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王妃娇养日常》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准王妃娇养日常》作者:以五易十 文案: 十年前 朱允檀还是邺朝小皇子,随皇帝南下顺安,意外坠了船,遇着一小姑娘。 “这般冷的天儿,你为何在此凫水?”,她攀在围栏上,眼眸清澈,巴巴的问道。 朱允檀(嘴唇发紫,浑身发抖):“……” 无奈之下费了好些功夫解说,小姑娘才信了他是落水了,可她不习水性只好唤人来将他捞上来。 不顾衣衫湿冷,他拦住了欲走的人:“此为信物,待你长大,我来以身相许。” 十年后 仅是四品知府之女的邵芷兰,一日竟得了圣旨,将她赐予简亲王为正妃,八抬大轿连夜将她从顺安城抬走了。 听闻简亲王厌恶女子,房内都不曾有婢子服侍,邵芷兰只求保得性命便足矣。 直到后来,邵芷兰正坐在莲池边喂着鱼,忽而整个人被腾空抱起了。 “王妃不习水性,如此坐着让本王甚是担忧。” 邵芷兰:???他怎知我不识水性? 【双向暗恋】 【1v1,双洁】 内容标签: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邵芷兰,朱允檀 ┃ 配角:连载文《太子竟敢牵我红线》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救了本王的人,还偷了本王的心 第1章 建武十一年,承天京城。 春日悄然而至,柳梢已现新绿,可天还是冷的紧,还零零星星飘着丝丝雪花,于京城里的人来说,这不过是司空见惯的情景,可对于将将入京没几日的邵芷兰却甚是新奇。 终见到了老人们口中的“雪”,自二月从顺安动身,足足历时一个多月,眼见着离京城就要不远了,又逢当今太后薨逝,折返显然是不妥当的,只得喜轿换舆轿,喜服换素装进了城。 顺安知府的千金本是要八抬大轿,风光大嫁入简王府为王妃的,如今简王虽为孙辈,也须守孝一年,不得大婚。准王妃也只得先行从侧门抬入偏院,待孝期满后,再行礼册封。 “小姐,莫要冻着了,这天可不比我们江南的春日。”盘金绣勾云纹的棉门帘被挑起,环儿手里拿着一件粉色白貂领氅衣从里屋缓缓走出来。 “环儿,你瞧,这是雪!”,邵芷兰香娇玉嫩的小脸此时已被冻得红扑扑的了,碧色锦缎小袄上亦轻轻落着几片皑皑的雪瓣,回首双眸炯炯得望向环儿,并将袖中如凝脂的手伸出,接了飘落的雪瓣举给她看。 环儿快步走上前,将邵芷兰挽起的绣着浅色芍药的袖口放了下来,把氅衣披在她身上,又将胸前带子紧了紧,“大冷天的,岂敢把袖口挽上去,着了寒怎么了的?快些回屋里罢,我去取些炭火来。” 初来乍到的环儿也不知该管谁去寻这些东西,随即拉了个婆子问道:“嬷嬷,我来取些炭火该去何处领?” “你是哪个院儿的?不论是哪个院儿都得先上玉妩姑娘那里知会一声儿。”婆子身穿青色粗布袄子,双手蜷缩在袖中往身后方向抬了抬,示意环儿去那院子里头,因着天冷说罢那婆子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可是玉妩姐姐处?我是绛云轩的,来取些炭火。”环儿入了院子轻扣门问道。 一个丫头从里面开了门,玉妩走了出来,一身藕荷色锦裙套着杏色比肩褂,鬓间别着一只白玉双结如意钗,若不是知晓简王不曾有妾室,这一身行头还当是哪个院儿的主子。 玉妩将怀中的汤婆子换到一侧,腾出来一只手亲热得揽过环儿满脸笑意道:“外头冷,快些进来,什么姐姐妹妹的,都是低贱下人,我如何敢当?” 环儿进屋掸了掸衣袂,见着她如此亲和,便直说了来意,玉妩转眸笑着:“是我的疏忽,怨我怨我,还叫你跑这一趟,我让碧桐跟着给你送过去。” 玉妩一面应着环儿,一面从案上取出一张麻纱纸,用笔写了几下子折起来递给碧桐,碧桐展开瞧了一眼脸色有些迟疑,欲与玉妩再确认一番,偏她只低垂眼睑摩挲着手中的汤婆子,碍着环儿在一旁她亦不好直说。 “有劳了。”见碧桐半晌没有动作,环儿只好再作一番提醒,小姐才至京城,头一回过这么冷的天儿,莫要病了。 “环儿姑娘请稍作等待。”被环儿一唤也顾不得太多了,便去取了。 “且有一会子呢,若不嫌我这里杂沓,就坐一坐罢。”说着抽出案下的木凳从袖中拿出帕子拂了拂,拉着环儿坐下了。 环儿轻声谢过,可眼眸还是瞧着窗外。玉妩揶揄道:“这会子就把你家主子冻坏不成,你还真是个实心的。” “只头回出这么远的门,着实操些心,姐姐见笑了。”玉妩如此打趣,拉回了环儿的注意力,她这样热心,环儿不好再冷着她了,二人寒暄了半刻玉妩起身进里间拿出一只珊瑚珠排串步摇。 “你既唤我一声姐姐,头回见,我也无甚可拿得出手的物件,莫嫌弃,往后这院儿里也不止我一人了,算是有个照看。”环儿推脱不及便只好收下,正好碧桐回来了便匆匆领着她回绛云轩。 进了院子正屋,放下箩筐,环儿袖中掏出一钱银子给了碧桐,才去里间添炭火。 邵芷兰正趴在窗前捯饬些什么,闻着刚点着的炭火烟味不由得咳了两声,掀起裙角从暖塌上走下来往炉子里瞧了瞧说道:“原来是竹炭,想来京城也不似爹娘说的那般富裕,烧的炭火还远不及家中的银霜炭。” “许是份例中的用光了,方才瞧着别的屋里还烧着,那姑娘人倒是热心,我去找她寻些。”小姐自小金尊玉贵,怕是受不了这味道。 邵芷兰却挽住环儿,“寻它做什么,我这有更有趣的,你瞧瞧,喏”,邵芷兰拉着环儿至塌前的几案上。 只见雪白的宣纸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花,竟活灵活现的,环儿又挨近细瞧才知原来是万年红做的剪纸。 “这可是红梅?”环儿徐徐得将宣纸拿起,细细端详,红梅江南也是常见的,但散落在这雪白的宣纸中,空隙处似是雪一样,却是另一番滋味。 “雪中红梅。”邵芷兰一句一字缓缓道来,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眸一亮,转头对环儿说道:“晚些我们去赏梅可好?” 王府不似邵宅那般自在,着实有些乏味了,邵芷兰一说起她也附和着。 碧桐回了碧霄院,挑了帘子进去,见玉妩在离间暖塌上倚着,一旁的碧霞正添着炉里的炭火,回身将门掩上才上前回话。 玉妩嘴角勾了一抹笑,淡淡得道:“可有动静?” “我亦不敢在门口听着,只在远处稍停了会子,倒是没见什么声响。”碧桐思索着答道。 玉妩挪了挪身子,往十香浣花软枕上靠了靠,哂笑道:“都是些穷巷陋室出来的人,能有什么见识,想来都不曾见过银霜炭。” 碧霞放下平铲走至暖塌前,提起案上的紫玉壶往玲珑仰钟杯里斟了一盏茶递到玉妩手里,“不似姐姐自小在京城长大,母亲又曾在宫里当差,自是见多识广的,如今准王妃也进府了,最迟明年这个时候,便该正式册封了,这正妻纳进门了,姐姐,也不远了……”说着和碧桐掩口笑出声来了。 玉妩脸上一片绯红,抬起手就要打她们,“你们这些蹄子,想来是太闲了,才有的功夫在这里编排于我。这盘子甜橘尽数给了你们吃罢,看看能不能堵上你们不饶人的小嘴!” 碧桐和碧霞连连福身行礼谢过,此乃贡橘,为皇后娘娘赏赐之物,殿下向来不喜甜食,便都到了玉妩这里,皇后明知儿子不喜偏还是赐下,也是对玉妩的偏爱,毕竟她娘在宫里却是皇后的臂膀。 用罢膳食,邵芷兰换了件攒心梅花双面绉裙,一条水芙色纱带勒住盈盈一握的素腰,将如玉的肌肤衬得更照人,樱桃般的小嘴不点而朱,将将到及笄之年,愈发透着几分俏丽。 再出门时,雪虽停了,却已积了厚厚一层,在落日下闪着晶莹如玉,见此景邵芷兰更是喜上眉梢,拖着环儿在府邸的园子里转了半晌,除了些常青树,便是紫荆花、君子兰,并不曾见着腊梅,领着环儿要出府去。 “小姐,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出了府邸可没人认得我们,万一出什么岔子。”环儿按住了邵芷兰的手。 “只在这左近转一转,不去远处。”挣开环儿的手提起裙角小跑上前,倏地停住嫣然一笑,“环儿,快些过来,好像是梅花的香气。” 环儿试探得也走向前去,合上眼吸了吸鼻子道,“果真是,应是在不远处的。” 邵芷兰听闻此言,欢欣雀跃得跑开了,“咚——” 过于亢奋致使她跑起来便不顾前不顾后,没几步就撞上一男子,地上的雪亦有些滑,便摔在了地上。环儿追上前去赶忙搀扶起邵芷兰,并掸了掸她氅衣上的雪。 “姑娘,在下失礼。”男子拱手行礼,邵芷兰见他穿着绘豹绯色锦袍佩有素花绶带,想起爹爹的官服也是绯色锦袍,不过绘的是云雁,想必此人也是一位朝廷官员。 “臣女参见大人。”邵芷兰站稳后,欠身行礼道。 “在下莽撞,姑娘可有伤着?” “不曾,劳烦大人挂心。”说着稍稍挪了挪步子,侧过了身子让开了路,男子行礼致谢后才离去。 余光瞥到人已走远,邵芷兰才缓缓抬起头,直了直身子。领着环儿继续前行,环儿一步一回头,走了一会子终忍不住低声问道:“小姐,方才那位可是简王殿下?” 邵芷兰也顺着环儿的方向瞧了瞧,轻挑柳眉笑道:“那位大人身着的官服和爹爹相差无几,想来官职品级也相当,定不是王爷。”说完又兴冲冲的去和环儿折腊梅了。 * 常子茂在门前踏了踏藕丝鹿皮靴上的雪,掀起绵帘进了东间,坐在暖塌一侧烤着炭火,搓着手道:“这倒春寒着实冷的紧”,见暖塌另一侧的人翻着书也不作声,又自顾自的斟了一盏茶,嘬了一口。 朱允檀又揭了一页书,沉默半晌才低声道:“这会子来扰人清静,莫不是在有意躲着凝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的支持 再次感谢 并感谢哦 第2章 朱允凝是简王胞妹,皇上唯一的嫡出公主,自小娇惯着长大,生的也如琬似花,满京城的宗亲贵胄竟无一人入得她的眼,可自前些日子落水一次后性情大变,非是追着新任四品指挥佥事常子茂不放。 常子茂拂了拂衣袖,凝眉道:“我这连府中都不曾回去,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便直直到了你这里,竟还打趣我。” 太后虽非皇上生母,却是一手扶持他登上帝位的人,如今薨势,正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在,皇上亦劳心伤神无心朝政。早朝时便宣布让太子朱允枢监国,朝会开罢又把几个武将留在了奉天殿议事一整日,直至公公提醒该传膳了,才将他们放回来。 朱允檀朝子茂那侧瞥了一眼,低声道:“太后葬仪之事不是应传唤文官,留你作什么?” 常子茂将一只胳膊放在案几,歪了歪身子朝朱允檀凑近了一些,微微蹙眉像是思索了一番才道:“竟不是葬仪之事,留我们是欲缩减各亲王王府中的府兵,却唯独未动你府上的人。” “他是在防着太子?莫不是对继承大统的人选……” 还举棋不定? 朱允檀的脸上仍是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冷冷得道:“他是在防着我。” 各府中的府兵均由宗人府管辖,宗人府又归他管制的礼部所属。这是恐他在太子监国期间联合其他王爷一同逼宫,单未动他府上的人,是为了给其他王爷一个警示,加强他们对他的戒心。 而在面上,和太子同母的弟弟自然该得到厚待,看起来亦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常子茂指腹轻轻摩擦着手中的茶盏,睨视着他,轻声道:“因而你才自请旨意娶了个四品知府女儿,只为证明你无争储之心?” 朱允檀只翻着书,不置可否。 “如此你只需在京城中随意娶一户人家的姑娘便可,如何还费劲去顺安娶一位回来?”常子茂不解的问道。 朱允檀自小能文能武、相貌堂堂,又洁身自好,且不说他不曾有过通房丫头,连近身侍候的人都是小厮。常子茂与他常来常往的,若不是此番他主动请旨要娶亲,外头连简王好男色的流言都有了。 朱允檀嘴角动了动,“这茶如何?” 常子茂将茶杯举至鼻端,作势轻轻晃了晃,一饮而尽,将茶盏顿在案几上才道“我哪里懂得品什么茶,你休要岔开话。前几日听闻那姑娘已进府了。” “该不是我方才撞上的人罢。”说完又低声喃喃了一句。 朱允檀倏地抬了头,把手里的书倒扣在案几上,低声道:“你撞了谁?” 常子茂瞧着自己已进门半晌,他只看着他的书,忽的抬首盯着他,眸底透着一股冷光,不由得觉得这天更冷了,试探着道:“一个……姑娘?瞧着不似京城中人。” 朱允檀的手握紧了几分,问道:“可有伤着人?” 常子茂剑眉微挑,暗道:我竟如此力大无穷,只碰一下,就能伤着人了?当然他只是想一想,并不敢惹恼面前的人,连口否认之后寻了个机会便溜走了。 * 天色微微明,邵芷兰已在床上翻来覆去,伸出玉指掀起鹅黄色双绣芙蓉帐,探着脑袋问道:“环儿,天可亮了?” 环儿心知她是等不及去晾晒昨日折的梅花了,小姐素来喜爱佩戴香缨,将这冬日里经了雪的梅花晒干放入香缨中,再是幽香不过了。 环儿从外间卧榻上爬起,摸索着披了一件石青褂子,掌了琉璃佛手油灯走至邵芷兰床前,掖住了她的云丝锦被,“冬日里的风,最是硬。小姐,你且再眯一会子,我唤个人来伺候梳洗。” 邵芷兰将锦被往颈上裹了裹,秀眸惺忪,听了环儿的话只佯装着闭上了眼,犹如羽毛般的眼睫却止不住的微微颤动着,“我再歇会,环儿你快些。” 晨起盥洗更衣后,邵芷兰端着镂空团筛盛着梅花瓣去园子晾晒。 环儿紧紧跟在身上,替邵芷兰提着汤婆子,急急赶了两步凑到邵芷兰身旁道:“听玉妩姑娘说,今日殿下在院子里读书,我们可要轻声些,以免扰着他。” 邵芷兰顿了顿脚步,握着团筛的小手不由得紧了一些,不自觉得咬了下唇,轻声问道:“简王殿下在?” “应是在的。”环儿在身后应道。 邵芷兰脚下缓缓移动着步子,带动着罗裙上的冰芙蓉玉禁步前后摆动,而人却早已魂不守舍。一晃神手中的团筛便掉落在了地上,这才回过神,忙蹲下身挽起衣袖去揽地上的梅花。 日头上来了,地上的雪已消了一些。花瓣已混在了泥中,没一会子邵芷兰便污手垢面。 环儿掏出帕子揩了揩邵芷兰脸色的泥点,柔柔得道:“小姐,别再捡了,我回屋里去拿个绢袋,把这花撮起来装进去罢。” 侧耳听着脚步声已远处,邵芷兰才慢慢转头瞧了瞧。见四下无人,踮脚轻轻走至假山旁,小时候趁着爹娘不留意就时常爬上假山捉迷藏,熟练得将衣袂打了个结,便往上爬。 探着脑袋瞧了半晌,什么都没有瞧见,索性使了使力爬上了墙头。 庭院中桂树下的祥云纹四马大理石桌前坐一位着赭色缂丝锦袍的男子,墨色长发束着琥珀发冠。分明是温文尔雅的装扮,邵芷兰却觉出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冷傲孤清之感,不由得呼吸一紧,触碰到了掌下的圆形虎头青瓦。 朱允檀听见响动倏然抬首,“啊——”邵芷兰眼神触及他深深的眸子,心中蓦然悸动,掌心发起了软,整个人摔了下去。 原以为会像幼时那般狠狠摔个狗啃泥,却稳稳得落入一个坚实厚重的怀抱中。许是他在桂树下坐了许久的缘故,鼻间萦绕着他身上清幽的桂花香气。 “顺安没有桂树?” “是有,可此处的……更好看些……”瞧着他冰疙瘩似的脸却觉着分外好看,顺安似乎没有如此男子,他、更好看些。似是察觉到自己有几分失礼,邵芷兰心中一片慌乱,深深将头埋了下去。 朱允檀未再说话,抱着她回去绛云轩,见有婢女嬷嬷经过,邵芷兰扯起氅衣蒙住了头。 他走的极稳极轻,像是怕伤着了怀中的人,眼睑低垂瞧见她氅衣未完全遮住的软软的耳垂处正通红,幽暗的眸子中升起了一丝暖意,扬了扬唇角闪过一抹笑。 环儿对这屋里的陈设还未全然熟悉,翻腾了好一阵才从一个描金花卉纹架格的盒子中寻着了放置织物的地方,随手拿了个绢袋收了盒子预备出去,还没跨出门槛,便瞧见一男子怀中抱着她家小姐正朝着屋里走来。 男子的锦袍上有几道显眼的泥痕,他能如此从容的进绛云轩,饶是未见过简王真人,环儿也猜着了九分,收起手中的绢袋福身行礼道:“殿下。” 朱允檀微微颔首便径直进了屋子,缓缓得将怀里的人放在了床上,“可有何处伤着?我瞧瞧。” 被稳稳得放在床上,邵芷兰才慢慢得回过神来了,又瞧见被自己弄脏的衣衫,心中微微不安,小声道:“无碍。” “若是看护不了主子,便回去顺安罢了。”一想到邵芷兰方才的行为,朱允檀眼神一冷,语气中夹着怒意,说罢便拂袖而去。 环儿还反应不及眼前这一幕终究是什么情况,忽而被训,惶然得双膝跪地,这里自是比不得在顺安,是她大意了。 “环儿。”邵芷兰唤了声,欲下床去搀扶她,不慎蹭到了腿上的伤,“嘶”的一声,方才他在场,并不好说出口。 环儿忙扶地起身,走至床沿扶着邵芷兰担忧得问道:“如何?伤着哪了?我这才一会子不见,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我……我腿疼。”环儿使她再次想起方才的糗事,连忙□□着直说疼,欲转开环儿的注意力。 邵芷兰的小腿处因滑落时蹭着了青瓦,原是娇嫩的皮子也渗出了血丝。 环儿轻柔的揭开了小腿处的衣衫,将炉子往近挪了挪,“先把汤婆子捂着。”拉起了床帏,便转身去翻药膏。快将屋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 小姐只人进了府,礼也未行,因而只是临时安置在绛云轩里头,一应设施皆不齐全。正预备去碧桐院寻玉妩,听见外人有叫门。 “可是邵家小姐住处?”环儿迎上去,一个穿着褐色棉麻衲袄,生的白净的小厮问道。 “正是,你是?” “我是啸云殿的宗生,王爷命我把这个给院里的小姐使,劳烦姐姐了。”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青釉鱼尾纹小瓷瓶。 “多谢殿下。”环儿俯身行礼后接过了瓷瓶,出来的仓促身上没带几个银钱,叫他候一会子再走他却拱手行礼后便匆匆走了。 环儿指腹摩挲着瓷瓶,面上有掩不住的笑容。虽不知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但现下看来简王是看重小姐的,老爷夫人终于可宽心些了。 * “玉妩姐姐!”碧霞从外头去了一圈,回来神色慌忙的跨进门说道。 玉妩凝眉问道:“又是什么事叫你这般火急火燎的?” 第3章 碧霞喘着气进屋,却也不作声,眉头微蹙眼神流转在屋内的另一个人身上。玉妩深深得看了一眼角落的碧桐,清了清嗓子道:“去瞧瞧内厨房的午膳可预备齐了,该是时辰了。 ” “是,姑娘。” 碧桐退出了房门,比起谀词满口的碧桐,她一向都是个笨嘴拙舌的。自然不得玉妩的心,原不是头一回如此了,轻叹一声,心里头不免有些落寞。 见碧桐出去了,碧霞才上前附在玉妩耳旁低声道:“方才李嬷嬷路过了啸云殿,说瞧见殿下从里头抱出来位女子。” 玉妩的指尖紧紧的抠进卧榻的案几上,“女主子前脚进门,后脚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言语间带着深深的恨意,想着她才应该是第一个侍奉的,竟被不知何处的贱蹄子抢先了一步。正在气头上,碧桐却折返回来了。 “姑娘……” 话还未说完,玉妩端起案几上的茶盏直直的砸向她,“不是叫你滚出去!” 面对一进门就突发的怒火,碧桐没来得及躲避,那茶盏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她头上,额间瞬时起了个红包,幸而不是才斟的茶并不曾烫着她。 伸手揩了鬓间的茶水,连忙跪下哆哆嗦嗦的道:“一出院子我便遇上了宗生,他来传姑娘去啸云殿。” 殿下终是想起她了,玉妩倏而转了脸色,将方才因怒气而掉落的发丝撩至耳后。 走下榻蹲身扶起碧桐,抽出帕子替她擦拭额间的茶渍,讪笑道:“是姐姐的错,方才刚好在气头上你便闯了进来,你且把我打一顿出出气罢。” 抓着碧桐的手往她身上拉,碧桐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见安抚不下,玉妩转身走进里间,从白酸枝顶箱柜中取了件浅色芙蓉棉裙,“瞧你衣裳都湿了,这裙子是今年新作的,我未曾穿过一回,你拿去换上罢。” “姐姐,这样好的衣裳你竟也舍得。”见碧桐再次出了门,碧霞愤愤的说着,语气中夹杂一些嫉妒。 玉妩亦摸出几分她的心思,缓缓走到她身侧,低声道:“傻妹妹,你吃味什么,你才是我亲亲的妹子!” 说罢碧霞满面带笑的给玉妩重梳发髻,涂抹脂粉。临走时还从双屉架格的盒子中取了一粒丁香果含在口中,以保口齿留香。 * “姑娘,您怎的这会子才来,王爷已是不悦。”宗生传话半刻她才来,只得好生提醒着。 但这话到了玉妩耳里,却是另一番意思。殿下是等她等的心急了,果然,从前的不近女色全是假的。食色者,性也。 拢了拢发髻,摆动着柔软的腰肢走进了离间,柔声道:“殿下。” “府里嬷嬷走了,母后可是命你掌事了?”朱允檀冷冷的发问。 简王府的一应事务均是由皇后在安排着,因而将差事交给了曾在她手下办事嬷嬷的女儿,自然也是内定的妾室。 “回殿下,是奴婢在操持着。” 福身行了礼便缓缓往前走着,欲给朱允檀添些茶,却被他抬首的一眼盯得僵在了原地。手中的罗帕也被紧紧攥作一团。 “以后需以绛云轩的人为先,好生照看。若听明白了,便下去罢。”朱允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再不发话。 玉妩咬了咬唇,这番机会她绝不能就此放过,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王兄!” 来人正是朱允凝,一袭逶迤拖地素锦宫装,鬓珠作衬更显得脸蛋娇媚如月,步履却甚是欢脱,整个人似是这春日返寒里清灵透彻的雪。 “还不起开?”瞥了一眼戳在原地的玉妩,不耐烦得说道。她本就厌恶从前跟着母后的那个嬷嬷,见着她女儿亦无甚好感。 “奴婢知错。”玉妩将头埋的很低,悄悄的退了出去。不是她不想巴结这位公主,实在朱允凝的脾性与她真正的合不来。 朱允檀卷起手中的地图,正色道:“不在宫里闹腾,却跑到我府上了。” “常子茂昨日是不是来你府上了?”粉拳轻锤桌案,怒道。 “你这是监视了常子茂,还是监视我简王府?”朱允檀对她的怒气并不以为意,他这胞妹的脾性他最清楚不过。 “我是你亲妹,你若直接将情报先传于我,我犯得着如此。”小嘴微微撅起,已是不满。 “凝儿,你再胡闹下去,我即刻命人送你回宫。” “你敢!” “宗生……” “好好好。”她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这位王兄向来说到做到,若不是实在心急见到她的心上人,也不会专来忤逆于他。 “听闻子茂哥哥负责这次蹴鞠场地的建造,就在法兴寺山后,你会去吗?”朱允凝抿了抿唇,试探的发问。 “不去。” “你就去罢,算是我有求于你可好?” “不去。” “好!” 朱允凝拂袖而去,大步离开了啸云殿。既然王兄不配合,便不能怨她了。上一世她还不知这远处来的小美人与王兄的旧事,这一世她却是知晓的。 许是每个人都有弱点,她的弱点是常子茂,而王兄的弱点便是王嫂。不觉脚下前往绛云轩的步子更快了,身后的侍女只得快步紧紧跟着,生怕有何闪失。 “公主殿下,慢些慢些。” 涂过了药,正在院儿里继续晒梅花的邵芷兰忽而听见一声呼唤,紧接着朱允凝就到了她眼前。 “参见公主殿下。”邵芷兰与环儿一同福身行礼道。 “小嫂子,万不可如此,折我寿啊!”上一世和邵芷兰就相处的甚好,致使她忘记此时邵芷兰还未过门。 邵芷兰听的此言,小脸已涨的通红,她虽还不懂夫妻之道。但也明白这称呼的意思,不由得会联想到朱允檀。 凝儿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忙转移话题,“在晒花儿?真香。” “我去外院寻来的,你闻闻。”邵芷兰立马捧了一捧至凝儿跟前,叫她好细细的闻。 虽然是要做嫂子的人了,可实际上邵芷兰年纪比朱允凝还要小些,更加贪玩一些。一谈及她喜爱之物便也什么事都忘了。 “我前些日子让内务府送了些花瓣来,虽不是亲自晾晒,但这香缨却是我亲手缝制呢。你闻闻,可香?”掏出怀中的香缨放在邵芷兰精致小巧的鼻子下方。 味道倒也好闻,邵芷兰瞟了一眼那香缨上的绣线,还真看不出绣的是什么。虽说她亦不善女红,但也见过娘亲的绣花样子,绝不是这等……难以描述。 察觉到邵芷兰的眸子流转在她的香缨图案上,凝儿急急将它藏至身后,笑的有些腼腆。沉默了片刻,想起环儿最善刺绣,移步上前把邵芷兰身后的环儿拉至身前。 “今日原是要送人的,不巧他未在。你可愿帮我缕缕线?”凝儿目光炯炯的看着她,虽贵为公主,可却寻不出半个知心人,唯有兰儿的人还可托付。 “正巧,她最会做这些了。公主殿下若不嫌弃,环儿”邵芷兰收起凝儿的香缨。 “你果真比王兄对我好。”说着就拥住了邵芷兰,能再次见着她,真好。放下胳膊顺势牵起了环儿走向屋里,还自己个儿斟了盏茶喝了起来。 喝了一口轻咂小嘴,欣然道:“你初到此地,且又是我未来王嫂,我也得拿出几分待客之道才是。过几日我会去法兴寺山后的龙眼汤泉,你可想与我一同去?” 邵芷兰早在顺安便已听闻过京城的龙眼汤泉,在这寒冷的早春时节去泡一泡暖暖的汤泉再是舒爽不过。连连点头应了。 朱允凝离去后,邵芷兰便欣喜若狂,简王府与法兴寺尚有一段距离。不能当日归府,便开始翻腾出行要带的衣物了。 傍晚时分,还在屋内收拾的邵芷兰忽然听见踢里哐啷的声响。 “这是什么声音?”,邵芷兰疑惑得问道。 环儿掀起绵帘,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十来个人扛着一颗桂树进了院子,竟还开始刨地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环儿忙提起裙角,快步上前欲拦住这些人。 “环儿姐姐,我们王爷说这颗桂树碍事,叫挪来绛云轩。”宗生从人群中探出头来说道。 这算个什么理?嫌碍事就放在别人院子里头。正要发作,一身墨色竹叶纹的人就出现在了她眼前。有了先前的训斥,这回她忙敛了裙摆跪下问安。 朱允檀径直入了屋里,本想来瞧瞧她的伤势。一入房门见她正踩着红松林木凳,穿着绣莲花月牙缎鞋的脚高高踮起。青莲镶边束袖因举起的手臂而滑落下来,露出藕段般的柔软玉臂,探取着柜中的包裹。 他抬步欲上前帮扶一把,忽然邵芷兰使力将那包裹一扯,里头的衣裳被她尽数落在了她头上。 “咳咳——”朱允檀收回了迈出的步子,轻咳着将视线转移开,恰好落在桌上环儿已绣了大半的香缨上,似乎是并蒂莲。 他屋子里隔三差五便有下人们塞进这些个东西,所以也能认得一二。瞥了一眼,这绣工着实不怎么样,可一想到是她所绣,便不由得觉出几分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卑微作者,在线求收 (??.?) 第4章 “殿下,臣女失礼。”邵芷兰拨开身上的衣物,忙福身行礼,见他转过身剑眉蹙着瞧着地上,又解释道:“公主殿下邀臣女同往龙眼汤泉,因而……提前打点打点。”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愈发觉得自己没出息的样子显露无遗。 他只是点了点头,淡淡的道:“没事便好。” 她方才分明瞧见他笑了,转眼便是冷冷的。不由得小嘴紧紧抿住,不敢再抬头,他亦再未什么话转身离去了。 朱允檀出来时宗生也紧紧的跟上了,自家王爷的脾性他最是清楚了,显然又是恼了,却也不敢多问。他确实不悦,她一人来京却如此没有防备之心,他到底不能时时看护住她。 “小姐,这是……”见朱允檀出了院子,环儿才起身进了屋子。瞧着一地的衣裳,以为是朱允檀发了怒,边蹲下身子收拾边担忧的问道。 邵芷兰愣了一瞬,笑道:“是我方才不小心弄的。”亦俯身与环儿一同收拾起来。 “殿下可与你说了什么话?”收好了包裹,环儿轻声问着,小姐最是个粗心的。这几次见着王爷并不像一个好相与的,生怕邵芷兰言语之间有了什么错处。 邵芷兰微微摇摇头,在她看来四个字并不能算得上说话了。 环儿顿了顿,叮嘱道:“若是有机会能说上几句话,小姐定要捡些好听的说才是。” 邵芷兰虽不赞同,却也不愿叫环儿为她担忧,点头应着。 “环儿妹妹可在?”玉妩的声音打断了环儿的唠叨。她一听朱允凝走了,便领着碧桐和碧霞一起上绛云轩来了。 邵芷兰是未行礼入府的,待遇同外客所差无几。因而只有一个环儿在身旁,还未分下专使丫鬟下,她却大摇大摆的带了两个人。 “玉妩姐姐来了。”环儿敛去情绪,转而笑着相迎。自上回炭火之事,邵芷兰对这个不曾蒙面的玉妩已无甚好感,并未起身招呼。直至环儿领着玉妩进了屋里,邵芷兰才起身微微福身回礼。 玉妩脱下氅衣递到碧桐手里,缓缓入座才悠悠得道:“邵小姐入府几日,我却因繁忙不得脱身,有何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口中满是歉意,但人倒是坐得稳稳的,丝毫没有赔礼的兆头。 邵芷兰懒懒的嗯了一声,揭开桌上的汤婆子拿起小勺挑拨着。 “路上冷了罢,我给你斟盏茶。”见小姐态度冷淡,环儿忙出来打打圆场。 玉妩接过环儿的茶壶,笑道:“我自己来就好,哪里用到你。”提起茶壶缓缓倒向杯中,目光却斜瞟向邵芷兰。生的倒是好皮子,性子如此傲慢,真当以为有副好皮囊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便是凤凰,也是个无用的。 邵芷兰察觉到了玉妩的目光,抬起头直直的看了回去。玉妩被她毫不遮掩的眼神瞧的慌了神,茶水也撒了些。 “你们下去忙罢,无需再侯着了。”玉妩避退了左右,低声道:“邵小姐心情像不太好,可是也知晓了啸云殿的事?” “何事?”邵芷兰放下了手中的小勺,轻挑柳眉问道。 “殿下从院里抱了女子出来。”玉妩说着佯作替邵芷兰难过的样子。 邵芷兰自是知道那个女子便是自己,玉妩的来意她亦是清楚的,她不过是想让自己去啸云殿闹一场。若是能发些威,便没有女子再敢僭越。若不能,至少让王爷多几分嫌恶。 旋即又“嗯”了一声,随手拿起桌上的香缨轻抚上面的绣花,眼皮也不抬一下。 玉妩豁然起身,语气微怒道:“想来今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打扰邵小姐了。”敷衍的行罢礼,便扶了衣袖向外走去。 邵芷兰憋了憋嘴,起身继续收拾她的包裹。 环儿觉得今日之事却是小姐有些任性了,府里始终应该有个照应的人才对,忙追了出去。 “姐姐莫恼,小姐自幼娇生惯养,待人一向随性些并无恶意的。” 玉妩听到她的安慰,面色才缓和了几分,轻拍她的手道:“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她怎的也是王妃,亦不愁日后生计,即便再纳进来一位也不会影响她主子的身份。你就不同了,你至多算个贵妾,若再进来女……” 贵妾?!听到这里环儿立马恼了:“姑娘说话还请三思!”说完一把推开她的手。 没想到还有如此之人,玉妩见她不知好歹的正要离去,却又停住了,当她是想通了。陪嫁丫鬟充作侧室再正常不过了,尚且殿下正值壮年,谁会不动心?毕竟没人愿意作一辈子的下人。 “你且等等。” 环儿扭头对她撂下句话又朝屋里走去。 没过片刻就出来了,手里多了一只步摇,正是那日玉妩赠于她的。 “姑娘的好意,我当真消受不得。”环儿一字一句道,又重重把那珊瑚珠排串步摇塞进她怀里,转身回屋后一把合上了棉门帘。 玉妩头回来绛云轩竟轮番遭这主仆二人的火,气的横眉怒目,手掌被紧攥的步摇压出深深的痕来。幸而碧桐碧霞二人未在场,不曾见她落魄不堪的样子。 朱允檀走到啸云殿门口正要回去,一个小厮正抱着些帕子、发簪、香缨往外走去,这些小物件有王府外头各家女子偷偷托人带进的,也有府内婢女寻机会塞进来的,隔三差五都会有洒扫小厮将它们丢出去。 “若再有人送这些,就别扔了。”朱允檀瞥了一眼他怀里的东西,转念到邵芷兰房中的香缨,叫住已经走过去的小厮,吩咐了一句。 不仅是那小厮,宗生也是一脸茫然,这丢掉的规矩也是王爷定下的,今日又是转了什么性子。 去不知接下来还有更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事情,自那日起,不仅不再丢弃它们,王爷还每日过来巡视,翻找一阵后,脸上又结了霜似的,竟又让扔出去。 一连数日,下人们都甚是摸不着头脑。 * 转眼便到了往龙眼汤泉的日子,残雪早已消尽了,渐渐有了些许春日该有的暖意,正是享汤泉的好时候。 “环儿姐姐,已备好车马,你们出来便是。”宗生过来唤了一声。 “快些快些。”见环儿还在埋头收拾着,邵芷兰自行将羽毛缎斗篷批在了身上,又从柜格中的盒里取了环儿绣好的香缨,今日定要带给公主才是。 见邵芷兰领着环儿出来,朱允檀掀开乌云豹氅衣翻身下马。 “收拾妥了?”他低声问道。 未料到他也会同去,邵芷兰微微一怔,缓缓道:“嗯。” 想到他送过来的桂树,自己还未表达谢意,向他走了一步,脑海中又浮现出上回他走时的怒气,不由眼眸低垂眉头轻蹙。 朱允檀正好瞧见了她手里的香缨,又见她如此举动,以为她是因外人在而羞怯了。收敛了嘴角的笑意,对身后的宗生道:“将马牵出去。” “谢殿下。”邵芷兰见宗生走了,想着定是要启程了,便仓促行了礼,在环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朱允檀将已微微抬起的手,又默默放回了身后。 此次是轻装出行,除了几个亲卫和宗生,朱允檀并未再带其他人,所以便很快到了地方。 “兰儿你可算来了。”朱允凝早早便到了,瞥了一眼兰儿身旁的人,果然跟来了,嘴角得意的向上翘起,“王兄安好。” 朱允檀点了点头,解下氅衣递给宗生后便径自走开了。 朱允凝朝远处的侍卫道:“没瞧见简王殿下到了,还不叫你们常大人来迎。” 侍卫木讷的拱手行礼后转身走向蹴鞠场,却又被叫住,“让他前来木香亭就是。” 那人回身笨拙的再次行了礼才又离去。 朱允凝不由得“噗嗤”笑出了声,真是什么样的将军带出来什么样的兵,竟和他一样呆笨。 今日时机乃她左右思索谋划而来,定要一举拿下才是,再不能如上一世一般,最后只盼得了他凯旋回京的灵柩,到死都没能嫁与他。只好叫下人先领邵芷兰前往汤泉。 朱允凝将手中的香缨攥得更紧了些,在木香亭中来回踱步。时不时探头焦急的向远处望去。 瞧见常子茂是只身而来,心中更是雀跃。美眸流转,似是有了主意,掩面而笑。 此次蹴鞠场建造事宜与王爷并不牵扯,他此番来此,定有要事相商,常子茂特意避退了左右,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些。 “公主?”常子茂见坐在石阶上的人柳眉紧锁,拿着帕子的手有气无力的抚着胸/口。来不及行礼赶忙上前扶住她似是要撑不住的身体。 “公主可还能起身?”常子茂试探的问道,虽说是见她身子不适,可也着实不适合如此躺在他一个男子身上。 “自然不可。”朱允凝将身子往他身上又靠了靠,娇声道。 “若如此,微臣送公主去永恬阁歇着。”常子茂缄默片刻,认真道。 打横抱起朱允凝,寻了条捷径,极快的送至永恬阁,将她放在塌上才重重喘了口气。 “我竟如此重吗?”见常子茂涨红着的脸,朱允凝不悦的质问道。 “臣不敢。”常子茂即刻背过身去,对着门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  邵芷兰:我是莫得感情的拨灰机器 第5章 “今日多谢常大人救命之恩。” “公主言重了。” 确实言重了,还远远未及“命”之恩。 话落便要出门去,还未抬脚就被叫住了。 朱允凝粉面微红,敛了敛柳眉,从袖中拿出香缨来,柔声道:“常大人,恩情凝儿无以为报,这个香缨还请收下。” 虽是又一世,可见着常子茂时,她还是控制不住的砰砰心跳。 “啊。”见他未有动作,她心下一急,忙着起身时竟把脚扭到了,这下是真的严重了。 “臣收下便是,这伤……” 这伤处实在不便男子处理,可见她深咬下唇,额头上已渗出微汗。常子茂横了横心,蹲身闭上了眼,把住脚踝按揉了几番才轻放下。 朱允凝是好了许多,常子茂却是满头大汗了。仓促行礼后急急出了门。 适好路途中碰上了朱允檀,二人齐往木香亭。 “此次蹴鞠赛,你须留意着那几个刚进京的盐商子弟。”朱允檀深色的眸子看向远处,淡淡的道。 “这些商贾是皇上下旨邀入京中的,也会有问题?”常子茂不解道。 “他们是不会,可将他们视为活钱袋子的人未必能忍得住了。” 自古商人无甚地位,若想翻身只得攀附官员。他们虽是皇上召进京的,可从天王老子那里能得来几分好处,怕是出血的份占多。 “我会派人盯紧他们与京中官员的来往,你且宽心就是了。”常子茂说着将拿着的香缨放置在了石案上,顺手拿起了茶壶斟了两盏热茶。 “你今日急着来此处,只为这事?”喝了口茶,常子茂又问道。离蹴鞠赛还有些时日,也无须急在此时。 “我……”转头拿茶杯时,朱允檀瞥见了那只香缨,兰儿屋里的那只香缨。 “就无须常大人忧心了。”未说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吞了回去,朱允檀将茶杯重重的顿在石案上,手指因发力也泛起了白。 对于突如其来的怒意,常子茂甚是摸不着头脑,亦不自讨没趣,只当他是心绪不佳,饮下热茶便悻悻得退下了。 朱允檀瞅了一眼方才放置香缨的地方,墨色眸子黯淡下来,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厉色。 “殿下、殿下!”回雍华殿途中,撞上了从路旁灌木丛中冲出的环儿。 “蛇、有蛇……小姐……”她惊慌失色,目瞪口哆道。 朱允檀神色一变,扯下腰间的碧色龙苍玉牌:“拿着它,去弘义阁传太医过来。” 至汤泉时,邵芷兰还在水里,只穿着白色亵衣。原本红扑扑的小脸此时煞白,双手握成拳贴在池子边缘。眼睫轻颤,眸子中已无往日的灵动,只绝望惊恐的下意识左右转动着。 黑色的蛇就在她不远处不时的吐着信子,爬行时还发着“沙沙”响声,她只觉着身子有千斤重,浑身无力怎么也动弹不得。 倏然它猛的飞向邵芷兰,“啊——”她闭上眼喊出了声,本在静待死亡了,但过了许久都未出现预期中的疼痛。邵芷兰缓缓的睁开了眼,那蛇正躺在她身后,已经死了。 松了口气后才看到朱允檀,顿时眼眶一红,哽咽着笑道:“你……怎么来了?” 朱允檀淌进池中,脱下外衣盖住她,隔着轻薄的亵衣将她抱起。 走了半刻才道:“寻你。” 邵芷兰吸了吸鼻子,将头埋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方才,害怕,我好害怕,我以为再也不能见到爹娘和环儿。” 他抱着这软软的身子,将她揽的更紧了些。 宗生正在殿内整理典籍,见自家王爷竟往雍华殿抱回了位女子,一时慌了手脚册子掉了一地。 “王爷。”低头拱手行着礼,不敢望向王爷怀中的女子。 “出去知会环姑娘一声,人在我殿内。” 听见“环姑娘”三个字,宗生自然也知晓那女子是谁了,轻笑着应答后忙退了出去。他原以为这位准王妃只是王爷为避储位之争的权宜之计,如今几次看来,却是在他心上。 朱允檀将怀中女子轻放在床榻上,才见她情绪平静了些。 邵芷兰虽已至及笄之年,可也从未历过什么惊险之事。顺安远离京城,便也是远离纷争,小小知府虽无甚大权,倒也保得一家平安顺遂。爹爹生平只有母亲一位女子,膝下一子一女,都甚得邵氏夫妇疼爱,从不受何委屈。 朱允檀替她掩好锦被,准备起身,却被拽住了袖口。 “你……”邵芷兰攥住他的衣角,话将要说出口,又停住了。 朱允檀别开脸让自己尽量不去看她,轻薄的亵衣早已被汤泉浸湿,他却因担忧而直接用外衣将她裹住便抱了起来,着实失礼。袖子下修长的手指也蜷了起来,不安的摩挲着。 “如今,只能你娶了我。”轻咬下唇,思索半晌后邵芷兰又鼓起劲说道。 没想到她出口的竟是这句话,朱允檀从方才一直凝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声音压低了几分道:“好”。原本是一句应答,但语气却无比坚定。 * 数日后。 “环儿,快瞧这花甚是好看。”邵芷兰看着路旁乳白色的小花说道。她自小虽贪玩乐,却不善蹴鞠,便与环儿在外围逛着。 “此花是铃兰,顺安甚少见。这里的铃兰许是宫中人为了这次蹴鞠赛特意养起的。”环儿慢声道。 铃兰型似钟状,悬垂若铃串,故得此名。香韵浓郁,盈盈浮动甚是美哉。 可美景瞬时被一只映入眼底的梅色钉珠缎鞋挡住了。 “方才见你同四公主在一处,定与简王殿下相识罢。”那女子先开口道。 邵芷兰是乘轿从侧门入王府的,所以京中并未有人见过她的面容。 她猜到那女子口中的“四公主”便是凝儿,可并不想和她扯朱允檀。微微摆头否认便欲离开。 “该不是你对殿下有何非分之想?”她又开口道。见邵芷兰要走,那女子身旁的婢女上前挡住了邵芷兰的去路。 敢在此地横行之人,想必不是什么低品阶官员家的小姐。 环儿按捺住了对她如此举止的怒气,反而满面带笑,行礼道:“这位小姐,您欲发作怕也是寻错了对象,简王殿下已定了亲,我们何来非分之想?” “定亲又如何,那般低贱身份的人也配得上殿下。你既无他想,便替本小姐转达一番心意罢。”女子说罢将一枚玉佩递出,低眉瞥向她身旁拦路的婢女,那婢女从袖中拿出一包金叶子塞进环儿怀中。 邵芷兰轻按住环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眸对女子行礼并接过了玉佩。 见邵芷兰收了玉佩她才罢了休,趾高气昂的离去。 邵芷兰手指在玉佩上轻抚,当真温润确是好东西。 “是块好玉,你可喜欢?送你。” “小姐还有心思说笑,方才为何要拦住我,至少把这个还回去。”环儿手里还托着那婢女给的香袋。 “白送何来不收之礼,不偷不抢,取之有道。”邵芷兰接过香袋,伸手掂了掂,分量尚可。 身后传来一阵掌声,“姑娘言之有理。”一个男子的声音。 邵芷兰怔了怔,侧身行礼并让出了路。 男子身着石青色销金云纹锦缎袍子,搭着墨绿色缂丝鹤氅,额间佩着彩锦抹额,绾结于后。抹额见缀着的是极少见的合浦南珠。 能有这身装扮的,只怕京城里头也寻不出几位来。 “我家二爷是江平陆贵德陆老爷的次子陆准。”小厮开口道。 陆贵德是此次受邀的富商之一,也是之首。陆家富累金玉,田产遍天下,实实是泼天的富贵。即便接了宫宴的帖子,亦未亲自前来,只派了次子和千金上京。 闻言邵芷兰便也微微欠身道:“二爷安好。” 行礼间邵芷兰的白羽纱面斗篷松了松,环儿正要替小姐系好,陆准却伸手将邵芷兰的斗篷往里拉了几分。 邵芷兰低头瞧着眼前宽大的手,一把捏住,指甲深深扎进他腕里。陆准吃痛忙松手退后,环儿上前护住小姐怒道:“还请公子自重。” 陆准轻握被掐出指痕的腕子,一点儿也没急继续端站着,含笑道:“天儿冷着,我怕冻着小姐才出手,怎不知感恩还怨怪起来了?” 邵芷兰从环儿身后探出头道:“那块玉佩就作谢礼了。”说着将方才那女子给的玉佩直接掷在了地上。 陆准拾起玉佩起身时,邵芷兰已经走远了。他嘴角戏谑的扬起,“倒是只会咬人的猫儿。” “奴才找人把她绑来给二爷发落。”小厮发狠道。 “敢动她,我会先扒了你的皮。”陆准悠悠的道,小厮却觉得脊背一阵透凉。 二爷向来风流,府中已有四位花容月貌的美娇娘,都争着讨好,却从未忍让过哪个。今日竟被伤都不作声,想起二爷虽有四位妾室却还不曾娶妻,难不成二爷是要…… “二爷,不如奴才去打听一下是哪家的千金?”小厮又道。 他自陆准六岁起便跟着了,主子的心思倒也能揣测几分了。 第6章 “不急,我陆家瞧上的人,还能跑了。看来这回进京还得多向皇帝老儿讨一赏。” 既要入京封官,那再求一诰命也不为过。 * 慈元阁 “你何故去请旨纳顺安知府之女为妃?”塌上的妇人双眉紧蹙,满脸愁态。 “娘娘,莫动气,身子要紧。”嬷嬷端了盏茶进来。 下方坐着的正是朱允檀,眉宇间透着些许不悦。嬷嬷给皇后上了茶,又走到朱允檀桌前也斟了一盏。 “无家世的女子,往后如何护你周全?” “儿臣无须依靠女子。”朱允檀终于开了口。 “你怎的事事都与我作对,允枢年纪比你还小些,却不曾如此忤逆。” 允檀打小性子偏冷些,又从不听她的教导,她费尽心力替他铺设的路,他却从不顺从。若非如此,她何须扶持一个非亲生的儿子作太子。 “他是不会忤逆,所以便得听从母后娶一个弱智女子进东宫。”朱允檀抿了一口茶,讽刺道。 “那又如何,她仍是泾国公的唯一亲妹,有此身份便足够贵重,能帮得上允枢的人才能称得上贤德。”她特意提高了声调以掩饰内心的愧疚之感。 她心中虽也知晓确是委屈了朱允枢,可他的生母位分太低,他除了养母是皇后便再无依靠,只能靠着自己。 “娘娘,太子殿下和廖良娣前来问安。”一婢女卷帘进门说道。 “快叫进来罢。”皇后答了一声,又转头对嬷嬷道:“去备几盘桂花做的糕点来。” 朱允枢一身玄色云翔直裰蟒袍,镂空雕花的金冠束着墨黑的头发,大步的走进来。身后紧跟着一个娇小的人儿,杏眸中满是怯意。 “儿臣给母后请安。”朱允枢单膝扣地行礼道。一旁的人儿愣着半晌也学着他的样子跪在地上行着礼。 殿内的太监端了两把椅子来,朱允枢察觉到了身旁人的紧张,将椅子拉的离自己近了些,并扶着她坐下。 “殿下,妾身不怕的。”她侧身朝着朱允枢摆摆手,小声的对他说道。说完小手却还是不自主的紧紧攀着扶手,时不时咽着唾沫。 皇后端详着她,轻叹了一口气。样子倒是如花似玉,里头却是个痴的,不然即便是入东宫为妃也是绰绰有余的,现如今作个良娣都免不得被人耻笑几分。 “菱儿,近日在东宫里过得如何?” 听见皇后的询问,她暗自望向朱允枢,见他朝她笑着,才看向上座欣喜的道:“甚好。” 说罢便又欢喜不已,鬓间的赤金镶翡翠挂珠钗也随着她的笑抖动着,更显可爱之态。 “明日你哥哥班师回朝,亦会来法兴寺与你们一处。” 皇后伸了伸手,进来的丫鬟便将手中的糕点尽数放置在廖元菱面前的桌上。 “哥哥要回来了?”听见哥哥两个字,她眸中都泛起了光。 除了殿下,最疼她的便是哥哥了。但哥哥要出去打仗,终日都见他不得,这下竟要回来了。 皇后笑着颔首,“此番你可与他好好叙一叙兄妹之情了。” 朱允枢轻拍了拍菱儿的手,她便起身,理了理衣衫,学着殿下往日的样子对着上座行了大礼:“多谢皇后娘娘。” “快起了罢。”皇后满意的连连点头对菱儿道,旋即又转向朱允枢:“看来你宫里的嬷嬷教导的不错,十分长进。” 朱允枢也跟着起身谢恩,朱允檀瞧着这“母慈子孝”的情形,觉得他确有些多余了。起身行礼便退出去了,皇后也没能拦得住。 “他既去了,你也去罢,兄弟两个正好作伴。”无奈只得挥了挥袖,叫他们两个都退了。 一路上三人都不言语,直至出了殿门,朱允檀才说了句:“太子若不愿,大可不必将她带出来。” 朱允枢瞧了一眼还跟在身后吃着糕点的菱儿,眼神不由黯淡下去,低声道:“这是母后的意思,我……” “她不过是因着廖元延要回朝,急着讨好罢了。”朱允檀剑眉微微蹙着,淡淡的道。 “我也能猜得几分,但母后已言明,便不好驳她。” “太子既为一国储君,可适时拿出些立场,她才会收敛些。”说罢便对太子行了礼,先行离去。 * 邵芷兰终是没能逃过凝儿的纠缠,愣是被她拉上了蹴鞠场。只幼时与书院中玩伴玩耍过几回,再不曾接触过。虽换上了劲装,也只敢远远的站着,不敢与场中人交争竞逐。 蹴鞠场上驰突喧闹,邵芷兰已尽量远离“主战场”,却还是听得凝儿的一声叫唤:“兰儿接着!” 转头瞧过去,一个牛皮鞠直直的朝她这边飞来。就在她握紧粉拳,紧闭双眸,作好用头去接的准备时,觉得身前的光被一个黑影遮住暗了下来。 接着便听见一声闷哼,那人用身子重重挡了飞来的牛皮鞠。 邵芷兰松了一口气,才缓缓松开拳,睁开眼瞧见眼前的人,柳眉微微蹙起,看见那人身上被牛皮鞠打过的污泥印子,敛了神色旋即问道:“你不会蹴鞠还接?” 陆准掸了掸泥印子,一脚将鞠踢回场中,才看向邵芷兰挑眉笑道:“小姐琼姿花貌,怎能被伤着?” “如此,便有劳了。”瞧见又飞来的鞠,邵芷兰忙蹲身躲过,这回遭殃可不是他的衣衫,那牛皮鞠正中陆准脑袋,他晃了几步险些一个趔趄。 “哥哥,你若不行也别碍事,方才我正要赢呢!”场上一束着木兰髻的女子嗔怒道。 她倒是使尽浑身本事,可无奈总被常子茂和凝儿的球技压下一头,几场下来,任她如何更换战术,终是凝儿这方更胜一筹。 中场歇下,陆准兄妹二人便被人流团团围住,尽是些官家子弟。 “你是谁?为何陆公子同你在一处!” 今日许是不宜出门,邵芷兰轮番被拦住质问,还未等她开口,凝儿便走了过来,那人见公主来了,忙仓皇行礼离去。 “这京中女子争着要嫁给殿下,倒也情有可原,可一介平民,还是个商人。为何也这般炙手可热?”环儿不解的呢喃了一句。 “陆家二爷此回进京,父皇是要封他伯爵位的,怕是那些人早就不知从何处探到了风声,便如此急不可耐了。”允凝轻嗤道。 “谁急不可耐?”陆准的妹妹早已从人群中出来,朝着这边走来。 “方才你赢的并不公平,我要求换人。”她又道。 “哟,你倒是要换谁去?”朱允凝亦不甘示弱。 “他。”她伸手指着常子茂的方向道。 “不可,子茂哥哥是我的人。” “听说你是皇后嫡出的公主?堂堂公主,出言无状,不知羞耻。” 允凝脸色瞬时变了,袖中的拳也已握起,若此时她公然伤人,陆家也必不肯罢休。 “陆姑娘见到公主殿下,不先行大礼,却出言冲撞殿下,以下犯上,是何规矩?”未免凝儿冲动行事,生出事端,邵芷兰只得行了平礼,缓缓说道。 虽家境优渥,可眼下她的确什么也不是。被邵芷兰这么一说,当下恼羞成怒。 “你算什么东西!”说罢还伸出手欲扇向邵芷兰。 “菡菡,不可放肆!”陆准从身后抓住了陆菡的手。 陆准语气中虽带着温柔,眼角露着不可忽视的厉色。她二哥的性子她是知晓的,这情形她若再执意闹下去他怕是要真对自己动气了。只得愤愤的放下手,狠狠的剜了邵芷兰一眼,才拂袖离开。 “舍妹自小骄纵惯了,方才出言犯上,烦请公主宽恕,日后定严加管教。”陆准深躬身行了大礼,态度诚恳道。 凝儿顺着陆菡方才离去的方向白了一眼,又没好气的说道:“罢了,那就请好生管教才是!” “我们走。”说罢允凝牵起邵芷兰便往常子茂方向走去。陆准又是拱手行礼,起身后目光便直直落在邵芷兰的身上,从头到脚一番细细打量,像是要将她看透。 邵芷兰正觉得背后似有火热的目光,颇觉不适,正觉得万分别扭抬头便瞧见了朱允檀。自那日,已有许久未见,如此想着正撞上他的眸子,心下噗通一跳,瞬时慌了神,只忙将眼神随意左右看去。 常子茂正欲收起方才换下的常服,一个香缨正好掉落。 朱允檀先他一步弯腰拾起了香缨,却也不还,只拿在手里摩挲着。 见他瞧的出神,常子茂只好试探的问道:“王爷?” “男儿家,佩这等图纹着实不合时宜。”朱允檀淡淡的说了句。 “谁说不合时宜?”允凝大步走来,一把抢过朱允檀手里的香缨,递到常子茂怀里,“我亲手所作,那便是最合时宜的。” 朱允檀微微一怔,手僵在原处许久,才缓缓放下,附和道:“是了是了,子茂你且好生戴着就是。”说罢轻拍了拍常子茂的肩膀。 倒叫常子茂和允凝都愣住了,但只一瞬也过了,毕竟喜怒无常正是朱允檀的常态。 “见过简王殿下,常大人。”邵芷兰微微欠身行礼道。 允凝见兰儿已到,看着她和兄长二人一处,便会心一笑,寻了个由头把常子茂哄开了。 原本闹哄哄的几人,现下只留邵芷兰和朱允檀,二人久久谁也不作声。 环儿终耐不住的道:“方才有人竟要小姐替她送玉佩来给殿下。” 第7章 虽说小姐并未说些什么,也不曾表现过不悦之情,但这些日子她能看出,小姐对于殿下是动了心思的。她须替小姐要个态度才是。 朱允檀闻言抬眼望向邵芷兰,“送玉佩?” 邵芷兰垂眼斜斜得看了一眼环儿,她没想到她竟不能沉住气,上次汤泉一事她莽撞开口已后悔不已,这回倒越发显得小气起来,不由得抿了抿唇,尽量作着淡然的模样,轻声道:“是有。只是方才情势所迫,便转手给人了。” 说罢暗暗瞧了一眼朱允檀,他的脸上却并不能看出什么表情来。 “本王此生一位王妃便可,日后若有予你信物之人,推了便是。” 朱允檀语气平和,可邵芷兰却觉得冷冷得,是因她自作主张便扔了那玉佩?心下不由得有了些失落之感。 瞧着朱允檀离去的背影,她的心也变得空落落,想来是许久未见的缘故,今日她竟会不由得分外留意朱允檀。 走了很远,朱允檀的脚步才稍稍放缓,紧蜷着的手也渐渐松了下来。眸子只定定的瞧着远处,许是他太心急,她怎会如此快的便属意于他。竟忘了她只是顺了旨意入京的。 所以才不曾在意别人对他的心思…… * 入了夜,皇后李氏将鬓间的四蝶银穿花璧云凤纹步摇缓缓取下,侧身对侍候的嬷嬷道:“廖元延可入京了?” 嬷嬷停下手上的动作,附身道:“才到,已按吩咐安置在了临春园,现下已在皇上的殿香阁了。” “明日一早,便叫允枢领着菱儿去问候罢。” “娘娘,这事且不急的。” “怎么?”听见嬷嬷的应答,李氏觉出一丝不安。 “方才殿香阁奉茶的小福子来回话,说泾国公惹得龙颜不悦。”嬷嬷说着递了杯安神的茶至李氏手中,才又道:“似是因着守夜的士兵城门开的稍稍迟了些,泾国公便直接领人强行破了门。” 廖元延屡建战功,又是皇上亲封的泾国公,打小便跟在皇上身边同皇子们在一处,由皇上亲自教导,感情自是与其他王公所不同。这便也是李氏看重他的缘由,若想得皇位,必得廖元延扶持才是。 “他如此行事早已非头一回了,皇上要生他的气,一早便发作了。”李氏勾了一缕青丝至胸前捋着,不以为意的道。 嬷嬷舒展了眉头,稍稍放下心来,又梳了几下,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道:“难不成是因为泾国公带回的女子?” 女子?李氏指间的青丝被挽的紧了一些,脸上也多了一丝愁容。有了个女人,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忧心的是,有人同她一般心思,所以才塞了女人用以笼络。 李氏又思量了半晌,才开口道:“去打听一下她的来历。” 嬷嬷应了一声,置下玉梳要退下,李氏又道:“去给太子也提个醒,明日早些领着菱儿去临春园。” “奴婢明白。” 嬷嬷退下不久,殿外便传来清脆的声音。 “儿臣给母后请安。” 允凝换下了蹴鞠时着的胡服,改穿了身青红捻金进百莺度花纹宫装,欢喜的快步走进内殿。 “这个时辰了却不在自己寝殿,跑来母后这里,可又是有何喜事?” 允凝一进来,李氏的愁态便消退了,眉梢眼角尽是笑意。 “今日我蹴鞠大赛中,我拔得头筹,尽为母后争得荣耀。” “那陆家如何?” “她怎可与我相较,不过,还是子茂哥哥技艺高超,远胜过他们。”说完埋头瞧着地,嘴角微微扬起着。 李氏轻叹了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道:“远道是客,你贵为公主,应有些风度才是。再者,女孩家出口该有些遮拦,怎可直呼男子名讳。” 凭李氏的眼光,自是瞧不上常子茂,四品指挥佥事如何配得上公主。可碍于允凝的执拗,只得随了她去。日后允枢若能顺利登帝,倒也可保凝儿荣华。 凝儿瞧出了李氏的态度,便趁机追问道:“母后觉得常大人如何?” 李氏微微点头道:“敦厚老实,且对允檀也算忠心,尚可。” “那母后便将他择为儿臣驸马可好?” “莫要满嘴胡话。还在太后孝期,若是叫你父皇听见,定不能轻饶你。” 李氏只是责她言语失礼,并未置驸马之事可否。允凝便只当母后是默许了,心满意足的回自己寝殿去了。 * 午时,邵芷兰受允凝昨日之邀前往永恬阁一聚,可同路竟又遇着了陆菡。 邵芷兰特意放慢了步子,陆菡却并未有先行的意思,转而哂笑道:“原来是简王的女人,无怪昨日那样猖狂,不过,听闻王爷并未娶妻纳妾,你怕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主儿罢”。 邵芷兰轻皱了一下柳眉,面露些许疲态,遇见这位大小姐,着实是出门不利。 “胡说!我家小姐乃是……” 邵芷兰打断环儿的话,说道:“陆小姐再哪般尊贵,亦不该随意议论皇室宗亲。若是被追究,到底是你会更吃亏些。” 邵芷兰之所以拦住环儿,是因陆菡这般的女子,她随母亲各处赴宴时已见过许多,若今日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于她,那隔日便是全京城都知晓了。且不说如此招摇会否引来祸事,只怕朱允檀亦会生厌。 陆菡思忖了半晌,终是不能咽下这口气,“休想唬住我,议论皇室之人要被责罚的话,拿觊觎之人又当如何,想来你定是知晓王爷是为了避党争之嫌才娶了个知府之女,所以你便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赖在王爷这里。欲与那不受恩宠的女人争个高低。” 为避党争……当父亲接到旨意时,只顾着感念皇上仁德,不论身份皆予荣耀。满顺安亦举城欢呼,小小地方竟出了个王妃。却不曾疑心,是何故。原是如此。 她自是知晓夫妻之道,举案齐眉即是圆满,能似爹娘那般恩爱的,只是可遇而不可求。可仍是觉着心像是被揪着似的,有些说不出感觉,但却很快便消散了。 “论及聪慧,我远远不及陆小姐,哪里能有如此多心思。我与陆小姐并非同路,便先行一步了。” 邵芷兰尽量稳住了自己的举止,使她瞧着泰然自若。 陆菡勾起嘴角,冷笑一声:“又是往公主处去?只怕她今日不能与你把酒言欢了。” 邵芷兰听她一言,并未放在心上,晾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允凝如何。 才入了永恬阁的大门,便听见踢里哐啷的一阵声响,邵芷兰忙快步进内殿。 一侍女哭着迎了上来,哽咽道:“邵小姐可算来了,公主正伤心着,求小姐多加抚慰。” 满地的瓷器碎片,邵芷兰提起裙摆,小心的绕过才走到允凝身边,她正跪坐在床榻下头,满脸泪痕。 允凝见邵芷兰终是来了,便一把将她抱住又是痛哭起来。 邵芷兰伸出手轻抚着允凝,侧身向侍女问道:“到底何故?” “公主她……今日陆家兄妹受皇上宴请,皇上问及陆家小姐婚事,她便言明有意于……有意于常大人。” 邵芷兰垂目思索着,怪道方才陆菡说了那一句,揽着允凝的手更紧了些,柔声问道:“皇上,可允了?” “许是思及公主,皇上并未直接答允,只是赞许陆小姐慧眼识人。可却派人去知会了常大人,应是也动了心思。” “何不去寻皇后娘娘?” 侍女倏然猛扣起了头,“公主今日已去过慈元殿配,娘娘不但不见,还令人看着公主,叫公主约束言行,求求小姐想想办法啊。” 允凝是皇后嫡出女儿,怎能不顾,可想起陆菡的话——党争,陆家的财力对朝廷无疑助益颇多。皇上自会顾及几分,纵是皇后也不敢轻易去逆皇上的意思。 允凝揩干眼角的泪,咬了咬牙,定定的道:“兰儿,你带我出宫可好?我要去子茂哥哥私奔!” 邵芷兰忙遮住了她的嘴,“凝儿万不可再说此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又可逃去何处,这话要传了出去,更要惹得皇上动怒了。” 将允凝扶上了塌,稳了稳她的心神,才又道:“你先好生歇着,我去想想办法来。” * 听了下人的回话,陆准久久都不信,邵芷兰竟会主动来寻他。在屋内徘徊再三,唤来丫鬟替他梳妆更衣,还熏上了香。 陆准着了身青色祥云纹锦袍,黑发以镶碧鎏金冠固定,捋了捋身前邵芷兰给的佩环,眼角微微上挑,薄唇轻抿。 “二爷。” 陆准正要出门,小厮进来递了一纸书信。 “原是国公爷的帖子,他是爹的好友,自当我先拜访才是。”说着将书信置入了衣内。 “那二爷可是即刻前往,小的好去备车。” 陆准低头轻笑,道:“不必了,此刻有更重要的人。” 邵芷兰坐在偏厅下座,挺直了身子,攥着手中的帕子。这次她未带环儿来,想让陆准少几分戒心。 “邵小姐今日竟来在下院中,不知有何贵干?” 陆准大步流星的走至上座,理了理锦袍坐下,眼神直直的瞧着邵芷兰。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12月23恢复日更哦 好像没有人在追,但还是请一下假,下个月要考试,暂时当作预读吧,喜欢的小可爱可以收藏了等我回来。 第8章 邵芷兰并未立即答复,只瞧了一眼屋里的下人,陆准会意,他亦觉得如此时刻,怎能有这些个腌臜下人碍事,挥了挥手便让退出去了。 邵芷兰这才低下头眼帘低垂着缓缓起身行礼道:“今日不请自来,实属唐突,望二爷见谅。” 陆准伸了伸手示意她起身,又道:“不妨事,你我已有过交情,算是相熟了。” 邵芷兰轻扶着椅子,才缓缓落座。此番她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允凝,亦是为自己,若不能得他心……得些恩情也是好的。若她可帮到允凝,免不得简王也会记着她的情。思虑良久,还是开了口。 “听闻令妹似是对指挥佥事常大人有意?” 邵芷兰言语虽轻柔,却掩不住她内心的担忧,陆家此次进京的只有他兄妹二人,若不能从陆准这里问到些什么,只怕这事无望了。 原来是为着这事,他还真以为她是个明白人,笑着说道:“菡儿与常大人之事,按理与你并无相干,你竟为她来寻我。你还真想爬简王这根高枝?” 邵芷兰搭着扶手的玉指不由得紧了紧,此时绝不是激怒他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定了定神道:“我今日来此,只是为了知会一声。陆家若得罪了公主,便是得罪了皇后及两位皇子,二爷对令妹该多加劝阻才是。” 陆准剑眉微挑,道:“哦?如此听来,倒是为了在下了。” 邵芷兰抿唇轻笑不作声,内心只盼陆准真能信了她的话。 陆准两三步走下来,靠近邵芷兰,眯着眼道:“你若真如此想,不如尽快跟了我才是。”说着弯下腰,欺近邵芷兰。 她顺手推了陆准一把,见他身下掉出一页信纸,陆准只顾恼她并不曾注意到,邵芷兰迅速伸脚将它踢入桌底。 陆准见状冷笑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简王的女人,既然话已说到这份上,我便直言,我确对你有意。你在简王府充其量算个姬妾,若你肯跟了我,我给你正妻之位。” “正如二爷所言,我已是残破之身,又如何相配。” 陆准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压低声音道:“我陆准从不是看重繁文缛节之人,只要你真心跟我,我定可不计前嫌。” 邵芷兰没心思听他的话,翻起桌上的茶盏,斟了些茶,从袖口中取了包□□末子往里抖了几下,端起茶盏款款向陆准走去。 “二爷。” 递上茶后,又缓缓行了礼。 陆准见她这般服软的姿态,忙笑着接过,一饮而尽。 “你若愿意,我即刻一纸书信知会父亲,择日便在京城先迎你……” 话说了一半,倏然觉着眼饧骨软,整个人便要立不住了,邵芷兰忙扶着他坐下。只片刻,那人便沉沉睡去了。 安置好陆准,她又俯身至桌底摸出了方才他掉落的信件。才放入怀中,“嘭——”一声,门被重重推开了。 邵芷兰猛的攥紧了手中的信件,直至看见朱允檀的脸庞,心才安了下来。她下意识瞧了一眼躺在一处的陆准,眼前的情形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作何解释。 “殿下……我……” 宗生也进了房门,看着邵芷兰的神情,又瞧见自家主子不能再阴沉的脸,连忙上前道:“小姐,可安好?” 邵芷兰紧蹙的眉头稍稍松了些,对着宗生微微颔首。 朱允檀的脸色这才温和了下来,侧身对宗生道:“径直送她回王府,我去父皇的殿香阁一趟。” “是。” 宗生应了一声,旋即对邵芷兰使着眼色。她微挪着步子,走过朱允檀身旁时,还是没忍住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却听一声闷哼。 邵芷兰定神看时才发现,他的臂膀处正往外渗着血。 “快走罢!”宗生瞧她似是走不了了,忙催促道。这回王爷带着府兵直接进了陆家兄妹的住处,怕是不会子就能招来好些人,此次蹴鞠大赛受邀之人皆非富即贵。即便如今不认得邵家小姐,往后行过大礼成了王妃,那今日之事便会招来非议。 朱允檀转向邵芷兰,剑眉微拧了一下道:“先同宗生回府。”见她脸上满是担忧,又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可好?” 邵芷兰顿时似是犯了事的孩子,将头埋了下去,轻咬下唇微微颔首道:“好。” 邵芷兰同宗生从侧门出了院子,时不时还回望着。 “殿下如何会受伤?” “小姐怎孤身来此,遇事何不与王爷相商?”宗生并未答邵芷兰的话,而是反问道。 若她此时对宗生说,自己是为了得些朱允檀的好。只怕她在宗生眼里不知要变成什么样的人,便只低声道:“公主,她……” “此事王爷已有决断,小姐该以自身为重才是。” 宗生也没想到王爷竟会这般看重她,不禁更担忧了些,望她莫要成了王爷的软肋。 “殿下……他、他很生气是吗?”许是她坏了朱允檀的事,邵芷兰试探的问道。 “王爷若是迁怒于小姐,便不会自残臂膀作刺杀之状,借机派府兵……”说着宗生觉着自己像是将什么不该说的话说出了口,连忙闭上了口。 邵芷兰微微一怔,定了定神道:“殿下,可伤的重?” “王爷应是有分寸的,小姐且宽心就是。”宗生已再也敢不继续这话了,只能先稳住她。 * 朱允檀回府时,夜已沉幕。皇帝并不是那般好应付的,朱允檀一向是极收敛的,如今管着宗人府,更是要慎行。今日这一番动静,任他如何解说,皇帝都未必可全信。 “本王这里无需收拾,出去。”朱允檀一进房门便看见一个丫鬟,他的屋子从不许丫鬟来整理,都是由宗生料理。 那人动作微微一僵,却无要走的意思。 朱允檀不由得不耐烦了起来,侧身道:“宗生。” 她赶忙欠身行礼道:“殿下……” “已入夜,你怎会来此?” “我……臣女忧心殿下伤势,想来瞧瞧,便能心安。”见朱允檀也并未发怒,邵芷兰心中的恐慌减轻了几分才缓缓的道。 朱允檀没作声,向她走近了几步,伸起了右手。邵芷兰瞬时闭上了眸子,上下睫毛紧紧贴合在一起,双唇也抿着。 邵芷兰感受到他触碰到了自己的头发,眼眸才缓缓睁开,才想起方才急匆匆换上了环儿的衣裳,未来得及整理便来此等着他了。 任由他修长的大手将她的青丝拨开,只定定的瞧着他的脸,上回如此近距离,亦是她出糗的时候,想到此处,便嘟起了嘴,怎的总是这样倒霉。 朱允檀瞧着她轻撅的殷红小嘴不由得轻笑出声,看来她是丝毫不知自己今日险些闯了大祸。 他看着她的眸子,低声道:“别怕,我没事。” 她近到可以看清他棱角分明的脸,英气的剑眉,长长的睫毛,听着他低声的抚慰,邵芷兰鬼使神差的从袖中伸出小手,扶住他的外衣,踮起足尖亲到了他的下巴。 朱允檀墨色的瞳孔倏然放大,她的小脸亦涨的通红,欲移开唇时不料被一双大手拦住了腰。 他将她拉的更近,一双薄唇正要落下时,“嘭——” “王爷,方才有个丫鬟……” 宗生推门而入,话说了半截子,硬是生生咽回去了。眼前的丫鬟,不正是邵家小姐。这情形……这姿势……宗生僵硬的握着门把,不知此刻是该合上门,还是做个木头人一动别动。 “宗生。” 邵芷兰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忙笑着叫道。 “你定是找殿下有事相商,请便。”说完拿起她的木盘子埋着头快步出去了。 屋内便只剩他和朱允檀了,王爷虽未出言责怪,可明明瞧见他腮帮子都动了动,想来是气的不轻…… * 东宫 “太子妃娘娘!”一个丫鬟着急进了太子妃赵氏的寝殿。 赵氏瞧着她慌张的神色,便退避了左右。 “何事?” 丫鬟走进她身侧,低声道:“娘娘,侍郎大人派人传来消息,有人拿住了泾国公的把柄,不日将面呈皇上!” 赵氏冷笑了一声,接着道:“可有将消息递给父亲?叫他定要透露给皇后才是。” 丫鬟连连点着头,娘娘盼这一刻,已是盼了许久。廖良娣虽是个傻的,可却深得太子殿下的心,娘娘虽多次想要除掉她,可无奈有个作国公的嫡亲哥哥。这下子,再不能成事了。 “娘娘放心,已经给侍郎大人了,大人说皇后娘娘也在查此事,他会尽快让皇后知晓此事的,娘娘只等消息便好。” “那便好。”赵氏松了一口气,伸出纤纤玉指,狠狠地掐掉了桌上青玉缠枝纹瓷瓶中的芍药,“有了牡丹,这芍药着实碍眼。” 瞅着木盘中的一截芍药花,她作着惋惜的神情,也不是她非要与那傻子过不去,太子是储君,早晚是要登基的。任他如何宠着廖元菱,一个心智不全的人永远与皇后宝座无缘。 但若他日她生出个儿子来,又有泾国公这个舅爷,难保不会被拥为太子。 当然,赵氏并不会让她有这个机会。 “只是……娘娘,揭发泾国公的罪行,算是有功之举,为何娘娘不让皇后知道是您的功劳?”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感谢给我收藏的这19个小天使。 第9章 赵氏冷哼了一声,“廖元延到底是殿下的帮手,怕来日他倒了台,母后反倒会怨怪本宫妇人之见。” * “什么?”,皇后手中的帕子骤然紧握,气的有些发抖:“他,他这是要造反吗?” “娘娘息怒,保重凤体要紧。” 听到嬷嬷的消息,她如何还能息怒,廖元庭再嚣张跋扈,但的确是能征善战,为了社稷,皇上尚能容忍。但此番他虽灭了燕国立了大功,却强纳了燕国皇帝的妃子。自古尊卑有道,那妃子再落魄,依旧是后妃,岂是他廖元庭能染指的? 皇后叹了口气:“这回,廖元庭怕是不中用了。” “此事竟有这么厉害?娘娘,不如我们赶在皇上知晓之前,规劝泾国公几句……” “规劝他?皇上的话他都敢驳,若不是因着他那个妹妹,你以为他会和我们一派?”,皇后脸色又凝重了几分,“保不齐这回数罪并发,这颗棋子,不舍也得舍了。” “皇后娘娘,简王府差人送了点心来。”李氏正愁眉不展时,殿外侍女来报。 嬷嬷走向外间对那人道:“传进来。”,又笑着回身对皇后道:“王爷性子是直了些,但终究是记挂着您的,隔三差五的不是花样点心便是稀奇古玩。” 李氏低头瞧着手里的帕子,捋了捋,“怎么说也是本宫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本宫做的这些,又哪件不是为他着想?” “娘娘贵人多福,太子和王爷皆是孝顺。” 李氏听着这话很是受用,笑着连连点头。 “请皇后娘娘请安。” 为首的侍女缓缓提起裙摆,行了叩拜大礼,恭谨的问安。 那女子正是玉妩,她是皇后拨给简王府的,所以进宫进献事宜一向是由玉妩负责的。 李氏抬了抬手,“本宫已说过多回,无需这么礼数,你这孩子心也太实了些。” “娘娘厚爱,乃奴婢之福,但还需时刻约束着自己,方不负娘娘恩德。”说完,又是欠身行礼。 “赐座。” 皇后话音刚落,早已有人将备好的梨花木椅子移上前来,这位玉妩姑娘在娘娘心中的地位向来不同,宫人们易善察言观色。 李氏轻叹了一声,“如此知分寸,懂礼数的孩子,檀儿怎就不知珍惜。” 玉妩听着这话,忙将身子侧到另一头,一副娇羞的模样。 李氏看着玉妩身上有些半旧的月蓝素色褂子,转头对身旁的嬷嬷道:“去把上月江南进献的那件浅桃色折枝梅花的褂子拿来赐给玉妩。” “娘娘,奴婢身份低微,不敢受恩。”玉妩起身扣头道。 “本宫早已非年少的小姑娘,他们还送来这样嫩的颜色。放着本宫也是用不着的,不如赐了你,好让允檀在你身上多留意几分不是?也是全了本宫的心意。” 玉妩低眉瞅了一眼一旁的褂子,嘴角闪过一抹得意的笑,旋即便又轻声道:“多谢娘娘恩赐。” 李氏像是想起了什么,定了定神问道:“顺安来的那个丫头,如何?” “邵家小姐生的貌美,又活泼聪慧,与殿下甚合得来。” “合得来?”,李氏微微蹙眉,还未过门,便急着勾引允檀,日后如何还了得。允枢的正妃只个三品侍郎,能靠的上只有泾国公,如今这个指望也没了,允檀虽已下了聘,但终究是未娶过门,尚有回旋的余地,若让这等女子继续狐媚纠缠下去,依着檀儿的性子,日后再想让他令娶怕是不肯。 玉妩边说边瞧着皇后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敛了神色又继续道:“殿下前些日子被刺客所伤,还是邵小姐不顾夜深露重前去探望,可见邵小姐对殿下亦是真心实意。” “嘭——”的一声,李氏震怒重重拍在了案几上,玉妩忙起身跪下,“皇后娘娘息怒。” “小地方出来的,果真是没有教养。你也是,你又非头一日在王府主事,她不懂礼,你应管教管教才是!”李氏已满脸不悦。 玉妩忙赔罪起来,语气哽咽:“请娘娘恕奴婢无能之过,邵小姐毕竟是主子,先前奴婢倒有进言,可小姐好大脾气,奴婢实在惶恐。” 李氏柳眉紧锁,这女子这般猖狂,不给点教训是不行的。若无缘无故便下旨责罚于理不合,思忖一番,道:“既然她有千金小姐的架子,不肯听你规劝,那本宫便亲自管教。”倘若她真这般不安分,把她束在宫中,也比在王府强。 跪在地上的玉妩有些愣住,她原本只想让皇后对邵芷兰心生不满,皇后竟然要把她召进宫,没了这颗眼中钉,这回她定要抓住机会赢得殿下的心。 * “为何今日皇上只字未提泾国公之事?你可说找人在皇上跟前说了?”,下了朝后看见走在前头的朱允檀,常子茂忙赶上前去。 只见他紧锁着眉,却依然大步流星的走着,又催问:“你到是说句话。” 朱允檀猛的停住了身,将手背到了身后,抬眉问道:“你这般心急,是怕以身相许了那陆家小姐?” 常子茂拂袖,正气凌然的道:“男儿志在上阵杀敌,平定四海,何来陆不陆的。” 朱允檀低头冷笑了一声,沉沉的道:“若都似你这般思虑,他断不会行此计。” 皇上曾亦威压众地,慑服八方,昔日随他出征的将士也多数退隐,眼下可领兵挂帅之人,早已所剩无几。 “难不成皇上还准备就此放过了泾国公?!” “廖元延才平了燕国,即便他有不臣之心,未防边地之患,不会先行处置他的。” 朱允檀的步子慢了下来,似是想到了什么,笑道:“至于陆家小姐,你亦无需担忧,父皇虽未动廖元延,今日却下旨不仅要册陆家少爷从三品忠勤伯爵位,还要另加厚赏,明令进宫领赏。这一领,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了。” 常子茂附和着笑着,眼眸深处闪过一抹黯然,他对那位陆小姐,着实没有兴趣。只是一想到若是自己娶了那女子,宫里那位娇惯着长大的人定会有几分委屈。 凝儿在宫中的动静,也传到他耳中几分,毕竟是因着对他的情分才那般闹腾,抿了抿唇,终是开了口:“公主殿下……可还好?” 朱允檀愣了片刻,低声应了一句,又道:“凝儿确实任性了些,也只你这样的人会忍耐着她些。” 常子茂微微颔首,未再搭话。二人才至止宫门,便见宗生急切的朝他们跑来,气喘吁吁的道:“王爷,您可算下朝了,我才回府便瞧见皇后娘娘遣了宫人将邵小姐带入宫去了。问了玉妩才知,娘娘说过些时日便要大婚,需传准王妃入宫教习礼仪。” 听完宗生的话,朱允檀眸色暗了几分,返身便要往后宫走去。 “此时你万万不能去。”常子茂按住了他肩头,“怎的一到这丫头这里,你的理智全然不见了。” 朱允檀深呼了一口气,本就是瞒着母后请的赐婚旨意,她已是不满,若此时他又去慈元殿护着兰儿,反倒会让她多吃些苦头。思虑几番,对宗生道:“先回府。” 才跨进了府门,便叫宗生去传玉妩。 “姐姐,姐姐,啸云殿的宗生朝咱们这边来了。”碧霞欢喜的快步进屋。 躺在软塌上的玉妩听着立马坐起了身,挪开了身上的灰棉垫子。宗生是殿下贴身侍候的人,从不轻易踏进碧桐院,定是殿下召见。 忙理了理发饰,急急的下了塌,候在了门口。 “玉妩姑娘,王爷传唤。” “好。”应了一声,才想起方才进宫时皇后裳的那件折枝梅花褂子来,便道:“你且等等,我去更件衣裳。” 宗生又道:“王爷在候着,姑娘还是速速随我回话罢。” 玉妩皱了皱眉,罢了,邵芷兰已然不在府里了,来日方长,亦不急于这一时。 临近门时,她步子便缓了下来,款款走了过去,轻轻拈起裙摆,行了礼,“叩见殿下。” “母后今日为何传兰儿入宫?”朱允檀并未叫她起身,只冷冷的问了一句。 “奴婢送了糕点入宫,可不知怎的,娘娘却对兰姐姐的事追问不休,似是……不大满意的样子,紧接着便让奴婢传唤姐姐入宫了。”玉妩低声轻语着,甚至几度哽咽。 母后确实不喜兰儿,瞧着她说了实话,便叫她起身了,“母后可有再说什么?” “没了,可奴婢瞧着娘娘脸色不大好看的样子,姐姐进宫怕不会太松快。” “既然母后心情不大好,她也疼爱你,这段时日你便多去宫里头陪着罢”,说着挥了挥手让宗生来了一个盒子来递到了玉妩手里。 玉妩跪了下去,手持锦盒道:“侍奉皇后娘娘乃奴婢无上荣耀,不敢再受殿下恩赏。” 宗生在旁道:“姑娘,既是王爷赏的,就收着罢。” “谢殿下赏赐。” 朱允檀也不言语,直了直身子,手在额前扶了扶。 “奴婢亦会打探注意着邵小姐的情形,时时回禀殿下。”玉妩立马领会了朱允檀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新加收藏的3个宝宝~ 第10章 一连几天的日间同教习嬷嬷学习礼仪,夜间在文渊阁抄习书卷,皇后美其名曰:内正其心,外修其行。只不过是想把她好好熬一熬。 一日下来,邵芷兰已腰酸背痛,轻锤着胳膊,疲惫的坐在书案前的垫子上。 一旁的侍女芙灵端了砚台,慢慢的研起墨来。邵芷兰自知此次进宫定不会松快,便把环儿留在了王府,她再不济,亦是准王妃。皇后顾着身份,也不至于做的太难看,而环儿只是个丫头,若带着进了宫,正好给了皇后一个靶子,到时她又怎能护住环儿。所幸芙灵却也是个乖巧的,未趁势落井下石为难与她。 “小姐……且歇歇罢。”芙灵看着这位宫外头来的小姐,这几日那般恭谨受教,身子都消瘦了些,忍不住小声说道。 邵芷兰只对着她笑了笑,“写完这些便歇歇。” 才说完腹中便不争气的作响,午间用膳时习了进食礼仪,嬷嬷严苛,她连饭都不曾吃几口。现下身子也觉得有些虚了。 又强撑着写了半晌,终是熬不住了,饿的心都有些发慌。 芙灵起身往窗下走去,探着身子瞧了瞧,回来走近邵芷兰,压了声音道:“小姐,现下夜已深了,这会子嬷嬷们都歇下了,不会再有人查看了。此处东边有间膳房,专给入宫篆书的人供吃食的,一般无甚专人管着,夜里宫人饿了去寻食果腹亦是常有的。小姐不妨去用些再回来。” 邵芷兰听着不觉心有些动了,咬了咬唇试探道:“这行吗?” 芙灵浅笑,“自然是行的,只是小姐的身份夜间不宜出行,还烦委屈您更上奴婢的衣裳前去,才是方便。” 二人便去内阁换了衣物,芙灵则提了笔杆子,正襟坐在案前,学着邵芷兰写字的模样,惹得她一阵笑。 好在那膳房离文渊阁并不远,其间也未有甚阻挡,很是好找。走近了些,邵芷兰便将头埋的很低,芙灵的在侍女中的阶品不高,所以未能引起人的注意,但邵芷兰还是谨慎提防着。 见房内无人,便轻轻跨了门槛,走至靠着里间偏僻的角落里,端了盘糕点吃着。不一会儿听见里头有女子娇嗔:“陆大人,今儿又给我们姊妹讲些什么呢?” 接着听见一男子声音,笑道:“好说好说,只干说无趣,来点小酒岂不美哉?” 这声音听着耳熟,加上一声陆大人,邵芷兰约摸出这人十有八九是陆准,他可是认得她的。她轻轻放下盘子,提起裙摆要走,却听见里头一声:“方才哪个丫头进来了,送壶桂花酿进来。” 邵芷兰自然不敢进去,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往外走,可里面女子掀起了帘子对她道:“说你呢,作什么哑巴!” 躲是躲不过了,只得转身去寻什么桂花酿,一面安慰着自己:今日也算乔装打扮过,他也不一定就能认出他,只是送个酒,送完即刻出来便是,应是无碍。 在搁架上摸索了半晌,跟着那侍女进了里间。她故意埋实了头,只盯着地,将酒坛子置在了离陆准很远的桌上,放下便要走。 “过来,给我斟上罢。” “由我们来罢,她只是个外殿伺候的下人。”方才的女子止道。 那女子的装扮应是哪殿的掌事宫女,芙灵这种阶品的宫女,必是不能放在眼里的。 “不必,你们只同我一起饮酒才是乐趣。”陆准继续道。 邵芷兰硬着头皮端了上去,解开了酒封,斟了些。 陆准侧身取酒时,动作僵了片刻,眼睛似了放了光。嘴角扬起了笑,手了收,转过身对屋内的两个女子道:“我觉着有些冷了,你们可愿替我去飞栩阁取件斗篷来。” 能去忠勤伯的住处,二人自是欣喜,不待陆准再交待,便争着出了门。 上回的邵芷兰也欲跟上她们,谁知才迈出了半步,塌上的人便跳了下来挡了她的去路。 “兰儿?”说着陆准凑近了一步,头低了一些。 邵芷兰无奈,只得抬头讪笑:“请陆大人安。”说着便往后小退一步,与他拉开些距离。 “你怎么会来此地?”陆准又问道,语气平缓,似是完全忘了上回的事儿。 “此处是膳房嘛,自然……是寻些吃食。” 这句确是实话,说着吞了吞口水,方才确实还没吃饱呢。 陆准听完,立马转身掀帘子出去,片刻便回来了怀里抱满了各色点心,“喏,快吃。” 邵芷兰虽觉着不太自在,却不好回绝,挪步到了桌前拿起糕点吃了起来。陆准却也不说话,只瞧着她,时不时的还给她递块糕点过去,满眼的欢喜。 邵芷兰觉得这顿饭是她有生以来最难以下咽的一顿了,比起午间的教习更甚。 用罢,她轻拍了拍手,和陆准道了谢毕便要走了,谁知又被拦了下来。 “你总是这般躲着我,从第一次见面便是如此。”陆准皱眉道。 你难道不是从头一回见面便如狼似虎的?邵芷兰心中暗道。自然,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我现下确实有要事在身,不可过久逗留了,请大人见谅。” 陆准不理,却冷哼一声,“我如今已是三品伯爵,还是皇上亲封的,待我明日便秉了圣上,将你讨来,后日便启程回江平。” 又来。邵芷兰轻抚额头,一脸愁态。思忖了半晌,心中生出一计来。 柳眉微锁,轻抿朱唇,哽咽道:“大人万万不可,您许是不知,那简王并非善类,甚至是残暴至极。虽说他不大将我放在心上,却也决不许别人打他女人的主意。” 陆准听了迟疑了片刻,身子稍稍往后倾了些,缓缓道:“倒是听说他性子冷,却从未听他做过什么残暴之事。” 邵芷兰眼微合,沉重的摇了摇头,“那只是表象罢了。” 陆准这才思及上回的事情,邵芷兰不过是来了府里半晌,那简王竟敢领着府兵直冲他院子,果然残暴。 思毕,眉头已然紧锁,却仍是有些不甘,他在京城里已待不了多少时日了,若再不能带兰儿回去,怕此生便与她无缘了。 “若有朝一日,他弃了你,你定要书信与我,我还迎你入府。只是届时,便只能委屈你作妾室了。”陆准手扶着额叹息道。 “好说,好说。”邵芷兰忙点着头,亦终是松了口气。 估摸着那二人这会子也该回来了,陆准这才许她离开。 * 早朝时,皇上允了于滇使者要求来访的奏请。于滇是临近西海的小国,从前便频频请旨,但皇上都是回绝的,这回不仅允了,还派了人去接。 朱允檀为此事亦是被连夜叫进了宫,同几位大臣商议至深夜,稍作歇息便又来早朝了。 “于滇虽小,却兵强马壮,依王兄之见,父皇在此时骤然对于滇示好,是不是已作了要弃了泾国公的打算了?”朱允枢担忧的问着,他知廖元延不是甚好人,可他毕竟是菱儿唯一的血亲了。 “此事父皇定已有了决断,因着廖良娣,你亦清明不了。万不可去寻父皇提此事。”朱允檀顿了顿,又道:“要为帝王,不可太儿女情长。” 允枢瞬间脸红了大半,“多谢王兄提点。” 东宫在宫外左近不远处,朱允枢便顺势邀了他往东宫处歇一歇,二人又叙了半日,至落日才离去。 这几日玉妩频频出入啸云殿,府里的下人都深知殿下不喜女子入殿侍候,显然玉妩如今不同从前了。以前再能干,宫里的皇后娘娘再看重,说白了仍是个下人,现下看来离做主子不远了,众下人待玉妩也愈发言听计从了。 “姐姐,殿下回府了,又传召了。”碧桐掩面笑着。 玉妩轻抬起下巴,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任由碧桐打扮着。殿下近日待她是那般好,果真男人都是一样的,只是从前没得时机,他才瞧不见她的。 “怎的今日涂的胭脂这样显眼?”玉妩看着问道。 “姐姐往日太过敛着了,这般瞧着才更娇媚可人呢。”碧桐笑道。 玉妩笑了笑,扶着碧桐的手,“妹妹的好,姐姐必不会相忘!” “多谢姐姐。”碧桐喜不自胜,忙欠身行礼。 “对了,膳房的茶可煮好了?” “该是好了,回来时见嬷嬷去唤宗生了。”碧桐道。 “我正好要去啸云殿,便直接端上了。你给嬷嬷说声。” “好嘞,姐姐只管去就是。” 玉妩端着茶款款走入了啸云殿,朱允檀已然在里头坐着了。 “殿下今日倦了罢,用些安神的茶好入睡。”玉妩边斟茶边说道。 朱允檀淡淡的应了一声,又问了邵芷兰在宫里的事宜,才拿起了茶盏。 玉妩见他安心喝起了茶,便欲给他捏捏肩膀。手才伸出,便碰到了还发着烫的茶盏。 “嘶——”玉妩忙收回了手跪在了地上,声音有些颤抖:“奴婢知错。” 朱允檀这才将抬起挡了她手的茶盏放了下来,“服侍本王的事,无需你来做,看顾好她,自有赏。”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我申榜了,要压一下字数。我们周四晚上9点见! 还有,我要换个文名和文案了,大概会改成《准王妃的娇养日常》 大纲人设不变啊,放心 第11章 “谢殿下……” 她将头埋得很深,叩谢后匆匆行了礼便从屋内退了出来,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恨恨的咬紧了牙关,红着眼眶回了碧霄院。 走至院子门前,看到门已掩上了,心中顿时添了些火气,抬手“咣咣”的敲了好几下,才见碧霞披着褂子来开门。 “姐姐?”碧霞眼神迟疑了些,忙将灯掌的近了些,方便玉妩看路。 “怎的是你来开?碧桐人呢?”院里虽有两个人,但一般在里间侍候她的都是碧桐。 碧霞怔了怔,缓缓道:“碧桐姐姐说……姑娘今晚要宿在啸云殿了,所幸先去侧间歇下了。” 见玉妩眉心紧锁着,送她进了屋内便忙去唤碧桐来,不一会儿碧桐便只穿着薄衣端着盥洗盆进来了。 玉妩见她穿的如此单薄便来服侍她了,霎时气也消了大半,略洗了洗便让她收了。 “姐姐别多心,您有皇后娘娘照拂着,殿下如今只是被她迷住了心。等日后她过了门,按规矩您也可正经进门了。来自方长,殿下定会知姐姐的好。”碧桐一面轻梳着她的头发,缓缓说着。 玉妩轻叹了口气,并没有作声。 * 日头落了,邵芷兰才从教习嬷嬷的殿中出来,轻锤着胳膊左右瞧了瞧,却不见芙灵的身影。不一会儿,玉妩从远处来了。 “回小姐,奴婢叫芙灵先回文渊阁给您打点笔墨去了,让奴婢送您慢慢回去罢。”玉妩欠身行礼道。 邵芷兰微微颔首,没再接话。这几天玉妩时常会过来瞧她,左不过是打点打点这宫里头的下人。她虽知玉妩是皇后的人,可这指示总不至于是皇后下的,那便是王府的那位了,所以她亦领受着,不曾拒。 可上前与她招呼,这是头一回。 走至门槛处,邵芷兰轻提裙角,欲跨出时玉妩伸出了手要扶着,她顿了顿,“不必了。” 玉妩的手在空中僵了片刻,讪笑道:“小姐原来还在怪我”,收回了手交叠在腹前缓缓道:“说来小姐许不能信,奴婢母亲自小便服侍着皇后娘娘,以致误了婚配年纪,后来只得随意许了个人家便生了奴婢,自殿下立府邸便跟着入了王府了,小姐乃知府千金,怎知我们这些人的难处,若没几个心眼子怕是捱不到今日。”说着有些哽咽。 邵芷兰的步子放缓了些,低垂着眼眸,轻抿了抿下唇,“过去了的事,再计较起来亦没什么趣了。我是个直接的人,你再怎么想,只直说于我就是,别再在底下做什么就是了。” 二人才出宫门,进了廊道,便迎上了陆准。邵芷兰连忙欠身行礼,“见过忠勤伯。” 玉妩亦随着行了礼。 陆准持着折扇,横着在掌中敲了几下,道:“免礼了”,又瞥了一眼玉妩,“这位侍女倒瞧着有些眼生。” 邵芷兰原想躲过他的,谁知他竟迎了上来,只得硬着头皮行礼,语气不温不火道:“她是简王府的下人,今日入宫服侍皇后娘娘的,忠勤伯自然不相识。” 陆准点头轻笑着,“若是王府的人,倒是叫人放心了”,说罢许是觉得言语有失,又道:“毕竟皇后娘娘后宫事务繁杂,应省些心才是。” “臣女会替娘娘转达大人的好意”,邵芷兰说罢,只侧开身低头行礼让道,玉妩亦退了过去,但眉头轻蹙,似在思虑着什么。 至文渊阁前,邵芷兰放下了步子,转身问道:“环儿可还好?” 玉妩笑着:“环姑娘仍在小姐的绛云轩,纵您入了宫也未有人敢驱使环姑娘。” 邵芷兰这才松了口气,语气也温和了不少:“再不出宫,便要入夜了,路要难走了。” 玉妩欣喜的连连答应着走了。 邵芷兰入了文渊阁,芙灵早已研好了墨,在椅子上置了妆花缎的锦垫,她则在一旁绣着帕子。见邵芷兰回来了,忙起身行礼。 邵芷兰扶起她,“此时又无外人在了,还作这些虚礼。” 她愣了愣后,嘴角扬起了少有的笑,“谢小姐。” 芙灵起身扶着邵芷兰坐下后,又将笔递给了她,问道:“方才那位姐姐,可是小姐时常念叨的环姑娘?” 芙灵在慈元殿只是粗使丫头,不能入殿内服侍,自是不曾有机会见到玉妩。 “她是王府里的人。” 邵芷兰一面写着一面说道。 芙灵立马会意了,跟着娘家出嫁的人才是自己的人。怪道那姑娘几次来,邵小姐都淡淡的。 邵芷兰瞥了一眼芙灵身后的帕子,笑着道:“环儿也爱绣这些,我原以为她的绣工已是顶好的,你竟比她的还强些。” 只来了这文渊阁她才有机会做这些,亦是头一回有人如此夸她,羞着收起了帕子。 同芙灵玩笑了一会子,便入夜了,又抄写了许久经书,邵芷兰觉得更乏了,眼皮子打起架来了。 就在头要沉下去时,被一只大手扶住了。 邵芷兰眼睑惺忪,瞧着眼前的人,熟悉的轮廓,墨色的眸子。懒懒的道:“殿下怎到我梦里来了。”说着抬手捏向那人冷冷的脸,含含糊糊道:“果然是做梦,没有一丝温度。” 朱允檀眉心拧起,抓开她不安分的手,轻声道:“倦了便睡会儿。” 如此熟悉的声音,邵芷兰猛的清醒了,“殿下?是真的殿下?” “那兰儿以为?” “臣女请殿下安。” 邵芷兰即刻起身,在案旁欠身行礼。 “起身罢。”朱允檀适才抚过她脸颊的手,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放,只得背在身后,轻蜷着。 邵芷兰缓缓抬起头,才发觉屋子里的人都不见了,只得硬着头皮探问:“殿下要查看何典籍?” 朱允檀顿了顿,道:“于滇国的史册。” 虽他非真心来寻史册看,但过些时日接见使臣,确是用得上。 “望殿下稍作等候。” 邵芷兰转身便轻轻咬住了下唇,柳眉紧锁,她誊抄的经书都是由芙灵备好的,偌大的文渊阁上何处寻一个什么于滇史册。奈何这差事已经应了下来,一面作着专心寻视的模样,一面祷告着盼芙灵归来。 “嘶——”她埋头走着走着便撞上了人,忍不住抬首揉了揉额头。 “阁里的史册都是摆在地上?”头顶传来低醇的声音。 邵芷兰轻退了一步,心虚的道:“那倒不是,臣女只是……在推算,推算那史册该是在何处”,说罢莞尔一笑欲缓解此时的奇怪气氛。 谁知才说罢,他便靠了过来,邵芷兰不由得又往后退了退,他亦紧逼了上前,此时她人已靠在了搁架上不得再退了。 难不成殿下是要……邵芷兰想着小脸上已一片绯红,轻轻合上了眸子。 “这不就是了?闭上眼如何能寻得?” 朱允檀伸手越过她的头,取下了一卷册子。 “是了是了,臣女……愚钝。”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嘟囔着说出的,着实丢了脸。 朱允檀也不知他是使了多大劲才忍住没在她闭眼亲下去的,这丫头惯会折磨人的,拿着书大刺刺的坐在了她的椅子上。 邵芷兰忙去提了茶壶来,欲斟茶时,发现案上只有一个她自用的茶盅,正思虑着要从何处寻个来,那人将茶盅端起,“就使它了罢,往后你新换个可好?” 王爷使过的茶盅,若放了出去,还不知几个宫女争着要,她岂敢丢了去? 如此想着却仍应了声,将茶稳稳斟上。 只见他瞧了一眼茶盅,端起饮了一口,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邵芷兰也不由得跟着咽了咽。 饮罢他却将册子置在了一旁,低头细细看着她方才在誊抄的经书,“头回见你,便在翻墙,还当知府千金喜武不喜文的。这字,倒尚可。” 邵芷兰有些不满他的话,说道:“臣女的字,可是爹爹亲自教授。” 朱允檀微微颔首,邵大人的字他亦是见过的。轻放下纸,从一旁取了笔下来。 “殿下这是做什么?”邵芷兰见他要替自己抄书,赶忙拦住了,虽不知他打的什么心思,这若让皇后知晓了。她怕是不能等到出宫的那日了。 朱允檀勾了勾嘴角,轻笑了声,自顾自的下了笔写了几个字。一旁的人脸上的小表情却变得有趣了。 “殿下如何与我写的字这般相像?” 朱允檀不语,只低头写着。 见他不答话,邵芷兰亦觉得有些无趣了,拾起他放下的史册翻了翻:“我从未听过这个地方,殿下何以知晓?” “他们向来只是上贡,你不曾在京居住,不知是自然”,他仍是低着头,又写了几笔道:“过些时日他们便会进京了,到时你亦可见上一见了。” 邵芷兰略略的翻了几页,自言自语的念道:“于滇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依他所言,那于滇过些时日便要进宫,此时他来翻查这些典籍,莫不是他要负责此次使臣接见了?他们可会带什么颜如玉觐见? 邵芷兰抿了几下唇,欲言又止。 朱允檀像是头顶多个双眼,倏然开口:“想知道些什么便问罢。” “殿下……是要去接见佳人?”邵芷兰小声探问道。 第12章 朱允檀未停下手中的笔,微微颔首道:“似是听说随行的有位三公主。” 公主……那又如何,他已然定了亲,堂堂公主还会做妾不成。虽是如此想着,心中不免有几分酸意。 瞧着她嘟起的小嘴,他终是耐不住笑了,起身轻敲了下她额头,“又在乱想些什么?本王要回府了,今日抄写的差不多了,让芙灵送你回寝殿罢。” 说着人已往外走去了,邵芷兰忙小步跟上,他大步流星她跟的有些喘,“殿下、殿下,是你唤玉妩来的?” 心里已有答案,却仍忍不住求证一番。 “夜凉了,别出来了”,他回身嘱咐了一句便走了。 * 翌日 嬷嬷说今日要侍奉皇后往尚德堂去,便比往常走的时辰提前了些。 邵芷兰才送走了教习嬷嬷,不一会儿便见芙灵赶着进来了,抿着唇笑着,左右瞧了几眼,见再无他人才凑到她耳旁:“嬷嬷今日怎走的这样早?不过正好,玉妩姐姐方才来过了,说是给王爷带话,叫您往尚德堂一趟。” 芙灵见主子听了却不见个动静,只发着神,又轻问道:“小姐?” “快,把嬷嬷拦住,说我打碎方才使的茶盅。” 芙灵虽不解,见她神色有几分紧张,便不再问,转身往外追着去了。 邵芷兰轻咬了咬下唇,端起了桌上的掐丝珐琅冰纹茶盅,用指尖轻抚着,思索了几番,便脱了手,“嘭——”的一声,茶盅碎了一地。嬷嬷回来时,她已端跪在了厅中。 “唉哟,你这姑娘,前几日不是好端端的,原想你是个聪慧懂事的,怎的如此大意,这可是皇后娘娘给你在礼成后敬茶用的。”嬷嬷叹着气,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对她亦有几分怜惜,却也只能让她先跪着等候娘娘懿旨,又唤了外头的丫鬟进来守着后才离去了。 不足一个时辰的功夫,来了位慈元殿的掌事太监,带走了邵芷兰。 “邵芷兰,你可知本宫为何传召于你?”皇后靠在殿内的贵妃榻上,缓缓的问道。 “娘娘恕罪,臣女愚钝。”邵芷兰恭敬的答道。 皇后轻叹了一声,侧过身看了看身旁的嬷嬷,嬷嬷挥了挥手殿内众人便尽退下了。 “现下,你可说几句实话了。” “臣女所言非虚,但请娘娘明示。”说着邵芷兰双手轻叠置于前,缓缓扣了头。 皇后撑着起了身,下了阶来,走至她身前,“也是,这等事你岂敢轻易认了。” 邵芷兰垂着眼,微微蹙眉抿了抿下唇,定了定心道:“臣女知错。” 皇后脸上终于扯出了笑。 “臣女失手打碎了娘娘的掐丝珐琅冰纹茶盅,还请娘娘责罚。”邵芷兰顿了顿,又继续说着。 说罢,教习的嬷嬷正在殿外求见,皇后便叫她去偏殿候着,再回来时脸上愠色已没了大半。 “既打碎了茶盅,便给她再拿个来。”话毕,一侧侍立的嬷嬷便出去寻了。 不一会儿便捧着托盘进来了,“娘娘,这是前日您置着不用的白玉盏。” 皇后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邵芷兰道:“给她罢。” 邵芷兰只得伸手接着,奈何皇后又不曾让她起身,只得撑着茶盅继续跪着。 皇后轻叹了一声,扶上嬷嬷的手臂,“罢了,唤玉妩过来,本宫有事问她。” 玉妩进殿时,瞧见邵芷兰正跪在一侧,愣了一下脚步不由得顿了顿,旋即敛了神色,缓步上前担忧的道:“小姐,怎的跪在此处?” 邵芷兰脸上亦勾起了笑,“我一时贪玩打碎了皇后娘娘的茶盏,正罚跪呢,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起来了,有一阵罪可受的。你若得空,晚间可否送点药来文渊阁?” 见邵芷兰对她显出少有的亲近,也未再想许多,便快快的应下后赶忙进了侧殿。 皇后在侧殿已换下了方才进香时着的云霞翟纹的礼服,嬷嬷见玉妩进来了便退去了一侧,由玉妩上前给皇后梳妆。她缓缓的搭着玉梳,见皇后垂着眼,亦不敢作声。 “当啷——”皇后将手上的佛珠置在了妆台上,玉妩忙收了梳子,欠身站着。 “你如今是连本宫也算计上了。”皇后长叹一声后道。 “玉妩不敢。”说着泪珠便从眼眶里断线似的往下掉。 “行了,你既那般有主意,现在也不必在本宫前面哭哭啼啼的。” 嬷嬷瞧了瞧皇后的脸色后取了一块帕子递给玉妩,她轻拭着眼角的泪,“娘娘明鉴,奴婢只是听了值守的太监说了一嘴,便信以为真了,绝不是有意欺瞒娘娘。” “你在王府主事亦非一日两日的了,怎的连些捕风捉影的事也不能分清了?难不成还需本宫再教教你?”皇后声音提了几分,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嬷嬷,“你也跟着老糊涂了?忠勤伯进宫数日怎的没派人知会后宫事宜,当这皇宫是他陆家后花园了。” “回娘娘,是老奴的疏忽,只顾着滇池国入朝的事儿了。这便去安排。”说罢行了礼退下了。 皇后摆了摆手,玉妩便起身又接着梳发。 邵芷兰一人仍跪在殿中,举着白玉盏的手渐渐有些发酸,身子也撑不住了,幼时虽也常因过分顽皮而受娘亲责罚,到底是敷衍了事罢了,她几时跪的像现在这般实在了。 “简王殿下。”殿外一声请安,她忙直起了身子。 朱允檀着一席五爪坐龙白蟒袍,外套着鹤氅,大步进了殿,略过了邵芷兰候在殿中。 玉妩扶着皇后从侧殿出来,见了朱允檀亦行了礼。 “接见事宜都办妥了?”皇后坐了上位,问道。 “已妥了。” 玉妩缓步过去给他斟了茶,朱允檀却不曾动,已皇后又略说了几句,便起身要走。在殿门前却停了下来,躬身拿起了邵芷兰手上的白玉盏,“这等上好的白玉,母后若不喜欢赠于儿臣就是了。” 不待皇后置可否,人已经携了东西走了。 嬷嬷也有些不知所措,本是惩罚邵家小姐的用具,却被王爷这么就带走了,只得看向皇后:“娘娘……” 皇后只摇了摇头,淡淡的道:“叫他去罢,再跪上一刻钟便让她回去。” 她也不知朱允檀会在这时来慈元殿,方才的言语已是不满了,如何好接着再重罚。 * 芙灵将邵芷兰扶回了文渊阁,扯了软垫给她铺上,这才扶着她轻坐下。 倏然“噗通——”,芙灵跪在她面前:“小姐,奴婢不知忠勤伯亦在尚德堂,芙灵蠢笨,让小姐受罚,芙灵该死。” 邵芷兰忙止住了她,“你不过是替人传句话,又有个什么错儿?你且等等,好戏就来了。” 才说着,门外的当值的太监便领着玉妩进来了,“请邵小姐安,玉妩姑娘请见。” 邵芷兰回身从书案上拾起了一卷纸:“公公,这些是我给皇后娘娘抄的经卷,烦请公公替我送去尚德堂供着。” 上回已有简王的吩咐,他自然在是要关照这位小姐的,无二话便呈着走了。 见公公已走,芙灵再憋不住了:“姑娘,尚德堂何来简王殿下?你可知今日里头是谁,你传小姐过去是何居心?” 玉妩一脸惊慌,道:“你这是何言?我何时说过这等话了。” “你……”芙灵还要争辩,却被邵芷兰拦住了。 “去把门闭上。” 芙灵虽委屈气愤也照做了。玉妩听到关门的声响,皱起了眉,眸子一转,伸入袖口掏出了一枚碧色小瓷瓶,道:“小姐,这是您要的药,奴婢给您寻来了,便叫奴婢给您上药罢。” 邵芷兰接过了瓷瓶细细端详了一会子,语气冷冷道:“跪下。” “奴婢……”玉妩不解时已被芙灵一把按下了。 邵芷兰手轻轻一松,瓷瓶便碎了一地。玉妩已是怔了怔,却也不敢说什么。邵芷兰又躬身拾起了一块小碎片,蹲下身来贴在了玉妩的脸旁。 冰凉的瓷片缓缓的贴着玉妩的脸,邵芷兰软声道:“玉妩姐姐好似并不喜欢我,从我第一日进府起,你便一刻也不曾闲着。” 玉妩咽了咽口水,道:“我、我没有。” 邵芷兰轻笑,“这脸若被我不小心划花了,便是皇后娘娘出面,也难有人再要你了。” “我虽为奴婢,却在王府掌事多年,自小跟着殿下,早已是皇后娘娘内定给殿下的人,若让殿下知晓您是如此狠毒之人,您还能入王府吗?” 听见这话,邵芷兰更是不悦,手下力度更甚了几分:“那你便叫他来好了。” “啊!”玉妩惊慌的喊出了声,芙灵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待她闷声痛哭了许久才松开来,“是……是我做的……你、你疯了,你定是疯了。” 邵芷兰终放下了那片碎瓷,玉妩也瘫倒在了一旁,颈上渗出了血丝。 “下回,我可不一定再能停住手了。” 玉妩捂着脸,眼眶红着:“奴婢、奴婢告退。” 玉妩发丝散乱慌忙着走了,邵芷兰还蹲在地上,芙灵馋起她,“小姐,你怎的让她就这么走了”,低头瞧了瞧,发现她指尖冒着血,“流血了!” “那碎瓷还挺利啊,不过不碍事的”,邵芷兰笑着道,又将指尖含在了嘴里,嘬了嘬,“你瞧,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朱允檀:在座的小姐姐给本王点个收藏 第13章 今日是滇池国使臣入宫觐见的日子,邵芷兰被告知无需再去听教,便安心在文渊阁抄起了女诫。 不论她如何说不碍事,芙灵还是硬生生地给她的葱指上缠了层纱。 门吱呀一声开了,邵芷兰探头瞧去,进了一位女子,穿着缂花紫锦对襟,里头着玉色薄绸长衫裙,挽着反绾髻,倒不似宫妃打扮。这个当口儿,不去观礼却来此处,难不成也被罚了? 见她大步流星的走近,不知她是何身份,邵芷兰只起身行了平礼,便又坐在了书案前,执起了笔。 “笔。”那姑娘吐出一个字。 邵芷兰不解,但仍从眼前的笔架上取了一支下来递给她,因她不动,因问道:“你是要誊抄何书?” 她并未回应邵芷兰的话,撩起长袖越过邵芷兰抽了一张压在邵芷兰手下的纸,握着笔写了起来。神色凝重了半晌,纸上只有一个大大的“将”字。 “字可不是如此写的。”邵芷兰又给她铺了一张新纸,抓过她的手。瞬时,她手迅速翻转向上,一把擒住了邵芷兰伸过的手。 “嘶——”指尖才好的伤口被这一抓又渗出了血,邵芷兰柳眉微缩着疼出了声。 女子怔了怔,垂眸瞧了一眼长裙,撩起,“嘶拉——”,扯了一块下来,不顾邵芷兰和身侧芙灵的睁大的双眼,自顾自的给她缠了起来。 “姑娘……此处可未有新衣给您换了。”芙灵担忧的道。 “我,不好。”女子垂着头,双手紧攥着裙摆,神色紧张,方才出手时的厉色全然不见了。 邵芷兰知她是在致歉,笑着摇了摇头,替她整好了衣衫,又对芙灵道:“先披上我的斗篷,带她去寻件我的衣裳换上。” * 晚间,阖宫夜宴,邵芷兰亦被唤去了常宁殿。她同赴宴女眷坐在了一处,探身瞅了瞅,前上方是诸皇子王爷的坐席,可席间并不见朱允檀的身影。紧挨着的滇池国使臣旁的位子亦空着,许是那位三公主的位子。 庆贺后皇上便摆驾回宫了,诸宫娘娘慢慢亦尽散了,只剩些宫妇,邵芷兰也觉得坐着无趣了。 入宫还未来得及好好赏赏宫中景致,芙灵扶着邵芷兰从常宁殿后的羊肠小道走至一个小花园,邵芷兰循着一股异香,走至月楉花前。 “兰儿。” 丛林暗处传出一句男声,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果真,陆准从林中走出了。 “兰儿也喜欢这花,正好我采了些,便割爱与你了。”说着递了一捧到邵芷兰面前。 她往后退了几步,用帕子轻遮了遮鼻。 “怎的?兰儿不喜这味道?”陆准捧到胸前猛吸了几口,“甚香。” “陆大人,此乃月楉花,万不可如此闻,这许多已是致死量了。” 说罢,身后的芙灵不禁笑出了声。 陆准被惊了一抖,立马把花拿开了些,欲丢弃时又觉得有些可惜了。从中抽了几支鲜艳的递给邵芷兰。 若不接着,陆准定又是一番不依不饶的,邵芷兰思虑了半刻便伸了手。 “咳咳……” 邵芷兰被这一声吓得没拿稳那花,落了一地。回首,朱允檀和常子茂正立在树下。 常子茂咳了两声后,又道:“真是巧,陆大人也在此处。” 邵芷兰见那人脸色铁青,只敢远远的欠身行礼。 “臣见过王妃娘娘。”常子茂对邵芷兰道。 陆准怔住了,手中剩下的月楉也撒了一地,许久才木木的道:“臣见过简王殿下,王妃……王妃娘娘。” “礼还未成,常大人别失了礼数。”朱允檀冷冷的道,拂袖便朝前走去了,路过邵芷兰后,又退了回来,牵上了她,大步走着。 芙灵一时没跟上,欲追过去,常子茂拦了她,“你这丫头,回寝殿候着就是了。”罢了后,又走至陆准前面拱手行礼道:“大人,您可不能也似臣这般,失了礼数。” 朱允檀将她牵至出口处,松开了手,郑重的道:“那东西是有毒的,碰不得。” “殿下今日,不是去接待……三公主了?” “嗯,是去了”,朱允檀微微颔首,正好瞧见了她手上缠着的步,“这是怎么回事?” 邵芷兰垂下了眸子,抿着唇,“原是不小心碰了……” 那人脸色瞬时难看了,“若不行了,便给你换个丫头侍候便是。” “殿下万万不要。”邵芷兰急道。 朱允檀剑眉蹙着,“自个儿的伤都不顾,那三主公与你素未蒙面,你倒是十分上心。” 邵芷兰瘪了瘪嘴,她哪里是在意那公主了。 “王兄,可算寻着你了。”朱允枢正匆匆路过,“父皇正要寻你,快快同我去勤政殿。” 朱允檀按下了他,瞧了一眼身后吃着糕点的廖元菱,低声道:“你是预备将她一同带上勤政殿?” 朱允枢迟疑道:“这……”眼神扫至一旁的邵芷兰,眸子一亮:“邵小姐,可否先替我照看一下菱儿。” 还未待邵芷兰应答,菱儿抹了小嘴,“殿下……不要,菱儿难受。” 朱允枢见无法安抚,便只能先领她至一旁嘱托。半晌才又牵了过来。菱儿眼眶虽还红着些,但脸上的神色已缓和许多,清脆的道:“邵姐姐,我同你一处玩耍。” 见菱儿笑逐颜开,朱允枢才安心离去。 菱儿牵着邵芷兰至湖边,瞧上了那湖中的莲蓬,非是要去采摘。邵芷兰虽不识水性,但想着有船夫,应是无碍。 菱儿拨着泛起的水花,露着灿烂的笑容,没多时,便又道:“邵姐姐,我难受。” 邵芷兰当她是过于思念朱允枢,只得先安抚着她:“太子殿下马上便会来寻菱儿的。” 她正对着湖中的莲蓬出神,菱儿悄然蹭了过来,“邵姐姐也思念王爷了?” 来不及转走眼神,她只得环顾四周,不知该看何处了,双颊也微微泛红,清风拂过,菱儿的发丝散开几根,她帮她撩至耳后。 “简亲王可常去东宫?” “菱儿不知,在府里只殿下来寻我,不许我随意在东宫走动……”她方才欣喜的神情暗了下来。 从方才到现在,她亦能看出几分,菱儿心智不全,也无怪太子会将她束在院内,这许是另一种护着她的法子。 “菱儿很喜欢太子殿下?”邵芷兰撑着手问道。 菱儿连连点着头,“是!喜欢!殿下温柔。王兄……王兄清冷。” 她听着不由得笑道:“他如何清冷了?” 菱儿嘟着小嘴喃喃道:“王兄总是板着脸,他、他还训斥殿下。”说着伸手遮住了嘴,露出条缝:“不、不可以讲坏话,嘘……” 二人正说笑了一会子,菱儿渐渐神色倦怠,邵芷兰上前欲扶住她,谁知湖中一只鸭子跳了起来,她受了惊吓顿了顿,菱儿已往下坠了。 “菱儿!”她用尽全力去探她的衣角,死死揪住,无奈菱儿已坠落下去,她亦被带着掉入水中了。 船夫一人难救她们,只对着岸头呼喊着巡守侍卫,这时一袭紫衣跃入湖中一把将二人拉上了岸。 “咳咳——”邵芷兰喝了不少湖水,正呛着,仍撑着起来寻菱儿的身影。 紫衣女子不停的按压着躺在石板上菱儿的胸口,但她仍未有反应。此时一众侍卫已围了过来,“这是廖良娣,快,速去告知太子殿下。” “菱儿、菱儿!”邵芷兰撑着身子过去抱起了菱儿,她身上已甚冰凉,嘴唇亦有些发紫。 不时朱允枢赶来了,同朱允檀一起,接着,邵芷兰便晕了过去。 她醒时,人已不再宫中了,听了环儿的回话,她才知是皇宫东侧的庆元殿。 这一醒来,宫中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环儿说太子因持剑入皇后慈元殿已被禁足,泾公国因妹妹之死而起了反心,还未起事便被人告发了,仅半日,便抄了家下了大狱。 “环儿……”她终是撑不住了,抱着环儿痛哭了起来,“我没能救起她……” 环儿坐在床头轻抚着她的头,“小姐莫要如此自责,宫中太医瞧过了,说廖良娣是中毒而亡的,太子都说良娣她深谙水性的,断不会是淹死的。” “什么?”她难以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个心思如此单纯之人,如何会树敌? 环儿轻叹了一声,“许是太子认定此事与皇后有关,才会持剑进殿罢。” 虽被环儿抱着,可她仍觉得一阵寒意。 “滇池国三公主,兀颜叶到。”外门响起一声通报。 来人正是前些日子在文渊阁里的女子,亦是那夜救了她与菱儿的紫衣女子。今日她换下了宫服,穿着短衫紧袖的蜡染布衣,长发高高束起。 “环儿,快去斟茶来。” “不必。”兀颜叶抬了抬手,端了个木凳置在邵芷兰床前,瞧了瞧她,“可好些?” “多谢三公主。”邵芷兰俯身道。 “我叫叶。” 邵芷兰试探的道:“叶?” 她重重点了点头。 “你不通中原话?” “是。” 难怪初次见她,说话便是如此。 瞧邵芷兰还是低垂着眼眸,轻咳着。她从怀里取出支瓷瓶,倒了一粒小丸药出来,擒住邵芷兰的下巴,放了进去又转身去桌上取了碗茶给她喂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送我营养液的辣个小可爱,谢谢你~ 第14章 “你做什么!”环儿正进来时瞧见了这一幕,冲过去直拍邵芷兰的背,欲让她将药吐出来。 兀颜叶斜睨着她,掏出自己的瓷瓶交到环儿手里。环儿端详了许久,瞧不出个什么,又揭开倒了一粒欲往自己嘴里放。 “环儿,药也是混吃的!” 被邵芷兰喝住,环儿只得将它还给了兀颜叶。 * “娘娘,喝口茶罢。”皇后身旁的秦嬷嬷轻声嘱咐。 皇后长舒一口气,端起茶盏只轻轻抿了一口,“枉本宫养他十余年,竟是块捂不热的铁疙瘩。” “娘娘莫恼,太子许是一时听信了谗言,才对娘娘刀剑相向的。”秦嬷嬷开解道。 皇后呵道:“若不是他平日里就对本宫心存芥蒂,又岂会如此轻易便信了。” 秦嬷嬷不敢再回话。 “本宫当日就不该留着他,应送他与甄氏一同上路!” “娘娘慎言。”秦嬷嬷说着避退了左右,“只不过娘娘此言倒是提醒了老奴,太子殿下是否……已知晓当年之事。” 皇后握着茶盏的手收紧了些,迟疑道:“大概不会,他若知道了,如何会忍到今日,不过是太看重那个傻子了。他寻到本宫这里,只是料定本宫会因廖元延之事替他将廖元菱也处理掉。” “那依娘娘之见,是谁对廖氏出手的?” 皇后冷冷道:“这再是明摆不过的事儿,是他晕了头找错了对象。” “娘娘是说,赵氏?娘娘为何不直接告诉太子殿下。” 皇后揉着额头道:“太医尚查不出个缘由,本宫若指了她,倒更有嫌疑了。这赵氏,瞧她平日默不作声的模样,竟有此手段,也罢,省的本宫动手了。” 秦嬷嬷道:“这太子殿下也忒沉不住气了,原想这些年在简王殿下身边跟了许久,该学到些才是呢。” 皇后没有作声,毕竟她养大的,朱允枢的性子她也知道几分,未必是他沉不住气,只是从未信过她罢了,终究是隔着层肚皮的。 想起今日他持剑上殿的情形,她只想想,仍是后怕,“他这股子别扭劲,同甄氏还真如出一辙。” 秦嬷嬷道:“太子殿下如此气势,不知会否查到太子妃的头上去。现下娘娘才失了泾国公,莫要再丢个侍郎才是。” 皇后轻笑:“如今他被禁了足,有几个功夫去查。你当只本宫一人想除了廖元菱,皇上何尝不是如此想,他越是疼太子就愈发怕那女人连累了他。瞧着罢,过了几日,便会出来个替罪羊,这事儿便算了了。” 秦嬷嬷放下了悬着的心,“娘娘今日也受了惊,早日歇下罢。”她搀起皇后,缓缓步上暖塌。 “谁叫你们换了本宫的金丝软枕!本宫一向不喜用石枕,还会犯这等错,愈发懒散了!”皇后瞧见床头的石枕,才平息的心又烦躁了,蹙着眉扶着额坐回妆台前去了。 寝殿一侧的丫鬟们齐齐跪了一地,“娘娘恕罪。” 秦嬷嬷忙上前开释:“回娘娘,是老奴给娘娘换上的,此为滇池国使臣进献的玛瑙枕,那使臣说有凉血明目之功效,娘娘您眼睛一直不大好,老奴便自作主张给娘娘换上了。” 皇后眉头微微展开了些,回身又瞧了瞧那石枕,伸手轻抚了那枕身,确是触及生凉,“可让宫里的太医看过了?” 秦嬷嬷边将皇后的双足置于踏凳上,边回道:“这枕是皇上今日赏下来的,自是太医瞧过的。” 皇后怔了怔旋即冷哼一声,瞥了一眼石枕,“他有多久未如此有心了,不过是在替太子安抚本宫罢了。” 秦嬷嬷:“娘娘何必如此较真,皇上尚记得娘娘隐疾,可见是在意娘娘您的。” 皇后眸中闪过泪光,但很快便敛去了,秦嬷嬷扶着她缓缓躺下,“滇池国的这些玩意儿倒也稀奇,触着凉飕飕的,枕着倒不冰凉。” 秦嬷嬷回道:“单不说着稀奇宝贝,只这黄金白银的,这回也进献了不少。此次若能与他们交好,也与我邺朝有利。” 皇后闭目养神道:“可将邵芷兰挪去庆元殿了?” “回娘娘,已送过去了。只是……此事未先知会王爷一声,”秦嬷嬷又迟疑道:“王爷会否因此恼了娘娘?” 皇后轻揉了揉太阳穴,呢喃道:“恼便恼了,难不成他也要持剑来要挟本宫。” 秦嬷嬷跪在了床头侧,轻轻给皇后揉着额:“娘娘为何定要让邵小姐去庆元殿住?” 皇后道:“这便是你没经验了不是?他若将那邵芷兰放心尖儿上,必会寻由头往庆元殿去了。” 秦嬷嬷仍不解:“庆元殿?为何让王爷往那处……”,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垂目含笑起来,“娘娘聪慧。” * 说来也稀奇,两个性子全然不同的人,竟格外投缘,这几日兀颜叶往邵芷兰这处来的最是勤。两人言语都不能通几句,却时时在一处。 兀颜叶推着秋千上的邵芷兰,只单手,力度便足矣,她是从小跟着兄长在军营长大的姑娘,一身武力自不在话下。 朱允檀还未跨进殿门,便听见一阵阵清脆的笑声,这几日为太子奔波而紧绷着的心亦松下来几分。 “再高些,阿叶!”邵芷兰双手劳劳抓着秋千两旁的绳索,欣喜的呼着。 兀颜叶听了,伸出在背后置着的另一只手,稍稍使了使力,便见那秋千高高荡起,伴随着兰儿轻快的笑声。 环儿正捧着些茶果点心出来,就瞧见了进门的朱允檀,忙将托盘置在一旁石桌上,欠身行礼:“请简王殿下安。” 兀颜叶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勾了勾嘴角便直接快步上前出了拳,朱允檀一时未反应的及,向后撤了好几步,她仍追上前,又出了脚,朱允檀抬起右臂挡下了。她再想出手时,被邵芷兰拦住了。 “阿叶,这是简王殿下。”邵芷兰轻挽起她道。 兀颜叶轻嗤:“中原男子,不过如此。” 邵芷兰欣喜的瞧着她,这是教她这些日子来,说的最长的一句了。 朱允檀一脸疑惑,才进门便被这一女子一顿招式险些招架不住,唰唰的抚掉袖上染上的灰尘,望向兰儿:“这位是……” 邵芷兰将阿叶拉进了些,脸上有些得意:“滇池国三公主,阿叶殿下。” 朱允檀轻挑剑眉,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秦嬷嬷到。”门外传来太监的传报。 邵芷兰忙敛了神色,上前接见。 “皇后娘娘念及邵小姐前些日子在宫中受了惊,着了病,现下特此暖玉如意一对,给小姐压惊。”秦嬷嬷说完,瞧见了立在一旁的兀颜叶,笑着迎了上去,“老奴给三公主请安,正是巧,您也在此,念您舟车劳顿上京城中来,皇后娘娘亦有赏,顺道儿便宣了旨意,省的这些蠢奴才再跑了。” 兀颜叶上下瞟了一眼,淡淡道:“谢皇后。” 秦嬷嬷身后太监念道:“赐滇池国三公主汝窑天青釉瓷瓶一只、琉璃茶盅一套、彩云妆花缎十匹、浣花软烟罗十匹……” 待太监念罢,秦嬷嬷上前几步,附在兀颜叶耳旁低声道:“还有一本女诫,娘娘并无惩罚公主之意,只让您闲了瞧着玩儿的。”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本书。 兀颜叶接过后略略翻了几页,便又扔回了秦嬷嬷怀中,“我可不认得。” 秦嬷嬷碍于还有众人在场,只得讪笑着将书本收回了袖中,欠身道:“老奴这便回宫复命去了。” 环儿跟着众太监宫女一同送出殿外去,此时院内只余邵芷兰,朱允檀和兀颜叶三人。 朱允檀就着身旁的石桌坐了下,翻起一茶盅自斟起茶来。邵芷兰和阿叶随着落了座。 邵芷兰瞅了一眼盘中的玫瑰赤豆糕,想起这是阿叶喜爱的,便随手拈起一块递给她吃。阿叶搓搓了手后便接过吃了起来。 二人其乐融融,邵芷兰才发觉一旁的朱允檀脸色也不大好看,忙问道:“殿下今日来,可是有何事要办?” 朱允檀瞧着正吃的香甜的兀颜叶,扯动嘴角,冷冷道:“本王竟不知三公主如此好交友,还偏往邵家姑娘的院子跑。” “这与简王何干?”兀颜叶亦丝毫不退让。 瞧着她坚定的眼神,倒也不想另有所图,朱允檀便也不再逼问,只转眼看向邵芷兰,语气柔和道:“今日你既不便,且好生将养着,我改日再来。” 再木讷的兀颜叶也瞧出了此时的气氛,可进宫时她分明被告知要与简亲王作王妃,方才试了试他的身手,瞧着应是多年未练了有些生疏,可底子却是不赖的,倒也能入的了眼。相貌……亦尚可。可却有些风流了,明明已与她有约,却仍招惹小兰儿。 她起身将茶盅顿在桌上,拂袖愤愤离去了。 阿叶有何心思向来都在面儿上,藏不住,邵芷兰发觉异样连忙起身也要追去,却被一人拦下了。 那人脸色已难看之至,沉声道:“你是预备将本王一人留在此处?” 第15章 邵芷兰眨了眨眼,转而笑道:“殿下有何吩咐? 朱允檀不为她的神情所动,仍扶着将她按在了桌前的石凳上,唤来了数名太医,一一站在她前面。 邵芷兰一脸愕然,“殿下……臣女身子好……” 朱允檀打断了她的话,厉色道:“给她好好查查。” 为首的一名太医上前将自己的药箱置在一边,卷了卷袖口,搭上了邵芷兰的脉。 她欲开口说些什么,又担心拒了他的心意会恼了他,只得任这些老太医搭脉检查着。 几人检查罢又聚在一起拈须议论半晌,才回道:“回简王殿下,邵小姐当日许是因呛了水又受了惊吓才致昏厥,现下察看脉象并未有不妥了。” 朱允檀的眉头仍蹙着,神色不虞:“好端端的人,未有不妥怎会轻易晕过去?” 他站起身,逼近立在一侧成一排的太医们,目光直直的巡视着他们。 太医们亦有些慌,面面相觑良久:“邵小姐近日身子有些虚弱,将养将养就是了。” 邵芷兰不禁吞了口口水,她哪里就是如此娇弱的人了,还未反应的及一张张药方已从她眼前飘过,到了环儿手中。 “本王稍后会让宗生送药来。”朱允檀对环儿道,“你们也回宫去罢。” 环儿接过药方亦连连点着头,为着自家小姐好的事儿她自是欣喜意满的,便将药方收去房中了。 见四下再无旁人,朱允檀面色凝重,压低了声音:“太子想见你。” 太子……定是因良娣之事,思及当晚邵芷兰不免又觉着心口堵得慌,轻声问道:“太子殿下……他、他可还好?” 朱允檀微微摇首,将手在桌上轻点了点,思忖半晌道:“烦你去见见他,许能解他心结,你可愿意?” “自然情愿的!”邵芷兰忙凑了上前,又转问道:“何时去?” “即刻便去。”朱允檀起身,邵芷兰便紧跟着,他倏然停住了脚,回身打量了她一番道:“先去置办件合身的衣裳。” 邵芷兰还疑惑着,人已随他来了街巷中,自在王府中偷和环儿出去后,已许久未到这街巷中来了,不由得一时晃了眼,连前头的人何时停住了脚都茫然不知,“砰——” “哎哟——”撞上了那人,她才惊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不知所措的嗫喏道:“殿下……臣女失礼。” 这一后退不打紧,可直退去了路当中,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朱允檀飞速伸手扯过她,拉入怀中,语声微怒道:“后脑勺上既不长着眼,就老实的待着。” 他顾着训斥她,却未松开手,她仿佛可以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当下便小脸通红了,只小声说道:“知道了。” 她顺着朱允檀视线的方向才看到,原是已到了裁衣铺子,进去后入眼的均是各色绸缎,一个身形有些丰腴的妇人上前笑道:“二位欲做何衣裳?” 朱允檀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妇人,“寻件现成的男装来,改作她的尺寸。” 那老板娘握着沉甸甸的银子,笑若桃花,“不难不难。”转头对身后的小厮道:“给姑娘量量身形。” “好嘞!”小厮从袖中掏出了尺带走近邵芷兰,扯开了尺带正欲测她身形,朱允檀上前一把抓住了尺带,冷冷道:“下去,叫你老板娘来。” 邵芷兰这才松了口气,她还从未在街上做过衣裳,从前量身形的都是环儿,如此亲近的举动,旁人做还有些不适,更何况是男…… 那老板娘正忙着,半晌不得空,转眼只见朱允檀持着尺带,便上前来了。她猛的止住了呼吸,心下的第一反应竟是—近日是否胖了些,他该不会发觉罢。 见他停住了手,笑道:“兰儿,你不曾量过身量?你不放松些,为夫如何能给你量的。” “为……夫?”她不自觉的重复呢喃着他的话。 他扬了扬嘴角,靠近她耳旁,声音低醇道:“在外唤本王作殿下有诸多不便,你便唤夫君就是了。” 邵芷兰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再唤殿下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正想着他的话,他已趁她不注意已量好了尺寸,低头瞧了瞧尺带,低笑道:“看来兰儿身子并不那么虚弱。” 邵芷兰听着这话一时甚是羞愤,涨红着脸,一句不再言语。 候了良久,兰儿进了里间换好了行装出来,一袭鸦青色素面锦衣衬得她肤色越加白皙,素净的脸远远瞧上去竟是个标致的公子哥儿。若除去那仍瘪着的小嘴,真正一副好模样。 朱允檀瞧着她赌气的模样,竟觉出几分可爱,只垂头低笑着,邵芷兰却当他还在因方才的事取笑,更是不悦,两三步走至他前面,直直的瞪一眼才走开。 朱允檀在前大步走着,她便耷拉着脑袋跟在后头,走着走着忽闻着一阵香气,他不知何时去买了块百合酥。回身捧在她面前,“都是为夫的不是,给娘子买些点心赔罪可好?” 邵芷兰耐不住百合酥的香气,终是败下阵来,轻拿了一小块放入口中,含糊道:“我如何是那样好收买的人了。” 朱允檀挑着剑眉颔首,“自然不是。”见她嘴上虽强硬着,却终是吃的香甜,亦舒心不少。 少时,便走至东宫大门,守卫皆识得简亲王,不敢加以阻拦,邵芷兰作为随身小厮也一同进入了。 走过长长的廊道,才至一正殿,门前多重侍卫把守着,朱允檀出示了令牌,才得以入内。推了门进去,朱允枢正瘫坐在殿内的石阶上,披散着长发,神色倦怠,脸色蜡黄。手中拿着一只金雀钗,只呆呆的瞧着它出神。 “允枢。”朱允檀轻步上前唤着他的名字,他缓缓的抬了抬头,目中仍是无神,直至认出立在一旁的人是邵芷兰才凝眸直视,猛地踉踉跄跄的走上前来,一把抓着她的肩膀,沙哑的问道:“她……你是看见的,是吗?你定是知道的!”他笃定的说道,“又或者……你亦参与了?是吗?回答本宫!” “我……” 第16章 她的肩被红着眼的朱允枢死死擒住,紧的有些发疼,话亦说不完整了。 朱允檀上前扣住了他的手,低吼道:“别发疯!” 他这才缓缓松下了手,眼神又恢复空洞,身上像是被抽过丝,只悠悠的晃回地上。 朱允檀朝着邵芷兰微微颔首,示意她去他身后,几步上前,轻声安抚道:“父皇已命人查出了真凶,已处置了。” 他仍垂着头,半晌不语,再抬首时眼眶已红了,“二哥……”说着低嚎出声。稳了稳心绪,才转向朱允檀身后的兰儿,低声道:“她走之前,同你说了什么?” 她蜷起手,轻轻搓着,缓缓道:“她说,她最喜欢殿下。” 听着她的话,朱允枢眼中的泪再次涌出,伸出双手盖住了脸。邵芷兰又道:“她,她说她很孤独,她不喜一个人在院中。除了殿下,她一无所有。也许,这于她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神色痛苦,紧紧收住了手,声线嘶哑:“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强将她关在这不属于她的东宫中……” “她既喜欢殿下,必定将殿下放在心尖上,若她见殿下如此模样,也该心痛不已。”她又说着。 二人安抚住了朱允枢之后,才起身离殿。 “妾身见过王爷。”推门而出便看到太子妃赵氏站在殿外,额上缠着锦帛,脸色有些憔悴,身后的一个丫鬟手中持着食盒。 赵氏在另一丫鬟的搀扶下,走至朱允檀面前,缓缓跪下,语气凝噎道:“妾身叩谢王爷,谢王爷还肯前来劝慰殿下,殿下日前行为实属失控,望王爷与母后莫要怪罪。” 他抬了抬手,“太子妃无需担忧,本王亦会向母后开解的,想来她也可理解一二。”瞧了一眼她身后的丫鬟,又正色道:“怎的,他一直未进食?” 赵氏眼中含泪不语,她身后的丫鬟急道:“殿下已三日未进水米了,娘娘强送进去还惹恼了殿下,摔碎了碗还磕伤了头。” “太子现下已稳了心绪,想必不会再做出什么举动了,太子妃安心进去罢。”朱允檀淡淡的道。 赵氏再次叩谢后才起身,领着下人进了门。 出了东宫,邵芷兰叹道:“太子殿下虽是可怜的,可太子妃娘娘亦着实叫人心疼,眼瞧着心爱之人为了他人而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朱允檀直勾勾的看着她,“若本王有朝一日也沦落至此,夫人可会像太子妃这般待我?” 她嗤笑一声,撅着嘴道:“你若因着别的女子,我许是会给饭食里下点药才是。” 他咂舌摇首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一个,本王已足够应对了。” * 半月过去了,滇池国和邺朝签了免战书,结世代之好。为庆贺这大喜,宫中举办了庆宴。 兀颜叶正梳妆着,一丫鬟持着雕花红漆描金木匣子进来道:“参见三公主,这是简亲王命奴婢送来的。” 兀颜叶瞥了一眼,直直的问道:“这是何物?” 那丫鬟只垂着头,回道:“奴婢不敢打开,自不知是何物。” 兀颜叶轻瘪了瘪嘴,门口的丫鬟将木匣子放置在兀颜叶梳妆台的一角便退出去了。她随手拾起那匣子,揭开一看,原是一支纱作的花,还是长在滇池国的睡火莲,倒有几分意趣。 将发随意一束,便往邵芷兰所在的院落去了。 “阿叶。”见是兀颜叶,邵芷兰欣喜的快步上前接她。倒是兀颜叶先是难为情了起来,原来兰儿还只穿着白色亵衣。 “阿叶,快替我挑选挑选,是哪一件瞧着更好看些?”邵芷兰俯身提起两件宫裙问道。 若说叫她选一件趁手的武器尚可,挑衣裳这种事儿她还是头一回,兀颜叶略显无措的扶了扶额。 一旁的环儿上前笑道:“小姐,你这倒是给三公主出了难题了。” 见兰儿眨巴着的眼眸,她还是不忍拒了,随手一指,“喏。” 邵芷兰抖了抖手中的玉色薄绸长裙,欣喜笑道:“阿叶选的,正是我心中所想。” “阿叶,你同我乘一辆马车罢。”邵芷兰说着便叫环儿去催马夫来。 兀颜叶挑了挑眉,笑道:“骑马。” 她张了张嘴,吃惊地道:“骑马进宫去?” 兀颜叶双手环抱,点了点头。 邵芷兰柳眉微微一蹙,且不说她尚未骑过马,这长裙也是万万骑不得马的。 似是瞧出了兰儿眼底的担忧,兀颜叶勾唇笑了笑,牵起她往外头走去,一把将兰儿扶上马,打横坐着,自己亦飞身上马,低声道:“别怕。”便飞驰往前了。 二人一齐入了宫门,便见着一群人挤在一处,张望着什么。邵芷兰走近一瞧,原是太子进宫了,前些日子亦听说皇上解了他的禁足。如此之快,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她又定睛敲了敲,太子身旁的人,远远的瞧着,那人……不正是菱儿?!她惊慌一退,又揉了揉眼睛,着实是相似,可认真了瞧,又完全可分得开。只那女子的举止就甚是端庄,不似菱儿那般活泼好动的。 这宫里的丫鬟们,大都是见过廖元菱,难怪会如此惊奇了。 朱允枢眼眸流转时,正好瞧见了远处的邵芷兰,便走上前来,笑道:“邵小姐来了。” 之前他颓丧的模样还留在她记忆中,如今这样子,倒让她有些适应不来,只淡淡笑着回道:“见过太子殿下。” 他身后的女子亦缓缓跟上来,款款行礼,“妾身林采女,见过邵小姐,见过三公主。” 朱允枢含笑点头示意,接着回身搭上他身后女子的手,将她拉近了些,面带笑意道:“这是林儿。” 说罢那女子款款欠身行礼道:“妾身林采女,见过三公主,见过邵小姐。” 兀颜叶亦是有些惊住的,只挥了挥手命她起身。 听得一声钟响,便是宴起的时候了,兀颜叶由侍女领至前座,邵芷兰则落了后座。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简王殿下到——” 耳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太监们的通报声,邵芷兰回眸望去,朱允檀穿着玄色宽袖蟒袍,正阔步向前走着。皇上皇后先落了座,随后皇后抬手指了指兀颜叶身侧的空座,“檀儿,座罢。” 他虽知他母后是何意,但百官俱在,只敛着神色,躬身行礼道:“谢母后赐座。”落座后朝着邵芷兰方向望了一眼,见她眼底只顾着案几上的点心,才安心下。 大殿中央阵阵歌舞,皇上与滇池国使臣来回敬着酒,说着些庆贺之词,这些概不在邵芷兰眼中,只因前些日受他取笑,便有意平日也吃的少了些。今日美酒佳肴,她只敢稍稍尝几口,便只呆呆的瞧着解饿,赏舞听乐之事自不能吸引她去。 “听说贵国三公主殿下,善于剑术,单只瞧着这些歌舞,只有些没趣儿,倘若能一赏叶儿的风姿,倒让我们这些中原女子也可开开眼罢了。”皇后提议道。 邵芷兰这才抬起了头,阿叶的剑术她亦见识过,那是不同一般的清姿卓然。 还未等当事之人回复,滇池国使臣起身回道:“三公主剑术虽好,可只一人舞剑瞧着不免有些乏味,斗胆叩请贵朝简亲王殿下能屈尊相陪才是。” 上座的皇帝大笑道:“怎可叫美人独舞,简王,你速去更衣来。” 朱允檀起身行礼后便去换来了紧身的衣物,上前作揖道:“承认。”兀颜叶亦行了礼,面上却未有何表情。 殿内侍女曾透露于她,此回来中原是要将她许配给一皇子——那人便是简亲王,因而她那日才迫不及待的欲试试他的身手。她的夫君万不可是个只知享锦衣玉食的皇族草包。他的身手虽有些差强人意,可样貌却是十足的好,她本略上心了几分,但后见他屡次诱着兰儿,可见其风流,此时再也不能有何好感了。 一旁的朱允檀倒是挥剑有力,生恐再如上回一般,被她压下阵来,辱没了邺朝威严。 一曲舞毕,在座皆是拊掌而笑:“真是一幅律动着的好景致。” 皇后回身对秦嬷嬷低声道:“将去岁皇上赏的那一对羚羊首玛瑙杯拿来,赐了她们去。” 接着便有太监报道:“皇后娘娘赏羚羊首玛瑙杯一对于简王殿下、三公主兀颜叶。” 秦嬷嬷呈上了两个锦盒,侍女又接了过去,置于他二人食案上。 邵芷兰只埋首摩挲着拇指,她可不善什么舞剑。端起一旁的酒盏,一饮而尽,觉得头上有些沉沉的,便悄悄起身往外头去透透气。 走了走,看到前头是个牡丹亭子,进了亭子侧身朝着围栏歪坐着,两臂攀在围栏上,手中的帕子有悠悠的悬空晃着,晃着晃着,眼前更是眩晕,一走神,帕子竟脱了手。 “啊——”邵芷兰这才清醒了,探手去抓却扑了个空,谁知那帕子却被一柄剑挑起了。 邵芷兰缓缓回身,是他。 此时她的小脸正因酒意,现着几分红晕,软声道:“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祝你们新年快乐~~ 心想事成,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新的一年重新开始! 第17章 朱允檀轻收回了手中的剑,将帕子取了下来,低声道:“怎的一人在此处?” 邵芷兰瞧着眼前的人,墨眸剑眉,甚是好看。胸中的沉闷似也散了大半,抬起下巴,与他对视笑道:“里头有些闷了,出来散一散。”说着伸了伸懒腰,发出了惬意的声音。 他亦侧身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定定的瞧着她,从身后拿出了才刚得的锦盒,“本王用不惯这玛瑙杯,你若欢喜,便拿去用,若也不爱便拿去随意处置了。” 邵芷兰瞥了一眼那锦盒,正是皇后赏的,轻推开道:“皇后娘娘赏赐之物,如何可让我处置了。” 朱允檀不悦,反问道:“如何不可?你是本王未来的王妃,此等物件又算得上什么。”说着强递到她手中。 “不必。”亭外的羊肠小道上传来兀颜叶的声音,大步走近躬身拾起了邵芷兰怀中的锦盒,呈到朱允檀面前,恭敬道:“请收回。” 转身对邵芷兰正色道:“你若喜欢,给你。”亦掏出了自己的锦盒。 朱允檀微蹙着眉,持着锦盒的大手因用力而开始发白,眸中覆满寒霜,冷冷道:“兀颜叶——” “殿下恕罪。”邵芷兰知他怒了,一把拉着兀颜叶跪下了。 朱允檀见她对自己如此谨慎小心着,愈加怒火中烧,“那便请罪着罢。”冷冷撂了一句话,便拂袖离去了。只留邵芷兰并兀颜叶一同仍跪在亭中。 * 次日,环儿正给邵芷兰上药着,兀颜叶走进了里间,语声微怒道:“他乃风流之人,离他远些。” 昨日才因那人怒火,便跪了大半个时辰,今日阿叶又如此气势汹汹的来训斥她。实觉得有些倦了,只懒懒的答应着,只想了结了此事。 兀颜叶见她并未放在心上的模样,拿出了怀中的木匣子,揭开了放在邵芷兰眼下。 竟是如此新奇的花样儿,她伸手从盒中取出,笑道:“真好看,阿叶送我的?” 兀颜叶摇首,“简王送的。” “嘶——”邵芷兰吃痛道。 环儿被兀颜叶的话惊到,一时手下失了分寸,忙轻轻吹着伤处:“环儿知错。” 邵芷兰已愣住了神,自是没心思答复环儿的歉意。 偏不巧,此时宗生在院外求见,说是遵王爷嘱令,送些药膳来。 若换平日环儿早忙忙迎了出去,怎会叫他候着。但瞧着小姐现下如此情状,易不敢妄动。 只见邵芷兰沉默半晌,低声对环儿道:“去叫他拿回去罢。” 宗生探头瞅着,往日通报也无需这样慢的,终瞧见了环儿,笑着迎上前去,“环姐姐。” 环儿未有何神情,只微微欠身行了礼,便道:“小姐并无大碍,用不上这药膳的,收了却是可惜了。”接着又行礼道:“谢王爷挂心。” 说罢,人便转身离去了。 宗生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只好奇不用便不用了,环姑娘待他何时这般寡情了。可人已走了,连个问话儿的时机都不曾给。只无奈的摇了摇,便回王府去了。 正巧遇着了要出门的朱允檀,瞧见他耷拉着脑袋,便问:“这食盒,你怎的又给提回来了。” 宗生忙回说:“环姑娘说她家小姐并无大碍,用不着这药膳,便又叫我给拎回来了。” 朱允檀声音重了几分,“胡说。” 宗生见状忙请罪,“都是奴才办事不利。” 他顿了顿道:“罢了。”说完抬手让他进府了。 * 晚间朱允檀回府,宗生与他换了常服,探问道:“爷今儿可去庆元殿了?奴才总觉得环姑娘有些不对劲,担忧莫不是邵小姐怎的了。” 他也不则声,只坐下抿着茶,砸了一口道:“今日忙了些,未曾赶得上。”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帕子,正是昨日邵芷兰落了那方手帕,对宗生道:“去把那匣子寻出来。” 宗生怔了怔,那匣子,王爷已有些许年未再开过了,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阁顶上头的那个?” 朱允檀只淡淡应了声。 宗生忙忙去了书房,在阁顶上把它取了下来,递于朱允檀。是一方双凤图索檀木匣,因层层包裹,幸而未沾上灰尘。朱允檀将它启开,取出了里头的银镯,甚是小巧,大手在上摩挲了一番,嘴角勾了一抹笑意,又放了回去。伸手拿起身侧的帕子,亦叠了放进去。 宗生愕然道:“这……王爷不是说这帕子乃是邵小姐的?” 朱允檀只颔首笑着。宗生似是大悟道:“那、那这镯子,也是邵小姐的?!”又长舒一口气,“那便好办了,若邵小姐真与王爷生了什么嫌隙,只管叫奴才把这匣子交与邵小姐,便再大的事儿都没了的。” 朱允檀瞧了他一眼,他忙改口道:“奴才多嘴、奴才多嘴!”说罢笑着将匣子拿回去放着了。 * 邵芷兰倚在梨花窗下,双手环抱着,只披着藕色长衣,呆呆的出着神。 环儿提着青花小矮壶轻轻走来,用手背轻触了触邵芷兰跟前的茶盅,已凉透了。 她见环儿提着茶壶来,想着应是要给自己添茶了,便端起茶盅往嘴边送。 “都凉了,怎的还端起喝开了。”环儿忙拦下她的茶杯。 邵芷兰缓缓抬首笑道:“原是这样。” 自前日三公主闹了那一档子事儿后,这两日小姐都是如此情形,她不由叹道:“又瞧什么呢,怎的不去外头顽顽?” 邵芷兰还定定的待着,眼神向着窗子,轻启朱唇道:“这不正瞧着外头呢。” 环儿无奈摇首,“这窗子关着的,你又是如何瞧见外头的。”说着一面拿起窗沿上的短竿将窗子轻轻支起。 邵芷兰猛地被窗外散进的强光照着晃了眼,忙忙用袖子遮着脸,缓缓才放开。瞧着外面如此好的日头,才恍然想起,这两日她竟都未曾出门了,不由垂头笑着。 环儿终看不过眼了,既难过哭出声便罢了,怎的还反笑了,该不是憋出什么症候了,忙问道:“小姐,你怎么样了?” 见她还是摇首,忍不住道:“我的小姐,你要是不舒心了,哭两声也是好的。” 邵芷兰接住一片从外头飞进的枯叶,缓缓答道:“都是身不由己的,我竟还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 那念头,便是想与一人长相厮守,明知那人是帝王之家,却不曾好好规劝自己。 环儿换上了新茶,淡淡道:“奴婢怎能不知小姐心思,莫不过盼着似老爷夫人一般一生只一双人罢了。可即便不能成了,你合不该作践自己身子才是。” 听环儿提起爹娘,终忍不住泪落了出来,正拭着眼角的泪,外头来人报简亲王来了。 万不能叫他瞧见她这副模样,忙忙收起了帕子,转对环儿道:“快,你去说我已歇下了。”说罢便赤足从椅子上下来,足尖轻点着地飞快的钻进床上的锦被中去了。 环儿果然没能将朱允檀拦住,他还是大步进来了,隔着内间见她确是睡着,可又一瞧,她的鞋不在床下却在远处的窗边。 虽知她竟是成心躲着,但上回她因自己一时气恼而受了罚,终于是他的过失,所以一时竟不敢开口问她,只拂袖走了。 一连几日,他都被各样的由头拒了不让进邵芷兰在的院子。 终于,这回他又被回说她发了症,会传染,该离他远些。他前脚从正门出了,又脚便从侧门翻了进去,环儿还在前院守着,他便直推了门进去。 “环儿,你瞧这胭脂膏子……”听着门响,她当是环儿进来,便随口问道。谁知转身便瞧见立在门前的朱允檀,手中的胭脂盒子慌得“噔楞”一声掉到了地上,她亦不顾满地嫣红便提裙又跪了下来,低声道:“叩见王爷。” 他瞧着她此时如此狼狈的模样,手不由得紧握,青筋暴起,她便是用自己来惩罚他?欲上前将她一把拉起,可脚下却动弹不得。 “罢了。”最后终是叹了一声,若他强留,她未免更惧了自己,便转身往外走去。才出了离间,就听道门外丫头的声音:“简亲王如今又瞧上了滇池国的三公主,还这般殷勤的往那院送东西,邵小姐这简王妃之位还不知有没有准儿了。” “哐——”门被从里重重推开,那二人起先以为是邵芷兰或环儿,并未有惧,还立在远处,定睛一瞧原是朱允檀,忙惊的魂儿都丢了几分,跪作一团,连连叩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未再发话,直往兀颜叶的院子中去了。 兀颜叶心知这几日兰儿心绪不高,便不再去扰她,就在外间的书案练起了兰儿教她的中原字。 正写着,笔下的纸被一只大手按住了,抬眼正对上一双怒红着的眸子。她也不理,只道:“起开。” 那人并不见动作,只从她头顶飘下冷冷的声音:“真是好手段,现如今还在本王跟前装模作样?” 兀颜叶亦有些不耐烦了,拍案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  兀颜叶 : 你别逼我!! 第18章 二人怒视而对,均不作声。良久,朱允檀起了身,松了手,背过身去,低声道:“任你如何耍手段,本王决计不会娶你。你若是再敢去寻兰儿,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兀颜叶愕然,绕开朱允檀,从外面唤来了侍女,用滇池国的话叫她从外头的屋子里将他送的那些玩意都寻了出来。一并全放在了他眼前,“为何送这些?” 朱允檀怔了怔,他原以为那些话是她为了对付兰儿才信口胡诌的,现下眼前这些各式各样的锦盒,他恍然明了,这是他那个母后的主意。剑眉微蹙,淡淡道:“这并非本王所赠,前来送礼的是母后的侍婢罢。” 一言亦点醒了兀颜叶,怪道每回见他,并无对她表现出好意。 换了件长裙前来寻阿叶的邵芷兰,正巧走到了门口,那末一句话全落入了她耳中。轻咬着殷红的下唇,手搭在门上,此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兀颜叶听着了响动,又无人进来,便上前一把推开了门,愕然道:“兰儿?” 朱允檀亦随了出来,邵芷兰瞧见了他,也不敢相看,只红着脸颊轻轻欠身,软声道:“兰儿见过殿下。” 他指微微抬手,敛了方才脸上的愠色,先行离了庆元殿回了王府。才至王府门前,便有宗生迎出来道:“常大人来府上了,依例将他安置在凌烟阁了。” 朱允檀点了点头,便先回啸云殿更衣,而后才去了凌烟阁。 掀了帘子进去,见常子茂神色异常,在屋内走来走去。转而笑道:“难不成是椅子上长了钉子?” 常子茂一听见声儿,忙止住了步,上前沉沉的抓住他的手臂,声音有几分颤抖:“我、我终要出征了!” 朱允檀挑眉不解,而后低头看了看常子茂搭在他臂上的手,问道:“这是何时的决议?我怎不知?” 常子茂忙收了手,回道:“适才太子召我去东宫,私下与我说的。”说着抬手请朱允檀一同落座,一面倒着茶,一面继续道:“他已呈上了奏章,奏请皇上允我怀远将军一职,出征古庾。” 朱允檀微微点着头,古庾早已是父皇欲制服的小国,若不是廖元延出了岔子,一早便收服了。滇池国才献上了大量金银,正填补了国库,为征战作了十足的后盾支撑。此时朱允枢提出此意,正合了父皇心意,岂有拒之礼。嘴角勾起一抹笑,举杯道:“估摸着明日旨意便可下来了,本王便先以茶代酒祝你男儿志终得成了。” 果次日,常子茂便接了册封旨意,赐了府邸,不日启程前往古庾。 * “兰儿。”邵芷兰正躺在房中的木榻上眯着眼养神,忽听得一声很细微的呼声。她轻轻的挣开了眼,只见一丫鬟装扮的人侍在侧方。 “公主?”她微惊的启齿道。 朱允凝帮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嘘……” 她眨巴了几下眼,点了点头后,朱允凝才松开手来,她提了提声音道:“环儿,我要歇了,把门闭了罢。” 环儿应了一声,接着便是门被合上的声音。朱允凝这才安下心来,道:“兰儿,现下有件事儿,只有你可帮得我的。” “公主只说便是。” “你去悄悄帮我从王兄那里,将他腰牌替我拿了出来。”朱允凝乞道。 邵芷兰怔了怔,虽不知她寻这腰牌是用做作何事,纵使她真要帮她,可如今又非身在王府,要如何取得腰牌,便安慰道:“纵我真有这胆子,便也没这样儿的机会,你何不寻个王府中的人去?” 朱允凝忙摇首,恳切道:“王兄向来不喜人侍候,除了宗生,便只有你可近他身了,我若去寻宗生岂不等同直接求王兄了。” 邵芷兰紧攥着薄薄的锦被,近日她有意与朱允檀冷了些,此番恐不能再开得口了。 瞧见兰儿的疑虑,朱允凝忙又追说:“兰儿,便只有你能帮上我了。” “你亦得先叫我晓得,你是作何用?”她的语气重了几分。 凝儿的双眸已附上一层水汽,竟噗通跪了下来,兰儿惊得欲直接翻下床,却被她止住,哽咽道:“我要进玄甲军。” 邵芷兰终明了了几分,玄甲军是此回出征古庾军队中常子茂所在的支队。她这是要随军同去了!惊得她忙道:“万万不可。” “可我别无他法了,这是他平生志向,我知我绝拦不住他,可兰儿……他这一走,我便是永远失了他了。”她几近哀叹道。朱允檀掌着所有府兵,只有他的腰牌可同军令,才能叫她混入玄甲军中去,除了这一出路,她再不能有任何法子了。 见兰儿所有动容,她倏然从袖中掏出匕首,只抵着颈子,“或者,我便现在随了他去。” “凝儿!我应了你,我应了你还不行。你且将它放下来。”邵芷兰说着试图取下她颈间的匕首。 凝儿见她应了,忙掷下它,扑着欣喜得拥过邵芷兰。 好不容易送走了朱允凝,可她却犯愁了,这事儿已经应下了,若她失言,以朱允凝的性子。她或许真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了。 思虑再三,她还是唤了环儿进来,叫她去取了个帖子来。又令她研磨,亲自写了帖子请朱允檀来庆元殿。 环儿见她开了窍欣喜不已,见她写毕,忙忙的收紧起来。预备明日一早便叫人送过去。 正欲往外走去,邵芷兰叫住她:“环儿,阿叶那里有些滇池国的酒,你向她取些来,要最烈的便是了。” 环儿当她是要饮酒壮胆,以便明日相会,便连连点头去了。 * 翌日,午时朱允檀下了早朝便往庆元殿来了。路上还想着,这丫头可从未如此主动,不由得垂眸勾起一抹笑。 邵芷兰在院子的亭中摆上了酒宴,低声喃喃道:“殿下,可否借你腰牌一用?”说罢又摇了摇头,“不行,他若开口拒了接下来该是如何?”左右思虑终又叹了口气。 见朱允檀入了院子,她便连忙起身行礼。 他点了点头,便落了座。环儿亦从旁斟了茶与他,行动完毕便退了下去。 “殿下上了一日早朝,可疲累了?” 问罢,她又心生悔意,此话听着怎甚是暧昧,便缓缓低了头,随手端起一旁的杯子便喝了一口,刚入嘴便咂舌起来,她入嘴的竟非茶而是酒,果真是烈。 朱允檀瞧着她的模样,倒十分有趣,亦绕开了环儿方才斟的茶,转而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兰儿今日既是来约本王一共饮酒的,岂有一人独自喝的道理。” 她只轻嘬了一口,见他尽饮了杯中酒,心中喜不自胜,若等他醉了,再求什么,他定更容易应下了。便忙又斟满了。 朱允檀蹙眉,警觉的问道:“兰儿这是在灌我?” 邵芷兰一慌,忙摆手道:“绝不敢的。” “有事便直说罢。”说着还是将邵芷兰斟的酒尽饮了。 被猛地一问,她一时竟问不出口了,但见他就这么直直的瞧着她,等着她答话,正好想起一事,问道:“上回,殿下帮兰儿捡起的帕子,可是在殿下那里?” 朱允檀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本王并不曾在看到,许是你不留意在何处落下了。” 她分明记得这几日并不曾出去过,可那帕子确实再未看到,可此时又不敢再质问他,何况那只是快再寻常不过的手帕了,她提它只不过是一时拿它遮掩罢了,最后只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便再让环儿好生寻它一寻。” 正说着,瞥眼瞧见了他腰间的金色的牌子,该是凝儿所要的了。 朱允檀顺着她的视线瞧去,正是他的腰牌,便顺势取了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可是瞧着它?” 邵芷兰吞了吞口水道:“这是殿下腰牌?”说着便将手伸了过去。 谁知他竟不留痕迹的躲过他的手,淡淡道:“是本王腰牌,此非可随意把玩之物。” 她哪里是要拿来玩了!明明是你皇妹哭喊着要的!可她终将这话咽回肚里。落空了手后只好蔫蔫的搭在桌上。 “罢了,拿去。” 朱允檀忽然改了口,她猛的从桌上坐正,朱红微微张开问道:“殿下当真?” 他微垂着头,揉了揉额头缓缓道:“喜欢,便拿去看,明日我来取便罢了。” 瞧见他低垂着头,邵芷兰悄悄伸手提起他面前的酒壶,轻轻晃了晃,已喝下去大半了。她可没喝几口,再瞧他现下的神情,定是醉了,才能轻易将这腰牌给了她。 邵芷兰朝着远处的环儿使了使眼色,她便上前将腰牌取回收着了。她一面托着腮瞧着面前的朱允檀,一面思量该如何将腰牌传给凝儿,才能不引起他的怀疑。 正想着,只见一丫头端着果蔬托盘正走上前来,仔细一瞧,不正是朱云凝!她怎的偏这个时辰来了,邵芷兰忙起身向她摆手,并指了指闭目养神的朱允檀。 朱云凝忙蹑手蹑脚的转过身去欲退出去,不料听到身后的低醇的声音:“将果盘呈上来罢。” 第19章 朱云凝两手紧紧攥住托盘的双耳,咬咬牙,横了心,埋头便转身上前来。 只见朱允檀瞥了一眼她,轻笑道:“这般低着头,能瞧得见路?”说罢也不能等她搭话,只笑道:“接着办你的事要紧,本王先回府了。”走时深深看了一眼朱云凝的身影才离去了。 朱云凝见他转身了,方才憋着不敢出的一口气终能舒了,凑近邵芷兰狐疑道:“他没认出我罢?” 她轻瞥了一眼已空空的门口,思索道:“应是不会的。”又端了酒壶在朱云凝面前晃了晃,“你瞧,都是他喝的,方才为着果品叫住了你,你端了过来他反倒不用了,定是醉糊涂了。” 见邵芷兰如此说,凝儿才安下了心便随着她进了里屋,取了腰牌,并说等明日用此腰牌混入玄甲军后,便在出城时寻个时机再还了她。 * "她拿到腰牌了?"软帘内传出男子低沉的声音。 “随殿下所料,她今日果真拿到了,也省的咱们再费些功夫把她送进玄甲军中去。” “法兴寺里头可安排好了人?” “属下早已安插/进了人,三公主为军祈福半月。等半月一过,宫里头才会知晓,届时,翻遍京城也寻不到人了。” 男子不再回应,只阴沉着脸,隔着帘子瞧不出是什么神情。半晌,才缓缓道:“这碗羹……” 外头的人道:“太子妃娘娘派人送来的,说是猜测殿下累着了,喝些养养神。” “林采女呢?” “采女此刻恐又在与太子妃娘娘殿中叙话呢,奴才去传采女前来觐见?” 他抬了抬手,“罢了。是太子妃将她送到本宫身侧的,算是她的恩人,也该多去她宫里走动。”说着朱允枢才缓缓从离间走出,相较前些日子,脸上多了一丝颓色。 “今晚便宿在太子妃宫里罢,叫她准备着些。” 下人传这话时,林采女还在殿中。听罢款款起身,笑道:“殿下近日待姐姐甚好,林儿先贺过姐姐。” 赵氏将手中的甜枣羹饮尽,又用帕子拭过嘴角,才缓缓道:“殿下能与本宫重修旧好,这里头自然少不了你的功劳,亏得有你这么一个可人儿日日在殿下面前念着本宫。” “林儿不敢居功,林儿能有今日只仰仗娘娘帮扶。” 赵氏转笑道:“本宫不是叫你别再说这些了,愈发和我见外了不是。” “娘娘恩德,林儿毕生不敢相忘。” 赵氏蹙起了眉,露了几分不耐烦的神情,很快便褪去了,示意身侧的嬷嬷将跪着的林儿搀扶起。伸手抚上发髻,抽出发间的赤金花叶发簪。按在了桌上,“听说你有个小妹近日要行及笄之礼,这个便当作本宫的贺礼罢了。” 才站起来的林氏听见这话,只觉得身下如抽丝一般,软的竟一时站不住脚,额间亦渗出微汗,却仍挤出笑意:“舍妹粗鄙之人,当不起娘娘如此重赏,能得娘娘关怀一二,已荣幸之至。” 赵氏听见这话,并未展颜,语气微怒道:“既是本宫赏的,她就是配的。” 身后的嬷嬷忙拿起那钗子递到林采女手中,低声道:“娘娘给你,你便快些收着罢。” 林采女只得劳劳的接住了,见赵氏不语便知她该退下了,怎能扰了她和太子殿下的情致。 见林采女退了下去,赵氏才缓缓抬起了头,轻嗤道:“还算识相,”一瞬便又咬牙切齿道:“只是本宫瞧见她那张脸,便真是恨透了。” 嬷嬷扶她至妆镜台,轻上脂粉,“娘娘能走这步棋,实属聪慧,好容易能盼得殿下的心,此时万万要忍着些才是。” “若不是幸得了这个小蹄子,我如何能脱了那嫌疑。”说着忿忿的捋着垂下的青丝。 * “现下是什么时辰了?”朱允檀一面翻着书,一面问着身旁侍立的宗生。 “约摸,已有申时了。” “派去再去庆元殿瞧瞧,她可回去了。” 半个时辰,宗生便赶着进来了,急急道:“邵小姐还未归来,连同环姑娘一同不见了。” 朱允檀紧扣住了手中的书,心中一紧,她手里有他的腰牌……难不成趁势也逃了?只一想便立马否了心中的惊人的念头,可还是令宗生备了马。 一路上挥鞭疾驰,沿着行军的方向一直飞奔,马蹄拂过嫩草,他从远远望见一个人,躺在草地上,落日的余晖映的她脸颊更加柔和。他缓缓勒住了马,翻身下来。放轻步子,走近认清确是那人,紧攥着的双手才缓缓松开了。 邵芷兰正享受着温和的日光,却觉得眼前有黑影遮住了她。微眯起眼,瞅了瞅,嗯,似是朱允檀。 朱允檀! 她猛的睁开眼,半撑起身子,又难以置信的揉了揉,再次睁大了那双桃花眼,面前如此清晰的轮廓,她怔了怔,“殿下?” 朱允檀扯起嘴角,蹲身下来,凑近了她,声音低醇道:“将本王灌醉,便是为了独自出来逍遥?” 听见这话她却安心了几分,起初看见他突然出现,当他已知晓她管他借腰牌的用意,此时是出来追人的。 如今看来,或许只是巧合了,于是含笑道:“怎会,殿下多虑了。”说着小脚向前蹬了蹬,使她坐起来些,同时也拉远了她与朱允檀的距离,她不必再那么近的看着他的眼睛了,那双清冷的眸子让她无法坦然的再扯谎下去。 朱允檀亦翻身与她并肩坐了,二人同守着天上的那轮落日,它似乎能直直的照进心中,同它一般火热。 邵芷兰低声道:“如此美景,有人同赏亦是一番幸事幸事。” 朱允檀不禁侧身看着她的脸庞,也回道:“确是美。” 可美景应是在这广袤的原野中,而非那朱墙之内。 “兰儿,你若是……” 你若是不愿在这宫墙内,我又能否放你去了。 “殿下,你骑了马来?”邵芷兰惊奇道。 他忙敛了神色,笑着点头。 今日她为了出行便利些,特令环儿与她换了上回的男装出来,骑马再是方便不过了,便开口央求道:“殿下可否教兰儿骑马?” 朱允檀听闻,反叠着手枕在脑后躺下了,懒懒的道:“本王的骑术,可是这京中数一数二的,你且说说你有何献礼。本王不能平白作这苦。” 邵芷兰附身趴在他身侧,眼眸一转,从身下取出了那块腰牌,笑盈盈道:“这个,这个便是。” 朱允檀嗤笑一声,不理会她,转道:“不过,若你能认我作师傅,我便允了。” 听闻此言,邵芷兰立马撑起身子,一面跪着一面双手抱拳道:“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朱允檀扬了扬眉,这丫头,还真是“不择手段”。 遂亦起身拍了拍手,驭马之术岂是一时半会儿便能掌握的,只是陪她玩闹一会子罢了。便略过了上马环节,直接双手将她抱上马后,自己又踩着马镫一跃翻上马去,坐在她身后。 才将她放在马时,她倏然失了重,还心中发着慌,待身后出现一堵厚实的胸膛后,便安心许多。欢快的扯过缰绳便要驱起马来。 “不急。”耳后传来了他低低的声音,顺带着一股微弱的热气呼向她的耳垂,不由觉得痒痒的,脸上亦泛起红晕来。 “兰儿?” 他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猛的转过身去,呆呆的道:“嗯?” 正对上他明澈的墨色眸子,不由得脸更发起了烫。便送了缰绳双手捂着脸。 朱允檀笑着伸手环过她拉起了缰绳,“既要习骑马,便不能低着头,自然,更不能扔了束马的缰绳。”说着环的更紧了些,“要似这般,抓稳它。” 作者有话要说:  没够三千字,剩下的5百会在明天的一章,或者修改补上。 小可爱们晚安了! 第20章 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只毛绒小物上, 她心中的恐惧亦减轻了不少。扯过缰绳追了起来。 “那里!”邵芷兰兴冲冲的喊道。 朱允檀瞅准了那只乱蹦的兔子, 扯着缰绳,踩着马镫的双脚微微使力便朝着它追了过去。才追着,只见那兔子忽的停在了原地,他放缓了速度, 轻驾过去。 朱允檀抱下了兰儿, 一同走近看时,才发现它是被猎者放置的捕兽夹夹伤了。 “莫不是因我们的追赶, 才使它踩上了这夹子。”邵芷兰轻扯了扯他的衣角,自愧的说道。 朱允檀轻拍了拍她的手, 安抚道:“先瞧瞧它是否还活着。” 朱允檀掰开了捕兽夹,那小家伙还喘着微弱的气。他扯下了衣上的一捋布, 扎在它的伤口上, 便将它放在了兰儿的怀中。 二人再抬头时, 才发觉天色已黑了下来。入城的门已下了钥, 只得在城外的一家客栈歇了脚。 店小二瞧着是两位小公子, 便做主开了两间房,并将他们分别安置下了。 才将将入夜,邵芷兰一人躺在床榻上, 将那只兔子放在枕边, 指尖轻抚着它的长耳, 却半晌都不得入眠。 他可睡了? 如此想着她便翻起身来,随意挽了挽方才散落的青丝,摸索着走至朱允檀的房门前, 踱来踱去,时不时探头向里瞧着。 若是敲门进去,未免有些不够矜持。可环儿也不在,没个人儿陪她说说话。思虑了良久,干脆坐在了门槛前,双手环着胸便靠着门合上了眼。 “吱呀——”朱允檀从里头开了门,邵芷兰正好摔进去了。 他环着胳膊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一摔邵芷兰才挽的髻披散在肩上,抬眸笑道:“只是路过、路过。”又顿了顿,撑手道:“那你呢?这大半夜的,殿下为何出门来?” 朱允檀挑眉道:“天色晚了,本王想去瞧瞧那只兔子,以免它觉得孤寂,毕竟,本王乃它的救命恩人。” 她伸手将青丝捋至耳后,一面从地上爬起,一面低声喃喃道:“它哪里知道何为孤寂。” “走罢,领着本王的兔子去赏赏月。”说罢径直走出门去了。 邵芷兰忙紧跟上,“赏月?我也要赏,将我也领上罢。” 朱允檀只双手背后,笑而不语。 邵芷兰当他默许了,忙回身进房将小兔子抱了出来,随他一同去前院赏月。 夜晚的风轻轻的吹着,月光下她散落的青丝被映衬的更加柔亮。双手撑着脸颊,软声道:“殿下,你若是倦了便同我说声,我便送你回房去呢。” 朱允檀斜睨着她,闪过一抹笑,缓缓道:“不错,为师的徒儿甚是懂事。”说罢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头。 被这轻柔一抚,她的心更沉下来了些,不觉眼皮开始打架,低喃着:“这月似乎变暗了呢。” 朱允檀未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只低头思虑着,少时薄唇紧抿着,淡淡道:“兰儿,你可记得十年前冬日里那个凫水的男童?” 话毕良久未有回应,他才回过头来,石桌上的人儿早已沉沉睡去了。 待她睡得更沉了些,朱允檀才侧身将她轻轻抱起。用脚勾开了门,将她缓缓放在床榻上,掖好被角才将门又轻声合上了。 * 晨起朱允檀先将邵芷兰送回了庆元殿,宗生传话说皇后召他入宫,才又连忙换了衣,乘了马车进宫去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朱允檀屈膝半跪道。 “起来罢,赐座。” 朱允檀退至一侧的椅上坐下,才发觉殿内还有一人,兀颜叶。 自上回后,她便再未见到过朱允檀,她的侍婢寻人问了皇后宫里头的人才知,兰儿乃是他已定过亲的王妃。误会既解开了,便没有再仇视他的道理,对着他作揖行礼。 朱允檀亦拱手回礼。 皇后瞧着这一幕倒是深感欣慰,连连点头,并令秦嬷嬷给二人斟上酒,对着兀颜叶笑道:“你入宫已久,还不曾好生逛逛。这儿可与你们滇池国大有不同,既来这一趟,必不可错过了,不如教檀儿……” “谢皇后。”兀颜叶双手抱拳道。 皇后的话被她这一声道歉硬生生的打断了,脸上满是不悦。 秦嬷嬷忙在一旁打劝道:“三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在说话儿时候,需洗耳恭听着,万不能插话儿的。” 兀颜叶瞥了一眼,仍旧挺直着身板,冷哼一声道:“本公主在说话儿时,你又插什么嘴!” 秦嬷嬷脸瞬时变白又变了红,忙跪倒在地,“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呵斥了皇后的近身嬷嬷,等同于给了皇后脸色,此时的李氏也已皱着眉头。 兀颜叶却不管那许多,放了狠话,便自顾自的将秦嬷嬷才斟的酒一饮而尽,还道:“好酒!” 皇后只得瞅了一眼地上的秦嬷嬷,她便忙忙起身又去给兀颜叶满上了酒。 兀颜叶端起了酒盏,又对着朱允檀道:“干!” 他浅笑着,亦端起酒盏饮尽了杯中酒。 皇后用帕子掩嘴笑道:“你两个既喝的这般尽兴,便再让人取来。”说罢令秦嬷嬷再去取来。 众侍婢又呈上各式酒坛,置在一侧后又缓缓退下了。 秦嬷嬷瞧了瞧皇后的眼神,便上前欠身行礼道:“娘娘,早起众妃嫔行过请安礼,您也乏了,现下也该歇歇了。”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罢了,便让你们这些年纪轻的人一起乐呵乐呵,本宫这先进去躺会子。”说罢便再秦嬷嬷的搀扶下离去了。 朱允檀与兀颜叶一同起身行了礼。 这时兀颜叶缓缓落了座,轻咳了几声,才道:“上回……” 朱允檀原对这三公主并无甚知觉,但见她前日所为亦是在意兰儿,便只抬手止住了她的话,淡淡道:“三公主既为人豪爽,本王若再计较这些,倒显得小人之心了。” 兀颜叶挑了挑眉,点着头,“很好,告辞。” 说罢便径直离去了。 朱允檀亦教人给皇后传了话,自请离宫去。可许久不见回复,便起身要走了。 谁知却被皇后喝住了,“给本宫站住!” 朱允檀只停住了脚,冷冷道:“若母后再执意自作主张,恕儿臣难以从命。” “好,好,如今愈发有主意了,你且说说,你昨晚在何处!” 第21章 皇后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身体因过大的情绪波动而发颤, 胸口亦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娘娘,娘娘不可动怒啊。”秦嬷嬷忙抚着她的背。 朱允檀终是软下了心,回过身来了,从秦嬷嬷手中扶过了李氏。将她搀回座上, 又取了引枕给她垫上。 “母后如今连儿也要跟踪了?”他沉吟着问道。 “我的殿下, 娘娘如何会跟踪您呢。只不过寻个人看着那邵家小姐罢了。”秦嬷嬷道。 “住嘴。”皇后又撑着呵道。 朱允檀眸子暗了下去,许久才扯动嘴角, “廖元菱的事,果真是你做的?” “放肆!”皇后气结, 抬起了手臂,朱允檀直直的看着她, 眼神丝毫未有躲闪。她终究是没能打下去, 只喘着气道:“竟连你也怀疑本宫, 你同那只喂不熟的白眼狼有什么分别。” “母亲当年若是没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如今他们母子共享天伦又何须您忧心。”朱允檀声音低沉缓缓的道。 李氏瞬时红了眼眶, 不再发话。秦嬷嬷瞧着情景不对,忙将殿内众人撵了出去。 朱允檀站起了身,神色又恢复清冷, 定定的道:“母后若是敢对兰儿有所动作, 您会明白, 何为——玉石俱焚。”说罢便再未停留,径直往殿下走去。 皇后脸色发白,一挥手, 桌上的茶具尽数碎在了石板上。 秦嬷嬷正蹲身收拾着,殿外传来声音:“太子殿下到。”她忙唤了两个丫头快速将那处打扫了,自己则起身出去迎太子。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安。”朱允枢单膝伏地道。 皇后理了理衣衫,挥了挥大袖,“起身罢,你倒是来巧了,本宫这里正有前些日子进的香荔,知你爱吃,特留着呢。” 说罢秦嬷嬷便领着侍婢呈着虢季子白盘奉上些荔枝来。 自朱允枢被解了禁足后,便日日来她跟前请安,礼数极尽周全。可再如何,仍不能令她忘了那日他的行径,扶朱允檀上位是迟早之事。只皇上偏疼他这个儿子,短短数日便禁了足,于他只是略施小惩罢了。她既不能驳了皇上的脸面,亦不能直接同朱允枢翻了脸,只得先敷衍着。 朱允枢谢过后,左右探看了一番,问道:“儿臣听闻王兄亦来给母后请安了,怎的不见他人,该不是有意躲着枢儿。” 皇后微微一怔,转儿含笑道:“你那个王兄如何有你懂事理,只不过略坐了坐,便急急的走了,留本宫一个孤寡老妇人罢了。” 朱允枢拱手行礼道:“母后何出此言,王兄向来是孝顺的,况且母后雍容华姿,何来老妇人之言。”说着将自己身前盘中的荔枝剥出几颗后,令侍女呈与皇后。 婢女便将那盘剥好了的香荔放在了皇后跟前,她笑道:“你顾着自个儿便好,本宫早已用过了。” “母后宫里的东西到底是好的。”朱允枢又剥了一颗放入口中,“不知母后可否赏我些,教儿臣带回东宫中去。” 皇后对秦嬷嬷笑道:“你瞧瞧这孩子,还似幼时那般,好甜食。总归这些都是你的,慢些吃,吃不完了给你带回去就是了。” 朱允枢回道:“非儿臣贪嘴,只是林采女亦喜食此物,带回东宫也叫她尝尝罢了。” “可是那个新进的人儿?上回你带着进宫那女子?” “回母后,正是她。” 皇后点着头:“也好,你宫里的人儿着实少了些,是该添个了。” “太子妃贤良,近日接连替儿臣纳了好几位侍妾。” 皇后叹道:“这本该是她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功劳。” “母后教训的是。” “既进了些新人,这赏赐自是不能少的,”皇后道,转身又对秦嬷嬷说:“按着她们的位分,明日一并去东宫赏下去罢。” “儿臣替她们谢过母后。” 二人又谈说了半晌,朱允枢才离了慈元殿。 “扶本宫回寝殿罢。”皇后懒懒的道。 秦嬷嬷瞧了瞧桌上太子方才剥好的香荔,问道:“娘娘,这荔枝——” “收拾了罢。”皇后轻瞥了一眼,淡淡的道。 秦嬷嬷应了一声,身侧的侍女便上前将盘子撤了下去。她则搀着皇后进了内殿,一面走着一面道:“瞧着太子殿下近日来的倒也勤,许是也知晓自己上回的莽撞了。娘娘若是与他冷淡了,不也失了圣心了。” 皇后冷笑道:“圣心?圣心若在,又何至于纵容他这个儿子对本宫如此无礼。不过那赵氏,倒还真是本宫小瞧了她。原以为她心中只有些儿女情长,不曾想还有些谋算。” 秦嬷嬷不解道:“她既好容易才除掉一个廖良娣……是廖元菱,又何苦再往东宫添这些的人。” “左不过是想留住他的心,别教它随着那姓廖的一并去了,再者,撇清自己在廖氏的事儿中的嫌疑罢了。” 嬷嬷思虑着道:“除了一个廖元菱,又折腾来这些人,岂非前功尽弃了?” 皇后笑道:“纵是再寻十个、二十个来,也不见得能比得上半分廖元菱的分量。瞧瞧,她倒够狠,竟还特意寻了个跟她长得相似的女子来蛊惑他,也不嫌堵得慌。”说罢轻轻打着哈欠,轻声道:“东宫那边,暂且无需理会了,太子既有意宠着那个替身,你便也暗中帮他一把,且叫他们窝里先斗斗罢。” 秦嬷嬷恍然道:“老奴知道该如何做了,多谢娘娘提点。”说罢便将她扶至妆镜台,将发间的饰物尽数卸去,一旁的锦盒中取了条抹额,欲给她戴上。 “这条抹额,本宫怎从未见过?”皇后疑道。 秦嬷嬷恭谨的回答:“原是去岁娘娘生辰时,底下人献上的,因娘娘惯用那条貂绒的,便未将它取出。只近日那条抹额有几处的金线有些松了,便让人拿下去补了。老奴自作主张的便取了这条出来。” 皇后抬手抚上那条祥云纹镶碧玺抹额,缓缓点头道:“这布料虽普通了些,这块碧玺却是不错的。” 秦嬷嬷忙道:“娘娘慧眼,此碧玺有美容姿颜之效,教老奴给娘娘戴上罢。” 皇后摆手道:“将它收起来罢,明日你出宫之时,顺道送去庆元殿。” 秦嬷嬷心中虽有几分打算,还是问了出来:“是给滇池国三公主的罢。” “这还需要问,本宫瞧你也老糊涂了。” 秦嬷嬷憨笑道:“老奴老了。” 皇后又道:“明日静妃生辰事宜,可安排妥帖了?” 秦嬷嬷回道:“都是依照娘娘指示吩咐下去的。”说着将她扶上了塌,问道:“宫妃生辰,可要给三公主下帖子?” “请上罢。离滇池国时辰离京的日子不远了,得教他们多见见面才是。” 说罢秦嬷嬷放了床榻两端的软帘,点上了安神香,这时皇后又喃喃道:“将那邵芷兰亦请上罢。” 即便她再不情愿教个知府的女儿作王妃,可现下横竖是拦不住儿子了,只能先将他稳住,再慢慢撮合着罢了,如此想着,才安心歇下了。 * 邵芷兰接到了帖子便思忖着,既是赴生日宴,亦不能两手空空就去了。且宫中嫔妃皆养尊处优,又有何稀罕物件不曾见过。正绞尽脑汁时,正瞧见环儿手持一把香菊轻罗团扇在与小丫鬟嬉戏玩闹着。 “环儿!”邵芷兰朝她招手道。 “小姐,怎的了?” 她拿过环儿手中的扇子,认真端详起来。环儿笑道:“小姐喜欢这把扇子?后阁中还有许多呢。如今天儿还没到热的时候,都空置在那处呢,我去给小姐取个更好看些的来。” 邵芷兰按住她的胳膊,眼眸一转道:“不,你且寻个不带花样儿的来。” 说罢便径自出了门,唤了那小丫头一起去前院摘了些石榴花儿进来,又捣碎调成了汁子。 环儿寻来一把白纱的团扇,一时不解,不知小姐意欲何为,当瞧见那些花朵儿汁子便恍然道:“小姐最是别出心裁了!” 邵芷兰笑着,取了支笔蘸着墨便在团扇上绘了起来,不多时,一个美人儿栩栩如生的映在扇子上了。略晒了晒,又蘸了些鲜花汁子在美人身侧描了几朵石榴花。 环儿掩面笑道:“小姐果真还是在这些上头最是擅长了。” 好啊,这是在笑她只知书画,不懂女红了。执着蘸了红汁子的笔,便追着环儿要抹她。 “我的好小姐,环儿知错还不成。”一面笑着一面仍是跑着。 邵芷兰正追着撞上迎来上来的兀颜叶,环儿躲了倒画在了兀颜叶的脸上。 环儿一回身,正瞧见了下颌上一抹红的兀颜叶,忍着笑行礼道:“三公主殿下。” 兀颜叶还未弄清是何状况,只觉得下颌上方才一阵凉,疑惑道:“怎么?” 邵芷兰忙牵她坐过去,叫环儿拿了铜镜过来,对着兀颜叶照了照,镜中人的眉头都要拧在一起了。邵芷兰轻笑了一声,忙唤环儿端了盥洗盆来,取出了自己的帕子替她擦拭着。 兀颜叶也不作声,任由她擦着,洗毕才伸出手来,握着一条抹额,“皇后送的,但好看,给你。” 邵芷兰推开道:“不可,既是皇后赐你的,阿叶你好生收着。”说着合上她的手。 兀颜叶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的起身,拍了拍袍子,将抹额往腰上一系。又扯了扯衣角,心满意足道:“甚好。” 邵芷兰愣了愣,笑道:“阿叶,中原的抹额是要系在额上的。”伸手便要去取她的抹额,兀颜叶练家子出身到底是灵巧,轻轻一闪,便躲过了兰儿的手。 “在我们滇池,都是如此用的!”说罢就转身走了。 邵芷兰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对环儿道:“将那柄团扇放入妆匣放入马车上去罢,我带入宫去。” 待行至宫门,车夫从将妆匣递到邵芷兰手中后才离去。 邵芷兰抱着它随着宫婢们往前走着,走了几步,便觉得盒中有些响动,狐疑着轻揭了开来,发现那只小兔子正躲在里头,忙立马又合上了。 两侧的宫人见她缓下了脚步,又瞧见了她手中的妆匣,便缓缓道:“可否将此盒交由奴婢替您拿着?” 邵芷兰连连摆手,回礼道:“多谢,不劳烦了。” 许是谁不曾留意,它竟钻进了这妆匣中来了。一路上她亦不敢再揭开匣子,只微微掀起一点点缝叫那兔子透透气。 正当她的心吊在嗓子眼儿的时候,在不远处瞧见了朱允檀。 “你们先退下罢,本王带邵小姐前去赴宴就是了。” 众侍婢忙退身行礼。 邵芷兰似是见着了救星,乞求道:“师傅……救救徒儿。” 朱允檀扬眉笑道:“这又是怎么了?” 邵芷兰凑上前去,四下瞅了瞅,才轻揭开匣子一角,“我不为何它跑进这匣子中来了,眼下便要去静妃宫中了,我该如何是好?” 朱允檀勾起一抹别样的笑,轻笑道:“趁这会子四下无人,不如你直接将它放了,便可相安无事了。” “不可!” 邵芷兰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了,这如何使得,这只兔子,可是、是她的礼物……正不悦的嘟着小嘴,见朱允檀提起了袖子。 “将它放在我袖中,先送去我殿中。” 邵芷兰忙忙点着头,将兔子取出轻轻放了进去,这才安心的合上了匣子。 “谢师傅。”说罢吐了吐舌头便跑开了。 邵芷兰好容易寻着落席之处,才坐下,便听见皇后恭贺静妃生辰之喜,便也跟着站了起来端起了酒盏。接着又将自己抱着的妆匣放置在了礼桌上才算完。 “兀颜叶祝静妃娘娘,生辰喜乐。”她正吃着点心,倏然听见了阿叶的声音。 抬头瞧过去时,见她正躬身从长靴中取出一柄铜戈,献于静妃,一向未见过这些兵器的众妇人,也是惊的连连后退。 此时皇后才瞧见,兀颜叶将她赐给她的碧玺抹额正束在腰间,虽心中早已着了怒可还是得按捺着,她到底是外邦的宾客。 这时,又起了一动静,“来人呐!静妃娘娘的鹦鹉飞了!” 第22章 那只鹦鹉可是皇上为令静妃开心, 专程命人从宫外买进来的。平时都是由宫内太监看管着的, 甚是乖巧。许是今日宴会人多了些,把它惊着了,一时失了控制。 鹦鹉忽的乱飞起来,又是一阵骚动。邵芷兰见众人乱混着, 便躬身摸过去寻阿叶, 欲教她把那“腰带”快卸下。 兀颜叶从未见过这东西,见它从她头顶飞过, 再按捺不住自己。邵芷兰才触到她,她便脚下使力, 踏桌而起,邵芷兰受了冲击被撞在了地上。 “阿叶——”她压低声音唤了一声, 伸手还欲抓住阿叶却扑了个空。 鹦鹉偏不巧落在了皇后的座椅上, 兀颜叶踩了一脚桌子又踏过几个宫人, 便直直向前扑着去探抓鹦鹉。虽未碰着皇后, 可皇后身前的案桌被踩得侧翻了过去, 人亦被惊得往旁边倒去,秦嬷嬷连忙扶住了。 “皇上驾到——” 一声通报,慌乱的殿内立马静了下来。皇上看到侍女太监跪了一地, 众妃嫔亦欠身行礼着, 周身还倒着几只翻了的圆桌。全场只有兀颜叶立在远处, 手里头拿抓一只鸟。 皇上大笑道:“是朕来的晚了?究竟错过了什么热闹。”说罢大步走向上座,身后的太监侍女连忙紧紧的跟上。 见了兀颜叶手中的鹦鹉,回身对伏在地上的静妃道:“这不是朕赐你的那只小家伙?” 静妃在嬷嬷的搀扶下才缓缓起身, 柔声道:“回皇上,正是。” 兀颜叶此时想行礼,可手中还抓着小东西,实在不便。只得双手将鹦鹉呈上,半跪地道:“它,方才跑了。” 皇上背过手笑道:“你既将它抓了回来,也算有功了。只是——”他扫了一眼满地狼藉,笑着:“便算功过相抵罢了,你们也都起身罢。” 方才喊着抓鹦鹉的下人们,忙提了笼子来,从兀颜叶手中拿了下来。兀颜叶这才又对皇帝行了大礼。 众妇人落座后皆交头接耳的议论起兀颜叶来了,有的连连摇头,有的掩面笑着。皇后瞧着这副荒唐景象,也着实气不打一处来。 “既来了,叫朕也沾沾你的光,瞧个新鲜。”说罢便令宫人将献礼一并呈了上来,逐件赏看着。正巧开到了邵芷兰的盒子,她心下一紧,虽也算尽了心思,可终究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物料罢了。 皇帝只瞧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反倒是静妃将其拿在手上把玩着。才片刻,她便双眉紧蹙着,脸唇亦渐渐发白,身子不觉软了下来倒在了皇上怀里,手中的团扇也掉落了。 “快,传太医。” 少时,便从殿外进了数名太医,静妃亦被扶回了殿中。皇帝疑心是扇子上被做了何手脚,命人将它也带回了殿中。 其中一名太医凝眉把着脉,若有所思,片刻喜上眉梢,大拜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静妃娘娘又有喜了。” 皇帝大笑,长袖一挥道:“赏,都赏!”说罢将静妃的手放在掌心轻拍着,欣喜的再三爱抚。 皇后亦缓步走至塌前,轻问道:“你宫中若有何短缺处,只管跟本宫开口,定为你料理周全。” “娘娘福泽后宫,待我们皆是极好的。今日生辰,各宫各府又送来这许多,妾身并无甚所需之物是没有的了。”静妃靠在塌上恭谨的回道。 听见这话,皇帝指了指太医们,“你们将今日进这殿内的礼,都细细瞧瞧罢,”抬眼瞥见了桌上的团扇,“便从它开始罢。” 太医跪上前来,双手持扇,细细查过,才道:“此扇只是柄寻常的扇子,并无异处。” 皇帝连连点头,将扇子从太医手里拿了过来,又仔细把顽了一番,瞧见上头画着的美人,倒有几分意趣便随口问道:“此扇是哪个宫里头送的?” 众妃面面相觑,皆不作声,少时邵芷兰才缓缓从人后走出,跪地道:“是臣女所献。” 皇帝仔细端详了半会子,发觉扇底竟还有一株石榴花,展颜笑道:“这石榴花也是你所作?” 邵芷兰缓缓道:“是臣女拙作。” “这石榴寓意多子多福,赠予静妃最是合适,该赏!”便转头问皇后:“她是哪个宫里头的?” 皇后犹豫了片刻,还是回道:“是顺安知府的千金,邵芷兰。” 皇帝听闻,先是凝眉思虑,而后才恍然道:“这不是朕那未过门的儿媳妇?” 皇后微微蹙眉,还是松了口:“正是檀儿的王妃。” “简亲王到——” 正说着,朱允檀便到了,半跪行礼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给母后请安。” 皇帝大笑道:“快快起身,才说你,你就来了。瞧瞧,那是谁?” 朱允檀往身后看去,正是邵芷兰跪在地上,当她是犯了错被罚了,忙跪道:“邵家小姐,初入京城,尚不知规矩,往父皇宽宥。” 皇帝瞧着,对皇后笑道:“还未过门呢,先护上了。” 皇后侧身道:“是臣妾管教不周,致使他在皇上面前失了分寸。”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亦合情合理。”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道:“孩子们的孝期已过了罢。” 皇后道:“是过了。”她张了张口,欲再说什么却被皇帝截住了,“既过了,便将婚期安排了罢,”侧身又对身旁的公公嘱咐道:“明日即叫礼部择个吉日出来。” “皇……”皇后出了声,被嬷嬷扯了扯,也便作罢。 * “方才你扯着本宫作甚!”皇后出了殿,不悦的道。 “皇上当着众人的面,放了话,娘娘再驳几句,岂不是惹得龙颜不悦。”秦嬷嬷开解道。皇上已并不多来慈元殿,娘娘嘴上虽不在意着,究竟心中的还是失落的。若再不多拦着她些,恐更难见着皇帝了。 “既是当着众人,往后便更难改口了!”皇后扶着轿撵的手更重了几分,他分明是瞧着太子的靠山倒了,担心檀儿真娶了滇池国公主后越过了太子去,才这般急着要与他们择婚期。 秦嬷嬷知她是忧心简王殿下,只叹道:“皇上下了决心的事儿,又怎可教随意更改了去。再者,三公主虽身份高贵,且不说母仪天下了,便只做一个王妃,亦……” 她瞧着皇后有几分动容,又继续道:“简王殿下年纪尚轻,正是火气旺的时候,娘娘不如先顺着他,就立了邵小姐为王妃,日后王爷荣登大宝,方可细细再作筹谋。” 皇后亦暗自思忖着,兀颜叶自小长在军营中,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行动举止皆不合妇容妇德,淡淡道:“罢了罢了,待旨意下了,你跟着操办着些就是了。” 秦嬷嬷连应着。 * 三日后礼部的人前来通告,于下月便正式行大婚及王妃册封之礼,皇上同皇后下了不少赏赐。简王亦派人传了信儿来,午后便会来庆元殿。 邵芷兰午膳随意吃了两口,便再不肯吃,生恐太过丰腴穿不得喜袍。 少时,外门便传来丫鬟的声音,“见过简王殿下。” 她听见便忙躲向里间,让环儿放下了纱帘。 第23章 朱允檀瞧见露在外头的一双月牙靴, 止住了步, 轻笑道:“怎的,兰儿今日只有这双鞋,能见得人?” 闻言,邵芷兰忙将双脚往回收了些, 娇嗔道:“殿下莫要取笑!” 他隔着纱帘继续问道:“那便是为何?” “娘亲说了, 临成婚前,不得会面, 不吉利的。” 这话似乎并不能说服了朱允檀,对面的人儿即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妻子, 此刻想见她的心思岂能如此止住了,仍抬起手, 欲掀过纱帘。 “殿下, 不可!” 邵芷兰忙伸手想去按住他, 谁知手却反被他握在了手心, 用力挣了挣, 仍挣脱不得,当下小脸便羞红了,再不言语。 朱允檀低声道:“你且安心, 这一世, 我来护你周全。”说罢便将她的手拉至唇边, 轻轻吻上她掌心。 她只觉得软软麻麻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透过纱帘瞧着他的轮廓亦更清晰了些。偏偏不赶巧, 这时她腹中突然咕咕作响…… 朱允檀抿嘴轻笑,转身便出去了。 正在后厨摘菜的老妈子们,忽的瞧见进来个人,定定的瞧了半晌,才认出,那人便是往日只能从远处望着的简亲王。 完全来不及想他为何竟出现在了此处,忙跪了下来,齐声道:“奴才参见简王殿下。” 朱允檀的脸色并不似往日那般板正,反倒是多了些无措,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问道:“这儿可有酥酪?” 老妈子们一时愣住了神,缓缓才唯唯诺诺道:“还、还不曾有现成的。” 立在角落处的一个妇人,忙回了声:“请殿下稍候,马上便做好了来。” 其余众人闻言忙慌乱的预备了起来,瞥眼瞧去,只见朱允檀还立在原地。又上前道:“此处脏乱,还请王爷移步去殿内等候。” “不妨事。”说着还更走近了些,仔细的瞧了起来,心下想着正是趁着这时机亦好跟着学学,来日亦能亲自照拂她。 这一瞧不打紧,可全屋子的人皆以为王爷是疑心她们要作何手脚,才如何这般的盯住不放,忙送下了手中的活计,再次拜道:“奴婢们都是自小在这殿内服侍主子们长大的,万不敢心存异心,望殿下明察。” 朱允檀:“……” 想来他再身在此处,反倒打搅了她们,兰儿更是要饿着了。便只点了点,“本王自是知晓的,你们且做着就是了。” 不会子果然一个妇人便端了碗糖蒸酥酪出来。正不知该要送往那间屋子时,瞧只见朱允檀还候在门外,见了她来了,便道:“你退下罢。” 说着便从她手里接过了玉盘,大步走回邵芷兰房中。隔着纱帘托起了盘子,从中拈起一块来,从帘间递了进去。 邵芷兰看见从外头钻进的一块酥酪,怔了怔,才缓缓伸出手去,软声道:“谢殿下。” 朱允檀又回身从椅子上取下了锦垫,递了进去,轻声道:“来,坐着吃,慢些吃。” 邵芷兰接过垫子,便缓缓坐了下来,而朱允檀则就地盘坐下。隔着轻薄的纱帘,仍能瞧见她娇俏的模样,由不得轻笑着。 她当他是在取笑她的吃相,忙用长袖遮住面,“既是殿下予我的,怎的又生嘲笑。” “岂敢,只是兰儿的模样实是娇丽可人。既是如此,我便背过身去,”说着将玉盘置在一侧,起身朝外头坐着,问道:“如此可好?” 邵芷兰含笑点头,“甚可。”说罢还又悄悄伸出手,从外头的玉盘接连取了几块酥酪进来。一面满意的吃着,一面瞧着他如瀑般的墨发和宽实的臂膀。 “殿下——” 环儿才踏进门,便瞧见二人如此景况,忙背过身去,缓缓道:“殿下,宗生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正在殿外候着。”说罢又忙忙退出身去。 朱允檀才站起了身,仍旧隔着纱帘对兰儿道:“我晚些时辰,再来看你。” 邵芷兰忙起身抹了抹嘴,行礼拜别。 * 朱允檀一面随着宗生回府,一面问道:“母后派来的让,可有说因何事?” 宗生喘着气道:“这倒未说,只那人神色急切,想是大事。王爷快快更了衣入宫罢。” 慈元殿 朱允檀进殿,只见殿内只留秦嬷嬷与皇后,秦嬷嬷见朱允檀终进宫了,忙上前道:“殿下快去。” 朱允檀上前,皇后只坐着椅上,神色憔悴。他轻声唤了声母后,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檀儿……法兴寺走水了。”皇后有些哽咽的说着。 他定了定神,原是想寻个机会再缓缓告知她凝儿的事,但依着母后的性子,必不肯,倒不如趁着这次火势教她以为凝儿死了。也便自此没了这牵挂。 “凝儿如何?”朱允檀说着。 “方才才传来的消息,现下……我也不知是何情形。” “母后你先安心歇下,我即刻便快马往法兴寺去。”他跪地道。 “好,好。”说着皇后深思又忧虑起来。 朱允檀离了慈元殿便快马去了法兴寺,他前往只为一件事,那便是为凝儿寻个适合的尸身,以便能将其他人哄骗过去。 他带着府上心腹寻了一具与凝儿身量相仿的尸体,并让宗生带人抬进了凝儿祈福的内殿。 才从殿里出来便碰上了朱允枢,他神色慌张的问道:“凝儿呢?” 朱允檀眸中濡着,艰难的道:“她——去了。” 朱允枢眼睛圆睁,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抬腿便要往里间去,却被朱允檀拉住了胳膊,“别去,凝儿已面目全非,看了只会徒添伤心。” 说着人已站不稳当了,朱允枢忙将他扶住,又低声问道:“王兄千万要看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若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母后可如何承受的住。” 朱允枢叫宗生将他的马牵了回去,又用自己的舆轿,将他送回了简王府,安顿罢了这才出了王府。 “殿下,简王这是……”跟着轿子的贴身小厮问道。 朱允枢的面儿上已全然未有方才悲恸的神情,冷冷的哼道:“想来朱允凝逃走的事儿,他亦知情,才会趁势作出这出动静。” 小厮疑道:“那皇后娘娘,是否也知情?” 朱允枢冷笑道:“她若知情,绝不会如此坐视不理,她那般在意权势的人,怎能任由公主跟了常子茂去。再不济,亦可许个王宫贵胄,替允檀铺路。原想借着朱云凝逃离之事,让李氏受罚,不曾想竟让允檀先拦了路。” 小厮继续道:“我们何不直接向皇上禀明,请皇上重查此事?” “愚蠢!” 莫名便将此事拿出来放大,无论结果如何,皇上日后便一定会疑心于他,而他同朱允檀兄友弟恭的模样便再演不下去了。 朱允枢掀起轿帘,下了命令:“传太子妃父亲来东宫一趟。” 赵侍郎觐见过太子后,竟得了特许,准他入后院瞧瞧太子妃。 “父亲。”赵氏见着父亲,泪已盈眶,忙拜了下来。却被赵侍郎扶住了,缓缓道:“娘娘贵为太子妃,万不可行此大礼。” 赵氏伏在父亲的肩头便呜咽起来,她进东宫日子已久,谈不上何特殊的宠爱,从前东宫中的有廖元菱,太子的宠爱她尚不能分的一杯羹。东宫外又有廖元延,父亲亦不能太子重用。 赵侍郎轻拍了拍女儿的肩,缓缓安慰道:“殿下能特许我们父女相见,可见宠爱。” 赵氏抬了头,温语问道:“家中母亲可还好?” “都好,都好。你只身在这东宫中,已是艰难,再无需牵挂着我们才是。” 赵氏搀扶着父亲落了座,因问:“殿下召父亲所谓何事?” “指挥使司常子茂出任了怀远将军一职,指挥司佥事一职空缺了出来,太子殿下有意教为父去举荐个人上来。”赵侍郎沉思半晌,“只是这差事亦不好办,虽我与太子殿下往来不多,但因你的缘故,早已将我二人看作一党,此番我直接出面了,怕是会引起圣上猜疑。” 赵氏并不懂得朝堂上的一些谋略,只急道:“这是殿下交给父亲的头一件事,万不能出纰漏。” 赵侍郎颔首捋着须,“为父又何尝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待我从长计议才是。”顿了顿又道:“为父在太子殿下跟前的作为是要紧,可你这儿更是紧要。如今已没了那廖式,你该抓紧了时机有个孩子才是。” “女儿知道!”一提起这事儿她便泄了一半气,太子至今未有一个子嗣。谁若能诞下头一胎,这其中的厉害自不必再说。 原他偏宠廖式一人,还好那个蠢人身子亦不争气。现下殿下总算才肯多瞧她几眼,怀子嗣之事如何是她一个人使力便可得的。可即便她不能先怀,亦不能让其他人得了先机。 思虑一番,她开口道:“爹爹回去后教母亲替我弄来些避子药。” 赵侍郎惊了惊,惶恐道:“虽这事是不难,你可千万要隐蔽妥当,这罪若是被翻了出来,名头也是不小的。” “爹爹无需担忧。” 从前廖元菱被太子照看的甚紧,她始终又下手的机会,更别说那林氏,并未得的他那般的宠爱。 * 因在太后薨世之前穿的嫁衣不能再用,早日内务府便提前送来嫁衣。邺朝女子从很小便开始缝制自己的嫁衣,以便出嫁之时所用,这是件长久之事做来颇费功夫。于是富贵家中的女子,并不全然自己来做,只是在绣娘做的上头绣上几团花儿便是了。 偏的邵芷兰最不善此事,她入京城时着的嫁衣,便是经了环儿之手才成的。那时她还不识得朱允檀,亦不曾倾心于他。 现下自然是不同了的,这回她的嫁衣必须得亲自动手才是,因而嫁衣一到,她忙跟着环儿学起针线活儿了。好容易学了几日,算是略有所成,才敢将内务府送的嫁衣拿出来,往上头添花儿。 已是夜半,邵芷兰还凑着烛火仔细的绣着。 “小姐,今日再起来绣它罢,还未成婚呢,别先熬坏了身子。”环儿走近剪了剪灯芯,劝说道。 “你且先去睡下罢,我一人便可。” “奴婢怎放心教你一人这么熬着。”说着又立在了她身旁侯着。 邵芷兰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起身推她道:“我的好姐姐,你快下去罢,你在这里晃来晃去的,我才熬的更要晚的呢。”说着推搡着她,将她推出屋外,又插上了门。 环儿仍隔着门道:“小姐,你定要早些歇息!” “行了,快去罢!”回完她的话,才拍了拍手,欣喜着转回身去。只见屋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浑身黑衣,当下喉咙一紧,忙回身欲唤回环儿。 “环——” 一字未说完,嘴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她当下急的脚下猛的使力,重重的踩了下去。那人闷哼了一声,才摘下了围面,声音低醇道:“是我……” 这声音,听着似是有些耳熟,冷静下来几分,才觉察出了那人身上令她熟悉的味道。 第24章 她狐疑着伸手扯下了他的遮面, “殿下?” 朱允檀抿唇笑着望向她, “是我。” “殿下……你的脚,可还好?”方才不知是他才下了狠脚,忙关怀的问了句。 只见他转过了身了去,从容的走回桌前, 撩了袍子稳稳的坐下了, 淡淡道:“你瞧呢?” 虽说他瞧着倒是云淡风轻的,可邵芷兰心中仍是觉得有愧, 小步跟了过去,解释道:“兰儿不知是殿下, 方才……踩的狠了些。” 朱允檀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笑道:“既是不知是何人, 如此做才是对的。我的兰儿若能护好自己, 本王便也安心些。” 邵芷兰这才想起了什么, 忙转身背对着他, 将袖子在手中搅来搅去, 柔声道:“不是说、不是说不可相见的。” 朱允檀挑眉颔首,“行,那便当我不曾来罢。”说着便站起了身。 她一听忙回过身去, 急道:“殿下要往哪里去!” 谁知他竟反向她走来, 越靠越近, 至直门上再不能退,他才附耳低声道:“自是要往兰儿心里去。” 邵芷兰知他是在捉弄她,便闪身躲去了一边, 恼着坐回了灯下,继续拾起嫁衣凑近烛火又绣了起来。 朱允檀亦不作声,只坐回了桌前,瞧着她费力的绣着。 夜深了些,加之今日她已熬了一日,眼都有些花了起来,不由得打起了哈欠。 他瞧着她如此可怜儿的小模样,起身过去按下了那大红的嫁衣,缓缓道:“我去给你寻个人绣上罢了。” 邵芷兰蹙着柳眉从他手底抽出了那节衣角,嘟嘴道:“如何使得,自己的嫁衣须得自己绣了来才是好的。” 见她如此说辞,朱允檀只轻笑了一声,从桌前挪了木凳上前来,照着模样从她身旁的锦盒中取了根绣花针出来。 邵芷兰忙惊道:“你要作甚么?” 他不以为意的左右瞅了瞅,寻了个空地儿又比划着已绣出的花样子,严肃道:“这原是你的嫁衣,你的人又是我,这嫁人别人绣不得,本王总能绣的。” 邵芷兰轻嗤一声,夺过了他手中的针,问道:“殿下可做过针线活儿?” 朱允檀憋嘴道:“不曾。” “那便不要坏了我的嫁衣才好。”说着忙将嫁衣收了起来,他在此处,她恐是做不下去的。 “今日我去法兴寺了,凝儿临走前住的禅房走水了。”邵芷兰正装着衣裳,他在身后淡淡说了句。 邵芷兰怔了怔,不敢回头看他去,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难不成他已知晓凝儿早已不在了?犹豫再三,轻问道:“公主殿下……可还好?” “凝儿人不在房中。”他的声音听不出何情绪。 她这才回身,缓缓坐至桌前试探着说道:“那便好,想来公主并无碍的。” 朱允檀沉思了良久,抬头眸子定定的看着她,“可我教人翻遍了寺庙,都未有凝儿的踪迹。你说,她是去何处了?” 邵芷兰眼神躲闪,不敢再去看他,身子往后靠了靠,忽而一转道:“许是凝儿觉得寺中烦闷,跑出去玩了罢。” 朱允檀倏地靠近了她,细细的瞧着她的眼睛,声音压低了几分道:“你可有瞒着我些什么?” 她心中咯噔了一下,扶了一把椅子起了身,向里间走去,还伸手扯下了纱帘,隔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低声道:“夜深了,殿下该回去了。” 朱允檀轻垂着下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捕捉的失落之色,转而笑道:“那王妃便早些安歇罢。” 宗生左瞧右探的,只见他家王爷跛着出来了,忙上前去扶着,关心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被一野猫惊着了,崴了一只脚,无甚大碍。”朱允檀摆了摆手道。 宗生着实有些迷惑了,自家王爷向来行事是稳当的,只今日偏生奇怪。放着好好的正门不进,却翻起墙来,竟还能被一只猫儿给惊着了。可却是不敢问的,只不作声,将他扶进了轿子内。 回了府,朱允檀便又让宗生将那匣子寻了出来,取出那只小小的银镯同那方帕子,瞧着出了神。 “王爷……”宗生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抿嘴露出了宠溺的笑意,将银镯与帕子重新放回了盒内,置于宗生手中。 宗生很快明了了王爷的心思,欣喜的问着:“或许……是时候将此物交给邵小姐了?” 朱允檀翻起了扣在桌上的茶杯,稳稳的斟着茶,抿了一口后才淡淡的道:“这事儿,你总是能办好的罢。” “自然自然,奴才定会将这些年来殿下如何思念邵小姐,如何用这信物来一解相思之情,如何——”宗生正说在兴头上,被朱允檀的一个眼神硬生生的给止住了。 * “王兄,母后如何了?” 朱允檀从慈元殿中出来,正碰上了朱允枢。好容易抚慰住了母后,心下已觉疲惫不已,只淡淡了回道:“还好。” 朱允枢继续道:“你就认定凝儿是真没了?” 朱允檀忽的抬起了眸子对上了他的眼睛,开口道:“这是何意?” “那法兴寺乃皇家寺庙,并无外人,怎的会离奇便走水了,还偏生烧到了凝儿的住处。”朱允枢语气紧逼道。 朱允檀瞬时凝住了眉,“太子殿下,有些话非可信口说出的。” 朱允枢知他是有些不悦了,便不再强逼,转道:“是我鲁莽了。” “你有此心亦是好事,只此事关凝儿我定然不是糊涂了事的。”他又淡淡的道。 听他已说至此,朱允枢自是再难发问,自己亦绝不可强行插手此事的,便只轻声道:“是我多虑了,”说罢拱手道:“我便先进去瞧瞧母后罢。” 朱允檀往前了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方才我疏导半日她才好了些,你现下去了免不得又触及些伤心之事,还是改日罢了。” 听朱允檀如此说,他亦只能作罢,行了礼便退下了。 朱允檀瞧着他离去的身影,蹙起了眉,他这个弟弟好似与往日不同了,却又是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便只转回去对慈元殿的秦嬷嬷嘱咐道:“近日若是太子来,都寻个由头推掉便是。” 第25章 邺朝公主只要将要出嫁时, 才会赐予封号。朱允凝是为国祈福为献身的, 虽未有婚姻,但皇上特予她嘉兴公主的封号,并赐庆都为封地,并令朱允檀将以长公主礼制将她下葬。 “静妃娘娘到——”静妃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款进了慈元殿。 皇后头戴抹额, 斜躺在贵妃榻上, 撑着提起些精神来,笑道:“你怎的来了?快赐座。” 静妃走近又欲行礼, 秦嬷嬷忙上前扶住了她,“娘娘您已有身孕, 可免礼了。” 她轻拨开了秦嬷嬷的道,仍扶着身后的丫头, 缓缓欠下身子来, “妾身不敢僭越。” 礼罢坐在了一旁的紫檀扶手椅上, 转对端着托盘的丫鬟柔声道:“呈上来罢, ”又对皇后道:“妾身知娘娘近日精神不爽, 无甚食欲,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身子尊贵。万不能受损伤的, 妾身特令膳房做来了一碗果茶, 给娘娘润肺开胃的。” 秦嬷嬷接过了托盘, 只递给了一侧的侍女,“快拿去热一热好给娘娘用。” 皇后淡淡笑着:“你瞧她,总是有这许多的繁琐过程。” 静妃回道:“秦嬷嬷向来便体贴入微, 能得如此忠仆,尽是皇后娘娘教导有方。” 皇后微微颔首,“本宫近日忧思过虑,便未有空好好嘱咐着你,怀着身孕何苦再来这一遭,也是不吉利的。”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嘉兴公主为国祈福,是有功的,何谈不吉利。” 皇后扯起嘴角苦笑了笑,静妃向来是乖嘴蜜舌的,说话亦只捡那好听的说,她亦未放在心上。 见皇后心绪低沉,她便只再说了几句话话,便携着丫鬟退出了。 “都这半晌了,哪怕是现做一碗也该出来了。娘娘,您怀着身孕费这般功夫,还专去看着人熬了出来,皇后娘娘却连瞧都不瞧一眼的。”静妃身后的丫鬟端着空空的托盘喃喃道。 “住嘴!”扶着静妃的丫鬟呵斥道。 听见她们已走了,皇后才又缓缓躺下身子,问道:“这几日太子那边如何了?” 秦嬷嬷思索了半刻,道:“太子殿下来过慈元殿一次,被王爷拦着不让见您,”顿了顿,又道:“上回静妃生辰时太子繁忙,不曾赶来,昨日又前去补了礼,便再无其他了。” * “王爷——方才有人给王府送来这个。”宗生说着递上一个匣子,瞧着有些破旧。 朱允檀抬眸瞧了一眼,问道:“送东西的人呢?” “看门的说是个小丫头送的,想来应该是被人寻来专来送它的。” 他半疑的打开了匣子,里头是块姑娘家用的帕子,只用手将它拨开,却不由得心一跳。 宗生惊道:“这、这不是王爷的玉佩?”挠了挠头笑道:“邵小姐竟如此快的便收到了那盒子。” 原来宗生为了卖关子,竟将邵芷兰约到那酒楼中,专令下人去郑重的送王爷的定情信物了。谁成想邵小姐竟也如此风雅。 如此想着不由咧嘴笑开了。 朱允檀冷哼了一声,笑道:“想来,该早日给你也说门亲事了,别白白耗费了这脑子。”说着便收起了匣子,回房了。 再出来时已换了身月白缂丝锦袍,浓密的长发一半束起在发冠中,嘴角轻勾起,对宗生道:“走罢。” 宗生从未见过自家王爷出个门,仍要装扮一番,忍着笑意,打起了轿帘。 行至就楼前下了轿,朱允檀复整理了一番衣衫,才双手背后,大步走了进去。 “可是要寻姓邵的小姐?”才走进门,一小厮上前来问道。 宗生忙回道:“是了是了。” 小厮便从袖中掏出块牌子递给了宗生,他瞧了一眼,虽不是他定好的那间,但姓邵的小姐,准是没错儿了,许是邵小姐又出了什么新主意。便再未曾多想,领着朱允檀上去了。 走到门前,朱允檀顿了顿,挥了挥手先教宗生下去了。这才轻叩了叩门。 少时果有一女子出来开了门,脸面眸子皆有几分邵芷兰的模样,却显然不是她。 他微微蹙眉,忙拱手行礼道:“在下寻岔了门,如扰了姑娘清净,还请见谅。” 他才转过身,只听见后面的女子轻声道:“听闻,那玉佩是殿下随身之物。” 朱允檀凝眉,顿住了脚,警觉的回过身来,冷冷道:“是你送来王府的?” 邵芷芹行礼道:“正是小女。” “这玉佩,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瞬时他的眸子覆满寒霜。 他的凌人气势让邵芷芹不由的往里退了几步,才喏喏道:“是芹儿的错,殿下许是不认得芹儿了。这是十年前您赠予我的。” 朱允檀又瞧了一眼这女子,身形,样貌皆同兰儿相像,难不成……是他认错了人?错将兰儿当作那晚的小姑娘? 他仍不可置信的道:“你是顺安知府千金?” 只见她直接跪地道:“芹儿虽是邵府中的小姐,爹爹却非知府,芹儿当时年幼,并不知您是天家之子才扯下了这般慌。” 朱允檀听罢这番言辞,心头亦是一紧,只淡淡道:“邵小姐,请坐罢。” 邵芷芹缓缓坐回了桌前,欲言又止道:“芹儿此番前来,是……” “既是前途而来,先喝些茶水罢。”朱允檀截了她的话,叫了小厮进来添茶水。 “殿下,我——” 邵芷芹再次开口,却又被房门外嘈杂的声音打断了。 朱允檀便先出了房,只见几个人围住了隔壁的房门。 不久便听见了环儿的声音,“都说了我家小姐只是失手打碎了而已,我们这便回去取钱来赔上还不成?” 站在最前的小厮喊道:“那不成,谁知你们会不会一走了之了,届时我们又去何处寻人去。” “好了,环儿。”邵芷兰喊住了环儿,又对小厮道:“教她去取来,我留在此处同你们一起等着。” 朱允檀听见她的声音,却一时不敢上前去。 “兰儿?”身后的邵芷芹忽的唤了一声,转而对他说道:“殿下,那边的声音好似芹儿堂妹。” 邵芷芹的话才落,朱允檀便大步上前,“钱我付了。” “堂小姐。”环儿惊道。 邵芷兰瞧见两人并立在那里,才反应过来,方才她便觉着那银镯虽不是她的,却甚是眼熟。原是母亲赠给堂姐的生辰礼。 “兰儿!竟未想到能在此处遇见你们。”说着忙拉着邵芷兰进了房。 邵芷兰顿了顿,道:“我不知道堂姐进京,未能去迎,是兰儿无礼。” 邵芷芹忙解释道:“听伯父说妹妹如今已是王妃了,定是诸事缠身,我也便不好去烦你,绝无疏远妹妹的意思。” 环儿一脸茫然,忙道:“小姐还未——” 却被邵芷兰按住了话,“不烦的,堂姐稍后可去令车夫去庆元殿寻我。”说罢起了身,缓缓道:“兰儿便不叨扰二位了。” 邵芷兰前脚离开了,后脚朱允檀便追了上来,却也不作声。 她稳了稳心绪,才缓缓回身,从袖中取出了那银镯,“堂姐既寻来了,想必王爷心中也清楚了。这银镯还请王爷物归原主。” 朱允檀张了张口,却又没说出什么,只收了那镯子。 直至上了轿,她的泪珠才抑制不住的往下滚落。 环儿听见了里头的啜泣之声,心下大约摸也明白了一些。想起前几日小姐的欢喜来,她是已动了情的。只得缓缓道:“小姐莫怕,您是皇上钦点的简王妃,又已定下了婚期,再也不能更改的了。” 谁知这一语,里头的呜咽之声更大了些,“如此,我变只能与他纠缠一生,惹的他生厌方休。” 陆准进宫之后一直闲散着,趁着这次大婚,皇上便将这个闲职安排给了他。 邵芷兰轿落时,陆准正在门前。见她红着眼,似是哭过,忙上前道:“好端端的怎的就哭了?”问罢又欲上前替她拭泪,又思及常子茂说过的话,忙吓得缩回了手。转而正色道:“我奉旨此次王爷迎娶正妃之仪,特来瞧瞧庆元殿的陈设布置。” 环儿忙对着陆准使眼色,教他莫要再提这茬,可他偏生毫不知情,继续对小厮道:“去寻差使盘问一番,这殿内还缺些什么物件,尽数补上!” 邵芷兰走的愈快陆准便跟的愈快,她终怒着止住了步子,狠狠回身道:“陆大人如此威风,还要安排什么,便快些安排上罢。” 陆准闷闷的道:“我……我亦之想着替你操办好这婚事,我能为你做的,恐只这最后一件了。” 瞧着她这副低落的样子,她还发觉自己是有了脾气冲错了人,忙致歉道:“原是我的错,进来这会子了,也未给你斟盏茶来。”说罢抹了泪儿,又面上带起了笑。 环儿听见,忙进屋去端茶了,陆准与邵芷兰便齐齐坐在外头的石椅上了。 “既要作新娘子了,便不可再哭的,我娘说了,新婚若哭了,那日后脸上要长麻子的。”陆准表情浮夸,若有其事的说道。 邵芷兰听着不由轻嗤了一声,笑道:“这你竟也是信得。” 二人正说笑着,朱允檀同邵芷芹正立在外前。 第26章 (补) “兰儿!”邵芷芹先出声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一瞧见朱允檀来了, 陆准噌的就站立起身, 远离了桌一步并拱手道:“参见简亲王。” 见邵芷兰只是垂着头,不说话,她又上前道:“这位……该是兰儿的夫君了,不知是哪位王爷, 芹儿该如何称呼?” 身后的朱允檀脸色已铁青, 走上前来,冷冷道:“陆大人何必多礼。” 邵芷芹恍然道:“芹儿眼拙, 原是陆大人,见过陆大人。” 陆准此时已觉浑身冰霜似的, 良久才回过神来,谦和着回了礼, 这才看到眼前这位女子和兰儿竟生的如此相似, 不由得又回头瞧了一眼邵芷兰。 “陆大人!”朱允檀又叫他了一声, 声音提高了几分。 他忙收回了放在邵芷兰身上的目光, 垂眸道:“臣在。” “陆大人今日瞧着, 倒是很悠闲。” “臣不敢。”说着退身去了朱允檀身侧。 “芹儿初来京城,诸多地方不识得,谢王爷送我到妹妹府上。” 邵芷兰见她如此说着, 亦只得跟着行礼道:“谢王爷送堂姐回府。” “罢了, 不必多礼。”朱允檀止道, 又转身对陆准道:“陆大人的事,可办完了?” 陆准忙道:“王爷有何事,只管吩咐了就是。” 说罢朱允檀转身离去了, 陆准便只能忙跟上去。 “兰儿!你可知他是谁。”邵芷芹转身欣喜的对她说道。 环儿蹙眉,对她道:“堂小姐难道不知——” “环儿,去倒茶来。” 听见小姐的吩咐,只好闷声去做了。 环儿去了,她才缓缓道:“方才陆大人不是已说了,他是简亲王。” 邵芷芹忙连连点头道是,又从袖中拿出了那只银镯道:“幼时,有个小男孩要走了我的镯子,说来日要娶我。我还当是谁,原竟是位王爷。” 她心中虽酸楚,可一想到,那抢人夫婿的人竟是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只硬扯出几分笑来敷衍着。 邵芷芹的脸由欣喜倏而又转为了悲戚,“可……父亲只是一介小小知县。岂能如妹妹一般,当得王妃。” “堂姐可去问问王爷,究竟是他要娶你的。” 被邵芷兰一语,似被点醒,欣喜道:“能否劳烦妹妹去替我问问,我一介女子,此等事怎好亲自去开口。” 她并不想插手他二人之事,即便他真要抗旨去娶她,亦是他们之间的事。于是回道:“别的事,或许我还能帮得,只此事还需堂姐亲自去说才是。” 邵芷芹见她这样态度,心下犯了嘀咕,她原是个知否千金小姐,如今又贵为王妃。况此事又与她不相干,她如何肯帮的。正在琢磨着该如何说,腹中却先咕咕作响了。 邵芷兰唤来了环儿,“你去瞧瞧后厨还有什么可吃的,”不经意间又瞥见她有些染脏了的衣物,又嘱咐道:“再去寻几件我的衣服来。” 见她不大好意思的垂下了头,邵芷兰轻声道:“堂姐先将就穿着我的罢,等你买了新的,再换上就是。只别嫌弃我穿过了。” 她忙止道:“怎么说的话,不嫌弃不嫌弃。” 不一会子,环儿端了一碟山楂糯米卷来,“小姐,只有这个了。” 邵芷芹听着一股酸甜的味道,问道:“这是……” “山楂糯米卷。”环儿回道。 她忙蹙眉道,撇开了头,“罢了,我喝点茶就好。” 邵芷兰便只叫环儿将它又端了下去,又吩咐寻个伶俐的丫头来服侍邵芷芹。 * “皇上驾到——” 秦嬷嬷才服侍皇后卸下妆饰,便听到殿外的太监报道。 皇后微微一怔,秦嬷嬷忙将她扶了起来,仓促的理了理皇后的长发,才忙出去迎接。 见他进来了,她只略福身行礼,便又坐回床上了,笑道:“一个月亦不见你一回的,如今静妃又有了身孕,你反倒来了我这里。” 皇帝冷哼了一声,“你竟还能坐得住,言辞仍是如此激烈,好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皇后蹙眉,问道:“来便来了,没头没尾的说这一通,本宫可听不懂。” “静妃的孩子,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我——” “多年来,你的性子真是一丝都未曾变过。还是如此善妒,朕只恨,为何当年偏钟情于你这等蛇蝎女子!”李氏还未来得及辩解,皇帝又狠狠地补上了一句。 此话犹如数根针扎在她心头上,她压着心痛,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清冷的态度让他愈发怒中从来,“因她与芩婉交好,你是一直不待见她的。那日她好心来看你,你不仍连她送的茶都不肯喝吗?” “本宫是皇后,怎的喝不喝茶,还需要听那贱人的安排了。”她见静妃平日甚是谦和,虽未主动交好,却也从不曾为难与她,不想她却是等着今日。 “砰——” 秦嬷嬷被一声巨响惊的推开了门,却传了一声暴怒:“滚出去!” 他震怒,她仍是没停下,继续道:“难道只有皇上当初看走了眼?本宫又何尝不是?” 那时他还是皇子,二人虽在宫中相识,可只一眼,便心意相通了。她虽然不得他母妃喜爱,仍不是架不住他的执拗,将她赐予他作侧妃。他曾许诺永不再娶,等日后他封了王爷,便立她为王妃。后来他确被封了亲王,只是王妃不再是她,为了皇位他娶了相府千金陈芩婉。 “你竟是怨朕?” 皇帝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抽离了出来,扯了一抹笑,道:“你若真如所说那般爱她,又岂会纵着我害她。” 她送去药的那日,万万不曾想到皇上也在她宫里。她怕出了岔子忙起身赶了过去,去时皇后已是不行了。皇帝有随身的鉴毒太监,那日却偏不曾查出来什么。 皇帝一时语塞,良久才道:“芩婉温良贤淑,朕怎会害她。” “是,她是纯良,可你何时爱她的纯良了,只是她的家世罢了。坐上皇位之前,她的家世与你是助益,便有爱了。坐稳皇位了,那竟成了她催命的毒药了。”她轻站起了身,走过去拾起了地上的碎瓷,淡淡道:“人到底是我害的,我一早便认了。你成日的提醒,不过是宽自己的心罢了。” 至于立了朱允枢为太子,不过是对她一家流放后的补偿罢了。 惟有心彻底安下了,才有心思去忏悔。 皇帝有些慌了,手微微颤抖着,“你、你疯了!朕、朕要——” 李氏忽然笑道:“废后?你我情谊早便不再了,想废便废了罢。” 他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道:“即便是这后位,今日却也留不住了你了。” 见她捡碎瓷的手已流了血,他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李氏却瞥开了脸,眸中尽是厌气。 他定定了身,转身冷冷道:“来人——皇后身体不适,须得静养。皇后宫中服侍的人撤去一半,其余人,没有朕的旨意,亦不要来这慈元殿了。”说罢便拂袖而去了。 虽是如此说着,宫里人儿呆的久了都很是会听话中话,皇上是要禁足皇后娘娘了,即刻人便都撤离了。 这时秦嬷嬷才敢进来,见娘娘手上流血了,忙从阁中取了药盒出来给她轻上着药。 “嬷嬷,本宫、本宫不该一时口不择言的,如今他若是真恼了,废了本宫,那檀儿该如何?” 听见门外的旨意,她才有些慌了。 “娘娘莫怕,皇上如此恼怒,到底是您言辞激烈,若是要废后,如何等到今日。静妃娘娘之事与您无关,您直说便是了,何苦扯了这些话出来。”秦嬷嬷一面用纱布缠着她的手,一面抚慰着她。 “静妃这个贱人,本宫当真是全然未看出她有这等本事。”皇后依然狠狠地咒骂着,“这仇本宫迟早是要报的。” “娘娘!如今这个景况了,娘娘万不要再冲动行事了,别说她尚有一女两女,即便是儿女傍身。眼下她处任何岔子,皇上都要论您的不是了。” 说罢扶着皇后缓缓起了身,坐回了床上。皇后缓缓道:“那静妃又算得上什么,他不过还是念着陈芩婉,”说到此处,她才忆起前些日子朱允枢去过静妃宫里。 秦嬷嬷似是亦想到了这一层,忙对皇后道:“静妃若要对您如何,早该有所动作了,为何今日才出手。除非,是有人出来替她撑腰了。” 皇后转对秦嬷嬷冷笑道:“他终是忍不住了,狼子野心!”说罢便急急的咳了起来。 秦嬷嬷忙抚着她的背替她舒缓着,柔声劝道:“娘娘前些日子因公主的事寝食难安的,身子甚是虚弱,这才将好转了一些,却动如此怒火。” “去太医院配些药来罢。”说完又思忖了半晌,道:“罢了,如今别再外头拿药了,只用慈元殿煎来就是了。” “娘娘,您是担心……” 皇后未在答话,只挥手教她出去。 * 环儿正在门外摘着花儿,宗生忽然从背后轻拍了拍她,轻声极低道:“环姐姐——” “哎哟——”环儿被吓了一跳,瞬时花容失色。可见是宗生,便又笑出来了,定是殿下回心转意了,忙问道:“你来作什么?” 宗生仍旧左顾右盼,小心翼翼道:“替我家王爷寻邵小姐的。” 环儿欣喜的收起了盘子,低声道:“我就知道的。”说罢连忙转身跑去屋内了。 “小姐!殿下来了!”环儿打起帘子忙说道。 邵芷兰正对着眼前的一席红嫁衣发着呆,被她猛地一声唤,忙抬起了头,“谁?” “自然是简王殿下了,奴婢给小姐收拾收拾。”说着便走上前将她按在了妆镜台前,拿起了脂粉盒子,便涂抹了一番。又去寻了一套鲜艳样式的裙子换上,方将她推了出去。 邵芷兰被环儿推搡着,缓缓的挪出屋子来,见了宗生亦不免有些不自在,却也是扯起了一抹笑。 宗生忙道:“见过邵小姐。”说罢仍杵在原地不见动静,环儿瞧着却先是急了,忙凑上前轻声道:“还不领着小姐前去,呆在这里作什么。” 宗生又瞧了一眼邵芷兰,笑着颔首。转头又扯了扯环儿,将她拉至一侧,悄声道:“这、环姐姐你如此急作什么,王爷要我领的不是这个邵小姐,是那个邵小姐!” 环儿面露难色,眉都拧在一处,瞪他道:“你方才作什么不说明白些!” “你何时容我再说一句了!” 邵芷兰见二人再那处叨咕了半晌,又双双回身过来笑着,却谁也不肯开口。忽的又想起这院儿里,还有一个人,心中已明了大半了。 “宗生,你是寻堂姐的罢。环儿,还不带他前去。” 说罢仍是对宗生轻点了点头,自己打了帘子又入屋内去了。 半晌环儿才从外头进来了,只远远的站着,亦不敢则声。 “还不给我捻了线来。”邵芷兰娇嗔道。 环儿这才松了口气,笑着上前给她捻了根红线,一面又缓缓道:“小姐……我原不知是……” 邵芷兰拈起线,微眯起一只眼,一面穿着针一面轻声道:“既是那般天定的缘分,此时才见,自是要诉一番衷肠的。” 环儿见她仍肯绣这嫁衣,心也自然放下了一些,至少她不会作什么极端的事儿出来,便劝慰道:“小姐您是皇上亲自赐下婚的,况且近日您和殿下这些时日的相处,定也是有情的。堂小姐只多作妾室入府罢了,这天长地久的,殿下自然会——” “好了环儿。”邵芷兰止住了她,虽她说的话亦是有些可能的,可听着,心仍是闷的紧,像喘不过气似的。 见小姐不悦,她亦不敢再多说此事,只要小姐肯好生嫁了,她便替老爷夫人安心了。思及堂小姐,她又问道:“您昨日何不直接对堂小姐说明的事由,或许,她知您和殿下已有婚约,肯作他想也未可知的。” “他只当我是她,才去求了旨意,才有如今这所谓婚约的。我本就理亏在先,又如何开口说明此事。” 第27章 说着神游着戳了一针, 正扎到了指尖上, “嘶——” 邵芷兰忙将指尖往嘴里含了含,将那血吮了吮。登时,邵芷芹领着芸儿进来了。她忙起身问道:“堂姐寻我何事?” 邵芷芹扭捏着咬着唇,半晌才红着脸嗫喏道:“殿下约我相见, 可、可我竟无一件合身的衣裳……” 再不用说, 兰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对环儿道:“带堂姐去里间柜中, 挑件她喜欢的罢。” 邵芷芹打量了一番兰儿,见她穿着玉色薄绸长衫群, 外罩兰花斜襟褙子,颈上围着白纱娟子。“不必如此麻烦的。”笑着拉住了环儿, 又道:“兰儿身上这件就不错, 只它就行了。” 环儿愣住不愿动, 那衣裳是她为了小姐去见殿下专程才换上的, 如今人去不成也便罢了, 衣裳都要给她去了。 “环儿,你替我去随意寻件换的来。” 邵芷芹换上了兰儿的衣裳,对着铜镜转了一圈, 欣喜道:“兰儿的衣裳, 瞧着真是好看呢。” 邵芷兰扯了扯嘴角, 干笑了一声,缓缓道:“你既如此喜欢,便送与你罢。” “可是真的?”说着眼中都泛起了光, 得到邵芷兰的首肯后又一把抱住了她,“还是妹妹待我是最好的。” 邵芷兰将她的手从肩头拿了下来,面带笑道:“既选好了心仪的衣裳,堂姐还是快去罢,莫教人等急了才是。” “哎哟,你瞧瞧,这样好看的衣裳一时都瞧花了我的眼了,倒把要紧的事儿给忘了。”说着提起裙边便要往外走去。可芸儿却侍在原地不见动弹,邵芷芹的脸色亦难看了起来,缓缓道:“这丫头……” “芸儿是伺候堂姐的,自然也可带着同去了。” 芸儿听到邵芷兰放了话儿,才不情不愿的跟在她后头走了。 送出去了邵芷芹,过了个把时辰,环儿便听见屋外踢里哐啷的声响,忙从窗前探着瞧了瞧,竟是陆准带着一队人带着木梯、大红灯笼等之物正从院门进来。忙出去接道:“见过陆大人。” “环姑娘快起罢。”说着往里探了探。 环儿会意忙答道:“在里头呢,这会子正闷着。” 女子家的闺房,自是不好随意进入的,陆准从袖中掏出张纸来,对环儿道:“这是礼部呈上的花样子,叫你家小姐出来瞧瞧,可满意的?” 今日出了这档子事儿,环儿亦怕邵芷兰心下受了苦,有个人来疏散疏散,倒是可行,便连连应着。 “怎的了?”邵芷兰头也不抬,只淡淡问了一句。 “回小姐,是陆大人来办事了。说是有几个贴喜窗的花样子,叫小姐出去挑一挑呢。” 邵芷兰语气闷闷的道:“教他做主罢了。” “这怎行的,都是要贴在咱们府里的,自然得挑自己个儿瞧的上眼的不是?”说着便挽起邵芷兰,强拉着出了门去。 陆准正拿着红纸,自己剪着样子,见邵芷兰出来了,忙拈起笑道:“你瞧我的手艺,着实有几分天赋的。” 瞧着他剪得歪歪扭扭的样子,二人皆嗤笑出声来了。 环儿将剪子与红纸皆递到邵芷兰手里,她拿了起来只三两下便铰出一朵花儿来了。环儿得意将它捧至陆准面前,笑道:“如今再瞧瞧,倒是谁更有天赋些?” “啧啧啧,不曾想,你竟有如此手艺。”陆准边摇着头,边不住的赞叹,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又笑道:“陆某人今日,恐要认个师傅了。” 说罢便叠手作揖唤了声师傅。 兰儿轻嗤了一声,仍不搭理他,又自顾自的剪了起来。陆准亦不甘示弱,学着她的模样,又对一张新纸动起手来了。真正剪的人倒是慢的很,半晌了还是一张纸,眼瞧这边胡乱剪一气的,不一会子跟前便多了一堆废纸出来。 “昨日那位姑娘是……”陆准悄声探问道。 “我堂姐。”邵芷兰眼皮也不抬,只专心剪着纸。 他将头低了低,又仔细瞧了瞧邵芷兰,笑道:“你长得倒是很像她。” 邵芷兰顿了顿,手中持着的剪子也慢了下来,抿了抿唇,似是想遮掩什么情绪,淡淡道:“是呢,我生的确与堂姐有几分相似。” 他忽生出几分顽笑的心思,“那她可有婚配,既不敢娶你,她也行的。” “不行。” 陆准蹙眉回道:“为何?难不成她也许给简亲王了。” 本是一句顽笑,料想着她应会训他几句,谁知她脸上顿时失色,无半点笑意。再思及昨日来时见着的景况,心下便猜了几分,立马合了上嘴。 “你莫要再可惜这些纸了!”剪子掉在了桌上,她才忙收回了心绪,亦不回应只瞪了他一眼,伸手便把他身前的纸一并揽走了。 “哪有你这般作师傅的,自己不教便罢了,怎的还不许徒弟自己好学了?”说着便探手要去夺,邵芷兰忙将纸一卷便起身闪开了。 见陆准仍起身缠着要她怀中的纸,干脆去隔壁院儿中寻阿叶罢了。倒要瞧瞧看,他敢不敢在阿叶面前如此行动。想着便垂头低笑着,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跨了门槛,再要抬头时,已撞上了正转过路口的朱允檀,霎时怀中的殷红剪纸散了一地。 “师傅——”陆准还跟在身后追着喊。 这一声不大不小,正落入了朱允檀耳中,忆起前些日子她亦曾欢笑着唤他师傅。瞬时脸色沉了下来,腮帮子都教咬的发紧。 陆准见到朱允檀忙改口道:“是否(师傅)……合适呢?邵小姐。” 邵芷兰回身欠身道:“陆大人拿定主意便是了。”说罢便俯身去拾地上的剪纸。 朱允檀黑着脸盯着陆准,似是要从他身上戳个洞出来,半晌才缓缓从牙缝中露出一句,“邵小姐才来京,对街市甚不熟悉,烦陆大人作陪给她置办些衣裳物件。” 朱允檀身后的邵芷芹自打方才便一直神情低落着,直至听见这句话,嘴角才微微提起些,柔声道:“谢殿下眷顾。” 陆准亦作揖准备离去,邵芷兰忙说道:“陆大人,我今日翻阅典籍,上述少说话,可延年益寿。” 陆准立即便明了她是怕他在邵芷芹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忙紧抿住唇连连点头。 他二人离去了后,邵芷兰才缓缓蹲下身子来,伸手捡着散在地上的纸。朱允檀也躬身下来拾着,良久才道:“兰儿……” 邵芷兰只管整理着手中的纸,也不作声。朱允檀按下了她的胳膊,声音低沉了几分,“她、她救过我的命。” 邵芷兰的动作终是缓了下来,轻声道:“救命之恩,我是不敢冒充的,此乃欺君之罪,望王爷知晓。” 朱允檀伸了一把手,将她扶了起来,“不是你的错,这原是我一时认错了人。” 邵芷兰笑道:“兰儿担不起王爷的歉意,可如今,婚期将至,王爷恐怕亦难挽回现下这局面了。”见他蹙着眉,不肯说话,又抚慰道:“或者……你若等不及了,可先纳她入府。等——” 朱允檀擒住了她的肩,语气重了几分道:“本王是不会纳妾的!” 他情绪不稳,手中的力度便不由得重了些,捏的她有些发疼,心中的好气儿也没了,语气不悦道:“那可立马将我休了,再八抬大轿娶她便是了!” 朱允檀闻言松开了放在她肩上的手,耷拉了下来,蹙着眉言语中带着几分戾气道:“你和那忠勤伯的事儿,莫不是当本王不知,想来是他要离京了,所以给你许下了什么愿?” 邵芷兰轻揉着肩头,不愿理他,分明是他将自己当作了替身,如今竟想恶人先告状,先出口污蔑她了。 瞧出她眸中的不屑,心中的怒意更是深了,强擒住她的下巴令她看着他,语中却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颤抖:“你竟真敢如此对我?” 下巴被他掐的生疼,她硬是不愿落泪,伸手去推却难推开,“难不成王爷一定要将错归结于我,才能于心有安?何苦定要说出这些污人清白的话来。” 再隐忍着,泪终是不控制的滴落下来了,正打在朱允檀的手背上,像是灼烫一般令他迅速的放下了手。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道:“我不会娶她。今日约她出去,便是表明此事,她若有其余的心愿。我一概都可满足她,只进王府这一条,不可能。” 见邵芷兰只轻扶着石桌,不再作声,便又说道:“当初请旨娶你入府,确是因她说她是顺安知府的千金,加之,你又有几分像她。” 邵芷兰艰难的张了张口,缓缓道:“殿下费尽心思存了堂姐的信物,怕也是日日念着罢,殿下是真的放下了那个人,还是已全然将我替作她?” 朱允檀蹙眉不解道:“这又有何分别?如今我只想娶你一人,这不足矣?” 邵芷兰将身子挺直了些,笑道:“殿下还是好生想想罢,别错过了真正的心头之人。” 他不明她在执拗些什么,可瞧着这张平日精致灵巧的小脸此时对他尽是冷漠,便亦不想再与她争执下去。 第28章 环儿送完人正从院儿里进来, 就看见两人如此情状, 邵芷兰红着眼眶,朱允檀亦面朝着另一面站着,脸色大不好看。 朱允檀瞧见环儿回来了,便撂了一句:“照顾好你家主子。”便拂袖离去了。 待他离去, 环儿终起了身, 忙从袖中抽出了帕子,替邵芷兰拭去脸上的泪珠, 劝道:“好容易支开了那个,怎的两人倒还闹起来了。” “是我惹恼了他。”虽是口中如此说这着, 面儿上仍着强硬着。环儿想再劝慰些什么,终是未再开口, 她家小姐的性子拗起来胜于男子。 “三公主?” 环儿正愁要如何安抚她家小姐, 兀颜叶便来了。 兀颜叶略对环儿点了点头, 就走向邵芷兰了。打量了她一番瞧见她神色不对, 便扭头朝着邵芷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问道:“她,怎的了?” 环儿欲说又止的,半晌还朝她作了个口型, 比了简亲王三个字。 兀颜叶看完便大步走至邵芷兰跟前, 瞧了瞧她, 开口道:“他,敢欺负你,揍他。”说着便撸起袖口, 欲转身离去。 邵芷兰忙按住了她,上回她大闹静妃娘娘生日宴的事儿仍历历在目,她去寻朱允檀,还真有这个胆子。 “有你在,他如何敢的。”她忙先安抚住兀颜叶。 谁知兀颜叶蹙了蹙眉,思忖了一番,恍然道:“陆准?揍他!” 邵芷兰忙又止住了他,今日竟是陆准的劫难了。兴许她是知晓今日陆准也来庆元殿中来,才作如此先,忙道:“陆大人只是来办差的。” 兀颜叶了然,只挑眉淡淡的点着头,转又神色紧张了起来,邵芷兰忙专注的望着她。低沉了半日,她还缓缓问道:“还不开饭?” 一旁凑着听的环儿,先嗤笑出声,“敢情公主是来蹭饭的。” 待收到兀颜叶的一个眼神儿后,忙敛了笑意,对小姐道:“确至吃饭的时辰了,奴婢去叫她们上菜来。” 兀颜叶搭上环儿的手,“我要吃你做的。” 邵芷兰笑着看着面上微诧的环儿,柔声道:“快去罢。” 不一会子,环儿果领着几个丫头将菜上了来,最后才端上了自己做的盐水桂花鸭。 兀颜叶一瞧,正是她爱吃的,忙连连点头道好。环儿见状笑道:“‘公主回回来,只爱吃这一道。今日竟还特意点了它,难不成怕再吃不着了。” 兀颜叶不语,只拿起双箸夹了一块先放入兰儿碗中,而后才自己夹着吃了起来。 阿叶虽不善中原话,但每回来她们院中一同用膳时,她从不似今日这般静静的。虽不会说,亦总爱比划些什么,邵芷兰觉得异样,探问道:“怎么?可是院儿里的丫头又去惹你了?” 兀颜叶向来亦不习惯丫鬟们近身服侍,即便是她从滇池国带来的侍婢,亦只是端茶倒水,打点屋里屋外。她最怕的便是她们近身侍候,宽衣解带。故此已换了几批丫头了,她见阿叶闷闷的,当是此事之故。 兀颜叶只摇着头,“不是。”又吃了两口,才缓缓道:“回去。” 邵芷兰见她嘴边都是油,伸出帕子替她拭着,笑道:“这原是你最爱吃的,你才吃了几口便要回去了。” 环儿亦搭话道:“奴婢可是用心做来了的。”说着还替她添上了些茶,好教她慢慢再吃些。 兀颜叶指了指身后的天道:“回滇池,父王,病重。” 邵芷兰沉思半晌,道:“替我问尊父安。” 兀颜叶应了一声,忽转对环儿伸手道:“梅花饼。” 闻言邵芷兰方才低落的心绪散了几分,笑道:“回回来这用膳,梅花饼总是不能忘的,我怎的就觉不出它有那般好吃。” 兀颜叶用罢了点心,便拉起邵芷兰进离间,指了指书桌道:“写。” 邵芷兰虽不知她要她写什么,但仍唤了环儿进来研磨,才叫了声,便被她拦住了,“我来。” 说着便执起那一方墨在砚台上来回磨了起来。 邵芷兰犹犹豫豫的拿起了笔,不解的问道:“阿叶要看什么?” 兀颜叶只定定的指了指她,缓缓道:“你,你的名儿。” 待她工工整整在纸上写好了邵芷兰三个字,兀颜叶才露出了笑意,连连点头并挨个儿指着读道:“邵—芷—兰。” 邵芷兰不由得掩面而笑道:“读反了!是从这头起。” 兀颜叶蹙起眉,将那一方纸折起塞进怀中,冷哼道:“我知道!走了!” “你等等——”邵芷兰一面叫住了阿叶,一面又唤来了环儿,叫她去后厨多包些梅花饼来,让兀颜叶带走。 环儿同邵芷兰一起将兀颜叶送出院后,将包裹递给了兀颜叶,二人竟不知在那处聊了些什么,许久环儿才回身来。 邵芷兰只笑着调侃道:“你竟还能和阿叶搭上话。” 环儿只笑着不则声,二人正欲回院内时,听见了身后邵芷芹的声音:“兰儿!” 邵芷兰回身望去时,只见芸儿端了高高一摞的衣料,环儿忙上前去接了一些过来。 邵芷芹忙快步上前,扯了扯她,悄声问道:“殿下可还在庆元殿?” 她闪烁了一下眼眸,回道:“不在了,许是还有公事要办的。”说着便要回房去了,邵芷芹连忙跟了上去,语气幽怨道:“今日殿下见我时,脸色不大好看,他说我穿上这件衣裳,并不好看。” 闻言邵芷兰的眸色也黯淡了下去,许是他知那是她的衣裳才会这般厌弃。 一瞬,邵芷芹便又有了笑意,“不过殿下还是有心的,叫陆大人给我买了这许多衣料来。” 邵芷兰只虚应着,也不回她的话。不一会子她忽而啜泣起来了,“兰儿,殿下……殿下他,他说他已有要娶的人,再也不能娶我的。” 邵芷兰忙给她递上了帕子,小心翼翼的探问道:“堂姐真这般喜欢简亲王?” 她哭得更厉害了些,“他说我于他有救命之恩,却都不肯娶我。” “应是他许久未见堂姐了,忽然一见的,生疏亦是常有的。” 邵芷芹忙着哭,并未听得进这话,反问她:“你可知殿下要娶的人是谁?” 闻言她不由心下一紧,将长裙攥在手中久久不能松开。她正不知如何作答时,环儿掀了软帘进来回道:“回堂小姐,奴婢已将您的衣料同芸儿一齐整好放入柜中了。” 邵芷芹随着声音来的方向,上下打量着环儿,秋香绿的长裙套着藏蓝起花的褂子,手上戴着如意纹银镯,不由得叹道:“这环丫头是打小就侍候着你的,惯会做事,也不由得你这般疼她,穿戴都这样儿的好呢。” 见环儿笑着垂下了头,继续道:“她只比你大个两岁,你怎的也不给她寻个人家。” 未等邵芷兰有何反应,环儿先急了起来:“堂小姐作什么说这些取笑的话儿来,环儿断离不得小姐的。” * 慈元殿 皇后虽被禁了足,到底还是皇后的尊位还是在的,一日三餐照旧是御膳房做好了送来的。 秦嬷嬷服侍皇后用罢膳,便忙扶她坐回塌上。 “你这是作什么?本宫如今是比你都不如了?”她本想出内殿去外头透透风,却被她扶回这软塌上了。 秦嬷嬷只缓缓道:“娘娘近日着了风寒,才将将好了一些,便又要出去吹那冷风,万万不可的。” 皇后撑着额,面色疲倦道:“整日只在这房中,胸中愈觉着烦闷得很。” “老奴去将王爷送来的香料点上一些罢。”秦嬷嬷先是从柜中取了一条牡丹宫锦薄被盖在了皇后身上,才转去唤了丫鬟去取那香来。 皇后微微点头着,“也就是檀儿送来的那香,闻着能教本宫身上舒坦些。”闭着眼养了养神道:“近日太子如何了?” 秦嬷嬷回道:“听传话的人说,太子近日开始结交些朝臣了,与王爷来往的倒不似从前那般勤了。” 皇后叹了一口气,缓缓道:“终是有所动作了,如今亦不必再檀儿面前示好了。” 秦嬷嬷思虑了半晌,轻声道:“娘娘,可需要老奴派人去知会王爷一声,好教他亦可防着太子些。” 皇后微微摇了摇首,“莫要专程再去叫他知道了,他反倒要说本宫小人之心了。太子要对付的人,只是本宫罢了。他与檀儿,不免还是有几分兄弟情在的。” “回娘娘,东宫太子殿下送了新进的百合花儿来。”门外的丫鬟进来回道。 秦嬷嬷上前几步将呵住:“蠢东西!没瞧见娘娘歇着呢。”又出了内殿瞧见了十来盆的鲜百合花儿,唤来了一旁打扫的侍女,低声道:“我不是交待过了,东宫再送来这些,直接偷摸着处理了,如此张扬着作什么!” 那侍女忙跪地回着:“嬷嬷息怒,那丫头是才来的,不知这规矩,奴婢即刻便将她打发去别的地儿侍候着。” 嘱咐罢便又进了殿内,回道:“才去问了,原是新来的丫头不懂事。娘娘莫气恼,免得再伤了身子,不值当的。” “罢了,安置了就好,本宫现下如此处境,何来那个闲心去同个丫头置气。” 第29章 “娘娘既认定太子会在您禁足期间对您动手, 为何不上报于皇上?” “证据呢?” “老奴去将太子送来的所有物件, 一一验过。” 皇后冷笑一声道:“你?你如何有这个本事?” 秦嬷嬷垂头思索半晌,回道:“老奴去请太医院的人来。” “若是验个一件两件便罢了,倘若你每一件都要一一验过,皇上又当是本宫不满他对本宫的禁足令, 才存心针对太子。”说罢合上了双眸, 淡淡道:“只别教他送来的东西进内殿。” 秦嬷嬷轻声应了便放下了撒金纱帐,退了出去。 * 是日, 兀颜叶要回滇池国去了,早早的便有马车队停在了庆元殿朱门前。邵芷兰亦催着环儿, “我的姐姐,你怎的偏生在这关头磨蹭起来了。” “不行不行, 我这肚子又疼了。小姐, 你还是自己去罢。有送行的队伍, 你跟着回来就好, 不会有事的。”说着小脸儿难受的都要拧在一起去了。 邵芷兰只得无奈的摇了摇首, 自系好腰间佩环便忙赶了去阿叶院儿里。 “走——”才至院儿里,就被兀颜叶唤了一声,牵上出门了。 “简亲王。”兀颜叶作揖道。 朱允檀亦微微回了礼, 面儿上并无何表情。邵芷兰亦直直的走着, 只轻擦过他, 同兀颜叶一同上了马车。 邵芷兰合上了车帘,皱眉道:“你不是不喜那简亲王,何故教他来送行。” 兀颜叶若无其事的撩开马车窗上的锦帘, 探着瞧了瞧朱允檀道:“你喜欢他。” 邵芷兰正亦顺着那空隙往外瞧着,见她如此说,忙匆匆收回了视线,低垂着头道:“谁胡说与你的。” 兀颜叶摊了摊手,挑眉道:“环儿。” 邵芷兰蹙眉,揪着手中的帕子,怨不得她今日如此行径,正想着车身忽猛地一晃,“咯噔——”一声,兀颜叶忙一把拉住她,用手撑在了车壁上。 “三公主,马车出了问题,请您移驾。”外面随军的护卫报道。 兀颜叶自小便善骑术,只她知道邵芷兰会来相送,才特改为了坐马车,因而便一翻从车窗下车去寻马了。 邵芷兰一人歪撑在车上半晌便实在支撑不住了,只低声道:“我想出来……” 一护卫上前道:“邵小姐请。”说着便伸出了手,欲让邵芷兰搭上出来。 她只从马车中探出手去,摸索到了之后才稳稳将它抓住并撑了撑身子跨了出来。 那人扶着她跃下了马车,她抬眸时,才发现竟是朱允檀。免不得福身行礼,轻声道:“谢王爷。” 朱允檀只将双手背后,好似方才用眼瞪走那个随行护卫的人,全然不是他罢了。 不一会子兀颜叶便骑了一匹马过来,行至邵芷兰身旁。伸下手来笑道:“上来。” 朱允檀不作声的拦开了她的手,淡淡的道:“三公主不知,此处与你们滇池国甚有不同,身为女子不得同骑一匹马的。” 兀颜叶愕然道:“上回——” 上回虽受了皇后的惩罚,可如今皇后又不在,怎的也要守这些规法的。 朱允檀面无神色继续道:“如今公主是走了,留下她一人,如何应对流言。” 兀颜叶瞧了瞧天色渐深,这马车怕一时半会的是推不出来了,便问道:“兰儿,如何走?” 朱允檀斜睨了一眼他的马,道:“她该与本王同马而行。” 兀颜叶蹙眉道:“流言?” 朱允檀冷哼了一声,“上回在静妃娘娘殿中,父皇与母后已定好了婚期,如今谁不知她是简王妃,有何流言。” 兀颜叶闻言只得作罢,便自驱向前了。 “你们退下罢,直接启程,这马车用不着了。” “是,简王殿下。”回罢话,整个骑队便齐齐的走了。 邵芷兰仍在原地立着,不见动作。 朱允檀抬手望了望骑队,淡淡道:“你若不愿与本王同行,也可。便在后头跟着罢了,只是——”他忽而回身,凑近了邵芷兰的小脸,低声道:“听附近村民上报,此处夜间可时常有狼群出没的。” 说罢便抬脚要去踩马镫离去,“等等——”邵芷兰扯住了他的衣角,左右瞧了瞧,蹙眉道:“我愿、我愿还不行。” 朱允檀放下了脚,手搭着马背道:“瞧邵小姐的神色,是有为难之处。本王亦不好勉强。”说着又要骑上马去。 邵芷兰忙身靠着马,伸手拦住他,笃定道:“绝无勉强之意!” 朱允檀只抿了抿嘴,顺着她张开的双手从腰间将她抱上了马,低声道:“那便好。” 邵芷兰上马后,仍不留痕迹的往前挪了挪,与他隔开一些距离。 朱允檀也不驱马,叹道:“你如此坐着,挡着本王视线了。” “哦。”邵芷兰嗫喏了一声,便又缓缓往后靠了靠,谁知那人忽然驱马教她猛地摔到他怀中去了。 朱允檀挥着鞭,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子便撵上队伍。 少时,队伍的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兀颜叶从前头返回了身,笑道:“就送至此。” 邵芷兰欲想向她道别,可胸中堵得慌,竟说不出一个字来,就那般望着她。 兀颜叶从怀中掏出了那纸纸,拿在手中晃了晃,大声道:“写信给你。”说罢便扯了扯缰绳,疾驰前去了。 “阿叶,保重!”见她转了身,邵芷兰忙喊道。 朱允檀亦缓缓将马调转了头,却听见怀中人儿在低声呜咽。 他才想开口抚慰,便见那人揪住他的长袖拭着小脸儿上的泪。 他怔了怔,轻声道:“不如用帕子……” 邵芷兰放在了他的袖子,哭道:“帕子?我的帕子不是叫殿下拿去了?殿下竟如此喜欢收藏别人的东西,那银镯不够,还要拿走我的帕子!” 瞧她已哭得梨花带雨,便只按下不敢再说此事,只不作声的驱着马。良久她才缓了心绪,淡淡问道:“殿下何时将臣女手帕物归原主?” 那日她还银镯之时,将帕子亦一同塞给他,如今镯子已还了人,可那手帕,他又仍留着了。 “下回。” 得了回答,邵芷兰便也不再说话,二人便如此静默着回了庆元殿。 朱允檀将邵芷兰送回了院子,正转身欲离开时,被正从侧房中出来的邵芷芹瞧见了。她当朱允檀是回心转意了,忙上前道:“殿下……” 邵芷兰的眼圈儿因哭过仍红着,便道:“二位慢聊。” 朱允檀却伸手一把牵住了她,邵芷芹一脸茫然,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邵芷兰狐疑的望着他,手下使力欲挣脱他的大手,他却握的愈发紧了。 朱允檀定定道:“本王要娶的人,便是她。” 邵芷芹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的望着邵芷兰道:“你、你不是……已有婚约了?怎还会做出这等事来?” “我奉旨嫁的人,便是他了。” “你们——”邵芷芹的泪儿一下便涌出来,掩面哭着跑回了屋子去。 朱允檀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若不是你,本王不用如此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了,”顿了一会子叹道:“此便是红颜祸水罢。” 邵芷兰蹙起眉道:“臣女绝无阻拦殿下报恩之意。” 朱允檀抬手轻抚了抚她的墨丝,俯身轻声道:“虽她是你堂姐,可如今恐是不肯亲近你了。报恩之事,还是由我去和她谈谈罢了。” 邵芷兰微微颔首,应了一声。 “王爷——”门外忽传来了宗生的声音,喘着道:“宫里人来王府传话,说皇后娘娘晕倒在慈元殿中了。” 朱允檀又嘱咐了一句,便迅速回身离去了。 * 慈元殿外跪满了侍女,殿门也敞开着。 “殿下。”内殿出来的侍女见到朱允檀忙行礼。 “皇后如何?”朱允檀将她拦住问道。 那侍女微微欠身道:“娘娘已醒了。” 秦嬷嬷听见了朱允檀的声音,忙悄悄抽身从里间出来,行礼道:“殿下。” 嬷嬷将朱允檀引到殿外一侧,低声道:“皇上也在里头,各宫娘娘也来了。” 朱允檀听罢,问道:“太子呢?” 秦嬷嬷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道:“太子一早便来了,娘娘才晕过去,正要去报给皇上时便遇着太子了。” 朱允檀微微颔首便随着秦嬷嬷一齐入内殿去了,皇上正坐在床侧的檀木椅上,朱允枢则半跪在床前。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皇上先开口道:“快去瞧瞧你母后罢。” 朱允檀还未走到床前,朱允枢便回身哽咽道:“王兄,你总算来了,母后一直等着你。” 他伸手按了按朱允枢的手,便也走至床前了,李氏此时面容已发白,只有气无力的道:“檀儿……” 朱允枢忽而转身跪到了皇帝身前,请求道:“母后如此憔悴,今日竟至昏厥,定有邪祟。往父皇恩准儿子唤巫师来慈元殿为母后驱邪化劫,保母后早日康复。” 皇上叹了一声,终是道:“罢了,你既有此心,便去安排罢。” 说罢起身欲离去,走至殿门前,顿了顿又道:“解了慈元殿的禁足,让她疏散疏散。” 皇后心中虽觉得安慰,便已无气力起身谢恩,秦嬷嬷忙领众侍女跪道:“谢皇上恩典。” 第30章 邵芷兰才起了床, 环儿正对着妆台给她梳发, 听到一声:“兰儿——” 见邵芷芹款款走近,她忙起身叫环儿倒茶来。 “环儿你歇下罢,我才起身在那屋喝了的。”说着将邵芷兰扶着坐回凳上,轻声道:“我来给妹妹梳发罢。” 邵芷兰心下不安, 轻止住了木梳, 缓缓道:“还是我自己来罢。” 邵芷芹拨开她的手笑道:“幼时不还缠着我与你梳头,这会子偏不让了。” 她犹豫了半晌, 终缓缓开口道:“堂姐,我……” 邵芷芹接过了她的话, “原是我先与他说岔了身份,兰儿你亦是不知情的, ”顿了顿, 又叹道:“只你的身份, 怕进王府都有千难, 况是我。” “堂姐, 你且在此处住下,我日后定替你寻个你满意的郎君。”邵芷兰道。 邵芷芹继续梳着她如瀑般的三千青丝,淡淡道:“你不久不就要入王府了?” “堂姐是兰儿的亲眷, 自可随我一同入住王府的, 定让你挑个你最满意的院子好生住着。你又是殿下的恩人, 他亦肯的,届时——” 邵芷芹倏然跪了下来,祈求道:“妹妹, 我不求最好的,你既然是王妃了,只要你肯开口,叫殿下纳我为妾,他定会听的。” 邵芷兰伸手欲她起可怎的都扶不起,只好转对环儿道:“将她扶起来。” 环儿又对芸儿使了使眼色,二人才硬将她拉起身来。 邵芷芹呜咽着说:“如今只有你能帮衬着我了。” 见小姐眉头紧蹙,环儿上前道:“帮衬别人亦要有个限度,哪有如此帮衬的!堂小姐提这样的要求,何其无礼!” 邵芷芹一早便瞧着这个丫头不顺眼,又见邵芷兰亦未有松动之意,心中憋着的气正无处发作的,便忽的起身狠狠推了环儿一把,“主子说话,何时有你插嘴的地儿。”说着便又抬起手欲扇向环儿。 “堂姐!”邵芷兰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既尊自己是主子,又何必同丫头置气,她自是没有堂姐知书达理的。” 邵芷芹觉出了她的怒意,腕间亦传来些许痛楚,便罢了手,“我亦是看在你小姐的面儿上。” 邵芷兰转身将环儿的衣角理了理,低声对她道:“领着芸儿出去罢。” “兰儿……”邵芷芹眼圈儿红着望着邵芷兰。 邵芷兰拈起了台前的木梳,又坐下来道:“此事,兰儿实在帮不上堂姐。” “好,好。我这便去找殿下,我不信他竟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说罢,便拂袖愤愤离去了。 * “环姑娘。”正要进屋的环儿,听见宗生的声音,便停住了脚。 宗生作揖道:“我奉王爷之名,接邵小姐——”上回便是叫错了人,宗生又补了一句道:“邵芷兰小姐过府去,同王爷一齐进宫瞧瞧皇后娘娘去。” 环儿一听自是欣喜,他二人总算是缓和了些,忙笑道:“多谢跑这一趟的。” 宗生亦回道:“环姐姐实在客气了。” 二人道别罢,环儿忙打帘子进屋将消息告诉了邵芷兰,又将她打扮的素净了些,才送出殿去。 邵芷兰因邵芷芹之事几日烦扰的不得好睡,才坐上这轿子,一路摇摇晃晃的,没一会子人便睡着了。到了王府,轿夫放下了轿子,里头的人也不见动静。 环儿见重侍从都立在一侧候着,忙唤道:“小姐,到了。” 里面仍是没有响动,便只稍提了提嗓子,继续道:“小姐——” 待环儿正要抬手去叩轿门时,朱允檀出来抬了抬手,环儿只好退去一旁。 他俯身轻掀起轿帘,只见邵芷兰正枕着手臂睡的香甜,伸手进去揽起了她软软的身子便抱回了她从前住的绛云轩了。 邵芷兰再睁眼时,只觉得浑身都松快许多,只瞧着眼前的物件既陌生又熟悉的,微微讶异的问着环儿:“这是……” 环儿忙扶她起身,又道:“这正是小姐从前住的绛云轩呢。” 绛云轩?王府?她这才想起她是要进宫去看皇后的,忙一把拉住了环儿问道:“殿下人呢?” 环儿只抿着笑着指了指外头,便起身去倒茶叠被了。 邵芷兰狐疑着自己打了帘子,往外头走去,只见他正在她初至王府时他送她的桂花树下坐着。见他肩头落有数枚桂花瓣,便放轻了步子上前去将那花儿轻轻剥落在地。 “兰儿醒了?”朱允檀忽的转身起来,身上的桂花竟一时都落了下来,正散在她的身上。 邵芷兰双颊绯红,低声道:“也不知……何时便睡过去了。” 朱允檀俯身下去,微微抬手指向她眼下的乌青,含笑道:“这两只眼下的乌青,竟比眼都大了一圈。” 邵芷兰忙将衣袖遮住了面,“殿下定是看走了眼。” 朱允檀挑眉,笑着道:“那便再细瞧瞧,定不会走眼了。” 邵芷兰闻言,忙转了身,问道:“殿下不是要去宫中探望皇后娘娘?” 朱允檀微微颔首道:“是如此,但见你睡得甚是香甜,便叫你睡着了,母后的病,亦不是去看看就能好的,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了。”顿了顿,又转至邵芷兰跟前,好教她面对着自己,轻声道:“如今,可歇好了?” 邵芷兰忙垂下头去,低声道:“好了。”说罢忙快步出了殿门。 二人一齐起身进了宫,直直的便往慈元殿去了。进殿时,皇后的脸色仍是惨白的,虽是疲累但瞧见儿子,嘴角亦是笑开了。 “你也快坐罢。”皇后指了指邵芷兰,她微微愣一下,见秦嬷嬷命人端上了椅来,便只往边儿上坐了一些。 一股轻轻的风从窗外吹进,皇后不由得掩面轻咳了两声,邵芷兰便起身去窗下抬脚合上了窗子。 皇后长舒了一口气,轻笑道:“竟还是个体贴的丫头。” 秦嬷嬷亦点着头,给邵芷兰斟了一碗茶,才走到跟前儿的时候,邵芷兰忙起了身。秦嬷嬷是贴身服侍皇后的人,怎敢教她动手。 她正要接茶时,秦嬷嬷笑着拦住了她,“小姐往后也是自家人了,不必在娘娘宫中见外了。” “谢谢嬷嬷。” “你坐得那么远作甚,本宫还会吃了你不成。”皇后歪起了身子,对邵芷兰说道。 她虽不知皇后何意,亦只能轻起身往前了几步,皇后倏然抓住了她的手,缓缓从自己腕上卸下一只玉镯,“此便是本宫给你的新婚之礼了,再想要别的,也是没有了的!” 一旁的秦嬷嬷嗤笑出声,缓缓道:“小姐可别小瞧这镯子,这可是娘娘的传家宝。” “你倒是愈发多嘴起来了。”皇后语气高了几分,但面儿上却瞧不出一丝怒意来。 “谢娘娘厚爱。” 皇后笑了一声,又恢复厉色道:“既要作王妃了,便该拿出款儿来,可不是体贴便够了。” 邵芷兰不敢不言,只回道:“兰儿谨遵娘娘教诲。”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日后免不得还得——” 秦嬷嬷忙轻咳了两声,皇后笑道:“只盼着本宫身子能快好些,才好瞧着你们成婚。” 朱允檀上前替她掖了掖锦被,淡淡道:“会好的。” “太子殿下到——” 邵芷兰回身时,正是朱允枢前来了,还领着林采女。 “给母后请安,”给皇后行礼罢又向着朱允檀作揖道:“王兄。” 瞧着他带着侍女端着各色名贵药材,皇后笑道:“来便来了,还成日送这许多东西来。” “母后,殿下正是牵挂母后的身子,母后亦该快些用上,早日康健了才是。”林采女回道。 皇后眉头微蹙,秦嬷嬷上前道:“小小采女,竟如此不懂规矩——” 秦嬷嬷还未说完,太子便开口道:“还不出去。”转对皇后道:“母后息怒,当心伤了身子。” 皇后不耐烦的瞥了一眼林采女,秦嬷嬷便带人将她领了出去。 朱允枢只是冷冷得勾起了嘴角,李氏一贯作风便是如此。她只是瞧不上林采女罢了,从前元菱亦无须守着这些规矩。 见朱允枢来了,皇后只略略说了几句,便以身子疲倦为由,叫他们都回去了。 出了门慈元殿,朱允檀便先开口道:“教巫师进宫的事宜如何了?” “已教人去寻了,毕竟兹事体大,须安排周全才是,王兄只管安心便是。母后的病来的突然,又查不出什么症状,教巫师好生除除邪祟,定能很快痊愈的。” 朱允檀只点了点头,未再说话。良久,行至分岔路,朱允枢轻声道:“二哥。” “怎的了?” “二哥一路小心。” * 芸儿取出了邵芷兰赠与邵芷芹的衣裳,欲给她穿上,被她拦下了,“罢了,取我自己的衣裳穿上罢。” 芸儿只得将她半旧的衣裳拿来与她穿上了,见她要出门,忙跟上去。 邵芷芹却停住了步子,回身道:“你是她的丫头,如今她不在庆元殿中。我若直接将你带了出去,恐她回来恼你,我只出去散散心。” 芸儿还是跟了上来,回道:“小姐不会怪罪的,若堂小姐一人出门,有何闪失,小姐才真是要问罪的。” 邵芷芹倏然竖起眉来,厉色道:“怎的!如今本小姐的话你就不听的?” 第31章 她自小家中并不宽裕, 只有兄长身侧配了个小丫头作通房用。她只幼时有个丫头, 跟了一段时日长大亦一并给哥哥做了妾了,再没有过丫鬟。从前还时常羡慕着邵芷兰,出入常有一堆下人簇拥着。如今看来,亦未必是好事了, 真要去办个事儿, 反倒是累赘了。 她专程换上了件不起眼的褂子,往街巷中去了。 邵芷兰自入了府, 便一直发着愣,出宫时他兄弟二人在一处说着话。只剩她同林采女在一处, 林氏青天白日的她一路上却直犯着困,种种神色一如廖元菱。 “小姐回来了。”她正想的出神, 被芸儿叫住了声。 邵芷兰瞧她正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作着针线, 便问道:“堂姐呢?她不教你服侍了?” 芸儿回道:“堂小姐出门去了, 因说你不在, 便不好带上我, 教我在院儿候着便是了。” 想来她近日心中也定不畅快,便亦未想太多,只自进屋去了。 晚间梳洗完毕, 躺在床上, 仍在想着白天的事。又暗自思虑了一番, 未免再有事发生,还是去东宫拜访一趟为好。 第二日一早起身,便仍叫环儿寻出了她上回去东宫时穿的男装, 又催了轿夫前往东宫去了。 她正在远处踱步着,犹豫许久,才慢步挪近朱门。谁知守门侍卫却道:“公子又是同简王殿下一同来的罢,他已进去了。” 朱允檀也来了?正愁着恐不能进入呢。原是个好时机,便挺挺了腰,直直的走进去了。里头的丫鬟上前将她带到了正殿,才缓缓欠身行礼退下了。 殿门紧闭着,许是他二人在说什么体己话儿,邵芷兰正欲往去外殿候着时,听见殿内一声响动。她一想到朱允檀也在里头,忙推了门进去。 正瞧见朱允枢执着剑,欲刺向朱允檀,当下也顾忌不了许多,直直便冲跑过去。本想伸手去夺下他手中的剑,谁知踩着了脚下纱裙,猛地被绊倒正摔在了朱允枢身上,两人登时倒作一团。 “兰儿!”朱允檀忙扑过去揽起了她,又上下看了看问道:“可受伤了?” “殿下流血了!”邵芷兰瞧见他左肩处渗出的暗红色,心猛地一紧,不知他身上何处还有伤,一时间竟不敢去碰他,生恐再触及其他伤处。 朱允檀未作声,只沉着脸将她搀起,“嘶——”方才一时慌乱,邵芷兰并无觉得身上有不妥,只这一起身才觉出刺痛来。低头瞧去,见小臂处的袖子已被割开了来,划伤了些皮肉。 朱允檀沉着的脸,瞬时生出怒来,一把揪起地上的朱允枢便是一拳。 朱允枢不怒反笑了起来,“我便只不留神划伤了她些,你便如此了。你可曾想到菱儿走的时候,我心有多疼。” 朱允檀不再理他,扶上邵芷兰便要离去。 “太子殿下,您可觉得林采女近日可有异样之处?”邵芷兰立在原地定定的问道。 “怎的?你难不成想说,菱儿竟是林采女害死的?她当时可连东宫都没入的。” “臣女并无此意,只是那日最后是我同廖良娣在一处的,她的症状——近日林采女是否也有。” 朱允枢终是静了下来,撂下了手中的剑,不再则声。 朱允檀亦低声道:“我无意于皇位之争,待你来日登基,便将她幽禁了罢。当年的债,是该她还的,只望你能留她一命。” * 朱允檀大步领着邵芷兰直往太医院了,走至门前,亦未唤人来。只自顾自的走进药房,将她扶在了桌上。又从身后的药柜中抽了几个盒子,走至邵芷兰面前,轻撩起她的衣袖,露出如藕般的半截手臂。 才跨进房的两个太医,瞧见这一幕,忙用长袖遮着脸匆匆退了出去,一时间屋内惟有二人了。 见他肩上仍红着,邵芷兰轻按住他的手道:“殿下,兰儿只是擦了点伤而已,教我给殿下先上药罢。” 他似是不曾听到一般,仍垂着头蹙着眉,只拿起瓶中的粉末朝她小臂上撒着。虽觉得蛰的疼,却咬着唇压着,恐他听着心中会难受。 朱允檀将几个小瓷瓶中的药末子都撒了些在她伤口上后,轻抬起了头,伸出大手抚了抚她的唇,她才松了口。他轻扯起笑道:“它又不曾做错什么,你这般死咬着它作甚。”顿了顿,眸色深了几分道:“日后莫要这般强忍着了,有我在。”说着便又从一旁的盒中取了纱布出来,轻轻替她缠上了。 “殿下,让我给你上些药罢。”说完亦拿起了他方才用的药,再一看他伤在肩处。若不解掉外衣,实难处理。想到此,便红着脸儿低下了头,轻声道:“我还是去唤太医来罢。” 朱允檀拉住了起身的邵芷兰,“那群太医,定又会夸大伤势,届时定会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的。” 邵芷兰低低的应了一声,缓缓的坐回了椅上。手中的药瓶,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朱允檀因伤在肩处,抬手去解衣带时,额上已渗出微汗。邵芷兰忙止住了,轻声道:“还是我来罢。” 他挑眉疑道:“你来?” 邵芷兰仍旧垂着头,只微微颔首,声音极低的软声应着。朱允檀便只坐好了,等着她。 “兰儿,你要摸去哪里?”她不敢抬头瞧,只垂着头摸索着他的衣带,半会子了都未能解开,顶头便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邵芷兰被他一问忙抬起了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眸子,脸颊更红了些,忙将视线移开了。摸索着终揭开她的外衣,小心翼翼的将药粉轻轻撒上。听他闷哼了一声,知他定是疼痛难忍,便凑近轻轻吹了吹。 原本只是觉得有点疼罢了,被她这一口气吹的心中猛的一紧。 邵芷兰撅着小嘴还要吹时,只听见那人低哑的声音道:“兰儿,可以了。” “哦。”闻言邵芷兰便停了下来,又轻轻在吹过的伤口处撒上了一层药。 “你怎不问我,今日是所为何事?”朱允檀倏而轻声问着。 邵芷兰低头思索了一番道:“许是与廖良娣相关罢。” “允枢欲刺杀我母后。” 邵芷兰剪着纱布的手顿了顿,微微讶异道:“太子殿下要给廖良娣报仇?” “这许是其一缘由,他应是知晓前皇后的死因了。” 邵芷兰垂着头继续绞着手中的布,良久才道:“与皇后娘娘有关?” 朱允檀只微微点了点头,并未答话。邵芷兰又轻声问着:“若真与娘娘有关,他为何至今才下手?” “前几日静妃生辰,他去过一趟,许是静妃才告诉了他,原是我母亲犯下的孽,终要偿还的。” 邵芷兰低头不语,只缓缓将他的衣裳合上了。二人一齐出了太医院,宗生在宫门口侯着,先将邵芷兰送回了庆元殿。 因院儿里还有邵芷芹在,朱允檀便只将她送至门前,笑道:“快回去罢,好生歇歇,明日一早带你去个好地方。” 邵芷兰一双桃花眼忽闪着,问道:“殿下要带我去何处?” 朱允檀挑眉淡然道:“明日你只管等着便是了。” * 翌日 天还黑着些,邵芷兰便已翻来覆去的盼着天早些亮了。 “啊——”环儿披着褂子,推门进来时正见邵芷兰已端坐在妆台前了,黑黑的一个身影将她吓了一跳。 邵芷兰瞧见环儿进来了,忙起身跑至她跟前笑道:“你可算醒了,快,替我梳个髻罢。” 环儿微讶道:“小姐,你何时醒的?” 邵芷兰弯着眼笑道:“有些时辰了,想着你昨日睡的晚些,就坐着等你了。” 环儿蹙着眉,小姐平日可不是能起的这样早的,如此想着便抚上了她的额头,轻声问道:“难道是生病了?” “叫你胡说!”邵芷兰抬手拍掉了环儿抚在她额上的手,娇嗔道。 环儿览了揽身上的褂子,“我先叫人去打些洗脸水来。” 说着便打帘子出去,吩咐了丫头先伺候邵芷兰盥洗,自己去屋里换了衣裳。 “小姐,你今日怎的起的这样早?”环儿换好了衣裳,进了屋子,一面支起了窗子,一面问着。 邵芷兰只低低的笑着,捋着一缕青丝道:“只是有些事,要……出去一趟。” 小姐平日但凡受点小伤,都要呻/吟许久,如今小臂划了伤竟似个没事儿人似的,还要出去,不禁问道:“小姐……你要是同谁出去?” “自然是同——”说至一半,她才反应得及,环儿是在套她的话,转说道:“我、我想自己个儿出去逛逛散散心罢了。” 环儿掩面笑道:“定是同王爷一处罢,如今眼瞧着便要成婚了,小姐不必如此羞的。” 邵芷兰低笑着不再答话,为了遮掩臂上的伤,环儿特意给她寻了件如意襟暗纹锦衫,又配了件翡翠吐珠攒珠步摇。 邵芷兰便拨动着她鬓间的步摇,笑着瞧着镜中的自己。又往窗外瞧了瞧,天已全然亮了,又侯了些时辰,仍不见朱允檀的身影。 “小姐——” 没一会子便听见了芸儿的声音。 第32章 大结局 “芸儿, 这一早的, 可是堂小姐屋里有何要事?”环儿上前问道。 芸儿面色倦怠,但神色仍是急着,回道:“环姐姐,堂小姐昨日执意要一人出去, 我不好拦着, 只当她是出去逛逛罢了。谁知、谁知她竟一夜未归。奴婢这才不得已来烦小姐。” 邵芷兰轻轻蹙眉,又转道:“将庆元殿的人, 都遣出去寻寻。” 半个时辰后,环儿匆匆进来回道:“街上小巷中, 都寻过了。” 邵芷兰问道:“可有她的踪迹?” 环儿只略略摇头,又进来了几个丫鬟都回了差不多的话。邵芷兰淡淡问道:“什么时辰了?” “将午时了。”一个角落的丫鬟回道。 朱允檀亦未来庆元殿, 邵芷芹初至京城, 实无其他地方可去, 只有一处……便是简王府了。 “环儿, 带我去简王府里。” * 邵芷兰从侧院儿进了简王府, 绕至啸云殿,见平日都与朱允檀在同一处,此时却一人在殿外候着, 便上前问道:“殿下呢?” 宗生嗫喏道:“殿下……殿下正休息着。” 邵芷兰蹙眉, 他许是昨日的伤发作了, 才躺到这个时辰,忙道:“殿下身上有伤的,你怎的也不去瞧瞧, 竟叫他一人呆着。”说着便要往里面走去。 “邵小姐……且慢!”宗生往前拦着她,低头思索了半晌道:“王爷还歇着,小姐、小姐此时进去怕是不妥的。” 邵芷兰推开了他的手急道:“你不知,他昨日受了伤的!” 环儿忙上前帮邵芷兰挡住了宗生。 邵芷兰一进门,正瞧见床上二人交织躺着,邵芷芹正躺在朱允檀怀中,手环着他。见到她进来,环着朱允檀的手轻轻攥了起来,淡淡的问道:“如今,我可以入府了罢。” 她还未则声,朱允檀便动了动,手扶着额头醒了。先瞧见了立在一旁的邵芷兰,又觉得身侧有恙,扭身才看到了邵芷芹。眉头一皱,立即翻过身去,用胳膊肘扼住邵芷芹的颈子。怒道:“你不想活了?!” 邵芷芹一面唤着饶命,一面竭力挣扎着。 邵芷兰见她面如红布,青筋四起,忙上前拦住了朱允檀,“殿下!” 朱允檀这才回过神来,眸中嗜人的怒火才消下去些,缓缓的松开了她,“救命之恩,两清。” 宗生听见里头动静不大对,这才忙进来了。他昨日见堂小姐夜里来王府,许久未出来。只当王爷见着这真正的救命恩人便回心转意了,只在门口守着不敢去打扰。谁知却是邵小姐竟在这当口也来了,不敢多言只哆哆嗦嗦的跪下了。 朱允檀未去看他,只冷冷道:“去自领五十大板。” 宗生不敢辩解,只叩头领罚下去了。 邵芷芹适才险些断了气,又瞧见朱允檀对贴身小厮亦这般无情,连连滚下床来,躲在邵芷兰身后,攥紧她的胳膊。 邵芷兰蹙着眉将胳膊抽了出来,回头对环儿道:“将她带回庆元殿,找人将她关起来。” 环儿拖着邵芷芹出去了,邵芷兰才往后退了两步扶住了身后的书案。 朱允檀跨下床来,走至她身前,轻声道:“我原不知她竟如此卑劣,未防着她,我只是晕了,并未同她发生什么。我愿以命起誓。” 见邵芷兰不语,他又缓缓道:“十年前我随父皇南下顺安,不慎落了水,是她救了我。”他冷笑了一声道:“那日觉得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竟还问我是不是在凫水——” “凫水?”邵芷兰忽然打断道,又埋头思索半晌,“是在沁园湖中?” 朱允檀茫然的点了点头。 她继续道:“后来,她唤了人来救你?” 朱允檀愕然,他虽告诉过兰儿他曾被救却未说过如何被救,兰儿又如何得知,莫非—— “青色衣裳?” 时隔多年,她仍记得那日穿的确是青色衣裳,只因她本不喜那件裙子上头的百合花,可邵芷芹执意要她同她穿一样的衣裳,为作陪,她才换上的。 “是,是青色。”邵芷兰缓缓的颔首。 朱允檀倏然抓住她的肩,“是你?那晚是你?你为何要走?” 邵芷兰眼眸一转,思忖道:“既有人去救你了,我便不必留着了。你后来遇到的人,该是堂姐。“ 朱允檀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按抚着她的青丝道:“竟是本王的兰儿。“ 邵芷兰忙钻出了他怀中,转过了身去,嗔道:“殿下,不可如此!” 他轻笑着从身后环住了她,下颌抵住她的头说道:“这救命之恩,本王还是要报的。” “殿下要如何报得?” “以身相许。” * 慈元殿 秦嬷嬷给皇后梳着发,笑道:“这回竟真是太子殿下寻来的巫师治好了娘娘的病了。” 皇后含笑点着头,一面慢悠悠的戴着甲套,一面说道:“他到底是念着本宫的好的,想那时他还小,生病时日日夜夜都是本宫亲自守着的,有时竟连檀儿撂开了,”叹了口气,又缓缓道:“许是本宫想的太多了,他想着皇位结交朝臣,亦是情有可原罢了。” 秦嬷嬷问道:“那……简王殿下……” 皇后给嬷嬷指了指鬓间的白发,笑着道:“经过这回,本宫亦看开了些。如今人也老了,那些事儿,便随他去罢。即便日后允枢登上帝位,他那性子,亦不会太过为难那些兄弟。” 秦嬷嬷舒了一口气道;“奴婢亦是看着王爷长大的,娘娘虽有意叫王爷继位,可殿下似乎并不上心。如今娘娘肯释怀,日后便不用针锋相对的了。” “去催催看膳房的菜准备的如何了?允枢快入宫了罢。” 秦嬷嬷欠身行礼,唤了侍女前去瞧。 朱允枢行至宫门前,遇见了前来的朱允檀,快走了几步,欲躲过他,却还是被拦了下来。 “父皇传殿下进宫了?” 朱允枢顿了顿,“本宫……本宫去慈元殿。”说着将双手往后藏去。 朱允檀轻笑道:“巧了,本王亦是去瞧母后的,既是如此,便同道去罢。” “王兄若要去瞧母后,那本宫不便扰你二人亲近了,改日再去不迟的。”说着便要转身往回走。 朱允檀抓住了他的胳膊,淡淡道:“她未中毒,我一早便换了那药。” 闻言朱允枢的神色有些慌了,“那药,它不会伤及性命的。”他只想着让巫师行刺,却不料被朱允檀给识破了,他亦想开了些,今日便欲寻个时机给她停药的,却又教他发觉了。 “罢了。” 二人行至慈元殿门前,守门太监齐齐报道:“太子殿下到,简亲王殿下到——” 二人齐齐道:“请母后金安。” 皇后笑着先搀起了朱允枢,“都起来罢。” 朱允枢只起身坐在一侧,神色冷冷的。 皇后想着他定是觉得她那般防着他了,心中不悦,便亦不多说。 秦嬷嬷命侍女将菜肴奉上,走至朱允枢面前,行礼道:“这些全是殿下素日爱吃的,娘娘一早便让人备下的。” 朱允枢微微蹙眉,硬扯起嘴角拱手在座上行了礼。 皇后将箸置下,缓缓道:“允枢上回寻来的巫师,倒还真是有用的,也不知你是何处寻来的?” 朱允枢被她冷不丁的一问,只淡淡回道:“宫外。” “宫外?是宫外何处?他们若真有几分本事,倒可叫他们留在宫中,日后用起来也方便些。”皇后又说道。 朱允檀见他面露为难之色,便阻道:“宫外之人,用起来终有不安,须得从小在宫中养大的才是。” 皇后连连颔首道:“正是这个理儿呢。” 朱允枢才吃了几口,便起身道:“今日儿臣是来瞧瞧母后,既已无恙,儿臣便退下了。” 还未等皇后回话,叩身行了礼便转身走去了。 朱允檀亦匆匆行过礼,跟了上去,问道:“廖氏的事儿查的如何了?” “是太子妃。” “林采女可无碍了?” 朱允枢沉思半晌道:“好些了,东宫中不安宁,本欲趁着此事给她些银钱,将她送出宫去,”说着又长舒了一口气,“谁知她怀孕了。” “腹中胎儿如何?” 他微微点着头,道:“叫太医诊治了一番,倒是无碍,这竟是本宫的第一个孩子,万不能出事。” 朱允檀低声道:“那太子妃,你欲如何处置她?” 朱允枢闻言冷冷笑了一声,“本宫能将她如何?她父亲才任尚书一职。” “也好,有他加上新任的指挥使,与你颇有助益。” 朱允枢怔了怔,指挥使的人选是他让赵尚书特地寻的,他竟亦知晓此事,转而郑重道:“二哥,你真从未想过争储?” 朱允檀轻笑着道:“你如今还信二哥所说?” 他顿了顿,定定的道:“我信的。” “很早便不想了,你若需要我亦可助你一臂之力。” 朱允枢挑眉道,“该不是有何条件?” “兄弟之谊。” 与欠你的—— * 大婚之日 简王府上下皆张灯结彩,红绸满院。吉时一到,新人便在傧相赞礼下拜了天地。 礼毕后邵芷兰被送回了洞房,更了衣裳便同朱允檀一齐迎宾。 邵芷兰正在庭中举杯敬酒毕,邵芷芹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跪在邵芷兰身后。 “民女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这是——”皇后疑道。 还不待邵芷芹回话,邵芷兰忙道:“是臣妾堂姐,今日特来祝贺,欲瞻仰皇上与娘娘风姿特前来觐见。” 皇后瞧她的样子,慌慌张张的,确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大喜之日亦不想与她计较,便道:“今日是你妹妹的喜事,既是如此,你也该领些赏。” 说罢秦嬷嬷便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包金叶子,递给了她。 邵芷芹欲拒,将将抬起手,便瞧见秦嬷嬷狠厉的眼神,又忙顺从的收住了。 “臣妾替堂姐叩谢皇后。”说着便拜了下去,身后的环儿忙将她扶了下去。 邵芷兰退下便匆匆来了后院,只见环儿正滴着泪珠走来,跪道:“小姐恕罪,都是环儿的错。” 她将环儿一把拉起,说道:“原是我忘了她,庆元殿的下人皆来了王府,自是无人看管着她了。”她又低头思索了一番,问道:“殿下呢?” 环儿悄声回道:“殿下想是喝多了,正在屋内躺着了。” 邵芷兰转身欲回房,却被人拉住了,那人呜咽道:“兰儿,救救姐姐罢,我怀了殿下的孩子了!” 她沉了沉气,才缓缓道:“事到如今,你还敢在此口不择言!” 邵芷芹哭倒在地,“你若不信,大可现在唤太医来!”说着便拉起邵芷兰往外走去。 环儿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将邵芷兰护在了身后。 “不妨事,你去将芸儿唤来。”邵芷兰转对环儿道。 不多时,芸儿便前来了,邵芷兰定定的说道:“你将昨日跟我说的话,现下同她再说一次罢。” 芸儿见邵芷芹红了眼睛,不由得往后缩了几步,却仍撑着气道:“奴婢……奴婢清洗堂小姐衣物时,发觉她自来庆元殿并未、并未见过红。” 邵芷芹眼下飘忽,良久才道:“你个贱蹄子,在这儿嚼什么舌根,你可知此话有何后果!一个下人竟敢如此居心不良,污人清白。”说着起身便又要去纠缠芸儿。 “够了!”邵芷兰怒道:“你平时不最爱吃山楂糯米卷的,那日让环儿给你端来,你却一口未用。” 那山楂糯米卷是活血之用,她自然不敢吃了,可未想到邵芷兰竟会如此疑心于她,现下若再框她,恐不起作用了,只能哭着:“救救我罢,救救我罢兰儿。那个负心人的他说好了会娶我,可他竟跑了,我怕极了,才会想到那个银镯的。” 邵芷兰不悦道:“你瞒我的只这一件?” 邵芷芹见她问出这话来,亦不敢再藏着掖着什么,红着眼圈道:“殿下……我不曾救他的,可他偏认定了我,想来……那日的人是你罢。” 邵芷兰冷哼了一声,便扯出裙角要进屋去,她忙又起身拦住了她。 “兰儿——大姐姐求你了,我只要个名分,妾室也可,只让我将这孩子生下来,否则我再做不成人的。” 邵芷兰才要说话,便听见身后门吱呀的响了一声,众下人皆跪了一地,齐齐道:“殿下。” 朱允檀一席红衣,墨丝散在颈后,懒懒的道:“吵什么。” 邵芷兰回身轻声道:“殿下……” 朱允檀轻抚了抚她的头,低声道:“夫君在。”说罢将邵芷兰拦在了身后,冷冷道:“这事儿有何难?” 邵芷芹眸中闪着光,上前抓住他的衣角,欣喜的道:“殿下允了?” 他勾了勾嘴角,轻嗤道:“近日礼部死了个新进的守门侍卫,双亲全无,本王便将你赐给他了罢。如此,你便名正言顺了。” 说罢他挥了挥手,宗生便领着侍卫将她拖了出去。 朱允檀回身便将邵芷兰抱了起来,柔声道:“夜黑风大,夫人别吹了冷风了。” 丫鬟们还在原处跪着,邵芷兰只羞的扯过他的长袖遮住了自己的脸。 朱允檀垂眸望去,似乎又回到她初入王府时落在他怀中的模样。 * 建武十三年,朱允枢登基,皇后李氏为皇太后。不足半年,宫内便传出太后染了疾,终日只在永宁宫熬着。 “呕——” “娘娘!怎的又吐了。”环儿焦急道。 邵芷兰又呕了半晌,才用浓茶漱过了口稍感舒缓了一些。 朱允檀正下朝回来,瞧见她又难受了,便叫环儿先退下了。走上床沿扶着邵芷兰道:“又难受了?” 原刚好了些,可见着他回来了,心下又生了许多委屈,即刻便眼泪汪汪的了,扯起他的衣角拭着眼角的泪儿,含糊的应着。 朱允檀瞧她委屈的模样,不禁笑道:“这可是本王的朝服。” “朝服如何!我偏使它!” 邵芷兰哭着娇嗔道。前几日太医查的她有了身子,吐的竟如此厉害,她觉着小命都要没了半条。 朱允檀忙抚着她的背,哄着:“好好好,任你处置便是了,”看着环儿立在一旁,便问道:“请太医来瞧过了?” 环儿急道:“回殿下,瞧了几回了,只是开个那些药娘娘哪里能喝的进去。” “今日又是哪里来的厨子?”朱允檀问道。 “是皇上从宫里特赐进王府的,仍是不合娘娘胃口。” 朱允檀将邵芷兰揽在怀中,轻问道:“可想吃什么?” “酸的,我想吃酸的。”邵芷兰软声道。 “行,你歇着。”说着便要起身了,邵芷兰忙攥住了他的袖子,哭腔道:“不许走。” 朱允檀轻捏了捏她日渐圆润的脸,笑着道:“不走不走,你不是要吃酸的,那些个厨子既不中用,我去做给你吃。” “砰——”环儿手中的盥洗盆掉在了地上,不敢相信的道:“殿下?您、您要做饭去?” 朱允檀挑眉道:“这有何难?” “倒不是难……”环儿为难道。 邵芷兰听见他要做饭,蹙起眉,憋着小嘴说道:“殿下做饭?那我还是吃厨娘做的罢。” 朱允檀蹭的起身,拂袖道:“兰儿竟小看为夫了!”说完便直直的出门去了。 “奴婢们叩见殿下。” 掌事的嬷嬷瞧见朱允檀,忙领人跪了下来。 “都起身罢,本王、本王是来给王妃做饭的。” 闻言立在灶火一旁的丫头们忙让出了一条道。 “这西湖醋鱼……要怎么做?”朱允檀瞧着这一案的蔬果肉食一时不知如何下手了。 身后的嬷嬷忙上前道:“鱼在这儿。” “本王是不识的鱼?”朱允檀转身冷冷的对那婆子说道。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说着便忙退身出去了,又对着身旁的嬷嬷们使了使眼色,便都退出了膳房。 半个时辰后朱允檀才端着一盘鱼出来,远远便闻见了醋味,可当着王爷的面儿又不敢遮着鼻,只得硬撑着笑脸。 环儿才从啸云殿走出,便问道一股子的酸味儿,走近一看原是王爷,忙行礼道:“殿下端着的这是何物?” “西湖醋鱼!你家娘娘爱吃。”朱允檀挑眉道。 见他已进啸云殿,才忙敢大声喘气。跟在后头去布置碗筷,又将邵芷兰扶下床来。 “好香啊。”邵芷兰闻着这酸酸的味儿,觉得真香,不由得说道。 他还不知做的鱼味道如何,便先拿起箸尝了一口,一股酸意直上心头,忙用一旁的碟子盖住了那盘鱼,笑着对邵芷兰道:“你还是再歇歇,本王唤人重做了来。” 邵芷兰嘟嘴不悦道:“本王妃觉着甚好!”说着夺过了朱允檀手中的箸向盘内夹了一小块。 “好吃!”邵芷兰转眼笑道。 一旁的环儿半晌惊讶的合不上嘴,几日王爷寻了不知多少厨娘,都不合娘娘胃口。今日却偏爱上了王爷的手艺,当真是有了身子,口味大变。 自此京城便兴起一阵风,自家的夫君都效仿着简亲王,亦会时不时的为娘子下厨,以示疼惜恩爱之情。 第33章 番外 林采女番外: 我虽是被太子妃选中入东宫的, 只第一次见他, 我便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不一样的情愫,而那些,并不属于我。 后来,赵氏便毫不避讳的告诉了我, 我长得神似前泾国公亲妹廖元菱, 才将我纳入府中。我听闻并不觉着有何气愤和伤心,我这样的人, 又如何配得上太子殿下的垂青。 可我错了,爱——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他越多的来我宫中,他甚至命人拆了廖元菱从前的院子。我知道, 这并不是因着我彻底代替了她的位子, 只是他想给她自由, 不再教这座院子锁着。 我只得了他对她万分之一的爱, 便已全然沉醉其中, 我渐渐的开始在意他。不知何时我多了惧怕,我不愿失去他,他是那般孤寂, 我盼着能时常守着他, 好让他能多一丝暖意。 可太子妃娘娘似乎并不想如我所愿, 当我不再够资格成为她的棋子,她便想要将我除去。不巧,一日我在她殿中受训斥之时, 发觉了她的秘密,关于廖元菱的秘密。 我深知那是殿下的逆鳞,我不愿亦不敢触碰。我便想了别的法子,那药置在那里许久。已成功除掉了廖元菱,它许是再无用处了,或者—— 总不会是现在,我便悄悄取了些给自己用上,果然殿下终起了疑心。他虽未说什么,可仍是对我百般呵护着。 他与赵氏面上再亲和,但我知晓,赵氏的死只是早晚得事罢了。 我有了他的孩子,他似乎对它很是在意。它生下来不知是像我还是像他,但他一定希望,更像我些…… * 简王夫妇番外 沁园湖上泛着几只小舟,围着中间的大船荡着。 一个白白胖胖的男童“噔噔噔”的跑来,“母妃,母妃!” 邵芷兰皱眉道:“娘亲说了许多次,不许在船上乱跑!” 墨儿白白的小拳叉腰道:“我没有跑!” 邵芷兰正无奈着,见朱允檀抱着觅儿前来,笑道:“墨儿这顽皮的性子,不知是随了谁。” 邵芷兰听出他在说她,气道:“我才没有!” 觅儿见父王母妃如此,便咯咯笑起来,“哥哥快跑!” 说罢亦挣开朱允檀的怀,往地下追哥哥去了。 邵芷兰忙要追去,他伸出臂将她拦住,“怎的都未穿上鞋?” “只在船中,不碍事。”说着便又要往前走去。 朱允檀仍不放她,只冷冷道:“穿。” 见他竟如此态度,当下不悦,双手叉腰道:“偏不!”说罢便趁势从他胳膊下钻出,欲跑开。谁知被他大手一捞便捞进怀中了,朱允檀顺势将她往肩上一扛,一面说道:“本王今日倒还要做一回主了!” 见他不听,邵芷兰便瞅准他颈子一口下去,朱允檀仍是忍着将她放回了床上,挑眉道:“敢咬本王?” 邵芷兰噘嘴道:“王爷如何?” “那我也要咬回去,”说着便埋头啃起来,邵芷兰痒得直躲着告饶。 “母妃——”门外墨儿奶声奶气的唤着。 朱允檀忙起身正襟危坐,声音重了几分对墨儿道:“父王有没有教导过你,不可直冲冲的进父王与母妃的寝殿!” 墨儿瞧见他的脸色,不像是在与他玩耍,便有些哽咽道:“父王只说夜间不许,怎的白日也不允了!” 邵芷兰忙红了脸,轻声道:“墨儿乖,寻母妃何事?” 墨儿这才躲进她怀中,小声问道:“妹妹问我,为何要带我们来此处游玩?母妃还不曾告诉我呢,我一时答不上来,便先将她哄住了,回来瞧瞧请教母妃。” 朱允檀笑着将他抱起往外走去,轻声道:“你母妃,便是在此地,与父王定下亲的。” 墨儿同觅儿一听,二人便一齐蹦蹦跳跳着,“定亲,定亲是不是亲亲?” 见父王与母妃都不言,又缓缓道:“就像环姑姑与宗生叔叔那般?”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