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揽月 作者:菊子 文案: 年长后回想往事,才发现所有发生的一切,竟然都只是为了成就如今的你我。 爱与梦想,青春热血文。 非骨科,男女主没有血缘,也不是一个户口本。 小剧场:被逼到墙角,江月又羞又怒:“封子奇,你到底是疯子还是奇葩?” 对面颀长挺拔的男人一只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拿起烟,眯着眼睛狠狠抽了一口,将剩下的半支丢在脚下,冷硬的靴子踩上去碾碎,刚刚吸进去的烟雾尽数扑在对面女孩如冰似玉的脸上,勾起嘴角:“江月,你就算真是天上的月亮,也只能掉下来,落进老子怀里!” 心机白莲花女翻译vs人形荷尔蒙特种兵。 排雷:1v1,双C,男主出现较晚,前期戏份少,后期强势刷存在。 内容标签:强强 制服情缘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月,封子奇 ┃ 配角:隔壁《倾城是你》已完结,免费中 ┃ 其它:下本开《联姻之后》 第1章 夏日里阳光明媚的傍晚,C市中心街心花园的草坪上,几个学生模样的少年或坐或站,有人聊天说笑,有人打闹,还有人兴致勃勃地观察来往的行人,看似轻松惬意,又洋溢着勃勃的生机。 “封子秀,A大建筑系不是已经要你了,还这么用功干什么?”一个跳脱的浓眉少年,看着埋头在画板上勾勒线条的同伴,不满地嚷嚷着,凑过去看了之后更是大大吐槽:“还是画这些破房子!那边有个美女你画下来好不好?” “美女,在哪儿?”有人赶紧作雷达状。 “老新眼里化学老太都是美女,你也信!” “你还别说,就前面那个,如果回头发现不是太丑,我肯定追她!” 说这话的显然信誉较高,大家都被他的话吸引,一群人围拢了过来。 顺着那人的指点,几个少年把目光聚焦在马路对面两个女孩的背影之上。 两人中矮的那个圆圆胖胖,体型类似女童,自然不可能是目标任务,等看到高的那个,这群人瞬间安静了不少。 女孩身形高挑苗条,乌黑的头发扎成马尾沉甸甸地垂了下来,微微蜷曲着落在颈后,形成一个美好的弧度。身着藏青色无袖棉质T恤,白色短裤,素淡的衣服偏偏搭配了一个红得耀眼的软布束口背包,然而无论颜色浓淡,都无法夺取女孩本身的光彩,她四肢修长匀称,丰不盈肉,瘦不见骨,肌肤的颜色更是其白如玉,晶莹剔透, 女孩腰肢纤细,被挺翘的臀部撑得鼓鼓的白色短裤下,一双腿修长紧实,线条,尤其是小腿到脚踝的线条弧度,美好到可以入画。再往下,女孩细致纤巧的脚下踩着一双棕色的皮质凉鞋,步履轻盈地迈上台阶,马尾辫一跳一跳的,带动着身后一众盯着她看的少年心里也是一跳一跳的。 有人咽了口口水,干笑一声道:“说不定是背后戏,不是有这种说法吗?C大女生一回头,山崩地裂水倒流……” “别瞎扯了,亏你也是学过画的,看她颅骨的弧度和后脑的形状,就绝对不可能是丑女!” 前者被打断之后,却没有丝毫不悦,他也不是真的希望这是个丑女,忙推了推旁边的人:“封子秀,你学过人体素描,说句话,到底是不是?” 被点名的少年这才抬起头,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睛,仔细看了看大家指给他的背影,点点头道:“嗯,不会丑。” 众人狼血沸腾了,开始互相窜托:“你去,问个路啥的,让她回头!” “这里离C大近,她会不会是大学生?” “大学生咋滴,过俩月咱们不也上大学了!” “老马,你不是报了C大,快上,说不定是师姐!” …… 这边厢还没讨论完毕,女孩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向嘈杂的背后扫了一眼,只这一眼,让大家瞬间禁了声。 老天,这何止是不丑,地地道道的美女啊!而且这美女还在看我——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 更奇特的是,此美女跟旁边的同伴说了句话之后,居然就快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于是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地看了半天,又瞬间决定:她是来找我的! 莫非刚才声音太大她听到了?莫非见我玉树临风她煞到了?在几人流着口水YY的时候,女孩来到了跟前,确切地说是来到封子秀的跟前。 众人这才醒过神来,一边看着近看更加漂亮的小美女,一边妒羡交加地看着刚刚迎着美女站起来的封子秀——凭什么啊!凭什么桃花运都是这小子交?不就是个子高点儿模样俊点儿吗,天天板着一副死人脸有什么好喜欢的!女孩们咋就这么肤浅呢?看不见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知情识趣……(此处省略一百字)的我呢?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周六我外婆和舅舅回国,麻烦你见到我妈问一声,去机场接机之前能否捎上我。”女孩声音清脆动听,比想象中的还要稚嫩一些,见封子秀点头同意之后更是露出了个带着梨涡的笑容,鲜嫩得像五月的樱桃。 女孩并不多做停留,道谢后便转身走了,而几个少年还沉浸在那个笑容里不可自拔,等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开始盘问封子秀。 “你认识她吗?” “她叫什么名字?” “多大了?看起来不像大学生啊。” “你们是没有奸/情呢,还是没有奸/情呢?” …… 等到他们七嘴八舌地问完,封子秀才慢慢地收拾好画架背在身上,施施然说了句:“江月,我妹妹,还有,”看了大家一圈后才补充道“她今年14岁,初中刚毕业。” “天啊,这么小?残害国家幼苗啊!”(谁残害啊,大哥,您脑补了吧!) “身材发育的真好……”(不用说了,这位耳朵关上了,光用眼了,还有嘴,口水一片。) “好美,可你不是只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吗?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终于有了一个头脑清醒的。) “三年前。”封子秀面无表情地回答完毕,拎起包就走,尾随嗷嗷声无数。 其实封子秀和江月的关系很简单,三年前江月的父母离婚,母亲改嫁封子秀的父亲封勇,大家就凑到了一起。封子秀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但婚礼那天据说踢球折了腿在家养伤没出来,江月因此没见过此人,不过想来也没啥好见的,因为还据说这兄弟俩长的很像,连亲人都认错过。 这个世界上有个人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不知是什么感觉?江月很好奇,又想到封子秀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样子,两张面瘫脸照镜子一样出现在她脑海里,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啥好笑的?说好了今天出去吃,你可不能反悔!”终于等到江月回来,等着她的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说道。女孩看起来比江月小几岁,还是一团孩气,身子脸蛋儿都是圆圆的,有点婴儿肥,不过可以看出来五官很深刻,面色也红润,是个小美人。 “静涵,不吃垃圾食品,回家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不好,你做的饭我已经吃了一个礼拜了,今天我要出去吃,而且,我说过不要叫我静涵!叫我温迪,我的英文名字叫温迪!”女孩皱着眉头大声宣布,显然很生气。 “好吧温迪,出去吃可以,不过阿姨不让我们吃炸鸡,我请你吃砂锅好不好?牛肉砂锅粉丝。”江月继续跟她商量。 女孩皱着眉头看着江月,发现她停下了脚步,丝毫没有妥协的打算。对峙许久,女孩终于一撇嘴:“我还要吃羊肉串,放辣椒的。”说完一马当先,率先先进了饭店的门儿。 江月摇摇头,整理了一下书包带,随后跟了进去。 两个女孩吃饱喝足,拎着打包的食物往家走。现在放暑假,家里的大人都有事情忙,剩下小姐妹两个,每天都要为吃饭的事情纠结一番。 就像江月不能理解为什么继妹于静涵明明有一个贤良淑德做饭很好吃的母亲,偏偏就喜欢吃垃圾食品洋快餐一样,于静涵也不能理解江月天天吃那几样家常菜,怎么会一点都不嫌腻。 两人的脾气也和口味一样截然相反,于静涵喜欢热闹,喜欢呼朋唤友胡吃海塞,江月虽不算内向,却更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看书写字画画,对正餐之外的零食也不感兴趣。 本来各有各的特点也无所谓,可偏偏继母李冰和江月性情投合,而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则恨铁不成钢,因为是亲生的无所顾忌,教训起来也毫不留情面,这反而激发了于静涵的逆反心理,对这个原本就不喜欢的继姐,更添了几分怨恨。 好在两人岁数差了三岁,江月因为上学早,年级比她高了四届,两人作息不同,加上江月的避让,倒也没有大的冲突发生。 只是现在放了暑假,江月的父亲江敬,身为著名的语言学家和历史学家,在全国各地有很多学术报告和讲座之类的活动要进行,不巧的是,中学教师李冰今年也要带队夏令营去外地。 往年如果出现此类情况,于静涵肯定早就包袱款款去她奶奶家了,隔三差五还会炫耀性地给江月打个电话,说奶奶家的别墅多么宽敞,她亲爸又给她买了多少好东西之类。 今年李冰在离开前要送她回于家,于静涵却死活都不同意,宁可天天和继姐同一屋檐下,吃她做的饭,被她管头管脚。后来在李冰的要求之下居然还写了保证书, “每天写完作业才能出去玩”,“天黑之前必定回家”等等苛刻条件都咬牙答应了下来。 江家住的是教职工家属楼 ,邻居都是C大的教师,多年下来互相照应,安全不是问题。而江月从幼儿园大班开始就做了钥匙儿童,现在不过是多了个需要照顾的妹妹,在于静涵做出听话的保证之后,大人们也就放下心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于静涵是个急性子,不耐烦陪着江月优哉游哉散步般地走路,抢先冲在了前面。江月并没有加快速度,而是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继而在心底叹了口气——两人连走路都走不到一起,于静涵还非要跟着她混,看来于家近来发生的事情,不是一般的严重。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文愉快! 第2章 两年前初次见到于静涵的时候,她比现在更骄傲,或许说是傲娇,因为那时候她显得无忧无虑,像个被宠坏的小公主,而不是叛逆少女。 说起来父亲的再婚还是江月一手促成的。 江家祖上诗书传世,族谱上有记载的进士、举人就有很多,文人学者更是不计其数,即便到了现在,全国乃至世界范围内的名校里,也不时会闪现C城江家人的身影。 在众多族人里面,四十岁被评上正教授,并担任全国排名前五的重点大学C大的历史系主任,江敬虽然不能说是特别出色,也不算辱没祖宗了。而事实上在家教严格的江家,百年风雨飘摇,一脉书香传世,除了旁支末系的远亲,还真没有特别败坏门风的人和事出现。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江家第二十四世嫡孙,江敬的离婚事件就显得不那么和谐了。 江家并不迂腐,没有封建大家长包办子女婚姻,子弟们也都是自由恋爱自主婚姻,可能是骨子里的理智和规矩一直在发挥作用,大家结婚后不管是相敬如宾还是琴瑟和鸣,大都安分过日子,江敬这一辈就只有他一个人中途离婚。 父亲离婚后瞬间斑白了两鬓,头发也大把大把地脱落,江月知道那是熬夜熬的,他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夜,第二天面孔憔悴双眼通红,还要坚持去上课。 那时江月庆幸自己在父母协议离婚时毫不犹豫地选择跟随父亲,年迈的祖父母跟着大伯父住在老宅,十岁的她就承担了家里的大部分家务。 她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下楼买早点,顺便从菜市场把一天的菜捎回家,回到家归置好东西,就去书房把父亲拉出来看着他吃完早饭,然后才去上学。 中午放学,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做饭,然后等父亲回家吃饭,他若不回来,就用饭盒装了送到他的教研室看着他吃。下午放学时间比较充裕,江月会照着从奶奶那里抄来的药膳方子,再参考从图书馆借来的营养书,给爸爸煲汤做药膳,以安神补肾的材料为主,力求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江月就读的小学初中都在C大附属学校,家里住的是职工家属楼,包括C大在内,方圆都在一公里之内。她单薄的身影整日穿梭其间,很快,整个人文学院乃至C大都知道江教授有福气,有个能干又孝顺的女儿。 终于从离婚后低落情绪中走出来的江敬,看着加速长大的女儿,再看看她酷似前妻梁青的长相,一下子泪流满面,抱着女儿痛哭了一场。 那是江月第一次看见父亲哭,也是最后一次。 以后生活基本恢复正常,父亲接手了买菜做饭等家务,这些本来就是他做惯的。母亲梁青是人民医院脑科大夫,工作繁忙而且经常值夜班,原本就没有功夫做家务,连陪伴他们的时间都不多。 也因此,只有两父女的生活也不算糟糕,尤其是女儿江月变得比原来还要乖巧懂事。她每天睡前煮一杯温牛奶给爸爸送到书房,半夜上厕所发现书房灯还亮着灯就过去软磨硬泡地逼着他睡觉,有空的时候还继续做些药膳表达孝心。 甚至,半是为了哄父亲开心,半是为了占据父亲业余时间避免他胡思乱想,原本不喜欢传统国学的江月,也开始缠着父亲教她琴棋书画,随着时间的推移,本是完成任务般的教与学,却开发出了他们真正的兴趣。于是,一个发现后继有人,一个发现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两人教学相长,各得其所日子越过越开心。 当然,考虑到女儿还小不能总窝在家里,江敬也经常领着江月去郊区踏青写生,顺便呼吸新鲜空气,让两人的精神和身体状况,都改善了不少。 后来,江月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鼓励父亲寻找第二春,江敬本不欲答应,江月便以家庭不完整不利于她完整人格的形成为理由,还亲自发动七大姑八大姨帮自己找后母。 几经周折,两父女认识了因丈夫外遇而离婚的中学女教师李冰,李冰教语文,不仅相貌秀丽,性格也是温柔婉约,眉宇间淡淡的轻愁更是使得她整个人像是刚从仕女图中走出来似的。 江月几乎是一见之下就喜欢上了她,而据她观察父亲对李冰的印象应该也不错,事实证明她是对的,江敬接下来在没有被安排的情况下,也开始主动约见李冰。 江敬的学者风度和成熟男人气质显然也很有杀伤力,不久李冰眉间的愁意就消失不见了,两人相处了大半年,发现彼此情投意合相见恨晚,很快就发展到谈婚论嫁。由于都是二婚,他们没有大办,领了结婚证请亲朋好友吃了顿饭就算完成了仪式。 两人原来都有家庭和孩子,李冰还有两个,于是结婚后住在哪里就成了一个问题。 李冰的儿子于浩洋比江月小几个月,比她低一年级,女儿于静涵则小三岁,低四个年级,都在C大附小上学,和刚升入C大附中的江月只隔一道墙,自然是住在江家更方便。 然而江家父女现在住的是公房,虽然是三室一厅,面积却不大,最小的那个卧室被用来做了书房。如果他们搬进来,李冰自然是和父亲住主卧,但剩下的两个房间住两个女孩一个男孩,显然就有些挤了。 李冰的前夫是属于先富起来的那批人,兄妹俩那一身耀眼的名牌就足以显示他们父亲的成功——这毕竟还是普遍收入不高的世纪之初。 于家小兄妹脸色不怎么好看,哥哥看着划给他的书房,哼声道:“这么小,连张床都放不下!” 妹妹瞟了眼江月,又看看原本属于江月的房间,撇撇嘴:“我才不要跟人合住。” 李冰很尴尬,脸色微微发红,一边努力端起家长的架子,用她什么时候都是柔柔糯糯的声音呵斥子女,一边更加柔和地跟江敬商量:“要不,还是住我那里吧?要宽敞一些。” 看着继母小心的样子,江月叹了口气,这么斯文的妈妈,却生出了那样无礼的子女,可以想象他们父亲的基因。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们老爸那么有钱,怎么会同意一双儿女都跟着母亲? 李冰的住所他们去过一次,那可是本市电视台经常做广告的高档别墅区,崭新的别墅在离婚后送给妻子,说明于家老爸也不是吝惜子女抚养费的人,真是奇怪。 江敬一边收拾书房里的书,一边抹了把汗看着新婚妻子笑道:“住你那里有点远,交通也不太方便,几个孩子都在上学,时间紧张,住得近早上都能多睡一会儿。” 李冰连忙含笑点头同意,一副夫唱妇随的和谐景象,两个孩子的脸更臭了。 书房里的书搬空了,常用的放在各自卧室,不常用的江敬将之打包装箱,准备运回老宅。空出来的屋子用来放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一个小衣柜,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是于浩洋的脸色仍然难看地紧绷着。 “妈,我的球拍,衣服,还有球鞋,放哪里?”高傲的小男孩,只不满地看着自己母亲,对江家父女不屑一顾。 “就是啊,还有我的钢琴,恐怕整个客厅都放不下哦。”小女孩连忙附和哥哥,顺便嗤笑了一声。 李冰的脸又气红了,她努力威严地对儿子说:“男孩子要那么多衣服干什么?你现在是学生,要以学习为主,假日有空玩球,再回去拿也行。”又看着女儿:“平常一让练琴你就肚子疼,钢琴老师都被你气跑了,还搬钢琴干什么?” 听李冰毫不留情地揭穿儿女的把戏,江月心里偷笑,再打量了一下她朴素大方的衣着,感觉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继母了。 可于家兄妹显然和有她不同的想法,一个昂着头小公鸡一样开始嫌床小,一个又说自己刚刚学会了一首曲子,准备最近好好练练等奶奶生日弹给她听,又说其实古筝也应该搬过来。 李冰越发恼怒,看着安静待在一旁的江月,直恨不得抓过子女来狠揍一顿,可她从来没打过孩子,到最后也只是自己气得手足无措,嘴唇都有些颤抖了。 江敬看着心中不忍,正要开口,却被女儿江月轻轻扯了一下,并不着痕迹地摇摇头——这是人家母子的事,你要插嘴,只能更乱! “你们要是不想住,可以马上回去,找你们的爸爸,或者奶奶,我绝对不拦!”淑女发威,非同小可,苗条柔弱的李冰,此时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房门,竟然颇有气势。 两兄妹闻言一下子愣住,停止了此起彼伏的抱怨,互相看了一眼后,哥哥先开了口:“妈,那您跟我们回去吗?” “当然不,我跟你们江叔叔结了婚,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妹妹忽然带出了哭声:“妈,你不要我们了吗?” 李冰闻言身体一僵,慢慢放下手臂,低头给女儿擦泪:“谁说的?我们以后都是一家人啊。” 妹妹轻声抽泣:“那还有爸爸呢,还有爷爷奶奶,我们不都是一家人吗?” 看到这里,江家父女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悄悄走出房门,并把门掩上将空间留给这母子三人。 倒了一杯果汁递给父亲,江月自己也捧了一杯轻轻啜饮,许久后忽然抬头,看着父亲道:“爸,我忽然明白这兄妹俩的爹为啥把儿女都丢给李阿姨了。” 江敬不动声色的问:“为什么?” 江月气哼哼地:“当然是为了阻止李阿姨改嫁啊,这兄妹俩一折腾,谁敢娶他们的妈啊?”这年头,他们家三室一厅算宽敞的了,本市有多少人家几代人挤一套房子呢。 江敬笑着摇头:“血缘是斩不断的,他们想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好,也是人之常情。” 江月仍然不忿:“那就别离婚啊,离都离了还在这里用儿女耍诡计,让人看不起!” “你说谁耍诡计!谁让人看不起?!”一声暴喝把父女俩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于浩洋像个好斗的小公鸡一样,脸红脖子粗地瞪着江月。 江月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于父毕竟算是长辈,自己不该背后议论他,当下十分羞愧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诚恳的道歉在于浩洋的眼里就成了心虚,还有点像被自己威逼之后的欺软怕硬,于是目光更加凶狠地瞪了她一眼,于浩洋怒道:“等着瞧,你要是敢欺负我妈我妹,我饶不了你!”说完便打开门扬长而去。 外面天色已晚,江敬连忙取了外套追出去,就算再叛逆,于浩洋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第3章 然而那晚,江敬到底也没能把于浩洋追回来,只是尾随着把他送到了于家,于奶奶看见孙子就连忙抱着旁若无人地嘘寒问暖,仿佛他经受了什么非人虐待。 江敬身份尴尬,自然也不方便上去搭话,确认了他的安全之后就回了家。 不知母子三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接下来问题似乎解决了,于浩洋回于家住,于静涵则嘟着嘴搬进了小书房。其实江月觉得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住也无所谓,不过李冰坚决不答应,说要有先来后到,而且于静涵人小就得住小房间,任她如何哭闹都不松口。 江月发现温柔的继母其实还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也因此对她更添了几分敬重。 继母给大家带来的惊喜还有很多。后来江月总结,李冰其实是一个继承了我们中华民族很多传统美德的人,工作之外相夫教子,操持家务,样样都很拿得出手。 李冰做得一手好菜,并且十分注重健康和生活品质。早上亲自榨豆浆熬粥蒸包子,定期买鱼虾,常常煲靓汤,一日三餐有荤有素合理搭配还每天换花样,把一家四口养得面色红润精力充沛,充分显示了社会主义国家人民的优质生活水平。 并且她还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也很有品味,她一步步改进了江家的生活。 先是从居住环境开始,她从花卉市场买来了各类盆栽,把阳台装点的花团锦簇,又把江家用了好几年几乎被忽略的灰色窗帘全都换成了暖色调双层,当江月在自己房间看到里面那层蕾丝白纱窗帘被风吹起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变成了公主,正在城堡里等待王子到来。 单调的白墙被贴上个性化的壁纸,整套房子的家具摆放也都被更合理地安排了,冰箱和电视穿上了李冰亲手制作的新装——手钩拉花冰箱罩和电视罩。另外还有沙发套,靠垫,地毯,统统换了新的,连鞋柜卫生间储物柜等细节处也都进行了改造。 由于这些改造是循序渐进而非一天完成的,因此大家都没有感到不适,只是觉得似乎屋子亮堂了,空间富余了,生活方便了,也更有家的感觉了。 江敬是个男人,平时工作忙,心思也不算细腻,享受了这些改变所带来的便利,却没有去深思,江月则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从记事起,家对于他们一家三口似乎就是个吃饭休息的地方,最多再加上看书写作业。她的房间也从来都是只放必要物品,简洁堪比军营,从来不曾感受过这么浓厚的女性风情。 江月对继母给予的改变感觉既欣喜,又忐忑,似乎住在粉色系童话风格房间里的自己,也会悄悄地发生某种变化。 同样发生变化的,远不止江月一个。也许是同行的缘故,加上性格都属于比较温和的类型,江敬和李冰的婚姻很快就过了磨合期进入琴瑟和鸣的状态。 江月发现,父亲再婚后不再熬夜了,头发不脱了,眼睑下的乌青不见了,脸上也有光泽了,就连李冰也精神焕发好似年轻了几岁,真是应了一句广告词:“他好,我也好。” 为此,江月衷心感谢自己的继母,因着这份感激,于静涵再多的挑衅找茬,她都不着痕迹地化解了,并尽量让小姑娘开心。 天气转凉,当江月收到自己这辈子第一件纯手工织就的毛衣时,这种感激达到了沸点,另外还要加上一份受宠若惊,要不是长这么大没撒过娇,她都想抱着李冰蹭一蹭再喊声“妈妈”,天道酬勤,不枉她煞费苦心帮老爹寻找第二春。 同样收到毛衣的于静涵就比她淡定多了,拿过来做了个招牌动作——撇嘴,还嘟囔了声:“这毛衣太厚了,穿上鼓鼓囊囊难看死了,哪有外面买的漂亮。” 不止是衣服,于静涵对李冰做的饭菜也是颇多微词,加上手头富裕,经常和同学去外面吃饭,小孩子喜欢新奇食物,她们吃的东西以各种刺激味觉的快餐为主。 李冰为此十分头疼,曾经试图控制女儿的零用钱,可于家那边出手阔绰,李冰就是一分不给,于静涵也不会没钱花。 见于静涵随手将毛衣扔进柜子,连叠都不叠,江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心里却腹诽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要不是她的毛衣自己穿上太短,还真想说一句:“你不要给我好了。”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以她这段时间对于小妹的了解,她扔了毁了也不会把东西白送给自己。 晚上躺在床上捧着毛衣摩挲,迟迟不能入睡,江月想着另外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于家兄妹的父亲于自强,他脑子进了多少水才会放弃李冰这样的妻子啊。 江月对于家父亲的好奇心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得到了满足。 那天她被学校选作代表参加演讲比赛,地点就在李冰任职的实验中学的初中部。 江月吐字清晰,台风稳健,加上外形上的优势,虽然年龄在参赛选手中是最小,却得了不错的名次,是仅次于特等奖的一等奖。比赛完后是颁奖和合影,耽误了好大一会儿功夫,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江月和带队老师打过招呼之后,就去隔壁找李冰一起回家,下班前李冰都会去菜市场买菜,她买菜回家,自己也可以帮忙提些东西。 一路打听,来到李冰所在的语文教研室,门没关,江月在门口一眼就看到李冰坐在窗前的桌子上埋头收拾东西,刚要张口叫人,发觉后面有人要进屋,立刻侧身让开路,来人是个带着眼镜的四十多岁的女教师,江月立刻微笑着行礼:“老师好。” 女教师却没有立刻进屋,抬起手扶了扶眼睛,有些惊讶地道:“咦,你不是刚刚比赛得了一等奖的小姑娘吗?我记得你读初一,怎么来这边了?” 刚才比赛的评委和观众很多都是本校的师生,这个老师既然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教语文的,看了刚才的比赛也不奇怪,江月刚要解释,李冰却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赶紧笑着过来说道:“ 她是来找我的,小月这是我们语文教研组组长王老师,王老师,这是我女儿江月。” “女儿?”王老师恍然大悟,“难怪,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很压得住场子,原来有你这个高手在后面指点,就是长得不太像,可是比你还漂亮。” 王老师说完乐呵呵地看着江月笑,很感兴趣地继续问:“你是C大附中的吧,高中呢,考不考虑来我们学校,跟妈妈一起上学?其实初中转学也是可以的,反正你才初一……”实验中学和C大附中是这个城市最好的两所中学,是争抢优秀生源的老对头,王老师身为领导干部,自然身体力行地贯彻学校里的方针政策。 李冰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江月,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解释,见王老师兀自说的兴奋,而江月笑眯眯地听着没有丝毫不悦的样子,才有些放心,委婉地向王老师道:“她爸爸是C大的教授,现在住C大家属楼,在附中上学更方便。” 王老师一愣,这才记起来李冰离婚后又再婚了,她原来的丈夫姓于,是个富商,还曾经给学校捐过钱,看来这个“女儿”不是她想的那一个。 她本是十分机灵的人,立刻不着痕迹地顺着说下去:“也是,离家近也有好处,不过我们实验中学高中部也是很有优势的,反正还早,回头再好好考虑下报考哪个学校吧。” 江月从小到大生活在教师堆里,自然知道如何和女老师相处,怎样说话表达能让她们更开心,于是当李冰收拾好东西招呼她走的时候,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已经有直接升至忘年交的趋势。 离开的时候李冰和江月一边走路一边闲聊,想到同事的热情,李冰不由笑道:“王老师平时很严厉,学生都怕她,想不到跟你这么投缘。她这人强势,口才又好,你小心被她磨得最后不得不报实验中学。” 江月毫不担心:“实验中学也不错啊,校园大,环境也好,连操场都大我们学校一倍,升学率近年也比C大附差不了太多。”C大附中享誉已久,但由于地处市中心,占地面积无法再扩,硬件设施如图书馆体育场等等都要比实验中学差上一截。 “到实验中学来可是要住校的,你舍得你爸?”两父女关系很好,可能是早年相依为命的原因,李冰虽不至于吃味,却也忍不住打趣她。 江月嘴角翘起,眼睛眯成半月型,很自然很大人地接了句:“把他交给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打趣的人反被打趣,李冰发现自己很没用,居然被十二岁的孩子弄了个大红脸,不过心情仍是愉悦的。 这份愉悦保持到学校大门口瞬间消失。看着便道上的黑色奔驰轿车,还有车旁靠站着的中年男子,李冰浑身僵硬。 此时江月正挽着李冰的手臂,自然察觉了这份僵硬,顺着李冰的目光看向那个男人,深刻粗犷的五官,魁梧的身材,以前从未见过,可莫名又有一种熟悉感,江月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来者的身份,于是在李冰向他走过去的时候也紧跟在后面。 “你来这里干什么?”李冰态度冷淡,又微微带些怒意。 男人先是沉默,然后瞥了江月一眼才慢慢开口:“我们单独谈谈。” 第4章 于自强的眼神十分不善,语气不像请求,更像是命令,江月努力保持镇定地看着他,往李冰身后又靠近了一些。 李冰一下子显得很疲惫,肩膀微微垮下,半天才带些烦躁地说:“我们有什么话,离婚前都说清楚了,便是没有说清楚,后来也各有各的生活了,这样纠缠还有什么意思?”说完察觉到胳膊一紧,连忙扭头看,似乎这才发觉江月也跟了过来,仍然抱着她的手臂。 李冰有些狼狈地冲江月笑了笑,下意识地避开她乌黑清亮的眼睛,但再次面对男人的时候语气表情都正常了不少:“我们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完带着江月就走。 男人微微一个侧身,高大的身躯就挡住了她们的去路,他态度强硬:“要么你跟我走咱们找地方聊聊,要么,”说着环视了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此刻正是放学时间,不少认识李冰的师生已经开始侧目向这边打量,男人扯了扯嘴角才继续道:“或者你更愿意在这里谈?” 李冰也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更加狼狈恼怒,无奈地扭头看着继女,偏偏向来机灵无比惯会察言观色的江月此刻很无辜天真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自觉回避的意思,而李冰又实在是没有勇气开口撵她,一时场面僵持了下来。 江月无辜的眼神又看向这个男人,很礼貌地说:“叔叔,您找我妈妈有事吗?可是我们学校的车已经走了,我只能跟着妈妈坐实验中学的班车,您要有事情谈的话,我们就连实验中学的回城班车也要错过了。” 李冰得到提醒立刻点头:“对啊,赶不上班车怎么回去?我们改天有空再聊吧。”也顾不上思索平常都喊她阿姨的江月,为什么忽然改口叫了妈妈。 李冰的提议让场面再次诡异地安静了下来,男人似乎极力忍住怒意,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你妈妈?”面对着李冰,话却是对江月说的,不过他冷哼了一声之后倒也没有继续针对江月,还是看着李冰:“上车吧,我们找个地方谈谈。”说完打开了车门。 江月不理会刻意忽视她的男人,继续无辜地看着继母,李冰叹了口气向她介绍:“这是你静涵妹妹的父亲,于自强,你叫于叔叔吧,他找我可能有事要说,你要没什么别的事就陪我一起去吧。”顿了顿又道“恐怕你爸爸和妹妹今天要吃食堂了。”说完她忽然转身看着于自强:“你先等一下,我得打个电话回家。” 见于自强恶狠狠地瞪着她,李冰瑟缩了一下,随即察觉到手上一暖,是江月的手顺着胳膊滑了下来,握住她的,手很小,却很温暖,让她立刻精神一振,挺直了背回瞪过去。 李冰打电话报了平安,一行三人来到一个咖啡厅的包间。咖啡厅在本城也是个新兴的事物,不是摩登又有钱的人一般不会来,江月第一次光临,不过她的心理年龄比实际成熟,对内里富丽堂皇的装潢只淡淡瞥了一眼,面对殷勤周到的服务人员,态度也自然的很,惹得本来尽量忽视她的于自强也连着看了她几眼。 一切就绪,江月自动自发地窝在一角吃东西喝饮料,把自己当成摆设——显然那两人也更愿意她是个真的摆设,不过没办法,她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 “我没有娶别人。”于自强专注地盯着李冰,神情十分复杂。 李冰温婉地笑笑:“你岁数还不算大,事业又那么成功,自然可以慢慢等,总有更好的出现。” “我跟你说过我没想娶别人!”于自强的话里已经带出几分怒意。 “何必呢,女人的青春都有限,不说别人,林倩跟了你也有五年了吧,她就算现在年轻,又有几个五年可以耗呢?” “我跟你说过那是她主动贴上来的!”于自强眼神更加凌厉,鼻子出气的声音也粗了起来,“我是男人,男人在外面难免逢场作戏,我从来没想过要娶她!” 李冰有些不安地看了江月一眼,发现她不动声色,眼观鼻鼻观心地在吃一客冰激淋,从表情上看那冰激淋十分美味。 李冰踟躇了一下才开口:“自强,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不管过去如何,我们现在已经离婚了,我也有了新的家庭,不管你娶不娶,娶谁,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没有必要告诉我。” 于自强冷笑:“难道你不关心谁会成为你儿子的继母?” 对这个问题李冰倒十分坦然:“当时我给过他选择机会,他可以跟着我生活,是他自己不愿意,那孩子性格倔强,男孩子小时候多经历些挫折磨磨性子也好,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家老太太吗,他毕竟是你于家的长孙。” 当年两人闹离婚大战,关系最恶劣的时候,于自强的母亲也没亏待过自己孙子,虽然她重男轻女,对孙女也还说得过去,毕竟都是他于家的后代。 于自强眼睛里闪着了然:“你还在怪我妈?我说过我妈没文化,你别跟她计较,她也不是诚心跟你做对,就是觉得儿媳妇太出色给她压力了,老人嘛,哄哄就行了,她也是当年受了我奶奶不少气……” “然后呢?她受了别人的气,就要在无辜的人身上报复过来吗?你奶奶当年有没有往她被子里放老鼠?有没有拿她的牙刷刷马桶?有没有在她怀着你的时候鼓励你爸出轨,还不惜亲自动手拉皮条?”李冰大声打断于自强的话,情绪十分激动,江月被吓了一跳,抬眼看过去,只见李冰双手抓住桌子的边缘,指尖泛白,显见是用了大力气的。 于自强从出现开始就阴冷愤怒的脸终于动容,带出一丝惭愧,他放缓了声音劝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委屈,我都说过她了,她现在也后悔,对浩洋也很好。再说以后我们绝对不和她一起住,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看看两位老人好不好?” 听见这话,江月瞬间觉得嘴里的冰激淋没了滋味,紧张地看着一爱怜宠溺的于自强,又看向李冰。 李冰闻言先是从愤怒转向错愕,然后表情就很奇特,像是感到匪夷所思,她十分艰难地开口:“你说什么?以后?” 于自强双手撑着桌子,气势沉稳面容笃定,深邃的眼睛流露出遮不住的情意:“冰冰,我一直都只爱你一个人,别耍性子了好不好?乖,跟我回去,我保证以后对你更好。” 李冰“哈”了一声转向窗外,半天才调整好情绪面对于自强:“于自强,我想你误会了,我刚才说那些并不是想博取你的同情怜爱,那只是一个被恶意对待过的人,激动之下发泄的不满罢了,现在都过去了,那个人再也没有机会那么对我,我现在也很幸福,所以对不起,我们没有你说的以后。” 于自强眼睛微微眯起,一种惯于发号施令者凌人的气势扑面而来,他的话还是恳求,却已经带出了一丝不耐:“冰冰,别闹了啊,我都已经低声下气求你回来了,我妈也做了保证,我还答应你再不去林倩刘萍那里,你还要怎样?要我去电视台公开致歉?”最后一句话已经带出了调侃的意味。 李冰怒极反笑:“于总,我说过我已经又结婚了,您耳朵没毛病吧!” 于自强也板起了脸,一掌拍在桌子上,咖啡都洒了出来,他魁梧厚实的胸膛也随着他的怒气一起一伏:“不过是个没用的教书匠,自己老婆都看不上他跟别人跑了,他凭什么跟我争你?敢动我老婆,我跟你说我不找人废了他都便宜他!”最后一句,则是对着江月的方向在吼。 于自强这一侧脸不当紧,却发现原本惬意品尝冰激淋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身旁,正面如寒霜地看着他。 于自强一脸厌恶,刚要再开口训斥,眼前银光一闪,张大的嘴巴被塞进一个小拳头,闪电般地又退了回去,他还来不及思考,只觉喉咙一痛,已经克制不住地流下眼泪,继而又捧着脖子嘴巴一阵惊天动地地狂咳,当他怀疑自己胆汁都要咳出来的时候,伸手一看,咳出来的不是胆汁,而是鲜血,而此刻他的喉咙还火辣辣地疼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始作俑者的少女,则一个轻巧地转身来到包间门口,打开门笑嘻嘻地看着他道:“于叔叔,您火气太大了,吃点冰激淋败败火。”随即一个隔空投物,精致的不锈钢小勺又稳稳当当地扎回尚未融化的冰激淋盘里。 第5章 那天的会面最后演变成了一场闹剧。于自强强忍疼痛扑过来要打江月,被李冰死死拉住,江月则赶紧找来服务员,让他们联系医生,说于总不小心卡了嗓子。 服务员诚惶诚恐地找来了经理,他们忙活了半天也不明白客人没点鱼,连带骨头的食物都没点,拿什么卡了嗓子,可最后看客人实在难受,却又说不出话来,只得派车将人送到医院。 李冰有些害怕,不过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正手足无措的时候却被江月拉着回了家。 后来李冰很是为江月担心了一阵子,多年夫妻下来,她了解于自强,那绝对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尤其是这么一个大亏。 为此她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每天亲自接送江月上下学,惹得于静涵又大闹了几场,这是后话不提。 然而直到一个学期过去,也没发现于自强那边有什么动静,李冰才算是慢慢放下心来。 李冰不知道的是,这件事之所以最后不了了之,并不是于自强突然转了性变宽厚了,而是他虽然气急,倒也不能真拿江月怎么样。 首先江月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传出去他被这么个丫头伤了,他脸面也就扫地了,所以这件事不能明面上来。 另一方面,他甚至不能像面对前妻逞强时说的那样,去找江敬的晦气。于自强早年有道上的背景,后来经商致富之后着力洗白,而且他本人做事极有魄力,能屈能伸,也舍得花钱,因此黑白两道都还算吃得开,行事就带了几分霸气。 但于自强自父母以上都是郊县农民,在C城毕竟根基尚浅,一些有头有脸的地头蛇他都要卖几分面子,更何况江家这样的C城第一世家。 对付江家,当年道上的“强哥”可能会明的不行来暗的,没事儿给他们添些恶心也行,但如今家大业大的“于总”却不敢贸然行事。 江家人员众多,各个行业部门盘根错节,几乎都有他们家人。并且江家子弟们十分团结,尽管由于门风严谨,家训严格,一般不会无故与人为难,但若有人不长眼真的惹上他们,那就基本上别想在本城乃至本省混下去了。 别的不说,就说娶了江敬前妻的封永,身为C城副市长主持工作已经一整年了,却迟迟不能转正,据说江家人就在里面功不可没。 封永这人他知道,二代出身,家里的老爷子早年战功赫赫,现在也还健在,是个树大根深的主儿。这样的人都拿江家没有办法,他一个平头商人又能如何? 如果不是如此,他也不用费尽心机截住李冰劝她回头了,直接上江家踢馆,顺便掳人回去都是有可能的。 江月不知道于自强后来是否还找过李冰,但继母没表现出什么,一切按部就班,对他们的生活仍是照顾得无微不至,跟父亲在一起的时候,那眼里的满足和偶尔流露的娇羞,都不是能装得出来的,江月也就把那天的事情埋在心里,尽管没有事先商量,两人面对江敬的时候都绝口不提。 从回忆里醒过神来,发现于静涵已经远远的把她甩在后面,江月赶紧快走几步跟上去,不管于家发生什么事,对这个相处两年多的妹妹,江月都想尽己所能地对她好一些,大人之间的事情太复杂,而小孩子为他们承担的已经太多。 “哎呀,你是谁?”抢先上楼的于静涵忽然惊呼一声,江月赶紧三步做两步地爬上楼梯来到自己家门口,发现随着声控灯的打开,埋头蹲在他家门口的少年慢慢抬起头来。 “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于静涵急急忙忙地发问,尾音都在颤抖,江月瞟了她一眼,也许是灯光的缘故,于静涵原本红扑扑的脸蛋变得惨白。 少年于浩洋看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侧过身来靠在墙上,似乎在等着有人开门。 江月发现当年身高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小男孩已经变了模样,他眉眼开阔,带些于自强的张狂和霸气,脸庞却不似他父亲的粗犷,反而颇为秀气,加上皮肤白皙,看起来是个俊秀的少年。 除了个子已经高过江月大半头外,这个少年的精神状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当年一身闪亮名牌桀骜暴躁的样子。 他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脏得有些离谱,整个人显得很消沉,安静地沉默着,偏偏眼底波涛汹涌,似乎有万千的情绪找不到决口发泄。 江月有些犹豫要不要开门,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刻,莽撞冲动且无所畏惧,他们几乎拥有大人的力量,却没有大人的清醒和克制,还有对社会规则的认识,他们往往凭着一时之勇就能做出抱憾终身的事。 并且江月知道,这个少年对她有偏见,甚至带有敌意,现在没有大人在家,她不确定有事情发生的时候自己能够控制局面。 江月的犹豫只是片刻,在于静涵拉着哥哥询问的时候她很快做出了决定。她先敲开了对面的门,对着开门的张教授露出甜甜笑脸:“张伯伯,我们今天出去吃饭点多了打包回来,可是我家冰箱坏了,能不能先放您家,明天吃的时候我再来取?” 开门的张教授穿着背心短裤,手里摇着蒲扇,乐呵呵地一边接过江月手里的袋子一边招呼她:“你这孩子真懂事,浪费食物是不好,就放这儿吧。明天直接过来吃饭就行,让你伯母给你们做好吃的,家里没个大人还往外面跑,叫你们吃饭也不过来,现在正好有刚冰好的西瓜,快进来吃吧。” 江月一边婉拒邻居的好意,一边错开身子露出后面的于浩洋,向张教授解释:“家里有客人呢,是静涵的哥哥,等忙完了再来杀您家的西瓜。” 她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西瓜,小时候很大一个乐趣就是拿着长长的西瓜刀将西瓜对剖两半,大叫着“杀西瓜,杀西瓜!”然后在大人们担心的惊呼声中笑得像个石榴,熟悉她的长辈都了解她这一点。 果然,张教授听到她的话又被逗乐了,摇着头笑道:“张伯伯家的西瓜都留给你杀。”然后看着门外颓丧的少年微微皱起眉头,虽然没有说什么,关门告辞的时候却虚掩着留了个缝儿。 目的达到,江月动手开门招呼那兄妹俩先进去,自己最后进屋,关门的时候同样留了个缝儿。 于静涵从来不进厨房,自然对冰箱有没有坏掉没有概念,此刻更是被哥哥于浩洋吸引了全部心神,拉着他坐到沙发上就开始盘问:“怎么样了?到底怎么样了?我是说…那个女人。” 于浩洋抬起头来,却不是回答妹妹的问题,而是看着江月,嘴角带一丝嘲讽:“我妹妹也在这里,你觉得我会对你怎样?害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有必要兴师动众地防着我吗?你要不愿意我进屋,直接说就行,我马上出去!”说着说着,他激动地起来,似乎立刻就要站起来夺门而出。 江月并不生气,她从容地进厨房拿了几瓶饮料给大家,于静涵捧着冰凉的饮料瓶才恍然大悟:“啊,你......你撒谎,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哥?!” 江月淡淡地说了句:“防人之心不可无,再说他当年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可是说如果我欺负你们就要我好看的,这几年来你对我挺不满的,我一人可打不过你们两个。” 于静涵脸涨得通红:“我才没有……” 江月眼睛一亮:“这么说你对我这个姐姐没有不满?是不是觉得我特宽厚,特有长姐风范?” 于静涵嗤笑一声,撇嘴讽刺道:“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尽往自己脸上贴金。” 江月仍旧笑嘻嘻的,小丫头没有激烈地反对,看来对自己的话还算认同,自己这两年多的好人也算没有白做。而于浩洋显然也是了解自家妹妹的,脸上的激动和愤慨不由缓和了几分,看向江月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尖锐凌厉。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本大小姐英明神武义薄云天,打架帮忙助拳,”说到这里顿了顿,对着同时看过来的兄妹俩干笑道“那是不可能的。”然后在对方恼怒和不屑的眼神中继续慢吞吞地说:“但是帮忙出个主意啥的,还是可以的。” 第6章 尽管对江月的态度有所不满,不过经过她一打岔,两兄妹的紧张情绪都缓解了不少,都是半大的孩子,从生下来就顺风顺水,除了父母离异这件事,基本没经历过什么挫折,心里也还不大能藏得住话,在江月的刻意引导下,很快事情就被兄妹俩你一嘴我一舌地说清楚了。 原来这于自强虽然自负又张狂,但对着李冰竟然还是有几分真情的,那个除了她不愿意娶别人的话也不算假。 于自强离婚前离婚后情人无数,但除了李冰外,还真没有一个打算结婚的。当然,也不排除他已经有了儿女,就不想再多个老婆来约束自己。 然而于自强虽然打算得很完美,奈何他的那些情人们却不能和他同心同德,于太太的位置空出来之后,想上位的女人不止一个。 当一个东西想要的人比较多时,就会产生竞争,而当竞争比较激烈时,就会有人开始使手段。 在于自强的情人们中间开展的这场轰轰烈烈的夺宫大赛,一路晋级到最后的有两位,根据自身特点,我们姑且称她们为小柔和小倩。 之所以说这两人晋级,是因为她们不仅获得了于自强的宠爱,更是住到了于家大宅,连于老太太也认可了她们的身份。 于家老太太自从儿子几年前离婚后,除了和老头子拌拌嘴,偶尔逛逛商场首饰店,再没别的事情可做。 以前有儿媳妇,她还可以摆摆婆婆的架子,顺便在儿子媳妇中间煽风点火看个戏啥的,现在别说儿子经常不见踪影,连她疼爱无比的孙子,没事都不露面,她嘘寒问暖地关怀十句,人家能回一句就不错了。 孙女虽然活泼一些,可那毕竟将来是人家的人,况且在儿子的坚持下还跟了她那个不要脸的妈,恨屋及乌,于老太太对她也热络不起来。 老来寂寞的生活,对于有钱有时间,身体棒精神好的于老太太来说,实在是太难熬了。 她不是没想过找人排解,可原来乡下的老姐妹在她发达了以后大多不再来往了,来的都是打秋风的,她又不傻,干吗给人占便宜。 而新的街坊邻居们,又都狗眼看人低,在她忍不住骂了几场街以后远远地就躲着她,害她连逛街都只能拉老头子作陪,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于老头儿能是个陪逛的好对象? 于老太后悔了,她为什么只生了儿子没生女儿呢?虽然女儿是赔钱货,可现在她不是也赔得起了吗?起码用来解闷也不错啊。 寂寞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于老太开窍了。以前不无聊是因为有儿媳妇,现在无聊是因为儿子离婚了,那么再找一个儿媳妇不就行了? 本着能快则快的原则,于老太决定从儿子身边现有的女人开始,一个个把关筛选。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于老太在挑选儿媳妇的时候十分强硬果断。 学历太高的不能要,起码不能高过大专毕业的儿子;性格要强的不行,难免会不把她这个农村老太放在眼里;喜欢卖弄的也不行(李冰的能干,在她眼里都是向自己儿子卖乖,好衬得他老娘一无是处),于家现在富贵,请得起保姆下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儿子不能太喜欢这个女人,否则岂不是要和自己抢儿子?就像原来那个狐狸精一样! 于老太的条件还有很多,可是架不住人家生了个实在优秀的儿子,几个月的海选和PK过后,小柔和小倩双双入住了于家大宅。 最后选了两个而不是一个的原因,除了她们实力相当各有千秋之外,还有于老太的一点小心思——儿子那么优秀,可以选择的人那么多,于老太不想让任何一个女人感觉自己肯定胜出,老太太十分享受别人在竞争中讨好她的场面。 当于浩洋放学回家,发现奶奶身边围着一个秀气一个妖娆的两个年轻女人时,一下子傻眼了。 同样傻眼的还有于自强,不过她们两个都是跟了他不短时间的人,一夜夫妻百日恩,看她们伺候的老太太高兴,他倒也没有立场说什么,反正自己妻子一时半会儿好像也不会答应和他复婚。 老子好说话,儿子却被这变态的一幕刺激到了。 于浩洋先是摔打一通后躲出去了几天,可几天后回来,发现那两个女人已经在家里安营扎寨了,向来冷清的于家客厅一时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于老太太被奉承得春风满面,十足得意,于老头儿眉头皱紧,可看着身材是他两倍宽的老妻,也只有叹气的份儿。 于自强一开始还有些尴尬和担心,后来见两个女人竟然相安无事地伺候老太太,没有打闹争执,连她们血拼的单据都减少了(因为逛街的时间少了),慢慢地也就放任不管了。 在有人问起的时候,只说是家里的远房亲戚来看老太太,见老人寂寞,就多住了几天。他一个大男人要忙的事很多,哪有功夫理会这些家长里短,随老太太折腾吧。 于静涵在一次节日到访的时候也得知了这件事,面对着脸色铁青的哥哥,她也愤怒得出奇,那两个女人都不是正经东西,连妈妈的一根小手指头都比不上,奶奶和爸爸都瞎了眼吗? 兄妹俩大闹了一场,可于老太太此刻正享受着古装电视里老封君一般的派头,简直上了瘾,亲孙也要靠边站了。更可况,据说小柔可能怀孕了。 看着一脸狰狞的兄妹俩,于老太太又顿悟了,儿子还年轻,再娶了媳妇,哪里还用发愁没有孙子呢? 更何况,那个狐狸精生的儿子,跟自己可不一条心,这么多年她多疼他啊,这一不如意就大呼小叫的,看来将来也指望不上。 于是,向来疼爱孙子的于老太第一次冲于浩洋发了火,还险些动手打他。 这次冲突最大的后果就是小柔怀孕的事情爆了光,这本是小柔偷偷告诉于老太,据说连于自强都因为要“给他个惊喜”而未能得知,吵架发火的时候却被于老太吼了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于浩洋傻了,于静涵呆了,小柔脸红了,小倩脸绿了,于自强得知后则面色诡异,红绿青白啥颜色都有。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于浩洋,他赤红着双眼往大门外冲,发觉有人要伸手拦他的时候更是狠命甩了一把,就是这一把,却坏了事,只听小柔娇呼一声跌倒在地,随即揉着肚子大声呼痛,而白色的裙子下面,慢慢汪出了一滩鲜血,在浅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相当的刺目惊心。 那之后的事情更是一团混乱,小柔被七手八脚地送往医院,于浩洋惨白着一张紧绷的脸,把妹妹送回江家后扭头就走了,于静涵这段时间都没他的消息,他不在于家老宅,加上是放假,也没法去学校找他。 想不到今天他却出现在郝家门口,还这样一副落魄颓废的样子,据于静涵的说法,他瘦了不少,显见应该是吃了苦头的。 江月听完两兄妹的讲述,先是一言不发,然后道了声失陪,躲进父母的卧室,并锁上了门。 两兄妹对视一眼后,谁都懒得再开口,只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大概半个小时后,于浩洋耐心告罄,忽地站了起来正要有动作,卧室的门开了。 江月脸上不辨悲喜,慢慢来到沙发上坐下,似乎斟酌了一番后才开口:“刚才打电话给我的一个做律师的堂叔,根据法律,你这件事情后果不会太严重,客观地来说,不算犯法。” 于静涵闻言松了口气,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看向哥哥时,发现他依然眉头紧皱,不禁有些奇怪。 江月却似乎料到了他的反应,继续道:“故意导致人流产可以算故意伤害罪,致轻伤。但据你的说法,你当时并没有看清楚她是谁,并不是故意的,有那么多人证在,就算大多数是你的亲人,但还有一个小倩在,正常情况下,她不会做出不利于你的供词,所以,你应该是没事的。但如果我没弄错,你所烦恼的并不是自己犯罪要坐牢,而是觉得自己害了一条人命吧,尤其是,那条人命还可能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江月话一落地,感觉于浩洋被人刺了一下似的,面孔瞬间有些扭曲,赤红着一双眼睛瞪她,片刻后却又狼狈地扭过头去。 江月在心里微微笑了,这个看起来凶恶霸道的男孩子,并不像他的父亲,他其实有一颗善良的心,尤其是对比自己弱小的亲人,比如他的母亲和妹妹,比如那不被他欢迎的未出世的小生命。 沉默到于家两兄妹再度坐卧不安要爆发的前一刻,江月忽然问于浩洋:“你和那个小柔熟悉吗?” 于浩洋快气疯了,他恶狠狠地看着江月,半天才挤出了一句:“我没和她说过话!”你说熟不熟? 江月点头:“那就是了,”扭头又问于静涵:“你还记得当时你们站的位置吗?”小丫头记性很好,每个明星的星座血型爱好她都记得一丝不差。 于静涵虽然觉得这问题奇怪,可看江月一脸严肃正经,又事关自己的哥哥,当下苦思冥想,并在纸上大致画出了各人站的方位。 江月看了之后终于露出笑脸:“我就说了,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不枉她看了那么多阿加莎的侦探小说啊。 第7章 见兄妹连仍是一头雾水,江月指点给他们看:“你看,当时小柔在你们奶奶旁边,和于浩洋中间隔着奶奶和小倩两个人,她为什么要忙着去拉于浩洋?” “就是啊,你说这女人不是脑子有病吗?要拉也是那个叫小倩的拉啊。”于静涵义愤填膺。 于浩洋猛然抬头,看着江月,一脸不可置信。 江月则回以肯定的眼神,用力地点点头。 “怎么可能。”于浩洋有些失神。 “什么怎么可能,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于静涵对两人当着自己面“眉目传情”感觉十分不满,大声喊道。 江月又沉默了片刻,嘴角弯起,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她慢慢道:“不是每个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被忽视的于静涵已经在愤怒的边缘。 江月叹了口气,对她解释:“这个小柔不简单,你们都还没回过于家吧?不妨回去看看现在的情况。” 让人奇怪的是,于浩洋回到于家之后,不但没有被人喊打喊杀地责怪,大家反而是一脸激动的热情,尤其是于老太太。 只见她一个箭步冲上来把孙子搂在怀里,行动之迅速,来势之凶猛,根本不像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抱着孙子她就心肝啊肉啊之类的嚎了半天,被于浩洋勉强推开之后,还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不放。 于浩洋环视了下四周,开口问:“她们呢?” 于老太太先是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后立刻一脸愤慨,张口便骂:“别提那两个贱人,都是什么东西!一个不安好心想害我老于家的孙子,一个更下贱,居然去偷人,还想把野种赖给我们老于家……” “够了,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什么!”发威的居然是于老头儿,只见他脸红脖子粗地看着老妻,眼里满是责备。 老太太涕泗横流还没哭诉完毕就被打断,打断她的还是向来被她打压的抬不起头的丈夫,可是令人惊奇的是她竟然没有发飙,连反驳都没有,就老老实实跟着大家进了屋。 向来孝顺的于自强显然也没有帮自己母亲的意思,走过去想去拍儿子肩膀,一下子却落了空,看着扭身躲开的儿子,他一脸苦笑着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啊,都过去了。赶紧回屋休息一下,晚上爸爸请你们吃大餐。” “不用了,”只听于浩洋冷冷地道,“我回来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搬走。” “搬走?搬哪里去?”于自强皱着眉头问。儿子失踪后他立刻就派人找了,知道他躲在同学家里没啥危险,也知道那不是长久之计他迟早会回来,才没强迫他,这次他还要去哪里? “找我妈,”于浩洋抬头直视自己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离婚后我们兄妹俩不都判给她了吗?” 于自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被自己儿子的眼神惊到了,那里面所包含的情绪,已经不属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尽管江月和于浩洋都不是笨人,也明显要早熟一些,可他们毕竟只有十四岁,他们的想法还很单纯,大人们的世界对他们来说仍显得太复杂,因此直到很久以后,他们才知道于家那场闹剧的真相。 原来小柔流产后醒来,先是泪流满面地哭了一场,在于老太嚷嚷着埋怨孙子的时候,她却抽噎着摇头:“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这说法奇怪,因为当时在场的很多人都看到于浩洋甩了她一把,连于老头儿都忍不住劝她:“你别难过,他虽然不是故意的,可这孩子太莽撞,等他回来,还是要他爸爸教训他。” 小柔却只哭着摇头:“真的不关他的事,是我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踩了谁的脚,然后被猛推了一下才跌倒。浩洋用力不大,我本来不会摔倒的。” 谁推的呢?她身后离得最近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小倩,一个是于老太。于老太自然知道自己有没有推人,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小倩艳丽的面容扭成一团,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去:“你个贱人血口喷人,谁推你了?!” “好了!”闻声赶来的于自强一挥手把她拨到一旁,小倩还要叫,却在于自强骇人的眼神下自动噤了声。 小柔仍然伤心委屈地哭着,不时偷眼打量一下于自强,小心翼翼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 于老太太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倩,再看小柔的时候则惋惜无比,肉痛地安慰她:“别担心了啊,你还年轻,好好养养很快就能再怀上……” “够了!”于自强又是一声爆喝,看着小柔冷笑道:“你演够了吗?演够了就收拾东西走吧,送你的东西我不收回来,流产的钱你可得还给我,我不给别的男人买单。” 话一出口,全场都安静了,大家先是看向说话的于自强,随后立刻把目光转向小柔,她脸上的慌乱自然没能逃过有心人的眼睛。 “什么意思?孩子不是自强的!”于老太尖叫。 小柔又哭了起来:“自,自强,你怎么这么说?”哭的伤心极了。 于自强兀自冷笑:“那你叫我怎么说?我都结扎了,你怎么怀上我孩子的?” 这下不仅小柔小倩傻了眼,于老太也快疯了:“自强,你为什么要结扎?!” “我有儿有女,不再需要孩子,就算需要,”于自强说着轻蔑地瞟了一眼小柔和小倩,“你们也不配生!” 一场混乱过去,小柔小倩哪儿来被送回哪儿了,于老太痛定思痛之后发现自己还是只能有于浩洋一个亲孙子,顿时慌了手脚,开始催促儿子找孙子。 “算了,让他冷静几天吧,很快就回来了。”于自强安慰自己母亲,当初离婚判给李冰的时候他都跑回来了,现在又能去哪儿呢?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一味顺着他。 然而让他意料之外的是,儿子竟然提出要回江家,当年离婚的时候他把儿女都让给李冰,那是因为他笃定李冰不会再嫁,他也不打算另娶,离婚不离婚不过是一个程序的事儿,既然他没时间管教,让孩子跟着自己亲妈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不会在金钱上亏待他们。 李冰另嫁本身就是一个意外,儿子跑回来他自然乐见其成,至于女儿,反正也不会改姓,先住在江家也无所谓,况且她也是经常回于家的,有这么个联系在,李冰就和于家就脱不了干系。 但是时至今日,快要长大的儿子忽然要和他决裂搬到江家,就让于浩洋无法接受了,这不仅是感情倾向,还意味着儿子对自己这个老子的不认同,甚至是否定,他怎么可能允许! “如果我没弄错,你妈和那个姓江的都不在家吧,你过去干什么?干脆这样吧,你可以去,去帮你妹妹收拾了东西,都搬回来吧。”见儿子皱着眉头要开口,于自强把手里的烟摁灭,郑重地开口:“我是你老子,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保证,这辈子除了你们兄妹俩,不会再有别的孩子。” 于自强自认为这话说得很男人很有气概,也充分表达了他做父亲的慈爱和权威,当然,至于结扎之类的事,他自然不方便跟一个半大小子解释,只怕解释了他也不懂。 然而刚刚自一场流血事件中走出来的于浩洋却误会了他的意思,那一地鲜血噩梦般地缠绕了他很久,现在又确切得知小柔的孩子已经不在了,父亲又这般肯定“不会再要别的孩子”,江月那句“不是每个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也回响在耳畔,母亲尚且如此,那父亲呢? 一时间少年感觉又惊又怒又惧,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半天才愤怒地说了一句:“我不会回来的,妹妹也不会。”说完扭头就跑,而且越跑越快,好像后面有人追赶一样。 于是,在这个暑假,十四岁的于浩洋正式入住江家,他不再嫌弃房间太小,也没有那么多的衣服和球类要摆放了。而于静涵则抱着自己真人一般大小的玩具狗熊,入侵了江月的床。 江月原本宽松的床在接待了这一人一熊之后,空间出现紧缺,而在连续两晚被于静涵的“无影脚”踹到床底下之后,她叹了声命苦,抱着枕头去主卧暂住。 或许,可以让爸爸买个上下铺放自己房里,江月在睡觉之前暗暗琢磨。 周六江月起了个大早,发现于家兄妹两人竟然也没睡懒觉,江月七手八脚解决了三个人的早餐,然后告知他们自己有事要外出,那两人应了一声就各回各屋了,江月觉得经此变故两人大概暂时不会跑出去惹事,就先放下心来,至于具体的安顿,恐怕得等家里大人回来了。 看看时间尚早,江月便把相册翻出来,看着上个月刚寄过来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张全家福,坐在最前排的两位老人满头银丝,笑容优雅,眉眼间流露出一种矜持的淡定,很有气质。 江月有些倾慕,却没办法把他们和自己的长辈联系在一起,她的祖父母也是老知识分子,可爷爷在被她揪胡子的时候会高高扬起手,然后轻轻地打她屁股,奶奶的口袋里则经常能摸出几块糖来,他们不是照片上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老人后面是一对中年夫妇,应该就是她的舅舅舅妈,据说他们在美国办的企业很成功,在当地华人圈很有名望,而他们也的确长得很“成功人士”,当然,这里指的是气质,或者说是气势。 再后面则是几名年轻男女,他们衣着时尚,相貌出色,每一个拉出来都神似明星。 江月着重观察了那三个女子,发现她们似乎连披肩的长发都修剪出了恰好的弧度,精致优雅丝毫不逊色于宣传海报里的影星,连笑容都弯得类似。 三名女子一个微微侧身扶住舅舅,江月猜那肯定是表姐,还有一个在另一边紧挨着舅妈,江月觉得那也不大可能是表嫂,那么大表嫂就只可能是站在右侧方微笑着正视镜头的那个了,她在三个年轻女子里个子最高,也最漂亮,她身后站的肯定是大表哥,那么另外两个年轻男子肯定是还没结婚的两个表哥。 这张照片很大,也很清晰,显然无论是拍摄技术还是冲洗水平,都要远远高过家属院里江月光临的那间照相馆,因为江月自己就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看的照片,不过她也不是很喜欢照相就是了。 把这张囊括了她母亲那边所有血亲的照片收起来,江月有些怔忪,今天要见面了啊,这辈子第一次。 第8章 看看时间差不多,江月收拾妥当先下楼等着,不多久,一辆深蓝色的轿车停下来,驾驶座打开,下来的是一个陌生人,他态度恭敬地道:“封先生和梁大夫还要处理些事情,可能要晚一些,我开车先送您过去。”说完打开了后座的门。 原来是司机,江月有些犹豫,虽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毕竟她不认识这人…… 犹豫片刻间被打消,因为司机刚打开后座们,封子秀便下了车,冲她微微点头示意:“咱们先过去吧。” 封子秀给江月的感觉是少年老成,且很少有笑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这样的他反而更让她感觉自在,她觉得自己不会喜欢一个成天笑嘻嘻油嘴滑舌的继兄,更何况他虽然表现得和自己不亲近,却还算礼貌,也没有像一些幼稚孩子那样对她恶意排斥,比如于浩洋。 封子秀这样家庭出身的孩子,礼仪是必修课,江月安然享受了他的照顾,在他的示意下先上了车,当然,封子秀为她关好车门后转而走向副驾驶,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算上婚礼那次,这也才是两人第三次见面,并排坐在后面恐怕会冷场,谁都不自在。 果然,直到在机场停车场下了车,除了司机的引路和示意,江月和封子秀谁也都没开口说话。 飞机准时到达,在出关口等待的时候,江月微微有些紧张,从来没见过面,他们会怎么看待自己这样一个“亲戚”呢? 尤其是父母还离了婚。不过,如果他们不喜欢她,她是不是也可以不用那么在意?毕竟就算他们再富贵再出色,她也没有攀附的想法,江家的人,绝对不会奴颜媚骨…… 江月甩甩头,及时抑制了自己天马行空乱七八糟的念头,抬起头,发现封子秀正看着自己,依旧面无表情,但江月就是觉得他洞穿了自己的想法,可他却在接触到她的眼神后又淡淡地错开目光,似乎对她从未关注,也绝不关心一样。 有什么关系,江月的心情反而平定了,真要攀附权贵,现成一个封家她都不屑,更何况别的。当时母亲梁青可是明确表示希望离婚后女儿能跟着她,是江月自己坚决拒绝的。 还在持续走神的时候,江月感觉旁边的封子秀轻轻推了自己一把,清冷的声音小声道:“看看他们是不是?” 顺着他的示意,江月看到了在关口张望的几人,立刻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走上前去。 对方很快也看到了她,满头银丝的两位老人先是定定地看着她,江月酝酿了半天的:“外公,外婆”还没说出口,就被老太太扔掉拐杖搂在怀里,“是小月吧,我的宝贝,终于见到你了!” 照片里和本人看起来都是那么优雅的外婆,竟然对自己如此热情,实在是让江月措手不及,好容易等她松开自己,江月发现两个老人都在抹眼泪,外公更是上下打量着自己,嘴里除了“好,好。”之外,还未能发出其它音节。 江月也有些激动,眼睛里有酸意,不过有件事她想自己有必要帮忙解释一下:“妈妈她有些事耽误了,但应该很快就能赶过来。” 外婆眼神一黯,不过立刻又抹着眼泪笑出来:“没事,他们现在都忙,你舅舅舅妈也没能抽出时间回来。”扭头招呼身后的人:“阿焕阿冰,快过来见见你们小月妹妹。” 老人身后是一对年轻漂亮的男女,都是照片上的“熟人”,女孩和她打过招呼之后就站在旁边好奇地观望,男孩则忽然走上前来把她搂在怀里,并“啪叽”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大声赞叹:“爷爷奶奶,小月妹妹可比照片上漂亮多了,简直不像一个人,难为你们怎么认得出来。” 江月被他这一系列的热情弄得有些发懵,生平第一次被年轻男人抱在怀里,还亲上了,尽管这男人和自己有血缘关系,尽管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十分好闻,可毕竟仍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江月感觉十分不适,下意识地就开始挣扎。 好在被称为“阿焕”的男人很快就放开她,还一脸伤心地道:“哦,这么漂亮的姑娘,为什么偏偏是我妹妹!”可如果你看他的眼睛,会发现那里面一丝伤心也没有,反而俏皮地眨了眨。 醒过神来的江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好吧,油嘴滑舌的不是继兄,而是表兄。 不过经他这一闹,老人破涕为笑了,笑着骂他:“这孩子,净瞎胡闹。” “这位是?”叫“阿冰”的表姐先发现了封子秀的存在,随着她的发问,外公外婆也略带疑问地看了过去。 江月正要介绍,封子秀已经上前一步行了礼,然后道:“我叫封子秀,封勇是我父亲。他陪梁阿姨办些事,随后就赶来。”说话的语气虽然礼貌,脸上仍然没有多少表情,和一脸阳光笑嘻嘻的阿焕表哥,同样英俊,甚至年龄都差不多,却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江月听了他的介绍,心下则暗暗佩服,封子秀不讲废话是有道理的,人家这短短的一句包涵了多少内容啊:不仅介绍了自己,明确了身份,还点明了两个大人的迟到原因,内里甚至暗含了各人的关系和态度——他不简单,绝对有继承家业的本事。 在司机和封子秀的帮助照料下,几人很快办完手续取了行李,刚走出机场大门,就见到迎面走过来的封勇和梁青。 梁青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一行人,表情变换了一阵,眼神十分复杂,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而外婆外公也没敢拿出对江月的热情来对待她。一时场面安静下来,颇有些尴尬,大概因为面对的是长辈,阿焕表哥也没敢插科打诨。 还是封勇打破了沉默,他用再正常不过的语气道:“爸爸妈妈,欢迎你们回国,我和小青在锦都饭店订了酒席为大家接风,家里房间也准备好了,我先送您二位回家休息一下再去饭店吧?子秀,你和小月一起招待哥哥姐姐,看是回家还是在城里逛逛,C城这几年变化很大。”最后一句半是感慨,半是向海外归来的人介绍。 在封家父子的周旋下,尴尬的初次会面总算平安度过。两位老人跟着封勇梁青上了一辆车,俩小的则毫无疑问地跟着封子秀和江月混。 表哥热情依旧:“小月妹妹,C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江月因为他这句“小月妹妹”又寒了一下,好在他手脚还算老实,于是她也老实地回答:“很多啊,有公园,有博物馆,还有游乐场,你想去哪里?” 阿焕表哥的笑容僵了僵,想到自己表妹毕竟只有十四岁,原谅了她,接着问:“除了小孩子去的地方,没有别的地方了吗?我是说成年人会喜欢的。” “当然有。”江月立刻点头表示肯定,见阿焕表哥眼里光芒乍现,忍着笑答道:“因为是历史名城,还有很多名胜古迹,单寺庙都有很多座,南宗北宗,藏传佛教……” 看见阿焕的脸越来越绿,江月快要憋不住笑的时候,阿冰开了口:“小月你别理他,这人满脑子RUBBISH,他回国之前查了很多锦绣河的材料,就是你们那个中国古代的红灯区。” 被自己妹妹一语道破,饶是厚脸皮如阿焕也忍不住有些尴尬,他低声吼道:“梁宇冰,我的那个同学杰瑞,你别想再让我帮你约他。” 阿冰不屑地撇撇嘴:“不需要了,上次KISS的时候,他居然打嗝,我无法想象和一个总是打嗝的男人做|爱。”说完还做了个标准的美式耸肩。 这兄妹俩是美国来的?不会是外星来的吧!五好少女江月同学脸红了,忍不住看了眼自己星球的封子秀同学,发现他那万年不变的表情也显现出一丝裂纹,才心理平衡了些,还好还好,自己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这俩姓梁的。 时间在兄妹俩的吵吵闹闹和江月的不停石化中流逝,最后这几人只在C城的标识性建筑附近走了走,就到了吃饭的时间,等他们来到锦都饭店的豪华套间,发现几位长辈已经在座了。 金碧辉煌的包间里,侍者衣冠楚楚,客人正襟危坐,江月有种错觉,似乎这更像是场商务会面,而非亲人团聚。 看了眼几个年轻人的表情,江月相信有这种错觉的绝对不止自己一个。 大家都很客气,梁宇冰和梁宇焕被正式介绍给了他们初次见面的姑姑,而梁青也被江月的大姨拉着,一脸激动地向梁家老夫妇述说往日种种。 大姨已经六十多岁,大半辈子住在农村,近年生活条件好了起来,却也没改变终日劳作的习惯,这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一些,反而像和梁老夫妇一辈的人。 “表叔表婶走的时候啊,3小青才那么大一点。”大姨比划了个小猫的长度,“又瘦又小,还发了烧,那时候真怕养不活。不过小青啊,你真的不能怪他们,他们那成分,要是不走,后来可就倒霉了,小青幸运,碰上江老师,那些人再狠,也不敢得罪江家……”说到这里,大姨忽然停住,尴尬地看了眼封勇,后者倒是自然,还给大姨用公筷夹了菜:“大姐,从县城赶到这里要好久呢,累了吧,多吃些。” 大姨这才放心,吃了口菜,再开口的时候就又回到原来的话题:“话说回来,当时小青要是真跟表叔表婶走,恐怕半路上都熬不过去。我爹娘用您给的钱买了母羊,一只羊没奶了,就卖掉再买一只,一连吃了五头羊的奶,到了两岁,小青才会走路,那时候都是我给羊割草,呵呵。” 梁青紧绷的脸扯了丝笑意出来,给大姨续上饮料:“那是,没有爹娘和大姐,我恐怕活不到今天。” 在座的人都明白,她口里的“爹娘”指的绝对不是梁老夫妇。老夫妇听了这话脸上原本刻意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了,松弛的皮肤随着垮下的表情更是坠了下来,显现出了真正属于垂暮之年的老态。 只见老头儿的嘴动了动,长叹了一口气终究没有开口,老太太低下头,两只满是皱纹和老年斑的双手扭在一起,扭得指关节都泛了白。 再次说话的还是大姨,她带些不安地大声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当时要不是表叔表婶留下来的银元,我们全家都过不下去了。后来直到你大兄弟娶媳妇,那银元才花完,再后来小青工作了,爹娘看病吃药,养老送终的钱都是小青出的,唉,也怪我们家姐弟没本事,当了一辈子农民挣不到钱,连她大侄子的工作也是小青给找的,我这才跟着去了县城,当了城里人……” 大姨上了年纪,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说了过去说现在,有些甚至是车轱辘话来回转,嗓门也大,每次开口都像在跟人吵架,不过却没有人嫌弃她,大人们都知道她要是不说话,冷场的情形会更尴尬。 至于小辈们,封子秀是不会被别人影响情绪的,他一直在淡定地吃菜喝汤,江月和梁家兄妹则对大姨的话本身很感兴趣。 梁家兄妹也同样好奇那些往事,江月更是存心从只言片语中拼凑某些事情的真相——关于母亲的成长,以及她和封勇、江敬之前的感情纠葛。 她十分想弄明白这些往事,至于原因,她告诉自己,她只是想为爸爸讨一个公道。 可惜的是,无论她怎么软磨硬泡,爸爸都从不肯满足她,逼急了会说她小孩子不该管大人的事,母亲也不肯说,当然,她即使说了,江月也不肯信。 大姨是个朴实善良的老人,江月以前也想过从她那里打听消息,不过她往往从一句“造孽啊”开始,就拉拉杂杂地只说梁青聪明又孝顺,又是个大美人,天底下的男人都应该喜欢她,至于父亲江敬则更是个大大的好人,大姨嘴里的他简直像普度众生的菩萨。 这么好的两个人竟然过不到一起儿去,大姨也不能理解。 于是江月就问她:“是不是那个封勇,他是个大坏蛋?”小说电影里不都这么说吗?男女主人公是好人,有坏蛋分开了他们,就像马文才之于梁山伯祝英台。 封勇是坏蛋吗?大姨缓慢却坚决地摇了摇头:“那小伙子人也很好,长得好,体格也好,为人还和气,下乡那两年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一点都不像大官家的孩子。” 他怎么能不是坏蛋呢!江月急了:“可是他抢走了妈妈啊,他让妈妈和爸爸离了婚!” 大姨茫然了,不过还是摇了摇头:“你妈妈她本来……唉,算了,跟你小孩子说这些干什么,那都是大人的事儿,别问了别问了,都过去了,啊?”然后安抚地拍拍她,“大姨给你炸荷包蛋吃。” 每次都以吃的满嘴流油而内心苦涩结束,江月慢慢地就放弃了。这次好容易听大姨打开话匣子追忆往事,江月自然一个字都不想错过。 可惜的是,大姨有了之前失言的教训,每次开口涉及江敬时都戛然而止,后来为了避免口误,更是将那段时间的事都略过去了,只提梁青十五岁之前以及近两年的事。 尽管如此,江月还是了解了不少有用信息。 比如外婆生下母亲梁青刚满月,就不得不面临着全家大逃亡,前途未卜,生死未知,可是梁青却羸弱不堪,带着一个病弱的婴儿逃跑,最大的困难不是大人嫌麻烦,而是如何保住那婴儿的命。 几番抉择,梁家夫妇决定把女儿留给国内唯一的亲戚,在农村的远房表弟,并把所有的现钱都留给了他,只希望他能帮着把女儿养一段时间,想着战争已经结束,老实巴交的表弟应该不会有什么祸事。等到他们安顿好了,再来把女儿接走。 可是梁家夫妇没有想到,他们这一离开,就是近半个世纪。 期间他们先到台湾,后到美国,几番磨难,几经挣扎,甚至失去了年仅三岁的小儿子,等到终于站稳了脚跟,想回国接女儿时,却发现国内恰逢运动,回不去了。 梁家夫妇的心情一时后悔,一时庆幸,一时觉得全家无论如何都该福祸与共,不该把女儿丢下不管,一时又觉得三岁的儿子都没能熬过去,才满月的女儿又怎么能在逃亡中保命? 事实如此,可梁老夫妇对女儿心怀歉疚,而梁青对父母有所怨愤,都是不争的事实,四十多岁的女儿初次拜见父母,实在不是一件让人完全感到愉快的事。 后来的话题相对轻松,大姨说母亲如何的懂事,如何的优秀,如何考上医科大学,以及又如何撑起来了这个家。 大姨一如既往对母亲是全然的偏袒和爱护,大姨的爹娘在江月出生前就去世了,大姨几乎是母亲那边江月唯一接触的女性长辈,对她江月自然也是尊敬的,因此面对大姨的这种偏袒和爱护,江月的心情十分复杂。 江月和母亲从小就不算亲近。她的印象里,母亲是电视里演的那种“事业型女人”,可是她却一次都没评上过先进。 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习和工作上,家务是父亲在做,孩子也是父亲来带,可父亲还是很顺利地取得了一系列事业上的成功。 至于母亲,她那么努力,可这么多年连个副高的职称都没评下来,很多大夫到她这个年纪早就成了专家,不用上夜班,而母亲还要和一群刚毕业的住院医一起镇守病房,有时甚至主动顶替别人值夜班,只为在入党的时候别人能为她说句好话。 江月不明白母亲到底怎么想的,又在坚持些什么。 隔壁张教授家的妻子,只是个普通的纺织工人,可是人家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天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 每次饭菜香味儿飘过来的时候,就是江月最羡慕张家小胖子的时候,她无数次地幻想自己也能有张伯母那样的母亲。尽管父亲从未说过,可她相信,父亲也会希望能有那样的妻子,而不是现在这样父兼母职,开完学术会开家长会,讲完南北朝断代史逛南北菜市场,一边改研究生的论文,一边则纠正她米字格里的错别字。 江月很小的时候就觉得,父亲和她都在忍耐,他们为了某种感情,为了某种担心的事情不发生而忍耐着,并一帮一地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可是没想到忍到最后,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离婚时的毅然决然,是母亲梁青留给他们最后的印象。 那之前的一夜,江敬把自己锁在书房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江月则跪在主卧的地板上恳求自己的母亲,求她不要离开爸爸,不要离开这个家。 在江月的心里她虽然不是最理想的母亲,可她是自己的亲妈,更重要的是,爸爸爱她,想留下她。 梁青只是流泪,到最后更是抱着女儿一起哭,可从前者嘴里说出的仍只有三个字:“对不起。”就是这三个字,录音机卡带似的,播放了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父母就去民政局离了婚。 三个月后,母亲再嫁,成了封家妇。 一年半后,父亲再娶了李冰。 四年后,他们坐到了这里。 第9章 梁家探亲团很快就兵分两路,两位老人年纪大了不方便到处跑,况且他们回国的主要目的就是探望亲人,故地重游,自然留在了C城哪里都不愿意去。 而梁宇焕梁宇冰兄妹,则是第一次来大陆,而且他们还在读书,远游的机会不多,此次自然不能虚度,他们很快就报了去北京、西安等地的旅游团上了路,反正爷爷奶奶自有姑妈表妹照顾,也不需要他们操心。 于是江月这个暑假的任务就是彩衣娱亲,陪伴初次见面的外公外婆。 出于某种心理,江月不愿意住在封家,也不想和外公外婆一起住酒店。 是的,梁家二老最后并没有住在封家,而是住在二十四小时服务员随叫随到的五星级酒店。 酒店离封家不远,梁青有时间的话随时可以过来探访,但她的工作一向是忙的;封勇更不用说,到了他那个位置,时间已经不属于他本人;封子秀有空的时候也会过来,不过他马上要上大学,各种活动也不少,加上他和老人既无血缘,也非故交,见他忙,二老自然不好意思总麻烦他,这样一来,陪伴老人的任务主要就落在江月身上了。 夏天日长,江月每天陪老人闲逛、饮茶、吃饭,然后再就中美差异,古今差异,乡土人情的变化等等随便捡上一个话题聊一聊,晚上送老人回到酒店,再陪他们吃完晚饭,天都还没黑透,她就自己坐车回家了。 半个多月下来几乎天天如此,除了逛的地点不同,聊天的话题会有所改变,别的几乎是流程式的。到后来江月都有些愧疚,她担心老人会不会觉得无聊,会不会后悔这次回国,又禁不住胡思乱想,想要不是梁家兄妹还在外地未归,老人是不是会恨不得马上带他们回去。 不过内疚归内疚,江月也无计可施,她其实已经尽力了,她并没有多少照顾老人的经验,以前接触的老人,爷爷奶奶和大姨,似乎是不需要这样小心应对的,她随便讲一句笑话,都能让他们乐上半天,然后颠啊颠啊地把好吃的好玩的都捧给她。 当然,江月每天坚持回家,除了不想二十四小时都在这种紧张的情绪之下度过,不放心于家兄妹单独在家也是一个原因。 后来事实证明是她多虑了,于家那俩孩子没她照顾也过的挺好的,除了每天吃外卖。 于浩洋还好,可能是男孩子正长身体,消耗快,除了精神萎靡一点,并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于静涵就惨了,半个多月的外卖吃下来,她的身材吹气球般迅速胀大,江月目测她体重至少增了五公斤,对于身高不足一米四的十一岁小女生来说,这简直是一种灾难! 当所有的衣服都不能上身时,于大小姐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羞愤交加之下她开始迁怒别人。 “都是你!你答应我妈要好好照顾我的,现在呢,我成了这个样子你高兴了吧?”于静涵坐在一地的衣服里,哭得十分伤心。 江月也头疼,李冰走的时候确实拜托她严格看管于静涵的嘴巴,而她之前也做到了,这段时间外出,她特地叮嘱他们可以去教工食堂打饭,饭卡也留给他们了,可看看于静涵圆滚滚的腰身,再看看连位置都没变的饭卡,江月抑郁极了,心想你要是真听我话至于这样吗?不听话你怪得着我吗?又想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白天应对老的,晚上还要安抚小的,我才十四岁啊,我太难了! 不过江月不是一个经常把抱怨挂在嘴边的人,面对问题她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想着如何解决它。 “从现在开始炸鸡薯条汉堡可乐巧克力,一样都能不沾,你做得到吗?”江月盯着于静涵上下打量,眼神里充斥着不可置信和痛心疾首。 于静涵被她这种眼神刺激地想暴走,还想钻地洞,用力把一团衣服兜头扔向江月,脸红脖子粗地吼道:“我当然做得到,我本来也没吃……” “那就行,”江月迅速打断她,不理会她下面的辩白,反正事实如此,再辩也白不了,她直接下达指示“你们兄妹俩从明天开始跟我作息一致,早上跑步,上午陪老人散步,下午打球,晚上游泳。离开学还有二十天,希望你减肥的速度能达到长肉的速度。”江月说完迅速撤退,她需要休息,而从明天开始,她这彩衣娱亲的独角戏,终于能多几个帮手跑龙套了。 江月估计的一点不错,几乎没有老人不喜欢孩子,即使于家这俩孩子一个娇纵,一个叛逆,到了梁家二老眼里也是可爱到不行。 于静涵本就有点崇洋情节,得知这两位气度高雅的老人来自美国,顿时兴奋地一张胖脸红扑扑地,缠着他们不停地问问题——原来,不是所有的老人都像自家祖父母那样装腔作势阴阳怪气的啊,想到这里,于静涵禁不住狠狠地瞪了江月一眼:哼,自私鬼,自家老妈都分给她一半了,她这样好的外公外婆却还藏着掖着! 江月被于静涵瞪得莫名其妙,不过也不和她计较。也许是二老心存愧意,也许是江月自己少了几分少女本应具备的天真烂漫,他们这段时间的相处就像菜里没放盐一样平淡乏味,总觉得少点什么,原来她没发觉,于静涵的出现让她意识到了这个缺少的元素正是“热情”。 她没有那种围着他们叽叽喳喳笑闹的情绪,尽管她尽力了,可热情这种东西,不是能一直装下去的,何况江月本来就不是感情特别外露的人。 看到老人笑成了两朵大菊花,梁老太太的手甚至不停地去捏一捏于静涵的胖脸蛋,江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或许这段时间,感觉疲惫的并不止她一个。 而看看相处融洽的他们,再对比之前的乏味和疲惫,江月也不得不承认那或许真是自己的问题。 就连于浩洋原本抑郁的神色,也因为这夏日里灿烂的阳光而舒展了很多,他苍白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显现出了少年本应具备的青春活力。 到这时,江月才发现于浩洋竟然长得十分俊秀,加上个子很高,如果再阳光一些,笑容多一些,就是典型的校园白马王子的长相。 于浩洋自然不会像妹妹那样人来疯,可对两位慈祥和蔼的老人,显然也是有好感的,别别扭扭之下对老人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后来甚至主动去搀扶梁老先生。 病毒和人的情绪,都是会互相感染的东西,江月自我反省之后也决定做出努力改变,她伸手掐掐自己的脸,努力用手把笑容撑到最大,也做出兴高采烈的样子加入战团。 看到外公外婆因为她而显现出了惊喜和激动的神色,江月愈发内疚,笑得也愈发卖力,而老人阅历丰富,睿智而又善良通达,用心和他们聊天,收获是远远大于付出的,江月很快就感受到了这一点,她的心情又多出了几分感激,慢慢地,这种兴奋激动的心情,装啊装啊,就装出了几分真诚。 梁家二老都是修炼成精了的人物,如何感受不到她这种改变,心里的负担减轻了,多年练就的圆融贯通自然也发挥出来了,因此不过半天下来,双方关系就取得了半个月都没能达到的效果。 中午在本地特色饭店吃了饭,宾主尽欢,回到酒店江月见老人有些疲态,主动搀扶着外婆的手臂建议他们午休,梁老太太本来有些不舍,可外孙女的主动接触让她忘了拒绝,加上年纪大了精力确实不济,又回想着这半天来愉悦的相处,知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也就从善如流地和丈夫一起回房午休。 至于几个孩子,本就是精力过剩的年纪,加上还有任务在身,自然是要好好利用一下这本市最高档酒店的资源了。 先从比较温和的运动做起,江月拉着于静涵去打羽毛球,于浩洋则一声不吭地一个人去打壁球,看来这孩子需要发泄,江月同情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能否想得开,就要靠他自己了。 等到都出了一身大汗,补充了水分稍作休息,江月按照计划带领他们去泳池游泳。 于静涵有些吃不消了:“休息,再休息一会儿不行吗?”江月这个阴险的女人,仗着个子比她高,尽发一些让她接不住的球,害她这半天没干别的,光捡球了,现在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江月也不多说,只上下扫视着她,没两分钟于静涵就被她看的抓狂,去就去,谁怕谁! 换上泳衣下了泳池,抓狂的就变成江月了。 江月扭曲着面孔对赖在浅水区的于家兄妹低吼:“你们两个,居然都不会游泳?!”难怪没有泳衣,昨天陪他们去商场买的时候,江月还以为他们是落在于家没拿,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在这里作者要说一下,C城是水乡,地处江南,遍地大小湖泊很多,而学校也经常会组织一些水上活动,很多孩子幼儿园就学会游泳了,因此于家兄妹不会游泳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 于浩洋接触到江月恶狠狠的目光,不自然地扭过头去,带着一丝赧然和倔强,而于静涵就大方多了,她嘻嘻地嘲笑江月:“我说过我会游泳了吗?是你自作主张带我们来的。这下傻眼了吧 !” 江月气急,一脚一个把他们踹趴了,“不会就学,反正你们是‘鱼’,淹不死的,尤其是你这个胖鱼,扔水里都不沉!” 第10章 于静涵大怒,挣扎着站起来就去抓江月:敢说我胖,我撕了你!撕不了你也要压死你! 江月早就有防备,一个扭身,美人鱼般灵活地躲过于静涵的胖爪子,正要潜往深水区,忽然脚上一紧,始料不及之下呛了口水,扭头睁开眼正看到于浩洋刚从水里钻出来的脑袋。 刚出水的他脸上因为憋气有些泛红,湿了水的头发塌下来,软软地贴在额上,衬着光洁白皙的皮肤,再加上眼睛里因为恶作剧得逞而带出来的一丝调皮,让他整个人显得稚气很多,像个漂亮的小男孩,看的江月心里痒痒的,想冲上去像摸小狗一样上下其手一番,又想狠狠地欺负蹂/躏一下,眨眼间,她便有了主意。 只见江月忽然皱紧了眉头,嘴里断断续续地喊着“腿,疼,抽筋了!”人就往下沉。 只见两人瞬间白了脸色,尤其是于浩洋。于静涵睁着惊恐的大眼,张大嘴巴似乎要喊救命,于浩洋则吓得嘴唇都开始哆嗦,下意识地就往江月的方向冲过来,却被于静涵一把拉住:“你疯了!”,然后尖利的声音便充斥了整个游泳馆:“救命啊!有人淹死了!救命啊!” 然后就是“噗通”一声,水边巡视的救生员下了水。瞬间被托离水面的江月尴尬极了,一边小声解释着自己没事,一边感谢救生员叔叔的救命之恩,在被建议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才不得不小小声地解释自己是在闹着玩。 这下不仅救生员一脸隐忍的错愕,于家兄妹更是勃然大怒,于静涵一脚高一脚低地扑过来对她拳打脚踢:“有你这么玩的吗?你想吓死人啊?!你神经病啊!”那结实的胖拳头打的江月嗷嗷直叫。 于浩洋虽然没有打她,眼神里飞出来的刀子却几乎将她洞穿,江月身上被打的生疼,加上心里委屈,几乎要落泪了,她容易嘛她,大家都说她少年老成,于静涵还说她像老太太,好容易今天心情好,她开了次玩笑活泼一把,怎么就落到如此下场了呢? 关于于家兄妹的惧水原因,晚上没事儿卧谈的时候于静涵给江月解了惑,当然,卧谈的发起人是于大小姐,她以怕江月白天受惊不敢一个人睡,而她心地善良亲自过来陪伴为理由,把铺盖也搬到了主卧。 等到于静涵的故事讲完,江月才明白她这番动作的原因——这妮子分明是被白天的事情勾起了回忆,吓得不敢一个人睡了! 原来这于家虽然姓于(谐音鱼),却实在和水不亲,于家每代都有人淹死在水里,于自强的姑奶奶是投井死的,还有一个姑姑在河边洗衣服跌进河里淹死了。 到了于自强这一代,就更离谱了,于自强原本并不是独子,他有一个大哥和一个妹妹,大哥在插秧的时候忽然脸朝下跌倒,不过刚没过脚踝的水就把他淹死了。 小妹妹,也即是于家兄妹的小姑姑,死的时候于静涵都出生了,她带着三四岁的于浩洋在池塘里抓蝌蚪,一个打滑跌进去就再也没能上来,当时于浩洋哭得晕过去,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后来没有办法,于家就跑了很远的路请了个算命先生,先生说他家被水鬼缠上了,每代都要有人献祭,要驱逐水鬼就要做法,还要年年上供,最后还要给下一代的孩子改名,名字里要有“水”字边,于静涵和于浩洋就是那时候改的名。善泳者死于溺,而于家的人也被禁止接近水,连洗澡都用淋浴,不许用盆浴。 江月听了这样的往事目瞪口呆,她虽然不信鬼神,却也同情于家的遭遇,更对被吓得半死的于家兄妹感到内疚,于静涵讲完故事就抱着自己不撒手,江月甚至能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立刻打叠了精神安慰她。 “这个世界上哪来的鬼啊,你爸那个祖姑姑,大概是碰见什么为难的事了,那个时代农药不常见,卧轨找不到铁路,上吊死的又太难看,投井是简单又方便的方法,说白了就是自杀,跟水鬼没啥关系的。” “至于在河边洗衣服跌进河的,虽然不算多,也的确不罕见,并不是只有你家的人。你那个大伯插秧跌倒了起不来,肯定是心肌梗塞之类的病发作了,我妈可是医生,这个我比你清楚。” “至于抓蝌蚪摔进池塘里,我大姨家的姐姐就摔过,池塘里水草多,会游泳也没用,幸好我姨夫就在旁边,下去把她捞上来了,你小姑姑没上来大概是旁边没人救,就你哥一个三岁小孩当然不顶用啦!现在我们游泳都去游泳池了,你听说过谁在泳池里淹死了吗?昨天那水连救生员叔叔的腿都没没过,淹得死人吗?” 噼里啪啦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对于静涵来说,还是第一次见江月这样,忍不住感到新奇,刚才的惧意消失了大半,开始拉拉杂杂缠着江月说别的话题,江月就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到最后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饭的饭桌上,于静涵就兴高采烈地把江月的话几乎一字不落地转述给自己的哥哥听,每说一段还要来一句“是吧,小月姐。”要求江月背书,而江月第一次听于静涵开口叫姐,心里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并且很权威很笃定地点头保证:“那当然,静涵妹妹。”于静涵皱了皱眉头,自动忽略她的后半句,继续开导自家老哥。 不知道是于静涵的开导起了作用,还是被这两人奇特的互动和对话调动了情绪,吃完早饭,于浩洋脸上的表情轻松多了,两个女孩也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昨天清醒的最后一刻,江月曾经问于静涵:“你哥哥既然有那样的心结,为什么还敢在水里跟我开玩笑?”他们两个的关系,也不是多么融洽吧。 于静涵也回答不出来,吭哧了半天才道:“谁让你欺负我,我哥想帮我报仇呢!” 是要报仇吗?江月认真地看着对面和自己同岁的少年,少年察觉到她的目光先是有些躲闪,后来似乎有些羞恼,恶狠狠地瞪了她一下,江月一个激灵,觉得这才正常,面前的还是那个中二少年! 少年果然够中二,了解了于家的“历史”,江月本来要把下午的游泳改成别的项目,于浩洋却坚持要继续游。 江月拗不过他,只得进行人身攻击:“你会游泳吗?这么大人待在儿童区不觉得丢人啊!” 于浩洋气得鼓起腮帮子,深呼吸了几口才能用较平稳的语气开口:“不是有你教我们吗?” “我?”江月吃惊地张大了嘴,指了指自己,再指指他们“教你们?”这两兄妹,一个高她半头,一个比她重十公斤,还都是恐水症疑似病例,她教他们游泳,吃饱了撑着嫌命长吧! 可惜江月的临阵脱逃失败了,被两兄妹七手八脚地拉往泳池,江月气急败坏地吼于静涵:“你不是不要游泳吗?凑什么热闹!” 于静涵笑眯眯地道:“外婆说了,游泳不仅锻炼身体,还能塑形,对女生来说是最好的运动。”说完又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一下江月纤细匀称的少女身材,神色开始有些不善,她的体形锻炼得这么好,却不让自己游,安得什么心啊! 江月败给这对兄妹,垂死挣扎了一下:“我给你们报一个游泳速成班吧。” 于浩洋沉默半天后忽然来了一句:“我上午去问了,班里平均身高1.2米。” 江月彻底绝望了,她学会游泳的时候是四岁半,正好1.2米,当然这不是让她绝望的原因,原因是她发现于浩洋真的想学游泳,看来自己是糊弄不过去了。 半小时后,兄妹三个开始在游泳池里扑腾。 于浩洋还好,默不作声地按照江月的要求练习漂浮,憋气,打了滑也不胡乱抓,据江月默默计算他至少喝了五口水了,她祈祷他晚上回去不要闹肚子。 考虑到照顾病人很麻烦,江月伸手托住了他的胸口,教他正确的划水方法,并示意他放松。 可惜的是,她的出手相助不仅没让他放松下来,反而帮助他尽快地喝到了第六口水,还呛得脸红脖子粗。 江月的脸黑了一半,她的方法都是老师手把手教的啊,当时她可是很快就掌握了要领,除了蛙泳老师教了半天,后面的自由泳仰泳蝶泳,几乎可以说是自学成才,怎么这家伙悟性这么差呢! 转战另一个,发现于静涵正拿泳池当澡堂子泡呢,大眼睛滴溜溜乱转,沿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江月看到了几位外国友人浓密金黄的胸毛。 江月的另一半脸也黑了,这丫头真是十一岁吗?不会是炸鸡吃多了早熟吧!可看看她上下一般粗的身材,也不像啊。 “看什么看,你不是要学游泳吗?”这个时候就别指望江月有什么好态度了,毕竟这教练免费不说,还是被迫执教的。 “小月姐,你托高点啊,我害怕!”于静涵的话里带了丝颤音,娇滴滴的十分惹人怜爱。 两臂酸疼的江月也感到上火:“还高,你屁股都露出水面了!再高没有浮力我托得动你吗?!” 话一出口江月就有些后悔,她平时可是大人眼里的小淑女,怎么现在“屁股”这种词都张口即来呢,真是被这对兄妹气得狠了。 有句话叫什么来者,“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说的是官员贪污,到她这里就得变成:“莫张口,张口必被捉。”自觉倒霉的江月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刚后悔了就听到很清晰放肆的“扑哧”一笑。 顺着声音看过去,江月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封子秀。 江月的脸黑了红,红了黑,看他的样子像是在这里有一会儿了,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刚才的一幕他肯定也看在眼里了,还听见了自己说粗话,啊啊啊,好想死…… 正犹豫着该如何打招呼,没想到封子秀竟然一个猛子扎下去不见人影了,空余一阵水泼荡漾。 第11章 江月有些傻眼,更多的是尴尬,心想好你个封子秀,就算彼此不太熟,点头之交还说得上吧,就这么碰上了,嘲笑了,然后就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还装不认识,好,要装大家一起装,谁也别认识谁! 江月气鼓鼓地狠拍了一下水,溅得于静涵一头一脸,后者抹了把脸凑过来问:“刚才那人身材好好哦,是谁啊?” 江月怪异地看了于静涵一眼:“你来泳池就光看人家身材啊?”封子秀明明两人都见过的,难道在眼前晃动着肌肉的时候她就没工夫看脸了? 于静涵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愤愤地道:“我当然记得他的脸,不就是上次你让他捎话的那个人,可问题是他到底是谁啊?怎么这次不搭理你了啊?”说到最后竟然语带兴奋,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江月的脸又黑了,说了声:“本来就是不相关的人。”然后一把将于静涵按在水里:“先练憋气,别废话了。” 如此折腾了几天,两兄妹取得了不小的进步,尤其是于浩洋,在饱饮几次之后基本已经可以独自游了,而于静涵遭受了江月的严密监管以及强制性锻炼,加上她在泳池里看多了身材曼妙的泳装美女,痛定思痛之下也决定严格要求自己,很快体重就有了大幅度的回落,眼看减肥指日可待。 日子平稳地滑过,李冰和江敬都会定期打电话回家,江月秉持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只说于浩洋和于家人发生了些摩擦,来江家暂住,而于浩洋本身也不想在电话里多说,于是李冰在几番叮嘱自己儿子要听姐姐江月的话之后,倒也没有太担心,只说结束工作后尽快回来。 至于江敬,江月几番思量之后还是决定不把梁家人回国的事告诉他,姻亲姻亲,姻缘没了,就不算亲人,何况他们之前并没有见过面,如今父亲已经有了李冰,还是别再让这些事打扰他们了吧。 平静的日子过的就比较快,转眼间假期即将结束,梁家兄妹也带着满身阳光和大包小包的旅游纪念品回到了C城,他们不比已经退休的老人,在美国还有自己的学业和工作。 临行前梁家二老再度老泪纵横。先是试探,再是游说,这段时间梁老太太一直都在劝江月去美国读书,梁宇焕回来后更是再度抱着江月深情表白:“小月妹妹,如果你肯去美国,我就天天带你出去玩,想想那帮傻小子嫉妒的眼神,我都高兴得要发疯!” 梁宇冰白了他一眼:“你本来就是个疯子。”然后不理会他的哇哇乱叫,也开口劝道:“不过小月,我也觉得你去美国比较好,我们去了北京和上海的几所大学,发现不管是软件还是硬件,和那边比都是有差距的。” 对这一切,江月都委婉,却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江月较同龄人早熟,加上成长背景的因素,自来善于观察一些在表象之下隐藏着的东西。因此她觉得梁家人对她的关心和喜爱,有血浓于水的原因,也有比较谈得来的原因,但更多的却是愧疚和急于补偿的心态。 比如她就感觉得到梁家二老在对待自己和梁宇冰梁宇焕兄妹时态度的截然不同,对他们是有关爱,也有训斥和教导,到自己就变成完全的纵容和讨好。 这样的情况下江月感觉到压力,这种关爱像是华丽的公主裙,虽然很漂亮人人都喜欢看,可穿着它的人却浑身都不舒服,回到家一有机会还是要换下来的。 抛开这些感觉不提,单是为了父亲江敬,江月也不愿意离开。 得到了明确而坚定的拒绝,梁家二老带着失望和不舍上了飞机。看着他们身影消失之后,江月心里也空落落的,这段时间的相处历历在目,脑海里就只剩下二老的慈爱,梁宇焕的热情,还有梁宇冰的理智,但毫无疑问,他们给她带来的,都是善意的爱护。 闷闷地转过头去,江月险些撞上自己的母亲梁青,看着她复杂的表情和通红的眼睛,江月愣住了,就在刚才临别时,母亲还是一脸客气,态度从容却疏离。 梁青察觉到女儿探究的眼神,似乎再也承受不住,情绪一下子崩溃了,短促地喘了几下,忽然就捂着嘴扭头快步跑开,而她身边的封勇则几乎是立刻就追了上去,动作利索得根本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中年人。 目送被封勇追上之后搂着肩膀安慰的母亲,她似乎开始哭泣了,双手掩着脸不肯抬头,而封勇则在旁边一直侧着头小声地安慰着什么,两人的脚步倒不慢,很快就出了机场大厅。 看来自己是被遗忘在这里了,不过这次江月却没有责怪母亲的意思,从生下来到现在将近半个世纪,第一次见自己风烛残年的父母,一见之后很快就再分别,换谁也淡定不了。 还好她有人安慰,想到封勇江月的心思就有些复杂,他对母亲的爱护和关怀几乎是出自于本能,并且丝毫不介意别人的看法,以他的身份做到这一点应该不易,起码这点父亲江敬就做不到。 江月相信江敬也是爱自己母亲的,不过他的爱含蓄内敛,就像中国古代的谦谦君子。在江月的印象中,父母从未在外人面前有过肢体接触,连牵手都不曾,尽管父亲会以母亲为主题吟诗作画,然后珍而藏之,时常赏之。 回过神来江月就发现封子秀又在观察自己,用他那一贯看起来洞彻一切的眼神,被她当场抓获之后也没有丝毫的愧意,这次竟然还笑了笑,尽管那笑容只是扯动了一下嘴角,可江月发誓她在他眼睛里真的看到了笑意,而且不同于上次泳池见面时的嘲笑。 想到泳池的那次见面,江月马上克制了自己的回应,立刻端起表情,淡然自若地错开眼神,然后独自往外走。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机场离城区还有几十公里。”封子秀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声音由远及近,显然追了上来。 江月更是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道:“我坐大巴走。”哼,你装不认识,我还想真不认识你们呢!有车有司机有什么了不起?大巴车一样能带她回家! 一路打听,江月终于找到即将发车的那辆大巴,正要上车,一只有着修长手指的手伸出来扶在车门上,拦着她,另一只手则递过来两张票:“机场大巴售票的地方不在车上。” 直到汽车发动,空调将周遭的气温降低了几度,江月脸上的热度才随着降了一些,她斜眼看着坐在旁边的封子秀:“你干吗也来坐大巴?司机呢?” 封子秀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道:“你终于肯理我了,真不知哪里得罪了你,司机自己开车回去了。”没说出口的是,放你一个小女孩子独自走,出点啥事儿大人还能饶了他? 虽然他没说,江月也基本猜出了原因,哼了一声道:“这点路算什么,我还一个人坐三个小时的汽车去大姨家呢,中间还要换一趟车。” 封子秀的表情带了些无奈,不过他本不是话多的人,也就没再开口解释,江月心里还有气,自然也不会多说,接下来两人就一路无言。 封子秀一直将江月送到家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你有空的时候不妨来家里看看梁姨,她应该是很想你的。” 顿了顿又道:“ 父亲很忙经常不在家,我要去上大学,子奇几年前就去外地读了军校,所以,你不用担心会影响别人。” 江月运了半天气,在封子秀转身离开的时候终于说出了一声“谢谢”,不管怎样,总要谢他们父子善待自己的母亲。 封子秀脚步顿了顿,却没再说什么,径自离开了。 江敬和李冰先后回家,江家自然是热闹了一番,听了几个孩子讲述完于浩洋离开于家的原因,李冰先是眉头皱起,问于浩洋:“那边这段时间找过你没有?” 于浩洋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找了,爸爸和奶奶都过来找过,我坚持不肯回去,后来,后来我们就总在外面,大概他们就找不到了。” 这时,江月才赶紧简单地把梁家人归国探亲的事情说了一下,边说还边瞄着李冰的脸色。 李冰并未显得不快,得知儿女没有在外面瞎跑,而是陪着老人聊天逛街时,竟然微微露出喜色,赞赏地冲江月点点头,江月这才放心地讲下去。 江敬听说前妻见到了失散几十年的父母,脸上先是惊讶,随后有些茫然若失的样子,江月看了暗暗担心,面上却不露声色,笑着说道:“他们还问我要不要去美国,我说我才不去呢,我费了多大力气才考上实验中学的火箭班啊,有阿姨罩着还不用住校,才不去美国啃汉堡呢!” 于静涵则一脸遗憾地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吃,再说人美国人才不是天天吃汉堡……” 被于静涵说只知道吃,江月自然不服,马上顺口反驳:“那好,你以后也不许吃汉堡……” “好了,都早点休息吧,”江敬打断了两人的争执,江月见他一脸的疲惫,心情也不好的样子,立刻住了嘴,只听江敬继续说道:“洋洋好好住着,别的事情不用担心,我和你妈妈会找时间和你爸爸他们谈一下。” 听了这句话,于浩洋紧绷的脸缓和了一些,虽然还有些忧虑的样子,到底没再说什么,跟着姐妹两个出去了。 接下来两个大人没再让孩子插手这件事,他们具体如何交涉的大家不知道,只知道于家的人不曾再登门,而于浩洋也算正式搬入了江家,连于家老宅放着的一些衣物用品也被搬了过来。 第12章 新学期开学,于静涵升入C大附小六年级,于浩洋和江月都在实验中学就读,只不过一个初中部读初三,一个在高中部读高一。 当初中考报考之前,王老师盛情邀请江月参观实验中学,实验中学财大气粗,崭新的机房,带塑胶跑道的操场,不仅硬件措施远远好过附中,今年还明文张榜,全市中考前十名如果报考本校,都将获得奖学金,金额十分可观。 江月很是挣扎斗争了一番,王老师不仅自己再三劝说,还施压给李冰劝她,李冰身为实验中学的老师,虽然表明不会干涉江月的决定,自然也是倾向于为自己学校拉生源的,江月就在这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下屈服了。 于是她放弃了C大附中的保送直升,参加了中考,并一举获得了全市第二名的好成绩,全市第一名进了C大附,她就是实验中学的第一名。 实验中学新生入学摸底考试中,江月毫无悬念地又考了第一,并且和第二名拉开了不小的差距,学校领导还专门给了她一张学校机房的门禁卡,免费用——这是当时王老师对她来实验中学的承诺,如今兑现了。 江月的高中生活一开始就顺风顺水,她本来是打算申请走读的,因为她从生下来后还不曾离开过父亲江敬,另外对于静涵也有些不放心,后来发现他们没有自己也过得挺好,尤其是于静涵,每次回去和她同住的时候江月都要被踢下床几次,第二天于大小姐还嚷嚷着自己不能翻身导致腰酸背痛。 久而久之,江月自己也觉得可笑,李冰天天回家,她是父亲的妻子,于静涵的母亲,有她照料着,自己一个高中生还瞎操什么管家婆的心啊! 决定住校之后,江月的时间一下子宽裕起来。她有一套独特的学习方法和体系,加上高一的课程还不算繁重,因此在学习中很有余力,课余时间除了体育锻炼,基本都泡在机房。 电脑为江月打开了一个新奇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江月不仅联系到了地球另一段的梁宇焕梁宇冰兄妹,还认识了很多天南海北各行各业的人,当需要查资料请教问题时,也不必再跑图书馆或找名师,网络上自有答案。 那个时候网络还没有普及,论坛里泡着的基本上都是一些高学历的精英,像江月这样的高中生很少,出于不想做熊猫的心态,除了面对熟人,江月很多时候都自称十八岁,目前读大一,饶是如此,那些老家伙们还是以小妹妹来称呼她。 江月加入的论坛范围很广,有法律、教育、国学,还有一个侦探悬疑爱好者的论坛,大家不仅讨论侦探小说,还搜集了不少真实案例来讨论,据说论坛里几个老大都是有多年刑侦经验的高级警官,还是有学历懂电脑的警官。 当然,出于保密要求,这些人并不会讲述案件的真实细节,只是演绎出的一些推理思路和案件全貌,都已经够让大家热血沸腾的了。 在这个论坛里,江月认识了几个很聊得来的网友。由于怕被人当成小孩子而不肯和她讨论,江月在这个论坛一开始就自称二十五岁,因为只熟悉学校的生活,她就自称是中学老师,业余爱好侦探小说的阅读和写作,这个倒是事实。 而不知是不是她真的思想比实际成熟不少,论坛里的人竟然丝毫没有怀疑她的话,因为她的网名叫“天凉好个秋”,大家都喊她小秋老师,有的还会拿孩子的教育问题和她讨论,口气很尊敬的样子。 久而久之,江月开始不好意思了,面对大家的信任和热忱,她有些后悔自己一开始的隐瞒,想找机会解释,又怕别人恼羞成怒之后再不理她,因为曾经还有大学生向“小秋姐姐”倾诉感情问题。 谎言的叠加造成了压力,可江月又实在舍不得不上这个论坛,只能尽可能地去圆谎,有时候竟然还歪打正着,提出的建议被个别家长采用后,回馈说效果很明显。 看来,自己还真有改造问题儿童的天份呢,可惜的是,她这辈子选择的职业,是要把老师和医生排除在外的。 当然,江月的网上世界也不全是鲜花和掌声,还是在那个侦探论坛,她碰到了一个网名叫“季氏一诺”的人,从一开始就和她不太对盘。 这个人似乎对她早有关注,先是质疑她的IP地址,说她要是老师,怎么可能整天大晚上的待在学校上网,除非她是看机房的,而江月之前曾经说过自己教美术,不是主课老师所以才有很多空闲时间。 江月十分惊怕,因为学校的电脑课程很少,并且教的东西很浅显,她的电脑知识基本上是通过工具书自学,还有很多是自己摸索以及在网上向人请教,对于如何查别人的具体地址,连概念都还没有,这个人也太可怕了吧,他为什么知道自己是在学校的机房上网? 听他的口气,他似乎连自己在哪个城市哪个学校都知道了,江月有一种穿皇帝新装的感觉,并且直觉告诉她这是个男人,女人不会做出这种咄咄逼人的事。 当时江月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下线,然后她立刻就后悔了,这不是做贼心虚嘛,她马上又登录上去,并向大家道歉,说自己不小心掉线了,学校的机房就是不稳定,不过她这蹭网的也不好说什么,说她住在学校单身宿舍,教师薪水微薄买不起电脑,就只能来学校蹭网。 然后底下就应声一片,有说回国后才发现国内技术落后,网速也慢,还有人说网速慢也就罢了,还老拉闸限电,恐怕非得等三峡工程竣工了,才能解决用电难的问题。 于是就有人跳出来,说为了用电拦截水坝,破坏了生态平衡,人类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就盲目改变自然…… 接下来,论坛里展开了人与自然和谐问题大讨论,“小秋老师”的上网问题自然被抛在脑后。 后来由于期中考试,江月减少了上网次数,再回来时“季氏一诺”又有话说了:“怎么小秋老师教的美术也要期中考试吗?是不是考的还挺难?” 别人当他开玩笑,江月自己心中有鬼,就有些恼羞成怒,她先是回他一句:要你管!得到一个“我是大人,不跟小孩子计较”的表示后,忍不住开始攻击他:“你呢?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难道就很光荣吗?” 季氏一诺:“为什么这么说?” 天凉好个秋:“你不是闲得发慌,干嘛关注我考不考试?” 季氏一诺:“许久不见,十分想念,不行吗?” 江月脸红了,她是不是被调戏了啊?啊啊啊!于是她忍不住又做了一件很幼稚的事情,她下线了,还顺手关了电脑。 第二天上线的时候,她先是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发现“季氏一诺”不在,才像往常一样和大家打招呼,并解释昨天的下线:“有人临时有事找我帮忙,走的太匆忙,不好意思。” 这时季氏一诺忽然又跳了出来:“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小秋老师学校的网络又不稳定了呢,下次呢,是停电?” 江月被彻底惹毛了,她其实并不是一个易怒的人,甚至可以算得上好脾气,可面对着网络,面对着这个无辜挑衅的“季氏一诺”,江月觉得自己隐藏的那些阴暗任性的一面都被激发出来了,她充分发挥了自己多年演讲比赛和辩论赛冠军的水准,不带一个脏字地从头到脚把“季氏一诺”给损了一遍,还免费赠送补品“人参公鸡”,事后江月回想起来,觉得那些话要是被别人招呼到自己头上,她就再也没脸混那个论坛了。 事实上江月真的很久都没好意思上那个论坛,因为在她打字打到手软的时候,“季氏一诺”只回了一句话:“小秋老师,你在刷屏吗?” 然后江月想死的心都有了,急切之下操作失误,她忘了开私聊,而现在是晚上八点,论坛上人最多的时刻,大家都在默默地参观她的骂街行为。 事发之后江月很久没脸再上网,空闲下来之后,她想起了封子秀临走前的话,看新闻上说市里有重要活动,封勇大概没空在家,她决定找时间拜访一下自己的母亲。 梁家一行回美国之后,江月还没见过母亲,只是通过几次电话,两人都没多说,只是例行公事般的问好,但是江月也敏锐地感觉到母亲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到底是亲妈,江月决定还是去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她总不能连封子秀这个继子都不如吧! 挑了个周末,于家兄妹因为都面临升学被李冰带着去上补习班了,而江敬有研讨会要参加,只剩下江月一个,正是作奸犯科偷会情人拜访亲妈之大好时机,前几项江月都没兴趣,只能做最后一件了。 第13章 知道梁青向来忙碌,江月倒也不敢贸然前往,而是提前几天打了电话,约好时间并确认她在家才动身。到了市政府大院,梁青显然已经打了招呼,门卫仅让她做了下登记就放她进去了,并未如何盘查。 江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和梁青的长相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外人一眼便可看出她们的关系,只是回想起刚才门卫诧异的眼神,江月再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拎的一袋子水果——怎么看怎么像走亲戚,是啊,或许真只是亲戚了吧。 家里果然只有梁青一人,她开门后平静的脸庞现出一丝喜色,还略略有些激动,招呼江月进屋换鞋后发现了那袋水果,脸色一黯,动动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江月随手把水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梁青复杂的神色,有些内疚,却又有些莫名的痛快,当下貌似自然地问道:“封叔叔他们都不在吧,您一个人在家。” 梁青似是不知道她是明知故问,认真答道:“市里有活动,你封叔叔这段时间都很忙,不到深夜不会回家的。” 江月点点头,没有再和梁青客气,拿着她准备的零食边吃边参观封家。 说来这还是江月第一次上门,上次参加婚礼是在酒店,后来封勇和梁青几次邀请她来家玩她都没答应,梁老夫妇回来那次她也只是在酒店和外面和封家人见面,不是刻意,可也确实没有必须登门的理由。 封家比江月想象中的要简朴很多,还算宽敞,却没有过多的摆设,除了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一应家具几乎都是必须的。 得到许可后江月还到书房逛了逛,发现除了有电脑打印机传真机等现代化的用品外,和一般人的书房也没什么区别,书架上分门别类地放着一些历史、地理、军事、传记等类型的书籍,还有一些医学类的用书,江月怀疑那是梁青的。 书房很干净整齐,整个房子给人的感觉都是干净整齐,厚重大方,以江月的推断这应该是封勇的风格,至于干净整齐,则大概是保姆的功劳,因为梁青是不会做家务的。 果然,等梁青把切的大小不一歪歪扭扭的哈密瓜端上来,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张嫂家里有事我放她假了,这哈密瓜是新疆空运过来的,挺甜,你尝尝。” 看着梁青殷切地带着近似邀宠般神色的眼睛,江月赶紧垂眸,视线放在哈密瓜上,并拿起一块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怎么样?是不是很甜?” 是很甜,江月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甜的哈密瓜,她点点头,又咬了一口,却忽然觉得嗓子里痒痒的难以下咽,不过她克制了这种感觉,三下五除二把一块瓜吃完了。 梁青很高兴,把剩下的瓜连盘子一起递给她,开始满屋子里乱转着找东西。 “正好前段时间开国际农贸会,送了很多展品过来,我知道你喜欢吃水果,都给你留着呢,有菲律宾的芒果,泰国的榴莲,越南的山竹,还有啊,我出去开会的时候给你买了些衣服,等会儿你试试合不合适……” 江月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定定地看着母亲,梁青接触到她的目光之后一下子安静下来,讪讪地把东西放在一旁,彼此沉默了一阵,还是江月先开口破冰:“您不必这样。” 梁青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她一下子坐进沙发里,双肘支撑在腿上,用依旧纤细白皙的手掌掩着脸,上下揉搓了一阵才抬起头来看着江月:“小月,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 江月摇摇头:“爸爸他现在过的很好,您这里应该也不错,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可怪的呢。” 梁青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爸爸新娶的那个……她对你怎么样?有没有为难你?” “李阿姨人很好,她对我也很好。”甚至比你更像我合格的母亲,江月扫了眼周围琳琅满目的东西,毕竟没有忍心说出实话。 梁青仔细观察了江月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隐瞒和应付的痕迹,才松了口气的样子,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可脸上的落寞却无法掩饰。 江月在心底叹了口气,为自己的父亲,母亲的愧疚和关心从头到尾似乎都只针对自己,对父亲她只字未提。 江月只能自己提出来:“爸爸也很好,和李阿姨结婚之后他性格开朗了很多,人也显得年轻了,他们很和睦,感情很好。”江月在说话的过程中一直观察着自己的母亲,希望能从她的眼神表情中看出一些类似于嫉妒的东西。 可惜的是,她又一次失望了。梁青听了她的话竟然带些喜悦和如释重负,她点点头道:“你爸爸他人很好,如果你那个李阿姨像你形容的那样,那他们是很般配的,肯定能过得很好,小月,你爸爸他这辈子不容易,为了他高兴,你也要尊敬李阿姨,知道吗?” 江月彻底无语,带着不甘和无奈她点头答应:“那是自然。” 中午梁青打扮得高贵典雅,给江月也换上新买的衣服,母女俩去了一家法国餐厅吃饭,梁青从进门开始就给她讲述西餐的礼仪和注意事项,不厌其烦,很有些类似于她工作中的认真态度。 而江月本身教养就不错,脑筋灵活学东西快,很快就举一反三掌握了要领,梁青很满意,看着她的眼里满是骄傲和自豪。 她二人的外形本就极其出色,加上相似的容貌和良好的气质,从一进餐厅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落座后更是连餐厅经理都亲自上前招呼,等他直接恭敬地称呼梁青为“梁女士”,江月才知道梁青是熟客,怪道对方这么殷勤。 “今天第一次带我女儿过来,就做你们店里招牌的那几样吧。”梁青说完这两句便不再回应经理的热情,态度客气却不热络,那个经理也很识相,确认一切都周到之后,便不再废话,告辞离去。 母女俩安静地用餐,偶尔交谈一两句,都是梁青在指点她的礼仪和手势,江月印象中母亲并不经常光临西餐馆,看来是嫁给封勇之后才有的习惯,只是江月毕竟来这种场合不多,做不到母亲的目不斜视,吃了半饱之后就开始观察周围的人。 这间餐厅里有很多外国人,也有中国人,大多都是在优雅舒缓的音乐声中安静地用餐,偶尔有杯盘撞击的声音,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逸和谐,直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于自强抬头看见江月的时候似乎也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便收敛了表情,看到她对面的梁青后先是向对面的女伴说了声什么,然后便拿起酒杯向她们走了过来。 “封太太,想不到在这里碰见您,真是幸会幸会。”说完看向江月,做出刚发现的样子:“这是您的女儿吧,二位长得可真像,看起来姐妹一样。” 江月淡淡瞥了他一眼,也站起来恭敬地称呼:“于叔叔,好久不见。” 梁青客气地还了礼,听了江月的话一挑眉,倒也没问什么,这个城市说大也不大,于自强和李冰以及江敬的关系她早就清楚,只是不知道于自强和江月也有过接触,当然更不知道那段伤人公案。 江月不由自主地又看了眼于自强带来的人,见她依然背对着他们,只看得到一头乌黑顺滑的直发,背影窈窕,看起来很年轻,回忆起于自强当日向李冰说“只爱她一个”的情形,当下心里一哂。 见梁青也顺着江月的目光向他那桌看了一眼,于自强立刻带些尴尬地解释:“上不得台面的人,就不带过来污您的眼了,您二位慢用,我先过去了,改天再向您和封先生问好。” 于自强回桌后很快就招来侍者买单,还耽误了一会儿,期间侍者还向她们这桌瞥了一眼,江月灵机一动,不由有些忐忑地看向母亲,见她兀自镇定地吃饭,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继续观察着。 于自强结完帐后很快便带着女伴离开,只是他走在外侧,高大魁梧的身躯正好把女伴的身影完全挡住,从江月母女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裙幅的摆动和偶尔扬起的发丝,再往后,则是往门口走的一个苗条的背影。 江月正感到遗憾的时候,变故发生了,于自强在侍者为他开门鞠躬送别的时候,点头回应了那么一下,就是这一瞬间,于自强的女伴火速回头向江月和梁青看了一眼,而就是这一眼,让一直注意观察的江月也看清了她的长相。 女孩年轻得出奇,大概二十岁左右,面孔斯文清秀,还带着一股书卷气,十足像好人家的女孩。 于自强还真是造孽不浅,江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女孩看见梁家母女的时候,眼睛里闪现出惊艳,还有一些莫名的情绪,她呆怔了一瞬,随即又显现出一丝复杂,神色很不善,江月觉得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但也没有在意。 可不久的以后,江月无比痛恨自己这时的疏忽和大意。 只是如果时光倒流,她会揪住那女孩不放?还是怎么办?江月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恨不得那个女孩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吃过午饭,江月本想直接回去,但终究无法无视母亲期盼而又略带忐忑的眼神,又随她来到了封家。 吃饱了饭,两人慢悠悠地爬着楼梯上去,等梁青拿起钥匙开门的时候,她忽然一下子僵住了。 江月不明所以地望着她,梁青小声道:“我刚才反锁了门,现在门是随手撞上的。”这个大院治安很好,闲杂人等不会被放进来,可是她十分肯定现在封勇不会在家,封子秀也在B市的A大,现在还没到放暑假的时候,他应该不会提前跑回来,而保姆张嫂又的确是请假去了外地。 难道真是进了小偷?江月也有些紧张,不过梁青显然是疑惑更多一些,她对这里的治安更有信心,正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去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是一张熟悉的脸,母女俩都松了口气。 “子秀,你怎么现在回来了?”梁青和这位继子的关系还算和睦,立刻开口询问,并在对方让开路的时候招呼江月进门。 开门的男孩穿着迷彩背心军绿短裤,宽肩窄腰,身材结实而又匀称,有着少年人特有的秀颀挺拔,却没有少年人的单薄,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麦色,上面还挂着水珠,看他头发也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洗完澡的样子。 江月知道大学入学是有军训的,但她没想到经历过军训的封子秀会一洗往日的书生气息,变得这么,这么……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反正现在的封子秀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江月观察的同时察觉到对方也在打量着自己,那眼神陌生而又十分有力度,她忽然感觉有些异样,也有些不好意思,用低头换鞋的动作错开了和他的对视。 对方先是朝梁青点点头,不着痕迹地又打量了一下江月,然后才冲梁青说了一句:“我是封子奇。”说完便转身离开,边走还边用脖子里的毛巾擦着头发。 母女俩都呆住了,原来这就是封子秀传说中的双胞胎弟弟! 他和封子秀确实很像,江月一下子明白了刚才的异样感从何而来,刚才封子奇打量她时,分明是初次见到陌生人的眼神,还带了丝挑剔和刺探,那不应该出现在早已熟悉的封子秀脸上。 梁青和封子奇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可之前接触的实在不多,两人的对话加起来不会超过十句,甚至她记得这个继子对她是怀有排斥情绪的,拒绝参加他们的婚礼就是有力的证明。 不过后母本就难做,加上封勇并不勉强,她也没有费工夫去修缮关系,而封子奇显然也不怎么想看到她,有探亲假的时候也是回B市他祖父母那里,那么,这次他又是为什么回来呢,还碰巧赶在江月上门的日子。 梁青虽然疑惑,但她是不会开口问的,只是她现在有些无措,客气地招呼他显然不太合适,人家也是主人,放着不理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也不大妥当,继母难为啊! 好在封子奇自己先开了口:“我陪校领导来这边的军区办事,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一趟,明天一早就走。” 他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像是迫不及待要避开什么似的,梁青感觉到了,点点头也客气地道:“你爸爸一般都是晚上十点以后回来,要不要我打电话告诉他?” “不用,我已经打过了。”斩钉截铁,还带着一丝有些刻意的矜持和高傲,这下梁青也不想说什么了,开始收拾之前招呼江月的时候搬出来的东西。 封子奇连说话的声音和封子秀都很像,只是断句的方式略有不同——这个不同是本来就有的还是刻意而为的,就不得而知了。 按照以往得来的信息,加上刚才他态度的冷淡和眼高于顶的神色,江月都以为他不会理会自己,可没想到他擦完了头发随手把毛巾一扔,径自坐在了她旁边,用依旧高傲冷淡的语气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江月讶异地望了他一下,照实回答了,封子奇点点头,又问她的学校和年级,竟是要展开谈话的样子。 江月一边小心收藏好自己的惊讶,一边应对着他的问题。对江月来说,有封子秀在前,就无法把封子奇当成一个全然的陌生人,而对方显然也是个自来熟,一问一答之间,彼此之间竟然熟络了不少。 梁青微微皱起眉头,在开口之前又调整了表情,带了丝笑意出来:“小月,等会儿我让司机老王送你回去,这些水果就不能全给你带回去了,要给你子奇哥哥留下一半。” 江月立刻道:“不用,家里有,您全留下来吧,我自己坐车回去。”说完就站起来告辞,不用母亲提醒,她也知道自己该走了。 封子奇长长的剑眉一挑,慢慢道:“梁阿姨您别客气,我不吃水果,全给她带走好了。”在母女俩开口推辞之前,他又晃了下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车钥匙,道:“我开车过来的,可以送她回去。” “不用。” “不用!” 母女俩几乎异口同声,只是一个只是客气,另一个则带了丝急切。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梁青略带一丝尴尬地道:“你刚回来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我叫上老王一起去送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顺道还要买些东西。” 江月看了眼母亲,配合地点点头:“对,我有些东西需要妈妈陪着去买。” 封子奇又是挑了挑眉毛,笑了,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带了丝嘲讽。 梁青没有理会他的反应,匆匆收拾好东西带着女儿出了门。 等司机过来的空隙,梁青小声却急切地嘱咐女儿:“这个封子奇跟他哥哥不同,你不要和他来往。” 江月心想我如果不过来找你,恐怕连和他见面都不会,何谈来往,不过她仍然点头答应,她能感受到母亲的关心。 梁青仍然没有放心,犹豫了一下,心里似乎在斗争开不开口,当看到女儿清艳明丽如初开花瓣般的脸庞时,她下定了决心,继续道:“他……品行不太好,小学时就开始抽烟喝酒打架,初中就差点杀了人,还有女生,嗯,那个,因为他怀了孕。” 见女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下子瞪大,梁青感觉有些难为情,她几乎是摒着呼吸横着心把剩下的话说完:“后来那个女生流了产,又闹着要自杀,你封叔叔没办法才提前把他送到军校的,所以......” “所以我不是个好人,所有女孩都应该对我避如蛇蝎,是吗,封太太?”冷冷的男声从背后传来,母女俩瞬间石化,梁青脸色更是一片惨白,但当她扭头看到封子奇冷酷讥诮的脸时,下意识地把江月藏在了身后。 江月也很尴尬,她微微错开身子,向封子奇鞠躬道歉:“对不起。”然后呢,说什么? 向来口才过人的江月也为难起来,说我们不该背后说你坏话,还是说我们相信你没那么坏? 封子奇又是扯着一边嘴角笑了一下,扔了个东西过来,江月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接住,发现是一串钥匙,封子奇对依旧呆愣的母女俩慢悠悠地解释:“出门别忘了带钥匙,封太太、江小姐,你们口中的人渣我,一会儿还要出去,不能留下来给你们开门。”说完便转身回去,步伐悠闲地像是在散步。 原来梁青出门忘了带钥匙,接过女儿递过来的钥匙,梁青的脸色依然未能缓和,江月正要开口宽慰她,司机老王开着车过来了,他见二人在外面等候,赶紧下来道歉:“对不起太太,刚刚去加油耽误了,没想到您没等我电话先下楼了,外面热,请赶紧上车吧。” 母女俩只得收起一些想说的话,一路无言,直到C大家属院的门口,江月开口阻止了老王下车登记,笑着道:“王伯伯您辛苦了,里面路窄不好开车,我和妈妈散步走回去,您就在外面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下车进了门口的小卖部,很快便拎了两兜冷饮出来,梁青是不吃冷饮的,江月就自己拿了一支,剩下的一兜给门卫,一兜给老王。 老王在获得梁青的许可之后也乐得在车上吃冷饮休息,门口的小保安则一手拿着冰棍儿,一手拎着从车上搬下来的东西飞快地走在前面——他对这院里的人熟得很,早就知道谁家住几单元几楼。 而母女俩也终于有时间讨论刚才的事情。 “是我疏忽了,封子秀那么聪明,他们是双胞胎,他也不会笨了,尽管这聪明没有用在正地方。”梁青的语气带了丝懊恼,还有愤恨。 江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专心地吃着自己的冰棍,其实她觉得封子奇真是下来送钥匙,碰巧听到了她们的话也说不一定。 不过看他的表现,似乎本来对梁青就有看法,这次听了两人的谈话,还不知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江月有些担心地看向母亲。 梁青的脸色仍然有些发白,看到女儿担忧的眼神立刻安慰道:“你放心,以后你们也没什么机会见面,即使见了面,他也不敢对你怎样的。” 江月见她误会,心里越发不好受,想了想还是问出来:“妈,你在封家过的幸福吗?” 梁青闻言一震,先是有些不知所措,后来慢慢转过脸,看到女儿关切的神色不带一丝杂质,心里一股暖流涌上,立刻觉得血液的温度都升高了许多,说的话也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小月,妈妈很高兴,很高兴你没有怪妈妈,你放心,妈妈挺好的。” 江月抿了抿嘴唇,又问:“我听说,您上次和封叔叔回B市,第二天便又回来了,是不是封家那边……” 梁青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得很好,她深吸一口气,带着轻松的神色道:“你放心,你封叔叔他,”顿了顿却又没继续说,只是原本雪白的一张脸竟然泛出了红晕,她略微平复了一下才继续道:“总之你不用担心我,封子奇那小子也就是闹一闹,说几句风凉话,他不敢怎样的。” 江月虽然不明白内情,但看母亲如此笃定的样子也略微放下了心,只是还忍不住开口劝她:“妈,不管怎么样,封子奇也是封叔叔的儿子,你们关系也别闹得太僵,不然,封叔叔也是要为难的。” 自从父母离婚之后,江月几乎是承担了管家婆的责任,后来虽然有了继母李冰,可于家兄妹这两个人哪个也不是让人省心的,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事无巨细都要操心的性格,还要附带说教,这时忍不住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刚一出口,母女俩就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似乎有些错位的感觉。 因此两人一阵尴尬,梁青神色复杂地盯着江月发了许久的呆,直到江月手里的冰棍儿全都化掉,撑着粘腻腻的手比划着要上楼,梁青才醒过神来,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告别:“时候不早,你自己上去吧,我就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漏了一段,补上 第14章 在封家发生的小插曲并没有给江月的生活带来太多影响,但是通过这次拜访,母女俩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一些,表现出来就是通电话的次数增加了不少。 梁青现在的工作似乎没有原来忙,她有时间逛街,有时还会陪着封勇去外地甚至出国,几乎每次出去她都会买些衣服饰品或别的小玩意儿做礼物捎给江月,然而江月的衣物都以简洁为主,对这些女孩子们喜欢的东西并不是很上心,但因为是母亲送的东西,倒也妥当地收了起来。 直到于静涵有一次翻她的东西时大声嚷嚷了出来:“天哪,这是什么?这裙子,这发卡,还有这个丝巾,江月你从哪儿弄来的?” 江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不是也有很多吗?”于静涵占了衣橱的四分之三,抽屉的三分之二,两人共用的房间只有书架是江月占了大头,连床都是于静涵占了大半,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什么啊!”于静涵带了丝急切地道:“这可是C家今年最新款的少女装,还有这个发卡,一个就能买我十件衣服,这个牌子的丝巾国内根本还没有卖的,老大,你该不会是偷的吧?!”说着说着,于静涵的声音越来越小,还环视了下四周。 江月被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只得解释道:“我妈给我买的。” “什么!”于静涵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杀鸡杀鸭似的,“老妈也太偏心了!我是她亲生的她都没给我买,你凭什么啊……” 于静涵本来心里就怀疑,听到回答一点就着,顺着思路就嚷嚷开了,但看着江月不为所动的样子,又回想了一遍她刚才的原话,忽然就卡了壳,吭哧了半天才又开口:“你说的是你妈?你亲妈?”气势消减了不少。 江月没好气地点点头,换来于静涵一脸艳羡:“你妈真好,我要有你这样的妈就好了,还能有在国外的外公外婆,真是羡慕死了!不行,你这些得借我戴几天!” 收起另外两样,于静涵又拿起裙子比划了一下,看看似乎不合身,但仍恋恋不舍地来翻来覆去打量着。 江月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心想这亲妈要是能跟她换一下,倒贴多少自己都愿意换。 看到于静涵眼冒绿光地继续翻她柜子里其它的东西,无奈地道:“别翻了,需要什么我借给你,不过要记得还我,还有别弄坏了,再者就是还一样才能借下一样。” 不是她小气,实在是这于静涵有前科,借东西不还也就罢了,还拿出去和同学换着用,后来有坏的有丢的,完璧归赵的反而是少数。 江月对自己的任何物品都很爱惜,摆放也有章法,因此很少有损耗,她的不少好东西都折在于静涵的手上,其中就包括梁老夫妇送的照相机——坏了,还有奶奶给她的玉石手镯——碎了。 于静涵虽然答应的时候撅着嘴,却还是一脸喜色,这些东西可是真的够炫,她才舍不得拿去跟别人换呢!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间江月已经升入高二,她的日子仍然不算难熬,只是文理分科后理科的竞赛辅导都如火如荼地开展了,江月作为每次考试的榜首,不管有没有兴趣,在老师的殷切要求下,各科的竞赛都是要掺一脚的,因此就少了不少上网时间。 自从上次的骂街风波过后,江月在网上就彻底低调了,只跟人讨论感兴趣的话题,很少提及自己的事,而可巧的是,那个“季氏一诺”出现的频率也少了很多,似乎他跟人提及过,近来有事情要忙。 两人上网的时间都减少了,碰面的机会自然就更少了,江月终于不用再愤怒羞愧交加地对着电脑咬牙切齿。 于浩洋自从搬入江家后就改变了许多,原本张狂肆意的少年一下子沉默了,也不再出去瞎混,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在了书本上,本来不入流的成绩一天天在进步,李冰十分欣喜于他的改变,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他。 其实不止是李冰,家里所有人都很支持他的上进,于是文科有李冰江敬,理科有高材生江月,整个楼都是C大各系的教授 ,有此得天独厚的学习环境,加上内在的上进因素,于浩洋想不进步都难。 因此一年的强化学习,加上教师子女的加分,于浩洋居然也一样考入实验中学,虽然不是江月所在的火箭班,但对于原本成绩只是中下的于浩洋来说,这进步却几乎是火箭速度了,实验中学可是全省排名前五的重点中学。 就连于静涵的成绩也有所进步,小升初她就近上了C大附中,本来李冰打算将她也转到实验中学,兄妹俩都在眼皮子底下她也方便照看,可于静涵死活不同意。 先是说实验中学太远她要早起不利于长个子,又说C大附中教学质量更好,熟悉的同学也多,总之就是不想离开市区去郊区,李冰考虑到江敬在C大,和附属中学不过一墙之隔,也就没再坚持。 长大了一岁,两兄妹不仅成绩有了进步,外型上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也许是基因本就不错,也许是锻炼使然,小胖妞于静涵个子抽高了不少,相应地就显得苗条了许多,少女身材初现雏形,加上她精心的修饰,已经是班里有名的小美人,身边经常有几个小萝卜头环绕。 李冰曾一度担心她早恋,还拜托江月前去刺探,得到于静涵不屑的嗤笑:“那些小屁孩儿懂什么啊,内裤还是妈妈给洗呢,我要的是成熟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就像斯嘉丽和白瑞德,你说斯嘉丽是不是傻啊?阿希礼有什么好的,白瑞德又帅又有钱,还那么爱她,她怎么就想不开呢!” 江月在心里翻个白眼,十二岁的女孩读名著不是坏事,可那白瑞德就是书里的年龄,也能当她父亲了吧,真是够成熟。 倒是不用担心她早恋了,小萝卜头儿想成为白瑞德,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至于于浩洋,则又是另一番情形。 他就像春天的柳树,火速地抽枝发芽,然后随风招摇,是的,他的确是很招摇。 于浩洋本来是清秀小白脸类型的,连身材都很瘦长细弱,儿子肖母,江月一度怀疑仅有李冰的基因在他身上得到了体现,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不过是一年风雨无阻的锻炼,于浩洋不仅个子至又窜高了不少,让本就偏高的他在一群青涩男生中鹤立鸡群,就连三围啥的也有所增加——不要怀疑,真的是三围,据江月观察,这小子有胸肌了! 当然,具体观察现场是要追溯到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当时小美男学习到深夜才去洗澡,出浴后被某江姓瞌睡虫摸黑去厕所的时候误打误撞投怀送抱,结果嫩豆腐没吃着反而被猛地推开,后脑勺摔了一个大包半个月才下去。 那晚江月最鲜明的记忆就是前额结实有弹性的触感和后脑勺闷闷地钝痛,一样的令人印象深刻。 当然,这事到底不光彩,不提也罢。 总之,十五岁的少年不仅身材发育,脸庞也慢慢褪去儿时过于女性化的俊秀,慢慢体现了男性特征,加上良好的学习成绩和过人的运动天赋,于浩洋走上了往校园白马王子发展的不归路,走到哪里都有女生偷看、娇笑,还有刻意搭讪。 可惜的是,于浩洋够白马,够王子,却不够阳光。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剩下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运动,女生们想正大光明发花痴,也只有趁他在球场上挥洒热汗和多余精力的时候。 这天下午放学,江月照例和同宿舍的几个女生一起去食堂打饭,见今天她们打了饭之后不是在食堂找座位吃,而是捧着饭盒往外跑,忍不住有些纳闷,一个女生向江月解释:“今天高一有篮球赛。” 江月点点头,表示知道:“那怎么了?” 几个女生相互看了一眼,有人笑嘻嘻道:“有小帅哥就着下饭,利于消化。” 另一个女生撇撇嘴:“直接说你想看于浩洋打球得了,还七拐八拐。” “哈,难道你不是吗?再说我也没说小帅哥不是于浩洋啊。” 江月傻了,这是什么情况,于浩洋这前叛逆少年已经风靡到这种程度了吗,连师姐们都动了心?当她看到匆匆赶往球场的还有高三女生时,更加错乱了,和男人来比(严格来说只是个小男孩),难道不是高考更加重要吗? 因为不同姓,在学校时也没什么来往,江月周围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和于浩洋的关系,考虑到一个人吃饭比较无聊,再加上一丝好奇心,江月便也端起饭盒和同屋的女生一起加入了花痴队伍。 也许是重点中学的生活实在太枯燥无聊,男生还能去球场发泄一下,女生就选择在同样的时刻用嗓子来发泄了。 江月等人还没到跟前,就先被一阵欢呼声吸引住了,只见露天的篮球场里三层外三层围的都是人,有男生,更多的还是女生,从呼声判断应该是进了球,并且碰巧还是于浩洋进的,因为有清脆娇嫩的声音齐呼:“于浩洋,你好棒!”“于浩洋,加油!” 江月和室友们左突右冲,还要护着饭盒不撒,基本上是在别人的白眼中前进的,饶是如此,还是挤不到能看见比赛的位置。 “咦?江月,你也来看球?” 江月抱着饭盆抬头,看到自己班长大冯那张黑里透红的脸,大冯铁塔一般又高又壮,身子三扭两错就给江月等几个女生开出了一条通道,让她们得以看见球场的现场情况,而不是靠前面的同学解说。 “哎呦,班长大人,敢情您老人家就只看到美女一个,我们都是花草树木啊。”一起过来的女生有人不乐意了,碰巧裁判叫了个暂停,她错开了眼珠子就开始找大冯算账。 大冯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了几声,看看那女生娇小的身材,再看看比她高一头的江月,又笑了几声,对着江月,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谄媚。 江月心生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可不认为自己魅力大到能把天天惦记青梅竹马小妹妹的班长也给吸引了。这大冯指定有难办的事儿要求她,上次他这么对自己笑了以后,江月就不得不顶替生病休假的宣传委员出了两期的黑板报。 第15章 可显然有人不那么想,几个女生继续打趣大冯,还有人冲江月挤眉弄眼,兴奋地连球赛也顾不上看了,直闹得大冯脸红脖子粗地大吼了一声。 大冯人壮嗓门也大,这一嗓子吼开了把半个操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这还是在球赛太热闹很多人没听见的情况下。 最不该的是,打球的人也不够专心,有个穿白色球衣的家伙好容易抢到了球,居然被这一声吼吸引得忘了传球,变成了带球跑,还跑了好几步,可偏偏裁判心无旁骛,在一片的遗憾声中照规矩给他吹了哨。 等江月分了神看那倒霉的家伙是哪位仁兄时,她又郁闷了,于浩洋他打球真的很厉害吗,不是被那群花痴女生吹出来吗?抱着球跑这种错误也犯,真是丢人啊,她就说自己不该跟风来看球的! 大冯那一声吼吓到了别人,却没吓到江月的几个室友,女生们先是一愣,后来反而更加兴奋了。 “这就急了?班长大人,追女生,尤其是追特别漂亮的女生,不仅要有耐心,还要脸皮厚,您这可不行啊。”一个女生扒了口饭,又扫了眼球场,没等饭咽下去就斜着眼上下打量大冯。 “就是,不过话说回来,小琴妹妹上个月还来查岗呢,您这是怎么了?糟糠之妻要下堂了?”另一个女生挥舞着勺子指责他。 “这都哪跟哪儿呀!”大冯一把把面前的勺子推开,惹得那女生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中被大冯黑手碰过的勺子,再看看自己饭盒里剩余大半的饭菜,犹豫着用自己的手抓和用勺子挖,哪个更干净一些。 “是这样的,学生会体育部找我们这些班长商量,打算组织一次女生篮球赛,高三的女生要准备高考就不说了,咱们高二的和高一的是一定要参加的。” “初步打算先是班级之间比,最后决赛的时候除了冠亚军的争夺,还要在各个班里选拔优秀人才,高一和高二各自组成一个队伍,来场表演赛,到时校领导都要观看的。”大冯终于找到机会把话说完,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就用殷切热烈的眼神继续盯着江月。 江月无奈地叹口气,仍抵死挣扎:“哈哈,很好啊,比赛第二,友谊第一,班长您好好组织吧,咱班人才很多的。” 环视了下刚才很生猛的室友,发现她们有的望天,有的看地,还有的直接埋头苦吃——噎不死她! 刚才不顾革命友情开她玩笑的劲头儿哪去了?! 事实证明,抵死挣扎也是要死的。 “江月,你可是学校的名人,在咱们班女生中个子也算高的,我想了,这比赛也就罢了,表演赛你肯定是要参加的。” 大冯理所当然地道,末了还不忘吹捧她“您说说,就您这形象,往那儿一站,半个学校都得给您加油,还有那些校领导们,见了您不得眼睛一亮啊,不,估计眼睛都得直了,再听了报名说是大名鼎鼎的江月,那印象分都得噌噌地加…哎呦!” “我踢不死你!”江月终于发飙,还“眼睛直了”,当她是什么?校领导的玩笑也敢开,活的不耐烦了吧! 说归说,打归打,暴扁了大冯一顿并逼着他承诺帮自己值日时打扫N次卫生之后,江月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参加篮球赛,不仅是表演赛,班级篮球队她都得当主力。 这个估计也是大冯算计好的,之前那样不过是说的好听,原因无它,主要是理科火箭班的女生实在太少了,除开实在矮小瘦弱和胖得跑不动的,正常体型的都算上,刚好凑齐七仙女,五个正式队员两个候补,一个都不浪费,一个都不能少。 而且重点学校的重点班,还是女生,大家最看重的就是学习,其他的都不放在心上,集体荣誉感神马的都是浮云,成绩好才是王道。 江月这个年级第一名加学习委员都不带头的话,那么压根就不会有人浪费时间去训练,因此江月不仅荣获女篮队长的封号,还要每天挨家挨户去抓人过来练习,在一片抱怨声中求爷爷告奶奶赔小心,实在苦不堪言。 都是这该死的大冯!江月再次诅咒他,希望他失眠、脱发,被小青梅竹马打趴下…… 这天傍晚,江月从食堂打了饭,认命地把饭盒放在水房的炉子上热着,因为这倒霉的篮球赛,她晚饭都要推迟,就怕饭后运动会得胃下垂。 刚换好运动服,正系鞋带的功夫,楼下传达室阿姨的大嗓门就开嚷了:“241的江月,有人找!” “知道啦!”江月也大着嗓门回了一句,宿舍虽然装了电话,却是要用201卡的那种,拨起来很麻烦,因此内部联系还是“通讯基本靠吼”的阶段,连受了十几年淑女教育的江月也不得不入乡随俗。 下楼的时候碰见几个同学兼队友,江月赶紧招呼:“别忘了下去练球啊。” 换来人家诧异地一瞥,道:“下周期中考试,大冯不是说停练两周吗?” 大冯现在是班里女篮的主教练,当然,另外几个教练也都是班里篮球打得比较好的男生,要说男生集体荣誉感就是强,大家都很踊跃,七个女生配了十个教练,真是阵容强大啊!江月略带嘲意地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听了队友的话江月马上停下脚步,如梦初醒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最近真是忙晕了,怎么连这么好的消息都忘记了呢! 正想跟着大家回去吃饭,猛然想起宿管阿姨说有人找自己,看来不是篮球队的人,还得去见。 刚来到大厅,江月就听见一阵咯咯的娇笑声,厅里竟是分外地热闹,来来往往女生不断,而且完全不似平日的来去匆匆,大家都很悠闲,还有几个女生拿着饭盒也不着急上楼,反而围在布告栏处边看边讨论,让江月觉得很惊奇。 那布告栏里还是开学初发布的卫生检查信息,由于是突击检查,她记得没有一个宿舍及格,可是宿管阿姨就喜欢那个成绩,后来再检查的成绩也都没更新上去,说是要让大家时刻保持警惕——难道这耻辱的成绩也值得津津乐道? 然而很快,江月就发现女生们不管是走是停,她们所关注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冷着脸靠站在墙边等人的于浩洋。 为了以防万一,江月在接触到他视线的时候指了指自己鼻子,然后丢给他一个疑问的眼神,于浩洋的反应是白了她一眼,然后双手插兜大步走出了宿舍楼。 好吧,他确实是来找她的,或者说,把她叫下来的确实是他。 “有什么事吗,明天不就回家了吗?”不是江月不待见他,只是顶着那么多女生质疑的眼神跟他走出来,实在需要勇气。 当江月发现于浩洋在学校很受欢迎之后,本就联系不多的两人更是能避开就避开,连彼此的室友都还不知道他们认识,因为江月很明白什么叫名人的叠加效应。 远的不说,就前段时间江月把马尾剪掉梳成童花头,走在路上都听到有人小声议论:“哎,你看到没有,高二火箭班的那个女生剪头发了。” “嗯,是啊,我昨天就看到了,她的头发很黑很顺,这样显得脸更小,挺好看的,我也想剪一个。” “得了吧,就你那脸,削二两肉也还是像包子,剪什么头都一样!” “瞎扯,江月的脸也不算小!” “她是标准的鹅蛋脸,再说人家五官长得好,光眼睛就一个顶你俩。” “你还说我!你倒是够大,一个嘴巴能顶人家三个了!” 还有一个人不为旁人所动,小声哼了一声:“假纯,装嫩!”这话针对的显然是江月。 可真是无妄之灾躺着也中枪啊,江月听得面红耳赤,埋着头快走连看看是谁在说她都不敢——做名人容易吗? 天可怜见,她的头发是因为停电后被于静涵举着蜡烛冒冒失失烧到才不得不剪的啊! 还好于浩洋是个乖孩子,没有学偶像剧来一个:“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之类的话——当然,这小子估计也不看偶像剧。 他是大踏步地向前走,似乎笃定后面的江月会跟上来。这小屁孩,还学会装酷了,江月摇摇头,脚下却不敢停留,女生宿舍楼门前那可是各类八卦事故的高发地! 于浩洋带她去的目的地居然是操场,由于是吃饭时间,而且马上要期中考试了,所以操场的人并不多,只有稀稀拉拉的小猫两三只,有一个篮球架还是空着的。 只见于浩洋“啪啪”地运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蓝球,先是来了个漂亮的空心投篮,然后把球抛向江月。 江月接过球抱着,有些傻傻地问:“干什么?” 江月在于浩洋面前一向以姐姐的形象出现,有聪明的,狡猾的,理智的,淡定的,还有暴力□□的一面,就是没有露出过这般呆愣的表情。 惹得于浩洋弯起嘴角笑了一下,道:“我看你们训练了,哪是打球啊,打群架还差不多,你们找的教练水准也不行,我行行好,给你开小灶。” 说完又笑了一下,满脸都是得意,和“不用太感激我”的故作矜持。 江月抱着球仍然不动,一脸怀疑地看他:“你水平很高吗?带球跑的于小弟。” 于浩洋脸都黑了,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他开始咬牙切齿:“哪那么多废话,有种咱们单挑,胜者说了算!” 小弟就是小弟,他是男生,自己是女生而且初次打篮球,胜了她也不能说明他水平高啊,真是受不得激,江月摇了摇头。 不过于浩洋的篮球水平大概真是不错的。 由于自小练过一段时间的舞蹈,江月的肢体柔软,反应也很灵活,加上个子高,平日和一帮女生练习的时候还是很能凸显优势的,可现在到了于浩洋手底下,半个小时居然连篮球都没摸到,还被他轻轻松松投了无数个三分球。 于浩洋耍帅般用一根手指托着篮球转圈,笑笑地看着弯腰喘气的江月,眉梢眼角都是得意:“怎么样?比你们班那些男生强多了吧!” 江月一手还扶着腿,一手抬起来挥了挥,待气喘匀了才道:“好吧,我承认了,不过你干吗要教我啊,你们班不是也要参赛?再说咱们到最后可能还是对头,你就不怕班里人说你叛徒?” 于浩洋的得意变成了怒意:“少废话,得了便宜还卖乖!趁小爷有心情有时间教你几招,免得你上场后跌跌撞撞像个棒槌!” 哎呦,死小子吃错药了啊!江月站起来伸胳膊掳袖子追了过去。可不是当年他在游泳池里扑腾着喝水的时候了,还敢瞧不起她,今天不好好教训他都说不过去,她一定要让他弄明白什么叫长姐如母,还“小爷”,她还是姑奶奶呢! 第16章 也不知道是一对一的教与学比大家七嘴八舌更合理,还是于浩洋的水平真就比别人高,总之这次小灶还是很有收获的。从运球、传球,到跑步位置和投篮,江月被于浩洋有针对性地做出了一番指点,马上领略到了精髓,自己都感觉瞬间专业了不少。 想不到这小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江月不得不服气,这一个小时,比得上在班里篮球队练两周的进步了。 可是两人实力悬殊,体力也悬殊,看着精力仍然充沛的于浩洋,累个半死之后,江月的所谓“教训”也无处发挥。 让江月边休息边看,于浩洋自己运着球讲要领,江月看着那篮球有引力似的被他用手控制在身周,忍不住心里痒痒的,于是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凑近,趁他低头不注意的时候,则快速出手抢球——用的是他刚教的方式。 摸到了篮球江月心里一喜,哈,马失前蹄看他还得瑟不! 江月如愿抢到篮球,得意了还不到一秒,就体会到什么叫乐极生悲了,她右腿步子迈得太猛,重心不稳,而于浩洋又始料不及,一下子被她绊到左腿,于浩洋的下盘功夫又比江月扎实太多,两相冲击之下,跌倒的显然是江月,眼看就要摔个狗啃泥。 看着坚硬的水泥地离自己脸蛋越来越近,江月脑袋一懵,最后一个念头是——完了,不会摔破相吧! 几乎是同时,江月感觉眼前白影一闪,自己重重地跌在——那个,于浩洋的身上,呃,除了保护了她的脸蛋,事实再一次证明,这小子是有肌肉的……话扯远了,却说于浩洋以迅雷之势一个扭身在江月摔倒的时候抢先做了肉垫,除了胳膊肘和背部被粗粝的水泥地划伤之外,还有个一更大的悲剧,他的脚扭了。 江月甚至怀疑听到了那咔嚓的一声,还以为是骨折,回过神来就赶紧检查他腿,于浩洋扭曲着表情丝丝呼痛,一把拉住欲转身去找人的江月,气急败坏地道:“我腿没断,脚踝扭了,扶我去医务室!” 江月压住火急火燎的心情,看着他形状奇特的左脚,半信半疑道:“真没断?还是叫人送你去医院吧!” “我的腿还是你的腿啊,断没断难道我不清楚!”话虽如此,于浩洋的表情还是很狰狞,大滴的汗滑落,显然疼得不轻。 虽然江月还是觉得应该去医院,医务室的大妈实在不怎么可靠,可她是肇事者,此刻这位“小爷”又在爆发的边缘,她自然是不敢略其锋芒,只得照他说的做。 可于浩洋这臭小子实在是麻烦,刚开始是拽着江月的胳膊不让她走,一确定她不会走的时候就立刻放开了,等江月扶他站起来把他胳膊放自己肩上时,他就跟被火烫着似的赶紧缩了回去,后来发现实自己实在没法走路,才不得不虚虚地搭着她的肩膀。 可能是他的左腿真的伤得不轻,他几乎是用右脚跳着在走,边跳还边呲牙咧嘴,看起来十分可笑。 可惜江月现在没有嘲笑他的心情,她对这种龟速无法忍受了,马上要到晚自习的时间,很快同学们都会陆陆续续去教室,必定会路过操场,那时自己这两人一行可就都成笑料了,她所惧怕的名人叠加效应说不定还能有升级版本。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江月决定舍生取义帮他一把。然而操场到医务室的距离着实不短,于浩洋虽然年龄不大看起来也偏瘦,奈何个子太高,体重也着实不轻,现下他一只腿无法使力,江月就只能把他的左臂挂在自己肩上半扛着他走。 于浩洋可能也是考虑到同样的问题,这次倒是没再反对,只是江月体力不支,这么走不了几步就累得气喘如牛。 于浩洋似乎也很难受,还挣扎着缩回手非要自己走,江月把他放开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脖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才发现他一身是汗满脸通红,不由心里一动,刚才他温热有力的胳膊贴着她脖子皮肤的感觉就又浮现了出来,当下也有些不好意思,暗骂自己粗心。 这其实还是个男女交往相对保守的年代,尤其是在这样的重点中学,平日里讨论问题请教学习,除非必要都是男生一堆女生一堆,私底下的来往更是界限分明,所谓的早恋都是少数事件,大家最多也就是在紧张的学习之余互相调侃一下过过嘴瘾罢了,连体育课都是分开上,男女生之间基本没有什么肢体接触的机会。 然而没有机会,并不代表他们不想创造机会,与生俱来的异性相吸,谁也不能阻挡。 此次女生篮球赛,有那么多男生踊跃报名当教练就很能说明一个问题。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荷尔蒙分泌过剩的情况下,内心的骚动不会因为风气的保守就变少,压抑之下反而更有想象和意淫的空间。 于是在教与学的时候,在传球运球抢球的过程中,彼此一个眼神的交汇,一次偶尔的擦肩,或者你碰到我的手,我踩了你的脚,都能够让花季雨季的少年男女心如鹿撞,甜蜜羞涩上许久,甚至在午夜独处时,成为陪伴入睡的美好心事。 江月自来观察力敏锐,加上思想比较早熟,自然将周围这些同学的小把戏看在眼里,不过她性格平和,不爱多事,除了尽量避免有些男生故意的碰撞接触,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反应。 反正他们也不敢过分,偶尔被摸摸小手啥的,她也不气恼,反而觉得他们一脸正经却又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眼神飘忽着寻找“下手”机会的样子十分好笑。 而女孩子们虽然躲躲闪闪,但她们脸上的娇羞和眼里的光彩,也证明那不是真的讨厌和生气。 不过是大家心知肚明的青春期小游戏,非关品行,或许与爱情有关,或许不会,但却是最直白的心情流露,可是这样的美好和心情,却又是十分珍贵的,因为过了这个阶段,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有。 江月现在没有,是因为她早熟,其实因为早熟,她生命中缺少的又何尝只是这些,当然,这些都是她在很多年后才领悟到的。 现在的江月还只是操心于浩洋的腿伤,那刚才的别扭也只是一瞬,于浩洋比她小,两人从一开始的敌对到后来成为同一屋檐下的姐弟,江月就没把他当成异性来看,在她眼里,于浩洋不过是个小孩子,本质上和于静涵没有什么区别,尽管他人高马大,现在也是翩翩少年。 只不过于浩洋的反应却让她意识到彼此毕竟不是亲的姐弟,该避嫌的时候还是要避,她揉着脖子正犯愁,眼睛扫过操场的栏杆看到正往教学楼走的一个身影,顿时有了主意。 火箭班的大冯虽然被任命为班长,不过这主要是由于他态度认真负责,人也热情大方,在班里的威望比较高。 其实他成绩却不算太好,尽管他的刻苦在班里也是数得着的,可惜的是,总不见成效。 他在火箭班里基本吊车尾,要不是实在没人肯出头,这个班长其实也不该他来当的,因为不够稳定,指不定哪次考砸了就沦落到普通班了。 大冯这类的学生在各个高中都不少见,他们永远是最早起床,最晚睡觉,课上缠着老师不断问问题,课下除了老师布置的作业,还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学习资料来“自虐”,一有时间就进教室学习,永远关注着自己的成绩和排名,却永远不会满意。 因此大冯对江月这样轻轻松松就能获得好成绩的学生,怀有很复杂的情绪。 两人一个班长一个学习委员,工作上取长补短配合无间,而江月简洁明了的作题思路和对问题犀利而又充满灵性的看法,也如一泓甘泉,在这无边的学习苦海中时时让人脑袋清醒,心灵明净。 从某方面来说,大冯是很喜欢和江月相处的,甚至是不由自主地就围在她的左右,连排座位的时候也会刻意地和她坐得很近。 可是大冯又十分清醒地明白,他绝对不会真的喜欢上江月,他指的是那种男女生之间的喜欢,尽管江月脾气温和,外表漂亮,完美得几乎无可挑剔,班里班外粉丝无数。 江月太强了,不是强悍,而是从智商到情商,还有处理事情的能力,以及那种对一切事情的游刃有余和漫不经心,让她的这种强显得无坚不摧。女生,还是像小琴妹妹一样会撒娇会生气,会揪着耳朵骂他流氓会眨巴着眼睛讨要礼物,才会显得可爱。 另外,虽然作为一个男生他不想承认,可他对江月其实是嫉妒的,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不希望在女生面前,自己才是最强者。 早起的虫儿被鸟吃,早来的大冯,被抓壮丁。 大冯看到江月狼狈的样子,惊讶和窃喜的情绪还没在心中漫开,就被江月一把揪住:“帮个忙,把人运到医务室。” 人情还欠着呢,就算不欠人情,以后还有问题需要请教她呢,大冯安敢不从,二话不说就接了于浩洋在手,以他的身板,背着于浩洋跑都不在话下,看来女生再怎么强,拼体力还是不行的,大冯想到这里,心情愉悦了不少。 不过活既然给她干了,好奇心也得给他满足,大冯问背上的男孩:“哥们儿哪个班的?” “高一五班。” 第17章 “高一的啊,我说怎么不认识呢,不过看起来还有点面熟,经常打篮球吧?”这明显是废话,对方还一身篮球服呢,不过江月比较佩服的是他的记忆力,不久前他还看于浩洋打篮球呢,人家还因为他那一嗓子被裁判罚了球。 “嗯,我们应该一起打过球。”于浩洋客气地阐明事实。 江月无语了,她算是明白大冯为什么每次文科都考不好了,这记性! 好在大冯最然记性差,好奇心也不小,却不是喜欢传播八卦流言的人,因此在得知他们是继姐弟的关系后,只是挑了下眉毛,既没有显得多么吃惊,也没有继续多问,比如于浩洋受伤原因什么的,在于浩洋包扎好,拿了药,确认没有严重到要去医院时,还主动承担了送于浩洋回宿舍的任务。 “江月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我写下电话号码给你,老弟你这几天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找我,就算我没空,也会找人帮你的。” 大冯拍着胸部保证,他土豪财主般的作风惹得江月扑哧一笑,大冯却不理她,继续和于浩洋套近乎:“等你伤好了,咱们一起打球啊,这些天跟那帮小女生墨迹,哥们儿骨头都生锈了……” 于浩洋开始的反应是酷酷的,只偶尔才接一句,后来可能是见大冯实在热心,又受了人家帮助,便也勾肩搭背(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勾肩搭背是必须的……)地热络起来,他们回了男生宿舍,江月自然是不方便跟上去了。 第二天便是周末,他们照例是要和李冰会和然后一起回家的,这样于浩洋的腿伤就不得不暴露在他母亲的面前了。 李冰显然吃了一惊,但问清楚受伤的原因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建议于浩洋留在学校别乱跑了,需要的日常用品她会在下周返校的时候给他带过来。 高一的课程还不算紧张,因此尽管有不少学生周末留在学校不回家,于浩洋的宿舍却只剩下他一个,江月考虑到他打饭什么的不方便,便也主动要求留下来照顾他。 以江月对李冰的了解,这种情况下,她应该会选择让自己回家,而她留下来照顾儿子,或者是想办法找辆车接送他们几个,可这次李冰却对这个安排没说什么,只叮嘱他们两个好好照顾自己就走了,临走时还有点心不在焉,笑容都不太自然。 江月心里不由有些忐忑,虽然这段时间他们相处的就像一家人,可毕竟于家兄妹才是她的亲生子女,于浩洋因为她的原因而受伤,她还真不敢肯定李冰会不会在心底埋怨自己。 但于浩洋对这些显然无知无觉,似乎对这个安排还挺满意,很小爷地指挥她:“晚上我不要吃食堂,学校对面的秦记烧排骨,你去买给我。” 周末学校开放,不限制师生的出入,连学生宿舍的管理也会放松一些,因为会有家长前来送东西。 江月心里有事,便也态度良好地答应了,不仅买了烧排骨,还买了酱猪蹄,烧二冬,炒青菜,还有用保温壶盛着的冒着热气的鸡汤,虽然不是什么珍贵东西,但相比较于食堂寡淡的饭菜来说,已经算得上一场盛宴了。 尤其是这些东西都靠江月单人匹马地运进宿舍来,汤汤水水盆盆碗碗,把她挂的像个圣诞树。 饭菜滋味也不错,于浩洋吃了个肚儿圆,然后看着有一口没一口扒拉着饭菜的江月安慰道:“放心,看在你心比较诚的份上小爷原谅你了,这断腿的仇不报也罢,只要你天天给我送饭。” 江月也不追究他明明只是扭了脚,什么时候又变成断腿之仇了,只是有些担心地道:“周一上课后我就进不来你们男生宿舍了,饭倒还好说,我打了托人给你送过来,到时候你上课下课,还有日常起居什么的该怎么办?” 原本酒足饭饱得意洋洋的于浩洋,听了这话脸又黑了:“小爷我只不过是脚崴了,又不是残废了,至于什么都要人照顾吗?”说完还气哼哼地拿了毛巾,并翻出来个长长的台球杆一样的东西拄着,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外移动。 “你干什么去?”江月把视线从那台球杆上移开,她小时候跟着大伯家的堂哥玩过台球,知道好的台球杆很贵,于浩洋手里的那个显然不是什么次品,看起来还挺新的,居然拿来当拐棍,果然是个败家子! “洗澡,放心,我生活还能自理。”于浩洋气哼哼地说了一句,又收拾了几样东西,还从衣柜里拿了换洗衣服,然后继续用三条腿往外走。 好吧,江月承认是自己多虑了,看着乱七八糟到处都是垃圾的房间,还有于浩洋那更加乱七八糟的床铺,她管家婆的本性发作,忍不住就开始动手收拾。 宿舍楼里都是公共澡堂,洗澡都要穿过长长的走廊,因此江月倒也不担心他会突然衣衫不整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是优哉游哉地打扫着卫生,就当饭后的锻炼了。 等到于浩洋洗完澡回来,看着前所未有整洁的宿舍和自己床上那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被褥,饶是皮肤已经被晒成了蜜色,仍能看出他脸红了一红,讷讷地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江月倒不以为意,笑着向他告辞,还问他明早想吃什么,并保证明天一早就买了送过来。 这下于浩洋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他张口又闭口,伸手又抬手地折腾了好机会,终于“哎呀”了一声挥挥手臂,那上面还有今天刚摔破的伤口,本来涂了红药水,现在洗了澡被冲掉了不少,伤口也有些发白,江月惊呼一声赶紧翻出来从医务室拿的药水要帮他涂。 结果还没近身就被于浩洋用手臂挡开,没好气地道:“江月你至于么,我一大老爷们儿,以前打球摔得比现在还厉害不该干吗还干吗,别弄得我跟个瓷娃娃似的。” 江月看他一脸嫌恶的样子,又听他说自己是“大老爷们儿”不称小爷了,当即被逗笑了,原本忐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反而起了逗他的心思,反问道:“怎么,不是你从一开始就哼呀嗨哟的,让我好好听你使唤?” 于浩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谁想到你那么听话呀!” 以江月的奸诈狡猾,他还以为自己要经过斗智斗勇和斗嘴,再把提出的要求打个五折兑现,外加买一送一,他都要高兴地跳起来了。 没想到非但服务周到百分百,买一送一的还是江月而不是他,这超出预期的回报反而让他不安,进而不满,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不满。 看他气鼓鼓的,头发洗完后又干了,刺棱着炸开,显得比平时又稚气了不少,江月心中一软决定不再逗他,叮嘱了他按时上药就要走,这次于浩洋倒没有再生事,还说明天早饭吃什么都行也不用太早送过来。 江月被他这句话引得又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小子瞬间变脸,吼了一句:“我要睡懒觉别太早打搅我!”然后啪地在她后面关上了门。 这别扭的小孩!江月摇摇头,下楼回自己宿舍不提。 不过接下来的一周是期中考试周,每堂课都不能耽误,由于于浩洋腿脚不方便,宿舍楼距离教学楼也有相当的距离,因此上课下课难免也要靠室友们帮忙扶着。 江月不再方便出入男生宿舍,就主动承担了打饭的任务,于浩洋和室友同进同出,江月自然就连他要好的室友也一块帮忙打了饭,然后送到男生宿舍楼下,再让人下来拿。 当然,这时的江月就没办法再顾及那个所谓的名人效应了,有啥效应她也得认了,尤其是在李冰还不在学校的情况下。 李冰这周末回去就没再回学校,给他们两个打了电话说身体不太舒服,反正是考试周,也没有需要讲的课,就请了一周的病假,给他们带的东西也托别的老师捎了过来。 本来听说李冰病了,两个孩子都有些担心,但李冰马上就解释自己只是身体不舒服,不算什么大毛病,让他们安心考试千万不要挂念,而江月听着李冰电话里的声音并不显得难受,虽有些虚弱心情却还不错的样子,倒也放下心来,反正不是还有父亲江敬嘛,他们小孩子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添乱就不错了。 事实上,江月是有先见之明的,近期最让她烦恼的果然还是名人的叠加效应。于浩洋受伤之后这才几天的功夫,谣言就像平地起风似的吹了个满天飞。 有人说江月倒追于浩洋,进出男生宿舍如入无人之境,每天送饭,外加嘘寒问暖,不仅讨好于浩洋,连于浩洋室友的马屁都拍,完全不知矜持为何物,实在丢女生的脸——当然,说这话的大部分是女生。 还有的说于浩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怎么的把自己腿弄伤了就讹上了江月,而江月貌美如花人又善良,不跟他小孩子计较,全当日行一善地给他打个饭——这话基本是男生说的。 还有个版本说是江月被小混混调戏,碰巧被于浩洋看见,于是不自量力地去英雄救美,结果反而被暴揍一顿,江月被救以后心怀感激,才有现在的关怀备至,从古到今,英雄救美都是要以身相许的,据说,这俩人已经八九不离十成一对儿了,姐弟恋现实版啊OMG! 不管说这话的是男是女,江月觉得这人想象力都够丰富,多数是文科班的。 风言风语传了几天,江月反而要庆幸李冰不在学校了,让她能有足够的时间解决问题。 她的解决策略是再不避讳大家,堂而皇之地在男生宿舍管理处做了登记,笑吟吟地说自己弟弟受了伤,她作为姐姐,是来照顾他的。 出了宿舍,江月更是亲力亲为地扶着于浩洋上课下课,一直送到他们班门口,见了熟人就热情地打招呼,有人问起或者积极解释:“我弟,打球崴了脚,我得帮忙照顾一下。” 或者开玩笑臭贫:“我们长得不像吗?男的帅女的美,哪里不像了?” 再或者看似随意地聊天:“是啊,我们只是不同姓而已。” 由于基本国策,现在家里的孩子都少了,男女平等,两个孩子的家庭一个跟父姓一个跟母姓也不少见,当然后面这话江月是不会说的,说了就算说谎,会说话的人只会留给别人空间自行想象。 因为江月要高一个年级,所以多数人也不怀疑他们年龄差距的问题,当发现火热奸|情演变成为姐弟传奇时,大家的热情消退了。 这个年龄的孩子,最怕的就是被家长提着耳朵念叨:“你看看人家,兄弟姐妹几个学习都那么好,再看看你,我是缺你吃还是少你喝啊,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呢!” 所以,同样优秀同样出名的一对姐弟,对于高中生来说,如果不是想给自己添堵,就实在没啥可值得关注的。 最近于浩洋的情绪最近一直不高,原来受流言侵扰时,他似乎也很苦恼,还对着人发了几次火,可在江月的努力下等谣言终于消散时,他也没见得有多高兴,反而对着江月时冷时热地发些小脾气。 江月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最近要考试,还有些担心家里的情况,也就没太关注他的情绪问题,等到终于考完试,虽然才周四明天还有一天的课,江月还是决定提前回家一趟。 昨天于静涵打电话给她,说江敬和李冰最近总躲在屋子里商量事情,有一次她还听到了吵架声,出来的时候李冰的眼圈都红了,江敬的脸色也很难看。 于静涵猜测是江敬欺负了李冰,还为自己母亲鸣不平,她自己不敢说,就要求江月主持正义,原话是:“管管你爸,不然我和我哥可就不客气了,我妈娘家也是有人的!” 江月怀疑她最近电视剧又看多了,没怎么理她,却不由不担心两个大人,自己的父亲会欺负李冰,江月不信,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江月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先在门口听听没有动静,拿着钥匙正要开门,隔壁张教授家的门忽然开了,是张教授的妻子王阿姨。 胖胖的王阿姨和她儿子张小胖都长了一张圆圆的很和善的脸,江月每次看见他们心情都很好,立刻回头打招呼:“王阿姨您在家啊,吃饭了吗?” 王阿姨笑眯了眼睛:“吃过了吃过了,你们家小涵和我家小胖报了个健身操的班,每天晚上都要锻炼,刚才你张伯伯才带他们出去。” 原来于静涵挖掘到了新伙伴,成立了减肥二人组,真是可喜可贺,江月也很高兴,门也不开了,随口就和王阿姨聊了起来。 “小月,你爸爸他们不在家吧?”王阿姨看了她一眼,就错开眼神,做出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楼是老式的砖楼,隔音效果并不好,两人在门口聊了半天屋里都没动静,应该是没人在家的,否则总要出来问问她为什么提前回来。 可是看到王阿姨的表情,江月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直觉王阿姨的及时出现并不是偶然,而她这句话,更不是随口的一问。 “小月,既然你家没人,阿姨也好久没见想你了,来家里坐会儿吧。”王阿姨说着就让开门口的路,招呼江月进门。 来她家江月是熟门熟路了,可以说并不比自己家陌生多少,可是这次坐在沙发上捧着王阿姨端给她的茶水,江月却莫名有一种拘束和紧张的感觉。 “王阿姨,我上周有点事没能回来,我爸他没给我添什么乱子吧?”因为江月的早慧和江敬对女儿的宠溺,熟悉的人有时会开他们玩笑,说江月是个小管家婆,爸爸江敬什么都要听她的,江月也会故意做出人小鬼大的样子逗大家笑。 果然,这次王阿姨又被逗乐了:“小鬼精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大了呢,哎,你说我要是也生个你这样的女儿该有多好。”这本是老生常谈,可王阿姨今天说的时候却有些不太一样,似乎在极力忍着不把某些话放出来一样。 江月了解王阿姨的个性,她不是个能憋住不说的人,因此尽管内心急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拉拉杂杂和她扯闲话。 果然,没多长时间,王阿姨就显得心不在焉,几次欲言又止之后,忽然嘣了一句出来:“小月,你爸是不是想要个儿子啊?” 第18章 江月被这天外飞来的一笔弄得愣住了,这话从何说起啊? 王阿姨说这句话本也不是为了让她回答,有了个开头,她嘴里那道门闩似乎一下子去掉了,话像洪水一般滔滔不绝地涌了出来。 “小月,你得劝劝你爸,大家都是有工作的人。像我们家,我虽然只是个工人,可和你张伯伯也算双职工,我那么喜欢女儿也不敢再多生。再说当时,他真想要儿子,就不该和小涵她妈结婚,找个未婚未育的,不就还能生吗?本来我听老张说,他年底能提副院长的,这一下子作风出了问题,可就不好说了……” 江月目瞪口呆,一下子站起来,大声截住她的话:“谁?你说谁?谁作风有问题?” 王阿姨被吓了一跳,江月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斯文又懂事,遇事总是不慌不忙,比大人还要冷静,这么失态的对着长辈吼,却还是头一次。不过这事也怪不得江月吃惊,她自己刚听说的时候也被唬得叫了出来。 多年的情分在,王阿姨自然不会介意江月的态度,拉着她坐下,满脸同情和疼爱地轻轻拍着她肩膀安慰:“你先别急,具体情况大家还不清楚,按说这事儿我不该跟你说的,不过李冰虽然人不错,和你爸到底是半路夫妻,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有时候比大人还明白,阿姨觉得你还是提早知道的好。其实本来吧,这事儿也没那么严重,可问题是那个女生的肚子已经显怀了,她哭着喊着要生下来,学校都做出决定要开除她了。” 江月如同五雷轰顶,脑袋一片空白,当初乍听父母要离婚时,也没有现在的消息来得震撼,她看着王阿姨的嘴一张一合还在继续讲事实摆道理,但江月已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不,她也不能再听了,这事她要和父亲核实,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 江月强自维持着镇静的表象,和王阿姨把话寒暄完:“王阿姨谢谢您把这件事告诉我,不过我爸爸不是那样的人,他也从来没有说过想要儿子,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我会想办法弄明白的。” 王阿姨在痛快地说完心中秘密之后,得到了解脱,却似乎显得有些后悔,补偿似的附和着江月的话,可眼里的神情和脸上的表情却都显示着那不过是一些敷衍的安慰之词,江月心浮气躁,怕做出失礼的事情,赶紧告辞开门回了自己家。 家还是那个家,比平时稍微凌乱一些,却还是温馨舒适的,想到这些多半是李冰的功劳,江月心里又是一阵狠狠地揪着疼,也不开灯,她把自己埋进沙发里,抱着靠垫默默地整理思路。 江家家教严格,江敬更是谦谦君子的典范,江月想过他会犯很多错误,甚至暗暗怪过他不会甜言蜜语哄妈妈开心,可从来就没想过他会在男女关系上犯错,至于在和妻子关系良好的情况下搞大女学生的肚子,那更是天方夜谭一样不可信。 那么,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李冰呢,她知道不知道,她这次的生病和这个有没有关系?江月想的脑袋快要炸掉,不行,她不能再胡思乱想,她必须马上见到父亲问明白这件事。 就在江月刚站起身要冲出去的时候,门口一阵细碎的开锁声,有人回来了。 屋里没有开灯,可楼道有灯,背光的身影显示那是江敬,江月在心里松了口气,如果是李冰先回家,她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刚要开口,对方也发现了屋里有人,抢先说了句:“冰冰,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又是惊讶又是急切,还带出一丝责备。 江月定了定神,开口道:“爸爸,是我。” 江敬身形顿了顿,停住走向客厅的脚步,先去开了灯,见沙发旁边站着的果然是女儿江月,竟然松了口气的样子,换了父女俩平时相处的语气问:“小月啊,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江月看着自己的父亲,从头到脚。 只见他头发油乎乎的似乎几天没有洗了,还有一小撮翘了起来,脸色灰败,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眼睑两块乌青,显得眼袋愈发明显,身上的衬衣也皱巴巴的,这对一向讲究仪表整洁的江敬来说,还真是少有的情况,他身上的一切都在彰显着主人的疲惫和煎熬。 江月看得心底一片冰凉。 江敬也察觉到女儿神情的不对,尽量咧出来个微笑,还用手搓了搓脸,让脸上有了一丝血色:“学校这几天比较忙,熬了几次夜,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你吃饭了吗,爸爸去给你弄点吃的?” 江月忍住眼里的泪意和堵在胸口喷薄欲出的话,强自镇定地说了句:“爸爸我不饿,如果可以,我想先跟您谈一谈。” 父女俩面对面坐在书房,江月决定单刀直入,一字不留地把从王阿姨那里听来的话阐述一边,她低下头自顾自地说,没有去看江敬的表情,直到所有的话说完,才慢慢抬起头来,问自己的父亲:“爸,这些都是谣言,是恶意中伤,对不对?” 江敬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他的沉默让江月无法再镇定,她有些急切地问:“那个女生有什么目的?她为什么要诬赖您!” 江敬脸上显现出痛苦和不知所措,他几次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江月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禁止它们发抖,尝试着换了个问题:“李阿姨呢,她知道吗?” 这次江敬呐呐地开了口:“她得了带状疱疹,我安排她住院了。” 李冰柔弱,可能是免疫系统不好,所以稍一劳累身体就会出问题,她已经得过一次带状疱疹,不过上次也就是去医院输液和在家休养,这次竟严重到要住院的程度了吗? 许是看到女儿的疑问,江敬又开口做了解释:“没有上次严重,只不过我对她说要做彻底治疗,还是住院调养一下比较好。” 当然,具体真相如何,在座的父女俩已经心照不宣,只是,这个心照不宣让江月更加绝望。 “爸爸,难道……”江月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语气问出下面的话,索性不再说了,只是用眼神来质疑。 江敬还在挣扎,直到女儿锐利的眼神几乎将他洞穿,才似下定了决心,慢慢开口:“小月,你还是个孩子,爸爸这件事本来不想让你知道。” “爸爸,我是您的女儿,”江月深吸了一口气“而且我已经长大了,不管什么事,我,都能接受,请您告诉我真相。” 江月把背挺得直直的,尽量让语气显得成熟而庄重,不带有任何孩子气的任性和感情色彩。 然而,从江敬断断续续而又言辞模糊的话中得知的真相,却无法让她再维持假装的镇定,她愤怒了,拍着桌子站起来。 “爸,你怎么能这样!为了保研去勾引导师的事情C大也不是没有过,可是哪个敢做的像她这么恶劣,而且她如果真是为了保研也就罢了,甚至只是为了嫁给你想破坏你的家庭,虽然不能接受,也还能理解,可她是吗?她闹得这么沸沸扬扬根本就是想毁了你!” 江敬被江月的咆哮镇住,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一向知道她早熟,要不然也不会把那件事告诉她,可是江敬没想到她会这么迅速地一下子戳中事情的痛点。 江敬去在外地做讲座的时候被主办方灌醉,进而被跟着同去的女学生扶着回到酒店,人事不知地过了一晚,却发现和女学生赤身裸体地躺在一张床上。 虽然江敬相信自己不会做出酒后失德调戏女学生的事,可人家是个小姑娘,这种事情吃亏的总是女方,他愿意承担责任进行赔偿。 可那姑娘竟然坚持说不要任何补偿,她只是仰慕江敬才会做出那样的事,甚至一切都是她主动的。 得知真相江敬很愤怒,可是对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学生也很无奈,他明确表示自己和妻子感情很好,绝对不会离婚娶她,那件事大家就都忘了吧,不是他不想负责任,而是经验告诉他,有些责任不该你负的,你负不起。 江敬在回家之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李冰,李冰虽然生气,但看在江敬坦诚的份上,也知道责任不在他,就原谅了他。 后来女学生几次三番再接近江敬都没能得逞,连独处的机会都没有,不仅如此,江敬还一改往日的低调,数次在学校携眷参加的活动中带着李冰出场,用现在的说法就是秀恩爱。 在江敬明确表明了观点和立场之后,女学生最终死了心,却辗转向江敬提出,她想要补偿。 她要江敬帮她争取保送研究生,并且支付她一笔钱,以支撑她读完大学和研究生。 这个女生家境不好,成绩只是中等,会有上面的要求也属正常,江敬在和李冰商量之后答应了。 不过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江敬没有安排那个女孩读自己的研究生,而是名曰修改实则代笔地帮她写了几篇高质量的论文发表,并把她推荐给人文学院另外一个有名的教授,至于钱,江敬先给了一部分,准备等她去读了研究生,再给剩下的一部分。 这件事他本来是绝对不肯跟未成年的女儿提及的,可是在江月的诱哄逼视之下却遮遮掩掩地说了,说了之后本来破罐破摔地打算看女儿或惊恐或鄙视或羞愤的眼神,老脸都不准备要了,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女儿这般快捷理性的分析。 事情虽然不堪,可对江敬来说,他所犯的最大错误也就是帮学生写论文弄虚作假,可那是学术道德范畴的事,江月不关心,她只在乎父亲本身和他身后的家庭,因此她继续问:“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两个字一出口,江敬就像被针扎了似的打了一个激灵,立刻道:“孩子不是我的!” 江月咬着嘴唇,她相信父亲,可她又很想问你怎么能确定呢,既然那个女生敢嚷出来,就说明时间上不会有太明显的误差。 江敬也知道自己需要解释,老脸通红地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其实我知道,那次根本没发生什么。”老天保佑,女儿千万别再开口,问没发生的到底是什么事! 江月自然没有开口再问,这实在不是父女俩应该讨论的问题,可李冰生病了,而在这件事中,江月觉得李冰身为局内人,未必能理性地看待问题,不得不再次充当了狗头军师的角色。 “爸,我知道你们所谓的学问人,不屑于搞阴谋诡计的东西,可您是学历史的,明白从古到今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权夺利和阴谋算计,而且这件事到处都透着诡异,我不信你自己察觉不到。” 第19章 凭着对父亲的绝对信心,江月很快判定了江敬的无辜,开始认真分析这件事的始末。 是啊,江敬之所以到现在百口莫辩,一步步的深入,需要一个个的巧合。 先是他的研究生助手生病,推荐了自己的老乡,一个大四的女生顶替。 碰巧讲座主办方是在她们的家乡,求着江敬算是跟着蹭了趟公差回家,江敬的助手本身要做的也就是一些类似于整理文件查找资料等琐碎的事,谁做都一样,江敬又是有名的好说话,自然没什么困难就答应了。 然后就出现了酒后爬床的事情,那女生坦白自己仰慕江敬已久,江敬其实明白自己九成九是被冤枉的,可他自小到大一切顺遂,性格也养得淡泊平和,从来没做过恶人,自然也不忍心逼迫一个仰慕他的女孩子,接下来的帮忙,送钱,也都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 可这一时的心软,带来的后患却是无穷。 回学校不久后女生被室友举报怀了孕,学校先是私下调查,后来又劝她打胎,她坚决不同意,被退学也在所不惜,女生说她做了B超,这胎是儿子,她爱的人没有儿子,生下来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风风雨雨的当口,又有流言传出来,致使女生怀孕的是本系的教授,而本系的教授除了女的和年过花甲的,正当盛年又只有一个女儿的,为数并不多,江敬是其中一个。 再然后,好巧不巧,江敬帮忙写论文,推荐导师,还有给女生转账的事情,都被有心人察觉,并捅到了校领导那里。 这一下子,江敬的罪名就坐实了,虽然没有法律认可的直接证据,可流言就能杀死人,毕竟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哪个教授会帮学生写论文,还送钱? 虽然到目前为止,由于江家的地位和江敬本身在学术界的才华和威望,校领导还没有对他作出处罚决定,可江敬声名扫地却是板上钉钉了,即便这件事到最后澄清了,说是误会,那大家多半也会认为是校领导和江家在文过饰非。 很恶毒又很恶俗的一条计策,却很奏效。 因为作为学者和教授,尤其是江敬这样出自名家的名教授,最重要的往往不是才华,而是名声,对方打蛇打七寸,抓住了他的特点,还有弱点,那就是心软面善,这件事从头到尾能够成功,还要完全依赖江敬过剩的同情心。 到底是谁在操作这件事?那个女生?她有什么理由非要对江敬赶尽杀绝。 对他因爱成恨,得不到就毁了他?光凭她怀了别人的孩子这一点就说不通,从时间上来看,如果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对江敬仰慕已久,那么她怀上别人孩子的时候,对江敬可还没有死心。 江月觉得这很可能是有人在幕后设的一个局,设局的人是谁却不得而知。 从作案动机分析,江敬倒霉了,升职无望,得益的将是他的竞争对手,而从江敬的口中,江月又得知,那个最可能上位的对手正是江敬推荐给女孩的导师,他算是嫌疑人之一。 另外江月心中还浮现的一个人的身影,那就是于家兄妹的父亲于自强,如果江敬因为丑事婚姻被破坏,那么李冰回到他身边就多了一份可能性,也可以作为一个嫌疑者来考虑。 于静涵的归来让两人的谈话和分析不得不终止,她看到江月回来显得很惊喜,不时地观察着江家父女,却一直忍到回卧室睡觉时才扑上来问:“怎么样?问出来了吗?你爸到底怎么欺负我妈,还把她惹哭了。” 说着又做出凶恶霸道的样子:“我妈对你那么好,他们两个要是打架,你可不能帮着你爸对不起我妈!”说完还动手咯吱江月,江月怕痒,每次于静涵使出这招,她就什么都从了。 可今天江月心事重重,哪里有心情跟她胡闹,一挥手把于静涵掀翻在地,然后不仅她愣住了,于静涵也愣住了,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江月:“你,你欺负我!” 江月毕竟比于静涵大了几岁,也经常运动,力气大她很多,于静涵被掀翻在地摔得屁股生疼,加上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哇哇地哭了起来。 江月很为刚才的动作后悔,她少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况发生,今天却屡屡犯错,况且对于自强的事情还只是怀疑,怎么就能够因此迁怒他的女儿。于是赶紧扶于静涵站了起来,把柜子里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哄她,才算止住了她哭。 于静涵被琳琅满目的小饰品吸引,不仅忘记了哭泣,连江月今天的反常和原本对母亲的担忧也忘记了,兴高采烈地摆弄起来。 看到她纯粹无暇的快乐,江月心里隐隐地羡慕,能做个孩子,一个真正的小孩子,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第二天于静涵要上课,而江敬也要上班,否则会更加落人口实。 可能是女儿的信赖给了江敬力量,他的精神状态比昨晚好了很多,人也收拾干净了,吃过早饭后就去学校,离开前他叮嘱江月:“无论如何,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我自会解决,你不用再操心了,专心学习就行。” 黑夜里的脆弱已经过去,新升起的朝阳也给人带来了新的勇气,重新抖擞了精神的江敬十分后悔,不该把这些成人世界的丑恶和乌七八糟展现给女儿看,她再怎么成熟,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似乎除了吃饭看书,什么事情都不需要操心。是他失职,没能给孩子一个幸福的童年。 江月笑着答应了父亲,却在收拾好东西之后立刻出发去医院看望李冰。 李冰对江月在工作日到来感到很惊讶,得知她请了假之后更是忍不住轻轻责怪了她几句,江月只是笑笑的也不解释,催促着李冰把自己带来的清粥小菜吃完,又确认李冰的病情已经好转,便提出要和她谈一谈。 因为目的就是为了静养,因此李冰所住的医院并不是病人众多的三甲医院,所以病房还算宽敞富裕,李冰一个人住了个单间,今天的检查和治疗做完,便不再有人打扰,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可是当李冰得知江月要和她谈论的话题时,却气的满脸通红:“你爸爸那个人也真是,他怎么能把这件事情跟你说,唉,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蠢死了!” 江月听她骂自己爸爸,却丝毫不生气,她听得出那话里的关心和心疼,对父亲,或许还有自己。 因为这,她本来下意识要说的那句:“我和爸爸以前碰见什么事也都是一起商量的。”也就不再出口,只解释是自己撒娇耍赖逼着父亲说出来的。 李冰虽然知道女生爬床和勾引的事,却不知道学校现在的风言风语和江敬所处的艰难局面,江月知道那是父亲对她的保护,以及不想让她承担压力,可江月却觉得,如果于自强是嫌疑人之一,那么李冰就必须知道事情的真相,否则两人之中若产生了误会,事情就会更加糟糕。 李冰得知实情后眉头紧锁,江月又把自己的分析也说给她听,当然,她并没有把对于自强的怀疑说出来,只说有人会设计江敬,必定会有所图。 至于于自强的图谋是否会迫使他做出这种事,李冰毕竟对他更了解一些,做出的判断可能会更加准确。 江月说完之后就不再开口,静静等待李冰的回应,她很有耐心,即使李冰需要思考判断她也能等得,可是出乎预料的事,李冰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居然赶她走:“不是说浩洋受伤了吗?你赶紧回学校吧,他不懂事,自理能力也差,你就帮忙照顾一下他吧。” 李冰到底是做后妈的,平日里和江月虽然相处和睦,却还带了一分客气,也很少指挥她做什么,可这次居然当面命令她回去照顾于浩洋,语气还不容拒绝,对于李冰来说,还是头一次。 江月先有些愕然,马上就意识到李冰是要支开自己,也就是说不打算让自己插手这件事,她如何能放心,正要辩解,李冰再次开口:“小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和你爸爸毕竟是夫妻,这样的事该我们两个共同去面对,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你爸爸,那么让我们自己去解决好吗?” 李冰这话说得已经带了几分严厉,眼睛直视着江月,看得她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有些不太确定,莫非真是自己多事了?还是说,做妻子的,对自己的权力不容别人侵犯,即使那个人是丈夫的女儿也不可以? 李冰立刻办理了出院,江月跟着她办手续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李冰现在还是个病人,自己这么打扰一个病人,让她不得不提前出院,是不是有点太自私太过分! 李冰对自己是不像对她的亲生子女一样无所保留,刚才还用那样的态度对待自己,可将心比心,自己又是真的把她当做和父亲一样的亲人看待了吗? 父亲怜惜李冰病弱不忍告诉她实情,那么自己又是站在什么立场出于什么目的来这里和她谈话? 自己有没有把李冰的利益和身体放在第一位? 自己只是想到有可能是于自强为了李冰而设计父亲江敬,就不管不顾地跑过来找李冰,还不是感情的天平早已失衡的缘故? 带着无比的担忧和很多的愧疚,加上一丝丝的茫然若失回到家,江月几乎是立刻就被李冰赶着回学校,她不敢也不愿意和李冰起冲突,只得听从了她的话。 第20章 回到学校后江月很有些不知所措,对于做事一向有计划有条理的她来说,这种感觉还很陌生。 由于是周末,同学们都回了家,于浩洋现在行动也基本无碍了,再说江月也不想太快面对他,她怕自己在言谈举止中露出马脚,李冰很明确地表示不想让几个孩子参与这件事。 于是江月在宿舍里的床上翻来覆去,又下来满屋子乱转,这种精神上极度忙乱疲惫但身体上却很悠闲的状态,快把她逼疯了。偏偏她还不能去做什么,也许不是不能,而是不敢,她不能无视李冰的警告,不敢拿彼此之间的和睦及情谊做赌注。可是偏偏她又想获得那唯一彩头,也就是父亲的平安和幸福,这让江月纠结万分。 万般无奈,江月又来到学校的机房,她决定找点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有人,虽然是陌生人陪伴着,也能让她不再胡思乱想。 江月毫不犹豫地就登陆了那个推理论坛,巧的是,季氏一诺也在,不过看到江月登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打招呼,说不定他早忘了自己,江月现在心情灰暗,觉得自己之前的耿耿于怀很可笑。 也许是心情波动导致行为迥异于平常,也许是需要个发泄的途径,江月带着找茬的劲头儿主动招呼季氏一诺。 “干吗呢?无所事事的季公子。”好吧,江月承认,她就是找骂,最好两人能掐一架,可惜对方许久没有回应。 “怎么,生气了吗?你是男人,不会那么小气吧!”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理,江月偏还就想和他说话了,继续骚扰。 “还是说上次被我骂怕了,这么没用?”江月确认了一下自己选的是私下聊天,再次发送了过去。 还是许久没有回应,江月无奈了,又等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实在无聊,就算找骂,也不必这么没脸没皮吧,何况对方只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就算他有些多事嘴有点损,也没具体伤害自己,她又何必这么揪着不放。 就在江月灰头土脸准备退出论坛的时候,对方有了回应。 “小秋老师?” “怎么这么久,这反射弧可够长的啊。”江月一下子振奋了精神,却忍不住先声夺人,上次虽然骂了他,可自己也丢够了人,现在他肯搭理自己,是不是说明可以一笑泯恩仇了? “我以为你被盗号了,查了下IP发现没错,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小秋老师居然主动找我说话?” …… “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在论坛里公开道歉。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知错就改,做了有损别人的事就要道歉,并尽量补偿,是江月为人处世的原则之一,她不会因为季氏一诺是陌生人就改变什么,至于之前的挑衅,除了心情不好脑袋抽风,也是心虚怕他真的不搭理自己,或许潜意识里觉得给季氏一诺个机会让他把自己骂一顿两人也算扯平了。 可惜的是,季氏一诺没给她这个扯平的机会,连道歉的茬都没接,直接回了一句:“谁耐烦跟你们小女生磨叽,我说小秋老师,最近忙啥呢?美术期中考又结束了?” 又被他调侃,这次江月不好意思再生气,只得变被动为主动:“你呢,你是干什么的?” “不就是你说的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嘛,生在古代那就是一个招猫逗狗为非作歹的衙内,生在现在那就是国家的蛀虫,社会的毒瘤,是社会主义建设道路上的阻碍,是实现共产主义的拦路虫——都不能称之为拦路虎,因为我还不配。” 江月脸黑了,亏她刚才还在心里歉疚,觉得他其实人很大度,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他说的那段话,节选自她上次的骂街内容。 “记性那么好啊!”江月有些恼羞成怒。 “大姐,你不知道有两个操作叫做复制和粘贴吗?我把你的话都粘下来打出来,放在床头当睡前读物了。” …… 江月又想下线了。 “别跑。”季氏一诺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及时阻止了她:“咱们两清了,和平共处好不好?” 好吧,江月对自己说,她毕竟骂人在先,被损一下也是正常的,只要他别太过分,自己还是有容人之量的。 “其实我真不是坏人,也不游手好闲,小秋老师你千万别瞧不起我。”听到对方又开始胡扯了,江月也不反驳,因为她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教导我们,革命群众是不分高低贵贱的,就算你是无业游民,我也没资格瞧不起你。”江月跟着他信口开河。 “老毛真说过这个?” “当然!”江月煞有介事,毛爷爷说过没有她不知道,反正自己听过,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受重视,要给它找一个良好的出身,就算不能攀上皇亲国戚,高干也不错,试问当代还有比毛爷爷更高的高干吗。 “胡扯,这句话明明是我说的!” “你,你谁啊?”江月觉得自己又低估了他脸上某部分的厚度。 “我是光荣的人民解放军。” “真的假的啊。” “我是好孩子,从来不敢骗老师。” “我又不是老师。” “哈!” “我是说我又不是你的老师。”意识到自己失言,江月赶紧补救。可惜对方得意洋洋地不肯放过她:“小丫头别装大人了,我赌你不超过二十岁!” 也许是聊得比较放松,也许是今天有点特殊,江月没有了装老的心情,坦言承认:“你说的对,我骗了大家,其实我不是老师,也的确不超过二十。” 说完之后,江月感觉轻松了很多,终于不再故作成熟老练,以他口中“小丫头”的口吻和他讲话。 “还不老实招认,你到底几岁?” “十五岁,其实我是学生,读高二。” 对方沉默了许久,直到江月再次催促,才慢吞吞地传来了一句话:“丫头,你还真是‘年轻’啊。” 江月眉头大皱,他什么意思啊,说真话反而不信了吗?爱信不信!江月懒得再开口,说了声再见就下了线,并关了电脑,网上的对话就这点好,单方面随时可以结束。 在外面晃悠了一圈,吃了饭,又打电话给于浩洋告诉他自己又杀回来了。 把打包的饭菜带给于浩洋时,江月的神情表现都和往日无异,江月解释自己想回学校上网顺便照顾他的时候,于浩洋也没有丝毫怀疑,只是皱了皱眉头:“网络上的东西都很虚幻,你可别太着迷了,前几天在者文摘》上看了一篇文章,说网瘾的十大特点,我看你基本都符合了。”说着还上下打量了江月一番。 江月瞪大了眼睛,像发现了新大陆:“你?看者文摘》?” 于浩洋微微红了脸,瞪着眼睛吼了过来:“不行吗?不是你说要提高作文成绩就得多阅读吗?!” 江月赶紧闭上嘴巴,遏止自己满脸的笑意。 于家兄妹想是继承了于自强的基因比较多,和书本的感情都不亲厚,不说于静涵,就连发奋之后的于浩洋,除了必须的学业,其它课外书是一本不沾的,就连关注的体育新闻,他也宁可从电视里获得,而不是看体育杂志。 于浩洋来实验中学之后的摸底考试,总体还不错,语文却是最差的,作文是差中之差,让身为语文教师的李冰感觉十分丢脸,亲自给他补课,但于浩洋嫌李冰啰嗦,总是找机会逃避。 后来江月在一次闲谈的时候告诉他,可以尝试看些课外书,内容不拘,只要感兴趣的都可以看,慢慢培养语感,同样作为语言,英语也可以用这种方法。 当时江月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人家亲妈是专业人士,还轮不到她指手划脚,想不到这小子不但真开始看课外书了,看的还是在当时的中学生看来比较阳春白雪的者文摘》,就算他不像自己一样看英文原版而是看译本,也够让江月惊奇的了,她本来以为他会从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看起,本来还想提醒他一下其实梁羽生的文笔更好呢。 看来,人家比她想象中要高尚的多,也上进的多,吾家少男初长成啊,江月看着他感觉颇为欣慰,或许自己真的应该做老师,桃李满天下的感觉肯定比现在还要好。 江月微微眯着大眼睛,小巧挺直的鼻子因为笑意而显得有些微皱,菱形嘴唇泛出淡淡的粉红,牙齿雪白,带着珍珠般的光泽,脸颊清晰地显现出两个梨涡,暖暖的夕阳洒下来,平常光洁如玉的脸蛋上,此刻看起来有一层细细的绒毛覆盖在表面,并隐隐透着少女独有的红晕,就像刚摘下来的水蜜桃,于浩洋只看了片刻,就觉得她的笑容暖的有些发烫,赶紧别过了眼神,许久之后才哽着嗓子再度开口:“好了别废话了,总之你少上网,有什么好书倒是可以推荐给我。” 呃,好吧,尽管他态度不好,江月还是觉得自己被取悦了,勤奋好学的少年太可爱了! 回学校后发生的事,终于让江月的心情好转了一些。新的一周里,李冰仍然没有回到学校上课,说是续了假,江月知道原因倒没怎么着急,可是于浩洋不淡定了,他提出来要回家一趟。 这一团乱麻的时候江月如何敢让他再掺一脚,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上周五回去时,李冰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病。 “那她怎么又请了假?”于浩洋显然不信,虽然江月没有说谎的前科,但他怀疑有些什么事在瞒着自己。 “我没骗你,阿姨真的没事,她请假我想和我爸有关,我爸最近有点事。”江月没办法编谎话糊弄他,只得讲出一部分。 “你爸有事?”于浩洋眉毛高高的挑起来,脸上的怀疑更甚,似乎根本不相信江敬出了事,江月还能在这好好上课,还能和自己在这里不着边际地瞎扯。 “信不信由你!”江月脸一板,她本来就提心吊胆心如猫抓,此刻还要被这位小爷质疑她的信誉,也没了解释的心情。 没想到她这一生气,于浩洋却软了下来,对她的话反而信了大半,转过脸来安慰她:“江叔叔人挺好的,应该不会有大事,你别太担心,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江月好好的在这里,就不会太严重。 他隔靴挠痒般的安慰自然是起不了太大作用,不过他那句“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却给江月带来了很温暖的感觉,毕竟,他们现在也是一家人啊,家里有人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这让她意识到真有什么发生,也会有人站在她的身旁,江月衷心希望,幕后的操作者不是于自强。 期中考试过后的一段时间学业相对空闲,但是篮球训练却又恢复了,得到于浩洋指点之后江月的水平遭到大家刮目相看。 人就是这样,当一件事你不擅长也做不好,那么就会越来越不喜欢,反之亦然,鸟枪换炮之后江月也体会到了篮球的乐趣,现在她已经不需要男生们手把手地指导,运球自如,投球漂亮,修长苗条的身影在篮球场里很是惹眼。 火箭班的学生,尤其是女生,几乎个个都是争强好胜的性格,江月成绩名列前茅就不说了,人家基础好智商高,想不服气也不行。 可连球赛也让她专美于前就说不过去了吧,于是别的女生也收起心猿意马,个个练得专注卖力,基本动作熟练之后还探讨攻守策略,用大冯的话说就是要发挥火箭班的特长——带着脑子去打球。 不记得哪个名人的话了,说是“世界上再没有比运动更加高尚的事了。”如今江月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每天打完球出一身透汗,冲个澡之后一身清爽,不仅身体轻松许多,仿佛连心灵都得到了净化,她以此摆脱了前段时间的焦躁不安,每天得以睡个好觉。 终于到了比赛的日子,火箭班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杀到高二年级的冠亚军决赛,对手是五班。五班的女生人数是火箭班的两倍,有较大的基数在,可供挑选的余地就大很多,更不用说她们班还有两个体育特招生了。 两个体育生不看脸蛋的话,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同样的利落短发,身材高挑修长,大腿结实,小腿紧绷,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连皮肤都泛着油亮的小麦色,浑身上下都透着健康的气息,彰显着青春的力与美,在一众白生生、娇弱弱的女生堆里,鹤立鸡群般地醒目。 两个女生一个前锋,一个后卫,外加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大个子女生做中锋,让五班的女生篮球队一路横扫,从无败绩。 江月所在的火箭班队虽然也打败了很多对手,但成绩可比人家差远了,有几场甚至是在基本持平,利用对方犯规罚球才取得的胜利。 实力悬殊的情况下,理科火箭班最不缺少的就是理智,因此队里上下对这个成绩已经满意之极,虽说是冠亚军决赛,但上上下下都已经预料到结局,大家的最高目标是别输的太难看。 让火箭班的师生感到很意外的是,五班的人居然也很上道,在比赛中并没有尽全力击杀,而是把分数控制在保持优势却又悬殊不大的情况下,“激烈”而又热闹地完成了一场比赛。 球赛结束后,大家在一起欢呼庆祝的时候,有亲身上场的队员提出质疑:“五班跟咱们有啥特殊交情吗,我怎么觉得她们在让咱们啊?” 这个说真话的实诚孩子马上遭到了白眼:“你哪只眼睛看到她们让咱了?” 这孩子挺执着:“我看了她们的上场比赛,那两个体育生猛着呢,咱们这种普通选手,在她们手里根本过不了球!” “咱们实力也不差啊,江月技术就不错,还有小孟,别看个子小,运球多灵活啊……” 七嘴八舌的争执,还是要班主任一言定乾坤:“冠亚军决赛,当然是战况胶着一些才有看头儿,实力悬殊,她们这个冠军也就不值钱了。” 江月闻言立刻用敬仰的眼神看向自家班主任,姜还是老的辣啊! 过几天就是全市中学生广播操比赛了,因为实验中学的体育场占地最大,设施最全,所以决赛选址到了这里。据说到时候不仅市教育局的领导要过来观看,连本市市长也有可能驾临。 高一高二的篮球表演赛,就是作为那天的一个节目,要登台演出。 因此这边球赛一结束,表演队就开始挑人了,高二这边除了五班两个体育生一个高个子中锋入选,被大冯的乌鸦嘴说中,江月也被选作了正式队员,另一个正式队员是九班的,据说从初中就开始打篮球,因为成绩不错自己考进了实验中学,其实实力不亚于体育特招生。 为此江月很是不安,因为坦白来说,她的实力比起新队友们实在差得太远了,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事,她还没有拖过集体的后腿,也不想开这个先河,尤其是还在全校师生和那么多领导面前。 江月找体育老师谈话,斟酌了半天才开口:“老师,我觉得我最多也就是个候补,二班的刘英,八班的冯楠,十班的李英男,我们都交过手,她们的实力都比我强多了。而我们班虽然打赢了她们,但那是集体配合的好,跟我个人没什么关系,我虽然是班队队长,在我们班球都不是打得最好,跟她们几个更是有不小的差距。” 没想到脸蛋黑红身材健硕的女体育老师,先是气定神闲地把自己半长的碎卷发利落地挽了起来在头上盘了个髻,接着就伸手捏了捏江月的脸蛋,笑眯眯地道:“你也知道自己球打得虽然不是最好,却能当班队队长,我和体育组组长商量好了,表演队的队长还是你。” “啊?”江月下巴快掉下来了,哭丧着脸,她在班队里水平可不是最差的啊! 而且在班里有威信是因为她学习最好,去外面谁甩她啊,带领的对象还是那么彪悍的几个姑娘! 然而直到两边脸蛋儿被捏的通红,江月也没能推辞掉,反而顶着新鲜出炉的高二女篮队长的名头出了门,回头不甘心地望了眼体育办公室,再揉揉自己火辣辣的脸蛋,这豆腐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潜规则了呢! 第21章 可这被“潜”出来的队长身份实在让江月头疼不已。第一次训练,就让原本对着体育生健美身材流口水的江月想吐血。 “四班那个小婊砸,老娘都警告过她了,还敢往我男人面前凑,改天我非花了她不可。”体育生甲如是说。 “别担心了,那个傻B除了脸比你大,哪儿都不如你大,你男人不会看上她的。”体育生乙开解她,顺带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暧昧,很为自己的话得意的样子,咯咯地笑了出来。 女生甲也笑了,边笑边拍了正在压腿的女生乙,女生乙也不示弱,嘻嘻哈哈地笑着,回头又拧了女生甲一把。 站在一旁宛如背景版的江月,脸刷得就红了,回头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注意就赶紧低头装死。 虽然看着她们的好身材,江月自己也有伸手去摸摸的冲动,但那只是冲动而已,停留在臆想阶段,也不打算付诸实践,这俩人怎么就能这么生猛呢?还有那些出口成脏同样生猛的话…… “那个,同学们,咱们开始训练了。”做完准备动作,江月招呼新队友们。 两个体育生顿了顿,谈话仍然继续,声音似乎还大了些。五班身高180cm,体重也是180斤的大个子中锋,闻言翻着小眼睛看了下江月,继续她的扭腰动作,只有九班的赵蕾,听到她的话,停下啪啪的运球动作,回了一句:“刘老师不过来吗?” 刘老师也就是她们高二年级的女生体育老师,想到她江月的脸颊就开始发热——呃,这真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不过江月还是认真回答:“刘老师在开会,说让咱们几个先自己练习,彼此熟悉一下打球风格,也顺便做个自我介绍。我先来吧,我是一班的江月,原来的位置是中锋,不过水平一般,在这里可以根据需要换位置,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一班也就是火箭班,平时大家多用后者,前面那个数字符号反而被忽略了,但江月不想在这里显示自己的特殊性。 而大概浓缩的都是精华,火箭班女生个子普遍不高,矮个里拔将军,身高169的江月都成了最高海拔,而现在除了赵蕾和她差不多,另外三个女生个子都比她高,江月的位置肯定是要换的。 也许是江月的表情很真诚,也许是她的笑容太灿烂,几个女生的冷淡态度缓和了不少,赵蕾更是第二个做了自我介绍,接下来大个子中锋也开口了,她叫龚美丽,不过大家更喜欢叫她大个,因为那显然比她的真名更容易出口。 体育生甲犹豫了一下,开口说了自己名字,原来她叫孙苗苗,听起来倒像是个很乖的女生。 最后轮到体育生乙,她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此刻微微吊着,看起来妩媚又凌厉,她直视着江月的眼睛,带些质疑和冷意问道:“于浩洋为什么教你打球?” 江月听到她的问话后第一反应就是:“她怎么知道于浩洋教我打球?”第二个反应是“她喜欢于浩洋!”第三个反应就是“她怀疑我了!”接下来就开始担心“我该怎么解释?”最后还有点恼火,于浩洋这死小子,净给她找麻烦! 电光火石间,江月已经做出了决定,她笑眯眯地道:“因为我是他姐姐啊。” 女生乙却丝毫不放松警惕,继续问“亲姐还是表姐?有血缘关系吗?” 江月郁闷极了,谁说体育生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啊,瞧瞧人家这问题,简直是一针见血直捣黄龙啊!可偏偏她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只得干干一笑:“都不是。”她脑子飞速运转,想着怎么给糊弄过去。 女生乙却咄咄逼人:“那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月不想说谎,那样明明没什么也变成有什么了,只得被逼着说了实话。看着女生乙那一脸“我就知道有猫腻”的样子,枉她自负口齿伶俐,除了在心里把于浩洋又骂一顿之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这样,”女生乙自觉抓到了小辫子,见江月郁闷,她更生气,立刻开始提要求:“你们以后就得避嫌,说话要有第三人在场,不要去他宿舍找他,不要一起走路,不要独处,尤其不能让他教你打篮球……” 江月目瞪口呆地看着女生乙薄薄的嘴唇上下翻飞,觉得自己不小心又见到了外星人,或者是——穿越了,莫非穿到男女授受不亲的古代了? 可看着女生乙短小的无袖T恤以及把臀部包裹得紧紧的开叉运动短裤,也不像啊,真到那个年代,这女人穿成这样不得浸猪笼啊! “……其实你们最好干脆就别来往了,一了百了!”江月终于回魂之后,听到了最后关键的一句。 她挺了挺胸脯,察觉到那女生随着她动作而发射过来的激光般火热锐利的视线时,忍不住又缩了一下,不过她还是挺直了腰板开了口:“这位同学,不好意思我还不知道你名字,你不觉得你管得有点宽了吗?” 好吧,现实生活中,江月还是做不到声色俱厉地骂人,因此问话也显得很有礼貌,这样在听者看来就显得有些气势不足。 “你不答应?”丹凤眼又眯了起来,威胁感十足地上下打量着江月,从脸蛋到胸部,然后是臀部,腿,溜了一圈又回到脸蛋,厌恶和愤怒的情绪已经溢于言表。 江月被她看得很不舒服,不过她也不是被吓大的,继续温和有礼地道:“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至于于浩洋,我想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对他讲。” 江月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不管电视电影,还是文学作品,一有感情纠纷,就是都女人们亲自披挂上阵,大老婆打小老婆,小三斗原配,或者二女争一男,指甲抓破了脸,头发挠成鸡窝,衣服被扯破,你骂一句“贱|人”,我回一句“婊|子”简直是斯文扫地丢人现眼! 男人们呢?那些引发风暴的男人们都哪里去了?难道最应该找到算账挨打挨骂的不该是这些沾花惹草脚踏几只船的男人吗? 为什么这些本该十分可怜的女人还都要自己斗,斗得两败俱伤让渣男渔翁得利呢?女人的矜持、自尊、骄傲,还有与生俱来的纯洁、善良、美好,都哪里去了?难道这些宝贵的东西还比不上一个朝秦暮楚的贱男? 当然,江月明白在这里不应该想到这些,因为女生明显是误会了他们,他们的关系并不适用于上面那种,江月只是由感而发。 眼前这个女生比她高比她壮比她有力,说话也是居高临下般的命令语气,可江月就是觉得她很软弱,很可怜,甚至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绪在里面。 女生乙如何能猜到江月的真实想法,本来威胁没有凑效就够不爽了,现在这死丫头还敢用那种眼神看她,不教训她一顿就不知道自己厉害!她一向是动手比动脑快的性格,仗着身高体力的优势,想也不想地就一个巴掌挥了过去。 江月没有和人对峙的经验,她周围的人理性的居多,就连于静涵也最多是在口头上不吃亏,根本想不到有人一言不合就在公共场合打人,于是女生巴掌挥过来的时候她只是凭着灵敏的反应一下子躲开,没想到女生一击不中又欺上一步,挥手的目标还是她的脸蛋,更糟糕的是,江月这次要躲的时候发现胳膊被一个结实的手掌扯住不放,是孙苗苗! 江月后悔极了,她不该把两个女生的对话当笑话听,这个孙苗苗明明说过准备去抓花一个女生的脸,现在不会先拿她开刀吧!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在脸上发生,女生乙高高扬起的手臂被人挡住,是刚才一直在旁边静观其变的赵蕾,她个子虽然没有两个体育生高,手臂却显得同样有力。 “你XX的少管闲事!”女生乙破口大骂,转过身就将狠狠推了赵蕾一下,赵蕾被推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一双浓眉竖起正要挣扎着起来,女生乙却又扑了过去,却听江月大喊了一声:“于浩洋!” 短短三个字成功地让女生乙住了手,江月挣开孙苗苗的双手过去扶着赵蕾站起来,二女生环视一圈找不到江月口中的人,又想发难,江月立刻面沉如水,冷冷地挑眉问道:“你们疯了吗?在这里打架,信不信老师三分钟之内就能赶过来?还是你觉得,老师看到我们打架,会认为是我在欺负你们?” 学习好长得乖就是有这个优势的,别说她是被打的那个,就算是她主动挑衅,先动手打了两个女生,在校方和老师眼里,也不会认为她是过错方。 因为在这所著名的重点中学,体育生本就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成绩和普通的学生往往差距不是一点半点,而且由于经常训练占用课时,拉帮结派翘课打架抽烟喝酒什么的更是时有发生,所以很不好管理,几乎每个班主任都不愿意自己班里有体育生。 但由于他们身强体壮,所以普通的学生有的不屑于和他们来往,有的则是不敢招惹他们,但无论什么原因,他们作为少数群体被排挤那是一定的,心理失衡之下主动惹事寻隙的事情也不少,但往往挨打吃亏的都是普通学生,但受罚被训的却都是体育生,这几乎成了一个定律。 也就是说,如果今天和两个女生发生矛盾的是赵蕾或龚美丽以及其他的普通学生,校方都会把责任归到这两个体育生头上,更何况,她们这次惹的人是江月。 大考小考,从入校以来近两年每次考试中都稳占鳌头的学生只有一个,那就是江月。 重大庆典,领导视察,前去献花的人选,自从两年前就固定了下来,那也是江月。 全校范围内的晚会、活动以及各类比赛,如果需要学生做主持,一男一女,女的肯定是江月,如果只需要一个人做报幕员,那男的那个就会被刷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说,不需要任何人的撑腰,凭着江月自身她就能在学校横着走,更何况她还是江家人!本校的校长都是她爷爷的学生——还是数不上号的,爷爷过八十大寿他备了重礼却只能坐末席! 不仗势欺人那是她有修养,却不代表她会任人欺负。 至于于浩洋,江月很肯定是这女生在自作多情,死小子眼光要是敢这么差,她不劈了他! 见两个女生对视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江月扯了扯嘴角,却不再开口,扭头走向了球场旁边的休息室,一个电话拨过去。 “于浩洋?不是啊,那你告诉他,我不管他在干什么,十分钟之内赶到篮球场,不然我要他好看!” 刚才的动手只是一瞬间,因为打篮球本身就是跌跌撞撞的运动,倒也没有吸引太多人的注意,因此场上又暂时恢复了平和,江月确认赵蕾没有摔伤的情况下,和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练着传球。 两个体育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聊天,只是声音没有原来那么肆意,聊天的内容也单薄多了,大个中锋不时瞄瞄两方阵营,最后决定哪边都不加入,自己去了休息区吃巧克力,看来是需要补充能量,就不知是练习累了还是看戏看累了。 于浩洋迈着长腿跑过来的时候,江月瞟了眼腕上的运动型手表,嗯,8分半,还凑合,又看到于浩洋左脚踩到右脚没系好的鞋带,险些摔倒的时候,嘴角忍不住稍稍弯了个弧度。 他跑到江月身边气还没喘匀,就赶紧问:“你没事吧!”上下左右围着江月看了一圈,发现没有受伤才又问道:“什么事啊,那么急?”对其他人视而不见,也不打招呼,对顶一张惊疑不定的笑脸凑过来的女生乙,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江月好笑地围观了那女生的表情,又换来她狠狠的一瞪,江月却丝毫不在意,对于浩洋介绍:“这位是我们高二篮球队里的孙苗苗,另一位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指着女生乙江月继续道:“不过你应该认识她吧。” “不认识。”于浩洋的话快得像没经过脑子,女生乙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我叫林丽,我们一起打过篮球的。” 江月轻轻呼了口气,终于知道女生乙的名字了,还是于浩洋有面子啊! 于浩洋眉头皱了一下:“不可能,我从不和女生打球。” 林丽脸色又是一阵变幻,他当时和一群男生打球,有个人临时有事退场,找不到替补两方人数不均,而作为体育生林丽和他们很多人都熟,就有人起哄让旁观的她救场,她按捺着心中的喜悦刚要上场,于浩洋就擦了把汗说他有事得提前走。 这样一来人数又对等了,林丽自然不用再上场,她倒不是非要和他们打球,只是在遗憾和好奇的驱使下跟着于浩洋,结果发现他居然去了女生宿舍! 林丽又惊又怒,发誓要是于浩洋真在等哪个女生,自己非要给那小贱人一个教训不可! 很久才等到江月下来,看着她笑靥如花,看着她和于浩洋随意说笑,看着她在于浩洋手把手的教导下打球,林丽心都碎了。 尤其是这个小贱人还敢欺到于浩洋身边暗算他,结果反而是自己腿脚不稳要摔倒。 林丽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很高兴,她希望江月最好把脸摔得不能见人!谁知道希望破灭,于浩洋居然用自己挡了肉垫,还扭了脚,要不是怕他对自己产生坏印象,林丽都想立刻冲上去把江月揍一顿! 后来有二人的绯闻传出,林丽嫉妒得发疯,已经约好了朋友要找机会教训江月,教训到她主动和于浩洋分手为止,再后来又传出两人是姐弟,林丽的心情平静一些,却仍不能释怀,于浩洋看她的眼神不对,再说不都是姐姐照顾弟弟吗?有那么伟大懂事的弟弟宁可自己受伤也要让姐姐毫发无损吗? 于是在冠亚军决赛的时候,她和同伴说好,卖了江月一个人情,没让她们输的太惨,人在江湖就是讲究一个恩怨分明,结果她既没打人,也没骂人,只是对江月提出了几个不痛不痒的要求,她就用那种嘲讽的眼神看她!是可忍孰不可忍,林丽最讨厌的就是江月这样自以为人见人爱的白莲花! 迎着林丽几乎能杀死人的目光,江月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说了句:“我是女生吧?” 于浩洋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和你那叫打球吗?我是教你!”说着从江月手中抢过篮球拍了几下,然后双手一抬,就是一个漂亮的空心投篮,耍帅般地咧了咧嘴角:“老师不在?要不要我继续给你上课?” 江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好了吧大少爷,您脚上还没好彻底呢。”又看了眼脸色铁青一片的林丽,叹了口气,自己终究硬不下心肠,只得道:“我队友林丽,可能和你有些误会,你去解释清楚吧。” “解释,解释什么?”于浩洋终于察觉到四周的气氛有些不对,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解释我们虽然同进同出,还住在同一屋檐下,以后很长时间大概也免不了接触,但却是再纯洁不过的姐弟关系。”江月实在不想用这种赌气的口吻说话的,可是她也没办法,泥人不是也有三分脾气吗? 第22章 想不到于浩洋不但没做听话的乖小弟,反而浓眉一皱,瞪大眼睛朝江月吼道:“我说就算你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小爷我还忙着呢!” 众人见他忽然变脸,对着江月露出恶狠狠的样子都是一愣,尤其是林丽和孙苗苗,楞过之后看江月被吼的灰头土脸,一股快意自心底升起,只是这快意还没到达嗓子,就听到于浩洋的吼又有下文了:“我们的关系关别人什么事?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拎过来让我见,小爷烦着呢,没事别打搅我!”说完大踏步地走了,那鞋带甩啊甩啊的,还是没系上。 林丽和孙苗苗瞬间像囫囵吞了个煮鸡蛋,上不得下不得噎了个半死,脸红脖子粗的气还没喘匀,一个粗噶高亢的声音传过来:“怎么回事?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开始训练!”是刘老师来了,终于有人主持大局,江月松了一口气,撇了眼脸上青红紫绿什么颜色都有的林丽,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光看外表实在是太肤浅了!林丽也真勇敢,没做好调查就敢上去爱慕,不知道于浩洋本来就长了一副毒嘴毒舌吗?少女心破灭了吧?这下子也该得到教训了吧!于浩洋这死小子的伪白马形象也该被戳破了吧! 当然,这最后一条最重要,此类事件江月不想再遇到第二回 。 也许是于浩洋的现身打击太猛烈,也许是意识到江月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胆小怕事好欺负,林丽和孙苗苗在接下来的接触中并没有再主动找碴,在刘老师的带领下,训练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几人都是有实力的人,就算是江月,也因为勤加练习并不显得如何拖后腿,而且江月有着别人没有的优势,她眼神很准,反应十分敏捷,判断力好,加上身体灵活弹跳力上佳,最大的优势发挥在空中截球上,经常切入到对方球员的互传之中,只要她看准了下手,少有失利的情况。 到了正式比赛那天,活动果然举办的很隆重很热闹,但是原本计划要来参加开幕的市长封勇却迟迟未到,在教育局领导和校长的带领下,大家也都不敢擅自提前开始,整个操场上上下下有上千人在等待。 江月看到这种情形心底说不出的怪异和不安,封勇这个人,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也刻意做出平易近人的姿态,不然也不会拨冗参加这种中学校际之间的活动,那么现在是怎么了?临时有事? 那就肯定不是公事,因为市长大人的所有行程都是提前安排好了的,只能是私事,私事的话,他在C市的家人似乎就只有梁青一个…… 江月这边心烦意乱地猜测着,却忽然感到周围一阵骚动,抬头一看,发现一辆黑色轿车一直开到主席台旁边,下来几个西装笔挺的人,却没有封勇,只见一个人直接上了主席台,和教育局长以及校长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便匆匆又走下台。 接着校长便宣布封市长因为有突发事件要处理无法脱身,此次不能前来,教育局长代为做了开幕致辞,比赛马上就要开始。 江月还在心神不定的当口,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是刘老师,她一反平常的笑嘻嘻老不正经,表情十分严肃地把江月叫出了人群:“你和封市长是亲戚吗?”江月心里咯噔一下还没回答,刘老师接着又道:“我也不知道什么事,不过你别怕,可能是市里有什么活动找你参加也说不一定,”说着还故意笑了笑,可惜那笑容显示这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笑过之后马上又道“是这样的,封市长的秘书让你随他走,也不说原因,只说有重要的事,一刻都不能耽误。” 看到江月脸上一片惨白瞬间没了血色,刘老师有些不忍,问江月:“要不我陪你去?”刘老师没敢说出口的是,市长秘书说江月有重要的亲人出事了,要她第一时间赶过去,因为很可能就是最后一面。 江月紧紧抿着嘴角跟着刘老师走出人群,婉拒了刘老师的陪伴之后便不再出声,来到车前等那秘书模样的人给她打开车门,丝毫没有犹豫地上了车,中年男秘书那带着同情的慈悲眼神让江月触目惊心,她不敢看任何人,也不敢看任何东西,索性埋下了头。 大概一个世纪过去,车终于停下来,车门打开,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了一句:“小月!”接着她便被一个香软的怀抱搂在怀里,是母亲梁青,江月猛的抬起头来,她没事?! 梁青的旁边站着封勇,他也是一身正装,很显然封市长没有食言,他本来是要去参加活动的,江月又看了眼梁青,发现她除了眼睛红肿头发有些乱之外,并无不妥。 可是梁青却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她哭得那样伤心,她把自己搂得那样紧,她身上的颤抖那样剧烈,还有她对自己的……心疼和愧疚表现的那样明显!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不要这么哭哭啼啼,什么时候,冷血大夫、女强人母亲、未来三八红旗手梁青梁女士改演琼瑶剧女主角了? 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外公外婆,还是大姨二舅他们,出了什么事?受伤了?生病了?甚至是去世了?外公外婆已经到了垂暮之年,大姨也六七十岁了,江月虽然喜欢他们,也知道人有生老病死,不是完全没办法接受现实。 “小月,进去见你爸爸最后一面吧,还有......你李阿姨。” 一声炸雷从江月的脑袋劈过,江月觉得自己灵魂出窍了,她在空中俯视着一切,才发现这里是医院的大门,门口又陆续过来了几辆车,于浩洋和于静涵分别从两辆车里下来,两个人都游魂似的跌跌撞撞,目光空洞面无血色,于静涵的身后还有于自强,他的脸色也很差,原本就带些戾气的脸,此刻更像是随时要吃人一样。 怎么灵魂出窍后身体还能走动吗?江月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梁青的搀扶下走入医院,来到一个房间,两张床上都摆着一人长的物体,都被白色被单蒙着,一个长些,一个短些,她被领着来到长些的那张床边,却听见一声凄厉的呼喊:“不!小月她还小,别让她看了吧!” “阿青,这样吧,我们尊重小月本人的意思,因为这属于非正常死亡,稍后要送法医解剖,那么……” “封叔叔,您说什么呢?”江月听见自己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才没兴趣看死人呢,我得回去了,篮球赛要开始了,我爸说他上完课来我学校,他还没看过我打篮球呢,他不知道,他女儿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打篮球也一样。”说完扭头就往外冲。 这时却还有一个人正在往里冲,和江月碰在了一起,两相冲击之下,身高体重都占劣势的江月一下子被撞翻,在大家的惊呼声中倒向身后的床。 床是简易床,被强大的冲力撞翻了,白被单滑落,江月一抬头,就看到那张从出生就面对的熟悉的脸,眼睛紧闭,脸色铁青,接触到的皮肤僵硬冰冷。 “啊!!!!!” 江月那天没能走出医院的大门,直到很久以后也没有,因为她抱着父亲不放,说他只是累了,是她不乖,不省心,才会让爸爸这么累,她再也不走了,要一直陪着爸爸,帮他洗澡,喂饭,一直伺候到他醒过来。 梁青要她放手,江月只微笑着摇摇头:“妈妈,你是医生,难道不知道吗?报纸上都说了,植物人只要照顾得精心,也可能会有醒过来的时候,都有成功案例了呢!妈妈你和他都离婚了,自然不能指望你,不过我爸有福气,他女儿可长大了呢!” “小月!你爸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他已经死了,死了你知道吗?!”见女儿抱着开始出现尸斑的前夫,脸贴上去亲昵地撒娇,梁青受不了这个刺激,大声吼了出来。 “你们出去吧,我爸他不喜欢太吵,哦,对了,给我端一晚稀饭,我爸喜欢小米粥,或许还能吃点别的流质食物,还要找一套干净的衣服,这上面是什么,是血吗?我爸受伤了!外科大夫呢,妈妈你不行,快把你同事中技术最好的叫过来!伤口这么大,再不处理就感染了!” 江月手忙脚乱地给父亲“止血”,一个护士看不过去伸手拉她,被江月一把挥开:“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去,小心我去投诉你们!” 梁青索性自己动手去拉,又被江月推开,可梁青却不屈不挠地继续拉她,拉开一点就整个身子都压上去抱着她,一点一点地挪离尸体,江月一边挣扎一边嘶哑地吼叫:“你放开我!我要照顾我爸!你不要他了我要,妈妈,放开我,放开我好吗?妈妈,梁青!你没良心,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放开我,我爸要是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梁青,梁青,你良心被狗吃了吗?我照顾我爸你都不让!” 江月一边死命挣扎一边大声喊着自己母亲的名字骂,梁青泪流满面,手下却不放开,可她虽是成年人,力气却不比经常运动的江月大多少,不一会儿就被江月弄得狼狈不堪,头发散了,衣服乱了,脸上脖子上还被抓出了伤口,可是别人上前她又不让,还有一个医生看着封勇的脸色上来想把江月弄晕,却被梁青一嗓子吼开:“滚!” 最后还是封勇发话:“阿青,这样不是办法,给她注射镇静剂吧。” 第23章 江月从沉睡中醒来后,第一个看到的人竟是封勇,她眉头皱起,等到意识恢复,之前的事情都涌入脑海,她猛地坐了起来,却因为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又躺了回去。 “药效刚过,你还是躺着休息一会儿吧。”见江月挣扎着还要起来,封勇立刻道,沉稳的嗓音给人带来安定的感觉,如果听众不是江月,那人可能下意识地就会按照他的要求去做,江月却充耳不闻,自顾自挣扎着爬起来,竟然正眼都不看他。 封勇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妈妈守了你一天一夜,我让人把她带走休息了,她临走前拜托我照顾你。” 如果江月有心情,她会发现封勇的脸色也很难看,显然也没能得到休息,可她还是不理,也不抬头,绕过封勇就要往外冲,封勇却并不阻拦她,只在她背后又说道:“你爸爸的案子已经破了,凶手也已经抓到。” 果然,他的话一出口,江月身体一震,步伐猛然停住,慢慢地扭过头,恨恨地瞪着封勇,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一直知道你是一个坚强又理智的孩子,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来,坐吧,我慢慢跟你说。”封勇坐回原来的椅子上,竟是拿了个桔子,慢慢地剥起皮来,剥完后无视江月欲杀人般的眼神,将桔肉递给她:“来,吃个桔子吧,我本来也算你的长辈,所以你不用太拘束。” 她哪里拘束?她都不拘束地想动手打他了! 不过就像封勇说的,江月自小就是一个自制力极强,不容易失控的人,那天是所受的伤害太痛,而且伤害来得太突然,她理智上早已明白父亲死了,只是心理上无法接受,也不愿意接受,才闹了那么一处,而她现在要出去也不是为了继续闹,而是想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江月强忍着怒气用眼神逼问着封勇,可封勇是谁,岂会被她一个小女孩看似“凌厉”的眼神影响,仍然气定神闲地举着桔子,又送了送:“牙别咬得太紧,吃点东西放松一下,你不喜欢吃桔子吗?那香蕉怎么样,不好意思,我不会削皮,要是吃苹果你可能得自己动手了。” 封勇一副好商量的老好人做派,让江月想发火都无处可发,好吧,算他狠,自己是关心则乱,忍一忍又何妨。 江月走过去接过桔子一把塞进嘴里,把嘴巴撑得像个包子,略嚼了嚼就咽下去,酸甜的桔汁从喉咙滑到胃里,让她连脑子都清醒了不少,坐在封勇的面前和他面对面,江月开口之后发现自己嗓子仍是嘶哑不堪,不过她还是坚持问了出来:“到底谁伤了我爸!” 这个倔强的孩子!她用的是“伤”,还是不肯接受现实吗?封勇心里感叹着,面上却不动声色,从身旁的一个档案袋里抽出几张纸:“严格说来你还未成年,不能把这些材料给你看,不过你是江敬的直系亲属,而且我相信你能理智地看待这件事,所以,现在我是把你当做大人来看的。”封勇先送了她一顶高帽子。 那薄薄的几张纸被江月攥在手上,越攥越紧,直到她骨节泛白,才哆嗦着嘴唇叫道:“我不信!我爸他和那个女人根本没什么,她的什么狗屁同乡为什么要杀我爸?” 封勇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递给她一张照片:“你认识这个人?” 江月接过来后,第一眼就确定自己见过照片上的女孩,她的记忆力向来很好,一刹那的思索过后,她的心脏再次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这个人我认识,她和于自强一起吃过饭。” 就是法国餐厅那次,江月的大脑高速运转,从于自强被发现后的尴尬,到他刻意阻止她们的照面,还有父亲近来在学校发生的种种倒霉事,一切呼之欲出,江月又想尖叫了。 封勇阻止了她,他的话让江月愣在当场。 “法医鉴定报告出来了,你父亲,李冰,还有这个女孩姜秀,她是C大历史系你父亲的学生,三者都死在现场,死因都是被同一件利器所伤,伤人者就是姜秀的同乡,此人已经认罪,经过警方判断,他的确就是唯一的凶手。” 江月后来得知了案情的主要经过。 原来姜秀的同乡王兵和姜秀一起长大,之前在C城摆水果摊做生意,据他自己说姜秀答应嫁给他,所以这些年来姜秀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他出钱,原打算等姜秀一毕业就结婚的,没想到却从另一个也在C大读书的同乡那里得知,姜秀竟然勾搭上了自己的教授,还打算给他生孩子。 王兵经过多日的跟踪调查,终于弄清楚了是哪个教授,还得知该教授给了姜秀一笔钱,某天他潜伏进了姜秀在外面租住的房子附近,偷听到了姜秀的电话,得知她要和那教授约着见面,因为教授又答应给她一笔钱。 王兵看着姜秀鼓起的肚子万念俱灰,决定铤而走险给这对狗男女来个狠的教训,于是把一把西瓜刀藏在身上,事先埋伏在约见的地方,出乎他预料的是,教授居然是和妻子一同前来的,并由他的妻子出面递给姜秀一个鼓鼓的信封。 突然意识到教授可能不会和姜秀在一起,王兵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他反而开始为姜秀不值,认为她受到了“欺负”,立刻冲出来站到大家面前,给姜秀撑腰,骂教授敢做不敢当,欺负他未婚妻,并且说着就要动手教训一下这个禽兽不如的叫兽! 他本来以为自己威风凛凛地帮着姜秀出了气,姜秀肯定会感激他。他从小就喜欢姜秀,两人这么多年来感情一直很好,就差领结婚证了,姜秀虽然怀了别人的孩子,她想打掉就打掉,不想打生下来他也不会嫌弃她的,两人还是会好好过日子。 没想到姜秀从他一出现就像活见了鬼,接着他一开口,她更是又踢又打又骂地让他滚,王兵被打得怒向胆边生,恶从心头起,心想这婆娘好不犯贱,自己真心一片被她当狗屎,玩完了又甩了她的人,她倒当成个宝,还不就是看在钱的份上吗? 想到这里他就去抢姜秀手里的信封,姜秀哪里肯给他,连他亮出西瓜刀来也没当回事儿,她认识王兵二十多年了,知道他胆子没那么大,也知道无论她做了什么事,两句好话一个撒娇,他什么都会原谅她。 可惜姜秀了解王兵,不代表别人也了解,李冰就被那明晃晃的西瓜刀吓到了,她慌忙间拉着江敬就走,打算找电话报警,江敬是个男人,也是君子,如何能看着女学生被人拿刀挟持,自己却逃之夭夭? 于是一边劝着,一边硬着头皮就要上前夺王兵的刀,姜秀情急之下赶紧大声喊:“江教授您快走,我没事!” 王兵见姜秀护着江敬,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激动之下刀就没了方向,结果一个错手不知道扎到了姜秀的什么部位,一声惨叫之后只见血喷得老高,而姜秀抽搐了几下之后就断了气,王兵吓傻了,江敬也吓傻了。 还是李冰最先反应过来,她拉着石化般的江敬就跑,因为约见处地处荒凉罕有人至,王兵在姜秀死亡的震惊过后就意识到不能放那两个人离开,不然自己也就死定了,杀了他们自己再逃亡,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地提刀就追了上去,其实本来江敬和李冰两人,真要全力一搏,王兵也未必就能立刻得手,可他们两个都是文人,都是老师,连鸡都没杀过,何况是人。 江敬在王兵追上来之后还苦苦劝他去自首,结果被怒怕交加的王兵当胸就是一刀,他杀红了眼睛,剩下李冰一人,自然也没能逃过。 王兵最大的疏忽,怕就是低估了警察办案的能力了。他平时摆摊卖水果的时候也和人闲聊,知道警察办案有一定的程序,还要讲究证据,他就把刀和带血的衣服都扔进了河里,想着一时半会儿不会被人怀疑,就回了居住处,把本来准备第二天去市场批发水果的一笔款子拿到手,再加上信封里的这些,想着也够他到一个陌生地方隐姓埋名做点小生意了。 他自觉时间已经赶得很紧,连卖剩下的一批水果都没处理就去火车站买票,没想到他买了火车票还没进站,人就被扣下了。 接着血衣和凶器也被找回来,身上江敬给的信封还在,证据确凿,无从抵赖,他只得认了罪。 听着似乎是一个完全的偶然事件,但江月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就是死于这么一个“偶然”,她执着于一点,她的父亲和姜秀没有关系,父亲既然这么说,她就无比的相信,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卷入了这场情杀? 江月觉得,如果那个背后的黑手真是于自强,那么比起王兵来说,她更恨的,应该是前者。 她还没来得及想通这一切,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强迫她做了接受。 “根据法医报告,死亡的两名女性均为孕妇,只不过姜秀怀孕已经五个多月,而李冰的不足三个月。” 江月因为不能接受这所谓的真相,亲自找了主管该案子的警方负责人询问,那人到最后便补充了这么一句。 江月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她的大脑僵硬得发疼,似乎已经坏掉,无法再处理这么复杂的信息了。 她终于明白当日于浩洋的心情,不,比他更甚。 因为李冰是江月所喜爱的,早已当成家人看待的人,她如果生下孩子,无论男女,那都是自己的至亲骨肉,是在这个世界上能被称之为她的手足的人。 现在刚刚得知这么个存在,却又残忍地告诉她又不在了,完全相当于又一个亲人的离开,且是永久的离开,她的生命注定因此而缺失。 江月恍恍惚惚地走出警局,被白花花的太阳刺得一阵眼晕,只得靠着墙休息一下,她的脸色现在比墙壁还要白,过了许久她才感觉自己找到了呼吸。 一步三回头地走着,江月总觉得自己遗落了什么,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可惜脑子虽然一片空白,却沉重地像个铅疙瘩,任她如何使力也运转不起来。 等到她下意识地又回到C大家属楼里的家,买菜回来的王阿姨看到她一脸惊奇:“小月,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妈妈呢?” 哦,是了,这些天没去上学,出院后江月本来要回家,梁青却坚决不许,可江月也不愿意去封家,两相权衡之下梁青在宾馆包了个房间陪她住,可是江月不喜欢那里,今天梁青看她一切正常就去医院销假,江月借机跑了出来,才得以亲自到警局询问案情。 站在自家门口,想进又不敢进,呆愣愣看着门上那个“福”字,还有门框上的春联,那都是过年的时候父亲亲自写的,她则亲手用土法熬了浆糊贴上,字体力透纸背却又没有凌厉逼人的感觉,端方君子,一如江敬本人。 可是那个陪她度过十五个寒暑的人,那个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浮现的人,竟是真的不在了吗?这怎么可能?他还没有实现曾经的许诺,陪她长大,送她嫁人,看她生子,含饴弄孙。 江月想开门,开门后父亲就会从沙发上站起来,摘下眼镜笑着道:“小月回来了,这周想吃什么?烧排骨还是炖牛肉?” 江月又不敢开门,她担心那个可怕的噩梦成真。 “小月,小月!”江月带着犹豫的思考被王阿姨打断“你怎么了?” “干什么?”江月胳膊被她拉得太紧,有些不耐,一下子挣扎开来,王阿姨错愕地看着自己被甩开的右手,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忍住。 她先轻轻拍了江月一下,见她没有躲开,才又接着道:“都这样了,小月你要想开一些,你还小,不能自己一个人住这里,还是回去找你妈妈吧。学校那里你放心,你爸爸人缘一向很好,多数人都不会胡乱说话的,而且这种桃色新闻大家谈一阵子也就没兴趣了,我们家老张最近就总跟人吵架,说江教授不是那样的人,我也觉得他只是一时糊涂……” 江月猛地转过身来,看着身后胖胖的中年妇女,为什么以前会认为她热情又和气?现在看起来却简直是恶俗又多事,是人变了,还是她的心情变了? 不过这些江月都顾不上去思考,她只是大声地宣布:“我爸和那个女人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我爸的!” 王阿姨只是一脸悲悯和容忍地看着她。 江月咬着嘴唇遏止自己哭出声来,用提高的声线掩饰喉咙里的呜咽:“你等着,我一定会想办法证明这一点!” 姜秀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是父亲江敬的,李冰那个才是,她无缘的弟弟或者妹妹,如果,如果没有这场意外,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个孩子。 一定聪明,一定美丽,她一定会好好地爱护他(她),把所有的本领和经验传授给他(她),不让任何人欺负他(她),这样,当有一天年华老去,父母离世,这个孤单而又冷漠的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一个和她流着相同血液的人,会想她念她关心她,还会有孩子叫她姑姑或姨妈,许多的亲人,许多的欢乐,许多的幸福,那才是完满的人生。 当这一切都成为泡影,一切都不能挽回的时候,江月甚至觉得自己活着都没有了意义。 不过,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觉得自己至少还要再做一件事。 “能不能检查出来,姜秀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又一次来到警局,那个负责的警官正准备下班,却被江月堵在了办公室里。 许是看她年纪轻轻遭逢大变,十分可怜,警官态度很好,丝毫没有被打扰后的困扰,而是很耐心地向她解释,然而答案却不能尽如人意。 “严格说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项技术目前C城还没引进,真要检查有些样本可能还要送到国外处理,耗费成本太大,而且这和案子的侦破并没有直接关系,不管两位女性死者肚子里孩子是谁的,凶手已经抓获,此案目前为止已经没有疑点。” 可是我的心里有疑点! 江月内心在咆哮,面上却不得不苦笑着感激警官的解释。如今还未到水落石出的时候,当事人却都已经死无对证,难道真要任由流言满天飞,任由真相石沉大海,让一生清白,两袖清风的父亲江敬,顶着“诱|奸女学生”和死于“婚外情谋杀”的名声盖棺定论? 江月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自己快疯了! 为此她又跑了几次警察局,咨询自费出资送检的事情,可惜却被告知程序上不能获批。 万般无奈,几番犹豫,江月又找到了自己的母亲梁青。 “小月,我们把这件事忘了吧,你放心,学校里不会再有人议论你爸爸,外面也不会有人再关注,妈妈保证,好不好?” 梁青抱着江月哭泣,感觉她浑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原本圆润的鹅蛋脸瘦成了瓜子脸,健康的红晕也消失不见,只剩一抹苍白,梁青感觉自己的心像被刀扎一样。 江月放下面子,好说歹说地求着母亲,还为那天情急之下开口骂她的事情道了歉,可梁青看着不像生气,就是死活不答应这件事。 江月无奈,又去找自己的祖父母。晚年丧子的两位老人像是猛然间又老了十岁,爷爷听到孙女的请求,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没答话,除了偶尔眯一下眼睛,整个人石化一般。 而奶奶则颤巍巍地伸着手,把江月揽进怀里,摸了摸她的脸蛋,也叹了口气,却不说什么,直到江月忍不住挣扎着站起来以后,爷爷才开口发话:“这事就这样了吧,多追究无益。他既然陷身于这类纠纷,就算无辜,也是个不察之过,人死如灯灭,那些虚名不理也罢。” 爷爷的话让江月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因为她知道作为家族的大家长,爷爷的话一言九鼎,他做出了决定,父亲这一族的人都不会再插手这件事。 如此心灰意冷的情况下又挣扎了几天,江月忽然想到以前在推理论坛里看到过留存证据的相关讨论,说是当技术手段没有达到时,可以把标本取样保存下来,等将来科学有所突破时再进行分析检验。 江月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这次她学乖了,不再通过大人们,而是自己亲自交涉,并且还发动了论坛上认识的一些朋友。 江月的真实年龄和身份因此曝了光,大家在惊叹之余也被这小姑娘的智慧和毅力所打动,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十分无私地给她提供了很多或明或暗的帮助。 这些人中间还有一个是本市的法医,他通过了一些正常非正常的手段,帮助江月取得了她想要的样本,并指点她可以自己花钱去一些私立的机构保存样本。但是从头到尾这位法医却没有露面,也没有告诉江月他的真实姓名,他只是开玩笑似的道:“这可是违法乱纪的事,哪能正大光明地干啊。” 江月知道他并不是开玩笑,也衷心地感激他的行为,法医在提供完帮助之后就消失不见了,也许是换了马甲,也许是离开了论坛,但江月对他只有满满的谢意,她想她会永远记住这个人,并感激他。 完成了这件事,江月才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间,才有功夫理会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 首当其冲的第一个问题是,她还未成年,谁将成为她的监护人。 梁青无疑是第一候选人,她的态度也十分强硬坚持,可是封勇任期将满,不出意外他很快就会回B城,梁青也不可能独自留在C城,而江月就算不是因为留恋C城,这个她和自己父辈们共同的出生地,也不想和梁青以及封家那一大家子搅合在一起。 江月给自己选的监护人是爷爷,可是江月没有想到,向来疼爱她的爷爷奶奶这次居然劝她跟着母亲,爷爷发了话:“我和你奶奶都是行将就木之人,不一定能看着你长大,你大伯他们也有自己的孩子要照顾,不管怎样,梁青总是你的亲生母亲,是你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了,她现在生活也好过,不会亏待你。” 奶奶也老泪纵横地劝她,只是还补充了一句:“你放心,不管走到哪里,你都是江家人,有整个江家为你撑腰,我们江家的姑娘不会也不能受气。” 却没有一句挽留的话。 江月从来没有那么痛恨自己的年龄,为什么她不能早生几年,为什么她现在不是十八岁而是十五岁,为什么她,要跟着母亲去封家? 第24章 距离上班还有十分钟,B市公安局机关大楼的女更衣室里,一派热闹景象。 黑色半跟皮鞋,紧致秀挺的小腿,上面是深蓝色及膝裙,蓝灰色衬衣下摆束入裙腰,一下子凹了进去,沿着深蓝色的领带则又凸起了新的弧度,纤细修长的脖子被扣紧了风纪扣的衬衫领子密密包裹着,整体给人一种禁欲的感觉。 偏偏新版宽沿女用警帽下,是一张如莲花初绽般的脸,肌肤如玉,眉目如画,清艳的光芒没有因为暗色系的衣服而折损一分一毫,只是神情有些冷淡,但这一丝丝的冷意不仅没有把人冻住,反而为她添加几分神秘和疏离的气质,在人群中更加抓人眼球,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啧,啧,江月,从大一到现在,我都看你穿了快五年的警服了,为什么每次你一换上,我的脑子里就只能出现四个字呢?”赵蕾也换好了衣服锁上柜子,几步赶上江月。 这是个浓眉大眼的英气姑娘,和江月个子差不多高,只不过不同于江月的纤细骨架,她的肩膀略宽,腰背挺拔,虽然穿着同样的服装,表现出的气质却完全不同。 鞋跟敲击着地板的清脆声音停下来,江月回头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你闭嘴!” “制服诱惑啊制服诱惑!”江月的警告没有奏效,赵蕾还是摇头晃脑地说了出来,两人是高中校友,大学也是同校不同系,现在工作又同时来到了B市公安局。 只不过江月学的是外语,会留在市局机关的翻译处,而赵蕾学的是刑侦,培训结束后马上就要下刑警大队了,据说那里前任警花休产假了,大队的老少爷们儿们都对新扎师妹翘首以盼呢。 “看看到时候是谁制服诱惑”,江月微微翘起唇角,不无恶意地揣测着。 赵蕾显然没有读懂江月的表情,还自顾自地调戏着:“哎,这才对了,美人一笑能倾城,就是要多笑笑嘛。”如果不是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前辈们看着,她的胳膊早就缠上江月的脖子了。 饶是如此,她们这醒目的组合还是很快被人抓获。 “赵蕾,你的培训总结报告还有两个地方需要改一下,等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还有,这两天把东西整理一下,下周去基地集中培训,封闭式的。”教培处的大姐抱了一推资料,通知完后就匆匆地走了。 留下赵蕾捂着额头哀呼一声:“咱们俩一起毕业,凭什么你那么快就有任务,又是英语又是法语的,就显得你能耐,我就得没完没了的培训呢!” 江月秀秀长长的眉毛一挑:“凭什么咱们俩一起毕业,工资条上的工资一分不差,我就得苦哈哈地工作,你就这培训那培训浪费纳税人的钱呢?” 赵蕾张口结舌,她早该知道,论口才,没几个人能比得上自己面前这个“制服诱惑”。 全国中学生演讲比赛一等奖; 全国中学生英语演讲比赛一等奖; 奥林匹克化学竞赛全国赛区一等奖; B市高考理科总分第三名 …… 有着这样辉煌成绩的学生,不是被国外高校挖走,就是被A大B大这种国内顶尖的大学网罗,谁也想不到她会报考警大。 似乎在大家的认知里,也就是像自己这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啊呸呸,是身体好头脑也好的文武双全者才会考警大 。 可是花朵般亭亭玉立的江月不仅报考了警大,专业更是被调剂到了外语系,让一众师生大跌眼镜。 也不是说外语系不好,只是在这样的一所学校总归不是主流,江月的高考分数在国内任何一所高校都能平趟,在警大居然没有学到第一志愿的刑侦。 据说江月当年曾经勇闯校长办公室,穿着白衬衫肩扛橄榄枝的老校长,不停地用手抹着汗,最后的答复是:“我们录取学生,要看综合素质。” 江月眯起大眼睛,综合素质?体能测试她在女生里名列前茅,体检她视力双眼裸视5.1,身高169,体重50kg,各项指标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去当兵体检都能过关! 老校长虽然你满头白发汗也流得不少,我虽然敬老尊贤,可也不是吃素的! 在江月的逼视下老校长脸红脖子粗地吭哧了半天,才忽然灵机一动,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是心理测试,你们在之前不是都答了一个心理问卷吗?心理分析师的分析结果是,你不适合做刑侦办案人员,还是学外语吧,女孩子学外语挺好的,你虽然学的是理科,英语可考了满分…… 所谓的心理测验,并不像江月求学生涯中经历过的任何测验,它最简单,简单到你根本不用复习,也最难,难就难在没有标准答案,心理师说啥就是啥,江月几乎不曾在任何考试中失利,这次惨遭滑铁卢,却还没有补考的机会。 心理素质不达标,真是个无可挑剔的理由! 江月眼睛又瞪大了一些。老校长停止了说话,他有些担心这女孩那漂亮的大眼珠子会把眼眶撑裂,呐呐的补充了一句:“总之就这样了,调系不可能,当然,你还可以选择退学。” 说到退学,老校长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不过也就是一闪即过,以这女娃的资质,放在警大的外文系里,还真有些埋没。 让老校长意外的是,江月不仅没有退学,也没再要求转系,竟然踏踏实实地在外文系里读了下去,一读就是四年。 只不过,四年来外文系的所有专业都被江月欺负了个遍,不仅熟练掌握N门外语,有几门甚至拿到了同传资格证书。 同传啊!一门外语就能让人压力大到掉光头发,这干一天歇十天的工作江月不仅游刃有余还掌握了好几门,这是人吗?牲口都没这么猛! ——这是警大同学们的心声。 这样的学生为什么读完本科就不再继续了呢,咱们也有研究生可以读啊,将来说不定还可以读博士,警大外文系在B市高校的外语界从来没这么辉煌过,这辉煌能不能持久一点呢? ——这是警大外文系领导和老师的想法。 高校改革后早就取消了分配制度,按说江月这样的人才,在各大外企,各大翻译公司,还有一些外贸性质的单位都是抢手人才,完全没有必要做一个拿着死工资加班没有加班费的小警察,就算想做公务员,还有商务部外交部贸促会等在世人看起来更“优质”一些的工作机会,可是江月偏偏就做了市公安局翻译处英文科的一名小小警员。 文职的警察,拿的是死工资,住的是单身宿舍,吃的是干警食堂,干的活却绝对不少,尤其是像江月这样万能螺丝钉式的。 下科室短短半年,英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还有日语俄语等等的工作,江月都接了一遍,不管东西方,无论南北半球,更不计哪个语系,只要缺人,大家的口头禅就是:“有困难,找江月啊!” 看着江月加班加点忙到小脸煞白,赵蕾妒羡交加冷嘲热讽:“活该!让你学啊!大学四年青春年华不谈恋爱不逛街,天天就泡图书馆语音室,看电影都只看原声无字幕的,现在爽了吧?你就等着为我国我党的事业奉献终身吧,说不定还要献了青春献子孙,当然,如果你有时间生孩子的话。” 江月一眼看穿了她的居心,凉凉道:“是谁在档案室看案例卷宗看到忘记时间被锁在里面一整夜的?那些个谋杀贩毒偷盗抢劫的案犯,比吴彦祖还帅?” 赵蕾讪讪地又败下阵来,虎啸一声上去卡着江月的脖子:“你这个牙尖嘴利的死丫头,让我一句会死啊!我承认口才不如你还不行吗?” 说完忽然得意的一笑:“不过办案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口才,你等着,我一定能做全局最优秀的女刑警!” 江月微微一笑:“我等着,说不定还能当三八红旗手。” 少年壮志不言愁,看着激情飞扬的赵蕾,她还年少,反观小她一岁的自己,却早已老去。 “去,你才三八!”赵蕾推她。 “好,我三八,那么,告诉我今天食堂里把酸奶让给你喝的那个哥哥,是哪个处的?”江月顺势一倒,靠在椅背上,摘掉防辐射的平光镜,施施然地看着赵蕾的脸庞一红到底。 和赵蕾臭贫一通,终于让江月的心情好了一些。 父亲江敬去世快六年了,而江月也终于凭借自己的能力将原来取下的样本送检,结果恰如所料,姜秀肚子里的孩子和江敬没有关系,可这迟来的结果并没有让江月多么高兴。 物是人非事事休,六年来C大的学生早已换了几茬,教师也退休的退休,调走的调走,剩下几个和江敬关系好的老教授,江月拜访他们时,大家唏嘘的只是江敬的早逝,还有学术界的损失,没有人提及当年的绯闻和流言。 江月欣慰之余也有一种无力感,那件事就像母亲梁青说的一样不会被议论太久。可事实也像爷爷说的,人死如灯灭,和鲜活的生命相比,什么都不重要,再多的努力也挽不回三条人命,还有那个姜秀,虽然可恶,可罪不至死,她的亲人也必定是伤心的吧。 上次回家,除了给父亲扫墓,拜访大姨,江月还去见了爷爷奶奶。 爷爷精神依然矍铄,而且心情很平和,似是达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江月提及检验结果为父亲洗刷了冤屈,也只换得他轻轻一叹:“你这孩子,敏极秀极,却执念太深,退一步海阔天空,有时候学会放下才能快乐。” 江家祖传的养生方法,对任何事情都不过于执着,衣不过暖食不过饱,凡事都讲究中庸之道。 可能是由于基因不错,在这样的家教之下却也出了很多出类拔萃的优秀人才,可他们大多不会和人争强斗胜,从不沾惹是非,因此长寿的人很多,爷爷奶奶都已经年近九十,身体还很灵活,生活完全自理。 江敬如果没有遇见梁青,也会是这样的人,梁青大概是他这辈子唯一执着的一件事,却改变了他的一生。 而江月,以前自认为也是平和淡泊的人,变故发生后除了心里平添了沧桑感,倒也没有过多地去自省,如今被爷爷提醒,她才恍然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改变了太多。 以前她虽然学习也努力,却从不强求,她涉猎广泛,凡事顺其自然。 可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就发奋一般从各方面完善自己,那么多种的语言,就算她天赋再高,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好的。 而工作后她任劳任怨几乎有求必应,有人觉得她做事目的性强,怀疑她野心很大,天知道她经营自己的关系网和人脉,只是想在必要的时候为父亲洗刷冤屈。 什么时候,她的生活已经单纯到只剩下了一个目标,现在目标达成,效果却不明显,她就忽然失魂落魄。 奶奶一只手摸着她柔亮的半长头发,一只手揉着她的眉间,满眼的慈爱和温暖:“小月,你才二十一岁,长得花朵儿一般,比你妈妈当年还好看呢,为什么总是皱着眉头呢?这点你可不如她。” 不如谁?母亲梁青吗?迎着江月疑惑的眼神,奶奶继续道:“你妈妈这个人,只为自己而活,这一点你如果像她必定会快活得多。你是我们的孙女,而人都是自私的,我们只希望你快乐。” 第25章 为自己而活吗?周五临下班前,看着桌子上的电话,江月好几次都想拨过去告诉他们这周不想回封家了,都没能付诸行动。 她不是梁青,不会像她那样纯粹,只在乎自己想在乎的人,她也不想和母亲再度翻脸。 考大学填志愿的时候已经有过一次,母女俩斗法,闹得天翻地覆,伤筋动骨,最后彼此妥协的结果是她如愿读了警大,却被授意改成了英语系。 封勇逐年高升,他出身够好,在从政过程中本来就有优势,从来不必违法乱纪,更是鲜少有事让他不得不动用特权——为江月更改志愿大概是其中之一,还两边都不讨好。 江月本就不待见他,出了这事就更不必多说了;梁青本意是让江月连警大也不去读,就算读了毕业也不能去警局工作,现在两样都没达成,自然也不满意。 看来封勇为了梁青所作出的牺牲和退步,还真是不少,江月心下微哂,却又有一种隐隐的羡慕:母亲任性又自我,可她有本钱,起码江敬和封勇两个,都宠她爱她,纵容着她。 反观她自己,她有什么?孑然一身在这个大都市讨生活,唯一的母亲梁青,对她的关心和照顾,更多的也是由于血缘,由于愧疚。 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已经远去,永远不再回来。 怕再度陷入自怜情绪无法自拔,江月决定收拾东西,提前回封家。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是洗个澡换上便服,再带上一套换洗衣服。 礼物就是在门口的花店随便扎上一束,一般以康乃馨居多,因为梁青看了会喜欢。 尽管有钥匙,江月还是习惯性地按了门铃等待,封家的保姆工作清闲福利好,而自己上门的机会又不多,她应该不会介意跑上几步开个门。 门打开了,开门的却不是满面笑容的张嫂,而是面无表情的封子秀。 “什么时候回来的?”江月有一点点惊喜,这个继兄给她的印象总体还不错,他表情经常很严肃,看起来一本正经很不好说话的样子,其实性格却随和,起码对她是这样。 江月刚来B城那段时间,由于心情抑郁加上人生地不熟,几乎整天整夜地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去。 封勇工作忙,梁青刚调到现在的医院,初来乍到也不敢多请假。唯有作为交换生要出国,在家等签证的封子秀有空。 但封子秀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显然不多。 第一次敲开江月的门,他手里抱着一副围棋。而江月身着短裤和真丝吊带背心——关键是里面真空,江月在自己房间没有穿内衣的习惯。 本来以为是保姆张嫂喊她吃饭,江月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走光”有所反应,棋子落地的清脆声音传来,封子秀面无表情地帮江月把门带上。 等江月穿好衣服打开门,封子秀正好把散落的棋子尽数捡回南山玉竹编制的棋篓子里,一脸平静地问她:“要下棋吗?” 如果不是发现他两个耳朵通红通红的不太平常,江月几乎以为他的内心和表面一样平静。 封子秀话不多,棋艺也不怎么高超,可对于江月来说则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伙伴,因为他话不多,也因为他的棋艺不高。 把他杀得片甲不留之余,江月的心情也好转了很多。 尽管寸土寸金,封家在B城的住所却比C城还要好上很多,小区里网球场篮球场游泳池等应有尽有。 两人下棋之余打球游泳,江月升学在即,封子秀还带着她走遍了B城几所著名高校,日子过的很是自在。 封子秀所在的A大有着全国最好的建筑系,他本来在读大三,现在却要出国,如无意外硕士也会在外面读了。 江月对此有些费解,走在A大校园歪着脑袋看封子秀:“外面真有那么好?” 封子秀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好不好,总要去过才知道。” 江月点点头,尽管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但她已经看出来封子秀是特别自信的那种人。这种人有一个特点,就是不会人云亦云,极有主见,什么事都要自己尝试,想获得什么东西就要自己争取。 他一早就决定要出国,却不是像很多同龄人那样高中毕业被家里人送出去,而是等到现在争取了奖学金和助学金。 这种人目标明确,不会彷徨,他的世界很丰富也很简单,丰富的是内心,简单的是生活,江月自认做不到,看待的时候却是带着欣赏的目光。 朗朗的少年,窈窕的少女,少年眉目端宁沉稳,少女恬静秀美绝伦,两人衣服干净整洁,气质和教养看起来都上佳,走在这所著名的大学校园里,本身便是一幅美好的图画。 图画的感觉很快被打破,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骑着自行车走过,接着便是急促的刹车声:“封子秀,辅导员叫你去找他一趟,说设计大赛获奖的事儿。”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月,眼珠便没能再错开,他兴奋地满脸发红:“妹妹……” 江月一脸茫然,这是谁啊?看向封子秀等他解释,后者却只是拎起面前的少年上了自行车:“你带我过去。”又吩咐江月:“先去门口的冷饮店坐会儿,我办完事去找你。” 晚风中,少年的抱怨断断续续传过来:“又不是…真的…女朋友,美女…一起出国…”再往后就听不清了,江月摇着头一笑,漫步走在校园里,不多时便有男生借故搭讪,有问路的,她摇摇头爱莫能助,有要电话号码的,她也三缄其口——她寄人篱下居无定所,哪有什么联系方式呢? 不过这些大男孩被拒绝后也不恼,挠着头笑成西红柿,有一个还不死心,陪着她来到冷饮店,直到江月不得不掏出高三的复习题来看,习题的册子还是崭新,江月不敢打开,不过目的已经达到。 男生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这次笑容里少了几分尴尬,多了一丝自豪:“美眉还在读高三啊?明年考来A大哦。” 江月也笑得眉眼弯弯:“我会努力。”见男生坐下来伸胳膊掳袖子准备长谈的架势,赶紧指了指门口:“我在等我哥,他来了。” 男生顺着一回头,正看见刚进门的封子秀,板着脸,脸色还有点黑,赶紧找路撤退,临走前还急匆匆地问江月:“美眉还会来这里吧?”却等不及回答就不得不走了,走前只看到美人扑哧一笑。 大概是会来的,男生心里想。 封子秀没有多说什么,看了眼江月手里的书,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准备去哪个大学?”他知道江月的成绩,用的是“去”而不是“考”,江月再次佩服他的惜字如金和表达能力。 “偷偷告诉你,你别声张。”江月的表情里难得闪现了一丝调皮,“我打算考警大。” 封子秀无疑是守诺的,虽然他得知答案时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赞同。 因此直到高考结束,分数线划下来,档案被调走,梁青托人查档的时候才知道女儿竟然要上警大,一番运作后居然也只改了专业,因为如果江月不能被警大录取,就无学可上要留级了,她只填了一个志愿。 那之后封子秀出国,她离家去警大上学,她有假期,却也有很多的学习计划和翻译任务;封子秀每年回国探亲,时间却不长,还有很多事情处理,虽然通过电话发过邮件,然而阴差阳错之下,这次竟是两人五年来第一次重逢。 封子秀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原本有些毛茸茸的上唇被刮得干干净净,五官立体深刻,身材高大挺拔,十足一个俊朗的青年,许是做建筑设计的少不了户外活动,肤色也变成淡淡的小麦色,如果不是他那招牌式的一本正经,江月会怀疑眼前的其实是封子奇——幸好,她已经很久不曾错认过这两人了。 想起封子奇,江月心里微微有些异样,不过她马上掩饰了过去,对帮她拿包的封子秀笑得一脸灿烂:“谢谢子秀哥哥。” 封子秀显然没能预见到她的开朗和热情,表情出现一丝裂纹,唇角微动正要开口,江月已经换好鞋来到客厅,向主人打招呼:“封叔叔,妈妈。” 封勇进入了男人最辉煌的时期,事业家庭都很如意,儿子出色,“女儿”的才名也早被有心人传到耳朵里,因此他看起来并没有比六年前老多少,除了微微有些发福,大概是心宽体胖的缘故。 而梁青则连这一丝的发福都没有,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美艳更胜从前,举手投足反又多了从容和淡定,显然生活得很好,如果非说她有什么不如意,那恐怕就是自己这个“不孝女”了。 果然,梁青看到江月的喜悦感很快就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皱着眉头边打量边埋怨:“你说你一个年轻姑娘,来来去去就是这几件衣服,没事儿多出门逛逛,要不我陪你去买?” 江月被她念叨得早已麻木,知道她大概真是更年期到了,连忍到饭后独处时的耐性都没有了,因此还是一贯地回答:“工作忙,没有时间。而且我上班都穿制服。” 然后给母亲抛个眼色,故意岔开话题:“子秀哥哥这次回来待多长时间啊?” 梁青却心无旁骛,走过来继续数叨:“忙也是瞎忙,你们局长都有功夫陪太太去香港购物,你一个小科员能忙到哪里去? 江月还是随口应答:“好,等我当了局长,就陪您去香港购物。” 梁青显然也不把她的敷衍当真,连话都不接,伸手摸了摸江月的脸,把江月吓了一跳,她和母亲自小就不亲近,多年来缓和了一些,却甚少有肢体上的接触。 江月下意识的躲避让梁青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她还没有忘记目的:“ B城本来就干燥,你从江南过来,再不注意保养,看看你的脸还能要吗?比我这个老太婆都要粗糙,这两天哪儿都别去了,我带你买衣服做美容。” 江月忍不住也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吧,梁青天生丽质生活优渥,本身又是大夫,自然不能和一般的“老太婆”相比。 她怎么觉得自己在周围的同龄人中间也不算太差的,起码赵蕾就喜欢□□她的脸,说没有痘不出油手感贼好。 那边厢梁青已经开始检查她有没有因为坐太久而长小肚子了,江月赶紧拉住她的手向餐桌走去。 打住!再被挑剔下去就得回炉重造了,自己倒不介意,可母亲大人行吗?江月不怀好意地瞥着梁青依旧平坦的小腹和纤细的腰肢。 这一瞥让江月也看到了封子秀,他们两个大男人自然是不方便介入两母女的话题,封勇早就按照惯例把自己和椅子以及报纸融为一体做个静物,封子秀却是第一次开眼界,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江月甚至察觉到他的万年冰山脸露出了一丝笑意,再回想刚才母亲大人的指责内容,忍不住有些恼羞成怒,于是展开了一朵微笑:“子秀哥哥,这次回来有没有带嫂子啊?”祸水东引以为她不会吗? 封子秀收敛了笑意,淡淡撇了她一眼:“没有。”照旧的惜字如金,可惜表达却不清楚,是没有带呢还是没有呢? 梁青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了,她问:“子秀有女朋友了吗?下次带回来吧,有没有照片,先给我们看看。” “没有。”还是惜字如金,还是表达不清楚。 可惜不清楚的似乎只有她而已,梁青却已经自顾自点点头:“唉,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对了子秀,你看看你同学或同事有没有条件好又单身的,帮小月留意一下。” 梁女士一言惊四座,连封勇都放下报纸看了过来,封子秀的冰山脸更是破了功,张着大嘴一脸傻样儿,至于江月,先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半死,一阵声嘶力竭的咳嗽过后,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帮谁?” 淡定的唯有梁青梁女士,哦不,她此刻更像梁女王,女王下了懿旨:“帮你啊,大学毕业都快一年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说出去都丢人,将来嫁不出去怎么办?” 苍天啊,大地啊,来个雷劈一下这个老女人吧,看看她是不是被穿越了,怎么思想一下子进化那么多? 从严防死守她早恋,到拉皮条相亲,可几乎没有过渡时间啊! 没有谈过恋爱吗?如果那场纠缠不算的话。 谈恋爱要有“恋”有“爱”,她自然是没有谈过恋爱的! 晚上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后江月的心仍然久久不能平静,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到了被安排相亲的年纪了吗? 第26章 江月知道自己早熟,也一直认定自己早熟,所谓“早熟”其实还是不成熟。最然她说着大人般的话,按照大人的方法做事,解决着本该由大人解决的问题,但在内心深处她一直也没把自己当成大人来看,惯性思维让她觉得自己在本质上其实还是一个孩子。 原来不知不觉间,所谓的“早熟”已经不早了,她长成大人了,要谈恋爱,要结婚,将来甚至也会有自己的孩子,说不定也会生出一个像自己这样早熟的“怪胎”,江月打了个激灵,赶紧把一个长了胡子的娃娃形象从自己脑海里驱逐出去。 世间有多少夫妻,便有多少种相处模式,她将来会如何,是像爷爷奶奶的白头终老,还是隔壁张教授王阿姨的柴米油盐,是像江敬和梁青,于自强和李冰那样聚难散易劳燕分飞,还是像封勇梁青这样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件事似乎无法掌握,也不可预期,江月有些胆怯,面对于从来不曾涉足的领域。 看看同辈的人吧,赵蕾已经和酸奶哥哥有了苗头,大概会走夫妻档雌雄双煞,哦,不,是雌雄双杰警界奇葩路线。 还有住在自己隔壁的封子秀,以他的出色和挑剔,配偶必定才貌双全聪明伶俐,将来有那么个儿媳妇,梁青定然不会无聊,说不定还要婆媳斗法,可惜梁青不是正经婆婆,怕是斗不过的,将来还要劝劝她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带着一丝丝的惆怅和一点点的辛酸入睡,江月的梦光怪陆离,但大都是噩梦,不是被人追杀,就是被置之荒岛求助无门,或者被千夫所指任她如何辩解也没有一个人帮她信她。 气喘吁吁地被惊醒,江月再也无法入睡,暗暗下定决心下次再有人表白一定不要忙着拒绝,或许,真该正经八百去谈个恋爱了。 江月在下这个决心的时候,没想到那个“下次”会来的那么快,那么非主流。 就像古代女子抛绣球,一脸娇羞满心幻想,结果毅然决然地抛下去,却发现接着自己绣球的并不是事先瞄好的青春年少状元郎,而是隔壁杀猪的,并且这杀猪的已经杀了二十年了。 当然,这么比喻朱海峰有些不太厚道,人家只是当兵的,特种兵出身,有过杀戒,不过杀的不是猪,而是人,据说保守估计在他的枪下,亡魂不低于五百。 十七岁参军,三十七岁的现役上校军衔,整整从业二十年,据说已经算是年轻有为,还将前途无量,是未来的将军,国家的栋梁。 可惜的是,无数的光环笼罩在那个黝黑健壮的汉子身上,也没能为他在江月心中多加一分。 被赵蕾在女厕所找到,怕公物被损坏算在自己头上,江月只得打开了隔断的门,苦着脸道:“我肚子疼,今天没办法去了,你帮我跟我们科长说一声好不好。” 赵蕾努力做出同情的样子,可那眼神却怎么看怎么像幸灾乐祸,她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别说科长了,你们处长也不好使啊,人家在咱们局长办公室坐着等人呢,要不我冲过去说,你大姨妈来了需要休息,不能出任务?” 她们科长是女的,局长可是个大老爷们儿,再加上那尊神,江月就算有那个胆也没那个脸去以这个理由请假,可偏偏她健康宝宝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现在编造别的病由也来不及了,只得哭丧着脸恋恋不舍的离开窝了半个小时的女厕所。 江月垂头丧气的背影一离开视线,赵蕾的大笑声就再也控制不住,笑得她扬眉吐气捶胸顿足。 人怕出名猪怕壮,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外活儿接多了,总会遇见烂桃花啊烂桃花。 虽然赵蕾觉得朱海峰其实不错人很MAN,但把他和江月放在一起,十个人有八个人会觉得像鲜花与牛粪(尤其是颜色和形状),剩下那两个人可能会联想到美女与野兽。 江月深吸一口气,举重落轻地敲响了局长办公室的门,他们的局长大人面孔白净,略微有些发胖,气质儒雅,如果把一身警服换成西装革履,说是风度翩翩的学者或者富商也有人相信。 他,再加上江月,两人对比着高大魁梧犹如一座小山的朱海峰,还真是不得不让人产生某种联想。 虽说被比为牛粪,但朱海峰其实也不算丑,只是原本端正的五官被黝黑透亮的整体感觉给模糊了,只有牙齿很白,偏偏他又很少笑。 朱海峰就那么端正挺拔地坐在那里,一本正经气吞山河地来上一句:“江警官,我真觉得你人挺不错的,你如果愿意,我们可以先发展一下恋爱关系,”接着两道卧蚕眉一皱,补充道:“只不过你今年才21岁,不到晚婚年龄,回去可能要写个特别申请报告才能结婚,这个你们局长已经同意了。” 位于B城郊区的特种大队,新到一批有声资料需要翻译,语种多样化,急需熟练掌握多种语言的复合型人才,加上任务重时间紧,需要的人手还挺多,不得已从B市公安局借调人手,而江月是局内加班到局外出差必备之佳品,自然首当其冲地被借了出去。 然而大家忘了,好的东西是要藏着掖着免得贼惦记的,好的人才也一样。 江月随着军车一路颠簸到了远在郊县山里的特种A大队所在的基地,一下车就发现周围的光线迅速增强,前来迎接的领导们都特别热情,握手特别用力。 大队通讯支队的指导员对着市局政治部宣传科的老何也笑得特别灿烂:“原来兄弟单位连我们这边缺少整理资料的内勤都考虑到了,不过我们要借调英、法、德、意、韩、日六国语言至少一名译员,还有藏语和维语的翻译人才,您是哪个语种,别的同志什么时候能到,需要再派一辆车吗?” 指导员同志很急很热情,老何同志很囧很尴尬,呵呵干笑了几声,先说了句俏皮话:“我目前能完全掌握的语种只有一个,中文,标准普通话。”老何是B城土著,连方言都不会一个。 此言一出,大队的领导们都傻眼了,指导员看看肩膀上两杠三星(一级警督)的老何,还有两个拐(一级实习警员,本科毕业工作一年内的警察都是此类级别)的江月,笑容收敛,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老何见笑话没能凑效,赶紧恢复正经道:“我先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江月,”说着顿了一下,发现大家除了有点男人初见美女时的惊艳,基本神色没有什么改变,恍然意识到这小姑娘声名远播还只是在系统内,便不敢再废话卖关子,一下子抖了出来:“你们需要的那几种语言的翻译任务都由她一个人完成,当然,我们局还有很多优秀的翻译人才,可是一来大家工作很忙实在抽不开身,二来你们的文件中说还有几种语言待定,不清楚具体语种,我们领导就觉得这个工作由她来做最合适了。” 一时间江月感觉自己身上的光线又上升了一定高度,除了可见光,肯定还有红外线,进行扫描功能,还有紫外线,她都快被灼伤了。 按照要求签署了保密协议。江月戴上耳机,进入工作状态之后,才终于彻底平静了下来。 但周围人却无法平静了。 本来按照音像资料的翻译要求,熟练语种1:6的速度,也就是说一分钟的外文语音,花六分钟去翻译成中文书面材料,已经算是很快了,这是一般情况下。 但江月显然不属于这个一般的情况。安静的机房里,在信息支队几个负责人的陪同下,只见戴着耳机的江月眉目端凝,眼神专注却又似乎没有聚焦,唯一运动的便是一双纤巧洁白的手,玉蝴蝶般在黑色的键盘上翻飞,一个个汉字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信息支队一个翻译发现了关键,原来这姑娘每份材料居然只播两遍,第一遍只听不动,第二遍边听边写,没有放缓速度,没有重复倒带,也就是说,她的翻译速度是1:2。 神哪,在座的几人擦了把冷汗,就是中文语音,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速度! 江月在一天之内把原本分给八个人的翻译任务全部完成,接下来又判定了三门不明语种的两门,并基本确定最后一种应该只是中国某地方言,而刚巧,这种方言江月听过,她带些歉意地解释:“我曾经到那个地方旅游过,只能听懂个大概,准确率不会超过百分之八十,再精确的你们需要找当地人了。” 信息支队的英文翻译忽然开口:“那其余的准确率有多少?” 江月带了一丝腼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百分之九十五左右吧,有些人的话带有口音,还有几个应该是东欧的人在讲英语,发音有些模糊。” 这个翻译傻了,而整个信息支队沸腾了。 封闭的基地,在内部可不封闭,消息传得比光缆还快,信息支队沸腾了片刻之后,整个大队也都沸腾了,到最后,连食堂的火头兵都知道,今天大队来了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本来以为是内勤,谁知道竟然是个尖兵,以一当十的那种尖兵! 语言天才啊!关键此人还是个美女,大美女,不是当兵后看见母猪赛貂蝉的那种,因为传这话的是医务室那几个平常眼高于顶的小护士,你要问男人哪去了,废话,男人当然都去看美女了!要不是得抓紧时间做晚饭,你以为我能忍得住? 当天的任务完成,江月便和老何一起跟基地的领导辞行,没想到非但大家看他们的眼神由俯视变成了仰视,接待的规格也上升了,送行的不仅有信息支队的队长和指导员,还有A大队的副大队长,也就是朱海峰同志。 朱海峰是上校军衔,而这边老何只是个副处级,还没有现职,只是副处级调研员,来这里是陪太子读书,起到一个护送以及代替经验不足小同志应付场面的作用,至于他陪的“太子”,连试用期都没过呢,虽说能干,可由信息支队中校军衔的指导员来迎接和欢送,也算超规格待遇了。 眼下忽然来了这么一尊神,老何就有点儿慌,他在机关混了几十年,所在的还是离局领导很近的政治部,自然知道这位朱队长和自家大头头那都是能称兄道弟的关系,一时有些惶恐。 江月倒不至于惶恐,只是有些惊讶,尤其是朱海峰还煞有介事地用“温和”的语气慰问了她一番,最后还邀请他们留下来吃晚饭。 当然,他的“邀请”是让人不得不接受的那种。 江月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早就就对赞扬和万众瞩目免疫,临场不惧,处变不惊,颇有些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胆色,可这次她还是被吓着了。 江月和老何跟着大队一干领导进食堂的时候,正赶上官兵们结束训练准备吃饭,领导在前,他们自然要在外面列队等候。 其实江月曾经在能容纳几千人的大礼堂参加过演讲比赛,也没有怯场,可这次就从那么几百人的面前走过,她紧张了,她感觉自己背部出了汗,保持了一天的坐姿让颈部也开始发硬,向来从容优雅的步伐也有些乱了,她头抬起来,眼皮却垂下去只看自己的脚尖,并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顺拐。 这些人的气场太强大了! A大队,全国最尖端的特种兵大队,可以说里面的任何一个兵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层层筛选,然后再加以烈火焚烧千锤百炼,他们是利器,他们是兵王! 被这样一群人以行注目礼的方式注视着,江月又不是国家领导人,自认也没那潜质,感觉很不自在,但当她察觉到前面老何的腿都有些发抖时,江月火速原谅了自己。 还好他们吃饭在请客用的单独包间里,和那些人不在一起,老何落座的时候有些失态,摘掉警帽抹了一把汗,还把服务员先倒上的矿泉水鼓咚咚灌了个干净,相比较而言,容颜稚嫩娇艳而神色冷静淡然的江月,就愈发显得另类,因为,谁也不知道她手心里都是汗,而且内衣的后背早已湿透。 “首先,我要代表基地的官兵感谢兄弟单位的无私援助,也感谢江警官的尽心尽力,我先干为敬。” 54度的白酒,朱海峰这一玻璃杯下去至少三两,老何虽说也酒精考验,却不敢像他一样喝的那么猛,加上刚才的惊吓,他在喝酒的时候不慎被呛住,剧烈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包间里显得非常刺耳和让人难耐。 老何本就紧张,丢了人之后便有些慌,他作为宣传科的老同志,本来是有酒量的,白酒差不多一斤的样子,他想伸手去添酒弥补过来,却不慎又打翻了酒杯,接着又碰掉了筷子,乒乒乓乓一阵好不热闹。 看见老何的脸几乎变成了猪肝色,而大家齐齐注视着他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样子,江月暗暗叹息了一声,端起面前的酒杯给自己满上,站起来道:“何哥是我同校毕业的师兄,其实论年纪说是师傅也差不多了,这次还辛苦带着我来这里工作,他胃不好,嫂子早就叮嘱我帮忙看着不让他多喝酒,我做师妹的就代他干了。” 说完先喝了一口,高度白酒入吼的刺激感让她眉头微微一皱,于是在座的男人们感觉自己的心也微微一皱,有心软的已经打算开口阻止了,为难女人,还是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美女,而且是年纪轻轻且帮了自己单位大忙的美女,实在不是我党我军优秀军人应该干的事儿。 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江月已经又是一大口,把自己杯里的酒干掉了。 被酒精一冲,原本忙碌一天脸色有些苍白的江月脸上迅速升腾起了两团红霞,湖水般清澈的眼睛里泛出丝丝波纹,热气一蒸,氤氲出雾气,整齐洁白的米粒牙在嫣红娇嫩的嘴唇开合时若隐若现,寒冰击玉般清脆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打击着在座各位的心脏,这些人或许经历过尸山血海,也经历过糖衣炮弹,却绝对没有在放松的状态下在己方的阵营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或者是说见识过这样的风情。 一时场面很安静,安静地大家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偶尔还有吞咽口水的声音。 当然,这个声音江月是听不到的,看大家都愣愣的没什么反应,她的心里也有些打鼓,心想莫不是他们不高兴我替老何喝酒?还是说不高兴我自己没有敬他们? 江月在大姨家住的时候,把她自酿的花雕当汽水喝,还越喝越精神,喝了一天之后和表哥表姐们打五毛钱的斗地主愣是赢了五十,“小酒神”和“小赌棍”的名声小范围内十分响亮,她自然知道自己是有酒量的。 于是在吃了几口菜打底之后,见老何一脸郁卒地低着头,彻底蔫了的样子,江月心一横,举起酒杯又给自己满上,美目流光,皓齿轻起,微微笑道:“兄弟单位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刚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经验不足,能力有限,能得到大家的认可我很高兴,也很感谢各位领导给予我的肯定,在此我作为代表敬各位一杯。”说完从朱海峰开始一一和大家碰杯,然后再次一饮而尽。 她的打算很完美,再过几分钟,她再敬一杯就拉着老何告辞,这样今天的任务就彻底结束。 可惜事情往往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朱海峰在定定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后忽然发话,语气仍是一贯的不容人拒绝:“江警官,我们大队特别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留下来怎么样?” 第27章 饶是江月一直在故作镇定,此时也不得不露出囧囧有神的表情了,她支吾了几声,发现对方目光坚定仍在等着她的回答,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我的身体素质可能达不到军人的标准,而且从个人角度,我也更愿意留在警局做文职工作。” 这是电光火石之间江月斟酌之后的回答,她没那么傻,不敢用诸如“这得我们领导同意”或者“我其实没那么能干”之类敷衍的话来回答,她完全有理由相信朱海峰有那个能力从警局挖人,更相信自己在公安局没有重要到让人非留不可。 于是她开门见山首先陈述了客观原因,又表达了主观意愿,这样对方但凡不是非她不可,就不会再度开口。 可是江月只有21岁,从在C大校园出生后,有20年都在学校里度过,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文人,她自然不明白有些人有另外一套行事准则,他们不懂得什么叫迂回的婉拒,他们不达目的不罢休。 朱海峰大手一挥:“工作不分高低贵贱,自然也不能挑肥拣瘦,哪里需要就去哪里,你们公安局经常面对的那些个流氓偷盗犯说不定小学语文都没学好,哪里需要你这样的高端外语人才,就这么定了,我过几天就找你们局长要人!” 就这么被强制性决定去留,江月懵了,也急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江月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胆小,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笔直笔直的,杏眼圆睁,顶着朱海峰185的身高所带来的压力以及鹰一般锐利的视线,朗声道:“既然工作不分高低贵贱,那么我就是想做警察,有何不可?”最后四个字说得缓慢,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此言一出,除了老何兴奋于江月给自己单位长脸,一时没有想太多,在座的其他人却都是脸色一变。 朱海峰从一个普通的列兵,到被选入A大队做特种兵,又一步步爬到现在副大队长的位置,那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现在江月一个黄毛丫头拒绝人家的爱才之心也就罢了,还胆敢出言挑衅,大家都为她捏了把冷汗,他们当然不会担心朱海峰会动手打她,他不敢,因为他一根手指就能要了这丫头的小命。 可是朱海峰这家伙蛮横狠绝又阴损,江月他们局长都是他老战友,谁知道他会出啥损招在背后对付人家啊,这姑娘试用期还没过,也没听说有啥过硬的背景,如何能招架得住这头下山虎?可惜啊可惜! 谁知朱海峰虎目一眯,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于是满脸黑黝黝地只看见一口整齐的白牙,他一本正经地大声道:“江警官,我对你的印象很不错,你应该还没结婚吧,刚好我也是,嫁给我怎么样?” 江月彻底惊呆了,她生平接触过最流氓气质的人是表哥梁宇焕,最一本正经的人是封子秀,行事最出乎她意料的人是封子奇,可是这个老男人朱海峰,这几项都结合在一起了。 江月知道这次是碰见非正常人类了,反而冷静了下来,微微一笑。 美人微笑本是很动人,可旁观者心怀鬼胎,偏偏从这动人的微笑中看出几分瘆人的冷意来,当下心里咯噔一下,等回过神来再定睛一看,冷意早已消失不见,美人的笑容很温暖,温暖中还透出书本浸淫出的优雅,大家闺秀啊这真是! 只见该大家闺秀笑着微微颔首:“朱队长说笑了。” 自此直到离开,江月除了微笑和“好”,“谢谢”,“再见”之外,没再说过第四个词。 这个小插曲中,好吧,我们姑且称之为小插曲,江月虽然颇受刺激,却也没真的放在心上,回去很快又投入到自己的工作里。 近年来江月养成了专注的习惯,在一定时间内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投入到一件事当中,做的时候事半功倍,做完之后恍如隔世,很爽,也很有效。 江月不认为自己是大家口中的天才,她所有的成就都付出了十分的努力。 江月心无旁骛,可她忽略了和自己一起前往A大队的老何是宣传科的,人家用来吃饭的本事是什么? 短短几天功夫,江月的光辉事迹就人尽皆知。当然,老何没忘了江月的酒场救急,传言对她来说都很正面,大都说江月如何能干如何威风,而朱海峰对她心存仰慕,虽不至于是癞□□却也想吃天鹅肉这一类的。 江月再次名扬整个系统,据赵蕾一个师姐的可靠消息,某远郊区县的户籍警都听说了,还专门从内网里调出来江月的信息看,结论是大头照都这么秀气,本人应该至少不难看,难怪人家一见钟情。 总而言之,江月忽略了人民警察在为人民服务之余传播八卦的热情度,也忽略了人民解放军同志的行动能力。 不过短短的一周时间,朱海峰同志就登门拜访了,根据局办公室大姐透露的消息,他的架势像是登门提亲。 而局长大人也颇有些老泰山的架势,看着最初的下属后来的兄弟现在的对手——争夺人才的对手,局长努力把圆脸拉长:“全国大裁军,只听说过你们军队转业要求我们局接收的,还没有你们从我这儿挖人的先例呢。我知道你们大队特殊,可以跨越军种跨越地区全国招揽人才,可我们不是部队,不属于军委管辖,你是不是搞错了?” 朱海峰脸色一黑——他脸其实本来就是黑的,说的义正言辞:“人才难求。” “你们军队也有外国语学院,每年毕业多少优秀学员?你们每年又派出多少人到国外受训?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们这个小同志从头到尾和你们部队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别想我放人!” “好,不放可以,随军行不?”朱海峰眉头一扬。 “随军?随谁?”局长大人感觉不可思议,说得口渴,端起水来喝了一口。 “我。”颇有些无赖,语气却笃定。 “噗!”局长险些被烫住,一口水喷了出来,他大惊失色:“你认真的?看上个小姑娘?”传言他自然听到了,可他付之一笑,万年的老光棍,这辈子就娶了他的枪,把队员当娃来教养,怎么可能第一天见面就看上个小姑娘! “老…”朱海峰一个“老子”到了嘴边,才意识到面前的是自己老上级,目前仍比自己级别高,赶紧刹车改口:“我就不能看上个小姑娘了?难道我非得看上个小伙子?” “还真是,”局长大人认可地点点头,见朱海峰要急才施施然地接道:“算算这么多年,你歪门邪道无所不用其极地挖了多少优秀的人才过去啊,那些可不都是最优秀的小伙子?” 朱海峰松了一口气,哼声道:“一切为了国家和人民。”大口号喊完,他话锋一转:“不过这姑娘我真挺喜欢的,人美,聪明,有才,而且讲义气,喝酒比男人都痛快,却一点都不轻浮,很对我的味儿,我娶她不委屈。” “啊呸!”局长大人暴走了,“你个家伙牛不知角弯马不知脸长,你娶她不委屈?你怎么不想人家嫁你委不委屈,啊不,人家肯嫁你吗?” “她要肯你就放人?”朱海峰不为所动,直奔重点。 “那也要人家肯,你知不知道……”局长的话还没说完,朱海峰的黑脸上立刻泛出得逞的喜色:“也就是说你同意了,太好了,这姑娘才二十一,不到晚婚年龄,我本来担心你们局会卡这个,既然你发话那没问题了。” 这就是江月敲开局长办公室的门之前,里面发生的故事,而朱海峰还没等局长再度暴走,就对江月展开了他的求爱加求婚。 面对此等火星事件,江月按着额角因为过度加班缺少休息而隐隐跳动的青筋,展开一个疲惫的笑容:“朱队长,别玩了,需要我做什么您就对我们局长说吧,我一切听从组织安排。”都闹到局长办公室了,他老人家一声令下自己还不是随时随地都能被打包送走,还不如表现得配合一些。 朱海峰眉梢一扬,给局长大人飞了个眼风,局长深感无福消受此等艳福,忍着嘴角的抽搐尽量正经地对江月道:“时代进步到现在,组织上可不会包办婚姻,你一切都要自己想清楚。” 江月毕恭毕敬,几乎两眼含泪:“谢谢组织支持。”又对朱海峰道:“朱队长,您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尽管上报组织,我一切听从安排,这调动就不必了吧,撤警籍入军籍也怪麻烦的。”说着还以目示意旁边看似和蔼实则腹黑的老头儿。 局长大人不愧是老狐狸,立刻接口:“是啊,麻烦,都是兄弟单位,都是为人民服务,编制在哪里都一样嘛。” 朱海峰被这两人的一唱一和弄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住心头隐隐的失落,板起脸道:“那我申请借调江警官一年,开始时间是现在,结束时间不定。” 江月反应很快,立刻张口问:“不是一年吗?为什么不能定。” 朱海峰斜了局长大人一眼:“保密任务,开始时间不定,结束时间不定,不对外公开。”又面对江月:“当然,你借调过来后要进行专门的训练,还要签订一个保密协议就属于涉密人员了,等一切结束后再对你讲。” 江月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意识到自己千小心万小心,还是不小心掉进陷阱里了,精心编制的那种。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在父亲去世前江月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穿上警服,尽管她对侦探和推理感兴趣,但她幻想的最大尺度也就是写个侦探小说,或者等年纪大了之后像阿加莎笔下人老成精的英国老小姐那样,做个业余侦探什么的。 就算改变了人生的轨迹做了警察,可就在一个月前,她也还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和特种大队扯上关系,不仅扯上关系,还要在这里生活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不仅要在这里生活,甚至还要牵扯进什么绝密的任务。 当然这任务如何绝密江月还不知道,因为她不是军人出身,入队前先要经历一系列的训练。 而出于保密的原因,她的调动并不对外公开,除了局长和朱海峰之外,连江月原来的主管处长都不知道真相。 这些无所谓,在警大受了那么多年教育,基本的保密意识还是有的,可江月无法接受的是那两个老家伙编造出的理由太过雷人。 方案一:江月假装被朱海峰的热烈追求攻陷,答应夫唱妇随,一个月后调往A大队随军。 方案二:江月假装对A大队某年轻帅哥军官一见钟情,主动要求夫唱妇随,一个月后调往A大队随军。 方案三:江月假装钓到金龟婿,因为没到晚婚年龄,单位不答应结婚,江月愤而停薪留职回家等结婚。(此方案局长大人保证会在她以后想调回来的时候予以澄清,但江月考虑到局长任期将满,给予他极度的不信任) 方案出炉的时候,江月还没发表意见,两个老家伙自己先杠上了。 朱海峰自认为牺牲很大,郁闷为什么绯闻对象是他就得是他死缠烂打呢,而换成不知名的所谓“年轻军官”,江月就主动了呢? 局长大人开始还幸灾乐祸地嘲笑他:“你有让人家追求的本钱吗?” 而朱海峰也配合地故作委屈:什么呀!他也不过是老了点黑了点,可男人老了才有味,黑了才有型啊——无知大叔和懵懂少女,果然是最没有品味的群体! 江月满头的黑线,她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在局长大人面前失态,却还忍不住质问:“为什么非要和嫁人扯上关系?”难道她长得很恨嫁 两个老的对视一眼,都用干咳掩饰自己的心虚,一个年轻漂亮女孩子,忽然要离职调动,还有什么比婚嫁的绯闻更有掩护性更利于保密的呢? 江月尽量平静地问:“那一年后我回来时怎么说?离婚了?” 局长大人这才醒过味儿来,瞪了犹自做愤愤不平状的朱海峰一眼——这老小子耍苦肉计呢!不管是方案一还是方案二,江月都是随军了,难道一年后还能宣布军婚散伙了? 敢情人家这借调是刘备借荆州啊! 天大地大,地头蛇最大,何况他本来就是最大,不管是年龄还是职位,局长大人做主把前两个方案毙掉,感觉第三个方案也不太靠谱,继续冥思苦想江月该嫁给谁…… 江月为自己选择了第四个方案:她要去进修,读研究生需要两年,就算那任务再怎么延长应该也够了,如果怕将来无法蒙混过关,她可以在A大队训练时顺便读个在职研究生,这辈子的事一旦和学校扯上关系,就没有江月摆不平的。她一个有理想有追求有文化有道德的四有女青年,怎么也不能被这两个不着调的老男人把名声给毁了! 老男人很遗憾,可惜小同志很坚持,而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是人才,所以还是人才江月同学占了上风,局长大人在朱海峰的强烈要求下还答应给江月办个假的研究生学历证明,因为他保证江月绝对没有时间去学校读书。 找公安局长□□,似乎、好像有那么点大材小用的意思,可是,却真的好使,据说上网都查不出真假。 好在江月并不打算拿这个证书升职加薪,不然还真不好说了。 第28章 虽说要保密,但考虑到将来要搬进基地封闭式训练,说不定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也将在那里生活,因此家里人还是要进行交代的,好在朱海峰以及他所在的特种大队还有点人性,给了她半个月交接工作,还有半个月的假期处理个人事情。 说来这还是江月上大学后第一次非年非节不请自来地拜访封家,以前她即使放寒暑假,也会跑出去做兼职翻译或外出旅游,一边赚钱一边玩,四五年下来大半个中国都跑遍了,那么多的方言也就是那个时候学的。 却说这次非正常的拜访,不仅封家人意外,连梁青都感觉惊奇,她先是喜悦,看着江月疲惫无奈的表情,忽然又变了脸色,忐忑地开口:“有什么事情吗?” 江月知道她想岔了,赶紧说出了预备好的理由:“单位派我进修,封闭式的,时间至少一年,以后回家的机会恐怕不多了。” “进修,为什么?你不是刚从学校毕业?”梁青对自己女儿的能力还是有信心的,不过是翻译的工作,如果江月都需要去进修,那公安局翻译处都不会有人还能踏实工作了。 “嗯,不是语言方面的,是去部队参加系统性的训练,有比较特殊的任务要接,内容暂时保密。”江月尽量轻描淡写,却也不敢完全说谎,真真假假才能更好蒙蔽听众。 江月说的平淡,梁青却爆了,她出现了少有的激动情绪:“什么任务?还要去部队?本来你做警察我都不答应!后来你说是文职,好吧,虽然福利不好限制很多,连出国都不方便,但女孩子求个稳定我就勉强同意了。现在呢?你没事出什么头接什么任务?公安局一帮大老爷们儿都干嘛呢,部队是什么好地方吗?要你一个小丫头去干什么?还一走那么长时间!” 梁青还要继续说,江月不做反驳,只是静静地听训,却是封勇看不下去了上来阻拦:“孩子已经长大了,想做什么是她自己的事情,你别太激动。” 梁青头也不回,劈头盖脸地道:“说得好听,她不是你的女儿,你自然不担心!” 江月很少见二人起冲突,忍不住抬眼看封勇,只见他面不改色地伸手去拉激动的梁青,被梁青抬手一甩,却又固执地拉住,并且让她无法再甩开。梁青被封勇半拖半抱地安置在沙发上,竟呜呜地哭了起来,情绪依然十分激动。 封子秀看不下去了,开口说道:“子奇十七岁参军,现在也还在部队,还是特种部队。” 江月听得一呆,上次见封子奇时他还刚从军事学院毕业,难道现在去了特种部队?那该不是A大队吧,千万不要! 这边江月还为封子秀的话发愣,梁青却因此而更加激动:“你也知道啊!你一年能见他几面?他又回过几次家?他前段时间才受伤住院一个多月,还说没有危险?你爸还有两个儿子,我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一个女儿!呜呜,不行,你不能去!”梁青说着又要站起来,被封勇温柔却强硬地制止了,只劝她:“听听小月的想法。” 江月被梁青的反应弄得有些傻眼,近年来母亲的行为举止都大异于过去,她本来以为是更年期综合症,见她一切如意,加上对父亲江敬死亡的迁怒,愈发不把她放在心上,对她的关心行为视而不见,可以说这些年来江月早已在心理上把自己当成了孤儿,偶尔的探望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如今见她对自己的工作变动反应那么大,甚至不惜对封勇恶言相向,江月有些迷惑了,难道自己一直以来对她竟是重要的?比原来想象中要重要的多? 可悲哀的是,即使梁青哭的很伤心,即使意识到她也不可能是假装,江月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甚至是以一种变态的超脱的看戏的姿态在看着梁青哭泣、痛苦,她的痛苦甚至能让自己心里有轻松的感觉。 难道我一直以来竟然是恨她的吗? 江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停止这可怕的自我剖析,尽量用冷静自持的声音道:“我的专长是语言,所做工作虽然还不知道,但总归不会离开翻译这一块,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即使有,”江月笑笑“也不一定会比警察大多少。”这年头儿,警察也是有伤亡率的,文职警察也不例外。 几方劝说之下,梁青终于冷静了一些,她擦了擦眼泪,仍旧呜咽着说:“就算没什么危险,关在那个鬼地方,你的婚姻大事怎么办?” 江月不喜欢现在这种气氛,她从来都不享受身为焦点的感觉,尤其现在还在封家,于是便想以玩笑的口吻混过去:“妈,在部队找女的不容易,男的可一抓一大把,这个还用操心啊?” 话一出口,察觉到封子秀瞬间扫过来的锐利视线,江月有些后悔,不禁开始反省自己刚才的口吻是不是显得有些轻浮。 梁青又急了:“你不许在那里胡闹!绝对不能找个当兵的!” 封勇笑了:“你这话可别被老爷子听见,再说我可也是当兵的出身……” 说着忽然感觉到梁青瞥过来的眼光带着冷意,立刻意识到自己踩了雷区,赶紧刹车换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部队里人素质也是很高的,尤其是职业军人,很多人都上过军事学院,有本科也有硕士,技术部门里博士也不少,跟以前那些大头兵不一样。” 梁青已经找回了女王的感觉:“那也不行,我这辈子认了,可我女儿绝对不能嫁给当兵的!” 江月早已忘记自己的事情,甚至没有注意到话题已经从她该不该去进修到找对象能不能找当兵的,她认真观察封勇和梁青的表情,脑子里回忆着他们的话,似有所得,却一时又抓不住重点,正沉思着,却听梁青忽然又道:“老封,你不是跟他们局长很熟?打个电话问问他,这进修能不能换人去,或者时间不那么长?” 江月马上回神,赶紧阻止:“妈您别多事了,当时我答应的时候局长就在场,而且进修是好事,我要出尔反尔的话,以后就别想在这个系统混了。” “那正好,反正也挣不了几个钱,辞职吧。”梁青立刻道。 江月被她的理所当然气得一乐:“辞职了谁养我啊?” “我啊。”梁青很笃定。 江月笑不出来了,看了封勇一眼,有些话她不忍说,却不代表她没有想法——妈妈,如果你当年有现在的一半关心我,我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吗?我爸爸又至于死于非命吗?你当年都不愿意养我,遑论现在?如今你年过半百,我业已成年,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想弥补吗?不可能了! 封勇何等样人,江月那一眼里已经透露太多的情绪,他知道今晚的谈话多说无益,立刻吩咐封子秀:“我和你梁阿姨还要去赶饭局,你招呼一下小月。” 到这时,江月才发现梁青和封勇都是一副准备外出的装扮,只不过梁青原本精致的妆容已经有些花掉,而封勇的衬衫也不复挺括,只是这两人似乎都没工夫理会这些,在封勇的坚持下很快出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江月和封子秀,江月没有心情说话,被指定“招呼”她的封子秀竟然也一直沉默。就在江月觉得他会一直沉默下去而打算径自回房时,封子秀开了口:“已经决定了吗?其实你即使单纯做翻译,也不用担心生计。” 江月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封子秀郑重的点点头:“上次在中国大饭店举办的国际建筑论坛,我陪导师去了,你的现场翻译很不错,反应迅捷,用词准确,我听阿姨说,法语连你的第三外语都说不上。” 江月立刻调动记忆,想起了两个月前那场会议,她被大学打工所在的翻译公司召去做法语同传,为此还恶补了一宿的建筑专业词汇,她有些吃惊:“你那个时候就回国了吗?” 封子秀点头又摇头,他很少有这样矛盾的举止,看得江月感觉很惊奇,只听他缓缓地说道:“那天我回国是陪导师开会,为期只有三天。回去后我做完毕业设计,办理了离校手续才回的国。” 封子秀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江月,让她觉得很不自在,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她有些掩饰地没话找话:“然后呢,具体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你上次回家的前一天,”封子秀依然面无表情“那天如果你不来,其实我是打算去找你的。” 江月呵呵干笑:“为什么找我啊,大建筑师学成归国,不知道有多少重要人物等着找你呢,对了,你准备去哪儿工作,设计民用住宅吗?到时候我要买房能不能找你拿优惠啊?” 封子秀忽然站起来上前一步,目光如电 :“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 那一瞬间,江月心跳达到180,迎着封子秀的目光,她虽然不至于退缩,喉咙里却像梗着什么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记忆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月朗星稀,军营里的夜晚。 “你和子奇,到底怎么回事?”封子秀这句话几乎是带着逼问的语气。 江月听到自己心跳放缓,慢慢达到了正常速度,然后,她的表情也平静了。 “他对你说了什么?”江月不答反问。 “你又对他做了什么?” 第29章 “子秀哥哥,我以为我们虽不是亲生兄妹,相处的却还算和睦。”看着几乎称得上咄咄逼人的封子秀,江月心里一阵失落,强忍住嘴角不露出苦涩:“你为什么不认为是他对我做了什么呢?” 封子秀又看了她片刻,忽然扭过头去,过了一会儿又转头看着她道:“子奇当年毕业的时候本来要下部队,后来说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想先在军区待上一段时间。” 见江月不说话,封子秀继续道:“他向我请教如何用各种语言表白,他说他喜欢的女孩儿是个语言天才,没有学不会的话。” 江月的大眼睛波光闪闪,却仍然没有退缩,依旧沉默地看着他,封子秀抿了抿嘴唇,有些缓慢地道:“一个月后他就忽然和我断了联系,直到半年前他受伤住院,我才知道他去了特种部队,根本没有留在军区。而直到我在论坛上见到你,才忽然意识到他说的那个女孩很可能就是你。” 江月嘴唇有些发干,下意识地咬了一下,抬眼看他,貌似镇定地问:“然后呢,你要为他打抱不平?” 封子秀摇头,冰山脸上竟然带出了一丝类似于嘲笑的意味,他大概不常作这种表情,因此看起来十分古怪,只听他接着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了吧,因为我后来电话追问的时候,他承认了,但他居然说,你们当年分手是因为你喜欢的其实是我。”封子秀声音放低了几分,语气却森冷:“可以解释一下吗?江警官,你什么时候开始暗恋我的?” 江月就站在那里,微微侧着头,刚刚留起的半长发滑落一侧,弯曲的弧度贴在形状美好的下巴上,显得服帖又动人。 她眨眨眼,看着封子秀,再眨眨眼,忽然笑了出来:“我开玩笑的。”表情俏皮,一副你能奈我如何的样子。 封子秀浓浓的剑眉往中间聚拢,紧紧闭合的咬合肌让他脸颊两侧微微鼓起,许久才放松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这种事能开玩笑吗?” “为什么不能,子秀哥哥。”江月给后面两个字用了重音,她又笑:“那时候年纪小,别说玩笑了,就算认真说出来的话,现在看也可能很可笑,你要是因为这个原因回国,希望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说完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随身挎包:“我还有一些资料要整理,今天就不住家里了。” 江月开门下楼,发现封子秀尾随在后,回以一个询问的眼神,封子秀眉头依然紧皱,下巴往前一扬,示意道:“我送你回去。” 江月停下脚步,微微眯着眼睛:“我是警察。” “你是我妹妹。”封子秀走过去越过她,在前面领路。 再抬起脚步的时候,江月感觉轻松了不少。 都市的霓虹灯透过出租车的车窗玻璃,打在封子秀的身上,他照例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江月从司机后面的座位只能看到他一个光影缭乱之下的侧脸,英俊,坚毅,而又优雅,而且相当的熟悉。 一路沉默,下车后,封子秀一直送她来到宿舍楼下,要告辞的时候,江月忍不住先开了口:“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为什么直到今晚才问我这个,上次见面不是很正常?” 封子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江月嘴角上弯,笑得狡猾:“说实话,子秀哥哥,你上次没说是怕我真的喜欢你吧?你放心,我们当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去特种部队,其实也不见得是我的缘故,而我既然对他没兴趣,怎么会真的暗恋长得一模一样的你?”说着还摇摇头一脸遗憾的样子:“我原本以为你比他聪明的,看来还真是双胞胎。” 被人笑嘻嘻地骂他笨,对封子秀来说还是生平头一遭,可惜还没来得及反驳,江月已经转身离去。 江月今天的心情并不好,心里很乱,不想再多生是非,而封子秀也不是个会追在别人后头讲话的人。 只是这样的一转身,对于封子秀来说是错过了语言反击的机会,对于江月,则因此没能看到封子秀在她身后站了许久,更没能看到他离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 这就是人生,有时候临时起意的一个决定,就能影响,甚至是改变人的一生。 江月尚且不满十七岁的时候,梁青都没能阻止她上警大,当江月将近二十二岁的时候,梁青自然也无法阻止她去进修。 做父母的对子女的影响力,和子女对他们的爱戴成正比,就像一个拥有孝顺儿子的婆婆,才能有底气和媳妇做对,梁青无疑不是有底气的人。 只是江月临走的时候,被梁青堵住,拉到房产局办手续。 “我们医院集资建房,我争取了一套,虽然位置偏了点,但交通还算便利。”梁青头也不抬地核对各种材料的原件复印件,间隙间对江月解释。 江月惊讶无比:“妈你这是干什么?我有地方住。” “你有什么地方?单身宿舍吗?还是说你愿意回家来?”梁青对前者不屑,对后者怀疑,江月只得道:“我们局里也有集资购房。” 梁青不为所动:“凭你的资历什么时候能排上?凭你现在的工资排得上你买得起吗?” 江月包里的身份证被梁青强行翻走,有些急了:“那也不用您给我买啊,封叔叔怎么想?” 梁青终于抬起了头:“这是我分的房子,买房的钱也是我的收入,和他没关系,再说他们老封家还看不上我这点东西。” 说完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资料催促江月签字,见她不肯,眼睛一瞪,眼圈红了:“怎么我说能养你,你不信吗?在B城这种地方,只要有了房子,哪里都能混口饭吃,将来我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可真的就剩你一个了,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 如果梁青仍是声色俱厉地逼她,甚至是苦口婆心地说教,江月都有办法再抵抗,可大庭广众之下她又开始煽情,煽的还恰好是痛点,江月兵败如山倒,被忽悠着该签字的签字,该画押的画押,一天之内成为了有壳蜗牛。 梁青一脸如释重负的欣慰,她想得也很长远:“不管你将来嫁得如何,有钱没钱,女孩子自己有个房子还是必要的,吵个架斗个嘴也不至于无处可去……” 这种话说多了,江月也有些伤怀,笑着调节气氛:“说什么呢,爷爷奶奶都快九十了,身体还那么好,活到一百岁没问题,按照这个标准你还能活至少五十年,到时候我七十多了,吵架也是在敬老院了,还瞎跑什么啊。” 梁青被她说得破涕为笑,却还挂着一脸哀怨,下狠手掐了她一把:“死犟死犟的丫头,你就气我吧,别说五十年,恐怕十年的命都没有!” 于是,江月在到达A大队的时候,胳膊上的紫印子还没下去,她的皮肤白,一点点痕迹都十分明显。和江月同屋住的女孩是信息支队刚分来的技术人员张英子,电子对抗专业的博士和计算机原理与应用专业的硕士,她戴着厚厚的眼镜儿盯着刚从浴室出来穿着短袖睡衣的江月,表情很诧异:“还没开始训练就受伤了?” 江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胳膊,嘴角抽动了一下,道:“没,是家暴。” “什么?”张英子显然对这个词不熟悉。 “家庭暴力的简称。”江月好心地解释,并不着痕迹地研究张英子的酒瓶底眼睛,暗暗地估测度数。 “你结婚了?!”张英子大叫一声,语气惊恐无比,把江月吓了一跳,赶紧回答她:“没有啊,”又补充道:“我妈掐的。” 张英子惊讶更甚:“后妈?” “亲妈,如假包换。”就凭长相也没人敢怀疑。 张英子一把摘掉眼睛,她其实有一双不大却很漂亮的眼睛,为她平凡的五官增色不少,只是由于近视而显得有些迷蒙,此刻她正用这双迷蒙的眼睛看着江月,一脸母性的光辉:“真是个可怜孩子,被亲妈给逼的来这种地方躲避家庭暴力,我说呢,长得如花似玉,还是学外语的,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边说还边拭泪。 这,进入角色也太快了点吧!没想到张英子是这样单纯的性格,江月有些内疚,不敢说我要不是非坚持来这里,恐怕就不用遭受家庭暴力了,赶紧转换话题:“这里不好吗?你不是也来了这里。” 张英子摇摇头道:“我不一样,生在部队长在部队,念的还是军校,不来这里还能去哪儿?而且,我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说到任务,江月不好再问,见张英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已经是一脸踌躇满志,便不再担心,动手收拾了床铺便打算睡觉。 张英子却不罢休:“哎,我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咱俩能住一个屋,虽然不同床,怎么也得修五十年,这就是缘分啊,冲咱俩这缘分你可不能坏我的事儿,害我任务完不成!” 江月吓了一跳,赶紧保证:“我不会给你添乱的,不该问的不问,保密规则都说了。”除此之外她俩一个翻译一个工程师,工作上也没啥冲突吧,而且江月自认不是会给人添乱的人。 张英子小手一挥:“谁说那个啊,实话跟你说吧,我已经探查完毕,基地里包括医生和护士总共有二十八名女性,论攻击性你排第一,你只要不给我添乱,我圆满完成任务的希望就很大。” 江月听出门道来了,她忍着心中的囧意问道:“你说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找男人啊,我都二十九岁零十个月了,再不嫁都成老姑娘了!”张英子说得理直气壮。 虽然已经提前猜到,江月还是被噎住了,她顺了顺气继续问:“找个特种兵?” 张英子点头:“对啊!特种兵多帅啊,我知道你想什么,怕他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没关系,姐不在乎,姐虽然身强体壮,脑袋也是顶呱呱的好,凭姐的智商,就是人猿泰山来了也能给它中和个平均数!” 如此豪言壮语,从一个身高160,体重45kg的娇小女人口中说出,实在是相当的喜感,有这样喜感的室友,江月觉得被关在A大队的生活应该也不会无聊。 来到新地方有些择床,江月虽然感到疲惫,却直到半夜也没能入睡,朦朦胧胧刚有点意思,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她还有些愣神,却见旁边床上刚才还打着小呼噜的张英子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眼睛没睁就开始七手八脚地穿衣服、整被褥,动作十分迅速。 好在江月反应足够快,手脚也够快,立刻行动起来,到最后也没比张英子慢多少。 整装完毕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操场,发现黑压压地已经站满了官兵,并且鸦雀无声,她们是最后到达的。 这是江月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军人速度,因为站在前面的教官看了看表道:“迟到1分42秒。” 而江月发誓她发呆的时间不超过10秒,也就是说,即使她全力以赴,也还是会迟到的! 看看全负荷武装的官兵,再看看一身轻松的自己,这对比愈发的鲜明。 背着昏黄的灯光,教官来到江月和张英子的面前,忽然“咦”了一声,问江月:“衣着不整,你的肩章呢?” 江月苦笑:“我没有军衔。”灯光打在教官身上,勾画出的身形很挺拔,挺拔得让人心悸。 那人“哦”了一声,恍然道:“原来你就是从公安局借调过来的那个翻译啊,怎么没人跟你说吗?新学员不必参加今晚的拉练。” 江月甩甩头,去掉不该有的想法,比如说骂人什么的,她是大家闺秀,她是优雅淑女,出口成脏太跌份儿了! 然而心里的郁闷和身体的疲惫并不会因为理智而减少几分。 直到她听到张英子在背后小声地骂了一句,是那种很解气的粗话,她唇角微弯,感觉心里的不爽少了几分。 正想着接下来是不是会放她们回去睡觉,只听那教官又补充了一句,很无奈的语气:“不过既然都起来了,那就跟着一起吧,就当提前体验一下。” 然后江月听到张英子骂的声音更大了,明知道背光看不见,她还是赶紧抬头观察教官的表情,发现他正转头离开,一个侧脸的轮廓出现在眼前,让江月如遭雷击,是他?他真的在这里,那他的嗓子怎么回事?声音怎么变得这么沙哑! 第30章 四年前和封子奇的见面,也是这种情形,操场上,他是教官,她是受训的学员。 只不过那天的见面是白天,她参加大一结束时的暑期军训,而他是军训所在部队的训练排长。 刚从军校毕业,由于是优秀毕业生,直接授上尉衔,英俊的脸庞,挺拔的身材,整个人像一棵年轻的白杨树,离得近了,仿佛还能闻到清新的草木香,引得班里风华正茂的女孩子们,红着脸偷偷尖叫。 虽然遇见了熟人,但江月是没打算主动相认的,因为上次见面并不愉快,而她来B城两年了,住在封家也有不短的时间,都没能看到封子奇,她可以自动理解为这人并不想搭理她们母女,当然不会自讨没趣。 对于大学生,即使是警大的学生,军训也是辛苦的,尤其是江月所在的外文系,女孩子多,且娇气,一个上午的暴晒就晕掉五个,把医务室的病床占了个满满当当。 江月从小身体就好,也一直坚持锻炼,虽然被晒得昏头昏脑,却自认还能扛得住。 可就在这时,封子奇过来了,回了训练班长的敬礼之后,就开始在队伍里巡视,江月发现他所过之处,很多女孩子瞬间满脸通红,都开始摇摇欲坠了,正暗自好笑,封子奇踱到了她的背后,脚步没有停留,江月的耳边却传来了一个轻到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晕倒,现在。” 人在屋檐下,形势比人强,江月在犹豫了三秒钟之后,决定服从长官的命令。 被担架抬到医务室,病房已满,只能暂时借用医生办公室,江月装着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发现年轻的医生正对着她笑:“没事儿,就是有点中暑,喝点盐开水,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说完就离开了,门再打开的时候,进来的是封子奇。 “怎么回事?”江月赶紧坐起来,看看周围,有床有被,门窗紧闭,实在不是孤男寡女相处的好地方。 “为什么装不认识我?我就那么可怕?” 一身戎装的封子奇不仅英俊,而且气势逼人,尽管他的语气并不严厉,江月还是觉得受到了压迫,于是站起来,发现他比自己高了大半头,还是不能在气势上占上风,就再退后了一步。 总算感觉好些,她才开口:“没有啊,我只是没表现出认识你,这样不是很好?不然军训结束评优秀学员的时候你多为难。” 封子奇诧异:“我为难什么?” 江月眯眯眼笑了:“我是肯定能评上的,可要是说认识你的话,我是无所谓,军训完就走人,就怕别人误会你以权谋私。” 封子奇先是一愣,忽然也笑了:“小丫头还挺自信,你就那么肯定能评上?这可不是学校考试。” 江月抬起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只要公平竞争,我就不会输!而且,我都上了一年学了,一同受训的学员也都了解,比我身体好的没我聪明,比我聪明的,哦,不,根本没有比我聪明的,两样相加,我怎么着都是第一。” 封子奇又是一乐,这次像是被气的,他质问:“那如果你真的没评上怎么办?” “那就是你真的以权谋私。”江月平静地看着他,黑如墨玉的瞳仁闪着慧黠的光芒,晃得封子奇眼晕,心里像是被大蚊子叮了一口,麻麻痒痒的,他听到自己问:“我有什么‘私’可以谋?” 话一出口,两人都吓了一跳,因为那声音低沉得不像话,在这个狭小封闭的空间里,暧昧气氛油然而生。 江月先回过神,不着痕迹地又和因为说话而走上前的封子奇错开些距离,挑了个不那么愉快却也绝对不暧昧的话题来打破当前的气氛:“你这几年没回家,是不是还在生我妈妈的气?” 封子奇的脸一僵,刚刚有些泛红的脸也迅速恢复了原本的浅麦色——在军营里这么多年,他居然没能晒得更黑,果然当了官就腐败啊,江月心里暗想。 江月走神之际,听到封子奇冷声道:“我没生气,她说的都是事实,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事实。” 那就是说,不一定是真实发生的事实喽? 经历过父亲江敬的事情,江月不再相信任何没有亲自验证的传言,对封子奇的话她很轻易就接受了,却看到封子奇的眼睛一亮,带些迟疑地问:“你不相信那些话?” 江月摇摇头:“我相信任何事都只有当事人本人才更清楚事情的真相。” 这话有点绕,不过封子奇的理解能力和反应速度显然都还不错,他眼睛里的火花瞬间消失,江月有些不忍地补充:“当然,我也不相信一个初中生就能坏成那样,太刻意了。” “是啊,太刻意了。”封子奇喃喃地说了一句,有片刻的失神,再抬头看江月的时候眼神恢复了镇定,只是有些过于专注:“那你得努力了,因为我说不定真的会‘以权谋私’”。 彼时江月正谋划着转系,军训优秀学员的成绩是重要的一环,因此还是有些在意的,她找空又见了封子奇一面,并且很狗腿地献上一大桶冰激凌。 作为一帮军训教官里的小头目,封子奇的临时宿舍是个单间,很方便江月偷渡,而且她能屈能伸,非常识时务,一见面就热情洋溢地道:“子奇哥哥,我请你吃冰激凌。” 封子奇听到这甜甜的称呼嘴角先是一抽,又看到江月如花的笑靥,便有些不自在地视线下移,就发现了那一大桶冒着白雾的冰激凌,忍不住就咽了下口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左右,立刻后退让开一步,招呼江月进门。 江月却停住脚步。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她本来是打算经常小恩小惠地讨好着他,等到一定时机再提要求。 然而单独进他的房间,却是她计划外的事,也绝对不是一个淑女应该做的事。 封子奇接过冰激凌,抬头瞄了她一眼:“我不记得小卖部有这个。”语气十分肯定。 废话,小卖部能买到的东西,还值得拿来送礼吗? 这可是她牺牲色相对小卖部大爷赠送纯真笑容无数,外加牺牲脑细胞运用复式记账法帮其盘点货物,大爷一高兴就专门在进货的时候帮她带了这么一桶冰激凌,独此一份啊! 封子奇拿了冰激凌进屋,江月犹豫了一下,心想反正礼已经送到,就打算掉头回去。 “勺子。”不大不小的一声,成功阻止了她的脚步,看看手里握着的两个随冰激凌附赠的一次性勺子,暗骂一声糊涂,江月回头想递过去,发现人家早已进了屋,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却刻意地没有关门。 “我左边房间住的便是你们班和一班的班长。”封子奇看着她,眼睛里带着戏谑,猫捉老鼠般,见江月傻眼又补充一句:“这些简易板造的屋子隔音很差,我们说话得小声一点。” 江月鼓起腮帮子,运了半天气,扭头小心地把门关上,到了这地步,她还真不担心了,她不信封子奇敢拿她怎样! 炎热的天气让冰激凌的表面微微有些融化,盒盖打开,凉意夹杂着奶油的香味扑鼻而来,封子奇把冰激凌推给江月:“吃吧,都快化了。” 见江月发愣,封子奇撇撇嘴来了一句:“小女孩喜欢的东西!” 原来是送错了东西,早说嘛!她也不用费那么大功夫了。 有些郁闷地接过来,江月大口的吃了起来,凉意入喉,满嘴香甜,江月享受地眯起大眼睛,火气下去了不少,有心情再度开口:“子奇哥哥,那你喜欢什么?哎,其实你们又不像我们军训学员一样限制外出,什么都不缺才对,那我也就不费力气了,再说咱俩就算不是亲戚,好歹也算熟人,到时候可别真的卡我啊,这个优秀学员对我还蛮重要的。” “为什么?”封子奇有些纳闷,这不过是个荣誉,没有物质奖励,也不会计入学分。 于是江月把自己想要转系的打算大概讲了一下,讲到转系,就不得不讲入学时的专业调剂,江月还顺势说了几句自家老妈的坏话,算是同仇敌忾吧。 “你为什么会认为这次转系能成功?” “我们换校长了,大概,也许,会有机会。”江月自己也觉得话说得太没底气了,抬头看见封子奇,发现对方正看着她,一脸悲悯。 “不会吧!”江月低声叫。 “会的。”封子奇沉痛地点点头,并现身说法:“我本来想学特种侦察,再不然计算机也行,后来学了军事学,期间不仅校长换了,学校都换了一个,专业都没变。”当然,他想学的专业后来也都补上了。 江月哭丧着脸,她彻底绝望,化悲愤为食量,愤恨地挖着盒子里的冰激凌,却在下一秒被人夺走,并三下两下进了肚。 看着封子奇手中的不锈钢铁勺,江月愈加悲愤——一整套吃饭的家伙都在,还骗她说没勺子! 然后下一个瞬间她才有功夫考虑,那半桶半融化状态烂乎乎的冰激凌,可是她吃剩的,他,就那么给吃了?江月瞬间面红过耳,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什么。 “真是小女孩吃的东西,甜腻腻的。”人家不仅吃了,还嫌弃。反正已经无所求,江月恢复了光棍本色:“那你还吃半桶?贵着呢!” 封子奇抿着嘴,眼睛里都是笑意:“晚饭没啥油水吧,我请你吃烤肉!” 晚间的训练早已结束,此刻是自由活动时间,同学们有的去阅览室看书报,有的聚集在放映室看电视,还有的留在宿舍聊天,正是一天中最轻松自在的时候。 而此刻,食堂后面的一间屋子里,鬼鬼祟祟地钻进了两个人影,正是封子奇和江月,而那里已经有了两个人,一个是那天江月装晕醒来后看见的医生,脱下白大褂仍然显得白净斯文,还有一个也是军官,中尉军衔看起来面生,但冲他那张比封子奇要黑得多的脸,估计不是文职。 他们两个加上封子奇,除了年龄相近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却诡异地凑在这里。只见桌子上摆着啤酒和肉串,两人看见封子奇进来都笑得贼兮兮的,又看见尾随而至的江月,先是一愣,之后那笑容便由贼兮兮转成了贱兮兮。 “王勤,陆兵”封子奇随手一指,说了他们的名字,轮到介绍江月的时候略微一犹豫,江月便迅速接过话茬:“王大哥好,陆大哥好,我叫江月,是子奇哥哥的妹妹。” 第31章 江月嘴甜人靓,到哪里都吃得开,几声哥哥一叫,俩人便打了鸡血一般给江月又是擦桌子又是让座,另一个还扯着嗓子压着声音喊:“老大,老大,再来点肉串,饮料有吗?整一瓶。” 门帘一掀,一个胖胖的脑袋钻进来:“瞎嚷嚷什么,小心被你们连长听见。” 几人被训后都消停了一些,不多时那长着胖胖脑袋的老大也进来了,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堆肉串板筋之类,显然是刚烤好,滋滋的还冒着油香,看起来十分诱人。 老大放下肉串,又从胳膊底下拿出了个长方盒子递给江月,江月接过来一看,居然是大包装的果汁,当下十分惊喜,心想这小灶果然不一样,平常她们学员吃饭,可乐也没见着一瓶啊! 五人落座,开始吃喝,酒过三巡,江月才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这里地位最崇高的老大,竟然是炊事班的班长,是在座唯一的士官。 谁说军队等级森严来着,还是实权最重要啊,看看这三个军官,还不是要唯人家马首是瞻! 黑脸军官陆兵的话最多,老大最喜欢教训他,王勤则逮着机会放冷箭,封子奇最安静,但会在陆兵被欺负的说不出话时帮他一句,因此形成了相对的平衡。 上了警大之后江月的童花头就又剪短变成了类似于男孩子的薄短发,但她唇红齿白五官清艳,皮肤白皙细嫩又透着少女独有的象征气血充足的粉红,因此在几个大男人中间坐着十分醒目,那几人聊着聊着就不由自主地把眼光和话题都往她身上聚焦了。 “我说老二啊,啥时候认的干妹妹啊。”陆兵抢先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可惜他在那句“老二”出口时便遭到了封子奇的眼刀封杀:死小子喝多了吧!分不清阵营了这都。 于是问题自然也没得到回答。 妹妹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王勤笑嘻嘻地转移目标:“妹妹的名字取得真好听,一听就知道是美人。就拿我们老大说吧,他姓贾,叫贾风,你看这名字多不好听,假疯也是疯啊,给他好词就更不行了,就算叫‘帅’那也是假帅啊。” 江月扑哧一笑,王勤的脑袋啪嗒一下,被老大的熊掌拍中,顿时捂着呲牙咧嘴的叫:“轻点,轻点,咱知识分子就指着这脑袋吃饭呢。” 考虑到他那一掌挨得可真不轻,再看看封子奇不辨喜怒的表情,江月决定行行好满足他那暴涨的好奇心:“我们不是认的干兄妹,不同姓是因为我们不是一个爸。” 王勤一口肉卡在喉中,上不得下不得,他噎个半死费力咽下,陆兵已经替他把话问出来:“你们两个,一个妈?”语气相当的迟疑,和不可置信。 江月又笑了,眼睛亮晶晶:“自然也不一个妈。” 那天王勤和陆兵算是明白为什么说女人是天使和魔鬼的综合体了。江月这姑娘长着一张比天使还美丽的面孔,身材掩映在宽大的作训服下,魔鬼不魔鬼他们不知道(主要是也不敢去知道),可这姑娘的心肠却绝对很魔鬼。 人家嬉笑嫣然之间,已经害得王勤脑袋被熊掌拍,陆兵被驴子踢——封子奇那头犟驴,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吃完东西非拉着陆兵运动,陆兵不是对手,几下就被踢得嗷嗷叫。 最可怕的是,祸从口出,可人家小姑娘根本就没说什么,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啊! 王勤和陆兵看着从乌云里中刚刚露出脸的月亮,心想这大概真是月亮惹的祸——绝对不是眼前坐着这轮明月,绝对不是! 封子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不正常,当然,或许他一开始就是不正常的。 麒麟送子,一胎双生,说得好听,但其实也不是全然的好事。当年母亲季兰生下他们兄弟两个,一个五斤四两,一个四斤六两,整整十斤,自身损耗巨大,加上产后抑郁症的影响,让一个军旅出身的强健姑娘变成了缠绵病榻的妇人。 哥哥单子秀的身体状况较好,被带出去交给祖父母抚养,他则因为出生时少了一斤体重,相对羸弱很多,就和母亲一起留在外公家里,有专门的医生和育儿嫂照顾抚养。 那时父亲封勇刚刚从部队转业,下了新单位又主动申请援藏,西藏三年,让封勇归来时级别来了个三级跳,也让季兰的怨念上升到了顶峰。 封子奇不知道母亲原来是什么样子的,但从外婆和几个舅舅心痛的表情和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中,知道她应该有着很要强很如意的岁月。 先参军,后读军校,然后调到总后工作,连年的先进,一系列的荣誉,让她在年轻时的照片中,眉眼都张扬着意气,青春激扬,聛睨一切。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一切改变? 让一个那样意气风发的女子变得暴躁易怒,动辄打碎屋子里一切能打碎的东西,然后气喘吁吁地蹲下去,惨白着一张脸让勤务员给医生打电话。 身体越差,季兰就越容易动怒;越发火,身体就越差,如此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外公的训斥和外婆的眼泪,对她全然无效,只有封勇能主宰她的情绪。 封子奇在幼年时期对母亲是惧怕的,等他渐渐长大,这种惧怕变成了愤怒,对母亲,也是对父亲的愤怒。 他愤怒于父亲的冷漠,却又无法真正地去怨他,因为无数次母亲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封勇你这个孬种!你忘恩负义,没有我你能有今天?别说让你给我洗脚了,就是让你把这洗脚水给喝了,你也得照做!” 又或者是:“我知道你还想着那个贱人,我告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就算我死了,看你家老头子能不能答应你娶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啪”的一声,让屋子里的两个大人,还有躲在门外透过缝隙偷看的封子奇都怔住。 向来都是母亲缠住父亲厮打,打累了才罢休,父亲从来没动过她一个指头,任她如何侮辱也没还过口,这次是怎么了,谁又是母亲口中的“贱人”? 经历那次事件后,父亲很久不曾上门,最后一次两人在书房大吵了一家,父亲铁青着脸夺门而去,母亲委顿在地面如死灰,封子奇却在心里有种怪异的轻松感,终于要结束了吗? 然后直到母亲去世,两夫妻也没再独处过。母亲临走的那天晚上,他十四岁,已经有力量托住她单薄的身躯,她头发花白,面如金纸,干枯的嘴唇喃喃说着几个字,他凑近了才听清:“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 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在父母起争端的时候基本都会倒向弱者,母亲临终的凄惨让他觉得她尤其可怜,这份情绪转移给自己的父亲,就变成了憎恨,甚至比憎恨还要更复杂一些。 虽然还是个孩子,他也有了男性的自觉,站在同为男人的立场上,他自认也无法忍受母亲那样的谩骂和侮辱,可他又隐隐地明白,其实母亲在做那样的事时自己也不快乐,而如果父亲愿意,他能完全地改变母亲,当然,重要的是,如果他愿意。 他厌恶母亲的无理取闹,却也憎恨父亲的无所作为,但他们却是他的双亲,要想发泄,要想反抗,他只能向外发展,十几岁的少年,做出的泄愤事件,我们通常称之为叛逆。 三分的叛逆,加上三分的巧合,再碰上四分的推波助澜,一个人神共愤十恶不赦的少年犯形象新鲜出炉。 于是,被参军,被上军校,一年后的探亲,却正赶上父亲再婚。 他无法忍受父亲那如初恋小伙般兴奋而又忐忑的眼神,也无法面对那个虽不再年轻却依然美艳的妇人,因为他知道,那就是母亲口中的“贱人”,和她有着刻骨的仇恨。 于是,他主动摔断了腿。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觉得自己正常了,同时修三个学位,他都游刃有余,并不逊于大家口中的英才,他的哥哥单子秀。 而多年的军旅生活,为他带来了一副强健的体魄,甚至超越了先天的因素,超过了哥哥封子秀。 在导师教官还有同学战友的眼里,他除了性格偏冷,偶尔暴躁,加上骄傲不爱理人,基本还算是个年轻有为的好青年好战士,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歪树已经长直,他已经恢复了正常。 直到他碰见江月。 十四岁的少女,一如母亲去世时他的年龄。可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带着微笑,眼神纯净,无喜无怒无惊无惧,面容平静神色慈悲。 是的,是慈悲,在她的身上他看到一种能让人平静也能让人泪流满面的慈悲,不由自主地,他就想靠近她,听她讲话,看她神色改变,证明这真是现实存在的人。 怀着这种心情,他忘了她是梁青的女儿,忘了他一开始打算横眉冷对,甚至连她长得酷似梁青都没注意到,不,她怎么会像梁青,完全不像!这是世界上最特别的一张脸,谁都不像! 封子奇几乎用了十八年来最大的毅力才抑制住自己不去哭泣,抱着眼前的少女哭泣,因为他知道,那太不正常了,他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真那样做,梁青能拿锅盖把他敲昏。 梁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于把自己和她分开,封子奇不便多说,只是偷偷地把梁青放在鞋柜上面的钥匙藏在手中,他经历过专门的训练,这让他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风过水无痕。 果然,慌慌张张下楼的梁青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没带钥匙,而他也给自己找了个顺理成章的理由跟过去,然后他就听到了那样一段话。 那段话他听到过无数人说无数遍,有的版本比那个还恶劣很多,可这次却让他在除了愤怒和不屑之外,外产生另外一种情绪,那就是哀伤,莫名其妙的哀伤。 少女江月果然是特别的,她在听到那些话时没有吓得花容失色,没有故作矜持的躲避,也没有红着脸偷偷的打量,她有的只是带着尴尬的歉意,心怀坦荡,没有一丝的作伪,也没有一丝的退缩,似乎梁青刚刚对她说的,只是类似于“这孩子今年期末考试没考好”之类的正常的话。 这次是封子奇想退缩了,他发觉这个少女太过特殊,对他情绪的影响力也太大,他必须躲着她,不然,是要出事的。 这一躲就是四年。训练场上,当封子奇在无数学员中一眼看到那张脸那双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似乎被狠狠撞了一下,一下子几乎没喘过气。 第32章 她似乎变了,长高了,也更加漂亮,灰扑扑的作训服和清一色的短发,也没能掩盖住她的天生丽质和灵气逼人。 她又似乎没变,依然眉目端宁,双眼清明剔透,似乎没有任何时刻会迷茫,也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除了没有露出暖暖的笑容,一切都如初见那刻的模样。 封子奇内心波涛汹涌,她怎么这样!她怎么能这样? 如果不是知道内情,任谁也看不出在她身上发生了那样的人间惨剧,比自己还惨,封子奇心想。 封子奇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看,那双美丽的眼睛似有所察觉,不着痕迹地从他脸上滑过,但也仅仅是滑过,没有丝毫的停留。 她忘记自己了!封子奇的心情跌落谷底,刚要愤怒,忽然灵台一点清明点醒了他——怎么可能?就算他四年没回家,单子秀还在,凭他们一模一样得脸,她怎么可能认不出! 想到这里,封子奇的心情就有点复杂,她不会忘记自己是好事,可是一想到她会从别人身上看到自己这张脸,他心里就说不出的发堵,尽管那人是自己唯一且感情很好的同胞哥哥。 想装不认识,没门!今天你可是落到了我的手上!封子奇内心邪恶的一面占了上风,在疯狂叫嚣,至于那理智的一面需要躲着她之类的浑话,早被抛在了爪哇国。 于是他谋划一番,惊动了损友王勤,如愿单独见面,见面后又控制不住地故意刁难,引她送来了冰激凌。 江月不肯进他的房间,他又分裂了。 本我在叫嚣:进来吧,进来吧,让我好好地看看你,我想你了,每天都见还想你,做梦都想单独和你在一起! 超我在夸奖:好姑娘,单身男人的房间是不能随便进的,其实你今晚压根就不该来,这个男人色厉内荏,他不会为难你。 中和之下,封子奇选择作为执行者的自我,接过冰激凌进了屋,只追问了一句“勺子”,让这个姑娘自行选择。 江月的选择让封子奇瞬间任由本我占了上风。他能感到自己兴奋得手都在发抖,并故作镇静地落井下石,一边做出“我不可能拿你怎样”的姿态,一边诱使她自己关了门。 关门之后,封子奇明白了什么叫既甜蜜又痛苦。 橘黄的灯光下,少女美丽得出奇,封子奇甚至不敢看她那双在自己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眼睛。 视线下移,发现情况更糟糕,少女的嘴唇本来是淡淡的桃红,却因为吃着冰激凌被冰成了嫣红,清艳变成了明艳,楚楚动人变成了勾魂夺魄。 尝尝那滋味!尝尝那滋味!封子奇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都在渴望,渴望得他全身发疼,年轻的身躯充满着力量,却又无能为力。 于是他毫无风度地从少女手里夺过纸桶,吃掉了半桶他从来不吃的香草味冰激凌,还是快融化掉的。 天知道,他本来根本没打算带她见那几个饿狼一样的损友,但他担心再和她单独在一起真会出事,而天色虽晚,他却还不想和她分开。 后来,她一句心无芥蒂的“我是他妹妹。”让他满身的欲|火和满心的绮念瞬间消退,而被陆兵追问之下她那些“一个妈”“一个爸”之类的笑谈又让他莫名火大,都是这该死的小子,我踢死他! 当偷鸡摸狗喝酒吃肉变成了军训时期的常规生活状态,江月终于体会了一把上头有人的感觉,对这几个便宜大哥也奉承得厉害,让他们整日飘飘然觉得自己身为男人的价值都提升了几个档次。 据王勤说,他的绯闻对象已经由小护士阶层上升到女医生阶层了;陆兵更是在电话中对正为他挑选相亲对象的老妈明令规定了女方的身高学历和容貌三围,以及智商的最低值,后来考虑到智商这个东西测试不太容易,就还是以学历为准。 还是老大有气魄,一掌一个把他们梗着的脖子推开,嚷道:“瞎得瑟什么啊,就你们这俩新兵蛋子,再打五年光棍就知道什么叫母猪赛貂蝉。” 军训结束的时候,江月如愿以偿地获得了优秀学员的称号。不仅由于她各种项目的测试都名列前茅,连内务都是优秀,更由于她在汇报演出时主持人的身份和一曲动人的孔雀舞。 经历过一场军训,很多人不仅统一了服装,还统一了肤色,只除了少数晒不黑的异类,江月便是其中之一。 生长在江南水乡,江月有着羊脂白玉般细嫩的肌肤,多日的暴晒也只是为她的皮肤浅浅地镀上了一层金芒,打上轻薄的粉底就能恢复如初。 她骨架纤细,却又身材高挑纤浓合度,加上自幼打下的扎实功底,让这场舞蹈的主角非她莫属。 灵动的表情,优美的舞姿,舞台上的江月美得让人心颤,一曲霓裳舞未终,雷鸣般的掌声已经几乎掀翻了礼堂的屋顶,随着那碧绿裙幅的舞动,人们,尤其是男人们的心情,也潮水涌动般久久不能平静。 那是在军营的最后一晚,江月拿到了刚出炉的优秀学员证书,聚餐时穿着舞衣挨桌敬酒,再次把现场气氛推上了高|潮,又出了一把风头,结果饭都没能吃上几口。 好在还有小灶,注意到封子奇早已离场,江月也在敬酒完毕后赶紧回宿舍换衣服,这是最后一次聚会了,也顺道告个别。 那几个人虽然嘴巴损点儿,但对自己还是照顾有加多方迁就的,而且由于口才不如人,即便嘴损,在她这里也都是挨欺负的份儿,江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只是这天几人都有些反常,老大还好,除了把肉烤得实在是香之外,就只乐呵呵地夸了江月几句。 王勤和陆兵则表现得特别听话,让喝酒喝酒,让吃肉吃肉,江月临时起意让他们唱歌,那哥俩都还低声吼了几嗓子,吼得脸红脖子粗,然后眼睛亮亮地看着江月,有如等待打赏。 江月被他们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想找个话题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封子奇忽然摔了杯子,下一秒钟,江月被他拉着跑了出去。 那天的夜晚没有月亮,江月一脚高一脚低地被他拉着走,却也不敢大声呼喊,因为这活动毕竟算非法集会,最后一晚被抓,实在是有点不值当。 已经是夏末,风微微带了丝凉意,吹在脸上其实很舒服,如果不是非得要跑这么快的话。 好在多年坚持锻炼加上最近的集中军训,让江月拥有了足够强大的肺活量,饶是如此,猛跑一阵后也开始喘气。 没有灯光的笼罩,加上没有月光,郊区的夜晚几乎是漆黑不见五指的,随着学员们的欢笑声越来越远,江月心里有些忐忑,强行让身体下坠,并试图甩开拉着她的大手。 手没能甩开,不过总算不再狂奔了,封子奇也有些气息不匀,江月抢先开口质问:“干什么啊?刚吃饱饭这么猛跑会得胃下垂的!” 封子奇也不说话,过了片刻似乎喘得更加厉害了一些,江月正腹诽他是不是缺少锻炼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拉进了怀里。 二十二岁的封子奇,可以说是男孩,也可以说是男人,他的肩膀厚实,手臂有力,江月被牢牢固定住丝毫动弹不得,手下和身下是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的温热身体,鼻端萦绕的是健康年轻男子独有的气息,江月瞬间红了脸,心速飙升。 然后再过了片刻,她开始挣扎:“子奇哥哥,你干什么呢!” “我不是你哥!”压抑的吼声,随着江月的挣扎愈发低哑,“永远都不是,还有,你以后不许在公开场合跳舞!”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让江月发自内心的讨厌,那就是自说自话自以为深情其实无比霸道的那种男人,以于自强为代表。 而这一瞬间,封子奇就给她这种感觉,江月感到血液瞬间涌上自己的大脑,她红了眼睛,冷了声音:“既然你不是我哥,那凭什么管我?” 封子奇松开她一些,他发现江月有些不对劲儿,却没有多想,因为他现在很激动,眸子在黑夜里闪闪发光:“我就是要管你,总之你不许再跳,太…”诱人了,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他不能忍受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被别人流着口水YY,甚至还会入梦。 当然,这话他说不出口,江月也没给他机会说出口。 沉默却坚持地掰开他固定自己的手臂,江月一声不吭地扭头往回走,封子奇有些着急,她还没答应自己,而且她好像生气了,这是江月第一次在她面前真的生气,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封子奇自认没有错,便也强硬地坚持,双臂又拢了上去。 “你凭什么干涉我?封子奇,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吗?”江月觉得她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的理智不去挑衅他,因为当前的局面对她并不利,体力上她绝非封子奇的对手,可如果不开口,光凭对方的蛮力她也是无法脱身。 封子奇的脑袋“轰”的一下,还是炸了。他凭什么?!这么多天的辗转反侧,这么久的克制隐忍,这么费尽心机地逗她高兴,几乎放弃一切前嫌恩怨,放弃一切尊严地讨好着她,竟然换了她一句“凭什么”,还有“你很可笑”?! 他是很可笑,封子奇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窝囊过,栽在了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手里! 他想拂袖而去,可脑海里又都是今晚她在台上曼妙的身影,那样的顾盼神飞,那样的巧笑嫣然。 而那万众瞩目的女孩,她现在就在自己怀里,鼻端还能闻到她的身体散发出隐隐的少女幽香,独特而且醉人,随着她的挣扎和呼吸而变得更加浓郁,她是那么的动人啊,可是她却又在对他冷嘲热讽,并迫不及待地想逃离他。 是啊,凭什么啊!凭什么他生平第一次动心,便要被人践踏进尘埃里,满心的怒火无处发泄,满怀的委屈无人诉说。理智尚且在挣扎,身体的本能已经代他做出决定,他收拢了双臂,在漆黑的夜里,准确地吻上了那张让他心动却又伤心的小嘴。 很甜,带一点微微的凉,却几乎柔软进骨子里,封子奇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蒸腾着,大概是血液沸腾了,感觉火烧火燎的,但他已经无法分清这火的种类,唯一能做的就是向着唯一的凉意靠拢,再靠拢,汲取,再汲取,无尽地紊取,但当获得了,他却还不满足,还想要更多,更多。 江月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有些发懵,等反应过来就失了先机,一退千里任人攻城掠地。可怕的是她被人强吻,竟然不觉得恶心,也不太难过,但对方持续推进,而她已经退无可退。 手脚酸软无力,身体已经和他贴得严丝合缝,而他的身体变化也让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对方似乎也有些不自在,稍微退开了一些。 一瞬间涌进两人之间的凉意,让江月找回了一丝清明,她赶紧趁机挣扎,想说话,嘴却呜呜地发不出声音。 没想到不挣扎则已,一动之下,封子奇忽然激动了起来,然后忽然一个瞬间,那人所有的动作都慢慢停了下来。 这是个什么情况啊啊啊啊!察觉透过衣服传来的湿热感,以及空气中浮动的淡淡腥昧,江月死的心都有了。 嘴终于得到了自由,不顾舌头还有些发麻,不顾全身上下都还在颤抖,只为缓和这当前的尴尬,各种话便野马脱缰般不受控制地跑了出来。 “封子奇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我搭理你是因为你跟子秀哥哥长得像,谁知道本质一点都不像,你是个流氓!” “你太恶心了,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最后一句话说完,江月便头也不回地跑开,再也不管天是否黑,路是否对,仿佛后面跟着洪水猛兽。 封子奇则躺在草地上,任由黑暗把他吞没,任由蚊子开始聚餐。他也动了死的念头,怎么会这样?怎么就发展到这样的局面?最重要的是,到了最后,又怎么会这样?!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第33章 又是夏末秋初时节,命运真是奇特的东西。竟然让她在相似的情景下又碰见同一个人,只不过彼此的心境都不复当年。 那时她装作不认识他,是少女的矜持和一点点娇憨,现在他装作不认识她,不知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说来当年相遇时他们算是无仇,就算有,那也是梁青结下的。 而今再见,却肯定有怨。虽然江月觉得当年是自己受到了侵犯,可最后封子奇毕竟也没真的拿她怎样,从封子秀的话来看,他的举动未必是蓄意。 而且年龄渐长,接受的资讯多了,她也明白当年发生的那件事,对男人来说,必定不是一场美好的回忆。 今夜的拉练是五公里越野,男兵全负荷,女兵,女兵一身轻。 其实今夜也只有她和张英子两名女兵,江月是不明真相,张英子是糊里糊涂,两人莫名其妙多练了一场。 后来江月才得知,在A大队的女性,除了医生护士就只有信息支队的五个人,被称为五朵金花,而这五名女性工作人员,平常是单独进行训练的,原因无它,男女生理构造有差异,体力悬殊。 并且这五名女性只是做后方的技术支持,不参加一线的演习,也不会被派出去执行任务。 好在封子奇带领的这支队伍,即使是纯男性,也都是信息支队的成员,而非传说中龙精虎猛的行动队。 队员们高矮胖瘦不一,老老少少都有,虽然同样的纪律严明整齐如一,在全负荷的情况下行进的速度倒不是很快,起码以江月的身体素质,空手徒步还能跟得上。 倒是张英子显得有些吃力,几次还险些被山石绊倒,江月想着照顾她,脚步不由就慢了下来。于是两人就当之无愧地成为了这场拉练的小尾巴。 等她们两个完成拉练回到原处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而大部队的人马已经解散,操场上只剩下教官,也就是封子奇同志。 张英子原本气喘如牛地准备就地撂倒休息,看见面前的人忽然一个激灵又跳了起来,然后就扑上去猛打,嘴里还呜哩哇啦地乱叫一通。 这是个什么情形?江月看着气急败坏打人的张英子和狼狈着躲避的封子奇,满头满脸的雾水——这是真的,山间多雾,她的头发眉毛都已经被打湿。 “你个死小子,姐来这里报到,你不夹道欢迎也就罢了,还敢这么整我,我打,我打,我打不死你!” “住手!”封子奇虎着脸,一声怒吼,沙哑却有力,不仅让张英子成功住了手,旁边的江月也吓得一颤。 “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衣衫不整满身匪气,有一点军人的形象吗!”封子奇上上下下打量着张英子,只见她原本束起的头发已经半散开,也被汗水和露水打湿,弯弯曲曲地贴在脸上脖子上,由于路上摔了几跤,作训服上又是泥又是土,再经过刚才那一番厮打,和封子奇甚至是和江月相比,都显得狼狈不堪。 张英子先是被训得发懵,醒过神来又开始哇哇大叫:“好啊,你个死小子,仗着老师宠你连师姐都不放在眼里了!当年是谁把你偷渡进机房上网?是谁手把手教你写代码?现在你出息了,”说着瞄了瞄封子奇的肩章,接着控诉:“两毛一了,赶上你师姐了,开始得瑟了是吧?你别忘了,当年你追小姑娘…” “好了!”封子奇的语气又气恼又无奈,“我要是真不给你面子,也不会把队员都提前解散了。” “要不是你弄错了把我们提前拉过来,我至于这么狼狈吗?当年…”张英子显然对当年的事情有独钟。 可惜封子奇不再给她机会:“就你现在的身体素质,锻炼一下不应该吗?读几年博士读傻了吧?被师弟师妹们孝敬着,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太多了吧?你这样的军人,不用干活,光逃命都得拖累大家,读那么多书有个屁用!” 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张英子还没消化掉,封子奇又乘胜追击:“我今天留在这也正想告诉你,虽然你是我师姐,虽然我们军衔一样,可现在我是信息支队的副支队长,是你的主管领导,如果师姐不予以配合,不服从命令,我就只能给老师打电话了。” 这种有冲突找老师的戏码,江月一直觉得是小学生才干的事情,本来想着张英子会立刻跳起来发飙,却没想到封子奇这句话竟像戳中她的气门一样,瞬间就蔫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之后,老老实实对封子奇行了个军礼:“报告队长,我一切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封子奇终于满意地点头,回了礼之后发令:“原地解散!”在江月想着自己是否也可以跟着解散的时候,封子奇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留下来。” 张英子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刚想要说什么,封子奇只斜斜看了她一眼,张英子便把话又吞了进去,给江月一个歉意的眼神,然后,走了,一溜小跑。 没义气的家伙!江月只来得及在心里埋怨她一句,便立刻收敛起心神对付眼前虎视眈眈看着她的人。 他瘦了,也黑了一些,五官更加立体,四年前他还是个英俊的男孩子,锋芒毕露意气风发,需要用言语和行动去影响别人,四年后他就像经历过无数次的捶打和淬炼一样,光华内敛,却更加锋利,一个眼神便足以令人胆寒。 这四年他过得肯定不轻松,不知为什么,这竟是江月在正式面对封子奇时,钻进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 封子奇先开了口,语气还算和缓:“我前段时间陪大队长去各处招募新兵,不在基地,不知道你被借调的事。不过既然来了,又暂时归我们支队管制,希望以后合作顺利,虽然你编制不在这里……” 江月福至心灵,立刻立正敬礼:“报告队长,我一切听从指挥!” 封子奇的话被打断,愣了片刻,忽然黑了脸,喝道:“谁让你插话呢!” 马屁拍在马腿上,江月心里暗暗叫苦,脸上却带着微笑,继续大声道:“报告队长,以后不敢了!” 迎着朝阳,她的笑容灿烂得有些刺眼,封子奇眼睛微微闭了一下,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冷硬如初:“你和张英子以后参加女同志训练组的常规训练,至于工作上,暂时归翻译组组长调配。当然,大队借调你过来可能还有别的安排,到时候一切听从指挥。” 虽然是公事公办的口吻,江月还是从中听出他没有恶意,并且除了一开始略微有些尴尬,后来封子奇的表情都还算自然,也没有提及当年的事。 江月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如今既然碰巧来到一个地方工作,和平相处总是首要原则,至于四年前那团混乱,江月更愿意相信那是封子奇年少时的热血冲动,时间会冲淡一切,也会解释一切。 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作为熟人的一点点关心和照顾,听起来应该还不错。 至于封子秀那些话,江月想他肯定是弄错了,要不然就是太过较真,几年前的事情现在才开始追究,既是自寻烦恼,也是浪费精力。 希望封子秀没有为之改变太多计划,当然也更可能是她多虑了,那样一个自信,笃定,事事追求完美的人,怎么会真的受自己影响? 又是那种似乎看透一切包容一切的眼神,四年,又四年,她除了外形上的改变,脸上的安宁和平静也一次比一次更加纯粹,亮白如瓷的皮肤似乎吹弹可破,可那种神情却又显得刀枪不入。 浅浅的微笑,明亮的眼睛,只是聚焦发生偏移,似乎穿透了他,看得很远,远到令他鞭长莫及,封子奇心里一阵烦躁,然而多年的训练让他仍保持着外表的平静。 “解散!以后,还是就当不认识吧。”前半句话铿锵有力,后半句话细若蚊呐,但江月都听见了,点点头表示同意。 江月很快便见到了信息支队的五朵金花,也很快便明白了她们为什么金贵。 江湖传言,酒桌上人们需要防范两种人,一个是红脸蛋儿的,一个是梳小辫的。 红脸蛋儿是因为此类人体内含有特殊的酶,能把酒精分解掉,往外发散而不是聚集体内,所以这样的人酒量一般比较大,千杯不醉也说不一定。 至于梳小辫的,指的则是女性。大抵从古到今,酒场英豪们多是老少爷们儿,是男人的天下,但凡敢出来混酒场的女性,那必定身怀绝技,因此万万不能小觑。 相比较于酒场,A大队作为我国八大军区最优秀的特种大队之一,是一个更加阳刚更加纯爷们儿的所在,一线上女性人数为零,且从未突破。 为此有女权倾向者提出异议,被军委某重量级领导一吹胡子一瞪眼:“打仗的事,如果让女人冲在前面,咱们几亿老爷们儿都把自己阉了做太监吧!” 后来又有说话不那么糙的人专门给出解释:这特种兵,还真不是女人该干的活儿。 和西方的说法“战争让女人走开”类似,他们认为,不让女人参战,并不是歧视女性,而是为了保护她们。 看看特种兵需要掌握的技能吧:飞车捕俘,攀登绝壁,擒拿格斗,无人区生存,伞降、泅渡、驾驶坦克和掌握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 且不说男女体力差异,如果需要泅渡,如果需要在某个污水横流的地方潜伏,女兵来例假了怎么办?常规女兵训练时,都有所谓的“见习”,可放在特种部队,干得都是要命的事儿,谁给你“见习”? 再者,是战争都有俘虏,男兵被俘大不了一死,女性由于其特殊的生理构造和心理因素,遭受的折磨可能更多,也更加不人道。 因此,但凡不是全民皆兵,还是不应该让女性上战场的。 一句话,我们不要女兵,不是歧视女性,而是尊重女性,保护女性,是为她们的生命和健康负责。 结果就是在各个特种部队里,除了医务卫生,后勤保障,以及心理咨询等部门,即便是技术部门诸如现在的A大队信息支队,能不要女性还是不要——在演习中,大小伙子可以背着仪器健步如飞餐风露宿和行动队的人同吃同住,女人行吗? 也因此,信息支队这五朵金花,个个都是不世出的高手,她们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她们不可替代。 李淑霞:56岁,毕业并曾执教于解放军信息工程学院,双博士。曾多次主持和参与过国家重点通讯项目的建设,在导航定位、航天遥感、地理信息系统等领域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虽然已达退休年龄,但大队就像没这回事儿似的,一天的工作都没让她停,直接由专门的人员帮其办理了返聘手续,并且风过水无痕,工资补助一分没少,据说差额由队里自己想办法补足。好在老太太身体足够好,声称要“为祖国健康工作50年”,掐指一算,还差十好几年呢! 范宝珍:48岁,归国华侨,美国西点军校本科毕业,斯坦福大学通讯工程硕士,对北约系作战通讯方式十分熟悉。据说由于其特殊的身份背景,当初招范宝珍入队时,政审就花掉很长时间,还是惊动了同为海归的某国宝级院士亲自为其背书,才得以最后通过。而经过实践检验,大队所冒的风险和所费的功夫,都获得了超高的回报。 沈蔚:39岁,理工大学火工技术与爆破专业硕士,原供职于解放军防化院,拆弹专家。以她的专业,并不应该在这里工作,可她还有另一个身份,A大队队长王国强的妻子。据说当年沈蔚来A大队探亲,碰巧行动队出任务时遭遇□□,并且是含有生化武器的脏弹,而沈蔚自动请缨乘直升机前往,以一己之力拆除炸弹,不仅救了人,还避免了污染物的扩散。那之后大队长就迫于群众压力申请将沈蔚调过来随军了。 林爽:32岁,解放军外国语学院毕业,精通英、法、德、日四国语言,是江月所在的翻译组组长。 刘苗苗:25岁,这是江月过来之前最年轻的女性成员,中科大少年班出身,14岁上大学,18岁计算机硕士毕业,毕业后参军至今已有7年。她长得清秀斯文,却是实力派反黑客专家,套句时髦的话就是“一根网线在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再之后就是新加入的张英子和江月了。 张英子是电子对抗的博士和计算机硕士,有刘苗苗在,她的作用应该是更侧重于电子对抗这块儿。别的还不知道,江月只听说了她的导师很牛,不是一般的牛。据说A大队此次出马本来想挖的是张英子的师兄们,可惜全都被拒,一点余地都没有,不得已才招了张英子这个关门女弟子。 综上所述,江月在这原来的五朵金花如今的七仙女阵容里,不仅年龄最小,学历最低,军衔最低(没有军衔,警衔换算过去),连能发挥的作用恐怕也是最小。江月忽然产生了一种怀疑,当时说编制不转过来朱海峰答应得那么痛快,主要原因恐怕不是自己不愿意,而是人家压根儿没打算要她,和这几朵金花相比,她大概是属于那种用完就能丢的人才,就算不是一次性日抛,最多也不过就是个年抛型。 第34章 江月自怜完毕,又开始可怜封子奇,他是怎么混上副支队长的啊? 在这遍地牛人的信息支队!该不会是靠潜规则上位吧,江月坏心地想,大队长王国强娇妻就在身边,肯定没问题,副队长朱海峰就可疑多了,年近四十的老光棍,说不定就是真的“不爱红妆爱武装”呢! 不过这话江月也就只敢在心里yy独乐乐一下,连拿出去和张英子众乐乐的勇气都没有,因为若是传出去,别说那头老朱,封子奇都能活吃了她。 军营的生活单调,却也忙碌。A大队作为特种部队,和一般的部队作息时间不同,没有严格的作息时间表,因为特种兵们在演习或出任务的时候,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回来后的安排自然也是根据情况而定。 但这并不代表此处比普通部队轻松或者自由。一天24小时,上帝公平地分配给每个人,但各人要完成的任务却不一样。 行动队的特种兵训练很艰苦自是不必说,就是江月所在的信息支队也整日转的像个陀螺。 每天5:50起床,出早操,7:30吃早饭,然后一上午的工作,11:30吃午饭,饭后12:00到下午2:00点,在一般部队是午休的时间,下午也大都是读书看报,没有太多的任务。但信息支队却有很多人是没办法午休的,尤其是以她们翻译组为代表。 组长林爽人如其名,说话爽利,做事效率极高,活儿干得好她未必会夸你,但如果干糟了她却必定会骂你,江月几乎拿出了浑身解数,才只换得她一个轻轻颔首。 这样的人如果去公司为谁打工,那老板必定高兴得做梦都要笑出来,如果我国有一半的人像她这样,那所谓的赶英超美估计十年前就实现了——这是张英子对林爽的评价。 张英子最近看谁都不太顺眼,因为她心情很糟。按照她的说法,之所以屈尊降贵来到这里,为的是给自己找个男人嫁了,那个男人还得是个特种兵。 那是什么样的所在:腹肌必须是六块,身高至少180,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擒蛟,□□百步穿杨,□□隔空爆头,还要英俊,还要有型,还要够酷! 信息支队这帮书呆子类型的,张英子以前和现在接触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可能来电?唯一一个貌似满足她要求的,便是副支队长封子奇。 据说半年前封子奇还是行动一队的王牌电子对抗及爆破手,后来因为出任务受伤,身体状况不再适合待在行动队,才调往信息支队,而又由于此人过于牛逼,过于受上级领导赏识,破格提拔做副支队长。 但是张英子和封子奇?还是引用张英子的话——不如杀了她! “死小子17岁来学校的时候,姐都大学毕业开始读研了,一开始他连给电脑开机都不会,姐手把手教他什么叫二进制,什么叫互联网,后来教他编代码,教他写论文。再后来姐硕士毕业做毕业设计的时候,不过是让他帮我动手做了个无线干扰器,他都没能守住秘密,被导师知道,害得我险些没过,只能自己动手花两倍的时间重做了一个。你说这么没用又没义气的人,搁你你看得上吗?”张英子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显见和封子奇梁子结得不是一般的深。 江月心中一动,忽然问她:“英子姐大学毕业的时候多少岁啊?” 张英子傲然道:“22岁,姐6岁上学,一步一个脚印,没有像某些变态那样跳级。” 封子奇17岁她22岁,封子奇现在26,那她…江月明智地摸摸鼻子,没有再开口问什么。 可张英子不是笨人,她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儿,脸都黑了,愤愤地看着江月:“你这丫头也不是好人,和那死小子一样,蔫坏蔫坏的,套姐的话,姐就是29岁多怎么了?还不能多上30个月啊……” 可是把江月暴扁一顿之后,张英子的问题仍然没能解决。行动队的特种兵们,接受的堪称魔鬼训练,他们作息和信息支队不同步,连吃饭都不同时,虽然同住在基地,却着实没有接触的机会。 并且基地对男女宿舍的区分管理十分严格,彼此串门的机会都没有。“还不如那些医务室的小护士,起码训练受伤时还能接近一下。”张英子嘟囔着抱怨,江月对其表达了无比的同情,但对一颗老姑娘恨嫁的心,却实在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在言语上和精神上支持她。 多年的漂泊让江月几乎炼成了小强一般的适应能力,她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等手头这批比较紧急的资料翻译完毕,林爽便不再给她派活儿,就在江月想着要不要争取表现主动承担任务的时候,却被告知还要和新学员一起参加培训,进行规章制度的学习和接受保密教育。 看来她毕竟不是日抛型,必要的养护工作还是要做的,江月在心里自嘲,面上却精神饱满热情洋溢地加入了培训队伍。 今年A大队从全国各军区挖来了将近一百名的新生力量,前一轮的体能测试已经折损了一半多的人数,这次参加培训的人,都是有希望留下来的学员。他们因为接下来要接受实质性的检验和一些需要保密的训练,所以要参加培训,尽管根据老同志们估计,他们中间能扛到最后通关的,可能比现在的一半人还要少。 因此这些学员在上课的时候都紧绷着神经,似乎随时都在一级战备,江月和张英子来到教室的时候,瞬间就感到一股凌厉的压迫感,很像武侠小说中描写的高手过招时的杀气。 统一的军服常服,统一的笔直坐姿,还有统一的黝黑面庞,军帽都整整齐齐地放在课桌的一侧,整个教室鸦雀无声,连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脚刚跨进门槛,江月便有掉头就走的冲动,她这时就一个感觉:“此处阳气过盛,小女子恐难消受。” 难以消受也得受,江月硬着头皮以目光扫射着边角的空余座位,却发现前面的张英子已经大步流星地进了教室,并排除万难往人堆里扎了进去。江月心里呻|吟一声,以手抚额,她怎么把这尊神给忘了,就算忘了她,也不能忘了她的任务啊! 冲,还是不冲,这是一个问题,跟,还是不跟,这是一个抉择。 一个教室四十多人,也就她们两个彼此认识,如果不跟上去和她坐在一起,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可是跟上去,看看专门戴上隐形眼镜而又兴奋得脸蛋儿发红的张英子,江月觉得那也十分不妥。 好在张英子在踟蹰半天后终于选好座位入座,左右各有一位黑脸猛男,根本没给别人留位置,江月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挑了个靠门口的位置坐下,左边是门,可以在下课后第一时间冲出去,右边是空的,不必接受过多阳气的辐射,很好,很完美。 刚一落座,铃声响起,同样身着军装的老师进到屋里,江月只觉眼前一亮:好大一只——帅哥! 帅哥不是常规的帅,不像电视选秀节目里那些花样美男,也不是影视作品里刻意粗犷化的所谓型男,甚至他的个子都不是很高,绝对不超过180,五官也不够精致,皮肤更无法和专门做过美黑处理的那些男明星们比,可是就那么随随便便往讲台上一站,你就会觉得他很帅。 等到一开口,随着一个懒洋洋的笑容便露出了雪白的牙齿,讲话的声音低沉且有磁性,总之就一个字——帅!这男人对女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是江月的直觉,因此她下意识地就扭头去看张英子,只见张英子满脸通红两眼放光,却又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表情十分古怪。 只是帅哥开口说要开始上课了,江月不敢再分神,赶紧扭过头来听讲。 帅哥声音很好听,适合用来讲课,江月眉头一皱,不由就想起了封子奇。 那次他说建议彼此装作不认识,她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也因此就没机会开口问他嗓子出了什么问题。封子奇原本的声音和封子秀很像,都是那种朗朗的男中音,清清润润还带着一种疏离感,让人想起雨打芭蕉的诗意,还有缺月疏桐的清冷。 可是现在他的嗓音变得几乎和以前判若两人,虽不至于难听,却像遭受过什么创伤似的,带些粗糙的棱角,磨得人心里痒痒的,有些不适。 帅哥老师声音虽然好听,却不怎么爱说话,作为一个老师实在有些不称职的样子,他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发下资料让大家自习,并要求不仅要死记硬背,还要举一反三,融会贯通,最后还附上一句:可以讨论。 可惜他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因为大家拿着资料都在默默地看,整个教室就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帅哥老师转悠了一圈,似乎觉得无聊,就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正好坐在江月旁边的空位。 江月感觉身上一凉,瞬间就有锋芒在背的感觉,慢慢侧过头,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向后打量,果然,张英子正瞪圆了眼睛往这边看过来,并杀鸡抹脖地威胁着什么,表情十分可怖。 江月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手里的规章制度和保密守则,全神贯注,一个字都不敢落下。 “提问,我基地管理规定第三十二条的内容。”帅哥老师的声音忽然响起,就在耳边。 不过惊讶了0.1秒,江月马上轻声回答:“任何集体和个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泄露关于基地的位置、设施、以及人员配备情况;基地成员身份不得外泄,境外执行任务时如遇受伤、失踪、阵亡等事件,各种文件中姓名不得予以公布,只能使用代号加以区分。” “以前看过这个?”老师翻开手中的资料,点点头随口问道。 “不,第一次看。”江月到这时候才知道,很多人还真的是“无名英雄”。 “行啊,三分钟翻了二十页,都记下了?”老师似乎来了兴致,又凑近一些。 “差不多吧。”江月不着痕迹地偏了偏身子,离他稍微远一些,这人身上有股烟草味,应该是经常抽烟的人,江月自幼接触的男性长辈,包括封勇在内都不抽烟,因此有些不太适应。 “差多少?”老师竟然穷追不舍。 “可能有个别的助词会弄错。”江月如实回答,语气波澜不兴。 “好家伙,过目不忘啊你这是!”老师竟然激动地一拍桌子,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有些气馁,过会儿接着问江月:“那你觉得这制度合理吗?关于那个姓名不得公布啥的。” 江月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略想了想才开口:“可以理解,一定程度下,也可以接受。” “哦,说说看?” 大概这人真的无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江月索性打开了话匣子:“我觉得应该区分对待,能在一定范围内公开的,不应该为了莫须有的理由去隐瞒。但不管是荣誉还是利益,什么都不如人的生命安全重要,有时候保密,也是一种保护。” “比如呢?”老师不愧是老师,适时的插话引导人继续说下去。 “比如前段时间有位边境的缉毒警被‘好心记者’曝光,他的家人便遭到攻击和报复。而且从大局来看,保密也是很必要的。”江月觉得自己的话可能过于个人主义,在老师面前,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她准备拔高一下。 “怎么从大局来说?”老师饶有兴趣。 “我认为,特种部队的战略目的不同于常规部队,我们的宗旨是用少数的兵力去换取更大的胜利。所以,很多时候,我们的行动会具备突击性和突然性,或者叫先发制人,针对的目的物往往也很关键。” “举个历史上的例子来说吧,当然,可能你们比我了解得更多,我只知道二战中期,希特勒加紧研究原子核,丘吉尔为了推延德国的研制速度,就命英国刚刚组建起来的特种部队去炸毁德国的重水研制工厂,当时英国对这支特种部队一直保密,信息不对称,造成德国防守上的疏忽,也就直接造成了德国的败局。” “重水工厂被毁,德国也就不得不放慢了研制原/子/弹的速度。假如当时英国的特种部队是公开的,那德国想必会做好相应的准备,英方这边很可能就不会成功,如果德军当时研制出了原/子/弹,二战的结局如何恐怕还真不好说。” 反正是非正式的讨论,江月就挖空心思地回忆自己脑海里那点可怜的战争知识,天可怜见,她是和平爱好者,就算被迫做了警察,可警徽上印的是什么?是盾牌是长城是松枝,肩膀上扛的是橄榄枝,不是你们这鹰那剑的,咱们不是一回事好吗?所以,别再问了吧! 没想到江月自认为很学院很正经的回答,竟然惹得帅哥老师哈哈大笑,最后还下了一句评论:“有意思的小姑娘。” 她的话有意思吗?江月在脑海里过了一下,最后认定自己的判断:其实没意思透了! 下课之后,张英子拉着江月回到宿舍,关上门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认识李白?” 江月眨眨眼:“你说的是青莲居士?” 张英子高呼:“你也知道?!” 江月囧了,心道我就算学历没你高,也不是文盲啊,而且你一工科生,论文学论国学你还不一定比我强呢,当下不卑不亢地答道:“久闻其名,未能谋面。” 她三岁就会背《将进酒》了,怎么会不知道李白?当然也未能谋面,她又没穿越。 想不到张英子一瞪眼睛,怒道:“废什么话!刚才不还恋奸|情热的吗?” 江月又囧了,立刻反应过来:“老师叫李白?还叫青莲居士?” 张英子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他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是说这里除了朱海峰你一个都不认识?” 第35章 江月觉得自从来了A大队,她的人生观就混乱了,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向杀气腾腾的张英子表决心:“我真的不认识他,你看,我连他名字都是听你说的。” 怪道这老师讲课之前都不报名儿的,原来是这样,真不知这爹妈怎么想的,生怕生个儿子不被别人从小嘲笑到大是吗? 张英子仍然满脸的怀疑,问道:“那你们说什么呢,他还哈哈大笑。” “他随堂提问来着,我大概答错了。”江月想了想,只能这么回答。 江月的表情实在诚恳又无辜,张英子看了她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心虚躲闪的痕迹,终于肯放她一马,点点头道:“李白,行动一队队长,中校军衔,外号青莲居士,江湖人称阿莲,或者小白,括弧,敢当面叫的人除了大队长,基本都死无葬身之地了,再括弧,他现年32岁,是姐来这里之前树立的一号目标,乖娃儿,别跟姐抢,啊?他配你太老了!” 江月自动忽略了最后几句,觉得那是对自己的侮辱,她江月几时沦落到要和一个老姑娘抢老男人的地步了?只是有些诧异:“行动队的队长,给咱们讲规章制度?” 张英子右拳砸进左掌,眉毛眼睛皱成一团,摇着头叹息:“我也没想到啊!要不然怎么会措手不及,这下他可能都没注意到我,就算注意了,印象也不好啊,真是失策失策!” 江月想到当时她身边的两位猛男护法,忍不住想笑,咧开了嘴又怕张英子发觉后打击报复,赶紧顺势道:“没关系,我看那人懒得很,根本没往后看,说不定没见到你,下次好好设计个惊艳的出场,一出手就灭了他!” 张英子大喜,抬高双臂砸在江月的肩上,深情仰视:“姐就知道你是个讲义气的好姑娘,姐的终身就靠你了!”双目含泪,殷殷期盼。 江月也配合地入戏:“为姐姐的幸福,小妹两肋插刀在所不辞!”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片刻后,前嫌尽释,张英子还自掏腰包去食堂点了小炒请江月吃南方菜,还别说,大师傅的手艺也有几分家乡的味道。 只是江月后来才知道,张英子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她没能领会其精髓含义,以至于捶胸顿足追悔莫及,如果知道,她不介意把刚吃下去的家乡菜全数吐出来,搭送胆汁也在所不惜。 当时不识人心险恶的江月姑娘,所做的还只是挖空心思想着怎么设计张英子闪亮登场。 因此当一夜风吹遍地春,小范围内她和李白的绯闻开始传播时,江月惊慌失措了,她第一时间找到张英子解释:“英,英子姐,我不知道谁在瞎传,但我真的没有,上完那节课我就再没见过那个人!” 张英子左右张望无人,才异常镇定地看着江月点点头:“我知道啊。”语气竟然还很欣慰。 江月觉得不是她错乱了,就是自己错乱了,用怀疑的语气问她:“转战二号目标了?” “啊呸!你姐是那么没用的人吗!”看着江月因为刚才的急迫而显得红扑扑的小脸,张英子一边感慨着年轻真好,一边悉心教导年轻人:“流言是我传出去的。” 看到江月脸上变色不等她问张英子就自行解释:“姐这是用了兵法中的声东击西和围魏救赵,姐跟你说,A大队男人虽然很多,有型有款的精品却不多。”还颇为语重心长。 江月点点头,想起来昨天见到的那些人,确实大部分面目模糊,她压着怒火耐心地等着听张英子掰扯。 张英子一挥手画了个半圆,做伟人指点江山状:“姐这段时间已经探明情况,却说这A大队未婚女性一分为二,半属李白,半属死小子封子奇。喜欢封子奇的多是医务室那些小护士,年轻嘛,肤浅一点也可以理解。可喜欢李白的就大不相同了,从医务室皮科的主治大夫,到后勤保障科的副科长,再到你们那个工作狂林爽,个个都麻烦得很,姐姐我虽然勇猛,以一敌十还是有些吃力的。” 江月听个开头便已经察觉到不妙,张英子说着,她的心便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听到林爽的名字后更是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哭丧着脸道:“姐,咱换一种帮法行吗?要不,您换一个人,其实封子奇也不错,女大三抱金砖,就算大了三岁多、多一些月份,凑合凑合也差不多了……” 张英子眼风扫过,寸草不生:“晚了,谁让你前几天揭我的短?这个黑锅你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说定了,这场配合战你掩护我,迷惑敌人视线,我负责出马攻占目的地!” 这场被动的攻坚战让江月欲哭无泪,上完课回到组里工作时,做贼心虚的她感觉林爽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可她既无法解释,也不敢忽视,只得硬着头皮凑上去,很谄媚很狗腿地冲林爽笑:“组长,最近有什么要干的活儿吗?我规章制度学完了,保密协议也签了,有什么可以给大家分忧的,千万别客气。”伸手不打笑脸人,江月决定用自己纯真无敌的笑容战胜张英子用心险恶的流言。 可惜她在心急之下忘了什么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也忘了什么叫过犹不及,更是对A大队的现状不大了解,这导致江月在不久的以后便十分后悔自己现在的热情。 当然,暂时江月还是没感受到的。 只见林爽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当江月觉得自己被她看的有些发毛时,林爽终于开了口:“我知道你英语、法语和德语都比较熟悉,那么爱沙尼亚、意大利、挪威、丹麦、瑞典、瑞士、芬兰几国的语言,你会哪些?” 江月闻言大喜,本着急切表决心和献青春献热血的心态,她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地回答:“瑞士人讲德语,这个没问题。我曾经专修过意大利语、芬兰语和丹麦语,挪威语与瑞典语和丹麦语很相似,同属印欧语系的日耳曼语族北支,就算有差异,我恶补一下应该也不成问题,爱沙尼亚语和芬兰语类似,不过我只会他们的北部塔林地区方言,但这个现在差不多已经算是他们官方语言,所以,这几种语言,我,大概,可能都……” 一开始江月满腔热血,加上自顾自掰着手指头算计,并没有注意到林爽的表情,等她抽空去看的时候,发现对方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而且随着她的话越来越不好看。 可惜江月在刚开始说的时候没能刹住车,等到想挽回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就在江月进行头脑风暴决定是忽然改口说自己这几种语言学得都不怎样,还是阐明自己绝对没有篡权夺位野心的时候,林爽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你很优秀。”只是她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上级在衷心夸奖自己优秀的下属。 江月十分忐忑不安,嘿嘿干笑:“其实我这几种语言都是通过各种资料自己瞎学的,说说还行,真到正规场合翻译肯定不行,就拿法语和德语来说吧,翻译的准确度以及用词比起您就差远了,翻译这行,经验还是很重要的……” 可惜,林爽在听了她的自谦之后脸色不仅没有阴转晴,反而流露出一种深深的失落,仿佛还很疲惫,看得江月小心肝乱颤,内心狂喊:祖宗啊,我到底该怎么说啊?!您有啥疑问就问嘛,不要总拿工作做借口整人啊,不知道我人小胆儿也小,很不经吓吗?我真的和李大诗人没有奸|情,再说我满一年就滚蛋了,跟您也没啥冲突不是? 林爽没有再和她多说,自然也没给她把心声喊出来的机会,最后只是淡淡地说道:“好的,我会把情况如实向上级反映的,你先回去休息,暂时没有什么工作,当然,如果有需要,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江月离开的时候仍然惴惴不安,很为自己今天失水准的发挥懊恼,一边想这都怪那个疯疯癫癫的张英子,让她从问心无愧变成内心有鬼,一边又怀疑自己会不会因此被雪藏,后来想到自己又不是明星,没有出场费可拿,工资都是固定的,被雪藏好像也不会吃亏,而A大队这么极品的地方恐怕不会干这种赔本买卖,才略微踏实了点,毕竟,无事可做的日子,其实也蛮可怕的。 尤其是在被张英子设计之后的日子,江月真恨不得就把自己关在一个屋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做案头工作。 可惜愿望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不过刚躲了半天,第二天刚吃完早饭,江月便被朱海峰叫道了办公室里。 男上司单独召见女下属,忌讳还是有的,因此朱海峰的办公室房门大开,本来江月还觉得这大老粗忽然有了风度,正暗自庆幸,可片刻后,她就想哭了。 “江警官最近的表现真是可圈可点啊,工作生活两不误,既然这样,咱们就实施方案二吧,你看,我回头让小白打个报告,啥时候把手续办一下?办了就转军籍,你这老一身警服地在这儿晃也不是个事儿啊!” 朱海峰的话,说的非常心无芥蒂,非常急人所难关心下属,如果不是刚刚反应过来“小白”指的就是李白,而那个什么手续也绝对不纯洁,江月都觉得自己会感动了,她此时只有欲哭无泪:“朱队长,我冤枉啊,我真没看上小白,哦不,是李队长。” “那你看上谁了?”朱海峰兴致勃勃。 江月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也不是吃素的,一开始是措手不及,平静下来后对策也就随时出炉了。 哼哼!张英子,你不仁我不义,虽然为了姐妹两肋插刀在所不惜,可为了自己,她不介意插姐妹两刀。 “您应该问是谁看上他了。”江月谆谆诱导“不是我,是有别人看上李队长了。”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想不到朱海峰竟然丝毫都不好奇,还一脸义愤“就那俩祸害,自从来了这里就招的大姑娘小媳妇个个都不安生,一点都不利于基地的和谐稳定。可偏偏一个冷着脸谁都不理,一个拈花惹草谁都惹,惹了以后还就没有能成事儿的,老子看见他们就烦!说吧,封子奇和李白,你要哪个?要是政策允许,其实你两个都领回去我也不介意。” 第36章 没想到老朱如此彪悍,江月听得胆寒,刚积聚起来的镇静也不翼而飞,下意识地就赶紧回答:“我一个都不要!”难道副大队长的作用竟然是拉皮条做媒?他该不会是和梁青串通好的吧!不对啊,梁青可不希望她找个军人。 朱海峰皱眉:“那这可不好办了,除了我,论职务,论能力,论长相,放眼望去这基地里也没比他俩再强的了,怎么,难道…”老朱眼睛一亮,刚要语出惊人,江月赶紧大喊一声截住他:“张英子!英子姐出马,一定能把他们两个都搞定!”一个打跑一个抱走,算是搞定了吧? 老朱被她吼得一愣神,似乎在思考张英子是谁,还没等他开口,只听见外面一阵皮鞋敲地的声音,张英子以急行军的速度赶过来,人未到声先至:“谁,谁叫我呢?” 到了门口先看到江月,没办法,虽然朱海峰体积要大将近一倍,但生理反应,人的眼睛总是会先追逐美的事物,尤其是张英子这种颜控御姐,她气还没喘匀就问江月:“谁欺负你了?报姐的名号没错,姐给你报仇!”没办法,用人之际,笼络为上。 江月虽然感动,倒也心安理得,心道我送你两个美男呢,够意思吧! 这边还没来得及表功,那边老朱的脸已经黑了半边:“你是哪个部门的!咋咋呼呼成什么样子,怎么乱闯不打报告!?” 张英子岂是随便吃亏的人,眼睛一翻刚要骂回去,翻上去的黑眼珠不小心就瞄到了朱海峰的肩章,再僵硬着脖子回头看门牌,立刻明白了这是谁的办公室,她变脸功以及狗腿功更胜江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立刻精神饱满地敬了个军礼:“报告队长,信息支队张英子向您敬礼,随时听从指挥!” 原来她就是张英子啊,老朱看了看那酒瓶底似的眼镜儿,和瘦瘦小小的身材,再看了江月一眼,那表情明明白白在说:就凭她,搞定那两个,你有没有搞错啊? 江月擦了把汗,尴尬地呵呵笑:“我们讲究内在美,英子姐有才,特别有才!内在特别美!” 张英子何等智商,就算没弄清楚前因,蛛丝马迹之下也明白两人绝对不是在说她什么好话,脸上就有点挂不住,再看老朱那一脸掩饰不住的怀疑和不屑,立刻火了。 张英子的死穴有两个,一个是年龄,不能说她大,一个是魅力,不能说她小,敢点者,虽远必诛! 朱海峰是吧,我记住你了!虽然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就不信你没有犯在我手上的一天! 发下泼天大愿,张英子一脸愤懑地将江月领了回去,江月在自己座位上还没把椅子捂热,内线电话响了。 “喂,哪位?”在这旮旯没有熟人,除了刚才见面的朱海峰,江月想不起来还有谁会用内线找她。 “是我,你没事的话,来我办公室一趟。”沙哑的嗓子提醒了江月,熟人还是有的,不过人家要装“不熟”,她就自动把他划归陌生人范畴了,他大爷这又玩的哪出? A大队基地位于B城远郊的深山,占地颇广,大概是经费充足,也大概是地位崇高,所有人员待遇都要比普通的部队高上一级,封子奇作为副支队长也有独立的办公室。 不过这间办公室江月还是第一次进来,进门的时候她犹豫颇久要不要随身带上门,刚才的乌龙事件让她心有余悸,可四年前……算了,封子奇目前根本不像对她还有什么兴趣,为了避免再引来什么不明物种,江月当机立断把门带上了。 剑眉星目,鼻梁挺直,麦色的皮肤干净而又紧致,形状美好轮廓清晰的嘴唇,整齐洁白的一副好牙口,随时可以拉去做牙膏广告,上天真是优待这对双胞胎,如果封勇年轻时有这般姿色,也难怪母亲为他着迷,确实比父亲江敬英俊多了。 一想到父亲,江月就有些心酸,先前被张英子胡搅蛮缠而放松的心情忽然多了丝沉重,并且,此刻封子奇看着她的眼神,也着实让她轻松不起来。 “你……” “你……” 一个眼睛瞪了很久终于开口,一个觉得无法承受想要破冰,结果两人同时说出了一个字,却又同时闭上嘴,最后还是封子奇咬了咬牙,再次打破僵局:“为什么这样,封子秀哪点比不上李白?” 江月僵了僵,流言都传到他这里了吗?再一次在心里骂了张英子,江月试图解释:“你误会了,我和李白第一次见面,也就见了那一次。” 这有什么关系吗?难道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你?!封子奇内心在咆哮,心情没有因为她的解释有一丝丝的好转,只能继续冷着脸指责:“子秀专门为你回了国,你为什么答应来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饶是江月脾气好,也被他皱着眉头苦大仇深咄咄逼人的样子激出了三分火气,她淡淡看了他一眼:“这是我自己的事,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你说过我们要装不认识的吧?” 封子奇似是没能想到江月会有如此冷淡的反应和犀利的回答,先是一愣,接着脸上便浮现了怒意,却不得不强行压着怒火道:“我问问不行吗?封子秀是我哥,你要和他在一起,却今天冒出来个朱海峰,明天又扯上李白,你......” 他本来想说什么?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不!看着江月莲花花瓣般纯净的面容,他说不出口,他也不认为她是那样的人,可为什么心里发堵,这么难受?似乎非要打破些什么伤害些什么才能发泄出来,意识还未回归,封子奇已经听到“嘭!”的一声响,往声源看去,发现桌子上破了一个洞,而自己的拳头在那个洞里。 这算什么,武力威胁吗?江月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性格,从来不曾屈服于任何软的硬的冷的热的各种暴力,当下冷笑一声赞他:“单队长好大的力气!” 环视了一圈周围各式复杂的仪器设备,一挑眉继续道:“我说错了,单队长何止是力气大,您文可□□武可定国,即便是在天桥摆个摊儿,表演个手劈方砖胸口碎大石之类的,也定能获得叫彩声无数,真是我中华民族顶顶棒的好男儿!只是才能浪费在这里不大好吧?一来小女子胆子小见识少未必能欣赏,二来这桌子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也要后勤部门花钱买,我们一针一线一草一木都靠纳税人供养,身为人民子弟兵,浪费总是可耻的,损坏公物也不可取,单队长此举,是不是不太妥当呢?” 被她伶牙俐齿地冷嘲热讽一通,封子奇脸色通红,感觉鼻子都要喷出火来,胸口闷的真像刚表演了胸口碎大石。可饶是如此,他仍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月,这么多年,他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每次见面,不管是喜笑颜开还是带着恶作剧的神情嘲笑别人,江月给人的感觉,基调仍是安宁的,平和的,即便是四年前那最后一面,她的表情仍是慌乱居多,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散发着真正的怒火。 这怒火有如三昧真火,置身火中的江月散发着不同于任何时候的气势,她站得笔直,下巴微抬,长眉高高扬起,大眼睛一眨不眨,闪着耀眼的光芒,脸颊由于愤怒而晕红,嘴角抿直,整个人端庄又明丽,凌人又优雅,显现出一种带有攻击性的魄力和魅力,几乎锐不可当。 三昧真火,烧的当然不止江月一人,封子奇怀疑自己几乎无法动弹了,他一时想说:不是的,我不想对你发火,也不是在生你的气,我只是气我自己,我那一拳也不是示威,我把自己打死也不会动你一个手指头。但是你为什么这样,为什么否定?你说你和那些男人没有一丁点的关系,我相信你,我完全相信你! 一时他又郁闷,还是别了,要是江月说和那些男人无关,她只喜欢封子秀,他也不会好受多少。 看着江月动人的脸庞,她连生气都美得惊心动魄,多好啊,什么都不说其实也好,他可以自己认为,她心里其实没有别的男人,甚至,他还可以骗自己,说她其实是喜欢他的...... 看封子奇呆若木鸡地站着不动,江月的怒气也无处发泄,正要再度开口,封子奇忽然抢在她之前阻止了:“算了,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说完之后,封子奇忽然想真的给自己一拳。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退缩!当年进特种部队,经历多少折磨,克服多少困难,从一个军校毕业的类书生,到一个合格的特种兵,其艰难历程不足为外人道。 而去年的国际特种兵大赛,四天三夜的野外生存,多少次命垂一线,多少次被死神亲吻,他体验过在沼泽里淤泥漫过脖子时内心的冰凉,也感受过食物中毒腹痛如绞的绝望,可不管哪一次,他从来没有想过退却,只因他相信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他迫不及待地想向世人证明这一点,他不是懦夫,不是靠着父辈庇护的什么所谓公子,他就是他,因为自身而骄傲,只为自己的成就感到自豪。 多年来他做到了,即使放弃了舒适的生活,放弃了貌似光明的前途,付出了青春和热血,付出了身体的健康,但他获得了尊严,获得了心灵上的平静。 没有任何人会认为他怯懦,除了他自己,也没有任何事会让他退缩,除了面对这个女孩。 他退了一步,以一个男人的尊严为代价,可这个狠心的女人竟然还不放过他,他眼看着她上前一步,用那张天下最美丽的脸,逼近自己。 封子奇浑身僵硬,似中了神经病毒,只有心脏异常活跃,在近乎疯狂地跳动,他瞪着眼看她仰头逼视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脑海里浮现一个想法:抱着她,狠狠地吻她,就像上次一样!可一股冰凉的理智袭来,告诉他不能那样,她不会喜欢,他也不敢。恍惚间,只听左边那只耳朵传来她凉凉的声音,该死的动听,也该死的可恶,她说:“封子奇,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封子奇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瞪着矮她大半头却显得无比强大的女孩,目光凶狠且危险,似乎在说:你,是在勾引我? 第37章 江月丝毫没有退缩,高高挑眉,下巴又扬高了一些似在挑衅:那又怎样? 好家伙!尽管四年前的那一幕至今仍是隐痛,但此情此景,封子奇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他就真不算男人了,血液涌向脑部,把他的眼睛也染红,双手刚搭在江月的肩上,门忽然被推开。 “哎呦,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 声音很好听,还很熟悉,关键是,还很熟悉。江月是学语言的人,对音色音节之类的特别敏感,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正是今天很多烂事儿的始作俑者,青莲居士李白李队长。 江月放下刚刚抬起的腿,封子奇以一个格斗高手的眼光观察了那条修长紧实的腿即将攻击的位置,脸瞬间黑的像锅底一样,他先不顾外面的人,对着江月咬牙切齿地道:“我想我们得好好谈谈。” 谁怕谁啊,江月丝毫不受他威胁,微笑着吐了两个字:“随便。”说完扬长而去,在门外遇见抱臂等候一脸暧昧好奇的李白,还冲他灿烂一笑百媚横生,李白也很配合,立刻抚额做眩晕状,但在江月转身欲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追问:“美女,听说我才是你的绯闻男友,那么,刚才……” 江月回头,一本正经地道:“难道你不觉得我刚才是被迫的吗?所以,”说着故意停顿了一下,表情十分无辜地眨眨眼。 李白很上道,立刻问:“所以什么?” “为了捍卫我的名誉,你的尊严,你们两个决斗吧!”江月以念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立刻被自己陶醉,再也不忍看身后两个男人的表情。 她有些错乱,可这本来就是个疯狂错乱的世界,不是吗?她居然问了那句话,真的问出了口,可其实,她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如果封子奇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个男孩,他,大概,或许,是真的喜欢自己。 作为一个早熟的孩子,江月很早就对自己的人生做了大致规划,等到变故发生父亲去世,她改变计划考了警大,毕业后做了警察,可那只是殊途同归,做一个翻译,也不改她自力更生,努力成为专业人士的初衷。 江月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做什么都要努力做好,因此尽管她原本学的是理科,尽管她从未想过以语言为职业,可她仍然努力了,并且也做到了,业内同行,比她更优秀的人不是没有,却也着实不多。 江月对自己的要求其实也不高,她没有任何奢侈的爱好和烧钱的习惯,吃饱穿暖,不必为生活奔波,业余时间能做一些喜欢的事情,看看书下下棋之类,人生足矣。 可是被梁青提醒,她意识到如果不想总□□涉指责的话,自己大概是要结婚的。于是她给自己未来的婚姻也做了大致规划:嫁一个不必太出色的男人,但也不能太差,至少他要能理解自己的行为方式,包容自己的生活习惯,因此最好同为知识分子。 他的脾气最好随和,就像父亲江敬,心胸最好宽广,这点也像江敬,想到这里,江月苦笑一声,如果父亲仍在,母亲不会对她过多关注,父亲又从不勉强她,甚至她是不必结婚的吧? 总之,她规划出的婚姻对象面目虽然尚且模糊,轮廓却出来了,就是一个谦谦君子,文弱书生。 江月自认不是难以相处的人,他们会有很大的可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如果一切顺遂,再生一个资质不会太差的孩子,教养她(他)长大,当然,江月觉得自己会努力创造出一个适合孩子成长的健康家庭。 随着时光流逝,江月相信经过努力,她会在自己的行业占有一席之地,会受到人的尊敬,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如果现世安稳、岁月静好,那么,就安心地度过这漫长的一生,死后和亲人团聚,或进入下一个轮回。 可是就在今天,在张英子犯花痴而封子奇抽风的今天,江月突然才意识到,她活了二十二年,竟然没有发自内心地去喜欢过一个异性,不是对父亲的爱戴也不是对于浩洋弟弟般的爱护,而是像一个普通的怀春少女那样,脸红心跳地去喜欢一个男孩。 她关于婚姻和未来的设想也没有把“爱”这个元素添加进去。 她是不是有点变态? 把她稍稍拉开变态这个群体的,便是四年亲封子奇那场突如其来的冲动,他吻她的时候,她没有感觉恶心不适,除了慌乱,也没有强烈的违和感,那么,说明她也没有蕾丝边倾向不是吗?更何况,她其实也没对哪个少女有过怀春的感觉。 那么她到底是什么,情感迟钝吗? 好吧,江月承认,她今天其实有点邪恶,她激怒封子奇,一是想弄明白他的真实想法,二是想看看他的底线,对她容忍到什么程度,第三,江月想到这里,有点隐秘的羞意,她其实暗自希望他能再做点什么,如果他真的喜欢自己的话。 四年前他太冲动,而她太幼稚,在感情上,她想再检验一次,看自己是真的毫无所觉,还是有别的什么隐疾,提早知道免得将来害人害己。 可是这种检验,随便找个什么人太轻浮,利用不相干的人又太恶毒,而封子奇,他喜欢自己不是吗?她不是傻子,能看得懂他眼里跳动的隐忍和欲望,那样的话,他大概、或许,也是愿意的吧。 其实封子奇后来生气的原因大概是误会她了,她把腿抬起来,是以防他暴怒之下伤到她,如果,他想做点别的更温柔的事,她是不会攻击他的,至少,不会有意识地主动攻击。 后来计划失败恼羞成怒,她倒真的希望李白能和封子奇打上一架,不管谁输谁赢,都挺解气的。 醍醐灌顶般的想明白一件事情,并隐隐有了计划,让江月在工作之余,心情也愉悦了不少,那感觉很奇怪,像是黑白的画布上忽然添了一抹色彩,像是寡淡的饭菜多了点鲜味,又像是下棋以为要成僵局时忽然发现一个活眼儿。 具体表现出来,那就是平淡忙碌的生活中忽然多了点儿念想,会让人觉得有趣,值得期待,想到封子奇那句恶狠狠的:“我们得好好谈谈!”江月再次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哎呦,不好!我说小丫头,你怎么笑得这么春意盎然,该不会假戏真做真看上李白了吧?”张英子扶了扶滑下来的眼镜腿儿,忧心忡忡地看着江月:“虽说这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可你姐姐我都七手八脚裸奔这么多年了,怎么着也得弄个马甲穿穿啊!” 江月哭笑不得:“英子姐您就放心吧,我牙口不好,那么老的肉我啃不动。” “那倒也是。”张英子就是这一点好,只要你认真回答她的问题,她一般不会怀疑,在她的世界里,黑白分明,似乎不知道有口是心非这回事的存在,江月很喜欢她这一点,和她相处很轻松,无须多想也无须多问,她也知道张英子必定家庭和睦一路顺遂。 但也恰恰由于这一点,让江月很难去拒绝她的请求,因为她对你表现的信任是那么的全然,尽管每每答应了那些无厘头的事之后,自己都后悔地想去撞墙。 “我非得做这么招摇又欠抽的事儿吗?”江月哭丧着脸问她。 “那当然,你招摇了,你姐姐我才能隐蔽啊,乖!”张英子一脸仁慈又无比坚定地看着她,仁慈对自己,坚定对别人。 本着丢人的事能晚一会儿就晚一会儿做的原则,江月拉着张英子继续提问:“英子姐,您这么英明神武,做事情这么有计划有目标,为什么姐夫还没及早就位呢?以前那些男人都瞎了眼吗?” 原谅她吧,有时候为达目的,违心的话还是要说一说的,何况江月觉得张英子也真的不差,就算是女博士,她的性格也不应该是剩下来的那种类型。 “是啊,”张英子心有戚戚焉,“我这都忙活三个月了,还是处于纸上谈兵阶段,堡垒一个没攻破,高地一个没占领,这找男人比写博士论文还难啊!” “三个月?你以前干嘛呢?”江月吃惊得已经无法顾忌自己的措辞了,敢情人老人家不是战线拖得太长,而是出发的太晚啊,还不是一般的晚! 张英子诧异地看她一眼:“上学啊,老头子特难缠,一直耗了姐六年,姐拼死拼活,三个月前才把博士学位拿下来!” “那个,你们读博士的时候不能结婚?”好像依稀听过军校不能谈恋爱,但学生们也大都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对于博士生,不至于那么不人道吧! “读书和结婚是两码事,怎么能掺合在一起呢?人一个阶段只会专心地做一件事,我以前要是想着结婚,估计十六年都拿不到学位,又比如现在,男人问题不解决,姐是没有办法安心工作的!” 张英子说这些话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天气晴朗,我们出门不用带雨伞那样正常,江月再次感慨人和人的思维方式差异之大。 然而再如何扯皮,再如何拖延,已经答应人家的丢人事儿,还是得硬着头皮去干,江月走进卫生所,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作为健康宝宝,她感觉十分不适。 当迎面两个年轻的小护士停住对话不断地打量她时,江月的这种不适开始升级,可是她还得鼓起勇气迎上去:“您好,请问外科在哪边?”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个小护士看起来活泼一些,回答了她的问题:“二楼左转,请问您有什么事吗?”也不能怪人家多问,这基地的医务室不比市里的三甲医院,只设了几个必须的科室门诊,而这外科,光顾的基本都是训练中受伤的官兵,很少有文职人员过来,更别说女性,更别说一个看起来好胳膊好腿儿的女性。 “听说李队长受伤了,我想知道他伤得重不重,顺道来看看他。”江月安抚着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并忍着夺路而逃的欲望说完了这句话,心想张英子说过小护士们粉的都是封子奇,那么她应该不会死的太惨吧? 果然,两个小护士眼里充满好奇地打量着她,倒是没像有什么恶意,江月正犹豫着要不要转身去二楼把任务彻底完成的时候,两个小护士忽然激动了起来,两眼放光面颊晕红,江月暗道不妙,李白和封子奇在练习格斗时受伤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那原话可是“双双受伤。” 第38章 察觉到背部开始生凉,江月万般无奈地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了封子奇一张生人勿近的黑脸,他胳膊吊着块纱布,握在胸前的拳头上还有些擦伤,更可怕的是,他后面还跟着一瘸一拐的李白,他的擦伤是在脸上,贴了块白白的胶布,不会是破相了吧?江月忽然有些心虚。 但李白的心情似乎没有被身上的伤影响,他仍然笑得春波荡漾,先冲两个小护士打了招呼:“你们俩骨科的吧,刚王大夫还问夹板怎么还没取过来呢。” 护士们这才惊觉,拿着手里的东西匆匆忙忙上楼了,只是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看楼下这诡异的一幕。 “美女,在下为了捍卫你的名誉我的尊严,付出了血的代价,不知可有奖赏?”李白笑得痞气,白牙亮闪闪的,却仍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和封子奇的锅底脸成鲜明对比。 江月的伶牙俐齿全不见踪影,只能在肚子里迁怒张英子,呵呵地干笑着:“李队长说笑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的室友张英子,说她外公是专治跌打损伤的老中医,她自幼学习得了真传,我回头就求她过去给您瞧瞧,要是需要复健按摩啥的,怎么着也得让她帮个忙,争取让您早日康复,就当我给您赔罪了。” 心里却想,你就先得瑟吧,以后有你的苦头吃,真让张英子动了手,说不定三天能好的伤,她给你拖一个星期! 做贼心虚,江月说完也不敢看李白接下来什么表情,更不解释为什么赔罪,伸手拉了封子奇就往外走:“你腿脚没事儿,咱就别耽误时间了,走,跟我去找你师姐!” 封子奇原本满腔怒火一脸郁闷,看着那两人说笑着打情骂俏,正频临爆发的边缘时,忽然感觉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拉住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一个激灵,触电般的感受,让他的火气瞬间无影无踪,就像大夏天忽然喝了杯绿豆冰水,只是头被原来的火烧得还有些发懵,一时没能清醒,恍恍惚惚地就被江月拉出了门。 回过神的时候,封子奇正好听见李白在后面嚷嚷:“不扶我一下吗?我这脚可受伤了。”当下心里一横,大手翻转拉住江月的小手,步子迈得越发的大,让江月一溜小跑才能跟得上,只来得及回头说了一句:“我回头让张英子来……” 出了卫生所,因为是休息时间,所以偶尔会有零散的官兵来往,江月立刻甩掉了封子奇的手,封子奇怕掌握不好手劲没敢用力,被甩掉之后颇有些懊恼,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拉回去的时候,碰巧有人向他敬礼,他回了个礼之后也意识到了江月动作的原因,暗道自己真是昏了头了,这可不是B城的步行街,别说拉手,当街拥吻都不稀奇。 封子奇收敛了心思,尽量以最严肃正经的语气问江月:“我们需要谈谈,你说呢?”没了火气,威胁自然就变成了询问。 江月微笑着点头:“好的,我同意。”她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奇特,气场也很奇特,就像朱海峰和李白,面对她的时候都是笑脸居多,而且很和蔼,甚至都还似玩笑似认真地打着爱慕她的旗号,但江月下意识地就不敢过于接近他们,言谈来往间也很有分寸,不曾造次。 相反,封子奇在和她接触的时候基本没有好脸,不是小怒就是大怒,要么是勃然大怒,而看到别的官兵对他恭敬顺从的态度,也应该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好脾气好说话的人,但偏偏江月就不怕他,甚至想一再地去试探他的底线,面对他时自然而又随性,几乎是为所欲为,她对他很放心,虽然暂时还不明白为什么放心。 “去我办公室?”听到封子奇的话又是问句,江月几乎想笑出声来,之前明明就像喷火暴龙,不过是拉了拉他的手,就摇身变成小白兔了,封子奇,你还真不能怪我欺负你! “不好,办公室我有压迫感,要不,去你宿舍,听说队长们都住单间。”江月也是用尽量一本正经的语气说话。 封子奇忽然站住了,他定定地看着离他两步远的江月,眼睛里的情绪瞬息万变,似在等她忽然破功大笑,说我逗你玩呢,然而,没有等到,于是他愈发忐忑,怀疑自己幻听,难道,问题又严重了? 江月只是笑了一笑,做出一个请领导先行的姿态。 为了方便管理和训练,各个支队的住宿区和办公区尽量就近。 信息支队因为其特殊性质,他们的办公楼在整个基地中关卡最多,层层岗哨,没有ID卡的,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但相应的来说,他们的宿舍却是整个基地管理最不严格的地方,因为信息支队成员年龄跨度大,且男女老少都有,已婚者占很大一部分,这部分人中有些家属随军,就住在基地里的家属楼里,还有家属不随军,但家就在本市的,他们会利用休息日回家,有时也会有亲属前来探望,因此宿舍的门禁管理就较为松散。 江月避重就轻选了去宿舍详谈,至于有人要误会或起别的念头,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封子奇的宿舍十分的简单整洁,虽然是独住,大概也没人会着意检查他的内务,但他的床上仍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叠成豆腐块的军被。 床对面是个挺大的电脑桌,放着一个台式机一个笔记本,电脑桌旁边是书架,里面各类书籍分门别类地从高到矮地排成队站列着,还有一大摞盛放光盘的CD盒,再回想他规模更加宏大的办公室,江月心里暗暗咋舌,莫非这也是个工作狂? 整间房子,也只有那张床和门口的军用衣柜,显示这个是住宿的地方。 到了自己的地盘,封子奇反而显得有些局促,他搬来屋子里唯一的一把椅子示意江月坐下,自己回头看了一下,想坐在床上,却又觉得不妥,干脆就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像是等待领导发落的小兵。 江月看着看着,就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声音不大,幅度却很夸张,一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封子奇从未看过她如此生动的表情,上次的真怒,还有这次的大笑,让他觉得自己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个女孩,从初次见面的淡然安宁,到现在的大喜大怒,可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别扭,仿佛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或许江月无论做什么,在他看来都再正常不过,封子奇略带一丝悲哀地想,不过那点悲哀没有严重到让他介意,比起江月在别人面前的冷静理智聪明能干,他宁可她这短暂的喜怒无常,只在自己面前出现。 “你笑够了吗?笑够了就擦擦脸吧,泪水都流下来了。”封子奇递上一块军用手帕,江月略略收敛了笑意,接过手帕之后微微愣了一下,等看到封子奇脸上虽然带着尴尬和窘迫,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怒意,她心中讶异更胜几分,仍是带了一丝挑衅地笑道:“你不问我为什么笑吗?” 封子奇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先叹了口气才说道:“大概是觉得我可笑吧,我确实也挺可笑的。” 江月是遇强则强的性格,面对这么个一切顺从老实可欺的封子奇,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笑容慢慢收敛,可去掉冷硬愤怒伪装的封子奇,英俊的有些过分,尤其是他又那么专注地看着自己,那双深邃的眼睛默默地似在诉说,说:闹吧,闹吧,随便你怎么折磨,反正我逆来顺受。 江月忽然觉得有些受不了那眼神,第一次动作快过大脑,等她发现时,她已经凑了上去,抬高手臂用手去遮他的眼睛,凑上去在他右侧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不许看!” “你说什么?”封子奇略微挣扎了一下,以左边耳朵对她,扭头的时候,嘴唇擦过她的手掌,彼此都是一震,丝丝麻痒直入心底。 江月先醒过神来,她发现了异常,脸色微变:“你右边的耳朵怎么了?” “比赛中受伤,鼓膜永久性损伤,右耳听力接近丧失,那次同时受损的,还有喉咙。”封子奇回答的平静,江月却听得惊心,她完全没了笑容,问:“这就是你从行动队中退下来的原因?”还有声音变沙哑的原因。 封子奇点点头:“出任务时需要配合,不能有丝毫的差错,我这个样子,会拖累别人。” “什么比赛?去年的爱尔纳突击?是你和李白参加了吧!我看过去年的军报上说有一个队员为了搭救队友受伤,那么是你救了李白?那他还敢把你打成这样?!”江月调动回忆,越说越激动,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早已忘记自己一开始是打算吹气如兰的。 江月很激动,是气的,封子奇也越来越激动,却是高兴的,他几乎是咧着嘴角在解释:“其实不怪他,这次他受伤比我重。”只是那解释,怎么也听不出有几分真心。 江月却不肯罢休,伸胳膊掳袖子就要冲出去:“我得给英子姐说,让她下手再厉害些,最好弄得他两个月不能走路!” 封子奇吓得赶紧拦住她,由于一只手受伤,情急之下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拉,又怕自己力道控制不好,干脆伸臂揽住她的腰,纤纤一束,触手绵软,一臂便可合拢,封子奇强自压抑住心里的荡漾,认真解释:“今天是我先去挑衅,而且,他让我了。以前我是电子对抗和爆破手,他是突击手,而且他是从基层部队上来的,基本功扎实,真打我不是他对手。” 江月听了他的解释才算作罢,低头看自己腰上的手臂,触目所及,对方一下子松开,重心不稳之下让她险些打了个趔趄,封子奇伸手欲扶,却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的样子,再次逗乐了她,这次她选择微笑:“他不够上道,竟然还让你受了伤!” 封子奇有些尴尬:“我是出拳过老,自己扭伤了韧带。”实在有点儿丢脸,不过也是事实,封子奇并没有说谎掩饰的习惯。 江月这才真正笑了,封子奇见她高兴,一个忍不住就问:“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问完之后满脸的期待,似乎你不给他一个好的解释都不行。 想不到江月竟是想也不想:“我护短啊!我们家人都护短,小时候我跟同院的小朋友打架,我爸多好的人啊,别人打他他都不会还手的,可那天愣是板着脸训了那小孩半天,还拎着去找他家长,其实那次打架我根本没吃亏,最后倒弄得我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爸这个人啊,大家都说他是君子,但唯一的弱点就是家人,就是我和我妈。” 江月说着说着就陷入了回忆,后来想到梁青现在的身份,不由就有些尴尬,抬眼去看封子奇,发现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黑如曜石般的眼睛里,跳动的都是喜悦,满满的喜悦。 江月忽然感觉有些沉重,觉得承受不住,不由就想躲避,一个闪神,下一句话便从嘴里蹦了出来:“就像以前于浩洋和于静涵,跟人起冲突的时候,明显是他们不对,可我就是不由自主地偏心,你好歹也算我哥,李白是谁啊,就算被英子姐拿下了,那也是隔了一层的姐夫啊”江月回归欢快的语调,她已经开始谋划退路。 封子奇不笑了,他的眼睛光芒减弱,却更加深不见底,定定地看着江月,却让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这是第一次,江月在他面前感觉有些心慌。 “其实,你今天是打算勾引我的吧,那么,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了呢?”明知道他不愿意把她当成妹妹,也绝对做不到,还打这种亲情牌,江月,你很聪明,可有时候也会自作聪明,这男女之间的事,从来不是单方面说进就进,说退就退的。 强烈的不可预测感,让直觉较一般人更加敏锐的江月意识到危险的存在,她眨眨眼,露出一个温暖而又灿烂的笑容:“你说呢?” 封子奇眼皮微垂:“是得知我是个半聋子,残疾人,嫌弃我?”语气不能算哀怨,却有一种豁出去的感觉,似乎在努力把一切弱点都暴露在你面前,并先于你去戳中它,以此来避免你更猛烈的攻击。 江月说不出话来了,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混蛋,很渣,之前想利用封子奇检验自己身心是否健康,是渣,现在发现他受伤动了恻隐之心决定放他一马,也同样很渣,她怎么会这样?把自己弄到了这么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然而这世界并不会为一个人改变,时间也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留,江月进退两难的时候,封子奇已经做好了选择,或者说,他其实都只有一个目标,不曾选择过什么。 “我接受你的勾引。”封子奇微微弯下身子,学着江月之前的样子,在她的耳畔吐气,热热的气息瞬间烤红了江月的半边脸颊,她想后退,腰却被同一只手臂再次固定“不管你要的是什么,我都奉陪到底。” 没有人记得是谁先碰到了谁,但两人的皮肤一经接触,便像因温度过高融化了一样再也分不开,封子奇本不是退缩不前的人,暂时的隐忍也只为了更好的进攻,此刻就像开闸泄洪一般,再也刹不住前进的脚步。 他使用一个“粘”字诀,如影随影,环着怀里朝思暮想的人儿,收紧手臂,之前静若处子,而今动如脱兔,封子奇用唇舌去感受女孩那眉,那眼,那挺直的鼻子,那饱满的嘴唇,她的甜蜜,她的娇媚,她的一切,现在都是他的,他只想吞噬一切,和她化为一个整体! 江月招架不住,步步后退,他又步步紧追,一个不稳,惊呼一声,再度被人攻城略地,唇舌被打开,对方没有丝毫的犹豫,温暖的舌头探了进来,急切却又缓慢地扫过她的每一寸领地,不行了!又是那种感觉,那种全身发软的感觉,江月有些慌乱,一个站不稳,往后倒下。 后面是床,虽然不够柔软,却也摔不坏人,封子奇一丝停顿也没有,瞬间压了上去,重力作用下,身体再度扣在一起,严丝合缝。 历史似乎再度重演,只是和当年不同的是,这次封子奇虽然也激动,却没那么焦灼,两人独处一室,还是休息日的下午,不管是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让人更加从容。 现在,更加忐忑不安的是江月,她好像达成了目的,又好像弄错了什么,只因现在她已经无法控制局面,如今这种从容,反而变成了她的紧迫。 江月可以感受到封子奇的紧绷和兴奋,只是他却不像当年那样莽撞,他变得小心翼翼,却又珍视无比,江月从来不曾享受过这样的温柔对待,慢慢的,她也退让了,僵硬的身体柔软起来,呼吸却更加急促,因为,封子奇已经开始动手解衣服了。 女性的本能让她去阻止他,可女性天生的力量弱势又让她无法阻止成功,一个拼尽全力去脱,一个半遮半掩地去护,结果可想而知。 当温热的皮肤接触到衣物凉滑的面料,江月才发觉自己的衣服已经被脱得七七八八,而封子奇除了头发有些凌乱,一身戎装竟然完好无损,精神地可以直接去打仗,凭什么啊!强烈的羞耻感和极度的怒意让江月暂时失去理智,伸手就去扯他的衣服——把我扒光了,你也别想装衣冠禽兽! 封子奇低低地闷笑了一声,身体微微退开,用一只手臂上下几个动作,瞬间就把自己扒的和她一样。 他不是肌肉纠结的那种身材,而是典型东方男子的修长体型,肌肉也是纤长的,却十分有力,裹在光滑的麦色皮肤下,在动作的时候呈现出一种华美的流线型,至刚至强,却又至美至柔,整个人犹如一匹觅食的豹子,懒洋洋的姿态,一旦开始捕猎却又迅捷无比,被他噙住的江月将原本的惊呼吞下,在视觉和触觉的双重刺激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慢慢地江月觉得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她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大脑无法控制身体,现在她的脑子依然清醒,可她的身体却在发热,在颤抖,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去反抗压在她身上的那个男人,并且更糟糕的是,慢慢地,她的意识似乎也无法保持清醒了,而是进入了一种迷离状态。 那天江月怀疑自己到后来有小段时间的失忆状态,或者是不敢去记忆。她只记得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烂软如泥地躺在床上,不着寸缕,却连一个手指头都无力去动弹,只是还有意识,她能感受到身上的男人又覆盖了过来,捧着她的脸看,久久地看,江月只得闭上眼睛,她觉得那光芒过于刺眼。 他忽然低下头又吻她,一接触到他略带一丝甜腥味的嘴唇,江月就开始挣扎,脸上刚刚略退的潮红又迅速回归,她紧紧地闭上嘴巴,努力偏头躲开他。 封子奇偏偏不放过她,不仅要吻,还要深吻,这一次,想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是她,是他疯了还是她疯了?她为什么要招惹他?她早在四年前就该明白,这明明就是一头狼!他腼腆了,局促了,受伤了,她就觉得他安全了?真是愚不可及!而现在她正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手脚一旦自由,江月再也顾不上别的事,赶紧穿上衣服夺门而出,这次封子奇倒没有阻拦她,他甚至都没下床,而她也绝对没有回头的勇气。 出门后,江月终于敢深呼一口气,十分庆幸现在是晚饭时间,回自己宿舍的路上基本没遇见什么人。 张英子吃完饭回来,听到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感到有些纳闷,心想这丫头怎么这个时候洗澡,晚上还有训练,到时候出一身汗,这澡不就白洗了吗? 等到江月洗完出来,张英子的疑问就直接出口了,江月强自镇定,却无法控制脸上再度升起两团红云,她尽量稳住心神,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李队长伤势如何,师姐您得手了吗?” 提到目标任务,张英子瞬间忘记了刚才的疑问,眉飞色舞地向她描述:“你别说,李白这个人还真够义气。我说脚受伤了啊,我帮你揉揉吧,他说那哪好意思呢,他一个大老粗可不敢让我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服侍,而且还是个博士,咱们基地未来的技术骨干啊。我坚持,他又推辞,我想着他老这么捧着我也不是个事儿啊,我爹妈过日子都是上演全武行的,我念的书多,当然要文明一点,可老这么客气也不行,于是。” 说到这里,张英子忽然顿住,带些羞涩的感觉,看得江月大感惊奇,追问道:“你做什么了?”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在起身的时候就装作不经意地踩了他一脚,踩得还挺狠,这下跟我有关了,他总不好再推辞了吧。”张英子对自己的行为颇为得意,江月却听得目瞪口呆,她在心里为李白同志拘了把同情之泪,也为张英子的寻夫之路感到了深深的忧虑。 “那么,李队长后来怎么样了?”江月问的时候,觉得有点不忍心。 “你还别说,他真不愧是你姐看上的男人,我穿着军用靴子呢,那一脚要是普通人受了,不骨折也得骨裂,其实姐本来想着他那么厉害的人肯定能躲开,没想到他不但没躲,挨了之后只是皱了皱眉,连笑容都没变,姐决定了,万一他真的因此残废,姐就伺候他一辈子!”张英子很进入状态,俨然已经是苦情电视剧的女主角。 江月忽然有些牙疼,虽然和张英子做室友以后,囧囧有神的日子也很欢乐,可这位姐姐的如今的行为模式已经不是无厘头可以解释了吧?这简直具有破坏性了! 从她的精神到李白的肉/体,都受到惨无人道的摧残啊,江月决定了,如果李白也有意,她会努力把这两人送做一堆儿,毕竟祸害他一个,幸福天下人,也是件功德无量的事。 如果李队长顶住了,那江月打算在最短的时间最近的距离寻个法力最高强的人收了这妖孽,免得她再为祸人间! 张英子的极品行为转移了江月的大部分注意力,而新树立的目标也让她不必羞愤致死,毕竟活着还要为民除害,还将大有做为。 晚间训练的时候,江月劲头十足,想尽一切办法折磨自己的肉|体,妄图以此使心灵得到净化,不去回忆想忘掉的内容,也不去考虑未来该如何面对,得过且过,但求先保住小命。 训练完毕,江月擦了把汗正要回宿舍,林爽跟了上来,叫住她:“江月,有件事情要和你谈。”江月心里一禀,赶紧停下脚步敬了个礼,并用眼角余光偷偷瞄着林爽的表情,心想她得知李白受伤,该不会心疼了吧?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张英子又补了一蹄子的事情。 “不用这么紧张,”林爽回了礼之后再次开口,“本来上午开完会下午我就想找你说,可一直找不到你。” 说起下午的事,江月一阵心虚,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好在夜色下灯光不甚明亮,林爽大概看不出来,不过她还是迅速把头低了下去,小声道:“我下午区阅览室查资料,查的资料有点偏,可能躲在书架后没人发现,您也知道,书呆子们一看起书来往往什么都忘了。” 江月一边唾弃着自己的谎言,一边继续偷偷观察林爽的表情,暗自祈祷林爽找她的时候没有去阅览室查看角角落落。 她的祈祷生效,林爽没有再纠结于下午的找人,而是直截了当地说了缘由:“今年的国际特种兵大赛选手在D城集训,我们军区去年有人参赛并获奖,李白作为代表,将会前往集训基地做交流指导,一同切磋交流进行演练的还有一些国外同行,因此队里领导决定给李白配一个翻译,上面讨论的结果是派你过去。” 江月闻言呆若木鸡,所有小心思全都收起,她下意识地就问:“为什么?我,我刚来才没几个月,很多事情都不熟悉,业务也不熟练……” “上面的决定。”林爽打断她语无伦次的辩解,眉毛皱在一起,略微有些烦躁不耐的样子,江月不敢再开口,好一会儿才听到林爽又补充道:“前来交流的外国同行,有的会讲英语,但也有英语说不好语种多样化的,集训基地虽然会配备翻译,但领导们觉得李队长还是用咱们自己人更好。本来老王最合适,可他母亲病逝,刚休了丧假。” 老王也是她们翻译组的精兵,会三门外语,且身为男性,所以陪同领导出差的事情一般都交给他。 “组长您也比我合适,我知道那个大赛,参赛的特种兵大部分都会外语,而且大多来自欧洲国家,就算英语不行,加上法语德语怎么着也够了。”江月自从来了A大队,不打无把握之仗的性格,让她习惯性地做了很多调研工作,但她从来没想过这类出差的事情会落在自己头上。 “这是上面的决定。”林爽又重复了一遍,不打算再多说,已经打算抬脚走人。 她当然知道上面为什么这么决定,A大队的阎王爷,他们英明神武的大队长闫冲同志,向来是个争强好胜能冲第一就死也不做第二的人物,手下多了这么一个懂得多门外语惊采绝艳的小姑娘可以拉出去炫耀,又怎么会选择自己这个差一等的? 闫冲和朱海峰这俩被A大队官兵戏称为扑克牌里“大王”“小王”的人,一般情况下率下处事严明公正,也十分关照下属,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弱点,那就是虚荣心特别强。 A大队在全国八大军区的特种部队中坐头把交椅,更是助长了他们这种气焰,什么方面都不服输,样样都要压人一头。 这次江月的借调事件,纯属于朱海峰的见猎心喜,其实A大队真需要这么个人才吗?也未必,同时会多门语言的人不一定多,可全军区选拔十个精通不同语种的人却不难,起码不会难过从公安系统挖人,江月刚被调来的时候,林爽等熟悉“二王”秉性的人,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林爽也不能去埋怨,如果现在是一场升职竞赛,或者有什么实际利益的东西,江月必定压不过劳苦功高的自己,“二王”一定会公平处事,可出差就是奔波在外干活,没有人会刻意争抢,上面舍老资格的林爽选年轻的江月,谁也说不出什么。 可是说不出的郁闷才是真郁闷,林爽决定顺应自己的心意,不想再面对那张年轻美丽而又貌似无辜的脸。 可偏偏向来机灵无比惯会跟风拍马的江月,今天特别没有眼色,她一溜小跑跟了上来,慌慌张张敬了个礼,明艳的小脸皱成一团:“组长,林组长,这回我去真不合适,您看,我连军装都没配备,到时候万绿丛中一点蓝,还是灰蓝,看起来多别扭啊。” 挖空心思,江月也只想到这么个正常的理由,开玩笑,她们做翻译的本来就像是服务行业,只差没有贴身跟随了,集训什么的少说也得个把月,和李白那么个骚包的男人同进同出那么长时间,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且不说张英子会如何处置她,封子奇,封子奇那边……想到自己随口一句“你们决斗”,那俩人就一个伤手一个伤腿的样子,江月忍不住寒毛直竖,愈发坚定了推辞的念头。 “大队长已经让后勤部门给你准备军装了,”林爽强忍着回答完她的问题,板起脸冷声阻止她的张口欲言:“再有什么问题直接找大队长,这是他的决定。”说完大步走开,再无一丝的停顿。 大队长是那么好见的吗?见了又是容易说服的吗?江月回忆起那天林爽拷问自己时的情形,为当时那肤浅的决心和斗志悔得肠子都青了,林爽该不会误会她是急于争取任务吧? 江月抱着头无奈地仰天长叹,她当然知道林爽为什么对她这么冷淡这么不耐,可问题是,甲之熊掌乙之□□,她根本不想和人家的心上人扯上关系,她自己这边都还后院失火呢! 第39章 江月心中有鬼,在张英子回去关怀询问林爽找她干吗的时候,她以一句“工作上的事”含糊混了过去——毕竟,这还真是工作上的事。 张英子倒也没怀疑,只是非常豪爽仗义地拍了拍江月的肩膀:“你放心,林爽那个人虽然又闷骚又装B,但我听说她人品还不错,应该不会做公报私仇这么无聊的事儿,万一她做了,告诉姐,姐替你出气!” 江月有些好奇:“你怎么替我出气?” 张英子惊呼一声:“她还真欺负你了!这个老女人,我这就找她算账去!”眼看就要全副武装,江月赶紧拉住她:“别,没有的事儿,我是说万一,万一她欺负我,你打得过她吗?” 林爽可将近一米七呢,北方人骨架稍大,看起来高挑健美,比身高和她差不多的江月还大上一号。 而张英子在格斗训练中从来都是江月的手下败将,每每让江月怀疑她这几十年的军旅生涯是不是都在摸鱼打混。 而且,林爽这个张英子口中的“老女人”,也不过比她自己大了不到一岁,两人军衔都是少校,林爽资历更老,还是组长,软件硬件张英子都占不到便宜。 没想到张英子胸脯一挺:“君子动口不动手,她林爽再能也不过是个小组长,死小子封子奇可是她直接领导,那小子虽然可恶,看在同门的份儿也得帮我啊,没事也就罢了,林爽要先公报私仇了,咱们就拉着那小子给她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怎么样,高不高?这法子是不是很能说明科学工作者严密的逻辑性?”说完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 江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里却敷衍:“高,实在是高,师姐您威武!” “我们又不是一个老师,别叫我师姐,整的别人以为我也会外语呢,我除了计算机英语,啥外语都不会,叫我姐就行了。” 张英子反应还挺快,立刻纠正她,江月郁闷满头黑线,心道我一直都是叫英子姐的啊,这不是顺口了吗?怎么着,难道我还辱没你们师门了不成?以我当年的高考成绩,哪所军校进不去啊! 和张英子臭贫,最大的坏处是经常被气得肝儿颤,最大的好处也是这个,因为,她能让人暂时忘却所有的烦恼,江月借此避免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开始,江月便开始夹着尾巴做人,每天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灰头土脸的就怕被人揪着说事儿,对封子奇更是避如蛇蝎,反正办公室不在一个楼层,倒也容易。 与她相反,张英子则春风得意的很,据说她那一踩之下,让李队长的伤脚由花卷直接升级到了馒头——原本缠着绷带,现在绷带去掉改打石膏了。 而李白作为受害者,非但不怪她,还对着经常借故探望的张英子嘘寒问暖,在她表现出不怎么心诚的歉意时,还出言开解她,把张英子高兴得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有时间就给家人打电话,江月偶尔听到些片段,疑似内容是婚礼在哪儿举办,据说张家的人内部起了冲突,先进行了一场恶战。 这一天的早上,江月发现脸色阴沉好几天的林爽忽然开朗了起来,穿着笔挺的军装走得气势昂扬,路过江月身边时居然还停下来给了她一个微笑,把江月惊得险些一个坐不稳摔下椅子。 领导在面前站着,江月哪好意思安坐,正要站起来的时候被林爽按着肩膀又坐回去,江月更是惊讶地忘了说话,这个女强人,比封子秀还万年的冰山,不仅对她笑,而且还和她有了肢体的接触!神哪,快揭开谜底吧,她的小心肝可不禁吓啊! “你和副支队长熟悉吗?”林爽到底是林爽,做不来寒暄客套的事,开口便直奔主题,尽管她现在看起来心情很好。 江月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她说的是封子奇,心下便有些忐忑:“还好吧,算是比较熟悉。”能说不熟吗?都裸/裎相见了! “那就好,其实封队长看起来虽然不苟言笑,加上他能力强,对工作质量要求高,似乎很让人害怕,咱们支队很多新同志都怕他,但其实你只要跟上他的节奏,总体来说是不难相处的,这次和他一起出差,以你的能力肯定没问题。” 看着江月一脸茫然,林爽才又笑了一声解释道:“我还没告诉你吧,一会儿文件就下来,李白因为脚受伤不便外出,由封子奇代替他前往D城做交流。” “他们以前是搭档,能力和成绩都不相上下,而且封队长学历更高,外语也很不错,你工作起来可能更省力些。”心情好了,林爽的解释也更加全面,甚至不遗余力地开始夸奖自己的上司,江月咬着嘴唇听着,心想这林爽人品果然不差,那么喜欢李白,说出来的话却公道不失偏颇。 只是听着林爽仍在介绍情况,江月的心情却十分复杂,就像心里忽然放下一块大石头,以为要轻松一下,谁知冷不丁却又被插上了一根锥子,拔也拔不得,忍也忍不得,她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能暂时不去想如何和封子奇共处数月,转而向林爽认真请教着业务上的东西以及出差的注意事项,林爽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二人头一次发现她们居然是很合拍的,不管是能力还是见地。 佛祖有云,万象由心生,真是特别的有道理啊! 且不想出差的事,那之前,她还需要回一趟家,去看看母亲梁青,因为到时候封闭集训也不知道方不方便联系家里,如果几个月音讯全无,以梁青现在的彪悍,江月怀疑她会把自己折腾成失踪人口。 以前的休息日江月都留在基地加班,这还是第一次坐班车,军牌的大金龙走高速进城,一路横冲直撞十分带劲儿,赶在周末的下班高峰之前进了二环。 下车步入繁华都市,比起之前几个月忙碌却平静的军营生活,江月有恍然隔世的感觉,想到梁青之前的指责和抱怨,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夹克和仔裤,江月决定先不忙回家。 先选了一家装潢还不错的理发店打理头发,理发师一边叫着美女一边惊叹她的发质之好,说很久没在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头上看到这么优质这么原生态的黑发了。 然而夸完之后他自己却想破坏这种原生态,一会儿说应该烫个花衬得她脸型更加妩媚,一会儿又说应该挑染几缕头发显出层次感和时尚感,还说江月要是按照他的说法做了,不管是走在国贸三里屯还是世贸天阶蓝色港湾,再美女如云的地方,也能博得个百分百的回头率。 尽管江月很愿意相信他的手艺像口才一样好,还是不得不婉拒:“我在部队工作,按规定不许烫染头发。” 之所以没说是警察,是因为警察现在管得不是很严了,江月就多次见过警校刚毕业的那些小姑娘把头发染成暗红深紫栗色等不那么张扬的颜色,一般纪检部门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当然,你要弄成酒红姜黄夺人眼球那是纯粹自己找死。 但是部队就要严格得多,江月至今不曾在A大队发现有人违规。 江月本以为尚方宝剑一出,对方就得偃旗息鼓,想不到那三十多岁还自称“男孩子”的理发师竟然眼睛一亮捞了把椅子坐下来准备长谈,神色颇为激动:“美女还是军人啊,哪个部队的?我以前在深圳当过兵,这都退伍十年了还怀念那时的生活,那时候啊……” 江月一边瞄着他的黄色鸡冠头发,一边听他讲那“军营里的故事”,好半天才插上嘴:“师傅,不,是同志,咱们一边理发一边聊行吗?我赶时间。” 那理发师听到她说“同志”,眼角抽了抽,不过还是站起来,手中剪刀飞舞,嘴里还不忘感慨:“你说当年我怎么就没见到过这么漂亮的女兵啊?现在当兵的可比我们当年有福气喽……” 江月顶着满头满脸的黑线一动不敢动,好半天才等他折腾完,对着镜子一照,嘿,还不错,大方中透着一丝俏皮,那师傅见她满意,立刻顺杆子上地吹嘘:“这弯度是吹出来的,洗了就恢复,我再给您喷点颜色,您放心,保证不让您违规,回头一洗就掉,这周末出来怎么也得漂亮一把啊,女兵也是女孩子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于是在理发师的强烈攻势之下江月头上又多了几缕颜色,末了他又建议江月把身上的衣服也换掉,旁边就是一家著名的商场,热情的理发师一听说她本来就打算去买衣服,更是吹风机一扔就向老板请了假,非要陪她去。 江月哭笑不得,却又盛情难却,何况她看得出人家也没有恶意,只得答应下来。 江月许久没有逛过商场,看得眼花缭乱,阿兴,也就是这个热情的理发师却自在地像是走在自家后院,他心无旁骛地带着江月上楼,来到一家店门前,这家店生意似乎并不兴隆,里面暂时没有顾客,江月一进去就受到导购员体贴而又殷勤的招待。 “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特别适合她们家的衣服,”阿兴上前一件一件地慢慢挑选,江月则观察了下门口的几个字母,法文,却没有听说过这个牌子,再随手捞了件衣服看标价,忍不住眉头微微皱了下,她给自己买衣服价钱从未超过四位数,这一件单品都五位数了,现在理发师这么好赚吗?眼界这么高! 刚要开口叫住阿兴,却见他已经兴冲冲地带着店员走过来,接过人家手上的两件衣服,催她:“快去试试,你穿上肯定惊艳全城。” 江月要拒绝,正在想着该如何措辞,店员先微笑着开了口:“没关系美女,难得看到这么适合我们家衣服的人,身材还这么好,试一下让我们看看也好,买不买都没关系。” 江月心里感叹,人家这店里东西不是白卖这么贵的,瞧瞧店员这素质,这口才,做什么不能成功啊!话说到这里,江月也没了推辞的理由,只得接过衣服去了试衣间。 衣服非常合身,这是江月穿上的第一感觉,等出了试衣间一照镜子,她更是有些发愣,这真是她吗?为什么换了个发型换了身衣服,整个人的气质就完全变了呢? 那边阿兴已经兴奋地围着她乱窜,“我就说嘛!我就说嘛!美女,你穿着这身可以直接去竞选本市市花!哎哟喂,不对,你可以选全军的军花啊!总政文工团那些唱歌的跳舞的,哪个也比不上你啊!” 江月被他夸得有些赧然,虽然看着身上的衣服是很漂亮,也很喜欢,还是断然决定去换下来,她婉拒了阿兴要借给她钱的建议,并在他惋惜的眼神中向店员表达了歉意和谢意,她卡里有大半年的工资,全数用掉买这身衣服也不是不可以,但江月觉得没有必要,她穿几百元的衣服同样好看,她有这个自信。 刚要走向试衣间,背后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别换了,这衣服很适合你,小姐麻烦开单子吧。” 江月迅速回头,看到一张异常熟悉的脸,微微一愣,眨了眨眼睛才开口:“子秀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下一秒便看到他旁边的栗发美女,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陪女朋友逛街?” 封子秀略微错开眼神,摇摇头道:“苏丝黄,我在国外的同学,美籍华裔,第一次来中国,我受导师之托做接待。” 叫苏丝黄的美女忽然嚷嚷了起来:“说得这么陌生,子秀你真不愧是有名的冰山,这个女孩是谁?”说的却是英文,她接着做了解释:“我能听懂中文,但是不会说。” 江月点点头表示理解,用英文回答她:“我是子秀哥哥的妹妹,很高兴见到你,我哥哥虽然心底很好,但一向就是这么个冰山样,和他相处要多担待。” 江月不同于封子秀的热情鼓舞了苏丝黄,两人很快攀谈了起来,封子秀反而被晾在一旁,不过他似乎丝毫不介意,拿起店员递过来的单子就要去结账,江月眼尖看到赶紧上前一步阻止:“不用了,子秀哥哥,这套衣服我不买。” “穿上很好看,为什么不买?”封子秀仍是面无表情,动作却不打算停留,江月看了眼苏丝黄,心想这时候我说太贵是不是有点丢人,不过反正是丢我自己的人,刚要开口,苏丝黄先笑了出来:“子秀,你妹妹真好,还为你省钱。” 又对江月说“你别帮他省,你不知道他签了个什么工作,光安家费就好大一笔,把我们同学都嫉妒的要死。”接着便叽里呱啦地介绍封子奇加盟的事务所历史多么悠久,业绩多么辉煌,在中国的市场又是多么前途远大,中间还夹杂了好多专业术语,也亏得江月为了做会议同传曾经恶补过英法两种语言的建筑专业词汇,否则怕还真是听不懂。 苏丝黄在交谈之后却是惊讶于江月的英文之好,口语之流利,她忍不住诧异地问:“你也去国外读过书?” 江月摇头否认,至今她还没出过国门,苏丝黄更加诧异,感叹着现在中国教育之下全民皆讲英语,还说:“来你们中国真的很方便,连停车管理员都听得懂英文,还有售货员,饭店服务员,这么看来,在你们中国如果不会讲英语,简直都找不到工作了!” 江月看着她的黑眼睛黄皮肤,再看看她染了色的头发,不知为什么就为她一口一个“你们中国”感到有些不舒服,张口便来了一句:“Il y a une infinite de choses qu''on ne fait bien que lorsqu''on les fait par necessite” 见苏丝黄发愣,江月便微笑了一下继续讲英文:“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我们才能做好很多事情(那句法语的意思)。现在我们学习英语是因为我们需要利用它,因为讲英语的国家比较强大,这个世界上语言是最势利的东西,它只向强者靠拢,但说白了它也不过是一种工具,我们有求于人所以要掌握这个工具,同样的,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当我们的国家强大时,会有更多的人学习汉语,尽管她是世界上最难的语言。” 封子秀结完帐回来后,见两个女孩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也不多问,站在江月的旁边问苏丝黄:“刚接到电话,等会儿我们要一起回家,先送你回去?” 苏丝黄看了眼江月,摇摇头道:“不用了,酒店就在旁边,我逛逛再走。对了,改天有时间我登门拜访如何?方不方便?” 封子秀顿了顿,道:“不方便。”一言既出,不仅苏丝黄的笑容僵在脸上,连江月也睁大眼睛瞪着他——这,这也太直接了吧! 封子秀却不为所动地解释:“我经常不在家,有事还是在外面见吧。” 听到解释苏丝黄的脸色好看了些,她转了转眼珠道:“谁说我一定要找你呢,找你妹妹不行吗?”说着还冲江月亲热地眨眨眼,江月心想我们俩话不投机你找我干嘛,封子秀已经替她拒绝了:“她也不住家里。”却不再多余解释。 而直到这时,被几人叽里咕噜的外语弄得一脸雾水的阿兴才找到机会插嘴:“美女,还没告诉我你哪个部队的呢,驻地在附近吗?联系方式也给我留一个吧。” 对江月说着话,眼睛却不停地打量着封子秀,封子秀发觉后冷着脸看了他一眼,阿兴赶紧回过头,接过江月递来的纸片,并听她讲:“部队地址不方便说,手机也不一定常开机,真有事给我发邮件,我会经常查看的。” 阿兴虽有些遗憾,却也只能作罢,这时电话响了,是店里叫他赶紧回去,有个老顾客非他不可,阿兴在告辞之后还一步三回头地往回看,看得封子秀愈发皱眉,不满地对江月道:“怎么跟陌生人出来?” 这话说来太长,解释起来麻烦,江月一笑带过,她知道封子秀不会揪着不放,但这时揪着不放的却另有其人,苏丝黄以无比夸张的惊讶口吻问江月:“你是军人?地址还保密,外语又这么好,长得这么漂亮,你该不会是间/谍吧!” 说完之后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压低了声音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大声的。” 江月对这位小姐已经无语了,她看了眼封子秀,他额头的青筋微微抽动,对着苏丝黄正色道:“脑子好,长得好,我们家人都这样,你看我像间/谍吗?” 第40章 江月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苏丝黄也笑,不过就尴尬了点,她又向江月说了声对不起,便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并肩离去。 江月瞥了眼旁边的封子秀,浅灰色的衬衣,深灰色的裤子,江月作为同声传译也出席过大型会议,对衣服品牌略有了解,知道它们都出自于英国伦敦杰明街上的老牌子,加上腕上的瑞士表,和脚下的哑光休闲皮鞋,十足的都市精英形象,规整体面,干净整洁,且一本正经,恰如封子秀给人的感觉。 自己这新买的一身装扮站在他旁边倒也协调,如果换成刚才的夹克和仔裤,肯定突兀。 江月不由就想起了那个从来都是一身军绿的人,除了第一次偶遇,似乎自己在他面前的时候也都穿着制服,想到他,江月的心脏就被像被揪住似地,说不出什么感觉,但肯定不是很愉快,她下意识地就挺直了背脊,忍不住扭头看了眼旁边那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封子秀也正好侧脸看她,两人目光相撞,江月有些紧张,赶紧开口说话:“我妈和封叔叔,最近身体还好吧。” 封子秀又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挺好。” “那个,你以后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工作?”听苏丝黄的语气,事务所的总部应该在国外。 “国内,有时会出国。” “也不错,封叔叔年纪大了,肯定希望你能在身边。”江月继续没话找话说,直到上了车封子秀发动了车子,才彻底闭嘴。 到家已经八点多,不过封家的晚饭向来要迟,进门的时候梁青才招呼着张姐摆饭,看到封子秀和江月出现时愣了一愣,险些把手里的碗打破,回过神来才笑道:“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都想起来买衣服了,还烫了头发?” “头发没烫,颜色也是喷上去的一洗就掉,您又不是不知道单位的规定,至于衣服,逛街的时候碰巧遇见子秀哥哥和他女同学,子秀哥哥付的帐,老贵了,顶我半年工资了!”回头想办法弄了他账号再把钱打给他吧,现在拉扯不太好看,封子秀也不会要。 折腾一下午,江月早已饥肠辘辘,闻见饭菜香就走不动了,刚要去洗手,一眼扫过看到客厅里背门的沙发上先后站起来两个人,一个是封勇,一个是封勇的儿子——当然是另一个,此刻正面似锅底目露寒光地看着她,江月惊讶的嘴巴张成O型,下意识地就问:“你怎么在这儿?” 封子奇还未来得及开口,梁青先走上前,一巴掌拍在江月的背上,举重落轻,责怪似地道:“怎么说话呢,这里是你子奇哥哥的家,他回来不是很正常?” 封勇温和地笑:“也是子奇太久没回来了,小月见过他吗?没见过也没关系,反正和子秀俩人一个样。” 江月呵呵地干笑,算是接受了继父的幽默感,嘴里却道:“怎么会呢,再相似的人也有不同。”现在封子奇的嗓子哑了,只要一开口还不就漏了陷,就算在那之前,江月也不会错认。 只是她在答话时刻意避免了正面回答封勇的问题,她把说不说两人认识的选择权交给封子奇。 封子奇却是一脸谁都欠他八百万的表情,瞪着眼不说话。说封子秀是冰山,只是因为他经常面无表情,所以看起来很冷,但这极度相似的一张脸,在封子奇这里就升了级,他不是没有表情,而是表情太难看,像是随时要发怒一般。 许久没见,封子秀朝他点了下头,想要说话,他却一个错眼避开了去,没有丝毫的回应,对热情招呼他的梁青更是理都不理,盯着江月看的次数倒是颇多,只是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善。 然而封子奇的冷漠和无礼在在座的人眼里,却似乎很正常,没有人去过多关注。 梁青热情地招呼着大家吃饭,只是热情得有点过分,显得假了;封勇和蔼地关怀着几个孩子,只是话也多得有点反常;封子秀顶着一如既往的面瘫脸,眼神却显得比往常飘忽。 至于江月,更是如坐针毡,她觉得即使自己埋头吃饭的时候,也有两道炙热的目光看着自己,几乎把她头顶都烧出个洞,江月心里暗暗呻|吟:你个蠢货,就不能收敛点吗?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俩有事儿啊! 于是这家人各自抱着一肚子心事吃完了饭,食不知味那是必然的,估计吃的最开心的就是保姆张姐,她吃完了开始收拾东西,这一家主人却不得不转战客厅。 该说的还是得说,毕竟这趟回来是有任务的,江月在张姐端上水果后用果签扎了块雪梨,边吃边向梁青汇报:“我得出趟差,大概几个月吧,这期间联系可能不方便,不过我会找机会往家打电话的。”想主动联系她可就不太容易了。 梁青听了,把手里刚拿起的水果往盘子里一扔就想变脸,却被封勇抢先安抚:“别急,工作嘛,出差是常有的事儿,什么工作都一样。” 梁青尽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很愤怒:“能一样吗?普通工作出差至于连电话都打不通吗?还是保密的,不能说去哪儿是不是?”后面的话则是在对着江月吼。 见江月无奈又胆怯地点头,梁青眼泪水速涌了出来,刚要再度发飙,封子奇忽然开了口,他的嗓子虽然沙哑,却具备十足的穿透力和震慑力,他讲话的对象是梁青:“她和我一起出差,没什么危险。”尽管那语气像是在说“她要和我一起去杀人。”可说出来的话却的的确确是安抚性质的。 但是这安抚性的话一出,大家却都傻了,江月最先醒过神,忍不住想闭上眼睛抱头撞墙——早不说晚不说非赶这个当口说,这哪是安抚啊,分明是挑衅啊! 果然梁青最先发难:“你们现在在一个单位?”见封子奇仍是冷着脸,就转过头质问好欺负的那个:“你以前怎么没说过?” 江月呵呵笑着打混:“您也没问呢。” 梁青语噎,还想再说什么,封勇却忽然握住她的手,转而先开口道:“真是没想到,这样蛮好,子奇你多照顾一下妹妹。” 封子奇看了父亲一眼,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反对。封子秀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忽然开口问:“你们一起出差,是搭档吗?” 什么叫犀利,这才是真正的犀利哥啊!江月面对着一针见血的封子秀几乎想痛哭流涕,这个问题她不能等着封子奇去回答,否则非坏菜不可,于是抢先道:“子奇哥哥很厉害的,他代表军区去做指导,我的作用就小多了,只负责翻译这块儿,还有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大家都在一起切磋交流演习,应该很热闹的。” 江月模糊了问题的重点,不过她心知这最多也只能糊弄情绪激动的梁青,蒙蔽精似鬼的封家父子,她还没那么大本事,不过好在,需要蒙蔽的也只有梁青而已。 果然,梁青没有再追究,她开始试着探听他们出差所在地的环境气候,得知后又想着该准备什么衣物食品,还想着有没有熟人在那个方位可以第一时间联络到。 江月随她去操心,却不由得躲避了封子秀似乎洞彻一切般的探视,以及封子奇饱含压力的目光,在无法忍受的时候干脆一横心站了起来,告辞前道:“今天好累,我早点休息了,明天还要出门去买东西。” 这不是江月第一次在封家留宿,却是最别扭难受的一次。她和封子奇处在同一屋檐下,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囧,尤其是在那天下午的事发生之后。 也许是太尴尬,也许是缺少机会,那之后封子奇没再单独找过她,那天下午的事就像一场春|梦,了无痕迹。每当想起时江月都痛恨自己的记忆力太好,因为所有的痕迹都在脑海里。 因为封勇级别够高,所以封家住宅十分宽敞,家里每人都有一间独立卫浴的卧室,即使平常不回来的封子奇,房间也保留着,并且,他的房间就在自己隔壁,想到这一点,江月又快抓狂了,她把头埋在被子里,勒令自己数羊,以求尽快入眠。 当羊群壮大到几千几万只时,江月终于迷迷糊糊有了睡意,正要就此沉入黑甜乡,却忽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僵硬着脖子慢慢扭过头,地灯微弱的光芒只能让旁边的人显现出一个影子,而一双躲在暗处的眸子正注视着她。 一身冷汗吓破了胆子的江月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张嘴尖叫,却见人影山猫般矫健地往前一纵,她整个人都被制住,而那尖叫声也恰恰卡在了嗓子里。 因为近距离看清了此人的长相,并不是入室劫财的歹徒,江月慢慢平缓了心跳和呼吸,费力地做了一个让他松手自己保证不叫的手势,过了许久,对方才照做,只是江月整个身体仍在他的可控范围。 “封子奇,你到底想干什么,真疯了吗?”江月压低着声音去控诉,她的房间在二楼端头,旁边是封子奇的房间,现在他人在这里,那里肯定空了,倒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可封子秀也在二楼,大吵大嚷仍是有风险的。 “怎么这么肯定是我?我还没开口说话。”他甚至没有穿军装,身上是和封子秀一样材质的家居服,以他在家的频率,这衣服说不定还真是封子秀的。 “子秀哥哥才不会半夜出现在我房间,我们又没有奸|情。”江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了句很白很不淑女的话。 就是这句话,让压在她身上的重量瞬间减轻了不少,黑暗中,她都能感受到他心情愉悦之后带动的气流,他一个侧身翻下,躺在她身边,却用一只手支撑着脸,专注地看着她,于黑暗之中。 “这么说,我们两个有奸|情喽?”语气果然轻松了不少。 废话!你丫都躺在我床上了,还能说我们俩很纯洁,盖棉被纯聊天?她信,别人信吗? 但此情此景,江月不敢惹他,只能尽量缩起身子转移话题:“你怎么进来的?”她明明检查好了门窗,都锁死了啊。见封子奇沉默不语,江月又骂自己猪头,也不想想这流氓是干吗的,人家干的可是职业且合法的溜门撬锁坑蒙拐骗杀人越货啊,她这么个小门,他说不定自动认定它没锁,障碍程度为零,连防君子不防小人都说不上,当然,封子奇也绝对不是君子。 “衣服多少钱?我还给他。”沉默了许久,封子奇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把江月吓得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她赶紧道:“别,你还给他钱算什么事儿啊!” 生怕他又犯拧,赶紧又道:“我自己会还的,你们亲兄弟俩折腾啥啊?”江月甚至能想象出封子秀接到封子奇给他钱时的反应,只能是——莫名其妙,但一想到封子秀那极富洞察力的目光,她又不太敢确定,总之,这件事情肯定不能让它发生! “以后想要什么,不管是衣服还是别的,告诉我,我买给你。” 干吗啊,这是要包养她还是怎么的,她江月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系出名门品貌端正,至于为几件衣服卖|身吗?江月忽地坐了起来,狠狠地瞪着旁边的男人,男人也迅速起身,和她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封子奇,你一个月工资多少?”江月尽量冷静地问。 “不知道,听说有津贴,加起来大概两三万吧,你问这个干吗?”封子奇下意识地回答,片刻后反应过来“你嫌我穷?”房间里的空气密度,又增加了。 江月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然后才尽量用和缓的语气道:“我工资还没你高,怎么会嫌你穷?”说实话,这首都的公务员工资也太寒碜了些,还不如她做同声传译一天挣得多,也幸好她物质欲|望不高,平时也没花钱的地方,公费医疗,单位宿舍,干警食堂,把她基本的生活需求都解决了,倒也能踏踏实实地待下去。 至于封子奇,出生在那样的一个家庭,十几岁上军校,江月怀疑他连金钱的概念都没有,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具体收入,也在意料之中。 “那你问我收入,怕我买不起?”封子奇语气仍然不善,眼睛适应了暗淡的光线,江月能明显看到他脸上的怒意,但有些原则性的问题,她觉得还是及早说清楚比较好:“你当然买得起,其实我自己也买得起,如果我们追求这些,那么根本没有必要当兵或做警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为什么要在意这些呢?” 封子奇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把自己摔回床上,半天忽然说了一句:“那明天我把卡给你,需要什么你自己买。” 江月觉得这人真是榆木疙瘩,加上睡眠被扰,忍不住就带了丝火气:“我们什么关系啊?子秀哥哥买了衣服我都要还回去,我凭什么再花你钱啊?” 没想到原本平躺在床上的封子奇闻言伸腿一别,把江月整个人压在身下,逼近了她的脸,鼻尖对着鼻尖,呼吸相闻,封子奇沙哑着嗓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下面的话:“你问我们什么关系?我们俩躺在一个床上讨论什么关系?” 江月尽管不怕他,可心跳还是加速了,她尽量保持冷静地道:“封子奇,武力和胁迫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又不是原始社会,把人打晕了扛回去就能留在山洞生小孩。 “那你说什么能解决问题,这样吗?”封子奇怒极反笑,下一秒,被单被掀开,粗糙的大掌抚上江月细嫩的脸蛋,并沿着脖颈向下,江月全身只穿了一件吊带睡裙,丝质的睡裙如同第二层皮肤,敏感地感觉到他掌上的每一丝纹理,和每一寸移动。 接触的地方恰如电流滑过,两人不约而同摈住了呼吸,江月肺活量要差很多,不一会儿就憋得满脸通红,她急促地喘着气,却还要努力控制着胸膛起伏的弧度,声音难免断断续续:“封子奇,你,你这个流氓,快,快放开我。” “你勾引我的。”封子奇丝毫不为所动,又蠢蠢欲动,江月有些着急地低喊:“我哪有?”过了片刻又改口:“好吧,我承认上次是我动机不纯咎由自取,我道歉,并且保证以后绝不再犯,咱们还是保持距离好不好?” 封子奇沉默了片刻,忽然咧嘴笑了:“江月,我该说你聪明啊,还是傻啊?你当我是什么,玩玩就丢始乱终弃这招都使出来了!” 江月被他的话弄得脸蛋血红欲哭无泪,忍不住委屈地争辩:“我又没有…是你自己…”至于具体内容,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封子奇却似乎愉悦了很多,口气都轻松了:“我一个良家在室男,失|身给自己老婆也就罢了,要是被人白玩,你叫我脸往哪儿搁啊,这事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江月死的心都有了,谁玩谁啊这是!封子奇上次狼化之前不是还很紧张,很腼腆,甚至小心翼翼地在讨好着她,怎么床下床上差这么多!他这是吃定自己了吗? 江月一阵愤懑,愤懑之余脑海里又闪现了他刚才讲话的片段,等等,他说自己是良家在室男?别逗了,真当她傻子啊! “你要真是清白的,我自然会负责,可你丫明明一身经百战的老流氓,装什么清纯啊!”江月呼吸受影响,大脑缺氧加上怒极攻心,让她说出了极不符合淑女身份的一句话。 话一出开,屋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的寂静,江月后悔极了,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打破僵局,封子奇忽然扶住她的肩膀,很是激动欣喜:“你说的啊,我要真是清白的,你自然会负责?” 也不等江月回答,手已经探向裤腰,眼看就要有所动作,边动还边说:“拼了!这清白咋也不能被污蔑了,我吃点亏,让你验明正身!” 江月险些没背过气去,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拼命地摆:“怎么验啊,你发什么疯!” “又不是没见过,至于吗?”下一瞬间,他的气息已经热乎乎地喷在耳边:“我忘了男人是验不出来的,那换一下方法吧,验你好不好?这个比验我自己还准。”说着手已经往下探去。 江月赶紧用力阻止,但手上虽然控制住了,这流氓无赖的话该如何反驳却一时还没想好,却听封子奇忽然来了一句:“我十八岁那年遇见你,那之前,还没想过去失|身。” 江月为他的言下之意囧了,且不说他初中时便有绯闻缠身,现在他都二十六了,而且,那天的表现,江月脸又红了,到底没好意思问出口。 封子奇却似猜到她心思一般,咧了嘴,笑得又坏又得意:“怎么样?那天伺候的你还舒服吧,是不是意犹未尽啊?今天这环境比那天好得多,我们继续……” 江月怒极之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脚把人踹翻,怒吼道:“滚,我要睡觉了,你再不走我就喊人,让大家都知道你欲图不轨非礼我,看我妈不跟你拼命!” 提到梁青,封子奇原本欲开口反驳的话吞了回去,上前的动作也顿了顿,最后决定顺应形势:“好吧,先放你一马,不过你得摆正位置做好四个不要:不要和别的男人单独相处,不要接受其他男人的礼物,不要随便对别人笑,更不要和别的男人玩勾引和反勾引,外加一个必须,那就是必须要完全相信你的男人——也就是我!” “滚!”一只拖鞋砸在门板上,而刚才还郑重其事像宣誓般念念有词的男人,瞬间消失不见。 第41章 第二天早上顶着俩黑眼圈下楼,江月看到封勇梁青和封子秀正坐在桌旁吃早餐,没看到封子奇,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便也在梁青的招呼下落座。 夹了个张姐蒸的素包子还没入口,大门被打开,封子奇一身运动短装热气腾腾地进了屋,对着围坐在餐桌附近的一干人等,居然还做出了个疑似为微笑的表情,尽管那动作看起来更像是在扯动嘴皮,也把大家吓得不轻。 封勇嘴巴无意识地张大,非常不符合他冷静沉着的一贯作风;封子秀被一口牛奶呛到,咳个不停;梁青正在剥鸡蛋,她把蛋黄放进自己碗里,蛋清扔掉,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在座的人都知道,她平常都是反着来的,因为她怕蛋黄胆固醇高。 只有江月还貌似镇定,但心里早已经把封子奇骂的要死:你要装酷就酷到底,甭管是内裤外裤,这忽然裸/奔你玩的是哪出啊!你以为没了裤子人家就不知道你啥人了? 封子奇自去上楼洗澡换衣,江月继昨天食不知味的晚餐后又来了顿食不下咽的早餐,草草吃完正想火速逃离这无比诡异的现场,封子秀也放下餐具擦擦嘴:“你要买什么东西,我今天有空,可以开车带你去。” 江月的头皮微微有些发麻,虽然封子奇昨晚的四个不要一个必须她根本就当空气,可这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挑衅,就怕那个不定时炸/弹啥时候就引爆了,她倒是不怕,可那小子却会做出让周围人害怕的事情,比如梁青,而梁青若是爆了,那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可是江月和封子秀的关系向来还算融洽,也接受过他不少帮助,大建筑师屈尊降贵陪她逛街,她贸然拒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还可以说是不识抬举。 正好梁青也赞同:“我们等下还要出门,有你子秀哥哥帮忙,那再好不过了。” “正好,我也要买东西,一起吧。”江月还在考虑拒绝的措辞时,封子奇也下了楼,他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清爽的休闲服,头发湿漉漉的显然刚冲过澡,整个人看起来除了比封子秀肤色略深,别的几乎是一模一样,难怪有亲爹妈都认错的时候。 梁青看着三人,手里无意识地撕着面包,动动嘴唇想说什么,终究忍住,只给了江月一个警告的眼神,江月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安慰她,唉,这无比诡异的家庭! 封子奇吃饭很快,在封子秀和江月刚收拾完东西的时候,他也做好了出门前的准备。封子秀先行把车开出库,是新款的别克君越,不招摇,却很宽敞。 封子奇表现得很绅士,抢先替女士打开后座车门,江月上了车,却就坐在门口不往里去,并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也跟着上来,封子秀开车他兄弟不在前面陪他,反而跑后面跟自己坐,这情形就太不正常了! 封子奇只是勾了勾嘴角,帮她把车门关上,绕过车位走到另一侧的后座,停顿了一下,在江月又开始紧张的时候,才上前一步打开副驾驶座,上了车。 至此,江月才把心放进肚子里,心虚地偷看了封子秀一眼,后者微微垂着眼皮若有所思,等封子奇关好车门,却又在下一瞬间将车开动,流畅平稳,波澜不兴。 见两兄弟似乎没有说话的意图,江月只得又跳出来打破僵局:“我昨天班车上没见到你啊,你怎么回来的?”没有长辈在场,那句听起来装乖卖巧的“子奇哥哥”就不想说了。 “我开基地的车回来的。”封子奇微微侧头,瞟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你这问题可真白痴。 江月被噎得不想再说话,那两兄弟却像触动了发条,你来我往地开始聊起来,从美国车和德国车的性能优劣,聊到伊拉克战争台海危机,从北京奥运,聊到水立方鸟巢的设计,竟然是五花八门古今中外都包括。 江月能从他们的谈话中感觉出双胞胎的默契和融洽,是的,融洽,他们感情应该还是很好的,那么,昨天封子奇的冷淡和愤怒,还真是因为她? 江月感觉到一阵无力,睡眠不足的后遗症犯了,头上某根筋又开始跳动地疼,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揉。 两兄弟的长相虽然出色,但若只有一个走在她旁边,那别人最多也就赞一声俊男美女,再多回头看几次,可这么两个一左一右,都是高大威猛的体型,都是英俊小生的面孔,还英俊得似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齐刷刷地站在她的身旁,那阵势就不是用拉风所能形容的了。 这是地地道道的震撼啊!敢问B城哪家千金有这般威风,能用得起这样素质的跟班或保镖? 江月一行三人一下车,就引起了路人的围观,这年头,俊男美女都不少,可市场经济调控下凑在一起就不容易,两个顶级俊男加一个顶级美女那只能是拍电影,可如果那两个顶级俊男还长得一模一样,那连电影里也难见着了! 此等百年一遇的场景不围观还待何时?三姑二婶,老少爷们儿们,并肩子上啊!八卦无罪,狗仔有理! 江月在广大人民群众的热情下退缩了,她想掉头就走,可东西不得不买,她就想把这两个中看不中用的保镖轰走,于是建议:“那个,我们分头行动吧,我要买的东西很琐碎。” 话音还未落地,封子秀的手机响了,接个电话之后他对江月道:“苏丝黄,听说我们在逛街,想过来一起。”询问江月答不答应,但那表情却像在说你千万别答应。封子奇先接了话:“你的同学?那就一起吧,人多热闹!” 江月对那位香蕉小姐本来不太感冒,可是想到她的出现肯定能分担一部分焦点任务,便也答应了,于是由封子秀找标志性的地方待着等人,江月则先去超市扫一些必需品,封子奇片刻都没犹豫,跟上了江月的步伐。 离开了封子秀的视线,江月开始对旁边的狗皮膏药发难:“你别太嚣张了。” 封子奇不屑:“怕什么,他几年前就知道我喜欢你!” 江月又被噎住了,和封子奇拼脸皮,她从来都没有胜算。只是还不甘心:“你什么时候喜欢人多热闹了?” “叫来个女同学陪他挺好啊,要不然他那么大个灯泡,照的我们都亮闪闪的,我虽然英俊潇洒不怕别人围观,给不相干的人免费看,还是有些吃亏的。”佳人在侧,封子奇的心情很好,尤其是离开了封子秀,别人看他们的眼神好奇就少了一点,艳羡则多了一点。 这人的人品还真是没有下限,江月已经没有说话的欲望了,武断害死人啊!她曾经居然觉得他很笨拙很可笑耍着还很好玩?现世报,你不要来得这么快好不好! 果脯、话梅、牛肉干、薯片,还有QQ软糖,江月一边回忆着张英子给列的单子,一边往购物车里装东西,边装边摇头,张英子一看就是被父母宠坏了,年纪一大把还总吃零食,小时候肯定不好好吃饭,所以才长不高…… 再扔进去两包开心果和一包小核桃,江月才发现封子奇在拿和她一模一样的东西,再看看他的推车里,果然和自己的大同小异,忍不住再次主动开口:“你也喜欢吃零食?” 封子奇摇头,然后道:“几个月呢,我备份,等你吃完了我再高价卖给你。” 江月张张嘴想解释,眼珠一转却又忍住,不动声色地推着车子继续往前走,心想你等着卖给你师姐吧!看到时候是邮寄呢,还是托运,也说不定一回基地就被她抢劫了。 这段时间一直在吃闷亏,江月心里一股邪火堵在胸中上不得下不得,就总想找机会发作。她要添置卫生用品,本来想找借口和封子奇分开一会儿,见他拿出特种兵追踪的本事在人流中紧跟自己,心中的小恶魔露出了尖尖的牙齿。 “我拿不完那么多行李,本来想多买些也不敢,你给我备份,再好不过了。”江月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这些话,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他,见他先是诧异,随后若有所思,跟着江月来到女性卫生用品区才恍然大悟,浅棕色的皮肤隐隐现出红光,当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地留在原地,看的江月心中一阵暗爽。 江月嘴角翘起,大踏步地往前走,捡着自己惯用的牌子日用夜用超薄迷你的只管往车里扔。 约莫够三个月的量了,江月转身要走,推车却被一只粗糙却修长的大手接过,另一只揽上了她的肩膀,轻声道:“原来你用这个牌子。” 说完揽着她转身,把他推车里的东西和江月的合二为一,就保持着这个动作,一手推车一手揽着江月,前往收银台,十足一个陪太太购物的居家好男人。 路上一个眼神扫过,封子奇有片刻的停顿,先把推车放开,顺手又取了个小盒子扔进去,江月好奇地一看,感觉自己瞬间血压升高,有脑溢血的前兆。 她满脸通红地开始挣扎,无奈男人的臂膀十分有力,一只手就把她整个人固定了,她要再执意脱身,就难看了。 江月咬牙切齿地嘶声道:“你别太过分!”有拼命的架势。 封子奇诧异地看她一眼:“我怎么过分了?” “你居心叵测!” “我有备无患。” “你狼子野心!” “我踏实肯干。” “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 “你疯了!想我干什么?” “你。” …… 片刻后江月反应过来,脸蛋红得似血,声音都有些颤抖:“封子奇,做人不能太无耻!” “我怎么又无耻了?你才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呢,王队长休息日加班,让我帮他带盒质量好的计生用品,怎么又惹着你了?”封子奇一脸无辜,那眼神像是在看无理取闹的爱人。 王队长,信息支队队正,现年41岁,已婚,家属随军。 于是,出了超市之后两人的情形便是:封子奇单手提着两大包东西,脸上神色轻松,江月两手空空,面上却能拧下水般的阴沉。 和封子秀会面的时候,苏丝黄也刚刚赶到,她看见封子奇一脸掩饰不住地惊奇:“好帅哦!子秀,我知道你有个弟弟,可没想到是双胞胎,你弟比你帅!”说完就盯着走过来的封子奇,两颊泛粉,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啊的,十分可爱。 对于苏丝黄的见异思迁,江月无语且诧异,封子奇除了脸皮厚点人黑点,实在没看出来哪里比封子秀帅了。 封子秀没有理会苏丝黄的话,眼神却不着痕迹地在封子奇和江月之间徘徊,还顺便瞟了眼封子奇手中的大袋子,对里面花花绿绿的内容微微皱了眉头,开口的时候却仍是按照常规给封子奇和苏丝黄做了介绍。 封子奇对着一脸热情的苏丝黄,只微微点了个头便错过眼神,对封子秀道:“先把东西放回车里,你去还是我去?” 封子秀想了想,伸手去接弟弟手里的袋子:“我去吧。”封子奇正要随手把袋子递给他,江月已经欢快地起步:“有些东西要轻拿轻放,我跟你一起去。” 伸出的手又缩回来,封子奇伸出空着的一只手从封子秀那里抢过车钥匙:“还是我去吧,有东西落车里了。” 对于他面不改色有恃无恐的谎话,江月气结,却又不好收回已经抬出的脚步和说出的话,只能再度郁闷地跟上封子奇。 苏丝黄却忽然也跳了出来:“没想到今天这么暖和,我穿多了,外套拿着累赘,子秀,我跟他们一起把衣服放你车里吧。”苏丝黄也走了,封子秀犹豫了一下,也跟上来,他都站在这里被观赏了半个多小时了,实在有些怕了。 于是乎,本来一个人就可以搞定的事,变成了浩浩荡荡的四人行,苏丝黄也是美女,于是四人再度成为焦点,江月怀疑原来警局内勤们喜欢看的某八卦周刊,下期很可能会出现自己这一行人的身影,因为,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听到拍照的声音了。 苏丝黄对封子奇的情况很感兴趣,一直在连说带比划地进行采访,无奈对方一点都不配合,半天才冷冷地回了一句:“讲中文。” 苏丝黄一脸的尴尬,可是中文又实在不会说,只能去问江月:“子秀的弟弟不会说英语吗?他那么帅,不应该啊!” 江月又想翻白眼了,长得帅和讲英文这两者有必要的联系吗?封子奇曾经去国外参加过训练,且在比赛中获胜,英文不可能不会,不过江月也懒得解释,只是用抱歉的眼神看着苏丝黄。 苏丝黄抓耳挠腮地折腾了半天,到底还是不甘心,眼睛一亮又有了主意,对江月道:“要不你给我们做翻译吧?” 大姐,你还真能想得出,柿子捡软的捏是吧?你咋不让那座冰山给你做翻译呢!江月正郁闷着,发现停车场已经在望,正想以此为理由开口拒绝,却发现前面人群骚动,还有警察来来往往,吹着响哨高声驱散人群。 大家都停住了脚步,江月忽然眼尖地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跑过,连忙一把拽住:“赵蕾!出什么事了?” 赵蕾急匆匆地忙着就位,被拉住时横眉怒目地扭头就要发火,却在看到江月时表情硬生生地僵在脸上:“你怎么在这里?不过我现在没工夫叙旧,这里危险,赶紧退后!” “到底出什么事了?” “有三名持械的武装歹徒,躲在车场的一辆客车里面,挟持了十几名人质,要求警方提供直升飞机供他们逃离,扬言三分钟杀一个人质,现在已经有人被害!”赵蕾火速解释清楚就要离开,却被闻言转身的封子奇拦住:“有没有出动谈判专家?有没有向武装部队求援,狙击手到位了吗?” 赵蕾不认识封子奇,本不欲理他,可他凌烈的气势实在迫人,如剑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让人从心底里开始发寒,那是能一枪毙命的杀气,赵蕾不由就老实答道:“谈判专家还没赶到,不过已经有人质被害,谈判成功可能性很低,也已经向本区武警求助,可是这里是拥堵路段,狙击手最快也要十分钟才能就位。” 对方是亡命之徒,人质也很多,十分钟就意味着至少有三人可能因此丧命,封子奇几乎是想也没想,一边拉着赵蕾快走一边出示工作证给她:“带我去找你们头儿,□□有吗?有的话赶紧到位!” 江月下意识地想抬脚跟上,却被封子奇一个回头怒目吼回去:“你们退远点!”不愧是兄弟,封子秀非常配合地一手一个,拉着江月和苏丝黄退到警戒线之外。 封子奇离去的背影矫健而又迅速,苏丝黄忽然反应过来,低低呼了一声托住脸娇呼:“他好帅哦!简直酷毙了。” 江月无意关心苏小姐的花痴行为,看向封子秀,对方眉头皱紧:“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不要随便乱跑,我去前面看一下情况。” 站在观望的人群里,耳边听着苏丝黄一系列美式的夸张和赞叹,江月神不思属,有些莫名的慌乱,她回想起封子奇回头怒视的眼神,不同于以往的生气、发火,那是一种充满攻击性、纯雄性的眼神,那一刻肾上腺激素迅速分泌,满身的蓄势待发,对外,是一种力量的展现和实力的扩张,充满着男人的骄傲和自豪;对内,则更像一种保证,去承担应有的责任,似乎在说:一切有我,你好好待着别给我添乱! 第42章 尽管封子奇总是神色不善脾气不好,但江月从未真正怕过他,也许是很早的时候,潜意识里就明白他喜欢自己,而作为一个女孩子,一个漂亮且有魅力的女孩子,不会打心眼里害怕真正喜欢自己的人。 但这次江月却被他的眼神震撼了,说不出什么滋味,却不算难受,甚至有种揪心的,隐隐的快感,原来,还可以是这样的啊! 人群里一片议论纷纷的嗡嗡声,不时出现骚动,尽管有警察专门留下来驱赶,大家还是不自觉的凑上前去,还有人开始控制不住地哭泣喊叫,大概是有亲属置身险地。 焦躁而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迅速传播,苏丝黄也停止了喋喋不休,转而在额头和左右肩不停地画着十字,嘴里还念念有词。 江月面色平静,内心却翻江倒海,他在外休息,穿着便装,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命令他出任务。那么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冲在第一线,是不是说明,他当兵不是因为叛逆,不是一时的意气,不是要去镀金,甚至不是所谓的历练,而是当做实实在在的使命,认真且庄严地去担负! 原来,他除了笨拙地讨好自己,和油嘴滑舌地调戏自己,还有这样的一面! 短短的三十分钟,对两个女孩子来说,却像过了三十年一样,当赵蕾跟着封家兄弟走过来,江月和苏丝黄火速迎上去,苏丝黄激动地几乎要直接扑向封子奇,却被他一个转身错开,苏丝黄险些因为刹不住车而扑倒,幸亏赵蕾拉了她一把,只是再回头时,两人的距离已经拉到最远。 看着对面神色冷然肃杀的封子奇,江月心里一阵紧缩,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不料封子奇却猛然后退两步也跟她保持距离,先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冲封子秀点点头:“你送她们回去,我还要去警局补点手续。”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让江月颇有些莫名其妙,在被赵蕾拉着说话的时候还讪讪地。 “哎呀,小月,你不是去进修了吗,哪里认识这么个帅哥?他真是太酷了!”赵蕾大着嗓门开始赞叹,又看了封子秀一眼:“你们是双胞胎,您也是……” “我是他哥哥,从事建筑行业。”封子秀迅速打断她,示意江月和苏丝黄跟着自己离开。赵蕾被封子秀的冰山表情冻住,不敢多问,却仍缠着江月不放,江月无奈只得解释:“我们是继兄妹,我妈嫁给了他们的父亲,就这么简单。” 赵蕾满脸兴奋扼腕叹息:“我妈也改嫁,怎么就只拖来个和我抢东西的毛丫头啊!” 不待江月反应便又开始形容:“你不知道你这个哥有多酷!典型的现代化综合型人才啊!短时间内迅速制定计划,从用谈判专家拖延时间,提供防弹运钞车转移歹徒注意力,电磁干扰歹徒和外界的联系,最后狙击手就位同时击毙所有歹徒,他那手绝活儿把我们大队长都惊了!。” 赵蕾说完,看苏丝黄一脸兴奋和激动,封子秀却面无表情,江月的反应也不算不激烈,立刻又补充:“你不知道,有个歹徒把自己隐藏的很好,在车里挟持着人质,几名狙击手都没有把握在不伤害人质的情况下击毙歹徒,最后是你哥做的,一枪爆头,人质毫发无伤,就是被歹徒的脑浆喷了一脸,吓晕过去了。” 苏丝黄听懂了,惊呼一声,捂着嘴巴要干呕的样子,被赵蕾白了一眼,又赶紧摆手道:“我没事,没事,你继续。” 赵蕾又转向江月:“具体情形我也不太清楚,是听别人转述的,总之你哥真是太帅了!我们大队长那叫一个兴奋,只差没有当场挖角了,对了,他有女朋友没有?” 刚刚压下去不适的苏丝黄忽然又跳了出来:“有的,有的!”朝江月挤眉弄眼地使眼色:“是吧?” 江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赵蕾一脸失望,低头看表:“糟糕,我还得抓紧时间归队,回头再联系我,死丫头手机不开机,电话也不给我打一个!” 赵蕾得到保证后匆匆忙忙走了,江月却像筋骨被抽走一样,忽然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也不想说话。 看看已经是午饭时间,封子秀问她们是否要吃饭,两个女孩子都表示没胃口,封子秀便也从善如流。看着依旧面瘫但眼底却绝对不平静的封子秀,江月心想他大概也不会有胃口了吧。 亲眼看到自己的双胞胎兄弟出生入死,瞬间结束一条人命,就算之前不知道封子奇做什么的,现在也该明白了吧?封子秀就算真的是冰山,也会有裂缝的可能,何况他根本不是,江月知道他不是。 上车后,车子依旧开得平稳,江月慢慢陷入思绪无法自拔,封子秀的沉默和和苏丝黄的聒噪,都成了背景,她想了很多,也很乱。 直到车子在苏丝黄下榻的酒店门口停下,苏丝黄却扭着身子表示不想走,她真挚地表示相逢不如偶遇,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想造访封家,并顺便慰问他们家的英雄。 “下车!” 苏丝黄还要扭捏着撒娇,封子秀忽然扭头发怒:“下车,现在!”封子秀之所以被称为冰山,除了经常面无表情,更大的原因是他情绪波澜不惊,而“怒”是人类最极端的表情,江月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 这位苏丝黄小姐大概也不曾,因此两人都被镇住了,苏丝黄犹豫了一下,咬着嘴唇委屈地泫然欲泣,见封子秀丝毫没有软化的迹象,才抽抽噎噎,一步三回头的下了车。 她关上车门的一瞬,车便“嗖”的一声从她面前飞驰而过,碾碎了一地的玻璃芳心。 封子秀的车并没有直接开回家,而是停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就在车内的空气沉默到江月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封子秀忽然开口问:“他的身份是狙击手?” 江月斟酌了一下才回答:“现在不是。”记得封子奇说过,他即使在行动队的时候,也是负责爆破和电磁类的技术问题,但这个世界上还有“多样手”这一类的存在,看他现在的枪法,江月不敢为过去的事情打保票。 就像她自己,如果几年前有人跟她说你会成为职业的翻译,她没准会觉得好笑,因为她年少时的理想是从事科研工作,因为她觉得自然界的东西,比善变的人类更容易打交道。 “你们现在是不是在一起?”封子秀的下一句话直接让江月回魂,并且惊得险些站起来撞到车顶。 “你…我…他…那个”江月三个人称全用完,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开口解释,否认吧,好像他们又有点儿事,承认吧,江月不甘心。 “你不用吃惊,我们是双胞胎,比别人更能感应彼此的情绪变化,他喜欢你。”封子秀说出了少有的长句,语气是一贯的波澜不惊,却说得江月心潮涌动。 那之后封子秀便不再开口,车子再次启动,这次直接开回了家,封子秀说还有事要忙,江月回房收拾东西,封子奇则一直不见踪影。 下午的时候梁青回了家,乱七八糟准备了一堆东西,吃的喝的用的,还有几身明显价值不菲的成衣。 江月皱了皱眉头:“我以前有警服,现在有军装,你买这些,我哪有机会穿,能不能退货啊?看起来挺贵的!”江月翻翻那些衣服,粉嫩鲜亮的颜色明显和梁青的年纪不符,打消了建议她自己穿的念头。 梁青一边在她身上比划一边念叨:“女人青春就这么几年,过了岁数,就算身材保持得再好,穿这些衣服也不是当年那感觉了,你不会穿制服直到退休吧?这辈子不白活了!” 江月嘴里不反驳,却腹诽:难道活着就是为了穿漂亮衣服? 见她不吭声,梁青叹了口气接着又道:“你说你好端端的非要去做警察,就算同声传译太辛苦,你随便去个外资公司或翻译公司,也比现在收入高,至于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吗?封子秀能干,我觉得你比他还能干,就是不用在正地方!” 江月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正色看着梁青:“我觉得我用的地方挺正的!” 梁青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迅速且严肃地还嘴,愣了一愣,江月却又恢复平日惯常的敷衍和惫懒语气:“哎呀,妈,怪道你申请书写了那么多年才入党,这觉悟就是不够,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添砖加瓦,什么岗位都需要人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做一颗社会主义的螺丝钉,逮哪儿安哪儿!” 梁青被女儿戳中痛脚本来有些不虞,不过看她年轻娇艳的脸,想到她比同龄人远远成熟的性子,两人的相处,似乎是她一直在哄着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努力将过去一切都掩盖,维持着现在的平衡,梁青不由心软。 “出门在外记得照顾自己,而且,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听话。”梁青说着表情严肃了起来:“一定要尽量远离封子奇,别跟他牵扯太多!” 江月沉默了一下,梁青就有些发急:“他纠缠你…还是对你做了什么?”尾音扬起,显然动了真火。 江月赶紧开口安抚:“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对他们兄弟两个的态度为什么差这么多。” 梁青脸色变幻了一会儿,才斟酌地开口:“子秀从小生活在封家,经历还算正常,封子奇不同,受他母亲影响太深。” 提到封子奇的母亲,梁青脸色很不好看,厌恶、嫉妒,更多的还是憎恨,各种表情都有,且十分强烈,江月很少在她脸上看到这么复杂的情绪,却明智地没有开口询问。 梁青在深吸一口气后表情缓和了一些,继续道:“那是个恶毒又可怕的女人,不过既然死了我也不再多说什么,总之你自己注意,封子奇十四岁之前和他母亲朝夕相处,而一个人性格的形成主要取决于童年的经历,我不武断,却也敢说他的人格必定不完善,这样的人通常都很危险。”梁青几乎是声色俱厉地在警告江月。 江月忍了忍,到底没有忍住,梁青的话像针,刺得她的心一阵生疼,为了缓解这种疼痛,她挤出了一丝笑容:“妈,你凭什么觉得我的人格就一定完善!我就不危险?” 梁青闻言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瞪着江月,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的时候,脸色变得铁青,颤抖着嘴唇几次要开口,却没能成功,她轻轻地摇着头,慢慢地退到门口,忽然哇的一声,捂着嘴转身离去。 不多时,江月听到一声痛呼,接着是□□扑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她火速追上去,发现梁青倒在在楼下的地板上,一只手撑着身体试图站起来,另一只手却试图去挪动右侧的小腿,她脸上满是泪水,表情痛苦,大概是摔到了腿。 “妈,妈,你怎么了?受伤了吗?”江月七手八脚地跑下楼,去扶梁青,却被她一手甩开,连话都不愿意讲,只是挥手让江月离开。 梁青的小腿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扭曲,显然伤的不轻,江月心急如焚,又是担心又是后悔,赶紧拿出手机拨打了120急救,又给封勇打电话,他的秘书告诉她封勇正在百公里外的T市开会,两小时之内都无法赶回,江月只得又联系封子秀,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 她不是没想过找封子奇,可两人起冲突的原因在那里摆着,她不敢再招惹情绪十分激动的梁青。 江月几次欲把梁青挪到沙发上,都被她十分激动地挥手赶开,江月怕她挣扎之下再受伤,只得作罢,蹲在一旁陪着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说实话梁青这几年来一直都待她很好,挖心挖肝地好,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她唯一亲人。 江月曾经理智地分析过她的动机,最后的结论是,梁青以前心心念念都在封勇身上,所作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是为了和他再续前缘,否则便感觉人生了无生趣,对自己这个不爱的人生的女儿自然也没办法投入太多的感情。 等她和封勇有情人眷属,她人生最大的一块空虚填满了,但也有了终身的遗憾,韶华已过,她不可能和所爱的人再生一个孩子,于是自己便又有了存在的价值,碰巧封勇不介意,也不讨厌这个继女,于是自己这个女儿便又成全了梁青的另一种圆满。 江月为自己的结论反省过,太冷血太客观,没有丝毫的母女感情因素在里面,可就像梁青所言,人的童年经历对一生都有影响,梁青种下了因,便要承担这种果,江月对谁都大度宽容,对谁都热情开朗,偏偏对自己的母亲,就像一块冰凉的石头,怎么也捂不热。 梁青只是哭,从压抑地抽泣,到嚎啕大哭,涕泗横流的样子再也不复平日的端庄优雅,江月印象中梁青一直都很爱美且注意形象,她生平第一次见母亲这样。 不是早就决定相安无事维护母慈女爱的表象吗?不是下定决心这辈子不再追求母爱吗?为什么看着她哭,自己还是有心痛的感觉,梁青这几年养尊处优受尽世间人的恭维尊敬,精神上□□上都没经受过现在的痛苦吧? 而今天这一切,都是自己给予她的,来自于她唯一的女儿。 江月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救护车的到来,这时大门响起了开锁的声音,她以为是外出采购的张姐回来,赶紧迎上去,门开后却又尴尬地愣住,回来的人是封子奇,他换了身衣服,像是新买的,先是神色诧异地看了江月一眼,随即被倒在地上哭泣的梁青吸引了视线。 以目示意江月:怎么回事? 江月赶紧道:“我妈不小心摔下楼,目前只能判断腿伤了,我担心她还伤到别处!”狗屁救护车!别人需要的时候它永远迟到! 封子奇几步上前,粗粗扫了一眼:“小腿骨折了,需要赶紧送医院处理,否则她年纪偏大,不好恢复。” 此刻梁青的哭泣声放缓,头上黄豆大的汗水滚落,她闭着眼睛呻|吟,似乎已经无暇关注周围的事,江月愈发着急,封子奇道:“现在是晚高峰,路上很堵,救护车不会那么快赶过来,我看她脊椎没出问题,可以挪动,小区门外的社区医院有骨科门诊,我们可以先带她过去处理一下。” “好!”江月马上点头,此时梁青的小腿已经肿的像个冬瓜,再不处理,光疼痛就能要了她半条命。 不过好在疼痛和哭泣消耗了梁青大部分的体力,此刻她虽然看到封子奇有明显的排斥,却也无力挣扎。 只见封子奇先是去地下室的库房里找出一系列物品,然后示意江月扶着她仰卧,取出两块差不多长短的木板,忙而不乱地在木板上裹了一层纱布,然后用木板固定住梁青受伤的腿,并用绷带将木板缠紧,最后还打了一个标准的“8”字形绷带结固定住脚,使之与小腿成直角。 一切做完,封子奇和江月配合着把梁青挪到一个简易折叠的行军床上,权作担架,江月欲搭把手和封子奇一起抬的时候,门铃响起,两个保安赶到,殷勤地请示:“有什么地方需要效劳吗?” 封子奇看了江月一眼:“你不知道这里的保安是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吗?” 江月囧了,心想我也没在家里住过几天啊,想到封子奇在家的日子比自己还少,不好意思开口,看来关于生存环境的适应能力,也是要讲天分的。 将梁青送到医院的急诊室时,接手的大夫看了梁青腿上急救处理,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大加赞赏:“很专业,是谁做的?”获知结果后欣喜地问封子奇:“同行?还是医学院的学生?骨科的吧!” 封子奇只简单解释了一句:“学过一点急救处理。”受伤的人倒是他们的同行,只是此时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睡过去一般,虽然封子奇怀疑在骨折的疼痛之下她能否睡着。 因为梁青的意外受伤,江月本要请假留下来照顾她,可梁青却自始至终不再和她说话,等保姆张姐赶来后,更是通过张姐传话让江月尽快走,说暂时不想看见她。 江月十分沮丧,也很后悔,她不明白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么冲动的话,一再挑战梁青的底线,即使是父母刚离婚时,她最生气最苦闷的时刻,也不曾那样去刺激自己自己的母亲,而那时她年纪尚小,应该比现在更冲动才对。 那么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是叛逆期晚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让她对梁青的客套和容忍破功?心里隐隐有点明白,却又不愿意细想,算了,就让她做一次鸵鸟吧,先彼此冷静一下,毕竟梁青只是腿部骨折,她们还有和好的机会,不像父亲,竟然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封勇在天黑之前赶回了B城,江月简单向他解释了母亲受伤的原因,只是难免有些心虚,好在封勇只是点点头表示明了,并没有多问,亲自去医院接梁青回家照顾,又请了个护工,加上保姆张姐,倒也不用担心什么。 本来还有一天假期,可梁青摆明了不想再看见她,江月便也识趣地收拾东西,说基地还有材料要准备,封子奇则连告辞的话都不说,直接准备走人。 回基地的时候,因为封子奇开着车,江月便也懒得矫情地跑去等班车,更何况,班车也已经错过了,如果梁青愿意搭理她且发飙的话,她可以以此为理由。 车缓缓行驶在河水般的车流里,周围高楼大厦,霓虹闪烁,这个城市在夜晚,反而褪去了白天的一些厚重的感觉,显示出一种别样温暖和活力。 江月懒懒地把头靠在车窗上,不厌其烦地看着环路外居民楼上火柴盒子般的窗户,窗户里向外散发着橘黄的灯光,这是她最喜欢的景象,并且她会去想象,想着那家主妇如何在厨房里忙活,孩子如何调皮吵闹,听见门铃响了,丢下手里的玩具大叫着去开门,或者是爸爸回来了,或者不是,但爸爸总会回来,总归是幸福的一家。 窗户相似,灯光相似,里面发生的场景应该也大同小异吧,如果他们是幸福的话,不是有句话吗?不幸的家庭各自不同,幸福的家庭却大致一样,万家灯火,她只愿万家都幸福。 为此,她愿意用青春,用热血,用一切维护这个城市、这个国家的繁荣和稳定,还有旁边的男人,他也应该是这样的吧? “你和你妈妈感情好吗?”江月听见自己问。 车一个打滑险些歪出车道,引得后面的车辆嘀声一片,封子奇赶紧把车开回正途,扭头凶恶地吼道:“就算你妈不要你了,也不要试图在我这里找平衡!” 他恶狠狠的样子反而让江月的心情好了一些,此刻的他没有下午离开前那一刻猛兽般的攻击性,也不似开完枪后生人勿近的冷冽,更不像晚上替梁青处理伤口时的沉着冷静,而是像一个炸了毛的大猫一样,自以为很威严,其实人人都觉得它可爱,江月看着看着就手里发痒,忍不住伸手在他头上呼噜了几下。 这次封子奇的脸不仅发黑,还开始发红:“反了你了!”也不再多说,一系列的打灯并线,三下两下出了主路,还没到预定路线的出口,江月有些诧异:“你要去哪儿?” “找地方把你办了!”封子奇头也不回,咬着唇呲着牙冷笑:“车上动手动脚太危险,你先忍着点儿啊。” 第43章 这次换江月的脸发黑发红了,这个老流氓!她这里忧郁伤感玩点儿小抒情,满怀母性的光辉,再给自己拔高点儿格调,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都要出来了,很快就能头顶光环扮圣母,他咋就不配合呢?什么都能联想到那方面!还是说男人大脑的结构真和女人不同? 直到封子奇把车真开进了一个树影摇曳的小区,江月才有些着慌:“你干什么啊?再晚就回不去了。”基地有门禁,太晚回去虽不至于进不去大门,却要检查请示什么的,很麻烦。 封子奇却自顾自开进小区里一栋楼的地下车库,停好车后下来给江月开门:“明天还有一天假,着什么急赶回去?” 这厮居然有停车卡,江月算是看出点门道了:“你在这里有房子?”封子秀也不在家住,显然另有住处,作为同胞兄弟,封子奇也不可能只有一个窝,狡兔三窟嘛,何况他这几年基本没回封家,总不至于一直待在部队吧。 “聪明!”封子奇夸了她一句,脸上却明显不怀好意“那你猜我接下来想做什么?” 江月下车后白了他一眼,不为所动:“我不上去,你要是不方便送我,我就先回宿舍,明天坐班车回基地。”当她傻啊,昨天一家人都在他还溜到自己房里动手动脚,今天送上门去孤男寡女,恐怕她骨头渣子剩不下! 封子奇却眼神诧异,一脸忍笑,在江月发火前才道:“原来你不饿啊,我本来想带你去吃黄庭的私家菜,没想到你宁可去吃食堂,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食堂晚饭早过点了吧,有宵夜吗?” 黄庭?这个名字很耳熟,江月调动大脑内存,忽然“啊!”了一声,冲封子奇叫道“你你你,他他他…” 封子奇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得意:“就是那个黄庭,每月一次流水席,今天不巧,正是日子。” 要说黄庭,江月听说他也是偶然,还是上学的时候给校领导做翻译,在一个相当高端的场合听人偶尔提及。 据说此人家学渊源,祖上就是宫廷御厨,一直只服务最高层的特权阶级,即使到了现代也不例外,而黄庭就是御厨世家这一代的掌门人。 不过黄庭此人性情洒脱喜欢到处游荡,而且他的家族和他本人都已经有了足够的财富和地位,早已不同于普通意义上的厨师,便也不甘心只为某一人服务,培养出了接班人之后在三十多岁便退休了。 但由于他名声在外,而且交游广阔,时时会有重量级的大人物造访,只求蹭一顿饭,对方非富即贵黄庭不好推脱,而且他的兴趣爱好也就是做菜交朋友,不愿也不敢去得罪这些人,于是他便想出了一个主意。 那就是每月固定时间。他亲自掌勺,在家里的豪宅办一场流水宴席,通知圈里好友,有空的就过来,没空的就等下一次,既避免了无休止的邀约,也不会太得罪人。 而且由于时间和空间都有限,他选择人的门槛很高,以求维持在一定的数量,而由于入选的人质量更高,倒也没什么人发难,反而以能入“圈”为荣,因为进入了那个圈子,就意味着你将和一些平日难求一面,甚至电话都不可能搞到的大人物同桌吃饭,其好处不言而喻。 当时江月听说黄庭此人此事的时候,相当的不以为然,一是觉得他矫情,不服务劳苦大众只巴结达官显贵,俗! 二是觉得可惜,他做的菜一定很好吃,自己这个小老百姓是不可能尝到了,憾! 而现在,封子奇这厮居然说要带她去吃黄庭的流水席,就他一个少校军官?怕不是耍她的吧!下午因为梁青的事大家都没吃晚饭,她现在可是饥肠辘辘,这么耍人太不厚道了! 封子奇却笑得笃定而自信,用眼神勾引她:“去不去?” “去!”饥饿战胜了一切,人为饭死,鸟为食亡,大不了一死,谁怕谁啊! 从车库出来江月才发现,这个小区居然比封家现在的住所还高档,如此低密度高绿化的住宅本来不稀罕,但应该坐落在郊外,偏偏人家给弄到了异常繁华的地段,闹中取静,大隐隐于市。 江月怀着知识分子臭老九的心态,觉得这地方骨子里就透着一股矫情和爆发的气息,忍不住挺了挺腰——我等品德高尚志向高远的大家闺秀五好青年,一定要引以为戒抵抗腐蚀! 据说是宫廷菜,江月还以为黄庭家里的装修会是明清风格,画屏,紫檀木的桌子,黄花梨的椅子之类,或许还会像某些主打宫廷菜的菜馆一样,连卫生间外的休息室都用上明晃晃的丝绸靠垫,再淘来一些精致的家具摆件以及名家字画,总之就是非常古典非常穿越非常装B——好吧,她承认自己对这些所谓的特权阶级不感冒,尤其是在她饥火上升的时候。 然而在封子奇叫开门之后,首先开门的家政人员就让江月有些吃惊,来者带有异国口音的普通话和典型东南亚人的长相让江月很怀疑她的国籍,江月试探地用英文向她问好,果然,对方立刻回应以流利的英文。 宫廷厨师家里用菲佣,有点儿意思。 进屋里以后才发现,有意思的事情多了:罗马的水晶吊灯,德国的古董钢琴,法国的印象派油画,波斯地毯,新西兰羊皮,意大利沙发,甚至还有日本的榻榻米——黄庭的家居然是个世界大杂烩,琳琅满目不胜枚举。 江月险些失笑,她终于明白传说中他“性情洒脱,喜好游荡”是怎么回事了,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窝在帝都给那些老人家做饭。 说曹操曹操到,江月和封子奇在菲佣的带领下穿过宽敞的客厅,来到大概是餐厅的门口,一个年近不惑,面貌看起来很普通的小个男人已经迎了过来,看着两人呵呵地乐:“今天菜准备的不多,玛利亚把你们的头像传给我看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打算开门,想不到真是你小子,哎呦,你从哪里拐了这么个绝代佳人,不会是抢来的吧?” 封子奇也笑:“太侮辱人了,我明明是骗来的!” “那不一样吗!”黄庭鄙视他。 “当然不一样,一个是体力活,一个是脑力活,你那样说太侮辱我智商。”封子奇一本正经。 “行了,别贫嘴了,今天的客人对你来说可不一般。”黄庭收起玩笑口吻。 “怎么个不一般?”封子奇看起来仍是处于放松的状态,只是眼神锐利了起来。 “总参二部部长,少将柳晨”黄庭伸长胳膊把封子奇的头拉下来,凑在他耳边低声说,江月眨了眨眼,伸手抚额长叹,那黄庭凑的是他右耳朵。 “你说什么?”果然,封子奇扭头问得一脸茫然,黄庭在错愕的同时,已经把两人带到餐厅。 餐厅里人不多,大概六七个,但平均年龄不低于四十五岁,总体气场很强大,在诺大的餐厅各据一隅,隐隐自成一派。 江月因为事先听到了黄庭的提醒,因此见到一身军绿肩膀上杠了颗闪亮金星的,先就老老实实敬了个军礼:“首长好!”巧的是,封子奇和她动作一致——瞧瞧这反应速度,真不愧是特种兵出身啊,就算残疾了也一样。 江月觉得,如果她是柳晨,看见进来这么俩毛孩子,都穿着便装,还一并齐的朝他敬礼,肯定得错愕,可看看人家什么范儿,不动声色稳如泰山,连眼睛都没眨,等着他们自报家门。 “报告首长,B军区A大队信息支队副队长少校封子奇向您致敬!”封子奇站得笔直,气势如虹地介绍了自己。 “报告首长,B市公安局翻译处英文科科员三级警司江月向您致敬,补充,我现在借调在A大队信息支队。”相比之下,江月的自我介绍气势上就差很多,也麻烦很多。 而且,她这一介绍,周围竟然出现了几声轻笑,就算她心理素质不错,在众多大佬面前也难免有些头皮发紧。 柳晨先是严肃地还了礼,然后表情一下子就轻松起来,他扭头看向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老马,让你不穿警服,结果人家小姑娘先向我敬礼了吧,还借调什么呀,干脆就留在基地吧。” 柳晨虽然不认识江月也不知道借调的原因,本着职业敏感性和不吃亏的个性,他一上来就先拆人的台,尤其是某些方面这人还算自己的老对头。 江月听完这话顿感不妙,看向柳晨口中的老马,脑海里自动为他PS上警服警帽,和曾经惊鸿一瞥的内刊封面上的人一对上号,瞳孔立刻收缩,更加诚惶诚恐地敬了个礼:“马部长好!” 马部长微微点头,面上没有生气的迹象,倒是柳晨再度开口:“小姑娘反应很快啊。” 江月微笑,再次低头致敬。 这时黄庭不乐意了:“今天菜不好吃吗?怎么都唠上家常了,还有人要挖角,我这又不是人才招聘会,玛利亚,添上两幅碗筷,各位慢用,我再去厨房炒两个菜。两个小朋友大家就不要为难他们了,人家两个年龄加起来都不顶你们随便一个。” 黄庭就是黄庭,个子最低,气场最弱,可人家是“大”师傅,这里属他最大,大家都很给面子,不再多说工作地位之类的事,而是继续原来的话题。 大佬们的话题也和普通人一样,东拉西扯,甚至和封子奇兄弟俩白天在车上的话题都有重合的地方,只是大家讲话都很慎重,很少直接亮出自己的观点,都是浅尝辄止,似是而非,标准的外交语言。 江月不知道他们向来如此,还是因为自己和封子奇在此才会这样,她只是埋头苦吃,反正她本来就是蹭饭的。 而且菜真的很好,不是那种讲究样式脍不厌精的所谓宫廷名菜。 黄庭这个人是天才,他肯定去过很多地方,他把各地的美食结合当地的特色,再结合中国人的口味,融会贯通,做出了独具一格的美味,那是舌尖上的舞蹈,是人间至美的享受,他不是用技术在做菜,而是用心,难怪一个月只做一次,难怪有那么多重量级人物捧场。 江月珍惜这难得的缘分,用心意去感受心情,专心致志地享受这场饕餮盛宴。 事实上,真正全神贯注品菜的大概也只有江月,封子奇也在专心地吃,不过他那多年军旅生涯练出来的吃饭速度,还真不能说是品菜,那是狼吞虎咽,能吃出来是甜是咸都说明他味蕾发达。 黄庭聪明绝顶,似乎也明白谁才是他真正的食客,新做的两道都是适合女士的清淡菜式,最后还附赠了独一份的甜品,各位男士都没份儿的。 江月也不客气,用小勺挖了一点,一入口,她的表情便轻松了起来:“芒果的香甜,鳄梨的醇厚,番石榴的酸鲜,山竹的清爽,榴莲的滑腻,还有一点点的椰香,好浓郁的热带风情!” 黄庭几乎是一下子就站起来了,他扯开封子奇凑到江月旁边,带了一丝激动地问:“还有呢,还有什么味道你仔细尝尝!” 江月只得再挖了一勺,歪着脑袋仔细回忆了一下,忽然灵光一现:“我知道了,是一种酒,我不知道名字,但肯定是热带居民自制的一种酒,初尝甜冽,酒质浓稠,却极易醉人。” 黄庭激动得满脸通红,一下子握住江月的肩膀,大声道:“知音啊!你是第一个说出这道甜品所有成分的人,我原来打算取名叫‘南风醉’,现在改主意了,就以你的名字命名,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我叫江月。”看着封子奇揪着黄庭的后领逼得他不得不松开自己肩膀,江月有些囧,这甜品难道要叫江月?! “好,就叫江月!”黄庭一锤子定音。 黄庭这一番折腾,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江月身上,她顿时感到巨大的压力,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黄先生,我觉得‘南风醉’这名字挺好的,又好听又切题。” 黄庭摇头摆手:“不行,本来还好,你一来可就不好了,就叫江月,小姑娘,以后常来啊。” 他最后一句话让江月比较振奋,振奋地都不想再反驳他了,她淡淡扫了封子奇一眼,再看黄庭,黄庭相当识趣:“不用非跟这小子一起,欢迎你独自前来。” 江月这才笑开了,眉眼儿弯弯,脸蛋儿粉粉,恰如春花绽放,使得整个屋子在这深秋的夜里都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除了有一个人不那么合群,封子奇脸色发黑地看着黄庭,江月相信如果不是在座有那么多大人物,他很可能当场就发飙了,于是偷偷在桌子下面握了下他的手,却被他迅速反手回握,还摩挲了几下。 他粗糙的手指划得江月掌心痒痒的,却不敢反抗,真怕这位爷又不管不顾说出些什么。 好在黄庭在成功邀请美女加盟之后,很快转移了话题,他向在座的几位大佬以聊天的形式介绍今天的不速之客:“这是封家老二,封将军的孙子。” 柳晨思考片刻后有些动容:“封云山老将军的孙子?那就是季风季老将军的外孙?说来我还是季将军的老部下呢!”语气亲切很多,和刚见面时大不相同。 柳晨果然是专业人员,连人家姻亲关系都门儿清,江月相信在座的人和她一样都听明白了,柳晨之所以变得更加亲切,恐怕还是“季将军”的分量更重些。 然而还有人在等待,在这个城市,有背景的大有人在,封子奇绝对不是出身最高的一个,能得黄庭青睐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具体我就不多说了,反正是在国外,我去采购食材,倒霉地被抓住当了人质,如果不是小封,我现在就得给阎王爷做菜了。当时他们身份保密我不知道他是谁,后来在小区里碰见,才发现竟然是邻居,大家说巧不巧!” 黄庭三言两语解释清了来龙去脉,最后还以谁都能听出来的假意去抱怨:“然后这小子就赖上我了,三五不时蹭顿饭,把我家当成了食堂!” 原来如此!这下尽管大家都没有行之于色,在座的人对封子奇都难免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他们都已为人父,换成自己的孩子去做特种兵,去万里之外冒着生命危险营救人质,恐怕能接受的可能性很小,而封子奇的出身并不比他们的孩子低,他却去做了。 也就是说,如果封子奇是一个单纯的子弟或一个单纯的一线特种兵,都没什么稀奇,这两样结合在一起,就有些意思了。 接下来在大家的三言两语和柳晨的技巧性问话中,封子奇的履历大家也都摸清楚了,于是气氛就更加微妙了。 他们这些人,大半辈子在权利圈厮混,前半辈子努力去争权,后半辈子努力去保权,到今天算是功成名就,可难免也会有遗憾。 封勇和他们比,算是差不多的地位,由于历史遗留原因甚至还要弱些,可生的两个儿子却着实让人羡慕。品学兼优那个且不必说,当年声名狼藉的小混混,都已经出息成了这样,着实让家有不肖子女的人好生眼红。 当然,大佬们的心理活动封子奇和江月无从得知,对于封子奇来说,这只是他在感到饥饿的时候带着女友来一个会做饭的朋友家蹭顿好吃的,吃饭这种事不比谈恋爱,没有排他性,只要食物足够,他不介意有人一起分享。 而这场宴席对于江月来说,开始很突然,过程很紧张,结果很愉快,酒足饭饱的人心情总是会比较愉快的,尤其是在认识了黄庭这样一个顶级名厨之后,那可是意味着无数的人间美味啊……想想就流口水! 既然是流水席,那就意味着一拨人走了可能还会再来一拨,封子奇和江月在吃完饭之后,为了避免再偶遇什么大佬,立刻提出告辞。 一出门,江月就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虽然今天收获颇丰,可和那么些人一起吃饭,肾上腺激素分泌的就旺盛了点儿,再看旁边封子奇懒散而又自在的摸样,心里就有些不平衡:“吃那么快,也不怕消化不良!你经常来蹭饭啊?” 封子奇摇摇头:“也不是,今天是碰巧了,平常就算来,也不会赶正日子,和那些人吃饭胃疼。” 这下江月平衡了,她就说嘛,论心理素质,同龄人中她还没见过比自己更好的呢,只是这小子够能装的啊! 见封子奇带路的方向不是小区出口,江月又穿越回到现实:“你要去哪儿?反正我要回去了。” 封子奇也不回头,猿臂轻舒,手腕一勾,搂着江月的脖子就把人拖到怀里带着走:“吃饱喝足,你说去哪儿?” 江月手忙脚乱地去掰后颈上粗壮的手臂,却怎么也撼不动半分,不得不一溜小跑地跟着他走,脑子里不期然地就冒出一句老话,叫饱暖思淫/欲,当下急得哇哇大叫。 两人踉踉跄跄地来到一栋房子门外,封子奇刷卡进门,然后是指纹鉴定,最后带着江月登堂入室。 房子很整洁,似乎刚打扫过,并且不出意外的豪华奢侈,晃得江月眼晕,本来不怎么强烈的仇富心理都微微露头,语气酸的不行:“行啊你小子,从哪儿骗来这么一所房子?该不会是哪个富婆送的吧!你工资够交物业费的吗?” 第44章 封子奇做出一个“你怎么知道”的表情,随手把外套脱了扔沙发上,嘴里还不忘调侃:“你还真猜对了,就是富婆送的,物业费全免,现在她不在,我正好用来偷情,富贵须向险中求,你跟我住在这里,只要不怕被泼硫酸,别的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江月做出受惊的样子,轻巧地一跳跑向门口,还用惊慌的语气嚷嚷:“我好怕啊!小女子青春年少正当妙龄,貌美多才衣食无忧,还有大好的前程,不跟老女人抢男人,客官留步,在下先走一步......啦。” 那个“啦”字还没说出口,她的手臂已经被人拉住,一个巧劲儿让她身体转了360度,天旋地转,下一秒钟,她被扑倒在沙发上,封子奇压着她,表情狰狞:“晚了!我得找个替罪羊,万一被抓现行,我就说你勾引我!” 封子奇穿上衣服虽然看起来很瘦,可二人曾裸/裎相见,江月自然知道他衣服下是有料的,此刻被一身硬帮帮的肌肉压得险些翻白眼,江月心想那何止是有料,简直是大料啊!再加点儿花椒桂皮酱油什么的,腱子肉酱起来一定很好吃,可问题是,她吃饱了啊! 江月尽量稳住心神,眼珠转了转,展露出最纯洁最善良的笑意:“这房子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子秀哥哥有没有份?” 果然,封子奇眼里的炙热稍稍退却,出现了另外一种光芒:“现在这种情形,你居然还有功夫想别的男人?不想活了你!” 狼爪正要开动,江月立刻又识相地告饶:“不是!我是说你妈妈不也是军人吗?怎么会有钱买这么大的房子?” “我大舅做房地产,这个小区就是他开发的,留了几套给自家人,各种费用全免,子秀也有一套,不过不在这里。”封子奇耐着性子回答完问题,正要低下头,胸口又被一只细弱的手臂撑开,当下皱眉:“还有什么问题,一次性问完!” 江月坚持把他推开,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才道:“我问你,现在我是你什么人?” 封子奇眼睛一瞪,一句“废话”刚要出口,却福至心灵地感受到江月的认真,当下收敛心神,深深看进她眼睛里,嘴里毫不犹豫地吐了两个字:“爱人。” 江月脸红了红,不过程序却还要进行,她强自压抑住羞意和过猛的心跳,看进他的眼睛,想寻找哪怕一丝丝的退缩和遮掩,没有,很好! “那么,拿出点诚意向我证明,你是爱我,而不是单纯的想和我,嗯,上/床。”良家女子,有些词总是比较难以出口。 “靠!”封子奇拳头砸进柔软的沙发,沙发带动着江月的身体也跟着晃动了一下,“你要证明?你要什么证明!那谁说的对,像你这样一肚子弯弯绕,书读得太多的女人,就应该生米煮成熟饭,直接办了!老子脑子有病上次才放过你,怀孕怎么了?怀了就给我生!” 江月被他说的满脸通红,一方面是羞愤,一方面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他在自己面前,一向是退让居多,要真想用强,机会不止一次。 她是不是真的有点恃宠而骄了? 可是,让一个从来没正经谈过恋爱的女孩子,亲口答应和一个相处时间不长的男人上/床,也是有点强人所难啊,尤其是,她已经不用试探自己是否蕾丝边或性/冷淡了,她不是,十分肯定。 “封子奇,我们来好好谈场恋爱吧,从最基本步骤的开始。”江月眨着水蒙蒙的眼睛,声音清脆,语调缠绵,表情纯洁而又动人,由不得你不答应。 “靠!”封子奇又打了一拳,这次直接翻倒在沙发的另一侧。 谈恋爱最基本的程序是什么?反正不是做/爱,因此封子奇就很郁卒,郁卒归郁卒,还得去配合,谁让他犯贱呢! 认识那么久,江月连句顺耳的话都很少说,今天就那么娇娇柔柔的看着他,温声软语一求,他半边身子都酥了,别说今天禁欲,一辈子禁欲——那是坚决不肯答应的,绝不! 拖拖拉拉,顺便揩点油吃点豆腐,封子奇在江月的带领下正要心不甘情不愿地出门,随口问了句接下来的节目,只见江月低下头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有些尴尬地道:“这个时间好像只能做一件事。” 封子奇精神一振,心道这丫头终于觉悟了,如此良宵如此夜,还有什么比被翻红浪更合适的?反正他绝对不选红袖添香夜读书! “看电影吧,午夜场还有折扣呢!”江月笑眯眯地公布答案。 去它的午夜场!去它的折扣!封子奇脸色铁青,不跟着出门,反而拉着江月进了屋。 江月有些莫名,这厮该不会突然又改变主意了吧!她自认挺厚道的啊,没让他从拉拉小手,写写情书做起,看电影,这不是男女恋爱必备道具吗?还是午夜场的,上次和赵蕾发疯去看一次,触目所及双双对对的几乎都是情侣,深夜里昏暗的电影院,几乎是亲亲我我偷鸡摸狗的最佳地点,当然,也由于那毕竟是公众场合,倒也不能做太过分的事。 这正是江月想要达到的效果,既安抚了眼前这头因发|情而处于狂躁期的豹子,也保证了自己的安全,她也牺牲了很多好吧,都做好被人上下其手的心理准备了! 力气没人大,挣扎不过,江月见他的目的地是地下室,脑海里把他杀了自己藏尸这件事立项做了可行性分析,确定他不会这么没脑子,便也不再挣扎,跟着他来到一扇门前,封子奇打开后扭头问她:“你觉得哪家电影院有这环境?不收你钱,慢慢看。” 哇塞,超级豪华版家庭影院!从一看就很昂贵的各种设备,到看着就想躺上去的真皮沙发,还有那占了整整一面墙的CD架,江月看得目瞪口呆,原来有钱人是这么烧钱的啊! “我表姐是个电影发烧友,平时帮我打理这栋房子,国内外新旧大片应该都有,想看什么自己挑。”封子奇在她开口询问之前解释。 江月却有种自打嘴巴的感觉,她可不是发烧友,大半夜不睡觉出去看午夜场,除了弥补恋爱缺陷,避免单独相处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两人躲在这里看电影,还不如各回各屋睡觉呢! “那个,出去和大家一起看,比较有氛围。”江月试图再挣扎一下,虽然其实她并不喜欢过于噪杂的环境,也不喜欢在人群里扎堆儿。 果然,封子奇的脸更黑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和谁去看过午夜场?!”你敢说,你敢说我现在就冲出去宰了他——封子奇的表情如是说。 江月先是有些错愕,随即忍不住笑了,原来他在别扭这个啊! “和赵蕾。” “谁是赵磊?那王八犊子干吗的,现在在哪儿?”恶狠狠地。 “刑警,现在应该在市公安局单身宿舍。”江月努力憋住笑,当然,赵蕾如果和酸奶哥哥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也不好说,不过随即,江月就为自己的联想红了脸。 “好啊!还搞办公室恋情,叫他出来跟我单挑!”哎呦,这还害羞上了!封子奇的怒火在升级。 “恐怕不行,她打不过你。” “就这么个软蛋还想跟小爷抢老婆,走,咱先把他灭了!”男人的自尊高涨,醋意涨幅却也基本持平,这么没用的男人她也看得上! “呃,坦白来说,咱们两个,她想抢的其实是你。”赵蕾白天还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呢。 “你耍我?”脑子进醋的孩子,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哪有,赵蕾嘛,我大学同学,白天领你去执行任务那个,谁知道你记性那么差!”江月拒不承认。 他不是记性差,而是根本没记!封子奇见江月笑得像个偷了腥的猫,眼波流传,丽色夺人,心里一荡,火气早已烟消云散,不过仍是板着脸做出在生气的样子,不动声色地随手把放映室的门关上,落锁,拉着江月来到架子前:“罚你选个片子放给我看!”说完自顾自来到沙发前躺下,还脱了鞋,大爷似的翘起了二郎腿。 江月对他这种幼稚的行为相当鄙视,不过还是花时间选了两部片子,一为战争片,一为文艺片,捧给大爷挑选。 大爷很果断地翻了文艺片的牌子,江月诧异:“为什么?” “战争不是用来欣赏的。”封子奇眼神认真严肃,“硝烟和炮火,流血和牺牲,没有任何美感可言,不应该被用来做刺激人类感官的东西。” 江月肃然,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正打算开口说两句支持的话,封子奇已经看着手中文艺片的演员介绍道:“苏菲玛索演的,不错,放原声,不要中文配音。” 江月原以为封子奇为了和自己怄气,肯定会选战争片,还特意选了个不那么血腥的,就根本没怎么仔细看文艺片的介绍,听说是性感女神的片子心里就咯噔一下,法语片尺度一向比较大,再听到封子奇的吩咐更是一愣:“你懂法语?” “不是有中文字幕吗?”封子奇眼睛一瞪,像是在说:你别惹我啊! 江月摸摸鼻子,再也不敢多说,一边研究这不熟悉的机器,一边进行操作——今天晚上一开始明明是她占尽上风的啊,怎么到头来又这样了呢? 谁想这片子刚放了个开头,性感女神刚刚登场衣着都还完好,封子奇却忽然叫停:“换一个!” 江月诧异地看他,只见封子奇的老脸上显现了一种很难得的情绪——尴尬,“还是换一部吧。” 江月再看看手里的封皮:《超级女特工》,虽然江月把它划分到文艺片,但人家的宣传语可是谍战大片,那么应该就不会过于腻歪缠绵,一溜儿五个美女,也相当符合封子奇此人的生活情趣,怎么就不喜欢呢? “胡编乱造,牵强附会,居然要一个寡妇带几个女人去完成战争任务,那帮欧洲男人居然还有脸活着!”语气愤然,相当不屑。 原来是大男人主义思想作祟,江月恍然,立刻从善如流地换了片子,这次她学乖了,挑了一个唯美纯爱的,女主小鸟依人,男主一往情深,腻不死他! 片子的节奏很慢,且情节简单,基本不用费脑子,加上沙发实在柔软舒服,江月看得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的时候,江月感觉腰背一紧,被提着坐高了一层,心里一惊刚要挣扎,身体却被牢牢固定,她现在背靠着男人的胸膛,屁/股则坐在他的大腿上,一只手臂环过她的腰,将他们两人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一动都不能动。 查觉到背后温热的身体和身体主人急促的呼吸声,江月也忍不住有些脸红耳热,匆忙间瞥了屏幕一眼,想知道到底什么镜头让他这么激动,却看到某咆哮教主在声嘶力竭地控诉:“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江月一下子囧了,这个也能燃起来? 男人抽空伸出一只手,经典的图画和声音都戛然而止,只余下一声遥控器丢在茶几上清脆的声音。 许久之后,当江月因为疼痛开始挣扎时,封子奇却难得有些慌乱:“别,别挣扎!我有点失控,怕一时控制不住伤了你。” 江月不敢再动,却依然疼的想骂人:尼玛杀人之前还要跟被害者讨价还价啊?说乖乖把脖子伸好,否则我怕伤口砍不齐,有你这样的吗! 封子奇,你死定了! 第45章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江月觉得自己将成为一个无比丢脸地死在床上,哦,不,是死在沙发上的女人时,身上的男人急促的动作和皱在一起的五官以及失控般的低吼唤醒了她久远的记忆。 因此等到终于有力气开口时,江月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时间变长了?你以前不是……”电线杆子上小广告中经常出现的那种两个字的男性疾病还未说出口,小死一回刚刚回魂的男人猛然撑起身,以猛虎下山的姿势俯视着她,眼神凶狠地像是要把她活吞了。 好吧,江月不是没有眼力价儿的人,立刻从善如流地吞下那两个字,转向对自己有利的话题,她愤起指责:“封子奇,你言而无信!” 封子奇直捣黄龙攻下本垒,本来下定决心要尽好男人的本分,做小伏低哄她一番,好让这丫头别再滑不溜丢的折腾他,转而对他死心塌地,可先前她一句话就揭了他最痛的那个老伤疤,差点没把他气个半死,如今火气还未消退,当下也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我怎么言而无信了?” “你不是说这个是给王队长买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自己用了啊!江月指着他还没来得及取下的罪证,这厮真是其心可诛!就是这个小东西,让她担心怀孕的那一丝理智都没能发挥作用,才导致整个的全盘沦陷! “有赠品,我帮着跑了腿儿,给我点儿赠品不算过分吧。”封子奇用最严肃的表情为自己贪小便宜的行为做诠释,其恶行恶状简直令人发指,江月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道:“好,你这辈子就用这一个赠品吧!” 说完就想翻身起来,却因为腰部断了似的疼痛感又仰躺回去,封子奇也顺势轻轻靠过去,放软了声音在她耳边哄道:“别这么较真嘛!反正甭管过程如何,结果就这样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看着江月脸色要变,他马上又改口:“我相信以你的人品,也会对我负责的!”见江月没有立刻发飙,他又打蛇随杆上:“你看,我也认识到错误了,贪小便宜其实是不对的,赠品我都用了,那正品也就别转给王队长了,回头再买一盒完好的给他捎过去。”并奉送无比饥渴的眼神:给我机会,给我机会把它们用光吧! “一辈子用这一盒?”江月挑挑眉毛,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脑残无极限,忍不住用手捂着脸呻/吟,她怎么会在这个情形下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她应该做的是一脚踹翻然后把他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江月有没有这个能力且不去管,封子奇却无比委屈地嚷嚷:“你这女人也太恶毒了,想让人家厂子倒闭啊!不过你要真看他们不顺眼,我还是会支持你的,咱们下次换个牌子。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动感超薄的?还是螺旋状有凸点的?听说还有各种不同口味,不知道用来做什么,不过我其实最希望的还是裸奔啊,听说那滋味更销魂……” “你闭嘴!”江月脸红的要滴血,吼得惊天动地,只可惜躺着的动作让她的气势削弱了很多,她本来想要强忍疼痛挣扎着起来,却被突然发现她不适的男人轻轻按住,随即一个打横把她抱起来,向门口走去。 封子奇单手将她揽住,空出一只手去开门,慌得江月赶紧搂紧他的脖子埋头下去,几乎要哭出来:“你你你,就这么出去啊!” 封子奇仍然用双手将她抱起,有些纳闷的问:“有什么关系,外面又没人!而且我们必须得上楼啊,浴室和卧室都在楼上。”尽管不能理解,不过他还是意识到怀里女孩的慌张不是作假,想了想,把两人的衣服捞起来随便搭在她身上,他自己则囧囧有神地,就那么光着出去了。 接下来,继那场糟糕的电影之后,江月真正享受了一把有钱人烧钱所带来的好处。 超豪华的冲浪按摩浴缸,里面是带着微弱硫磺味据说西山引过来的温泉水,江月四肢瘫软地躺在里面,任由水流冲击着身体,她让自己尽量忽视旁边那一大坨浅棕色的物体,反正打也打不过,撵也撵不走,干脆视而不见,免得心烦。 无奈那物体却不甘心自己被当成静物的命运,她往哪里躲,他就往哪里凑,浴缸虽大,也禁不起两人这么折腾,不一会儿,整个浴室便像水灾过后的现场。 江月气急,忍着不舍怒道:“不洗了,回去睡觉,再不睡天都亮了!” 本以为老流氓封子奇会借机调侃几句或者口头上再占点便宜,谁想他竟然一本正经地道:“我说你老躲什么啊!我至于那么禽兽吗?我就是想给你按摩按摩,看你那个难受样儿,明天肯定起不来床!” 江月瞄了瞄他下三路,封子奇也低头一看,忍不住红了老脸,随即恼羞成怒道:“没吃饱你还不许我有点反应啊!有了反应就得上那是禽兽,你看我像禽兽吗?” 江月心道你还真挺像的,当然这话她不敢说出来,不过吃也吃了,既然人家下了保证,不享受一把免费按摩似乎有点亏,江月意意思思地蹭到他身边,用手巴着浴缸沿使自己浮起来。 “手重了你吭声啊。”只吩咐了这么一句,封子奇便从四肢开始,认认真真地开始进行服务,手法居然很娴熟。按摩浴缸里滑滑的温泉水中和了他手上的一些粗糙感,加上手法以按压为主,力道经过提醒之后倒也控制的很适中,这让泡在温暖水中的江月,出乎意料地感到很享受。 然而很快,江月感觉背上被他拍了一下:“出来,拿毛巾擦干身体。” 温泉SPA加异性按摩这么快就结束了?江月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心想这不花钱的东西果然不能保质保量。 江月刚顺应形势把自己裹进一件雪白的新浴袍里,发现身体忽然失重,又被人抱在怀里,她忍住气尽量冷静地道:“封子奇,我其实长了腿脚,虽然十公里负重越野跑下来有点困难,五公里其实还的可以的。” “所以呢。” “你这房子虽然大,满打满算最长距离也不超过50米,可不可以放我下来自己走?”江月在说话的间隙发现自己已经被抱进一间卧室,扔在了床上,七手八脚挣扎起来后她马上改口:“好了,既然都过来了,怎么来的就不计较了,我睡这个房间是吗?晚安,慢走不送!” 封子奇瞪了她一眼:“这是我的房间。” 江月诧异:“你为什么不住那个带着豪华浴缸的主卧? “清扫起来麻烦”,封子奇皱起眉头,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瓶子,然后跳上床,伸手就去扯她的浴袍。 他匆忙间只套上了一条睡裤,完美的倒三角身材一览无余,睡裤的松紧带正好卡在块垒分明的腹肌上,十分引人遐思,十分让人流口水,但清白还是要捍卫的——虽然那清白已经不存在了——江月死死拉着浴袍的带子不松手。 “这房间你自己打扫?”江月试图挑起些不那么影响清白的话题。 “偶尔。”表姐季月定期让小时工过来打扫,但偶尔他过来住,就自己动手了。但封子奇显然已经有些不耐,懒得过多解释,继续拉她的浴袍:“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脱了,再等会儿天真亮了!” 说完干脆强行动手,三下五除二把她又扒了个精光,江月先是惊呼一声,后来见他不是扑上来而是从瓶子里倒了些什么进掌心里,终于发现自己有可能想岔了,弱弱地问:“干,干什么?” 封子奇似乎明白她的误会以及现在的了然,略带些嘲意地看着她:“这回不是你,失望了?”说完也不待她反应,微微低下/身,拉过江月将她放平,搓热的双掌已经按下,每一下都恰到好处的力度,每一点都落到她的痛处,没多久江月便舒服地哼哼起来。 封子奇看着掌下雪白的身体大片小块地布满淤痕,青的紫的都有,显得十分可怖,眉头皱得紧紧的,出口却是埋怨:“怎么伤这么重,刚才怎么不喊?” 江月翻了个白眼,心道大爷你兽性大发,我喊了有用吗?最疼的还不是这些地方,最疼的......我还不给你按! 不过看在他后续服务的还不错,江月决定做件好事宽宽他的心:“我就是这体质,不过没关系,经常受伤恢复的也快,过两天就下去了。” 正在腰间揉搓紫色指痕的某人手上一顿,忽然无意识地用力,惹得江月哇哇大叫,他赶紧收了手,带些怒意地问:“你经常受伤?” 江月趴在床上,正等着他继续刚才的服务,没看他脸色,懒懒地答:“是啊,我命苦吧!” “为什么?”语气还算平静,只是江月若回头,必能发现他的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 “小时候练舞蹈,磕着碰着难免的事儿,后来又参加各种运动,篮球赛什么的,也会有碰撞,再后来上了警大,我想着毕业的时候做警察,体能很重要,就一直坚持锻炼,还去学柔道和散打,再后来就去了你们那地方。” 江月回忆着自己的简历,虽然大家都夸她“文静”,可细想起来,她却一直在做和体能训练分不开的事情。 封子奇沉默了很久,忽然问了一句:“你当警察,为的是你父亲的案子?” 江月歪头想了想,慢慢摇头:“开始是,后来就不完全是了。”至于后来的原因,她没说,封子奇也没问。 那晚江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当然,是在封子奇的床上,两人从未同床共枕过,却意外地和谐。他左侧卧,一臂平着伸长,从她头顶上方环过,一臂搭在她的腰上,而她两手抱在胸前,卷缩进他的怀里。 比较郁闷的是,江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保留着睡前按摩时的状态——全身赤|裸。而他,却还穿着一条睡裤,昨天那条引人遐思的睡裤! 江月愤愤不平,一边努力把床单往自己身上裹,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听说特种兵因为受过特殊训练,睡觉都很惊醒,所以江月的动作分外轻盈。 就在她快要成功脱身时,封子奇忽然一个大翻身,把她连人带被压在身下,而他的眼睛还闭着,嘴巴还做梦似的咂摸几下。 江月气得大叫:“封子奇,你给我起来,少在这儿糊弄人!” 封子奇睁开一只眼睛:“你怎么猜出我醒了?” 江月白了他一眼:“自作聪明!你一个晚上都没压到我,我刚一动你就压过来,有那么巧的事吗?” “聪明的女孩,来,亲一个!”封子奇说着就要凑过来,被江月死命推开,大早上的,两个年轻男女在床上亲来亲去太容易出事了!昨天一失足就失身,今天可不能重蹈覆辙。 “封子奇,你说过要和我谈恋爱的!走,快点起床,准备出门!”江月裹着被单手忙脚乱地跳下床,开始到处找自己的衣服。 封子奇却忽然振奋地坐起来:“都恢复了?这都有力气出门了!” 江月见他两眼冒绿光,哪能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想起昨晚吃的亏,当下火冒三丈,面上却是冷笑:“好啊,不谈恋爱也行,你就当我的地下情人吧。”说完还故意轻佻地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尽可能地猥琐。 饶是封子奇脸皮够厚,在这血气蓬勃的清晨被她这么看也受不了。 虽然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把人扑倒,在床上继续“谈恋爱”,可这丫头心狠手辣,万一真生了气,他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长远的“性”福加幸福,一时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做好心理建设自我安慰之后,封子奇终于决定在女王的淫威之下做顺民,并狗腿地下楼把一叠干净整齐的衣物取来奉上,江月见正是自己昨天穿的那一身,从内衣到外衣都洗净烘干叠的整整齐齐,她大感惊奇,面露不安:“昨天那么晚还有人过来打扫?” 封子奇先是一愣,随即得意地笑了:“本小爷独家私房服务,全天下只服务你一个,比黄庭的私房菜可值钱多了,怎么样,感动吗?” 江月目瞪口呆,看看那一摞衣服,白色的小内裤因为最轻薄,所以放在最上面,她的脸又瞬间通红,想说话又说不出口,张口结舌的样子和平日里的形象大不相符,看得封子奇心里发痒,再也把持不住,一把搂过来没头没脑地便亲了下去。 天雷勾动地火,眼看又要烧起来,封子奇嫌她被单碍事正要扯掉,江月理智尚存,死死拽住,却不能顺利说话:“勿手,唔…” 他的动作只是缓了缓,却还在继续。 江月急忙掐他,又掐又咬,终于让他略微退开,江月连换气都顾不上,赶紧喊:“地下情夫!” 好吧,名分问题很重要,封子奇拿出当年经受毅力测验的劲头儿迫使自己放开她,拼命安慰自己要细嚼慢咽,细嚼慢咽,煮熟的鸭子还怕她飞了不成? 见他乖乖就范,江月终于松了口气,再也不敢招惹他,拿了衣服躲进浴室,落锁,洗漱换衣。 等到收拾完毕下楼,江月看见桌子上热腾腾的粥和小笼包,更加惊奇,封子奇会熨洗衣服不稀奇,他毕竟在军校和部队混了那么多年,要是连饭都做的那么香,那可就太神奇了! 还有,这些事情他都是什么时候做的? 餐厅里应该不会有刚才的危险,江月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就问出来了,却意外的发现包子鲜美无比,又喝了口粥,人间美味啊!这是从哪儿买的啊? 封子奇很随意地答道:“我每天习惯6点起床,生物钟,到点就醒。把衣服洗完去晨练,路过黄家,顺便取了点早饭。” 原来是黄庭家的东西,难怪这么好吃,江月点点头继续大口吃,忽然又抬起头,眼神呆滞:他6点就起床了,洗衣服,晨练,取饭,那怎么醒来的时候两人会是那种情形? 好小子,够能装!江月鼓着腮帮子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咀嚼,却险些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终于等到能出门,已经是日上三竿。B城的十一月份,虽然天气很晴朗,但已经有深秋的寒意,冷风一吹,江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正想着衣服穿少了,肩膀上一暖,一只温暖的手臂搂上来,将她半个人都拢在怀里,江月刚要习惯性地挣扎,耳边传来他同样温暖的气息:“你说的,要有谈恋爱的样子。” 呃,好吧,她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等到碰见正打算出门的黄庭,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了。 小个子男人笑眯眯地和他们打招呼,表情暧昧,眼神热切:“小月,我的粥味道怎么样?” 察觉到搂着她肩膀的手臂紧了紧,江月只能尽量含蓄地夸奖:“真的很好吃,太谢谢您了。” 黄庭咧开了嘴,不顾封子奇的黑脸,干脆停下来继续攀谈:“那粥我放了药材,不过经过了处理所以基本没了药味,但功效不打折,乃滋阴壮阳美容养颜之佳品,你虽然看起来很健康,不过女孩子总是体质寒凉的居多,可以经常喝这个粥调理一下……” 江月还没回应,封子奇已经彻底黑了脸,截住黄庭的话:“你干脆改行当游医好了!”那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善。 黄庭也不生气,笑嘻嘻地看着封子奇拉着江月离开。 一直等到上了车,封子奇才再度开口,声音有些迟疑:“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黄庭那家伙虽然是个做菜的,听说祖上也做药膳,你……” 江月摇摇头:“我没什么事,健康的很,至于他说的体质问题,在医院是看不好的。”心想这黄庭可真够狡猾的,十个女孩八个寒,而且人家说“身体寒凉的居多”,可没指名道姓说她,傻小子这都立刻为自己认领了,还真不能怪人家耍他,耍他好玩嘛! 不过到底为他的关心感到心上一暖,等见到他懊恼后悔的表情时更是乐了,不过江月的特点便是护短,自家人自己欺负可以,别人欺负就不行,当下好心点醒他:“黄庭逗你呢,你不觉得他的话像广告词吗?什么脑白金脑黄金的,都没他能忽悠。” 什么东西能那么神奇?既能滋阴壮阳,还能美容养颜,真有效的话还要医院干什么?但也不能说他错,人靠食补,各种营养都需要,严格说来米饭馒头也有上述功效,端看你怎么理解了。 封家兄弟比江月大四岁,但或许是因为封子秀少年老成喜怒不形于色,在江月眼里一直是比较沉稳的哥哥形象,江月对他也存着一分敬意。 封子奇则不然,江月觉得自己除了拼体力拼脸皮赢不了他,别的方面这娃还都挺好对付的,尤其是,他似乎不怎么擅长和人打交道,有时竟然连别人是否在开玩笑都区分不开,直觉地把别人的话当真,在某方面来说,他和张英子还真不愧是师姐弟。 系出同门,一样的二! 可你说他二吧,他有时候却又狡猾又无赖,自作聪明如她,都遭到了他的暗算。 所以,封子奇,你是怎样一个神奇的所在啊!你是专门生来克我的吧?五好少女加优秀共产/党/员江月同学,在失身的第二天早上,坐在罪魁祸首的旁边,面上无比淡定,内心无比悲愤地在思考一个特别不无神论的问题。 好吧言归正传,正常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看电影——且不再提,最好永远不提! 逛公园——好像是上个世纪父辈们的传统。 尽管信誓旦旦地说要弥补没有谈恋爱的缺陷,可江月自己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她只知道如果再和封子奇单独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她的生理和心理都将无法承受。 尽管心里没底,但她是江月! 江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来往的行人,尤其是情侣。 手拉手地逛街,两人分享同一杯奶茶,在热闹的餐馆前依偎谈笑毫不着急地等位子,一起排长队买热门演出的门票,前后追逐打闹,女孩轻嗔薄怒,男孩眉飞色舞,很无聊的事情,甚至是浪费时间,他们做起来却似乎很开心,难道这就是所谓爱情的力量? 第46章 江月嘴角泛起丝笑意,梨涡闪现,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明眸皓齿,无一不闪亮,无一不动人,封子奇余光一撇之下,顿时失神,下意识地去踩刹车。 江月笑容加深:“原来咱俩想一块去了,好吧,就依你,去游乐园吧,弥补一下你缺失的童年!”语气无比的迁就无比的悲悯。 封子奇莫名其妙,顺着江月伸出的纤白手指,抬头看见巨大的彩色广告牌,某新建成的大型游乐场庆祝开业,半价优惠酬宾。再低头看看门口乌泱乌泱排队买票的人头,脸色顿时绿了。 封子奇运了半天气,眼神无比悲愤地看着江月道:“我童年不缺失,真的,这城里的大小游乐场我都玩过。” 江月好奇:“谁陪你来玩?”封勇肯定不可能了,难道是他妈妈?据说她身体很不好啊。 封子奇终于忍不住拿眼白看她:“我在本城一直读到高中,学校里什么活动没有组织过?就算没有组织,难道我不会和朋友自己去?” 江月恍然,想起他和封子秀不同,没有跟着封勇到处跑,算是本城土著,她想了想,眨眨眼道:“可是我想玩。”大眼睛充满幽怨和渴望。 封子奇定定地看了她半天,忽然以手捂脸,哀叫一声,认命地去停车。 好在这新开的游乐园,项目基本都是适合14岁以上人玩的,需要家长陪同的小孩子倒不多,多的是中学生和大学生,也有像他们这样的年轻情侣,甚至还有中年人,因此两人混在排队的队伍里倒也不显得突兀。 不突兀却不代表不抢眼,尤其是封子奇。尽管他一直面色不善且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但过于挺拔矫健的身材,和英俊出色的外貌,还是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女性的注意。 江月不想和小孩子扎堆儿,因此选的都是比较刺激的项目,但说来也奇怪,越是惊险刺激的项目,玩的人越是女生居多。 前后左右充斥着年轻女孩子的娇声细语,还有向封子奇靠近的趋势,他很快就无法忍受了。 “你自己玩吧,我在下面等你,或者你想吃点什么我去买?”封子奇看到旁边有不少男人都提着包拿着衣服等待女伴,远处还有卖吃食的,当下自以为找到了好理由。 江月自然看出了他的意图,在他转身欲走的时候忽然拉住他的手,迎着封子奇回过头的眼睛,娇声来了一句:“我害怕,一个人不敢玩,你陪我嘛!” 说完,她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而封子奇的表情先是错愕,随即脸红,然后怀疑,最后也许是江月装的实在太像,他又停住脚步,陪她上了那个有如几条五彩巨龙盘旋在上方的过山车。 随着失重感觉到来的时候,江月半闭着眼睛尖叫,她坐在封子奇的左侧,这让他不得不伸手捂着自己完好的那一只耳朵,等到下来以后,封子奇只是看了一眼江月,耳膜和心脏双重刺激之下所受的伤害瞬间就平复了。 江月前几天刚刚修剪得整齐有型的头发,此刻根根都倒过去又正回来,完成这一程序后便乱得有如鸟窝,脸被冷风吹得红彤彤,刚刚的惊声尖叫让她现在还张大了嘴巴继续喘气,眼睛因为过度的兴奋显得亮晶晶的,整个人看起来既不冷静,也不斯文,像个贪玩的疯丫头。 封子奇的心一瞬间软了下来,不过说实话,面对江月的时候,似乎他的心从来也没硬过。 接下来,江月不管拉他玩什么他都很顺从,这些貌似惊险的项目,对于他这样经受过空降训练的人,不过是小儿科的游戏,他近乎宠溺地看着她又笑又叫,上蹿下跳,忽然不敢肯定自己童年是否真的没有缺失,因为记忆中,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纯粹的快乐,江月或许是因为好玩才快乐,而他只是看着她快乐,自己便也快乐。 由于人多,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排队上面,而且封子奇如此配合的样子实在让江月感觉很没有成就感,一扭头看见不远处的旋转木马,似乎没有什么人排队,眼睛一转,江月便笑嘻嘻地仰头看向封子奇,伸手指过去:“我要玩那个!” 封子奇原本已经稳定的表情再次出现裂痕,浅浅的微笑僵在脸上,半天他才挤出一句:“这个真不行。” “这个我真要玩!”江月好容易逮住机会,哪里肯放弃,当下拉着封子奇往入口处走。 旋转木马的转盘装修的富丽堂皇,欧洲宫廷式的风格,有大大小小的马,也有随之旋转的马车,上面坐着的多是小朋友,以及陪同的家长,当然,也有年轻的男孩女孩,但是,江月看了封子奇一眼,极力忍住偷笑,人家那气质和他可是完全不同啊! 封子奇像一株挺拔的白杨,长在入口处的地上,任江月怎么拉都拉不动,他坚持:“你自己去玩,我在这里等你。” “不行,你得陪我玩。”江月也很坚决。 封子奇深吸一口气:“这个你也不敢自己玩?”刚才他就发现了,这丫头尖叫归尖叫,其实胆子大得很,根本就不是真怕。 江月小脸垮下,眉宇之间乍起轻愁,眼睛看向一个带着三四岁女儿去骑马的年轻父亲,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再看封子奇时美丽的大眼已经泛出雾气:“小时候我最喜欢的项目就是旋转木马,一遍又一遍,我爸每次都陪我玩到打烊。” 挑选了最肥壮的一匹马坐上,封子奇仍然觉得自己的样子很可笑,当他看见左前方骑在一匹红马身上笑得像个狐狸似的江月,脸上阳光明媚连一丝阴影都没有的时候,愈发觉得自己可笑了。 江月抱着柱子回头,咔嚓一声,拍下了某人骑着木马尴尬懊恼愤恨的蠢样。 她决定了,如果这小子再敢得罪她,她就把这张照片洗上个百八十张,在A大队见人就发。 最后,这两人的假期以某男人身体上的胜利和某女人精神上的胜利,达成了一个完美的双赢局面。 回到基地之后,才发现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原来基地领导受到此次交流事件的启发,觉得自家派人去传授经验这种事情不太划算,而在军队这种敏感的地方,很多国外同行齐聚一堂切磋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因此就向上面打了报告,觉得这次交流可以扩大规模,将A大队的行动支队也拉过去一个练练,看看我们在全国乃至全世界同行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水平。 很快,报告便批了下来,先是认同并表扬了大队长闫冲的敢拼敢闯的干劲儿以及具有发展性的战略眼光,接下来又指出了他的不足,既然是较大规模的交流,便不能把眼光局限在单兵作战上,配套的信息通讯,以及各种装备上,也要做到知己知彼。 于是乎,这交流的队伍愈发壮大了,最后成行的时候包括整个行动一支队,半个信息支队,还有拉拉杂杂若干后勤、医疗等保障人员,带队的人也是重量级的——副大队长朱海峰。 就连腿伤未愈的李白,也主动申请前往,因为据说这场交流会持续很长时间,他可以去D军区慢慢养伤。 最后,军区出动了一辆运-8运输机,直接将所有人员和装备运到目的地D军区特种基地。 此次信息支队由封子奇带队,七仙女出动了四个,因为人员壮大,需要的翻译增多,除了江月,林爽也赫然在列,还有张英子和刘苗苗,江月和封子奇一起在超市买的那两大包零食,都被张英子打包带了过来。 D军区对兄弟部队的到来十分欢迎,把招待所所在的小楼腾空了给他们住,男兵四人一间,女兵两人一间。朱海峰作为最高领导住了单间,李白和封子奇作为支队长两人合住一间。 虽然比不上在A大队的条件,但大家已经很满足了,本来这么多人同时来,他们已经做好了住简易房甚至是搭帐篷的准备。 分配住宿的时候,江月理所当然地帮张英子把行李往一个空房间里搬,却遭到阻止,张英子眨巴着不大却形状美好的凤眼看着江月:“妹子,姐不能跟你一个屋照顾你了,姐有更重要的使命。” 江月刚想说你跟我一个屋也没见你照顾我,但张英子话里的含义让她更吃惊:“你要跟林爽一个屋?” “人聪明就是这点好,都不用我多费口舌。我这一路看她有点不对劲儿,眉来眼去想勾搭李白,我得深入敌后严密看管。”张英子对江月的善解人意很满意。 江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去提醒她:“可是你深入敌后,也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监视下了。” 以前那些小动作,还是多亏自己的配合,不是她瞧不起张英子,凭这位大姐那想一出是一出的作风,谁监视谁还不一定呢,毕竟,她可没听说过林爽有什么过激的倒追行为。 “没关系,林爽那个女人死要面子,只要我在旁边看着,她肯定不敢有什么动作。只要在这里看住她,回基地她就更拉不下脸了。刘苗苗不行,太内向,也从来不说闲话,林爽不一定会顾忌她。” 张英子抓紧时间解释,见到林爽迎面过来后赶紧住嘴,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林姐,咱俩住一屋吧,让她们两个小的一起住。” 这脸变的,江月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道原来你是想和林爽拼脸皮啊,那人家是比不过你!突然之间,江月对张英子和封子奇那位泰斗般的导师十分好奇——什么样的宗师才能培养出这样一对师姐弟啊! 刘苗苗只有25岁,和江月一起被张英子称之为“两个小的”,倒也不冤枉,只是人家到底资历深,况且也比江月大几岁,因此江月对她还是恭恭敬敬地称“苗苗姐。” 江月私以为这个称呼既不显老又表达了尊敬,这和张英子叫林爽“林姐”性质是完全不同的,张英子绝对是在强调人家年龄比她大那么几个月。 江月第一次开口叫“苗苗姐”时,刘苗苗有瞬间的呆愣,随后倒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只是她的话也真不多,在房里收拾好了基本用品之后,便打开一个军用笔记本开始鼓捣。 以前没相处过不了解彼此性格,江月倒也不敢贸然去打搅她,洗完澡洗完衣服就躺在床上摊大饼。 今天本就舟车劳顿,这么多人挤在运8上,人也当成了物资,来了之后又是欢迎会又是集中训话熟悉环境,把人折腾得够呛,如果今晚有拉练或紧急集合啥的,江月觉得自己肯定起不来。 想着张英子那把老骨头还要去监视情敌,肯定比她更累,江月心里才好受些,可看着刘苗苗聚精会神地和电脑亲密交流,心道这位也比她大几岁呢,怎么精神头儿就这么好呢? 内线电话响起,刘苗苗离话机近,随手就接了,接完之后一声不吭,伸手将话筒地给江月,只是波澜不惊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看着江月的眼神带着审视。 江月心里咯噔一下,接过电话一听,果然是封子奇那独特的粗哑嗓音。 江月心头火起,却只是暗自咬着后槽牙,封子奇,你个不守信用的家伙,不是说好了回基地就装陌路吗?这么晚打电话生怕人家不怀疑他们是吧! 江月心虚地看了刘苗苗一眼,嘴里却是恭敬的声音:“队长,请问有什么指示吗?”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封子奇的声音颇为理直气壮。 江月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赶紧捂紧了听筒,嘴里哼哼哈哈地道:“谢谢领导关心,我和刘苗苗住一个屋,苗苗姐很勤奋,现在还在钻研业务。” “你呢?懒丫头,不会已经上/床了吧。”语气无比肯定,还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江月面上一紧,赶紧转过头,在心里火速骂了他一百遍,嘴里的话却更加恭敬:“我们都会好好休息的,明天全身心投入工作,不会在兄弟部队和国际友人面前丢脸。”说完就想挂电话。 “等等!” “等等!” 竟然是话筒里话筒外同时叫停,江月诧异地看向站起来的刘苗苗。 “先别挂电话,我有个问题想向队长请教。”刘苗苗面无表情,声音却清脆动听。 江月有些恍惚地将话筒递给她,听两人在电话里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计算机的专业用语,她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包括英文单词,但就是组合起来不知道啥意思。 江月坐在床上发呆的时候,忽然觉得刘苗苗的话能听懂了。 “嗯,没问题,我和她说一声。”按着电话听筒,刘苗苗用前所未有的和蔼语气问江月:“封队长说这个问题电话里说不清楚,他可以过来一下,问你方不方便。”刘苗苗还没洗澡,上下穿的严严实实,江月却穿着睡衣。 不过她能说什么呢,只是无奈地点点头:“我马上换衣服。” 第47章 见识过彼此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却还要在对方来的时候换上衬衣裤子正襟危坐,连长袖长裤的睡衣都穿不得,江月感觉啼笑皆非,还有些莫名的怒意:封子奇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他有必要这么敬业吗?多少问题不能明天再说啊,又不是明天就要上战场,也不是神州火箭发射需要他的数据,有必要这么随传随到吗?还领导呢,一点范儿都没有! 几乎是江月刚换好衣服,敲门声就响起,正站在衣柜旁边的江月顺手就去开门,只是背着刘苗苗,她那表情横眉怒目,怎么看怎么不爽。 封子奇没有因为她的表情显现出一丝的惊讶或不悦,他只是火速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眼神热烈而又锐利,让江月在气愤之余脸色又微微泛红。 这个老流氓! 时间上却没有停顿,江月赶紧退后一步让开,将封子奇请进了屋里,刘苗苗早已迎了上来,清秀的脸带着一丝羞赧的笑意,柔和而又恭敬:“队长,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您,不过之前您让我做的那个数据库,运行有缺陷,我检查了好几遍还是没能把BUG找全,怀疑是参数出了点问题,您帮我具体看看吧,说不定明天交流的时候就要用到。” 封子奇也不多言,接过刘苗苗手里的军用笔记本,将之放在屋角的书桌上,问清楚问题所在,便坐在屋子里唯一一把会客椅上,开始认真地对待面前的东西。 这还是江月第一次见到封子奇工作,只见他背脊挺得笔直,骨节分明而又修长的十指操纵着键盘,屏幕上的蓝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得他表情坚定冷凝,眼神专注,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已不存在。 江月看的有些发呆,以至于过了好长一会儿才发现刘苗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封子奇的身后,眼睛同样关注着屏幕里的东西,手里却端了一杯水递过去。 江月扭头看了眼门外,她刻意把门大敞着避嫌,怎么这两人就不知道顾忌呢? 这个时间其实早已过了熄灯的点儿,只是A大队的人来者是客,而且招待所不比宿舍,没有强制性的断电熄灯,女兵只有四个,所以也没有严格划分区域,这样封子奇才能在半夜三更混进女兵宿舍,可即便如此,男女作风问题在部队里还是很要命的,怎么他就不知道收敛呢? 见封子奇下意识地就要接过水来喝,江月不轻不重地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如果她没记错,刘苗苗之前才用这杯子喝过水,而她的记性一向很好。 封子奇似乎这时才发现身后的刘苗苗,立刻侧身站到一旁,再敲了几下键盘,道:“运行成功,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等下你可以再自己试试。” 刘苗苗满脸欣喜,带着感激的眼神看向封子奇:“老大就是老大,我们研发组几个人测试都没检查出的BUG,您不到半小时就解决了。” 江月囧了,看人家这马屁拍的,传说中的电脑天才美少女,还比不上封子奇这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说出去谁信啊,反正她不信!不过隔行如隔山,她看得热闹,却根本不懂,所以倒也拿不出具体证据。 封子奇却没有像江月想的那样说些名为谦虚实则得意的话,而是正色道:“研发和测试本来就不应该是同一批人,这是我的疏忽,没有调配好人手,以后应该会尽量避免这类情况。” 刘苗苗正想开口,封子奇接着又道:“不过这个数据库既然演示的时候要用,出现问题为什么不一早提出来?” 是啊,有什么事情非得等到人家地盘上的第一晚,还是三更半夜的时候来讨论呢?江月也有这个疑问。 “其实上周就弄好了,本想第二天找您帮忙解决,后来才得知您休假外出了,以前很少见您休过周末,所以没有预计这种意外,再之后,就忙着来这里的打包备份以及其它更重要的准备工作。” 刘苗苗正色陈述完原因后又道歉:“所以我今晚有时间就赶紧弄了出来,”道完歉后俏皮一笑:“好在最大的损失就是耽误了队长您休息,您不会介意的是吧?” 江月原来和刘苗苗接触不多,只记得她不爱说话,通常面无表情,连张英子也这么认为,说明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觉,却不曾想今晚不仅听到了她说那么多话,更是看到原本恬静秀美却异常冷然的脸上一再浮现出似羞似喜的笑容,有如冰山上雪莲花开,动人亦惊人,江月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下意识地去看封子奇。 碰巧封子奇也在看她,眼神里带有一丝紧张,还有一丝迷惑,江月却不动声色,只是一脸无辜地看着两人,先说话的竟然又是刘苗苗:“队长,我刚才说错了,其实我们牺牲的还有江月的休息时间,她刚才都打算睡觉了,咱们别影响她,我送您出去,还有些问题可以在路上说。” 江月眼神愈发无辜,半晌,她做恍然状:“是啊,是哦,我要睡觉了,队长您慢走,我就不送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月在封子奇临出门前瞥了他一眼,以她丰富的斗争经验来看,他其实也是咬着后槽牙的。 D军区特种基地和A大队不同,包括军医和后勤人员在内,都是是清一色的雄性,纯爷们儿的地盘,据说连只母苍蝇都飞不进来,因此昨天刚到达的时候,他们的大队政委许滇在看到运-8上下来一溜四个水葱般的年轻姑娘时,面部表情都僵硬了。 再看看她们的肩章,除了江月其余三人都是少校,心里的疑惑更甚,心道这老大哥就是牛啊,出差还不忘带漂亮姑娘——只是这些漂亮姑娘的军衔可都是不低啊,到底是何方神圣? 许政委毕竟是做过多年政工工作的人,心里疑惑,面上却不会表达出来,只是和他的队伍一起,对朱海峰等人表达了最诚挚的欢迎之意。 接下来同级别同“行业”的人也纷纷表达了对兄弟部队的敬佩仰慕之情,其中李白和封子奇因为以前参加过跨军区的集训,在D大队那边还有几个熟人,大多是校官,他们之间更是老友重逢般的欣喜热烈。 被晾在一边显得有些尴尬的,只有四个女军官。 不知为什么,向来以护短和爱炫闻名的朱海峰同志,居然对这样的情形视而不见。 江月向来不在意这些,属于表面内心都淡定,林爽和刘苗苗心里不知怎么想,但面上都未表达出来,张英子却有些怒了,脸上已经有了愤然之色。 简单的午饭之后,D大队的地头蛇们带领着A大队的来客参观营房和训练场地。 来到狙击训练场时,几个狙击手正在试验新枪,大家便从后面围上去观看。 四个狙击手三个是士官,一个少尉,忽然看见这么一大群校官尉官围拢上来,难免就有些拘束,也怕发生意外,赶紧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行啊,老许,来之前就听说你们申请了新设备,这么快就批下来了,看来你们军区领导很重视这次演练啊。”朱海峰拍拍许滇的肩膀。 许滇眯眯眼笑出了鱼尾纹,呵呵道:“哪里哪里,这方面可不能跟你们比。” “咦?”由于太过罕见,所以女性的清脆嗓音瞬间吸引了官兵们的注意力,只见那四个姑娘中最娇小的一个走上前一步,伸手拎起了一个看起来比她人都高的□□,一边熟练地摆弄一边道: “509研究所的新款SG-02C12.7毫米口径的反器材狙击□□,全枪长1.723米,木质枪托,不带瞄具枪重12.6公斤,枪口装有制退(消焰器),其瞄准系统可全天候使用,还具有自动装填子弹能力,采取单发射击方式,弹匣容弹量5发。可在一个射击姿势下向一个目标发射5发枪弹,对隐蔽和移动目标的命中率比起老款有所提高。” “使用12.7毫米B-32穿甲□□,它在1.5~2公里射程上能从侧面击穿美国M113装甲输送车、德国黄鼠狼步兵战车、直升机、无人飞机或摧毁雷达站、引爆□□等。如使用专用□□弹,有效射程1800米,它能击毁1公里远处的400毫米厚的坚固墙壁。” 一系列如数家珍后的描述之后,张英子看向目瞪口呆的许政委:“看来军区这次是下了血本了,不过这款枪我一直都觉得可以进一步改装一下,当初设计这款枪的时候是考虑到部队大部分狙击手的狙击距离都在800米以内,所以对这款12.7毫米□□没有加装手持式装表模块,不过它保留了加装手持式装表模块的导槽,并且它的木枪托也可以掏空,还可以将圆形制退改成V形的,这也可以再减少后坐力,更进一步地提高射击精度。” 这时,四个狙击手中那个少尉一张黑脸憋得通红,半天才说了一句:“我刚才就在想这个枪有些美中不足,不过一时还说不出,想不到全被您说出来了,对,就是这样!”末了又谨慎小心却无比肯定地补充了一句:“您是武器专家吧!” 面对两眼冒星星似乎瞬间就能变身脑残粉的少尉狙击手,张英子颇有大将风度地挥挥手,学着许政委的样子笑眯眯道:“不是,我的专业是电子对抗和计算机。” 张英子的精彩亮相让D大队上上下下再也不敢小觑这四名女军官,朱海峰虽然貌似严厉地训斥了张英子的冒失和不知进退,但那张黑脸上的喜悦和得意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对口的兄弟单位经常有交流和培训之类的活动,许滇和朱海峰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自然知道他的“人品”如何,可是没有人家手里的精兵强将,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假意的佩服和真心的嫉妒。 D军区特种大队坐落在西南边陲的深山,兵源大都来自附近地区,本地山穷水恶,民风彪悍,论士兵的骁勇善战他们在全国赫赫有名,不会输给A大队的官兵,但若论高科技高文化素质的人才,自然不能和天子脚下的A军区相比。无它,市场经济体制下的人才流动使然。 特种大队的官兵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百里挑一出来的优秀军人,但大环境如此,也同样存在问题。有的特种兵是军校毕业,这类人文化基础比较好,外语水平较高,但为数不多。 更多的则是直接由基层野战部队选拔上来的。部队挑选兵源的时候,农村户口初中毕业,城镇户口高中毕业即算符合参军条件,而在这两者之间,又是前者居多。 对于仅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士兵,他们的后续教育更多的是在部队完成,如果没能被选派读军校进修,那么他们的文化基础就比较薄弱了。 可是现在的单兵作战不比以往,尽管很多先进的设备和仪器经过培训后也能很好掌握,但有些作战系统和数字化设备,却都是舶来品,熟练掌握外语和计算机技能,还是很必要的,更何况,还要从他们中间挑选参加国际特种兵大赛的人,到时不管是培训还是比赛,外语都是必要的工具。 江月和林爽两个翻译,本来现在是无事可做的。因为各个军区的特种大队都是重点保密单位,他们自然不可能现在就把外国友人拉到老巢里来,因此现阶段进行的还是内部交流和经验传授。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D大队政委许滇同志就提出来让A大队的精英高翻们,给弟兄们加强一下口语训练。 其实作为参赛的种子选手,那些特种兵们都集中进行过语言培训,可是英语教员们完成教学任务就走了,没有当了初的氛围,士兵们自然不会主动去说一出口就会彼此嘲笑的中式英语。 因此,对话还是个问题。就连某军事院校毕业,据说考过国家英语四级的某少尉军官,浓重的方言口音让林爽和江月也只能在十个单词里面听懂六七个——上帝保佑那些外国的教官和士兵,他们必能心意相通! 林爽和江月各带一批学生,在常规训练之外的空余时间和他们讲英语。当然,为了照顾年纪轻资历浅的江月,职位高的军官都由看起来更专业军衔也更高的林爽来带,围在江月周围的则大多是年轻的士官,有的年纪甚至比她还小。 江月觉得这些腼腆着黑红的脸蛋,绷着嘴巴就是不开口的毛头小伙子们又是可爱又是可气。 你说他们害羞吧,可人家那眼神热辣辣地盯着她让她如坐针毡,你说他们胆儿大吧,她刚扫过去一个眼风,所有的人又都赶紧埋着头生怕自己被点名做出头鸟。 江月无奈,只得放弃为了营造良好氛围而做出的张口必用英语的规定。 她率先讲了汉语,标准普通话:“其实语言这东西吧,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有个大胆的士官见老师开始讲汉语,终于忍不住开口:“老师,讲英语就难,讲汉语就容易,咱让那些洋鬼子们都跟咱们讲汉语不就行了吗?” 此言一出,笑闹附和声一片,有的人甚至带着没有恶意的嘲弄表情,想看看这个漂亮的小老师会如何回答,她要是说咱们必须上赶着学说人家的话,不然没法混,那大家肯定是不满意的。 江月却仍是笑嘻嘻的,丝毫没有着恼,她甚至是带着嘉奖的表情示意那个提问的士兵坐下。 “为什么全世界都使用英语呢?一是由于历史原因英语流传的比较广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它比较容易,26个英文字母排列组合,掌握几百个单词就能在英语社会生活,掌握三千个单词就能进行基本的学习、社交和贸易。不像我们汉语,除了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外国人学起来,难哦!”江月语重心长,一副可怜外国人的姿态。 又有人反对:“老师您这话不对,我觉得汉语挺容易的。” 江月仍是笑:“你觉得容易是因为你从小说,或者是我们中国人都聪明,炎黄子孙,仓颉造字,流传下来这么优秀的文明和智慧。” 江月以手示意阻止那个士兵的反驳,继续道:“简单举个例子吧。假如咱们给老外来个汉语四级考试,听力对话题有这么一道:两个人对话,甲说:你的牙齿好整齐好漂亮哦!乙回答:我装的是假牙!甲问:真的假的啊?乙答:真的!旁白提问:请回答,甲的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月话音一落,大家就哄堂大笑,有人拍桌子有人捶地,前仰后合,还有人笑岔了气。 江月仍只是淡淡的微笑:“你看,我们汉语多难啊,就老外脑子里的那些弯弯,非被咱们给绕直了不可,所以,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为了拯救国外友人的大脑,咱们还是努力学这些简单的英文吧!” 僵局打开,气氛活跃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了。江月家学渊源涉猎广泛,本身聪明又健谈,妙语如珠诙谐有趣,加上年轻且富有亲和力,还是借调过来的,思想上没有负担没有压力,很快就和大兵们打成一片,原本正襟危坐的英语课堂,就变成了大学校园一隅的英语角,热闹繁忙,生机勃勃。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D大队掀起了一股全体学英语的新高|潮,江月这个“英语角”也越来越壮大,起先她不在意,以为是不参赛的士兵也过来学习,世间没有嫌弃学生多的老师,她对这些最可爱的人的向学精神,还是很支持和赞赏的。 可当她在人群里不小心瞄到了李白和其他几个校官时,便无法淡定了,趁着课间休息的时候,她溜到李白旁边,以目示意他跟着出来。 李白的伤似乎还没好彻底,虽然不再打石膏,走路仍一脚高一脚低地有些别扭,江月暗道一声造孽不忍多看,侧过脸来悄声问他:“你怎么也过来了?” 李白这个人,不笑的时候面貌其实很普通,可每当嘴角斜斜一扯,眼睛一眯,整个人便活色生香起来,十分撩人,看得江月心里再度感叹:自古红颜多薄命,男色害人又害己啊! 李白不知道自己在江月的心里已经变成红颜祸水,继续发挥无边的魅力:“江老师不仅人靓,课讲得也好,我英语说得可不好,以前没少被封子奇鄙视,现在来加强一下有什么不对吗?” 江月皮笑肉不笑地道:“李队长这次不参赛,英语讲得不好似乎也没关系,而且,如果我没记错,您和那几位校官应该都在林组长那里上课吧。” 挖林爽的墙脚,还把李白挖过来了,她还要不要命了!这段时间张英子也不知道给人家添了多少堵,可别让她找到由口把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这个李白和张英子还真是天生一对,从来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好意思用母语,江月忍不住用法语表达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心情。李白听了先是一愣,接着笑意加深,歪头想了一想,同样用法语说了另外一句,虽然不是很下流,却是脏话无疑,而且发音还带着乡土味儿,不似江月的标准巴黎音。 江月瞪大双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白,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接下来换德语骂人,李白又回了一句,发音仍不标准,却不影响意思的理解。 江月不信邪:姑奶奶跟你拼了!一会儿工夫用了十几种语言,想不到李白大多数都有模有样地奉陪了,惹得江月脸色发绿,心想自己躲在门外和一个大男人对骂脏话,这要是让老爹江敬知道了,非得从骨灰盒里跳出来教导她不可。 原来语言天才在这儿呢!谁说他外语说不好来着?江月忍无可忍,用藏语骂了一句极其恶毒的。 李白这次不回骂了,他挠挠头:“其实和一个美女对骂很不好意的,可是那些话从我嘴里说出来真没骂人的感觉,这个不行,我虽然是汉人,从小生活在康巴。” 江月吐血三升,几乎倒地不起。 李白却笑容不改,回头看了眼教室,道:“这么多人上课也分不清谁是谁,在哪儿听课不是听啊,不过您现在该回去上课了江老师,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一步。” 走了几步又回头,笑容诡异的让江月心里发毛,正琢磨着他会不会惹得自己再次吐血,他忽然眨眨眼来了一句:“我今天找朱队讨论训练方案,很晚才回宿舍。”见江月貌似没什么反应,又追加了一句:“其实不回去也行。”说完扬长而去。 第48章 江月僵硬地转过身,不得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能压制住自己不在喷血之后再次喷火——封子奇你个混蛋,你不知道保密和廉耻这几个字怎么写吗?我不介意亲自教你一下! 江月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稍安勿躁,耐心等待,会有人比她更沉不住气。 等到晚上八点多的时候,电话果然响了,江月抢在刘苗苗之前接了电话,不出所料是封子奇,他很直接地吩咐:“来我这边一趟。”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啊!他以为自己是谁?江月非常想立刻翻脸,可瞄到静静观察自己的刘苗苗,她还是在挂了电话后挤出了一个笑脸:“英子姐约我出去散散步,我们可能会聊会儿天,晚点回来,苗苗姐累了就先休息。” 出门后江月并不敢直接去找封子奇,而是去隔壁叫了张英子:“英子姐,我晚上吃多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瞧你那点儿出息,就食堂那些猪食你还能吃多?”张英子一边嘲笑鄙视她,一边顺了一包话梅出门,丢给江月一颗:“吃吧,消消食。” 其实D大队的饭菜不算猪食,因为猪不会天天大鱼大肉。 基地的训练很消耗体力,饭菜的热量也尽量往高了整,只是大师傅做的不精致。 像张英子这种吃零食长大无比嘴刁的人便无法忍受,江月只是觉得有点腻,别的都还好,她适应能力一向不错,从南到北,从黄庭的私家菜到食堂的大锅饭,她都能吃出其独特的风味 。 不过吃颗话梅解解油腻也是不错的。 于是江月一边嚼着自己去超市买的话梅,一边感谢着张英子的大恩大德,两人在楼下溜了两圈,江月状似无意地提到:“今天朱队长说要和李白通宵研讨训练方案,你说他们这些特种兵出身的是不是都特能熬夜啊?” 张英子愣了一下,脸色有些发黑:“老朱对你说的吗?哼!还不是靠抽烟提神。就朱海峰那个老烟枪,据说一夜能抽两包!” 江月点点头:“是啊,朱队长是抽的挺凶,可是李队长好像不抽烟,不晓得为什么?” 今天没能碰见朱海峰,消息来源自然不会是他,可是为了避免刺激张英子的神经,这点小小的误导应该不算什么,江月默默为自己的人品辩护。 “他肺部受过伤,不能抽烟,而且身为王牌狙击手,抽烟对眼睛也有伤害。”张英子的脸又黑了一些,她停在原地不动,表情开始纠结。 “这样啊,那李队长就太可怜了,听说二手烟比直接抽烟伤害还大。”江月摇摇头,以有限的语言表达了对青莲居士小白同志无限的同情。 张英子忽然抬头,脸色彻底黑了,她无比坚定地看着江月,将一整包话梅都塞给她:“妹子,你自己溜吧,溜不动了就吃话梅,姐还有事,先走一步。” 江月接过话梅慢慢咬着,表面淡定,内心沉痛:李白啊李白,你说就冲你用那么多种脏话招呼我,我也不能轻易放过你不是? 轻悄悄地来到封子奇门口,她刚站定正打算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下一秒钟她被拉进屋,关门,摁在墙上,炙热的吻迎面而来。 “喂,你真咬啊!”封子奇立刻放开她,丝丝呼痛,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手背,一道明显的血迹。 再看看江月的神色,平静无波,眼里却闪着冷意,封子奇如大冬天当头被浇下一盆冷水,燥热全消,带些忐忑地问:“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刘苗苗?不应该啊,除了当她面的那晚,他可从来不曾回应过什么,一直避嫌避得比水都清,况且她那天明明表现的全不在意,害自己回来内伤很久,运功多日才疗伤完毕的。 “李白知道了?”江月冷冷地看着他,这男人,你就不能跟他迂回。 有些出乎意料,封子奇愣了一下才道:“他早就知道了啊。” 江月脸色更冷:“封子奇,你行!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的保密单位,连这事都要和人说,你是低级无聊啊?还是有嘴无脑啊?” 劈头盖脸的,封子奇被她说得也动了怒,江月冷若冰霜的一张脸更是让他看了心里发堵,想也不想便还口:“我怎么低级无聊了?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睡都睡过了,你还不让我说啊!” 江月感觉脑子里有根弦,轰的一下子断了,红了眼睛骂道:“封子奇,你无耻!你下流!你简直令人恶心!” 封子奇脸也黑了,肝火上升,嘴里的话便不受控制:“我恶心?我是强迫你了还是怎么你了,老子衣服还是你给脱的呢!享受完了又装圣女啊,现在骂我恶心了?” 江月双目噙泪,怒向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也不想便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清脆的声音传来的时候,两人都愣住了。 一个是生平第一次给人巴掌。 一个是生平第一次被打巴掌。 封子奇行动支队特种兵出身,什么痛苦没有忍受过,这点疼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可他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烙铁烙过一样,让他整个人都沸腾了。 “你!”下意识地,他揪起江月的领子,几乎把她提得双脚离了地。 江月尽力维持面上的镇静,心里却擂鼓一般猛跳。 刚才冲动之下没考虑后果,个性使然她也没有打了就跑,现在意识回归,看着封子奇野兽般充血的双眼,她才感受到惧意。 他是什么人?参加过国际特种兵大赛并获奖的人,这些天那些军人的训练她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以封子奇的体能和身手,毫不夸张地说,一个指头就能要她的命。 不说他怎么折磨她了,就照原样回一个巴掌,她相信自己都无法承受,怎么就那么冲动了呢?是他这段时间千方百计的接近,温柔小意的讨好,还有近乎宠溺的关爱,让她忘乎所以了?真把他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拨弄的大猫。 而她忘了,这大猫其实是有獠牙的,传闻中,他的脾气还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如果被封子奇一巴掌打死打残,江月确定自己是会有遗憾的,死于愚蠢,实在不是江家人会做的事情,她的列祖列宗不会饶恕她! 想到这里,江月猛然睁开眼睛,直视着封子奇:“你不能打我!” 封子奇先是一愣,接着眼里凶光更甚,似乎怒极反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问:“为什么,说说理由?” “首先,打人是不对的,我先打了你是我不对,你如果也动手,受害者就变成伤害者,你是男人,有理也会变无理。”江月貌似推心置腹地为他考虑。 而封子奇的脸色越发阴沉,却不说话。 江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其次,我每天都要给士兵们上课,你要是打了我的脸,第一时间就会有人发现,这是在D军区,朱队长不可能一手遮天,捅出去肯定对你的前途有恶劣影响。” 封子奇的脸色丝毫没有好转,却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呢?” 江月一闭眼一横心,干脆道:“你那力度自己可能不觉得,要是打我脸上,说不定就把我打死打残了,死了还好说,万一我要是傻了残了,非得赖你一辈子不可!” 没想到这回封子奇反而又笑了,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狞笑,他还是咬着牙问:“所以呢?” 江月尽量稳住心神:“所以,你还是别打我脸了,要打就打别的地方,”看了封子奇一眼,没有暴起的迹象才敢接着道“最好也别打太重,不然,同样会发生上述问题。” 封子奇提着她领子的手松开了,江月刚刚喘了口气,只听他接着又道:“那你想让我打什么地方?” 江月气还没喘匀,心又提了起来,他还真的要打啊!自己浑身上下肉最厚最没有危险的地方,却不好意思开口,可如果打别处,看看他那双骨节分明充满力度的手,怎么想怎么要命,江月愁肠百结正想着干脆就拉下脸直说让他打屁股得了。 封子奇忽然凉凉地道:“记得你以前建议我去天桥卖艺,我没事就试了一下,发现手劈一块砖还是没有问题的。” 江月下意识地就去摸自己屁股,有砖头禁打吗?答案显而易见,逼到极处,江月再也顾不上面子,好女不吃眼前亏,她哭丧着脸道:“咱别打了行吗?我去自首,接受处分。” 大不了让她卷铺盖走人,她还回警局做她的小译员,再不和这些恐怖分子掺合在一起! 封子奇冷笑:“你觉得什么处分能抵得过我挨的这一巴掌?” 江月看看他的脸,因为肤色较暗,灯光也较暗,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这样的伤说出去都是笑话吧? 即使她真自首,恐怕丢人的也是封子奇,也没法对她重罚,显然无法平定这位小爷的怒气。 就算找借口,又能找别的什么理由呢?由于大家的出色表现,朱海峰这两天意气风发,肯定不会因为小事大动干戈处罚自己人,看来公了是行不通了。 江月认命地叹口气:“咱们私了,什么条件你说吧。” 封子奇冷冷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算你识相,肉债肉偿,过来服侍你家小爷。” 江月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背过气去,怒目而视:“你还有脸说?我问你,你凭什么把我们的事告诉李白!” 豁出去了,有些事是底线,不能碰,有些东西像水晶,晶莹透明,却宁折不弯。 封子奇又怒了:“我三年前就告诉他了,你现在阻止不觉得晚了吗?” 江月一愣,立刻问:“你告诉他什么了?” 封子奇更怒:“你以为我告诉他什么了?我他妈三年前和他住一个宿舍,做梦叫你名字被他听到了,我就告诉他我喜欢你,我喜欢的人叫江月,怎么了?” 江月张口结舌,半天才发出声音:“只有这些?” 封子奇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当然不止。” 江月的心又提起:“还有什么?” “你来A大队之后,他问我你是不是那个江月,我说是,是哥们儿的就别捣乱。”封子奇仍是冷声解释,带些讽刺和试探地看着她:“你对这个反应这么大,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察觉到封子奇刀子般锐利的眼光在自己脸上一寸寸的刮过,江月欲哭无泪,这误会有点大条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不敢让他胡乱误解,赶紧道:“您老人家都让我头疼死了,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何况是李白那个大骚包!我躲还来不及。我就是怕咱们的事现在曝光了影响不好!” 听到李白被骂,封子奇脸色稍缓,语气却还强硬:“有什么不好,你想出尔反尔?”他被逼得旋转木马都坐了,却还是成了没有名分的地下情夫,他冤不冤啊! 江月的脸又垮下来:“咱们不是说好了等我借调结束再公开吗?现在公开咱俩都会被人当猴戏耍。” 基地的生活单调又无聊,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人无限放大津津乐道,比如李白同志的绯闻。 其实在部队这种作风问题很要命的地方,他再风流能风流到哪儿去啊,最多和人多说几句话,现在以讹传讹,他都成情场浪子了。 如果占据另一半女性芳心的封子奇传出的不仅仅是绯闻,而是宣告名草有主,那还不得炸了锅,他自己不怕,她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因此江月千哄万哄才哄得他答应暂时保密,为此还做了割地赔款的事,封子奇虽然不乐意,到底也答应了。 而江月一向认为他是守诺的人,加上误会了他对李白泄密的内容,才在一瞬间怒火滔天。 “我说,你刚才到底以为我对他说了什么,生气成那个样子?”封子奇声音里仍带着怒意,却恢复了理智,他开始抽丝剥茧地分析问题。 江月心里一惊,面上却可怜巴巴又带着关切地凑上去,呵呵干笑着:“对不起啊,刚才打疼了没有,我再也不敢了,真的,我发誓!要不我给你吹吹吧?” 封子奇不为所动,侧脸避开她伸过来的爪子,厉声吐了一个字:“说!” 在刚才意识到封子奇其实并不是好脾气的大猫之后,江月再次感觉到,这个人其实也很理智,头脑清晰目的明确,相当得不好糊弄。 不过,事实让她怎么说出口呢? “我刚才碰见李白,那家伙不是好人,故意误导我。”江月想了想,决定进一步降低自己的人品祸水东引,毕竟封子奇说过他打不过李白不是吗? “误导你什么?”封子奇盯着她,追问不放。 江月咬着嘴唇,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示意:你明明懂的啊,具体就别让我开口了!内心却无比窝火——封子奇,你就装吧,我就不信你猜不出来! 封子奇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告诉她:我就是不懂!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面对着懂装不懂的大爷,江月只能还打哀兵牌:“他话说的很暧昧,我以为,我以为你把我们看电影那晚的事告诉他了。”毕竟是女孩子,她也只肯说到这一步了。 不过也不能怪江月误解,她大学时的室友,在和男友发生过亲密关系之后,很快就传得尽人皆知,那男生之所以到处散播,原因很直白也很气人。 因为在警大男女比例悬殊,几乎每一个外形过得去的女生,都有无数饿狼般的男生环伺。 宣告和女朋友上了床,从“雄性”一方面的立场来说,就像小狗撒尿,划定地盘——这个“雌性”的交|配权已经归我了。 而从“男人”这方面来说,则显示出:哥们儿厉害吧?这么漂亮的妞儿都被我搞到手了,你们还不赶紧崇拜我? 还有另一方面的因素,则是逼得这个女生轻易不能离开他,意思是:你都是我的人了,人尽皆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得嫁给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就认命吧! 那个室友也是很好强的一个女生,和男友两人才貌相当门当户对,感情更是蜜里调油,但两人来自不同的城市,却都是独生子女,唯一不和谐的问题就是毕业后该回谁的家乡。 最后男生一招釜底抽薪,本以为可以娶媳妇进门,却没想到碰上一个宁折不弯的,女生挣扎了很久之后还是和他分了手,回到自己父母身边,却因为自尊以及名声问题,再不和同学们联系。 男生也很失意,消沉了很久,不停地托人打听女生的情况,毕业后更是一度打算跟着女生回她的家乡,最后被父母亲自来到学校阻止了。 当时很多人不能理解那女生的做法,觉得既然都这样了,人家也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没打算不负责任,怎么就不能原谅呢? 江月却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尽管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强势,不女权主义。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需求,需要别人的尊重,尤其是来自于你重要的人。 如果一个人根本不尊重你,不重视你的名声、利益和你珍惜的东西,那么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不是真的爱你,至少这种爱她不稀罕。 也因此,当时误解之后她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直觉的,她认为封子奇不应该这样做,他老大不小,又不是男生当时那二十郎当岁的年纪。 终于,用目光把她从头到脚刮了无数遍之后,封子奇终于错开了眼神,大马金刀地往旁边床上一坐,喝令她:“过来!” “干什么?”抹了把冷汗松了口气的江月下意识地就反问。 “还债!肉债肉偿!”封子奇瞪眼,显示他余怒未消。 江月觉得自己再次精分了,内心无比纠结愤怒,恨不得扑上去再打他一顿扭头就走,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反而不得不顺从地走上前。 想想今晚干的事,先是咬了他一口见血的,然后又补上一巴掌,她什么时候变这么泼辣了? 更要命的是,最后还是她理亏,不说别的,良心上都过不去。 来硬的拼不过人家,那就来软的,□□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江月感觉自己继人品下浮之后,道德底线也一降再降。 只是这位爷黑面判官神似的往这儿一坐,横眉怒目的,让她如何下手呢? 江月安抚了一下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咬着嘴唇,慢慢地走上前,试探性地伸出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第49章 江月感觉到封子奇薄薄的迷彩T恤下,肌肉瞬间紧绷,她极力忍住嘴角的笑意,凑到他左耳后,轻轻呼气,明显感到他躲了躲,甚至能听到他动脉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只是面色仍旧黑如锅底,显然怒气未消。不过这比某种状态要好,方便她接下来的谈判。 江月将嘴唇贴近他的耳侧,用气声说话,说的内容却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大对,先记账怎么样?”察觉到封子奇一动之下要暴起,她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有利息。” 封子奇似乎在压制着什么,半晌才侧侧身正面对着她,貌似镇定地问:“什么样的利息?” 江月脸红了红,再看他一眼,仍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脸色,现在因为隐忍又增加了几分不耐,她咬咬牙,终于凑上前又耳语了一句。 只见封子奇眼睛一亮,接下来狐疑地打量了她几眼,江月被看得红脸开始发黑,正想反悔。 “成交!”两个字喷薄而出,一字一坑,似乎生怕她耍赖。 江月的脸顿时黑透了,那感觉,就像在地摊上买东西,老板要一百,你心里想着给五十,就先还了四十,结果老板立刻答应卖给你,你最后才发现那东西最多值二十。 或许,封子奇其实没那么生气,无需她下如此血本。可是她要敢反悔降价,封子奇保证就能给她来个有价无市,别问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好吧,既然这场博弈她输了,就输的有节操些,江月火速退开一步转移话题:“李白找朱海峰讨论训练方案,时间紧张吗?” 封子奇调整了一下表情,也尽量把注意力往正事上转移,本来他也没打算怎样,今时不同往日,客居它处而且不是单间,他也不想去冒险,最多趁独处的时候偷空摸个小手亲个小嘴,缓解一下近来看得见摸不着的相思之苦。 谁想到居然没偷着,谁想到又挨了一顿骂加一巴掌,不过想到将来要收的利息,封子奇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满脸淫|笑的小人儿,赶紧收敛了心神——那么猥琐的人不是他,真的不是! “应该挺紧张的,明天就要把训练方案交上去,和D大队这边进行汇总。”尽管带着丝疑惑,封子奇还是先回答了问题。 江月把手伸到后颈揉了揉,见封子奇眯起眼睛看过来,她转了转眼珠子,呵呵干笑两声:“英子姐去找朱队长了,你说会不会打扰他们讨论呢?要不我们也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张英子过去干什么?”封子奇一脸掩饰不住的讶异,前期的训练主要是耐力和体能测试,信息支队的人暂时不需要参与,他这个队长都没上场呢,伟大的师姐大人又掺和什么呢?莫名的,封子奇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那个,好像,似乎,张师姐是关心领导们的健康问题,建议他们不要那么辛苦,为了更长远的战斗珍惜革命本钱。”江月快速说完,和封子奇对视一眼,立刻心灵相通,异口同声地道:“咱们赶紧也过去吧!” 进来的时候需要掩护,出去的时候自然也不能一起手拉手,江月先拉开门做贼似地扫视一圈,见没人注意才溜了出去。 她在楼下晃悠了一阵儿,封子奇下楼,两人装成偶遇,一起前往朱海峰的宿舍兼临时办公室。 到了地方,才发现朱海峰的房门大开,两人迟疑着来到门口,一眼竟然看见张英子席地而坐,正在一张矮几上摆弄着一套茶具,热气腾腾,茶香四溢。 而旁边的两个男人,朱海峰和李白,一个一脸隐忍,一个面无表情。只是看起来隐忍那个快要忍无可忍,面无表情的那个眼睛里的笑意也快要撑不住溢出来了。 封子奇尽量忍住嘴角不抽搐,高声喊了句“报告”,江月连忙也跟着敬礼。 朱海峰看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道:“进来吧,都来尝尝这‘好’茶!”说的是邀请的话,鼻孔里却冒着粗气,只差没有冷哼出声了。 张英子脸上不太好看,不过还是坚持着手里的动作,倒了一杯先双手捧给朱海峰:“朱队长,喝茶,绿茶去火又提神,对身体也有好处,比抽烟强多了。而且这可是好茶,真的!很难得的。” 朱海峰看了她一眼,接过来,先试了下温度,接着一口干掉,咂摸咂摸嘴:“没味儿,太淡了!还没铁观音和普洱好喝。”接着又招呼别人“来来来,你们都坐下,也尝尝这茶。” 张英子先是被他前一句说的脸色有些发绿,听到后一句又赶紧端起一杯递给李白,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盛情难却,李白尝了一口,又闻闻看看,问:“是龙井吗?绿茶我只喝过龙井。” 张英子垮了脸:“我都说是我家乡的茶了,我家在四川,跟西湖离得远着呢。”她伤心的是,李白可能都不关心她家乡在哪儿。 至于封子奇,也是一口喝完就放下空杯子,说了句:“挺解渴。” 不过张英子原本对他也没抱希望,两人斗了那么多年,她连个白眼都懒得再送出去了。 看着张英子一脸的沮丧和尴尬,只重复了一句:“我不骗你们,这真的是好茶,很难得的。” 只有自己没有人服侍,江月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英子姐你见色忘友不仁不义,连杯茶都懒得给我端,我看在摆了你一道的份儿上,就冒着得罪老朱的面上给你解围吧。 当下拿过茶壶,先是看了看,然后给自己倒上一杯,轻嗅其香,慢品其味,姿势优美动人,神色投入陶醉。 “好茶!真不愧是有名的军人茶,元帅茶!朱队长,我觉得咱们特种军人喝这种茶再好不过了!”江月一脸兴奋,慷慨激昂。 这下大家都抬起了头,封子奇目光灼灼,李白兴致盎然,连朱海峰都忍不住问:“就这清汤寡水的,叫军人茶,元帅茶?” 江月微笑着点头,慢慢与他分解:“朱队长,您别不信,听我慢慢讲这竹叶青的来历。” 这时张英子忽然叫道:“对!就是竹叶青!我听我老爹说过这茶的名字,后来忘了,只记得和一种酒的名字相同,妹子你真厉害,就是竹叶青!”她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激动地几乎上来拥抱江月。 江月微笑着安抚她,然后接着道:“这茶命名是在1964年,时任外交部长的陈毅去峨眉山考察,在万年寺与老僧人对奕品茶时对所品之茶赞不绝口,问道:‘这是何茶?’老僧人答道:‘此茶乃峨眉山特产,尚无名称。’并请陈毅元帅赐名。” “陈毅仔细审视杯中茶叶,只见汤清叶绿,一片生机,便道:‘多像嫩竹叶呀,就叫竹叶青吧。’从此,竹叶青声名不胫而走,茶业界更因此增添了一段传奇佳话。” 见几人听的入神,江月继续微笑着道:“但我说它适咱们特种军人喝,却并不是这个缘故,而是我觉得,大家品质相似,经历相似。” “就像我们特种军人,不会留在繁华都市享福,而是每一天每一年都进行着苛刻严酷的训练,竹叶青和生长在江南温柔乡里的其它名品绿茶相比,它的生长几乎同样算得上是苦修。” 江月声音柔和,却融进了感情在里面,引得几人都听的专注,而她又是演讲比赛多次获奖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断句,如何控制音量,以期达到引人注意的目的。 只听她接着道:“竹叶青生长在峨眉山海拔1200米的峰峦之上,每一年冬天都枯萎冰封,却在春天熬过严寒之后,在融雪的季节抽枝发芽,又迎接一次新生。” “日间,它甘于寂寞,于山顶无人处观八千里云月,俯九天下红尘,在云淡风清处,吐纳纯净空气,心若止水,无嗔无妄。” “夜间,它安卧于零度的山雨夜露之中,经受苦寒洗礼,争风斗雨,却从不放弃自我。” “清晨,它醒来迎接东方的一缕阳光,伴千年古刹,闻幽幽钟鸣,其志向之高远,品格之端方,窃以为,和大队里的铮铮铁血男儿相得益彰。” 这一番如诗如歌的赞叹,把打包加起来也没有几个文艺细胞的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眩晕了半天后张英子第一个猛烈地鼓掌,她兴奋地满脸通红:“哎呀妹子!我只知道你外语说得好,没想到中文更好啊!才女,你可真是才女啊!都说出了我的心声!” 封子奇和李白也张大了嘴,带着惊奇的眼神看着江月,只有朱海峰还算淡定,身上王八之气仍然十分浓厚,他咧着嘴干干地道:“说的是不错,可我听起来怎么像苦行僧啊,哪里是特种兵?” 江月却不介意,仍是笑眯眯地道:“竹叶青从茶芽的长度甚至弯曲的弧度,都以毫米为单位苛刻挑剔,层层甄选,得到的成品却很少。这种严苛的标准,保证了每一颗竹叶青都能整齐统一,立于水中。我们千千万万个中华男儿选进一批人穿上军装,在这千千万万的军人中又层层筛选,万里挑一,才得到你们这些精品中的精品。” “军人中的特种兵,保证了每一个都以一当十,无坚不摧,我这么类比有何不可?” 不待答话她又接着道:“你们也不要觉得辱没。你们保家卫国,守卫人民的安全稳定,竹叶青却也尽它所能做出了莫大的贡献,它是我国在对外交往时重要的礼品选择之一,作为国礼赠送过许多国家的元首,在外交事务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江月一席话完毕,屋里落针可闻,李白几乎是用看天外飞仙的眼神看着江月:“行啊,江警官,您这口才,当翻译太屈才了!” “哪里哪里,”江月谦虚着“您那外语水平,做特种兵同样埋没才能。”对着白天的滑铁卢之战,她仍耿耿于怀。 “嘿嘿,”李白不好意思地笑道“过奖过奖,那些外语我就只会骂人的话,国外集训时学的,你不信问封子奇,他还专门学了二十种语言向人表白呢!” 被出卖的封小哥只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李白马上做望天状:“哎呀,江警官,你说你怎么知道我会用外语骂人呢?听谁说的啊?” 江月嘴角抽搐了一下,却也不敢曝光她和李白当街对骂的事实。 最后还是大BOSS出马统筹全局,朱海峰张口便骂:“都闲得蛋疼是吧?正事还没办呢!” 众人噤声,正襟危坐,他才招呼封子奇:“你过来的正好,听说去年行动队的训练方案是你定的,你和李白两个,今晚务必要把方案的细节讨论清楚。” 接着又指着江月道:“那个谁,你不是挺能说的吗?笔头功夫应该也不差吧,就由你动笔记录会议内容,撰写训练方案。” 末了才看向张英子,嘴角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咱们的大博士既然那么关心我们的健康问题,你就负责端茶倒水取宵夜,今天的宵夜是肉包子和鸡蛋汤,鸡蛋汤一人一碗,包子就每人五个吧!” 这下不仅张英子,江月也开始反胃:苍天啊,食堂的肉包子可是两个一斤的标准啊! 大家进入工作状态,朱海峰总揽全局,李白和封子奇讨论具体方案,江月专管记录并不多言,张英子却试探性地参与了进去。 见朱海峰没有阻止,越发大胆,她从生下来就没脱离过部队,对于现今的局势和各军种各部门的情况都有独特看法,很是说出了一些让人刮目相看的话。 其实,早在张英子一下子拎起二三十斤的□□并侃侃而谈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刮目了,只是她平日里的脱线和冒失让人很难把她和一个博士以及军事技术专家的形象直接挂钩。 可是张英子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却的确是犀利而又自信的,全身上下散发出与平日不同的光彩。 江月发现,此时的张英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忘我的。 刚才她会看着李白眼睛闪亮,偶尔流露羞涩和拘谨,甚至忍不住地就偷眼去瞄他,可一旦扯到工作,她却是六亲不认,甚至会伙同讨厌的师弟封子奇去激烈地反驳心上人李白,同门师姐弟配合无间,一击必杀。 江月觉得工作状态下的张英子很萌很可爱,她不着痕迹地去观察李白,发现他就事论事,在意见不合的时候会解释,被抨击的时候也没有过于恼怒,看起来心无旁骛,反应很正常,就是太正常了,让江月心里不得不叹了口气。 最淡定的居然是大BOSS朱海峰,也许是张英子的茶水发生了作用,也许是顾忌有女士在场,他手里拿着根烟,却暂时没有点燃,一会儿当成笔指指点点,一会儿又拿在鼻子下嗅一下,平静地主持着工作。 说他淡定,是因为在大家都忘我工作的时候,人家还惦记着宵夜时间到了。 张英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心不甘情不愿,本来也是,一屋子三个大老爷们儿,连江月也比她年轻体格比她好,却让她一个人去扛自己根本不打算吃的肉包子,像话吗! 江月刚想自告奋勇和她一起去,却在李白站起身的时候赶紧打住,张英子向来是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何况这天赐良机。 深夜里的军营,一男一女结伴前往食堂,黑黑的一段路边走边聊大概要十分钟,慢的话可以耗上一刻钟,可以谈人生谈理想谈追求,效率高的人,甚至祖宗八辈都能问清楚了。 坏人好事或做电灯泡是要被天打雷劈的!江月心安理得地偷了懒。 可偏偏有人就是不识相,只见朱海峰把烟别在耳朵头面,伸手取了外套披上,先是吩咐李白:“你们继续,争取早点完成回去睡觉。”又示意张英子:“把外衣穿上,我跟你一起去食堂。” 张英子先是错愕,随即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煞是精彩,江月担心她急切之下说出什么不好的话,赶紧抢先笑道:“哪敢让领导给我们服务啊,就算您担心我们两个女的拿不完,这不还有李队长和封队长吗?”都是以一当十的特种兵啊,去食堂拎鸡蛋汤扛肉包子还真大材小用了。 按说江月职位最低年纪最小,说这话也是不太妥当的,有指使上司干活的嫌疑,不过这俩人一个曾经当街对骂早就得罪了,另一个和她有潜规则之下的不清白关系,因此需要当成领导看待的只有朱海峰一人,她就越俎代庖了,谁让这年头有绅士风度的男人比熊猫还罕见呢。 没想到朱海峰却毫不领情:“罗嗦什么,等着吃就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后说我官僚,今天我还就为人民服务一把了!”说完不容拒绝地拎着张英子出了门。 留下屋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朱海峰,以强势作风闻名的朱海峰,强势依旧,却又在什么时候怕人说他官僚了? 事情太诡异,老板又不在,接下来又是轻松的宵夜时间,三人都没了工作的心情,可是情况虽然诡异,这时要是议论点啥也不太合适,于是,有人穷极无聊开始挑衅了。 李白微微一笑,眼角含媚:“我说你们两个,没事儿跑这来凑什么热闹,枉我独自揽下苦差,在时间上空间上都给你创造机会。”说完面相精明眼神却猥琐地来回打量着他们。 第50章 江月额角一抽,想着今天不仅被封子奇出言羞辱,还打人打得手疼,末了还割地赔款,究其罪魁祸首,却都是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淫|荡的猥琐男,她没去找他的麻烦是她圣母,此人却还敢主动撞上来,真是不知死活! 见封子奇也只是瞥了李白一眼没说什么,江月心里又添了恼怒,心想这人也不是好鸟,刚被打了一巴掌,后来又发现冤枉了他,自己心虚之下就没和他计较那些混账话,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句句都透着沙猪大男子主义,还有对包括自己在内的女性的不尊重,颇有些诛心,不和他算后账是不行的! 于是江月眼波一转,双颊晕红,轻咬了一下唇角,似喜似嗔地对着李白道:“李队长你真讨厌,白天你特意来找我,说了那些话,我一直特别不好意思,心里也很忐忑,就总惦记着想找你解释清楚免得误会,可又怕别人知道了误会我们,正想着怎么找机会私下见面呢,可巧就在这里碰到了,我就想跟您说一声,白天那些话我们都全当没说过也没听见,以后大家还是好同事好战友,革命友情不掺杂任何杂质,我不会心怀芥蒂的,希望您也别因此对我有意见。” 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配合上白天两人之间发生的事也是严丝合缝毫无破绽,江月不好意思直说自己一个姑娘家和男人对骂也很正常。 可配上她那含羞带怯的眼神,惴惴不安的样子,和一脸的“我不是故意,而是情非得已,你千万别报复我”的表情,怎么看着就那么让人想窝火儿呢! 而察觉到封子奇浑身散发着越来明显的冷意,表情也越来越凶狠地看着自己,李白更是如鲠在喉胸口气闷,想开口解释,江月却又带着乞求的样子的摇头示意:你千万别说,说了我会羞愤致死的! 被一个女孩,还是一个非常美丽动人的女孩那么看着求着,即使李白明知她摆了自己一道,也还是不忍心拒绝,只能咬牙望天,心却在滴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我欺! 封子奇你这个“小人”!你就不能有点脑子吗,我要是真对那丫头感兴趣,至于把自己脚整坏也要把出差的机会让给你吗? 后来情况有变,我还得拖着伤脚过来训练我容易吗——在这个世风日下的年代,果然是讲义气的人比较吃亏啊! 就算这样,我还是把活儿都揽了给你制造机会,你个没用的怂包连自己女人都搞不定、管不住,还敢冲我瞪眼,瞪什么,再瞪眼珠子给你挖出来! 活该你个死小子喜欢的人无比狡猾人品奇差! 活该你个死小子一辈子怕老婆宅斗永远处于下风! 活该你个死小子欲求不满没有肉吃! 李白一脸无法言说的郁卒,在心里狂骂封子奇,封子奇对他却是在笑,只是笑容略显阴森:“林组长问我你为什么这几天没去上课,说你要是对她的课不满意可以提意见投诉她水平不够,如果是别的原因,比如说没时间,她不介意单独给你补课,反正她比较清闲,最清闲的就是晚上了,要不我给你约一下?” 此言一出,李白脸上的郁卒瞬间变成了抽搐,他懊恼而又挫败地求饶:“我服了,我服了你们这对神雕侠侣了行吧?我以后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一心一意为二位的百年好合做贡献,绝对不居功自傲,绝对不要求回报,行了吧?” 江月虽然不知道具体内情,却也看出林爽林组长对于李白来说是比较特别的存在,至于这特别是因为感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暂时无法得知,可用来做对付他的工具却足够了。 当下也可怜兮兮,半真半假地道:“反正我是不敢再让您上我的课了,您就饶了我吧,林组长水平可比我高多了,我以后半年还要在她手下当差呢。”又怯怯地看了眼封子奇,表情一贯地无辜纯洁。 李白再度被她气得要吐血,正好这时门开了,朱海峰一手包子一手汤地进来,又用脚带上了门。 “英子姐呢?”江月再也顾不上李白,有些心急地问。 “气性太大,一个人回去了。”朱海峰语气仍然粗硬,脸色却颇有些古怪,看得江月心里咯噔了一下。 温热的鸡蛋汤和喷香的肉包子暂时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江月一边捧着个包子小口咬着,一边偷偷观察朱海峰。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他一开始就和自己扯什么随军啊,娶啊嫁啊的,江月是不会对他过于反感的。 这个人做事雷厉风行,对下属又护短,在他的麾下颇有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感觉,看看封子奇和李白一个两个都被宠得不像样就知道了。 目前的情况是李白对张英子似乎不感兴趣,和林爽还有着若有若无的暧昧,虽说女追男隔层纱吧,可李白却不像能被左右的人,不然以他的魅力,也不会单身到三十好几了。 所以,这朱海峰如果真的对英子姐……似乎也不是啥坏事,一下子既解决了旷男,也解决了怨女啊! “我说你小子不是最能吃辣吗?今天怎么了?”李白捏着个包子诧异地看着封子奇,老朱取宵夜的时候顺便弄了盒辣椒醋蘸着吃,江月不习惯吃辣,更不习惯和几个大男人在一个碟子里蘸东西吃,封子奇却也老老实实地一边吃包子一边小口喝汤,斯文得不像话。 一个锅里吃饭,一件衣服同穿,一个战壕里摸爬滚打出来,就差同泡一个妞了,如此交情,李白为自己兄弟的不争气呕血,立刻忘了刚才的诺言,气愤地瞥了江月一眼,痛心疾首地对封子奇道:“我说你小子至于吗!” 江月面上惶恐,心里却忍笑忍得内伤,刚刚被咬破舌头,封子奇要是敢狂吃吃辣椒醋,大口喝热汤,她才真的敬他是条汉子! 可惜青莲居士李大队长再能干再有才,也无法探知封子奇的舌底乾坤,封子奇当然也不会告诉他,只见两人开始激烈的眼神拼杀。 江月看戏看的也很热闹,心想李白这么护他,俩人不会有什么奸|情吧?最近BL挺流行的,军队特种兵神马的也很有爱,正YY的兴起,被封子奇眼风一扫,背上顿时窜起凉意——杀气好重! 立刻埋头专心吃自己的包子,再不敢胡思乱想。 江月吃完宵夜回宿舍的时候刘苗苗早已睡下,轻手轻脚地洗漱,却还是把刘苗苗惊醒了,而且她的声音似乎还比较清醒,冷清清地问:“你和张英子一直逛到现在?” 江月赶紧向她解释:“我和师姐被朱队长看见抓壮丁了,过去帮忙打字,起草训练方案,一直忙到现在。” 嗯,虽然“看见”是在朱海峰的办公室里,壮丁也不仅仅是她和张英子,但总体还是没错的,江月对似是而非地说谎这件事越来越驾轻就熟,深感人品无下限这句话真是该死的正确啊,尤其是在特种大队这种诡异的地方。 时间已经是深夜,刘苗苗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各自睡觉不提。 第二天集合号吹响的时候,江月几乎是挣扎着爬起来的,再次骂这个变态的地方——加班没有加班费,连个睡懒觉的时间都不给! 昨晚加班的人都是凌晨的时候入睡,一大早却照样要起床参加早训,朱海峰可没给他们放假。江月腹诽着,动作却不敢慢下来,只是脑袋颇有些昏昏沉沉。 等看到张英子的时候,发现她脸色更差,精神萎靡,刘苗苗对江月的怀疑减退了不少,江月自己却纠结了——张英子还早一个多小时回去呢,昨晚漆黑的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张英子这个人,一向是精力充沛斗志昂扬有如小强,当江月发现她一整天过去后还是萎靡不振并且对李白的关注度也降低了之后,明白事情大条了,于是在结束了一天的训练之后,强忍着头痛和眼皮打架,江月又把张英子拉出来遛弯儿。 倒也没用江月如何审问,张英子自己就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让你看笑话了,姐这次要不战而败了。”张英子一脸的愤懑不甘和无可奈何。 难道不是朱海峰的问题?江月再接再厉地支棱起耳朵,发挥到了一个优质垃圾桶的作用。 “原来林爽那女人和李白还有那么一段,真让我想不到,不过话说回来,这李白也真够渣的!”张英子对前心上人和前情敌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江月:??? 原来朱海峰昨天跑出去不是泡妞,而是八卦去了是吗?江月不仅竖起耳朵,眼睛也瞪大了,真是想不到啊,黑脸黑心的朱海峰,居然还是超级八卦公啊! 张英子破碎的叙述,加上江月502强力胶般强大的粘补能力,终于将整个事件还原了个大概。 原来情场浪子李白同志,也有过惨绿的青春岁月,以及如诗如歌的往事。 他和林爽同岁,同一年进A大队,不过林爽是来自解放军外国语学院的硕士毕业生,而李白则是来自野战部队的尖兵连连长。 那时A大队连五朵金花都还没凑齐,林爽是队里最年轻最漂亮的女军官,学历高家世好,让她成为公主一般的所在。 包括李白在内的很多年轻军官,都找机会表达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意愿。 为了栓心留人,部队领导对这种内部结合也是默许甚至是乐见其成的。 当时呼声最高的是李白和他当时的搭档谢楠。李白的魅力自不必提,谢楠却也不遑多让,他是国防科大的高材生,长得英俊却又不失斯文,没有李白那种从基层部队里带出的兵痞气质,在外界看来,和林爽更像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 可是斯文的谢楠偏偏和李白特别投缘,不管是开始的训练,还是后来出任务,两人都配合无间堪称最佳搭档,到后来,更是品味相似地看上了同一个姑娘林爽。 他们都是同一批入队的学员,同时认识林爽,没有谁撬谁的墙角之说,大家公平竞争各显其能,谁能获得芳心都不会影响兄弟情谊。 铁血豪情,男儿意气,端的是情比金坚,义比天高,直上青天闯九霄! 可这是男人的思维,林爽林姑娘却有自己的主意,而且人家人品家教都很好,并不在众多追求者里摇摆,含蓄却又明确地向李白抛出了橄榄枝。 就在有情人即将终成眷属的时候,生活它狗血了。 李白和谢楠被派执行一次绝密任务,观察手谢楠为了保护狙击手李白被流弹击中要害,当场身亡,临终甚至没能留下遗言,却在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封情书,一封写给林爽的情书。 谢楠科班出身,文采很是不错,这封情书写的情真意切言辞感人,为他收拾遗物的父母看了痛哭流涕,非要见见儿子的心上人。 林姑娘却在这时犯了轴,说自己和谢楠没什么关系,作为战友可以安慰他的父母,却不应该承担什么别的角色。 这话惹得谢楠父母勃然大怒外加极度伤心,拉着儿子的战友,也就是李白同志痛哭流涕,说儿子死的不值。 因为执行的是境外秘密任务,既不能登报表彰,也不能公开授奖,对外就只报了个训练事故,虽然经过争取获得了抚恤金,可谢楠家境不差,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独子的生命。 他还没有结婚,甚至没有恋爱,年轻的生命就此消逝,甚至不能换来一个普通意义上的“英雄”,而他临死前都记挂着的姑娘,却把关系撇得一清二楚。 据说当时李白先是安抚了谢楠的父母,然后就铁青着脸冲进了林爽的宿舍,宿舍里发生了什么外人无法得知,但林爽却跟着李白出来了,面无血色有如行尸走肉般地接受了谢楠父母的观摩和移情般地抱头痛哭,在后来甚至还定时给给他们写信,逢年过节还去看望他们。 但李白和林爽的关系却再也无人提及,一个一改青涩油嘴滑舌致力于把自己打造成特种兵里的情场浪子,一个冷心冷面似乎以当单身女强人为人生终极目标。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两人有问题,林爽对待李白的态度虽然冷硬看起来很公事公办,却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会流露茫然和苦涩等属于人间的表情,李白表现得还算正常,但他从不对林爽油嘴滑舌,能避则避,这种正常,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 也因此,即使粗线条如张英子,都发现了不对劲儿,把林爽列为头号情敌。 倾诉完毕,张英子终于大大地吐了一口浊气:“这俩人太纠结了,大把青春都浪费到这些破事儿上,都他妈够二的,姐不跟他们玩了!” 江月对张英子爆粗口见怪不怪,却也能感受到她这句话里壮士断腕般的狠厉,忍不住就有些同情和惋惜:“其实,英子姐你也别太沮丧,他们可能确实有自己的问题,要能在一起,不会拖到现在。” 说完自己也知道这句话是安慰的成分居多,即使这俩人玩虐恋情深互相纠结就是不在一起,也不见得别人就能插进去,尤其是经过昨天的观察,李白确实对张英子无意。 张英子顿了一下,毅然决然地摇摇头:“我对李白也就是欣赏,觉得这人能力强长得帅,还够爷们儿,年龄也相当,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不过我还没打算花那么多时间纠结在他身上,林爽那女人可怜,姐同情她,也付不起那么大的价钱,不跟她抢了!” 是啊,世间有什么东西,比女人的青春更宝贵? 林爽付出了她最珍贵的东西,并且光明磊落,无愧于任何人,却没得到她应得的幸福,还有谁忍心去和她争抢? 一时两人都有些沉默,淡淡的哀伤在彼此之间流淌。 “他NND,李白这个人渣,要不是朱海峰提醒我,差点就把他当好人了!”张英子不习惯这种心里发堵的感觉,嚷嚷着发泄出来。 江月心里一动,问道:“是朱海峰跟你说的这些事?说李白很渣?” 张英子不屑地撇撇嘴:“哪儿能呢,那些臭男人的想法都变态得不行,整个一自大狂!他是警告我,李白虽然很好很精英,但我也别毫不矜持地扑上去抢,一不小心成了第三者,千夫所指还不能如愿,没的白当了人家的炮灰!” 第51章 张英子继而气愤:“他当我是什么人啊!姐是蒙在鼓里,早知道林爽那个女人这么苦情,李白又这么渣,倒贴我我都不要!” 江月点头赞同,心里对朱海峰的人品和智商的估算值,一下一上,又做了一番调整。 有了八卦公朱海峰的多嘴,江月和张英子再见林爽和李白的时候心情便不一样了。 张英子仍和林爽同居一室,具体情形如何江月不知道,但她想,这俩本也不是刺儿头的人,都一大把年纪了,张英子不把人家当情敌来防,彼此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至于江月这边,在她的软硬兼施阴谋陷害之下,李白到底还是被赶去林爽那边上课了。她这里学生虽多,但没了李白,应该也不会太刺了林爽的眼。 另一方面,由于和刘苗苗同住,江月的女性直觉告诉她最好对封子奇保持距离,否则麻烦无穷,她也不想在军营里闹绯闻玩三角恋,因此对封子奇能避则避,再不肯单独相处。 这么下来日子就平顺许多,也清闲许多。 脑子闲下来有机会反思的时候,江月就想起了上次在封子奇宿舍里的割地赔款事件,心想不管如何说男女平等,在体力上女人就是处于弱势,不然也不至于害怕挨打就丧权辱国。 因此接下来的体能训练江月越发认真,她幼时就有舞蹈基础,身体比一般人灵活柔韧,在警大期间还学习过柔道和散打。 当时的想法是虽然没能做刑警,但是技不压身,练好了格斗术,出去逛街不怕被抢包,走夜路不怕遇流氓,还是蛮不错的一件事。 大学的格斗课,女生这边有一个世界级的退役女运动员执教,她代表祖国参赛的时候去过很多国家和地区,却和江月一见之下便十分投缘,几乎成了忘年交。 该老师见江月学习认真又能吃苦,根据她自身特点建议她学习了巴西柔术,也叫格雷西柔术。 江月在毕业以后和老师都还有来往,虽然不能如她的入室弟子一样花那么多时间练习,却也从未丢下,只是在来到A大队后出入不自由才减少了对老师的拜访。 但是所学的东西江月一直都没有完全放下,现在有时间有精力,而且也很紧迫——差阳错来到了军营,还和封子奇那样的危险的人保持了一段危险的关系,江月体验到了危机感。 她练习的愈加勤奋,其实以她现在的身手,只要不是李白和封子奇那样的对手,对付普通的小伙子都不在话下,想到这里,江月擦了把汗,怎么什么都拿他来做对照呢,自己这是什么见鬼的心态啊! 巴西柔术源自于日本柔术,柔术练习者,擅长将对手拖向地面,然后在地面上获得控制的姿势,一旦形成控制姿势,便可以使用关节技、绞技或击打技术等多种攻击手段,将对手制服,十分适用于近身搏斗——一定会有用的,江月默默地想。 时间就在这种简单枯燥却又无比充实的情况下匆匆流逝,就在大家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在没有暖气的这里过一个湿冷的冬天的时候,上级忽然有命令下达。 米国海豹突击队要来G军区的N舰队进行交流访问,顺便切磋技艺,却恰逢N舰队有筹备已久的军事演习即将开始,军委领导决定把A大队和D大队集训的这帮人拉过去溜溜,一是帮助N舰队海军陆战队接待来客,而是给他们观摩锻炼的机会。 消息算是好消息,对于参赛选手来说有机会见识顶级外国同行的实力是一件幸事,对于江月张英子这样的随行人员,去亚热带过冬天,简直像度假一样,不要太惬意哦! 于是几乎都是怀着雀跃的心情,一行人在地图上画了个大三角,从北到西南又来到了东南。 一下飞机,温暖潮湿的海风迎面扑来,毛孔瞬间打开,舒畅无比的26摄氏度,已经是久违的感觉。 N军区的海军陆战队有闻名全国的女连队,因此A大队的四个女军官并没有像在D军区特种大队一样被当成稀有动物观看。 不过林爽刘苗苗和张英子的军衔还是让前来迎接的女队连长何建萍惊讶地挑了下眉,这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上尉,薄薄的短发,晒成棕色的皮肤,不高却很挺拔的身材,还有无比凌厉的眼神,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让江月看了十分艳羡,心道这个女连长身手一定很好,有空一定要讨教一二。 集体的欢迎仪式过后,然后是照例的接待,接待宴结束,四个女军官就跟着何队长前往女兵营地,为了生活方便,她们在接下来的日子将会住在这里。 江月对这个安排特别满意,她最近的搏斗练习都是用器械和沙包,一直没能实战。 主要是近身搏斗,和大男人扭在一起太难看,而自己这一行四个女性中,另外三个都是标准的技术兵,动脑不动手的那种。 刘苗苗喜静不喜动,整天抱着个电脑捯饬,林爽江月又不敢招惹,张英子一把老骨头更是懒得动,直接把江月的上蹿下跳当成儿童多动症,让江月不得不阴暗地想她吃那么多零食又不运动,会不会已经长了肚腩。 总而言之,青春热血的小青年就她一个,目前处于独孤求败状态,现在居然给她机会住进了女兵之王N舰队海军陆战队女队的军营里,那不就是进了宝山了,还能空手而归? 想想都不可能,江月自认是聪明人,聪明人就不做赔本的事! 江月兀自兴奋地摩拳擦掌地到处瞄,却没想也有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河何健萍旁边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少尉从一见面就不停地打量江月,江月是被看惯了的人,开始没怎么在意(囧,美女嘛,大家理解),后来觉得就算好看你也不能这么看啊,就有些不悦地看回去,没想到一看之下就愣了。 眼熟,相当的眼熟!江月有活电脑之称,记忆力自然是超群的,很快她便搜索到了应有的信息。 林丽,她曾经结过梁子的高中校友,于浩洋的仰慕者,至今已经六年不见,但上次见面大家基本成年,所以整体的五官轮廓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林丽对自己的记忆力显然不如江月自信,她直到看见江月眼睛里流露出的惊讶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激动之下居然一下子越过上级何建萍揪住江月的衬衣领子:“你到底把于浩洋怎么了?” 迎着林丽愤怒到泛红的眼睛,江月本来想张口解释,而林丽在何建萍一声喝令:“放开,你干什么!”之后,也有松手的打算,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江月忽然又改变了注意。 她微微侧脸背着大家,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似笑非笑加嘲弄的眼风,果然,林丽爆了,想也不想便一拳向江月的脸挥过去。 江月已然有了准备,如何能让她得手,肩膀倾斜,身子下沉,两腿分开又并拢,伸直一绞,林丽便被绞倒,两人就地扭打起来。 江月这些年固然是坚持练习又有名师指导,但林丽先上体校又参军,身材比江月壮上一圈,先天体力上就有优势,后天上她是职业的,而江月是业余的,按说江月无论如何都不是她的对手。 但刚才的情形比较特殊,林丽情绪激动,而江月尚且冷静,林丽印象中江月不过是个学习好的普通女生,心理上轻敌,而江月向来知道林丽四肢发达,江月又抢得先机把她拖到了地上,巴西柔术的作用就充分发挥出来了。 由于条件所限,江月自毕业后就没有用过柔术和人扭打(别墅的那晚曾经尝试,可一来头昏脑胀,二来实力悬殊,没能成功。) 这次自然是拿出看家的本领,就是想趁林丽愤怒之下使出全力的时候,检验一下自己真实的水平。 地上两人你来我往扭作一团,站着的人却都急了,张英子大呼小叫着让人住手,却没人听她的,她想去拉架,被扫了一个趔趄之后再也无从下手,林爽刘苗苗则扭头求助何建萍。 何建萍脸色铁青,喝令着让林丽住手,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而陆战女队由于其特殊性,更是令行禁止,可偏偏自己的爱将林丽今天像是吃错了药,竟是下了狠劲去打身下那个娇滴滴的姑娘。 何建萍本来担心打坏了人没法向上级和兄弟单位交代,可她是内行,看了片刻之后便不急了,这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看着柔弱美丽如同水莲花,谁想竟是个狠角色,动作不多,但又稳又准,招招不虚发,林丽虽然看似凶猛,却处处被她掣肘,一时半会儿竟然讨不了便宜。 不过江月毕竟体力不如人,林丽开始的急怒攻心也略微平复,很快便占领了主动权,显示出优势,江月一个不慎嘴角被她扫了一下,牙齿咬破嘴唇,有血流出。 何建萍赶紧上前一手一个将两人强行分开,林丽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被矮她半头的何建萍拎开,垂着头站在一旁,再不敢有所动作。 何建萍却顾不上她,赶紧扶起江月查看,一叠声地道歉,部队里水深,这小姑娘年纪那么轻就被派到这里,还来自A军区特种大队,不定是哪条线上的呢,她们得罪不起。 江月擦了擦嘴角的血,不在意地笑笑:“何连长您别介意,我和林丽是高中同学,以前一起打过篮球的,这次重逢就以武会友切磋一下,没来得及提前跟大家说是我们不对,我这点小伤不碍事的,林丽刚才也挨了我好几下,回去看看别伤着哪儿了,找机会咱们再好好聊聊。” 何建萍听了嘴上还道着歉,眉头却舒展开来,这姑娘不管是哪条线的,都够上道。 刚才那情形明眼人都看出两人绝对不是“友”,就算是旧识恐怕也是“仇”,而先动手的又是林丽,陆战队女队里的佼佼者,江月却是文职,况且远来是客,怎么看都是自己这边理亏。 但江月三言两语就点出了两人的同学关系,把打人说成切磋,把公对公说成私对私,把自己的“明伤”弱化,强调对方莫须有的“暗伤”,办的似乎是傻事,却让自己以及林丽在初次见面就欠她一个人情,还是不得不欠的,她总不能自己跑去说:不是,我的下属就是要打你,你别客套! 这姑娘有知识分子的精明,却更多了一份义气和随意,还有着这么好的身手,何建萍几乎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分配宿舍的时候,给了她们三间空房,江月级别最低,毫无疑问是要和人合住的,这次张英子很主动地跳了出来,并且冠冕堂皇:“你受伤了,我帮你擦药,我家祖传的跌打药很好用。” 想到李白同志的伤脚,江月觉得嘴角开始抽抽着疼,不过看张英子挤眉弄眼的,也不好揭穿她,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精神,跟着张英子进了屋。 安顿好关上门,张英子便动手去扒江月的衣服,江月誓死捍卫贞操,却还是被她看见几处淤伤,张英子大声嚷嚷:“我说你脑子抽筋了还是怎么了?明明是挨打,还非说切磋,卖人情也不是这么卖的,这帮女土匪,不教训她们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江月笑着安抚她:“没有,是我挑的事儿,我就是想试试身手。” 张英子张口结舌,不过认识这么久她对江月的脾性人品有了一定了解,知道这丫头虽然厚道,却绝对不是个任人欺负的,当下也不再多说,开始问自己关心的:“你抢了她男人?” 江月正对着镜子看自己伤了的嘴角,一个没注意又咬了一下,丝丝呼痛之余无奈地对张英子道:“英子姐,您说别人像女土匪,咱们作为知识分子,能稍微文明一点儿吗?” 张英子翻了个白眼:“这不没外人吗?于浩洋是谁,她的相好?” “算是单恋对象吧。”江月想了想说道,于浩洋不喜欢林丽,这她是知道的。 “你们现在在一起?”张英子又问。 江月反问:“你看见我们在一起了?” “我连于浩洋的影子都没见过!”张英子不满了。 “那不得了,我们大半年同吃同住,你都没见过,我怎么和他在一起?”江月答得理直气壮。 “原来是误会!真无聊。”张英子“切”了一声,立刻把这事丢在一旁,注意力又转移到江月身上的伤。 江月一边享受着张英子的独家按摩手法,一边在心里叹息,心想单细胞的女人果然比较幸福。 虽然有伤在身,但今夜注定无眠。 不过刚刚洗漱完躺下,就有人来敲门,问了一声,果然是林丽。张英子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坐了起来问:“她还要打?” “应该不会,她找我说话,解释清楚就没事了。”江月连衣服都没脱,立刻可以出发。 张英子答应了一声又迷迷糊糊睡去,还咕哝了一句类似“有事喊我”之类的话。 天空有乌云,月光并不太明亮,不过还是感觉到林丽的焦虑和紧张,她是真的关心于浩洋,江月莫名地就有些歉疚,抢先道:“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吧。” 林丽在前面带路,两人来到海边的一片椰树林,海风吹过,传来沙沙的声音,凉爽的夜风缓解了人心中的懊恼燥热,江月轻轻地开口问:“你最后一次看见于浩洋是什么时候?” 林丽犹豫了一下,才有些气恼地道:“就是篮球赛过后没多久,他就忽然不来上课了,等我们去打听,才知道他全家移民了。” “我最后一次见他,应该是和你差不多的时间。”江月平静地陈述,无惊亦无恼。 “怎么会?你们不是姐弟吗?就算不是亲生的,也在一块儿住啊!难道你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林丽急了。 “我知道他在哪里,不过没再见过,”江月依然平静地打断她“林丽,我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人真心挂念他,但我们之间发生了你无法想象的事情,恕我不能明确告诉你,但如果你想要他的联系方式,我可以给你。” 没想到林丽却不买账,她情绪很激动地叫了起来:“江月!你凭什么?我知道你长得好,学习好,家世也好,男人都喜欢你,于浩洋也不例外,他对所有的女生都不假辞色,就围着你一个人转,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再装B我还揍你!” 第52章 江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你想怎样?” “我怎样?你一边享受他的爱慕,一边还对所有人说你们是姐弟,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虚伪的人!” “现在我这么问你,你居然还若无其事的在这装圣女,给我联系方式?你当于浩洋是什么?你又当我是什么?你他妈有没有良心啊!” 林丽一边说一边激动地挥着手,几次都险些挥到江月身上。 江月被她的话弄得心乱如麻,也有些上火,忍不住喊了一声:“够了!” 林丽被她喊得一愣,江月才接着问:“就算像你说的那样,又关你什么事?他让你来打抱不平?” 林丽定定地看了她一阵,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愤怒却又凄凉,她似乎在询问,也似乎在自然自语,喃喃地道:“是啊,关我什么事啊,就算你这个女人恶毒又狠心,也是他愿打愿挨,我操的什么心啊!” 忽然又提高声音道:“江月,你也别得意,总有你后悔的一天!”说完带着愤怒又看了她一眼,扭头就走,再不多言。 江月被她看的心里一悸,莫名的,竟然觉得这个暴躁又蛮横的女生,是正义且理直气壮的。 于浩洋,你过的怎么样?难道真像她说的那样,是我对不起你? 江月做了一件无比冲动的事,她半夜敲醒了刘苗苗的房门,问她:“你的电脑能不能上网?借我用一下。” 刘苗苗有些睡眼惺忪,不过她从来没见过江月像今天这样狼狈过,半边的脸高高肿起,头发被海风吹得乱七八糟,眼睛里透露出的是伤感和无奈,隐隐明白和今晚的事有关,不过刘苗苗本来话就不多,事不关己更是连好奇心也不过于放纵。 起身打开电脑,设置了一番之后道:“这里上外网有跟踪,摆脱跟踪太麻烦,可能会惊动网管,不过只要不涉及泄密的东西,应该是无碍的。” 江月也不多言,道过谢后坐在另外一张空床上开始上网。 刘苗苗和她同住了一个多月,也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嘱咐了她一句别乱动文件,很快就又入睡了。 打开网页,登陆了邮箱,看着邮箱里那好几页的未读邮件标题,江月感觉自己摸着鼠标的手都是颤抖的,闭上眼睛,狠狠心,她打开了最早的一封。 时间是六年前,他出国不久的一天。 “姐,我想这是我第一次叫你这个称呼,我以前总是不服,你不过比我大几个月,比我还要矮上半头,凭什么就要我叫你姐。可是我现在,才发现那也许是世界上最大的幸福,我愿意用我现有的一切,加上未来,去换得我们以前的时光,让我可以有机会好好叫你一声姐,然后一家人在一起,永远。” 不过看了一段,江月便泪流满面,她强忍住不哽咽出声,在泪眼昏花中继续看下去。 “我一直以为小妹是崇洋媚外的,她巴不得早日出国,而我一直也以为她是肥胖的,这辈子都减不下来。可是我错了。她自从来了这里就一直沉默,吃着西餐会突然哭出声来,说还是妈妈做的饭好吃,姐做的也好,都比这东西好,西餐哪是给人吃的,喂猪还差不多!” “她每次发完脾气就会挨骂,然后赌气不吃饭,现在已经瘦成了尖下巴,腰围终于达到了一尺八——这是她自己说的,我不知道女孩子腰围一尺八是什么概念,不过她现在真的很瘦。” “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我知道你看到信会觉得很突兀,我其实是搜索你的信息,在你们校友录的信息栏里看到这个邮件地址,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我其实很矛盾,想让你看到,因为这些话我无人可说,又不想让你看到,因为必定会引起你伤心,是啊,经过那些事以后,我们的相见注定也只能引起伤心吧。” “我开始上学了,现在没有你的监督,也没有你的鼓励,可是我比原来要努力十倍。我知道你可能会笑我,笑就笑吧,我没有你聪明,可是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一个你没有的优点,那就是专心。” “你太聪明了,所以想学的总是很多,每样都能学好,然后便置之不理,我没有那么好的天分,可是我会坚持把所有的力气用到一处,我会变强,变得很强很强,强到足以保护任何我在乎的人。”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恨他恨得要死,却还要花他的钱,住他的房子,我其实可以去打工,可是他不让,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我不想待太久,我的时间也浪费不起,我虚与委蛇,一边恨着他,一边被他养着,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终于拿到全额奖学金了!他们都说,和中国以及印度的学生抢奖学金,一点都不比虎口夺食容易。我现在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头疼欲裂的时候就会想起你,想我真是没用,要是你,肯定会很轻松吧?” “姐,我以前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我很佩服你,你是那么的聪明,那么能干,似乎无所不能!如果我们很小的时候遇见你,妈妈会少过很多以泪洗面的日子,我和小妹不会被笑做暴发户土包子,因为我们有一个好姐姐,她极其强大,无所不能,她会教我们坚强,教我们勇敢,教我们面对这世界上所有的困难,姐,我的姐,你真的看不到我的信吗?” “我今天很难过,又想起了你,不管你看不看得到,我必须对你说。小妹终于不沉默了,她重新变得开朗,可我却更担心她了,因为她每天都出去约会,有一次晚归,我看到有个男生在楼下阴影处吻她,她才十四岁啊!我想也不想就过去拉开,给了那男生一拳,那是个白人,比我大几岁,身材是我的两倍宽,我很没用,反而被他打伤了,小妹抱着我哭,说再也不会理他了,我松了口气,心里却更难受,如果你在,肯定比我处理得要好吧,我真的很没用。” …… “那次以后小妹就懂事多了,她开始认真学习。只不过有一天我给你写信被她看见,她哭着发了很大的脾气,她说她给你写了很多封信,寄到我们原来的住处,你都不回信,你根本不想理我们,我为什么还要上赶着联系你?” “我说不是的,你肯定没看到信,没有再回家,家人都没了,为什么还要回去?我没想到你会上警大,就像我从来没想过不善言辞的自己会学法律,并且人生目标是把自己的生父送进监狱。我们的一生都被改变,而改变人生的命运,它还在得意地狞笑。” …… “这么多年,给你写了几百封邮件,却都没有回复,按说我也该死心了,大概你不是看不到,应该是不想去看。但是每次都显示邮件发送成功,那么你并没有注销这个邮箱不是吗?我对此抱有一线的希望,希望哪天你能有心情看一下,知道无论这个世界多么冷漠,无论世道多么艰难,总有一个人真心希望你过得好,不,其实是两个人,还有小妹,虽然她从来嘴硬,但我知道她挂念着你,只是从来不承认,就像我从来不来不对人说我想你一样,尽管这种想念已经深入骨髓。” …… “因为上一封信的最后一句,我很久没敢打开这个信箱。我怕你其实看了所有的信,我怕你误会了我的话,但我更怕你不误会。姐,江月,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等到网页上的对话框自动跳出,江月才发现自己在习惯之下又登陆了侦探论坛的网页——这几乎是她每次开机必做的事情,没想到这次也不例外。 时间已经是后半夜,论坛上居然还有人,居然还是久违的“季氏一诺”,他问:“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江月没有心情寒暄,随手打了几个字“心情不好。” 季氏一诺:“为什么?遇到困难了,什么方面的?” 江月顿了顿:“感情方面。” …… 对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发来一条留言:“相思不得见?” 江月立刻回:“相见不如不见。” …… 这次对方沉默了更长时间,才回道:“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江月的心情还处于激荡状态,想也不想便回复了:“不可抗力的原因,彼此之间横亘着亲人的生命,不见揪心,见了伤心,所以不如不见。” 又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江月以为他又神龙见首不见尾地下线了,不过也算是找人小小倾诉了一下,感觉舒服些,正要下线,对话框用加粗闪亮的字体向她咆哮:“来东边的椰树林!现在!立刻!马上!” 江月傻眼了,她脑子木木的,在两分钟之内都怀疑自己不认识汉字了。 待大脑罢工结束的时候,她飞快地扑捉了几个关键词“军队”、“季兰”、“季氏一诺”…… 江月一手握拳砸向额头:笨死你算了! 退出网页,删除记录,尽己所能地抹去所有痕迹,江月把电脑放好关门出去,一脚高一脚低地踩着沙滩前往东边椰林。 似乎成了习惯,封子奇即使在独自等人的时候,也像在拔军姿,把自己立成一杆枪的模样,江月远远地看着,心情十分复杂。 残月西垂,光线昏暗,封子奇几乎在江月身影一出现的时候便直视着她,却直到近前才发现她的异状,一个箭步向前,他一手捞过江月,另一手托起她的下巴迎向月光。 下颌紧绷,浑身蓄势待发,封子奇眸子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怎么回事?” 江月下意识地就去摆脱他的禁锢,封子奇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排斥,眼睛里怒火更盛,直到江月轻呼了一声:“疼!”才连忙放开掐着她下巴的手,改为轻轻的抚摸,在她受伤的那一半脸上。 指肚的粗糙感传来,让江月的脸颊在疼痛中夹杂了一丝麻痒,她几乎是立刻就侧脸避开,刚要开口,封子奇却抢在她之前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别跟我说是摔的!我要连伤是怎么来的都看不出来,也就别混了,到底是谁?” 刚刚想好的借口被他堵回来,江月几乎哑口无言,可封子奇似乎丝毫没有妥协的打算,咄咄逼人地看着她,江月心情本来就差,被逼之下更是堵的发慌,便也吼了回去:“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还能帮我打回去?” 封子奇眼睛一眯:“为什么不能?” 江月气急:“你好意思打女人我还不好意思看呢!”想到自己加强格斗练习的初衷,江月更是委屈,感觉脸颊更疼了,狠狠地看着面前这么个四肢发达高大健壮的一坨,嘴里却是转换了话题:“你早就知道我网上的身份了?干吗呢!耍着我好玩是吧?” 封子奇的气势汹汹滞了一滞,不过和江月相处的时间多了,他已经学会了什么叫声东击西,并尝试着抵御,当下仍是坚持原来的问题:“到底谁打的?什么原因?” 江月见躲不过去,只得又故技重施,说似是而非的谎言:“女连队的一个战士,是我高中同学,我俩有些旧怨。”想了想又补充:“她也没占什么便宜,刚占了上风就被她们连长拉开了,这事儿你插不上手,别管那么多。” 封子奇沉默了一下才问:“你打不过她?” 江月点头承认,林丽毕竟是行动部队的职业女军人,两人实力差了不止一点。 “从现在开始每晚来这里,我给你培训,一个月之后咱们走的时候,再打回去。”封子奇用的是命令口吻,说完之后不容置疑地又道:“现在可以说说感情的问题了。” 江月刚想说她没打算再找林丽打架,毕竟那也是个可怜人,立刻就被他的后一句话噎回来,眼珠子转了半天,也没想好怎么开口说。 封子奇却想好了,只是说的有些艰难:“是不是你妈跟你说什么了?好吧,我承认,因为我母亲的死,我曾经恨过我爸,也恨过你妈,现在也不待见他们,可是我没觉得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月心里一动,有心说其实你误会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听封子奇继续说下去。 “我讨厌迁怒,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直接找当事人就行,迁怒是弱者的表现!”封子奇就地拉着江月坐下来,手里抓着一把沙子,用力握,可是越用力,沙子越快地从手掌里流失,他忽然有些心慌,扭头用力地看着江月,想从她的表情发现有什么不对,却又担心自己真的看出什么。 好在,江月的表情还算平静,只是眼里闪现出一丝迷茫:迁怒?是啊,人总是会迁怒,似乎那样会减少自己的过错。梁青和封勇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分别迁怒自己的伴侣,季兰又因此和梁青成仇,进而带来了封子奇的童年不幸。 再看看于家和江家的悲剧,似乎也离不开“迁怒”的影子,一向被自己认为心思不够细腻的封子奇,居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倒让江月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 她抬头看他,正撞上他眼睛流露出的不安和担心,接触到她的目光后,又转换成了一贯的倨傲和笃定,江月气息微微一滞,露出今晚的第一丝笑意:“走吧,再不走,天都亮了。” 刚要起身,却被封子奇拉回,一个趔趄跌进他怀里,江月诧异地回头,看到封子奇脸上闪现出尴尬,有些困窘的低吼:“就这样走了?”声音里隐隐带些焦急和委屈。 尽管知道他这种腼腆老实的样子只是表象,还是间歇式的,但江月仍是难免心软,今天折腾了一整天,她已经累极,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因此也懒得再挣扎,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封子奇顺势将她整个身子护在怀里挡着凉风,却没再有别的动作。 外面是黎明前温度最低的海风,身旁却是封子奇温暖的身躯,鼻端萦绕的有海腥气,更浓的却是他身上独特的温热气息,不是香味,却也异常好闻,大概是荷尔蒙的气息。 自从别墅那晚后江月对这气息就异常敏感,无人的时候也会偷偷回味,忍不住把头往他怀里埋得深一些,猛吸了一口气,耳边顿时传来如鼓的心跳,封子奇搂着她的臂膀又紧了紧。 被箍得太紧,江月忍不住扭了扭,封子奇摁住她:“别动。” 好吧,难得他这么老实,江月脑海里虽然闪现过使坏的念头,到底怕承担后果,当下也老老实实地伏在他怀里不动。 “封子奇,你怎么理解手足之情?”整个人暖洋洋的,江月便有些犯困,意志力薄弱了,让她忍不住把心里的话问出口。 “手足?你是指子秀?你放心,虽然你还没件衣服省心,我也不会为了他放弃你的。”封子奇做出保证。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还真不能对他抱太大希望,江月放弃了和封子奇谈“情”说“爱”。 “算了,还是回去吧,在这儿睡会着凉的。”看江月软绵绵地眼睛都睁不开,封子奇懊恼地认了命。 虽然一宿没睡,但江月有充足的时间补眠,因为第二天对镜一看,不仅半边脸还肿着,眼睛也红得像核桃,美女变猪头,惹得张英子哈哈大乐,前来查看的何建萍满脸尴尬,并着重强调已经对林丽做了惩罚,如果江月坚持,档案上都会写上一笔。 江月自然是好说歹说为林丽求情,说自己体质敏感,其实伤并不是很重。 但她这个样子显然是不适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好在访问团还没到,她这个翻译也暂时没什么事可做。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反复播放以前的往事,温和的江敬,柔美的李冰,胖胖的于静涵,还有那个一开始叛逆,却越来越懂事的于浩洋。 一时恍惚,似乎他们还是当年的情形,一家人吵吵闹闹,不算和睦却很温馨;一时悲凉,潜意识明白那些都已经是往事,父母去世,而他们也已经长大。 剪不断,理还乱,江月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给于浩洋回信,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三个月前,那时他显然还没忘记自己,可现在呢? 万一他集聚了好几年的勇气,终于打算和过去告别开始新的生活,自己多此一举岂不是又把他拉回痛苦? 还有比较麻烦的是,于浩洋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感情?姐弟之情肯定是有的,她以前的想法是只有姐弟之情,可林丽的话,还有于浩洋字里行间那坚定无疑的深情和若有若无的暧昧,又让她不那么确定了。 如果是真的,他有别的想法,那又该怎么办? 不管怎样,她和封子奇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将来如何且不去管,现在如何自处? 算了,六七年都过来了,且让她再鸵鸟一阵吧,她会经常查看邮箱,如果,如果再有一封邮件,她就告诉他,其实她不想见他们兄妹,并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爱,她不想伤心,更不忍见他们伤心。 因为江敬和李冰的死亡里,明显笼罩着于自强的身影,是他们亲生的父亲,再相处难免怨怼生嫌隙,他们曾经有那么美好的过往,就把记忆停格定影,是最好的一种选择。 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吃了张英子帮忙打回的晚饭后,江月静静地靠在床上看书。张英子的药还是管用的,脸上的肿已经消退不少,睡饱之后眼睛也不红了,大概明天就能恢复工作,江月心想。 这时内线电话响起,是封子奇:“还是昨天的老地方,东边椰林。” “干什么?”江月下意识地反问。 “给你培训,免得再被人打。”封子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好像她丢了他的人。 江月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封子奇,你身手是不是不错?” “还可以吧。”封子奇尽量说的比较谦虚。 “那你要是碰上李白,是不是还要吃亏?”江月谆谆诱导。 “可能,他比我强一点,不过也占不了多少便宜。”封子奇想了想道。 “所以我的练习不用急于一时吧?即使像你一样厉害,不是还有打不过的人?”江月很满意他这次没有胡乱插话和猜想。 她是想很快提高没错,可是和封子奇躲在小树林里练习近身搏斗,怎么想怎么囧。 “女队这边也有身手不错的,我找她们练就可以的,还有,我那个战士同学这次差点受处分,她不敢再动手了。”江月给他下了保证。 对面默了默,继续坚持:“她们水平不够,我怕控制不好你再受伤。” 江月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跟谁在一起更容易受伤还说不一定呢! 不由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疼痛和身上的瘀伤,脸上一红,暗暗鄙视自己,心道这都想到哪儿了呀? “好吧,你非得让我承认是想找机会见你吗?”江月一直不答应,封子奇终于沉不住气了。 话音落地的时候,同时传来一声模糊的闷笑,是李白,江月怒了,封子奇这混蛋,非得在别人面前说这些吗?! 今夜月朗星稀,可见度比昨天强,时间也比昨天早,江月的状况更是比昨天强了太多,封子奇比较满意。 不满意的是江月,她气得满脸通红:“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呢?椰子林又不是什么秘密基地,难免有人过来,你就不怕被撞到影响不好?” 封子奇浓眉一皱:“撞见又怎么了?我们男未婚女未嫁,谈个恋爱碍着谁了?她们女队还有就近找了陆战队男军官结婚的呢!” 第53章 “老调重弹吗?不是说好要保密吗,人家是结婚,我们……”江月忽然顿住。 封子奇却危险地眯起了眼:“我们怎么了?难道以后不是一样要结婚?”他又没有乱搞男女关系! 对他的质问,江月无法回答,下意识地就去转移话题:“说来你身手到底怎么样啊?我还没真正见识过呢。” 可惜这话题转得太僵硬,实在有失江月一贯的水准,封子奇也不予配合,他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好心情,皱紧眉头看向江月,带些试探地问:“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回去就打结婚报告吧?” 江月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猛然抬头,眼里全是不可思议,喊道:“封子奇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难道这不是正常途径吗,先恋爱,后结婚,哦,对了,我们先上了床,似乎程序乱了,不过总归也得补上吧?”封子奇似乎也动了真怒,腼腆的大男孩不见了,又是那个带了些兵痞气的,混不吝的刻薄男人。 江月不喜欢他这样的一面,也不再多说,扭头就走,却不能如愿,又是从后面被拉住,她心头火起,想也不想便挥手一拳。 这次封子奇似乎早有准备,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被打个正着,一个侧身避开,两人你来我往交起了手。 说是交手,其实是江月泄愤般的进攻,和封子奇游刃有余地防守,不时还出言指点她两句:“这招有点老,既然打就打要害,喉咙,太阳穴,这些都是人身上脆弱的地方。” “打人之前先要自保,你力气小,要用巧劲,你这样不行,这样会伤着自己。” “这样也行啊!你练过瑜伽吗?能弯成这样!” 话还挺多!江月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憋得满脸通红,却见对方像慢动作分解一样还能说那么长的句子,立刻有些着急,一个欺身上前,近距离攻击,腿下一扫,两人倒地滚在一处。 江月使用柔术攻击封子奇的所谓“要害”,却仍被堪堪躲过,只不过他“咦”了一声,道:“你还会这个?” 江月闭口不言,再接再厉地攻击,封子奇却仍一一躲过,到最后江月反而被他缠得死紧,压在身下。江月彻底灰心了,原来在绝对的力量优势之下,任何的招式都是无用的!又羞又气,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怎么了?真生气了?这么小气,打不到人就生气,那我牺牲一下,让你打了过过瘾吧?”封子奇说完微微起身,见江月不为所动,又道:“真的,你打吧,我肯定不还手,也不躲。” 江月仍是不理,封子奇无奈之下要起来查看她是否真的受伤之时,她却突然动了,膝盖最坚硬的地方往上一顶,一手支地,另一手用肘部去攻击。 只听封子奇“哎呦”一声,身体弯得像虾米一样翻倒在地,脸涨得通红,豆大的冷汗滑落下来,让突然得手的江月傻在当场——这么有效,她小宇宙爆发了? 可是封子奇的痛苦却不像是装的,江月仔细回想了自己刚才攻击的部位,脸红了又白,她怯怯地去扶他:“你,还好吧?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缓了半天,封子奇终于有力气咬牙切齿:“你个蠢丫头要谋杀亲夫啊?差点就被你废了,真有个好歹看你后半辈子怎么办!” 江月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心想是你自己的后半辈子比较麻烦吧?我后半辈子才不用你操心! 嘴上却不敢再惹他,慢慢扶他坐好,心里却暗暗哀鸣:为什么自己每次和封子奇的对垒,都是趁势而来,败势而归呢?几乎都是以他身体受损而她心理上理亏而结束。 休息一阵儿,身体上的疼痛得到缓解,心理上的郁闷却无处发泄,封子奇凶狠地看着江月:“你欠的帐别说本金,连利息都没还呢!你该不会是怕还债想就此把我废了吧?”他总算明白太监为什么大都心理阴暗又变态了,原来某个地方的健康,的确是心理健康的保证啊! 想到这里,封子奇急于证明些什么,他低哑着嗓音命令江月:“过来。” 做了亏心事敢怒不敢言的江月,一副小媳妇状,委屈地道:“干什么?” 封子奇瞪她:“打一棒子总得给个甜枣吧?”然后一本正经地道:“主动点,过来亲我。” 江月又囧了,这位大爷思路真是天马行空啊?刚才还凶神恶煞地像是要吃人,这会儿又思/春了?什么人啊这是! 江月鬼鬼祟祟地看了下四周,视线内没发现什么人,不过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在两人的相处中,封子奇一直是主动的一方,她最多略施勾引,还没有主动上阵过。 “别磨磨蹭蹭的,快点上,上完了早点回去睡觉!”封二爷像是到了万花楼,说话很黄很暴力,听得江月很囧很羞愤。 不过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只是亲一下?” 封子奇又瞪眼:“不然你以为呢?你想多要点别的,还得看我条件允不允许呢!”情不自禁地视线又往下溜了一下。 江月无语了,怕他接下来又说出什么流氓话,干脆主动上前,跪坐在他面前,准备开始。 月光下,他皮肤光洁,五官深刻俊美,嘴角微微扯着似乎有些不耐,眼睛里的期待和渴望却出卖了他,江月用手捧起他的脸,触手是温热的皮肤,能感到动脉的搏动,这样一个充满生机和力量的年轻异性,无疑是十分有吸引力的。 江月其实并不觉得勉强,此刻她凭空就产生一种想亲近他的冲动,鼻端传来那熟悉的好闻味道,将她的脸也熏热了,心跳也怦怦地加速,她又凑近了些,慢慢俯下/身去。 他的嘴唇薄厚适中,形状美好,并且轮廓很清晰,吻上去柔软却又有质感,江月细细地、认真地吻,很快封子奇的鼻息就重了,再也顾不上什么主动不主动,一手搂住江月的腰使劲儿按向自己,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固定住头,嘴巴开始凶猛地攻城略地。 江月的身体被绝对地控制住,心理上却没有任何不适,甚至是享受的。 封子奇嘴里的气息很清新,是年轻健康男性独有的清新,而且距离近了,那种好闻的气息愈发浓重,让江月醺然欲醉,原本就柔软的身体更是状若无骨,懒懒地攀附在他身上,给面前的男人以更强烈的心理和感官刺激。 只是封子奇仍不满足,他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地侵占她的所有,等到她脑海里一篇茫然,失去思考的能力的时候,却听见封子奇在她耳边轻轻诱哄:“说,说你爱我,想嫁给我。” 江月因为他的暂时停顿,刚刚得以喘了一大口气,听到这话却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她忍不住轻呼。 “那你说。”封子奇不依不饶,嘴唇翕动,气息轻吐。 不想再经受那样的折磨,江月喘着气,似乎下了狠心说道:“封子奇,我想我是爱你的。”不然不会像个花痴一样,每次一近身就被他弄得手软脚软,任他为所欲为。 最起码,她也是爱他的身体和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比如现在,尽管脑子暂时回复了思考能力,内心深处却总有一种冲动,一种莫名的空虚和不管不顾的渴望,羞于启齿,却真实存在,忍不住就又偎向他。 “那你嫁给我,我们回去就打结婚报告,好吗?” 这句话则将江月所有的绮念打散,她立刻冷静了下来,慢慢退开身,用依旧有些沙哑的嗓音道:“婚姻的事没有那么简单,要从长计议。” 封子奇的嗓音也是沙哑,却冰冷:“是从长计议还是没有计议?江月,我从来不知道你竟是这么开放的人,管杀不管埋,只想上床不想结婚吗?” 这话说得难听,江月皱起眉头看他,也顾不上再害羞:“是你把我哄上床的,难道你不是一样?我们一开始的相处,似乎就充斥着‘性’的意味。” 犹记得当年军训时的那个晚上,他抱着她的冲动,还有在封家的登堂入室,以及后来急吼吼地要把她“办了”,他才是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人形野兽好不好! 而且她是女人,这种事发生了,难道不是她比较吃亏吗?难道哭着喊着要求负责的,不应该是她扮演的角色? 从仅有的几个男性朋友来看,从各种社会新闻来看,男人的理想状态不就是女人愿意和他们上床又不要求负责任吗? 那么封子奇现在这是怎么了? 封子奇的确很异常,他微笑着,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执拗和冰冷,他握住江月的双臂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他一下一下地点着头道:“江月,算你狠!不过你还别不信,你一天不答应嫁给我,我还就不上你了!你就饥渴着吧!” 被一个男人当面说这样的话,江月觉得自己没有羞愤致死还真是脸皮够厚了。 此时的她怒火中烧外焦里嫩,不过看封子奇的心情也绝对不好,愤怒和倔强的神色里生生被她看出了一丝紧绷的可怜,江月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和他理论?她口才虽好,但这家伙惯于歪缠,又极其不要脸,还真不一定能饶得过他;哄他两句?又没那心情,剩下能做的事情只有闷头走开。 封子奇跟在她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临分开之前道:“明晚老时间老地方,我继续给你辅导。” 江月扭头看他,满脸的无奈和不解,封子奇倒是镇定:“我只说不和你上床了,咱们还是男女朋友啊,我哪能看自己女朋友被人欺负啊,”顿了顿,带些不怀好意地问:“难道只有上了床你才承认我们的关系?” “滚蛋!”江月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觉得自己真是脑袋被驴踢才有了刚才那一丝丝的心软,忍不住爆了粗口,扭头就走,后面传来封子奇闷闷的笑声,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N舰队海军陆战队筹备已久的军事演习快要开始了,这次A大队和D大队的人员,打散了派到各个岗位的都有人,因此大家都在忙着熟悉工作,张英子和刘苗苗也都有自己的任务,封子奇和他信息支队的下属们就更忙了,只有林爽和江月作为翻译是最清闲的,她们作为信息支队的编内人员,却只能做些打杂的工作。 筹备工作进行到演习前的设备检查和通讯检测以及武器的调试阶段。清晨的海面上,一排排战舰整齐待发,看得围观的人,包括江月这样的外行都热血沸腾。 位于南中国海的N舰队,相比较国内的另外几个舰队,是近年来才逐步完善和武装起来的。 建国初期,国家并未考虑到后来南海权益会有那么大的争议,但是后来七十年代的西沙之战和八十年代的南沙之战,打破了人们原本的观念,N舰队的存在意义,也由防止它国海军对东南沿海的渗透和骚扰,变成了维护我国领土领海的安定,以及为了国家的利益,去收回被占领的属于我国版图的岛屿。 近年来N舰队的装备扩充,可以用鸟枪换炮来形容,作为N舰队的成员,这些军人们无疑也是骄傲和自豪的。 大家都在紧张却有条不紊地忙碌着,A大队临时征用的指挥室却忽然来了一个人,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人,经自我介绍,他自称是负责舰载武器系统维修与管理的舰载系统处处长。 凉爽的清晨,他却满头都是汗,快速解释着到来的原因。 原来刚才检查出有一艘潜艇的声呐出现故障,收不到声波信号,不仅水下□□攻击的精确度受到影响,而且危及潜艇航行安全,故障不能及时排除,潜艇就无法准时参加演习。 但是承担临抢修任务的部队修理队,只有三名声呐技术人员,此时人员全在外地执行抢修任务,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得已,处长大人只得到处询问,人才汇聚的此地有没有专业人员。 他是本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精神来问了这么一圈,因为现场从外地调技术人员,势必会耽误演习的出航。 封子奇是信息支队的负责人,自然第一个出面接待处长同志,他仔细询问了舰艇的型号和声呐设备的标号,最后点头:“可以试试。” 处长满脸的惊喜,都快要喜极而泣了,耽误了出航,他最少也要落个口头批评,几个月的准备工作都没了功劳,连苦劳都不一定有人承认,本在置之死地的时候有了一线生机,怎能不让他激动万分。 处长立刻就问:“是哪位专家?咱们请他赶紧过去吧。” 封子奇一贯的地面无表情:“对不起,我们支队只有我会使用和修理声音导航与测距系统,我还有一位师姐,不过她不主修水声学,顺便说一句,我们的导师是方罗明。” 程处长就算不精通,也是半个专业人员,“方罗明”三个字一出,先就服了三分,立刻恭敬而又欣喜地迎着封子奇要走。 江月正一脸惊奇地准备和旁边的张英子打听一下他们的导师“方罗明”同志到底是何方神圣,却见封子奇对处长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回头往她这个方向示意:“你,一起去当我助手。” 江月没有动,她觉得自己理解错了,封子奇喊的肯定是师姐张英子,没想到他接下来就点名:“江月,你过来,咱们支队就你得空了,你水性也好。” 第54章 江月瞪大了眼,这跟水性好有个毛关系啊?潜艇是要下水的东西,但也不至于所有相关人员都识水性吧?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己水性好?再而且,林爽也很闲好不好! 然而这里是部队,而她现在的身份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到了修理车间,里面的技术人员看到处长带了一对年轻男女进来,都感到很诧异。 并且这俩人男的英武俊美,女的清丽绝伦,普通的海洋蓝作训服愣是被人家穿出了闪亮的感觉,让灰扑扑的、充斥着机油味的车间内,瞬间明亮不少。 处长先是向此次修理任务的负责人介绍了两人的身份,介绍封子奇的时候,着重强调了他的导师,什么首批“百人计划”第一人啊,海外归来报效祖国的爱国学者啊,信号学的泰斗啊,balabala一大堆,虽然隔行如隔山,但江月也明白这人很牛就是了,领域内地位堪比武林中的玄真教王重阳。 身为牛人的弟子,封子奇头顶也出现了光环。至于江月自己,身份就有些尴尬了,她一个翻译,被拖到车间看修理现场,这是唱得哪出啊? 可气的是,封子奇既不对人介绍,也不搭理她,接过别人手里递过来的一身行头,便武装好自己准备开展检测和修理工作。 但由于封子奇并不是专业的修理人员,因此首先需要翻阅大量的说明和资料,因为潜艇虽然是国产的,但声呐系统却是经过某种途径从Y国进口的,整篇的希伯来语说明,车间里几乎没几个人真正看得懂,懂的人也不在当场。 这也是给修理增加困难的因素,封子奇却淡定地对江月招招手,如同招呼小狗一般:“看你的了。” 江月精神一振,终于不用蹲在墙角长蘑菇了,拿过资料现场翻译,不过因为资料过于专业,希伯来语又不是她主修的课程,因此不时碰到专业词汇的卡壳,这时封子奇便和她一起联系上下文进行分析,七七八八,竟然也顺了下来。 整整忙了一个上午,一口水都没喝,终于在一声天籁般的“嘀”声过后,整组的人员欢呼起来,故障排除,系统恢复了运转。 封子奇摘掉手套,擦擦脸上的汗水。虽然他是导师方罗明的得意弟子,自主研发的几种电子仪器都已经申请了专利,甚至已经投入了军品设备的生产。但对这种新式潜艇上进口仪器的了解,他还是停留在理论阶段,这次请缨除了看处长同志实在没办法了,他想亲自试水也是原因之一。 从行动队里退下来,封子奇明白年仅二十六岁的自己能在A大队信息支队占有一席之地,绝对不是因为他比较能打,技术实力才是说话的本钱,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多见多学都是没有错的。 对于江月来说,入队这么长时间,这可以说是她第一次看封子奇工作,甚至是亲身参与了这项工作,心情自然不一样,激动之下连前几天的芥蒂也暂时忘了,和维修组的成员一起击掌相贺。 等到告别的时候,包括处长同志在内的所有保障维修人员,看着这对年轻男女的眼神都截然不同了。 年轻的艳羡之余难免自惭形秽,年长有儿女的则嗟叹不已:有志不在年高,有才不在丑俊,也不知人家爹妈怎么修的福气,养的孩子这么争气! 处长程伟同志代表了一组的维修人员非要表达谢意,提出送他们回去,封子奇和江月见他一摊子事忙得脚不沾地,坚决婉拒,程伟就拍着封子奇的肩膀握着他的手说演习完咱哥俩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得,成哥们儿了,男人的友谊来得如此简单明快。 自然不能照样对着女孩子做,程伟笑呵呵地搓着手不知该如何表达,封子奇斜了江月一眼,对着程伟唇角微弯:“自己家人,不用再多客套了。” 程伟立刻一脸了然,憨厚地笑了笑,带着善意的赞赏和打趣,江月气结,却也不方便多做解释,只得略带尴尬地冲程伟告辞。 演习马上就要开始,两人还是回A大队的指挥部待命,回去的路上,江月时不时地瞥一眼封子奇,看他表面淡定,实则得意又兴奋的样子,一下子忍不住就哈哈笑了起来。 封子奇老脸羞红,怒声喝她:“笑什么笑!有没有点规矩?”说完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月好容易平定了情绪,摇摇头,用一种柔软的目光看着封子奇,这其实也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还挺敏感。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每次态度的转变,都和他“努力上进”的形象有关,宿舍那次听说他出任务受伤,休假那天他临时担任狙击工作,便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他“优秀”、“能干”的一面,下意识地就想在她面前露脸。 就像动物界雄性总想在雌性面前显示自己的强大,谁的毛色光滑水亮,谁捕获的猎物又好又多,谁筑的巢暖和结实,谁开的屏华丽绚烂。 可惜人类远比动物复杂,以动物的属性来看,封子奇英俊强壮,头脑聪明,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伴侣,可两人真要结合,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太多。 江月觉得自己很可悲,想得多的人总是可悲的。 她十几岁便要考虑成年人的问题,到了二十多岁,又像人生过半的中老年人一样,畏手畏脚,瞻前顾后,行为思想堪比封建大家长,只不过她为难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难道她真的透支了太多的智慧和冷静,偿还时要用掉青春飞扬的心情,用掉热血澎湃的冲动和莽撞,用掉本该属于年轻人的不顾一切? 听起来似乎是不错的买卖,不理智的时候,人生就难免会犯错,经历过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大变动大波折,循规蹈矩的人生才更可能平安幸福,但她的内心,为什么感觉这么凄凉空洞? 或许她血液里就有不安分的遗传因素?不是江家的风格,自然来自梁青。因此她虽然在理智上知道该怎么做更好,但封子奇的出现和存在,又让她觉得自己的生命还存在着一些不定因素,可能会有“惊喜”的东西,就算“惊”大于“喜”,就算麻烦重重,她也不忍彻底摆脱。 但她性格中向来占主导因素的冷静和超脱,又让她觉得这样非常危险非常不妥,于是,她便矛盾纠结了,而封子奇,被她影响地也反常了,一下子年轻了十岁——相信我,这对于一个二十六的男青年,还是个有理想有能力有文化有追求的军人来说,绝对不是句夸奖的话。 尽管两人都有无数的想法,但此时此地也不适合谈心,笑过之后,两人还是回到指挥部继续工作。 没想到吃完中午饭没多久,程伟处长就又匆匆忙忙地上门了,这次还带了份文件,他胖胖的圆脸带着憨厚的笑容,对封子奇道:“老弟,真对不住你,情况紧急也没跟你商量,不过我们七支队队长已经向参谋长报告了,你们这里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提出来。”说完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封子奇。 以江月的观察来看,这程伟处长必是有求于己方,而且所求还不小,很可能不按常规,果然,她这边还没分析完毕,封子奇浓眉已经皱起:“谢谢你们队长的邀请,可是随舰出海的话……我这边也有事情要处理。” 文件是这一组潜艇所属的7支队队长的邀请函,按说程伟不归他管束,这么卖力前来当说客,可见又是个“哥们儿。” 其实如果时间来得及,7队队长完全可以请示指挥部安排封子奇随艇出海,可是整个演习已经部署完毕,人员已经就位,大佬们都在忙着最密集最前沿的指挥行动,临时申请肯定来不及。 偏偏封子奇并不是N舰队的人,7队队长还没有权利调动他,若想安排封子奇作为一个小小的维修保障人员随舰倒是可以,但这就得征得人家的同意了。 封子奇其实是有些心动的,7支队有N舰队最新最先进的船舰和潜艇,而N舰队的装备现在在全国舰队里也是拔尖的,他有长辈在总装工作,家里闲聊时提及过,封子奇很想找机会见识一下。 这次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可是,A大队信息支队虽然作为远来的客人,观摩为主,任务不重,但这摊事,也不能完全放手。 除非,有人能代替他的岗位。 封子奇抬头看程伟:“这个我做不了主,要先请示我们领导。” “那是,那是,我和你一起去。”程伟见有戏,立刻笑成了一朵胖菊花,看到旁边的江月,立刻道:“为了以防万一,郝翻译也一起去吧。我们这批新舰艇第一次参加演习,很担心保障不到位,仪器的说明材料也大都是外文……” 所谓的请示领导,自然是请示朱海峰,他人倒也干脆,直接问封子奇现有的任务,问能否有人代替,封子奇顿了顿道:“张英子可以。” 朱海峰嘴角一歪,眼睛一斜,看着张英子,却对封子奇道:“你确定她可以?误了事算谁的?” 张英子一蹦三尺高:“姐姐我学电磁理论的时候,封子奇这小子还穿开裆裤呢!我能误事?哼......”她说不下去了,估计再说下去狗眼看人低都出来了,人前她总算还是记得要给领导们留些面子。 于是乎,在张英子立了军令状的情况下,封子奇和江月打包准备随舰出海了。 跟着着程伟来到一艘灰白色的船舰旁,江月还未有所觉,封子奇脸上却现出异色,眼睛明亮异常,貌似平静地问程伟:“是SZ号?” 程伟微笑着点头:“054型,最新型的国产驱逐舰,全海军只此一艘。” 这下江月也惊奇了,完全明白封子奇极力压抑的兴奋因何而来了,男人,对于车啊,船啊,武器啊,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狂热。 程伟显然对自己带来的惊喜很满意,仍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这艘舰船的独特和难得。封子奇一边认可地点头,一边准备登船,他带些欣慰地道:“这上面使用的VLS系统(垂直发射系统)和相控阵雷达都是我国自制的,其中相控阵雷达是我参与的研发中第一个投入使用的,就像是自己的女儿,出嫁后总是要关心她过得怎么样。” 封子奇一个小青年说出这么老气横秋的话本身很诡异,江月又联系到昨天觉得他年轻十岁的想法,忍不住就想笑,可更爱笑的程伟却没笑,他嘴巴张得能吞下个鸡蛋,半天才缓了过来,只是接下来再也不提这舰艇如何先进了。 封子奇的注意力都在舰艇上,自然没注意到这一点,江月却发现了,和程伟的目光接上,善意地给了他一个笑容,又以目示意看了看封子奇,程伟见封子奇心无旁骛的样子,方又自嘲似的笑笑,笑过之后便坦然了。 有了程伟处长的带领和引荐,以及恰到好处的介绍,舰上的保障人员很快接受了封子奇和江月的存在,江月的到来尤其受欢迎。 原本舰上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女军医,来了江月,她有伴了自然高兴,一船的大老爷们儿看来了个美女,更加高兴,虽然美女旁边有个气场强大的护花使者,但紧张的军演间隙,有美女养养眼也不错嘛!大家都很容易知足的。 虽然生长在水乡,但乘坐军舰的水上生活,对江月来说还是很新奇的,不过她不晕船这一点倒是让军医大姐很欣慰,听说她是第一次坐船出海更是惊奇了,连连地夸她身体素质真好。 封子奇一登舰,如海盗入了宝山,鱼儿入了大海,一转眼就不见踪影,恐怕连自己姓啥都忘记了,更别提带着过来的江月。 演习刚刚开始,江月和军医王大姐都是“备用”人员,自然清闲,就在舱室里闲聊。 江月本身,对于独自待在舰上无人可供八卦的王大姐来说,就是一座宝山,她充满了好奇心:“跟你一起来的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是少校了,很厉害嘛!” 江月点头:“那是,他是我们领导。” 王大姐眼睛闪着光:“那你们这领导可真够平易近人的,我看他登船让你先上,走路走在外面,说话还看你脸色,似乎生怕你受伤或不高兴。” 江月尴尬了,她自认是挺懂礼貌的一个人,可在封子奇那里,由于“潜规则”的原因有了不正当关系,在心理上就没把他当回事,安享他的照顾,再说女士优先也是能说得通的,就是没想到中国的国情,尤其是军队这种地方,并不讲究什么绅士风度,那么两人的相处模式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有问题了。 江月擦了把汗,满足了王大姐的好奇心:“其实我们是继兄妹,家里长辈托他照顾我来着。” 王大姐更感兴趣了,又问:“没有血缘关系吧!”虽然是问话,语气却十分笃定。 江月只得老实回答:“嗯。” “那就是了。”王大姐一副洞知天机的样子,表情高深莫测,语气意味深长,惹得江月又擦了把冷汗——大姐,您也是一高级知识分子啊,非得这么三姑六婆吗? 江月怕话题往八卦之路一去不复返,只好自己强扭:“大姐,咱们这种规模的军演一般多长时间一次啊?” 王大姐愣了愣神,才想起回答问题:“每年都有,有时候还联合别的舰队,进行全国范围内更大规模的军演。” 江月点头,一副求知欲渴的样子:“这军演就是亮剑吧,让人家看看我们海军的实力……” 话题终于阳春白雪了,江月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抛开这些,这次演习真的让江月大开眼界,C-802鹰击反舰导弹的发射成功后,大批的船员丢帽庆祝,人群中江月又看到了封子奇,他很激动,看到江月后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拉着她从台海局势,说到西方国家的联合军演,又说到日本的“夺回离岛”训练,还说现在这一切证明了我们在没有航母的情况下,也有了具备区域防空能力的战舰。 这是江月在他脸上见到的除了发怒之外,最强烈的情绪,受他的影响,更是受周围全体人员的气氛感染,江月也觉得胸口鼓鼓涨涨的,似乎有什么情绪需要宣泄,她拉住了封子奇的手,在他诧异回眸的时候,给了他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封子奇幽黑的双眸似有流星划过,他抿了抿嘴,似在忍着什么,不多时,也回了一个笑容,没有夹杂别的情绪,调侃或者害羞,只是单纯的微笑,手也紧紧回握。 万众欢欣的时刻,警笛却忽然鸣响,是紧急集合的讯号,大家都有些发愣,不知道是演习还是真出了什么事,不过,训练有素的军人们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在甲板上集结完毕。 紧接着,有人发现了不对劲的的地方,原本应该返航的驱逐舰,竟然以不慢的速度继续向外海开进,人群骚动了。 一个看似是负责人的军官匆忙跑到大家面前,脸色凝重,可以说是非常难看,他招呼了几个军衔较高的人到面前匆忙耳语几句,然后定了定神才面朝大家开口问:“今天谁负责看守弹药舱”声音严厉,又带着一丝丝的颤抖,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 好几秒钟过后,才有一个海军中士从列队中走出:“我。”他的帽子早已找不见,头微微垂着,在海浪声的影响下,嗓音低不可闻。 “你他妈的擅离职守老子毙了你!”负责人几步上前一脚将中士踹翻在地,却被先前的几个军官拉住:“舰长,先想办法解决问题。” “我,我第一次参加实弹演习,还没看过导弹发射,李少尉说替我的岗,我,我才上来的。”那个中士捂着肚子,断断续续地解释。 舰长的脸色铁青,不过还是忍住没再开口,而是迅速部署工作:“电子对抗手想办法把附近所有的电磁通讯干扰掉,拆弹手就位,其余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搜寻舰上各个角落,看有没有可疑爆炸品,搜到立刻报告。” 说完指了指那个中士:“你,还有别的和李闽关系近的同志,立刻随我到弹药舱。” 这一下几乎所有人都意识都发生严重问题了,舰长刚要领着人下去,封子奇忽然出列:“报告舰长,我这里有两个搜索□□品的小仪器,或许可以帮上忙。” 等封子奇获准回仓取来后,舰长看了看他手上黑乎乎其貌不扬的电子仪器,忍不住露出怀疑的目光,封子奇道:“我自制的,还在试验中,目前还没有失败率。” 仪器刚刚打开,便“滴滴”地响了起来,封子奇根据屏幕上的指示来到甲板上的一处,将一处角落前的杂物挪开,下面是一块松动的板子,板子扣开,赫然是一个□□,遥控式的。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不过他们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并没有发生骚乱,都瞪大眼睛等着舰长作指示。 舰长盯着封子奇:“你就是程伟从A大队借来的维修人员,那么拜托了。” 封子奇摇头:“我不擅长拆弹,这个仪器你们可以拿去让别人使用。我的专业是电子对抗,刚才你说需要破坏电磁通讯,这个我可以帮上忙,我可以根据你们的要求选择性破坏,甚至改变。” 舰长的眼睛亮了,他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松动,知道遇见高手了。 第55章 封子奇紧抿着嘴唇,眼神笃定自信,在真正属于自己的领域,他向来都是自信的。 舰长神经略微松动之后,又注意到了封子奇旁边的江月,他以目示意,江月赶紧道:“我是翻译,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舰长眉毛皱起:“翻译,外语吗?会讲闽南话吗?” 江月点点头:“还可以。”闽南语恰是她比较熟练的方言之一。 “那一起跟我来吧。”舰长匆匆走在前面。 来到弹药舱口,江月才对现在的危险境地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一个黑黑瘦瘦的少尉军官,脸上似哭似笑,精神状态很差,一双充血的眼睛红彤彤的,他一手拿着一个液晶显示器,一手拿着一个遥控器,腰上还捆了一圈□□,嘴里喝令大家不许靠近,否则他立刻引爆。 本舰指导员正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苦口婆心地劝着什么,可是这个被称为李闽的军官只是摇着头,手上丝毫不放松,嘴里不停地说:“开往外海,我有卫星定位系统,你们别想糊弄我,否则大家一起完蛋!” 他身上的□□并不算太多,埋在周围的定时炸/弹威力如何且不去说,可后面的弹药库一经引爆,这艘战舰上的人恐怕无一能够生还。 在场的人统统把心脏提到嗓子眼儿处,先前的中士来到舱口见此情形早已软倒在地,哭着说起了家乡话,用闽南语嚎叫:“李哥啊,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李闽黑瘦的脸上闪现一丝愧疚,不过马上就强硬起来,大声喊:“我没想要你们的命,到了地方你们都跳海,等我离开战舰你们上来再开回去!不要现在别耍花招,否则大家一起死!”他的普通话很差,夹杂着大半的闽南语,很多人都只听懂了个大概,却也明白谈判是失败了的。 指导员伸手按住要暴起的舰长,继续苦口劝道:“李闽,你参军这么多年,组织上也够照顾你了,除了不让你出境,你提的什么要求没有解决?有事好好说不行吗,怎么就这么极端呢?” 李闽激动地喊起来:“好好说?好好说人就不用死了吗?我妈死的时候我在哪里?我在出海出任务!我爹死的时候我又在哪里?还是出海出任务!家里人指责我不孝,我能说什么?我还只能说我们在演习,因为任务是保密的!我因为演习不给爹妈送葬,在乡亲们来看,我官迷心窍,连混蛋都不如啊!” 李闽哭了一阵,瞪着眼睛道:“现在我妹妹在外面打工,死在那里,还是非正常死亡,你们连收尸都不让我去!那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们还是人吗?” 指导员苦着脸,用尽量柔和的声音道:“你是现役军人,按规定不能离境,包括港台地区,这些事情都会有人帮你处理,再说你要真想出去,可以打退役报告啊,解密期过了就能出去,国家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放屁!”指导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闽打断“你们这些当官的站着说话不腰疼!退役?我当了十年兵,出生入死多少回,才混到个少尉,拿着这点工资,孩子小,老婆病,退役了你让我全家都饿死啊!我妹妹要帮我养家才去打工的啊,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啊……” 也许是常年吹海风,李闽的嗓音粗噶中透着悲怆,似哭似嚎的声音让在场的人听了都极其难受,可难受归难受,要命的事儿摆在眼前,也不容他们逃避,这国内最先进的一艘驱逐舰真开出外海,那可就不止是要人命的事儿了! 正在僵持中,悠扬清脆的歌声突然在空旷的舱室响起: “月娘光光挂天顶嫦娥在彼住 你是阮的掌上明珠抱著金金看 看你度晬看你收涎看你在学行 看你会走看你出世相片一大叠 轻轻听到喘气声心肝宝贝子 你是阮的幸福希望斟酌甲你晟……” 这是一首闽南语的童谣,江月在剑拔弩张的时刻唱出来,她嗓音本就婉转动听,带着江南女子的软糯水汽,又是学语言出身,对于音调咬字都把握的十分到位,一曲《心肝宝贝》唱完,在场各位铁打的汉子,也不由都想起自己童年的美好时光。 李闽更是痴了,手垂下来,呆呆地看着江月,江月眼角含泪,硬挤出一朵笑容看着他:“你真的好可怜,不过你的父母在你成年后才去世,我爸爸一个人把我养大,却和继母在我14岁的时候就死于非命,我也没见到他最后一面,但是我知道,他们在天之灵肯定希望我过的好,我若是因为他们的缘故送命,他们肯定会很伤心很难过。” 李闽想说什么,喉咙却被堵住似的不能开口,江月继续柔声道:“我的弟弟跟着他父亲去了海外,我们六七年没见了,他说愿意用现有的和未来的一切换得过去的美好时光,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如果今天真的出了事,他肯定更难过吧。除了我,还有在场的各位,家家都有父母儿女,他们亲人该有多难过呢?” “还有,你也不是一个人,你妻子生病,你的孩子还小,他还要靠你抚养长大,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这一船人因为战争,在和敌人的火拼中牺牲,那么他们会是烈士家属,可现在又算得上什么呢?我们是陪葬,你呢?难道让孩子长大了,问起他的爸爸,别人都指责他说你爸爸是个叛国贼,还是个刽子手,杀了一百多人给他陪葬吗?” “至于你的妹妹,我想和我弟弟一样,不管怎么样都是希望留住美好时光的,她为了她的哥哥,她的嫂嫂,还有她的侄子,孤身前往海外打工,难道是希望哥哥自杀,侄子在朝不保夕被人鄙视的状态下长大吗?” “你是国家的军人,能来到N舰队最先进的一艘驱逐舰上占有重要位置,这本身就说明了你的优秀和不可替代,你们都是英雄,英雄的勇敢不是可以随时去死,而是努力活着,活着才有一切的可能。” “你是现役军官,国家干部,你的亲属就是军属,即便不是,我们的国家也不会任由公民葬身海外不管,自然有人会处理妥当。你又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置于那么悲惨的境地呢?你想过没有,即使你夺了舰登岛,你有没有身份?能不能给妹妹顺利收尸?收了尸你们还能回来吗?难道你要把她葬在海外?死了的人且不说,你的妻子和孩子又该怎么办?也去找你?你在大陆都要靠军人的工资养家,去了外面又靠什么?李大哥!” 这时指导员也醒过味儿来了,他先用赞赏的眼光看了下江月,又对李闽道:“你小子就算不顾及我们这些并肩多年的战友,也要考虑一下人家小姑娘吧!人家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了保障战舰的安全上来做维护工作,花朵儿似的姑娘,却因为你犯浑丢命,你妹妹死了你心疼,人家也有兄弟,人家的兄弟不心疼吗?” 李闽在听了江月的歌之后,眼里的疯狂就减退了不少,多了几分迷茫,他本就是在一种魔怔的状态下做出的决定和行动,此刻被两人的话惊醒,就像做了一场大梦,醒过来之后就忽然有了惧意,他脸色灰败,眼睛里透着绝望喃喃道:“我是活不成了吧?”差别只是晚几天被枪毙留个全尸和现在自爆粉身碎骨的区别。 他做出这样的事,恐怕是要递交军事法庭了,这事谁也无法打包票,全场静默了片刻,就在李闽的手越来越哆嗦,大家愈发提心吊胆的时候,江月忽然喊了一句:“他精神行为能力失常,其实根本不适合待在军队,你们谁把他招进来的?” 李闽停止了哆嗦,带些怒意地看向江月:“我没有精神病,你……” 从被指导员摁下之后就沉默至今的舰长忽然开了口:“就这么办了,李闽长期出海精神出了问题,回去以后就转业回地方治疗吧!” 末了又道:“下了这个船,就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演习圆满完成了任务,大家听清楚了没有?” 在场没有人开口,刚才的惊魂以及现在的担心都还没有褪去,舰长忽然又大喝了一声:“都他妈听清楚没有!聋了吗?” “听清楚了!”这次大家醒过神来了,声音虽不整齐,却还算洪亮。 啪嗒一声,李闽手中的遥控器和定位仪都掉在地上,他一下子跪在舱板上抱头痛哭,立刻有几个官兵冲上去把他拖离弹药舱,并以最快的速度解下他身上的弹药。 李闽痛哭流涕之下不忘问舰长:“可是咱们都快到外海了,上面领导肯定会追究原因的吧?” 舰长面目狰狞,抬脚想踹,想了想又忍住,一把拎起他的后领拖到甲板上:“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真以为咱们这帮老爷们儿都是怕死的啊?还外海!老子被你炸死了也不放过你,到了地府兄弟们合伙扔油锅里再炸你几百遍!”李闽泪眼昏花的抬头观望,发现不远处已经是舰队基地的港口。 原来经过封子奇对信号的改造,不仅李闽手中的导航系统失了灵,连他手中的遥控器也不能发挥作用了,大家后来最担心的,是他身上绑的□□和弹药舱里的火力。 战舰随着演习的舰队慢慢驶回港口,江月几乎是最后一个上来,因为哭过,她的眼睛还处于红肿状态,心里茫然若失。 这次几乎算是她生平第一次面对死亡的威胁,死里逃生之后又后怕,又庆幸,心情却不轻松,她不知道自己那一言的提醒,还有舰长的保证能不能算数,毕竟是一百多条生命和中国最顶级的战舰受到了威胁,代价太大,后果也就很难预测。 然而李闽是个可怜人,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此刻江月觉得很难受,心里发堵,连指导员的招呼也只是点了个头回应。 来到甲板,见封子奇跟着拆弹人员把最后的炸弹清除,把仪器收起来,江月忽然快走几步冲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他,把头埋进他怀里。 封子奇呆了一下,任由刚才还慎重检查的仪器掉落脚边,反手紧紧搂住江月,他几乎不敢呼吸,似乎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可他还是紧张。 “你怎么都不担心我?万一我在底下被炸死了怎么办?”江月呼吸不畅,瓮声瓮气地问他。 “那是弹药舱啊!70年代末有个战舰也是被船员引爆弹药舱,先在海面爆炸,沉没之后继续爆,最后被冲到岸上的的只有几小块船板。你被炸死了,我也活不成,有什么可担心的?”封子奇想也不想地说出口。 “封子奇,回去以后,我们的事就跟家里说吧。”在他身上抹干净了鼻涕眼泪,江月抬头微笑。 第56章 演习持续了三天,所有的圆满与不圆满,自有人慢慢去总结和研究,然而这么多人忙碌了许久,演习总体来说还是很成功的,还标志了某些历史性的时刻,因此庆功宴也是必需的。 A大队和D大队的官兵,经过一场演习,和N舰队的地头蛇们也大都混了个脸熟,有些甚至还发展出革命友情和兄弟义气,比如程伟处长和封子奇,程伟早早地就带了人来这边敬酒,正热闹着,一个N舰队的上尉军官匆匆过来,先敬了个礼,然后道:“我们参谋长邀请封队长和江翻译过去。”眼睛在几个女军官处巡视一圈,最后停在江月身上,微微一顿。 作为A大队的最高领导人,朱海峰去主桌做了代表,而口才好酒量高的李白则负责前往各处发展“外交”关系,据说在这次演习中李白表现出了过硬的军事技能和领导协调能力,他和他的行动支队,很是出了把风头。 封子奇作为剩余人中军衔和职位最高的人,负责留在本地压场子,接到邀请不仅两人有些意外,剩下的人也面现讶色,尤其是刘苗苗,目光不停地在江月和封子奇之间徘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从演习回来以后他们之间的氛围就有些不对。 年轻的上尉皮肤虽黑,五官却很明朗,牙齿雪白,一路给两人指路,却谨慎地走在旁边,并不越过封子奇,若说他的礼节有什么不到位的,那就是看向江月的次数过于频繁了。 江月还不觉得有什么,封子奇却感觉不适了,他步子微微停顿,扭头似乎要说话,江月却抢在他之前赶紧开口问:“请问您知道参谋长为什么叫我们过去吗?”目的在于打岔,却并不指望他能给出准确答案。 上尉微微一笑:“应该跟你们在战舰上的出色表现有关,对了,江翻译,听说你会十几种语言,都很流利?” 江月听了这样的话丝毫没有喜悦,心里反而咯噔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和封子奇交换了个眼神,发现他刚才的懊恼也不见了,换上来的表情也是担忧。 难道那件事还是曝光了?李闽,到底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江月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上尉的问话,一行人已经来到主桌所在的包房。 除了刚才开宴之前讲话的几位大头头,这一桌的人大都很陌生,他们十之八九肩膀上都扛着至少一颗金星,朱海峰在里面的军衔是最低,年纪是最轻。 当然,三个年轻人的到来刷新了这个记录,不过上尉军官把他们带到之后立刻敬礼告辞,封子奇和江月便成了唯二的两个异类。尤其是江月,她还是唯一的女性。 本以为两人站着敬完酒,听完训话就能完事,可整个演习的指挥官中将参谋长刘沙居然大手一挥,示意勤务兵给两人加了座位。 这下,连封子奇也不淡定了,外人或许看不出来,江月却是从他脸颊的轻轻鼓起看出他正默默地折磨自己的咬合肌。 刘沙五十多岁,面相斯文,颇有儒将之风,只是眼神却极具穿透力,即使微微笑着的时候也让在他面前的人有被看穿的感觉,和他目光接触的时候,江月和封子奇下意识地都调整了下坐姿。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为了‘SZ’号,为了N舰队一百多名官兵的生命安全,我敬你们两人一杯。”刘沙说着,竟然站起来举起酒杯。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如果说刚才心里还是在打鼓的话,这下堪比重锤打击了,尤其是江月,想到那个黑瘦的李闽即将面对军事法庭的制裁,想到他家里的病妻幼子,一个没忍住,差点下意识地去否认。 借着桌布的遮挡,封子奇一下子握住她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才松开,然后两人迅速站起来接受领导的敬酒。却没有说什么,或者是,他们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没有接收到更多的信息之前。 刘沙的笑意加深一些,他看向江月:“临危而不惧,怀才而不傲,不为人知亦不恚,可谓剑胆琴心,颇有古君子之风,江翻译是哪里人?” 江月心里纠结,面上却依然平静,也微笑道:“祖籍江南C城。” “哦?C城江家?你认识江明堂江老先生吗?”刘沙的问话带些微微的惊讶。 江月面色一端,垂首微微示意:“是家祖父。” 刘沙的惊讶更甚,甚至有些惊喜的意味。军区司令员早在开场的讲话之后就因为公务离开了,在座刘沙职位最高,因此说话就比较随意,他招呼着满桌的人:“你们这些大老粗们,今天可有幸见到了一个真正的书香门第大家闺秀,江南江家的嫡脉啊,到现在二十几世了?” 承载着近乎全桌人的目光,还有那么多的将军大佬在列,江月依然平静且恭顺地回答:“目前家长是我大伯父,二十四世了。”她所关心的,还是情况怎么会传出来,舰长不是已经下令禁言了吗? 刘沙不胜唏嘘:“还是在读书的时候有幸见过江老先生一面,铮铮风骨,名士风流,至今难忘。说到老派名士,现在大都只能去海外寻觅踪迹,江老先生是内地硕果仅存的了。” 人家夸她爷爷,她自然要继续淡定地听着,这么久没见,也确实想他老人家了。不过爷爷在她眼里可不是什么名士,他的胡子被她揪掉的,没有一百根也有八十,爷爷样样出色,唯独是个臭棋篓子,不仅下不过奶奶和父亲江敬,连江月在13岁之后都能赢他,他不仅棋艺差,棋品也不怎么样,经常被眼明手快的江月捉住作弊,然后“惩罚”。 想到爷爷奶奶,江月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略略放松,面上带了一丝微笑出来。 刘沙和众人的关注焦点都在江月身上,倒显得封子奇像是个陪同前来的摆设,不过他本人似乎毫不介意,一直正襟危坐,神色平和。 许久之后刘沙才顾得上他,语气就随意多了:“这是封家二小子,季将军的外孙,可够出息的。听说还是当年B市的青少年游泳冠军,在军校的时候我们N舰队的蛙人大队专门派人跑了一趟想去招他入队,人家不来,还以为他是怕吃苦,结果进了A大队,你们说这不是捣乱嘛!” 在座的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物,刘沙透露的讯息已经足够多,再看向封子奇的目光也变了性质。 一顿饭吃下来,快要结束的时候,江月还是没问出李闽的事情到底如何,心里就有些着急,可贸然询问却又欠缺些“天然呆”的胆量,正犹豫的时候,封子奇开口了:“这次跟着SZ号参加演习,收获颇多,学到了很多东西,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没有机会跟他们继续讨教。” 刘沙微笑,说出的话却让人笑不出来:“SZ号在编的全体官兵,这次出航的以及没出航的,正在基地进行封闭式学习,你们走之前是见不到了,不过封小子,你考不考虑调来我们N舰队?” 果然还是出事了!而且没想到这么大的动静,难怪这场宴席到现在也没见到“SZ”号的熟人呢,原来都被关起来再教育了! 江月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眼睛里显现出茫然无措,难道,是自己的多事害了他们?那个脾气火爆的舰长以及温和有礼的指导员,还有那一船的官兵。 刘沙继续说着催人心肝的话:“SZ号作为重中之重,船上装有多处实时拍摄像头。” 封子奇闻言额头青筋暴起,他嘶哑的声音经过压抑之后更加低沉:“既然如此,那么多的□□和□□是怎么带上船去的?” 刘沙还是微笑,笑而不语,老狐狸般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问:你说呢? 这下江月的脸色也变了,假的,居然是假的! 原来一切竟然是演习中的演习,江月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想也不想便问道:“那舰长和指导员,他们知道吗?还有李闽,他……”李闽当时的绝望和疯狂,以及疯狂褪去之后的茫然和悲哀,如果都是演戏,那江月坚决支持他当选金马影帝。 刘沙眉头一挑,似乎由于她的敏锐而再次感到惊讶,这次他不笑了,轻轻摇头:“都不知道,包括李闽在内,李闽的情况队里早有察觉,通过心理师的诱导让他按照设计好的剧本走了下去,当然,那些炸弹和绑在他身上的□□都是无效的,可惜的是,”刘沙说到这里脸上显现出一丝凝重和难过“如果没有你们两个碰巧被邀上船,这次演习就彻头彻尾地失败了。” 这次不是如鲠在喉了,江月心里翻江倒海,像是有一万头神兽草泥马在奔腾,她再也无法维持哪怕一丝丝的平静,她猛地站了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刘沙:“这个缺德的剧本是哪个缺德的龟孙子想出来的?!” 刚才还被称为“真正的大家闺秀”的人,忽然拍桌子站起来骂粗话,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封子奇虽然也是听故事听得面孔扭曲,却也还没忘去制止江月的失控,他努力对刘沙扯了丝笑容:“刘,刘伯伯,她当时吓坏了,所以有点失态,您别计较…” 刘沙摇着头打断封子奇的辩解,脸上却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还是招牌的微笑:“无情未必真英雄,她这样很好,没什么不对的。想到攻心为上用感情去打动对手的人,本身就肯定是性情中人,封小子,你有福了,好好珍惜!”说完拍拍封子奇的肩膀。 而当江月从勇猛的发飙状态回归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已经顾不上对刘沙的话有所反应了,她又怒又囧,几乎无地自容,正在这时,先前带他们进来的上尉军官又进来了,说很多人都醉倒被送回营区了,请示刘沙是否准备结束宴席。 刘沙以手势示意稍后,又对江月介绍道:“就是他,我们N舰队的多面手,机要处的参谋兼翻译兼心理师孙沄,也是这次‘SZ’号事件的导演兼编剧。” 原来是你这孙子!江月和封子奇难得的合拍,不约而同的对他怒目而视外加咬牙切齿。 而孙沄却一脸茫然,不明白刚才还很和气的美女同行怎么忽然就变了脸色。 孙沄虽说是多面手,又是参谋又是心理师的,其实他的正职还是翻译,因此在耳闻目睹出现了个惊采绝艳的同行,并且这同行还是个绝色美女时,那心情简直无法形容,而当这个美女同行用看仇人的目光看向他时,他心里瞬间就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了。 到底是修过心理学的人,尽管有暂时的茫然,孙沄在略作思考之后也明白江月发怒的原因了,苦闷就苦闷在,这事儿还真不能怪他,领导有指使他敢不从吗? 就算具体的阴损细节是他敲定的,可缺德的大方针还是头头脑脑们决定的啊,他一个小小的上尉军官,哪里有那么大的能力忽悠那么一大船人! 因此孙沄感觉自己很无辜,越发缠着江月想把误会澄清,却只换来对方冷冷的一瞥和敷衍了事的答话,而此时此刻,标榜自己从不“迁怒”的封子奇,见了他也没好脸色,赶鸡赶鸭地往外轰他,禁止他出现在己方一公里之内。 演习结束之后江月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看着在她面前跳来跳去的封子奇都有些厌烦,那时存亡关头的生死与共和情不自禁,现在看起来更像个笑话,她忧郁了。 察觉到她的情绪,封子奇也不淡定了,他揪着她质问:“你不会想反悔吧?演习是假的,当了这么多年兵这事儿我早习惯了,可咱们的感情可是真的,你答应我,哦,不是,是你请求我的事儿,必须办了!” 江月看着他,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眼睛里都是疲惫和无奈,封子奇看得心里一软复又一跳,左右一看没有人注意,手就伸了过去,先在她脑袋上呼噜了一下,然后滑下她柔嫩的脸蛋,然后停留在她下撇的嘴角,拇指揉了揉,道:“别那么沮丧,部队这种BT的地方你待的时间还不长,慢慢就习惯了。” 光天化日之下,江月侧侧头躲开他的骚扰,情绪仍然低落,她看向港湾里停泊着的一排排灰白色的战舰,目光没有焦距,声音嘶哑低沉:“李闽会怎么处理?” 封子奇收回手插进宽松的作训服口袋,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如实回答:“转业是最好的结果,不过他家在福建渔村,所以,嗯,不会有太好的工作。” 还是以这样不光彩形式的离开部队,江月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她抬头看封子奇:“你说的,要给我买东西的那张卡,还在吗?” 封子奇愣了一下才道:“在啊,你要的话我现在去拿,不过这地方鸟不拉屎你能买什么啊?” “买良心!”江月站起来走向营地,头也不回。 第57章 接下来的几天孙沄仍是有事没事就往A大队这边的营地跑,可惜江月不是避而不见,就是横眉冷对,次数多了,倒把封子奇火气惹了出来,因为大家明里暗里都在打眉眼官司,暗示孙沄在追江月。 封子奇气结,现成的一个绯闻对象,哦,不,是真实的对象在这里摆着呢,都闪瞎了你们的狗眼吗?江月一看见孙沄就想咬他的样子,哪里像是有奸|情了?不对,“咬”这个词本身就充满奸|情,咱还是用踹的吧! 一个兀自沮丧,一个暗自运气,于是某一天两人一起被拎到了朱海峰的办公室。 老朱是扮惯黑脸的,这次仍然横眉怒目,江月有些莫名其妙,封子奇却貌似心虚地低下了头,莫非这厮又惹是生非了?江月默默地想。 “我说你有完没完!还准备闹多长时间的情绪啊?”老朱一上来却对江月开火,吼得她莫名其妙,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说的还是那桩事。 江月也拉下了脸:“那事是他们办事不地道。” “你还要怎么地道?那个叛徒作为伤残军人转业,拿着国家津贴,你还要怎么地道?弄个危险分子在舰队里不闻不问,时不时给你放一把烟花,来一下爆/炸?”朱海峰将手里的本子摔在桌子上,气势汹汹。 李闽的后续处理江月一直跟进,自然了解这些事情,知道他已经在现有的境况下得到最大的照顾,可仍然梗着脖子道:“总之上面利用士兵感情上的弱点,不惜伤害个人的信念和尊严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就是做事不地道。而且他本来不会去炸船舰,是有人刻意诱导!” 朱海峰虎目一瞪,气势毕现,上前一步逼视江月,瞪得江月寒毛直竖,几乎以为他下一个动作就是打她,饶是理直气壮也不由得退了一小步。 “信念?尊严?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就是特么的名堂太多,真打起仗来出了叛徒,炸得连根头发丝都剩不下来,你去哪儿找尊严?!刻意诱导?谁能诱导你去炸公安局?你拿枪指着我,或者这小子,看不我们会不会把炸/弹扔进队里的老窝!” 朱海峰吼完,又看着不着痕迹地对江月显示保护姿态的封子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他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先是一脚揣在屁股上踹得他一个趔趄。 踹完朱海峰又开始骂:“我打不成你老婆还打不成你吗?臭小子!本来以为你们腻歪这么多天,什么情况你也该掰开了揉碎了说清楚了,谁想还是油盐不进!她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儿你还不明白?这几天你都干吗了?孵蛋呢!” 江月看着封子奇蓝色作训裤屁股上的大脚印子,颇有些莫名其妙,她本身就护短,又是一贯不畏惧恶势力的,多日的郁闷被朱海峰吼得烟消云散,转化成了怒火,她也吼:“你怎么打人呢?又是打又是骂,怪不得都说当兵的像土匪呢,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有你这种上级,才有那么多的兵痞子!” 眼睛还一斜一斜的,摆明了鄙视他,他说知识分子名堂多,她还就讲究上了,就不信他真敢打她,大不了回局里继续做翻译去! 朱海峰被气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阿Q地心道一声“好男不和女斗”,他用手点着封子奇吩咐:“自己老婆自己搞定,跟她解释清楚,就现在!”说完叉着腰对着窗口运气。 看着封子奇挨了打仍然没什么委屈的样子,江月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朱海峰一直称呼她为封子奇的“老婆”,立刻风中凌乱了,她强忍着暴走的欲望问封子奇:“你要说什么?” 封子奇深吸一口气才道:“其实,李闽这件事你真的是关心则乱了,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这样,或许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见江月瞪眼他赶紧接着又道:“军人是要绝对忠诚和服从命令的,所谓的国家机器,就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没有自我,别说是心理师的诱导,就算严刑逼供加上药物控制,我们也不能做出背叛国家背叛组织的事,你平常挺清楚的,怎么就转不过弯儿来呢?” 封子奇叹了口气,看着江月的眼睛里带着无奈:“你没有接受过真正的军事训练,不能理解也是正常。可我们,包括李闽所在的舰队队员,都是经过专门的测试和训练的,包括被俘后如何反测谎,反心理施压,疼痛忍耐等等都有,他连最简单的心理诱导都经受不了,早就已经失去了在舰队服役的资格。这次事件,只是上面因地制宜的一个契机,他本来,可以不这样的。” 末了封子奇又补充一句:“军事演习虽然是假的战争,但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真实战争的胜利,为了这个,更大的牺牲也是可以的。每次演习都是有伤亡指标的,和那些死伤的战士相比,李闽的事真不算什么。” 江月本来是极其冷静自制的一个人,只是李闽的情况太特殊,她零距离亲身感受了死亡的威胁,又被他绝望痛苦的情绪感染,不由自主就将自己的感情代入了进去。 其实在事情过后,她的潜意识里早明白事情的原委和谁是谁非,只是感情的关卡上过不去,这也是她没有继续找上面以及孙沄理论,而是独自神伤的原因,现在被封子奇点破,她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蔫了。 “娘们儿就是娘们,就算脑子比平常人好使,关键时刻还是会掉链子!”朱海峰冷冷的不屑声传来,江月无可反驳,静静地敬了个礼表示要告辞。 朱海峰似乎还有话要说,江月却不顾上下尊卑,扭头快速离去,在朱海峰变脸之前火速解释了一句:“我去处理点娘们儿的事!” 也许是近来辗转各地水土不服,也许是情绪波动太大心理影响了生理,江月从十五岁后就很规律的月经,嗯,紊乱了。 感觉到下面一股热流涌出的时候,江月的心就猛然一揪,此地距离女兵宿舍还有一段距离,江月在匆忙告辞后不得不加快脚步,偏偏后面还跟着个阴魂不散的。 封子奇几步超过她,眼睛里满是担忧:“你没事吧” 江月气得红了脸,嗔道:“你再拦着就有事了!”着急之下想也不想地背过身去,指挥封子奇:“看看我裤子后面脏了没有?”走回营地难免会碰见不少人,军队里最不缺的又是男人,要是露了馅儿还一路走回去,就丢人丢大发了。 封子奇也不是真的傻,她现在的这句话,再结合刚才对朱海峰撂下的那句,立刻明白了原委,脸刷地一下子变得比江月的还红,抬头瞟了一眼,蚊子哼哼似地道:“没有。” 江月回头看了他的窘状,低沉的情绪莫名就得到了缓解,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这时候知道害羞了,当时耍流氓的时候可没见你怎么着。” 要说男人这种生物还真是奇特,两人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每次生气的时候他张口“上床”闭口“做|爱”的,十足一个阅女无数的老流氓,在正常的生理情况面前,怎么反而害羞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道貌岸然衣冠禽兽,江月自以为得到了正解,绕开石化了的封子奇,匆匆忙忙回了宿舍,而后面的男人在反应过来之后只来得及吼了一句:“今天放你假,不用再回来工作了!” 领导都发话了,江月乐得享受这跟领导“潜规则”之后所带来的福利,盖着薄被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直到傍晚的时候张英子拎了两个保温桶匆匆进门。 一个保温桶是她们自有的,用于谁不方便的日子对方打饭回来,另一个则是崭新的,江月放下书挑眉询问张英子。 没想到张英子的表情比她还疑惑,不大的眼睛闪闪发亮,整个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看起来表情很是古怪,她放下桶也不解释,从床上揪起江月就问:“你真和封子奇那小子勾搭上了?” 江月无语了,整个A大队就张英子和她的关系最近,可她却很可能是最后一个看出端倪的人了,这是怎样粗的神经啊! 她现在能看出来还是因为封子奇那小子最近抽风,似乎在寻找一切的机会彰显他们之间的暧昧关系。 得到肯定答案,张英子似喜似怒,又有点哀怨,长叹一口气道:“我的心情好复杂啊,一方面封子奇那小子我看着他长大,有了你这么个好媳妇我也算放心了;另一方面你是我的好姐妹,长的还水灵灵的,被他抢走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说我怎么就不是男人呢?或者你是男人也行啊,我就直接嫁你了!” 那她可真够纠结的!江月一整天没好好吃饭,早就饿了,伸手取过保温壶打开,旧壶里面是食堂的正常饭菜,江月想了想又打开新壶,壶盖一开,热腾腾带些刺鼻味道的甜香迎面扑来,竟然是满满的一壶姜汤,江月愣了愣神,这不是张英子的风格。 果然,下一秒钟张英子有些不是滋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认识那小子快十年了,也没见他这么体贴过。姐姐我奴役他打个饭还要等价交换,谁想到他竟然巴巴地跑去食堂求人家大师傅借东西给他熬姜汤,哼,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师姐啊!”张英子兀自摇头晃脑,瞬间把刚才对江月的不舍抛在脑后。 江月将姜汤倒了一杯出来,小口小口的抿着,抬头看了张英子一眼:“下次你见习,我会及时报告朱队长的。” 张英子就像发条到了尽头瞬间停止所有言行,先是张口结舌,然后面红耳赤,等到终于气急败坏,江月已经一杯姜汤下肚,开始慢慢吃起了饭。 半天后张英子略带些心虚和恼怒的声音才传了过来:“你可别瞎说造谣,我跟他没什么的,朱海峰那人贼坏,变着法儿的骗我去找他,刺激我发火,然后他再补救,唉,我其实是想说,我们最近之所以见面比较多,大部分都是不得已的……” 江月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饭菜,一边听张英子解释,心道:张师姐啊,我有说过你们有什么吗? 好话一句三冬暖,恶语一声六月寒,而有些行为远比言语更能说明问题,连着喝了一个礼拜的姜汤,在上了火脸上开始冒痘痘的时候,江月终于又来到东边椰林,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去阻止封子奇再去浪费食堂的姜和糖。 皎洁的月光洒在银白的沙滩上,深蓝色的海水镶着白边一下一下地向岸边扑来,加上岸上的俊男美女,今夜美景如画。 “别再熬姜汤了。”江月出言打破当前的静谧,也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封子奇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捏,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嗯,那个,你是不是不太正常?”怕江月误会,赶紧又补充:“我是说那个,你们女孩子的问题。” 江月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封子奇便有些着急:“看来黄庭上次没有说谎,G市这边的中医院很有名,过两天休假我陪你去看看吧。” 江月有些无奈地看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女孩子有这毛病很正常的。” 封子奇原本窘迫的脸带了一丝怒意:“不正常,一点都不正常!我妈当年……”他打了个冷颤住了嘴,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这可真不是什么好的类比对象,他的情绪一下子低沉下来。 江月以为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开始伤心,赶紧顺着他的话答应:“好吧,我去看就是了,你要不怕麻烦就陪我去呗。” 见她答应,封子奇才放松地坐在沙滩上,却随手脱了外套摊在一边示意江月坐上去:“地上凉,你垫着点儿。” 江月顺从地坐在他旁边,见封子奇沉默着不开口,想了想便主动问道:“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强,要面子,宁折不弯,脾气暴躁,到了晚年甚至是歇斯底里,家里常年备着医生的电话,有生理的,也有心理的。”封子奇几乎是想也不想便说了出来。 想到季兰的“歇斯底里”多多少少和梁青有关,江月有些无语,他们真的能得到家人的祝福吗?梁青是一方面,还有季家呢? “你外公外婆一定很疼你吧。”江月又问。 封子奇点点头:“还有我舅舅们,我二舅年轻时参加越战伤了身体终身未育,大舅一儿一女,可表哥却在我十岁那年意外死亡,那时他十五岁,刚考上四中,和同学出去庆祝时同流氓团伙发生冲突,被人失手打中要害,伤重而死。” “那时全家都在因为母亲再度犯病忙碌,大舅舅妈赶到医院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见表哥最后一面。大舅伤心之下又出车祸险些丧命,那之后,舅妈就恨上了妈妈,说她是丧门星,整天在家里作,才会惹祸上门。可大舅那之后却很疼我,几乎把我当成他自己的儿子,还有表姐,也对我很好,舅妈却因此更加恨我们母子。” 封子奇几乎是用平静的语气在说着这些话,江月回想以前封子奇说他狼藉的名声是“有人刻意为之”,知道应该是这位舅妈同志了。 “我没有怪她,我表哥是个很优秀很聪明的人,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天才,文武双全,比子秀还出色,作为季家的长孙他承载了很多人的希望,而我,差他太多。” “所以当妈妈提出要我改姓季时,他们都没有答应,大舅妈还因此和妈妈大吵了一架,说我们狼子野心。其实不是的,很多时候,我都恨不得当年死的是我,不是表哥。” 封子奇的语气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江月却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悲哀,暴躁病弱的母亲,冷漠疏离的父亲,剩下的亲人伤心的伤心,失望的失望,可以想见封子奇的童年是多么的鸡飞狗跳,而他这个人又是多么不讨喜。 他可能比自己还不幸,因为他的成长过程中没有一个毫无立场毫无条件去关心爱护他的人,比如江敬之于她,这样的他,是不是就没能学会用尽全力去爱一个人,同时却不伤害她?这一瞬间,江月圣母了,她决定不再计较封子奇时不时会冒出的混账话。 揽着他的肩膀,将他的头慢慢拉进怀里轻轻地揉着,江月轻声问:“你的网名叫‘季氏一诺’,是他们有什么承诺,还是你自己?” 明显地感觉到封子奇身上的肌肉一绷,过了许久之后他才慢慢地道:“妈妈去世前再次提出让我改姓,那时舅妈没有再反对,我却没有答应。后来我离家当了兵,外公给了我一个承诺,说不管什么时候,我可以随时加入季家。” 原来如此,江月没有问他为什么当时不答应,却忍不住问:“那你将来准备改姓吗?” “我不知道,看情况吧。”封子奇忽然翻了个身,把头往她的怀里又埋深了一些,嘟囔着道:“不管改不改姓,我都打算尽到子孙的责任孝敬他们,不过,如果咱们生好几个儿子的话,有一个姓季吧。” 江月使劲儿拍了他脑袋一下:“谁给你生儿子!”还要好几个,当她是母猪啊! 随着演习的扫尾和总结完成,米国军事代表团的访问交流也提上了日程,孙沄以交流切磋为名,几次拜访江月,都被她不冷不热地挡了回去。 江月给自己的理由是:你知道刽子手杀人是奉命行事,杀的人也是罪有应得,但你仍然可以选择不喜欢那个刽子手,事情就这么简单。 对于这件事,封子奇乐见其成心里暗爽,表面却大度了,拍着孙沄的肩膀一副“兄弟我同情你”的样子,还拉着他和程伟等人一起喝酒聊天,话里话外不忘表达一下自己对“内人”任性的无奈,并强调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和女人计较,即使她态度不好,孙沄也千万别往心里去。 喝多了的程伟则大着舌头道:“我觉得江翻译挺好的,那么一个大才女,还那么漂亮,最主要的是心肠也好,她前几天还托我找人给李闽送钱,假托是抚恤金,一次就是几十万,江翻译才工作几年啊,拿出这些钱来肯定不容易。” 听了他的话,孙沄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封子奇则额角微微抽动,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慷他人之慨。 第58章 米国的军事访问团由一位海军太平洋战区的司令员皮埃若中将带领,开着一艘补给舰,G军区的副司令员兼N舰队的司令员负责接见,具体的陪同工作则是交给了参谋长刘沙。 而孙沄显然是刘沙的爱将,身为一个小小的上尉,竟然全程陪同,当然,原因也可能因为他是翻译,而且是刘沙比较喜欢的翻译。 A大队在先前的阶段戏份不多,朱海峰李白封子奇等牛人更是连出席都没有,窝在临时指挥室,打着研究比赛时的战略战策旗号偷懒孵蛋。 只有命苦的小催巴,比如江月和张英子,冒充广大官兵群众,在彩旗飘扬中远远地站着列道欢迎,却连皮埃诺中将长啥样都没看到。 张英子对此颇有怨言,觉得自己三十多岁高龄,还跟中小学生一样干着类似于广场翻花欢迎领导人的事,实在有些委屈,江月却觉得还好,和陪着刘沙那老狐狸出头露面的孙沄相比,她宁可窝在这里扮木桩。 据孙沄说这是他第一次陪领导接见外宾,因此兴奋异常,前一天还试图拉着江月讨教经验,可惜又被拒绝了。 看那小子的兴奋劲儿,说不定昨天一晚都没睡着——这就是新手和老手的差距,身为一个身经百战的翻译,江月无比同情毕业于军事院校,然后直接来部队,少有临场外事经验的孙沄,管他是什么心理师呢,还不照样紧张? 可惜事与愿违这件事是现实存在的,江月并没能继续清闲地看戏。 皮埃诺中将的行程中一项重要的事情,就是在大头头们的带领下参观两艘我国自行设计建造的新型现代化军舰,连舰艇指挥作战室、驾驶室和舰载武器等核心部位都要拉他看看,以显示中国军队的“开放”和“透明”。 按照默认惯例,参观过程中必然有一个女讲解员,还得是年轻漂亮的,而突发事件这种事情也是会客观存在的,原本预定下来的讲解员临时生病,怕是不能上场了。 本来再从军区总部调来一个讲解员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就是N舰队自己,也不缺乏综合性素质较高的女军官,可参谋长刘沙不知道又抽了什么风,就是想到了江月,一个就算发飙失态过,仍是被他认定为“大家闺秀”的人。 虽然事后刘沙和江月都无比庆幸他的这个决定,但在刚开始的时候,江月还是觉得他抽风的成分居多。 接下任务之后,江月充分发挥过目不忘的本事,紧赶慢赶地熟悉战舰的设置和习性,在战舰上下跑了几遍,又几乎是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摞摞的资料,准备完毕后刘沙随口抽查,结果相当满意,江月却觉得自己相当苦命,怎么到哪里都能被人拉着做白工啊!难道她十分具备旧社会劳苦大众的气质? 皮埃诺中将身着深色米军军服,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呈现银白色,身材却依然高大威猛,丝毫没有走形——嗯,找个军人做老公,似乎也不错——江月微微眯起眼睛,在脑海里YY,却在看到皮埃诺身边苗条的东方女翻译时,瞬间睁大了眼睛。 或许是上次见面江月还小,成年后外形变化比较大,梁宇冰要多花了一些时间才认出江月,她微笑着点头示意,他乡遇故知,江月瞬间觉得自己这趟差没有白干了!她也翘起了嘴角。 参观的过程很顺利。近年来N舰队在装备上的扩充很迅猛,这又是在我们纯国产的战舰上,皮埃诺中将也很识相,运用外交词汇例行地夸赞我们的“开放透明”和“现代化”。 说的基本上都是我们想听的,我们的反应也是例行的“谦虚谨慎,虚怀若谷”,同时以更加完美华丽的词汇恭维回去,本来嘛,这种公开的活动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至于底下的矛盾和冲突,所有的不和谐因素,都不会放在明面上来。 然而万事都有例外,经过严密的排练和准备,大的不和谐因素不会出现,小插曲却是在所难免。 双方会晤完毕,气氛松弛下来后的自由提问时间,一位嗓门很大的上校,声音盖过所有人,而他一连串的非英语词汇,更是让在场的人瞬间静了场。 他是在向刘沙问话,刘沙旁边的孙沄已经傻掉,而梁宇冰貌似是跟着皮埃诺中将的翻译,但毕竟是彼方提问,按说她帮忙翻译也是情理之中,可是看着她也有些发愣的表情,江月就知道指望不上了。 心中叹了口气,在冷场趋向于明显的当口江月轻轻凑到刘沙旁边。 之前江月的讲解思路清晰,口齿伶俐,加上笑容可亲面目姣好,在场的人都感觉过分舒适,加上她的态度十分淡定自若,因此大家都没觉得她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而江月貌似自然地接过翻译的职务,清脆的声音传来:“圣洁哉真主!他降示准则给他的仆人,以便他做全世界的警告者……”翻译完这段话,她又对刘沙道:“这个军官大概是阿拉伯裔,所以说话之前先背一段《古兰经》。” 因为她的话夹杂在翻译的内容里,所以在场只有懂中文的翻译和N舰队这边的人听到了她的解释。 正所谓救场如救火,江月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孙沄的位置做了翻译,以一副翻译本来就是她的姿态。 被顶替的孙沄不但丝毫没有生气,自动退居一隅,还用一种类似于看偶像的眼神看向江月,眼睛亮闪闪地,如果不是场合特殊,恐怕就高呼拥抱也说不一定。 同时眼睛发亮的还有那个阿拉伯裔军官,他本来操着一口夹杂着很多的喉音和颤音的 “关泾浜”式英语,背完《古兰经》就要讲英文的,此时见江月不仅翻译给中方的人听,再开口的时候也是给他来了一段阿拉伯语版的《古兰经》,一下子小宇宙爆发了,对着江月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英文也不说了,直接讲起了阿拉伯语。 这下子对方的人也傻了,因为梁宇冰明显不会阿拉伯语,江月于是身兼二职,一人负责三种语言的倒换。 皮埃诺中将弄明白事情的始末,似乎觉得自己家的军官和翻译都有些丢面子,微笑着做出解释:“穆斯塔法是阿拉伯裔的军人,我们国家就像个大拼图,融汇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文化。” 说着扫视了一眼稍远处的‘穆斯塔法’和身边的梁宇冰,再看看身着海军常服的清一色黄皮肤黑眼睛,短暂的尴尬顿消,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江月眉头微皱,形神具备地向刘沙表达了皮埃诺将军的意思,然而翻译的准则和职业道德让她不能说的更多,她只能尽量用眼神表达。 事实证明是江月多虑了,混到如今的位置,还是以老狐狸著称的刘沙,如何会看不懂这里的门道,他字字铿锵地应答:“贵国建国之初就汇聚了多元文化,南北战争解放了黑奴之后更是显示了现代社会的文明和民主,这一点先天上我们是没办法跟你们比的,毕竟我们虽然拥有五十六个民族,但都不是移民,而是原住民,几千年来各民族此消彼长,交替执政,到现在更是共同掌握政权,然而世界化的程度还不如贵国。但是众所周知,中华民族是一个古老且善于自我更新的民族,我们会努力学习你们的优点。” 刘沙这段话可谓绵里藏针,那时非洲裔的某人还没有成为总统,米国建国以来都是白人担任最高领导人,他们的移民史也不是神圣而光彩的,潜台词是:有本事你让印第安人掌权啊! 而我们历史上的元朝和清朝,却都是少数民族执政,虽然不和同日而语,但经过刘沙偷换概念般的描述,皮埃诺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的。 尤其是他们的翻译还是梁宇冰那样一个ABC,她大概明白刘沙话里有话,却不能准确地将意思表达给皮埃诺这样的一个纯种老外,于是,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双方皆大欢喜,各自志得意满,参观任务顺利完成。 几乎是一下场,孙沄就赶到江月面前鞠躬又作揖地感谢:“姐姐威武,多谢姐姐,小生这边有礼了,无以为报,惟有……” 谁想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月淡着眉眼打断:“你多大了?” “小生年方二八。” “十六?” “二十有八。” 切,比封子奇那个老流氓还大两岁!江月怒了:“我才二十二,你叫的哪门子姐姐?” 孙沄又作揖:“能者为长,姐姐今日救了小生一命,拜师不太妥当,就让我拜您做师姐吧!顺便经常讨教一二。” 孙沄穿着一身雪白的海军常服,看起来英俊挺拔,颇有些翩翩出尘的味道,又一口一个小生的,几乎让江月以为自己穿越回了古代,可惜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不要脸的。 因此尽管仍是绷着脸,语气却少了凌厉多了无奈:“讨教不敢当,切磋的事以后再说,我今天还有事,再说你也得赶紧回去汇报一下吧?” 再是爱将,恐怕刘沙也得削他一顿,职业素养明显不够嘛!阿拉伯人正式发言之前特别喜欢先背一段《古兰经》,这是同传界的常识,就算他不懂阿拉伯语不能照原话翻译,也不能像她一样把《古兰经》全文背下,随便糊弄两句也是可以的,总不至于在那儿干瞪眼啊。 孙沄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层,再三感谢之后苦着脸匆匆走了。 因为梁宇冰是皮埃诺中将的随身翻译,所以直到午宴结束,中将休息的时间她才得空跑出来和江月见面。 多年未见,梁宇冰已经不是当年故作老成说话却率性的少女,她现在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职业女性的自信和笃定,还有一股勃勃的英气,见到江月她明显是高兴的,表情却很克制,笑得淡淡的,带些感慨地道:“真没想到你会参军。” 很久没见到亲人,江月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唯一的表姐,要不是两人都是一身军装,还是不同国家的,她甚至想去抱抱梁宇冰,嘴里说的却是:“我也一样,没想到你会去军队。” 记忆里,表姐是个很有追求,目的性很强的女孩,却不算热血,她还劝过自己去海外留学。 梁宇冰挑眉:“我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军校毕业的。” 江月觉得此时梁宇冰又和记忆里的形象重叠了,还是那么自信。接下来她先是问候了长辈们的身体状况,得知所有人都安好时,感觉甚是欣慰,又问到表哥梁宇焕。 “如果知道你还惦记他,他会高兴坏的。他本科毕业后读的法律,刚刚接受了□□的聘请,很可能会去驻华使馆工作,经常对外宣称是去‘寻找美丽的小表妹’。”梁宇冰耸耸肩,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样子。 这下轮到江月不好意思了,梁家的人那次回国探亲之后,双方一直保持着联系,江敬出事后,江月先是住院,后来搬家,几乎和原来的亲朋好友都不再联系,中间也包括梁家的人,想到外公外婆都已接近耄耋之年,自己现在的身份又不方便出国,也不知此生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忍不住就有些感伤。 时间有限,两人匆匆说了些近况,又互留了联系方式,梁宇冰便打算告辞准备下午的工作了,而此时封子奇遍寻江月不着,正好走了过来,梁宇冰一看到他又不走了。 “嘿,真没想到你也在!”梁宇冰说着还伸手去捶他肩膀,封子奇下意识地躲开,面带疑惑地看她:“你哪位?我认识你吗?”封子奇自认年富力强,还没到记忆力减退的时候,这女人他肯定没见过。 梁宇冰悲愤了:“封子秀,你怎么回事?我连你名字带长相都记得,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江月赶紧去制止梁宇冰暴走:“他不是上次陪咱们玩的封子秀,他是封子秀的弟弟封子奇,双胞胎,你懂的。” 梁宇冰恍然,上下打量了封子奇一番,撇撇嘴下了定论:“子秀比你帅,也比你有风度!”面对一个女士,怎么能张口便问“你谁啊?”,这种做派太不绅士了! 封子奇面色不变,对梁宇冰点点头算是道歉了,对她的评价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江月叹了口气,为两人做了介绍。 “我表姐梁宇冰。”江月伸出左手。 “嗯,这是封子奇,你知道的,我继兄,其实严格说来你们也算表兄妹了。” 江月又伸出右手,见封子奇迅速回头盯着她,恶狠狠地像是要吃人的样子,江月咽了口口水,又深吸一口气接着补充了一句:“那个,还有啊,目前我们在谈恋爱。” “什么?什么?”梁宇冰来了兴趣,眼睛瞪得像铜铃,显然米式的教育也不会磨灭女人八卦的天性,刚要逼问细节,一个身穿米国海军军服的军官匆匆走过来,向梁宇冰敬礼后道:“皮埃诺中将找您呢。” 梁宇冰懊恼无比,对长官的命令却一秒都不敢耽搁,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回头一定要联系”。 江月怀疑她这句话虽然说的铿锵,但原因并不是什么姐妹情深。 梁宇冰匆匆离开,江月还有些惆怅,回头发现封子奇的心情却是颇好,来海边后由浅棕变深棕的一张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江月,呲着雪白的牙问她:“你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个表姐啊?” “我妈大哥的女儿,七八年前在C城见过一面。”江月回答的言简意赅,“不过她们已经是去米国移民的第三代了。”梁青这几年不乏出国的机会,不知道和他们接上头没有。 封子奇摇摇头:“去国外探亲有点困难,等他们什么时候回国再一一拜访吧,你还有什么亲戚?咱们有空都见见,对了,你说真要提亲是不是得去你爷爷家啊,听刘沙说他老人家是个学者、名士,会不会很难相处…” 大哥,你想的有点多也有点早吧!江月满脸黑线,先想想怎么过梁青这一关吧,如果她从别的渠道得知,似乎会更生气。 在外漂泊了快半年,江月有点想回B市了。 官方的交流活动,照例是欣欣向荣一派和谐景象,切磋时李小龙打擂的情形也绝对不会出现,双方各有优缺,各有胜负,最后宾主尽兴,媒体欢腾,□□和上国都很满意。 再接下来选拔出的种子选手也要收拾行囊踏上征程去参加国际特种兵大赛,A大队这边的陪练和教官们任务完成,自然也要回自己老窝了。 尤其是朱海峰同志,身为一个行政副手,离开大队这么长时间,估计大队长闫冲那里早就怨气冲天了,所幸,A大队派出的这些人,在外面相当地给他长面子,多少会冲抵一些怨愤。 这一点在大家下飞机后,看到闫冲的黑脸带着笑时,尤其肯定。于是,原本忐忑的心放平了,接风宴上,大家也放开了,外出和留守的同志们急切地交流心得、联络感情,其热情的表达方式就是拼命灌对方酒。 单兵比赛获得第一名遭到集团军区通报表扬的李白同志,被灌得最厉害,很快就被横着抬走了,接下来,封子奇也有站不稳的趋势了,端着酒杯过来的闫冲阻止了大家继续起哄,也成功地把封子奇保持在了直立状态。 闫冲一上来就不失大王本色:“还好紧催慢催都把你们拉回来了,否则非折一半进去不可。C大队那里还算有自知之明,N舰队那里,隔三差五就发个电报打个电话给军区,软磨硬泡地问我要人,首当其冲就是你们两个。”说着指指封子奇和江月。 封子奇还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江月却忍不住有些心虚。在N舰队的时候,海军陆战队女队队长何建萍经常过来找她谈心,顺便切磋,说是切磋,其实是教她,江月因此收益匪浅,在后期阶段身手提高的很快,何建萍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押着林丽过来道歉,到临走的时候,林丽虽然还有些别扭,何建萍却几乎和江月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最后何建萍委婉地提出了挖角的意图,不敢勉强她,让她万一真有参军的念头时,一定要第一时间考虑她们女队,因为何建萍觉得以江月的身手和才能,仅仅做一个窝在办公室的翻译可惜了。 何建萍的原话是:“你头脑冷静,思维缜密,胆色过人,而且难得的是同时还有好的身手和身体素质,说实话我觉得女队都容不下你,但这里是一个基础平台,会给你发挥和跳跃的机会。”作为全国唯一的一支女性陆战队队伍,她们出头露面的机会很多,也经常会有合适的人才被各重要部门挖走。 江月感谢了她的挽留,还是以家在远方为理由拒绝了,不过她对于自己认可的人一向心软,看着何建萍惋惜的目光,从此就觉得欠了人家什么。 江月抢先喝了敬酒,恭敬地笑道:“闫队长说笑了,我算什么人才,而且借调期一满,就要回公安局了。” 办公室恋情还真是要不得,自从两人的关系曝光,走在哪里都有人行注目礼,尤其是女同志们的注目礼,都相当的有质感。 而且部队里的生活太封闭也太规律,对于江月这种习惯四处跑动的人来说,有点太拘束了。到后来翻译任务也不重,要职位没职位,要业务没业务,很是影响她的职业发展规划。 江月的话一出口,站着的三个男人,闫冲朱海峰和封子奇,都默了一默,彼此似乎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是闫冲最先开口:“这次交流,江翻译的表现可圈可点,不过你的关系还没转过来,暂时没办法对你进行表彰,这样吧,你和封子奇家都在本市,我给你们半个月的假期作为奖励。” 半个月的假期,这个诱惑可太大了,如果在公安局,作为新同志她今年的年假不会超过五天。 而据封子奇说,他来A大队后几乎就没休过探亲假,这次显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他还很高兴,根本没打算去拒绝。 两人收拾了简封的行李驱车进城,不知是不是错觉,江月总觉得自己和封子奇一起离开时,闫冲和朱海峰的目光都带着殷殷期盼,期盼什么呢? 就算关系明朗得到认可,她也没打算太早结婚,更没打算结了婚从军。军属?军嫂?一听就是个附属品,太没安全感了! 不过看着旁边傻乐的封子奇,江月又不忍心开口直言。 “你说要不要叫子秀也回家?趁大家都在的时候一次说清楚。”封子奇开始筹划晚上见面的措辞,已经打过电话确认封勇和梁青都在家。 稍后说出他们的事儿可能会让大家有点儿吃惊,继兄妹结婚,在B城的生活圈子里似乎也不多见,不过他有信心解决一切问题。其实如果不是江月内心纠结,封子奇都觉得根本没必要争取他们的同意。 江月定定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再想到梁青陷入回忆时痛苦的表情,以及斩钉截铁的反对,忽然感觉有些头疼,更感到少有的胆怯,她慢慢转头:“要不明天再说?”白天人比较理智,说起事情来不会太容易发飙。 “好。”封子奇从善如流,连原因都不问。 第59章 此时天色昏暗,而在部队待了半年多江月对繁华的都市已经有了陌生感,因此直到封子奇将车开进小区江月才发现不对,惊呼道:“这不是回家的路啊?”看看小区的环境还挺熟悉,分明是上次两人共度一晚的高档别墅区,江月揪着他的袖子嚷嚷:“怎么又来这里!” “今晚又不说正事,干吗回去废话?”封子奇停好车后开始打电话,先是打给封家说今晚临时有事不回去了,又打了个电话订餐,另一只手却牢牢固定住江月阻止她的挣扎。 刷卡进屋,关门声音响起的同时,封子奇扔掉电话,下一秒钟,江月便被他扑倒在客厅厚厚的羊毛地摊上。 第二天不算太早的时候,江月挣扎着起床,觉得自己比熬夜赶了三天翻译稿,接着又野外拉练三天之后还累,看着镜子里迷蒙的双眼和发青的眼圈,明显睡眠不足外加纵欲过度的样子。 是的,她是睡到日上三竿没错,可是架不住她天蒙蒙亮时才睡啊! 都怪她自己,念叨什么沙发不沙发的。结果沙发上那轮结束,从门外取了晚饭匆匆吃掉之后,本来以为能洗完澡饱饱睡上一觉的江月,又被封子奇拎起来,把浴室啊,床啊,什么的能想到的地方统统又试了一遍! 怨念啊!改天得请教一下孙沄,心理学中是不是有“性躁狂症”这个说法,又或者,她得考虑一下到底还要不要和封子奇明确关系了,看着锻炼结束,又洗完澡、准备好早饭后还神清气爽的封子奇,江月这种念头越发强烈了。 这厮该不会练了什么采阴补阳的邪术吧?! 无奈封子奇丝毫不觉有异,兴冲冲地劝江月吃东西,闻到食物的香气,江月才觉得心情好了一些,白了封子奇一眼,扶着腰来到餐厅坐下——她是需要补充一下能量了。 这次的早餐不像是从黄家拿来的,不过也足够丰盛了。两人正吃着,客厅里却忽然传来响动,似乎是门从外面被打开了,江月一惊,封子奇却摆摆手道:“可能是季悦,我表姐。”说完叼着个包子出了餐厅。 江月正忙着擦手擦嘴的时候,已经有人冲到餐厅门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郎,身材高挑,五官明艳,典型的北方美女。 “行啊小子,躲在军队还能泡到妞,还是这么漂亮的妞儿!”女郎扭头给了身后的封子奇一拳,外加挤眉弄眼。 封子奇皱着眉头埋怨她:“季悦,你都要嫁人了还这么粗俗,小心海亮哥退货啊!”说完清了清嗓子做出郑重的样子给江月作介绍:“季悦,我大舅家闺女。”又对季悦道:“这是你未来弟妹,江月。” 两个女人对他的介绍词都不满意,江月眉头皱了皱,季悦干脆直接上了手:“你个臭小子,我的名字是你直接叫的吗?” “不是你说怕被叫老了吗?要是叫妹妹,”封子奇边说边撇着嘴上下打量了季悦一番,摇摇头做出不忍心的样子“我实在叫不出口。” 季悦再次被气的哇哇大叫,江月这边则缓解了刚见陌生人的不适,微笑着冲季悦打招呼。 季悦看她的眼光带着好奇和探究,江月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被人盯着看这件事,她二十多年来已经相当驾轻就熟了,就算季悦的眼神有些露骨,察觉到她盯着看的部位,江月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脸渐渐红了,做出不着痕迹的样子把衣服的领子整了整。 “差不多行了啊,我媳妇你盯着看这么久干什么?想耍流氓找郭海亮去!”虽然江月没有说话,可有人看不下去了。 季悦终于把眼神从江月身上转移开,看了封子奇一眼:“什么时候回家看看老爷子?” 在座的人都明白,她口中的这个“家”,指的应该是季家。封子奇顿了顿:“今天不行,等会儿我们要去府右街。明天吧,明天我带她一起去看老爷子。”府右街是封家现在的住址。 听了他的话,季悦脸上的表情很奇特,先是带些惊讶的看了江月一眼,看封子奇时脸上则表现出了不满,冷哼道:“果然还是封家的人啊,合着我们季家这么多年白替人家养儿子了!” 这次轮到江月吃惊了,她没想到季悦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忍不住有些担心地看向封子奇,果然,这小子额头青筋暴起,瞪着眼睛看季悦,冷笑道:“养我白养?养你就不白养了?你为了跟郭海亮出国,爹娘老子谁都不要了,你还真姓季呢!” 季悦也火了:“我本来要读服装设计,为了爸的生意生生改成了企业管理!我都进公司忙了八年了,郭海亮也等了我八年,难道我不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该结婚?!你就非得窝在山沟里当个大头兵?” 封子奇冷眼看她:“过了啊季悦,你爷爷你叔叔都是大头兵出身,就算是你爹,也是先当兵后转业再后来才下海的。” 季悦梗着脖子吼道:“爷爷和叔叔是将军!爸爸下海创下这么大家业?你呢,你除了训练的时候把耳朵弄聋了嗓子弄哑了你还干了什么?就说你那些发明吧,随便拿一个出来申请专利,钱都赚得海了去了!可你全免费献给部队了,每月拿那么几千块。献了就献了吧,反正家里也不缺钱,可你犯得着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兵是怎么回事吗,和平年代,整天傻呵呵地不是训练就是演习,回回都是红军胜利,自己逗自己玩呢!你觉得有意思吗?把生命浪费在这些地方你不觉得无聊吗?” 被季悦劈头盖脸地这么一顿臭损,以江月对他的了解,他不是要暴起打人就得狂怒喷火了,可出人意料的是,封子奇仍是看起来很冷静,施施然道:“我觉得有意思极了,反正比破解郭海亮的邮箱,监/听他的手机电话有意思多了。” 什么叫一针见血伤人无形江月可算是见识到了,原来封子奇这小子不是对她一个人嘴欠啊,看看季悦一下子通红又转成煞白的脸,江月本来因为她的话而有些不满的情绪也压制住了,只剩下同情。 而封子奇看着季悦的气势汹汹和慷慨激昂被自己一句话戳破,难得一见地表现出了一些愧疚,他放缓了声音解释:“你不了解我们的工作,不要妄下评论。就像我不了解你对郭海亮的感情,我认识他十几年了,觉得这人不靠谱,可你认识他快三十年了,你非他不嫁,我有什么办法?你要出国尽管出,爷爷他们现在身体都还好,大舅的生意如何我不敢保证,可家人我还是能照应的,算上你那一份。” 季悦仍是怒气冲冲:“你怎么照顾?就凭你那一年十几二十天的探亲假?” 封子奇顿了顿,再次开口的时候带了一丝沉重:“过段时间我考虑专业,或者调到总参的技术部门。” 此言一出,不仅季悦,连江月都有些吃惊,认识封子奇这么久,尤其是在A大队的这些日子,江月感觉他对基地有一种很强烈的归属感,听李白说,他之前连探亲假都让给别人休,而且以闫冲和朱海峰的态度来看,即使封子奇两只耳朵全聋了他们也不会赶人,可这次封子奇居然主动要求离开,发生什么事了? 封子奇忽然问江月:“你不打算留那里吧。”用的是肯定语气。 江月一愣,不过还是如实地点点头,她的确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提前离开呢。 封子奇苦笑一声:“在现在的地方,我能发挥的早已经发挥完毕,剩下的东西即使到了别的部门,该为他们做的还能继续做,其实我早就该走了,只是需要一个理由。” 因为他有些苦涩的表情,季悦的怒意慢慢平息,她并不清楚封子奇的具体工作,但军人世家出身的她多少也能猜出一些,就是这样她才更加无法接受,就算他不像别的子弟那样胡作非为,也没必要去自虐吧!以封子奇的智商和果断,如果肯帮自己的父亲,何愁企业后继无人?她又何必老大不嫁?季悦一向喜欢舒适精致的生活,对封子奇的选择她不能理解。 但封子奇有可能转业对她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她甚至都有了笑意,问:“现在有理由了?” “嗯,我该承担自己的责任了。”封子奇话一出口,季悦就心花怒放,只见他看了江月一眼,接着又道:“也该成家了。” 听了他老气横秋的话,江月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季悦也哈哈大笑一拳砸向封子奇:“你就装吧!臭小子。” 表情不变的只有封子奇,他继续对季悦道:“我带小月回封家并不是觉得封家比季家重要,而是因为女方为大,我去封家见她母亲。” 直到坐进车里,江月才有机会认真问封子奇:“你真的要转业?转哪儿?” 封子奇一手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另一手拉住江月的手慢慢摸索,江月的手脚都属于看起来不大,但骨架纤细,摸起来肉呼呼的那种,封子奇一摸之下就有些上瘾,大白天总不能脱鞋,就拉住手不放。 江月挣扎几次无效之后只得由他,只在被他捏得发疼时才采用暴力手段抗议,比如踢他一脚,或用另一只手揪他的头发或耳朵,奇怪的是他居然安然受之,有时甚至是故意用力引发江月打他。 于是,继怀疑他有“性躁狂症”之后,江月难免又多想了些,这家伙不会有“M”倾向吧?问题是,她没有“S”倾向啊!这事儿也怪头疼的…… “要不我转你们公安局去吧。”封子奇的回答打破了江月的思考,她白了他一眼:“你去做什么?网侦?看色情网站倒是挺方便的,都不带屏蔽的,哎呦…..” 手被他紧紧握了一下,封子奇闪着森森地白牙问她:“你看过?” 江月努力把手抽出来,呼呼地吹气,这家伙手劲太大了,容易误伤。心里却无比懊恼,怎么跟流氓在一起,自己越来越女流氓了呢? 因为封子奇的郑重其事,封家三个平常难得碰面的人在家里齐聚一堂等着二人的到来。 封勇看起来最淡定,封子秀照例是面无表情,只眉头微微皱起,梁青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了,不过这种现况在封子奇和江月手拉手进门的时候被打破。 饶是封勇从政多年,已经养成泰山崩于顶而不动色的气度,此刻脸上也难掩惊讶,封子秀眉头皱得更深,嘴唇紧紧抿着,紧紧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确切地说,是封子奇紧紧包裹着江月的手。 至于梁青,则是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几步冲向还在玄关换鞋的二人,脸上紫白青红交错一片,张口似要大喊,却又无法开口的样子,似乎一开口便坐实了两人的关系。 她紧紧盯着江月,用眼神逼问她,江月微微合睫,再抬眼的时候眼睛清亮却笃定,并微微点了下头。 梁青心底一阵绝望,脑袋一片空白,想也不想便一巴掌挥了过去。 “啪”的一声,把所有人都惊住了,原本低头换鞋的封子奇迅速回身,一下子制住梁青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臂,梁青只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冷汗滑落,却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她根本不理会封子奇,只盯着江月,含着一丝冷笑,似乎在说:看吧,看吧,这就是你选的男人,急了连你妈都能打,你肯定他将来不会打你? 江月先是捂着发麻的脸颊,又被现在的状况弄得有些发急,梁青养尊处优,年纪又已经偏大,可禁不起封子奇任何的动作! “住手!”随着气急败坏的声音,封勇和封子秀也快速跑了过来,不过以他们的速度,肯本来不及阻止封子奇的任何动作。 就在江月考虑用哪一招拯救梁青的时候,封子奇自己松了手,尽管他的脸色仍是黑得像是要杀人,他只是瞪着梁青:“你有什么资格打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带着阴冷的气息。 被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杀气所迫,梁青瑟缩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又冷笑道:“不管怎么样我是她母亲,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和一个不合适的人纠缠不清。” 虽然近年来日子顺心,让她皮肉变得娇贵起来,现在被他随手一握的手臂还一阵阵地抽着疼,但梁青从来不是容易妥协的人,她微微抬着头,用倔强的眼神看着封子奇,嘴角仍噙着冷笑,丝毫没有退一步的打算。 封子奇被她这种态度激怒了,他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发现他满眼只有梁青一个,正伸手打算查看她手臂的伤势,头上热血一涌,想也不想便针锋相对地还了一句话:“我觉得我们再合适不过了,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彼此也没牵挂,不会在生了孩子之后离婚去找老情人!” 江月闻言一拍额头□□了一声:大哥,你真是来见家长的吗?你不是来踢馆的吧! 封子奇此言一出,整个屋子瞬间安静地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而真的也有东西落地,不是针,而是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玄关处的大理石地面上。 梁青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江月记忆中最近的两次,一次是她和父亲江敬离婚前的那晚,一次是上回摔断腿那天,都哭的泪眼磅礡不能自已,再有就是现在了。 不过这次却是无声的掉泪,其哀伤绝望的情绪瞬间弥漫在周围,别说封勇,连刚刚挨打的江月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很委屈。 封家兄弟不敢再开口,再开口的是封勇,他不是怀疑,而是真的认定梁青委屈,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顺势将她搂在怀里安慰着。 于是,几个小辈瞬间尴尬起来,包括刚刚语出惊人的封子奇,他绷着脸将头扭到一旁。不过好在封勇很快招来保姆,示意她将梁青扶上楼休息,梁青还要挣扎,封勇温柔却坚定地阻止她:“这事交给我来处理。” 尽管两人的相处,看在外人眼里一向是封勇对梁青诸多迁就,但他真坚持什么意见的时候,梁青毫无意外都会乖乖顺从,尽到一个做妻子的本分,这次也是,刚刚还暴跳如雷的梁青低着头乖乖上楼了。 封家兄弟看在眼里,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双胞胎的默契让他们瞬间领会了彼此目光中的含义:如果他们的母亲季兰,能给予封勇哪怕一半于此的尊严和柔顺,他们也不会以那样的惨剧结尾吧。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立场,这情形看在江月眼里含义又有不同,她从来没觉得梁青是以夫为天的小女人,起码在自己的父亲江敬那里不是,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她压根就没把江敬当成她的丈夫。 从记事起,梁青对江敬的态度开始是疏离客气,决定离开后便是冷漠掺杂着愧疚,从来不曾有像和封勇这样的夫妻间的互动,这便是爱与不爱的差别吧,江月悲哀地想。 “你们两个,都跟我来书房吧。”封勇看了看封子奇和江月,看江月的时候,叹了口气:“不管怎样,你总是要叫我一声爸爸的。” 封勇不愧是封勇,江月总算明白封子奇的言简意赅不说废话从何而来了,他这一句话简直能顶好几句啊,不管是从梁青那里,还是封子奇那里,她可不是总要把他当长辈尊重吗?而且这句“爸爸”压下来,他老人家有什么教训,她还敢不听吗? 封子秀忽然开口:“我也一起吧。” 封勇看了他一眼,含义莫名,很长时间才点点头道了一句:“也好。”真是惜字如金啊! 几人团团坐在封勇宽敞的书房,脸上表情各异,封子秀照例是面瘫冰山,封子奇眉眼带出一丝桀骜(通俗地来说便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江月表面尚且平静,但眼睛里暗淡了的神采,显示出她的落寞和沮丧。 “坦白来说,对于你们几个,我一直感到很骄傲和满意,相对于我们做家长的给予你们的关怀和教导来说,你们的成才是莫大的惊喜,因为,你们的父母无一例外都不称职。”封勇缓慢的开场白为今晚的谈话定下基调,明示了一点,这绝对不是对孩子们的讨伐。 见江月眉毛一挑,似有不同意见,封勇解释道:“当然,江教授例外,可他没能陪着你长大,虽然非他所愿,但少年丧父,终归是人生惨事。” 一句话,将江月说得险些落泪,她红着眼圈垂下头去。刚才挨了梁青一巴掌,她都还能保持相对平和的心境,此刻仅仅听到封勇提到江敬,她便沉不住气了,抬头恨恨地看了封勇一眼:这个老狐狸! 封勇表情仍然慈和:“你长这么大我不曾付出过什么,也不敢厚着脸皮说把你当成亲生女儿,可如果你不嫌弃,能做我们封家的儿媳妇,我也同样高兴。” 如果说刚才封子奇对自己老爹还带着抵触情绪,满脑子都是他即将棒打鸳鸯,而自己该如何反抗的话,那么现在他倒是放下一半心了,只不过隐约之间,他觉得还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对。 江月在惊讶之余内心激荡,他和梁青难道不是一体的吗?梁青抵死反对的事情他为什么答应得这么痛快?直觉的,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抬头和封勇对视了片刻,江月终于说了来到封家的第一句话:“你说的是封家?” 封勇眼睛里闪过激赏,禁不住露出了笑容:“很多次了,我都希望你真是我的女儿。”就这份反应速度和洞察力,别说同龄人,就他们这帮官场打混多年的老油条,也不见得人人具备。 “哼!”封子奇终于明白是什么不对了!原来是改姓那件事,封家老爷子一直反对,封勇却是答应了的,莫非他想反悔?还用这个要挟他? 本来封子奇对改姓这件事没什么兴趣,可封家亲属的疏离和封勇的态度,反而又激发了他叛逆的一面,他已经在考虑真的去改了,不过要等到娶了江月之后! 对儿子的反应,封勇自然是都看在眼里,他没有理会那个一直走不出叛逆期的二儿子,而是继续看着江月饶有兴趣地问:“小月,如果我没记错,你先认识的是子秀吧?” 又是这种点到即止似是而非的话,江月也要开始皱眉了,这老家伙唯恐天下不乱吗? 果然,听了他这句话,封子奇几乎是一下子蹦了起来,横眉怒目地看着自己老爹:“你什么意思?”下意识地还去看了一眼封子秀,内心警笛拉响。 其实这时候效果最好的就是封子秀开口说话,不管是玩笑似地调侃,还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都能把尴尬化解过去,可诡异的是,封子秀并没有开口,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江月一眼。 于是,局势向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封子奇紧紧抿着嘴唇,不再说话,他起身去拉江月:“我们走,我不稀罕当封家的儿子,你也别当他们儿媳妇了。” “你给我站住!”封勇在面对自己儿子的时候完全没有对江月的和蔼可亲,他冷着脸,威严毕露:“你还想冲动暴躁到什么时候?你口口声声要和小月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她的立场?梁青再不好,也是她的母亲,是她在世唯一的亲人,你以为恋爱结婚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吗?” 封子奇扭头看了江月一眼,对封勇冷笑道:“你也说自己不称职了。从小不教导,又凭什么在人家长大以后打人?”后半句指的却是梁青了。 封勇稍稍缓和了语气对江月道:“你妈妈动手是她不对,不过她的出发点真的是为你好,如果你相信我,应该知道我这句话绝对不是安慰。” 江月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封勇在她这里,没有信用上的不良记录,梁青的悲哀和担忧也不是伪装的。 封勇继续凝声对封子奇道:“如果你真的喜欢小月,就不要把她和季家人扯在一起。” 封勇的警告仍如惊雷在耳,封子奇和江月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封家,尤其是封子奇,他几乎控制不住要做出杀兄弑父大逆不道的事了,因为封勇在送他们出门的时候竟然极其不顾形象地开了句玩笑:“小月,欢迎你随时回来,我们家可不止一个儿子!” 该死的是,封子秀那个面瘫冰山忽然就不冷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江月,满脸欲语还休。 当他是死人啊! 封子奇肺都快气炸了,他决定再也不回封家。 “停车!”江月忽然叫停,迎向仍然一脸愤怒的封子奇道:“你自己回去吧,我想回警局看看。” 封子奇的愤怒变成了急切:“你不会真相信那老家伙胡说八道吧?除了脾气暴些,季家的人并不难相处,你看季悦就知道了。再说一切有我呢!” 江月顿了一下,摇摇头:“不是这个,我总归是要回警局工作的,出去那么久,现在得空要联络一下感情,不然回去都没我的位子了。”说着还露出个笑容。 封子奇皱着眉头还要说话,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是季悦,封子奇刚一接通电话,她的大嗓门便传了过来:“封子奇,爷爷让你赶紧回家,有事要谈。”然后不等封子奇开口又补充道:“你一个人!” 封子奇皱着眉头,以生平最沉重的心情来到了季家大院。 在安静的车厢里,手机漏出的音量足以让江月听清了季悦所有的话,她以无比强硬的姿态独自打车离开,他有心阻拦,却又忐忑于季家这边态度的未知,担心她在无意中受到伤害,只得放她走。 封子奇用力搓了搓脸,尽量把表情调整的不那么僵硬,敲响了季老将军书房的门。 “你回来了。”正独自研究一副残局的季老将军,鸡皮鹤发身材消瘦,一双眼睛却依然锐利如刀,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不过此刻看向外孙的眼神里,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七分,剩下三分,是不太明显的责怪。 “姥爷,你看起来比上次还精神呢!自己下棋多没意思啊,我来陪您吧!” 封子奇自动自发地坐在季老面前,用手拨弄着面前的黑白棋子,一只带着老人斑的枯瘦的手拍了他一下:“臭小子,跟你下棋有什么意思,让你十个子都赢不了。” “那是,”封子奇呵呵笑着,丝毫不以为耻“您老人家可是围棋协会的理事,我要下赢了您不得是国手了。不过话说回来,有个人可比我厉害得多,改天带回来跟您下下,没准让三个子就成了!” 季老看着他沉默了一下:“你说的是那个姓江的丫头吧,梁青的女儿?” 看到季老的眼神,封子奇心里咯噔一下,不过还是迎着他的目光郑重道:“也是您未来的外孙媳妇。” 暂时没能得到回应,片刻后封子奇又语气欢快地补充道“您还不知道吧,她可是C城江家的女儿,才女啊!我追她费老鼻子劲儿了,她到现在还没答应嫁给我呢,她爷爷江明堂据说是名士,名士配英雄,没准儿还得您老人家亲自上门帮我提亲呢……” “既然费劲,就别追了,换一个吧。”季老忽然打断他,掀起已然下垂的眼皮,不带一丝笑容地看向封子奇。 封子奇握紧了拳头,却还是尽量保持着笑容:“好吧,我就说您老人家腿脚不便,看能不能蒙混过去,换个人过去提亲……” “我是说那丫头,算了吧。”季老再次将他的话打断,不容置疑。 封子奇愣了片刻,忽然一拳砸下,产自明代的檀木棋盘瞬间迸裂,棋子散了一地,他伸手拍了一下自己迅速起伏的胸膛,咬牙咽下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看向自己的外公。 季老将军戎马一生,自然不会被自己外孙这点阵仗吓到,他只是用充满忧虑的眼神看他,还带着被晚辈忤逆的怒气:“我自然有我的理由,瞧你这点出息!为了一个丫头就跟我拍桌子瞪眼吗?” 封子奇赤红了双眼,恨声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有理由!我们男未婚女未嫁,想在一起碍着谁了?我不接受任何理由!现在就算你告诉我她是我亲妹妹,我还就打算乱/伦了!” 第60章 回到警局的宿舍,江月发现和自己同屋的女生不在,连东西也不见了,打电话给赵蕾,赵蕾语气很惊喜:“你终于重返人间了?培训结束了?” “哪有,是考试结束给了几天假,还要回去。”江月随口编着理由,不过在赵蕾沮丧地“哦”了一声之后,她有些内疚地解释:“不过也快了,就一年嘛。” 赵蕾又高兴了起来:“大半年都过去了,不差这几天。我现在广州出差,过两天就回去,对了,你室友结婚搬出去了,要不我回头和你住?” “欢迎之至!”江月终于笑了出来。警局给新同志分配宿舍的时候是按照部门随机分配,她原来的室友是也是翻译处的,学日语的一个姑娘,大学时谈的恋爱,原本就说毕业就结婚的,看来婚礼她没能赶上,等回头见面再补送红包吧。 江月慢悠悠地打扫了卫生,又慢悠悠地出门去超市采购了必需品,回宿舍给自己煮了一碗香喷喷的三鲜面,边吃边打开电脑连上网线,期间瞥了眼自己的手机,没有来电。 三鲜面熟悉的香味勾起了回忆,记得有一年的冬天,江敬和李冰都因为工作的原因没能回家,江月就煮了一大锅的三鲜面,和于家兄妹一起吃的鼻尖冒汗,连汤都没能剩下。 第二天李冰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儿子道歉,说昨天生日没能陪他,无理也要赖三分的于浩洋竟然没有借机发挥,并且在几个月后江月生日的时候,用零花钱买了个礼物送她。而那以后兄妹两人过生日,总会有人提醒江月去煮面条。 现在是春末,离三个人的生日都不近,而且吃面条的只有自己一个,自然是有些凄凉的,鬼使神差地,江月就登陆了于浩洋发邮件的那个邮箱。 界面显示登陆成功的时候,江月呼吸停止了一瞬,有新邮件!并且不止一封。 毫不犹豫地打开,发现最早的一封竟然还是她在N舰队的时候,和她第一次打开邮箱的时间相距不远,内容是:“再有两个月我便能拿到学位,我会尽快回去的!” 还有一封是:“小月姐,小妹办签证回国了,她事先没有告诉我们,但我查到她订的机票是去B城,不知她会不会联系你,如果有她的消息请尽快通知我好吗?我很担心她!” “他也回去了,不知道是担心小妹还是有别的原因,我想是后者,但我觉得很不安,我等不及拿到证书了,答辩一结束我就回国,把你的手机号发给我好吗?” 最后一封的时间显示是三天前,内容为:“最近没看邮件吗?我明天的飞机,但到了以后不知道去哪里找你。我订了W酒店的房间,会在前台留言,如果看到邮件,尽快联系我好吗?” 呆呆地看着这封邮件,江月再也顾不得吃面,任由筷子掉落在地上。 这几封信字数不多,但传递的消息量却很大。 首先,于浩洋知道她看过邮件。 其次,于家父子三人都在国内。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于静涵很可能有了麻烦! 第一个问题江月略一思考便有了答案,她确认自己没有梦游的习惯,不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半夜起来给于浩洋回邮件,那么嫌疑人只有一个,刘苗苗。 江月不是电脑高手,可刘苗苗是。江月自以为已经抹去的所有痕迹,在刘苗苗手里都能复原,江月这点见识还是有的,那天借电脑一是冲动,二是觉得刘苗苗不会多事,但现在看来,她想错了。 第二个问题已成定局她无法改变,让她忧心的是第三个信息。七年来于静涵都乖乖的,为什么忽然离家回国?并且不是回她老家C城,而是来B城,如果江月没记错,于静涵在国内的时候根本没来过B城! 从时间上来看,于静涵回国已经一个多月了,于浩洋知道自己的邮件地址于静涵没理由不知道,可她居然没有联系自己。 想的越多,江月便越不安,她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去W酒店。 W酒店是本城众多设施完善交通发达的国际性酒店之一,由于不是拥堵时间,江月打了辆车,很快便到达目的地。直奔前台,在前台小姐标准化的微笑注视下,咨询于浩洋的信息。 于浩洋已经移民多年,江月不知道他的英文名是什么,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前台小姐刚一听她说出名字,立刻反问:“女士您是姓江吗?” 一怔之下,江月点点头,前台立刻拨打了一个电话,打通之后简短说了几句后才笑着对江月道:“于先生白天都不在房间,不过他交代了,要是有一位姓江的年轻女士问他,让我立刻打电话通知他,刚才电话打通了,他就在离此不远的地方,二十分钟便能赶回来。” 一番先斩后奏,根本不给江月拒绝的余地,不过她也下定了决心再见于家兄妹,于是便在前台的示意下去大堂的咖啡厅找了个位子坐下。 点了一杯饮料喝到一半,电话便响了起来,是封子奇。 “你在哪儿?我在你宿舍门口,敲门没人应。”封子奇的语气很急切,能听出来心情并不好。 和于浩洋七年没见,江月不认为在首次重逢便把封子奇掺和进来是个好主意,于是她犹豫了一下道:“我出来见个朋友,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再联系你。”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我现在去找你!” 江月在电话里已经听到封子奇的脚步声和他急躁地按电梯的啪啪声,顾不上思考他是否会损害公物,江月用最严肃正经的声音对他道:“封子奇,就算我们是男女朋友,也应该有彼此的空间,我今天真的有事,咱们的事明天再说好吗?” “什么叫就算是男友朋友?!”那边封子奇已经压抑不住地开吼了“江月,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不是我女朋友,是我老婆!这辈子你都别想摆脱我!” 江月没想到封子奇会这么激动,想到他所在的地方是自己的宿舍楼,楼道隔音并不好,而且那一层楼内都是熟人,她忍不住开始头疼了。伸手揉揉太阳穴,江月尽量放软了声音:“好了,你小声一点好不好?” “你在哪儿?” “我真的有事。” “我问你在哪儿?!” “明天我再联系你。”江月乍着胆子抢先挂了电话,封子奇火速又打了过来,她条件反射地掐掉,心脏却怦怦直跳。 B城那么大,他绝对不会想到她在W酒店,等她和于浩洋见完面回宿舍,他也应该早就离去,那么,有什么怒气明天再安抚吧,她不是神力女超人,没办法一个又一个不停地解决层出不穷的问题,再说,事情总有轻重缓急,她此刻也真不想再去考虑什么梁家季家的问题。 终于,不再有电话打进来,江月轻呼一口气抬起头来,却一下子又愣住了。 一袭黑色风衣的年轻男人,英挺俊美的让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都失了颜色,此刻端正地站在她的面前,不错眼珠地凝视着她,嘴角噙笑,眼睛黑如子夜,隐隐有水光流转。 江月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微微张着嘴惊讶地看他,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却都觉得两只眼睛不够用,急切地,贪婪地收集对方现在的信息,再火速地和记忆力里的形象做比较。 “小月,你终于还是肯见我的。”于浩洋一句话说完,形状美好的嘴唇似乎在隐隐颤抖,他赶紧抿住,并把双手插进衣兜紧紧握拳,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做出什么不合适的动作。 江月的心情也激动,以至于忽略了于浩洋对她的称呼,她眼睛弯成半月形,露齿微笑:“小子,我有说过不见你吗?”最多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可是这次见面她立刻就对以前的事情后悔了,多好一孩子啊,以前是校园王子,现在是社会精英,有这么拉风的一个弟弟,当姐姐的多有面子! 即便是现在,江月都隐隐感觉到周围人的探究目光,尤其是路过的女性,几乎都会扭头回顾,有些还一顾再顾,而于浩洋似乎对这些都习以为常,他只是盯着江月看,笑容加深以后,江月才看出他脸部的紧绷,那是一种类似于破涕而笑的紧绷,当然,于浩洋并没有哭出来。 江月走近一步拍了他肩膀一下:“走,姐姐请你吃地道的中国菜,说吧,想吃什么!” “三鲜面。”于浩洋站住,回答的一本正经满脸希夷。 “啊?”江月禁不住一呆,想起宿舍里那碗冷掉的面,心想这也太巧了吧,嘴里却道:“这附近我不熟啊,真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三鲜面。” 于浩洋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就笑了:“开玩笑的,这么长时间不见,一碗面条可别想打发我,我听说近年来B城最流行的菜是水煮鱼,那是怎么做的?白水煮吗?” “哈,你个洋土包子,走吧,姐姐请你吃最正宗的四川水煮鱼!”江月高呼一声,大姐大风范重现。 麻辣鲜香的水煮鱼入口,尽管于浩洋没能明白为什么水煮鱼里不见水只有油,他仍是吃得泪流满面。 “好辣!”接过江月递来的纸巾,于浩洋擦了一把脸,看着同样眼圈泛红的江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感叹。 “是很辣。”江月点头赞同,也毫无形象地擤了把鼻涕,看在周围人眼里却是奇怪:这家店的菜有这么辣吗?不过话说回来,帅哥美女的搭配还真是养眼啊,就算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同样不失美感。 “找到静涵了吗?”终于结束别后重逢的激动,江月问出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于浩洋放下筷子,一下子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找到了。” 江月静静不言,看着丝毫没有喜色的于浩洋,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那男人比她大十五岁。”于浩洋的表情告诉别人,对此事他绝对不乐意多谈。 江月也无话可说了,毕竟她不是于静涵的亲姐姐,不便发表过多评论。她想起于静涵在小学六年级发表的豪言:她不喜欢小男生,喜欢白瑞德一样的成熟男人。 于静涵今年十九,大她十五岁,那就是三十四了,果然够成熟! “你最近有空吗?我想带你见见她,说不定你能劝动她。”于浩洋抬起头来,满眼都是请求,而江月发现,她没有办法拒绝他的请求。 接下来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彼此现况。江月说的很简单,寥寥数语概括了近况,不管是警校还是军队,都是多年如一日的规律生活,相比之下,于浩洋的经历就丰富很多,也辛苦很多。 他比江月还小几个月,却马上就要拿到硕士学位,亲自辅导过他功课,江月自然知道他虽然聪明,却绝对不是什么天才,这些年的努力可见一斑。而他在读硕士的后期,于自强便强行让他插手家族生意。 对此于浩洋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了江月一眼:“你不会生气吧?” 江月愣了片刻,忽然失笑:“子承父业,本来就是天经地义,我为什么要生气?” 于浩洋的表情轻松了一些,不过他却摇摇头:“我并不想接手他的财富,我只是......”说着他停顿了一下,似在考虑措辞。 江月挥挥手打断他,不让他再为难自己。不管怎样,他们兄妹两人当年都未成年,亲生父亲,又把他们养大成人,再多的隔阂也无法把他们真正分离开来。 况且于自强对不住的也只是他们的母亲,对两个孩子一直还是不错的,江月自己可以恨于自强,却没有理由要求于家兄妹和自己一起恨他。况且从内心深处,她也不觉得于自强当年是真的想害死李冰。 于浩洋的眉头再次皱起,他对江月的善解人意并不领情,坚定地看着她:“我只是想尽快变得强一些,好保护我在乎的人。”一如当年的母亲,一如现在的小妹,还有,面前的你。不过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 看着他真诚而略带焦灼的眼神,还有微微绷起的嘴角以及灯光下光洁紧致的年轻面庞,江月的心一下子变得很软很软,想也不想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整齐的短发柔软熨帖,摸上去毛茸茸的感觉,一如某种宠物,再配上他受惊的眼神,江月“扑哧”一下子笑了,手也顺势滑下来,在他的脸颊上掐了一把——呜,手感真不错,年轻就是好啊,比封子奇那个老流氓的脸嫩多了! 被她像逗弄小孩子一样抚弄,于浩洋无比尴尬,本能地抗拒别人碰他的头脸,可那纤细的手掌抚在脸上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好且温暖,这种久违的温暖上次出现的时候,似乎是在梦里,那梦里他还是个孩子。 尽管知道她心底明净无瑕,也知道这种行为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太妥当,可于浩洋的心跳还是加速了,他抑制不住地脸红,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却都在叫嚣着它们的饥/渴,唯一能抚慰它们的,就只有那只温暖的手掌。 于是,和理智相悖,于浩洋不但没有躲开江月的手,反而不着痕迹地微微低头,把脸颊更多的皮肤蹭向她的手掌。 江月的手掌并不同于记忆中的母亲,虽然纤细白皙,却并不细腻,甚至还有些微的薄茧,摸在脸上有微微的麻痒,却无比的舒服。 心理活动虽多,在现实中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江月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总把他当成记忆里那个别扭的小孩,却不想人家和自己一样,也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这嫩豆腐吃的,也忒流氓了点儿!讪讪地收回手,江月再次埋怨自己被封子奇带着降低了人品。 短暂的温暖撤去,脸颊再次被稍带凉意的空气包围,于浩洋强自忍住心底的失落,笑着问江月:“你学的外语,不是做翻译的吗?手上怎么会有茧子?” 江月刚要回答,忽然感觉浑身一冷,近来的格斗训练让她提高了警醒度,直觉地感到有人在看她,并且带着强烈的攻击性。 本能地抬头扫视,却在看到窗外的人时忍不住轻呼一声。 两人的位置离窗户不远,而外面明亮的霓虹灯也将窗外瞪视着他们的人照得很清晰,包括脸上要吃人似的表情。 是封子奇,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不知道他站在这里看了多久,但江月明白今晚这事儿有点大条,于浩洋一脸疑惑,他并不认识封子奇,江月想也不想便对他说:“外面有人找我,我去说两句话,你先慢慢吃。”说完也不看他的反应,匆匆忙忙往外走。 所谓忙中出错就是这个样子的,江月一贯从容,很少有这么忙乱的时候,而且她的身体协调能力不错,又有功夫在身,按说走路撞到人这种事是不会在她身上发生的。 可今天一是她心神不定,二来从隔壁KTV走出来的几个人跌跌撞撞明显有了醉意,急速前进的江月和其中打头的人撞到了一起。 那人身强体壮,比江月宽了一倍高了半头,奈何喝了酒,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脚底虚浮一下子被下盘功夫稳健的江月撞了个仰八叉。 那人前呼后拥地还跟着五六个青壮年男人,显然是有些地位的,七手八脚被人拉起来第一个反应便是抬手抽撞他的人。 这事江月自知理亏,尽管肩膀也被撞的生疼,却还是忙不迭地道歉,看见那人抡起的胳膊暗道不妙刚要抬手去挡,那人却又生生顿住了,表情呆愣,反手捏了她下巴将她的脸扭向路灯,嘴里怪叫:“我X,快来掐掐我,爷们儿这不是做梦的吧!这妞儿可比刚才那一屋子小姐加一块儿都正点,啧啧,好嫩啊!” 江月摆的是对敌动作,没想对方生生改了方向去掐她下巴,一个没反应过来脸蛋还被人摸了一把,当下气急攻心险些没晕过去——刚才还吃别人豆腐呢,老天爷,现世报有必要来得这么快吗? 提肘沉腕刚要用小擒拿手把这不长眼的醉鬼甩开,却发现自己自己指尖还没碰到他,那人就像一个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 江月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她还没练成隔空打物的气功吧!再抬头看见封子奇黑如锅底的侧脸,江月心底哀嚎一声,还是没来得及! 第61章 按说那醉鬼被一把甩得老远,应该意识到来者不善了,可坏就坏在他真的醉了,尽管被摔得七荤八素,平素嚣张跋扈的习惯却仍在指挥着他的行为。 “我X,哪儿来的王八羔子,兄弟们给我废了他!”那人再次被人扶起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跳着脚地骂人,然后气急败坏地催促着自己的手下。 他的手下还有没醉彻底的,此刻看着这个一脸杀气的黑煞神难免有些胆怯,刚才大家都没看见他怎么出手,自家老大这一百八十多斤就飞出去了,这是正常人吗? 老大却不管,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踢了离自己最近的人一脚,恶狠狠地道:“给我上啊!妈的,把这小妞给我带回去,再叫上刚才那个小百合,爷今晚要玩双…” 江月不知道他那个“双”字后面还有没有什么内容,可是却很明确地知道他今晚是不会再有机会说出来了。 因为很快地封子奇便把围拢上来的人踢飞,一个眨眼间那老大的下巴已经被卸了下来,张着大嘴瞪着大眼的样子十分恐怖,他下意识地挥拳砸向封子奇,却听见“咔嚓”、“咔嚓”两声,他两条手臂也被卸了下来,疼得嗓子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却无论如何也合不拢嘴。 封子奇却还不肯放过他,揪着他的领子在他翻白眼晕过去之前嘶声说了一句:“再让我看见你一次,我就多弄折你一处。”说着眼睛便往他下三路瞄。 那人无异于魂飞魄散,表情惊恐地像是见了鬼,似乎想求饶,却苦于说不出话,急得哈喇子都流了下来。 封子奇皱着眉头一副被恶心到了的样子,迅速放开他,并补踹了一脚:“滚!” 那些人互相搀扶着离去,哼呀嘿吆的,却不敢再说话,随着他们离去的,还有江月的勇气,看着气势汹汹的封子奇,她不敢开口,生怕一句话说错,刚才那“豹的速度,熊的力量”就招呼到自己身上了,嗯,或者是于浩洋身上——这小子真没眼色,竟然从里面火速追了出来,仅仅落后封子奇一步到达,此刻和自己一样大眼瞪小眼,看着那帮人屁滚尿流。 封子奇刚一扭头,江月便福至心灵地冲于浩洋道:“帐结了吗?结了你就回去吧,我改天再请你和小妹一起吃饭。” 这句话够清白吧?挑不出什么毛病吧?本来想为两人作介绍,说于浩洋是“弟弟”,可想到封子奇这个“哥哥”都不清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不一定能撇清,那就算了吧。 为了于浩洋的生命安全,江月急于把这两人分开,可被她保护的人却不领情,于浩洋不退反进,上前一步站在江月旁边,低头柔声问她:“小月,不介绍一下吗?” 江月头皮麻的有如针扎,先是被封子奇瞬间迸射的冷意冰得倒抽一口凉气,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表情,轰走于浩洋的心情却更急切,可这小子却嘴角噙笑仍是气定神闲的样子,江月暗暗呻/吟:死小子!这时候裹什么乱啊,刚才他打架的样子你也看见了,真动起手来你老姐我护不了你啊! 不过冷场却是要不得的,越冷就越暧昧,江月打起精神尽量用正常的语调介绍了彼此的身份,从父母那一辈上延伸下来的身份。 封子奇仍是黑着一张脸不说话,于浩洋却绽出一抹温文阳光的笑容:“封大哥。” “别叫我大哥。”封子奇终于开口了,江月松了一口气,虽然声音冷冷的和亲切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好歹火/药味还不算浓,再说对封子奇来说,动口总比动手强,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啊! 不过不叫“大哥”叫什么呢,叫“二哥”?是哦,他排行第二的,看不出来啊,他还挺惦记封子秀这个大哥的…… “叫姐夫。” 封子奇这三个字一说出来,气温终于升到了零度以上,不过另外两个人还是僵硬了,虽然不是冻的。 封子奇这句“姐夫”一出口,另外两人都被雷得不轻,心情变好的只有他自己,他甚至露出了笑容,用很“和蔼”的眼神看着于浩洋道:“这么说你刚回国,这段时间我们正好休假,你姐姐可能还有事要做,我却没什么事,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落落大方,竟然一副长辈风范。 于浩洋也笑着点点头:“好的,既然这样,那我不会客气的。”说完看了江月一眼:“小妹那里……” 想到于静涵,江月刚刚放松的心情又沉重起来,点点头:“时间合适你就联系我,我和她谈谈。”不管怎样,她总要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在封子奇的坚持下,两人先打车送于浩洋回去,看这他一步三回头的终于消失在视线中,江月终于敢正视封子奇了,可他却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定定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出租车将两人带到江月的宿舍,封子奇也跟着下来,递过去一张票子,挥手示意师傅开走。 江月瞪他:“虽然我室友搬出去了,可我这是单身宿舍,你跟过来干什么?” 封子奇挑眉:“你室友搬走了?那正好,本来打算在附近找个地方说话呢,走吧,回宿舍。”说完一马当先,竟然是熟门熟路的样子。 江月险些咬了自己舌头,枉她自负聪明,怎么碰见这无赖就没辙呢!可今晚的封子奇很特别,虽然刻意压制,江月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心情很不好,前所未有的糟糕,因此也不敢过于招惹他,咬着唇跟了上去。 等电梯的时候碰上一对和她住同一个楼层的同事,那两人已经领了结婚证,可是没房子还暂时住在单身宿舍。 互相打过招呼之后他们便很露骨地打量封子奇,然后再看江月,暧昧地嘿嘿笑,男同事还好,女同事已经凑过来捅捅江月的腰:“啥时候搬出去啊,你们宿舍能腾出来了吧?我们这可正申请夫妻周转房呢。” 夫妻周转房也在这个宿舍楼,其实就是一间空的宿舍,给结了婚但无房的青年夫妇临时租住,但由于租金极低,因此很受无房干警的欢迎,奈何曾多粥少,不容易申请。 江月内心苦笑,知道他们是听见封子奇那句“你是我老婆”了,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 正犹豫着,封子奇先开了口:“快了,我们正打算买房呢,等房子装修好就搬出去。” 小夫妻对视一眼十分欢喜,接着电梯到了,大家又随口聊了几句才分开,进屋关上门,江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没想到你会撒谎。”虽然封子奇很恶劣很流氓,但从不曾刻意去骗人,现在连这项美德都没了,江月是有些失望的。 “撒什么慌?”封子奇比她还理直气壮:“我本来就打算买房子的。” 江月愣了:“你买房干什么?” “娶媳妇啊。”封子奇更加理所当然,“本来部队会给分房,但一来我可能会转业,二来就算分房也得先领证,你又不肯跟我领,我只能自己买了。” “你不是有房子吗?再说你哪儿来的钱啊。”封子奇在部队收入应该不会很高,上次还被自己捐了二十万出去,虽说打算尽快还他,可还是需要时间的,这几天她已经准备重操旧业做口译了。 本来公职人员是不被允许做兼职的,可做翻译的除外,因为这年头外语好的属于高端人才,警局工资太低留不住人,所以只要不耽误本职工作,系统里上上下下都默许翻译们在外挣钱贴补家用。 封子奇低头抿了抿唇角:“那个不是我的房子,”接着抬眼看着江月“那样的房子暂时我是买不起了,即便是普通的公寓,房款可能也不大够,要预留装修款的话还得找银行贷一些,你不会介意吧?” 钱到用时方恨少,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因为金钱的事发过愁,没想到第一次,就这么的要命,居然影响他的讨老婆大计。 江月下意识地就摇头,不过她马上抓住了重点:“你跟季家闹翻了?”不然何至于缺房子缺钱的。 封子奇沉默不语,江月再问,他便瞪眼:“怎么?没办法嫁入豪门你失望了?放心,我虽然是个穷当兵的,也能养得起你!” 江月不理会他的激将法,仍是皱眉看着他:“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那么没有必要。”季家毕竟不同于封家,不仅血脉相连,而且对他有养育之恩。 而且听他言谈之间,除了那个舅妈,别人都很关心爱护他这个硕果仅存的男性孙辈,于浩洋那样的情况尚且不能和于自强真正撇清关系,她江月何德何能,仅凭那虚无缥缈的所谓“爱情”,就去和一个男人背后的家族拔河。 江月不是喜欢做梦的天真少女,这辈子都不曾是。她仰头正视着封子奇:“如果真是这个原因,那我们就还是分开吧。” 其实江月的话一说出口,便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封子奇今天已经揍过人了,总不至于出手把自己打残吧,她惴惴地想。 只是她想过封子奇会暴跳如雷,想过他会凶神恶煞般地冲过来吼她骂她甚至打她,却没想过封子奇会什么都不说,只是定定地站着看她,这一刻他向外辐射的气场不是冷,不是酷,也不是怒,而是伤,一种透骨的悲伤。 他仍旧挺拔地站在那里,像拔军姿一样,可整体给人的感觉却不是昂扬向上充满生气,反而有一种违和的颓废,似乎很失望,已经失望到伤心的地步。 “我设想过无数可能,你却给我最残忍的一种,”他终于开口,声音仍旧嘶哑,“原来你真的不爱我。”说最后那句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江月看。江月并不躲闪地回视他,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开口。 封子奇扯了扯嘴角,露出来个像是笑容的表情,然后又紧紧闭上嘴,他冲江月随便点点头,向门口退去,转身握住门把手的时候,江月喊了一句:“等等。” 他迅速回头,江月却低头躲开了他的目光,垂眸道:“那二十万,我会尽快还给你。” 此刻封子奇的表情江月已经不敢去看了,只是拖泥带水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她想快刀斩乱麻,一下子把事情解决清楚,说她无情也好,狠毒也好,但纠缠于没有希望的感情,便是浪费生命,这是她从父辈们身上学到的宝贵财富。 “不用了,就像你说的,没有你便不会和季家闹翻,不和季家闹翻,名利权势,还有女人,我什么都不会缺,怎么会在乎这点小钱?”封子奇终于冷笑,转身开门,这次没有犹豫,出去后门被用力撞上。 江月不受控制地追到门后,却也仅止于门后,她已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委顿在地,把头埋进手臂和膝盖围成的圈里,门外走廊的光打进屋里,映出地板上有晶莹反光的东西,伸手一抹,是一颗水滴,再摸摸自己干燥的脸,江月猛地站了起来,伸手拉开房门,走廊空荡荡的,只有灯光依旧惨白。 走了吗?真就被她赶走了吗?可这不是她的目的吗?为什么此刻她却一点满足感都没有,相反,心脏空落落的似被挖去了一块。 这个世界上肯为她喝彩为她欢笑的男人不少,肯为她哭泣的却不多,今晚就有两个,无一例外都被她赶走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来到电梯前,看着停止在一楼的数字,江月按了下去,时间已经很晚了,电梯无人使用,很快便来到宿舍所在的七层。 电梯打开,里面当然空无一人,江月抬脚,却又缩回,电梯合拢,自然下行,又去了一楼。 数字灯暗淡的时候江月又按,电梯再上来,还是空无一人,再合拢,再下去,如此往复了五次,电梯终于停止在七楼,不再下去,很快,鲜红的数字灯变暗,那个数字“7”却一直没有再变。 江月吃惊了:怎么,原来电梯在无人使用的时候,并不是自动回归一层,而是随机停止的吗?她瞪大眼睛,觉得自己忽视了一个生活常识,却因为这个忽视错过了某些重要的东西。 看着那个暗淡的“7”,江月终于泪流满面。 或许“忽视”这个词,一直都是她对待封子奇的态度。 他的爱恋和追求来的凶猛却莫名,让她只忙着招架,却没有深思,没有刻意拒绝,却也没有多少回应。 毫无疑问他们算是有缘的,在那个计算机尚未普及的年代,他们相识于网络,嬉笑怒骂,激扬青春,不过这场相识于她是风过水无痕,于他却是印象深刻念念不忘。 从一开始便不公平。 两人初识,她只当他是个叛逆桀骜的继兄,他事后却诉说了对她的一见钟情。 军训重逢,他是教官,她是学员,开始的融洽相处,结束于一场鸡飞狗跳,他无地自容,她落荒而逃。 再后来,便是彻头彻尾的追逐战了。但仔细想来,这场男女之间的情爱战役,对他来讲是极不公平的,他在没有回应的情况下一往直前走到现在,犹如独角戏,自编自演,而她唯一主动的,便只有分手。 “我设想过无数可能,你却给我最残忍的一种。”对于她的想法和态度,他也是心怀忐忑的吧,尽管他看似强硬,脸皮又极厚,可没有回应的感情最伤人,这个难道她不清楚?难道父亲的悲剧还不能够让她明白? 最主要的是,那句话他说对了前半句,却没说对后半句,她不是不爱他,否则便不必站在电梯前流泪。 可她却没告诉他,甚至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一旦遇到挫折,很轻易地就把“分手”说出口,甚至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是否,她过于保护自己,反而伤到了别人?而那个别人,却也是系在她心上的,这件事她到今天才想明白。 生平第一次正视男女之情,得到的却是错过,这情景,不是不凄凉的。 不过她自种因,自得果,不能有怨,亦不应有悔。 可是,如果她真的无情无心,能够不痛苦,该有多好。 “喂!我说你就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谁要出来坐电梯,还不得被吓出个好歹啊。” 嘶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江月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去,却见楼梯间的门口,封子奇正靠着浅灰色的的门框,带着丝嘲弄的表情看着她。 看到江月的表情,封子奇收拢了那抹嘲弄,直起身子正色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我没打算纠缠你来着,我就是想上来看看谁这么没有公德心,不停地摁电梯浪费电!” 江月用手抹去满脸的泪水,破涕为笑地嗔道:“你就有公德心了?难道在下面摁电梯的不是你?” “是啊,我是怪无聊也怪没公德的,不过没想到五好青年江大小姐也一样啊。”如果是在平常,他或许会加上一句“咱俩可是天生一对儿。”可今晚的气氛太过特殊,他从没看过江月泪流满面的样子,他紧张。 应该是大家都已经入睡的时间,江月不敢和他站在走廊里多说,转身来到自己房门口,打开门进去,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还站着不动,问:“你怎么还不进来?” 封子奇这才慢吞吞地踱过来,却停在门口不肯进门:“你都说我们要分开了,这大半夜的进女孩子房里,又不是自己老婆,不太合适吧?” 江月的反应是:左右张望了一下,一把将他拽了进去,然后关门,落锁。 “这可是你拉我进来的,别等会儿又骂我流氓……”封子奇其实已经很高兴了,可有句话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而且,他今天受的刺激着实不小,需要弥补受伤的心灵。 谁想他话音还未落,江月就忽然扑了过来抱着他,把头埋进他怀里。 如果,如果他那只健康的耳朵没有幻听,而对她胸腔震动频率的感觉也没有失误的话,那么,她现在是在嘤嘤地哭泣。 “封子奇,我后悔了,我不想和你分开,让封家和季家都见鬼去吧!”终于从封子奇怀里抬起头,江月看着他说道,面容有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封子奇本来下意识地要回抱她,听到这句话后反而住了手,他握了握拳,又伸开手,把手插进裤兜里,任由江月抱着他不放,并微微错开眼神,努力忽略她沾满泪水的脸。 他表情冷凝:“你刚才说分手,只是因为觉得封家和季家都反对,或许,仅仅是由于季家反对?” 江月伸手抹去腮边的眼泪,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封子奇的表情更冷,他知道眼下江月的服软是前所未有,也知道如此良辰提这些实在很煞风景,但他就是忍不住要把问题说清楚,他受够了那种心里不上不下,既要对抗外界干扰,还要操心内部不稳的状态,如果他注定要打一场硬仗,至少要保证队伍内部不散,尽管这支队伍只有两个人。 “你甚至都没有跟我求证,就单方面觉得我和季家闹翻了?并且闹翻的原因是因为你。”封子奇这句话里透着浓浓的失望,江月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服,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小心翼翼,甚至带些讨好的样子,看得封子奇心里一麻,差点就绷不住,不过表面上他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其实经受过特殊训练,封子奇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和语气,甚至是心情,不过某些特殊场合,他更愿意顺从本心,而非刻意压制自己的情感,面对江月的时候便有这份“特殊”,可是今天例外,有些事情,他需要趁热打铁。 江月见封子奇没有妥协的意向,只得硬着头皮问:“难道你没和封家闹翻?” “我只是暂时不想见他们。”封子奇很淡定地回答。 那不是一样吗?江月腹诽,却没胆出口反驳,毕竟今天是她理亏在先。 封子奇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道:“这不一样,是我不想见他们。”他停了片刻后又道:“当然,如果你坚持要得到他们的认可,我会妥协,并且保证他们一定接受你。” 就在江月诧异地抬头时,封子奇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她:“可是你确定吗?我所认识的江月,从来不会因为外界原因改变自己,你那句‘分手’说的可真顺溜啊。” 说好要保持平静,到了后来,他的语气还是不由自主带出了一丝愤然。他珍而重之为之牵肠挂肚,甚至付出很大代价的东西,对方轻易便能放弃,这让他和他的努力情何以堪? 江月沉默了片刻,不过她本是随性洒脱的人,很快便考虑好了措辞,略微松开抱住封子奇的双臂,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道:“封子奇,我承认,在今晚之前,都没有认清自己的心意,对我们的关系也一直心存疑虑,刚才我说分手,有冲动的一面,却也是当时心情的真实反映,但现在和以后都不会了,我保证不再轻易说分手。” 封子奇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带些逼问的语气:“如果你妈反对,我爸也反对,甚至是季家也反对呢?” 江月眨眨眼:“你不是说季家会接受我吗?” 封子奇瞪眼:“那是要我妥协的情况下,我万一不妥协呢?”一副老子就无赖了,你能拿我怎样的姿态。 幼稚!江月在心里嘟囔了一句,面上却笑了:“那是你的亲人,你都不妥协不在乎了,我管那么多干吗?” 见封子奇眼睛瞪得更大,江月笑意也加深:“再说了,我长这么大,还没真正怕过什么人,也从来没遇见过什么不可能解决的事。” 这话说得嚣张,由向来崇尚谦虚和低调的江月说来,尤其显得嚣张,可封子奇脸上的冷意却慢慢消退了,他带着纵容的表情细细地看着笑靥如花的江月,眼睛里有种莫名的东西一闪而逝,终于笑着开口:“好,这才是我老婆嘛,有气势,我喜欢!”然后话锋一转,立刻又板起了脸:“现在咱们该好好掰扯掰扯早些时候的事了吧?” 如同气球被扎破,江月刚才的踌躇满志瞬间不见,带些心虚地错过封子奇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对了,你今晚是不是还没吃饭呢?饿不饿啊?” 封子奇也不急着逼她,摸了摸肚子道:“还真饿了,我今晚过来找你吃晚饭,谁知道你挂我电话……” “我煮面给你吃,三鲜面好不好?”江月赶紧跳起来叫,并打开冰箱检阅剩余的材料。 被她打断,封子奇倒也不生气,指着电脑桌上的碗道:“那是什么?” “三鲜面啊,你等会儿啊,我很快就煮好。”碗里的面她只吃了几口,现在早已冷了糊了,她拿起来正准备倒掉,封子奇却伸手接了过来:“等不及了,我先用微波炉热热吃了吧,你只管煮你的,再有差不多这样两碗就够了。” 江月本想阻止,可看看冰箱里剩余切面的量,决定由他了,吃剩的总比吃不饱强啊——大胃王不好养啊,泪流。 热好了剩面条,封子奇端起来边吃边看江月忙碌,偶尔还指点她: “水放少了啊,汤面要有汤才好吃。” “嘿,你这刀工不咋地呀,冬笋切得都不均匀。” “虾仁变色了,赶紧先盛出来,不然就老了。” …… 江月忍无可忍,丢下锅盖瞪他:“我看你是吃饱了吧?” “哪儿能啊,我这不是激动的吗,好容易有老婆给做饭了,你放心,就算你做的再难吃我也会统统吃完!”封子奇收起冷面小生形象,彻底放开无赖嘴脸,边说便把碗里的面条都扒进嘴里,把空碗递给江月。 好容易伺候好了封二爷的胃,江月感觉又困又累,看着屋里两张狭窄的单人床,其中一个还没有铺盖,皱着眉头看封子奇:“要不,你还是回去住吧?”看封子奇脸色不善马上补充道:“这里连你的换洗衣服都没有,住着也不方便啊。” 封子奇没答话,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她,然后从墙角拎了个箱子出来,在江月见了鬼般的表情之下打开,只见里面满满地一箱,都是他的衣物。 “你什么时候放这里的?”她非常肯定刚才拖他进来的时候,没有顺手拖个箱子。 谁知她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封子奇又变了脸色:“你还说,下午过来的时候要不是你不在,打电话也不接,我至于自己开门进来放行李吗?万一被人看见我解释得清楚吗?” 江月的表情扭曲,刚想问他怎么开的门,又马上打住骂自己脑残,他溜门撬锁也不是头一回了!而且这恶人先告状告的!她憋了半天只问一句:“你那时候还不知道我室友搬出去了吧?” “当然不知道。”封子奇很自然地道“附近有酒店,我订的房间还没退呢,当时懒得再跑了嘛,反正你宿舍也没人。” 江月决定忽视他的道德问题,也放弃教育他老百姓的屋子不能随便乱闯,而是抓重点问题问:“你现在去酒店?”看架势不像啊。 封子奇停止了往箱子外搬衣服的动作:“你更喜欢住酒店?早说啊!” 江月疑惑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是你住吗?” 封子奇更疑惑:“你都不去,我去干什么?”说完挑了挑眉毛,脸又有发黑的迹象:“就这么几天假你还打算和我分居?对了,今天那小子叫什么,于浩洋是吧,他的脸很好摸吗?你……” “哎呀!”江月打断他,“有地方住干吗要住酒店呢,你不是要买房吗?呵呵,注意节俭,注意节俭!”接下来干笑着请示他:“咱们这24小时热水,您老人家洗澡不?” 封子奇安然享受她狗腿的服侍,等江月自己也洗漱完毕,先洗完的封子奇已经大刺刺地半躺在她铺着素花白底床单的床上,身高腿长的他,衬得那床异常娇小。 看着自己的床被人欺负,作为主人她却敢怒不敢言,认命地去柜子里找新床单,床单刚拿出来还没来得及铺,她整个人已经被卷起来压到床上。 “大爷饶命,我今天真的累了!”不是一般的累啊,昨晚被折腾了一整晚,身体累,今天被摧残了一整天,心累,江月可以说是真的身心疲惫,如果不是形势所逼,她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 “想什么呢,我就是想抱着你说说话。”封子奇撇撇嘴,鄙视她思想不纯洁。 好吧,口头上吃点亏总比过劳死强,江月连恼羞成怒的表情都懒得做了,乖乖地伏在他怀里,等着说话。 虽是暮春,但B城向来昼夜温差大,夜里还是有些凉意的,此刻被封子奇搂在怀里暖暖地很是舒服,只有1.2米宽的单人床,竟然也神奇地不觉得挤了,因为两人贴得实在太近。 如此近的距离下,江月对某人某方面的人品还是有些担心的,身体和心情都有些紧张。不过封子奇一只手臂从颈下环过让她枕在头下,另一只手则在她肩背脊椎处来回按压,力道适中,很是舒服,不多时江月便彻底放松了下来。 头脑昏昏沉沉,江月理性的一面暂时休息,感性和无厘头的一面露头,她灵光一动,忽然就问封子奇:“对了,季家是不是从小给你订过娃娃亲啊?” 封子奇一愣,按到腰部的手顺势往下拍了她屁/股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 力度着实不小,江月都怀疑自己屁/股被他拍红了,赶紧伸手揉了揉,人也清醒了一些,不过问题还是要问的:“我看季悦也不像多讨厌我的样子,怎么你外公外婆还没见我就反对呢?我觉得自己没那么差,只能理解为他们先入为主另外有人选喽。” 江月从不妄自尊大,也不妄自菲薄,她从小到大都很有老人缘,而且C城江家的女儿,就算相貌平庸才能泛泛,也不乏追求者,更何况江月在她这一辈的女孩子里,是最出色的,没有之一。 虽说由于个人原因,江月长这么大没谈过恋爱,也几乎没考虑过男女感情问题,但由于自身的通透,她对自己在婚姻市场的地位还是有概念的。 都说真爱与是否美丽优秀无关,而且按照时下流行的偶像剧和言情小说标准,她这样的人,出身名门,聪明美丽,也不够“单纯善良”,怎么看都更像是女配角而非女主角。 但那是对男主角而言,在男主角的家长们眼里,就算有父母离异这个硬伤,作为媳妇人选,她还是很不差的。她是江家第二十五世嫡系女儿,是名士江明堂的孙女,江家几百年书香传世,其子女的教养和气派不会因为父母的离异打折太多。 那么按照套路,她应该会仗着长辈们的支持横插一足,成为男女主角追求真爱道路上的最大阻力,但怎么到她这里剧情就逆转了呢? 还未见面就遭反对,这不是自尊自强奋斗不息的小强女主的待遇吗?可是江月认为自己绝对当不了主角,她没有和男主角亡命天涯做苦命鸳鸯的意愿,她还是想尽量走被双方家长认同的正统路线。 封子奇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她:“别胡思乱想,没有什么别的人选,而且他们对你也没什么看法,是我自己,和老爷子发生了点摩擦。” “哦,那好吧。”尽管察觉到他的话不尽不实,可江月实在太累了,他手下按摩的力度又是恰到好处,她很快便进入了黑甜乡。 第62章 也许是实在太累,尽管挤在一个单人床上,两人却都是一觉到天亮,连封子奇的生物钟都没能发挥作用,起床后他揉了揉被江月压得发麻的右臂,白了她一眼:“该减肥了啊。” 一宿好眠江月又是一尾活龙,年轻就是好啊!她毫不客气地向某老人家瞪回去:“压你胳膊的是我的头,怎么减啊?嫉妒我聪明你就直说!” 封子奇的反应是伸出刚刚缓过来的胳膊,把她脑袋揉成了鸡窝。江月咯咯笑着反击,恍然间,竟然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窗外是明媚的阳光,楼下是喧闹的都市,在清醒理智的白天,夜晚的胡思乱想就显得幼稚可笑了。 不管怎样,生活都还要继续,不是吗? 洗漱完之后江月准备了简单的早餐,封子奇有着军人的行动能力,在两人谈及今天安排的时候,他居然说要去看房,引得江月对他的收入问题产生了兴趣。后来得知他除了被自己捐掉的二十万,剩下的存款数字时,她囧了。 封子奇在广大官兵群众里,绝对算先富起来的那批。 此事引发江月诸多猜测。 “季家给你的零用钱?” 封子奇白了她一眼,江月摸摸鼻子,好吧,猜错了。 “你业余兼职打工?” 封子奇的白眼更明显了。也是,他吃住都在军营,哪有时间外出打工啊,而且封二爷这么大谱,谁家请得起他做零工啊。 “你该不会是贪污吧?”江月这次真忐忑了,做贪官家属,还是军队里的贪官,需要一定勇气的。 封子奇这次则直接动手了,伸手拍了她脑袋一下:“来劲是吧?我看你智商何止超过一百五啊,二百五都有了!” 猜猜猜的游戏没通过,后来还是封子奇本人解惑,原来他的那些发明专利虽然免费提供给部队使用,却也还是有奖金的,并且数目还不低,加上A大队的补助津贴出名的高,而他常年待在部队也没什么开销,就把这些奖金啊补助啊啥的都拿来做简单的投资,久而久之,嗯,就滚雪球了。 封子奇的例子告诉我们,当兵也是可以致富的。 当然,也只能是小富,在B市这种地方也就够买一套房子的。不过江月已经很满足了,至少这男人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少爷,能够养活自己。 眼下得知大爷要看房,江月立刻贡献出了自己的银行卡,封子奇愣了一下,问:“干什么?” “二十万我可能一时还不上了,等我从山里出来才能挣钱,这是一半,先拿去看能否派上点用处。”江月开始在心里盘算还要多久才能从A大队出来,然后开工,再有多久攒够钱。 这边厢封子奇的脸又黑了,江月醒悟后赶紧补救:“我不是那意思,这也不是要还你钱,你都说要买房结婚了,我也得贡献点不是?” 封子奇脸色稍微缓和,不过看起来还是有点不爽。 江月不是蠢人,自然知道男人可怜的自尊心伤不得,不过来日方长,有些话还是要提前说清楚比较好,于是正襟危坐,看着他道:“封子奇,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世界同传协会的会员。” 封子奇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不过现在知道了。”是开始做自我介绍了吗?他是不是也得交代自己的职业经历啊,不过有些是保密的呢,说不得啊...... 不管他这边如何跑神儿,江月想了想又道:“你可能对我们这个行业还不了解,虽然有点自卖自夸的嫌疑,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个协会对会员要求很高,B城一共只有二十几个人是它的正式成员。” 封子奇有些惊讶,不过还算镇定,他挑了挑眉:“所以呢?” “所以,我在同传界还是比较吃得开的。众所周知,同声传译的报酬是以分钟计算,我们这些正式会员的报酬比普通译员还要高不少,有一些冷门的语种更高,嗯,加上我在业内的风评不错,所以可以这么说,如果愿意,我可以接活接到手软。”江月硬着头皮继续卖瓜。 封子奇盯着她:“你是想说你能挣很多钱吧?” 江月终于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嗯,基本上是这个样子的。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成为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盯着封子奇看,生怕他的大男子主义突然发作。可令她意外的是,封子奇在听了她的话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眼睛一亮,带着喜色道:“家庭收入主要来源?你是说你能养我!” 对于他的兴高采烈,江月有被雷劈到的感觉,合着她这小心翼翼了半天,都是白费功夫啊!人家根本没有所谓的“过度自尊。” 不过定了定神江月还是道:“我没有奢侈的习性,也没有嫁入豪门的愿望,即使你和季家闹翻,我们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维持不错的生活水准。所以不管是转业也好,继续留在部队也好,我希望你能切实考虑自己的需要,最起码,不用操心经济问题。” 这次封子奇没有快速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江月,看了很久后忽然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着,过了一会儿,他宽厚的胸腔里震荡出笑意:“真没想到我还有被女人养的资本,多谢了啊,老婆大人!” 在江月被勒得险些喘不过气的时候,封子奇终于放开了她,兴冲冲地坐下来吃早饭,一边吃一边看她,时不时就乐的像个傻子,江月窃以为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金元宝。 切!还号称富贵窝里长大的呢,至于吗? 吃完饭两人刚要出发,江月便接到于浩洋的电话,说中午约了于静涵见面,问她是否有空过去。 虽然昨天说好了,但江月着实没想到于浩洋的行动力如此之强,速度如此之快,她有些心虚地瞥了眼封子奇:还好,他一张俊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喜悦,显得很是和蔼可亲。于是便轻声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不等封子奇发问,江月便赶紧解释:“于家的小妹出了点问题,而且我们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我得去看看,要不,今天你先一个人去看?” 封子奇脸上的笑意慢慢退去,眉头皱起:“我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于浩洋也一起去吗?我方不方便一起?” 江月盯着他,以一种很遗憾的表情摇摇头:“很-不-方-便。”和女孩子讨论感情问题啊,他跟着算哪出啊! 见封子奇马上就露出不悦的神情,江月再也绷不住了,推了封子奇一下哈哈笑着道:“封子奇你怎么变成这样啊!好容易休个假你就忙自己的事吧,总不能老跟着我混啊。” 封子奇脸上现出一丝尴尬的神情,颇有些恼羞成怒地道:“你别得了便宜卖乖啊,多少人排队等着见我都见不到,我这跟着你当免费保镖你还嫌弃!” 江月还是笑:“好,好,算我不识好歹。不过咱也得给那些排着队的人一些机会不是?您老就赏赏脸见见他们吧!” 封子奇说跟着要去,只是下意识的一种反应,倒也没想着坚持,可看江月这么不遗余力地要把他往外赶,他反而疑心了:“真不是于浩洋那小子自己想见你?别说我没警告你,那小子真对你不安好心,你得堤防他。” 江月好气又好笑:“好,你放心,他打不过我,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一上来就能把人废了啊?” 封子奇忧色丝毫不减,瞪她:“那更危险了,你去非礼他他都没有反抗能力!” 昨天江月笑眯眯地去摸于浩洋脸蛋儿那一幕又在脑海里回放,越放越生气,拿起江月的手放自己脸上,催她:“快,要摸摸个够,别一会儿又手欠!” 要不是对江月的人品有信心,他还真就怀疑两人有奸|情了。 无奈之下,江月只得奉命□□了一番他的脸,才得以出门。 本来于浩洋说要来接江月,可封子奇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坚持送她去W酒店和于浩洋会合,到地方的时候于浩洋早已等在那里,此刻他的打扮和昨天又有所不同,如果说昨晚他更像一个都市雅痞,那么今天便是一个朝气蓬勃的阳光男孩,一身浅色的运动休闲装,更显得他唇红齿白,眉目清朗。 见两人过来,他先叫了声“小月姐”,然后抢先和封子奇打招呼:“封哥你好。” 封子奇看了他一会儿,眼睛闪了闪没说话,而于浩洋仍是平静地微笑,眼神单纯赤诚,一派阳光无害的模样看着他们。 江月打破了这稍显微妙的气氛:“我们去什么地方见静涵?” 于浩洋报出了相约见面的地点,是离此不远的一个咖啡馆。封子奇提出来:“我送你们过去。”那地方走路要半小时,开车也就五分钟,两人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正要答应,封子奇的手机却忽然响起来。 “季悦,你又有什么事?”他的表情堪称不耐。 由于地处闹市,周围环境喧嚣,江月和于浩洋只能听到电话彼端是一个情绪很激动的女人在咆哮,却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封子奇自刚才开口之后再不曾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许久之后只说了一句:“我马上过去。”便挂了电话。 江月等他看向自己的时候赶紧开口:“我们自己过去,你先忙季悦姐的事吧。” 封子奇的表情有些凝重,听了江月的话没再坚持,冲两人点点头便开车走了。 “小月姐,时间还早,我们走过去吧。”于浩洋目送封子奇开车绝尘而去,扭头向江月提议。 江月点头同意,边走边和他了解于静涵的近况。 于静涵读书成绩并不好,却一直都对服装设计感兴趣,也表现出了一定的天份,她从上高中开始便混迹大大小小的服装发布会,想尽办法参加类似活动。 后来便在一次活动中认识了一个业界人士,由于自身的繁忙,于浩洋只了解到那人是华人,年纪不轻。 由于于静涵此前也交往过类似的男友,于浩洋以为这所谓的“恋情”也会像以前一样无疾而终,便没有在意。 直到于静涵找到他,一脸苍白地道:“哥,我怀孕了。” 于浩洋傻了,然后怒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杀了那个男人。 于静涵的第二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她说:“哥,我爱他,我要嫁给他!” 好吧,这里不是国内,如果监护人同意,十九岁的少女也能结婚,如果实在没办法,他也不是很介意提早当舅舅。 “可是他不见了,我只知道他来自中国大陆,别的一无所知,怎么办,哥,我该怎么办?” 于静涵的第三句话出口,于浩洋不仅想杀了那个男人,他连掐死于静涵的心都有了。 信奉基督教的资本主义国家,堕胎是不合法的。过了最初的暴怒阶段,遍寻那男人无果之后,于浩洋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妹妹将来生下来的孩子,认做是自己的私生子,毕竟名声这东西,对女孩子更重要一些。 虽然鬼子们生活开放,可当地华人圈里的保守程度,其实还远胜国内。 然而就在他努力做着准备的时候,于静涵却悄无声息地变卖了手头所有值钱的东西,忽然失踪了。他只能通过追踪银行的转账系统,查到她买了一张飞往B城的机票。 “那么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她的?”江月忍不住问,B市何其大,仅仅三天时间,于浩洋便找到了于静涵的踪迹。 于浩洋顿了一下道:“读大学的时候认识了个医科留学生,近年来一直都有联系,她回国后在B市卫生局工作,我请她帮忙查了市内所有医院的产科门诊记录,昨天下午才终于找到。” 江月点点头表示赞赏,于浩洋早已非吴下阿蒙,不管是魄力还是行动力,都显示出了峥嵘的一面。 “其实,我回国后还没来得及和她见面,她今天也不知道你会过去,因为昨天通电话的时候我感觉她情况不是很好。”于浩洋看着江月道。 江月心思剔透,当然明白于浩洋的言下之意。于静涵性格骄傲,分开那么久,就算想念,她都能一直忍着不和自己联系,如今她情形狼狈,自然更不愿意见到自己,这次不请而来,不见得受欢迎。 可是为了曾经的姐妹之情,为了于浩洋的请托,这个不讨人喜欢的角色,她还是要扮演。 随着侍者来到预定好的包房,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于浩洋还是让江月先进去,江月的脚刚踏进房间,熟悉却又带些陌生感的女声已经开口:“哥,你到底有什么急事......”声音戛然而止,于静涵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江月,再也顾及不到随后跟着她进来的哥哥于浩洋。 于静涵早已褪去了记忆里的婴儿肥,现在的她身材高挑,五官深刻艳丽,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明亮色系的彩妆也遮不住眼神的憔悴,此刻的她比之少女少了一份无邪烂漫,比之少妇,尤其是孕妇,则少了一些圆润安详,总体状况的确不好。 于静涵盯着江月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眼睛眨也不眨,江月眼神温和,并努力传达着善意的关切,于浩洋则静静地站在后面,并不开口说话。 场面一时十分安静。 于静涵忽然“哈”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外,喉头猛地咽了一下,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话肯定是对江月讲的,眼睛却固执地不肯看任何人。 “对不起。”江月发现自己最后所能说的,也只有这三个字。在现实面前,任何的解释和托词都显得苍白无力。 于静涵幼时圆乎乎的苹果脸蛋,在江月脑海里依然十分清晰,面前这个神情尖锐,脸颊消瘦到颧骨高高凸起的女孩子,却是她所不熟悉的。 于静涵自尊心强,人又倔强,加上她外表出色性格奔放,原本需要好好地引导,在感情方面尤其需要一个女性长辈及时关怀提醒,可她母亲早逝,作为姐姐的江月又不告而别,父亲冷漠,哥哥又太忙,她走到今天的局面,所有人都有一部分责任。 这其中,江月觉得她责任最大,多年来她第一次真正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追悔莫及。 当年她痛失父亲固然值得伤心逃避,比她还小好几岁的于静涵岂不是更加可怜?她为什么要为了自己的心情对他们兄妹不管不问? 对此,她只能道歉,不能,也不该有任何借口。 于静涵却忽然火了,她瞪着江月:“对不起?你凭什么说对不起!我们一个死爹一个死妈不是很公平吗?你不是不想看见我们吗?你现在来这里干什么?!” 江月的外表一直都很出色,这于静涵知道,之前她也从未嫉妒过。 因为两人是不同的类型,江月皮肤莹白如玉,眉目如画,气质清雅,是典型的东方古典美女; 而她自己五官深刻明艳,长大后身材窈窕丰满,加上性格活泼热情,对自身的魅力也是很有自信的。 可如今面对带着温柔关切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江月,于静涵却深深地嫉妒了,是自惭形秽进而恼羞成怒之后的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同样是家庭不幸,江月就能面相平和眼神明亮,虽是素颜亦神采奕奕光彩照人,自己才十九岁,却心已沧桑满身疲惫? “静涵,我错了。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愿不愿意叫我一声姐姐,我知道自己不配,但我一直是把你们当成我的弟弟妹妹的。尤其是你,我们曾睡同一张床,同一个碗里吃饭,一件衣服轮流穿,一个发夹轮流戴。那些日子我都没忘记,如果可以,我请求你原谅我,原谅我这么多年的任性和躲避以及懦弱,但我知道你一直是勇敢的,大度的,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吗?” 江月微微上前一步,站在于静涵的面前,言辞恳切,没有丝毫的矫饰和客气,只是诚恳的请求谅解。 过了许久于静涵终于回头,看着江月她的唇角带着一抹讽刺的冷笑:“江月,你何必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你有什么原因非得要求我原谅?你现在过的很好,不是吗?” 说完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于浩洋,脸上的讽刺意味更浓:“也是,你一直都很讨人喜欢,我这样对你你不适应吧?你想证明什么?证明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吗?我妈以前对你比对我好,现在我哥也是,这么多年对你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小妹!”于浩洋大声喊了一声,声音里懊恼夹杂着急切,于静涵白了他一眼又接着道:“可惜啊,我们全家都是傻子,傻乎乎地对人掏心掏肺,人家却根本不当回事儿!” 面对她的冷嘲热讽,江月脸上一丝怒意也无,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于静涵说话,待她说完后才抬起头慢慢开口:“我不想证明什么,我请求你原谅,只是想让你允许我再叫你一声‘小妹’。”说完江月带着丝讨好的语气试探着问她:“小妹,可以吗?” 于静涵再次恶狠狠地瞪着江月,眼圈发红,嘴唇颤抖,江月心里猛地一揪,说不出的失望,可她怕于静涵情绪太激动对身体不好,刚要再说些什么补救,却见于静涵猛地朝她扑了过来。 江月第一个反应是抬手阻挡,却在下一秒钟牢牢管住自己的双臂使之保持下垂状态,人站在原地不动——于静涵现在的身份是孕妇,她必须时刻牢记这一点! 第63章 不同于李冰的纤细柔弱,于静涵更多的继承了她父亲的特点,长大后个子很高,比江月还要高一些,身形轮廓也比江月大上一圈,因此她迅速扑过来的时候,其势头之凶猛让江月身后的于浩洋也忍不住惊呼一声。 可江月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冲击力,她感觉到自己的身躯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然后紧紧搂住,对方的脸颊埋在她的颈窝里,很快便感觉到热乎乎的湿意。 “江月,你个混蛋!你怎么这么多年都不理我!呜呜,你别想我喊你姐!呜呜......”于静涵先是呜咽,到最后干脆抱着江月嚎啕大哭。 江月眼圈泛红,鼻头泛酸,反手抱着于静涵,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心情激动,语气却无比温柔:“好,我是混蛋,你别喊我姐,我来喊你小妹就好。” 于静涵举起拳头锤了她一下,江月马上从善如流地改口:“要不,我喊你姐?” 这下于静涵干脆一把推开她,撅着嘴嗔道:“不要脸!我才没那么老。”说完却破涕而笑。 江月也笑了,她是真的高兴,于静涵或许有所改变,不管是内心还是外形,可她爽利的性格还没有变,一个女孩,只要还会笑,还有原谅别人以及原谅自己的勇气,那就不算糟糕。 更高兴的是于浩洋,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看于静涵,再看看江月,嘴角微弯,看起来十分愉悦。 三个人坐下来的时候,于浩洋和江月都很有默契地没有主动询问怀孕的事,而于静涵在一开始的激动过后慢慢平复下来之后,先是沉默了片刻,接着抿紧了嘴唇,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开口道:“孩子的父亲说他不会娶我,可是我不甘心,我想把孩子生下来。” 于浩洋猛地站起来,刚要发火,被江月拉着强摁了下去,并阻止他开口说话,关心则乱,有时候,最亲的亲人反而会做出不明智的决定。 江月强自压抑自己皱眉的愿望,尽量和蔼地问于静涵:“孩子几个月了?” 于静涵讶异地抬头,这是第一次有人听见这事,第一反应不是问孩子的父亲而是问孩子本身,她原本紧绷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回答:“快三个月了。” 江月点点头:“挺好,如果你是单纯地爱这个孩子,而不是想利用他达到些什么目的,那么我支持你。” 于静涵刚刚泛柔的表情又变得有些僵硬,她微微侧过头去,错过了江月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目光。 江月却继续看着她道:“都说母亲是伟大的,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可是以我们几个的经历,你应该更清楚,生孩子并不是最难的,更难的是以后的过程。” “孩子生下来,你就变成了母亲,你的身材会走形,你的容貌会受损,你的时间将被掠夺,空间将被侵占;你还要心心念念地为他打算,你要予他温饱,护他平安,他寂寞了你要陪伴,他伤心了你要安慰,他生病你要看护,他喜你喜,他忧你忧;你要教他做人的道理,为他铲除成长道路上的阻碍,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说句笼统的话,从这个孩子呱呱坠地的瞬间,你这一生直到结束,都要把一份心思记挂在他身上——这一切的一切,你做得到吗?” 看着于静涵的脸色越来越白,江月叹了口气接着说:“你还没有心理准备对吗?可是你知道,我并不是危言耸听,这一切,都只是作为一个合格母亲的基本职责。” 此刻于浩洋的怒火已经慢慢平息,他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月,江月看了他一眼,予以一个安慰的微笑。 接着继续对情绪有些不稳的于静涵道:“我们几个固然不幸,可我有一个好爸爸,你们有好妈妈,尽管他们离开的有些早,可毕竟陪伴了我们不短的时间,当脱离悲伤不再偏激的时候,当我们懂得感恩的时候,我们会发现自己已经算是幸运,毕竟我们衣食无忧地平安长大了。” “小妹,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渴望被爱,你也很勇敢,很努力地去爱了,如果你爱这个孩子,那么我无比高兴,孩子虽然没有一个负责的父亲,可他有一个爱他的母亲,那么他仍是幸运的,我相信他也能健康快乐地长大。” 于静涵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捧着脸,一边哭一边摇头道:“小月姐,你别说了!我错了,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告诉他我怀孕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给我一张支票,还给我介绍医生做手术,我快气死了,我恨他,可是我没办法,我是真的喜欢他!” “他已经打算跟我分手了,他没说,这段时间对我也很好,可是我知道,一旦我把孩子打掉,他肯定就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我舍不得,我好害怕,我害怕他离开我,我也害怕孩子真的生下来,我没办法面对,我肯定不会是一个好妈妈!” “我任性、自私,我连大学都还没来得及上,也没有养活他的能力,我怕他将来怨我,你说的那些我都做不到,我还怕他怨我为什么把他生成一个私生子,你觉得这样奇怪吗?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很多时候我也怨我妈,怨她为什么识人不清给我找了个混蛋做爹,还怨她为什们把我生下来……” 于浩洋的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撑住额头坐在沙发上,没有抬头,但从他起伏的背部江月看出他在哭,江月则坐过去把于静涵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慢慢抚慰,却不再多说什么。 上天待他们几个何其残忍,破碎的家庭,重组修复后,竟然再次被击打的粉碎。 原本应该是最无忧的童年,于静涵却要独自承担巨大的压力,长成少女后懵懂心动,却又所托非人,爱情的甜蜜没享受多久,所结的苦果已经能愁煞人。 于静涵到底该怎么办,江月其实也提不出好的建议,她固然早慧,也是一个未婚少女,没有做母亲的经验。 以己度人,江月不愿意出生在没有父母□□,理智上也明白没有孩子,于静涵更容易开始新的生活,可那个已经存在的胚胎,他想法外人如何得知?那毕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扼杀他的话,江月说不出口。 江月所能做的,只是把相关的道理,和于静涵所需要面对的现实,一一摆在她的面前,帮她理清思路。 那是她的孩子,以后的日子是她的人生,作为兄姐,江月和于浩洋会义无反顾地帮助她,却不能替代,她必须为她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 许久之后,于静涵停止了哭泣,她慢慢从江月的怀抱里抬起头:“小月姐,你陪我去见他最后一面,让我彻底死心好不好?” 大家跟着于静涵来到位于城东的一座国际性公寓,乘电梯的时候于静涵对他们道:“我这一个多月就住在这里,昨天电话里约好今天见面,所以他应该已经到了。” 她双目低垂,不敢看另外的两人,声音很轻,似解释也似自言自语:“平时他很忙,来这里的次数不多,不过昨天说好是要讨论做手术的事情,这个,他比较积极。”选在这之前和哥哥于浩洋见面,也只是为了从家人那里汲取一份勇气,碰见江月,则实属意外之喜。 于静涵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有些哽咽,说完便把头偏向一侧,不再看旁边的两人。 于浩洋双目充血,看着像是要找人打一架,江月给了他个警告的眼神,回头搂着于静涵继续安抚:“这件事也是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伤害的是你。”曾经做过医疗方面的翻译,江月对流产和引产的差别,还是很清楚的。 这是一个套间,刷开房门入目便是客厅,茶几两旁的沙发上此刻正面对面坐着两个男人,听见开门的声音两人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门口。 “啪”的一声,随身包坠地的声音,于静涵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爸?你怎么过来了!” 于自强现在比起江月记忆中的样子老了很多,他身材并没有像别的中年人一样发福,反而还瘦了不少,高大的骨架撑着华贵的衣料,显得有些空,两鬓已然斑白,颧骨微凸,眼角堆起的皱纹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只是眼神仍然锐利且强悍,无论如何,这仍然是一个非常具备攻击力的男人。 江月完全没有在这里碰见他的心理准备,一时千般情绪涌上心头,下意识地就放开搀着于静涵的手,微微错开一步。 于静涵却马上如影随形地凑过来,紧紧抱住江月的胳膊不放,指甲掐得她手臂生疼,江月终于缓过神来,她抿紧了嘴唇,发现于家兄妹不约而同的都在盯着她看,眼睛里满是担忧,还有一丝近乎于脆弱的惧意。 江月将眼睛闭上片刻,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理智和清明,轻轻拍了拍于静涵的手臂,她直视着于自强点头:“于先生,久违了。” 于自强将目光从江月身上错开,并没有回应她的招呼,江月丝毫不在意,看向了房里另外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几乎和于自强一样高大,他不算太英俊,可他洒脱的神情,不羁的眼神,和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一切都不在乎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衣着精致得体,举手投足流露出身为上位者的自信,看起来有三十多岁,足够成熟,却绝对不老,正是男人一生中最好的状态。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不请自来的江月和于浩洋,微微一笑,眉眼生辉:“有失远迎,请随便坐。” 江月觉得他在自己脸上刻意做了停留,眼中波光流动,有一丝惊讶,一丝喜悦,还有一丝凝重和认真,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似乎这周围的混乱都不存在,千山万水,只为成全你和他的相遇。 江月当下心中一凛,知道遇到高手了。 这个男人比起封家兄弟和于浩洋,长相远远不及,可是论起对付女人的手段,那三个人加一块儿恐怕也比不上他。 这也解了江月的疑惑,于静涵虽然自幼花痴,却并不是什么甘愿无私奉献的痴情少女,此番落网,自然是对手太过强大。 微微侧目看向于静涵,果然,只见她刚才还看着自己的眼睛已经胶着在那个男人身上了,大眼睛里情绪十分复杂,总体来说竟然是愉悦多过痛苦,指甲却狠狠地掐着江月的胳膊,江月眉头微皱,轻轻呼了声“疼”,于静涵才连忙放开手,小声地向江月道歉,眼睛却还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男人。 江月心中苦笑,原来这个傻丫头刚才根本没有察觉到那个男人对她的勾引,是的,勾引! 江月确认自己不是自作多情,那个男人在自己怀了孕的情人以及情人的父兄面前,当面勾引别的女人,这行为何其的混账,又是何其的嚣张! 心里已经是愤怒之极,江月面上却笑得温柔得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却是在对着于静涵问话。 于静涵又看了眼那个男人,才小声对大家说:“他是萨尼,萨尼,这是我的姐姐,哥哥,还有……爸爸。”后面却是在向那个男人介绍自己身边的人,语调温柔,略微带些讨好,哪里像是之前信誓旦旦要来见最后一面讨个说法的样子。 江月眉头一挑,带些质问的表情看着于静涵,毕竟从小相处,有一丝默契在,于静涵明白她要问什么,却低垂双目:“他说他就叫萨尼。” 江月心里一阵无力感涌上,这下她连愤怒都不知道该怎么愤怒了,相处了那么久,连孩子都怀上了,面对一个来自中国大陆的人,这傻丫头居然连人家中文名字都没问出来! 于浩洋的脸色极其难看,他恶狠狠地看着萨尼,如果没有江月之前的警告,说不定早就扑上去厮打也说不一定,就连于自强,也阴沉着一张脸,他嘴角下撇,脸上显出深深的法令纹,锐利的眼睛盯着萨尼:“郭先生,看来小女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在大家的逼视下,男人居然还是气定神闲,脸上似笑非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温迪是于先生的千金。” 原来彼此都没有坦诚相待,听起来似乎是一场你情我愿的露水姻缘,可看于静涵的表情却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她心里气苦,心想有那么多机会,你那么聪明,如果真想知道我的身份怎么会做不到?就算不刻意查看,难道你问我我会不说? 所有的事情都只有一个解释,便是不上心而已。 至此,于静涵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她尽量用平稳的语调对面前的男人说:“做手术的事......”咬了咬嘴唇她深吸一口气“不能再拖了。”睫毛低垂,她已经没有了对视的勇气。 屋子里一时安静无比,见那个“郭先生”并没有否认的意思,于自强眉头紧皱,不得不主动开口问:“不知郭先生对我刚才的提议可感兴趣。” 那男人真诚笑道:“于氏集团在A国经营多年,根基扎实,财力雄厚,自然是不可多得的合作伙伴,如果于总赏脸,改天我会登门拜访详谈相关事宜。” 于自强脸色依然难看,他似乎挣扎了一番,却仍然有些困难的开口:“静涵是我的女儿,我希望她幸福。” “那么于伯父您应该能看得出,我并不是合适的托付人选。”那男人立刻换了称呼,摆明了公是公,私是私。 看着于家父子黑如锅底的脸和于静涵泫然欲泣的样子,江月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这位“萨尼”或者是“郭先生”了。 她极其佩服这人的脸皮和胆量,就算她和于静涵两个女孩子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他就不怕于家父子合伙把他暴揍一顿?不管事后如何,这眼前的皮肉之苦总要受吧! 江月尚且握紧拳头跃跃欲试,于浩洋自然早就绷不住了,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前,挥拳便砸向那个萨尼的脸,却见萨尼仍是抱臂站立,脸上丝毫没有担心的样子,还若有若无地飞了个眼风给江月,江月再淡定也忍不住微微变色,心里开始发凉,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的笃定不是没有道理,于浩洋被拦下了,拦他的人竟然是同样脸色发青的于自强,只见他脸色变幻了一阵之后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既然郭先生现在不方便,那这件事咱们改天再谈吧。”竟然是生生地要把这件事压下、忍住。 于浩洋目眦欲裂,可他无法摆脱自己父亲的钳制。 于自强的表情也绝对说不上愉悦,不过他却尽量和颜悦色:“儿女不懂事,给郭先生添了麻烦,不过静涵现在身体不方便,我们要带走照顾,郭先生不会阻止吧?” 萨尼看了眼于静涵,笑笑,做出了个随意的手势。 于自强也尽量咧出了个不那么难看的笑容,然后拉着自己一双儿女就要告辞。 眼前忍气吞声的于自强和江月记忆里的人实在不符,如果换成别的不相干的事,看于自强被人欺负成这样江月会是很高兴的,可事关于静涵,她却只有无限的担心和忧虑。 这个萨尼,也就是郭先生,到底什么来头?让凶强霸道的于自强都忌惮若此! 不过今天实在不是打探消息的好时机,江月拉住于静涵,示意她走在前面,于静涵张了张嘴,道:“我还有些东西需要收拾。”不过看她的眼神,任何人都明白她不舍的绝对不是那些死物。 于浩洋再也无法忍受,攥起妹妹的胳膊,一把拉住她站在自己身旁,对江月道:“小月姐,你去随便帮她收拾几件衣服。” 江月看了那兄妹两人一眼,扭头进了卧室,于静涵说回国后一直是她一个人住在这里,萨尼只是偶尔来看望她不曾留宿,那应该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令江月吃惊的是,萨尼居然尾随她而来,并且抢先一步给她开了房门,十分绅士地示意她先进,并且在进屋后十分殷勤地给她找装衣服的袋子。 江月再也克制不住,冷着脸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萨尼挑了挑眉,动作潇洒又无辜:“我只是想为美丽的女士服务。” 江月尽量压制住心里的火气,敌方情形不明的情况下,不宜胡乱出击。她打开衣柜三下五除二装了几套衣服,回头尽量温和地笑道:“谢谢,郭先生好涵养,再会。” 萨尼也笑,眉目含情:“会的,我们还会见面的,美丽的女孩。”在江月转身之际他又追问了一句:“你不是温迪的亲姐姐吧?” 听他问了这样一句,不知怎的,江月原本忐忑的心情却放松了不少,她回眸一笑:“你说呢?” 两人在屋子里总共待了不超过三分钟,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外面的于家人表情各异,于自强看起来冷静一些,于浩洋满面通红,是加倍的愤怒。 只有于静涵的表情比较特别,她看起来似乎有点伤心,有点愤怒,看着江月的眼神还有一丝嫉妒,但却又有种隐隐的疯狂和兴奋夹杂在里面,聪明如江月,一时都没能理解她这种情绪所为何来。 不过江月也大抵能猜到萨尼刚才的举动给了大家怎样的误会,当下不动声色地示意站在门边的于浩洋:“咱们走吧。” 看到江月的表情,于浩洋深松了一口气,伸手打开门,却被门外突然出现的人吓得后退了一步。 气势汹汹的女人冲进屋里,先是发现了熟悉的江月,却只是愣了一下,顾不上发问,转头看向另一个年轻女孩于静涵,眯了眼睛恶狠狠地问:“温迪?” “啊?”被人叫名字,于静涵自然下意识地答应,于是一个耳光便雷霆般地袭来。 事情发生的太急,于家父子还有萨尼都没能反应过来,江月却在见到季悦的一瞬间记起了她的未婚夫叫郭海亮,郭先生! 有了高中时期险些被两个体育女生围殴的经验,她不像三个男人那样把注意力都放到来者的身上,而是在第一时间冲到了于静涵面前。 也因此,江月在季悦抬手的一瞬间挡在于静涵面前,后脑代替于静涵的脸颊被季悦的手抽到,她打了个趔趄,季悦则抱着被硬骨咯到的手哀嚎。 果然,无论是十几岁的少女,还是三十来岁的熟女,在发现情人别恋的情况下,首先想到的都不是找劈腿男人算账,而是去攻击那个“抢她男人”的女人。 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江月很神奇地发现自己还有冷静清晰的思考能力。 “他妈的季悦!郭海亮偷腥又不是头一次,你要发疯回去发,干什么打我老婆?”下一秒钟,江月被狠狠地搂进一个坚硬温暖的怀抱,发丝却被轻柔地拨开,查看她鬓边被季悦指甲扫出来的伤口。 第64章 尽管头上隐隐作痛,但江月却恨不得刚才季悦的手再重一些,把她打昏过去算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她实在不想去面对! 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想做鸵鸟,有人却不允许,季悦高八度的声音在公寓房里回响:“封子奇,我是你姐,你居然不帮我?我叫你过来干什么呢?你居然只顾护着那小贱人!” 封子奇略略松开江月,却仍将她揽在怀里,嘴唇紧抿,冷冷地看着季悦:“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过这不能作为你胡乱骂人的理由,第一次我原谅你,下次别再让我听到你说类似的话。” 季悦张口结舌,却狠狠地瞪了江月一眼,接着顾不上理会他们又看向于静涵,见她已经被于家父子拉到身后护起来,一张脸虽然惨白凄惶,却也是掩饰不住的年轻娇艳,想到自己和郭海亮青梅竹马,恋爱都谈了十好几年,青春早已在不知不觉流逝,忍不住悲从中来。 “季悦姐,其实……”其实于静涵也不是刻意要做小三的啊,她连那男人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哪里知道他有了未婚妻呢? 不过季悦到底也是受伤害的一方,江月被她脸上的悲伤和愤怒所感,刚要开口安慰,却又被季悦恶狠狠地瞪了一下:“你闭嘴!”声音冰冷愤怒,又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鄙夷和厌恶。 江月何等敏感剔透,她隐隐察觉季悦对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因绝对不止是她刚刚护了于静涵一下那么简单,于是立刻停止说话,静静地观察着场中的各人。 季悦终于开始面对一切的始作俑者,恨声道:“郭海亮,我们婚期都订好了,这就是你所谓的了断?” 面对这杂乱的场景,郭海亮却没有丝毫的难堪,他只是唇边的笑意减退,依旧潇洒闲适:“我正在解决,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捣乱的话,没准儿已经了断了。” 季悦被他无所谓的态度刺激得跳脚:“了断?她肚子里有孩子了吧?孩子还在吧?我记得上次那个可没这么麻烦,直接打了麻药推手术室了!” 此言一出,于家三人,还有江月,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们没想到类似的情形居然不是第一次出现,更没想到季悦的态度居然是这样的。 尤其是于静涵,一张脸白到泛青,手下意识地就抚上了小腹。 一直在暗暗观察她的季悦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当下冷哼一声:“又一个做着凤凰梦的乌鸦!” 郭海亮终于皱眉:“季悦,你过分了!” 季悦又开始激动地吼叫:“我过分?你要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我至于这么过分吗?郭海亮你给我说清楚,这个婚你到底还要不要结!要是结,你就给我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都弄干净了!” 郭海亮仍是皱眉,淡淡地看了季悦一眼,只这一眼,季悦立刻停止了吼叫,片刻后,她便有要窒息的感觉了,等她回想起来自己刚才说话的内容,她立刻变得有些结巴地道:“海,海亮,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郭海亮却没容她说完,淡淡地开口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婚礼就先缓一缓吧。” 一瞬间,季悦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似的,刚才的勇猛全都消失不见,她带些紧张,语气却十分柔顺地道:“海亮,别开玩笑了!郭伯伯上次来看我家老爷子时,说请柬都印好了,再说伯母不是说急着抱孙子吗?” 说到孙子,季悦的眼皮抖了抖,不着痕迹地看了于静涵一眼,后者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又往哥哥的背后躲了一躲。 “这场婚礼是我们季家和郭家的盛事,两家的交情超过半个世纪了,虽说现在郭家很多人迁往海外,但根本还在大陆。再说我们从幼儿园就开始的交情,岂是几个阿猫阿狗说破坏就破坏的?” 季悦对着郭海亮说话,语调温柔,但话里话外的威胁和不屑,还是让于家人险些怒发冲冠。 姜还是老的辣,于自强结合这段时间得到的信息,在听了两人的对话,很快想到了所谓的“郭家”和“季家”都是什么身份,如果还在海外甚至是家乡的C城他都不怕,可被不孝女儿引至B城,踏在人家的地盘上,他是黑白两道都混过的人,自然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更何况这“郭”、“季”两家,远非一般的地头蛇可比。 结果于自强一张老脸憋得茄子一般,紫了又青青了又紫,却始终没有任何言语动作,连于浩洋也被他拽得紧紧的,于浩洋此刻只想揍人,早已失去语言功能,奈何这么多年他只顾读书经商,力气硬是比不过曾经赤手空拳闯天下的于自强。 至于于静涵,则更是被季悦的话气得摇摇欲坠几欲昏倒。 唯一有能力有动机反对的似乎只有江月了,她没有忘记刚才季悦的警告,却也忍不住唇角轻扯,带着讽刺地道:“既然你们‘夫妻’二人要商量‘婚事’,那么我们这些外人就先告辞了!” 身处季悦的位置,怎么着都应该是个让别人心怀歉意以及给予同情的角色,可她这几句话一出口,却让江月对她的印象急转直下。 季悦或许本来无错,可她在感情的蒙蔽下,在权利和金钱的娇惯下,已经扭曲了最基本的道德观和是非观,做出自以为高贵的姿态,其实在真正的智者眼里,却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江月没有刻意隐藏脸上的不屑,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她不觉得于静涵这事还有什么和平解决的办法,继续纠缠毫无益处。但不管怎样,于静涵总算是插足者,及早抽身才是正途,免得越陷越深。 听了江月的话季悦一愣之下没能反应过来,郭海亮却凝视了江月片刻,又看了一眼封子奇,然后微微一笑开口:“也不能说是外人吧。” 他这句话让季悦的脸色瞬间一变,接着她便看到江月脸上的不屑,再者她是和郭海亮熟到不能再熟的人,又是心之所系,自然能察觉到郭海亮对江月的微妙态度,虽不能作准,女性的直觉已经让她本能地开始攻击。 作为自小被娇宠到大的娇娇女,季悦的攻击是不顾后果毫不留情的。 “季悦,不要胡说八道!”其实在她眼睛通红张口欲喊的时候,封子奇便发现不对想要阻止,可是来不及了,季悦状若疯狂,他又不能真用抹布塞住她的嘴。封子奇急切之下便要拉江月出门:“走,咱们别理他们这群疯子!” 江月却并不随着他的力道离开,今晚的事情虽然混乱,她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她努力挣脱封子奇的手,等着听季悦要说的话,虽然从她的眼神和表情来看,那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好话。 而且封子奇的表现也太奇怪了,他似乎很着急,近乎抓耳挠腮地着急,江月很轻易地便看出他有事瞒着自己,那件事他非常非常不想让自己知道。 江月从来不是自欺欺人的性格,无论悲喜,不管好恶,她总要求个弄个清楚明白、干脆利落。 自父亲去世以后,她不觉得这世上还有她无法承受的事。 然而她错了,下一秒钟她便发现她错得离谱! 这件事她真的无法承受。 “你说这个小贱人不是外人?她算什么东西?连自己亲爹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也配进我们季家的门?我呸!当年她妈……”别的对手抗击打能力都不够强,季悦调转炮口,对准更强大的对手开火。 “季悦!你他妈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揍你!”没想到季悦爆发的火力如此之猛,封子奇脸色黑如锅底,几步冲上前将季悦制住,一手将她双手反剪,另一只手去捂她的嘴,因此她后面的话并没能说出口,但饶是如此,也已经够了。 季悦兀自胡乱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见她无法再开口,封子奇才抬头对江月道:“这女人疯了,你先带着他们回去,我稍后再联系你!” 江月的脸色有些发木,腰背挺得笔直,一双纯黑的大眼此刻更是黑的深不见底,衬得她皮肤雪白如纸,许久之后她才愣过神来,看了眼那仍纠缠在一处的姐弟俩,还有抱胸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郭浩亮,江月再开口的时候已经神色如常:“既然这样,那我们几个就先告辞吧。” 这次再无阻拦,几人终于出了大门。 一行人都沉默无语,当江月终于脱离了沉思的状态之后,才发现已经来到楼下,而于家父子三人都在沉默地看着她。 那一瞬间江月有些恍惚,本来今天是要帮于静涵处理事情,她理应是大家关心和担忧的对象,怎么最后形势急转直下,自己变成被人用忧心忡忡的目光注视着的人了呢? 江月尽量笑得和暖:“你们住哪里,酒店吗?要不要我送你们过去。” 仍是一阵沉默,于浩洋先打破了这种沉默:“小月姐,我和小妹回酒店,你跟我们一起吧。”拉着于静涵上前一步,自动忽视于自强的存在,于静涵也赶紧道:“是啊是啊,我们在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 江月看着他们兄妹,心头一暖,鼻头却开始泛酸,刚要说话,一直被忽视的于自强却突然开了口,他眉头紧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愈发显得冷硬,他开口后,更冷的却是他的声音:“我从来没想过要害死江敬,不管他是不是你爹,你都没必要以报复为目的鼓动我的儿女疏远我。” 被那句“不管他是不是你爹”刺激得浑身一颤,江月感觉到心头一阵尖锐的疼痛,想也不想,话便从口中逸了出来:“他当然是我父亲!这点无需任何人的质疑。至于你的儿女疏远你,是我这个八年没见的人所能挑唆的吗?人在做天在看,于自强,做了亏心事便不要害怕遭报应!” 见于自强脸上怒意顿现,江月愈发冷笑:“他们的死是和你没关系,我也相信你绝对不想害死李阿姨,可是你敢说我爸爸和江秀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使的好手段!先害得我爸身败名裂,再用李阿姨最受不了的外遇事件刺激她,还让江秀死缠烂打,连李阿姨原谅我爸的机会都打算不给,想逼着他们离婚,然后你再趁虚而入,我说的对不对?” 江月一发而不可收,上前一步逼问于自强:“耍这么多手段你如意了吗?不管你承不承认,他们都因你而死,我恨你一辈子不打紧,你的儿女也不会原谅你间接害死他们的母亲!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李冰阿姨和我爸真心相爱,她到死都没怀疑过我爸,他们生同寝死同穴,她还怀了我爸的孩子,可惜那个男婴都成型了,却因你而死,你害死了他们,也害死了我们的弟弟,那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的弟弟,你觉得我们谁会原谅你?你虽然活着,我却觉得你很可怜,比他们可怜多了,你这辈子就抱着你的钱和你的极品爹娘过一辈子吧!” 随着声声控诉,江月早已泪流满面,她的声音原本清脆动听,此刻听起来却说不出的阴森凄凉,带着一股极强的怨气,让站在一旁的于家兄妹都一脸震惊,转而不知所措。 当年在江月和封家的强势干预下,江敬和李冰的后事于家人不曾涉足,因此李冰被害时怀有身孕的事,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包括于自强在内。 被江月近乎诅咒地怒骂,于自强却眼神呆滞,木头一般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反应,只有控制不住而颤抖的嘴唇,显示这还是个能活动的人。 “不会的,不会的,冰冰这辈子只爱我一个,她不可能给那个书呆子生孩子!”许久之后,于自强终于有了反应,他摇着头喃喃自语,锐利的眼睛瞪着江月:“你个小野种不要胡说八道!” 江月眼睛通红,那句“小野种”一出,她几乎失去了理智地冲于自强吼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和那个郭海亮都是人渣!你们以为自己在外面寻欢作乐,家里的女人都还会不离不弃地在那里等着你们吗?李阿姨温柔善良,聪明睿智,你以为她会和季悦那个蠢女人一样犯|贱吗?其实这么多年你心里也不好受吧?众叛亲离的感觉不怎么样吧?我告诉你!这都是你活该,活该一辈子不得安生,你最好天天做噩梦,你活着都是多余,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江月一步步逼近于自强,于自强眼睛红得几乎要喷火,想也不想便举起饭钵般大小的拳头向江月的头挥过去,却奇迹般地看到她在微笑,并且轻轻地闭上眼睛。 第65章 于自强的怒火忽然一下子就消散了,他慢慢放下拳头,神色颓废凄凉,眼神却怜悯,慢慢开口道:“算了,我和你计较什么呢,这个世界上比我惨的人不多,你就是其中一个。”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虽然感情不和,但到底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被江月步步紧逼地辱骂诅咒,于家兄妹俩也颇有些难堪,奈何江月说的都是事实,他们不能也不想去帮着于自强说话,只能装作没有听到,唯独在察觉于自强有动手意向的时候打算扑过去阻止,却没想到在一瞬间事情急转直下,父亲扬长而去,毫发未伤且口头占尽上风的江月却突然委顿在地,面如死灰,似乎一下子被抽尽了所有力气。 “小月姐,你没事吧?”此刻于静涵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事情,她脑子里被今天获知的信息充斥着,几乎不能自行思考。 “我没事,你们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江月坐在马路边,头也不回,声音冷漠且平淡,却流露出无限的疲惫。 于家兄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都没动脚,江月给他们的感觉向来冷静且强大的,是他们中间的主心骨,几乎让人感受不到她的真实情绪,此刻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兄妹俩才意识到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女,比于静涵大了三岁都不到。 “你们回去吧,我陪着她就可以了。”于家兄妹扭头,正看到封子奇从公寓里面匆匆跑了出来。 听到封子奇的话,于浩洋还站在原地不愿意动,于静涵却硬要拉着他走:“算了,小月姐好像真的很伤心,咱们俩别添乱了。走,你陪我去医院吧。” 于浩洋有些恍惚地回头:“去医院?” 于静涵咬着嘴唇点头,似是下定了决心,目光莹莹地看着他:“小月姐说得对,那郭海亮就是个人渣,我不该再抱有幻想,我不想将来变得跟妈一样。哥,你陪我去预约手术吧?” 不久前于静涵还存在一丝幻想,就在郭海亮对江月表现出兴趣的一刹那。 尽管表面上一直对江月不服气,但于静涵却不得不承认她是强大的,聪明美丽且充满魅力,永远气定神闲,近乎无所不能! 早在初遇郭海亮的时候,于静涵便模模糊糊有了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女人气场比郭海亮还要强大,和他狭路相逢的时候能够全身而退,那么这个人便非江月莫属。 最重要的是,江月有极强的道德感和正义感,不会为一己之私做出背叛的事,这是教养使然。 她似乎永远理智,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永远在该做抉择的时候做出最明智的决定,站在在她的背后,有她保护,你将永远安全,永远无忧。 当年变故发生后,江月不告而别,那一瞬间于静涵竟然有再一次失去亲人的感觉,那种彷徨痛苦失望无助,竟然不亚于失去自己的母亲。 这也是她这么多年不主动联系江月的原因,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苦苦哀求她继续和他们在一起。 八年后重逢,于静涵很快便重新找到了当初的那种安全和温暖的感觉,而且江月长大了,变得更美丽更从容也更加的强大,于静涵虽然表面在发怒,其实心里高兴的想哭,她的姐姐,那个无所不能的姐姐,终于又回来了吗? 见郭海亮对江月有兴趣,她其实是兴奋多过于嫉妒的,江月的好,她自然明白,这个男人也看出来了吗? 和江月一起面对郭海亮,她竟然有一种骄傲的感觉,就像珍藏已久的宝贝,只待关键时刻拿出来惊艳天下,她忽然就有了底气:没错,我爱上了你,陷入情网不可自拔,被你搓圆捏扁,是挺没出息的,但我姐姐可不会这样呢! 看吧看吧,我姐姐是不是很棒?你会爱上她吗?你会被她征服放弃你的未婚妻吗? 前不久得知郭海亮有未婚妻的时候,于静涵几乎心碎,不管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都嫉妒,嫉妒的要死! 可今天就在忽然之间,于静涵便觉得自己解脱了,如果郭海亮为了更加美好的江月放弃自己的未婚妻,那么那个未婚妻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如果郭海亮仅仅是对江月有兴趣,却还放不开自己的未婚妻,那她更没什么可失落的——那可是江月也无法抢走的男人,她认栽了! 十九岁的少女,独自在脑海里为自己夭折的爱情找到了出路。 在那之后,于静涵第一次见到江月失控,第一次见到她骂人,那个在各方面都堪称标杆人物的姐姐,此刻却正坐在马路牙子旁边发呆。 这个世界上,原来也有江月无法解决的事!于静涵很想去抱抱她,就像她之前抱着自己安慰那样,给予她温暖,给予她力量,可是看到背光走来的那个挺拔身影,她明白现在自己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男人在久远的记忆里似曾相识,此刻看起来却又十分陌生。 他绝对没有郭海亮的那种潇洒随意、一举手一投足便引人心动的魅力。甚至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你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忽视他原本十分出色的外表。 因为他看起来表情过于冷硬,眼神过于冷酷。所谓的冰山酷男,只能在文艺作品里欣赏,现实生活中没有几个女孩子会喜欢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所以他这样的人其实并不怎么有市场。 加上他是跟着季悦前来,叫季悦表姐的人,于静涵对他实在产生不了好感。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冷酷且暴烈的男人,在面对江月的时候,竟然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愤怒,怜惜,紧张,恐惧,后悔,心痛,那么多的表情轮流出现在原本铁板一块的脸上。 那种虽千万人在侧,我眼中只有你一人的气势;那种发自内心,毫不打折的信任和支持;那种不容置疑,毫不犹豫的保护和关怀,任何一个女人得到,此生都该庆幸。 小月姐那么倒霉,今天被季悦叫破最难堪的身世之谜,小月姐又是那么幸运,有一个男人无论如何都会站在她的身后做后盾。 十九岁的少女,独自在脑海里为别人尚且健在的爱情,也找到了出路。 于家兄妹的离开并没有惊扰到江月,封子奇的来到她似乎也无知无觉,深秋的阳光虽然明亮,却嫌不够热度,洒在人身上并不能带来什么温暖的感觉,封子奇不管她配不配合,伸手强硬地把江月从马路牙子上捞起来:“站起来走,再不走我抱着你走!” 力量拼不过他,江月面无表情地回头瞥了一眼,终于就着他的手站直了,脚步有些不稳地向前移动。 不敢放她一个人待着,封子奇一直拖着她走到停车的地方,江月却不肯上车:“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静什么静!就凭季悦那疯婆子的几句话你有什么好静的?你一个人瞎想什么?走!回你宿舍,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封子奇心烦意乱地嚷嚷着,并强行把江月塞进车子里。 一路无言来到宿舍,封子奇打开门给她倒了杯热水握着,让她坐在床上,自己则拽了把椅子坐到她面前:“说吧,你都想知道什么?” 微微有些发烫的热水杯握在手里,刺激了原本冰凉的手指,江月叹了口气,终于开口:“季家人反对我们在一起,是这个原因吧?” “不完全是这个因素,更多的是他们自己的自私和狭隘,总之这件事你没有任何错处。”封子奇略想了一想,十分笃定地道。 随之略有些疑惑地问:“你对这件事就没有怀疑?”要不是外公季老将军有站得住脚的理由,也没必要撒谎,放他这里都是不能轻易相信的。 江月定定地看着封子奇,忽然露出了个略微有些古怪的笑容,封子奇被她笑得忍不住心里发紧,忽然道:“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 认识这么多年,封子奇也清楚明白江敬在她心中的地位,江敬刚去世时她的状态他虽未亲眼见到,间接了解的也已经足够多。 如果说有一个人在江月心目中的地位,封子奇没有信心超过,那么这个人必定是江敬。 而抚养她长大,并且一直为她所深爱且敬重的的人却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这个真相何等残酷! 现在这个残酷的真相被揭穿,并且是由于自己的原因被季家人揭穿,封子奇除了心疼和感同身受的痛苦,还有深深的愧疚,几乎无地自容。 江月看出了他的愧疚,淡淡地笑了笑:“如果我说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和江家没有血缘关系,你会不会好过一些?” 封子奇猛然抬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江月。 江月仍是微笑,笑容很美,却月华般毫无温度:“你知道,为了证明爸爸的清白,我当年通过私人机构保存了样本。” 封子奇当然知道,正是当年的那件事,让他把网络上的“天凉好个秋”和现实中的江月对立统一了起来,连那个提供帮助的法医,都是他辗转相托才答应暗中帮忙的。 封子奇仍然止不住的惊讶:“可是你怎么会想到检验自己的DNA?”保留那个样本不是为了检验江秀肚子里的孩子是否江敬的吗? 江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摇摇头,仍是笑:“大人们很多时候都会忽视孩子的敏感程度,其实破绽很多啊,大姨总说爸爸是个菩萨般的大好人,爷爷拒绝当我的监护人,因为他觉得梁青是我的母亲,是我最亲的人,奶奶强调我‘永远是江家人’——其实如果真是,又何必强调呢?更何况,那时候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啊。” 最后的“啊”字尾音轻颤,语调说不出的凄凉缠绵,显示出说话的人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怅惘和遗憾。 封子奇闻言心头如遭重击,忍不住喊道:“什么江家人季家人!都是些无聊的人给自己画地为牢作茧自缚,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们彼此相爱情投意合。我原本想着万一我们有血缘关系,那就一辈子不生孩子,可是我们没有!我们可以生一屋子的孩子,肯定个顶个的聪明,个顶个的漂亮!孩子生出来你说姓江就姓江,你说姓封就姓封,你要是讨厌季家,咱就坚决不让孩子姓他们的姓!” 封子奇开始是愤慨,说着说着就来了劲:“季家人不是牛吗?你看郭海亮那混蛋样儿!季悦那个死心眼儿上赶着也不是买卖,他们能不能生出来孩子还是一回事,就算生了也不能姓季,咱们就带着这一屋子的孩子天天去他们眼前晃,肯定气得他们四脚朝天,爬都爬不起来,你说这报复方式好不好?” 第66章 见江月仍是不为所动,封子奇越发着急,额头隐隐冒汗,嘴里却继续胡搅蛮缠,并且干脆动上了手,他一把把江月搂在怀里,嘴唇就凑在她耳边絮叨:“我知道你跟你爸最亲,可你是不是他亲生的,难道他会不知道?他到最后都把你当女儿,还那么疼你,难道这还不够吗?至于江家其他的人,他们也没说什么不是?我知道江家是名门,你挺以他们为傲的,说实话,我可不是想讨好你啊,我真觉得他们比季家封家还有B城这些所谓的‘高门’强多了,人家这气度就不一样,要不怎么养出我媳妇这样的人呢?当时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这女孩好,让人一看就觉得特别踏实,特别有奔头,这辈子要能跟她在一起,也就不算白活一场了!” 被他说话间吞吐的气息弄得耳后痒痒的,江月忍不住把头往旁边侧了侧离他远些,封子奇却不肯远离,打蛇随棍上,干脆搂着她一起坐在床上,继续深情告白:“那时候我才多大啊,你才多大啊,都是十几岁吧。仔细想想我也是挺流氓的,虽然我一直觉得你的长相就算很美,但其实很平和,很慈悲,跟电视里演的观音菩萨似的,可奇怪的是,我每次做那种梦,梦见的都是你,梦里你还是笑得淡淡的,很端庄,然后笑着笑着就亲上了,然后衣服就脱了,再然后第二天我就得洗睡裤洗床单……哎呦……老婆饶命,我不敢了,再也不敢做那样的梦了!以后有你在身边,再做梦不是浪费嘛……哎呦,你真掐啊!手指头疼不?” 被狠狠地掐了几下,封子奇大呼小叫,可紧皱的眉头却总算松开,眼睛亮亮的透出笑意,一张平时总是既冷且酷的俊脸,嬉皮笑脸地满是不正经,哪里像是军人,演小丑猥琐男啥的,都不带化妆的。 江月情绪低落,还有些事情没有想通,本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心事,却被他歪缠着不得清净,此刻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羞怒之下忍不住狠掐了他一把,又惹得他一番胡闹扑腾,等安静下来,却发现原本哀伤自怜的情绪早已被破坏,思路也被打断,此刻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连继续保持沉默发呆,似乎也十分的不应景。 江月轻叹一口气,看着封子奇有些无奈地问:“你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神哪!”封子奇夸张地哇哇大叫“为了告白我连形象都不要了,合着刚才都是白说了?你好狠的心!” 江月满头黑线,有些脸红地道:“你那是青春期的X萌动!” 封子奇嘿嘿冷笑:“我这都奔三了,还青春期呢,而且我这一萌动就动了快十年,一点都不累,大小姐您还真看得起我,我青春永驻啊!” 江月从来没想到封子奇的嘴会这样贫,一时找不到话反驳,他又开始了:“我知道你别扭什么呢,你不就是觉得自己不是江敬亲生的,那啥名门之后啊,大家闺秀啊什么的,就都和你没关系了吗?你就自惭形秽了,没信心了,怕配不上我我这么高贵的少爷,没关系,小爷我不在乎,只要你结婚后能帮我洗衣服做饭暖床端洗脚水,你就是个柴火妞小爷也认了!” “滚蛋!”江月听他越说越不像话,一脚把他踹开,然而封子奇何等身手,侧身避开后立刻又缠了上来:“要不我给你洗衣服做饭暖床端洗脚水?这样总好吧!”越贴越近,越贴越近,眼看着两人又黏作一团了。 江月只得又把他推开,才得以正常说话:“封子奇,我以前只知道你不要脸,怎么就没发现你竟然这么不要脸呢!” 封子奇面不改色:“要脸就娶不到老婆!跟那个傻子阿大封子秀似的,擎等着打光棍吧!”说着脸色一沉,捧着江月的脸问:“你说,我是谁?” 江月翻了个白眼:“你是二傻子封子奇!” “老婆真聪明!来,亲一个!你说他们当年怎么就犯懒呢,非把我们俩生成一胎,还长那么像,虽然我比较帅吧,总有个高仿真盗版的在眼前晃悠,看着也别扭不是……” 在封子奇的卖力演出之下,江月的负面情绪全部跑光,看着面前那张俊脸,江月神色转暖,终于有心情开口说话:“其实你不用担心我,当年验出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他已经去世好几年,我是挺难过的,不过还能自我调节,除了更加怀念他,更加遗憾他和李阿姨的早逝,反而有种放下包袱的轻松感。” “因为爸爸他不仅作风没有问题,还是个至情至性至真至善的人,我为他感到骄傲和自豪。当年他们离婚,我坚持要跟爸爸生活,到现在都没有后悔过,从他那里我获得了太多太多,却始终没有办法回报。爷爷奶奶想必也是知道的,他们选择瞒着我,如果可以,我也是想把这件事情烂在心里,做他一辈子的女儿。” 江月说着有些心酸,她强忍泪意接着道:“刚发现真相的时候我恨母亲,恨她为什么不把我生成爸爸真正的女儿,可后来我的想法又有所改变,以爸爸的性格,如果他和妈妈真正结合,有了血缘上的羁绊,那么他到死恐怕都不会释怀,现在我庆幸,虽然短暂,他还是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和李阿姨两情相悦,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们会是很幸福的一家,那之后,我最恨的人就变成了于自强,也因此连于家兄妹都不愿意见了。” 封子奇点点头,他看了看江月,欲言又止,江月淡笑着道:“你想说什么?” 封子奇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有些踟蹰地问:“那个,我这么问可能不太合适,我也就是问问,你有没有怀疑过......”到这里,他却又一反刚才的语出惊人,竟然不好意思开口。 江月笑意加深:“怀疑过我自己是不是封勇的女儿,跟你是不是兄妹?” 封子奇有些尴尬,摸摸鼻子,到底没有否认。 江月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说封小二,没想到你还真有编故事的潜质,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啊?” 举重落轻地拍了下她的脑袋,封子奇虎着脸道:“说什么呢,我从来不看那些没营养的东西!还有,什么封小二?我像是跑堂的吗?叫二哥,要不叫老公也行,不然我揍你啊!” 对他的威胁丝毫不以为意,江月继续损他:“不过以你的智商会有这种怀疑也不奇怪,真怀疑你当年在侦探论坛是怎么混的!” “听着啊,姐姐解释给你听,原因有三:第一,你们封家在虽说运动的时候倒了霉,不过后来很快就平反了,而且你爸爸作为封家现在的核心人物,你妈妈也去世了,他连梁青都娶了,有什么原因会让他不吭不哈地把亲生女儿留在别人家?你爸爸那个人看似温文,实则强势,不然他也不会和你妈弄成那样的僵局了。” 想到父母亲的悲剧,封子奇默默无语,连江月那句戏谑般的姐姐都似乎没注意到。 江月也发现了他的异状,犹豫着是否要接着讲的时候,封子奇忽然又问:“还有呢?”竟然十分虚心。 江月只好接着道:“第二,梁青只反对我和你来往,对子秀哥哥却不加干涉,说明她顾忌的并不是什么兄妹乱/伦,而是季家。” “子秀哥哥自幼和季家没什么来往,和梁青的关系也一直很好,我怀疑他也知道些什么。” 没有停顿,江月接着又道:“还有一个原因,来自于梁青本人。她看我的眼神早年的时候是冷漠,再婚后反而热络一点,不过在不经意的时候,还是会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她对你爸爸感情很深,可看我的眼神却绝对不是在看什么‘爱的结晶’,因此我十分肯定,在血缘上我和你爸爸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江月说的平淡,听在封子奇的耳朵里却有如针扎,他忍不住将她抱得紧紧的,生怕一松手她就会飞走似的,江月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到底没有发出声音。 感受到封子奇肢体动作所反应出的心内的不安及怜惜,她心上一暖,把原来的问题抛在脑后,挣扎着微微错开了身子,纤细的手指顺着他的躯体蜿蜒向上,自脖颈开始,轻轻地抚弄,揉捏,在封子奇身体逐渐放松的时候,轻轻推开他一些,双手攀至他脸颊两侧,捧着他的头,毫不迟疑地吻了上去。 江月的热情来得坚定且凶猛,把封子奇烧的几乎不能自持,他于气喘吁吁间找到自己的声音:“那啥,存货用完了,吃药啥的据说挺伤身的,我不想你吃。” 封子奇额头有汗滴滚落,昨天之所以那么老实,一来见江月实在是累,二来也是这个原因,本来打算外出的时候补给,却没想到今天发生了这么多始料不及的事情,第二次栽倒在这个事情上,封子奇忍不住内伤,他已经开始盘算从这里往返附近最的便利店,需要多长时间。 没想到江月听了他的话只是微微顿了顿,便又缠了上来,封子奇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终于崩塌,他于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屋子的小娃娃,有男有女,不是像江月,便是像他。 再没有什么东西,比得上爱人的怀抱更能抚慰受伤的心灵,再没有什么方式,比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更能表达年轻男女之间的爱慕和依恋。 这场由江月主动发起的欢|爱,因为两人全身心的投入,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完美,十分尽兴,也十分疲惫。 其直接后果便是,侦察兵出身的封子奇少校,一觉醒来便发现佳人已经不在身侧,随着佳人消失的,还有她的行李。 晃晃脑袋,封子奇对亲眼所见的事实不可置信,他真的睡死到这种程度了? 这要被大队长知道了,他还不得直接退役啊!不过很快他便骂自己怎么还有空考虑这些,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江月不见了! 她这又是玩的哪出啊!昨晚的一幕幕犹在眼前,彼此交缠的肢体,迷离的眼神,动情时耳畔的呢喃,一切都那么的完美那么的快乐,幸福的有如梦境,或者,果然是梦境? 眼睛下意识地扫视四周,伸手拿起旁边书桌上一张薄薄的纸片,封子奇脸色更黑了——看来不是梦,还玩留书出走啊!更郁闷的是,她都还有时间和精力去留书,而他却睡得死猪一样,这真是男人的耻辱! “封小二,看到信的时候先别忙着生气。 首先,你之所以睡得这么沉,是因为我在你睡后点了加深睡眠的安神香,并不是别的什么原因,笑。 其次,我不是想不告而别什么的,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去求证,有些心结需要我自己打开,或许你能帮我,可是我考虑了很久,觉得那对我们太残忍,我们的关系不应该因为这些陈年旧事而蒙上阴影。我不会离开太长时间,我们的假期只有半个月不是吗?半个月后我们回基地见面,到时候不管事情进展的如何,我都会给你个交代。 另外,我知道你最近在捯饬一种定位跟踪系统,上次在饭馆找到我,还有这次顺利找到郭海亮,应该都是你那系统的功劳。我这次之所以悄悄走,就是不打算让你跟过来,你要是不识趣的话,哼哼,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最后,如果你愿意,你周围也没有人强烈反对破坏的话,我们回来就打结婚报告吧。到时候如果有人欺负我侮辱我,比如季悦谁的,那就看你的了。 呵呵,我是不是有点恃宠而骄了?不过不管怎样,有你在真好,封小二,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其实一开始就不讨厌你,现在还越来越喜欢了? 祝:假期愉快,不要太想我哦。 江月。” 封子奇看完信后哭笑不得,有些不可置信,这么活泼的语气真不像是出自于江月,可那清秀方整的钢笔字,隐隐可见柳体风采,分明又是江月的手笔。 不过封子奇还是很快就抓住了重点:结婚!江月向他求婚了! 然后他便在听老婆的话乖乖等候和不听老婆的话想办法追过去这两种选择之间纠结徘徊。 江月乘火车南下,来到C城又换大巴前往大姨所在的村子,坐在靠窗的位子,外面便是久违了的江南秋色图。 江南的秋天,没有B城那种天高云阔,也没有狂风扫落叶的肃杀感,而是一种平淡的,成熟的,安静的美。 近处的山上,枫叶微红,不知是柿子还是桔子,红红的灯笼一般挂满枝头,公路两旁是虽已微微泛黄但仍显示旺盛生命力的野草。山下一马平川,齐刷刷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黄橙橙的稻田,散发着一股略带涩味的稻香,偶尔一阵风吹过,一道金黄色的稻浪便从田野中掀起,左右延伸着向前翻滚,一直消失在遥远的天边。 在金黄的田野中,三三两两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村庄,村子旁边的池塘里,是几千年来诗人画家为之黯然吟咏的残荷。参差不齐的老荷都已残败不堪,甚至于叶子亦已随风而去,只剩下光秃秃的荷梗在默默地遥对青天。 而在干枯的荷梗下,在水面上,却又零零星星地飘浮着不知是来得太早抑或是来得太迟的几片新荷,相互映衬,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村子的一旁,一条小河正缓缓地向东流去,两岸是青青的竹林和茂密的水柳。河边的草地上,牛儿正悠闲自在地吃着草,而牛的主人、几个顽皮的小牧童正在水边相互嘻闹追逐,清脆的笑声,不时惊起一群群正在荷塘栖息的水鸟…… 自从父亲去世,江月没想到自己还能用这样平和,甚至可以说是安详的心境来看待家乡的一切,这一刻,她被自己感动了,借着整理头发,她轻轻抹去眼角溢出的水滴,提起给大姨买的礼物,下了车。 家里条件变好之后,大姨的儿女都进了城,大姨帮忙看孙子,也在城里住了一段时间,等孙子上学之后,年近七十的老两口却无论如何不肯再住在城里,仍回了老家的祖宅,守着一口池塘几亩地。大姨的儿女也孝顺,逢年过节回来探望,给老两口带来些日用品,加上梁青也时不时地寄钱寄物,所以大姨的生活应该还是不错的。 进了村口,江月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宋之问人品虽差,诗还是写的很真切,很能表达江月此刻的心情。村口河边的几个孩子停止了嬉闹,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江月,江月冲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善意地笑了笑,那小姑娘却红了脸蛋低下头去。 她旁边的小男孩胆子就大多了,刻意扬高了声音调皮地叫道:“美女,你找谁啊?” 他这一声“美女”,把江月眼中宁静淳朴的乡村图画打破,一下子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当下,江月也笑了,报出了大姨家的名号。 从包里掏出一袋巧克力分给他们,几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跟着她来到大姨家的大门口。 房子显然修正过,对开的大木门漆色光亮,缺了口的门槛也修补好了,只有门前的石墩还是那么光滑,油光蹭亮,那是被好几代孩子的屁股打磨出来的,看着便有一种极亲切的感觉。 村里的人都相熟,白天是不关大门的,江月轻轻叩了几声,听见大姨苍老却仍然中气十足地喊了声:“他二婶吧?自己开门进来吧!”。江月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出声,推开了门进去,绕过影壁,发现大姨正在院子里拿着晾衣杆拍打被子,嘴里还嘟囔着:“连着下了十来天的雨,被子都霉了,今天天好,拿出来晒晒。” 常年做惯农活的大姨,尽管头发已经几乎全白,身体看起来还很扎实,只是身材似乎比记忆中矮小很多,背也有些佝偻,江月眼眶微微湿润,轻轻喊了声:“大姨。” 大姨瞬间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却过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回头,“啪”的一声,晾衣杆坠地,大姨抖索着手往兜里掏东西,许久才掏出老花镜戴上,声音仍然透着不可置信:“你是…靓靓?” 江月再也忍不住,几步走上前弯腰搂着大姨比原来单薄了不少的肩膀,轻声啜泣:“大姨,对不起,是我太任性,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您,我错了,您骂我吧!” “傻孩子,说什么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大姨今年养的几只小母鸡都开始下蛋了,这就给你炸荷包蛋吃。”大姨的手关节粗大,触感粗糙却温暖,轻轻推开江月的头,摩挲着她的脸:“看看,都瘦成这样了,我再杀只小公鸡,还有自己家池塘里养的蟹,回头让你姨夫捞出来,大姨给你蒸了吃……”说着说着,眼泪也流了出来。 自酿的黄酒,肥美的螃蟹,还有热腾腾的鸡汤,油汪汪的荷包蛋,唤回了江月儿时的记忆,心里一片温暖,江月不时说着逗趣的话哄老两口开心,并频频敬酒,姨夫忙活了半天,很快便不胜酒力,江月亲自扶着他去躺下了。 大姨却兴奋异常,又拉着江月话当年,酒喝多了,加上太高兴,她的记忆已经有些混乱,很多时候会把梁青和江月当年的事记混,江月都微笑着听她讲,并不纠正,只是适当的时候或撒娇或假嗔,鼓励她继续讲下去。 看着不管是把她当谁都是一脸疼爱表情的大姨,江月内心很愧疚,酒后套词,似乎有利用的嫌疑,可是不这样的话,谁会告诉她真相?只希望大姨明天一觉起来,把自己说的话都能忘却。 大姨的思维混乱,言语也颠三倒四,但江月何等样人,把那些话统统吸收到脑海里,在心里进行了逻辑重组,拼凑出了当年的真相。 竟然和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也因此让江月的心情愈发复杂。 心情激荡之下辗转反侧,自酿的酒虽然口感上佳,后劲也是不小的,一宿不眠,江月的头隐隐作痛。加上久居北方,也不再适应江南的阴冷天气,尽管晒过,那被褥似乎都不怎么暖和,若有若无的潮气蔓延,让江月身上有些发痒。 鸡叫三遍,天空微微泛起了鱼肚白,江月果断起床,换上运动鞋出去绕着村子跑步,等到朝阳初升炊烟四起的时候,江月已经浑身热气腾腾。 路上遇见昨天叫她美女的小男孩,拎着一袋糖嘻嘻笑着和她打招呼:“美女姐姐,昨天你给的巧克力很好吃,今天的美女阿姨给的糖也很好吃。”男孩不过五六岁,还没到上学的年纪,一张嘴已经有一颗牙漏风,显然是吃糖多虫蛀了牙齿,江月忍不住想发笑,笑容却忽然僵在了脸上。 美女阿姨?看看男孩手上的高级太妃糖,江月笑不出来了。 果然,回去的时候还没进门,便听到大姨那熟悉的大嗓门:“哎呦,阿青,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都没变样呢,跟小月站一起跟姐妹似的,我都分不出来谁是谁了。” 梁青的一贯优雅清冷的声音透出暖意:“大姐你就别笑活我了,我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头发这是染的,要不都白了一小半。” 第67章 听了这句话,江月心中有些异样,脚步就略微踟蹰,风华绝代的梁青,让封勇念念不忘,让江敬甘愿付出的梁青,竟然,也老了吗? 尽管没发出任何动静,梁青还是像有心电感应一样,在江月踏进庭院的第一时间扭过头来,两母女足足对视了有一分钟,大姨开口打破了僵局,而母女俩有志一同地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家人和乐融融。 直到离开村子坐上回城的大巴,两人才都放下伪装,收回之前的母慈女孝,梁青面无表情,而江月嘴角紧抿。 一起去了梁青下榻的C城酒店,江月将空调打开除湿,轻车熟路地给梁青泡上一杯红茶,然后拿了条毛毯给她盖着腿,自己则捧了杯热水,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率先打开僵局:“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梁青则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红茶,没有说话。 “爸爸说你胃不好,要喝茶只能喝红茶,不能喝咖啡或绿茶。”江月缓缓地开口解释。 梁青有些动容,抬起头看着江月:“我以为你已经知道真相。” “真相是你的,可爸爸是我的,在我心目中,这辈子父亲只有一个,那就是江敬。爷爷真会取名字,他是值得人敬重,只可惜我福气不够,不能拥有太久。”江月的话,说的字字铿锵有力。 梁青有些发怔,喃喃地重复了江月那句“真相是你的,可爸爸是我的。”许久后嘴角轻扯“也罢,这辈子原本是我亏欠他了。” 江月没有吭声,但脸上的不以为然已经说明一切:你对不起他,你太对不起他了!这还用说吗? 梁青明白她的意思,当下带着苦笑道:“既然你大姨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了,那么你应该也明白,当初我跟你爸爸离婚,并不完全是为了我自己,我也是想要他有正常的生活,找一个真正爱他的人,生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孩子,他那么好,这样的人并不难找。” 而事实上也找到了,只是却偏偏是李冰,又偏偏发生了那样的意外,所谓人生无常,不外如是。 江月挑眉:“大姨跟你说我知道了?” “不然你以为呢?你大姨年轻时跟人拼酒,一个人能撂倒五个大小伙子。”梁青也挑眉。 江月有些尴尬,她的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在人老成精的大姨面前,肯定是被笑话了。 梁青似看出了她所想,摇摇头:“你大姨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也是无条件爱着我们的人,她不会笑话你,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把真相告诉你。”接着话锋一转,问江月:“你和封子奇,铁了心了?” 江月收起原来的表情,郑重地点头,梁青轻叹:“他有哪里好?耳朵有残疾,还是个军人,朝不保夕。” “封勇当年比起爸爸,又有哪里好?不过是个下乡知青,除了花言巧语什么都不会,老爹关了起来,还有个死缠烂打的青梅竹马,如何和谦谦君子的爸爸相比?”江月立刻反唇相讥。 梁青噎住,半天才道:“不管怎样,你到底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做任何事都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RH阴性O型血,所造成的溶血症风险,搁现在也不是什么难题,实在不行去国外生,打上一针就没事了,你和封勇还可以试试,说不定还能有别的后代。”江月继续冷言冷语。 梁青眼眶红了:“小月,你非得这么伤害我吗?我承认当年我被......之后,发现怀孕,曾经想过流产,可那时候我自己都想死了,又怎么会在乎别的?没错,产科的医生是告诉我,如果我选择流产,本身的身体条件极差,加上溶血的风险,很可能这辈子不会有别的孩子,可我生下了你之后,便没有再想过别的,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看到我便想起了被人侮辱的场景,想起了给我的生命提供精/子的那个人是个流氓,却连是哪个流氓都不知道,对吗?” 嘴里说着尖利的话,江月却满面哀戚,她继续质问梁青:“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非要生下我呢?不就是一辈子没有孩子吗?反正你为了你的爱情可以不顾一切,生下一个看着就痛苦就讨厌的女儿,比没有孩子强到哪里去?” 梁青的脸色已然发白,可江月仍然不肯放过她:“谁能选择自己的血缘,谁又能决定自己的出生?你可能明白,知道这个所谓的真相,你的伤痛是一下子,我的伤痛却是一辈子,不死不休!” 梁青再也坚持不住,“哇”的一声痛哭起来,涕泗横流,手足无措,再无优雅可言。 可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梁青,江月反而慢慢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挪到梁青的身边,生平第一次主动去接触她的身体,开始轻抚背部,让险些岔气的她把气喘匀,后来见她浑身瘫软似无力支撑,就试探着揽着她的肩膀。 而梁青也就顺势倒进了她的怀里,声音变小,嘤嘤地哭的像个孩子一样,许久之后,她才停止哭泣,轻声诉说着她的委屈。 “你不知道,当年我和封勇虽然互有好感,可那个年代的人都很矜持,我们也都是很骄傲的人,彼此始终没有捅破。当时封家倒了,季家却没有,他是个很自制目的性也很强的人,为了关起来的父亲,为了少年时期的承诺,他回城参军,后来和季兰结婚,就给我留了一封信解释始末,那也是我们之间的第一封信,内容毫无暧昧,可以说,我们光明磊落。他走了我也没有怪他,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 “江敬跟我们年纪差不多大,可他是有名的神童,小时候跳级,在运动开始之前便上了大学,躲过了下乡。” 说到这里,梁青想起了之前最痛苦的时候,江敬曾经说了一句在她看来极其煽情的话:“我躲过了下乡,却没躲过你。” 和江月刚才那句“真相是你的,可爸爸是我的。”何其类似。 真不愧是江敬教出来的女儿,他们都是那样的聪明,才华横溢,看在外人眼里,任谁也不会怀疑他们不是亲生父女吧! 顿了顿,梁青接着回忆:“江敬大学毕业直接保送研究生,假期实习来给知青们办学习班,我想多学点知识,就跟着去蹭课,久而久之就认识了。” “我知道江敬喜欢我,当然以他的人品,他也是极其含蓄的。我想上大学,他就给我找来各种学习资料,利用休息时间帮我补课,每门都补,他学的是中文和历史,可数理化居然也很好,那时我特别崇拜他,一直把他当老师看,他对我来说就是高山仰止,我从来就没有过非分之想。” “我拼命地学习,可是一次又一次,大队公社里推选的大学生甚至是文盲半文盲,却始终不给我机会,我知道是因为我的海外关系。那时候我特别恨你姥姥他们,从生下来就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不问,却在我长大后还影响我的前程。可是没办法,我就只能在大队的卫生所帮忙,一边学着打针配药,一边梦想着能上真正的医学院学习。” “又过了两年,江敬研究生毕业了,去医科大做了老师,当时我不明白他明明能留在鼎鼎有名的C大,为什么还要去医科大,可当我辗转拿到了医科大的录取通知书,我才明白了他的苦心。那时我很感动,心想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他一样对我好的男人了,我当时想,如果毕业后他没改变想法的话,我就嫁给他吧。” “上学后我们接触的多了一些,可那时候师生恋还是很伤风败俗的,他便又考了C大的博士,后来留校任教。我上大学年纪就不小了,到毕业的时候都成了老姑娘,你爸爸求婚,我就答应他了,说好工作步入正轨之后就结婚。” “可我刚参加工作便又有了新的麻烦,当时医科大附属医院的院长,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本身狗屁不通,靠着揭发告密起家,他注意到了我和江敬的来往,甚至去调查了当年江敬帮我走后门的事,他威胁我说如果不依他,就揭发江敬徇私舞弊,搞臭他,让我们都没脸再活下去。” “我那时人还很单纯,而且那时候很多风光的教授学者都被斗倒了,我很害怕,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江敬。因为我知道他是个书呆子,他肯定会叫我不用怕,一切都由他担着,可我不想事事依靠他给他添麻烦,又不愿意对那个禽兽屈服。碰巧这时候封勇给我写了一封信,问我的近况,说他有个战友转业到了C城市政府担任要职,要我有什么麻烦可以找他帮忙。” “于是我便给封勇回了信,求他帮忙摆平这件事。那时我还不知道江家在C城的影响力,也不知道那个禽兽根本动不了江敬,我的自作聪明实则愚蠢给自己惹了滔天大祸。”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回的信被偷看了,还是封勇那个战友有问题,总之季兰知道了这件事,那女人是个疯子!我听说了季兰的侄女季悦的事,他们季家的女人都是疯子!喜欢一个男人恨不得要杀光所有和他说话的女人。” “当时季兰不知怎的就发了疯地认为我和封勇不清白,根本不容我解释,对我先是写信辱骂,后来还千里迢迢找上门来打了我一顿。我当时特别生气,因为长那么大第一次挨打,居然还是被冤枉的,我愤怒之极就诅咒她不得好死,还说她死了之后我一定会嫁给封勇。” “逞了口舌之快的后果很惨烈,季兰当过兵,力气很大,她打我我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她掐着我的脖子不放,我很快便晕了过去。那时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却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 梁青原本精致的五官皱着一团,眼睛更是紧紧闭着,泪水开了闸的龙头般不停流淌,却还断断续续地继续讲:“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躺在职工宿舍,江敬叫门叫不开破门而入的时候,我浑身青紫,下|体严重撕裂,据当时的妇产科医生推测,很可能,很可能不止一个人……” 江月忽然将她抱紧:“妈,妈,你别说了!我错了,我不该问你这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梁青摇摇头,坚持讲下去:“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博得谁的同情,我这辈子除了对不起你们父女,不曾负过任何人!我不是现在人们口中说的‘小三’,即便发生那样的事,可在季兰死之前,我和封勇一丝暧昧也没有,封勇通过别的途径了解到真相和季兰闹翻,那是他们两个的事,我从来不曾涉足,他来C城做市长,是我们自乡下分别后第一次见面。” 此时梁青已经停止了哭泣,她继续原来的讲述:“那件事发生后我几次要寻死,都被拦了下来,江敬整天整夜地守着我,并通过江家的关系把事情压了下去,因此当时知情的人并不多。” “两个月后我终于不打算死了,却发现怀了你,后面的事情你大姨应该都对你讲了,我血型特殊,身体孱弱,如果做了流产手术很大可能终身无法再生育。我当时并不在乎,因为我原本没打算再嫁人,可是江敬在乎,他说他这辈子除了我谁都不娶,他愿意养我肚子里的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 梁青顿了顿,看着江月:“所以你虽然是我生的,其实却是江敬给了你出生的机会,你在我们离婚后选择跟他,我没有反对也是因为这一点。另一点是因为你非常聪明省事,跟着他不会给他带来负担,反而能照顾他的生活,帮助他及早走出阴影,事实上,你也的确做到了。” 江月早已再度泪流满面,历经多年,父亲的形象在她记忆中丝毫没有褪色,反而愈加清晰,可是越清晰就越痛,别人的父亲只提供给子女一半的生命,江敬之于她,却是一个完整的生机。 许久之后江月才哽咽着开口:“既然你当时不是和封勇爱的死去活来非他不可,为什么又非要和爸爸离婚呢?” 说到这里,梁青却忽然沉默了,江月诧异地看着她,她却显得有些尴尬,半晌后才问:“你非得要知道吗?” 江月点点头,表示坚持,这可以说是困扰她十多年的一个心结,如果当年的事都能有隐情,那么这件事她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梁青却忽然转换了话题:“你和封子奇到了哪一步了?” 江月有些愕然,脑海里出现了临别那晚的激|情画面,脸颊绯红,梁青顿时了然:“该做的都做了?” 江月满脸黑线,本来这种事和自己母亲讨论也不算奇怪,可以她们之间的关系说这些却有交浅言深的感觉,不过江月还是不着痕迹地点点了头,表示愿意继续,毕竟,今天是尝试着敞开心扉的日子,不是吗? 梁青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不过既然这样,我倒是可以和你说这个问题了。我和江敬,嗯,那方面不太协调。” 江月瞪大眼睛,囧囧有神地瞪着梁青。 梁青却微微侧过头不去看她,嘴里继续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不过他在面对着我的时候,咳咳,始终不/举。开始我以为是他身体有问题,心里很同情他,想着他救我脱离苦难,而我在这方面受过伤害,原本也没什么兴趣,就这么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也不错。” 江月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听到梁青最后这句话才忽然叫到:“不对啊,李阿姨在去世的时候都怀孕了!” 梁青苦笑一声,才再度道:“结婚几年后,我工作忙总值夜班,怕影响他休息,就提出分房睡,江敬却怎么都不同意,他对我一直很好,我们除了那件事之外和平常夫妻并无差别,而且我能感觉到他很爱我,也很依恋我,所以从来没有往别的方面想。” “直到有一天我和同事临时换班半夜回家,发现了一件让我很震惊的事,他居然”说到这里梁青有些赧然,还带些尴尬,颇为艰难地道出了那两个字:“自|渎”。 说完还歉然地看了江月一眼,似乎在为打破了江敬在她心目中的印象而道歉。 尽管震惊,尽管觉得不可思议,尽管和母亲的关系一直不算好,江月却明白她是不会撒谎的,尤其是在这件事上。 慢慢消化并接受了这个事实,江月也恢复了清晰的思路:“他的问题是在心理上?” 梁青点点头:“我后来以匿名信件的方式咨询了一个心理学界的大师,大师分析的结果是,他当时目击了我被强|暴后的惨状,心理留下了阴影,加上对我的感情太深,潜意识里认为和我发生性|行为是对我的伤害,于是身体便做出了反应。” “后来我和江敬推心置腹地谈了一次,并鼓励他积极治疗,可效果却不好,再后来他便不配合了,只是加倍地对我好,并且把这件事归咎在他自己身上,因此在我面前更加自卑,我看了很难受,也觉得很可悲。江家家教太好,他在我之前从未和女孩子亲近,和我在一起之后却直到四十多岁还没有真正和女人在一起过,而他明明身体健康。我有时候想干脆鼓励他出轨算了,反正这辈子是我欠他的,可你应该明白,你爸爸他是个真正的君子,温润端方,如果我不离开他,他永远不会去找别的女人。” 到这里,江月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心又麻又痛,为父亲,也为这该死的命运。 梁青仍然陷在回忆里:“我那时候自暴自弃,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毁了,根本没有任何那方面的想法,江敬能给我提供一个最温暖的港湾,对我来说便足够了。情感上我很想巴着他不放,就这么过去下,可是理智上我明白自己这样做很不厚道,他爱我,也是个大好人,可我不能利用他的爱去拖累他,尤其是在这种爱并不对等的情况下。” “一直以来,我都更多的把他当成一个老师,一个智者来敬仰,可是没有关系,如果没有这个问题,我会尽量做好他的妻子,努力以女人的方式去爱他,可是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性这个东西对于夫妻来说还真挺重要的,没有它,我们的位置都摆不正。” “意识到这个我就想放他走了,于是我故意冷落他,甚至无理取闹,想逼他对我产生厌烦感,再找个理由离开他,那样他会不那么伤心。我从来没奢望过他主动提出离婚,他不是那种人,这方面我还是很了解他的。可是我的百般刁难他都忍受下来,这让我更加感动,却也更加伤心,我知道,失去他我这辈子再也找不到那样爱我的男人了,可我还是要主动离开,相信我,每天自我挣扎的日子并不好过。” “直到封勇出现,并且季兰也真的已经去世,我觉得上天给了我一个理由,也是一个契机,一个让我做恶妇背负骂名的契机。其实那时我对封勇并无多少感情,多年前少男少女之间的懵懂早已消逝,我只是想到因为他和他的妻子给我带来了那么大的伤害,进而伤害到了江敬,觉得他有理由做些什么补偿我们。” “于是我主动接触封勇,并没有告诉他内情,可他却出奇地配合,于是,很快,我们便成了C城人人喊打的奸|夫|淫|妇,而你爸爸也终于放手去寻找他自己的幸福。”梁青一直娓娓道来,似乎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后来忽然语气一变,充满了哀伤,“至于后来的事,却是我没想到的,如果预先知道,我肯定不会那么做!” 江月也沉默了许久,终于站起来给梁青再续上了一杯红茶,有些犹豫地问:“那你和封伯伯......” 梁青晒然一笑:“人都是有感情的,加上又是老相识,相处时间长了,自然也越来越合拍了。”说完居然还调皮地眨眨眼:“那时可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好处,就是给自己的女儿当婆婆。” 江月有些迷惑地看着微微浅笑的梁青,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而梁青见她并不配合自己千载难逢的玩笑,脸上也有些讪讪地,还有些不知所措。 江月定定神,终于开口问:“你好像一下子肯接受他了?” 梁青垂眸,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江月:“其实这次南下,封子奇一块过来了。” 江月不动声色,她原本也没指望同在休假的封子奇会老实待着,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窜到自己面前已经让她感到意外。 “同来的,还有季家老爷子。” 江月猛地抬头,如果说季家原来给她的印象只是有一些盛气凌人,那原本是权贵家庭的通病,她这等小老百姓虽然看不惯,倒也犯不着去愤世嫉俗。可知道了梁青的过往,又目睹了季悦的疯狂,现在的季家人,在她眼里绝对可以被列为老死不相往来户。 至于封子奇和季家的关系,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如果他不能协调好,那么他们两人的未来就还有待商榷。 江月严以待阵:“他来做什么。” 梁青看着江月,目光意义未明,慢慢道:“他们邀我同行,我没答应,赶在他们之前先来了。不过他们来的目的倒是告诉我了,说是要向你爷爷提亲。” 电光火石间,江月回忆最近封子奇的种种反常,立刻明白他肯定是早就从季老爷子那里知道了一切,为了某些原因却一直瞒着她,而这“某些”原因,其实也不难猜。 当她的身世被季悦说破之后,他一方面阻止季悦继续开口,另一方面除了安慰自己,却不肯再多透露别的信息,自然也是怕她知晓太过不堪的真相。 不管过去长辈们如何纠结,不管季家是什么态度,封子奇的努力和他的心意江月都感受到了,并且不能不领情。 另一方面,虽然女儿有错,孙女有错,可季老爷子本人却并没有什么明显过错,让一贯尊老爱幼的江月去对他横眉冷对,还真有些为难。 因此,当封子奇陪着季老爷子来江南,江月发愁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们。 可他们要去拜访江家,打的还是“提亲”的口号,又不容江月逃避。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江月很快便做出了决定:“我现在就去江家大宅。”看着梁青,有些犹豫地问:“你是待在这里还是……” 第68章 梁青神色先是有些复杂,过了一会儿眉头慢慢舒展,整个人亮堂起来,笑容清浅,目光和煦,轻声看着江月道:“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人都不在了,况且,因此有了你这么好的女儿,我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呢?我跟你一起去。” 江家的祖宅,虽然历经数百年,多次重建修缮,但仍有一种充满历史感的意蕴,缓缓地散发出来。它看起来古朴却不陈旧,厚重却不压抑,历经沧桑却又生机勃勃。 被外孙扶着下车,旁边跟着忙前忙后的是C城现任市长和本地军区的高级将领,季老将军拄着拐杖,从牌匾到门墩,从屋檐到墙壁,细细地打量着这座久闻其名的大宅,点头感叹:“名门风采啊!” C市市长笑得温和而又谦恭:“江老先生夫妇都已经将近九十岁高龄,这些年很少外出,听说江家在祖宅生活的人也不多,虽然昨天电话里联系过,但也难免有疏忽的地方,您看要不要先让人再打个电话问一下?” 季老摆摆手:“不必了,不速之客,人家本来也没有义务敞们欢迎咱们,直接敲门吧,态度要恭敬。” 门敲了许久,才有一个看起来像保姆的中年女人前来应门,一看门外黑压压的一片,吓了一跳,一口拔高了腔调的吴侬软语溜了出来,对于北方人来说,虽然不觉得有多刺耳,却苦于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不由有些面面相觑。 C市市长也不是本地人,这种地道的水乡土语也只能听个一知半解,还是市长秘书前来解围:“阿嫂,我们不是来骚扰江老先生,是有B城来的贵客想要拜访他老人家。” 又是一串语速极快的土话出来,连秘书先生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他脸色有些发苦地道:“阿嫂,您说慢些,您是不是姚县人啊?我奶奶也是姚县的。” 套完关系后接着又提要求:“您说江老先生现在有事?可我们是昨天电话里联系好的啊,您看事情要不急,先让我们进去好不好?” 仍然是土话,语速也没有减慢的趋势,不过套了关系之后有一点好处便是腔调不那么尖利了。 秘书竖着耳朵努力分辨之后回头请示他上司:“这位大嫂说今天一大早有晚辈来看江老先生,现在人家正忙着述天伦之乐,让咱们改天再来。而且也不能太多人来,访客一次不能超过三人。” 季老爷子行伍出身,一直坚持锻炼,所以到现在除了年轻时受过伤的腿行走有些不便,却还耳聪目明,因此也不用那市长再转述,直接下达了命令:“既然这样,那咱们先回去吧。明天就让司机和子奇陪我过来,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语气不温不火,转身便是要走。 季老爷子很淡定,随行的人却淡定不起来了。别说是跟着季老从B城过来的人,就算是C城本地官员,虽然清楚江家的地位和江老先生的声望,但让季老将军这样级别这样年龄的人吃闭门羹,大家还都是觉得这行为大大地过了。 可一起来的都是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尽管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悄悄地观察着B城来的主角,看有没有什么先机内幕可以寻。 封子奇扶着季老爷子正要上车,衣角被人拽了拽,封子奇扭头看着死皮赖脸跟过来的某人,剑眉皱起,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这个郭海亮,在B城惹了一堆烂摊子,竟然玩金蝉脱壳跟着他们来到了C城,让季悦知道肯定又是一通好闹。况且封子奇和郭海亮虽然自小认识,但由于年龄差距和性格差异,却绝对算不上什么好哥们儿,现在郭海亮扔下抓狂的未婚妻和怀了孕的情人不管,非要跟着自己来追妻,鬼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这边封子奇还没有腹诽完毕,郭海亮却冲他眨眨眼:“晚辈?什么晚辈让江老先生闭门谢客,肯定是远道而来的哦。”他刻意强调了“远道”两个字。 封子奇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就显得你能!我当然知道里面可能是我老婆,可他们摆明了要刁难这边,我有什么办法? 郭海亮看见封子奇的表情之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傻小子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蠢,他竟然猜到可能是江月在里面,而他竟然也明白江家只是在故意刁难他们。 那大嫂看起来清爽干净,眼神明朗,又不是七老八十,不可能是文盲。 况且在江家这样的书香世家,恐怕连只狗都是能识文断字的,她是在江家做事的人,又怎么可能只会讲土语? 这年头,连整天在家看电视的师奶,也是会讲上几句普通话的。 而他和封子奇能看出来的事,季老爷子不会看不出来,郭海亮不由松了手,眼神里闪过一丝迷惑,似乎有些事,他活了三十多年都没有去思考过。 小波折过后,一行人正要离开,“吱呀”一声,厚重的乌木大门打开的声音,吸引得大家又转过了身。 只见门后闪出的是一张比秋日午后阳光更加明媚的脸庞,随后是少女窈窕的身姿,她身着淡粉色薄羊绒衫,黑色铅笔裤,整个人清新却又明艳夺人,看见众人齐刷刷回头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当下在场的人似乎瞬间看到百花齐放,鼻端甚至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花香。 也几乎所有的人脑海里都闪现出一个词:“江南美人。” 美人莲步轻移,缓缓走下台阶,樱唇轻启,声音却朗朗:“各位远道而来,不曾远迎还望恕罪,可祖父母年事已高,同时请大家进去怕招待不周,如果有什么事我们做晚辈的改天再登门拜访。”语气不卑不亢,态度却谦恭有礼。 就在大家用揣测的眼神打量她时,封子奇却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我说你总算肯出来了。”扯住她的手,有些腼腆地回头:“谢谢各位陪我们过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我未婚妻江月。” 众人瞬间恍然大悟,原本只知道季老爷子要拜访江老先生,却不知原因,而刚才两家的态度也颇有些奇怪,现在看来,人家是要做亲家了!江南女儿都金贵,何况是江家,更何况女儿是这样的人品,这女婿上门,先给个下马威虽然不算厚道,却也不是特别过分。当然,这是寻常人家,而以季家的权势地位,有这样的贵客临门,女婿年轻有为又英俊潇洒,换做别人是绝对不舍得这么刁难的。 到底是江家,够牛气! 于是众人在季老爷子的示意下,怀着各异的心思,纷纷告辞说改天再来祝贺。 最后,门外来客只剩下了季老,封子奇,郭海亮还有司机。 封子奇手心有些发潮,却更紧地握住江月的手,将她带至季老的面前,郑重道:“外公,这就是江月。”又对江月道:“小月,这是我外公。”说完之后便不再开口,手下却握的更紧。 手有些疼,江月禁不住微微皱眉,季老却先开了口:“你是个好孩子,你妈妈在这里吗?我想先向她说声对不起。”各种事情,总要有个先后,矛盾缓和了,接下来的事情才好开口。 封子奇的手握得更紧了,江月再也无法忍受,回头踩了他一脚,趁他吃痛的时候甩开他的手,顾不上去看他惊慌的脸色,回头正色看着季老道:“我妈妈她在里面,不过那件事她已经不想再提了。而且就算介怀,该怨的是您女儿也不是您,死者已矣,如果您真有什么错,也该是个教养不当,那却不应该对我妈妈道歉。” 害人终害己,季兰的早逝和她的极端性格有很大的关系,但她做下那件事的时候已经成人,似乎也不该由做家长的为她的行为负责了。 季老点点头:“你是个清楚的孩子。既然这样,我请求进去拜访你祖父母。” 这时先前的大嫂又开门出来,嘴里说的却是清晰漂亮的普通话:“我们老先生请季老将军进去喝茶,小月你可以带着封先生在C城逛逛,尽一下地主之谊。”言下之意,却是谈话内容不让两个小辈听到了。 大嫂和司机一起扶着季老进门,郭海亮则颇有些尴尬地犹豫了一下,到底留了下来,亲切地看着江月:“小月妹妹,C城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我们先去哪里?” 封子奇瞪郭海亮,使劲儿地瞪,后者却仰头望天,恍若不见。 由于于静涵的事,江月对郭海亮的印象糟糕之极,可现下就在自己家门口,加上教养使然,她实在无法对一个冲自己谄媚地笑着的人恶言相向。 江月只能尽量去忽视他,并且头一次对封子奇在人前的搂搂抱抱和动手动脚不做排斥。 不拒绝便是接受,封子奇得到鼓励后愈发起劲,小别,加上心里的忐忑和不安,让封子奇急于证明一些什么,两人黏糊地发腻,几乎到了有伤风化的地步。 看了一眼,别过脸去,忍不住再看一眼,却不得不又别过脸去。 郭海亮长叹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过低的估计了这两人脸皮的厚度。 “算了,你们聊,我四处逛逛。”郭海亮话说的不情不愿,人也走得不情不愿。 等他走远了,江月才气喘吁吁地推开封子奇:“我们有点过分了。” 封子奇也平稳了一下呼吸,却冷笑一声:“哪里过分了?他那个人,自以为聪明,却总是太贪心,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惦记着别人锅里的,迟早会得到教训!” 江月拍了拍自己红得发烫的脸蛋,白了封子奇一眼:“想什么呢?怎么对那个人渣都不过分!” 接着又懊恼地吼:“我说的是,我们在家门口这么着是不是太过分了!” 接着四处打量了一下,继续哀嚎:“我三伯伯做保全系统的,我记得他在祖宅周围都安装了摄像系统,恐怕,不,是一定,咱们都被拍进去了!” 封子奇也傻眼了,他这次来之前,是下定决心要以一个诚实、稳重,而又可靠的男人形象,出现在江家人面前的。 C城算是一座古城,可随着改革开放和近年来的发展,融入了很多现代因素进去。江月在这里长大,如今再重新走过那些曾经的街道小巷,熟悉里夹杂着更多的陌生。 于是江月便领着封子奇寻找过往的蛛丝马迹:这个公园,小时候她每天早上起来拿着大笔在地上练字;那个商场,离她家最近,所以她童年时期几乎所有的新玩具新衣服都出自那里;还有那条黑黝黝的河,以前水是很清的,有不少小鱼小虾,还有河蚌,她每每总是试图从里面寻找珍珠,却一次都没有得逞过…… 封子奇默默地陪着她指点江山,听着她讲述过去的点点滴滴,等到走累了,两人便进了街角的一家店,点了招牌的牛肉砂锅粉丝,还有一堆别的食物,热气腾腾地吃了起来。 老字号就是老字号,多年没来,食物入口还是记忆中的味道,江月回忆着与这种味道相关的一切,几乎落泪。这时,封子奇却忽然轻轻拍了下她的手,等她抬头的时候,以目示意:那边的人你认识吗? 江月尽量不着痕迹地看过去,发现是个打扮的很整齐的中年女人,看着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她记忆力向来不错,这人必定是多年没见了,即便是当年,也应该不算太熟。 不顾既然盯着她看,那对方显然是记得她的,于是江月动作幅度稍大地看了过去,做出迷惑状,果然,那女人神色激动地走了过来。 “你是江月对吧?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李冰的同事,那年演讲比赛,你就是那次被我说动读实验中学的吧!”女老师言语爽利,还有种莫名的自豪感。 江月立刻站起来恭敬地笑道:“原来是王老师,这么多年没见,您反而变年轻了,刚才一时没认出来。” “哎呦,小姑娘嘴太甜喽…”王老师笑得见牙不见眼,两人叙起旧来。 和王老师告别,再次走在街上的时候,江月顿感疲倦袭来,一个字也不愿意再说。 陪着她沉默了许久,封子奇终于开口:“你有没有担心过,我会因为我母亲的事记恨你妈妈,甚至迁怒你?” 江月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听到他的话忍不住诧异地抬头。 “那么实话说,我是有过这种情绪的。”封子奇不闪不避,迎着她的眼神道:“可能你听说了,我妈妈的脾气很糟糕,不止是对外人,对自己人更甚。关系越近的人受伤害就越深,当然,受伤害最大的还是她自己,最后连命都丢了。” 见江月嘴唇紧抿,封子奇继续道:“你别误会,我不是为她开脱,她做了很多错事,有些甚至是无法挽回的。但当年的我并不知道,所以一直觉得她很可怜,但她发作起来的时候,我又觉得她可恨。” “初次见到你妈妈,你妈妈比她显得年轻、漂亮,虽然看起来也冷冷的,但比她温和太多了。我就觉得是我爸见异思迁,对他们一直怀有敌意。但后来见到你,不知为什么,我这种情绪就消减很多,知道你的事,我觉得你跟我一样,也是被舍弃被伤害的那个。” 这时江月忽然接了话:“然后呢,你就觉得总算有比你更可怜的人了,再然后就由怜生爱,一发而不可收?” 看着江月略带嘲弄的眼神,封子奇不由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将她脑袋揉乱,然后摁进自己怀里:“随便你怎么说!我表达能力不好,但总归你现在是我老婆了,这辈子都别想跑!” 江月被他捂得说不出话来,刚要挣扎,只听他接着又轻声道:“见到你的时候,你那么干净,那么美好,那么坦然,我就忽然觉得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很阴暗,都很无谓。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和你在一起一定很快乐,你会把所有的纠结都抚平,给每个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着忽然呵呵笑了出来“真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这话你听听就算了啊,千万别记着,过了今天我就不承认了。我想要说的其实就是:过去的都过去了,不管谁对谁错,都和我们无关。而去世的人不管对你多么重要,不管有多少遗憾,都是无法挽回了,既然如此,那就向前看吧,以后好好过日子。你说,我们是婚后马上要孩子呢,还是再等个一两年,过一下二人世界……” 今晚的江月,没有一个字提起她父亲江敬,可那些回忆分明都是以他为主角,封子奇感受到了那种压抑的思念,他心疼她,也感到心酸,这是他的老婆,不能总思念别的男人,就算是她爸爸也不行——何况还不是亲爸爸。 当然,这点猥琐的小心思封子奇是不会说之于口的,但他会努力,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把她心里的位置占满。 回到江家大宅,看到门口的黑色轿车就知道季老爷子还没走,那么也就可以乐观地说,两老没有一见面就闹崩喽? 来到书房,江月发现自己其实还可以更加乐观一些的,因为两个年过八旬的老人正在下棋。看看表情,江老嘴角噙笑云淡风轻,季老眉头紧锁冥思苦想,那么,不用看棋盘也知道战果如何了。 两人进来书房,封子奇先恭恭敬敬地向二老问了好,然后便和江月一起站着看两人下棋,片刻之后江老忽然招招手:“你们两个小的过来,替我们下完这盘棋吧。” 棋盘里,江老的白子已经占据了大半壁江山,而季老的黑子据守一隅,已无力反抗,眼看就要败了的。 封子奇看了江月一眼,来到季老面前,却被江老挥手阻止:“你来下这一边。”然后在大家的错愕中捻须微笑:“季老将军戎马半生,和我这个整天抱着棋盘的书呆子以棋局为赌注,未免太过谦让,如今就让这两个小的替我们把这盘棋下完,赌注不变,小月胜算我赢,这小子胜,算你赢,如何?” 季老看了不动声色的江月一眼,略微踟蹰,表面看这样一来他们占了很大便宜,可一来这丫头水平如何他并不清楚,二来自己外孙不管从技术上还是心理上,都不是很给力,如果这样的局势都被江月翻盘了,那输得就不是一般的难看了。 不过季老随即又看了下棋盘,内心蛰伏许久的一股意气又隐隐冒头:他就不信了,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丫头,能有多厉害,把这一盘必死的棋翻盘! 封子奇的棋艺他清楚,不能算顶级高手,却也绝对不臭,他只要稳扎稳打不出自杀的招数,就绝对不会败。 很快季老也让出了位置给江月,接过保姆递过来的茶盏在一旁饮茶观棋。 而封子奇也果然没有辜负季老的希望,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一直求稳,并不曾出过昏招。但江月竟然也不着急,笑吟吟地落子,有时要思考一下,但大多情况下都很干脆。 表情最悠闲的却是江老,手里拿着季老的上门礼物,一张魏碑全拓本细细研究,似乎丝毫不关心几步之外棋局结果到底如何。 江老是被季老手中茶盏重重落在桌子上的声音惊醒的,他随意地瞥了眼已然结束的那盘棋,淡淡地道了声:“和局吗?”过了一会儿又说了两个字“也好。” 封子奇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江月则笑嘻嘻地递了张纸巾给他。 季老表情莫辨,扭头问江老:“那赌约?” 江老长叹一口气:“毕竟是东道主,就当我输了吧,女大不中留啊。” 季老一口气上不得下不得,看了眼封子奇,又看了眼江月,也叹了口气:“那怎么成,这辈子我还没占过人什么便宜,就当我们两个人都输了吧。” 江老但笑不语,银白色的须发微微颤动,显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好几个月之后江月才获知那赌约的内容:如果江老输了,那么就亲自前往B城参加二人的婚礼,如果季老输了,就得答应江老一个要求。 至于那要求,江老说:“生儿古有孙征虏,嫁女今无王右军。你这孙子何德何能要娶我的孙女?” 季老沉思半晌,回了他一句:“一切随她所愿。” 江老:“好,我就赌一个一切随她所愿。” 那盘和棋,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似乎一切皆大欢喜,如果郭海亮不是一直联系不上的话。 封子奇有些不屑,这家伙没准又有新目标了,江月也有类似想法,不过当第二天中午郭海亮的手机还是没能打通时,他们都有些着急了。 两人不敢将事情告诉季老,封子奇下了决定:“我有个战友在本地公安机关,让他帮忙找人吧。”这还得私下进行,万一真是他们想的那样,被季老知道,最后为难的将是季悦。 大半天过去,天已经黑透,而郭海亮还是音讯全无,明天季老就要回B城了,如果郭海亮再不出现,瞒是瞒不住的。 江月下定了决心:“找我家人帮忙吧。”本来以郭海亮的人品,江月不屑于为他做任何事,更别说为他惊动自己的亲人了,可现在的情形却明显不妙。 在C城,还真没有江家人出马办不成的事,当天夜里,就在郊区的一家小宾馆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郭海亮。 送医院检查抢救,结果显示郭海亮遭受过殴打,但伤势不重,昏迷不醒是因为被打了麻醉药加上失血过多。 比较麻烦的是,全身检查的时候医生发现他被做了绝育手术,动手的人手法不是很熟练,因此造成了创伤,引发大量流血。 但更关键的是,这个手术是“绝育”而非一般人所做的“节育”,是永久性的,不可逆转的。 在场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包括江月和封子奇,他们第一个念头便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江月脑海里闪过一个信息:于自强早年混过黑/道,他在C城起家……不过想了想,她还是没把这个信息透露出去。 两人正打算联系郭海亮在B城的亲属,手术室的灯忽然亮起,一个护士匆匆忙忙冲了出来,急道:“病人失血过多,现在血库AB型RH阴性血存量不足,你们有谁是病人家属?帮忙献一下血。” 江月有些呆愣地举手:“我不是病人家属,但我是AB型RH阴性血。”犹豫了一下,才道:“可以帮忙献血。” (正文完) 第69章 番外 接到苏丝黄的短信,封子秀有些诧异,她祝自己节日快乐,今天是什么节?国庆中秋已过,圣诞元旦还早,没听说过有什么特殊的节日啊?莫非是美帝的节日,那些老外闲的发疯,有事没事就过节,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啥也不说了,出来喝一杯吧,我们两个老光棍,对了,你肯定不知道今天什么节吧,告诉你,11月11日,是光棍节!哈哈哈哈。”电话尾随而至,苏丝黄笑得嚣张又惆怅,帅哥和美女结婚了,新娘不是她,当然,新郎也不是他,她这段时间苦练国语的好处便是,从周围人那里弄明白了一个重要节日。 封子秀一晒,碰巧今天还是周末,想想自己回去确实无聊,便答应了苏丝黄。 苏丝黄选的酒吧位于使馆区,里面的侍应生会讲熟练的英语,到处攒动的人头也不是纯黑,红黄蓝白,什么颜色都有,但不管什么人种,大家都玩的很投入。 当然,还有重要的一点,便是这里平均年龄明显偏大,要是屋子里充斥着十七八岁鼻环耳环脐环俱全的少男少女,封子秀说不定会掉头就走。 江月怀孕了,想到过几个月自己就将荣升“伯父”,并且两个毛头很可能还很像自己,封子秀的心情就有些一言难尽。 对了,忘了补充,B超显示她怀的是双胞胎,当然,有封子奇的基因,这并不奇怪。 混合着冰块的酒液入喉,凉爽和热辣的双重刺激让封子秀的意识出现短暂的迷离。 第一次见到江月,封子秀便觉得这女孩和自己好像,一样的少年老成,一样的把所有想法埋在心底,只不过他选择冷脸,而她选择笑脸,其实一样是面具,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封子秀并不排斥梁青做自己继母,自他懂事之后就没见亲生父母恩爱过,和封子奇一分为二,他常年跟着父亲封勇,自然明白在那十几年里,父亲都过着类似单身汉的生活,身边没有女人,当然,也没有梁青。 母亲去世后,父亲娶任何人都是他的自由,并且梁青嫁过来之后,他们的关系更像是老友重逢,彼此淡淡的,连熟悉感都像是慢慢培养的。 有时他甚至觉得梁青很可怜,父亲很忙,十天半月不回家也是常事,封家人也不大能接受她,见到江月之后,又发现她的离婚也并不被女儿原谅,这个女人几乎是众叛亲离的,封子秀多次发现她独自发呆,有时还默默地流泪。 凭着天生的敏锐和早熟,封子秀不认为成人世界里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但惟独感情他不曾接触,因此也没有发言权,他感觉梁青不是恶人,并且很重视唯一的女儿江月,因此便出言相劝,劝江月多关心一下自己的母亲。 那时,封子秀还不知道自己破天荒地婆妈了一次,居然就造成了封子奇和江月的初见,早知道,如果能早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 江月外表秀丽,是个十足的女孩子,一点都不男人婆,可封子秀却经常能从她身上找到挚友的感觉,就像阮籍之于嵇康,就像李白之于汪伦,更有甚者,他能从她身上看到一种风骨,一种经过几千年中国文化沉淀出来的文人士子的风骨。 因为这一点,封子秀不想把她仅仅当做一个女孩子看待,他陪她度过丧父后最黑暗的那段时光,却在她恢复后放飞彼此去寻找梦想。 从封子奇口中听到他对江月近似于迷恋般的感情,封子秀脑袋一片空白,而当后来封子奇愤懑伤心地说江月很可能暗恋自己的时候,封子秀内心奔腾,语气却十分冷静地帮封子奇列出N条原因证明这句话的不真实性。 挂上电话之后,封子秀生平第一次失眠了。 往事历历在目,长到二十多岁一直拒绝所有女孩子的接近,他对江月真只是普通朋友或者继兄妹之间的感情? 封子秀第一次触及这个问题,却不敢再深想下去,相比较于自己,跟着母亲季兰长大的封子奇性格更加激烈偏执,而作为同胞手足,封子奇希望他能幸福。 理智上如此,可等回国后再次见到江月,封子秀又不淡定了,向来最会控制情绪的他开始喜怒无常。 人格分裂为两个,一个说她很好,但那是弟弟喜欢的,你不该去抢;另一个说你还是男人吗?作为男人,情场没有父子兄弟,人活一辈子找个喜欢的伴侣不容易,你应该争取。 人格分裂的结果便是行事古怪,为了避免更加古怪下去,封子秀强迫自己主动避开江月。 受人之托接待苏丝黄,表面严肃认真实则漫不经心地走在人头攒动的商场里,却在江月跃入视野的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她。 她是那么的美! 封子秀知道江月漂亮,但没想到她能美成这样。封子秀近乎贪婪地盯着她看,哪怕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然后他自然看到她眉头微皱,打算把那套衣服换下来。 热血上涌,封子秀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发现自己已经管不住双脚,打算避开的想法还在脑海里,人却已经大步流星地来到江月面前,并极其强势地买下衣服送她。 然后,再然后便是找虐了,尽管江月刻意掩饰,可凭着和封子奇双胞胎之间的默契,封子秀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自己兄弟自己了解,封子奇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而江月虽然聪明,却并不极端,也就是说,她不会极端地拒绝。 即便是这样的态度,对封子奇来说也足够了。 这两人的关系他看到了开头便猜出结尾,却没有局外人的自觉,因为不知不觉间他也入了戏。 面对梁青的激烈反对,封子秀的心情十分复杂,尤其是在听到梁青脱口而的话之后,她说:“如果是子秀就好了。”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如果那两人没能重逢,如果他早一点意识到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果,如果他能帮助他们达成心愿,他想他会做的。 自幼在封家长大,和季家的来往更像是亲戚而不是亲人,因此封子秀和外公季老将军也并不亲近,他亲近且能深深影响的,是自己的爷爷封老。 他找到封老直接表明想法:江月现在和子奇在一起,但我也喜欢她,非常喜欢,我会加入竞争,不到最后一刻决不罢休! 封老被气得直瞪眼,险些被自己的痰呛住,平静后狠狠地盯了封子秀许久,封子秀毫不躲闪地回视,封老终于罢休。 两个反目二十年的老亲家再次聚首,在书房里谈了大半天,出来后一个唏嘘一个惆怅,看到门外的俄封家兄弟后同样转成懊恼的青红交加。 最后还是季老开口:“罢了罢了,我之所以反对,也不是不喜欢那个女孩子,我听说过她很多事,总参的小杨,舰队的刘沙,都是眼高于顶的人,却都对她赞不绝口,季悦要是有她一半,我做梦都能笑醒。” 叹了口气季老才接着道:“当年虽然是季兰做的蠢事,动用的权力人脉却是季家的,我只是担心这孩子知道当年的事会恨我们,家和万事兴,想着有这样的前因,最好还是别成一家人了。” 封老冷哼一声,似乎不屑于开口。 封家兄弟眉头紧皱,封子奇正要说话,却被封子秀制止,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果然,季老话锋一转,一脸疲惫地道:“但是想不到我们都误会了,季兰那孩子也倔,当年的事若是能和封勇解释清楚,他们也不至于走到那个地步。” 封老却不以为然:“解释什么?你们家的女儿个个惯得上天,她要不是冲动没脑子,能被人挑拨着利用?被人耍得团团转还替人背黑锅!我要是你,都不好意思承认那是自己的种!再看看你那孙女,哼哼,也是好的很啊!” 季老被损得老脸发红,看了两个小辈轻咳一声,才道:“郭家那小儿子也没得善终,飞机掉进海里连尸首都没捞出来,媳妇也改嫁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那女孩子姓江,挺好,我几十年前就想见江明堂一面,可惜一直阴差阳错没机会,子奇,收拾收拾,咱们准备下江南提亲,人家辛辛苦苦教养大的女儿,我们要想娶回来,总要拿出点儿诚意。” “喂!你想什么呢,我算是明白了,你发呆的时候也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是不是汉语说的‘城府’?”苏丝黄整张脸凑近,认真地观察封子秀的表情。 回忆被打断,封子秀不着痕迹地微微退后避开她,同时把杯里的酒喝光,没了冰块的酒液略微有些苦涩,封子秀想走人了。 “哎哎哎,你说我们两个单身狗过光棍儿节,你那个‘弟弟妹妹’来做什么?”苏丝黄忽然又凑过来,拍着封子秀的肩膀大叫。 封子秀猛然回头,正看见一身宽松孕妇装的江月,在她旁边的男人却不是封子奇,封子秀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听子奇提过,这段时间新兵集训,他要在基地窝一阵子出不来,而江月的借调早已结束,又回到了警局上班,并且,怀孕以后她就处于半休假状态。 看着旁边年轻英俊并且一直殷切地对着江月说话的男人,封子秀重重地放下酒杯。 不知是酒杯的声音还是封子秀极具攻击力的眼神,惊动了那个男人,他朝封子秀的方向看过来,而这时苏丝黄的手还在封子秀肩膀上,由于刚才八卦,她的嘴则凑在他耳畔不曾远离,猛然一看,两人动作十分亲密。 年轻男人看到这情形先是一愣,扭头看江月也是瞪大眼睛一脸呆愣,便忽然变了脸色大步冲向封子秀和苏丝黄。 下一秒钟,封子秀的左脸被招呼了一拳,封子秀身手虽不如封子奇,也是军队大院长大的孩子,一个侧身卸掉大半力气,抿紧了嘴唇,扭头将招式原样送回。 “啊!”是苏丝黄的尖叫声。 “梁宇焕,你给我住手!”是江月大吼的声音。 打成一团的雄性动物焉能说停就停,一个以为对方是出轨的“丈夫”,一个以为见到勾搭有夫之妇的“奸夫”,事关亲人,都是分外的火大。 几个回合过后两人都挂了彩,还要继续PK,两人却又同时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柔软却有力的手捏住,四两拨千斤地分开。 定睛一看,原来是江月已经来到了战场中间。 “小月!” “江月!”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两人同时高呼着住手,却又因为对方的称呼而怒目相视,一个嫌太亲近,另一个却又嫌太疏远,不同的理由,却同样的不满。 “你们俩几岁了啊?当众打架很有趣吗?以暴力手段扰乱公共治安,跟我走一趟吧!”江月一手扶着腰,另一手出示警官证,威风凛凛。 梁宇焕先反应过来哇哇大叫:“小月,不要吧!小姑妈和你公公出国了,就算抓过去保释我的也得是你啊!” 江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表哥:“你不是使馆官员吗?叫大使来做交涉吧。”不顾梁宇焕的惨呼又看向封子秀:“大哥,身手不赖嘛,改天练练?” 封子秀瞟了眼江月五个月的肚子,把指责的话咽了下去——闹乌龙了,原本有理也成无理了。 见苏丝黄妩媚的大眼睛开始有意无意地瞥向梁宇焕,江月觉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好了,看在今天光棍节的份上,人民警察对你们网开一面,你们仨一起结伴过节吧,我还有事。”说完掏出手机拨了出去,然后语气温和地问:“浩洋,你在哪家饭店?我这就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很多完结文,欢迎大家去踩! 2019最新完结有《孟医生他总想结婚》、《姜糖微微甜》、《我老婆家里有矿》 下本开《联姻之后》,求预收 文案:秦湛的白月光回国了,那女孩吊带热裤人字拖,笑得张扬又热情,秦湛跟在身后,一手拎个女士包,一手拿着冰激凌,眼神温柔地带她去吃火锅。 程思悦心态崩了。 三年前遵从家族联姻,嫁给心目中的男神,事事以他为先,程思悦变成一个饮食清淡生活规律,笑不露齿进退得体的标准贵妇。 今天这一幕,让她为这场婚姻所做出的努力,看起来像笑话。 离婚,一刻都不能等! 去特么的豪门贵妇秦太太,爱谁谁吧!现在只有京城明珠程大小姐,盛世美颜,富可敌国,风流肆意。 宴会上,秦湛一把抓住某当红影帝:“你那爪子敢碰她信不信我帮你剁了?”神情憔悴,眼神狠厉,像是要吃人。 一众吃瓜群众眼镜碎了一地:这是那个传说中沉稳内敛风度翩翩的秦家长子? 影帝迟疑地看向程思悦“你们不是离婚了?” 而她只轻轻将秦湛的手拿起,甩开,再拿出丝巾擦了擦手扔给侍者,淡淡道“狗皮膏药,揭起来有点慢。” 秦湛冷笑:“你可别后悔,今天你要不跟我回家,我再理你我就是狗!” 程思悦和影帝一起看着他。 不到一分钟,秦湛:“汪汪!悦悦,我错了,不离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