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二三事》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他和他的二三事 作者:礼钺 文案: 从校园到工作的鸡毛蒜皮日常故事,本文的侧重点是‘婚’后。 贺顾军一直遗憾没能见过腾胜苗握着手术刀工作时候的样子,有一天他终于见识到了。 两人相处,自古都有东风西风之说,被压的不一定真的被压,压人的也不一定真能压住。 又名《臣服》 内容标签: 强强 虐恋情深 爱情战争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顾军、腾胜苗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chapter1 岑森接到贺顾军的电话其实有点意外,在他的印象里,贺顾军一直都挺宠腾胜苗的,他不清楚贺顾军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会让腾胜苗一周都不理他。他转念想到贺顾军的工作性质,警惕地问道:“你小子不会是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了吧?” 贺顾军忙道:“我哪里敢,如果我真那么搞了,他还不直接拎着手术刀把我废了啊。” 岑森松了口气,“行,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我就帮你去说和。” 岑森打电话约腾胜苗出来吃饭,腾胜苗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地点就在他们仁和医院附近。 两人点好菜坐下边吃边聊,岑森一点点把话题朝贺顾军身上扯,腾胜苗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意图,淡淡一笑,“是他让你来的吧?” 岑森忙陪着笑脸,“是啊,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啊,他说你一周都不搭理他。” 腾胜苗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你吃好了吗?吃好了咱们去外面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餐厅里人来人往,离医院还近,没准会碰见他们同事,岑森推开碗筷,“吃好了,那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腾胜苗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我等下还得回住院部,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咱们就去车里说吧。” 两人结账离开,车子停在路边的樟树下,初秋的傍晚,不冷不热,岑森开了半扇窗,和腾胜苗一起坐进后排。 腾胜苗望着街道上的树影慢慢开了口,“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岑森有点不太好开口,“他说你们当时在床上,本来好好的,突然你就恼了,跟他吵起来,还要揍他,他说他不知道你在发烧,还是后来看见床头的退烧药脑子才转过来的。” 腾胜苗冷哼一声,骂了句“蠢货”后低下头使劲地绞着手指,“我那两天刚好感冒,他非要……还没完没了,其实我也不是不能忍,就是,你还不知道吧,他这次出差其实是去国外做那个,他还瞒着我,还是阿姨说漏嘴了我才知道的。要孩子的事情叔叔阿姨他们老早都在念叨,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都知道会有这一天,我有心理准备,你说他为什么要瞒着我呢?回来我问他,他还跟我装,他就以为我是真的傻吗?不过我也是挺傻的,你说我好好的,我找个小姑娘结婚不好吗?我怎么就跟他过了这么多年。” 腾胜苗是直男,岑森一直都知道,那时候读高二,腾胜苗、贺顾军和岑森三个人分在了同一个班,第一学期快放假的时候贺顾军忽然跟岑森说他喜欢腾胜苗,岑森吃了一惊。 …… 冬天的教室里到了下半晌就特别冷,岑森把热宝宝从抽屉里翻出来抱着,问道:“你开玩笑吧?就他那豆芽菜,你看上他什么了?” 贺顾军眉飞色舞道:“他聪明,数学好。比咱们小那么多,上数学课经常睡觉,还能考满分。” 岑森很无语,贺顾军他们从初中起就是同学,关系一直很好,高一有次贺顾军课本落家里了,临时借岑森的课本用,在他书本里意外发现了一张纸条,岑森那时候暗恋凌枫,自己写来玩的。贺顾军知道了岑森的取向,这个二货一下课就冲过去找岑森,表忠心似的说他自己也是,两人就这样对彼此出了柜。所以岑森一直觉得,贺顾军那种性格的人,就算喜欢男的,也会喜欢那种特别好看特别骚气的人,想不到他会看上相貌平平木讷无趣的滕胜苗。 “就因为他数学好?” 贺顾军点头不迭,“是,又不全是,反正他特别吸引我。” 岑森翻了个白眼,“步步高学习机比他学习还好呢,咋不吸引你呢?” 贺顾军郁闷地捶了岑森一拳,“老子跟你说正经的呢,别打岔。” 热宝宝已经不热了,岑森又去抽屉里翻充电线,“你已经说完了,我也知道了,可以退下了。” 贺顾军又捶了他一下,“是不是兄弟?啊?是不是兄弟?是就快帮哥哥出出主意,我要怎么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岑森想了想,“你明天早晨不穿衣服围着教学楼裸奔一圈,铁定能引起他的注意,我说你犯得着吗?那么丁点大一个小屁孩,还引起他的注意,你无聊不无聊啊。” 贺顾军的铁拳再一次落下,不过这次被岑森侧身躲开了,岑森怒道:“你打起来还没完了?毛病。”说完拎着热宝宝和充电线就走开了。 贺顾军不依不饶地追上去,“就兴你暗恋凌枫,为什么不兴我暗恋腾胜苗,你问我看上他什么,那你看上凌枫什么?不还是人家脸长得好看吗?肤浅。” 岑森被他烦得不行,“对,我肤浅,你高尚,你既然那么能,你自己去追呗,别找我合计。再说了,你自己也说了,我也暗恋着呢,给你支不上招。” 因为是考试前最后一个周末,语文一直都不好的腾胜苗放学后把借来的真题拿去学校门口复印店里复印,打算趁着周末两天再读读背背,争取语文能考及格。 贺顾军放了学也不走,在学校门口瞎晃悠,看着腾胜苗和他借卷子的同学从复印店出来,两人在店门口道别后径直往旁边的公交车站台走,他也晃晃悠悠过了马路,走到站台边。 冬天天黑得早,路灯还没亮,道旁的樟树又遮挡了大部分的天光,薄暮暝暝的公交站台也被晕染出老电影里才有的古旧的美感。 贺顾军心里有点紧张,明知故问说:“你手里拿的什么?” “真题。”卷子拿在手里费劲,腾胜苗折了折,一股脑全塞进了书包里,又把书包重新背在背上。二中像他这样还背双肩包来学校的学生很少,别的同学就算用双肩包,也只背一边的肩带,比如旁边的贺顾军。 饶是贺顾军平时朋友多,整个年级的男生都能玩一块去,这会儿也有点卡壳,不知道该跟腾胜苗说什么。 “那个,你平时都一个人回家吗?” 腾胜苗点点头。 公交车很快就来了,贺顾军等腾胜苗上了车,也跟着跳了上去。最后一排还有空位,两人并排坐下来,腾胜苗问:“班长,你家也在这边吗?” “没有,我那个,今天去那边找个朋友。” 腾胜苗点点头,不再说话。 贺顾军放在裤兜里的手机震了几下,他掏出来先是看到妈妈发信息说晚上有事不回来,让他跟保姆一起吃,吃完好好写作业早点睡,又看到班级群里约着放假了去滑雪,大家还在商量着去十里沟好还是明月山好,贺顾军正跟同学们聊着,忽然坐在他旁边的腾胜苗碰了碰他的手臂。 贺顾军抬起头对上腾胜苗的眼睛,腾胜苗示意他看前排。前排里面靠窗的位置坐着个小姑娘,外侧是个老大爷,老大爷的手在小姑娘腿上搭着,正一点点往上移,小姑娘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吓呆了,半边脸缩在围巾里,微微低着头。 贺顾军看见腾胜苗站起来要去拉那个大爷的胳膊,一把摁住了他,他起身撑着前排的椅背,将一张笑脸凑在大爷旁边,“爷爷,我想问一下你啊,你这靴子跟哪儿买的?” 戴着帽子的老头快速缩回了手,牛国友类似,开始装聋卖哑:“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靴子在哪儿买的,我看你穿着好,也想给我自己爷爷买一双来着。”贺顾军笑眯眯地说。 坐在内侧的小姑娘惊慌地抬起头,腾胜苗冲她点点头,小姑娘显然松了一口气,感激地冲他勉强笑了一下。 小姑娘先下的车,贺顾军跟老头一直扯到腾胜苗到站才打住话头,他跟着腾胜苗跳下车,他穿得薄,下了车才感觉到外面很冷,腾胜苗若有所思地回头对他说:“班长,你这个办法挺好。” “投鼠忌器,不是怕那个小姑娘难为情,我铁定痛揍那老头一顿。” 腾胜苗点点头,“下周见。” “下周见。” 腾胜苗走了几步回头见贺顾军还跟在他身后,纳闷说:“班长,你不是找朋友吗?” “我,那个,现在外面坏人挺多的,我顺路先送你回家吧。” 腾胜苗摇头说:“不用了,我就在这个小区,穿过马路就到了。” 贺顾军手插在兜里,笑出八颗小白牙,“那行,回见。” 腾胜苗点点头,转身走了。 贺顾军等腾胜苗过了马路,掏出手机,冲站牌拍一张,又冲对面小区拍了一张。 他看着腾胜苗进了小区,又站着回味了一会儿,顺手把两张照片发给岑森,嘚瑟道:“哥哥厉害吧!” 岑森很快就回了过来,“你这是干嘛去了?” “送小苗苗回家啊,这是他家小区大门,气派吧。” “得了,我还说去你家避难呢,敢情你不在家啊。” “怎么了,你家叫螳螂大军给攻陷了?” “乌鸦嘴,我妈跟我爸生气呢。” 他们两家小区离得很近,从小一起读书,所以岑森家里情况贺顾军很清楚,他爸妈吵架是家常便饭。 “你等着,我马上回去解救你。”贺顾军揣起手机,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第2章 chapter2 期末考试结束后,贺顾军在班级群里号召大家去十里沟雪场滑雪,等到了滑雪那天,腾胜苗不出意外地没有来。 腾胜苗在班里跟谁都没交情,贺顾军看群里腾胜苗的头像暗着,人没在线,只能抓着腾胜苗的同桌问:“小苗苗怎么没来?” 同桌一脸懵懂,“小苗苗是谁啊?” “你同桌。” 同桌推了推眼镜,恍然大悟道:“他啊,他可能没看到信息吧。” “有他电话吗?” “没有。” 几个男生已经在售票区排上了队,冲这边招呼,“顾军,人数清点好了吗?” “好了好了。”贺顾军拔腿跑了过去。 贺顾军一整天兴致都不高,失魂落魄的,打雪仗的时候被人砸了好几下他也不还手。 体育委员问班长这是怎么了,岑森在旁边听见了,笑着说:“他得流感了。” 两个女同学诧异道:“不会吧,班长也太惨了!” 贺顾军也不解释,兴致缺缺地搓着手里一团雪。 腾胜苗没来滑雪是有原因的,学校一放假,他妈妈就带着他去外省姥姥家探亲了。不过贺顾军是第二学期开学后才知道的,用贺顾军的话说,他刚打算追腾胜苗,腾胜苗就消失了一个寒假。 不过这个寒假贺顾军也‘消失’了,他对班里的活动一点都不上心,同学约他去网吧打游戏,他说在上补习班,同学约他去踢球,他说在打游戏,最后男生群里集体怒了,说哪家补习班大年初三就开始营业,把它举报了,贺顾军才无可奈何地出去跟同学们小聚了一下。 晚上回到家,贺爸爸难得没有应酬,和贺妈妈坐在沙发旁喝茶看电视节目,贺顾军叫了一声爸妈,就径直上楼去了,贺妈妈不由转过脖子望着他,“你这孩子,每天踌躇满志皱着个眉头拉着张脸,我要不是你亲妈,看你这样子,还以为你要预谋去炸CBD呢。” 刚播过去的新闻里报道了某国某大楼发生炸弹袭击,贺妈妈顺嘴就来了这么一句。 贺爸爸闻言也看了儿子一眼,又转过脸来看老婆,“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期末考试没考好?” 贺顾军不得不站住,他对他爸向来是又敬又怕,敬是因为,就算以他现在的起点,他也知道他毕生都不可能达到他爸爸事业的高度,怕是小时候他爸爸虽然不常在家,但每每回来,不管多晚多累,都要检查布置给他的功课,没有做好就要罚站,谁讲情都没用,但到了高中之后,他爸忽然开始不管他了,距离和客气又变相地产生了更多恐惧难安。所以他在父母面前不敢透露出一点单相思还思了个男同学的想法,深吸一口气,装作一脸无辜地说道:“这次考试还行,我就是怕高考考不好,给我妈你俩脸上抹黑。” 贺璋闻言笑了笑,“你爸还不需要你这点荣耀,把心态放轻松。” 贺妈妈周娜也笑了,“就是,还有一年半呢,你要现在就忧虑上了,还不忧虑出病来,踏踏实实地上好每一天的课,付出总会有收获的。” 贺顾军点点头,“今天跟同学打球有点累,我先上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贺妈妈提醒他说:“记得先洗澡。” “知道了。” 所以贺顾军筹划了一个假期,开学第一天他就去找班主任了,要求换座位,要求和腾胜苗坐同桌。 班主任老师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和蔼可亲地对他介绍说:“我们排座位呢,原则上是为了同桌之间可以互助,你知道,胜苗数学成绩特别好,语文成绩很差,他同桌刚好相反。” 贺顾军忙说:“我语文成绩也不错的,我就是想着我数学上次考得不太理想,想坐他旁边熏陶一下。” 办公室里另外一个老师拿着一叠文件进来,向这边说道:“魏老师,主任叫你过去一下。” 班主任放下手里的书,“这样吧,你先回去上课,我考虑一下。” “好,麻烦魏老师了。” 结果班主任考虑了一周都没回音,贺顾军不得不再次去找她,谁知这次找完第二天班主任就有事请假了,请完假回来不知是给他忘了还是怎么回事,依然没有回音,于是贺顾军第三次去找她,大概班主任老师也被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感动了,终于同意给他换座位。 坐到腾胜苗旁边的第一天,贺顾军起了个大早,买了一堆早餐带到班里,结果他在座位上坐了十分钟,腾胜苗还没有到。 体育委员打着呵欠走进教室,看见贺顾军桌子上的早餐,双眼发光,“我今天起迟了没来得及买早餐,我的亲班长啊,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说着老实不客气地提走了鸡蛋灌饼和一包酸奶。 岑森进教室的时候因为刚吃了个白水蛋噎着了,顺走了他一杯豆浆,后来语文课代表又拿走了一块小蛋糕,所以等腾胜苗来的时候,他那原来种类齐全的早餐已经只剩下小笼包和油条了。 “我买多了,你还没吃吧,拿去吃。” 腾胜苗从背上卸下书包,“我吃过了。”他把书从书包里掏出来放课桌上,把空书包塞进抽屉里面,“班长,你怎么坐这里了?” 早起近一小时买来的东西腾胜苗一口不吃,贺顾军有点小失落,不过这不影响什么,他热情洋溢地说:“我数学成绩不好嘛,坐你旁边想着让你给我讲讲题。” 腾胜苗点点头。 然而说是这样说,贺顾军每天看着腾胜苗苦大仇恨地啃语文,他也不好意思占用他太多时间,不过自从他坐到腾胜苗旁边,因为他人缘好,朋友多,连带着腾胜苗也对班级集体活动积极起来,他以前不参加是因为年纪小,没人带他玩,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不喜欢玩儿的,现在有人带着,他很快就融入了进去,一学期下来,跟岑森也成了不错的朋友。但真正促进他跟贺顾军关系突飞猛进的还是他脚扭伤了,贺顾军背着他上下楼,背了两周。 暑假的时候,贺顾军跟腾胜苗已经很熟悉了,他经常去腾胜苗家里,说是一起学习,其实学没学进去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天一早他又提着水果上门,是腾胜苗妈妈开的门,“你这孩子,都来这么多次了,还这么客气干嘛,以后可千万别买东西了。” 贺顾军笑眯眯说:“阿姨,其实是我自己想吃,早晨路过水果店看见这火龙果很新鲜,就买了。” 腾胜苗妈妈把他让进门,“那行,你们在家吧,我去上班了。” “阿姨路上慢点。” 贺顾军熟门熟路地把水果放在客厅桌子上,看见腾胜苗在厨房,他放下书包走了过去,“你还没吃早餐啊。” “嗯。” “你早说我路上给你带一点。”贺顾军看见腾胜苗端着一盘子小馄饨准备下锅,“这是阿姨包的吧?” “是啊,我妈昨天休息包了很多放在冰箱,你要吃吗?吃,我就多下一盘。” 贺顾军跑去冰箱又端了一盘馄饨出来,洗了手,拿出两个大汤碗放在流理台上,想起来他家保姆煮馄饨总会放紫菜和葱花,又问:“你家紫菜葱花有吗?” “冰箱里应该有,葱可能还要切。” 贺顾军八百年不进一次厨房,先找到紫菜放进碗里,又找到葱,深一刀浅一刀地切出葱花,腾胜苗下好馄饨走过来看他切葱,“你切太多了。” “那怎么办?” 腾胜苗拿了个小碗,“多的放这里。” “水滚了。”贺顾军自己手忙脚乱,还不忘看着那边煤气上的锅。 腾胜苗快步闪过去,掀开了锅盖,“要滚三滚。” 很快的,馄饨从厨房到了餐桌。 腾妈妈的馄饨卖相不甚好,但味道奇佳,贺顾军吃得汤水都不胜,不过吃撑了的后果就是坐着不舒服,只能站着在腾胜苗以前画素描的画板上面刷题。 青春期的孩子消耗很快,刷了一上午题,不到中午,贺顾军又有点饿了,他扔下笔,转过头问腾胜苗,“你中午想吃啥?” 腾胜苗还有咬笔头的习惯,他此刻咬着手里的黑色水笔,仰着还有点婴儿肥的脸,想了一会儿后说:“中午还是出去吃吧。”冰箱里虽然有菜,但他只会烧很简单的汤面,以贺顾军平时上课早餐能买七八种,吃个馄饨还要放葱花的脾气,说不定会觉得他做的面难吃。 贺顾军在屋里待了一上午,虽说跟腾胜苗待着很幸福吧,但他的性格还是更喜欢动,听说要出去,就特别开心。 腾胜苗也不知道他在傻乐什么,把书本稍微收拾了一下,两人就一起出门了。 中午的太阳很大,虽然就在小区附近,但吃完回来俩人还是又热又倦,腾胜苗说要午睡,贺顾军就拿着手机坐在地板上打游戏,起初他靠着床坐,后来看见腾胜苗像是睡着了,他游戏玩得没意思,也上床躺了下来,腾胜苗睡的床是双人大床,他睡觉很老实,就笔直地平躺在内侧,所以外面还有很大的空间。 由于房间开了空调,床上铺着席子,贺顾军躺着看了一会儿小说后觉得有点凉,就去衣柜里找了一条薄毯子搭着,小说也没意思,他丢开书打算睡觉,但由于平时没有午睡的习惯,躺了几分钟仍然没有睡意,就侧身去看腾胜苗睡觉。 腾胜苗的五官很平常,单摘出来都不算特别出众,但组合在一起看着很舒服,肤色浅,所以眉梢的一丁点黑痣就看得特别清楚,贺顾军暗恋了人半年多,一直没敢表白,也不敢有丝毫超越普通哥们儿的举动,最亲密的时候除了腾胜苗脚扭了他背着上下楼,偶尔揽过几次肩膀,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盯着人看的机会都不多,他看着看着,视线忽然就粘在了腾胜苗的嘴唇上移不开了。 最终,他在腾胜苗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腾胜苗其实一直都没睡着,他睡觉必须要特别安静和绝对没有光线,现在着没有拉上窗帘,屋子里还有个大活人在,他酝酿了很久都没能入睡,后来贺顾军总算躺着老实不动了,想不到又毫无征兆地亲了他一下,那个干燥又柔软的吻落在他额头上,他登时像被雷劈了一样,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第3章 chapter3 腾胜苗躺着一动不动,他起初觉得这事儿太奇怪了,以他十几年的人生经验完全无法理解和接受朋友突然对他做出这样的举动,后来又想贺顾军是不是睡着了打滚碰到他的,但很快他就听到贺顾军躺回去的响动,这就说明他这个举动是有主观意识的。 腾胜苗躺了十几分钟,听着旁边一直没有声响,他悄悄睁开了眼,看到贺顾军侧躺着像是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出门了。 贺顾军一觉睡到三点钟,睁开眼看见内侧没有人了,他倏地坐起身向屋里看去,也没人,他匆匆下床出了卧室去客厅,客厅也没人。找了一圈后,他看见腾胜苗挂在玄关旁边缀了一只大笑脸的钥匙不见了,腾胜苗门口的鞋也不在,看来腾胜苗出门去了,可是他想不明白这么热的天,大下午的,腾胜苗有什么事必须要出门,他想不出个所以然,就掏出手机打了过去,电话通了之后却一直没人接,他打了几次都没人接,只好发信息过去,发了十几条信息,对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贺顾军心里忐忑不已,忧心忡忡地在客厅坐到四点钟,腾胜苗没有回来,也依然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他遂抓起书包出了门,他们常去的就附近那几家网吧,或许腾胜苗上网去了? 一直到天色将黑贺顾军都没找到腾胜苗,不过他再次回到他们家单元楼下,看见腾胜苗家的客厅灯是亮着的,也不知道腾胜苗会不会到阳台上来,他正仰着脖子看,手机有信息进来,信息是保姆发来的,说他爸爸今晚在家吃饭,让他也早点回来,其实这么久没找到人,对方也不回信息,贺顾军心里已经没底了,他都开始怀疑腾胜苗当时是否真的睡着了。腾胜苗这边固然关紧,但他爸爸一年也不在家吃几次晚饭,他现在暑假里,更不敢不回去,当下收起手机、强打起精神往家赶。 晚饭后,贺顾军陪他爸爸下象棋,因为心神不属,他连输了两盘。 第三盘他又输了之后,贺璋一边收棋子一边问他:“是我棋艺又进步了还是你有什么心事?” 贺顾军哪敢说自己有心事,只能拿学习做掩护,“今天跟同学一起做题,有道排列组合题,我脑子转不过来弯,他给我讲了几遍我都想不明白。”他说完手脚麻利地帮忙把玉石棋子都摆回棋盒里面。 贺璋靠坐回椅子里,“想不明白就先不要想了,晚上好好睡一觉,或许明天就豁然开朗了。” 贺顾军点点头,收拾好棋桌后起身说:“爸,那我上楼洗澡了。” “嗯,去吧。” 贺顾军回到房间后,摸出手机再次打给腾胜苗,结果对方关机了,他想着这么晚了,他们一家人肯定都在家里,不如打他们家座机试试,可是打过去该怎么说呢?他既怕腾胜苗直接挂电话,但因为做了一下午的假设,假设腾胜苗知道了自己对他的心意,所以这会儿他又害怕腾胜苗并不知情,接通电话后轻描淡写地对他说下午只是临时有事出去了。 贺顾军坐在床上把手机在手里转来转去,最后想到了岑森,他打了一堆字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岑森,正等着岑森回复呢,结果岑森直接打了过来。 “我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了。” 贺顾军腾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那怎么办?” “你这么怕他知道,难道你打算一直暗恋?” “那当然不是了。” “这样吧,你把他家电话发过来,我先帮你探探他口风。” 贺顾军找岑森就是为了这个,当下忙不迭地说好,挂了电话,他心神不宁地等着岑森的回信,左等右等等不到,索性拿了睡衣裤去洗澡,等洗完澡回来,看见手机上一个未接电话,是岑森打的,他忙拨了回去。 “他怎么说的?” “是阿姨接的电话,说他睡觉了,让我明天再打。” “啊?”贺顾军异常失望。 “他平时几点睡?” 贺顾军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精打采地回答说:“好像都是九点多吧。” “现在刚八点,是不是早了点?” 贺顾军踢着房间地上的篮球,“好像是有点早。” 岑森见他这个反应,有点无语,“我是说,他这么早睡,睡得着吗?” 贺顾军恍然大悟说:“那你的意思是,他肯定是知道了?” “是啊。” “那我明天去找他吧。” “我刚才想了想,觉得吧,这件事急不得。”岑森给他出主意。 “怎么说?” 岑森说:“如果说他知道了,他现在肯定很纠结,我觉得你不如先别挑明,给他点时间让他考虑一下,不然逼太紧了恐怕朋友都没得做。” 贺顾军一听在理,虽然他期待着窗户纸捅破,但也真怕出现岑森说的那种状况,决定还是先用迂回战术,继续跟腾胜苗做好兄弟。 贺顾军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早起床,保姆告诉他说他爸妈都出差了,这几天都不在家,交代说让他下午早点回来,贺顾军嘴上答应着,匆忙吃了早餐就出门去腾胜苗家小区了,他打电话腾胜苗不接,发信息腾胜苗不回,他虽然着急,但是想到岑森说不能逼太急,只得悻悻然回家了。 这种状况持续了一个星期,后来贺顾军自己叫不动腾胜苗,就发动同学朋友一起叫,但腾胜苗通通不买账。 贺顾军终于按捺不住,他跑去腾胜苗家小区楼下守株待兔,在他家楼下蹲了一整天,终于让他逮到了傍晚出来买酱油的腾胜苗。 贺顾军装模作样地陪着笑脸问:“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是因为上次打游戏没让你赢吗?” 腾胜苗瞥了他一眼,绕开他往前走。 贺顾军追上去继续跟他东拉西扯,腾胜苗一概不理,等腾胜苗买好酱油回来,走进楼道里的时候,贺顾军忽然叫住了他,“腾胜苗,如果你今天不理我,我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了。” 腾胜苗没理会他的威胁,径直上楼去了。 贺顾军小声骂道:“你他妈的就酷吧,以后有你哭的。” 不过贺顾军骂归骂,还是特别怂地守在人家楼下磨磨蹭蹭不走,小区里绿植多,天黑了蚊子特别多,他一边跟蚊子战斗,一边朝腾胜苗家的阳台瞄,等到十点钟以后,小区里渐渐没什么人走动了,贺顾军坐在树下面边骂骂咧咧边玩着打火机。 腾胜苗在窗帘后面偷偷看他,腾妈妈端了杯牛奶过来给他,也好奇地朝楼下看,“那小孩不像咱们小区里的,天黑了咋也不回家呢,晾衣服的时候我都注意到他了,他总往咱们楼上看,苗苗你认识吗?” 腾胜苗接过牛奶,轻轻点了下头,“认识,是我同学。” 腾妈妈:“啊,你同学啊?怎么了?你们闹矛盾了?这么晚了,要不叫他上来在咱家住一晚上吧。” 腾胜苗皱眉道:“还是别了吧,妈你别管了,由他去吧。” 腾妈妈人美心善,当然不会不管,立即下楼去把她以为无家可归的贺顾军领了回来。腾胜苗听见开门声,快步去了自己卧室。 腾妈妈给贺顾军简单张罗了晚饭让他填饱肚子,又特别贴心地拿出一套腾胜苗的睡衣让他洗完澡之后换上,贺顾军还特别会装惨,说爸爸出差了,妈妈去旅游了,他们一直都不怎么关心他,家长会也从来不去开,在学校老师和同学瞧不起他,在家没饭吃,吃了三天方便面了,说得特别可怜,他虽然来过腾家多次,但还是第一次跟腾妈妈聊这么多自己家的情况,腾妈妈差点搂着他流两滴泪,答应让他留下来,等他妈妈旅游回来了再回家。 贺顾军有腾妈妈撑腰,理直气壮地进了腾胜苗的卧室,可是等卧室门一关,他立马就蔫了。 腾胜苗因为语文成绩不好,所以多半的课余时间都用来提高文学素养了,他这会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三国演义》看得痛不欲生,贺顾军不敢贸然走过去,离得老远,盘腿坐在地板上,“苗苗,你就理理我吧。” 腾胜苗瞪他道:“不许这样叫我。” 贺顾军喜出望外,居然搭理他了,“为什么不许这样叫?阿姨都叫你苗苗。” 腾胜苗郁闷道:“这是小名,只能我们家人叫。” 贺顾军舔着脸道:“那我也做你们家人呗?” 腾胜苗瞥了他一眼,低头看书,没吭声。 贺顾军弄不清楚腾胜苗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瞄了眼身后的门已经关牢了,慢慢往床边爬,“你答应了?” 腾胜苗不理,贺顾军就苗苗苗苗叫个没完,叫得腾胜苗烦不胜烦,“你到底要怎么样?” 贺顾军已经爬到了床前,他趴在床沿上,仰着脸央求:“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腾胜苗脸上表情有点怪异,半晌道:“你又不是小姑娘。” 贺顾军厚着脸皮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不觉得我比小姑娘可爱多了?” 腾胜苗皱眉想了想,“你是挺可爱的,但你是男的啊。” 贺顾军愈挫愈勇,“两个男的也可以啊,谁规定只有男的跟女的才能谈恋爱呢?” 腾胜苗对这种事的认知有限,贺顾军当晚没再过多跟他掰扯,他模仿着单田芳的声音,给腾胜苗讲了一会三国演义,把小孩儿逗得哈哈笑,最后两人并排躺着睡觉,贺顾军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等到高三开学的时候,俩人的关系已经恢复如初了,腾胜苗到底有没有接受他,贺顾军心里没底,他只知道腾胜苗对他的态度变得跟以前有点一样,不再那么客客气气,有时候会很凶地吵他。 第一次模拟考试的时候,腾胜苗的理科成绩仍然稳居年级第一,语文也仍然没能及格,贺顾军的名次倒退了将近二十名,那天放学后,俩人一起往公交站走,等车的时候,腾胜苗对他说:“你要是能考上个二本,我就跟你处。” 贺顾军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真的?” 腾胜苗要等的公交车恰好来了,他没再跟贺顾军废话,匆忙上了车,贺顾军站在站台上,一颗心半晌都飘在云端,后来天黑透了,他的心终于回到了肚子里,才开始想,腾胜苗是有条件的,让他考上二本,二本,以他现在的成绩,还差几十分呢,他把书包朝肩膀上送了送,踌躇满志地走去路边打车。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每个人都像上紧了发条一样争分夺秒地学习,很快就到了高考前夕,最后这几次模拟考试俩人都考得不错,心态也就更轻松,这天放学后,他们没立即回家,在学校旁边小吃街买小吃,贺顾军一时没忍住,抱了一下腾胜苗,好巧不巧的,这一幕被来接儿子的贺妈妈看到,差点把油门当成了刹车来踩! 第4章 chapter4 暴风骤雨毫无征兆地来了,那是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当贺顾军被父母关在书房里问他是否在谈恋爱时,他整个人都是懵的,他首先想到是不是班主任发现了什么告了密,还没琢磨明白,他妈妈已经红着眼睛说她希望自己的看到的是假的。 如果说他跟腾胜苗有什么亲密的举动,那也就是几个似是而非的拥抱,他不确定他妈看到的是那一次,所以无法知道他爸妈对他们的事情知道了多久,调查到什么程度。 这件事早晚都要给父母摊牌,贺顾军直接就承认了,然后,自然遭到父母强烈的反对,他很怕他爸爸,但这一次他没怂,不管他爸妈是苦口婆心还是威逼利诱,他都扛住了。 最后他爸爸好话说尽,没忍住,就对他动了手,他妈妈在一旁看着哭,但也没有上前劝架。 贺顾军被胖揍一顿之后赶出了家门,他被打成这样子,没地方能去,只好待在院子里,也是他倒霉,他们家所在的城市一直以干燥少雨著称,那天晚上居然下了一夜的雨。 保姆悄悄送了一把伞出来,贺顾军为了表示自己绝不服软,愣是没用,屋檐下就可以避雨,他也没进去躲一躲,就那么在院子里淋了一夜,后来身上又冷又疼,他迷迷糊糊地坐在雨地上,半睡半醒间,好像看到他爸妈的卧室窗户亮过,又好像只是看花眼了。 其实这一晚上他爸妈都一夜没睡,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浑身发着高烧,保姆端着保温杯守在旁边。 “这是在哪儿?”说话的时候喉咙都是疼的。 “医院。”保姆见他要起来,赶紧放下保温杯把床摇了起来。 贺顾军这才看见自己头顶还挂着点滴瓶子。 “我煮了稀粥,你要不要喝一点?” 贺顾军摇摇头,他摸了摸裤兜,里面空着,“我手机呢?” “你爸拿去了。” 贺顾军想起他爸妈昨晚说过的,不允许他再跟腾胜苗联系,收走了他的手机也就不奇怪了,他转念又想,父母既然连腾胜苗的名字都调查清楚了,那腾胜苗爸妈会不会也知道了?他们会不会也揍腾胜苗?腾胜苗会不会也被父母看管起来了?那他——会妥协吗? 他心里乱极了,思索了一会,向保姆问道:“这里有纸笔吗?” 保姆诧异道:“高考都考完了,你还要纸笔干什么?” 贺顾军道:“明天还要去学校估分呢,我得趁现在还记得,把一些题的答案写下来,明天要用的。” 保姆点点头,“那我出去给你买吧。” “谢谢。” 第二天去学校估分填报志愿,贺顾军被爸妈押送着去的,走路的时候他因为腿上有伤还一瘸一拐的,在学校门口下车的时候,他看见腾胜苗和妈妈从对面公交站台走过来,腾胜苗看着一切都跟平常一样,他妈妈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怎么回事,脸上戴着口罩,由于本来就戴眼镜,所以整张脸几乎被遮挡完了,贺顾军想去看第二眼,他妈妈在旁边推了他一把,催促说:“快走吧。” 贺顾军无法确定腾胜苗家里是否知情,又想起昨天晚上和爸妈的交涉,不敢磨蹭,一瘸一拐向教学楼走去,在楼道里,他碰见了岑森,岑森跟他打招呼,眼中流露出询问的目光。 “昨天打球摔了一跤。” “哦,没事吧?”岑森问。 贺顾军摇头,“没事。”然后飞快地冲岑森眨了眨眼睛。 岑森会意,“走吧,老师已经到教室了。”说着上前扶了他往教室方向走。 他爸爸站在走廊里看风景,他妈妈一直跟到教室门口,站在窗户外看着他,因为涉及到报志愿,所以来学校的家长不少,她这样一眼不错地盯着儿子,也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原本,贺顾军跟腾胜苗是打算都报B市的大学的,昨天在跟爸妈的交涉中,他被迫改了志愿,爸妈本来是让他填报本地大学的,他竭力反对,可能他爸也是真的累了,最后同意他报了C市,C市离本地很远,但是离B市更远,所以他想,他爸应该是觉得放心了吧。 估完分的间隙,岑森揣了他写给腾胜苗的信,追到厕所交给了腾胜苗。 “他手机被收了。” 腾胜苗点了下头,接过信揣入了裤兜。 “你家里知道了吗?” 腾胜苗再次点头。 “你爸妈没为难你吧?” 腾胜苗想了想,摇了一下头。 岑森看腾胜苗这个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没底,严重怀疑贺顾军这顿打白挨了,不过作为朋友,他也不好说什么。 整个假期,两人都没能见面,后来通知书下来,贺顾军如愿考上了二本,腾胜苗被B市某医科大学录取,还是本硕连读。 再后面大学开学了,贺顾军离开家去往C市的学校报到,买了新的电话卡后,他第一时间联系岑森,通过岑森,费了很大劲找到腾胜苗新的联系方式。 “你有找过我吗?”电话接通的时候,贺顾军有点恼火。 “没有。”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信里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不是我不想报B市,是我爸妈不让。” “我爸妈也不让我报B市,可我还是报了啊。”腾胜苗不温不火地说。 “那情况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你爸妈是爸妈,我爸妈就不是爸妈了?” 贺顾军一直没跟腾胜苗说过他家里的真实情况,见腾胜苗较真上了,只得说:“我爸叫贺璋,你如果看本地新闻的话,应该经常听到这个名字。” 腾胜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冷笑说:“你们家有权有势,是我高攀不起。”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贺顾军再打过去,对方直接关机了。 后面一直持续到国庆节前夕,腾胜苗都不接他电话,直到他发了个信息说他国庆要去找他,腾胜苗才打过来说让他不要去。不过贺顾军还是去了。 为了防止他继续跟腾胜苗联系,他爸妈给他的生活费微乎其微,按照他们学校食堂的标准,在一日三餐的基础上每个月只多给了两百块,他以前花钱大手大脚,从来没存过小金库,所以十一去B市只能坐最便宜的绿皮火车,即便这样,他算了算,这一趟回去也只能吃土了。 到B市的时候是凌晨,火车站还没有公交车,他打出租车去腾胜苗学校,又被出租车司机坑了一把,好容易到了学校,结果打腾胜苗的电话对方还在关机,应该是在睡觉没起,他只好打他宿舍电话。 电话是另外一个同学接的,很久后腾胜苗才来接电话,这次没冲他发脾气,让他在校门口等着,没等多久,腾胜苗就出现了。 其实从报志愿那天在学校里匆匆一瞥,到现在已经将近四个月了,思念在见了面之后愈发浓烈,但是学校门口,贺顾军也不能怎样,只能死死地盯着腾胜苗看,恨不得把对方塞进眼睛里,腾胜苗脸上还带着睡意,头发应该也没怎么梳,睡觉压着的一簇还高高翘着,脚上穿着拖鞋,几个月不见,他个子好像长高了一些。 “你晚上睡觉了吗?” “硬座,没怎么睡。” “那先去我宿舍睡一会儿吧。” 贺顾军对腾胜苗的嘘寒问暖根本招架不住,本来一夜没睡头都晕乎乎的,这会儿更是如饮醇酒,他真想上去抱着腾胜苗亲一口,但一则在学校里不敢乱来,二来,又怕唐突了,腾胜苗又甩脸子给他看,只能把所有的冲动都压抑下去。 在一起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必须返校的时间,腾胜苗去火车站送他,两人坐在候车室里,腾胜苗在给他买水的时候,把几百块钱也一起给他塞到了背包里,临上车前,贺顾军借着从腾胜苗手里拿包的机会,终于如愿把人抱了一下,等上车之后发现腾胜苗悄悄给他塞的钱,他对着车窗外疾驰而去的景物忍不住热泪盈眶。 贺顾军和腾胜苗异地恋谈了几年,中间俩人吵吵合合,再加上家庭的强烈反对,他们始终没有分手,在岑森这个外人看来,也是个奇迹,因为毕竟多少中学时期异性恋在进入大学后都没能撑到毕业。 本科毕业后,贺顾军在C市找了份工作,干了一段时间后,他妈妈破天荒地来C市看他,俩人找了家私房菜馆,坐在包厢里,周娜忍不住又红了眼圈,“你们一直都没断联系是吗?” 前段时间周娜查出了心脏病,而且这次见面,周娜明显苍老了很多,贺顾军不太敢刺激她,轻轻点了下头。 周娜侧过脸抿掉眼泪,“我们现在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不管怎样,以后都得让你爸我们抱上孙子。” 贺顾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周娜忍不住又开始垂泪。 贺顾军低头看了他妈妈一会儿,慢慢又坐了回去。不管怎么说,父母总算是同意他们在一起了,孩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未来的事,他觉得没必要现在就跟父母争执,或许过几年,父母自己就改变观念了呢! “这两天就把工作辞了吧,我身体不行了,家里的生意早晚都要交给你的,与其在外面给别人打工,不如回去先在自家公司历练着。” “嗯。” 母子俩这一顿饭吃得都没滋没味的,饭后贺顾军送周娜去机场,机场回来,他第一时间递了辞呈给领导,然后去租房处收拾了一下,就买票去B市找腾胜苗了。 腾胜苗本硕连读,还有两年多才能毕业,算算,腾胜苗今年也有二十岁了,他觉得,俩人的关系是时候再进一步了,而这一天,他已经等了五年。 第5章 chapter5 贺顾军到的时候,由于不是节假日,腾胜苗还在上课,贺顾军就陪他一起上课,阶梯教室里坐了一百多学生,少一个学生老师点名可能会发现,但多一个人就没谁会管了。 腾胜苗平时都习惯坐在前面,但是因为贺顾军跟他一起来了,他就带着他坐了后排,贺顾军百无聊赖,要么打手机游戏要么趴着睡觉,或者在草稿纸上画小人,腾胜苗偶尔看他一眼,但大多数时间都在专心听讲,比高中时候还要认真。 两节大课下课后,贺顾军和腾胜苗一起走在人流中去食堂吃午饭,有一个女生从后面赶过来,踮起脚拍了拍腾胜苗的后背,“胜苗,中午请你吃饭吧。” 腾胜苗停下脚步,贺顾军也随着他停了下来,转过身去看那女生。 “你上次帮我搬家,我还没谢你呢。”女生说。 腾胜苗微笑着说:“一点小忙,不用了。” 女生坚持说:“走吧,请你吃食堂,反正中午都要吃饭的嘛。” 腾胜苗指了指贺顾军,“我同学来了,今天不方便,下次吧。” 女生望向贺顾军,眼前高高大大的男生长得很帅气,就是看人的目光不那么友善,她笑笑,“那行,下次吧。” 女生一走,贺顾军就立即问腾胜苗,“你帮她搬家了?” 腾胜苗不以为然点了下头,“搬宿舍。” “你还进女生宿舍?” “那你还住男生宿舍呢!我说什么了吗?”腾胜苗说。 贺顾军不依不饶,“我觉得她对你有意思。” 腾胜苗最烦这个,“你别胡说好不好?” “叫你叫的那么亲。”贺顾军酸溜溜的。 “我们班人都这样叫我,那按照你的逻辑,是不是所有人都对我有意思啊?”林荫道上人很多,他不好大声,压着声音跟贺顾军吵,脸上都是不耐烦。 贺顾军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虽然觉得那个女生就是对腾胜苗有意思,但也不敢再分辨,忍气吞声说:“好好好是我错了,你中午想吃啥?” “随便。” 食堂当然没有随便卖,进了食堂,贺顾军专门去买腾胜苗喜欢吃的,腾胜苗看他都端回来四五盘了,还要去端,叫住他说:“你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还有一个汤。” 贺顾军端回汤,两人坐下开始吃。 吃了一小会儿,他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个,这次不是节假日,你们宿舍应该也没空床位,要不咱们出去开房吧。” 以前每次来,他都住腾胜苗宿舍,腾胜苗宿舍有一舍友就是本地的,节假日都回家住了,他那个床位就成了远近几个宿舍同学们的亲友接待处,不过睡次数最多的还是贺顾军。因为贺顾军来的次数太多,为了不使大家起疑,腾胜苗都是对舍友们说贺顾军是来他们学校看女朋友的,女朋友是他们共同的老乡,人比较腼腆,所以贺顾军每次都得住他们这儿。他们也确实有个共同的老乡,是高他们一届的学姐,那学姐也是他们高中毕业的,知道他们的关系后,有次贺顾军过来,她就很热心地跟腾胜苗的舍友们一起吃了顿饭。 腾胜苗正在吃丸子,没太往深处想,“嗯”了一声后说:“你要不就住我们学校招待所吧。” “招待所条件不太好。”贺顾军支支吾吾说。 “那你要住哪里?”腾胜苗抬头问他。 “我记得大学城边上有个五星级酒店。” 腾胜苗把嘴里的丸子慢慢咽下去,心想贺顾军家里那个条件,学校招待所确实有点委屈他了,他合计着自己到年底还有一笔不菲的奖学金,就爽快地答应了,“那行吧,就是你明天来学校有点不方便。”他想了想,又问:“对了,你这次打算待几天吧?” “一周吧,然后我就回去了。” “一周?”腾胜苗有点心疼自己的钱包,“我钱可能不够。” 大学这几年俩人交往期间,大多的消费都是腾胜苗埋单,毕竟他爸妈不比贺家父母铁石心肠,心疼孩子,觉得一码归一码,不同意他们搞对象是一回事,但是生活费每次都给得特别足。 贺顾军笑了起来,“我爸妈已经同意咱俩了,取消了对我的经济制裁,再说我这不是实习了两个多月嘛,也有点工资。” “哦。”腾胜苗倒是没太大反应,停了一会又问:“你实习那家单位怎么样?打算长期干下去吗?” 贺顾军说:“今天来就是跟你说这事儿的,我妈让我回去上班呢。” “回去了,他们会不会又反悔了?” 贺顾军知道腾胜苗的顾虑,“不会的,你放心,这次真的不会了。” 腾胜苗点点头,其实贺顾军回他们家所在的城市,离他读书的B市还更近一点。 “你们家那边呢?叔叔跟阿姨……” “我妈好久没问我了。”腾胜苗说。 贺顾军也不敢再多问,毕竟他父母才刚不反对,且还有那么个条件,他也没理由去要求人家的爸妈,他看见腾胜苗去拿汤勺,忙把一个空碗递给他。 整个下午贺顾军都精神亢奋,对即将到来的夜晚充满期待。下午放学后,腾胜苗把书拿回宿舍,下楼说要带他去吃饭,贺顾军说:“咱们出去吃吧,吃完看电影去,最近有个新上映的片子听说还不错。” “嗯。” 其实电影演了什么贺顾军压根没注意,只知道是个科幻动作片,腾胜苗看得还很开心,从电影院出来,腾胜苗说送贺顾军去酒店,俩人都不太熟悉路,所以打车过去的,等到了酒店前台,贺顾军报了名字,原来他已经预定好了,服务员把房卡给他,告诉他怎么走。 腾胜苗站在大堂里,低头看了看腕表,“既然把你送到了我就回去了,再晚宿舍该关门了。” 贺顾军轻声说:“晚了就别回去了。” 腾胜苗跟贺顾军对视了一眼,他这么大了,当然明白贺顾军什么意思,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犹豫了几秒钟,转身跟贺顾军上了楼。 贺顾军被他那个脸红弄得整个人都酥掉了,心都要飙血,电梯里紧紧握着腾胜苗的手,进了房间就把人压在了门后。 肖想了无数次的耳鬓厮磨唇齿之欢终于兑现,贺顾军在深吻后,捧着腾胜苗的脸,抵着他的额头一遍遍说我爱你,声音沙哑得他都觉得不像自己的,腾胜苗起初没什么反应,后面伸手搂住了他的腰。两个人贴在一起的时候,贺顾军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了反应,他再次激动的心脏狂跳。 (和谐。) 第6章 chapter6 回忆到这里,岑森道:“别说这样的话,当初死活要在一起的是你们,现在后悔,早干什么去了?” 腾胜苗叹了口气,“当初如果不是我爸妈死活反对,我估计早跟他散了,我就是叛逆,把一辈子的叛逆都用在了这件事情上。” 岑森本来是来劝人的,现在居然对腾胜苗心有戚戚焉,他忙打住,正色道:“给我个面子,这次就原谅他算了,我回头也骂骂他,让他给你道歉。” 腾胜苗神色暗淡,“道歉没用,他前一秒能给你指天发誓,后一秒就抛到脑后了,这么多年了,一直都这么一副虚心受教,死性不改的德行,我都烦死他了。” 岑森语重心长道:“咱都是成年人了,你们也各自冷静这么多天了,一直这样不回家,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也不是个办法,如果还想继续过,就好好聊聊,如果真的不想过了,也好好聊聊,好聚好散不是。” 腾胜苗有两分钟都没出声,最后念叨了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念完又问岑森,“原话是这么说的吧?我语文不好。” 岑森点头,“是这么说的。别瞎感慨,你们两个都是挺好的人,同学们都挺羡慕你们的,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在一块。人无完人,是人都有缺点毛病,互相容忍一下,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 腾胜苗刚要说什么,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是他们科室打过来的,他挂了电话,一边推门下车,一边匆忙说道:“多谢你过来一趟,我会跟他好好谈的,现在住院部那边有情况,我得赶紧回去,再见。” 岑森目送腾胜苗快跑着进了医院大门,他摸出手机,打给贺顾军,“顾军,我已经跟腾医生谈了……” “他怎么说的?”贺顾军为着腾胜苗这些天不理他,也没心思捯饬自己,连身边的助理都说他越来越邋遢了,胡子如果还不刮,下午也不用去见客户了,没得影响公司形象,所以他这会儿正在办公室的小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剃胡子。 “他说,人生若只如初见。” 贺顾军手抖了抖,电动剃须刀差点戳鼻子上,紧张道:“他这么说,他什么意思啊?” 岑森说:“反正他对你挺失望的,你好自为之吧,这次给你机会,下次给不给就看你的造化了。” “那他有说什么时候回家吗?” “我看他挺忙的,刚才接了电话就跑着回医院去了,你别催他了,忙完了他应该会回去的。”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回头一起吃饭。”只要人肯回来,贺顾军心里又有了几分把握。 “我最近也有点忙,有时间再聚吧。”岑森挂了电话,发动车子并入了旁边的车流中。 第二天傍晚,腾胜苗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贺顾军不防他这个时候回来,惊喜过望,看他神色暗淡,憔悴不堪,从沙发上跳起来,扶着人说道:“累了吧,吃饭没?想吃什么?我给你叫外卖。” 腾胜苗不喜欢吃外面做的东西,可是他自己累得懒得动,指望贺顾军是吃不上一口热乎的,只能由他叫外卖。 贺顾军把人扶到沙发上坐好,倒了一杯温水给他,“我去给你放洗澡水,你先泡个澡,解解乏。” 腾胜苗狐疑地瞥他一眼,贺顾军哭笑不得道:“我没那么禽兽,你都累成这样了,我没动别的心思。” 腾胜苗看见高脚桌上的鲜花,“你买的?” 贺顾军手脚麻利地放好水,回来时候顺手拿了个靠垫过来,“昨天买的,你没回来,今天都有点蔫了。” 腾胜苗稍稍欠了欠腰身,贺顾军把垫子给他塞在腰下面。 “喷点水嘛。”他寻思花店估计又把临期的花卖给贺顾军了,贺顾军神经大条,这种事儿跟他说也没用,腾胜苗就没费那口舌。 贺顾军又忙忙地去找喷壶给鲜花喷水。 “你这几天不忙了?”电视里本来在放一个电影,腾胜苗嫌声音吵,拿起遥控器把音量给关了。 “这几天公司没什么事儿,您有什么让小的做的,可以尽管吩咐。” 腾胜苗被他这狗腿样子逗笑了,“去超市买点菜吧,家里米跟油好像也不多了。” “行,我等会儿就去买。” “我明天调休,明天晚上打算回家一趟,你再看着帮我买点水果什么的。” “你明天不上班呀,这么好。”贺顾军一听就来了精神。 “好什么好,昨天一天都在做手术,晚上又在住院部顶了一夜班,今天又一天门诊。” 贺顾军登时就心疼上了,“这外卖怎么还没来呢,要不你先去洗澡吧,洗完应该就送来了,吃完赶紧去睡觉。”说着他去卧室拿了睡衣,把腾胜苗送进浴室。 腾胜苗洗澡向来很慢,等他洗了半个小时出来,外卖已经摆在餐桌上了,其实贺顾军别的毛病不少,但是照顾人这方面一直做得很好,腾胜苗这会儿泡过澡通体舒泰,看着贺顾军拿着平板在看邮件,忽然又觉得岁月静好,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如果真谈了个异性恋,对方可能也不会这么照顾他。 腾胜苗吃完就去睡了,贺顾军收拾好拎着垃圾袋下楼去超市买日用品,在生鲜专区,他转过一个弯,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他妈,他不禁头皮发麻,刚要溜之大吉,周娜也看见了他。 周娜现在彻底不管公司的事情了,赋闲在家,可就算再闲吧,贺顾军也想不到她会出现在自家小区楼下的超市。 “你这孩子,看见我跑什么?” “我,我没跑,妈你怎么过来了?”贺顾军推着购物车走过来。 “我顺路过来看你们,这不来买点水果嘛。”周娜看见贺顾军购物车里满满的蔬菜瓜果粮油肉蛋,“你怎么买这么多,搁久了该不新鲜了。”她说着往贺顾军身后看,看来看去,也没看见腾胜苗。 “妈你找什么呢?” “小腾没一起来啊?” 贺顾军知道他妈妈又要挑腾胜苗的不是,忙说:“就买点菜,我自己来就行了,他连着上了三十几个小时班,也挺累的,在家休息呢。” “哦。”周娜不觉叹了口气,这几年其实她也累了,关于儿子和腾胜苗她也不想再说什么,说多了伤母子感情。自己儿子铁了心地跟人处对象,跟人当牛做马,她这个做妈的除了心疼,也没别的辙,想给他们雇个保姆吧,俩大小伙子,家里再住一个保姆,未免有点怪怪的,何况她以前提过,贺顾军也不同意。 “反正我也看到你了,既然他在休息,我就不过去了,这是我挑的水果,你等会儿一起拿回去吧。” 如果他妈等会去家里坐,势必要把腾胜苗给叫起来,贺顾军知道刚睡熟被叫醒那个难受,他也就没让他妈到家里去,母子俩站在超市聊了一会天儿,周娜顺便把他购物车里的东西翻看了一遍,蔬菜水果她认为不新鲜的都给放回去重新选过,虽然嘴上什么都没说,但贺顾军知道她妈的潜台词,那就是认为他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 晚上回到家洗漱完贺顾军轻手轻脚推开卧室门,腾胜苗正睡得昏天暗地,他躺在自己这半边床上,睡又睡不着,又不能做什么,忍得好生辛苦,要知道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近一个月来就做了两次。忍到第二天早晨,他觉得腾胜苗也歇了一晚上,应该歇过来了,又开始蠢蠢欲动。刚亲上腾胜苗的嘴唇,就被他一把推开了,“口气好重,你最近肠胃不好吧?” 贺顾军自己也不觉得,讪讪地坐起来,“我肠胃没事,挺好的,那我先去刷个牙。”他屁颠屁颠跑去刷牙,刷完牙又蹭过来,“你现在真是矫情,以前读书那会儿,刚吃完饭亲你你也不说啥,现在咋那么多事儿呢?” 腾胜苗翻白眼来推他道:“那你以前也还纯情呢,现在他妈的就跟小区里的泰迪似的,每天除了这个就没别的想头。” 贺顾军握着腾胜苗的胳膊把人摁在被子里,“我泰迪?我又没一天干你八遍,一个星期连一次都保证不了,老子都快萎了。” 腾胜苗曲起小腿踢他,“你他妈萎了正好,我整天上班累死了,你就知道要要要。” 贺顾军一口咬住腾胜苗的耳垂,他知道腾胜苗最受不了这个,果然,一含在嘴里他就老实了,脚也不踢了,也不张牙舞爪了,身子软绵绵的,“你那破工作,累死累活,工资一点点,干着什么劲,趁早别干得了。” 腾胜苗一听这个又来气了,“我凭什么不干?你那工作就好了?整天他妈的就是没完没了的应酬,出差,鬼知道你都在应酬什么!” 贺顾军好笑道:“吃醋了?” 腾胜苗不愿意承认自己紧张这个,一时说漏嘴,有一点郁闷,板着脸不理他。 贺顾军伏在他耳边道:“你放心,哥哥心里只有你,你让我上我就上,不让我上我就等着,我不会跟别人乱搞的。” 腾胜苗推他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爱跟谁搞跟谁搞,搞完正好分手。” 贺顾军动手去扯他睡裤,听他说分手,心里有点火,动作也粗鲁起来,“你就等着我犯错呢是吧?你要真想分手,现在就可以分,何必呢?” 腾胜苗闭着眼装死,不再说话。 第7章 chapter7 完事后贺顾军边收拾垃圾边嘟哝:“你下次能不能给点反应,跟奸/尸似的。”腾胜苗在床上一直都没什么激情,如果说放不开,贺顾军又觉得并不是,因为腾胜苗从来不会压抑自己而不出声,以前贺顾军问过他,腾胜苗很反感跟他讨论这个,黑了几次脸之后贺顾军再没问过。 腾胜苗趴在枕头上抬腿踹了他一脚,贺顾军坐在床沿上,没看见他踹过来,没防备,一下子就摔到了床下,“你干嘛呢?” 腾胜苗淡淡道:“反应啊,你要的。” 贺顾军撞到了腰,手里的垃圾掉了一地,郁闷得要命,边拾掇边嘀咕说:“现在跟你做是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腾胜苗抓了个枕头砸下去,“没求着让你上。” 贺顾军抓住枕头发狠扔到阳台上,“我自己贱行了吗?” 腾胜苗哼了一声,“总算说句实话。” 贺顾军揉着后腰出了卧室,洗漱完又进来问腾胜苗早晨吃啥。 “我不吃外面卖的。” “那我去给您做,做的难吃不许骂我。” 早饭后腾胜苗开了电脑打游戏,贺顾军拿手机完了会儿消消乐,实在无聊,凑过来问:“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吧?” “去哪儿?”腾胜苗正在放大招,聚精会神盯着屏幕,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去银杏谷,看朋友圈里他们拍的照还挺美的。” “树有什么好看的。” “那叫几个朋友一起去打球?”贺顾军知道腾胜苗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所以一开始都没说这个。 “不想去。” “那你想干什么?” “游戏、做饭、吃饭、睡觉。”腾胜苗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说。 贺顾军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实在觉得这么好的天气,就这么在家待一天实在是可惜,手机在指间转了几个来回后,他站起身说:“那我去健身房了。” 腾胜苗结束战斗后切到装备页面,回头看了他一眼,“家里不是也有那么多健身器材吗,干嘛非要去健身房。” “天气这么好,窝在家里有点浪费了。” 腾胜苗最讨厌他这一套‘浪费’论,好像出门瞎晃荡就不浪费了似的,他松开了手里的鼠标,“你要出去就出去,中午饭自己在外面解决。” “又来,让你一起出去你不出去,我要出去你就不高兴。” 腾胜苗工作两年了,以前两人都是异地恋,聚少离多,很多问题还没那么显化,同居这两年,贺顾军才渐渐发现俩人相处的问题还挺多,比如他在家呆不住,有时间就想去运动、旅游,或者和朋友聚会,而腾胜苗闲下来就喜欢宅在家里。 腾胜苗起身推了他一把,“我说什么了?什么叫我又来?我就让你自己在外面吃饭怎么了?你哪次出去,回来有过准点儿?我等你回来吃,你告诉我,我等你到几点?” 贺顾军在准时这方面确实理亏,再说两人关系才刚缓和,他知道说下去腾胜苗必然生气,他可不想再被冷暴力,当下挤出笑脸说:“行行行,我自己在外面吃。”说着拿了外套出门去了。 真的出了家门,贺顾军又觉得自己一个人去健身房没什么意思,他坐在车里翻朋友圈,最后发信息给大洲,“在哪儿?” “酒吧。” 贺顾军收起手机朝‘夜色’驶去。 大洲全名许宗洲,小时候和贺顾军家住一个小区,俩人幼儿园和小学也都是在一起读的,初中的时候大洲被父母送去国外读书,毕业回来无所事事了一段日子后就开起了酒吧,贺顾军那时候也刚从C市回来,以前的同学们读研的读研,出国的出国,留在本地的不多,有一次俩人都回父母家,在小区里碰上,从此一拍即合,用腾胜苗的话说,成了酒肉朋友。 白天的酒吧街很冷清,夜色门前的停车位也很充足,贺顾军停好车,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推开了大门。 由于没有乱七八糟的灯光和音响,此刻的酒吧跟晚上比起来判若两样,大洲正坐在临窗的沙发上打盹,听见脚步声,睁开眼,伸着懒腰说:“调酒师还没来,你想喝什么,我给你调。” “大白天的喝什么酒,有茶吗?有了泡杯茶吧。”贺顾军脱了外套随手丢沙发上,在大洲方才坐的位置对面坐了下来。 大洲真的泡了两杯茶端过来,“我这儿没茶叶,这是以前他们调酒用的,放挺久了,可能都变味了,你凑合喝吧。” “早餐太咸了,是口水就行,我不挑。”贺顾军端起一杯吹了吹浮沫喝了一小口。 “我早餐还没吃呢。”大洲缩了缩脖子,又歪回沙发里。 “我煎的鸡蛋饼还有,你早说我给你带两张过来。”贺顾军笑着说。 “你他妈现在也忒贤惠了,还自己煎饼。”大洲简直觉得无法可想,摇摇头,继而又说:“也对,你小时候那可是琴棋书画样样都学,能不贤惠嘛。” 贺顾军笑骂道:“滚。”喝了两口茶放下杯子又说:“你这茶叶可真够陈的,最近生意怎么样啊?” 大洲朝门口努努嘴,“门可罗雀的,你说咋样?” 贺顾军笑起来,“出息了,还会用成语了。” 大洲嘿嘿笑,“那不是最近正谈着个语文老师嘛,可不得恶补一下成语词典。” 贺顾军笑得止不住,过了一会儿才说:“上次你说那房子,你那朋友啥时候能回来办过户啊?” 大洲道:“你问的还真是时候,昨天我们还聊来着,他说今年都没时间,说如果你们着急用,他毛坯嘛,你们可以先去装修,钥匙在他爸妈那儿,这两天就给我寄过来。他应该明年三月份会回来一趟,到时候你们把手续办了就行,反正都是朋友,这绝对没问题。” 贺顾军点点头,“行,那我这几天先去找内装公司。” 大洲喟叹道:“你这女婿真不错,腾医生爸妈是不是对你特别满意?” 说起这个贺顾军就有点一言难尽,苦笑说:“要真满意,还能怕我上门。” 所谓人言可畏,大洲都懂,贺顾军买房子的初衷也是因为这个。 腾家在那个小区里住了将近二十年,小区人很多人都是看着腾胜苗长大的,现在到了适婚年龄,女朋友没谈一个,公然领回去一个大小伙子,邻居们的风言风语自然不会少,他爸妈饱受议论,弄得腾胜苗不敢让贺顾军上门,虽然藤家老两口都不是死板的人,心态也算豁达,但人吃五谷杂粮,活在这浮世红尘里,又有几个能真正免俗不畏人言的,贺顾军也理解他们,他就想,反正那个小区的各种设施也落后,周边配套也不行,不如重新买个房子让他爸妈搬走得了。 “许哥这里有客人在啊?” 大洲听见声儿,稍稍起身朝门口张望了一眼,“我一朋友,你们那边也没生意吗?有空跑我这儿来。” 来人是隔壁‘如魅’酒吧的驻唱张凯,高高瘦瘦,颜值尚可,头发长度及肩,挑染了几缕,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生意不好,老板说暂时不用排练新歌。” 张凯走到贺顾军的位置旁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得一脸殷勤,硬凹出来的酒窝显得有几分轻佻,“这位哥哥,我能坐你旁边吗?” 贺顾军抬眼看了看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和车钥匙站起了身,“你们聊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大洲朝他挥挥手,“慢走,不送啊。” 等人出门后,张凯才从贺顾军身上收回目光,向大洲道:“许哥,这谁啊?这么酷。” 大洲慵懒地摊在沙发上,“不该打听的就别打听。” “怎么了?来头很大?这么神秘。” 大洲为了不让张凯继续深究,直截了当说:“人家有家有室的,你打听个什么劲。” “这样啊。” “要不还能咋样?”大洲笑着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 且说腾胜苗因为晚上要回去,临近中午就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报备,结果他妈说今天不舒服去了医院刚回来,下午在家休息,让他直接过去,他遂关了电脑拿着车钥匙和贺顾军昨天买的水果出门了。 这边,贺顾军从夜色出来,掏出手机打给腾胜苗,“我马上回家了,你记得做我的饭。” 腾胜苗也在开车,正等红灯,“我妈今天在家,我现在在路上呢,中午饭你自己解决。” “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吧。” “我晚上去接你。”贺顾军说。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了。”腾胜苗赶在绿灯前匆匆挂掉电话,打起方向盘右拐。 爸妈家的钥匙腾胜苗一直放在车上,到楼下后他自己上楼开门,打开门听到家里有说笑声,他换了鞋走进去,客厅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在给她妈妈量血压。 腾妈妈见他表情有一丝疑惑,就笑着给他介绍说:“你不记得了,这是乔巧啊,现在在咱们这边的社区医院上班。” 腾胜苗愣了愣,隐约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好像也是他们小区的,小时候貌似还同过班,他冲人笑笑,又问:“妈,你电话里说不舒服,到底怎么回事啊?” 腾妈妈说:“本来是有点感冒头疼,刚才回来在小区里碰到乔巧,她今天也休息,听我说了症状,就问我有没有量过血压,这不又特意回去取了血压计过来。” “麻烦你了。”腾胜苗向乔巧道谢。 “说什么谢,都是老邻居了,举手之劳而已。” 腾胜苗凑过去看血压计上的数字,数字还在跳动,最后停下来,他皱了下眉,“血压还真有点高。” “是有点。”乔巧边收血压计边说:“阿姨,你还是去大医院做个综合检查吧,你们上了岁数的本来就易发血脑血管疾病。” “你们医院能看吗?” 乔巧想了想说:“基本的检查也能做,不过如果真有大问题,还是得去大医院。” 腾妈妈说:“那我下午去瞧瞧。” 乔巧收拾完器械站起身,“阿姨,那我先回去了,我下午值班,你过去了记得去找我。” “行,谢谢你了。”腾妈妈说着起身,又对腾胜苗说:“苗苗,帮我送送乔巧。” “好。” 他们这边的小区都是低层,没电梯,腾胜苗把人送出门,女孩的话还没说完,他只好继续送,不觉就走到了楼下,因为是同行,腾胜苗医院最近出了一起医疗纠纷,女孩就打听个没完,恰好腾胜苗也知道一点,两人就在楼下站着聊了起来。 虽然是大白天,但贺顾军看到腾胜苗跟一个女孩子面对面站着热聊,还是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第8章 chapter8 贺顾军在外面抽了一支烟,又等身上烟味散了才上楼,他敲门,腾妈妈打开门后有些意外地说:“顾军啊,刚才苗苗还说你在忙呢。” 贺顾军微笑说:“刚忙完,叔叔在家吗?” “上班呢,苗苗已经带了不少水果,你这又买,我们那里吃得完啊。” 贺顾军笑笑,低头换了鞋,见腾胜苗在客厅里包饺子,“中午吃饺子啊,什么馅的?” “香菇、芹菜、猪肉、茭白、小葱和香菜。”腾胜苗说完又说:“不知道你要来。” 腾妈妈放了水果回来恰好听见,恍然说:“是哦,顾军不吃芹菜是吧?厨房里还有菜,我再去拾掇点馅。” 贺顾军忙拦住腾妈妈,“阿姨你听苗苗说,小时候不吃,现在还能不吃啊。”说完又冲腾胜苗使眼色。 腾胜苗无奈,帮他扯谎,“妈你别弄了,他现在啥都吃。” 腾妈妈笑着说:“那你们两个包,我去炒菜。” 腾胜苗道:“吃饺子还炒什么菜啊!” 腾妈妈说:“这不是顾军来了嘛。” 贺顾军拉着腾妈妈说:“阿姨你要再这么客气,回头我都不敢来了,你坐着看电视吧,我们两个包就行了。”他说着把腾妈妈按到了沙发上。 贺顾军洗了手,在腾胜苗对面坐下,接了刚才腾妈妈的工作,擀饺子皮。 坐下后,腾胜苗看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贺顾军歪头看着他,“不欢迎我啊?” 腾胜苗想到自己妈妈血压还高,这种眉来眼去还是别让妈妈看到为好,他不再说话,只安静干活。 贺顾军好容易擀出来一个递给腾胜苗,腾胜苗托在掌心里看了看,皱眉说:“太厚,还不圆,你这让我怎么包?算了你还是让我妈擀吧,你去泡茶,早晨的饼太咸了。” 腾妈妈听说,走了过来,“怎么,早晨顾军摊鸡蛋饼了?” 贺顾军又去洗手,“摊的不好,还得多跟阿姨学学。” 腾妈妈又提醒他说:“茶叶还是你上次带来的,在冰箱里。” 贺顾军取了茶叶,烫好杯,泡了茶分别端给腾妈妈和腾胜苗。 腾胜苗说:“这么烫,你好歹先给我弄口温的喝。” 其实这么久了,腾妈妈对着自己儿子和贺顾军还是有点无措,相处总觉得局促,见儿子这么使唤人家,如果是普通朋友,她应该早数落儿子了,可现在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只好道:“顾军,那个大玻璃杯里是凉白开,你兑点热的就能喝了。” “好。” 贺顾军又重新去兑温水,看见桌子上有牛奶,把牛奶盒子外的吸管拆下来,端过去送到腾胜苗嘴边,腾妈妈瞥见了,想笑又不好笑,抿了好几下嘴角。 腾胜苗有点不好意思,只是他还要包饺子,不想拿了杯子再去洗手,也只好用吸管。 饭后腾妈妈回房间去歇午觉,贺顾军也跟着腾胜苗回了房间,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腾胜苗的房间还是他读书时候的样子,一切摆设如旧,因为他不常回来,床上的被子被他妈妈收了起来,贺顾军见他懒洋洋躺着,从柜子里拿出一条被子给他盖上,腾胜苗以为他也要睡,朝床内侧挪了挪,他却没躺下,只坐在床沿上握着腾胜苗的手指掰扯着玩,“又困了?” 腾胜苗“嗯”了一声。 腾胜苗的手长得特别好看,指头又细又长,似乎天生就该是拿手术刀的,可惜贺顾军从没见过他手术室中握刀的样子,他拉了一会儿腾胜苗的手指,又摸到他手腕上,腾胜苗的手腕也很细,除了骨头就是一层薄薄的肉皮,窗帘没拉严,阳光从缝隙里打进来一缕,恰好照在那截腕上,肉皮被阳光照得一片粉透,下面的血管清晰地显现出来。 贺顾军看得入迷,把他羊毛衫的袖管朝上挽了挽,随手解开了他衬衫袖口的纽扣。 大概是痒,腾胜苗躲了一下,眼睛懒洋洋地睁开一条缝,“你不睡吗?” “阿姨在家呢,你睡吧。” 他怕自己父母会介意,腾胜苗模糊想着,但是太困了,他未及想更多,就睡着了。 贺顾军盯着腾胜苗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拉过被子把他的手也盖好,从腾胜苗的书架上抽了本小说起身向客厅里走去。 被他信手拿出来的书叫《族长的秋天》,贺顾军看了几页后,觉得这应该不是腾胜苗的书,他一个连《三国演义起来都觉得枯燥无味的人,应该不会买,更不会读这样半意识流弱情节重意象的书吧? 又读了几页,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贺顾军看见是助理打来的,就接了起来。 腾胜苗一觉睡醒,拉开窗帘才发觉天已经这么晚了,西天落日熔金,晚霞绚烂如火。他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等拿起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才看到贺顾军发给他的消息。 他穿了鞋子走出卧室,腾妈妈在沙发上坐着摘菜,“你可真能睡,顾军刚才打电话说公司有事,你知道吧?” 腾胜苗把手机装进裤兜,“知道。”贺顾军还跟他说由于突发状况的缘故,去Z省之后还要去南美一趟,恐怕要半个月之后才能回来。他想起贺顾军在信息里问他的问题,“妈,我书架上那本《族长的秋天》是你跟我爸谁放的?” 腾妈妈被问得有点茫然,“我没听过这书名,除了开窗通风我们也不去你房间,应该也不是你爸放的。” 腾胜苗想了想,“那可能是我自己什么时候买的,忘了吧。对了,你下午去门诊看了吗?” 腾妈妈说:“去看了,医生给开了一堆检查,查完也没什么事儿,给了降压药。” 腾胜苗点点头,“那就好。” 腾妈妈又说:“这儿子有时候还真不如女儿贴心,下午多亏了乔巧,你乔伯真是好福气。” 腾胜苗道:“那你又不叫我,你叫我我就陪你去了。” 腾妈妈微笑说:“我就随口说说,知道你平时上班累,也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我真就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亲子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疏的,腾胜苗也不清楚,反正大学之后,渐渐地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晚上腾胜苗就住在父母家里,第二天一早载着他妈妈一起出门上班,其实腾妈妈前两年已经退休了,只是后来被一家私立学校返聘,她在家闲着也觉无聊,那边课业也不重,就又重新上岗了。 A市入秋后一直不太冷,这次冷空气南下,气温陡然降了十多度,一夜大风过后,早晨出门,树梢上的叶子都落尽了,在街道上被风卷着乱飞。路况不好,早晨出门的人也多,腾胜苗车子开得小心翼翼,刚驶出小区,他妈妈忽然说:“苗苗,先停一下。” 腾胜苗一脚刹车,“怎么了?” “你帮我看看,对面等车的那个是不是乔巧?” 腾胜苗往对面公交站台望去,“好像是吧。” “你先停一下,我打电话问问她去哪里,这么冷的天,如果顺路就捎她一段。” “妈,你真……”他本来想说你真麻烦,终究是自己妈妈,话说了一半,腾胜苗又把那两个字咽了回去,默默把车子开到路边停好。 “你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小时候都知道助人为乐,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冷漠,举手之劳的事情。”腾妈妈说话间已拨通了电话,热情地询问起了对方。 腾胜苗低头盯着方向盘,没说话。 对面的乔巧很快就挂了电话朝马路这边走来,腾妈妈把那一侧的车门打开,女孩子弯腰坐进来,同时也带进来一股混着寒风的化妆品也可能是香水的气味,不过香味很淡,并不惹人厌。 “太麻烦你们了。”乔巧坐好后笑眯眯说。 “不麻烦,刚好顺路。”腾妈妈说。 腾胜苗问清楚乔巧的目的地后,发现并不太顺路,他要先把妈妈送去学校,然后继续往前开,送了女孩,再拐回来去医院。 腾妈妈已经准确捕捉到乔巧话里的信息,“乔巧啊,你说去职教中心考试,是考什么的?” 乔巧笑着说:“我在这边社区医院虽然离家近,上下班挺方便的,但医院太小,学习机会不多,上升空间也有限,然后胜苗们医院今年有公开招聘,我就报名了,今天是去参加笔试。” 腾妈妈笑着点头,“这样啊,他们那边是挺好的,就是太累了。” 女孩和妈妈在后排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腾胜苗闷头开车,等把妈妈送到去学校的门口,乔巧也跟着要下车,腾妈妈忙按住了她,“这边不好打车,你考试万一迟到就不好了,让苗苗送你过去吧。” 乔巧再次道了谢,又重新坐好,因为少了一个人,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走了一会儿,女孩没话找话说:“上次听我妈说,她跟阿姨聊天,阿姨说你还没女朋友,阿姨他们不催你吗?我爸妈现在催我催得不行,上个月还给我安排了一次相亲,这周末说还有一个。” 腾胜苗知道自己父母不会主动跟别人提起自己这方面的情况,那应该是乔巧妈妈问起她才那样说的吧。 “还好吧,我妈他们可能觉得我还不大。”腾胜苗随口敷衍了一句。 “咱们好像是同岁的,但我妈他们就觉得我是老姑娘了,真可悲。” 腾胜苗笑笑,没接话。 本来早晨的时间就紧张,腾胜苗怕迟到,把车子开上了高架,这样避开几个红绿灯,会快一点,然而最终还是堵在了高架下去的红绿灯前,乔巧降下车窗往外看,不远处的职教中心前已堵成了停车场,“前面太堵了,也没几步路了,我从这里下去,你前面调头就能走了。” “行。” 女孩推门下车,临走又回过头说了句谢谢。 后面的车子不停地按着喇叭,腾胜苗心说前面红灯,你按我也没用啊,弯腰去找手机,想问问贺顾军有没有到Z省。 后面车子里的人却先他一步打通了贺顾军的电话。 “哥,是我在按你喇叭,刚从你车上下去那长发美女是谁呀?新助理吗?”贺顾军姑家表弟唐辉啃着面包,含糊不清地问。 第9章 chapter9 对方手机占线,腾胜苗看见红灯变成了绿灯,他匆忙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座椅上,随着车流慢慢往前开。 几分钟后,手机响起来,腾胜苗低头看了一眼,是贺顾军打来的,他正要掉头,没法接,就没理会。 回程路上车子不多,等到红灯的间隙,腾胜苗再打回去,对方又在通话中,电话这么频繁,应该是挺忙的,腾胜苗飞快地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问你到地方了没有。”之后手机再没有信息进来。 儿外科的门诊不像儿内科那边从上班到下班连上厕所的三五分钟都挤不出来,这一天跟往常一样不太忙,前一个病人出门后,后面叫的号迟迟没进来,腾胜苗的手机恰在这个时候响了,他看是贺顾军,就接了起来。 “你早晨开顺风车载客了?” “我载什么客,送我妈上班。” “阿姨是短发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早晨从你车上下去那长发美女是谁?”贺顾军一直都知道误会对人与人的交往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所以他从不把误会留到明天,当日事,当日就要问。 绕来绕去原来是问这个,腾胜苗不觉有点生气,“贺顾军,你他妈是有千里眼啊还是在车上装了监控?” 因为是突发情况,助理只买到了夜里的航班,凌晨下飞机转乘高铁,一早赶到Z省就开始开会,贺顾军上一顿饭还是昨晚在机场啃的汉堡,此时会议进行到一半,他让几个主管先商量一下,拿出一个可行的改进方案,其实方案他来的路上早想好了,这么做,一方面是想了解一下这几个人的想法,另外一方面,是要照顾人心,他不常在这边公司,如果一来就直接下达命令,主管们可能会不好接受,未来方案在执行的时候也难保不会打折扣。 这会儿助理出门去买早餐,他独自呆在这边公司给他准备的办公室里瑟瑟发抖,气温骤降他没穿厚衣服是一方面,主要还是低血糖犯了。 “都没有,我表弟早晨把你误认成了我,打过来问我,我还莫名其妙呢。”因为人有点发抖,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低了几度。 腾胜苗听出来了,却没多想,只当是他说话不方便才刻意压低了声音,冷斥道:“你真是越来越无聊了。” 贺顾军在电话里低声笑了一下,又说:“那长发美女是不是昨天跟你在楼梯口聊天那个啊?” 这是在查岗? “贺顾军!”腾胜苗有点火气,刚要骂他,看见门口有个小脑袋探进来,他深吸一口气,“有病人来了,不跟你废话了。” “嗯,你忙吧,再见。” 助理很快就买好了早餐送入办公室,看见贺顾军坐在沙发上发抖,吓了一跳,“老板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发烧了吧?” 贺顾军摇头,笑得惨兮兮的,“没有,应该是低血糖犯了。” 助理想了想,从装咖啡的纸袋里翻出一包糖,拆开倒入茶杯里,冲进去一点点开水,摇晃了几下端给贺顾军,“你先喝点糖水,我去买点巧克力。” 办公楼下就有便利店,助理很快又拿了巧克力、糖果和牛奶回来,见贺顾军在抖着喝咖啡,助理忙道:“低血糖不能喝咖啡。” 贺顾军太冷了,本能地想喝点热的,热水就在那边,可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就拿了离他最近的咖啡,听说,慢吞吞放下了杯子。 助理一边热牛奶一边回头打量他,“老板,你是不是有点冷啊?” “有点。”窗外阳光明媚,可惜隔着落地窗照在身上并没有什么热度,空调也开着,但是刚开没多久,温度还没升起来。 助理把热好的牛奶和面包拿给他,把空调热风开到最大,又从内间里的柜子里翻出一条毯子给他搭在身上,“你这次出来没带厚衣服吗?” “没有。” “腾医生太忙了,你自己也得上点心啊,或者下次出门前我去给你收拾行李吧。” 贺顾军现在仍然四肢发软,他无力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小口小口喝着牛奶。 助理低头看了看腕表,“你这样也没法继续开会,我通知他们会议后延半个小时,你先休息一下,我去下面商场给你买点衣服。” “好,有劳了。”贺顾军说。 助理把毯子给他又裹严实了一点,上手时动作粗暴,就像是裹一只粽子,然后又一阵风似的去了。 到了晚上,贺顾军回到酒店后给腾胜苗发视频,看见背景仍然是腾胜苗爸妈家那间卧室,立即警惕起来,“你怎么没回家呀?” “你想什么呢!我妈今天又犯头晕了,我回来是想明天顺便带她去我们医院看一下。” “阿姨不要紧吧?” “这边医院昨天也就做了一些基本检查,没查出什么,我想明天让她去我们医院先做个CTA看看,要不要紧得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知道。” “CTA是什么?”贺顾军只听说过CT。 “血管造影。”腾胜苗怀疑她妈妈头晕头疼可能跟脑血管梗塞有关,因为他外婆就是这个毛病走的,很容易让他联想到这方面。 “你也别太担心了,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发达,就算真的……” “我不担心。”腾胜苗打断他说。 “啊?”贺顾军愣了愣。 “我真的不担心。”可能是在医院里工作见得多了,再加上本性淡薄,腾胜苗对生老病死特别淡然,其实他下午跟妈妈结束通话后就设想过某些情况,设想的结果是,他发现别人害怕的那些事情就算真的发生在他妈妈身上,他也挺容易接受的,“时间也不早了,我得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嗯,再见,晚安。” “晚安。” 然而贺顾军并不觉得腾胜苗真的不担心,反而认为他在逞强,他想了想,把电话打给助理,“你帮我看看,去巴西前,我还有没有时间回家一趟?” 助理飞快地打开电脑看行程,思索片刻后说:“在Z省的行程都排满了,现在除非改签,从A市直飞巴西,会有半天的时间空出来,不过这样太累了,老板你确定要回去吗?” “回。”贺顾军果断道。 助理一边办理退票改签,一边问:“老板,你这么赶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助理名字叫李笍,贺顾军隐姓埋名在公司打杂的时候李笍是带过他一段时间的上司,一段时间的共事,贺顾军发现她性格爽利人也特别聪明,后来他接手公司,就调了她做助理,他的私人状况从来也不太瞒着李笍,便道:“腾医生的妈妈生病了。” 李笍轻轻叹了口气,“老板啊,我觉得腾医生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但愿吧。”贺顾军挂了电话,从床头拿起出门之前在腾胜苗书架上顺来那本《族长的秋天》,翻到上次看的地方,抽出书签放在了一边,其实晚上公司晚宴后组织大家去KTV,他没去,他喜欢玩是真的,但出门在外,知道腾胜苗不喜欢那种乱糟糟的地方,为了不使他担心,他一直都刻意回避这些娱乐活动,但其实,这些活动是最好的联络关系的时机,他牺牲了,就意味着要用别的方法去弥补。 第二天腾胜苗带着妈妈去了医院,因为他要坐门诊,到了医院也只能腾妈妈自己跑挂号去门诊排队,看了医生开好检查单之后,腾妈妈来儿外科这边找腾胜苗,等诊室里就诊的病人离去后,她推门进去,“苗苗,医生检查单已经开好了,要七天之后才能轮得到,你下午还要上班,我这没什么事了,先打车回去了。” “你自己打车行吗?不行我请假送你回去。” “没事的。” 下一个就诊的小病人在家长陪同下走入诊室,腾妈妈忙侧身闪在一旁,“你忙吧。” 腾胜苗嘱咐她说:“那你路上慢点。” 中午的时候贺顾军打来电话问腾胜苗腾妈妈的情况。 腾胜苗刚在医院食堂吃完午饭,盘子里还剩着几粒米,他拿勺子轻轻拨弄着,“不知道呢,检查要过几天才能做。” “医生是怎么说的?”贺顾军又问。 “我没问,应该没说什么。”他自己就是医生,很清楚他妈妈那个情况,医生自然是要看化验单再说话,“你还在Z省吗?” 连问都不敢问,昨天还说不担心,看来真的是在逞强,贺顾军心里这样想着,说道:“嗯,明天回去,明天中午你在医院吧?到时候我去找你吃饭。” “你不是还要去巴西吗?” “是啊,从A市走嘛。” “Z省那边应该也有直达的吧?” “有是有,我不是没带厚衣服嘛,我想回去拿两件衣服。” “这个时节南美那边应该不冷吧?就是冷,你在外面买两件不就行了,飞回来再飞过去不累吗?”腾胜苗有点无法理解。 贺顾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怕话没说好腾胜苗要更加误会他是因为不放心他才故意回来的,这次虽然真的不是这个原因,但彼此心照不宣的那些东西虽平时不会碰触到,但一直都在,有时候不是也会让人觉得是。恰好助理推门进来,示意他会议要开始了,他遂道:“我要开会了,晚上说。” “嗯。”腾胜苗挂了电话,低头搓了搓脸,他忽然觉得有点累,心累,贺顾军巴巴地抽空回来一趟,大概是因为乔巧的事情吧? 腾胜苗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才可以让贺顾军更放心,贺顾军一直紧张他曾经的同学,现在的同事,他都知道。他人虽然很宅,但也知道一些基本的必须的人际交往是需要应付的,可是为了不让贺顾军多心,他现在连单位组织的聚会都很少去了,以前的同学聚会更是压根不参加。 还能再做点什么呢? 腾医生望着窗外初冬的湛蓝天空再次觉得自己在这一段关系中的无能为力。 第10章 chapter10 晚上腾胜苗回了他和贺顾军的家,自己一个人做饭吃饭洗碗,然后开了电视当背景音去洗澡,洗完澡出来也才刚八点钟,他想跟贺顾军打个电话问问他要拿什么衣服,好第二天直接带去医院,省得贺顾军再朝家里跑一趟,因为从医院回家和医院去机场是两个方向。可是这会儿,他应该还在忙吧,他只要一出差,作息就特别不规律。腾胜苗这么想着,就没有打这个电话。 前段时间和贺顾军冷战的时候腾胜苗跟科室申请值夜班,领导还把他一通好夸,期间他又替了请假的同事几个班,所以未来这两周他都不用去住院部值夜,可以准点下班,只是可惜他闲下来贺顾军又出差了。其实这两年,俩人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休假赶不到一起就算了,连上下班时间都很难一致。 他们住的房子楼层高,晚上关了窗可以隔绝掉外面所有的噪音,益发显得屋子里特别安静,腾胜苗把电视音量调高了一点,正在播着的是一部年代剧,里面的男主角穿着特别喜感,腾胜苗尽力回忆,感觉他爸年轻时候也没穿成这样,现在这些剧啊,太不靠谱了。 九点钟的时候腾胜苗的电话还是没有动静,如果贺顾军忙完了肯定是会联系他的,一直没联系,那就说明还在忙,他想到这里,关了电视,起身往卧室里去。 他们这边的小区暖气供得早,虽然才刚冷两天,暖气已经很足了,他看了眼室内墙壁上的温湿计,室内有二十五度,难怪他会觉得热,他遂把方才洗完澡穿那身较厚的睡衣脱了,换上夏天的薄款,拉了个靠枕垫着,靠在床头拿起平板打游戏,大概九点半的时候,贺顾军打了过来。 “睡了吗?” 贺顾军说话的声音略微含糊,应该是喝酒了。 “没有。” “在干什么?” “玩游戏,你要带什么衣服,我晚上给你收拾好,明天拿去医院。” “我开视频,你给我照一下衣柜。”其实他是想看人。 “好。” 腾胜苗挂了电话,贺顾军的视频邀请就来了,他点了接受,然后就看到贺顾军跟他一样靠在床头,床头灯映照下,他脸色略微有些红,身上的羊毛衫颜色看着有些眼生,不过贺顾军衣服太多了,灯光下又看不真切。 腾胜苗拿着平板起身去衣帽间。 贺顾军问道:“你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 “来暖气了,屋里二十几度呢。” 大约刚才靠在床头的缘故,腾胜苗睡衣的领子有些歪,脖颈下那一小截锁骨随着他的走动若隐若现,虽然只是视频,还是那么一下一下戳着贺顾军的心尖,他想象着曾经握在指间的感觉,甚至在唇齿间的感觉,觉得自己有点上头,喉头滚动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问:“你晚上洗澡了吗?” 腾胜苗被他问得一头雾水,“当然洗了。” “那我怎么看到你领子里面好像粘着什么东西。” 腾胜苗不疑有他,抬手解了一颗扣子扯下领子低头去查看,伴随着他的动作,贺顾军就看到了更了不得的东西,这傻子也太好骗了,刹那间,某人该硬的硬了,该软的软了,再说话,嗓子也有些黯哑,“乖,找到没?” 腾胜苗终于从他压抑着的笑声里嗅到了什么,瞠目结舌地盯着平板看了三秒,提高声音道:“贺顾军,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无聊了!” “调/戏自己媳妇,哪能说是无聊啊。”贺顾军委屈巴巴地说,他现在只想插上翅膀飞回去。 腾胜苗不再说话,把衣领扯扯好,快步走入衣帽间,拉开柜门,把平板转过去,“自己看,要那些?” 贺顾军本来就没有心思挑衣服,现在更加想看媳妇,“我又看不清,你随便帮我收拾两件就行了。” “羊毛衫,厚外套?”腾胜苗问。 “都可以。” “羽绒服要吗?” “那就不用了。” 腾胜苗随手抽了几件拿着向卧室走,边走边教育人,“下次呢,这种衣服你让助理给你买就行了,真没必要跑回来一趟。” “知道了,不过助理买的肯定没你买的好穿。” “你又没穿过怎么知道的,这么质疑人家的工作能力,李笍又没怼你了?” 贺顾军想说我就是穿过才这么说的,不过这个时候就没必要逞这个口舌之快了。 腾胜苗把平板立在桌子上,找了个袋子把方才拿出来的衣服折了折塞进去,然后又拿着平板回到床边,仍旧是方才那个姿势靠坐着。 两边屋子里的光线都不甚明亮,这么暧昧的氛围,贺顾军觉得不撩媳妇真的很可惜,“苗苗。” 腾胜苗一腿伸直,一腿曲屈,拿手机又重新开了一局游戏,边打边‘嗯’了一声,“还有什么事儿?” “我想你了。” “你不是明天就回来了吗?” “我说我想你了。”贺顾军加重了声音。 “我知道了。”腾胜苗忙着打游戏,朝平板上瞥一眼,视线又回到手机上。 “你一打游戏就特别不可爱。” 腾胜苗有点无语,“你一喝酒就特别烦人。” “如果表达爱意也叫烦人的话,那我可能是个烦人精吧。” “都老夫老妻了。” “哥哥才二十八,年轻着呢。” 可是我们都谈了九年啊,腾胜苗在心里感慨。 看来是真的喝多了,腾胜苗被他烦着,游戏也打不好,索性直接挂机,扔下手机,把平板举起来,“那我不打游戏了,你有什么话一股脑都说了吧。” “真的能说吗?” 腾胜苗点了下头,“说。” “你能脱了给我看一下吗?” 腾胜苗的脸先是被他气白了,继而看他一脸认真又特别期待的表情,脸色又迅速变红。 贺顾军赶在他破口大骂前讨饶,“好了我不看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第二天贺顾军和助理起了个大早,先坐高铁离开公司所在的Z省城市,又乘飞机回A市,航班破天荒地没有晚点,算是帮了大忙。 出了航站楼,助理拉着行李箱表示自己就在机场等,让贺顾军自己走,司机在外面等着。 司机老刘在公司很多年了,以前给他妈妈开车,现在给他开车,俩人很熟,所以贺顾军一上车,老刘就拉起了家常,“周总昨天去公司了。” “我妈她有什么事吗?”贺顾军低头把安全带扣扣好,手机响了一声,有邮件进来,他点开邮箱查看。 老刘见他系好安全带,就慢慢踩下油门,“应该就是去看看吧,在楼上转了一圈就让我送她回去了。”其实回去的路上,老刘还看到周娜坐在后排悄悄抹眼泪,但正因为他对这一家人太熟悉了,想到这或许会涉及他们家内部矛盾,话在舌头上转了两圈,最终也没说出来。 贺顾军寻思他妈妈自从退居二线后就很少去公司了,赶自己出差的时候去,可能真的就是无聊去看看吧,他忙着看邮件,也没多想。 老刘把车子一路开到腾胜苗医院,医院附近停车位紧张,贺顾军想了想吩咐他说:“你先找个地方去吃饭吧,两个小时候之后来接我。” “好。” 下了车,愈发觉得冷,贺顾军掏出手机打给腾胜苗。 医院门口的行道树是法国梧桐,叶子都落尽了,光秃秃的树枝下是行色匆匆的人。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小护士举着手机放在双手是血的腾胜苗耳边,不过贺顾军看不到,因为饶是如此,腾胜苗的声音依然冷静如水,“你先在对面找个地方坐一会儿,我现在在急诊这边,等一下才能出去。” 医院对面的饭馆贺顾军几乎都吃过,哪家好吃哪家不好吃他特别清楚,当下选了一家平时人少菜贵的店走了进去,在临窗的位置上坐下,服务员拿来菜单,他挑了几个腾胜苗喜欢吃的,又交代服务员先给他拿一壶茶过来。 这家店的茶倒是不差,贺顾军边喝着,边给大洲发信息。 “钥匙你先替我收着,我最近都出差。” “好。” “你如果有时间,帮我联系一家装修公司呗。” “可以呀,我找好了直接让他们出设计图?” “可以,多谢啦。” “瞎客气啥。” 贺顾军又坐了一会儿,第一道菜已经上来了,腾胜苗仍然没来,他便拨了周娜的电话。 “妈,吃饭没有?” “准备吃了,你呢?” “我也准备吃呢,我刚才听老刘说你昨天去公司了?” “这个老刘,年纪越大越啰嗦,这又不是什么事,怎么又特意去给你汇报。” “不是,我回来了,他接我的时候说的。”贺顾军解释说。 “你不是今天飞巴西吗?” “嗯,从这边飞。” “那你回家吗?” “时间不够,这次就不回了。”顿了一下,贺顾军又说:“我出门的时候衣服没带够,让胜苗给我拿了几件衣服,现在在他们医院这边呢。” 母子俩又聊了几句,挂了电话后,周娜对饭桌对面的贺璋说:“没问你。” 贺璋不以为然地笑笑说:“没问就没问呗,你叹什么气。” 周娜勉强笑笑,“我没叹气。”说着她拿起汤碗给贺璋盛了一碗鱼汤端给他,迟疑了一下,问道:“真的不告诉顾军吗?” 贺璋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下去,接过鱼汤放在桌上,望着周娜说:“先别说了,等他回来吧。” “好。” 菜都上齐之后腾胜苗才匆匆从医院大门跑出来,贺顾军一直盯着外面,所以第一时间就看见了他。 他穿着一件暗蓝色薄款羽绒服,奔跑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轻快的步履显示出极好的弹跳醒,就如之前每一次贺顾军穿越千里去和他见面时一样,跑了几步后他忽然又停下来,贺顾军看见他长身玉立站在人流中顾盼,忙起身走出饭店,朝他招手,“腾胜苗,这边!” 第11章 chapter11 上午下班后腾胜苗去给贺顾军拿衣服,出来的时候恰好急诊打来电话说之前叫救护车的人没说清楚,病人里面还有一名儿童,让他们儿外科快点过去一个人,因为是午休时间,多数人都去吃饭了,只有他还在接诊区,便立即赶过去参与抢救,所以才耽搁了。 到了位置上,他把袋子里的衣服递给贺顾军,“里面有件厚外套,你要是冷就先穿上吧。” “先吃饭吧。”贺顾军见他面色惨淡,只当他是饿的,抽出筷子递过去,低头时才看见他鞋子上沾染的血迹。 “你怎么过来的?” “司机送我过来的。” 腾胜苗夹了块蜜汁山药,“让他开车慢一点。”想起方才参与抢救的因为交通事故送来的病人,他仍然心有余悸。 餐厅里这会儿人渐渐多了起来,贺顾军扫了眼四周,见没人注意这边,伸手越过桌子握了一下腾胜苗的手,“吃饭吧,别想了。” 腾胜苗望了他一眼,点头道:“嗯。” 腾胜苗这一顿饭吃得特别沉默,贺顾军也没特意找话说,等他吃完才问道:“阿姨那个检查不能找找关系提前做吗?” 腾胜苗慢条斯理说:“你要知道,这里很多病人都是外地过来的,他们来看一次病不容易,早看完他们才能早回去,我妈也没特别不舒服,离得又近,还是按照医生的安排吧。” 贺顾军点了下头,又说:“你也不要压力太大了,阿姨的身体底子比我妈好多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腾胜苗摇头说:“我没什么压力。” 贺顾军微笑说:“那就好。” 腾胜苗的目光忽然落在贺顾军的领口,“你这件衣服新买的吧?” 既然被他看出来了,贺顾军也不瞒,“嗯,李笍买的,穿着真的不舒服,颜色我也不喜欢。” 腾胜苗说:“她可能觉得你出门是去谈生意的,重色才能显得稳重。”果然不是为衣服回来的,腾胜苗的心忽然快跳了几下,方才急诊室里那些支离破碎的冰冷的人体组织好像一下子就从他脑海里消失了,此刻他整个身心都被一种温暖和柔软的东西充盈着。 贺顾军笑起来,“她一个女汉子,有你说的这么细腻嘛。” 午后的阳光很暖,坐在窗旁晒着闲聊自然舒适,可两个人都没时间久坐,又说了两句,腾胜苗看着腕表有些懊恼地说:“我得回去上班了。” 贺顾军说:“去吧,老刘应该也过来了,我也得走了。” 结了账,两人并肩走出店门,贺顾军看见老刘打着双闪把车子停在斜对面的树下,腾胜苗也看见了,“这里不能停车,你快过去吧。” “嗯。”贺顾军在横穿马路前又提醒他说:“鞋子上的血记得擦一下。” 腾胜苗低头看了一眼,回头冲他笑笑,快步穿过了斑马线。 贺顾军坐在车子里,目光仍然锁在腾胜苗的身上,直到他进了医院大门,怎么扭头都看不见了才向老刘说:“走吧。” 老刘一直觉得从父母的角度来说,自家大小伙子喜欢着个大小伙子是件挺伤心的事情,可从同事或者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又觉得他们这样的感情很难得,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足够幸运,可以遇见那个让你放在心里念着挂着尽力爱着的人。所以无疑,他们贺总是幸运的。 贺顾军赶到机场和李笍汇合,李笍见他手里提着衣服,就打开行李箱给他放进去,边放边说:“这么厚的衣服,那边穿不着吧。” 贺顾军还沉浸在和某人午餐的幸福感中,嘚瑟说:“是你们这些单身狗不懂。” “我不懂?反正我看你们谈个恋爱特别费劲。你说你想回去看他吧,又不直说,说什么衣服没带,难道腾医生看见你身上的毛衣没问你哪来的吗?还是说他压根没看出来?”李笍见她家老板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忍不住打击他说。 “他当然看出来了。” 李笍无语摇头,“你以前不是说腾医生直男思维嘛,你这么磨磨唧唧的,他没嫌你婆婆妈妈?” “直男也懂情趣,不像你。”贺顾军心里高兴,嘴上反而一点亏不肯吃。 李笍刷地一下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站起身说:“你不打击我会死啊?” “是你不打击我会死,我不过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谁让你先说我单身狗的,挣你那点血汗钱,不光要被你塞狗粮,还要被你摧残灵魂,我容易嘛我。” “等你脱单了我就不说了。”贺顾军特别欠揍地歪着头笑。 贺顾军刚进公司实习的时候拿着他表弟的身份证应聘,没有人知道他是周总的儿子,李笍记得那个时候不管交代他去做什么,他都做得特别快特别认真,没有其他应届生的浮躁。有几次李笍加班,他下了班也不走,后来李笍才发现他是每天都有留下加班,等到了节假日,他又是全部门走得最快的一个,李笍问他,他说是去外地见对象。再后来周总退了,他接手公司,底下的很多人都震惊了,因为他跟大家想象的‘二代’太不同了,李笍被他提拔做助理,两个人在各自的位置上其实都没有任何经验,这三年跌跌撞撞携手并进,算是彼此成长最好的见证者。 其实从他当上贺总之后,李笍就很少见过他这样笑了,李笍不禁在心里感慨,累成狗,还笑成这样,腾医生是给他打兴奋剂了吧! 下午的时候腾胜苗的妈妈打电话说晚上烧面,让他回去吃饭。腾妈妈是江南人,她说烧面,那只有一种,就是三鲜面。 腾胜苗赶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爸在客厅里给鱼缸换水,他妈妈在厨房里忙着,腾妈妈听见开门声,冲他说:“让你爸也先别弄了,洗手准备吃饭了。” 腾爸爸示意腾胜苗过来搭把手,他忙走过去,父子俩把鱼缸搬去卫生间,腾爸爸刚要挽袖子,腾胜苗说:“爸,我来吧。” 家里这两条银龙鱼养很多年了,腾胜苗从小看他爸爸养鱼,经常帮忙洗鱼缸,当下脱了外套,挽起袖子拿了大刷子把鱼缸里外刷了一遍,又用水冲过,再和他爸爸合力把鱼缸抬出去。 “你们怎么还在弄呢?现在天冷,面一会儿就凉了。” “就好了。”腾胜苗看着他爸爸重新朝鱼缸里面加水,“家里暖气还没来,鱼缸是不是得加温?” 银龙鱼是热带鱼,室温太低会死掉。 “最近一直都在加温。”腾爸爸说。 “咱们家在这里住多少年了?”腾胜苗问。 腾妈妈把面从厨房端出来搁在餐桌上,“你五岁的时候搬过来的,整二十年了。” “要不搬走吧,这边配套也不行,我爸你俩年纪大了,住着受罪。” 腾妈妈又去厨房端自己那一碗,“原本啊,你爸我们是打算等你结婚的时候再买房的,现在你也用不着了,我们倒是可以把这边的卖掉,买一套自己住。你是觉得家里冷吧?遥控器呢,把空调温度调高点。” “在这儿呢。”腾爸爸拿起电视机旁的遥控器把温度打到了最高。 “也没多冷,就是觉得这边真的不方便。那我回头帮你们看看,听同事们说东城那边有几个新开的楼盘户型都还不错。” “让你爸去看吧,这方面他更清楚些。”腾妈妈说。 腾爸爸在城建局上班。 “那也行,你们自己去看,别不舍得花钱,我这里还有钱,回头给你们转过来。” 腾妈妈拉开椅子坐下,“你自己的钱自己留着花吧,你爸我俩有钱。” 面里放了茭白豆皮和虾,特别鲜,腾胜苗先喝了口汤,又吃了几条茭白丝,“这次的茭白挺新鲜的。” 腾妈妈微笑说:“顾军寄过来的,这边哪能买到这么新鲜的。” 腾胜苗愣了愣,“没听他说。”原来他从Z省寄了茭白,难怪妈妈会特意叫自己回来吃饭。 “这孩子挺有心的。”腾妈妈说:“昨天还特意打过来问我医生怎么说的,你都没问。” 腾胜苗笑笑,低头默默吃着碗里的面。 腾爸爸忽然说:“小贺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腾爸爸从来不主动过问贺顾军的事情,腾胜苗忙抬起头说:“大概要两周吧。” 腾爸爸说:“等他有时间了,你叫他来跟我一起钓鱼去。” 腾爸爸主动要跟贺顾军一起钓鱼,腾胜苗觉得意外,爸爸这是打算接受顾军了吗?他迟疑一下,忙说:“好。” 腾妈妈又在旁边说:“苗苗,你虽然性格这样,但有时间记得也多关心一下顾军的父母。” “嗯,我知道了。” 晚上开着空调热风睡觉,空调噪音大,空气又特别干燥,腾胜苗睡得并不舒服,早晨他拥着被子发呆,觉得贺顾军也没说错,自己好像真的越来越矫情了。他拿起床头的手机看时间,看到贺顾军凌晨时分发来的信息,他已安全降落了,腾胜苗在心里算了算时差,这会儿他们那边应该在吃晚饭吧,他就简单回复说收到。 上午门诊仍旧不太忙,离下班还有半小时的时候上午的号已经看完了,腾胜苗把桌面略微整理了一下,刚端起杯子准备去倒点水喝,看见门口走来了一人,他一下子愣住了,因为那是贺顾军的爸爸贺璋,他跟贺顾军交往这么久,虽然没有正式上过门,但贺顾军一开始就说过,只要你关注本地新闻,就会知道这张面孔。 贺璋身后还跟着像是秘书一类的人,难道是来医院视察?腾胜苗迟疑着要不要打招呼,只见贺璋回头对秘书说:“你先回去吧。” 秘书乖觉地应声而退,连一个多的眼神都没有朝诊室里面瞟,贺璋缓步走入腾胜苗的诊室,含笑说:“小腾,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第12章 chapter12 “我还没下班,贺叔叔要先等一会儿。”腾胜苗望着面前看似随和却又不失威严的男人说道。 “我在外面等。” “好。” 贺璋转身走出诊室在门口候诊的座椅上坐了下去。 腾胜苗弯腰从饮水机上接了半杯水,转过身望向窗外,把杯中水一口气全喝了。 后来又陆续来了三几个病人,下班的时候腾胜苗堪堪忙完,他脱了白大褂放在椅子上,推门走出来,“贺叔叔。” 贺璋站起身,“走吧。” “贺叔叔中午一般都吃什么?” “我对这边不熟悉,你来定吧。” “好。” 腾胜苗带着贺璋去的仍旧是昨天和贺顾军吃过那家店,坐的位置也是昨天中午那个位置,只是这次他坐在了昨天贺顾军坐的那一侧。 由于时差的缘故,两人晨昏颠倒,腾胜苗傍晚的时候给贺顾军发信息,“你爸今天来医院找我,我想他对我印象不会太好。” 贺顾军已经起床了,此时正在卫生间洗漱,洗漱完擦着头发出来,客房服务人员已经把早餐送入房中,他坐在可以看见旭日和大海的窗边吃着并不习惯的饮食,同时拿起手机看消息,看到这一条,他立即放下了手中的食物。 “我爸去找你了?” 腾胜苗靠着沙发席地坐在一个垫子上,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下,窗外是一块块的浅墨色的云,中间杂着瑰丽的小块红色,从极远处的地表和树木上挥挥洒洒地发散而出,铺满整个西边的天际。 “是的,他来的时候我还没下班,让他在外面坐了半小时的冷板凳。” 贺顾军手指在屏幕上悬了片刻,“就这啊,我还以为你让我爸看到你跟小护士拉拉扯扯呢。” “我说正经的。” 贺顾军望着手机屏幕微微一笑,“他这辈子恐怕都没等过几次人,估计会觉得挺新鲜的,再说你是因为没下班,这说明你有原则啊。他没说有什么事吗?” “没有。”想了想,他又说:“至少我没看出来。” “我回头问问,我爸越老越神秘了。” “不用了。” “什么?” 腾胜苗说:“我是说不用问了。” “好,听你的。” 对方不再有语音消息过来,又过了两分钟,贺顾军看见有图片过来,只是这边网络信号不太好,图片点开后一直在转圈圈,等终于缓存下来,他微微有点失望,因为腾胜苗并没有给他发自拍。 “今天傍晚的云很美。”腾胜苗随后说。 “是挺美的,不过没你美,你给我发张自拍吧。” 对方很久都没回复他,在贺顾军以为腾胜苗又觉得他无聊,悻悻然放下手机开始吃饭的时候,手机又响了一声,他点开,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 背景还是那个背景,只是因为逆着光,腾胜苗的五官不甚清晰,不过更加深了他面部的轮廓,有些人初看没什么惊艳的感觉,但十分耐看,越看越能看出好来。 “好帅,这是谁男朋友啊这么帅,我真的不行了,腾医生快来救救我吧。” 腾医生发了个朝小人脸上扔鞋子的表情包。 贺顾军不觉被家属diss,反而觉得萌得不行,抓起手机,也咔嚓拍了一张发过去。 等了很久,腾胜苗只回了几个字,“我去做饭了。” 那就是不聊了的意思。 贺顾军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机。 没滋没味的早餐忽然变得香甜可口起来,贺顾军默默在心里感慨,这有时候吧,事呢,还真不能做尽了,话呢,也不能说尽了,留个余裕,才更能显出美感来。 腾胜苗无疑就是那个余裕,总能恰倒好处地扼紧他的命脉。 腾妈妈做检查的前一天腾胜苗下班后回了父母家,到单元楼下他才想起来前两天洗车的时候把车里钥匙拿出去了,洗完车后忘了放回来,他下车上楼,却偏生不巧,家里居然没有人。 按理说该下班回来了啊,“妈,你们还没回来吗?”腾胜苗打给他妈。 “怎么,你回去了吗?我和你爸下班后直接来你姑姑家了,要不你也过来吧。” 姑姑家除了恐同的小表弟其他人都不错,但就是这一个小表弟,已经足够烦人到腾胜苗不愿意登他们家的门,“不了,我回去了。” “你有什么事吗?”腾妈妈知道他不喜欢小表弟,也没勉强他。 “你明天不是要做检查嘛,我想着回来住,明天顺便带你过去。” “不用,乔巧明天去你们医院面试,她刚买了新车,我坐她车去就行了。” “总是麻烦人家不好吧?” “麻烦什么呀,昨天她家暖气漏水,还是你爸去修的呢,都是老邻居了,能帮忙就顺手帮个忙。” 腾胜苗沉默了一下,“没别的事我挂了。” “好。”腾妈妈挂了电话,姑姑凑过来压低声音说:“苗苗还跟那个男生在一起?” 腾妈妈略点了下头,姑姑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的检查结果还算好,脑血管有堵塞,但只有一点点,医生开了药又叮嘱了平时的注意事项,同时安排了复查日期,腾妈妈从诊室出来,只觉松了口气,走过拐角,下楼的时候,看见迎面上来的乔巧,腾妈妈笑着说:“你这孩子怎么又过来了?面试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 “看你这精神头,阿姨觉得准能通过。” 乔巧笑着挽了腾妈妈的胳膊往楼下走,“我也觉得准能通过,阿姨你呢?医生怎么说?” “有一点点小问题,不过不严重,医生让吃点药慢慢化瘀。” “那就好,阿姨,你是直接跟我回去还是要去看胜苗?” “他早上来就被叫去做手术了,估计还没出手术室,咱们取了药直接回吧。” “好嘞!” 一周之后,腾胜苗也加入了晨昏颠倒的行列,又开始了大夜班,贺顾军却依然没回来,南美的行程结束后他直接飞了澳洲,墨尔本与这边的时差只有六七个小时,所以腾胜苗依然没能追上他的时间。 一天,贺顾军发来消息抱怨,“我出来时候带的书都看完了,人还不能回去。” “你带了什么书?”刚下了一台急性阑尾炎手术,腾胜苗在值班休息室冲了澡,换过衣服,准备去吃夜宵,医院给夜班的医生提供宵夜,不过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放凉了,他还在想是拿去热一热吃掉还是出去吃。 “你家书架上那本。” 腾胜苗有一点印象,打着哈欠问:“好看吗?” 贺顾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本书,记得看完的那个晚上他其实喝了点酒,白天他忙得晕头转向心力不支,晚饭后就去了一家小酒吧,陌生的语言和面孔给他隔绝出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他难得觉得放松,静静喝完了点的酒,准备走的时候有人过来搭讪。很英俊的一个白人男生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脸上带着羞涩说着什么,大概是某种邀请?他故作一脸茫然地摇摇头,那人有些失望地走开了。回到酒店后他仍然没有睡意,冲了澡就坐在窗外看书看夜景,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雨,起初淅淅沥沥,渐而变大,打在玻璃上汇流成溪流下去,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书的原因,他望着窗外的雨觉得很累很累,觉得自己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冥冥中牵引着,一路颠沛流离,最终深陷于一个光怪陆离的魔幻之海,挣脱不得。 那是一种无法对人述说的感觉。 迟疑了片刻后,他说:“挺好看的。” “我去吃饭了。” 那就是又不聊了,贺顾军回复说:“多吃点,再见。” 天气越来越冷,腾胜苗早晨下班的时候觉得身上的薄款羽绒服已经无法抵御室外的冷空气,住院部到车库短短一小段距离他就打了三个喷嚏,不过困意都被冷风赶跑了,倒是不担心等会儿开车的时候会犯困。 到了车库,他找到车子,刚准备走,听见背后有人叫他。 “腾胜苗。” 腾胜苗转身,看见是乔巧,有些意外,“是你啊。” “嗯,我今天第一天过来上班。”乔巧脸上都是笑。 腾胜苗想起之前妈妈说过她来医院面试的事情,“面试通过了?” “通过了,你呢?这是刚下班吗?” “嗯。” “那你还没吃早餐吧?我这里买的有,以前咱们小区旁边那家桥头馄饨,记得吗?” 腾胜苗当然记得,那家馄饨店他小时候就有了,他妈妈早晨不想做饭的时候就会去那家买馄饨带回去给他和爸爸吃,也算是童年的味道吧。只是后来街道改造,那家店搬走了。 乔巧看出他有疑问,笑着解释说:“我知道他们搬哪里了,所以现在还经常去吃。”她说着把一盒打包好的馄饨递给腾胜苗,“拿着吧,我已经吃过了,这个本来是想带过来给新同事分享的,你也算是我的新同事,就给你了。”说完不等腾胜苗反应,就一阵风似的跑了,“第一天不能迟到,我先走了,回见!” 馄饨拿回家的时候已经冷透了,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后再拿出来,原本一个个的馄饨已不太成形,看上去更像是一碗面片汤,不过腾胜苗还是全部都吃掉了,吃完他洗了碗筷,拿了换洗衣物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又打了两个喷嚏,看来是要感冒了,腾胜苗从抽屉里找到以前吃剩下的感冒药用温水吞服了两颗,趿拉着拖鞋往卧室走去,感冒药会让人犯困,正好睡觉。 朦朦胧胧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一声,腾胜苗想起来忘了开飞行模式,从床头小桌上拿起手机,微信有消息进来,他点开图标,看见有两条未读信息。 最上面一条是乔巧发来的,发的是她的工作牌,她告诉腾胜,她分到了儿外科。 头昏昏沉沉的,腾胜苗也没想她是怎么加上自己微信的。 第二条是贺顾军发来的,他说他做了噩梦,梦见自己的牙齿脱落了。 第13章 chapter13 腾胜苗没有回信息,贺顾军对这种情况早习以为常,只是在早晨去会议室的路上带着点抱怨地向李笍说:“这边的行程还有几天结束?” 李笍早晨才刚看过行程表,报数似的立即说:“还有十天。” “这么久?” 李笍有些无语地看他一眼,“本来七天以后工作基本上就结束了,但是分公司安排了专员要陪你参观游玩。” 还有这种安排?意义何在?三天时间干点什么不好?贺顾军本能地很抗拒,“能不能取消?” 李笍摇头,“好像不能。” 贺顾军苦不堪言地点点头,吸了一大口杯子里的咖啡,因为咖啡已经见底了,被他这么一吸,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李笍不得不提醒他说:“电梯马上就到了。” 贺顾军把空杯塞入李笍手里,当先迈步走了出去。 腾胜苗一觉睡到傍晚,拉开窗帘外面已是暮色沉沉,感冒好像没有减轻还加重了,他看时间来不及了,晚饭肯定是没时间吃的,匆匆忙忙洗漱换衣服,临出门前又跑回卧室把感冒药揣进了兜里。好在路上没堵车,他一路压着限速开到医院,停好车就匆匆往儿外科住院部跑,等电梯的人很多,又耽搁了一会儿,总算是没迟到。 他换好衣服喘着气刚在办公区的位置上坐下来,就有个护士过来说道:“腾医生,急诊刚收治了一个病人,你过去看一下吧。” “好。”腾胜苗记起抽屉里还有之前买的无糖薄荷糖,就倒出几粒含在嘴里,冰凉刺激的感觉在口腔里慢慢化开,头脑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送来的小孩子只有两岁多,病情很明朗并不难确诊,就是腹股沟疝气,跟家长简单沟通过后决定手术,腾胜苗开了术前检查又交代了家长注意事项,让护士带着先去做,又回到办公室写接诊记录。 后面又陆续来了几个病人,期间又有住院的病人主诉各种不舒服,腾胜苗一一处理,等彻底厘清已经是午夜了,彼时宵夜已送到楼上,同班的护士张洁问他吃什么,腾胜苗说随便什么都好。他用消毒液洗了手,把之前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拿出来翻开,看见有好多条未读信息,几乎都是贺顾军发来的。 “宝贝,我再有十天就回去了。” “这边的海鲜确实很新鲜,可惜没办法给你带回去,等你什么时候休假了咱们一起来吃吧。” “我昨天给我爸打了个电话,先说明啊,我什么都没问,他自己说让我回来了带你去家里,还说想和叔叔阿姨一起吃顿饭。” “我爸也是好玩,说的时候还不好意思,遮遮掩掩的。” “宝贝啊,我是真的好想你啊,这边公司的几个老头子真的很烦人,特别啰嗦,但是他们对待工作的态度又让我很钦佩。” “跟你说个好玩的事情,昨天结束工作后和他们一起去酒吧坐了一会儿,我不是戴着戒指嘛,然后同事里面一个总部外派过去的男生就问我说你什么时候结婚的,记得我走的时候公司那些女同事们都还在争相幻想自己是未来的贺嫂,我就跟他说了我没有结婚,只是有一个男朋友,然后那个男生就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说了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时。我当场差点没石化,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放得开呢?” 贺顾军前面的消息腾胜苗是有想回复的,可是看完最后这一条,只想对他说一句无聊,索性就回了个收到。 张洁已经把宵夜拿了进来,“腾医生,晚上只有盒饭,汤是紫菜汤和牛奶,我各拿了一个,你喝汤还是喝牛奶?” “什么都行。” 张洁便自己拿了紫菜汤,把牛奶留给了腾胜苗,“过两天我准备休年假了,我女儿就要满两周岁了,还从没带她出过远门呢。” 腾胜苗先吸了两口牛奶才揭开盒饭的盖子,“你们准备去哪儿玩?” “去三亚吧,暖和,而且现在还不算旺季,酒店也好预定。” “嗯,是挺不错的。”腾胜苗不觉又想起了在澳洲的贺顾军,那边现在也是夏天,他默默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海鲜和啤酒都少吃点吧,别回头尿酸又高了。” 上晚班的主治医师除了腾胜苗还有一个王庆,跟他一年毕业入职的,张洁看见王庆推门走进来,忙说:“王医生下手术了。” “嗯。” 张洁有些抱歉地陪笑说:“我以为你要晚一会儿才能结束呢,刚才没给你拿宵夜。” 王庆揉了揉眉头,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压根没看张洁,“没关系,我那里有泡面。” 后面跟着进来的一个护士说:“送餐阿姨应该还在楼下,我去拿。”说着转身快跑着出去了。 王庆跟院长有点亲戚关系,科室里都知道,平日里腾胜苗沉默话少但是人很随和,所以跟同事的关系就也还好,但王庆的不苟言笑却总让人觉得不好接近,小护士们倒也不是说特意讨好他,只是不想得罪他而已。 早晨下班的时候腾胜苗再次在地下车库里碰到乔巧,乔巧又塞给他一盒馄饨,只是这次是装在保温杯里。 “昨天的馄饨拿回去都凉了吧。” “嗯。” “你今天就在这里吃了再回去吧。” 腾胜苗只好接过去,“明天就不用帮我带了。” 乔巧微笑着说:“我刚来呢,要跟同事搞好关系,两顿馄饨,腾医生以后要罩着我啊。” 腾胜苗不觉笑了,“我就是一个普通医生,能罩你什么呀,本职工作做好就行了。” 乔巧道:“那是因为你手术做得漂亮,别人不敢怎么你,我这种小护士就不行了,任人揉搓啊。” 腾胜苗诧异道:“咱们科室的同事都挺好相处的吧。” 乔巧笑着点头,“是的,我这不是杞人忧天嘛。行了,我上去了,你吃完记得洗饭盒。” “好,谢谢。” 乔巧似乎总有无尽的热情,腾胜苗每次见她,她都是一种精神饱满的状态,不像科室里其他护士,总是很丧。 周末的时候腾胜苗的感冒依然没有好。虽然他药吃得一点也不上心,今天可能吃两顿,明天因为要做手术又一顿也不吃,但一板感冒药还是让他吃完了,他只好又去小区楼下的药房另外买了一盒,晚上自己蒸了米饭焖了一条鲳鱼,吃完洗了碗连澡都没洗就蒙头去睡了。 贺顾军就快要回来了,腾胜苗睡觉前想着第二天要早点起来,把屋子收拾一下,然而一整夜都做着乱七八糟的梦,早晨实在是起不来,直到他听见门铃声,才昏昏沉沉坐起来,看见手机上有未接电话,是他妈妈打来的,他忙跑去开门。 腾妈妈看见他脸色苍白,睡眼惺忪,“苗苗啊,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睡?” 腾胜苗开口说话就觉得喉咙疼,“感冒了。” 腾妈妈进了门,看着干净到有点冰冷的客厅,“你还没吃饭吧?” “早饭还没吃。” 腾妈妈嗔怪着说:“现在都中午了,行了,你去洗漱,我去简单煮点面,家里面条有吧?” 腾胜苗脑子昏沉,人就变得格外迟钝,想了想才说:“应该还有。” 一时他洗漱完,闲着无聊就去厨房看他妈妈做饭。 腾妈妈看他进来了,就打开了话匣子,“感冒去看了没有?” “没,在吃感冒药。” 冰箱里蔬菜不多,现有的食材似乎只能做一顿西红柿鸡蛋面,腾胜苗看着妈妈切的西红柿和打的蛋,觉得有点腻,不过他没说,“妈,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上次不是说买房子嘛,你爸已经看好了,我就想拉上你再去看看,如果可以,就准备付钱了。” “我爸怎么没过来?” “钓鱼去了。” “这么冷的天能钓到鱼吗?” 油烧热了,腾妈妈先把鸡蛋在锅里翻炒了一下盛出来,又把西红柿放下去,“你还不知道他,有没有鱼不要紧,关键是要跟他那帮钓友们聚一聚。” 腾胜苗笑了笑,喉咙实在太疼,他就拿起杯子去接水喝。 腾妈妈烧的西红柿鸡蛋面虽然看着腻,但吃起来口感倒还清爽,鸡蛋没有特别香,西红柿酸酸的,腾胜苗很快就把一整碗吃光了。 腾妈妈盛得少,吃完了就坐着看他吃,等他一吃完就收了碗筷拿去洗,“你要是不舒服咱们就下次再去看吧。” “吃完饭舒服多了,你收拾好咱们就去吧。”腾胜苗想着妈妈好不容易找他做件事,虽然不大有精神,还是没推脱。 腾妈妈瞥见厨房窗台上的盘子,“你那里面放的是大蒜吗?” “是水仙。”同事网购了很多水仙根茎,塞给了他两颗,他拿回来后发现家里没有合适养水仙的碗,就找了个沿口稍微深一点的盘子搁了进去,加了水后顺手放在了厨房窗台上,放了几天就给忘掉了。 腾妈妈加了点自来水进去,“你要记得加水,根已经生出来了,也长出叶子了。” 腾胜苗怕自己又给忘了,就把盘子端去餐厅放在了收纳柜上。 原本圆圆的水仙根茎已被新发出来的叶子撑破,在白色的球上长出绿色的叶片。他记得有一次出门玩捡了很多颜色漂亮的小石头,好像可以放在盘子里做点缀,就去储物室的抽屉里翻找,裤兜里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是岑森打来的,他们其实不常联系的,腾胜苗心里有些疑惑,接了起来,“喂。” “我这两天太忙了,刚刚才看到新闻,周氏集团的股票在周五,就是昨天收盘的时候暴跌,顾军的电话打不通,你能有办法联系上他吗?” 周氏,腾胜苗顿了一下才想到那就是贺顾军的公司,因为公司的创始人是他外公,所以叫周氏。 第14章 chapter14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腾胜苗慢慢合上抽屉。 岑森说话的语速仍然很快,显示出他很焦虑,“据我所知他们公司的资金和经营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今年的业绩较去年更是有所提升,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我们都是发微信。”腾胜苗说,而从昨天到现在,贺顾军一直没发信息给他,他也没主动联系过对方。 “行,我知道了,那先这样吧。” 腾胜苗挂了电话,立即给贺顾军发信息,“在吗?” 等了一分钟没有回信他把电话拨了过去,然而语音信息提醒他贺顾军的电话已关机。 抓着手里的小石头迟疑了一分钟,腾胜苗把电话打给了周娜。 “阿姨,是我。” “你也听说了。”周娜的声音里透着苦涩和无可奈何的味道。 腾胜苗攥紧手里的石头,主动跟顾军的妈妈打电话,他其实是有点紧张的,“是,我听说公司股票大跌。”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几秒才说道:“是顾军的爸爸生病了,消息被人散布了出去。” 原来是这样,腾胜苗心想。顾军的爸爸有职权,所以就算周氏正常经营,在业务上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仍然挡不住很多人会觉得周氏受到贺璋不少庇护,所以他一出事就引起了某种恐慌,一些大的机构消息灵通,听说之后就争相抛出了手里持有的周氏股票。事情的原委不难猜测。 “叔叔的情况严重吗?”腾胜苗问。 “不太好。”周娜答。 腾胜苗心头一沉,“我过去看看叔叔。”他静静说。 对方再次沉默了几秒后说:“行,你过来吧,顾军也在回来的路上了。” 那应该是在航班上所以才关机的。 腾胜苗挂了电话拿着小石头走去餐厅,随手把石子丢进盘子里,碰出一串乱响。 腾妈妈正好洗好碗收拾完厨房出来,“苗苗,怎么了?” 腾胜苗深吸一口气,“妈,我要去顾军家一趟,房子我们改天再看吧。” 腾妈妈看出儿子脸色不大好,“出什么事了吗?” “他爸爸病了。” 腾妈妈皱起眉头,“那你赶紧去吧。” 腾胜苗说:“那我先送你回去?还是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晚点回来了送你?” “你不用管我了,顾军又不在家,你赶紧过去吧,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我把家里给你们收拾一下,等会儿打车回去就行了。” “好。”腾胜苗说着拿了车钥匙匆匆换了鞋就往外走。 “外套。”腾妈妈拿着他的外套追出来,看着他穿衣服,又叮嘱他说:“你别太着急,开车慢一点,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了。” 其实这并不是腾胜苗第一次去贺顾军家,他以前还去过一次,记得那次顾军出差,周娜下楼的时候扭了脚脖子,顾军的爸爸恰好去外地调研也不在家,保姆又刚刚请假回了老家,他就过去带周娜去医院做检查,后来保姆回来了,就没再让他去接人。 周末,小区里没什么人,行道树倒是郁郁葱葱,不像外面光秃秃的,腾胜苗一路把车子开到他们家门口,大门扫描了车牌号后自动打开,腾胜苗刚下车,就看见贺璋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笑容和煦地望着他,“小腾过来了。” “叔叔。” “顾军大概也快要到了。” 其实贺璋的精神状态看着还挺好的,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腾胜苗快步走了过去,“我刚才打他电话没打通。”他没说自己并不知道贺顾军已经回来了。 两人进了屋,贺璋带着他在会客区坐下,“你阿姨近来说要锻炼身体,这不,刚出门去买菜了,今晚要亲自下厨。” 保姆捧了茶过来,腾胜苗欠身接过,“谢谢。” “听顾军说你爸爸喜欢钓鱼。”贺璋闲适地靠在沙发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 “是的。” “开春暖和了我和他一起钓鱼去。” 腾胜苗从进来后就一直正襟危坐,说到这里才稍稍放松一点,“我爸前些日子还说要带顾军去钓鱼呢。” 贺璋笑笑,“顾军最没耐心了,小时候我带他去钓鱼,五分钟没鱼上钩他就要折鱼竿。” 腾胜苗不觉笑了,“这件事没听他说过。” 贺璋既不说自己生病的事情,更不谈公司的状况,腾胜苗本来就不擅于辞令,这个情形更是不知该不该把话题朝那上面引,就只是陪着贺璋闲聊,倒也其乐融融。 不多时周娜就回来了,她把菜交给保姆拿去厨房收拾,也坐下来和腾胜苗聊天。 “胜苗,阿姨看着你好像是瘦了。” 腾胜苗愣了一下,“我没注意,可能最近上夜班饮食上面不怎么及时吧。” “熬夜最伤人了,不过你们这个工作也是没办法。”周娜说。 腾胜苗笑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周娜又说:“听着你好像有点鼻塞,是感冒了吗?” “嗯,感冒有几天了。” “身体不舒服就请假好好休息,别硬挺着,以前我说你叔叔他不听,现在终于拖成大病了。”周娜叹息着说。 既然说到了病上面,腾胜苗便问道:“叔叔是怎么了?” 周娜脸上露出戚容,贺璋却不以为然地淡笑说:“肝癌,中期。” 腾胜苗一时也无语,他望着贺璋,贺璋也注视着他,两人对视了几秒钟后,各自移开了目光。只听贺璋莞尔道:“不错,你比顾军坚强,你父母养了个好儿子。我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脆弱,当然了,他自己不肯承认这一点,总是逞强。你们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等到他过不去的时候,你多扶持他。” 这当然不是托孤,但也是正式的交付,养了快三十年的儿子在父母眼中仍然是孩子,以后无法关照他的人生,只能把他交给一个让自己觉得放心的人,这个人不由自己选,但好在儿子选人的眼光还不错。此刻贺璋觉得很欣慰。 腾胜苗懂贺璋的意思,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鼻子发酸,在病人面前,又不好太过流露情感,便注视着贺璋郑重地点头说:“叔叔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周娜又忍不住在一旁抿眼泪。 贺璋放下茶杯,“我有些累了,先失陪一会儿,你跟阿姨再坐坐。” 腾胜苗随着他站起身,等贺璋进了一楼一侧的休息室,周娜在旁边说:“胜苗,顾军的房间就在楼梯上去左拐的尽头,你还在感冒,也去休息一会儿吧。” “好。” 周娜注视着腾胜苗上了楼,转身去了厨房。 贺顾军的房间腾胜苗还是第一次来,屋子里摆的并不算太整齐,墙上还有他学生时代贴的一些篮球巨星的海报,角落里还放着几个漏了气的皮球,书柜里满满当当都是书,看着很凌乱,床上的被褥倒像是刚晒过的,被子蓬松又柔软,套着半旧但很干净的卡通图案被罩,想来也是贺顾军以前用过的。 腾胜苗刚才强打精神陪着贺璋聊天,其实头脑中一直昏昏沉沉,此刻看见床再也撑不住,坐着翻了几页床头一本介绍兵器的杂志便倒头躺了下去。 他望着天花板上的满天星想着心事,一时想起那次贺璋去医院找他,应该是看完病顺路走过去的,又想如果早知道他病了,上次就不该让他等那么久,就算是让他在诊室里坐着,也总比外面走廊上人来人往舒服一点,想到这些,心里不免浮上几分愧疚。 又想起来贺璋说贺顾军脆弱,他有点不以为然,大概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总是弱小的,而在他眼里,贺顾军总是风风火火无所不能,他可能有逞过强,但就算他不够坚强,也总不至于是脆弱的,他是一个男子汉,一个真正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这天花板上的星星是顾军自己贴的还是别人给他贴的,这小清新的风格跟他本人可真是违和啊,但谁又没有中二过呢?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腾胜苗黑甜一觉,似睡似醒间翻了个身,好像压到了什么,他睁开眼,就看见贺顾军躺在他身畔,他的腿压住了贺顾军在被子底下的腿,他没动,静静看着贺顾军。 “你可真能睡。”贺顾军笑着说。 腾胜苗脑子里还不甚清楚,因为喉咙疼,嗓音也哑哑的,“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回来了呀。”贺顾军说:“看到股价暴跌我就问了我妈,知道我爸病了我就提前回来了。”澳洲的分公司自然也知道股票大跌,第一时间取消了他所有的行程安排,“怕你担心,登机的时候也没告诉你,想不到你先跑过来了。”他说着捏了捏腾胜苗的脸颊,捏完又说:“好像瘦了。”而另外一只手在被子下面,已悄悄揭开腾胜苗的衬衣下摆,探到了他的小腹上。 面对面躺着,双腿交叠,鼻息可闻,贺顾军的眼睛里又写满了想要,腾胜苗瞬时像是触了电,被他碰到的肌肤一阵战栗。 第15章 chapter15 腾胜苗的肚子上没有一丁点肥肉,腰就那么窄窄的一点,腹肌也不太明显,但摸上去却很硬,让人觉得他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单薄,贺顾军的手一路滑过去,在他腰窝里摩挲了几下之后抚上了他的脊椎,然后又转到前面来,腾胜苗刚要打开他的手,贺顾军自己却先抬起了手,“你心跳怎么这么快?” “你再无聊点,我心跳还能更快点。” 贺顾军还是觉得不对,他从他的衣服底下抽出手,抚上腾胜苗的额头,又觉得做不得准,索性用嘴唇贴在他额头上试了试,“你发烧了。” 腾胜苗自己抬手摸了摸额头,“我摸着不热啊。” “你在发烧自己当然摸不出来了,你先躺着别动,我去拿温度计给你量一下。”贺顾军匆匆起身,有些尴尬地把衬衫从皮带里扯出来勉强挡住某处,急急出门去找体温计。 体温计量出来的温度是38.2度,腾胜苗说:“没到38度5,不用退烧药,我下去喝点水。” 贺顾军着急忙慌说:“你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都发烧了,自己吃几天药都没吃好,还是趁早去输液吧。” 腾胜苗现在确实很不舒服,他不想贺顾军担心,就说:“听你的去输液。” 下了楼,周娜迎过来说:“胜苗是在发烧吗?” 贺顾军说:“是发烧了,我带他去输液,等会儿你和我爸先吃吧。” “那你们慢点。” 小区里面就有诊室,腾胜苗扁桃体发炎,医生给他挂了抗生素,又让他口服了退热剂,贺顾军坐在旁边陪他,端着一杯热水不时问他要不要喝。 “你先回去吧,陪陪叔叔和阿姨。” “爸妈要陪,对象也要陪啊。”贺顾军掰着腾胜苗的手指不肯撒手。 腾胜苗瞥见医生和护士都走开了,低声说:“我们来日方长,乖,回去吧。” 难得被心上人这么温柔地叫一次,贺顾军心潮澎湃不已,想到爸爸,所有的热血又凉了下去,他在腾胜苗手上握了握,“我爸这会儿应该也起来了,我回去跟他聊聊,你快打完了叫我,我来接你。” “好。” 贺顾军临走又把杯子里的水续满,放在他伸手可及之处。 到家的时候,贺璋果然已经醒了,坐在以前常和贺顾军下象棋的地方喝水看书,看见儿子走进来,他放下书说:“下一盘吗?” “好啊。” 贺顾军在圈椅上坐下,把棋子从棋盒里取出来摆好,先推出了马,“爸,医生是怎么说的?” “医生建议我手术,可我不想手术。” 贺顾军一下子皱起了眉头,“爸,这事儿你得听医生的。” “可我不想在自己身上动刀子,更不想插一堆管子什么的,这样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贺顾军道:“治病跟尊严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这想法就不对,你不能这样。” 贺璋笑呵呵地说:“你别着急嘛,现在药物治疗的疗效也很不错,我先吃药试试吧。该你走了。” 贺顾军心浮气躁,随便推出了卒。 “你确定要这样走?”贺璋看着他问。 贺顾军想了想,又把卒拉回来,仍然走了马。 贺璋一脸无奈地摇摇头,“好不容易把你妈的思想工作做通了,现在又要做你的,你们母子啊,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吗?” 贺顾军无心下棋,索性靠坐回圈椅里,“爸,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生病的事情真的要听医生的,不能你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贺璋也坐了回去,“可是医生也不能打保票做了手术就一定能好啊。” 贺顾军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有些艰涩地说:“不是才中期吗?我刚才去诊所的路上也跟胜苗聊过,他说这个阶段的治愈率统计数据还是很不错的。” 贺璋看着贺顾军轻叹了一口气,“你也说了,那是统计数据,结果也只是很不错,取样对象是谁,怎么取的我们不知道,即便取样范围够广,治愈率也不是百分百,总有没有治好的。”他停顿一下,又接着说:“那如果我做了手术病情仍然继续恶化,你打算怎么办?” 这番话说出来很难,但是贺璋还是要说,他要从一开始就打消贺顾军的所有幻想,让他尽早地接受事实。 贺顾军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知道他爸爸说的这个情况是真实存在的,可是他一直回避往这个方向想,他没办法接受。 “治病的事情我已经决定了,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事实就是这样。”贺璋说着点了点棋桌,“还下吗?不下就收起来吧。”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有些寂寥,果然,他没猜错,他的儿子一时还没有办法接受这些。 贺顾军点点头,慢慢把棋子放回盒子里。 “小腾还年轻,就这样在医院干下去虽说也不错,但,做父母的,总是想让你们能走个捷径,这样吧,回头我替他弄一个交换名额吧,出去学点真东西,回来以后也可以轻松点。” “爸?”贺顾军叫了贺璋一声。 “怎么了,舍不得他出去?” 贺顾军有点难为情,“不是。”否认之后他又接着说:“就是你一生耿直,我,你都没想过让我走捷径,何必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情。” “大概是老了,心软了,不想看你们吃太多苦。那孩子不错,以后好好过。” “嗯,我替他谢谢你。” 贺璋笑着站起身,“你妈一辈子也没下过几次厨,今天小腾第一次上门,也不知道她做的东西能吃不能,这都半天了,还没做好。” 贺顾军收拾好棋桌跟着贺璋一起往厨房走去,“我妈是谁啊,又聪明又漂亮又能干,就算不常下厨,做出来的东西肯定也是最好吃的。” 腾胜苗打完点滴没有叫贺顾军,拔了针之后拿着医生给开的药独自往回走,退热剂早已经起了作用,再加上一瓶抗生素和一瓶维生素挂下去,此刻他已经感觉好多了。没走多久,看见迎面开来一车,车子在靠近的同时渐渐减速,最后在他旁边停下来,大洲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腾医生,这么巧啊。” “嗯。”腾胜苗知道许宗洲父母也在住这个小区里。 “你这是?”大洲打量着他问。 “刚从诊所出来。”腾胜苗说。 “不要紧吧?”大洲关切道。 “感冒,没事。” “你这是要回去吧,我送你过去吧。”大洲热情地说。 “不用了,不剩几步路了,顾军在家呢,你有时间过去玩。” “行,不过今天恐怕是没时间了,我家老太太有事找我,已经打八通电话了。”大洲笑着说。 腾胜苗点了下头表示了解,“那你忙吧。” 大洲摆手道:“那我先走了,回见。” “嗯。” 周娜虽然不常下厨,但是饭菜做得很好吃,期间腾胜苗和贺顾军都添了两次饭,周娜看着自己做的东西这么受欢迎,也终于露出了笑颜。饭后一家人坐着闲聊,腾胜苗要贺璋的病历,周娜就走去书房拿了出来,腾胜苗翻看了一会儿,拿手机拍了其中的几张,又整理了一下还给了周娜。 八点钟的时候,贺顾军说自己太累了要回去休息,贺璋和周娜也没留他们,只说让他们路上开车慢一点。 回去的路上腾胜苗开车,贺顾军坐在副驾。 贺顾军望着腾胜苗说:“等会儿到家你先睡吧,我还要去公司一趟。” “明天再去吧。”堵车,腾胜苗望着前方车子的尾灯。 “几个主管知道我回来了,都去公司了,我过去看看,稳稳人心。”贺顾军又看了腾胜苗一眼。 腾胜苗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贺顾军又说:“我爸说要给你弄个交换的名额。” 腾胜苗有些意外,侧过脸看着贺顾军。 “我爸一辈子对我心狠手辣,末了心软了,说不想看你吃苦,就是,要出去两年呢。”贺顾军说罢轻叹了一声,口气中有点不舍。 腾胜苗没有说话,又转回了脸。 到家之后贺顾军去洗澡,腾胜苗把他去公司要换的衣服找好放在浴室门口,就拿了平板坐在沙发上查资料,查了一会儿资料又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接通后,他用笑声说:“老师,是我,腾胜苗。” “我有一个亲戚……” 讲完电话后,手机很快就收到了一条信息,是一串电话号码和一个名字,苏锦,简简单单两个字,在腾胜苗眼中却有不一样的分量,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深吸一口气,点击号码拨了出去。 这次的电话响了更久之后才被接通,腾胜苗说话的语气也更加客气和恭敬。 十几分钟后结束了通话,腾胜苗将记录着对方邮箱的纸片收好,把手机里拍的病历信息通过邮箱发了过去。 贺顾军从浴室出来,脸上还挂着水珠子,他看见腾胜苗安静地坐在沙发一角的灯下发呆,不停地搓着手指,这个动作表示他很紧张,贺顾军一头雾水,想不出他在紧张什么,他擦着头发走过去,腾胜苗也没什么反应,直到他把鼻尖贴上他的鼻尖,腾胜苗的目光才起了变化,木讷地问道:“你干什么?” “发烧发傻了吧,你说呢?”贺顾军把人压在沙发上吻了下去。 第16章 chapter16 这个时候当然是不可能做那件事的,一则公司里一帮人等着,二则腾胜苗还病着,贺顾军把人亲了一会儿就换衣服出门去了。 临出门前腾胜苗问他:“你几点回来?” “我也不知道,不用等我了,你先睡吧。” 这一晚腾胜苗特意没关机,夜半的时候,他还真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腾医生,顾军喝醉了,谁劝也不听,你过来把他弄回去吧。”大洲一叠声地说。 睡得正熟被叫醒,腾胜苗头疼欲裂,他揉了揉太阳穴,快速穿衣出门。 夜里外面很冷,车里更冷,他把暖风开到最大,设好导航一路风驰电掣而去,街道上虽然冷清,可是夜色酒吧里却仍然人头攒动,腾胜苗挤过人群,走到吧台前,没看见大洲,他就问调酒的服务生,“你们老板呢?” “老板在舞池那边。” 腾胜苗看见舞池那边围了好几圈人,瞧着就乌烟瘴气的,他本能地讨厌这种人挤人的场合,可还是快步走了过去,大洲一回头看见是他,忙迎上来说:“顾军喝醉了就一直在里面跳舞,怎么说都不听。” 腾胜苗点点头,分开人群往里面走,大洲又抓住他的胳膊说:“腾医生你听我说,他喝醉了,你不管看见什么都别跟他一般见识。” 腾胜苗已经看到了,舞池中央,贺顾军的外套和领带不知道甩在了哪里,此刻只穿着一件衬衫,从领口往下的几颗纽扣不知道是扯掉了还是解开了,露出大片胸膛,衬衫的下摆一半掖在皮带里,一半散在外面,正跟一个男人贴面热舞,男人的一只手刚摸过他的腰,另外一只手正要抚上他的前胸。 “把音响关了。”腾胜苗冲大洲说。 大洲愣了愣,“你说什么?” “我说把音响关了。” 大洲这次听清了,冲斜对面的音响师打了个手势,此刻大半个酒吧的人都在围观这边的热舞,音响师第一时间看到老板的手势,忙关了声音,酒吧里顿时就一静。 腾胜苗在众目睽睽下走上台阶说道:“顾军,回家了。” 音响停的时候顾军确实停下来过几秒钟,不过很快就又跳开了,直到听见腾胜苗的声音,他愣了愣,转过身向这边看过来,看清楚来人是腾胜苗,他显然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腾胜苗没说话,径直走过去,站在那个男人和贺顾军之间,静静地对贺顾军说道:“回家吧。” 贺顾军打了个酒嗝,兀自笑了,“好。” 方才自己几乎说破嘴皮子他也不听,这会儿想不到腾胜苗一句话他就乖乖跟在人身后走了,大洲几乎惊呆了!他刚才打电话向岑森求助,岑森告诉他这样,他还不信,想不到搬来腾胜苗真的好使。 腾胜苗走过大洲旁边时,带着歉意向他道:“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我还不是怕他闹下去回头犯错误嘛。”大洲摆手笑道。 刚才和贺顾军跳舞的男人一直盯着腾胜苗的背影看,此刻慢悠悠从舞池里跳下来,向身边的人打听说:“那是谁呀?” 酒吧的一个熟客说:“不知道,看样子应该是贺总挺看重的人,不然怎么会这么听话一说就走,兴许是男朋友吧。” 男人略点了下头,晃晃悠悠向吧台走去。 大洲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过去,“Jim,贺总晚上喝醉了。” 男人叫Jim,据说有点来头,大洲不太清楚他的背景,也不想得罪他。 “嗯,我知道啊。那个是他男朋友?” “是。” “挺酷,刚才自始至终他都没看过我一眼。” 大洲道:“是很酷,不然贺总怎么会这么死心塌地呢,别琢磨了,人家十年的感情了。” 当下Jim没再多说,冲调酒师打了个响指,调酒师会意,忙走了过来,“先生你要什么?” 路上贺顾军一直都很乖,结果电梯一到他们的楼层,他就搂着腾胜苗要扯裤子。 腾胜苗一脚踹过去,贺顾军本来就站不太稳,直接摔在了地上,这一摔,倒清醒了些,他也不恼,爬起来跟在腾胜苗身后进了门,“我就喜欢闻你身上的洗手液味道。” 那是因为刚才酒吧里人太多,腾胜苗跟人碰了一下,手上被撒了一些不明液体,他上车后用瓶装水冲了冲,心里仍然膈应,就拿免洗手液搓了搓。他扔下钥匙和手机往卫生间走,“车里还有,你要实在喜欢就下去闻。” 贺顾军跟着他一起到卫生间,腾胜苗指了指外面,“出去。” 贺顾军说:“我也没洗呢,咱一起洗吧,节能环保。” 腾胜苗问他说:“你不是去公司了吗?怎么又跑酒吧了?” 贺顾军嘿嘿笑,“去了公司又去的酒吧。” “去借酒浇愁?” “是啊,喝醉了真开心。” 腾胜苗看他是真的醉了,不知怎么又有点心疼,他站在洗手台前又把手搓洗了一遍,转过身对顾军说:“公司的事情慢慢来,别着急。” 贺顾军得了他一句好话,登时又开始蹬鼻子上脸,上手就去扯腾胜苗的衣服,腾胜苗有些生气,把他推开,“晚上你自己睡吧,等你明天酒醒了再说吧。”说着回了卧室。贺顾军追过去,奈何门被从里面反锁上了,他朝门踹了一脚,踹不开,嘴里咕哝着什么向次卧走去。 第二天贺顾军睡到十点钟才起来,醒来之后昨晚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不过有一件事他还记着,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提前结束了公司的会议去了酒吧。他知道这件事不可能瞒下去,必须尽快的告诉腾胜。 走出卧室,他看见腾胜苗在客厅沙发上坐着擦头发,就走上去说道:“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说吧。” “昨天晚上那边打来电话,我之前做的那个成功了。” 上次冷战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最后还闹到贺顾军请了岑森来说和,腾胜苗当然记得,不过如今贺璋生病了,这个消息应该能安慰一下老人的心吧。 “我知道了。” “你不高兴了?”贺顾军察言观色陪着小心说。 头发擦到半干,腾胜苗随手把毛巾扔给贺顾军,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孩子生了之后谁来带?你有时间还是我有时间?现在本来,已经一大摊子事情了。算了,孩子的事情在前,现在发生的事情在后,你也预测不到,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你一开始打算要孩子的时候,为什么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呢?” 这一大摊子事主要还都是自己家这边的,半年前去外国做那个的时候自己也确实是瞒着腾胜苗的,贺顾军心中愧疚,拿着毛巾诚恳地说:“我妈之前就说过,不用我们管的,她会带的。” 腾胜苗道:“阿姨那么大岁数了,又七灾八病的,现如今还要照顾叔叔,她带得了吗?” 贺顾军仍然陪着笑脸说:“我妈的意思是找保姆带,她在旁边监督着保姆,应该没事的。” 腾胜苗叹了口气,没吭声。 贺顾军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了,又详细说道:“医生说为了保险,这次总共放进去了三个,昨天打来电话,目前胚胎情况稳定,都发育起来了。” 腾胜苗低下头没说话。 贺顾军揽住他的肩膀道:“要不回头孩子跟你姓吧?” 腾胜苗看白痴一样看他一眼,“孩子跟我姓?你都在想什么呢?”顿了顿,他又冷然说:“我想要,我难道自己不会生吗?” 贺顾军故意逗他说:“你要跟谁生?上次那个长发美女?” 腾胜苗知道他是开玩笑,但还是有点生气,也故意气他说:“是啊,人还经常给我带馄饨呢。”说完他起身就往卧室走去。 贺顾军脸色有点难看,拎着毛巾在沙发前面站了一会才问道:“你想吃什么?” 腾胜苗没理他。 自从知道他去国外做了代yun,腾胜苗已半真半假地跟他说好几次分手,他也知道腾胜苗是个直男,喜欢的一直都是香软的妹子,他把人家拐到这条路上走了这么多年,现在身边的同学朋友都开始谈恋爱奔向结婚那条大路走,他心里寻思,或许腾胜苗受到触动,真想结婚了呢。他妈常说夫妻两个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腾胜苗话不多,看着不那么好相处,这仅有的了解使得周娜一直担心儿子是家里受欺负那个,明里暗里念叨过这些,贺顾军从来没往心里去过,可事到如今,他忽然觉得有点委屈,这么多年一直委曲求全地哄着腾胜苗,唯恐惹他不快跟自己分手,他又不是真的没有一点脾气,所以他也有点累。 他们都是那种身边不会缺人的人,如果两人各退一步,腾胜苗估计很快就能找到一个愿意给他生儿育女的香软妹子,而他呢,也能找个床上床下都不用自己卖力哄着的人。既然各自都能拥抱幸福,何必捆绑在一起互相折磨呢? 想到这些,贺顾军心里有点烦。 呆呆坐了一会儿,贺顾军又有点泄气,觉得自己的烦恼不太站得住脚。因为他扪心自问,在这段关系里,他自己觉得委屈,腾胜苗又何尝不委屈呢?现在爸爸生病了,公司里也那么多事情,后面孩子生出来,更要添很多麻烦事。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可以给腾胜苗带来快乐,现在他忽然不那么自信了。 第17章 chapter17 一整天家里都阴云密布,这次贺顾军没有太主动上赶着讨好腾胜苗,腾胜苗自然也不会去搭理他,其实多数时间俩人都挺忙的,腾胜苗一直忙着发邮件,贺顾军一直有接不完的电话。 第二天一早俩人各自去上班,腾胜苗这一周的排班都在住院部,所以他到院后就径直去了住院大楼。因为是周一,科室里大查房,所有的医生都在,由科室主任带头,挨个房间的病人都查看一边。查完房,几个指标可以的要安排出院,腾胜苗就坐在办公桌前写出院报告。 “腾医生,23床大便有出血,你过去看一下吧。”乔巧忽然跑进来说。 腾胜苗立即松开鼠标站起身,出门前从器械柜里拿出一双手套,23床不是他接诊的,不过早晨刚查过房,他记得23床是脐疝。 俩人来到病房,腾胜苗弯腰去检查床上的小孩,孩子两岁多点,坐在病床上抱着手机看得目不转睛,手机里在播视频,播主操着一口不甚标准的普通话卖力地为即将开箱的玩具造势渲染。 腾胜苗注意到病人家属在一旁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看,也没太在意,只是问道:“血是暗色的还是鲜红的?” 家属弯腰把床底下的尿不湿拿起,打开来给腾胜苗看。 腾胜苗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检查完,创口一切正常,腾胜苗把孩子的病号服拉下来,又对家属说:“我要做一个指检,麻烦把孩子翻过来一下。” 家属直勾勾地看着他问:“指检是什么?” 乔巧在一旁解释说:“就是检查一下□□里面,因为这种颜色的血,出血点有可能在肠道,但也不排除是大便干结引起□□撕裂出血。” 腾胜苗见家属无动于衷,就示意乔巧把孩子翻过来,刚把戴好手套的手伸出去,不料家属忽然怪声怪气地说道:“你是个变态,我不让你碰我孩子,让别的医生来吧。” 病人家属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整个病房的人都听到。 有那么一瞬腾胜苗愣住了,之后他明白了病人家属的意思,只觉得身上的血慢慢都凉了。 旁边两个床上的家属都探过头来看这边的情形,乔巧飞快地看了腾胜苗一眼,压着声音向那个家属说:“你说什么呢,腾医生是我们科室手术做得顶好的年轻医生了。” 病人家属张了张嘴,乔巧怕她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忙又道:“那行吧,你等着,我给你找别的医生过来。”说着推着腾胜苗往外走。 “怎么了?”科室主任赵守正恰好从病房门口经过,含笑问道。 乔巧忙说:“没什么,病人家属对腾医生的技术不太信任,我们正准备去叫别的医生过来呢,既然主任您来了,不如您给这孩子做指检吧。” 赵守正其实也听了一耳朵,他赞许地冲乔巧点点头,“去给我拿双手套过来。” “好嘞!”乔巧临出门前又看了腾胜苗一眼。 “去吧。”赵守正含笑对腾胜苗说。 “嗯。” 乔巧这边忙完,再回到办公室没看见腾胜苗的身影,她想了想,向一侧的应急楼梯走去。 儿外科住院部所在的楼层高,大家上下楼都是坐电梯,所以应急楼梯这里极少有人,十分僻静,乔巧推开门出去,果然看见腾胜苗站在楼梯转角处,背身对着这边,望着窗外方向。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腾胜苗的脸色也很难看。 乔巧慢慢走过去,“你别难过了。” 腾胜苗慢慢转过身,什么也没说。 “阿姨都跟我说了。”乔巧又说。 腾胜苗有些意外地看了乔巧一眼,他是真没想到妈妈会把自己有男朋友的事情说给乔巧,继而他垂下头盯着脚尖,慢慢褪下手上的乳胶手套。 “其实阿姨说之前我一直没看出来,所以,是你对科室里的同事说过,还是?” 腾胜苗把褪下的手套折好塞进口袋里,“我知道是谁,其实他,真的大可不必。” “什么意思?” 腾胜苗摇头说:“这件事你别管了,既然走了这条路我就不怕人说,就是今天这个情形有点突然,没事了,回去干活吧。” 工作上一直兢兢业业,从不迟到早退,入职两年多以来就算生病也从未请过假,甚至年假都没有休足过,腾胜苗一直觉得自己在本职工作上就算没有建树,但也至少是称职的,想不到有一天会被人拿这个问题来攻击。 “你真的没事了吗?”乔巧看他脸色仍然不好,有点不放心。 “嗯。” 快要下班的时候,腾胜苗被主任叫去了办公室,乔巧过来叫的他,他心里大概知道是为什么,对上乔巧关切的眼神,合上笔帽后淡淡道:“没事。” “嗯,你快去吧,主任等着呢。” 赵守正有五十多岁了,花白头发,戴着老花镜在整理案头的病历,见腾胜苗推门进来,就放下资料示意他坐,脸上的笑有几分慈爱的味道,“胜苗啊,最近跟你老师通过电话没有?” 腾胜苗的导师和赵守正当年读书的时候同宿舍,俩人关系特别铁,只是这层关系科室里没有别人知道,只他们自己清楚。 “前天刚打过电话,说来惭愧,还是有事求老师帮忙才打的电话。”腾胜苗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怎么了?遇到什么问题了?” “我,我对象的爸爸肝癌中期,记得老师以前提过他跟国内这方面的专家苏锦打过交道,就想请老师帮忙联系一下苏大夫。” “那现在呢?联系上苏大夫了吗?” “联系上了,也把病人的病历资料发过去了,苏大夫人也挺忙的,中午我收到他的回复,他说已经看过资了料,还说最近会到A市出差,等过来的时候再跟咱们院的专家一起研究一下,拟定一个治疗方案。” “那就好,你对象也是咱们A市的?” “是,我们是高中同学。” 赵守正点点头,“挺好的。” 腾胜苗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 赵守正笑着说:“怎么,你以为我是老古董啊?” 腾胜苗忙说:“没有,没有。” 赵守正叹了口气,又道:“今天早晨的事情我也听了一耳朵,我叫你过来呢是想问问你,23号床还要两三天才能出院,你如果觉得在住院部这边不太方便,要不要去门诊那边?等下周再调回来,反正咱们这个上班表定下来之后也是改来改去的。” 腾胜苗不假思索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觉得没必要,不用调整了。” 赵守正看着他点了下头,又若有所思道:“你心里应该也能清楚今天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就是想告诉你,年底的先进工作者我已经给你报上去了,但最终能不能批得下来还要看院里领导的意思。” “谢谢主任。” 赵守正低头看了眼手表,“下班了,现在外头天冷,赶紧回去吧,下午飘过雪珠子,晚了怕路上会结冰。” “您还是走路回家吗?要不我捎你一段?” “走路锻炼身体,我这住得又近,走走就到了。” “那您路上慢点。” “嗯。”赵守正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 出差这么久再加上突发的股票大跌,周一一整天贺顾军都在开会,下午下班的时候李笍进来说晚上有个饭局要他参加,贺顾军揉着太阳穴说:“你早上也没说还有安排啊?” “外地两家比较大的供货商过来了。”李笍简单说道。 供货商的账期都是三到六个月不等,股票到今天还在继续跌,他们担心周氏的经营状况出了问题贺顾军能理解,“行吧。” 李笍道:“你中午的工作餐几乎没吃,晚上肯定是要喝酒的,要不要我先给你拿点吃的垫一下,别回头又低血糖了。” 贺顾军点头,“好。” 李笍看得出贺顾军是真的很累,当下轻轻掩上办公室的门退了出去。 “我晚上可能要挺晚才能回去,你自己吃饭吧。”贺顾军盯着电脑屏幕疲惫地说道。 腾胜苗正准备启动车子,“公司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吗?” 贺顾军道:“没那么快,这周应该都会挺忙的。” “行,如果喝酒了就让司机送你,或者叫代驾。”腾胜苗叮嘱他说。 “嗯,我知道。” 腾胜苗收了线,翻出通讯录,打给了贺璋,“贺叔叔,我联系到一个国内知名专家,他说下周三会到咱们市医院来,不知道你能不能把时间空出来到时候大家一起商量出一个治疗方案?” 和贺璋打完电话,腾胜苗抱着方向盘发了一会儿呆,又把电话打给贺顾军,鉴于他最近太忙,想提前跟他说一下下周三的会诊,可惜电话响着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贺顾军此刻正在小会议室里接待几个身份神秘的人。 来人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声音里透着和气,“贺总,我们最近接到了几起投诉,说贵司扰乱市场价格,另外还有几样商品的质量也有问题,接下来还要麻烦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贺顾军心里咯噔一下,微微皱了下眉,继而他陪着笑说:“好。” 来人推过来一叠资料,“这是通知,今天给你送到了,调查明天正式开始。” 能提前通知到,估计还是看了爸爸的面子,贺顾军再次点头,“好,麻烦你们了。” 来人站起身道:“行了,东西我们也送到了,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贺顾军亦站起身,“晚上一起吃顿便饭吧。” 那人冲他笑笑,“你知道这不合规定。” 贺顾军向李笍道:“替我送送几位领导。” 那人忙做了个止步的手势,“不用客气了。”说着和另外两人一起走了。 人走后,贺顾军向李笍道:“通知所有部门主管晚上加班。” 李笍点头,“是。” 第18章 chapter18 贺顾军回到办公室看见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就拨了回去,“我刚才出去了。” “我找了个专家下周三过来会诊,也跟贺叔叔约好了,你记得那天也把时间空出来。” “好。” “外面路滑,让司机开车慢一点。”腾胜苗又嘱咐他说。 “嗯,我知道了,你回家路上也慢点。” “好。” “再见。” “嗯。” 车子出了医院汇入车流,天上依然飘着雪霰子,道路确实有一点滑,腾胜苗慢慢跟着前面的车子往前走,天色越来越暗,但因为飘雪的缘故又有一种冥冥的亮光。 腾胜苗记得那还是去年,也是个下雪天,他和贺顾军一起去吃火锅,从火锅店出来后天也像现在这样黑了,走了一会儿贺顾军说冷,上手抢他的围巾,腾胜苗也不是就捍卫不住一条围巾的主权,反正俩人闹了一会儿围巾就被贺顾军美滋滋围在了脖子上,围上之后还烧包得不行,对着路边店铺的玻璃幕墙整理,腾胜苗看他拉来扯去总是不满意,就上手忙他整理,然后一个回头就看见王庆站在一侧的垃圾桶旁边目光阴冷地看着自己,两人当时谁也没说话,目光相触后就立即移开了视线,他继续和贺顾军往前走,王庆也转身进了旁边的店铺。 斜刺里忽然跑出来一人,腾胜苗看见时已经来不及了,瞥见旁边人行道上没人,他边刹车边猛打方向盘撞向路边人行道的地基,距离太短,刹车没立即起作用,车子蹿上人行道后撞在了一棵梧桐树的树干上才彻底停下来。 虽然挤了安全带,但身子还是在一瞬间撞向方向盘,又被弹出的安全气囊震落了眼镜,腾胜苗慢慢坐起身子,试着深吸了一口,胸部虽然疼,但还好,应该是没事。他心里想。 横穿马路的人也吓得不轻,呆呆地站在路中间忘了继续往前走。 后面跟来的车子停了下来,车主推门下车跑过来,先询问了马路中央那人,那人始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慢吞吞退回了路边。后车的车主又去敲腾胜苗的车窗,“你没事吧?” 腾胜苗慢慢降下车窗,“没事。” 那车主却愣住了,“是你啊。” 腾胜苗转过脸去,望着车旁的人有些眼生。 Jim笑笑地看着他,“你车子要送修了,我帮你叫拖车吧。” 腾胜苗摇头,“谢谢,我自己打电话就好。” 后面传来急促的喇叭声,Jim回头看了一眼,随手摸出一张名片递给腾胜苗,“后面在催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给我打电话。” “真的不用。” Jim已不由分说把名片塞给他快步走了。 腾胜苗寻思这人可能是他之前的病人家属,所以他不认识人家,人家认识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将名片随手收入了车子的储物格里。 叫拖车,叫保险,等都处理好之后腾胜苗打车回家,回到家已经将近九点钟了,冰箱里有速冻水饺,腾胜苗煮了一人份的,等把汤都喝下去之后才慢慢觉得身子回暖,洗碗洗澡,又给水仙续了点矿泉水,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他在玄关的收纳抽屉里没找到另外一辆车的车钥匙,就打给了贺顾军,“你那边结束了吗?” “出了点状况,公司晚上在加班,我可能要晚点才能回去。” “XX的车钥匙你放哪了?” “玄关的抽屉里吧。” 腾胜苗又翻了翻,“没找到。”听见对方旁边的细微的说话声,腾胜苗遂道:“那没事了,你忙吧。” 腾胜苗又把几个抽屉拉开找了一遍,他们家乱七八糟的小物件极少,抽屉拉开里面的东西都是一目了然的,仍然没找到,腾胜苗心想既然明天要打车上班,那还是早点睡吧,便合上抽屉端了杯温水往卧室走去。 半夜三点钟的时候贺顾军回到家,他本来怕吵着腾胜苗洗完澡是要去次卧睡的,想不到腾胜苗恰好醒了,听见外面的动静推门走了出来。 “你怎么还没睡?” “醒了。” 既然人已经醒了,贺顾军自然是要跟他一起睡,两人躺在床上,中间隔着一点距离,腾胜苗感受到贺顾军身上的冷意,伸手摸了过去,“你怎么这么冷?” “嗯,外面下雪呢。”贺顾军含糊说。其实是他心里烦,回来后站在阳台上抽烟冻的,他不常抽烟,腾胜苗压根就不抽,也不喜欢他抽。 “过来我给你暖暖。” 两人不约而同忘记了周末的不快。 贺顾军立即从被子底下滚了过去,“你晚上找车钥匙找到了吗?” “没有。”腾胜苗把贺顾军的手拢在自己胸口,轻轻搓着他僵硬的指关节。 “那你明天只能继续开旧车了。”贺顾军把腿也搭在人身上。 “旧车在修理厂呢。” “怎么了?” “回来路上躲避行人撞马路牙子上了。” “你没事吧?”贺顾军抽出手摁亮了床头灯,就要查看腾胜苗身上是否有伤。 “没事,灯关了吧。”腾胜苗的眼睛被灯光刺了一下,忍不住转过了脸去。 贺顾军听话地关了灯,“那你打电话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人又没事,没什么好说的。” 贺顾军的手渐渐暖了,也灵活了,他悄悄拉开腾胜苗睡衣的一角慢慢探了进去,把脸偎在腾胜苗脖颈上,轻轻蹭着,“我想了。” 怀里的人没有吭声,贺顾军迅速在被底翻了个身,手脚麻利地解开了他睡衣的纽扣。 第二天贺顾军起了个大早,在厨房弄出一顿颇为丰盛的早餐,在等腾胜苗洗漱的间隙他又从储物室里翻出了新车的钥匙。 两人吃完一起出门,等电梯的时候贺顾军犹豫不决说:“要不等下让老刘送你去医院,我自己开车去上班吧。” “那我下午回来怎么办?” “让老刘去接你啊。” “太麻烦了。” “那你开车慢一点。” “我知道了,你早晨都念叨八百遍了。” 电梯来了,贺顾军在腾胜苗的领子上弹了一下,“嫌我啰嗦啊。”顺手把人拽进了电梯。 老刘已经在楼下车库里等着了,两人各自上车离开,老刘司机做久了,眼明耳顺也要装老眼昏花,就算看见了他家贺总脖子上那几个齿印,也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贺顾军在后排坐下后用手机前置摄像头照了一下,心里有一点懊恼,早知道不在电梯里亲他了,现在反被啃了,还好不太明显,他扯扯领子挡了起来,腾胜苗喜欢啃他,以前他觉得好玩,现在有时候会想那家伙难不成是狗子托生的,不然也没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咬他呢? 腾胜苗今天有手术要做,贺顾军公司也有一大摊子事情,然而出乎贺顾军意料的是,他本来以为昨晚已经做好了全面的准备,想不到一上班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投诉源源不断,就算没有问题,你要澄清,要配合有关部门调查也要耗掉很多时间,何况也不是完全一点小问题都没有。 所有的部门忙得团团转,甚至很多供货商都跟着他们忙了起来,而贺顾军这个老板反而成了最闲的一个,他本来就只负责整体规划和决策,不必着手细务,所以在这场乱局中的作用只剩下了陪聊陪吃,当然单单是这两样也并不轻松。但凡此种种还是直接导致贺顾军某方面的需求旺盛,再一连数日后的周五晚上腾胜苗终于忍无可忍地拒绝了他。 贺顾军再次被赶去次卧,然后就接了个电话出门了。 次日腾胜苗睡到中午起来,家里冷锅冷灶,冰箱空空如也,这都没什么,关键是贺顾军又不知所踪,明明这几天他都不忙的。腾胜苗想到这里就有点生气,找到电话打过去,语气忍不住就恶劣起来,“你在哪?” 贺顾军在公司办公室里裹着薄毯子补觉,被电话吵醒,看见是腾胜苗,问道:“找我有事吗?” 腾胜苗:“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 贺顾军:“在家嫌我烦,我自己出来了,你还找我干嘛?”他一字不提公司当前面临的前所未有的困境,一门心思和腾胜苗赌气。 腾胜苗一听这个就火大,“半个小时之内滚回来,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贺顾军忍不住卧槽了一句,把电话扔在了沙发那边。 两人就这样又杠上了。 这次贺顾军一则是忽然又忙了起来,因为上周忙了一周交上去的东西都被退了回来,被要求重做,而应对调查而耽搁的工作依然堆在那里,总公司出了状况,各地分公司的领导闻讯赶来,接下来又有很多会要开。稍微想想都让他觉得头大。二则是他觉得不就是争夺一点应该享受的权利嘛,哪里就错了呢?所以他也不肯退让,牟足了劲地跟腾胜苗斤斤计较,寸土必争,这样的斗争让他在面临棘手的那一堆麻烦时觉得精神抖擞,你瞧,并不是所有人都执意在与你为敌,还有人是因为真心喜欢你而和你较劲! 当然腾胜苗不这样想。 这么多年了,腾胜苗都没服过软,他既然已经把话撂那儿了,贺顾军当时没回去,那事后自然不会给他机会回去,直接把他们两人那套公寓的密码锁给换了。然后再次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家也不回,玩失踪。 贺顾军两次被挡在家门外之后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程度,心里想你现在不见我,周三会诊的时候还能不见我吗?他应对各种身份背景的人时的聪明劲此刻都没了,单纯得像是个顽童。 第19章 chapter19 然而腾胜苗冷面冷心,周三会诊的时候居然连多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贺顾军,贺顾军很受伤。 会诊一切都很顺利,由于贺璋坚持不肯手术,腾胜苗事先已经在邮件里和苏锦沟通过,所以治疗方案拟定起来也没有花费太多时间,结束后贺顾军送贺璋回家,贺璋眼明心亮,路上问他说:“你跟小腾闹矛盾了?” “没有啊。”贺顾军当然不肯承认。 “你比人家大,凡事多让着他点。” “知道了。” 公司里表面看去一切正常,实则一地鸡毛,然而该出的差还是要出,因为是很早就排下的行程。 一周后贺顾军出差回来,腾胜苗的气仍然没消,贺顾军郁闷不已,跑去大洲的酒吧里借酒浇愁,喝多了就忍不住跟大洲诉苦,“你说腾胜苗他妈的恨不得天天把老子拴在他裤腰带上,我真在家了吧,他又不好好搭理我,我多说两句话他都嫌我烦,你说他是不是精分?” 大洲哈哈哈笑得直不起腰,“你不就喜欢他精分吗?你个受虐狂。” 贺顾军知道跟大洲说等于白说,郁闷了一会儿,最后陈词总结道:“我算是明白了,人啊,你当初因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过后就会因为什么烦一个人。我当初喜欢他数学好,聪明话少,对谁都不怎么搭理,特别酷,我那时候常想,他怎么就能忍住不说话呢?现在就特别讨厌他话少,孤僻,有时候本来一群人高高兴兴地出来玩,他一脸高冷,跟谁都玩不到一块去,特别扫兴。” 大洲嘿嘿笑,“以前你还嘚瑟说你们这叫性格互补,现在又抱怨玩不到一块去了,你小子这张嘴啊,什么话都是你说的。人家腾胜苗不差,你别不知足,两个男人过日子,不就那样嘛,只要床上和谐,什么都好说,在床上让你占上风,下了床你还想占上风,世上没这种好事。” 大洲一句话说到了贺顾军心里头的苦楚,“谁跟你说床上就和谐了,频繁一点就被他叫停。” 大洲爆发出一阵狂笑,“我算是明白了,你家那位就是没让你爽够,如果让你多上两次,你肯定就不是这幅嘴脸了。” 贺顾军捏着啤酒瓶子望着吊灯发愁,“你说都是个男人,他怎么就不想呢?真是想不通。” 大洲想了想,道:“是不是你活儿不行?” 贺顾军用胳膊肘撞他一下,“滚蛋,老子活儿好着呢。” 大洲咂舌道:“你自己说好那不叫好,得他说好那才行啊,这么多年了,他说过吗?” 贺顾军想了想,摇了摇头,心里也有点不确定了,难道自己的活真这么差? 大洲又道:“你们刚在一快那会儿呢,他评价过吗?” 贺顾军道:“也没有,他那时候脸皮特别薄,动不动就脸红,我也不好意思问他。” 大洲想了想又问:“那你们做的时候,他反应大不?” 贺顾军回想一下,更加不确定了,“他好像一直都不太有反应,以前还会抱着我,现在就躺着装死,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即便是我要求他帮我摸一下,他都很敷衍。” 大洲啧啧称奇,“你还真是蠢出新高度了,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意识到吗?我随便这么一问,就弄明白了,你们的问题根本就是床上不和谐。跟你说,他那种直男,在下面可能就比较容易没感觉,再加上你活又不好,换做是我,我也懒得跟你做,他能忍你这么多年,真是不容易,得了,听兄弟一句劝,回头试试让他在上面,没准他就对这件事有兴致了。” 贺顾军听说,忍不住小脸一白,菊花一紧。 大洲端着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又说道:“这再有两个小时就圣诞了,给他发个红包,把你想说的话写在红包上面,信息他不回,红包总会收吧。” 贺顾军不以为然道:“他从来不稀罕过这些节。” 大洲道:“情趣懂不懂?赶紧发,你微信上要是没钱,我转给你。” 贺顾军忙掏出手机,“我有钱,那发多少合适啊?” 大洲喝了口酒,随口道:“吉利数字嘛。” 贺顾军道:“6?8?9?” 大洲瞥他一眼,“你可真土,人家都发520,1314这些,谁跟你689啊。” 贺顾军挑眉道:“520和1314有什么说法吗?” 大洲再次白他一眼,耐着性子解释说:“谐音,520我爱你,1314是一生一世。” 贺顾军道:“我爱你不应该是521吗?0又是什么鬼?最先想到这个的人肯定发音不准。” 大洲懒得再跟他掰扯,拎着酒杯去招呼别人去了。 这一晚腾胜苗值夜班,正在整理患者的住院病案,等下还有一台手术要做,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不停地响,提醒他有消息进来,隔壁位置上的同事见他不理会,还以为他太专注没听到,提醒道:“胜苗你有信息进来。” 腾胜苗想都不用想,这么强迫症不停地发消息的除了贺顾军没别人了,他怕影响同事,把手机调成静音,同时看一下他都发了些什么,结果差点被气笑了,贺顾军一溜发了二十五个微信转账。 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吧! ——对不起都成你口头禅了吧? 这些年你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 ——早干什么去了? 我以后一定改请再给我个机会吧! ——能改才有鬼了? 回来给你上你快回来吧! ——给你上?什么鬼?又喝大发了精虫上脑了吧? 对不起! 对不起! …… 然而因为他没有回复,那边还在不停地发,腾胜苗一怒之下,直接给他拉黑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贺顾军这边却傻眼了,他立即把电话打了过去。 腾胜苗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想了想,拿着电话出了办公室,劈头盖脸道:“你有病是吗?” 贺顾军态度特别好,“对,我有病,你能给我治治吗?” 腾胜苗站在走廊上打电话,怕被人听见,忍着怒气,压着声音道:“行,你在家等着,我明天早晨回去就给你治,一刀就给你治好了。” 贺顾军心里一惊,“你要干什么?” 腾胜苗道:“给你那玩意切了,整天闲得蛋疼,上蹿下跳地可劲折腾,给切了你就安生了。”说完霸气地挂了电话。 大洲从旁边过来,“怎么样?我说就发红包这办法好使,腾医生理你了是吗?” 贺顾军愁眉苦脸道:“老子发出去快三万,他竟然骂我有病,不过他让我回家了,让我明天早晨在家等着他。” 大洲道:“这就是你不对了,钱发给自己媳妇哪能心疼呢,不过你是怎么发的?我不是给你说520跟1314吗?” 贺顾军道:“我发个520,再发个1314,这样交替着来的,总共发了三十来个,三十二个吧好像。” 大洲差点笑喷,“那腾医生肯定又嫌你烦了。” 贺顾军诧异道:“你咋知道?” 大洲道:“你想啊,人家正上班呢,手机不停地响,换谁谁不烦啊,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让你回家了,回家你好好表现,按照兄弟教给你的,准没错。” 第二天早晨腾胜苗下班回家,从电梯出来,就看见贺顾军穿着件十分臃肿的羽绒服靠在门口睡觉,也不知道是在这里睡了一晚上,还是回来太早,等他的时候又睡着的,天已经挺冷了,楼道里冷飕飕的,腾胜苗莫名有点心疼,走上去把手放在他的乱毛上揉了揉,最后揪起一绺头发,“醒醒。” 贺顾军睁开眼,迷瞪了一下后清醒过来,揉着眼睛站起身,闪在一旁让腾胜苗开门,“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你还没吃饭吧?我买了早餐,拿进去微波炉里转一下就能吃。” 腾胜苗开了门放下钥匙和手机,弯腰换鞋,“我在医院门口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贺顾军放下东西,当先冲去卫生间,“我给你放洗澡水,现在天冷了,洗完澡别穿薄的睡衣了,最近流感好像挺多的。” 等到腾胜苗洗完澡出来,贺顾军跟着他去卧室,“这就睡了啊?” 腾胜苗回头看他,“不睡干什么?” 贺顾军道:“你不是回来给我治病吗?我以为你要跟我谈谈呢。” 腾胜苗走去刷地一下拉上窗帘,“跟你谈有用吗?这么多年了,以前谈的次数还少?谈完你就听了?” 贺顾军小声分辨道:“你总想让我听你的,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也是个有自己思想的成年人。” 腾胜苗掀开被子上床,噼里啪啦数落道:“我让你做的事情没什么违法乱纪的吧?不都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这个家更和睦?你夜不归宿,不说一声,你就没错?你喝得烂醉就有理了?工作工作,对,你夜不归宿是为工作,你醉酒也是为工作,就跟别人没工作似的。你又要说工作性质不同,你的工作就得出去应酬,可凭什么啊?你喝醉了吐得到处都是,得我收拾,你喝完去泡温泉,在水里面睡一夜,我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打,打通了没人接,我担心的要命,恨不得连夜出去找你,你睡得倒好,一点不用操心。还口口声声让我别干了,我不干了,在家等着你给钱,你是不是得更牛逼了?” 这难道是要算总账,贺顾军今天回来是来求和的,他虽然不认同腾胜苗的说法,但是不敢反对,笑着说:“你说的是,我以后会注意的。” 腾胜苗看到他一脸敷衍的表情,倒头便睡。 贺顾军蹭到枕头旁边,“今天给你上好不好?” 腾胜苗的怒火噌一下子就起来了,“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一直在琢磨这玩意是吧?真他妈的死性不改。” 贺顾军也有点生气了,“你总是挑我的不是,可你自己呢?回来就睡,都不带搭理我的,我他妈的也是贱,我回来干什么呀,就看你睡觉是吧?” 腾胜苗抓起床头桌子上的相框就砸了过去,“不跟你干那档子事儿就是不搭理你,你是睡了一晚上,可我上了一晚上的班,我回来睡觉怎么了?” 腾胜苗生气喜欢扔东西,一般他扔贺顾军,贺顾军要么接住要么闪开,而且他也没真想打人,然而这次贺顾军没闪,相框砸在他头上,又落在地上,相框上镶嵌的玻璃碎了,贺顾军的额头也被他砸出了血。 腾胜苗忙从床上下来,“你他妈傻呀,不知道躲啊?” 贺顾军没搭理他,蹲下去捡碎了的玻璃和镜框。腾胜苗跑去拿了消毒棉签和创可贴进来,贺顾军已经把碎玻璃拢一块了,手里拿着那张两人的合影发呆,那是他们大学的时候,两个人第一次出去旅游在海边拍的,两个人都特别傻,盼着腿坐在沙滩上对着镜头比剪刀手。 腾胜苗拉贺顾军起来,贺顾军没有强,站起身坐在了床沿上,腾胜苗掐断棉签一头,酒精顺着管子流到另外一端的棉球上,伤口不大,被砸得有点凹陷了进去,也没出多少血,他用棉签擦干净了创口,贴上了创可贴。贺顾军一直没说话,低头拿着照片看。 腾胜苗把垃圾处理掉,进来见他还在看相片,从他手里抽出相片,“被打傻了?” 贺顾军低着头没吭声。 腾胜苗随手把相片放回桌子上,随手在他头上揉了揉。 贺顾军忽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头埋在他的颈窝里,闷声闷气地说:“苗苗,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烦我,不爱我了?” 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喷在腾胜苗耳朵上,腾胜苗头皮有点发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对不起啊,我刚才不是有意的。” 贺顾军道:“我不是说这个,我就问你,还爱我吗?” 腾胜苗闭上眼睛想了想,认真说道:“爱。” 贺顾军一抬头就吻住了他的耳垂,怀里的人身子发软。 意乱情迷中贺顾军用最后的理智想起了大洲的建议,他伏在腾胜苗耳边问:“要不今天你在上面?” 腾胜苗诧异地挑了挑眉,用腿蹭了一下某处,他怕伤害了贺顾军的自尊,有点难以启齿地小声问:“你不行了?” 其实贺顾军本来挺行的,就是问出那句话之后瞬时有点萎了,他被腾胜苗问的有点莫名其妙,“我好好的怎么不行了?” 腾胜苗以为他不好意思承认,鼓励他说:“没事,不行回头去找中医调理一下,别担心啊。那个,咱慢慢来,今天不行就明天再试试呗。” 贺顾军黑人问号脸了一会儿,脑子终于转了过来,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瞬时就变得精神抖擞了,他故意逗腾胜苗,“哥哥年轻力壮,不用找中医。” 腾胜苗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帮他,听话地探下手去,触到之后他有点诧异,不过心里也松了口气,看来真的不用找中医了。 结束后贺顾军刚打算搂着人再补个觉,床头的手机响了。电话里李笍的声音压得很低,“贺总,小周总到公司了,找你呢,你快过来吧。” “我小姨来了!”贺顾挂了电话后,忐忑难安地对腾胜苗说。 第20章 chapter20 腾胜苗一直都知道贺顾军有个小姨,只是一直没有见过面,听说他这位小姨生在国外长在国外,只比贺顾军大了几岁。 “要去接机吗?” 贺顾军抓起床头的衣服朝身上套,“人已经到公司了。” “她来就来了,你不用这个表情吧。”腾胜苗打量着贺顾军说。 幼儿期被小姨欺负的心理阴影还在,贺顾军沮丧地说:“我小姨超凶,现在我把公司弄得一团糟,她大老远跑回来肯定是兴师问罪来的。” 贺顾军的外公老周总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是贺顾军的妈妈周娜,另外一个是老来得来的,取名周姝,因为从小就宝贝得不行,所以养成了张扬泼辣的性格,贺顾军现在还记得小时候俩人抢玩具,大人一个没拉住他小姨就在他脸上抓了几条伤痕,幸好那时候小,伤的只是肉皮,才没在脸上留下来疤,不然能不能把腾胜苗拐到手都难说。 “公司的股价不是稳定了吗?” 公司接受有关部门调查的事情贺顾军一直没跟腾胜苗说,此刻被问起来,他长话短说道:“最近被对家搞了,一直停业整顿呢。” “你之前怎么没说?” “跟你说你又帮不上忙,还只能跟着干着急。”贺顾军说话间已穿好了衣服,他弯腰在腾胜苗额头亲了一口,“乖,你赶紧睡吧,如果我小姨回头要见你,答应我千万别去见她。” “为什么?” 贺顾军当然不会说他小姨掌握了他大量黑历史,什么幼儿园的时候吧唧小朋友啃得人家满脸鼻涕泡了,什么拉了尿给小鸭喝结果小鸭不喝他自己和泥玩了,“她那个人嘴巴特别毒,我怕你受不了她跟他吵起来。” “哦。”腾胜苗看着贺顾军忙忙地出了卧室,又提高声音叮嘱他路上慢点。 贺顾军赶到公司的时候周姝正在办公室里翻看他桌子上的各种报表。 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经年不见他小姐非但没有显得成熟反而打扮得更性感,好看是好看,但就是那小背心军装裤麻花辫跟专业这两个字实在半点不搭,何况穿这一身儿,就算他们公司供暖给力,但除了办公楼该怎么办? “小姨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贺顾军因为心虚嘴巴格外甜一些。 周姝也没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资料,“李什么,就你那个助理,刚才大致跟我说了一下公司现状,现在她在隔壁跟我的助手交接,最近你辛苦了,现在是周末,你先回去吧,下周再过来上班。” “啊?”贺顾军觉得很匪夷所思。 周姝这才抬起脸望向他,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敲了敲办公桌一侧的公章,“啊什么啊?公司暂时由我接管,听不懂?” 贺顾军愣了愣,“股东们的意思?” “你外公的意思,让你多回家陪陪你爸。” 外公是公司最大的股东,他的意思也算是股东们的意思吧,贺顾军想到自己被股东们集体嫌弃了心里略微不舒服,“哦,那谢谢了。你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周姝不以为然道:“对面酒店,房间已经订好了。” “那好吧,有什么需要你随时跟我说。” “去吧去吧。”周姝不耐烦地冲他挥挥手。 贺顾军觉得他小姨变了,上次一见面就问他对象,这次除了手中的资料,她对旁的事情好像半点兴趣也没有了。 所谓无官一身轻,走出公司大楼,贺顾军觉得轻松了很多,不过把一个烂摊子丢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在心里对他小姨浮上几分愧疚。想着腾胜苗在睡觉,他先跑去理了个发,然后开去了爸妈家,他到了时候贺璋正在屋子里给一盆瑞香浇水,花叶的顶端已经发出一个个小花苞,看样子年前就能开了,他接过洒水壶帮他爸把花浇了,又去泡了茶,父子俩坐着喝茶下棋聊天,聊天中他才从爸爸口中断断续续得知最近公司状况百出的真正原因。 “反正你都要退了,谁上来不都一样吗?” 贺璋看他一眼,“如果都一样,你们公司明明没有问题,为什么会被为难成这样?” 贺顾军其实也懂,只是不愿意相信,“那现在都料理清楚了?” 贺璋点头,“嗯,已经均衡了,后续你们那边应该也能消停了。” 贺顾军心里对他小姨的愧疚登时就烟消云散了,之前不过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他小姨此时来其实乱局都已经摆平了,只用坐待日出就行了。 傍晚时分贺顾军回到家,腾胜苗睡了一天刚起来,看着像是洗漱过了,脸上还有水珠,但是大概忘了梳头发,头发还乱糟糟翘着。 贺顾军忍着蠢蠢欲动跟他汇报说:“我小姨来接手公司了,接下来我就没那么忙了。” “哦。”腾胜苗路过餐厅,顺手拿起矿泉水给水仙花又加了点水,瞥见贺顾军理了发,就多看了一眼。 贺顾军特别烧包地道:“是不是特别帅?中午回家我妈也说我这次发型理得不错。” “你回家了?” “嗯,下午都在家待着。”贺顾军亦步亦趋地跟在腾胜苗身后,见他停下来,也跟着停了下来,“这是水仙把,你什么时候种的?” “挺久了,你刚看到?”腾胜苗瞪他一眼。 “那不是太忙了嘛。” “这个家里你到底关心过什么?既然一天没在公司,下午就不能早点回来买点菜?”腾胜苗翻了翻冰箱,只找到半包速冻水饺,人又有点烦躁。 “关心你啊。”贺顾军特别不要脸地说。 腾胜苗没搭理他,拎着那半包速冻水饺去开火,贺顾军忙说:“别煮了,咱们出去吃吧,我也没吃呢。”说着就上手去拦腾胜苗。 腾胜苗甩了一下,幅度有点大,不想手磕在了一侧的台案上,他有点恼,“你干什么呢?” “没事吧?”贺顾军忙问。 “死不了,我说你能不能不在旁边烦我啊?”腾胜苗语气恶劣起来。 “行行行,我出去。”贺顾军怏怏地出了厨房,不敢再往他旁边凑,生怕这得来不易的和平共处又没了。 腾胜苗煮了水饺吃完就出门上班去了,贺顾军说要送他也被他拒绝了,他一个人在家饥肠辘辘又百无聊赖,如大型猫科动物一样坐在沙发前的小地毯上看了会儿电视节目,领地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并不好,他翻出手机开始约朋友吃饭,打了几个电话终于让他约到了三两个闲人。 饭后朋友们都说有事,他便独自去了酒吧,反正腾胜苗晚上也不在家不是? 去酒吧嘛依然是去夜色。 夜色最近改了风格,音响中播着靡靡之音,大家都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窃窃私语。贺顾军刚一进来还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随手抓了个服务生问道:“你们这儿怎么变这样了?” “语文老师让这样弄的,说这样才有感觉。”服务生在夜色好几年了,对他们老板大洲的历任也算门清。 “哦。”贺顾军差点笑喷,他去吧台点了酒坐着慢慢喝,大洲原本趴在那边,看见他来了就趴了过来,吊儿郎当一脸欠揍地说:“你今天可是稀客啊,你不知道,上次你走了之后好多人向我打听你家腾医生呢。” 贺顾军喝着杯中的酒,“打听他做什么?” “觉得他酷呗,你那么张牙舞爪的,他一来,你就秒变小绵羊了,有些人可能就是好奇,有些人可能是想向他取经,还有些人嘛,思想就不那么纯洁了。” 这里是gay吧,大洲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贺顾军骂了句脏话,“再有人跟你打听,你让他们趁早死心。” “担心了?”大洲笑着说。 贺顾军并不是嘴硬的人,不过他也懒得回答,灌了一大口酒,目光流转,瞥见了一侧的舞台,“你们换驻唱了?” 大洲道:“这个怎么样?” 贺顾军摇头,“不怎么样,还不如你家隔壁那个。” 大洲也随着他的目光望着舞台方向,“你说隔壁那个张凯啊,他要是知道你对他这么看好,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你现在越来越八卦了。”贺顾军哼了一声。 “这不是把你不在江湖这段日子的典故都说给你听嘛。” “连典故都知道了,看来没少听你家语文老师上课啊,不过这老师品味瞧着也不咋地。” “我也觉得不咋地。”大洲叹了口气。 “你又准备分了?” 大洲坐直身子,显出几分郑重其事,“没,就是稍微有点厌倦。” 贺顾军知道许宗洲的德性,也懒得置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有人叫,大洲就过去了,贺顾军独自坐着喝酒,上次和他跳舞那个Jim晃晃悠悠走了过来,端着杯子给他碰了一下,“要不要再跳一支舞?” 贺顾军对眼前的人模糊有点印象,“不了。” Jim在他旁边坐下,摇着杯中的酒液说:“上次路上碰见你男朋友出事故,他居然已经不记得我了。” 贺顾军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有些倨傲地说:“不记得不是挺正常的吗?” “听说他是外科医生是吗?”Jim含笑望着他问。 “是。”贺顾军想起大洲方才的话,对Jim生出了几分敌意,不过依然笑呵呵地说。 “能成为他的病人应该是件挺幸福的事情。”Jim一脸憧憬地说。 贺顾军瞥见他那个眼神只觉得胳膊上冒出了几个鸡皮疙瘩,这人也太变态了,正常人谁会想成为病人呢?不过他还是说道:“那你应该是没机会了。” “为什么?” 想不到这个傻逼还问为什么,贺顾军心头更觉这个人思维不可以常人度之,言谈举止都透着邪气,他盯着Jim,眼神透出几分威压,“因为他是儿科医生,除非你能回娘胎里重造一遍。” “有趣!”Jim抿了口酒,笑眯眯说,不过没再继续与他对视。 第21章 chapter21 被Jim搅了好心情,贺顾军没坐多久就走了,外面干冷干冷的,他在空荡荡的大街走了一会后,忽然心血来潮想去看看腾胜苗,就叫了出租车去市医院。 贺顾军对市医院可谓了如指掌,在医院门口下车后他径直往住院部那栋高楼走去,儿外科那一层没有看到人,那恐怕是在做手术吧,他知道住院部的四楼整层都是手术室,但是给非医务人员的公用电梯在四楼都不停,贺顾军坐电梯下行到五楼,又走楼梯到四楼,推开应急通道的门走进去,恰好里面那扇门有人出入,也开着,他一进去先看见这边站着几个等候的患者家属,他家腾医生正在那边电梯门口的可移动床前弯着腰给一个小孩做检查。 “这样子疼吗?那叔叔按这里疼不疼?这样呢?来,侧过来,腿抬起来,对,就这样,疼吗?不疼啊,你怎么这么棒呢,真乖,好了,起来吧。”期间穿插着小孩的小童音,腾医生的声音听起来超级温柔,即便是在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腾胜苗也没对贺顾军这样温柔过,他不禁有点愣神。 腾胜苗对家长交代了两句,转身往回走,一眼就看见了贺顾军,他不喜欢贺顾军到单位来找他,他也从来没有去过贺顾军公司,对此贺顾军一直耿耿于怀,觉得他好像为了故意撇清什么似的。 所以在这里看见贺顾军,腾胜苗有点意外,拎着病案走过来,声音淡漠地问:“你怎么来了?”下午出门前俩人闹了不快,他应该不会无聊到跑医院来道歉吧? 周围有患者家属在,还有腾胜苗的同事进进出出,贺顾军不好说别的,只说:“没什么事,路过就顺便上来看一眼。” 腾胜苗:“不出意外我明天七点半下班。” 贺顾军:“夜宵吃了没有?” 腾胜苗:“同事给我拿了,等下抽空吃。” 贺顾军:“那,你记得吃,明天早上回去路上慢一点……我回了。” 腾胜苗点了下头,转身在门旁边按了一串密码进了里间。 贺顾军有点不舍得走,想再看看腾胜苗工作的样子,但他看出来腾胜苗有些不自在了,所以从四楼下来,他心里不怎么痛快,可不痛快能怎么办,他只能忍着。 住院部下来是一个斜坡,斜坡边上种着一排银杏树,这时节都光秃秃的,贺顾军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也没在意,直到有人对他说:“腾医生手机没电了,让我把这个给你。” 贺顾军看见是一张A4纸,有点莫名其妙,伸手接了过去,对那穿着护士服的女孩说了句“谢谢。” 乔巧喘着气说:“不客气。”迟疑了一瞬又问道:“你是他家属吧?” “啊?”骤然被一个陌生人这样问,对方又是腾胜苗的同事,贺顾军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乔巧道:“腾医生之前被人用这件事羞辱过。” 贺顾军秒懂,人也愣住了,良久才皱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乔巧道:“就最近,看来你果然不知道,难怪还会到手术室这边来。” 贺顾军蓦地一阵心疼,他抬头望向住院部大楼属于四楼那一层的方向,每个窗口都有灯光透出,但里面是情形却绝无可能看清,他向眼前的女孩说道:“请问你怎么称呼?” 话说得客客气气,语调却冰冰凉凉。 “我姓乔,跟腾医生爸妈住一个小区。” 贺顾军心里滋味很复杂,“谢谢你告诉我。” “现在流言蜚语依然有,近期你还是回避一下吧。” 贺顾军点头表示知道,然后看着女孩转身走了,失魂落魄地走到医院门口,由于太晚了出租车已经很少,他边发呆边等车,蓦然想起来那张白纸,从口袋里掏出来轻轻打开就着一侧的路灯他看见纸上只有几个字,写得很潦草——喝酒记得叫代驾!腾胜苗大概是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却不知道他是打车过来的,贺顾军一瞬间眼眶发酸。 从医院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贺顾军依然不困,洗完澡后他躺在床上看电视想着明天要早起去买菜,后来又想起腾胜苗给小朋友检查身体时的温柔语气,开始幻想以后小孩子生了,腾胜苗也这样温柔地跟小孩讲话,慢慢又高兴起来,又想了很多他们从前的事情,后来看着电视就睡着了。 次日,腾胜苗到家已经快十点了,他走进主卧,发现贺顾军给他准备的睡衣放在主卧卫生间门口,他冲了澡,穿着睡衣进卧室,电视还在开着,贺顾军以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缩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腾胜苗关了电视,走过去想给贺顾军换一个舒服点的姿势,贺顾军被他一拉就醒了,“你回来了?” 腾胜苗没吭声,掀开被子在他旁边躺下,贺顾军翻身就压了过来,“晚上我去找你,你怎么有点不高兴?”小护士说的那件事情他想听听腾胜苗自己怎么说。 腾胜苗把他从身上推下去,“没有啊。” 贺顾军:“我又不瞎,我看出来了。” 腾胜苗伸手摁灭了灯,“你觉得不高兴就不高兴吧。” 贺顾军锲而不舍地追问:“是怕你同事看见吗?” 腾胜苗不置可否。 贺顾军见他又不说话,有些郁闷,故意激他说:“那个小护士都跟我说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对你好像挺关心的。”贺顾军再次激将。 腾胜苗有点火大,“你整天除了这个就不能琢磨点别的吗?” 贺顾军:“那你就不能对我态度好一点?” 腾胜苗:“我对你态度怎么不好了?” 贺顾军:“你对那不认识的小孩都能喜笑颜开的,看见我就拉着张脸,爱答不理。” 腾胜苗郁闷道:“你是小孩吗?他几岁你几岁?你跟他比?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贺顾军被抢白一顿,不觉惭愧只觉郁闷,腾胜苗什么时候能不在他面前装酷呢?他就不能示弱一下吗?他躺下安静了一分钟,又爬了起来泄气般地说:“你先别睡,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不示弱就不示弱吧,自己的媳妇在外面受了苦,回到家自己还是多疼疼吧,他心里这样想。 “吃完回来的。” “那你睡吧。”贺顾军知道腾胜苗累,没再打扰他,留他在卧室睡觉,独自出门去了。他先去公司点了卯,回来又买了菜,预备着腾胜苗醒了给他做饭吃。 腾胜苗一觉睡到六点才醒,起初睡不着,后面睡着了又容易醒,所以醒来后依然觉很挺累,他抱着被子坐床上散癔症,贺顾军推门进来,看他迷迷瞪瞪的模样忍不住又道:“我——” 腾胜苗翻了个白眼给他,“自力更生” 贺顾军:“需要配合。” 腾胜苗不再说话。 贺顾军凑近了一点。 腾胜苗扣住了他的手腕,冷冰冰地说:“那你就试试。” 贺顾军虽然有那个念头,但也知道腾胜苗累,并不忍心折腾他,不过是想故意逗逗他,人再次被他逗恼了,他委委屈屈地躺下去,拎了个枕头抱着,叹了口气说:“你有没有觉得咱俩现在过得特拧巴?” 腾胜苗淡淡道:“人都拧巴,能过得不拧吗?” 贺顾军:“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烦?” 腾胜苗没理他。 贺顾军:“有时候我会想你是不是性冷淡?可我知道你不是,你就是对我冷淡。” 腾胜苗依然没有说话。 贺顾军继续说:“你列了很多条条框框,要我这样,要我那样,我被你管得死死的,有时候很烦,有时候又觉得挺幸福的,你管我说明你爱我。我一直不敢对你有啥要求,你说啥是啥,我只敢在床上提一点小要求,可现在连这点小要求都总是被你驳回。你的想法总是埋在心里,从来不对我说,我也不要求你说,但如果跟我相关的,还是希望你能说出来,比如,你在外面受委屈了,或者是——你想分手,你想要别的生活,都可以说。我读书的时候脑子就没你好使,现在依然这样,你不说我猜不出来。” 腾胜苗依然没什么反应,贺顾军松开枕头出了卧室。 原来管他,他还是会烦的。没有人比腾胜苗更清楚他有多爱贺顾军,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特别神经质,如果他在忙还好,如果他在家闲着,贺顾军在外应酬没回来,他就忍不住会催他快点回来,他抑制不住地想把他攥在手心里,放在眼皮子底下,什么都不干,就看着,就挺满足的,但偏偏贺顾军是一条拴不住的野马。他知道自己的爱有点畸形,他也知道自己的人很拧巴,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就比如说现在吧,外面冰天雪地,卧室里光影晦暗,俩人坐着就算不聊天都很舒服,他心里拼命地想把人留在卧室,可身体就是不愿意做出挽留的举动。贺顾军曾经有一次喝醉了说漏嘴,说他精分,说完还怕他生气,他当时一点也没生气,他也觉得他自己确实很精分。 腾胜苗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伸手将床头的手机拿了起来。 “主任,我身体不舒服,晚上想请假,嗯,不严重,我知道,嗯,好的,谢谢。”他简短地讲完电话,又拨了个号码,用带着点命令的口吻说:“滚进来,我请假了。” “我要哄哄才能进去。”贺顾军明明尾巴已经翘上天了,嘴上还是要卖乖。 腾胜苗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才说:“我现在头还昏昏沉沉的,你心疼心疼我行吗?”他的声音有点疲惫,看来是真的难受了。 腾胜苗说出这样的话,尽管语气平淡,但已经算是撒娇了,贺顾军立即扔了手机蹦进卧室。 两人又重新躺在床上,“我今天再说一次,我没有烦你,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我爱你,以前爱,现在爱,以后也爱。以后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了。” 贺顾军:“你只要还爱我就好,我以后不问了。” (和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没再折腾,和和睦睦过了一个月,一晃到了年底,某天国外反馈回来消息说三个胚胎发育起来了两个,医生建议都留下来,贺顾军听到这个消息可谓悲喜交加,喜的是一次就搞定了,不用再折腾,悲的是本来就是为了完成任务,生一个就觉得麻烦,这下好,一下子来了两个。他郁闷了几天,慢慢又高兴起来,因为他决定到时候一个跟他姓,一个跟腾胜苗姓。他要用一个娃彻底拴住腾胜苗,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挺值的。 贺顾军的爸爸听到这个好消息,人倒是高兴了,可高兴也挡不住病情的持续加剧,之前选用的抗癌药似乎已经不起作用,医生按照之前的方案给他换了第二种药物。 换药之初效果并不是太理想,贺璋先是偶尔去医院,后来直接从家里转到了医院,虽然请了两个护工,但医院总要有自家人在旁边看着,公司现在有周姝坐镇,遇上特殊情况贺顾军去一下,其余时间他都和妈妈轮流在医院照看贺璋,后来贺璋病情严重那几天,贺顾军连公司也不去了,每天都一门心思守在医院。 因为贺璋就住在腾胜苗所在的医院,所以只要贺顾军在医院里,他一下班就直奔过去,这天他过去,贺爸爸刚做了一轮的治疗被送回病房,虚弱地躺在床上呻/吟,曾经威风八面雷厉风行的一个人被疾病折磨成这样,贺顾军坐在床旁边看着他爸爸,忍不住就难受起来,腾胜苗轻手轻脚走过来,把手放在他头上轻轻揉着,像是揉小猫小狗,“我买了饭,在外面桌子上,你吃了去休息一会吧,我看着。” 贺顾军抬头看着他,“你上一天班也挺累的。” 腾胜苗淡淡笑,“今天坐门诊,不累的。” 贺璋听到腾胜苗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看着他,嘴唇翕动,“小腾来了。” 腾胜苗点头,“嗯。”他推着贺顾军去吃饭休息,自己在他刚才坐的位置上坐下来。 等贺顾军去了外间,腾胜苗轻声问道:“叔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断药?” 第22章 chapter22 “为了让某些人放心。” 贺璋并没有说得太直白但腾胜苗都懂,“让他们放心就那么重要吗?” “人固有一死,我得了这个病,好好吃药最多能再活个三五载,多出来的时间其实也有限。” “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吗?” 贺璋轻轻叹了一口气,“人们常说盖棺定论。”思索了半分钟,像是在选一种更好的措辞,他又接着说:“人总要为自己犯过的错受到惩罚,叔叔年轻的时候犯过错,多的我不能跟你说,你只用知道只有尘埃落定,一切才能过去,周氏也才能回到正轨。” “他们连这几年都等不了吗?” “几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没人愿意等。” 腾胜苗握紧贺璋的手,缓缓低下了头,一种难言的悲怆从心底升起,他不想在贺璋面前哭,憋得头都疼了。 “不要告诉顾军。” “嗯。”腾胜苗忍着泪意点头。 快过年的时候贺璋的病情稍微稳定了一些,他坚持要回家过年,一家人也都清楚这恐怕是他能过的最后一个年头了,就没违背他的意愿,把他从医院接了回去。 年三十腾胜苗还要上班,贺顾军白天回家陪父母,傍晚回了自己家,孰料推开门却看到腾妈妈正坐在客厅里包饺子。 “阿姨你怎么来了?” “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过来给你们包点饺子。” 贺顾军忙脱了外套洗了手过来帮忙,“叔叔在家做什么呢?” “倒腾他那两条鱼,你爸爸呢?这些天情况还稳定吧?” “还行吧。” 腾妈妈注视着他说:“人都有这一天。” “我知道。” 在生老病死面前任何的安慰都如隔靴挠痒,大过年的腾妈妈不想惹贺顾军伤心,故意找点高兴的话题说:“我听胜苗说是两个女孩。” “是的。” “预产期是八月份?” “嗯。” “八月份好,等明年过年的时候就有半岁了,好带多了。” “阿姨,我在想到时候孩子出生了一个跟胜苗姓一个跟我姓,你觉得可以吗?” 腾妈妈愣了下,笑着说:“好,怎么样都好。” 贺顾军又说:“我给叔叔和你买了套房,就在隔壁小区,现在装修差不多了,等回头孩子生了你们就搬过来吧。” “买房?胜苗没跟你说过吗,我们前段日子已经看好一套,押金都交了。” 贺顾军本来是要给腾胜苗惊喜的,想不到事情弄成了这样,“那交上去的押金能退吗?我这边全款都付了。” 腾妈妈说:“这得问你叔叔,是他去办的。” 贺顾军说:“能退就退,不能退就算了,我买这套在隔壁小区,离得近以后会更方便些。” 腾妈妈起身去洗手,“我打电话问问。” 腾胜苗春节仍然要值班,只有三天的轮休,他回家陪爸妈走了两天亲戚,又去贺顾军家里探望了一下贺家二老,虽然他们是见过家长的,但除了两家的近亲属,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怕有同事朋友来串门时不好介绍,春节两人还是待在各自父母家里,只晚上才回他们自己的小家。腾胜苗倒也没什么,贺顾军却觉得很郁闷,但也无法可施。 初五晚上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这还是两边家长第一次正式见面,贺璋不顾家人反对喝了一小杯白酒。饭后又兴致高昂地去附近的茶室坐了一会儿,只是毕竟在病中他很快就显得精神不济,没到九点钟大家就散了,茶室出来贺顾军和腾胜苗各自送自己的爸妈回家,由于时间晚了,晚上两人都直接住在了父母家里。 晚间贺顾军躺在床上正在翻看他小姨朋友圈里赤道附近某小岛度假的照片,腾胜苗的电话打了过来。 这个时候接到腾胜苗的电话贺顾军是有点小开心的,“你还没睡呀?” “刚才听我妈说你给他们买了套房子。” “是啊,买挺久了,装修刚弄好。”贺顾军拉了个枕头垫在身后,又坐直了一些。 “为什么不早点说?” “想给你个惊喜。”腾胜苗大概是不想让父母听到自己在打电话,说话时格外压低了声音,听着就有一种温柔的意味,贺顾军有点懊恼,早知道晚上就磨着他一起回他们自己的小家了。 “房子和装修合计多少钱?” “怎么了?” 腾胜苗理所当然道:“我给你钱啊。” “我送给叔叔阿姨的,要什么钱啊!” “那也没事,我按照外面挂牌价算给你吧。” 听到贺顾军沉默不语,腾胜苗又说:“明天我早班,先不说了。” 等电话挂断了很久贺顾军才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他也没心情再看朋友圈,兀自叹了口气,躺下去拉起被子蒙头睡了。 在金钱方面他和腾胜苗一直都稀里糊涂的,读书的时候家里对他经济制裁,两人交往几乎都是花腾胜苗的钱,毕业后两人一起,房子是他买的,车子是他买的,腾胜苗嫌他买的车太招摇,自己买了辆便宜的开着上下班,平时他不怎么居家,家里要添什么都是腾胜苗在安排,两人一直没说要AA什么的,他觉得这样挺好的。现在他真心实意送给叔叔阿姨的房子,腾胜苗却这么认真地要给他算钱,让他觉得生分。 次日一整天两人都没有通话,下午下班的时候腾胜苗打来电话说晚上要回爸妈家,一个表姑来A市探亲,晚上要和姑姑一家过来吃饭。 贺顾军心里有点不情愿,大过年的,别人都团团圆圆,他们两个反而比平时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少,“你不是不喜欢你那个表弟吗,吃完饭早点回来吧,我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的。” “他马上要高考了,现在忙着学习没时间膈应人了,我看吧,时间早了我就回去。” 挂了电话后贺顾军又情绪低落了好久,下午他听说岑森去男朋友老家了,大洲呢,酒吧生意也不做了跟他那个语文老师出门度假去了,郑辰有妻有子更是一家子和和美美,只有他自己孤家寡人一个。 腾胜苗自然不知道贺顾军的失落,其实这个年他也过得挺烦闷的,因为工作两年多了,所以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打听他是否有对象了云云,他讨厌说谎,但又不得不说。 他电话里说的表姑是爸爸的堂妹,嫁到了外地,平时没时间回来,只春节的时候大家才能聚一聚。晚上吃饭的时候,话赶话的,表姑顺口就笑着问道:“胜苗今年二十六了吧?” 腾胜苗预感到表姑接下来要说什么,谨慎地“嗯”了一声。 “女朋友谈好了吗?” 果然,腾胜苗未及开口,先看见坐在对面的表弟面色古怪地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妈妈,看样子要么是姑姑怕表弟多说话踩了他一脚要么就是拧了他一下,腾胜苗看见表弟那副模样忍不住想笑,“没呢。” 姑姑接腔说:“现在孩子谈对象都晚。” 表姑道:“那倒也是。” 腾胜苗看见他表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很是不以为然。 饭后坐了一会儿他就要走,表姑不明所以,“胜苗晚上还要值班吗?” 腾胜苗含糊道:“嗯,你们再多玩一会儿。”然后他看见表弟又翻了个大白眼。 腾胜苗出了家门取了车刚开出去没多远,看见前面有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中间,他正要按喇叭提醒人让一下路,再看发现那人是乔巧。再靠近,发现乔巧好像喝醉了,路都走不稳,于是他降下了车窗,“你怎么了?” 乔巧回过头发现是他,“是你啊。”说了这句话又兀自摇摇晃晃往前走。 大过年的喝点酒不奇怪,可是一个女孩子喝醉了穿这么点衣服在小区里乱晃荡,就算没坏人时间久了人也会冻坏的,腾胜苗迟疑一下,把车子靠边停了,走过去道:“我送你回家吧。” “回家?我哪里有家,没有家了。”乔巧说着又往前走。 腾胜苗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发生什么事了?” “我爸跟我妈离婚了,怎么劝都不听。” 虽然从前都住在这里,但小区里的邻居腾胜苗并不熟悉,乔巧家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他考虑到外面零下十几度的气温,想了想说:“要不你去我家里坐一会儿吧。” 乔巧甩开了他的手,“我没事,等酒醒了就好了,你别管我了。”说着又继续乱晃悠。 “那你把我外套穿着吧。”腾胜苗脱了大衣递给了乔巧,乔巧不接,他只好给她披在了身上。 乔巧忽然搂着他大哭起来,“我妈心里有别人,当年阴错阳差没能在一起,所以我小时候他们就喜欢吵架,这么多年了,我以为她终于认命了,愿意跟我爸好好过了,毕竟都这么大岁数了,谁知道那人配偶年前去世了,我妈就又开始跟我爸念叨离婚的事情。”她哭到憋了气,良久才顺过气来,“我爸真的好可怜。” 腾胜苗不知说什么好,“叔叔还有你啊。” 眼泪鼻涕都粘在了人家的胸口,“抱歉。”乔巧说着后退了一步,“谢谢你。”说着转身跑了。 晚间回到家,贺顾军拉开门看见腾胜苗只穿着羊毛衫,奇怪道:“你衣服呢?” “给别人了。”腾胜苗搓着手快速进屋,外面楼道里的一扇窗不知被谁打开了,风从那里吹进来扯着哨子,格外显冷。 “谁呀?” “乔巧,你见过的,她爸妈离婚了,自己喝了酒也不穿外套在小区里乱晃悠,我让她去我家她也不去,只好把衣服给她了。” 想到那件大衣是自己给腾胜苗新买的,他脱下去的时候肯定还带着体温,贺顾军心里有点酸,“那你怎么不把毛衣也给她?” 腾胜苗无语道:“你有毛病吧!” “喜欢大方就大方彻底点呗。” “我就不该回来。” “是,你该留下来好好开导那小护士,回来干嘛呀?”他瞥见腾胜苗羊毛衫领口处粘着一团污渍,浅色的毛衣,就算是水渍染在上面也不会了无痕迹,他忍不住多想起来。 腾胜苗转身便往外走。 第23章 chapter23 如果真让人走了,以腾胜苗的脾气至少又得十天半个月不理自己,贺顾军想到这里,纵使心里不痛快,他还是快步追了出去,“跟你开玩笑呢。” “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腾胜苗觉得很累,距离上次剖白心意才过去一个月就再次开始了信任危机。 “我错了,你快进来吧别冻着了。” 贺顾军嘴上说着自己错了,语气和神态全然不是这个意思,腾胜苗想到一句话,虚着点和气,他心想如果较真下去这日子恐怕真的没法过了,他也没再说什么,回屋后拿了睡衣洗澡去了。 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也没能高高兴兴收尾,睡觉的时候两人心里还都有点别扭,本来就无话题可聊,当晚更是没甚可说的。 第二天两人一起出门上班,由于周姝还在度假,贺顾军要暂时替她处理公司事务,所以年后第一天班他上得并不轻松,下午的时候他本来想着晚上和腾胜苗一起看电影吃饭缓和一下关系,孰料他妈妈又打来电话说贺璋的情况不太好,让他赶紧回去。 贺顾军还未赶到家,又接到他表弟唐辉的电话说他们去医院了,让他也直接去医院。一家人在医院汇合,贺璋被推进了抢救室,贺顾军和周娜还有姑姑一家守在急救室外,他摸出烟盒,看到旁边的禁烟标示又把烟塞回了兜里,在走廊里转了两圈后对唐辉说:“我找个地方抽根烟,这边有事了叫我。” 唐辉略点了下头,“嗯。” 贺顾军记得康复治疗区一侧有一小片空地是可以抽烟的,他攥着打火机走过去,转过那座小小的假山后看见腾胜苗和那个护士并肩坐在小喷泉旁的一张长椅上,中间只隔着一拳的距离,贺顾军觉得刺眼,想走,但腾胜苗已看见了他。 “你怎么过来了?” 贺顾军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爸在那边抢救,我,我过来抽根烟。”他说着晃了一下手里的打火机。 乔巧随着腾胜苗站起了身,“你们聊,我先走了。” 腾胜苗指了指身后树干上的标示牌,“这里现在也不能抽烟了,全院禁烟。” 贺顾军侧身让过乔巧,把打火机塞进了裤兜里,站着没说话。 “我跟你去看看叔叔吧。”腾胜苗说。 “还在抢救,过去也看不到。” “那坐一会儿吧。” 贺顾军点了下头,在方才乔巧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你今天不忙啊?” 腾胜苗知道他想问什么,可是情绪过了,他不想再解释一遍了,只简略说:“刚下手术。” “哦,你们小时候就认识吧?” “嗯,她读书成绩不太好,初中毕业后在家人的安排下稀里糊涂读了几年护理,很早就参加工作了,现在想转行,又不知道做什么。” 不难看出腾胜苗脸上都是疲态,情绪也很消沉,贺顾军只当他是做手术累的,也没多想,“所以找你给出主意?” 腾胜苗苦笑,“我能给人家出什么主意啊,她应该也就是随便说说。” 因为什么会聊到就业方向这个问题只是在贺顾军脑子里过了一下,他没来得及想更多兜里的电话就先响了起来,是唐辉打来的。 “我爸应该是醒了。”他边接电话边起身就跑,腾胜苗紧随在他身后。 一个小生命刚在自己手底下溜走,至少此刻腾胜苗觉得自己无法再承受任何其他的打击了,他有些紧张地盯着贺顾军翕动的嘴唇,怕从他嘴里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由于没看路还差点撞了人,好在,贺璋已经暂时转危为安,腾胜苗松了口气,贺顾军眼疾手快地扯住他道:“小心点。” “嗯。” 晚上唐辉坚持要留下来陪房,贺顾军也知道后面需要陪护的日子还uo,也没跟唐辉客气,把病房里的事情都安置妥当后就和腾胜苗一起离开了。两人情绪都很低落,在家附近的一家火锅店里把晚饭打发了,吃完火锅回到家时间还早,腾胜苗身心俱疲,就摊在沙发上看电视节目。 贺顾军泡了两杯茶端过来,“还记得交换那件事吗?” 腾胜苗接过茶杯“嗯”了一声。 “那会儿你走之后我爸说事情已经办妥了,秋季就可以过去了。” “我要真出去了,你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吗?” “哪方面?”贺顾军微微侧着身子,望着腾胜苗的脸。 “公司和家啊,那个时候小孩应该刚出生,叔叔的情况又不太好。” “现在辛苦点不是为了以后轻松点嘛,你不用担心我这边,这样的机会以后恐怕很难再有了,你还是去吧。” 腾胜苗低头喝了口茶,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夜里腾胜苗做了一个血淋淋的梦,手术室里到处都是血,找不到血是从哪里涌出来的,他拼命地擦洗但是怎么都擦不完,从梦中惊醒,他抬起贺顾军压在他胸口的手臂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后他觉得口渴,就轻手轻脚起来去拿水,开门的时候,听见贺顾军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晚上调的酱太咸了,我出去喝点水,你要喝吗?” “我不喝。” 腾胜苗掩门出去,只开了客厅的一盏小灯,屋子里到处影影绰绰的,他走到茶桌前,杯子里还有睡前的残茶,他朝里面续了点热水端着喝,可能是室内太暖,年前种的水仙已然长徒了,细长的花枝欲折不折垂在那里,腾胜苗弹了一下花朵,又给盘子里倒了点矿泉水。 喝完水腾胜苗回卧室重新躺下,贺顾军在被底翻了个身准确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他任由腕骨被扣着,借着房间里的微光望着屋顶,明天还要上班,他知道自己这一夜很难再睡着,知道必须要睡但无法入睡的焦虑让他十分痛苦。 时光悄无声息地流淌而过,不管是失眠的夜还是难熬的班,不管这一天你是高兴还是痛苦,冥冥中的那个大手才不会稍作停留,总是毫不留情地将属于昨天那一页掀过,把今天推到你面前。 冬天终于进入了倒计时。 贺璋离世是在一个初春的傍晚时分,那天五点半的时候腾胜苗从门诊出来换贺顾军去吃晚饭,贺璋最近这一周情况一直都时好时坏,可以说所有人都有心理准备,但他们还是没想到他会在那个时候走。 “胜苗,你有宗教信仰吗?” 窗外的柳树已经发出了浅黄的嫩芽,腾胜苗收回视线,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虚弱的老者说:“没有。”他从没听贺顾军说过他们家有什么宗教偏好,何况贺璋的身份也不大可能会有宗教信仰,所以对于贺璋突然这么问有点困惑,不过他很快就懂了贺璋的意思,那就是死,眼前这个被病魔折磨摧残的老人此刻应该是在思索与死亡相关的东西。 “但是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人人死了之后都会去,我们从那里来,最终回到那里去,人并非没有归宿。”他不知道这样有没有安慰到床上的人,但他看见贺璋嘴角露出一丝很淡的笑,然后他的眼睛就慢慢闭上了。 起初腾胜苗以为老人是累了,过了一分钟后他下意识地摸上了老人的脉搏,然后发觉已经停止跳动了,他又去摸颈动脉,去试鼻息,试过所有的这些之后他猛地站了起来,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不肖两分钟医生和护士就呼啦啦进来一大群,腾胜苗后退着让开,摸出手机打给贺顾军…… 贺璋追悼会那天腾胜苗也去了,除了极少数人,很少有知道他真正身份的,遗体告别之后他站在角落里看着一身黑色西装的贺顾军不停地向人鞠躬,整个过程肃穆又压抑,终于到了尾声,人都走差不多了他才向贺顾军走过去,贺顾军正站着和他小姨周姝讲话,看见腾胜苗走来,就向他介绍说:“这是小姨。” 腾胜苗礼貌地叫人,周姝含笑冲他点点头,他们都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种场合。 “你陪顾军休息一会儿吧。”周姝说完又向贺顾军说:“姐姐那边有我,你放心吧。” 贺顾军点头,和腾胜苗一起向一侧的休息室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腾胜苗注意到贺顾军身体在小幅度地发抖,“怎么了?” “低血糖。” 腾胜苗赶紧扶着人就近坐下,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在这里等我,我去买糖。” “嗯。” 开追悼会的礼堂附近并没有便利店和超市,腾胜苗走过一条街才找到一家小超市,他拿了巧克力和水果糖,走出几步后又跑回货架拿了牛奶和面包,等他再返回一条街外的礼堂,发现方才坐在休息室门口的贺顾军已经不见了踪影,其实前前后后也就十五分钟的时间。 腾胜苗提着袋子跑出来,在另一间休息室找到了贺顾军的表弟唐辉,“顾军呢?” “没看到啊,怎么了?”唐辉一直在这边和妈妈一起陪从舅舅和母亲老家赶来的远亲。 “他低血糖犯了,我买了糖回来找不到他了。” “打电话了吗?” 腾胜苗经唐辉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他掏出手机飞快地在通话记录里翻到贺顾军的电话拨过去。 “他关机了。”他望着唐辉说。 第24章 chapter24 那天腾胜苗没有找到贺顾军,事后问起,贺顾军只说当时有事走开了,他也没有关机,是手机自己没电关掉的。 贺璋的丧事彻底办完后贺顾军就重新回公司上班了,他这段日子情绪一直很低落,腾胜苗尽力安慰他,但因为前面请了假外加贺璋丧事期间找人替了一周夜班的缘故,他一回去就开始了晨昏颠倒的日子,能够陪贺顾军的时间其实也很有限。他后来常常想,如果那个时候俩人不是各自回去上班而是一起出去旅游放松一下,事情会不会就是另外一种走向了? 贺顾军上班没几天就被安排了出差,那天下午他回家收拾行李,腾胜苗恰好醒着,就帮他一起整理要带出门的衣物。 “这次要出去几天?” “一个月吧。” “怎么这么久?” “澳洲公司那边出了点状况。”贺顾军简略说。 隔行如隔山,两人对于彼此专业领域的事情其实知道得并不多,可能在最初同居的时候还有兴趣去了解,但久而久之,已无探知的兴趣,腾胜苗也没多问,“出门在外多注意身体。” “嗯。” “你要直接去机场吗?” “嗯。”贺顾军拉上行李箱站起身。 “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开车过去,把车子扔停车场就行了。” 腾胜苗把人送到门口,贺顾军倾身抱了他一下,提着箱子就走了。 人走了之后,腾胜苗独自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想起来昨天打电话问候的时候周娜在感冒,就又打了电话过去。 “阿姨你感冒好点没有?” 周娜此刻正在小区里的诊所输液,“有点咳嗽,医生让我打点滴,不过也没什么大问题。” “保姆还没有回来吗?” “还要两天。”最近保姆有事回老家了,家里只剩下周娜一个人。 “还是小区那家门诊吗?我马上就过去。” “不用了,你晚上不是还要上班吗?” “上班也要吃饭啊,我过去做点饭咱们一起吃吧,家里如果有菜我就不买了。” “有菜的,不用买,那你过来的时候路上慢点。” “嗯。”腾胜苗说。 去机场的路上发生了一起连环相撞的交通事故,贺顾军被堵在高架上,想掉头又无法掉头,眼看着飞机就要起飞了,可是前方的车子还是一动不动,其实也就剩两三公里的距离了,贺顾军在方向盘上猛拍了一下,一边打了电话叫拖车一边跳下车子从后备箱拉出箱子往前赶,可当他紧赶慢赶赶到机场时,还是晚了一步,飞机刚刚起飞。 成年人的崩溃有时候挺突然的,可能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就触发了那个崩溃的开关。贺顾军突然觉得特别厌倦,这么奔波劳碌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晚上还有一班,现在订票还来得及,就是只剩下经济舱了。”李笍微微皱着眉头盯着手机屏幕,并没看到贺顾军此刻的表情。 贺顾军仿佛没有听见,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就走,李笍莫名其妙,追了几步发现徒劳无用,只好停下来拨贺顾军的电话,转身又看见贺顾军扔在一边的行李箱,这到底是搞什么啊?李笍有些火大,拨出去的电话被摁掉,等她再拨过去对方已经关机了。来例假肚子疼她本来心情就不太好,又遇上这一遭,李笍摁着箱子的拉杆想骂娘,贺顾军走了倒是轻松,她却要打一堆电话发一堆邮件去解释这件事情。 “先生去哪里?”出租车司机问。 “我还没想好,你随便开吧。”贺顾军有些执拗地盯着窗外。 且说腾胜苗考虑到周娜感冒咳嗽,见冰箱里有冬笋,他就切丝,和肉丝、虾、泡发的干香菇还有青菜在一起煮了三鲜面。 “阿姨,吃饭了。” 贺璋走了,他以前种的花草却还在,周娜正在浇花,听见腾胜苗叫她吃饭就放下水壶走了过来,“闻着好香啊。” “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我妈妈经常这样烧。” “我以前太忙了,年轻的时候忙着事业,家里都是保姆做饭烧菜,顾军也没跟我学到什么厨艺,现在回头看看,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 “我也就会简单煮点面条,复杂的没做过。” “你刚才说顾军出差了?” “嗯,可能是公司临时安排的吧,他回去收拾完行李就走了。”所以没有过来看你。 周娜点点头,“这段时间你们两个都辛苦了。” “我们年轻,还好,倒是阿姨你一定要注意身体。” “嗯。” 周娜低头吃了一会儿面,望了几次腾胜苗,终于下定决心说出来,“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腾胜苗看出周娜很犹豫,轻轻“哦”了一声。 “老贺他,去年住院前那段日子,他都偷偷把药扔掉了。” 腾胜苗放下了筷子,慢慢嚼着口中的食物,都吞咽下去了才说道:“叔叔跟我说过。” 周娜先是意外,思索一瞬已明白了缘故,腾胜苗是医生,贺璋的病情急转直下得太快,他应该是早都看出不对劲了,“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原因?” 腾胜苗道:“叔叔说得很隐晦。” 周娜略点了下头,“那就是说顾军之前也约略知道一点。” 腾胜苗挑了下眉,“叔叔说不让我告诉顾军,顾军应该还不知道吧?” 周娜狐疑道:“你没告诉他啊,我是没有讲过,他爸肯定也不会告诉他。这孩子,那天我跟他小姨说起这个事,他听到之后还很淡定,我还奇怪他是怎么知道的,看来他是真的长大了。”周娜不禁又想起顾军小时候因为一点小事哭鼻子的事情,神思有些恍惚。 腾胜苗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你什么都告诉他了吗?” 周娜点点头,“嗯,都跟他说了。” “是追悼会那天吗?” “嗯。” 腾胜苗放在桌子上的手渐渐握成了拳。 两人吃完饭,腾胜苗要去洗碗,周娜没让,“你应该快要上班了吧,放着我来吧。” “那行,等有时间了我再过来看你。” “你们上班挺累的,有时间了多休息一下,张嫂过两天就回来了,我这里有人照应。” 张嫂是他们家保姆。 “好。” 晚班一开始就很忙,到凌晨两点钟的时候腾胜苗才得以稍坐休息,桌子上同事帮他拿的夜宵已经凉了,他喝了半杯水,正要把宵夜拿去微波炉里转一转,王庆忽然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个医院外打包来的餐盒,“我刚从外面买的,还是热的。” “我这里有,你自己吃吧。” “我已经吃过了。”王庆不由分说把餐盒放在他桌子上,顺手把他手里的盒饭拿走了。 办公室里人进人出,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王庆忽然开腔说道:“我做到月底就走了,如果早知道自己会坚持不下去,那个先进工作者就不会跟你争了。” 腾胜苗夹起的藕片滑了下去。 王庆又说:“我心理素质没你好,上次那个手术结束后我看到那些家属哭成那样,说实话我从没见人这样哭过,我就整夜整夜睡不着,老年人的去世可能会让人好接受点,但小孩子真的……特别揪心。既然不合适,就趁早去做点别的吧。”说完他转身出了办公室。 藕片特别硬,其他菜又太油腻,腾胜苗拿筷子扒了一会儿,最后只把里面的米饭吃完了。 或许那次的事情是自己误会王庆了,他在心里想。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已经不想去了解到底是谁散布出去的了。 在市区转了一圈后贺顾军发现无处可去,最后让司机开去了夜色,大洲人虽然度假回来了,但是不巧没在酒吧,他坐着喝闷酒,瞥见那个Jim在不远处向他举杯遥祝,登时觉得倒胃口,结了账就走,服务生叫住他说:“贺总,我们老板马上就过来了。” “我也没什么事,回头你跟他说我先走了。”贺顾军冲服务生挥了挥手。 出了夜色,贺顾军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又信步拐入了另外一家酒吧。 九点钟,对于常混酒吧的夜猫子来说,其实夜晚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小短篇就快要结束了 第25章 chapter25 贺顾军伴着宿醉的头疼醒来,其实还早,才六点钟,外面的天也还没彻底亮,他伸手一阵乱摸,摸到开关,把开床头摁亮,然后他愣住了。 “你是谁?”他推了旁边的人一把。 “闭着眼约一泡,没必要给你看身份证吧大哥。”一旁的年轻人咕哝了一句,翻个身又睡去了。 贺顾军彻底懵了,他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昨晚到底发生过什么。 那人被他这么一推,又被灯光刺着,大概也很难再睡着,又翻了个身后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裸露在外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显示出此人平时疏于锻炼,他打着呵欠说:“你昨天晚上一直在叫什么苗,那人是你初恋吧,唉,初恋!谁又没初恋呢!可是咱们这种人真的不配,看在睡了一晚上的份上,兄弟我劝你还是趁早别给自己添堵了,能高兴一天是一天吧,等再过些年,出来约别人都嫌你老了。”他说着从床上跳下去,弯下腰去捡地上凌乱的衣物,丝毫不忌讳自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着。 贺顾军看到对方的落体,转过脸快速穿着衣服,没再说什么。 那人穿好衣服洗漱完出来见他还坐着,“诶,社畜狗还要上班,先走了啊。” 贺顾军点了下头,他又在床头足足坐了半个小时才摸出手机,手指在通话记录里滑来滑去,几次停在腾胜苗那一栏,都没有勇气拨出去,最后他打给了李笍。 两人再次在机场汇合,李笍一晚上打不通电话,自然对他没有好脸色,问他有没有吃早餐,问了两遍贺顾军才仿佛如梦初醒,“你说什么?” 李笍:“我说你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他握着手机心事重重地说。 李笍看他这幅样子,怀疑他跟家属是不是又闹别扭了,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对象要哄,说两句软话又不会死人,何必这么纠结呢。” 贺顾军看她一眼,终于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下班了吗?”他隔着裤子的布料捏紧了裤兜里面的打火机。 “嗯,刚出来。” “你在开车?” “没,还没到停车场呢。”虽然已经是初春,可是昨晚一波冷空气刚席卷了北方大地,前些天稍稍升起来的气温又到了零度之下,腾胜苗说话时嘴里还喷着大团的白汽。 “哦,那你在外面吃了早餐再回去吧,路上慢一点。” “嗯,我知道了,阿姨有点感冒咳嗽,你有时间了给她打个电话,她还不知道你出差了。” “好。” “那个,算了,等你回来再说吧。”腾胜苗想起周娜昨天提过的事,又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什么事啊?” “你回来再说吧,不着急的。” “哦。” 其实打电话之前贺顾军很怕腾胜苗问他有没有到地方,但腾胜苗对他似乎特别放心,大概默认他昨天的航班此时已经下飞机了,连一个字都没问,愈是如此,贺顾军心里愈觉惭愧,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让他喘气都觉得困难。 很快就到了月底,王庆要离职的事情科室里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大家同事一场,不管平时关系如何,人要走了还是要一起吃个散伙饭的。 那晚不用值班的人都过去了,地方是同事们定的,腾胜苗把车子停好后按照同事发来的房间号一间间找过去,这家店装修得古色古香,四处遍布绿植曲水,只是里面的走廊七拐八拐,不太好找,他绕过一扇屏风,正准备找个服务员问一下,听见有人说:“好巧。” 走廊正中望着他眉眼俱笑眼的人腾胜苗还算有点印象,“是你啊。” “嗯。”Jim打量着他说:“过来吃饭?” “嗯,聚餐。”腾胜苗说。 “我是这家店的老板。”Jim说。 “奥,2307是在前面吗?”腾胜苗见他没有让开的意思,只好这样问。 “嗯,前面左拐就是。”Jim侧身让开,但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腾胜苗周身。 腾胜苗被他看得很不舒服,快步走到门口推开门闪了进去。 席间腾胜苗喝了点酒,散场后他叫了代驾,代驾还要两分三钟才到,由于外面太冷,他就坐在饭店入口处等,Jim从后面走过来,在他对面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觉得我们店的菜怎么样?” 腾胜苗正在打手游,听见说也没抬头,“还行吧。” “看来我们需要换厨师了。” 腾胜苗只当他是自嘲,做生意的人惯会如此,至少他就听贺顾军这样跟人寒暄过,也没接言。 “贺总最近出差了吧?” 腾胜苗连续在屏幕上敲敲点点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了Jim一眼。 Jim笑着说:“是这样的,我们是在酒吧里认识的,那次你去酒吧找他,我恰好在,听别人说起才知道你们是朋友。” 腾胜苗再次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听Jim又说:“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14号晚上,这段时间一直没看到他,听酒吧的许老板说他出差了。” 许老板,看来他说的是夜色,也对得上,腾胜苗点了下头,手机上有陌生号码打进来,应该是代驾师傅,他便一边接起来一边往外走,同时向Jim比划了一个先走的手势。 Jim亦站起身注视着他笑了笑,“再见。” 回到家时间还早,腾胜苗洗了澡后去书房开了电脑打游戏,手机里有信息进来,他看见是贺顾军发来的,那边应该是中午,大概贺顾军刚吃完饭吧,他就边打游戏边跟他聊微信。 “晚上吃了什么?” “我们有个同事辞职了,晚上科室聚餐,在外面吃的。” “吃饱没有?” 这种应酬吃不饱是常有的事,彼此心知肚明,腾胜苗答:“大概六成饱,我等会儿睡前再煮点馄饨。” “家里有馄饨啊?” “嗯,昨天不是周日嘛,我妈过来包好放在冰箱里的。” “想吃。” 腾胜苗想起一事,“我记得你是14号走的吧?” 那边等了一下才回复说:“是的。” 腾胜苗寻思那个酒店老板果然记错了,不过泛泛之交,谁能把别人的事情记那么清楚呢,之所以跟他说那一堆估计就是生意人套近乎的习惯使然,他也没往心里去,“那等你回来馄饨肯定都被我吃完了。” 贺顾军听着微信里腾胜苗轻快的语调忽然特别难过,他以前常说要跟腾妈妈学包馄饨的,可惜一直只是说说,想到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就悲从中来,他怕腾胜苗听出异样,打字说:“他们在叫我,回头再聊。” 腾胜苗瞥了一眼手机,没回,专心致志打游戏。 后面几天贺顾军一直回避和腾胜苗联系,腾胜苗也没在意,只当他是因为太忙的缘故。 其实这次澳洲之行的工作难度和强度都不大,贺顾军白天工作,晚上都能有时间去酒店附近的酒吧坐一小会儿,他也不喝多,每次只喝一杯就走。 这一晚他又去酒吧小坐,碰上了他们总公司委派过来那个男同事。 “听李笍说伯父走了,不管怎样,贺总还是节哀吧,工作这么累,如果一直放不下,身体会垮的。” 贺顾军点点头,跟他碰了下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说实话,这次见面,我觉得贺总比去年那次过来老了十岁。” 大概是贺顾军太平易近人了,男同事有一说一,丝毫不怕打击到领导。 “有这么明显吗?”贺顾军有些不可置信,他只知道自己出来这些天瘦了十来斤,除了衣服宽松了,平时自己照镜子也没看出别的不同。 “嗯。”男同事诚恳地说。 贺顾军没再说什么,反复摇着杯中的酒液,再开口换了个话题,“我见这边有很多教堂,听说公司很多当地员工都有做礼拜的习惯,你呢?” 男同事摇头,“我不信教。” “不记得哪里看到的,大致意思是说,不管你犯过什么错误,只要真心忏悔,就可以被免罪,是这样说的吗?” “好像是。” “我觉得是逃避。” 男同事不清楚他想表达或者说倾诉什么,只轻点了一下头,等着他说下去。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贺顾军兀自笑了一下,笑容很落寞,然后盯着杯子里的酒说:“不管是有意的过错,还是无意的过错。” 男同事迟疑了良久,给出建议,“贺总,我觉得有时间你不如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吧。” 贺顾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跟他碰了一下杯,“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你再玩一会儿。”他说着喝尽杯底的酒,叫来酒保把同事的账单一起结掉,快步走出了酒,街道上没什么人,只有漫天繁星和扑面而至的海风。 第26章 chapter26 两天之后,贺顾军在澳洲的工作彻底结束,登机之前,他给腾胜苗发了一条信息,“你明天能请一天假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然后关掉了手机。 腾胜苗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在食堂吃饭,他寻思贺顾军应该是要跟他聊贺璋的事情,就郑重回复说:“好的。” 长途飞行,贺顾军在航班上一直没睡着,下飞机的时候他精神很不好,司机打来电话说已经到了,他知道外面不能长时间停车,匆匆去卫生间洗了脸就和李笍一起往机场外走。 由于不太顺路,李笍中途就下车了,下车前看他脸色很差,怕他是低血糖又要犯了,从兜里掏出一包糖塞给他。 贺顾军接过,“谢谢。”在手里握了一会儿,他拿出一颗拆开塞进了嘴里慢慢嚼着。 等红灯的时候老刘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那边的饮食吃不习惯吧?” “嗯。” “你这瘦了有二十斤吧,周总看到该心疼了。” “那就等我吃回来了再去看我妈。” 老刘笑笑,收起话头专心开车。 很快就到了小区楼下,贺顾军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箱,一个月没回来,小区里的树都长出了嫩绿的叶子,他看着有点恍惚,仍然是很困,他就想先抽根烟提提神再上楼,不想没走两步就看见腾胜苗走了过来。 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并肩往楼下走。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回来了?” “我是下来扔垃圾。” “哦。” 腾胜苗拖着他的拉杆箱,“你吃饭没有?” “还没有。” “那先去吃饭吧。” “行。” 腾胜苗停下来看他一眼,“我上去换个鞋,你楼下等着吧。”他下来扔垃圾穿的是拖鞋。 “嗯。” 腾胜苗再下来,闻见贺顾军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他也没说什么。 小区外面就有很多店,这个时候人不多,两人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来,店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服务员送来茶水和菜单。 “你点吧。” 腾胜苗拿过菜单快速浏览着,点好后合上递回服务员手中。等人走远了,他才说:“你是胃口不好还是在那边生病了?” 贺顾军摇头,“没有生病。”腾胜苗的头发应该是刚理过,看上去很清爽,就像外面通透高远的天空,因为不用上班,他跟往常一样穿着浅色系运动衫,里面是圆领T恤,露出一点点锁骨,贺顾军的目光在他周身流连,明明眼中是人间的四月天,心底却都是灰霾。心如死灰,大概就是这样吧! “要不你最近抽时间去做个体检吧,短时间内暴瘦这么多,还是去查一下放心些。”腾胜苗手指交错,没有意识地捏捏那个手指,按按这个手指。 “好,我……” “回家再说吧。”腾胜苗打断他,又补充说:“先吃饭。” 这家店的菜名都取得稀奇古怪,腾胜苗其实是乱点的,等菜上齐了他才知道是什么,看见有一盘里有芹菜,他笑着说:“我可不是有意点芹菜的。” 贺顾军微笑说:“没关系,在那边待一个月,回来别说芹菜了,就是树叶炒一盘吃着都是香的。” 两人安静吃着饭,不时说几句所有过日子的小夫妻都会聊的那些话,吃完饭又慢悠悠回了小区,看到小区里有老人推着婴儿车从旁边经过,俩人都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腾胜苗甚至还逗了逗婴儿车里的小朋友。 “多大了?”贺顾军问。 腾胜苗说:“应该有半岁了吧?” 小朋友的奶奶特别骄傲地笑着说:“嗯,再有十天就七个月了。” “真好。”贺顾军说。 电梯一层层往上升,贺顾军在心里思量着措辞,腾胜苗低着头看手机,两人谁都没说话。 电梯很快到了,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腾胜苗刚才上来换鞋匆忙间顺手把贺顾军的行李箱放在玄关处,进门后就推着往里面走,贺顾军弯腰换了鞋,先去洗了手,然后走去泡茶。他端着茶走到小客厅,腾胜苗已经放好他的行李箱出来,接了茶顺手搁在茶几上,“我想在这儿放个鱼缸养几条鱼,你觉得呢?” “可以啊,这里养鱼的话可以顺便把茶桌移过来。” “嗯。”腾胜苗坐下,顺手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体育频道在放轻量级拳击比赛,调了几个台没找到什么好看的节目,腾胜苗把遥控器扔给贺顾军,“你不是有事跟我说嘛,说吧。” 贺顾军接住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低了一些,侧过身子望着腾胜,“你上次问我是14号出差的吗,是,又不是,那天路上堵车,我没赶上航班,然后就跑去酒吧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第二天早晨醒来发现自己犯了错误,对不起。” 腾胜苗本来以为他要谈的是贺璋的事情,连安慰和劝解的话都想好了,想不到他突然说这个,“什么意思?” “对不起。”贺顾军再次重复了一边,“我想让你原谅我,当然,你没办法原谅也没关系。” 起初是悲哀,还夹杂着一点失望,然后腾胜苗觉得难过,竟然一直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 时间变得漫长又煎熬,良久后,贺顾军才攒足勇气陈词总结似的说道:“这套房子留给你,还有下面的车,叔叔阿姨那套房的钱你转了一部分,余下的不用给我了。”说完这些他站起身,看了腾胜苗几秒后准备走。 腾胜苗忽然站起来一把把他推倒在了沙发上,“你什么意思?” 贺顾军跌坐回沙发里,他没动,嗓音有点哑,“也没什么意思啊,就是觉得对不起你,这些年也没让你开心过,想补偿你一点。” 方才那个木头一样僵坐着的人让他手足无措,此刻腾胜苗脸上浮起的肉眼可见的愤怒才是他所熟悉的。 “卧槽,你这是当哥出来卖的啊?”腾胜苗怒不可遏,一把揪住了贺顾军的衣领。 “我不是这个意思。”贺顾军被他勒着领口,咳嗽起来。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就是……”贺顾军看见腾胜苗开始扒他的衣服,有点慌了,以前腾胜苗生气可从来不会这样,“你干什么?” “房子车子钱我都不要,你让我睡回来呗,一周三次,睡足一年,我就原谅你,和和气气跟你分手,否则我就把你弄/死。”他威胁死地说。 贺顾军因为心里有愧不敢怎么反抗,任由腾胜苗粗暴地拉扯着他,说话间身上的西装外套已经被腾胜苗脱了扔在远处窗边的地板上。 腾胜苗抬起腿用膝盖抵住他胸口,然后身体前倾,几乎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登时连呼吸都困难起来,腾胜苗冲他古怪地笑了笑,扯了他的领带飞快地把他的手给绑了起来,然后去解他腰间的皮带,自始至终都死死地盯着他。 “行,我答应你。”贺顾军无法继续与腾胜苗对视,他别过了脸,一滴泪从眼角滚落了下去。 腾胜苗盯着他,似乎是看见了那颗泪,有点泄气了,他突然扬手把皮带扔了,皮带扣重重砸在落地窗一侧的美人瓶上,瓶子裂开,瓷片落了一地,他声音变得低沉又疲惫,好像已经竭尽了全力,“你滚吧!”他推了贺顾军一把,起身就走。 贺顾军躺了一下后才坐起身,用牙齿解开手腕上的领带,又把衣物大致穿好,听见客厅里传来玻璃杯被砸碎的声音,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怕腾胜苗暴怒之下做出什么,追了过去,见腾胜苗进了主卧,他也跟着走了进去,“你别这样,我就是个混蛋,你跟个混蛋生气划不来,你实在生气可以把我揍一顿……” “你他妈念经呢?烦不烦啊!”腾胜苗声音很大地吼他。 “我就是怕你——”贺顾军嗫嚅说。 “你他妈jing虫上脑的时候怎么就不怕了呢?”腾胜苗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手术刀,在手里抛了两下。 贺顾军第一反应是他要自残,大步冲了过去,“你别想不开,你有什么都冲我来。” 腾胜苗在贺顾军靠近时收了刀,反手将他推倒在了床上,抬手就划破了他的衬衣,“我当然是冲你来啊,我又没错,我干嘛伤害我自己,这样,睡你我嫌恶心,更嫌麻烦,你不是一直没见过我拿手术刀的样子嘛,咱们来玩点好玩的呗。” 贺顾军喉头滚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胸口就传来了一阵刺痛,他低头,就看见腾胜苗眼神有些偏执地盯着刀剑的血珠,有些沮丧地说:“可惜了,你瘦了,不能划太深。” 伤口蜿蜒很长,血一直滴滴答答在流,起初很疼,渐渐又不那么疼了,贺顾军一直躺着没动。 腾胜苗看着贺顾军身侧被血晕染的被子,脸上的死灰色慢慢退了下去,仿佛渐渐重拾了某种勇气,“这次我也有错,叔叔提醒过我的,是我高估了你的坚强,所以这次我会给你缝上,如果有下一次……”他拿粘血的刀轻轻刮着贺顾军的下巴,“我先用这把刀把你弄死,然后再把我自己弄死。”声音温柔又冰冷。 贺顾军看着腾胜苗的眼睛,他知道腾胜苗说的是真的,因为他的眼神是看穿生死之后的冷漠,他曾经在病危的贺璋眼中看过这种神态。 “好。”贺顾军眼中再次滴落一滴泪。 …… 几年之后,有一次贺顾军和腾胜苗一起带着双胞胎去海边,双胞胎玩水玩沙子,两个爸爸一起坐着钓鱼,由于这一年多来两人感情益发稳定,贺顾军第一次鼓起勇气说起当初,“我当时真的没指望你能继续跟我过。” “在生活这个烂泥沼里谁都不能幸免,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没听懂。”贺顾军虚心请教。 “你诚心的吧?”腾胜苗捡起一颗海螺丢了过去。 贺顾军微笑着接住,把海螺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我知道你爱我,特别爱我。” 腾胜苗觉得牙酸,拉下墨镜专注地望着海面。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腾胜苗摸出看了一眼,扔给贺顾军,“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贺顾军不明所以,接过看到来点名称是Jim才反应过来,“妈的,都几年了,还贼心不死呢!”说着接起来,张口就飙出一溜国骂。 腾胜苗听他骂差不多了才出言提醒道:“小朋友过来了,你差不多可以了。” 贺顾军说:“哥们还会英法德意各种语言骂街,他们听不懂。” “那你继续。” “拉丁文怎么骂?”贺顾军忽又问。 “没研究过。” “爸爸,我要城堡。” “爸爸,我也要城堡。” 贺苗和腾顾已经跑了过来,一边一个猴在了大人后背上,俩人都特熟练地拉起孩子的小细胳膊从自己脖子上移开,顺带着把小孩抱在膝盖上。 贺顾军在贺苗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腾胜苗看见了,也跟腾顾私语了一句,然后还不等俩大人的一二三喊完,两个孩子已经跑开了。 “我是第一,我是冠军!” 腾顾最先到终点的椰子树下,欢呼雀跃,贺苗没跑赢,有点沮丧。 “小顾,还记得爸爸跟你说的吗,要尊重对手。” 腾顾收起嬉笑,走过去抱妹妹。 “苗苗,输了就输了,下次再赢回来就是了,输阵不输人。” 贺苗不再懊恼,愉快地跟姐姐抱了一起,又跳又叫。 贺顾军拿开墨镜侧过身望向腾胜苗,叹了口气,“你说苗苗是不是特别惨,他爸被人家爸爸完爆,她也翻不了身。” 这么无聊的问题腾医生当然是不予理会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