孟如归身上,也不知道一只公猫哪里来的那么多娇可以撒。 桌上长明灯摇曳,施清看着孟如归,油然而生出一种孤独感。 他坐在这里,好像凡间万物都与他无关,冷清孤寂,不等谁也不找谁。 施清有一瞬间想进去,跟他说:孟如归,跟着我走吧,咱们也去烟火靡靡的尘世里面滚一遭,可他终究是不敢。 他害怕与孟如归牵绊太多,到时候便会舍不得离开。 孟如归总觉得今天晚上有人在看他,他抬眼冲那个方向看去,只看到了一个躲在树后的身影和露出来的一片衣角。 他将窗户放下,挥手熄灭了长明灯。 西黄山顶钟声开始响,施清提着那把小木剑疯一样往回窜,这才没有被巡夜机甲抓住。 …… 回到屋中,施清在乱糟糟的被子里面一通乱翻,拽着尾巴将阿端从里面扯出来。 “胖子,醒醒。” “胖子,胖子。” 阿端睁开眼睛,拖着软软睡音:“亲,你回来了,来,一起睡觉。” 嗯,掀被姿势妖娆十分,如果对方不是龙胖子一切都很完美了。 施清道:“我要离开这里。” 阿端清醒了点,他半靠在枕头上:“亲,剧情结束之前,不能离开本书哦。” 施清跟它躺在一处:“谁跟你说要离开这本书的,我是要离开西黄之山,书中的一切皆是因为施清而起,那若是施清离开了,是不是后面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阿端皱起眉头:“好像对,也好像不对。不不不,当然不对,你这样的话整个世界就会变化太大。” “变化太大就会进入一个轮回,你在这轮回之中出不去……” 施清道:“大不了就从头再来,我就不信,找不到让大家都活着的办法。” “若是真的按照这本书原来的走向,那我身边这些人迟早死光,与其看着他们死去,倒不如让我多受点苦。” 说到这里,施清笑了笑:“我这身体是不是受了那个施清的影响,怎么变得跟他越来越像了呢?” 阿端叹了口气:“就当你说的是对的吧,若是不行,大不了从头再来。” 施清难得看到阿端眉眼低垂,他举起阿端:“哎?你说九钓到底埋了多少坑在这里?我到现在除了漓江城副本那一个之外,一个都没有发现,埋的这么隐晦,她可真没有良心。” 阿端听到没有良心这几个字,微微有点愣神:“还好吧,她应该连自己埋了多少坑都忘了。” “毕竟她真的不是一个很合格的作者。” 施清揉着它脑袋道:“算了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先睡觉先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 地牢湿冷,有虫蚁从施清脸上爬过,施清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只伤痕累累的手。那只手腕上还栓有锁链,施清又动了动,发现自己无法掌控这具身体。 又来?这次被锁起来,自己不会是变成孟如归了吧,这真是…… 施清恨不得痛哭一场,一想到一会一个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来这样那样自己,他就想当场招雷下来将自己劈个灰飞烟灭。 外面脚步声,这具身体闻着声音往外看去,看到门前站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正是孟如归和高嶂。 孟如归手里拿着一串钥匙,他打开牢门上那几把重锁,走到施清跟前,不知道为何,明明孟如归刻意稳定了自己的步伐,但是走起来仍旧有些一瘸一拐。 他站在这具身体旁边:“我与你师祖师伯们说过这件事情了?” 施清张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声音欣喜,只是比平时说话更多了份低沉和沙哑:“师尊,我能出去了?” 施清听了这声音,他长长松了口气,还好还是自己。 高嶂听了他这话,别过头去,似乎是心虚一般,不敢再看他一眼。 “雷刑。”孟如归攥紧了拳头:“你既然不往人间正道上去,那就少不得为师清理门户。” “我教出你这样的弟子,实在是愧对……” 施清挣扎,带起锁链一阵响动:“是师尊亲手行刑?” 他心中一股巨大的悲痛升起,里面夹了满满的酸楚,声音都带了颤音:“师尊行刑,那必然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 他往孟如归身边爬去,孟如归后退,因为锁链长度有限,他就算是伸直了胳膊都碰不到孟如归一片衣角:“师尊,我是冤枉的,我根本没有修炼什么邪术,望峰阁上那本书我一动未动,师尊,你信我,你信我……” 孟如归冷着一张脸:“你身上鬼气重重,望峰台上差点当众爆体而亡,这总算是真的吧。” “你不信我,你不信我。”施清捂着脸,眼神中满是绝望:“你都不信我。” “他们都可以不信你,可是你与我朝夕相处,怎么能与他们一样不信我?” 怒极攻心,施清跪坐在地上吐出一口污血,他抬起头来看着孟如归:“师尊,你看我,我吐血了,你看看我。” 孟如归扭过头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是,不是。” “师尊不是,咱们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这样,咱们多少个日夜都在一处。” “你不能不信我。” 施清拼了命往前爬,手腕上皮肉擦破,顺着腕子流了一手的血。 他想站起来将孟如归脑袋扳过来让他心疼一下自己,他想让孟如归回头看看自己,但是孟如归始终没有回头。 至少在这个梦里是这样的,孟如归一直一直没有回头,施清求他,无论怎么求,都没有换来孟如归一个怜悯或者心疼的眼神。 …… 施清惊醒,手腕上还隐隐作痛,他撩起袖子,看到了一片乱七八糟的抓痕,旁边站着一个花咪咪。 花咪咪见施清醒了,急忙扬起右爪子准备再赏给施清一爪,被施清抓住。 阿端见花咪咪被抓住,这才放心的从被窝里面钻出来。 施清道:“给我一张纸。” 阿端在他的包袱皮里面摸出一张大白纸。 施清又伸手:“一只笔,不要毛笔,给我一只中性笔。” 阿端摸摸索索,终于掏出了一只黑色中性笔。 时隔半年,施清终于再次摸到了熟悉的东西,他简直是激动到想跑到息心峰上放声大哭。 看看,这个多顺手多好用。 经过这两次梦境,施清终于觉察到,有人在拉着他走,一条看不见的线从暗处展开,将他和孟如归渐渐捆绑在一起。 可是,那到底应该是谁? 施清望着白纸思量,在上面写上两个名字。 孟如归,施清。 也许这两个人并不像是书中所写的那样水火不容。 作者有话要说:  孟如归一瘸一拐离开 十七岁的施清:“你看看,他昨天晚上肯定没干好事,大概率是偷看小黄书了。” 孟如归一瘸一拐离开 二十岁的施清:“我以后一定注意……” 儿子啊,你快快长大吧,长大之后就能这样那样了 今天工作太多,时间就拖到了现在,希望大家见谅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凤鸣草 1个; 第24章 恭喜宿主触发里竹山副本 “阿端,你过来看。” 施清在两个人中间画了一条线:“依照我刚刚那个梦境,我觉得他们两个之间肯定有奸情。说不准孟如归逼.奸施清之后,施清非但没有记恨,反而是对他感情越来越深。” “既然两个人感情越来越深,那为什么后来会闹腾两个人恨不得互相掐死对方的样子,真是想不明白。” 施清拿着笔杆子戳脑袋。 阿端咬着右爪子上最后一个指甲盖:“会不会是因爱生恨,爱得越深恨得越深,然后两个人在又爱又恨中相互折磨至死。” 施清停下手中动作:“你是不是看古早虐文狗血大戏了?” 阿端点头:“作为穿书指导,什么样的都要看一下嘛。” 施清道:“那里面有没有那种内容?” 阿端脸红:“删减版的,删减版的了。” 施清继续挠头,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两段记忆是从何而来,他将那张白纸叠好塞在床铺底下,等着第三次梦境的到来。 但是第三次梦境一直都没有到来。 雪压了一次桃花之后,施清终于迎来了结业考试。 谢凭栏看着学堂门前贴出的总成绩,果然自己又是吊车尾,他盯着最上面那个名字羡慕道:“施清,你看看人家徐行书都结出灵核了,你成绩比她好,为什么在这一块比她慢这么多?” 施清耸耸肩,这一年中他长高了不少,他道:“可能是这一年中都用来长个子了,所以灵核没有出来。” 榭凭栏有砸了砸嘴:“我这个成绩,只怕是去清明师叔那边打杂都没人要,这次结业考试完毕,我大概就要下山回家。” “修仙之路就要止于此处。” 施清听了这话,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 谢凭栏抽了抽鼻子:“不过没事,等以后我可以在山下开一间商行,这样还有机会跟你们聚一聚。” 谢凭栏下山那天,施清一直将他送到山脚下。 罗晚烟见他一脸落寞,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子道:“人各有命,他这么一去,不一定是坏事。咱们几个留在这里,也不一定是好事。” “为了庆祝你结业,我带你去山下二牛摊子上吃面好不好?” 施清疯狂摇头,趁着罗晚烟不注意,悄悄往阔叶梧走去。 天气逐渐变热,已经有弟子开始晾晒夏天要穿的西黄白色银纹弟子服,剩余几十个弟子也都分派完毕,只是孟如归手底下没有再添一个。 施清一直刻意回避与孟如归单独相处,更多的时间是与高嶂待在一处,这么一来一去,时光转过,便是一年半之后,施清十九岁时。 …… 灵鸟穿过结界,衔来一枝牡丹花,牡丹花上还带着点点细碎的白雪,灵鸟将白雪抖干净,这才将牡丹递给孟如归。 牡丹入手,变成一张大红描金喜帖。 喜帖打开,上面几行字。 西黄之山孟如归亲启 如归,我将于丁酉年四月二十七日与琼云仙岛岛主长女阮凌霜成婚,望如归亲往。 里竹苏氏苏澈 孟如归将帖子合上放在书桌上,起身招过那只灵鸟,他抚摸着灵鸟脑袋,轻声耳语:“回去告诉他,我一定会去。” 灵鸟微微俯身,穿墙而过消失了。 西黄钟声响起,不同于往日,这次只响了三次,想必是江南城也接到了苏澈寄来的帖子,问问谁愿意去趟这趟浑水。 江南城看着端坐在他面前的这八个人,手中举起帖子问道:“谁去。” 顾玄参脚下盘着一朵黑乎乎的小云:“我不能去,我这个月还要去昆仑净池一趟,不去不去。” 他这么一说,剩下的几个都跟随着开始找理由。 “我下个月要带新弟子出门历练,实在是没空。” “我下个月还有账没有收回来。” “你们好几柄剑都等着我去铸,实在是没空没空。” “上次新炼制的法器出了点小……大毛病,需要我时刻看着。” 江南城瞪了顾玄参一眼,翻着白眼道:“你看看你们,一个两个缩在山上,都不知道去别的门派看看,人家里竹苏氏还知道跟琼云岛结亲,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 “西黄守则第一百八十三条,刻苦修习,众弟子不得因攀附结交其余仙门而荒废主业。” 顾玄参拉长了声音:“师尊,你是有多少年没看西黄守则了?” “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谁添加进去的?” 江南城这话刚一出口。柒十里在旁边一口茶喷了出去,他整了整被水打湿的衣服:“师兄,这句话是你当年写进去的。” 声音不大,只有两人能够听见,江南城传音与他:“我什么时候添进去的?我怎么忘了。” 柒十里回音:“应该也就是十一二年前吧,十多年前的时候,当时某些弟子太过于专注拉拢其余仙门,扰乱正常修习,你便下了这么个命令。” 江南城咳嗽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话虽说是如此,但是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你们虽说是不成群结队的去,好歹也要去一个吧。” 他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最令他省心的那个,便开口问道:“孟如归呢?” 顾玄参耸肩:“不知道,来得时候没看见他。” 这话音刚落,孟如归就进来了,行礼后他挨着赵清明坐下道:“师尊,这次我带人去吧。” 江南城终于给自己找回了半分颜面,他开口对着孟如归道:“你随我来,我有个东西需要你带去,剩下的该干嘛干嘛去,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刚刚说的话有假,我就掀了你们的皮。” “那个铸剑的,到时候把剑交上来我检查。” 江南城带着孟如归到了自己屋中,拧开书柜后将孟如归带入一个暗室,明明是白天,暗室中却没有半分光可以透入,江南城拍了拍手,挂在墙上的长明灯发出微光。 这屋子里面东西杂乱,江南城一个柜子一个柜子翻找过去,终于在第三个柜子中找到了想找的东西。 那是一个如棋盘一般的东西,仔细看看,又不是棋盘,上面是深浅不一的浅沟,最旁边立着一排细细的木棍。 江南城吹了吹上面的灰:“这个东西你给他带过去,他们家后山布阵实在是麻烦,每次修改都要去阵中修改,稍不留神便会将自己困死在那边,用了这个就没有那么麻烦了。” “到时候不必亲去布阵,只需在这棋盘上修改便好。。” 孟如归知道江南城口中说的人是里竹苏氏言幸。这人九年前暗中杀害里竹苏氏前门主,间逼死门主夫人,被苏澈投入地牢之后不知道怎么又跑了出来,逃跑时顺便掳走了尚且在襁褓中的苏一。 罪行之多,实在是难以一一描述。 苏澈那几年跟疯了一般到处找苏一,其余仙门见苏澈年轻修为浅,便明里暗里排挤里竹苏氏。苏澈两头被逼,这些年过得实在是不怎么愉快。 苏一后来是在一间破庙里面被找到的,他那时候正跟在言幸身边,两个人脏兮兮挤在一起睡觉,苏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两个人一起抓了回来。 孟如归不肯接过那盘,他劝江南城道:“当年言幸所为实在是非君子,师尊何苦又把这东西送给他,惹得苏氏上上下下不愉快不说,还在好日子里给人家添堵。” 江南城摇头:“你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固执?你就非要当面给他?你就不能找到言幸偷偷的给?” “他是不是君子跟我送不送他东西完全是两码事,喏,东西我给你了,你到时候可一定要给他啊。” “要是让我知道你没给他,我就打断你的腿!” 孟如归无奈接下:“是是是,师尊做这东西也好几年了,我一定帮师尊递到那人手里去行吧。” …… 施清蹲在船头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水面,想要找出湖怪的蛛丝马迹。 高嶂皱眉:“一会小心些,若是那湖怪出现,不要往西赶,再往西那边就是里竹苏氏地界。” 罗晚烟眼睛睁了三天,早就熬不住了,她提剑站在船尾:“我说他们是不是看错了啊,咱们三个在这里可呆了三天了,别说是什么巨型湖怪,我看连个水鬼影子都没有。” 有字未落,湖面骤起波澜,施清在船上狠狠一晃后腾空,紧接着便往湖面跌去,相生有灵,自动离开施清腰间。 施清伸手抓住剑鞘,相生将他拽起。 高嶂和罗晚烟早已从御剑从船上离开,高嶂见施清仍旧挂在半空中,便冲着施清喊道:“施清上去,到剑上去。” 水下隐隐约约有了一个黑影,黑影越有一丈长,渐渐向着罗晚烟逼近。 到了罗晚烟最下方时,那东西破水而出,罗晚烟略微往后一退:“哟,还会看人下手,专门挑我这个飞地最低的打。” 她伸进怀里一通乱摸,再抽出手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抓了四把小叶刀,她瞄准那湖怪眼睛,将四把小叶刀分两次扔出。 高嶂看她动手时心中暗叫不好,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喊了一声道:“罗晚烟,后退!” 果然,那湖怪吃痛,尾巴高高扬起,直愣愣冲着罗晚烟甩去,罗晚烟闪躲,仍旧是被尾巴稍击中,当场从黄瓜剑上跌落下来。 施清见高嶂去捞罗晚烟,自己估算了一下距离,干脆咬咬牙将相生从脚下抽出,自己落到那湖怪脑袋上。 那湖怪浑身披满了青绿色硬甲,只有脖子那边有一圈嫩肉,施清往那边爬去,一路上有四五次险些被甩下来。 好不容易爬到那圈软肉处,施清摸了摸,这地方确实嫩,用手都能按出一个浅窝。 他持剑捅入,湖怪又是一阵扭动嘶吼,施清索性在湖怪脖颈处划了一个圈,看着湖怪动作减弱后,他松手整个人跌入湖水中。 湖水冰凉带着血腥气,施清跌入水中,只觉得鼻腔一阵刺痛。 他微微睁开眼睛,耳边出现了一个声音。 那熟悉的机械女声道:“恭喜宿主触发里竹山副本。” 你没看到我都快淹死了吗?还恭喜我触发里竹山副本。 那个声音顿了顿继续道:“里竹山副本开启后,您将会收获一份……” “爱情。” “噗……” 作者有话要说:  儿子长大了,老母亲心酸落泪,终于可以这样那样了。 哈哈哈,就是不知道这爱情是不是跟彩蛋一样不怎么靠谱。 第25章 初至里竹山 高嶂提着湿淋淋的施清, 将他放在草丛中。施清肺中灌入新鲜空气,他深深吸了两口气, 这才清醒了些, 他将嘴里污水全部吐出来, 趴在岸边又咳又呛。 这可真是主角命,掉在水里都死不了。 “那是当然, 你肯定死不了。”依安穿书嘚瑟道。 施清道:“别说了, 那个什么副本我不去,上次说好有彩蛋,这次又有什么狗屁爱情。” “我不信你们了。” “不去也要去。” “我不去你怎么样, 我就不去, 你电死我啊。”施清脖子一梗,摆出英勇就义的神态:“来来来, 电死我电死我。” 依安穿书道:“不去的话变太监,你要不要先体验一下,那样的话你可就是整本书中独一无二没有丁丁的男人……” 施清:“……别说了,你够狠……” 依安穿书见施清妥协:“本次任务,为炮灰言幸正名。” “副支线与主支线有着密切联系, 请宿主多多注意。” 施清满脸懵逼:“言幸,这不是原书中除去孟如归之外第二大反派吗?这怎么为他正名?” 那边寂静无声。 施清怒道:“你有本事下任务, 你有本事别装死啊” 高嶂扔出符纸,符纸遇水及燃,将湖怪身体化为灰烬。 这时一只灰毛灵鸟落在他肩头,趴在他耳朵上对他耳语, 高嶂点点头,对着那两人道:“这次委托完成后不用回山上了。” 罗晚烟趴在湖边洗脸,听到这话道:“啊?又来任务了?赶得这么急吗?” “不是不是,师尊五天后过来,带咱们三个去里竹山。” …… 施清坐在客栈临窗小桌上,百无聊赖盯着下面桃花树看。现下已经四月份,桃花落尽,桃树已经结出了指甲盖大小的桃子。施清从袖中摸出一个红色珠子,对着里面一个桃子瞄了半天,食指将珠子弹出去。 未曾想一阵强风刮过,珠子刚好打在了树干上。 “哎呦,我说这是谁干这种缺德事情,没想到又是你。” 施清见打到了人,循着声音往后看去,看到孟如归身着白衣,跨骑在一匹枣红马上。 说起来自从上一次离开西黄,自己与孟如归已经是有三个月不曾相见。如今久别重逢,双目对视,施清倒是有了些许不自在。 不过好在这一年多他已经学会如何隐藏自己情绪这,孟如归才没有在他身上看出半分异常。 至于孟如归身边,便是那只风骚至极的老狐狸了。老狐狸捂着右眼,想必是被施清刚刚那颗珠子砸了眼睛。 施清在心里哼了一声:活该!让你平时总欺负我。 老狐狸看出他心中所想:“下来,帮忙栓马。” 施清心里虽然百般不愿,但还是屁颠屁颠下楼,牵过孟如归和柒十里手里的马绳,往后院走去。 柒十里拉着孟如归袖子:“孟如归,你看看你这个小徒弟干得好事,我眼睛都被他打肿了,这样咱们两个还怎么彻夜聊天下棋。” 聊天下棋?还彻夜?施清心里咯噔一下。 孟如归看着柒十里捏造事实,实在是不知道这狐狸心里又装了什么花花肠子,他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青瓷瓶:“师叔,里面是顾师兄给我的药膏,你擦了应该就不痛了。” 柒十里拿过那个瓶子,左右来回看:“我不擦,我自己又看不见,我让你给我擦。” 呵呵哒,死狐狸。 施清这时候已经拴好了马,他走过来劈手从孟如归手里夺过来药膏,温声道:“既然师叔祖看不见,师尊又一路旅途劳累只怕是涂不好,少不得我辛苦一下帮师叔祖涂个药,我说的对吗?” 他下手及狠,两指一扣一摸,这一瓶药几乎全涂在了柒十里眼皮上。 药性极凉,凉得柒十里睁不开眼。 施清见状乖顺低头:“师叔祖是九尾红狐,性热,我以为没事来着,不曾想成了这个样子,下次一定注意。” 还有下次?柒十里想瞪施清两眼,奈何现在睁不开眼,只能干着急。 孟如归用手指将柒十里眼睛上多余的药膏擦下来,转身摸到施清脸上:“半个时辰之后才可以擦下来。” 指腹触及脸颊柔软,施清还未来得及再红一红脸,就被脸上那种凉丝丝的触感给镇住了。 这是什么药?怎么能够凉成这个样子? 施清抱着右脸蹲在桃花树下,将树下一块石头当成柒十里来回碾压,这药可算是要凉死了,凉到他牙缝都有些疼。 他发泄完之后一抬头,又看到一个金灿灿的龙影。 这种龙在书中几年本事没长,肥肉倒是多了几圈,它迈着自己的小短腿,看到施清是隔着十米远停下来与施清对视。 又是两眼相望,一眼万年。 阿端迈动自己那两根小短腿,猛地将施清扑倒在地,在施清脸上猛地蹭了蹭:“亲,三个月没见,我可想死你了。” 施清将他推开:“谢谢,我不怎么很想你,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我真的不想看见你。” 看见你不就等于要做任务了? 阿端一张脸垮下来:“不要这样嘛亲,我是来给亲送任务资料的。” 因为这趟是个远门,阿端特意背着自己的包袱皮过来,他从包袱皮里面掏出言幸资料卡。 “言幸,里竹苏氏前长老之一,是当今门主苏澈的师父,九年前因为被人污蔑杀害门主而落荒而逃,走之前还拐走了苏一。” 施清隐隐约约对着两个姓苏的有点印象,那一大一小两个白雪团子。 施清用手扣着地面浮土:“然后我要在众人面前揭开这件事情对吗?” 阿端猛点头:“是的呀,是的呀。” “我记得原来不是这样写的,原来好像是这样。”施清清了清喉咙:“苏澈恨极了言幸,他将言幸绑回里竹山,又逼着言幸看他成亲,看他儿孙满堂,看他过得风生水起,这一切的一切,言幸看着,却没有半点办法参与。” 后面传来隐隐约约炖鸡的味道,阿端擦了擦口水:“亲,记性真好。” 能不好吗?因为这段话他可是在九钓王八评论处舞了好几天,就是觉得这个言幸杀了苏澈双亲,扰乱整个里竹苏氏,最终结局竟然是没死?简直是便宜死这个王八蛋了。 像这种为人师父还垂涎人家母亲最后偷走人家胞弟的,千刀万刮都不解恨。 就这样的还想要洗白,他就算是跳进长江都洗不白。 施清还要发问,孟如归从后面过来道:“高嶂和晚烟去哪里了?” 施清站起身来,他站在孟如归身前,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比眼前这个男人高出半头来了。他指了指镇子的方向:“他们两个出去玩了,中午应该赶不回来吃饭。” “你洗洗手,咱们先吃。”孟如归看着施清脏兮兮的手,略微皱眉。 施清急忙将两只手藏在身后,先去后院洗了手,又到大堂吃饭。 施清看到桌子前的狐狸和中间那一大盆炖鸡,愤愤不平在内心道:浪费,奢侈。 他默默凑到桌旁,准备在孟如归身边就坐,不曾想柒十里一把将他抓过去,亲亲热热喊道:“施清,师叔祖这么久没见你,你可要好好陪着师叔祖吃一顿饭。” 孟如归听了这话默不吭声,抬手给他们两人一人盛了一碗鸡汤。 柒十里看着鸡汤眼神波动,伸出爪子舀了一大勺芫荽放到施清碗里,将它递给施清道:“这东西气味芬芳,你多吃些。” 施清面色如土,很巧,不管是苏平的身体还是施清的身体,都对这个玩意厌恶十分,闻到这种气息都想吐。 施清越是闪躲,柒十里越是往他嘴巴里面送。 孟如归见柒十里有意难为施清,起身柒十里手中瓷碗夺过,他面不改色喝了两口:“我生来最喜欢这种东西,就都留给我吧。” “师叔,施清年纪尚小,若是真有什么得罪师叔的地方,还请师叔海涵。”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柒十里也不好再有什么动作,只好气鼓鼓在嘴里磨着那两个鸡爪子。把它们当成施清的手指头,一口一个,两口一只。 …… 天色将暗时,一行人终于到达里竹苏氏山脚门前,因为近日里前来的人较多,山下结界有小童子轮班值守。 小弟子打着哈欠往后看了看孟如归一行人,孟如归将拜帖递上。 小童子查看拜帖后开口道:“男子两人一间,女子一人一间,诸位前辈刚好住三间房,请帖查验无误,几位跟我来吧。” “里竹后山至赴玉山阵法错综复杂,还请诸位前辈不要触碰阵法,否则恐怕有性命之忧。” 因为四天后便是成亲大礼,里竹山处处挂着红灯,连小弟子手上灯笼都贴着几个双喜。 施清走在最后,觉得眼前景物莫名熟悉,直到他在半山腰看到那尊异常熟悉的反弹琵琶仙女时,心里才有了答案。 这不是石山吗?这作者莫非是跟他生活在一座城市里吗? 小弟子将他们领到客房处,后退两步道:“门主有令,若是西黄来人,让我们去通报一声,诸位稍等片刻,门主接着就来。” 施清听到两人一间房,他原本想与高嶂一间,不曾想瞥到了那只老狐狸。 老狐狸得知是两人一间,笑得分外开心,趴在孟如归身边耳语,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不可以!施清心中警铃大作,把孟如归跟柒十里放到一间屋子里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当然不可以。 “我跟师尊一间吧。” 话一出口,连正在四处看的罗晚烟都静了下来,四个人盯着施清一个人看,施清硬着头皮:“我跟师尊一间吧,我这个人择席,身边没有熟悉之人我睡不着,睡不着就会出来梦游打人咬人。” 高嶂:“我你难道不熟悉吗?” 施清尴尬笑了两声:“哈哈哈,还好吧!” 柒十里听了他这话,略微弯了弯眉眼。 作者有话要说:  九钓王八:三人行,必有单身狗 施清:呵呵哒 相信我,柒十里真的是助攻啊! (震声!) 第26章 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里竹客房内有床两张, 红木雕花嵌银小桌一个,两张床都有墨青色帷幔遮挡, 以免两个人换衣服时产生尴尬。 施清伸手摸了摸桌上那个瓷壶, 瓷壶略微有些温热。真有钱, 客房里白瓷壶都是保温的。 孟如归进屋后将帷幔撩起挂好,坐在床上伸手准备解衣。他本就是话不多, 施清不开口他索性就不开口, 两人对视格外尴尬。 施清决定开口缓解一下尴尬,他凑到孟如归身边道:“师尊,你当真是与师叔祖每夜下棋聊天直到深夜?日日如此吗?” 话一出口, 施清自己都嗅到了那话中冲出天际的酸气。 孟如归见他这样问, 为了保全柒十里的颜面,也只能含含糊糊点头, 顺手将自己身上那件广袖白底银纹披风脱了下来。 看孟如归点了头,施清心里更酸,他又上前一步,这一脚踩下去,无比精准踩到了孟如归披风上。 孟如归皱起眉头, 这件衣服是他为了来看苏澈成亲,特意去西黄镇上找工女赶出来的, 被施清这么一踩,上面只怕是会多两个脚印子。 不过还好,用个小法术也就干净了。 施清又道:“师尊,我好看还是柒十里好看?” 孟如归抬眼看着施清, 施清这两年长高了,整个人没了那种少年单薄,站在身边时倒是有了一种压迫感。 他长得是好看,单看脸便有种雌雄莫辩的感觉,若是站在街上,也会引得不少小姑娘回头看他。 但是柒十里是九条尾巴的狐狸,天生一副旁人都比不上的好皮囊,举手投足之间还带着点风流魅惑,施清长相离他还是有段距离。 孟如归将这两人对比之后,如实说道:“自然是你师叔祖要更好看一些。” 听到这话,施清又往前凑了凑,不死心道:“师尊你再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 这一凑,脚下又将那件披风碾了碾。 这衣服料子薄软,若是再碾几下,只怕是就要裂开了,裂开了就要缝缝补补,实在是麻烦。 施清还在发问,孟如归见衣服被他糟蹋的不成样子,只好下手猛地一扯,想要将自己衣服从施清脚下抽出。 施清一个不防备,脚下一软,整个人将孟如归压在床上,脑袋磕在孟如归胸前,听到了里面急促的心跳声。 施清爬起来:“师尊……师尊……我。” 孟如归用力推他一把:“起来。” “哦哦。”施清撑着身子起身,刚起来一半,脚下一滑,身子一趴,嘴角结结实实碰上了孟如归右眼。 一瞬间脸红心跳。 这四舍五入算是初吻没了吧。 施清弹开,躲到一旁:“哎呀……我……我。” 说着说着实在是说不下去,他猛地站起来给孟如归鞠了一躬:“我的错我的错,师尊不要往心里去,不要往心里去啊!” 说着说着,竟然推开门跑了,脚下生风,活像是半夜见了鬼。 孟如归被撞地晕头转向,他摇了摇脑袋,,找回了半分神智,抬眼看见门外站着一人。 那人身量较高,穿着箭袖白衣,细眉丹凤眼,眼角微微挑起。 这样一看实在不像是个温和之人,他见到孟如归,上前行礼:“许久不见,孟兄模样并未有半分变化。” “庭安兄也是。” 这两人便是客套话了,修仙之人,谁能从面相上看出年龄来?别说是女修,就连男修也是比较注意这件事情的。 李庭安与孟如归坐到桌前,李庭安道:“刚刚出去的那位是?” 孟如归往门外看了一眼,哪里还能看见施清影子:“那是我徒弟,刚刚受了点惊吓,所以跑出去了,庭安兄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庭安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苏澈今天没空,想了想又不能怠慢了你,就差遣我来了。对了,苏一听说你来,想要见你一面,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 孟如归点头:“方便,我也有几年没见他了,不知道长高了吗?” 李庭安伸手捏出一片金红枫叶传音,他比量了一个高度:“现在大约这么高了,跟他兄长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长大了只怕又是一个祸害姑娘的料子,只是性子没有别的小孩活泼,每天都死气沉沉,跟个小大人一样。我做他师父这几年,他也不怎么肯与我亲近。” “大约心里也还是想着我那师尊吧。” 李庭安嘴里说的师尊便是言幸,这言幸当年作为里竹山长老之一,只收了苏澈和李庭安两个人教导,谁想到之后会闹成这样。 孟如归见李庭安提起这事,他从封灵袋中掏出那盘递给李庭安:“这是我师尊做给言前辈的,实在是不方便给苏澈,麻烦庭安兄代为转交。” 李庭安摩挲着茶杯的手一顿,他看向孟如归道:“我师尊失踪了,半年前就失踪了,谁都找不到他。” “孟兄这礼怕是送不出去了。” 施清一路狂奔,误打误撞跨过里竹山,到了赴玉山后山。 后山松柏成行,仔细看看,这些松柏排成了不一样的阵,等着来客进入。 阿端扑上来道:“亲,咱们进去吧。” 施清摇头:“里竹苏氏再三强调不能进入后山,否则有去无回。” “而且我没有研究过他家阵法,一不小心咱俩都要死在里面。” 龙胖子嘿嘿笑了两声:“没事的亲,咱们有雷达啊,现代高科技出手,保证你有去有回。” “我已经定位到了那个言幸的位置,他就在这个阵最中心。” 施清一路跟着雷达小心翼翼到了阵中心,阵中心有几丛竹子掩盖着一间茅草屋,这间茅草屋破败程度实在是不能跟里竹山整体建造水平相匹配。 施清蹑手蹑脚走过去,他轻轻推开门,差点被里面的大红色闪瞎了眼。那种铺天盖地的红,从屋顶到床铺无一不是红色的,上面精绣了各种精致纹样。 鸳鸯戏水,龙凤呈祥,连所用物品都是成对摆放。 这应当就是苏澈与琼云岛长女洞房的地方。 施清连连道了几声得罪,刚要拖着龙胖子出去,却看到龙胖子吃力爬到喜床上掀开了那层帷幔,它转头对施清道:“亲!找到了,言幸在这里。” 那鸳鸯戏水帷幔下果真是躺着一个人,只是那人睡得很沉,在这么吵闹的情况下都没有被吵醒。 他陷在厚厚被褥之中,身上穿着大红里衣,长发如泼墨一般散开,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睡得十分安稳。 施清上前将龙胖子抓下来,他轻声道:“你把人家吵醒了怎么办?” 龙胖子摇摇头在指着里面那人道:“亲,你再好好看看。” 施清定睛一看,方才发现,这人竟然是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九钓王八:怂!亲一下子就吓成这样,我没你这个儿子 施清:你行你上啊 九钓:上就上,谁怕谁 (撅起嘴准备靠近中) 孟如归(拔剑):你是不是想死一死 所以说,施清,你师尊还是喜欢你的,摊手手 第27章 上书十六卦 施清被吓了一跳, 他往后退了两步,正正好好将那架子上的红布撞了下来。 红布落下, 露出里面半面镜子。 施清匆忙弯腰去捡红布, 想要将镜子重新盖上, 却看到镜中有一个人影。 那里面是一个红衣人,红衣人感受到镜身震动, 他回头看向镜外。 施清心中惊疑, 那人竟然生了一副与言幸一模一样的面容。他上前摸了摸那面镜子,镜子很薄,只有半指厚, 里面绝对藏不上一个人。 他再回头看去, 言幸仍旧是躺在床上,没有半分清醒的迹象。 这时, 一只手从镜中伸出,狠狠揪住施清脖子,将施清拖进镜中。 施清:“……” 阿端往前一扑,只撕下施清一缕衣角。 …… 深夜,里竹山上灯火通明。 李庭安盯着下面一群弟子道:“找找找, 这都找了半个多时辰了,几百个人找不到一个, 你们也是能耐。” “里竹山就这么大,他能到哪里去?” 一个面白腰细的男弟子道:“会不会是去了赴玉山后山,后山有门主设下的阵法,若是真进去了咱们自然找不到。” 另一个道:“后山阵是门主重新布过的, 生门死门加起来共计九十一个,他一别家弟子怎么可能一路生门进去?若是碰到死门,这时候后山早就出问题了,还用得咱们在这里一通乱找?”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就误打误撞进去了,咱们先去附近看看也好。” 孟如归往后山方向看了看,他这个小弟子运气一直不是怎么很好,说不定误打误撞进了阵中被困,这也很有可能。 他为难道:“我这弟子,平时实在是不靠谱,若是真能去找一找,说不定他就真在里面。” 苏澈贴身弟子听孟如归这样说,他抢者道:“门主交代过,后山阵法修改过,不允许除他之外有人进入。” “孟仙君不如等等,我们门主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够赶回来,他正在跟阮岛主商量要事。” “什么要事能比上人命重要?”李庭安怒道:“再等一个时辰,若是孟仙君小徒弟在里面有了个三长两短,传了出去,怕不是要让人家笑话死。” “你们可要知道,门主这人平日里最注重面子。” 话说的在理,但是孟如归总觉得李庭安神情有些怪异,两只眼睛看向后山时异常明亮。 莫非,李庭安在怀疑苏澈将言幸藏在后山? 这么吵吵闹闹,在屋子里面睡觉的都醒了大半,陆陆续续穿衣出门来看热闹。 柒十里长长打了个哈欠:“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人老了要多睡觉。再说那么大个人了,肯定丢不了,又不是三岁小儿。” 孟如归点头。 李庭安脚步匆匆,带着孟如归一行人往后山走去。那弟子见状不对,急忙给苏澈传音。 翻过付玉山,刚到阵门处,看到阵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苏澈挡在入口处,右手中提着一个白灯笼,身上披着一件墨青色衣服,有风吹起他长发。 听到后面有脚步声时,苏澈缓缓回头,盯着那一群人。 他腰间佩剑灵力未散,看来是刚刚使用过。 孟如归看着苏澈眼睛,其中隐隐带了些血色。 阵门改变,确实有人进去过了。 苏澈强笑道:“如归,你来了。” 孟如归上前:“我这个徒弟实在是顽皮,不知道他是不是误打误撞进去了,阿澈,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 李庭安抢着上前:“这生死阵实在是危险,咱们还是多进去几个人的好。” 苏澈侧头:“我自己布的阵,有没有危险我自己心里还没数吗?这次我跟孟仙君进去就好。” “你们在外面等着就好,如归,你跟我来。” 李庭安梗着脖子:“当年言长老布阵尚且会把自己困在阵中,门主四日后还要大婚,不如让我进去吧。” 苏澈还在笑,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道:“庭安长老想的可真是周到,若只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那大可不必。” “你我都是言幸亲传,谁进都是一样。” 其他门派弟子看着这两位贴的越来越近还在好奇,本派弟子已经躲得远远的了。 谁不知道这两位每隔半月就要打一架,两个伤筋动骨鼻青脸肿不说,有时候还要连累他人。 只希望这次李长老不要打门主的脸,不然大婚时实在是无法向众人交代。 孟如归尴尬道:“要不就我跟苏门主进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相信……” 李庭安两道细眉倒竖:“门主再三阻拦,怕不是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苏澈收起笑意:“见不得人的东西?我看这里竹山最见不得人的东西就是你。” 孟如归站在他们两个中间,听着这两个不顾及面子吵架,实在是尴尬。 “这里面确实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一个孩童从众人身后走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老者,老者身体健壮,白发白须,跟在孩童身后。 那个孩子正是几年未见的苏一,苏一走到众人前面,先将两个正在吵架的人拉开,继而朗声道:“这里面当然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师尊言幸的尸体就在这里面。” 这话一出,四下无声。 孟如归恨不得揪下自己耳朵来表示自己没有听到这话。 老者上前,抓住苏澈手腕:“你上次跟我说言幸因为愧疚自裁,我找遍这天地之间都没有找到他的魂魄,你是不是把他藏在这里了?” “是不是?” 这位老者是半月山门主莫熔瑛,也是苏澈母亲和言幸的师父,他一手将言幸带大,如今知道了言幸下落,自然是急忙赶来询问。 他这样一开口,苏澈没有再狡辩,他低下头一言不发。 老者从腰间抽出佩剑,佩剑打在苏澈腿上,将苏澈打了一个踉跄。 他道:“你带我进去,我要看看你到底搞了什么幺蛾子。” “能够这么见不得人。” …… “生死百年,人间仙界,不过同样而已。” 施清睁开眼睛,眼前白茫茫一片浓雾。这浓雾好像蚕丝一般,将他紧紧包裹在其中。 他抱着自己剑坐在地上,这雾总不能永远不散,他就这样等着,看看这镜中有什么幺蛾子。 这镜中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人坐在他对面。那人微微垂着头,一头长发铺了满身,看不清面容。 尽管看不清面容,施清仍然知道那人就是言幸。 施清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了多少年,也许只是一天也许是一百年。言幸终于醒了,他将头发拢在身后,他起身拍了拍施清肩膀:“来,你跟我来吧。” “我带你去前面看看。” 施清怕他丢下自己,一步一步紧紧跟着,他开口问道:“仙君,您可是里竹苏式言幸言长老?” 言幸回首,微微一笑,使人如沐春风:“正是在下,小仙君是何人?” 施清作揖:“在下西黄之山施清,师承孟如归。” 言幸点点头:“十数年犹如白驹过隙,转眼间,连孟如归的弟子都这么大了。” 施清跟着他,周围不再是浓雾,而是一幅一幅的画面,他跟着言幸走了好久好久,终于到了一扇竹门前,言幸拉开门。 一道强光刺进来,一瞬间,施清险些被这道强光刺瞎狗眼。 等他再度睁开眼睛,没了,面前什么人都没了,只有他自己站在原地。 流水直下,风响树动,施清站在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上,身后是一帘飞瀑。 有只新学飞的麻雀冲着他飞来,施清下意识一躲,麻雀从他的胸口处穿过。 施清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蹲下用手接水,只见水面毫无波动。他又看了看,水面上没有照出自己身影。 自己是虚无的?那是不是可以裸、奔了? 有个穿着白衣,腰间佩玉的白衣少年从石头上踩过,施清本来就无事,便一路跟着那个白衣少年往前走。 分花拂柳,这里竹山的花可真多。 那个孩子站在一间屋子下面喊道:“言长老,我还是想拜你为师。” 里面出来一人,施清看了一眼,那人正是十几年前的言幸。 言幸手里抱着本书,眉眼之间温柔至极,他摸着孩子脑袋道:“我曾经说过,这辈子只收李庭安一个就够了,少主来得晚了些,请回吧。” “论修为来说我修为并不是最高的,少主不必执着于我。” 那少年闻言拉起言幸右手,往言幸手心里放了一朵风铃铛,风铃铛在他手中握得有些久了,花边都呈现出一种蔫蔫黄色。 言幸手中带着些薄茧子,被少年这样一碰,酥酥麻麻的。 李庭安从屋子里面伸出脖子来道:“苏澈,我师尊说了不收就是不收,你还死皮赖脸的在这里做什么?” “这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 苏澈听了这话,眼眶红了一圈:“我没有,我也是诚心来拜师的,言长老不愿意收我,那我便过几日再来一趟。” “我总觉得言长老一定会收我的。” 苏澈恋恋不舍离开,李庭安哼了一声,他见苏澈走远了,又言幸问道:“师尊,你到底为何不收他,是因为他是少门主的原因吗?” 言幸将那朵风铃铛挂在李庭安耳朵上:“没有为什么,咱们继续。” 李庭安嘟嘟囔囔:“师尊肯定是怕他娇气,他天天在屋子里面,跟在温室中一样。” “一点小磕小碰都能把那些人吓一跳,根本就不适合修仙。” 那时候两个人都小,言幸实在无法跟他们两个解释什么叫天命,又什么叫不可逆天命而为。 苏澈前前后后去了十七次,手里的风铃铛变成了迎春花。纳入他手里捧着迎春在春雪中站了一宿,言幸终于将他收下。 这便是逆天命而为之。 这个幻境中的场景几乎全是细水长流,施清看着他们三个黏在一起,看着少年长成青年,看着苏澈鼓起勇气对着言幸说喜欢。 “喜欢?”听着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言幸竟然只是愣了一下。 施清摇摇头,还好言幸性情温和,这要是换成孟如归,只怕孟如归要拿常寂将他一剑捅死。 言幸笑道:“我是你师父,你喜欢我也是对的,不过我觉得你把喜欢换成别的词要更好一些,比如说尊敬,敬重,你觉得这样是不是更好些?” 苏澈摇摇头,固执道:“他们说这应该叫爱,可是我觉得爱说起来在嘴里太黏腻,不如喜欢这两个字,干干脆脆,利利索索。” 言幸失笑,笑到眉眼弯弯,他摸着苏澈肩膀笑出了眼泪,顺便将苏澈禁足。 施清摇摇头,你看看,这是多么多情的年纪,十八九岁,哎。 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十九岁的青年。 幻境中一阵波动,施清回头,看到了孟如归。 施清惊喜道:“师尊?” 孟如归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大步走向苏澈,去看苏澈手中的东西。 那是上书十六卦,四卦吉,四卦中吉,四卦凶,四卦大凶。 苏澈抱着签筒念念有词:“祖师爷在上,信徒求问能不能追到师尊,与师尊白头偕老?” 十六卦落,大凶。签文显示,一切如愿,却是大凶。 孟如归看着苏澈一遍一遍推演,这卦怎么看怎么不对,若是心愿达成,又怎么可能是大凶呢? 而且,苏澈什么时候达成的这种心愿,他怎么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8章 里竹事起 “你偷偷在这里捣鼓什么?鬼鬼祟祟的。”李庭安一把抓住苏澈的手, 看着他手中十六卦道:“哟,还用十六卦啊, 我现在都用三十二卦了, 你真是学艺不精。出去别说是师尊的弟子, 免得丢人。” 苏澈道:“你吹牛,这上书卦最多到二十四, 你是自己编出来的三十六。” 李庭安道:“一看你就没有好好读书, 二十四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师尊早就推算到三十六卦了。” 苏澈争辩道:“我比你入门晚。” 李庭安脸红脖子粗:“我比你学的好。” 苏澈瞪眼:“我比你长得俊。” 李庭安:“……” 施清:“……” 孟如归:“唉。” 刚刚在幻境外看到这两个吵架,这次在幻境内又要看他们两个吵架。 …… 施清看着两个人道:“师尊,咱们这是在谁的记忆里?感觉好杂乱, 怎么什么都有。” 孟如归看了看四周:“这不是记忆, 是幻境。阴阳两届交汇处有一个贩卖幻境的地方,以生人魂魄为引, 可以将那人魂魄困在幻境中,使那人魂魄永无宁日。” “这幻境又有一个名字,叫无间。” 施清道:“多大仇多大怨,把人困在这里。” 地面一阵抖动,孟如归下意识想将施清护在怀中, 抱上去的时候才发现施清已经是比他高了不少。 他尴尬地收回手:“这幻境应该是察觉到我进来了。” 言幸手中持剑,路过孟如归时微微往这边看了一眼, 像是觉察到这里有两个人,孟如归眼眶红了红。 施清这时候才发现言幸身后跟着个缩小版的孟如归,那时候孟如归也就十几岁的样子。他手中拿着一柄剑,紧紧抓着, 身量虽小,却有了大人的老成。 言幸带着他进屋,看到自己两个弟子跟猴子一样滚在地上,苏澈手里抓着李庭安头发,李庭安咬着苏澈手腕。 言幸:“别打了,让人看了笑话。” 两个人见言幸进来,十分利落从地上爬起来。两人头发像鸡窝一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言幸将孟如归往前推了推:“这是西黄之山来的,他师父要闭关一年,交给我带一年,你们好好相处,不要欺负人。” 苏澈李庭安齐齐点头。 言幸太了解他俩了,这面上看着乖巧,指不定一会就怎么欺负人。 言幸推脱有事离开屋中,半路上又变成一只白猫回来,他透过窗户往里面看,想要看看他们两个到底会不会欺负新人。 果然,苏澈见言幸走后混病就犯了,他用手指梳好自己头发,做出戏上那种风流态度,用自己小折扇挑了挑孟如归下巴:“小美人,你那么远从西黄来,可是因为瞧上哥哥我了?” 李庭安叹息道:“你还真是花样作死,孟兄,你可千万别忘心里去。” 孟如归板着一张俏丽,憋着嘴,越发像是被流氓恶霸调戏的小媳妇。 施清看到这一幕,站在旁边想笑又不敢,只能噗嗤噗嗤漏气。孟如归淡淡扫了他一眼,这时里面的小孟如归已经有动作了。 孟如归抓住苏澈小臂,手上用力想将他这只手拽脱臼。可是苏澈哪里受过这种苦楚?他哀嚎一声,往后一缩,孟如归一不小心将他小臂捏折了。 言幸从屋顶上滚落下来,在半空中化出原型,跑进屋中查看苏澈伤势。 施清:“……” 师尊,当真凶残。 苏澈十分会撒娇,这本来十分的疼,瞬间让他演成二十分的疼,他躺在言幸怀中哼哼唧唧,借着这个理由钻进了言幸被窝。 果然,这里竹苏氏会钻被窝都是遗传来的。 一年后,孟如归离开之时,苏澈已经彻底搬进了言幸房间里,众人都以为是师徒情深,没有人联想到另一层。 孟如归看到此处,脸色白了白,他已经隐隐察觉到,言幸身亡可能与自己有关。若是自己当时再隐忍些,是不是言幸跟苏澈就走不到后来这幅田地。 施清见他不对劲,上前本想抓孟如归的手臂,但是想到苏澈刚刚惨叫声,他便改成抓起孟如归手腕:“师尊,你常与我说世事轮回,都不过是天命而已,怎么到了你自己这里,反倒是参不透了呢。” 秋风起,整个里竹山化为火红一片,苏澈下山买了一个玉坠子,上面打了个同心结。 他猛地推开门想要给言幸一个惊喜,不曾想里面除了言幸外还坐着自己的母亲。 苏夫人本就生的眉眼艳丽,满头珠翠更显得贵气。初秋天气还有些燥热,她摇着扇子与言幸喝茶,询问着苏澈近况。 苏澈见到自己老娘,按道一声不好,转头就准备往外跑。苏夫人见他想跑,手中滚出一段白绫,白绫缠上苏澈的腰,将他拽回来。 苏夫人手里抓着苏澈,她转头对言幸说:“师弟,既然苏澈回来了,那我们娘俩就先回去了,改天我再过来找你聊天。” “这孩子平日里多亏你费心。” 苏澈被拖着走,他扭动着身子往回看,从腰间掏出那块玉佩,隔着老远扔给言幸,又冲着言幸眨眨眼睛。 他以为自己做的隐蔽十分,却不知道苏夫人早已看在眼底,只是默不作声。 “跟上。孟如归拉着施清:“咱们过去看看。” 两个人一路跟着,施清见那两人进了卧房,十分不好意思道:“这是苏夫人卧房,咱们两个大男人跟进去不好吧。” 孟如归道:“你还想不想出去?” 想,而且若是不一直跟着,完不成为言幸正名这件事情,只怕是依安传书会当场劈下来一道惊雷,把自己变成修真小说中的第一个太监男主。 想到自己以后要软着一把嗓子,嗲嗲嗲,捏着兰花指跟在孟如归身侧,施清就赶忙跟了上去。 苏夫人将苏澈拉到屋中,温声道:“我前几日回了一趟半月山,见派中有一女修,温婉娴静而且修为也高。为娘想了想,你也快二十岁了,要不把人家姑娘接过来住两天,先熟悉熟悉。” “若是能给你找个道侣,那再好不过了。” 苏澈笑容凝固:“阿娘,我还小,我……” 苏夫人温声细语:“那你要是实在不愿意,你就再想想,为娘不逼你。” “只是这事你也该放在心上,不要过两日就忘了,等来日你成了门主,怎么也要娶个门主夫人。” 苏澈低头不语,心思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施清站在孟如归身边,听到道侣这个词,感到十分新鲜,他问道:“师尊,你有没有想过要找道侣。” 孟如归点点头,诚实道:“这个确实想过。” 他十五六岁的时候确实也渴望能有一个道侣,与自己同出同进,能够一起御剑出行灯下游玩,只是后来出了顾玄参那档子事情,让他实在是不敢去触碰这个事物。 施清试探道:“那师尊想要找什么样子的啊?” 孟如归想了想道:“温婉贤淑,落落大方,会女红更好,若是能够在我做饭是帮我看着更佳。” 施清心里美滋滋:果然说的是我。 幻境之中风云骤变,里面夹杂着呜呜咽咽的箫声,箫声残破不全,使人心凉。 施清抬头,看到是数百人在攻击里竹山结界,言幸在下苦苦支撑,只是一个人难以抵挡数百人,施清眼看着言幸嘴角流下几丝血迹。 言幸自己发现后,背着其他人偷偷擦了去。 孟如归看着言幸:“当年里竹苏氏附近几家仙门谣传苏氏门主收集婴灵魂魄,正在修炼一种新的邪术,便带着自己弟子围攻过来,企图击垮里竹苏氏,然后将其吞并。” 支撑结界的人越来越多,言幸终于不用苦撑着,他收回手擦了擦眼角,额头上满是虚汗。 “言长老,夫人喊您。”苏夫人身边女修过来扯了扯言幸的袖子,在他身边低声耳语。 言幸犹豫道:“可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若是没有的话……” 女修道:“夫人说了,是很急很急的事情。” “她现在在苏家祠堂等着您呢。” 言幸回头看了看那些弟子,觉得他们尚且能撑住,便转身往苏氏祠堂走去。 “师姐,什么事情这么急?”言幸推开苏氏祠堂大门,里面长明灯狠狠一晃,一股浓重的血腥臭气扑鼻而来,言幸被这股味道一呛,差点当场干呕。 他看到地上躺着苏门主的尸体。 苏夫人手中握着一把长剑,血迹已经在剑身上干涸,他听到言幸这句话,回头道:“师弟,你来了。” 她指着地上的尸体:“诺,你看,他修炼邪术,被我杀死了。” 果然外面的传言是真的,言幸往地上又看了两眼,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挪开眼睛:“外面几家仙门已经来人了,你将门主杀了,岂不是更显得欲盖弥彰?” 苏夫人扔下手中长剑,剑身在地上,发出叮当一响,她抚着头发道言幸面前:“我当然知道,所以才喊你过来。” 言幸察觉到苏夫人眼神不对,他后退两步:“你想做什么?。” 苏夫人指着苏门主尸体道:“放火,烧了这祠堂,然后逃跑。” “只有他化成灰烬,才没有人会发现他曾经做过什么事情。” 言幸道:“你是想将杀人这件事情栽赃在我身上?” 苏夫人点点头,她抬头看着上空结界,以及越来越多的人:“阿幸,你看。人越来越多,再过一个时辰,结界就要破了。” “若是被发现,你,我还有阿澈,甚至说整个里竹苏氏都会玩完,你说对吗?” “太荒唐了,太荒唐了。”言幸后退:“弑杀门主这种恶名,你竟然要我背在身上,你当真是要致我于死地。” 苏夫人上前,摸着言幸的脸:“阿幸,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师姐吗?我还记得你说过,为了师姐你什么都愿意去做。” “那时候你才十几岁,若不是他出现,咱们二人现在早已经成为道侣。” “现在不一样了,你早就成了苏夫人,而且你这是要我死。”言幸推开苏夫人:“你可曾想到这样我会有什么下场?” 苏夫人笑了笑,眼下那颗泪痣像是她流下的泪:“当然不一样,你现在换了人喜欢,自然也就不听我的了。” “可惜,你有没有想过,阿澈若是知道他最敬重的父亲偷习邪术,他认为最慈祥的母亲亲手杀了他父亲,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你不是最爱他吗?你就想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看着他被人唾骂,看到他唯一能够栖身的里竹苏氏不复存在,让他跟你一起流落街头遭受众人白眼,让他一朝从云端跌入泥中。” “他从小活得娇贵,你觉得那样的他,能活多久呢?” 言幸看着脚下蜿蜒血迹,沉默良久。 他最终道:“我替你,不就是放一把火吗?我替你。杀人的罪名我也承担了,什么我都替你,只是以后,我与你们里竹苏氏永不相见。” 大火从祠堂烧起,借着秋风,在结界被打开前将整个祠堂化为灰烬。 苏夫人看着言幸离开的方向,默默将朱钗摘下,揉满一地,她跌坐在祠堂旁边,等着有人来。 我那里能让你毁了我儿子,这计划本就是一石二鸟,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九钓王八:哼!坏女人 言幸:坏女人也是你自己写的 第29章 里竹事起 外面人越来越多, 里竹山结界即将被击破。 有门生从后山跑来,冲着苏澈喊道:“少门主, 后山祠堂起火, 夫人好像还在哪里, 您快去看看吧。” 苏澈回头一看,祠堂方向升起滚滚浓烟。 苏澈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若是此时去救火, 只怕外人会进入里竹,若是不去救火…… 李庭安拉了他一把:“先别管结界了,留几个人在这里撑着, 咱们先去祠堂。” 漫天火光中, 苏澈看到他娘亲坐在地上。 苏夫人发丝凌乱,双目无神, 她盯着那早已被火舌舔地看不出模样来的牌匾发呆。 苏澈小心翼翼上前,轻声唤道:“阿娘?阿娘?你这是怎么了?” 苏夫人缓缓回头,右手抚上苏澈右脸:“阿澈,你过来了?” 苏澈道:“祠堂起火了,阿娘, 你怎么在这里?父亲呢?” “父亲去哪里了?他怎么能留你自己在这里?” 这一句戳到了苏夫人,她看着苏澈道:“你父亲死了, 以后你要扛起这整个里竹山。” 死了?不过是几个时辰未见,怎么会死了呢? 苏澈看着祠堂,他突然发现除了松木焚烧的味道,这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烤肉味。 “救火啊, 快!快!。”苏澈蓦然反应过来,他对着身后喊道:“我父亲在里面,我父亲在里面。” 李庭安听了这话,急匆匆带着身后弟子引水救火。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早就死了。”苏夫人抬起手指着祠堂:“你要记住,你父亲,是被言幸杀死的,我亲眼看到言幸用剑捅死了你父亲。” 苏夫人撩起裙子:“阿澈,你看。” 苏夫人的腿以一个怪异姿势扭曲着,只需一眼便能看出苏夫人小腿断了。 苏澈道:“怎么可能?师尊与父亲素来无冤无仇,又为什么会对父亲下这种狠手?” “师尊平日里最温柔不过了,他怎么会做成这种事情。” 苏夫人将苏澈拉近,几乎是将嘴巴贴在苏澈耳边:“你以为他为什么放弃半月山来这里帮助你父亲,你又以为他为什么愿意收你为徒,又为什么愿意悉心教导你?” “不过是因为我是你母亲罢了。” 苏澈摇头:“不是,不是,肯定不是这样。” 他是因为喜欢我才留在里竹山,他是因为…… 苏夫人苦笑:“他这次来,也不过是为了想要趁乱胁迫我,带我离开里竹山。不曾想被你父亲发现了,他便趁着你父亲还未反应过来时,将你父亲杀死。” “我这腿便是在与他争斗时被他敲断的。” “我竟然不知道,他处心积虑在里竹山等了二十年,为的竟然只是这一天,我真是小瞧他了,我还当时他早已经放下了那些龌龊念头。” 捂着脸失声痛哭:“这让我,让我怎么有脸下去见你父亲,怎么让我有脸……” 苏澈心中空荡荡的,他觉得自己胸口处好像被撕掉一块肉一样,一呼一吸之间都令他痛苦不堪。 父死母伤,祠堂起火,外面还围着一群想要他们性命的伪君子。而那个人做下这种事情之后,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就跑了。 苏澈捂着自己半张脸,想起那些年自己所做的事情,觉得自己宛如一个智障。 那个人竟然只是把自己当做母亲的替代品,对自己好也不过是为了讨好自己阿娘。 这真的是,真的是…… 苏澈后牙咬地咯吱咯吱响,恨不得嘴里咬现在的是言幸血肉,曾经有多爱,现在便有多恨。 李庭安跑过来道:“山上存的水已经用光,若是从山下引水必然是要打开结界,开还是不开?” 开,外面数百人会进来。不开,此时是初秋,天气干燥,若是火星四溅,后果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澈道:“开了吧,现下都已经这样,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再安排几个人去把言幸抓回来,阿娘,他往那个方向去了?” 苏夫人指着东南方向道:“我见他往东南方去了,他与西黄江南城向来关系不错,只怕是去了那边。” 李庭安引山下河水将大火浇灭,众人进废墟中翻找苏门主骸骨,找来找去,也只找到了几块被烧焦的骨头。 苏夫人挪到那几块骸骨身边擦泪,苏澈低头看着自己父母,面上阴晴不定。 施清见状,拳头都握得嘎巴嘎巴响,这要不是在幻境之中,只怕是他都要当场将苏夫人鼻梁揍扁,他指着苏澈道:“若是这苏澈信了,他就是个大傻逼。” 孟如归不知道什么叫大傻逼,但他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夸奖的话,他开口道:“若是你,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是你母亲,还有一个是你师父,你会相信谁?” 自然是…… 施清平了平怒气道:“自然是我母亲。” 孟如归听了这回答,他也不气:“正是如此。” 后面其他门派御剑而来,他们看着这幅场景,皆是议论纷纷。 为首那人冷笑道:“可真是巧了,昨天刚听到有人说苏门主在这边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今天苏门主就没了,苏夫人,你说这可巧不巧?” 苏夫人擦了擦泪,她坐在地上整了整裙子,道:“莫门主这就是有意为难了,我们里竹苏氏从来不做那些外门邪道的事情。这次我夫君死去,也只是因为我与言幸的陈年旧怨。” “与莫门主口中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没有半分关系。” 这莫门主姓莫名礼,在骈宜山建派。骈宜山距离里竹山近,平日里处处被里竹山压一头。如今莫里觉得抓住了里竹山把柄,自然是想要好好拿捏拿捏。 最好是将里竹山一举击垮,若是能吞下来,那是再好不过。 莫礼不依不挠:“那苏夫人倒是拿出证据来,空口白舌,难以让人信服。” 苏夫人道:“证据,莫门主稍等片刻吧。等我们里竹弟子将言幸抓回来,您再亲自问他。” 言幸跑得极快,只是还未出里竹苏氏整个管辖范围,就被里竹山弟子抓住扭送了回去。 里竹山石阶很长,他这次每走一步就数一步,一共是七百九十八阶,里竹山的罚事堂在半山腰,前面有反抱琵琶玄女。 苏夫人坐在大堂正位左侧,她身边右侧那个位置,今日坐的是苏澈。 苏澈在上面坐着等他来,等他一个解释。 莫礼见言幸进来,未等苏夫人开口,他自己抢先道:“言长老,苏门主被杀究竟是何人所为?” 言幸低头,看着红色毛毡毯上盛开的大片大片金纹牡丹,他不敢去看苏澈眼睛,只能低头轻声道:“是我。” “不是你。”李庭安从外面跑进来,他刚刚安顿好后面,脸上灰烬还为擦干就这样跑进来:“肯定不是你。” 言幸回头:“下去,在众人面前如此吵闹,你以为你丢的是谁的脸?” 李庭安继续跟言幸犟嘴:“我说不是师尊就不是师尊,师尊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师尊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就是就是。” “他这可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众人声音三三两两传入言幸耳中,言幸低头一言不发,他反复回想苏夫人说过的话。 莫礼:“诸位修士说的有理,不如咱们看看言长老是怎么解释,也听听这解释究竟通不通。” “是,是有原因。”言幸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苏澈,转头再看向苏夫人:“我倾慕夫人已久,从年少到现在一直如此。” 众人一片哗然。 “我追求夫人三年有余,夫人却选择嫁给苏门主,我对夫人日思夜想,只好离开半月山,来到里竹山。” “今日本是想趁着里竹山乱,将夫人带走,不曾想被门主发现,一时失手将门主杀死。” 言幸说完,继续低头看着自己衣服下摆。 苏澈面色苍白,手紧紧抓在椅背上,指尖没有半分血色。 李庭安还在闹,被他的师弟们按倒在地,他在地上挣扎道:“你放屁!满嘴胡说八道,谁让你这样说的。” 如此说自己师父,可真算得上是大逆不道,应该至少关三天禁闭,只不过现在没人关心此事。 也没有人顾得上去关他禁闭。 他们竖起耳朵,听着言幸这件事情。有些心软的人看着苏澈,摇头低声道:“你看看这可不是造孽?做人家师父竟然还觊觎人家母亲。” “就是就是。” 李庭安挣扎着:“胡说八道,我师尊胡说八道的啊,你们不要信。苏澈,你不要干坐着,你起来说说话啊,你起来说说话啊,你跟师尊……” 嘴再张开,已经发不出声响,他看向言幸,目呲欲裂。师尊竟然给他下了禁声令。 言幸道:“既然事情败露,我也不准备狡辩,苏门主确实死在我手中,因的也是陈年旧怨,这个结果大家可满意了?” 莫礼还不死心,他冷哼一声:“我记得里竹苏氏一直对外宣扬自己治派严谨,不曾想竟然出来这种人,苏夫人若是不严加整治,只怕是不行吧。” “更何况他还杀了门主。” 苏夫人点点头:“那是自然,阿澈。” 苏澈这才回过神来:“我在。” 苏夫人道:“按照规矩,在山中无辜杀人,理应当场诛杀。但是言长老毕竟是你师父,对里竹一直尽心尽力,就只废掉他右手吧。” 她从手中掏出平日里经常带着的一把小匕首:“去吧。” 苏澈默默拿起那把匕首,匕首上闪着寒光,映着苏澈一双眼睛,明明这才过了一天,他似乎是老了十岁。 他拉出言幸手腕,尚且在犹豫不决。 李庭安一着急,硬生生冲破言幸给他下的禁声令,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他哑着嗓子道:“苏澈,你这是想让他这一生都用不了剑,你这是疯了吧。” “你这是想毁了他,他将你抚养长大,你却想毁了他。” 苏澈看着李庭安:“拿不起剑又如何?我连父亲都没有了,他不过是拿不起剑而已。” 苏澈将匕首抵在言幸右手手腕,他靠近言幸,在言行耳边低声道:“师尊,你告诉我,这些事都不是你做的,你跟我说,我只想听这句话。” “是我做的,没有半分谎言。” 血花四溅,匕首将手筋生生挑出,言幸咬着下唇硬是没有再吭一声。 施清几乎要拉不住孟如归,孟如归一次又一次试图给言幸包扎伤口,可是这些早已发生,他做太多也只是徒劳而已。 这里是幻境,并非人间, 没有人给言幸包扎伤口,周围人在陆陆续续散去,言幸看着那些人离开,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里竹山算是保住了。 代价是苏门主一条命和他一只右手。 李庭安爬到言幸身边,他嘴角一直在流血,他哑着嗓子道:“师尊,你疼不疼。” 他摸遍身上,试图能够找到一点能够止血的药粉。 但是没有,他身上连可以包扎用的布条都没有。 一个二十岁的男人,跪坐在大厅中失声痛哭,只是因为找不到伤药。 言幸犹豫了一下,将李庭安抱在怀里。他知道李庭安不仅仅是因为疼,他更是害怕他们三个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我觉得苏澈好像一只大傻逼 九钓王八:我倒觉得他更像是处理不好婆媳关系的臭男人,摊手 第30章 里竹事起 “我想听你一个解释, 我总觉得我应该信你。”苏澈进到地牢中,他头上缚着两指宽的白绫, 一身素白麻衣, 眼下带着两团乌青。 “今天是我父亲下葬的日子, 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解释什么呢?你已经失去了父亲,我总不能再让你失去母亲。 言幸抿了抿唇:“我那天所说没有一句虚言, 若是骗你, 让我不得好死,魂魄困在里竹山无法转世轮回。” 这是对自己最恶毒的诅咒,不光说着今生, 也说着来世。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言幸发丝擦过苏澈右脸,他抬眼看着苏澈腰中自动出鞘的长剑, 淡然道:“你对我起了杀意。” 那把剑是言幸亲手给苏澈锻造的,那时苏澈年纪还小,言幸握着他的手将剑名一笔一笔刻在剑柄上。 君钰。言幸是希望他如君子如白玉。铸剑情形犹如昨日,而人心已经是不一样了。 苏澈道:“若是我对你做下这些事情,你能原谅我吗?” 言幸叹了口气:“自然是不能的。” 苏澈将剑推回剑鞘道:“我真是恨不得, 恨不得……” 恨不得什么? 言幸侧耳细听,但是苏澈那句话并未说出来, 外面有门生急匆匆来:“门主,外面那群人又找上门来了,吵吵嚷嚷一直在闹。” 苏澈眉头紧紧皱起:“烦不烦,前两天不是刚走?” 门生道:“还是因为之前的事, 他们这次算是赖上咱们了。” 苏澈万般不耐烦,他撩起袍子便离开了,言幸见他离开,自己再度躺下,躺在床上发呆。 躺了一会,手腕上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举起手腕想要看看,一回头看到了正在外面张望的苏夫人。苏夫人这次身边并未带着侍女,她怀中抱着一个孩子,衬着她那打了夹板的腿,莫名有些滑稽。 苏夫人也是一身素衣,但也干净整齐,脸颊上还打了淡淡脂粉,她一瘸一拐走到言幸身边,抱着孩子一声不吭。 言幸瞪着墙壁,他看着墙壁上斑斑驳驳长出的霉斑,绿褐交杂,像极了自己往后的人生。 苏夫人犹豫开口:“他们又上来了,这次我想……” 言幸道:“苏夫人,我能帮你一次帮不了你两次三次,劝苏夫人还是好好清理一下门户,看看究竟是谁在外多嘴多舌。” “将那些人清理出去便好,也不要来这里惹我心烦。” 苏夫人幽幽叹息:“来不及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封信是你我之间所有的事情,我会将它放在我卧房中,总有一天会还你清白。” 言幸道:“无所谓了,都是我甘心的,又能怪得了谁?更何况等真相大白那一天,还不知道我是死是活。” 苏夫人扶着床沿慢慢跪下:“我只再求你一件事,带走苏一,我会为你们两个打掩护。” “前面只怕是要闹起来了,里竹苏氏的两个孩子,至少要活一个,至少要给里竹苏氏留下一条血脉。” 言幸看了看尚且在襁褓中的苏一,苏一攥着小拳头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自己命运将要发生变化。 言幸别过脸去,苏夫人上前抱住他膝盖:“求求你,带他离开,我们才敢真正的孤注一掷。” 苏一被母亲哭腔吵醒,他张嘴欲哭,被苏夫人下了昏睡咒再度昏睡过去。 言幸答应了这件事,他左手抱着孩子,从后山离开。 施清见到言幸离开,抓起孟如归手就要跟上去,孟如归冲着他摇了摇头:“你留下。” 施清道:“师尊,这幻境这么大,若是我们两个走散了怎么办?” 孟如归道:“不会走散。” 他伸出右手,手腕处爬出一根红线,红线似乎是有生命一般,试探着爬上施清手腕,而后紧紧抓住施清不肯再松手。 孟如归看着这红线,略微有些不自在道“去吧。” 红线听了孟如归这话,自动断成两半,一半缩回,一半缠绕在施清右手手腕上。 孟如归道:“你想找我的时候,只要拍拍手腕,它便会指引你往我这边来,只要魂魄还在,你就能找到我。” 说完这话,孟如归跟着言幸离开,施清继续留在里竹山。 施清跟着苏夫人到了自己房间中,苏夫人忍着断腿之痛,将手中那封信放在自己柜中。她这次不需要那些侍女搀扶,自己一瘸一拐走到大殿之前。 临行前她特意看了一眼镜子,抚了抚鬓间那朵秋海棠。 施清脑中牢牢记着这封信所在的位置,这是他为言幸洗刷罪名的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几个错字,我这一章终于被放出来了,开心 第31章 恩多怨多 苏澈看着那些人, 心中强忍着怒意:“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们为什么还要不依不挠。” “没有证据不要血口喷人。” 李庭安站在苏澈身后, 右手紧紧压在剑上, 他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捅死那个莫门主。 莫礼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白衣的里竹山门生, 苏澈看了一眼,隐隐觉得对那个门生有些印象。 莫礼道:“苏小门主说了可不算, 你们自家门生可是跟我说亲眼看到苏门主屋里有婴灵。” “若是真的要证明清白, 苏小门主不如让我们搜山,若是真没有什么东西,我们大家就信了, 苏小门主以后也清净。” 莫礼推了那门生一把:“将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那门生期期艾艾刚准备张口。 “胡闹!”李庭安道:“你以为你们算什么东西, 一群不入眼的小门小派,还想搜山。” 莫礼蛮横道:“若是心里无鬼, 怎么就不敢让我们搜山。我们再小门小派也是你们长辈,你这说话也太难听了些。” “他们是小辈,可我不是。”苏夫人一瘸一拐,她走到莫礼身边道:“莫门主想要搜山,那就不如先搜搜我身上, 看看我身上有没有。” 莫门主道:“男女授受不亲,哪里就能搜夫人身上。而且苏夫人身上自然是没有的。” 苏夫人道:“莫门主知道便好, 。” 她抬头道:“诸位是不是都不信我们里竹苏氏的清白?” 下面众人有点头的,也有摇头的。 苏夫人见此叹息道:“果真如此。” 苏夫人身后停放的便是苏门主棺椁,她回头最后看了苏澈一眼,那一眼带着无限眷恋:“我一个妇道人家, 修为也浅薄,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是为了整个里竹山的清白,少不得也要我豁出我这条命去了。” 话音未落,苏夫人用尽全力撞到在苏门主棺椁上,她脑袋撞破了一个大洞,血如淌水般争先恐后从洞中流出,她顷刻之间便没了气息。 血迹蔓延,染红了金线绣的牡丹。 这一段过得太快,施清这个局外人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更不要说是苏澈。 苏澈站在原地许久,才敢上前查看。 苏夫人身体带着余温,她睁大了眼睛瞧着,也不知最后是想再看谁一眼。苏澈将苏夫人遗体抱在怀中,面色阴沉不发一言。 下面不知道是谁不知道死活喊了句:“既然这样,这不是更说明他们心虚吗。” “你!”李庭安从腰间抽出长鞭,他平日用的长鞭尾上带有倒刺,若是抽在人身上,都是要生生撕下一块血肉来的,他道:“你们还真是不要脸。” 苏澈放下苏夫人,走到李庭安身边,制止住他接下来的动作。 那人见苏澈这样,以为里竹苏氏越发好欺负,洋洋得意道:“我说是吧,啊!” 长鞭划过,从那人脸上生生撕下一块皮肉,苏澈提着长鞭道:“谁还有什么要说的?” 莫礼怒道:“你怎么平白无故打人。” 苏澈道:“平白无故?你们随口侮辱里竹苏氏,本来就应该被打,我们再三忍耐,你却不断纠缠,那就少不得我打死你了。” 长鞭挥舞,莫礼伸出手挡,小臂衣料被扯下一大块,苏澈每一鞭角度都刁钻怪异,将莫门主衣服扯地七零八落之后,一鞭抽在他背上,抽出一道血痕。 苏澈指着下山方向:“走,给你们一刻钟时间,若是再不走,少不得都跟莫大门主一样落这么个下场。” “滚!都给我滚出里竹山。” 这算得上是杀鸡敬猴了,众人一哄而散,莫礼被自己门生抬走,等半月山来人时,只看到坐在石阶上发呆的李庭安,和抱着苏夫人遗体的苏澈。 言幸右手有伤无法御剑,他便只能抱着苏一一步一步挨到了浣水码头,码头旁停靠着几艘大船,言幸来回打量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去哪里。 船上穿着短衣的船工道:“仙君是要去哪里?若是顺路现在就可以上船走。” 言幸想了又想,最终道:“濡须城去吗?” 濡须城,言幸还未拜入半月山门下时,便是在濡须城读书。 船工点了点头,言幸便交钱上船。 孟如归跟着言幸上船,他微微俯身看着这个曾经教授过他一年的人,内心有些酸楚。 他曾经与江南城说言幸并非君子,但是如今看来,只怕是整个里竹山上的人加起来,都不如这位言长老。 船离开码头,孟如归回头遥遥看了一眼码头,他看到一个黑衣青年御剑而来,青年见到他露齿一笑,收剑落在他身边。 “师尊,你这个小术法真好用,我靠着它,就直接过来了。”施清站在孟如归身边,他伸出手想要将红绳摘下还给孟如归,却发现这段红绳无论如何都摘不下来,他看着孟如归道:“师尊,这,这东西怎么还摘不下来了呢?” 孟如归盯着那红绳看了一眼:“无事。” 他扯过施清手腕,在施清手上虚虚抚了一下,红线消失,在施清手腕上化成一道浅浅的痕迹。 施清抬高手腕来回看了两眼:“它这不是到我血肉里面去了吧。” “师尊,这个术法他叫什么名字?我也想学,以后跟着师兄师姐他们出去,就不用担心找不到他们了。” 孟如归犹豫了一下,从齿缝间挤出来两个字:“相思。” 施清似乎是被噎了一下:“这,这有什么说法吗?” 孟如归冷硬道:“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这术法难以学成,你就不要学了。你若是实在无聊,不如出去走走,不要总是在这里干坐着。” 施清被孟如归刺了两下,只好离开,讪讪地到了船尾。 船尾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红衣女修,一个青衣女修。 红衣女修将手腕伸出来给自己同伴看了两眼,那青衣女修一把抓过她的手腕道:“相思?你跟谁结的?” 施清被这句相思吸引过去,他凑近了听那两名女修说话。 红衣女修道:“自然是与十一师兄。” 青衣女修道:“真好,我也想学这个,等我学会了,我就去西黄之山上找孟如归,问问他愿不愿意与我缔结。” 红衣女修推了她一下子道:“你少做梦了,这相思要两个人互生情愫之后才能结成,而且结成之后一生都会带着这个印记。我上次见那个人了,板着张脸冷冷清清的,还爱瞪人,也不晓得你喜欢什么。” 青衣女性打了那人两下,笑道:“你懂什么,我就是喜欢这样的。” 后面两个人还说什么,施清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满脑子里都是互生情愫这四个字。这四个字在他嘴里反反复复地嚼来嚼去,嚼到最后,都隐隐有些变味了。 他走回去,坐在孟如归身边,紧紧盯着孟如归手腕。 孟如归被他瞧的有些发毛,他开口询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施清道:“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师尊,我可以靠在你身上休息一下吗?” 这话说的小心翼翼,里面带着点哀求的意味。 孟如归道:“好,只是不要乱动。” 施清靠着孟如归,他闭上眼睛,鼻尖全是孟如归的气息,如果可以,他甚至想伸出手来抱一下。 一声幽幽叹息传来:“该走了。” 施清睁开眼睛,看到眼前万物灰飞烟灭。言幸起身,在一片虚空中慢慢前进,等他停下脚步时,耳边是鼎沸人声。 施清四下环顾,这里是…… “哎呀,你这次来濡须城可要多住一阵子……” 吴侬软语,河水澈澈,施清与孟如归对视一眼,孟如归开口道:“这里是濡须城,言幸应该就在这里。” 白墙墨瓦,细柳轻垂。 施清看到了在大柳树下摆摊的言幸,言幸前面是一个卜卦摊子,摊子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卜卦两个字。 他面前坐着一个粉衣女子,女子怯怯道:“道长,我先问一下那人何时来我家定亲,他本说是这个月过来,可是眼瞅着这个月都过去了,他家还是没有音讯。” 言幸温柔道:“可以姑娘请稍等。” 他伸出左手,就着时辰掐指算了算,可惜所有时辰掐了个遍,都是留在空亡。 言幸开口道:“姑娘这段姻缘不成,还是再看看别人吧,那人早就与别人定了亲,对姑娘的承诺,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女子一听,皱眉道:“怎么可能,他与我发过誓的。” 言幸苦劝:“姑娘,男子变心不过是一朝一夕。姑娘若是硬要嫁给他,只怕是有性命之忧。” 那姑娘起身,脸色涨红:“你算得不准,我不信,我不在你这边算了。” 施清笑道:“这言前辈也真是,算卦而已,图的就是一个心情舒畅。他倒是好,全挑着人家不爱听的说。” “这不是就把人家惹恼了?” 孟如归道:“卦像算出来的是天命,话虽是难听,但也不是为了害她。” “这位道长说的好,男子变心不过是一朝一夕,不知道这位道长是不是负过别人,才说的出这么真切的话。” 这声音熟悉地很,言幸左手撑着起身想要离开这里,匆忙起身时被人抓住了发带。 那人道:“不知道道长能不能帮我算一算,我那负心人什么时候能够回心转意,与我重修旧好。” 言幸发带都不要了,他伸手将发带解开:“今天卦满了,不能再算,仙君还是改日再来吧。” 苏澈还想纠缠,言幸蹲下身子捡了一把沙子,回头一下子便扬在苏澈脸上,苏澈被迷了眼,等到再睁开眼时,面前哪里还有言幸的影子? 苏澈愤愤道:“可真是没有长进,用起了这种下三滥手段。” 言幸回家收拾包袱,准备带苏一转移,奈何以后的日子苏澈处处与他作对。言幸右手有旧伤,做不得重活,不过半年时间便没有钱与苏一租房居住,两个人只能在破庙里面栖息。 施清看着破庙里面成群结队的蟑螂,皱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这苏澈可真是将人的生路都给堵死了,也不知道言前辈是怎么活下去的。” 这话刚落,苏澈便带着人出现在破庙中,言幸睁开眼睛,他刚刚想离开,却看到了苏澈后面那人。 李庭安红着眼眶道:“师尊,咱们回去吧,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说开。” 言幸回到里竹山,这五年多的是物是人非,曾经有些面熟的门生已经下山,而新上来的门生看向他时,眼中带着满满的不屑。 “真不知道门主带他回来做什么,带回来恶心人吗?” “就是就是,我要是门主,早就把他活埋了,哪里还能等到这个时候。” 李庭安护在言幸身前:“说说说,都胡说八道什么?都在这里等着挨抽是不是?” 众人被他这么一吼,轰地一下子散开。 苏一看着这山上一切,他紧紧抓着言幸衣角不肯放开。 李庭安蹲下身子,放柔了声音安抚苏一:“一一,以后你就跟咱们师尊一起住在那里好不好?” 言幸顺着李庭安指地方向看去,那是他之前与苏澈住在一起的地方,他摇摇头道:“我这次回来,只怕是不能住在这个地方了。” 苏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你还算是有自知之明,这里确实不是你应该住的地方。” 他一把揪过苏一,将苏一塞进身后门生怀中:“去,带他去找奶娘,别跟在这种人身边,骨子里面学坏了可如何是好。” 苏一被苏澈吓了一跳,嚎啕大哭着往言幸身边钻,奈何门生手劲太大,硬生生将苏一带走。 李庭安道:“若是这样说,骨子里面学地最坏的就是你。” 苏澈拽着言幸衣领:“我今日不与你犟嘴,等我处理完这件事情再来找你。” 言幸一路跟着苏澈跌跌撞撞,施清和孟如归也在后面跟着,直到四个人到了赴玉山后山,后山已经布好了阵法,只是此时阵法尚且单薄,没有几年后那么复杂。 阵法里面是一间竹屋,里面空落落一张床,苏澈道:“你就住在这里,虽说是什么都没有,但是你向来辟谷,就算是几个月不吃不喝也没有问题,所以其余的东西就没有给你准备。” 言幸点头,看着苏澈走后,生生喷出一口血,血洒在地面上,沾染了灰尘,显得格外脏污不堪,他擦了擦嘴角,心中莫名有些快意。 要结束了,你看看,很快就要结束了。 等自己死了,重新入了轮回,恩也罢,怨也罢,都能一笔勾销。 孟如归摇了摇头,气血凝滞,这言幸只怕是活不长了,只是不知道苏澈到底用什么法子,又硬生生拖了这么些年。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一直在待高审,明明连点暗示都没有,所以补上的就放到这里来了。 快点将我放出来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凤鸣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凤鸣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凤鸣草 1个; 非常感谢小可爱,鞠躬! 第32章 出镜 苏澈站在言幸身边, 他低头看着言幸道:“这次我想让苏一陪我出去一趟,可是苏一总是闹脾气不肯出去, 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 这是言幸被抓来来一年里, 苏澈第一次心平气和跟他说话。 言幸眼睛从书上挪开, 他看着苏澈:“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他年纪还小, 你不要总是这样管束他。” “他不愿意出去就不出去, 在山上还过得自在些。” 苏澈道:“我这次是去琼云仙岛定亲,想要提前带着他去认认人。” 外面树影斑驳,有麻雀展翅离去。 言幸慢慢抚摸着右手手腕上那一道疤痕:“你要定亲?” 苏澈捏着眉心道:“还不知道琼云仙岛同意不同意, 若是同意了, 以后两家交好,里竹山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孤立无援的下场。” “你说的很是。”言幸点头:“你长大了, 也应该多为这里竹山想想,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任性。你今晚将苏一带来,我帮你劝劝他。” 幻境中画面开始渐渐扭曲,色彩逐渐失真。 施清看着孟如归道:“师尊,这幻境……” 孟如归皱眉看向言幸, 他道:“这是言幸的心魔,不过言幸素来温和, 这心魔应当也不会伤人。” 一只枯瘦干瘪的手从言幸背后伸出,那只手慢慢攀上言幸脊背,将言幸抱在怀中。 那心魔劝说道:“你看看你,你看看你, 白白付出了这么多什么都没有得到。” “名声毁了,修为毁了,爱人也没了,只能被他困在这个屋子中。就连想见他一面都要等着。” “你现在心里一定很怨恨吧,他以后有妻有儿,你呢,你只能成为一具枯骨,到时候谁还记得你。” “若是他对你还有情谊,说不准会给你烧两把纸钱。若是对你没有情谊,只怕连孤坟都不给你一座。” 言幸在它的挑唆下内心烦躁异常,他用食指和中指指骨敲了敲桌子,试图能够让自己静下来,奈何越敲越烦,幻境中墨色也越来越浓重,几乎看不出这个幻境原来的样子。 直到怯怯一声传来:“师尊。” 一瞬间浓墨散去,言澈回头一看,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一。 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苏一了,这么冷不丁一瞧,苏一倒有了几分当年苏澈的模样。 苏一见言幸理他了,扑倒在言幸怀中软着嗓子喊:“师尊。” 言幸缓缓用手拢住苏一,幻境再度变为正常,言幸颤抖着摸上苏一脑袋:“一一,这半年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苏澈在门外看着,他本想进去,想着里面那人肯定不欢迎自己,便摔袖离开。 那天苏一回去的时候,他破天荒拉了拉苏澈的手:“兄长,我以后能天天见到师尊吗?” 苏澈捏着苏一小手:“你为什么想见他?” 苏一道:“因为师尊很好,师尊会晚上搂着我睡觉。” 他晚上也会搂着我睡觉,我们两个还可以…… 苏一道:“师尊还会讲故事,他每晚都给我讲。” 他以前也给我讲,彻夜不眠的讲,在他心里你根本比不上我半分。 苏一停下来认真道:“兄长,我是不是师尊最喜欢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以后娶师尊这样的人做媳妇。” 苏澈:“你想的美……” 这次去琼云仙岛定亲并不是十分顺利,苏澈回到里竹山,他匆匆跑到后山去看言幸。 言幸见他回来,询问道:“这次可还顺利?可定下了?” 这次分明是没有定下,苏澈却咬牙道:“定下了,等过两年便可以成亲。” 言幸低头继续看手里那本书,苏澈看到他身边多了个酒坛子,东西也新添置了些。 他走过去拿起坛子,将坛子举到言幸面前道:“这是谁给你的?” 言幸撇了一眼:“庭安这几日常来,我就托他带了些东西过来。” 酒坛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还有几滴酒在碎瓷片中摇晃。 苏澈冷笑:“好啊,好得很。缺什么不肯问我要,反而趁着我不在去问他要。” 言幸放下手中书:“你又在闹什么脾气,不过是一坛酒而已,你也犯不着这样动怒。” 苏澈上去拉扯言幸衣服,言幸一急之下甩了他一耳光,苏澈脸上很快出现一片红紫痕迹。 言幸见他脸上这样,讪讪道:“我也不是有意打你,只是你要定亲,以后我就不能再陪你做这种事,不然会让人家姑娘伤心。” 苏澈用舌尖顶了顶脸,他道:“我不是要跟你做那种事,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勾搭别人,祸害别人。你从来就是不安分,从前是勾搭我母亲,后来是我,现在又是李庭安……” 这些话说地难听了,言幸先是涨红了脸,而后又讥讽道:“我就算是勾搭别人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许你定亲就不许我……” 苏澈积压了一肚子火终于在此刻爆发:“我定亲,我定亲。言幸你究竟知不知道当年那事情给里竹苏氏带来伤害有多大,方圆千里大大小小仙门都孤立里竹苏氏。门生几乎散尽,我跟李庭安两个人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让它小有起色,我定亲都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 “若不是你杀了我父亲,我们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言幸听着他指责,气血翻涌,一口血喷在苏澈外衫上,然后倒地不醒。 苏澈跑到西黄请来顾玄参,顾玄参摇摇头:“这是油尽灯枯,气血郁结,不行了,不行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你就是找我祖爷爷来也救不活。” 苏澈抓住顾玄参:“顾仙君,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 “求您了,求您再想想。” 眼看着苏澈要跪下,顾玄参无奈道:“人总有一死的,你这样也不是个事。若是你强要他活,我便教给你个法子,你每天拿这些东西给他吊着,他也能多活一两年。” “只是这法子实在是下作,你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你当初若是不折磨他,他又怎么会变成这样?现在知道后悔了?” 春去秋来,靠着顾玄参那些药,言幸硬生生又撑了不到两年,终于在迎春花开放时断了气。 那天苏澈抱着言幸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坐了好久好久,从日出到日落,再到满天星子,他手中握着一个封灵袋,里面装着言幸的三魂六魄。 他在等人来。 等他坐到第三天时,几个黑衣人推开了门,他们将一面镜子放在苏澈面前。 镜子明亮至极,能清晰映出人形。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道:“这是你定的无间幻境,东西已经送到,你那三十年寿命,我们就取走了。” 无间幻境?这里便是无间幻境。 在幻境中人会重复生前最痛苦的事情,一遍一遍,循环往复,无法离开,但这却是困住一个魂魄最好的方法。 幻境到这里便结束,言幸睁开眼睛,整个世界燃起熊熊大火。 施清慌乱退后几步,发现言幸身后还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人影在言幸身后越长越大,他伸出枯瘦而尖长的手将言幸紧紧困在怀中,言幸两只眼睛流出血泪,他盯着施清:“带我出去。” “求求你,带我出去,我不能再在这里了,这里真得让我好痛苦。” 施清下意识伸出手去拉言幸,孟如归将他手打下:“不可!” “这无间幻境一但开始运作,里面至少要困住一个魂魄,你若是同他交换,你便再也无法出去。” 施清道:“可是言前辈?” “求你的并非是言幸,而是他这些年所积攒下的恶念。” 施清将言幸推开,他拔剑挡在孟如归身前:“那我们怎么办?” 孟如归抽出常寂:“御剑,这幻境再大也是有界限的,过了界限便能出去。” 施清御剑追随孟如归,身后那人影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与天地同高。 人影伸出两只长胳膊,想要将施清二人抓住。 两人御剑一路躲闪,施清回头见再也没有看到那个东西时,方才缓了一口气,不曾想前面密密麻麻站了一片人。 全是人,亦或者是人影,他们生得一模一样,挡在出口,手中提着长剑,静静等着人来。 人影之后是一面镜子,镜子是幻境与现实的交接点,只要通过镜子,便能离开幻境。 这是可最后一道门前,还拦了些东西。 孟如归见状,手挽剑花,率先冲了上去与那群人影对战。人影虽然是虚的,但是打在身上却是实打实的伤害,半个时辰过后,孟如归已经隐隐有了些体力不支。 人影无穷无尽,消失一个便又能出现一个,无论如何都杀不尽,砍不完。 孟如归甩出一张符箓:“灵火,招来。” 符箓燃起大火,扑向那群人影,谁知那群人影更加兴奋,一路扭动着往孟如归这边前行。 施清见孟如归体力隐隐有些不如之前,他便上前,将孟如归护在身后,生怕孟如归再受一点伤。 不曾想有一直小小的人影趴在施清身后,它见施清一直护着孟如归,将自己后心出漏了出来。 那人影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尖尖的牙齿,细细密密,感觉格外瘆人。 它一路爬行到了施清身后,伸出爪子掏向施清左心口处,孟如归见到这样,提剑刺向那玩意,那东西哀嚎一声,趴在地上化成一堆烂泥。 临死之前还不忘在孟如归心口处掏一把。 孟如归踉跄几步,施清急忙将他扶住。 低头看到孟如归胸口处被抓开了一道大口子,施清将那衣服扒开,看到里面皮肉在迅速腐烂。 “师尊?”施清捂着孟如归伤口:“师尊,你再撑一下,很快我们就能出去了。” “出去了我带你找药修。” 孟如归刚想跟施清说不必担心,但是他身上力气迅速消失,那句劝说还未说出口,整个人便已经昏死过去。 施清见状在两人身前撑起一道小小的结界。他小心翼翼摸上孟如归脖颈,摸了好多次也没有摸到那种熟悉的跳动。 他慌了神,挤压着孟如归胸口处,把耳朵贴在孟如归胸口处仔细听。 没有心跳,是寂静的。 施清低头往孟如归嘴中渡气,他反复想着自己在现实中学过的心肺复苏术,可是这对孟如归一点作用都没有,孟如归就是死了,连身体都在一点一点冷下去。 施清抱起孟如归,坐在这一片虚空中,他左眼有泪顺着眼角滑下,最后滴在孟如归脸上。 怎么就这样了呢?你可是这书中最大的反派啊,你怎么就死了呢? “师尊,你醒醒,我以后不那样了。”施清哭地伤心:“师尊,你还不知道我喜欢你呢,你都还没有听到我亲口说呢。” “你要是醒了,我就不离开西黄了,我一定好好陪着你。” “我真的,师尊,我真的后悔了,我应该一直陪着你。” 孟如归没有回答,反倒是那群人影有了回应。他们张牙舞爪往施清身边凑,想要摸摸施清怀中那具躯体,有些甚至已经伸出了舌尖,想要好好尝尝这味道。 施清重新提起剑,他将孟如归绑在自己身后,提着剑打破结界。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将孟如归带出去,这样说不定还有救活的机会。 这一次,谁都拦不住他。 …… 孟如归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高嶂那张几乎凑到他鼻尖的脸。他推了高嶂一下,自己撑着坐起来扶着脑袋道:“几天了?” 入幻境消耗灵力太大,他手脚隐隐有些发软。 罗晚烟道:“师尊,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了,施清呢?施清怎么没有跟着师尊你出来?” 孟如归回头,看着那面镜子,镜子中乌压压一片,站在面前也看不清人影。 孟如归起身离开小塌,想要再进去一次将施清救回来,但是这次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进不去。 罗晚烟道:“要不这次我试试,说不准就带出来了。” 柒十里不知道从哪里弄了把野鸡尾巴扇子慢慢摇着:“不用急,施清死不了,一会就出来了,出不来大不了我再去山下给你捡一个……” 话音未落,施清提着剑从镜子中窜出,他一身黑气缭绕,两只眼睛爆满血丝,看向众人时眼中满满的杀气。 镜面碎了一地,与施清同时出来的,还有一个半透明的魂魄。 柒十里被施清这副模样唬得吓了一跳,他拿着扇子遮掩着半张脸道:“看看,这孩子莫不是疯了吧。” 施清在一群人中找到了孟如归,他上前一把将孟如归抱在怀中:“原来你在这里啊。” 这一抱,施清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孟如归甚至听到了自己骨头咯吱咯吱响的声音。 施清凑在孟如归耳边道:“师尊,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说完这话,他方才靠在孟如归身上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呜呜呜,我的师尊,我才刚明白我对他的心意 九钓王八:哎呀,没事一会再给你写活了 施清(擦泪):你是说真的吗? 九钓王八:当然,我可是亲妈 我下一本一定要存稿,一定要存那么多那么多的稿 第33章 无间 施清躺在床上, 从出镜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天,他还没有半分清醒的意思。 孟如归在他身边坐着, 他用探魂丝查看了施清的魂魄, 确定施清魂魄没有受损, 方才松了一口气。 孟如归收回探魂丝,右手摸上施清左胸处, 感受到了一个灵核。 灵核? 施清入门这几年一直未修成灵核, 孟如归只当是江南城当初看走了眼,不曾想施清早已结成灵核。只是这灵核…… 怎么这么脏! 灵核里面灵气夹杂着鬼气,乱成一团。 孟如归又用探魂丝看了看, 这鬼气应该是在灵核初成时就已经存在, 它一直刻意压制着施清体内灵气,因此才没有人发现。 修炼初期鬼气侵入灵核, 就算是后天再怎么努力,都难以再达到正常修士的水平。鬼气在身,灵力越强反而越容易暴躁。 孟如归正准备唤醒施清询问鬼气来源,却被一句孟仙君打断了手上动作。 孟如归转头看到苏一。 苏一见孟如归回头,他行礼道:“孟仙君。” 孟如归给施清盖好被子:“怎么了?” 苏一道:“我兄长与李长老又打起来了, 别人都劝不住,还请孟仙君前去劝阻。” 自从那日李庭安发现言幸尸体之后, 每天都要找理由与苏澈打两次,闹得整座里竹山鸡犬不宁。 孟如归拧着眉心道:“这又是怎么了?” 苏一跟在孟如归身后:“这次是为了我师尊魂魄去留的问题。” 孟如归拧着眉心道:“你带我去吧,想来又是你兄长想不开,需要人去劝他。” 阿端见孟如归离开, 自己跳到床上拍着施清的脸道:“亲,快些醒醒了,再不醒任务时间都要过了。” 施清在幻境中消耗能量太多,他沉在梦中不肯清醒。 阿端抬头对着依安穿书道:“亲,他睡着了,这个任务能不能过两天再完成,我唤不醒他。” 依安穿书:不可,若是现在不给言幸正名,等他魂飞魄散不能轮回了还有什么意义。 阿端道:“亲,你怎么这样啊。” 依安穿书学着他的腔调:“亲,这个设定当时是谁为了虐而强行设定的?是谁呀,是谁呀。” “是谁不填坑,是谁爱烂尾,是谁是谁呀……” 阿端咬咬牙,背过身来拿着尾巴对着施清:“亲,对不起了,为了咱们两个的幸福,你就忍忍吧” 而后一尾巴打在了施清脸上。 啪的一声,施清脸瞬间红了一半。 阿端道:“他醒了吗?” 依安穿书:“没有,还需要再来一下子。” “好来。”阿端给自己打气,高高扬起尾巴,再次往施清脸上甩去。 啪! 这次施清终于醒了,他捂着脸坐起来,眼中还带着些许血丝。 阿端道:“亲,快些起来了,若是不能为言幸正名,你就要变成太监了!” …… 苏一站在树下,头上粘了一两片落叶,他顺手拿下来,看着孟如归挡在苏澈跟李庭安之间。 李庭安手持长鞭,鞭子垂在脚下,他紧紧抓着手柄:“他都死了,你还拖着他不让他去投胎,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他千错万错但也是将你养大,你就如此狠心?连他死了你都不肯放过他?” 苏澈毫不礼让,他手中紧紧攥着从柒十里那边抢来的封灵袋:“他当日既然觊觎我母亲,又趁乱杀死我父亲,他便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孟如归无奈道:“苏澈,言前辈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你们先不要打了,你们听我说” 没有人要听他说话,两个人依旧瞪着彼此。 这次若不是孟如归拦在他们两个身前,只怕是一个早就挨了一鞭子,另一个也早被捅了一剑。 孟如归正在左右为难,施清从后面跑来道:“苏门主,这件事情我清楚,我来跟你解释。” …… 苏澈带着施清到了屋中,他推开门,那屋中的陈设与施清在幻境之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是苏夫人的卧房。 无论过去多少年,这里终究是女子的卧房。施清不好动手,他只好对苏澈道:“苏门主,请开一下衣柜门,你母亲留给你的那封信便在这柜子中。”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或许你看到的东西并不是真的,听到的东西也不是真的。” 苏澈打开柜门,他在层层叠叠衣服下,找到了那封已经泛黄的信。 李庭安手快拿过,自己先匆匆扫了两眼,而后一巴掌摔到苏澈脸上:“你自己好好看看,你自己好好看看。” 纸上不过是寥寥数千字,将这些年恩恩怨怨全部解开。 只是言幸都已经死了,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苏澈紧紧攥着那封信,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他心里有些疼,又有些痒,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怨恨什么,当年他那么努力活着就是为了重新振兴里竹山,就是为了报复言幸,可是现在突然有人来跟他说这些年他做错了事,恨错了人。 这真的是。 他手中还提着封灵袋,孟如归上来抓住他的手腕:“放他走吧,他这一生已经够苦了,你总不能让他死后都无法轮回转世。” 苏澈站在那里不动,孟如归试探上前,将他手指一点一点掰开。 里面一个半透明魂魄钻出,只是被困在无间幻境中时间有些长了,那魂体虚弱异常,只能勉强化为人形。 “师尊!” 言幸冲着苏一和李庭安点点头,慢慢走向苏澈。他停在苏澈面前,伸手虚虚抚上苏澈头发。 苏澈抬头,喃喃道:“师尊?” “我要走了。”言幸发出的声音很小:“你不要再跟庭安打架,也不要再对苏一发脾气,成亲后也要好好对人家。” “不要再做一些蠢事。” 言幸说完这些话便晃晃悠悠出了门。 孟如归赶上言幸,站在他面前行礼:“言前辈,我替我师尊给您带来了一件东西。” 东西从封灵袋中拿出,是江南城托他带来的布阵盘。 言幸微微笑了一下,伸手去接,奈何魂体虚空,他的手指直接穿了过去。 言幸摇摇头:“你就当我收下了吧。” 言幸看向李庭安,他有千万句话想要叮嘱李庭安和苏一,想了想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轻笑一声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们两个以后一定要乖……” 一阵微风刮过,吹起满地红叶,言幸消失。 李庭安站在原地,他呆站了许久,对着言幸消失之处道:“恭送师尊,师尊一路慢行……” 阿端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到了施清身边,它悄悄拽了拽施清衣服:“亲,这不行啊,依安穿书的意思是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可是现在……” 施清摸了摸下巴:“我有办法了,若是这个办法行的通,说不定我还可以赚点钱给你买糖吃。” 因为这件事情闹得大了,琼云仙岛在忍无可忍之下与苏澈取消了结亲,众人纷纷从里竹苏氏离开。 孟如归见苏澈每日里都是恍恍惚惚的,心中实在不忍,便留在山上陪了苏澈一个月,一个月后下山时,却看到山下戏台子上排了一处新戏。 这出戏名为“无间” 孟如归在戏院门前看到这名字,略微犹豫一下便进去了,他挑了一个顶顶好的位置,坐下来看这出戏。 新戏讲的是仙门世家中一位外姓长老,为了保护自己弟子和仙门名誉做出的种种牺牲。这戏中虽是将所有人物名字都换了一遍,但是知情人一眼看去便知道这究竟是说的谁,讲得又是哪里的事情。 “这里竹苏氏也是,当娘的害人家,当儿子的还害人家,真是一家子没什么好东西。” “就是就是,这言幸死了之后才得以沉冤得雪,碰上这么一家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孟如归坐在台下,认认真真将这出戏看了三次。 这出戏最后是言幸带着苏一再次离开里竹山,从此两人作伴在人间逍遥快活。 戏里戏外,这一刻孟如归竟有些分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了,言幸,留下鳄鱼的眼泪 第34章 欢喜 夜色已深, 细雨打湿略微枯黄的草尖。香火气息悠悠钻入施清鼻中,他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今晚望峰阁中只有他与孟如归二人, 他十根手指绞在一起, 绞到发白。 孟如归看到他这种做派, 出言关心道:“你可是肚子痛,想要上茅厕?” 施清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这一句关怀下烟消云散, 他低头道:“没有, 谢师尊关心。” “师尊,我……” 望峰阁顶钟声悠悠响起,孟如归感受到结界外有灵力波动, 他起身出门查看。 外面有一人御剑而来, 身披黑色斗篷,头上罩着兜帽, 根本看不清脸。 孟如归道:“什么人,为何深夜来西黄?”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是我。” 结界打开,李庭安御剑落地,这不过是半个月未见, 他已经是瘦了一大圈,眼下还带着两个乌青, 他开口询问道:“顾仙师可还在山上。” 孟如归点头:“在?谁又病了?” “苏澈病了,自从他那日得知真相后,一日不如一日。你在那边时他还好歹撑着,你走了之后他自己偷偷溜到山下城中看戏, 看了几场回来之后便开始发烧,嘴里也说着胡话,我怎么瞧着……” 李庭安略微顿了顿,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我怎么瞧着像是得了失心疯,所以想请顾仙君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雨骤然下来,还伴着两道秋雷。孟如归从门后拿出两把油纸伞:“你跟我来,他现在应当是睡着了。” 顾玄参住在临近后山处,越近后山便越能察觉到后山邪祟的怨气,当怨气与灵气中和之时,眼前便出现了顾玄参的住处。 顾玄参自幼便生活在水乡,对青瓦白墙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执念,他门前栽着一棵垂杨柳。 这棵杨柳本是山下一棵有着几十年道行的柳树精,因为柳条生得纤长而柔软,顾玄参趁人家冬眠时硬将人家搬上来,天天扯着人家柳条来捆药。 孟如归敲了敲门,一个绿衣小妖从门中钻出,他打着长哈欠道:“孟仙君怎么这么晚来了?” “有人求医。” 小妖揉着自己那双泛绿的眼睛:“他现在应当是睡了,两位不如明日再来。” 话未说完,眼前那两人已经不见,小妖四下看了看,眼前却是已经是再无人影,它嘀咕了两句,又钻回柳树体内睡觉。 现在已经是秋天,再过几个月也应该继续冬眠了。 顾玄参这个院子要比其他院子大得多,里面东西乱七八糟放着,偶尔还会踩到一脚药渣。他睡觉也不肯锁门,就那样大敞着房门睡觉,被子盖在头上,两根腿蹬在外面。 “师兄,师兄。”孟如归趴在他床边轻轻唤着。 顾玄参翻了个身,右手挠了挠脸继续睡觉。 孟如归猛地一拍床栏:“师兄,早课要迟到了,师尊已经在外面拿着大板子等你了!” 顾玄参猛地惊醒:“啥,啥,啥。” 没有师尊也没有大板子,只有孟如归板着一张脸站在顾玄参面前。 顾玄参挠着自己那宛如鸡窝一样的头发爬起来:“十二啊,我知道我生得好看,但是咱们两个也是没有可能的,你快回去睡觉……” “有人求医。”孟如归道。 顾玄参这时候才发现李庭安站在略微远一些的地方,半夜三更被惊醒,他烦躁异常,上去抓着李庭安手腕随便诊了一下:“怀了,男孩。” 孟如归:“……” 李庭安:“……” 孟如归下意识看向李庭安小腹,李庭安瞪了孟如归一眼。 顾玄参再次躺下,孟如归上前一把将他抓起,边给顾玄参套衣服边道:“他的药箱在左边第二张桌子上,就是那个靠近柜子的那个,对,拿起来咱们走。” 半夜被吵醒现在又要被抓出去,顾玄参趴在孟如归背上怒道:“孟十二,你是疯了吧。” 三人御舟,晨光漫天之时终于到了里竹山,里竹山红叶铺了满地,也没有人去打扫,山中的门生眼看着少了许多。 “他在哪里?”孟如归问道:“是不是在赴玉山里面。” 李庭安点点头,孟如归抓起顾玄参便往后山走去。言幸躯体被发现之后,这赴玉山阵法彻底失去作用,阵法打开,站在外面便能瞧见里面那座低矮的小屋。 李庭安轻手轻脚推开屋门,苏澈背对着众人坐在屋子中,他听见开门声猛然回头,被映进来的光亮照的几乎是睁不开眼。 见他回头,李庭安将门彻底推开:“你别怕,我请了顾仙君来给你看病。” 晨光扎眼,苏澈看不清楚门前站的都是何人,他抬起一只手略微遮了遮眼,却看见李庭安身后站着一个身着白衣,长发散下的身影。 他眼睛动了动,从椅子上站起,一步一顿走到孟如归身边,他将手里一个温热湿软的东西塞到孟如归手中。 孟如归接过。 那是一朵铃铛花,因为被苏澈攥地时间长了,边沿已经开始发黄发黑。 他盯着孟如归,小心翼翼又满含期许开口:“言长老,你能不能收我为徒?” 李庭安嘴中暗骂一声,脚下加快速度跑开,好像再晚一步他就要趴在地上不顾颜面大声哭一场一般。 孟如归红了眼眶,他压下喉头中几乎要溢出来的哽咽,回想着记忆中言幸说话的语气:“好。” “他这不是失心之症,他这是魂魄碎了,那年他为了给言幸续命,抽了自己一魂一魄做药引子给言幸换命,后来又拿三十年寿命去换无间幻境。说起来,他这个身子比当年的言幸好不了多少,只能说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顾玄参说完,摇了摇头补充道:“没办法了,好好养着最多也就是三四年。他这样过着还好,你何苦把他再从梦中拉出来。” “你将他拉出来他反而更受不了。” 李庭安往屋中看了一眼,苏澈拉着孟如归袖子说着悄悄话,说着说着他唇边勾起一丝笑意。 这一笑好像他们都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候没有物是人非,所有人都还在里竹山。 …… 施清在屋中收拾东西,将那些年孟如归送给他的小玩意全部擦干净放在箱子里面,自从孟如归那晚离开后,已经足足有三天没有回来了。 这三天,施清被消磨干净的勇气终于又涨了回来。 他从胸口处摸出一面小镜子,看了看镜子里面那张脸,那张脸惨白惨白的,还带着两个黑眼窝。 错了又拿反了。 他再次将镜子翻过来,看着里面那双桃花眼,一瞬间信心暴涨。瞧瞧,我生的这么好看,他哪里会有不喜欢我的道理。 阿端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回来了回来了,我刚刚看见他回来,已经往榴山小筑去了。” 施清闻言,急忙起身捋了捋头发,临出门时不放心,又拿出镜子来仔细照了照,确定自己现在是西黄之山第一好看之后,拍了拍手往榴山小筑去。 路上遇见熟地黄,熟地黄从鼻腔里面挤出一个音:“哼,你看看他这幅样子,怎么不现场表演个孔雀开屏。” 施清心里着急,便没有与他计较,阿端在旁边为他打气:“可以的亲,去吧,我等你成功归来。” 施清蹭到门前,孟如归将将回来,正坐在桌前端着杯子沉思,见施清这幅模样,便开口道:“何事?” 施清犹犹豫豫,磨磨唧唧,最终跟母蚊子哼哼一般:“师尊,我喜欢你。” 孟如归觉得自己耳朵似乎是出了些问题,他略微往前靠了靠:“你说什么?是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一不做二不休,施清扯了大嗓门:“师尊,我喜欢你。” 这一声震得孟如归发蒙,倒不是施清嗓门多大,而是这内容实在是有些震人,他木楞楞站在那里,一瞬间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那里放。 施清凑上去又道:“师尊,我喜欢……” 孟如归这下如梦初醒,他慌乱中抓起施清手臂,手上用力,将施清整个扔了出去,而后关上房门,将自己关在屋中不肯出来。 他倚靠在房门上慢慢下滑,看着自己双手,看着上面斑驳错乱的纹路,而后看到手腕上跟浅浅的红色印痕。 这是相思。 他早该知道两人是心意相通的,只是真的从施清嘴里听到那句喜欢时,究竟还是不一样的。 欢喜,亦或者更多的是恐惧。 赵清明与顾玄参也罢,苏澈与言幸也罢,那一个又得到了好下场?且不说自己与施清同为男子,就这师徒关系,自己又如何能下的去手。 施清被腾空扔出来,他趴在地上吐出一口仙气,继而腰酸背痛起身。 阿端上前道:“怎么样,怎么样。” 他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还能怎么样,被扔出来了呗。” 柒十里躲在后面,见施清如此不开窍,他便从后面出来,纤长的食指戳上施清锁骨处:“哎呀,笨死了笨死了。” 施清察觉到柒十里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略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师叔祖。” 柒十里跺着脚道:“我跟你说,你师父根本不喜欢你这样的,你师父就是表面正经,他更喜欢我这样的。” 狐狸眨眨眼,那股风骚直冲天际,他有意无意露出自己那双笔直的长腿:“懂吗?懂吗?就我这样的。” 施清犹豫道:“师叔祖说得可是真的,没有坑我?” 柒十里抬起下巴道:“那是自然,他是我抱回来养大的,他什么样子我能不知道。” “照着我说的做,准没错。” 三天后,孟如归手中携着一本清心经从望峰阁回来,他进屋子那一刻便察觉道屋中略微有些不对劲。 这屋中除了他之外,还躲着另外一个人,那一个人就躺在他床上,不知道究竟想做些什么。 孟如归手指指向桌上长明灯,长明灯亮起,这一下彻底让他看明白了床上是个什么场景。 施清躺在他床上,只盖了一床薄被,见他回来便故意将被子掀开一个角,露出半截小腿。 不光如此,他还学着柒十里平日里说话的调调,开口道:“师尊,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啊!他骗你的!你不要信啊啊啊啊啊 第35章 师尊,我想…… 自从弱冠成年之后, 孟如归便鲜少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 施清这么一闹,孟如归险些控制不住自己脸上表情。 他僵着一张脸站在门前, 看着施清慢慢掀开自己身上盖得被子, 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施清观察着孟如归脸上神情, 孟如归脸上神情仍旧是淡然的,他见孟如归这样, 索性一咬牙将被子全部掀了起来, 弱弱开口道:“师尊,我想……” “你想什么?” “我想跟你一起睡……” 孟如归走近,施清看着他那张脸, 心跳地越来越厉害, 他暗想:柒十里说得果然不错,若是我早些知道, 倒是可以少走些弯路。 他一直手紧紧抓住被褥,眼睛从孟如归脸上开始慢慢下移,看到那被腰封紧紧裹着的腰时,施清默默吞了口口水。 孟如归站在他身旁,伸手摸上他的肩膀。 施清害羞道:“师尊,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谈感情,这件事情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若是师尊实在着急,我也可以勉为其难……” 话还没有说完,施清已经被孟如归从床上拖起来。孟如归用被子将他卷好,隔着大门扔了出去。 施清刚挣扎着爬起, 孟如归又扔出来了一本《清心经》。他开口道:“你每日里都在学些什么?明日一早到望峰阁找我,把手中这本书抄二十遍。” 二十遍? 施清翻了翻手中这本书,别说二十遍,抄十遍他就立地飞升了,还抄二十遍。 他道:“师尊,不用这样吧……” 砰! 门已经关死,施清摸了摸鼻子站起来,轻手轻脚走到门前听里面的声音。 孟如归在屋中结了十几个印,确保施清无法进来之后才停了手,他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不知道是不是心慌意乱之下产生了错觉,他总觉得这床板上还带有施清的余温。 他摸了摸床板,心中产生一份欢喜,欢喜之中又夹杂着对自己产生的几分厌弃。 他举起手腕看着那道红痕,心中越发烦躁,他仿佛听见有人趴在他耳边道:去吧,去吧,遵从你的内心,将门打开,放他进来,你不是一直想找一个人长长久久陪着你吗?你难道对他没有产生过半分欲念? 却又有人呵斥道:你是他师父,怎能做出这种下贱无耻之事?对自己亲徒产生欲念,真是无耻之极,亏你还一直标榜自己是名门正派。 孟如归重新坐起,他抬起手,一巴掌将自己拍倒在床上,这样方才克制住自己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施清听到里面一声巨响,门打不开,他抱着被子跑到了孟如归屋后。 屋后窗户上并未结印,施清先将被子扔了进去,而后自己翻进去。 看着孟如归脑门上泛起的红痕,施清双手抱臂摇了摇头:“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般固执之人,明明喜欢还死不承认,难道你们古人都是这么迂腐?” 嘴上抱怨着,施清还是弯下身子,将孟如归发冠拆下,又到柜子中翻出两床新的被褥给他盖上,这才松了口气准备离开。 “不是我!” 施清一条腿刚刚跨过窗口,被孟如归这一声惊了一跳,他将腿收回歪着脖子往孟如归那边瞧了两眼。 孟如归并未清醒,只是又让噩梦给魇住了,他眉头紧紧皱起,两条眉毛恨不得拧成一股。 施清无奈,他坐在孟如归床头,见孟如归一时半会醒不来,便大着胆子将孟如归捞到自己怀中:“好,不是你,不是你。” “不是我。”再开口时已经隐隐带了几分委屈,孟如归语气缓和了些:“我也会有人陪的。” 声音没有再响起,施清看着沉沉睡去的孟如归,他将自己手贴在孟如归耳边:“你放心,你以后都会有人陪的。” 外面风响影动,孟如归从梦中惊醒,他起身将封印解开,门外已是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石榴叶子,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人来过。 …… “修行者应当平心静气,远离俗世纷扰,亦不可自乱心弦。” “以修行固本心,以……” 施清手中持着一支细笔,读了一遍这书中绕口的话,好不容易读通顺之后,他挠了挠头:“都是些什么玩意,绕口不说,看一遍就知道是封建残余。” “你又在嘀咕什么啊。” 听见这声音,施清往旁边看去,这次孟如归并未束发,长发散下只在发尾用发带打了个松松结,只是他面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两圈乌青,一看就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施清装出一副正经样子:“我在想如此好的书,是应当多抄几遍。” 孟如归见到施清,又想起昨日施清躺在他床上时的模样,两人对视难免有些尴尬,孟如归拂袖坐到施清对面,他面前小机上堆满了书,足足有一尺多高。 他在一堆书中慢慢翻找,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便又起身去楼上翻找。 施清趁着孟如归离开,悄悄瞥了孟如归那一堆书,他伸长了脖子看着,面色逐渐凝重。 一个时辰之后,孟如归从楼上下来:“你在这里仔细抄着,我出去一趟,去去就回。” “不准偷懒。” 施清看着孟如归背影,手中做诀,将自己一半神识分出,他本想化成一只灵蝶,奈何学艺不精化成一只肥青虫。 肥青虫乘风而去,落在孟如归肩头,伸长了身子在施清脸上蹭了两下,只是这两下极轻,孟如归满怀心事之下并没有发现。 施清看着孟如归侧脸,美滋滋道:我的师尊真好看。 孟如归去的是济世堂,这几日抓回来的厉鬼邪祟有些多,隔着老远便能听见厉鬼嘶吼声。孟如归将在济世堂中磨药粉的顾玄参找出来。 “你又来要安神露,你看看你眼下那片乌青,哎呦呦。”顾玄参拍着孟如归道:“我说你啊,就你这种喝法,万一那天你师兄我提前嗝屁了,没人给你做药,你可怎么办?” 施清暗道:提前嗝屁?这本书里面就数着你能活,只怕是孟如归和施清都死了,你也未必能够嗝屁。 熟地黄扯着破锣嗓子:“师尊又胡说,师尊是活得时间最长的,西黄之山没了,师尊都还活着!” 顾玄参听了这话,从腰间抽出腰带追着熟地黄就打:“让你偷听长辈说话,让你偷听长辈说话。” 将熟地黄轰走之后,顾玄参方才道:“当年李月明那事实在是不能怪你,她自己冒死修炼禁术,就算是你不发现,也会有人发现。就算是你不告诉师尊,也会有人告诉师尊。” “她被轰下山也罢,惨死也罢,不过是因果而已,你不必硬将这件事情背在自己身上,也不必心怀愧疚。” 孟如归看着顾玄参:“师兄,你可曾后悔,若是当日……” 顾玄参低头叹息,再抬起头来时眼眶略微红了:“后悔,怎么能够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哈哈哈 施清:师尊,我想…… 亲妈大王八(一把捂住):想都别想,咱们这里不让…… 第36章 事发 施清伸长了脖子, 按照他的经验,顾玄参现在应当又在准备着一只幺蛾子。 但是没有, 这次顾玄参比谁都认真。 他拍着孟如归肩膀:“我自然是后悔的, 若是当年我不固执己见不肯告诉他, 或许他就不会去找李月明,那么是不是李月明不会死, 而你我也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我为了护他, 反而连累了你,真是对不起。” 孟如归微微闭眼,他到现在还记得赵清明是如何怨恨他的。 那一晚赵清明见到李月明残缺不全的尸首, 当场从腰间拔出剑来, 跟疯了一般追在他身后。 二十几岁的赵清明正值灵力鼎盛时期,他轻轻松松便将孟如归逼到墙角, 那剑抵着孟如归喉咙,在孟如归喉咙上划出一道浅浅血痕:“都是你,若不是你向师尊通风报信,若不是你把她修习邪术之事抖出来,她怎么会死在山下?” 孟如归只是想让李月明迷途知返, 又怎么会知道她一不小心便死在了山下,他哑着喉咙道:“师兄, 不是我,不是我害得她,真不是我。” “我也没有想到月明会在山下遇见歹人。” “不是你又是谁,若不是你多管闲事。”赵清明越说越恨, 他将剑举起,眼看着就要插进孟如归咽喉处。 一枚石子打在他的剑身,生生将那柄剑断成两截,赵清明回头,看到江南城从人群中来。 “包庇妖邪,还想要弑杀师弟,我怎么就带出来了你这么个好徒弟。赵清明,这要是传了出去你可真是给我长了大脸了。”江南城话里带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给回去闭关思过,不知道哪里错了就不要出来。” 顾玄参趁着这个机会从赵清明剑下将孟如归偷走。 赵清明听见江南城如此包庇孟如归,他伸手将手中断剑扔了出去,跪下冲着江南城重重磕了三个头:“既然师尊都这样说了,我退出师门,从此与西黄之山没有半分关系,也就不丢师尊脸了。” 正月十五,西黄之山近百人准备好好过节,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谁也没有心情再回饭堂吃汤圆,几大桶芝麻汤圆就那样黏在了桶底。 孟如归对顾玄参道:“他恨我,我一直都知道,我这些年几乎每夜都会梦见李月明,她在梦中问我为何要跟师尊将她赶下山,甚至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到山下杀了她,而后装作没有事的样子回来,是不是我……”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施清心中一震,他终于明白了孟如归心结在何处,但他却想不明白如何将这份心结解开。 顾玄参伸了个懒腰:“别说你了,这西黄之山上他谁不恨?只要将他看好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就行,不过说起来他现在满身鬼气,修为又坏了,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 “他心里总想着要还李月明这份恩情,也不知道要还到什么时候,人都死了,我看他能拿什么还。” 满身鬼气?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孟如归:“师兄,若是鬼气入灵核,应当怎么将鬼气逼出?” 摩挲着手腕上那串黑色珠子,顾玄参道:“鬼气入灵核?这应当是在灵核结成之前就与那种厉鬼邪祟日日接触了吧,不过你说的是谁啊。” 他说完挠了挠头:“太少见了,太少见了,那人多大?若真是这样,以后要么走上歪门邪道修习邪术,要么就停止修仙,不然哪天只怕是会暴体身亡。” “是我那个最小的徒弟,施清……” “我这一个月在望峰阁里将所有书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解决办法。” 施清趴在孟如归肩膀上,还在想孟如归说得究竟是谁时,听到自己名字虫躯一震,险些从他身上跌落。 顾玄参看了孟如归两眼,沉默一刻钟之后:“要不弃了吧,将他身上仙骨打散,扔回来处,说不定他回去之后娶妻生子,比在这山上强撑着要好。” 回去吗?孟如归叹了口气,他还记得施清刚上山时那份小心翼翼讨好别人的样子,他努力修习的样子,若是再让他回去,他这几年所做的岂不功亏一篑?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我想将他灵核内鬼气逼出,这种方法应该是有的吧。” “逼出,逼出。”顾玄参挠着头:“逼出,我想想,这办法倒是有,应该是有。” 他起身进屋,屋里一通乒乒乓乓,顾玄参脑袋上顶着一堆蜘蛛网出来,手里抓着一本破书。 那书极破,上面还有老鼠啃出几个牙印。顾玄参翻到其中一页,凑近了道:“你看这里,我觉得上面这事写得没错,可以去昆仑之巅试试。” 昆仑之巅有一净池,相传是远古玄女沐浴之地,池水极净,可洗去周身污浊之气。 顾玄参指着这一行道:“之前我也听人说过,只是实在是有些玄乎,你可以带他去看看。只是鬼气这个东西就算是泡出来了,也不会消失,只会一直滞留在体内,除非有人将它引渡到自己身上。” “难搞啊,好好的怎么就碰见这种事情了呢。” 施清心中乱成一团,果然最近孟如归一直心神不宁就是为了这件事。只是自己并未修炼邪术,也未主动引鬼气入体,怎么就这样了呢? 他扭来扭去,想要用尾巴勾自己一下,看看究竟是不是灵核出了问题,他扭动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真身在望峰阁之中。 一朵小云攀上孟如归小腿,顾玄参一把将它扯过来,扯得上面云絮纷飞:“若是真能够泡出来,你最好是找个修仙者将鬼气引渡,不然若是让师尊发现了,只怕他会跟李月明一个下场。” “如归,你凑近些。” 孟如归不明所以,他凑得近了些:“怎么?” 顾玄参一把将施清抓住,扔到地上啪啪踩了两脚:“死虫子,还敢偷听,我不踩死你。” “好了,咱们继续说鬼气的事情,你可曾感受到他身上鬼气究竟是何种鬼气?” “我曾用寻鬼符试过,是乐鬼……” “那应当是是出去沾染上的,咱们山中已有几十年不见乐鬼。” …… 施清回神,他运转体内灵力,灵力微弱且时常断断续续,他原本以为是自己根骨不行,是当初江南城看走了眼,却一直不曾想到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 他右手抚上左胸处,自己根本觉察不到体内灵核。 他没了继续抄书的心情,扔下笔就往自己居所跑,他想把阿端拽起来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这具身体生来就有问题。 “阿清,你走得这么快,是要往哪里去。” 施清回头,正巧看到苏寒韵在后面追赶,她身子弱赶不上施清,只能扯着嗓子在后面喊。 平息了一下自己心中烦躁,施清扯出一点笑意:“师姐,好久不见。” “我做了些小东西想要给你,但是总不见你,就一直揣在身上了。”苏寒韵小心翼翼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 荷包掏出时施清便嗅到了那种甜丝丝的香气,上面是金色云纹,配西黄弟子服倒是顶配,针脚细密,看得出苏寒韵下了不少功夫。 “这里面药材可以防蚊虫,我本想夏天给你,不曾想你一直在外没有回来,便拖到了今日。” 苏寒韵手指捏得微微泛白:“只希望你不要嫌弃。” “我……”施清看着苏寒韵,他鼓了鼓勇气开口:“师姐,我,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所以以后就不能要师姐的东西了,还请师姐见谅。” 嗯? 苏寒韵一时间表情凝滞在脸上,她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开口道:“你说什么?什么喜欢的人?是哪家女修,我怎么不知道?” 说到这里,施清不好意思挠头:“这,这我也是刚知道自己心意,也不是谁家女修……” 施清闭嘴,肯定不是谁家女修啊,但是我总不能跟你说我喜欢我师尊吧。 “你喜欢哪家女修与不要我东西又有什么关系,亦或者说你喜欢哪家女修跟躲着我又有什么关系。”苏寒韵说话间已经微微带了几分委屈。 她有点伤心又有点生气,这么一弄,眼眶都红了半边,更显得可怜十分。 施清后退两步正色道:“自然是有关系的,我娘曾经教导过我,若是有喜欢的人了,就不要再去与别人暧昧不清,也不能在要别人东西。” “所以师姐,我不能再收你的东西了,还望师姐能够理解我。” 苏寒韵上前抓住施清袖子,抬头看着施清,施清狠狠心,将苏寒韵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转身离去。 看着施清远去,苏寒韵冷笑一声将荷包扔在地上,清晨时西黄之山下了些小雨,荷包沾到泥水变得脏污不堪,她跟泄愤一般将那荷包一脚踢开。 “我说你累不累啊,天天装得跟朵白莲花一样,柔柔弱弱,偶尔还要迎风洒泪。” 苏寒韵听到这声,回头便看到了一个她最不想看见的人。 徐行书靠着树拨弄自己额前头发,另一只手抱着剑,腰间挂着封灵袋,应当是刚接完委托回来。 见苏寒韵回头,她开口道:“施清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生的好看了些而已,你要不看看我?我不比他差在哪里。” 被施清一顿抢白,苏寒韵本来就是压抑着自己脾气,她站在比徐行书高一点的台阶上,居高临下道:“呸!有多远滚多远。” 徐行书也不恼,调笑道:“哟,说两句就这样生气了,也不知道你这耐性是怎么做到几年如一日在别人那边装好人。我说你对施清那么好,不会是别有所图吧。” “可是,你能图他什么呢?就图一张脸的话,你未免有些肤浅。” 苏寒韵变了脸色,她转身欲走,不想跟眼前这个人多费口舌。 徐行书见她离开,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别走啊,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这一下彻底将苏寒韵惹毛了,她解下腰间那把碧玉箫往徐行书肩膀上砸去,徐行书下意识一躲,堪堪躲了过去。 一打一躲间,苏寒韵趁机溜走。 徐行书砸了砸嘴,耸耸肩:“行吧,总有一天我会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顾玄参(高高举起拖鞋):让你偷听让你偷听让你偷听 施清:别打了,再打就死了 第37章 前往墨阳城 施清回到阔叶梧时, 阿端正坐在一块石头上伤悲感秋,它脚下踩着一片落叶, 两只手托着肥脸, 看着下面一片光秃秃的山楂树。 忽略这个体型, 着实有绛珠仙子之遗风。 听到后面有脚步声,阿端回头道:“啊?亲, 你怎么回来了, 我记得你与我说过,今天要去望峰阁抄书。” “不抄了。”施清坐在他身边:“孟如归说我身上有了鬼气,可是我并没有修炼过任何其他的东西, 是不是这具身体原本就有问题?” “比如说他是父母抱养的, 原身是魔界大佬之类的。” “不是。”阿端一口咬定:“绝对不是,你怕是小说看多了吧, 施清本就是山下一户农户的儿子。” 施清侧头:“你怎么这么肯定?” 阿端托着腮道:“因为我是穿书指导。” 施清一屁股坐在阿端身旁,他撑着脑袋道:“若是这样,实在是无法解释他身上鬼气是如何来的。如今孟如归已经发现灵核问题,那接下来应当就是施清在望峰台暴走,而后被孟如归清理门户了。” 像是为了配合施清所想一般, 后山两道惊雷落下。 …… 罗晚烟收回手,从身边柏树上折了两根长枝, 颠颠过去用树枝挑了挑那堆灰烬。确定那疫鬼没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后,这才松了口气。 高嶂御剑上空划过:“师尊找你。” 罗晚烟指着自己鼻子道:“我?我最近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确定师尊找的是我?” “对,快些, 我看师尊好像要出门了。” 抽出随身携带的黄瓜剑,罗晚烟跟上高嶂,两个人一同往榴山小筑而去。 榴山小筑内,孟如归穿戴整齐,他将头发高高束起,一看便是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 指着自己面前那个小垫子,孟如归对罗晚烟道:“坐。” 罗晚烟将剑放在地上,跪坐在孟如归之前,孟如归食指中指并拢,冲着她的眉心探去。 果然,鬼气浅薄而外浮,多年前就有了,只是当时罗晚烟已经结成灵核,因此并未影响到根基。 孟如归将鬼气慢慢引渡,指引鬼气进入自己灵海深处,方才睁开眼睛。 罗晚烟只察觉到周身一阵酥麻,她见孟如归神色不对,开口道:“师尊,到底怎么了?” “无妨。”孟如归道:“我只是看看你近日里修行到底如何了,看看你有没有偷懒,我这几日与施清要出去一趟,你记得勤加修行,不要因为我不在就懈怠了。” 罗晚烟猛点头:“师尊说得对。” “还有,我回来之前你们两个就不要出西黄了,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传音。” …… 施清御剑跟在孟如归身后,落下孟如归半个剑身,他抬眼望着望着西边残霞,落阳在孟如归身上渡了一层光。孟如归这次出门心中存了事情,双眉紧紧皱起,御剑也比平日里快很多。 阿端趴在施清小腿上紧紧抱着施清小腿,越往西走,风沙越大,吹得它有些睁不开眼。 “亲,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它扬起头:“不行我钻你衣服里面去吧,外面风好大啊。” 施清低头嘀咕道:“还早呢,你要不在我身上找个地方藏起来,这样我怕你是撑不住。” 阿端点头,钻进施清怀中消失。 当夜晚星子升起时,孟如归与施清落在了一座城前,这城附近没有青山绿水,只有满地黄沙,城外人烟稀少,城门大开,上面坐着一个歪脖子老汉。 今日满月,这幅场景怎么看怎么怪异。 施清抬头,在城门上看到两个模糊不清的大字——墨阳。 “我们今日是要在这里过夜?”施清巡视一圈,发现上面歪脖子老头正死死盯着他们两个看,脸上露出一副意味不明的微笑。 孟如归点头:“这里应当是离昆仑山最近的地方,我们先在此处休息一晚,等明日再御剑三个时辰,应当就能到昆仑山了。” 孟如归上带着施清进城,城楼上老头舔了舔嘴:“哟,活人,这可是少见的活人啊。” 街上到处都是尘土,两个半大孩子从施清面前跑过,激起一阵尘土飞扬,施清捂住口鼻猛咳嗽了两声。 两个孩子停下脚步齐刷刷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施清寻着那两个孩子身影看去,才发现这城中异常的热闹,比城外要热闹好几分。 果真热闹,携手同游的夫妻,趴在母亲背上耳语的孩子,蹲在街上叫卖的小贩,是顶顶热闹的。 只是这过于热闹未免有些不对,因为这城中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微笑,嘴角弯成一模一样的弧度。 孟如归侧身在施清耳边道:“小心些,这城中皆不是人,这城中人是执念所化。” 何为执念所化? “闭眼,静心。” 施清按照孟如归说得来做,等再睁开眼睛时,嬉闹的人群消失,只剩下一具具骷髅在街口上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施清被唬了一跳,下意识挡在孟如归身前。 “不要动,再闭上眼睛,心中想着杂事就好。” 再睁开眼时,眼前又是一片人间景象,施清眨眨眼,与孟如归并肩往城中那座最高的建筑走去。 那座建筑高七层,里面满满当当挤着人,大堂中小二见有人来,将毛巾搭在身后笑道:“两位公子,吃饭还是住店。” 孟如归道:“住店。” 这时施清发现,这座建筑中有一张巨幅画像,画像从半空中垂下,上面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施清从脚往上看去,那男子广袖长衣,生了一张与孟如归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只是这人比起孟如归,身上多了几分仙气,少了几分烟火气。 施清看得入迷,小二见他不肯挪步,上前笑道:“公子可是看呆了,这画上画的是幽阳君,公子要是喜欢,我们这里这种画像多得是,可以送给公子几张。” 施清回过神来拒绝:“不必,我就是看看。” 我师尊就在我面前,我为何要舍近求远去看这副画像? 孟如归走到台前:“要两间房,最好是挨着的。” 施清大步上前,将孟如归手中荷包躲过,理直气壮道:“要一间房,出门在外应当节俭才对。” 孟如归看出施清心思,无奈道:“你也不必节俭至此。” 关上房门,施清看了看屋里陈设,实在是没有看出有其他异常,他坐在床上道:“师尊,为何明明知道这里有问题,咱们还要在这里留宿?” “因为太阳升起来之前,我们根本出不去。” 月亮正圆,外面传来狐狸嚎叫,一只九尾红狐挡在城门前上,九根尾巴直直束起,整个狐狸都处在炸毛状态。 歪脖子老头斜着眼看着九尾狐道:“没用的,幽阳君早就魂飞魄散了,你们那个族长柒十里也不知道在哪里,他们两个人设下的诅咒能够困得住我们一时,终究是困不住我们千年万年,总有一天,我们能够出去。” “你再拦着,又能拦我们到什么时候?” 唢呐声响起,九尾红狐转过头去看着一对人马往这边逼近,等走近了再看,那是一对迎亲的人马。 骷髅抬轿,轿子上满是彼岸花的模样,轿中传出一个少女掩面哭泣声。 红狐狸抬头看着圆月,重重叹了一口气,起身一步一瘸迎了上去。 第38章 鬼事 狐狸挺起胸膛, 它岔开两只挡在墨阳城前,义正言辞道:“你们这群恶鬼, 你们放了她!不然等我们幽阳君和少族长回来, 肯定要将你们骨头都给拆散。”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听听, 你听听,毛都没长齐还学人家英雄救美呢。” “上次挨的打还不够吧。哈哈哈哈” “还想着等幽阳君回来呢?哈哈哈哈……” 为首的那具骷髅笑得差点整个散了架子, 他走到狐狸面前:“广英, 你以为你是九尾狐后族就了不起啊,我跟你说就墨阳城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你们那个少族长, 叫……叫……” 他抓了抓自己脑壳, 死活想不起那人究竟叫什么。 歪脖子老头好心,坐在城楼上遥遥一喊:“叫柒十里。” “对对对, 就叫柒十里,就算是你们少族长柒十里来了这里,我们照样闹腾。” 骷髅蹲下身子,指着轿子里面那嘤嘤哭泣的女子道:“这可不是我们强要的,是她的族人主动献上来的, 我说你可不要这么死心眼。” 广英化成人形,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还略微带了一点婴儿肥,他怒道:“那就少不得我替天行道了!” 骷髅一看他这么不识趣,对着后面挥挥手道:“还愣着干什么,叫人, 再给我打他一顿!” …… 吵,外面很吵,吵得施清心烦意乱,似乎有三百只唢呐在施清耳边同时吹响,施清动了动,手不小心碰了孟如归一下。 孟如归睡得沉,他在望峰阁中坐了近一个月,身子几乎要累垮。 施清起身,靠在窗户看去,外面依旧是热闹十分,他长长打了个哈欠 这些东西可真不嫌烦,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走来走去。 灯火通明,唢呐声由远及近,施清寻着声音看去才知道自己刚才并不是在做梦。 是真的有唢呐在响,有四个穿着红衣的轿夫抬着一定小轿从街道西边走来。轿夫迈着夸张的步伐,一步一颤,边走边做着鬼脸。 若是平时施清只觉得很滑稽,但是这时候施清看着,只觉得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从后背爬上,他打了个激灵,想要看看那轿子中的人究竟是谁。 轿子后面跟着长长一群人,每个人看起来都兴奋十分,前面那一堆模样还能看的过去,后面那一堆简直是让人没眼看,有些皮都烂了半边,大腿根挂在身上一晃一晃的。 唯一相同的是,每个人都在笑。 轿夫做着鬼脸,走到施清窗下时,他一抬头便跟施清对上了眼。看到施清的那一瞬间,轿夫脸上闪过一丝狂喜,他咧大了嘴,露出一口黄板牙,黄板牙上面还夹着丝丝缕缕血迹。 一阵风吹过,轿子中女孩露出一张脸,脸上泪痕未干,只是脖子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这,嘴角还挂了一串血迹。 死人? 大半夜抬着死人到处走做什么? 外面声音太大,终于将孟如归吵起,他撑着身子坐起,迷迷糊糊看向施清:“外面究竟为什么这么吵?” “不知道,好多人抬着一个女孩子往东边去了,不过我看那女孩子好像并非是人。” 施清答完,孟如归立即清醒,他起身穿衣,心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古书曾有记载,世间有一种采魂滋补的方法,只需在月圆之时捕捉女子魂魄做法,便能使枯骨恢复肉身,使老妇化为红颜,这种办法妖邪至极。 但是他听刚刚施清所说,怎么听怎么像那种事情。 “走,我们跟上去。” 孟如归穿戴完毕,提起常寂便要下楼追赶,施清一把将他抓住:“师尊,我们气息与他们不同,贸然混进去肯定会被认出来。” 这自然是难不倒孟如归,他在施清左胸口灵核处摸了一把,引出丝丝缕缕鬼气将施清整个包住,自己又在施清身上猛地蹭了两下,确定周身气息已经被包裹完毕,这才又转身。 施清:“!” 孟如归走了两步,见施清没有跟上来,回头看时发现施清捂着脸想入非非,他便知道刚刚的举动过火了,只好无奈道:“别乱想,等会我在跟你解释。走吧,跟上来。” 施清如梦初醒,提剑跟上。 这座建筑早已没了两人刚来时的精致华丽,只留下一座破楼,空荡荡的,每走一步便能听见回声。 楼梯上堆满了一层厚厚的灰,约有一指厚,上面还挂着不少蜘蛛网。 施清想到自己睡得床上可能也有这种东西,不由得一阵恶心。 整座楼中没有变化的,只剩下幽阳君那副画像,施清路过时抬头一看,那副画像还挂在那里,上面幽阳君俯视着人间,满脸悲悯。 前面大队人鬼已经过去,剩下跟在后面的便是老弱病残,他们两人跟着这些老弱病残倒也顺利找到了那群鬼聚会的地方。 十六条街道在此处汇聚,中间是一个高台,施清眯着眼睛望去,台子上刻着的是九尾红狐戏日图腾,上面站着四个轿夫。 只是他们两人已经来晚了,那个女孩子已经被吸成了一张薄薄的人皮,为首的那个轿夫将人皮扔在地下,容光焕发道:“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咱们这墨阳城中混进了了两个修仙人。” 孟如归眉头微微皱起,听着那轿夫在台上煽动人心:“这东西可比平时进贡上来的小妖小怪滋补多了,咱们明儿个就吸他们两个,说不准就可以打破当年那东西给咱们下的禁制,离开这个破城。” “好,好,好。” “好啊,好啊,好啊。” 一听说能够离开这里,下面众鬼都有些癫狂,施清与孟如归对视一眼。 旁边有个妇人推了施清一下子:“怎么你俩都不高兴?这一下说不准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出去做恶了。” 施清咬着后槽牙:“开心,当然开心,这一下子太开心了没有反应过来。” 都要被你们给吸干净了,你说开心不开心? 你说高兴不高兴。 “哎?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们两个啊?” 就在要露出破绽时,远远传来三声公鸡啼叫,周围人在一瞬间消失。 施清揉揉眼睛,大步走到台上去,将那女子皮肉捡起,等到他再好好看时,那皮肉已经成了一只软趴趴的白毛鼠。 孟如归看着远方泛起的鱼肚白,尽管他很想弄明白这座墨阳城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施清的事情不能再拖,他也就只能与施清往城外走去。 整座城中,除了狐狸图腾,更多的便是那个幽阳君的画像,一幅一幅,偶尔过一个拐角也能看见一副。 等走到第二个时辰开头时,孟如归终于明白,自己若是不解决这城中的问题,那么自己跟施清也就无法出城。 施清看到第二十五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墨阳城城门,便知道自己遇上了鬼打墙。 他拍了拍自己额头,瞧瞧自己这运气,阿端在他怀中感受到他的烦躁,默默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施清猛拍一下,这一下下手太重,阿端当场昏了过去。他将阿端掏出来看了两眼,默默将阿端再度放回。 孟如归与施清再度回去,这一次在幽阳君画像之下发现了一头红毛猪,红毛猪还生着九根大尾巴,整只猪蔫蔫的。 施清围着那东西走了两圈,你若说这是猪吧,它还生了个狐狸尾巴,你若说这是狐狸,它还长了个猪脸。 反正出不去,施清便仔细看了看这只小东西,越看越觉得像柒十里的私生子,这不会就是柒十里跟哪只老母猪的私生子吧。 那只老母猪肯定又丑又胖又难看。 施清想着想着,笑出声来,笑声太大将那只小玩意吵醒了。 广英小心翼翼用爪子捧着自己那张猪头脸道:“你们,是活人啊。” 孟如归听到狐狸说话,转过头来看着狐狸。 广英被揍肿了一只眼睛,只剩下另外一只,他看向孟如归时便看花了眼。他拖着腿走到孟如归身边拉着孟如归衣角:“幽阳君,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墨阳城中一只鸡犬不宁,您快点把他们都弄死吧。” 施清上前道:“这是我师尊,不是什么幽阳君,你认错人了。” 解释半天,广英才终于相信眼前这人并不是幽阳君,他坐在地上化成人形,脸上全是青青紫紫。 擦了擦脸,广英发出狐生中第一万次哀嚎:“这怎么才算是个头啊。” 孟如归道:“虽然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个幽阳君,不过你可以跟我说说,说不准我还可以帮你。” 广英眼中闪起点点微光:“你要帮我?不过这个起因有些长。” “我们九尾狐一族,本来一直居住在昆仑山下的墨阳城中。不过那时候墨阳城还不叫墨阳城,我们叫故城,故城远离人烟,离着上古众神所居住的昆仑山又近,是我们修炼的好场所。那时候昆仑上还没有积雪,也会有花草树木,四季更替。” 广英往西边看去,那是昆仑的方向。 他指着上面那副巨型画像:“八百年前,昆仑之上最后一个神邸消散。神邸消散之前无比牵恋人间,便用最后一丝神力做出来了幽阳君,幽阳君出生在昆仑之上,拥有无尽的寿命和让人一眼便能沦陷的容貌。” “他悲悯人间疾苦,是世间最最最值得狐……” 广英眼中越发狂热,让施清想起他当年那个沉迷于追星的女同桌,两个人的眼睛都是如此狂热。 他轻轻咳嗽一声:“我倒觉得,你直接开始讲经过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幽阳君 “我们作为上古神族, 自数百年前便跟随在幽阳君身侧,协助神君管理这天下万种生灵。” “七百多年前我们少族长出生了, 是神明将他带到这世间。他一出生便有万里祥云笼罩在昆仑之上, 上古烛龙也因他出生而惊醒, 这世间唯一能够与他媲美的便只有幽阳君……” 施清听着这些夸张的形容词,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在书中所见过的九尾红狐只有两只, 一只是眼前这位造句浮夸的小狐狸, 另一只便是风骚入骨的柒十里。 他打断广英道:“不是,你说了这么多,还没说你那少族长究竟是谁。” 广英顿足捶胸:“愚蠢的人类啊, 竟然连九尾红狐最后一任少族长都不知道, 他就是柒十里啊。” 孟如归把玩腰间玉佩的手顿了顿,施清紧紧挨着孟如归坐下:“无事, 阁下请继续说。” 广英清了清嗓子:“我们少族长生下来便被送到幽阳君身边教养,在神君敦敦教诲下,少族长成为了一个品行高洁,三观正直,心怀天下, 慈悲悯人的狐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嗝哈哈哈哈。” 施清听了这话,笑得歪倒在孟如归身上,他看着广英脸色渐渐发黑,终于止住了笑意。 他抬起右手擦了擦两个眼角:“没事, 没事,你继续,我就是没有忍住。” 看见广英高高撅起狐狸嘴,孟如归道:“我这徒弟并非有心,还望阁下不要见怪,只是现在天色已经过了晌午,阁下能不能先将这城中事情跟我们说道说道,我们好想办法出去。” 说完这话,孟如归顺便给施清下了半个时辰的禁声咒。 施清察觉到自己说不出话来,只好讪讪别过脑袋去,看着旁边的桌椅板凳。他心中暗想,这幽阳君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将柒十里教得如此风骚入骨。 “这座城是用来装人间恶鬼怨念的,那年桃花开过一半时,昆仑下了第一场大雪,生生冻死了几棵桃树。天象异常,必然是人间有了灾殃,幽阳君连夜下山查看,却发现人间脏污不堪。” 小狐狸捧着脸,眉头紧紧皱起:“那一年我还小,有些事情记不清楚了,唯独这一件事情深深印在我脑海里面。” 最后一个神邸已经消失了两百年,人间失去了远古上神的净化之术,变得脏污不堪。众多恶鬼夹杂在恶念之中不肯轮回为恶世间,九尾红狐族长第一次提出,将故城让出,用来困住这些恶念。 这一族走得匆忙,跟随幽阳君定居在昆仑山之上。 “我们一直在往这城里面扔东西,恶念也好,怨鬼也罢,都往这里面扔,不曾想到有一日,这座城的封禁也会濒临崩溃。” 广英低低叹了口气,指着那副画像道:“幽阳君终究不是神,他身上的神力被人间恶念逐渐蚕食,而这城中邪祟的力量又逐渐强大,为了不让这些东西跑出去危害人间,幽阳君便以自身化为封禁,接住上古神器的力量将整个墨阳城封印起来。” 孟如归抬头,看着那张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脸,略微不自在开口道:“那神器现在在哪里?是不是找到便可以将这个地方再度封印?” 广英垂头丧气道:“这个我不知道,当时是少族长跟神君一块封印的,我们都躲在昆仑山上看着呢,这次封印之后,只有少族长自己回到昆仑,我们再也没见过幽阳君。” 说罢,他有恨声道:“这群东西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们少族长失踪了,便开始逐渐作恶,简直是要气死狐狸。” 这么乱七八糟说了一通,施清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件事情不是好办吗?只要将柒十里唤过来就好了啊。 施清看向孟如归,孟如归已经用自身灵力化成了一只传音鸟,传音鸟落在孟如归肩头拍了拍翅膀,侧耳听着孟如归说话。 “去西黄喊柒十里来,告诉他我们在墨阳城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记得速度快些。” 这肥嫩嫩的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飞到西黄。 那鸟听了孟如归的话,拍拍翅膀起飞,整个鸟如同被点燃的窜天猴,一瞬间没了踪影。 广英听到柒十里的名字激动上前抓住孟如归衣袖:“你认识我们少族长?” 孟如归点点头:“他是我师叔。” 广英眉开眼笑道:“那便太好了,不曾想有一日我还能再见到他,若是他来了,这件事情应该还有救。” 说完正事广英又开始喋喋不休:“我们这个少族长,眼界可是高着呢,曾经有多少狐狸跟在他身后要嫁给他,他都没有同意。我们都说他仰慕着幽阳君,他有一只笔,那笔是他成年时幽阳君送的礼物。我们少族长便用这只笔,画了千千万万副幽阳君的画像,这幅大的便是他画出来的。” 广英指着上面那副画像道:“本来我们想将这幅画像带走,可是少族长不允许,我们也就只能将这画像扔在这里。” 施清:“……” 可算是让我知道柒十里还有这么一副过往。若是以后能找到机会,肯定要好好嘲笑嘲笑他。 施清在这小狐狸喋喋不休中一个劲犯困,等在醒来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施清皱眉道:“师尊,按照这个速度,师叔祖什么时候能到?” 外面抬眼已经沉下去了半张脸,孟如归心中算着速度:“快了,明天天亮时应该能到,我们努力活到那个时候就好。” 明天天亮? 施清看着孟如归,无比诚恳道:“师尊,若是被抓住了,你让他们先吃我就好,你一定要先跑掉。” 太阳落下,天色擦黑,外面一盏一盏灯笼亮起,这座楼中开始出现人影。 昨天这里还是酒楼,此时这里又化成了赌坊,数十人在这大堂中扔骨牌,掷骰子,眼睛却偷偷摸摸撇着这三个人。 人影刚开始是虚浮的,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时,人影便成了实打实的人,周围喧闹之声也逐渐变大。 施清小声道:“他们一般会几点行动。” “子时。”广英见到这么多鬼,两道眉毛束起:“他们力量已经比较强大了,若是今晚再吸食了你们,只怕是……” 施清道:“相信我们,不会出这种事情的。” 广英观察着周围,他攥着自己袖子:“你们死了倒是没关系,若是城破了,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我的那些狐祖狐宗?” 得,施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你就只能寄希望于柒十里早点过来,或者是你们这个幽阳君能够从画中出来。不过我觉得这两者都不怎么靠谱。” 子时刚过,外面便传来唢呐声。昨天见到的那四个轿夫抬着轿子过来,轿子上今天还扎了绿色绣球花,花大轿子小,显得格外滑稽。 为首那个过来笑嘻嘻道:“两位仙君,时间到了,请吧。” 施清将手紧紧压在剑柄上,他略微上前一步,将孟如归挡在自己身后。 广英道:“罗舶你给我等着,你们等着,等我们……” 罗舶阴阳怪气道:“等着什么,等着我们把你揍成猪头,还是等着你自己把狐狸皮剥下来给我们当袜子……” 穿字还未出口,一阵银光闪过,罗舶脑袋掉落在地上,他瞪着眼睛看向孟如归,看着孟如归手中拿着的那把小柳叶刀。因为沾染了鬼气,柳叶刀已经发黑,孟如归十分嫌弃的看了两眼,将刀片扔在地上。 后面一阵骚动,施清见状拔出相生,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一把长剑在手中挥得虎虎生风。 孟如归捏了下眉心,拔出常寂靠在施清背后,与施清一同驱鬼。不知道为何,他自从进了这墨阳城之后心中一直烦躁十分,所以面对罗舶的挑衅,想都没想便出了手。 两人终于杀出一条路,施清抓起孟如归手腕两人便往外跑去。 施清胸口处一阵蠕动,他便知道是阿端醒了,施清道:“跟我说应该往哪里走,我又要迷路了。” 眼前已经是东西南北不分,施清跟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稍等亲,直行左拐,对,前面有座祠堂,那边可以躲一下,那边下面有东西,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至少可以护你们一时平安。” 得到回答,施清如同脚下生风,左手抓着孟如归,右手抓着广英,一路脚不沾地往那座祠堂跑去,果然,进入祠堂之后,那群东西便无法再追上来。 施清长长松了口气,抬头一看,正好看到一座巨型雕像低头瞧着他,那座雕像盘膝而坐。 广英走上前,对着雕像喃喃自语,他摸着雕像膝头:“神君啊神君,若是你在天有灵,一定要护佑我们平安离开墨阳城。” 孟如归看着周围一切,心中烦躁感更加深重。 施清气都还未喘过来,便听到后面吊儿郎当一句话:“我说你们来昆仑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你们若是提前告诉我一声,省得落到现在这幅模样。” 施清回头,看到的是柒十里。只是今日的柒十里比平日里正经了许多,至少衣服是好好穿在了身上,没有露出自己那两根大长腿来。 “少族长!”广英扑上去一把抱住柒十里小腿:“我与少族长多年不见,可算是想死少族长了。” 柒十里见到广英一瞬间变了脸色,他知道广英平日里喜欢说胡话,他将广英扯到一旁道:“你可跟他们说了这城中的事情?” “嗯。”广英点点头:“自然要说的,我将墨阳城为何变成这样告诉了他们二人。” 柒十里松了口气,觉得事情可能没有想得那么糟糕:“还有呢?” 广英骄傲道:“我还歌颂了一下您与幽阳君之间真挚而深厚的感情,还有您为幽阳君画了上万副画像的事情,您对幽阳君的倾慕之情,我都说了。” “噗……” 作者有话要说:  柒十里:广英,有些话你也不必说的如此详细 广英:我还有些没说,别捂我的嘴,我还能说,唔唔唔…… 第40章 灵核 柒十里抬头看着幽阳君塑像, 那塑像微微颔首,似乎是在俯看人间众生。 柒十里已有近百年没有来过此处, 如今看来就连幽阳君的雕像都破败了些许, 案桌前也蒙上了厚厚一层灰尘。 好久不见了。 他重重吸了口气, 不知道究竟在刻意压制什么,等到再回头时, 眼中依旧带着笑意。 他对着广英道:“好了好了, 不必关门。你把门打开,多年不见,我到要看看这些东西现在成了什么气候。” 广英将大门打开, 外面那群奇恶鬼静静立在门外, 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里面这四位。 柒十里伸手,一只笔凭空浮现在他手中。那种笔与平日里见得不同, 白玉做的长杆,笔尖为火红色。 九尾阴阳笔?广英以为这东西早就不在世间了,柒十里这样拿出来时着实将它震惊了一下子。 广英道:“少族长,这东西竟然还存在于世间?” 柒十里弹了弹笔尖道:“这是自然,你且让开, 看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不过是些孤魂野鬼,仗着在这城中多过了几年, 也敢过来这样。”柒十里持笔走进,长袖甩出时墨汁四溅,溅到那些恶鬼怨气身上时,那些恶鬼便连连尖叫着后退, 有些躲闪不急,当场身上冒出缕缕白烟,在地上化成一堆烂泥。 柒十里呼出一口气,甩了甩酸痛的手腕:“行了,咱们走吧。” “十里公子,怎么还就走了呢?” 这声音熟悉,施清回头看去,这不是刚刚被孟如归一刀削下脑袋来罗舶吗? 罗舶扭了扭脑袋:“见谅见谅,再次相见竟然如此匆忙,我都未来得及好好打扮打扮。十里公子,我可一直想着你啊。” 他拍了拍手,身后那些原本已经消失的恶鬼又重新站起,一点一点将自己身体补充完整。 “当年被你们二位困在城中后,我便一直在猜想究竟为何会失败,这件事我想了足足好几百年。我带着他们终于修成了不死之魂,若是幽阳君知道,肯定后悔当年没有把我们赶尽杀绝。” 罗舶说到此处,得意至极:“啊,我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上啊,把他们都吸干净 等咱们出去了,我就是下一个幽阳君,你们就是守护我的九尾狐族。” 后面鬼群开始躁动。 施清拔出长剑挽了个剑花,左胸口处开始不合时宜的绞痛。他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将手握成拳头在胸口处锤了锤。 孟如归察觉到不对劲,侧头道:“怎么了?” 施清强笑了笑:“没事。” 这种情况之下,他实在是不想给孟如归再添加负担,不过是有些痛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孟如归还欲说话,却见施清微微一侧身,手中长剑将那只扑过来的恶鬼捅了个对穿。他再抬手,用剑将那只恶鬼劈成两半。 只可惜他的剑刚刚收回,那只恶鬼又从地上爬起粘黏在一起,再次恢复原貌。 这便是不死之魂? 施清往柒十里那边看了看,发现也是这种情况。 四个人被分成了两个队伍,柒十里手中那只笔虽然强悍,但是耗费灵力也异常多,不到一个时辰就显现出了弱势。 好多好多鬼,施清看着那些前仆后继的东西,他们即使是被打散了也能够重新组合起来,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左胸处好像更疼了。就好像谁将手伸进去掰开了他的心脏一般,施清有些站不稳,不过还是在强撑着。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那只小狐狸本来就弱,若是自己再倒下了,便会成为所有人的累赘。 阿端感受着施清胸口处越来越高的温度,喊道:“亲,停下 停下啊,亲,你的身体撑不住了。” 不用阿端提醒,他也知道自己撑不住了,喉间血腥气越来越重,他将涌上来的血再度咽下去。 柒十里看着孟如归,欲言又止。 罗舶悄悄往孟如归身边靠,施清见了上去一脚将他踢开,因为这一下子,施清嘴角溢出来一缕血丝。 柒十里对着广英道:“你撑着这边,我取一个东西出来。” 广英点头。 柒十里跳上供台,抚摸着幽阳君的脸颊轻声道:“对不起,本来不想将它拿出来的,但是现在不拿不行了。” “今晚要将这些东西全部灭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 手上拿出一把小刀,柒十里将自己手腕隔开,鲜血涌出,他将血滴到那座雕像所抱的石琴上,石琴外面石壳脱落,露出暗红色的琴身。 施清终于撑不住了,一口鲜血喷出去半米远,而后将长剑插到地上,自己缓缓跪下。 他抬起已经有些模糊的双眼,无比眷恋盯着孟如归的背影,孟如归还在前面与那些东西纠缠。 施清心想:你看 我喜欢的这个人就算是打架也这么好看。 他还想再站起来,但是手脚已经没了力气,他右手压在相生上,想要再搏一搏。 耳边听着阿端的吼声,那只小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面跑了出来,用爪子摸着他的胸口处,一脸担心。 柒十里看着施清已经快要不行了他伸手将那把琴从雕像里面扯出琴身光亮,就算是在雕像中被封禁了几百年也还如同新的一般。 “孟如归,接着。” 柒十里将琴扔出,孟如归听到他这样唤自己,转身回头将那把古琴接住。琴身冰凉刺骨,孟如归只觉得这把琴异常熟悉。 琴身上刻着两个繁杂的文字,孟如归并未认出。 柒十里落在孟如归身边道:“拨弦。” 孟如归愣了一下子,他自从出生便未碰过乐器,这自然是不会拨弄的。 更何况,这古琴上,只有一根琴弦。 “拨!”柒十里抓住孟如归右手,将他手按在弦上,琴身颤抖,琴弦发出悲鸣。 这把琴,他曾经摸过。 一些片段在孟如归脑海中快速闪过,从巍巍高山到潺潺溪水,从桃花遍野到簌簌山雪。 记忆中的曲子在手指下流出,那是一段段的杀伐之音。 周围恶鬼受到重创,无法再进行修复,有些直接消失,只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衣服。 孟如归手下未停,罗舶整张脸皮掉下来,只剩森森白骨。 他从牙缝里面挤出声音道:“好啊 幽阳君,你果然还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我当真是小瞧你了。” 柒十里上前将罗舶一脚踢开,那一堆骨头便散了架,在地上堆成一堆。 罗舶剩下一个头骨还往孟如归身边怕:“幽阳君,你当年好生心善,就连我们这些恶鬼都不愿意处置,只是将我们封印在此处。怎么到了今天反而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呢。” 孟如归开口道:“我不是幽阳君,他做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知道你们为害世间万物,自然是要将你们赶尽杀绝。” 广英走上前,怒道:“废话真多。” 他高高抬起脚,一脚下去将罗舶头骨踩了个粉碎。 这下罗舶才算彻底死去。 孟如归将琴放回案上,他将施清背在身上,这墨阳城封印已经解开,他一定改带着施清去昆仑净池了。 施清已经疼得有些神志不清,他一口一口往外吐着血,将自己脸紧紧贴在孟如归肩膀上。 “师尊,我好像要死了。” 孟如归道:“不会的,有师尊在,你不会死的,你睡一觉,等醒来就好了。” 施清已经听不进任何劝说,他又呕出一大口血:“师尊,我要是能早点知道自己喜欢你就好了,那样咱们说不定能够在一起好好过两年。” “师尊,我知道相思的意思了。” “师尊……” 孟如归听他气息逐渐微弱,从腰间召唤出常寂来便要御剑而去。 他生怕施清半路死去,便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等你好了,咱们回了西黄之山,你想要什么师尊都给你。” “你再撑撑,再撑撑。” 柒十里拦住他道:“不必如此,御剑速度太慢,你跟我来,咱们去的还能快些。”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嗯?什么都答应我,那我是不是可以…… 九钓王八:小伙子,你这个想法可是要被锁起来的哟 施清:你胡说什么,我是不是可以到师尊房间里面抄书了。 孟如归:…… 第41章 另一个施清 祠堂中间出现一个金色九尾图腾, 柒十里站在图腾中间,阵中有风, 狐狸长发被微微吹动。 他对着孟如归道:“进这里来, 这个阵法可以直接通往昆仑之巅。” 孟如归将施清从背上放下, 他半扶着施清往柒十里身边走去,阿端见他们几个要走, 也迈着小短腿跟上。 阵法转动, 眼前一切化为虚无,柒十里上前捂住孟如归眼睛:“闭眼,一会就到了。” 等再睁开眼时, 众人已经是在昆仑山上一座屋中, 积雪压塌了房顶,顺着房门望去, 能够看到已经被冻死的桃树。 皑皑积雪,这里已经是昆仑之巅。 柒十里看着压在雪下的古书,他抽了抽鼻子,搓着手道:“往东不远便是昆仑净池,净池旁有上古烛龙看守, 我曾经与他有过过节,就先不过去了。” “它说若是再见我, 就扒了我的狐狸皮。” 听了这话,孟如归背起施清便往昆仑净池而去。 看着那两个逐渐变小的背影,广英挠头道:“少族长何时又跟烛龙有了过节,不过就是不愿意跟上去罢了, 幽阳君好不容易回来,少族长应该是开心的,怎么又红了眼眶。” 听广英这么一说,柒十里从袖中摸出一面镜子看了看,果然自己眼眶鼻尖都泛了红。 他曲起手指敲在广英脑袋上:“我这是因为冷,冷你知道吧。” 广英捂住脑袋:“是是是,少族长说得是。” “还有,他不是幽阳君,他现在是孟如归。是人间无数个修士中的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的。” 柒十里看着渐渐消失的黑点,他将自己狐狸眼眯起。 “怎么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广英着急道:“他是幽阳君,是神留给人间最后的礼物,幽阳君回来,说不准这昆仑还会变成千年前那副模样,说不准……” 柒十里知道这只小狐狸在想什么,他笑道:“你未免将他想得太厉害了些,他能拨动上古神器已经是不易,那里就能再动用神力?” “而且,我费尽心思将他残魂收回再养大,就是想看着他按照自己意愿来过完这一世。不想再见他为世人所累的样子。” 风吹起柒十里衣角,他回头看着那张桌子,桌子上还摆着一份琴谱,琴谱翻到那一页后便再也没有人去翻动它。 柒十里上上面积雪擦去,将琴谱收进封灵袋中,这是他对幽阳君最后一丝念想。 孟如归背着施清翻过一个小雪坡,便看到了窝在昆仑之巅的净池,净池附近环着一尾黑龙,黑龙嗅到生人气息,幽幽睁开一双眼睛。 那眼睛犹如两个绿色灯笼,中间竖着细长瞳孔。 它将龙尾伸到孟如归面前,挡住孟如归的去路。孟如归抬起头那瞬间,烛龙主动将尾巴收回,它伸着脑袋到孟如归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孟如归。 像,确实好像,连身上的气息都好像。 烛龙打量完之后,抬起头看着天上云卷云舒,它喃喃道:“我应该是老了,老了才会眼花,对,我一定是眼花。”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连我自己都快消失了。” “哎……看来离我去见他也没多少时间了。” 孟如归开口:“敢问阁下……” 问题还未问出,他便眼睁睁看着烛龙扬起尾巴冲着自己脑袋来了一下子,一尾好龙生生将自己拍晕过去。 算了,不问了,扔进去算完。 孟如归将施清扔进净池之中,净池表面升起浓雾,浓雾弥漫,将施清与孟如归隔离开来。 阿端放心不下,扑通一声跳入净池,往施清那边游去。 …… 冰凉刺骨,整个身子都有些麻木,唯有左胸处那分疼痛少了些许。 施清右手摸向左胸,他微微睁开了眼,看着眼前大雾弥漫,耳边传来铃声,飘飘渺渺,不知从何处传来。 浓雾中走来一人,施清想要起身,无奈身上没有半分力气。他只能躺在净水中,等着那人走到自己身边。 阿端扯着施清:“亲,有人。” “我知道。”施清开口,声音低哑,他清了清嗓子:“没事,我等他过来。” 铃音越来越近,那人停在施清半米处,顿了顿方才开口:“我等你好久,你怎么今日才来。” 这声音一传出,施清与龙胖子具是瞪大了眼睛,这声音可以算得上是与施清一模一样。 他们两个齐齐扭头往那人脸上看去,入眼是一张与施清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人看起来要比施清大几岁。 施清挣扎着想起身,无奈身上力气不够,挣扎了几下仍旧是在水中翻腾,那人伸手将施清捞起,帮他站在净水之中。 那人身着一袭黑衣,长发散乱在肩上,发上束着白色缎带,容貌艳丽虽是艳丽却带着森森鬼气,手腕之上缠着层层绷带。 他趴在施清耳边道:“自从他死去之后我便在这昆仑净池中等你,我有些东西想要给你。” 施清还未拒绝,那人右手已经抚上他太阳穴处,似乎是有一根针从他穴位处刺入,施清在站在原地,抱起自己脑袋。 那人道:“你做的很对,若是当年我也肯与孟如归来到净池,说不准我们两人不会闹到那种地步。” “你,你是施清?”施清锤了两下自己后脑勺令自己保持清醒:“之前那些梦境,之前那些梦境?” “对,我就是你,你也是我。”那人点了点头:“这些梦境是我给你的,只可惜你在西黄之山,我灵力有限,也只能给你些零散记忆。” 施清想起梦境之中自己是如何折辱孟如归,他上去抓住那人领子:“你怎么能干出那种混账事情,孟如归呢?他怎么样了?你又为何在此处?” 面对一连串发问,那人沉默了些许:“他死了。” “啊?” “在我那个时空,他已经死了,他临死之前破坏了子午钟,时空逆转阵法被他弄得乱七八糟。” 那人伸手扯开自己衣服,给施清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两道疤痕,一道是孟如归刺的,另一道则是他自己刺的,那一道直通要害,不用他说,施清都知道眼前这人活不成了。 “我没有救回苏师姐,还逼死了孟如归,我这一生过得潦草而匆忙。” 施清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你告诉我,到底要做什么?” “我拿魂魄与人做交易,方才换了这么个与你相见的机会。”那人清了清嗓子:“你要记住,孟如归并非你想的那么坏,别人也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好,做事之前记得小心些,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推动一切,只是我至死也未将那人揪出来。” 那人身躯渐渐透明,他笑道:“只可惜我灵力已经耗尽,不然说不定会将那人从背后揪出。我已经将我所有记忆给你,记得这一生要好好过活,不要总去做一些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我走了,以后就剩下你自己了。” 身影消失,施清慌乱四处寻找,并未再找到那人,只在那人消失处找到一枚铜铃铛,这铜铃之上还挂着一枚铜钱,这东西施清瞧着异常眼熟。 铜铃无风自动,一段段记忆钻进施清脑海之中。 …… 望峰台之上,孟如归提着常寂向他走来,施清脚下踩着的是无数西黄弟子尸体。他冲着孟如归轻轻挑了挑眉:“师尊,我们已有两年还是三年未见,徒儿可是每夜都想着你,想着如何能让师尊生不如死。” “败类,西黄之耻辱。” 孟如归提起剑,想要清理门户,施清比他快一步,手握着常寂剑柄,自己迎了上去。 剑身刺入血肉的声音,实在是不怎么让人愉悦。他咬牙往前走了两步,使常寂能够刺得更深:“师尊,这一剑下去,你与我师徒情谊就彻底断了,孟如归,咱们两个从此便只隔着深仇……” 画面一转,便是施清与罗晚烟重逢之时。 施清携着万千恶鬼从地狱爬回来那一天,孟如归便费劲心思将罗晚烟送了出去,不曾想她死心眼,总觉得施清还有救,便抱着孩子回来求施清放了孟如归。 “放了?你说放就放了?”施清站在石阶上,俯身看着罗晚烟:“怎么师姐还是这么天真?罗晚烟啊罗晚烟,当时他偷偷把你送走,我翻遍了这整个修真界都未将你找回,你怎么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相生出鞘,血溅当场,婴儿落地啼哭,罗晚烟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都不敢相信,那个一直跟在她与高嶂屁股后面的孩子,有朝一日成了这副模样。 施清在这无数梦境之中,被逼得几乎要疯掉。他看着西黄山上那些人一个个死去,听着他们对自己的一声声咒骂,明明知道这不是自己做下的祸事,却仍旧是气血翻涌。 画面终于停了,咒骂声也渐渐消失,施清见自己停在望峰阁之前。 望峰阁十二层,每一层便是一个时辰,十二个时辰倒转交替,慢慢将时空推回到苏寒韵死之前。只是施清更贪心一些,他想将时间推回到他十六岁那年,刚刚进入西黄之山时。 他推开望峰阁门,长明灯被风吹灭,时辰倒转交替停止,有人在子午钟上动了手脚。 呵,真是不知死活。 他顺着长梯慢慢往望峰阁十二层而去,时空逆转阵法不知被谁破坏,他不紧不慢,反正苏寒韵早已是救不回来,自己何苦急于一时? 为什么还要坚持呢?或许只是在用这个借口活着,或许是想再多看看那人。 望峰阁十二层上封印被解除,他耸耸肩推开门,一股浓重血腥气扑鼻而来。 一座巨型石钟矗立在施清面前,上面刻有十二个时辰,石钟顶端平滑,因为阵法被破坏,两根指针停在子时处不再转动。 孟如归趴在子午钟顶端,长发遮脸,右手垂下,手腕往下落着血。 施清冷笑道:“孟如归,你可真是好本事,就算是你破坏了阵法又能如何,我照样能做一个新的出来。” “你等着,你等着。” 语气隐隐有了慌乱。 孟如归并未像往常一样反驳他,他趴在子午钟之上,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施清心底越发烦躁,烦躁之中还带着无边无际的恐惧,他上前推了孟如归一把:“你起来,醒醒,在这里睡是碍眼吗?” 孟如归从子午钟上跌落,人翻滚到一边,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他手腕上有两道裂开疤痕,透过血肉能见到森森白骨。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写着写着睡着了(捂脸) 更新挪到现在 之前一直在写施清的梦境,在这里也算是有了个交代,嘿嘿 感谢小可爱雨石投递的营养液,谢谢,鞠躬! 第42章 子午钟 “孟如归, 你装什么死,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 他手摸上孟如归脖颈处, 里面没有搏动.孟如归好像是真死了, 身体尚且温热, 但是已经没了呼吸。 施清站起,满脸狞笑:“你有种, 你等着, 不就是阵法被破坏了吗?只要子午钟还存在于世间,你死一万次我都能把你弄回来。” “五年前我回不去,一个时辰前我总能回得去, 你死一次, 我就将你找回来一次。” “你这辈子都别想着要摆脱我,我跟你说, 你这辈子都别想。” 子午钟原本是汉白玉色,此时上面覆盖着孟如归血迹,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施清上去用袖子胡乱擦了两把,想要将指针逆拨,中指刚刚触碰到指针那一刻, 指针从子午钟上跌落,在地面滚落之后碎成了两半。 坏了? 施清颤抖着蹲下身子将那两半指针捡起, 一声巨响从子午钟内部传来,子午钟碎成了两半。 子午钟乃是幽阳君所制,存世约千年之久,历经沧桑而没有半分变化。孟如归就算是修为再高, 灵力再超群,也不过是一个修士而已,又怎么会将这种上古之物弄坏? 不可能,不可能。 施清摇摇头,试图将裂成两半的子午钟合在一起,在他百般努力之下,子午钟渐渐坍塌,最终化为一堆粉剂。 他费尽心思找来的东西,竟然就这么坏了。 施清扭过头去,看着躺在地上的孟如归,孟如归穿了一身白衣,上面满是斑驳血迹。 他慢慢爬到孟如归身边,将孟如归抱在怀中,他觉得自已应该是愤怒的,但是当孟如归死后,他连这点愤怒都没有了,心中只剩下漫无边际的荒芜。 最后一个坚持的理由也没有了,施清脊背在一瞬间垮塌。 他抓着孟如归手腕:“你做到了,你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等这么一天吧。” 没有人会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坐在望峰阁之上,眼睛微微闭起,回想着他与孟如归第一次见面。 罗晚烟,高嶂,苏寒韵,顾玄参,江南城…… 榴山小筑五月开的石榴花,济世堂乱七八糟的杨柳枝。 终于有泪水从施清眼中滚落,他哽咽开口:“我也不想这样,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是所有人都在逼我,我能怎么样,师尊,你告诉我,我应该去哪里啊。” “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啊。” “师尊,我求求你告诉我。” “你不是最爱训斥我吗?你起来训斥我啊,你起来给我指条路好不好。” “孟如归,你别装死,你起来,你起来啊……” 残阳映入阁中,孤雁展翅离去。 施清眼前一黑,记忆彻底结束,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整个人向后仰倒,沉沉泡在净水之中。 胸口灵核处已经没有了疼痛感,以后应该会慢慢好起来吧。 …… “他灵核中的鬼气可出来了?” “刚刚查看了一下,确实已经出来了,但是仍旧在体内盘旋,应当是玄参师兄说的那般,需要有人将鬼气引出……” “胡闹!你要拿自己来试?孟如归,我看你是疯了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我灵力比他要强,修为也比他深厚,说不准引到我身上并不会有事。” 施清躺在床上,陷在厚软被褥中,手指微微曲起,他听见孟如归与柒十里在争吵,却听不明白他们二人究竟在吵什么。 “师尊……” 施清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便是阿端那张肥脸,阿端应当是刚刚哭过,一双绿眼睛微微有些红肿,它正拿了张纸在擦鼻涕。 见施清醒来,阿端赶忙凑上来,眼中满是慈母般的关怀,它问道:“你身上还好吗?” 施清点点头,又往孟如归那边看去,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师尊,师尊……” 阿端:“呵,见色忘友的家伙。” 这么一连声,孟如归终于被他引了过来,他坐到施清床边,再次查看一下,发现施清体内灵力运转正常,便彻底放了心。 “再过几日应该就可以大好了,到时候咱们就回西黄之山。” 施清伸手紧紧抱住孟如归,将自己下巴垫在孟如归肩膀上,他带着浓重鼻音说了句:“师尊,你终于回来了。”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 只有施清知道,在回忆中那两天,对他来说就像是过了两辈子那般漫长。 爱慕,悲伤,恐惧,绝望,几乎要将他整个躯壳都要掏干净。 柒十里见状跺跺脚:“你们在这里修整几日,我先回西黄一趟,江南城那老贼又找我有事。孟如归,你来送我……” 施清紧紧抓着孟如归衣袖不肯松开。 柒十里上前,将施清手指从孟如归衣袖上一根一根掰开,他道:“又不是不让他回来了,顶多占用他一刻钟时间。” 房门关上,孟如归跟在柒十里身后下楼,柒十里恨铁不成钢道:“早知道今日,那一年冬天就应当看着你在道观前活活冻死,省的这么大了还要为你费心。” “你啊……” 孟如归跟在他身后:“施清本就是我徒弟,他变成这样也有我几分责任,若是我能给对他再上心些……” “上心?”柒十里嗤笑道:“你还想对他怎么上心,你现在就差与他同吃同住,同床共枕了。” “我是他师父,本就应该……” “师父?”柒十里打断道:“我可没见顾玄参这样对熟地黄,江南城这么对赵清明,你就敢说你只是为了师徒情谊,中间没有夹杂半分私情?” 施清见孟如归离开,他将阿端从被子中放出,询问道:“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子午钟?” 子午钟? 阿端从随身小包袱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钟递给施清:“你说的是这个嘛?这就是用来辨认时辰的。” “不是这个。”施清比划了一下:“是那个石钟,很大,白色的,被称为是上古器物的那个。” “那个啊。”阿端犹犹豫豫:“那个是幽阳君造的,相传是为了拯救九尾狐族所造,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只造了一个半成品出来。” “子午钟顺时针转动时能够推进时间流逝,逆时针转动时则会使时空倒流,能够使人回到过去。只是因为是半成品,因此效果不能很好的控制。” “我在施清回忆中看到了那个子午钟,很大,大概有这么大。” 施清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我在梦境中看到,施清想要依靠这个东西回到回到五年前改变苏寒韵命运。但是他并没有成功,反倒是孟如归将子午钟彻底破坏。” “在墨阳城中,我记得孟如归拨动了幽阳君的一弦琴并击退恶鬼,这是不是说明,孟如归就是幽阳君转世?” 阿端点点头。 “那这件事情就可以解释通了,孟如归得知是自己前世创造了子午钟。子午钟若是使时空倒流必然会改变无数人的命运生死。那么以他的性格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将这东西破坏掉。” 阿端吞了吞口水:“亲,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施清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道:“还好还好,还好我跟着孟如归一起来了昆仑净池,若是我不来,只怕是下场会与那人一样。” “只是那子午钟,可别让孟如归见到这个东西了。” 施清回想起回忆中一切,想到孟如归一身血衣趴在子午钟上的场景,到现在还有些心悸。 作者有话要说:  九钓王八:让你修,让你修,本来掉了个针,让你彻底修烂了吧。害人害己,害人害己 施清:妈,别打了,本来就死了,再打魂魄就碎了 第43章 试探 施清摸着阿端两只龙角, 询问道:“你知不知道那子午钟现在在何处?我想提前找出将它破坏,免得夜长梦多。” 阿端闭眼:“你略微等等, 我查一下。” “依安穿书?” “在的。” “帮忙查一下子午钟所在之地, 以及破坏方法。” 不到一刻钟, 依安穿书重新发声:“子午钟现在黄泉之畔,黄泉之畔乃在冥界入口处一百五十公里左右, 活人除非修为散尽, 成为半死人,否则无法进入。” 阿端听完劝说道:“亲,这去黄泉之畔着实是凶险, 你就不要去了。” 修为散尽倒是无所谓, 只是这成为半死人一事就要好好掂量掂量.到时候孟如归身边天天跟着一个半死人也有点难看。 施清坐在床上纠结十分。 广英推门进来道:“你刚刚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莫不是在净池中泡了几天脑子进水了吧。” 果然是一族,这小狐狸损人方式跟老狐狸几乎一模一样。 它手上端着一碗药, 药汁黑且浓厚,隔着老远便能闻一股子刺鼻药味,施清略微掩了掩口鼻,轻轻咳嗽一声。 见施清这样,广英将那药放到桌子上道:“这药还是热着喝好, 我给你放这里了,这可是我们少族长给你熬煮的, 别人求都求不来。” 柒十里熬的?那更不能喝了,说不准喝了就被毒死。 四处瞧了瞧,并没有发现柒十里身上气味,广英问道:“我们少族长去哪里了?怎么这里没有他的气味?” “你说师叔祖啊。”施清回答道:“他说山上还有事情, 回西黄去了,你以后可以去西黄之山找他。” “哦。” “不去了。”广英坐在小圆凳上捋着自己尾巴:“我在那个墨阳城守了好几百年,一直没有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如今墨阳城中已经干干净净,我也该走了。” “你要去哪?” 广英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窗外:“我要去青遥山,相传那里有剩下的上古狐族,我想要去找个媳妇,说不准明年这个时候我就有了小崽子。” “我年龄不小了,确实应该去找个媳妇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他是个行动派,说到要去青尧山,这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小圆凳上几根狐狸毛。 施清凭窗望去,楼下皆是熙熙攘攘人群,阿端从床上跳下来满怀歉意道:“对不起,要不是我将你拖进这书中,你也不必受这种苦……” “师尊!师尊你回来了!” 看着那道身影急匆匆推门出去,阿端将剩下的话咽回嘴里:“算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看你在这里还蛮开心的。” 孟如归手中提着一个小木盒,木盒比平日里见到的那种都要小一些。 回到客房,木盒打开,里面是各式各样小点心,点心铺了满满两层,没了木盒遮掩,一股甜腻气息在屋中散开。 阿端迈着自己两根小短腿,费力爬上小圆凳,伸手往木盒中摸去。施清见状,提着阿端尾巴将它倒提起,悄悄扔到门外,顺便往它怀中塞了几个铜板。 “亲,我……”阿端委委屈屈站在门外。 施清又从怀中掏出几个递给它。 接过铜板,阿端晃着腿下楼,这个世界又没有人能够看见它,它拿着钱出去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躺在客栈中睡觉。 “你刚刚扔了个什么出去?”孟如归看着施清动作:“这屋中还有别的……” “是蜘蛛,有只胖蜘蛛,我怕它晚上会咬人,便将它扔了出去。”施清回答道。 “此时已经是冬月中旬,怎么会有蜘蛛呢?” 这个谎话实在是有些不高明,施清笑着坐到孟如归面前:“谁知道呢,反正就是有,我已经将它扔出去了。” “那你喝药吧。”孟如归用手碰了碰桌上那药碗,药还带有几分温热,他将药碗塞到施清手中:“这药若是凉了只怕是会更苦。” “师叔说,你体内火气大,他熬药时多加了两把黄连给你去去肝火。” 苦味在舌尖漫开,施清整个人都顿了一下,他紧紧端着碗将药汁往嘴里送,忍着恶心大口喝完。 “我听说他们今晚会在河边放河灯,应当是十分热闹,你若是能够想出去,咱们两个可以去看看。” 药汁剩下最后一口,施清没了喝药的心思,他将碗放在自己唇边,能够听到自己牙齿磕碰碗沿声,细细碎碎。 孟如归见他没有反应,继续道:“那日在墨阳城,我说若是你能活下来,我便答应你一个请求。” 施清将手中碗放在膝头,两手摩挲着,他扯着嘴角笑了笑:“这样啊,那我可要仔细想想。” “我清心经还有几十遍未抄完,回去能不能不抄了啊。” 尾音上扬,带了些撒娇的意味,施清看向孟如归是眼神微微闪烁。 不能抱有太大希望,没有太大希望被拒绝时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孟如归错愕道:“就这个吗?” “就这个。”施清仰头将最后一口药喝完,药碗磕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他擦了擦嘴角后欲离开,半开玩笑道:“那若是我说要师尊,师尊给不给呢?” 未等孟如归回答,施清自己无所谓耸了耸肩:“是吧,不过我是开玩笑的,师尊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清心经我已经抄够了。” “我在这里躺乏了想要出去走走,师尊自便。” 果然,还是这样。 “你去哪里?” “啊?就出去随便转转,我还没有来过这。”施清手碰上门:“我就出去转转。” 你怎么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一辈子远远瞧着他不好吗?想要试探又不敢,现在多尴尬。 “你身体还未好全,晚上我陪你一起出去。”孟如归起身想要阻拦。 施清反驳道:“师尊不必总是跟着我,等这个年过去了我也该及冠了,师尊真的不必总跟着我。” “你若是想要,我就给你。” 屋里很静,明明是临街最吵的客房,施清却能听见自己心跳声,他缓缓转身,看着他这位师尊。 一袭玄衣,瑞凤三白,他站在那里对他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便是承诺。 …… 烟花炸开,琉璃星火落下,施清微微侧头看着孟如归,袖子底下是十指相扣。 借着广袖遮盖,没有人会发现,但是孟如归仍旧是有些紧张,他往四处看了看,并没有人会在人群中专门盯着他两个看。 施清道:“师尊不必担心,西黄之山离这里也有千里的路程,没有人会发现。” “就算发现了,也不能怎样。” 有姑娘从孟如归身边走过,姑娘头上插着一支宝蓝蝴蝶步摇,手中碰着一朵水红色河灯。 “我说你走的快些,等再过会子,河边都塞不下你。”身着圆领袍的少年抓起姑娘另一只手,两个人消失在人群中。 施清见孟如归一直盯着那姑娘头上蝴蝶步摇发呆,便以为孟如归是想要这东西,他另一只手伸进袖中,发现自己身上所带的银两还够。 “师尊,你且等等,就在这里等我啊。” 挣脱孟如归手后,施清往人群中走去,孟如归抓了他一把没有将他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施清消失在人海中。 人,走了。 孟如归四处寻找,只看见满街的人,珠翠环绕,香粉满鼻,满街都是人,没有一个是他想见到的。 他站在原地,有人拉他袖摆,他低头一看,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孩子拉着他袖摆道:“这位公子,我阿爹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放河灯?” 小孩子生得天真可爱,他垫脚将一盏水蓝色河灯举到孟如归面前,试探道:“一起,放河灯?” 难得有这种不怕生人的孩子,孟如归略微弯了弯身子:“你阿爹在哪里?我看你孤身一人,是不是跟你阿爹走散了?” “我阿爹在哪里。”小孩伸直了胳膊指着后面一人,后面那人样貌平平,脸型略长,一双眉毛寡淡至极。 兴许是孩子他娘生得好看,才养出这么水灵的一个孩子。 那人上前做揖:“在下何苍钰,敢问公子是何人。” 何苍钰凑得有些近,孟如归不喜欢与人凑得过紧,他往后退了两步:“孟如归。” “我见公子这么好的日子自己一个人出来,不如咱们三个一起?”他斜着眼睛瞧着孟如归,这若是生得好看,做这幅神情还好,只是生了这个样子,一股无尽的猥琐之气铺面而来。 他又凑得那么近,孟如归开始考虑要不要将这人手拧断。 “说话就说话,你这人凑这么近干什么?”施清买了东西回来,隔着老远便看到这人,他将孟如归与那人隔开:“真的是。” 何苍钰笑道:“原来孟公子有人陪,那是在下失礼了,在下告退。” 施清拉起孟如归袖子:“师尊,不要离他,咱们走。” 何苍钰带着孩子走到角落,身上一层皮簌簌退下,不一会在脚下堆成一片,那孩子化作青肤小鬼,顺着他一双腿爬到肩上。 小鬼掏出一缕红毛递到何苍钰面前,那张脸早已是换了另一种模样,他斜眼看着那几根红毛:“哦?这次做的不错,只是有些晚了。” “他倒是聪明,知道我白日里出不来,偷偷跑了。” 小鬼趴在他耳边讨好道:“他再聪明也比不得陛下您啊,若不是您受神誓不能白天现身,他早就被抓了。” 马屁拍到马腿上,何苍钰当即变了脸:“什么狗屁神誓,总有一天能破了他,他·一只狐狸逼我立下的也敢叫神誓?” “是是是……” …… 水灯随着流水西去,施清看着街上寥寥无几的人,他打了个哈欠道:“师尊,我实在是扛不住了,要不咱不逛了,咱们回去睡吧。” “再逛一会。” “不逛了,不逛了。”施清趴在孟如归身上蹭了蹭:“真的好困啊,咱们回去吧。” 月影偏移,已经是下半夜,再找借口不回去就有些刻意,他点点头:“那回去吧。” 又打了个哈欠,施清满心欢喜跟在孟如归身后,他满脑子里只剩下终于可以睡觉,哪里还能想到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你是困傻了吗!!! 第44章 师尊!师尊! 施清打了盆井水洗漱, 十一月的井水冰冷刺骨,他又懒得用灵力进行温热, 咬着牙就着冷水洗完。 回到房间时, 孟如归已经侧卧在床上睡去, 整个人陷在被褥中薄薄一层。 放轻脚步,施清溜到床边, 将趴在孟如归身上的阿端揪起。 阿端在他手上挣扎:“亲, 这不公平,你不能将我揪出去,我晚上也是要睡觉的。” “你可以去隔壁睡。”施清凑到阿端耳边耳语:“小孩子家家不要赖在大人床上。” 阿端分外不服气:“我不是小孩子, 我今年都二十……, 算了我去隔壁睡吧。” “这才对。”施清将它放到门外:“师尊睡觉不安稳,你再压着他他会鬼压床, 晚上又要做噩梦。” 送走阿端,施清走到床前,掀开被褥将自己塞进去。 嗯?这床?好像有些挤? 是有些挤,两个人身量都高,挤在这张床上后背贴着后背, 施清不用仔细听便能够听到孟如归呼吸声。 呼吸轻且绵长,他应当是睡熟了。 挤就挤, 就这样睡吧。 施清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到一刻钟再度睁开。 睡什么睡,根本睡不着。 他微微掀开被子往身下看了两眼,欲哭无泪。 这大冬天的, 要不只穿单衣出去跑两圈? 他重重往外呼了两口气,侧头看了一眼孟如归。 孟如归呼吸匀称,右手压在脑袋下睡得正香,脸上带了些微红。 他肯定是不喜欢我! 他要是喜欢我怎么可能睡得这么安稳! 你看看我现在都睡不着! 那人传送过来的记忆再次发挥作用,施清看着孟如归露出来的一截脖颈,想伸手摸两把。 就摸一下,摸一下就好。 施清伸出手,悄悄碰了碰孟如归后脖颈处,轻声道:“师尊,师尊,你可睡着了?” 无人回答,施清又往前凑了凑,准备跟阿端一样爬到孟如归身上,他边爬边道:“师尊,我有点睡不着,我想跟你说说话……” 手下一歪,他整个人砸在孟如归身上,孟如归睁开眼睛,一双凤眸瞪着他。 施清见他醒了慌乱抬手想要从他身上起来,好死不死按在某个部位,而且不知道为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一日,他刚刚穿书过来,摸到的好像就是这个地方。 “你……”孟如归瞪他,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本想让施清放手,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又开不了口,犹豫再三之后叹了口气:“你想做什么就快些,我看你已经大好,明天咱们就回西黄之山。” 施清眼睛一亮:“好!” 阿端耳朵灵敏,它贴在墙上听了一会子墙根,用被子将自己蒙起,再度睡去。 …… 施清再睁眼时,孟如归已经起身穿好衣服,他坐在圆凳上,手中拿了快软布慢慢擦拭着常寂。 常寂锋利,微显寒光。 他见施清起身,微微颔首道:“醒了?” 语气与平日里一样,面上看不出心中所想。 这样的孟如归才是最可怕的,施清看了一眼立在床边的相生,确定孟如归劈死他之前,他肯定能够拿起相生自保。 “醒了就起床,我们今天回去。” “师尊身上可有不舒服的地方,若是师尊不舒服,咱们可以明日再走。”施清小心翼翼试探,毕竟昨日折腾到东方既白,要谁谁也受不了。 “没什么不舒服。”孟如归起身,推门出去:“我出去等你,你快些穿好……” 腿下一软,孟如归半跪在地上,背对着施清道:“穿好衣服,咱们就准备回去。” 他这位师尊素来要强,施清想上去扶他一把,又怕他生气,只能起床边穿衣边看着孟如归自己爬起来,再度坐回圆凳上。 阿端打着哈欠摇摇晃晃从外面走来,见施清已经穿戴完毕,主动钻进他怀中。 施清看着孟如归,心中暗想,孟如归一会子肯定御剑吃力,自己要想个办法让他与自己同乘一剑才好。 御剑时,施清见孟如归往外拔剑,自己便捂着腰在后面“唉哟”了两声,果然,听到他发出的这几声,孟如归回头道:“你又怎么了?” “我腰疼,师尊,我腰疼。”他捂着腰蹲在地上,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师尊,不知为何,我的腰好疼,今天只怕是无法独自御剑,师尊能不能和我一起呀。” 说完这话,他抬眼看了看孟如归脸色。 很好,没有变化,他蹲在地上挪动脚步凑近了些,右手拽着孟如归袖口摇晃:“好不好,师尊,好不好嘛。” 明明已经快要二十岁,施清凭着自己比油饼还厚的脸皮支撑,又拿脸在孟如归腿上恶狠狠蹭了两下:“师尊说好,行不行。” “师尊快说好嘛。” 阿端见他这样,在他怀中偷偷啐了两声:“不要脸!” 施清私下道:“师尊面前,要脸做什么?” 耐不住施清软磨硬泡,孟如归答应与他同乘一剑,施清跳到剑上对孟如归招招手:“师尊快些上来,快点,快点。” 孟如归撩衣上剑,站在施清身后,施清又道:“师尊,我御剑不稳,师尊要扶着我的腰才不会掉下去,师尊快些扶着,扶好了吗?” 无奈将手搭在施清腰间,孟如归道:“扶好了,可以走了。” 御剑途中经过瀛洲,孟如归拍了拍施清肩膀示意他在瀛洲略微停一下。 瀛洲有一位老翁,年龄不知几何,常年靠贩卖走兽为生,除了上古珍奇异兽,只要是世人想要的,都能够在他这里找到。 瀛洲不大,是一座矗立在湖水中小山,山顶有一处茅草屋,御剑擦过结界时,便能看见三三两两,圆毛扁毛的畜生栖息在茅草屋前。 感受到灵力波动,一位老者撩开草帘出来将结界打开,见孟如归在外,微微笑道:“你许久不来了,这次来是想要些什么?” 孟如归行礼:“传音鸟。” 施清怪不好意思低着头心道,师尊果然是心疼他,途经此处还记得来给他买传音鸟。 却又听见孟如归接着道:“这次是给女孩子饲养,还请长者帮我找一只身形圆润可爱一些的,总不能让女孩子带出去丢了面子。” 女孩子? 施清心中那份欢喜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既然是给女孩子,那必然是给罗晚烟带的。 “好说,好说。” 瀛洲老翁以手做哨子吹了两声,数百只传音鸟从山林中飞出,凑成一堆停在孟如归面前。 纯白的,头顶带花的,羽间带斑的,熙熙攘攘凑成一堆等着孟如归挑选。 一只乳白短毛带三花的猫凑到孟如归身边,有模有样学着孟如归挑选今天晚上晚饭。 瀛洲老翁将它赶走之前,孟如归已经将那只三花揽进了怀中。 摸着猫头,孟如归道:“先生这只猫还未卖出?想来这猫已经是在这里长了两年了,是因为价格偏贵的原因吗?” 施清听孟如归对这只猫如此上心,他摸着袖中封灵袋,盘算着想要将这猫买回来送给孟如归。 瀛洲老翁道:“确实如此,我开价百两,竟无人愿意将他带回。” 一百两? 够了,施清刚要往外掏钱,又听见孟如归道:“百两黄金确实有些贵了,不过我在别处见的猫都是尖下巴,这只却是圆脸,实在是难得。” 一百金? 这能是什么奇珍异兽?要花这么多钱去买它? 施清再度看了看那只三花,这不就是一只英短三花胖了些?自己还未来书中时,旁边街上几乎每家宠物店都有这种猫,买一只不过千数元,怎么到了这里就这么贵? 挑了一只白身头顶翠猫的传音鸟,孟如归付过银钱,便要带施清离开。施清见孟如归喜欢那只猫喜欢的打紧,便趁着孟如归去看别的东西时偷偷跟瀛洲老翁商议:“能不能给我留一年半,一年半之后我定然来取。” 瀛洲老翁捋着胡子笑道:“不是老夫不给你留,是仙君你一年半之后根本无法来取。” 施清从袖中拿出封灵袋:“这就当时我留在这里的押金,你数数,看究竟够不够。” 老翁推辞:“并不是金银的问题,而是这只猫确实与你和外面那位仙君没有缘分,既然没有缘分仙君还是不要强求。” 被再三拒绝之后,施清将钱袋收回袖中:“哪里就那么多缘分,你等我攒够了钱再来买。” “施清。” 孟如归在外催他,施清边跑边道:“帮我留一下,一年半之后我肯定会买走的。” …… 望峰台之上结了一层薄冰,罗晚烟蹲在树下,看着又有一个门生御剑归来时没有收好,一屁股坐在望峰台上连人带封灵袋滑出去好远。 “你确定师尊是今天回来?咱们两个都在这里等了半天了,天都已经黑了。”她兜里揣的那包瓜子已经吃完,整个人枯坐在这里要无聊死。 高嶂安抚她道:“应当就是今天,咱们再等等师尊就回来了。” 将最后一颗瓜子仁送到嘴中,罗晚烟拍了拍手:“也不知道施清得的是什么毛病,要跑这么远去治,我昨天去问师叔祖,还被师叔祖赶了出来。” 远远瞧着有两个身影,高嶂拉着罗晚烟起身:“回来了,等我将手中这份帖子交给师尊,咱们就下山玩去。” 罗晚烟手搭在眉骨处道:“确实是师尊,只是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啊,你敏锐的直觉是正确的。 感谢日常追文的小可爱,鞠躬! 第45章 子时 高嶂与罗晚烟走到那两人身边, 孟如归从袖中掏出传音鸟递给罗晚烟,罗晚烟将那只鸟放在手指上举到自己面前。 一人一鸟, 大眼对小眼。 施清瞥了一眼道:“丑死了, 简直跟师姐一样丑。” “你!” 施清与罗晚烟还在互怼, 高嶂将孟如归扯到一边,他从胸口处掏出一封大红描金拜帖递给孟如归:“师尊, 这是里竹苏氏前天托人带来的, 因为师尊不在,我也不曾打开。” 孟如归接过来道:“我知道了。” 拜帖打开,上面是李庭安的字迹, 字迹有些潦草, 证明李庭安在写下这些话时心中烦躁的很。 粗粗看来两眼,孟如归便知道李庭安所求何事。 信中提到苏澈病情因为入冬原因又加重了几分, 清醒时间一天比一天少。里竹苏氏原有门生散了些,又有不少小门派上门滋事,现下全靠他一人苦苦支撑,如此忙碌之下便顾不上苏一。 苏一年纪小,每天郁郁寡欢, 李庭安便想问孟如归能否将苏一放到他这里教养个一两年,等苏一年纪大些, 能承担起事物来时再接回去。 高嶂见孟如归将拜帖收起,又跟上前道:“今年新一批外门弟子已经住下,我看了一下课程安排,明年二月到四月有师尊的课。” 赵清明已经有四年未曾给他安排课程, 今年倒是安排上了,他道:“是什么课程?” “御剑。” 众所周知,御剑是西黄之山最难教的课程之一,更何况孟如归并不愿意与他人触碰,他看了看高嶂,又看了看后面那两个扯着衣袖打闹的人,他道:“明年这事,可能就要辛苦你了。” 罗晚烟抓住施清后领子,垫脚将鼻子凑上去道:“你别乱动,让我闻闻你身上这都是些什么气味,让我闻闻。” 施清心虚后退:“哪里就有什么气味,没有,没有。” “你这分明就是心虚,哎?你别跑啊,你跑什么?” 两个人吵吵闹闹,山上石阶湿滑,两个人没看好路,脚下一个趔趄,施清摔倒在泥地上,他摸着被撞得发懵的脑袋:“师姐,你别追我了,我身上真没有什么味道。” 这次罗晚烟没有与他争辩,她一把将施清抓起,对着那边道:“赵师伯,真是对不起,我们两个不是故意的。” 施清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摔倒时,正巧将路过此处的赵清明撞了出去,赵清明半躺在地上,右手扶腰,看着面前这两人。 罗晚烟小心翼翼凑到前面道:“师伯,你要不要去药宗看一下,现在时辰还早,药宗那边应当还没有关门。” 斗篷上沾了些许泥浆,赵清明用手擦了擦,发现并不能将泥浆擦去,也只能作罢。他扶着身边那块石头想要站起,石头边角虽是迟钝,却将赵清明手心处割开一道伤口,瞬间血就从伤口处涌出,落在地面上。 施清见状上前将他扶起来,赵清明扶着施清肩膀站起,受伤的那只手若有若无擦过施清左胸口处。 “流血了。”罗晚烟从袖中掏出帕子就要给赵清明包扎。 赵清明摇摇头:“不必,一会就不流了,师尊还在等我,我先过去。” 看着赵清明急匆匆离开,罗晚烟手中绞着帕子道:“不知道清明师伯会不会给咱们两个告状,告状的话咱们两个又要挨罚。” …… 子夜,长明灯未灭。 苏寒韵坐在桌前,左手拿着一截竹笛,右手拿着小刀在上面刻字。 伶仃。 这两个字她刻的极慢,一笔一顿,像是在刻一朵花。 鬓间那朵绒花随着她动作慢慢抖动。 孤影伶仃,孤影悬在腰间,伶仃又去了哪里? 外面传来敲门声,她放下手中竹笛捏着眉心道:“进来吧,不用有这些虚礼。” 赵清明推门进入,他坐在苏寒韵面前,将自己兜帽摘下,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长明灯摇晃,映得两人面颊苍白如鬼。 苏寒韵看着赵清明手上那道新添的伤疤:“你又受伤了?你这幅身子可真是越来越脆弱,磕磕碰碰便能伤到。” 广袖撩起,赵清明两只胳膊上是深深浅浅的疤痕,有的已经结疤,有的还在往外冒着脓水。 苏寒韵起身,到身后柜子中取出一本书,书中夹杂着一朵干枯的黄色彼岸,她将彼岸放在石臼中,一点一点研磨。 外面有竹制机甲巡夜,提着灯笼慢慢摇晃。 “施清身上的鬼气没了,他和孟如归不知道去了哪里,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鬼气。” 苏寒韵慢慢杵着石臼中的彼岸花,将它变成粉末,又加了些白色粉末进去。 “你就不好奇?”赵清明手中抱着一个手炉,手炉滚烫,在旁人手中可以将手皮烫下一层,在赵清明这里却没有什么用处。 将花粉倒在盘子上,苏寒韵端着花粉走到赵清明身边,慢慢在他那些伤口上撒药。 她道:“好奇什么?我早就知道,他出去时我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你可要去谢谢顾玄参,若是没有顾玄参指路,他们怎么会知道昆仑之巅的净池。” 药粉撒上,赵清明胳膊上伤口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这东西撑不住多久,你还需要早些打算。”苏寒韵慢悠悠道:“我已经陪你在西黄之山五年,若是你再无法推动子午钟倒转,那我也没有必要再陪你等下去。” “我这厉鬼之身总在阳间,也不是个办法。” 低声咒骂一句,赵清明道:“这样一弄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我天生灵骨比不上他,若是由我自己来推动子午钟倒行,只怕是要花更长时间。” “你能不能再想办法,再想想办法靠近他。” 苏寒韵冷笑两声:“我已经够靠近他了,他现在躲着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而且你扪心自问,你让我靠近他,是不是就是想让孟如归再尝一遍你当年所受的苦楚。” 沉默了一会,赵清明道:“你说的确实不错,那你说怎么办?” “换人。”苏寒韵眼睛都未抬起:“高嶂,罗晚烟,你随便换。哪一个走上歧路都能让孟如归夜不能寐。不过高嶂心思缜密为人谨慎,我只怕是无法凑近,那个罗晚烟想的少,不如就她吧。” 赵清明点点头,他瘫在椅子上,闻着彼岸花香气精神恍惚:“那就罗晚烟,我只是想看看,当他自己身边的人堕入深渊时,他还能不能说出那一套是与非,正与邪的话。” “你也要加紧推动子午钟,我从鬼市到凡间可不是为了陪你们玩谁报复谁的游戏。你速度快点,不然我又要去换一身皮,前年换皮时没有处理好,江南城查了我好一段时间。” 苏寒韵看着自己小腿上渐渐裂开的人皮,百般烦躁道:“这张皮用不了两个月,我又要该换了。” 看着被苏寒韵扔下来的皮,赵清明点点头:“是该换了,这次你看上了谁的,我帮你把她拖过来。” “徐行书。”苏寒韵眼中微光一闪:“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已经发现我了,既然这次要换皮,就直接从她身上剥下来吧。” 长夜漫漫,这西黄之山上能睡着的人不多,苏寒韵推开门将赵清明送走,自己再度坐回桌前心不在焉雕刻笛子。 小刀从她手指上划过,皮肉掀开,下面空无一物。 她回头看着放在自己屋中的子午钟,有些兴奋地哼着歌,快了,快了,很快她就能带着那个人再度回到鬼市。 罗晚烟在床上翻了个身,总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打滚求收藏中 第46章 愧疚 西黄之山前天刚刚落下第一场雪, 施清高高举起铲子在阔叶梧桐下挖坑。 “这土真硬,差点把这铲子给折了。” 阿端穿着小棉袄:“不是土硬, 你手里这把铲子本来就是饭堂大妈用来炒菜的, 不过你为什么要埋一个罐子在这边?” “存钱, 给师尊买猫。”施清头都不抬,将罐子埋好后又往那上面盖了些枯枝烂叶:“这样每个月发钱时, 我都往这边存一些, 一年半应该能够攒五百金。” “你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阿端不解道:“又带不回现世中,攒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现世? 想到这里,施清道:“我能不能不回现世中, 我若是留在这里, 最多能够留多少年?” 手腕中相思一阵发紧,他便知道是孟如归从外面回来, 他将铲子递给阿端:“帮我还一下,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说完便头也不回往望峰台跑去。 阿端手里拿着铲子,慢慢用爪子扣掉上面泥土。 施清一路狂奔,到望峰台时孟如归刚御剑落下,广袖黑色长袍迎风而动, 后面露出一角白袍。 白袍? 用力揉了揉眼睛,西黄冬季弟子服一贯是黑色, 又怎么会有白袍?施清往前走去,看到白袍的主人从孟如归身后伸出来了半个脑袋。 苏一上下打量了施清一下,侧跨一步出来,对着施清行礼:“施仙君,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正应该是十分活泼的年纪,做出的样子倒是古板的打紧。 施清回礼:“苏小门主。” 他悄悄问道:“师尊,咱们西黄之山临海靠北,冬天格外湿冷,这时候将苏小门主请来小住,恐怕是不太合适,师尊为何不明年夏天将苏小门主请来,到时候不光凉快一些,还有百家仙门比试可以看。” 孟如归道:“不是小住,苏一要在这里应当要住个两三年。” 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施清问道:“那他要住在哪里?” “自然是与我一起住。” …… “我不听我不听,我跟了师尊这么多年,师尊从未提出过要我搬这里,都是将我一个人孤零零扔在阔叶梧。” “这就是偏心!这就是偏心!” 趴在孟如归被褥上,施清咬着孟如归枕头含糊不清道。 “他年纪尚小,我不过是将他带来住两年。”孟如归无奈道。 施清抬起头理直气壮道:“我跟苏一也差不多大,师尊怎么就不让我过来住。” 孟如归看着床上那一大坨,嗯,差了接近十岁确实算不上差太多。 他起身拽着施清裤子:“你若是再不起来,我就将你裤子扒了,扔你到门外去,让那些比你小的师弟师妹看你笑话。” “看就看,反正我不走。”施清两只手扣住床板:“反正我就是不走,师尊想将我赶出去,那就连人带床一起扔出去。” “苏一是里竹苏氏少门主,虽说是年纪小,但是来咱们这里住,你难不成要将他安排到弟子舍去与他人共睡一间?这未免有些不尊重了。”孟如归循循善诱,试图将施清从床上劝离。 施清道:“咱们还有客房。” “客房到这里至少要步行一个时辰,他每日需要跟我修习术法,不行。” 趴在被子上苦苦想了半天,施清道:“那阔叶梧怎么样?” 当年施清刚刚上山的时候,因为有些弟子总是偷偷欺负他,在他被褥中动些手脚,孟如归无奈之下便将阔叶梧打扫出来,给施清居住。 那里离弟子舍远,离自己居所又近,这样即使有人再去欺负他,孟如归也能够及时赶到。 孟如归道:“你那里只有两间房,腾出来给了苏一,你去哪里住?” 施清见孟如归有了同意之态,十分厚脸皮的拍了拍床:“我当然是睡这里了。” 孟如归点点头,准备去赵清明处给苏一领些被褥,又退回来道:“施清,你有没有觉得你的脸皮好像更厚了一些。” …… 苏一此时正在跟罗晚烟吃东西,刚刚炒出的松子还微微有些烫手,罗晚烟仔细给苏一剥开,将上面碎屑吹走,她还没有照顾过这么大的孩子,生怕一个松子壳就能将这位苏小公子送走。 眼瞅着松子壳已经堆满了一个竹篮子,罗晚烟略带不好意思的道:“寒韵师姐,这些就够了,你不必再辛苦炒这么多,苏一年纪还小,吃不下这么多。” 苏一又将嘴中塞了几个,严肃地点点头。 苏寒韵闻言,停下手中正在拨动松子的铲子,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现在是寒冬腊月,她的脸却被灵火映的通红,翻弄了一天松子的手几乎要被磨烂皮,她看着罗晚烟面前那堆积如山的松子皮,心中无比愤怒:这罗晚烟怎么比施清还难缠?算了,为了自己的计划,还是忍着吧。 心中怒火滔天,面上仍旧温柔和善,她轻声细语道:“无妨,若是你还想吃,师姐还可以再做一些给你,留着日后吃。” “师姐真好。”罗晚烟感动道:“不知道以后是哪个有福气的人能够与你结为道侣,我若是个男子,一定要娶师姐这样的。” “师姐,你还能帮我多炒一点吗?我怕日后你忙了,就不能帮我做了。” 苏寒韵笑道:“可以啊,你还想要多少。” 罗晚烟小心翼翼道:“十斤可以吗?” 十斤!苏寒韵此时恨不得将锅铲扔到罗晚烟脸上去,她长长吸了一口气,心中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忍住忍住,一定要忍住。 “我说怎么在师尊那边没有找到你,原来是躲在这里偷懒,还不快来帮忙收拾收拾,师尊给苏小门主定下住所来了。” 循着声音望去,三人看到高嶂怀中抱着两条厚重被褥,手指上还勾着一个汤婆子,他见还有其他人在,微微点头道:“苏小门主,师姐。” 罗晚烟起身,将身上碎屑抖落在篮子中,带着苏一恋恋不舍道:“师姐,那我们就先走了。” 苏寒韵微笑点头。 苏一询问:“高仙君,我以后住在哪里?” 往上抬了抬被子,高嶂道:“师尊说你以后住在阔叶梧那边,东西给你准备好了,晚上不会冷,施清已经将房间给你清理出来了。” 苏一面上神情未变,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自从言幸被困在阵法中之后,他性情就开始变得越发孤僻,如今听说自己住,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苏寒韵见三人离开,将手中木铲一扔,灵火听到这声巨响之后熄灭,她自己瘫倒在旁边竹椅子上,慢慢揉着胳膊。 阿端悄悄从篮子中抓了一把松子磕着,悄悄观察着苏寒韵神态。 他敲打着自己胳膊,带着一张皮做事果然要比魂体吃力一些,之前自己一日能够做那么多事,如今不过是炒了些松子,就这样了。 她眼底神情复杂,死死盯着锅中的松子。 “怎么?这松子是与你有仇?你你那么死死盯着它是想做什么?” 苏寒韵满腹计划被打破,徐行书从外面走来,她腰间还挂着封灵袋,应当是刚从山下回来不久。她重新点燃灵火,拿起锅铲开始翻炒:“我去你房中找你,你师父告诉我你可能在这边,我便过来瞧瞧。” “你身形瘦弱,以后还是不要干这些事情为好,若是实在想干,可以让我来。” 苏寒韵没好气道:“不劳您老人家费心,您老人家不是正在筹备明年八月仙门比试?就别白白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有这个空还不如多去看两本书,习两套剑法,别到时候丢人丢到门外去。” 徐行书也不恼,她笑道:“师姐还真是关心我,只是我也劝师姐一句,世人常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劝师姐还是不要存什么害人的心思。 是夜,孟如归看着苏一房间内长明灯已灭,他自己慢慢走在石阶上往山顶走去,此时已经接近西黄之山宵禁,他看着巡夜傀儡,发现巡夜傀儡少了几只。 息心峰上有灯火明灭,是指引外出弟子归来的方向。 望峰台上今日是高嶂和罗晚烟值守,有高嶂在那边,自然是发生不了什么大事,他看了两眼便往回走。 回到榴山小筑,侧房已经没有了灯光,他推开门,听见床上浅浅的呼吸声,便知道施清又将自己塞进了床上 既然许诺他在这里睡,便知道肯定是这样。 孟如归脱了外衣,掀起被子上床,被子内一片温暖,一股松脂香气传来,施清朦朦胧胧道:“师尊?你回来了?” “嗯,是我。” 施清后退了两下,在床上腾出一大片空地,等孟如归躺下时将他拦进怀中。 “师尊,你脚好凉啊。” 肌肤相碰,施清有些清醒,他将藏在下面的汤婆子用脚踢了踢,汤婆子温热,贴在孟如归脚下,温度刚刚好。 摸了摸孟如归的手,他确定已经都暖过来之后,再度合上眼沉沉睡去。 孟如归躺在床上半个时辰都未合眼,他转身面对施清,确定那人已经沉沉睡去,孟如归将右手贴在施清左胸处,用指尖引出一缕黑色雾气。 雾气在孟如归指尖缠绵片刻,又舍不得离开施清身体,便再度慢慢退回。 “不能再回去。”孟如归皱眉,慢慢将那雾气往外拉扯,施清闷哼一声,眼看就要清醒。 果然,这东西离开一个宿体之后,要找到另一个能够接纳它的宿体才会彻底离开。孟如归慢慢改变鬼气方向,将鬼气指引进入自己身体内,鬼气入体时一阵寒凉刺骨,孟如归揪着施清里衣,生生将这份寒凉刺骨吞下,原本已经暖和过来的身体再度冰冷。 手脚冰凉,疼得有些发麻,孟如归下床,将自己两只脚紧紧抵在暖炉上,身上才有了一丝暖意。 “师尊,你怎么了?”施清揉着眼睛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向孟如归,蹲下将孟如归两只脚抱在怀中:“刚刚不是已经暖和些了?怎么现在又这么凉,是不是病了?” “没有,我只是想起来拿床被子。” 施清不疑有他,他走到柜子前,从最底下拽出一床厚被铺在床上。 孟如归上床之后,施清将被角给他掖好,一边掖一边道:“师尊,你近日怎么越发怕冷了,我记得我刚来那年,你整个冬天都只着单衣。” “兴许,是老了吧。”孟如归道:“以后,可能会越来越怕冷。” 话语里隐隐带了失落,施清听出他话中意思,上前一把将孟如归抱住:“才没有,我刚刚都是胡说的,师尊还是跟之前一模一样,再下去二十年,三十年都没有分毫变化。” 那时候施清只是害怕孟如归伤心,更怕孟如归觉察到他们两个之间的年龄差之后抛弃他,因此并没有深究修仙之人为何会在短短几个月出现如此大的变化。 多年后他坐在孟如归身旁,心中满满都是后悔,若是那一年能够再细心一些,若是能够多看看孟如归,或许事情又会是另外一种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悄咪咪的,我回来了,趴到,使徒让各位小可爱看不见我 第47章 焚香花 西黄镇上有烟花升起。柒十里瞧着众多弟子在门前忙碌, 自己则百无聊赖趴在垫子上捋着自己九条尾巴,拔着尾巴尖上的白毛。 江南城上来给他一下子道:“你要是没什么事, 就一起去帮帮忙, 别总看着一群孩子忙来忙去。” “不去。”柒十里放下自己尾巴, 转而抚摸着自己一头及地长发:“我都是师祖级别的,哪里还用得着做这个?放着他们做就好。” 一到年末, 江南城就容易变得伤悲感秋, 他看着手中那份西黄地图道:“争取了这么多年,仙门比试可算是能到咱们山上来一次,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 “这有什么好期待的, 白白干活不讨好的事情。”柒十里道:“今年半月山和琼云仙岛都觉得丢了面子, 都不肯接这个活,也就只有你兴冲冲将这活接过来。” 江南城道:“不怕, 咱们山上人多,等这批弟子拜师之后,应当就有近八百人,怎么也好安排,只是要辛苦一下清明。” 说到赵清明, 柒十里眼下略微有些不欢喜,孟如归自幼与他关系亲厚, 赵清明前几年一直明里暗里找孟如归麻烦他不是没发现,只是觉得再闹也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他便从来不肯插手去管。 只是,最近赵清明安静如鸡, 倒是让他有些怀疑。 …… 罗晚烟盯着山下发呆,高嶂拿着一碗浆糊道:“你过来帮我扶着对联,等贴好了这个你便能够回去了,到时候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孟如归从半山处折了一根竹竿,竹竿是小竹子,未免有些柔软过头,孟如归想用它来将灯笼挑上去,挑了两次也没能如愿。 “我来吧。” 身后伸过来一双手,施清将孟如归手中灯笼接过,垫脚将灯笼挂上。 孟如归见他回来,衣角上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寒霜,便问道:“苏一回去了?里竹山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还会回来?” 施清道:“李仙君说,再送来是应当是正月十六,还说若是咱们这边忙,他可以下半年再将苏一送来。” “这倒不必,咱们人手多,再忙也能够抽出时间来照顾他一个。”孟如归回答道:“你这次去,有没有见到苏澈。” 这次去确实见到了苏澈,只是苏澈意识更加模糊了些,昏迷时间也要比清醒时间长,因为魂魄残缺,就算是昏睡也是在无尽噩梦之中。 他去看时,苏澈已经瘦成了薄薄一片,陷在床上,也只能看见一张苍白的脸。 施清想了想道:“苏前辈看起来好了不少,我去的时候他尚且清醒。” 知道施清又在骗他,孟如归没有戳破,他抬头看着灯笼上挂着一层薄霜,一年很快又过去。 施清看了看罗晚烟和高嶂,确定他们两个还在忙碌,他悄悄抓起孟如归手放在手心中,慢慢将他两只手捂热。 后面赵清明看着这副场景,他本意是想要送红穗过来,不曾想刚刚好撞破两人站在一起,他往后顿了顿,随即掩盖了身形消失在山中。 做完事情,施清偷偷溜到侧房,阿端身上盖了厚厚的被褥,施清将它晃醒:“你可别睡了,这都已经昏睡好几天了,快些醒醒。” 睁开右眼,阿端翻身向外看着施清:“亲,你回来了?” 施清掏出封灵袋,袋中一堆小玩意,他将东西一股脑倒出,往阿端前面堆了堆:“你看看,我刚好路过集市,看到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嗯。”阿端右眼合上:“我看见了亲,我好难受,能不能再睡会?” 未等施清回答,阿端已经再度合眼睡去,施清只能将它被子好好盖了盖,坐在一旁看着阿端沉睡。 这是怎么了?怎么连穿书指导都会生病,这小胖子是龙,按理说应该不会生病的吧。 听着床上龙胖子呼吸渐沉,施清换衣,将那件已经被风雪浸透的衣服脱下,换上一身新衣便往孟如归房中去。 孟如归正坐在房间中看书,书是蓝色封皮,施清打了两眼没有看出到底是什么,旁边小机上放着一盘子蒸年糕,上面还撒了些干桂花,一股香甜气息在屋子中散开,比望峰阁中熏香不知道要香多少倍。 “好香的年糕,哪里来的呀?” 孟如归看了他一眼:“是饭堂做来的,人人都有,我想着你可能会吃,便留下了。” 这东西腻滑粘牙,施清打小就不爱吃,但想着是孟如归专程给自己留下的,他便用筷子夹起一块来放到嘴中,桂花香气在嘴中弥漫,只是有些香甜过头,施清吃了一块便没有再吃下去。 他放下筷子,脸上有些发烫。 狠狠搓了两下脸后,施清道:“师尊,你有没有觉得这屋子中有些热?” 他扯了扯领子,露出一段细长的脖颈,用手扇了扇道:“师尊,真的好热。” 孟如归只当是他又在跟自己闹,便道:“现在可是白天,有什么事情等晚上再说,你若是再热,我就将暖炉给你熄了,你也凉快些。” 外面罗晚烟和高嶂进来,两人穿戴整齐,背负长剑,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一进门见施清这幅样子,罗晚烟调笑道:“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做亏心事了?” 施清甩了甩头,眼前隐隐带了重影,他一把将罗晚烟伸向盘子的手打开道:“有……有东西……别吃。” 有东西? 孟如归放下手中书,将那盘年糕端过,将上面厚厚一层桂花糕抚下,桂花香气消失扑鼻而来的便是焚香花的味道。 焚香花味道与桂花相仿,高嶂将年糕掰开,果然在其中见到有红色粉末,不多,并不是能够致命的量。 “晚烟出去。”孟如归扭头道:“先出去。” “啊?哦哦。”罗晚烟起身出门。 这时候施清已经是忍不住了,他栽倒在地,冲着孟如归伸出手:“师尊,师尊,我难受。” 高嶂看着施清爬向孟如归方向,一狠心扯着施清小腿将施清扯到后面去,他弯腰背起施清便要出门。 “你背着他去哪里?”孟如归将他们两个拦住:“他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出门,出门只怕是会丢人。” “我跟他去侧房,焚香花这东西阴毒,只能通过那种方法来解决,弟子,弟子不能在这屋。” 就算是施清中毒迷糊,可也听出来高嶂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呜咽一声从高嶂背上摔下,艰难无比爬向孟如归。 他睁着一双雾气弥漫的眼睛,抓住孟如归衣摆摇头:“我不去,我不去。” 他宁愿中焚香花死了,也不愿意这样。 孟如归自然也不会让他去,他蹲下身子摸了摸施清额头,额头太烫,几乎要将他烫伤,他对着高嶂道:“你与晚烟今天来是不是因为要下山接委托?” 高嶂道:“正是。” “你们先去把,这里交给我就好。” “不可!” 两声齐发,施清是为了孟如归面子着想,而高嶂则是无法接受。 孟如归抓着高嶂衣领,将他扔出门外:“没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反正早已有了这层有了这层关系,你带着晚烟快走,也算是替我保留最后一份颜面。” 房门紧闭,高嶂还未来得及想明白孟如归究竟为何说这些话,罗晚烟已经缠上来道:“施清是怎么了?” “是焚香花。”高嶂怔怔瞪着房门。 罗晚烟若有所思,她摸着自己下巴道:“那我们以后是不是要改口喊他师娘。” 一巴掌拍在罗晚烟脑袋上,高嶂怒道:“师娘什么师娘,你脑中还能不能有些正常的东西!” “等我告诉师尊,你看看他罚不罚你。” 两个人吵嚷着往山下走去,隆冬中,一只蚂蚱一蹦一跳跳进榴山小筑,从门缝中将自己挤进去。若是仔细看看,便能发现那只绿蚂蚱是竹子编成。 …… 苏寒韵房内,赵清明正捧着一面镜子细看,他看到孟如归将施清扶进房中,便将镜子撂下。 “你可算是看到想看的了?” 苏寒韵拿着一支长竹签挑着自己指甲,指甲上是新染的大红豆蔻,她哼了一声:“这施清几个月前与我说喜欢上别家姑娘,以后便不能再与我说话,收我东西,我还以为是那家姑娘。不曾想竟然是个男人,还是他师尊,未免太没眼光了些。” “真是搞不懂他一天天在想什么。” 说着说着,竹签不小心扎进手指,好在她感受不到疼痛,也就是甩了甩手做罢。 赵清明看起来心情不错,他眯着眼睛,抚摸着镜柄:“漓江城那次失手,可算是让我懊悔了好一阵子,不过现在也算不错,不过是晚了三年而已。” “若是我计划的周全,说不定一切还能跟之前一样,到时候还要你多帮一下忙。” 苏寒韵别过头,慢慢抚摸着腰间那管萧,外面风动影立,在她脸上投出光晕。 她道:“那是自然,毕竟这件事情也是我与你一起策划的,总不能在最后一步出了差错。” 作者有话要说:  高嶂:师尊,让我来吧,我可以为了师弟牺牲我自己 施清: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放开我,我对你没兴趣 感谢一直追文的小可爱,鞠躬!求收藏,求点击 第48章 年年岁岁 “孟如归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坏, 而他人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好……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一切……” 施清在睡梦中再次想起这段话,他从梦中惊醒, 双眉恨不得搅在一处。 焚香花, 漓江城, 三年前季王氏刺向孟如归的匕首上也有焚香花。 也许从始至终,那人本就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施清狠狠揪着被褥, 脑中一遍又一遍过着西黄之山所有人的名字。那人伤害他也就罢了, 但如今看来那人一步一步都是向着孟如归而来,让他怎么能够不生气。 进入这个世界三年多,施清第一次肚子里面憋了这么大的火。 孟如归为人虽然称不上是和善, 但也不是愿意与他人结仇的人, 偶尔与同门之间有了利益纷争,也会主动后退一步让给他人, 与自己无关之事更是不愿意去插手。这种性格虽然是不讨喜,但也不至于会树敌。 他将自己摔回床上,恶狠狠盯着屋顶,恨不得将后面那人拽出了生吞活剥了。 “你醒了?” 孟如归从外面回来道:“先起来吃饭,现在已经是中午, 你身上好些了?” “好了。”施清掀开被子,努力将眉眼弯起, 做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早就好了,师尊什么时辰起的呀,昨天有没有很累?” 孟如归将粥塞到他手中:“没有。” 粥是咸粥,里面切了火腿丝, 熬得浓稠。施清慢慢搅着,想着要让热气散开。 他腆着脸凑到孟如归身边道:“师尊说好累好不好,这样我就会觉得自己特别厉害。” 看着施清那副讨好的神情,孟如归无奈道:“累,可累了,今天早上险些起不来。” 听见这话,施清十分满意的退了回去喝粥,顺便烫了舌头。 临近年关,实在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孟如归便躺到小榻上睡觉,施清见他睡着之后,轻手轻脚出了门,一路往药宗那边去。 明年便是大年初一,按道理要从江南城那边开始拜年,一直拜到赵清明那边。今年高嶂和罗晚烟不在,他自己一个人转,说不定能够找出些许线索来。 一路溜达到济世堂,药宗没有几个弟子在那边,顾玄参对自己弟子管束向来宽松,大部分已经放回家过年,仅剩的几个弟子也在打瞌睡。孟如归本想放施清回去,奈何施清实在是不愿见到那位想将自己卖给寡妇的亲娘,便找了不下百十个借口不肯回家。 药宗中只有熟地黄和广白两人正躲在桌子后面暗戳戳吃山楂丸和枸杞子。 施清悄悄上前,他猛地一拍熟地黄,差点将熟地黄吓了个半死。 熟地黄转过身,嘴角还挂着些山楂残渣,见到是施清吓他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费劲将嘴里东西咽下去:“你这个人,你,你干什么吓人。” 施清顺势蹲在熟地黄身边:“你偷东西吃我不吓你怎么着,你自己不也是做贼心虚。” “我这是病了,我最近吃的有些油腻,那这些东西纾解纾解。”熟地黄道:“说了你也不懂,你又不是药修。” 施清呛声道:“我可没见人家吃药吃好几斤的,你也不怕晚上反酸水。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那焚香花长个什么样子?” 听施清说这个东西,熟地黄脸色变了变:“这东西可不能拿给你,再说这东西药宗可没有,别问了,没有就是没有。” “不是我拿,我就问它生个什么样子。”施清道。 熟地黄道:“大约是红色的,我记得好像是,算了,你跟我来,我上楼给你找找。” “还好你不是当着我师尊的面问这种东西,不然他见我答不上来又要说我学术不精。” 药宗二楼左边盛放着药材,右边盛放着两个书柜,书柜上密密麻麻全是书。施清被二楼浓重的中药味道呛了一下,捂着鼻子开始咳嗽。 “这才哪里到哪里,你上了三楼还不吐了?”熟地黄站在书架旁随手抽出一本书递给施清:“你自己找,应该就在这本里面。” 施清接过书:“多谢。” 熟地黄愣了一下子道:“谁要你谢,赶紧找吧,找完了就走,不要在这里碍事。” 书很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书页有些泛黄,施清找了半天终于找到焚香花所在的那一页。 焚香花,根密茎长带黑斑花色胭红,气味香甜,多生于坟墓背阴处,有剧毒。 施清看了两遍,左右看看无人,便将那一页撕下来揣到自己怀中。 顾玄参从屋后慢慢晃到前面,刚刚好看到了施清离去的背影,他问熟地黄道:“他这是怎么了?身上可是又病了?这孩子也不容易,一天天三灾八难的,这一冬天都出多少事了。” 熟地黄道:“没有病,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要来看焚香花,咱们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我就找了本书让他看,他看完就走了。” 顾玄参点点头:“嗯,知道了。” 施清回去的时候孟如归还未起,他趴在孟如归身边,盯着孟如归鼻梁道:“师尊,你说,究竟会是谁呢?究竟是谁想看我们二人反目成仇,想至你于死地呢?” 第二天,天还未亮,施清起床穿衣,他往山下看去,半山中弟子舍灯光将将亮起,已经有几个成群结队往江南城住所走的。 “我说这条虚礼废了也好,每年都这样可算是困死我了,等十六一过,我就下山了,你可不许拦着我。”柒十里坐在椅子上打着哈欠,恨不得现在就回去睡个回笼觉。 江南城嘴里答应着,心思早就不知道去了何方,他撑着脑袋等着第一个人来。 果不其然,施清是第一个到的,他给两位师祖行完礼后便急匆匆往其他几个师伯处溜了一圈,一路上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最后才到了赵清明处,赵清明起得晚,施清去时他将将穿好衣服,正在四处找东西,回头见施清已经立在门外,便尴尬道:“年纪大了些,有时候便起不来,还望你们这些小辈多担待些。” 施清与这位师叔平日里并不熟悉,便也只是按照规矩行礼之后离开,正当他因为这一圈溜下来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沮丧时,一根草梗出现在他面前。 草根如同小麦梗一般,枯黄而且坚硬,上面有着黑色斑斑点点,若是不注意便会将它错认为草梗。 施清弯腰蹲下,将那东西拿在手中仔细查看。 没错了,就是焚香花。 而离这边最近的屋子,施清看向最近的那间屋子,这间屋子中住的便是苏寒韵。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施清急忙将花梗收起揣在怀中。 他与苏寒韵两个月未见,苏寒韵依旧是那副柔弱样子,两人对视难免有些尴尬,苏寒韵率先别过头去,两人擦肩而过。 …… 繁花抖落,一只鬼影在花间穿梭,苏一在后面穷追不舍。 “苏一,出剑,将它钉死在那面墙上。” 苏一依着施清的话将剑拔出,长剑出鞘紧跟着鬼气而去,婴灵靠近墙壁是一个急转弯,将将回头便看到剑冲着自己而来。 婴灵被紧紧钉在墙上,发出一声惨叫后挣扎不休,声音使人头皮发麻。 施清走到苏一身边,从怀中拿出一个封灵袋递给他:“还记得怎么将这东西引入吗?” 苏一点点头,拿过封灵袋便开始引入。 后面一个满头银发,衣着富贵的老太太走来,身后跟着一堆丫鬟婆子,她只往这边看了一眼,就被这赤目獠牙的婴灵吓了个半死。 她颤巍巍道:“仙君,一直在我们宅子中作祟的便是这个东西?就是它险些要了我孙儿的命?” 施清点头道:“正是,这东西我们就先带回西黄度化,贵府夫人肚中胎儿应该不会再有危险。” 听到施清这样说,后面一鬓发散乱的女子跪倒在地哭道:“求仙君饶了他吧,求求仙君了,把我的孩子留下,我的孩子可是无辜的。” 这边苏一已经将婴灵封好,他站在施清身边对这个女子的哭诉很是不理解,他张口问道:“不是你私心作祟将他炼化成婴灵害人的吗?怎么现在又求我们饶了他?” 这句话说的过于直白,女子当场愣了,讪讪道:“仙君说话,也太过直接了些……” “什么直接不直接。”老太太厉声打断:“你这东西,等仙君走了咱们再关起门来说自家的事情,你先滚下去。” 见那女子走了,老太太便从兜里掏出一个钱袋来递给施清:“这次多亏了仙君,我们家才保住这一条血脉,天色已晚,不如仙君留下来吃顿便饭?” 施清刚要点头答应着,后面苏一扯了他腰带一把,施清只好无奈道:“不了不了,后面还有事情,我要跟这位小仙君先去下一家了,多谢夫人。” 揣着兜里拿的银子,施清道:“咱们人都出来了,你先说说想吃什么,我都买给你吃。” “那个。” 苏一身板笔直,身上一袭白衣,外罩银杉。腰间配着白玉,身负长剑,一头乌发整整齐齐挽起,年纪不大,已经有了当年苏澈的气派。 他手指如葱管一般,指向一个炸韭菜串的摊子。 作者有话要说:  暗戳戳想要伸出一把大刀…… 第49章 归途 施清循着苏一手指指向望去, 看到一辆满是油渣的小摊,摊子旁边还有几件矮小的桌椅。施清将苏一手指打下:“你好歹是里竹苏氏门主, 我要是带你吃这种东西, 让我师尊知道了他还不说死我?” “不如我带你去吃茶点, 前几天我发现那家拐角处有卖茶点的,里面虾饺做的粉粉嫩嫩, 看上去就好吃, 不如我带你去那边?” 苏一没有听劝,他径直走到小摊前拿起竹篮开始挑选,选完之后将竹篮递给摊主道:“麻烦帮我剪碎一些, 多谢。” 他摸了摸袖中, 这是才想起自己身上并无半两纹银,顺手将自己腰间玉佩摘下, 想要递给摊主顶这顿饭钱。 施清上前,从自己怀中掏出铜板,又将玉佩重新挂回苏一腰间。 “这玉上刻的是你们里竹山的纹样,你怎么能随便给人?”施清拉着苏一坐下。 苏一冷不丁道:“你在攒钱?” “你怎么知道?”施清道。 苏一将剑压在桌子上:“我看见了,你有个小瓷罐埋在阔叶梧桐底下, 你几乎每次出委托回去都会将它扒出来放点东西进去。” 施清一把捂住他的嘴:“行了,别说了, 再说老底都被你掀出来了。” “你要是钱不够,我可以借给你,你不还都是行的。”苏一又去袖中掏了一遍,可惜这次还是一个铜板都没有掏出, 他道:“我可以回去问庭安长老要。”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里竹苏氏有钱。只是我这个东西买来是要送人的,要是借钱买,难免就显得诚意不够。”施清劝道:“而且,我才不要问一个小孩子借钱。” “我知道,你是想跟孟仙君买东西,我还知道,你们两个天天晚上睡一起,你这么大了,跟孟仙君叠在一起睡不挤吗?” “苏一!”施清脸颊通红:“你的东西来了,快些吃吧,等凉了就不好吃了。” 见苏一开始吃东西,施清长长松了一口气,这孩子若是再说下去,只怕是要将他的底全部捅出来才罢休。 “你吃的慢些,看看汁水都溅到身上了。”施清掏出一块白帕子给苏一擦了擦领口,他道:“不然又要拿到山下去洗。” 苏一将嘴中牛丸咽下,捏指做诀,手指拂过污痕处后便干干净净,他道:“我哪里就这么娇气了,在外面流浪那几年,衣服都是我师尊洗,有一次阴雨天,他右手痛到不能动,碰巧我身上又脏了,他便教会了我这个小术法,师尊只教了我一次我便记住了。” 杨柳依依,青瓦白墙,这里与儒须城有五分相似。 施清知道苏一想起过往,他摸摸苏一脑袋。 “那时候兄长四处找我们,师尊又干不得重活,偏巧那时候我又爱生病,师尊赚的钱都不够我买药吃,有一次路过这种小摊,我想吃些东西,师尊便将身上最后一块玉当掉给我买吃的。” “回了里竹山后,要什么有什么,可就是没有师尊了。” 这话说得施清心中跟被猫挠了一爪子一般,他给苏一擦了擦眼泪:“我听说,人都是有轮回的,说不准你已经见过他了,只是没有发现而已。” “听话,你要长成很厉害很厉害的人,这样才不会丢他的脸。” 苏一道:“要怎样才算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施清道:“就是像你师尊和我师尊那样的人。” …… 西黄镇中熙熙攘攘,仙门比试定在八月十七,现在已经是八月十一,除了能够上山歇息的之外,其余人皆在山下歇息,等着八月十七日上山凑凑热闹,看看今年是哪家弟子比较出挑。 苏一跟在施清身后道:“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望峰台?” 施清看着面前的小书摊叹了口气:“罗晚烟要我帮她带书,你就在外面等我,里面这些东西你实在是看不得。” 苏一在外面随手翻着改版的修仙小术,思绪不一会便被旁边那桌人吸引。 那云吞摊子上坐了三个人,一个是满脸胡须,身着赤红色外衣的八尺大汉。一个是手持折扇,摆出一副酸儒样子来的中年书生。还有一个则是身着桃红襦裙,外罩碧青大衫的女子,女子生的纤弱,手中拿着一把九环大刀。 不是正经门派不得上山,这些散修便聚在山下。 女子不知道听见旁人说了什么,笑得花枝乱颤,连带着那把刀上九环也撞地叮当乱想。 那中年书生摇头晃脑道:“这样说来,这修真界大的门派不过就是那么几家,琼云仙岛远居海外自然是插不上手,里竹山门主年纪尚小担不起重任,也就这西黄,说不准这西黄之山未来还可以看一看。” 大汉道:“我听闻这江南城有几个弟子不错,那个叫赵清明的,据说是灵力上乘。” 女子巧笑道:“这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赵清明坏了修行,先下最好的也只有孟如归,剩下几个要么不出挑,要么就已经亡故。现在江南城已经老了,保不准这西黄之山以后是孟如归的。” 中年书生又道:“说起孟如归,我听闻里竹苏氏将自家小门主交给孟如归教导,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女子抢着道:“这苏小门主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兄长和母亲,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落得个父母双亡,兄长发疯的场景,也不知道这里竹山以后是姓李还是姓苏,只是可惜了苏澈那么一副好面孔。” 大汉猥琐笑道:“确实是一副好面孔,还好生在了里竹苏氏,不然还不被人……也不知到他跟他那个言幸谁上谁下……” 说到这里,那几个人爆发出一阵阵笑声,苏一站在身边面色沉重,右手拔剑便要过去将那几个人刺死。 施清手中拿着厚厚一叠被黑布封起的书,正瞅着苏一瞪着眼要杀人,他慌忙将苏一抓回来,贴着耳朵道:“怎么了?一会功夫,怎么脾气就上来了?” 剑身出鞘半寸,苏一咬着牙道:“他们侮辱我兄长和我师尊,还侮辱庭安长老。” 施清顺着苏一目光望去,却听到那女子还在说:“我听人说,那言幸被发现时是被锁在床上的,身上满是痕迹,你们猜猜都是什么痕迹……” 剩下那两个人对视一眼,笑得越发放肆。 这话越说越离谱,怨不得苏一气成这个样子。 施清皱眉告诉苏一道:“你找个逆风口躲起来。” 苏一不解,施清便将他往后面推了推:“躲得远些,看我一会怎么教训他们几个。” 从怀中掏出两个药丸子,施清用食指和拇指捏碎,凭空一撒,那些药粉便顺着风吹到那三人身上。 最先觉察出不对劲来的是那个女子,女子衣衫单薄,很快便觉得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痒,她用长指甲挠了挠。 不行,越挠越痒,长指甲掐着肉也不能够止痒。 旁边两位道看着她这样道:“这是怎么了?” “痒。”女子还在抓挠:“这西黄可真算不得上是一个好地方,你们看看,先下都八月了蚊子还这么毒。” 中年书生道:“怎么会?让我瞧瞧,哎呦,你这痒的地方并非是让蚊子咬的,你看看连包都没有。” “莫不是让人撒了东西在身上吧。” 施清知道很快那两人也会奇痒难忍,他走到苏一跟前:“行了,这算是给他们些教训,省的他们成天没事在外面嚼舌根,咱们先回去吧?” 苏一点头,两个人正准备回去,却听到后面那书生喊道:“是他往咱们几个身上撒的东西,抓住他,让他把解药交出来。” 这东西是做来玩的,不过是痒一个时辰撑着就过去了,那里会有什么解药。 见那中年书生指着自己,施清快步上前抓住苏一就跑,那三个人便拿起自己武器在后面追着他们二人。 两个人在前面狼狈逃窜,苏一发现施清跑的方向并不是去西黄的方向,他开口询问:“咱们为什么不直接上山,山上有结界,这样他们就抓不住咱们了。” “不行,若是往西黄跑,他们便知道咱们是从西黄下来的,到时候岂不是给西黄之山丢脸。等他们身上药效发作,咱们就能够逃过这一劫了。” 果不其然那三人身上痒的越来越厉害,脚步开始缠绵,最终三人只能看着施清带着苏一消失。 女子跺脚道:“别追了,赶紧回客栈,看看还能洗下来不,现在可算是要痒死老娘了。” 施清仍旧带着苏一在镇上逃窜,转弯时冷不丁将一个人撞到在地,那人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袍,被施清这么一撞,刚刚好单膝跪在地面上,有血迹从膝盖处漫出,瞬间将外袍染红。 施清蹲下道歉,在看清那人样貌之后,张口道:“清明师伯,清明师伯你没事吧?” 赵清明褪下那一身黑金玄衣,穿了这种淡色衣服更显得整个人苍白,他看了施清一眼道:“是你啊,你扶我起来。” 血迹还在扩散,施清道:“师伯,我背你回去吧。” 赵清明本想拒绝,但是他这个膝盖仍旧血流不止,伤口像是被撕裂一般,疼得他面色发白,他只好点头道:“那就多谢了,你将我送回住处便好,我会找弟子去药宗拿药。” 这时候施清才发现,距离他们三人不远处还有一个黑色小荷包,荷包精致,在地上沾了些许灰尘,上面绣的是山川万里,旭日东升。 赵清明上前将荷包重新揣起,转身趴在施清背上,三人往西黄之山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哈哈哈 第50章 争执 将李清明送到住处之后, 施清又去了罗晚烟住处,罗晚烟正坐在屋子外磨刀石上磨刀, 刀刃磨的寒光闪闪, 在太阳底下扎人眼。 “书我可给你带来了, 下次我可不帮你带,书摊老板看我的眼神活像我是个变态一样。”施清见四下无人, 偷偷将那几本包好的春宫图递给罗晚烟。 “就这一次, 保证没有下次了,真是多谢师弟了。”罗晚烟行了个大礼:“师弟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救命恩人, 等我回去给你供一个长生牌位。” 施清抱着胳膊道:“嘁, 你也就会贫嘴,你这次可要藏好了, 下次再让师兄发现了,我可救不了你。” 罗晚烟拆开黑布,数了数里面本数,猥琐道:“那是自然,我这次只在晚上偷偷看, 他保准发现不了,而且这两日山上来的人多, 他忙,没空管我。” 施清又叮嘱两句,便独自往榴山小筑去,路上见到了不少人都是之前未曾见过的。 他这次下山路过摊子时, 买了一串手链。红豆镶嵌于细银链之上,借着袖摆遮掩根本看不出来,这样就算是孟如归带着,也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 原本孟如归跟施清说的是八月十五日才能跟苏一回来,不曾想那家婴灵好抓,他跟苏一便提前了几天回来。 施清将房门拉开,欣喜道:“师尊,我回来了。” 孟如归并不在房中,他上上下下找了孟如归半天,最终只找到了在床上打瞌睡的阿端。 几日不见,阿端倒是瘦了不少,原本的三个下巴,这几天不见竟然少了一个。 他上前将阿端摇晃:“胖子,胖子,先别睡了,孟如归去哪里了。” 阿端依靠着被子坐起,它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出去了,好像是去了江南城那边,亲,你这次回来的好早。” “苏寒韵最近有没有刻意来这边?” “没有,我听你的话,这些日子都紧紧跟在你师尊身边,确定她从没有露过面,大概是因为最近大家都忙的原因。” 阿端习惯性从施清怀中掏东西,掏了半天只掏出那串手链,它张着嘴想要将手链咬断。 施清一把将手链夺下:“别吃,有毒。” 他坐在床上继续道:“这不应该啊,她从过年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究竟是我当初认错了人还是她后面憋着坏呢?” 阿端耸肩道:“谁知道你这个师姐在想什么,按照狗血剧情来说,她应当是发现了你跟你师父之间的事情,对你由爱生恨,顺带着恨上了你师父。” “接下来她应该会继续用一些卑鄙的手段来迫害你师父,等你伤心欲绝时再来安慰你。” “去去去,又瞎说。” 阿端不服气道:“什么又瞎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小说里面都这么写。” 等孟如归回来的过程越发无聊,施清坐在房前手中剥着石榴,石榴在碟子中堆成一堆。 这样剥了一个时辰,直到他有些犯困时,才看到孟如归从外面回来。 孟如归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黑金玄衣的弟子。 眯起眼睛,施清看着后面那人,那人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生的算是俊秀,就是鼻梁有些塌,好像是被人一拳捣进去了一样。 孟如归边走边与那人说着话,都没有发现施清正坐在门槛上眼巴巴等着他。 直到走近才发现施清坐在门槛上眼巴巴瞅着他,他好像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将身后那人藏起。 “师尊,你怎么了?”施清歪着脑袋,将身后那碟子石榴籽藏了藏。 “没什么。”孟如归转身对那人道:“李眸,你先回去,将东西交给我就好。” 那人将手中东西递出,温顺道:“是,师尊。” 看到施清时那人微微一笑,露出几颗白牙,笑地温柔十分,他对着施清行礼:“这便是施清师兄吧,我刚拜入师尊门下,还望师兄以后能够多多照顾。” 师尊?师兄? 他什么时候又有了个师弟? 眼看着施清就要炸毛,孟如归道:“你先下去,等我喊你的时候你再上来。” 他往屋中走,示意施清跟他进来,看着施清面色不佳,便想着要将这件事情岔开,询问道:“苏一这次下山表现怎样?” “还不错,就是略微有些性急,若不是那么性急应该会更好一些。” 说完苏一的情况,施清有开口道:“那人是谁?我不认识他,师尊什么时候又收的新人?他跟着师尊几天了?” 一连串逼问,活像是撞见丈夫在外沾花惹草的小媳妇。 孟如归道:“这是你小师弟,收进来也没几天,是你师祖说要我再收几个,我便挑了他来,平日里也乖巧,做事也懂得分寸。” 听到孟如归夸奖那人,施清更是生气,他道:“师尊的意思是我们四个平日里不够乖巧,做事不懂得分寸了?” 红豆手链被他紧紧捏在手中,几乎要捏断。他上前将孟如归逼到角落中:“师尊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孟如归抬头看着他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他停了话语,看着施清眼圈发红,他安抚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生气,你若是实在不喜欢他……” 打开孟如归的手,施清压着声音道:“师尊趁我不在家便找别人,我算是看明白了,那些戏曲上所说的事情一点都不错,男人都是见异思迁,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再也不信你了。” 不过是收个弟子,怎么就扯到这上面来了,孟如归也有些生气,他道:“若是人人都跟你这般小心眼,那我只收高嶂便行了,怎么会又多出来你们三个。你生气归生气,也不该什么话都说。” 施清冷笑两声:“是,是,我小心眼,他平日里乖巧。师尊这是厌倦我了,想要我走是吧。” 他后退两步:“行,那我便随了师尊的意,我走,走还不行?” 寻声出来的阿端听到施清如此胡搅蛮缠,嘴里的话也是蛮不讲理,它上去嗷呜一口咬在施清小腿上,施清也只是皱了皱眉。 “你……” 看着施清转身离去,孟如归一脸无奈盯着他离开,他想过施清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闹些情绪,却不曾想他会发这么大火。 两个人半个多月未见,上来便是一顿争吵,实在是让他有些吃不消。 他捏了捏眉心,本想回来休息,见施清这样,便思索了一下,再次起身去找江南城,将这个硬塞过来的弟子再退回去。 …… “前几日你不是答应收下李眸了吗?怎么今天又来找我重新安排?” 见江南城心情还不错,孟如归行礼道:“苏一年纪尚小,要一点一点奠定根基,再加一个实在是带不过来。” “别人百八十个都能教养的过来,怎么轮着你就教养不过来了?”江南城皱眉道:“况且那三个年纪也大了,就不知道要帮衬着你点?” “实在是教养不过来,还请师尊见谅。” 仍旧是咬住这个理由不松口,江南城见他这幅样子叹气道:“是为了那个施清吧,我今天刚看见他回来,你便回来要将人重新塞给我。” 孟如归不言语。 江南城苦苦劝说道:“你要多为自己想想,苏一早晚都是要回里竹山的,剩下三个,罗晚烟玩心太重,也就高嶂和施清能用。我当年收了你们十二个,尚且有时候还觉得人太少,撑不起这西黄之山,更何况你呢。” 孟如归点头答应。 江南城道:“那李眸人乖巧,修为又好,若是施清再阻拦,你便把他交给我,我来教导他。” 听完这话,孟如归再次行礼道:“师尊,李眸虽好,但是咱们西黄能够教导他的人也不少,我只收这几个,这件事情我会自己去跟李眸说清楚,不再难为师尊。天色已晚,弟子先行退下了。” 看着孟如归离去,江南城重重叹气:“早知道那日我便不将那施清带回来,由着他自己在山下去,省的他上来祸害你。” 孟如归身形一顿,没有为自己辩解。 他自行到了李眸住所,李眸见是孟如归,眉眼弯弯道:“师尊。” 孟如归略微带了些难为:“李眸,以后便不要喊师尊了,我已经告知门主,门主会为你另选一人当做师父。” 笑容僵在脸上,李眸道:“这,可是弟子做错了事情?惹得师尊不快,弟子可以改,师尊不要将弟子逐出师门。” 孟如归道:“不是,你做地很好,只是我平日里繁忙,怕耽误了你的修行。” 说完这话,孟如归只觉得羞愧异常,他俯身行礼,被李眸一把搀住。 李眸从台阶上下来道:“这我可受不得,师尊这是要折我寿数,弟子知道师尊难为,弟子也就不难为师尊了,明天我便会去找门主,求门主给我另外指派师父。师尊,不对,师叔着实不必愧疚。” “只是还希望师叔以后不要因为这件事情疏远我才好。”李眸大气道:“若是以后能得到师叔指点一二也是极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九钓王八:儿子啊,你会后悔的 施清:妈,你看他都不来哄我,我都等一个多时辰了嘤嘤嘤 感谢小可爱们,给你们一个大大的么么啾 第51章 红豆相思 “我觉得你这次有些过分, 你刚刚回来,不问清楚就要跟他吵架。他这几日特别忙, 面色都有些不佳, 我本来以为你回来后会心疼他, 帮他分担些许。” 阿端依靠着施清坐好,两只小腿晃来晃去:“要我说, 你应当去给他道个歉。” “不去, 我又没错。”施清也知道自己刚刚说话重了些,他道:“是他先背着我收徒,而且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姓李的, 他越是乖巧, 就越显得我有些像……” “像……” “像什么?” 施清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到底像什么, 他道:“像那种拈酸吃醋的泼妇……” 阿端:“……” 你还是蛮有自知之明的,就刚刚那个表现,除了性别不同之外,跟那等泼妇完全没什么两样。 “而且你看,他倒现在都没有来看我一眼, 问我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想吃什么东西。” 手中紧紧捏着那颗红豆,施清大有想要将那东西捏碎的架势。 阿端坐在他身边陪他等,一直等到夕阳渐渐落下,施清一天只吃了早饭, 他又困又饿歪倒在床上,临睡前将门上下了一道半个时辰的禁制。 …… “如归师叔,你这是要带东西回去吃吗?我帮你提着吧。” 弟子见孟如归提着食盒往山上走,伸手拦住孟如归道:“师叔应当不是自己吃吧,我记得师叔已经辟谷多年。” “是,给施清。”孟如归道:“不用你拿,你先去忙别的吧。” 那弟子道:“施清还真是好命,既然师叔用不到我,那我也就只好回去了。” 这顿饭孟如归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做好,等他将酥饼切好放入盘中时,才发现外面已经擦黑。 不知道施清还有没有在生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饿了,施清一但生起气来是不会吃饭的。 孟如归提着东西往侧房走去,他推了推门,门并没有被推开,反倒是紧紧关死。 他又试了两下,还是推不开,里面应当是加了禁制。外面星星正好,孟如归便坐在木阶上抬头看着北斗星。 他看着看着,便想起那一年初见施清的时候,那时候施清刚刚被带上西黄之山,明明已经是快要十七岁的少年,身量却仍旧是没有发起来,整个人都干瘦干瘦,躲在江南城身后便让人看不见身形。 开始时学东西也慢,明明有着上等仙骨,却无法将灵力注入剑中,学了两个月也不过是能将剑离地一米远而已。 转眼间,那个只及他眉骨的少年已经比他高了半头,时间似乎过得越来越快。 食盒中的汤上面凝满了油花,孟如归手脚冰凉,他站起身抖了抖袖摆,又推了推门。 这次禁制时间已过,孟如归推门轻手轻脚走到施清床前。 施清整个人缩在薄被中,只漏了半张脸出来,似乎是做了噩梦,睡梦中都紧紧搅着一双眉毛。 这被子,好像是盖倒了,怪不得要缩着睡。 孟如归将被子掀起,准备重新给他盖好,低头时看到施清手中似乎拽着一样东西。 他眯着眼睛也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只好爬到床上,这才看到施清手中攥着一根细细的银链子。 银链中间是一颗红豆。 红豆尚可尽,相思无已时。 孟如归将银链从施清手中拿过,施清扯的不紧,他松松拿过来在自己手腕处比量一下,尺寸刚刚好多出一指。 他与施清相处这近一年,从未开口说过那等柔软的话语,甚至连句喜欢都未曾说过,是不是正是因为这样,施清才会患得患失,才会在见到李眸时发这么大的火? 孟如归觉得自己应当将施清喊醒,安抚安抚他,但是他在自己脑子里面搜刮了半天,除了一些术法和剑法,并未找到任何与情爱相关的话语。 他在这山上冷冷清清过了近三十年,忽然有一天,有个人跟他说,来吧,随我去红尘中滚一遭。 他便去了,不知道这一去是对是错,是非是过,他甚至都没有做好准备,便随着施清一头扎了进去。 大概,这些东西也是需要去学。孟如归轻手轻脚关了门,那就等学会了再来说,他学东西向来都快,仙门比试之后应该便能学个七七八八出来。 …… 施清惊醒,他拿袖子擦了擦脸上,袖子濡湿一片。 阿端被他惊醒,问道:“亲,你怎么了?现在才几点你就起床了。” 施清双手捧脸,声音沉闷:“我梦见孟如归不要我了,他把我丢在一个很暗很暗的地方,说过会就带我离开,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他再回来,我出去找他,就连相思都找不到他。” “梦是反的,梦是反的。”阿端安抚他道:“你将枕头翻过来就好了。” 施清缓过神来,方才发现昨天自己一直攥着的那根链子不见了,他看向阿端道:“你有没有见到我的链子?那根中间带着红豆的。” 阿端道:“你不是一直攥在手中吗?怎么就会没有了?你再找找看看。” 真的没有,施清将整个床铺翻遍都没有找到,他跪坐在床上道:“算了,兴许,兴许是我与他没有这个缘分,等日后能够找到再说吧。” 他再度躺下,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便从墙上拿了相生下来,想要独自一人去后山处练剑。 “你这次回来的早。” 施清抬头一看,高嶂站在略微比他高两阶的地方,微微低头看着他。 施清回答道:“这次比较顺利,便回来的早些。” 说完他提着剑又要走,高嶂伸出胳膊拦住他:“你跟我已经有几个月不比试,我都不知道你现在成了个什么样子,你随我来。” 施清跟在他身后,自从年前那件事情之后,高嶂便于他有了隔阂,两个人已经有好久不单独说话,平日里见面时中间夹着一个罗晚烟还好些,但是今天只有两人,施清觉得莫名有些尴尬。 两人到了竹林深处,清晨的雾气将竹叶打湿,走着走着便会有雾水落在施清发上。 高嶂停下脚步,从腰间抽出佩剑,他率先向着施清刺去。施清只是负手闪躲,并未出剑。 见施清有意闪躲,高嶂道:“将你的剑抽出来,你不必有意躲着我。” 施清将马尾往后一甩,抽出相生道:“那还请师兄多多担待。” 两剑相撞,发出铮鸣,施清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灵力,不过七八招,高嶂便有些支撑不住,提着剑的右手开始发抖。 施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自从从昆仑净池回来之后,他便觉得周身灵力运转舒畅了许多,但是他从未像今天这般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灵力从灵核开始灌注到四肢。 或许,那个办法真的有用。 他放了手,相生落地,灵气激开一片枯枝落叶。 高嶂擦了擦嘴角,扬声道:“你赢了。” “都一样。”施清伸手,相生再度回到手中,长剑入鞘,他转身离开。 “这次比试就你一个人去,你可别给师尊丢脸。” 听见高嶂在身后这样说,施清道:“我当然会全力以赴。” 看着施清离开,高嶂剩下的几句话憋在嘴边说不出来。他今天特意来找施清,本是想跟施清说让他不要跟孟如归闹别扭。孟如归已经将李眸退回,让他去主动跟孟如归和好,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算了,他们两个总会自己说明白的。” …… 这几日孟如归一直没有顾得上去找施清。 他白日里需要在前山迎客,晚上需要跟众多师兄一起定仙门比试对决名单,将所有参赛者按照年龄和灵力划分。这样一来二去便有些撑不住,胸口处开始发闷,他重重敲了两下,被顾玄参发现了异常。 “十二,你怎么了?”顾玄参凑上前去,手刚刚碰到孟如归便被孟如归打开。 孟如归强笑道:“我没事,真没事,师兄,你不要这幅眼神看着我,我平时又不是那种总生病的人。” 赵清明见两人在这里嘀咕,隔空喊道:“孟如归,你要是撑不住了就先回去吧,这里还有我们呢。” 其余人见孟如归脸色实在是不好,也符合道:“就是就是,先回去吧。” “十二,你不必撑着,这边又不是没人。” 见众多师兄弟都这样说,孟如归也就不再推辞,他将手里的名单又检查了一遍,方才行礼离开,将这些东西都交给他这群师兄们。 明天便是仙门比试了,孟如归看着施清房间,房间中灯未亮起,想必是施清已经睡去。 他坐在木阶上,借着清润的月光,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本本来仔细看,口中还念念有词。 确定已经记住之后,孟如归敛袖站起。 等过去这几天,他就跟施清好好说说,将这几日的心结都打开。 胸口处一阵闷疼,孟如归眼下暗了暗,他知道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但是只要以后少动用灵力,好好调养,说不定,他还能再在这人间陪施清三十年。 三十年,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红豆尚可尽,相思无已时 这一句取自清代屈大均的红豆曲。 第一卷 到这里就结束了,咱们去第二卷了啊。 第52章 事起 仙门比试设在后山空场上, 施清比完第一场便下场坐在旁边整理自己护腕,听到旁边有女修窃窃私语, 便往那个方向看了两眼。 那几个女修正巧往他这边看, 以扇遮脸, 冲着他微微一笑。 施清别过脸去,在看台上找了一圈孟如归, 孟如归的位置上是空着的, 旁边顾玄参瘫倒在桌面上,恨不得当场化成一滩烂泥。 这次比试还算是顺利,他也并没有给西黄丢脸, 只是出手时留了几分灵力, 唯恐伤到外门来的人,惹得两家不欢喜。 “师兄还真是讨女孩子喜欢, 那几个女修自从师兄上场之后,眼睛都没舍得离开师兄一下,只怕是一会散场就要来打听师兄姓名了。” 明明是夸奖的话语,带着阴阳怪气的语调,让人感觉到格外不舒服。施清见是李眸在往他身边凑。他拿起相生, 冷冷看了李眸一眼后就想着要离开。 李眸张开双臂拦在施清面前道:“下一场比试是我与师兄对决,还希望师兄到时候能够多让让我。” 李眸在进入西黄之山几个月时, 就将自己拜师目标定在在孟如归身上。高嶂和罗晚烟自幼跟随孟如归,到现在已经有了近十年修行,他自然是比不过,于是他便将目标定在施清身上。 只要能将施清当众打趴下, 让施清丢脸,说不准孟如归会多看他一眼。 而且他曾经打听过,这施清刚入门时笨的很,入门三年没有修出灵核,虽然刚刚上场时表现不俗,但也应该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胡乱打罢了,碰上自己一定会败给自己。 想到这里,李眸嘴角忍不住勾起,心情也有些不错。 右手护腕施清绑不好,便趁着没有轮到自己的空档将罗晚烟从看台上扒拉下给自己整理,他询问道:“师姐,你有没有看到师尊?” 罗晚烟大大咧咧道:“没有,就刚开始时师尊还在台上坐着,这会早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我看你刚刚收了力,是怕伤着对面吗?” 施清点点头。 罗晚烟拍拍他肩膀:“不错不错,等我回去学给师尊听,师尊一定会好好夸你。” 想到孟如归夸自己的样子,施清心情大好,恨不得将尾巴都竖起来,他点点头,略带孩子气道:“那师姐一定要跟师尊说,还要多加点形容词跟师尊说。” “那是当然。”罗晚烟将他衣服整了整理:“快去吧,我听到那边在喊你名字了。” 看着自己对面站的是李眸,施清松松挽了个剑花,漫不经心上下打量了李眸一眼,他道:“开始吧,剑先脱手者为输,这你明白吧。” 李眸仍旧是眉眼弯弯:“这我当然明白,师兄,承让了。” 施清见李眸年纪小,怕他修为浅,一便存了几分让他的心思,怎料李眸一开始就想要重伤他,第一剑就用了十分灵力往他左胸处刺去。 左胸是灵核处。 高嶂排完新一轮对决名单,他站在罗晚烟身边眯起眼睛看着场中那两个人。 罗晚烟道:“你别说,施清打起来还挺好看,跟当年的我差不多了……不对,他是不是生气了?” 是生气了,高嶂感受到他体内灵力波动,越来越汹涌。 那李眸出剑一直往施清灵核处比量,高嶂皱眉对罗晚烟道:“李眸这人心术不正,我看师尊将他退回倒是正确的。” 场上一片安静,只听见两剑相撞的声音,李眸虎口剧痛,右手手腕也开始发酸,他往后退了两步单膝跪倒,看着施清。 他本想着十招之内将施清制服,但是身上灵力几乎要被耗尽,他抬眼看着施清,看着施清向他走来,对着他伸出手。 只要剑不离手,他就还没有输,就还可以继续比试。他紧紧抓着手中剑,只等着施清将手伸过来时,他便将施清手腕划伤,只要伤口足够深,划断手筋应该不成问题。 这样,施清就败了。 施清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去,他居高临下看着李眸,李眸迅速站起扑向施清,手中剑冲着施清右手去,施清提剑格挡,灵力将李眸手中剑撞开。 长剑落地,激起一地尘埃,李眸只觉得虎口一阵剧痛。 施清道:“去东边找药修,你虎口裂开了,直接报病伤,可以休息几个月。” “还有,我赢了。” 看着施清离去,李眸恶狠狠瞪着他,抱着自己手去包扎。 高嶂从看台上走下,他到施清身边一把将施清抓住:“你刚刚对他起了杀意,是不是?” 施清道:“没有。” “你骗得过别人,你骗不了我,你先回去缓缓心神,等比试结束后到我房间里面来。” 第三场比试是在下午,太阳更加毒辣了些,施清站在太阳底下眼前有点发懵,他摇了摇头,重新绑了发带等着对面来人。 徐行书姗姗来迟,她看到对面是施清,嘴里抱怨道:“没人了就让我顶上来,咱俩好歹是同一批出来的,彼此都熟悉的很,这怎么打,你说说这怎么打?” “打就是了,谁知道是怎么排的。”施清顺着她道:“你不手下留情,我也不手下留情,这不就平了?” 徐行书点头道:“也是,那就这样开始吧。” 灵力好像有些控制不住。 施清试着收了下灵力,收不回来。 他对徐行书道:“我今天好像有些不对,你离我远些。” 徐行书道:“算了,反正我本来也不想比,叽叽歪歪硬是把我填了上来,输给别人倒不如输给你,你拍我一下,我往后一倒你就赢了。” “啊?” “快啊!再晚点苏寒韵都跑没影了。” 一掌下去,徐行书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出,她趴在地面上吐出一口鲜血 她撑起半边身子冲着施清道:“你还真打啊你……” 说完这话,她当即昏死过去。 施清身上脱了力,相生坠下,他半跪在地上,膝盖磕的生疼。 他想起来去看看徐行书究竟怎么了,一阵痛从左胸口处漫开,传遍整个身体,他仰躺在场地中,瞪大了眼睛看着天空,再慢慢合上。 比试暂停,顾玄参带着一众药修下场,他跑到徐行书身边查看,熟地黄跟广白跪倒在施清身边。 顾玄参按了按徐行书胸口处,对着附近西黄弟子喊道:“去药宗抬一张软床来,她身上肋骨断了几根,快些,别磨蹭了,再磨蹭就死人了。” 看完徐行书这边,顾玄参又对着熟地黄喊道:“施清是怎么回事?” “施清他……他……这……”熟地黄遮遮掩掩:“这,我……好像……” 顾玄参放下徐行书,大步流星走到施清身边,一下子拍到熟地黄脑袋上:“支支吾吾什么,让你说他怎么了,怎么了,怎么……” 顾玄参也愣了,后面江南城带了一群人过来,他下意识将施清抱起,用广袖遮住施清的脸。 师徒两个对视,顾玄参做口型让熟地黄先去徐行书那边,将这边交给自己。 罗晚烟上前,顾玄参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退后,不要上前掺和。 江南城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两个人都成了这个样子?” 顾玄参坐在地上道:“没什么,就是,哈哈哈,小孩子打闹着玩嘛,就受了些伤。没事,我带回药宗好好看看就行了。” “师兄可要确定是小打小闹出来的伤,我看刚刚那情形,实在不像是小打小闹出来的。”赵清明站在江南城身后道:“要不再让别人看看吧,不要因为师兄医术不精,耽误了别人。” 顾玄参护住施清,他怒道:“放你娘的……你这是胡说八道,这场中就我一个药修,剩下的也都是我的弟子,你还能找谁来,我说伤着了那就是伤着了。” “谁说这场中就你一个?”赵清明躬身行礼对着琼云仙岛岛主道:“我看我这个师侄刚刚表现着实不像是伤着了,不知道岛主愿不愿意将贵派中药修请出来帮我们看看。” 琼云仙岛岛主道:“自然是可以,阿玲,你去客房,将吕药师喊来为这位小仙君看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被唤作阿玲的小侍女领命往客房处去。 顾玄参瞪了赵清明一眼,若不是现在施清还在他腿上,只怕是他就要提起剑来与赵清明干一场,打他个头破血流,让他明白什么叫长幼有序。 孟如归闻讯赶来,从层层人海中挤了进去,他头发微微有些散乱,遮挡在额前。 “怎么了这是?”孟如归蹲下身子掀开顾玄参广袖,他摸了摸施清额头,低声询问道:“他这是怎么了?明明上午还好好的。” 顾玄参拉着他的手将他拉近,在他耳边耳语道:“鬼气,你不是带他去过昆仑之巅了吗?怎么还这么重,这下完了。” “赵清明从中作梗,硬要那个吕药师来看,他这次是一定要从你身上找出点事情来揪着,你这个小徒弟,怕是保不住了。” 保不住了? 怎么就保不住了? 孟如归看着施清,第一次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这里现在围着至少有二十多个门派近六百人,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将施清换出去。 “大家且让让吧,吕药师来了,先让吕药师进去看看。” 人群中间让出一条道路,孟如归看着那个鹤发鸡皮的老药师,知道他定然不会帮自己隐瞒。 作者有话要说:  徐行书:话说,我骨头还断着呢,就因为我不是主角,你们就扔我在这里不管? 施清:我现在倒是想跟你换换,呵呵哒 第53章 祈求 吕药师从肩膀上拿下药箱, 他对孟如归和顾玄参道:“两位仙君且离得远些,让我来看看。” 顾玄参拉着孟如归不情不愿起身, 两人看着吕药师在施清身上摸来摸去, 那药师半天都不发出一声言语。 吕药师从袖口中摸出一根银针, 银针约有三寸长,他慢慢将银针扎入施清手指尖处。 银针入指, 这应该是极痛的, 但施清仍旧是合着双眼,没有一丝动静,好像是死了一般。 赵清明问道:“我这师侄身上究竟是个什么毛病?” “诸位门主, 仙君, 都先等等吧。这位小仙君有些特殊,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 老朽也不敢随口毁人清白。” 顾玄参伸长了脖子想往里面看,熟地黄过来拉住他道:“徐行书开始呕血,怕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师尊还是先来看看这边。” 顾玄参看看孟如归,又看看熟地黄, 他还是跟着熟地黄离开,徐行书那边要比这边危险的多。 苏一想要往前凑, 被李庭安一把抓住按在身边,苏一道:“你先放开我,我要过去看看。” 李庭安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先别急,这件事情恐怕有蹊跷, 是他们门派内部出了矛盾。你先不要动,等事情结果出来了,你再想办法也不迟。” 场下安静十分,静到能够听见众人的呼吸声,罗晚烟紧紧扯着袖子,就算是她平日里再糊涂,这下都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一刻钟之后,吕药师从施清指尖拔出银针,银针顶端萦绕着一圈黑气,他为难道:“果然是与老朽想的不错,这位小仙君未免太过激进,为了一个仙门比试就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怕是不知道这样是要丢性命的。” 江南城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了?药师但说无妨。” “这位小仙君是偷习了邪术,想要将鬼气化为灵气,只可惜他不得要法,而且太过贪心,一次吸食太多,才会出现无法控制的情形。”吕药师如此回答道:“所以才会在比试场上打伤了人。” 周围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罗晚烟听了这话,就算是十个高嶂这下也拦不住她,她蹿到众人前面道:“这老药师胡说八道,平白诬赖别人,施清向来都是清清白白的,肯定是你诊错了。” 吕药师道:“我出诊四十八年,从未诊错过一例,姑娘若是不信,可以找别人来看看。” 孟如归呵斥道:“罗晚烟,长辈说话哪里有你放肆的道理,下去。” “师尊!施清他……” “下去!”如归坚决道:“高嶂将他带下去,禁足十天。” 高嶂抓住罗晚烟往外拖道:“是。” 看着那两人被自己支开,孟如归道:“药师,怎么能够看出我这弟子究竟是何时吞噬的鬼气,又一次吞噬了多少?” 吕药师扒开施清双眼看了看,眼中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他道:“平日里就有了,只是数量不多,最近一次吞噬应当是在昨天下午到昨天晚上,至于数量,实在是不好评判多少。” 江南城道:“那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丢了性命?” 吕医师道:“会,这鬼气来的凶险,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小仙君体内鬼气虽多,但大都浮在表面,这实在是……” 旁边一身着黄衣的中年散修道:“江门主还真是宅心仁厚,碰上这样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问伤不伤性命。再看人家里竹苏氏当年碰上这事,可都是清理门户,大义灭亲的啊。” “就是就是。” “江门主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李庭安瞥了那些起哄的人一眼,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候也是有人叫嚣着,要苏澈给众人一个交代…… 众多声音中,有一个声音显得尤为突兀,李眸捂着手,按准时机出来煽风点火:“我曾经听闻施清师兄入门三年未修出灵核,直到今年才灵力大涨,我一直以为师兄是勤学苦练一朝爆发才有的这等成就,不曾想师兄竟然投机取巧……” “你闭嘴,再乱说话我把你扔出西黄。” 说这话的是孟如归,孟如归眼神本就凌厉,此时看到李眸当众颠倒黑白,不由得更加生气,一记眼刀过去,将李眸吓了一个激灵。 修习邪术,投机取巧,一项一项罪名铺天盖地而来,孟如归面色不变,他脑中飞快的想着应当如何去做,应当如何保全施清的性命。 江南城看了孟如归一眼,他朗声道:“请诸位静一静,请诸位静静。” “这件事我们西黄肯定会给大家一个答复,五天后仙门比试结束,请大家先不要离开,西黄之山必然不会将这件事情糊弄过去。” “来几个人,将施清灵力封住关入地牢,比试继续开始。” 众人听了江南城保证才纷纷退回道看台上,赵清明本想继续煽风点火,但若是继续那样下去就难免显得自己有些刻意,他只好收了手,跟着江南城回到看台上。 地牢中,过了三个时辰施清还未清醒,孟如归将施清安置好,取了湿软布一点点擦拭施清手上和脖颈上的尘土。 明明鬼气都已经引入到自己体内,怎么还会这样? 软布擦拭至施清脖颈右侧时,施清眉头皱起发出一声呻.吟,孟如归停下手,在他脖颈右侧找到一粒黑色的小点。 用手碰了碰,发现那黑色小点在动。 孟如归见状用灵力将那东西逼出,那东西很长,约莫有两寸左右。孟如归将它放在手上,发现它跟活了一般,在手心中拼命挣扎扭动,甚至还想逃跑。 这,究竟是什么? 孟如归将这东西放入封灵袋,他将施清衣服脱下,再三检查确定没有异常之后离开了地牢。 …… “如归师叔,门主说他今晚累了,不能见你,还请如归师叔先回去,等过几天再来。” 值守弟子站在江南城门前,略微为难道:“现在时辰已晚,师叔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孟如归抬头,二层小楼上灯火未熄,江南城身影映在窗户纸上,他能够听得见孟如归说话,但他仍旧是装聋作哑,不去回应孟如归见他的请求。 “门主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见我?”孟如归抓住值守弟子问道。 “这?”值守弟子为难道:“这……门主确实没说,或许要等一段时间,师叔,这事我实在是不清楚,师叔不要为难我了。” 几天? 五天之后施清就要有性命之忧,他还有几天能等得起?江南城这是故意不想见他,想将时间拖到五日后再说。 见江南城站在二楼,孟如归喊道:“弟子孟如归,求见师尊,” 屋中灯火熄灭,江南城并未给他回应。 望峰阁顶端钟声响起,值守弟子略带歉意道:“师叔,抱歉,我该进屋了。” 大门落锁,最后一声钟响之后四下无声,孟如归低头,看着墙角生出的那一朵紫菊。 多事之秋。 微风拂过衣袖,孟如归长长叹了一口气之后,撩起衣摆跪在江南城门前。 青石板冰凉,孟如归挺直了腰板跪在那里,开始尚且好些。 三个时辰后,东方微微泛起鱼肚白时,两个膝盖宛如针扎一般疼痛。 江南城起床更衣准备到后山去,推门见孟如归在那边跪着,便接着将房门关死,自己重新回屋躺着。 值守弟子奇怪道:“门主今天不去场上看着吗?怎么又回来了?” 江南城道:“他们又不是死的,不需要我一直盯着。” “门外师叔还在跪着,是不是可以……” 江南城道:“他愿意跪着就让他跪着,想跪到什么时候就跪到什么时候,不必管他,他跪烦了自己必然会回去。” 这一跪就是三天三夜,孟如归就那样默默跪着,腰杆笔直看着前方,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期间顾玄参来过一次,也没有将孟如归劝动。 最终还是江南城撑不住了,他推开门,看着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孟如归,怒道:“有什么事情滚进来说。” 孟如归起身,身下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他咬牙忍痛一瘸一拐跟上江南城,到了江南城屋中。 进屋之后,他跪在江南城身后等着江南城说话。 江南城道:“你还有脸来求我,你教出那么个东西,还有脸来求我?当年李月明只是存了这么个心思都被逐出西黄之山,他这样的,你看我两天后不劈他个魂飞魄散。” “你说说,你说……你怎么又跪下了?” 回头看见孟如归跪在自己身后,江南城又急又气:“你给我起来。” 孟如归从怀中掏出封灵袋,那只虫子已经死了,干瘪瘪躺在孟如归手中,他将那东西送到江南城面前:“师尊,你看。” “虫子?” 孟如归道:“这东西是我在施清身上发现的,在他脖颈处,东西取出来之后施清体内鬼气便消失不见,我怀疑是有人放进去的。” 拿起那东西细看了一会,江南城道:“这东西确实蹊跷,只是你又怎么能够确定这不是施清自己放进去的?你就敢说他这半年多进步飞速不是自己在后面整了什么幺蛾子?” 孟如归道:“弟子认为,施清这次出事与清明师兄脱不了关系。”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晚了一会。 第54章 怨恨 “亲, 快醒醒,快点醒醒, 你要是再不醒, 明天就被劈死了。” 施清在睡梦中被龙尾巴拍醒, 他抬起手,整个手臂酸软无力垂下, 灵海之中一片死寂, 他扭过头去道:“什么要死?我好像打了徐行书,她怎么样了,现在还活着吗?” 阿端道:“她伤得很重, 肋骨都断了几根, 差点死在场上,现在还在药宗里。” 施清挣扎着下床, 他道:“不行,我要去看看她。” 阿端拦住他道:“你去不了了,你先看看脚上。” 低头看去,施清才发现他两只脚上都绑着细细的铁链,他伸手扯了扯, 平日里随随便便就能扯断的东西,今天无论怎么扯都扯不断。 他环顾四周, 这是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榴山小筑侧方房,更不是在阔叶梧中,他在一间幽暗的屋子中,昏暗不见天日, 唯有墙上一盏长明灯亮着,使人能够隐隐约约看清这里面的轮廓。 这个场景异常熟悉,施清看着脚腕上细链,脑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场景。 “师尊,求求你,你信我,师尊,你信我……” 这是施清的记忆,他重新坐回床上,捂着脑袋道:“我怎么又到地牢里面来了。” 阿端道:“你三天前将徐行书打伤之后便昏死在地,有个老药修说,说你修习邪术,妄图将鬼气转化成灵气,又因为一次吸食太多,没有控制住,所以……” “惩罚是什么?也是跟原书中一样吗?”施清还算是冷静。 “是雷刑,江南城当着众人面说要清理门户,绝对不能让你这样的人存在于修真界,要将你劈个魂飞魄散。” 长长吸了一口气之后,施清苦笑两声:“果然,无论我如何改变,还是这样。” “我在这个世界中死后会去哪里?” 阿端盘腿坐在施清身边:“大概是两个选择,一个是你回到现世,这本书会变成一个彻底的烂尾。另一个是你回到这本书起点,从施清落剑开始再来一次。” “两个结局随机吗?你们依安穿书能不能正经一些?”施清苦笑道:“我比较倾向于回到起点,你觉得呢?” “哟,师兄醒了啊,刚醒就开始自言自语,看来是鬼气上头,伤着脑子了吧,要不要我端一碗猪脑花来给师兄补补?” 施清抬眼看见李眸,讥笑道:“没你脑子里面进的水多,这隔着两米远都能听见你脑子里面的水声,一步一咣唧,一步一咣唧。” “师兄都这样了还是嘴上不饶人,也不知道师兄是心大还是真傻了,明天望峰台行刑,可是你师尊亲自动手。” 见到施清脸色一变,李眸心底乐开了花,他又道:“而且据说是你师尊亲自去求的门主,让门主把这个清理门户的机会让给他,我还以为他有多看重你,现在看看,也不过如此。” “是吗?”施清慢慢走到门前道:“既然我都要死了,就不防跟你说一些事情,告诉你到底拜那个师叔前途才能更光明些。” 李眸将信将疑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个道理你懂不懂?哎!你隔着我这么远是要我拿大喇叭喊给你听吗?” 李眸看着施清苍白的脸,又想到施清现在灵力被封印,自然对自己做不了什么,他便又靠近了两步,想要听听施清说些什么。 “我告诉你啊,要想在西黄之山成为佼佼者,甚至说成为下下届门主,最重要的就是……” 长臂一伸,施清两只手掐住李眸脖子,他道:“最重要的就是别犯贱,我跟师尊之间的事情我们自然会去解决,还轮不到你在中间添油加醋当传话筒!” 幸亏施清现在手上没有力气,若是他跟平日里一样,李眸就不是现在这幅脸红脖子粗,而是直接脑袋被施清扭断。 孟如归跟高嶂刚进入地牢便看到这幅场景,施清两手从地牢伸出,李眸悬在半空中,两眼翻白,眼看着就要被施清掐死。 “施清,你疯了吧,你把他放下,再整下去就要出人命了。”高嶂将手上长明灯放下,急忙跑过去将施清手指掰开,而后将李眸拖到一旁。 空气入肺,李眸终于有些缓了过来,他趴在地上重重咳嗽了两声。 施清冷笑道:“还不滚,等着我出去掐死你吗?” 李眸分外不甘心的看了那三个人两眼,连滚带爬出去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这么冲动,你就不怕他今天再去师祖那边告你一状,让你多加一项罪名?” 高嶂扼腕叹息道:“你怎么就不能再忍忍……” “忍?”施清反问道:“等忍到明天后天我魂飞魄散之时,等我坟头草半米高时,看着他在我坟前迎风起舞吗?” “我明儿个都要死了,你让我怎么忍?” 高嶂被他这两句话噎的没法反驳,。 孟如归慢慢往前走了两步,脚下带了些踉跄,他努力挺直身子,不想让别人看出他身上有任何异常。 孟如归指示高嶂离开,并让他将地牢的门关好,这样以来,这地牢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墙上灯火悠悠,施清看不清孟如归的脸,只能看见他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你饿吗?”孟如归道:“你要是饿了,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吃的?断头饭? 施清冷笑两声:“不必,这饭吃不吃都是一样的,反正明天我就要走了,吃与不吃,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看着孟如归,希望孟如归能说些什么,随便什么也好。在孟如归没来之前,他甚至幻想着孟如归能够带他离开,能够抗住外面的压力带他离开西黄。 可如今看来,一切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了。 “明天那道雷刑,可能会有些痛,你忍忍,就痛一会,忍忍就过去了。” “还有吗?” “没有了。”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站着看着彼此,施清闭眼,感觉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难熬,他恨不得将时间直接推到明天去,直接劈完了算完,好歹也不至于这么煎熬。 施清躺会床上背对着孟如归,等了许久,听见一阵衣料摩挲声和脚步声,只是这脚步声异常缓慢,在地上拖来拖去。 他回过头,看着孟如归在往外走,一步一步走的极为缓慢,突然就有眼泪落下,施清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强装镇定喊道:“孟如归……” 孟如归顿了顿:“什么事。” “你以后记得睡觉前自己灌好汤婆子,还有,睡觉要脱衣服,不脱容易鬼压床。以后遇见事情要不要死心眼,有事不要总闷在心里,你现在体寒,要记得提前准备好厚衣服……” “最重要的是,不管以后你跟谁走了,能不能不要忘记我啊……” 孟如归没有回头,他站在石阶上微微有些发抖,最后才道:“好,这些我都记住了……” …… 苏寒韵在屋子对镜梳头,木梳梳下,一地长发滚落。她看着镜子,慢慢摸上自己的脸,仔细端详着。 赵清明道:“你看那么仔细做什么,你是鬼,又不会老。” 苏寒韵幽幽叹气:“你不是女人,不懂女人的心思,我是怕她回来了,却忘了我长个什么样子。” 将头发盘好,苏寒韵转身道:“你确定,明天我帮施清挡下那道雷之后,施清会跟孟如归反目成仇,为了救我而主动修习时空逆转?我可觉得他不像这样的人,你也太高看了我在他心里的地位。” “他俩现在估计已经掰了,我让李眸去传话,可不只是让他去耀武扬威的。”赵清明转着手上那一串黑色串珠:“现在施清应该恨死孟如归的心都有了,曾经两个人有多好,现在就有多恨,这种事,我再清楚不过。” 串珠撞的叮当作响,赵清明道:“毕竟前几年施清也与你交好,这种情况下总归不会不念旧情,有了他帮助,还会快些。” 苏寒韵抚了抚鬓间那朵花:“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你确定那雷刑不会将我劈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我会在台上动手脚,到时候你只管扑过去就好,记得已经要将施清推开两米之外。”赵清明不放心的叮嘱道。 苏寒韵道:“我记住了,你先回去休息,我要出去一趟。” “你去哪里?” “去徐行书那边,你将她填上去导致她受了重伤,我自然要去看看她。”苏寒韵起身收敛了裙摆:“我先走了,你且自便。” 一路到了药宗,徐行书还躺在床上沉睡,苏寒韵坐在她身边盯着她看了半天。 徐行书被她这目光盯得难受,自己睁开了眼:“你做什么,虽然我生得好看,你也不能总这样看,看时间长了岂不是不愿意去看别人了?” 苏寒韵道:“你肋骨断了都如此精神,看起来是伤得不重。” “这倒不是。”徐行书道:“不过平日里也不见你来看我,怎么今天这么主动来看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这身打扮还挺好看,比平日里强多了。” 苏寒韵摇头:“不是,是我明天有件大事要做,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所以来看看你。” “你这说话的语气和性格,有时候像极了我一个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李眸:坟头蹦迪,迎风起舞,呵呵哒 施清:不用急,明年我就去 第55章 一朝被雷劈 一夜枯坐, 东方渐明。 施清怀中抱着阿端,见阿端睁开眼睛, 他询问道:“还是联系不上吗?” 阿端点头:“对, 联系不上, 我联系不上依安穿书。” “这都是命,平时那个破系统偶尔诈尸叨叨几句, 到这个时候就联系不上了, 可见天要亡我。” 施清重重拍了阿端一下:“跟你们负责人说长点心,还能不能行了,至少给穿书者一个选择机会, 如果能够再重来一次, 我要看看这鬼气是不是施清生来就有的。” 鬼气,生来就有? 不对, 施清脑中飞速闪过一个想法:“不对,真不对。” 阿端还在尝试联系依安穿书,两只角上的小星星碰到擦出一串火花。 它听见施清这样,回头道:“不对,哪里不对?” 施清道:“鬼气不是施清天生带的, 若是天生带着,施清必然进不了西黄之山, 至少江南城不会将他带过来。” 阿端点头:“你说的很是。” 施清又道:“上一次孟如归带我去昆仑净池,虽然没有跟我明说,但我也知道是为了去除我体内鬼气。若是他当真认为我是修炼邪术沾染上的,只怕是不用等到今日, 早就一剑把我捅个对穿。” “而去过昆仑之巅后,我修为飞速提升,这说明当初正是鬼气压制我自身灵力,也就是说至少我从昆仑之巅回来后身上是干净的。” 阿端道:“你是想说,有人在你身上动了手脚。那到底是谁想害你呢?是那个李眸?” “不是。”施清摇头:“他这种刚刚修成灵核的修士,根基不稳,连鬼气都不敢触碰,更别说拿来害人,我觉得是另有其人。” “我总觉得,那人并不是冲我来的,他的根本目的是孟如归,他是冲着孟如归来的。” 施清想到这里,他一把抓住龙胖子:“快,快查查,查查书中所出现人物到底谁跟孟如归结过怨。” 阿端嘀咕道:“他今天都要劈死你了,你还想为他说话。” 施清摇头:“不对,不是这样,他这次动手之后肯定是想去做什么。那道雷刑下来至少是魂飞魄散,原书中苏寒韵结局已经说明了这一切。但是他分明知道,却仍旧要我受这雷刑……太乱了,咱们先找找究竟谁跟孟如归结过怨。” 人物资料被召唤出,阿端在一堆卡片中翻找都没有找到。 施清盯着脚上细链,再想想,再想想,很快,很快就可以想出来了。他想到脑袋发痛,还是没有想到究竟是谁会如此处心积虑。 外面传来脚步声,高嶂身后带着十几个西黄弟子,他们站在门外看着施清。 高嶂从袖中掏出钥匙,一阵锁链哗啦哗啦声后,高嶂推开了大门。 他便给施清解开脚上锁链便低声道:“不要试图逃跑,师尊在望峰台上等你,无论如何,你都要相信他。起来吧,起来跟我们走。” 施清跟在高嶂身后,大概是江南城怕他逃跑,他身后跟着不少西黄弟子,每个弟子腰间都配着长剑,若是施清敢轻举妄动,必然会被捅成一个血窟窿扔到望峰台去。 出地牢时,施清被阳光刺的有些睁不开眼,今天太阳格外亮,亮的他眼睛有些发酸。 他跟高嶂身后上了望峰台,望峰台上画有阵法,众人围在阵法一丈远处准备观刑。 “跪下,跪到阵法中间去。” 施清扭头盯着那人,道:“不跪,要跪你来跪。” 旁边又是一片哗然。 “你看看他这副死不悔改的样子,还觉得自己做得是正确的。” “偷习邪术,将同门打成重伤,呵……这样的人。” “江南城今天怎么没来?” “我要是江南城我也不来,看着他就生气,还来看他做甚?” 这些人施清从来未见过,有些甚至只是听着传言就开始诋毁于他,施清装作听不见的样子,抬头往望峰阁看去。 他的师尊就站在阁下,离他几丈远的地方,他还没有找到那个藏在幕后之人,就要被迫离开这里。 无论如何,他都有些不甘心。 孟如归站的有些远了,他与施清遥遥相望,他努力想再看清楚施清的面孔,但是他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到有人立在阵中,衣摆随风而起。 阿端抱着施清脖子:“没事,你再忍一忍,很快就会过去,等咱们两个回去了,我帮你问问能不能回到这本书刚开始的地方。” 燃符,做势,引雷 西黄之上压了一层厚云,触手可及,狂风吹动众人衣摆,砂石漫天。 施清身下阵法一点点亮起,将他笼罩在其中。 李庭安紧紧遮住苏一眼睛,将苏一按在身下:“别听,别看。” 站在阵法中间,施清突然想看看那些陪伴自己三年的人,看看有多少人会来送他一程。 高嶂站在人群前冲着他微微点头,罗晚烟没来,听说是被关了禁闭,顾玄参惨白了一张脸看着众人,赵清明眼神飘忽不定。 风太大了,众人都微微后退,生怕到时候误伤自己。 只有一人拨开人群,目光坚定冲他走来。 原书中,苏寒韵便是在此时走来,将施清一把推开之后,自己被打了个魂飞魄散,从而导致施清性情大变。 只是,自己已经有接近一年没与她说话,她这时候急匆匆窜上来是图什么? 自己并非这世界中人,若是死了也可以回到现世重新生活,而苏寒韵不一样,苏寒韵若是死了,那便是真死了。 第一道惊雷落下,落在施清脚边,施清耳朵被震的嗡鸣,他抬起头,看着云堆移动,计算着下一道雷落下的地点。 第二道雷落下,苏寒韵猛地往施清这边一扑,施清早已做好准备,他用尽吃奶的劲将苏寒韵甩出去几米远。 身上一阵剧痛之后,施清趴在地上,他奋力将嘴角弯了弯,一股温热从口鼻中溢出。 苏寒韵,这就当我替施清还你的。 以后,咱俩两清了。 眼前景象开始模糊,他浑身骨头好像被击碎了一般,周围是人声嘈杂,有雨水滴在脸上,温热而潮湿。 …… “明天我就要走了,因为情况特殊,实在无法将你带走,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将你带走。” “你别怨我,有些时候实在是身不由己。” 有冰凉的手触碰施清脸颊,他微微抖了抖睫毛想要睁开眼睛,但是魂体被困在一片虚空之中无法有动作。 “我出徐行书!” “呵,我出顾玄参,你那边还有没有?” “没有了,你继续出吧。” 施清将手里剩下两张人物卡扔到阿端面前:“柒十里和言幸,我赢了,你把手伸出来。” 阿端将右爪伸出:“打吧打吧,打完咱们睡觉。” 施清打完阿端后躺倒在一片虚空中,他百无聊赖躺着,准备合上眼再度睡过去,这里没有日升月落,只有一片虚无和一只龙胖子。 这一人一龙不知道被困在此处多久,两人找遍了能够消磨时间的方法,只剩下互殴没有尝试过。 “我想要出去,我想要出去啊,死胖子,你联系依安穿书让我回家!” 施清扯着阿端两根龙角,阿端扯着施清两缕头发,一个比一个下手狠,一个比一个扯的疼,两个人都不肯松手,在地上滚来滚去。 “我联系不上依安穿书,这里没有信号,你师尊到底是怎么劈的你,怎么就把我也带进来了,我比你更想回家啊啊啊!” 两人滚着滚着,施清松开龙胖子道:“你等等,好像可以了,我听见外面有人再喊我。” “你抓紧我,我再睁眼试试。” 双目睁开,目光所及之处是青灰色石壁,以及苏一那张放大的脸。 龙胖子在施清身上反复横跳,被施清一掌拍下,他坐起来,第一句话便是:“你今年多大?” 眼前这人应该是苏一,只是看起来要比苏一年纪大,轮廓也要更加明显些,他没有穿白衣银袍,身上穿的是一身黑色短打,长发扎成马尾束起,有了少年风采。 苏一一脸严肃,发出公鸭鸣叫一般的声音:“我今年十四了。” 他被行刑是苏一不过十一,而现在苏一竟然已经十四了,也就是说他整整昏睡了三年。 “这,我……”施清摸着自己胳膊腿,好半天才道:“我没死?我还活着。” 苏一将施清拖下床:“你当然没死,拿起剑,咱们快些走,若是再晚一些,估计赵清明就派人来了。” 剑? 施清扭头,看见身侧有两把剑,常寂和相生躺在他身侧,因为太久没有灵力注入,常寂剑身微微有些发暗。 孟如归没有配剑? 而自己衣衫上盖满了灰尘。 “带上它们,咱们走,现在西黄已经跟之前不一样了,你跟我出去,记得处处留心。” 施清跟着苏一到了洞口处,他听见有海浪拍岸的声音,眼前的息心峰跟之前一模一样,但映在眼中有有些奇怪,看了半天施清方才发现,是西黄之上结界变了。 当年孟如归在时,西黄结界一直是透明的,而如今西黄之上一层灰蒙蒙的东西,好像是降了雾气一般。 远远望着,上面斜着一个酥红的夕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到头秃,第一章 就在这里埋下了一个点,其实若不是苏寒韵自己撞上去,原书施清也会在几年后醒来。 就好像漓江城副本一样,如果施清没有替孟如归挡那一刀,就不会有孟如归逼.奸亲徒一说,两个人也就不会产生隔阂。 选择不同,产生的结果也就不同,大概就是这样。 挠挠所剩无几的头发,前面埋下的点,后面也会慢慢揪出来。 希望我以后能多长点头发。 感谢还在看的小可爱,_(:3」∠?)_ 笔芯 第56章 我又醒了 这里是望峰阁之下的禁室, 低头望去能看到海水环绕。 施清看着上面那片灰蒙蒙结界道:“这西黄结界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记得之前并非如此, 是江南……是门主要改的?” 苏一看了他一眼道:“江南城死了, 大约一年前就死了。” 这一句无外乎是晴天霹雳。 施清皱眉道:“死了?不是, 他是怎么死的,我记得他身体并没有疾病……” “外面都在传是被你师尊杀死的。”苏一拔剑:“这事我与你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咱们先上去, 我在西黄山脚下打了个洞,可以先带你偷偷溜出去。” 施清满腹疑问不知道从何说起,他跟着苏一跃上望峰台。 望峰台上冷冷清清, 没有弟子御剑来回, 结界像一口大锅,将整个西黄笼罩在锅下。 施清随便扫了两眼, 看到了子午钟。 尽管此时天色已黑,但是施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子午钟,子午钟指针逆转,天色慢慢变亮。 恍惚间,施清分不开此时究竟是黄昏还是黎明。 他抽出配剑, 将剑身抵在两根指针中间想要将两根指针崩下,指针与剑身相撞, 激出一阵火花。 剑身弯成一个几乎折断的弧度,指针仍旧是在慢慢推进。 苏一扯着他衣服道:“先别管这个东西,我先带你离开,若是一会被赵清明发现了, 只怕是你我都要完。” 施清又回头看了子午钟一眼,只好作罢,他与苏一装作西黄弟子,两人在路上走着,一路上没有碰见一个人。 一股隐隐约约的血腥气缭绕在施清鼻腔中。 雾气太大,只能看到眼前两三米的地方,便再也看不见别的。 两人慢慢走着,苏一脚下发出“咔嚓”一声,他低头一看,正是自己踩碎了一颗头骨。 施清:“……” 他缓了缓神道::“现在是谁在掌管西黄,这装修风格略微有些独特。” 苏一面无表情,脸色煞白,活像是见了鬼一般,一只脚踩在那里不动。施清单手提着他将他提开原地,两人继续慢慢走。 良久,苏一才道:“现在是赵清明接管西黄之山,他接管西黄之山后,之前的规矩全都改了,所有弟子不允许随便外出,若是未经他批准,登记在册的弟子根本出不了这个结界。” “那我……” “你放心,你在世人眼中已经死了,应该是可以出去的。” 施清道:“不对,那我师尊究竟去了哪里?若是他在,他不可能不拦着赵清明。” “一年前,江南城在居所处被一剑穿心而死,赵清明出来向众人说,是你师尊做的。” 施清道:“这又是胡说,且不说我师尊能不能做出这种事,世人都知道我师祖最器重我师尊,说我师尊做的,我师尊凭什么做?” 苏一道:“是,期初众人不信。但是赵清明拿出了你与孟仙君苟……苟合的证据,说是因为当初江南城逼他处死你,这才怀恨在心,终于在两年后,江南城闭关之时,为你报仇了……” “我不知道你师尊去了哪里,我只知道孟仙君带着你师兄师姐逃走。赵清明广发通缉令,若是有人能够将你师尊捉回,无论是死是活,他都愿意将这西黄之山门主之位让位于他人。” “现在那些小门散修找孟仙君都快找疯了,一个个恨不得掘地三尺将他找出来献给赵清明,我费尽心思在西黄搜寻了半年多,这才发现你还活着。也许,现在只有你能帮助孟仙君了。” 施清沉默,他醒来不过半个时辰,无数信息涌进他的脑海中,他怀疑过很多人,却唯独没有怀疑过赵清明。 如今看来,当真是他大意了。 阔叶梧桐下落了满地的梧桐花,施清将自己的小钱罐挖出来揣在身上,他跟着苏一一路下山,找到了那个打在西黄结界上的洞。 西黄此时天色大亮,施清从那个洞伸出脑袋去,只见外面皓月当空,星子漫天。 苏一道:“这里面的时间与外面不一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想要把时间推回去。”施清从结界中出来:“若是他一但修成此术,只怕是天下万物都要遭殃,不过还好……” 施清扭头看着结界中缓缓升起的朝阳:“他灵力不够,尚且只能用在西黄之中。” 苏一道:“那应该怎么破坏他这个阵法?” “这个阵法必须要依靠子午钟,只要将子午钟破坏,那就算他有滔天的本事,也逆转不了时空。” 施清面色沉重道:“只是你我皆是凡人之躯,根本无法破坏这个东西。” 苏一道:“那谁能破坏。” “谁都不能,所以,等我先找到师尊,确定师尊无恙,再回来宰了他。” 施清满脸戾气,他当然知道谁可以破坏子午钟。 子午钟为幽阳君所制,孟如归是幽阳君转世。这世间恐怕只有他一个能够将这玩意弄坏,但是这件事,施清永远都不会让别人知道。 苏一将结界补好,以免露出破绽。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为什么一直不出现?” 施清回头,看到的是徐行书。 徐行书长高了不少,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短衫,长发扎成马尾束在脑后,腰间配着长剑。她见到施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还活着,那你为什么不出现,你知不知道你师尊?哎?你是从山上出来的?” 施清点头:“对,我还活着,赵清明不是不允许弟子下山,为什么你可以在这里?” 徐行书一屁股坐在山下青石上,她苦笑两声:“如你所见,我被除名了,孟如归离开西黄的第二天,我就被苏寒韵提着领子扔了下来。我无处可去,就一直在这山下,守着西黄镇。” 她继续道:“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山下时常会出现一些小鬼扰人清静,西黄之山也一直没有派人下来。” 一道黑色身影从徐行书身边窜过,徐行书手起剑落,她耸了耸肩道:“就是这种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不过现在旅客倒是多了不少,西黄镇也比之前扩大了一倍有余。” 西黄镇上人声扰扰,施清看着这幅景色忧虑更甚,这样若是西黄之山出了问题,会连累更多无辜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短小无力 第57章 前因后果 西黄镇倒是大了不少, 原本只有一条街现下扩成了三条,镇上汇聚了不少人, 打眼望去, 三教九流都有。 徐行书带他们两个到了一家饭馆坐下, 三个人面对面而坐。 徐行书将一条腿搭在凳子上,看着外面熙熙攘攘想要上西黄的人群, 她冷笑一声:“照你们所说, 那这些人还真是上赶着要去西黄赴死。” 施清点头道:“正是,我不知道赵清明为何一定要将时间推回,他又想推回去做什么。但是山上确实已经物是人非, 我甚至怀疑大部分弟子已经被他用来做了阵法。” 茶叶浮沉, 人声嚷嚷,这西黄镇上又有多少人是为了利而来。 徐行书皱眉, 半天才道:“若是我没有猜错,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要修习这种阵法。” 苏一慢慢摸着茶杯沿:“哦?为何?” 徐行书道:“之前西黄是有十三弟子,这个你们知道吧。” 那两人点头表示知道。 “那第十三个叫李……李月明,十几年前死了。赵清明当年与李月明相交甚好,几乎快要结成道侣。后来李月明被人发现偷习邪术, 没错,就是跟你那个理由一模一样。” 施清道:“你继续, 我听着。” “李月明后来被师祖赶下了山,又被人发现死在了山下。我在想,他是不是想将时间推回十几年前,复活李月明。而且, 据说李月明修习邪术这件事情,是孟师叔最先发现的。” 徐行书说到这里,又挠挠头:“那不对啊,这么做对苏寒韵又有什么好处,她跟着瞎掺和啥,她跟着瞎掺和啥。” 施清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他冷笑道:“只怕是为虎作伥,想要跟着赵清明用这个阵法救人吧。” 徐行书怒道:“把你这个用词收回去,什么叫为虎作伥,哪里有用鬼来形容女孩子的?” 施清反驳道:“就苏寒韵心中装的小九九,她现在是人是鬼……” 鬼? 对了,鬼! 是了,施清终于明白他之前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这下终于彻底明白。 这个阵法本就是赵清明所想要要的,他一直在找机会修习这种邪术,奈何自己灵力浅薄,便将目标定在了施清身上。 漓江城逼.奸亲徒一事挑起施清对孟如归的芥蒂,西黄之山众人欺凌使得施清孤立无援,苏寒韵刻意接近使得施清对她心生好感。 而后再暗中将鬼气度入施清体内,施清便会在望峰台当众暴走,这样就算是孟如归想要护着施清,也不得不屈服于众人。 但赵清明又舍不得施清真死,便私下安排苏寒韵去替施清挡雷刑。却不知道这雷刑落在施清身上是没事的,但若是落在苏寒韵身上,定然是要魂飞魄散。 而施清受过雷刑并未魂飞魄散,原书中苏寒韵可当真是魂魄碎的连点渣渣都不剩了,但凡有一缕残魂,施清都不会去铤而走险盗走□□。现下唯一的解释便是,苏寒韵根本不是人。 那自己身上为何有鬼气也能解释的过去了。 一步一步,这计划的当真是周全。 若是自己当真是从心底爱慕苏寒韵,看到苏寒韵为自己而死后,现在应当是已经开始屠西黄,囚禁孟如归。 而他赵清明,只需在所有人死后捡现成的就好。 当真是好算计。 施清捏着细瓷杯,生生将上面杯口捏下一块。 苏一道:“这些事情我在西黄两年,怎么从未听到过?” 徐行书道:“苏小门主,我平日里住的是女弟子舍,听到的东西自然是比你们要多些。” 施清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师尊大概在何处?我想先看看我师尊……” 徐行书重重叹气:“果然外头传的不错,你与你师尊当真是有苟且之情,眼瞅着西黄成了这个样子,你竟然一点都没有想到如何拯救天下苍生,满脑子都是师尊师尊师尊。” 施清道:“若是找不到他,我是当真没有心情做别的。他是不是出事了,我看他连剑都没带。” “我看你是睡了三年脑子睡傻了。” “我在西黄镇这么长时间,听到的最多就是你师尊的下落,千奇百怪都有,我也分不开真假,你若是有时间,可以在这里再听听。” 徐行书重新拿起剑:“我该出去转一圈了,你们现在这里等着我。” 徐行书离开,施清与苏一对望,两人久久无言。 旁边来了一群人,衣着千奇百怪,明明是末春,还穿了一身皮绒大衣。这一行人约莫七八个,有男有女,一脸凶像。 施清兴趣缺缺,想要将眼睛挪开,却又见到那些人用锁链绑着一黑衣人,那人身量高挑,一双瑞凤三白。 他心下一惊,当场险些提剑上前,苏一看出他的意图,一把将他拉住:“你看仔细些,那人到底是谁。” 施清再看,果然不是孟如归,他重新坐下叹气:“我真的是有些太过担心,才会将人认错。” 那些人拼了两张大桌,为首的络腮胡子坐在施清身侧,张口道:“小二,来五斤牛肉,还有什么好些的小菜,都给我们上上来。” 一个略瘦的白面书生道:“寨主还是且等等,等咱们真上了西黄,拿到门主位置再说。咱们手中余钱着实是不多,一路从边关走来……” 旁边一个水红衣服女子依靠在络腮胡身边道:“讨厌,难得门主高兴一会,你又拿这些东西来说。等寨主当上了西黄门主,整个东南地区不都是我们的,我们再把那里竹山吞并了,岂不是富甲天下?” 苏一一口水喷到施清身上。 施清默默擦了擦身上水渍,听着那群人继续说话。 “就是就是。”络腮胡子更是开心,重重拍了那账房先生一巴掌:“听听人家艳艳说话,就数着你扫兴,来,咱们先吃,他爱吃不吃。” 那黑衣青年静静坐着,轻垂眼眸,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看起来不像是被迫的,反倒像是自愿的。 吃到一半,那些络腮胡子又道:“外面相传这孟如归与弟子苟且,我这几天看了看,确实生得还可以,只是不知道他与弟子谁上谁下。” 众人发出猥琐地笑声,施清皱眉看着那人。 那被称为艳艳的女子娇笑道:“这才哪里到哪里,那施清三年前我可见过,未及弱冠,生得可真是标志。一张容貌生得比女子还要艳丽十分。只可惜时间太久,记不清楚什么样子了。” “若是能再见上一面……” 施清听到这话下意识一躲,将自己脸遮挡在两缕长发之下。 一贼眉鼠眼的男子道:“若是这样说来,怨不得孟如归愿意为他弑杀亲师,这要是我,我也愿意。” 施清借着发丝遮掩,偷偷打量那被锁链捆住的男子,终于发现了不对之处。 这男子身上被下了傀儡术,现在神智都被困在肉身之中无法解脱,若是明天被送上西黄之山,好些的话是被赵清明扫地出门,坏些的话只怕是要被拿到子午钟前当祭品。 苏一扯了他一把:“你又在看什么?” 施清道:“那人被下了傀儡术,我猜这些人是想明天将他带个赵清明,我怕……” “你怕他会死?” 苏一摸剑,叹气道:“真是可惜,我还没有休息够呢。” 施清将那些人面前碗筷砸了个稀烂,苏一趁机到了那黑衣男子背后将傀儡术解开,三个人趁乱逃离西黄镇。 那黑衣男子见后面无人再追赶,他对着施清行礼道:“多谢这位小仙君,在下商钰,敢问小仙君师从何处?在下好登门道谢。” 施清推辞道:“散修而已,说不上师承何处,阁下若是真想谢我,以后就不要轻易被人抓住了,不然只怕是白费了我这片苦心。” 商钰轻轻一笑,他从袖中掏出一片玉符递给施清:“仙君说的很是,我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能够给仙君的。在下平日里在鬼市做些小生意,银钱虽是不多,但好在八方消息灵敏,仙君若是日后想要找我,就将这符折断,自然是能够再次见到我。” 话音刚落,施清眼前一花,那人已经是消失无踪,施清低头看着手中玉符,若不是这东西冰凉在手,他只怕是以为自己花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九钓王八:哈哈哈,小清清,没有想到吧 施清:…… 我今天依旧短小无力 第58章 恶俗女装 尽管不知道这玉符会有何用处, 施清还是将其收进怀中放好。 见那人留下这东西后凭空消失,苏一道:“这倒是奇怪, 这人看起来也不是凡人, 又怎么会被这么一群乌合之众抓住?” 后面一阵吵嚷声传来, 想来是那些人正在四处搜寻他们三个。 苏一道:“他们跟上来了,咱们这算不算是惹上了麻烦?” 施清摇摇头道:“并非如此, 反而是提前给里竹山去掉了一个隐患。你刚刚可听见他们说了, 要是日后拿到了西黄,下一个目标便是里竹山,而后要一统修真界的。” 这种目标, 当年江南城都未说出过, 也亏这些人能够说得出口。 “哼,敢打里竹山的注意, 也不怕庭安长老掀了他们的皮晾干给我兄长做袜子。” 苏一看着那群人在大街上跑来跑去,如是说到。 “说起来你们那李长老能够放你出来也算是奇迹,毕竟现在西黄之山这么乱,一般人躲都躲不及。” 说到这里,苏一道:“他自然是不肯同意, 我在他晚饭中下了安睡散,只怕是他现在都还未清醒。” “你给他下了多少?” “十包。” 施清沉默, 一包安睡散便可使人昏睡一整天,这苏一一下子下了十包,这李庭安估计有的睡了。 看着外面那群人来来回回翻找,苏一略微有些不耐烦, 他道:“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咱们两个出去?毕竟时间有限,咱们应该快些去找孟仙君。” 施清灵机一动,手指捏诀,身上刹那间被无数光点缠绕,光点散去之后,施清问道:“如何?” 声音如黄莺轻啼,婉转动听。 苏一看着面前这人,这人身着湖绿色罗裙,发髻低挽,斜斜插着一直宝蓝蝴蝶发簪,裙摆上绣着几朵云纹,面容未变多少,只是柔和了些许。 他憋了半天才道:“甚好,就是太过平坦了些。” 施清看着自己一身女子装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里,确定零件没有丢失后方才长松了口气,他苦笑道:“本想变个翩翩公子,不曾想竟然变成了女子。怪不得这修真小术入不了正统修真,这差别也太大了些。” 他对着苏一道:“你别动,我讲你化成一个孩童,到时候就说咱们姐弟两人逃荒来的,只是这术法不准,你可能会变成一个女孩子。” “无妨。” 光点散去后,苏一消失不见,施清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他轻轻喊了声:“苏小门主,你去哪里了?” “呱呱。” “苏小门主?” 耳边又是两句呱呱,施清循着声音望去,果然一直黑皮金纹蛤.蟆蹲坐在不远处,蛤.蟆瞪着两只眼睛瞧着施清,一脸不爽。 施清试探着将那东西捧在手心中,他道:“若你真的是苏小门主,就点点头。” 蛤.蟆点头。 世界上不会有第二只蛤蟆如此通人气,施清本想将苏一揣进怀中,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女儿身,并且阿端又藏在这里面,他只好将苏一放在肩头。 “哎呀,这里有人。” 施清刚刚将苏一安置好,后面就传来娇娇嗲嗲的一声,施清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名叫艳艳的女子。 络腮胡和白面账房挤过来看了看,满脸失望道:“这是个女子,与那人相差太远,你让我们看这个女子有什么用?” 艳艳指着施清道:“她偷偷躲在这里,身上又带着武器,保证没好事,说不定还是与那兔崽子是一伙的。” 施清身上衣服虽然换了,但是相生常寂还背在身上,他见那些人靠的越来越近,心中生出一计。 他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轻轻咳嗽了两下,柔声道:“这几位仙君,盯着奴家看可是有事?” 络腮胡子朗声道:“你有没有看见三个人,两高一矮,窜地比兔崽子还快。” 声音震天,施清泫然欲泣:“奴家,奴家不知。仙君声音轻些,奴家有些受不住。” 看了看那三个人脸色,他又故意往那络腮胡子身边靠了靠,伸出纤纤食指道:“奴家依稀看见,他们是往那边去了,仙君可以去找找看。” 说完这话,施清还眨了眨右眼,他本就生得艳丽 ,这样一看便是有了一股子狐媚气息,惹得那个艳艳柳眉倒竖,上来就想抓施清头发。 施清一看 本来只是想逗一下这二人,若是真的被这女人抓住,少不得又要耽误功夫,他提起裙摆,一路迈着外八字狂奔,到了镇子外面。 苏一紧紧抓着他衣服,呱了两声。 施清会意,他道:“不必担心,这个术法顶多是四个时辰,四个时辰过后必然会解开。” 他在镇子外面溜达了两圈,方才看到正在捉鬼的徐行书,徐行书掐着一直鬼脖子,将它钉在剑上。 徐行书见施清这副模样,她扭过头去,生怕自己多看一会便瞎了眼,她道:“你去寻找你师尊就好,我就在这西黄镇中等着你,等你回来,咱们一起上山收拾赵清明。” 施清点头道:“我一定会回来……” 徐行书道:“我信你,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修行时,学的是什么吗?” 施清回想道:“是符箓还是咒术?” 剑下厉鬼消散,徐行书将剑收回:“不是,是何为修士。” “我们修行是为了除魔卫道,护佑一方平安,以此为心方才不负修行之苦。” 徐行书看向西黄之山 ,看着那模糊不清的山顶:“这还是他教给我的道理。” 施清下意识摩挲手腕,他低头看着那道浅浅红线,忽然想起,自己是与孟如归缔结过相思。 只要灵魂不灭,无论是在何方,相思都能够指引他找到孟如归。 …… 经过三天奔波,施清终于在里竹与西黄交界处停下来脚步,相思指引断断续续,他跑了无数个地方才停在了这里。 苏一整张脸埋在兜帽之下,他看着施清扔就是一副女子模样,嘲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癖好,我应该给你好好宣传宣传。” 施清看着来往人群中夹杂着的里竹修士,他道:“你再嘲笑我,我就将你兜帽摘下,提前送你回里竹山。” 苏一不再说话,施清靠着时断时续的相思指引终于在第五天黎明时分到了一个村子门口。 村口有石碑,施清上前瞧了瞧上书三个大字——榆林村。 因为天未大亮,整个村子都还在沉睡中 ,偶尔能够听见公鸡啼鸣,施清摸着这三个字神情有些恍惚。 他本以为孟如归会躲在深山老林中,至少是远离世俗的地方,不曾想孟如归竟然会躲在这种毫不起眼的村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啊! 第59章 又见孟如归 榆林村中房子坐北朝南, 整整齐齐排列,几乎每家每户门前都有一颗榆树。 榆树成林, 因此称之为榆林。 施清依照腕中相思指引前行, 最终在第七排中间一座院子停下了脚步。 那座院子不大, 门前铺着几块青石板,青石板缝隙中生了些许青苔。中间两扇黑色大门紧闭, 施清上前推了两把, 只推开一条细缝,里面是用锁链栓死的。 他凑近从细缝中看了一眼,只看到一面斑驳的影墙, 上面贴着一个略微残破的福字。 这院子中没有半分灵气。 施清小声嘀咕道:“这莫不是相思又出了问题?我睡了这么些年, 连这个术法都开始用错?” 苏一道:“我没用过这个,不过来都来了, 你不妨敲门看看,说不准人就在里面,孟仙君修为高深,能够收敛自身灵气也不是什么怪事。” 食指和中指曲起,施清敲了敲门, 施清道:“里面可是有人,能否给我……奴家开开门, 赏一口水喝?” 无人应答。 施清耸了耸肩,对着苏一道:“你看,我说没人……” 里面传出两声轻咳,尽管里面的人刻意压制过这几声咳嗽, 但仍旧落入了施清耳中,他一把将苏一嘴堵住,自己贴到门上仔仔细细再度听了听。 是孟如归,尽管自己与他已经三年未见,声音还是能够分辨出来。 他又唤了两声,里面仍旧没有人回应。 一不做二不休,施清这人别的不厚,脸皮最厚。他直接靠在门上开始嘤嘤哭泣:“夫君,我知道里面是你,你开开门呀,开门再看看我,我是清清。” 苏一剧烈一抖,身上鸡皮疙瘩从双臂开始蔓延。 “夫君,五年前你说去去就回,谁知一走便了无音讯,我只当是你在他乡出了意外,谁曾想你还活着,活着也不知道回去看看我们娘俩,你好狠的心啊,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嘤嘤嘤……” “如今一一大了,眼瞅着要娶媳妇,我手上实在没银两,这才托人打听了消息来找你……” 施清越说越伤心,想起前因往事,竟然忍不住落了泪下来,他拿袖子擦擦,袖口一片水渍。 苏一抱剑倚在墙角:“你别胡说,我今年才十四,离成亲还早。” 施清瞪着一双兔子眼:“山下人成婚早,就要这样说,不然你那狠心的爹怎么可能给咱们开门?” 得,戏精成瘾,入戏太深,这施清不去戏园里唱戏当真是埋没了人才。 苏一眼睛翻白看着他继续趴在门上哭泣。 远远的,已经有人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在施清鬼哭狼嚎中,里面有脚步声传来,施清禁了声,一瞬间有些莫名的紧张。 他看着一双枯瘦苍白的手用钥匙开了锁,手停在门上却久久不愿意将门拉开。 “师尊,打开吧,我,是我,我来了。”施清从略略打开的门缝中伸出一只手,他抓住孟如归手指,入手一片冰凉。 “你怎么来了呢?谁将你唤醒的?” 大门打开,四眼相望,施清瞬间红了眼眶。 里面那人正是孟如归,两人再见恍若隔世。 孟如归比起三年前瘦了好多,身上仍旧套着在西黄常穿的旧衫,旧衫里空荡荡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刮走。 若说之前施清对孟如归还有些许怨怼之情,这下便是彻彻底底没有了,他拉住孟如归小臂,在上面摸到些许陈年疤痕。 他想,他不过是痛了一些,在望峰阁下昏睡三年,谁知道孟如归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他本该风光无限,却要在这个地方惶惶不可终日,甚至不敢给陌生人开门。 他带着苏一进来,从身后解下常寂递给孟如归:“师尊,你为何不带剑,为何要将它放在我身边?” 孟如归后退两步,广袖遮住他半只手,只露出几根手指,他道:“送与你吧,我应当是用不到了。” 他转身欲走,施清将他拽回,双臂将他紧紧禁锢住:“你又要去哪里,你告诉我你还能去哪里,你又要抛下我,自己去承担这些那些是不是?” “我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将我自己扔在西黄之山?为什么自己扛着不跟我说?你知不知道我真的以为你不要我了。” 孟如归目光飘忽:“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不更应该跟我说吗?为了我好所以将我困在望峰阁下,为了我好所以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为了我好所以造成现在这副局面,你这都是为了我好。” 质疑声一声接一声,施清抓住那两只冰凉的手:“孟如归,就算是我比你小,可我终究是个男人,你能不能让我,让我与你共同面对这些,哪怕说给我听也好。” “你是被我牵连进来的,这是我们上一辈的陈年旧怨,你不过是被牵扯进来而已。” “若不是我存了私心,同意与你在一起,你哪里又用得着被陷害受雷劈之刑。” 施清叹息:“若不是我当年随着……若不是我当年执意要上西黄 ,若不是我天天往苏寒韵身边跑,若不是我纠缠你。若不是的东西太多,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没有一个人是被无故牵连至此。” “罢了,你们二人进来吧。” 孟如归将自己手抽出,他将大门关好,带着施清往正屋走去,庭院中有一棵参天梧桐,将整个院子遮盖的严严实实,只有少许光亮能够从枝丫间露出。 整个院子有些沉闷,唯有庭前那两朵石榴花还算是艳丽。 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长明灯微微摇动,施清眼尖,认出这是孟如归房间中旧物。桌子上有一墨青色软垫,软垫上趴着一只红狐狸。 兴许是听到有人来了,红狐狸懒洋洋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施清后起身抖了抖尾巴,他跳下桌子在施清身边转了两圈,打了个喷嚏道:“果然,不喜欢的人再过三年还是不喜欢。” “不过你变个女孩子,为什么胸口这么平,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施清这才想起自己仍旧是女子模样,他转身变回男身,对着狐狸道:“多年不见师叔祖,怎么,师叔祖现在不爱那风流模样,改成变狐狸了?” 柒十里站起半个身子,他瞪着一双圆眼:“我就算成了一只狐狸,也比你生得好看。” 两人说话之间又要斗嘴。 孟如归将柒十里抱在怀中慢慢抚摸,他对着苏一道:“苏小门主见笑了,先去凳子上坐坐,我去给你烧水泡茶。” 苏一道:“不必了孟仙君,我们吃过早饭才来的。” 这话说完,苏一肚中咕噜一声惨叫,他捂住肚子,略微尴尬道:“不好意思,我暂且还未修习辟谷,让仙君见笑了。” 两人一路奔波,又要躲着里竹山修士,自然是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施清尚可,苏一少年身体还未长成,自然是先撑不住了。 孟如归道:“那苏小门主暂且在这里等等,我做点吃的就来,时间不长,也就一刻钟多些。施清,你随着我来打下手,不要闲着。” 施清将身上剑解下,跟着孟如归离开。 院子中种着几盆子小油菜,翠绿挺阔,孟如归伸手拧下三棵,便带着去了厢房。 拉开厢房,厢房中有灶台一座,灶台里面已经续好了上年攒下的玉米杆,孟如归将小油菜放在案子上,自己弯腰捡起两块打火石。 他边摩擦着两块打火石边道:“你师叔祖是为了破坏子午钟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一年前我与高嶂晚烟被困在西黄之山。你师叔祖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了这个消息,便从外敢来破坏子午钟引开赵清明视线,不曾想被子午钟误伤,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打火石擦了几十下也未点燃,施清沉默将孟如归拉起,他招来灵火将玉米杆点燃,又出去打来半桶水放在锅中,将锅盖盖严,等着水烧开。 孟如归垂手立在他身侧,手中紧紧抓着那两颗打火石,似乎是要将打火石捏碎一般,他强笑道:“这些事平日里都是晚烟高嶂在做,我也没怎么有经验,让你见笑了。” 施清没有回头,他紧紧盯着锅盖,像是要把那盖子盯破。 孟如归又道:“西黄之山现在如何,你可有见到你其他师伯或是同门弟子,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什么?” 施清压着嗓音道:“并未,我这次下山并未见到他人,只是在山下见到了徐行书,她说西黄附近越来越多鬼怪。倒是西黄镇大了不少,山下全是人。” 孟如归道:“鬼怪渐多是因为黄泉与人间裂开了一道缝隙,水开了,你将面下下去……” 施清随手下了两人份,孟如归道:“再下一人份,这些不够。” 施清道:“师叔祖也未吃早饭吗?” 孟如归没有察觉到这其中试探之意,他道:“他平日里并不吃早饭……” 施清手中长筷落地,他转头过来,声音中是再也压不住的哽咽:“师尊,你不是一直辟谷,我记得你从来不吃东西。” “孟如归,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的前半生,加起来都没有今天留的泪多。 细面在水中沸腾,孟如归重新拿了一副长筷,他将细面散开,又滴了几滴香油进去,将小油菜放进锅中烫了烫。 他做完这些,拉起施清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没关系的,你试试,我灵核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3 21:13:03~2019-11-14 20:1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榴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这十三道伤疤 灵核没有消失, 只是灵力被一群脏污之气压制。就好像自己当时一样,纵有灵气在身, 却使不出半分半毫。 “师尊, 沉积于体内的鬼气是无法消失的吧, 只有引渡到另一个人身上才可以。” “是。” 施清一瞬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就立在孟如归身边, 低头看着灶内灵火。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个贼一般, 仗着孟如归对自己的喜欢,偷走了他的大好前程。 “你不必自责。”孟如归擦了擦额头上虚汗:“我已经三十三岁,最好的年华已经过去, 也经历过万众瞩目之时, 就算是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他偏过头看着施清:“可是你不一样, 你今年才二十三岁,以后还要有很长的路要走。” “只是这条路我无法再陪你走下去。” 曾经意气风发,一朝跌入深渊。 厢房中满是腾腾热气晕眼,孟如归将锅盖打开,他弯腰伸手从旁边橱柜中拿出三个碗, 边捞面边道:“灵力被压制并非是坏事,至少这样不用担心旁人会发现我在这里, 也就省去了不少麻烦。” 施清上前帮忙,他道:“师尊准备在这里等到何时?” 若是可以,他当真想跟孟如归在这里过一辈子,安安稳稳, 也算的上是一世无忧无虑。 只是不知道孟如归会不会同意。 孟如归摇头:“不知,我一直想着再重回西黄之山,子午钟无法破坏,但至少要将赵清明所设阵法破坏。对了,他那阵法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具体我并不知道,但是结界中日夜与外界日夜是颠倒的。另外,上山石阶旁边还散落着些遗骨,我不知道是不是开启阵法做用。” 孟如归又拿出一个木托盘将面放入,施清上前接过。 孟如归洗擦了擦手道:“他体内灵力不够,只能借助生人惨死后怨气结阵。只是当年李月明死在山外,我怕他还会将阵法扩大,这样会殃及更多无辜之人。” 吃罢了早饭,孟如归搬了椅子坐在庭院中发呆,整个人陷在椅子里面成了薄薄的一片。施清抱了床薄被给他盖上,搬着凳子去梧桐树下陪他。 孟如归见他坐在自己身边,询问道:“苏一可睡着了?” 施清道:“睡着了,难为他跟了我这些天,一路上心惊胆战,生怕被他们里竹山修士抓回去。” 孟如归抬头看着一树繁花,他道:“我已经通知了李庭安来将他带走。里竹山门生应当今天下午就会过来,咱们自己门内的事,若是无缘无故牵扯上他人,实在是有些不好。” 柒十里甩着尾巴跳上孟如归肩头,又钻进孟如归怀中,仗着自己现在是狐狸就为所欲为。 他得意洋洋瞅了施清两眼,突然伸手摸进施清怀中。 施清推了他一把:“师叔祖应当稳重一些,不要随便动手动脚。” 一推一拉,当啷一声,玉符落地。 柒十里看着那玉符,脸色略微变了变,他道:“这是谁给你的?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施清弯腰将那东西重新捡起,他道:“我在西黄镇上救了一人,那人离开时给了我这么一个玉符,他告诉我若是有事需要他时,便可将这玉符摔碎。” 柒十里急道:“摔碎后又能如何。” “摔碎后便可入鬼市,他说他是在鬼市做生意的商人。” 沉默了些许时间后,柒十里咬牙道:“商人个屁,分明就是从阴暗沟渠里面爬出来的小人,趁着他人危机便要盈利一把,这样的人怎么能算是人。不对,他早就死了,自然也不算人。” 听柒十里这样说,两人似乎是旧相识。 施清问道:“师叔祖可是跟这人认识?” 柒十里从施清手中夺过玉符,两只爪子敲着玉符后面那几个符文,他道:“这是苍钰,是冥帝亦是鬼市之主。我已有多年不曾见他,当年我与幽阳君合力将他封印在黄泉之处,不曾想他在黄泉也是作威作福,最后竟成为了冥帝。” “也是,那种地方,唯一不要脸的人才能混到风生水起。他在黄泉与人间交汇处创造鬼市,扰乱三界秩序,这次到西黄之山下,不知道又想要做什么” 孟如归道:“既是如此,那他会不会知晓应当如何破坏子午钟?” 柒十里略微一顿,他看了施清一眼,发现施清也在看他,两人私下传音。 施清道:“死狐狸,若是你敢把事情真相说出来,我就将你皮扒了做褥子。” 柒十里回瞪道:“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比你清楚?” 两人视线挪开,柒十里打着哈哈道:“没有没有,这苍钰生下来时便不聪明,除了对战时并未见过幽阳君,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他不知道,就是来凑个热闹。” “看看有什么利得可以图罢了。” 屋角下铜铃轻响,孟如归抬头,看着梧桐梢之上那一抹白色衣角,他挥手将结界打开。 李庭安御剑而下,身后并未带其他人。 孟如归对着李庭安道:“你来的还算快,只是我身上没有力气,就不起来招待你了。苏一在里屋,我给他喂了些东西,他应该会昏睡两天。” 施清:“……” 感情孟如归急着去做饭,心里打得是这等小算盘。 李庭安行礼道:“多谢,苏一七天前从里竹山离开,不曾想是去了西黄。他若是再丢了,我就是死了去九泉之下也无法跟师尊交代。” 施清起身将苏一抱出交给李庭安,李庭安接过转身欲走。 他突然又回头,腾出一只手在怀中摸了摸,他道:“知道西黄之山有难,但里竹山如今处境确实困难,实在是难以帮上什么大忙。这个信号给你,若是真的需要里竹时,就拉响这个信号,我可以再度联系一下半月山,看看如何帮你们度过此次难关。” “多谢。” 孟如归并未拒绝,他将信号接过放在袖中,对李庭安道:“你还是先回去吧,暂且不要让别人知道你与我们见过面,否则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李庭安点头离开,院子上空结界再度封锁。 孟如归沉默了会子,开口道:“年少时,我一直以为我所做之事是正确的,不曾想会造成这种结果。若是能够以我一人之身来挽回,倒也还算是能够偿还,只要不连累无辜之人就好。” “可是孰是孰非,谁又能说的清呢?”施清接话:“世人都是你若顺着他,便是对,你若逆着他,便是错。师尊又怎知,自己当年揭发李月明一事就是错的?” 孟如归没有回答,他伸出手道:“将你那玉符拿给我看看。” “不给。”施清扭过脸去:“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看看。” “凭我是你师尊。”孟如归伸出手就要从施清怀中掏:“你给我。” 施清将玉符捂得死紧:“早就不是了,古代三从四德,出嫁从夫,你要从我。说不给你就不给你。” 他这些胡搅蛮缠的话倒是将孟如归逗笑了,孟如归略微一笑,他摸着施清脑袋道:“如此说来,应当是你从我才对,是不是这个道理。” 柒十里抬起后脚挠了挠耳朵,他道:“可酸死了,我算是听不下去,进屋睡去了。” 两人抢夺半天,施清还是没有拗过孟如归,他将玉符递给孟如归。 孟如归仔细看了半天,施清以为他是记起前世些许记忆,不由得紧张道:“师尊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孟如归道:“并未,上面是多少年前的文字,我着实是看不懂。” 施清又问:“那师尊可还记得前世之事,就是昆仑山上的事情?” “记不得了,我央求你师叔祖帮我找过,他说我所有的记忆丢失,不知道去了何处。”孟如归慢慢想着:“若是我能想起一点半点就好了,说不定就不用在这里坐以待毙……” 听见孟如归如此说,施清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上前抱住孟如归道:“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不靠这个我们也能解决。” “明天高嶂和晚烟便会回来,若是外面局势紧迫,我就去带着这个去一趟鬼市。”孟如归看着手中玉符:“说不准一切都可以在那里找到答案。” …… 是夜,周围安静至极,只能听见屋外虫鸣声。 孟如归手脚冰凉,睡觉时无意翻动,右手贴近施清怀中,施清从睡梦中惊醒。 睁开眼睛,施清将孟如归一双手拦进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将他暖和过来,又悄悄起身给他添了床薄被。 没有灵力护体的孟如归,似乎比别人要更怕冷一些。施清握着握着,便摸到了一条疤痕,疤痕突起,横跨整个手臂,消失在手肘处。 施清心中一沉,他将手伸进孟如归衣服中,一点一点数着他身上伤疤。 从脖颈到手臂,大大小小伤疤一共十三条,每一道伤疤的位置和大小,施清都记在心上。 这十三条,他会一点一点从赵清明身上讨回来,一根都不能少。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感谢还在看的小可爱 第61章 前往鬼市 次日, 高嶂和罗晚烟回来,两人行色匆匆, 看样子是一路奔波, 进门之后便将结界加厚。 罗晚烟跑到桌前灌了一大口凉白开, 她拍着胸脯道:“总算是将那些人甩开,那些人见到咱们就跟狗皮膏药一般, 想要甩开可真是不容易。” 高嶂道:“你声音小些, 师尊应当是还未睡醒。” 里屋门帘撩开,施清伸出来道:“没事,师尊已经醒了。” 三年未见, 高嶂略微黑瘦了些, 见到施清事并未流露出太多惊讶之意,他早知道施清有一天会再度醒来。 罗晚烟并未有多少变化, 她见施清好好站在那里,先是瞪大了双眼,而后上前在施清鼻下试探了些许。 身体温热,有呼吸,是活的。 她这才重重捶了施清两把, 上前一把搂住施清哭道:“死小子,你知不知道, 我还真以为你死了。我那天在你棺材旁边哭了好久,还去山下给你扎了个俊媳妇。” 高嶂道:“你要的分明是个少年,是我让扎纸婆婆换成了女子。” 施清迟疑道:“……你们……埋过我?” 高嶂点头道:“埋过,当时是准备直接将你运到望峰阁之下藏起, 不曾想晚烟一定要看着你下葬。我跟师尊就找了口棺材将你埋了,半夜趁她睡着再挖出来。” “西黄之山后山到现在都还有你的坟茔,墓碑上刻着你的名字。” 施清:“……” 我可真是谢谢你们。 罗晚烟挂在施清身上,她将自己眼泪擦干净,又垫脚掐着施清脖子道:“你竟然没死,白费我给你花那些钱,我给你买了那么多贡品。” 高嶂凉凉道:“你祭奠完后那些东西还不都是进了你的肚子。” 施清被她掐的两眼翻白,他扒拉着罗晚烟两只手:“咳咳……师姐,你且松开,我……我……你再不松开,恐怕又要埋我一次。” 罗晚烟这才送施清身上下来,她回头看着高嶂憋笑,柳眉倒竖道:“笑笑笑,你还有脸笑,你早就知道他还活着,就是不告诉我,白白看着我扯嗓子在山上嚎。” 孟如归穿好衣服拉开帘子出来,他道:“不告诉你实在是事出有因,当日西黄之山那么多人看着,一旦出了差错被人发现,那施清就当真要魂飞魄散了。” “这次你们出去可有什么收获,可曾靠近西黄之山?” 高嶂收起玩笑之意,他道:“师尊,这次我与晚烟伪装成散修到了西黄镇之下,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据说那些上山的散修没有几个能下山的,唯一几个能下山的也是灵力低微之人,赵清明对外宣称是他们灵力低微当不起重任。” “山下各种说法都有,我想这些人是不是已经被他拿去殉阵。” 孟如归道:“能与你那些师伯们联系上?” 罗晚烟道:“没有,一个都未见到,更何况现在结界污浊,我们根本看不清西黄之山里面现在是何等样貌。” 高嶂道:“师尊,若是按灵力强弱来说,师伯们灵力必然是我们同辈弟子灵力要高强很多,赵清明下手也必然会先对他们下手,他们是不是已经……” 孟如归道:“应当不会,他就算屠遍整个西黄之山也会留下顾玄参,更何况他现在还需要有人来帮他。” 罗晚烟道:“不知道是不是受子午钟影响,山下小鬼小怪越来越多,就算是他短时间修不成时空逆转,光这些东西也会很烦人,短短两天,已经见了二十余只。” 高嶂道:“外面那些正经修仙门派已经对赵清明产生了怀疑,若是被赵清明知晓,他必然会加速完成时空逆转,到时候后果难以估计。” 时空逆转一但成功,便会导致当前世界发生巨大改变。若是不成功,整本书都会被撕碎,所有书中之人都会成为怨鬼,被困在虚无空间中无休无止活着。 更何况赵清明现在身体不行,成功几率根本没有一半。 施清心中又将九钓王八拖出来暗骂两声,什么作者写的狗屁设定,这样无论怎么走都会是死局好吧。 “那就去一趟鬼市吧。”孟如归道:“我去找那个苍钰,毕竟前世与他是旧相识,他将玉符给施清应当就是要引我出来。” 施清挡在他面前道:“不行,不能去,鬼市之地不干净。你忘了你曾经怎么劝过赵清明了吗?怎么自己还要上赶着去?” “我现在已经成了这样,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区别?” 听了这话,施清一瞬间无法反驳,他小声道:“反正就是不能去。咱们再想想,再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说不定想着想着就想出来了。” “世间万事,不一定都是死局。” 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唯一的办法施清早就心知肚明,他只是因着那份私心不肯说出来而已。 让他眼睁睁看着孟如归死在子午钟上,那不如让他先死一死。 柒十里慢悠悠走到孟如归身边,他长长伸了个懒腰:“鬼市那种地方,不去也罢。实在不行我替你去,反正我本来就是狐狸精,那地方反而能够助我化形。” 孟如归将他抱起,摸了摸狐狸尾巴,他道:“你将我养大,应该最了解我的脾性,我既然说了要做,那便一定要去做。你这一辈子已经为我做的太多,剩下这件事情,就让我自己去做吧。” “好不好,柒十里?” 柒十里抬起头,看着孟如归那双眼睛。 他好像一瞬间回到了过去,那时候两人立在昆仑皑皑白雪之上,双目对视。 幽阳君也是这样对他说:“剩下的事情就让我自己去做,好不好,柒十里?” 而后幽阳君便魂飞魄散,只留下两缕残魂在天地间流转,入不得轮回也成不了人身。 柒十里从喉头中发出一声呜咽,他别过脑袋去不肯再说话。 施清道:“你可当真想好了,要自己去?” 孟如归点头。 …… 日上三竿,外头逐渐喧闹,孟如归穿好外衣,他拉开大门准备出去。 施清从早上开始心中便极度不爽,他靠在墙上,凉凉道:“怎么,师尊这是想到明天能去冥界,胆子越发的大了,都准备出结界了是吧。” 孟如归知道他心中百般不痛快,他道:“我想出去走走,你若是想跟我来就跟我来。” 虽然心中不快,施清还是跟着孟如归到了门外,他亦步亦趋跟着孟如归,两人到了一片桃园中。 明明是四月份,园子里已经挂了半红的桃子,孟如归从树上拧下来一个递给施清:“尝尝,这桃名叫四月半,你试试好不好吃。” 施清别过头去:“不吃,生成这个样子,一看就丑死了,我才不吃。” 孟如归悻悻地将外皮剥了道:“那我自己吃,这还是我去年买的桃树,今年第一次结果,你竟然不吃。” 施清忍了又忍,见四周无人,他压低声音道:“你当真要去?你好好想想,就算是为了我,不去不行吗?外面这些事皆是因为赵清明自己私心而起,为什么要你去解决。” 孟如归手里掐着桃,他道:“你要知道,若不是我……” 施清气急冷笑道:“只怕是你们西黄能再度培养出一个名震天下的祸害李月明来,这样你就不用急着送死了。不,孟如归,这样你大概就会埋怨自己当年为何不揭露李月明,我说的对不对。” 情到急处,施清揪住孟如归领子来回摇晃,他道:“对,是了,你可是孟如归,你生在这里可当真是可惜了,你若是生在古代西方,只怕就是当代圣母白莲花,我之前只注意到施清是这样,我怎么就没注意到你才是这样。” 孟如归:“什么叫圣母白莲花?” 施清:“……算了,反正就是你不要管了……” “我并不是那种心怀大义之人,与其看着你为了天下之人赴死,我更想看到你平平安安。我说的话你懂吗?甚至,我们两个没了灵力,只做一对普通人我都愿意,你到底懂不懂。” 孟如归没有说话,他上前拉了拉施清右手,这一拉,已经说明了一切。 施清别过头去道:“孟如归,我有时候真恨不得一棍子将你敲傻,那样你就不会生出这些杂乱心思,你眼里也就只能有我一人。” 听了这话,孟如归随手折下一根粗桃枝,他道:“那你试试吧,若是这次不能将我敲傻,以后就要试试顺着我。” “你……” 施清气急,脾气涨了半天又软了下来,他让步道:“我不奢求你放弃了,只是这次去鬼市,你能不能带着我一起去,至少让我陪着你也好。” “我是真的害怕你又会消失不见,这次我能依靠苏一找到你,那下次我又能依靠谁找到你呢?” 孟如归终于点头道:“好,不过这次你不许再闯祸。” …… 柒十里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副地图,他反复看了两眼,将地图扔在桌子上,用前爪按着道:“那就这样定下了,明天我还有施清陪着孟如归一起去,高嶂和罗晚烟留下来看家。我们是从此处进入鬼市,那么回来地点一般也是在这里。” 他指着地图上的幽冥之山道:“此处为阴阳两界交互处,鬼市便被压在此处之下。鬼市东靠十八狱,西靠黄泉之畔,是冥界最热闹的地方,也是最杂乱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妈妈妈,你能不能把孟如归写傻,让他以后只能跟着我 九钓王八:傻儿子,妈妈不能,毕竟两口子不能一起傻 施清: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哎?你是不是在说我傻 第62章 鬼市苏乐阁 冥界鬼市每夜子时开启, 午时闭市,每日开市六个时辰。若是想要混入并且不被巡夜鬼发现, 唯有在子时之后进入方才安全。 鬼市之中.共有南北走向四条街道, 四条街道终端便是苍钰居所。 子时已至, 孟如归将玉符摔碎,一阵青烟过后, 三人已经出现在冥界之中鬼市之外。脚边是黄泉之水和几乎蔓延至冥界尽头的彼岸。 有船靠在岸边, 船头挂了一盏白灯,白灯明明灭灭,施清转头打眼瞧了瞧, 看到船上有重重黑影。 柒十里道:“不要乱看, 那是要运送到十八狱接受审判的恶鬼,当心将你拖到船上去。” 施清:“哦……” 柒十里长长吸了一口气, 他恢复人形,拢了拢身后及地长发。他从袖中掏出一根缎带将长发扎起,眯眼看着远处重重鬼楼,对着孟如归道:“走吧,再有不到一刻钟, 应该就可以开市了。” 施清远远望着眼前那一幢幢鬼楼,丝毫没有感受到柒十里口中所说的那份热闹。他伸出手拉着孟如归, 一路小心翼翼跟着柒十里向鬼市走去。 “咦……起……” 有女声婉转吟唱,鬼市之中红灯笼盏盏亮起,有无数近透明的黑影从楼中走出,它们搬开门板, 开市布市。 起初那些布市之鬼不过是一团团黑影,当鬼市之中灯笼亮起时,那些鬼影在瞬间化为人形。 红衣画皮手中拿着几盒胭脂,那胭脂是鲜红的,宛如人血。她看着那一行人,掩嘴而笑道:“外头来的客人,今天来得可是早。” 旁边一身子伛偻的老妇拿着一根腿骨,她见少女如此,抬起腿骨便给了画皮少女一腿骨,道:“不好好干活,眼睛尽往不该看的地方看。” 这一片繁华中,还夹杂着些肢体残缺不全的孩童,他们到处帮忙,从布市之鬼手中接过一张又一张纸钱。 柒十里看着这群童鬼,默默皱起眉头,他道:“这些大抵是被父母抛弃后横死的幼童,他们在凡间没有坟茔没有祭拜,只能靠着在鬼市中帮些小忙来赚些银钱香火,只有这样才能维持魂体不灭。” 施清道:“为何不轮回转世?” “命格轴中各有定数,常人寿命在投胎之前便已经安排好,若是期间横死,便只能在冥界游逛到寿数将尽,才能重新上报申请一个转世轮回的资格。” “那些有人祭拜的还好,若是无人祭拜,在这里也过得清苦一些。” 三个人走着,这些市主还算是手脚麻利,不一会便有模有样的将这里撑了起来。 施清抬头看着上面三块明晃晃的镜子,他凑上前去刚准备看看镜子有何不同,便被孟如归拉了回来。 孟如归道:“别去,这镜子会映出真身。” 柒十里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把折扇,他摇扇道:“那是器物街,天下万物皆可在这条街进行买卖,咱们今天从最热闹的坊市走,偷偷接近苍钰所住之地,看看能不能将他抓住。” 坊市与其他三条街并无任何不同,只是每家门前都有一座小小戏台,即便是那些无钱的散客,也可以在门外寻到一两分乐子。 此时刚开市不久,这条街已经挤满了人。 街口便有一对身穿黑衣白边长袍之人在台子上说着相声,说着说着,那逗哏娇娇嗲嗲推了捧哏一把,兴许是那捧哏脑袋缝的不牢靠,这么一推,脑袋便从脖子上滚落,在台上咕噜噜转了三四圈。 旁边围着的不知是人是鬼发出一阵叫好声,刹那间白色纸钱如雪花飘落,那逗哏笑着作揖,纸钱便往他袖中钻去。 其中有一张飘飘忽忽落到施清肩头,施清将那纸钱拿下,举着仔细看了看,发现那纸钱上染着一小块褐色血迹。 他还未来得及说一声晦气,纸钱便被旁边一鬼劈手夺走,那鬼往台上一扔,扭头对施清啐道:“当真是好不要脸,竟然抢人家的辛苦钱。” 施清在腹内诽谤道:若是我早死几年,手里还会差这个玩意? 那捧哏在台上找了三四圈,方才将脑袋装好,两人重新开始说相声。 这坊市中吹笛的,唱曲的,应有尽有,这放到阳间也算是个寻欢作乐的好地方。 柒十里摇扇在前,他道:“凡人大多去器物街,只有无法踏出冥界的鬼在会在此处流连,当然,也要是富鬼。” 三个人迂回曲折往长街尽头走去,长街尽头有幢八层高楼,唯有顶层灯火亮起。 “看来今天他在。”柒十里道:“若是他今天在此处,那便是周身守卫最弱之时,我们完全可以将他绑起来,然后……你们两个又在看什么,话说你们不是断袖吗?为何要盯着人家女子猛看?” 施清与孟如归站在一家馆子前,那馆子上挂着牌匾,上书三个大字:苏乐阁。 阁下有一女子吹箫,箫声婉转哀沉,催人泪下。兴许是太过悲伤,这里看客不若别的馆子前多,下面只有孟如归与施清两个人。 而且这两位还都掏不出纸钱。 柒十里上前抓住那两个:“别看了,若是再看……” 施清道:“师叔祖,你看看那画像上之人像谁。” 像谁? 柒十里扭过头去,这才发现那乐鬼身后挂着两副画像,右边那副眉眼英气,身着红衣,柒十里半点印象都没有。 但是左边这位长发轻挽,一身白衣,眉眼艳丽之人,柒十里隐隐约约有些许印象。 “这……这位是……这好像是赵清明其中一位弟子……” 像是为了验证柒十里心中所想,旁边一夜叉鬼跌跌撞撞走到馆前,他打了个酒嗝道:“阿衣妹妹,那个苏寒韵啥子时候能回来?我都等她好久了。” 被称为阿衣的女鬼放下手中箫,她道:“她说去阳间找到伶仃就回来,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你要不再等等。” 那夜叉鬼道:“这算啥子事嘛,当初说走就走,这都多少年咯,还没回来,你看看你们馆子里冷清的哟,哎。” “再说伶仃不是魂魄被打散了嘛,怎么还又去阳间找?” 阿衣道:“这个我并不知晓,只是苏姐姐说她有办法,那就应当是有办法。” 夜叉鬼离开,施清与孟如归对视一眼,他上前作揖道:“这位姑娘,不知你与那位公子口中所说苏寒韵是那位啊?” 阿衣瞪大了眼,她道:“苏姐姐可是我们这鬼市之中最出名的乐鬼,你竟然不知道?” “上至冥帝阁,下至十八狱,只怕是没有人不知道她。” 施清道:“我这刚死了没多久,了解的没有那么清楚,还请姑娘赐教。” 这苏乐阁前着实是有些冷清,那阿衣姑娘放了手中箫,对着施清道:“我今日实在是无事,这阁里也只剩下我一个,不如我给你讲讲我们苏姐姐的故事。” “我们苏姐姐死时那年不过是十八岁,正是最好的年纪。” 苏寒韵死的那年不过是十八岁,正是最好的年纪。因父母逼她嫁给一个富商做妾,她心中不忿跳河而死。 自杀可算得上是罪大恶极,苏寒韵魂魄无法转世轮回,只能一路游逛到了鬼市。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我就静静看着,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安排 九钓王八(点烟):怎么安排,自然是好好安排,给你苏姐姐安排一个凄惨的身世 第63章 孤影伶仃 施清扶着孟如归肩膀道:“然后呢?苏寒韵到了鬼市做了什么?” 阿衣道:“你且等等, 容我想想。是了,苏姐姐刚来鬼市时, 据说过得并不好……” 苏寒韵生得算是好看, 但生性柔弱可欺。 她坠入江水中后尸体没有被打捞上来, 因此无论是除夕还是七月十五,苏寒韵都没有收到半点供奉。 没有供奉又没有一技之长, 苏寒韵在鬼市的日子就显得格外难熬。 她每日都坐在黄泉之畔, 静静看着黄泉水流淌,看着彼岸绽放。还好鬼不用吃饭也能存活,不然她日子可能会更难过一些。 她偶尔也会去鬼市游逛, 抬头盯着器物街中的新奇玩意细看。 不曾想这么一看两看便给自己招来了麻烦。 开始只是有人在她发呆是故意撞她, 到后来便成了光明正大的揩油,那些色鬼走过她身边时便会动手动脚。 苏寒韵起初选择忍气吞声, 她不想去招惹麻烦,不曾想那些鬼越发过分,甚至会趁着苏寒韵入鬼市时将她抵在墙角,用言语肆意轻薄。 周遭人看到也只是讥讽,没有一人肯前去帮她。 若是有力量, 那拥有好看的皮囊便是一种福气,若是没有力量, 那便是灾殃。 苏寒韵这份软弱可欺的性格,终于将这份美貌变成一份灾殃。 她不敢再进入鬼市,每日缩手缩脚躲在黄泉之畔,看着那些被押入十八狱的亡魂, 隐隐生出一份艳羡。 若是自己也能进入十八狱就好了,有鬼差看着管着,肯定没人敢再这样欺凌她。 正当她走神之际,身后有重物压来。 苏寒韵下意识闪躲,滚到一边,等她撑起身子回头看时,却发现是一只鬼。这只鬼苏寒韵印象深刻,每次她去鬼市,都要被这只鬼动手动脚。 这鬼面色肿胀,脚步虚浮,两只眯眯眼带着无尽猥琐之气,他冲着苏寒韵伸出手:“你可叫我好等,这几日都不曾见你出现,你不出现,我们拿什么来做乐子?” “我那些兄弟,可都想死你了,” 看着他靠近,苏寒韵又往后退了几步,她转身欲跑,却被那胖鬼抓住了脚踝。 苏寒韵扑通一声趴到在地,她挣扎了两三下,仍旧没有挣扎出来,眼看着就要被人占了便宜去。 她看着远处那块石头,想着要一头撞过去。 “鬼无法再死第二次,你就算是撞过去,也只是疼一会,他该怎么轻薄你怎么轻薄你。” “说不准你昏过去了,更方便他动手动脚。” 有略显凉薄的声音传来,这下不光是苏寒韵愣了神,连那只拖着她的胖鬼也愣了神。 苏寒韵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量较高,眉眼间略带了些英气,一头乌发用发冠尽数束在脑后。 她身穿大红色胡服,腰间挂着一把长柳叶刀,走起路来腕间银饰叮当作响。 那胖鬼似乎有些害怕面前这女子,他往后缩了缩道:“伶仃,你,你不是出去几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被称为伶仃的女子上前一把揪住胖鬼,将他掀翻在地,她道:“我不是说过,鬼市之中怎么闹都行,出了鬼市就要给她一份安稳,你是忘了还是故意趁着我不在就为非作歹?” 胖鬼瑟缩道:“我……我这不是……我下一次一定不……” “晚了,你坏了我的规矩,我便容不下你”伶仃一只手将胖鬼紧紧压在地上,她转头看着苏寒韵。 苏寒韵揪着自己领口,她往后瑟缩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两个人。 “还在那边磨磨唧唧做什么,过来,我教你怎么在这鬼市之中得到其他鬼的敬重。过来啊,你再不过来我就放开他了……” 苏寒韵挪过去,挪到那两人身边,她低头看着自己鞋子上沾着的脏污痕迹。 伶仃从单手从腰间扯下柳叶刀扔到苏寒韵面前,她道:“拿起来,往这胖子脖子上一划,他以后便再也无法欺负你。” 柳叶刀之上刻着符文,这是阳间修行之人所用灵器,这若是划在鬼身上,至少也是个魂飞魄散。 颤抖着将柳叶刀从刀鞘中拔出,苏寒韵提刀往那胖鬼脖子上凑,伶仃见她磨磨唧唧,索性自己跨到那胖鬼身上压着胖鬼,一把将苏寒韵扯到身前,用右手握住她手腕。 胖鬼在伶仃身下哀嚎,哀求着伶仃放过他。 伶仃怒道:“我已经给过你几次机会,分明是你自己不珍惜。若是今日不惩治你,我还怎么当这鬼市中的市霸。” 她见苏寒韵还在颤抖,便将苏寒韵抓到身前,一把抓着苏寒韵手腕道:“把你的眼给我睁开,看看那些欺负你的人是怎么死的。我告诉你,在鬼市之中你这份柔弱只会让人把你吞进去,若是想活下来,就跟着我做。” “无论做人做鬼,要想得到别人尊重,就要硬气起来。” 手起刀落,污血溅了苏寒韵一身,那胖鬼都未来得及惨叫,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风吹花动,污血渐渐消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柳叶刀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苏寒韵双手颤抖,她抬起头来,发丝凌乱,她询问道:“我,我杀了人?” “不是杀了人,杀了人那人尚且还有轮回之日,你是直接将他打散了。”伶仃好心更正道:“你将他彻底弄没了。” 这一提醒,苏寒韵面色更白,她坐在那里,茫然无措看着伶仃,两人对视许久之后,苏寒韵话语中带了哭腔:“那我,我以后到底应该怎么做?我……” “站起来。”伶仃对她伸出手:“先站起来。” 苏寒韵看着她,看着有光晕映在那人挺直的鼻梁上,她伸出手,捂紧衣服慢慢站起。 伶仃看着她身上衣衫残破,她将自己身上胡服脱下给苏寒韵套上,她拽着苏寒韵,带着她往鬼市中去。 伶仃对着她伸出手:“你以后跟着我吧,我在坊市有一乐馆,虽说是不大,但至少能够给你一个栖身之地。 这是苏寒韵第一次进入坊市,这里比器物街大的多,也要热闹的多。她抬头,看见旁边有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吓得赶忙往伶仃身后躲。 伶仃安抚道:“没事了,跟着我以后便再也没有人会欺负你。对了,你平日里都会做些什么?” 苏寒韵紧紧握着伶仃衣服,她想了想道:“我会,我会蒸馒头,摊煎饼,还会腌咸菜,我可以去你厨房帮忙,我还会磨豆腐,我平日里起得早,可以做豆浆……” 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苏寒韵恨不得将自己平生所会全部告诉伶仃,告诉伶仃收留她是值得的。 “你就会这些?”伶仃憋笑憋得辛苦,憋了一会子终于再也憋不住,她弯腰笑道:“你啊……” 等她笑完了,方才擦了擦眼角泪水道:“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乐器,唱歌,会跳舞也行。我们这边是乐馆,不是早点摊。” “乐器?”苏寒韵冥思苦想后道:“唢呐可以吗?我年幼时略学过一两次……” 伶仃愣了愣,最终道:“唢呐就算了,鬼市中鬼最怕这等乐声。不如我教你吹箫,你总是皱着眉头,吹箫再好不过。” “这样苏姐姐才算是来到了苏乐阁,那时候苏乐阁尚且没有名字。等后来苏姐姐名气大了,这才更名为苏乐阁。” “那时候若是想见苏姐姐一面,需花不少纸钱。更别说要想单独会面,伶仃姐决计是不允许的。” 施清接话道:“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阿衣姑娘道:“从她入阁算起,应当有七十三年了。” 七十三年,凡人一生寿命不过如此,那时候不要说西黄之山尚未成立,只怕是连江南城都还不知道在何方。 施清试探道:“那你们苏姐姐是乐鬼?” 阿衣掩口而笑道:“乐鬼是一种职业罢了,苏姐姐实则是画皮鬼,每两年便要换一次皮,若是不换皮,便会露出一身森森白骨。” “我见过她出去剥生人皮的样子,下手分外狠厉,与往日柔弱模样没有半分相似。平日里苏姐姐都是温温柔柔的。” 施清听到这里,心中暗自诽谤道:如今看来这苏寒韵实在是一个精分,两种性格交杂在一起应该不是一天两天,怪不得西黄之山上几乎每个人都被她耍的团团转。 孟如归道:“那敢问这位姑娘,苏姑娘又是为何离开鬼市,我依稀记得,鬼在阳间日子太长,必然会遭到反噬。” 阿衣姑娘道:“这说来话长,我慢慢说与你们听吧。” 第64章 轮转台 “二十一年前的七月十五, 东边十八狱出现异常。有作恶之鬼从十八狱中逃离出来,试图逃出冥界重新转世轮回, 他误打误撞之下到了鬼市之中。”阿衣回忆道:“那时众人都忙着关门闭户, 碰巧那一日苏姐姐出去换新皮回来晚了些, 便被那作恶之鬼一路挟持到了轮转台前。” “等伶仃姐发现时,苏姐姐已经被带走。” 那作恶之鬼挟持着苏寒韵一路到了轮转台前, 他认得伶仃, 也知道伶仃在鬼界之中影响甚重,看出伶仃眼中担忧后,他恶狠狠道:“去, 去找冥帝, 让他在我身上打上轮回印记,助我重入轮回。” 苏寒韵被他五寸长的指甲抵在喉头, 她高抬着头不敢乱动。 伶仃强装淡定道:“若我不呢?” 作恶之鬼赤红着一双眼睛,他掐着苏寒韵脖子,将她牢牢抵在轮转台边缘:“那我就将她扔进去,你应该明白没有轮回印记被推入轮转台是什么后果吧。” “我当然知道!” 若是魂体上没有轮转印记,贸然跌入轮转台, 魂体便会碎成一团散渣。 苏寒韵脑袋靠着轮转台,她挺着脖子道:“你别管我, 我就不信,他真有勇气跟我一起跳下去。” 伶仃怒道:“你住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她又对那恶鬼道:“你想威胁冥帝?那你可算是抓错了人,她不过是一个画皮鬼而已。你不如将她放开,拿我来威胁冥帝, 我的作用可比她要大的多。” 恶鬼掐着苏寒韵脖子的爪子渐渐松开。 伶仃看着远方飘然而来的鬼差,她循循善诱道:“对,就是这样,拿我来换她。” “动作快些,再慢些冥帝就要过来了,到时候你们两个只怕是都要被扔进轮转台。” 恶鬼推了苏寒韵两把,将指甲抵在她后心处,推着她往伶仃那边走去。 苏寒韵对着伶仃摇头,伶仃伸手,在能够触碰到她的瞬间将她一把拉住,两个人位置换了个个儿。 伶仃与苏寒韵擦肩而过的那瞬间,她低声对苏寒韵道:“照顾好苏乐阁中的女孩子,一定要护她们周全,就像我当年护你那般。” “记住,我还会回来。” 这话说完,伶仃一个飞扑,与那恶鬼双双坠入轮转台中,等苏寒韵醒过神来扑过去时,里面已经连缕衣角都消失不见。 她长发被烈风吹起,双手一撑便要跟随伶仃而去。 “苏姐姐当即就要跳入轮转台,还好那几个鬼差将她抓回按到在地,顺便拖回苏乐阁,这才保住她一条性命。” 伶仃走了,留给苏寒韵的只有一把碧玉箫。苏寒韵将自己锁在楼上,一日又一日不肯出门,她只恨那日为什么要出门,明明那身皮还能再撑一两个月。 是了,那日是伶仃忌日,苏寒韵本想帮她庆祝来着。 好不容易才有束光,可是如今,连这束光都被收回。 “后来呢?”施清隐隐约约能够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苏姐姐这样过了半年才重新振作,她说伶仃姐会回来,可是过去了十二年,天地一轮之后,苏姐还是没有找到伶仃姐。我们就陪着她一直在这里等,等那个可能回不来的人。 “后来有一名阳间修士前来,那修士知晓苏姐姐心事之后,他说他有办法让死去之人重新复生,甚至可以修正以往的错误,只是需要我们其中一个去阳间帮他做事。” 施清心中暗道:这位阳间修士只怕就是赵清明了。 “苏姐姐是白天走的,走得匆忙,我甚至都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那日鬼市连绵细雨,苏寒韵只着了一身素衣,她没有收拾行李,全身家当也不过是一只碧玉箫。 施清询问道:“那姑娘可还记得她离开鬼市多少年了吗?” 阿衣姑娘道:“时间太长,我有些记不清楚了,应当有八年多了吧。” 孟如归点头道:“确实能够与苏寒韵出现在西黄的时间对起来,看来赵清明对时空逆转之事早有打算,不然不可能以此事为诱饵引导苏寒韵去人间。” 阿衣听孟如归这样说,她眼睛亮了亮道:“你这意思是说,你见过苏姐姐?她现在在哪里?我想再见见她。” 施清还未来得及编出一套谎话,却见阿衣放下手中玉箫俯身行礼,她细声道:“久不见无常爷,无常爷今日前来可是为了巡市?” 三人回头,发现身后站着的是一个身着黑白双绕曲裾的女子,女子眉间一点朱红牡丹,静静站在那处,哪里有半分爷的样子。 那女子待阿衣行完礼,方才作揖回礼道:“阿衣姑娘不必如此,我是奉冥帝之命前来找人,如今人已找到,就先不叨扰阿衣姑娘了。” 她转过身道:“三位请跟我来。” 三人跟在那无常爷身后,施清在孟如归耳边嘀咕道:“无常无常,不是说黑白无常应当是两位,怎么这里只有一位,还是个女子。” 无常爷耳尖,她听见施清这样说,转头道:“冥界有无常数千,你说的无常应当是两位阴帅,他们二人平日不在冥界,我也算得上是无常鬼。” 这转头也是真转头,整个脑袋向后扭着,身子仍在前行。 无常爷看着施清脸色发青,扯着嘴角一笑,露出森森白齿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施清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他吞了吞口水道:“没有了。” “那就好。”无常将脑袋扭回去:“若是还有不懂之处,可随时问我。” 黄泉之上停了一艘乌篷小船,船头挂着一盏白灯。无常爷站在岸上道:“冥帝今日在冥帝殿议事,无法亲自前来迎接故人,还望幽阳君海涵。” 冥界中心便是冥帝殿,虽说为殿,却占据了冥界大部分地盘。 人间生老病死,皆在此处进行,平生功过,一把命格轴判定。 “咱们从三生石过,过了三生石便是轮转台,再往西行五里左右,便能到冥帝殿。若是时间刚好,说不定能够赶上午饭。” 施清与孟如归并排坐在船中,柒十里看着他俩心里万分不得劲,总觉得自己辛苦养大的白菜被猪拱跑了,他出来阴阳怪气道:“你们鬼身还要吃饭,简直是糟践粮食。” “冥帝终究是半仙半鬼之躯,自然是要接受供奉。” 无常爷在前方掌舵,她眯起眼睛道:“今儿个还算顺利,这样下去,不过一刻钟便能到。” 三生石空无一人,轮转台前有鬼差押送鬼魂投胎,碰着那些不愿前往人间受苦的,还要劳烦鬼差抬脚踢进去。 见到这一幕,柒十里冷哼一声:“这冥界越发不成样子,阴暗潮湿,鬼气森森,当年我……” “我们鬼见到太阳便会魂飞魄散,这个样子也算得上不错。”无常爷不卑不亢,言语间将柒十里堵了个结结实实。 前面出现层层楼阁,高墙巍峨,周边布满了阴兵看路,无常爷驾着船,轻车熟路顺着小河道进入,最终将船停在一个广殿一侧。 无常下船,她道:“已经到了,请各位自行进入。” 说罢这话,凭空消失。 柒十里面色并不好看,他盯着那紧紧关起的大门,叹了一口气道:“来都来了,咱们进去吧,我也有近百年不见他,不知道他在搞些什么幺蛾子。” 伸手触碰两扇乌木门,大门打开,门内蹲坐这一溜铜做蟾蜍。 整个殿内空空荡荡,唯有前方有厚厚一摞卷轴,若是这些卷轴塌了,埋上个把个人不成问题。 柒十里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他带着孟如归和施清慢慢往那一摞卷轴后面走去。 卷轴之后有一个半蜷缩的青年,青年一头白色长发铺开,盖了个满身。 他身上盖着一件黑底红纹外袍,袍下露出两根白皙且纤长的腿。 青年应当是疲惫至甚,他眼下挂着两个黑色眼圈,手中还握着一个黑色卷轴,身侧有一支墨迹干涸的笔,许是在这里看着东西便睡着了。 见他睡着,柒十里一双手抚上旁边那一人高的卷轴,准备推到之后将这人砸个当场嗝屁。 手还未抚上,那人应当是察觉到危险,悠悠睁开了一双眸子,眸子起初是静默淡然的,看到他们三人时漾出了一泓春水。 青年起身,略过柒十里,一步一步走到孟如归身前。 他环住孟如归腰身道:“幽阳哥哥,人家等你好久了了,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人家头发都等白了。” 施清:“……” 这该死的熟悉感。 施清看向柒十里,柒十里咬牙切齿道:“别看我,我骚不过他。” 施清:“哦……” 施清上前将那青年从孟如归身上扒下,他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那青年微微一笑,再开口时恢复了正常语气,他躬身行礼:“苍钰,拜见幽阳君。” “你跟他说没用,他前世记忆早就丢了个一干二净,他是孟如归,不是幽阳君。”柒十里抱着胳膊道:“我们是来找你问子午钟的事情的。” “啊,是了。” 苍钰一拍脑袋道:“子午钟的事情,大约一年前,我发现子午钟被唤醒,原来你们也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 “不过说起来,这子午钟本就是为了狐族而做,作为狐族族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应该怎么破坏吧。” “可是你不愿意说啊,其实解决方法很简单,你早就知道了,只要将……”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其实伶仃早就回来了,只是你没有发现 苏寒韵:哪里?我找到她就不祸害你们了 施清:(⊙o⊙)…,剧情需要,你还是先祸害着我们吧 第65章 再入昆仑 苍钰凑到柒十里身边, 他一双深褐色眸子盯着柒十里,声音轻且温柔:“你懂我的意思吧。” “世人与他, 你总要选一个。世人有言: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舍身而取义者……” 那双眼睛有蛊惑人心的作用, 柒十里反手将他眼睛遮盖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前因往事, 他忘了, 我也忘了。” “而且我劝你说话之前最好仔细想想,这虽是你的地盘,但你知道, 我从来都不会给谁留情面。” 这算是彻头彻尾的威胁, 苍钰将柒十里两只手拿下,他正色道:“大约是在三十三年前, 你从我这里盗走轮转玉章,趁着无人时偷偷塞了一人进轮转台,我说的可对?” 未等柒十里回答,孟如归上前道:“你说的很对,那人便是我。” “那缕魂魄中牵绊着太多执念和往事记忆, 险些将我的轮转台堵住。不曾想那魂魄有灵,他自己主动褪去了那些多余的记忆, 轮回转世去了。” “待我到轮转台前时,上面飘散着几缕记忆。我伸手触碰,才知道原来是幽阳君的。” 柒十里猛然反应过来他道:“原是你拿走了他的记忆,还给我。” 苍钰走到孟如归身边, 眉间眼梢都是盈盈笑意:“反应这么大,是被谁踩到了尾巴吗?怎么能说是我拿走了呢?分明是幽阳君自己不要了,对吧?” 孟如归站在原地不动,他对苍钰道:“阁下费尽心机将我们引来,必然是要将这段记忆还给我的,又何必这么多戏?” “不累吗?” 苍钰略微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道:“还好吧,毕竟平时能演戏的机会也不多。” 他见再演下去也没人搭理,便退回那堆卷轴中。 他随手扒拉找出一副空白卷轴,提笔在卷轴上写了几行字。写完之后顺手将卷轴抛出,那十二只铜□□中最左边一只跃起,将卷轴叼在嘴中。 “把这个东西送去黄泉之源,交给改秦,她自然会带着东西过来。” □□领命,带着卷轴离去。 苍钰做完这些,他指着那堆积如山的卷轴道:“幽阳君远道而来,本应该好好招待,奈何最近事情太多,若是怠慢了还请见谅。” “不过再过一个半时辰便能吃饭,到时候定然好好款待幽阳君。” 孟如归倒是没有说什么,柒十里听了,从鼻中挤出一个“哼”,他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苍钰做事极快,不一会便眼见着那些卷轴少了约八分之一,殿中并无其他人进入,只有十二只铜□□来来回回,来来回回,负责传递消息。 柒十里道:“你这速度也慢了些,怪不得事物堆积如山?” 苍钰抬起脸,他听了讥讽也不生气,调笑道:“那你下来帮我?若是你肯帮我……” 像是被恶心到一般,柒十里黑着脸怒道:“别再肖想我,我觉得你恶心。” 苍钰:“哦……” 外面传来一阵钗环配饰相撞的声音,施清抬头,看着一女子远远从殿门外面而来。这离得尚远,施清已经隐隐嗅到一阵甜腻花香。 那女子身穿姜黄坦领,下着墨绿十二破,臂间一条半透银纱披帛,走起路来如弱风摆柳,使人无端生出一份怜惜之情。 若不是板着一张死人脸,就更完美了。 她手中提着一盏八角琉璃灯,灯中盛有点点星火,星火不大,却是极亮的。 苍钰对着女子招手:“阿秦快些,这里等你好久了。” 女子继续板着死人脸慢慢前行,她走到苍钰面前,不紧不慢行了礼,伸手将八角琉璃灯打开,星火窜出,犹如银河坠下。 施清看着这些东西,他拉着孟如归往后退了退,生怕孟如归能够沾染上。 苍钰伸出手,那点点星光萦绕在他指尖,最终形成一片薄雾,他道:“这是我所搜寻的全部记忆,虽说是有些残缺,但也应当不妨事。” 施清道:“你直接说出就好,为何要故弄玄虚。” 苍钰看向柒十里,他苦笑一声道:“我曾经立下誓言,若是将此事说出,便会被万鬼吞噬,受尽苦楚,自然是不能说。” “幽阳君若是想知晓,便自己去吧。” “好。” 孟如归往里面走,施清紧紧抓住他不肯松开,两人拉拉扯扯,苍钰趁着两人不注意,一脚踢在施清屁股上,施清抱着孟如归跌入幻境之中。 柒十里上前抓住苍钰领子,几乎将他提起来,柒十里道:“你是不是有病?” “脚滑,脚滑而已,你先放开我。” “放开你?”柒十里将他按到在小案上:“做了坏事还想让人放开,告诉我,怎么将他俩弄出来,说。” 苍钰在柒十里身下扭动着身子,他道:“没办法,你现在只能跟他们二人一起进去。” “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柒十里怒不可解:“我进去有什么用,他对你也算是有养育之恩,你就这么恨不得他死?” “是!我恨不得。” 苍钰从柒十里身下挣脱,他靠在卷轴中咳嗽了两声:“他明明已经消失了,你为何要再度让他活过来?” “他分明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你又为何一定要将他牵绊与世间?柒十里,你总说我自私恶心,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柒十里听了这话怒道:“那你呢?你明明可以直接将记忆给他,为何又要将他引来此处?难不成就是为了看他的热闹,而显出自己的不凡?苍钰我告诉你,你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过,你永远是昆仑山下那肮脏扭曲的蛆虫而已,恶心,令人作呕。” 这话苍钰已经从数百年前开始听,他整了整自己衣服道:“你这话可是说错了,破坏子午钟并非只有让他魂飞魄散一个办法,我既然费尽心机将你们引过来,不是因为要看他笑话,而是因为我发现了其他办法。” “你说,我看你又有什么幺蛾子。” “那子午钟制作出来时,上面也融入了你们狐族的血脉吧?我说的可对?” …… 施清鼻尖略微有些痒,他微闭着眼睛,拿爪子搓了搓鼻头。 好像有些不对劲,自己鼻头什么时候这么大了?还这么硬?手好像也有些不对劲,指甲抓的自己有些疼痛。 施清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黝黑且湿润的鼻头上沾了一片桃花,他站起身,刚想将桃花抖落,又看到了自己白绒绒的两只前脚。 他站起后离地面好像有些近,他又低头看了看,这何止是近,这简直就是肚皮贴着地面行走,他抬眼看了看四周环境,确定这是昆仑之巅。 此时昆仑之巅尚且是春意盎然,花飞蝶舞,一只金赤色长尾碟在施清鼻头上略停了停,引得施清打了个哈欠。 没有那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也没有那守护在净池旁的上古烛龙。 施清回头,一片桃花灿若烟霞,桃花林中掩藏着几座茅草屋,那是幽阳君的住处。 自己是被那苍钰踹进来的,那孟如归也应当进来了。 他迈着小短腿往那去,想要看看孟如归是否在此处,更想要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究竟是何等模样,看着自己爪子上雪白的皮毛,倒也不像是红毛狐狸。 可是这白绒绒的小短腿,也着实不像是人类。 施清迈着步子往那茅草屋走去,一刻钟之后,他停下脚步长长叹了口气。 若是这段距离,平日里几步便能走过去,只是现在身短腿短,这一眼能够望得见的路程,倒是费了他不少功夫,他走的脚都有些发痛,才走了不过一半路程。 “哟,小短腿今天这又是要往哪里去?我劝你还是少走些路,免得将腿磨短了。” 施清抬头,看到是一红衣少年,那少年生了一张与柒十里一模一样的脸,少年蹲下身子,用手指顶住施清额头。 施清往前走了走,半分不得前进,只在地面上刨出两道浅坑。 他张嘴,发出一种类似幼兽的嚎叫声。 “你又在欺负它。” 有人从身后将他抱起,四脚离地之时,施清惊慌抬头,孟如归的脸便映入他的眼中。 更准确的说这不是孟如归,这是幽阳君,是上古众神遗落在人间的最后一份希望。 他应当是从远方而来,素衣之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袖间沾染着些许褐色血迹。 柒十里讪讪收回了手,他跟在幽阳君身后,恶狠狠瞪了施清一眼。 幽阳君道:“苍钰可还在研究那份阵法?” “是,痴迷的很呢,若不是害怕被阵法吸入,只怕是要将自己投进去试试。” 有雪落在昆仑巅之上,施清抬起爪子,用手接着这点点雪花。这场雪下了不过一会,片刻没有了踪迹。 幽阳君看着这一场雪,他道:“你去将他喊来吧,我有事想要问他。” 柒十里答应着离开,幽阳君见柒十里离开,这才将施清高高举起,将口鼻深深埋入施清脖颈中重重吸了一口。 吸完之后,他摸着施清的脑袋温柔道:“我不在的这些时日,柒十里果真没有帮你洗澡。” 施清:“……” 求求你,别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得,我这次都不是人了 第66章 轮回阵 幽阳君将施清放下, 自己起身解衣。他将外袍脱下时,施清才发现他腰间有大片晕开的血迹。 施清心中不由得一紧, 这是?受伤了? 见施清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他, 幽阳君略微迟疑一下, 他总觉得这只小东西眼睛太亮,似乎是要将自己看穿一般。 虽说是皆为同性, 但是幽阳君难得扭捏了一把。他放下刚想要扒开里衣的手, 对着施清道:“那个,你能不能转过身去?” 施清闻言,方才惊觉自己刚刚目光太过专注, 他转过身去, 迈着四条短腿四处溜达。 有镜子?屋中角落里有一面立着的铜镜,铜镜上盖满了灰尘, 看起来是久久未有人使用过了。 施清走向前,铜镜中映出一只歪七扭八的狐狸影。狐狸小小胖胖一坨,周身毛发丰厚,两只耳朵还略带了些粉色。 施清瞪大了眼,从嘴中挤出一阵嚎叫:“啊呜, 啊呜。” 他见过柒十里的真身,虽说是毛茸茸的, 但是好歹站起来也是威武十分,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这个样子。 这么一着急,那双漆黑的眼睛瞬间沁出来了几滴泪水,看上去让人更想欺负几下。 更该死的是, 施清低头无比愤恨盯着自己两只前脚,自己这两只前腿应该有四公分吧?应该有? 或者是三公分? 施清怒气冲冲,恶狠狠一跺脚,屋子里面瞬间狐狸毛纷飞。 “啊呜,啊呜!” 后面幽阳君已经换好衣服,他听见施清这么嚎叫,赶忙上前将施清抱在怀中安慰,还以为是自己身上血迹吓到了他。 施清将脸埋入幽阳君胸口处,闻得一阵阵桃花香。 “幽阳君,你将它放下就好,它今年也一岁多了,不必天天让人抱着。” 柒十里依靠在门上,他冷眼看着施清:“不过是一只杂毛狐狸,不值得这样呵护。” 杂毛狐狸? 是了,广英曾说过,红毛狐狸在九尾狐族中才算的正统,其余的毛都算得上是杂毛狐狸。 施清回头,在柒十里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嫉妒。 仗着自己腿短年幼,施清所幸不要脸了。他将两只短腿抵在幽阳君胸前,半是娇弱半是可怜的吸了吸鼻头。 像是因为柒十里这句杂毛狐狸伤了心。 幽阳君道:“十里,出身一事也不是它可以选择的,不要欺辱它。” “呜嗯。” 眼中泪水更多了,施清默不作声往幽阳君胸前靠了靠,泪水打湿了幽阳君胸口素衫。 柒十里又翻了个白眼,转头时刚好看见苍钰提着一支笔站在门前,他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跟鬼一样默不作声?” 苍钰有些结巴:“我……我刚来的……看见你们说话就……就……” 苍钰站在门外,整个人瘦瘦小小,身上套着一套宽大的袍子,上面满是云纹。他生了一个尖尖的下巴,更使人怜惜。 幽阳君道:“以后这里你可以随便出入,不必在外面干等着。” 苍钰听了这话,他手中握着笔走入屋中,眉眼中看起来有些拘谨。 “你在此处画阵就好。” 苍钰听了此话之后,他半跪在地上画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阵法,阵法完成之后,苍钰口中轻轻吟诵。 古老的咒语从他口中传出,阵法由内到外微微亮起。 见阵法已经生效,苍钰从怀中引出一只赤金长尾蝴蝶,他抓住蝴蝶翅膀,将蝴蝶慢慢送入阵法之中。 觉察到有外物进入,阵法中陡然光芒大盛,施清两只眼睛险些被刺瞎,他扭头抓住幽阳君衣襟,将自己埋入幽阳君怀中。 有狂风起,吹动三人衣摆。 柒十里捂着眼睛骂道:“轮回阵?你这是造了个风口阵!还不让它停下来!” “再等等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苍钰说话细且微弱,他用衣摆遮挡在前,看向柒十里时眼中有些不明的情绪,他道:“阵法将出,有些地方还不完善。” 风吹得苍钰一个趔趄,柒十里不情不愿抱住他的腰,将他固定在自己怀中。 “你人麻烦,做出来的阵法也麻烦。”柒十里嘟囔着抱怨道。 一刻钟之后,风停光弱,施清将脑袋伸出来,看着看着那个阵法。 阵法中心已经没有了那只蝴蝶。 苍钰在阵中翻找一阵,终于找到了一粒微扁,略带姜黄色的卵。他将那粒卵小心翼翼捧到幽阳君面前:“幽阳君,你看。” “我一直在想,生命是否是一个轮回往复的过程,由生到死,由死到生。” 幽阳君将那粒卵拿起,放在手心中继续看,他道:“嗯,你继续说。” 苍钰鼓起勇气道:“神明消失之后,山下凡人寿命越来越短,而且死后魂魄要么消失,要么滞留于人间作乱。” “若是我们能够让人将死之前进入这个阵法,生死轮转往复,这可不可以算是另一种方式的永生?” “还是那缕魂魄,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神明没有消失之前,人类也拥有无尽的寿命,他们可与天地同寿,感受不到时光流逝。 神明消失后,凡人寿命也在减少,他们开始面对生老病死。 死亡之后,执念薄弱者灵魂会湮灭于天地之间,执念深重者则会滞留于人间,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一日又一日,就算是幽阳君能够重新塑造魂魄,凡人也变得越来越少,终有一天会消失在这片大陆。 另一种方式的永生? 幽阳君看着自己手中那粒卵,他道:“你是想说,世间万物皆可如此,只要将躯体放入这个阵中,便能回到幼童时期?” 苍钰道:“是,人也是如此,就如同这只蝴蝶,它会再从一颗卵变成一只蝴蝶。” 柒十里凑过去看着,幽阳君催动神力,那颗卵毫无动静,就静静躺在那里,一片死寂。 柒十里拿起来捏了捏道:“死了?果然是不行。” 苍钰惨白了一张脸:“怎么回事,明明我尝试过的,明明能够再度孵化出来,明明……” 幽阳君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他摸着苍钰脑袋道:“苍钰,你可知道,这世间千万种生物,都是有母亲的吗?” 母亲,上至昆仑圣灵下至凡间蜉蝣,每一种生物都是在母亲怀中长大,无论时间长短,天下万物无一不遵循这种规律。 苍钰道:“我知道,可是幽阳君您想说什么呢?” “你这个阵法,若只是踏入便可换回婴孩身,那么那个婴孩是活不下去的,他没有母亲呵护,必然会在出生时便死去,就好像这颗蝴蝶卵一般。” “雏鸟需要孵化,羊羔需要哺育,所有的灵魂都需要……” “可是人不一样,人是强大的,他可以自己活下去,像我,我没有母亲也活到这么大……” “幽阳君,能不能让我拿凡人试一试,说不定,说不定就成功了。” 柒十里道:“你这又是胡说八道,凡人都是有血有肉知晓疼痛的,哪里能够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苍钰张开嘴为自己辩白:“可是,若是不尝试,又怎么知道行或者不行,我们总不能一直往外创造魂魄……” “我们也不可能一直从昆仑净池中创造魂魄……” 柒十里见他辩白,恼怒道:“你这算是歪理,刚刚应该让你被风吹走算了。” 幽阳君温声道:“你这个阵法我还要多看些许日子,等我忙完山下之事,就带你仔细研究这阵法。”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先下去吧。” “是。” 将两个孩子轰走,幽阳君才坐在床前,他满身疲惫走到床上。他有点累了,刚刚险些撑不住要在那两个孩子面前露出疲惫之态。 施清盘着尾巴坐在幽阳君身边,当时孟如归是与他一起被推入此处的,那现在孟如归应当就在此人体内。 “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转换一下思路,考虑考虑苍钰所说阵法的可行性?” 施清见幽阳君突然开口,他跳到幽阳君腿上,一脸乖巧的等着幽阳君继续说。 “山下作恶之魂越来越多,我却无法将他们全部击散,若是上神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肯定会说我懦弱。” 那一直挺直的腰杆弯下,他将脑袋靠在施清脊背上,没有了那份故作坚强,幽阳君脸上出现了迷茫。 “你告诉,我现在应该怎么做?以后这条路,我又能够往哪里去呢?” “我可能是傻了,竟然开始问你,你不过一岁,能明白什么呢?” 施清不敢动,任由幽阳君将脸颊埋在自己脖子上。 这样过了许久,幽阳君终于将它放开,自己松开腰封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施清见他睡着,便小心翼翼将自己爪子放在那人的鼻梁上,却又不敢造次。他撅着屁股将自己挤进那人怀中,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窗外。 窗外桃花若烟霞菲菲,有长尾蝶流连与其中,再往上看去便是昆仑净池。 柒十里和苍钰争吵之音传来,施清没有听清他们二人究竟在吵什么,估计还是因为刚刚阵法的事情。 他缓缓闭上眼,眼前最后一幅场景便是铺天盖地的大雪。 第67章 神力渐弱 好像有些冷, 施清迷迷糊糊中往幽阳君怀中钻了钻,脑袋一下碰在床柱上, 等他睁开眼睛, 身边已经是空无一人。 他撑着起身, 透过窗户往外看去,终于明白为何会如此寒冷。 外面一片银装素裹, 就连桃花之上都压了厚厚一层雪花, 灵鸟立在枝头,茫然看着这一片素白景色。 簌簌细雪,一片苍茫景色。 从床铺上一跃而下, 施清往门外走去, 终于在一片桃花树下见到了幽阳君。 幽阳君衣衫单薄,领口微微敞开, 他坐在一片雪地中,十个指尖被冻得微微有些发红。 他左手搭在膝盖上,右手握着几只长尾蝶。 见施清冲着他走来,幽阳君道“你醒了?” 施清点点头,走到幽阳君身边静静看着他, 赤脚从雪地上走过,他脚尖都有些麻木。 “这是昆仑第一场大雪,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 幽阳君比划了下:“从我这么小的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 一人一狐相对无言。 “你从未下过山,我带你去山下看看吧,看看凡间之人是如何生活, 看看他们都在做什么。” “等下一次就带你下山,山下比这昆仑要热闹很多。” 柒十里跟苍钰从远方跑来,他们身上披着厚斗篷,鼻尖冻得通红,说话之间冒出白色雾气。 “神君,你召唤我们?” 幽阳君抬手将面前那层厚雪化开,露出一片空地。 他对着苍钰道:“再试一次吧,看看已死之物能不能重新转世轮回。” 苍钰将那两只已经死去的长尾蝶小心翼翼放入阵法中,他在灵蝶尸体中画阵,但是灵蝶并未活过来,阵□□转过后,里面依旧是两具干瘪瘪的尸体。 苍钰道:“神君,这个阵法只能复活将死之物,像这种已经死去的,根本无法进行轮转。” “对不起,我还没有想到解决办法。” “你不必道歉。”幽阳君摸着苍钰脑袋:“我还可以再撑一段时间,你还有很长的时间慢慢研习,不必着急。” 万千透明魂魄从昆仑净池中涌出,幽阳君站在净池旁,看着他们往凡间蜂拥而去。 他低头道:“明天我就可以带你去凡间了,你回去先收拾收拾。” “你看,我都有些糊涂了,你哪里有东西能够收拾。” 山下与山上不一样,烈日炙烤着黄土,远远望去都能看到一片热浪翻滚。 这般酷暑难耐之下,施清热的恨不得将自己一身狐狸皮扒下来凉快,他恹恹地趴在幽阳君肩头,看着这人间景象,心中格外烦躁。 他已经在这里耗费了不少时间,可是现在连子午钟的影子都没有看到,真是让人心急。 幽阳君带他到茶楼中休息,他已经换了另外一幅面孔,以免山下之人能够将他认出。此时人间已经与后世别无二致,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他点了一壶凉茶与施清对坐,太阳最炙热时没有鬼魂会四处流窜,他便带着施清来这茶馆子中喝茶,听世人闲扯。 “现在这天气可真是越来越热了,热得我都有些喘不动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儿个还有个在街头热晕的老伯,大夫给顺了好久的气才顺过来。” “莫说现在夏天热了些,去年冬天那场大雪,活活冻死了多少人?” “就是就是,我听我太太太爷爷说过,他们小时候真是四季如春,哪里会有咱们这些问题。” “比不得比不得,他们那时候活几百岁没问题,再看看咱们现在,比不得咯。” 幽阳君喝茶的动作顿了一顿,他将茶杯放回桌子上,静静听着隔壁桌在讨论这些事情。 “那幽阳君还在吗?在的话也应当听听我们这些话,总不能看着天象如此,直到将我们折磨死吧。” 另一人道:“在的在的,不过常人见不到他,要见他需经过九尾狐族所居住的墨阳城,一般人根本无法靠近。” “这真是……” 后面再细细的话施清便听不见了,他被幽阳君抱起,两个人离开茶楼,看着夕阳渐渐落下。 万物沉睡之时,便是幽阳君动手之时。 无数怨鬼从角落中挣扎而出,他们在暗夜中潜伏,想要将生前的恩怨了结。 剑气从右手而出,幽阳君看着那一群奇奇怪怪的魂魄在自己眼前溃散消失,他面无表情将长剑收回袖中。 “好了,我们可以去下一个……噗……” 点点血迹喷洒白衣之上。 施清看到幽阳君吐出一大口鲜血,而后单膝跪地捂着胸口在地上大喘气。 施清蹦跳着上前,伸出爪子想要给幽阳君擦拭干净。 幽阳君推开他的爪子,自己用袖口擦了擦,强笑道;“你不必为我担心,不过是一点小反噬而已,一会就好了。” 神明消失之前,为了保护天下凡人,他逼着幽阳君立下重誓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山下之人一分一毫,若是伤了一分一毫,必然会直接反噬到自己体内,如此循环往复,直到…… 施清着急,他在幽阳君身边一直转圈,小爪子扒上幽阳君靴子。 终究是神造躯体,幽阳君不一会便能够重新站起,他带着施清走向夜色之中。 下一个地方,还有人在等着他。 …… 清晨天还未亮,施清就被外面争吵声吵醒,它捂着耳朵将自己蒙在被中。 那争吵声越来越大,上空隐隐传来一阵龙吟,想必是烛龙也嫌弃这争吵声大,直接到山下睡去了。 这几日幽阳君又不在家,留下两个小崽子疯狂造次。 施清从厚被中起来,他一路溜达着到了苍钰屋前,争吵声便是从这里传来的。 他用爪子推开了一条缝隙,悄悄看着这屋中大的情形,却被一具婴孩尸体下了一跳。他险些尖叫出声,他用爪子捂住嘴,方才发现婴孩尸体不只一具。 一具又一具的婴孩尸体整整齐齐码在墙角,旁边是一堆七零八落的阵法,还有一些动物尸体。 若不是昆仑之巅常年积雪,只怕是现在味道早已传出。 柒十里与苍钰便在这一堆尸体中争吵,柒十里拿着一把弯刀将苍钰抵在墙角,苍钰面色惨白,他咬着下唇,慌乱的看着柒十里。 他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而这个婴儿,竟然是活着的。 轮回阵法,还是成功了。 柒十里将苍钰按到在墙上,他道:“怪不得这段时间你都闭门不出,原来是在这里祸乱生命,你当真是恶心人。” 一巴掌抽过去,苍钰右脸瞬间肿了一半,他用舌头顶了顶自己右脸,一眼不发。 “五天前我来你房间时,你房中尚且是干干净净,这才几天,你便糟践了这么多条人命。” 苍钰将怀中孩子举到柒十里面前:“可是,可是我成功了,你看看这个孩子,你看看这个孩子。” “只要以后我们……” 柒十里看了一眼那个孩子,他一把将苍钰推开,他道:“妖邪之物,也敢拿出来炫耀。” “柒十里,你当真跟幽阳君一般顽固不堪。”苍钰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若能以百人性命换的凡间之人能够繁衍生息,又为何不舍弃这百人性命呢?” “放屁,幽阳君能够从昆仑净池旁引出无穷无尽的魂魄,为什么还要牺牲这数百人的生命?” “若是有一天神君死了呢?” 话语一出,一片寂静。 柒十里平复心态之后,他指着苍钰鼻尖道:“当出昆仑山下见你时我就知道你是妖邪,如今看来果真是如此。你给我好好呆在这里,不准到处乱跑。” “竟然敢诅咒幽阳君,你真的是,真的是疯了吧。” 他一路窜出苍钰的房门,生怕苍钰偷跑,伸手关了一个结界。 见幽阳君不在,柒十里站在山顶轻念咒语,一把琴浮现在半空之中,那把琴身之上只有一根琴弦,随手一拨,便发出泠泠声响。 这把琴施清见过,在墨阳城中,这把琴可以镇退四方厉鬼,换墨阳城一个安宁。 柒十里得了琴,他又回到房中找到一根牛筋绳,带着这两样东西到了苍钰房中。 苍钰见他拿绳子进来,往后瑟缩道:“你要打我?我并没有做错,你为何要打我?” 柒十里将他从墙角一把拽出,压在身下,用绳子仔仔细细捆好。 他道:“这昆仑山上容不下你了,既然你心思如此歹毒,我只能将你压在幽冥山下,永世不得出来。” 幽冥山? 苍钰反应过来幽冥山是何处时,他挣扎的更厉害了,他道:“哪里邪祟甚多,你要是将我放在那里,我除了死便没有别的退路。” “你放心,我会布好结界,外面邪祟进不去,而你也永远别想出来。” 柒十里一手抓着苍钰,一手抱着那个婴孩离开昆仑,施清看着那两人变成一个小黑点,他叹了口气,并不打算去组织。 这都是近千年前发生的事了,他阻止不阻止没有任何意义。 幽阳君回来之后跟疯了一般到处去找苍钰,等他将幽冥山掀开时,苍钰早已不知所踪,幽冥山之下只有堆积成山的白骨。 作者有话要说:  九钓:哎,这几天字都用错了,应该用它,而不是他 施清:你是不是有病? 第68章 子午钟现世 “少族长, 这才短短一年时间,咱们族中就因为衰老而死了五只狐狸, 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的啊。” “少族长, 你想想办法, 想想办法,去求求神君。” “我们狐族一直在为神君办事, 神君总不能见死不救。” “是啊, 是啊。我们但凡有一点办法,都不会主动来求神君,我们这着实是没有办法。” 四周狐声鼎沸, 都在说着族中难处, 他们将柒十里层层围起,想要要个说法。 谁都不知道, 下一个死去的会不会是自己。 九尾狐族十二位长老趴伏在柒十里脚边,柒十里弯腰想要将他们扶起,长老们趴在他身边不肯起身。 大长老扯着他的衣服下摆:“少族长,族长已经故去五年,少族长不可再跟之前一样, 也要多想想族中之事。” 柒十里立在哪里,看着墨阳城中大大小小, 他无奈道:“你们所说我都记在心里,只是幽阳君近日不在山中,等他回来我定然会与他商量此事。” 这一等,便等到了东方既明之时。幽阳君从俗世回来, 他衣袖间沾满了血迹灰尘。柒十里看到他这幅模样,站在他身边欲言又止。 幽阳君随手从袖中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手,他见柒十里这幅神态,询问道:“你可是有心事?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幽阳君,我们狐族只是今年便折损了五只狐狸。” 听到柒十里这样说,幽阳君脸上神色立刻变得凝重,他道:“他们死于什么原因?” “衰老……” 九尾狐族是跟随神明的神物,应当是不老不死,永不消逝,可只是今年便死了五只。 “昆仑山的神力越来越弱,已经到不了墨阳城那边了。”幽阳君看着净池旁边窝着的那只烛龙。 烛龙已经沉睡了整整一个念头,身上堆满了厚厚积雪。 “可是墨阳城已经是离昆仑最近的一座城池,若是要再近一些,也只能是……” 幽阳君往自己住所走去,他道:“那就让他们上昆仑山来吧,昆仑山这么大,住几百只狐狸还是不成问题。” 九尾狐一族浩浩荡荡从山下而来,因为上山之路艰难,他们并未带着太多家当。 山上雪花寒气钻进小狐狸鼻口中,使得小狐狸重重打了个喷嚏。 “阿娘,阿娘,我们为何要搬到这山上,这山上好冷。”小狐狸揉了揉自己鼻子,刚刚松开手便又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 那被称为阿娘的人将自己长巾摘下,将小狐狸裹起,她道:“广英,这山上离神君近些,我们能够活的长一些。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依靠着神力长长久久活下去。” “后面的快些,这风雪越来越大,若是落单了,只怕是连尸骨都找不回。”大长老在前面叫嚷,喊着让身后之人快些。 曾经热闹无比的墨阳城空荡荡的,柒十里走在街道中,听着回响的脚步声。中间挂着幽阳君的巨幅画像没有被取走,生死存亡之际已无人能顾得上信仰。 施清趴在柒十里肩头,他扯着柒十里头发以维持自己不会掉下。 柒十里嫌弃道:“你都五十多岁还未修成人形,当真是笨……” 笨蛋还未说出口,柒十里重重叹息了一下,他摸着施清皮毛:“算了,我带你去狐族祠堂看一看吧。” 祠堂中一溜牌位在夕阳光晕中有些模糊不清,柒十里从头走到尾,最终在自己父亲牌位前驻足。 他用手指拂去上面的灰尘,默默跪倒在牌位之前。 施清看着他跪,看着他从日落跪到东方翻起鱼肚白之时,施清窝在柒十里怀中,嗅着那一丝一丝的桂花香。 “柒十里,我想,我以后想将魂魄关在这墨阳城中,墨阳城离昆仑近,又有阵法直通昆仑之巅,是关押这些魂魄的不二选择。” “幽阳君为何要将这些魂魄关押,而不是直接弑杀消灭?墨阳城终究是我狐族世世代代居住……” “柒十里,我已经扛不住魂魄反噬了,我想要更长的时间,想去做更多的事情,我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完。” “若是再遭到反噬……” 施清睁开一只眼睛,他看见那两人站在哪里低声交谈。 幽阳君右手提着一只恶鬼,恶鬼只能看到身体成为一团黑色雾气,它牙齿外翻,眼睛赤红,大约是个十七八岁孩子的模样。 墨阳城城门紧闭,幽阳君将禁制层层布好,起初还能听到里面孩童嘶哑的哭喊声,但随着禁制加深,里面再也透漏不出任何声音。 难得两人回去时没用阵法传输,柒十里跟在幽阳君身后走着,他抽了抽鼻子道:“神君,他自己在那个城里会不会害怕,整座城都空荡荡的,他一只孤魂在里面……” 幽阳君没有说话,他仍旧是慢慢走着,一步一步在大漠黄沙中前行,只留给柒十里一个背影。 “不会孤独的,我们生来就是要自己面对一切。” “所以,习惯了也就没那么孤独了。” 柒十里抬头看着幽阳君的背影,那背影单薄,行走在大漠中仿佛一片纸,风一吹便会离开人间。世人只知道将重担和希望压在他身上,却从未想过他也会有撑不住的那天。 搬到昆仑雪山之后,狐族的衰老症状只延缓了不过百年。百年对狐族来说未免短暂,他们开始一点一点往山上搬动,直到搬入昆仑之巅。 “少族长,我们今年又折损十只狐狸,整个族人都只剩下二十只不到,而且还没有新生儿降临,这可怎么办啊。” “少族长,你想想办法,你再想想办法。” 昆仑之巅,烛龙那天到山下游玩一圈后便再也没有醒来,那最后一趟行程,像极了他与世间的告别。 柒十里看着皑皑白雪,他道:“这世间万物总归会有消失的那一天,不必介怀。” “毕竟,连神明都会消失,又何况是我们狐族。” “少族长,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们九尾狐族可是天地开始就存在的神兽,我们不能死去啊。” “幽阳君肯定有办法,您再去求求幽阳君,求求他……” 柒十里在一片吵嚷声中离开了这里,临走时他听见又一个稚嫩的声音帮他辩解:“你们都不要吵,少族长师承幽阳君,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狐狸,我们就等着他救我们就好了。” 对不起,我大概要辜负你的期望了,这世界上连神明都会消失,还有什么不会消失的呢? 他走到幽阳君房中,幽阳君正伏在桌上沉睡,他想上前喊醒幽阳君,却发现桌上有一事物悬浮。 那事物通体乳白,背面满刻着符文,这东西还未成形,已经有了能够毁灭天地的神力。 “子午钟!” 子午钟? 听到子午钟三个字,施清从床上惊醒,他从床上一跃而下,跌跌撞撞走到了柒十里身边。 那个漂浮与半空中尚未成形的东西,不是子午钟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无力又虚弱 嗯哼 第69章 入俗世 施清跳上小桌, 他伸出前爪尝试触碰子午钟。 子午钟周身灵力波动,它将施清掀出门外, 施清脑袋朝下扎进了雪地之中。 施清顾不上脑袋疼, 他挣扎着从雪堆爬出来, 又往屋子里面跑去。趁着这东西还未成形,他要好好看看这东西有什么破绽。 这么一闹腾, 幽阳君从睡梦中惊醒, 他抬起头来,迷迷糊糊看向柒十里道:“你怎么过来了?可是今日你族中无事?” 他胳膊底下压着一本书,书页有些残破泛黄, 柒十里从桌子上拿起, 方才发现这上面记载的是如何制作子午钟。 制作方法只有一半,剩下的要靠幽阳君自己补齐。之前也有神明尝试过子午钟, 想要将时间推回天地混沌之时,奈何做出之物不受控制,最后只能作罢。 “神君做子午钟做什么?这个东西危险异常,一旦出了差错,便会将整个时空撕裂。” “这东西不要也罢。” 柒十里盯着子午钟, 说到情急之处,他伸手就要将子午钟拍碎。奈何右手指尖刚刚触碰到子午钟便被弹了出去, 指尖一阵火燎一般的疼痛。 “啊!” “哦哟!” 施清跟柒十里同时发出一声□□,柒十里是因为十指疼痛,施清则是因为被柒十里坐在了屁股之下。 幽阳君看着这两只狐狸无奈十分,他伸手将两只狐狸扯起, 右手指引着子午钟往屋外走去。 “你们随我来。” 幽阳君指引子午钟到了一棵桃花树下,,桃花树上满是积雪,几乎被压弯了枝条。轻轻抖动一下,还有簌簌积雪落下。 他从袖中掏出一把小银刀,银刀划过指尖,食指血流出。子午钟嗅到血腥气,它周身发出淡淡光晕。 桃树之上雪花渐渐融化,点点花苞涌出,不一会便是满树繁华。 桃花若菲菲烟霞,与昆仑之巅格格不入。 “我并非是想将整个大陆推回,只是想将昆仑山推回到千年以前,说不准这样神明也会回来。” “若是神明回来,他必然能够保住你们狐族。” 柒十里看着那一树桃花若有所思。尽管他知道这子午钟危险,但是保住狐族这个诱惑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因此明明知道这是铤而走险,他还是想跟着幽阳君去试一把。 “将你的手给我。” 柒十里不明所以将手伸过去,子午钟再度将柒十里食指血吞噬。 “这样日后你也可以触碰它……” “若是我不在了你也可以独自使用……” 看着两人在一起嘀嘀咕咕,施清也迈着自己小短腿上前,他看着两个人的举动若有所思。 幽阳君将自身血融入子午钟与孟如归用自身血破坏子午钟必然是有些联系,那这么说来是不是柒十里也可以破坏子午钟。 施清眼睛一转,他垫脚抓着幽阳君靴子,将自己狐狸爪子伸了上去,示意幽阳君从他爪子上取血。 柒十里侧头道:“你也想控制子午钟?你这么小一只狐狸也想控制子午钟?” 施清心中暗道:老子才不想控制子午钟,老子是怕自己媳妇出事想要顶替媳妇,反正我死了还能再活回去,我媳妇死了那就是真死了。 “这个子午钟可以调整控制范围,小范围内使用还是没有问题的。” 施清将自己爪子拼命举高高,但是那两人都没有理他,只是继续说着如何将子午钟更完善一些。 阳间作恶之鬼逐渐减少,幽阳君开始闭门不出。 直到有一天,幽阳君再也控制不住子午钟,因为时空扭曲,苍钰居所被吞了个一干二净,没有人知道那座屋子去了哪里。 那日,幽阳君将自己关在屋中整整一天。 子时,墨阳城出现灵力波动,一阵又一阵的恶鬼之气往昆仑之巅而来,远远望去,墨阳城中一片红光大盛。 出事了? 施清站起身子看着山下,他身后屋门终于打开,幽阳君看了一会道:“有人打开了禁制。” 没有愤怒之情,只是很平淡的在阐述一件事,他转身回房抱起一弦琴。 柒十里匆匆赶来将他拦下:“神君,现在正是子时,子时墨阳城中怨鬼能力最强,咱们何不等日出之后再去,这样贸然前去……” “我等的了,山下之人等不了。” 墨阳城中百年积攒了不下上万只厉鬼,若是禁制当真坏了,只怕是会危害世间万物。 柒十里见劝说无用,索性跟在幽阳君身后,两人共同往墨阳城去。 不过一刻钟,两人便到了墨阳城。墨阳城层层禁制不知道被谁破坏,只剩下最里面一层笼罩在上空。 许是嗅到了人间气息,里面恶鬼已经是兴奋异常,一个个只等着禁制打开时重返人间。 柒十里抬头看着那最后一层禁制,他提刀便要冲进去。 幽阳君伸手将他拦住:“不许去。” “神君?” 幽阳君从怀中掏出子午钟,他道:“是我高估自己了,这东西并未成功。” “等回去之后,你将它沉在昆仑净池之中永远封禁,再也不要取出。” “你为什么不自己封印。”柒十里觉察到不对劲:“你自己回去封印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拜托我。” “这件事情我做不到。” 有狂风挂过,幽阳君广袖猎猎作响,他回头看了一眼昆仑之巅。 “我回不去了。” “柒十里,我回不去了。” 记忆到这里结束,施清被迫从记忆中滚落出来,他摔倒在地后赶忙爬起身,一把接住被推出的孟如归。 苍钰阴阳怪气道:“可真是师徒情深,让人羡慕至极。你瞪我我干什么?就你会瞪人?” 施清见孟如归还未有醒来的迹象,他逼问道:“墨阳城禁制是你打开的吧?你与柒十里自幼在幽阳君身边长大,他所常用术法必然教授过你们。” “柒十里必然不会去做这件坏事,那便只有你会去做这种缺德事。” 尽管半个身子还被柒十里压在小机上,苍钰还是十分艰难的将两只胳膊抬高鼓掌,他夸赞道:“聪明,当真是聪明,若是当年这两位也有你这般聪明就好了。” “他们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要来求我的下场。” 听着苍钰夸奖与他,施清更是警惕十分,他算是让这书中之人整怕了,从阳间到冥界,就没有几个正常人,一个两个都是一肚子坏水,天天弯弯绕绕想着要害别人。 赵清明是如此,这冥界苍钰也是如此。 柒十里听到苍钰承认,他揪着苍钰发冠道:“果真是你,你脑子有毛病?” 苍钰在他手底下挣扎了几下道:“那是我已经初步建成冥界,将墨阳城禁制打开也不过是为了引渡亡魂,不曾想里面怨鬼数量着实多的可怕,险些将我也吞噬进去。” “而后我便只能看着幽阳君孤身一人战死在墨阳城中,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柒十里冷眼瞧着他道:“你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苍钰拿右手擦了擦脸上汗水:“后来便是你遇见我,逼我立下重誓。要我永生不能主动出现在幽阳君面前。” “那是我还想,幽阳君早已魂飞魄散,我又能怎样出现在他面前?不曾想你游走世间将他万千散魂收集修补,又趁着我不注意将他塞入轮转台。” “柒十里,你这一步一步,算得可是仔细。” “可是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有一天你们会主动来求我。” 苍钰顿了顿道:“你本来为他选的是一个极为富贵的命格,一生都顺利平安,却不曾想他在轮转台中一耽搁,直接成了一个天煞孤星的命格。这世间所有跟他扯上关系的人都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你,你,还有那西黄之山上的人,谁都逃不掉。” 柒十里道:“你给我闭嘴!闭嘴!” 苍钰语气越来越尖利,施清将孟如归轻轻斜靠在墙角,他大步上前,顺手抓起小机上的墨块就塞进了苍钰嘴中。 苍钰:“……” 柒十里:“……” 施清一只脚踩苍钰胳膊上,他撩开衣服下摆道:“我们来不是听你这些废话的,说,子午钟还有没有别的破坏方法。” 苍钰:“……” 施清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弯刀,他抵在苍钰脖子旁边道:“不说是吧,不说我就……” 柒十里长长叹了口气:“你踩着他的手,又在他嘴里堵了墨块,你让他怎么说?” “我的错我的错。”施清一把将苍钰嘴里墨块抽出:“这下可以说了吧。” 苍钰恶狠狠吐出一口墨汁,他道:“你等着,你叫施清是吧,我记住你了,等你下辈子转世投胎我让你做个大王八,天天蹲在池子里。” 眼瞅着施清又要将墨块塞回自己口中,苍钰慌忙道:“你们进入记忆的那一刻钟,我已经将解决方法告诉了柒十里,不信你可以问他。” 施清看向柒十里,柒十里默默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 苍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又阴阳怪气道:“柒十里,那日你在道观之前捡到幽阳君,并给他命名为孟如归时,可曾想过他会跟他的好徒弟苟且?”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感觉轮转台像马桶,还会堵,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第70章 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 苟且?”柒十里反问道。 苍钰继续道:“你等他数百年, 又将他抚养长大,等来等去又等到了什么?等到他与弟子苟且, 等到他与别人成双成对, 等到……” 柒十里狐狸眼圆睁道:“胡说八道, 我对幽阳君只有敬仰之情。再说从小养大的孩子我可下不去手。” “你可下不去手?”苍钰疑惑道,他围着柒十里来回转了两圈:“那你怎么就没教会他, 让他不要对自己养大的孩子下手呢?” “我虽是肖想你, 但是我好歹是光明正大说出来的,可是他呢?” “你看看这个孩子,生得可真是漂亮, 怎么就折在他手上了呢?啊!” 苍钰脸朝下扑倒在地, 他转头看着施清道:“你踢我作甚?” 施清拍了拍衣摆,他道:“你胡说八道我不踢你还能踢谁?难不成踢我师叔祖啊。” “冥帝您老人家是不是在这冥界之中待久了寂寞, 想找人陪你做些乐子玩玩?既然您老人见都这么努力的上蹿下跳找谁了,那我若是再不出手跟您过两招,难免显得有些不尊重您。” “而且我声明一下,是我不要脸再三纠缠我师尊的,你骂我不要脸可以, 你若是羞辱我师尊,少不得我就要让你记住这次。” 施清一只手抓住苍钰手腕, 将他从地上提起,他本以为这种近千年的老鬼难打,不曾想一只手就将苍钰轻轻松松地提了起来。 施清疑惑道:“这位老人家,您怎么不知道还手啊?” 柒十里站在一旁道:“他用术法都尚且要借助神器阵法才行, 更何况是直接跟人打架,若是跟现在一样手无寸铁,那就只剩下挨揍的份。” “喏,现在可以随便揍。” 苍钰见柒十里丝毫不向着他,他拼命挣扎,还好手腕细,让他挣扎几次竟然挣扎出来了。他急匆匆躲到一堆命格轴之后,只漏出来一个脑袋。 他扯着嗓子喊道:“改秦,有人要打我,你出去喊阴兵过来。” 柒十里抱着胳膊凉凉道:“可别喊了,你刚刚要发疯威胁我时已经将她支出去了。说是要保留自己几分颜面。” 这可算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眼瞅着施清又要过来,苍钰连滚带爬躲到殿中柱子之后,他冲着那一堆铜蛤.蟆道:“你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出去将无常喊进来。” 声音尖锐高昂,还在角落里沉睡的孟如归略微皱了皱眉,已经有了清醒的迹象。 柒十里万般无奈道:“别叫了,外面之人听不见你喊什么,你将整个大殿都设了隔音咒。” 施清见他吵吵嚷嚷惹人心烦,他走上前去想将苍钰一张嘴堵住,却见苍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被这场大礼下了一跳,第一反应便是后退,不曾想苍钰一下抱住他两条腿,使他动弹不得。 苍钰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这位仙君,还请你手下留情,只要你不打我,我什么都给你。” 他见施清还在后退,伸手褪下衣衫,露出半个肩膀,梨花带雨道:“若是仙君想要我也不是不可能,只需明日午时到我塌上……” 孟如归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在记忆中所耗费精神情感太多,一时间还有些许迷糊。 “你们吵吵嚷嚷在做什么?夜深,莫要吓到其他人。”他揉着太阳穴,还以为自己在墨阳城之中。 施清慌忙将苍钰手指掰开,自己跑上前去查看孟如归如何了。 苍钰见孟如归醒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也不拢起衣衫,就那样往孟如归身边奔去。 他一遍奔一遍道:“幽阳君,幽阳君你醒了?你这个徒弟着实不是东西,竟然趁着你昏迷时非礼我。” “你看看,你看看。都将我衣服扯开了,若不是你醒的早些,我只怕是被占了便宜。” 柒十里一把将他抓住,闭着眼给他套好衣衫道:“你这颠倒黑白的能力向来出色。我刚刚还在想你能力弱到不能再弱,又怎么能够镇得住这冥界万鬼近千年,想来用得就是这种下三滥的办法吧。” “午时,白日宣淫你就不知道羞耻为何物吗?” 苍钰想要辩白,他看了看柒十里脸色难堪,便催促道:“你还不去看看孟如归,他醒了,你们也该出去做事了吧。” 一来一去,在冥界已经耽误了近一天时间,多拖延一天,西黄之山便多一天的危险。 施清上前道:“师尊,你现在怎么样?神志清楚不清楚?能不能认出我是谁?” 孟如归看着施清的脸,方才反应过来这已经是在现世,他捂着脑袋道:“咱们何时出来的?” 施清道:“不久,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前出来的。” 孟如归扶着施清站起,他道:“我已经知晓了如何破坏子午钟,咱们现在就回去,早些遏制住赵清明。” “那子午钟如何破坏?”施清试探道。 “不过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是很明白,到时候我做给你看就好了。再说这天上地下不过是一个子午钟,你也不用单独学这方法。” 孟如归是不会说慌的,他只能是支支吾吾想将这件事掩盖过去,施清看到他这样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施清道:“师尊,我与你一同进的记忆,你口中所说的破坏方法我已经知晓,你不用再瞒我了。” “我知道师尊心中所想,只是还想问一句,师尊愿不愿意放下心中那些大义,跟着我一起到另外一个地方生活?” 他说完这些话,便转过身去没有再看孟如归。 孟如归沉默了片刻,他最终还是道:“对不起。” “这些事皆是因我而起,若是我不去解决,就算是跟你到别的地方去苟且偷生,只怕是下半辈子也会十分痛苦。” “更何况,这一年躲躲藏藏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就算是会死,我也想死的光明磊落一些。” 施清擦了擦眼角,他还欲劝说,却瞧见柒十里对他摇了摇头,让他顺着孟如归的心意去。 施清压了压喉咙中的哽咽道:“那咱们回去吧,师兄跟师姐也该等着急了。” 苍钰见三人要离开,他从地上爬起来道:“等等,我有件东西要给你们。” 柒十里道:“没有人垂涎你的美貌,这种没人要的东西你就自己好好收着吧。” “不是这个。” 苍钰伸手,他从殿外指引来两缕红色魂魄,魂魄翩然而来,缠绕在苍钰指尖之上。 “那个苏寒韵是从鬼市出去的,她之所以能够出去也是我的过错。这是她一直在找寻的东西,等你见到她之后,将这东西给她,她自然不会在阻拦于你。” “这算是我对你们的一点点补偿,但是那个赵清明还是要你们自己去解决,他现在还是阳间之人,不归我冥界管辖。” 苍钰将那两缕魂魄封入一枚铜钱中,他双手将那铜钱递给孟如归,柒十里劈手夺过那一枚铜钱,带着那两人离开。 苍钰在后面喊道:“出门在外面等候些许便会有人来送你们出冥界。” “柒十里,我等着你会来的那天。” 柒十里身形顿了顿,他道:“我不会再回来的。” 有船铃响动,这次不是无常爷,而是那个孟婆改秦。 孟婆改秦驾船而来,她身姿飘摇,板着一张脸从西边撑船而来,有阴风刮过,吹起她额间两缕细碎的头发,如此一看,确实是个美人。 她板着一张脸行礼道:“诸位请上船,若是这船速度快些,诸位应该能够在天亮之前离开冥界。” 这一路是往东去,比来时快了两倍有余,不一会便远远将冥帝殿甩在脑后。再往前看便是白雪封山,山前有石碑,石碑上书三个大字:十八狱。 十八狱之上有长亭十八座,每一座下面便是一座地狱。 施清好奇多看了两眼,改秦便道:“这是十八狱,是关押生前犯错之人的地方。” “冥界初具雏形之后,冥帝便将自己在十八狱中关押了五十多年,从第一层到最后一层皆是轮了一遍。” 孟婆改秦似乎是不善于说这么多话,她歇了歇才道:“他曾经在无间地狱带过三十年,只是为了弥补年少时所犯下的错误。您是狐族少族长,是不是可以看在这些事情的份上原谅他?” 柒十里道:“不是每个人承认自己做错之后都可以被原谅,更何况他害的不仅仅只有幽阳君一人。” “有些事情你未经历过,所以劝起人来也是轻飘飘的。” “我经历过。” 改秦停了手中动作,她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当年与您在昆仑之巅上见过,我那时候尚小,出世不足一天。” “我是他用轮转阵换回来的第一个孩子,因为体质又异,只能在冥界生活。” 黄泉之水已经到了尽头,外面有晨光射入,改秦从船上离开,她站在岸边行礼道:“再往外两公里便是凡间,我为阴鬼之身,若是见了太阳必然会灰飞烟灭,就只能送诸位到此处了。” 孟如归施清还礼。 改秦又道:“狐族少族长,有些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不过我相信,我们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去说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妈,你昨天好像忘了一件事 九钓王八:忘了啥? 施清:忘了更新 九钓王八: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第71章 生人殉阵 柒十里听见改秦的话也只是当做没听见, 他负手而立,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船顺着黄泉行驶两里之后便开始减慢速度, 施清看了一眼石壁, 上面挂着些许苔藓和绿色植物, 石缝出露出丝丝缕缕阳光。 船靠在岸边示意三人下船,等三人离开之后, 它再度掉头往冥界去。 这里是幽阳山下, 偶尔有小鬼嗅到生人气息伸出头来,见到是三个青年男子,便又将脑袋缩回去了。 有一个脑袋缩地慢了些, 施清一把揪住它的脑袋将它扯出来。 那小鬼只有脑袋生了个人样子, 其余部分皆是一团黑影,看不出是个什么形状, 跟施清在西黄镇中所见一模一样。 “你可还有其他同伴?你那些同伴都到哪里去了?” 小鬼捂着眼睛嘤嘤嘤的哭,哭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放它离开,它只好吸了吸鼻涕道:“它们出去做事了,有个可漂亮可漂亮的姐姐来求它们帮忙做事,说是事成之后有好处还能去阳间玩, 他们就跟着去了。” 施清问道:“那你怎么不去?” 小鬼略显羞涩:“那个姐姐脾气不好,她嫌我太笨, 就让我留下来看家,其实我觉得我还可以。” 孟如归问道:“那那个姐姐找你们去是做什么呢?” “好像让我们挖洞,还有控制……我记不清了。” 小鬼抬头看着施清,趁着施清看向孟如归时, 它张开嘴一口咬在施清手腕上,施清一时吃痛便松开了它。 小鬼扑通一声跳进黄泉水中,瞬间便没了踪迹。 施清道:“还没问完便让它跑了,真是,西黄镇中满是这些玩意,本来我还以为是凑巧,不曾想又是苏寒韵捣的鬼。” “这东西虽说是蠢笨,但是数量太多又黏人,到时候处理起来也是个麻烦。” 前面便是洞口,施清被阳光一照,刺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抬起右手遮在眼前。 “怎么,你这去了冥界一趟还成了鬼不成,怎么连太阳都不敢看了?” 施清用袖子擦干净那两行泪水,他解下发带,转身将孟如归眼睛蒙住。 他道:“外面光照刺眼,我先将师尊眼睛蒙上,省的一会伤了眼睛。” 施清牵着孟如归离开幽冥山约十米,回头一瞧却见柒十里拿着一把伞还在石壁下犹豫。 他喊道:“师叔祖快些,咱们这次来皆没有带配剑,出了这座山后还要想办法回去呢。” 柒十里将伞撑开,他手中那把伞是一把黑色油纸伞,上面满是星星点点桃花,看起来是陈年旧物,他出去试探了些许,这才撑着伞走出来。 施清道:“这莫不是我跟师尊进入记忆的时候,苍钰将你换了个人吧。这明明还是大太阳,怎么就打上伞了呢?” “糙男人,你懂什么?这夏天里的太阳这么毒辣,我皮肤要嫩些,万一将我晒伤了可如何是好?你要伞吗?我可以借给你。” 玩笑话被柒十里板着脸说出来,施清默默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这个。 往东面走了两个时辰,才闻到一丝人间气息,前面有一个城镇,施清总觉得周围景色莫名有些熟悉,他抬头一看,刚好看到三个大字——漓江城。 漓江城,焚香花。 距离他与孟如归来此处已经过去了八个年头,仅仅是八个年头,确实一朝一夕之间换了天地。 昨日种种还历历在目,就好像他再回头时,孟如归还会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拖回客栈。 而他现在,已经比孟如归高出半头多来了。 施清将发带解开,三个人往城里走去,初夏的漓江城比他们来时更加热闹,只是此时为白天,热闹也多是干活时的热闹。 施清站在一家酒楼下道:“几年前我与师尊来漓江城,只记得他们这里的桂花糕好吃,不知道别的菜怎么样,师尊愿不愿意陪我进去吃顿饭?” 孟如归还在犹豫,他拽着施清道:“今时不同往日,咱们还是要节省一些,你师兄师姐过段时间还要成亲,处处都是用钱的日子。” 施清笑道:“师尊不必担心,我当日攒了些许,还够维持咱们几个的用度。” 这钱本是攒着给你买猫的,只是如今看来,已经用不上了。 柒十里将伞收起,他已经蹿进了酒楼,笑着对施清说:“那感情好,说起来你上山这么多年都未曾孝敬过你师叔祖,今日可要好好孝敬孝敬。” 施清:“……” 明明我是带师尊来吃饭的,你个不要脸的急着窜进去做什么? 楼下人多,三人上楼要了个小雅间,这样倒也省得有那等散修看见孟如归后前来找事。 柒十里拿过菜单道:“清炖小母鸡一只,荷叶鸡,口水鸡,香菇鸡汤,红烧鸡翅,黄焖鸡块,白斩鸡,还有……” 施清木着脸:“我师尊不爱吃鸡。” “那你师尊喜欢什么?”柒十里将菜单合上。 “……” 这,施清好像确实不知道。 他看向孟如归,孟如归道:“蒸的那种桂花糕,软甜一些,不要太多的桂花。” 小二为难道:“这,客官一共就三位,这点的未免有些多,要不再想想?” “嗯?我想想。”柒十里摸着下巴道:“那就再给我来点瘦肉粥,记得炖的软烂一些,不要加葱花。” 小二推门出去,还异常体贴的关好了门。 柒十里歪倒在椅子靠垫上,几乎软成一堆烂泥一般。孟如归实在是看不下去,他敲了敲桌子道:“坐好。” 想起面前这位已经恢复记忆,柒十里没法再倚老卖老,他乖乖坐起看着孟如归,诚恳道:“仙君,有什么事情?” 孟如归道:“当年我灵力还再时,尚且察觉到无法完全控住住子午钟。赵清明修行多年前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他如今能重新唤醒子午钟,是不是用了活人殉阵?” 柒十里耸肩,他一把扯过施清道:“我这几年也是跟着你的,你倒是不如问问他。” 施清想了想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活人殉阵,我在平日里上山的石阶旁边发现了一个骷髅,骷髅已经酥化,看样是已经死去了好久。” “另外,山上有很重的血腥气,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看,就跟着苏一下山了。” “生人殉阵,是将人活活折磨致死后用临死前的怨念推动阵法,这样即便是宿主自身灵力微弱,也能将其推动。” 孟如归手中抱着一杯热茶若有所思道:“若是阵法上其中一点一但被破坏,便会导致整个阵法起火。西黄之山多草多树,一但起火必然会伤及无辜。” 施清侧着脑袋往外看,刚刚好看到渡渡江上一片波光粼粼,有姑娘看着他发呆,默默红了红脸。 “不行我们可以提前告知西黄之山下居民提前撤离,这样就不用担心能够伤到人。这若是离昆仑山再近些就好了,这样便可以直接将它扔进净池之中。”柒十里道。 “提前告知?只怕是那些散修不想着逃跑,第一反应便是上报赵清明来抓我师尊。”施清指着那水上漂浮的船只道:“不如用船,咱们之间都是会御船的,若是当真起了山火,便将山下之人用船带走便好,剩下那些散修也大都是会御剑的。” 饭菜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柒十里风卷残云般吃完饭后又开始嚷嚷,他嚷嚷着自己身体虚弱,饭后需要睡觉静养。 施清只能找了家客栈开房将柒十里安顿好,自己带着孟如归到岸边去租船。 施清打量着那来来回回的船只道:“师尊,西黄山下常住之人是有多少?” 孟如归道:“最近一次统计也是在五年前,约有三百五十人,其中三成不会任何仙术,若是山上出了事也只能坐以待毙。” 三成? 施清眯着眼睛看着一艘黑褐色双层大船从渡渡江上驶过来,那船上还挂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谢”字。 船只靠岸,二十多个船工开始从船上卸货到码头上。 施清靠近一个船工,他行礼道:“这位先生,在下想问一句,想要租这么艘船应当去哪租,又要多少银钱一天呢?” 船工憨厚老实,他见施清问这种问题,犹犹豫豫涨红了脸也没想出究竟应该怎么回答。 他搓了搓手道:“这我实在是不知道,不如我带公子去见见我们东家,我们东家应该是知道价格的。” “敢问公子叫什么名字,我好跟我们东家说说这事。” “施清。” 船工通报了一声,不一会便下来了一个小童子,小童子生得粉嫩至极,活像是雪地里滚出的一个小雪球。 他学着大人有模有样道:“两位先生请跟我来,我们家少爷正在船舱中等着两位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还好老子平时有攒钱的习惯 不好意思,又设错发文时间了,刚刚才看到 第72章 又见谢凭栏 这船二层上做的极为精致, 冷不丁这样瞧过去,看不出是货船, 还以为是哪里开来的画舫。 船上浅烟蓝色帷幔飘动, 几株白雪塔摆放错落有致, 只差几位美人抱着琵琶吟唱。 书童上前将帷幔掀开,他对着二人道:“两位公子且进去吧, 我们少爷就在里面。” 船舱中暗香扑鼻, 施清来回看了一圈,只见这船舱中家具物什一应俱全,却并无半分人影。 小凳上还放着几只布老虎, 正当施清上前查看时, 却见一道青影从一旁衣柜中窜出,直愣愣冲着施清跑去。 那道青影窜的太快, 以至于孟如归都没有看清那人的样貌。 “施清,多年不见,我可想死你了。哎?孟仙君……” 青影窜向施清时又看到孟如归,他猛地刹住脚步,下半身一晃, 便“噗通”一声栽倒在施清面前。 施清下意识伸手去扶,那人摆摆手拒绝。 那人挣扎着站起, 手持折扇俯身作揖行礼道:“不知孟仙君也前来此处,刚刚着实是有些失礼,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孟仙君海涵。” 声音清亮十分, 略微有些耳熟。 施清依稀记起这位是谁,他侧脸去看那人面容,那人伸手以扇遮脸微微后退。 施清轻轻咳嗽两声道:“多年不见,你以扇遮脸,莫不是害羞了?” 那位公子将扇子合起,露出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这公子生得体态纤弱,白净斯文,他微微笑道:“小生谢凭栏,见过施仙君。” 态势做足了,谢凭栏又笑道:“今天船工上报说外面有一名唤施清的人来租船,我只当是有人与你姓名一样,不曾想往外看时,发现正是你本人。” “你看看我这脑子,怎么还站着与你说上了,孟仙君快请坐,我先泡壶茶来。” 沸水注入,一股子玫瑰气息窜出,施清这种闻不惯花香之人,当场便略皱了皱眉头。 谢凭栏道:“说起来西黄之山是有船的,为何还要到处租船?” 施清道:“正是因为西黄之山的船使不得,所以才想到要到这里来租。” “使不得?”谢凭栏道:“为何使不得?莫不是那赵仙君太抠门,连船都不允许门内弟子使用?说起来西黄这两年风评倒是差了不少。” 施清将前因后果说与谢凭栏,谢凭栏叹息道:“不曾想竟有这种事,还好我当年资质不佳,外面弟子学习期满后便被送下西黄之山,如若留下了,只怕是现在小命不保。” 施清道:“正是如此,因此想租你一条船用用,省得到时候连累山下人的性命。” 听闻此言,谢凭栏撩开帘子道:“外面这七条船都是我家的,若是要用尽管跟我说就好,只可惜我灵力微弱,不能御船跟着你们去救人。” “我是来找漓江城季家谈生意的,未来半个月都在此处,只是不知道这半个月时间够不够。” 孟如归点头道:“足够了,多谢。到时候我们会派人来御船。” “孟仙君又何必客气。” 施清转头,正巧看见外面有个两岁左右的奶娃娃伸着脑袋在往里面瞧着,那奶娃娃眉眼中略带了几分怯意,眼巴巴往屋子里面瞧着。 谢凭栏看着那奶娃娃,他对着奶娃娃招手道:“阿礼,想进来便进来,不必拘谨。” 阿礼“咯噔咯噔”跑进船舱里,他躲在谢凭栏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孟如归看。 施清看着那两个宛如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人,忍不住道:“这是你弟弟?我瞧着倒像是你儿子,若是你成亲早些,只怕是儿子也有这么大了。” “这就是我儿子。” 谢凭栏笑着道,他将阿礼扯出来拦在怀中,给阿礼整了整衣服。 他指着孟如归对阿礼道:“这是孟仙君,为父十五岁在西黄之山求学时有幸得到过孟仙君的指点。” 阿礼也乖巧,他起身作揖道:“孟仙君。” 谢凭栏又指着施清道:“这是施仙君,是为父在西黄求学时的挚友。” 阿礼又转向施清道:“施仙君。” 谢凭栏道:“我大约是三年前成亲,那时还往西黄之山递过帖子,收贴人是你。未曾想你一直没有回音,我只当是你忙,无法前来,不曾想是出了这种事情。” “若是我早知道……” 施清梗着脖子喝了一口茶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我看阿礼生得俊秀又好看,必然是生得不像你,我猜是因为像他阿娘吧。” “正是像他阿娘,他阿娘貌美又能干,这几艘船上一切都是他阿娘置办的。只是近日天气炎热她不肯出门,不然我定然要带她来给你们看看。” 说到自家娘子,谢凭栏脸上全是红晕,眼睛也亮闪闪的。 罗晚烟曾经说过,下山未必是一件坏事,如今看来,至少对谢凭栏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阿礼瞧对面的人瞧熟了,便抬起屁股扭扭捏捏往孟如归身边去,他小心翼翼将自己身子贴在孟如归身上,对着孟如归伸手要抱抱。 施清伸手接他,却被阿礼好一顿嫌弃。 孟如归伸手将阿礼拦在怀中。 见自己儿子玩得开心,谢凭栏抓紧时间劝说道:“施清,你年龄也不小了,怎么到现在还是一个人,我见同龄人至少也都有一个娃娃了,多的甚至有两三个。” “刚好我家娘子还有个妹妹,生得貌美,聪明又能干。从小便嚷嚷着想要嫁给一个修士,听说我在西黄修行过还好一阵打听,我看与你刚刚合适,不如给你俩撮合撮合如何?” 施清赶忙看了孟如归一眼,他见孟如归面色如常,便推辞道:“先下正忙这事,哪里又时间去考虑这个。” 谢凭栏拍着大腿道:“呆子,谁让你现在考虑这个了?是让你以后考虑,你总不能一辈子不成家吧,人总是要有个孩子,有个孩子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 施清暗道:这若是孟如归能生的了娃娃,我现在又何止一两个孩子。 那边阿礼哭声震天,施清扭头一看,看到孟如归手上趴着一只黑须红边大甲壳虫,想来必然是这只甲壳虫将阿礼吓哭。 孟如归回过神来,他赶忙将甲壳虫捏碎。 他右手拍着阿礼安抚,顺便对谢凭栏道歉:“抱歉,本来是想捏只蝴蝶出来,不曾想捏了一只虫子,是我走神了,抱歉。” 谢凭栏道:“无妨,阿礼本就是男孩子,应该要多多锻炼胆量才是。” 施清借着这个机会带着孟如归告辞,回去的路上,孟如归依旧是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一点变化,但是施清仍旧能够感觉出他心情不好。 天色已经擦黑,施清便带着孟如归到处走,想要找些新奇玩意给他瞧瞧,让他忘记谢凭栏所说的那些话。 趁着人多,施清悄悄抓起孟如归手腕,在孟如归手腕上摸到了一根细细的银链,银链中间还有一颗略微有些扁的豆子。 施清撩开孟如归袖子一看,那手腕上正是当年他不小心丢掉的那串手链,那手链如今正完好无损锁在孟如归手腕上,只是因为孟如归这几年瘦了不少,手链挂在手腕上略微有些空荡。 施清心里美滋滋,孟如归这便是心里有他了,他带着孟如归一路走街串巷。 走到人最多的地方时,察觉到孟如归凑到他耳边,他还未来得及脸红时,便听到孟如归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使他如坠冰窟。 “施清,我觉得谢凭栏说的对,你是应该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妈,他这是啥子意思,他疯掉了吗 九钓王八:应该没有,我好想也不太确定 孟如归:…… 第73章 吵架!吵架啊! 叫卖声吵嚷声嬉闹声在施清耳朵里纠结成一团, 期间还夹杂着那只破鸟叽里呱啦的番邦语。 施清以为是周围太吵,刚刚自己听错了话, 他凑近孟如归道:“师尊说什么?师尊再说一遍。” 孟如归扭头, 不肯去看他的眼睛, 他道:“我说你也应当跟谢凭栏一样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胡说八道些什么, 是不是今天太冷冻着脑子了?” 初夏天气, 已经有女子换了薄纱衫裙。 施清将外套大衫脱下给孟如归披上,自己拉着孟如归一路前行,停在了一家酥铺前。 施清道:“我看今天中午那桂花糕你吃了不少, 想来你是喜欢吃甜的。我下午带你去河边时就看到了这家酥铺, 咱们各色点心都买一点回去。” 酥铺中点了几盏琉璃灯,映得店内明亮十分, 这店里堆的糕点略微有些繁杂,施清一眼扫过去,苏式和京式占了一多半,闽式和宁式堆杂在一起。 也难怪,书中之物向来繁杂, 这里没有出现翻糖蛋糕,已经算是九钓王八对自己这本书最后的尊重。 挑了两大盒之后, 施清又从兜里掏出散碎银子换了两吊铜钱。 提着点心出了门,施清将铜钱塞到孟如归手中,他道:“上次我与你来漓江城,你见到那只会说蛮夷话的鸟便想着要打赏, 我上次将你拦住了,想想你当时肯定分外不开心。” “这是我特意给你换的铜钱,你拿来打上用,若是不够,我再去给你换些。” “还有还有,今日你总是盯着那两盆牡丹花看,你可是喜欢那几盆花?你若是喜欢我就去问谢凭栏讨了来,等西黄之山恢复原样之后,我将它栽在你那几棵石榴树下。” “你还记不记得花咪咪,等今年冬天来的时候,我将它洗干净让它睡在你身边……” 孟如归道:“花咪咪死了,那年冬天太冷,它在山下没有吃食,冷死在了山脚下。” 施清猛地被噎住,他顿了顿才道:“孟如归,我这么努力想对你好,你若是将我赶走了,以后这些好你可都用不到了。” 摊子上有一只景泰蓝烧制成的蝴蝶簪子,一阵风吹过,蝴蝶翅膀微微颤动,恍若展翅欲飞。 “这次事件之后,我可能无法再回来。” 孟如归抬头看着施清眼睛,这是他第一次想要跟施清谈论正事。 施清道假装淡定道:“无法回来?你是说以后不回西黄了?你可不是想回昆仑吧。” 孟如归强笑道:“你就当我回了昆仑去吧。等我回了昆仑,这里就剩下你一个人,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等师尊走了之后,你要去找一个姑娘成亲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记得好好待人家姑娘,我这话有些多余了,你对你上心的人素来就好,不必我多费口舌来教育你。” “这公平吗?” 听见施清这句质问,孟如归犹豫道:“什么公平……不公平?” 施清长长吸了一口气,他道:“公平,这样做对你,对我,亦或者是对那个姑娘,对咱们三个人来说公平吗?” “你死了我另娶他人,这对你来说便是薄情寡义。我心中挂念着你,却要天天对着他人强颜欢笑,长久这样下去,估计心中气血郁结,不过三十岁便会暴毙而亡。” “而对那个姑娘来说更是不公,她本应该嫁给一个疼爱她的夫君,与她夫君长长久久,恩爱一世。若是跟了我,我心中又有你,难免不会给她脸色瞧,给她气吃,那她这一生便算的上是毁了。” “不过是为了个虚名而已,却要将咱们三个的幸福搭上,孟如归,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孟如归低下头跟在施清身后,他喏喏道:“不值得。不过我只是想让你在我走后能够过得开心些……” “开心些?”施清怒急反笑,他道:“你走了让我开心些?是该开心些,等你死了我就去你坟头上唱歌跳舞扭秧歌,还放一百六十六响的大礼炮庆祝您老人家驾鹤西去,您要是还觉得我不开心,我便拉上师兄师姐一起。” “这……”孟如归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施清扯着孟如归大步往前走了走,孟如归脚下一个趔趄,脑袋磕在施清背上。 施清转身将那两大盒点心扔给孟如归,他恶狠狠道:“拿着,我拿了这么长时间,应该你提着了。” 孟如归伸手接过,他还未重新站稳,施清便将他背到了身上,施清凶巴巴道:“笨死了,真是跟之前一点都不一样,现在走个路都走不稳,还学会了往人心口上插刀子,早知道就不招惹你了。” “若是当日不招惹你,你到时候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哪里还用得着现在这么伤心。” “也用不着跟你去处理那个赵清明留下的烂摊子。” 孟如归两只胳膊搭在施清身前,他觉察到有温热的水滴在胳膊上,他沉默着将头靠在施清背上,两人久久没有发出声音。 周围渐渐没了人影,施清突然开口道:“师尊,若是可以,我真想带你回到我长大的地方。若是你在我的故乡长大,每天只需要快快乐乐就好,也不必背负这么多。” “那咱们两个肯定很早就认识,咱们一起上学,一起找活做,师尊这样的人应该能成为夫子吧,那样每天都能见到很多小孩子。然后所有的小孩子都怕师尊,只有我不怕。因为我知道,师尊虽是表面上凶巴巴的,但是骨子里比谁都温柔。” “师尊……” 施清这一路絮叨着,到客栈时柒十里刚刚清醒,他托后厨做了一碗香菇鸡丝粥来,用勺子搅拌着散热。 见施清背着孟如归进来,他大大咧咧招呼道:“哟,回来了,这手里拿的是什么好吃的。小清清,还不赶紧来孝敬你师叔祖我。” 孟如归将其中一盒打开递给柒十里,柒十里看了一眼蔫蔫道:“都是甜的,你们自己吃吧,这么热吃甜的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 施清与孟如归上楼洗漱休息,等躺下施清想起那年孟如归给苏一讲故事,他便吵嚷着也要孟如归给他讲一个。 孟如归张嘴就来:“相传在西黄镇里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子,因为年少夭折成了画皮鬼,画皮鬼心有不甘,便每日在镇上转悠,想着要剥几张年轻女子的皮来使用,那日乌云盖月……” 施清捂着耳朵在床上打滚:“我不听鬼故事,这种故事听了晚上会做噩梦,能不能讲点别的故事?” “师尊讲点别的故事吧。” “那好吧,那就给你讲一个别的。很久很久以前,有三个男孩子,分别叫小甲小乙还有小丙,三个人关系很好,特别是小甲和小乙关系很好,经常背着小丙同塌而眠。后来来了个女孩子叫小丁……” …… “因为小丁被赶出了家门,所以小甲跟小乙还有小丙彻底闹掰,三个人见面时虽然一切如常,但是心中究竟是有了隔阂。” 孟如归讲完故事,侧身一看,发现施清早已经睡去。 施清半盖着薄被,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指睡得正香,脸上带了薄薄的红晕。 果然还是自己故事讲的太过无聊,这听客听着听着都睡着了。 孟如归摇摇头,他下床将灯熄灭,自己上床靠在施清身边,不一会就开始有些迷糊…… 半个时辰之后,施清再度睁开眼睛。他起床看了一眼孟如归,确定孟如归睡着之后,他悄悄起身穿戴整齐,推门走到了走廊之上。 走廊上空无一人,此时为子时,他刚刚下了禁制,不出意外,现在所有人都在沉睡之中。 施清看了看四下无人,他拍了拍胸口处,低声道:“起来了,咱们应该走了。” 两只龙爪从衣服胸口处伸出来,而后一个大脑袋冒出来。 龙胖子抱着施清的胸口蹭了蹭道:“亲,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亲有没有想我啊?” “不过是几天时间而已,你快些从我身上下来,你要重死了。” “哦,哦,好的。”阿端从施清身上跳下来,它扭了扭身子:“那冥界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与你去了这不过是一天一夜,身上的灵力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这走起路来腿也酸软。” 嗯,确实看出来身体有些不适,这整个龙都瘦了两圈。 施清抓着它两只龙角道:“别废话,把剑给我。” 阿端从背后将包袱皮扔在地上,它弯下身子将相生从包袱皮中拿出来递给施清。 施清从它手中接过剑,拿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浊气。 他倚靠在房间门上道:“我就知道他回去赴死,这才假意提醒让他不要带剑,这漓江城距离西黄之山御剑也要半天的功夫,若是骑马坐船时间要更长一些,等他到那里时,只怕是我都将麻烦解决完了。” 阿端点头吹彩虹屁:“那是自然,你想的事情向来都是准的。” 施清道:“摧毁西黄之山应该就是整本书结局处,等我回到现世,我一定要将那九钓王八抓出来狠狠打一顿。” 施清看着缩着脑袋的阿端道:“哎?我说打王八,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出小剧场,头秃中 第74章 扒马现场 阿端将两只肥爪子插在怀中, 它略带扭捏道:“也没什么,就是今天略微有点冷, 我将手缩起来暖和暖和。” “可是现在正是初夏之时, 我今日见的那些船工都有几个打赤膊的。” 阿端眼睛转了转, 它理直气壮道:“我们穿书指导也算得上是神兽,神兽哪里能跟凡人相提并论。我们冬天当夏天过, 夏天当冬天过, 跟你们不一样。” “我依稀记得,你三年前初冬便套上了棉袄。” “这……” 施清好心提醒道:“你还说让我早些拢上火盆,你冻得有些受不住。” 摸着鼻子, 阿端道:“这是特殊情况……” “啊!对了, 你还因为冷偷偷钻过我师尊的被窝,被我揪着领子提出去。不知道这件事你可还记得?”施清眉眼略弯, 他道:“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可疑?” 阿端眉目之间略带忧愁,它道:“说起来人海茫茫,就算是你回去了,又怎么能找的到九钓王……大大。” “这好办,经过我多年的细心观察, 我发现西黄之山和里竹山都跟我穿书前所居住之地有些相似,这说明此王八很有可能跟我在一个城市生活。”施清摸着下巴道。 阿端点头, 恨不得将施清这些话记下来,它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请继续。” 施清邪魅一笑,他蹲下保持跟阿端眼睛持平:“等我回去了就到他文下留言撒花刷票票, 刷到他认识我为止。等他对我眼熟之后我就用相同的ID去他微博下评论吹彩虹屁,果断时间再发私信说想要认识大大……” “等他回复我后,我就嘿嘿嘿……我就挠死这个死王八……” 阿端吞了吞口水,它道:“说起来你还真是心思缜密。” “不过现在好像不应该谈论这些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去解救天下苍生。走吧,少年,为了自由去战斗吧。” 热血到不行。 施清一把捂住阿端的嘴,他道:“我看你上一本指导的是热血少年漫吧,这说的都是些啥。” “我并不想拯救天下苍生,若不是孟如归心心念念要做此事,我可能早就撂挑子走了。” 施清回头看着那虚掩的客栈门,他道:“我只想尽自己最后一点作用来帮他。” 阿端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不会再发出声音,施清起身将相生挂在腰间,他伸手将阿端放在自己肩上,道:“上来吧,我们现在就去西黄,你也好早些回去。” 阿端将嘴巴凑在施清耳边道:“你回头看看,走廊那边有人。” 走廊那边有一红衣女子,长发及地,两只眼睛幽幽发出绿光,悄无声息往这边飘动。 施清整个人一顿,等看清楚之后才道:“师叔祖,你大晚上不睡觉是在这里做什么?是专门来吓我吗?” 柒十里走过来,他将手拢在袖中,盯着施清道:“你那日劝我们都不要带东西,想来就是等着这一天吧,你想的可算是长远。” 见被人戳破,施清索性不再隐瞒,他道:“既然师叔祖都知道了,那就不必再阻拦,不如放我去了吧。” “谁说要阻拦你,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柒十里抬起右手,纤细白皙的右手上抓着一个枣泥糕,他将枣泥糕递到施清面前:“若是我现在掰开你的嘴,将这个东西塞进你的肚子里面会怎么样?” “我大概会昏睡一天一夜,醒来之后还会头晕眼花。这确实是我给你下的药,我猜想禁制对你并没有作用,无奈之下才想到要给你下药。还请师叔祖谅解。” 柒十里上前两步靠近施清,他道:“你可真是体贴,可惜你没有想到,我在这天地间活了这么久,这种东西对我并没有用处。” 枣泥糕下肚,柒十里舔了舔嘴角,他道:“这东西着实是甜的腻人,你进去给我倒杯水来,我润润嗓子。” 施清无奈道:“我忙得很,水就在里面,还请师叔祖自己进去倒。山高水远,若是这一趟我没死,咱们有缘再会。” 施清转身离开,柒十里在他身后,他伸手一把扯住施清领子往后一拖,拽得施清脚下一个趔趄。 “你肩膀上这只胖子好玩,从哪里来的?我记得它跟在你身边也有些年头了。” 阿端转头怒道:“你说谁胖子呢?” 抓着阿端尾巴将它从施清身上拖下来,柒十里倒提着阿端举到自己面前,与阿端大眼瞪小眼。 阿端一对爪子上前扒拉柒十里,龙角上两颗小星星相撞滋啦滋啦冒出火星,而后龙角上失去了光亮。 施清急忙上去抢夺,柒十里将阿端放在自己身后,他将脸凑在施清耳边道:“你并非现世众人,我说的可对?” 阿端扭动身子,它奋力弯腰,最终一口咬在柒十里手腕处,柒十里吃痛将它甩开。阿端落地后颠颠跑到施清身边,对着柒十里横眉怒目。 阿端抱着施清的小腿道:“亲,我信号器坏了,这下咱们可算是彻底玩完了。” “信号器坏了会怎么样?” 阿端摘下那两颗失去光亮的小星星,在自己手上敲了敲道:“我联系不上依安穿书。” “哦,那没事。”施清放下心来:“你们那个依安穿书从来就没用的,有没有咱们都一样过日子。” 柒十里看着那两人在一起嘀咕,他上前对着施清道:“我见你第一面时就觉察出你有些不对,你身上的气息不对。后来我,你整日带着这个小东西出入,而别人却看不见它,我就想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件事我想了几个月都没有想明白,我甚至偷偷去冥界查了你的命格轴,命格轴上写着你应当在十六岁时从剑上坠落而亡。” “可是你仍然好好活着,不过看在你并没有危险的份上,我就一直留着你,让你在西黄之上蹦跶。” 施清不再理睬他,转身欲走。 柒十里喊道:“如若没有猜错,你叫苏平是吧。” “这是不是你们工作人员,还是你们又出错误了?”施清警惕道:“这怎么把我原名都扒出来了?” “亲,不要乱说,我们系统一直都是十分严谨的,就好像你怒骂作者,我们第一时间就检测出来将你送了进来,而没有将别人送进来。”阿端道。 在这种坑人的事上,你们素来言谨。 柒十里拦住施清道:“我不是他们的人,我是在三生石上看到的。” “三生石上记载天下姻缘,我那时候刚刚将你师尊抱回西黄之山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查看了他的命格和姻缘。我一直以为他是幽阳君转世,三生石上必然是空着的” “不曾想三生石上确实有他的名字,旁边还有苏平两个字。” “苏平,苏平。”柒十里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嚼了一遍又一遍,他道:“这些年来,所有想要拜入西黄名唤苏平的,我是一个也没允许收,甚至连大门都不允许踏入。” “我收集了数百年才换得他一次重生,怎么能够允许他在这件事情上出现岔子,只是我千防万防,竟然忘了还有你施清在这里藏着。” “若是我早知道你就是那个苏平,回来第一天晚上就应该将你扔进后山关押恶鬼之地,活活吓死你完事。” “呵呵。”施清干笑两声,他默默站的离柒十里远了些。 他心中暗道:还好没有被你扒出,不然这穿书及死亡的结局我还真受不大了。 “你是想自己去找赵清明?”柒十里看着施清道:“我跟你说,你就算是去了也没有半分用处,这件事情必须要你师尊亲自去。” “因果因果,他那日种下因,今日就必须去解决这个果。” “我不信。”施清打断道:“你们所惧怕的不过就是那个阵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西黄之山后山有东西,我若是用那东西将整个西黄之山炸塌,就算是这样,阵法和子午钟都不能坏吗?” 柒十里笑了笑,他难得用正常的语调道:子午钟并非实体,又怎么能够被炸毁。它是依靠神力凝结而成,就算你并非现世中人,也无法跟神力作对。” “你现在能做的,不过就是在这之前护好你师尊,不要让赵清明那孙子再在背后动手脚。” 作者有话要说:  柒十里:好不容易养大的猪,这这样拖走了,我不甘心啊啊啊啊 第75章 这文原稿就是耽美修真文啊 施清回到房间中, 他推开窗户翻身坐在窗台上,外面月光清亮, 他晃了晃手中那半坛酒。 他眯着眼睛, 已经有些微醺。 阿端坐在他旁边, 手里还在捧着那两颗小星星耿耿于怀,它神情伤心至极, 就差捂着眼睛哭一场。 一掌拍在它肩膀上, 施清将米酒递到它面前:“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够因为这点小事而落泪。喝,喝了就忘了, 嗝……” 这酒清甜, 西黄之山素来不提倡饮酒,这具身体第一次喝, 不过是半坛子米酒,已经有了些醉意。 施清硬将酒塞给阿端:“一醉解千愁,来,大兄弟,喝。” “同是穿书沦落人, 相见何必曾相识,喝了它。” 阿端小心翼翼接过, 它灌了一口又一口,最后扔掉手上星星,它趴在施清膝盖上痛哭:“我以后再也不烂尾了,以后再也不胡写八写。” 施清还算是温柔, 他道:“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回去乖乖将烂尾填上,也不枉我白来一趟,受这么多苦,伤这么多心。” 阿端抱起来痛饮一口,擦了擦眼泪道:“我这不是写崩了嘛,我挖了那么多坑圆不回来,我想让施清和他师尊在一起,你们又骂我,呜呜呜……” “这文原稿就是耽美修真文啊,呜呜呜,我真的是……” “那你可真是太棒了,我当时留千字长评骂你还真是我温柔。你想写施清跟孟如归在一起你就写呗,你再里面加个苏寒韵干啥……你是不是缺心眼你……” 施清夸奖完阿端,顺带十分体贴地将最后两口全部灌进阿端嘴中,阿端应声而倒,趴在地上睡到不省人事。 施清抬起脸来看着下弦月,一股子悲楚感用上心头,他从窗台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往孟如归身边走去。 孟如归还在睡,不知道梦见什么,他眉头紧皱,两排睫毛微微颤抖。施清将自己塞进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睡去。 梦里恍恍惚惚,他一会梦见孟如归死了,一会又梦见孟如归站在自己楼下逗弄着大白猫。 古今交杂,书中内容跟现实内容缠在一起,到了最后施清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等再醒来时,身后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 孟如归穿戴整齐坐在桌前发呆,见他醒来道:“我见你睡的不安稳就没有喊你起来,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咱们吃了午饭就走吧。” “师叔跟我说你是带着剑来的,那咱们便御剑回去,这样倒也能省下不少功夫。” 施清脸上笑嘻嘻,心里怒骂死狐狸,死狐狸竟然敢给他告状,这下不想提前回去都要提前回去了。 收拾好东西之后,为了方便御剑,柒十里化成圆形缩成一团,他本意是想钻进孟如归怀中。 施清看出了他的意图,一把将他夺过来道:“师尊路上再抱着师叔祖吧,现在我先抱着,毕竟师叔祖吃的多,又胖又沉。” 柒十里咧嘴一笑,伸手在施清手上抓出两道血痕。 御剑要到城外才可以御,施清抱着柒十里,怀着塞着阿端,后面跟着孟如归,四个人浩浩荡荡往城外走去。 这一路途径季家,季家门前挂满了彩色绸缎,有喜婆子在拿着鸡蛋和饼子四处送,鸡蛋上涂了红色颜料,饼子上点了红色胭脂。 喜婆子见有人来,赶忙上前将饼和鸡蛋塞到孟如归手中,施清手中也被塞了两个鸡蛋。 “这……这位夫人,我们不收这些东西。”孟如归上前,想要将东西还回去。 喜婆子连连推辞,她道:“我们老爷刚添了小姐,但是小姐见到老爷就开始哭,见到老爷就开始哭。有算命的说是小姐这一生福气太重,小小人压不住。就让我们出来散散福气,说散了福气以后就不会哭了。” 施清看着上面季府两个字,他回头道:“不曾想季谨言这么快就走了出来,如今连孩子都有了,那年看到他那副样子,我还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会在回忆中度过。” 孟如归道:“凤姑娘去了也有六七年之久,常人等个一两年就已经算得上是情深义重,哪里又有人能够等上一辈子呢?” 他看向施清道:“我希望你……” 施清双手交叉摆在胸前道:“别又跟我说,我不听。” 那喜婆子本来已经走远,突然又走过来说道:“两位公子,我们家小姐小名唤作阿凤,两位公子若是得空可以念几声。我们小姐上个月过继过来时身子就不好,这名字念多了,可以保平安。” 阿凤。 施清应下,他走着走着突然对孟如归道:“师尊,这世间情深义重的人多着呢,那季谨言算一个,我也算一个。” 今天天气甚好,榭凭栏坐在船舱上喝茶,仍旧是浓浓的玫瑰花味道,呛得柒十里恶狠狠打了个喷嚏。 榭凭栏上去摸了两把柒十里的皮毛,他啧啧赞叹道:“这狐狸当真是毛发丰厚,这若不是孟仙君的宠物,我定然是要将它的狐狸皮剥下来给家中娘子做袜子的。” 柒十里龇牙咧嘴,恨不得当场挠花谢凭栏的脸。 施清连连后退道:“这狐狸脾气暴躁,喜欢抓人咬人,你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我们先回去,应该过不了几天就会送人过来,到时候还要麻烦你照顾一下。” 回到榆林时,这村子中多了些生面孔,各个腰间佩剑,打眼看去就知道是修仙之人。他们拿着施清的画像四处询问,好在施清并未见过这村中人,也就没有被这些人认出来。 回到家门前,施清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脚步声。 罗晚烟从门缝里瞧了瞧,她确定是孟如归三人之后反倒松了口气,她伸手将门打开道:“快些进来,外面那些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连村子都开始搜查。” 回头仔细栓好门后,罗晚烟拍了拍胸口:“应当是赵清明发现施清跑了才这样发疯,师尊,你们这次去冥界可有什么发现?” …… 里竹山,会客堂内。 赵清明知道孟如归素来与里竹山交好,发现施清还活着的第一瞬间便安排了弟子到里竹山要人。 苏一在上首右侧盯着大朵大朵的金绣牡丹发呆,李庭安见他这幅模样,下胳膊狠狠捣了他胳膊肘,苏一这才回过神来。 苏一开口道:“还有什么事嘛?若是没了你们二人也就早些回去吧,我跟李长老也该午休了。” 那两个西黄弟子面色灰白,浑身上下透着骨子死气。 那个略高一些的道:“若是苏门主与李长老执意要包庇那祸害,少不得我就要回去禀告门主,让门主裁决了。” “到时候只怕是我们两家难免要闹得不愉快,大家里子面子上都不好看。” 李庭安看着那些咄咄逼人的弟子,脸上不耐烦的神色越来越重,他冷哼一声道:“我家门主至少有两个月未曾下山,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说这西黄结界是我们家门主打开的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门主尚且年少,可他仍旧是里竹山门主,是与他赵清明平起平坐之人,哪里能轮得到你们这两个毛头小子来质问他。” “你们回去,让赵清明亲自上门来问。” 另一个略矮的弟子犹犹豫豫道:“可是我们门主现在不便出门,只能委屈苏门主前去一趟。” “不便出门?”李庭安细眉倒竖,他摸索着腰间剑柄道:“他是断了胳膊还是瘸了腿,不过说起来你们这位门主应当是有一年没有出门了吧,这十月怀胎也该生了吧。” 苏一见李庭安要发火,他道:“来人,将这两个给我轰出去,看着这样上门的就心烦。” “以后没有拜帖不准入山。” 那两个西黄弟子不仅不肯离去,反而上前伸手想要将苏一拖走。李庭安哪里能让苏一受这等委屈,他抽出长鞭便往那两人脸上挥去。 那两人赶忙一躲,鞭子不偏不移落在了那两人脖子上。 苏一有些怕血,他赶忙捂住眼睛,生怕看到血花四溅的场景。 等了半天都没有惨叫声入耳,苏一觉察到不对,他拿开手一看,看到了两具横躺的尸体,和两颗四处滚落的头颅。 其中一颗头颅发现自己跟身体分开,他张嘴怒骂李庭安。 这幅场景,怎么看都是诡异十分,苏一当场小腿肚子就开始颤抖。 李庭安对着苏一道:“苏一,你下来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叫嚷个不停。” 苏一苦笑道:“还能是什么东西,李长老,你伤了人家弟子性命,就等着人家来找你麻烦吧,哎?” 地上躺的那两具尸体已经化为一堆纸灰,凑近了闻闻还有一股子香火气息。 李庭安抬脚将那颗头颅碾碎,并没有什么脑浆血迹流出,只有一堆纸灰被踩在李庭安脚下。 苏一从门外找了根树枝拨弄了两下,里面并没有找到其他的东西,纸灰翻腾,香气越来越浓郁。 他站起身来与李庭安对视,两人沉默一刻钟之后,苏一先开了口。 “庭安长老你说,若是西黄之山上现在全部为这种东西,那么他们原来的弟子究竟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九钓王八:我以后一定好好填坑,重新做人,绝对不再虐主角 施清:不错不错 孟如归: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九钓王八:现在两位可以把刀放下了吧 第76章 西黄结界开 桌子放着上两碟子茴香豆, 一碟子驴打滚。 三个人围着这三个小碟喝茶,菊花茶喝了一壶又一壶, 喝的腹中翻江蹈海, 茅厕都跑了好几趟。 柒十里撅着嘴嫌弃道:“这水略微有些咸, 高嶂,你且去找那老板娘拿两块冰糖过来。” 孟如归将高嶂按下道:“这里近海, 水本来就咸。我们已经在这里叨扰了整整一上午, 不要再去麻烦别人。” 高嶂听言再度坐下。 老板娘在后面哈欠连天,只恨不得现在就要回去补上一阵午觉。 柒十里从袖中掏出镜子来对着自己仔细看了两看,他伸手扶了扶自己脑后那根珠钗, 觉得分外新奇。 他将镜子收回袖中, 道:“我这身装扮确实比平日里好看了许多,早知道这襦裙这么好看, 我当时在山上是就应该穿女门生的衣服。” “白白浪费了怎么多年。” 高嶂想了想柒十里身着女装扭扭捏捏那副模样,身上起了整整一溜鸡皮疙瘩。 “这小清清怎么回事,咱们从日出时就开始等他,这中午饭都快过了他还不回来,我在这里闷都要闷死。”柒十里嘀嘀咕咕地抱怨:“你们两个这么闷, 连个跟我说话吵架的人都没有,可算是要无聊死我了。” “可能路上有事耽搁了, 若是他回来的晚,咱们就现在这里住一宿,明天再上山。”孟如归道。 高嶂伸手挑开帘子,外面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不一会来了十几个西黄弟子巡查, 这几位看起来都眼生的很,没有一个瞧着眼熟的。 这离开不过一年,竟然连一个眼熟的都没有了,这西黄弟子更新换代也太快了些。 柒十里恹恹往外瞧了一眼,他道:“现在西黄风水不好,养出来的孩子也丑,你看看一个个都跟没吃饱饭一样。脸色灰黄灰黄的,冷不丁一瞧还以为是一队纸人在外面跑。” 听着这几位姑娘要在这镇子上过夜,老板娘按捺不住走过来道:“几位姑娘也是修仙之人?” 孟如归道:“正是。” 老板娘压低了嗓门劝道:“既然是修仙之人,那就更不能留下来过夜了,现下山里不安宁,姑娘们还是早些走了为好。” 孟如归道:“我听闻最近西黄镇一直十分热闹,怎么到了这里竟然是这幅景象,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前段时间这里还热闹,人人都想着要抓住孟如归到山上去当门主,现在不行了,有小鬼天天下山抓人上山,还都是三更半夜抓走,你说吓人不吓人。” 柒十里点头符合道:“吓人,当真吓人。” “你们往下看,就那个,看见了没有,就现在站在墙角的那个。” 老板娘努了努嘴,让三个人看那站在墙角中的人,那人穿着一身西黄外门弟子服,双目无神,跟一根木头一样戳在地上,盯着街上仅有的几个人死命瞅。 “他四天前还好好的,其他修士都走了,就剩下他跟鬼迷了心窍一样不走,然当晚就被那种东西拖进山里面去了。昨天才出来,出来就成了这副模样,也不知道是看见什么了。” “那些修为高强的被抓住还能逃出来,修为弱的就只能被活活拖进山里去。” 老板娘猛地拍在高嶂大腿处,拍完还略带嫌弃揉揉手:“小姑娘家家的,腿怎么这么硬,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高嶂:“老板娘说得很是。” “总的来说,各位姑娘还是早些离开的好,现在镇上原有那些人都走了,我若是有别的地方可去,我也早就走了。” 高嶂顺着街道看去,这街道上商铺皆是关着门的,只有零零散散两家开着。连二牛的面摊子都收起来了。 孟如归听见人少,他心中略微轻松,问道:“那这镇上还有多少人?” 老板娘大大咧咧道:“百十号吧,都在家里躺着,有人说这一天总会过去,可谁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外面脚步声沉重,老板娘欣喜道:“我听声音这像是个小伙子,可算是来了个小伙子,等下看看让这些小伙子送你们走,小……姑娘,你是想吃些什么?” 外面来的是一黑衣女子,女子生得面目姣好,只是肩膀宽了些许,身量也高。 那女子开口道:“不必,我是与这几位姑娘一起的,我们坐会就走。” 黑衣女子闪身之后,老板娘才发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青衣女子。 这青衣女子老板自然是十分熟悉,老板娘见她进来便笑道:“行书啊,今日怎么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外面的小鬼可是收拾干净了?” 徐行书没有往日那般欢脱,她对着老板娘点了点头,便坐在了柒十里身边。 孟如归则拍了拍自己身边坐垫,示意施清坐在他身边。 柒十里见施清回来,他拿扇子遮嘴低声道:“你若是再来的晚些,只怕是我们都上山打完赵清明下来了,磨磨唧唧,磨磨唧唧。” 高嶂询问道:“是不是送晚烟去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她是不是醒了在闹腾?” 施清道:“这倒是没有,我那一棍子下去可不算轻,送到漓江城的时候都还没有醒。” “我身上带了她的传音鸟过来,等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将她传唤过来,谢凭栏这时候应该已经开船往这边走。” “对了,这是徐行书。” 徐行书起身行礼道:“诸位仙君,在下徐行书,曾经也在西黄做过入门弟子。听闻诸位仙君想要进西黄,想问这次能不能带我进去,我虽然修为不高,还大概还是可以帮上忙的。” 孟如归道:“我记得你,你少了一魂一魄,但是修行是与别人并无差异,只是这一次……” “仙君就将我带上吧,我只是想将苏寒韵带下来,并不会多事。”徐行书哀求道。 听到苏寒韵名字,高嶂冷哼一声:“带她下来做什么?她就应该给她那个好师尊陪葬,不愧是师徒,两个人做起坏事来都是相互照应。” 徐行书知道高嶂对苏寒韵怨念深重,她并未多解释,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份西黄地图。 徐行书说:“这是我在西黄这么久画出的地图,只希望能够帮到你们。” 地图摊开,徐行书指着前门道:“我们要想进入肯定不能从前门进,从这里到这里,赵清明至少安排了两百多名弟子。” “这几日他们昼夜不歇,一直在巡逻。” 孟如归道:“我离开时西黄只剩下不到四百名,若是这一下子派出一半多人来巡逻,那山上靠着什么维持呢?” “更何况他应该还拿了不少人来殉阵。” 徐行书看着下面之人,她回头道:“那现在只有一种可能,这些在山下巡逻之人并不是人。” 初夏天气,外面雾蒙蒙湿漉漉的,太阳如同一个红彤彤的鸭蛋黄挂在半空中,周围泛着海水特有的咸湿气。 一个西黄弟子正在木讷的走街串巷,他手中提着一把锈剑,他一步一步走在街口,像是被遗落在此处的亡魂一般。 施清等人靠在街角,施清对着那人喊了一声:“仙君。” 那人转向施清,两只眼睛仍旧是直勾勾的,瞳孔上覆盖着一层灰黄色的膜,看不清原来的瞳色。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施清,半晌之后嘴里喃喃道:“女的……不是他……” 施清手中握着相生,他还有些犹豫,毕竟眼前这人还在动,还是活的。 他反手提剑将那人胳膊削下来,胳膊落下变成一堆纸灰,纸灰湿漉漉堆在地上,渐渐变成黑色。 那人仿佛没有疼痛感,他继续前行,嘴里还叨念着:“女的……不是……要找男的……男的…… 看起来这山下巡逻之人,确实大部分都不是活人。 …… 一行人摸到后山,后山戒备比不上前山,只有一层结界笼罩,看不到一个鬼影。 这结界看去也只是普通结界,施清,高嶂徐行书轮番上阵,三人将法术用了个遍也没将这结界打开。 柒十里噘嘴道:“笨死了笨死了,在西黄学了这么多年算是白学了,连这么个结界都打不开,我看你们怎么有脸去见你们师祖。” 一阵灵光过后,施清再度被弹开,他脸朝下摔到在地,右耳擦过碎石子,脸上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施清从地上爬起,他那袖口擦了擦脸道:“这结界未免太过奇怪,我们这办法可算是用遍了,莫不是这是赵清明自己新研制出来的?” 孟如归上前查看了一番,确定施清没有破相之后,他才放下心来。 孟如归道:“办法并未用遍,至少我们剩下一个办法还没有使用,你们几个退的远些,让我看看是不是应该这样打开。”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这匕首虽然精致,但是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一把能削苹果皮的匕首。 孟如归拿着那把匕首上前,轻轻松松在结界上割了一个洞出来。 施清:“……” 高嶂:“……” 徐行书:“……” 孟如归用匕首慢慢割着结界,他道:“怨不得你们打不开,这是他自创的一种结界,本来就是闹着玩做出来的,越强的术法反而越没有用。” “若是寻常修士发现这结界用普通术法打不开,第一反应必然是要用更高的术法,哪里会想得到只需要用普通匕首割开就可以呢。” “对了,赵清明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兵不厌诈……” 作者有话要说:  咯吱咯吱咯吱 施清:师尊你确定你不是在割帐篷? 咯吱咯吱咯吱 第77章 熟地黄 孟如归拿着匕首割结界, 他想要割出一个一人高的结界来。 “咯吱,咯吱, 咯吱。” “咯吱, 咯吱, 咯吱。” “咯吱,咯吱, 咯吱。” 声音尖锐刺耳, 施清忍着牙酸等着孟如归割完,这结界有薄有厚,那些厚的地方割起来让人格外牙酸。 不过一刻钟, 孟如归便已经将结界全部割开, 他甩了甩手腕,将结界掀开一个小角:“行了, 可以进了。” 结界中雾气更重,只能看到两米左右的前方,脚下花草一片湿润枯黄。 施清等众人进入后,他留在最后修补结界。 他修补好结界之后见众人仍旧在原地等他,他开口说:“怎么不往前走?不必等我, 我会自己赶上去……唔……” 孟如归伸手将他嘴捂住,示意他往前看。 前面雾气重重, 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两个黑色人影,这人影一个矮且敦实,一个瘦且细长。 高嶂扯了一下徐行书道:“你不是说这后山之中没有值守之人吗?” 徐行书默默后退:“我观察过好多次,往日分明是没有的, 怎么今天就成了这个样子。” 孟如归将众人幻像解除,几个人站在原地不动,施清右手压在剑柄上,紧紧盯着那两道身影。 那两道身影穿过重重迷雾,一瘸一拐往这边走来,施清屏住呼吸,将孟如归挡在自己身后。 长剑出鞘,发出争鸣,施清提剑就要上前将那两道身影劈成两半。 孟如归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先别动,你看这两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那两人身形变得渐渐清楚,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这两个人满脸污血,几乎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出是被人生生挖掉了双眼。 这两人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血迹,从头到脚一片黑红,像是被人从血池里面扒出来晾在这里一般。 “这?这不是熟地黄和广白?”施清道。 孟如归点头道:“正是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声音极小,却仍旧传到了那两个血人耳中。 右面那个矮些的是熟地黄,他听到声音赶忙上前两步:“孟师叔,施清,是不是你们两个……你们回来了啊。” 熟地黄上前抓住施清胳膊,冰凉粘稠的污血渗进施清衣服中,熟地黄凭着声音辨别出周围有几个人,他略微有些激动,一口污血从嘴里喷出。 施清没有回声,熟地黄摸着他,像是体力不支一般,慢慢跪坐在施清面前。 他一把抱住施清双腿,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血水混杂着泪水留下来,嘴里说着些含糊不清的话。 施清无奈道:“你先起来,你在说什么啊。” “他说求我们去救顾玄参,顾玄参跟仅剩的一些弟子都被关押在后山地牢中。” 徐行书开始翻译熟地黄所说的话:“他说他和广白一年前有幸逃脱,本想带着顾玄参离开,没想到还未离开西黄便被赵清明发现,赵清明将他们灵魂封在体内,而后生生将他们的眼珠扣了出来喂鱼。” “后来赵清明嫌他们日日哀嚎,便将他们仍到这后山结界处,等身上皮肉烂干净了魂魄才能够自由。” 徐行书说完,熟地黄跪下对着众人磕头,他指着后山方向,示意顾玄参就被困在那里。 “可是这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说不准顾师叔早已不在人世,我们就算去大概也只能看到一具枯骨。” 徐行书难为道:“熟地黄,我们现在有要事在身,能不能先做完事再去找你师尊?” 熟地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究竟什么是要事,他愣愣地跪在地上,手还在往后山处指着。 “他肯定没死,就算是这整个西黄都死了,赵清明也不会对他下手。”孟如归道:“走,咱们先去后山。” 徐行书道:“孟师叔,你再好好想想,我们可以先破坏子午钟……” “小姑娘说得倒是轻巧,等破坏完子午钟,这座山估计就没了。”柒十里道:“再去救人,你是急着去捡烤人肉吃吗?” “师叔祖你……” 初次较量,徐行书便被柒十里气到说不出话,她犟不过柒十里,只能悻悻闭嘴跟在众人身后。 熟地黄听到后,他又拉住施清不肯让施清离开,在自己身上一边比划一边呜咽。 徐行书回头道:“他想让你帮帮他,他说被困在一具尸体中的感觉太痛苦,他跟广白都受不了,求求你帮帮他。” “我应该怎么帮你?我又能怎么帮你?”施清询问:“我总不能……” 熟地黄比划着,他伸手摩挲从施清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摸到之后转身冲着广白招手。 广白一点一点挪过来,他看了看火折子,对着熟地黄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用这个解脱。 熟地黄笑了笑,眼眶里流出两道污血,他对着施清做手势,嘴里继续呜呜喳喳。 徐行书道:“他说留下这个就可以了,让咱们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 熟地黄对着徐行书点头,又嘟囔了一句话。 “他还说。”徐行书吞了口口水说:“他还说,他以前对不起你,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问你能不能原谅他……” 身后有火焰燃起,两个人在火焰中站立着静静化为灰烬,施清抬手擦了一把脸,不知道脸上水痕是汗还是泪。 孟如归微微低头,他看着自己脚下湿漉漉的枯草,拉起施清道:“走吧,咱们也该走了。” …… 后山地牢之中,顾玄参躺在床上,他刚刚被赵清明扔回地牢,身上又多添了些许伤口。 他在反手在枕头下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几个小瓷瓶,他拿着小瓷瓶在耳边晃了晃,推断出里面还有半瓶药粉。 撑着身子坐起,顾玄参咬牙将身上衣服撕成一条一条,动作有些大,牵扯到身上伤口,他张嘴发出两声闷哼。 有微弱声音从右边牢房传来:“顾师叔,你怎么样了,赵清明那畜生又怎么你了?” “没事。” 顾玄参将裤脚挽起,他将药粉洒在自己伤口上,药粉瞬间被血浸透,他咬着牙将剩下小半瓶洒了上去。 他抽了几口气后强笑道:“不过就是被抽了几鞭子,一些皮外伤而已,我自己就是药修,你们不必担心。” “不过你们猜猜我这一趟出去偷偷拿来了什么?”顾玄参声音中透着笑意,脸上表情却是狰狞的。 另一个声音道:“还能有什么,是咱们几个的殉阵日期吗?” 顾玄参慢慢包扎着自己腿上伤口,他道:“哎?怎么能这样想!你也太悲观了些,是桃子,我偷四个出来呢,一会给你们滚过去。” “这桃子我在那里偷偷吃了两口,好吃,一会你们分着吃,咱们好久没吃东西了。” 两边沉默了,许久之后,有个女孩子嗓音颤抖着道:“我们不吃,这是师叔受辱得来的,我们不吃这种东西。” “这……” “对,我们宁可饿死都不吃他的东西。” “对,我们不吃。” “赵清明的东西没什么好吃的,我宁愿去吃老鼠。” 顾玄参看着那几个桃子,无比严肃道:“你们都饿不死,你们都是修习过辟谷之人,饿不死的,而且在这里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话。” “我是男子,就算是受点侮辱也没关系,就当是让狗咬了一口就好了,我没关系的……” 可是真的没关系吗? 顾玄参盯着那半扇铁窗,听着外面姑娘啜泣声,心中五味杂陈。 怎么会没有关系,自己好歹是一个人,就这么被糟践来糟践去,怎么会没有关系。 有多少次想还不如死了算了,又觉得事情可能会有转机,再活两天看看。 恨只恨自己丢了灵核灵力尽失,只能在这里干坐着。早知道是救了那么一个白眼狼回来,还不如当初让那白眼狼自己在青遥山自生自灭的好。 顾玄参低头看着血水渗出,他又撕了一块衣角下来准备包扎。 “师兄,别撕了,在这样撕,你一会就要裸着身子离开这里了。” 声音轻小,落在这地牢中诸位耳里,引起一阵喧嚷,这些被关在地牢里的弟子听见“师兄”二字几乎要崩溃。 顾玄参听到这声,他抬起头来,看见那半扇铁栏杆上露出一张人脸。 高鼻薄唇,一双瑞凤三白眼,那人蹲在地面上往下看着,一脸严肃,看不出重逢的悲喜之情。 顾玄参咧嘴想笑,动作太大便扯到了嘴角伤口,他用舌头润湿双唇才道:“都别吵吵了,不是赵清明,是你们孟师叔回来了,都小点声,别让那群玩意听见。” “孟十二,你可真没良心,自己跑了把我留在这里,现在知道回来找我了?” 顾玄参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一下子松了下来,他转了转手上黑色串珠道:“请问你今天来,是特意来接你师兄出去享福的吗?” 孟如归道:“是,这扇铁窗能拆开吗?我们想从这里进去。” 顾玄参连忙制止住他道:“你可别碰这个地方,你要是碰了它,估计那狗东西不过一刻钟就要将你们全部抓住。” “咳咳,你们,你们走正门就行。” 施清挤过来道:“正门有几十个巡逻弟子,我们根本进不去。” “真是笨死了。”顾玄参瞪眼道:“怎么死了一次还没变聪明,那些还能叫人吗?那些不过是些傀儡而已,只要你动作够快,他们就发现不了你。” 第78章 解救 施清看了看道:“几十个活死人?顾师伯, 你确定那都是活死人吗?” 徐行书道:“对啊,他只有一个人, 怎么能造出这么多活死人?” 顾玄参冷笑一声道:“这还要多亏他那个好徒弟苏寒韵帮他, 估计这一年之中他俩什么也没干, 就往外造这种东西了。” “我被这些傀儡抓出去至少十几次,粗略估计这山上应当还有几百个。” 孟如归皱眉:“他总不能凭空捏造出这些东西来, 这究竟是怎么弄的。” “赵清明将原有弟子杀死后, 再将他们灵魂封入骨灰之中,这样就成了可以行动的傀儡。记得一会从后脑勺下手,一招毙命。” 施清道:“我知道了, 那开地牢的钥匙在哪里?” 顾玄参耸耸肩:“我不知道, 但肯定就是在他们身上,你到时候多在骨灰中扒拉两下就好。” 施清起身, 他从剑鞘中拔出剑,与高嶂徐行书对视一眼,三人贴着墙根冲着巡逻傀儡走去。 高嶂点了点数,他低声道:“这里一共是二十七个,咱们三个若是平分没人九个, 一会记得下手狠快些,直接击打后脑勺, 以免缠斗太久到最后体力不支。” 施清跟徐行书点头,三个人悄悄往那一堆傀儡中走去。 这些傀儡虽说是没有意识且行动缓慢,但是力气却是常人的十倍以上,施清一路尽量避免出现在傀儡身前, 等解决完这边十个时,身上已经满是白色粉末。 风一吹,化作茫茫白雾。 他知晓这些是骨灰混杂着纸灰,略微嫌弃地拍打了拍打,回头看时刚好看到徐行书与一个傀儡正面相搏,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那傀儡手中拿的是一把九环大刀,剑身与刀身相撞发出争鸣,徐行书力气小,渐渐有些抵挡不住,脚下开始踉跄,眼看着刀锋就要划到徐行书脖子上。 施清将自己剑扔出,刚刚好插在那傀儡后脑勺之上,傀儡化为粉剂,九环刀落在地上叮铃作响。 施清上前拍了她一下子道:“这种体型让我和师兄来就好,你逞强做什么,还差点把命搭进去。” 徐行书不言语,她蹲下身在那堆灰烬中一阵翻找,翻找一会后,从灰烬中拿出一串钥匙。 她将钥匙握在手中,站起来道:“是我心急了,我见他身上挂着钥匙,也没多想就跑了过来,你看。” 施清数了数,一共是十二把钥匙。 他回头道:“师尊,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地牢能够关人,我们一起去放出来。” 顾玄参扯着嗓子喊:“就这个地牢里面还有人,快点下来,他们每一个时辰换一次班,你们是想等新一批过来,练练手还是怎么?” 十二个地牢中大部分都是空的,只有寥寥几个里面有人,总共人数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余人。 里面还是女修士数量多。 孟如归将顾玄参牢门打开,顾玄参正在急匆匆包扎,他见孟如归进来,将手中桃子递出去道:“十二,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再过一会就好了。” “这布条打结有些困难,比不上我济世堂里面的绷带好用。” 他手指有些肿胀,做这种细活就有些困难。孟如归从他手中夺过布条,先将他手上那些皮肉伤包扎好。 孟如归撩开顾玄参裤脚,上面新疤痕叠着旧疤痕,旧的疤痕已经结痂,新的还在往外渗血,看起来让人微微有些心惊。 他眼神略微暗了暗道:“他这是又打你了,他是不是因为你当初放走我才这样对你。” “不是。”顾玄参摇头:“就算是我没有偷偷将你送走,他有脾气也会撒在我身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说起来这后山关押之处这么多,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孟如归道:“是你两个弟子告诉我们的,我们刚进结界就碰到了他们两个。” “混账,咳咳咳,咳咳咳。”顾玄参怒骂一声后咳个不停:“是哪两个不要脸的投奔了赵清明?看我不抽断他们的腿。” 孟如归将手下布条拉紧打结,他道:“是熟地黄和广白。” 顾玄参气到翻白眼,他刚准备开口训斥,孟如归将他话头抢了过去。 “他们两个没有投奔赵清明,他们一年前来救你时被那人发现,赵清明挖去了他们双眼,又将他们魂魄封印在身体中不得安息。” 顾玄参挣扎站起来道:“那他们现在呢,他们现在在哪里?我去看看他们两个,我去看看。” “已经安息了,身体在火中化为灰烬,魂魄估计已经到了冥界中。”孟如归如此:“你已经见不到他们了。” 顾玄参起身的动作都有些缓慢,他捏着自己手腕那串珠子,珠子承受不住他这样糟践,当场断开撒了一地。 孟如归弯腰去捡,顾玄参抓住。 顾玄参两眼无神,他面无表情道:“不用捡了,我知道他们两个安息就好。他俩当初一个嗓门最大一个胆子最小,天天凑在一起也算是相配,不曾想走的时候也是走在一起。” “其实,他们被赵清明抓走时我就明白了,他们受苦的时候应该很疼吧。” 施清站在孟如归身后看着顾玄参,他本以为顾玄参知道弟子死讯后会伤心,但顾玄参仍旧是面色如常,脸上看不出半点悲伤。 那时候施清并不明白,为何顾玄参知道自己素日里亲近之人死了还能冷静至此,他只当是顾玄参心里冷硬,不近人情。直到几年后施清才明白,真正伤心时,不一定会表现在脸上。 顾玄参拿袖子擦了一把脸,他道:“算了算了,是非因果,说来都是命,人都没了,没什么好伤心的。” 他一瘸一拐走向牢门外,看着外面这二十余个弟子。 最前面那个矮个女修看到顾玄参浑身伤痕,前胸处还带着些不可言说的痕迹,当场便哭了出来。 顾玄参笑着摸摸她脑袋:“好姑娘,怎么今天能出去了反倒是哭起来了。” 那女修见他还笑,不由得哭得更大声,前襟都被打湿。 “都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跑啊,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顾玄参着急剁脚:“真是……” 女修身后一个瘦黑男修道:“我们不走,赵清明将我们祸害至此,我们不能轻易饶了他,非要亲眼看到他死了才罢休。” 顾玄参道:“他现在用的是鬼术,你们能用什么办法去伤害他?子午钟咱们也破坏过了,根本没用,还是先跑了再说。” “有用。”孟如归道:“他本身灵力并不强 ,现在所有使用术法都建立在子午钟运行之上,只要将子午钟破坏,眼前一切都将化为虚无。” 顾玄参转身道:“话是这么说,但是你……” 他看到孟如归目光坚定,道:“你找到破坏子午钟方法了对吗?” “是。” 顾玄参推开众人,一瘸一拐往地牢出口走去,他道:“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孟如归带领众人跟上他道:“你不能去,你跟女修们一起走。” “凭什么?”顾玄参挣扎着往外去:“我至少要为我那些平白无故死去的弟子讨回一个公道。至少要为熟地黄,为广白,为藿香,为……” “可是你连灵核都没有,留下来岂不是白白送死?”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玄参缓缓抚摸上自己左胸处,他苦笑道:“是了,我没有灵核了,还能去做什么呢?” 孟如归见他伤心,便想出口安慰道:“师兄……” “没事,我这又不是没有一天两天了。”顾玄参拍拍自己左胸,他微微笑道:“那就让我护送姑娘们出山吧,不过以后你们出去说嘴时记得说我也参与讨伐赵清明了。” “不然,他们山下人会嘲笑我是个缩头乌龟。” 看着顾玄参带着女修离去,柒十里十分不耐烦地掏掏耳朵,他道:“行了,咱们也该走了,若是再耽误耽误,只怕是赶不上明天下山吃早饭了。” 抬头望去,已经能够隐隐看清息心峰的轮廓,只是望峰台上仍旧是浓雾环绕,看不清是个什么样子。 有钟声响起,惊起一行飞鸟。 作者有话要说:  九钓王八:好柒十里,你会有早餐吃的 柒十里:我感觉好怪啊…… 第79章 那是貔貅啊,貔貅啊 柒十里素来喜欢吵闹, 唯有今天整个人都在发闷,除了偶尔张嘴刺激施清两句之外, 没有在说多余的话。 施清被他气得发懵, 但碍于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便耐着性子受着。 一行人东躲西躲,迂回前进, 这一路倒是没有碰见太多傀儡。 到了前后山交接处, 众人都有些体力不支。 高嶂见状道:“师尊,咱们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我看大家都有些累了, 能不能让大家休息一下。” 孟如归回头, 看到众人都有了倦意,他点头道:“那就休息两刻钟, 记得不要乱跑或者单独行动,以免出了事发现不到。” 高嶂点头称是,众人围成一个圈坐在一处。 孟如归自己则一溜烟钻到了小树林后面,施清见他偷偷摸摸往后走,也准备悄悄跟上去。 柒十里见状, 他推了施清一把,同样悄悄跟在孟如归身后。 孟如归走了不一会, 便停在了一座坟墓前。他伸手在墓碑上摩挲一下,上面只有薄薄一层浮尘,看来是不久前有人打扫过。 这是江南城的坟墓,墓碑上空无一字。 江南城临死前说过, 自己教出那么一个弟子,实在是愧对西黄门主这一称号,他特意叮嘱孟如归,等自己死后,要立无字碑。 孟如归坐在墓碑前,他从怀中掏了出来了个桃子放在墓碑前。 “这一趟来得匆忙,没有给师尊带些好东西,还请师尊见谅。” 风吹动孟如归发梢,似乎是江南城在跟他说不介意。 “我这一趟前去,定然要违背入门时立下的誓言,要对同门师兄下手。还请师尊能够理解我,若是有其他方法,我定然不愿做出这种事情。” 一刻钟后,孟如归从墓碑一旁起身,他做了三揖。 柒十里见施清还扒在树后偷看,他提着施清后领子就将施清拖出了小树林,两个人跟没有事一样坐在石头上发呆。 ……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到达望峰阁之上,此时应该是暮色昏沉,但望峰台上明亮异常,像是正午。 望峰台上空荡荡,除了望峰阁外,没有子午钟的身影。 柒十里问施清:“你确定你当时就在这里见到的子午钟?” 施清点头,看着眼前一片空荡皱眉。孟如归闭眼感知,他睁眼道:“不必乱找一气,它现在在望峰阁十二楼之上。” 望峰阁十二层,每一层便是一个时辰。受到子午钟影响,这阁中所有时辰都是错乱的。 众人到了第十二层,这原本放□□的地方早已被清空,整层楼上空荡荡,只有子午钟悬浮在半空中。 子午钟周身有一层白光笼罩,上面指针在疯狂逆转。 “你们来得未免太慢,我都在此处等了你们一个多时辰,不就是从地牢走到这么嘛,至于走这么长时间?” “哦,对,我差点忘了,你们手中剑基本上都是从死人手里抢来的,无法御起,也就只能走来了。” 身后传来声音,众人转头去看,正巧看到苏寒韵出现。 施清道:“你早就知道我们进来了,对吗?” 苏寒韵倚靠在门前,腰间挂着碧玉箫,脸上神情不再是往日那般柔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不屑。 她拿了根竹签挑着自己指甲,看到施清时又冷哼了一声:“那是自然,不知好歹的蠢货,都说你仙骨清奇,没想到是个只会围着男人打转的东西。” “枉费我故意接近你向你示好,结果你啥都没干成,真是白费我一番心机。” 施清嘴上向来不饶人,他接话道:“那你还不是一样,你当真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徐行书打断两人之间斗争,她上前对苏寒韵道:“我知道你是被赵清明迷了心智,可是你看现在子午钟逆转,时空逆转一旦打开,后果不堪设想。你先将这阵法解开,剩下的事咱们慢慢说。” “若是我不解呢?”苏寒韵抬头看着徐行书:“若是我不解,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若是你不解开,就不要怪我们不念旧情。”施清拔出相生,他拿剑指向苏寒韵喉咙:“你要知道,我们二十多个人打你一个还是可以的。” 苏寒韵笑道:“你瞧瞧,他们说要杀我,只可惜你们不知道,我早就死了。” 她看向子午钟,眼中带着些痴迷:“子午钟阵法开启,只要将时光推回到她消失之前,我就能再度见到她了。” “为了能见到她,弄死你们又算什么呢?你们这群人,根本不知道失去一事有多痛苦。” 苏寒韵双眼渐渐发红,她手指轻轻扣着碧玉箫,碧玉箫发出两声脆响之后,一段诡异的箫声出现。 明明没有任何东西,施清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迫。 不光光是压迫,甚至隐隐带了一种兴奋。 苏寒韵朱唇轻启:“还等什么?上吧。” 一声令下之后,无数黑影穿过苏寒韵身体冲着施清等人扑过去,这些黑影看不到具体形态,只能看到一嘴利牙和一双双赤红眼眸。 那些东西自动略过徐行书,只扑施清。 徐行书掐着苏寒韵脖子摇晃:“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你快让他们停下。” 苏寒韵没有丝毫不适,她道:“停下?凭什么停下,他们挡了我的路就该死。要不是你有些像她,你也该死。” “你们就在这里好好玩吧,希望这些百年恶鬼能够让你们愉快。” 施清见她转身欲离开,他一边与那些黑影对打,一边怒骂苏寒韵:“你个傻王八,从哪里弄得这东西。” “哦?我将地裂打开了,这可都是些十八狱中的怨鬼,怨气大着呢。”苏寒韵摆摆手:“你们好好玩,我先下去了,希望一会我上来时它们能够将你们打扫干净。” “最好连骨头渣都不剩。” 地裂直通十八狱,地裂一开,万鬼蜂拥而出,将人间化为幽冥地狱。 “至于你,徐行书,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可以走,我不伤你。” 徐行书后退两步,她摇摇头道:“我不走,苏寒韵,我不走,我身后是我同门师兄弟,我不会走的。” “我杀不了你,但至少我能跟他们死在一起。” 她提剑往众人身边走去。 苏寒韵抚了抚袖子,又抚了抚头发,能看出她今天是静心打扮过的,鬓角还插了一朵红色绒花。 映得整张脸甚是好看。 她嗤笑两声:“都是些傻东西,没一个聪明的。” 施清此时对她恨到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将她诛杀,但是身前恶鬼众多,他竟然不能往前多走一步。 那些恶鬼似乎是有神识一般,死死护着子午钟不准孟如归和柒十里靠近。它们一边将众人往外推,一边张嘴伤人。 这些厉鬼打又打不散,打散之后还能重新拼接,实在是凡人。 施清心烦意乱之际,耳边传来一声惨叫。 “啊!” 声音发到一半,又被硬生生憋回去。施清回头一看,见是高嶂被恶鬼伤到胳膊,血迹蜿蜒而下,不一会便在地下凝结成一摊。 高嶂咬牙道:“我没事,你们别停。” 血腥气在一瞬间扩散到每个人鼻腔中,也扩散到厉鬼神识中。它们先是短暂停了一下,而后更加癫狂,想要将面前之人吞噬。 徐行书抽剑,看着眼前怨鬼重新成为一个整体。她擦了擦额角上血迹,苦笑两声对施清道:“哎?你说咱们会不会死在这里,这算不算是合葬在一处?” “算个屁,我只跟我师尊合葬,到时候把你们都扔出去。” 孟如归手持常寂动用灵力,这用了不过是一刻钟,身上已经是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灵海中似乎有千万根针在翻滚,他咬牙撑着。 见施清跟徐行书分神,他道:“都不准分神,注意眼前。” 战况有些僵持,后面弟子又有几个负伤。有一个体力不支,刚刚放下手中剑时,便被恶鬼吞噬到渣都不剩。 徐行书尴尬道:“看起来合葬确实不现实,说不准到最后谁都不是完整的。” “施清,你当年符箓考核时是我在你那边动了手脚,这样我最后才成了第一名,我向你道歉。” 施清恨声道:“你怎么不早说,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身后倒下之人越来越多,而恶鬼数量并未减少,施清咬了咬下嘴唇道:“师尊,你离我远些。” “啊?你要做什么?” 施清孟推孟如归一把,将孟如归推到一旁。他现是用袖子擦了擦相生,将上面污渍擦干净。而后用手指弹了一下。 剑身发出嗡鸣。 徐行书反手砍了一只恶鬼,她道:“现在不是让你玩剑的时候,你赶紧动起来。” 剑身嗡鸣声越来越大,施清抚摸着相生道:“出来吧,护我。” 一声咆哮震得众人耳膜发疼。这时一只巨型神兽从施清剑中窜出,它双目赤红,身上披着一层黑色金纹硬甲,它张嘴一吸,便将半数厉鬼吸入口中。 厉鬼还未来得及哀嚎一声,便被它吞咽下肚。它吃完这一半,意犹未尽舔了舔鼻尖,又往剩下那半走去。 柒十里停下手中动作,他迟疑道:“这是……貔貅?不对啊,貔貅不应该是浑身金色吗?怎么黑了?” “施清,是不是你剑没擦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一点点就要结局了,好快…… 第80章 八十章 脚下木板在颤抖, 有灰尘簌簌而下。 徐行书强扯出一个笑意,她看着那还在捉鬼的貔貅道:“这是你剑灵?你这玩意好像有些大, 还有些丑。” 施清面无表情点点头, 不敢往孟如归那边看一眼。 “这不是咱们西黄术法吧, 这煞气也太重了,我见过师祖剑灵, 煞气没有这么重。”徐行书看着那庞然大物:“更没有这么丑, ” 貔貅听到徐行书在说它坏话,回头张嘴龇牙流了一地口水。 众人慢慢移动到墙角聚成一团,等着这貔貅将所有恶鬼吞噬。 孟如归道:“你来过这十二层, 也翻阅过□□, 我说的对吗?” 施清挥手,指示貔貅到东边去吃, 施清道:“对,确实是我。” “为什么这么做?” “那年你带我去昆仑之巅,我就明白自己身上带了鬼气,我回来翻遍望峰阁中的书,希望自己能够快些好起来, 能够跟常人一样。” “但是每一本书都告诉我不行,苏寒韵将鬼气渡入我体内是正是我筑基时期, 这伤害根本无法逆转。也就是说我穷极一生,都只能当个平庸的修士,就算是我每天十二个时辰修炼,也不可能再跟你一样。” 施清指向徐行书:“甚至, 不能跟一个魂魄残缺的人一样。” 孟如归点头,眼中带了些许失望,他道:“然后呢,虽然我希望你能够出挑一些,但就算是平庸一生,我也不会责备你,更不会嫌弃你。” “可是我会。”施清声音带了颤抖:“我想配得上你,我也想能够站在你身前,可是我不行,这具身体他不行啊,师尊,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你灵力尽失站在我面前时,我甚至有了一丝窃喜,就好像这样你就不会在离开我,这样你就能永远在我身边了。” 徐行书道:“话是如此,可是你在西黄之山时还算出挑,这……” “我趁着在望峰阁值守时拿走了□□并修习,李月明当年只是起了偷书的心思便被赶下山,更何况我修习成功呢?” “我一直苦苦维持着体内灵力与煞气的平衡,这样看起来就跟往常弟子一样,就不会露馅。” “几年前我打伤你那次,就是因为苏寒韵扰乱了我体内平衡,才变成这样。” 施清苦笑道:“若不是今天情况实在危急,我可能还会憋一憋,但是我若是再不出手,只怕是大家都要死在这里。等这件事情过后,我会自己废除全部灵力,给大家一个交代。” 高嶂撕了两块布条,将自己胳膊包扎好,他看着施清,嘴巴动了动但是没有出声。 孟如归拍了拍施清肩膀,从后面抱住他道:“没关系,就这样吧,没关系。” “你从没有做过坏事,师尊不怪你。” 多年压在心上的石头终于放下,施清整个人放松了一下,而后感受到体内灵力开始波动。 貔貅吃完最后一只恶鬼,用舌头舔了舔鼻尖。它感受到施清体内灵力波动,仰天长啸一声。 整个望峰阁开始颤抖,脚下木板开裂。 柒十里拍拍头道:“我怎么忘了这望峰阁是建在悬崖上的,它撑不起这么强的灵力,咱们快走,别被拍扁在这里。” “那个怎么办?”一弟子指着子午钟:“要带走吗?” 柒十里道:“怎么?你还想抱着它跑不成,它好歹是上古神器,这里塌了之后它会自己出来,你不用担心。” “它要是被压一下就能坏掉,那还真是谢天谢地了。” 众人蜂拥而出,有些楼梯开始断裂。 孟如归手捂上小腹,施清知道他是不舒服,一把将他扛起。 一群人急匆匆往外跑,刚刚离开望峰阁,望峰阁便整体向后仰倒,整个在海中解体,溅起水花两丈高。 貔貅剑灵和子午钟都坠入海中。 柒十里一拍脑门:“这下坏了,这谁下去捞一下?” 施清道:“无事,相生一会儿会捞起来,咱们在这里等着就行。” 苏寒韵此时正在对着一面小镜子涂胭脂。 她见众人活着出来,不由得一愣神,下意识拿起碧玉箫就准备再度召唤恶鬼。 徐行书三两步上前,一把扯下她手中碧玉箫。碧玉箫落地,摔成了三四段,还有无数小碎渣。 “你。”苏寒韵气急:“你摔了我的东西,你当真是……” 她手高高扬起,准备下手扯徐行书头发。 徐行书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差点将她裹着的那层人皮扇下来。 苏寒韵:“……” 徐行书接着又是一巴掌,打完之后怒道:“清醒了没有,没清醒再来一次。” 徐行书手劲大,搭在苏寒韵脸上接连发出两声脆响,吸引了众人注意力。 苏寒韵捂脸后退几步躲到树后,她扶了扶那朵歪掉的绒花。 她伸出脑袋道:“你以为你摔掉我萧,我就没有办法召唤了吗?” 苏寒韵张嘴,有厉鬼嘶吼声从她口中发出,望峰台上有一道巨大的裂缝,听到苏寒韵嘶吼,裂缝中开始翻涌。 她洋洋得意道:“再过半刻钟,它们就又能出来了。” 众人一阵慌乱,徐行书见她不知悔改,想着上前再给她一巴掌。 施清从怀中摸出那枚铜钱看了看,他想起苍钰所说,顺手将铜钱往苏寒韵脸上砸去。 铜钱砸在苏寒韵右脸颊上,苏寒韵用手捂住右脸,拿开手时右脸人皮缺了一块。 铜钱落地碎成两半,丝丝缕缕红色魂魄从铜钱中涌出。苏寒韵看着那几缕魂魄,她伸出手,那几缕魂魄在她指尖纠缠些许。 “伶仃?伶仃……” 那魂魄抽身,一头扎进一旁徐行书体内。 徐行书胸口猛地一痛,她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眼前逐渐模糊。 “过来,我教你怎么在这鬼市之中得到其他鬼的敬重。无论做人做鬼,都要硬气起来,才能得到他人尊重。” “没事了,以后跟着我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红色最为艳丽,穿在你身上甚是好看。还有这绒花,据说是阳间最盛行的装扮,我就给你买了几朵回来,你先带上试试。” “你放开她,她不过就是一个画皮鬼,你拿我来换她。” “记住,我还会回来。” 徐行书起身,她抬头看向苏寒韵。 苏寒韵此时正在与施清争吵,施清一双手在剑上握出了青筋,都没有对这女子下手。 剑灵在海中四处搜寻子午钟。 施清道:“你以为赵清明是真的想帮你吗?你只是想利用你而已,三年前是他让你替我来雷刑的吧,我告诉你,他那时候是想将你劈个魂飞魄散。” 苏寒韵反驳道:“不可能,你受了雷刑不也好好站在这里吗?他当时答应我会在雷刑时动手脚,只是让我沉睡几年。” “苏姑娘。”孟如归道:“施清之所以没死,那是因为我在雷刑中做了手脚。施清有□□阻挡,只会当场陷入沉睡中,但是你不一样。” “你只有魂魄,若是当时你替施清挡下雷刑,必然是会魂飞魄散。” 施清看着苏寒韵道:“赵清明鼓动你上去,他与你说的是这样可以让我与师尊反目成仇,我会为了救你而主动推动子午钟,到时候你们两个就能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 施清暗地里吐槽:我当然知道,我可是看过原书,这事我能不知道吗? “但是你也不想想,李月明跟伶仃之间足足差了几十年,他要多费上多少工夫才能将时间线多推过去几十年,若是他跟你明说,你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所以他想的是干脆连你一起解决,省得日后你闹起来麻烦。” “苏寒韵,你我,甚至身后这些人,不过都是他用来报复我师尊的工具,你能明白吗?” “我不信你,我不信你。”苏寒韵后退,眼中满是惊慌:“你胡说八道,我才不信你。” “你是看时空逆转即将成功,所以你来刺激我的想让我帮你们解开阵法,你骗我的,我不信你。” 苏寒韵摇头连连后退,她近乎癫狂:“我不信,伶仃很快就要回来了,我不信……” 她后退时撞上一人,她回头正好与徐行书对视。 此时徐行书面色阴沉,整个人带着些煞气,眼底又有些许无奈。 这个眼神苏寒韵熟悉的很,每次当她做了错事时伶仃都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她,让她自己主动认错。 苏寒韵瑟缩了一下:“你……你这是个什么眼神,你是想做什么……” 绒花落地,沾染上半点脏污尘土。 徐行书弯腰将那绒花捡起,她吹了吹上面尘土,将绒花给苏寒韵带上,而后说出来一句让苏寒韵胆寒的话。 “寒韵,我给你买的花,你到现在都带着呢。” 苏寒韵瞪大了眼睛,她道:“你?你胡说什么,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啊。” 徐行书眼睛扫到孤影碎片,她叹气道:“我说了我会回来,你怎么就不听呢?乖乖在鬼市等我回来多好,非要出来搞这些事情。” “时空逆转也罢,地裂也罢,一件比一件做的不成样子。” 第81章 八十一章 苏寒韵下意识捂住右脸缺口, 她瑟缩后退,想走又不敢走。 徐行书将她手拿下来, 道:“不必再遮挡, 这些年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你半夜三更去我床前要扒我皮的样子比现在丑多了。” 苏寒韵:“……” 苏寒韵手足无措站在那处,最终用她右手搓了搓左手手背, 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道:“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只是太想你回来了。” “那时我并不知道是你, 若我知道是你, 定然不会去这样做。” 徐行书指着身后众人道:“你不应该对我说对不起,你应该对施清说对不起, 应该对整个西黄说对不起。” “你看看你害死了多少人,你看看你搞了些什么东西在这里。” 徐行书转向施清,她道:“师兄刚刚说得极对,我们所在之人不过都是赵清明报复孟师叔所用的工具。寒韵这些年所做之事实在是过分,我这里先替她赔个不是。” 一弟子颠了颠手中那把大柴刀, 这是他从傀儡身上抢来的。 2他红着眼眶冲徐行书喊道:“她道歉有用吗?你责备她有用吗?她道歉了我的师尊我的师兄师弟就能回来了吗?我们要她死,要她付出代价, 而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你懂不懂?” “对啊,就算是她道歉了,师尊师叔们也回不来了。” “我们要让她死。” 徐行书眉头一皱, 她道:“她本来就死了,就算是再死还能死哪里去。你们先静静,她定然会付出代价。” 那弟子闻言含着一眼眶泪,他嘴巴动了动,却吐不出半个字。他背过身去,颤抖着拿自己袖子擦了擦眼泪。 人到至悲处,话都说不完整,怎么还能再去责备别人呢? 徐行书冲着他们作揖行礼,施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两人。 他是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无论是因为孟如归还是身后众人,他都说不出原谅二字。 地裂中恶鬼翻涌,嘶吼声越来越重,已经隐隐能够看得出数量,徐行书往那边打了一眼,她道:“寒韵,你执念太过深重才会做下这等错事,实在是……” 可是现在责备还有什么用? 徐行书收回后面要说地话,她上前查看一番,看了看深渊。 她道:“这地裂直通十八狱,按理说苍钰看到第一时间就会安排鬼差来补,不过都已经这么长时间还未补好,看来他是打定主意不管这里的事情了。” “我听闻他与九尾狐族有渊源。”徐行书往柒十里那边看了看,继续道:“估计他巴不得看这里出点什么幺蛾子。” 苏寒韵急切道:“我当年问过他人,那人说地裂放在此处,只要不召唤就不会涌出恶鬼。我在这里放过半年多,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你问的是鬼市东头王瞎子吧。”徐行书蹲下往地裂里面瞧着。 一只小鬼伸出脑袋探头探脑看着,徐行书抬腿一脚将它踢进去,她道:“那王瞎子估计没跟你说,只要召唤过一次,地裂就会失去控制。” “就算是你以后不再召唤,它也会在子时午时两个时辰往外冒,就连苍钰都未必能够控制的住,更何况是你。” 徐行书回头看着苏寒韵道:“你后退,我将它补上。” 见徐行书语气平淡,施清疑道:“这东西这么好补吗?要怎么补啊?” “不!”苏寒韵喊声凄厉,她死死抓着徐行书:“不,不行,你不能去,不能让你补。” “这里这么多活人,随便丢进去一个就好,我不要你走,你刚刚回来,我不要你走。” “我求求你,别走了,你别走了。” 她力气极大,死死揪着徐行书胳膊,将徐行书胳膊捏出几块青紫。她试图将徐行书抓离这一块地方,但是徐行书比她高了不少,站在地裂旁边纹丝不动。 苏寒韵半挂在徐行书身上,她脸上留下两行血泪,血泪打在徐行书衣襟上染出一块又一块污渍。 “你别走了好不好,别走了,我明明等了这么多年,我求你,求你。” “我以后不做坏事了,不做了,以后你说什么我听什么,我现在就回鬼市,我等你回来。” 她甚至伸手去抢徐行书手里的剑,她抢夺道:“我现在就去杀了赵清明,而后磕头给他们赔罪,一个人一个人磕,我知道我错了,我求求你,” 徐行书手里紧紧握着那把剑,她别过头去,施清看到她眼圈泛红,里面蓄满了泪水。 她咬着牙道:“寒韵,自己欠下债是要自己还的,让别人还是个什么道理,你站起来,不许哭。” “这是命,你害了这么多人,命怎么会如愿让我再跟你回到鬼市,怎么会让你称心如意。” 苏寒韵仍旧抱着徐行书不松手,她的泪就像开了阀门一样,止都止不住。 徐行书万分艰难转身,她道:“孟师叔,各位师兄弟,我先行告退,剩下事情要交于你们了,记得万分小心赵清明。” “那就这样吧。” 施清看着她这幅神情,一种不好的想法涌上心头,他道:“这种时候了,你要去哪里?你先静静,说不准还有别的方法。” 徐行书没有再回答,她弯腰将苏寒韵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她掰一根,苏寒韵便再抓住,两个人在这里僵持半晌,眼瞅着出来的恶鬼越来越多,又要重演刚刚那望峰阁上一幕。 “你不放开我,这是想跟我一起走吗?”徐行书无奈道。 苏寒韵愣了一下,她好像找到了不让自己难过的方法,她猛地点头:“我跟你一起走,咱们一起回去。” “行吧,把眼泪擦擦,你这幅模样可不算好看。” 徐行书说完,抬手给苏寒韵擦了擦脸上泪痕,又帮她拍了拍身上尘土。 “这样就好看了,走吧,咱们两个最后都是要在一处的。” 苏寒韵躲在徐行书身后,她冲着众人作揖行礼,这算是告别。 她跟在徐行书身后往地裂走去,就好像那年跟着徐行书回鬼市一般,兜兜转转,无论是人是鬼,总是要回到起点。 “没事了,跟着我以后便再也没有人会欺负你,对了,你平日里都会做些什么?。” “我会,我会蒸馒头,摊煎饼,我可以去你厨房里面帮忙……” “你啊……” 烈火从地裂中窜出,恶鬼发出痛苦的嘶吼之声。施清此时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上前想要将那两人抓回,却只抓到了徐行书一片衣角。 “地在动,施清,快回来。”高嶂冲着施清喊道:“快往后退。” 大地发出嗡鸣,地裂合起,所有一切都被尘封于地下。 施清上前拍了拍地裂那处,此时已经没有了半分缝隙,刚刚那一切好像是错觉,只是苏寒韵和徐行书消失不见。 施清拔剑准备将那处撬开。 柒十里被尘土狠狠呛了两下,他上前抓住施清道:“没用了,地裂已经关死,你再怎么弄都没用。她们两个现在应该连魂魄都没有剩下。” 这是施清第一次看着同门弟子死去,他有一瞬间恍惚,好像还是那年深秋时,孟如归刚刚把他送到学堂中。 赵清明问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来西黄之山。 下面有回答是为了长生不老,有回答是为了永驻容颜,乱七八糟的答案挤成一堆。 只有徐行书说。 她说的什么来着? 施清一时间有些记不起来,好像说得是什么除魔卫道,护佑一方平安之类的。 那年她刚刚十四岁,就算是加上今年她也不过刚刚二十岁。 孟如归上前,他眼中看不出悲喜,他静静站在那处,眼睛微微垂着。 “子午钟上来了。”一弟子惊喜道:“快看,施清的剑灵将子午钟带上来了。” 施清没有半分惊喜,他猛地颤抖一下,看向息心峰。 相生剑灵将子午钟吐在望峰台上,它抖了抖自己身上海水,十分不满地对着施清哀嚎两声。 它本是邪物,子午钟为神器,这么靠近定然是伤了体内煞气。 施清将它重新封印回剑中,而后自己前去查看子午钟。 子午钟还没有坏,它仍旧在转,只是转的速度慢了些许。 高嶂摸着它道:“转得越来越慢了,它不是自己要坏吧。” “不可能。”孟如归从自己怀中掏出那把匕首,匕首划在手腕上,一行血线从孟如归手腕流出。 他将血滴在子午钟之上,果然子午钟逆行更慢了些。 “师尊,你这是要做什么?”高嶂上前一把抓住孟如归,将灵力渡入他体内,试图用灵力封住他的伤口。 孟如归一掌将他推开,他道:“这东西本就是我造出来的,自然是要用我的血来破坏。” “施清,传音鸟可放出去了?” 施清闷声道:“放出去了,师姐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山脚下了。” 高嶂不可置信道:“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解决方法?这要用多少血,是不是这些就够了?” “全部。”施清看向息心峰道:“要全部。” 孟如归伸出手腕,又在胳膊上划了一刀。 “全部?”高嶂瞪大了眼:“用谁的全部,用我的行吗?或者说咱们这些人加起来。” 诸位弟子应和:“对啊,我们也可以出一些,让我们来吧” “不行,要用师尊的全部。”施清阻拦道。 “你的,我的,或者是别人的都不行,这东西是师尊上一世用精血血做出来,只能用他的血来破坏。” 作者有话要说:  九钓王八:害人害己,小苏,你要记住 苏寒韵:好来,我可以去吃饭饭了吧 九钓王八:去吧 第82章 终局(一) 后面一把长剑直直插过来, 这剑本是冲着孟如归来的,但是因一个弟子略微偏了偏身子, 这剑便直愣愣插入了那个弟子胸.口处。 那弟子呕出一口血, 他瞪大了眼睛, 而后一头扎倒在地上。 有人想要上去将他扶起,施清喊道:“先不要扶, 都散开, 看看周围有什么人。” 这一句提醒了众人,众人往那剑来时方向看去。 有一身着玄衣金纹大袖的人拾级而上,他走得很慢, 广袖在风中飘荡。 直到走近时, 施清才看清那人面容。 这是赵清明。 赵清明抬手将剑唤回,而后又往孟如归身上刺去。施清抬手以剑相挡, 剑身相撞发出铿锵声。 施清右臂发麻,他缓了缓侧身提剑站在众人前面,护着孟如归和子午钟。 若是在一刻失败,那这西黄五百弟子还有那众多散修,就算是白死了。 赵清明见硬攻不下, 他将剑召回握在手上,抖了抖剑身上血迹。 他抬头道:“孟如归, 好久不见,你回来了啊。” 他将那剑往前举了举,给孟如归看剑身上血迹,声音中带了些惋惜:“真可惜, 你说这些血要是你的该有多好,真是可惜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孟如归尚且还能克制的住,施清已经是红了眼眶,他恨声道:“你还有脸出来,我还以为你早跑了。” “我本来也不想来见你们的,本来一个苏寒韵就能够将你们全部解决。不曾想这个蠢才,没有将你们全部弄死,反倒是先将自己搭进去了。” 赵清明摇摇头,他道:“果然多情之人都不长寿 ,薄情之人反而能活得更长一些。” “施清啊施清,若是你能听我话,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种连命都保不住的地步呢?只可惜你一点都不听话。” “你若是听我的话,现在都能一统仙界,孟如归还不由着你糟蹋□□,可惜了。” 嘴上这样说着,赵清明脸上看不出分毫惋惜之情,他脸上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 “我送你们一程,你们黄泉路上也做个伴吧。” 浓雾中发出一阵又一阵“咔嚓咔嚓”声,就像是有无数骨头摩擦在一起前行。 这声音传入耳中令人毛骨悚然。 不到半刻钟,无数傀儡从迷雾中钻出,在赵清明身后密密麻麻站了一排又一排。 施清往赵清明身后望去,一瞬间头皮发麻,背后冷汗浸透里衣。 那些傀儡都是已死之人,有的身上还挂着些许人皮,有些半张脸已经烂掉,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刚刚那骨头摩擦声,便是从这些傀儡身上发出的。 施清看着这些傀儡身上黑色金纹弟子服,他怒道:“赵清明,你自己也有三十几名弟子,你怎么能够对他们下得了手?” “你说我的弟子?这不是在这里吗?” 赵清明拍拍手,后面出来一具骷髅站在他身边,上面分毫皮肉未剩,只露着森森白骨,只有几片碎布缠绕在骨架之上。 “你,你对你自己亲弟子也能下得去手,你还是人吗你。” 一身形瘦削,面色惨白的弟子冲着赵清明叫嚣。 那骷髅听到有人责备赵清明,它上前一把抓住那人肩膀,十根手指深深陷入血肉之中。 被抓之人拼命挣扎,却只能使得十只手指越陷越深。 施清上前提剑将那骷髅两只手削下来,那弟子退到众人身后,一点一点将那些白骨往外拔。 那指骨卡在那人肩胛骨缝隙中,分外难拔,那弟子面色更白,冷汗打湿了头发。 赵清明不耐烦道:“不用拔了,一会带着下去就好。” 柒十里冷眼瞧着这一切,并没有动手之意,他看着子午钟,面色阴沉。 赵清明拿剑指向孟如归,他道:“是男人就不要在后面躲着,你出来,咱们两个的事就要咱们两个解决一下。” 施清道:“你这算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师尊受伤了,他拿不得剑。” 赵清明冷笑:“我就是要他死,还管他受不受伤,拿不拿得剑?” 施清抄剑上前,他跃到赵清明身后,狠狠捅向赵清明心窝处。赵清明中剑,他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而后缓缓跪坐在地上。 这么简单就成功了吗?施清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但是当他将剑抽出来时,他才明白一切都没有这么简单。 剑身上零零散散骨灰落在地面,并没有血迹。 赵清明大笑两声,他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被施清刺伤的部分道:“你师父有没有教给你,什么叫兵不厌诈……” “我的肉身早已给了子午钟,这具身体是我自己做的,虽说是没有温度,但好歹用起来还算灵活。” “等我回去,就有新的身体可以用了。” 白色骨灰沾染在黑衣上分外扎眼。 疯子,这是个疯子。 施清提着剑往后踉跄两步,他竟然没有想到赵清明这个疯子会对自己下手 连自己的肉.身都可以舍出去只是为了报复孟如归。 “别怕,你们很快也会死在这里成为子午钟的祭品,不过你们可能没有我这么幸运,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体。”赵清明眉眼弯弯,眼中有了癫狂之意。 施清见状,他结成一个结界将子午钟和孟如归护起,他将长剑横在胸前,准备与赵清明决一死战。 万鬼翻涌着往施清这里走来,施清最后看了孟如归一眼,带着众人,一头扎进了尸海中。 孟如归手腕上两道伤疤正在愈合,他皱了皱眉头,将自己衣服前襟拉开些许,而后拿着匕首便往自己心窝处捅去。 一只手挡在他胸口前,孟如归刹车不及时,将那只手划出一道血痕。 孟如归见柒十里阻拦他,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柒十里道:“你会死。” “我知道我会死。” 柒十里紧紧握住孟如归手腕,他道:“你舍得吗?你不怕嘛?” 孟如归往身后看了一眼,施清还在尸海中奋战,他打碎一具又一具枯骨,再看着那一具又一具枯骨重新站起。 他好像受了伤,孟如归见施清猛地摇晃了一下 而后又重新站起。 “我不舍得,但是我也要去做。” “是吗?”柒十里放开孟如归的手,他微微后退了两步。 他对着孟如归笑了笑道:“神君,我将你救回来,是想让你这一生为自己而活。” “你这一世,一定要为自己活着。” 柒十里说完这话,他一把夺过孟如归手中匕首捅进自己左胸处,匕首拔出时血花溅了一地,而后他一头扎在了子午钟上。 血染红了小半个子午钟,柒十里连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句,整个身在瘫软在地。 子午钟发出“咔哒”两声怪响,两根时针停止转动。子午钟停了,所有傀儡在一瞬间化为粉剂,风一吹便消失不见。 赵清明笑容凝固在脸上。 西黄结界缓缓褪去,浓雾拨开,时隔一年,夕阳重新洒在望峰台上。子午钟上的血迹,映射出斑斓色彩。 孟如归跪爬上前,他将柒十里翻过来,他用手抚上柒十里胸.口那个大洞。 那里已经没在有血流出,因为柒十里体内血迹已经放干了,再也流不出分毫。 柒十里强撑着将魂魄放在体内,他抬起手摸了孟如归的脸:“神君……你不要哭……你是神所留下的……你……不能哭……” “神君……我也怕死……我还怕……怕……怕以后都见不到……你……” “可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也该……走了……” 柒十里努力扭过身去,他往西边瞧着,他想再看一眼昆仑山上皑皑白雪,想再回墨阳城逗逗那群小狐狸。 但是时光已逝,路途遥远,他回不到昆仑,也见不到幽阳君。他还有好多话好多话想要说,还有好多事好多事想要做。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彩,是西边晚霞映在他眼中的光。 “我走了……” 一声长长叹息之后,那双狐狸眼终究是闭上了,柒十里将自己蜷缩在孟如归怀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柒十里化出原型,原本毛茸茸的九条尾巴现在一片枯红,若是柒十里还醒着,他必然要嫌弃自己的尾巴不好看。 只是,他现在再也看不到自己这九条尾巴。 孟如归看向昆仑那处,昆仑在极远的西边,谁都回不去。 施清见赵清明失去傀儡庇护,他提剑一瘸一拐往赵清明身边走去,眼中是刻骨的恨意。 他现在恨不得将赵清明剁成一堆,一块一块扔进海里喂鱼。 赵清明连连后退,他道:“没用的,你根本杀不死我,就算是这聚身体碎了,我还能在重新组合起来。” 施清步步紧逼道:“那我就将你剁成灰,一口一口吞下去,若是吞不下去的,我就将剩下的扔进海里喂鱼。” 赵清明眼瞅着子午钟并没有碎,他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他道:“只要子午钟没坏,我就能够永世长存。子午钟可是上古神器,就凭柒十里那点血能将他破坏嘛?” “你们别做梦了,它永远都不会坏。” 高嶂道:“可是他现在停下了,赵清明,你放弃挣扎吧。” 赵清明仍旧不死心,他道:“这些都是暂时的,不信你们等着瞧,你们等着瞧。”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子午钟内部又发出“咔哒”一声怪响。 这响声比刚刚那响声大了不仅仅是十倍。 子午钟,裂开了。 它先是在中间出现一到裂缝,而后无数条细小裂缝在钟面上炸开。 它失去神力庇佑,最终化成了一堆乳白色石快。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三章左右了叭 第83章 终局(二) 子午钟就这么碎了。 赵清明顾不上前面还有人要取他性命, 他一把抓住施清的剑,将施清推开。他一路踉踉跄跄走到那堆碎块前, 双手颤抖着抱起一块子午钟碎块。 他又拿起一块, 试图将子午钟重新拼起, 在他一番折腾之下,子午钟碎块化作一堆细沙, 细沙从赵清明指缝处流走。 赵清明一把抓住孟如归衣服下摆, 他近乎癫狂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子午钟是上古神器, 我查过的, 没有人能够将它破坏。” “你又用了什么障眼法?” 施清将赵清明手指从孟如归衣摆上掰下来,因为力气太大, 生生掰了一根下来。 赵清明觉察不到疼痛,他用剩下四根手指抓着孟如归衣摆,要孟如归给他一个解释。 孟如归摇摇头,他道:“这东西为幽阳君所制造,幽阳君当年为了催动子午钟, 在里面融合了他自己和狐族少族长的血。” “很不巧,柒十里就是那个狐族少族长。” 赵清明眼珠转动, 他看向孟如归怀中那具狐狸尸体,心中一阵慌乱。 子午钟坏了,时空逆转阵法失效,那是不是指自己永生永世都不能再回去。明明自己可以回去将所有错事都纠正, 怎么这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子午钟就坏了呢? 后山有滚滚浓烟升起。 高嶂道:“师尊,时空逆转阵法已破,后山开始起火,咱们走吧。” 林中走兽四散逃命,飞鸟展翅离开西黄。 赵清明看着那滚滚浓烟,眼中光亮逐渐消失,他眼神空洞盯着孟如归,已经说不上是恨意多还是绝望多。 孟如归看着火势,他对施清道:“发信号给晚烟,若是来了,让高嶂带人去帮她。” 白色信号升起,烟花炸开,星火落下是整个西黄亮如白昼。 几乎是同一时间,山下有红色烟花升起。 “师姐说可以了。”施清回头对孟如归如此说道。 后山大火弥漫,火势往前山蔓延,孟如归眯着眼睛看着后山熊熊山火,这火势和范围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一倍。 若是任由山火这样烧下去,只怕会殃及附近附近山中村民。 孟如归扭头看着身后还剩下的几个弟子,他先将柒十里尸身交给高嶂:“你带着师叔祖先下去,去帮晚烟照顾一下镇上居民,我怕她自己一个人御船费灵力。” 高嶂接过柒十里,他道:“师尊,我们一起走。” “我还有件事情没有解决,等解决完了,我会跟施清一起离开。” 高嶂看向施清,施清对着他做了个不必担心的手势,高嶂召唤回配剑,御剑往西黄镇上去。 孟如归又伸手解下自己腰间常寂,他将常寂扔给最近的那个弟子道:“你们,御剑走,快,趁着火势还没有过来。” 等望峰台上只剩下他与施清还有赵清明时,孟如归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半蹲在赵清明身前,将赵清明散乱的头发拨了拨。 赵清明自知已经是困兽之斗,他身上本就没有灵力,时空逆转阵法被破坏后,他就好像是一个废人一般。 这也是为何他一年多没有下山,不肯离开西黄一步。 赵清明看着孟如归,他喃喃道:“还差一步,还差一步月明就能回来了,明明只差一步,你为何不让她回来,你就那么恨她吗?” 孟如归看着赵清明道:“我不是恨她,我只是厌恶她。” “赵清明,你有没有想过,青遥山中凶兽极多,她那年不过是一个连灵核都没有修成的女修,怎么可能将你从青遥山中救出还毫发无损。” 赵清明愣了一下,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当他醒来时,天地苍茫,身边确实只有李月明一人。 “是顾师兄,那年他掏出自己灵核将你换了回来。你都没有发现,他从你受伤回来之后再也没有御剑,也再没有闭关修行。” “你怨他恨他,怨他不去救你,恨他在你重伤时不去看你一眼,你从来都不知道,他那几个月比你伤得更重,他连床都下不来,又怎么能够去看你。” 黄粱一梦,终于到了应该清醒的时候,赵清明低下头,他悲伤至极,却流不出泪水。 后山火势蔓延到前山,孟如归起身,他道:“你留在这里吧,施清,我们也应该去搭建……” 在滚滚浓烟中,有一人一瘸一拐从山下而来,他腿上还有血迹流下。 原本与孟如归约定山下见的顾玄参此时出现在这里,顾玄参擦了擦脸上灰,他道:“孟十二,你竟然敢放山火,幸好我跑的快,要不就在火里烤熟了。” 孟如归张口欲说,顾玄参止住他的话头:“那些女孩子都送出去了,你不必担心,我看着她们都走了才回来的。” 赵清明闻声,他回头看着顾玄参,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他这个师兄。 说起来,已经有十七年了。 他起身上前,不顾顾玄参挣扎,一把将顾玄参前襟扯开。 时隔多年,这道疤痕仍旧深重,十分狰狞的趴在顾玄参胸口上。只通过这道疤,便能够想象到顾玄参扣灵核时会有多疼。 顾玄参一把将赵清明推开,他下意识想要将自己衣衫合拢,手忙脚乱之际还不忘道:“干什么干什么,这里还有人,有什么事非是要解开衣服才能说的。” 山火将望峰台包围,四人已经看不清周围景象。孟如归对施清道:“你应当知道如何将海水引来浇灭山火对吗?” 施清点点头。 孟如归道:“那你引吧。” 施清调动周身灵力,他将相生插在望峰台上,望峰台裂出一道缝隙。 孟如归只觉得脚下一震,半空中传来一阵巨响,远处海面出现一条白线,白线翻滚而来,速度极快。 这是海啸,海啸带来狂风,几乎将四个人从望峰台上吹落。 息心峰被拦腰撞断,它上半段跌入海中,激起浪花千万,拍打在西黄之山上,震下碎石无数。 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施清便发现海水正在后退,他一把抓住孟如归道:“师尊,快走,若是不走,一会只怕是会被卷入海底。” “这次海啸西黄之山应该挡不住,咱们要到后面去造结界。” 远远望着,又一条白线翻滚而来。 孟如归伸手去抓顾玄参,他想要带着顾玄参一起走,却见顾玄参冲着他摇了摇头。 “如归,你走吧,我说过要陪着他的。” 孟如归还欲伸手去抓顾玄参,施清见再拖延只怕是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他御剑将孟如归拦腰抱起往西方逃去。 都走了。 顾玄参摇摇晃晃走到赵清明身边,他心中分外安宁,脸上甚至挂了些解脱的笑意。 海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能嗅到海水的咸腥味。 赵清明回头看着顾玄参,脸上有些茫然,又有些恐惧。 顾玄参在他身边坐下,他拍了拍赵清明的肩膀:“别怕,师兄知道你离不开这座山,师兄陪你一起死。” 赵清明将自己靠在顾玄参肩膀上,他看着那轮酥红的夕阳,默默抓上顾玄参手腕。 “其实,李月明是我杀的。”顾玄参道:“我本不想跟你说,但还是觉得你应该知道。” 赵清明仍旧是靠在顾玄参身上,他答道:“嗯。” “我恨她抢走我的东西,刚好那年她被师尊赶下山,我便去找机会劝说她离开。谁知道她死不悔改,还想要回山上找你带你一起走,我与她起了口角,便将她杀死在了山下。” “这一切,皆是我之过,你报复错了人。” 赵清明又嗯了一声,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倒在顾玄参怀中。他闭上眼睛,没有再睁开。 孰是孰非,到了现在分那么清还有什么意义,这本就是一笔糊涂账,不如这样算了。 那年赵清明刚刚被江南城捡回西黄,江南城见他根基比任何一个弟子都要好,便对他分外严厉。 别的弟子尚且有偷懒机会,他却没有。 有一日赵清明因为贪睡误了功课,他怕江南城责罚他,便偷偷躲进伙房大水缸里面。 众人找遍了整个西黄也没有找到,江南城一怒之下让众人都回去睡觉。 顾玄参趁着夜色悄悄从弟子舍中溜出来,他一路找到伙房,将空水缸掀开。他见赵清明在里面蜷缩着,便用做饭的大勺子戳了戳赵清明。 赵清明惊恐醒来,他以为又是江南城要来责罚他,不曾想一抬头看见了顾玄参那双眼睛。 眉眼弯弯,灿若星河。 顾玄参将他从水缸中拖出来,又将他背到身后,两个人慢慢往弟子舍走去。 外面有细虫鸣叫,顾玄参感受到赵清明在颤抖,他安抚赵清明道:“别怕,以后都有师兄陪着你。” 顾玄参没有食言,他至死都是陪着他的。 第二次海啸拍打在结界上,施清用尽全力撑着,他往后倒退了两步。 风太大,施清低头喊道:“师尊,你若是不行,便将这里交给我,我能撑住。” 孟如归咽下喉中一口腥甜,他摇摇头,撑着结界等海水散去。 海水退散后,西黄之山上一片焦黑,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终于写到这里了,流下了心酸的泪水。 第84章 终局(三) “你们最近可有人去西黄看过了吗?” “看了看了, 偌大一个门派竟然被烧成了一片焦土,我当时还以为是我去错了地方, 幸好还有个西黄镇在那边。” “你说孟如归跟赵清明, 师兄弟之间的事情闹得这么凶。这若是江南城泉下有知, 还不气的从坟里爬起来抽他俩。” “那赵清明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应当是死了,那么大浪拍下去, 估计人都碎成渣了, 不过我看他这是罪有应得,他害死了多少人。” 这小店中吃饭之人都是三五成群,只有角落中那人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她独自坐在角落中, 身边长凳上放着一个包袱一把剑。 一把茴香豆, 三两还魂酒。徐行书一只脚搭在凳子上,她慢慢剥着蚕豆, 听着那些人嘴里说的故事。 明明都是自己经历过的,听起来却像是别人的。 酒喝够了,徐行书一招手,她道:“掌柜的,结账。” 那边说着说着便开始变味, 有人询问道:“我还听人说,那在帮赵清明做坏事的弟子是个女弟子, 这是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她叫苏寒韵,仙门比试时我还见过她,生得可真是好看, 只可惜被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事情。” “哎哎,我还听人说,她好像是个画皮鬼来讨债的……” “又胡说,哪里有画皮鬼能来阳间的。” 徐行书起身,她溜达到后院,后院有一匹枣红马在等她,她喝的脸上带了些醉意,脚下也有些磕磕绊绊。 枣红马见她又醉了,便往她身边凑了凑,她抚摸着马头:“久等了,咱们现在就走。” 绳子解开,枣红马在原地踟蹰,它看向徐行书,似乎在询问徐行书要去哪里。 徐行书四下看了看,她笑道:“伙计,咱们回家吧。” 马还是不前行,徐行书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原本就没有家,自己连西黄都回不去了。 “呵呵,没有家,没有家那就四海为家,伙计,走吧。” 徐行书趴在马背上,她将眼睛一闭,又陷入到长久的睡梦中。 人生尚且短暂,不如过一日,是一日。 周围仍旧是人生鼎沸。 “我听闻说,琼云仙岛想要这块地呢,据说已经派人来查看了。” “就算是这样,他们想救起这块地都难办的很,就算是现在重新翻整,也要一二十年才能再建起一个门派,估计那时候我儿子能赶上。” …… 阳光斜斜照进屋中,苏一将门推开,便看到苏澈仍旧是在屋中发呆。 先下已经是初秋,天气逐渐转凉,苏澈这把身子骨有些禁不住。 今年找了别家药修来看,那药修说,以苏澈这个身子骨,恐怕难以撑到明年春天。 苏一将自己身上披的斗篷解下来个苏澈披上。 苏澈怔怔回头,他看着苏一那一身白衣,张口道:“师尊……” “你回来了,你是要接我走吗?” 苏一没有回答,他看着苏澈,看着苏澈脸上懵懂,心底竟然是有些羡慕。 疯了也好,爱恨都忘干净,只等着那个人来接他离开。 有门生小心翼翼敲了敲门,苏一回头道:“有什么事?” 后山阵法没有再用过,如今所有门生都可以随意进入,不必再担心被困在这里。 那门生道:“新入门弟子名单拟出来了,庭安长老说是想让您再去看两眼,今年弟子要比去年多出一半。” “好,我知道了。” 房门关上,苏澈闭上眼,在昏沉的阳光中再度睡去,梦里还是那年年少时,手里是永不凋谢的铃铛花。 …… 晚霞千里,照的人脸都有些发红。 施清正在河边浆洗衣服,按照孟如归给他排好的颜色分开浆洗。他挤在一堆中年妇女中,听着她们的叹息声洗得心满意足,洗得心花怒放。 “你看看,这生得挺俊秀的一个孩子怎么天天跟咱们一起洗衣服。” “我听人家说,这个孩子是傻的,经常自说自话,嘀嘀咕咕。” 阿端手里端着两颗小星星,它道:“你能不能注意些,那群人又在开始说你是傻子了。” “说去呗,说了还能掉两块肉不成?” 阿端眼下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它道:“你们两个能不能晚上小点声,家里还有我好吗?请照顾一下一个大龄单身龙的心里好吗?” 施清瞬间化身聋子,继续搓揉自己那两件衣服,再洗完一件就可以回家吃饭了。 “我说你,你好歹是我儿子,能不能出息一点出去怼天怼地,怎么现在洗个衣服也能把你开心成这样。现在就回去拿起剑一统仙界好吗?” “不好。”施清道:“最大的反派已经打完了,剩下的时间就是我跟师尊的了。而且师尊说了,只要我将这些衣服洗干净,他就原谅我昨晚做的事情,还给我做饭吃。” “就你师尊做的那种饭。”阿端摇了摇头:“也就你能够吃下去,人家做饭是要钱,你师尊不屑与要那等金银俗物,直接要命。我昨天尝了一口,先下已经是拉了四五次肚子了,若是再拉下去,只怕是要当场魂归黄泉,直接到苍钰那里报到。” 阿端手里那两颗小星星扑闪了两下,一个略带机械的女声再次传来。 “穿书指导任务完成,请问是否返回系统结算?” “我能回去了?”阿端惊喜道,它一把抱住施清大腿:“亲,我能回去了。” 施清拧着手里衣服,他漫不经心道:“恭喜。” 阿端收起笑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若是你这次再不回去,只怕是这一辈子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一辈子在这里度过? 施清看着天边晚霞,夕阳西下,有炊烟袅袅升起。 他低头将拧好的衣服放回篮子里,一手提着篮子,一手夹着木盆准备回家。 阿端在他身后喊:“儿子,在这里也要好好活下去,记得照顾好你师尊。” 施清没有回话,他微微点了点头、 等他再回过头去时,阿端站过的地方只剩下一只大河螺。 施清刚刚拐过街角,便看到孟如归站在门口那棵山楂树前,那山楂已经是红了一半,被绿叶遮掩。 施清张嘴喊道:“师尊,我回来了。” 孟如归回过头来,他眼底泛出一丝笑意。 施清快步跑到孟如归身前道:“师尊,我跟你说啊,上次我出去的时候碰见师兄师姐了,他们两个……” 青砖红瓦,有麻雀站在石榴树上歪头低语。 孟如归抬头看了看,突然觉得这是最好的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完结了,哈哈哈哈哈哈,发出反派的笑声,三个月了,我终于完结了。 虽然还有几个坑要在番外填,但是好歹可以休息一丢丢,不用每天都苦哈哈赶稿,哈哈哈哈哈哈 番外可能还有几篇,大约很快就能挤出,大概也许吧…… 这本书从古言改到古耽,从主受改到主攻,开头差点改秃头,后面一直裸奔,好几次都差点直接咕咕,但还是捡回来继续写。 感谢小天使的不离不弃,真的是万分感谢! 嘤,咱们番外见!下本见! 第85章 番外一 外面雪堆了厚厚一层, 呼出的气息变成白雾消散在半空中。 真冷啊。 施清用手搓了搓自己两只耳朵,慢慢走在甬道上。 今年雪下得格外大, 雪半化不化时最冷, 孟如归初冬没有做好保暖, 生生冻了两根指头。 他生来要强,就算是手上痒痛也不会抱怨, 还是施清发现他晚上会偷偷抓挠, 抓过来仔细一看,冻疮上都生了白色小点。 路上积雪甚厚,踩在脚下咯吱作响。施清深一脚浅一脚走着, 终于从村口走到了家门前。 门前干干净净, 有几只麻雀在门前捡食苞谷。 大门半掩。 施清推门高喊:“师尊,我回来了。” 里面没有人回答, 施清便掩好了门,自顾自地往里屋走去。里屋门前挂了厚毡,推开门一股子春意袭来,当下施清额头上就闷出来了些细汗。 孟如归身上穿了厚衣,他手中正在缝着一个红色小布袋, 布袋上画着童子抱莲图。 只是孟如归两根被冻的手指实在是有些难以弯曲,这小布袋缝的也不成个样子。 歪歪扭扭也就罢了, 下面有一个角还脱了线。 施清将外衣脱下,他赶忙上前将那个东西抢过来道:“师尊哪里做得了这个?放着我来就好。” 施清手里一边动作着,一遍道:“师尊这是在给师兄和师姐的孩子做红包?” 孟如归嗯了一声,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指道:“今年第一次来, 总要有些表示才可以,那孩子应当是六个月了,本来满月咱们二人就应该去的。” 施清将袋子封好,又坠上穗子。 他将孟如归手拖出来,在那两根手指上仔细涂抹药膏。 孟如归抬了抬眼,他道:“你这几日是去哪里了?怎么走的时候都不跟我说一声,传音与你你也不回。” 施清嘿嘿笑着,另一只手在怀中掏来掏去。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封灵袋,将封灵袋中的东西倒在地上。 等那一团光亮散去后,地上那东西发出微弱的“嗷呜”声,声音又弱又可怜。 那猫瘫软在地,发出微弱的哭声,它歪头,在右脸侧挤出三个下巴。 施清挠了挠头,他怎么记得这猫明明身子骨很壮硕来着?当时以一猫之力挤开众猫,让自己买下了它。 孟如归将手中东西放下,他将那只猫抱在怀中,对着施清道:“这么冷的天,你放它在地上作甚?万一冻坏了肚子可怎么办?” “猫的肚子可是较弱的很。” 胡说,这屋里分明暖和的很。 这猫通体雪白长毛,脸圆似锅,身上淡银色虎斑纹,远远望去好像一只吊睛白额大虫。 现在吊睛白额大虫现在趴在孟如归怀中,将自己脸埋在孟如归胳膊上,较弱嘤咛。 施清:“……” 夜晚,施清给孟如归涂好药膏之后,两人熄灯睡觉。 将将闭眼,便听到外面有哼哧声。 “哼哧,哼哧,哼哧。” 施清翻了个身,将自己脑袋扎进孟如归怀中。 “哼哧,哼哧,哼哧。” 施清又翻了个身,将自己屁股扎进孟如归怀中。 “哼哧,哼哧,哼哧。” 施清爬起身,他“刷拉”一声将卧房门拉开,看到那只吊睛白额大虫正规规矩矩坐在门前,一只爪子放在门上。 它看了看施清,而后撅起屁股,一步一晃走进去。 孟如归睡眼朦胧,他撑起半个身子往外瞧着,中衣从肩膀上滑落,露出半个肩膀。 他摇了摇头道:“怎么了?” 施清安抚他道:“没事,这只猫大半夜发神经,非要往屋里走,我赶它出去就好。” 说话间,猫已经上了孟如归身边,它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身上的毛,而后趴在孟如归身边。 一只猫,一个孟如归已经占了三分之二的床,再想容下一个施清就十分困难了。 这张床是施清自己去木匠家定做的,为了能够天天跟孟如归挤在一处睡觉,施清特意叮嘱老木匠将这床做的窄一些。 如今看来,果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猫合起那双眼睛,已经发出微微鼾声。 施清上前,他伸手想要将这玩意从床上掀起来扔到门外时,却接住了孟如归递过来的一床被子。 “它年龄尚小,这床咱们三个水是在有些挤,你要不去外间睡吧。”孟如归又将枕头递给施清:“外间笼起火盆来也算暖和。” 施清:“……” 死猫扭了扭肥硕的身子,两只爪子好死不死搭在孟如归腰间。 这若不是测过这猫的魂魄,施清还只当是柒十里转世重生又回来了。 这猫当真是好心机,不过是第一天就来跟自己争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看咱们两个怎么玩。 …… 腊月二十九,施清开灶卤年货。开卤后香味飘出,那猫悄咪咪站上了锅台,站在施清身侧。 施清站在灶前忙碌,他斜着眼睛瞧着那只猫,就等着那只猫犯错,等这猫犯了错,他就去找孟如归告上一状。 猫规规矩矩立在彩瓷缸前,趁着施清不注意默默抬起爪子,爪子慢慢伸向彩瓷缸。 施清见状心花怒放,准备伸手将它抓个现行。 猫慢慢抬起爪子,而后放到嘴边舔了舔,然后继续十分端庄的坐着,神情严肃。 施清:“……” 他悄悄将一个白瓷碗放到灶台角上,那笨猫果然上当,不受控制的伸出来右爪。 白瓷碗逐渐偏移,施清心中犹如擂鼓。 快了快了,只要这猫将碗摔到地上,自己就能够到孟如归面前去告上一状,到时候孟如归的床又能是自己的了。 猫的天性是不可遏制的。 猫看到施清眼神不对,它默默伸出爪子,将白瓷碗捞回原处,因为不放心,还将碗往回怼了怼。 孟如归进门,刚好看到这一幕。 他上前将猫抱到怀中,用自己鼻尖蹭了蹭猫鼻尖,笑道:“真乖,看到你阿爹碗放得危险,还知道帮他拿回去。” “我去南崖帮你买了条鲈鱼,等你阿爹做好这些东西了,我就给你炖汤。” 死肥猫在孟如归怀中扭动了些许,它悄悄冲着施清眨了眨右眼,将大头靠在孟如归肩膀上,两个人离开。 施清气呼呼在孟如归身后甩了甩勺子,肥猫又发出一声嘤咛,躺在了孟如归怀中。 第86章 番外二 “爸爸, 接电话!爸爸,接电话!爸爸快点接电话, 接电话啊接电话。” “一个电话一毛八, 接电话啊接电话, 一个电话一毛八……” 铃声不知道响了多少次,苏平终于从梦中惊醒, 他从沙发上滚落, 很不幸磕到了尾巴骨。 他一双手胡乱摩挲,终于找到了手机,并按下了接听键。 “哎呦, 我的苏主管, 你可算是接电话了。你若是再不接电话,只怕罗总监都要将我生吞了。” 苏主管? 苏平一瞬间没有缓过神来, 他愣了一下子之后才反应过来那边人喊得是他自己。 这里是? 他转着脖子环顾四周,眼前是一片模糊而又熟悉的景象。 沙发,电视机,冰箱,以及挂在墙上吐着舌头的小丑挂钟, 无一不是在提醒着他回到了现世。 “苏主管?苏主管?你还在吗?” 苏平张嘴,他一发声, 声音如同卡在喉咙里面一般,只能吐出几个破碎的字节。 他清了清喉咙,艰难道:“我……还在,你找我……有何事?” 那边安静了几秒中, 而后略带亢奋道:“啊!苏主管,原来你是生病了啊,怪不得你今天没有来上班。总监,苏主管病了呢,所以并不是有意迟到的。” 电话被接过,苏平听到那边略带深沉的声音:“小苏,你是生病了吗?” 苏平顿了顿,他道:“是,昨晚加班到太晚不小心睡着,今天就这样了……” 解释完迟到的事,苏平坐在地毯上发呆,他发了半天呆,终于从茶几地下摸出一个透明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 地毯松软,玻璃杯没有坏,只是在地毯上狠狠蹦了两下,便重新归与平静。 苏平心里更加憋屈,憋屈到无以复加,他右手颤抖着,从茶几下摸出来一枝烟。 桌上的报表还未整理,距离他进入《仙君魔尊》到出来,不过才过去了十个小时而已。 十个小时。 十个小时便是他在书中的一生,他本以为离开依安穿书之后自己灵魂便会被困在书中,不曾想孟如归离去之时,便是他从书中离开之日。 苏平看着桌上电脑,他又戳了两下,将九钓王八那本书重新打开。 下面评论暴涨,苏平耐着性子一条一条评论往下看去。 “王八不是发了大纲吗?怎么又回来修文替换了?” “啊?白月光师姐竟然是反派,这是什么鬼畜转折,你陪我白月光。” “我怎么感觉,这施清跟他师父有点不对劲,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好像真的有些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大哥,写耽美麻烦你出门右转去绿丁丁好吗?” “BG改BL,牛逼,呵呵哒。” 下面一片评论,苏平缓了缓心神,终于将最后一章打开。 最后一章停留在顾玄参与赵清明死在西黄之山,孟如归用尽全力撑起西黄结界那一块。 他唏嘘两声,终于将鼠标移到第一章 。 苏寒韵,高嶂,罗晚烟,熟地黄。 这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不再是刻板的符号,而是变成了一个个尚且还活着的人。这些人从书中走出来,又走回书中去,只留下他一人在这里。 只有自己,跟他们格格不入。 苏平揉了揉眼睛,他觉得眼睛干涩异常。 他爬到微博上找到九钓王八,九钓王八果然是有微博的,只是上面寥寥几个粉丝。 九钓王八的头像是一只绿油油的大王八,最后一条微博更新是六个月之前。 “我要写出一个充满王霸之气的男人。” 下面配图是一只大乌龟。 苏平拉到私信界面,他思量五分钟后,终于发出了第一条私信:嘤咛,大大,想要广播剧授权。 九钓王八消息回的很快,她发过来一句话:施清,你已经回来了?你别想再找到我!!! 从此之后,九钓王八再也没有回复过消息,等再过了一个月之后,苏平发现他的账号已经被注销,成了一片空白。 …… 苏平放下电脑,按下发送键的那一瞬间,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是西黄一战后,他与孟如归的日常,写起来零零碎碎,没想到还有几个小姑娘在一直追着看。 “大大更新了啊,这次又有些短小,嘤咛。” “好喜欢这个同人,感觉比原作者王八写的还要细致,哼哼哼。” “加更!加更!” 苏平翻着昨天的寥寥几条留言,他右手夹着一根烟,烟头在指尖明灭。 第三年了,这是回到现世的第三年,《仙界魔尊》这本书早已被人遗忘在脑后,只有他自己还在坚持写着一片又一片的零碎同人。 就好像这样,才能觉得那些年的时光不是假的,是真实存在过得。 望峰台,望峰阁,息心峰,子午钟还有孟如归。 手机屏幕亮起,施清拿过手机来看了两眼,上面是总监发来的一句话。 “小苏,老伙计家有个漂亮姑娘想要介绍给你,要不要看看?” 后面还跟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表情。 苏平叹了口气,拿出那套已经说烂了的说辞:“总监,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只不过人现在在国外读书,没有回来。” 这个理由已经用了三年半,眼瞅着明年就需要换一个了。 苏平摸着下巴:下一次是说自己爱上了一个已婚妇女好呢还是说自己短小无力所以提前做了绝育手术好呢? 他坐在阳台上,手指间烟火闪动。 孟如归三个字与他隔着薄薄一片屏幕,却是隔着两个世界,苏平经常在想,那究竟是不是一场虚空大梦,梦醒了,自己也应该回来了。 他连孟如归的一件信物都没有,又在这里枯等什么?难不成他这样等着等着,就能将一个本不存在的人等回来? 他无奈摇摇头,一股熟悉的疼痛感上头。 苏平这时候才想起来明天休息,应该要去医院挂号看病,好好看看自己这频繁发作的偏头痛是怎么一回事。 …… 医院里很吵,儿科前面全是人,神经内科人倒是少了些,里面只坐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正在跟医生说着自己的病情,苏平不好进去打扰,他拿着挂号单坐在外面,百无聊赖数着挂号单上面的字。 “亲,确实是疼的,一阵一阵的疼,有时候右太阳穴这边疼。” “闷疼,不恶心,就是有些怕光。” “亲,我这不是得癌症了吧,我还有多少时间?” 亲? 熟悉的声音传来,苏平瞪大了眼,他心中升起一阵狂喜。 这是阿端的声音。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里面那个姑娘。那个姑娘穿了一件草绿色大衣,一头长发垂至腰间,从侧面看能看到她带了一副圆框眼镜。 “先去做个脑CT,最近有没有熬夜,或者说有没有一直熬夜的习惯。” 女孩点点头:“有,有的。” “因为平时要熬夜赶稿,所以会经常熬夜。” “家里有没有人经常头痛?比如说母亲?” “是的,我母亲经常头痛……” 医生开好CT单之后,女孩低头看着单子从问诊室出来,她一面走一面看,一不留神便撞上了一人。 “对……对不起的亲,哎?你抢我单子做什么?你还给我……” 女孩声音渐渐变小,因为她面前这个人,她虽然没有见过,但是这个眼神实在是太熟悉了,这眼神她在虚空中看了十几年,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够回想起来。 苏平看着挂号单上的名字,他念出来道:“孟端,怪不得孟如归姓孟,原来是跟你一个姓啊。” “你说什么呀亲,我怎么听不懂?”孟端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她连挂号单都不要了,一个人嘟嘟囔囔往后走着:“真是的,怎么最近总是会碰上奇奇怪怪的人,我还是先回家好了。” “哎呦,这是说了些什么啊,我怎么都听不懂。” 苏平看着她这幅欲盖弥彰的样子,简直是要当场气笑。 阿端见他有些许迟疑,拔腿就跑,跑起来比兔子都快。 “九钓王八,你给我站住。”苏平在后面追。 奈何孟端身姿娇小玲珑,她一路在人群中穿梭,听见苏平这样说着,她回头喊道:“你当我傻吗?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就你那脾气,抓住我之后还不揍死我?” “傻子才站住,傻子才站住。” 孟端身姿娇小,眼看着就要消失在人海中,她回头看了看苏平,苏平在她身后扯着嗓子喊道:“求求你,能不能让孟如归回来,求求你,能不能让他回来?” 回来? 孟端脚下一停,而后更快的往里面赶去。 孟如归没有回来,苏平没有等到孟如归回来,他仍旧是那个朝九晚五,偶尔会被人催婚的苏平。 日子一天天过去,让人越来越麻木不仁。 也许自己到死都不会再见到孟如归了。 这座城市里落下第一场雪来时,苏平下车搓了搓手,外面真的好冷,让他忍不住想要回到还在书里的时候,至少那个时候他是不怕冷的。 还能用灵力抗寒。 走到楼下,苏平抬头,他愣了一愣。 自己家客厅灯亮着。 难不成是近小偷了?苏平脑中闪过这么一个想法,他三步并做两步进了电梯。 这到年底,小偷确实应该会猖狂一些。苏平出了电梯,他大步往自己家门走去,用钥匙打开门那一瞬间,他竟是停在门口不敢进去。 屋内一切如常,苏平拿着钥匙,他扶着门把手,看着屋里那人。 屋里那人一头长发,身着西黄弟子服,他转过头看着苏平,眼前闪过一点点疑惑。 “施清?你……怎么变成了……” 是孟如归,是活着的孟如归。 多年相思成疾,一朝有药可医。 苏平上前一把将孟如归抱在怀中,好了,这下,终于圆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才是我原本的结局!但是基友说有些累赘,我就放番外里面了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