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她每天都想回现代》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公子她每天都想回现代(女穿男)》作者:明三修 文案: 林菲当了二十二年的富家千金,没想到一觉醒来穿成了男人! 他没办法在这个刀光剑影的古代江湖里随遇而安,只得顶着这副长相俊俏武艺高强的男儿皮囊四处奔走,哪怕是历经艰辛,也要找出回到现代的方法。 然而这天,他遇见了一位美丽的姑娘,对方机敏聪慧,医术高明,而且好像喜欢他。 林菲被她撩的春心萌动,自我洗脑:一旦习惯了自己是男人这个设定,就觉得留在古代娶妻生子也不是不可啊。 姑娘抱歉道:我一心只想搞事业,不打算生儿育女。 林菲立即改口:生子只是顺口说说,娶妻才是我的重点,往后为夫陪你一道闯江湖! 男身女心俏公子X聪慧执着女医师 内容标签: 性别转换 江湖恩怨 穿越时空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菲,沈扶芳 ┃ 配角:连载文《焰阳燃心GL》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现代女穿成古代男后闯江湖 第1章 魂穿 农历腊月二十九,宜祭祀、解除、余事勿取。 林菲昏昏沉沉的一觉醒来,就发现不太对劲。 她现在本该在林氏宗祠里祭祖,任屋外冬日里的寒风多么刺骨,熙熙攘攘挤了一大群人的寝堂里烟雾缭绕,膝下垫着又软又舒适的黄色蒲团,林菲还记得穿着羽绒服的自己被热得微微有些出汗。 自她的太爷爷离开农村到城里打拼创立林家商号,到爷爷继承衣钵成立了林氏集团,她这一脉子孙还是第一次回乡祭祖。几年前,这个号称“千年古村”的偏远村落遭了天灾想重修宗祠,林氏集团听闻消息便捐赠了一大笔资金,如今新修的祠堂已经建成,在村长的再三邀请之下,爷爷趁着过年特意带着他们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的回乡祭祖了。 这个村落地处偏远、着实穷困,林菲一行人头一天跋山涉水赶到村里和族人们吃了晚饭后,都不愿留宿在村里的农屋里,只得返回最近的县城住宿,第二天再起个大早从县城赶回来。林菲作为辈分最小的一代,纵使心里有千万个不情愿,她也只能全程保持优雅的仪态跟随在诸位长辈们身后陪笑。等众人都在先人的牌位前跪好,祭祀专用的音乐一响起来,两天都没休息好的她就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了,胡子花白的当地司仪颤颤巍巍地用她几乎听不懂的音调念诵出的祭词活像是一首吹眠曲,林菲强撑着眼皮看着头顶上那一个个写着金色大字刷着新漆的木头牌位,最终还是没抵住困意,把头歪到了一边。 意识模糊前她看到了一个牌位,上面写着:XXX祖考林公讳斐XXX。 林斐,林菲在心中默念,这个祖先的名字和我的名字读起来倒还挺相似的,然后她就彻底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疲惫,林菲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很长,甚至还有些晕眩感,睡梦中她仿佛听到了有人在耳边念着如祭词一样晦涩难懂的话语,还伴随着一阵几不可闻的摇铃声。 待林菲悠悠转醒,习惯性地吸了吸鼻子,发现自己嗅到的不是线香的烟灰味,而是参杂着泥土芬芳的青草香。同时她感到身下传来一片凉意,赶忙睁眼一看,自己竟盘腿坐在一块光滑平整的大石板上。她四下打量,看到自己环身四周也尽是大小不一的石块,长长的杂草从石块间的缝隙里串出来,白日里的阳光伴着和煦的微风斜斜地洒在她身上,林菲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一个山洞之中! 林菲惊慌失措地站起来,久坐后的腿上一阵发麻,她只得扶住身后的一方石壁,这时她陡然看到自己一抬手竟然带起了一片宽大的青色衣袖。 她今天明明穿的是一件黑色的修身羽绒服啊!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和善的男声:“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林菲循声抬头望去,看到自己坐着的石板对面隔着数米的距离还有一块更大的石板,上面正坐着一个身着宽大紫色长袍的长须老者。老者满头银发,头顶上束着一个碧玉色的发冠,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一张肉滚滚的圆脸观之可亲。 林菲却觉得出现在这陌生环境中打扮奇特的老人诡异至极,厉声叫道:“你是谁?这是哪儿?为什么要抓我......”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菲咽进了肚子里,她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作为林氏集团的千金小姐,她从小就学习声乐,对声音的分辨本就比一般人敏感。她的声音本该如黄莺般明亮轻快,而此时从她喉咙里传出来的声音虽也温润清明,但音色明显要低沉许多。 林菲脚下一软,跌坐回石板上,虽然她早已学会了自如地控制情绪,但此刻仍是感觉到天旋地转,脑中如一团乱麻。 对面的老者听到她的问话,霎时睁大了眼睛,也是一脸地不可置信,惊奇地问道:“你不认得我?” 林菲颓然地瘫软在石板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和善的老者终于沉下脸来,他起身轻轻一跃,从对面唰的一下飞到了林菲的面前站定。老者伸出一只手抓住林菲的手腕,另一手先切在了她的脉搏上,又移到了她的额头上。 老者喃喃自语道:“身体没什么毛病啊,难道是我施法的时候念错了哪里,竟导致他失忆了?” 他低头看着林菲一脸木然的模样,心中暗道不妙,这可是他最疼爱也最出色的关门弟子,从小就天资卓越、聪慧机敏,这些年他倾心栽培,将自己的一身绝学悉数传授,将来更是打算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没想到第一次派他下山历练就出了意外,而且伤到的还是没法医治的地方。 老者越想越伤心,一脸愁容地站在林菲面前,两手紧紧地攥在袖子里,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小心又关切地打量着她,却不敢开口发问,胖胖的身躯缩成了一个鸵鸟的架势。 林菲看着老者可怜巴巴的模样,深吸了几口气,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要钱的绑匪,她心中的恐惧消散了几分之后,本来当机了的大脑再次恢复了运转。 毕竟自从父母双双车祸身亡后,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失态,若不是眼下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林菲还以为她已不会再有如此惊慌的情绪了。 眼下的这一切如果不是梦境,那么这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衣着、陌生的声音都在告诉她,她应该是穿越了。 林菲又是猛吸一口气,略微低沉的声音带着疑虑缓缓响起,她向老者问道:“你是谁?” 老者脸上的愁容更甚,上前两步抓住她的肩膀猛摇:“斐儿啊,你当真是失忆了?竟连师父都不记得了吗?” 林菲被他晃得好不容易清醒的头脑又有些发晕,忙伸手推开老者,再度站了起来。起身后她才发现,老者虽然体态有些臃肿,但身材并不短小,可自己竟比他好像还要高出一些,老者需得略微仰头才能与她对视。 林菲抬手看了看自己穿着的青色外袍,又低头摸了摸胸前的白色长衫,手触之处是柔软的棉布,以及......衣衫下平整结实的胸膛。 林菲微微变了脸色,一个比穿越了更加荒诞的想法在她脑海里炸开。 这好像是一个男人的身躯。 她被这个想法惊地头皮一炸,再也没办法保持冷静,瞪视着面前正在小心打量她的老者急切地问道:“你刚刚管我叫什么名字?这里到底是哪儿?你又是谁?赶快给我说清楚啊!” 老者陡然被他一凶,连忙嚅嗫答道:“你叫林斐,是我徒弟,这儿是豫章城郊外的一个山洞......斐儿啊,你已经昏迷好几天了,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唤不醒,师父没办法了才试着施法给你招魂,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竟导致你失忆了。你先别紧张啊,师父法子多的是,一定能够治好你的。” 林菲喃喃自语着消化这段话的信息:“林斐...豫章城...招魂...” “林斐,林斐......”林菲对这个和自己很相似的名字有印象,是在哪儿看到过?她抓住老者的手腕问道:“这个名字,怎么写?” 老者已经确认他是失忆了,满怀悲怆地摊开了他的手掌。这只手掌宽大修长,手指骨节分明,肤色莹亮光滑但并不白嫩,掌心处还结满了一层老茧——林菲一眼就看出,这绝不是她的手。 她一向颇为爱护自己的容貌,就连手部都不忘时时呵护保养,一双纤细的小手白皙嫩滑。元旦时在和程家少爷的订婚宴上,对方当着满座亲朋给她戴上闪闪发亮的订婚钻戒时,还不忘拉住她的手色迷迷地说了句:“林小姐的手真是又软又滑。”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强忍着把手抽回去的念头,由着那孱弱多病的绣花枕头牵着自己,强颜欢笑的感觉是多么恶心。 手心传来微痒的触感,林菲连忙收回其余的念头,聚精会神地盯着老者用手指在掌心描下了两个字,双木林、非文斐。 林菲记起她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了,也大致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她在祠堂祭祖,林斐的师父在招他的魂,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她的魂魄竟被招到了这位祖先的身体里。 那林斐的魂魄呢?是不是没有招到,已经烟消云散了?她自己的躯体呢,失去了魂魄,是成了植物人还是死了? 但她已无暇再去思考这些事,林菲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石壁后面,她多么希望能在石壁背后看到有人露出恶作剧胜利后的笑容,嘲讽一贯处变不惊的她此时地慌乱无措。 可惜石壁后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林菲只得涨红着脸,浑身颤抖着掀起长衫。 “啊啊啊啊啊!!!!!” 本是低沉温润的男声突然发出高亢的惨叫,瞬间响彻了整个山洞,吓得匍匐在暗处的小兽竖起尾巴抱头逃窜,高处蜷缩成一团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四处散开,老者飞扬着两道长须急急地跑到了石壁后面。 他看到林斐直挺挺地倒地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的文《当窗理云鬓》,作者漂浮的行灯 文案: 乔景选了裴舜钦这个一等一的纨绔当夫君。 明珠暗投,人人都为她可惜,她却只盼能早日成亲。 裴舜钦连夜逃跑,她琴瑟和鸣的梦一夕成了泡影。 遁入千里外的书院,裴舜钦长舒一口气,每日和新结识的细皮嫩肉小兄弟胡闹得好不快活,一日忽而震惊发现:原来你不是男儿郎,而是女娇娥?! 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了裴舜钦上蹿下跳地想要将美人儿抱回家。 第2章 坦白 林菲这次清醒得很快,他是被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震惊地生生吓晕过去的。在老者扶起他的身子,用苍劲有力的手指对着他的人中狠命一掐之后,他立马就疼的全身一抖、苏醒过来。 饶是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灵魂穿进了一具男人的躯体里,但睁眼看到自己正被老者扶在怀里,还是立刻条件反射般挣脱出他的臂弯,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绕过石壁,冲出山洞。 山洞外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绿树成荫、百花争鸣,连天的碧色一直蔓延到林菲视线的最远处,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幅春光烂漫,毫无人迹的山野画卷。 可这动人的山间美景丝毫讨不到林菲此刻的欢心,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心里实在是不愿意接受眼前的现实。 忽然林菲感到一阵微风袭来,前方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他连忙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团暗黄色的身影迎面扑了上来。 林菲来不及躲闪就被这团娇小的身影撞了个满怀,随着惯性向后踉跄了几步,只得伸手抱住来人才不至于摔倒。同时他嗅到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便低头向怀里这个柔软轻盈的躯体看去。 一张精致淡雅的少女面容出现在他面前。她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正蹙着一副淡淡的蛾眉,泛着水波的眼睛里映着金色的日光,半是悲伤半是欣喜地和他对视着。 林菲站定脚步,立刻扶住少女的双肩向后退开,细细地打量起她来。女子披着一身手感粗糙的黄褐色粗麻布衣,麻布的断处不规整地袒露着,显出里面的白色长衫。她的一头乌发也用同色的布料束起,在脑后随意的挽成了一个髻。 少女长着一张如盛夏的蜜桃般饱满水嫩的脸,五官仿佛是经巧手的工匠仔细雕琢而成,因为急急地跑来,她粉白的脸颊两侧显现出了淡淡的微红,为她未施粉黛的脸上增添了一抹动人的颜色。便是自负美貌的林菲,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容貌甚是出众,若不是她一身披麻戴孝的打扮,林菲甚至要以为少女是这山间丛林里幻化出来的花精。 反正灵魂穿越、性别转换这种彩票大奖都被自己给中到了,再来个聊斋志异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少女用能溺死人的含水眼眸痴痴地望了他半晌,直看得林菲浑身发毛,正忍不住开口发问时,女子终于凄凄切切地说道:“斐哥哥,你总算是醒过来啦,刚才听到你叫得那样吓人,我还以为你......爹爹才刚走,若是你也抛下湘儿走了,那湘儿也要活不下去了......” 少女的声音轻柔的像从嗓子眼里冒出来的一样,还没说完便哑然抽泣起来,卷曲浓密的睫毛眨巴两下,晶莹的泪珠就顺着她雪白的脸庞滚落下来,便是天底下心肠最硬的男子,看到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也会软下来,上前宽慰两句。 可她面对的是一个不知前因、脑中茫然、内里装着颗女人心,又最看不得别人哭哭啼啼的林菲。 于是林菲负手站在一旁,不耐烦地看着面前的绝色佳人没完没了地抽抽嗒嗒,很快就失去了耐心,开口问道:“这位小姐,你贵姓?” 这句话果然有用,一问出来便惊地女子蓦然止泣,张着殷红小巧的嘴巴,重复了一遍老者在山洞里的问话:“你不认得我了?” 面对同样的问话,惊惶无措的少女反而让林菲平静了很多,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余光看见那老者神情沮丧地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看着少女脸上的震惊和迷茫,老者眼神闪烁,闷声说道:“我成功的把他唤醒了,可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醒来后他就不认得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怕是那什么......失忆了......” 少女惊呼一声,竟脚下一软,身子如柳絮一般软绵绵地正巧倒进了林菲的怀里,林菲只得抬手撑住她的身体,再低头一看,少女已经闭眼晕了过去,只有眼皮上的睫毛尚在抖动。 老者赶忙上前来探了探她的鼻息和额头,怜惜道:“可怜的孩子,接连遭受这许多打击,又操劳了好些日子,一直没得休息,便趁着今日好生睡上一觉吧。”说罢他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琉璃小瓶,从中倒出一颗黑色药丸,捏住少女的下巴,喂她吃了下去。 林菲心中有些好笑老者看不出这少女是在装晕,又不禁好奇道:“你给她吃的什么?” 老者把那流光溢彩的瓶子拿到他眼前一晃:“师父独门炼制的沉香丸,有安眠养息的功效。莫说是湘儿了,便是八尺壮汉,吃上一粒便可睡上四五个时辰。你以前还取笑过为师,拿这么花俏的瓶子装这等静心安神的药丸,你可还记得吗?” 林菲沉默地摇了摇头,心想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蒙汗药吗,怎么到了这老者的嘴里就被说得如此高大上了?他看着外表行事都不甚靠谱的老者,不知该如何接话。 老者叹了一口气道:“天色不早了,还是先回城再说吧,你驼起湘儿赶紧跟着我走。” 林菲掂量了一下怀里已经睡死过去的少女,虽然她体型瘦弱,但自己也不强壮,驮着这么大个人走山路,怕不是要累死?可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老者已奔出数丈开外,眼看就要消失在这漫天草丛中了,他只得赶紧背上昏睡的少女快步跟上。 说来奇怪,林菲此时背上驮着个包袱,心里害怕跟丢了人,脚下一迈开却感到浑身轻快,仿佛踩上了滑板车一样飞身掠过了身边的花草树木,若不是身后的少女飘荡的额发挠地他脖子发痒,他差点感觉不到背上的重量。但无论他如何提速,始终被大步流星的老者甩在后面一截,林菲心中不禁暗暗惊奇,难道这就是武侠小说里所说的功夫吗? 待他七转八绕地跟着老者走了几里山道,终于来到了平地上,前方一条黄土大道旁停着一辆马车,马儿正甩着尾巴在悠哉悠哉地吃草。 马车旁边还蹲着一个少女,也是批着一身粗麻黄布,头上一左一右的扎了两个发髻。她的手里攥着几朵五颜六色的小花,正哼着曲儿摇头晃脑地在草丛中摘花。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少女抬头起身,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立刻就看到了林菲。她的双眼眨了一眨,随即拍掌大笑道:“哈哈哈,林公子当真醒啦!我就说吧,林公子一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说罢她才看到林菲背上还驮着个人,咦了一声,赶忙丢掉手上的花朵迎了上来,急声唤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林菲把身后的少女放下来抱在怀里,少女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又沉沉睡去。 老者咳嗽一声道:“小翠,湘儿没事,就是这些天操持顾总镖的丧事太辛苦了,我让她服了沉香丸,这一觉可以安睡到明日了。现在斐儿已经无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 唤作小翠的少女很听老者的话,连忙去解马车拴在树上的绳子,老者向林菲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怀中的少女一起抱进马车。 林菲依言上车,放下车帘前他抬头看了看这片清澈如洗的蓝天白云,心想天明明还亮的很啊,他习惯性地抬手看了看自己如今空无一物的手腕,自嘲地笑了笑。 不管小说电视里把穿越回古代的故事讲得多么精彩纷纭天花乱坠,他亲身体验的第一感觉只有不适应,毕竟不仅是环境,连这个躯体都不是她自己原装的。 小翠坐在马车前方赶马,挂在马脖子上的铃铛开始随着马车的移动叮当作响,林菲在颠簸的车厢中把少女平放在板凳上,转头和老者对望。 那老者虽然满头白发,但胖鼓鼓的脸上红润光滑没有一丝皱纹,眼睛也清晰明亮,正充满关切地望着他。 林菲看着这个慈爱的老者,不知怎么的竟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多年前他还没有离世,而她还只是个扎着羊角辫儿喜欢疯疯癫癫到处玩耍的小姑娘,每当她不小心受伤的时候,爸爸总会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一面摸着她的头好生安抚,一面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老者看着神色呆滞的林菲颇有些痛心,但仍是出言安慰道:“斐儿啊,一时记不起事情来没关系,师父那儿多的是法宝秘策,等咱们回了常青山,总能想办法治好你的。师父看你刚才的脚法内功底子还在,只要是本事没丢,就算当真记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也没甚么要紧的。” 林菲心中天人交战了片刻,觉得还是应该告诉老者实情,那林斐的魂魄说不定早已飞上了九霄云外,他不应该装失忆来蒙骗老人家。 更何况他还必须找到回到原来身体里去的方法,且不说他一个未婚少女适应男人的身体有多么膈应,他在原来的世界里还有未完成的大事要办,他把这件事当作人生目标已经十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让他放弃,就算是穿越也不行。 凡事有果必有因,得先找出这因由来!林菲咬牙握拳,感觉到自己的喉头阵阵腥甜翻涌,鼓起勇气对老者道:“老爷爷,其实我没有失忆,我不是林斐,我叫......” 话才说到一半,林菲赶忙捂住了嘴巴,咽下一口酸水,面色难看地抬手扶住马车的窗缘。刚才那一瞬间,他差点被这颠簸的马车给摇晃吐了。 老者竖起眉头看着他,沉声道:“挺直身子、盘起双脚。凝神聚气、长吐长吸。腹间用力、气定丹田!看着我的做法,你依样学来!” 林菲连忙照着老者的口诀依样画葫芦,端坐吐息,渐渐地他感到腹内升起了一片暖洋洋的气流,直把心中的郁结之气都吹散开去。再任凭马车如何晃动,他的身体都端坐如钟。林菲觉得此法让身体无比舒适,连一头乱麻的头脑都清明开阔起来,便不再多言,专心致志地练习起来。 待马车的晃动渐渐停止,林菲终于放松下来,睁眼看到那老者正神情复杂地盯着他,缓缓说道:“人的记忆可以凭空消失,但习惯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林斐已经随我修行数年,像这般呼吸打坐就同吃饭睡觉一样早成惯性,而你的动作却如同从来没有练过武功的初学者一般,你确实不是林斐。” 老者眼中瞬间精光大盛:“你是何人?!” 第3章 前因 老者虽然面善,但发起怒来颇有威严,便是见惯了祖辈严肃模样的林菲也被震惊到失语。他还来不及想好如何回答,马车外突然响起了如银铃般清脆的少女声:“大师父莫惊,这是厨房的李婶子,是我托她上来驮我家小姐下车呢。” 车门循声而开,一个粗壮的中年婆子跻身上了马车,先行把躺着的少女拦腰抱了下去。 林菲起身探头向马车外望去,此刻天色果真已经暗了下来,只能借着还没完全西沉的一点暮色看到小翠站在前方一扇门边上对着林菲招手道:“林公子和大师父也请下车吧。” 林菲跳下马车,抬眼看见面前是一座宽大的宅子,宅中林立的屋宇只比围着宅子的白墙多出了一个屋顶的高度,但那围墙却是极长,一直伸延到他看不见的黑暗中去。 婆子先行抱着昏睡的少女离去,另有下人来牵马车。小翠带着林菲和老者进了这扇小门,她熟练地穿过几个弯弯绕绕的院子,一张灵巧的小嘴也是没有片刻地停歇:“我家老爷的灵堂还在正厅里摆着,按道理林公子应该先去磕几个头才是。只是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二位还没来得及用晚膳,祭拜的事还是等明天小姐睡醒了再做安排。奴婢这就带您们回房歇息,再让厨房立时端几个小菜过来,咱们府里现在是大丧,需得禁酒戒荤,只能委屈大师父将就一下了。” 老者脚下微微一顿,又很快恢复了步伐:“这是当然,我与顾老爷相识多年,如今他横遭杀身之祸,老夫甚感悲痛,哪儿还饮得进什么酒水。你个小姑娘这些日子跟着湘儿忙前忙后的,想必也累坏了,早些回去歇着,我们师徒两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用不着人伺候。” “大师父这是哪里的话。老爷突然离世,我们虽然痛不欲生,但日子还是得过下去的呀。如今老爷虽然已经下葬,可他大仇未报,少爷也不知所踪,小姐日日以泪洗面,奴婢心里也着实难受。还好大师父到了,林公子也醒了,接下来就得多多麻烦您二位帮忙了。”小翠不知从哪里拿出个白纸罩着的灯笼来,又摸出个火折子点上,昏暗的四周瞬间明亮了起来:“二位可是府上的贵客,若是奴婢怠慢了,小姐明日醒了也是要拿我问话的。大师父,到地方了,我已经命人把林公子的物什都移到西面的厢房了,您的包袱就放在这件主屋的卧房里,请先行进屋歇着吧,奴婢随后就差人把晚膳送过来,再烧一缸热水,好让大师父和林公子洗漱。” 林菲借着烛光,发现他们此刻已走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小翠正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指向正面坐落的一间大屋,大屋两侧宽大的房檐高高的翘起,左右两侧各有一间稍低的屋子,三间屋子中间还有雕花镂空的走廊相连。 林菲暗自思忖:“瞧这屋子的规模就是个大户人家,看来我穿越后的身份不是太差,这些日子吃穿应是不用发愁了。只是听这丫环说,这家主人刚死,想指望林斐来给他复仇,说起来我自己的仇都还没着落呢,哪有心思去管别人家的闲事。” 小翠将他二人送入正屋内,点亮屋里的油灯就行礼告辞了,只剩下林菲和老者围着一盏油灯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两人虽然满腹心事,竟都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很快又有个男仆进了屋内,先给他们布上餐具,再把手里的食盒打开,拿出三个精致的小菜和一碟白面馒头,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二位慢用。”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帮他们合上了屋子的大门。 林菲从早上到傍晚折腾了大半天,滴水未饮粒米未尽,肚里的馋虫早就叫唤了,他拿起桌上的茶壶颠了颠,发现里面有水,连忙给自己倒上一杯急匆匆地喝了,又一手拿起馒头、一手拿起筷子夹菜,吃得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一般。 她作为林氏千金,在现代的时候时时刻刻得注意自己的外貌仪态。吃饭喝水,站立行走,无不是一副优雅做派,生怕被人看到一点不雅拿住话柄,突然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她心里倒是突然轻松了不少,动作举止开始随性而为。 哪有人天生就喜欢端着那副做作的姿态,林菲愤愤地想着,张嘴扯下一块馒头的一半,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样大口嚼着,他感觉自己现在好像特别饥饿。 对面的老者几乎是呆若木鸡地看着自己那曾经恪守道义的徒弟既不给自己斟茶也不等自己动筷,就自顾自地大快朵颐起来,再次相信了此人绝不是林斐——林斐可是个彬彬有礼的高贵公子,几时有过这般饿死鬼投胎的吃相? 不过看他吃得这么津津有味,本来不想动筷的老者也不禁吞了口口水。他本是无肉不欢,无酒不食的人,可人家顾老爷还尸骨未寒,他也不好意思去外面偷偷地沾染荤腥回来。更何况,他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占了他徒弟身体的人,今晚不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觉都没法睡了! 于是老者也取了个馒头慢慢地吃了,待林菲把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他觉得也该进入正题了:“吃好了?” 林菲满足地摸了摸肚子,他为了保持曼妙的身材,本来饭量很小,每次吃饭吃个三五口就饱了。可现在这个男人的胃口貌似比普通人还要大了不少,他总算可以像那些美食主播一样胡吃海塞一通了。 老者也给自己斟了杯茶,清了清嗓子道:“容老夫先自我介绍一下,我乃常青山青炎派第八代传人,称号是宝灵子,林斐——就是你的这个身体,是我的徒弟。你方才在马车里说自己不是林斐,我看你的举止确实跟他没半点相像,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宝灵子云游江湖几十年,平生最喜欢收集奇珍异宝、残宗密卷,对借尸还魂这种事情也是有所耳闻,此刻他虽然已经几乎相信了这人不是林斐,但还是怀抱着一丁点林斐只是失忆了,失忆到性情大变的微弱念想。 林菲的回答很快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希望:“我当然知道了,我叫林菲,草字顶头上的那个菲,原本是个女人。”随后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穿越的前后经历说了一遍。 宝灵子听着林菲的叙述,不禁睁圆了一双眼睛看着这个顶着一副男人面容却自称是女人的徒弟,又想到这人已不是林斐,颓然地往椅子上一靠,垂头丧气道:“竟是这样的吗......那斐儿,林斐的灵魂现在何处?” 林菲摇了摇头,诚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他看宝灵子眼睛里一片雾蒙蒙地像是要掉下泪来,又不忍心地开口道:“我很希望他的灵魂没有消散。最好是他的灵魂能穿进我的身体里,不然我的身体没有了灵魂,岂不是会死掉吗?” 林菲对自己那副肤白貌美的躯体可是相当满意的,一想到万一她没了魂魄的身体要是被人以为死掉了,就会被拖去殡仪馆火化,他就觉得非常痛心! 宝灵子喃喃自语道:“他的灵魂进了你的身体,你的灵魂进了他的身体......哎,原来是这样,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他很是愤恨地一拍大腿,从椅子上跳起来,脸上的肉激动地抖动着:“是了,是了!人的形体不亡,灵魂哪能这么轻易的出窍呢?难怪那时我会感觉有些不对劲,说不定那不是招魂术,而是换魂术啊!” 林菲听出了关键词,急忙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者已经镇定了下来,他转头看着林菲,高深莫测地一捋胡子,只可惜胖胖的身型看不出什么仙风道骨来。他解释道:“我今日一早赶到之时,湘儿哭哭啼啼地说你已经昏了七日,什么大夫都治不好,也说不出是什么病。我也试了许多法子,可你就是一直呆呆傻傻的,就跟人丢了魂魄一样,只能靠灌些米汤为生。我也是一时着急,突然想到曾在一宗上古密卷中看到有关招魂的记载,所幸就死马当作活马医,想用这个法子试试看。” “这密卷流传了起码几百年,早已是本残册,记载那招魂法的部分就有许多缺失,我还记得这本书后面还提到过换魂法,但关于这个法子的具体描述都缺失了。”老者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说不定是我老糊涂记错了,把换魂法当作了招魂法,导致你和林斐,那个啥...灵魂互换了......” 林菲暗暗磨了磨牙,看着宝灵子那飘舞着的花白胡子,心里默念要尊重老人家才强忍住扑上去打他一顿的念头,问道:“既然如此,那你赶快再依样施一次法术,我们是不是就能换回来了?” 老者看着林菲眼里露出的凶光,缓步退到了门边:“那个招魂法......不是,是换魂法,施法有诸多讲究,比如得在正午当空之时、比如得在荒野无人之地,而且我明明只对林斐一人施法,却不知为什么你会被换到他的身体里,总之啊,这个......现在是施不成的。你看现在天色已晚,我们这的人都习惯日落而息,为师,哦不是,是老夫也乏了,一切等明日再从长计议吧!” 说罢,他唰地一下打开门,提起自己宽大的长袍,脚不沾地地掉头跑进了右手边的厢房里,又砰地把门一关。 林菲本想喊一声那边是林斐的房间,突然膀胱传来一股尿意,连忙奔向院子西南角一个看似很像厕所的地方。 进去以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里建设,闭上眼睛如英雄就义一般冲上前线。 那边厢房内宝灵子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来回踱着步子,他方才那番话只是自己的胡乱猜测,安慰林菲也安慰自己,现在正一面细细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一面担心那不知还魂在何处的倒霉徒弟,突然听到院子里回荡起林菲咬牙切齿地叫喊声:“臭老头子,你可害死我了,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啊!” 宝灵子一生逍遥自在,无妻无子,陡然间爱徒变成了个女人,竟让他没来由地拘束起来,如今他自知理亏,只得连忙吹熄了自己屋里的油灯,跳上床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女人果然是好可怕啊!” 这天晚上,林菲躺在一张宽大的木床上,神色复杂地看着正对面摆放的一张案台。 洗漱完毕后无事可做,他又没有这么早睡的习惯,于是就想把今日的传奇经历给记录下来。可是好不容易磨好了墨,他生疏地捏着毛笔写了几下,写出一个丑的如鬼画符一样连自己都看不懂的字,于是他专注凝神、手头发力,只听咔嚓一声,笔裂成了两半。 屋内的灯油已经燃尽,林小姐,不对,从生理结构上来看是林公子,看着这间黑漆漆的屋子,百无聊赖的对着窗外的明月长长地叹了口气:穿越到古代的第一天,他十分、非常、无比地想回现代! 第4章 凶案 林菲也不知道自己是几时入的梦乡,第二天当他清醒的时候,抬头看到窗外天色才刚刚破晓,一阵嘹亮的鸡鸣声传来,林菲扶住自己还在困倦中的脑袋,很想钻回被窝再睡上一觉。 可他发现这个身体上自己最厌恶的部分居然对那鸣叫声有了回应,也昂起头提醒自己应该去趟厕所了。林菲只得咬牙切齿地起身穿戴,一开门就看见罪魁祸首宝灵子也正推门而出。老头子看上去精神抖擞,捋须笑道:“早闻顾府纪律严明,家将们会闻鸡起舞,没想到你也醒得这么早,要不要老夫来教你练上几招?” 林菲笑吟吟地走到宝灵子的面前,露出森森白牙道:“老爷爷,你还是快点把我和你徒弟的灵魂换回来吧,不然我怕我一个冲动之下,爱徒就得做太监,只能去练那《葵花宝典》了。” 说罢他一个甩袖,施施然进了茅房,不一会儿后又满面通红地出来,借着舀水洗脸的功夫,把水缸当镜子照了一下。 林菲看到了一张干净俊秀的少年相貌。这人有着挺巧的鼻梁和清晰的轮廓,头上的额发被自己高高的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浓密俊雅的眉毛。不知是不是因为倒映在水中的缘故,他的眼睛就像晨露一样清澈明亮,与眼角略微圆润的弧度一起透出些天真青涩的气质。 林菲不禁笑了起来,水中的人影也轻启如柳叶般的薄唇,在脸上荡开两条微微上弯的水波,显出一股优雅从容的浊世佳公子神态来。 林菲暗自感叹道:“看来他此时的年龄比我还要年轻,而且长得还这么好看,难怪那顾湘湘看我的眼神那么肉麻,若是真的阉了,还真是暴殄天物啊。”又小小地自恋上了:“原来我长得漂亮是先天的基因优良,有个英俊潇洒的帅祖先,哈哈哈。” 宝灵子正揣着手惴惴不安地站在林菲身后不远处,他看林菲此刻心情不错的样子,赶忙摇着肚子凑上前来,笑得两条长须高高地拱起,活像年画里招财进宝的财神爷。 林菲看他笑得如此谄媚,顿时心里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高高地挑起眉毛道:“你别告诉我换不回来啊,我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纯洁少女,顶着个臭男人的身体真的是恶心透顶,还不如现在就自宫了事!” 宝灵子连忙摆手道:“别忙别忙,请你相信老夫,假以时日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们换回来,只是......只是现在不能再冒然施法了,咱们必须得先确认林斐的灵魂是真的穿到了你的身体里,才能知道这到底是招魂还是换魂术啊,不然万一又招到个别的魂魄上了他的身,反倒让你成了个荒野游魂,那老夫不就罪过大了吗?” 林菲奇道:“怎么确认?我的身体离现在的世界可是隔着起码几百年啊!” 宝灵子挺了挺肚子,颇为自信地道:“只要回了常青山,老夫自有法子知道。” 林菲大喜,抓住宝灵子的外袍领子就往院子外面拽:“那我们现在就去常青山!” 他刚一打开枣红色的院门,就看到那个名唤小翠的少女正顶着破晓的朝阳向他们走来。宝灵子连忙让他松手,理了理自己的外袍,在他耳边悄声说道:“现在一时半刻还走不了,你只记着在旁人面前装作是失了忆的林斐,一切听从我的嘱咐。”他的神色一凛,肉乎乎地脸上显出少有的严肃来:“换魂之事,除我之外切莫说与第三人知晓,这本是已经失传了许久的秘术,要是被有心人知道此术当真,怕是要引出天下大乱。” 林菲默然点了点头,他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一窍不通,想平平安安地活着回到现代,也只有信赖身边这个看上去并不靠谱的老头了。 小翠仍是身着一身素缟,走到二人面前幅了幅身子,扬起一副天真无邪的小脸道:“大师父和林公子可还睡得安好?我家小姐请二位去饭厅一道用早膳,请随我来吧。” 小翠幅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朝前走去,宝灵子朝林菲使了个眼色,林菲只得随他跟上。他一边跟着小翠一边顺道打量起昨晚黑灯瞎火间没来得及看清的顾府,发现这府内上上下下到处都挂着白绫,院落中虽尽是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可沿路都没看到什么仆人,偶然碰到两个老仆脸上也都流露着悲戚之色。 林菲知道这是因为顾家老爷归了天,可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听那小翠昨天的说法好像还和他有关,他偷偷扯住宝灵子的衣袖道:“这顾老爷是怎么死的?昨天那个晕倒的湘儿姑娘和我什么关系,你给我科普,啊不是,是讲解一下啊。” 宝灵子慢下步子小声对他耳语道:“这个顾老爷是正义镖局的总镖头,他这一门习的是至刚至猛的刀法,不适合女子修习。我当年游历到此地和他结下些交情,就顺便教了他女儿顾湘湘些强身健体的内功心法,所以她也算是你的师妹了。”他突然面露愧色道:“前些日子顾老爷五十大寿,我有要事缠身无法出席,便派你来替我道贺。哪知道没过几天,居然有急信来报顾家遭了大难,连你也出了事,我连忙快马加鞭赶到时顾老爷已经下葬了,我只匆匆拜了拜他就来治你,只知道他是被人毒死的,他唯一的儿子也失踪了。” 林菲喔了一声,看来顾小姐这顿饭是来求她师父和师兄帮忙报仇找人的,可惜他又不是林斐,这顾家和她林菲半点关系都没有,还是找个机会早点带着老头子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才是上策。 小翠带着他二人到达饭厅,诺大的厅里只摆了一张圆桌,上面放了几碟绿色小菜和盛好的白粥,顾湘湘站在桌旁对着他们幅了一幅,全身的素色衬得秀丽的面容有些幽怨。 林菲随着小翠的指引在顾湘湘的对面入了座,和宝灵子一道就着小菜喝起粥来。顾湘湘却不动筷,一双哀伤的眸子如含着春水般充满柔情地看着他,林菲鼓着腮帮子边吃边抖落掉身上的鸡皮疙瘩,心道这顾小姐的眼神攻势练得真是炉火纯青,只可惜我也是个女的,吃不进这种柔情蜜意啊! 待林菲填饱了肚子,宝灵子也放下筷子,两人对视一眼,宝灵子咳嗽一声道:“湘儿啊,你家中突遭横祸,为师着实痛心,本该出面为你查清真相,可是斐儿他......他在这个时候失忆,对前尘往事全然不记得了,师父想先行带他回常青山治疗,待他记忆恢复了再来和你商量复仇大计。” 顾湘湘一脸惊讶地用帕子掩住嘴巴,睁大眼睛如受惊的小鹿般惊惶地看着林菲道:“斐哥哥,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菲连忙点头,摆出一副呆滞茫然的表情。 顾湘湘浓密的睫毛上下翻腾几下,流下两行清泪来:“竟把我也忘了吗?” 林菲只得抱歉地看着她。 顾湘湘顿时伏案大哭:“老天爷啊,你怎么对我这么狠心啊!阿娘早早走了,阿爹被人害了,哥哥生死不明,如今连斐哥哥也不记得我了,留我一个孤女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她又抬头冲着前厅凄惨地喊道:“阿爹阿娘,不如你们带女儿一起走了吧!” 小翠抹着眼泪上前劝道:“小姐你别伤心了,大师父一定能把林公子治好的!再说了,大少爷还等着小姐去救他性命呢,你可切莫想不开啊!” 顾湘湘扑到小翠身上抽泣着:“我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怎么去救他啊?那些在灵堂上嚷着要替爹爹报仇的叔叔伯伯们一知道是离魂散要了爹爹的命,便谁也不肯出面帮忙了,如今师父和斐哥哥也要离我而去,我还能指望谁啊?” 小翠一手抚着顾湘湘的肩膀,一手指着林菲怒气冲冲道:“林公子,我家老爷把小姐许配给你的事情可是当着大伙儿的面讲的,就算你失忆了也是不能赖掉的,如今我们顾家遭了难,你身为小姐未婚的夫婿,有责任留下来帮我们!” 林菲正被顾湘湘哭得一个头两个大,听得小翠这么一说,顿时惊掉了下巴。 宝灵子也惊讶道:“斐儿什么时候和湘儿定亲了?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小翠一张苹果般俏生生的小脸气得红彤彤的,也不管什么尊卑老幼了,大声道:“就是在老爷的生辰宴上老爷亲口说的,林公子和我家小姐都拜在大师父门下,如今再结秦晋之好,不正好是亲上加亲吗,料想大师父也是乐见其成的。结果哪知道当晚老爷就遭了那魔头的毒手,若不是大师父只遣了林公子一人前来,凭大师父的本事,说不定我家大公子不会被擒,家将也不会被尽数杀光了!” 小翠说地激愤起来,瞪着眼睛看着宝灵子,胸口起伏不已。 宝灵子垂下头黯然道:“是我不好,顾老爷五十大寿这么大的喜事,于情于理我都是应该亲自来一趟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盯着顾湘湘问道:“斐儿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论起武功来世间已少有人是他的对手,连他也没能阻止那魔头的恶行吗?还有他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第5章 误伤 顾湘湘止住了哭泣,快速地与小翠对望一眼,随即双颊含羞道:“爹爹突然在宴会上把我许配给斐哥哥,我...我一时害羞跑了出去,斐哥哥出来追上我,我俩在护城河边说了一会儿话。后来斐哥哥说我们尚未婚配还需避嫌为好,于是先我一步回了府,哪知道等我回来的时候,只看到、看到......” 她一说到关键的地方就开始大喘气,急得当听众的林菲和宝灵子抓耳挠心。 小翠扶住顾湘湘瘦弱的肩膀,正色道:“小姐一提到这件事就觉得心慌害怕,还是由奴婢来说吧。这月初八是老爷大寿,老爷说现在世道不稳,本不主张大肆操办。但咱镖局名声在外,还是有不少人前来祝寿,因此少爷就在前院备了几桌酒席让大家热闹热闹。宴席进行到一半,小姐和林公子中途离席,老爷也有些醉了,一个人先到后院房内休息,由少爷继续在前厅招待。等到散席之时,老爷还不见露面,少爷便差人去请老爷出来给大家送行,哪知道那人去了没多久,后院突然发出一阵惨叫,那叫声甚是瘆人,少爷连忙带着府内的家将们前去查看究竟,没想到又接连传来数声惨叫,吓得客人们纷纷夺路而逃。我们这些手上没有功夫的下人,哪个还敢过去,只得赶紧差人去报官,这时林公子回来了。” 林菲细细打量起这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来,虽然她脸上仍有稚气未脱,但从那黛眉杏眼,挺鼻红唇也能看出再过两年就能出落成个标致美人,她的瞳孔黑如点墨,又亮又圆,正睁着双眼全神贯注地回忆着那日的凶案,这天真中带着胆怯的神情竟让林菲想到了橱窗里摆放的人形娃娃。 “林公子问清情况,连忙冲向后院,可过了一时半刻后院竟然全无动静,这时小姐也回来了,大伙儿一齐奔向后院,竟然看到......”小翠粉嫩的脸上泛着青色,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画面,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菲道:“看到满院都是尸体!顾家的家将们,尽数死在了院子里!” 林菲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这种血淋淋的凶杀案他只在书里和电视剧里看到过,第一次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描述,没来由地多了一股阴森恐怖感。 “我们顿时都吓软了脚,我大着胆子转了一圈,发现林公子也躺在满地的尸体中,还好只是晕了过去。可是其他人就没那么走运了,他们有的被一刀封喉,有的被掀了头盖骨,还有的断手断脚,瞪着眼睛伸着舌头倒在地上,死状甚是可怕。后来官差也终于赶到,他们清点了尸体,发现众人都是被利刃所杀,最后在后院的卧房里发现了老爷的尸体,可唯独没有找到少爷的踪迹,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小翠语气颤抖着,勉强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宝灵子神情凝重地问道:“顾老爷的死因呢?也是被利刃所杀吗?” 小翠摇头道:“找到老爷的时候,他正趴在卧房的桌子上,仿佛喝醉昏睡了一般,但人已经没气了,仵作说他是被毒死的。” 顾湘湘突然泪水涟涟地抬头,激动地叫道:“没错,他中的就是离魂散,他也是被那个魔头害死的!爹爹行走江湖二十余年,谁没听过他的赫赫威名,谁不称道他侠义心肠,哪怕是来上门踢馆的对头,父亲不得已出手后都把人好生地送回去休养。我长这么大,从没看过他跟谁红过脸、吵过架!要不是为了那个江南盟主的虚位,我顾家定不会遭此劫难!” 宝灵子眯起了眼睛,沉声道:“铁笔成章纪探花,金针圣手沈医仙,玉棒撑篙戚帮主,钢刀保驾顾总镖。四个在江南地区声名赫赫的江湖人物,竟然在一年之内接连遭人投毒。据说这种毒药无色无味,掺在酒里给人饮了,不出三刻那人就会如同魂魄离开了身体一样无声无息地断气而亡,口鼻之处甚至都不会流血,因而取名离魂散。这让人防不胜防为祸人间的毒药,到现在竟然都查不出是谁所制,为谁所用!” 顾湘湘哑声道:“虽然四个人都中了毒,可唯独那临安漕帮的戚帮主没有死,据说只是受了重伤,现在日夜躺在床上。容湘儿说句不礼貌的话,连爹爹在内的四位人物,都曾被推举为江南盟主的候选,如今其中三个人都死了,只他戚帮主一个人还活着,等他哪天康复了,那这盟主之位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吗?” 宝灵子鼓起肉乎乎的脸道:“为师与戚帮主也是相识了几十年的莫逆之交。这戚帮主本是个浪荡侠客,一直秉持着锄强扶弱、维护公道的信念在江湖上行走,从不去计较得失。他当初建立漕帮的目的,也只是为了给因河水泛滥家园被淹,流离失所的难民们一个安生立命的地方。你说这样一个大侠为了虚名去毒害他人,老夫是不肯信的。更何况听说他出事之后,为师曾经登门拜访,亲眼见他躺在床上,面色暗紫、口不能言、脉息微弱,确是身中奇毒之象。” 顾湘湘听出了宝灵子话中的维护之意,不好再做辩驳,这时小翠心直口快地插话道:“大师父错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多少江湖名士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干着鱼肉百姓的勾当。我还听闻他漕帮开始给官府上贡,已经成为朝廷的鹰犬了呢。这些年天灾频发,地方的王公贵族都自立门户,朝廷总想把江湖里德高望重的人物招安为他们所用,也许他不图这个盟主之位,图的是朝廷的封赏呢,所以毒杀武林同道,绑架我们公子,去向他的皇帝主子领赏。” 宝灵子一贯和善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生气的表情,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休得信口雌黄!” 顾湘湘连忙冲小翠道:“没规矩的丫头,还不快跪下给师父认错!” 小翠涨红着脸扑腾一声跪下,但她毕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哇的一声哭喊出来:“我才不是信口胡诌!我家公子失踪,生死下落不明,这些日子小姐一面操持老爷的丧事,一面给官府衙门、茶楼酒坊四处塞银子打听公子的消息。总算是打听出来,有人在案发当晚看到一个黑衣人裹着一个麻袋往东面城门处去了。若不是和城中守卫串通好了,那人夜间该如何出城?可等我们追查到守卫家中,早已是人去楼空。没有些权势地位之人,如何能安置得了守卫一大家子人?这人偏偏又是往东面去了,漕帮总舵所在地就是在东面的临安城!” 宝灵子沉默半晌,喃喃道:“不错,临安城就在常青山脚下,确实要从东面出城,可也不能光凭这一点线索就断言他是凶手啊!” 顾湘湘凄然道:“如今能找到的线索也只有这些了,也许是我冤枉了好人,只因着实忧心兄长的安危,才如此胡乱猜测。”说罢膝盖一软,也在小翠身边跪了下来,向宝灵子哭道:“官府向来是不理会这些江湖仇杀的,我现在能倚靠的人也只有师父了啊!”说罢扑在地上,向宝灵子连连叩首。 宝灵子叹了口气,对林菲道:“斐儿,随我去后院看看,虽然已过数日,也许还有什么线索未被发现。” 林菲本是一千一万个不想跟去凶案现场,但面对着这哭成一团的主仆,心里权衡了一秒钟之后,还是跟在了宝灵子的身后走了。 然而一进后院林菲就后悔了。院中虽然早已没有了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地上的血迹也都被清理干净了,但林菲脑子里不自觉地回想起了小翠铁青着脸绘声绘色的那些描述,他止不住地打颤,脑中突然闪回的是他唯一一次看到尸体的画面。 那已经是十年前,当两具脸上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推到她的面前时,哭得快断了气的她不顾周围大人阻碍,一把掀开了蒙面的纱布,霎时间看到了两张死不瞑目、五官扭曲、神色惊恐的脸。 他们就是林菲的父母,一齐在马路上被迎面而来的大货车活活撞死,死前的那一瞬间,心里最原始的恐惧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脸上。 当时年龄尚小的林菲尖叫了起来,那叫声在狭小的太平间里久久的回荡着,和这两具冰冷的尸体一起,成为了她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 林菲用力晃了晃脑袋,努力地从记忆里回过神来,突然发现宝灵子凭空消失了,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诺大又阴森的院子里,脚下踩着躺过尸体的地方,头顶上是明晃晃的太阳,他却觉得身上很冷,想离开这地方又害怕得双脚仿佛在地上生了根,想开口喊人但嗓子却仿佛被石头堵住了,林菲只得缩着身子缓缓地向地上跪去。 突然他感到了一阵阴风袭来,有人伸手扑向他的后背! 他的思绪还没有从恐怖的回忆里抽离出来,来不及思考就抓住来人的手臂,使了个漂亮的过肩摔。 等他看清地上闭着眼咳出血来的素白人影后,立马就愣住了。 宝灵子此刻正在顾老爷的房内细心查看,他刚收起顾老爷生前从不离身的玄武钢刀,就听到窗外一阵巨响。他连忙冲出门外,看到他的爱徒正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地上闭眼躺着的人,那受伤后惨白的俏脸,因疼痛而紧锁的蛾眉,嘴角殷红刺目的血迹,正是顾湘湘! 第6章 往事 诺大的后院里站着两个人。 毒辣的阳光在他们头顶上毫不留情地释放着热量,把屋外两人的影子晒成一长一短的两条竖杆,提醒着他们到正午时分了,可两人丝毫没有要避一避的意思。 一个身形娇小的小丫鬟,正来回在院子里打着转,每次转到屋子门口,就停下来侧耳听一听里面的声音,再恨恨地一跺脚,不甘心地走开。 一个高大挺拔,身披青袍的年轻公子如一根木桩一样矗立着,俊朗的脸上因为布满了细汗显得有些狼狈,他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神色十分黯然。 林菲怎么都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一个失神,竟然把顾湘湘误伤得这么严重! 好在宝灵子一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一面把顾湘湘抱进房间给她运功疗伤,一面着人去医馆请大夫。只是如今从大夫进屋起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房间内还没有人出来。 小翠越来越着急,终于忍不住走到林菲的身前打开话匣子把他训斥了一顿,她怎么都想不通,就算林公子真的不喜欢自家小姐,也不至于下这么重的狠手伤人啊! 林菲没有理会,任由她去撒气解恨,他的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屋门,思绪已经随着被恐惧勾起得回忆飘回了十年前。 她作为独生子女,父母在世之时,是真真正正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父亲是家中长子,精明强干,在林氏集团被委以重任。母亲温柔贤淑,和父亲琴瑟和睦,她自己生得又是聪明漂亮,这个幸福的三口之家,谁看到了不道一声羡慕? 只是拥有的时候有多幸福,失去的时候就有多痛苦。 有一天小林菲半夜起床上厕所,偷听到父母在房里交谈,才知道母亲刚刚测出来,她人工授精怀孕成功了,这次怀了个男孩。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是由衷地感到高兴的。父亲虽然深得爷爷器重,但深受封建残留思想荼毒的老人一直觉得家族企业必须由男人继承。这几年爷爷表现出想退居二线让父亲接班的打算,人前人后都没少催着让父母赶紧再生个儿子出来。林菲虽然当时年纪尚小,但生意人家的孩子心眼多,她明白父母为了她和老人默默反抗了十年的苦心,也体谅他们最后妥协的无奈。 然而过了没几天,惨烈的消息猝不及防地传来,父母双双车祸身亡。 过错方是货车司机,疲劳驾驶看错了红绿灯,在十字路口不带刹车地直接撞向了父母的车,坐在小车里的两人当场身亡,货车司机重伤,送到医院隔日也不治身亡。 警方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判定这是一场交通事故,有司机的出勤记录为证,有摄像头监控为证,有医院的诊断结果为证。 警方拿着这些证据向他们做案件汇报的时候,林菲偎依在悲怆不已的爷爷身边,满心愤懑。 这些狗屁证据,全部都是可以伪造的,她一个字都不信。 可一夜之间头发花白的爷爷颤颤巍巍地接过调查结果,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之后,叹了一口很沉很重的气,无奈地签上了字。 渐渐地林菲也谅解了爷爷,幼年丧父和晚年丧子,同为人世间最悲苦之事,可是他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呢?是谁会害怕母亲怀了男孩,是谁会担心家业都被父亲继承,又是谁能狠心用人命来布局造假?若是真的继续查下去,怕是除了爷爷和她,剩下在座的一个也跑不了。 爷爷中年续弦的年轻后妻,脑满肠肥的二叔三叔,尖利市侩的二婶三婶,还有他们为了争夺财产早早生出来但蠢笨如猪的几位堂哥。在给父母送行的葬礼上,每个人都是异常悲痛,可越是哭得厉害的人,就越值得怀疑。 毕竟这个家族的人早就貌合神离,凭良心说他们实在是演得有点过了。 林菲在葬礼上几乎流尽了她一辈子的泪水,她声嘶力竭地朝再也醒不过来的爸爸妈妈呼喊着,可是任凭她喊哑了嗓子,也再也唤不回他们消散的灵魂。 从那之后林菲几乎就没有哭过了,她明白了哭泣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举动,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在无数个孤独无眠的夜晚里,小林菲脑海里一遍遍地设想着长大后她该怎么才能让仇人一无所有后再把牢底坐穿。 就像故事中住在梦幻城堡里的公主突然被流放到莽荒之地一样,失去了保护者,再柔弱的女孩也不得不逼迫着自己拿起武器去对抗这个世界。 故事里的公主会遇上拯救她的骑士,现实中的林菲也遇到了一个小男孩,只是他长得羸弱白皙,还不如她个头高。男孩在她父母的葬礼上冲过来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你不要再难过了,等长大了以后,我来保护你。” 这人就是林菲在现代的未婚夫,程氏企业的大少爷,据说天生就体弱多病,十来岁时被送往国外调养,直到大学毕业后才归国定居。 归国后这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门拜访,拿着跟鸽子蛋一样大的钻戒来向她求婚。 再次见面,程少爷虽然个头是长得挺高了,但依然是一副病病歪歪的模样,就像一根在风中晃晃悠悠的芦苇杆。 爷爷有些担忧这少爷身体太差,不知道哪天就会突然嗝屁了,本是不愿意同意这门婚事,但林菲自己一口就答应了求婚。 毕竟程氏和林家可不一样,她太爷爷就是个从农村出来白手起家的穷小子,靠着运气攒下第一桶金,爷爷随后也是赶上了好政策才发家致富。而程氏家世渊博,政商两界都有人脉,在根正苗红的程氏面前,林家简直就是个土财主,暴发户。 程少爷名校毕业,相貌也不差,要不是这孱弱的身体没有门当户对的名门愿意嫁,程家怎么可能会同意让他和林菲这种死了爹妈的孤儿结婚。 对,什么林氏集团的千金大小姐,从林菲父母去世那刻起,她就成了个一无所有的伪千金。 林菲本来也不想靠嫁人走捷径。从小她受到的教育就是女孩子一样要有学识能独立,爸爸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女儿学成毕业那天穿着学士服向他们挥手的样子。 所以小小年纪的她很快就收起了悲伤,她努力读书,考上了顶尖大学。课余之时,她学习声乐礼仪,马术舞蹈,为日后的社交活动做充分的准备。 她想证明给爷爷看,她比男人还要优秀,尤其是那几个连大学都考不上,只能去外国买文凭的堂哥。 可是看着这几个草包这几年纷纷走上集团重要部门执行人的位子,而她被安排毕业后只能去边角余料的小公司时,她终于明白了。 再多的努力也改变不了老人根深蒂固的思想,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性别歧视依然无处不在。 她只能去其他企业工作,混个十年八年运气好当上高管之后,再回头对付林氏集团,夺回本来属于她父母的一切。可是十年的隐忍就像一把火一样在林菲心里烧着,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烤干了。 所以虽然她一点都不喜欢程家的病秧子少爷,可是她很乐于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接下来就是借用程氏的力量来执行她的复仇计划。 她答应了大学毕业后就结婚,眼看着还有几个月就要到日子了,如果她没有穿越到古代,这本来应该是一出商战复仇大戏。 如今戏台总算是快搭好,她这个主角却上不了台了,这让她怎么能不心急如焚啊? 林菲并非是冷血无情之人,只是他穿越之后,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回到现代,满心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如今伤人之后,他才赫然察觉到,这顾家小姐陡然丧父失兄,经历与他何其相似,处境何其悲惨! 他从一见面就厌烦这个没说两句话就抽抽嗒嗒的娇柔小姐,可是回忆里自己也曾有一段日日以泪洗面的过往啊,每个人都是经历伤痛之后才能学会坚强,他没有资格看不起还沉浸在痛苦中的顾湘湘。 睁开自己被仇恨蒙蔽的双眼,设身处地地站在顾湘湘的角度去感受她的遭遇之后,愧疚之情如排山倒海般吞噬了林菲。 她的处境是这样艰难,可他竟然不同情她,还伤了她! 格斗术是她大学修的一门体育课,只要是学习,林菲样样都是认真刻苦,出类拔萃。 可是曾经但跟她过招的都是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大家脚下踩着软垫,即使是在过肩摔之后,她的对手们依然会轻飘飘地爬起来,一点皮都不会蹭破。 况且林菲还是个纤细苗条的女生,所以她从来没有学习如何收敛力道,刚才在高度紧张的下意识间,她就像在练习中一般如猛贯沙袋一样用尽全力把对方扔了出去。 然而现在这个身体的主人是武艺高强的林斐,带着林斐的内力一摔之下,顾湘湘她......她会不会...... 饶是林菲曾经无数次在脑中把害她父母的仇人一刀一刀捅成了筛子,现实中这是他第一次伤害别人。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他的心就如同在被万只蚂蚁啃食一般煎熬着,只希望宝灵子能够救人成功,顾湘湘能够活蹦乱跳地站在他面前,哪怕她对着他哭泣打骂,他也会觉得那是天籁之音。 “吱呀”一声,关上了许久的屋门终于开了。 第7章 出城 林菲和小翠赶忙迎了上去,只见宝灵子神情疲惫地走了出来。 林菲急忙问道:“师父,顾姑娘现在是什么情况?” 宝灵子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些许责怪:“你这一摔,怕是使上了至少七八成的内力,幸好湘儿也是习武之人有内功护体,才不至于被震断了心脉。但你的力气到底还是太大,她不仅被伤到了内里,还磕到了脑袋,导致一直昏迷不醒。” 林菲听他说得这么严重,悔恨之情更甚,低头喃喃自语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宝灵子皱了皱眉头,知道是他不懂控制内力的施放,再责怪他也没有意义。他转头对小翠道:“快去备一辆上好的马车,还有湘儿出行的行李,我们要马上启程,带她回常青山诊治。”他顿了顿,低下声音道:“小翠姑娘,麻烦你对外宣称,湘儿是遭受打击太大导致一病不起,老夫带她上常青山休养散心。” 小翠瘪了瘪嘴巴,带着哭腔问道:“人人都道大师父您本事厉害,那咱们到了常青山,是不是小姐就能没事了?” 宝灵子踌躇了一下道:“她身上有些骨折的外伤,大夫都已经给她包扎固定上了,并无大碍。她受损的经脉和内息老夫自会为她运功调理,再每日浸泡常青山内能疗伤化瘀的温泉池水,假以时日也能恢复如初。现在最棘手的是她脑中也有血块淤积,如果不用金针入脑把血块排出,她怕是难以苏醒。普天之下能施此术的医师并不多见,但老夫一定会动用青炎派的所有力量替她寻来!”他的声音严肃起来,郑重其辞道:“顾老爷才刚遇害,顾公子还生死未卜,他唯一的女儿竟被我派弟子所伤,老夫就算是拼上全力,也会还他一个健康无恙的顾湘湘!” 说罢,他整了整衣衫,抬手对着顾老爷灵堂的位置庄重地拜了一拜,俨然也有了些一派宗师的威严气魄。 小翠得到宝灵子的承诺,含着眼泪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后院,去安排启程事宜。 林菲心中一热,这明明是他闯下的祸事,可宝灵子却把责任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甚至不惜把青炎派搬出来作保,就是为了能让顾家人不与他计较。 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做错事后有人护着的感觉了。 他当然知道宝灵子维护的是林斐的名声,但既然他现下占在林斐的身体里,那他就代林斐呈了这份情,以后不再追究宝灵子害得自己变成男人这件事了。 毕竟以往读过的文学作品里,穿越的原因千奇百怪,他到底是不是被宝灵子念错了咒语给招来的,尚未可知。 林菲也朝着灵堂的方向拜了一拜,心中念道:“顾老爷,我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又阴差阳错伤了你的女儿,当真纯属无心之失。我向您保证,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会尽我所能去帮助她,不让她孤苦伶仃无人依靠,也请您在天有灵,能够保佑她平安无事,早日兄妹团聚。” 小翠丫头着实能干,宝灵子和林菲才回房整理好自己的行囊,就有婆子来通知他们可以启程了。师徒二人拿上包袱走到门口,看到一辆高大宽阔的三驾马车,两个婆子背着包袱抬着昏迷不醒的顾湘湘先行上了车内,小翠手上也提了个行囊恭敬地站在一旁。 宝灵子走到车边,朝小翠问道:“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吗,可我记得湘儿说顾府出事后是你在帮她管家啊,你若走了这偌大的顾家谁来料理?” 小翠幅了幅身子道:“大师父不必担心,前几日小姐说死去的家将都是和老爷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在顾家遭了难,不能不照顾他们的家属,因此给每个人的家里都发了一大笔抚恤银子。又说现在家里人少了,不需要太多人伺候,便遣散了许多家仆家丁,如今顾家只剩几个家生的老仆婆子和这个还能遮风挡雨的宅子,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她抬起脆生生的小脸看着宝灵子,眼圈攸地又红了起来:“我虽然知道青炎派规矩严明不让外人入门,可是小姐现在昏迷不醒,身边不能没个近身的人伺候,大师父你就行行好带上我吧,我保证只日日伺候在小姐身边,绝不惹任何麻烦!” 宝灵子想到回程路上还得住几天客栈,确实需要有人照顾顾湘湘饮食起居,小翠这丫头虽然牙尖嘴利了点,倒也不讨人嫌,只得点头答应了下来,随后他抖抖袍子,先行钻进车厢。 林菲本想随后跟上,没想到小翠突然从旁串出,伸手把他一拦,冷着脸哼了一声,走进车厢后还把车门砰地一声给关上了。 林菲摸摸鼻子,知道她们主仆情深,小翠心里对自己有气,也不去和她计较,抬步坐在了车厢前车夫身旁的空位上。 赶车的车夫是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穿着也还干净整齐,他对着林菲憨厚地一笑,扬扬马鞭启程了。 林菲来到古代后还是第一次出门,随着马车徐徐驶上街道,他好奇地四处打量起沿途的街景来。乍一看去,这宽阔气派的青石板路,道路两旁林立的黑瓦白墙,挂着灯笼挑着招牌的店家酒肆,林菲恍惚间有种在参观旅游古镇的错觉。只是再细看几眼,路边沿途的行人大多身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面黄肌瘦、神情萎靡、步履匆匆,偶尔还能看到几个饿的瘦如柴火,趴在地上的肮脏乞儿。 林菲不忍地转回头,和身旁的车夫闲聊起来。这车夫名叫顾六,是顾府一位老仆之子,从小就作为家生的仆人在府里干活,因此顾湘湘把他们一家人都留在府里。 这顾六知道眼前的翩翩公子是自家小姐未来的夫婿,不禁心中也亲热了几分,打开话匣子和林菲侃侃而谈,从顾府之难谈到豫章全城,从城中乞儿谈到当今世道。 “哎,据说现在边关到处都在造反,天灾也不间断,当今连皇上日子都不好过,咱老百姓的日子就更难过了。还好城里几个豪绅总托我们镖局走镖,卖我家老爷的面子,常常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只是不知道老爷亡故之后,他们还会不会再发这份善心了。”顾六赶着马车出了城,对着官道上的满目疮痍长吁短叹:“以前在府里干活,总能吃饱穿暖,抬头四四方方一片天,就觉得天下间也该都是这个样子。如今出了豫章城才知道,外面的世道这么乱!咱们今天得在日落之前赶到下一个城里的客栈落脚,不然一到晚上定然会有贼人劫道。”说罢不再言语,专心致志地赶起马来。 林菲跟车夫对话之间,知道了现在的朝代年号,也回想起来历史上关于这个年代的相关记载。当今皇上前二十年励精图治,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老了之后就开始好大喜功,不仅把年号改名永昌,还任用奸佞,大兴土木,使百姓怨声载道。偏生天公也不作美,改了年号之后,全国各地开始频现天灾,今年是河水泛滥,明年是大旱连连,边关武将和地方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想自立门户。 现在是永昌五年,林菲记得不出几年,边关就会有一个很厉害的大将拥兵自立,把皇帝从都城里赶出去了。后世帝王都以史为鉴,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敢再改年号。 林菲坐在马车上闲来无事,记起宝灵子教过自己的口诀,便调整吐息静心修行,很快脑中就一片清明。端坐冥想之时他突然动了个念头,要是万一穿越不回去,现在恰逢乱世,凭自己这一身武功和这副相当不错的男人皮囊,说不定能在这个世界里扬名立万、封侯拜相啊,这可比回到现代世界嫁给那个病弱少爷在规矩繁多的程家过束手束脚的日子要威风多了、自由多了。 然后他又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害死父母的幕后凶手还没抓到,再说这古代没电没网,一到晚上乌漆嘛黑的甚是无聊。最关键的是,林菲感觉自己才进入这个身体两天,已经开始适应男人的身体结构了。如果继续留在这个时代,那他不是得像个男人一样娶妻生子? 他脑中忽然出现了顾湘湘眼含秋水深情款款看着自己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战,暗暗自语道:“到了常青山,还是得盯着老爷子让他早点把我送回去!” 顾六大哥非常准时的在日落之前把马车赶到了下一个城的客栈里,林菲看着小翠掏出银子要了两件上房和一个通铺,不禁开口问道:“怎么就两个房间?” 小翠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大声说道:“林公子是贵人不知柴米价,可我顾家也今时不同往日了,剩下些银子还要给我家小姐看病买药用的,自然是能省则省了。公子出门在外就别那么多讲究了,和大师父住一间吧!” 这天晚上,林菲欲哭无泪地端坐在这间不甚宽敞的客房里,看着遥遥相对的另外一张床上,酒饱饭足一身臭气的宝灵子鼾声如雷响,睡得人事不知。虽说自己现在是男子身体,但林菲终究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撑着眼睛看着宝灵子随着呼吸而起起伏伏的大肚皮,终于忍不住半日车马劳顿后的困意,也全身穿戴整齐地睡着了。 入梦之前的林公子心中在疯狂地呐喊着:穿越到古代的第二天,感觉要崩溃了啊,求求老天爷你一个穿越雷把我劈中送回现代吧! 第8章 传闻 马车一路向东行了几日,渐渐进入了临安府境内。宝灵子每日都在为顾湘湘运功疗伤,林菲看小翠对他慢慢缓和下来的脸色,知道顾湘湘的伤势在逐渐好转着,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只是苦了他这几日都在车厢外面风吹日晒,被马车掀起的尘土吹得灰头土脸,晚上的洗澡水都能给洗成黄色。然而这林斐包袱里只带了两件换洗的衣裳,林菲强行忍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晚上没忍住,自己把衣服给洗了。 然后他就看着皱巴巴湿哒哒的衣服犯起了愁,明天一早又要赶路,这衣服就晒一晚上明显干不了啊。 宝灵子难得这晚没有喝得醉醺醺的,他端坐在林菲对面的床铺上,笑眯眯道:“可以用内力来烘干它。” 林菲大惊失色,竟然还能有这种操作? 于是他在宝灵子的指导下,把双手放在衣服上运功,进行了人肉熨斗烘干法。宝灵子顺道还传授了他如何收放内力的法门,然后从身后摸出一件带着酒臭味的宽大紫袍来:“光说不练假把式,师父再给你个练习的机会。来来来,替我把这件衣服也洗了烘一下。” 林菲翻了个白眼,还是黑着脸接过这色香味都骚气十足的袍子搓洗起来,就当是给老头交学费了。 再次把手放在湿漉漉的衣服上时,林菲有意识地开始练习如何控制内力的运用,一面时快时慢,时强时弱地运着功,一面感受着身体里真气随着经脉的流动,这奇妙的体验让他感到有趣极了,林菲不禁有些沉浸其中,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宝灵子坐在他身后,只瞧见他一直在运功烘干自己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讨好他道:“小翠丫头每天要替湘儿喂食擦身,为师实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烦她了。只是还有一日就到常青山了,我作为堂堂一派掌门,总不能穿个脏衣服臭烘烘地回去,那多没面子!不过你尽管放心,我青炎派延续八代,有弟子百余人,你又是我最宠爱的弟子,到时候自然会有小弟子把你伺候得服服帖帖,什么都不用做!” 林菲收起表情,转过身来,把暖烘烘的袍子扔给宝灵子道:“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人伺候,到了常青山,你只记着早点想法子让我回去就是了。” 随后他上床躺倒睡觉,没有看到宝灵子把脸埋在洗好的袍子里躲闪的目光。 果然如宝灵子所说,第二天车才行了半日,林菲就眺望到一座高山在前方耸立着。那山上碧树成荫,高大苍翠的大树连绵不绝地将整座山体环抱起来,竟看不到一丝裸露的石壁,远远看去,那修建在半山上若隐若现的亭台楼阁、飞檐斗拱,竟有几分像修仙问道的所在。 林菲转头和顾六闲话:“这两日路边的景色倒是比豫章城外好了许多,看不到什么乞儿流民了,半道上还有供人歇脚的茶棚。”来到古代已经几日,在和人交谈之中,他潜移默化地学上了古人的说话用词。 顾六感叹道:“是啊,临安的情形比豫章要好太多,竟让人有种还在建和年间的错觉。据说这都要感谢漕帮的戚帮主啊,是他收留了许多流亡过来的灾民进漕帮安顿,临安紧邻运河,这些失去了土地的流民在漕帮靠着搬船卸货、行船走商、结网捕鱼,总算能活下去了。” 眼看就要到目的地,顾六也不忙慌着赶路了,他说得兴起,扬起马鞭比划起来:“我听说啊,那戚帮主身长八尺、满面虬髯、一身横练、甚是威武。初立漕帮之时官府有意刁难不肯开放河道让他的船只下水,他便手持一根通体透亮的撑篙玉棒,一个人径直杀到那府尹老爷的宅院里。还不等他开口说话,那从姨太太床上爬起来的府尹老爷就吓得跪地求饶,双手奉上了行船证。呵呵,从此之后这临安城里就流传着一句话:天下号永昌,临安有漕帮。可惜现在戚帮主中了剧毒,据说已经成了个废人,不知道这漕帮以后还能不能保持往日的威风了。不过照我说啊,他能捡回一条命来已是万幸,比我家老爷有福气多了。” 他把从酒坊茶楼里听来的传闻结合起来,精神抖擞地说着。林菲听在耳里,不禁暗暗吃惊。照这样说来,这漕帮简直就是在临安城占地为王,有要造反的架势啊,说不定就是朝廷为了打击反动势力,又怕大张旗鼓地收拾他失了民心,才派人暗中毒害他。 林菲问道:“那同样中了毒的纪探花和沈医仙,他们的事情顾大哥知道一二吗?” 顾六兴致更加高昂,唾沫横飞道:“这纪探花可是个大名人啊,公子你居然也没听说过吗?他自小就文采出众,又是藏剑山庄的传人,习得一身好本领。他看这世道混乱,就去参加科举,皇上也很欣赏他的才气,亲笔御赐将他点为探花。可不想这纪探花上了京城当官后居然看不惯宰相大人,甚至还在朝堂上当面弹劾。那宰相大人是什么人啊?那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的亲哥哥!这下惹得龙颜大怒,当下就要捉了他下狱,几个朝中老臣一齐跪地为他求情,才只是贬为庶人,永不复用。结果他回家后愤愤不平,写了一首大逆不道的诗,还流传得挺广的,连街边小儿都会念呢。” 顾六看林菲听得认真,摇头晃脑地吟起诗来:“谷仓颓墙硕鼠狂,老翁目障听戏忙。白鹭幸得双翼在,不与虾蟹共泥塘!” 林菲暗道一声:“有骨气,给他点赞!”,又摆出惊讶脸对顾六道:“他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这么明着讽刺皇上!” 顾六道:“何止如此啊,他还大张旗鼓地给自己筹办婚事,迎娶新娘入门,以示自己全然不在乎丢了官职,结果就在婚宴当晚的酒席上中毒身亡。可怜了他那才刚拜完堂的新娘子,据说也是个世间少有的才女,结果一过门就成了寡妇。不过现在这世道,有钱的就是爷,他那妻子的嫁妆据说足足有一百辆马车,纪探花才刚死,就有人想上门求娶,但那夫人性子也是刚烈,在纪探花的葬礼上当着众人的面断发明志,此生绝不再嫁。” 顾六感叹道:“明明还是个姑娘家,就得这么当一辈子寡妇,这等痴情高洁的女子着实让人敬佩,又因为纪探花那首诗的缘故,大家现在都尊称她为白鹭夫人。” 嗯,这个人跟朝廷的过节比上一位还大,感觉这下毒者是谁挺好猜的啊。林菲继续打听道:“顾大哥可真是见闻广博啊,那沈医仙有没有什么传奇故事啊?” 顾六尴尬地笑了笑:“这沈医仙之所以被称作是仙,是因为他行踪飘渺,所以江湖上对他的传闻倒是不多。好像也有说法,不过只是听说啊,他因为医术高超,朝廷曾派人费过大力气去寻他,想请他去宫里当御医替皇上炼制能延年益寿的丹药,但因他坚决不肯,也只有作罢。” “嗯,”林菲点点头,再问道:“那顾总镖和朝廷有什么过节吗?” 顾六立刻变了脸色,连连摆手道:“公子,话可不能乱说啊,容易殃及旁人的。我家老爷跟他们都不同,他是开门做生意的,走南闯北在刀口上舔生活,只要不是劫道的,见着谁都是客客气气,从来不得罪人。再说顾家的家将统共也不过几十人,老爷哪敢做出什么得罪朝廷的事呢?”他压低了嗓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公子怀疑,竟都是朝廷下的毒手?” 林菲看他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顿时失去了谈话的兴趣,把双手往脑后一撑,闭上眼睛道:“当然不是了,这不就是路上闲来无聊,随意掰扯几句打发时间吗,顾大哥千万别往心里去。” 一想到顾家难道是哪里得罪了朝廷才遭了难,不知道还会不会牵连到下人,那憨厚的车夫登时面如土色,只得埋头赶车。林菲闭目养神了一会,听到他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林公子,咱们到了。” 林菲睁眼一看,面前赫然矗立着一道宽阔的山门,青灰色的石壁中间挂着一个印记斑斑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黑色大字“青炎门”。 突然间,两旁的草丛闻风而动,各跳出一个手执长剑、身穿灰衫短袍的年轻人来。那顾六心里仍在记挂着自己会不会遭受牵连之事,陡然间看到拿着兵刃的人朝他跑来,顿时吓得大叫,惊地躺在车厢里打盹的宝灵子连忙滚起身子,揉着眼睛推开车门来看个究竟。 两个年轻弟子跑到马车前面,把长剑往地上一杵,顺势跪在地上,一齐高声喊道:“弟子拜见师尊,恭迎师尊回山!宝灵师尊,青炎至尊。云游四海,救济苍生!” 看着徒孙们被教导得如此乖巧,宝灵子满意地拂须而笑。林菲冷眼在旁看着,怎么觉得这口号颇有种星宿老仙法力无边的味道在里面呢。哎,刚才只顾着打听中毒的事,忘了问问那胆小的老哥这青炎派到底是不是个正经门派啊...... 第9章 青炎 林菲正在懊恼之时,两名弟子已经站立起身,恭敬地对他抱拳问候道:“弟子见过华章师叔。” 嗯,这样看着还有些正经门派的模样,没想到这林斐年龄不大资格还挺老,在现代当惯了小辈的林菲忽然之间涨了辈份,这受人尊敬的感觉倒还挺不错的。 宝灵子把脑袋凑到林菲耳边道:“华章是你的称号,记住了啊,山上华字辈的都是你师兄,对他们态度要尊敬些,其余的人你可以随意使唤。” 说罢他钻出车厢,舒展了一下筋骨,笑得如同烂柿子一般:“啊,终于回到自己的地盘了,一出门就尽遇糟心事,还是我常青山钟灵毓秀,福气汇聚,就连这里的空气老夫闻着都比别处的要舒心不少。” 林菲心里暗暗吐槽:“这是因为漫山遍野都是植物,空气里负氧离子含量比较多好吗,古人讲迷信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宝灵子当然没有听到他的腹诽,他朝着两个弟子挥一挥衣袖:“赶快送信上山,让华真给我备好酒席。这些天来连日奔波,客栈里那些掺了水的假酒如同马尿一样难喝,根本就解不了馋,今天我一定要喝个痛快!” 林菲看着这个老酒鬼满脸期许的样子,跳下车伸手往地上摸了一把。两位弟子一人飞鸽传书上山报信,一人上前来牵马绳,于是众人坐回原位,继续往山上行去。 常青山山峰延绵高大威严,上山的路途多有坎坷,马车迎着山坡上行,沿路只看到树影绰绰,耳畔鸟语猿鸣,却没半个人影。过了好一会儿才略微走到较为平坦的地势,很快又有几名弟子出迎。 一名弟子对顾六抬手道:“赶马大哥这些天来辛苦了,我已在对面的客房里备好了水酒饭菜,不如随我去歇息吧!”顾六走到车厢窗前和里面交谈了几句,高高兴兴地跟着那名弟子走了,牵马的弟子又一拉马辔,继续向前。 林菲环顾四周,这一带在半山上的山坳里。依着地势的起伏,山坡上建有高亭岗哨,坳地里有大片屋舍居所,旁边还开垦了些许田地。忙着挑水扛柴的汉子和种菜晾衣的婶子们在林菲眼前来来往往,好不热闹。他们这一行人穿过这处人群聚集之地,走到一个峡谷之前,入口之处是一扇极其高大的石门,门的上方和两侧都和山壁相连。林菲定睛一看,发现这些山壁里面都被凿空了,留有许多小洞,顺着光线可以看到里面正在走动的人影。 大约是已经得到了传信,石门现在是呈打开的状态,门口各站立着两列弟子,皆是身板笔挺、腰间佩剑、面容严肃、目光沉稳、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林菲不禁暗暗感叹,虽然宝灵子看上去颇有些老不正经,但这青炎派还真如雄伟威严的常青山一样,俨然是个当世的大门大派啊! 正当他唏嘘之时,从门内迎面走来一位蓝衣长衫的中年人,他先对着马车恭恭敬敬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口中念道:“弟子华真恭迎师父。”又冲着林菲温和地拱了拱手笑道:“小师弟,你还好吗?” 林菲尴尬地嗯了一声,宝灵子适时从马车上蹦了下来,拉住华真的手道:“辛苦你啦!先安排客人去休息,华章的事情之后再慢慢说。” 华真挥手招来两个女侍上前把尚在昏迷中的顾湘湘抱下车来,对宝灵子道:“徒儿日前接到师父的来信,便把顾姑娘的住处给安排妥当了,就让她住在青炎池旁的别院里,还派了几位女侍过去,照顾她的衣食起居。” 宝灵子满意颔首道:“你办事我向来放心,这些年我多半在外头奔走,山上的事情都是你在打理,看着这些被你教导得这么乖巧听话的徒子徒孙们,师父觉得倍感欣慰啊!” 华真忙道:“这都是作为大弟子应尽的职责,师父不必挂怀于心。” 宝灵子拍拍华真的肩膀,心情颇为愉悦地甩着袖子朝前走去。华真向女侍们吩咐了带顾湘湘和小翠去住处安顿后,和林菲一道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宝灵子身后。 他边走边向林菲指点道;“左边这处院子是练武堂,不当值的弟子们每日辰时都需来此处报道,但华字辈者无此约束,可自去后山僻静处修炼。对面那栋阁楼是藏书阁,除了武功典籍,还有许多经史子集,师弟想看书时也可随意阅览。” 他又指向前方一间高大宽阔的大殿道:“那里就是正堂了,师兄在内厅准备了宴席,替你们接风洗尘。” 林菲瞧这华真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眼神清亮、气质沉稳,眉头间有一道因常年思虑留下的折痕,看起来倒是比宝灵子这个当师父的还要牢靠很多,对他态度也甚是亲切,不由地冲他一笑,道了声谢。 华真略微一怔:“小师弟,师父信里说你因为受伤失忆,前尘往事全然不记得了,如今回到常青山看到这些情景,还是半点都想不起来吗?” 林菲只得装作很失落地点点头。 华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回来了再慢慢调理,总能好起来的。”又叹了口气道:“唉,说来奇怪,知道你没了记忆后再看到你,总觉得你明明长着跟小师弟一模一样的脸,却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对着师兄的笑容客气地让师兄心里怪难受的。” 林菲惊讶于华真的敏锐,想到他也是林斐亲近之人,正在犹豫要不要将真相告诉他时,余光瞥到宝灵子踱步在前,却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来对着自己摇了摇,于是闭上了嘴巴。 华真引两人进入内厅,面前的大圆桌上已经摆放了几道精致的菜肴和两幅碗筷,他向宝灵子道:“师父,现在已过了饭点,徒儿还要去教导新进的弟子们练武,恕不能陪您和师弟用餐了。” 宝灵子看到桌上摆了一坛带着红盖的酒缸,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欣然让华真离去,他知道林菲不会伺候他,于是自己打开酒坛,美美地闻了一闻,给自己倒了一满碗。 正当他把碗端起来准备美滋滋地喝下去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林菲突然手中发力,一颗石子啪地飞出来打中了宝灵子的酒碗。酒碗顿时从宝灵子手中滑了出去,老头反应也是迅速,胖胖的身体立刻串出去捞碗,他护着酒碗转了两圈站定,生气地冲林菲嚷道:“你干什么不让人好好吃饭啊?” 林菲见四下无人,站起来冷着脸道:“你之前可是答应过我的,到了常青山就有办法送我回去。吃饭可以,吃完了咱们一起研究办法,喝酒你就别想了,赶紧把我送回去以后你爱怎么喝你的孝子贤孙们都不会管。” 宝灵子眨了眨眼睛,只得放下酒碗:“此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林菲掌中用力,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顿时酒碗里的酒七摇八晃地撒了一桌子,看得宝灵子好生心疼。他只得跺了跺脚,埋怨道:“还不是因为你重伤了顾湘湘,导致她经脉瘀滞,我为了打通她的经脉花费了好大的力气,而施一次招魂术也是要耗费许多内功的,你得让我吃饱喝足,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才行。” 这是林菲自己惹出来的事情,他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梗着脖子问道:“一段时间是多久?三天,五天还是十天?” 宝灵子搓了搓手不好意思道:“少则七七四十九天,多则九九八十一天。我的好徒儿啊,且不说我现在得每天输送真气给湘儿疗伤,需要时间休养,我还得去查阅许多资料,毕竟你是怎么从那个什么......什么现代来到我们这个时代的,师父到现在都还有好些地方没有想明白。” 他瞧见林菲面色不善,连忙又道:“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啊,我跟你说,这常青山不管四季如何交替变化,山中树木植物常年不枯不败郁郁青青,就是因为山下有地热的缘故。据说祖师爷当年身受重伤,因缘际会来到山里,看到一潭温热的池水,于是跳进去泡了一天,没想到这伤势竟然就痊愈了,于是他老人家便依山而居,创立了青炎派。所以你啊,就先安心地住下来,不要总想着要回去。这天底下可不会有比常青山更好的所在了,你只需每天赏赏风景、泡泡温泉,我跟你保证啊,就这么过上一段日子,你就会乐不思蜀了。” 他一面哄着林菲,一面又打开酒缸给自己倒了碗酒。 哦,感情能泡上个温泉对古人来说,是很稀奇的事情啊?林菲恨不得把老酒鬼的头按到酒缸里去,咬牙道:“老头子,你扯这么一大堆废话,还不如给我个准信,我到底还能不能回去?” 宝灵子端起酒碗,一脸高深莫测地道:“吃完饭跟我去我的寝堂,我们得先确认林斐的灵魂现在何处。” 第10章 见面 在林菲弹石神通之下,宝灵子直到吃完饭都终究还是没能喝到一口酒,只得怒气冲冲地带着林菲来到自己金碧辉煌的寝堂。高大开阔的寝堂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两个弟子一左一右垂手站在门口,随时等候为师尊效劳。宝灵子打发他们离去之后,才贼兮兮地冲林菲挥手道:“走,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把林菲带到了一个藏书室里,又在一个不起眼的书柜隔间中扳动了一个机关。只见书柜立时往旁边移开几寸,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小门来。宝灵子猫着身子先行挤了进去,林菲也随后跟进。他拿起手边摆放的油灯四处照了照,发现这间昏暗的密室里别有洞天。一侧靠墙处依然是一个大书架,上面乱糟糟地摆放着许许多多的藏书,另一侧墙边则堆积着一些箱子,林菲随手打开一个,发现里面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估计这里就是宝灵子外出云游折腾了半辈子的私人收藏库。 宝灵子撅着屁股在一个箱子里东摸西找了好半天,终于掏出一个圆圆的东西来,喜道:“找着啦,就是这个,你快过来看看。” 林菲凑过来看清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枚小小的镜子,那镜面好像是黄铜做的,镶在了一块石头里,石头上刻着许多林菲看不懂的镂空图腾,整面镜子看起来非常的破旧,林菲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宝灵子得意洋洋道:“这枚镜子名叫昆仑镜,乃是我当年费了大力气才在西域一带寻到。传说中这昆仑镜可是上古神器,可以影响时空,穿越古今。” 林菲一听到穿越这个词,立刻激动地两眼放光:“你是说我可以通过这枚镜子穿越到我的时代去?” 宝灵子鄙视地看他一眼:“传说哪能尽信,传说中为师还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呢,当然比事实要夸张一些了。” 林菲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沮丧下去:“这岂止是夸张一些,这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好不好!” 宝灵子被呛得差点吐血,但想到只有林菲能找到自己原本那恭敬守礼的好徒儿魂魄,只得强压怒气,把镜子往林菲手里一塞:“这昆仑镜虽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但确能穿越时空之妙用,你可以通过这枚镜子,找一找林斐如今魂在何处。” 林斐奇道:“怎么操作?” 宝灵子道:“你把双手握住镜身,向镜子倾注内力,同时心里全神贯注地想着林斐。你的内力本来自于他的身体,这样镜子也许就能通过肉身和灵魂之间的感应寻到他。” 林菲依言而行,他在脑海中一面想着林斐,一面把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镜子里。 锈迹斑斑的镜面上竟然真的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那是一个坐在梳妆台前的女人,她的面前是一堆国际大牌的高端化妆品,都被人粗暴地拧开了盖子摊了满桌,而女人此刻正对着镜子在发呆。 林菲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颤抖起来,这是一张林菲再熟悉不过的脸,那就是她自己。林菲盯着镜子中的女人,不由得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好像正在照镜子,但又清楚地知道这个人并不是他。 女人的头发凌乱,两颊苍白,娟秀淡雅的眉眼里尽是不知所措的彷徨。 这双湿润而茫然的双眼就像山间和母亲跑散的小豹一样,透着幼崽的迷惘和猎者的坚强。 林菲愣愣地盯着镜子,喃喃自语道:“我看见我自己了,她还活着......她正在照镜子。” 宝灵子在旁边道:“你集中精力让镜子把你的样子输送到对面的镜子上去,让她也能看到你,然后试着和她说话。” 林菲心里不禁呐喊,这是什么上古黑科技啊,真想带回二十一世纪让发明facetime功能的某公司跪下来拜祖宗! 他立刻依言照做,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成功了,因为镜子前的女人明显表情变了。 她呆滞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了狂喜的光芒,但很快又变成了疑惑。 因为她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脸,但她也很快发现,那人并不是自己。 林菲立刻就确认了她的身份,开口轻声说道:“你好,林斐,我是你现在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如你所见,我们俩灵魂互换了。” 和林斐的聊天持续了很久,因为林菲发现林斐比自己对情况的了解要差很多,她几乎还陷在穿越后第一步的恐惧不安里。 毕竟林斐身边没有一个通晓奇闻异事的宝灵子。他的灵魂穿越到林菲身体里后昏睡了两天,村子里的老人都迷信地认为她是在祭祖期间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爷爷便连忙把她送回家中静养。医生上门看不出究竟后就请了道士来做法除祟,那道士装模做样地跳了一通大神,改了改屋里的布局,留下几个镇宅符咒,施施然地拿钱走人了。 林斐的灵魂是被这具身体强烈的饥饿感给唤醒的,可怜她一醒过来就面对着一个千奇百怪的世界,充斥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妖魔鬼怪。还好是过年期间,爷爷忙着到处给人拜年,其他的仆人也都回家探亲了,只留下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管家看家。他被江湖道士的话唬地深信小姐只是中了邪,面对她醒来后各种匪夷所思的举动,只是非常淡定地给爷爷打了通电话汇报小姐已经苏醒,老爷不必担心了。在解决了林斐的温饱问题后,老管家更加虔诚地在她房间门口把边角松掉的符咒贴牢,然后悠哉悠哉地自己回房饮茶休息,等着那道士胡诌的:调理风水之后,不日便能趋吉避凶,尽除魑魅魍魉。 可怜的林斐只能自己探索这个未知的新世界。他拿出自己饱读诗书、经天纬地的学问出来,努力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当林少侠在心中鼓励自己是个面对凶狠残暴之徒从来面不改色、身怀绝世神功顶天立地的伟岸男儿,绝不可让这种诡谲荒诞的幻象扰乱心神之时,他终于发现自己的身体结构也不一样了,顿时什么心理建设、什么文章哲理都不管用了,林斐也给结结实实地吓晕了过去。 然后她就萎靡颓废地在自己房里缩着,哪里也不敢去了。她用了几天才适应过来这边的恭桶会自动冲水,这边的食物是放在一个叫冰箱的大盒子里不会腐败,这边的很多东西都有一个按键,一按就发亮。此刻她正盯着林菲梳妆台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正准备一一试验它们的用途。 还好林菲适时出现,才没有让林斐糟蹋了东西。他和林斐讲述了眼下的情况,告诉了林斐现代世界的基本规则,然后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非常的疲累了。 宝灵子一直默默地在守在一旁,他看到林菲身体已经开始晃悠,连忙出声提醒道:“你一直在用内力驱动昆仑镜,此刻已是筋疲力尽。既然该确认的事情已经确认了,就此打住吧,他在那边虽然害怕,但经你的一番提点,总能自己慢慢适应的。” 林菲点点头,对着镜子那边的林斐道:“今日只能和你聊到这里了,以后我会趁着你一个人的时候再来找你的。记着一切事情不懂可以问,就说是失忆了,可千万别说自己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我可不想灵魂归位以后发现自己在神经病院里。” 林斐急忙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能换回来?” 林菲瞥了一眼宝灵子,他正聚精会神地在旁听着。虽然他看不见也听不到林斐,但知道林斐真的尚在人间,显得十分开心,两道垂在胸口上的胡子随着激动的心情微微地起伏着。 于是林菲对着心焦如焚的女子灿烂一笑:“九九八十一天,你师父刚才亲口说的。”然后松开了一直握着昆仑镜的双手,疲累不堪地跪倒在地上。 宝灵子把昆仑镜收回袖中,扶起他走出密室,坐到自己的软榻之上道:“今天是我们都太激动了,忘了使用昆仑镜的时间不可过长,你快回房好好休息吧。” 他话音未落,林菲已经瘫倒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了。 宝灵子顿时又气地胡子乱飞:“喂!这是我的床!你赶快起来滚回你自己的屋里去睡啊!” 林菲放下了心头一件大事,再加上这张床又大又软,着实睡了个好觉。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爬起来。 那两个弟子又站在了寝堂门口,低头垂手而立。 林菲朝他们挥挥手道:“我饿了。” 一个弟子立刻过来给他端水洗脸,另一个弟子飞快地取了一个食盒过来,等林菲梳洗完毕穿戴整齐,正好可以上桌开吃了。 他没见到宝灵子,鸠占鹊巢也不客气,大剌剌地坐在了主人席上开始吃早餐,边吃边问:“我师父呢?” 一个弟子连忙上前应道:“师尊一早去照看了顾姑娘伤势,现在正堂和华真师父商量事情。” 林菲于是慢悠悠地继续把清粥小菜全部吃进肚里,又拿了一块桂花糖糕扔进嘴里,才站起来道:“你带我去找他们吧。” 林菲来到正堂时,宝灵子坐在首座的椅子上,华真坐在他的侧手边,两人正在喝茶,好似专门在等他来一样。 林菲在华真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啊?” 华真笑道:“小师弟,没想到你第一次下山,虽然运气是差了点,倒也不是没有收获,捡了个漂亮的媳妇回来啊。” 林菲正在喝茶,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才想起来顾总镖临死前曾经给顾湘湘和林斐订了亲。 他只得讪讪一笑:“可惜这顾家现在遭逢大丧,她起码得守孝三年吧,那这事就先不用管啦,眼下得把我这未过门的媳妇救活了再说。” 宝灵子带着杀气横他一眼:“我已完全打通了她全身瘀滞的经脉,她只需每日浸泡青炎池水,身上的伤不到月余就能康复了。” 林菲听到这个好消息觉得很高兴,起身准备告辞:“那我去看看她,顺便也泡泡这传说中的青炎池。” 宝灵子阴恻恻地说:“你是不是忘了她脑袋里还有一块淤血,一直无法消散,导致人昏迷不醒啊?这个地方既无法运功治疗,也没法入浴浸泡,只能施针排血。” 华真接话道:“徒儿收到师父的信就开始四处打听,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我们常青山脚,临安城内有位名医。”说完竟双眼炯炯有神地看向林菲。 林菲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既然就在临安城里,那就赶紧去请来啊。” 华真笑了起来,他的五官里有一股浩然正 气,笑起来也是一派坦诚:“这就得麻烦小师弟去走一趟了。” 第11章 神医 林菲这下惊讶地连茶都喷不出来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我去?” 华真一脸笃定地看着他:“是啊,我和师父商量了一上午,觉得必须由你去走这一趟。” 呵呵,小孩心性的臭老头,就是想报复我昨晚睡了他的床。林菲剜了宝灵子一眼,摆出一个愁苦地表情道:“虽然我是很想帮忙,可是华真师兄,小弟我失忆了啊,别说临安城那个什么名医了,就是在这青炎派里没个人给我带路我都能走丢,真的是力不从心。” 宝灵子咳了一声,摆出一副慈爱地表情对林菲道:“华章啊,此事当真是非你不可,唉你别激动,坐下来听我慢慢说完。” 他气定神闲地一捋胡子,看着一脸想爆发的林菲,语气越发是拖得有些慢:“以金针入脑的排血化瘀法极其凶险,就是给人看了几十年病的老大夫也不敢冒然施针,毕竟万一不小心扎错了地方,那可就把人给治死了。而能确保万无一失之人,据老夫所知,当世只有一个人有此等医术。” 他故意卖弄关子,急得林菲恨不得一脚踹去,又碍于华真在场,只得应和道:“这是谁啊?” “此人便是金针圣手沈医仙。”宝灵子摇头晃脑、装腔作势,颇有几分茶馆里说书先生的味道。 林菲奇道:“不是说他已经被那个魔头给毒死了吗?是死而复生了?” 宝灵子长叹一声:“哎,沈医仙一身妙手回春的好本领,可惜医者不能自医,他......” 华真终于也看不下去宝灵子的做派了,把话接了过来:“离魂散乃是天下奇毒,沈医仙确实是死了,可是相传他把自己的一身本事悉数传给了自己的徒弟,而且这个徒弟青出于蓝,据说年纪轻轻医术就已在他之上。” 林菲喜道:“那就是说他这个徒弟现在正在临安城?” “我们正是这样猜测。”华真非常诚实地道:“沈医仙性情古怪,不喜欢与人结交,行踪也是飘忽不定,但唯独和戚帮主常有书信往来。而且数月前戚帮主虽也身中离魂散之毒,但他竟然没死。根据我们的打探,这是因为在他中毒之时,身边有一位医术奇高之人及时救治的缘故。” 林菲道:“所以你们认为,此人就是沈医仙的徒弟?” “正是如此。”华真点头道:“要知道离魂散如此令人闻风丧胆,就是因为此毒无药可解。戚帮主之所以能活着,也许是因为沈医仙的徒弟通过自己师父的死因找出了一些解毒之法,救回了戚帮主一命。况且就算此人不是沈医仙的徒弟,医术如此高超之人,也定然能施金针入脑之术。” 林菲道:“所以,接下来是要去漕帮找戚帮主,打听这个人的下落。” 华真拍手道:“没错,戚帮主一向助人为乐,并且与师父有些交情,相信他听闻我们是为了医治一个可怜的女子,绝不会坐视不理。因此这是一件很简单的差事,只需拿着师父的拜帖上门即可,小师弟不必担忧。” 宝灵子掏出一封信来:“你接着吧,我在信中已经说明此事的前因后果,你见到了戚帮主,只需把这封信和我的拜帖一起交给他即可。临安城离得近,快马进城只需个把时辰,我再让华真派个老练的弟子与你随行,你若是办完了差事不愿意住在外面,当天就可以回来。” 林菲不去接信:“既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随便找个弟子去送信不就完了,为什么非要我去?”他心里认定了老头子就是想报复自己,这报复心简直比女人还可怕! 华真只得解释道:“小师弟,你失忆了所以有所不知,我们青炎派传承八代,门规不多只有十八条,师父当上掌门后,又减了八条。可其中有几条门规,是祖师爷留下来的立派之本,这有一条的内容便是:不得以青炎派之名参与江湖中事、加入庙堂之争。因此我派中人虽然也秉承锄强扶弱之道,但祖师爷的教训后人绝不敢忘,因此......不能以青炎派的名义去求戚帮主。” 宝灵子知道林菲对江湖中事还不太明白,补充道:“若是我青炎弟子受了伤,那我们去求戚帮主帮忙是名正言顺。可是为师只是在当年云游之际和湘儿有些缘分,传了她些可以强身健体的功夫,因此她不能算作青炎弟子。而且现在江湖上也有传闻,说湘儿也是被那下毒的魔头所伤,老夫若此刻上门去求戚帮主,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林菲一脸茫然地摇头。 华真道:“那魔头连害四位赫赫有名的江湖人物,终于在顾总镖死后群情激愤,据说在即将召开的江南盟会上,大家不仅要讨论江湖人士对朝廷现在鱼肉百姓的态度,还要制定一个降魔计划替他们报仇。如果这个时候我青炎派为了顾湘湘去求戚帮主,也就相当于在向他表示,青炎派愿意加入此事。” 林菲欣然同意:“那挺好的啊,这个只会躲在暗处下毒的魔头着实可恶,咱们就当是为武林同道除害了!” 宝灵子拍手笑道:“我就知道你有这个觉悟,再加上你和湘儿又有婚约在身,大可以你林斐个人的名义上门求戚帮主帮你救未过门的媳妇,并加入降魔团替含冤而死的岳丈大人报仇,”他走到林菲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长叹道:“华章啊,这可是你树立名声的好机会,我和你师兄是在帮你啊!” 林菲心里很是郁闷,心道你明知道林斐的名声跟我又没什么干系,还非要派我去跑腿,就是你小心眼,在找借口治我呢! 可是他没法把这些话说出口,想到这个任务也没什么难度,还是早日治好顾湘湘的病要紧,只得垂头丧气地接过了宝灵子的信。 宝灵子抚掌大笑道:“就这么说定了,可惜今天你起的太晚,当天来回赶不及了,明天一早出发吧。”说罢他开心地拉着林菲的袖袍往饭堂走:“来来来,陪为师吃个午饭,吃完饭我还有些事叮嘱你。华真啊,酒菜都备好了没有啊?” 在华真的允诺声中,老头子回头对着林菲畅快一笑:“那华章一定得陪为师好好喝两杯了。”然后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极小声地说:“你以后要是再敢妨碍我喝酒,我有的是法子把你指使出去。” 啊啊啊啊啊,要不是还指望这死老头能送他回去,林菲一定现在就拿把刀子捅死他!但他林菲可不是吃素的,对着宝灵子亲热笑道:“师父啊,和您相处地越久,越发觉得您和我林菲,性情相投、气量相当啊!” 他故意把菲字重读,宝灵子立刻就听出了言下之意,可华真正一脸欣慰地在旁看着这副师慈徒孝的场景,也只得腹诽一句:“果然还是不能得罪女人啊。” 宝灵子这个方法还是挺管用的,这次终于能在青天白日里喝了个痛快。林菲早饭吃得晚,一点胃口都没有,看他喝地烂醉,正准备拂袖而去,老头子晃着步子拦在他面前:“来喝一口喝一口,喝了这口醉仙酿,师父带你去做神仙。” 林菲厌恶地伸手想推开酒气冲天的宝灵子,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小老头遗憾地说:“本想让你喝口酒壮壮胆,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别怪我吓着你。走吧,去腾云驾雾了!” 原来“腾云驾雾”是常青派一门绝世轻功。内功深厚之人,用这门轻功可以在空中腾飞得又高又远,若是在高大壮丽的常青山脊上施展这门功夫,远远看去就如同脚下踩着云朵在飞行一般,恍若仙人。林斐以前是会这门功夫的,可如今的林菲是空有他一身的内力,只会近身肉搏术。 宝灵子用了一下午时间,在林菲的鬼哭狼嚎中重新教会了他使用轻功,又传了他一套以前林斐日日练习的心法口诀和一套招式简单的剑招,名为“飞鹤六式”。这套实用的入门剑法,配合他深厚的内力和灵巧的轻功,也能应付当今世上大多数的武功好手了。 等两人练完剑招,已是华灯初上。宝灵子收起了两人对招的好剑,递给了林菲一柄没有剑鞘的木剑。这木剑的制法也甚是粗糙,连个好看点的雕刻都没有,就是光秃秃的一块被雕成了剑柄形状的木头。 宝灵子疲惫的目光在幽黄的灯光中居然显得有些慈爱:“你是初习剑法,尚不熟练,若是给你真剑,我一来怕你遭人挑衅,二来怕你不慎又误伤他人。这趟下山,按常理绝不会碰到什么危险,你能不动武最好,若遇上了什么麻烦事,记得随时回来找我。” 林菲突然觉得有点感动,伸手接过剑来。 宝灵子道:“这柄剑的名叫辟邪,你别看它只是一把不起眼的木剑,这可是千年王莲木所制,若是随身带着它,那些江湖中下三滥的混在空气中的迷药都能被它吸收掉,害不到你身上。” “哇,这么厉害的吗!”林菲惊异地举起这柄辟邪上下打量,怎么看都觉得这块泛着青色的木头可以直接当柴烧了。 宝灵子倨傲地哼了一声:“你看到剑头上那个穗子了没有,把它别在你的腰上,千万小心别弄丢了。这可是我当年在苗疆好不容易得来了宝贝,那地方到处都是瘴气,很多人勿入了瘴气林就把命给丢了,幸好我靠着这柄剑抵在口鼻前面才走了出来。你平常只需随身佩戴,睡觉时把它放在枕头边上,如果真的闻到了非常刺鼻的气味,就拿它抵住口鼻。” 他伸手拍了拍林菲的肩膀道:“虽然你不是林斐,但相处数日,得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心里就把你当作是我徒弟了,这也算是我们俩的缘分吧!” 第12章 跳河 第二天林菲起了个大早,倒不是他自己想醒这么早,只是那辟邪剑居然还有像现代闹钟一样的叫醒功能,清晨时分会自动散发出一股浓厚的竹木清香,能活活地把睡在它旁边的人给熏醒过来。林菲顶着一脸起床气跟它面面相觑,觉得自己改天一定要好好地翻一翻宝灵子的其他私藏,说不定真能找到什么类似时光机任意门之类的道具。 早饭过后,华真招来了一名弟子伴林菲随行。此人名叫成简,虽然辈分比林斐低了一级,年龄却比林斐大了好几岁,一张和善的笑脸上就差写着和气生财四个字了。据华真介绍他专门负责青炎派和临安城之间的生意采买,对整个临安城了若指掌,有这样一个临安万事通在旁,首次出门做任务的林菲也觉得安心了不少。 两人一人一匹骏马向临安城出发,好在林菲在现代就学过马术,如今顶着林斐内力充沛的身体一口气跑了几十里路竟然也没有疲累感。两人午时之前进入了临安城内,成简熟门熟路地带林菲来到热闹的集市上,刚进入宾客如云的迎福客栈坐下,立刻就有熟悉的跑堂来端茶倒水,和成简搭话。 成简对跑堂嘱咐了几句,又客客气气地对林菲道:“小师叔路上辛苦了,我已着人把拜帖送去了漕帮,咱们先在客栈里吃个便饭休整一下,下午再到漕帮拜会戚帮主。漕帮总舵离这儿不远,穿过这条集市,顺着河边再走上一刻就能到了。” 林菲进入临安城后,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井井有条的繁荣景象。城中有一条宽阔的河流贯穿南北,想必就是临安百姓们赖以生存的运河。码头就在集市的入口旁,无数搬船卸货的工人和车马熙熙攘攘,河水中等待着靠岸的船只鳞次栉比的排着队。如此热闹的地方竟然毫不杂乱,仔细看去才知道,是有一队人马站在岸边、一排船只停靠在水里主持着秩序,而他们身后所插的旗帜上,都赫然写着漕字。沿着河边由北至南一条宽阔的大路上,各色店家商肆的彩旗挂满街头两侧,街上闲逛的妇人孩子们穿戴整齐、步履悠闲,与林菲在豫章城内看到的景象真可谓是天差地别。 看来传闻不虚,这临安城的命脉水源都在由漕帮管制。这位戚帮主虽然不是官府中人,但能把临安城治理得如此繁荣有序,也是在为百姓们谋福利,林菲不禁对他心生好感,匆匆吃了几口饭便催着成简去漕帮。他心里暗暗地有种即将见到小说中那种为国为民的大侠的雀跃感,也已经毫无疑虑地认为戚帮主一定会答应帮忙救治顾湘湘这个弱质女子。 成简带着林菲顺着水流走了一阵,离开了喧哗的集市,来到居民区一户看上去不甚起眼的宅院前。他冲门口站着的小厮自报了家门,很快就有一名身着灰色长衫的老者出面将二人迎入了院子里。偌大的院子里有好些稚嫩孩童正在互相角力,那老者指着他们对林菲介绍道:“这些孩子的父母都在码头上运货,因而顾不上管他们,老朽便早上带着他们读读圣贤书,下午让他们消耗消耗体力,晚上睡得香。老朽本是一名夫子,因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得戚帮主不嫌弃,现在总舵任师爷,处理一些帮内的文书,客人们可以唤我一声齐师爷。” 成简连连拱手,把自己笑成了一尊弥勒佛:“齐先生的大名临安城内哪个不识得,便是我青炎派的宝灵师尊,也嘱咐了小师叔和我要多问候齐先生几句。”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布包来递给齐先生:“我们修行的门派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这是常青山上今春新采下的茶叶,都是嫩绿的芯叶,先生别嫌弃就好。” 那老者面不改色地收了东西,嘴里却是已经又客气了许多,跟成简你来我往地把宝灵子和戚帮主多奉承了几句,一面带着两人穿过前院到正厅里坐下,又着小厮送上茶水和点心,朝二人拜了拜,转身去了后堂。 林菲没想到回了古代成了江湖人士也得送东西打点关系,还得商业互吹给人带高帽子。她在现代虽然父母早亡,但林氏集团财大气粗,要办什么事情都有人早早地替她打理好了,从不知道这些求人办事的弯弯绕绕,一时说不上话来。 过了一会齐先生从后堂出来,面带歉意地对两人道:“真对不住啊,戚帮主今天有些不方便见客,要不二位改日再来吧?” 林菲求医任务的第一步就遭遇阻碍,还不等成简开口,起身急道:“我找戚帮主有要紧事,他要是现在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等他忙完了再见我。” 他毕竟不是古代人,情急之下说话不甚讲究,那老学究心里觉得这人说话忒不恭敬了,但看在刚才收了成简茶叶的份上也不好发作,便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公子再多等会儿了。”说罢一挥袖子又进了内堂,只留下一个小厮给他们添茶倒水。 林菲和成简只得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喝茶,转眼茶已喝了两盅,外面院子里的毛孩子们都三三两两地去歇息玩耍了,依然不见有人来搭理他们。 成简抬头看看天色,朝林菲道:“小师叔,弟子还有些余帐得跟粮店油店结算,我看咱们在这儿坐着也是干等,还不知道要多久戚帮主才能出来,不如弟子先去集市上把事情办完了再回来找您?” 林菲觉得成简言之有理,便挥手让他先去办事。 没想到成简前脚出了院子门,齐先生后脚就从内堂出来了,他神色黯然地冲林菲道:“公子啊,不是我们有意拿乔,实在是今天戚帮主的毒伤发作,医师正在给他诊治。诊治之后戚帮主就得安置了,我看公子还是改天再来吧。” 林菲听到医师二字,喜形于色道:“我正是冲这名医师而来,劳烦先生如果不好打扰戚帮主的话,能不能等会带我见见这位医师就好?” 齐先生面色一凛,关切道:“公子原来是来求医的,莫不是令师身体有恙?” 林菲摆摆手道:“不是我师父,是......”他想起了宝灵子的嘱托,得跟青炎派撇清关系,便道:“是我的朋友,她日前受了重伤,我听说戚帮主身旁有位神医,因此特来求他救救我的朋友。” 他心里着急,现在成简不在身边,深怕齐先生又行推脱之词,加了一句:“我的这位朋友,就是顾正山顾镖头的女儿顾湘湘。前些天顾镖头遭人毒杀,儿子生死不明,这位顾姑娘一夜之间家逢大难,自己也身受重伤,请先生垂怜。” 林菲没有任何江湖经验,一路走来所见所闻都是漕帮的侠义之举,对面前的老者全无警惕之心,也没有注意到他听到顾正山的名字后瞬间握紧的拳头。 那齐先生冷冷一笑,随即竟然一道掌风朝林菲呼啸而来。幸好林菲下山之前学会了腾云驾雾,在老者击中他之前已经本能地反应过来,瞬间移到了外面的院子里,旁边几个正在院子里挖土的孩子看到异动,都吸着鼻涕围了过来。 那老者对林菲敏捷的身法暗暗吃惊,也不再追击,只面如冰霜地冲林菲道:“哈哈,戚帮主如今受的罪都是拜这姓顾的所赐,我们还没来得及上门问罪,你居然有脸来替他女儿向我们要人,这脸也未免太大了些!下次若是再敢为顾家登门,休怪我漕帮不顾念与青炎派的邻里情谊。小柳,替我送客!”说罢又一出掌,把内厅的门窗悉数关上。 林菲张了张嘴巴,还没消化清楚这老者说的话,围上来的孩子们都朝他身上扔起了泥巴:“害帮主的坏人,打死你打死你!”其中个子最高的孩子站在他面前,用力地将他推搡出门:“快走吧!别让人拿扫帚撵你啊!” 林菲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轰出了门,他本想站在漕帮门口等待成简回来,可那些愤怒的孩童们也都追了出来拿着石子泥团往他身上招呼,只得垂头丧气地走了。 来的路上都是成简带路,林菲自己走了一段才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回到刚才热闹的街区,反倒越走越偏了,路边只能看到几户破败的房屋,和刚才繁华的景色仿佛并不存在一个时空。 林菲跌跌撞撞地找了半天路都没找对方向,把自己折腾得又渴又累,他浑浑噩噩地走到河边,舀了一捧水喝。喝罢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还是林斐那张英俊笔挺的面容,只是脸上有了一个被泥巴砸中的印记,他又舀了捧水去洗脸,洗得满脸水渍,便用袍子去擦。 没想到这一擦之下,脸上竟然越来越湿,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已如决堤一般汹涌而出。 穿越到陌生时代的彷徨,不知还能否再回到现代的迷惘,不慎出手误伤他人的内疚,想治好她又求助无门的无措,这许许多多一直压抑在心里不愿意去正视的感情,竟然和吃了闭门羹后的委屈难堪一起涌上心头,刺激的林菲心中五味杂然,喉头一阵阵发痒。 毕竟在现代的林菲虽然心里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但在物质生活上是要什么有什么,父母走了以后,更是从来没有人再埋怨过她批评过她,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那些敏感脆弱的情绪只是被他隐藏了起来,但从未消失。 好想回到现代,回到本来属于自己的身体里啊,林菲的脑海中有个声音疯狂的呐喊着。 他呆愣愣地看着水中哭得稀里哗啦的男子,突然一个念头涌了上来:我如果在林斐的身体里死了,灵魂没了躯体的寄托,会不会就主动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好多穿越文的主角们都是用这个方法回现代的啊! 此刻六神无主、哭到大脑缺氧的他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率先做出行动,一个扑通声猛扎进了河水深处。 “咳咳咳。。。。。。”冰冷的河水立刻浇醒了林菲暂时断了线的大脑,他在呛了两口水以后本能地开始扑腾起来。 溺水的滋味实在是太可怕了,林菲在水中用力的挣扎着,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克服怕死这份原始的恐惧。可是纵使他身怀绝世轻功,此刻他的全身都已泡在了水里,只留一个脑袋在拼命的探头出来呼吸,不管手脚如何用力都如打在了海绵垫上一样,让他更加绝望害怕。 很快他的身体就开始下沉,任凭他如何奋力挣扎,都没法再呼吸到水上的空气,林菲彻底陷入水里的那一刻,不甘地睁着眼睛看向水面上的阳光。 “竟然就要这样死掉了吗?”他心里突然觉得很不甘心,如果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愿放弃回到现代的妄念,安安心心的在古代作为林斐,作为一名男子过完这本应该是精彩绚烂的一生。 第13章 重生 就在林菲被呛得死去活来之时,一个轻盈的身影从岸边纵身一跃飞到他的头顶,伸出双手抓住他已经淹没在水里的肩膀向上拉去,林菲立刻本能地握住来人纤巧的手腕,借着这个着力点飞身脱离出那看似平静实则可怕的河水。 然而才刚飞离水面,抓他出水的那双手就没了力道,眼看着那人反而拖着自己再次往河里掉去,在双足沾到水的千钧一发之际,林菲的轻功施展了出来。他用手架住来人的胳膊,轻轻地一提一带,两人便稳稳当当地在岸边站定。 林菲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心中惊魂甫定,对面那人为了救他差点自己也落了水,又突然之间被林菲带到了岸边,也正心神不稳,两人一时之间竟然都忘了放手,保持着这个极近的距离四目相对上了。 来人有着一双干净透亮得仿佛被秋水洗练过的眼睛,她额前的头发被飞溅的河水淋湿了,正挂着晶莹的水珠在略微的抖动,衬得这双美目如同山涧的寒潭一般清澈深邃。她用手帕遮住了自己的面容,直到林菲看到她紧蹙的眉头,才反应过来这双眼睛的主人正在不悦地瞪视自己。 林菲连忙松开手退后几步,对着女子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说罢他发现自己浑身都湿哒哒地正在往下滴水,形象着实有些不雅,便暗暗催动内力,用宝灵子教他的烘干大法,不一会儿就把湿透的衣裳从内到外烘了个干净,恢复了翩翩公子的形象。 那女子的眼中流光溢彩般闪现出一股异样的光芒,似是佩服林菲浑厚的内功,嘴上却是冷哼一声道:“多少重病残疾之人尚且不失求生之志,可叹你有手有脚身体健康却要寻死觅活,真是白白糟蹋了这一身好本领!” 她这番话说得毫不留情,但在林菲听来却如久旱逢甘霖,女子清冷的声音就像一汪甘美的泉水,冲刷掉了他蒙尘的内心上笼罩的迷茫和不安,别提有多么舒服畅快了! 自从他穿越到古代以后,他就一直执着地想回到现代,可换魂之事本就无法按常理推断,就算宝灵子再如法炮制一次换魂术,他和林斐能各归各位的可能性也并不大,甚至一个不留神,还有可能导致他们灵魂出窍,这些道理从宝灵子遮遮掩掩的话语中他也能窥见一二。 因此这些天来他的心里特别焦虑,尤其是一想到父母大仇未报,就恨不得来个拔剑自刎,好回到自己本来的身体里去。 直到真的到了濒死之时,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心中充满了懊悔和遗憾。那个目睹父母尸体后一夜长大的小女孩,从此都没有再为自己活过,为了实现心中的执念,拼命地压抑住自己原本的天性,去逼着自己沉稳内敛、讨好长辈,强迫自己做了许许多多不喜欢的事情。 等到她终于和程氏集团的公子订婚,却阴差阳错地穿越到了古代,成为了一个身负绝世武学的翩翩少年郎。 这是不是父母在天之灵,希望她能够肆意的为了自己活一回而安排的一段奇幻之旅呢? 细细想来,来到古代的这些日子,他过得轻松自在,不知道比在现代时那个苦大仇深时刻注意一言一行的自己要畅快多少。 也许宝灵子终有一日真的能找到让他们各归各位的方法,可是林菲在现代的仇恨,就等到她回到现代后再重新背起来吧。在这个没有仇人的时空里,他想躲在林斐的皮囊里,体验一下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人生。 就如女子所言,有着林斐这身本领,他大可以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到时再结识三五知己、红粉佳人,这可是比玩最最先进的VR游戏还要真实的角色扮演体验啊! 更何况披着林斐这副外表,说不定他能比张无忌、楚留香这种武侠小说里的人气男主角都受欢迎,这么想一想,其实在古代的生活相当值得期待啊! 一次和死亡的擦肩而过突然让林菲领悟了这些道理,发自内心的轻松让他脸上呈现出非常愉悦的笑容,那舒展开的剑眉星目让站在他的对面,不知道这短短一瞬之间林菲心中百转千回的女子把眉头拧地更紧了。 第一次看到被这样训斥还能笑得如此真诚的人,难道是脑子有问题,真是可惜了这副俊美的外表和潇洒的身手! 林菲恍若重获新生,充满感激地看向救了自己性命又一语点醒自己的姑娘。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窄袖对襟长裙,腰间系着几个小巧玲珑的香囊,乌黑的长发用一条白色丝带束在颈后,哪怕她还蒙着面貌,这副干净利落的打扮也让他无比舒心。 林菲决定从此刻开始做一个风流倜傥,虚怀若谷的正人君子。于是他又对着女子郑重地鞠了一躬:“姑娘教训得极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现在想来也觉得自己不该轻贱生命,往后绝不会再犯这种蠢念头了。”他有心想知道面前女子的姓名,便先行自报家门:“我乃常青山青炎派弟子林斐,姑娘今日的恩情无以为报,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相告。” 女子仿佛吃了一惊,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听说戚帮主与青炎派的掌门宝灵子交情匪浅,你怎么会被齐先生给赶出来呢?” 她言下之意是知道林斐拜访戚帮主之事了,林菲心里对这位姑娘没来由得有着信任之情,便将缘由如实相告,那女子听完他的一番话,盯着他的一双眼睛仿佛降下了寒霜,声音也是愈发的冰凉:“原来你是为了顾正山的女儿求医,难怪齐先生发这么大的脾气了。那位顾姑娘是如何受伤的,也是下毒之人下得手吗?” 宝灵子为了维护林斐的名誉,让小翠对外宣称的是顾湘湘因为突遭家变导致一病不起,可是林菲面对这名连真容都不给他瞧见的女子竟不愿意说谎:“是我无意中打伤了她,还用上了几乎全部的内力,导致她直到现在都昏迷不醒。我师父说要想治好她,当世只有一个人能办到,据说他是沈医仙的徒弟,医术比沈医仙还要高超,连戚帮主的性命都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下。” 女子眼睛里的怒气仿佛消退了许多:“你师父果然是见多识广,许多人都以为沈医仙死后,他的独门绝技金针技法就此失传,却不知道他还有个徒弟。你的内力不弱,若是打在一个弱质女子身上,她没有就地归西就已经是天大的好运了,而更大的好运就是沈医仙的徒弟可以让她完全康复,不留下半点后遗症。” 林菲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是认识这位神医了,连忙对着女子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姑娘若是方便,能否带我引见一下这位高人,我无意中伤了人,若是不把她治好,心里着实焦虑难安。” 女子嗤笑一声:“说的也是,你都因为齐先生不愿意带你引见而急得跳河了,可见果然是十分地焦虑难安”,她本还想再说几句,但看了看已经将天空染红的夕阳,自言自语道了一句不妙,匆匆对林菲丢下一句:“你不要再去漕帮了,齐先生恨不得顾家满门全部死绝,绝不会答应帮你。你若是想知道这人的下落,晚上到春风阁来找南柯姑娘,她可以带你引见。”说罢她飞身而去,还不待林菲问她姓名,就消失在前方的重重树影之中。 林菲有些怅然若失地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也顺着她离开的方向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沿路寻来的成简。林菲心中暗道:“看来今晚我得去一趟春风阁了,找那位南柯姑娘打听线索,还有......我得打听打听,这位武功低微却仗义出手救命的姑娘是谁。” 他叹了口气,心想果然古代还是太不方便了,这要是放在现代,他和女子两个人互加个微信,再推送一下南柯姑娘的名片给他不就万事大吉了? 就算已经想通了要在古代好好的生活,他心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把两个时空做些对比,最后觉得还是现代好啊,能回去的话还是想回去...... 第14章 南柯 “你要见春风阁的南柯姑娘?”成简惊讶地看着面前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小师叔。 “是啊,漕帮把我赶出来了,只能再寻其他的门路。”林菲理所当然地道:“这春风阁在什么地方?现在能去拜访吗,还是明天白天再去?” 成简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这位小爷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春风阁是姑娘们唱曲儿的地方,自然是只有晚上才去得,它开在这条街最繁华的地方,要不我陪师叔去一趟?” 林菲听明白了,这春风阁八成就是古代的青楼,不过自古以来青楼里多奇女子,他眼下也没有其他的门路,索性就去见见这个南柯姑娘吧,还能给自己长长见识。便点头道:“好,你多准备些银钱,今晚我要单独和南柯姑娘面谈。” 成简陪笑着转了转眼睛,嗨,再多钱都当是小师叔的公干费,回头可以找师父报销,我还能陪着喝一顿花酒,何乐而不为啊,当即笑得更加灿烂了。 两人来到春风阁前,成简顺道在沿路给林菲大肆科普了一番。原来这春风阁是临安城里有名的戏楼,每晚都在大厅的戏台子上让伶人清倌们唱曲舞戏,银钱出得多的客人还能点自己喜欢的曲子听。若是得了姑娘应允,当然也可以上楼在暖阁包厢里享受一对一服务,至于关上门以后是唱的是哪种曲子,大家就心照不宣了。 林菲听成简大剌剌地讲着这种荤段子,不禁有些脸红,忙打断他道:“那位南柯姑娘你可知道一二?” 成简带着些略微得意的表情道:“师叔问我就对了,这个南柯姑娘是近几个月才来的新倌人,而且从来不在大戏台子上唱,若不是春风阁的熟客,兴许还真不知道这号人物呢。” 林菲便道:“那她就是不出名的新人了?点她不用太多钱吧?” 成简呵呵笑了笑:“师叔有所不知了,虽然这个南柯姑娘资历尚浅,但评价可是相当的高,据说她的歌声比那皇家戏班里的花旦还要动听三分,长相比那画像上倾城绝色的美人还要艳丽三分,凡是点过她的客人无不对她朝思暮想,还有花重金只为再见佳人一面的。可是她的规矩也很奇怪,别的姑娘都是喜欢恩客回头,这位姑娘却只接新客。不过便是这样,慕名而来想见她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我和那春风阁的管事徐娘子有些交情,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二,让公子你早些去和她见个面。” 林菲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规矩,不禁好奇起来,打起精神走进了盈盈绕绕的春风阁。 此时天色还没全黑,春风阁里就已座无虚席,一楼中间红色的戏台上坐了一个穿着粉色绫罗的姑娘正在弹着琵琶唱曲,另有一个穿着水色长衫的姑娘在和着歌声起舞,两位姑娘都面容姣好,引得客人们阵阵喝彩。 成简和林菲被招待到一个不起眼的小桌旁,只见成简眼睛四下转动了一圈,便溜得不见了踪影。林菲看着姑娘们唱曲跳舞,觉得还是不如现代的歌舞晚会好看,渐渐有些腻味的时候,成简满面笑容地回来了,后面还跟了个徐娘半老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成简对林菲笑道:“师叔,我们今天运气好,南柯姑娘今晚的客人临时有事来不了,徐娘子特来带我们上楼的。” 成简身后的女人看着林菲,熟练地咧开一个非常职业的笑容,引着他俩上楼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到了阁楼最深处的一间房门前停下,推开门示意他俩进去。 “两位爷先用茶,南柯姑娘正在打扮,随后就到。”那徐娘子招呼二人坐下后朝着他们幅了幅身子,扭着水蛇腰关上了门。 林菲打量了一下这间暖阁,他和成简坐在一张炕上,面前摆着一张精致的案台,上面放着点心和茶水,正朝着他们对面是一个宽大的屏风,正好把里间的模样挡了个严实。房间的一侧正燃着暖屋的熏香,散发出甜甜的桂花味,在烛火的衬托下显得有些烟雾缭绕。 林菲和成简一边百无聊赖地喝茶吃点心一边等人,突然间林菲闻到了一阵浓厚的竹木味,他心里一动,暗叫不好,连忙拿起辟邪放在口鼻处,斜眼一瞥成简已经趴在案台上晕了过去。 这时里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走进一个人来,隔着屏风依稀能看出是一个女子身影。林菲眼睛转了转,决定将计就计,也同成简一般趴在了案台上。 来人拨弄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琵琶,发出一段杂乱无章的琴音,林菲听得愣了,难道此人竟是完全不懂音律?他半眯着睁开眼睛,看到对面成简的脸上浮现出非常满足的表情,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绕梁三日的优美旋律。 “桃源香会带给你们南柯一梦,你们也要给我些回报。”女子绕过屏风站到了二人面前,她伸手灭了屋内的熏香,冷漠地看着面前卧倒的两人道:“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绝不可撒谎。” 成简闻言睁开了眼睛,脸上浮现出痴痴的笑意:“好的,好的,娘子尽管问。” 林菲心中惊讶,看着成简直勾勾的双眼,知道他恐怕是已经被这熏香控制住了心智,便学着他的模样依样画葫芦。 那女子开口道:“你们为什么来临安?” 成简率先答道:“师尊让我带师叔来临安办事,顺便结清和店铺之间欠的银钱。” 女子点了点头,对成简不再有兴趣,俯身对着他说道:“你睡下吧,做个好梦。” 成简立刻依言睡觉,不一会儿便响起了鼾声,想是这熏香一定让他做了个格外甜美的梦境,竟然还在睡梦中发出了阵阵笑声。 女子又转过头来看林菲,林菲已认出了她的声音,这格外清冷的音色,就是今天蒙面救他的那个姑娘。 这次林菲终于看清了她的样貌,她换上了一身明黄色的拖地长裙,乌黑的长发也全部垂散在身后,正用那双如同沾满了碧水般的眸子审视着他。 她的脸庞在烛光的笼罩下莹莹地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和脸上冷淡的表情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女子不是绝世美人的长相,但她略为圆润的眉眼,细致柔滑的五官,光洁舒展的脸颊,处处都让林菲觉得赏心悦目,越看越好看,不由得忘了伪装成已经中了迷香的样子。 女子和林菲双目对视,发现此人的心智不像旁人一样已经迷失,蹙起了眉毛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林菲索性不再伪装,冲女子灿烂地一笑:“嗨,救命恩人,我们又见面啦。” 女子陡然受到了惊吓,本能地往后倒走几步,后背撞到了身后的茶几上失去了平衡。林菲连忙伸手去扶,一转眼又把女子搂在身前转了个圈,屋内的迷香味道散去后,林菲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女子很快恢复了镇定,她推开林菲站在他身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促狭地说道:“中了我的桃源香还能不迷失心智之人,你是第一个。看来你虽然意志不坚,本事倒是不小。” 林菲觉得有些尴尬:“姑娘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女子抬手束起了自己披散的头发,径直在桌边找了张凳子坐下道:“也罢,我迷晕客人只是为了方便从他们嘴里套出点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从来不谋财害命,还能让他们做一个至高无上的人生美梦,公子不必把我当作什么歹人。” 林菲在她对面坐下,笑道:“姑娘就算是歹人,也是救了我性命的歹人,我还欠你一个恩情未报,姑娘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奇怪,他怎么如此油嘴滑舌起来。 南柯姑娘嗯了一声,严肃道:“下午没来得及细问,你给我说说顾姑娘现在伤势如何了?” 林菲道:“她身上的伤倒是无碍了,只是摔倒之时脑袋也磕到了地上,如今积了一块淤血,导致人一直昏迷不醒,需得神医用金针入脑,把脑内淤血排出。” 林菲说罢,站起来冲女子郑重地拜了拜:“南柯姑娘,不管漕帮和顾家有什么仇怨,顾姑娘只是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可怜女子。还请你行个方便让我见一见那位神医,你的大恩大德,日后青炎派自当全力以报。” 他本想说是自己报恩的,但怕以后如果灵魂归位林斐不认这个恩情,特意改成了青炎派。这个姑娘的恩情,他怎么都不想辜负。 南柯姑娘闻言起身道:“好吧,既然你都说了要报恩,我也不是不近情理之人。待我换身衣服,随你走一趟吧。” 她看了看天色道:“现在城门还没有关闭,我们快马出城,今晚就能赶到常青山。你说的那位顾姑娘,想必现在正在贵派的青炎池里疗养吧?” 林菲愣了愣,没明白她为什么要跟自己出城。 过了半刻,南柯又换上了那身鹅黄色的轻快便装出来,她看了成简一眼,冲林菲道:“就让他在这睡一晚,明早起来自会有人告诉他你已经先回了常青山,我们即刻启程吧。” 林菲疑惑道:“就我们俩?” 女子终于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道:“你要找的人就近在眼前,南柯只是我在春风阁的化名。我本名沈扶芳,是沈医仙唯一的徒弟,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第15章 天赋 这晚一轮圆月当空照,常青山上除了值班的弟子还在岗哨上巡逻,其余的地方都已是鸦雀无声,只有青炎池旁的一处别院内依然灯火通明,好几个人围在院内的石桌边坐着,却都无心欣赏头顶明亮的月色。 林菲叹了口气,望着一位女弟子端出来的一盆水,那水里漂浮着一缕暗红的血丝,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得幽暗诡谲。他又抬头看了看烛火通明的屋内,倒映在窗纸上的人影显示出里面的人还未停止施针。 小翠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写满了焦急:“大师父,沈姑娘已经进去许久了,怎么......怎么还没治完啊?” 林菲也还沉浸在这名少女就是神医的震惊之中,问道:“师父,她就算真是沈医仙的徒弟,也未免太过年轻了些,万一她经验不足,那顾姑娘的性命......” 宝灵子施施然喝了一杯茶,抬眼看了看温柔可人的月光,笑道:“你当师父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的经验是吃素的?从沈姑娘拿针的姿势看就知道她是一等一的高手,虽然我也很吃惊她竟然如此年轻就有此等医术,但你作为我最晚入门的徒弟,武功造诣也是所有弟子中最高的。所以只能说是天赋,你有学武的天赋,那位沈姑娘,她有学医的天赋。” 虽然他口里夸的是林斐,但林菲顶着林斐这副皮囊,看到旁边正襟危坐的华真师兄,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师父、师兄,不知道沈姑娘还要多久才能结束,你们先去睡吧,我在这守着便是,顾姑娘她也不一定今晚就能醒过来。” 华真正要开口,众人的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林公子说的极是,顾姑娘今晚是醒不过来的。” 众人一齐回头,看到沈扶芳不知何时已经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幽亮的月光笼罩在她年轻淡漠的脸上,竟然自有一番让人信服的从容气度。 小翠连忙准备进屋,沈扶芳抬手拦住她:“顾姑娘已经睡下了,切勿惊扰。” 宝灵子也站了起来,问道:“沈姑娘,施针的结果如何?湘儿脑中的淤血排出来了吗?” 沈扶芳倨傲一笑:“我既然承认自己是沈医仙的徒弟,自是不会辱没了家师的名声,她脑中的淤血都已排干净了。” 林菲喜道:“这么说,顾姑娘的病是治好了?多谢沈姑娘大恩......” 他还未拜谢下去,就见沈扶芳挥了挥手道:“先不忙谢我,淤血虽已排出,但顾姑娘要完全复原,还需要服下一些汤药才行,这副汤药的其他原料都稀松平常,只有一味药材,怕是连你青炎派没有。” 华真也站了起来,严肃道:“我青炎派占山而居,这常青山延绵挺拔,还有地热源泉,最是适合药材生长,不知沈姑娘需要的是哪味药材?” 沈扶芳淡然道:“川芎、赤芍、桃仁,这些都是寻常药材,但还需要一味药引,乃是长在雪山之上的绛雪灵草,常青山虽然高大,但有地热在此,怕是山巅上也无法积起雪来。” 华真面色有些僵硬,只得开口道:“我明早就派人下山,去城镇里采买......” “不用了,这种灵草乃是稀罕物,别说寻常药铺了,就是皇上的御药房里恐怕也没有,我也只在古书中读到过”。宝灵子难得地皱紧了眉头道:“湘儿的病,竟然需要这么稀罕的药材吗?” 沈扶芳站得笔直,直视着众人道:“她毕竟是伤到了脑袋,如果想她不留下后遗症,最好能有这味药。” 林菲急道:“可是师父也说了,这味药材极其稀罕,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呢?” 沈扶芳道:“临安城往南数百里,有一座高山名叫云泽山,因为山峰极高,常年淹没在云海之中因而得名。我曾随师父上过那座山里采药,师父告诉我说,云泽山山顶终年积雪,长有这种灵草。” 她顿了顿,看到宝灵子正在轻轻点头,又继续说道:“可是我的武功低微,一个人无法翻到山顶,需要有个武功高强之人一起前往”,她的目光落在了林菲的身上,声音也有了些温度:“林公子,可否随我走一趟?” 于是林菲才刚回来就又得下山出行了。他虽然十分不想去翻山采药,可是环顾四周,武艺足够高强、能够和沈扶芳一起走这一趟的也只有他和宝灵子二人,想想宝灵子颠着圆滚滚的肚子翻山越岭的清奇画风,林菲只能无奈接受沈扶芳的邀约。 沈扶芳给顾湘湘开了一个凝神补气的方子让小翠每日喂给她喝,又开了一个单子给华真,让他照着单子上列的东西准备她和林菲的行囊,因此两人下山的时间定在了隔天早上,给林菲争取到了一天休息的时间。 可第二天清晨还没等他睡个够本,就被宝灵子从床上拖了下来:“你可是要上云泽山的山颠采药,那地方据说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人际荒芜、野兽遍地,你还不抓紧时间随我练习轻功和剑法!” 林菲只得跟着宝灵子又练了一整天的武功,他对学习向来态度认真,如今更是发现自己对武功极有兴趣,于是更是专注,只短短一天下来,轻功和剑法又长进了不少。连宝灵子都惊叹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如此进步,可真是天赋奇才啊。” 看来学武是林家人基因里的技能点,只可惜到了现代武功已经失传,林家人只能去做生意。 林菲突然想到一件事,对宝灵子道:“师父,这次我能请到沈姑娘上山,全凭机缘凑巧。那漕帮的人一听到顾家,顿时就对我翻了脸,连你的面子都没有用。” 宝灵子听过林菲的讲述,沉思片刻道:“以往并未听闻漕帮和顾家有什么过节,但齐先生既然向你发难,应是心中恨极了顾家。这件事必然与戚帮主中毒有关,我会遣华真派人调查,相信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你此去云泽山自己多加小心,切勿挂念此事。对了,你走之前跟斐儿也打声招呼吧,免得他天天都盼着。” 于是林菲当晚又用昆仑镜和林斐视频了一次,再次见面林斐的心情明显平复了很多,在已知无法改变外在环境的前提下,人的适应力往往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快。 他甚至带着些期待的表情道:“你的爷爷回来了,问了我一些问题,我按你教我地说自己失忆了,他便说明天要带我去看医生。在屋子里呆了这么久,我终于可以出门去看看啦。” 林菲练了一天的功夫,又驱使内力打开昆仑镜,疲惫感来的比上一次更加猛烈,于是快速简短地回了一句:“记得一切听爷爷的安排”,就把手松开倒头便睡,没有听到林斐后面问的那一句:“爷爷说见完医生还要带我去见一位姓程的公子,他是你的朋友吗?” 第二天早上,林菲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准备出发去正厅,突然想去看看顾湘湘恢复的怎么样,便改道往青炎池的方向走。天然的温泉水边到处都是白雾朦胧,林菲正穿梭在其中找路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袭鹅黄色的身影,正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篓蹲在前方的树丛中。 林菲飞奔到那人身边,向她打了个招呼:“沈姑娘,早啊!” 沈扶芳正在高高的草丛里用双手扒着地上的泥土,像是想把一株植物连根挖出来。她如白玉般的纤纤十指上此刻都沾满了泥土,头上也微微地出了一层薄汗。听到林菲的声音,她抬头瞄了一眼,突然伸手取过林菲别在腰间的辟邪道:“这跟木棍借我用用。” 林菲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把这等神器拿着当木棍刨起土来,要是宝灵子知道她这么糟蹋宝贝,那张一团和气的肉脸估计要气得发抖。 沈扶芳挖了一会,在这株植物旁刨出了一个很深的小坑,露出了黄色的根茎部位,她的双目瞬间散发出喜悦的光芒,小心翼翼地用辟邪继续撬动根部,把这株植物连根挖了出来。这时林菲才看到这株植物的根部长有很多长短不一的分枝,难怪沈扶芳随身带着一把铁铲,却要自己用手来挖,可能就是怕伤到了这些枝节。 沈扶芳带着满足的表情把植物高高地提在手里欣赏了一下,才把它放进背篓里,将手中的辟邪递给林菲:“这青炎池边的植物能够吸取地热,成长的都是极好。我还是第一次挖到如此粗大的知母,这知母入药的地方就在根茎处,它的根茎却是极易折断,不能用铁器来挖,幸好你随身带着一根木棍,不然我可有的挖了。” 林菲无奈地接过辟邪,他用袖子拂去辟邪剑身上沾到的泥土,抬眼看见沈扶芳就站在面前,粉白娇嫩的脸上也多了一道暗黄的污渍,看着甚是碍眼,可她自己还浑然不觉,便伸出手去帮她擦。 当他的手拂上沈扶芳的脸,看到她因为惊讶而突然睁大的眼睛和触手冰凉的脸蛋上瞬间染上的一抹绯红,林菲才意识到,自己身为一个古代男子,这种随便摸姑娘脸蛋的举动是多么失礼,一时之间竟忘了解释,更忘了把手收回来,两个人就这么面面相觑地愣住了。 第16章 斗嘴 直到听到远处有人来唤:“沈姑娘,和我们一起去用早膳吧!”楞住的两人同时回过神来,林菲快速收回了自己失礼的手,羞红着脸解释道:“你脸上脏了,我只是想帮你擦干净。” 沈扶芳脸上那一抹绯红快速的消失了,她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果然手上沾染到了一片黄土,于是她看着林菲局促的模样,反而宽慰他道:“医者眼中无男女,我给男子看病之时,亦会触其身躯。公子既是好心帮我,便勿需挂怀。” 说罢沈扶芳背着竹篓转身快步离去,只远远地从她走过的山石之间飘过来一句话:“半个时辰后带上行李,石门边见。还有,谢谢你。” 林菲闻言立刻也往回走,全然忘了他一开始过来的目的是想探望顾湘湘。 半个时辰后,林菲和沈扶芳如约在石门碰头。按沈扶芳指引的路线,他们先骑快马到了临安城外衢江河畔的码头旁,沈扶芳走上码头和停靠的船家商量去云泽山的价钱时,林菲看到远处一面顶着漕字旗帜的船只正向这边驶来。 林菲忙提醒沈扶芳道:“你看那边过来的是漕帮的船,凭着你和戚帮主的交情,可以让他们送咱们一程吧!” 正在和沈扶芳商议价钱的船翁也随着林菲指着的方向望去,没想到沈扶芳竟然连头都不抬,拿出一吊铜钱塞到船翁手里:“就按您说的价钱,我们现在就出发。” 说罢她率先跳上了破旧的小船,立刻钻进了船舱里。林菲心生疑惑,也跟着她进了船舱道:“你为什么要躲着漕帮?” 沈扶芳面无表情地道:“不能让漕帮的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齐先生觉得你不是正经人,怕你哄了我这么单纯善良的大姐姐。” 林菲被怼的有些牙酸,只得顺着她的话问道:“敢问沈姑娘芳龄啊?” 沈扶芳凉凉地道:“二十有一,林公子怕是还未及弱冠吧,按道理你当然得叫我一声姐姐。” 林菲也不知道林斐到底贵庚几何,但想到若是此刻叫了姐姐,以后都会被她压在头上,便梗着脖子道:“我已经二十二了。” 他的灵魂年龄确实是二十二岁,自觉没有说谎的林菲脸不红心不跳。 “哦?”沈扶芳挑眉好笑地看他一眼:“那你怎么不戴冠?” 林菲摸了摸头:“不习惯,江湖人士不拘小节,还总得打打杀杀飞来飞去的,头上带个东西也不方便。” 沈扶芳唇边笑意更甚:“那林公子已到如此年纪,怎么还未婚配?” 林菲心里一横,既然已经刚上了那就必须刚到底,“我已经定亲,过几个月就会成亲了。” “哦,”沈扶芳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就是和那位顾姑娘吧!” 林菲连连摆手:“不是她不是她,是程......哎,总而言之,我年龄比你大,应该你管我叫......叫哥哥!” 沈扶芳眯着眼睛朝他笑了笑:“没想到林兄弟心智虽不成熟,年龄倒是不小,白让我当初看到你哭得如同孩童一样后心生怜悯了。” 好吧,这是他林菲自己造成的黑历史,于是两人交锋林菲完败,只得胸闷离场,到甲板上去透透气。 出了船舱他才想到,这沈扶芳也没有盘发啊,古代二十一岁应该算老姑娘了吧?她为什么没有成亲啊? 林菲又往船舱里望去,看到沈扶芳正从自己随身挂着的各种香囊里取出一些草药放进了一个超小型石臼,开始细细地研磨起来,她的表情变得极其专注认真,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让林菲不忍再去打扰。 老船翁已经把船只驶出了码头,正顺着河水飞快地向下游飘去,林菲一面小心翼翼地探头看江面上的风景,一面问道:“船家,我们什么时候能靠岸?” 船翁的声音像拉着抽风箱一般有些刺耳:“顺着河流一直往下,天黑之前就能到云泽山,只是云泽山附近鲜有人家,老朽本是想把二位送到临近的县城里住上一晚,明儿一早再去山里。可是那位姑娘坚持要今天就上云泽山,那山中据说是有豺狼虎豹出没的啊,你们若是真要宿在山里,一定要找个能藏身的山洞,并得时时警觉野兽来袭。” 林菲心想,所谓医者仁心,沈扶芳也是想早日采到药材救治顾姑娘吧,可是晚上得住在山里,万一真碰上了猛兽......他表情复杂地看着辟邪剑,他这辈子还没杀过生呢,昨天光顾着练剑,忘了在青炎派先杀只鸡来练练手了...... 林菲在船上看着四周的风景,不一会儿就觉得这如画的山水看多了也甚是无趣,转头看到沈扶芳还在专心地捣药,不禁心念一动。 他起身又向船翁问道:“老丈,你水性怎么样?我要是不慎落水了,你捞不捞得起来啊?” 船翁哈哈一笑:“公子说笑了,我们靠水吃水的人,哪个不是在江浪里翻腾着长大的?公子要是想叉鱼,船头就有鱼叉,尽管拿去耍,老朽就在一旁护着你。万一你真落水了,老朽不仅能捞起你来,还能顺道再摸几条鱼回家当晚饭。” 林菲得了船翁的保证,终于安下心来。他抽出辟邪剑,将“飞鹤六式”结合“腾云驾雾”一起练了起来。 “飞鹤六式”本是青炎派祖师爷根据山上飞鹤的形态创造出来的剑招,林菲配上轻功一起使来,一会“一飞冲天”,一会“振翅翱翔”,几日的练习让他出招的动作越发娴熟,他青色的长袍被江风吹得衣袂飘飘,就像一只在甲板上翩翩起舞的青鸟。 老船翁看得入迷,大声喝起彩来,不知何时,船舱里正在埋头研药的沈扶芳也抬头往甲板上看来。 林菲练了一段时间,渐觉乏力,便看准时机,使上“仙鹤独立”,单脚踩上了船头突出的一块圆木,打算来个完美的收尾。 不想那块木头早已松动,他一踩在上面,就东摇西摆地失去了平衡,老船翁反应不及,只听“扑通”一声,林菲再度落水。 在老船翁的抱歉声和林菲的惨叫声中,沈扶芳漠然回头,脸上却浮起了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淡淡笑意。 船只靠岸之后,老船翁看着面有不快的林菲道:“公子你瞧这两条鱼,就是我捞你起来的时候顺便摸上来的,就送给你们做晚饭吧。老朽瞧你身手不凡,这趟上山定然会逢凶化吉,安然无恙。” 沈扶芳忍着笑接过鱼,递了一个药包给老船翁:“多谢船家吉言。我瞧着你张口抬肩、啰音粗湿,应是患有喘鸣之症,此症无法根治,只能防治。可是你常年在江上走船,容易感染风邪、诱发此症,我配的这副药可以在你发作之时缓解病情,你且拿去用着。” 说罢,她又细细地讲了一番服药的方法。 老翁手头一滞,又连忙接过药包,道了声谢。 林菲拍拍船翁的肩头道:“你别不信啊,她可是神医,治好了我家亲戚的心悸之症。” 船翁脸上立刻露出崇拜之色,小心地把药包贴身收了起来。 沈扶芳道:“天色不早了,船家早些返程吧,记得后天来接我们,到时再付您一吊钱。” 船翁千恩万谢了一番,撑篙而去。 林菲抬眼看了看面前这座高耸直入云霄的山峰和就要日落的天色,叹了口气道:“我们今晚真要宿在山里?” 沈扶芳已经转身快步向山林深处走去:“这一带都是漕帮的势力,宿在城里容易被发现。” 林菲只得快步跟上,他这副皮囊个高腿长,三两步就赶上了沈扶芳和她并肩而行。这座山林毫无人迹,脚下尽是茂草尖石,两人在树林里走了没多久,天色就开始暗沉下去。 林菲第一次到原始丛林探险,看着前方昏暗无尽的树林,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兽鸣,不禁感到害怕。可沈扶芳还在一言不发地埋头赶路,林菲只得拉住她的袖子道:“你、你别走那么快啊,天都已经黑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个地方休息,明天再走啊?” 沈扶芳停下看了看四周,指着辟邪问林菲:“你这木棍能烧吗?” 林菲面部抽搐:“千年王莲木也是木头,烧是能烧的。” 沈扶芳看辟邪的眼神瞬间变得狂热起来,就像......就像顾湘湘看自己时一样。 一阵山风吹来,林菲不禁打了个冷战,觉得自己这个比方打得有点奇怪。 沈扶芳蹲下身找了一根还算粗壮的树枝,从包袱里摸出根布条捆在树枝一头,拿出火石点燃了火把,四周瞬间明亮了起来。 她对林菲道:“再走一段路,穿过这片树林,半山腰上有个山洞可以过夜。” 她拿着火把走在前面,林菲连忙亦步亦趋地紧紧跟上,他总觉得沈扶芳情绪有些不对,好像是在生气。 他正在想自己是哪里惹得沈扶芳不快了,只听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心悸之症我治不好。” “啊?”林菲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她又自嘲道:“世上尚有许多疑难杂症,终我一生之力也未必能解,神医二字,盛名难副,以后别再这么称呼我了。” 林菲侧身一看,只见火光照耀之下,沈扶芳双眼中也像有烈火在燃烧一般,但她紧咬下唇,脸上全是不甘之色。 第17章 亲吻 原来她竟是在为这件事和她自己赌气?林菲不仅有些愕然,开口劝道:“医学的进步和其他技术的发展密不可分,并不是凭你一人之力就能办到。就像很多心脏病的病因,是人的心脏先天就没有长好,导致供血不足,光靠服药施针当然无用,必须开膛治疗。可是这种疗法需要精密仪器的辅助和绝对干净的环境,这些条件在这个时代都是无法实现的。你还这么年轻就有能如此医术已是难得,又何必妄自菲薄。” 他已知道沈扶芳是个医痴,故意用上了几个现代的词汇好让她听不太懂,把自己这番话装点的仿佛很有水平一样。 沈扶芳眼中闪现出惊异之色,语气也恭敬了不少:“林公子这番见解真是独特,没想到你不仅武艺高强,对医术也颇有研究,当真是高人不可貌相。” 看来这个方法颇有成效,不仅成功开解了沈扶芳,还拔高了自己的形象。林菲正在暗暗得意,沈扶芳却已经自顾自琢磨起来:“原来这心悸之症竟是需要用开膛疗法,林公子可否将这种疗法多说一些与我听?还有那精密仪器,听上去就颇为厉害,不知是哪种器具?” 林菲尴尬地笑了笑,正在想该如何编话,忽然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吓得他浑身一抖,连忙一把抓起沈扶芳的手腕向前奔去:“沈姑娘,我们还是赶快进洞吧,这大晚上的荒郊野岭甚是吓人,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妖魔鬼怪啊!” 沈扶芳任由林菲牵着,看着他被吓得不自觉地使出了轻功,拉着自己如飞一般地上了山。若是林菲能胆子大些回头看看,他会看到沈扶芳此刻眼中尽是温柔,脸上的神色与看那辟邪剑时已别无二样。 当然他也会发现,那叫声其实来自于一只猫头鹰。果然人之所以迷信,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有了林菲的轻功加成,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上,如沈扶芳所言,一个黑黝黝的山洞出现在二人面前。 沈扶芳率先拿着火把进入洞中,林菲也连忙跟了进去,随即不禁一惊。这个山洞不甚宽敞,但并不算脏乱,入口附近有一个熄灭的炭火堆,上面支有烤架水壶,旁边还搁着一些碗碟物什。再往深处两个宽大的石台之上都铺有厚厚的干草,上面搭有草编的铺盖,一旁的墙壁上竟然还嵌有一面小小的铜镜。 林菲走上前去照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鬓角,问道:“这个地方有人住?” 沈扶芳已点燃了火堆,手脚麻利的将鱼架在了烤架上:“我师父不喜见人,正好云泽山荒芜人际,以前会带我来小住采药,不过我们也有许久没有来过了。” 她走到洞口处捡起一点泥土闻了闻,惊讶道:“咦,我上次做过的药粉已经用完了,不知是哪个好心人又加了些驱虫避兽的药粉在这里。不然一旦药粉用完,此处就得被野兽给糟蹋干净了。”她想到附近的猎户也会来这洞中暂住,也许是他们随身携带了一些防虫之物,便不再细究,起身从一个香囊里拿出一些药粉,仔细地沿着洞口撒了一圈,再用脚踩进泥土之中。 她又走回烤架旁,在烤好的鱼上面撒上些调料,递了一条给林菲道:“我调制的药粉气味能驱赶猛兽,咱们晚上都不用守夜,林公子吃完可早些歇息。” 林菲肚子早已饿扁,接过鱼立刻张嘴想大快朵颐,不想却被烫的一缩,哈着气看到沈扶芳在一旁高深莫测地看着他笑。 屡次在她面前吃瘪的林菲决定扳回一城,对着那两张相隔不过数尺的石台挑挑眉毛:“有美人温香在侧,只要沈姑娘不在意,我自是能睡得香了。” 没想到沈扶芳听到这话竟然毫无反应,开始淡然吃鱼。 林菲看着她腰间的香囊,转念一想,怕是她又要对自己用迷香,连忙拿着辟邪往后缩了缩:“我这宝贝是专吸迷香的,你可别想迷晕我啊!” 沈扶芳终于抬头瞥了他一眼:“林公子多虑了,明天我们还有半天的山路要爬,清晨就得起身赶路,我自是不会对你下药。” 于是林菲贱贱地把头凑到她面前,装出一副很色的表情撩拨道:“那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道你就不怕......” 沈扶芳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不怕。一来我不打算嫁人,而你已经定亲,这共处一晚的名声若是传了出去,恐怕是林公子得登门去和未过门的夫人解释赔罪。二来......” 她的目光清幽莹亮,似是能透过林菲的眼睛看到他的灵魂深处一样:“我在青楼藏身数月,自问也见过不少男子。人有七情六欲,伴着春风阁里的催情香气,但凡男子看到女子千娇百媚、舞袖唱曲,难免都会有些心猿意马,此乃人之常情。可唯有你林公子,看着姑娘的眼神清澈干净,不仅没有任何邪意,甚至还有些许厌烦,这种境界,哪怕是念佛修道之人都难以企及。” 林菲心中一惊,原来那日在春风阁里,沈扶芳早就在暗处观察他了,更没有想到她已看出了他与常人的不同。心潮澎湃之下,他差点脱口而出:“其实我......” 没想到沈扶芳自顾自地站了起来,背手踱步道:“这种病症,在我看来有两种解释。一是林公子你有断袖之癖,且只好男风,此乃个人喜好,无药可医。” 林菲立刻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闷闷道:“我可不是同性恋。” 沈扶芳点点头道:“你既然即将成亲,想也不是这个毛病,那就是第二种解释,你身患不举之症。这虽不是什么大毛病,治疗起来却很是繁琐,待我回临安之后再好好研究一番,开个方子为你调理。” 啊啊啊!林菲看着一脸认真的沈扶芳,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跳起来抱着头咆哮道:“我也没这毛病!” 沈扶芳上前拍拍林菲的肩膀,苦口婆心道:“林兄弟,此乃隐疾,患者大多讳疾忌医,这我能理解,可是你总得为你那还未过门的夫人考虑一二,有病就得治啊!” 林菲抬头看着面前的沈扶芳,她虽嘴上说得正义凌然,但林菲还是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那抹狡黠,顿时恶向胆边生。 感情她是在逗我玩呢,那我也要不客气地吓她一下! 林菲身随心动,抬手把沈扶芳压在了身后的石台上,俯身看着她道:“沈姑娘,你既是医者,判断患者有病哪能全靠推断,总得亲身试试才行。” 他双手压住沈扶芳的肩膀,低头与她对视,两人几乎鼻尖相对,林菲死死地盯着沈扶芳,只等她有一丝慌乱服软,他就立刻鸣鼓收兵。 可是沈扶芳虽被他压在身下无力挣扎,却仍是看着他笑得一派从容:“林公子打算怎么试?” 叮地一声,林菲觉得自己脑中有根弦断掉了,他恨恨地向下,堵住了那双令人着恼、嫣红灵巧的柔软丰唇。 这晚月明星稀,万里无云,有不少小兽循着火光找到山洞外面又被洞口的药粉生生熏走,山洞里安静地只能听到两个人类快速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 许多年后,每当林菲回想起这个让人面红心跳的晚上,都不禁为自己的冲动捶胸顿足。也许正是从这一刻开始,自己才真正走向了不归路,再也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0 19:10:14~2019-12-23 18:3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栗子、一二三、gckfgh、阿玖、会跳芭蕾舞的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夜话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仿佛只有一秒,又仿佛持续了很久。 林菲惊慌失措地翻身下地,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手抚着感觉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 我刚刚做了什么?就为了跟沈姑娘斗法,把自己的初吻就这么贡献出去了?而且刚才慌乱之际,好像身体也有了奇怪的反应...... 老天爷啊,求求你别这么玩我了,等我回了现代,还得跟程少爷结婚生子的啊! 他正在独自悔恨之时,沈扶芳扭头朝里睡下,声音依然是波澜不惊:“试出来了,林公子并无不举之症。是我见识浅薄了,第一次见到如公子这般时时都能让人出其不意的人。” 林菲强压住内心的狂乱看着沈扶芳单薄瘦弱的背影。她刚刚被自己给轻薄了,虽然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但依然能听到她尚未平息的呼吸声。 自己尚且慌乱如斯,更何况是她呢?说起来这沈姑娘也堪称是才貌双全了,不知我若是此刻帮林斐定下个亲来,他以后会不会认啊? 不过林斐是自己的祖先,要是他真娶了沈扶芳,那她不就成了自己不知道多少辈前的祖母了? 这个念头让林菲觉得心里怪不舒服的,但还是决定担起这个责任,总不能让沈姑娘平白受辱。 他当即跪在沈扶芳的塌前,拱手道:“沈姑娘,刚才我的举动实属无礼,若你不嫌弃在下,我愿意迎娶沈姑娘过门。” 沈扶芳叹了口气道:“今日之事我也有错,不该出言激你。所以你不必如此,我说过自己不嫁人。” 林菲急道:“你为什么不肯嫁人?总不能一辈子都一个人吧,那老了以后谁来照顾你?” 沈扶芳听出他的关切之情,终于起身面对林菲,郑重说道:“若要嫁人,我便要嫁心中只有我之人,他不能娶别的姑娘,更不能和别人生孩子。可是我醉心医学,一心只想治病救人。如今世道不稳,眼看着就要打仗,恐怕我没有时间去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敢问林公子,是否能够做到此生只我不娶,哪怕我四处奔波、久不归家,都能坚定地不再另纳他人?” 林菲心中赞道:“没想到这沈姑娘虽是古代人,思想却颇为超前啊!这条件我当然是没问题啊,可是如果我现在答应下来,好像对林斐也不太厚道,何况他已经有了顾湘湘这门亲事,更是不可能只娶一人了。” 林菲心中的百转千回沈扶芳自然是看不出来,看他沉默不言,虽然心中略微失望,但也知这是情理之中,便道:“林公子已经有了门亲事,我既不愿意强人所难,也不愿意委屈了自己,今日之事就当是我替你诊病了。我说过,医者眼中无男女,公子不必介怀。” 她看着林菲有些茫然无措的表情,终于幽然叹息一声:“也许是公子的眼睛太过干净,让我也有些忘了分寸。我师父她常年女扮男装,有时候跟你相处的感觉,就像以前跟师父在一起时一样。” 沈扶芳在心神激荡之下吐露了一个大秘密,没想到林菲听到后却没什么反应。他心里还想着自己该怎么补偿沈扶芳,更何况沈医仙是男是女没人跟他提过,在他的认知里,医仙是个女人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沈扶芳不禁好奇道:“听到我师父是个女子,你竟然不吃惊吗?” 林菲想哄她开心,狗腿道:“看到沈姑娘如此造诣,令师就算是个女子,也堪当医仙之名啊!” 没想到沈扶芳一贯处变不惊的脸上竟然浮现出感慨之色,叹道:“若是世人都能有林公子这般胸襟,那我师父就不用女扮男装,也不用终日躲在山林之中了!” 林菲这才领悟过来:“原来令师对外宣称是个男人,为了不被人发现,所以才不喜与人接触。” 沈扶芳将后背靠在了身后的石壁上,对林菲道:“林公子不必跪着了,起身躺下吧。今晚我们都有些失态,怕是现在也不好入眠,且听我讲个老套的故事,若是听得困了,就径自安睡吧。” 林菲依言躺在了自己的石台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月光照进山洞的缝隙中,沈扶芳的身子正好被笼罩在这抹月色之中,散发着幽静的光芒。林菲又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到了刚才他轻薄过的地方,看着她银白的贝齿正轻轻地咬着那抹绯红,顿时又有些面红心跳起来。 沈扶芳开口讲述,她清冷的声音立刻唤回了正在走神的林菲,侧耳聆听她的故事。 “我师父,她其实不仅是我师父,也是我娘,可是她怕被人听到我叫她娘,从小她就只让我管她叫师父。我们沈氏一门,祖上本是杀手,练得都是暗器投毒之术,许是先人造了太多杀孽,我外公开始醉心于行医救人,靠着沈氏独门金针技法,他很快就享有医仙之名。” “外公打响名号之后,便让我娘女扮男装顶着他的名号继续行医,他自己沉迷于编著一本叫《金针要略》的书,可惜书才写到一半,他就心力交瘁而亡。我娘不忍看他一生的心血付之东流,只得继续以沈医仙之名著书行医,终于在几年之后将整本书籍完成。从那之后,沈医仙济世救人的名头更加响亮,也让我娘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 “她一开始顶我外公之名著书,就是不想破坏世间赋予外公的美名。可是随着沈医仙名气越大,她就越发地害怕自己会被人识破是女儿身,从此纵使她有再高的本领,也只愿避世隐居于深山之中。” 沈扶芳说着,脸上露出些不忿之色。 林菲不解道:“既然已经有著作加身,又何必在乎被人识破是女儿身呢?” 沈扶芳冷冷一笑:“今天日间,我明明已将那船翁病情都道于他听,可林公子又为何要向船翁说明我的医术高超,他才会信我呢?世人心里,女子向来不如男,若是被人知道这后半本书是女子所著,恐怕现在世间对沈医仙的称道,也要少上一半吧!”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我娘就因为这个原因,在山林间躲了一辈子。她有时实在忍不住技痒,也只敢出现在一些荒郊野外,捡几个受伤的人来救。那时我就发誓,若是以后我出师行医,定要光明正大,纵使有再多人不信我,我也会不畏流言,开设医馆,打响名号,才不白白浪费自己这一身所学。” “我娘嫌我太过专心医学,不爱练武,怕我离开了她无法自保,一直不让我出师。直到那日她陡然中毒,我虽已发现下毒之人的行迹,但我武功低微,与他交手两下便被打翻在地,只得回头去找我娘。可她已中毒颇深,回天乏术,临死前她对我说,不要执着于为她报仇,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像她一样,死前才发现自己有多后悔。” 回忆起母亲被害的一幕,沈扶芳把脸埋在了臂弯之中,肩膀开始微微地颤抖。 前几日才死里逃生的林菲想到沈医仙死前的懊悔和不甘,不由得感同身受,暗自握紧了拳头,觉得这下毒之人当真是可恶至极!他出言安慰道:“青炎派已全力调查这下毒之人,定会叫他无所遁形,还你一个公道,你......你不要太难过了。” 沈扶芳抬头深深地看了林菲一眼,道了一句多谢。 林菲想到沈扶芳藏身青楼之事,问道:“这么说你来到临安,就是为了打听下毒之人吗?” 沈扶芳黯然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到临安是想通知戚帮主小心。我和我娘常年隐居山间,行踪少有人知。可那下毒之人却能找到地方,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偷看了我娘和戚帮主之间的信件。若他真是为了盟主之位,毒害我娘之后,下一个便会是戚帮主。想通此节之后,我就快马飞奔来到临安,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还好戚帮主所服的毒药比我娘服下的量少一些,我也通过我娘之死研究出了一些解毒的法子,才及时保住了他一条性命。只是这离魂散是由人血炼制,一旦服下就会融入人体血脉之中,永难排净,戚帮主如今也只能日日忍受那烈火焚心之苦。” 沈扶芳闭眼轻笑起来:“本来是说我娘的事,最后还是扯到了离魂散上。许是这些日子我藏身青楼打探消息,心中却甚感烦闷,这几日能出得城来,又说了这些压在心里的话,现在感觉轻松了许多,多谢林公子不嫌我絮叨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头垂到肩膀上,慢慢地睡着了。 林菲忍不住探身过去将她的身子放平,给她盖上了草编的铺盖。 沈扶芳半梦半醒间感到有人守在自己身边给自己盖被子,无意识地蹭了蹭草席,嘴里咕哝着:“娘,我真该听你的话,早日离开临安,去做自己的事才对。如今我在局中越陷越深,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就算我真的替你报了仇,你也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对不对?” 她像是梦到了什么伤心之事,竟从眼中划下一滴泪来,然后把头扭到一边,终于彻底睡熟了。 林菲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突然十分懊恼自己刚才没有答应沈扶芳的要求。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现代啊,若是真的回不去了,和沈姑娘一道行走江湖也挺好啊。她悬壶济世,他锄强扶弱,她美人如玉,他君子无双。她若是开设医馆,他就去替她看门站岗,要是有人敢上门闹事、瞧她不起,他手中的剑自会叫他们做人。 他以往除了报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什么想做之事,为什么今天突然想到的时候,画面感会这么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3 18:36:27~2019-12-24 00:0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59357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爬山 第二天清晨,林菲在竹木清香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沈扶芳正坐在炭火堆旁,精神抖擞地拿着辟邪细细研究,就差在脸上写着想拿它入药几个字了。 待林菲走到沈扶芳身旁坐下,她才总算有了反应,将辟邪还给他道:“记得以后出门在外,不要再将这法宝的用途说与人听。” 林菲接过剑来,看到沈扶芳洁白的面颊,不禁又想到昨晚之事,觉得耳朵阵阵发烫,顿时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才好。 沈扶芳倒是一派自然的从包袱里取出了干粮,掰下一块递给他道:“还有半天山路要赶,来不及煮米做粥了,只得委屈林公子吃些干粮果腹。” 她说得这般客气,林菲越发是不好意思,连忙接过干粮啃了起来:“沈姑娘哪里的话,是我该感谢你,不辞辛劳到这荒郊野岭采药,帮我救治顾姑娘。说起来你们两人的至亲都是被下毒的魔头所害,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沈扶芳闻言一愣,微启嘴角正准备说些什么,可只见这林菲虽然嘴上说的好听,确是第一次啃硬如石头般的干粮,第一口就噎住了。登时他就被梗得脸红脖子粗,沈扶芳只得把想说的话丢到脑后,赶快给他倒水拍背,一番折腾下来,林菲双眼通红、抚胸喘气,沈扶芳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由地笑了起来。 她回想起从初见到现在,他在她面前的各种窘态,明明外表看来是个贵气十足的翩翩公子,可内里却像个......像个全无生活经验、爱和人斗气耍宝的幼稚孩童,让她总是忍不住想逗他着恼,不禁越想越觉得好笑,直笑得双肩微颤,眼中噙泪,皓齿闪亮。 林菲第一次看到沈扶芳脸上露出如此灿烂明媚的笑意,竟比那洞外的朝阳更加令人目眩神晕,不禁也忘了梗在胸口的不快,看着她闪烁着晶莹的双眼,也被感染了笑意,上扬起嘴角。 哈哈笑声在狭小的洞内回荡着,形成了延绵不断的回音,将两人心中的尴尬共振到九霄云外之上。 一个半时辰之后,沈扶芳回头看着在她身后越掉越远的林菲喊道:“林公子,快些跟上啊!” “翩翩公子”林菲此刻的形象已甚是邋遢,只见他把袍子碍事的下摆都掀起来塞到了腰带里,一手杵着化身为登山杖的辟邪,一手擦着额头上绵密的汗珠。顶着太阳爬了这么久的山路,他早已汗流浃背,想坐下来找个地方喝口水休息一下,可是瞧着沈扶芳一个瘦弱的姑娘家都不曾停步,他也只得咬牙跟上。 待他走上前来,沈扶芳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石壁道:“我们快到了,我娘说攀上前面这座山壁就是云泽山的最高峰,绛雪灵草就生长在这山顶之上。” 这句话极大的鼓舞了林菲的士气,他立时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就到了这方石壁之前,然后愣住了。 抬头望去,这方光秃滑溜的石壁仿佛是一块从天上劈下来的巨斧,壁身直冲如云霄,掩埋在了层层云海之内,根本看不到顶峰有多高。 林菲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湿润的壁身道:“难道我们要从这里上去?” 沈扶芳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当然了,若是普通山峰,我自己就能爬上去,何必特地带你来走这一趟。” 林菲顿时想拿头去撞墙:“这怎么上去?你别跟我说飞上去啊?” 沈扶芳从身上摸出一把铁锥递给他:“这云泽山顶终年积雪,日间雪水融化冲刷壁身,整座山壁都溜滑如洗,根本没有人能落脚之地,我娘也是琢磨许久,才研究出这个办法。你且带着这把锥子,提足气息使出轻功向上飞奔,气衰力竭之时,将这锥子用力钉入石壁之中,然后双手吊在上面换一口气,再反复如此。若是武艺高强之人,七八个回合左右就能到达山顶。” 林菲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难怪刚才上山之际她不让我用轻功,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啊!这沈医仙也是挺......挺有专研精神的啊,不仅医学武术双精,还能跨行当个探险家。 可这是自己造下的孽,就算是摔成粉身碎骨他也得上啊!林菲嘴角抽搐着接过铁锥,卸下自己全身的挂件减负。他想了想,把辟邪取下来递给沈扶芳:“沈姑娘,烦你帮我保管一下。” 沈扶芳却不去接剑,指了指身后的一颗树道:“若是怕它被野兽叼走,就放到那上面去,你得背我一起上去。” 哈?我自己飞上去都已经够呛了,还要背个人一起上去?林菲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扶芳道:“这绛雪灵草外形和普通杂草并无两样,你能分辨的出来吗?” 说罢,她欺身攀到林菲的背上,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用内力催干衣服的方法我娘做不到,林公子却已轻轻松松使过两次,你的内力之深已是世间少有,这方石壁对你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勿需担忧。” 想到自己掉到水里屡次被她看到的窘态,林菲觉得有些害臊,但方才心中的恐惧确已消散了大半。他聚精会神地回想了一会自己在常青山和宝灵子一起练腾云驾雾的感觉,深吸了一口气,喊道:“沈姑娘,抓紧了,我们这就出发!” 说罢他使出轻功,双脚脚尖轻点石壁,斜着身子纵身飞了上去。也不知走了多久,林菲终于感到有些气息不足,连忙掏出铁锥用力插进了石壁的缝隙里调整气息。 还好他们的脚下正好有一截从石壁里长出的树枝得以落脚,不用真的双手吊在铁锥上当肉干。林菲一手抓着铁锥,一手扶住后方的石壁喘气,此时他才听到耳边传来沈扶芳大口的呼吸声。 原来她刚才怕影响到他,竟然也一直在憋着气吗?林菲觉得心里暖暖的,然后瞬间被一阵冷风吹了个透心凉。 沈扶芳在他身后道:“林公子,你比我预想的还要厉害,我们已经上到一半了,你好好休息一下,然后一鼓作气直接攀上山顶。” 林菲被夸的心里美滋滋地,没想到他一口气就能飞上这么远,然后向下一看,瞬间浑身打颤。 老天爷呀!看了才知道,他们此时已经身在云海之中,脚下全是一望无尽的云层,根本看不到半点树林里的绿色,这要是一个不留神掉下去了,真能摔的个尸骨无存。 林菲从来没玩过极限运动,现在陡然身处半空之中,身上还没任何防护措施,瞬间吓到有些站不稳了:“沈、沈、沈姑娘,这太高了,我......我害怕......” 要是能换个姿势,林菲觉得自己简直能抱着她哭出来,可是现在沈扶芳还被自己驼在背上,他只能一边颤抖着一边努力直起身子。 沈扶芳闻言,将脸又往前凑了凑,林菲甚至能感觉到她落在自己颈脖间的鼻息,连忙集中起注意力听她说话。 沈扶芳对他轻声耳语道:“林公子,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雪。我娘她自己上来就已很吃力,自然驼不动我。以往我只能站在石壁下面,看着从上面融化落下的雪水,想象着我娘所描述的山顶,漫天飞舞的皑皑白雪,银装素裹的苍茫大地,绛雪灵草状似冰晶,和着雪花轻轻飘舞,天空仿佛就在头顶一般触手可及。若不是有你,也许我一辈子都没法看到这副光景。如今那副梦中的画卷就近在眼前,你能否带我一起上去看看,就当是报答我替你救人的恩情。” 她话音未落,林菲就深吸一口气,拔下手上的铁锥飞身向上,奔向沈扶芳嘴里那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他的眼里已经看不到让人害怕的万里云层,而是曾经孤独一人站在石壁下方的沈扶芳。 依沈姑娘的性子,她被她娘撇在下面的时候,一定会是一副高仰着头,倔强又不甘的模样吧。林菲想着想着,不禁轻笑出声,没有留意到他的脚下已经变得松软冰凉,直到沈扶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提醒道:“林公子,我们到了。” 说罢她从林菲的肩上跳了下来,好奇地踩了踩脚下银白的雪地,继而开心地奔跑起来。毫无人际的山顶上只有他们俩站在一望无垠的雪地里,林菲看着沈扶芳一会捧起雪块撒向空中,一会堆起一个又一个雪球,玩得像个小姑娘一样不亦乐乎。 这样就算是报了她的恩情了?林菲心里突然觉得有些空荡荡的,不知道是觉得沈扶芳太亏还是自己太赚。 突然一个雪球向他袭来,林菲偏头闪开,余光瞥到沈扶芳又去捡地上的雪球,当下无暇再去思考,赶忙蹲下身子去做雪球。 两个人就这么打闹了一会儿,渐渐地走到了山顶中间,沈扶芳好像发现了什么,立刻扔下手里已经搓好的雪球,径直走向了一株植物。 那株植物孤零零的长在一个土推上,通体银白,分散的一节节枝杈就像水晶一样晶莹透亮。 “这就是绛雪灵草”,沈扶芳喃喃自语着,伸手小心地将它摘下,放入自己的香囊之中。 林菲站在不远处看着,感叹道:“这灵草可真漂亮啊!”又突然觉得不对:“这绛雪灵草一眼就能看出和杂草不同啊,难道我又被她给哄了?唉也罢,毕竟住南方的古代人想看个雪景是挺不容易的......”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巨兽嚎叫,林菲的汗毛本能地根根直竖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4 00:03:52~2019-12-25 10:4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qwq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缝针 林菲循声看去,只见一条通体雪白的狼以极快的速度从远处奔来,直扑向刚把绛雪灵草放入怀中、还来不及抬头的沈扶芳。 林菲连忙大叫一声:“快跑!”一面飞奔过去,一面去摸腰间的辟邪,没想到却摸了个空,才记起来辟邪早被他放在了山崖之下。 沈扶芳闻声就跑,可那雪狼的速度太快,只见它纵身一跃就把那道鹅黄色的瘦小身影扑倒在身下,林菲登时目眦欲裂、浑身冰凉。 那雪狼又是一声咆哮,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去咬沈扶芳的脖子。电光火石之间,沈扶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有等来那致命的一击。 感觉到有腥臭滚烫的液体滴到了自己脸上,沈扶芳立刻睁眼,只看到那可惧的狼头依然大张着嘴巴向她扑来,却直直地擦过了自己的脖颈,轰然一声重重地倒在了雪地之中。 然后她看到那个善良胆小的青袍少年双目赤红地站在狼头之上,颤抖着将深深插在里面的铁锥拔起,随之喷射而出的血迹立刻在雪白的狼头上绽放开一朵鲜红的艳丽之花。 沈扶芳早看出来,他虽然武功高强,但没有任何江湖经验,对于杀生他是心怀畏惧的,但为了救她的性命,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了,哪怕此刻他自己被吓得面色铁青,浑身发抖。 沈扶芳很想大大的赞扬他一番,但恐惧消散之后从腿上传来的撕裂之痛立刻让她不由地抽起气来。 林菲也来不及为自己首次杀生就干掉了一条雪狼发表获奖感言了,他用力把压在沈扶芳身上的庞然大物推开后,立刻就被她小腿上晕开的一大片血渍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沈扶芳蜷起身子,掀开裙子的下摆,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小腿上被雪狼的爪子撕开的那道伤口。大块的血肉沿着正在泊泊淌血的伤口外翻出来,看得人触目惊心。她连忙撕下裙子的一侧,用力地把小腿缠起来,压住受伤的地方,可是包裹伤口的布条也立刻被血染成了红色。 林菲双腿一软,扑到沈扶芳的面前带着哭腔问道:“沈姑娘,你怎么样了?这么深的伤口,血止不止的住啊?” 沈扶芳看着他惊惶的样子,用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安慰他:“我是医者,这种小伤难不倒我。只是我的医药箱放在山洞里了,还得麻烦林公子背着我回去。” 林菲闻言马上打起了精神,把她驼到身上道:“我现在就送你回山洞。” 沈扶芳看着身下已经开始奔跑的林菲,他鬓边的额发在极快的跑动中散乱开来,忽然很想帮他拢一拢。可是她的手伸到半空中又黯然放下,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耳边。 按照沈医仙的方法,正常的下山步骤是用一根铁爪绳索钩住山上的石块,人顺着绳索滑倒底端时,再寻找可以钩住的缝隙或用铁锥凿出一个来,如此反复数次。可是林菲一心想着要赶快送沈扶芳回山洞里止血疗伤,觉得这个方法实在太过费时,他看了一眼沈扶芳小腿上越来越红的那块布条,站在山崖旁边把绳索从铁爪上解了下来,环过沈扶芳的后背,在自己的胸前打了一个结。 然后林菲一手拿着铁爪,一手握住铁锥,转头对沈扶芳道:“沈姑娘,你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我们得抓紧时间,你一定要抱紧我,我......我要从这里跳下去。” 沈扶芳的眼睛温柔如水,轻笑着鼓励他:“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林菲顿时信心大增,他看了看山崖下深不见底的云海,深吸了一口气,大喊一声:“连狼都杀了,蹦极又算得了什么,let''s go!” 说罢他纵身一跃,张开双臂跳了下去,宽大的青袍随风猎猎飞舞,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下了山峰。 转瞬之间,林菲就能看到云层中出现了点点绿色,连忙用尽全力将铁爪和铁锥钉进身旁的山壁里,靠着它们和山壁产生的摩擦力减速,在把光滑的山壁划出了几条又深又长的痕迹之后,林菲终于在离地不到两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他长舒一口气,松开紧绷到青筋暴起的双臂蹦了下来。 不经意间,沈扶芳也松开了紧扣在他胸膛上的双手,移到了他的肩膀之上,赞许地拍了拍他道:“下次去给我娘扫墓时,我定要跟她讲讲林公子你这惊世骇俗的下山方法。” 被表扬的林菲嘿嘿一笑,随即马不停蹄地继续向山下飞奔而去。他一路都在使用轻功,渐渐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但伸手一摸沈扶芳的小腿竟已是一片湿润,当下无暇再去顾及自己的感觉,强提起真气继续奔袭,渐渐的脚下开始不听使唤,只得歪歪扭扭地在树林里穿梭着,在衣衫被树枝戳破了无数个口子之后,终于在气衰力竭之际回到了洞里。 他将沈扶芳放到了炭火堆旁,看着她已经面色苍白、嘴唇发乌,连忙一刻不停地去拿了医药箱过来。沈扶芳强打起精神在医药箱中翻出俩个小罐和一盒金针。林菲看着她从针盒中取出一根后面缠着白线的细针,放入火舌中舔烤消毒,顿时觉得有点不妙。 他喘着气问道:“沈、沈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 沈扶芳开始解小腿上的布条,镇定地答道:“伤口太深,只有缝针才能止血。” “那......那缝针的话,是不是要先打麻药啊?” 沈扶芳的手稍微顿了顿,又很快恢复了动作:“人饮下麻药后会昏睡过去,我给自己缝针,只能将麻药涂在伤口周围缓解一二。”她知道林菲在担心什么,对他笑道:“没关系,我速度很快,一会儿就好。” 林菲看着她解开了溢满血渍的布条,将小罐里的液体涂在了伤口四周,拿起金针对准了小腿,觉得自己都能感觉到那即将到来的刺痛感,抿着嘴巴紧紧地攥住了双手,大气都不敢出了。 沈扶芳突然抬头对他道:“林公子,麻烦你过来帮我把腿按着,别让它乱动。”她又从医药箱里摸出一块参片道:“倒数十下,十下之内我就能缝完。” 林菲依言按住她的伤腿,看着她将参片咬进嘴里冲自己点了点头,只得硬下发麻的头皮开始数数:“十...九...八...” 沈扶芳一手捏住伤口两端,一手将金针戳了进去。即使她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但腿上尖利的疼痛感还是超乎了人能够忍受的范围,她只得死死地咬住腮帮子,浑身打颤地继续动作。林菲看着她忍痛的模样,瞬间觉得自己鼻子酸了,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力地压住她不自觉地在抽搐着的双腿,然后继续数数。 “七...六...五...四...” 伤口上狰狞的血肉以极快的速度被缝合上,沈扶芳一边无声地呜咽着,一边风驰电掣般穿针引线。 “三...二...一!!!” 林菲从不知道短短十秒会是如此难熬,随着他的最后一声吼叫,心理和生理上的酷刑都终于结束,沈扶芳丢开了金针,抖着手拿起另一个小罐抹了一些粉末在缝合好的伤口上,然后全身虚脱地靠在身后的石壁上无声地哽噎着。 林菲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已经湿透,他看着沈扶芳被汗水淋湿的额发和朦胧迷离的双眼,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般正在瑟瑟发抖,心疼地恨不得把她搂进怀里安慰一番。 他走上前去低声道:“沈姑娘,我...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吧。” 可是沈扶芳已经疼得浑身无力,林菲只得将她抱起来轻放到石台的干草堆上。他抽开双手正准备去给她倒水时,沈扶芳扯住了他的袖子,哆嗦着道:“林公子,我还是疼得厉害,你陪我说说话,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 林菲忙蹲下来,看着她通红的鼻尖道:“那你现在饮下麻药,睡上一觉吧?” 沈扶芳无力地摇摇头:“不成,那麻药若是饮下,人会昏昏沉沉地睡上几个时辰才能醒,我休息一会儿就得赶快将绛雪灵草和其他草药一道制成药丸,不然......不然灵草枯萎,就失去药效了。” 林菲只得靠在她身边的石台坐下,他挠了挠头,没话找话道:“你刚才缝针用的细线,是什么线啊?” “桑皮线。这是取桑树的根皮,去其表层的黄皮锤制而成。这种线不仅能促进伤口愈合,还无需拆线,很是好用。” “哦,那你撒在伤口上的药粉又是什么呢?” “蒲黄粉,有止血镇痛的效果,就是味道不耐闻,若是能加些梅片......”沈扶芳说到一半,突然会过神来:“林公子,你不是真对这些药理感兴趣吧?” 林菲讪讪一笑,答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吸引你的注意力,想是说些跟医术相关的东西总不会错。” 沈扶芳躺在床上,眼睛里尚有莹亮的泪光,侧着头看着他道:“可是这样聊天还是无趣,要不你随便给我讲个故事吧,我眯着眼睛边听边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半个时辰内一定要将我叫醒。” 林菲看着在这荒郊野岭里,身上都是血迹斑斑、衣着褴褛的他们,突然灵机一动,道:“那我就给你讲一个可以在天空上飞行的医师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5 10:42:35~2019-12-26 18:1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馥芮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故事 “会飞的医师?”沈扶芳本来合上的眼睛又睁开来,颇有兴趣地看着林菲。 “是啊,从前有一个很遥远的国度,叫做千岛之国。那个国家是由许许多多个岛屿组成,无数个小岛散落在一片汪洋之上,岛和岛之间只能靠船只通行。可是海洋里有许多会吃人的鲨鱼,经常破坏船只。于是那里的人们发明出了一种可以在天上飞的工具。那种工具的形状就像风筝,有着两个大大的翅膀,中间的舱室里可以载人运物,动作起来就像在天空中飘行的船只一样,于是人们给这个工具起了一个名字,叫飞船。”看到沈扶芳精神好了一些,林菲也雀跃起来,一边信口胡诌,一边用手比划着飞船的形状。 “因为有了飞船,千岛之国的人民交通变得十分便利。这个国家在正中间的一座岛屿上修建了一所大型医馆,将全国的医师都集中到这间医馆里,方便病人们从不同的岛屿坐飞船过来看病。可是渐渐地出现了一个问题,飞船的数量有限,到每个岛屿接人的时间都是固定的,经常有些突发急病的病人还来不及搭上去医馆的飞船就病死了,这让大家都十分焦虑。最后皇上下令重金悬赏,希望有人能想出对策,于是人群中有一个聪明人提出了一个办法。” 本来想睡一会的沈扶芳越听越精神,听到这里甚至不由地问道:“是什么办法?” 林菲道:“聪明人说,可以给医馆派几艘飞船,每天安排值班医师带着医药箱,开着飞船到全国各地去不停地巡航。如果哪座岛屿上有了突发急病需要救治的病人,他们就可以在地面上划一个全国通用的求救信号,医师看到后就能马上开着飞船下来救人了。”他用手在地上随意地画出一个五角星的图案:“不仅是急病的病人,比如说像我们现在这样落难荒山的人,要是在千岛之国也能通过这个信号告诉天上的医师,我们现在遇到了困难需要帮助。” 沈扶芳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这个国家的医师也挺辛苦的,又得给人看病,还得会开飞船,还要帮助像我这种玩得太过忘形而受伤的人。”随即她又垂下了眼睛很小声道:“不过我好羡慕他们,可以帮助到那么多人,这个聪明人的方法可真好。” 林菲连忙又道:“这个故事还没有讲完。那个聪明人的方法的确是很好,全国各地突发急病而亡的病人少了许多,可是久而久之,大家又发现了新的问题。因为飞船的航线都是固定的,总有一些时候没办法及时赶到需要帮助的人身边去,而且在夜间或者雨天,天上的视野会急速下降,通过地面信号寻求救援的方法就没那么有效了。于是聪明人又想了第二个方法。” “他在每个岛屿上都建立了一座信号站,又发明出了一种可以通过海底传递声音的管道,这每一条管道的两端都与一个信号站和医馆相连。然后他给每一个岛屿的管道都编上号码,但凡是哪个岛屿有了突发急病的病人,只需通过管道对着医馆喊话。比如:呼叫医馆,我是第一百二十号信号站,现在这里有一位突发心脏病的病人需要救治,请赶快派医师过来救援。医馆里的医师就能立刻开着飞船飞往指定的岛屿救人了。于是通过这两个方法,从此以后千岛之国所有的病人都得到了及时的救治,整个国家的人民都过上了健康幸福的生活。” 林菲对自己的这个故事很满意,就像小时候睡前妈妈给自己讲的一千零一夜童话故事一样圆满。他说完了最后一段话,看着床上眼睛闪闪发亮的沈扶芳,自己反倒是困了起来。 沈扶芳腿上的痛感已经渐渐地消退下去,她听完这个美好又梦幻的故事更是困意全无,坐起身来让林菲把医药箱搬到自己的石台上准备制药,随后她感激地看着满脸困倦的林菲道:“林公子,我已经无碍了。倒是你刚才一直硬提着气催动轻功,现在身体一定已经是精疲力竭,你赶快睡下休息吧。明天我们下山,还得劳你驼我下去。” 林菲想着沈扶芳制药自己确实是帮不上忙,挨不住身体传来的倦意,只得匆匆向她道了一句:“沈姑娘,有事就喊我起来。”然后翻身上床,顿时就睡得人事不知了。 沈扶芳打开装着绛雪灵草的香囊,小心地将它取了出来,然后从另一个香囊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其他材料一起细细研制起来。她工作了一段时间后觉得有些疲累,便直起身子擦汗,正好看到对面的石台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林菲。 林菲此刻的形象与早间相比越发是显得狼狈不堪。他头上的额发已悉数散乱开来,本来贵气十足的青袍上面被撕扯出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口子,还沾染上了不少星星点点的血渍。可是沈扶芳却捧着脸,出神地盯着他俊秀的容貌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谢谢你带给我这么精彩的故事,我会一直把它珍藏在心里。没想到骗来的两天会是这么美好,林公子,只愿我们下次相见,不会是敌人。” 说罢她从医药箱的里层翻出笔纸,匆匆地写下了一封信,又埋头继续制起药来。 林菲着实是太过疲惫,一夜无梦地呼呼大睡到第二天天亮,直到沈扶芳煮粥的香味传进鼻子里,才被肚里的馋虫给唤醒。两人吃过早饭,收拾了一番之后,林菲背着沈扶芳按原路下了山。 待林菲走到河边,老船翁已经十分守诺地把船停在了岸上。他看到两人狼狈的形象着实吓了一跳,关切地问过一番之后从船舱里拿出两套农家的便服让他们换上。 林菲在岸上换好衣服,就着河水洗了把脸,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依旧是一副气宇轩昂、英俊不凡的模样,不由地暗自得意,对着河水摆了几个pose出来。许是被自己给帅晕了,他并没有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已经习惯了这副男人的皮相。 待他臭美完了回到船舱里坐好,看到面前的人时不由地大吃一惊。 沈扶芳也已经换上了农家女的灰布衣裳,并将颈后的头发悉数盘起,包上了棕黄色的头巾。她不知道在自己脸上涂了什么东西,本来洁白光嫩的脸颊看上去蜡黄暗沉了许多,乍一看去已与农妇无异。 林菲惊道:“沈姑娘,你干什么做这副打扮啊?” 沈扶芳正拿了一面小镜子观察自己的化妆成果,头也不抬地道:“回了临安城,我就是春风阁的南柯姑娘,自然是不能让人瞧见我穿这身衣裳,干脆变装成农家妇女。”说罢,她又拿出了一只细毫笔,继续往脸上涂色扮丑。 林菲觉得奇怪:“你不是和我一起回青炎派给顾姑娘治病吗?” 沈扶芳无意中说漏了嘴,拿笔的手抖了一下,又立刻恢复了常态:“我不和你一起回青炎派了,等会我会将绛雪灵草制成的药丸给你,你拿去给顾姑娘服下即可。春风阁那边我已经几天都没有露面,再不回去徐妈妈怕是要骂我了。” 林菲顿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可他也说不出什么挽留之词,只得强压下这种难受的感觉,闷闷道:“沈姑娘,你既然志向是济世救人,就应该早些离开春风阁那种地方,若是日后开设医馆有什么难处,只管上青炎派来找我帮忙。我们......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 沈扶芳闻言,凉凉地笑了笑道:“那我就先多谢林公子了。” 这一瞬间,林菲觉得沈扶芳好像已经很自然地把那个明媚鲜活的自己丢弃在了深山之中,一回到尘世里就又带上了冷漠的面具。 林斐觉得心中气闷,刷地一下站起身来走到甲板上透气。眼前尽是苍翠秀美的青山绿水,可他看了半晌也依然纾解不开心中的郁结之情,一跺脚又转身回到船舱之中。 沈扶芳已经画好了妆,此刻她的脸上又多出了好些人工的皱纹,只剩一双美目依旧流光溢彩,带着歉意地看着他。 林菲看着她这副为了春风阁里南柯的形象刻意扮丑的样子,越发是觉得生气,刻意不去看她,只气哼哼地抱着辟邪枕在了船舱的木板上。 看到他又开始耍小孩子脾气,沈扶芳只得叹了口气,问船翁拿了两个茶碗倒了茶水,递了一个给他道:“林兄弟,这次得你舍身救命,我心怀感激,若是将来还有缘相见,自然是会认你这个朋友。现在我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林菲不想去接碗,只听她又低声道:“我小腿上有伤,一走路就会疼,林公子要是不来接碗,那我就只能给你送过去了......” 眼看她正要起身,林菲立刻鲤鱼打挺般跳起,接过茶碗一饮而尽道:“是啊,沈姑娘你腿脚不便,怎能一人独行,既然认我这个朋友,那就由我把你护送回临安城,我才会放......放......” 他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舌头打结,手脚发麻,随着掉落的茶碗一起扑倒在地,只能用力地睁眼看着坐在他面前的沈扶芳悠然道:“我本是想用迷香的,可是林公子你带着辟邪,就只能下麻药了。所以你可千万记住了,以后不可再将辟邪的用途说与人听。” 她话音未落,就见林菲已扛不住药性,躺在地板上晕了过去。 沈扶芳连忙冲船舱外的老船翁喊道:“船家,我兄弟他晕船睡着了,劳烦您把他移到木板上,再拿个席子来盖上,免得他受凉。” 第22章 疑团 林菲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孤身一人站在一个荒废的院落里,四周除了断壁残垣,只有杂草丛生。 他不禁感到害怕,大声地呼喊起认识的人的名字:“沈姑娘,师父,师兄,顾姑娘,你们在哪?” 没有人回应他,四周静悄悄地只能听到他自己声音的回声。 林菲着急了,他跑到院子门口,推开紧闭的大门,看到门外一片红光冲天。 有个人背对着他被包裹在浓烟滚滚的火海里面,看不清是谁。 林菲只得掩着口鼻朝那人奔去,那人听到了响动,突然转身回头朝他嫣然一笑。 林菲骇然大惊,可面前一道火焰直冲而上,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只得大声咆哮:“沈姑娘,快跑啊!”可是沈扶芳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全身都开始溢出血来。 “不要,沈姑娘,沈姑娘!”林菲嘴里喊着,从床上冲了起来,霎时梦醒。 “原来是梦啊......”他锤了锤因做了噩梦而感觉昏昏沉沉的脑袋,发现自己正躺在青炎派的卧房里,窗外星光灿烂,竟已是晚上了。 “你醒啦?”宝灵子正坐在一旁悠然自得地饮茶,看他被噩梦吓得冷汗涟涟,倒了杯茶递给他:“青天白日里被麻药迷晕,睡了好几个时辰,越睡越晕了吧,我让人去给你送点吃的来。” “嗯,谢谢师父”,林菲正好口干舌燥,抱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即想到白天在船上的场景,不禁茫然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沈姑娘呢,是她给我下的药?她......她为什么要迷晕我?” “想是不知该如何跟你告别吧,不如迷晕了省事。你们出发之后不久湘儿就醒了,如今除了一些皮肉外伤还没有养好,已是一切如常。侍女收拾沈姑娘的屋子时发现她留下了一张纸条,要我们今天派人去渡口接你。”宝灵子在一旁捋着胡子道:“她迷晕你之事,是在出发之前就计划好的。” 林菲越听越晕,满脑子都是不解:“顾姑娘还没服下绛雪灵草就醒了?沈姑娘早就计划好要迷晕我?” “古书有载:云泽山顶,长有灵草,状似冰晶,其性至阴至寒,可克至刚至猛之毒。那丫头骗骗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成,可瞒不过你师父。不过我心中已经猜到她是为了什么,既然也是救人,那就不去点破,顺势而为了。”宝灵子递给他一封信道:“喏,接你的时候在你身边发现的,答案就在这信里,你先看过之后,我们再谈。” 林菲展开信纸,他虽不太适应阅读毛笔字,但好在这封信上的字迹工整娟秀,显现出写信人做事时一贯认真严谨的态度。 “林公子,看到这封信时,想必你已经回到了青炎派,发现我骗了你。顾姑娘的伤势在淤血排尽之后就已无大碍,只需再将养几日即可痊愈,我上山采药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救治戚帮主。离魂散之毒至刚至猛,发作起来犹如烈火焚心,世上唯有至阴至寒的绛雪灵草可以相克。但漕帮内部有人趁着戚帮主体弱觊觎帮主之位,暗中监视我的行动,不让我离开临安城寻找解毒之法。无奈之下,我唯有借口给顾姑娘疗伤才得以脱身。只是我日前找到的线索都表明下毒之事有顾正山参与其中,因此不知林公子知道多少实情,是否愿意救治戚帮主,唯有撒下此谎。如今看来,应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虽然我屡次想将实情相告,但岂知谎言一旦出口,真话反倒难以启齿,只能用这种方式向你解释。若日后再有缘相见,我一定亲自向你赔礼。谨此,祝好,沈扶芳字。” 林菲读完这封信,心中百感交集。他被沈扶芳所骗,可知道真相之后,心中虽有震惊但并无恼怒,甚至还多出了一些钦佩之情。沈扶芳在明知下毒之事顾正山有份的前提下,还愿意出手救治仇人的女儿,这份气量让曾经诅咒过害父母的仇人全家死绝的林菲不禁有些汗颜。 可是不对啊,这顾正山不也是被离魂散毒死的吗?林菲想到这个关键所在,抬头对上了宝灵子的眼睛。 宝灵子知道他心中在疑惑什么,拿出了一柄钢刀递给他道:“这是顾正山的武器玄武钢刀,他生前从不离身,你且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异常。” 林菲一接过这柄钢刀就打了个趔趄,差点没栽到地上。他没有想到这柄钢刀如此之沉,便是林斐这种练武之身,都需要催动内功才能拿起。 他看着平静如水的钢刀表面,光滑得能投射出人的倒影。林菲举刀轻轻削向身前的一张木凳,只见凳子应声而断,被直直地砍成了两瓣。 “好刀!”林菲举起刀身,赞叹着看着这柄吹毛利刃的刃尖,竟是一丝木屑都没有沾上,但他也同时发现了异常。“咦,这刀刃上怎么......” “嗯,观察力还不错,看出了玄机。”宝灵子面露赞许之色,从林菲手里接过钢刀,指着刀刃上一些十分不起眼的细小划痕道:“这玄武钢刀削铁如泥,顾正山一直十分爱惜,若是刀上有半点伤痕,都会找来工匠细细打磨。可是你看如今这刀刃上多出了了许多细小的痕迹,我找铁匠来看过了,这些痕迹都是新伤,而能使玄武钢刀留下伤痕的,必是十分坚硬的物体。因此可以推断,杀死顾家那些家将的凶器,正是这把钢刀。而这些细小的痕迹,是刀砍在人的骨头上留下的。” 宝灵子的语气依旧平和慈蔼,但林菲听来还是不禁一抖,咽下一口口水。 宝灵子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接着道:“你刚才拿刀之时应该也发现了,这柄刀身十分沉重,若不是武艺高强之人,便是把刀举起来都做不到,更别说是用来杀人了。当晚能自如地挥舞起这柄钢刀者,纵观整个豫章城应该也只有两人能做到。一个是顾正山,还有一个人,是你林斐。”他看到林菲被吓得面如土色,终于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当然啦,斐儿虽然武艺高强,心地却是极其善良,连只鸡都没杀过,若要说是斐儿杀了人,我还不如相信那些家将是中了邪自己扑到刀刃上来自杀的。” 嗯,老爷子一贯就是这么护短。林菲本想跟他炫耀一下自己杀了匹狼的丰功伟绩,但又立刻想到了现在话题中的重点:“所以师父的意思是,顾正山拿这柄刀杀了全府的家将?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何况他自己也死了啊?” 宝灵子道:“恐怕真相就是这样。你自己想啊,一共有四个人中了毒,可是前三个人那下毒者都只害了他们本人,并没有祸害过旁人,只有顾正山家里死了这么多人。而且所有死者之中,只有顾正山是被毒死的,剩下的那些家将都是死于利刃,所以说顾府凶案里其实有两个凶手,一个毒死了顾正山,一个杀死了这群家将。” 他说到这里,突然环顾一周,确认了四下无人,凑过来跟他耳语道:“而且......虽然我也不想做如此推断,但有两个凶手这件事,我认为顾湘湘是知道的。她也已经推断出了杀死家将的凶手是顾正山,于是刻意混淆视听,想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下毒者身上。” “什么?!”林菲差点大叫出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他回想起顾湘湘那副娇弱无骨的模样,实在是和宝灵子口中所说联系不到一块去。 “就是这样,”宝灵子点点头,颇为严肃道:“你回想一下当初在顾府里,小翠丫头的话其实就有古怪。他顾府都被人给屠了接近满门,顾湘湘作为苦主,既然快马传信给了我,盼着我来给她主持公道,又为什么不等我亲自验尸取证之后再将顾老爷下葬?这么天大的仇恨,她找了个当地的仵作验尸后就匆匆地将死者都葬了,等我到了顾家,便只能通过她们的一面之词来了解当日情况。小翠在讲述之时,也是一味的避重就轻,刻意夸大血腥恐怖的部分,模糊了好些细节,为的就是要让听者反感,不愿深究。那天她主仆二人不还一唱一和地极力将凶手往戚帮主身上引吗?再者说了,小翠还提到过,顾湘湘散尽了家财给了家将们的家属很大一笔丧葬费,可是他们既然吃的是走镖护院这碗饭,自然本就是在刀口上讨生活的。莫不是这些人的死因经不起推敲,顾家却不愿有人多生事端,因此才拿银子去堵了家属们的嘴。” 没想到宝灵子看上去一副随和贪杯的模样,其实心思细腻,并不好诓骗。林菲顿时觉得面前白白胖胖的师父形象高大了许多,可随即又涌上了新的疑问:“顾姑娘为什么要隐瞒事实真相?顾正山先杀死了家将们,然后就马上被下毒之人给毒死了,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宝灵子面露鄙夷之色道:“也许是顾正山和下毒之人中间起了什么龌龊,这其中的曲折我现在也猜不透。但顾湘湘隐瞒真相的理由还用琢磨吗,当然是为了她和顾家的名声了。若她全家都是被仇人所害,那她就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人人都会同情她。可若她是凶手之女,不仅顾府的名声会毁于一旦,她也会连带遭殃,往后莫说是嫁与你这种官宦人家的富贵公子,便是贩夫走卒都不会愿意娶她。” 宝灵子说罢,长叹一声:“湘儿她毕竟也算是我的徒弟,对她掩盖真相之举,我虽然失望,但也不是不能理解。顾正山杀死家将一事,我已派了华严去豫章城内详查。若此事真如我所推断这般,你和她的婚约自然就不能作数,但对外......我还是会替她瞒下,毕竟顾正山已死,就不要再牵连家人了。” 林菲听到婚约可以取消,不禁喜不自胜。宝灵子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嗤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湘儿,可也别高兴的太早。这一切都还只是推断,中间尚有许多疑团,那下毒之人一日不落网,恐怕真相就没有大白的那一天。” 林菲愁眉苦脸道:“上哪儿去找那下毒之人啊?现在一点眉目都没有啊。” 宝灵子抬起下巴点了点林菲放在床头的那封信道:“你可以去问问那位沈姑娘啊,她信里不是都说了,找到线索了吗?” 第23章 复盘 林菲顿时觉得心情大好:“师父所言极是,那我现在就下山去找沈姑娘问问。” 他正准备抬脚出门, 被宝灵子一把抓回来按在床榻上:“你这么着急干什么?现在都已经是戌时了, 等你到了临安,城门早就关了。” 林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时他的肚子很应景地叫唤了一声,林菲这才想起来他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顿时饥饿感大增。 宝灵子道:“我现在就去叫人送吃的过来, 你吃完了就休息吧。在外面风餐露宿了几天想必你也辛苦了,先在常青山上好好休息几天。沈姑娘那边的线索想必也是无法锁定下毒之人,不然漕帮早就在江湖上搅个翻天覆地了。” 他一提到漕帮, 林菲瞬间想到沈扶芳信里的内容来。刚刚把他吓醒的噩梦还历历在目, 不禁有些担忧道:“师父,沈姑娘信里说漕帮里有人想反,那......那戚帮主会不会有危险啊?我们要不要一起下山去看看?” 宝灵子挥了挥手道:“戚帮主中毒多日无法打理帮务, 下面的人会生出取而代之的想法也很正常。如今只待戚帮主服下沈姑娘的解药后恢复健康, 谅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也不敢再造次了。下山之事还是先缓缓吧,湘儿一醒过来就哭哭啼啼地吵着要见你, 她毕竟身上还带着伤,你需得先把人安抚好了再说。” 他一提到这个见人就哭的顾湘湘,林菲就觉得头疼, 反倒是更想避开她下山去清净清净。可是眼下这情形还是得先解决好自己的温饱问题, 于是林菲只得乖乖待在房里等着人送吃的过来。 等林菲酒饱饭足,弟子收拾了碗筷离去,常青山上已是万籁俱寂, 可他反而觉得更加精神了。之前的一天一夜里他几乎都是睡过来的,现在打死他也睡不着了啊! 林菲无事可做,摸出了昆仑镜决定和林斐视频。他现在精力充沛,可以续航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不知道林斐这个古代人是不是会习惯早睡。 没想到一打开视频那头,就看见林斐正好在房间里,而且她居然在一面跟着笔记本电脑外放的音乐哼着歌,一面蹲在自己的衣柜前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林菲顿时觉得有些不妙,连忙投影到镜子上把林斐唤了过来。 几天不见,林斐脸上的神色更加明亮轻快了,本来乱糟糟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上,被打理的柔亮顺滑。她没有穿林菲挂在衣柜里的那一溜真丝睡裙,而是翻出了她高中时期的可爱小熊睡衣两件套穿在身上。未施粉黛的俏脸配着这身可爱的衣服,显出一副和林菲以前走的冷酷御姐风格完全不同的乖觉气质。 她看到林菲,立刻笑得眉眼弯弯,明显能看出心情很好的样子:“小菲,晚上好啊!”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在口头上占我便宜?林菲臭着脸问道:“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林斐道:“我今年十九,明年就该行加冠之礼了。” 林菲郁闷:“我都二十二了,你还叫我小菲?” 林斐眨眨眼睛道:“可是我早你几百年出生,还是你的祖先呢。” 林菲被怼的无言以对,觉得这个看上去一脸天真的小祖先,说不定切开来看也是黑的。 不过下一秒他就觉得这孩子是真的傻了,只听她道:“几百年后的这个世界可真是太精彩啦,这几天程少爷带我去了商场、游乐园、理发店,还有......” “停停停!”林菲惊讶道:“你说什么?你见到程安康了,还跟他去......去约会了?” “是啊,”林斐不解地看着反应剧烈的林菲道:“那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去完医院之后,你爷爷就带我去见了程少爷。他人挺好的,得知我失忆了,爷爷又很忙,这几天一直陪着我在到处熟悉环境。你们的世界实在是太光怪陆离了,我每天都有一大堆问题问他,可是他一点都不嫌烦。哦对了,他前天还把我送到家里来了,以为我忘了电脑的密码,拿去找人破解之后今天刚送回来。你看,他还教了我怎么用电脑听歌呢。” 林斐一面说着,一面心情大好地在笔记本电脑上换了一首歌展示给林菲看。 林菲这下真的是连血都喷不出来了,只能无力道:“你别乱点我电脑里的东西啊......还有,你别和程安康走的太近,我怕被他发现端倪,以后我可不好圆回来了。” “哦,知道了。”林斐抿了抿嘴,对林菲道:“那你呢,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之前说要去采药救顾师妹,如今采到了吗?” 她一提到顾湘湘,林菲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沉下脸道:“你放心,你那娇滴滴的未婚妻现在已经活蹦乱跳了。” 唉,大家都是穿越的,为什么命运却如此不公,林斐可以在现代听流行音乐,我只能去看顾湘湘的悲情表演,林菲不禁想仰天长号。 没想到林斐也摆出了一副震惊脸:“什么未婚妻?你是说顾伯伯那天在酒宴上提到的指婚?这件事我当场就给推掉了啊!” 咦!林菲突然发现,对于顾府凶案之事,他和宝灵子都漏掉了一个关键的在场人物,那就是当晚昏迷之后穿越到了现代的林斐啊!他情绪激动起来,顿感气息有些不足,还是抓着昆仑镜不肯松手:“你快将那晚之事细细讲一遍给我听!” 林斐抚着下巴回忆起来:“那晚在顾府,酒过三巡之后顾伯伯喝的高兴了,便把我喊到内厅说要喜上加喜,让我和顾师妹结下秦晋之好,可是婚姻大事岂能如此草率?我的婚事得由父亲大人定夺,自己都不能擅作主张,于是当下我便回绝了顾伯伯。没想到顾师妹就躲在柱子后面听着,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我怕她脸皮薄会想不开,便跟着追到了护城河畔,劝了她几句。可她就是听不进劝,只是一味地哭泣,觉得是我瞧不上她。我看跟她解释无用,她也没有要寻死觅活的打算,便先行回了顾府,打算收拾东西离开。” “哪知道我回了顾府一看,客人都已经跑光了,有家丁来跟我说后院恐怕是发生了凶杀案,我便连忙赶了过去。没想到我才刚到后院,就觉得眼前发晕,直直地往地上倒去。后面的事情,我就一概不知了。” 林菲忙问道:“那你在后院看到了什么?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林斐黯然摇摇头道:“那晚回到顾府以后的记忆总是很模糊,我只记得我好像依稀听到了一阵清脆的声响,然后我就感觉自己好像身处在一个很舒服的世外桃源里。有几次我本打算醒来,可是远远地总能听到顾师妹的声音,想到醒来了又得哄她,于是心生厌烦,索性继续呆在那个桃源乡里。然后......然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觉得很饿,再睁眼一看,就已经进入你的身体里了。” 看来他这位祖先还挺奇葩的,竟然也不吃女孩子娇娇柔柔的那一套。可惜跟他聊了这么多,仍然没有找到下毒之人的线索,倒是无意中戳破了顾湘湘的又一个谎言。 林菲不禁有些感慨起来,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回想起来,初次见面她故意装晕之时,可能脑中就已经在盘算怎样利用林斐的失忆来达到嫁他的目的了吧! 林菲不禁抖了一抖,和林斐聊了这么久,他发现自己又有些困倦了,看来这昆仑镜不仅能打视频电话,还是个助眠神器! 于是他打着哈欠道:“今天就聊到这里吧,你也早点休息。” 林斐急忙唤住他道:“唉别忙,我想问问你,你衣柜里有没有......有没有裹胸啊?” “哈?”林菲正要松手,听到这么稀奇的两个字,只得强打起精神,问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林斐脸上浮现出期待之色:“那个程少爷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朋友之间礼尚往来,我也得回报一下他啊。你也知道他先天不足、体质不佳,于是我想教他一些功夫,助他强身健体,我也好打发时光。”他搓了搓手,十分憧憬地说:“他说明天来接我一起去武馆练习。虽然你这副身体没练过武功,但是相当健康,资质也不错。我就算是重头练起,假以时日说不定也能助你成为武林高手。哎,说起来我以前在常青山,可是每日都在后山练功,从未有一日松懈过,如今懈怠了这么多天,实在是有些技痒难耐了。” 林菲想到自己穿越过来的这些日子里,多亏了林斐当初勤奋练功才有这个武艺高强的身体供他驱使。她现在既然找到了感兴趣的事情,那就随她去吧。锻炼锻炼那个病秧子少爷也好,若是那程安康真的起了疑,等到他们各归各位以后,再来随意编个借口打发他就是了。 然后他看到林斐低下头,脸上的一片绯红直接红到了耳朵尖上:“教人武功嘛,自然是会有身体接触,那个......练起武来,胸部实在是有点不方便......我就想把它裹起来,才好和程少爷切磋......” ......林菲愣了一秒后瞬间炸毛,对着镜子怒吼一声:“男女授受不亲,不许教他练武!”随即两手一软,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也不好好想一想,自己还不是没经林斐答应就把人家的初吻给贡献出去了,这就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第24章 试探 第二天清晨,还没等辟邪唤醒他, 林菲就主动翻身醒来, 他很悲惨地发现自己已经适应了古代人的作息时间。 想到昨天和林斐的谈话,林菲慌不迭地跑到了宝灵子的寝堂里, 一面蹭着师父屋里丰盛的早饭,一面跟他汇报昨天听来的消息。 宝灵子的反应倒是很平淡, 他瞅着吃得津津有味的林菲道:“林家毕竟是在京城做官的, 看不上顾家其实很合乎情理。斐儿虽然心中没有这些成见,但他从小就是个遵纪守礼的孩子,圣贤书读多了, 自然有些愚孝。只是没想到湘儿对你的爱慕之情如此深厚, 不惜编下这些谎言,就是为了嫁给你。” “呵呵,”现在林菲想起顾湘湘来, 已不再是那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了:“这般心机, 不管是我还是林斐,都着实无福消受啊。” 宝灵子正经道:“这些事情你心里面知道就好, 可别当面戳穿她。她毕竟也是个可怜人,日后就再找个你父亲不同意你娶她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就是了。” “嗯嗯, ”林菲一面点头称是, 一面问道:“林斐家里是当官的啊,那他为什么要上山来学武呢?” 宝灵子感叹道:“人各有志啊,斐儿的愿望是能够成为行走江湖, 锄强扶弱的大侠。其实他父亲已经来过几次信了,想让他早日下山回家,与官家小姐联姻,将来好走仕途,只是他一直在找借口推脱。前段时间我瞧他总在为自己违抗了父亲的命令而心烦意乱,这才遣他下山办事去散散心,没想到头一遭下山就遇到了这种事。” “现在做官也没什么好的,过几年就要打仗了,那些叛军杀进皇城之后,就专抓官员来杀。”林菲拍拍手站起来道:“我吃好了。” 他招招手让门外站岗的弟子来收拾碗筷,那弟子走上前来,一面低眉顺眼地动作,一面道:“刚看到顾姑娘带着她的丫头正往这边来了。” 林菲顿时就觉得脑袋涨肚子疼,想找个借口遁走,于是捧着肚子皱起眉头道:“师父,我......我先去趟茅房!” 没想到他才刚出门就和人撞了个满怀,一低头就和顾湘湘那双含情美目对视上了,林菲浑身的鸡皮疙瘩蹭地一下全冒了出来,不知怎得竟然觉得有些害怕。 好在顾湘湘这次没有上来就哭,她和小翠一道恭恭敬敬地先对着宝灵子鞠了一躬道:“湘儿来给师父请安,多谢师父这些日子来的照拂。” 林菲站在一旁努力地降低存在感,没想到顾湘湘还是看了过来,她哀怨地嘟起红唇嗔怪道:“斐哥哥,你好狠的心哪,一出手就将湘儿摔得这么重。你说,该怎么赔我才好?”说罢,还重重地跺了一下脚。 我去!林菲登时觉得五雷轰顶,头皮发炸。前几天他在意乱情迷之下亲了沈扶芳,还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像男人一样会对女人动心了呢,现在看来,一点都没有!他现在被顾湘湘雷地想去跳河!想去蹦极!想去拿把刀捅自己! 可是脑海中一浮现起沈扶芳的身影,林菲心里就平静了许多,现在只要快点把这个顾姑娘哄好,他早日溜下山去就行。 这么想着,林菲嘴角扯出一丝笑来:“那日确实是我不对,现在就给顾师妹鞠躬道歉。”说罢,他长身一弯,深深地向顾湘湘拜了一拜。 顾湘湘捂嘴笑道:“罢了,斐哥哥既然不是有心的,湘儿又怎么会怪你呢。只是湘儿现在孤苦一人,实在不想回家,看着府里的满目疮痍,也只会触景生情徒增悲伤。还望师父能允我在找到兄长下落之前,先暂居常青山上。”说着说着,她又哽噎了起来,身子如弱柳扶风般朝宝灵子幅了一幅。 她脸上的表情从笑到哭,只用了短短一瞬,变化地如此炉火纯青,让林菲有些毛骨悚然。 不是据说古代女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思想很单纯的吗?怎么我碰到的女子一个赛一个的厉害啊! 林菲连忙朝宝灵子挤眉弄眼,示意他拒绝顾湘湘,把她早日送走为上,可是只听他道:“你现在无依无靠,确实命苦。况且你身上的伤也还没有养好,只要你遵守规矩,不在青炎派里胡乱走动,就暂时住下吧!” 啊!她住下了,我就得离家出走了好吗!宝灵子昨天才在林菲心中树立起的伟岸形象轰然倒塌,他愤愤地想着,天下男子果然都是大猪蹄子一个样,看到漂亮姑娘撒娇示弱就脑袋犯晕,明知是朵毒玫瑰都无所谓。 只听宝灵子又道:“湘儿啊,你家遭难之事,我已派华严亲自去查。你若是还有什么线索,也可以说与我听,才好早日抓住那魔头替你报仇啊。” 顾湘湘扶住额头道:“湘儿先多谢师父了。只是我才刚醒不久,那晚之事又太过可怕,我一回忆起来就忍不住头晕目眩,待我回头再慢慢地想一想,若是想起什么线索,定会讲与师父听。我与那魔头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有日能抓到他,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她涨红着脸,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一句话,其中的憎恨之情溢于言表,连一旁的小翠都忍不住害怕地抖了一抖。可见她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绝非是演出来的。 林菲心道:“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是谁毒杀了顾正山,既然如此,我正好用这个理由下山去找沈姑娘。” 没想到顾湘湘又转回来可怜巴巴地对他道:“斐哥哥,湘儿自受伤之后,一直在床上躺了许久,如今就算醒了,也觉得心中郁结难消,你能否陪我去后山玩耍解闷?” 她知道林菲的痛点就在于出手伤了自己,只要是以这个理由为出发点提出要求,林菲断然是不好拒绝。果然林菲一听就开始额头冒汗,只得疯狂地向宝灵子使眼色寻求脱身之法。 宝灵子只得咳嗽一声道:“湘儿啊,斐儿他有任务在身,我今早刚安排了他......他下山替我探望戚帮主。” 林菲连忙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这就得回屋收拾行李下山了。顾师妹你还有伤在身,不宜车马劳顿,还是先在山上养好了身体再说。” 他生怕顾湘湘继续纠缠,一说完话就风驰电掣般跑了,顾湘湘追赶不及,只得气得重重地跺了跺脚,回身问宝灵子道:“师父让斐哥哥探望戚帮主,是让他去试探戚帮主是不是那下毒的魔头吗?” 宝灵子板起脸来,严肃道:“我遣斐儿下山,是听闻沈姑娘找到了能克制离魂散的方法,不知戚帮主身体是否已经恢复健康,让他下山代我去探视一番。戚帮主因为离魂散之毒已经受尽了苦楚,他绝非是那下毒之人,对此你务须再言。湘儿啊,我能理解你的难处,但也望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心中的善良,随意地冤枉好人。好了,师父言尽于此,你们退下吧。” 说罢他闭上了眼睛,挥手示意顾湘湘主仆离开,因此没有看到有人听完他这番话后,瞬间握紧的拳头。 那边厢林菲生怕顾湘湘会追上来缠着他,连忙脚不沾地地跑到弟子堂里,找到了正在用饭的成简,抓起他就走。可怜那成简饭还没吃完,也不敢忤逆小师叔,只得赶忙拿了个包子在手上,边走边问道:“师叔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林菲带着他往马厩走:“临安城,春风阁,找南柯姑娘。” 哇,这么一大早上的着急下山就是为了去逛青楼,南柯姑娘果真是魅力难挡啊!成简不禁也回味起那天在暖阁里听到的靡靡之音。不过那晚他大概是喝多了,记忆里南柯姑娘的身影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但光是那窈窕动人的姿态和绕梁三日的嗓音,就能够让人回味无穷了。成简津津有味地回想着,脸上呈现出一片痴迷之色。 “上马!”突然有人对他大吼一声,吓得成简回过神来,看到小师叔怒气冲冲地瞪视着他道:“我找她是有正经事,不许你胡乱瞎想!” 成简跟着林菲策马而去,自己暗自琢磨起来:他说找南柯姑娘有正经事,这青天白日里去找青楼女子,难道是要去求娶人家吗?这南柯姑娘的赎金可定是不便宜啊!成简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连忙朝着林菲的背影喊道:“小师叔等等,我身上带的银钱不多啊,要不要先去账房先生那里预支些银两出来再走啊?” 没想到林菲在前面一挥马鞭,一骑绝尘而去,成简只得在后面一边吃土一边跟上。他可是个精明人,眼睛一转就猜到了玄机。这小师叔,定是被我说中了心思害羞跑远了。咳!果然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只是没想到小师叔一派谦谦君子的正经模样,竟然也迷恋上了烟花粉黛,成了人家的裙下之臣。可是我怎么还听说,那日宝灵师尊带回来疗伤的顾姑娘,也是要嫁与小师叔的呢? 成简捂嘴偷笑起来:这下可有热闹看罗! 第25章 暗号 两人一路快马扬鞭,午时不到就进了临安城内, 将马儿寄放在客栈的马厩里, 直奔春风阁而去。 不同于夜间的门庭若市,此刻春风阁大门紧闭, 门口除了匆匆而过的行人,并无一人驻足观望, 可是整条街市不知为何, 比起以往显得有些糟乱了些。 林菲正打算上前拍门,成简连忙在旁拉了拉他的衣袖,把他带到了春风阁后面寂静的巷子里。这边有一个两层楼高的院子, 成简站在这个院子的一扇小门前, 伸手扣了扣门。 一个衣裳半敞的中年女子从门内探出头来。她乍然见到陌生两个男子,也只是满不在乎地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满身刺鼻的脂粉味儿冲的林菲直皱眉头。 女子慵懒地说道:“我还当是狗儿买了吃食回来, 怎么是两个臭男人?现在姑娘们都还睡着呢, 您二位要听曲儿,晚上从前头正门进!”说罢她正要关门, 成简连忙满脸堆笑着倚住门,从身上摸出了一点钱塞给她:“请您喝杯茶,我是来找徐娘子的, 劳驾这位娘子好心通传一声。” 女子掂了掂手里的铜钱, 皮笑肉不笑地习惯性抛了一个媚眼过来:“等着吧!”说罢,歪歪扭扭地走了。 林菲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想到沈扶芳每日都在和这种风尘味十足的人打交道, 心里觉得很不舒服。像她那样的人,本是应该坐在药味缭绕的医馆里,不苟言笑地替人拿脉诊病才是。他脑中突然浮现出沈扶芳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形象,觉得又奇怪又好玩,心情又回升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徐娘子走了出来。成简立马又是掏钱又是拍马屁的铺垫了好一会儿,直到哄得她笑得花枝招展,才说出真正的来意:“徐妈妈,我这位小师叔自从上次见过南柯姑娘,回去后就日日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让他和南柯姑娘见上一面,一解相思之苦?” 林菲听成简把自己说得跟个垂涎大姑娘美色的色狼一样,不禁脸上一红,却见方才还眉开眼笑的徐娘子变了神色,僵笑道:“竟是来找南柯的吗?她......她不方便见人。” 成简心想确实不好坏了人家做生意的规矩,继续陪笑道:“我懂我懂,姑娘们都还没梳妆打扮,哪好出来见人。那劳烦徐妈妈看在我小师叔一片痴心的份上,安排他今晚再见一次南柯姑娘如何?” 徐娘子收敛下神色,沉声道:“南柯她最近身体抱恙,晚上也不会见客了,抱歉。” 林菲觉得她的表情有异,急忙问道:“她怎么样了?是腿上的伤还没好吗?” 徐娘子正准备转身走人,听到他的问话,回过头来细细地打量起他:“你怎么知道南柯受伤之事,和成简在一道,你是青炎派的人?” 林菲正欲张嘴说明,看到院内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往这边走来。徐娘子神色一凛,连忙一面把林菲和成简往外赶,一面大声说道:“天天都能见着你们这种人,像赖皮膏药一样赶都赶不走!说了我家南柯姑娘不见回头客了,还死皮赖脸地上来纠缠。真这么喜欢她也可以啊,一晚上一百二十两银子给老娘双手奉上,否则免谈!” 说罢她“砰”地一声,把门紧紧地关上了。 成简摸了摸鼻子,看着正在发愣的林菲,同情地拍了拍他:“唉,见一面就要花一百二十两,那赎身的价钱岂不是要贵上天去了?这南柯姑娘虽好,到底也就是个青楼女子而已,不值得小师叔你如此痴心。我看哪你是在山上清心寡欲了太久,一朝见了女人就着迷了。没关系,这临安城的秦楼楚馆有好几家,我再带你去别家逛逛,你就能知道这天下间女子多姿多彩,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等等!”林菲反扣住他的手,回想起徐娘子脸上异常的神色,心里涌起了一个念头。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这条偏僻的后巷上零星的几个路人,立刻放松下来,搂住成简的肩膀大声道:“说的也是啊,天下何处无芳草,她看不上爷,爷还不稀罕她了!走走走,我们去找个更加高档的地方,叫上几个什么春桃、绿柳姑娘,美美地喝一杯去!” 说罢,他就看到不远处一个低眉顺眼蹲在地上、做挑夫打扮好似正在休息的人,嘴角不经意地扬起了一抹笑容。 果然是这样!一百二十,也就是120。沈扶芳把林菲给她讲的故事中的求救信号用这种方式传递了出来,告诉他自己现在有困难,需要救援。 林菲想到沈扶芳现在不知道身处于什么危难之中,一边漫无目的地被成简带着走,一边脑子里一头乱麻。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现在身边没有师父,沈扶芳还需要他的帮助,他必须自己去思考该怎样做。 既然沈扶芳人在春风阁里,有人还在监视她的举动,那就说明她现在暂时还是安全的。林菲发现他们已走到繁华的正街上,便向成简问道:“刚才你带我去的那个地方,就是姑娘们的住处吧。那你知道南柯姑娘住哪间吗?” 成简尴尬笑道:“这我哪能知道啊,不过姑娘们一般都是住在楼上的雅阁里,一楼闲杂人多,不方便她们休息。”他侧头瞅着林菲若有所思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师叔,你还不死心哪,不会是想去翻南柯姑娘的窗户吧?虽然你武功高强,可这要是万一被人给发现了,可是很丢咱们青炎派的颜面的。” 林菲抬头看到艳阳当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先回客栈睡上一觉,你去给我找套黑色的衣服,若是怕我丢了青炎派的面子,就尽量找套好一点的来。” 随后,无视成简的哀叹声,林菲转头回到了客栈的床上闭眼午睡。他要养精蓄锐晚上夜探春风阁,救沈姑娘出狼窟。 到了夜晚,林菲酒饱饭足后穿上成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夜行衣,他估计是真的怕自己丢了门派的脸面,还很贴心的准备了面罩。换装完毕之后,林菲摸着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他觉得自己此刻既兴奋又紧张,小说里那种英雄救美人的侠客故事居然真的发生在了自己头上! 随着外面的一阵啰响,成简愁眉苦脸地对林菲道:“外面开始宵禁啦,小师叔......你真的要去吗,那要不要我也去给你放哨?” 林菲打开窗户四下看了看,翻身上梁:“去多准备一间上房,就安排在我的隔壁啊。” 说罢他脚下发力,一溜烟就跑走了,留下瞠目结舌的成简,他......他竟是打算将人直接从春风阁里捋出来吗?这这这......这好像是重罪啊! 林菲白天里已经又走过两次来回的路线,如今在房顶上行走,站得高看得远,更是驾轻就熟,一会儿就到了春风阁后院的屋顶上。此刻这间院子里依然是灯火通明,想是姑娘们都还没休息就寝。林菲看着这些个紧闭的门窗,坐在房顶思索了一会儿,他该怎么找到沈扶芳住的是哪间屋子呢,总不好真的跟电视剧里一样去掀瓦一间间地看吧?这样速度太慢,容易被人发现不说,也很侵犯别人的隐私权啊! 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激灵,眼睛盯住二楼的一扇扇窗户,慢慢地在房梁上移动起来。这些屋子里住的都是姑娘家,闲来无事时剪个窗花贴在窗纸上做装饰的也有不少,林菲猫着腰仔细地看了一遍,终于在最里面的一扇窗户上发现了一个五角星型的窗花。 他不禁浮起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他给沈姑娘讲的故事,她都记在了心里,她给他打出的暗号,他也都接收到了。 林菲左右看看四下无人,连忙翻身下梁,迅速地推开门钻了进去。只见厢房内坐在桌前好整以暇的黄衫女子托着脸对他笑了笑,在这温暖的烛光中闪烁着莹光的双眼和如此从容不迫的神态,不是沈扶芳又是谁? 她看到林菲进来了,立刻站起身吹熄了蜡烛,慢慢地往自己的床铺挪去。林菲赶忙匆匆跑到她身边扶起她上塌,看着她还不忘把两边的床帐悉数放下。 一切都准备妥当以后,两人对坐在床铺上。虽然四周一片漆黑寂静,但因为距离很近,林菲依然能看到沈扶芳脸上愉悦的神情。她歪着头看着林菲道:“徐妈妈还怕你会听不懂暗语,真的一去不返了,还好林公子不负所望。” 林菲嘿嘿一笑,还没得意起来,就听她又道:“你既然知道我被困春风阁里,那你有没有猜到,是谁在监视我?” 林菲思量了一下道:“是跟漕帮有关吗?我今早看到院子外监视你的那个人,虽然看上去不甚魁梧,但他的上半身明显比下半身壮实许多,手上还布满了老茧和划痕,应该是漕帮的人。” “士别一日,都当刮目相看啊!”沈扶芳拍手赞道:“林公子以后行走江湖,若有如此细心,我就不用担心你再被麻药所迷了。” 林菲转念一想,问道:“所以你在船上变妆,应该也不是之前说的理由吧?” 沈扶芳端坐身子,正色道:“没错,戚帮主中毒之后我只能替他缓解痛苦,但无法根治。人久受病痛折磨,自然就容易脾气暴躁,疑神疑鬼,渐渐地漕帮中就人心生反意。只是之前我一直在潜心研究解毒之法,并未察觉到异样。直到日前我找到方法,跟戚帮主提出想去云泽山采药之后,竟然发现有人开始监视我的行动,每每我要出城就会遇到人用各种借口阻拦。” “前日我跟着你一道借口上常青山之名,才终于得以出城。我怕有人会阻碍我给戚帮主解毒,甚至毁去解药,因此多留了半天在山里,将解药做成了与其他药丸毫无二状的模样参合到了一起。我本是想化妆成给戚帮主打扫屋子的老妪,偷偷地去给他送药。” 沈扶芳说着,有些泄气地拍着自己的腿道:“也许是我拖着这条伤腿走路太过显眼,还没进到漕帮的院子,就被人识破了身份送了回来。此后春风阁里里外外也都安插了漕帮的人,美名其曰是要保护我这个医师不被人所害,其实就是在软禁我。” 林菲想到她那条血淋淋的小腿还没养好,就得强忍着伤痛走路,听来就让人心痛不已。可看她此刻还在伸手往自己的腿上拍,情急之下连忙探身去拦,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黑黝黝静悄悄的床铺里,林菲一个抬眼,就看到沈扶芳与自己相距不到一寸的脸蛋,两人的距离近到林菲甚至可以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沈扶芳此刻被他抓住了手腕,正一动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林菲觉得自己心脏瞬时狂跳起来,整个人好像又有点不对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31 00:03:13~2020-01-02 19:2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馥芮白 3个;哈哈、李二傻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背叛 两人双目对视,近在咫尺之时, 林菲又闻到了沈扶芳身上那股特有的药味。这味道虽然清涩微苦, 但在这脂粉味浓郁到熏得人头脑发胀的院子里,无异于是一股醒脑提神的清香。他反正也已经靠的人家这么近了, 索性就继续吸了吸鼻子,清淡的苦味继而转成缓厚的甘甜, 竟然让他觉得闻着有点上瘾了。 饶是沈扶芳再沉着镇定, 看到林菲一脸陶醉地在自己身前嗅来嗅去,也不禁有些愕然起来,她只得推开林菲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距离稍一远去, 林菲就闻不到那股极淡的幽香了, 只得面带遗憾道:“这院子里的脂粉味道实在太过呛人,凑近你身上可以闻到一点药味,正好能助我解腻提神。” “什么?我的身上有药味?”沈扶芳连忙把袖子举到鼻子前仔细地嗅了起来。林菲心道糟了, 他怎么能当着女孩子的面说人家身上有味道呢?自己果然是又脑袋不清醒了。 “我怎么闻不出来呢?”林菲看到沈扶芳抬头狐疑地望着他, 连忙对她解释道:“许是你平日制药的时候沾染上了,其实也只有一点点味道, 隔着这么远就闻不到了,而且要不是今天在这院子里有其他的香味,我也留意不到这个味道。还有啊, 这味道很好闻, 越嗅越香,比我擦过的最名贵的香水味道还要好呢!” 林菲看着头沉到了胸前的沈扶芳,以为自己是越描越黑了, 顿时急地抓耳挠腮,想去碰沈扶芳又怕失了礼,一双手在沈扶芳的面前手足无措地挥舞了半天,见人还没有把头抬起来,也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表情,索性心里一横,两只手搂住了沈扶芳的肩膀把她的头往上扬起来。 没想到他对上的是一张灿烂的笑颜,就如在云泽山顶两人嬉戏玩闹时一样,沈扶芳笑得是那样璀璨明亮,就如一道煦日里的暖阳照进了林菲的心里,让人感到无比的舒心畅快,他不禁看得呆住了。 林菲无意间解开了沈扶芳心中的一个疑惑,她正想分享给他听,却见他一脸痴痴傻傻地望着自己,也难得羞涩起来,只得主动缓解气氛道:“原来林公子也会用香啊?我怎么嗅不出来呢?”说罢她举起了林菲的一只袖口作势要闻,林菲连忙会过神来,抽出手来稍稍坐的远了些。 沈姑娘身上有一股吸引他想去接近的气息,可是当他真的靠得太近,情绪就很容易失控,对这种人生中从未有过的莫名感觉,他觉得既新鲜又有些不安。 就像玩游乐园里的过山车一样,过程中很刺激,回味起来却还是会后怕,在那一批批再次排队的乘客中,总会有人在一旁半是憧憬半是害怕的徘徊挣扎着。 林菲定了定心神,两人接着中间被打断了的话题继续聊。沈扶芳在春风阁里被人监视了,所以他接下来应该带她去漕帮见戚帮主,给他服下解药。这点小事,凭林菲现在的身手,他觉得是小事一桩,于是当下就背着沈扶芳翻身上了屋顶,趁着月色向漕帮出发。 没想到达到漕帮之时,两人都情不自禁地惊讶出声,那漕帮总舵平常供儿童摔跤嬉戏的院子里此时竟然黑压压地站了一片帮众。沈扶芳到底还是更沉稳一些,她连忙屏息噤音,并在林菲叫出声之前适时捂住了他的嘴巴,示意他赶快翻身下墙。 两人躲在和漕帮只有一墙之隔的狭小巷内,用干草堆遮住了身形。沈扶芳这才松开了手,林菲一面喘气一面问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啊?” 沈扶芳沉吟道:“戚帮主住在后院,不知那边的看守情况如何,要不我们再上去看一看......” 她话音未落,突然听到一个清澈的少年声音传来:“不用看了,后院也是一样的,全都是人。” 林菲站起身来,看到干草堆后站着一个个头虽高但脸上尚有稚气的男孩,他觉得很是面熟。 沈扶芳在旁惊道:“小柳,你怎么会在这?” 名唤小柳的少年道:“我带着孩子们负责沿着院子四周放哨,刚才看到你们趴在屋顶上,便跟过来了。” 他转身向巷子外面走去:“想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跟我走吧。” 林菲背着沈扶芳跟着小柳一路急行,来到一个地处偏僻的夫子庙前。小柳抬手示意两人进去,林菲不知是否有诈,侧头看了看肩上的沈扶芳,她安抚地拍了拍林菲的肩膀道:“没事的,小柳是个好孩子,不会害人。” 于是林菲壮了壮胆子,走进黑咕隆咚的庙里,看到一个人正背手矗立在孔夫子像前。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窗外的月光正好透过破败的窗户照在了他精神矍铄的面容上,林菲连忙立住了脚,这人不正是那日对他出过手的齐先生吗? 齐先生今日显得有些郁郁寡欢,他和二人一打照面,就恭敬地向林菲鞠了一躬道:“老朽先为那日的失礼向林公子赔罪了,望公子切勿挂怀。我正在想办法从春风阁里把沈医师接出来,没想到已经被林公子捷足先登了。如此大胆高艺,真让老朽佩服。” 林菲见他如此恭敬,也不好再去计较那日之事,连忙鞠躬还礼。沈扶芳从他背上滑下来,扶着他的肩膀问道:“齐先生,我不在的这几天,漕帮到底出什么事了?是谁在监视我,不让我去探望戚帮主?” 齐先生看沈扶芳腿脚不便,连忙招呼小柳进来,给他们拿了两个蒲团铺在地上。他自己也坐到一个蒲团上面,摸了摸胡子长叹一声道:“你不在这几天内,戚帮主又发了一次病,只是这次没有你在旁施针缓解,他痛得急火攻心,差点挥剑自尽。无奈之下,李堂主只得打晕了他,然后带了一队人马出门寻你去了。” 沈扶芳讶然与林菲对视一眼,道:“他去哪里寻我了?常青山还是云泽山?可是我回程路上并没有遇到过漕帮中人啊?” 林菲也道:“常青山近日也并无外人造访。” 齐先生叹息道:“李堂主带着人往西边寻你去了,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他抬起充满悲伤的眼睛看向两人:“万堂主给了他错误的情报,他趁着李堂主出了临安城,就带人冲进了总舵,挟持住戚帮主,造反了。” 沈扶芳点点头道:“原来是他,那一直在暗中阻拦和监视我的人,也都是万堂主的手下了?” 齐先生道:“正是如此,他怕你带回了解药,在春风阁里派了人把手。又在漕帮设下了铁桶阵,就是为了不让你接触到戚帮主。” 沈扶芳沉声道:“那他接下来想要干什么?他既然已经造反,把戚帮主杀了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留他一条命在。” 齐先生冷哼一声道:“他的目的是当上漕帮帮主,便是连你这个名义上的青楼女子,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囚禁,怕坏了自己名声。若是他真的杀了戚帮主,整个临安城都会与他为敌,他以后哪里还能取信于人,自然是不能如此。所以他的办法是把戚帮主绑起来,他自己死守在戚帮主身边,不让你能接触到他。只等戚帮主再次病发,疼痛难忍之下意志力崩溃,自然会主动签下让位书,将帮主之权交给他。” “真是卑鄙!”林菲听到这里,不禁愤愤出声:“利用别人的病痛作为要挟,这样的阴险小人,怎么能让他当上帮主。” 齐先生黯然道:“我虽也不齿他的所为,可我本就只是个负责文书工作的师爷,手上也无一兵一卒,只能使唤得动这些个喊我一声夫子的毛孩子们。因形势所逼,我也只得表面上屈服于他,暗地里再想办法。” 沈扶芳问道:“那齐先生现在可有什么对策了?” 齐先生打起精神道:“按照戚帮主的发病频率,他下次犯病,应该就在这两天之内了。万堂主把他手下的所有人都调到了漕帮里面,连外面日常维持街道秩序的人也都全部回来守门了,就只待戚帮主发病服软。现在我们再去找李堂主或其他外出的帮众们回来帮忙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要破这个局,就只能我们明天闯进漕帮总舵里,把戚帮主从里面抢出来。”说罢,他竟双目炯炯有神地看向了林菲:“我本还在担心这样做法太过冒险,但现在有了林公子的助力,想必是能万无一失了。” 啊?!林菲想到刚才后院那黑压压的一大片人,难道要他冲上去以一打百啊?虽然单论身手也许也不是不行,可是他从来没有动真格地跟人打过架啊!像这种帮派内部火拼,是不是还会真刀真枪的上啊?林菲苦着脸想起了他上次杀狼的感觉,当时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沈扶芳身上,只觉得全身气血上涌,就直接把狼给宰掉了。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有些后怕,而且这次的对手可不是畜生,是和他一样活生生的人啊!他和这些人都无冤无仇的,突然间就让他去跟别人玩命,莫说他这个在法治社会下长大的五好青年了,就算是真的林斐都做不到,他过不了心理上这一关。 他还没开口反驳,就听沈扶芳在旁说道:“可大家都是漕帮里的兄弟,要是强行闯进去发生了什么伤亡,我相信这是戚帮主宁可让位也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齐先生点头称是:“可不是吗,如果真的就这么强行闯进去,一定是会动武的。到时候刀剑无眼,又有这么多人在场,难免会有不少损伤,所以老朽想了一个主意。” 他从身后摸出一张地图展开来,一边指点一边说道:“你们看,这是临安城的地图。漕帮总舵在城西面,我打算明日午时,在城内的东面、南面和西面点火。现在街道上没有漕帮人管制,就已经开始糟乱起来,一旦明日火势起来,整个城里都会乱成一团。万堂主就算心里再不乐意,也必须让帮众们出门救火,维持治安。我们可以事先藏身在总舵附近,一旦大批帮众离开,我们就迅速冲入漕帮,到时候我和林公子互相配合,尽量只将剩下的看守缴械,不去伤其性命。” 说罢,他又抬头盯着林菲道:“只是接下来和万堂主之间必有一战,老朽自知功力及不上他,所以这一战只得麻烦林公子出面了。” 这个万堂主林菲连面都没见过,是圆是扁用的什么招数都一概不知,怎么他就得去跟人打架了?林菲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询问地看向沈扶芳,见她轻轻地朝自己点了点头,方才安下心来。 齐先生看他们这是答应了的意思,一直紧绷着的神态终于舒缓了下来:“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二位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午时之前,我会派小柳去客栈接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2 19:28:45~2020-01-02 23:5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点穴 深夜的客栈里,林菲背着沈扶芳回了房间, 小心地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沈扶芳一脸歉意地对他道:“多谢林公子, 我这条腿走不快,怕在街上给人发现了, 只得劳你沿路都背着我。” 林菲无所谓地耸耸肩道:“明天还要背着你去闯漕帮总舵呢,提前多熟悉熟悉感觉挺好的。” 他转身准备回房, 沈扶芳却拉住了他的袖子道:“林公子莫急, 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明天到了漕帮以后,一定要多多留意,千万别误伤了人才好。” 林菲苦着脸道:“也不怕你笑话, 我长这么大都还没跟人真枪实弹地打过架。明日我肯定是想能点到为止, 就怕别人不肯干啊。我也在担心要是我为了自保,不甚伤了别人性命,那我余生都良心难安。” 沈扶芳拍拍自己床铺, 示意林菲坐到自己身边来, 伸手扶住了他的后颈。她的手在夜路中被吹得冰凉,冻得林菲不禁一抖, 感觉到沈姑娘的手指在自己的后颈处揉捏,觉得自己的脑袋又有些阵阵发涨。 只听沈扶芳在他耳边道:“我现在教你一门点穴的方法,你明天和人过招时, 若是想避免正面冲突, 就尽量利用你的轻功快速移动身形,绕到对手的后方去,然后将力气聚集在手指上按压他们的这个穴位。” 说着, 她的手轻轻地按在了林菲后颈上方的一处穴位道:“这个地方叫哑门穴,若是点穴手法得当,可使人当场晕厥,就能避免掉正面的冲突了,你待会就拿我当对手练习一下点穴的手法吧。” “啊,那我若是按对了地方,你不就会晕倒了吗”林菲惊道。 沈扶芳泰然一笑:“我正好因为明日之事心中焦虑难安,你若是能把我按晕睡着,我还要感谢林公子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拿出一根金针别进了林菲的袖袍里面。又道:“刚才点穴的方法,是对付普通帮众的。若是你和万堂主正面对决了,记得用这根针插进他的这个穴位一寸,这样就会造成他进入假死状态,不能再言语动弹,但脑袋仍旧是清醒的,能感知到外界的事物。” 林菲不解道:“为何要这样做?” 沈扶芳看着林菲这未经世事的青涩面容,眼中闪烁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她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万堂主他本是穷苦的渔民出身,因受戚帮主赏识,才得以当上堂主。他平日里为人素来勇猛果敢,本是最忠于戚帮主的人之一。如今他陡然背叛,也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况且他到现在所有的举措,也只是在谋求帮主之位,从未想过要祸害任何人的性命。所以我在想,也许是戚帮主生病以来性情大变,导致他们之间产生了什么误会,才造成如今这个局面。只是这江湖男儿,大多都太过看重颜面,不肯轻易向人低头。若是让戚帮主以为万堂主身死,能心生悔意,跟他赔礼认错,说不定就能化解掉二人之间的矛盾。” 林菲点头称赞道:“许多事情都是失去以后才知道珍惜,可是却悔之晚矣。难为沈姑娘这一片苦心,还能给他们一个重修旧好的机会。” 沈扶芳淡淡一笑:“林公子果然是个明理之人,也但愿公子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一天。”说罢,她将自己的后颈对向了林菲道:“林公子,来练习点穴吧。” 第二天早晨已是日上三竿,林菲看沈扶芳房内一直毫无动静,便把早饭端上楼送到她的房里。他推开房门,看到沈扶芳还躺在床上睡着,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坐到她的身旁想唤醒她。可是当他看到沈扶芳安静而平和的睡颜时,又有些不忍心吵醒她了。 林菲心想:“春风阁那个院子里每天那么多姑娘家吵吵嚷嚷的,沈姑娘定是没法好好休息。难得她能睡得这么香,现在离到午时也还有些时间,索性就让她再多睡一会儿吧。”于是他把头靠在了沈扶芳身旁的床柱上,伴着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也渐渐地睡了过去。 没想到他才睡着短短地一瞬,林菲就又做了那个看到沈扶芳身处大火之中的噩梦,登时吓得浑身冒汗,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他的动静也惊醒了沈扶芳,她揉着眼睛从床上起身,看到林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面露惊恐之色,忙关切地问道:“林公子,你怎么了?” 林菲想到今天齐先生要派人在城里放火,和梦中的场景联系到了一起,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他对沈扶芳道:“沈姑娘,你腿伤还没好,要不今天你就别去了吧,我把戚帮主抢出来后马上送过来给你医治。哦对了,我再让成简过来守着你,免得有人将你给掳了去。” “哎,林公子别忙。”沈扶芳见他要走,连忙起身拉他坐下,郑重说道;“我昨日就跟你说过,这是漕帮内务,把你牵扯进来就已是形势所逼,对你不住,万不能再将其他门派的人也搅和进来了。再者说了,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和你一起去漕帮总舵。”她担忧地看着林菲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林菲心里一暖,正要张口说话,却听到小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公子,沈姑娘,我来接你们出发了。” 沈扶芳连忙松开手,对着门口道:“小柳,你先进来说话。” 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小柳闷不吭声地走到了两人的面前站定,他明明还未到束发之年,却是一副满腹心事的表情,显得有些少年老成。 沈扶芳放软了声音,柔声问道:“你是不是在担心放火之事?” 她一语点中了小柳的心事,少年带着哭腔开口道:“沈姐姐,水火无情,城里面住的都是普通百姓,还有许多漕帮的兄弟姐妹,我们的父母亲戚。若是真的放火烧城,万一抢救得不及时,也是会损伤性命的啊!” 沈扶芳欣慰道:“难得你虽然年幼,却有如此见解。” 小柳抹着眼泪道:“我一直都是反对这个计划的,可是齐先生说时间不等人,再拖下去怕是戚帮主性命堪忧。我若是劝得多了,他就狠狠地责骂我,说什么成大事者应不拘小节,我这么婆婆妈妈的以后难成大器。可是我本就没什么大志向啊,我只想和家人朋友一道生活在这热闹太平的临安城里,有饭吃有活干,我就心满意足了。” 沈扶芳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悠长,她走到窗边,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道:“是啊,天下间芸芸众生大多都跟你一样,只想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可总有些为了一己私欲而轻视他人性命的野心家,这种自私自利之徒早已不配为人,即便死了也是造福苍生。” 说罢,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着小柳招招手道:“姐姐来教你个方法,可保大家都万无一失。” 正午时分,林菲、沈扶芳和齐先生一道,在漕帮总舵正门外不远的地方守候着。突然从城中的其他几个方向都升起了一道浓烟。有个孩子连忙冲进了门中报信,不过瞬间之后,就有好几队人马急忙出来,分别往浓烟升起的地方奔去。 齐先生面露喜色道:“趁着现在人少,我们赶快冲进去!”说罢,他先行抬脚奔了出去,林菲连忙背起沈扶芳跟在齐先生的身后,一齐冲进了总舵里。 昨晚被人塞得满满当当的院子如今空旷了许多,只留了十来个人稀稀拉拉地站在各处。沈扶芳悄声对林菲道:“你对点穴的手法还不熟练,我们互相配合,你背着我绕到他们身后,我来点穴。” 林菲连忙依言而动,他脚下立时加快了速度,仿佛飞起来一般飞扬起一阵尘土,立刻迷了许多围上前来的帮众的眼睛。趁着众人停步揉眼之时,他脚下如斗转星移般快速地移动着,一绕到对方的后颈处,沈扶芳就见缝插针地施行点穴之术,还没等齐先生在旁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满院的帮众都齐齐晕倒在了地上。林菲和沈扶芳配合默契,相视一笑。 齐先生有些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但因时间紧迫,并没有开口发问。三人急急地穿过正厅杀向后院,林菲和沈扶芳如法炮制了一遍刚才的法子,把后院的十余个帮众也都撂倒在地后,沈扶芳咬着林菲的耳朵道:“要跟万堂主对决了,把我放下来吧,千万记着我昨天跟你说的话。” 齐先生对着后院里的一间厢房高声喊道:“万堂主,你的手下们都已经被我们打倒在地了,你还躲在屋内不肯出来见人吗!” 他话音未落,就听厢房内的大门被人哄地一声大力推开,屋内的人重重地跺了跺脚,顿时整个后院的尘土都随之飞扬起来,这副出场阵仗让林菲不禁有些心惊胆战,看来这万堂主应当是个厉害人物。 从屋内走出来一个身长八尺,满面虬髯的彪形大汉。他扛着一柄通体透亮的玉棒,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最后对着林菲沉声喝道:“你是何人?” 咦!林菲心里升起了一丝疑惑,这人的外貌与当日在马车上顾六形容的戚帮主形象极其相似。他究竟是戚帮主,还是万堂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2 23:53:23~2020-01-04 14:4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ga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突变 只听齐先生在旁朗声道:“这位林公子的师父宝灵子,是戚帮主的挚友。他听闻你做出这等不忠不义之事, 特来相助于老夫, 营救戚帮主。” 那大汉猛地一声将玉棒杵进了地里,双眉竖立、怒发冲冠:“不忠不义......哈哈哈, 真是可笑,万某从来没想过, 这个词会落在自己身上!可是我既然已经决定这样做, 就不怕被人说道!你们要带走戚帮主,得先问过我手上这根玉篙再说!” 他呼地将玉篙拔起来指向林菲他们,却又对沈扶芳好声说道:“刀剑无眼, 沈医师注意站远一些, 免得我们过招不小心伤到你。昨夜你突然在春风阁里消失了,让我可好生着急。他上次发病没有你在身边照料,着实是疼痛难耐。算算时辰, 离他下次发病已经不远了, 现在劳烦你先在院子里稍待片刻吧!” 林菲听得有些懵了,这人外貌和传说中的戚帮主一个样, 武器用的是戚帮主的撑篙棒,现在言语之中,也尽是对戚帮主的关切之情。怎么感觉这个万堂主造反造的如此与众不同啊, 他和戚帮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扶芳腿上不能使力, 没人搀扶之下,只得后退几步坐在了林菲等人身旁的石阶上,对大汉循循善诱道:“万堂主, 你既然这么关心他,又何必要囚禁他呢?我听闻戚帮主待你亲如手足,你若是和他之间有什么误会,大可以敞开来谈。我们现在都在这里,也可以给你们说道说道其中是非对错,又何须动刀动枪地伤了兄弟之间的情分呢?更何况你也不是不知道离魂散发作起来他会疼得有多么厉害,当真就忍心看到他受如此煎熬吗?” 听闻沈扶芳所言,那万堂主紧皱起眉头,握着玉棒的双手青筋暴起,林菲赫然发现这个魁梧大汉竟然眼中充盈着点点泪光,一脸受了委屈的模样:“只要他签下让位书,我就放你进去给他施针。他......他被离魂散之毒折磨地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刚正不阿的戚子云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漕帮就这么毁在他手上。” 沈扶芳忙道:“我已经找到解毒之法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给我时间,戚帮主定能恢复原样。” 万堂主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之情:“真的?”随后他又摇了摇头道:“不,你定是在诓骗我,我知道这毒无药可解......况且事已至此,我也绝无回头的可能了。” 随后他对着林菲大吼一声:“别再废话了,你们俩一起上吧!言言” 齐先生道:“虽然你万堂主不讲信义,我们读书人还是讲究脸面的,做不出以多欺少的丑事。”说罢他自己后退了一步,抬抬手对林菲道:“林公子,您先请!” 什么鬼!这老头子满口仁义道德,坑起人来还真是不留余地啊,可是他和沈扶芳都退到后面去了,只留了林菲一个人站在前面,他也只能迎着头皮上了。 万堂主先行冲了出来,对着林菲将手中的玉棒大力地抽打过去。林菲一边左闪右躲,一边想伺机找到破绽绕到他身后去。可这万堂主与其他虾兵蟹将不同,是个十足的练家子,手上一套棒法使得虎虎生风。他生怕林菲会把戚帮主抢了出去,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进攻,不停地对他当头棒喝。而林菲心里记着昨日沈扶芳之言,又看到方才万堂主那副进退两难的模样,心中确信他有难言之隐,本就不愿意伤人的他只能一味地躲闪,辟邪只顾不停地挡开攻击近身的玉棒,竟然被越逼越狠,渐渐地落了下风。 沈扶芳眼看着林菲就要被逼进角落,退无可退之后若是单拼力气,恐他不是身形彪悍的万堂主的对手,只得高声说道:“万堂主,你这套棒法耍的如此精妙,可你是否还记得,教你这套功夫的人是谁?你本只是一个空有一身蛮力的渔民,因为性格冲动得罪了增讨赋税的官差,若不是得戚帮主所救,你这一家老小,恐怕都已经在地府相会了。他教了你本领,让你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器重你信任你,哪怕你又在酒醉冲动之下闯了府尹的宅院,犯下了对官府大不敬之罪,他也对你没有丝毫责备。反而是怕以后你会被朝廷追责,自己去到处宣扬是他所为,为你顶下了这份罪名。你可还记得,戚帮主是什么时候不用红缨枪而改用玉篙作为武器的?如今你学了他一身的功夫,用着他的兵器,却失了感恩之心,反而贪得无厌,还想让他痛不欲生,夺他的帮主之位!” 沈扶芳所言就如一把尖刀一样,句句都戳进了万堂主的心里。他脑中不断地闪过以前戚帮主对自己的恩德,眼中一片赤红,手上的棒法渐渐地撒乱开去。听到最后,他终于不禁辩驳出声:“不是,不是!我会永远地感激他,永远地敬重他,可是我不能接受他谄媚求荣,向官府上贡。漕帮是为了守护临安百姓而存在的,决不能成为朝廷的走狗!万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漕帮!为了临安城!我无愧于心!” 沈扶芳叹道:“戚帮主是什么样的人品,你难道不清楚吗?你们之间只是因为有人刻意挑拨,再加上他生病之后脾气暴躁,不愿多做解释,才造成了现在这许多误会。可是你好好想想,若他真是这种贪慕虚荣之人,以他的一身本领,早就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当上大官了,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你嘴上说是为了漕帮为了百姓,可是你自己抬头看看,因为你的缘故造成的这满院躺倒的帮众尸首?你再往天上瞅瞅,如今笼罩在临安城头上的滚滚浓烟?这许多条人命都是因你而亡,你还敢说自己无愧于心?” 那些帮众们只是被她点穴后昏迷在地,可是万堂主不知实情,余光瞅见四处都是躺在地上没了动静的帮众们,还以为他们当真是被打死了。他心中不禁大恸,一时迷乱了心神,脚下也没了章法,胡乱地朝林菲用力一挥,竟然落了个空,玉棒重重地打在了林菲身旁的空地上,把后背暴露了出来。 林菲瞅准这个时机,连忙将金针从袖中取出,凝神聚气对着万堂主的哑门穴拍去。那金针极为纤细,在离得较远的齐先生和沈扶芳看来,就好像是林菲一掌打在了万堂主的后脑上,登时万堂主就重重地匍匐在了地上,不能动弹了。 沈扶芳故意问道:“林公子,你试试他的鼻子,是否还有气息?” 林菲只得去把他的头给侧过来,装模做样地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装作一副手足无措地样子退开了几步,惊讶道:“他......他竟然被我给一掌拍死了!” 在一旁观战的齐先生连忙奉承道:“林公子一掌就击毙了无耻叛徒,如此壮举若是传扬出去,又会是一段名扬江湖的佳话了,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沈扶芳在离两人更远处道:“林公子,戚帮主应是被绑在房里了,你快过来背我进去,我身上带了解药,立时就能为戚帮主解毒。” “好的,我这就来驼你。”林菲看她作势要站起身,连忙往沈扶芳那边跑去。没想到他快要经过齐先生身旁时,看到齐先生一脸惊讶地指着他身后喊道:“林公子你快看,万堂主他又站起来了!” 难道是他点穴的位置不对,针没插准地方?林菲连忙回头查看,可是身后的万堂主依然是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地,他心中突然警铃大作,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顿时从脑袋里跳了出来。 可当他再度转身之时,看到齐先生手里虽然握着一柄尖利的小刀,却并没有向他刺来,而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自己被鲜血染红的胸口。 两根尖利细长的金针从后方直直地刺穿了齐先生的胸口,沈扶芳在他身后一丈开外站立着,冷冷地说道:“齐先生,你千算万算,怎么就没有算到过,我也可以在后方偷袭你呢?若是你没有小看我这个武功低微的青楼女子,而是能好好地调查一番。你就应该知道,沈氏一门在从医之前,可是专攻暗器的刺客啊!” 随着她的叹息声,齐先生双膝轰然跪地,侧着身子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沈扶芳又凉凉地对林菲道:“林公子,他刚才想杀你,被我提前阻止了。你去看看他死绝了没有,若是没有死透,记得补上一刀。” 林菲瞠目结舌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想到自己刚才差点小命不保,后知后觉地浑身冰凉。他看地上的齐先生双目涣散,手脚瘫软,应是已经死透了,吓得连忙绕开他的尸首,走到沈扶芳身边结结巴巴道:“怎么回事,齐先生他怎么......怎么会突然想杀我?” 沈扶芳摇摇头道:“并不是突起杀心,这是他早就计算好的事情。当万堂主绑住了戚帮主,你再打倒万堂主之后,他只要伺机杀了你,就能坐收渔利。至于我......”她冷笑一声:“他从来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只要杀了你以后,我和被缚的戚帮主,自然就任他宰割了。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早就看穿了他的狼子野心,从进了这个院子起,我就故意待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手握金针等着他出刀的那一刻。” 林菲一面背起她往房内走去,一面满脑子都是问号:“那齐先生这么做也是为了当上帮主吗?” 沈扶芳拍拍每天都在十万个为什么的林菲的脑袋,解释道:“他倒不是为了帮主之位。能想出放火烧城这种方法,可见在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临安百姓。恐怕正是他在暗中卑躬屈膝地拿漕帮的银两向朝廷投名。挑拨戚帮主和万堂主不和,煽动万堂主谋反,达到覆灭漕帮的目的之后,他就能向朝廷谋求个一官半职了。”她说着话,两人已经走进了房里,沈扶芳看着一张椅子上被绳子五花大绑着,神情枯槁的中年男子道:“戚帮主,外面发生的一切,你可都看到了吗?” 第29章 兄弟 林菲将沈扶芳背到椅子前放下,看着她从香囊中拿出一颗不甚起眼的药丸给男子服下, 自己默默打量起这个久仰大名终得一见的戚帮主来。 面前这个中年男子形销骨立, 衣衫破败,双手指尖血迹斑斑, 眼中尽是悲苦之情,一看就是受尽了折磨的样子, 可是即便已是如此颓型, 依旧难掩他眉宇之间的俊逸之色。林菲看那漕帮众人都是莽夫壮汉,他脑海中的戚帮主形象也多为彪悍生猛之态,却没想到本人竟然长得如此眉清目秀。若是他换一身干净的长衫走在外面, 林菲定会以为此人是个博学儒雅的温润夫子, 实在是和他脑中的漕帮帮主大相径庭。 林菲正在心中暗自震惊,只听沈扶芳一面给戚帮主松绑,一面柔声说道:“刚才给您服下的药丸可以克制离魂散的刚猛之毒, 往后您就不用再受那烈火焚心之苦了, 待我再配些补药给您调理身体,不出月余您的功力应该就能恢复如常。” 这对久受病痛折磨的戚帮主而言应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可是他却恍如没有听到一样,眼睛只死死地盯住门外,脸上的悲痛之情更甚。沈扶芳刚解开他身上的束缚, 他就立时站了起来, 推开站在他身旁的林菲往门外奔去。可也不知道他在椅子上被绑了多久,林菲只见他两腿僵直,脚下虚浮, 却依然跌跌撞撞地径直向院中跑去。 林菲连忙跟到院中,看到戚帮主已站到了万堂主身前,他终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林菲知道他怕是也误解了万堂主已经身亡,正想开口向他解释,沈扶芳却走到他身旁拉了拉他的袖袍,示意他噤声。 “当日你我一见如故,泛舟江上对酒高歌之时,绝想不到今日会是落得如此结局。”戚帮主回忆起两人相交的过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哑然出声:“我们那时无话不谈,我曾如此欢喜能结交你这样一位与我信念相同的异姓兄弟。你虽性格有些莽撞,可也胆色过人,回想初建漕帮之时,官府有意刁难我们,我四处奔走疏通都是无用,还是你不计后果杀入府尹院中,这才拿到了行船令。那时我一面佩服你的勇气,一面想着你有一家老小,而我孑然一身,若是官府日后来问罪拿人,我也好脱身一些,不用担心连累旁人,所以才替你担下了这个名声,哪里知道这件事情竟然会成为日后你我离心的导火绳。许是我当上帮主后享受众人的顶礼膜拜太久,竟然对这个位子心生眷恋起来。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嫉妒你出生渔民更能和帮众打成一片,我开始不愿听到外界形容漕帮帮主是个彪形大汉的传闻。所以后来你屡次在帮会上要求我公开帮中账务,我从未想过是有人在暗中中饱私囊,而只满心以为是你想越俎代庖,在众人面前下我脸面。你我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虽然有齐先生在中间怂恿挑拨,可若是我心中坦荡没有丝毫龌龊,也不会让他的计谋成功。”他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扑在万堂主身前大哭起来:“现在想来,我宁愿一开始就是你来当这个帮主。想我初入江湖之时,对功名利禄从不计较,怎么如今会为了这样一个虚名而连累了这么多人,还害死了自己最亲密的兄弟!” 说罢,他竟然伸手去夺万堂主手中的玉篙,作势向自己的方向捅去!林菲心中大惊,一面连忙出声高喊道:“不要啊,万堂主他没死!”一面向戚帮主那边抢去,可是他终究是离得太远,眼看着戚帮主就要把玉篙插入自己的身体之内...... 万堂主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手紧紧地攥住了玉篙往自己那边扯去,直起身子含笑道:“我这样一个粗痞之人,连学堂都没有进过,大字不认识一个,哪里能当上帮主呢?你做帮主这几年,为了漕帮和临安城的安定鞠躬尽瘁,试问世上有哪有人能全然不在意自己呕心沥血的成果呢?倒是我看着你成天为了帮务操劳,可是自己却无能多替你分担一些,心中的愧疚与自卑竟然演化成了不甘与傲慢。若是我往日里能在众人面前对你的态度更为恭敬谦卑一些,也不至于发展成后来我们见面就吵的局面,是我让我们之间的隔阂越变越深,你切莫把责任都给自己揽了去。”他说着说着,竟然眼中也涌起了泪来:“戚子云啊戚子云,你竟然会为了我去寻短见,可见你依然不改初心,还是那个能为了朋友两肋插刀,把兄弟情谊看得重于一切的热血好汉!” 戚帮主双手捏住玉篙的一端默然垂泪,听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激动之情松开了玉篙,将自己的双手和万堂主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两颗曾经因为同样的目标凑近却又渐行渐远的心终于在互相吐露心声之后,重新聚到了一起。 林菲在旁看着,一面为他们的友谊能够破镜重圆感到高兴,一面又觉得两个中年汉子相视执手垂泪的场景颇有些让人尴尬,于是默默地退到了沈扶芳身旁,悄悄对她赞道:“沈姑娘,你的主意可真是精妙,你看他们两人重修旧好啦!” 没想到身旁的沈扶芳竟然脚下一软,靠在了林菲身上。林菲这才发现她已是面色煞白,眼中竟含有点点泪光,他连忙关切地扶住她问道:“沈姑娘,你怎么了?是脚伤又犯了吗?” 沈扶芳心有余悸地摇摇头道:“幸好你是初习点穴之法,万堂主又皮糙肉厚,金针没有插进去太深,他及时地苏醒了过来,不然我这个法子当真是要害死戚帮主了!”她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惶恐,流下泪来:“我只想着可以通过这个法子让他们两人袒露心迹,可却从没想过自己给戚帮主造成了多大的心里伤害。就像那日我看着我娘在自己面前死掉一样,这种感觉着实是痛不欲生。是我太过自作聪明了,自以为算无遗策,可今日才知道,人心是无法算计的。” 她说到伤心之处,竟然坐在地上,将自己埋首进了膝盖之间,闷声对林菲道:“林公子,对不起,我还是骗了你。其实那晚在春风阁内,我就已经知道齐先生才是幕后之人,可是我瞧你是初涉江湖,怕我若是告诉了你真相,你在齐先生面前会露出马脚,方才没有对你吐露实情。但是刚才齐先生出刀之时,我看到你离他距离那么近,顿时心中懊悔不已,若是我出手慢了一刻,我可就害死你了。为什么我就不能对你多些信任,不对你有任何欺瞒,而是任由着你陷入了危险之中呢......”她在短时间之内经过几度惊吓,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恐慌,伏在自己膝前哭了起来。 其实在她制定这个计划之时,只想到林菲武艺高强,她在旁严密看守,定然不会有任何疏漏,所以连她自己都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如此后怕。直到方才看到林菲真的陷入危难之时,她心中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挖去了一块,差点站立不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才将手中的金针发射出去。 林菲看着难得在他面前哭得不能自已的沈扶芳,她瘦弱的肩膀一起一伏的抽动着,牵扯着他的心也是一上一下,又怜又爱。可他也知道沈姑娘日后定会为今日的窘态感到难堪,脑中飞速地想着有什么能安慰她的方法,说道;“那你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发现齐先生才是幕后之人的?我直到他出刀之前都没有发现丝毫破绽啊。若不是你这个计划,怕是也揭发不了他的阴谋。” 沈扶芳果然止住了抽泣,闷声说道:“气味,你不是说我身上有药味吗?” 林菲愣道:“啊,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沈扶芳偷偷地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抬起头来,她一说起谋略计策就会不自觉地变得正经起来:“我其实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发现行踪。即使是那日在江上我的变妆如此成功,连你们青炎派来接你的人都没发现一点破绽,可为什么进了临安城还是会被人识破身份。细细回想起来,我在走到靠近总舵不远之时,曾有一个孩子不慎跌到了我的身旁,我将他拉了起来,过了不到一会儿,我就被漕帮的人给拦住了去路送回了春风阁。” 她自嘲地笑了笑:“你也说了,我身上这味道很淡,连我自己都闻不出来。可是小孩子对气味比大人敏感,再加上这又是他们最讨厌的药味,也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群受齐先生教导的孩子们,早就习惯了我身上这股味道,不管我变化成什么模样,只要凑近一闻就能知道我是谁。只要齐先生对他们说,你们得时时向我汇报沈医师的行踪,免得戚帮主发病之时找不到沈医师给他治病,那些整天在街头奔走打闹的孩子们,就会成为他暗中监视我的最佳帮手。” 她一面说着,一面调整呼吸恢复了平静,转瞬之间又变成了那个沉着机智的沈姑娘。院子那头解开了心结的戚帮主二人也站立起身,众人一齐抬头往天上望去,发现方才还笼罩在院子上空的滚滚浓烟都已尽数挥散开去。 一群帮众提着一帮大呼小叫的孩子们从门口走了进来,林菲听到一个人在高声责骂道:“小柳,你带着这群孩子拿着火把沿着漕帮周围胡乱的跑个什么劲?让你们停下还反倒越跑越快,真的是越大越皮了,今天晚上你们所有人都不许吃饭!咦,怎么他们都倒在地上,快去看看人有没有事......” 沈扶芳连忙高声喊道:“这位大哥莫慌!他们都只是被我点了穴道晕过去了,没有人受伤!”说罢一面缓缓走向一个晕倒的人按了按他的后颈,一面对林菲道:“林公子,我慢慢地走路不打紧,你快去给大家解穴!” “哦,好的好的!”收到指令,林菲立刻脚下生风,满院跑着给躺倒在地上的众人解穴。 沈扶芳也慢慢地挪动着步子给人解穴,渐渐地走到了齐先生的身旁。她瞧到他身上还插着自己留下的金针,便蹲下身子把他翻过来去取针。没想到她正在探手之时,突然发现了不对,本能地惊叫出声:“林公子,快来......” 林菲连忙转身过去,却只见本应该已经死透的齐先生突然暴起,满脸狰狞地拿起手边的尖刀扎进了沈扶芳的身子里。林菲再看那齐先生时,觉得他已根本不是个人,而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此刻正在扭曲着可憎的面容哈哈大笑着:“你毁了我唯一能够功成名就的机会,我便是做鬼也要拉你一起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的留言和鼓励,给我增加了许多信心,鞠躬比心。 感谢在2020-01-04 22:11:00~2020-01-06 15:4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g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成长 “不!!!”突然而来的变故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林菲下意识地将辟邪甩了过去,木剑应声飞出, 从背后直穿过齐先生的心脏, 在他想拔出刀扎第二下之前把他戳了个对穿。沈扶芳捂着中刀的地方软绵绵地倒向地上,看着泛着青色的辟邪顶端在齐先生的胸口上渐渐地被鲜血渗红。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杀人吧, 还好杀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这样他心中的负罪感应该不会太强。沈扶芳躺在地上无力地想着, 耳旁众人惊惶地叫喊声都渐渐地远去, 只听见林菲带着哭腔地声音慌乱地在耳畔传来:“沈姑娘,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 沈扶芳扭头看着他面如冠玉的脸上已经泪迹斑斑、一双如点墨般漆黑的双瞳就像在宣纸上被浸染开了一样,突然想到自己初见他之时, 他也是这副没出息的德行, 因为一点打击就哭得不能自己,甚至还去跳了河,觉得自己也当真是有些奇怪。她又不是没有见过如戚帮主、万堂主那样义薄云天的伟岸男儿, 怎么会在不经意间对这样一个初入江湖的青涩少年上了心?可是他的怀抱很温暖, 他的故事很有趣,他对自己的关心很真切, 他的身上还带有一股神秘感,会突然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说出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语。她突然回想起伏在他肩膀上的感觉, 是如此的让她踏实心安, 哪怕他带着自己攀岩跳崖,她都觉得没有丝毫害怕......沈扶芳的身体里突然涌上了一种奇异的力量,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不能死, 面前这个人对这个充满着险恶的世界就像一个孩童一样懵懂无知,甚至连补刀都还没学会,她怎么能放心让他一个人走下去? 沈扶芳记起了小时候她在山林里养过一只小豹子,娘说过一定要先教会它捕猎才能把它放回深林。既然她当初救了他的性命,现在又看着他被搅和进这江湖纷争之中,她觉得自己有责任继续陪着他一起前进。唉,就当她是医者仁心,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沈扶芳强打起精神不让自己晕过去,对林菲道:“林公子,快来帮我压住伤口的周围,尽量别让血那么快流出来。有人去找医师了吗?” 林菲连忙大力按住她的伤口两侧,点头如捣蒜般道:“他们全部都跑出去了,说要把全临安的医师都找过来救你!” 沈扶芳扯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哪儿有那么夸张,只需要有一个医师能将刀拔出之后及时地缝针止血就行了。”说罢,她又想起了此前在云泽山中受伤之事,反而宽慰林菲道:“这次有其他医师在场,我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喝下麻药睡过去,不用再受那扎针锥心之痛了。” 林菲心痛地看着尖刀插进去的地方依然有鲜血在泊泊流出,若不是他双手都得按住伤口,他一定会狠狠地抽自己一嘴巴!如果说上次沈姑娘受伤是个意外,这次完全就是被他所害,为什么他是如此的胆小懦弱,没有好好地去确认那恶人是不是当真死了,所以给了他机会去伤害沈姑娘! 林菲不禁抬头厌恶地看了胸口还插着辟邪的尸首一眼。他当真是杀了人了,可是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害怕和愧疚之情。他已经明白了,这里不是他曾经生活过的现代社会,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古代江湖上,武功高强的人才是秩序的守护者,若是他不敢出剑斩杀这些为祸人间的恶鬼,那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重要之人受到伤害。林菲觉得自己的心中沉甸甸的,这是沈姑娘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让他明白的道理,可如果她真的会因此而死,那他......他不敢去想象他该怎么办。 沈扶芳看着林菲痛心疾首的样子,费力地说道:“看着你这个表情,不知怎地竟然想起以前我娘逼我练武的时候,我总是提不起兴趣,偷摸去看医书。被她发现之后,她就是这样一副模样看着我,说恐怕我以后会因为武艺不精而吃亏。果然被她说中了,我发针之时太过紧张,手上的力气又不够,导致刺偏了半寸。那齐先生功亏一篑,想必也是恨毒了我,竟然在我们进屋之后都不愿跑,就等着伺机杀我泄愤。所以这不怨你,你别......别太自责了......”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觉得越来越疲倦,眼睛也渐渐想闭合过去,林菲急地大喊:“医师呢?医师怎么还没来啊!!!” 只听不远处传来万堂主的应合声:“来了!我背着医师过来了!” 林菲连忙对着沈扶芳唤道:“沈姑娘,医师来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沈扶芳听到林菲的话,努力地强撑起眼皮,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松开一只握着刀柄的手,覆上林菲的手道:“林公子,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林菲感受到她的掌心冰凉,看着她这副气若游丝的样子,急地眼泪狂飙,连忙应道:“我什么都答应你!” 此刻莫说是一件事了,若是能换来沈扶芳平安无恙,便是一百件、一千件事他都能答应下来。可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上,沈姑娘会要他答应什么事呢?林菲突然想到了那个两人因为斗气而犯了错的夜晚里,他曾经没能答应下来的承诺,竟然有些心生期待起来。此情此景之下,她若是再提那个要求,要他只娶她一人,那他就答应只娶她一人,管那林斐是怎么想的,他还不想让别人占了沈姑娘的便宜呢,大不了他就不回去了! 只听沈扶芳道:“我想以后青炎派能允我进入常青山采药,我保证只供自己的医馆所用,绝不会去破坏青炎派的药材生意。” ......还没等林菲反应过来,万堂主已经背着医师赶到。按照医师的指点,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沈扶芳抬进了房内,只留下林菲对着还跪在自己面前已经流干了血的尸首发愣。 他抬手看了看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林菲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也太过自作多情了。 也罢,他现在只要祈求她能够逃过这一劫就好。像沈姑娘这样纯粹的人,心里也许根本就没有这种小情小爱,她刚才说要开设医馆,那么只要他还在这个时代一日,他都会尽力去帮助她达成愿望。等以后回去了,他也要像沈姑娘这样,去找一份自己能醉心一生的事业来做。 他起身平静地将辟邪从那具尸首中抽了出来,站到了众人都围在一起的房间门口去等待医师救治的结果,没有人再去留意过那具丑恶的尸身一眼。 过了一段时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胡子花白的医师走了出来,擦着汗道:“还好这位姑娘没有伤到要害,老夫已经给她缝针止血了,再去给她开一副清热解毒的汤药。只要这两天她的伤口不化脓出血,人不突发高热,就是逃脱出鬼门关了。她现在喝下了麻药,怕是一时半刻还醒不过来,老夫先去给她配药,你们也都散开去吧,这几天切勿打扰这位姑娘休息,尽量少让人来接近她。” 戚帮主带着大家连忙对着医师一番千恩万谢,随后又道:“您辛苦了,这位姑娘是我们漕帮的大恩人,烦请您在漕帮里多留几天,万一她有个什么好歹,您也能及时的过来救治。” 他说罢之后,只见林菲也凑上前来对医师低声问了几句,然后就有帮众来领老医师下去抓药。其余众人见沈姑娘暂时性命无碍,也都欢喜地四下散开而去。 戚帮主看着矗立在沈扶芳的房间门口当门神的林菲,踌躇开口:“林公子,今日之事得你相助,戚某不胜感激。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就不要打扰沈姑娘休息了,我会派两个有经验的婶子来照料她,要不你就跟我们一道吃个晚饭,让我聊表谢意吧?” 林菲摇摇头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就在这儿,哪都不去。” 戚帮主只得问道:“那你......你是打算也在漕帮住下吗?” 林菲想到成简还在客栈里等自己的消息,对戚帮主拱了拱手道:“劳烦戚帮主去客栈里去找青炎派的弟子传个话,说我暂时不回山上了。您这里要是还有空房间,就给我安排一间。要是没有的话,反正现在天气不冷不热,我就宿在沈姑娘房间门口也行。医师不是说了她还没脱离危险吗?待会医师会拿能给衣衫和双手消毒的火盆和水盆过来,我得在这守着,看着进这个房间的人都先消毒之后,才能去照料她。” 戚帮主嘴角动了动,还是把想问的话吞进了肚子里,点点头答应了下来,转身离开了。他和万堂主终于和解,兄弟之间还有许多以前憋在了肚子里的话要谈。看这林公子言谈举止之间都对芳儿情意绵绵,正好芳儿年纪也不小了,能找到这么个翩翩公子当如意郎君,也算自己对已逝的沈医仙有个交代。戚帮主心里想着,心中舒畅 起来,对手下说道:“赶快修书一封,带给客栈中的青炎弟子,请宝灵子先生下山来漕帮做做客。” 到了夜间,沈扶芳依然在床上昏睡着,其余众人都已经退下休息了。林菲坚持守在沈扶芳房里不肯走,他一会儿去试试沈扶芳额头上的温度,一会儿回头看着炉子上一直热着的中药,终于也折腾累了,趴在了桌子上慢慢睡去,直到一个清凉如水的声音突然唤醒了他:“林公子,我有些口渴。” 林菲猛然抬头,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正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看向他。伴着火炉里的幽幽微光,他看到床上那人的面容就如窗外的月色一样皎洁莹白,对着他展开了一个灿若星辰的笑颜。 第31章 凶手 林菲连忙起身,依言倒了杯水送到沈扶芳的床榻跟前, 沈扶芳伤在了腹部无力起身, 只得躺在床上等着他来扶。 可是她的身子一旦移动就会牵扯到伤口,两人小心翼翼地试着挪了个位置, 沈扶芳立时就疼得面露痛苦之色。林菲只得将自己的一只手穿过沈扶芳的后颈,搂住她的肩膀稍稍抬高喂她喝水。 他看着沈扶芳低眉顺眼地在自己怀中小口地啜饮着杯中水的模样, 觉得她这种收起了身上的锋芒, 偶尔显露出软弱的姿态也挺可爱的,很能激发出自己的保护欲。 待她喝完了水,林菲想到炉子上还热着药, 又赶忙把药端了过来, 小心地吹了几下,拿起勺子喂她喝。没想到才喝了几口,沈扶芳就不愿张嘴了, 好似有些气恼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林菲问道:“怎么了?” 沈扶芳默然了一会道:“清热解毒的药多半苦味厚重, 难以下咽,以往我娘都会想法子调些能中和掉苦涩味道的药方再给我喝的。” 没想到沈姑娘可以咬牙忍痛, 但竟然会怕苦。林菲今天难得看到她有些许娇气的样子,不由地觉得十分新鲜,偷偷笑着看着手里还剩了大半碗的药, 转着眼睛想办法。 林菲对沈扶芳道:“你等我一会儿。”然后出门摸到了厨房里, 他在厨房里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找到了一截麦秆,自己鼓起腮帮子把中间吹成空芯之后, 又用滚烫的热水来来回回地烫了几遍,终于大功告成制成吸管,拿回来递给沈扶芳。 沈扶芳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林菲便道:“药已经温了,你用这根麦秆对着药汁直接把它吸到舌后根上立马咽进去,别用舌尖去触碰药液。” 沈扶芳依言试了试,然后一口气把碗里的药都吸了进去,闭上眼睛一吞,随后擦拭了一下嘴角,抬起头来看着林菲笑道:“果然没那么苦了,林公子可真是聪明机智。” “哪里哪里,不及沈姑娘你足智多谋,”两个人相互奉承了一番,林菲突然想到沈扶芳躺在地上时最后提到的那个要求,还是觉得有些气闷,于是他努力让自己看似很得意地开口道:“就是你受伤之时头脑发晕,提的那个要求着实有些不高明了,我们两也算是一起经历过风雨的知己好友,就算你平常要来常青山上采药,我又焉能有不允之意?你应该提一个我一般不会答应的要求,比如......” 他故意拖缓着尾音,想让沈扶芳接话再提一个其他的要求。可是沈扶芳虽然现在体弱,脑中却依然清明,只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道:“比如什么?我其实也不知道还能从林公子这捞到什么好处,那时心里就只想着,我上次在青炎池边采到的药材不错,若是能以后时常去采药,倒是能给自己的医馆节约许多成本。” 她看着林菲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头丧气的样子,终于不去逗他了,正经说道:“我自己就是医师,自然知道轻重。那一刀没有伤到要害,我又能得到及时救治,大约都是可以救活的。若我真是提了个让你左右为难的要求,你当下虽然应承下来,可事后又做不到了怎么办?”她摇摇头道:“我可不想强人所难,最终难免让自己失望,说不定还会伤了朋友之间的和气。” 林菲听她仿佛意有所指,抬头对上了沈扶芳严肃的目光,讶然道:“你到底说的是什么事?” 沈扶芳轻轻一笑:“看来林公子自己都忘了这趟下山的目的,你难道不是为了我留下的那封信而来吗?”她沉声道:“我确信顾正山就是害戚帮主中毒的凶手之一,林公子与顾姑娘看上去私交甚笃,现在顾正山虽然已死,但还有一个凶手尚未浮出水面。若是我提出让你不要袒护顾姑娘,去向她逼问实情,你是否会答应?” 哎,她要是不提,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林菲还真的已经忘了自己下山来找她是什么目的了。听她言语之间仿佛把自己和顾家打成了一派,当下一拍大腿,一股脑地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最后还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我和那顾姑娘就是师兄妹,我不甚伤到了她所以才要尽力救治,并没有什么私交,你可千万别误会了。” 沈扶芳对他的刻意解释没什么反应,倒是出言赞道:“宝灵子先生才真的是博学多才,有百龙之智,我以后可万不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了。他仅凭这些线索就能做出如此论断,收获堪比我藏身春风阁数月打探出来的情报了。” 林菲问道:“你在春风阁里就是为了打听下毒之人?” 沈扶芳道:“正是如此。戚帮主中毒之后,我既然得时常守在他身边,无法离开这临安城,索性就化名进入春风阁,用迷香控制住来客的神智,从他们嘴里探听我想知道的情报。这些日子里,我问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我娘与戚帮主往来的信件,是通过一个熟识的行脚商带给戚帮主的。他沿路从南往北打尖住店,经过的地方着实不少,许多人都有机会接触到这封信,便是他自己都不记得这中间的许多细节。于是我便诱他到了春风阁,迷晕他之后向他细细打探,终于得知他在行程中间,曾经在一家客栈遇到过顾家镖局押镖的车队。”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当然光是这件事情,不足以说明顾正山是凶手,于是我继续潜在春风阁里,如大海捞针般打探了几个月,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近日又从一个刚回了临安城不久的商人那里打探到了另外一件事。” “那个人的商号遍布各地,在这临安城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他数年前曾在豫章城里做过生意,委托过顾府走镖,直到现在与顾正山也还有礼节来往。按道理讲,顾正山若是现身临安城,必是要去他府上拜会的。可是就在戚帮主中毒的当日,那人却无意间在临安城里看到了顾正山的身影。他说当日那顾正山只孤身一人,头戴黑纱斗笠,若不是因为有阵风吹过正好被他看到了容貌,他也认不出来那人就是顾正山。可是还不等他上前招呼,顾正山就转身匆匆而行,好像生怕被人发现了一般。你说他一个名震江湖的大侠,到了临安城里不去拜会旧时,而是偷偷摸摸的藏头缩尾,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要做呢?况且前两桩命案发生之时,顾正山都正好在与人饮酒,有不在场的证据,可是唯独戚帮主遇害之日,他却说自己一直留在府上休息。这单独一件事情拎出来说明不了什么,可这桩桩件件加起来,若还说是凑巧,那也可就太巧了一点罢。” 林菲点头称是:“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可是你又为什么知道还有一个凶手呢?” 沈扶芳黯然道:“我跟你说过,毒杀我娘的人被我发现了行踪,我和他交过手,自然认得他的身形。那人身材瘦小动作矫捷,十指之间藏有隐隐黑色,应该是个用毒高手,绝非顾正山那种魁梧的体型能够异装而成。而且毒杀戚帮主的毒药下的份量有差,这才让戚帮主捡回了一条命。所以这下毒之事,本是顾正山在明打探情报,另一人在暗投毒一起完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戚帮主这里,他竟然亲自上阵了,再联系到他最后身死之事,应是他和那下毒之人中间产生了什么矛盾,结果自己也反遭了毒手吧,在这一点上我与宝灵子先生的看法是不谋而合。” 沈扶芳抬肩作势对着林菲幅了一幅,带着歉意道:“虽然顾正山是我的仇人,可是听你说那顾姑娘也不知道下毒之人是谁,既然她在这件事情上也是受害者,我也不应再去质疑她。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林菲惊道:“什么叫做到此为止?你不是说还有个凶手尚未抓到吗?” 沈扶芳一口气讲了许多话,很快身体又陷入了困倦之中,无力躺倒在床上,闭眼假寐道:“顾正山已然身死,全部家将被杀,他的儿子估计是知道了下毒之人的真面目,所以也被掳走灭口。虽然他害了我娘他们的性命,可是自己也落了个悲惨的收场。更何况另一个下毒之人身在暗处,如今顾正山一死,所有的线索全部中断,我又能到哪里去查?如今总算戚帮主已经无恙,我也该听从林公子那日的劝告,早些离开春风阁实现自己的志向才是。如今世道不稳,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打仗,商铺医馆都在囤积药材,若不是自己去上山采药,采买起来可是贵的很呢。所以我这个上常青山采药的要求,提的可是着实不亏。”她一面说着,一面好似非常满意自己这个主意,带着笑意再度进入了梦乡。 唉,她扯了这么一个大圈,最后竟还是绕回了这个主题,只为了说服自己这个主意并不是不高明。在这个七窍玲珑心的沈姑娘面前,林菲早已甘拜下风,只得讪讪地自去隔壁房间睡觉,走前不忘将桌子移到了沈姑娘的床前,把她有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摆在了上面,方才小心地把房门合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30章昨天写的太仓促的部分,还是安定地回归每日一更。 这应该算是个过渡章,把前文一些没收尾的悬念交代一下,方便进入下一个任务。感谢在2020-01-06 20:46:48~2020-01-07 17:5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lssyy、小虾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枪法 第二日清晨林菲睡醒起床,先去沈扶芳房内看了看, 瞧见她仍在熟睡之中, 面色平静、呼吸绵长、体温无恙,心知沈扶芳应该是已经脱险了, 不禁心中畅快,退回后院中伸了个懒腰。 早间的空气清新凉爽, 林菲闲来无事, 看到左右无人,不禁有些手痒,掏出辟邪在后院练起武来。没想到他才刚耍了一会儿, 就看到戚帮主神采奕奕地从房内出来, 对他赞道:“好俊的身法!早就听闻林公子乃是青炎派里出类拔萃的人物,如今总算是是让戚某开眼了!” 林菲连忙立足收剑,对着戚帮主鞠了个躬, 却见戚帮主身着一身短打, 手上拿着一柄红缨枪,英姿煞爽地走到他身前说道:“不必多礼!我久卧病榻无法习武, 手上生疏了许多,正打算从今日起多加练习,早日恢复功力, 却没想到林公子比我还要勤勉, 戚某真是佩服!一人练武也总是无趣,不如我俩一起过过招如何?” 说着,他将手上的缨枪一摆, 对着林菲道了一声:“请!”随即挥舞着黝黑的枪柄向林菲袭来。只见随着他双臂的舞动,那银白的枪矢如虎啸龙吟一般发出猎猎声响,林菲连忙脚尖点地纵身飞起,身形恍如白羽一般轻盈,躲过了戚帮主的猛力一击。 戚帮主笑道:“别光顾着躲啊,再吃我一击!”说着又掉头向他攻来,转瞬之间两人已过了十余招,林菲的身法转换愈加是纯熟自然,可是不管飞鹤如何起舞,也难以伤到猛虎分毫,反而只能被那出鞘利刃逼的左躲右藏。 戚帮主也察觉到了不对,喊了声停,收起了缨枪,皱眉问道:“林公子所用剑招......怎么无甚变化,若是真的上阵迎敌,岂不是很容易被对手看透了招式?” 林菲尴尬地笑了笑,可不是嘛!他初习剑法,宝灵子怕他贪多嚼不烂,只教了他这一套“飞鹤六式”,用来对付一般好手是足够了,可是面对戚帮主这种真正的高手,不仅近不了人家的身前,不出几下就能被摸清了套路,杀他个片甲不留。 戚帮主沉吟一番道:“与高手过招,重在招式能够灵活变换,让对手猜不到你的下一步动作,方可出奇制胜。我的祖辈乃是本朝开国定邦的一员大将,他创有一套戚家枪法,总共有八十一式,其中招数融合了兵法谋略,用于阵中可以冲锋破敌,用于对决亦是变幻莫测。如果用剑修行,虽然攻击力稍弱,但也胜在能够更加收放自如。如果林公子不嫌弃,我愿将这套枪法传授于你,也算是报了你对漕帮的恩情。不知你意下如何?” 诶,这简直就是天降馅饼砸中了他啊!林菲喜不自胜,连连点头,若不是还记着自己是青炎派的弟子,恨不得当场就跪下磕头拜师,立时就跟着戚帮主在后院里一板一眼的学了起来。 人在专心做事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飞快,林菲觉得才刚过转瞬,就听到有婶子端了餐盘在旁喊道:“林公子,吃过饭了再来耍吧!” 林菲抬眼一看,那婶子即将进入沈扶芳房内,连忙对戚帮主辑了辑手,收起辟邪往那边奔去,嘴里喊着:“婶子莫忙,进房之前要先消毒!” 戚帮主久病初愈,练了这些时候,此刻也觉得有些疲累。他擦着汗看着林菲疾驰而去的背影,脸上尽是欣慰的笑容。他前半生奔波忙碌,无暇考虑儿女私情,人到中年仍是孑然一身,进入漕帮之后更是转换了兵器,本以为戚家枪法就要这样后继无人了。可没想到天降奇缘,遇上了这样一个根骨绝佳的青年人。在他看到林菲在后院练武之时,就自行暗下决心,一定要想法子让林菲继承他的枪法。改日等沈扶芳病愈,他再将她收为义女,等他二人完婚之后,那林菲也就算他的半子了,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戚家枪法继续传承下去。 戚帮主心中打着如意算盘,眉宇间的最后一丝愁云也飘散开去。他悄然踱步到沈扶芳的房门前,看到房内躺着的人已经苏醒,婶子正在给她喂饭,一旁的林菲坐在旁边的桌前大快朵颐,还不忘跟她比划方才学到的招数,不由地觉得这个场面是如此温馨,伸手敲了敲门橼,慈爱地看着房内人道:“能让我也进来一道用餐吗?” 林菲立马起身端了个水盆过来:“劳驾戚帮主,进来前得先洗手。” 因为有了跟戚帮主学武的理由,林菲愈加是正大光明的在漕帮住了下来。他每日大多时间都跟着戚帮主在后院练武,闲下来了就去沈扶芳房内看看她的情况,陪她聊天解闷。沈扶芳的伤情在众人的精心照料之下也恢复的极好,不出几日伤口就已结疤愈合。她看着林菲每日忙着与戚帮主切磋技艺,也开始在床上坐立难安起来,总想下地出门走动走动,甚至还想亲自去给戚帮主煎药,都被林菲给拦了下来。 沈扶芳武力上敌不过他,只得发动嘴炮优势,对林菲各种循循善诱,妄图以自己医师的身份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证明自己已然无碍。可是林菲这次学聪明了,任她如何舌灿莲花,他都不去张嘴接话,只在心里想着:“现代医学技术那么发达,破腹产也得花一个月调养呢,万不能让沈姑娘再出什么差错。”漕帮总舵里的众人私下里早就把他二人看做一对,偶尔沈扶芳趁着林菲不在后院偷溜出房门,也会立刻被其他人发现,然后大家都会高声去喊林菲,让他把人抱回房内。戚帮主亦是其乐融融的看着这对年轻人在他面前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现在就只等宝灵子先生来漕帮做客,跟他商讨二人的婚事。 时间就这样飞速的流逝着,转眼已过了几近月余,可是却迟迟不见宝灵子的人影,反倒是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天林菲和戚帮主照例在后院过招,却听见前院突然一片喧哗之声,两人刚收了兵器,就见小柳满脸通红地跑了过来,狠狠地瞪着林菲道:“青炎派来人了,说是要见林公子!” 戚帮主朗声笑道:“总算把宝灵子先生给盼来了,我们这就前去迎接......” “哼,才不是宝灵子先生,来的是两个年轻的姑娘,摆了好大的架子呢!”小柳气恼地对林菲道:“其中一个还自称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说是林公子被我们漕帮给扣下了,特地下山来要人的!” 林菲的脑袋“嗡”地一声涨大了,完了完了,他就是要躲着顾湘湘才待在漕帮不愿意回到山上,怎么这人还亲自找上门来了,他再看戚帮主和小柳看着自己的古怪眼神,仿佛自己立时就成了陈世美再世,连忙解释道:“你们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戚帮主看了一眼沈扶芳闭合的房门,沉声对林公子道:“来者皆是客,既然是来找你的,那林公子随我一道去前院迎客吧!” 林菲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戚帮主走到前院,果然见顾湘湘带着小翠站在门口一副硬要往里闯的架势,成年帮众都不敢上前阻拦,只有一帮孩子围在门口,叽叽喳喳地和小翠吵个不停。顾湘湘倒不去理会旁人,只期盼着望向正厅,看到林菲随戚帮主走了出来,立时高兴出声:“斐哥哥,你果然在这!” 登时院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一下聚集到了林菲身上,眼中尽是鄙视之意。林菲如芒在背,也不能不去接话,只得道:“是啊,我近日一直住在漕帮,顾师妹......你是下山到临安来游玩解闷的吗,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没想到顾湘湘殷红的小嘴瘪了瘪,又是一副委屈到要哭的样子:“人家大病初愈,在山上待着无聊,每日都盼着斐哥哥能回来看我,可是哪知道你竟然去了这么久。要不是小翠聪明,灌醉了那成简问出来你一直待在漕帮,我还不知道要眼巴巴的干等多久呢?斐哥哥,这群粗鄙之人做什么扣着你不放啊?” 唉呀,这下众人看林菲的眼神不仅是鄙视了,简直就如数道飞刀一样向林菲齐刷刷地刺来,恨不得把他扎成个刺猬。 戚帮主冷冷道:“这位姑娘言之差矣,林公子是自愿留在漕帮学艺,乃是自由之身,可以随时任意离去,戚某人绝无扣留之意。” 顾湘湘一直痴看着林菲的目光终于移到了戚帮主身上,阴阳怪气道:“哦,原来你就是戚帮主啊,听闻你中了离魂散之毒,可是现在看来已经恢复无碍了嘛。可惜家父就没你这个福分,中了这样的奇毒还能捡回一条性命,不知道是该赞你命大呢,还是该说这其中另有隐情呢?” 沈扶芳和林菲早前已经向戚帮主说明缘由,如今戚帮主面对顾湘湘倒打一耙,虽然心生厌烦,也不屑于去和这个年轻的姑娘计较,冷冷说道:“戚某人有幸捡回一条命,不是我命大,而是该感谢林公子和沈姑娘,更该感谢那下毒之人没弄清楚份量。只可惜某些人害人终害己,自己反倒也被这毒药取走了性命。”说罢他一挥袖子,板着脸准备回到内厅。 顾湘湘听出他话内的含义,气地柳眉倒竖,睁着一双杏眼怒道:“你说什么!现在江南盟主已是你囊中之物,你居然还血口喷人......” “够了!你给我闭嘴!”林菲跟着戚帮主学习了数日枪法,心中对他的敬重之情与日俱增,而对顾湘湘的愧疚早在知道她诓骗自己之后已然变淡。如今见她对戚帮主如此放肆,心中最后一丝内疚也消失殆尽,指着她怒吼道:“顾湘湘,你父亲做过什么,你撒过哪些谎话自己心中有数!我之前怜你也是受害之人,不想戳穿你的谎言让你太过难堪,只是对你退避三舍,望你能知难而退。可是你竟然丝毫不知悔改,还跑到这里来肆意编排戚帮主!既然如此,我也不需要再给你脸面!我早已经恢复了记忆,自己从未答应过和你的婚约之事,麻烦你不要再对外如此宣称,免得破坏了自己的名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7 17:50:41~2020-01-08 19:4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ckfgh 2个;小虾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误解 随着林菲的怒斥,顾湘湘的一张俏脸霎时变得煞白, 眼泪扑簌扑簌地大颗流了下来, 若不是她刚才对戚帮主言语不敬引得众人反感,此刻的样子看起来着实惹人怜惜。 她哆哆嗦嗦地嚅嗫道:“斐哥哥, 我...我不是......” “别再这么叫我!”林菲对这个斐哥哥的称呼真的是一听就犯恶心,既然已经和她撕破了脸, 索性狠话一气放到底:“你我仅是同门之谊, 望顾师妹能自珍自重,称我一句林师兄!” 顾湘湘被他堵得再也说不出话来,终于脚下一软, 歪倒在小翠怀里埋头大哭, 小翠扶住顾湘湘的身子,看到林菲透亮的双目中夹杂着熊熊怒火,知道她们想隐瞒的事情是彻底暴露了, 连忙放软声音哀求道:“林公子, 我家小姐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请你......求您看在大师父的面子上嘴下留情, 别再刺激她了......” 她软和的态度倒是比顾湘湘好了许多,林菲收敛了怒气,对她说道:“在常青山上养了这么久还没康复, 可见顾师妹是水土不服, 反正山上待着也是无聊,还是劳烦小翠姑娘早日带顾师妹回家吧!”说罢他一甩袖子,打算随戚帮主一起回到内堂, 却听小翠突然惊叫道:“小姐!你怎么晕倒了?小姐!” 又来这一招!林菲知道此刻自己一旦回头就会让她重新燃起希望,反正不管是他还是林斐都是打心底里不喜欢这个顾湘湘,今天就索性狠下心肠一次性和她划清界限,免得以后又来纠缠,便对戚帮主道:“戚伯父,我们进去吧,刚才她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们不理她,她自己无趣了自然会走的。” 可是只听小翠的哭叫声越来越大,清脆的声音渐渐地变得尖利刺耳起来:“小姐你怎么吐血了?你醒醒!你醒醒啊小姐!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家小姐啊......” 至于这么夸张吗,这次他可是连顾湘湘的一根毫毛都没有碰到啊,这对戏精主仆也太会演了吧!林菲扶住额头,正准备继续往里走的时候,却看见沈扶芳从内厅里走了出来,他心中一惊,伸手拦住她道:“沈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你赶快回房......” 没想到沈扶芳一言不发的走到他面前,眼中仿佛含着冰霜一般看着拦住了自己去路的手臂,林菲被她冷淡的态度惊到,只得默默地将手放下,跟随着沈扶芳走向前院的身影转过身去。这时他才赫然发现,顾湘湘真的嘴角沾血、双眼紧闭,她面前的土地上也有一块明显被鲜血侵染成了黑红色,本来挡在小翠身前的孩子们看到沈扶芳走过来都纷纷起身退开,甚至还有孩子又恶狠狠地看向林菲,眼中明显写着:这个哥哥心肠可真坏! 真的是冤枉啊!他哪知道自己只说了这么几句话,就能把顾湘湘给气到吐血了?看着沈扶芳明显泛着怒气的背影,林菲霎时间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崩溃地抱住了脑袋。戚帮主倒是很同情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唉,想我初出江湖之时,也曾被人给纠缠过,那女子追了我大半个江南非要我娶她为妻,无奈之下我只得避走山林,不想却被毒蛇所伤,幸亏碰上了沈医仙才保住了一命。所以说被女人喜欢上可当真是一件麻烦事啊,你躲着她吧,自己一个不当心容易赔上性命。你拒绝她吧,好言好语派不上用场,可要是言语过激,又会把她给气出问题,可当真是难办啊!” 林菲一面盯着沈扶芳,观察她走到顾湘湘的身前跪下给她把脉时有没有压到自己的伤口,一面追问戚帮主道:“那最后那个女子是如何放过你的呢?” 戚帮主尴尬地笑了笑:“我害怕被她纠缠,在山林里住了半年才回归江湖,听闻她以为我已经死了,大哭一场过后不久就找个人嫁了。”他又拍拍林菲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面对感情不拖泥带水,你这个态度我是很欣赏的,也别怕她会一直缠着你不放,这种迷恋通常就是一时得不到而心有不甘而已。可若是你做的太过绝情,也容易寒了旁人的心,中间这个尺度可是不好把握啊。” 他们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沈扶芳冷冷地对这边喊道:“她急火攻心,导致一时气息没顺过来,厥过去了。麻烦罪魁祸首过来抱顾姑娘进房,我来给她施针通气。” 戚帮主同情地对林菲摊摊手,一副他也无可奈何帮不了他的架势,林菲面对眉宇间都积满了怒气的沈扶芳也不敢不从,只得把顾湘湘抱进后院的另外一间空房里,剩下的漕帮群众见主角们一走,都掩不住八卦之心开始议论纷纷。 一人率先感叹道:“哇,沈姑娘可真是大度啊!” 有人接话道:“可不是嘛!要是我遇上了情敌,管她死活!不过这顾姑娘也是太娇柔了些,林公子几句话就把她气地吐了血!” 另一个人白他一眼:“那林公子说的话也确实有些过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心上人当面拒绝,换哪个女子能受得了啊,更何况顾姑娘这个绝色佳人!” 又有人道:“可这不是她自找的吗?明明林公子跟我们沈姑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在中间凑个什么热闹?看她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我还是瞧沈姑娘更为舒坦,气质不俗。” “你也说了沈姑娘是气质好,论长相还是那个顾姑娘更胜一筹......” 吃瓜群众们说着话,一齐陷入了思考之中:一边是热情似火,一边是清冷如冰,我要是林公子,该怎么选呢? 厢房里的沈扶芳给顾湘湘施好了针,对小翠道:“我已经打通了她气血淤积的地方,估摸着很快就能醒过来了,你好好照看着她,有什么事再去找我。” 小翠应了一声,红着眼睛送沈扶芳和林菲出了门。林菲瞧着沈扶芳劳累了一番也有些体虚疲劳,想伸手扶她回房,却觉得她此刻好像还在生气,只好偷偷地看着她依旧面无表情的模样,委屈开口道:“她对戚帮主如此不敬,我是太生气了才会那么说的......” 沈扶芳硬梆梆道:“可人家毕竟是个姑娘家,当着这么多人被你这样刺激,若是性情刚烈一点的,可以直接去跳河了!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像我这般能不在乎流言蜚语,别人毕竟还要嫁人的!” 林菲本就心中憋闷,现在被她一通训斥,更加不快,高声说道:“她要嫁人随便她嫁,反正我不会去娶她!你听到有哪些人在乱嚼舌根,尽管说与我听,我去一一跟那些人辩个清楚!” 沈扶芳这段时间也一直气闷林菲太过管着自己,现在既然说到了这个地步,她便快走几步先行进房,将自己的房门“砰”地一关,对房外的林菲道:“不必了!林公子只要能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和女子保持适当的距离就行。” 林菲顿时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黑着脸掉头回房了。沈扶芳刚才走快了几步带到了伤口,捂住受伤的地方坐了下来,可是现在她只觉得心中的压抑比伤口上的抽痛感更让她难过,她扶住脑袋努力地想让自己从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里挣脱出来,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实在是讨厌极了。 这说到底是林菲和顾湘湘之间的事情,她到底是在恼怒什么?沈扶芳气馁地倒在床上,想到了娘以前教导过她:“要做医者,就需要怀有仁心,对患者一视同仁。”可是就在她方才看到林菲把顾湘湘气到吐血之时,她竟然能感到自己心中泛起了一丝窃喜,沈扶芳不禁重重地捶打在自己的胸口上,她厌恶自己身为医者却无法同情病人的卑劣感,更怕被人发现自己心中的龌龊,只能张开满身的尖刺让林菲远离,好让他无法窥探出自己的内心。 林菲回到房间,喝了好几口茶,渐渐地将心中的闷气压了下来。他想起沈扶芳刚才对他的态度,完全就是一副不理解他苦衷的模样,不由得懊恼地握住拳头。可是......沈姑娘为什么要生气呢?是在气自己对顾湘湘太过冷酷无情把她激得吐了血?那顾湘湘可是她杀母仇人的女儿,她还反倒对她这么好,三番两次地救她性命。林菲突然有些失落地想到,沈姑娘会软声劝慰小柳,会想办法让万堂主和戚帮主和解,还会因为伤害到了戚帮主自责难过,除了对待真正的坏人以外,她对每个人都用心相待,一片赤诚。 回想起他们之间相处的种种,沈姑娘救过他的命,替他诊治过“病情”,在他害怕时鼓励他,在他自责时安慰他,还帮助过他掌握行走江湖的技能,他曾经觉得她待自己比旁人要好,可是今天他才陡然发现,自己并不是特殊的那个人啊!林菲落寞地笑了笑,颤抖着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下去。这样也好,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代,不该和这个时代的人产生太多的羁绊。算算日子,宝灵子所说的四十九天也快到了,可以让他试试把自己和林斐换回来了。 林菲想到成功回到现代以后的生活,不禁打了个冷战。这些日子他在漕帮里每天跟着戚帮主练剑,和沈姑娘聊天,还能和帮里的孩子们打打闹闹,被热心的婶子们照料生活起居,日子过得既充实又开心。是一旦回去了,自己面对那群亲戚势利可恶的嘴脸,一定又得重新背负起那副重担。他心里不禁暗暗羡慕起那个决定“到此为止”,可以轻松放下仇恨的沈扶芳,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想放下一切,沉迷在这个异世界的乌托邦里纵情习武。 想到这里,林菲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打算出门去练练剑舒缓一下心中的郁结之气,可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小翠不在顾湘湘的房里,而是鬼鬼祟祟地在沈扶芳的门口探头探脑,连忙上前问道:“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8 19:44:24~2020-01-09 19:4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虾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看开 小翠突然被人唤到,惊慌失措地抬头, 看到是林菲, 忙道:“小姐说她还有些头晕目眩,我本想请沈姑娘过去看看, 可是透过门缝里瞧着沈姑娘她好像已经睡下了,不知道该不该去敲门打扰她。” 林菲决定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对她们开诚布公, 免得顾湘湘日后再胡乱说话, 败坏戚帮主名声。可是他又不想去见顾湘湘,便将小翠带到一旁的角落中,对她道:“小翠姑娘, 你就老实跟我交代了吧, 顾府凶案之中,你和你家小姐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 小翠知道青炎派已经派了人去豫章城查探,眼下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只得咬了咬牙, 把什么都招了。正如宝灵子所料,她们早在凶案第二天打扫现场时就从家将们的尸体上看出是顾正山持刀杀了人, 可是她们也不知道顾正山为什么要这么做,况且现在顾正山也已经死了,为了保全顾府的名声, 她们才不得不隐瞒下真相, 至于顾正山和那下毒人的关系她们倒是真的全然不知,自然也不知道顾正山毒杀戚帮主之事。小翠说到最后,哑声道:“虽然我也知道蒙骗你们不好, 可也定是那下毒之人迷了我家老爷的心智,才导致他竟胡乱杀人,我们将这罪责推到那魔头身上也并无过错。林公子,我家小姐她今日对戚帮主这番言语虽然惹你不快,可是她陡然丧父失兄,心中的悲痛无以伦比,但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满腔愤懑无从发泄,这种感觉你能体会吗?不管戚帮主他是否无辜,受害人中现在只有他一人安然无恙,若换作是你,你能不怀疑猜忌,嫉妒怨恨吗?” 她这一席话倒是能让林菲感同身受,他在现代时也曾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恨谁,索性把全部有嫌疑的人都一起恨上,可如今过了这样一段心无仇怨、轻松畅快的日子他才明白,以前的自己为什么总是觉得郁郁寡欢。他看到小翠的头又低了下去,梳在耳边的两个发髻一齐垂下遮住了她脆生生的小脸。许是这段日子里她一直在照顾生病的顾湘湘,林菲瞧着这个本来活泼灵巧的小丫头整个人好像都瘦了一圈,她有些仓皇地模样显得很是弱小可怜,想到她和顾湘湘若是生在自己那个时代,可不都还是懵懂无知的中学生吗?她父亲已然去世,只要能够让她们明白戚帮主不是下毒之人,那就让她暂且先保留下对自己父亲的尊重吧,若是她日后还敢不知轻重,那就不要怪他不顾念同门之谊,彻底翻脸无情了。 于是林菲只是告诉了小翠戚帮主此前被那毒药折磨的不人不鬼的惨状,再三向她保证戚帮主绝不可能是幕后凶手,也望她二人能够警醒,若是再胡乱编排戚帮主,那他定会将顾正山杀死家将一事公之于众。小翠的面色被吓得铁青,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了,我会回去转告小姐,她以后必不会再怀疑戚帮主。没想到中了离魂散之毒即使没死也是如此凄惨,幸好有沈医师妙手回春。” 林菲得了她的保证总算稍稍心安,想到初见戚帮主时与他现在判若两人的悲苦之色,也不禁叹道:“可不是吗,若是没有沈姑娘给她解毒,对戚帮主来说活着还不如死了畅快。这离魂散之毒不仅刚烈,也很伤人元气,沈姑娘现在都还在给他调理身体,所以我也是怕顾师妹的话气到戚帮主,有损他的健康,这才出言阻拦。”说罢,他对小翠拜了一拜,好声道:“小翠姑娘,如今误会皆以消除,顾师妹她虽然可怜,但我对她确实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希望你也能帮我好好劝劝她,让她不要再来纠缠于我,免得让大家日后难堪。” 小翠失落说道:“其实小姐她自己也知道,论出身她确实是配不上林公子的,可是她也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你,这才撒下婚约之谎。小姐方才醒来之后也认识到错了,她说自己现在是落难之人,与你的身份已有云泥之别,不求嫁与你做正妻,只望你能念着她如今无依无靠,收她当个侍妾她便心满意足了。” 我的天!好言好语说了这么半天,结果还是甩不掉这牛皮糖!林菲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只得板起面孔,刻意故作姿态道:“小翠姑娘,我的婚事是要由我父亲大人作主,给我挑选京中贵女谈婚论嫁。且不说我未来的妻子是否愿意让我纳妾,便是我真的纳了,你觉得她一个孤苦无依的江湖女子在那高门显赫的贵妇面前能抬得起头来?顾师妹心气这样小,今天我才说了这么几句,她就能气到喷血,以后若是真当了侍妾,那可是得仰人鼻息过活的,她还不得郁闷至死吗?” 小翠果然被他摆起的架子给吓到了,瞬间把头压得更低,唯唯诺诺道:“我......我还以为林公子你不是那么看重身份,因为听那漕帮人都说你喜欢的是沈姑娘,所以才不愿意娶我家小姐......” 林菲心想,难怪小翠刚才在沈扶芳房门前鬼鬼祟祟了,怕是看到自己态度坚决,想去找沈姑娘说情曲线救国?他决不能让顾湘湘以后再去骚扰沈扶芳,立刻把头仰地更高了:“笑话,我父亲是京中大官,我将来也必是要为官做宰的,这身份之事何等重要,我怎么会不看重?若是我家眷之中有江湖中人,那岂不是会让官场同僚看了笑话?我与那沈姑娘也就是普通朋友,她是因我而受伤,我才对她多有照拂,我对你家小姐亦是如此,只有愧疚之情,别无他念!所以你还是多劝劝她断了在我身上的心思,不要老想着攀上我这根高枝,自己也就能够山鸡变凤凰。” 小翠看着他这副趾高气扬的神情,真如传说中的高门显贵一般,看不上这些江湖草莽,只得连连称是,垂头丧气地走了。林菲看着她被自己打发走的背影,觉得自己应该是彻底解决掉了顾湘湘对他的念想,心里别提有多神清气爽了。 他再回想起跟小翠的谈话间脑中闪现过的自己曾经在现代的那些过往,心中轻快明亮了许多。顾湘湘因为怨恨而不堪入目的嘴脸和沈扶芳因为大度而潇洒从容的姿态在他眼里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让他也明白了自己往后要走的路。他若是再回现代,一定会改变自己曾经的生活态度。他依然会去寻找父母当年离世的真相,但他不会再让仇恨支配自己的生活,他要取消和程安康的婚约,去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不再为了那个“要夺回本是属于自己父母财产”的可笑执念去牺牲掉自己的未来。说起来他也是到了古代才发现,虽然是林斐给了他这一身高强的武艺,可是他自己也对练武一事兴趣极浓,许是以往他心中纷扰杂念太多,现在的他十分喜欢这种心无旁骛地挥舞着剑柄的感觉。 也许这真的是父母在天有灵想教会他的道理吧,所以才给他安排了这样一场奇异之旅,他转头看着这古香古色的屋宇楼阁,自己手上的辟邪木剑,觉得一切恍如梦中。不管这是不是个梦,他都想感谢沈姑娘,是她让这场他本来想早日摆脱的噩梦变成了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往后他在现代若是碰上什么困难,他都会无所畏惧,因为在他的梦里有一个比他的处境还要艰难百倍的古代姑娘,也在为了自己的志向一往直前。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走到了沈扶芳的房前,敲敲她的房门道:“沈姑娘,我有话想和你说,你是睡下了吗?” 屋内霎时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和沈扶芳难得慌乱的声音:“是啊,我已经睡下了,你......你快走吧!” 她这样的反常倒是让林菲心生疑惑,连忙推门进去道:“沈姑娘,你没事吧?” 床上的人赶忙转身把自己埋到了被子里,但林菲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她脸上尚未擦干的泪痕,奔到她的床前连声唤道:“沈姑娘,你怎么样了啊?是不是伤口被扯到了?我就说了,你伤还没养好,不能下地走动......” 沈扶芳难得没有开口辩驳,而是把自己整个人埋在被子里轻轻抖动着:“林公子所言极是,是我疏忽大意了,现在伤口被牵扯地好疼,你...你去给我端一碗麻药来吧!” “当真得喝麻药才能止痛吗?”林菲惊奇地问道:“那麻药一喝下去人得晕晕沉沉地睡上好些时辰,等你醒来又会是晚上,生物钟都会被打乱了,你有没有什么止痛药能敷上一敷缓解疼痛?” 沈扶芳把脸从被子里露了出来,不解地问道:“什么叫生物钟?” “啊,这个......”林菲觉得自己也给不出好解释,连忙岔开话题道:“回想那日你在山中给自己缝针,我还以为你很能忍痛呢,现在看来是我误会了啊,哈哈哈!” 沈扶芳再次把头扭了回去:“回想那日我在河边救你性命,还以为你是因为救不成心上人而灰心殉情,是个多情种子呢,现在看来也是我误解了啊!林公子对待感情看得如此通透,小女子心生佩服。我既然没得麻药喝,那就靠睡觉止痛吧,麻烦林公子帮我关门,不送!” 林菲挠挠头发,只得退了出去,看来沈姑娘此前生的气还没有消,那还是日后再来找她赔礼道歉吧,他得先去安排人手把顾湘湘主仆送走,免得在这后院里和戚帮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边都会徒生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本来想在内容提要上写:装逼一时爽,追妻火葬场,不过其实林菲也蛮冤的哈哈哈 第35章 告别 应是林菲与小翠之间的那番话语产生了作用,这次顾湘湘终于乖觉了。她身体气顺了以后就自行出了房门, 恭恭敬敬地找到戚帮主向他跪地道歉, 戚帮主本就不想与她计较,自然也不去为难她。只是问道:“顾姑娘从常青山上下来, 宝灵子先生可知?漕帮给青炎弟子一早就传了信去邀他来做做客,可是却久不见人, 戚某甚是想念啊!” 顾湘湘低眉顺眼道:“戚帮主有所不知, 那日林师兄前脚下山之后,师父就后脚也离开了常青山,说是要去找一个故人。直到我下山之前, 都没听过他的音讯。” 她和戚帮主道别之后, 又来找到了林菲,规规矩矩道:“林师兄,小妹知道自己错了, 不该肖想太多, 欺瞒于你。万望你能看在我也是一片痴心的份上原谅我。我以后一定遵照师兄所言,谨言慎行, 带小翠回豫章城里多做善事,早日弥补我父亲犯下的罪孽。” 她这番话倒是说的挑不出毛病,林菲见她不哭不闹神态安静的时候, 着实是个精致出挑的美人儿, 想她之前的娇纵胡闹也都是被父兄宠出来的,现在回了豫章城里没了靠山,生活怕是会艰难许多, 语气也不禁软和了下来:“你回家之后,若是有人来欺侮找茬,一定要传信来青炎派,我和师父都会给你撑腰。我也从没忘记过以前伤你之事,以后你若有难,师兄必定会前来相助。” 哇,这种像大侠一样的话语说出来以后,林菲顿时觉得自己的形象都高大了起来,不自觉地挺了挺腰背。顾湘湘听闻他还关心自己,心中一个委屈,眼中瞬间又盈满了泪水,她看到小翠在旁连连向自己摇头摆手,只得自行将眼泪忍了回去,款款笑道:“那我就提前多谢林师兄照拂了。” 顾湘湘主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漕帮立时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嬉笑欢闹。林菲还是照例每日继续跟着戚帮主练枪,戚帮主无意中曾跟他透露过自己让他学习枪法的初衷,林菲于是在心中想到:“嗯,我倒是可以回去以后开个道馆,把现在学到的枪法运用到现代的剑道中去,那可不真就能实现戚帮主想让自家枪法一直传承下去的理想了吗?”心中有了这个念头,于是他便更加努力地埋头练习。 沈扶芳可能真的是那天又牵扯到了伤口,把自己关在房里很是休养了几天。林菲又去找过她几次,却总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很是冷淡,跟她聊天也没什么反应,摆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情。她现在也不主动出门了,偶然出来给戚帮主把完脉配好药之后也不再执着于给他煎药,而是自己立刻掉头回房,完全不给林菲跟她讲话的机会。她的态度把林菲弄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戚帮主倒是在旁边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道:“我就说啊,这女子的心思不好估摸啊!你要是对顾姑娘留情吧,那她肯定会吃醋,可你要是对顾姑娘太过无情,又会让她生出兔死狐悲之心,你瞧,现在就晾着你了不是。”他同情地对林菲道:“不忙不忙,先跟着我好生练武,等宝灵子先生来了就安排你们早日成亲,结成夫妻之后你再好好去哄她吧。” 林菲惊地跳了起来:“什么情况?我怎么又要跟人成亲了?” 戚帮主看他如此惊讶,也愣住了:“我瞧着你对芳儿有情有义,还为她拒绝了顾姑娘,难道你们之间......还没有私定终生吗?” 林菲坐了下来,心中一团杂乱纷扰,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若是往后一直留在古代作为男子生活,自然就是要娶妻生子的,那能有幸娶到沈扶芳这样冰雪聪明、玲珑剔透的姑娘,他当然是求之不得。可是若他要是现在就许下了婚事,以后自己和林斐各归各位了,那沈扶芳不就成了林斐的老婆吗?白让他那个傻不拉几的小祖先捡这么大个现成便宜,林菲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不舒服。 唉,为什么师父还不来啊!好歹让他试试到底还能不能回去啊,那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心里七上八下的难以抉择。 于是他也只能推脱道:“戚帮主,这婚姻大事,确实是得长辈作主,还是先等我师父来了再做商量,更何况......我也不知道沈姑娘对我是什么想法,她以前说过,自己只想救死扶伤,无意嫁人。” “嗨,她那都是小孩子的妄言,做不得真!”戚帮主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明日就在厅里摆下酒席,当着这漕帮众人之面收芳儿为义女。这婚姻大事向来是由父母作主,她母亲已逝,当然就是由我这个义父来安排了。我们江湖儿女又不比那种闺中女儿不能抛头露面,成亲之后她想开医馆当医师,也可尽管去做。这孩子年纪都这般大了,早该嫁人生子,都是她母亲把她给惯坏了,活活地把个芳华正茂的孩子拖到了这个岁数。” 说罢,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意间揭了沈扶芳的短处,连忙又小心翼翼地对林菲道:“林公子,你不会介意芳儿的年龄吧?你放心,芳儿她对我还是很敬重的,你们成亲之后我会多多教导她要以夫君为重,盯着她早点给你传宗接代。” 义父?林菲看着戚帮主的俊眉朗目,还真看出了和沈扶芳有一分相似,再听他这番言论,心中犯起了嘀咕,难不成他就是沈姑娘亲爹?因为思想太直男癌了沈医仙受不了他,所以才把他给踹了一个人抚养女儿? 唉,虽然林菲听着这话觉得刺耳,但也明白这不能怪他,戚帮主这种想法的人在古代遍地都是,倒是沈姑娘母女两个思想有些超前了。林菲郑重地对戚帮主道:“我愿意一切听从长辈们的安排,可是沈姑娘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戚帮主若真是为了她好,便还是应该尊重她自己的想法,若是她不愿意嫁我,那我也不想强人所难。何况以沈姑娘的性情,若是她不愿意,想是也没人能够强迫得了她吧。” “说的也是,”戚帮主沉吟片刻道:“还是先等宝灵子先生到了,我们商量妥当以后,再去问问芳儿的看法吧。” 第二天晚上,戚帮主在漕帮众人的见证之下热热闹闹地大摆酒席,收了沈扶芳作为义女。又过了两天,宝灵子才终于身着他那身骚气十足的亮紫袍衫姗姗到来。他在信里听闻林菲为漕帮立下大功,戚帮主的毒也顺利化解,满面春风地来到漕帮,和戚帮主亲亲热热地进了房中谈话。没想到一盏茶之后,他就怒气冲冲地跑了出来,对着站在外面的林菲的头跳起来狠狠一拍。 “好你个小兔崽子啊,你知不知道师父我这个月辛劳奔波到处找人,就是为了能把你们两个换回来。你可倒好,之前哭着喊着天天要回去,现在反而顶着这副英俊的皮相到处招惹姑娘家,刚走了个顾湘湘,又来了个沈扶芳!现在一切都还没个定数,你要我怎么去答应人家啊!这不是在白白破坏我跟人家戚帮主的忘年之谊嘛!”宝灵子越说越气,在林斐面前吹胡子瞪眼睛。 “你去找什么人了?四十九天之期就快到了,是不是能试着把我们换回来了?”林菲抓住重点,扯着宝灵子的袖子激动问道。 宝灵子冷哼一声:“我去找我师弟了,他长期呆在巴蜀一带研究奇门遁甲之术,对施法布阵之事懂得比我要多。其实我之前说得要等这么长时间是诓你的,我是担心你们换魂之时会出岔子,导致灵魂出窍后无法回归身体,所以特地寻来了我师弟,让他在常青山上布了一个阵法,保证就算换魂不成也不会让你们成为游魂野鬼。”他掐指一算:“算算时辰,他的阵法就要布好了,你赶快跟我一道回青炎派吧!”说罢他扯着林菲的袖子作势要走。 “诶,可是我还没跟戚帮主学完枪法......”没想到离别来的这么突然,林菲只觉得自己的双脚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你要是成功换魂回去了,还学这个干什么?若是没能回去,再回头来跟着他继续学也不耽误!赶快去跟戚帮主道个别,就说临时回青炎派有要事,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我师弟那个馋鬼从蜀中拽出来的,一到江南他就嚷嚷着吃食不和口味要回去,现在他在常青山多呆一天我就得多送他一件法宝,所以你必须现在就跟我走!”宝灵子拽着林菲带他去戚帮主那里辞行。 戚帮主满心期许的婚事刚刚才被宝灵子打太极给否决掉了,此刻心中正在不悦,看到林菲要走也没有说什么,只冷冷一挥袖子道:“好走不送!”可是林菲看着他立足背手的身影,却勾起了不舍之情。他这月余都在跟着戚帮主学艺,比起宝灵子,戚帮主倒更像是自己的老师,可是他又无法开口向他好好道别,临出门之际,他不由地跪在地上,对着戚帮主磕了三个头。 戚帮主看出了林菲的不舍之情,以为他是在难过宝灵子要棒打鸳鸯,当下又发起怒来,拉着宝灵子要讨个说法,林菲趁着他二人拉扯之际,赶紧起身一溜烟地跑了,还有一个人,他一定要好好的道别才行。 他跑到沈扶芳的房门前推了推,发现门闩又上了锁,只得在外面敲了敲门,大声道:“沈姑娘,我师父来接我回青炎派了,我特来向你辞行!你......你就开门见我一面吧!” 他想到自己这一去也许就是永别,可是沈扶芳却不肯见自己,不禁心中悲切、尾音发颤,没想到房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沈扶芳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那双从初次见面起就吸引着林菲的明丽眼眸正注视着他,恰如一眸春水照人寒。 第36章 表白 林菲和面前的人呆立对视,满腹的话语居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还是沈扶芳先开口打破了尴尬:“我还有事情要忙, 就不远送了,常青山离的近, 林公子有空时记得来漕帮做客。” 说罢她转身又回了桌旁坐下,开始聚精会神地研究桌上摆放着的一堆单子。 林菲该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 只得厚着脸皮跟进房内, 问她:“你在看什么?” 沈扶芳目不斜视地看着单子道:“这些是漕帮在临安的地产,义父让我从中选一个合适的铺面开医馆。”她顿了顿,语气轻快地道:“本来我还担心临安城百姓安泰, 医馆林立, 我的医馆会不好开起来,如今戚帮主收了我当义女,漕帮帮众以后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都会去我那看病, 这样一来, 我就不愁没人登门了。” 林菲见她难得面露笑颜,也替她觉得高兴:“太好了, 有了漕帮做你的后盾,再加上沈姑娘的高超医术,相信你的医馆将来必会门庭若市, 名满江南。” 沈扶芳闻言抬眼, 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正所谓药到病除,治病光是医术高超可不行,还需要准备好对应的药材。请林公子不要忘了当日答应过我的要求, 回了青炎派后记得去向管事的要一个我能够自由出入常青山上采药的特令才好。”说罢,她又开始埋首研读手上的单子,毕竟临安城就在常青山脚下,待她养好身体,选好铺面地址,随时可以上山再见到他,因此并不在意林菲要回青炎派之事。 林菲很想告诉她自己这一去可能就永远无法回来了,但话到了嘴边还是用力咽了下去,改成了另外一句:“沈姑娘,我师父他现在就在漕帮,只要你愿意陪我出门一趟,我回去之前就向师父要了这个特令,你看如何?” 沈扶芳笑了起来:“林公子以前不是都管着我,不让我出门吗?怎么今天突然转了性子,竟又逼着我出门了?”她将手头的东西放下,站起来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林菲转过身子蹲了下去,闷声道:“你走路不便,到我背上来,我背着你走。” 沈扶芳看着他高大宽阔的后背竟然在微微地颤抖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正在思索他今天的情绪为什么会如此反常,却只听林菲的声音变得更加急迫:“我们得抓紧时间,我师父一旦摆脱了戚帮主,马上就要找过来抓我回山上。” 沈扶芳听出他的声音里透露着慌乱和委屈,不禁又泛起了同情之心,便把心中的其他念想暂时抛到了脑后,上前几步伏在了他的背上。 她的双手刚一搭上林菲的肩膀,林菲就立马起身飞奔出门,纵身一跃飞上了漕帮的屋顶,带着沈扶芳一路疾驰而去,他一面感受着沈扶芳在自己耳边淡淡的呼吸声,一面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他心中知道自己现在没法跟她道明一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还没伤愈的她带出门来,他就只是本能地希望能在临走之前可以和她一起多待上一会儿,可以让以后的回忆更加丰富一些。直到沈扶芳在他肩上拍了拍道:“林公子,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他才会过神来。 林菲恍然发现他们两人正站在初次见面的那条河边,原来这块地方地处城西的荒凉之处,平日里都没有什么来往行人,若不是沈扶芳那日见齐先生赶走林菲的举动有异,偷偷地跟上救了他一命,也许他会就这么淹死在河里了,或者他会真的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可是若是那个时候回去了,他的人生便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如以前那样,哪里会有如今这般自在坦荡的心境。 林菲不禁怆然自叹:他们在这个地方相逢,在这个地方分别,也算是老天注定,有始有终,他该感谢她的话语,不管她听不听得懂,他还是应当说出来才是。 林菲四下环顾一圈,把沈扶芳放在了一块干净柔软的草地上,他坐在沈扶芳的身旁,一面静静地注视着波澜不惊的河面,一面组织着自己的语言。此刻正是春日里的四月艳阳天,和煦的暖阳照耀着河边的群芳争艳,真是好一副生机勃勃的盎然春色,可是林菲的心情却是如坠冰窖一般。 他脑中一会儿想到这些日子里沈扶芳对他冰冷的态度,一会儿又想到沈扶芳并不会在意他这次的道别,越想脑中越是烦乱,但他心底里的想法倒是渐渐地清明了起来。他就是希望沈姑娘能像那日在云泽山中一样对自己真诚地笑上一笑,好让他能把这个温暖的笑容刻进心里,带回那个他只能一个人去拼搏奋斗的冰冷时空。 于是他转头正要对她说话,却看见沈扶芳迎面凑了上来,她一手穿过了林菲的后背扶住他的后脑,一手抓住他的袖袍,用自己湿润温软的双唇,把林菲正欲出口的沈姑娘三个字牢牢地堵在了嘴里。 等林菲感受到唇上传来的温暖触感,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后,霎时间只觉得浑身发麻,大脑立刻当机,他只能牢牢地扶着她的肩膀,支撑住那好像随时就要倒下的单薄身躯。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天地不知变换了多少颜色,沈扶芳主动松开了双唇,她的脸上难得地侵染上一片绯红,在这片万紫千红中绽放地格外好看。她避开了林菲还傻傻地盯着她的双眼,径自开口道:“那天你气顾姑娘的时候,我虽然觉得你说话太过不留情面,但心中还是有点高兴的。” “嗯?”林菲还陷在晕晕乎乎的状态里,她...她刚才是主动亲他了? “那天你跟小翠姑娘说的那番话我也听到了,我知道你是刻意说给她听的,好让顾姑娘知难而退,可是我还是觉得很难过。” 沈扶芳已经不敢看他了,她侧头转向了河面,紧紧地揪住了草丛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惨白。 “我以前心里只有医术,除了我娘以外,我没有在意过任何人,可是我不知道从何时起,竟然会变得这么在意你。我虽然很气恼自己,却也无可奈何,林公子你身手不凡,相貌英俊,心灵淳朴,但凡女子遇见像你这般优秀的男子,没有几个不会动心。我理解顾姑娘为什么会纠缠于你,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法免俗。” “这些天来我主动避开你,并不是在生你的气,我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想让自己试着抽离出这段感情,可是刚才伏在你肩膀上的那一刻,又让我想到了你背着我翻山越岭,为了我自责哭泣,对我关怀备至的模样。我......我不想再欺骗自己了,林公子,我喜欢你。” 她仿佛是用了全部的力气,说出了最后那几个字,林菲的瞳孔瞬间放大,他已经完全呆住了! 沈姑娘是在跟他表白?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狂喜,可随之而来的不安和恐惧立刻掩盖住了这份激动的心绪。 沈扶芳也还径自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旁边林菲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继续说道:“我既然确认了自己喜欢你,那我就也不想再瞒着你。但我和顾姑娘不一样,你若是不喜欢我,那跟我说一声便可,我自然不会来纠缠你。可你若是喜欢我,愿意娶我,我的要求也依然不变,不管你以后是要驰骋江湖还是入朝为官,你要娶我,就只能娶我一人,我亦不会答应日后为你管家生子,我喜欢你,但我也还是我自己,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我的志向。” 这番话当真说的是酷毙了!林菲简直爱死这个洒脱坦白,坚持自我的姑娘了!反正他也没有一定要传宗接代的念头,登时就恨不得想单膝跪地跟她求婚,可是他却没法跪下去。 一旦他答应了,就意味着他得永远留在这个时代,虽然在沈姑娘重伤之时,他激动之下曾经动过这个主意,可是如今真要他下定决心,他心中却只剩下一片茫然。 他若是留在古代了,那林斐怎么办?他是那么醉心武学的一个人,那么孝顺的一个人,他愿意一辈子再也无法习武执剑,无法侍奉师父父母,留在那个他什么也不懂的时代吗?就算不去考虑林斐的感受,他若是在这一个冲动之下留在了古代,父母之死还没查清真相,往后的漫长岁月里,他会不会有天后悔起来,反倒会对今日向他表白的沈扶芳心生怨念,怪她把自己留了下来? 他心里对她钦佩羡慕,敬她重她,可是他们相交的时间毕竟还很短,他觉得自己不能用这短短的几十天,去换未来的几十年。 他看着沈扶芳冷静下来后淡然如水的双目,艰难地说道:“沈姑娘,你是我见过最棒的姑娘,我也喜欢你,可是我...我现在......” 为什么是现在跟他表白,卡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总算能体会到什么叫进退维谷,什么叫欲说还休。 让他拒绝沈扶芳,那是在违背自己的内心,他做不到。让他答应沈扶芳,那是对不起自己和林斐两个人的未来,他也做不到。 沈扶芳看穿了他内心正在煎熬,倒是无所谓地笑了起来:“没关系,我这个要求是挺让人为难的,连义父都时常训斥我没有男子能够接受这样的思想,所以我不需要你现在就给我答案,你可以回常青山上想明白了再来答复我,我还要在临安城里开医馆,哪儿也不会去。” 林菲心中翻涌着阵阵激情,终于忍不住上前抱住了那人瘦弱的身躯:“沈姑娘,你真好,我...我好想答应你,你给我点时间,我回山上去办些事情,办妥了之后,我就下来找你!” 他抱着那人虽然口中说着无所谓,但依然还在微微发抖的身子,真的很想告诉她实情。但是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沈扶芳刚才表白时也说了,她喜欢的人,是裹着林斐这身俊朗皮相的男子,若是她知道这个皮囊里装的曾经也是个女人,她会怎么看待自己? 就把这一切交给命运去抉择吧!如果他成功回去了,那就让林斐去拒绝沈扶芳,让她忘了自己。如果他没能回去,那他就抓住这个人一辈子,再也不会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有人提前猜到了其实表白的人是沈姑娘吗? 第37章 回山 林菲背着沈扶芳回到漕帮门口时,正好撞见了准备出门寻人的宝灵子, 他抓住林菲的手就往外跑:“快走快走, 过了正午就没法子施法了,我们得快马加鞭赶回去!” 林菲死活不迈开步子:“师父, 我答应了沈姑娘让她能够自由出入常青山采药,你现在身上有什么信物能当作特令的, 就送她吧!” 宝灵子抬头看着日头已经上了三竿, 今天恐怕是真要来不及赶回去了,立时气地直跳脚:“我的纹银甲都得赔给宝清子那个坑货了,你居然还来吃里扒外要我再拿宝贝送人, 不给不给!回了常青山你自己去找华真讨个令牌去!” 林菲见他不肯答应, 死死地扒住了漕帮的门框不肯松手:“回去以后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下来,没想到师父居然这么抠门,那我更是得现在就要了这个特令, 不然万一日后你们不守信用, 不让沈姑娘上山采药了怎么办?”说着他把双脚都环在了大门上,对着宝灵子道:“你要是不肯答应, 那我就不下来了!” “你这个混球,我辛辛苦苦地都是为了你!结果你居然还反过来威胁我了!”宝灵子想到这些日子里他为了找师弟出山自己所受的苦楚,更加痛心疾首, 捶胸顿足起来。 沈扶芳一直站在两人身旁若有所思地听着, 看到林菲这个活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抱着门框不肯松手的姿势,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林公子,你和令师的相处之道可真是有趣!看你们师徒感情这么要好, 我......我可真是羡慕。” 她一面说着,一面想到了以前沈医仙教导自己的模样。记忆里的娘亲一直对她颇为严厉,从来不会同她和颜悦色地嬉笑玩闹。娘只会监督她习武学医,她在疲倦烦闷之时也曾经像其他的小姑娘那样撒娇哭闹过,可是换来的只有更为严厉的惩罚。娘总是伏在案台上不知疲倦地对着身上画满了穴位的假人研究金针技法,有时会哈哈大笑着奋笔疾书,有时又会唉声叹气地把写了几行字的纸团扔的满地都是。直到现在,她都不能理解娘付出这一生到底得到了什么,努力的成果全都被外公的名号给占了去,甚至连带着她也从小就没有父亲,只能随娘一起避居于深山老林之中,还得负责照看娘的生活起居。她年少无知时也向往过住在城镇里,过着有同伴一起玩耍,有集市能逛的热闹生活,可是每当她向沈医仙提出这种要求,都只会遭到冷冰冰地拒绝和责骂。 也许是因为她自己没有获得过快乐的童年,所以一点都不想生育产子,也许是因为她为娘的遭遇而愤愤不平,所以才执着着要打响自己的名号,也许正是因为她从娘那里获得过的温暖不多,所以当面前这个人对自己呵护有加的时候,她才会沦陷得这么快! 对面的林菲和宝灵子虽然不知道沈扶芳此时心里的百转千回,但听到这句话也都双双愣住了,两人相视对望,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不舍之情。宝灵子低声叹了口气,从腰间掏出了一管纯白的短笛递给沈扶芳道:“小姑娘,这根笛子上刻有我的名号,若是青炎派弟子阻挠你上山,你就可拿它作为信物给他们看,他们自会放你通行。” 沈扶芳看着这柄通体透亮,触手冰凉的短笛不知是何物做成,不由得暗暗称奇,却只听那不识货的林菲在旁边继续嚷着:“不行不行,万一青炎派弟子以为沈姑娘这笛子是偷来的,不认这东西,反而要去抓她,那可该怎么办?” 宝灵子鄙视地看他一眼:“你个蠢货,照这样说来,那就算是给了令牌,不也可以赖她是偷来的?我既然送出东西,自然不会考虑不周。这管笛子名为唤冰,乃是当年老夫在天山寒潭里寻得的一块冰珏所制。小姑娘,这管笛子若是用正确的方法吹响,就会释放出万年寒冰之力,将你近身三尺之人悉数冻住,哪怕是如戚帮主那样武力高强之人,也需要花上一刻的功夫才能化解。若是真有人可以刁难不放你通行,你就可吹响唤冰,避开兵刃相接。” 他看着沈扶芳,语气恳切地说道:“小姑娘,我知道你痴迷医术,武艺不精,若是以后无法自保之时,记得吹响这管笛子救命。你冰雪聪明、心地善良,是个好孩子,老夫也很喜欢你。只是斐儿的父亲此前几次三番的来信,说要给他指婚相亲,老夫也不知道他父亲到底给他定好了亲事没有,所以才没法答应你俩的婚事,麻烦你看在这管笛子的份上,可千万别埋怨老夫。你再记得帮我去劝戚帮主消消气,刚才他一直对我纠缠不休,我也是没办法了,才用这笛子把他给冻住......” 沈扶芳闻言收了笛子,对着林菲意味深长地说道:“那确实是应该先好好过问清楚才是,免得林公子到时会左右为难,晚辈感谢宝灵子先生的美意。” 宝灵子想到戚帮主解开了冰冻之后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子,连忙教会了沈扶芳吹响唤冰的窍门,拉着林菲往临安城外飞奔而去。沈扶芳目送着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林菲,抚摸着手中的宝贝玉器,回想到林菲与宝灵子刚才的话语,心中突然灵光一现:怕不是林公子修炼什么高深的武功,遇到了难克的法门,这才需要他师父施法护航,甚至在青炎派里闭关修行?那若是他万一没有成功,走火入魔了可该如何是好? 沈扶芳急忙回房开始细细地研读她娘留下的一些手稿,思索该如何施针化解走火入魔后导致的经脉逆行、心性大乱之症,她研究得实在是太过认真,以至于完全没能听到戚帮主自行解冻之后在正厅里气到咆哮的怒吼。 宝灵子拉着林菲一路飞奔,临到常青山脚时他抬头看了看日空,终于放弃了挣扎,垂头丧气地道:“唉!今天是赶不及了,等明天再说吧!”说罢他恨恨地将林菲后背一拍:“你这个见色忘义的臭小子,临到要走了还要坑我一把!......唉不对啊,你不是说你以前是个女人吗,怎么在男人身体里呆久了,居然也变得喜欢女人了?” 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在女人身体里呆了几十天的林斐,不会也变得喜欢男人了吧,那他回来了以后若是思想没能转变回来,这青炎派里又全是年轻的男弟子......不禁惊地浑身一抖,不敢再想下去。 林菲越临近常青山,心中的不舍之情越浓,臭着脸扔下一句:“像沈姑娘那样好的人,无论是男是女,我都会喜欢!”他看着捂着腮帮子他被酸到牙疼的宝灵子问道:“师父,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你有几成把握能把我和林斐换回来?” 宝灵子沉吟片刻道:“我师弟这人很是有些本事,他不仅精通布阵之法,还找到了记录换魂术的完本,若是依着上次我用残卷上的咒语胡乱作法,都能将你二人换魂成功,那么这次有我师弟在旁压阵,成功的把握应是有七八成的样子。”他看着林菲听到这个应当是可喜的消息,却丝毫没有喜悦,甚至眼中泛起了泪光的神情,不禁愕然叹道:“这男女之情当真是可怕至极,幸好老夫不曾牵扯其中。” 林菲心事重重地回了青炎派,想到宝灵子所说的成功概率,觉得自己这下子应该是真的回不来了,他回到自己房间之前,心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师父,若是我以后还想回这个时代来看看,你还能再把我换回来吗?” 宝灵子还没张口,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冷笑:“真是笑话,你当换魂之术是如此简单,还能由得了你自己来去自如的?”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灰色长袍,身形修长清瘦、眉目俊朗不凡的中年人好似一阵风一样地飘到两人身前,他倨傲地抬起眼睛瞟了林菲一眼:“且不说这其中还未知的许多凶险,便是一次阵法就要耗费我许多功夫,换魂之法不可能再施第二次,你先自己想好到底是回还是不回?”说罢他又抬手望向宝灵子,用一副别人欠他钱的语气道:“事先说好,不管是否施法,我布阵的酬劳一分不少。还有今日时辰已过,纹银甲赶快奉上,再带我去你那收着一堆破铜烂铁的库房翻上一翻,找找还有什么值钱一点的东西可以赔我?” 宝灵子登时被他气的血气上涌,指着那人叫道:“宝清子!你我好歹师出同门,现在是帮自家弟子的忙,你还要算的那般精细!就你这小气巴拉的性子,难怪师父当年不把掌门之位传给你!” 宝清子冷漠地哼了一声:“你说错了,是我自行辞去了掌门之位,这才将便宜落到了你的头上。可惜啊可惜,在外人的传闻里,像我这般英俊潇洒的相貌,才配得上他们心中的青炎派掌门形象!” 宝灵子怒骂:“你个贪财鬼!好吃佬!” 宝清子冷笑:“你个臭酒鬼!自恋狂!” 这对为老不尊的师兄弟一边说着,一边动起手来,林菲心中的最后一丝念想随之破灭,气恼地进了房间将他二人关在门外,一眼就看到了摆在他床头的昆仑镜,心念一动。 月余没有联系过林斐,不知道他在现代过得怎么样,现在又是何心境?明日就要换魂了,他也应当告诉林斐一声,让她早做准备才是。 林菲连忙拿起昆仑镜打开视频,却不禁大吃一惊。 镜子那头的林斐正披头散发、神情恍惚地坐在床头,她身上穿着一套运动便服,竟然像是跟人扭打过一般,一只袖子被扯下来一半,露出了那侧清晰的锁骨和白皙的肩头。林菲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连忙出言唤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2 20:58:36~2020-01-13 18:0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lssyy、小虾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转场 林斐听到动静,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冲到镜子前面对林菲哀声道:“菲菲啊!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啊!” 林菲看着这个素面朝天、不修边幅、肆意破坏着自己美貌姿色的人, 无比嫌弃道:“能不能别这么叫我了?我这些天都在临安城里, 今天才刚回青炎派。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师父明天就会施法把我们俩换回来了, 你明天最好待在房间里,哪儿也别去, 免得换魂出现什么问题。” 林斐听到可以被换回来, 喜不自胜地紧紧抓住了镜子:“真的?明天真能把我们给换回来?那可真是太好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被你家里人给逼到嫁人了!他们刚才非要逼着我去个什么...什么局的地方登记结婚, 我抵死不从, 你那两个婶婶居然上前来架住我想把我拽进车里,还好我练了这一个月的武术,手上有了力气, 硬是把她俩打倒在地自己跑回了房里。” 难怪她现在是这副模样了, 林菲想到林斐不知道若是自己不愿意,即使去了民政局也领不了证, 她肯定以为自己是要被强行压进洞房,因而拳打脚踢那两个自私贪婪的婶婶的场景,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问道:“不是定好了大学毕业才结婚的吗?怎么突然这么快了?” 林斐脸上一红, 顿时言语支吾起来。 其实这件事情说起来,有林斐的错,也有林菲的错在里面。林菲生活在现代的时候, 因为心中窝着火气,一心只想和几个堂兄们较劲,每日就是埋头读书学习,光顾着提升自己去了,连一个知心的同性朋友都没有交过。而林斐初到这个充斥着妖魔鬼怪的时代,什么都不懂不会,难得碰上程安康这么个不管她问什么问题都愿意耐心跟她解答的人,立刻就把对方当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哥们。 她瞧见程安康天生体弱,自己也无事可做,便每日约程安康去武馆练习,程少爷终于从自小就心心念念的梦中情人那里得到回应,自然是随叫随到,甚至为了防止有人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干脆直接就把武馆买了下来。林斐还傻呵呵地以为这现代的武馆就跟常青山的后山一样,立一个类似青炎重地请勿私闯的牌子,就真的没其他人会来了呢。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练习了一段时间,没想到还真让程少爷的体质增强了许多。程家有钱有势,无论事事都是顺心如意,可就只有程少爷这打小就病怏怏的身体是全家人的心病。他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名贵的食材调理身体,但居然都不及与林斐一起锻炼了月余管用。程家人眼瞧着他的身体渐渐的硬朗起来,原本细瘦的手臂上居然开始有了漂亮的肌肉,本来隔段时间都要小病一场的人居然一个月都没出任何症状,连忙派人去查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林斐教程安康练武的事情就在程家人面前曝光了。 程家心里对林家这种暴发户的家庭企业很是瞧不上眼,要不是为了让程安康高兴,本是不会答应他取林家那个父母双亡的孤女。现在一下子得知这个消息,奶奶妈妈一起抹泪,爷爷爸爸激动相拥,原本对林斐的不屑之情尽数转换为了感激之意。程爷爷当下就拍案定板:我们程家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安康他一生平安康健,没想到我们费尽了心思都没有解决的问题林小姐只用了一个月就取得了这么大的成效,她就是我们程家的大功臣啊!既然安康那么喜欢她,那又何必非要等到夏天再结婚,干脆早点领证,让林小姐搬到程家来住,也方便她继续陪着安康锻炼身体。 程少爷从家里人那里得到消息,本是想去征求一下林斐的意见,那日两人过完招以后他正在踌躇如何开口问她意见,哪知道林斐锻炼完了以后觉得神清气爽,她和程安康又已经非常熟悉了,习惯性地踮起脚勾住程安康的脖子问道:“程兄,练完武功浑身都汗津津的,要不要一起去冲个凉?” 程安康瞧着女神对着自己浅笑倩兮,举止亲密,还开着这么暧昧的玩笑,不由地愣住了。他看着她额头上的晶莹汗珠顺着光洁白皙的脸庞滑进了纤细深邃的锁骨之中,忍不住喉头动了一动。此时身着一身运动装,扎着高耸的马尾辫,不施粉黛的林斐身上透着一种带着天真的性感,不由得让他回忆起了记忆里那个尚在幼时的她。 其实在葬礼上的相会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们是同一所学校隔壁班的学生,两个班级就只隔着一墙之隔,只是程安康隔三岔五地休学养病,林菲根本不记得同年级里有这么个人。 只有程安康一直记得,有一天他突发高烧,管家来接他提前放学回家,路过操场的时候他羡慕地回头望了一眼正在上体育课的众人,只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正高高地跳起,将对方发过来的排球狠狠地扣杀过网,随着老师的一声笛响,隔壁班的同学们全都围了上去,把那个女生欢欣鼓舞地拥在众人的正中心。 那时的林菲还是个全身都泡在蜜罐里的小公主,她满心沉浸在赢球的欢喜之中,和全班同学一起毫无顾忌地嬉笑跳跃着,她身上那股少年人独有的旺盛的生命力毫无保留地绽放在程安康面前,让他的眼里登时除了她明亮的笑颜,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脸。 管家看着小少爷驻足站在运动场旁的走道上,脸上也情不自禁展现出来的笑容,十分担心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自言自语道:“自己班上输了球,他还能笑得这么开心,果然是烧糊涂啦!唉,小少爷这个身子骨哦,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 “哎,发什么呆呢,来喝瓶水吧!”随着林斐的呼唤,程安康回忆里的女孩渐渐地和眼前的人影重合,他终于忍不住抓住了那只递给他矿泉水瓶的手,沉声说道:“我十几岁的时候曾经有一次突发药物过敏,差点死掉了。” 林斐歪着头看着他“嗯?”了一声,他并不懂什么叫做过敏,正打算开口发问时,程安康非常难得地打断了他:“那个时候我就一直想着,我不能死,我还没有实现我的承诺回来保护你,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信念支撑着我,真的让我挺过了那一劫。” 他将林斐拽到了自己的面前,看着她茫然无措的双目道:“后来我终于长大了,可是我的身体还是不好,我自知没办法带给你幸福,本想就这样默默地祝福你,可是我却听说你在林家过得不好。他们都无视你的努力,只分给你最差的产业,我替你气愤,替你不值,所以我决定回国,哪怕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骑士,我也想挺起胸膛保护你。” 他双手固定住林斐的肩膀,深情款款地对她道:“以前每次见到你,你都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愿意嫁给我的,我本来也只是想借程家的势力来帮助你多挣些产业,从来没敢想过能真的得到你的心。可是自从你失忆以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你的脸上又有了以前那种快乐和天真,你对我的态度也亲密温和了许多,你还带着我一起习武健身,让我的身体也慢慢的好转起来,仅仅只是这一个多月,竟让我有了梦想竟然能够成真的奢望。谢谢你,还有,我爱你。” 说罢,他就把林斐紧紧地拥入怀中,吓得她手脚僵直,一动也不敢动,直到程安康情不自禁地摸上了她的脸作势要亲的时候,她才会过神来,一拳把他打翻在地,跑回了家里。 没想到程安康事后回忆当时发生的情况,得出的结论竟然是因为两人刚刚才捅破窗户纸,自己就抱完了还要亲人家,着实有些蹭鼻子上脸,所以林斐不好意思害羞跑掉了。他回家后就转头跟着程爷爷带着重礼亲自登门和林家人商量提前婚期的事情。那林家人看到程家人如此盛情,心里打着早点把林斐卖给程家人,他们也能早日沾光的心情,在林斐死活不肯出门露面的情况下和程家定下了早日完婚的决定。 林菲听完林斐避重就轻地描述后,唯一关心的重点是:“那到底有没有亲到啊?” 林斐霎时间脸红脖子粗:“没有!我把他打跑了!” 林菲看着她躲闪的目光,怎么觉得就这么不可信呢!他强打起精神来叹了口气,这个比自己还要单纯不知道多少辈的小祖先啊,虽然现在这种暴力不合作的方法看上去还挺奏效的,但是听宝灵子说她是个极其恭敬守礼的人,等林家人发现硬的不行改成软的,一齐跪在地上对着她哭的时候,她说不定还真就会硬着头皮嫁了。再这么放任她在自己的身体里不管,那八成是要被人吃干抹净的节奏啊! 那边的林斐果然还在哀嚎着:“他们说和程少爷的婚事是早就定好了的,现在只是提前了而已,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抗拒。怎么你们谁都没告诉过我他是我的未婚夫呢?早知道我就不和他来往了啊,这下我该怎么拒绝才好?唉呀你听,他们又在外面开始敲门了!菲菲,你真的要救救我啊!被男人亲的感觉真的是太可怕了!” 你看!果然就是亲到了吧!林菲差点怒摔宝镜,狂吼出声:你再坚持一下,不要开门!明天我们就换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代这一对不会着墨太多,明天回归主线! 第39章 拥抱 第二天正午,常青山的后山一个空旷的山洞里, 三个人正襟危坐着。 宝灵子坐在林菲对面, 略微紧张地对着换魂术的完本又默念了一遍,宝清子在他身侧满脸严肃地拿着罗盘对阵法的布局做最后的检查。 两人都完成了这项步骤后, 相视对望点了点头,坐在阵法之中一动都不敢动的林菲怎么也想不到昨晚打地鸡飞狗跳的二人现在能够合作的如此亲密无间。 随着宝灵子对着林菲一声喝令:“端坐!闭眼!专注心神, 放空一切!”宝清子立即翻身坐到了林菲后面压阵, 以防待会他元神出窍之后魂飞九天。 宝灵子一面运功一面念起了一串宛如梵音一般的咒语,林菲闭上眼睛听着这清澈悠长的音调,立刻陷入了睡梦之中。是了!就是这个感觉, 他还记得当日他在醒来之前, 就是这样一面昏昏沉沉地睡着,一面听着有人在旁边念诵着不知其意的话语。 看来他是真的要和这个时代告别了,回去以后, 他又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没有关心自己的亲人,没有心心相印的朋友。林菲这才恍然发现他在古代的这些日子里, 体会过无数种新奇的感觉,可是唯独有一种滋味,是他在现代时早就习以为常, 但现在竟然会觉得陌生, 甚至心生恐惧的——孤独感。 人哪,就是这么奇怪的一种生物,豹子被养大以后可以毫不留恋的独自回归山林, 但曾经习惯孤寂的人类一旦心中有了思念挂怀的对象,竟然会对重回孤单的生活产生如此激烈的反抗心。可是即使现在他想反悔,也已经是箭在弦上,回不了头了! 宝灵子一面施着法术,一面惊讶地看见已经把头重重地垂了下来的林菲从紧闭的眼角边滑落了一滴莹亮的泪水,他心里也忍不住涌起了一阵同情,可是谁也不知道如果此刻骤然停止施法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他也只得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继续。 等他念完了所有的咒语,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因为一直运功施法也变得很是疲惫,可是回想起上次招魂之时,他并没有感觉到有如此倦怠啊?他还记得那次他甚至一面念着咒语,一面觉得自己也仿佛进入到了一个如梦如幻的世界。伴着金石丝竹之音,他看到了满池的琼浆玉液,只可惜正想要上前一品滋味的时候,他就莫名醒了过来。 宝灵子悠然在脑海中回味起上次的经历,宝清子却只看到他师兄面色苍白,双眼发直的神态,连忙冲到他面前问道:“老酒鬼,你怎么了,快醒醒啊!”他见着宝灵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大惊之下胡乱想到:“莫不是这换魂之法竟然连施法之人都会被牵连其中!”他不由得大为后悔自己方才只光顾着看管林菲,竟然忘了照顾到宝灵子的情况,抱住师兄圆滚滚的身子哀嚎起来:“师兄啊,你不要吓我啊!赶快回魂清醒过来!玉容还在等着你去找她呢!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啊!” 宝灵子瞬间被宝清子勒的有些喘不过气,只得从那美妙的回忆中抽离出来,他听到宝清子口中说的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就是想不起来是谁,连忙推开他问道:“你说的这个玉容是谁啊?” 宝清子愣了一愣,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竟然大哭出声:“完了!我师兄竟然连他心上人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他定是也被换了魂了!”他指着宝灵子厉声问道:“你!你这个占着我师兄身体的人,姓甚名谁!” 宝灵子终于在脑海里捕捉到了一丝关于玉容这个名字的记忆,他看到宝清子这些年难得在自己面前这样激动丢脸,不禁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师弟,我就是你师兄宝灵子啊!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你以前偷看这个玉容姑娘在后山的瀑布下玩耍,被人家发现后撒腿就跑,事后还把罪名推到我身上来的故事细细道来给你听啊!” 宝清子立时呆若木鸡,他的脸色一时间变幻了四五种神态,最后双腿一软跪在了宝灵子面前,垂头丧气道:“你可吓死我了......没事就好,我......我刚才方寸大乱之下胡乱说话,你,你别往心里去......” 宝灵子捋了捋胡子,看着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服软认错的师弟今日的反常之举,突然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和这个突然出现的名字联系了起来:“师弟啊,想你自小就在常青山上长大,曾经说过这辈子都不会离开青炎派。我一直十分不解为何二十年前你着手修建了青炎派那道石门之后,会突然下山不知去向。你一直自称人在蜀中,可是我按着你留下的地址寻去,却只找到一户农家。他们说你闭关修行去了,留我在那里住了将近大半个月你才现身,当日我见你风尘仆仆,鞋底尽是泥污,应是经过了长途跋涉的模样时就起了疑心。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年来你到底人在何处?是否与这个玉容姑娘有关?” 宝清子随着他的问话,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看他,以往那副傲气凌人的神态已是荡然无存。宝灵子再看他脸上那副欲说还休、委屈巴巴的表情,就恍如看到当年他把偷看姑娘的罪名推到自己身上,害得自己被师父惩罚之后他想道歉却又梗着脖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样子。 宝灵子叹了口气道:“师弟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师兄我都已到天命之年,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像师父一样骤然离世,你就非要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让师兄带着疑惑入土,不得安宁吗?” 宝清子听他说得如此凄凉,本是幽暗深邃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他吞吞吐吐道:“师兄,我...我自知对不起你......是我太过自私了,明知道你和玉容互相喜欢,还非要在中间横插一杠,害得你俩如今天各一方,这都是我造的孽,是我的错......”他越说越觉得内疚,声音小如蚊声一般。 宝灵子越听越觉得奇怪,当年之事对他而言就是替心智尚不成熟的师弟顶了一桩不大不小的惩罚,他连那个玉容姑娘长得是圆是扁都记不清楚了,怎么就突然跟别人互相喜欢了?他连忙推拖道:“你可别瞎说啊!这男女情爱何等可怕,我可从来不想被牵扯其中!” 宝清子正在等着宝灵子的质问责骂,猛然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回答,像是听到什么极其可怕之事一样,瞳孔骤然放大,惊讶道:“你......你没有喜欢过玉容吗?” 宝灵子一脸无辜道:“我此生只愿与美酒珍宝作伴,一个人过得不知道多么逍遥自在!看看你们这一个个被感情折磨的痛苦模样,我更是只会把女子视为滔天猛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宝清子发现自己好像造成了一个天大的误会,坐在地上怆然叹道:“也罢!我就把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秘密说与你听!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当时山上还没有修起石门,居住在山坳中为青炎派做活的几户人家皆可自由初入门派中,玉容就是这其中一户人家的女儿。” 他一面说着,一面慢慢地陷入了回忆之中:“那时候她还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时常约上几个姐妹们跑到青炎派里偷看我们这些年轻弟子练武,我那时候年纪尚轻,经不起人家夸赞,每次练武听到有姑娘们在旁叽喳,都忍不住会红着脸往那边瞅瞅,久而久之,我心里就有了她。” 宝灵子含笑讥讽道:“是啊,然后就有了我代你受过之事。” 宝清子沮丧道:“是我那时太过心高气傲了,想着自己乃是师父最宠爱的嫡系弟子,怎么能喜欢上山野农户家的女儿,还被人抓到偷偷跑去看她如此不雅之事,于是下意识地就把罪责推到了你的身上。没想到后来玉容竟然对我说,女子的名节是何其重要,她既然被人看了身子,那她就会死心塌地的喜欢那个偷看她的人。那个人明明是我,可是她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人却成了你,你说这叫我如何甘心!” 可怜宝灵子年过半百了还要受到这种惊吓,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申辩道:“呃,她喜欢我这事我可从来不知啊!” 宝清子喃喃自语道:“玉容说她知道你喜欢喝酒,就主动去学了如何酿酒,然后将自己亲手酿制好的美酒给你送去。我还听她说,你会一面喝着酒,一面高兴地同她聊天,这......这可不就是你们两人心心相印的征兆吗?” 宝灵子无奈扶额:“我真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了。更何况有人愿意送酒来给我喝,我当然要对人家和颜悦色了啊!我的祖师爷啊,真的是受不了你们这些一陷入情情爱爱,就完全丧失理智的人了!” 宝清子的脸色煞白,却依然嘴硬道:“总之!总之玉容就是说你也喜欢她!她每日都会同我讲许多和你在一起开心的事情,终于有一天晚上,我被妒火冲昏了头脑,也试着去喝了一罐她酿的酒,没想到我就这么喝醉了,然后就犯下了不可饶恕之事!” 宝灵子见他的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红,心中浮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问道:“什么不可饶恕之事?难道......难道是......” “是啊!我在意乱情迷之下耍起了酒疯,从青炎派的寝堂里跑了出来,闯进了玉容的家里,当着众人的面拥抱了她!我毁了玉容与你在一起的希望,她说她再也没有脸面留在常青山里,只得下山去另找活路。我铸下了如此大错,酒醒之后决定弥补这一切,于是一手修建了如今的石门,不让青炎弟子再重蹈自己的覆辙,然后我就向师父辞行,下山去寻她了。”宝清子提到当年之事,依然是满脸的愧色。 在一旁早就悠悠转醒的林姓青年听了这么久的陈年八卦,终于忍不住开口插话道:“不至于吧!就是个拥抱而已,我还以为你把人家给...给怎么了呢!” 第40章 求婚 宝灵子和宝清子一齐循声望去,只见坐在阵法之中的年轻人已经抬起头来, 一双如墨染般黝黑透亮的双目正聚精会神地望着他们, 摆出一脸听得无比认真的样子。 宝清子顾不得心中的尴尬,出言问道:“你......你现在是谁?” 年轻人尚未开口, 宝灵子在旁抢先道:“你还听不出来吗?觉得尚未婚配的男女当着众人之面拥抱都不算事儿的人,当然不可能是斐儿了!”他半是失落半是高兴地站了起来, 摊了摊手道:“换魂术失败了, 如今坐在我们面前的依然还是之前那人。其实我自己也已经察觉到这次施法与上次的感觉完全不同,看来那次能够成功真的纯属偶然。林菲啊,我看你和斐儿是换不回去了, 那就干脆认命, 好生生地留在现在的身体里生活吧!” 宝清子看向那个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只见他听到宝灵子的话语,神情恍惚了一阵之后, 脸上突然显现出了一个十分真挚的笑颜, 他唇间微露的皓齿仿佛带着宝石一般的光彩在闪耀着,让宝清子不禁觉得好生奇怪, 这个人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为什么却一点都看不出他有半分伤心? 可是他下一秒就发现宝灵子和林菲的四只眼睛都炯炯有神地聚焦到了自己身上,林菲开口道:“师叔, 咱们按着顺序来, 先听你把故事讲完,再说我的事。接着刚才所讲的,你下山以后这些年都去了哪?” 宝清子想到此前的事情都已经被这人给听去了一大半, 他压抑在心中半辈子的秘密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也索性破罐子破摔,面子里子一齐不要了,继续道:“玉容她舍不得父母,即使下了山也没有离开太远,这些年来都还在江南一带徘徊,我下山寻到她后,就一直陪在她的身畔。”他说着脸上又是一红,对宝灵子道:“我说自己人在蜀中,确实是诓骗你的,只因我想着若是你知道我就住在江南,势必会时常过来探我,那玉容看到你后,又得伤心难过了。” 林菲故意问道:“为什么你觉得她看到我师父会伤心难过啊?” 宝清子鄙视地横了他一眼:“你没听懂我之前说的吗?玉容喜欢的人是他啊!只是因为......因为被我给损了名节,没脸跟我师兄在一起了这才下了山去。我听闻师兄这些年一直在四处云游,还以为......以为他也是心里放不下玉容,在到处找她呢!” 宝灵子瞬间觉得自己脑中血脉飙升,连连摆手解释道:“我那是到处去收集奇珍异宝了!嗨,今天要不是你提起来这个名字,我早就忘了有这么个人了!” 宝清子凄然一笑:“这么些年我藏着自己的心思守在她的身边,却瞧着她始终郁郁寡欢,眉宇间的那道愁意越来越浓,想是她仍旧对你痴心一片,还盼着你能不计较她和我之间的事情前来寻她,哪知道这竟是一出神女有意,襄王无心的故事啊,可怜了玉容她白白的等了你二十年!师兄,我是既崇拜你又妒忌你,既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又为了玉容对你心怀怨念,你只知道责怪我这些年来突然变得性情古怪,又可曾知道我的内心在受着怎么样的煎熬?” 宝灵子本是足智多谋之人,无论面对怎样的诡谲之事都能静下心来分析利害,可唯独对这男女情爱之事是一窍不通。他看到宝清子神情如此悲凉,还真以为是自己无意间欠下了一桩感情债,顿时整个人抓耳挠腮,急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又见师弟这些年来在外饱经风霜,原本清秀俊逸的脸上染上了许多尘埃,却不曾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就是自己,当下心中大为愧疚,差点想给他跪下赔罪。 林菲不动声色地站到宝灵子身旁把他一扶,对他说道:“师父,望您能恕我接下来对师叔的不敬之罪。” 宝灵子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却只见林菲面露不忿之色,瞪视着他的师弟,那双本是明净温润的眼眸里已经积满了怒火。 然后他就听林菲大声说道:“师叔,你倒是用不着摆出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来博人同情,在我看来,你现下所受的苦楚全部都是咎由自取,可别妄想往我师父头上推卸一丝一毫的责任!我来问你,你说你这些年都在陪伴在玉容身侧,那你可曾与她解释过,当日后山偷看之人其实是你?” 宝清子见这后辈弟子对自己语气如此不敬,正欲发怒,却陡然被他的问话给戳到了痛处,顿时没了底气,只得支支吾吾道:“说了又能怎么样,她心里已经有了我师兄,我若是说了,岂不是自取欺辱?” 林菲冷笑一声道:“是啊,像师叔这般傲骨之人,自然是打死不愿认错。那我再来问你,那日你拥抱人家之后,可有好好向她袒露心思,说你喜欢人家?” 宝清子突然觉得自己不敢直视这个后辈的清亮的眼睛,只得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道:“我...我有跟她道歉,说是我醉酒之后神志不清,犯下了这等过错,所以我愿意陪伴她一生作为补偿。”说罢他又习惯性嘴硬地补上一句:“我明知她喜欢的人不是我,又哪有脸面去和她表露心迹?这些年我天天都守候在她的身边,想着法子逗她开心,也不见她对我展露笑颜,你可知我心中有多么酸楚?”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好好的跟那个玉容姑娘说过你喜欢她对吧!”林菲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指着他怒骂起来:“就是因为你那莫名其妙的高傲,你那不知所谓的脸面,害得一个芳华正茂的姑娘家活活地被你蹉跎掉了二十年的大好年华!你还敢说自己心中酸楚,我呸!在我看来,你所受的那些苦楚都是活该自找!若是那玉容姑娘能生在我那个时代,没有喜欢一个人就得从一而终的心理束缚,她早八百年就能离开你这个自私自利的渣男去寻找新的幸福了!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试着去揣摩过她的心思,去考虑过她的感受,就自顾自的编了个我喜欢的人喜欢我师兄,我爱在心口难开好可怜的悲情故事,还真就演地入了戏,把自己都给骗进去了!你可真的是气死我了啊,要不是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我一定锤爆你的头!” 林菲发泄完心中的怒火,终于稍稍恢复了冷静,他看着对面汗如雨下的宝清子,诚恳地问道:“师叔,这么多年来,你就真的没有意识到玉容她心中到底喜欢的人究竟是谁吗?” 宝清子霎时觉得如雷轰顶,直勾勾地看着林菲,踉跄后退两步道:“你是说......?不...不可能......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让我误会她喜欢我师兄?” 林菲看着他当真是困惑不解的表情,心中不禁替那玉容姑娘感到悲哀:“你也说自己心高气傲,瞧不上做活的农家女子,又可知那农家女子爱上了如你这般相貌堂堂、身手不凡的嫡系弟子,心中会有多么自惭形秽?她给过你的明示暗示都已经够多了,只盼着你能够猜中她的心思,可是你却用一种近乎侮辱的方法给了她最不想要的回应,她除了避开你以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可叹你虽然后来追了上去,却还是不肯直白地向她袒露爱意。若我是那女子,心中便会猜测,这人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才陪在我身边,随着你们相守的时间越长,她心中的负罪感便会与日俱增,又怎会高兴的起来?师叔啊,你可知这世间女子虽然多种多样,可是能够无惧别人的看法,直面自己内心的姑娘那是万里挑一,绝大部分女子都还是得等着对方来捅破这层窗户纸,方能知晓其实两人是心心相印啊!” 林菲一面说给宝清子听,一面自己在心中叹道,他是何其有幸,可以跨越时空遇到这个万里挑一的姑娘,他又是何其混账,总是对现在的时代风气视若无睹,不仅屡屡对她动手动脚,更是不知要顾及人家的名声与她保持距离,也难怪那漕帮众人都默认他们就该成亲,他曾经对她做那些轻薄无礼的举动时,不知她心中是否怪过自己?若是他当真就这么一走了之了,那她以后又会被人如何非议? 也许像她那般心胸豁达之人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是林菲却觉得十分在意!既然现在是上天安排他留下来,那他也就没什么好再犹豫不甘的。林菲看着这个枉比他多活了许多年、却依旧看不透女人心的可怜师叔,心里暗下决心,往后的日子里,他会用属于男性宽广的臂膀去照顾她、保护她,也会保留女子的纤细内心去爱慕她、理解她。 林菲的话语犹如一记闷棍,重重地敲打在宝清子冥顽不灵的头上,他霎时间又悲又喜地伏在地上,难以置信的喃喃说道:“你是说......玉容她喜欢的人其实是我吗?” 林菲心里一想起那个看似清冷的姑娘,心里头的怒火就仿佛被一盆清泉给浇灭了,随之浮起的是无限柔情,于是他上前对宝清子好言好语道:“师叔,女儿家的心思看似难以捉摸,实际一猜就透,你自己好好想想,那玉容姑娘若是真的喜欢我师父,又怎会每日拉着你讲话?她若是真的觉得自己被我师父看了身子有失贞洁,两个人男未婚女未嫁的,何不理直气壮地让我师父负责任娶她?她若是真的恨你搅和了她和我师父的姻缘,只会躲你躲得远远的,又哪会愿意与你相携作伴?就因为你的傲慢和她的卑微,让你们就这样白白了浪费了许多年,你就别再执迷不悟了,赶紧去向她赔礼认错,表白求婚,用今后的人生去好好弥补她被你耽误的这些岁月吧!” 宝灵子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听着,终于也听懂了这件事情与自己是彻底无关,大喜过望之下颠着肚子跑过来,连连点头称是:“是的是的,就是这个道理!师弟你可别不信,他这副身子里的灵魂原本也是个女人,最能读懂女人心了!” 林菲嫌弃地看了宝灵子一眼,觉得自己帮他解决了这么大个麻烦,他反倒过来掀自己的老底,于是接着道:“再说了,我师父和师叔你的外貌体型也差的太多了吧,简直就是大饼对油条,就算是隔着群山峻岭远远看去,都能发现当初偷看那人其实是你啊!” 师兄弟两人同时一愣,随即宝清子醍醐灌顶一般捶地大哭,宝灵子对着林菲暴跳如雷:“我年轻时可没这么胖!” “嗯,你也知道自己现在长得更胖了,那还不赶紧戒酒减肥!”林菲看着面前这个圆滚滚的大肚子,很想伸手戳上一戳。 哼,当你这个又傲娇又闷骚的师弟的爱情导师可是累得我满嘴唾沫都说干了,怎么着都得捞点报酬回来啊!林菲眼睛转上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一晃就到了晚上,宝灵子美美地睡了一觉后恢复了元气,坐在寝堂通往后院的台阶上对着月色独自饮酒。春日里的夜凉如水,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觉察到有人快步走到了他的身后,给他披上了一件衣裳:“师父,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宝灵子看着坐到自己身侧的林菲,不由得问道:“你跟他都说了吗?他是什么反应?” “说了好半天,累得我都差点当场晕倒了她才罢休,所以我先在自己在房里睡了一觉,这才过来给您回话。”林菲也抬眼看着皎洁的月色,斟酌着开口道:“她一开始是不肯相信,后来变得有点绝望,开始歇斯底里,比我的反应大多了,想是因为我家亲戚正在硬逼着她嫁人,所以她没办法接受吧!” “嫁人?咳咳咳......”,宝灵子顿时一口酒呛在了喉咙里。 林菲连忙一面给他拍背,一面继续道:“于是我便跟她说了,我小时候父母双亡,多半都是被这群亲戚里的某个人给害死的,这些人除了我爷爷以外,全都是一群贪财自私的混账,往日里从来没对我好过,现在却又盼着来沾我的光,林斐不需要因为顶了我的身体而顾及和这群人之间的情谊。我当初答应结婚也是想借未婚夫之手来报复他们,但我既然以后都回不去了,便也决定忘记这段过往的仇怨,所以她已没有任何需要嫁给那人的理由。而在我那个时代,若是女方自己不愿意嫁人,便没有人可以强迫她结婚。她听了我这番话后,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一些,只是她想到以后再也没有办法见到您了,情绪还是十分低落,这也只能靠她自己慢慢缓解了。” 宝灵子紧紧地攥住酒杯,怆然感叹道:“是啊,斐儿自小就在我膝下学艺,我心里就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可是没想到他第一次下山竟然就成了永别,唉......也罢也罢,虽然以后都见不着面了,但只要知道他还活着,我心里就没那么难过了......” 林菲连忙放软声音安慰他道:“师父,我答应了林斐,以后会把您当作我最敬爱的亲人来孝顺。虽然我有时候会和您斗嘴、惹您生气,但是在我心里是真的非常感激您。多亏了有您的照拂,我才能这么快的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哪怕不是为了林斐心安,在我的心里也早就把您当作自己的父亲一样看待了,您也干脆就把我当成是真正的林斐吧,往后我会算上他的份来一起孝敬您的!” 说罢,林菲亲密地把头倚在了宝灵子的肩膀上,宛如撒娇的孩童一般挽起了他的胳膊。 宝灵子虽然有些不适应林菲都这么大个小伙子形象了还靠着自己的模样,但听到他这番话语,还是十分舒坦受用的,于是拍了拍林菲的肩膀道:“说起来你的身世也是挺可怜的啊!我其实早就说过了,我们能够这样相遇,也是缘分注定。从此以后不管你身体里的灵魂是谁,你既然习得我青炎技艺,那我便认你就是我的徒弟华章!孩子啊,你习武的悟性尚在斐儿之上,连戚帮主也对你多有称赞,往后你就尽管安心的留下来吧,我以后会把自己一身所学全都倾囊传授给你,只要你能够好好努力,待我百年之后,就由你来接掌青炎!” 林菲其实对当青炎派掌门人没什么兴趣,但他现在可不能去触碰宝灵子的逆鳞,于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继续打着自己心里的小九九,而宝灵子想到正在另一个世界里孤军奋战的林斐,不禁又长吁短叹地为他担心起来,两个人都没有发现,在他们身后的寝堂门外,站着刚刚送走了宝清子师叔正准备来和宝灵子汇报的华真。 他看着正依靠在宝灵子身侧的华章师弟,和师父两个人就如同亲生父子一样亲昵,温润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阴翳,一个人顿在当场想了一想,终于还是没有跨入寝堂,掉头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头林菲见到情绪已经渲染到位,马屁也拍的差不多了,于是又蹭了蹭宝灵子肉乎乎的肩膀道:“师父,徒儿既然以后都得留下来了,那自然就要答应和沈姑娘成亲之事了,您看能不能......” “嗯?是想要我去给你提亲?这也不是不行啊,明日我便修书一封,送往你京城的家里,告诉你的父亲你决意以后继续留在常青山,不回去继承家业了,你的亲事也由我来给你做主,你看这样如何?”宝灵子慈爱地看着他道。 “这当然好啊,只是提亲之事由您来办,可是求婚的事还需要我自己来才行”,林菲嘟嘟囔囔着终于把心里的算盘给说了出来:“以往我曾经多番冒犯沈姑娘,还当着大家的面每日进出人家闺房,导致背后有许多人说三道四、乱嚼舌根。所以啊,我必须弄一个轰轰烈烈的求婚仪式,让大家都知道沈姑娘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子才行。这求婚嘛,当然得需要戒指了,您能不能再带我去趟您的藏宝库,我就随意翻上一翻,找一对合适的指环出来,当作是我和沈姑娘的定情信物......” 宝灵子立刻翻身而起,挥起袖子把林菲往外头撵去:“搞了半天又是想从我这捞东西啊!这求婚纳采,向来都是由媒人去办,我还从来没听过男方亲自上阵的。你若是想要定情信物,去买个香囊发梳什么的就行了,干吗非要惦记我的那些宝贝,不给不给,快滚快滚!” 林菲死死地抱住宝灵子的腿哀嚎着:“我的金主爸爸啊,求您别这样无情啊!我这一生的幸福可都掌握在你手上了!” 最后两师徒闹了一晚上的结果,是林菲软磨硬泡地从宝灵子那里讹到了一对色泽光润、做工精细的银指环,他瞧着这对指环虽然外表朴素,可是小巧玲珑,若是戴在沈姑娘的纤纤玉指上定会好看,于是压根来不及等待名义上的父亲大人的回信,就揣着东西美滋滋地下了山,直奔漕帮而去。 待他一口气跑到漕帮后院里,再次见到正在桌前专注着研读书本的沈扶芳时,不由得呆立在她面前,细细打量起她来。 她还是如初见时那般穿着一袭黄衫,乌黑的秀发用一根发带简简单单的束在身后,只在脑后多绾出了一个发髻,免得鬓角多余的碎发会垂落下来遮住眼睛。柔和的五官和清丽的气质配上这副淡雅的打扮,着实让人赏心悦目。只是她那纤细的腰身不足盈盈一握,平滑的肩膀仿佛如刀削而成,林菲边看边皱起了眉头,两天不见,怎么觉得好不容易在病中养得精神了一些的她又清瘦了回去,就算是拼事业也需得先有个好身体才行啊,以后一定得将她照顾的珠圆玉润些,毕竟......毕竟以后他们还有很长的一生要相携相伴啊! 沈扶芳感受到那道炙热的目光,抬头发现林菲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有些拧巴地盯着她看,放下手头的书本走到林菲面前替他号起脉来:“嗯,脉象平和,气息顺畅,看来是没有走火入魔。”她放下心来,笑道:“林公子,我还以为你需得闭关修行一段时间,怎么这么快就又下山来了?” 林菲看着她对自己充满了关切的眼神,强行忍下想立刻拥她入怀的举动,沉声道:“沈姑娘,我山上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我今天下山来,是来给你答案的。” “嗯?这么快就有答案了?我看你之前那副进退两难的纠结模样,还当你起码得考虑几个月才好呢!”沈姑娘还是一贯能说会道地调笑着,但林菲看到了她紧紧攥住了自己衣带的右手,知道其实她此时和自己是一样的紧张。 于是他牵起了那只手,拖着她一起跑到了前院,大声喊道:“漕帮的兄弟姐妹们!大家快过来啊!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随着他这一声吆喝,身在总舵里的众人纷纷凑了过来,把沈扶芳和林菲包围在了圆圈的正中心。大家不知道林菲这是要干什么,大人孩子、丫头婆子们都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连正在房内踌躇辗转的戚帮主也被吸引地走了出来一探究竟。 林菲见场面已经起来了,可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是觉得有些害羞胆怯,他深吸了一口气,和沈扶芳对视了一眼,看到那人眼睛里正闪烁着不安的光芒,他突然明白了,哪怕是再勇敢聪慧之人,面对上一份不确定的感情,都没有办法泰然处之。于是他牙齿一咬,单膝跪地,掏出了那两枚银指环托在手上展示给沈扶芳看。 沈扶芳见他突然摆出个行军礼的姿势,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是看到他手上那一对指环,心里暗暗有了猜测,于是眼中充满了笑意地望向他。 有了她的眼神鼓励,林菲终于当着众人之面将心里练习了许久的台词喊了出来:“我青炎派弟子林菲,在这朗朗乾坤之下指天盟誓,愿娶戚帮主的义女沈扶芳为妻。往后无论富裕贫穷、健康疾病、快乐忧愁,我都会与你共同面对,并且只对你一人忠诚,此生绝不再另娶他人,愿漕帮在场的所有兄弟姐妹都能给我做个见证!”说罢,他非常虔诚地托起了沈扶芳的一只手,郑重地给她带上了一枚指环,然后把另外一枚指环递到她手里,颤声道:“沈姑娘,你若是愿意答应我,就也给我带上这个指环吧!” 包括沈扶芳在内,所有人都被林菲这段新奇的话语和举动给震惊到了,一时间满场鸦雀无声。 “好!林公子的话语真挚诚恳,行为别出心裁,戚某人愿意将芳儿许配给你!”随着戚帮主在后方的一声称赞,看呆了的漕帮众人都回过神来,一时间掌声如雷,尖叫喝彩声不绝于耳,大家都为这对携手帮助过漕帮的年轻人能够终成眷侣感到高兴,立时就将以往一些不太好听的闲言闲语抛诸脑后,再也不会去议论提及。 沈扶芳本是惊愕地看着林菲的眼神也变成了款款柔情,她依言把另外一枚银指环戴在了林菲修长的手指之上,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对指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 戚帮主走到两人中间,激动地把他们的手攥到了一起,开心地道:“太好了!太好了!我总算是不负沈医仙所托,给芳儿找到了一个好归宿,这样一来,我便也能心安了!我也在此宣布,往后林公子就是漕帮的女婿,若是日后你遇上什么事情,整个漕帮都会成为你的助力!” 众人闹哄哄地上前将三人围在了中间,又好是嬉闹玩笑了一通,有些年纪较大的汉子婶子们说起了一些略带颜色的笑话,直把两个年轻人羞到头都抬不起来了,才终于被戚帮主驱散而去。林菲靠自己这一惊世骇俗的求婚之举成功地粉碎了所有的流言蜚语,也终于放下了自己心中对沈扶芳的愧疚之情,他拜会过戚帮主后,正打算去找管事的给自己安排一个房间歇息,却听沈扶芳在旁说道:“林公子,你跟我到我房里来一趟。” 林菲想着以后一定都得注意克己复礼,虽然现在定了名分,但两人毕竟还没有成亲,不便举动过于亲密,于是站在当地不愿意抬脚。沈扶芳看他不动,只得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语气软和道:“以前那个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分寸的林公子怎么今日变得如此拘束了起来?” 林菲连忙巴巴地上前解释:“以前都是我猪油蒙了心,对不起你!我保证在我们成亲以前,一定会和你保持距离,断然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冲动无礼!” 沈扶芳的眼中泛起了一丝狡黠,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道:“这样啊,可是我还丧在孝中,不知何时才能成亲呢?”说着她松开了林菲的袖子,转身就走:“既然如此,那就请林公子自便吧。我需要守孝三年,眼下还有两年多的光景,望林公子两年之后还能记得自己刚才那番诺言回来娶我。” “啊!居然要这么久啊......”想当初这是林菲用来逃避和顾湘湘成亲的理由,没想到现在居然把自己给坑了进去,他只得一面在心中怒骂那个下毒之人,一面愁眉苦脸地追了上去,把刚才那些要恪守礼仪的想法全部扔在脚下碾得粉碎:“沈姑娘,你等等我啊!” 是啊,这些古代的繁文缛节本就是愚昧落后,束缚人性的东西,连沈姑娘都能不受礼教管束,率性而为,他一个现代人怎么反倒越活越回去了?既然他们都已经互相表明心迹,以后愿意如何相处便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管别人怎么说去! 林菲追随沈扶芳进了房间,跟着她一起坐下,却看见沈扶芳把那银指环从自己的手指上摘了下来,顿时头脑里“轰”地一声涨大了,还没等他开始胡乱猜测,沈扶芳一只冰肌玉手就搭在了他的手上道:“林公子别慌,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如今你把这东西送了我,那我自然就不会再退给你。只是我这双手平日里得施针采药,手指上带个指环实在是不便,正巧我刚做好了一只簪子,若是我将这指环挂在簪子头前作为吊饰,一来可以随身佩戴,二来也不会妨碍到我,你看如何?” 额,林菲正在想着要不要告诉她两个人佩戴对戒的意义,却只见她已经扒开了自己的手掌,把他手上那只指环也一并摘了下来,兴致勃勃地拿出一只细长小巧的簪子比划道:“只镶嵌进一只圆环还是有些单调,干脆我就将两个银环一起镶进这簪子之中吧!我手上的功夫不行,发射金针总是会射偏,若是这簪子的一头加上银环,我握住的这头便会更有份量,也方便我找中准头!”她又将簪子作势在自己的发髻上比划道:“平日里可作为发髻,遇到危险可以当作暗器来使,正是物尽其用,你说好不好?” 她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甚好,不等林菲接话,便拍手笑道:“嗯,我就把这只簪子命名为同心簪,当作是我的武器来使了!” 林菲看着沈扶芳眉飞色舞的模样,除了点头答应他还能说什么呢?只是他心里还是不禁暗暗懊悔,果真不如听师父所言,还是买两个荷包香囊来当定情信物都比现在强! 自那天以后一晃又过了数日,林菲再度在漕帮住下,每日继续跟着戚帮主习武,终于要将八十一式尽数学完。宝灵子收到了林父同意林斐暂缓回京的信件,但他在信中也推脱道林斐年龄尚小,现在还用不着谈论婚配之事,于是下山来找戚帮主商量主意。那边戚帮主也问过了沈扶芳的意见,知道她还是想先把医馆开起来之后再谈婚论嫁,于是众人商议等半年之后沈扶芳服满一年丧期,由宝灵子出面带林菲和沈扶芳回京城给他举行弱冠之礼,再在林家给二人完婚。除了实际年龄早就达标的林菲有口难言,众人对这个结果都是皆大欢喜。 沈扶芳的身体彻底康复以后,开始走街串巷地研究起了她的医馆到底开在哪里为好。正好这日林菲学完了枪法的所有招式,戚帮主放他休息一天,便动身陪着她一道去实地探查。两人先在干净开阔的城东转了一圈,沈扶芳立时摇头否决:“这里住的都是商贾富豪,家里囤积着不少药材,甚至还有养着大夫专给自家看诊的,我没必要开在这里。” 说罢,她又带着林菲往城南的方向走去,那边都是低瓦矮墙,住民都是平头百姓。可是沿路上看到的医馆招牌虽然不少,里面却都是门可罗雀,没什么病人上门。林菲不禁觉得奇怪,四处打听一番这才知道,这是因为最近有许多本是在附近城镇里居住的医师纷纷迁居到了临安城里,一时间竟然形成了这般僧多粥少的局面,林菲有些不解道:“为什么不见有其他行业的人来扎堆临安,却单单开了这么多医馆呢?” 沈扶芳叹口气道:“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医馆的医师行医看病,最重要的就是对症下药,方可治好病情。别的城镇里都是由朝廷的官员暗地里串通好大型的商号,掌控着药材的采买流通,眼看着现在时局不稳,不少心怀鬼胎的人都暗暗搞起了囤积药材的行当,坐等日后打仗了好靠着倒卖发财,导致医馆的大夫们只能开的出方子,却配不出汤药,这样哪里还能经营的下去?唯独这临安城一来有青炎派供货厚道,二来有漕帮看管商家,这才没有使得药材价格飞涨,一时之间也吸引了许多附近医馆关张的医师们纷纷移居到此。” 她分析完道理之后,懊恼地跺了跺脚,气馁道:“唉......总觉得我这医馆就算是开起来了,也帮助不了多少人啊,当初真不该为着能上常青山采药,硬是要把医馆开在临安城里的.....” 林菲心念一动,凑到她身旁笑嘻嘻道:“你是为了能上常青山采药,还是为着能到青炎派看到我啊?” 沈扶芳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正当林菲觉得自己玩笑开过了头,准备自我反省一下的时候,听到她小声丢下一句:“两者皆有。”然后自行向漕帮飞奔而去。林菲终于占了次上风,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喜悦,快行几步想上来拉她的纤纤素手,沈扶芳还是接受不了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跟他牵手,害羞地跑得更快,两个人就这样你追我赶地到了漕帮不远处,看到路上没什么行人了,这才总算是羞答答地把手牵在了袖子里一齐往漕帮走去。 没想到他们还没跨进漕帮大门,就看见小柳带着那群孩子们探头探脑地从门里望了出来,有个孩子眼尖看着他们两人,连忙大声喊道:“林公子,沈姐姐,你们总算是回来啦!” 沈扶芳脸上一红,连忙松开了林菲的手先行步入门中,却发现孩子们并没有在意他俩牵手之事,而是围着他们叽叽喳喳道:“戚帮主让我们给你俩传话,说是让你们回来了就赶紧去城西的夫子庙,好像是有要紧事呢!大伙儿都盼了你们半天了,怎么现在才回!” “哦!”两人也不不知道戚帮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一齐奔向城西那处荒凉破败的夫子庙,可是走进庙中一看,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寻着。两人相视对望,正觉得有些奇怪,沈扶芳看到那夫子像前立着一尊牌位,暗道不好,出声叫道:“我们中计了,快走!” 她话音未落,就见夫子像后一道黑影快速袭来,那人蒙着面目,挥舞着一把铁剑直扑向林菲二人,林菲看他身手十分了得,连忙将沈扶芳推到一边,抽出辟邪与那人斗了起来。只是来者也看出了沈扶芳武功不精,不愿与林菲多做纠缠,频频朝她挥剑而去,急的林菲当下方寸大乱,只得飞到沈扶芳身前胡乱地抵挡着来人凌厉的剑势,眼看就已落在了下风。 第41章 离去 沈扶芳被林菲护在身后,默默地向自己腰间摸去, 却陡然发现自己腰间的唤冰竟然在方才和孩子们说话的时候不知被哪个孩子偷偷摸了去。她眼睛转了一转, 再细细看向那蒙面剑客的身形,立刻就猜到了端倪, 当下便放宽了心思,朗声对身前的林菲道:“林公子切莫慌张, 你看这人的招数, 也都是从戚家枪法中幻化而来。我猜他接下来就要使出那招直贯长虹取你面心而去,在你想闪避之时上前来夺掉你的兵器。你不妨试试迎着剑势而上,在他出招之时先行挑掉他的兵器!” 来者被她看出了路数, 不由得猛然一惊, 如风啸般的剑势微微一滞,林菲连忙瞅准这个时机,飞身上前使出一招拨云见日, 用辟邪的剑头对着那人的剑身正中猛然向上一挑, 居然真就四两拨千斤,将他手中的重剑挑向了天空之中。 那人有些愕然地看着剑在房梁上打了个转又直插进了自己面前的土地里, 突然哈哈一笑,立时卸下了面罩,露出戚帮主那张清逸俊朗的面庞, 他看着林菲和沈扶芳的眼神中充满了赞许之意。 还没等林菲开口发问, 就听他欣慰地说道:“不错不错,芳儿临危不惧,聪慧机敏, 斐儿虽然有些关心则乱,但也胜在能够一点就通,迅速应变。本以为你最多就能和我打个平手,没想到居然能赢过我去,这可真是让人喜出望外啊!你比当初和万堂主过招之时已经进步了许多,在我这里可以出师啦,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戚家枪法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说罢,他满心欢喜地拍着林菲的肩膀,仰天大笑起来。 林菲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我哪能斗得过您啊,这是多亏了有沈姑娘在旁提醒。” 戚帮主招招手让沈扶芳也走上前来,牵住他二人的手说道:“你们一个有勇一个有谋,搭配在一起相得益彰,其利断金。可若是分开了,便会没有了现在这样的威力。若是日后有人在你们中间挑拨,一定要坚持相信对方。若是两人心里有了什么芥蒂,也不要压在心里,一定要趁早说清。我把你们招来这里,就是要让你们能够记得我和万堂主当初兄弟离心的原因,对着齐先生的牌位向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同心同德,这样我也总算是能够安心地离开了。” 沈扶芳听出了他的意思,急忙问道:“义父,你是要离开漕帮?” 戚帮主慈爱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不舍之意:“是啊,我已经留了一封信给诸位堂主,上面写了我从今日起就会离开漕帮,由万堂主继任帮主之位。”他看着二人都面露不解的模样,解释道:“这是我早就打算好的主意,也是多亏了那日顾姑娘的话提醒了我,江南盟会即将召开,四个传闻中被看好的盟主候选人死了三个,只有我一人还苟活于世,若是我此时还不离开,他日这盟主之位若是当真落到了我的头上,那我可真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林菲连忙劝道:“戚师父你别听她胡言乱语,我们都知道那下毒之人不是你啊!若是有人敢说是你而为,大不了我就把所有的事情抖落出去,也算是给顾湘湘一个教训!” 戚帮主拍拍林菲的肩膀,悠然长叹一声:“可是顾正山已经死了,现在是死无对证,若不是亲眼见到我受尽离魂散折磨之人,又怎么会愿意相信我是无辜的呢?正所谓瓜田李下,我若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便只有一走了之!可是如今世道纷乱,各方势力都对这个可以号令群雄的江南盟主之位虎视眈眈,所以即使是我不在了,为了整个江湖的安宁,这盟主之位也一定要掌握在漕帮手里!” 他抱歉地对着沈扶芳道:“芳儿,义父对不起你,明知道你志不在此,却还是把你牵连了进来。只是因为万堂主那人着实是勇猛有余而机智不足,虽然他心中满腔正义,可是又太过容易冲动。若是他身旁没个聪明冷静的人提点着,别说是去夺盟主之位了,就是漕帮帮主之位他都不一定能坐得稳,你能不能......能不能暂缓开设医馆之事,先和斐儿一道陪万堂主去趟藏剑山庄赴会?” 他想着自己无奈之下,只得把这么重的担子托付给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无比愧疚地对着他二人说道:“斐儿、芳儿,就当是我这个做义父的对你们的请求吧,我要你们两个向我承诺,你二人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万堂主取得盟主之位!” 沈扶芳连忙拉着林菲一齐跪在了戚帮主面前,劝慰他道:“义父不必如此自责,其实我也觉得在临安开设医馆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能和林公子相携去藏剑山庄见见世面,是我心之所向,绝无半点勉强之说。”林菲也连忙在旁点头附和,他知道戚帮主在担心他们,于是又是一番指天对地,证明自己和沈姑娘如今是心心相印,旁人绝不会有可趁之机。 戚帮主得到二人的保证,终于安心下来,他将那把插在地上的剑拔了出来,递给林菲道:“这把剑的名字叫做破阵,乃是我祖辈当年征战沙场之时留下的兵器。斐儿你虽然武功不弱,但终究还是心地太软,而去藏剑山庄这一趟,你却一定会见识到许多无耻宵小、阴险鼠辈。只望这把沾染过无数鲜血的破阵能助你斩断心中的优柔和迷惘,须知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也不想看到芳儿在你面前再受一次伤吧!” 他这番话如同一把铁锤,句句捶打在了林菲的心口之上。林菲也明白江湖险恶这个道理,一旦出了这临安城,没了青炎派和漕帮的庇佑,若他还是一味的退让躲避,那便只会让上次的悲剧重演。反正他此生都得留在这个时代,那就遵循这个时代的规则,让自己的剑上沾满恶人的血吧!林菲毫不犹豫地松开了辟邪,拿起了破阵。一举起这把重剑,他仿佛就感觉到了自己肩上以后要扛起的担子是如此的沉重,可是当他顺着剑柄望见站在自己面前正在颔首鼓励看着他的沈扶芳时,顿时又觉得没什么好害怕担忧的了。 他一个人是注定没办法在这个弱肉强食的陌生时代里活下去的,可是有了沈姑娘在旁,他却觉得自己心里仿佛充满了力量,不管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因为他曾经对自己保证过,决不能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戚帮主在一旁看到林菲和沈扶芳隔着重剑两两相望,眼里传递着柔情蜜意,觉得自己应该走了,于是从夫子像后拿出了自己的缨枪和包袱,对他二人道:“我再不走,等他们看到信追上来就走不了啦!你二人一定要记住我的话,日后要好好的相处,斐儿你要照顾好芳儿,可也别太依着她的性子,以后义父回来看你们,是一定要抱一抱小外孙才行的!” 林菲想到自己未来要和沈姑娘造人的画面,倒是意外地觉得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反倒还心生出些许期待之情,倒是沈扶芳立时就羞红了脸,赶快转移话题:“那义父您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戚帮主道:“前些日子里我接到了一封信,是我一个年轻时一起习武的朋友寄给我的,他现在担任参将,镇守灵州。据他信里道现在一些边陲小国趁着朝廷势弱开始屡屡侵犯边境,劝我效仿我的先祖从戎投军,才不负我这戚家枪法的威名,我觉得他说的极有道理,这就打算北上寻他去。” 沈扶芳听闻他竟是要去西部边境,不由得黯然道:“此去灵州天高路远,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和义父相见了。” 戚帮主挤出一个笑容安慰她道:“灵州虽然离江南很远,但是离京城距离倒是近了,等你们到了京城,一定记得给我去一封信,我那时候只要不是在外出征打仗,便一定会赶到京城,要喝上一杯你们的喜酒才行,哈哈哈!” 林菲心中一动,问道:“那我们寄信给您总得知道具体的军营才行,戚师父要去投奔的人叫什么名字?你此去灵州是要拜在哪个将军麾下?” 戚帮主道:“我那个朋友叫做吕明义,据说在灵州是个人物,你到时候就在信封上写他的名字,寄到灵州驿站去就行。我倒是不知道他属于那个将军旗下,反正都是攻打外敌嘛,去哪个将军哪儿又有什么分别!” 林菲心道:吕明义这个名字我在史书上可真没看到过,可能是官职太小了,没有记载吧!可要是戚师父一不留神投到了会造反的那个将军阵营里,以后可真就不是抵御外敌,而是会直接打到京城里去砍皇帝了!他欲言又止地看着一脸振奋准备以身报国的戚帮主,终于还是不忍心他明珠暗投,语焉不详道:“戚师父,那个......你到了灵州去打听打听,这个吕参将是谁的部下,你可千万别投到一个叫崔文定的将军阵营里去啊。” 他见戚帮主一副不太在乎自己这番话的模样,只得压低声音对他道:“我跟您说,这是我爹写给我的密信里提的,这个崔文定啊,他私自拥兵,包藏祸心,皇上早就知道了他有反意!可是这件事您可千万别再跟任何人提啊,不然被人知道了,那我爹他就是私传圣意,我家会被满门抄斩的!” 他这番胡言乱语总算骗过了没在朝廷里混过饭吃的戚帮主,戚帮主正准备再详问一番,可远远地听见有漕帮的人寻过来的声音,于是只得匆匆告别了林菲二人先行离去。那边林菲还没开始为自己的随机应变感到窃喜,就看着沈扶芳用她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狐疑地盯着他道:“林公子的父亲在朝堂上做的是什么官?居然能接触到如此重要的机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时代背景为架空,请勿考究。 第42章 逼迫 林菲知道沈姑娘可不是好蒙骗之人,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十分后悔在她面前没有谨慎说话, 开始绞尽脑汁的想该如何把话给圆回来,可是当他看向沈扶芳那双宛如一泓清水般干净明朗的双目之时, 又觉得自己什么谎话都编不出来了。 就如同戚师父教导那般,若是他对沈姑娘这样玲珑心窍的人撒谎, 她一定能察觉出来, 然后猜测和怀疑一定会在他们中间形成芥蒂,他还是应当尽早向沈姑娘说明自己原本的身份才行。他是来自另外一个时代的人这事不难启齿,让他一直纠结斟酌的是他要不要把自己原本是个女人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一想到这里, 林菲心里就打起鼓来。他不得不承认, 他还是害怕自己说了,沈姑娘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会不再相信他对她的心意, 甚至也许会没办法接受他了......林菲不由得浑身一抖, 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得开口先把眼下的场面糊弄过去再说:“呵呵,其实我爹他没跟我说过这事, 是我自己觉得那个崔将军手握重兵囤积在边关,京城里现在兵力又弱,若是他想造反, 不就是轻而易举之事吗, 所以何必让戚师父去冒这个风险呢!” “是这样吗......”看着沈扶芳仍然在思索的表情,林菲突然觉得心里好像被扯住了一般难受,原来戚师父的担心是这样有道理, 两个人之间就算是互相喜欢,可若是一旦有了隐瞒,便会在心里生出许多不安。 还好冲进了庙里寻人的漕帮众人立刻打断了满腹心事的两人,万堂主一进来就红着眼睛抓住林菲肩膀狂摇道:“戚子云人去哪儿了,他在信里留言让我来当帮主是何意?难不成是还在怪罪我当日绑他之事?” 沈扶芳连忙上前柔声劝他:“万堂主多虑了,义父他是觉得临安城如今被漕帮打理的井井有条,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所以北上去灵州投军了。他临行时还特意交代了我和林公子一齐辅佐您,万堂主...不对,是万帮主,望您也不要辜负义父对您的期待,好好地治理漕帮,这才能让远在边关的义父能够放心的出征打仗啊!” 万堂主听到戚帮主是为了投军才走,总算是稍稍平静了下来,但转头又道:“沈姑娘,万某是个粗人,头脑不好用,容易受歹人蒙蔽,实在是没有当帮主的本事。沈姑娘你冰雪聪明,又是戚帮主的义女,于情于理,万某都觉得应该由你来继承这个帮主之位!”说罢,他居然在沈扶芳面前扑通一跪,哑声道:“你若是不答应,万某就在你面前长跪不起!” 漕帮的其余堂主也因为万堂主上次的冲动之举都对他有些不满,在信里看到戚帮主要把漕帮交给此人,多少都憋着一口气,如今听到万堂主愿意自动让位拥立沈扶芳当帮主,心里都喜出望外,纷纷跪在地上附和道:“请沈姑娘接任帮主之位!” 这些人虽然都是正气热血的好汉,真心为了百姓做事,但本质上也都是江湖草莽,并不愿意受人管制约束。只因戚帮主德行兼备,武艺高强,所以才真心实意的愿意唯他马首是瞻。现下他们一齐推举沈扶芳上位,其实心里打的主意都是:她一个小姑娘家,就算是当上了帮主,武功不高资历不足,自然没办法在我面前拿架子耍威风,说不定日后找我做事,还得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世伯才行呢! 沈扶芳如此聪慧之人,岂会看不出他们心里打得是什么主意,可是面对一众前辈都跪在自己面前的场景压力颇大,她只得先行应承下来:“芳儿岂能受众位叔叔伯伯们的跪拜,你们都快快起来吧,我答应你们就是了!只是义父说过了,帮主之位还是要由万堂主来继承的,那不如这样吧,我就暂时替义父看管这个位子,等过段时间我嫁了人,还是要把这个位子还给万堂主的。” 虽然她的回答是模棱两可,但也总算是不用现在就以万堂主为尊,漕帮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子四下退散开去。 等着大家都离开了,林菲陪着沈扶芳坐在空荡荡的夫子庙里,看到她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怜惜地出言问道:“沈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沈扶芳失落地勉力一笑:“只是我自小居无定所,难得能在临安城里住上这么长时间,一想到以后都没法子再回来了,心中未免有些难受。” 林菲看着今天这场景,也努力琢磨起这中间的缘由来:“我懂了,若要让万堂主顺利接任帮主之位,就只能断了他们另有指望的念想,怕是我们去了藏剑山庄之后,你就会借机溜走,还得到一个他们找不到你的地方才行!” 沈扶芳看到林菲现在自己就能分析出答案,与自己心意相通,稍稍欣慰了些,接着道:“是啊,不管是为了义父的请求,还是为了能让万堂主树立起威信,这次江南盟会,我们都必须让他当上江南盟主,然后......”她有些抱歉地看着林菲,踌躇开口道:“我就不能再回临安了,林公子你......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林菲看她难得如此忐忑不安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快步上前握住了她那双冰凉的双手,将它们紧紧包裹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中道:“这可巧了,我师父也想让我继承青炎派,可是我却只想去当你医馆的保镖,自然是你要去哪里,那我就得跟到哪里。” 沈扶芳自小开口提到这种要求都只会遭到冷冰冰的拒绝,如今从林菲这里听到如此暖心的回答,眼中竟然泛起了盈盈泪光,主动上前环抱住他:“谢谢你,林公子,你答应了我这么多无理的要求,其实我心里真的很感动......只是我现在还是无法放下心中那个执念,请你给我一些时间,也许日后等我的医馆走上正轨,我再教出几个徒弟来,有了空闲的功夫,我会愿意...愿意给你生儿育女......”她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一想到这种事情,难免会羞涩起来,只得把自己发烫的脸紧紧地埋在了林菲的胸口里。 林菲晕晕乎乎地抱着主动上前投怀送抱的温香软玉,心里想着:“难得人家都想着要和我生孩子了,我何必去跟她讲自己以前也是女子这种煞风景的事情。若是她日后问起,我便不再瞒她,可若是她不问,我也没必要上赶着去说啊!更何况我现在这身体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以后也变不回来了,这也算不上是欺骗吧!” 他想通之后总算是安下心来,稍稍用力地搂住怀中之人,看着她遮挡在秀发之中发红的脸蛋,又忍不住想再撩拨一下:“那个...芳...芳儿啊,你看我们俩都已经关系这么要好了,你还叫我林公子,显得多生分啊!要不你就改个称呼,叫我一声斐哥哥来听听如何?” 那个顾湘湘这么叫的时候,他觉得五雷轰顶,可要是能从沈姑娘嘴里听到这个称呼,林菲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要美上天去。 怀里的人身子僵了一下,抬起头来用还泛着微光的眼睛温柔地看着林菲,伸出一只手来亲热的磨蹭着他的鬓角,林菲看着她那正欲启齿的樱唇,回想起那股柔软的触感,觉得自己浑身都冒起了一股热意,只待她一声斐哥哥叫出口,他就立时覆上去! 之前的两次亲吻,一次是冲动之下无意为之,一次是满腹心事无暇细想,现在他终于可以心无旁骛,气氛又是如此得当适宜,不把握好这个机会仔细的品上一品这绝美珍馐,那他就是个大傻瓜! 然后他满心期待地听到那人从嘴里说出那个亲昵的称呼:“斐儿弟弟......” “哈?”正准备上前干坏事的林菲顿时愣住了,却看那人眼波流转里尽是调侃之意,又敲了敲他的额头道:“乖,你既然非要我换个称呼叫你,那也得长幼有序,我也知道你就是小孩子脾气,凡事都喜欢争个赢,所以不去跟你计较。这样吧,你叫我一声沈姐姐,我就原谅你之前骗我说你年龄比我大的事情!” ......好不容易渲染好的气氛瞬间被破坏殆尽,林菲垂头丧气地把自己的头埋进了膝盖里,觉得自己以后都逃不开被这人牵着鼻子走的命运了。 那双被他温暖过后微微发烫的手又把他的脸托了起来,笑着对他道:“好啦,刚才是在逗你的,谁让你要我叫那么恶心人的称呼呢?我觉得还是林公子叫着顺口。” 林菲闷闷地道:“那我们以后成亲了,你也还这么叫我啊?” 沈扶芳立马道:“那当然不会了,等成亲以后,我就得管你叫夫君了.....” 她无意中说出了这个称呼,立时有一道绯红飞上了她洁白的脸颊。 林菲瞬间感到神清气爽,觉得刚才的气氛又回来了,拉住她的手道:“这个好听,再叫一声来听听看......” 那人立时羞得耳朵仿佛都要红得滴下血来,软着身子任由林菲把自己拉向他的怀里,两人四目对视,觉得此时天地万物都好像消失了一般,只能看到那红殷殷的唇在微微地抖动着,勾引着人想上去一亲芳泽。 下一秒,林菲终于克制不住,正欲凑身上去,却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小柳抓着一个抽抽嗒嗒的孩子跑进来高声喊道:“沈姐姐,我刚发现这孩子偷了你的东西,他还硬要抵赖说是戚帮主叫他干的,你说该怎么罚他!” 庙里的两个人立时像弹簧一般跳起来互相背过身去,林菲痛心疾首地对着夫子像前的牌位在心中咆哮道:“你这个该杀千刀的齐先生,平日里果然是没有好好教孩子们读书,这么大人了连非礼勿视的道理都不懂!你即便是死了也愧对孔老夫子的教诲啊!” 第43章 私奔 沈扶芳快速藏好了尴尬的情绪,转身去迎接两个正在吵吵嚷嚷的孩子们。她接过小柳手里递来的唤冰, 好声向他解释清楚缘由后又去安慰那个被他冤枉了的孩子, 两头忙得不亦乐乎,林菲黑着脸在旁站了半天也无人问津, 只得气呼呼地跟着他们一起回了漕帮。 没想到回去以后他们发现,戚帮主去了北上投军, 暂由沈扶芳代任帮主之事已经在漕帮传开, 众人立时都对沈扶芳的态度变得极为恭敬,就连她刚刚搂在怀里软言细语哄了半天的孩子在知道沈姐姐成了帮主后也立刻甩开她的手怯生生地跑走了。面对这样的情况,即使是聪慧如沈扶芳也无可奈何, 只得一心盼着下月就能出发去藏剑山庄, 忍过这一时就好。 可是又在漕帮待了才没几天,两个人就双双坐不住了。林菲没了每天学武的任务,待在漕帮里无所事事, 便想多去陪陪沈姑娘, 可是哪知道他居然连沈姑娘的面都不太能见得找了!原来漕帮那些堂主们虽然都当沈扶芳是个摆设,可是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于是每天拉着她召开帮会,对着她汇报帮务,缠着她和漕帮大大小小的管事们喝酒吃饭, 对这些帮务应酬完全不感兴趣的沈扶芳虽然心生厌烦但也无法推脱。到了这天晚上, 又被迫和帮中大叔们喝了一晚上酒的沈扶芳觉得自己得提前溜号了。 她假装喝得醉醺醺地被人送回了房间后发脾气打发走了这些天总在她身旁服侍的人后,赶快摸出了一颗能解酒的药丸服了进去,待头脑稍微清醒一些后打算出门, 正巧透过窗户看到林菲正鬼鬼祟祟地在她门口晃悠着。 沈扶芳连忙推门去把他喊了进来,林菲好容易才能单独见着她,委屈巴巴地道:“这几天来天天都见不着你的面,就连晚上想来找你聊会天,也会被守在门口的婶子赶回去说不能打扰帮主休息。沈姑娘,我们还要多久才能离开漕帮啊?” 沈扶芳掐指算了算日子道:“藏剑山庄那边送来的邀请贴说是下月初五召开盟会,算上还要在路上耽搁的几天行程,再有半月就可以启程了。我昨日已经把漕帮出席的人员名单送了回去,除了万堂主以及你我之外,还邀了几个在漕帮资历较老的前辈们随行。” “什么?那是还得在漕帮里待半个月?”林菲立刻像打了霜的茄子一般蔫了吧唧地垂下头去,又猛然把头抬起来道:“哎,我想起来了,我们以后不是就不回临安了吗,那我在走之前得先回趟常青山跟我师父交代一下才行。我们离开藏剑山庄以后,要去哪里啊?” 沈扶芳苦笑着摇摇头道:“这几天我被帮中事务烦扰的满头是包,都还没工夫去想这件事情呢!不过不管去哪里,都比留在这里受罪强。林公子,你可不能一个人回常青山,得带上我一起走才行!” 林菲心疼地看着一脸疲态的沈扶芳,问道:“看你这两天人都累得没精神了,若是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想带你走!只是漕帮的人会放过你吗?” 沈扶芳拿出了笔纸,一面提笔写字一面道:“经过我这几天的观察,漕帮现在每个堂口各司其职,堂主们都能把手下管理的井井有条,帮主这个职位只是负责调解矛盾,约束众人,而我这人微言轻的代任帮主压根都起不了什么作用。我就在信里告诉他们我这几天忧虑过度,五脏亏虚导致旧疾复发,需要上常青山散心养病,待出发之日再回来。若是他们愿意,就把紧急的帮务信函拿到青炎派去跟我汇报就行,反正这个帮主是他们逼我当的,我话都说的这个份上了,想必他们也不敢真的上常青山去烦我,免得我真的撂挑子不干!” 林菲在幽幽烛火下看着她气鼓鼓地埋头写信,头上同心簪上的圆环随着她有些失控的动作时而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觉得他好像是第一次看到沉着冷静的沈姑娘这副任性纵情的模样,忍不住在她抬头后伸手刮了刮她那小巧挺翘的鼻子,调笑道:“没想到沈姐姐发起脾气来,倒是也与一般的闺中少女无异啊!” 沈扶芳把写好的信放在桌上,单手托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这么说来,林公子以往在京城的时候,可是有结识过几个青梅竹马的闺阁少女了?否则这青炎派里全是男子,你怎么会了解这女子都是何秉性?” “咳咳咳...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一说......”林菲心里暗暗后悔,无论什么时候在沈姑娘面前,都不能掉以轻心。 沈扶芳倒是没再深究下去,站起身道:“林公子,我俩现在就走吧!” 林菲吃惊的看着窗外的夜色道:“真的现在就走?可是城门都已经关了啊?” 沈扶芳微微一笑,拿出一块令牌道:“辛苦这几天还是有点收获的,这个是漕帮的通行令牌,只会发给像我这样在帮里位高权重之人。有了这块令牌,在漕帮管辖之内的关卡都能畅行无阻,只是我们出总舵之时还是需得小心着些,不要惊动他人免得再做无谓的纠缠。” “我懂我懂,”林菲非常自觉的转身蹲下,让沈扶芳伏在了自己的后背上,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驮着她飞檐走壁了,可是只要是感觉到那人温软的身体紧贴在自己背膀上时,他都会心跳加速。 那人扶上他的后背,轻轻地用手磨蹭着他宽厚的肩膀,细弱蚊声道:“若是换作是以前,也许我真的会忍耐下去,可是现在...” “嗯?沈姑娘你是在说我们现在应该往哪去吗?”随着他的问话,沈扶芳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他没听到,那就先不说了吧,免得表扬的太多了,以后容易尾巴翘上天去。“先出漕帮,再往东边去渡口的马厩旁。”林菲依着沈扶芳的指令,瞅着四下无人跳上房顶,背着她飞也似的离开了漕帮。 两人在马厩里取了马匹,连夜奔袭出城到达常青山里。此时已经是深夜,青炎派里早已万籁俱寂,林菲把沈扶芳送到客房门口想让她好好安歇,却被她拉住了袖子,此时幽静的月色正好洒在了两人的身上,让林菲恍然又记起来初见她的那天晚上时,她曾经是那样的淡漠清冷,与现在这个好似浑身都散发着温润莹光的模样当真是判若两人。 沈扶芳把他拉到台阶上坐下,指着天空对他道:“林公子你看,今夜万里无云星光灿烂,我好些天都没能如此轻松畅快的欣赏夜景了,你就多陪我在这坐会儿再走吧。” 林菲看她这几天确实是被那些繁杂的帮务给憋闷坏了,明明此刻脸上已露疲态,可看她解脱之后眼中闪烁着的喜悦之情甚至比漫天星河更加璀璨,于是也不忍心拒绝,从屋里多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陪着她一齐坐到了院子里。 林菲看着烛火尽灭之后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天幕仿佛就在头顶一般,繁星点点交相辉映照,把夜空点缀地既明亮又静谧,也忍不住感叹道:“真美啊,我以前住过的地方夜间永远都是灯火通明,根本就看不到天空中原来有这么多星星。” 沈扶芳在旁问道:“林公子说的地方可是京城吗?据说京城里的生活纸醉金迷,达官贵族们夜夜纵情饮酒,千万盏灯火能把夜晚照映的如同白昼一般。” 林菲侧头看到沈扶芳一面随口和自己讲话,一面陶醉地观望着漫天星河,她的眼中倒影着星辰照映出的盈盈波光,脸上显得既温柔又平静,让他忍不住将她瘦弱的身躯搂到了自己的肩头上靠着,下定决心后缓缓开口道:“不是京城,是一个比京城更远的地方,一个我永远都没法再回去了的地方......” “嗯?”身畔之人好似有些不解。 “你还记得那个千岛之国的故事吗?其实那不光只是个故事,我......我就来自于千岛之国。”林菲试探着开了口,等待着那人会有的反应。 没想到那人只是下意识地在他肩头上蹭了蹭,连日来的疲惫和解酒丸药力过后的微醺让她靠在这人温暖踏实的肩膀上很快就香甜地睡了过去,只听她迷迷糊糊地道:“千岛之国......我喜欢这个故事......喜欢这漫天的星光......喜欢这样的感觉......” 随着她这一句句醉酒后的呢喃之语,激得林菲心头一阵阵震荡,他更加小心地将她搂在怀里,然后无奈地苦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准备跟她倾诉一切,可惜她居然还没听到就睡了过去,也许这也是天意吧!不知道下一次,他什么时候还能再有这样的勇气。 随着一阵带着凉意的夜风吹过,林菲把已经睡熟了的沈扶芳抱进了屋子里,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做完这一切后,他还是有些不舍得就这么离去,于是靠在她屋内的窗户旁坐下,一个人看着这头顶壮丽绚烂的星河,忍不住伸出手来去够一够那些仿佛真的能被摘到手里的星星。 多么美丽的景色,多么可爱的人,林菲觉得即使现在从银河里蹦出来一个仙人,对他说可以把他送回现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舍弃掉这种可以与人相依相偎的幸福感觉了。 第44章 争吵 第二天一早,林菲带着沈扶芳来向宝灵子汇报他们接下来的打算。 “什么?你们要去藏剑山庄了?”宝灵子听到此处, 满脸的羡慕之情:“想当年我曾经受纪老庄主的邀请去过一次, 那庄子里收藏的各类名家兵器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还有那庄中山泉所酿的美酒, 喝在嘴里那股子温润爽滑的口感,可真是不负美人娇这个名字啊!” 说罢, 他又眼尖地看到了林菲手上握的重剑, 拿过来细细欣赏道:“这就是戚帮主家传的破阵吧!你看这剑身上细致的纹路,沉甸的手感,还有这泛着血光的刃尖, 一看就是一把用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过的好剑, 戚帮主居然舍得给了你,可见他当真是把你看作是他的传人啦!” 怎么觉得师父这话听上去有点酸溜溜的呢,林菲忙道:“那是因为戚帮主嘱咐我们去藏剑山庄需帮助万堂主登上盟主之位, 少不得要跟人动刀动枪的。师父给的那辟邪虽好, 可是终究是把木剑,万一被砍断了打折了岂不是可惜?往后这两把剑我都随身带着, 辟邪可以保护我不受小人祸害,破阵可以帮助我与高手过招,就像师父和戚帮主对我一样, 各有各的好。” “算你嘴甜会说话!”宝灵子满意地把破阵还给他, 捋着胡子说道:“唉,说起来这十年一度的江南盟主之位自从纪老庄主过世之后已经悬空了很久,如今盟主令尚在藏剑山庄之中, 若是得到了它,一来可以打响名号,二来可以号令群雄,江湖中人对它都是趋之若鹜,为师觉得就你们两个人陪着万堂主还是太冒风险了,干脆我也陪你一起下山去走一趟!” 听到宝灵子愿意出马助阵,林菲和沈扶芳都喜出望外,可是他们一句“多谢师父”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句高声的阻拦:“师父万万不可!” 随着这句急迫的呼声,只见华真奔进正堂,跪拜在宝灵子身前道:“师父啊,你可不能忘了祖师爷立下的规矩,我们青炎派若要长绵久存,便万万不可插手进江湖纷争。林师弟从来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过,没有多少人认识他,这次出行可以打着是沈姑娘未婚夫婿的名号去帮忙。可是师父您是人人知晓的青炎掌门啊,若是您现身了江南盟会,那岂不是罔顾了咱们青炎派立派存世的门规吗?若是连掌门人都视门规如无物,这让弟子以后该如何约束其他人啊?” 原来他们之前所说的那不是在坑我,青炎派真有这规矩啊!林菲看着一脸苦大仇深的华真想着,看来这下子师父是没法子重温这美人娇罗! 宝灵子连忙陪笑着去扶华真起来:“唉,你别这么激动嘛,有意见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说!师父只是在山上呆不住,想下山去走走,正好呢这漕帮要出行,便一道跟去藏剑山庄凑凑热闹。我可以跟你保证啊,我就护送华章到藏剑山庄,绝不出手去帮助漕帮争那个什么盟主之位。” 华真听他还是要去,便依然跪在地上岿然不动,痛心疾首道:“师父您要下山游玩,弟子绝不阻拦,只是万万不可去藏剑山庄!这次盟会本来大家心中服气的四个候选人全都无法出席,其他人自然都会想趁着这个机会去争上一争,到时候若是比武斗狠,少不得有不知天高地厚之人为了扬名立威会向师父挑衅,师父您无论出不出手都已违反门规。还请您收回这个想法,您若是想喝藏剑山庄的酒,弟子可以遣人去买了给您送回来......” “你!好你个青炎派大弟子啊,师父放权让你管事,你现在可倒好了,一口一个门规的管到了我的头上来!到底在你心里是这门规重要,还是你师父重要?”宝灵子本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无奈被青炎派的门规和华真这个不知变通的大弟子约束了许多年,如今他更是油盐不进,无视自己对他的好言好语,直接在几个小辈面前下自己的脸面,宝灵子觉得本来老实巴交的大徒弟现在着实是无法无天了,一时之间动起了气来。 华真听到宝灵子对他的指责,一向平静温和的眼睛里翻涌起阵阵悲伤,但还是挺立着身板跪在地上道:“华真家贫,要不是当年师父愿意将我带回山上,现在我估计早就饿死了,我心里对师父敬若神明,可是更是把居住了多年的青炎派当作是自己的家,若是师父执意要去藏剑山庄,那华真当然无法阻拦,只是青炎派从此就再也没有规矩能言,我实在是不忍看到自己用心打理了这许多年的青炎派乱象丛生......”他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匍匐在宝灵子面前,语气悲切道:“若是师父要去,那就请先把华真逐出青炎,徒儿......徒儿绝不会怪罪师父!” 林菲和沈扶芳对视一眼,他没想到局面居然一下子会闹得这么僵,正想上前阻拦,却被沈扶芳拉住了袖子,无言地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只听那边宝灵子冷哼一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我?觉得现在青炎上下都是你在打理,我缺了你就不行了?呵呵,现在就敢对我如此不敬,那若是日后你当上了掌门,我是不是还得仰着你的鼻息过活了!” 华真听他说着,伏在地上的身体瑟瑟发抖,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徒儿自知自己资质不够,功力低微,没法继承师父的衣钵,从来都没敢奢望过掌门人之位。这些年来我心里也明白师父从来没想过要把掌门之位传给我,我尽心尽力的做好自己的职责,只是希望师父能多夸赞我几句,徒儿便心满意足了。可是没想到在师父眼里,我竟然成了个目无尊长之人......也罢,也罢!就算我再怎么自我开解,但若是他日等小师弟继承了掌门,我终究还是会意难平,与其到时候再与他兄弟阋墙,还不如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容弟子向师父道个别吧!” 宝灵子瞪圆了眼睛,怒目而视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华真在地上以头伏地,重重地给宝灵子磕了三个响头,满声悲怆地说:“华真定力不够,难以控制住自己的心性,辜负了师父多年来的教诲,现在自请受罚下山,从此以后我会当个平头百姓,绝不再自称是青炎弟子。师父,请您善自珍重!” 说罢,他竟然真的将腰间的佩剑和令牌卸下,对着林菲无声地辑了辑手,转头就走。 宝灵子明白了他的意思,霎时气地满面通红,指着华真的背影怒骂道:“你给我站住,回来!” 可是华真恍若未闻一般,脚步匆匆而去,在他即将离开正厅之时,一旁站立着的林菲看到他已经泪满衣襟,终于忍不住冲到了华真身前挡住他的去路:“师兄,有话好好说啊,也不是什么大矛盾啊,不至于搞得这么严重吧?” 他刚一止住华真的去路,宝灵子就从后方迎头赶上,一掌重重地打在了华真的背上,立时将他打到气绝,人直挺挺地倒在了林菲的肩头,林菲一面撑起他的身体,一面惊叫道:“师父,你这是在干什么!” 宝灵子已经被气过了头,竟然平静下来道:“哼,他当青炎派是什么地方,岂是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若是真的要走,也得等我废了他的武功再说!来人啊,把这个逆徒给我拖到禁闭堂里去关起来,让他好好反省三日,自己想一想他是愿意留下来,还是愿意被我废掉全身武功再扔下山去!” 说罢他宽大的袖袍一挥,神色凛然地走了,沈扶芳见他一走,连忙上前来观察华真的伤势,然后放下心来道:“还好,只是用掌法将他震晕了而已,并未伤及五脏六腑。” 她正说着,就从正堂外面匆匆跑进来几个灰衣弟子,看着晕厥在地上的华真都是一脸的不忍之色。有个性格软弱的弟子甚至还眼泪汪汪地哭了起来,他身边年纪稍长的弟子立刻训斥他道:“哭什么哭!你忘了师父平日里是怎么教导我们的,要尊师重道,奉师尊为上。如今是师尊命令我们将师父关进禁闭堂,我们......我们也只能照做!” 几个弟子将华真抬了下去,林菲急地满屋子团团乱转,刚才宝灵子和华真之间的气氛太过剑拔弩张,他一时之间没办法插进去话,没想到竟然最后变成了这样的结果,这下该如何是好! 沈扶芳在一旁看着他转悠了半天,只得出声道:“林公子,你再这么转下去我的头就要晕了。” “唉,我是着急啊!”林菲气恼地往沈扶芳身旁一坐,垂头丧气道:“本以为师父能跟我们一道去藏剑山庄是好事一桩,哪知道竟然会让他和师兄陡然间闹成这个样子,你叫我到时候如何能安心地离开?不行不行,我得去劝劝师父!” 说罢,他正准备起身去找宝灵子,却被沈扶芳一把拉住道:“别去,你现在去了,只会火上浇油,坐下来听我跟你讲。” 林菲转头看到沈扶芳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立时扑到沈扶芳面前问道:“沈姑娘,你有主意了?” 沈扶芳道:“刚才看那师徒两人,一个死要面子偏心眼,一个满腹委屈无人知。这是他二人之间早就积下的矛盾,如果今日不为了藏剑山庄之事争吵,他日这矛盾越积越深,还会成为危及门派存亡的隐患,所以我倒是觉得他们今日这样吵上一架是件好事。你先别着急,听我跟你讲一个医书上很有名的故事。” 她示意林菲坐下来,继续道:“从前一个人腹中积有淤血,平日里好似无碍,可是淤血在体内久不排出,会让他有性命之危。一个路过的医者发现此人命不久矣,但因淤血存于腹中,寻常药物无法化解,于是他就想出了一个方法,对着那人破口大骂,骂得极为难听,激得他血气上涌,竟然将那一口血吐了出来,这样就将他的病给治好了,这就是医理上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林菲听的半懂不懂地道:“那现在他们两吵成这个样子,怎么能算是把病治好了呢?” 沈扶芳道:“刚才的故事我才说了一半,那人血吐出来后,还以为自己是被医者给气到吐血的,怒气冲冲地要去上前去打那医者。幸好另有一人及时出现,指着那团吐出来的东西告诉他道,你自己去瞧,那血块已凝为固体,颜色昏暗发黑,这是早就淤积于你体内的毒物,是这位医者用激将法救了你的性命啊!于是那人才恍然大悟,转而向那位医者致谢。” 说罢,她拍拍林菲的肩膀,满眼期许地看着他道:“林公子呀,你就是那个负责告诉患者真相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0 11:00:53~2020-01-21 15:5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终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挑逗 林菲顺着沈扶芳的思路走,又觉得不对头:“可是我刚才就要去劝师父, 你又拦着我不让我去啊!” “你怎么一慌乱起来就这般心急, 熬药也是要讲究火候的呀,现在还没到时候呢!”沈扶芳笑着弹了弹他的额头, 又正经起来对他道:“不过我想先向你确定一件事,你是真的无意青炎派掌门, 愿意跟我走吗?我这个药方可是相当刚猛, 说不定能让你师兄直接接任掌门之位,你以后想后悔都没机会了!” “我当然愿意了!”林菲点头如捣蒜道:“看着你当了这些天的帮主我就知道,自己压根就不是这块料子!明明青炎派的事务一直都是华真师兄在打理, 他资历又老, 年岁又长,理应由他来当这个掌门人啊,唉, 师父他就会乱来!” “倒也不是你师父乱来, 只是你武功好嘴巴甜,更得他的欢心而已, 因此就看不到华真师兄的好了。”沈扶芳叹了口气道:“你师父是什么时候开始让你师兄打理青炎派的?” “呃,这个嘛......”林菲挠挠头,想着宝灵子以往的那些行为做派, 信口胡诌道:“应该是很久以前了吧, 小时候的事情我也不太记得了。” 沈扶芳笑了起来:“只要是有段时间就行,我来跟你讲这个药方的开法:你去吩咐管事的弟子们,因为华真师兄要被逐出青炎派, 他平日里安排过的所有事情都不可再作数,需要重新问过你师父才行。还有,青炎派与临安城常年有药材交易,凡是生意往来就一定会留下账本,你再去找几个华真的手下弟子,把那些还没清算过的账本全部搬到你师父那里去。就说华真师兄既然有意离开,不知是否贪污克扣了派中的银钱,需要师尊重新点清。我瞧着你师父那人天性散漫,带着弟子练武说不定还能坚持些时日,可是处理这种派中琐事就不一定了!” “嗯,这样一来,也能让师父明白华真师兄平常有多么辛苦了!”林菲恍然大悟,于是按着沈扶芳的办法依言嘱咐了下去,等他回到正堂,发现沈扶芳还坐在方才的地方一动不动,好似在沉思着什么,于是也坐在她身边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沈扶芳抬起头来,面带愧色地对林菲道:“林公子,我想到刚才你师兄说过的那些话,突然让我心里觉得非常对你不起,听闻你也是自小就上了常青山学艺,现在就这么舍弃掉生活了多年的家园跟着我走了,你......你日后若是想家了,不会怪我吗?” 林菲瞧着四下无人,顺势把沈扶芳拉向自己身前,看着她眼中泛起的忧虑,深情款款地对着她道:“我若是放你一个人跑了,那才是会后悔一生呢!反正我不会去当这个青炎派掌门,自然是还不如缠在未来会名动天下的沈神医身边。我们两人一起行走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我少年侠客仗剑江湖,你悬壶济世妙手回春,他日在江湖上闯出名堂来,我们就不用再借青炎派或者漕帮之名,可以自己找个山头取个名号,再收他一大堆徒子徒孙,岂不比现在神气威风?再说了,过个几年等万堂主坐稳了帮主之位,我们自然还是可以再回来的。” 他这一番大言不惭的妄语在沈扶芳眼里情人出西施,倒成了少年壮志,消除了她心中要拐他离去的不安,于是她渐渐地放松下来,倚靠在他的怀里。林菲见时机成熟,继续把嘴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若是到时候娘子愿意,也可以给为夫生几个娃娃,你还是可以照样采药看病,由我来照看孩子如何?” 沈扶芳洁白的脸颊蹭地一下红到了脖子下,气恼地推搡了他一下道:“你师兄都已经被关禁闭堂了,你还在这嘴上没个正经!再说了,这天下间哪有让男子来照看孩子的道理?” 林菲看着她被自己挑逗得又羞又怯的表情,着实是可爱至极,于是继续再接再厉道:“娘子在其他地方都能不受这社会风气的禁锢,怎么偏生在这件事上看不开呢?你看我有手有脚的,怎么就不能照看孩子了?再加上我身强力壮功夫又好,以后提着孩子们漫山遍野的跑,岂不是比你要省事多了,我能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后面再背着一个呢!”他说着话又把身子更加凑近了一点,闻着她身上那股子后味清醇的淡淡药香道:“若是我能生孩子,我都想亲自上阵,不让娘子吃这个苦头,可惜啊,为夫的身体没有这个功能......” 沈扶芳终于反应了过来林菲一直在口头上占着自己便宜,下意识地伸手去拍打他:“还没成亲呢,让你乱叫......”不想却被林菲一把抓住了手腕,她看着那人凑上前来的俊秀脸庞,他清亮黝黑的瞳孔里全是自己的影子,感受着他对自己浓的化不开的爱意,也知道接下来这人想干什么,于是害羞的闭上了眼睛,把自己的脸靠了上去...... “小师叔救命啊!”成简哭丧着一张脸,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一看到林菲也不管他现在身旁还有个人,立时跪在他脚边抓住他的衣袍下摆哭诉道:“我师父为了青炎派殚精竭虑十余年,从未出过半点差错,怎么就陡然间被关到了禁闭堂里了?我听他们说是师尊误会了我师父中饱私囊,要拿生意账本去详查,我在此指天发誓,我师父他正直清廉,从未贪过一文钱!只是...只是我成简有些贪杯好色,在临安城的时候会用些公款去喝杯花酒......若是因为这件事情,成简认罚!只求小师叔代我向师尊求求情,不要错怪到我师父头上啊!” 林菲好不容易即将到嘴的天鹅肉又这么飞跑了,他只得无奈地看着走到一旁去平心静气的沈扶芳,抓住成简的衣襟把他提起来,咬牙切齿地对他道:“对!若是华真师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都是被你这个没眼色的徒弟害死的!” 成简难得看到一向温润的小师叔如此气恼,吓得呆立一会后又继续喊天哭地了起来,林菲走出正堂望了望以往肃然有序的青炎派弟子们现在全都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闲言碎语,觉得自己应该开始干活了:“成简!去把这十年来青炎派所有的账本都找出来,让人抬着跟着我去找宝灵师尊,你来一条条的跟他清账,好洗刷你师父的冤屈!” 沈扶芳的计策果真管用。宝灵子本来是在气头上,正想着只要华真不低头认错,他就绝不会放他出来,眼瞅着林菲带着一众弟子过来,还以为他们是来替华真求情的,正打算装样拿乔,摆一摆师尊的谱。哪知道众人手里都捧着一摞厚厚的账本,往他面前扑通一跪,嘴里喊着:“我等知晓了华真对宝灵师尊不敬,都觉得气愤难耐,特将这十年来他经手过的账本全都拿了过来,请宝灵师尊查账,若是能查出什么猫腻来,还请师尊数罪并罚!” 宝灵子只得硬着头皮翻了一会子账本,他看着那些个什么粮油布匹的采买,什么药材木材的收益,什么弟子仆人的开销,一笔笔数字串在一起简直就如同化身成了一头猛兽朝他长牙舞爪的扑来,在他的头脑里翻云蹈海,正当他在头晕目眩准备跳起来发脾气时,又来了几个弟子往他身前一跪:“禀报师尊,以往这个时候华真师父都在练武堂督促大伙儿练武,现下他被关了禁闭,我们只得请师尊前往指导弟子们一二。” 宝灵子连忙扔下账本,屁颠屁颠地跑去练武堂散心,哪知道他才刚到练武堂,就看见有一众面生的年轻弟子们正站立在侧,嘴里都在念念有词,只听一个身量尚小的少年人正在念着:“宝灵师尊,青炎至尊。云游四海...救...救.....” 一个面容严峻的弟子立刻走上前去对他训斥道:“救济苍生!这是华真师父亲自编出来的口号,朗朗上口方便记忆,你们每个进入练武堂的弟子,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熟记这句话,才能开始习武修行!这是要让你们记得,咱们青炎派是以谁为尊,虽然宝灵师尊他经常不在山上,但他都是去行侠仗义了,不妨碍咱们大家心里对他老人家的尊敬,好了,再重新来一遍!背会了才能开始练功!” 宝灵子在一旁背着手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台看弟子们习武。他这些年极少亲自教授弟子武功,看着眼前这些年轻人们正在练习青炎派的入门拳法,虽然他们不是根骨奇佳,但每一个人的动作都是一板一眼,一看就是受过华真指导。然后他发现了一个动作笨拙但正在用心演练的少年郎,那一丝不苟的神态举止,俨然就像是华真年少时候的模样。没想到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自己每日乐得到处逍遥自在,却让这个大弟子替自己管账教人,累得他才三十多岁的人眉心间就有一道深锁的折痕,宝灵子一面想着,心中渐渐地涌起了对他的愧疚之情。 可是听华真的言语之间不能接受以后由华章来继承青炎派,这可不行啊!毕竟华章天赋过人,他才是自己中意的青炎派掌门人选,还是必须让华真自己服软才行。宝灵子想到这里,还是狠下心来,抛开去将华真放出来的念头,专心指导起新人练武来。 宝灵子不愿意松口放人,华真更是不愿意认错道歉,林菲和沈扶芳只得各管一头,他每日负责在宝灵子身旁变着法子折腾他,累得宝灵子头晕眼花,沈扶芳负责在禁闭堂里开解心灰意冷的华真师兄,让他振作精神。转眼就到了第三天晚上,沈扶芳偷偷地将林菲从宝灵子身旁带了出来,对他道:“到了你对你师父摊牌,告诉他你无意继承青炎派的时候了,成败就在此一举,林公子你可要想好该怎么劝你师父。” 林菲点点头道:“这个我懂,我会多多跟师父提及华真师兄的好处。” 沈扶芳指导他道:“别忙着一开始就提你师兄,你最好先从其他事情入手,再慢慢地转入正题。林公子如此聪颖,应是一点就通,我还要去华真师兄身旁做准备,等一会儿你们讲完了话,记得到禁闭堂来见面。” 沈扶芳交待过后匆匆走了,这时林菲突然想到,他其实可以去问问林斐往日里关于华真师兄的事情啊,说不定能挖掘出一些以前他们师徒情深的感人故事,用来说服师父呢? 说起来又是有一段日子没有联系林斐了,不知道她有没有顺利退婚,接没接受以后都要生活在现代的事实。 林菲想到此处,连忙回到自己房内打开昆仑镜,却见镜子对面的人神采奕奕地对他道:“菲菲啊,你总算是又来联系我啦,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等着告诉你哪,程安康帮忙找出来当年害你父母的仇人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1 15:52:03~2020-01-22 16:0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lssyy 10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劝说 宽敞寂静的寝堂内,累得晕头转向的宝灵子随手将桌上的账本扔到一旁, 这几天以来整个青炎派里都是乱糟糟的, 他为了证明即使没有华真在自己也可以打理好青炎派,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在做事了, 可却还是有安排不完的差事,看不完的账务。眼下这几日轮值的弟子名单他还没有批下去, 导致寝堂外连个站岗的弟子都没有。宝灵子觉得口渴了, 只得自己伸手去拿茶壶想倒水喝,却连一滴水都没有倒出来,他气恼地想发火, 可是看着空无一人的寝堂又无奈地坐了下来。 正当他耷拉着脑袋气闷之际, 他看到有个身着青袍的人步履匆匆地提着一壶茶过来给他斟上了,连忙抬头一看,此人正是他最喜爱的小弟子华章, 宝灵子接过茶杯欣慰地笑了起来。 林菲看着宝灵子喝完茶后, 又伸手将藏在袖袍里的镜子递给他道:“刚才我和林斐通了最后一次视频,以后我就不需要它了, 所以特来把这个宝贝还给您。” 宝灵子有些莫名地接过昆仑镜道:“为什么是最后一次?往后你若是思念那边的亲人,也可再用它和斐儿聊聊天啊,你不是说你在那边还有个很敬爱的爷爷吗?” 林菲疲惫地坐到了宝灵子的身畔, 低声闷闷道:“本来我是想问问她关于华真师兄的事情, 可是没想到却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有人替我抓到了杀害我父母的凶手,如今我对那个世界唯一的牵挂现在也总算是能放下了。我的心愿以了, 所以和林斐约定,以后若非必要时候不再联络,我们都得努力忘掉自己以前的样子,才能更好的以现在的模样继续生活下去。” 宝灵子听闻林菲大仇得报,应是喜事一桩,可是他却见华章脸上尽是恍惚迷茫之色,看不见一点开心的表情,难道是欢喜过了头精神出状况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道:“这是件好事啊,为师也为你开心。” 林菲闻言嘴角扯起了一丝苦笑,强打起精神道:“师父你可知道,杀害我父母的凶手是谁吗?”他想到刚才林斐所言,不禁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拳头道:“其实结果并不出人意料,是我二叔伙同我爷爷的后妻干的。他们害怕我爷爷知道我妈妈怀了个男孩之后,就会把所有的家产给我爸爸继承,所以收买了一个本身就患有绝症的司机,让他开车当街撞死了我的爸爸妈妈。”即使他已经决定忘记前尘往事,可是每每想到父母惨死的样子,心里还是会止不住的抽痛,连说话都不再注意,用上了许多现代词汇,听得宝灵子有些愣神。 他看着林菲面色惨白地凄然一笑:“爷爷的后妻也就算了,那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可是我二叔他可是我爸爸的亲兄弟,哪怕我曾经在脑海里设想过一万次这种可能,但是当我真的知道是他干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从心底里觉得悲哀!他是得有多么灭绝人性,才能干出这种残害兄弟之事,害得我那么小就成了个孤儿,一个人痛苦的生活了十年......我,我听到林斐跟我说出真相的那一刻,真的恨不得冲到镜子里去将他碎尸万段!”他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心中巨大的痛苦咬牙切齿地吼了出来,宝灵子看到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连忙起身将他搂在了怀里安抚道:“好了好了,别难过了,现在斐儿已经替你抓到他了,他会替你报仇的!” 林菲抱着宝灵子胖乎乎的身子无声地哭泣了一会儿,终于稍稍恢复了平静,哑声道:“是的,程安康和林斐已经向司法机关提交了他们当年买通司机的证据,将那两个凶手捉拿归案了。只是还有一个人,他虽然是无辜的,甚至也可以算是受害者,可是我在心里还是会止不住地去埋怨他,师父,你可知道那人是谁吗?” 宝灵子听他说这些现代词汇听得云里雾里的,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只得开口问道:“是谁啊?” “就是我一直以来都最为敬爱的人,我的爷爷!”林菲用袖袍随意地擦了擦控制不住溢出眼眶的泪水,恨声道:“据林斐说,公安局来人带走两个凶手的时候,爷爷当场就晕倒了,可是我这时才发现,造成我们家这场惨案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他!” “爷爷一共有三个儿子,我爸爸是老大,他聪明能干,从小就最受爷爷疼爱,被看作是家族的接班人。我还记得在我小的时候,爷爷总是毫不顾忌地当着全家人的面夸赞爸爸,我那个时候只知道为我爸爸感到骄傲,看不懂为什么爸爸一直谦逊推脱爷爷要给他的奖励。我那两个叔叔本来都无意于与爸爸争夺家产,打算自己拿一笔钱到外面去闯天下,却都被爷爷勒令回来辅佐我爸爸。可是谁又甘心自己的辛苦付出到头来替他人做了嫁衣,若是心狠手辣一些的,就会像我叔叔一样,走上手足相残的不归路。” 林菲哑然问道:“师父您说,若是我爷爷对待几个儿子能公平一点,哪怕是答应把家产平分,或是根据他们个人的决定放他们去做自己的事业,那是不是我家的结局会不一样?我二叔是不是就不会对我爸爸妈妈痛下杀手,不会害得林家现在家破人亡,他自己也身陷囹圄!” 他说到动情处,拉着宝灵子的袖子跪了下来:“师父,我问过林斐了,您的天性随和散漫,本没想过要当掌门,因为宝清子师叔当年突然下山,师祖又骤然离世,您这才没法子继承了掌门之位。结果没过多久您就力不从心,从那个时候起华真师兄就开始帮您料理派中事务了。这十几年来,正是因为华真师兄恪守门规,才把青炎派上下打理的如此井然有序,您却看不到他的努力付出,只一心想把掌门之位传给我。师父啊,难怪华真师兄会心中不平,是您实在太过偏心了!还好华真师兄心存善念,不似我二叔那般凶残,所以才心灰意冷打算下山,您却丝毫不理解他的苦衷,还把他关了起来!” 宝灵子听到现在,明白了林菲是在借着自己家的祸事敲打他,他也自知理亏,可是还是心有不甘道:“可是...可是论起学武的天赋,华真他实在是不如你啊!我也只是想壮大青炎派的门楣而已,选能者居之,也不能算有错吧?” 林菲无奈叹道:“师父啊,请您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你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林斐啊!纵使我继承了林斐的武艺和天赋,可是我没有林斐在青炎派生活了十年的记忆,我对青炎派没有如华真师兄那般深厚的感情,我连派里有哪些规矩都不知道,派中的弟子都不认识几个,即使我当上了掌门,又有几个人会信服呢?到时候我连手下的人都约束不好,又谈什么光耀门楣呢!”他看到宝灵子眼中的神色开始犹豫,连忙软和下声音来继续劝道:“师父,我一个人孤苦半生,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互相陪伴的人,我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随沈姑娘一起去浪迹江湖,以后我在外头闯荡出了名声,一样也会自称是青炎弟子,您的徒弟,替青炎派争光的!” 他直起身子扯着宝灵子的袖子晃荡着,语气渐渐地撒起娇来:“师父您看,您一年到头都不愿在在山上多待几天,可是却被这个青炎派掌门的头衔给约束着,什么热闹都赶不上,当真是无趣至极!要不您就干脆趁这个机会,直接将青炎派交给华真师兄继承,您就能和我们一道下山去藏剑山庄,一路上游山玩水,纵情喝酒,看到恶人就可替天行道,岂不是比现在只能避世藏刀来的痛快!” 宝灵子终于被他说得服气下来,可还是留有一丝不甘地问道:“你说自己对青炎派没什么感情,那为什么要这样帮助华真啊?” 林菲闻言,十分天真无邪地眨了眨眼睛,给出了最后的致命一击:“是林斐知道了一切后拜托我这么做的,他说他从小就是跟在华真师兄身边长大,若是那日换做是他,定会当场自废武功,让师父断了立他为掌门的念想,以报答华真师兄多年来对他的关照之情。” 宝灵子仰头长叹,唏嘘不已,心中暗暗地为自己培养出这对心地善良又有血有肉的徒弟们感到骄傲。 林菲终于劝服了宝灵子,放松地跪在了地上,他的心中半是欣慰半是难过。方才他那番话语是为了劝宝灵子不假,可也确实句句出自他的真心,他现在脑中全部都是沈扶芳的影子,明明才和她分别不久,自己却如此想再见到她,扑到她的面前大哭一场,哭尽压在自己心中无处倾诉的那份悲伤。想到沈扶芳此前对自己的嘱托,他便带着宝灵子一道往禁闭堂走去。 哪知两人才刚走进禁闭堂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纠纷之声,林菲担心地连忙快步赶上前去,只听华真正在惶恐地嚷道:“沈姑娘,求你饶了我吧,万万不可如此啊!” 第47章 醋意 林菲和宝灵子对视一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听到沈扶芳的声音传来:“华真师兄, 这药吃下去只会假死而已,不会伤你性命的, 咱们就是要吓唬吓唬你师父,让他看到你自尽后懊悔不已, 这样才能达到目的啊!” 宝灵子听到这话, 气得冲上前去,林菲随即跟上进入关着华真的房间里,只看到沈扶芳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封住了华真的穴道, 让他全身都无法动弹躺在了地上, 她正手持一颗黑色的药丸往华真嘴里硬塞进去,而华真则紧闭着嘴巴一脸抵死不从的摸样,林菲在旁看着他俩这个姿势, 虽然知道他们是在做戏, 但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舒坦。 眼见沈扶芳已经把药丸塞进了华真嘴里,华真终于放弃了反抗, 合上眼睛流下两行清泪来,嘴里喃喃说道:“求你别这样做,虽然师父他不喜欢我, 但他是个极其善良的人, 我...我不想让他为了我平白伤心......” 宝灵子心里对他的内疚之情一下子冲上顶峰,忍耐不住扑上前去跪在华真面前,哀声对他道:“我的好徒儿啊, 是师父太亏欠你了!不是师父不喜欢你,只是这么多年来已经把你的辛劳付出当作了习以为常,竟然就忽视了你的感受!” 他满怀歉意地托起华真的上身,看着他一脸怆然的模样,自己的眼中也闪烁出了泪花,继续道:“这几日没你打理青炎派,可是把我给累了个够呛!我也总算是明白了,自己压根就不适合做掌门,要不是有你在旁时时约束提醒,也许为师早就犯下大错,断送掉青炎派延续八代的基业了!” 说罢,他长叹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后坚定说道:“你之前说过的,若是我要去藏剑山庄,你就要离开青炎派,可是师父思虑再三,还是觉得我非去不可!” 华真闻言,原本含着些许期望的眼神黯淡了下来,闭上眼睛道:“那徒儿还是离开吧......” “你啊!还真就是顽固不化,言出必行!”宝灵子突然笑了起来,满脸轻松地道:“也只有你这样的人当上掌门,才能做出表率,让弟子们信服,继续光大我青炎派!所以师父决定了,即日起由你继承掌门人!我也自然也就不用再受这死板的规矩束缚,以后爱去哪凑热闹都可以任意来去,岂不比现在逍遥自在得多!” 华真的心情在瞬间之内如同坐了个过山车一样,大悲大喜后竟然一时反应不过来,呆立在当场愕然起来。沈扶芳连忙为他解开穴道,他全身紧绷的身子一软,不由地倒向面前宝灵子怀里。他看着师父笑眯眯地扶起他的肩头,用他盼望了许久的,包含着期许和鼓励的眼光看着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多年来被忽视的酸楚和终于得到认可的喜悦一起交杂在心里,激得他终于无法顾及礼数规矩,抱着宝灵子的胳膊大哭起来。 宝灵子半是尴尬半是欣慰地抚摸着华真的背部,一脸的感慨道:“唉,除了当初带你上山的那会儿,都没见你这样哭过,师父知道错了,都是我以前太委屈你啦!不过你刚才这一激动,是不是把嘴里的药丸给吞下去了,那我赶快扶你上床躺好,免得一会儿晕倒了摔到脑袋......” 他说话期间,沈扶芳已经悄悄地拉着林菲退了出去,她将房门关上后朗声道:“大师父您放心吧,我只是看华真师兄近日来精神不振,给他服了一颗提神醒脑的正气丸。可是这心病最好是用心药医,华真师兄如今精力充沛,还请大师父您留在房里好好地同他互诉衷肠吧!我们俩就先行告辞,不打扰你们说话啦!” 说罢,她牵起林菲的手飞奔而去,林菲感觉到她此时全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欢畅之情。 他任由沈扶芳牵着他一路奔出了禁闭堂,奔出了石门外,奔向了常青山巍峨陡峭的山峰上。她翻上了一个毫无人迹的山头,看着脚下幽暗的群山峻岭,终于忍不住开心地大声喊了起来:“娘,您看见了吗!我学会了信任他人,不再像以前那样自作聪明,玩弄人心。我答应你,以后我还会变得更好,绝不会辜负您的期许!” 说罢,她转过身拉起了林菲的手,眼神却看向了离他更远的地方,低声说道:“所以您不用担心了,女儿现在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因为我有了一个能够时时都站在我身旁,呵护我,照顾我,全心全意地帮助我的人!” 她对着那不知飘散在何处的灵魂说完话,终于将双目聚焦到了林菲的脸上,林菲看着她散发着光亮的眼睛里流露出对自己那无比真挚的信任和爱恋,终于压抑不住藏在自己心中的悲伤,上前抱住她大哭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这前半生过得是何其悲惨,何其荒唐,又是何其神奇,何其幸运。因为遇到了这么一个人,就真的改变了自己这一生的命运。以往在现代的时候,虽然他独来独往,但身边从不缺少爱慕她追求她的男男女女,可是在遇到沈扶芳之前,他从未对谁动过心,为什么如今却会陡然地就陷得这么深呢?是因为她聪慧,她坚强,她医术高超,她充满仁心吗? 不,不是这样的,他爱的是她身上这股茁壮向上的生命力,明明她也同他受过一样的伤害,可是她却从不会沉浸在过往的悲痛和错误里,林菲觉得只要是同她在一起,他好像也能慢慢地找回以前那个阳光明媚,爱笑爱闹的自己。他现在也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他要保护和支持她这份难能可贵的志向,他要用自己属于男子的身躯替她遮挡风雨,帮她实现理想。 林菲突然后悔起来与她开那个生孩子的玩笑话了,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还是同其他男子一样在用世俗的眼光来要求她?可是他现在也无法再开口解释,只得努力收紧自己的臂弯,把怀中的人抱地更紧一点,因为他近来心里总会浮现出一股茫然的害怕,担心她哪天会离开自己。 明明他们现在天天粘在一起,感情日渐升温,可是为什么他们越是如胶似漆,林菲心里那股子没来由的不安反而会越来越多呢? 直到怀里的人苦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道:“林公子,太紧了,你有些弄痛我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林菲回过神来,连忙松开了手臂,满脸歉意地帮着她揉着被自己勒疼了的背膀。 “林公子,你今晚的情绪有些奇怪,明明你师父和师兄都已经和好了,为什么我却能感觉到,你心里好像有着很强烈的悲伤呢?”沈扶芳清透的眸子里倒映着亮白的月光,带着疑惑看着他。 该不该现在对她坦白一切呢?可是...可是他才对她开过那种不合时宜的玩笑,如果现在对她坦白了这一切,沈姑娘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愚弄她?他们以后还要成亲,还要去拜见林斐的父母,他答应过林斐的,为了报答她帮助自己报仇雪恨的恩情,他往后会把林斐的父母当作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来孝敬...... 林菲必须承认,他找了这么多借口和理由,就是从心底里不愿意告诉沈扶芳实情,他是借了林斐这副优秀的皮囊才得了沈扶芳喜欢的,所以他怎么都不敢现在和她说明这一切,起码得等到他们成亲之后,他再来找时间跟她解释......因为他害怕自己把她给吓跑了,一想到沈扶芳可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自己,林菲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在滴血似得痛。 他只得开口道:“我...我只是回忆起以往华真师兄对我的种种关照,想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见不着他了,突然觉得心中很是不舍,再加上我被他和师父之间的师徒之情给感动到了,所以才一时情绪失控,哭了出来。” 沈扶芳闻言,抚摸着他的额头道:“我听你师兄说你前段时间失忆了?那现在可是又恢复了记忆吗?”她好似想起来一些有趣的事情,不自觉得上扬起嘴角:“这几日陪着你师兄聊天说话,听闻了不少你少年时期的趣事,觉得那个时候的你还真是带着些愣头愣脑的傻气,和现在的林公子感觉有些不同呢!” 林菲连忙试探性地开口道:“其实很多事情还是没想起来的,我觉得失忆之前的自己仿佛就是另外一个人,沈姑娘......如果我以后一辈子都找不回自己以前的记忆了,你会介意吗?” 沈扶芳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他道:“奇怪,我为什么会介意?失忆之前的你我又不认识,那对我而言也就是一个陌生人啊。我啊,只认准现在这个从初见开始就是一哭起来就成了个花脸猫,十足没出息的林公子!”她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道:“不过在你失忆之前,没有惹下过什么风流债吧?” “哪,哪有啊!”林菲发现自己又被她看了笑话,连忙擦干净还留在脸上的泪水,解释道:“我失忆之前一直在常青山上,从未接触过什么女子,一下了山就失了忆,结果还因此被顾湘湘利用,差点被她骗了婚!”他看着一脸窃笑的沈扶芳,更加愤然道:“还说我呢,你这几天尽和我师兄在一起,方才还靠得他那么近,想到你以后若是开了医馆,也得时常和其他男子近距离接触,我...我虽然知道这是你的职责所在,可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结果你却只顾着取笑我!” 说罢,他气鼓鼓地转过身去,感受着那人柔软纤细的芊芊玉手拂在自己的肩膀上,对自己轻声耳语道:“嗯,我应该赞扬你对我的坦诚,那我就跟你约定,你以后凡是吃醋了,就来对我直言,然后我给你点补偿吧?” “嗯?什么补偿?”林菲被她勾地回过头去,看着那人浅笑盈盈地捧住自己的脸庞,她的双手正在轻轻发颤,但一对温柔似水的双目之中全是流转不尽的柔情蜜意。 “之前一直都被人打扰,想必林公子也在因此气闷吧,好在现在这个地方荒芜人际,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们了......”林菲看着她殷红的双唇吐露着诱人的话语,恍然发觉沈姑娘对待感情一贯就是如此,比他更坚定、更勇敢、更坦然,也正是因为有她在引导着自己,他们俩的感情才能一路畅行无阻走到现在,这样一个浑身都对他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人,不管她是男是女,他都会一见倾心。 这晚的月色幽静,星光闪耀,常青山顶上夜晚归巢叽叽喳喳地鸟儿们看到这两个坐在岩石上忘情亲吻的年轻人,好似也害羞了起来,纷纷把头埋进了羽毛里,整个山头静谧到只能听到相爱相拥的两人热烈而激动的心跳声。 那边厢,同华真交代好了一切的宝灵子神清气爽地走在回寝堂的路上,用他清明的目光眺望着远方的山顶。终于可以卸下掌门这个重担到藏剑山庄去尝一尝肖想已久的美人娇啦!诶,怎么觉得山头上那块大石头的影子好像在微微晃动?不对不对,那是两个人...... 唉!非礼勿视,非礼无视!宝灵子拿袖子掩住眼睛低头环顾一周,心中庆幸道:“还好其余人都不如我这般功力高深,看不到那么远!华章这行为举止也太过大胆奔放了些,幸好不是他来当这个掌门人啊,不然以后可要把青炎派的小弟子们都给带坏罗!” 第48章 出发 微风和煦的朝阳下,临安城外的官道上尚没有什么行人, 只见两辆宽敞高大的马车渐渐驶来。马车四周跟着好几个手持长篙、窄袖宽肩的粗莽汉子, 车轱辘缓缓地压过道上的黄土地,驾车人尽量小心得不去掀起太多尘埃。 此时正是春光正盛的五月天里, 官道的两旁如缎带一般铺向天际的碧色上点缀着无穷无尽的姹紫嫣红,随着晨间的风儿带来阵阵清新的扑鼻香气, 引得马车中的人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赏这如画卷般秀丽的乡野风光。可是因为马车行的着实不快, 左看右看都是一样的风景,便是再色彩斑斓的美景也让人看得腻味了起来,坐在车中样貌俊秀的青年公子叹了口气, 放下车帘转头抱怨道:“这道上的景色虽然好看, 可马车走的也太慢了些,晃得我都有点头晕了。” 这一行队伍自然是从临安城出发前往藏剑山庄的林菲一行了。此时他、沈扶芳、宝灵子与万堂主四人正坐在打头的一辆马车里,其他几位漕帮的长老坐在后面的车里一起赶路。林菲因为想和沈扶芳聊天, 没有随着宝灵子一起屏息练功, 而是坐在了沈扶芳的身侧,可是他俩在对面的万堂主双目炯炯地注视之下也不好意思旁若无人地交头接耳, 只得一个刻意看医书,一个扭头看风景,然后时不时地抓住万堂主眼神飘散的机会相互对视一笑。 沈扶芳听到林菲说他头晕, 连忙从香囊中摸出一粒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抱歉地对他道:“林公子,你若是头晕就别再左顾右盼了,还是到大师父那边去和他一起打坐吧。因为有漕帮的兄弟们走路随行, 是以车没法走的太快。可那藏剑山庄发来的邀请帖子上,过时不候几个大字写得清楚明白,我们也是怕会耽误了赴会的时辰,所以特地提早三天出发,这样就算慢慢地走着,至少也能提前一天到达藏剑山庄。” 宝灵子正好刚从冥想中抽离出来,听到沈扶芳这句话,喜笑颜开道:“正是正是,这赴会赶场,都是宜早不宜迟的!藏剑山庄坐落在乌程县里,那县城虽然不大,可是历史悠久,人杰地灵,又有山有水,风景秀丽。再加上县里这些年一直得山庄的庇护,是以听闻比临安城都还要富庶繁荣一些。若是咱们提早到了,大可以先在客栈中住下,老夫可以去酒庐里美滋滋地饮上几杯,你们俩也可到周遭去踏青郊游,好好欣赏下那湖光山色,才不辜负这春日里的良辰美景啊!” 他这番话说的正中林菲下怀,林菲当下觉得头也不晕了,胸也不闷了,心中十分期待赶紧到了地方,好甩开这两个超强瓦数的电灯泡同沈姑娘去游山玩水一番,却只听万堂主朗声道:“这可不行!万某出发之前刚接到戚帮主来信重托,对这江南盟主之位是势在必得!那邀请帖上也白字黑字地写了,这次盟会是以比武打擂的形式来决出胜者。漕帮日前收到探子回报,莫说是发出去的这些帖子都悉数答复出席,就连许多没有收到帖子的武林好汉都在向着藏剑山庄出发,想必到时比武的场面会是十分激烈。宝灵子先生已是一派宗师,青炎派又向来不参与江湖中事,自然是不便出手的,所以万某只得拜托林公子与我一同上阵,确保盟主之位不会被他人所得,所以还请林公子万勿掉以轻心,多多勤加练武,以备来日作战之需。” 林菲被他一番耿直之言怼得气闷,可他也不好驳斥长辈,只能在心中腹诽道:“要不是你这个冥顽不灵的二愣子之前死活都在推托帮主之位不肯出战,我和沈姑娘也不会想尽办法托戚师父给你写这封信了!现在可倒好,成了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可真是气煞我也!” 他正在自行郁闷之时,感觉到沈扶芳的一只冰肌玉手轻轻地拂上了他的后背在安抚着自己,心中又略微舒坦了些,就听她向宝灵子问道:“芳儿一直听闻大师父您最是见多识广,是否可以告知这往届的盟会上都是如何选出江南盟主的呢?” 宝灵子被她奉承地哈哈一笑,捋须说道:“这江南盟会自初办起就一直是藏剑山庄做东,只是纪老庄主在世的时候,倒是从来没有为了盟主之事而起过纷争。纪老庄主他武功深不可测,为人又仗义爽快,在江湖里德高望重,地位超然。再加上他出手阔绰,大家都乐意来赴会吃趟酒席,顺道趁着这个机会互相走动走动,在武林同僚面前露个脸。是以往日里的盟会都是和和气气地召开,然后尊纪老庄主为上,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了。因此虽然几年前纪老庄主就已过世,大家一开始也都没想过要在这届盟会上舞刀弄剑,而是商量着推举出了几个江南地区才德兼备的候选人,结果......”他说着说着,发现自己提到了沈扶芳的伤心事,于是面露伤感之色道:“结果闹成了今天这副群龙无首的局面......其实若是纪探花不死,他作为纪老庄主的独子,也是藏剑山庄唯一的传人,理应是这江南盟主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可惜啊......”宝灵子想起故人之子的凄惨下场,忍不住唏嘘起来。 林菲想到往日听到的江湖传言里,这个颇有些骨气的纪探花在新婚之夜就死于离魂散之毒,也在心中暗自为他叹息,又听沈扶芳波澜不惊地继续问道:“那现在藏剑山庄是谁在主持大局呢?” 宝灵子道:“自然是纪探花的遗孀白鹭夫人了。可惜她虽然才高志洁,出生高贵,但她来自于书香世家,本人丝毫不谙武艺,所以即使是手持盟主令也无法号令群雄,只得另觅贤才了。我听说她对纪探花情深意重,想是这次盟会上也会提及寻找下毒凶手之事。” 万堂主听到这话,嗤鼻不屑道:“看来先生是久居在常青山上,消息还不够灵通啊!这个传闻早就过时了,现在江湖上流传着对白鹭夫人的另外一种说法......”他的话正想出口,却看到沈扶芳就坐在对面,睁圆了一双干净到不染尘埃的眼睛听得无比认真,只得面带尴尬地道:“只是沈姑娘在场,万某有些话...不便开口......” 沈扶芳看他扭捏的模样,心中已隐隐猜到这是哪方面的传闻,云淡风轻地笑了一笑,道:“我也是有婚约之人了,况且现在未婚夫就在身边,万堂主不用怕轻慢了芳儿。这是关乎着漕帮夺取盟主之位的大事,还请万堂主不拘小节,直言不讳便可。” 万堂主那满面虬髯的黑脸上竟然透出了一抹红来,小心翼翼地挑拣着尽量文雅的用词道:“据闻近两个月,那白鹭夫人在藏剑山庄里夜夜笙歌,招揽了许多江湖侠客。那些人里有不少玉面少年,据说都已成为了她的裙下之臣,想是纪探花过世已有大半年之久,她终于还是耐不住寂寞...那个,放荡形骸了起来......” 林菲瞧见万堂主说话时眼神里闪过的鄙夷之色,心里暗暗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一个女子,明明不久前还是个贞节烈女,转头间就变成了放□□人。要知道不管是在哪个时代,女人最重视的就是这方面的名节,而这女子明明还是个黄花闺女,若真是忍不住空闺之怨想再嫁人,大家也不会对她多有苛责,又何必自毁名节去偷腥撩汉,这不是明摆着找骂吗?林菲和沈扶芳无言地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暗暗有了猜测,必是这白鹭夫人有着什么难言之隐,他心中竟对这个连面都没见过的望门寡妇产生了些许同情。 众人就这么一路聊着天赏着景,看着窗外的日头渐渐地落了下去。虽说现在世道不算太平,可他们车上插着漕帮的大旗,四周皆是彪形大汉们护卫,因此在路上走的是稳稳当当,连个拦车问路的人都不曾有,顺利的在日落之前到达了沿路小镇上的客栈里投宿。 这个镇子着实是很小,进了一侧的城门从南到北一条街就能望到另一侧,客栈里也都是空空如也,只有一个掌柜两个伙计在无所事事地瞎晃荡。万堂主拿出银子包下客栈,嘱咐掌柜的快快去准备好酒菜,慰劳走了一天辛苦路的兄弟们。沈扶芳和宝灵子在车上摇摇晃晃地坐了一天也都有些疲乏了,于是分别去了自己房里休息,只有林菲因为之前吃了一粒沈扶芳给他的提神药丸,此刻觉得浑身精神气十足,一点倦意都没有。 他闲来无事想到万堂主所言,便走到后院里想练练剑,可是不甚敞亮的院子里已经停了他们的马车,压根没法子耍开阵仗,于是只得讪讪作罢。正打算回房之时,林菲瞥到一个伙计端着一盆血淋淋的猪肝进了厨房,他眼睛转了一转,登时有了主意。 他跑进了炊烟袅袅的厨房里,自行拿了个空碗舀走了一碗猪肝,又朝忙得脚不沾地的伙计们要了一些切好了的葱姜蒜,自己在后院里拿了个小灶炖起猪肝汤来,快要大功告成之际他想到光是猪肝汤填不饱肚子,又赶忙回厨房里在煮饭的大灶上舀走了一碗米饭倒进了他煮的汤里,然后美滋滋地端上了楼去沈姑娘的房间里献殷勤。 沈扶芳正在自己房里按摩坐得酸疼了的腰腿,她看到林菲一脸得意的样子端着个砂锅走了进来,就猜到他是来给图表现的了。正好他们中午吃的都是硬巴巴的干粮,现在看着这热气腾腾的美味,让她也被勾起了一阵馋意,含笑望着他道:“林公子不累吗?坐了一天的马车不去休息一会儿,反倒还亲自下厨给我煮吃的。” 林菲坐到桌前把砂锅盖子打开,露出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猪肝粥来,满心欢喜地对她道:“我瞧着你上次病好了以后气色还是有些虚弱,正巧今天赶上厨房里有新鲜猪肝,这东西女人吃了最是补血养颜,我就自己弄了一满碗来给你煮粥吃。你若是能吃得饱了也可早些休息,就不用再下楼吃饭了,免得漕帮的那群臭酒鬼们喝起酒耍起疯来又拉着你不放!” 沈扶芳被他这贴心的行为感动地心里暖暖的,拿起勺子舀了一满勺粥放到鼻子前陶醉地嗅了一嗅,却见她本来笑得如新月般弯弯的眼睛陡然间睁大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勺子。 林菲看到她神情有异,心中也咯噔一下,连忙问道:“怎么了,难道是这猪肝粥被下了毒?” 沈扶芳立刻取下了头上的同心簪,将上面的银环浸进了粥里,林菲颇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定情信物就这么成了试毒道具,但眼见银环丝毫没有变色,于是放下心来道:“看来是你多心了。” 沈扶芳冷冷一笑,起身推开了窗户,目光如鹰般锐利地盯着一楼冒着香气的厨房道:“这倒也是,江湖人士出门在外,饭前自然都是要测一测有没有毒的,所以这粥里放的确实不是毒药!” 第49章 暗算 “那是什么药?难道是麻药吗?”林菲还在自行思索着,就被沈扶芳拉着手拖下楼去:“大伙儿还没开饭, 那人必定还在客栈里守着, 眼下机不可失,我们快去抓人!” 他们两人一齐闯入后厨, 林菲轻而易举地制服了两个正在做菜的伙计,他一手揪着一个人的衣领, 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逼问道:“为什么要在我们饭菜里下药?是要谋财还是害命?” 可惜他这副谦谦君子的形象怎么装凶都不太像, 两个伙计一脸茫然地望着他道:“公子说什么下药?小的可不知啊!” 沈扶芳看这二人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她心里也知道若是黑店不会给他们下这种药,于是问道:“方才有谁进过厨房?” 伙计们互相看了看, 一个伙计指着林菲道:“方才不就是这位公子来过吗?” 林菲气地跺了跺脚, 出言吼道:“除了我呢?再好好想想,说不出来我砸了你们这家黑店!” 沈扶芳连忙在旁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林菲心领神会地留神起四周的动静, 沉下声音来道:“再好好想想, 想出来了,小爷重重有赏。” 果然还是银子能使鬼推磨, 一个伙计拍了下脑袋,出声嚷道:“这位公子来之前,掌柜的曾经过来催我说, 客人们远道而来都饿得慌, 得快些备好饭菜!” 沈扶芳冷哼一声:“这小镇两头不沾,来住店的哪个不是远道而来,需要他来特意叮嘱?这伙计没在说谎, 林公子,快去逮住那个掌柜!” 她话音未落,就见厨房外有一道身影一闪而过,林菲连忙朝着那道身影飞身追去,一前一后地串上了房顶。此刻天光已近暮色,暮霭沉沉的黄昏之中,夜晚的灯火还没有点上,人的视野最是差劲。林菲脚法迅速跑得飞快,可是前面那人明明身穿着胖乎乎的掌柜衣衫,却比他动作还要轻盈,并且他对小镇的结构明显比林菲要熟悉许多,三拐两弯地在前面跑着。眼看着就要把林菲给甩开了。林菲心中一急,喉头间涌起一股血气,他想到方才沈姑娘差点就吃下了那口带着药的粥,心中激愤之心大起,一鼓作气地跳了起来,竟然直接踢中了那人的背心。 掌柜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林菲连忙将他翻了过来,他心知自己决不能再有片刻留情,连忙一手卡住掌柜的咽喉,另一手握拳就势要砸,那掌柜也是个在江湖中见多识广的了,眼看着林菲眼中泛红,拳头带风,这一拳若是砸下来他势必要伤得不轻,连忙出声讨饶道:“好汉饶命!我也是受人胁迫!逼不得已!” 林菲闻言将拳头停在半空之中,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哑着嗓子喊道:“快说是受谁指使的,饶你不死!” “我说我说!”那掌柜面对这长相温润如玉的年轻公子,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涌现出来的冲天怒火,面露惧色连连作揖道:“就是那......” 他一个名字还没出口,突然间目眦尽裂、口舌微张,保持着这个极其诡异恐怖的神色瘫倒在了林菲手里。林菲心中又惊又怕,用卡着他脖子的那只手摇了摇他,连声呼道:“喂,你怎么了!” 那人保持着这个让人惊惧的神色,脖子连着脑袋就像没了骨头似地随着林菲的手上下晃动着,林菲把他脑袋抓过来定睛一看,发现他的后脑上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根细长的银针,而手上这人早就已经没气了。 他连忙抛下手中的死尸站起来四处查探,可是此时苍茫的日头也已经落下,哪里还能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借着还残存的一丝暮色,林菲只能看到宝灵子急急地从客栈的方向飞奔了过来。 他向宝灵子道明了事情的由来,看着师父在小镇上空急速地奔走了一圈,但仍是一无所获的转回来摇了摇头。师徒俩只得带着那具尚还留着余温的尸体回了客栈之中。林菲垂头丧气地对在房间里翘首以盼的沈扶芳道:“是我没经验,不知道找个僻静的角落问话。这人还没说出幕后主使,就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暗器给射死了。” 沈扶芳闻言,连忙蹲下身子检查那人的尸身,她小心地用手帕抽出那人脑袋上的银针,看到针头上闪着光亮的乌青,失声道:“这银针头上淬了见血封喉的毒药!看来是有人早已藏在暗处等着灭口。” 她苍白着脸又站了起来,心有余悸地上前几步跌进了林菲的怀里,紧紧地环抱住他道:“幸好...幸好那幕后之人应是忌惮漕帮的势力,没有把那毒针射向你,不然...不然暮色之下,你岂能躲得过去......” 经她这一提醒,林菲顿时感到从背脊上传来一阵寒意,劫后余生的惶恐让他在褪去了愤怒之火后也变得害怕了起来。他们毕竟还是太年轻了,竟然真把这次江南盟会之旅看作是春游踏青般轻松享乐,结果这才甫一出了临安城就猛然触碰到隐藏在黑暗中那恶毒凶狠的獠牙,两人心中都是一阵阵后怕,难怪戚帮主当初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难怪宝灵子宁可和华真撕破脸也不放心要跟随而来。 “咳咳咳...”宝灵子提醒着面前两个遭到打击后颓然相拥的小年轻,看着他们不好意思地分开站好,出言鼓励道:“你们能提前发现异常,立刻找到凶手已经是很不错啦,毕竟敌人是在暗处,实在难防!” 沈扶芳先行振作了起来,她欣慰地对林菲道:“这都是林公子的功劳,你今日之举可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林菲听他们二人都在夸赞自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他瞪眼看了看地上的死尸,虽然那尸体脸上的神情仍然可怖,但林菲只要一想到他的奸计若是得逞,沈姑娘以及这所有漕帮的兄弟们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伤害,就觉得这人简直是死有余辜,只恨没有从他嘴里问出幕后主使。 他们这样一番闹腾也惊动了漕帮上下,漕帮的人将下了药的饭菜全部拿去倒掉,看着伙计们重新下锅煮饭,万堂主也到房间里与众人一齐商量对策。 沈扶芳看到人都来齐了,便开口道:“今日那人下在饭里的,乃是一味导气消积的泻药。若只是单独服下,顶多只会泻痢一晚,无甚大碍。只是若服了这泻药再去喝酒,这热上加热,便会导致人腹痛不止,起码要上吐下泻个几天,让人下不了床,元气大伤。”说罢,她又对着林菲赞许地笑道:“这泻药药量不重,只有一股极其轻微的酸味,混在饭里和菜肴一起吃下,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若不是加在了味道极其鲜美的猪肝汤里,我定然也是察觉不到异样的,这真的是要多谢林公子误打误撞,才没让我们落入圈套。” 宝灵子听她分析之后,若有所思道:“所以这幕后之人也并不是想害我们的性命,而是想拖延我们的行程,好让我们没法在指定的时辰前赶到藏剑山庄赴会!” 万堂主愤怒地把拳头重重地往桌上一砸,咬牙道:“好生阴险的手段!看来此人就是为了盟主之位而去,所以要把竞争者都消减在路上,若是要万某知道了是谁做的,定然不会轻易饶过他!” 林菲无奈道:“可是现在这人已经死了,线索也断了。” 万堂主指了指门外的尸体道:“哼,那具尸体不就是线索吗?我找人打听过了,这家客栈的掌柜本是另有其人,半个月前此人才突然到这镇上来买下了这间客栈,让原掌柜迁居到外地去了。他当我们漕帮可是吃素的?哪怕是掘地三尺,我们也会把以前的掌柜给找出来,到时候拿着他那张银票去钱庄一问,立时就能知道这银票流通过何人之手!再不济的,我们照着这尸体画上画像,沿着江南一路上挨家挨户地去打听,只要是把这人的真实身份给打听出来,不就自然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了!” 沈扶芳在旁叹道:“只是等到查出结果来的时候,江南盟会已经结束了,他又没有真的害得我们有任何伤亡,我们自然也没法子上门去讨个公道,只能哑巴吃黄连。” 林菲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方才那毒针射向的不是自己,也可见这幕后之人当真是狠毒狡诈,只为了一个盟主之位,对自己的手下弃如敝履!他不由得暗暗握拳,若是叫他发现了是谁所为,定然要叫那人好看! 众人晚饭过后安排好了守夜的人员,剩下的人各自回房睡去。可是沈扶芳一想到林菲差点亡于暗箭之下,心中就焦灼难安,在烛火下辗转难眠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顶着浓厚的黑眼圈对万堂主道:“我们不能再这样慢悠悠地赶路了,那人这一次没有成功得手,前方不知道还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我们送上去。劳烦万堂主在这镇上备上充足的干粮,再备上一辆新的马车,我们几个人先行出发,沿路上绕开城镇走乡间小道,一路上就在野外露宿,让漕帮的马车和其余步行的兄弟们按原路慢慢地去藏剑山庄和我们汇合吧!” 万堂主知道她这使得是一招金蝉脱壳之计,这样一来幕后之人就算真的阻拦成功,也只能拦下漕帮其余人等,而他们则能在此掩护之下安稳到达目的地,因此立刻依言嘱咐了下去,几人收拾好行李先行出发上路。 他们的马车总算不用再等人一起慢慢走,但绕开城镇之后要走的路程足足多出了一倍,因此车夫只得快马加鞭开始赶路,马车飞奔向前,在乡间小道上掀起了阵阵尘土。林菲心疼地看着身侧昏昏欲睡的沈扶芳,忍不住把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道:“沈姑娘,你昨晚没睡好觉,现下靠在我肩上休息一会儿吧!” 没想到沈扶芳又强打起精神,起身跪在了宝灵子身前,诚恳地对他道:“大师父,容芳儿求你一件事......” 宝灵子连忙应声:“沈姑娘不必客气,你快起来说话。” 沈扶芳垂下眼睛道:“义父曾经说过,我和林公子要互相依靠扶持,方能其利断金。我决不能再看着他一人落入危险之中,可是芳儿武功低微,还请大师父您能教我一道脚下功夫,让我可以追上林公子的步伐,倘若再遇到如昨晚之事,我就能与他共进退!” 林菲闻言脑袋一炸,不由得痴痴看向沈扶芳暗淡充血的双眼,她的模样此时看起来不甚优雅,就如同在风中飘过的浮萍一样又憔悴又可怜,可是他却觉得这柔弱憔悴的女子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人,忍不住上前紧紧将心爱之人地搂在怀里,动情说道:“沈姑娘,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小心,绝不再叫你这样为我担忧!” 这股子恋爱的酸臭味直冲进万堂主和宝灵子眼睛里,熏得他俩不得不移开目光,心中同时尴尬道:“此时我真不应该坐在车里,而是应该翻身上车顶......” 突然马车前方的树林子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声,随即一个尚显稚嫩的女孩凄厉地叫着:“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家小姐啊!” 宝灵子和万堂主连忙一齐从车厢中飞身而出,车中跪在一起的两人同时一愣,有些尴尬地相视对望一眼,这女子的声音好生耳熟,难道竟会是她? 第50章 偶遇 只听车厢外传来一阵兵器叮铃咣啷地响声之后,又接连传来两声惨叫, 林菲连忙掀开车帘向外一看, 果然见到前面的道路上停着一辆空无一人的马车,那马车的车厢已被砸了个稀烂, 而不远的树林里宝灵子和万堂主并身而立,两人手上的玉篙和宝剑上都流下了一道刺目的血迹。两个赤膊大汉一人捂住一处受伤的地方转身就跑, 而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有两个妙龄少女正抱在一起埋头痛哭, 果然正是那顾湘湘主仆! 林菲登时觉得自己的背部比昨天的凉意更甚,怎么他们明明都已经绕路而行,这样也能冤家路窄地碰上她俩!而且顾湘湘这个姑娘就是一副我弱我有理的个性, 偏生她又遇上了这种悍匪劫车之事, 就算林菲心里面有一万个不愿意,他也得好生去安抚人家才行。林菲看了一眼他身旁的沈扶芳,只见她眼中果然浮现起一股忧虑之色, 连忙把人继续往自己怀里一搂, 赌气般说道:“你若是想让她对我彻底死心,那等会她们上了我们的车, 我们俩就还继续保持这个姿势!” 沈扶芳连忙把他推开,好笑地看着他道:“人家顾姑娘适才遭逢大难,你瞧她身上的衣服都被歹人给撕扯破了, 着实是好可怜啊!你若是心中有我, 那便是多少个顾湘湘也动摇不了的,现在就忍下这一时吧,别再去刺激她了。等会人家上了车, 你态度可得好一点!” 林菲心中虽然不忿,但明白她说得也是实情,只得自行把头扭到一边,暗自琢磨道:这顾姑娘不是回了豫章城吗,怎么会在这里撞见了?是了,她也是离魂散的苦主,估摸着是受白鹭夫人之约,前往藏剑山庄赴会的! 唉,那不是得让她一路都跟到藏剑山庄去啊,这下我可惨了!林菲眼见小翠扶着顾湘湘往这边走来,愁眉苦脸地捧脸叹气,看来是他和沈姑娘这两天恩爱秀的太过,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派了个专克他们谈情说爱的煞星来搅合场子! 果然顾湘湘甫一上车,迎面就看见林菲端着脸仿佛牙痛般地望向自己道:“顾...顾师妹......你还好吧?” 那顾湘湘遭逢了这天大的委屈,难得见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此刻不扑上去更待何时?她连忙甩开小翠的手,伏在林菲身前大哭起来。她那如玉珠般的泪水扑扑簌簌地顺着精致小巧的脸庞一路滚下腮边,滴入被扯破了的领口之中,若是一般男子见着了,哪有不心生爱怜的?可是林菲只觉得她虽然模样看着让人可怜,但又让他心中生厌。 既然明知自己姿色过人但武功不高,那干什么要四处乱跑,好歹雇几个保镖随行啊!林菲其实心中明白他为什么会对顾湘湘如此厌烦。因为每当他对沈姑娘心怀满腔的爱恋,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身心一体的成为了男子之时,这个姑娘总会像提醒他一样地蹦出来,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其实你内里还是颗女人心,不然怎么可能不喜欢这十足美丽柔弱的小绿茶!这种灵与肉的割裂感让他心中着实觉得烦躁不安。 顾湘湘尚在抽抽嗒嗒之时,沈扶芳无言地给她披上了一件衣服,坐在她身旁抚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小翠从她们破碎的车厢里取了包袱过来,对着两个长辈幅了一幅,凄然说道:“奴婢随我家小姐北上,是受白鹭夫人邀请参加盟会,共商如何对付下毒之人。可是没想到才走到半路就被歹人给盯上了。也不不知是谁在我们的饭菜里下了药,幸好我无意间喂了口饭给猫儿吃,那猫儿竟然被迷晕了,因此只得和小姐仓皇离开,沿路上再也不敢投宿在城中客栈里,没想到今日我们走在这乡间小路上,竟然又遇上了谋财戒色的歹人,差点儿又是清白不保......” 她一面说着,一面楚楚可怜地抹起了眼泪来。宝灵子等人听了这话,沉默地互相看了看,看来这幕后之人真的在沿路的客栈里都设下了埋伏,只是没想到他还会看人下菜,瞧着顾湘湘貌美如花,竟然会心生邪念下了迷药!如果说阻拦他们前往藏剑山庄是为了盟主之位,还尚算是有野心抱负,可对着弱质女子做这种色迷心窍的龌龊之举,简直就是丧尽天良,恶心至极! 万堂主的一对铁拳捏得滋滋作响,恨声说道:“简直是让人作呕!万某现在倒是十分想去藏剑山庄,会一会这个无耻之徒!” 众人此刻心中也已经明白,那幕后之人势必就是藏剑山庄盟主之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林菲看着脸色惨白犹在啜泣的顾湘湘,想到她差点就贞洁不保,心中也泛起了一丝同情。他直到此刻才总算明白了戚师父口中所说的无耻宵小、阴险鼠辈是怎样一副可憎的嘴脸,不禁也暗暗地捏紧了手中的破阵,这一次若是他还手下留情,那可真就是在为虎作伥! 顾湘湘主仆的马儿也一齐并入了林菲等人的马车前,车轮滚滚驶得飞快,伴着漫天黄土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风驰电掣地奔驰着。顾湘湘哭过了一阵子也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她取代了林菲的位置坐到了沈扶芳的身边,一双纤细的小手抓住沈扶芳的手感激道:“沈姐姐,小妹往日得你相救,一直都没来得及感谢你,这次知道你也会前往藏剑山庄,特意提前给你准备了件礼物。” 她一面说着,一面从包裹中翻出一条颜色极其纯正的红玛瑙项链,塞到沈扶芳手里道:“这是小妹的一点心意,还望姐姐你别嫌弃。咱们都是受过那下毒之人祸害的苦主,若是沈姐姐愿意,小妹愿意和你结为异姓姐妹,从此相伴相依,也算以后能有个照应!” 沈扶芳昨晚一晚上都没有合眼,现在又被这马车一路急行颠簸的头脑发晕,她只能眼见着顾湘湘给她手里塞了个东西,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话,正想赶快答应下来好闭眼睡去。幸好林菲满眼都在盯着她的举动,看她眼皮已经开始打架,连忙快步上前来让她靠住自己,对顾湘湘推脱道:“沈姑娘今日困了,你有什么事,等她睡醒了再说吧!” 沈扶芳一靠上林菲的肩膀就立刻安稳了下来,十足深沉地睡了过去,林菲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换了一条没人坐着的椅子让她平躺着睡觉。他们两这一靠一抱,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早就默契十足,是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两人是什么关系,顾湘湘终于眼色暗沉了下来,小翠忙在一旁对她摆了摆手,嘴里无声地说道:“切勿心急。” 众人就这样风餐露宿地赶了一天的路,晚上也只得找了个路边破败的土地庙对付着过夜言言。沈扶芳到了地方一觉睡饱,顾湘湘还没来得急去和她说上话,林菲就立刻拉上她去找宝灵子学习脚法轻功。 宝灵子挨不住他俩的连番哀求,传授了沈扶芳一套不需要深厚内功就能练成的“雁过无痕”,林菲在旁边也陪着她一道练习。他倒不是真的希望以后遇上了危险要沈姑娘陪他一起上阵,而是此刻得全力提防住顾湘湘来拉拢她。什么鬼的结拜姐妹相伴相依啊!那等我和沈姑娘成亲以后你们是不是还要效仿娥皇女英啊!林菲想到这茬就心里一抖,暗暗庆幸着自己慧眼如炬,不吃心机女装弱扮可怜的那一套! 第51章 白鹭 当晚在他们休息之前,林菲硬是不顾沈扶芳的阻拦, 把顾湘湘送给她的那个红玛瑙项链还了回去, 顾湘湘只得带着难过的表情与小翠去远处休息。等林菲回头看着沈扶芳也对他面露不解的神色,连忙申辩道:“我觉得她就是没安好心, 说不定这项链里放了什么害人的药物,比如麝香之类会导致女子不孕的东西, 我可不得不防啊!” 沈扶芳听了他的说法, 先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有趣有趣,林公子你是在哪儿学来的这种无稽之说, 难道是从青炎派藏书堂里的杂书里看来的吗, 哈哈哈!”她抱着肚子乐呵了半天,看着满脸通红的林菲道:“有时候我觉得你是个经天纬地的天才,有时候又觉得你像个童心未泯的小孩, 尤其是你对顾姑娘的这个态度啊, 咱们还要一路同行下去呢,你就不能对人家和颜悦色一点吗?” 她不提这茬还好, 一提起来林菲就觉得气闷,委屈巴巴道:“还不是因为你不让我另娶他人吗,所以我才拼命地打发走对我有非分之想的人, 结果你不但不领情, 反而还怪起我来了!总而言之,你千万不可以答应和她结拜姐妹啊,那就是个火坑, 若是被给她缠上了,以后可是想甩都甩不掉了。” 夜间笼罩在黑暗之中的破庙里,众人都各自沉沉睡去。只见幽幽发亮的篝火之下,林菲在火堆旁把头埋在臂弯里酣然而睡,沈扶芳凑上前来深情地望着他英俊秀气的脸庞,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挺立的额发,自言自语道:“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不领你的情呢,只是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心里对顾姑娘一点儿敌意都没有?明明你在我心里这么重要,我应该不会允许任何人抢走你才对啊......” 接下来这几天里,他们一行人的旅途可堪称热闹。马车里一下子多了两个芳华正茂的姑娘,顾湘湘缠着沈扶芳各种巴结讨好,林菲在旁边疯狂地打岔使绊子,宝灵子和万堂主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别开生面的二女争夫,觉得都甚是有趣,很能打发一路上车马劳顿的闲暇时光。再加上身旁又多了小翠这么个嘴甜手利的丫头伺候着,他俩的日子可是比之前两天舒服了很多,起码不用再被小情侣之间你侬我侬的气氛刺激得自己在车里坐立难安。 至于那个因为完全失去了和沈姑娘有单独相处的时光而一脸惆怅的混小子,完全就是不值得同情!谁让他长了这么一副天生就招女人喜欢的白面小生模样呢,两个这辈子都没什么女人缘的中老年男人心里各自想着:现在闹腾一下无妨,可等这小子到了藏剑山庄就别再闹什么招蜂引蝶的幺蛾子了,免得耽误了办正经事! 不过俗话说的好,屋漏偏逢连夜雨,怕什么就来什么。这天经过连日的奔波,他们的马车总算是在盟会召开的前一天成功的赶到了乌程县。趁着车夫去给城门口的守卫递路引的当口,林菲不堪车厢里叽叽喳喳地说话声,掀开车帘出来活动活动坐了一整天麻木了的大长腿。 没想到他才刚出马车,就从天空中悠悠地飘过来了一方丝帕,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他的头顶上。林菲只得去把那方带着白檀香气的丝帕取下来,拿在手上定睛一看,只见这方上好的丝帛织成的帕子上,赫然画着一副栩栩如生的人物画像。 图中一名头戴玉冠的男子正在提笔作画,他整个人都低头俯向案台,看不清面貌如何,但他面前站立着一位身姿优雅的窈窕女子,正好侧身扭头正面朝向画外。女子那如同洛神出水般的天仙之貌和高贵气质具被作画人描绘地极其生动形象,明明只是用上了缪缪几笔,就可见那画中女子眉如远山含黛、面如朝霞映雪,尤其是那双含情美目,竟好似真人的双目能够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一般,就连不通绘画的林菲都能感受到那作画人描绘这女子时两人心中饱含的无限柔情,所以才能将她看着自己时这半喜半嗔的娇羞之色刻画得如此传神写意。 林菲欣赏了一会儿这幅堪称绝佳的画品,又将目光移到了帕子右下方的几行小字上。这笔字迹写得也是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配上这副画品既没有喧宾夺主,也没有落入下风,可谓是堪堪相衬。只是再细看那幅字迹,上面仍有墨迹未干,最后一个字尾甚至被晕开了一点,原来竟是有人正好站在城墙上写字,刚提完字竟没留神压住帕子,就让它这么飞了下来。 林菲看着如行云流水一般清新隽永的小字,发现它原来是一首小诗,不由得在心中默读起来: 妾心如菩提。 思慕画中情。 记饮忘川水。 郎君缓缓行。 很明显这是一首女子所做的情诗,写得通俗易懂,却又饱含情意。林菲心中亦是被作诗人对她丈夫的爱意所打动,他仰头迎面望去,果然见城头上站着一个青丝云鬓、装束华丽的年轻女子,她正手持一根极细的毫笔在望着他愣神,那仙姿玉色确与画中女子无异,只是此时她的眼中氤氲一片,显出些许凄婉之色,不似画中那般俏丽可人。 女子发现这拾到帕子的青袍公子也看向了她,连忙收敛起失态的神色,转瞬她眼波之中就朦胧尽散,恢复了往日里温婉大方的模样对着他莞尔一笑,竟然使那青年公子害羞得移开了眼睛。女子便向身边的婢女低声嘱咐了几句,那婢女随即走下了城楼,直向青年公子而去。 林菲见着那面容姣好的婢女身着水色的绣花罗衫款款走来,不禁也暗暗咋舌起来,这藏剑山庄果然是财大气粗,连手下人的穿着都比得上他车厢里坐着的富家小姐。等人走到马车跟前,林菲也不用对方开口,连忙将他手中的帕子递了出去。 那婢女接过了香帕,朝他恭敬地道了声谢,神色也是一派端庄肃静,一看就知道是在华服女子身旁耳濡目染所致。林菲朝她拱了拱手,正要回到车厢里去,只听那婢女开口道:“我家夫人瞧公子举止不凡,让婢子再来多问一句,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可是来参加江南盟会的吗?” 林菲知道那城头上的女子尚在看着自己,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从容笑道:“不敢劳白鹭夫人挂心,小生姓林,此次是搭了漕帮的面子,来藏剑山庄凑个热闹的。” 婢女见他居然识破了自家主人的身份,虽然心中暗暗吃惊,面上倒也不动声色,仍是盈盈笑道:“原来是漕帮的贵客们到了,这一路上车马劳顿甚是辛苦,婢子这就派人接诸位进庄子里休息。” 说罢,她转身对城门的一个守卫招了招手耳语几句,又朝马车的方向幅了一幅,礼数周全之后这才缓缓而去。林菲再次抬眼望去,那城楼上站立的白鹭夫人也已经不知去向了。 少时就有一个身着蓝布衣裳的下人恭恭敬敬地过来牵了他们的马辔进了城门。林菲转身坐回车厢里,才发现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来,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还是小翠最藏不住话,快人快语地道:“方才公子在外面遇见白鹭夫人了?可是在那站在远处和你说话的那位姐姐?” 林菲哈哈一笑,答道:“遇是遇上了,可是你们见到的是她的婢女,真正的白鹭夫人站在城墙上伤春悲秋呢!” 众人听闻方才那气度不凡的女子竟然只是个婢女,都不免有些震惊,此时马车已然入城内,走上了平坦宽阔的石板路,车厢里终于不复此前那般晃荡,可是四周的街道上竟然也没有传来吵嚷之声,于是林菲难得这片刻的安宁,将头靠在车壁上闭眼假寐起来,却听沈扶芳在旁沉声道:“明日就是盟会之日了,这城内居然丝毫不乱,想是那下药之人果然是手段高明,沿路上应该拦下了不少赴会之人。” 林菲闻言掀开车帘向外看去,果然如她所说,街道上虽有行人但并无熙攘,路人多半做闲庭漫步之举,更少有牵马赶车之人。他轻易可将街道两侧的青瓦白墙看得分明,一直看到尽头处那仿佛笼罩在烟雾之中若隐若现的宏大庄园。前面引路之人正拉着马辔,直直地向那雾气缭绕的地方走去。 宝灵子点头赞同道:“我还记得上次来赴会之时,道路上人影重重,山庄里上百来间客房悉数住满,不少人只能住到客栈里或借宿民家,哪像今日这般普通的光景。看来那拦路之人倒是也无意中替你们解决了不少对手哪,这盟主之位的竞争者一下子就少了许多,能省掉不少气力!” 万堂主冷着脸道:“万某可领不起他这个情!若让我发现是谁做的这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定然饶不了他!” 一时间车中气氛又尴尬了起来,林菲只得转头再去看车窗之外。只见那越来越近的藏剑山庄在他面前已现真容,便连忙喊沈扶芳一起来瞧。 原来这占地面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庄子竟然修建在一处湖泊之上,随着阳光的照耀,湖泊之中自然会升起一股朦胧雾气,将这满富丽堂皇的山庄遮掩在其中。此时他们的马车已经走上了湖畔的拱桥,穿过了宽阔高大的正门,众人恍如进入了仙境之中。 许是四周有雾气弥漫的缘故,一进入这处大门,林菲就有仿佛步入了山间幽谷之中的凉爽舒适之感。只见庄子里到处花团锦族,亭台楼阁、清泉怪石错综林立,比林菲见过最精巧的园林还要富有诗意,处处都体现出主人优雅不凡的设计品味。众人在马车中一路望去,偶然得见一群下人经过,也都是低头垂首,规规矩矩。 正当牵马人带着他们的马车走上了去后院歇息的分岔小路之时,突然听到一阵与整个山庄气氛极不和谐的快马声传来。林菲等人回头一看,只见从适才他们过来的正门之外飞驰进来几匹鞍辔鲜明的骏马,上面坐的皆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他们肆意地嬉笑打闹着,熟门熟路地直奔面前豪华的正殿而去。 万堂主见此情形,想到听来的传闻果然不虚,脸上的不屑之情更浓,而林菲的眼前则又出现了城头上白鹭夫人那副泫然欲泣的神色,默然想到:“她定然心中还十分思念那已经过世的亡夫,如今招揽这些少年剑客,不知是否也是为了寻仇,只是此举难免会有损她的名声,当真是个可怜之人。” 他想的甚是出神,直到外面牵马的仆人毕恭毕敬的说道:“诸位贵客,前方就是安置客人们休息的后院了,劳烦大家在这里下车,容丫鬟们带大家去客房休息。今晚的饭食我们会亲自送到诸位房间里去,让大家吃饱睡好养好精神,明日盟会在午时召开,贵客们切莫睡过了时辰。” 林菲等人依言下车,立时迎面过来两个打扮不俗,巧笑嫣然的年轻姑娘,将他们以后院的一道拱门为界,一左一右的各自带男女宾客分开入住。宝灵子和万堂主总算安然到达,都是一甩袖子抬脚便走,林菲本想与沈扶芳讲述一番今日所见之事,没想到竟然要和她分别住宿,只得在分开之前拉住她的袖子说道:“沈姑娘,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沈扶芳悄无声息地推开他的手道:“在别人家的地方要注意分寸...不过我也有话要同你说,等一下饭后我会过来找你的,你们先过去吧,记着进了庄子也不要放松警惕,入口的饭食一定要小心留神。” 林菲得了她的应允,心中欢喜地跟着宝灵子他们一道走了,丫鬟带着他们穿过一条雕花长廊,引他们进入了一间宽大敞亮的厅内,款了款身子道:“请贵客们在此间等待片刻,婢子这就将饭食取来,厅后还有三件厢房,可供客人们休息。” 林菲将手里的包袱放下,打量着眼前这间屋子。除了应有的桌椅摆设一应俱全,还在靠墙处点缀了一些盆栽挂画,使得屋子看起来十分的典雅清新,处处都体现着主人的匠心独运。 三人坐了几天的车马,等那婢女一走,皆是摊在了椅子上舒展腿脚,林菲顺口闲话道:“我住了这么多间屋子,就算今天的这间最有品味,师父你也得学学人家的装潢布局才行。” 宝灵子朗声笑道:“我们山野村夫岂能和名门世家比较品味,不过纪老庄主崇尚简约,我上次来这山庄里住宿的时候还没这么多的摆列陈设呢,我瞧着这应该是那白鹭夫人的手笔。” 林菲想到那城楼上的惊鸿一瞥,感叹道:“久闻白鹭夫人其名,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当真是个惊才绝艳的奇女子。” 万堂主闻言嗤然一笑道:“林公子你可不要再朝秦暮楚了啊,看到后面进来的那几个少年没有,这白鹭夫人的入幕之宾可是人数不少,你还是先专心应付眼前的两个美人吧。我瞧着那顾姑娘虽然柔弱,可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可莫要让我们沈姑娘吃亏受气了才好。” 林菲一拍脑袋,想到刚才竟然忘了叮嘱沈扶芳留意顾湘湘,千万不要接受她的糖衣炮弹,可是他作为男宾实在是不好跑去女宾住处,只得心不在焉地吃了晚饭后就在屋外坐着一面欣赏将沉的暮色,一面翘首以盼等着沈扶芳到来。 可是他左等右等,眼见天色都快全黑了,还丝毫不见沈姑娘的人影,她该不会真被那顾湘湘给缠住了吧!林菲心中顿时涌现出了许多不好的设想,急急地跑向了后院入口之处。 没想到他才刚跑到拱门边,就看见方才众人分手的地方一处角亭里正站着两个人。只见那体态轻盈的黄衫女子正是沈扶芳,林菲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去找她说话,却猛然看到沈姑娘对面竟然站了个身形高大,丰神俊朗的陌生青年。此刻他正稍稍地将自己的肩膀俯下,低着头听沈姑娘说话,林菲与他们距离隔得太远,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只能借着后院里初燃的灯火偷偷地在旁边观察,脑子里飞速地思考着:“这个装腔作态的男人是谁?难道也是来参加盟会的客人,偶遇了沈姑娘跟她搭讪的吗?” 他心中一面急切地想知道答案,一面又在暗自思忖贸然插进去会不会有失礼数,直到他看到沈姑娘与那男子双方的脸上都显出愉悦的表情,那男子眼中更是流露出欣赏的神色,意欲上前一步离她更近之时,林菲心里蹭地一下冒出了一团怒火,丢开所有的思绪奔上前去,飞身挡在了二人中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6 01:34:09~2020-01-28 21:3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sofex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金蛇 那青年正在和沈扶芳愉快地交谈着,突然见到面前串出了一个陌生人挡在他俩中间, 眼中不免闪现过一股惊讶之色, 但立刻就恢复了谦和有礼之态。他看着这身着青衫的俊朗少年把沈姑娘护在自己身后,神情警惕地瞪视着他, 心中便暗暗有了猜测,于是对着林菲拱了拱手, 温文尔雅地道:“在下闻人柳,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也是沈姑娘的朋友吗?” 林菲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个长身玉立,身形比他还要略高一筹的男子。他一身金丝长袍, 在夜色幽光之下, 这身华服随着他体型的变换微微地散发着莹光,使这人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股华贵之气。他身上并没有佩戴任何武器,只在腰间绑了一条玉色的腰带, 更添其潇洒文雅之态。林菲定睛一看那腰带上竟有身形细长的兽纹团簇, 心中惊讶道:“难道眼前这人竟是什么皇亲国戚不成!” 他再看那金袍公子,虽然他脸上一派温和恭敬, 但眉眼间隐然含有一股森然之意,竟让林菲觉得心中有些发凉,但想到这人对沈姑娘那股假模假样的做派, 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在心上人面前输了阵仗, 于是挺直了身板对他道:“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就敢自称是沈姑娘的朋友,我天天同她在一起, 可从来没听她提起过你,别来随便乱攀关系!” 沈扶芳在林菲身后看着他这股咄咄逼人之态,知道他是又开始乱吃飞醋了,只得汗颜地从林菲身后移出脚步,侧身对闻人柳道:“闻公子,这位林斐林公子是青炎派弟子,我就是和他一道过来的。今日我还与他有约,恕不能再与你多谈了,我既然答应了你的要求就不会食言,离开藏剑山庄之前一定会把东西双手奉上。” 闻人柳本来因为林菲对自己这股莫名的敌意而有些不快,但在听到沈扶芳的这番话后,一直是神态自若的脸上竟然显现出一股极其喜悦之情。他一面口中称谢,一面把自己的身子不自觉地转向沈扶芳那边向她凑了过去。林菲见此情况,连忙斜跨一步,又把自己的身子插进了两人中间,闻人柳正要上前的脚步只得僵在半空之中,他也知道今日是注定没法再和沈姑娘好好攀谈了,便无奈地后退两步,脸上却依旧含笑道:“既如此,那我就先行告辞,静候佳音了。沈姑娘,还有林公子,我们明日再见。” 说罢,他向两人拱了拱手,步履从容地翩然而去,这股子浊世佳公子的神态看得林菲不由得窝了一肚子气。 结果沈扶芳见闻人柳走了,反而又责怪他道:“林公子,你刚才怎么突然间就冲了出来,把我吓了一大跳不说,还在闻公子面前如此无礼?” 林菲心中对这个闻人柳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扶芳身边一齐往他的住宿处边走边道:“我是担心你啊,看那小子拿腔作调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是谁啊,为什么要缠着你说话?” 沈扶芳看着醋意冲天的林公子,忍不住笑道:“一个故友而已,适才我出来找你,无意中在后院里撞见了,便和他聊了几句。” “故友?”林菲惊讶道:“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人?” 沈扶芳想了想又道:“其实也不能算故友把,我和他这也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据他说他是听闻了我要出席盟会,专程赶来与我相见的,所以方才碰面后他立刻就把我给认了出来。”她突然也觉得自己越说越让人误会了,扭头看了看现在四下无人,趁着夜色用自己的青葱玉手在林菲发热的掌心上挠了挠道:“你可别再乱想了,先听我从头说起,你看见他腰间那条兽纹玉带了么?” 林菲趁机抓住她软滑的小手,因为她的主动亲近,让他这些天来一直郁闷的心情总算是舒畅了些,语气也平和了下来:“看到了,那好像是龙纹啊,难道他是什么天潢贵胄不成?” 沈扶芳任由他凑近身子牵着手,摇了摇头道:“那不是龙纹,而是蛇纹,代表了闻家的身份。许多年前,沈闻两家曾经并称江湖上的两大杀手世家,沈家靠的是金针暗器,闻家靠得是豢蛇投毒,两家之间一直互有往来。自我外公洗心革面之后,闻家的家主也受到他的感召金盆洗手,早已不干那杀手的行当了,后人们一直居住在灵蛇谷里避世不出,直到前些年前这位闻人柳公子出谷行走江湖,闻家的名声又渐渐地响了起来。据说他擅长以毒攻毒之法,以此救活了江南许多身患奇症之人,近来在这一带也是富有盛名。因为他喜穿金袍,腰系蛇带,因此江湖上送他的雅号为金蛇郎君。” 林菲听了这个闻人柳的光辉事迹之后,心中又有些不快起来,原来这人竟然不是虚有其表之徒,着实可惜,他闷闷地接话道:“哦,原来你们俩是世交啊......那他是来专程找你叙旧的?” 沈扶芳被他给清奇的思维给逗乐了:“怎么可能,我和他是首次相见,哪来什么旧情可叙?不过这闻公子他立志攻克天下奇毒,倒是与我有些志趣相投。他来找我是因为他对于有些见血封喉的毒物始终无法寻求到破解之道,因此想到用金针隔断经脉的方法配合起来试试,所以特来向我讨要我娘还未公布于世的手稿用作参考。我们适才就是在聊这件事,没想到被你突然冲出来给打断了谈话,我今晚起就要开始将我娘留下的手稿拓写一份,离开藏剑山庄之前交给他。” 林菲看着她一谈起医道来就亮如天上明星的眼睛,心中不快之情更甚,不由得道:“你娘好不容易留下的心血,你这么就随随便便地给别人了?这好像不太对得起她吧?” 沈扶芳正经道:“我这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考量。金蛇郎君的名号已经颇为响亮,不需要再借我娘这点手稿给自己撑腰,这是其一。我娘留下这些东西,也是本着济世救人之心,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而我日后也早晚会将这些手稿整理成册公之于众,这是其二。还有就是......”她冲着林菲狡黠地笑了笑:“传闻里金蛇郎君的武功可是不容小觑,但如今他收了我的好处,自然是不好再和我们争抢盟主之位。我用了这区区几张薄纸,就去除了一个极其强劲的对手,这难道还不是个极其划算的买卖吗?” 林菲听她言语中对这个什么郎君尽是称赞之意,不服气地挺了挺自己的后背道:“瞧他那副细皮嫩肉的文弱模样,就算是真刀真枪的打,我也不一定会输啊!” 沈扶芳看着温柔的月光下面如冠玉的林公子一脸倔强的神情,心中实在是忍不住想逗他一逗,便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颊道:“若是论起细皮嫩肉,肤若凝脂,我觉得还是我们的林公子要更胜一筹,你瞧这吹弹可破的手感,连我都忍不住要羡慕三分呢,哈哈哈......”她一面说着,一面看着霎时间被逗弄地满脸通红的林菲,笑得花枝乱颤。 林菲气鼓鼓地抿着嘴看到沈姑娘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那股子梗在心头的怒气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又去拉她的手道:“我们之前说好的,我跟你直言不讳,你就得给我补偿。”他点了点自己刚才被她捏过的地方道:“这里痛了,需要你安慰一下。” 沈扶芳远远看到走过来几个人影,连忙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正色道:“之前提醒过你的,这是在别人家里做客,我们现在的一言一行都代表漕帮,需得谨慎小心,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 林菲一见她正经起来的模样就没了脾气,只得叹了口气道:“唉,好吧!”他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个隐患,连忙问道:“你和顾湘湘主仆住在一起,她们没来找你麻烦吧?我现在没法帮你打发她了,你自己可得千万注意啊。” 沈扶芳点点头,心不在焉地道:“这个我知道,顾姑娘只是小女儿心性,你也别总把人家想的那么坏。她也挺老实知趣的,瞧着我没有要和她结拜的意思,这些天不都没再提这事了吗?等我们离开了藏剑山庄以后她见不着你了,自然慢慢的心思就会淡了。” 两人一路慢慢走慢慢说,还是走到了宝灵子他们下榻的屋子里,沈扶芳进到院子里找宝灵子继续练习“雁过无痕”,林菲心中不太畅快,便一个人在旁欣赏这月明星稀的夜间美景,顺道看着不远处宝灵子带着沈扶芳练习功夫,无奈地想着:“看着她明明不喜欢学武,还强迫自己跟着我师父练功,可见她心里自然是有我的。可是为什么别人家都是正宫和小三打架,男人在一旁看热闹,到了我这里成了我在拼命赶走小三,正宫反而去护着她呢?我见着个男人离她距离近些都会浑身不舒服,她怎么就没有这种感觉呢,难道是医者心中大爱无疆,连醋都不会吃的?” 他突然十分想看看沈姑娘吃醋时的表情,可是要他去和顾湘湘虚与委蛇无异于引火烧身,林菲光是想一想可能造成的后果就浑身一个激灵,眼见夜间的凉风越刮越大了,他只得回到了屋里头去,因为满腹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心事,林菲直到和沈扶芳道别之时都忘了跟她提及今早见到白鹭夫人在城头上思念亡夫之事。 第二天一大早,又有衣着体面的仆役给三人送来了色泽精致的早饭,仆人垂首在侧等他们吃完后,引着几人前往了昨日路过的正殿里。众人一走进大厅,心中都是暗暗一惊,他们这一路上都没有遇上什么其他的赴会者,还以为参加的人当真会寥寥无几,但没想到偌大的厅堂内还是黑压压地坐了一片人,只留着最中间的两排席位还没有人入座。 随着仆从恭敬地将他们引入中间的席位,宝灵子和万堂主各自环视了一周,然后宝灵子对林菲悄然耳语道:“我看这些人呼吸不稳,腰杆虚浮,面色大多都很稚嫩,没有特别亮眼的人物,估摸着他们可能是本就家住在藏剑山庄附近而已,武功皆不足为惧,不用担心。” 林菲听到这话心中正要一喜,却突然感到地面略有震动,随着一阵劲风吹来,他往门外一看,只见一个仆人正带着一名身着短打的青面大汉昂首挺胸向他们走来。瞧他那满身壮实的横练,高大威猛的身材,走进大门时竟生生地把原本亮光满堂的厅里给遮了个半黑,整个人的身形比万堂主还要再大上一个型号。林菲见他两个青筋满布的手腕上一边捏着一个西瓜般大小的铁锤,仿佛重若千斤一般,但那大汉却步态矫健,丝毫不受手上重物的影响,却苦了这地面不堪承受这万斤之躯,被他一双粗壮的双腿踩得轰轰作响。 他一进门就引起了一片人群喧哗之声,万堂主原本放松的神色霎时间就紧张了起来,就连宝灵子的脸上也浮起了一丝难看之色,看来此人是个十足厉害的人物。还不等林菲向他发问,就见那大汉径直走到了宝灵子身前,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牛眼喝道:“没想到青炎派的掌门也到了,这可真是稀罕!当年先生以避世为由不肯和单某过招,而今竟然要食言而肥,也来一争这盟主之位不成?” 他一开口说话,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如同有人在耳边鸣钟一般,震得就在他身侧的林菲甚至有些头晕,他也震惊与这人的内力之高,简直超乎了他的想象。 宝灵子自持身份,不想和他纷争,打了个哈哈道:“铁锤门的单无双单门主,自从咱们上次别后也有几年未见了,门主这一身铜墙铁壁的外家功夫看来是更加精进了啊!老朽还是和以往一样,只是嘴馋这藏剑山庄的美人娇,便搭上漕帮的顺风车来凑个热闹,并无意干涉这江湖中事。” 单无双听宝灵子这么说,终于将高耸的肩膀放了下来,坐到宝灵子对面的一张椅子上道:“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这次咱们是比武分高下,我与这漕帮必是要斗得个你死我活的,宝灵子先生你是明哲保身坐上观战呢,还是要倚老卖老给漕帮助阵呢?不妨上擂台前先行说出来,让大伙儿都能做个见证!” 他这样盛气凌人地逼迫宝灵子,就是想让宝灵子答应绝不插手比武之事,好解决掉阻碍他夺魁的最大隐患。可是林菲在旁听着,只觉得这人如此傲慢无礼,简直没有把青炎派放在眼里,想到自己身负林斐的一身武艺,他哪能让青炎派平白受辱?反正早晚都是要打上一架的,他不如先行将仇恨都拉到自己身上来,帮万堂主减轻火力。 于是林菲站起来对着他道:“你声音大了不起啊?我师父已经说过了不会插手,你还要咄咄相逼作甚,对于你这样不尊长辈的人,哪用得着我师父上阵,我就能替师父收拾你!”他刚说完这句,就见金蛇郎君闻人柳也已经步入正厅之内,正在微笑着和沈扶芳颔首示意,于是他故意继续朗声道:“我乃青炎派弟子林斐,幸得漕帮戚帮主真传,并与他义女沈扶芳定亲,今日特来代表漕帮出战,夺取盟主之位!有不服输的,尽管来向林某人挑战,我一律奉陪到底!” 他这一番少年壮志的言论激起了一片叫好之声,却使得闻人柳和顾湘湘都是神色一怔,但这两个人也立刻各自平心静气,转眼间又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如玉公子,一个桃腮杏面的娇俏女郎。 林菲捕捉到两人的神情变换,正在暗自得意,对面的单无双却被他的话激地站了起来,挥舞着一只铁锤指着他道:“大言不惭的黄口小儿,单某难道还会怕了你?等会上了比武擂台,我便谁也不挑,就先来收拾掉你!” 他此言一出,林菲一行人皆是变了脸色,只有林菲还不知天高地厚,他刚得了一片叫好之声,现在又见那姓单的拿着兵器指向自己,他刷地一下也把破阵挥舞了起来对向他道:“好啊,打就打!你若是打输了,记得给我师父跪下为你的无礼道歉!” 正堂内的气氛随着两人的对立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只见单无双须眉皆张,正要挥动着铁锤向林菲袭来,此时从殿外又飞掠进两条身影,叮当两声之后,林菲和单无双之间突然多出了两个白衣剑客,一人一剑格挡开了正打算动手的两人。 谁也没有看清楚他们是如何转瞬之间从门口来到林菲和单无双中间的,这形同鬼魅般的身法霎时间看得众人鸦雀无声,却只见那两个白衣剑客一齐收起了剑势,其中一个道:“时辰还没到呢,两位先消消气,留着力道待会再使吧!” 他这话刚一说完,就听正殿外面有锣声响起,一个人高声喊道:““午时已到,盟会开始,关闭庄门!” 随着那人的喊话,正厅后方传来了一阵轻柔的拍掌声,一个女子缓缓从众人身后的屏风中走了出来,面带微笑道:“龙泉双杰果然是好身手,让奴家都看花了眼!” 第53章 战火 她的声音和就和她的掌声一样,都是如此的亲切柔软, 就好像春风拂面似地吹灭了这些男人们心中已经被点起了战火, 瞬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林菲昨日在城墙上看到的女子摇曳生姿地走了出来。此刻她已换了一身银白色的云锦宫装,将一头如绸缎般浓密秀丽的乌发悉数盘在头上结鬟, 再用翠绿的玉石和金钗作为装饰点缀。只见她每走上一步,那银丝织成的长裙上就会随之浮现出不同的流云暗彩来。这身雍容华贵的装扮顿时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于是大家一齐收了兵器, 恭恭敬敬地站在座位两侧,齐声对那女子道:“白鹭夫人好。” 白鹭夫人含笑环视一圈后,摊开双手用略带惋惜的声音对众人道:“虽然还有许多英豪尚未到达, 但时辰已到, 奴家也不便再等他们了,请在场的各位先行入座吧!” 她的声音虽然听着温婉亲切,但也自带一股不容置喙的庄重之气, 让大家都下意识地回到位子上规矩坐好, 只有那单无双仍然抱着自己的大铁锤,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白鹭夫人一番, 最后在嘴边咧开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他这副极其不尊重人的表情让林菲甚是反胃,但白鹭夫人倒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待众人都坐下之后, 自己也走到上首的一张椅子上落座, 对着最后进来的龙泉双杰关切问候道:“二位进来的时候可真是恰恰好,想是龙泉山庄离得太远了罢,这一路上走得可还算顺利?” 那龙泉双杰坐在了单无双身旁的两张空座上, 林菲这才发现这两人眉眼五官长得十分相似,都是剑眉朗目,英姿勃发。他们各自手持一把长剑,挺立而坐,和身旁的单无双相比自带一副正派君子之风。只是左边的一个气质更为老练,正在目光沉稳专注地看向白鹭夫人,而右边一个眼神里还是带着些好奇,余光不自觉地向林菲身旁坐着的二位姑娘瞟去。 左边的人抱拳答话道:“多谢夫人关怀,我们的马车在路上出了点事故,是以我兄弟二人只得一路奔跑而来,还好在最后关头赶上了,总算是能不负家父所托,得以一争这盟主之位。” 他在说话期间,宝灵子已和林菲偷偷咬上了耳朵:“这龙泉双杰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哥哥叫罗志高,弟弟叫罗志远,是龙泉山庄罗庄主的两个儿子。以前都是罗庄主亲自过来,现在儿子们长大了,估摸着是想让他们出出风头,所以老子在家里窝着了。据闻这兄弟二人从小就是一起练剑,他们两人之间默契十足,双剑合璧威力甚是厉害。还好比武打擂是一对一,他俩没法同台而战,若是只论单人的武功,你应该能应付得来。” 林菲一面留心听宝灵子说话,一面观察那罗氏兄弟的衣着打扮。只见他们的脚底都满是泥泞,白色的衣衫上也星星点点的遍布尘埃,可见方才所言不虚。又听白鹭夫人笑道:“罗少侠可真是快人快语,直截了当。既然大家都已经跃跃欲试,那我也不好扫了各位朋友的兴致,方才就已经命令下去将擂台在正殿之前的空地上搭起来了,有想上去一显身手的英雄们请现在将名字写在纸上报名,由我来为诸位抽签决定对手。咱们明日起开始比试,直到决出最后的胜者,奴家便双手奉上盟主令。只是大家也不要因此而伤了和气,点到为止即可。”说罢,她将长袖一挥,立时从屋后走上来一排端着笔墨的下人们在众人面前站定。 大家听闻这话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纷纷走上前去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沈扶芳瞧着金蛇郎君也站起了身子准备过去,连忙走到他身旁低声道:“闻公子也还是要与漕帮相争吗?” 闻人柳和气地对沈扶芳解释道:“沈姑娘切莫误会,我只是想帮漕帮扫除些路上的障碍,等遇上了万堂主就会主动弃权,以报答姑娘送我尊师的手稿之恩。” 沈扶芳看了一眼正在望向他们这边的林菲,又问道:“那你若是遇上了林公子呢?” 闻人柳上前几步写好了自己的名字,转身继续谦和有礼地对沈扶芳道:“在下仰慕林公子的气魄胆识,遂有心与他一战。不过请沈姑娘放心,无论在下是否获胜,最后都会弃权,绝不会叫姑娘为难。” 林菲看他二人在一起叽里咕噜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已经自己主动凑了上来,正好只听到了闻人柳那后半句话,觉得这人好生狂妄,就是想在沈扶芳面前逞能博好感,于是冷下脸道:“闻公子好大的口气啊,我们来这里比武凭的是真本事,若是得了别人相让,以后哪还有颜面在江湖上行走?若是你真在擂台上赢了我,那我就甘拜下风,绝不染指这盟主令!” 沈扶芳听林菲竟然自断后路,心中暗自气恼起来。她认为这金蛇郎君已经出道几年,从过往的传闻来看,初出茅庐的林公子无论武功手段皆不会是他的对手,她好不容易才用娘亲的手稿换来金蛇郎君不与漕帮相争的承诺,怎得林公子竟然会这么沉不住气,就为了挣个面子,无视了义父的嘱托和自己的付出? 闻人柳看沈扶芳神情有异,连忙靠近她身旁好生劝道:“沈姑娘切莫忧心,我不会和林公子一般见识。我这就答应你,只要是遇上漕帮的人我都不出战罢,还请你放宽心。” 沈扶芳适才沉下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对着闻人柳感激地一笑,林菲见她不来理自己,反倒是对闻人柳神情亲切,噌地一下炸了毛,气势汹汹地对闻人柳道:“若是抽中了我们对决,就算你不和我打,我也是要和你打的,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你现在在这装好人给谁看!”说罢,他正要上前去写名字,却猛地被一只铁锤横在身前拦住了去路,单无双串出来凶狠地道:“你不用写名字了,现在就跟我到外头去!” 林菲愣了一愣,问道:“你什么意思?” 单无双狞笑道:“因为我现在就要把你打倒!爷爷我实在看不得你这种狂妄的样子,总得教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做做人!” 林菲正好窝了一肚子气没处发泄,他自恃身负林斐的一身内力和戚师父真传,甚至曾经挑掉了戚师父的剑,这单无双若是比戚师父还厉害,为什么大伙儿不推举他当盟主?如今面对单无双的挑战,他若是不应,岂不是有损漕帮的颜面?他抽出破阵来正要应战,却听沈扶芳大声喊道:“这样不合规矩,说好是明天开战,抽签决定顺序!”她一眼瞧见林菲身后坐在上首的白鹭夫人,想到这里是藏剑山庄的地盘,她的话应是最有分量,连忙又道:“白鹭夫人您作为东家,不应该出来管管这撒野之人吗?” 白鹭夫人一直注视着这边在起纷争的几人,可是她不暗武艺,心中对单无双甚是忌惮,但听到沈扶芳如此说法,也只得强迫自己站了起来,开口劝道:“单门主,望你能遵守规矩......” “去他奶奶的规矩!臭婆娘都给老子闭嘴!”单无双转头猛然一吼,将一只铁锤顺势扔了出去,正好堪堪擦过白鹭夫人的耳朵重重地砸在了她身后的屏风上,那画着秀丽山水的屏风“砰”地一下被砸出了一个大坑,轰然倒地。单无双欣赏着这一贯优雅从容的女子被吓到愣神的表情,一边上前来捡他的铁锤一边道:“白鹭夫人,大家敬你是纪探花遗孀,都给你几分面子,可你也莫要太过得意忘形了!这臭小子有句话说得倒是不错,在江湖上大家都是凭本事吃饭的,不是靠你几句文绉绉的话就能随意打发。在这里,拳头就是规矩,老子说要现在打,就得现在开打!” 他此时正好走到了白鹭夫人的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追查下毒之人,等我当上了江南盟主,你为了报仇还不是得乖乖地对我投怀送抱啊,所以最好现在就能在我面前学乖一点!” 他这句话说得极其下流,白鹭夫人如此高贵之人哪曾受到过这种侮辱,她想到若真是此人当上了盟主,难道自己真得对他屈膝奉承吗?她立刻就被这可怕的想法吓到腿下一软,坚持不住地滑坐在椅子前方。 单无双看到她被自己几句话就击溃了那高高在上的自尊,非常满意地哈哈一笑,趁着众人都尚在这惊变之中还没反应过来,居然还打算去摸上一摸那肖想已久的芙蓉粉面。他正要欺身上前,却用余光看到一道青色的身影飞身扑来,一把重剑直直地刺向他伸出的那只手,冲他大喝道:“无耻狂徒,赶快拿开你的脏手!” 别看那单无双长得一副魁梧之相,没想到身手也是无比灵活。他立刻闪身后退两步,用另一只手中的铁锤砸开林菲近身而来的剑势,他的力气着实刚猛,竟使得林菲的身子和长剑一起偏转了方向,眼看就要刺到跪坐在地上的白鹭夫人! 第54章 胜利 林菲连忙在空中翻了个身子,扑通一声倒地坐到了白鹭夫人的身旁, 他还没来得及拾起兵器, 就见单无双跨步上前对着他高举铁锤作势要砸。千钧一发之际,又见一个金色的身影挡在了林菲前面, 那人手上竟然没有兵刃,只用自己的一双赤手就牢牢地箍住了单无双高举的手腕, 让他无法将铁锤砸下。 单无双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在力量上与自己相抗, 心中不由得大为惊诧,他看到面前的玉面公子眼中闪现出一道像蛇般锐利的锋芒,对着他喝道:“退开!”随即双手将他的手腕向后一掷, 竟真的将单无双这条大汉挥出了五尺之外。 林菲仰头看着挡在他身前的金蛇郎君长身而立, 衣决飘飘,只觉得自己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甚是丢人,有些泄气地坐在地上, 却听到身旁的女子颤抖着声音对他道:“林公子, 多谢你冲出来护着我!” 林菲看向他身旁的白鹭夫人,只见她原本整齐的鬓角被那铁锤削过, 一侧的头发散乱开来,那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再也掩盖不住的脆弱,随即想到她在城头上追思丈夫的哀伤和文弱女子已一己之力强撑这藏剑山庄的心酸, 心中对她的同情心大涨, 瞬间便觉得气血上涌,让他对那出言不逊的单无双恨到牙痒。于是他一提手上的破阵,站起来抢到闻人柳身前, 指着单无双喝道:“欺负女人,你算什么好汉!我们现在就到擂台上去打过,输的人立刻滚出藏剑山庄!” 他这番话语一出,宝灵子,万堂主和沈扶芳皆变了脸色。众人都知道单无双成名已久,如今他敢公然在众人面前挑衅白鹭夫人,一方面是他不愿听从女子指令,另一方面他确实是个武林高手,所以才敢如此嚣张。单看刚才林菲和他过得那一招,他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林菲掀翻在地,几人心里都知道这下可麻烦了,按照林菲如今的身手迎战面前这些对手,他只能勉强赢过单打独斗时的龙泉双杰,却绝无可能战胜那有千钧之力的单无双! 单无双也知道林菲有几斤几两,轻蔑地看着他笑了一笑。他这次到藏剑山庄的目的就是来扬名立威的,只要能压制住宝灵子不出手,他自信收拾其余的人都是小菜一碟,现在先打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来做开胃菜是再好不过了。他又顺着看向林菲的视线扫过他身旁的闻人柳,眼中却暗暗有了惧色,没想到这擅长用毒的金蛇郎君竟然能在武力上和自己形成分庭抗礼之势,他的实力当真是深不可测。他一面想着日后该如何应付此人,一面去拾起自己掉在地上那只的铁锤,对林菲道:“来吧,咱们比武见真章!” 两人一齐冲出正殿,只见那里已经搭建起了一个半亩见方,十尺见高的大擂台,只是四周尚还没有摆上椅子,跟随出来看热闹的众人便团团围在了擂台四周,大家都不齿单无双方才对白鹭夫人的不敬之举,于是都仰头对着擂台上大声喊着:“林公子加油,林公子加油!” 林菲听到大家都在给自己加油鼓劲,更觉自己心中充满了一股侠义之气,他先行飞上擂台的一边站定,转头寻找沈扶芳的身影,却没想到先行看到了站在众人身前的白鹭夫人。林菲瞧见她对自己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不由得怔了一怔,就听到白鹭夫人高呼一声:“公子小心!”随即他感受到一阵凌冽的劲风袭来,连忙往旁边一闪,躲过了单无双连招呼都不打的猛力一击,只得专心地投入到和他的争斗中去。 他俩飞奔到擂台上时,宝灵子等一行人都急忙挤在了人群之中观战,沈扶芳更是心焦如焚,也正想挤上前之时,却猛然瞥见闻人柳正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眼中似有深意,不由得缓下了脚步等着他悠然上前,和他一起站在了黑压压的人群之后眺望擂台上正在拼斗的二人。 那单无双以力量见长,林菲当然不敢和他硬碰,只得发挥出他轻灵的轻功围绕着单无双打转,伺机寻找能够一击制敌的机会。可那单无双也不是等闲之辈,一双铁锤在身前挥舞的虎虎生风,不但把自己四周守护的犹如铁桶之阵,更是把林菲左追右赶地围着擂台四周打了个转。沈扶芳看到斗了不到一会儿就已满头是汗的林菲,心里急得犹如在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暗自将拳头攥得惨白。 她看着林菲被单无双追击的只顾躲闪而丝毫没有反攻之力,想到这样下去他早晚会被单无双找到破绽,若是他被这千斤铁锤砸中了身体,就算能侥幸不五脏俱裂,也必然会受到严重的内伤,一想到此节,她心中立刻对戚帮主道了声抱歉,正打算上前阻止这场争斗,却看到闻人柳伸出一只手臂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闻人柳看着沈扶芳满脸都是焦虑和不解,低声对她道:“沈姑娘不用担心,这场比武林公子必胜,本来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可是我也不忍见你如此忧心,所以只得提前相告。” 沈扶芳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像是在诳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又惊又喜道:“难道是......”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擂台那边爆发出一阵叫好之声。沈扶芳连忙转头看去,只见这时擂台上已经风云突变,本来一直猛追在林菲身后的单无双一边的臂膀上竟然中了林菲一剑,幸好他及时闪身避开才没有被削掉血肉,但他手臂上的衣服已被剑锋划破了一大片,露出了里面怒狰的肌肉来。 单无双差点被林菲一剑刺中,不由得心神一乱,手上的铁锤舞得慢了一拍,林菲连忙乘胜追击,破阵龙吟虎啸般向他呼啸而来,逼得他连连闪避,擂台上的优劣立刻变换了位置。可是单无双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他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并在躲闪之际暗暗算出了林菲出招的规律,趁着他招式变换的空隙之间正打算暴起一击,但他甫一抬头就看到头顶的太阳光明晃晃地刺得自己眼冒金星,只得站住身子晃了晃脑袋,可就这一瞬的停顿却立刻又让他失了先机,只得仓皇地去躲闪林菲继而攻来的剑势。 他这异常的表现只在转瞬之间,连单无双本人都没有察觉到异样。若是不经闻人柳的提醒,沈扶芳也绝难看出有什么不妥,如今她再次看向闻人柳的神情里写满了惊讶和佩服,小声问道:“这是什么药?可是你方才掷出他手腕之际趁机撒在他身前的?” 闻人柳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对着沈扶芳谦谦一笑道:“正是如此,这是我自己研制出来的独门配方,叫做夜明散。这本也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是我做出来给自己服用,用来增强夜间的视力,好去抓捕我那些一到晚上就喜欢四处游走的宠物们归家的,竟没想到还能派上这个用场。那单无双也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是因为视力陡然间变得太好,导致一面向阳光就会忍不住头晕目眩,自然就会屡失先机。”他正说着话,瞥见擂台上单无双已经被林菲的剑势给逼到了角落里,便用手示意沈扶芳去看:“擂台比武,掉下去的人就算输家,单无双马上就要输了。” 他一语还未说完,就见单无双因无力躲避林菲的攻势,继续后退了一步,脚下一空直直地跌了下去。他的眼睛被太阳照的眩晕无比,压根没看到自己已站在擂台的边角,猛然一跌之下竟直接摔了个狗吃屎,四仰八叉地正好摔在了白鹭夫人和宝灵子的身前。 林菲纵剑而下,一手背立身后,一手持住破阵直直地压在了单无双的头顶上,睥睨无双对他道:“胜负已分,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赶紧给我师父和白鹭夫人磕三个响头,我就饶了你对他们的不敬之罪,只叫人将你逐出藏剑山庄作罢。否则......”他挥起手中的破阵作势欲砍,就见单无双砰砰砰地连磕三个响头,满脸泥污地大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认输了,求求你别杀我!” 众人见这本是不可一世的单无双居然是个外强中干贪生怕死之徒,看他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皆是心头一阵畅快,爆发出阵阵嗤笑之声。 林菲初战告捷,他听着单无双讨饶之声,身旁众人的赞誉之声,也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脸上浮现出洋洋得意之色。沈扶芳远远瞧见白鹭夫人正在对着林菲款款致谢,和他一齐被包围在众人中间,两人脸上皆是开心的神色,而她不知怎得居然从心中涌起了一股怒意,不愿再看向那并肩而立的翩翩公子和倾城佳人,只得转身掉头就走。 第55章 和好 沈扶芳一口气奔回了后院,看着眼前精致错落的园林美景, 心中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终于平息了一些, 她这才发现闻人柳也一直跟在自己的身畔,正在担忧地望着自己。沈扶芳想起来她还没来得及感谢这位幕后功臣, 连忙俯身向他郑重道谢:“谢谢金蛇郎君巧计制敌,解决了单无双这个□□烦, 这下子其他人也不足为惧了, 您真是我们漕帮的大恩人。” 闻人柳云淡风轻地笑道:“举手之劳而已,沈姑娘不必挂怀。”他见沈扶芳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镇定,便对着她拱了拱手正准备转身离去, 去又听她在身后道:“林公子他今日是太过紧张了, 所以言语中对你有些冒犯,我过后会告诉他今日是得你鼎力相助,让他亲自向你致谢。” 闻人柳转过头来, 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扶芳道:“沈姑娘不要误会了, 我并不是在帮林公子,只是不忿单无双对你出言不逊, 所以借林公子之手惩戒他一番。你也无需告知林公子我今日之举,因为我们两人只怕很难成为朋友......” 沈扶芳问道:“你们两人之间既没有什么过节,又都与漕帮有恩, 为什么就不能握手言和呢?” 闻人柳无奈地看着沈扶芳眼中的不解之色, 心道这冰雪聪明的女子竟然在感情上是如此迟钝,还没有看破他对她的仰慕之情。可是她现在心系旁人,如若现在贸然向她坦露心扉, 她日后定然会对自己退避三舍。像他这般游走在万花丛中从未失手之人又怎会不知该如何应对,反正他还有的是时间,不必急于一时,至于那个林公子,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而已,他只需略施小计...... 于是他转身踱步而去,只悠然飘下一句话:“英雄遍地而公子无双,所以我和林公子虽然惺惺相惜,也总得找个机会一决高下,才能在心中服气对方。” 沈扶芳听到他言语之间是一定要和林菲决个胜负,正想追上去再劝他一劝,不想正好和打了个大胜仗后遍地寻不着她的林菲撞了个满怀。 林菲还陶醉在方才的胜利之中,找到沈扶芳后急欲和她分享自己此刻的感受,对她开心地笑道:“沈姑娘沈姑娘,你方才可看到了吗?我把那单无双打下了擂台,让他活活地摔了个狗吃屎,还让他给师父和白鹭夫人磕头赔罪,着实是痛快极了!” 沈扶芳心不在焉地被他拉着,左顾右盼地避开他挡在自己眼前的视线,却见那金袍公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不由得叹气道:“唉,我本来还有话要和闻公子说,被你给挡住了去路。” 她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直接把林菲浇了个透心凉,他沉下脸道:“我方才在擂台上跟人拼得你死我活,差点被那大铁锤砸到命都没了!我好不容易才赢了他,当即就撇下所有来祝贺的人,只想能早一秒能看到你,没想到你却根本就不关心我,而是只顾着去找闻人柳说话!我...我生气了!” 林菲这几日都压在心中的积郁之情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悉数汹涌澎湃地宣泄而出。他在见到闻人柳第一面起就能感觉到这个人对沈扶芳的欣赏,他从本能中就对这个男人怀有强烈的敌意。因为这个人不仅各方面都堪称出色,而且还和沈姑娘有共同语言,着实是个可怕的情敌!林菲当即下定决心,今天就算是在她面前撒泼打滚,也得从沈扶芳那儿要一个肯定的答案他才能安心。 哪知道沈扶芳丝毫没有感受到他心中的不安,而是责怪他道:“你胡乱发什么脾气!你以为你能赢过单无双是怎么回事?都是因为闻公子提前给单无双下了药,导致他无法直视阳光,这才让你得以取胜,你以后见到了人家态度可得放得恭敬一些才行!” 林菲听到自己的胜利居然是因为有闻人柳的相助,顿时心中又羞又躁,方才的喜悦之情全部转化成闻人柳对自己的嘲讽之意,他看着沈扶芳如今提到闻人柳时语气中的钦佩,恨声道:“我才不要他帮忙呢,明明我自己就能赢过单无双,现在可倒好,我以后都得承他的情!我知道了,他这么帮我就是为了能在你面前出风头,这个心机男,真的是气死我了,现在我就去找他决一胜负!” 沈扶芳见林菲不知道发的是什么疯,人家好心出手帮他,他不但不领情,反而嚷嚷着要去找闻人柳打架,进而联想到今天一早起他就咋咋呼呼地屡次出头逞能,又和那白鹭夫人眉来眼去,心里也生起气来,对他道:“好啊,原来你是这么个不讲道理的人,那你尽管去吧,我不管了......” 说罢她转身负气要走,却被林菲从身后给紧紧地抱住了,她感受到这人把头埋在自己脖颈之间,满身都散发着委屈之情,想到他也是因为心里在乎自己,所以才一打了胜仗就来找她分享,心里也软了下来。 沈扶芳扭头看到林菲脸上写满了难过的表情,不由得伸手去抚平他紧缩的眉头,喃喃自语道:“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吵架......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在临安城的时候我们那么要好,可是到了藏剑山庄以后,就开始不对劲了呢?” 林菲被她冰凉的小手抚摸着脸颊,连忙去牵住她的手坐到了身后的角亭里,他看着她也有些无措的神色,委屈巴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但是我知道我是怎么了!那闻人柳相貌也好,身手也好,和你又有共同语言,我...我是真的很担心啊,担心自己被他给比下去了,担心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想着这连日来自己那无处倾诉的心酸,毕竟他就是个披着男人皮的假公子,论起气质风度来哪儿比得上闻人柳那货真价实的真郎君。他是如此的担惊受怕,可是沈扶芳却对顾湘湘的存在一点儿都不排斥,可见她对他的感情不如自己对她的深厚。想到这里,他竟然真得难过到喉头一梗,带出些许哭腔来。 沈扶芳有些惊讶地望着他,她总算是明白了林菲为什么对闻人柳态度不逊,拉住他的手安慰道:“你在瞎想什么呢,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吗?而且我听说那闻公子可是个喜欢寻花问柳之人,家中娇妻美妾无数,就算他看得上我,你觉得我可会看得上他?我方才只是想劝他不要与你比武,毕竟像闻公子这种人,当他的朋友显然比当他的敌人要好了许多。” 林菲听到闻人柳是个花花公子,心中总算是欣慰了一些,他连忙向沈扶芳解释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对我的感情,只是我就是有些担心,因为你对顾湘湘太好了,好到丝毫不担心我被她抢走一样...我好害怕你会哪天突然就不要我了,然后一走了之,那我该上哪去找你啊......” “唉,你呀......”沈扶芳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惶恐的少年,她也知道是因为她此前表现出对感情的态度太过潇洒,所以竟让他感觉不到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了。原来两个人就算互相喜欢,但要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仍是如此艰难,她突然想到曾经带着她与父亲不辞而别的娘亲,紧紧地抓住了林菲的手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你相信我,我们一起答应过义父要互相信赖,如果我对你有什么误解,一定会当面向你问个清楚,绝不会一走了之!” 林菲心中一抽,更加紧握住她的手道:“那我要你答应我,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离开我,会好好听我解释!不然我真的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沈扶芳怜惜地看着适才还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竟然在自己面前如此的没有自信,他到底是在担忧些什么?她总觉得他心里还藏着她尚不知晓的秘密,但是哪个人没有一两个不愿向他人吐露的心事呢?只要他不在感情上背叛自己,那即便是发生任何事情,她都答应他绝不会离开! 两个人终于敞开心扉,化解了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的信任危机。林菲得了沈扶芳的保证,总算是缓解了他心中不安的情绪,眼见四下无人,便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道:“明天就要正式开始比武了,下次我站在擂台上时,你可一定要在我可以看到你的地方为我打气啊!” 沈扶芳想到方才白鹭夫人站在林菲身侧的情形,心头微微一滞,低言嗯了一声。林菲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端正坐姿道:“你说那个闻公子他那么善于用药,那这沿路上,会不会是他......” 沈扶芳本想立刻开口反驳,但又担心林菲会乱吃飞醋,便作势想了一下,然后才道:“他已经答应我放弃盟主之位了,若那人真的是他,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呢?况且闻公子...他若是要下药,定然不会下让人能有所察觉的普通药品。你瞧今日他对单无双的手法便知,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手笔才是他的做派。” “好吧好吧,那就不是他。”林菲不愿听到沈扶芳对他再多做夸奖,连忙将话题转移到下一个人头上:“那单无双呢?看他那副本来以为自己会胜券在握的德行,是不是因为他早已知道有许多本事大的人来不了,所以才如此嚣张?” 沈扶芳摇摇头道:“我觉得也不是他,单无双他虽然人品堪忧,但也算是条直来直去的汉子。而且其实他对自己的武功是很有自信的,只是因为太过轻敌,在首战就栽了跟头,现在他人呢?” 林菲哼了一声道:“已经夹着尾巴逃出藏剑山庄了......那罗氏兄弟,你看如何?” 沈扶芳思忖一番道:“龙泉双杰我也只是今日粗见了这一面,倒是看不出来他二人是何心气,只是看他们当时匆匆赶来的神色倒是不假,若是下药之人,应该会早些到达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不会像他们这样刻意惹人注目。” “那就是其他人了...这下可就难查了啊!”林菲想到今日擂台下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影,顿时觉得有些头大。 沈扶芳安慰他道:“不着急,你想那下药之人好不容易才阻碍了这么多人不来,若是他就这么把盟主之位拱手让了出去,岂不是就太亏了?我觉得他近日内一定会再有动向的,从今天起我每日都到你们那里去用餐,咱们入口的饭食里都得小心检查,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到其余众人三三两两地回到了后院里,顾湘湘上前来和气地祝贺林菲旗开得胜。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林菲也只得客客气气地和她对付了几句,眼见阳光已到正空,众人一齐回了男宾休息的地方吃饭,沈扶芳好生小心地将饭食都查了一遍,这才让大家开餐。 众人吃完了饭,就有仆人来通知他们白鹭夫人已排好了比武次序,便一起去看擂台旁贴出的抽签结果。林菲发现他们的运气着实不错,照这个比武流程,他沿路的对手都是些虾兵蟹将,只是会在决战之前遇上闻人柳。而万堂主那边则是会在决战之前遇到罗志高,如果他们都能顺利打败对方,就能会师决战,将盟主之位牢牢地锁定在漕帮手里。 沈扶芳看着名单研究了一会儿后,有些奇怪道:“为什么罗氏兄弟只有罗志高一人出战,我在哪儿都没有见到罗志远的名字?”林菲闻言抬头细找了一遍,发现果真如此,也觉得有些纳闷,万堂主在旁道:“罗氏兄弟的武功招数都是一样,他们既然无法双剑合璧,可能觉得一个人比试和两个人出战结果都是一样罢?” 嗯......虽然这个解释也说得通,可是兄弟俩一齐上阵不就能同他和万堂主一样,多一重胜率才对吗?林菲正在思考之际,又见到那讨厌的闻人柳优雅地迈着步子向他们这边走来。林菲此刻已是闪避不及,只得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快,也学着闻人柳的样子摆出一副从容的神态,对着他笑了起来。 第56章 转变 闻人柳看到林菲只是隔了一个中午而已,再见面时他居然会神态温和地对着自己笑, 脸上虽然毫不改色, 心里却也打起鼓来。难道自己这手以退为进竟然没起到作用,沈姑娘一定已经告诉了他是自己助他取胜了, 按照少年人心高气傲的性子,他应该来向自己挑衅才对啊? 他哪里知道林菲在和沈扶芳互诉衷肠之后恢复了往日的理智, 对于这种女孩子都会玩的心机套路自然是想一想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更何况金蛇郎君压根就不知道沈姑娘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光是他的过往情史就使得他纵使是潘安再世,也休想能打动沈姑娘芳心。 林菲一想到此处就心情大好, 对闻人柳亲切地招呼道:“哟, 闻兄也来看抽签结果啊,我俩倒是有些缘分,若是不出意料当真可以切磋一番。” 闻人柳面不改色地看了看名单, 故作惊讶道:“呀, 原来我俩竟会在决战之前对决,唉!这样的话闻某倒是不敢放心与林公子一战了, 若是我不慎将林公子给击败了,万堂主又没赢过罗志高,那我可不就有负沈姑娘之托了吗?” 林菲心想, 你想激我在沈姑娘面前跟你发脾气啊, 我偏不!公子风度我虽然以前没有,可是现在有你这个现成的模板在此,难道我还不会照着学吗?不就是说话时斯文谦卑一点, 走路时优雅温吞一点?我以前当林家千金的时候端过的派头可比你要做作多了。唉,只是没想到古往今来无论男女都吃这么一套啊,我难得潇洒自在了这些日子,就要这么一去不复返罗!可也没办法啊,自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守住美人心,必须会动脑! 于是他也学着闻人柳把身板一挺,慢慢吞吞道:“不过我看这比武章程,应是万堂主与罗志高比试在前,咱们就先安心等着这两人的结果吧。若是万堂主输了,闻公子能为了大局考虑,让林某获胜,那便是再好也没有了,若是万堂主赢了,那闻公子自然也能放开顾虑,和林某纵情比试一番。” 他这番话巧妙的把祸水东引到了一旁的万堂主身上,只见那粗莽汉子立刻中计,怒睁双目道:“哼,万某一定不负所托,赢过那罗家兄弟,让二位能好好地干上一架!” 闻人柳没想到自己又碰了个钉子,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早上才像个愣头青似的林公子如今竟然和自己一样斯斯文文地面带假笑,而站在他身边的沈扶芳看着林菲这番举动,早已经领悟出了他的用意,忍不住捂住嘴偷乐起来。她那明亮聪慧的眼睛里闪烁着如星辰一般的光辉,竟让闻人柳看得有些入了迷。 沈扶芳虽然长相堪称清秀,但也并不是倾城之色,远没有到能让见惯了万千佳丽的闻人柳对她一见钟情的地步。他初开始只是觉得若是能够俘获了沈家后人的芳心,将她带回灵蛇谷的话,日后她能成为自己研究毒术的一大助力。可没想到自己越是和她接触,越是觉得这千伶百俐的女子是如此吸引他的注意,单看这双狡黠灵动的眼睛,就使他陡然觉得自己往日里摘采过的那些花柳都黯然失色。 闻人柳也笑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对着林菲露出笑容,看来之前是他轻敌了,面对如此有趣的对手和如此诱人的奖励,金蛇郎君反倒心情更加愉悦起来,越是有难度的挑战,便越能够激发出他对胜利的渴望。 林菲还尚不知道自己已经点燃了金蛇郎君心中的战火,他虽然有些奇怪闻人柳眼睛里闪现出从未见过的奇怪神色,却还是学着他的举动,他笑他也笑,他鞠躬他也鞠躬,他翩然而去,他...他也拉着沈姑娘一道翩然而去。 直到晚饭的时候林菲还是端着一副假模假式的君子做派,沈扶芳终于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就要笑得没法子吃饭了,拍了拍他的胸前道:“好啦,你可算是装够了吧,看你把闻公子给怄的,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你可得小心他生气起来给你下毒!” 林菲已经戏瘾发作,捂着被击打的心口道:“唉呀,闻公子可是个谦谦君子,想必不会和我如此计较吧!若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沈姑娘你可一定要救救在下啊!” 他这一番做作的姿态让宝灵子和万堂主都忍俊不禁,开怀大笑起来,连小翠丫头都在一旁笑得脆生生的苹果脸红红的,看上去甚是可爱。只有顾湘湘看着面前的两人肆意地嬉笑打闹,他俩中间那股子浓厚的默契哪里还容得下第三个人的位置?她难过得黯然垂下了眼睛,吃过晚饭之后,一个人暗自伤神地自行回到了房内开始收拾起包袱,忍不住掉下一串泪珠来。 小翠跟了进来,点燃桌上的烛火,看到顾湘湘正在哭泣着叠衣服,安慰她道:“小姐,好端端的,你这又是怎么了?” 顾湘湘埋怨她道:“我看那林公子和沈姑娘如此情投意合,心里着实难过。你教我的法子,我可都一一使过了,可是没有一个中用,要不我们还是回豫章城去吧,杵在这里只会平白地遭人嫌弃。” 小翠听闻她竟然想走,急忙道:“小姐你莫慌啊!我看沈姑娘对你态度挺好的,林公子现在也对你温和多了,这事情未必没有转机。但你若是回去了,那可真就半点希望都没有了,明明是你先遇着林公子的,你真就甘心这么将他拱手让人了?” 顾湘湘本来失落的眼睛里又燃起了不甘之色,喃喃道:“是啊,明明是我先遇着他的,我的姿色又不比那沈扶芳差,若是林公子没有恢复记忆,那我不就成功了吗?只差一点点我就能得到他了...我......我真的不甘心!” 小翠见她说动顾湘湘回心转意了,连忙继续煽风点火道:“是啊是啊,就是这个道理,咱们只要能继续缠住他们,他日未必寻不到机会。小姐你只需继续在沈姑娘身边老实待着,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吧!” 顾湘湘总算被她劝服下来,停下了收拾包袱的手,但她又转身盯住小翠道:“翠儿,我如今细想起来,总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当日是你帮我对他撒谎说我们已经定婚,也是你在我身后把我给推了出去,你那时对我的解释是他伤了我后必会对我心怀愧疚,以后就甩不掉我了。再后来亦是你让我下山去漕帮找他,结果被他给赶回了豫章城......我回家之后那段日子见不着他,本来都已经对他死心了,而那白鹭夫人根本就没有邀请我来,还是你一直偷偷打听着他们的行踪,让我演了出苦肉计给他们看......你做了这么多事情,难道真的就是为了缠住林公子,让我能够嫁给他吗.......” 小翠以为自己终于被她给看出了端倪,心中大骇,低着头不敢去直视她的眼睛,却又听顾湘湘道:“难道是因为你也钟情于林公子,所以才想随我一起嫁给他?” 唉,难得顾湘湘聪明了这么一次,但还好她满脑子里都只有你情我爱的,总算让小翠又抓到了借口,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啊,老爷在世时不也说过吗,小翠自小就跟在小姐身边服侍,以后小姐嫁去了哪里,小翠自然就得作为陪嫁跟到哪里。那林公子一表人才,谁见了会不喜欢呢?小翠虽然年纪还小,但也是想跟着小姐寻到个好郎君啊......” “你这丫头,才多大点岁数,就动这种鬼心思!”顾湘湘果然被她糊弄了过去,顺着小翠所言想到她爹爹过世后顾府如今凋零的现状,长吁短叹道:“唉,爹爹走了,哥哥也还不知所踪,我就算回去了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在这跟着他们一起,热热闹闹得倒是也能多打发些日子。不过你说这白鹭夫人她的丈夫不是也被那恶贼给害死了吗?怎么今日在盟会上丝毫不见她提这件事呢?” 小翠低眉顺眼地道:“翠儿愚钝,一点子小心思都花在能让小姐嫁个好夫君上面了,这白鹭夫人所想我参不透,不过我瞧着今日在擂台下她对林公子倒也挺关切的,说不定她早已经忘了她那个死鬼丈夫,移情别恋了呢?” 顾湘湘见她果然满心满眼地都是林公子,便彻底信了她说的话不再追究。她想到林公子今日在擂台之上的飒爽英姿,也泛起小女儿心思发起呆来,心中暗暗想到:斐哥哥这般潇洒俊俏的人物,自然是会引来许多心仪者,自己如今也不求能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了,只要日后能一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便能够心满意足。他现在既然钟情于沈姑娘,那她就听了小翠的劝告,去全力讨好沈姑娘,等过些时日他和沈姑娘成了亲,身边又有了新的爱慕者以后,她就大可以借着替沈姑娘分忧之名去伺候他了,毕竟这男人嘛,有几个妾室填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她已将自己的姿态摆到如此低微,想是到时候沈姑娘也不会拒绝的。 那边顾湘湘主仆正在各自思量着自己的心事,这边林菲和沈扶芳饭后无事,开始商量起离开藏剑山庄后的去向,林菲对这个世界的哪里都带着新鲜感,便对沈扶芳道:“只要你不离开我,你愿意去哪儿,我都随你一起去。” 沈扶芳想了想道:“那我想先去京城看看。” 林菲想到林斐的父母就住在京城,以为她意思是要同自己一起去拜会他们,满心欢喜道:“哟,你这是等不及想去拜见公婆了吗,这样最好了,我们回了京城就成亲,我也能够早点放心了。” 沈扶芳红着脸打了他一下:“你瞎想什么呢,我才不是为了去见你父母......其实我在很小的时候也曾经在京城生活过一段时间,我是想去找一找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寻到我爹爹,当年我娘偷偷地带着我走了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所以我想带着你一起去见见他......” 林菲大吃一惊道:“你爹难道不是戚师父吗?” 沈扶芳啼笑皆非地看着他道:“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义父当年在树林里被毒蛇咬伤的时候,还是我先发现他的!他就比我大十几岁而已,怎么可能是我的父亲!” 林菲尴尬地呵呵一笑,这中年男子的岁数差个十几还是二十确实从长相上不大看得出来啊,他便接着问道:“那你知道你爹姓甚名谁吗?你娘当年为什么要带你离开他啊?” 沈扶芳摇摇头道:“我娘临终前对我说,她曾送给我爹一个信物,那东西他答应过永不离身,我一看便知他是我爹。可若是他心中对我们不再挂念,把信物取了下来,那我也不必与他相认了,是以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至于她当年为什么要带我离开,好像是因为她和我爹之间有什么矛盾吧,我爹不愿听她劝告,她就带我走了。” 林菲听闻这沈医仙对感情的潇洒做派,心中是既敬佩又担心,看来他就算和沈姑娘成亲了也没法完全放下心来啊,毕竟沈姑娘这么多年来受她娘的耳濡目染,别说是这古代的三从四德了,估摸着比现代女性都还要独立三分,他正在为自己的坎坷情路唏嘘之时,却看到白鹭夫人身旁的婢女向他们盈盈走来。 那婢女恭敬地向他们问了个安后道:“林公子,我家夫人有请,不知可否随婢子一道前往?” 林菲和沈扶芳对视一眼,心道这白鹭夫人大晚上的找我干什么啊?他才听过沈医仙的光辉事迹,生怕沈扶芳会对自己产生误会,便让婢女稍等片刻,自己拉着沈扶芳去了房间后面说话。 沈扶芳板着脸对他道:“想是林公子今日得胜,人家要给你办庆功宴呢,你还是快快去罢,别让人家等得心焦!” 林菲惊喜地看着沈扶芳语气里泛起的一丝酸意,抓着她的手道:“你...你这竟是吃醋了吗?” 沈扶芳强压住自己内心涌起的不悦,甩开袖子道:“你和这白鹭夫人才见过几面,我又不是那无知少女,哪儿会就这么容易就吃醋?” 她这番话与其是说给林菲听的,不如说她其实是在安慰自己,林菲心里顿时如吃了蜜糖一样甜滋滋的,但也不敢让她真的误会自己和白鹭夫人的关系,便凑到她身旁说:“那你若是不放心,不妨跟来听听她找我何事啊?” 沈扶芳气恼道:“她都明言了只请你一人,我跟去算什么事?你...你快走吧!”说罢连连把他向外面推去。 “诶,我可不愿意自己去,免得以后真有什么误会了难得解释!她虽然没有邀请你,但你可以偷偷跟来啊!”林菲抬手指了指屋顶道:“我师父教你的雁过无痕,现在可以检验一下成果啦。我们可说好了啊,你得跟在我的后面一起过去,等会儿我和她在屋内聊天,你就在屋顶上看着我们,为夫行得直坐得正,绝不会去学那些什么风流公子在外面沾花惹草!” 他见沈扶芳虽然紧紧抿着嘴巴没有出声,但一双眼睛正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知道她这是一定会跟来了,便放心的和那婢女一道走了。沿路上他一面回味着沈姑娘吃醋时的可爱表情,一面思忖着,等会她听到他们的谈话,就会知道白鹭夫人是个对丈夫忠贞之人,可不比自己去干巴巴地解释要省心多了吗?他不由得觉得自己可真是想了个好主意,顺道心情十分轻快地和那婢女搭了话,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云黛,林菲暗暗咋舌道:这白鹭夫人还真是个文雅人,给婢女起的名字也都是这么诗情画意的! 云黛七拐八绕地带着他转了半天,终于把他带到了一个精巧别致的小院里,林菲闻着这四处袅绕着的白檀香气,知道他们总算是到地方了,可是直到云黛把他带到屋子里落座后,他又发现有些不对劲,怎么这屋子里只有一盏暗淡的灯火,而且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云黛对他道:“公子稍歇片刻,婢子这就去唤夫人出来。”林菲见她一走,连忙抬头朝屋顶上看去,果然看到正顶上被人掀开了一块瓦片,心中这才安下心来。不然在这幽暗的孤灯之下,他和那白鹭夫人孤男寡女的,若是被旁人传了出去,他可真是难得洗清嫌疑。 屋后传来一阵轻巧的步履之声,林菲知道是白鹭夫人来了,连忙正襟危坐目视前方,没想到来人才刚一露面,林菲就被震惊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面前的白鹭夫人。她竟然披散着一头青丝,身上只穿着一层轻纱长裙,半露着香肩向他婀娜多姿地走来,如此娇艳欲滴的打扮和妩媚动人的神态,简直和白天里看到的端庄女子判若两人! 第57章 勾引 林菲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向自己越走越近,暗淡的烛火之下已经隐约可见纱裙下半遮半掩的冰肤玉肌, 惊地整个人都僵在了椅子前, 说话都结巴了起来:“白...白鹭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白鹭夫人娇柔地一笑,走到了林菲身前停下, 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抚上了他的胸膛,眼中带着挑逗之意道:“奴家只是想谢谢林公子今日为我出了一口恶气, 所以......” 她将自己的头凑近林菲耳边, 口吐兰香道:“所以特邀公子前来,想同公子商量一件事情。” 林菲觉得自己的耳朵酥酥麻麻的,蹭地一下蹦开离她三尺远, 满脸通红地把手挡在胸前警惕道:“白鹭夫人, 有话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说,你不要再凑过来了,我...我看着你这个样子, 心里怪难受的......” 白鹭夫人闻言脚下微微一滞, 但转瞬脸上又恢复了妩媚之色向林菲那边扑去,咯咯笑道:“林公子怕什么, 奴家又不是妖魔鬼怪,不会吃了你的。只是我心中难抑对公子的仰慕之情,现在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公子何必拒绝奴家的好意呢?” 林菲经她这一提醒, 猛然想到沈姑娘还在屋顶上看着他们,眼见白鹭夫人又张开双臂像只蝴蝶一样要往他怀里扎来,吓得他连武功都忘了使出来, 绕着桌椅一面大叫着“且慢!”一面夺路而逃。 林菲和白鹭夫人在屋子里像老鹰捉小鸡般转圈圈的场景被屋顶上的沈扶芳尽收眼底,她越看越恼,只觉得心头有一股无名火燃了起来,眼看着那白鹭夫人即将扑进林公子的怀里,她正愤怒地打算起身,突然间从旁边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来将她眼前的瓦片给盖上了。 沈扶芳吃惊地立刻抬头,竟然看到闻人柳蹲在自己身前悠然笑道:“沈姑娘,女子善妒可不是一件好事啊,我劝你还是别再看了吧!” 沈扶芳没法子看到屋里的情形,顿时又气又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闻人柳一手按住瓦片不让沈扶芳掀开,一手抓着一条通体赤红的小蛇在她眼前一晃:“我的小可爱又到处乱跑,我是出来找它的,没想到它闻着偷情的味道跑到这里来了,居然还能偶遇上沈姑娘,这可真是奇事一桩啊!” 沈扶芳知道他恐怕是服了夜明散,在夜色中也能看到她坐在这屋顶上的身影,故意赶过来看热闹的,遂板起脸道:“闻公子,这是我和林公子之间的事情,麻烦你别多管闲事,你若是还想要我师父留下的手稿,就请立刻把手拿开!” 闻人柳却置若罔闻,反而盯着她道:“提起沈医仙,倒是让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十分想和沈姑娘分享。若是姑娘愿意听,就请跟随闻某前来。闻某记性可不算太好,若是过了今晚,恐怕就会忘掉了。” 沈扶芳发现她已经听不到屋内的响动了,内心更加慌乱,下意识道:“我现在什么事情都不想听,麻烦你快走吧!” “哦,是吗?那可真是可惜了......”闻人柳面带惋惜地站了起来,沈扶芳见他松了手,忙去掀瓦片,却听他道:“在下只是突然想到了给沈医仙下毒的凶手是谁,可若是沈姑娘连这件事都不在意,那便罢了吧,就当我从来没有提过此事,就此告辞了!” “你等等!”沈扶芳将手停在半空之中,起身看着站在屋檐上衣决飘飘的闻人柳,眼中带着不信的神色道:“你......你不是在诳我,当真知道凶手是谁?” 闻人柳挑眉笑了笑道:“沈姑娘是不是光顾着去看林公子,连闻家精于何道都给忘了了?像离魂散这种天下人都闻风丧胆的奇毒,你觉得它还能出自于他人之手吗?” 说罢,他不再等沈扶芳回答,纵身飞向了前面的屋脊之上,沈扶芳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脚下的瓦片,终于还是跟着闻人柳的身影,一齐来到了他住的客房之前。 闻人柳先行进了房内点灯,对面露迟疑的沈扶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温柔笑道:“沈姑娘不用担心,闻某自问还是个君子,从没做过强迫女子之事。”他将沈扶芳招呼到桌前,随后拿出一壶酒来,将桌上的两个杯子倒满。 闻人柳先行坐下后示意沈扶芳也坐下,拿起一杯酒道:“闻某也难抑对沈姑娘的仰慕之情,我先敬你一杯!”他一口喝下,却看到沈扶芳盯着眼前的酒杯默默无言,便又出言激道:“眼下林公子正有美人在怀,还不知道何时能够脱身呢?闻某要向沈姑娘吐露闻家的一大秘密,心中着实有些内疚,沈姑娘何不同我一起喝上几杯,等我醉了以后,才好酒后吐真言啊!” 沈扶芳见他又自行斟了一杯酒喝下,想是这酒里应该没有问题,便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美人娇的口感果然是温润爽滑,可是她心里记挂着林菲和白鹭夫人那边的情况,竟只觉得这美酒喝在嘴里泛起了一阵苦味,连忙又自行饮了几杯,终于把自己也喝到了微醺。 她醉酒之后心里反倒是清明了起来,如今这股子压在心中难以纾解的情绪,不就是她在吃白鹭夫人的醋吗?她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哪里是她不在意林公子身旁的莺莺燕燕,而是她本就聪明机智,内心是何其敏锐,当然能察觉到林菲对顾湘湘那股子从心底里发出的厌恶之情,面对一个毫无威胁的对手,她自然是产生不了敌意,但这个白鹭夫人......她一想到方才那人轻纱半解对林公子投怀送抱的模样,就只觉得难过的如同百爪挠心,因为她也能感觉到,林公子对白鹭夫人是带有怜惜的,不然若是换了顾湘湘来做方才那番举动,恐怕林菲早就会把人给掀翻在地了。 沈扶芳自嘲地笑了一笑,又拿起酒杯来饮了一口,她明明已经深陷情网,又何必要故作姿态?若不是眼下她被闻人柳这个惊人的消息给调走了,那她方才定然会冲进屋内,去捍卫自己的所有权。难得能够遇到如此温暖的怀抱,她一定要像守护最珍贵的宝藏一样牢牢地把他守在身后,绝不让任何人能有机可乘! 沈扶芳理清了自己的思绪,见闻人柳还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心中涌起一阵怒火,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砸,冷言对闻人柳道:“闻公子,酒已经喝过了,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若是你还不肯直言相告的话,那就恕不奉陪了!”她正准备起身佯装要走,却发现自己突然浑身僵硬,无法动弹了。沈扶芳心中大惊,怒睁双目看着面前好似谦谦君子的闻人柳斥道:“你!枉我当你是朋友,你居然给我下药!” 闻人柳软言劝慰她道:“沈姑娘莫慌,我也是怕你心中焦急,不愿意和我好好说话,这才使了点法子让你留下。我绝不会对你有非分之举,你只要能静下心来听我把话说完,我就立刻放你离开。” “好,我便洗耳恭听闻公子所言。”沈扶芳看着这个面带笑容的人,此时他的眼中闪现着如蛇一般对猎物的渴望,心知自己必须顺从下来,决不能激发出他征服的野性。 正当沈扶芳身陷困境之时,林菲还在躲避白鹭夫人的投怀送抱。他以为沈扶芳还在房顶上看着他们,终于把心一横,停下自己在躲闪的脚步主动上前,牢牢固定住白鹭夫人扑上来的胳膊道:“够了!我知道你心里对纪探花情深似海,才不会对旁人产生半点情意,所以别再演戏了!” 白鹭夫人脸上笑嘻嘻的神情终于消失了,惊讶地看着面前的青衫公子,这才发现他的眼睛是如此清亮,带着对她的悲悯和怜惜,好似能看穿她的内心一样。她就这样和他双目对视着,却仍是不敢奢望这人会和其余男子有什么不同,只得又勉强笑道:“公子...公子这是在嫌弃奴家是许过人的吗,但奴家的身子可还是干净的......” 林菲同情地看着面前的白鹭夫人,她这般为了报仇不顾一切的样子,让他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那时他还没有品尝过爱情的滋味,可在与自己不爱的人虚伪奉承时尚会心中难过,更何况是面前这个痛失爱侣的可怜之人?可是她现在这副姿态,自己如何与她好好说话?林菲心知他必须一击即中,猜到她心中所想,才能揭开她脸上带着的面具,与自己坦诚相待。他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一个深爱亡夫的女子,城楼上写下的那首诗,还有她现在这种飞蛾扑火般献祭的举动...... 他看着对方脸上堆砌的笑容和那双蕴含着悲伤的眼睛,一个不好的念头在他心中浮起,于是他尝试着开口道:“我见过纪探花笔下的你真正欢喜的模样,可是你现在这双眼睛里却只剩下恸哭之色了。白鹭夫人,我对沈姑娘的感情亦是同你和纪探花这般深重,所以我是真心同情你的遭遇,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尽管向我开口。我什么要求都不会提,只希望你能答应我,即使在大仇得报之后,你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你...你...怎么会知道......”白鹭夫人震惊地后退几步,她看着面前的青年人笑着推开了窗户,指着漫天的星辰真挚地对她道:“我们爱着的人已经化作了天上的星星在守护着我们,所以你可千万别惦念着去饮忘川水啊,孟婆汤就是那玩意熬出来的,喝下去以后可就再也不记得你的纪郎了。” 林菲想尽量靠玩笑话缓解一下这悲切的氛围,可是却见白鹭夫人被他说中了心事,陡然跪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他只得走到她身旁去静待她尽情发泄过心中的悲伤之后,再开口问道:“白鹭夫人,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今天找我过来到底所谓何事啊?” 白鹭夫人擦了擦眼泪,终于直言不讳道:“我觉得林公子你武艺高超,心怀侠义,又对我似有好感,所以想勾引你,让你答应我以后继续留在藏剑山庄,我们便可以早日做出让你坐上盟主之位的万全之策,我日后也可用盟主令调动江湖中人替我寻找凶手。” 嗯,这下她可是坦诚到林菲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他只得咳嗽一声道:“解决了单无双这个麻烦后,这个盟主的位子漕帮是十拿九稳了。漕帮已决意推举万堂主来做盟主,不过我也可以代表漕帮答应帮你,只是你为什么不能好生对我说,非得那个...勾引......” 白鹭夫人凄婉一笑:“夫君过世后,我曾经写信给所有与他交好之人寻求帮助,可是得到的全是推诿之词。毕竟他生前曾经得罪过宰相,现在竟没有一个人愿意顾念往日的情分来帮帮我。便是我招揽的那些门客,我也得好生地跟他们陪笑脸,他们才勉强答应替我探查消息。可是根本就没有人会真心忌惮我一个不会武功的文弱女子,他们拿了我的银子,却到外面去花天酒地,我还得去忍受那一个个不怀好意的目光。所以我便想着,与其同这些人耗费功夫,我不如直接去勾引当盟主之人,起码我就只用忍受一个人的侮辱,还能动用盟主令。毕竟按我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找寻凶手就如同大海捞针,只有动用全江湖的力量,才有希望把那两个人给找出来!” 林菲默然地看着眼前激动的白鹭夫人,不由得伸出手想去安抚一下她颤抖的肩膀,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愣住了:“什么两个人?难道你知道有两个凶手......” 白鹭夫人道:“凶手只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是顾正山的儿子,一直不知所踪的顾承杰!”她看着林菲惊讶地表情,向他解释道:“亡夫死后我就一直在调查此事,只是那凶手神出鬼没,无论怎么查都毫无头绪。直到前段时间我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件,那上面竟然写着顾正山被害死当晚豫章城里失踪的守卫一家的住址,我怕打草惊蛇便偷偷前往,没想到真的照着信上的地址找到了守卫一家人。” 林菲道:“那你向守卫问出了什么?” 白鹭夫人道:“我给了他许多银钱,总算是打听出来,那守卫当晚是被一个武功高强的蒙面人拿着重金半是威逼半是利诱,跟着他一道把一个重伤之人运出了城外。那个蒙面人好似十分担心重伤者的性命,让守卫替自己备好了马车,连夜往东边的方向去了。他离开前给了守卫一个地址,让他当晚就收拾包袱带着全家人跑了,免得日后有人来找他麻烦。守卫说他见到了重伤之人的样貌,那人就是顾承杰,而那个蒙面人看体型声音,应该是个女子。” 林菲总结道:“所以你的线索就是凶手带着顾承杰去了豫章城东边?” “对!这就是唯一的线索!”白鹭夫人突然双目圆睁,斩钉截铁道:“一个女子带着一个重伤的年轻男子,那年轻人要治伤看病,是一定得看大夫的!我这段时间大肆招揽门客,就是在四处打探这两个人的踪迹!” 林菲总算是明白了她为什么说这是在大海捞针,为什么要动用盟主令的力量找人,这范围也着实太广了吧!可对她来说这确实是唯一的线索,也是唯一能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 林菲觉得他得去找沈姑娘和师父商量一下此事,便扶着白鹭夫人起身向她告辞,走之前他又郑重地承诺道:“我答应你,若是漕帮得了盟主令,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可你也必须要答应我抛开死志,否则我这就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害你了。”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白鹭夫人愁云惨淡的脸上:“公子若能帮我寻到仇家,那你就是我的大恩人。恩公的嘱托,我不能不听,只是我对尘世已无任何留恋,还望恩公允许我日后与青灯古佛相伴,了此残生。” 林菲看着白鹭夫人,心中忽然回想起他和沈姑娘初见时的情形。幸好是她的出现拯救了他,带着他看到了一片生色盎然的世界,所以他觉得自己现在也有责任帮助面前这个心灰意冷之人。 可惜他作为男子,实在是不好对一个心碎的女子出言训斥,他想到白鹭夫人满脑子都只有纪探花,便道:“唉,白鹭夫人,其实我挺为纪探花可惜的,想他一心为民请命,结果英年早逝,心中是多么不甘啊!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用这一身的文采,和这藏剑山庄的雄厚财力去做出一番事业,实现你丈夫的遗志。他若是钟情于你,自然会在奈何桥上等着你的,相信若是你能做出一些造福于民的好事,等到你们重逢的那日,他也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他说罢这句话便悄声飘然而去,远远地看到白鹭夫人呆立在月光之下,她的身形虽然丝毫不动,但脸上竟然一面痴痴地笑着,一面滚滚地流下泪来。林菲知道他已经成功地动摇了她的意志,带着喜色翻身上屋顶去向沈姑娘邀功,可却只见屋顶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丝毫佳人的倩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1 01:22:56~2020-02-02 21:4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ckfgh、嘿、flssy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羽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交易 “离魂散的配方,乃是出自于闻家的一本□□, ”闻人柳举着酒杯回忆起来:“这本□□里所载的毒药, 大多会害人害己,导致两败俱伤, 因而长辈们并不希望它继续流传下去,就连我也是当上灵蛇谷的谷主以后才有幸看到。” “毒药如何会害人害己?难道是.....”沈扶芳突然想到了她曾遇到过的下毒者指尖藏着的隐隐黑色, 灵光一闪道:“难道是炼制此毒时, 下毒者自身也会遭到反噬中毒?” “正是如此!”闻人柳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指来道:“这毒药需要炼毒者用自己流动的血液来喂养泡在药液里的毒蛇,再从毒蛇身上提炼出毒物。就算事后她立刻将毒血逼出, 长久下来身体里也会积累一些毒素, 这些毒素虽然不会致死,但发作起来的苦楚也可够她受的。” “我知道,我曾亲眼见过受到离魂散折磨的人有多么痛苦......”沈扶芳喃喃自语道:“不过此毒并不是无药可解, 既然那下毒者是你们闻家人, 你可有替她解毒?” 闻人柳冷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去替一个盗宝出逃的叛谷者解毒?十五年前,此人偷偷带着灵蛇谷的一些法宝书籍离谷而去, 闻家的人遍寻大江南北,终于在江南的一个地方寻到了她。可是哪知道她已经私自嫁人,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因此闻家人也只是讨要回了她带走的东西, 放了她一条生路。这些年来她倒是一直隐姓埋名老实度日,可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耐住寂寞,掀起了这阵腥风血雨。可惜她当初盗走的那些书籍里只记载了制毒之法, 没有记载解法,我便任由她去自生自灭,好好地品尝一番自己种下的恶果罢!” 闻人柳说到此处,突然盯住沈扶芳,恢复了温柔的神色道:“不过我倒是愿意告知沈姑娘此人的姓名和藏身之处,只希望沈姑娘能够答应我一件事。” 沈扶芳总算看穿了此人文雅的外表之下隐藏的冷酷,心中浮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她只得硬着头皮强笑道:“对闻公子来说,我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我娘的手稿了,还请公子赶快放我回去,我今天就连夜抄好给你送过来。” “不,沈姑娘错了。对闻某而言,你这个人比那些手稿更有价值!”闻人柳终于撕下了伪装,看向沈扶芳的眼眸之中带着熊熊的□□:“我已经想明白了,与其带着那几张纸回去,不如带你一道回去。沈姑娘你是如此聪慧,又精通医道,一定能成为我最好的助力。到时我俩在谷中医毒双修,一齐攻克天下奇毒难症,日后著书立说,造福世人,定能成为江湖中人人称颂的神仙眷侣!”他一面说着,一面憧憬起自己口中描绘的未来,难掩自己激动的心情,竟然上前来握住了沈扶芳的双手。 “你放开我!”沈扶芳陡然被他紧握住双手,只觉得被冒犯的浑身发冷,怒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早已经许了人家,和林公子定亲了!”她看着闻人柳眼中对自己那不加掩饰的欲望,强迫自己再度冷静下来,又好声道:“闻公子你不了解我,我这人其实心胸十分狭窄,既善妒又自私,绝不是一个好伴侣。我既不能忍受夫君有其他妻妾,也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替夫君传宗接代。你瞧方才我不还趴在房顶上监视林公子的动向吗?更何况你家中有娇妻美妾无数,我若是跟你回去了,也只会搅得你家宅不宁,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呢?”她看着闻人柳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后退几步,以为自己的劝说产生了效果,再接再厉道:“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多与你互通书信分享我所学所感,若是你哪日真需要我在旁相助解惑,我也会带林公子一道造访灵蛇谷,延续沈闻两家多年来的友谊。” 闻人柳看着她在这个时候仍然能够不卑不亢,想尽办法来劝服自己,反倒是越来越欣赏她了,心中只觉得若能得到这样的女子相伴,人生会是何其有趣。他知道现在沈姑娘还不喜欢他,决不能再轻举妄动让她更加厌恶自己,因而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笑道:“沈姑娘多虑了,你这些要求若是林公子能够做到,闻某自然也能办到。你随我回谷之后,我便当着你的面遣散所有妻妾,我膝下也已有孩子,无需担忧后继无人,而那林公子还很年轻,等他到了一定的年纪,岂有不要求你传宗接代的道理?这样看来,其实我比林公子更符合你的要求才对。” 沈扶芳看着面前无比自信的闻人柳,终于明白为什么林公子会讨厌他了,哭笑不得道:“闻公子,这不是你能不能满足我要求的问题,而是我已经钟情于林公子,此生非他不嫁,不会再对别人动情了。” 闻人柳依然不为所动,信心十足道:“你现在喜欢林公子,只是因为他有幸比我先遇着了你而已。你看他到处沾花问柳,和那顾姑娘、白鹭夫人都纠缠不清的德行,人也冲动轻浮,你岂能把他的诺言当真?不如这样吧,沈姑娘与我来打个赌,你一个人随我回灵蛇谷住上三个月,我一定以礼相待,绝不会做丝毫越距之事。若是三个月以后,你还没有爱上我,或是林公子依然还钟情于你,我就放你回去与他相会,并将那下毒之人的下落如实相告。” “三个月......”沈扶芳眼前立刻浮现出林公子在自己面前那惶恐不安的神色,今天她才答应过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离开他,若是她抛下他和闻人柳一齐走了,他该会有多么伤心难过? 沈扶芳咬了咬牙道:“我不接受这个赌约。不管和你相处多久,我都绝不会爱上你,至于那下毒之人......他如今受到离魂散的反噬,也算是得到惩罚了。你若是不愿相告,那便罢了吧,我相信师父也不会愿意看到我为了替她报仇而牺牲掉自己的幸福。” “哈哈哈,沈姑娘还真是活得通透啊......”闻人柳对她的拒绝倒是没有太过出乎意料,因为他还准备着杀手锏在等着她:“那我不如换个说法吧,我之前答应过你,你给我手稿,我就不与漕帮相争。现在我想改一改这个交易的筹码了,你跟我一道回去三个月,我就不与漕帮相争,否则改日我在擂台上遇见林公子,你瞧这招......” 他突然抬起一只手来,立时从宽大的袖袍中飞出许多条色彩斑斓的小蛇,直扑向墙角处摆放的一株人形大小的盆栽,沈扶芳见那些小蛇训练有素地缠住了盆栽的上中下几个部分,随着闻人柳的一个响指,小蛇们张嘴就咬,只见本来还郁郁葱葱的盆栽立时枯萎变色,失去了生机。 闻人柳还是那般温润的笑着,可在沈扶芳的眼里他的笑容已变得像毒蛇一样凶猛,他悠然道:“我这招万蛇噬心,你觉得林公子能躲得过去吗?” “你......你不是说你从来不强迫女人的吗?你现在这番做法,岂不就是在逼迫我!”沈扶芳看着那株已经枯死的盆栽,再也难耐心中的惶恐,眼中浮起了莹莹泪光。 闻人柳看着她终于在自己面前露出怯意,他却只觉得心头一紧,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扬眉吐气,他喃喃说道:“在遇到你之前,我确实没有强迫过任何女子,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为了想得到一个人的心花费这些心思......”他想到自己终于就要成功了,还是狠了狠心,恢复了往日的那番从容道:“沈姑娘,只要你一声应允,我便答应你绝对不向林公子出手,比武当场宣布弃权。” 沈扶芳正在默然思索应对之法,她的耳边却突然响起了林菲的高声呼唤。原来他见沈扶芳不在屋顶之上,自己又到处都寻她不找,竟然急地在后院里叫嚷起来:“沈姑娘,沈姑娘!你在哪里啊!”她听着林菲急切的叫喊声,竟不由得想到他浑身被绕满毒蛇的凄惨之状,终于无法再思考任何事情,恨声道:“我答应你!”随后眼泪滚滚而下。 闻人柳看着她脸颊边滚落着晶莹的泪光,竟不忍再向她看去,他只能在心里想着,自己方方面面都比那姓林的小子优秀,她现在是当局者迷看不到我的好,等她随我回了谷里,没了旁人来打搅,难道凭我的魅力,还不能俘获她的芳心吗? 在女人面前从来没有失过手的金蛇郎君终于狠下心肠,又是一个抬手,那条通体赤红的小蛇飞向了沈扶芳,它像通灵似地攀上了她的后颈,竟然吐出信子在她的耳后微微一舔,沈扶芳立时觉得被解开了身上的束缚。她强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把那条蛇给甩开,飞奔向屋外逃去,却只听闻人柳在身后道:“请沈姑娘做好准备,决出盟主当晚随闻某一道离去。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向任何人透露行踪,免得那姓林的小子不懂规矩,他若是还这么大吵大嚷地跑到灵蛇谷来找人,我那些避世隐居,性情古怪的族人们可是不喜欢被人打扰的,到时候就算不抓他来喂蛇,也免不了要把他给毒哑了......” 第59章 醉酒 林菲在后院的一番大肆叫嚷引来了不少人的驻足围观,可是他却始终没有看到沈扶芳的身影, 正在他急得六神无主, 打算奔向山庄外面去找人的时候,终于听到身后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呼唤:“林公子, 我在这里。” 林菲惊喜地看到沈扶芳突然出现在他身前,激动地上前抓住她的胳膊道:“沈姑娘!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方才到处都寻不到你, 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找到沈扶芳后总算是定下了心神,这才看到四周有不少人都在围观着他们,他想到沈姑娘一定又要提醒自己注意言行了, 连忙松开了自己扶着她肩头的手。没想到沈姑娘却不顾周遭人的目光, 软绵绵地倒向了他的怀里,甚至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亲昵的磨蹭道:“方才我闻到了一阵酒香,便不由得被勾过去喝了几杯, 没想到这酒性甚烈, 我现在只觉得头晕,劳烦林公子扶我回去休息吧!” 林菲虽然惊讶在人前一贯稳重的沈姑娘竟然会有如此举动, 但见她此时面色潮红,眼中朦胧,身上果真有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想她竟是真的是喝醉了, 便连忙扶着她朝女宾的休息处走去,没想到沈扶芳凑到他耳旁带着一□□惑的气息说道:“我还有话和你说......带我去你的房里。” 林菲觉得沈姑娘今晚的确是醉得不轻,他看到方才围观的人们都已经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心想她醉成了这副模样,自己是得在她身边照料一番才行,便依言把她带回了自己的房里。他将人放到床上后想去给她倒杯水来解解酒,却没想到又被她给拉住了胳膊,只得看着她坐起身子又倒进了自己的怀里。 林菲抱着这主动投怀送抱的心上人,他虽然觉得心中甜滋滋地,但也同时生起了一丝疑惑,问道:“沈姑娘,你为什么没有留在屋顶上看我和白鹭夫人谈话啊,还有你是在哪儿喝了这么多酒的?” 没想到怀里的人闻言,竟重重地在他胸前锤了一拳,带着十分委屈的口气道:“你还敢问呢,当然是我看到你和那白鹭夫人你追我赶地调情心里难过,便抢了要送去别人那里的酒,自己一个人找了个僻静处买醉了!怎么样啊林公子,那白鹭夫人软玉温香的抱在怀里,你可还享受?” 林菲苦笑着看向怀里这神情举止都十分不正常的人道:“我冤枉啊!你怎么只看了个开头就被气走了,我发誓绝没让她扎到怀里来!” 沈扶芳其实只是微醺而已,内心亮如明镜。她想到闻人柳的最后那句话,心道自己必须借着发酒疯来把这关蒙混过去,她一想到自己要离开这人的身边就觉得心如刀割,故意装出一副醋意冲天的样子来,只希望林公子能够明白自己心里是有多么在乎他,好让他们能够挺过这即将分开的三个月考验! 于是她故意装作醉醺醺地伸出手在林菲胸前画着圈道:“好吧,这次就饶过你。但你可得记住了,这个怀抱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我现在在这里刻上记号了,别人都不可以再住进来!”她心头涌起一阵酸楚,用泛着光的眼睛抬头看着林菲道:“我告诉你,我之前那样都是装出来的,只是不想让你看轻了我而已,其实我心里头十分在乎你,只要看到有其他的女子靠近你身边就难过到不行,这下你可以满足了吧!不会再怀疑我对你的心意了吧!”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胡乱担心了,也保证和其他人都保持距离,你冷静一点啊!”林菲小心地哄着怀里正在借酒发疯的人,心想这美人娇还真是酒如其名啊,美人喝了之后就撒娇!听到她的这番酒后真言,他心里觉得酸酸甜甜的,一方面是高兴原来她是如此的在乎自己,一方面又自责自己太患得患失,没能领会到沈姑娘的心意,害得她到了伤心买醉的程度。 他也不管明日她清醒之后是否还能记得今晚的事情,拉住她冰冷的手,看着她泫然欲泣的眼睛,郑重地承诺道:“沈姑娘,我错了。我太想肯定自己在你心里的地位了,所以这些天在冲动之下做了许多错事,我现在认真地向你赔礼道歉。以后我无论何时都会记着你今日这番话,记住你对我的心意,绝不再随便怀疑你对我的感情。沈姑娘......我是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我还不太懂得怎么去呵护这份感情,可是我明白自己有多喜欢你,所以请你相信我,你只需要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一定会努力越做越好的。” 他这番真情告白让沈扶芳又感动又痛心,他们两人如今总算是敞开了心扉,齐心越过了互相猜忌怀疑的这道难关,可是她却没办法好好品尝这份甜蜜的果实了!沈扶芳咬了咬下唇,感觉到她耳后还残留着那条小蛇舔过的触感,只要一想到这里她就被恶心地浑身发抖,等到了灵蛇谷之后还不知道她要遭受闻人柳怎样的手段折磨?她如今半分都不相信这个出尔反尔,表面温和的伪君子所说的承诺,带着恐惧紧紧地攥住林菲的衣衫道:“林公子...我们走吧,离开这些讨厌的人,抛下这些沉重的责任,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林菲一面自责,一面怜惜地拥抱着怀里发抖的人,他只觉得怀中的沈姑娘身体一片冰冷,怎么捂都捂不暖似的,难道她是被夜风吹得着凉了?他连忙给她裹上被子,想到她方才没能听到他和白鹭夫人的谈话,所以才生出这些误会,他便细细地同她讲述了一番,最后道:“我方才与她约定了,会借漕帮和盟主令之力替她找出凶手,她便答应我不会寻死。不如这样吧,我去向他们提前交代一番,到时候让万堂主或我师父留下来主持大局,等盟主之位定下来后我们就走。你可知道我方才劝服她之后,觉得心中无比快活,难怪你一心想开医馆了,原来能够帮助别人,挽救生命竟是件如此有成就感的事情!我想到以后能和你一起再继续拯救许许多多的性命,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动力!” 沈扶芳看着林菲眼中飞扬的神采,无奈地笑了起来。看来她注定是得和闻人柳走这一趟了,她就算不为了自己报仇,也得让闻人柳放弃比武,问出那下毒之人,帮助林公子拯救那个可怜的女人。至于自己......她坚信以自己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抵受住所有的考验忍过三个月,只是万一那闻人柳最后恼羞成怒起来,要强行对自己下手...... 她想到这里,默默地在被子中脱下了外层的衣服,伸出一只穿着里衣的手来拉住林菲的袖袍,带着魅惑的笑容道:“林公子做了这么件天大的好事,我也得好好奖励你一番了,反正我们迟早都是要成亲的,你若是愿意......” 沈扶芳话说到一半,心中泛起的羞耻还是让她哽咽了起来,她只能用行动来代替语言,向林菲身上靠去。 林菲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自己此时的感想了,他看着靠上来的人只觉得脑袋发炸,看来沈姑娘今晚被白鹭夫人给刺激得着实不轻啊!可是就算他心里想和沈姑娘水□□融,他的身体还没做好准备呢,更何况人家现在喝醉了,他又岂能趁人之危!他连忙把沈扶芳连人带被子往床上一按,红着脸道:“沈姑娘,我不是不愿意,但是我不能在你喝醉的时候这样做!你...你今晚醉得太厉害了,还是快好生休息吧,我去隔壁师父屋里睡一晚,明早再来看你!” 林菲说罢连忙跑出房去,沈扶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悄然流下了一直藏在心里的泪水。是啊,她当初喜欢的不正是他这般不带□□的青涩模样吗,他若是现在就抱了自己,又哪还能再配得上自己的喜欢呢?沈扶芳冷静地思索起来,要保住自己的贞洁也并非没有方法,她身上有宝灵子送她的唤冰,她还可以配一副假死的药丸放在舌下,若是那闻人柳敢有半分轻慢之举,她可以吹响笛子将他冻住,等到她问出想要的情报,她就立刻吞下药丸当做是服毒自尽,倘若能骗过闻人柳的眼睛,她就能早些脱离他的控制,来与林公子相会了! 沈扶芳一面飞快地想着如何能够尽快从闻人柳口中套出凶手的情报,在脑中模拟着各种能够脱身的方法,一面无声地泪洒枕巾。她没想到林菲竟然一语成谶,他所担心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要化作现实,她从来都不愿意靠求神拜佛实现愿望,可是此刻竟也在心中哀求起来:老天爷,求求你帮帮我们,不要让我们就这样分开! 第60章 甜蜜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菲的日子当真是过得甜蜜又滋润。他和沈姑娘的感情通过那日互相告白之后愈加浓厚, 他对这份感情的态度也变得更加坚定沉稳, 再也不用胡乱瞎想,徒增烦躁。而沈姑娘对他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不仅时时刻刻都和他黏在一起,擂台比武坐在他正前方给他加油助威, 还经常旁若无人的对他举止亲昵, 面对这样的浓情蜜意,让自觉比她厚脸皮的林菲在人前的时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菲将与白鹭夫人的谈话告知宝灵子等人后,两位心怀正义的长辈自然是对她的遭遇表示同情, 都答应鼎力相助, 白鹭夫人对着众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林菲看她脸上的神色好像也比往日里多了些光彩,心中默默地希望她能早日从悲伤中振作起来。可是毕竟他和沈姑娘已经约定好了,比武结束后就会离开, 他就算再同情白鹭夫人也得注意分寸, 决不能太过干涉她的想法。 擂台比武也正式打响了锣鼓,就如宝灵子所言, 除了盟会召开当天的那几个人物,剩下的人里并没有实力强劲之人,林菲和万堂主接连比了这几天下来, 都是如预想的一样凯歌高进, 眼看着就要胜利在望了。 这日林菲在擂台上故技重施,不到十招之内就将对手的兵器挑掉,再度轻松获胜, 他一飞下擂台就看到沈姑娘迎了上来,神态亲密地给自己的额头擦汗。林菲一面享受着佳人的贴心照拂,一面看到闻人柳也走了过来。他淡淡地扫视了一眼面前的林菲二人,笑道:“祝贺林公子又胜一仗,这些天来闻某在旁看着,觉得林公子的剑招可真是变幻莫测,让人难以应对。” 林菲这些天来心情愉快,面对闻人柳时也都是心平气和,和他称兄道弟,如今当然是要跟着闻人柳一齐谦虚了,他连忙拱了拱手道:“不敢不敢,小弟这些招数都是从两位师傅那里学来的,耍的还不纯熟,让闻兄见笑了。”他看到擂台上已经又站了一个人,对闻人柳道:“接下来该是闻兄比试了吧,若是你赢下这场,那我二人就真要在明日会师了,还请到时候闻兄高抬贵手,放小弟一马。” 闻人柳看了看林菲身侧理都不理自己的沈扶芳,略带深意地说道:“明日我也许真能带给林公子意外之喜。”说罢,他也不等林菲反应,自行飞上了擂台。 林菲将沈扶芳拉到观众席上去坐着仔细看闻人柳的招数,他现在肩负着戚师父和白鹭夫人交托的两重托付,自然是不能轻敌,若是闻人柳能放他获胜是最好不过,可也要防备着这人突然翻脸,他还是得全神贯注地应对才行。 闻人柳这场比试遇上的对手是个耍钢鞭的武师,林菲见那武师将钢鞭甩得风声阵阵,闻人柳虽左躲右避十分灵活,对手伤不到他分毫,可是他也没法近到对方的身前,再加上他赤手空拳,看起来战况对他不利。 林菲专注地看着擂台之上,突然觉得嘴里一甜,竟是沈扶芳剥了一颗葡萄喂进了他的嘴里。他连忙囫囵吞枣地将葡萄咽下,指着擂台对沈扶芳道:“沈姑娘,你瞧闻公子为什么跟人比试都不用兵器啊,这样不是太吃亏了吗?” 谁知道沈扶芳只顾着低头剥葡萄,看都不看那擂台之上的情形,闷声道:“他那是觉得对手太弱,不屑于动用兵器,若他真遇上了厉害的对手,袖中也还藏有乾坤,你用不着替他担心。” 林菲看着闻人柳宽大的袖袍若有所思道:“你是说他在袖中藏有暗器?擂台比武还暗箭伤人,岂不是太过阴险了?” 沈扶芳冷哼一声:“大家虽然看不起发射暗器的人,可是明面上也没有规定禁止使用啊,更何况闻人柳本就阴险狡诈,他大可以辩驳说暗器就是他的武器,就算是赢得不光彩,众人也一样拿他没辙。” 林菲觉得这几日沈姑娘对闻公子的态度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他看着沈扶芳明显带着怒气的眼睛问道:“你怎得突然间对闻公子评价这么差了,他可是哪里得罪你了?” 沈扶芳正在剥着葡萄的手一抖,佯装害怕道:“我前些天偶然看到他袖中有蛇,被吓到不轻,可他却不知收敛,还把蛇拿在我眼前显摆,着实是恶心人。” 嗯,这就难怪了!林菲与沈姑娘同仇敌忾:“女孩子最怕的就是蛇虫了!他竟然敢拿这个吓你,你等着瞧,明日我在擂台上好好收拾他替你出气!” 观众席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林菲连忙转头去看,原来那武师一直挥动鞭子却始终打不着闻人柳,终于停下了舞鞭的手稍些了一下,哪知闻人柳立刻抓住这个空档,冲到武师面前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武师瞥见他的袖袍之中竟有绿色的幽光闪动,想到传闻中金蛇郎君的厉害之处,顿时吓得大声求饶起来。 明日林公子就要和他比试了,可是他已经答应我了,不会对林公子动手的,然后......沈扶芳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也在对着擂台上喝彩高呼的林菲,不由得地将手中的葡萄捏出了一地的汁水。 结果还没等到明日,今晚就又出了变故。原来众人在晚饭时一直在饭厅里等候宝灵子出来用餐,却始终不见他的身影,林菲跑到宝灵子房内一看,只见师父拿着一只酒杯倒在桌上,呼吸急促,面带淤青,显然是中毒之相! 沈扶芳连忙进屋检查宝灵子的情况,林菲看着一贯对自己亲切和蔼的师父如今躺在床上无法动弹,面露痛苦之色,直恨得牙关紧咬,双拳发颤。没想到他们已经如此小心谨慎,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那下药之人,只是所有入口的食物餐具都已经小心检查,他是如何毒倒师父的? 万堂主立即通知了白鹭夫人,没想到她匆匆赶来之时竟还带来了金蛇郎君,闻人柳走到沈扶芳身边温柔道:“沈姑娘,这攻毒之术还是我更在行,你让我来吧!” 沈扶芳本就不想离他太近,想到此人解毒的本事确实在自己之上,连忙退开走到林菲身旁,她握着林菲攥紧的拳头,小声安慰道:“我刚查过了,不是要命的毒药,你不要太担心了。” 只见闻人柳望闻问切之后,那条赤红的小蛇又从他的袖子里滑到了宝灵子的身上。在众人的惊诧之下,小蛇居然找到宝灵子的血管张嘴便咬,林菲忍不住怒喝道:“闻人柳,你这是在干什么!” 闻人柳背手站了起来,在屋内环视一圈后从容站定,对林菲道:“林公子切莫慌张,我这灵蛇可是在毒液里养大的,只要不是见血封喉的毒物,它都能用以毒攻毒之法化解。令师这次中毒来源是墙角的这盆草麝香,这种花越是色彩斑斓,花朵中带有毒碱越多,本是不可以养在室内的。想是有人摸清了令师每日都喜欢独自关在屋内小酌的规律,今日特地将这盆花移到了屋内。只需和它一起待上半个时辰,令师便可产生中毒之兆,还请白鹭夫人快让人将此花移走,再去将今日打理这个院子的人抓来审问。” 众人随着闻人柳的手指方向看向这盆藏身于墙角装饰之中的鲜花,没想到这也能用来害人,可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林菲见那小蛇吸过血后又钻回了闻人柳的袖子里,而宝灵子的气色竟然真比方才缓解了许多,于是他忍着发麻的头皮向闻人柳致谢:“多谢金蛇郎君仗义相救,我师父他现在没事了吧?” 闻人柳道:“大部分的毒素都已经化解了,只有些微还残留于令师体内,他这几日还是会有头晕呕吐之症,需得派个人守在他身边照料,等毒素全都随着泄物排出体外就可无碍了,只是令师这些天必须卧床休息调养生息,决不可再动用真气,免得毒素随着经脉运行到了心脏里,那可就是神仙难救了。” 林菲又是连连向他致谢,恭敬地将闻人柳等人送出房外,转头就亲自去照顾宝灵子。沈扶芳看着林菲守在宝灵子床前的背影,几度想上前去告诉他,自己明天就要离开了,却没想到留在他身边的最后一晚也无法与他共度。她看着宝灵子当真开始难受作呕,林菲在他床前忙前忙后的样子,终于只是默默地递了一杯水过去,垂下头奔出了屋外。春夜里的凉风将她眼中的泪光吹到了细碎的发梢上飘散在夜半无人的道路上,闻人柳却又突然出现挡在了沈扶芳的身前。 他看着沈扶芳本能地退后几步,眼中立时出现的提防之色,只得苦笑道:“沈姑娘,我这些天来屡在你面前显露身手,就是想让你看看我的本事。我们俩本是互相欣赏的,你又何必现在对我这般态度,我也只是想替自己争取一个机会而已。” 沈扶芳冷言道:“我欣赏的是会尊重别人的正人君子,不是强逼女子的无耻之徒,如今纵使你有再多的才华,也只会让我觉得恶心。”她发泄过后想到屋内那人,转而又低声哀求道:“闻公子,算我求求你了,只要你能放过我,我依然会当你是朋友。” 闻人柳把拳头攥在袖子里捏的死紧,每次看到沈扶芳为了别人哀求自己的模样,他竟然都觉得痛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可是他从来就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许多女子都是口是心非的,也许她只是还没有发现对我的好感呢?闻人柳转身就走,强迫自己不去管他身后跌坐在地上的沈扶芳,让他就这么放手他哪会甘心,必须得试一试...... 白鹭夫人连夜追查凶手,可是哪知打理宝灵子屋子的下人早已闻风而逃。林菲在宝灵子床前守候了一夜,最后抵不住困意,趴在了他的身前睡着了。等到耳边响起了一阵锣鼓声,他撑开眼皮看到已经日上三竿,这才猛然想起今天还有一战,他只得轻声对宝灵子道:“师父,你好生休息,我去去便来。” 宝灵子闻言睁开了眼睛,他现在虽然十分虚弱,但眼神依然清明,努力开口说道:“小心今天的敌手,害我之人就在里面......” 林菲心中一震,闻人柳昨日才救过师父,难道一直在幕后暗害他们的就是罗氏兄弟?会对坐上观战的师父出手,是因为他要在擂台上做什么肮脏的小动作,所以害怕宝灵子会站出来阻止他吗? 他想通此节,连忙步履匆匆地赶往比武之处,他一面留心观看着擂台上已经开始斗武的两人,一面在沈扶芳身侧坐下。只见万堂主正手持玉篙对阵罗志高的长剑,一个力拔千斤,一个身形鬼魅,两人在擂台上斗了几十招都没能决出胜负,林菲一心想着宝灵子所言,紧盯着罗志高的手看,却听沈扶芳在旁喜道:“好!罗志高终究还是内力不足,他的脚法已经不如方才那般轻快了,而万堂主的力道还丝毫不见松懈,再斗上一段时间,万堂主定能获胜!” 林菲依言看去,果然见罗志高脚上的变换已经慢了许多,万堂主的玉篙却依然挥舞的游刃有余。万堂主一心想着绝不可有负戚帮主所托,心无杂念地专注于眼前的敌手,稳扎稳打地逼着对方步步后退,眼看着罗志高终于就要抵挡不住攻击快要被逼到擂台边角之时,突然从万堂主身后又串出来一个白衣剑客,挥剑直冲着他的背后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完结后开文快穿言情《弃妇拯救系统里的戏精们》,努力往轻松沙雕风的方向走,主角也是林家人,所以会有本文的角色串场,欢迎感兴趣的读者老爷们收藏,鞠躬退场。 第61章 无耻 众人面对这个突变,皆是大惊失色, 一齐叫道:“小心!” 万堂主也感到耳后传来剑啸, 连忙本能地往旁边一躲,但来者偷袭的速度太快, 长剑还是划伤了他的背部,立时有鲜血飞溅出来, 染红了他的衣衫。 万堂主滚落在地, 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两个长相一致的白衣剑客,怒喝道:“你好生卑鄙,竟然背后偷袭!这是一对一的比武, 你上台助阵就是违规, 你们输了!” 罗志远终于露出了他阴险的面目,森然笑道:“笑话!我和我哥哥共享龙泉双杰之名,从来都是一齐对敌, 不分彼此, 若是赢了比武,我们也可以共享盟主之位, 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同台出战?之前我没有出来,只是因为没有必要出手,可从没说过我不会上阵!” 众人面对他的这番强词夺理, 都是大呼阴险无耻, 可是罗氏兄弟丝毫不为所动,双双拔剑又向万堂主一齐攻来,他们两人双剑合璧的招式猛烈无比, 默契十足,而万堂主背上带伤,强行撑起玉篙抵挡,眼看着就失去了招架之力。他刚挡下罗志远一剑,就留出了空档给罗志高,被他抬起一脚踢飞。正在万堂主绝望之际,却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刺痛,竟是林菲手上抹了伤药飞到他的身后,托着他的背部一齐站回了擂台上。 林菲举起破阵对着罗氏兄弟怒目而视,向万堂主道:“我们一人对付一个,千万不可让他们双剑合璧!”万堂主背上不再出血,又得了他来助阵,顿时信心大增,他实在是不齿这对兄弟所为,强忍着伤痛向罗志高挥篙而去,林菲也立时将破阵对准罗志远砍去,被分开的兄弟两人就仿佛被砍断了左膀右臂一般慌忙闪躲,擂台上的风云再度逆转。 林菲挥剑逼得罗志远往擂台的角落而去,他无力抵挡住林菲的猛攻,只得怒骂道:“你自己也报名比试了,凭什么上台助阵?你们这样才是不合规矩,理应淘汰!” 他刚说完这话,就听到身后观众席上的沈扶芳朗声辩道:“你们兄弟二人可以同台上场,那别人为什么不可以?林公子和万堂主已结为异性兄弟,称号是漕帮双雄,也可共享盟主之位,他之前没有上阵相助,是没有想到别人会这么无耻!” 她这番话正是将罗志远方才的那番强词夺理原封奉还,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罗志远看到对面的哥哥胳膊中了万堂主一篙,长剑已经从手上滑出,而自己在林菲的逼迫下也即将掉下擂台,想到这么多天来他兄弟二人的苦心经营竟然就要拱手让人,恨得登时恶向胆边生,狞笑着对林菲道:“这么爱多管闲事,那就送你们去做一对鬼夫妻吧!” 说罢,他竟然立时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针筒来,霎时间就有一把银针如天女散花般一齐射向林菲,可是林菲早就知道他们是幕后下药之人,心中已经防范了他会使上暗器,一看到罗志远伸手入袖,就把破阵立在身前舞了一圈,银针尽数被格挡下来,可是他却看见罗志远又立刻转过身去,一把带着乌青的银针从他手中的针筒里直射向沈扶芳而去! “不要啊!啊啊啊!”罗志远满足地享受着身后林菲撕心裂肺般的惨呼声,欣赏着眼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躲开这把见血封喉的毒针的女人惶恐的神色。可是下一秒,他那罪恶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前这把黝黑而锋利的剑尖。 伴随着银针被打落在地上叮叮当当的响声,鲜血顺着剑头滴滴哒哒地流淌到地上,罗志远扑通一声跪在了林菲身前,他们都看到了闻人柳手上挥舞着一条布满蛇纹的玉带站在沈扶芳身前打落了所有的银针,原来这条一直缠在他腰间的玉带,才是他的武器! 所有人都被这场只在瞬时之间的生死时刻震惊到失语,满场一片鸦雀无声,甚至仿佛都能听见罗志远的胸前那鲜血的泊泊流淌之声! “志远!你竟然敢杀我弟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罗志高终于反应过来,他看着从小到大都形影不离的兄弟被一把剑给捅穿了心窝,痛彻心扉地惨叫着冲向林菲,他这一声叫喊终于使满场人都回过神来,万堂主连忙伸出玉篙在他脚下一跘,罗志高的身体轰然落地,可他竟然都忘记了伸手去撑,直接将脑袋磕到了地上。 他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再也爬不起来了一样,只得扬起满头是血的脑袋,手脚并用着向罗志远爬去,字字泣血地唤着:“志远!志远!你回头看看我啊!” 可惜即使罗志远听到了他的呼唤,怒睁着双目想将身体转向他的哥哥,他却再也无力动弹了,随着林菲默然抽回破阵的手,他带着当上江南盟主的野心,永远地倒在了擂台之上。 “不要啊!志远,你不可以死啊!”同胞兄弟本就有心灵感应,罗志高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也抽痛到要死掉一样,以头抢地狂哭起来。 “你们俩倒是兄弟情深!可是你弟弟的性命是命,别人的性命就不是命吗!为了阻止大家来到藏剑山庄,你们这一路上暗害了多少人!方才是令弟先向林公子和沈姑娘出手想要治他俩于死地,便也怨不得林公子将他斩于剑下!”万堂主虽然嘴上还在怒斥着罗志高,但他也不忍看到这出兄弟生离死别的人间惨剧,别过脸去:“来几个人将这兄弟二人送出藏剑山庄吧!他们也算是自食其果了,咱们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不再追究了罢!” 白鹭夫人闻言,连忙招手派了几个人上去,罗志高一面被人架着离开擂台,一面看着罗志远的尸体在地上被人拖行,就在即将离开藏剑山庄之时,他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声:“哈哈哈!你们这群人的狗命怎么能与我弟弟相比,你们给我等着......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一定要你们所有人给我弟弟陪葬!” 有人听到他这番言论,又惊又怒地打算冲出去再教训他一顿,都被万堂主无言地拦下,又有人被他这番诅咒吓到,开始责怪起痛下杀手的林菲来,一时之间满场闹闹哄哄,观众席上的人们悉数站起,对着站在擂台上愣神的林菲指指点点。 然而林菲的耳旁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的眼前一片赤红,只能看到站在闻人柳身后依然毫发无损的沈扶芳,太好了,太好了......总算是闻人柳及时出手,保住了沈姑娘的性命,他如释重负地松开了一直紧捏着破阵的手,不顾被飞溅了满身的鲜血,奔跑着冲向了沈扶芳身前,紧紧地将人抱入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直到搂住这个依然还活生生的人,感受到她在自己耳边的吐息,林菲终于从强烈的悲痛中回过神来,他的热泪滚滚而下流到了沈扶芳的脖颈之中,烫的她也在浑身发颤。 “我明明发过誓的,绝不会再对坏人手下留情,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将你置于那样的险境之中?幸好方才是闻公子出手及时......”林菲反应过来,松开沈扶芳对着闻人柳深深地弯下腰,真心实意地对他道:“金神郎君,谢谢你方才仗义出手,你的这份大恩大德,我愿意以命相报!以后若是闻公子需要,只要你说一声,就算是刀山火海我都在所不辞!” 他说着话,发现自己腮边竟还挂着泪,连忙用袖子擦干净,自嘲道:“让闻公子见笑了,只是沈姑娘若是死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了......我对你是彻底的心悦诚服,我们也不必再比,我就此认输!” 万堂主也走到了林菲身旁拱了拱手,对闻人柳朗声道:“还有我万某和整个漕帮,都会记住闻公子今天这份恩情。闻公子义薄云天,武艺超群,盟主之位理应由闻公子来坐,只望您能够答应用盟主令发一道找人的号令,替白鹭夫人寻到杀害她夫君的凶手,我们漕帮就绝不敢再与您相争。” 白鹭夫人闻言,连忙走到二人身边对闻人柳跪下道:“闻公子,望您能可怜可怜奴家,只要你答应帮奴家寻人,我愿意将盟主令还有这藏剑山庄所有金银财宝悉数奉上。” 沈扶芳也在众人身后缓缓开口道:“闻公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求求你答应大家吧,我会永远地感激你,祝福你,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闻人柳看着面前数人,他的脸色却是极为难看,只有他和沈扶芳知道他答应接受盟主之位是意味着什么,他看着沈扶芳恳切的双眼,终于还是狠下了心肠,强行堆上笑脸道:“哈哈,闻某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诸位都太客气了!只是我早就和沈姑娘约定了不与漕帮相争,又岂能食言呢?我也宣布放弃比试,请万堂主接任盟主吧!” 他此言一出,面前的众人脸上都是各具喜色,只是他们都没有发现,身后的沈扶芳脸色惨白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第62章 火灾 今晚的藏剑山庄里各处都是灯火通明,一片欢声笑语。白鹭夫人大摆筵席, 众人一齐庆祝万堂主当上江南盟主。 在一片觥筹交错之间, 林菲意兴阑珊地喝了两盅美人娇,吃了几口面前精致的小菜, 他看着大家都还在没完没了地喝个不停,低声对身旁的沈扶芳道:“沈姑娘, 我记挂着我师父的情况, 先溜去看看他啊......我答应你离开藏剑山庄的事情能不能再缓几日,等我师父病好了,我们立刻就走!” 他想起来白天里的事情依然是心有余悸, 握着沈扶芳的手坚决地说道:“我已经想明白了, 江湖之中人心险恶,只要是身在其中,就难免会遇上今天这样的事情。青炎奉行的避世之举, 看似是缩头乌龟, 其实这样才能守护整个门派长存久安。我以后绝不会再逞强出头了,我们离开之后, 我就和你一起行医采药,做一对普通夫妻,只要别人不来找我们麻烦, 我定然不会再随意拔剑。” 沈扶芳欣慰地抬手抚摸着林菲的鬓角, 她无限柔情地注视着这个为了她而在努力成长的青年,温顺地应道:“好的,我都依你, 你也要记着我对你的情意,如果我们哪天分开了...我是说若是日后我们不慎走散了,你就去京城的客栈里等我,我们不见不散。” 林菲郁闷地想着古代就是这点不好,信息实在是太不发达了,若是他和沈姑娘在旅途中走散了,当真是不好寻人啊!他闷声道:“我一个人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要是和你走散了,我都不知道能不能一个人走到京城!要不我们就同骑一匹马走,然后我再找根绳子把我俩的手捆在一起,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他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也知道这是个玩笑话,沈姑娘定然不会当真,哪知道她听后却没有再笑话他,而是眼中带着晶莹的亮光,含着笑道:“好,都依你的,我也一点都不想和你分开。” 哇,林菲看着沈扶芳面前空空如也的酒杯,觉得她应该是又喝醉了,不过今晚难得大家都这么高兴,就由着她不醉不归吧!他拿了一个盘子夹了几筷子方便吞咽的菜,对沈扶芳道:“沈姑娘,我去给我师父送点吃的,等筵席快散场了再来接你回去......这美人娇味道虽好,可是酒喝多了毕竟伤身,你还是少喝几杯啊!” 说罢,他猫着腰捧着盘子悄悄地溜走了,还不忘一步三回头地叮嘱着:“一定要等我回来扶你回去啊!” 沈扶芳带着笑意目送着林菲离去,她感到闻人柳已经默然站在了自己的身侧,咬咬牙起身道:“趁着他还没回来,我们现在走吧!” 两人默默无言地悄然离席,一前一后的往山庄门外走去。即将离开山庄之时,他们突然见到一个抱着酒缸的人低着头向山庄里面跑去,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但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跑腿的下人,沈扶芳突然心中泛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转头注视着那人跑向筵席那边的身影。 她正想跟回去看看,却被闻人柳抓住了肩膀道:“别去了,山庄门口有护卫看门,进不了歹人的。这人应该是去给筵席上送酒的......你要是回去撞见他了,我们可就走不了了。” 沈扶芳立刻甩开闻人柳的手,厌恶地用手帕擦拭着他方才碰过的地方,冷言道:“你说过会以礼相待,若是以后再敢碰我,我就权当你说过的话都是鬼扯,赌约立刻失效!” “好好好,我知道了!”闻人柳苦笑着举起双手道:“别的女子都是恨没有机会能对我投怀送抱,只有你把我当作是洪水猛兽......我只是想不明白,那林公子到底哪点比我好,值得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沈扶芳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她道:“他哪里都没有你好,又小气,又冲动,又好哭,但我就是喜欢他。我和我娘一样,从小就是独立惯了,所以并不喜欢依附于男人,而是喜欢被人依靠的感觉,可是金蛇郎君你能对着我服软,对着我撒娇吗?” 她说到这里,自己也难以想象闻人柳如此模样,摇了摇头道:“不,不管你可不可以,我都不会喜欢你,因为我心里只有他,已经装不下其他人了。等你什么时候也能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懂我现在的感觉了。” 闻人柳觉得这沈姑娘口味确实是挺独特的,但他还是嘴硬道:“我怎么不懂,我就是因为爱上你了,所以才会想尽方法得到你啊!” 沈扶芳苦笑道:“爱一个人,你会希望那人能够幸福快乐,而不是像你这样,你明知道我们俩并不合适,还硬是想把我变成你的笼中鸟。”她突然有些心灰意冷,不想再对牛弹琴了,先行抬步:“走吧,三个月就三个月!我对自己有信心,也对他有信心!” 她率先走了出去,心里默然念着:“林公子,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着我......” 闻人柳瞪着眼睛看着浑身充满傲气的沈扶芳,发现她的话确实没有错。他是一个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征服欲的男人,过往半生之中都是他在降服别人。但是面前这位姑娘,她对自己的每一次服软都是迫不得已,是自己在用林公子威胁她。正因为她对自己并不是发自内心的诚服,他才会感到不舒服,也越来越不甘心。可是这样刚强的两个人就算是以后真的在一起了,也必然是有一个人委曲求全刻意隐忍,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琴瑟和鸣。 他本来充满了欢喜的心中突然觉得很不痛快,跟着沈扶芳迈出的步伐变得步履沉沉,可是他作为一个猎人,哪有把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放归山林的道理?三个月,她已经答应了三个月,若是三个月后她还是这般坚定,那就放她走吧,权当这三个月是她在陪着自己研究毒术了! 没想到先行奔到山庄门口的沈扶芳讶然道:“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 闻人柳连忙跟了出来,看到山庄门口的几十个护卫居然悉数躺倒在地,若是有了入侵者,为什么居然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又是谁会有这么大的本领一口气打晕这么多条汉子? 他们二人连忙上前探查,发现这些护卫竟然全是中了迷药,而在他们的手边各有一个酒碗,看来是有人将迷药下在了酒里给他们饮了,闻人柳叹了口气道:“都说女子当家难,看来白鹭夫人这段时间在藏剑山庄确实是没有尽心管事,护卫当值期间都敢纵情饮酒,可见平日里是有多么惫懒!” 沈扶芳猛然想起方才跑过去的那个人是哪里不对劲了,他虽然穿着下人的衣服,但是步伐异常稳健,应当是个练武之人!她霎时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大叫一声:“不好!”登时就看到山庄正殿后方的筵席之处燃起了一片强烈的火光!只听到几声爆破声响,火光立刻爆炸般地发散开来,登时燃着一片熊熊烈火,火势直冲向屋舍密集,草木繁盛的后院而去。 “天哪!他那酒缸里装的哪里是酒,必然是火油!”沈扶芳看着转瞬间就变得浓烟滚滚的藏剑山庄,看着无数人哭叫着从火光里跑出来,隐约还能听到罗志高疯狂的呐喊声:“哈哈哈!烧起来,都烧起来了!我说过了,要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弟弟陪葬......” 沈扶芳立时就往火光冲天的地方跑去,闻人柳连忙在她后面追赶着喊道:“你疯啦!烈火无情,只有跑出来的,哪有冲进去的!林公子轻功绝佳,他一定会平安逃出来的!” 沈扶芳奔跑的速度丝毫不减,盯着浓烟滚滚的地方道:“不会的!他不知道我走了,必然会在火场里到处找我,所以我一定要回去!” 她忽然停下脚步,自语道:“是啊,人都是关心则乱,我差点就忘记了义父的教诲,”说罢她回过头来对着闻人柳粲然一笑:“闻公子,我绝不能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跟着你走,而是必须和他当面好好交代一声,否则这三个月他就会陷入无尽的猜忌,惶恐和不安里,便是再深厚的感情也都会被消磨干净。你这一手声东击西确实是使得很妙,我差点就落入了你的圈套。其实只有我跟他交代清楚了,他才会平心静气地等我归来!” 她脚下再没有半点犹豫,施展着雁过无痕越跑越快,只留下了一句话给他:“我一定会保住性命回来完成赌约的,你放心吧!” 闻人柳看着她消失在浓烟之中的背影,蓦然停下了脚步,他好像能听到她在心里没能说出来的下一句话:“完成赌约以后,我还要去找林公子共度一生!” 他突然觉得自己能够了解沈扶芳了,这个人的确和自己一样有着坚定的信念,不会轻易受到外界的阻挠而动摇,而三个月的时间,确实是太短了......湖面上一阵夜风刮过,居然还带来了火场里的热浪和火星子味,害得闻人柳袖袍里这些喜欢湿冷的冷血动物们都纷纷地顺着他的裤腿游到地面上舍他而去,他无奈地看着这些平日里训练有素的小蛇,嗤笑道:“任我如何驯养,都没法改变你们的天性啊!” 他转头看着面前火光冲天的山庄,在跑出来的人群惊惶的哭声之中仰天大笑起来:“是啊,任我如何逼迫,想她都不会改变!金蛇郎君自问还是要脸的,明知是必输的赌约,应是趁早抽身为上,免得日后输得太过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5 16:56:19~2020-02-05 21:3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虾米、flssyy、gckfg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佛系读者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溺水 沈扶芳逆着奔逃的人流而行,她一路上看到了许多仓皇逃串的熟面孔, 在无情的火势面前, 不管是江湖豪杰还是贩夫走卒,都只能凭着求生的本能往外面冲, 哪还能顾得上什么礼仪姿态? 沈扶芳的眼睛不停地在人群的中扫视着,可是她一直都没有看到想要找到的那个人, 倒是先行看到了被云黛架着往外面走的白鹭夫人。她正一步三回头地看向冒着烟气的火场, 发鬓上的头簪因为用力的挣扎而松落下来,一半的头发披散在肩上,看起来甚是狼狈, 可她却仍然在拼命地挣脱掉云黛的束缚往火场里面冲:“让我回去!我要去拿纪郎留给我的那些画像!” 好在她身娇体弱, 斗不过身旁手脚麻利的婢女,云黛一面死死地拉住她,一面含泪哀求着:“夫人, 这火势如此凶猛, 眼看着是怎么都灭不掉啦!咱们的屋子在后院的最里间,你若是去了岂还有命能回来!” 白鹭夫人置若罔闻, 还是一脸不管不顾的模样想往里面冲:“不行,那是他留给我的遗物,我就算是死, 也要和它们死在一起!” 沈扶芳看着她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觉得林公子此前为了唤回她的生念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她心里头燃起了一阵无名火,上前抓住白鹭夫人的肩膀吼道:“你别做梦了!你就算是抱着那堆画一起死了, 也永远不可能再见到你的丈夫!” 白鹭夫人愣了愣,蹙起了一双黛眉怒视着她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藏剑山庄是你丈夫的家,他把这个家交给了你,可是你看看你是怎么打理的!你就只知道抱着那些画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不去约束护卫,不去管教下人!这场祸事的罪魁祸首是罗志高不假,可是你也责无旁贷!现在山庄已经被烧,若是连你也死了,那谁能来重建这个家!到时候许许多多依仗着山庄生活的人们都会流离失所,甚至饿死路边,你如此伤害这些曾经和你丈夫朝夕相处的人,他在天上都看得一清二楚,你想他还会愿意再见到你吗!”沈扶芳一番怒斥之后,陡然看到万堂主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的浓烟之中,便无意再和她多费口舌,扔下呆若木鸡的白鹭夫人赶忙奔上前去。 她跑到万堂主面前,看到他的身后还驮着宝灵子,惊喜地问道:“林公子呢!他不是应该和他师父在一起吗?” 万堂主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喘着气道:“我正在火场中追杀那疯子般到处泼油的罗志高,一路追到后院的方向。我刚把他给打翻在地,就看到林公子背着他师父飞了出来,他把他师父交给我后,又一个人转头冲往筵席的方向去找你了!” 唉,果然如此,幸好她不放心这个傻小子赶回来了!沈扶芳的脚下还哪里敢停,连忙捂住口鼻强行冲过正殿的一片浓烟,继续往筵席处冲去。好在摆筵的地方是一大块空旷的石板地,火势只在四周的屋舍上蔓延,他们尚有一丝喘息的余地。她刚一冲过浓烟就看到了正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串的林菲,连忙出声喊道:“林公子,我在这里!” 还好林菲耳聪目明,听到声响就连忙从后院里出来了,他的身上脸上都还算是干净。只是当他激动不已地将手和沈扶芳的手再度握到一起时,她看着他的眼中倒影着带着火光的泪花,忍不住愤愤地垫脚拍了他的脑袋一下道:“下次遇到这种事情记得自己先跑,我又不是个傻子,难道还会坐在这里等着被烧死吗?” 林菲摸了摸头,委屈地道:“我以为你喝醉了啊,你是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以后神志有多么不清楚,我害怕你会走错了路,把后门当正门走了!” 沈扶芳想到那日自己借酒装疯的模样,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她看着面前已经彻底被点燃的整个正殿,里面冒出来的烟气已经变成了可怕的黑色,喃喃自语道:“现在正门是已经出不去,我们只能从后门走了!” 林菲惊讶道:“原来藏剑山庄真有后门啊?” 沈扶芳看了看剩下的三个方向,立刻牵着林菲往受到火势波及最少的女宾住处退去:“没有后门!但是我们在这里也只能当瓮中之鳖,不是被熏死就是被烧死!还好藏剑山庄三面临湖,我们翻上那边最外层的墙壁上再想办法,实在不行就从湖面上走!” “湖面!不要啊,我不会游泳啊,掉下去了会淹死的!”林菲立刻想起来他上次溺水的濒死体验,这绝对是他人生中经历过的最可怕的感觉,不由得害怕到脚下都发软了,可是眼看着留在这里也早晚要被黑烟熏成烧烤肉干,只得任由着沈扶芳拉着自己一路狂奔,两人一齐飞身站在了最外侧的墙顶上。 这一处地方虽然确实是临湖,但女宾休息处安排在最深层的内院里,林菲顺着倒影着熊熊火焰的湖面看向那遥远的岸边,哆哆嗦嗦道:“不行,这个距离太远了...我肯定没法一口气飞到岸边......沈姑娘,你会游泳吗?” 他满心期望地看着无所不能的沈姑娘,很想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给自己增加些信心,没想到沈扶芳却难得地皱起了眉头道:“不会,不过我没有溺过水,应该能比你强些。” “......”林菲顿时觉得内心很崩溃,可是他放眼看去,只看到除了他们脚下这块地方,四处都已是冲天的火光,火星子带着木头烧焦的味道串进他的鼻子眼睛里,正当他揉着被熏得发疼的眼睛时,突然看见两个女子惊慌失措地向这边跑来,竟然是顾湘湘和小翠! 原来是顾湘湘主仆两人不擅长饮酒,在庆功宴上喝了几杯就回房早早地睡下了,等她们听见叫嚷声发现外面失火的时候已经被彻底地封住了去路,她们也只得往这个还没有被波及到的角落跑来。 “顾姑娘,我们在这里,快上来!”沈扶芳也看到了她们二人,正想让林菲下去把她们俩带上来,却只见顾湘湘闻声抬头,伸手抓着小翠的衣服轻巧地一串,人就稳稳当当地站在了他们身旁。 沈扶芳和林菲惊诧地对视一眼,心里想的都是:原来她是会武功的啊!不过说来也是啊,她毕竟也是拜过宝灵子为师的,只是因为总是一副哭哭啼啼很娇弱的样子,竟然让他们都忘记了她也是习武之人......所以说,当日她们在树林里遇到悍匪劫车的事情,是假的了! 不过面对眼下这种生死攸关的危急情况,其他的事情还是先暂时抛诸脑后,先把小命保住再说!沈扶芳指着深不见底的湖水对顾湘湘主仆说:“出去的路都已经堵死了,咱们只能从水上走,你们若是会水的能游回去最好。若是不会水的,就尽量使用轻功往岸上去,能飞多远飞多远吧!” 顾湘湘闻言露出了和林菲一样害怕的表情:“我...我可不会游水.......” 没想到她的话尚未说完,就听小翠在旁一脸轻快地道:“没关系,我驮着你。小姐,我们一起跳吧!” 说罢,她竟然立刻拉着顾湘湘的手往湖里一蹦,只听扑通两下双双落入水中的声音,然而还没等顾湘湘开始叫救命,就见小翠立刻将她驮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如一条滑溜的鱼儿一样飞速地向岸上游去。 林菲感觉到他的脚下已经开始灼热发烫,想是火苗已经顺着房梁即将要烧到墙顶上了,他现在已是站立难安,想不走都不行了!他挽住沈扶芳的胳膊故作潇洒道:“我带着你,我们一起飞到对岸去吧!” 说罢他还不等沈扶芳回答,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进腹腔,脚尖点地跳下墙顶,带着她从湖面上向岸边飞去。 夜晚的湖面上传来阵阵微风,倒影着一旁山庄里冲天而起的火光,就如在水中盛开了一朵朵艳丽的红莲,煞是好看。前方小翠游过的一条条水痕随着她前进的方向荡漾开去,湖面上又立刻恢复了像镜子一般的光滑。可是林菲却知道等他落水以后,这看似平静而美丽的湖水里那吃人的水鬼就会立刻缠绕住他的四肢躯干,让他再也没有办法挣脱出来! 他只能用力地提着这一口气不让自己停下来,尽量地离岸边近一点,再近一点,只有五十米了,三十米,二十米......眼看着他们越飞越低,林菲的脚尖在即将触碰到水面之时,他仿佛是从肺里爆发出一声大叫,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把沈扶芳给甩向了岸边,然后自己直直地扎进了水里。 “咕噜噜.....咳咳咳......”林菲已经气衰力竭,在即将被憋死之前他终于换了口气,可是立刻又被灌进了一大口冰冷的湖水,呛到他的胸仿佛被人用重锤锤过一样的疼。 他的四肢还在本能地扑腾着,妄图把脑袋伸出湖面上再去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前方又听到一声扑通落水的声音,难道他方才那最后一下还是没能把沈姑娘送到岸上去吗?他好想再看一眼她是否安好,可是他的头已经全部沉入了水里,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没办法控制住这不断下沉的身体了。 他用力地睁着眼睛,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湖面,恍然记起了他上次溺水时的情形,若是他真的被淹死了,到底是会魂消魄散,还是会回到现代去? 他突然在心里自私地乞求了起来,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想活下去,只要还能活下去,就算是回到了现代,他也总有机会能和她再度相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5 21:34:59~2020-02-06 19:4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心事 “咳咳咳......”就在林菲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柔软的小手给拉出了湖面, 那人扶着林菲因为缺氧而软弱无力的身体向岸上游去。等到他被岸边守候着的人们给从湖里拽上岸, 他跪在岸上猛地吐出几口水,借着火光看着面前浑身透湿的小女孩, 连忙将头埋了下去,抱拳感激道:“小翠姑娘, 谢谢你救了我,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你的水性是这么好!” 顾湘湘也在一旁夸赞道:“是啊,翠儿你整天在我身旁伺候着, 连我都不知道你居然会水!” 水渍顺着小翠的垂耳双丫髻滴滴哒哒的流到了地上, 她像是被夸奖之后不好意思了一样,也把头埋在了阴影之中道:“这是我在进府之前跟着我爹娘学的,穷人家的生活就是这样, 家里那么多口人等着米下锅, 养不了闲人的,我才几岁就跟着阿爹下河捉鱼捞虾了。” 沈扶芳一直靠在林菲的身侧, 她正在无言地轻抚着林菲的背部替他舒缓着气息,听到这里时突然开口问道:“那小翠姑娘的爹娘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把你送入顾府的吗,你的家人们现在可还安好?” 小翠闻言, 连忙用湿透了的衣袖擦了擦眼睛道:“我的家人们都被山里的土匪给杀死了!幸好得老爷相救我才捡了一条性命回来, 老爷他看我孤苦无依,就把我带回了顾府让我服侍小姐,从此以后顾府就成了我的家。” 顾湘湘想起来小翠当年进府时的模样, 在旁握住了她的手感叹道:“是啊,自你进府以后就陪在我身边,这一晃眼都已经过了七八年了”,她在腰间比划了一下道:“我记得那时候你才这么大点,没想到就已经习到了如此精湛的水性,这可真是不容易啊。今天也多亏了有你,否则我们就算不被烧死,也要葬身水底了。” 林菲连连附和称是,非常难得地顺着顾湘湘的话,两人一起把小翠又是称赞了一番。沈扶芳却在旁边暗暗地打量起这个一直躲在顾湘湘身后的小丫头来。全家人都被山匪杀死,独留了她这一个活口的农家贫女?看她这副娇俏精致的长相和那细腻白皙的小手,可以想象再过两年她就会出落得分外动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山野村夫家里养出来的孩子啊,若是遮住她那双灵巧明亮的圆眼睛再看,这孩子......倒是和她身旁顾湘湘的容貌有那么一分相似! 沈扶芳对自己脑子里蹦出的这个想法也感到有些吃惊,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被方才林公子舍己救她的举措给感动到有些心神恍惚了。明明才叮嘱过他要顾着自己的安危,可他怎么就是学不会呢......沈扶芳悄然用双手环抱住仍然双腿无力,瘫软在地上喘着气的林菲,感觉到他的身体还在微微地发着抖,好言安慰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林菲享受着把头靠在自己后背上的人贴心 地抚慰,终于慢慢地镇静了下来,可是他一回想起方才在湖里沉下去的那一瞬间,心中依然会泛起无与伦比的恐惧,看来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克服恐水的毛病了,于是他半开玩笑道:“唉,下次我再遇到这种情况,宁愿浑身冒烟地冲出火场,也不想再掉进湖里喝一肚子水了。凭我的脚法,大不了就是被烧掉点皮毛,无伤大雅的......”他说着话,突然将身子扭向了沈扶芳,盯着她问道:“不过要是我被烧到脸毁容了,你会不会嫌弃我啊?” 沈扶芳看着他俊朗的眉目和如玉的面庞,没好气地掐了他一把道:“你这张脸长得确实是不错的,要是毁掉了我当然会觉得可惜啊!”她看着对方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而垂头丧气的样子觉得煞是有趣,把身体凑近他耳边道:“不过这样的话,起码我现在这样跟你讲话就不用遭受顾姑娘的注目了......这倒让我想到一个好主意啊,你以后若还是到处招惹桃花,我就制一服药把你变丑一点,等你变成了个丑八怪,我就可以高枕无忧啦!” 她本意是想将这胡乱假设不吉利的事情的林公子吓上一吓,却没想到这人听到后反倒是高兴了起来,也不顾旁边还有人在场,一把搂住她惊喜道:“真的?你真的不在乎我是什么模样?” “唉呀,咱们面前还站着两个女孩子呢,你别当着人家的面搂搂抱抱的”,沈扶芳看着站在他们面前都别过脸去的主仆俩,尤其是在身量尚小的小翠面前,觉得自己和林菲这个样子完全就是在教坏小孩子,想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可是林菲却是一副她不回答就不放手的样子,她只得无奈地拍着林菲的肩膀捡他爱听的话哄着:“好啦好啦,是的是的,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模样!你赶快松手吧!我们还要赶快回藏剑山庄里去报平安呢,免得让大家担心!” 林菲喜滋滋地松了手,心里想着我今日得了你这句话,以后若是真的被你知道了我不是林斐,我也可以死活赖在你身边不走了!他在地上也休息够了,自行催动内力烘干了衣服,站起来看着面前的两个姑娘依然还是全身水淋淋的,可是自己帮她们烘衣服着实不妥,只得拉着沈扶芳先走一步道:“顾师妹,我先给师父他们去报个信,你和小翠姑娘躲在这里烤烤火,把衣服烤干了再过来啊!” 他这么一说,小翠就觉得自己身上冷飕飕地,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连忙哆哆嗦嗦地去捡柴生火。她一面手上不停地干着活,一面想着小姐看到林公子和沈姑娘刚才那副亲密无间的样子,心里一定又要不痛快了,可是没想到顾湘湘的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而是和她一起弯腰就地捡了几根岸边的树枝,拢成一堆生了一把火,坐在火堆前整理起黏在一起的头发来。 小翠觉得小姐这个样子太过冷静了,反倒是有点不正常,小声问道:“小姐......你还好吧,心里没有太难过吧?” 顾湘湘专注地打理着自己的头发,若无其事地回答她道:“我很好啊!早就知道了林公子的心根本就不在我这里,我为什么还要难过,那不是自寻烦恼吗?以后跟在他们身边,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所以我早就想开了,反正自己现在这样的身世也寻不到个好人家了,那林公子的父亲起码是在京城里做官的,我哪怕是嫁给他做个通房,也比在外面找个平头百姓强。”她说到这里,竟然对着小翠笑了起来:“今天多谢你啦,你救了他一命,他就欠了我们一个天大的人情,想是以后对我的态度也会好上不少。果真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只要我们继续在他们身边呆着,不愁寻不到表现的机会。” 小翠惊讶地听着顾湘湘的这番话,连忙把头低到胸前小声地“嗯”了一下,因为她害怕顾湘湘会看到她脸上愧疚的神色。她的手不自觉地抠着面前的土地,直把自己的手指都快要划得磨破了皮,可是却依旧无法缓解她内心的痛苦。 面对林公子和别人亲密的举动,顾湘湘哪怕是能表现出一点点的难过和嫉妒,小翠都有信心以后可以劝她醒悟过来,可是......可是她现在这种心态,简直就是破罐子破摔,要直撞南墙不回头了!自己明明知道林公子不喜欢顾湘湘,可是她还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把她一步步地给推进了火坑里。她们俩自小就在一起长大,感情亲如姐妹,若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她哪里愿意看到顾湘湘以后过着这种卑微到尘土里的生活?那个人不就正是因为跟了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而造成了这样一出活生生的悲剧吗?可是一想到那个人,小翠就还是硬下了心肠。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顾湘湘没有嫁给林公子,就总归是能有回转的余地,可是那个人现在日夜都在备受着非人的折磨......孰轻孰重,她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判断。 小翠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把头抬了起来。她看着藏剑山庄里依然在熊熊燃烧着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火光,担忧地想着:“如今山庄被烧,会不会影响到他们找人的进程啊?我费尽了心思,总算是走到这一步,求求你们赶快去把她的藏身之地找出来吧!每多耽搁一天,她都会多遭受一份痛苦!那日哄着顾湘湘去了漕帮,是我亲眼所见戚帮主已经恢复了原样,可见沈姑娘确实有本事解这种毒,我必须早日想出让她答应出手救那个人的方法......只要她愿意出手相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第65章 救人 林菲和沈扶芳一道赶向藏剑山庄的入口处,那里已经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群人, 有从火场里逃出来的, 有看到火势想赶过来救火的,可是眼看着整个山庄都已经被彻底的点燃, 一看这冲天的火势就没了扑灭的指望,人们也只得隔着与山庄大门相连的那一道拱桥, 对着被付之一炬的江南名庄扼腕哀叹。好在山庄修建在湖泊之上, 形成了天然的隔离带,现在得留神扑灭被夜风带到桥对面的火星子,然后只能坐等火势自行熄灭下去, 起码整个乌程县不会遭受火灾波及。 林菲穿过层层人群跑到了最前面, 果然看到白鹭夫人、万堂主和宝灵子都站在那里紧盯着大门翘首以盼,他连忙大叫着冲上前去向大家报平安。沈扶芳跟在后面,她看到拱桥附近躺着许多正在哀嚎着的伤者, 他们大多都是在逃跑中被快速蔓延的火苗给撩到或是被烧断了的树木房梁给砸到, 皮肤上形成了明显的烧伤。旁边有人看到他们被火舌舔过的皮肤都是又红又肿,便拿桶去舀了冰冷的湖水想给他们冲洗降温, 沈扶芳连忙挡在伤者们面前制止道:“火伤千万不可用冷水浸泡!这样会使得热气更深转入骨,导致皮肉臭烂,反而会害了他们的性命!” 她不忍听到众人的哀哭之声, 连忙对白鹭夫人道:“我需要黄芩、大黄、冰片、米酒, 还有许多其它的药材,还要找间干净的屋子将这些人都抬进去,方便我给他们治伤。多耽误一刻, 他们的伤口就会多一分凶险,劳烦你暂且先收敛心神,尽一次管家的责任吧!” 白鹭夫人这次倒是很听沈扶芳的话,立刻派云黛去取她需要的药材,又找了人将这些伤者尽数移到了藏剑山庄附近的一处民家中,还将县里医馆的大夫们都悉数召集了过来,让他们和沈扶芳一起配药治伤。医师们先是配好了去除火毒的大黄水给伤者们擦拭伤口,再用黑玉生肌膏敷在创口上进行包扎。 大火在藏剑山庄里烧了整整一夜,林菲也随着众人在屋内端药递药地忙活了一整晚,等到天色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医师们总算是将所有的伤者都包扎完毕,挨不住困意回去休息了。沈扶芳也忙了一整宿,可她仍然不肯歇息,又开始熬制起清热解毒的汤药来,强撑着已经在打架的眼皮不肯合眼。林菲心疼地把她扶到墙角边道:“现在趁着大家都睡了,你也快靠着这儿小憩一会儿吧!明天等他们醒过来了开始喊痛,你又没法休息了。我反正是个大闲人,先在这帮你看着火候,等你醒了我再去休息。” 沈扶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她再也撑不住困意,把头靠在墙上睡着了。林菲坐在炉子前守着汤药,没一会儿就看到白鹭夫人走了进来。 一看她那双布满了血丝的双眼,林菲就知道她也是一宿没合眼了,想她是来查看伤者们的情形的,便对她道:“伤者们已经都没什么大碍了,有沈姑娘在这里你就尽管放心,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白鹭夫人轻轻颔首,她走到窗边看向昔日里屋宇宏敞、景色苍润的山庄如今只剩下一片焦土,垂眼低声道:“她说得不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若是我不将山庄重建起来,又有什么面目去见亡夫呢?也许那些被烧掉的遗物,也正是他想告诉我别再睹物思人,一味地沉浸在缅怀伤感之中了。”她看到林菲担忧地望向了自己,竟然笑着对她道:“林公子,你说若是我重建一个比现在还要宏大的山庄起来,算不算做出了一番事业,能让亡夫为我骄傲吗?” 林菲看着白鹭夫人变得充满了生机的面容,惊喜地应和道:“当然了,你若是能重建藏剑山庄,纪探花也一定会高兴的!” 说到这里,他不禁也惋惜起来:“可惜火势那么大,想是山庄里的金银珠宝也都给烧了个干净,再想建起如以往的那般规模,恐怕是有些难办了。” 白鹭夫人道:“藏剑山庄所有的奇珍异宝都藏在湖底,想是纪家先人们早有思量,所以才这样修建山庄。现在虽然看似已经是断壁残垣,但其实只是伤了个外壳而已,根基丝毫未损,我一定能建立起一个比以前更加宏伟壮丽的藏剑山庄!” 她像是被自己的话语给激励到了一样,用力地挺了挺一直蜷缩着的肩膀,眼中闪现着明亮的神色对林菲道:“这间屋子就先劳烦你们照看了,我还要去安排别的事宜。哦对了,之前我忙着去清点山庄里的人数和安排大家的住宿,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我昨晚一出藏剑山庄的大门就遇上了金蛇郎君,他说他有要紧事先走了,托我和你们道个别,他还留了一封信给沈姑娘,劳烦林公子替我转交吧!” 她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信封交给林菲后往屋外走去,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又突然回过了身子,对着林菲和他身后睡着了的沈扶芳鞠了一躬,而后款款而去。 林菲霎时觉得自己的心情仿佛飞上了云层,可他既不敢去吵醒正在酣睡的沈扶芳,也不敢去拆那封皮上写着沈姑娘亲启的信件,只得去盯着炉子上的汤药强行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眼看着汤药总算是熬到火候了,他连忙对沈扶芳唤道:“沈姑娘,药好啦!” 沈扶芳闻言睁开眼睛,将炉子上的汤药倒进碗里,又继续去配下一锅。她正在埋头忙活着,却感觉到林菲一直在自己身边转悠着好似有话要说,便抬眼看着他雀跃的表情道:“你怎么了?” 林菲就等着她来问话呢,连忙喜滋滋地答话道:“刚才白鹭夫人来过啦,她说藏剑山庄的财宝都还没有被烧掉,她要重建一个比现在更大的山庄!最重要的是啊,她现在整个人的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走之前还对着我鞠了一躬,你说她是不是在感谢我当日出言点醒了她,又经历了今日这番磨难之后,所以彻底想通了?” 沈扶芳脸上浮现起一个了然于心的笑意,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干活:“嗯,真是要多谢林公子了!你是因为这件事而如此高兴吗?” “当然啦,我突然觉得我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你瞧我先是劝服了师父让师兄继承青炎派,又劝服了白鹭夫人放弃寻死重新振作了起来,这不是表明我很有说服别人的才华吗?以后你开了医馆我就不用只是当个看门打下手的了,而是可以在你旁边多摆一张桌子当心理咨询师,专门给想不开的人做心理辅导。你可别说啊,古往今来人们就只在乎身体上的疾病,其实他们不知道,这心里病了也是需要治疗的!”林菲一边展望起美好的未来,一边开始后悔他大学怎么不学个心理专业,而是学了个在古代百无一用的金融学啊! 沈扶芳接话道:“你说的虽然没错,但是人的心中有病也是会影响到身体健康的,而且光是与人交谈也还不够,必须辅以药物治疗。比如郁结之症,会导致胸闷胁痛,损气伤肝,需要服食补益心脾、滋补肝肾的药物......”她看着一脸被打击到了的林菲,发现自己又犯了医痴,连忙转口鼓励他道:“当然心病确实还是最需要心药医了,林公子的想法确实很妙,我们以后可以这样试试。不过我一直挺好奇的,你的嘴里总是能蹦出一些奇怪的词,比如方才那个心理咨询师,还有以前的那些......这些词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呵呵,我自己随口乱编的......”林菲还不想在这种人仰马翻的时刻和她坦白,连忙摸出信来递给沈扶芳分散她的注意力:“这是闻公子留给你的信件,你看看吧!” “唉呀,我忙活了一晚上,竟然把他都给忘了!”沈扶芳这才想起来一直都没见到闻人柳,接过信来问道:“他人呢?” 林菲顺势坐到她的身边道:“白鹭夫人说他有事,提前走了......你说闻公子有什么要紧事啊,都不跟我们打声招呼就走了?” 沈扶芳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觉得心里无比畅快,对着林菲调侃道:“你以前不是很讨厌他的吗?怎么现在还舍不得他走了?” “唉......”林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以前那是不服气自己被他给比下去了,可是现在他救了你的命,而且我也已经想通了,我以后又不在江湖上闯荡了,何必跟他去比呢?以后你多教教我怎么给人治疗心理疾病吧,我真的觉得救人比杀人要有趣多了,毕竟我现在虽然不会对坏人手下留情了,但杀了人以后心里多少还是会有点膈应......” 沈扶芳微笑道:“这说明你是个心地纯良的好孩子,你既然愿意学,我当然愿意教了,我的第一个乖学生,来让师父摸摸头啊!” 林菲哭笑不得地看着又在拿自己开心的沈扶芳,觉得自己的发型都要被她给弄乱了,忙对她道:“你不看看闻公子给你的信里写了什么吗?” 沈扶芳这才想起来去拆信,她打开信纸,只见一手刚劲中带着优雅的字迹跃然于纸上:闻某思虑再三,决定还是不能为了沈姑娘破例,坏了我从不强迫女子的君子之名。交易维持原状,请沈姑娘早日抄好令师的手稿,七日之后灵蛇谷会派人来取,并且将下毒之人的下落如实相告。 林菲看着沈扶芳读完信后嘴角流露出的欣慰笑容,好奇道:“闻公子写了什么啊,你看的这么开心?”沈扶芳抬眼看了看她新收的学生,灵机一动道:“他说七日之后会来取我娘留下的手稿,正好我这里忙得脱不开身,林公子不是要跟我学习医术吗?那就麻烦你来代劳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6 23:04:19~2020-02-07 23:0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人x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人x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难题 “啊!这就不必了吧!”林菲下意识地张口推辞。他想起自从初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自己祸害了一只毛笔之后,就再也没有拿过笔了。要说让他看懂古代人的字还不算太难, 可是让他亲手写字就只能敬谢不敏了。 沈扶芳认真地对他道:“林公子, 我不是开玩笑的。这里有一屋子的病人,不仅每天要喝清热解毒的汤药, 他们的伤口也需要经常换药擦拭,否则一旦化脓溃疡, 我也难保他们的性命了。所以我是真的没有功夫去自己抄写, 只能交于你来帮忙。等灵蛇谷来人取手稿之时,还会告知我离魂散凶手的下落,你快去告诉万堂主, 让他暂且不要动用盟主令找人了, 免得会打草惊蛇,我们坐等闻公子的消息就好。” 林菲不敢跟她说自己是个不会写字只会认字的半文盲,想她也是不会相信, 只得先无奈地应承下来。正当他依言准备去通知万堂主这个消息时, 却见他一脸喜色地跑过来道:“漕帮的兄弟们到了!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咱们如今有了人手, 总算是能帮着白鹭夫人收拾一下这个烂摊子了!” 白鹭夫人身后站了一众人高马大的漕帮兄弟们镇场子,本来不怎么听她使唤的护卫下人们便都老实了起来。一些人清理烧毁后的山庄残迹,一些人去周边的县城里召集能工巧匠, 一些人安排山庄的众人入住乌程县的各处民家, 有条不紊地开始了灾后重建。林菲一行人如今最受礼遇,和白鹭夫人一起住在了一处商人家里。这下男女宾客总算是能住在一个院子里了,可是沈扶芳要照料一屋子的伤员, 每日里熬药换药忙的脚不沾地,甚至还有附近的邻人听说这里有个本事高强的医者,主动上门来求医问诊。于是那间用来治疗伤者的民居,俨然都已成为她的医庐了。 沈扶芳虽然辛苦,但终于能趁着这个机会一展心中所愿,林菲瞧她每日都是一副充满干劲的模样,自己也不便总是围在她的身旁打搅她做事,于是除了给她送饭跑腿,时不时上门去打打下手之外,就是头疼该怎么抄完沈扶芳给自己的那一大堆手稿。 这日沈扶芳一早又去了医庐忙活,林菲在自己的房内下定决心,终于拿出了纸笔开始抄写。只是他才刚写了几个字就感到眼酸脑胀,他觉得是因为屋里光线太暗了,于是转移到了院子里的凉亭中去抄。 等他又歪歪扭扭地抄了几个字,觉得手也开始酸了,这沈医仙的字迹还有些潦草,有的地方他都没看懂写的是什么字,只得照着描在纸上。等他抄完后一看,怎么自己画出来的跟沈医仙写的还是有点不一样啊!这个任务对他这种习惯了用电脑打字的人而言实在是太难了吧,林菲有些灰心丧气地撑着头叹了口气,突然见到面前有一个打扫院子的下人经过。 林菲登时一拍大腿,发现自己怎么就这么笨呢!他连忙起身拦住那个下人的去路,满脸堆笑着说明了来意,没想到那个小丫头却惊慌地把头一低道:“公子对不起,奴婢不认识字,帮不了你这个忙!”说罢便拿着扫帚急匆匆地跑了。 额,他怎么忘了在古代女子不能进学堂,文盲率可是相当得高啊!正当他打算出门去找几个识字的男子来帮忙时,却听到身后一个娇柔的声音传来:“林师兄要写什么东西,怎么不来找我帮忙呢!” 林菲转过身来,看到顾湘湘主仆俩已经走上了凉亭的桌子旁,小翠拿起了林菲写的那张纸一看就乐了:“哇,没想到林公子看起来一副饱读过诗书的模样,这字居然写的比我还丑,哈哈哈!” 林菲红着脸走到她们旁边找借口道:“这是因为我前些天比武的时候扭到了手,可是过几天灵蛇谷要来人取这些手稿的抄本,以此来交换离魂散凶手的下落给我们。只是沈姑娘现在太忙了,所以我也没法子,不得不硬着头皮自己抄。” “你说什么!”顾湘湘主仆俩异口同声,皆是睁圆了眼睛望着林菲,然后两个人同时坐了下来开始一齐埋头抄写,林菲看着她俩都是一脸认真地奋笔疾书,心中想到:对啊,这顾湘湘的哥哥还在那个凶手的手里呢,她能不着急吗?这下有了两个任劳任怨的苦力,我终于可以乐得清闲啦! 他看到顾湘湘的字迹小巧工整,一看就是经常读书写字之人,一旁小翠的字虽然没有顾湘湘的漂亮,但也可算是方方正正,比自己写的确实是好看不少,便放心地把手稿一分为二交给她俩去抄。小翠接过手稿后问道:“现在大家每天都在忙着重建山庄的事情,等你们得到了凶手的下落,会立即动身去找人吗?我着实是很担心我家少爷的安危啊!” 她这样一说,顾湘湘也在旁连连附和,林菲想了想道:“这几天白鹭夫人忙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我也没法子问她,这件事还是得把大家都召集在一起仔细商量后才能做出决定。你们先定下心来,抄好稿子要紧。” 没想到小翠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惨声道:“林公子放心,这凶手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一定会尽快抄好稿子。还请您能发发慈悲,答应动身寻人的时候带上我们一起。小翠虽然是个下人,这话说的是僭越了些,但我心里早把顾府当做了自己的家,把少爷当做是自己的亲哥哥。这些天来一想到少爷他生死未卜,我就寝食难安,只想能快一刻知道他是否安好。我一路上一定会好好伺候你们起居,绝不会给你们添任何麻烦的......”她说着说着,竟然从眼中涌出了豆大的泪珠,顺着饱满的脸颊滚滚而下。 顾湘湘也在一旁垂泪道:“小翠说的没错,只望林师兄能看在我们同门一场的份上带着我们上路,我也一定会注意分寸,绝不去打搅你和沈姑娘的......”她突然恨声道:“那凶手把我害得这样惨,我一定要手刃仇人才能一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小翠的身子忽然抖了一抖,继而扑在地上给林菲磕起头来:“林公子,奴婢求求你了!” “唉呀,我答应你就是,快起来吧!”林菲头一次被人磕头下跪,他只觉得浑身难受,连忙去把小翠扶起来道:“我能理解你们想找日寻到家人的心情,更何况你是救过我性命的人,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千万别再给我下跪了!” 他又对顾湘湘道:“顾师妹,我以前对你说过重话,态度不好,这都是因为我已经钟情于沈姑娘了,所以不想再让你误解。想你和我们这些天相处下来,也能明白我对沈姑娘是一心一意,绝无可能再喜欢别的女子。如今我们能把这些话敞开了说,我心里也觉得舒畅,还望你以后不要在我身上再动心思,若是你哥哥平安无事,等你们兄妹重逢之后,他一定会做主给你寻一个好人家的。” 小翠得了林菲的许诺,立刻破涕为笑,顾湘湘也低眉顺眼地嗯了一声,两个姑娘重新坐回了桌上抄写手稿。她俩也着实是相当勤快,坐在亭子里一抄就是一整天,等到月亮爬上了树梢头,沈扶芳带着疲倦的步伐走回后院的时候,她看到林菲已经在一脸喜色地整理抄好的手稿了。 沈扶芳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带他一起回了自己的房里。她把沈医仙的原稿放好之后检查起抄写的稿件,惊讶道:“看这字迹如此秀气,倒像是个女子写的啊!诶,怎么这几页的字迹跟前面的还不一样?” 林菲哈哈一笑,指着稿子对她道:“这一半是顾湘湘写的,这一半是小翠写的,她们听说我要拿手稿去换凶手的下落,自告奋勇替我抄的。你说我们得到凶手的下落之后,是不是要立刻动身去找人啊?” 沈扶芳闻言却没有答话,而是拿起一页手稿细细地端详了起来,林菲见她的眼中带着审视的神色,出言问道:“你在想什么?” 沈扶芳放下手稿道:“她们听闻有凶手的消息之后,是不是表现的很激动?有没有说要跟我们一起去寻人?” 林菲点头称是:“就像你说得那样,两个姑娘都哭着求我带她们一起去。毕竟顾湘湘她哥哥还在那凶手的手里呢,她们能不激动吗?小翠姑娘为了求我带她一起去寻人,还给我跪下磕头了,可把我给吓了一跳!” “嗯,她总是能找到合理的借口来掩盖自己真实的目的,”沈扶芳的嘴角浮起了一股笑意:“往日里是利用顾湘湘对你的喜欢作为挡箭牌,所有的行为看似都是有理有据,所以我们都没有发觉到她有什么异样。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心机,如此能沉得住气,真是让我都有些佩服她!” 林菲愣了愣神,想到往日里对自己肆无忌惮的小翠今天反常的举动,猛然反应过来道:“你是说小翠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7 23:06:16~2020-02-08 21:4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油焖鸡米花、小虾米、夏夏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约定 沈扶芳点点头,在烛火下展示了两个人抄写的手稿给林菲看:“你看, 尽管小翠是因为不经常写字, 字迹没有顾湘湘这般流利顺畅,但是除开这个因素来看她们同一个字的起笔和收尾, 也能看出写法完全不同,这代表教她们写字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林菲想到了今天后院里那个洒扫的丫头, 若有所悟道:“是啊, 下人一般都是不识字的。就算是识字,也该是跟着主子一起学的才对,若是照着同样的字帖临摹, 又怎么会看不出相似的痕迹呢?” “还有那日在火场之中我才发现, 顾湘湘其实是会武功的,所以悍匪劫车是假的。她们早就探听出了我们要走的路线,在那里守株待兔, 目的就是为了加入我们一起到藏剑山庄来。其实这件事情, 想你师父应该早有察觉,只是他以为是顾湘湘对你一片痴心, 因而没有戳穿。”沈扶芳回忆道:“现在想起当日小翠说的一句话,让我觉得这个丫头不简单。她说是她将吃食喂给了猫儿,发现里面混有迷药, 所以和顾湘湘走了乡间小道。这不仅解释了她们遇上我们的原因, 还让我们误以为她们被歹人看上了,自然都会同情心大起,沿路上保护着她们一路同行了。” 林菲道:“可是这些话也可能是顾湘湘教她说的啊?”他说完之后, 自己也自嘲地摇了摇头。回想起和她们主仆俩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小翠更加能说会道一些,当初她们二人对自己撒谎的时候,也都是顾湘湘说不出来,由小翠来接的话...... 沈扶芳也道:“我和顾湘湘相处这些天下来,觉得她虽然娇气了一些,但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想是以往都在宠爱中长大,所以心机并不深沉。我甚至留意到她有时做出一些举动之前,都还要先看看小翠的眼色再行事。然而小翠这个丫头,她虽然看上去心直嘴快,但是编起谎话是张口就来,毫不含糊。她一直把自己隐藏在顾湘湘的身后,直到那日她救了你以后,我才发现异样......” 林菲道:“嗯,她的水性确实是极好,可是她说这是进顾府之前就学会了的,也能算解释得通吧。” 沈扶芳摇摇头道:“那小翠丫头现在也不过十三四岁,进顾府的时候她才几岁?那么小的孩子就能习到如此精湛的水性,以致多年不忘,必是当年勤加苦练过的。她绝对不是什么农家孤女,而在她背后其实藏着一个人,那个人在她进顾府之前就通过游水习字等方法来磨炼她的忍耐力,培养出了她比常人更加坚定的意志,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她被人给看出破绽,竟没有教过她习武。” 林菲顿时觉得背后有点发冷:“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顾家也只是个有点钱势的江湖人家而已,不至于要花费这么多心思培养个小姑娘去他家做奸细吧?” 沈扶芳垂下眼睛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我大致能猜出来那个人的身份和小翠的目的,可若是这样的话,她难道不知道此人我绝不会救,又何必苦心孤诣地做这些事呢?唉,我们还是先静候闻公子的消息吧,他手上的那条线索才是最关键的证据。你放心吧,小翠在出发寻人之前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你就如往常一般和她相处,别让她看出端倪才好。” 林菲点头道:“我一定注意,只是一想到这么个看似天真可爱的小丫头背后不知隐藏着什么阴谋,就觉得心里发毛。未眠夜长梦多,我们得到闻公子的消息后就早日出发吧!” “我也是有此想法。听万堂主说,白鹭夫人这几日都在和工匠们规划藏剑山庄的重建事宜,等她商议定案之后我们就立刻出发,暂时将监工之事拜托给万堂主。”沈扶芳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了我的临时医庐,云黛姑娘送来的药材除了医治那些烧伤的病人还余下了许多,所以我就制了些治疗头疼脑热的药丸免费发放给附近的邻人,没想到才短短几日就在这乌程县里打响了名声。如今上门求医的人是应接不暇,我只得在隔壁又借了间屋子问诊,这样的生活简直就跟在做梦一样,竟让我都有些不舍得离开了。” 林菲宽慰她道:“没关系啊,等我们把事情了结之后,你还可以再回来的!” 沈扶芳敲了他的脑门一下,无奈笑道:“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在临安城里的约定了?如今万堂主已经顺利拿到了盟主令,我们不趁着这个机会溜走更待何时?若是事后还傻乎乎地跟着白鹭夫人回来,那势必是得被万堂主给架回漕帮的。” “嗯,你说得对,”林菲顺势握住她的手道:“还是按原定计划到京城去吧。咱们现在知道方法了,到了京城就先打个免费问诊的旗号,京城里的人那么多,保证不出几日你的医馆就能门庭若市!”他看着沈扶芳略显憔悴的面色,心疼地抚上她的脸道:“不过你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才行啊,瞧你这几天都累瘦了,我看着真心疼。” 沈扶芳把脸搁在他宽大温暖的手掌上,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份难得的亲昵:“这次只是个临时的摊子,就我一个人忙活,自然是会累些。等我们稳定下来了,难道我还不会请几个帮手吗?不过我以后要在医馆里从早守到晚是一定的,所以我以前才想过不嫁人......没想到竟能遇到你......” 她想起了闻人柳的话,眯着眼睛看着烛光下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林菲道:“有个人跟我说过,林公子还很年轻,等你到了一定的年纪,一定会要求我传宗接代的,我当日对这番话嗤之以鼻。但今日想起来,我好像确实忘了问你,为什么你可以不在乎这个呢?是因为喜欢我,所以强迫自己接受我的要求吗?”她有些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了,闭目叹道:“我虽然笃定自己的想法,可是一想到你为了我这么委屈自己,心里也觉得有些难过,是不是我真的太过自私了......” 林菲尴尬地笑了一声,心想我现在连传宗接代要做的身体活动都还没准备好,当然对这件事无所谓啊!反正林斐是肯定会有后代的,不然我自己是从哪里来的?等等,这不就说明......嗯,应该是说明了沈姑娘日后肯定会实现她心中的夙愿,名震天下桃李遍地,可以功成名就地退居二线,想是到那个时候,我总归也能够灵肉一体,做好准备了吧! 于是他出言安慰道:“那个人说得也有些道理,我可没有委屈自己。我现在确实还很年轻,还想再多过几年甜蜜的二人世界呢,况且你不是也说过吗?等你以后闯出了名声,培养出了徒弟,你不用凡事都亲力亲为,自然就能得出空闲了。不如我们来做个约定吧,以十年为期,我先全力支持你实现你的志向,等十年以后,你再来满足我的愿望吧!” “十年啊......若是十年之后我还不能做出一番事业,确实也可以放下这份执念了......”沈扶芳对林菲的这个答案很满意,他既没有一味地委屈自己,也没有想强迫她来改变,而是努力地寻到了一个双方都能够接受的平衡点。这样的伴侣比那些一味地为了对方牺牲,最后心生愤懑的痴情怨偶可要让人安心多了。她彻底地放下心来,憧憬着十年后他们会是什么样子,竟然就这么靠在林菲的手掌上睡着了。 “你啊,真是瞌睡一上来立马就能睡着!”林菲爱怜地把沉睡着的人抱到床上去盖好被子,退出了她的房间。他心里想着不知小翠有什么目的,抬眼看到笼罩在夜色之中的树木屋舍都平白得比白日里多出了一层鬼魅阴森的色彩,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悄然回到自己的房内歇下。 又过了几日,闻人柳的信使如期而至,来到了沈扶芳的医庐里。来者是一个相貌温婉,面色苍白的中年女子。她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接过沈扶芳递给她的手稿后,对她娓娓道来:“谷主吩咐了,此事涉及闻家丑闻,因此无法以书信相告,命我来亲口传达。我曾有一位堂妹名叫闻雅,她天真无邪,聪慧秀丽,对灵蛇谷外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在她十六岁那年,总算是得了长辈们的应允,和几位族人一起出谷办事。可没想到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仇家,其余的几位族人都死于敌手,闻雅也不知所踪。就在我们都以为她已经命丧黄泉之时,她却又突然回来了,只说是一个人在外面养了小半年的伤。可是自她回来以后,我却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经常一个人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日我去找她叙话,竟然看到了她在偷偷地干呕,我的年纪大她几岁,有过生养的经验,一看便知她恐怕是在外面被男子的花言巧语所骗,不仅失去了贞洁,竟然连身子都有了......” 第68章 揭秘 妇人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和雅儿自小一起长大, 姐妹感情甚笃, 不忍心看她受到责罚。于是我没有告诉别人,而是劝她趁着孩子还没有成型用药做掉。她便哭着对我道, 那日她重伤倒在路边被一个男人所救,那人细心地照顾她直到痊愈, 两人之间渐生情愫, 竟然没有守住底线,有了肌肤之亲。没想到那人事后却万分后悔,说自己已有妻儿, 不能接她过门。她伤心之下只得跑回灵蛇谷, 却没想到已经珠胎暗结。她虽然吓得六神无主,但却死活不肯做掉孩子,跪在地上求我饶过她的骨肉, 让她离开灵蛇谷去自生自灭。我看她哭得可怜, 对她也没有防备心,竟然依她所言去迷晕了灵蛇谷当夜里的一众守卫放她离开, 却没想到......没想到她竟骗了我......”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柔和的眼神里终于浮起了一丝不快。 沈扶芳道:“其实她是发现自己怀孕以后故意回谷,用这个孩子骗取了你的同情, 然后盗走了灵蛇谷的一众宝物去见那个男人了吧?” 妇人黯然答道:“正是如此......她可真是太过单纯了, 被那个男人骗得昏了头,竟然做出这种欺师灭祖之事!我害得灵蛇谷丢失了这些秘籍宝物,便请命与一些族人到外面去寻她回来, 那个时候我对她还尚存一丝怜惜,希望能在别人前面找到她,她也可少吃些苦头。” “没想到大家寻了几年,都一直找不到她的踪迹,便慢慢地都放弃寻她,回到谷里了。只有我还一直在找她,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寻到了她和她的女儿。她自知有愧于我,交还了所有盗走的东西,只是她宁死不愿再回灵蛇谷去,我也只得答应了她。我看她依然在居住的地方豢养蛇蝎,便劝她既然已经出谷,就老实本分地过完一生,别做害人之举了。她对我说,她为了那个男人付出了许多,可是那人为了自己的名声依然坚持不肯娶她过门,所以她才心灰意冷带着女儿避走山林,做这些玩意打发时日。我看着她们母女俩在山林里孤苦相依,竟然又信了她的话,走的时候还把一件法宝留给了她们做防身之用。” 沈扶芳面色一懔,她看着那妇人黝黑透亮的圆眼睛,心道:“果然如此,闻雅是下毒凶手,小翠就是她的女儿!她先是千方百计地上常青山,又想方设法缠上我,就是为了替她娘解开如同烈火焚心般的离魂散之毒!” 妇人继续道:“我回谷以后,因为没有把闻雅带回谷里,还丢失了一件宝物,也被罚关在谷中数年不得出来。”她苦笑道:“还要多谢沈姑娘,因为要向你说明情况,这是我回谷以后第一次被允许离开。那灵蛇谷中阴冷潮湿,被参天大树遮盖的不见天日,谷中人等都以洞穴为居,喜用冷冽的山泉浸身,沈姑娘你精通医理,应该知道缘由吧?” 沈扶芳点头道:“你们常年豢蛇炼毒,想是身上多少都带些毒性,发作起来大多是做焦灼之痛,阴冷之地可以有效缓解疼痛。”她恍然道:“原来闻公子研究以毒攻毒之法,是为了灵蛇谷里的人吗?” “是啊,所以我们都非常尊敬谷主。今日我奉谷主之命,对沈姑娘是知无不言,绝无半丝隐瞒。”妇人贪婪地注视着窗外的一轮艳阳,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向往之色:“谁不想生活在温暖的阳光之下呢?闻雅也是太贪恋外面的这一丝温暖了,想她后来也是没能耐住寂寞,又去与那男子相见了吧。谁知她又被那人利用,铸成了这番大错,如今也只能回到那个湿冷阴暗的山洞之中,日日忍受着毒物的折磨。我今日就是来告知沈姑娘,那个山洞的方位在哪。” 沈扶芳不解道:“天底下山洞如此之多,她既然已经在你面前暴露了行踪,你又为什么认为她会回到那个山洞里去呢?” 妇人道:“那山洞的位置极其隐秘,洞里还有一方天然的寒潭,乃是山峰之巅融化的雪水所汇,最是适合毒发之时浸身缓解,她现在身中奇毒,发作起来痛苦难耐,想是也没有心思去另寻地方。我曾向闻雅保证过不会将她的下落说出来,可是如今她即使活着也是苟延残喘,我也无法再包庇她了,只望沈姑娘能放过她的女儿,让她到灵蛇谷来和我相见。你若是愿意相信我的推测,大可去探上一探。那地方离临安数百里地,在一处偏僻的荒山脚下,那座山的名为云泽山,你若是不认识路,去临安城里找个向导一问便知。” “什么!”沈扶芳惊讶无比,天下间竟有如此奇事?没想到寻找了这么久的杀母仇人,就藏身在她曾经去过的山峰之下。更为讽刺的是,那备受折磨的闻雅也不知道,能够化解掉自己身体里奇毒的解药就在自己的头顶之上! 她如今总算是得知了仇人的姓名下落,可是心中并没有任何快意。若是这妇人所言不虚,闻雅遇到的那个男子想必就是顾正山,不然毒死这几个人对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她又何须忍受这番折磨?那么小翠就是顾正山和闻雅之女了?难怪她的容貌能看出和顾湘湘有一分相似,想她年幼时就与母亲两地分离,如今却为了替母亲寻找解药苦费心思,也是个有孝心之人,等到他们找到闻雅之时,小翠一定会想办法让自己救她性命。 沈扶芳神色复杂地紧握住拳头,她虽然心中有些同情闻雅的遭遇,但也无法原谅她。倘若下毒者是顾正山,她尚有一丝饶过她的可能,但是她曾亲手抓到过闻雅向母亲下毒,所以闻雅就算有天大的苦楚,她也必须以命抵命,否则自己如何慰问母亲的在天之灵? 沈扶芳定下心神,恭敬地送走了妇人。虽然她并不打算迁怒小翠,可是她也没有告诉妇人闻雅的孩子就在这里,等到事情了结之后,她再写一封信去灵蛇谷,来让他们来接小翠回去吧!只是现在她绝对不能有丝毫心软,以免打草惊蛇。她看着妇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想着:小翠姑娘,你会如何逼我出手救母?你不会武功,最大的可能就是对我投毒,既然如此,那我何不反过来利用你来让闻雅束手就擒? 她不舍地望了自己的临时医庐一眼,找到云黛嘱托她通知白鹭夫人到后院来与他们汇合,再去寻了其他的医者来接管已经脱离了危险的烧伤患者们。然后她回到了住处,在宝灵子的房里找到了正在看望师父情况的林菲,一五一十地向他们转述今日闻家妇人所说的故事。 林菲师徒俩听后都是唏嘘不已,心中对小翠和闻雅母女都有些同情。但此事之中他们都是旁观者,无权发表任何意见,如何处置凶手,还是必须由沈扶芳和白鹭夫人两位苦主自己决定。 沈扶芳道:“我已将伤者们都交托了出去,随时可以出发了,林公子你也去通知顾湘湘主仆做好准备吧,想必小翠到了云泽山才会对我出手,到时候我们小心提防就是,现在就等白鹭夫人的消息了。”她看着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宝灵子,不知道他是何打算,踌躇开口道:“大师父您作何打算呢?” 宝灵子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已把毒物悉数排出体外恢复了健康。他本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在林菲的悉心照顾下被迫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如今总算是有了个能出门的理由,连忙道:“老夫陪你们一起去!” 林菲关切道:“师父,你才大病初愈,还是在此多休息些时日再走吧!” 宝灵子从床上跳起来,精神抖擞道:“我早就生龙活虎了,还休息个什么啊?出来了这些日子,倒是让我又有些思念起常青山上的醉仙酿了。我先搭着你们的马车去云泽山抓了人,然后就回常青山上享清福去。” 他转过身来看着还在担忧他身体的林菲,带着诡异的笑容道:“你若是不让我一起去,这一车上坐的都是小美人,你一个人消受的过来吗?” 是啊!林菲掐指一算,沈姑娘,白鹭夫人,再加上顾湘湘主仆俩,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和他一个男子一起出行,想必是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人的焦点,于是他当下就同意了师父的要求。他可是见识过几个女孩子吵起架来会是什么阵仗,可惜他现在不能加入战局,只能被她们当做沙包一样作为攻击对方的人工道具,还是带上一个德高望重镇得住场面的前辈同行比较有安全感。 宝灵子喜滋滋地捋了捋胡子,突然想到一件事,问沈扶芳道:“那闻家人有没有告诉你,留给闻雅的法宝是何物件?” 沈扶芳回忆道:“她只说是用来防身的物件,没有告诉我具体名字,大师父是在担心闻雅会用这个宝物来对付我们吗?我也想过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执,到了云泽山我们就把小翠抓住,用她来让闻雅自裁便是。” 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忍,自言自语道:“纪探花和我师父都是济世为民之人,闻雅杀死了这两个人,也等于间接地害死了许多人命。无论如何,我都没有道理留她性命!” 白鹭夫人得知消息后匆匆赶到,在她推门而入时正好听到了这句话,杏眼圆睁道:“你说的没错,这个人非死不可!” 第69章 感慨 第二天一早,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伴着东升的旭日疾驰奔出了乌程县, 白鹭夫人远眺着在废土上做工的匠人们, 自言自语道:“云黛,藏剑山庄就先拜托你看管了, 我一定尽快了结掉这件事情,回来继续履行我的责任。” 沈扶芳看着她这些天来也甚是疲惫的模样, 宽慰道:“有万堂主和漕帮的兄弟们在旁守着, 夫人不用担心太多。你好不容易才振作起精神,就把这次出行权当是外出散心吧。藏剑山庄饲养的马匹毛色光亮、身形矫健,很快我们就能到达临安城外的渡口了, 上了船后顺着水流而下, 不出一日便能抵达云泽山,不会耽误太多时日的。” 白鹭夫人感激地看向沈扶芳,正要向她道谢, 坐在她们身侧的小翠却抢先插话道:“沈姑娘, 咱们竟是要半途换船吗?可是我家小姐有晕船之症,能不能避开水路啊?” 白鹭夫人沉下脸来, 斥责道:“你个小丫头真没规矩,让你跟来已是看了林公子的面子,你怎得还随意插话!云泽山附近的地图我已看过了, 那里群山耸立, 地形崎岖蜿蜒,只有一条河流能够贯穿东西。若是单走陆路,要比走水路多花上一倍功夫, 我们这是千里寻仇,刻不容缓,望顾小姐不要太过娇气才好!” 小翠被她斥责了一通却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来不再做声。反倒是顾湘湘听到自己被白鹭夫人训斥,不高兴地回嘴道:“晕船是种病症,哪里算得上是娇气!你寻仇心切,难道我就不想早日找到杀父仇人吗?小翠也是为了大家着想,江河之上若是翻船了,白鹭夫人可识得水性?连林公子这般武功高强之人掉进了水里,也只有扑腾着等人救命的份呢!” 林菲坐在另外一侧,听着这两人说话之中夹枪带棒的果然都扯上了自己,他两头都不想搭理,望向宝灵子咳嗽一声道:“在这里我师父年岁最大,还是由您来拿主意吧?” 宝灵子一直在自行打坐,他闻言睁开了眼睛,看到作壁上观的沈扶芳,低头不语的小翠,互相怒视着对方的白鹭夫人和顾湘湘,哈哈一笑道:“你个小滑头,自己不想得罪姑娘们,推我出来顶锅啊!也罢也罢,我不怕得罪人,就按沈姑娘的主意,半路换船,早日赶到!” 顾湘湘看到师父已经发话,她哪敢再吱声,只得把头扭到一边去跟小翠说悄悄话。白鹭夫人回望了沈扶芳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原来昨日自她进屋之后,沈扶芳对她并无隐瞒,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了一切缘由,还叮嘱她道:“小翠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未免她心中起疑,请白鹭夫人在路上装出嫌弃她一起上路的模样,好降低她的警觉心。” 她们的这番斗嘴虽然也在林菲的料想之中,但自己被无端地牵扯进了战场,他心中还是难免烦闷。现下两女互不搭理,车内气氛更觉压抑,林菲无聊地环视一圈,突然发现这个人员配置,好像略感熟悉啊! 咳咳,想当初自己鬼迷心窍后跳了河,被沈姑娘捞起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彻底接受自己是个男人的事实,定下了一个比肩张无忌的目标。如今他果真享受到了张无忌的待遇,带着一个长辈和四女同车,不同的是,他的内心可是比那个大猪蹄子要坚定多了。虽然一眼扫过这三名女子,一个娴静端庄,一个小巧可爱,一个柔弱清纯,容貌上也是各有千秋,难分高下,可是当他一看到沈姑娘就再也不想移开眼睛了,只想一直瞧着她对自己的款款笑意,觉得她比其余三人都好看百倍。 林菲心中感慨道:命运当真是很奇妙,想我刚到这个世界时曾经何其厌恶这个身体,可是我才刚一转变思想就遇着了沈姑娘,所以对她没来由得心生好感,而后和她一步步地携手至今。如今我已经接受了这个身体,又有缘再重回云泽山,不如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和她回到我们初生情愫的那个山洞,在那里向她交代清楚我的秘密。不然我每次想起往事都会感到心中有愧,总觉得自己对她有所欺瞒。好在此番藏剑山庄之行不仅顺利地完成了任务,更是加深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让我有了对她袒露心声的信心。 他想到这里,看到众人都在各自闭目休息,便忍不住凑到沈扶芳身旁悄悄握住了她的手,给自己多增强些信心。沈扶芳看着林菲脸上闪现出的百转千回,虽然她心中不解但也不去戳穿,任由林菲握着她的手,静静地在他身旁闭目养神。她当然知道林公子心里藏有秘密,可是她也有一种预感,随着他俩互相信赖的程度加深,他一定会向自己倾诉一切,现在她只需要安静地等待就好。 她又侧头看向了还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心思的小翠,思考起小翠会在什么时候向她下手。她方才不想让大家坐船到云泽山,难道是想在前一晚的客栈里动手吗?是了,若是她偷偷把迷药下在众人的饭食里,就可以驾着马车带着她一个人前往云泽山和她母亲汇合,但若是乘船的话就没有这么方便甩下其他人了。 沈扶芳不自觉地抚摸起了她腰间的笛子,其实她大可以现在就吹响唤冰,不用吹灰之力地俘虏小翠,可是她并不想这么做。因为目前的一切都还只是她的猜测,万一小翠不是闻雅之女,而是也和闻雅有仇之人呢?在掌握到切实的证据之前她并不想冤枉无辜,所以她也必须耐心地等待,等着小翠向她出手的那一刻,她才能彻底地证实自己的猜测,正大光明地拿下她。 马车载着心事重重的众人,车轮滚滚不停地在官道上疾驰着,终于在几天之后赶到了临安城外的渡口处。众人下车之后,白鹭夫人向车夫交代,让他在渡口旁的客栈里看管马车等她回来。 小翠看到她转身去和沈扶芳等人汇合,众人已经走上渡口去寻船了,连忙上前塞了一点铜钱给车夫道:“车夫大哥,劳烦你也替我好生喂养我们顾府的这匹马儿,等我们回来之后,就要在这里各奔东西了。”说罢,她亲昵地理了理那匹马的马骢道:“马儿啊马儿,你千万要乖乖呆在这里啊,不然我和小姐就只能走着回家啦!要不我在你身上取个铃铛下来吧,你若是跑得远了,我一摇铃铛,你就知道要回来了。”说罢,她当真伸手在那匹马的脖子上取了一个小巧的铃铛下来,用手帕包起来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顾湘湘笑着对她道:“你这个鬼丫头,这个时候了还记着和马儿说话。”说罢,她叹了口气道:“是啊,现在咱们身上的银钱也不多了,说不准真凑不到买一匹马的钱呢!”她摸了摸自己怀中那把小巧而坚硬的刀具,喃喃自语:“都怪那个害死了爹爹的凶手,我定要向他狠狠地扎上一刀,以泄我心头之恨!”小翠倒是没有接话,只是抬眼看向了她藏着刀具的地方,两人耳边同时响起了林菲的呼喊声:“顾师妹,你们快过来啊,就要开船啦!” 随着船翁卖力地撑开船篙,众人乘坐的这艘船只飞速地驶出了渡口。白鹭夫人从沈扶芳的话语中得知,顾正山恐怕就是幕后真凶之一,因此沿路上对顾湘湘主仆俩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而沈扶芳未免被小翠察觉到异样,对顾湘湘主仆只说了凶手或许藏身在云泽山,其余的一概未提,再加上宝灵子和林菲的善意隐瞒,所以这群人中只有顾湘湘一个人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才是投毒凶案的幕后主使,自然受不了白鹭夫人对自己冷言冷语,也对着她横眉竖眼。有了这样两个面对着面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同船而坐,其余众人自然都是想方设法避开她们,宝灵子带着林菲照例打坐,小翠低着头在一旁闷不吭气,沈扶芳想着她在船上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便自行走到甲板上去欣赏两岸熟悉的山水风光。 沈扶芳在甲板上吹着江风晒着暖阳,看着江面上的船只渐渐变少,两岸上的景色也愈加荒凉,随口与船翁搭讪道:“老丈,您家离云泽山远吗?可别忘了明日来载我们回去啊!” 船翁一面卖力地划船一面道:“我家就在刚才路过的那个村子里,再往前面啊就没什么人烟了。说起来啊,近日在我住的村子里就载过一个少侠到云泽山,可是他没跟我约定让我去接他,就匆匆地提了个包袱离开了。我正准备开口问他呢,他竟然一晃眼功夫就走不见了!不过看那少侠身手不错,应该是个练家子,就算自己走出来也是无恙,可是你们这一船娇气的小姑娘定然就要吃苦头啰!所以老朽一定会记着来接你们的!” 沈扶芳心中一惊:“难不成此人就是顾承杰?原来他不但已经恢复了健康,还能一个人外出采购,可是他既然能出来,又为什么不跑?难道是闻雅给他服了什么毒药,逼迫他给自己跑腿效力?” 第70章 幻境 这时一个江上的激流涌过,沈扶芳站在甲板上的身子随之一晃, 差点站立不稳摔了下去, 船翁连忙道:“姑娘还是回船舱里歇着吧,现在江上起风了, 怕是会有些颠簸!” 沈扶芳只得暂且抛开脑中的思绪,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船舱里, 靠在林菲的身旁坐下。船只果然随着风浪颠簸了起来, 使得船上的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难堪,顾湘湘更是忍不住直犯酸水,只得拿手帕捂住嘴, 小翠在旁边轻抚着她的背部, 小声地安慰她。 沈扶芳静静地注视着小翠瘦小而纤细的身影,发现她这几天都非常安静,她是在思考下了船以后如何对付我吗?可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 她连下毒的机会都没有, 还能用什么方法? 好在有了江流的推动,船只行驶的很快, 船翁不到傍晚就把船停靠在了云泽山脚下。众人下了船后都觉得舒坦了不少,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一面休息一面四处张望。林菲虽然曾经来过一次,但是上次他只管跟着沈扶芳的脚步走, 今天他细细地观察一番后才发现, 云泽山的山体相当宽大,便是绕着山脚走上一圈就要花上不少功夫,他试探地开口问道:“今天我们是先休息, 还是先寻人?” “当然是寻人了!”白鹭夫人和顾湘湘异口同声,毕竟她们心里都想早些和对方分道扬镳。林菲询问地看向沈扶芳,只见她也轻轻点了点头。毕竟现在天色尚早,如果晚上还得和小翠睡在一起,那对她来说注定会是个不眠之夜了。 沈扶芳对大家道:“既然有一个能够汇聚雪水的寒潭,那必定是在地势低洼的山洞里,咱们不如沿着山脚转上一圈,看看有没有被冲洗得异常光滑的石壁和地势低洼的积水之处。”她虽然想快些找到山洞,却不敢让大家分开来找,只得说离入夜已经不远,若是分散开了容易走丢。 于是一干人等一齐出发,绕着山脚细细地搜寻了起来。沈扶芳让宝灵子走在最前面探路,小翠和顾湘湘走在中间,林菲在她们身前挡住自己和白鹭夫人。沿路上她只管让其他人去找寻山洞,自己的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小翠,可是直到众人已经进入了山林深处,小翠依然没有丝毫异常的举动,只管跟着宝灵子埋头赶路,乖巧到让沈扶芳都不禁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 沈扶芳正在兀自思考着,走在她身边的白鹭夫人身子忽然颤了一下,往她的身侧倒去,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去将白鹭夫人搀扶起来。原来白鹭夫人身娇体弱又不会武功,哪里经受得住在凹凸不平的山地里长途行走?现在她已经累到双腿发抖,细细的汗珠不断地从额头上冒出来,她额间和鬓边的秀发都湿漉漉地黏在了一起,模样看上去甚为狼狈。她虽然心里硬撑着一口气,可是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只得带着乞求的神色看向沈扶芳,但嘴上依旧不甘心说出休息二字。 沈扶芳扶住白鹭夫人的身子让她站在原地,她蓦然想到小翠也不是习武之人,况且她年龄还小,又是如何坚持下去的?她再去看小翠走在前方的背影,发现她的身体也已是重心不稳,东一脚西一脚地勉强移动着沉重的步伐,但她仍在仔细地四处寻觅着,原来她表面上的淡定果真是装出来的,其实她心里比任何人都迫切地想要找到闻雅的藏身之处。 沈扶芳抬头看了看已经开始西沉的暮色,知道不能再继续等待下去了,她看到不远处的草丛旁边有个小水塘,立时心生一计,冲大家喊道:“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待会再找吧!” 她的话刚一出口,白鹭夫人立刻先行瘫坐在了地上,顾湘湘也和小翠一道席地而坐,两个武艺高强的男人虽然体力仍旧充沛,但也乐得坐下歇息片刻。 沈扶芳佯装走到那片草丛附近打水,故作惊讶道:“诶!你们快看,这里的水流正在向着一个山缝里流淌着,我们要不要下去探一探?” 林菲和宝灵子闻言,起身向她走来,而沈扶芳则立刻回头看向小翠,却见她悄无声息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条手帕出来。沈扶芳还以为她是要用手帕擦汗,有些失落地准备移开目光时,猛然瞥见小翠从手帕中拿出了一个铃铛。沈扶芳瞬间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她早就应该想到,小翠既然不会武功,闻雅当然会把法宝给她防身才对啊! 可是这个时候沈扶芳再想去阻止她也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见小翠迅速地举起了铃铛,念起了一段晦涩难懂的口诀,霎时间包括沈扶芳在内,听到声音的所有人都只觉得眼前一阵发晕,登时陷入了昏睡之中。 沈扶芳迷迷糊糊间听着耳边的铃声越来越远,直至细不可闻,然后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仙气缭绕的地方。她看到面前有一间精巧的屋舍,一把推开大门走了进去,竟然在院落里看到了沈医仙!沈医仙没有一如既往地埋头苦读,而是温柔地站在对面对她笑着,沈扶芳惊喜地跑到母亲的身前,她就立刻抬手充满了爱怜地抚摸起沈扶芳的头发,让沈扶芳再也忍不住激动的心情,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母亲的怀抱原来是这样的,既温暖又踏实,让她觉得再也不想离开了......沈扶芳满足地享受了一会儿依偎在母亲怀里的感觉,抬头问道:“娘,我爹在哪儿?” 沈医仙温柔地对她道:“你爹啊......你看,就在你身后啊!” 沈扶芳充满期盼地转过头,当真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徐徐向自己走来,可是她发现自己怎么都看不清那个男子的面目,她有些疑惑地晃了晃头,又揉了揉眼睛,可是她仍然看不清! 她心里一凉,明白过来了: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只是一个铃铛制造出来的幻境,一个可以反映出人心中所愿的假象!她一直埋藏在心里的愿望,就是自己能有一个美满而幸福的童年,可是她早已不记得父亲的相貌,所以她怎么都看不清他的长相,也幸亏如此,自己才能立时察觉到这个幻境的异样! 沈扶芳挣扎着让自己的意识从那个诱人的幻境之中抽离出来,她觉得自己渐渐地能感知到现实了,她感到自己的双手被人用树枝给绑了起来,她听到小翠正在大声而急迫地叫喊着:“娘!娘!你在哪儿啊!我是翠儿,我来找你了,你快出来吧!” 果真如此!她的猜想是正确的,只是不知道这个铃铛是何宝物,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即使她已经看破了这个幻境,她的意识深处也仍旧还在留恋方才那个美好的假象,不愿意让她立刻睁眼彻底地清醒过来! 好在她们并没有真的找到闻雅居住的地方,沈扶芳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不要出现,不要出现......等到林公子或他师父醒过来,这粗糙的树枝是捆不住他们!” 可是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婉转的女声,让沈扶芳的心彻底地凉了下来,只听那个声音惊喜地喊道:“翠儿!是你吗?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随即就是小翠如同孩童一样地大哭出声:“娘!娘!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明知道我不记得小时候住过的这个地方是哪儿了,离开的那天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到你,花了多少心思!我甚至把你在豫章城外的住址都告诉了他们,只盼着能快点寻到你!” 女子的声音也悲切了起来:“翠儿,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让你就当我已经死了,自己在顾府好好地生活下去,你还来寻我干什么!我现在身中奇毒,发作起来痛不欲生,本是想在医好他的伤之后以死谢罪,可是谁知......谁知......” 她哽咽地看到小翠身后躺倒的一片人,只见他们的脸上都浮现着奇异之色,便皱起眉头对小翠道:“翠儿,你怎得又使上了幻虚铃?跟你说过了这个铃铛会将人引入桃源梦境,若是对现世厌烦之人,甚至会沉醉其中无法苏醒!这法宝只有在救命的时候才能使用,你怎么不听劝告,还迷倒了这么一大片人!” 小翠委屈道:“可是我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他们都是来杀你的啊!那边是纪探花的遗孀,这个是沈医仙的女儿,她有法子化解你身上的毒,所以我才费尽心思把她给带来的!林公子那晚你在顾府见过了,他身边是他的师父宝灵子。我方才还以为你的藏身之处被他们给发现了,只得摇响铃铛把他们都给弄晕了过去。你放心吧,我知道轻重的,在顾府那晚我用铃铛弄晕林公子之后,他就是一直都醒不过来,可是我后来又借机对着他使了一次,他就又清醒过来了!” 小翠说着话,从顾湘湘的怀里摸出了那把刀具,将刀柄没有开锋的一侧对准了沈扶芳的喉咙道:“沈姑娘,你既然已经醒了就睁开眼睛吧,这幻虚铃对意志越强的人越没有效用,你都已经听到我和我娘的对话了,也该明白我带你来是为了什么!” 沈扶芳终于睁开了她方才就已经恢复自如的眼睛,冷冽地盯着小翠和她身后容貌清秀却神情凄苦的妇人道:“我今日是来要让她偿命,不是来替她解毒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0 21:59:13~2020-02-13 00:4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sofex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罪孽 小翠怔了一怔,拿着刀具的手在沈扶芳的喉间作势一压, 闷声威胁道:“你若是不肯答应救她, 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沈扶芳毫不畏惧地看着她道:“小翠姑娘,看来我是高估你了, 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厉害的招数来对付我,原来竟只会用这招?那我来问你, 若是你我易位而处, 是我娘害死了你娘,你现在会答应救她吗?” 她的双手被树枝捆住了挣脱不开,索性将脖子往刀具上更凑近了一点, 盯住小翠黑亮纯净的眼睛道:“你若是问心无愧, 就尽管下手杀了我!只是你若是杀了我,你娘身上的毒也照样无人可解!” “你...你......”沈扶芳的问话让小翠无法回答,她甚至不敢去看沈扶芳愤怒地逼视着自己的双目, 憋红了脸扭过头去, 看到闻雅一脸的愧色,对着自己在轻轻地摇头。她终于放弃了威胁沈扶芳, 把刀具丢到一旁,坐在地上哀声哭了起来:“你说得对,我又不是坏人, 下不了手杀你......我知道是我娘做错了, 可是她也不是坏人,她是被逼的!最坏的人是我爹,他为了让我娘听他使唤, 把我带到了顾府里当丫环,还一直骗我娘说,只要他当上盟主就会恢复我二小姐的身份,给我许个好人家!我娘是为了我...她都是为了我......” 闻雅走到小翠的身边,把她的头埋在了自己的怀里安慰道:“好了,乖孩子,别再伤心了......娘以前对你说过: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我当初没能看穿你爹的阴谋,反倒是助纣为虐,心里就已经做好还债的准备了,如今我的这番结局,当真是遭了老天的报应。我只希望能够不把你给牵连进来,却没想到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她抬起头来,对着沈扶芳轻柔而恳切地道:“小翠直到顾府凶案那晚都一直被蒙在鼓里,她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救母心切而已,望沈姑娘不要迁怒于她。” 沈扶芳看着她们母女二人依偎在一起的场景,想到了自己方才经历的那个梦境,心中隐隐地抽痛起来。可是闻雅说得没错,她必须偿还当日的罪孽,沈扶芳只得冷声道:“你既然已有觉悟,那在此自裁便可,我绝不会殃及无辜的。日后我会送小翠去灵蛇谷,你的族人会代为照料她,你就安心地去吧。” 闻雅惨然一笑,伸手去拾地上那把刀具,小翠立时反应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奋力一拉,将她一侧的衣袖撕扯了下来,母女俩谁也无法说服对方,就地争抢起了刀具。沈扶芳看到闻雅乌黑的十指之间都带有斑驳的血迹,露出的那一节雪白的手臂上也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再看她那消瘦而凄苦的容颜,发觉她当真已是受到了不少折磨。 在小翠的哭喊声中,闻雅终于抢下刀具对准了自己的心口,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年轻男子悄然来到了闻雅的身边。他伸手夺下了闻雅手里的刀具收入自己怀里,对着沈扶芳拱了拱手道:“这位姑娘,此事的是非曲直也许和你所想有些出入,还是应当先给闻夫人一个申辩的机会吧!如今天色也快黑了,不如把大家都唤醒了,咱们到山洞里去慢慢叙话,道个黑白分明。在那之后你若还是坚持要取她性命,在下愿意替她偿命,决不食言。” 闻雅脸上暗淡的神色里闪现出一丝光亮,但她立刻垂下头道:“这是我和你父亲之间的事情,你又何必如此......” 年轻人苦笑道:“父债子偿,向来如此,这是我们顾家欠你的。” 沈扶芳打量着面前这个眉目英挺的年轻人,他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虽然穿着一身简朴的蓝布衣裳,但从他举手投足间亦能看出是个颇有教养之人,她心中已有判断,出言问道:“你就是顾承杰?” 顾承杰略一低头道:“正是在下。”他安抚好了面前三人,转头看到昏倒在地上笑得一脸甜蜜的顾湘湘,连忙去把她扶了起来,拍干净她身上沾染的泥土,轻声唤道:“湘儿,湘儿,你快醒醒啊!” 沈扶芳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闻雅,她方才那般奋力夺刀的求死之举不像是装出来的,这其中也确实还有些谜团没有理清楚。于是沈扶芳起身去唤醒其他人,小翠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将绑在他们手上的树枝都悉数解开。 沈扶芳看到林菲和宝灵子都已经自行睁开了眼睛,便去唤醒还在昏睡中的白鹭夫人,留下这对师徒坐在地上相互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浮现出一股恍惚之色。宝灵子正要开口说话,又发觉此事不方便在众人面前开口,只得暂时咽进了肚子里,站起来抖了抖自己的袍子。 林菲也随之站了起来,他的内心却是泛起了一阵狂喜。原来他方才虽然也沉浸在幻境之中,但也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听到了外界的一些言语。原来当初林斐是因为对现世厌烦,所以一直不愿意苏醒,这句话让他回忆起了那日林斐诉说过被幻虚铃迷晕后的感受。他这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之所以从一见面起就讨厌顾湘湘,并不是因为他心里还是个女人,欣赏不了这娇滴滴的柔弱之美,而是因为他的思想从一开始就受到了林斐身体的影响。 说来也是啊,他明明可以欣赏到小翠的可爱,白鹭夫人的痴情,沈姑娘全身上下更是有着数不清的迷人之处,可偏偏一看到顾姑娘就心生厌烦,其实这恰恰是因为他的灵魂早就已经融入了这副身体,所以本能地在排斥这个身体原本就不喜欢的人! 林菲想通了这件事情,瞬间觉得神清气爽,他终于冲破了埋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一层障碍,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是个裹着男人外表的假公子了。原来早在他的灵魂进入这个身体里的那一刻它们就已经互相交融,他现在对自己很有信心,觉得自己可以做到一个男人能够做到的任何事情。 可惜还来不及等他想入非非,一旁的顾湘湘感受到了顾承杰的呼唤,惊醒了过来。她一睁开眼睛,竟然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哥哥竟然真的就在自己面前,激动地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众人看着她和兄长久别重逢的场景确实心酸,便由着她哭得梨花带雨,都站在一旁等她冷静下来再说。 没想到顾湘湘还尚在抽泣,一直跪坐在地上的闻雅却开始有些不对劲了。她突然浑身颤抖起来,随后仿佛是从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声极其凄惨的哀嚎声,瞬间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众人只见她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极度痛苦之色,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衣襟的领口处,仿佛想把自己的胸膛撕开一般,她的神志尚有一丝清醒,连忙起身奔向了前方的山壁之间。顾承杰见状,一把推开还伏在自己肩头抽泣的顾湘湘紧随其后,匆匆地丢下一句:“不好!她身上的毒性又发作了!我先赶过去照顾她,你们自行跟上来吧!顺着前方的的水流向下走能看到一处山缝,扒开山缝旁边的芦苇丛,就能看到山洞的入口了!” 大家听着闻雅一路凄惨的哀叫声,都是步履匆匆地跟了上去,大家急急忙忙地赶到水流之处,往山缝旁芦苇丛的深处走去,林菲扒开面前高耸密集的芦苇丛,果真看到了一个只有半人高的山洞口露了出来,隐约能听到闻雅的哀呼声从洞中传来。 看来若不是沈扶芳误打误撞地猜对了地方,逼得小翠出手后又大声呼喊,这种隐秘的入口可当真是难找!林菲看着低矮黝黑的山洞口,正在迟疑是否应该进去,只见小翠已经熟门熟路地猫着腰钻了进去,在里面喊道:“你们都进来吧,这里面宽敞着呢!” 林菲等人跟着她半蹲着进入了洞口,发现山洞里面果然是别有洞天。抬头大约能看见洞顶起码有十尺高,一旁的裂缝中不断地有水花滴落进来,又顺着向下的地势汇聚成了一条细细的溪流,一直流向了山洞的深处,只见那里正散发着莹亮的幽光,想是有人点上了烛火。 众人扶着身旁的石壁,在幽暗而湿滑的山洞里挨个前行,前方闻雅和顾承杰的对话声和他们在水中扑腾的声音也都清楚地传了出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这个水潭根本止不住我的痛苦了!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方才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你这个臭小子,和你爹一样坏心眼,你们顾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就是故意想看着我受折磨,不然你的伤早就养好了,又为什么死赖在这里不走!你滚啊,滚啊!”闻雅的嘶吼声在山洞里回荡着,震得众人的耳朵都有些发胀,大家难以想象方才那个面色柔弱,神情凄婉的女子会如此高声叫喊,想必她是处在极端的痛苦之中,只能口不择言地怒骂出声缓解一二。 顾承杰被她这样怒骂,却也不闻任何反驳之声,而是柔声细语地安慰着她:“坚持一会儿,你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好了,马上就能挺过去了......” 林菲扭头和身后的沈扶芳惊诧地对望了一眼,他们心里都隐隐感到了顾承杰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只有顾湘湘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气鼓鼓地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说我们顾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3 00:45:42~2020-02-13 23:4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虾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威胁 小翠摸索着走在最前面,闷声道:“她是顾正山的外室, 是你们一直在寻找的凶手, 她也是我娘......” “你说什么?那你...你竟然是......”顾湘湘惊呼出声,但她还没有来得及细问, 就跟着众人走到了有着烛火照明的开阔之处。原来穿过这条细长的甬道,里面还有一个更大的洞穴, 洞穴的一边摆着石床石桌, 上面还搁有被褥器皿,俨然是一处住人的居所,只是众人还来不及细看, 就被洞穴另一侧的场面给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 闻雅和顾承杰的身子双双齐胸没在洞穴深处的一汪水潭之中, 两人都已是浑身湿透,闻雅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面目狰狞,正在奋力地呼天抢地, 顾承杰在她身后用自己结实的双臂牢牢地锁着她的身体, 他的双手也和她的十指交缠在一起,不让她有机会自残, 他甚至还把自己的头凑在她的耳边小声地安慰着她,两人这个模样在旁人看来当真是暧昧至极,可是一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大家心里都觉得难以置信。 这下连小翠都惊掉了下巴, 呆立在水潭旁边,白鹭夫人深受礼教、偏过头去,顾湘湘先是捂着嘴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转而又愤怒地朝顾承杰喊道:“哥哥,男女授受不亲,你们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顾承杰恍若未闻,只顾着压制住已经失去了理智的闻雅,沈扶芳看着闻雅被顾承杰抱在怀里哭喊着与他撕打在一起,终于不忍心再旁观下去,出声道:“顾兄弟,你把她先带上岸来吧,她体内的毒素已深入五脏,光是浸泡冷水已经不管用了,我先施针替她缓解疼痛。” 顾承杰面露喜色,赶忙把闻雅往岸边带,感激地对沈扶芳道:“姑娘,谢谢你愿意出手救她。”小翠回过神来,在岸上伸手去接闻雅起身,口中也是慌不迭地向她道谢。 沈扶芳知道自己此刻一定不能心软松口,连忙冷声道:“你们别误会,我只是想让她早些恢复神智,等我听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该偿命的人还是照样得偿命!” 顾承杰和小翠只求现在能让闻雅的痛苦得到缓解,都不敢去拂沈扶芳的意思,只得闭口不言。顾承杰上岸之后,丝毫不顾自己一身的水渍和姑娘们对他异样的目光,径自把闻雅抱到了石床之上,将被褥裹上她颤抖着的身子,又依着沈扶芳所言按住尚在挣扎着的闻雅。他看到沈扶芳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型针盒,从里面捻出一个细长的金针来,正打算对着闻雅的头部扎下去。 顾承杰期盼的脸上变了颜色,神色惊恐地挡住沈扶芳的手道:“我说过的......你若是要人偿命的话,我来把命赔给你!” 沈扶芳冷漠地推开他的手道:“百会穴位于头顶正中,施针得当会有阵痛安神之效,她此番发作已近尾声,施针后小睡一会儿就能清醒过来。” 她一面说话,一面把金针缓缓地刺进了闻雅的脑袋里,只见闻雅原本拧在一起的五官终于放松了下来。顾承杰心中不安,连忙去握住闻雅的手,发现她的手指在轻微地抖动着给自己回应,终于相信了沈扶芳别无他意,放下心道:“多谢姑娘仗义相救,没想到姑娘年轻轻,竟然有如此身手!” 沈扶芳看着顾承杰对闻雅如此关切的模样,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虽然她生长于山林之间,对礼教规矩看得比普通人淡上很多,但想到他们这种畸形的关系,心中还是觉得膈应,便离开石床站到了林菲身旁,冷笑道:“这还要多谢你爹,他没有掌握好毒药的分量直接毒死戚帮主,害得他曾日日遭受此毒困扰,那时都是我在旁替他施针缓解,自然是经验丰富了。” 顾湘湘方才的所见所闻皆已让她震惊不已,如今听到沈扶芳出言污蔑自己的爹爹,可是顾承杰和小翠居然都不反驳,而是面露愧色地低下了头。她再去看林菲等人的面色,竟是一副早就知晓了此事的模样。顾湘湘这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在被人愚弄,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意上前将小翠用力一推,恨声道:“小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这个女人是我爹的外室,她又是你娘,那你岂不是...岂不是......” 小翠不敢应声,被她推到地上跪着默默垂泪,顾承杰不忍看到她们姐妹反目,在旁道:“是的,她也是爹的女儿,是我们的妹妹。小翠被爹带回来以后,闻夫人也搬到了豫章城外居住,她心中思念女儿,偶尔会到顾府来和小翠偷偷相见,所以小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顾湘湘指着小翠怒道:“好啊,枉我这么信任你,你居然这样欺瞒我......还有你!”她转头看到顾承杰还和闻雅握在一起的手,眼中的怒火仿佛要点燃顾承杰一般:“这个女人既然是爹爹的外室,那你和她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顾承杰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直视着顾湘湘以及她身后同样带着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和闻雅的众人,坚定地开口道:“我身负重伤差点死掉的时候,她不顾自己身上中毒,多次为我运功疗伤,导致毒性顺着经脉流经了五脏六腑,所以发作起来才会如此痛苦......以前爹爹曾经对不起她,我...我得她救命,想替爹爹补偿她......”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顾湘湘再也忍受不住恶心,上前打了顾承杰一巴掌,怒斥道:“你好不要脸!” 顾承杰俊朗的面容上浮起一片通红,可是他仍旧不肯松口认错,坦荡地和顾湘湘对视着,反倒逼得顾湘湘先行移开了目光。她看到顾承杰湿掉的衣服胸前勾勒出那把刀具的形状,眼疾手快地把它抽了出来,对着躺在床上闭目昏睡的闻雅砍去。 顾承杰连忙抓住她的手腕惊呼道:“湘儿,你这是做什么!” 顾湘湘恨声道:“都是这个女人!一定是她骗了你!还有小翠也是不安好心,她们母女俩勾结起来合伙骗人,还想把脏水泼到爹爹头上,她是我们所有人的仇人,我当然要杀了她泄恨!” “湘儿!”顾承杰紧紧地捏住她的手腕,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闻雅身前,黯然道:“当晚把我打到重伤的人,就是我们的爹啊!是我亲眼看到他发狂之后杀了满院的家将,这样的铁证如何作假?难道事后你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是爹动的手吗?” “不......我没有,我没有......”顾湘湘退后一步,眼光慌乱地四下扫射着,对上了小翠躲闪的目光。小翠浑身颤抖着匍匐在地上哭道:“对不起小姐!是我对你隐瞒了真相,我当时一心想着找到替我娘解毒的方法,想到常青山上去找找大师父收集的奇珍异宝里有没有能够解毒的东西,所以才引诱你以为这一切都是戚帮主所为,好让我们有一个能缠上大师父的理由,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吧,是我对不起你!” 顾湘湘在她的哭诉之中,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直都在被她利用。她不愿再面对小翠,神色凄婉地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了林菲和他身旁的沈扶芳。看他们两人亲昵地靠在一起,郎才女貌如同一对璧人,而自己不仅成了凶手之女,好不容易找到的哥哥竟然还干出这等丑事,让她以后哪里还有面目见人!她方才在幻境之中看到自己还是身集万千宠爱的顾家小姐,林公子也对着自己柔情蜜意,可是没想到梦醒之后居然要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这种极大的落差感她再也承受不住,拿着刀具跪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宝灵子看着顾湘湘悲伤的模样,忍不住出声安慰道:“湘儿......其实我和华章早就已经知道一切了,我们也都商量好了不对外公布真相,你不必担心日后名声受损。” 林菲也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顾师妹你放心,大家都已经说好了,不会教人看不起你的!” 顾湘湘凄惨一笑:“不会看不起我......可是顾家已经毁了,我哥哥还鬼迷心窍,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女人,他日后若是和这女人在一起,还让我怎么做人?”她抬起头来,带着期盼地目光对着林菲乞求道:“林公子,沈姑娘!我不要再和顾家这些疯子骗子在一起了,你们就当发发慈悲吧,收留我在你们身边当个丫鬟,奴婢......什么都好......我会乖巧听话,好好伺候你们的!” 她看着林菲和沈扶芳都沉默不语,不肯承诺收留自己,心中不由得生起了一股绝望,举起刀具锋利的刃尖横在了自己的喉咙前,厉声道:“你们都知道了我家的这些丑事,我也不用在乎什么颜面了!林公子,我就数三声,你若是不肯答应收了我,我还不如现在死掉来的痛快,免得日后这些事情传出去,我还要被世人嘲笑!” “一!”顾湘湘站起身来,紧握刀柄开始数数。 林菲顿时慌了,他能看出顾湘湘此刻在做困兽之斗,即使她不是真心求死,可是现在她陡然遭受连番打击,情绪激动之下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二!”顾湘湘尖叫起来,她的手颤抖了一下,锋利的刃尖划破了她脖子上的皮肤,一道鲜血和她眼中的眼泪一起流淌了出来,鲜红的血迹在她雪白的脖颈上显得尤其刺目。 沈扶芳也慌了神,她虽然不能接受和别人共侍一夫,但若要她看着顾湘湘横死当场,那她往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和林公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可是顾湘湘正在警惕地注视着所有人的动静,任凭沈扶芳现在如何转动脑筋,都没有办法想出一个妙招来阻止她现在的举动! “三!”顾湘湘悲切地笑了起来,对林菲轻声呼唤道:“斐哥哥,你既然坚持不肯要我,那我们就来世再见吧!” 正当她有下一步动作之前,林菲抬手急呼出声:“等等!” 林菲感受到众人哀求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自己身上,他侧头看向沈扶芳,只见她垂下了双眼,沾着莹光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默然地对着他点了点头。林菲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反正他也做好了要和沈姑娘坦白的准备,于是横下心来冲口而出:“你喜欢的人是林斐,可是我不是他,没法子娶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3 23:40:41~2020-02-14 20:3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嘎嘎 15瓶;羽白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真相 他此言一出果然是满座皆惊,不仅是顾湘湘傻了, 连其余众人都愣住了, 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湘湘看到林菲正在一点点地向自己挪动着步子,立即回过神来嘶声力竭道:“你站住!好啊, 连你也骗我......你当真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林菲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捶胸顿足道:“顾姑娘, 我真的没有骗你!唉......我本来也不愿意透露这个秘密的, 可是事已至此不得不说了!”他有意转移顾湘湘的注意力,伸手指向小翠道:“都要怪小翠姑娘,她那日用铃铛让林斐昏睡之后, 林斐的灵魂就被封在他的身体里出不来了。后来师父又对林斐施了换魂术, 再配上这个幻虚铃的法力,不知怎得就把我的灵魂给招到林斐的身体里来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日在山洞之外相见之时,我全然不记得你是谁了, 其实不是我失忆了, 而是我那时才刚进入林斐的身体,所以压根就不认识你啊!” 顾湘湘哪里听过这种天方夜谭, 她下意识地顺着林菲手指的方向看向小翠,只见小翠若有所思地掏出了那个看似小巧平常的铃铛,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林菲抓住她闪神的机会又急速向前迈上几步, 冲上去夺下了她手中的刀具, 转身向后一扔,直接把它丢进了水潭里。 “你...你真的在骗我......”顾湘湘手里没了能威胁他的东西,一下子就泄了底气。她方才心神激荡之下对他以死相逼, 但是心里其实并不想死,如今她心慌意乱地不知如何是好,窘迫之下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林菲收敛起神色,郑重地对顾湘湘道:“顾姑娘,我真的没有欺骗你。对我而言,我才刚一认识你,你就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我为了救你去找沈姑娘帮忙,先行和她产生了感情,从此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这只能怪造化弄人,你喜欢的那个林斐已经魂飞九天不知所踪了,所以我劝你还是早日放下执念,另寻良配吧!” 顾湘湘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她一见倾心的俊朗公子,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喜欢的是林斐本人还是他的身世外表。可是人一旦求死未成,心中贪生之念就会大增,她已经没有勇气用自己的性命再威胁他一次了。顾湘湘只得充满憎恶地看向害得她受伤昏迷,错过了和此人发展感情的罪魁祸首小翠,却发现闻雅已经醒了过来,她默默地蹲在地上扶住小翠的肩膀,而顾承杰也站在她们母女俩身旁守候着,仿佛他们三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顾湘湘心中激恨之心大起,她也不管面前这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林斐,反正他是一定不会娶自己了!她昔日美好的家园,关爱体贴她的哥哥,家室显赫的如意郎君悉数幻化成了泡影。不甘的怒火在她心里熊熊燃烧起来,激得她跳起来指着他们咬牙切齿道:“你们个个都当我好欺负,毁了我本来顺心如意的生活,害得我现在如此难堪!我一刻也不要和你们待在一起了,你们给我等着瞧吧,我不会让你们过得太舒坦的!” 说罢她猛力推开了面前的林菲,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山洞之外。小翠惊呼一声,想冲上去追她,却被闻雅拉住劝道:“翠儿!她现在恨你不轻,你万万不可跟过去啊!” 宝灵子叹了口气,他毕竟还是对顾湘湘心有不忍,跟着她一起追出了山洞之外。白鹭夫人看着小翠泪水涟涟地哭倒在闻雅怀里,顾承杰焦急地看向山洞外面的神情,凛然道:“果然是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顾正山犯下了过错,害得如今他的子女之间互相憎恶,兄妹感情分崩离析,这是他当初种下的恶因结出来的成果,怨不得别人!” 林菲看着小翠一脸悲怆的表情,心中仍是过意不去,抱歉道:“小翠姑娘,我方才只想着上前去把刀给夺下来,所以用你引开顾湘湘的注意力,并不是有意在你们中间挑拨......” 小翠睁着一对哭红的双目,哽咽答道:“不......是我一直都在利用她,即使没有你方才那番话,她一样会恨我的......白鹭夫人说得没错,这都是因为我爹做了太多的恶事,我们做子女的现在受到这些苦楚,都是在替他还债了!”她想到方才顾湘湘目光里流露出的憎恶,难过地大哭出声:“娘,我该怎么办?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闻雅心疼地搂住小翠,把她扶到石床上坐下。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小翠能够不被这件事情影响,没想到最终还是令她伤心至此。她又看向一直守候在自己身旁的顾承杰,也是自己使他陷入了畸恋,害得他们兄妹三人各自受伤。闻雅顿感自责不已,只想用自己的生命了结此事,偿还一切罪孽。于是她对白鹭夫人和还在愣神的沈扶芳凄然道:“几位坐到桌子旁来吧,听我来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道个明白。” 林菲等人依言围坐到了石桌旁,他们心里都有预感这会是个很长的故事。果然闻雅垂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我在十六岁之前一直住在灵蛇谷里,那时的我不谙世事,没想到初入江湖就遭到仇家追杀,我身受重伤后得顾正山所救,对他生了爱慕之情。我伤好之后便委身与他,本想嫁给他做个普通妇人,可是他却经常对我提起自己的雄心壮志,说他要成为一个造福世人的大英雄,所以为了顾及自己的名声,不能纳我入门。我当时年纪还小,竟然真的被他所蒙骗,他那时候只是个普通镖师,武功也是稀松平常,是我照着灵蛇谷的秘籍炼制了许多丹药给他服用,强行提升了他的内力。可是随着小翠日渐长大,我开始为了孩子考虑,若是他一直不肯娶我,那世人以后该如何看待这个孩子?” 闻雅爱怜地抚摸着靠在她肩膀上的小翠,继续道:“我和他屡次争执不休后终于心灰意冷,带着女儿避居在此,没想到却被灵蛇谷的人寻到。我担心她回去之后会把我的下落供出来,就又去找了顾正山商量主意,被他劝服在豫章城外住了下来。他把翠儿带回了顾府,说是这样才能护她安全,我只得看着自己的女儿给她的姐姐当丫环,偷偷地去教她读书认字,幻想着哪日顾正山能够认回翠儿。我害怕灵蛇谷的人还在找我,在豫章城时也一直是深居简出,从未与外界接触过。直到有一天顾正山告诉我说,有些心怀不轨之人在和他争权夺势,希望我能替他除掉他们,助他坐上江南盟主之位。若是他能够实现自己心中的夙愿,他就会恢复小翠的身份,让她许一个好人家......我在鬼迷心窍之下,竟然按照当初灵蛇谷盗出的秘籍中炼药投毒,害死了纪探花和沈医仙。可是直到沈医仙死的时候,我才发现她竟然是个女人,当下就觉得事有蹊跷,到江湖上去打听到二位的事迹,才发现自己犯了大错!之后无论顾正山再如何威逼利诱,我都不愿再对戚帮主下手,于是他在一次大吵之后,从我这里偷了毒药,自己去向戚帮主投毒。我对他已是失望至极,本想带着小翠一走了之,可是没想到我身上的离魂散之毒开始发作,我只得放弃这个念头,去顾府里找顾正山,希望他能够履行承诺,哪知道......” 闻雅一直温和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那天是他过寿,我本来是想和他好好说话,没想到竟听到他对顾湘湘说要把小翠当作她的陪嫁,一起许人!我这才彻底看清了这个人,原来他从来不曾珍惜过我们母女二人,我怎么能让我可怜的女儿再走我的老路,随便陪嫁给一个根本都不爱她的男人,于是......” “所以你到顾正山房里去杀了他?”沈扶芳问道。 闻雅苦笑了一下:“不......我终究是对他下不了手的......那日我只是趁他一个人在房中休息的时候去找他理论,哪知道我们争吵之时他突然急火攻心,发起狂来了!我看着他桌上摆放的空瓶子才发现,他是自作孽不可活,想快些增长内力,结果服了过多的丹药,走火入魔了!他失了理智之后,提起钢刀冲到后院去见人就砍,我身中离魂散之毒不能运作内力,也抵挡不住他的攻击,只得想方法缠住他不让他离开后院,哪知道顾承杰带着一帮家将过来了。顾正山已经杀红了眼,把所有家将都斩于刀下,连顾承杰都被他砍成了重伤!也许是父子之间心有感应吧,在斩杀顾承杰的最后一刻,他竟然回光返照恢复了神志,只是方才用力过猛,他身上内力尽失,那登上江南盟主之位的目标也立时化作了泡影。他看着被自己亲手毁灭了的顾府也心灰意冷了,可是他仍然记挂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想要替他们保全一个好名声。所以他走回了自己的房里,喝下了离魂散自尽,临走时求我一定要救顾承杰的性命......等我送走他以后回到后院,看到小翠已经拿铃铛迷晕了林公子,便匆匆带着重伤的顾承杰连夜逃跑了......”她说到最后,牵强地笑道:“他虽然野心勃勃,但终究也是个爱子之人,只是他爱的是他名正言顺的儿子女儿,我和我的女儿,对他只是工具而已......” 闻雅满脸愧疚地对白鹭夫人和沈扶芳道:“我方才所说这些并不是再替自己开脱,是我的愚昧无知害死了两位的至亲,我理应受到惩罚......”她又转头看向顾承杰,对他坚定地道:“我救你性命只是为了完成你父亲的遗愿,虽然他对不起我,但我仍旧是爱他的,这辈子都无法回应你的感情......所以你也不必对我做什么补偿,替我好好地照顾好翠儿就行。” 说罢,她轻轻地点了小翠的穴道让她不能动弹,不舍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决绝地转过头去,闭上眼睛道:“二位可以动手了。” 沈扶芳和白鹭夫人对视一眼,她们虽然痛恨下毒之人,可是罪魁祸首已死,整个顾府和他的子女都遭到了报应。闻雅作为从犯虽然有错,但是她迷途知返,又已经受到了这么多折磨,难道就非要取她性命才够吗?沈扶芳看着小翠对着自己充满了哀求的双眼,她稚嫩的脸上已是泪迹斑斑,心中想到:“她和顾湘湘主仆之情一朝崩塌,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打击了。我自己体会过丧母之痛是何其悲切,又何须让她也感受一次?” 于是她故作冷淡地道:“你死了倒是容易,可是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若是留下你的性命,小翠就无法再和顾湘湘重修旧好了,你和她母女情深,必定日后都会生活在无尽的内疚之中。这样的惩罚,岂不比杀了你要更加让人解气?” 她扭头看向面色阴沉的白鹭夫人,不知自己这番话有没有打动她,踌躇着开口问道:“你意下如何?” 第74章 惩罚 白鹭夫人看向一脸悲怆的顾承杰,嘴角也扯开一个嘲讽的笑容道:“我也正有此意。你若是现在死了, 顾承杰顶多伤心一段时日, 转头说不定就把你忘掉,开开心心地寻找下一段感情了。倒还不如留你一条性命, 不管你日后是否接受他,你的内心都会备受煎熬, 他也会一辈子纠缠在这段见不得人的感情里, 只有这样的惩罚,才能够解我心头之恨!” 她们虽然嘴上都说的好似不留情面,可是在场众人都听出来了她们已经饶过了闻雅的性命, 顾承杰和小翠皆是惊喜不已, 对着她们连声致谢。只有闻雅依旧一言不发,紧闭着双目潸然泪下,想必方才两人那番话语确实句句都刺痛了她的心, 让她即使捡回了一条性命, 心中也已是万念俱灰。 沈扶芳见白鹭夫人与自己达成了共识,便不再装样了。她向来就是一个洒脱利落的人, 既然心中已经决定放闻雅一马,就不再纠结于之前的种种恩怨,对她开导道:“闻夫人, 我可以解开你身上的离魂散之毒, 让你恢复健康好好生活下去。不管你现在作何想法,你都应该为了小翠振作起来,不要辜负了她为了你做出的努力。虽然你曾经遇人不淑, 但上天也给了你一个好女儿,想到她为了救你做出的一切,都快叫人忘了她是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孩子,本是应该好好享受母亲呵护的年纪啊!” 闻雅想到这些年来自己都没有好生地照料小翠,如今终于得以和她母女团聚,是该好好补偿她一番,她本来形如槁木的表情终于恢复了生机。闻雅睁开眼睛替小翠解开了穴道,拉着女儿一起跪在地上对沈扶芳深深地低下头道:“沈姑娘,白鹭夫人,我对不起你们!我接受你们对我的惩罚,带着自责和愧疚继续活下去。我以后就和女儿住在这云泽山里,每日诵经礼佛,忏悔自己的罪过!” 顾承杰也单膝跪地,拱手跪拜道:“我父亲犯下这番大错,各位还能顾及湘儿的前程,不将真相公之于众,我实在是感激不尽。可我也再无颜面在回到世间享受虚假的名声,只愿这一生都留在山林之间多行善事,为我父亲犯下的过错赎罪。” 闻雅不忍地对他道:“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方才说过了,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回应你的感情,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 顾承杰坦然笑道:“让我这一辈子都守在你身边却求而不得,这才是在和你一起偿还罪过,我心里甘之如饴,你用不着在意。” 白鹭夫人看着顾承杰眼里痴情而坚定的神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亡夫,心中泛起了一阵酸痛,悄悄地抹起眼泪来,沈扶芳在旁小声劝她道:“这是他们应受的惩罚,你不用觉得他们可怜而逼迫自己现在就放下,等哪天你能够真的原谅他们了,大可以再到云泽山来看望他们。” 白鹭夫人感激地看向沈扶芳,默然地点了点头,她转身走到了洞口处不愿再去看闻雅和顾承杰。正如沈扶芳所言,她现在确实还做不到潇洒豁达地让他们牵手,她只想赶快回到藏剑山庄,把自己投入到繁忙的重建工程里去,也许等时间磨平了自己的伤痛,终有一天她可以与他们同桌共饮,对他们送上祝福吧! 林菲作为旁观者一直没有多嘴,但他也没想到这番笼罩在众人头上的凶杀案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人和脸上表情依旧冷漠的沈扶芳,林菲正想开口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却听到白鹭夫人惊讶道:“宝灵子先生,你怎么一人回来了,顾姑娘呢?” 宝灵子明显是奔跑了一番,走回石桌前气喘吁吁坐下道:“唉,我追出去劝说了她好一会儿,她虽然答应我不再计较了,可是一转眼人就躲起来找不着了......我方才在外面找了好一阵子,远远地看到她向着西面的山道上奔出去了,眼见我是追不上她了,现在天色已晚,我也只得回来了。” 顾承杰放下心道:“那条道我也走过,以湘儿的脚力若是奔得快些,个把时辰就能到达一个村子里落脚,”他无奈道:“也许她是当真对我心寒了,不愿意再和我相处了吧......没关系,我就留在这儿不走,她要打要骂,要怎样报复我都心甘情愿。” 林菲苦笑道:“你毕竟是她的亲人,她不会真得对你怎么样的,就怕她会把气撒到我身上来......”他转头问宝灵子道:“她到底有没有相信我说的话,对我死心了没有啊?” 宝灵子叹了口气道:“你这经历太过离奇,普通人哪里会信?就算有我跟你作保,她口头上虽然说知道了,心里只怕是觉得我在和你一起蒙骗她呢,所以连我这个当师父的也一起怨恨上了,撇下我一个人径自跑了......” 他说到这里,除了沈扶芳是一脸了然,剩下众人都是惊奇不已地看向林菲,异口同声道:“你当真不是林斐?” 小翠继续道:“我以为是你急中生智,临时编出来吸引她注意力的段子,还连忙拿出铃铛来配合你呢!”她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听到这种传奇的故事,也顾不得自己还在伤心,睁圆了一双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林菲道:“你若不是林斐,那你是谁啊,我该如何称呼你才好?” 林菲摊开手耸了耸肩膀道:“在那种危急关头,我哪里敢说什么假话啊,若是被她看出来端倪,那岂不是枉送了人家一条大好的性命吗?”他并不想对旁人解释太多自己的前世,便敷衍道:“你们就当我是借尸还魂了吧,反正之前那个林斐你们也不认识,只管把我当做是他,称呼我为林公子就好!小翠姑娘,你真该多听听你娘的话,这个铃铛的威力非比寻常,你可千万别再随便用它了!” 闻雅连连点头道:“林公子所言甚是,我现在就把它交还给你们,还请林公子改日将这铃铛物归原主,还给灵蛇谷来保管。” 林菲伸手接过了这个看上去和普通摇铃毫无二样的铃铛,小心地问道:“这铃铛不会摇一摇就让人进入幻境里出不来了吧?” 闻雅道:“公子多虑了,铃铛必须按照一定的节奏摇响,辅以开启幻境的咒语才能发挥功效,进入幻境之后大多数人过段时间也会自行苏醒,相传只有对现世极度厌烦之人才会不愿醒来,永远地沉睡在幻境之中。” 林菲闻言,便顺手这铃铛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之上。如今天色已晚,众人心潮平复之后都觉得有些饥饿,闻雅和顾承杰赶快打水淘米,生火煮粥,看他二人如此默契地搭配着干活,想是在此地一起生活了许久的缘故。 众人围在石桌旁就着野菜腌肉一起喝着热乎的米粥,倒是也别有一番山林风味。沈扶芳心里有事,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就饱了,放下碗筷对闻雅交代道:“闻夫人,离魂散的解药就生长在云泽山的山巅之上。明日让林公子上去采摘下来,我再寻些益气补虚的草药给你一起服下,不出几日你体内的毒素就能尽数化解了。” 闻雅得知解药竟然就近在眼前,自己很快就能摆脱这份痛不欲生的苦楚,不由得又惊又喜,连连对着沈扶芳致谢。眼看晚饭之后就到了该就寝的时候,可是他们这批人有男有女,还有冤家对头,实在是不好都宿在这个山洞之中,闻雅便道:“这个山洞最是安全隐秘,就请白鹭夫人和沈姑娘在这将就一晚吧,小翠你留在这里伺候二位,我就到洞口处去搭个火堆,靠在山壁上守候一晚......”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承杰便插话道:“我也和你一道守夜,让几个姑娘都能安心入睡。” 闻雅不去驳他,继续道:“半山腰上还有一个山洞,里面也不知是谁住过,留有些基本的生活用具。我有时会去撒些驱赶虫兽的药粉,顺便打理一番,方便路过的猎户歇脚。就由我来带路,林公子和宝灵子先生上去歇息一晚吧?” 闻雅说罢,拿起了一根火把在烛火上点燃,沈扶芳也起身道:“我知道那个山洞在哪,还是由我来带他们上去吧!”说罢她不等任何人反驳,径自伸手接过火把,意味深长地对林菲道:“林公子,我们走吧!” 林菲看沈扶芳从方才起就一直有些愣神,知道她一定是要向自己询问换魂之事。他虽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但看到沈扶芳在火光之下盯着自己的双目如炬,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打鼓,更让人震惊的故事还在后头呢,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接受?林菲带着忐忑的心情和宝灵子一道跟在沈扶芳后面上了山。 然而三人进入半山腰上那个熟悉的山洞之后,沈扶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宝灵子先行伸手取下林菲挂在腰间的铃铛摇晃了两下,把自己一直憋在肚子里的话说了出来:“华章啊,其实我方才醒过来以后就一直在想,上次你们换魂失败,也许是因为你的意念沉睡地不够深,若是能用这个铃铛把你引入幻境,你和林斐是不是就可以成功换回来了?” 第75章 重现 林菲看着他精光四色的双眼,一副恨不得当下就想再施法术的表情, 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缩到了沈扶芳身侧, 充满了抗拒地对着宝灵子嚷道:“不管这个铃铛有没有用,我都绝不要跟他换回来了!我好不容易才彻底融入这副身体, 刚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男人,你就又让我回到女人的身体里, 我怎么能接受得了?林斐她当了这么久的女人, 现在也早已经适应了吧?” 宝灵子看着沈扶芳的手不由自主地和林菲的手十指相扣在了一起,想必她也是不愿意此事发生,左右为难地道:“唉......这倒也是, 看你们俩都已经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若是让你回到那个遥远的世界里和她无法相见,对你们确实有些残忍......可是咱们不能太过自私了,总要顾及一下斐儿的想法吧?他不是说你的那个世界非常可怕吗, 要不我明日回去取了昆仑镜, 你再问问看他的意见?” 林菲感受到沈扶芳的手心冰凉,他有些胆怯地侧头看向她。本以为她听到自己以前是个女人, 脸上的神色要么是震惊,要么是嫌恶,可是没想到他对视上的是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双一直都是清澈灵巧, 狡黠机敏的眸子中显露出如此不加掩饰的担忧, 哪怕是他们此前面对过无数艰难的困境,她的脸上都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神情。从她这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里,林菲明白了她是在害怕, 害怕自己的灵魂也许会离开这个世界。 林菲心中顿时大为震动,他也不管宝灵子还站在对面,激动地把沈扶芳拥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安抚着她微微轻颤的后背,一时间竟开心到说不出话来了。看来他此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她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曾经是个女人,她喜欢的也不是林斐这个身体,她爱的就是真真正正的自己! 林菲稍稍平复下心神,低头对沈扶芳耳语道:“你别担心,我不会走的”,他略微思考过后,沉下声音坚定地直视着宝灵子道:“师父,不管林斐他作何想法,我都不可能再回去了。据闻夫人所言,上次我和林斐换魂成功,皆是因为我们对现世充满厌烦,所以才能顺利地沉睡到幻境之中,使灵魂离开身体。可是现在的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留恋,我不仅放不下沈姑娘,我也舍不得离开您......我占着林斐的身体不愿意还,自己也无颜再面对他了,就当是我对不起他吧!” 宝灵子和林菲相处了这些时日,对他亦是有了深厚的师徒之情。只是他方才终于找到了施法失败的关键所在,心中过于雀跃,只想再试上一试,不曾考虑得太过仔细。如今他冷静下来,听到林菲所言确实是不无道理,于是他走上前来,敲了一记林菲的额头道:“你这个小滑头,比林斐那个小呆瓜能说会道得多了,要是以后真见不着你了,师父想想也是挺不舍得的哩!唉......那咱们就只有委屈林斐啦!” 林菲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宽慰他道:“师父您放心吧,我那个世界的好东西可多着呢,是你们无法想象的舒适和方便,上次我和林斐见面的时候,她就已经乐不思蜀了!我敢跟你保证,林斐经过了这些日子,熟悉了我那边的环境,想必她也不会愿意再回来了!” “但愿如此吧!那咱们以后就约定好,谁都不许再提及这件事情了,这个铃铛我改日派人还到灵蛇谷里去!”宝灵子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觉得自己方才那番语好似在棒打鸳鸯要拆散他们一样,现在两个人一定是想互诉衷肠了。于是他识趣地哈哈一笑道:“我解开了心中的一个谜团,现在只觉得浑身舒爽,看着今晚洞外的月色不错,我出去溜达一圈再回来!”说罢他挥了挥袖子,迈开步子走出洞外。 宝灵子一走,洞里的气氛立刻就变得微妙起来。林菲觉得自己必须和沈扶芳好好解释一通,可是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沈扶芳亦是有一箩筐的话想问他,可是竟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发问。他们两人就这样面面相觑地站了一会儿,耳边听到对方心跳加速的声音,心有灵犀地把手牵在一起笑了起来。 今天经历过的惊心动魄已经太多了,如今终于能偷得这一丝闲暇,享受着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地待在一起的时光,便是有天大的事情都不再重要了。 林菲拉着沈扶芳坐在了石床之上,伸出一只手来把她搂在了自己的怀里。他随意地打量着这个熟悉的山洞,想到自己本来设想的是在这里和她好好交代一切,却没想到提前说了出来,不过也幸好因此而救下了顾湘湘,不然的话......他感受到怀里人看着自己炙热的目光,和她对视道:“方才顾湘湘逼我娶她的时候,你对我点头示意,是让我答应她吗?” 沈扶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又恢复了以往里那副机敏的表情:“对啊,总不能看着她血溅当场吧!不过我也已经想好了,你答应了可不代表我也答应了。等到事情过后,我大可以拉着你跑得无影无踪,让她找不到咱们!”她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道:“不过我这是个无赖的法子,若是她死心眼的话,可能真的会追着我们到天涯海角了,还是你的法子好!” 林菲得了她的表扬,反倒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道:“其实这个就是我一直不敢和你说的秘密,你......你若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扶芳想了一下,开口问道:“你本来是叫什么名字?” 呵呵,也是啊,他还没来得及正式跟她做自我介绍呢。林菲摊开沈扶芳白皙小巧的手掌,在上面一笔一划地边写边道:“我的名字叫做林菲,上面有个草字头的这个菲,我来自几百年之后的未来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作为一个女生生活了二十二年......” 林菲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他穿越之前的事情,可是他说着说着,心里却觉得仿佛这些事情已经好像是上辈子一样遥远了,就连跟她说到自己父母双亡,家庭分崩离析的时候,自己的心中也没有泛起太多的涟漪。看来在他和这个世界的人们产生了感情之后,和原来所在世界的缘分就渐渐淡去了,而林斐则会代替自己在现代世界去继续谱写属于她的故事。 毕竟现代社会里的一切对古代人而言都太过光怪陆离,沈扶芳听得也是有些半懂不懂,她努力地消化着林菲讲述的内容,确认自己最在乎的事情:“所以在我们认识之前,你就已经来到这个身体里了对吗?” 林菲点头如捣蒜道:“是啊,那个时候我跳河也不是真心想寻死,我就是想试试我要是被淹死了,会不会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里去,”他看着沈扶芳这副懵懂又好奇的模样,显得既可爱又乖巧,不由得涌起了想和她亲昵之心,嘴上抹蜜道:“哪知道我被你捞起来以后就对你一见钟情,再也不想回去了,这证明我们俩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呀!” 他顺势把沈扶芳压到了自己身下,带着暧昧的神色凑近她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次在这里做过什么,既然又重现了此情此景,不如我们就重现到底吧!” 沈扶芳眼中恍然浮现出上次的情景,轻笑起来:“上次林公子这样对我的时候,眼睛里只有气恼并无□□,可不像现在这般......”她看着林菲眼中流露出对自己痴迷的爱火,有些羞涩地移开眼睛,调侃道:“看来我果然是妙手回春,竟然连你的龙阳之癖都能治好,连我都有些佩服我自己了。” “哈哈哈,”林菲被她逗笑,心里挑起的□□也消失殆尽。他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之间,闻着她身上这股让自己上瘾的清幽淡雅的药味,感叹道:“你说得也对啊,若不是因为你,我说不定真的会喜欢男子了,幸好我遇见了你......幸好你不介意......” 他这番在沈扶芳的耳鬓边吐露心声的可怜模样激起了她的怜惜之心,沈扶芳向上伸手环抱住他的肩膀,安抚他道:“我早就说过了,认识我之前的你与我而言就是个陌生人,你是什么模样我都不会在意。不过我也有一个小秘密要告诉你,其实我就喜欢你对我委屈撒娇的样子,所以你一点也不用担心,我们俩确实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天造地设的绝配!” 林菲得到她这番肯定,心里惊喜不已,只是他还尚未作出任何反应,就听到宝灵子的声音越来越近:“天色已经很晚啦,明日还要上山顶采药呢,你们俩有什么话留到以后再慢慢说吧......”林菲和沈扶芳连忙一骨碌从石床上爬起来规矩站好,可惜还是慢了半拍,只瞧火光之下宝灵子长长的胡子气得飞扬起来道:“哎哟哎哟,你们俩就算感情深厚也要克制住自己啊,这还尚未成亲呢,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不行不行,未免夜长梦多,我们这就上京城去给你们俩完婚,免得日后若是被别人给撞见了,我这个做师父的颜面何在啊!” 第76章 憧憬 第二天一早,顾承杰送白鹭夫人先行出山搭船, 宝灵子和林菲师徒俩结伴上山巅采绛雪灵草, 沈扶芳带着闻雅和小翠在山林里采集其他寻常药材。云泽山常年荒无人迹,漫山遍野里杂草丛生, 很容易就会和对方走散,可是小翠卸下了心里头的一副重担, 恢复了小女儿天真烂漫的本性, 只顾四处奔跑玩乐,尽情地追逐鸟兽们撒欢。闻雅突然见她娇小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了高高的草丛之中,连忙奔上前去查探, 这才发现小翠只是弯下腰去采摘一片盛开在灌木丛中的花朵了, 她放下心来坐在小翠的身后守候着,一脸慈爱地看着女儿正在玩耍的模样。 沈扶芳随之跟了过来,她看到苍翠的灌木上星星点点的盛开着几株芍药, 它们的根皮处正好可以入药, 便上前摘了一些下来。她坐到闻雅身边,让她和自己一起剥下花朵的根皮, 一面顺口闲聊道:“闻夫人,虽然你无意再踏足尘世,可是小翠年纪尚小, 若是她一直跟着你住在这荒山之中, 日子堪称无趣至极。想她一直生长在城镇之中,又是这么活泼伶俐,一时间怕是适应不了罢。你若是为了她着想, 也该搬到有人家的村落里居住,起码让她能有个玩伴相陪。只要你是诚心悔过,也不用太过拘泥于形式,一定要留在这深山之中。” 闻雅对沈扶芳幅了幅身子道:“多谢沈姑娘为了小女设想地如此体贴,只是现在外面世道也不算太平,顾承杰说他去附近的村庄采买时,常看到村子里头有不堪苛捐杂税,丢下原本的家园跑出来的流民。所以他想等我身体康复后,一道修缮云泽山和附近村舍相连的道路,再搭建一些临时的屋舍出来,方便那些失了土地的人们过来找些打猎采摘的营生,也算能让他们有口饭吃。至于翠儿......她现在年纪还小,就先让她在我身边多待两年吧,我也能多教她一些本事,弥补一番这些年来对她缺失的关爱。” 沈扶芳想到闻雅一直在默默地打理着半山腰上的那个山洞,知道她的确是一个心地善良之人,便鼓励她道:“只要你日后多行善事,不仅可以为自己赎罪,也可以为后代积累功德,抵消顾正山为他们带来的殃灾,想是小翠以后的生活也一定能够平安顺遂的。” 她这番话正好说到了闻雅的心坎里,化解了闻雅心中最大的不安,闻雅感激地对她道:“我一定会谨遵沈姑娘教诲,尽自己所能为翠儿多积些功德,不知你和林公子接下来作何打算?” 沈扶芳想到昨晚宝灵子定下的行程,心中有些害臊起来,支支吾吾道:“等你体内的毒素尽数清除掉后,我们准备前往京城......京城里的人口繁多,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我倒是想在那里安定下来......” 她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在旁人面前说要去拜会林斐的父母之事,闻雅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何要上京城,但看着沈姑娘垂下的眼眸微微地颤动,雪白的面颊上透出了一抹羞涩的绯红,原本清新淡雅的面容被艳红的花朵遮去了半边,却可堪称是人比花更娇,她本是经历过男女情爱的人,又岂会看不懂女儿家的小心思?于是也捂嘴轻笑起来,心里默默地为他们送上了祝福。 顾承杰将白鹭夫人送到渡口处,从马夫的口中得知今日早间顾湘湘来取走了顾家的马匹,自行朝北去了。他心中虽然奇怪顾湘湘为什么不往南行返回豫章城,可也总算是知道了她依旧平安无恙,担忧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也许她还是心情不佳,一个人游山玩水去了吧!于是顾承杰拜别了白鹭夫人,自行回到了云泽山里,将顾湘湘已经平安无事的事情告知了众人。 一晃又过了几日,眼见闻雅身上的毒性已经去除了大半,沈扶芳也配好了能让她继续服用月余的草药。这天来接他们返程的渡夫已把船停靠在岸边,于是林菲一行在云泽山脚下拜别顾承杰等人。顾承杰对林菲拱手道:“林兄弟,等你们到了京城里安定下来了,记得寄一封信到渡口去,告知我你们的住址。不管您们是否在乎,顾某一定谨记自己的诺言,多行善事为父赎罪,定期向你们汇报我的状况。我也并不是想得到你们的嘉奖,只求让自己问心无愧。” 经过几天相处下来,林菲对顾承杰这个为人率直又有担当的男子汉印象不错,和他成了称兄道弟的朋友,他当下拱手还礼道:“顾兄弟严重了,我很高兴能结交你这个朋友,等我们安定下来,一定与你多通书信。虽然日后山高水远,但若是我们之间有缘,也总会有再见的一天!” 他们道别之后搭上船去,对着留在山里的几人挥了挥手,终于了结了这一桩缠绕在他们身上许久的悬案,所有人心里都是说不出的轻松畅快。眼见船行的越来越远,一直躲在闻雅身后的小翠还是忍不住红着眼睛冲到岸边嚷道:“林公子!若是你日后遇见了小姐,代我向她说一声抱歉!再替我告诉她一句,不管她身在何处,是否记恨于我,小翠心里永远都当她是我的姐姐!” “好嘞!我知道了,小翠姑娘的救命之恩,林某没齿难忘,这番举手之劳,包在我的身上,你就放心吧!”随着船只飞速地前行,林菲将双手环成了一个圆形,朗声对着云泽山的方向呼喊,顿时整个山间都回荡起他低沉温润的声音,莫名得让人觉得安心。 待他坐回船舱之后,抬眼就见沈扶芳对他笑得明媚:“我们这趟离开江南上了京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遇上顾姑娘了,你这番大言不惭,岂不是要辜负小翠姑娘的嘱托。” 林菲知道她也是心情畅快在和自己说笑,便嘿嘿一笑顺势坐到她的身旁,想到他们二人到了京城之后就能终成眷属,林菲开心地道:“我现在只想能快点到达京城,把你介绍给林斐的父母,这样我们就能早日完婚了!” 沈扶芳抿了抿嘴,低头不去接话,宝灵子坐在他们对面睁开眼睛道:“等咱们到了渡口,你们就在渡口旁的客栈里先歇上一天,等我去临安城里拿个路引,咱们再换马车北上京城,这么算一算怎么着也得花上大半个月的功夫,你可别太心急了!以后也别说什么林斐的父母这种话了,听上去多生分啊!你可别教坏了沈丫头,让她还没进你家的门就跟着你一起对父母心生隔阂,这以后婆媳关系可就难相处罗!” 沈扶芳面色一红,顺着宝灵子的话道:“正是如此,你既然到了林斐的身体里,那就该认他的父母为真正的爹娘。你以后切莫再这样说了,见了他们要恭顺有礼,据闻你爹爹是做官的,那可更是不能失了礼数,得管他们为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左右现在闲来无事,你练习一遍来给我听听!” “这......这有个什么好练习的啊!”林菲虽然知道他们说得不无道理,可是他想到自己要对着见都没见过面的人张口就叫爹妈,心里多少有些膈应。只见沈扶芳蹙起了细长的淡眉,一双含着波光的眼睛带着气恼瞪着他道:“你若是不练,到时候出了岔子,我可不陪你一起丢脸!大不了我就站在你家门外等着,不和你一道进门了!” “好好好,我说我说!”林菲只得服软,学着沈扶芳摆出来的样子,对着空气拜到:“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安好。” “哎,这样才乖!”沈扶芳笑吟吟地接过话来,林菲再抬头一看,她那双眼波流转的美目里尽是笑意,立即回过神来:“好啊!原来你是在借机占我便宜!” 他想伸手把她扑到怀里好好惩戒一番,却发现沈扶芳冲他使了个眼色道:“大师父又要教训我们不懂得克制了!” 林菲瞅到宝灵子果然臭着一张脸冷眼看着他们,他只得转回身子,正襟危坐起来。想到还要这样过大半个月,他不由地感叹道:“唉,古代就是不方便啊!要是在我那个时代,只用搭一趟飞机,不出二个时辰,就能到京城了!” 沈扶芳自从知道了他是来自未来之后,对林菲曾经所处的那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心,此刻她果然凑到他身边问道:“你说的飞机是什么东西,和你以前故事里的飞船是一样的吗?对了,照这样说来,千岛之国也是真实存在的了?” 林菲最喜欢看她这副求知欲十足地对着自己眨巴眼睛的模样,反正他们一路上也闲来无事,当下便打起精神,细细地给沈扶芳讲起了现代社会里的事情。从飞机电话,手机电脑,到社会制度,医疗体系,沈扶芳就跟黏在他身旁了一样听得无比痴迷。等到回到了岸上,和宝灵子暂时分别,他们二人留在渡口的客栈里吃完晚饭之后,沈扶芳还是缠着他不放,拉着他坐到后院的凉亭里继续听他讲故事。一直到夜深人静,周遭都没了人烟,林菲抬头看见天上一轮圆月当空,他都累得想回房歇息了,可是沈扶芳还精神抖擞地拉着他不让他走。 林菲只得苦笑道:“娘子啊,还没成婚呢你就这么粘着我不放,可真让为夫有点吃不消啊!” 没想到这往常会让沈扶芳害羞的俏皮话竟然也没起效果,她仍是陶醉在林菲描绘出的那个时空里,憧憬不已地道:“你那个世界真是太美好了!原来那么多要人命的绝症到了那个时代都能迎刃而解,听得我都好向往......好想到你的时代去啊!” 她忽然若有所思道:“要不我来试试,换魂术配上幻虚铃,说不定可以让我到你的那个时代去呢?” “不可能的!”林菲在安静的夜晚里下意识地嚷了出来,把他自己都给吓了一跳。随即他心里委屈起来,可怜巴巴地道:“我只因牵挂着你,即使那个时代再好我也不愿意回去了,你......你又怎么能抛弃我呢?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你的灵魂必然不会舍得离开这个身体的!”他虽然这样说着,可是想到沈扶芳听到他讲述现代医学时那副心动不已的表情,自己也动摇了起来,对她而言说不定探究医学的渴望能让她割舍下对自己的感情,所以她才会动了这个心思。他越想越灰心,感觉到眼泪已经快要溢出来了,连忙在她面前垂下了头。 “唉......你呀,都说了我就喜欢看你委屈撒娇的样子了,你还是会照样上钩,真让人忍不住想逗弄!”沈扶芳纤瘦的手臂主动环住他的脖子,凑在在他身边吐气如兰道:“不管那个世界有多完美,没有你的地方对我来说就是蛮荒之地,我才不要去呢!” 她用温热的手掌抬起了林菲低垂的脸颊,看着他已经被泪水打湿了的眼眶,发现他是真的被自己作弄的伤心了,不由得怜爱之心大起,柔声劝慰道:“好啦好啦,我知错啦,以后不再说这种让你难过的话了!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满足你!” “那......那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带上这对戒指!”林菲心里仍然记挂着这件事情,他见自己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连忙用袖袍擦干净眼角的泪水,瘪着嘴巴从她头上取下同心簪道:“在我的那个时代,夫妻成亲是要把戒指互相带在对方的无名指上的,证明双方心心相印,和对方的爱情矢志不渝......所以我想让你把它带在手上......” “原来如此,”沈扶芳回忆起那日林菲向她求婚时的情景,于是她没有做任何解释,从簪子上取下两只指环放在手心,学着他当初的模样单膝跪地,将其中一只指环套在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借着皎洁柔和的月光,林菲透过她含情脉脉的眼睛里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坚定和真诚,高兴得破涕为笑,拿起另一只指环套在了她白皙修长的手指上,然后顺势和她十指紧扣,将她拉起来跌坐进自己的怀抱里。 两个人坦率而热烈着拥抱着,在晚春的夜晚稍煦的和风中尽情地感受着对方炙热的心跳声。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秘密和不安,没有能够阻拦他们幸福的障碍了,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倚靠在一起,憧憬起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把这个当做文章的结尾挺好的...... 第77章 京城 “唉,今儿这日头可真毒啊!”宝灵子刚下马车就感受到迎面吹来一股热风, 他只得拿宽大的袖袍遮住头顶上的红日, 好教自己不至汗流浃背。三人刚在府邸的门口站定,很快就有两个看门的下人恭敬地迎了上来。一个低眉顺眼地把他们的马车牵到了大门西侧的马厩里, 另一个点头哈腰地向宝灵子问道:“请问贵客们尊姓大名,是来拜会我家老爷的吗?” 宝灵子指了指他身后拘束地站立着的年轻人, 神气地道:“你是新来的吧, 连自家小少爷的模样都不认得啦?我是他的师父,陪着他和他未过门的娘子回来一道来拜会老朋友,你快去跟林员外通传一声!” 那穿着整洁短衫的下人脸上先是愣了一下, 好奇地抬头瞄了一眼并肩而立的林菲和沈扶芳, 又飞速地垂下了头,转头朝大门里跑去,一叠声地呼喊道:“小少爷和......和少爷的师父一起回来啦!” 宝灵子抖了抖衣摆, 先行跨入了大门。林菲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挂着“林府”二字的牌匾, 又回头朝四周张望了一番。只见面前的石板道路宽敞明亮,两旁都是正正方方的大型宅院, 修葺的星罗棋布,极为工整。过往的人群大多锦衣玉带,神情悠闲, 举止从容, 即使是在京城之中,这样的一片住宅也定是坐落于高档区域。然而林菲看着这陌生的街景,他心里没有一点回到家里的安定感和喜悦感, 反而有些害怕去面对他这一对陌生的父母。 他们三人自从江南出发,一路乘着马车沿着官道北上,一路上走过的大小城镇风情各异,莫说是来自现代的林菲了,就连没有离开过江南的沈扶芳也是目不暇接,大开眼界。左右他们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于是就走走停停,每到一处较为出名的地方就休息个一二天,趁着这个机会四处探访一番风景名胜,也让林菲能够更加熟悉这个时代的方方面面,于是等他们走到京城之时,已是进入盛夏了。 林菲曾在历史书上读到这个朝代的京城规模十分宏大,可是任凭他的脑子里如何想象,等到他真的站在了京城的土地上,看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壮观街景,依然觉得心中震撼不已。他们一路前行到城中心的闹市区,只见宽阔的街道四通八达,足可以让数列马车并行,马路两旁各色商肆一应俱全,来往的行人商客摩肩接踵,好一片热闹繁盛的都市景象!他们本以为临安城里的集市已经足够热闹,可是直到站在京城的土地上,才知道临安城里的规模就像孩童摆摊—过家家。 看着这片人头攒动的车水马龙,即使是曾经到过京城的宝灵子也有点晕头转向,只得雇了个车夫替他们赶车,一阵兜兜转转之后总算抵达了这片安静的住宅地。站在这里放眼眺望,甚至可以看见远处那金碧辉煌的飞檐重楼。林菲看向和他一样是土包子进城,满眼都是新奇之色的沈扶芳,他的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紧张感,去拉她的手道:“我们一起进去吧!” 他们两人的手才刚触碰到一起,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掌心湿润黏滑,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因为他们心里都有莫名的焦躁。沈扶芳瞥到门口一个下人的眼皮动了动,她连忙甩开自己的手,进门走到碧树成荫的前院里,在宝灵子的身侧站定。 林菲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三人也不知是否应该进入正堂等候,还好高挑的屋檐和宽大的树荫一齐帮他们遮住了歹毒的日头,于是几人便一面环顾四周一面等待着主人家出来迎客。 沈扶芳打量着垂首猫腰快步走过的丫鬟仆役,总觉得他们的余光在往自己这边瞟,于是她拉了拉林菲的衣袖,悄声道:“我觉得你们府里的人态度有些奇怪......按道理说,你外出多年难得归家,你的父母听到这个喜讯,理应立即欣喜出迎啊!这座府邸虽然宽敞,可是从外观估摸,前院到后房也就三十余步的距离,怎么都不至于听不到方才那声高声呼唤吧,现在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林菲点点头,他也觉得这些家仆们的反应一点都不像是欢迎自家少爷归来,反倒是在躲着他们一样。他不愿意沈姑娘心里有任何的不痛快,便对她耳语道:“对我而言,你和他们的分量孰轻孰重,你是再明白不过的。所以勿需担心什么,就算他们反对我们在一起,也丝毫动摇不了我的想法。” 沈扶芳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苦笑道:“我当然不是在担心这个......我只是奇怪他们为什么不欢迎我呢?” 她还未来得及多做思考,就有一个穿着十分体面,慈眉善目的白须老者从正堂里走了出来,他先对着宝灵子施了个大礼道:“宝灵子先生万福,好久不见,你可还记得老奴吗?” 宝灵子抬手让他起身,打量了他一番道:“这不是丁管事吗!想当年还是你送华章上的常青山呢,后来据闻你又陪着你家老爷到青炎派来探望过几次,可惜我都在外云游去了,无缘见着......十多年未见了,您老身体依旧如此硬朗,可见福寿绵长啊!” 丁管事又对着宝灵子作了作揖道:“不敢不敢,想当年老儿第一次上常青山就因为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幸好得先生出手相助,为我请了临安城里的名医,又用上了青炎派里的名贵药材救治,这才让我捡回了一条命。所以老儿心里一直十分挂念先生,今日终于见着了先生的面,我心中十分期盼能留先生在府里住些日子,我也能好生招待您一番,报答当日您对我的恩情,只是......只是......” 丁管事有些为难地看到宝灵子身后站着的两个年轻人,沮丧地对他道:“唉,只怕待会先生见了我家老爷,您二位会伤了和气。请小少爷和这位姑娘在此稍待片刻,我先带先生去书房与老爷叙话,若是老爷言语中对先生不敬,还请您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原谅他这一遭吧......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了这样的事情,老爷也是急火攻心,他眼下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连夫人都被他关在了后院里不让出来......” 随着他带着宝灵子越走越远,林菲和沈扶芳够着脖子都听不到他后面说话的内容了,林菲一脸的莫名,好生奇怪道:“他怎么就把我们晾在这里了啊?” 沈扶芳已经从丁管事方才的言语中猜出了端倪:“这必定和我们的婚事有关,所以你爹才把你娘关在了后院,不让她出来与你相见,毕竟做娘的总是要疼爱儿子一些......” 她的话说到一半,从后院里仿佛应景似地传来了一阵妇人戚哀压抑的哭声。林菲仔细聆听,果真能听到那哭声里夹杂着“斐儿”,“儿子”之类的叫唤声,他也不由得有些心惊,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方才引宝灵子进入书房的丁管事又折了回来,对着林菲和沈扶芳默然拜了一拜。他的面色和蔼温顺,看不出任何不悦,可是沈扶芳却从他扫过自己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鄙夷的神情,她主动开口问道:“丁管事......伯父伯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关于我的流言蜚语?” 丁管事毕竟不敢对他看着长大的小少爷不敬,他收敛下神色,恭顺地垂头道:“唉,真是如此。前些天府上来了个姑娘,她风尘仆仆地骑马前来,自称是少爷的同门师妹,想要拜见老爷夫人,却不肯说明缘由。也是下人们疏忽了,只因看她长相穿着都颇为不俗,还以为她是来替少爷传话的,便直接带她引见了。没想到那姑娘一见到老爷夫人的面,就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说少爷与她本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可是不知为何你居然突然被一个青楼女子迷得失了魂魄,不仅将她抛诸脑后,还坚持要取这名青楼女子为妻。我们老爷可是在礼部做官的,他最在乎的就是名节受损,于是他当下就勃然大怒,将府门紧闭,仔细向那个姑娘盘问起细则来。未免她造假扯谎,老爷还警告她说若是她造谣诽谤,污蔑官员家属,是可以抓她去衙门里受苦头的。可是那姑娘毫无惧色,红口白牙说得清楚明白,她说你迷恋上了临安城春风楼里曾经的红牌南柯姑娘,这位南柯姑娘手段了得,不仅将你迷得昏头转向,又使出手段搭上了漕帮帮主,让戚帮主将她收为义女,替她洗脱了风尘,最后竟然还说服了宝灵子先生同意给你们主婚!” 两人听到这里,已经是什么都明白了。林菲看见沈扶芳面若寒霜,他也心里发凉,气恼道:“这个顾湘湘,果然是冲着我来报复了!沈姑娘当初藏身青楼只是个幌子而已,父亲大人若不相信,我亲自去跟他解释!” 他哪里愿意让沈姑娘受到一丝污蔑,说着便要往书房里冲,丁管家连忙拦住他道:“小少爷不可啊!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位姑娘若是昔日果真在青楼里呆过,那老爷必然不会容她了!当日老爷为了封住那位顾姑娘的口,给了她一笔钱财抚恤,可是那姑娘仍旧哭哭啼啼不肯离开,直到老爷说......” 他还没来得说完,就听到书房里“砰”地一声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一个带着怒气的中年男子声音传来:“我不想听任何理由!我送他上常青山去,是希望你能严加约束,让他静心修行。可是这个畜生竟然敢寻花问柳,败坏我林府清名,我那日就在众人面前说过了,我已将他从家谱里除名,从此以后便当自己没有这个儿子了!” 他最后这句话喊得着实大声,声音直接传遍了满屋,随即后院里妇人悲切的哭泣声更甚,宝灵子气得面色通红地从书房里出来:“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事情都没有理清楚,就这么急不可耐地跟自己的儿子划清关系!既然你话都说的这么绝了,那我们也不必在此碍眼,华章,芳儿,我们这就离开!” 第78章 医馆 京城最为华丽亮堂的迎福客栈里头,从林府中愤而离开的宝灵子带着林菲二人围坐在桌边吃饭。林菲这趟没能见到父母, 他心中倒是轻松了不少, 可是眼见面前的宝灵子面色阴沉,正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闷酒, 他生怕沈扶芳心里也会不痛快,连忙点了一桌子客栈里的招牌菜色哄她开心。等菜都上齐之后, 他边给沈扶芳夹菜边道:“沈姑娘, 你尝尝这个蒜泥白肉,这个椒盐烤鸭,还有这个去骨鱼鲙, 入口即化, 鲜香嫩滑。我再给你盛一盅青丝葵叶汤解腻,这京城里的名厨手艺果真是不同凡响,比我们一路过来那些小城镇的客栈味道要好上许多, 可谓是色香味俱全啊!” 沈扶芳看着自己面前堆得如同小山一样的饭碗, 哭笑不得地制止他道:“可以了,林公子, 你给我夹这么多菜,我可吃不完啊......还有啊,这京城里的客栈味道虽然是好, 可是这花销也比其他城镇的高上不少吧?咱们这一路游山玩水过来, 身上带着的银钱可是所剩无几了,还得给宝灵子师父省点回程的路费才行呀!” 宝灵子还在为林父对他的态度生气,他大口地饮了一杯酒, 气哼哼地道:“丫头你可太小瞧我了罢!我身上带的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随便摸一件出来当掉,换得的银钱都可以给你们在京城里置一座宅子了......不过你们不跟我回青炎了吗?这顽固不化的林员外如此狠心,连亲生儿子都不肯认了,你们还留在京城里作甚!” 林菲也面露不解地看向沈扶芳,只见她面色温和,巧笑倩兮,丝毫看不出有任何不快之意:“林公子的父亲听闻我出身青楼,会对我带有偏见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我却不想就这样离开京城。一来是我还要留在京城里寻人,二来吧......”她低头抚摸着自己手指上的那枚戒指,眼神又变得犀利起来:“若是我们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了,一辈子都无法得到他父母的认同,岂不是正好顺了别人的心意吗?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生活在阴影之中,所以我就偏要留在京城里,想办法得到他们的承认,名正言顺地和林公子在一起!” 宝灵子皱着眉头道:“你这是在和林员外赌气吗?可是瞧他方才那副油盐不进的德行,你就算是天天跪在林府门口求他原谅,他也是不会认你的。” 沈扶芳扶额失笑道:“大师父多虑了,我当然不会向他跪地求情。他既然不愿意见我,那我也不打算和他见面。我只是想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在京城里开一家医馆而已。这京城里人口众多,既然有达官贵人,那必然就有平民百姓。林公子的父亲既然嫌我现在的名声不好听,那我普通民居里当一个悬壶济世,造福百姓的医者,给自己挣一个好名声回来。等到我名满京城以后,他自然也没有什么说头了吧!” 林菲在旁听着,脸上展露出了为她感到骄傲的笑容。不肯认输服软,要闯出自己的名号是沈姑娘一直以来的志向,他又岂会不知?就算不是为了得到他这对挂名父母的认可,他一样也会对她支持到底。正当林菲打算开口称赞她时,众人的身后响起了一阵温和的掌声,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丁管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的桌前,他再次看向沈扶芳之时,苍老而和善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股欣赏之色。 宝灵子见丁管事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便招呼他坐下来聊天。他拱手入座之后,正色对众人道:“今日老爷说话虽然绝情了些,可这也是有缘由的。老爷为官已有二十余载,一直是洁身自好,从未被人拿住过什么把柄。他在礼部员外郎的职位上兢兢业业了许多年,一向最是奉行礼仪廉孝,前两年总算是获得了贵人青睐,晋升到了郎中一职。若是没有什么闪失,老爷很快就能擢迁知制诰,将来官拜礼部尚书也不算痴人说梦。现在他正是被政敌盯着满身找刺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传出他的儿子迷恋上了青楼女子的谣言,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只要是被人抓住话柄参他一本,那老爷这半生辛苦可就全毁了!所以......” 他叹了一口气,借着道:“所以老爷才决定壮士断腕,当众宣扬把少爷逐出门去,好让人挑不出他的毛病。可是私底下他和夫人仍旧是不舍得让少爷受苦的,这才嘱咐我跟来看看有没有能照应各位的地方,没想到正巧听到了姑娘这样一番高见。姑娘这个方法正是对了老爷路数,若是他日姑娘济世救人的名声在京城里传扬开来,老爷自然会回心转意,重新接纳你们。少爷打小就是老儿看着长大的,我自然也愿意尽些绵薄之力,只望能早日喝上少爷沈姑娘的这杯喜酒。” 林菲等人对京城里的情况都是一概不知,如今能得丁管事这样熟知京城的当地人相助,他们自然都是心中欣喜。丁管事起身去结清了酒菜钱,回头对众人道:“这迎福客栈虽然外表大气,但是在此住下可不便宜。我一家人等幸得老爷照拂,都在林府里谋了差事,自家的宅子已经闲置了许久。我家婆娘已经前去打扫了,若是诸位不弃,老儿这就带你们过去。这里是宅子的地契,我把它交给小少爷保管,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你们想在京城里住上多久都行!” 丁管事带着几人走出客栈,他接过客栈伙计递过来的马辔,赶着马车拉着他们向自己的老宅驶去,不一会儿便将马车停在了一条不甚宽敞的巷子入口。林菲下了马车打量着这条巷子,面前夯实的黄土路上恰好能容下这辆马车经过,道路两侧也都是正正方方的小四合院,只是比起林府周遭的灰瓦白墙,飞檐高拱,这些像豆腐块一样的低矮民房显得破旧寒酸了许多。巷内穿梭而行的人们也多半是粗布短衫,步履匆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耍的稚龄小童们都带着好奇看向这群陌生的来客。 丁管事边走边向他们介绍:“这条巷子离迎福客栈所在的崇仁大街不远,从热闹的市集处往南边走上一会儿就到了,聚集了不少工匠商贩在此处定居,生活起来相当方便。巷子头前还有一个大水池,一到春天繁花似锦,鱼鸭满塘,所以名为迎春巷。这一间我家的老宅了,诸位请进。” 他伸手推开了陈旧的木门,多年没有人打理过的居舍里透出了一股腐朽之气,可是等林菲他们看清面前的景象,却都是眼前瞬间一亮。原来门后竟然不像别的民家一样是个院落,而是一个带着桌椅柜台的小型铺面。丁管事招手喊来正在后院中打扫的老妻前来与众人见礼,指着她道:“我这婆娘手艺不错,当年我们还没有进林府的时候,是在这里经营小面馆的,所以这间宅子的结构也与别家不同。这里是个厅堂,再往里走才是院落住房,这种结构一般人家不愿意住,因此这间宅子闲置了这么些年一直没有转手,如今姑娘要开医馆,这里却是正合适不过了。后面院子里还有三间屋子,家具器皿都算齐全,今日我家婆娘打扫干净以后就能入住了,我先带你们过去看看。” 这里的陈设虽然比起他们之前的住过的地方都要显得老旧不少,可是林菲和沈扶芳相视对望,两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惊喜之色。要知道沈扶芳虽然想开医馆的心愿已久,可是从他们仅有的一点经验来看,自己也清楚要在京城里选址租铺然后布置物什,光是筹划这些就要花费不少功夫。可没想到在这条狭长而热闹的民巷之中就有一家现成的铺子可以使用,只需要将腐坏的地方修补刷漆,重新换上一层亮堂的窗纸,再挂上一个全新的招牌,就可以开业大吉了! 两人真心实意地对丁管事拜谢道:“多谢丁伯父提供这么好的地方给我们,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好好在此经营,争取早日将美名传入林府,让父亲大人能够接纳我们。” 宝灵子虽然方才夸下海口,但若真要他将自己千辛万苦搜寻来的法宝拿去换钱,他心中可是一万个舍不得呢!如今有了这么个免费的居所,这两个年轻人还能做营生挣钱,自己就不用担心回程的旅费啦!他大可以在京城多待上一段时间品尝这里的美酒佳肴,如此想来,宝灵子心中的烦闷之气尽扫一空,亲热地握着丁管事道:“丁老哥,我也得感谢你的这番美意!” 丁管事得到恩人的另眼相待,激动地和他握手攀谈。林菲和沈扶芳也不去打扰二人说话,他们找丁氏婆婆要来了打扫的用具走入正堂,两个人一脸兴奋地边打扫边规划起来。林菲兴致勃勃地摆弄着桌子道:“沈姑娘,明日我就去找工匠过来,把这个柜台还有这些桌椅都重新上个新漆,然后你就坐在这里看诊,我再在入口这里摆一条长椅来让患者候诊,以后我就站在柜台后面接待排号......” 沈扶芳看着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她心中也按捺不住雀跃,和他打趣道:“才刚开的医馆,哪儿会有那么多人来候诊啊,林公子你可真是未雨绸缪......对了,你不是说要在我的诊桌旁边也摆一张桌子,给大家做心理辅导吗?” 林菲正在门口跑进跑出,研究招牌该摆放在什么位置,他随意接口道:“嗨,上次在云泽山里我就发现了,其实论起劝服他人的口才来,你比我要胜出许多。我自己学的知识在这个时代是派不上用场了,还是老老实实地从基础干起,先跟着你认清各种药材,当个跑堂保镖吧!”他找准了方位,向沈扶芳招手道:“沈姑娘,你快过来看看,我觉得在这里挂上招牌不错,又醒目又亮堂!你快给自己的医馆起个名字吧,我们早日把招牌挂起来开张!” 沈扶芳温柔地注视着摩拳擦掌的林菲道:“你可莫要太过自谦了,以往办成的那些事情,都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啊!医馆里可不能只有一个医师,我身边也不能少了你的帮助,否则我一个人是什么都办不成的。以后这个地方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家了,这里也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医馆,所以......”她明朗地莞尔一笑,让林菲在盛夏的季节里也仿佛感到如沐春风一般的惬意:“我决定了,这个医馆的名字就叫做芳菲医馆。” 第79章 来信 夏天过了是秋天,秋天过完就入冬, 眼看着立春之后冰雪融化, 迎春巷后的水塘处又恢复一片绿意盎然。一早就去市集里给老主顾陈商贾送去了他预定的膏药,顺道在他那里取回了信件, 手上抱着邮筒归来的林菲路过水池旁边,闻着这让人心旷神怡的清新花香, 听着耳边传来的鸟语虫鸣, 他心中不由地感慨道:“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间我来到这个时代就已经一年了啊!” 眼前的曼妙春景虽然引人驻足观望,但林菲心里记挂着今日还有事情要办, 只得收回目光继续赶路。他走到巷口看到路边有两个孩童正在专心致志地玩着石子, 便拿出一个邮筒递给其中一个孩子道:“小虎,你爹托人带回来的信到了,快拿去给你娘罢!她每次去我家就跟我念叨怎么还没收到你爹的消息, 听得我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虎头虎脑的孩子高兴地一蹦三尺高, 伸手接过邮筒就往家里跑了几步,又转头对着林菲的背影喊道:“林哥哥, 是多少文钱啊?我去找我娘讨来送到你家去!” 林菲伸出一只手臂冲他挥了挥,远远地飘过来一句话:“不用啦,沈姑娘说你娘做的蒸饼好吃, 下次蒸好了送点过来就行!还有记得让你娘明儿来取几幅散偏汤, 我们过几日要出城采药啦,免得她到时候头疼起来又寻不到人治病!” 孩子扯着嗓子喊道:“好咧!沈医师爱吃我娘做的蒸饼,我娘知道了以后面上可有光了!她每天都在家里使足了劲儿和面, 今晚上就给你们送一笼新鲜的过去!” 他这句话就是为了让巷子里的人们都听见,所以使出了吃奶的劲来叫唤,林菲心里暗暗地觉得有趣。现在巷子里的婶子婆子们都在各自较劲,做出什么好吃的新花样就往他们家里送,他都许多天没下过厨了,不过正好也乐得清闲不是!他往前走了几步,又被在自家门口扫地的余大娘给拽住了胳膊不放:“怎么还在沈姑娘沈姑娘的,你们俩怎么还不成亲啊?眼见人家沈医师都要熬成老姑娘了,你小子可别当负心汉啊,我余大娘第一个不答应!” 林菲对着她诉苦道:“余大娘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儿是我不愿意成亲啊,是沈姑娘这一天天的都在推脱没空啊,不着急啊......你隔三差五地上我家去打扫浆洗,怎么也不帮我劝劝她,让她早点嫁给我呢?” 余大娘讪讪地收回了手道:“沈医师每天要接诊那么多病人,我可不敢去打扰她。我腿上这类风关严重地原本是连路都走不了的,又没钱去请大夫医治,活得就跟个死人一样。幸亏沈医师菩萨心肠,定期给我施针艾灸,还同意让我干活抵药钱,现在我不仅能下地走动了,发作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她就如同我的再造父母一样,我哪儿敢去说她的不是啊?” “唉,这整条巷子里的邻居现在都把沈姑娘当活菩萨一样供着,她说什么你们就应什么,转头只敢来找我的麻烦!”林菲想到自己这大半年来也为芳菲医馆做出了许多贡献啊,可是也许是他的外貌太过温润俊雅,显得亲和力十足,就这么被当成了妇女之友,他心中也只得无奈苦笑。 回想起去年夏天芳菲医馆开门之前,林菲本还在担心沈扶芳样貌过于年轻,又是女子身份,没有人愿意上门来求医,因此他们还提前赶制了许多清热解毒,安神醒脑的药丸出来,准备来个开业大放送。结果没想到自医馆营业第一天起,周遭的邻居们就纷至沓来,将这小小的厅堂挤得满满当当。 原来邻居们近日里看到宝灵子在医馆里进出,只见他脚下带风,耳清目明,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林菲和沈扶芳又都恭敬地称呼他为师父,还以为他才是坐镇医馆里的正牌医师,都上门来找宝灵子看病。 林菲索性将错就错,号称师父只负责在旁监督,由沈姑娘给大家诊治,他们医馆的诊金收得十足厚道,还经常附送自制的药丸,立刻就在这一片传开了美名。只苦了宝灵子每天吹胡子瞪眼睛地被林菲守着坐在医馆里当吉祥物,他只得喝着闷酒熬到了秋天适合出行的天气,就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京城。好在这个时候沈扶芳的医术已经得到了众人的认可,芳菲医馆依然是红红火火地经营了下去。 林菲这大半年来的日子也是十足忙碌,他除了在医馆当跑堂保镖维持秩序,还得时常奔走到民家去给患慢性病症的人送药,并且为了让沈扶芳能好好休息,他一力承担了所有的家务活,好在现在都有别人来替他分担了,但定期去城郊采集草药的活计还是必须亲力亲为。他为了方便做事,彻底地换了一身行头装扮,收起了儒雅的宽袖长袍,换上了利落的布衣缚裤,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劳动人民形象,可是喊他林公子的人依然比喊林兄弟的要多上许多。 想到自己已有半年未见到师父的面了,林菲心里思念起他来,最近这些日子里他动起了回一趟江南去探望故人的主意,可是......他走到医馆门口,抬头看着芳菲医馆几个大字叹了口气。 沈姑娘一定不会愿意和他一起离开,除了她不舍得放下这个凝聚了大半年心血的医馆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反正他们一定会离开京城,所以就先不急于这一时吧。据时不时来探望他们的丁管事说,他的父亲已经顺利地升迁了,听闻了他们开设医馆,行医赠药的美名之后,父亲的语气已经松动了不少,和母亲一道从巷子门口路过了几次。只是如今朝堂上局势紧张,当朝宰相的势力和骠骑大将军崔文定的势力针锋相对,没有依附他人的父亲仍旧心存顾虑,怕被人捏住把柄,因此不敢轻举妄动。林菲心中也在期盼着他们离开京城之前,能够得到父母亲的首肯成婚,否则时局一旦大乱,也不知道他们未来的命运都会如何,想到这里的林菲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沈扶芳在医馆里收拾完毕,她手上拿着今日休业的牌子准备挂到门口,正好听到了林菲的叹息声,于是她好奇地探头出来问道:“林公子,你怎么心情不佳,是出什么事了吗?” 林菲不愿意让她徒增烦恼,连忙打起精神道:“方才我又被余大娘拉着说了一通,还是老生常谈的那些话!你可不知道啊,虽然你还尚未成亲呢,膝下就已经跪拜了很多大龄子女啦!” 沈扶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到他把两封邮筒放在了柜台上,好奇地问道:“是谁寄来的信件?” 她还不等林菲搭话,自言自语道:“其中一封应该是闻公子,他每三个月都会寄来一大堆问题给我,还有一封......可是宝灵子师父?自从他上次寄信过来道了声已经平安回到青炎派之后,就一直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了。” “哈哈,第二封信你猜错了!”林菲拿起一封信递给她道:“这一封来自灵州,是戚师父寄给我们的,信上说他近日会来京城探望我们。” “真的吗!太好了,自从临安一别,我们与义父当真是有一年未见了!”沈扶芳难掩兴奋的神色,连忙接过信来细看,可是信上只写了简短的一句话:“不日来京,切勿离开。” 沈扶芳有些愕然道:“这......这封信虽然是义父的笔迹没错,可是怎么写得如此简洁,没交代他什么时候来,而且连个落款都没有?” 林菲皱着眉头道:“是啊,寄信人写的也不是他的名字,若不是我见过戚师父的字迹,这封信又是从灵州托人带来的,我还真猜不出来是他呢,是不是他要执行什么军中要务,所以不便在信里说明。” “嗯,你说的有道理,既是如此,我们就在这里静心等待便是,过几日城郊采药我就不和你一道去了,你现在一个人也足以胜任这个工作了。”沈扶芳放下心道:“难得今日休息一天,我们还是按原定计划出门吧!” 林菲拿出地图,低头指着地图上的记号道:“嗯,西边这几条大街已经走过一遍了,你都说自己没有印象,那今天我们去东边的第一条大街上走走吧!”他拿笔做好了标记,抬头看着身形依旧清瘦的沈扶芳,心疼地道:“自从开了医馆以来,你也太过拼命了,每个月就休息一天上街寻人,所以咱们来京城都大半年了,你爹的音讯连一点儿都没有寻到。” 沈扶芳俏皮地冲他眨眨眼睛道:“我是想能早日得到你父母的认同,这样才可以与你成亲啊!”她凑到林菲的身前主动拉过他的手,看着这半年来身形样貌都更加成熟了的青年,垂下浓密卷曲的睫毛道:“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你为了我们的医馆所付出的努力我都记在心里了,请你相信,我会让你得到相应的回报。其实我早已把自己看作是你的妻子,只是......只是我还是固执地希望能够得到你父母的认同,在所有人的祝福中成婚。也许是我父母当初的分手,导致了自己现在如此患得患失吧,眼见我们就快要成功了,你就再坚持一下吧......” 林菲顺势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里,感叹道:“是啊,我也希望父亲能够早日接纳我们,若是能在崔文定进京觐见之前和你成亲,那我就能够安心了!” 沈扶芳听到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心中不免感到疑惑,但她仍然享受着林菲温暖的拥抱不愿离去,在他胸前蹭了蹭道:“我们成亲之事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第80章 担忧 林菲这才发现自己就这么顺口把忧心之事给说出来了,虽然他本不打算现在就告诉她, 但反正沈扶芳早晚都会知晓此事, 现在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与自己一起商量日后的对策也好。 于是他道:“你知道我是来自未来的人, 所以这个时代会发生哪些大事,我都是知道的......” “哦!我想起来了......”沈扶芳坐直身子看着他道:“当日你和义父提过, 崔文定可能会造反, 其实这不是你的个人猜测,而是你早就知道一定会发生这件事情!” “正是如此。崔文定起兵造反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转折点,”林菲一面回忆着历史书上的记载, 一面侃侃而谈:“这场战争的导火线, 就是当朝宰相和崔文定的不和。宰相向皇上进言说崔文定一定会谋反,若是皇上招他回京觐见,他必定不敢回来。于是皇上依言而行, 可是崔文定也早已料到这是宰相的计策, 当真大胆上京来了。于是皇上便相信了他的忠心,反而奖励了他一番, 把他放回了边关。崔文定侥幸离京之后,立刻组建起自己早已演练了许久的军队,不到半年就起兵谋反, 率领大军从边关长驱直入, 一直攻入京城之中自立为帝。而咱们当今这个圣上在他兵临城下之前,带着亲兵和一些大臣们仓皇南下,从此之后兴盛的统一王朝不复存在, 开启了南北政权隔江而治的新时局。” “所以......”沈扶芳猛然听到这样残酷的预言,她虽然觉得难以置信,可是她既然已经接受了林菲是来自未来的事实,那现在也不得不相信他的说法,她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问道:“崔文定入京觐见,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林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这个就是我最头疼的地方了,我看历史书喜欢记事件,却不爱记年号。我只知道这是永昌年间的事情,却不记得具体是永昌几年了......所以现在咱们也不用着急,等听到崔文定入京的消息之后,还有半年时间可以早做打算安排去路,因此我本没想过要这么早就告诉你,免得你平白担心。” 沈扶芳哑然失笑,可是她一想到这繁荣富庶的京城会被铁蹄践踏,成为一副生灵涂炭的场景,心中就难过起来,然后她脑中灵光一现,急忙问道:“那我们可不可以想办法提前告诉皇上,让他杀了崔文定,这样不就可以改变历史,避免这场祸端了吗?” 林菲严肃地摇了摇头,他把沈扶芳的手放在了自己跳动的心口上道:“这就是我最为无奈的地方了。我的灵魂是来自未来,如果我现在改变了历史,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看着沈扶芳不解的神色,知道她并不懂什么叫做蝴蝶效应,便道:“这就意味着,未来的一切都会随之发生改变,也许我这个人本身都不会再存在于未来之中,那么我的灵魂又怎么能够存在于这个身体里呢?” 他握紧沈扶芳的双手道:“只有两种解释。第一,我们无论做出任何努力,历史也一定会按照它本来的轨迹发展下去,所以崔文定一定不会死,我们无论做什么都会是徒劳无功。第二,崔文定没有按照既定的历史提前死亡,那么历史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我的灵魂......我这个来自被摧毁了的未来的灵魂,也会随之消失!” “不可以!”沈扶芳惊呼出声,她的心中惶恐不已,立刻用自己纤细的手臂紧紧地抱住林菲的身体,仿佛想把他的灵魂也锁在自己的臂弯里。她在一瞬间中就做出了选择:“你绝对不可以消失......那我们就让历史按照它原本的轨迹发展下去吧......可是京城里的人民,迎春巷里的邻居,还有你的父母,他们的未来都会是怎么样的呢......” “我不知道......”林菲任由沈扶芳抱着他,他的心中也是一片悲凉:“史书是不会去记载这些小人物的故事的,他们在历史的长河中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以前我看历史书的时候,也不会为了这些数字哀叹,可是当我真的接触到这些活生生的人,我才知道原来这些数字后面蕴含着无数人的悲痛,可是我却无能为力......”林菲的眼前出现了迎春巷里的邻人们一张张朴实而善良的脸,他的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可是他也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一切发生而已。今日告诉沈扶芳这件事情,是因为他们的命运已经绑定在了一起,可是他不能再去告诉更多的人了,且不说别人会不会相信他说的话,若是一传十,十传百,从而导致历史产生了偏差,那么他是否也剥夺了那些在未来里消失了的人们原本应该存在的权利?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拥抱在一起,林菲伸手抚摸着沈扶芳细软的头发,振作起精神安慰她道:“我父亲已经升官了,他这个职务是给皇上起草诏令的,想必到时候皇上会带着他一起走......虽然破城之战会有伤亡,但是崔文定入京之后也奉行了安民之策,料想普通百姓不会遭到太大的波及。可是我不想让你置身于任何危难之中,所以我必须提前带你离开。等到时局稳定了,我们还是可以回来继续经营医馆的,你也不必太过伤心。” “嗯......人各有命,我做了这么久的医者,也早已能够体会到什么是心有不甘但无能为力,”沈扶芳想到林菲方才那番言论依旧是心有余悸,她也明白了他为什么急着想成亲,一旦兵荒马乱起来,人人都自顾不暇,又哪还有心情去向他人道贺呢? 她自我责怪道:“唉,都是我太过顽固了,也不知道你的父亲何时才能够接纳我们。若是我能早日寻到我的父亲就好了,可以让他来给我们主婚。只怪我离开的时候年纪太小,脑子里只对住过的地方有一个模糊的记忆,可是连那条街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只能一条街一条街的去看。可是没想到京城这么大,找了大半年都毫无头绪,只怕等战事过后街道的模样都会发生改变,到时候就更难找了......” 林菲看着沈扶芳懊恼的神色,明白了她为了自己抛开了原本的执念,他的心里涌上了一股暖意。他站起身子把她拉起来,牵着她的手向外头走道:“所以我们要珍惜现在的太平盛世,赶快到街上寻到他啊!”他拉着沈扶芳走了几步,发现她仍在闷闷不乐,便凑到她耳边道:“你若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让戚师父来给我们主婚啊!” 本以为沈扶芳一定会义正言辞地拒绝,没想到她眼睛一亮,笑得比春光灿烂:“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让迎春巷的人们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无论将来大家的命运如何,起码能够一起分享今朝的快乐!” 林菲看着她眼中闪耀着既期盼又羞涩的光亮,觉得这明媚的笑容比春日里的阳光照得他心头更暖。他反手关上了原本正要出去的大门,将心爱的人搂在怀里,低下头给了她一个细致又绵长的吻。沈扶芳搂住他的脖子闭着眼睛,微微的颤抖着接受着他的热情。她全身心地感受着这个人真实的存在,在林菲准备结束之时送上自己染着绯红的脸颊,主动地加深了这个吻的长度。 两个人就这么缠绵地融合在一起,直到最后喘着气不得不分开已经变得殷红的双唇,也仍旧不愿意松开搂住对方的双手。林菲看着害羞的脸红到了脖子根的沈姑娘,心中泛起了一阵想把她揉进怀里的渴望,为了平息自己的激动,他连忙打破了这股暧昧,调侃道:“唉,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戚师父,可是我是第一次这么希望能够早日看到他,这样就能够把我美丽动人的新娘子娶回家了。” 沈扶芳靠在他的肩膀上平缓着气息,小声道:“我们现在也生活在一个家里啊,你娶不娶我不都一样吗?” “那怎么能够一样......”林菲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好心跟她普及生理常识道:“我们俩现在各睡各的房,只有成亲以后才能够同房,同房的时候才可以......” 他觉得把头埋在他怀里的沈扶芳的身子好像有些发烫,猛然想到她是个医者啊,怎么会不懂这些事情呢!林菲气哼哼地掐了一下她的腰道:“好啊,你又故意逗我开心!”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考一考你懂不懂而已,”沈扶芳发现自己心跳的很快,不管怎么劝自己冷静下来都没有用,只得继续把脸埋在他胸前道:“毕竟你以前不是个女人嘛,我担心你会不懂这些东西......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倒是也可以教一教你......” 林菲把嘴唇凑到她的身边,用带着强烈征服感的雄性语气道:“若是娘子愿意教的话,我绝不辜负你这一番美意,一定会好好学习,然后学以致用,让你知道我是一个多么努力的男人。” 他扶住被自己的情话逗弄地浑身发软的沈扶芳,看着窗外尚早的天色,努力地压制住了自己心里的欲望。他们现在还是应该冷静下来出门寻人,毕竟即将胜利在望,绝不可以在这临门一脚做出有伤风化之事啊! 第81章 重逢 因为戚帮主的这封来信,林菲天天掰着手指头, 翘首以盼地期待着他的到来。可是等了将近一个来月, 戚帮主依然是杳无音讯,让一心期盼着能够早日成婚的林菲渐渐地按捺不住了, 恨不得寄信去灵州催他快点来京。 直到这天夜间,道路上都是空荡荡的, 医馆里也没有病人了。沈扶芳开始用舂桶研磨起林菲新采回的草药制作药丸, 林菲将屋子前后洒扫了一遍,走到正门前正打算关门的时候,突然进来了一个带着斗笠看不清容貌, 穿着打扮好似樵夫一般的男子。 林菲见他身上并无伤口, 便道:“大哥若没有急事,明天再来问诊吧,沈医师累得一天要休息了。” 来人恍若未闻一般, 一言不发地转身将医馆的大门合上了。正当林菲生气地想要发作之时, 这人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露出了戚帮主那张俊逸清秀的面庞。比起一年前分别之时, 这张脸染上了些许斑驳之色,想是每日在军营里训练的缘故,他儒雅的神态中也增添了几分坚毅。 林菲惊喜地喊道:“戚师父!你终于来了......”他话才说到一半, 就见戚帮主面色严峻地冲他摇了摇头, 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用指了指后院,自己先行走了过去。 林菲和沈扶芳一齐跟在戚帮主身后进了后院, 林菲见他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便将早就打扫干净的那一间空房的门推开,示意他们进去说话。 三人进了房间里点上灯关上门,戚帮主观察四周确定无人监听,这才放松下了神色,对着林菲和沈扶芳展颜笑道:“芳儿,斐儿,好久不见了!你们在这京城里过得还好吗?” 沈扶芳高兴地坐到他身旁道:“多谢义父关心,林公子和我一道开了医馆,实现了我心中的夙愿,我们俩现在过得很快活。” 戚帮主满意地点点头道:“我刚才进来时看见招牌了,芳菲医馆,一看就是芳儿你的医馆。斐儿啊,”戚帮主招手让林菲也坐到他的身边来,把他的手和沈扶芳的手握到一起道:“谢谢你实现了芳儿的心愿,还把她照顾的这么好,我总算不辜负沈医仙的嘱托,给她找到了一个好郎君。” 他打量着林菲和沈扶芳的模样,只见沈扶芳依旧把头发束在身后做女儿家的打扮,皱起眉头问道:“你们俩都住在一起这么久了,斐儿的父亲还是不同意你们成婚吗?唉......若不是我这次是秘密进京执行任务,不能向任何人暴露行踪,我一定亲自上林府为你解释一番!” “啊,我们还盼望着让您来给我们主婚呢!”林菲看着戚帮主进来时藏头缩尾的模样,他心中虽然已经有了预感,但真的听到这句话,还是不免有些丧气:“我只是想成个亲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快别说孩子气的话了!”沈扶芳知道戚帮主定是有军中要务在身,贴心地开口道:“不知义父是要执行什么任务,能否方便向我们透露。您这是第一次到京城吧,我们好歹也在京中住了这么久了,也许能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戚帮主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道:“还是芳儿懂我!你们俩是我最为信任的孩子,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们,其实我也是因为知道你们俩人在京中,这才主动请缨,接下这个任务。”他说到这里,面色一懔道:“不过我的这个任务是九死一生,若是你们不愿意帮我,我绝不强人所难,只在你们这里藏身一段时间就行。” 沈扶芳和林菲听他说得这样严肃,知道他身上的任务恐怕是非常艰难,两人都面色严峻了起来,沈扶芳道:“义父严重了,您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又是林公子的半个老师,不管什么艰难险阻,我们都愿意与您共同分担!” 戚帮主有些愧疚地看着她,但他心中的大义还是驱使自己道:“好的,我告诉你们,我这次的任务,是在京中伺机刺杀即将进京见圣的骠骑大将军崔文定。” “什么!”林菲和沈扶芳同时震惊失声,他们一起带着惊讶的神色看向戚帮主。沈扶芳先行反应过来,连忙装作不懂地问道:“义父,你为什么要刺杀崔文定?” 戚帮主严肃道:“当初我到了灵州以后,拜在镇守在灵州的吕参将麾下作为一名校尉,随他一起巡逻练兵。有一次在城外巡逻之时,我突然发现胡人的部落里集结起了小股的军队,在边关之外扎营训练。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胡人心怀不轨,将此事上报给吕参将,他便命我继续探查。我经过调查之后发现,训练这些胡人的军官竟然是汉人,而且他们都是崔文定的下属。我猛然想起了投军之前斐儿的提醒,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个崔文定果然拥兵自立,包藏祸心,伺机造反!所以我和吕参将商议,一定要在他行动之前,除掉他这个祸害!” 林菲觉得自己的背上渗出了汗来,没想到他当日的一番好意竟然导致了戚帮主今日之举,崔文定是肯定不会死的,那么戚帮主这次行动必然会失败啊!他连忙出言阻止道:“崔文定的反意满朝皆知,连皇上也是知晓的,又何须你来亲自刺杀呢?” 戚帮主摇了摇头,叹气道:“不,斐儿你错了,当日你父亲向你吐露的,大概只是他自己的看法而已。我们掌握了崔文定谋反的证据以后,已经送了许多封急信回京告发,可是这些信件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毫无回应。后来有吕参将的熟人相告,崔文定在京中势力滔天,朝堂上有一半的人都被他收买了,我们的信件根本递不到皇上的手里。据说皇上被小人蒙蔽,还以为崔文定是个大忠臣,对他极为信赖,而吕参将因为与崔文定为敌,已经被崔文定当做了眼中钉,安排了朝中人准备弹劾他,所以......所以我们只能铤而走险了!” 戚帮主说到愤慨处,用力捏了捏自己腰间的小刀,继续道:“所幸宰相也与崔文定不和,设计让皇上招他进京,我们收到消息,崔文定为了让皇上放心,已经从燕州出发来京。他这个人很是小心谨慎,平常身边都跟着成百上千的人马,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有下手的机会,只有在京城之中,他的大队人马无法相随,我才有机会取他的项上人头!” 林菲下意识道:“不可能的,你绝对不可能杀死崔文定......” 戚帮主只当他是觉得自己这个任务艰难,回话道:“我知道自己也许会失败,可是总得有人一试,只要我能够得手,哪怕是当场被斩于刀下,我亦无憾!就算不能得手......”他扬起面容,慷慨激昂道:“苟利国家生死以,我戚子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只望能用自己的鲜血让圣上警醒!” 他看着一脸急迫的林菲,以为他是不想让自己去送死,便道:“斐儿,我既投身军中,接下了上级给的任务,不管成功失败与否都必须执行!你若是真的担心我,那就帮我一把!我相信以你的身手拖住他的侍卫是不成问题的,只是......只是你们若是出手,日后为了逃避追查就必须离开京城了......芳儿的这番事业,又要从头再来了......” “哎!这完全就是无谓的牺牲啊......”林菲冲口而出道:“戚师父,我老实跟你说了吧,其实我......” “好了!”沈扶芳突然挡在了他和戚帮主的面前道:“林公子,我知道你是关心义父的安危,可是你这样的劝法他是听不进去的,还是由我来跟他说吧。” 她将林菲推出房门,冲他使了个眼色,对他小声道:“回自己房里去等我消息。” 林菲看到戚帮主坚毅的眼神,知道沈扶芳所言不虚,他只得将希望寄托在沈扶芳身上,她察言观色和劝服他人的本领一向比自己要强,他必须相信沈姑娘。 眼见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林菲在自己的房里扶着额头等着,直到面前的油灯枯尽,他才感觉到有人来到身前,抬眼望见沈扶芳正担忧的望着自己,连忙问道:“怎么样!你告诉他了我是知道历史的,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吗?” 沈扶芳摇摇头,重新点燃灯火道:“没有用,他是不会相信的。你还没有看出来吗,他此次进京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我们现在无论用什么理由劝他,他都只会认为我们是在想方法阻止他,不愿意让他牺牲而已。更何况你的故事是如此神奇,若不是我心里已有准备,又有宝灵子师父和你一唱一和,我也绝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事情。” “那......那该怎么办?”林菲心中又后悔又焦急:“我们总不能看着戚师父去送死吧!这种荆轲刺秦王的故事在历史中不胜枚举,就没见过一次成功的!” “嗯......我不会让此事发生的,但是不是劝他不要出手,而是答应让他带着我们一起行动。”沈扶芳严肃道:“我必须在旁边守着确保他不能出手,否则我心中难安......” 她在烛光中看着林菲的眼神饱含深情,林菲明白她不仅是在担心戚师父的安危,她也在害怕戚师父真的杀死了崔文定。 沈扶芳道:“我向义父表明了自己愿意舍弃医馆,和你一道帮他完成任务,他便向我道明了自己的计划。若是崔文定进京面圣之后皇上放他回去,他在出京之前一定会去一家酒楼吃饭,这已经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了。届时义父会带着我们在酒楼里寻找机会,他不愿意让我们为了他豁出性命,只让我们去替他解决看守在酒楼外面的杂兵后就逃走,他自己上前去刺杀崔文定。”她一面思索着一面道:“等到了地方之后,不管是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想办法拦住他不让他出手。你也得注意了,莫在他面前再提不能杀死崔文定之事,以免让他对我们怀有戒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1 23:20:14~2020-02-23 23:1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lssyy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相遇 皇城坐落在京城的正北面,虽然富丽堂皇可是略显陈旧, 并没有讨得当今圣上的欢心。于是他命令工部在京城的东北侧又修建了一座宏大壮丽的永乐宫。新的宫殿穷尽华丽, 高台曲池,宛如天造, 圣上以及宫中贵人们移居在此已久,是以达官贵人们居住享乐的富人区也从西北向着东北转移, 四四方方的京城以崇仁大街为界, 愈往南面的城区显得愈加破落贫穷。 可是林菲怎么都没有想到,手握重兵深得圣宠的崔文定习惯出京之前一定会去的酒楼,居然就坐落在靠近南面城门的大街上。昨日崔文定进城之时, 他和戚师父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远远地看了一眼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的大将军, 果然如戚师父所料,崔文定随行的大队人马都在城外安营扎寨,他只带了数十亲兵入城, 以示对皇上的忠心。 今日是崔文定上朝面圣之日, 想必他不会安排什么别的活动了,戚子云便带着林菲和沈扶芳去熟悉一下酒楼四周的环境。居住在这条街道附近的居民虽然都是布衣白丁, 但尽是商铺小贩的街上也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他们在不甚宽敞的青石板路上并肩而行,不得不小心地躲开迎面而来的各色人群, 沈扶芳边走边看着前方两个拿着糖人嬉笑追逐的稚龄孩童, 不由得有些恍神起来。 林菲见她越走越慢,关切地问道:“你可是累着了吗?前面有个茶铺,咱们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吧。”言言 沈扶芳的眼前浮现起了她幼年时的回忆, 她道:“没什么,只是看到卖糖人的手艺人,让我突然记起来小的时候曾经和爹娘一起上街时的场景。我记得那天爹爹也给我买过一个糖人,只是我娘立刻就夺了过去,说饭前吃糖对脾胃不好,转手就送给别的孩子了。那个时候的我哪里懂得这样的道理,于是不依不饶地大哭了一场,还是爹爹抱着我进的饭馆,这好像就是我和他在一起最后的一顿饭了......” 林菲看着她黯然伤神的表情,心疼地柔声劝道:“你别难过了,我们总有一天一定会找到你爹爹的。你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他转身正准备要去给她买一个糖人回来,却被沈扶芳拉住了手,林菲回头望见她的脸上重新展开了温柔的笑意道:“不用啦!其实我一直记着这件事,并不是伤心没有吃到糖人,而是难过我娘她不疼我。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我娘她其实是为了我好,况且......”她像青葱一样细白的手指在林菲的手掌心里挠了挠道:“现在有个人这么疼爱我,已经足够弥补这点小时候的遗憾了,我们还是到酒楼里去吃饭吧,这家酒楼地处偏僻,却能吸引到大将军成为常客,我可是想留着肚子好好品尝一番他家的菜色有什么独到之处。” 林菲的掌心一起被她调皮的手指拨动得痒痒的,他立刻抓住撩拨之后妄图逃离自己的那只手,沈扶芳居然也没有抗拒,任由着他光明正大地牵着自己在温暖的阳光下穿行,林菲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云端之上一样,开心地要飞起来了。好在戚师父正在聚精会神地观察沿途的街景,并未发现二人的小动作,一直到三人走到了挂着“望月楼”招牌的酒楼里面,看到有店小二向他们迎了过来,沈扶芳这才红着脸抽开了手。 戚师父左右观望了一番,走上二楼在右手边靠栏杆的一张桌子旁坐下,从这里正好能将一楼中空的大厅尽收眼底。这家酒楼的里外陈设和这整条街道的气质一样朴实无华,连个私密的包间都没有,一点儿都不像崔文定这种大人物应该会造访的地方,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是现在正是饭点,酒楼里来往的食客也并不算多啊,厅堂里的桌子都还空着大半呢! 三个人带着这样的疑惑,把这里的招牌菜都点了一遍,很快就有小二端着菜盘上来摆了满桌。他们正好也都饿了,当下就举起筷子吃了起来。林菲尝了几口菜后皱了皱眉头,不知是不是这家酒楼的厨子舍不得多放调料的原因,同样一道菜的味道比起迎福客栈差了可不止是一星半点,吃在嘴里如同嚼蜡一样。他忍不住对戚子云道:“戚师父,崔文定真的会来这样的地方吃饭吗?我怎么觉得这消息好像是假的......” 戚子云也觉得有点奇怪,但这条消息是吕参将接到京里的密函后亲自告诉他的,绝无出错的可能,于是说道:“消息不可能有假,每个人喜好的口味不同,说不定崔文定就偏好清淡呢?”他虽然说服了林菲,可是他在边关呆久了吃惯了咸辣,自己也吃不进如此清淡的味道,索性就放下筷子饮起酒来。 戚子云抬眼看到沈扶芳在一旁依然吃的面不改色,不禁想到了往事,笑道:“对了,我记得沈医仙的口味就十分清淡,她说自己的舌头需尝百草,若是吃了口味重的东西会影响味觉。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受伤了被你捡回去,在你娘的医庐里养伤的时候,整整吃了一个月的野菜清汤和素馅蒸饼,想是芳儿你早已习惯了这种味道吧!” 林菲听着沈医仙的往事觉得甚是有趣,可是沈扶芳却没有回应。她仍旧在专心地用勺子舀着汤,一口一口地送进嘴里品尝。自从她踏进这家酒楼开始,她的心里就涌上了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好像自己曾经造访过这个地方。她正努力地在自己模糊的童年记忆中搜寻着,突然听到有人在旁边唤道:“沈姑娘,沈姑娘!你怎么了?” 沈扶芳回过神来,发现林菲和义父都是神色紧张地看着她,她连忙展颜笑道:“哦,没什么,我是觉得这汤的味道还不错,一时有些走神了......” “那就好......”戚子云放下心来,就着小菜喝着酒,看到他们周遭没有其他客人,便压下声音对他二人道:“吕参将在京中的密友已经在崔文定下榻的官邸里布下了眼线,明日开始只要崔文定有什么行动,他就会立刻通知我,我们三人就到这里来守株待兔。届时你们二人不用跟着我进来,在对面的那家茶铺里等着就好。我自问身手还是不错的,斩杀崔文定之后我会立刻抢出门外,翻身上马从南门飞奔出城,绕道逃回灵州去。你们只需装作是路人制造些混乱,尽量拖住他身旁那些护卫的脚步,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说罢,他还故作轻松地笑了几声。 “这可不行!”林菲急道:“我们怎么能只让您一个人置身险境呢?万一崔文定身边带的都是高手怎么办?我和芳儿也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愿意舍弃一切,和您共同对敌!” 戚子云仰头喝了一口酒下去,叹道:“你们能有这样的觉悟,我就很开心了,只不过......我不能要求你们再多了。这些日子我躲在你们家里,看着芳儿每日问诊制药,斐儿在旁边尽心帮忙,你们两人之间这股亲密无间的感情,还有芳儿脸上快乐飞扬的神色,都让我无法要求你们放下现在的幸福再去浪迹天涯。我这条命本就是你们救回来的,若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摧毁了你们安稳的生活,那我岂不是在恩将仇报吗,以后到了地底下我也没有面目去见沈医仙了。” 沈扶芳也没有想到义父会突然变卦,可是他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若是还执意要求跟在他的身旁,反而会遭到他的怀疑。她只得拉住本还想争辩的林菲,强笑着答应了下来。沈扶芳在心里飞速地盘算着:实在是不行,到时候就趁义父出门之前,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好,弄晕他把他绑在家里面,等到崔文定离京之后再放了他...... 他们各自怀着心事继续喝酒,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骚乱声。三人探头往门口一看,迎面走进来几个身穿长衫腰间佩剑的彪形大汉,看他们走路的步伐和身形的摆动,戚子云的眼神立刻变得凌厉了起来,虽然林菲和沈扶芳看不出来,但他一看便知这是几个身穿便服的军人,而且他们的腿型较普通人稍显弯曲,证明他们皆是长期骑马,在军中品级不低。 大汉们在一楼的大厅里环视了一圈,将正中间一个空桌四下围住,又用审视的眼光向二楼扫去。戚子云等三人连忙故作从容地喝酒吃菜,还好他们的穿着打扮都是布衣短衫,也没有携带兵器,和其他的食客等并无二样,大汉们在他们身上并没有多做停留,在酒楼里审查一圈后对着门口打了个手势。 随即又有几个人拥着一位身形高大,皮肤白皙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男子穿着锦衣华服,举止不俗,但他的神态却是极其温和恭顺,他落座之后,面带笑容地朝站在一旁神色惶恐的店小二招了招手让他上前,对他嘱咐了几句话,小二立刻眉开眼笑地退下往后厨里跑去。 林菲看这架势还以为这人是个带着保镖的王公显赫,这样的排场在京城里屡见不鲜,虽然高门显贵们平常都在城北出没,但偶尔想感受一下民间疾苦到城南来晃悠一圈也不是什么大新闻,其他食客们也就暗暗地议论两句,各自继续饮酒吃饭。只有戚子云一见到男子的长相就立刻全身紧绷起来,他朝林菲二人使了个眼色,用手指沾了沾碗里的酒水,在桌上写了个崔字。 林菲和沈扶芳顿时大惊,没想到好巧不巧,他们居然就这样撞上了崔文定!可是他今天不是进入皇宫面圣了吗,难道是面圣过后他并没有留在宫中就餐,而是斜跨了一个京城的距离专门跑到这里来吃饭?林菲仔细打量起坐在一楼的崔文定,只见他此刻脸上的神态悠然自得,仿佛很享受酒楼里简陋的环境一样,林菲想到:“没想到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北朝皇帝居然长得一副如此俊秀斯文的模样,尤其是这双眼睛是如此的明亮清澈,倒是有些像......” 他被自己的想法一惊,不由得向身畔看去,只见一旁的沈扶芳正面色煞白地咬着下唇,那双同样清若寒潭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一楼的崔文定,好似看到了什么从未见过的妖魔鬼怪一样。 戚子云也发现了沈扶芳的异常,他握住沈扶芳冰凉而颤抖着的手对她小声道:“芳儿,你不要害怕.....既然天意如此,那就择日不如撞日,我即刻动手吧......你和斐儿先行离开,到外面的马厩去牵一匹马出来,只望老天保佑,让我能成功砍下恶贼的头颅!” 林菲得知他居然现在就准备行动,心下不由得大为着急,可是沈扶芳闻言却乖巧地站起了身子,把他也拉了起来一起走到了戚子云的身后。戚子云只当他们是依言要先行离开,便把目光专心地聚集在一楼的目标上,他开始思索自己如何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打倒拦在崔文定身前的汉子们,然后把他藏在怀里的小刀插入崔文定的心脏。 沈扶芳看着已经无暇顾及到他们的戚子云,伸手摸向自己腰间的唤冰,对林菲使了个眼色道:“林公子,你先在前面开道,莫让别人挡住了我的去路。”林菲知道她是要奏响唤冰,连忙退开到她的三尺之外,沈扶芳立刻将唤冰放在唇边吹响了一只悠扬婉转的曲子,可怜戚子云还来不及反应,就再度中招被冰冻在桌前。 她的这一曲笛声自然也引来了全场的注意,崔文定身旁的大汉们闻风而动,立刻凶神恶煞地朝林菲扑来,其他客人们眼见大事不好,除了沈扶芳路过之处的人们皆被冻住,剩下的人都抱头鼠窜立刻走了个干净。林菲以为沈扶芳是要借着唤冰之力扫清障碍,便先行奔下楼去对付崔文定的手下。他这一年来跟着沈扶芳一起采药从医,点穴的功夫已经是炉火纯青,面对扑上前来的大汉们毫不慌乱,脚下变换迅速,斗转星移般地绕到他们的身后,伸手逐一拍中他们的哑门穴,就这样兵不血刃地一路杀向门外。 当林菲在大门旁解决了最后扑上来的两个崔文定的手下之后,除了仍然坐在桌前纹丝不动的崔文定以外,整个酒楼里的人们不是被冰冻住了就是昏厥了,林菲回头看到沈扶芳已经吹着唤冰来到了崔文定的三尺之前,正以为她要在向前再迈一步把崔文定冻住的时候,沈扶芳却突然放下了唤冰,对他道了一声:“林公子,快把门合上。”然后她面色晦暗不明地走到了崔文定的身前站定。 林菲深怕崔文定会出手伤到她,连忙关好门后回身护在了她的身前,一脸警惕地望向崔文定。没想到崔文定的脸上仍旧是一派从容的神情,甚至还抬起手来鼓了鼓掌,欣慰地看着面前这两个年轻人,露出了春风拂面般的笑容道:“芳儿,你这曲长相思吹得比你娘还要好听,没想到相隔这么多年,你居然还能认得出我,不枉费我每次回京都到这里来一趟的苦心,今日总算得以与你相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3 23:11:11~2020-02-26 00:4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羽天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父亲 林菲转头看向身后默然不语的沈扶芳,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当真是造化弄人, 原来崔文定就是沈扶芳一直在寻找的爹啊!他心中一面替沈姑娘感到欢喜, 一面又没来由地紧张起来,自己若是和历史上的大人物有了纠葛, 那未来他想要保持住旁观者的身份,不影响历史原本的进程, 恐怕得把自己的嘴巴封起来闭门谢客才行了。 沈扶芳也没有想到, 自己寻找了多年的父亲竟然会是崔文定!她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为什么当初娘亲会带着自己离开,为什么她对这个街道的一切都充满了熟悉的感觉, 又为什么崔文定回京就一定会来这个毫无亮点的酒楼里吃饭, 这证明他心里一直还挂念着她们母女! 当她吹着笛子走下楼梯,注视这张本来应该是相当陌生的面孔时,她的心里却泛起了说不完道不尽的亲切之情, 恨不得扑到这个久违的怀抱里尽情地大哭一场。从崔文定眼中闪动的喜悦里, 她亦读出了对方已经认出了她是谁。虽然理智告诉自己,她应该将崔文定也冰封住, 然后带着义父远远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当她面对面地看着自己默默地思念了许多年的父亲时,她怎么都做不到就这样离开。她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每向前走出一步, 她都在挣扎应该如何选择。直到最后一刻,她的感情还是冲破了理智的束缚,终于放下了唤冰, 让自己坦然地接受这样的宿命。 听到崔文定所言,沈扶芳默然抬手,指了指他头上所带的发簪。林菲这才发现,这个发簪是一个普通的乌木簪,带着穿着雍容华贵的崔文定头上,显然与他的身份不太相称。他再定睛一看,原来这个发簪的头部呈两个相扣在一起的圆环型,就像......就像沈扶芳曾经把他们手上的银环带在自己的发簪上做成的形状。 沈扶芳开口道:“同心结于发,白首不相离。我娘临终前对我说过,这是你们俩定情时她送给你的信物,虽然最后你们没能实现这个诺言,可是她的心里一直都还惦记着你。” 崔文定的眼里浮起了一丝恍然之色:“她已经去世了啊......是啊,想她当年走的那样决绝,打定了这辈子都不再见我的主意,今日我能够再见到你,就该想到她已经离开了......” 沈扶芳动了动嘴唇,吞下了本来想说的话,低下头垂着眼睛道:“这个地方人多眼杂,这些人们很快就会恢复原样,你不妨带我们先行离开,我再和你好好叙话。” “说的也是,我也想和你们好好聊聊!”崔文定眼神一闪,立即从方才的哀伤中回复了原样。他慢吞吞地站起来好似随意地走了几步,就将自己躺在地上的数名侍卫的穴道悉数解开,身法快得简直不可思议。在林菲和沈扶芳震惊的目光中,崔文定对他的手下指了指在二楼无法动弹的戚子云道:“把他绑起来一起带回去。” 沈扶芳没想到还是被他给看出了端倪,她的心中大骇,颤声喊道:“不用了!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就不必带他一起走了吧......” 崔文定的手下们都是军中干将,从来都只听从将军一人的命令,他们毫不犹豫地抢身上楼,将戚子云用绳子五花大绑了以后抬了下来。崔文定背手而立,对着神色紧张的沈扶芳哈哈一笑,他的眼神却突然变得像鹰一般锐利:“戚统领从灵州千里迢迢地赶到京城来刺杀我,我又怎么能不好好招待他一番呢?芳儿,你还不知道吧,吕参将安排在京城里的眼线已经归顺于我的麾下了,送个戚子云上来作为他的投名状,你们落脚的地方和身份行踪早在我的掌握之中。只因我无意中听到了你的名字,想来看看这个人到底会不会是你,这才把自己给送上门来。不过我也低估了你们的身手,若不是我一直难忘旧情带着这个发簪,被你给认了出来,今日我说不定就要死在你们的手上了,我说的对吗?” 崔文定的脸上依然带有笑意,语气也依然平缓温和,仿佛在和他们谈笑风生一样,可是林菲二人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一股凌冽的杀意。沈扶芳浑身一抖,跪在地上道:“戚子云是我的义父,娘亲去世以后,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幸得他的庇护照料,这才有幸和你重逢......求求您,看在我的份上,饶过他一命吧!” 林菲也跟着她一起跪下求情,他看到沈扶芳不住地在发抖,满脸都是懊悔之色,便伸出手和她十指紧扣在了一起,默默地在旁支撑住她的身体。崔文定见自己不慎露出的锋芒吓到她了,连忙恢复了温和的神态,走上前来扶起沈扶芳道:“我今日得以和你重逢,心中着实欢喜,既然他对你有恩,那我答应你留他一命便是。”说罢,他又瞥了林菲一样,心中对这个长相不赖,身手不凡的年轻人还挺满意的,笑问道:“芳儿,这是你的夫君吗?长得倒是还不错!爹爹很想知道你们的故事,跟我回了府上再慢慢地聊吧!” 两个人听闻他答应了留下戚子云的性命,总算是放宽了心绪,跟着他一起走到门外,上了宽大华丽的马车,戚子云也被绑在了一匹马的背上,跟在他们马车身后一起被带走。 林菲和沈扶芳在马车里并排坐在崔文定的对面,崔文定饶有趣味地一边打量着他们二人,一边如同普通的长辈一样和他们闲话家常。他自然以为两个人已经成亲了,逮着林菲问了他不少问题,林菲面对未来的岳父大人哪敢造次,当下就温顺地如同一只小白兔一样,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地回答他的问题。 听到两个人居然还没有得到林父的认同,崔文定不由得有些吃惊,他看着沈扶芳清瘦的模样本就心疼,如今又得知她受了委屈,做父亲的护女之心大起,顺口说道:“不如这样吧,你们和我一道回到燕州去,那里是我的大本营。京城这地方,过些时候就不太平了......” 说到这里,他嗤笑一声道:“你们既然会和戚子云一起来刺杀我,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吧?还好我今日顺利地瞒过了上面那位,可惜也不知道还能瞒他多久。未眠夜长梦多,今晚之前我就会离京,否则我一定亲自去林家拜访一番,看看有谁敢嫌弃我的女儿......” 沈扶芳点了点头道:“是的,义父已经告诉我们了......当初娘是不是也是因为发现了您有这份心思,所以才会带着我离开您?” “是啊,”崔文定坦然回答:“我动这份心思已经很久了。当年我在京城里只是一个守城的将领,若是没有自己的势力,又怎么能够做成这番大事呢?所以我才花了重金买通朝廷里的人,让他们上奏将我调到边关去。你娘她是何其聪慧之人,立刻就猜到了我心中的谋划,然后和我大吵一架。很可惜我们谁都说服不了对方,于是她就带着你离我而去。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她藏身在江南,可是我并没有去寻她,一来是我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已经再度成亲了。二来我也是想等到定下了大业再去接你们娘俩回来,让她看到我的决定并没有错,可惜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到那一天,就先行离我而去了......” 随着他的叹息声,马车缓缓地停在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官邸门口。崔文定带着二人下车,一路畅行无阻走到空旷的内院里坐下。沈扶芳和林菲沿路所见都是亭台楼阁,轻纱幔帐,布置的极尽奢靡。他们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崔文定一道在这座华丽精巧的院子里落座,心中都震惊于这座府邸的富丽堂皇之相。 崔文定让人把苏醒后的戚子云也带了过来,没收了他的兵器,点了他身上可以运功的几处大穴,让他在凉亭中与他们一道坐下喝茶聊天。戚子云功败垂成,心中自然是愤慨不已,他也不免责怪到了对她动手的沈扶芳身上,以为是他们二人投降了崔文定,是以对着面前的几人都是冷面不语。 戚子云的表情让林菲和沈扶芳都坐如针毡,只有崔文定依然是笑吟吟地独自饮着茶,慢悠悠地对戚子云道:“戚统领,咱们灵州一别已有半年,可是你这番模样仪表堂堂,混在那些军中痞子里实在是太过显眼,这才让我对你过目不忘,方才把你给认了出来,你可不要埋怨到芳儿的头上。此次你既然没有对我出手,那我们这笔账就当做是一笔勾销吧!我今晚就会带你一起离京,送你回到吕参将那里去。” 戚子云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轻松地放过自己,他身上还留有江湖儿女的豪情义气,不由得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多谢了!若是你不肯收起自己的狼子野心,他日我们在战场上相逢的话,我也会饶你一次性命!” 崔文定见他如此不卑不亢,心中生了惜才之心,向他循循善诱道:“戚统领,你在灵州外面见到的军队,只是我数支大军中的一小股势力而已。而灵州守军有多少人马,战力如何你自己也心中清楚,又何必硬要以卵击石呢?芳儿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得到你的照拂关怀,我对你也心怀感激,若是你愿意归顺到我的麾下,我一定不会亏待了你。我们二人若是可以和睦共处,想必芳儿也会心中欢喜!” “原来如此......”戚子云面对带着愧色的沈扶芳和一脸恳切的崔文定这两双极为相似的眼睛,也明白了沈扶芳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当下就原谅了她方才的做法,真诚地恭喜他们父女团聚。然而即使戚子云清楚,他和崔文定的对立一定会让沈扶芳难堪,可是他在脑子里根深蒂固保家卫国的信念让他注定无法答应崔文定的提议。 眼下他虽然成为了对方的俘虏,可是崔文定对他的态度恭顺谦和,令戚子云也决定在沈扶芳面前暂时放下敌意,和崔文定做这一刻的朋友。对面崔文定毫不掩饰自己野心的坦然,让他觉得对方也不失为一个君子,忍不住开口劝他道:“崔大将军,您一向深受皇恩,且看皇上赏给您的这座府邸如此华丽,就知道他对您有多么信赖。钱财权势,您这辈子都享用不尽,又何必一定要与朝廷为敌呢?且不说您是否能够成功,一旦战火延绵,遭殃的都是无辜的百姓。芳儿她是个济世救人的医者,心地最为善良了,您就不能看在她的份上,对天下也怀有一丝怜悯之心吗?” 戚子云这番话也正与沈扶芳所想一致,只是她已经知道结局,是以没有问出这番话来,可是如今她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眼中不自觉地泛起了恳求的目光看向崔文定。崔文定和沈扶芳四目相对,先是愣了愣神,随即笑道:“你今日所言,和芳儿她娘当日劝我的话如出一辙......那么我也将我当日所言告知你们吧!不管你是否相信,我筹谋这番事业,为的正是天下百姓。现在坐在位子上的那个人昏庸无能,任用奸佞,整个朝廷上下,军队里外都是腐朽不堪,烂到了根子里。正所谓不破不立,我只是想用战火踏平这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虚假浮华,然后在废墟之上建立一个崭新而强大的新朝廷,给百姓一个可以真正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你所谓的怜悯只是眼前的妇人之仁,而我要做的事情才是能拯救整个国家的大义!” 戚子云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语,心中又怒又惊,自觉还是无法与这个乱臣贼子和平共处,啐了一声道:“我从没见过像你这般无耻之人!算了,我们既然话不投机,那就不必再说,他日战场上见分晓吧!”说罢,他把自己的脸转向一边,不愿再去正视对方。 崔文定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苦笑:“这个道理,芳儿她娘不明白,戚统领也不明白,天底下想必没有人能够相信我的这番话语。可是我自己无愧于心,这样就够了......” 他难得地卸下了一贯从容的姿态,林菲看到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颓然,忍不住开口安慰道:“不......我相信你,你会是一个好皇上的,只要您能够善待百姓,多行安民之策,历史也会还你一个公道。” 崔文定有些震惊地看向这个看似还保留着天真之气的年轻人,而沈扶芳也被林菲一语点醒。她虽然和自己的母亲一样,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接受任何挑起战争的理由,可是她也记起来了林公子当日和她说过的话,即使自己费尽口舌也改变不了崔文定的想法,否则她娘当初就不会带着她离开了,否则林公子的魂魄就要消失了...... 于是她也妥协了下来,对崔文定道:“是的,我也相信您,希望您日后若是成功了,可以记得自己今日所言,成为一个仁君,不杀俘虏,约束手下。即使将来攻破了京城,我也希望您能善待城中的百姓。” 崔文定心中惊喜不已,他这个心思压抑在心中隐忍了多年,极少向人倾诉。如今是因为他已经决定出京后就起事,又难得与爱女重逢,心中激荡之下终于向他们吐露了心事。本以为今日他也会遭到痛批,没想到得到了两个孩子真诚地鼓励,他开心地上前拉住沈扶芳的手道:“好......太好了!果然是父女之间心有灵犀,也只有芳儿能够体谅我的这番苦心,你们这就随我一起到燕州去吧!我虽然已有了新的夫人,可是依然能够认你为义女,还有你!”他转头欣慰地对林菲道:“我着实是很喜欢你这个小子,够资格当我的女婿!回了燕州之后,我就给你们举行盛大的婚礼,然后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女婿了,到时候你跟着我一起上阵领兵,建功立业,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 “这......”林菲就算心中不愿意,但他哪敢反驳岳父大人的话啊,只得不去接话,尴尬地看向沈扶芳。古代的冷兵器时代打起仗来甚为残暴,他以往看到电视剧里的场面就颇为不喜,绝对不想到真实的战场上去体验那种血流成河的人间地狱。更何况由于他这个特殊的身份,他不能也不愿意有什么大志向,只想平平淡淡地与心爱之人共度一生,绝不想去成为一个可能会改变历史的人物。 沈扶芳心中尚在踌躇该怎么办,他们的耳边突然爆发出戚子云自嘲的笑声:“哈哈,我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看着站在崔文定身旁的二人,虽然自己不想逼迫他们,可若是他们真的选择了和崔文定一起,将来必定会和自己兵戎相见,于是只得狠下心来道:“你们若是要跟崔文定回燕州,那就先跟我断了这份师徒父女之情!他日在战场上遇见了,我亦不会手下留情!” 沈扶芳和林菲对视一眼,他们心中都有了一个念头:既然无法在两个父亲之间做出选择,那么就只能选择第三条路了。于是沈扶芳对崔文定道:“不了......我能见到您,知道您还挂念着我们母女,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可是我亦不能对不起义父,希望您能送他到安全的地方,我们依然会回到医馆里,去过原本属于我们平静的生活。” “好吧,那你们在京城里好好过日子吧......”崔文定看着戚子云和自己这副水火不容的模样,他也不想让这两个孩子左右为难,不如现在自己先暂退一步。他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千里奔袭赶回燕州去筹谋大事,带着女儿在身边反倒容易束手束脚,不如现在让他们留在京城之中,等他下次带着大军回来之时,这个碍事的戚子云自然不会在场了。 一旁的戚子云听到他们的决定,终于也放下心来,柔声对他们抱歉道:“芳儿,若是我们的立场对立,那很多事情都会身不由己,义父只是不想和你们为敌。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了,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地过日子,早日成亲!” 林菲和沈扶芳总算安抚好了两个父亲,就有崔文定的手下过来提醒他准备好了一切,可以动身离开了。崔文定依依不舍地把沈扶芳抱在怀里,对她耳语道:“今天能够和你重逢,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我很快就会回来和你再见的,你在京城里等着我!” “嗯,爹爹,祝您一切顺利!”沈扶芳抱着诀别的心情,终于把这声爹爹叫出了口,含泪和崔文定分别,又和林菲一道与戚子云拜别一通。然后他们二人目送着一干将士策马而去,这些千里良驹掀起的漫天尘土,就好像在预示着这京城之中即将燃起的战火一般。 两人回到医馆之后沉默地靠在一起想着未来的风云涌起,林菲看着沈扶芳憔悴的神色问道:“沈姑娘,你有什么打算?” 沈扶芳垂首道:“义父和父亲注定会成为一生一世的死敌,可是他们两人都是我重要的亲人,我无法在他们中间做出选择。我......我不想再留在京城了,在这里注定会见到浓烟滚滚,锣鼓震天,尸横片野。我只想去一个可以平静度日的地方,让他们都找不到我,和你一起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就好。” “好的,我也正有此意,”林菲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秀发安慰她道:“我们先好好筹谋一下应该去往何处,找一个可以远离尘嚣的地方,既可以不被这场战争牵涉其中,又能够继续让你行医治病。” “没关系的......”沈扶芳蜷缩在他温暖的怀里,闭着眼睛不愿意离开。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对自己更好了,哪怕是自己这对深爱对方的父母,也会为了坚持自己的理念而毫不犹豫地选择分手,而他却能够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毫无怨言。现在她已经实现了自己的志向,是该她去履行承诺的时候了,于是她轻声道:“我说过会报答你的,现在我已经放下了自己的执着,你带我去任何地方都可以。我想替我爹娘实现他们当初没有兑现的诺言,所以我现在的愿望就是能够与你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林菲低头看着怀里面带红晕的心爱之人,他的心里泛起了一丝涟漪。他原本就不是一个有什么远大抱负的人,且不说那些前尘往事了,现在他的理想就是把自己的灵魂保在这个身体里,能够继续陪伴着他心爱的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如今她愿意为了自己做出牺牲,他心中当然感动无比,可是他依然不愿意埋没了沈姑娘的才华。林菲一面思考着到哪里去才能避开崔文定和戚子云,又能够让沈扶芳继续行医,一面轻拍着今日情绪波折不定的沈姑娘,将人轻哄入睡在自己的臂弯里。 第84章 结局 两个人既然决定好了要离开京城,第二天林菲便去林府找到丁管事将房契还给了他, 并让他转告了父母自己的这番打算, 然后得到了父亲的回话。 父亲因为顾虑会被人抓住把柄,仍然不愿意与他相见, 但托了丁管家带话给他道,他们二人这一年来的善举他都看在了眼里, 不管沈扶芳以前是何出身, 他已相信这是一个品质高洁的姑娘。朝堂上如今是暗潮涌动,大有风雨欲来之势,京城并不是个安稳之地, 他们如今离去也好, 等到风平浪静之后,自己会敞开大门迎接他们带着孩子们回京探望。 他这番话虽然没有明言,可是林菲已经听出了其中对自己和沈姑娘的祝福之意, 他带着满心的喜悦一路奔跑回家, 想向沈姑娘分享这个好消息。可是等他回到医馆一看,候诊的病人们已经排了一个长列, 沈扶芳一如既往,面色沉稳地坐在一张长方形的小木桌上拿脉问诊,施针送药, 看到他回来了也只能用眼神和他打声招呼。林菲只得咽下了一肚子的话在旁边给她帮忙, 他无意中看到桌角上去年才刷上的新漆又被蹭出了斑驳,心道:“确实是该带着沈姑娘离开,让我们好生享受一番二人世界了。” 到了晚上, 两个人总算偷得了一丝闲暇,互相依偎着坐在后院里一边欣赏夜色,一边商量着接下来的目的地。他们从狭窄的小院里抬头望去,仿佛天空也被四周的屋檐给框成了方方正正的一个豆腐块,横看竖看都是一样的风景,不免让人觉得乏味无趣。 他们俩漫无边际地聊着天,却迟迟决定不下来接下来要去哪里,如今总算得到了父母的祝福,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成亲了,那不如回到常青山去?可是也不知道万堂主在漕帮是否已经坐稳了位子,沈扶芳有些担心她若是露了脸,又会导致一切前功尽弃,明明天下间山川广阔,可是他们一想起有要去一个未知的地方生活,心里都觉得忐忑不已。 林菲搂着沈扶芳打了一个哈欠,看到她的眼睛里也已有困倦之色,正想抱她回屋休息,却见沈扶芳仿佛想到了什么,她的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色道:“提起常青山来,让我突然想起了和你那日在山上看星星的那个夜晚了。以前在山里赏月的时候,总觉得天幕就像一幅无边的画卷一样,一眼望不到头,人的心情也会沉寂下来,把诸般烦恼都抛之脑后,看着看着就会不由得入了梦乡。”她自嘲地笑了笑道:“住在山里的时候,我总是觉得那祥和又宁静的日子太过无趣,可是现在入得尘世久了,又不由得怀念起那时候的生活了。你说我们隐居到山林里去好不好,就可以不问世事,逍遥自在地过日子......”林菲听着她的这番念头,倏地想起来了几个月前顾承杰曾经寄来的一封信。 据顾承杰信中所写,这一年来世间的景象是每况愈下,越来越多的人为了逃脱劳役重税,跑到了云泽山附近的小村落里避难。他和闻雅修好了山间通往村落的道路之后,为了糊口谋生,来到山里打猎采摘者也渐渐得多了起来。本是临时的简陋居所逐渐被泥墙瓦舍所取代,竟然就这样形成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山间村落。最后顾承杰还带着骄傲地语气提到,若是他们日后回到江南,一定要来到云泽山里看看,今非昔比的山间景象定不会教他们失望。 林菲和沈扶芳当初看到这封信后,也为他们感到高兴,回信给顾承杰道日后有机会一定前去拜访。现在林菲再细想起来,倒是发觉回到云泽山里居住不失为是一个好主意。这样既能够满足沈扶芳想退隐山林之念,也不至于当真与世隔绝,他们还能时常让师傅来到云泽山里小住,又能避开两个父亲之间的针锋相对,当真是个绝佳的所在。 两人商量一番之后,沈扶芳也同意了林菲的想法决定前往云泽山,只是医馆里登门的病患每日都是络绎不绝,他们即使有心要走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又不由得拖延了些时日。直到这天傍晚,已经无人的医馆里突然闯进了一个神色慌张的妇人,一把抓起沈扶芳的手就把她往外面拖。 林菲连忙上前拦住她的去路,问道:“这位婶子,你家里是出什么事了,总得把话说清楚了再走啊!” 没想到妇人急得不愿意耽误一丝功夫,干脆伸出另外一只手把林菲也一道给拉出了门外,把他们塞进了停在门口的马车里。等到她自己也坐稳之后才喘了口气,擦着汗对林菲二人道:“唐突了二位,实在是对不住!只是我家夫人临盆在即,产婆却怎么都没法子让她顺利生产,人都已经疼晕过去几次了!老爷急得要发疯,好在打听到迎春巷里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女医师,连忙差我前来请您过去,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夫人啊!她才嫁进来一年不到,没想到生第一个孩子就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里!” 沈扶芳自开医馆以来,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急事,两人听清楚了缘由,便定下心神柔声劝慰起妇人来。马车一路疾驰到了一座气派敞亮的宅子前停下,几个人一进门就听到后院里传来女子戚哀无力的叫唤声,连忙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沈扶芳直接推门进了屋子里,林菲等候在屋外和一个满脸焦急的男人面面相觑。 想必这个男人就是这家的男主人了,林菲礼貌地和长相甚为和气的男人互相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原来这个姓朱的老爷是做字画生意的,想来他十分担心夫人的安危,一直紧张地关注着屋子里的动静。听到屋内哀叫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他忍不住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拜到:“财神爷爷,观世音菩萨,各路神仙老爷们,求求你们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夫人吧!” 天上的神明仿佛是听到了他的乞求一样,那声音娇弱的妇人突然爆发出一声高声惊呼,随之一个嘹亮的婴儿哭声传了出来,一个妇人欢喜不已地跑出来道:“恭喜老爷!夫人生下来一个儿子!这位医师着实高明,总算是保住了夫人母子平安!” 朱老爷的脸顿时像绽开了一朵花一样雨过天晴,欢喜地跟个小伙子似地上蹿下跳,抱着林菲又哭又笑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夫人她平安无事!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 他言语间不管是担忧还是欢喜都是围绕着自己的夫人,看得出来当真是很爱惜他的妻子。林菲也正在为他感到高兴,忽然见到沈扶芳从屋里探出了头对他唤道:“林公子,你进来一下。” 朱老爷有些惊惶地拉住林菲道:“这怎么行!我夫人还躺在里面,你一个外男如何见得......” “不碍事的,你让他进来吧,这二位都是我的旧相识!”房里传出来一个女子软绵绵的声音,朱老爷却甚是听话地松开了手不敢再多做言语。林菲惊讶不已地和沈扶芳对视一眼,怎么会如此凑巧,在京城里也能遇上她! 他默然无语地走进屋内,果然看到宽大的紫檀木床上半躺着的人面色苍白,满脸疲惫,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凌乱地贴在了她精致小巧的脸上,可不就是顾湘湘吗! 没想到一年不见,顾湘湘已经嫁人生子,她脸上的神色比起做女儿家时也变得温和了不少。她接过一旁的妇人递给自己的包被,欣慰又满足地看了一眼红通通的初生婴儿,又递给妇人道:“抱去给老爷看看吧!”然后她转过脸来颔首语气轻柔地向林菲打了个招呼:“林师兄,好久不见了!” 因为顾湘湘当日的报复之举,害得他们被林府给赶了出来,林菲本来对她心里有气,可是如今他们得到了父亲的谅解,又看到顾湘湘已然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归宿,笼罩在他和沈扶芳心里的最后一丝阴影也终于烟消云散了。于是林菲大度地对她笑道:“原来顾师妹也一直都住在京城里,如今看你嫁得如意郎君,又喜得贵子,我真你感到高兴啊。” 顾湘湘自从嫁人之后就从对他的迷恋中清醒了过来,也总算明白了兄长为爱所困的身不由己。如今她看到林菲和沈扶芳的脸上都是一派对自己真心实意的祝福,越发为自己以往愚蠢的执着感到后悔,惭愧地低下头道:“林师兄,我嫁得夫君之后得他真心相待,这才发现自己当初对你的喜欢只是心有不甘而已。感谢你们能够不计较我往日里的错处,尤其是沈姑娘......我害得你没能嫁给林师兄,你却还是愿意不计前嫌救我和我的孩子,我着实是羞愧得无地自容。我在这里真诚地向你赔礼,明日我就亲自去林府里替你解释清楚。” 沈扶芳淡然道:“不用了,林伯父已经消除了对我的误会,你此番虽然成功生下了孩子,但是身体气血亏虚,需得好好静养才行。若是你真的对我心中有愧,那就卖我个情面,原谅小翠姑娘以前对你的欺骗吧!她其实心里一直都当你是姐姐,只是为了母亲才迫不得已地欺瞒你。” 沈扶芳说这番话,想得是他们即将投奔云泽山而去,若是能给小翠带去这个喜讯,闻雅等人自然会对他们十分感激,愿意收留他们在山里长居。 只见顾湘湘温柔地望向抱着孩子走进房内的朱老爷,感慨道:“沈姑娘的话我一定遵从。我方才在生产之际,心里只想着哪怕是我拼上自己这条性命,也要能保住我的孩儿平安就行。所谓母子连心,我现在也能理解小翠当日的苦衷了。我过些天会和老爷离开京城南下回老家居住,若是他日有缘能够重新见到小翠,我一定会和她好好叙话,重拾姐妹之情的。” “哦?你们也要南下吗?”沈扶芳蹙起眉头道:“可是你这次亏损得着实厉害,短期之内并不适宜车马劳顿,还是在京城里多多将养一番为好。” 朱老爷闻言关上了门窗,把孩子还给了顾湘湘抱着,对着林菲二人拜了拜道:“二位有所不知啊!现在京中的商贾富人们都开始悄悄地收拾家当,准备离开京城啦!” 他仍旧害怕被人听到,凑到林菲和沈扶芳身前小声道:“二位是我和夫人的大恩人,我就不瞒你们啦!你们可知道,大将军崔文定前些日子一回到燕州,就立刻起兵造反了!他盘踞在边关已久,不仅手握重兵,而且还招揽了许多胡人部下,据说结成了一只上百万人的军队,正浩浩荡荡地往京城里打来呢!这个消息是从朝廷里传出来的,绝不会有假,可是上面为了稳定民心不让消息外传,若是谁说出去了,是要被当成造谣的给抓起来的!我也是花了重金才买到的这个消息,二位也早日收拾好行李,往南边去避一避吧!” “好的,我们知道了,多谢朱老爷相告!”林菲算算日子,崔文定攻破京城之日应是在秋天,时间还早着呢,这些商贾人家倒是耳聪目明,探得风声不对溜得比谁都快,不过古往今来可不都是如此吗?无论是战火还是其他祸事,最为遭罪地都是底层的百姓,因此他和沈扶芳一样不赞同崔文定的做法,只可惜他们无法改变历史的走向,亦不能成为拯救所有人的救世主。 两人和朱老爷夫妻道别之际,顾湘湘也忠心地祝福他们能够早日成亲。于是他们回到医馆后,决定立刻收拾包袱离开此地。一来是得到了顾湘湘的消息,他们理应去向一直担忧着的顾承杰和小翠交代一声,二来是他们如今已经扫清了一切的障碍,心中都是急不可待地想要到达云泽山里,在战事还未开始之前带着愉快的心情,在两人感情开始的地方成亲。怀着这种迫切的心情,两人第二天一早就趁着黎明的亮光,踏上了返回江南的旅程。 赶在春天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林菲和沈扶芳终于回到了云泽山里。他们站在渡口处看着这个阔别了一年的地方,都不可置信的感慨了起来。 昔日里荒无人迹的云泽山里如今四处都升着袅袅炊烟,山腰上平缓的地方搭建了不少房舍,有人正坐在屋舍前手脚不停地忙活,远远地从茂密的树林深处依稀可以看到有人正在射箭捕猎。这些人间的烟火气和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一起让人感受着生命力十足的盎然春意。忽然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群孩童乌拉拉地向他们跑来,原来是小翠发现了他们,洋溢着欢快活泼的笑容迎了上来:“林公子,沈姑娘!终于把你们给盼来啦!” 她手舞足蹈地带着他们往山上走去,边走边道:“大哥说过了你们一定会来的!我们还给你们留了一间屋子,就天天盼望着你们呢!我们这里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沈姑娘这样的医者和林公子这样厉害的侠客,你们若是无事,就在云泽山里住上一阵子吧!” 沈扶芳和林菲跟在她后面慢慢地走上山去,两人看着云泽山上熟悉的一草一木,不由得把手牵到了一起。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邀请常青山上的宝灵子和华真,藏剑山庄的白鹭夫人,还有灵蛇谷的金蛇郎君来参加他们的婚礼。他们终于可以带着所有人的祝福,在这个桃源乡里相亲相爱地平静度日。沈扶芳看了一眼身旁的林菲,偷偷地加深了手上的力度,和他的手缠绕地更加紧密。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现在她的心里已经不再有任何不安,等到他们成亲之后,她会生下很多孩子,林公子可以带着他们漫山遍野的玩耍,她亦会温柔地教导他们,等到外界恢复平静的那一天,他们会继承自己的志向重新回到江湖上去。 若是林菲此刻回头看看,他会发现沈扶芳带着羞涩和期待的脸颊比最娇艳的花朵还要明媚,就好像一朵永远不会凋谢的鲜花一样绽放在云泽山头,芳菲常在。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休息几天后重头开始修文捉虫,但是文章内容不会更改。 婚后生活会作为番外,放到单开的番外篇里去。 创作本文的初衷是想写两个童年不幸福的小可怜互相治愈的故事,所以作者没想过开虐,还为了降低难度加上了女穿男的设定,毕竟在古代背景里两个女生很难手牵手走在阳光之下被所有人祝福。 后面的计划里还有三本百合,和本文一起组成四季系列,春秋甜,夏冬虐。不过作者是个玻璃心,为了防止自己写到一半崩心态,目前夏季的故事在攒存稿中,打算全文写完了再发。攒这本存稿的同时开一本轻松的快穿连载,能够自我调节一下心情,也可以把本文另外一对的结局交代清楚,不好意思地给两本预收都求个收藏>_< 非常感谢你的阅读,作者第一次尝试创作小说,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我会努力提升和改进,也接受一切批评和建议,希望以后可以越写越好。 期待未来还有机会能够遇到你,比心,鞠躬,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