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化龙后把我俘获了》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二师兄化龙后把我俘获了 作者: 商阳 简介: 姜同尘穿书了,穿成主角攻的舔狗炮灰,在系统的指示下洗白感化反派。 开局被反派揪住小辫子。姜同尘痛哭流涕:命运扼住我的咽喉。 尽管如此,他仍在反派威胁下狗狗祟祟。 反派要跟主角受独处,他第一个冲出来将反派拉走。 反派欲加害主角攻,他以身试险,首当其冲。 忍无可忍的顾莫争将姜同尘抵在墙上,阴森森的笑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眼看着反派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姜同尘却从崖上一跃而下。 目睹一切顾莫争疯了。 他手中流着鲜血,将修真界搅得乌烟瘴气却再也不见那人。 而人族中,重生在早已准备好的另一具身体里的姜同尘狂笑不止:杀青了!杀青了!再也不用伺候该死的反派了! 顾莫争vs姜同尘 阴森狠厉反派攻vs土味情话炮灰受 你难道不是喜欢我吗攻vs我怎么就喜欢你了受 第一章 嗜血的反派 或许是老天爷看姜同尘前二十年的日子过得太顺风顺水了。 于是赏了他一个加班猝死,让他穿进了一本名为《师尊难逃》的小说里。 这是一篇经典的师尊耽美文学,小说里,师尊沈未宁被两个最出众的徒弟爱得死去活来,只可惜,这两个徒弟,一个是主角攻,最终抱得美人归,而另一个却只能是反派BOSS。 系统:【宿主的任务是洗白并感化反派,推动攻受的感情发展。】 接受了全部小说内容的姜同尘:……那个黑的冒坏水的家伙难道还有洗白的可能? 因为在姜同尘看来,反派BOSS顾莫争简直就是恶贯满盈,前期在紫虚门时,碍于门规,他便一直暗地陷害主角攻陆长明,为了置对方于死地,他甚至放出了被封印的凶兽饕餮,可惜功败垂成。 而后,待他体内的龙族血脉觉醒后,反派更是肆意妄为,因为攻受此时已经挑明心意,顾莫争顿时气得叛宗出走,在修真界为非作歹,掳走各界奇珍异宝不说,还视其他人的性命如草芥,修真世家因为他死伤过半。 剧情的最后,反派BOSS因爱生恨,将师尊沈未宁囚于青崖涧,而后被男主光环傍身的陆长明联合修真界,讨伐而死。 这样坏的家伙,竟然让他去洗白感化?难度也太大了,而且,系统还让他穿成了师尊座下最小的弟子,炮灰姜同尘。 姜同尘是陆长明的舔狗,前期为了争夺主角攻,甚至欺师灭祖,暗中陷害师尊! 说起来,也算是一个小反派了,唉,反派何苦拯救反派呢? 姜同尘为难得想哭。 但系统提出的奖励太实在了——任务完成后,给他在这个世界安排一个新身体,等于重新获得一次生命。 贪生怕死的姜同尘,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 系统:【契约已成,开始穿越,穿越节点为陆长明塑金丹……】 金丹?姜同尘想了想剧情,悚然一惊。 等他睁开眼时,一阵浩荡的灵波横扫而来,将姜同尘猛的砸在墙上,呕出一口鲜血。 不愧是主角攻,塑金丹的动静竟然这么大。 姜同尘想起来了,陆长明冲击金丹的紧要关头,顾莫争暗中使坏,重伤其根本,可主角攻却因此阴差阳错,激发了心头血这个金手指。 而顾莫争也因此被反噬重伤。 【请宿主立刻前往阻止反派!】系统毫无感情的催促。 姜同尘只好顾不上胸口的闷痛,一瘸一拐向长烟阁跑去。 长烟阁内散发着重重威压,灵气如浪潮汹涌澎湃,鎏金的结界忽然出现了剧烈波动,变得薄如蝉翼,姜同尘暗道不好,寻着波动而去。 波动的源头有一双苍白的手,那手正覆在结界上,诡异的黑色咒文密密麻麻在他手下渐渐形成,蜉蝣般穿过结界飘入其中。 那人玄色衣摆无风而起,似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正是顾莫争。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微笑。 咒契已成,陆长明建起的结界波动更大了。 姜同尘躲在假石后,手心微微沁了些汗。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反派。 削瘦、苍白,又带着阴寒之气。 【请宿主立刻前往阻止反派!】系统继续催促道。 我尼玛这怎么阻止,他们两个人在斗法啊!姜同尘在心里无声咆哮。 就在此时,长烟阁里的灵气弱了几分,结界隐隐有破裂之势。在一阵沉寂后,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灵力洪流。凛冽的气流自长烟阁炸开,紧要关头,顾莫争眼神一凛,调动全身修为抵挡住陆长明突破的波动,却仍是踉跄了一下。 轰的一声,一个瘦小的身影被灵流自假石后扫出。 姜同尘趴在地上,抬头对上一双黢黑冰冷的眸子,脸颊一侧沾着泥土,尴尬的笑着:“二、二师兄,好巧,好巧。” 顾莫争黢黑的眸子眯了起来,点点杀意在眸中酝酿成风暴,他的指腹缓缓摩挲着腰间的一把骨扇。 姜同尘瞳孔地震,卧槽,这小巧精致的扇子在小说里可是宰了不少人头的,他不会什么都还没做,就要死掉了吧? 在这紧要关头,长烟阁的结界应声破碎,散作无边金色灵气。 主角攻陆长明出关了! 天降救星!姜同尘顾不得自己的任务了,张口就想喊救命,然而刚出声,就被诡异的灵力掐住了喉咙,发不出一丝声响。 在陆长明踏出房门的一刹那,姜同尘被一道黑影飞速卷走,落入冰冷的池水中。 为了不被陆长明发现,顾莫争竟绑架他潜入长烟阁附近的寒池! 冰冷的池水浸透毛孔,姜同尘来不及闭气猛呛一口水,水下昏暗,二人墨发如水藻缠绕,借着月光他勉强看到顾莫争锋利的唇角。 对方想杀人灭口! 求生的欲望沿着四肢百骸涌起,姜同尘剧烈挣扎,鼻腔涌入池水的痛苦逼出了他的眼泪,与寒冷的池水混在一起。 不,他不想死!他想活着!反派!反派的弱点! 或许是死亡的压迫感激发了他,靠着濒临迷离的意识,姜同尘想起了什么,他爆发出极大的力量,打了顾莫争一个措手不及,紧接着,一口咬上顾莫争右胸口的逆鳞。 对方有龙族血脉,而逆鳞便是他的弱点。 桎梏他的力道骤然卸去,顾莫争像是受了重伤,本就苍白的面色又白了几分。眼中染上一片猩红。姜同尘挣脱后,仓皇地向岸上游去,刚爬上岸,水下一只惨白冰冷的手便攥住了他的脚腕。 “咳咳咳!陆长明!救我!”姜同尘剧烈咳嗽后对着长烟阁大喊。 可已经结丹的陆长明没有发现异常后,便又回阁适应新境界去了,且在长烟阁四周再次结下了严防死守的结界,隔绝了姜同尘的呼喊。 顾莫争像条毒蛇一般,从水中窜起,缠绕住他的脚腕,似要将他吞食入腹,在逆鳞的刺激下,他的额头隐隐有龙角冒出,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有血色蔓延。 一阵冷风吹过,黑袍的顾莫争扑在姜同尘身上,生出黑色鳞片的手像捏鸡崽一样,轻而易举的捏住了他的脖颈。 “别杀我!别杀我……”话未说完,顾莫争漆黑的指甲便轻而易举地刺破姜同尘的皮肤,鲜红的血液伴着充盈的灵气渗出。 闻到空气中飘来的血气,顾莫争眼中的红色更深了。 疯狂逐渐染上他的面庞,指甲抠进肉中搅动,想让更多的血液流出。 “咳咳…别杀我…你方才被咒契反噬受了重伤,我是传说中的净灵体,我的血可以帮你……”姜同尘求饶道。 顾莫争侧着头,妖性上涌让他意识有些混沌,像是没听懂爪下猎物在说什么,他侧着脑袋消化了一会,面色狰狞:“我可以放干你的血,用灵力封存起来,慢慢使用。” 说着。顾莫争像是真的在践行这个想法的可行性,锋利指甲在他脖子上来回滑动,留下一道道划痕,似乎在比量哪里更适合放血。 姜同尘压根没想到还有这样变态的方法,他眼睛睁得老大,不可置信:“我我…别杀我…我有用!我对你有用!” 他病急乱投医:“我还能跟你双修!” 第二章 奴契 这不是他乱说的,净灵体无需丹田转化便可直接吸收天地灵气,是绝佳的双修对象。 闻言,顾莫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扯动面上僵硬的肌肉,露出森白的牙:“小师弟多虑了,我并不需要。比起区区双修,你今日瞧见了我,就必死无疑!” 接着,顾莫争利齿张合,一口咬上了姜同尘的脖子。 姜同尘感觉脖间鲜血涌出,生命流失的紧迫席卷了全身。他想要故技重施,袭向顾莫争的逆鳞,却被一双覆着黑鳞的手死死按住。 姜同尘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叫起来。 “金丹!我还有金丹!”他的每句话都像是在刀尖舔血,稍有不慎,刀子就会捅进嘴里,“净灵体结丹后,金丹不仅可以增补修为,甚至可以起死人肉白骨!” “我自当为师兄做牛做马,在所不辞……咳咳……只求师兄放我一命……”姜同尘连呼吸都是用喘的,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里,浑身上下都在剧烈颤抖。 脖子上那人吞咽血液的动作一顿,正当姜同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肩上动作却猛地变大,一阵撕咬痛感传入脑中,像要狠狠撕下一块血肉。 喝足了血液的顾莫争直起上身,轻舔唇边的血迹,姜同尘的血让他恢复了些理智,连带龙角和鳞片都肉眼可见的褪去。 他黢黑的眸中冷光闪烁:“我信不过你。” 被蛇缠住的感觉再次卷到姜同尘的脚腕上,顾莫争挪到池边,骨节分明的手细摩挲着那块踝骨。 脚腕上的力道陡然变大,姜同尘跟顾莫争的距离瞬间变近,脚腕被高高抬起握在顾莫争手中。湿漉漉的衣物黏在腿上,勾勒出姜同尘小腿流畅的弧度。 顾莫争手中诡异的咒文再次出现,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这些咒文如鲜血般殷红,争先恐后的向姜同尘的脚腕上涌去。 皮肤像被蚁群啃食,带着灼烧得痛感,姜同尘腿一蹬,想将小腿收回,却收到顾莫争冰冷的眼神:“再动就把你扯进池子里淹死。” 姜同尘老实了。 “这是奴契,我且留你到金丹。”顾莫争嘴角隐隐有血迹溢出,他喉结微动,冷冷道,“胆敢背叛我,奴契便会收了你的七魂六魄,更不要妄图再入轮回。” 姜同尘把脑袋点的像捣药槌。 他不修炼!就永远不会死! 只要他勤勤恳恳做任务,完成后死遁,谁还管顾莫争要不要金丹。 看他狗腿的样子,顾莫争嫌恶至极,眉头蹙起冷声斥他:“还不赶紧滚!” 滚滚滚,小的这就滚。姜同尘赶紧圆润迅速的滚出长烟阁。 虽然过程很凶险,但是好歹,阻止了反派,保住了陆长明的金丹。 回到自己的卧房后,姜同尘倒头就睡,直到第二日清晨,被四师兄李牧风风火火地给弄醒了。 李牧嚷嚷道:“小七!你怎么也没去晨训?” 姜同尘抓了下脑袋,他忘了,原文里,紫虚门的弟子每日都需要早起晨训。说白了,就是有点类似于上学时,学校组织的晨跑活动。 被四师兄一提醒,两人赶紧赶去武训场,等两人姗姗来迟时,弟子们已经按自己归属的峰派排好队伍,晨训往日都是师尊沈未宁主持,而今师尊不在,便由陆长明站在台上巡视。 终南峰里所有人都已经站好,大家理所当然的将顾莫争排挤在队伍最后。姜同尘到时,只见反派像拖在队伍后面的尾巴似的,似乎有一点可怜。 李牧毫不客气,且理所当然的插到顾莫争前面,还回头对姜同尘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后。 姜同尘看的心惊胆战,对李牧摇摇头,乖顺的站在了顾莫争身后。 “二师兄。”姜同尘睁着无辜的眸子看着顾莫争,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顾莫争微动,露出一侧棱角锋利的侧脸,黢黑的眸子在他身上停了一瞬,也只有一瞬,却让姜同尘品出几分杀气。 小腿上的咒文隐隐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姜同尘悄悄撇嘴,反派确实难伺候。动不动就杀杀杀,怎么洗白?他不愿再想,转头去观望主角攻的风姿。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主角攻,只见不远处,陆长明一身黛色长衫,形如劲松,眉目俊朗,丰神如玉兮,腰间一把青色长剑,不过此刻,他的面色似乎有些不佳。 一片黑衣严丝合缝的挡住他的视线。 顾莫争冰冷的传音传入他耳中:“记住你的立场!” 还真是时时刻刻不忘威胁他。 与此同时,陆长明的声音响了起来:“终南峰李牧姜同尘,早训迟到,罚绕终南峰七圈,不得使用灵气。” 终南峰!七圈! 姜同尘眼睁得溜圆,陆长明当真铁面无私,他这没死在反派手里!倒是要先被男主攻给折腾死了。 陆长明的目光掠过他震惊的小脸,落在了顾莫争身上,眉峰微蹙道:“其他人开始早训,顾莫争留下!” 直觉告诉姜同尘,陆长明现在很生气,也不知道反派到底惹了什么事?难道昨天暗中使坏,破坏陆长明结丹的事败露了?不可能吧? 一边担心着反派洗白感化的任务,一边欲哭无泪地绕着终南峰罚跑,终南峰好歹是门内首峰,一圈下来,姜同尘就感觉自己废了一条腿。 当他跑到第三圈时,空中突然传来了剑气争鸣的声音,姜同尘震惊的望去,发现顾莫争和陆长明竟然打起来了,陆长明刚刚结丹,实力大涨,而顾莫争有千般手段,也不好在人前使出,渐渐便落了下风,骨扇只能勉强抵住来势汹汹的剑光。 刀光剑影里,姜同尘也不绕圈了,赶紧朝武训场跑去,那边已经围了一圈弟子。 姜同尘随便扒拉了一个人,问道:“大师兄和二师兄怎么打起来了?” “好像是大师兄责问二师兄,偷盗了什么秘籍。二师兄不肯承认,两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那位弟子是个八卦的,马上把自己听到的始末说了出来。 姜同尘目光一凝,立刻想起了这个情节片段。 这段剧情是原身姜同尘造的孽。他作为前期激化三个主角矛盾的角色可谓是作天作地。天机阁是紫虚门中存置法器和禁书的地方。 其中有一本《净灵秘要》,记载了仅存在于传说中的净灵体质和修炼秘辛。 姜同尘因为体质原因,自幼便被妖魔鬼怪缠身,姜家为此请来不少能人异士,可随着姜同尘长大,前来姜家的鬼怪愈发凶猛,直到师尊沈未宁路过此地,将姜同尘收入座下庇护,姜同尘才逃过一劫。 沈未宁叮嘱他,万万不可泄漏自己的体质,可当他问起自己的净灵体究竟是什么时,沈未宁只是摇头,闭口不言。 耐不住好奇,前不久,姜同尘终究偷偷潜入天机阁,偷走了《净灵秘要》,可逃出时,却惊动了天机阁的防御结界,慌忙中,他将偶然捡到的顾莫争的扇坠扔在了草丛里,声东击西,逃走了。 天机阁的守卫,以为扇坠是从偷盗者身上掉下的,经过今天的排查询问,锁定了顾莫争。 而陆长明知道此事后,出面说情,让他来处理此事。 本来,他是让顾莫争交出秘籍,然后去天机阁赔罪道歉,最后领个轻罚就是了,谁知道,顾莫争竟然抵死不认,两个人说出了火气,遂打了起来。 二人大动干戈,最后以顾莫争落败告终。 自此,陆长明在紫虚门内名声日上。 第三章 罚 【请宿主立即阻止反派落败受罚,不然任务对象会加深黑化程度!影响剧情走向!】系统适时出现催促道。 姜同尘早就料到了,只好大喊道:“快住手!你们都别打了!” 喊话后,两人动作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激烈了。 跑了三圈,姜同尘的腿也早就不听使唤了,软趴趴的,他冲进两人的打斗范围内,一个滑步,跪在了二人之间。 “师兄…师兄们……听我一言。”姜同尘跪在地上,僵硬的扯着嘴角,尴尬道。 顾莫争收起了手上的扇子,陆长明则皱眉道:“小七?” 见两人停下动作,姜同尘长舒了一口气。 “别跪着,有话起来说。”对于小师弟,大家的态度都比较宠溺,见人跪着,陆长明便要将人拉起来,而姜同尘却像墩石头,反手挥开了大师兄的手。 他不敢看顾莫争,也没脸看大师兄,低垂着脑袋,额角的碎发掩盖住神色:“天机阁的事是我做的,与二师兄无关,还请大师兄明察。” 听到这话,陆长明眉头皱成一团,似乎更生气了,他指着顾莫争道:“小七,是他威胁你来顶罪的?你可知,犯了门内法规,是要进司法堂的!” 陆长明依旧觉得是顾莫争搞的鬼,小七性子软弱,怎么会做出这等偭规越矩之事,他步步紧逼道:“告诉我实话!” 顾莫争也看不得他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冷哼道:“起来!” 瞬间,脚踝上的奴契像是要灼烧起来一般,姜同尘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噌的一下蹿了起来。 姜同尘:??? 卧槽,大佬,我在给你洗白!你在搞什么? 见跪不下去,姜同尘只好头低垂着,两眼望着地面,摇头闷声道:“大师兄,不是这样的,真的是我,是我擅闯天机阁,触发了防御结界,拿走禁书隐瞒不报。” 生怕陆长明不信,他赶紧从乾坤袋里掏出《净灵秘要》,恭敬地摆在地上。 天机阁的禁书自带一股灵阵气息,陆长明一碰便知,正是那丢失之物。 陆长明看向姜同尘的眼神从不可置信变为失望透顶,他摇头道:“小七,你太让我失望了。随我来!” 说着,他不管众人反应如何,直接带姜同尘去了天机阁赔礼道歉,顺便给他领了一顿鞭戒。 七七四十九道藤鞭毫不留情的抽在姜同尘的皮肉上,打得他皮开肉绽,受罚后,他又在禁闭室里被关了整整三天三夜,滴米未进。 他虽占了体质的便宜,修炼起来一日千里,但平日里,他疏于修炼,修为也不精,这一遭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等他从禁闭室出来时,姜同尘原本玉白的小脸没了血色,连嘴唇都露出几分苍白。 夜里,李牧做贼一般,摸进他的居室。 床上,姜同尘血肉模糊的背暴露在空气里,看一眼都觉得发疼,他嘴唇打着颤道:“四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药。”李牧上前几步,轻微的血腥气飘入鼻间,他心中不是滋味,叹了口气道,“你别怪大师兄狠心,这药还是他给我的。他递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我知道的,这事儿是我不对,赖不得大师兄。”姜同尘闷声道,他又想起什么,接了一句,“也赖不得二师兄,你们不要怪他。” 小说中的姜七不喜欢反派,又加上顾莫争表情阴郁,行事诡异,连带着终南峰的各个师兄们也不喜欢他。而最后,整个终南峰,除了陆长明和沈未宁,其他人都在反派手里落了个不得好死的命。 他能做的,就是多在大家面前给顾莫争刷刷好印象,看能不能改善下大家的关系。 药粉细细洒在伤处,姜同尘感觉背部的肌肉都绷紧了,一抽一抽。他额头细汗留下,哆嗦着转头:“要不,四师兄,我自己来吧。” 司法堂的藤鞭是神物,打出的伤,会落下终身疤痕,普通药物根本无法修复,而大师兄送来的药,肯定不是普通药物了,定能去除伤疤。 姜同尘虽然爱美,但并不是很在乎,毕竟,完成任务后,他有自己的新身体,这副躯体不要也罢,所以在打发走四师兄后,姜同尘就把那瓶药给了扔了,毕竟,这药粉实在太疼了,像在背上抹了辣椒水似的,他可受不了。 本以为不会有人来了,姜同尘吹灯休息,谁料窗户砰的一声打开,顾莫争从窗外一跃而入,吓了姜同尘一跳。 顾莫争身上的气息混杂不稳,血色再次侵上那双黑眸,甚至比寒池中的那一晚更为鲜红。姜同尘趴在床上动不了,看得人心惊肉跳。 反派看起来好像不太正常。 他颤巍巍道:“二师兄,你……你怎么来了?” 顾莫争不答,黑影一闪,姜同尘便被反派欺身而上,压在了床上。顾莫争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的指甲扣着他的嫩白肩头,利齿毫不留情的刺入脖颈。 顾莫争咬的轻车熟路,姜同尘趴在床上痛的哀嚎不止,可能是嫌他太吵,那双冰冷的手顺着姜同尘的下颌线摸索过去,触及他的唇畔后捂紧了那张聒噪的嘴。 姜同尘痛得头脑发昏,泄愤一般,一口咬住顾莫争那只捂嘴的手。 不止你一个人当狗,人人都是狗! 身下猎物的反抗勾起捕食者的玩味,顾莫争不仅没有松手,力道反而更大了。他甚至叼起后颈的一块皮肉,松开,再叼起。血顺着脖窝留下,顾莫争歪歪脑袋,觉得有些浪费,低头舔净后顺着骨节含住凸起的大椎。 妈的,顾莫争真的是狗吧。 “唔别…师兄…别喝了……”姜同尘意识真的开始发飘,慌忙推拒背上的反派,被捂着嘴说话都不清楚。 闻声,捂嘴的那只手褪去了指甲,松了些力道。身下猎物的推搡让顾莫争意识终于回笼,还夹带着猎物企图反抗逃走的不爽。他盯着那片血肉模糊的脖颈磨着后牙。 “这个,涂上。” 顾莫争挪开视线翻身下床,扔给他一个瓷瓶,冰凉凉的说道:“以后,给我供血。” 这拿他当什么? 塔下血包,移动泉水,真人版蔡文姬? 但他是个炮灰,只能愤愤目睹顾莫争潇洒离去。 咬牙片刻,姜同尘又痛又累,只好试了试顾莫争交给他的药,结果发现这药确实好用,擦上清清凉凉,伤口也不疼,多日未眠的姜同尘安稳地睡了个好觉。 半个月后,姜同尘的伤,终于养好了。 他现在还是筑基期,虽然可以运化天地灵气,无需进食。可姜同尘始终放不下口腹之欲,半个月没吃东西,伤好后,他穿了件赭色丝衫,青丝微微一拢,在发尾束起,便出门找吃的去了。 食盏斋中多半是练气期和筑基期的弟子,姜同尘本就在门中有些名气,又因其容貌更受关注。 可今日他一脚踏进时,诸多异样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 第四章 讨好他 紫虚门是名门正派,向来看不上偷鸡摸狗的行为。 不知谁把姜同尘的所作所为散播出去,众人看他的目光不善,姜同尘不欲惹事,只想吃饱去感化反派。 “姜七,听说你去天机阁偷书了?”太渊峰的黄胜流里流气的凑过来,在姜同尘耳畔吹气,姜同尘只觉得恶心,他拖着盘子离远了一些。 往日哪有人敢这般对他?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黄胜眯着眼,搓手又靠近了几分:“禁书里都讲得什么?跟我说说呗?” 闻言,人群里有人嗤笑,扯着嗓子拉着高调,“还能是什么?放着好好的道不修,非要去学写双修禁术,实在是不知羞耻。” 不知何时,事态竟然发酵成姜同尘偷学双修禁术。 “天啊,这姜七平日一副柔弱无辜的模样,背地里早就不知道跟多少男人……” 又有人冷哼一声,“往日他对终南峰大弟子陆长明纠缠不清,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霎时,众人一副恍然大悟之态。 陆长明是紫虚门人尽皆知的天之骄子,一身修为了得,姜同尘还能贪图他什么…… 众人眼中,姜同尘宛若一只吸食男子精气的狐妖。 “脏得要命,我先帮他洗洗!” 姜同尘背上忽然一凉,不知被何人泼了一碗凉水,冰凉的液体顺着脊背留下,衣衫也黏乎乎贴到皮肤上。 丝衣本就轻薄,玉白的皮肤透过赭色衣物透出,众人看到姜同尘光滑背上道道鞭痕,玉色赭色交缠,几缕墨丝沾染,凌虐欲瞬间爆棚,人群中甚至有口水吞咽的声音。 这等姿色,不拿来双修倒也可惜。 最先挑起事端的黄胜再次猥琐的探过来,姜同尘不过是终南峰里最弱的那个,他尝两口也没什么,想着,伸手便要去摸姜同尘细腻的面颊。 目光中那只粗糙的手越来越近,姜同尘歪歪头,仿若懵懂般一笑,唇角下浅色的褐色小痣随着上扬的唇畔微动。 这一笑要了黄胜半条命,半边身子酥酥麻麻,丝毫没有察觉到姜同尘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那只细瘦的手腕攥住黄胜的腕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后一折,空气中只闻清脆一声骨响,黄胜的半个小臂已经被耷拉着失去支撑,无力的晃着。 惨叫响彻云间。 黄胜本只断了小臂,姜同尘一不做二不休,众人听到黄胜的惨叫,转眼看到时黄胜的整个胳膊都被折断了。 “抓住他!抓住他!” 食盏斋里霎时乱成一团。见姜同尘动手,甚至有人抽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 “把他抓去司法堂!紫虚门也是有门规的!容不得他放肆!” 众人围攻下,姜同尘只得躲闪,他并不适合近战,寡不敌众,若非当真被激怒,他也不会闹事。 一想到黄胜恶心的面容,姜同尘心中作呕。 攻势越来越猛,脑后风声呼呼而来,姜同尘仅靠直觉,勉强躲过来势汹汹的木棍。身形躲闪间被其他人钻了空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按在地上。 他的面颊摩擦着冰凉的地面,两人反手拧着他的胳膊,按着他的肩背,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押着他。期间触碰到他背上的鞭痕,姜同尘轻嘶一声。 这二人是太渊峰的弟子,见黄胜受伤气不打一处来,手中力道不止,想把姜同尘的胳膊也拧下来。 抬眼间,他看到坐在角落里一脸意味深长的顾莫争。 “帮我……二师兄……”姜同尘的声音简直微弱的像只蚊子。 那两人将他胳膊一拧,卸掉了一只胳膊,姜同尘痛呼一声,五官扭曲:“求你了……顾莫争……” 转眼,身后的那两名弟子突然失控,松开姜同尘的手臂,像被提线控制的木偶,忽然和对方对打起来。 众人均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不明白好好两个人会忽然得了心疯扭打在一起。 姜同尘心知肚明,是顾莫争的傀儡术。 兴许是看他太过可怜,又或许会影响到移动血库的批量生产,顾莫争出手了。 “再闹事就小心点,终南峰也不是吃素的!”顾莫争站起来,冰冷的视线扫过其他人道。 众人见有人给姜同尘出头,也不好再闹,纷纷偃旗息鼓。 姜同尘趁机站起来,踉跄着跑了几步,却在靠近顾莫争时,噗通扑在他腿上。 顾莫争身上没几两肉,骨头硌得人生疼,姜同尘抬眼又对上了顾莫争绷紧的面容。 “哈…多谢师兄…师兄威猛!”他跪在地上装乖卖巧。 那只冰冷的大手将他从身上扯下来,丢到一边:“滚远点。” 啧,供血就是宝。没血就扔到一边。 有了顾莫争的庇护,这顿饭他终于安安稳稳吃了下来。姜同尘给自己接上脱臼的手臂,低头安静用餐,时不时瞥一下顾莫争。 看着看着,他发现顾莫争长成现在这样瘦骨嶙峋是有原因的,顾莫争兴致缺缺的啃了个馒头,碗里的菜一口没动。 反派又不是净灵体,纯靠天地灵气,根本不足以支撑他这么高个头的营养。 姜同尘又偷看了一眼反派,瞥见他削瘦的肩膀。沉默的想:龙嘛,不吃菜很正常。 忽然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再看,就把你眼挖掉。” 姜同尘打了个哆嗦,低头扒菜。 饭后,姜同尘换了身干净衣服,蹿到后山去消食。 后山不少野果子,本是来消食的,结果出来一趟却又吃了个半饱。想着不能白来一趟,姜同尘召出本命法器,一把流光溢彩的青色弓箭出现在他手里。 灵气自动凝结成一道羽箭,箭弓拉满,嗖的一声飞出去,射中一只斑斓野鸡。 倘若有人路过,怕是会骂他有病。拿本命法器射野鸡?哪有这么糟蹋的? 但他却乐颠颠捡了野鸡,找了块空旷地生火。 仙门没有料汁,他只得做了个简易版的叫花鸡。 等忙活完,天都快暗了。姜同尘捧着鸡一路小跑,生怕凉了。 有吃的,当然先去孝敬孝敬任务对象他老人家。 毕竟他瘦的只剩骨头了。 香味一路飘散,终南峰只有陆长明一人有资格住在师尊侧殿,其他人都被安置在弟子房。 姜同尘踏进弟子房,被李牧给拦住了:“小七,这是什么好东西?” 他匆匆掠过李牧,忙表歉意:“这只鸡已经有约了,下次给四师兄也带一份!” 在李牧诧异的目光里,他光明正大的踏进顾莫争房里。 “二师兄?”姜同尘探头。 顾莫争在榻上屏息凝神,眉峰蹙起,皮肤接近病态的苍白。不清楚这究竟是妖族的特性还是缺乏营养。 姜同尘献宝一般举着鸡:“我看师兄中午没有胃口,想着是不是食盏斋的伙食不好,特地给师兄抓了只鸡。” 像他这么乖的小弟,反派去哪找!乖乖被感化吧顾莫争! 姜同尘手里叫花鸡的壳子还没拆掉,裹着一层烤干的厚泥。但香味从裂缝里挤出,他似乎瞥到顾莫争喉结动了下。 果然,龙是肉食动物吗。 “滚出去。”顾莫争睁开带着寒意的黑眸。 威压唰的展开,顾莫争甚至催动了奴契,他看到姜同尘像是呆了一下,利落的抱着手里的泥块滚了出去。 房间里还残留着肉食的余香。 顾莫争眼里暗了几分,屏掉嗅觉,合上眼皮继续凝神,他与陆长明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砰的一声。 姜同尘再次推门闯进来,手里抱的不再是泥块,而是端端正正放在干净盘子里的叫花鸡。姜同尘看起来小心翼翼,气息还有些不稳:“它、它是干净的,包了叶子的烤的,不脏。” 他以为顾莫争是有什么洁癖才不愿吃。 迎着顾莫争直勾勾的眼神,姜同尘又怂了。 他该不会更喜欢吃他的血吧。 房间里像是要结出冰碴,处处冷得要命。只见反派没什么血色的唇瓣张合,嗓音淬了冰:“你之前,便是如此讨好陆长明?” 第五章 夜里冰凉一只手 冤枉啊!冤枉! 天地良心,穿书以来他只见过陆长明一次啊。 他手里那只鸡像是罪大恶极,顾莫争阴森的目光在姜同尘和叫花鸡之间来回移动。空气中残存的味道都变得恶心,顾莫争的面色逐渐降温,结上一层霜,嫌恶至极:“滚出去。” 那束目光像恶毒的刀子捅在姜同尘身上,姜同尘面色也青了,过了一会又转成怒红,一时间他体会到了吕洞宾的感觉,顾莫争就是那条咬人的狗。 爱吃不吃。 姜同尘愤懑的看着鸡,后脑勺的血管突突直跳,敢怒不敢言。他气势汹汹的走出门,背后房间里的空气冷得渗人,他打了个哆嗦,又轻轻的给顾莫争掩了门扉。 做完一系列,他的火气又上来了,他抱着鸡,给了自己的手背一巴掌。 姜同尘你怂得活该。 他招呼出了终南峰的一众师兄,将鸡分而食之。师兄弟们聚在弟子舍的院子里,围着小石桌,两眼发光看着桌上的鸡。仙门寡淡的伙食满足不了这些少年,尤其是李牧,像是饿死鬼投胎,舔着手上的油脂。 “我见小七直直去了顾莫争房里,还当他忘了我们这些师兄。”李牧撕着一根鸡腿,口中被鸡肉塞满,吐字不清。 “是啊小七,离他远点,顾莫争这人怪得很。”二师兄张勤也应和着。 一片吵嚷中,姜同尘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抬起眼皮。 “是很怪。”姜同尘想起反派冰冷刺人的话,心中的小火苗又突突燃起来。可他接着又想起顾莫争苍白的脸,莫名像被浇了一盆水。“可我觉得我们之前也不该这样对他,他也没对我们做什么,难道不是吗?” 虽然这咱几个都被他削了脑袋。姜同尘在心里默默双手合十。 “你就是太心善。”李牧咽下一口肉。发出一声叹谓。 闻言,姜同尘蹙起眉,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顾莫争的路人缘怎么能这么差,好感都刷不回来。他摇摇头,状似忏悔:“可他在食盏斋帮过我。” 正说着,远处一扇小门应声而开,顾莫争从房里踏出。阴森森的像个幽灵,削瘦的身体在衣袍里晃荡,鼻翼煽动了一下,他闻到熟悉的味道,顺着气味看过去,只见终南峰的弟子们正围着一只鸡吃的津津有味。 那些人像是从未注意到从房里走出的顾莫争,仍在大快朵颐。可人群中的姜同尘刚好和他对上视线,姜同尘像是受了惊的仓鼠,眼神慌乱,心虚低头躲开顾莫争冰冷的目光。 身旁热闹的氛围根本抵挡不了顾莫争刺透一切的眼神,姜同尘心里发毛,在人群中强颜欢笑,腿上的奴契隐隐发热。 可腿上奴契像感受到不远处主人的情绪,逐渐烫了起来。姜同尘垂着瞳眸想,是你让我滚的。这么想着,他反而有了些底气。鼓起勇气抬眼时,顾莫争却已经走远了。 可那深处仿佛蕴藏着深渊的黑眸却一直让姜同尘心惊到半夜。 弟子舍的床榻说不上多舒适,硬邦邦的。黑暗里姜同尘呆愣的盯着床顶,妈的,好不容易跟反派拉近的关系,今天一天就被他嚯嚯到了冰点。 照这个速度,赶在他剧情点结束也不能感化洗白顾莫争。心中发愁,连窗外都起了萧瑟的风声,沁凉的夜里他裹紧唯一的被子,翻了个身,面朝里,只露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 风把窗户吹开,窗扇被吹打在墙上,发出啪嗒声响。姜同尘这才想起忘记关窗,可他混混沌沌缩在窝里,不愿起身,直至一阵冰凉袭上他的后颈。 粗糙的掌心划过姜同尘的后颈,皮肤的凉意像要顺着脖底钻到被子里。几欲昏睡的姜同尘被脖颈上的凉物吓醒,条件反射扯住了后颈上的异物。 那是一只布满鳞片的手。 接着,他被这只手猛地压在床上,熟悉的痛意再次在后脖颈蔓延。不用想他也知道背上的顾莫争是什么样子,那是一只失了理智的野兽。 血腥味又一次在野兽嘴下蔓延,顾莫争的眼白布满猩红,他对这份鲜血的渴望在成倍增长,只是见到那段玉白脖颈上的殷红都会觉得兴奋。 似乎嫌是被子碍事,生了鳞片的爪子一把扯掉那本就不厚实的被褥,顺道也扯开了猎物的中衣。猎物在窗户灌进的冷风里打了个哆嗦。可是看到那片可以大面积可以啃食的颈背,野兽的食欲瞬间被满足了。 饥饿感涌上,顾莫争毫不客气,不请自来的客人在姜同尘背上尽情餐饮,叼起他的颈皮。 那块皮是不是要被啃下来了? 姜同尘迷迷糊糊的想。他被反派的种种行为惹恼了,也不喊,也不叫。舌头死死抵着上颚,便是要跟顾莫争死倔到底。 两人间只有呼啸的风声。姜同尘的过分安静引起了顾莫争的不满。不会挣扎的猎物还有什么意思?被妖性占据头脑的顾莫争用力叼起一块颈肉,牙齿磨着,想要刺激身下的猎物给出些有趣的反应。 这块肉一直含在他嘴里,直到顾莫争恢复些许清明。入眼便是衣衫大开,已经昏过去的姜同尘,玉白的脖子被啃的血肉模糊,依旧可以从那段脖子上看到不停流下的鲜血。 顾莫争褪去血色的双眸紧盯着流淌的鲜血。他隐隐约约的想,或许这样让姜同尘死了也不错。 再也不会有人拿着黑黢黢的食材来扰他,烦他,挑衅他,甚至不知死活,不明自己的立场。 他烦透了他。 烦躁浸染上顾莫争的双眸,他又想起师尊。 不可,姜同尘死了师尊会怀疑到他身上,戒时就麻烦了。 手不知何时已经动起来,他用秘术止住淋漓的鲜血,姜同尘的净灵体也在关键时候发挥了作用,匆忙汲取着周围的灵力,来缝补自身创口,缓慢的凝成一个丑陋的疤痕。 顾莫争摸着那段疤痕,感受着掌下姜同尘不停颤抖的身子。 夜里太冷了,姜同尘感觉自己一直在打哆嗦,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昨夜失血过多,脑中依旧不算清醒。该死的顾莫争,他晨训又迟了。 姜同尘匆匆出门打算谢罪,迎面撞上李牧,李牧被他苍白的面色吓到了,惊呼一声:“小七啊,怎么这么憔悴?!” “没事,昨夜着凉了。”姜同尘随意搓了搓脸,试图揉回一点血色,“头有些昏,今早睡过了,我去找大师兄领罚。” 正欲离开,李牧却又唤住他:“诶…要不你还是别去了。” 姜同尘脑袋上冒出问号,毫无血色的面颊转过来,疑惑的看着李牧。 只见李牧支支吾吾:“师尊…今早师尊回来了,大师兄去迎师尊了,没人监察晨训。快算了吧,你这个样子再跑,身子骨都得散了吧……” 然而,姜同尘脑袋里只有一句话:师尊回来了…… 沈未宁回来了! 许久不曾出现的系统发出警报:【反派正向沈未宁靠近,请宿主立刻前往阻止反派,确保反派不会破坏主角感情线发展。】 他就知道,顾莫争一刻都闲不下来! 第六章 惊!反派要下山! 又是长烟阁那块假石,姜同尘缩在后面探头探脑。 顾莫争站在长烟阁门前,像在沉思,半晌没有动作,姜同尘只觉得头顶上像吊了块巨石,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砸下来。 人家小两口亲亲我我,你个反派来当什么灯泡。 姜同尘在石后愤愤磨着牙,又紧紧关注着顾莫争得一举一动。眼看反派手就要探上门扇,姜同尘像条鱼一样刺溜钻了过去,一把拉住那只冰凉的手掌。 那只手的触感和昨夜有些类似,他不由记起顾莫争手背上覆满鳞片的样子。 姜同尘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正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姜同尘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鸡皮都起来了,毛骨悚然得感觉一直蔓延到耳前,他扯着面上僵硬的肌肉:“二师兄,你也来找师尊啊,好巧好巧。” 这话似曾相识,似乎他第一次见顾莫争也是这样说的,姜同尘扯起厚脸皮状如恍然大悟:“啊,或许这就是心有灵犀吧!” 他打赌,顾莫争现在肯定有向撕掉他这张嘴脸的想法,不然眼神不会一直在他面上徘徊。 二人的动静惊动了长烟阁里的人,沈未宁清冽的声音透过木门传出:“谁?” 木门忽然打开,来开门的却是陆长明。陆长明的目光直直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双手,神色顿悟:“有事找师尊吗?进来吧。” 姜同尘感觉陆长明的目光有些怪异,还没来得及问,注意力就转移到了手上,他被顾莫争甩开了手。 姜同尘跟反派身后,撇撇嘴,迈进长烟阁。 往日清冷安静的长烟阁忽然多了两人,凭空多了几分人气。师尊沈未宁端坐堂中,一袭白衣眉目清冷,好似一轮夜中皓月。那容颜,那气质,惹得姜同尘悄悄多看了几眼。 或许是姜同尘的目光大胆了些,沈未宁凤眸移向他。还未开口就被顾莫争接走了话茬。 看着顾莫争流畅的与沈未宁交谈,往日冰冷的眉眼都流露几分平和。姜同尘盯着顾莫争的眉目,反派在沈未宁面前乖的就像只剪了指甲的猫儿。 眼看沈未宁和顾莫争之间的气氛愈好,姜同尘担心任务,悄悄向陆长明的方向挪了积分,用肘顶了顶陆长明的胳膊,悄声:“你也跟师尊说点什么啊。” 他的声音不大,确保只有陆长明听得见,可顾莫争的视线若有若无的飘了过来。姜同尘立刻缩回去当乌龟。 反派这一眼下去,姜同尘只想安静当个背景板,可偏偏事与愿违。沈未宁的目光也瞟了过来:“小七,修炼如何?” 闻声,姜同尘像是刚从梦里惊醒,打了个颤。不得不承认,这身子对师尊存着既敬又畏的复杂感情。他硬着头皮:“回师尊,弟子不才,依旧是筑基……” 肉眼可见师尊的面色沉了几分,沈未宁对弟子修炼向来是苛刻的。想来是不太满意姜同尘的表现。 姜同尘仿佛回到了被班主任耳提面命的时代。 还好沈未宁没有深究,他往陆长明身后缩了缩,企图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脚腕却忽然开始发烫。 又是奴契!顾莫争他有什么不满!就因为沈未宁的注意力在他身上吗!他也不想啊! 可这次的热度却不似以往,直直向他大腿上延申。他热任他热,姜同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缩在主角身边装死,他很放心,在沈未宁面前顾莫争不敢拿他怎么样。 可直到他的腿不受控制的挪动起来,他才发现不对劲。姜同尘得身子从主角身后逐渐探出来,腿脚不太利落,像螃蟹一样摇摇晃晃挪向反派。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小七怎么了?”沈未宁奇怪的看着他。 姜同尘面上虽笑着,但却咬着后槽牙,恨不得把顾莫争的脑袋拧了:“回师尊,有点站麻了…走走…走走……” 太丢脸了,姜同尘只觉得有火烧上脖子,烫得厉害。 沈未宁算了算时间,确实有些晚了:“既然如此,那就回去吧,我记得三日后是小七下山探亲的日子,放小七自己回去不太放心,让陆长明陪你去。” 姜同尘听得一愣一愣,不能啊师尊,你怎么能把你老攻交付道我这种狼豺虎豹手中。他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连连摇头:“不……” 纵使知道师尊是担心他的净灵体招邪,但人选也绝对不能是陆长明。 姜同尘拒绝的话尚未说完,只听身边一身黑衣的顾莫争平静的抛出一记炸弹:“我去。” 见周围人得表情,顾莫争面无表情的又重复一遍:“我陪他去。”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除了陆长明一脸意料之中的样子。沈未宁像是从未见过顾莫争一般,连带姜同尘都瞪大了双眼。 不过也就一会儿,姜同尘就想明白了。反派不过是担心他在路上跟陆长明告密罢了,毕竟他腿上的奴契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时,沈未宁早已收敛好外泄的诧异,忖度良久,同意了顾莫争的请求。他也没有多留两人,让姜同尘回去收拾东西。 离开长烟阁时,姜同尘被陆长明叫住了。陆长明拉高了些他的后脖附近的衣领,低声嘱咐道:“日后注意些。” 姜同尘当他是在叮嘱他下山后注意安全,连声道谢:“多谢师兄,师兄快回去看看师尊吧。” 这话刚说完,姜同尘转身就看到反派立于不远处,环手抱臂,不阴不阳的看着他和陆长明。直到姜同尘埋着头跟上,顾莫争才皱眉转身离去。 混蛋顾莫争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步伐如飞。姜同尘慢吞吞的走着,顾莫争真等他,那才算是见鬼。姜同尘面上悲乐交叠,喜忧参半。 喜是顾莫争随他下山,就不会去损坏主角的感情线。忧的是身边跟着一个随时能要他命的人物,哪怕回家也不会过的安生。 要不就再尝试挽救一下…… 想着,姜同尘改变路线,拐了个弯,雄赳赳气昂昂奔赴后山。 每次去后山遭殃的只有他的本命,那把流光溢彩的弓箭又被他拿来射野味。他没猎到野鸡,只猎到一只野兔子。 处理好后还烤了两个果子,这次他长记性了,先去拿了个干净盘子,将微黄酥脆的烤兔子摆放端正,放了两个野果摆盘。便像做贼一样摸进弟子舍。他废了那么多箭只抓到一只,还不够顾莫争一个人填牙缝,让李牧等人瞅见他给反派送独食,非得闹一顿不成。 姜同尘钻进顾莫争房里,从他一进门,顾莫争沁凉的眼神就落在他身上。他靠着墙,没说话,只有一双黢黑的眼随着姜同尘的动作来回游移。 见反派没拒绝,姜同尘就直接把烤兔子放到桌上了。肉香再一次在狭小空间里蔓延,顾莫争一动没动,姜同尘问:“师兄不尝尝吗?我特地猎的。” 刚好傍晚,暖色的光线从窗口偏移,被拉成菱形,只能照到姜同尘在的桌子上,顾莫争靠着的那片墙背着光,整个人像要和阴影融为一体。 阴影里,姜同尘只觉得顾莫争的皮肤更加苍白了,几乎呈现病态。顾莫争就在阴影里沉默着,像个无声的摆件。 周围寂静的出奇,姜同尘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只能听得到自己因紧张而剧烈鼓动的心跳。 黑暗里的顾莫争嗓音沉沉,如一口古钟:“李牧他们呢?” 第七章 下山 “什么?”姜同尘没太听懂,试探着回答,“李牧他们应该在食盏斋吧……” “你没见他们?”顾莫争的声音轻了些。 姜同尘蹙眉,担忧的看着烤兔子:“没见,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顾莫争掩了眼皮。 “师兄,再不吃就凉了。”姜同尘有些急了。 或许是姜同尘的催促终于起了些作用,削瘦的身影终于舍得离开那片墙,像一只冰冷的毒蛇缓慢爬行,并没有因为食物而焦急难耐。 他的吃相很好,不急不缓。浅尝一口后点墨瞳孔倏地一紧,最开始动作里带着的犹豫消失,一口接一口吃起来。 看着顾莫争用餐,姜同尘暗叹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把反派喂养健康。 紫虚门的食物都是些奇花异草,顾莫争自幼被沈未宁捡回来,怕是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肉,姜同尘看他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怜悯。 “你…出去。”顾莫争被姜同尘看的不自在,本想让他滚,最后又放缓了措辞。 姜同尘倒也不推脱,扬起一抹轻松的笑意:“好,你吃完叫我。” 说完,他起身要走,刚站起来,眼前视野自边缘向中间被黑暗吞噬,身体平衡陡然失控,视野中央最后消失的是顾莫争苍白的皮肤。姜同尘一头栽到地上,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时,姜同尘躺在自己的床上。正是深夜,自己身上盖了两床被子,沉的要死,不过又刚好抵挡了夜里的寒气。他四肢冰冷,掐了一把脉,脉象迟缓无力,明显是那夜失血过多造成的。 顾莫争真的是一点都不会照顾人,姜同尘被两床被子卷成一条蚕蛹,耸动半晌才挣脱出来。 他抿抿干裂的嘴唇,甚至可以想象到,反派不耐的将他裹起来扔在床上。扭动中,他的脑袋撞到什么,抬头一看是个干净的盘子。 竟是连果子也吃光了,难为顾莫争还刷了碗。 姜同尘甚至觉得自己被顾莫争PUA到了,只不过干了件小事,竟然就对其颇感欣慰。 然而这种欣慰只持续到下山当日。反派冷脸看着沈未宁给了姜同尘一个灵气凝成的镯子。这镯子可以屏蔽他身上的纯净灵气,但效果会越来越差,最多维持七日。也就是说七天之后必须赶回紫虚。 正常来说,尚有家族存世的弟子都是五年一归,但碍于之前姜同尘毫无自保能力,十年来这是姜同尘第一次下山。 姜氏一族是北方不多的富商家族,正值冬季,北风彻骨,两人衣衫单薄走在大街上,加上姜同尘长得俏,频频引人目光。 路上有滚铁圈的小孩呼呼从身后跑过,在孩子靠近时,只见顾莫争唰的释放出威压,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那小孩哪里见过这样凶神恶煞的人,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威压,噗通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姜同尘眼看大事不妙,慌忙拉住顾莫争:“不是……师兄,那只是个孩子……” 顾莫争没说话,抿着薄唇。 孩子的哭声引来路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姜同尘忙去一边买了个糖葫芦,塞到小孩手里,摸着他的脑袋安慰。 姜同尘柔声:“不哭了不哭了,那个哥哥长得凶了点而已,这个糖葫芦给你。” 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求了父母好久都得不到的糖葫芦,今天却得到了。什么害怕委屈唰的被抛在脑后。眼里手里只有那串通红的糖葫芦。捡起铁圈高高兴兴的走了。 目光触及铁圈,姜同尘眼神一滞,他古怪的看着顾莫争,试探道:“师兄不认识孩子手里的东西?” 顾莫争脑袋一别,面色不好,死都不说话,紧跟着姜同尘。 是了,顾莫争本就是妖,幼时待在妖域,拜入紫虚后从未下过山。山下的凡人没有灵气,顾莫争察觉不到,孩子从背后跑来,他只听声音就条件反射释放了威压。 姜同尘一时感觉自己带了个麻烦回家。 他四处打听着,靠着已经不清晰的记忆,终是摸到了姜家大门。姜家确实是有钱,大门修的花哨,门外两敦精雕石狮栩栩如生。 姜家主母接到消息已经候在门外了。姜同尘刚刚出现在大门,哪怕十年不见,血缘的纽带让姜母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她用帕子捂嘴惊呼一声,门里呼啦涌出一堆人。把姜同尘和顾莫争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是同尘,你是同尘,对吧?”妇人眼中噙上热泪,在姜同尘点头后猛地抱住他。 下人们围着他,少爷前少爷后,姜同尘两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待遇,颇不习惯,从姜母怀里挣出来,慌忙去看顾莫争。 只见顾莫争快被围住的下人们挤出去了,他冷着脸,躲闪着周围涌过来的下人,仿佛和眼前的人群身处两个世界。姜同尘皱着眉,挤进人群将他拉了回来。 他拉着顾莫争的胳膊,将他带到姜母面前:“娘,这是我的二师兄顾莫争,特意护我下山的。” 妇人对顾莫争上下打量一番,露出客套的笑容。 “来即是客,多谢顾公子对同尘的照顾,来,快请进。”这话生疏,瞬间挑明了主客关系。 姜同尘紧张的看着顾莫争。可能是看在沈未宁的面子上,顾莫争也没为难他,基本礼节也算到位,姜同尘长舒一口气。 姜家特地留了一间别院,为的就等姜同尘归家时居住。姜同尘被姜母领进别院,见姜母要把顾莫争安置在客房,他紧紧抓住反派的手。 “娘,让师兄跟我住一起吧,我这院子不是还有间侧房空着吗。”他生怕顾莫争闹出什么麻烦,紧紧拉着人。 顾莫争从下山就安静的像个假人,任由姜同尘握着。 妇人美目一暗,轻轻蹙眉:“同尘啊,娘知道你们师兄感情深厚,但这不合待客之道。” “可是师兄还要护着我呢。”他略有僵硬的放软语气,“求您了,您也知道我的体质特殊,需要有人护着。” 见姜同尘执意,姜母思来想去极不情愿的应下。直到晚上姜家接风宴上,尽管姜母面上笑着,却让人觉得只浮于表。 他带着顾莫争落座,姜父经商在外,宴会上姜母只请了些亲戚,介绍了姜同尘便开始用餐。 桌上摆的放在人界也是难寻的佳肴。姜同尘乐了。不停给反派夹肉。他夹什么顾莫争就吃什么。 “哥哥,他是什么人啊?”姜同尘的妹妹姜若水好奇的凑过来,向着顾莫争的方向悄悄示意,小姑娘灵动的转着眸子,一看就精怪的很。 “这是我的二师兄,他只是看着凶,你别怕他。”姜同尘道。 姜若水脑袋一歪。 “我才不怕!他好高啊!比你都高!”说着姜若水忽然猫着腰,凑到他耳朵边上悄声,“你骗我!你们明明是一对!” 这话一出,姜同尘心里一颤,慌忙去瞥顾莫争,看到顾莫争仍在用食才放下心,转头愤愤拍了妹妹的脑袋一巴掌。 “别乱说,他不喜欢我。”顾莫争对沈未宁可是一往情深。 姜若水吃痛抱着脑袋,眼珠滴溜溜的转,不知道在想什么鬼点子。 忽然感觉到身边有轻微的动静,姜同尘看过去刚好对上顾莫争深不见底的黑瞳,压迫感忽然上涌。 第八章 上元佳节 姜同尘低头躲开顾莫争的视线,却看到了他手中的空碗。 姜同尘:“……” 他殷勤的给顾莫争夹了一满碗肉。 有没有一种可能,顾莫争就是来下山吃席的。 想法一旦出现就挥之不去,姜同尘深思熟虑到宴会结束。亲戚纷纷离开,姜同尘正欲带顾莫争回去,却被姜母叫住了:“同尘,你留下陪娘说说话。” 姜同尘对这姜母有些别扭,毕竟他不是原主,谈不上什么留恋。但总归不好意思白占人家儿子的壳子,对顾莫争道:“师兄先回去吧。” 见顾莫争走了,他才走到姜母身边,轻声唤了一声娘,看到妇人眼里浮了些水光,又压了回去。两人聊了会儿家常,话题逐渐转移到顾莫争身上,得知顾莫争是弃儿出身,姜母终于忍不住:“你若是喜欢男人也没什么,娘也不是嫌穷厌贫的人。” 人界北方风俗相对开放,断袖之癖大家也不奇怪。但姜同尘一头雾水,他怎么就喜欢男人了? 姜母接着道:“但你那师兄万万不可,娘看人可准,此人狠辣,娘也是为你好,你可不要吊在他身上!” “娘!我没有!”姜同尘惊了。别的不说,狠辣这一点姜母没有说错,要不是任务在身他也不愿招惹顾莫争。 “你还说没有,我可是都看见了,今晚你还给他夹菜!你都没给娘夹过菜!” 这碗水,他今天是端不平了。 直到夜深姜母才放他离开。姜同尘回去后捣腾一会去了顾莫争房里。那熟悉的沉沉目光落在姜同尘身上才让他感觉正常了些。 他递给顾莫争一个皮囊袋。 “这是什么?”顾莫争没接,视线聚焦在姜同尘递过来的那只手腕上,扎了一圈细布。 “血。” 顾莫争眉目微动。 “怕你失控,被家里人看到就不好了,师兄这几天先用这些凑合凑合吧。”也让我缓几天。 姜同尘讨好的笑着,心中却想着其他。 第二日他被姜母带出门,顾莫争被留在姜府,像是故意要隔开他和顾莫争。 回来时姜同尘买了些糕点,一路笑吟吟的姜母忽然面色铁青。姜同尘很有眼力,回府就把糕点给了姜若水,姜母喜笑颜开。 他刚回别院就看到顾莫争手执锋利的骨扇,院子角落堆着一小堆面目扭曲的鬼尸,一个鬼头从鬼堆里掉出来,轱辘辘滚到姜同尘面前,吐着长长的舌头。 糙糙糙!姜同尘被这些东西渗得双腿微软,面色刷的煞白。 顾莫争擦干净扇子,瞥了他一眼:“你害怕?” 这不是废话吗!他瞪着顾莫争。好在已经处理干净了。 姜同尘微松一口气,顾莫争若无其事的问:“院门处站着的是谁?” 别院的门在姜同尘正背面,兴许是娘不放心他和顾莫争跟了过来。 可姜同尘转头就看到了一张血盆大口。女鬼渗白的头探出脖子,拎在外面的舌头即将碰到他的脸颊,姜同尘慌乱挥舞手臂,惊叫着瘫在地上。 捏妈! 扇子掠过他的头顶,耳畔响起利物刺破的皮肉的声音。女鬼瞬间被砍成了两半。 远远听到顾莫争喉咙里溢出几声闷笑,羞辱和后怕涌上,姜同尘怒吼:“顾莫争!” 他怎么能这么恶劣! 姜同尘软着手脚站起来,不想理顾莫争,径直回了房间。他躺在床上后怕了一晚上,看到天空中露出一丝晨光才合上眼,起来时已经中午了,顶着黑眼圈出门就见到了顾莫争。 晦气! “你妹妹来过。”少见的,顾莫争先开了口。 姜若水?姜同尘听得不明所以。 “她给了我一包糕点。”顾莫争眸子移向他,探究着,“听说是你给我买的?” 姜同尘像是被噎住了,脸红一阵白一阵。姜若水怎么这么鬼! 他嗯嗯啊啊没说出个所以然。想顺势在顾莫争面前卖好,又觉得不甘。顾莫争的目光意味深长。他道:“姜同尘,我不是陆长明。” 这些把戏对他顾莫争没用。 这话云里雾里,姜同尘听得一知半解,却瞥到了门口偷看的半个脑袋。 “姜若水!” 姜同尘怒喊一声后,门口得小姑娘拔腿就跑。没几步就被姜同尘抓了回来。他揪着姜若水的耳朵:“跟我回房!” 姜若水歪着脑袋,呲着牙:“哥哥,哥哥,错了。” 房里,姜若水目光诚恳:“我是真心支持你和大哥哥的。” “别闹了,你什么都不懂。”姜同尘坐在一旁愁的要命。 顾莫争对沈未宁的爱慕他是目睹过的,在沈未宁面前,豺狼都会拔掉利齿。 “我知道!你是不是担心大哥哥不喜欢你!没关系!我帮你想办法!”姜若水小大人一样叉着腰,掏出一个小瓶,义愤填膺,“这是情动之药,你给他用上,生米成熟饭还怕他跑了不成!” 姜同尘瞳孔地震,他是万万没想到,劈手就夺过药瓶,赏了姜若水一记爆栗:“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没收了!” 这种药怎么会出现在小孩子手里! “还有没有,都交出来!不然我就去跟娘告状了!?” 姜若水终究是年龄太小,被姜同尘无耻的反咬一口,作案道具上缴后哭着遗憾退场。 把姜若水送出去时,顾莫争在院子里清理角落里苟延残喘的鬼影。姜若水鼻涕都没擦干净,流着泪大喊:“我也要学!” 姜同尘给了她脑瓜一巴掌送她出门。 顾莫争把杀掉的小鬼堆在一起集中清理,头也不抬:“你妹妹比你有觉悟。” “是嘛。”可惜觉悟都没用在正道,姜同尘咂嘴,“怎么这么多鬼。” 顾莫争像在看傻子:“你觉得呢?” 好了,别说了,他知道了,都是净灵体的错。 相安无事几日里,姜同尘尽心尽力的投喂反派,忙前忙后像个老妈子,就是不知道顾莫争能否感受到这份卑微的人间大爱。 这天是上元,在姜家吃了团圆饭后,姜同尘打算带顾莫争去上元夜见见世面。 当然感化他是主要目的。 世间这么美好,真的不多看看吗! 或许,顾莫争并不想看。 街上灯火流转,石板路映得通红。身旁杂技人突然口喷火焰。身旁身影一顿,姜同尘眼疾手快按住就要释放威压的顾莫争。 他后悔带顾莫争出来了,真麻烦。 姜同尘去路边的买了两个面具,想起书里顾莫争本就是易容,又把其中一个面具放了回去。 顾莫争盯着姜同尘脸上的狐面:“我的呢?” 通明的灯火都挡不住顾莫争话里的寒气。 姜同尘讪笑着,面上唯唯诺诺,背地故意报复顾莫争,买了个美人面。 “就剩这一个了,师兄凑合凑合。” 但姜同尘小小的报复心理并没有成功,美人面反倒给顾莫争增添了些雌雄莫辨的美感。 岂可休! 上元夜姑娘们也得以踏出闺阁,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打量着二人。顾莫争没注意到,因为他的视线一直粘在远处通红的一串物什上。 刚下山时,姜同尘给那个孩子买过。 姜同尘顺着顾莫争的视线看过去,了然。反派下山后就像是带着探知欲的孩子。要不是他战力爆表,姜同尘真的怀疑师尊是让他下山带孩子的。 糖葫芦抵上顾莫争唇边时,顾莫争好像微微愣了一下,嘴巴微张,面前的姜同尘直接把签子上第一颗山楂捅进了他嘴里。 糖壳甜的腻人,顾莫争眼里染上些怒火,姜同尘最近胆子大了,放肆至极。 腿上奴契久违的发烫,姜同尘才记起自己的地位,不是奶爸,只是个奴隶。他慌忙收敛了动作,搜刮着土味句子卖巧:“师兄快尝尝甜不甜,不甜吧?糖葫芦哪有师兄甜。” “闭上你的嘴!”顾莫争沉着脸。 身旁聒噪的人立马噤了声。 第九章 魏柩 顾莫争应当是不喜热闹的。不然也不会一直蹙眉。 二人向着更为热闹的地段走去,提灯孩子蹭过顾莫争的衣摆,他看起来有些烦躁。 前面人群聚成一堆,姜同尘被挡在人群外,这幅身子长得实在是矮小,蹦起来也只能看到一个个黑色的人头。顾莫争虽瘦的像条杆子,但身高傲人,一眼就可以看到人群遮挡的地方。 他视线一凝。 姜同尘终于挤进人群,是皮影戏。各种古怪的兽影在台上奔走,有些狰狞。他向身旁的大哥打听:“诶,大哥,这演的是什么啊?” “这就不懂了吧?”那路人有些得意,“这讲的是当年饕餮一族为害人间,陆家家主舍命斩饕餮!当年我可是亲眼见过的!差点命都没了。” 那路人是个自来熟,滔滔不绝的跟姜同尘讲起来,一阵邪风刮过,姜同尘在风里察觉到了熟悉的灵气。 “走水了!走水了!”一声惊呼,周围的看客唰的散去。火苗自皮影后面的纸灯笼燃起,在风中愈燃愈烈,滋滋蔓延到皮影摊上。 “哎呀!娘啊!我的皮影!”摊主急得汗下不止。 “邪门了!怎么灭不了!”有人抬水而来,却怎么扑都不灭。 一片嘈杂中,直到皮影摊烧成灰儿,再找不出一片可用的皮影,那火才堪堪熄灭。 顾莫争平白无故烧人家摊子干什么! 姜同尘坐立难安,掏出一把碎银,递给摊在地上的皮影摊主,真诚道歉:“我们不对,这事儿是我们不对,这些赔给你。” 摊主还沉浸在呆愣中,机械的接了银子。姜同尘转身去寻顾莫争却不见了人影。 这么大一个杀伤武器在人群里流浪,姜同尘头疼不已。 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姜同尘始终没找到顾莫争。忽然一只颇有力道的手握住他的手腕。 “二师兄?” 姜同尘顺着力道看去,只见一身火红衣衫他便被扯到那人怀里。 角落里红衣男子笑得妖娆,“看我抓住了什么好东西,竟然是净灵体!这上元节也算没白走一遭。” 糟了! “放手!” 姜同尘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红衣男子封了全身的灵力。他嗅着姜同尘得脖颈,缓慢又轻佻。 “你身上有其他妖的味道。我不喜欢。”他的气息喷在姜同尘脖子上,“等我回去把你做成鼎炉,洗干净这身腥味儿。” 姜同尘被他激出一身鸡皮,恶心至极。身后一道凌厉的骨刺破空而来,从二人间穿过,这骨刺位置卡的巧妙,既不会刺伤姜同尘,红衣男子也不得不松开对姜同尘的桎梏。 他被顾莫争飞身劫走。 “魏柩。”顾莫争面如沉水,嗓音淬冰。 名为“魏柩”的男人见此,红衣衣摆笑得都颤起来:“我说这味儿怎么这么熟悉……原来是你,怎么办,我更想要他了。” 他是魏柩?!那不是书里最后为沈未宁献出了一切的妖主吗?! 不去当他的舔狗来劫姜同尘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炮灰? 轰隆一声,魏柩和顾莫争斗起来,掀翻了一片摊子。 姜同尘紧急疏散人群,避免路人被这两个疯子伤到。原本热闹的路段唰的空了,躲在角落里那位路人大哥失声激动:“我又看见了又看见了!仙人斗法!我能回去吹一辈子!” 一根骨刺飞来,姜同尘眼疾手快拉开路人:“快走!都快走!不要命了吗!” 真是的,两个疯子。姜同尘心中怒骂,同为沈未宁的舔狗,怎么就不知谦让呢! 顾莫争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占了上峰,魏柩见势不妙,趁空子瞬间来到顾莫争身后,一把勒住了姜同尘的脖子。 姜同尘呼吸一滞,他多灾多难的脖子! 同时,阴沉爬上顾莫争苍白的脸。 “只要我用力,他的脖子可就断了,你也别想得到净灵体。”魏柩笑着,手中用力,姜同尘的脸因呼吸不畅渐渐涨红。 妈的,好师兄好师兄!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了! 或许感受到了姜同尘心中所想,顾莫争多了几分慎重,“你要如何?” “让我带他走。”魏柩的下巴来回蹭着姜同尘的耳朵,看见顾莫争像刀子一样的眼神,更加放肆,不住往姜同尘耳朵里吹气。 “你也看不上双修功法,不是吗?待他金丹我再原封不动给你送回来,如何?” 这的确是个互惠互利的法子。姜同尘听得瑟瑟发抖,他确信顾莫争会答应。 毕竟他留在紫虚只会是一个麻烦。 可远处顾莫争眉目阴森,攥着拳头,浑身透着冷气。 “不行。”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 姜同尘脖子上的力道瞬间大了几分,甚至颈骨都咔哒一响,酱紫充斥上他的面颊。 魏柩冷笑:“那就谁也别想得到!” 姜同尘似乎又看见了阎王和蔼可亲的面容,他还不想这么早进去啊! 熟悉的感觉涌上,他无力的掰着魏柩的手,视线瞥到手腕上的镯子。 镯子!他手上还有师尊给的镯子! 魏柩与顾莫争对峙,一时忽略了姜同尘的小动作,带着蛮横灵力的镯子砸到他身上时已经晚了。顾莫争伺机而动,扇骨直直捅进魏柩的丹田。 鲜血红艳瞬间留了一地,魏柩双眼通红,直至身躯消失前目光都死死钉在姜同尘身上。 姜同尘摸着脖子,松下一口气。 “他死了吗?”姜同尘有些后怕,魏柩死了会不会影响到剧情。 顾莫争森森的目光落在他耳朵上:“你担心他?” “不不不,他都快掐死我了,我哪敢啊!”姜同尘不知道顾莫争犯什么病。 “我也掐过你。”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擦了把汗。 “说话!”顾莫争声音骤冷。 姜同尘一哆嗦,嗷嗷变舔狗:“师兄哪里是掐!师兄每一下都掐在我心里!哦不!那是掐吗!那是爱的抚摸!”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顾莫争背过身去,许久之后才发出一声嗯。 嗯!嗯?嗯是什么意思啊! 镯子没了,二人计划明日立刻返回门派。姜同尘睡醒踏出房门,院子里的鬼尸已经堆成了山。 顾莫争有些狼狈,衣袍下摆有细小破损。少了镯子压制,姜同尘的气味传边十里八乡,生怕附近哪只鬼闻不到。 这么多邪物,顾莫争怕是清理了一夜。 临行前姜母含泪细细道别,给姜同尘打包了一包袱的食物用品,甚至连带顾莫争的一份。扛着包袱的姜同尘想起了每次在老家过完年离开时的盛况。 山门前陆长明正迎着他们。 “大师兄!”姜同尘心情不错,毕竟还是门派里比较安全。 陆长明浅笑着点头。 “这是给你的。”姜同尘从包袱里掏出一份糕点,想起什么,又掏出一份,凑到陆长明身边悄声,“这是师尊的,你说这是你给他买的就好。” 这话可不能让顾莫争听到,他要悄悄给陆长明助力,卷死顾莫争。 陆长明拿着两份糕点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放他俩进山。 身旁的顾莫争忽然不说话了,沉遮脸。姜同尘一慌,他都说的那么小声了,顾莫争该不会还能听到吧。 他僵硬的找话题:“哎呀,听大师兄说师尊最近总爱在清净湖打坐,或许可以偶遇师尊呢。” 姜同尘想,都提到沈未宁了他也该提起些兴趣了吧。 谁知,顾莫争的面色更不好了,不知所谓的哼了一声。 姜同尘细想,他好像说错话了。陆长明这么清楚沈未宁的行踪,不知独处多少次了,而顾莫争却跟着自己下山,白白浪费了接近沈未宁的机会。 此时无声胜有声,姜同尘决定闭嘴,省的惹祖宗不愉快。 第十章 别扭 前脚踏入弟子舍,师兄们就围了过来,将顾莫争挤了出去。 姜同尘给他们每人分了一份糕点,每个人都喜滋滋的,只听身后嘭的一声。顾莫争把他的包袱仍在地上,头也不回的进屋。 “别管他,别管他,不知道又发什么疯。”李牧本乐呵呵往嘴里塞着糕点,显然不满意顾莫争搅和气氛。 姜同尘看了一会沾了土的包袱,走过去捡起来。 他随意笑笑:“说不定有原因呢,他师兄们先吃,我去瞧瞧。” 顾莫争房里关着窗户,阳光透不进来,阴沉沉的,跟他本人一样。姜同尘小心的把手里的糕点放在桌上。 “这是给师兄的那份。”他把油纸包推到顾莫争面前。 顾莫争应当不会幼稚到跟其他师兄们攀比吧…… 可顾莫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滚出去。” 直觉告诉姜同尘自己要是真滚出去就真完了。他默默打开纸包,露出里面小巧精致的海棠酥。 “特意给师兄留的,跟他们的都不一样。”姜同尘惨兮兮的补救。 眼前一直垂着的眼皮忽然抬起,黢黑的眸子让姜同尘头皮发麻。 “为什么只有一份。” “啊?”本来就只有一份啊!他原先想私吞的!这不拿来讨好你了!姜同尘二丈摸不着头脑。 “你给了他两份。”说完就抿紧了嘴。 姜同尘自认公平,本着一人一份的原则,一时间没想起来:“你说谁?” 顾莫争却怎么都不说话了,最后憋出一句:出去。 顾莫争沉郁的点比他预料的更幼稚。 该不会是资助陆长明攻略沈未宁的那份吧……他要怎么说……总不好说那份是用来卷你的吧。 沈未宁可是他的白月光啊……姜同尘喉结上下吞咽。 他真假半掺:“那份是给师尊的,我…让大师兄捎过去。” 这话像是触了顾莫争的逆鳞,他像只豹子一样跳起,恶狠狠的瞪着他,将那份糕点划拉从桌上扫了下去。 海棠酥碎成渣。顾莫争毫不在意的碾上去。 “你敢骗我?”他沉了脸,如一只发怒的狮子。 “滚!” 小腿热度噌的窜上来,姜同尘感觉身旁像开了冷气,想说几句好话却被灵气封了嘴,又被一另道灵气一脚踹出门。 他坐在地上揉着屁股,妈的,不说又生气,解释又不听,顾莫争真难伺候,就是可惜了那包海棠酥。 给他惯的。 姜同尘干脆采取冷淡措施,晾着他。 顾莫争还真的一连几天都没理他,晨训就站在他身后阴恻恻的看他。李牧这样的粗大条的人都看出来了,他凑到姜同尘耳边:“他这几天怎么老盯着你?” 身后的视线像要两把利刃,李牧凑过来后简直要化为实质。 姜同尘勉强笑笑,避开李牧,他耳朵有些敏感:“四师兄吃点猪肝补补眼?眼神不太好啊,二师兄肯定是在看师尊啊。” “是吗?”李牧呆呆挠头,被顾莫争突然瞪了一眼,“嘶…小七你说得对,我眼神不大行,他不仅盯着你,他还盯我。” 祸不单行,刚回山门偏偏赶上统考。 为什么修仙门派还要考试啊!姜同尘一时也顾不上顾莫争了,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 他抱着各种心经,念叨着我志愿献身书海,投入藏书阁的怀抱。 满眼都是字,姜同尘眼花缭乱,在知识的海洋里溺水挣扎,巴不得一个脑子分两个用。他长叹一口气,要是过不了,就要重修心经,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系统也没说需要考试啊! 苦海无涯,何方是岸! “阴阳互生,交感互藏,五行相生,过则相乘……”这知识他不进脑子啊! “背错了,是‘阴阳互根’,心经怎么都能忘?”清冽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姜同尘转头便看到了一袭白衣,他神情一凝,手足无措:“师尊。” 怎么撞上沈未宁了。 他乱瞟着,脑袋里思绪乱飞:沈未宁长得真好看,再偷看一眼。 这一眼却被沈未宁敏锐的捕捉到,他皱着眉:“你的修为怎么还是止步不前,玩性太大,倘若下次再被我抓住,便要亲自监督你了。” 姜同尘小脸一垮,如丧考妣。 ……不用了吧,你们这些主角怎么一个个总是喜欢折腾他。 藏书阁的烛灯点起,姜同尘一直待到夜幕降临,不是他多好学,是沈未宁一直将他扣到现在,直到他能流畅背完一本心经才肯放他走。 美人有毒,这话一点都没错。 出门时刚好碰到陆长明,沉静从容的气质扑面而来,额角有一层薄汗,应当是刚练完剑。 姜同尘本欲绕路躲开,陆长明的目光却直直看向藏书阁:“小七?” 眼神这么好!是不是背着我滴了莎普爱思! 姜同尘僵硬笑笑,去干饭的路上由一人变为两人。得知姜同尘全身心奉献于学习,陆长明表示欣慰,并提点一二,姜同尘带着醍醐灌顶的神色踏入食盏斋。 一道冷森森的寒意让茅塞顿开的姜同尘来不及回味知识的余香就被打入冷窟。 姜同尘掩饰着心惊,跟陆长明说笑。 顾莫争安安静静坐在那儿,谁都知道他不好惹,没人愿意靠近,周围空出一圈位子。姜同尘装作没看见他,老老实实打饭吃饭,安静的当个饭桶。 碗里都是青菜,他悄悄瞥顾莫争,果然顾莫争又是一口没动。前几天好不容易长上了一点肉这两天又瘦没了。 他狠狠填了一口饭,巴不得自己替顾莫争长肉。 “你们吵架了?”陆长明像是看出什么,冷不丁开口,把他吓一跳。 大师兄眼里似乎写着了然。 姜同尘一愣,紧跟着摇起头来,生怕他人对顾莫争的印象更差:“没有没有,二师兄一般都是独来独往,怎么会跟我吵架呢……” 话音刚落,顾莫争那边的碗筷铛的一响,他一身黑衣径直掠过姜同尘身后,带起一阵凉风,身影没入黑夜,消失在食盏斋门外。 或许是顾莫争为了故意折磨他,夜里入睡时,腿上的奴契烫的厉害,姜同尘卷起裤腿一看,密密麻麻的文字在他小腿上蜿蜒,像要烙进皮肤里,有些渗人,脚铐在他脚腕上若隐若现。 ……狗反派,拿奴契折腾他。 第二日姜同尘说什么都不去藏书阁了,去后山寻了个清净地儿背书。边背边打瞌睡,昨晚的奴契的热度烫的他睡不着,甚至迷迷糊糊的想会不会点着褥子。 心经扣在脸上遮住太阳,他半梦半醒时,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蹭他,睁眼时却什么都没有。肯定是做梦,姜同尘没太在意。 今夜注定难眠,是谁挑灯夜读,哦,是他。姜同尘通宵达旦临时冲刺一晚,次日一早去了考场。 他抽中的位子在顾莫争身后,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路过时就听到顾莫争阴森森的冷哼。 姜同尘没管他。他快困死了。奴契连着折磨了他两晚,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了。 哈欠连天的做着发下卷子,最让他无语的是,考试时顾莫争竟瞥了一眼卷子就在前面睡起觉了。 凭什么我累死累活,你却安然入睡! 周围人都在匆匆作答,监考的长老来回踱步,一片安静无声。 姜同尘心里愤懑不平,怒火冲上,多日的委屈让他冲动了,不经思考直接踢了前面的顾莫争一脚。 这一脚出去他就后悔了。 冰冷的气息流淌到他附近,灌进鼻腔。前方反派清晰可知的怒火让姜同尘小腿一烫。 人就是犯贱,他为什么要去招惹顾莫争! 还有命吗…… 慌忙补救写了个纸条,揉成团扔过去。 第十一章 修纸条 【师兄别睡了,考试要紧啊(˙▽˙)】 顾莫争展开纸条时就看到了这句话,后面还画了一个傻乎乎的小表情。 他眯着眼,将纸条搓成了灰儿。 姜同尘这人惯会来事儿,烦人得很。 眼看没了纸条,姜同尘还想补救,监考的长老目光投过来,他装模作样的答题。直到长老离开,才又给顾莫争扔了几个纸团。 这次上面没写东西,只画了些讨好的小表情。无一例外被顾莫争冷着脸碾碎。姜同尘在后面看的干着急,把自己做完的答案抄上,团了纸条扔过去。 可这个纸团他手一滑,扔歪了,猛地打在顾莫争脑袋上。 姜同尘:“……”天要亡我。 前方的人缓缓露出半张锋利的侧脸,不用想也知道那视线有多可怕。 他反复在顾莫争的怒火上扇风。 姜同尘忙低头躲开,可视野角落里出现了一双不属于两人的靴子,停顿几秒后捡起了地上的纸团。 姜同尘顺着看上去,与不苟言笑的监考长老对上了眼。 他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长老冷眼打开了纸条,随即横眉一竖。 “终南峰姜同尘、顾莫争,目无法规,取消心经考试资格!” 两人被拎到禁闭室去,呆了整整三天。姜同尘缩在禁闭室角落里承受着顾莫争的恼怒。 狭小黑暗的房间里两人距离很近,姜同尘在怎么缩一抬眼就能看到顾莫争削瘦的身形。 “师兄…我…实在是没想到……哈哈…哈…连累师兄还要遭一趟罪……” “麻烦……” 黑暗里顾莫争动了动,还未有几分动作,却已经吓得姜同尘大叫起来:“师兄!师兄!你还需要我的金丹啊!现在还不是时候啊!时候未到!时候未到!急不得啊!” 只见顾莫争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他只能看得见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半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小腿。 裤腿被卷起,红色的咒文在姜同尘腿上映着光,皮肤被冰冷的指腹划过,脚腕上的脚铐显了形,发出锒铛的清脆响声。 “你究竟在我面前晃什么……”顾莫争喃喃自语,姜同尘听不清,瘫在地上向角落倒退。 他不知道顾莫争要做什么,下山后的顾莫争让他产生了几分错觉,让他误以为反派也会有无措的一面。 直到回了门派,他才明白,狼豺永远也不会变成马鹿,他终究是吃肉的。久违的恐惧自尾椎升起。 黑暗的环境放大了这份恐惧,脚上忽然力道一大。顾莫争扯住那个脚铐直接把他从角落里拖了出来,上身拖在地上滑行了一块,就被疯子冰冷的手掐住了脖子。 “你只是个奴隶……”他喃喃着。 顾莫争的声音太小了,但又刺骨的冰冷,姜同尘看不见他的表情,不敢把握眼下到底如何。颤颤巍巍的摸上顾莫争的面颊,想要摸清到底如何。 黑暗里他摸到一片柔软之处,接着就被大手抓住扣在地上。 “脏死了。” 姜同尘眉目抽搐。 你说清楚!谁脏!好像确实是他脏……还不是因为你在地上拖的! 獠牙猝不及防落下,正对着姜同尘的脖子而去。痛感过后就是失血的眩晕,姜同尘迷迷糊糊的想,怪不得顾莫争刚刚这么奇怪,说来他也许久没有饮血了,大概是饿疯了吧。 奉献完自己血液的姜同尘瘫在地上,像个破布娃娃,反倒顾莫争一直在擦嘴。 禁闭室大门一开,他咬牙切齿看着顾莫争潇洒离开。 虽然不太适合顾莫争,但姜同尘还是想起了那句话:提上裤子不认人。 因为接下来几天,顾莫争依旧没给他好脸色。 这日子阴飕飕的日子持续了一周,最先受不了的还是姜同尘。他被顾莫争的眼神看的脊背发凉,连做了几晚被反派削掉脑袋的噩梦。 他得,讨好顾莫争。 灵箭射出,他的箭法比以前好了太多。一箭射中草丛里一只通红的动物。待他走过去一看,是只红狐。 狐狸不住哀叫。 姜同尘毫不掩饰嫌弃:“怎么是只狐狸。” 白白浪费一箭,还以为是颜色靓丽的野鸡。 正在嘤嘤怪叫的狐狸没想到会被嫌弃,僵硬一顿,一瘸一拐的跑到姜同尘腿边,碰到他身上又做跌倒状,对着姜同尘哀嚎。 他一把抽出狐狸后腿上那根灵箭,毫不客气:“你又不能吃,别瞎碰瓷,快走开。” 狐狸见真的不能打动这个硬心肠的男人。长嚎一声,一拐一拐跑进丛林。直到日落姜同尘都没猎到东西,本是空手而归。林中跑出一个火红的影子。 狐狸给他叼来一只野鸡。 它把鸡放在姜同尘面前,嗷嗷两声,眯着眼,蓬松的尾巴扫着地面,像是在邀功,姜同尘也眯起眼。 狐狸表情逐渐得意:夸我! 突然沉寂良久的姜同尘一把揪住狐狸耳朵,恶狠狠道:“我说怎么没有猎物,都是被你吓跑了吧!缠着我干什么!” 狐狸嘤了几句,似乎知道自己干了坏事,接着讨好着叫了两声,蹭了蹭他的手。 姜同尘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原来不仅有舔狗,还有舔狐。他给狐狸简单包扎后,扔回林子里。理直气壮的拿走野鸡,当作赔礼。 天色已晚,姜同尘打算明日备全再做,拿着鸡回了弟子舍,沾了一身鸡毛。 弟子舍后是个泉眼,不停有鲜活的泉水流入潭中。他去洗了洗身子,不少师兄也在那里。 夜里看不清,但姜同尘仍穿着亵裤躲着人,怕别人看到腿上的奴契。 可他仍被眼尖的李牧发现:“小七!” 姜同尘皮笑肉不笑的回应,怎么哪里都有你,四师兄! 还好夜里光线暗,张勤也好奇的探过来,“小七脖子上是什么?” 姜同尘眉目一敛,是顾莫争的牙印。他半捂着脖子,装作揉捏脖颈的样子,叹气。 “唉,在家过了几天,皮都嫩了。穿门里的训服给磨成这样了。” 众人了然,嬉闹起来,姜同尘借口离开,结果被师兄们看到他洗澡还穿裤子又抓住他揶揄一顿。姜同尘臊的埋头溜走,转角撞到了一个梆硬的胸膛上。 接着他就被拎起了后脖那块的衣衫。 “二师兄……”姜同尘一怔,神色怯怯。 顾莫争看他的畏惧的样子,眉头皱起来:“洗澡了?” 姜同尘摸了把湿漉漉的头发,“嗯……” 顾莫争往潭水那看了一眼,潭中人群纷杂,他一把扔开姜同尘。 姜同尘被扔的不明所以,又听顾莫争喃喃了一句“脏死了”,头也不回进了屋。 是他不懂了,到底怎样才算干净啊。 能不能不要这样反复无常啊。 不是他不想和顾莫争好好相处,是顾莫争根本不给他机会。 他叫出许久未见的系统:“系统!顾莫争感化程度怎么样了?” 【任务目标感化程度有所起伏,请宿主努力。】 小反派初尝人情?哈?他怎么没看出来? 好吧,男儿当自强,没有机会的姜同尘强行制造机会,第二天他拿了小铁铲去后山,吭哧吭哧一顿刨。 狐狸又从林子里跑出来,贴着他转圈。姜同尘把它扒拉开,“忙着呢,别捣乱。” 他从地里挖出几块山药,狐狸像是看懂了姜同尘想要什么,也随着刨了些,不久就攒够了一锅的量。 架上从姜家拿来的小瓷锅,把鸡炖了。姜家的厨师确实有一套,姜家的特制香料加进去,整锅鸡的香味都变浓了。 狐狸在一旁不停的舔嘴,姜同尘把刚炖好的鸡捞了两块,就着手喂了狐狸。 第十二章 入试炼 姜同尘终究是高估了美食的能力。 顾莫争既然能吃了十多年的素,怎会因为他送来的食物就对他软化态度。 或许是因为顾莫争的态度,房里也冷冰冰的,姜同尘干巴巴道:“我来给师兄赔罪。师兄莫要因为我而不快。” 他怎么就感受不到人间大爱呢!看看我姜同尘暖你多久了,怎么还跟个冰块一样。 顾大冰块瞥他一眼:“偷偷骂我?” 姜同尘一颤,脸上挂笑。 “怎么会呢,我心心念念的都是师兄的好。” 顾莫争冷哼。 “是吗,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好?”明知姜同尘在撒谎,他偏偏要故意刁难。 姜同尘沉默了。 顾莫争嗤笑一声。这些人只会记得他有多么糟糕。姜同尘不过也是这样,因为奴契才不停的讨好他,给他送食物,没什么区别。 刚要让姜同尘滚出去就听他怯生生问:“师兄……我说了,你会…恼羞成怒吗?” 微妙的气氛在两人间流转。 他挑眉,示意姜同尘继续。到是要看看姜同尘能说出什么鬼话。 姜同尘清清嗓子,开始表演:“我知道师兄信不过我,但我说的都是真心实意。” 顾莫争眉梢挑的更高,姜同尘垂着眼皮,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虽然师兄的脾气很差,真的很差,又凶我。但师兄…陪我下山…从魏柩手中救我性命……” 姜同尘第一句刚出口,顾莫争的面色差了几分,但随着接下来姜同尘的每一句,顾莫争苍白的脸少见的开始涨红。 有慌乱染上他高挑的眉梢。 “别说了!”顾莫争开始阻止姜同尘说话。 姜同尘却像打开了话匣子,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又从犄角旮旯里掏挖着顾莫争的事迹:“哦对!回山门的前一天晚上,师兄是在我门前守了一晚吧!虽然是我猜的,但院子里那么多鬼尸就是证据。” “师兄对我当真是太好了!自从师兄将我救下后,我心里眼里满满的只有顾莫争三个字。我的心不大,顾莫争三个字足已。”这话说的他自己都打了个哆嗦。 他好俗!他好油!他不纯洁了!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顾莫争怎么也没想到这种事也能被抠出来。像只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姜同尘,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姜同尘正欲再抠出点什么,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一股巨大的灵气一脚把他踹了出去。带着些气急败坏。 说好的!不会恼羞成怒! 姜同尘在门外瞪着死鱼眼,他该不会就是想听别人把他夸成花吧,那成,看你可怜,以后勉强多夸夸你。 好歹顾莫争还是把鸡吃了,姜同尘制定了一系列营养补充计划,打算给顾莫争养膘。他开始换着花样做肉菜,有小狐狸的帮忙轻松不少,但也不是每次都能猎到猎物,有时没饭吃的顾莫争眼神莫名凄哀。 久而久之,他又开始担心顾莫争会不会营养不均。尝试着往肉菜里添加蔬菜,每次退回来的碗里菜叶子都一口没动。 但赶在两月后试炼之前,还真让姜同尘给顾莫争养出一点肉。 不再瘦的脱形,顾莫争的骨架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很完美,姜同尘很满意。 这次试炼是为进入秘境做准备,紫虚门特地按照真实秘境模拟出的试炼幻境。以免进入真正的秘境会有意外伤亡。 姜同尘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不就是顶配版虚拟现实。 试炼入口处,大家已经开始自动组队,李牧很有先见的抱上陆长明这条大腿,陆长明见姜同尘单着,便抛出橄榄枝:“小七,跟我们组队?” 他记得这里是个小剧情点,试炼时因为幻境里的物资分配,终南峰跟其他峰派发生冲突,也是陆长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使用金手指,其他峰派弟子输得一败涂地。 “往年都有被惊吓到失智的弟子,跟着大师兄肯定放心!”李牧站出来催促。 这段倒是没有顾莫争的戏份,他没参与这次试炼。 既然顾莫争不在,他跟着陆长明,就可以见见主角神仙打架的宏大场面,姜同尘难免心动。尚未出口,身后传来沁凉的声音。 “多谢大师兄,不过姜同尘曾答应我,要与我组队。” 身后走出一个瘦高的黑色身影。 姜同尘一愣,顾莫争不是不来试炼吗! 喂喂?剧情君!我举报有人要强加戏份! 小腿上的奴契又开始作祟,姜同尘原本向前行走的脚步被牢牢钉在地上,像挂上了两个铅球,一步也挪不动。顾莫争冷飕飕的贴着他走过来,阴阴侧眸,站到他身前。 “小七从未说过!他怎么会跟你组队!他要当然是要加入我们!”李牧想过去把姜同尘拉走,但却被陆长明拦下来了。 陆长明沉稳至极:“李牧,你且听小七所言。” 李牧怒目而向:“小七!你说!” 姜同尘为他捏了把汗,四师兄,做人不要太莽。他悄悄观察者顾莫争的神色。 “啊…我确实曾经答应二师兄……”姜同尘悠悠说道。 近日他摸清了些对付顾莫争的一些小套路,适时的夸赞表达仰慕:“四师兄不必担心,二师兄毕竟也是门里拔尖的存在,护我绰绰有余。” 言罢,只见顾莫争阴沉的面色晴朗了些,骄矜的露出半张侧脸。 李牧张着嘴,像哑巴了一样说不出一句话。顾莫争看着他讽刺的笑,张扬的拎着姜同尘的脖后衣领离开。李牧指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瞳孔地震,满脸震惊的看向大师兄。 陆长明摇摇头,没说话。 试炼模仿秘境入口的进入方式,进入幻境后是落地点随机。姜同尘落地点刚好再悬崖边上,他脚下一慌,瞬间踩空,冰冷的手及时将他撤回来。 顾莫争皱着眉:“跟紧我,别找麻烦。” “好!”姜同尘有些后怕,脆生生的答应。 不过多久,顾莫争不耐烦的把他扯开,“谁让你跟狗皮膏药一样贴着?!” 幻境模拟的很真实,虽然知道不会受伤,但其中压迫的玄妙力量依旧逼的姜同尘透不过气。顾莫争像是熟悉极了,带着姜同尘一路绕开错杂的道路,挑了一条满是荆棘的偏辟地而行。 姜同尘被植物上密密麻麻的刺扎难受,“师兄为什么不去走大路,反而走这种连平地都没踏出来的草窝?” “闭嘴。别说话。” 忽然一根骨刺贴着姜同尘的耳畔划过,划断他一缕黑发,姜同尘差点一屁股蹲在地上。 顾莫争发疯能否提前发个通知!让他有点准备也行啊! 转头看到一根正欲袭击姜同尘的粗壮藤蔓,被骨刺钉在树干上,碧绿的汁液从藤蔓上流出,腐蚀了一块树皮。 ……姜同尘咽了一口唾沫,默默又贴紧了顾莫争。 所以呢!这么危险为什么不走大道!偏偏剑走偏锋!他悄悄瞪着顾莫争。 “不许瞪我,不然挖掉你的眼。”顾莫争头也没回,突然说话。 两人一路走到另一座山崖的崖边石路上,植被渐渐变少,姜同尘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也意识到顾莫争为何偏偏要走这种地方。 山崖下两条路上,结伴而行的几头异兽拦住道路,秘境常年有修者进入,修者实力参差不齐,通常捕食修者要比正常捕猎容易得多。 试炼竟然连这个都模拟出来了。不少弟子难以防备,被异常凶猛的异兽一掌拍在地上,血盆大口撕扯着血肉。 地面上鲜血淋漓,姜同尘看的脑瓜嗡嗡乱响。 第十三章 兽潮 好血腥!这真的是他这个根正苗红大好青年可以看的吗? 虽然知道这些倒霉蛋不会真的走向死亡,但经历过死亡的痛楚才是最可怕的。 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傍着顾莫争。 顾莫争轻车熟路寻到崖上一处山洞,两人在此休憩。这个山洞位置绝佳,寻常异兽难以进入,又可以观察地面的情况。 远处传来一阵爆破声,姜同尘探了半个脑袋出去。是陆长明替惨遭毒手的弟子们解决了横凶的异兽。 “滚回来,有什么好看的。”顾莫争坐在洞里擦拭着一把机关伞,嘴角扯出一个莫名的弧度,“陆长明在下面?” “嗯。”姜同尘点头,觉得有些不对劲。 顾莫争运筹帷幄的态度很奇怪,姜同尘试探着问:“师兄好像很熟悉这里,是曾经来过吗?” 但这话没有得到回答,洞外响起了轰隆巨响,盖过了他的声音,由远及近,如万马奔腾。顾莫争站起,黢黑的眸子发亮。 这声音…… 一瞬间,姜同尘反应了过来,是兽潮!他急急冲出去,对着地面上的人大喊:“快走!兽潮来了!” 接着他被顾莫争提了回来,顾莫争阴沉着眸子。 “你想造反?”他的声音像万年不化的冰窟。 顾莫争早就料到了兽潮!他就是想让陆长明难堪!哪怕只是幻境,他也要让陆长明在幻境里被踏成碎渣。 什么深仇大恨啊,不就抢了你师尊吗! 姜同尘还是喊晚了一步,陆长明他们已经来不及撤退。他们正处于峡谷中,两侧都是陡峭的悬崖,多半弟子还不会御剑,可以驻足的地方只有悬崖旁唯一一块突起的石壁。 几人站上去就没了位子,陆长明提着剑主动走下来,让弱小些的弟子站上去。 姜同尘紧张不已,虽然知道主角光环无比强大,可是现在陆长明现在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没法把他当成书中的纸片人。 随着剑下的青影划过,陆长明剑锋凌厉精准无误的砍掉身边一片异兽,但随着体力消耗,愈发吃力。 【检测到剧情难度更改,主角受难,请宿主及时帮主角度过难关,确保剧情走向。】 姜同尘右眼皮狠狠一跳。 果然是反派干扰原剧情了啊! “师兄!帮帮他们吧!”姜同尘深知眼下帮得上忙的只有顾莫争,他拉着顾莫争的衣袖,对上那双阴郁的眸子,“师兄!同门一场,我们不能袖手旁管!” 顾莫争沉寂一会,阴森森的抬眼。 “你敢帮陆长明求情?”他掐着顾莫争的后脖,“你敢…?!” “看在我的份上,求你了,师兄。”姜同尘扑通跪下。 只见顾莫争目眦欲裂,眉目狰狞,他掐住姜同尘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风雨欲来:“看在你的份上?你算什么?你又可知陆长明曾做过什么!” 他不知道啊!他不知道啊!姜同尘瞳孔打颤,不要这么恐怖啊顾莫争! 他只是想完成系统的交代啊。 见姜同尘跪在地上抖得像个筛子,顾莫争合眼许久,半晌睁眼,掩去眸子里的戾气,“你还是想帮他?” 姜同尘想着系统的要求,沉默点头。 顾莫争的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即将要将他撕碎。但仍是打开那把机关伞,伞骨里藏着的利器如暴雨射出,瞬间粉碎了地上的一波异兽。 见顾莫争出手,姜同尘也拉出他的本命弓,多箭齐发,兽潮密集,命中率也高了不少。 远处的陆长明很争气,见局势有利,利落的一剑扫出一片空地。 “厉害!”那招确实漂亮,姜同尘忍不住喊出声。 闻声,顾莫争阴云密布,冷着脸一脚把姜同尘踹下山崖。 正在拉弓的姜同尘呆了。 他是射手啊!他是射手!为什么把他这个脆皮扔到团战里当坦克! 姜同尘落在一波兽潮刚过的地上,紧接着下一波兽潮就冲了过来,眼看一头犀牛样的异兽就要踏到他身上,黑色的身影忽然闪到他身前,庞然大物瞬间被砍成了两半。 空中有鲜血喷泄。 腥臭的鲜血溅到姜同尘茫然的脸上,顾莫争护在他身前,异常凶猛,最后异兽们甚至绕开了顾莫争脚下这块鲜血浸染的泥土。 姜同尘溅的浑身都是红色液体,脸上大片血点,他白着嘴,哆哆嗦嗦。 顾莫争冷哼一声。 远处一道灵波炸开,本是运筹帷幄的顾莫争忽然痛苦皱眉。 那灵气的洪波醇厚至极,是陆长明激发心头血的灵气。 在顾姜两人应付兽潮时,陆长明注意到了另一侧悬崖上的异兽首领,缠斗中,他再次激发了心头血,身上的伤势肉眼可见的愈合,灵气蓬勃环绕,将兽潮首领的头颅一剑砍下。 似乎受到那醇厚灵气的影响,顾莫争面上肌肉痛苦的扭曲起来,双目染红,眼下龙鳞逐渐浮现,眼中杀意肆虐。 见另一侧有人视线飘来,姜同尘心惊,慌忙将顾莫争的脑袋按进怀里。 万万不能让他人见到顾莫争这副样子。还不到揭露他妖族身份的剧情,他不能掉马。 那脑袋却不老实,发现被禁锢,在姜同尘怀里一阵乱挣,狠狠啃下去,企图咬出血解恨。 妈的,啃哪儿呢!疼啊! 他给了顾莫争脑瓜子一巴掌,怀里的头忽然抬起,阴恻恻的看他。 姜同尘秒怂,你凶,你能耐,你随便啃。他又把凶巴巴的脑袋按了回去。 首领一死,兽潮渐渐退去,陆长明想来道谢,却被姜同尘喊住了。 “大师兄别过来!嘶……” 顾莫争叼住一块肉发狠的啃。 “怎么了?”陆长明有些担心。 “没事……”姜同尘忍着痛,“二师兄说想单独静静,都是举手之劳,大师兄不必道谢……” 他尽量稳住声线,生怕顾莫争和陆长明哪一方妄动。 脸前,顾莫争忽然一动,那把机关伞倏地出现。 这可是杀伤武器!你又拿出来作什么妖! 姜同尘忙拉住顾莫争开伞的那只手,顾莫争现在又被妖性控制,这伞一出,姜同尘下意识以为他要伤人。 怀里的脑袋目光呆滞的看着两人相拉的手,他忽然握着姜同尘的手,把姜同尘的手放在了机关伞的伞柄上。 指下精巧的机关弹动。 机关伞轻巧的打开,带着两人飞到崖上石洞里。 陆长明见此,也不再坚持,掏了首领的妖丹,拿了皮毛。 众人寻觅了兽潮里可用的一切,这下试炼的成绩不愁了。 但与此同时,陆长明帮助的另一队却对物资分配起了意见。这是陆长明自己可以解决的,姜同尘已经不关心了,他身旁还有个更大的麻烦。 刚进山洞他就被顾莫争死死按在地上,千机伞狼狈扔在一旁,獠牙来回在他脖子上蹭着。 第十四章 过往 顾莫争想要血,姜同尘把顾莫争的脑袋按在脖子上:“喝吧,喝吧,没关系,想要就要,别把我喝死就成。” 可那脑袋就只是埋在他颈窝里不停蹭,顾莫争脸上生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细鳞,把姜同尘的脖子磨红一片。 “为什么救他!”他一用力,细小的鳞片划破了姜同尘的肌肤,渗出丝丝血珠,顾莫争喉结吞咽,却仍然倔强,“为什么救他!” 他就像只会这句话一样,不停重复,终于发现得不到姜同尘的回答,染血的眸子沉沉,一口咬开那段脖子。 他痛快的饮血,发泄着,含糊不清:“他不是好人!” 你也不是好人! 姜同尘无力吐槽,尽职尽责当一个血袋,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忽然洞口一声嘹亮的啼叫,一只鸟状异兽发现了他们,好事是一点都碰不到,姜同尘慌张去推顾莫争,可身上的人头都没抬,他红着眼,凶猛的灵气直接斩杀了洞口的怪物。 姜同尘看着洞口一摊尸体,沉默了,他不该怀疑顾莫争这个人型武器的。 浓重的血腥味在山洞里徘徊,有异兽的,也有姜同尘的。 顾莫争的索取永无止境,等他清醒过来时,身下的小东西已经又白着脸晕过去了。 被他推下山崖时姜同尘似乎摔断了腿,现在的小腿以一种违反生理曲度的姿势扭着。但情况紧急,姜同尘似乎没有察觉。顾莫争沉默着给小东西接上腿。 隐隐记得迷失时,姜同尘将他按在怀里说,喝吧,喝吧。 虽说这次反派发狂没有被发现,姜同尘立了一定功劳,但顾莫争也仅限说话对他客气了些。 等姜同尘醒来已经,已经是第二天了。顾莫争指着洞口那只巨大的鸟兽:“我饿了。” 刚醒来的姜同尘:“……”吃吃吃,就知道吃。 他拽起鸟的一只爪子,那爪子有他小臂那么粗,吃力的拖动。 “拿着这个。”顾莫争僵着脸递过骨扇。 是书中曾将他凌虐致死的那把扇子,现在却将扇柄交到了他手里。 “真的,给我吗!”姜同尘眼睛亮晶晶。 顾莫争避开他的眼,眉头总是皱着:“想得美,用完拿回来。” 尽管不是给他的,但一时间,姜同尘还是懂得了什么叫受宠若惊,本着舔狗应有的服务态度,他将顾莫争上上下下从头到脚一顿夸,接着被一股万分嫌恶的灵气踢出洞门。 姜同尘寻了些木棍,搭了烤架。这鸟太大了,处理干净鸟兽后,用扇子切成碎块烤。 顾莫争把带骨头的都啃了,反倒剩了一块没骨头的肉,他推开那块肉:“吃不了了,赏你。” 见他真的没有再吃的意思,姜同尘才拿起来吃了。 秘境夜里生冷,寒风带着天地灵气,直逼骨缝,呼呼灌进洞里,姜同尘见顾莫争在岩石边闭着眼,就悄悄贴了过去。 “姜同尘。” 本以为睡着的顾莫争突然说话,姜同尘一愣,弱弱回应,“怎、怎么了……” “滚远点。”顾莫争一脚将他踹到山洞角落里。 “我、我这不是…怕师兄冷吗!贴贴多暖和。”姜同尘一骨碌爬起来,梗着脖子,将衣衫用力裹紧,又想起什么,“师兄会受到陆长明身上……灵力的影响吗?” 直接说出陆长明心头血这个金手指会让顾莫争起疑,姜同尘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顾莫争像是许久没有这么放松了,整个身体靠在岩石上,高耸的马尾折腾了几天松散了不少,歪歪斜斜,带了一些慵懒。 他眯着眼,眼中暗光流转,“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你心里应当清楚。倘若你真知道了,便活不过今夜。” 姜同尘撇撇嘴蜷缩到角落里,这块角落刚好能遮挡大半的寒风。两人间逐渐安静,却又被突然出声的顾莫争打断。 他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 “那里,我曾经在那里睡了三年。” “这里?”姜同尘狐疑,指着自己脚下这块角落。 顾莫争没回答他,像是陷入回忆,自顾自的说着:“师尊捡到我时,我就在那个角落里,撕咬着一只异兽的腿。” 姜同尘睁大眼,顾莫争只是个反派,小说里有关他的背景也是一笔带过。顾莫争说的,不是试炼幻境,是试炼模拟的秘境,东荒秘境。 他竟在这种地方,毫无灵力,活了三年。 “三年未曾见人,与人基本的对话也做不到。师尊尝试着与我交流,可惜我不知师尊话中其意,攻击了师尊,撕下他腿上一块皮肉。”顾莫争仰起头,脑袋靠在石头上,合上眼,“他养育我,我很感激他,敬仰他。” 沉默中,姜同尘思绪翻飞。 你也会心悦他。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衣不蔽体的小反派如何警惕,向沈未宁亮着满是鲜血的獠牙,冲上去狠狠撕咬,凶狠又可怜。 “那师兄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姜同尘询问,那时的顾莫争不过也是个孩子吧。 本陷入回忆的顾莫争却少见的一怔,轻飘飘一句:“忘了。” 什么叫忘了?! 你是不是不想说,就随便找个借口框我! 真当他傻?!姜同尘脸颊气鼓鼓。 顾莫争眯了个缝看着姜同尘的表情,像是看到什么有意思的玩具,嗤笑一声。 “没骗你,真忘了。我缺了那块记忆。”他无所谓的支着头,侧眸看着姜同尘,却又一顿。 他像忽然醒悟过来,冷哼一声背过身,不再搭理姜同尘。 姜同尘逐渐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也知道不去自讨苦吃,缩在角落里睡过去。 修整好后,顾莫争拎着他出门。二人站在崖顶远眺着极远处的戈壁。 “我们去那里吗。”姜同尘问。 顾莫争没回答他,突然扯住他的衣领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一连串的惊叫响彻天际。 “啊啊啊——”声音在峡谷里回荡许久。 姜同尘耳边全是凛冽的风声。却见顾莫争手中的机关伞轻盈打开,带着两人飞向戈壁滩的方向。 他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姜同尘的问题。 姜同尘像个兔崽子,被人拎着命运的后衣领。离地面的距离还挺高,摔下去非死即伤。他在顾莫争手里打了一个冷战。 头上的人瞥了他一眼。 滑行在半空中时,那只拎着他衣领的手突然一松,姜同尘像个磁铁,说时迟那时快,啪的吸在那根精瘦修长的腿上,抱的死死的。 头上又发出一声闷笑。 该死!姜同尘磨着牙,顾莫争又故意看他出丑! 双脚着地的刹那,那种由内而外的心安才让他松了一口气。 离那片戈壁还有一天的脚程,离那片地域越近,姜同尘越是心慌不安。进入戈壁前,戈壁滩上空出现一道流光的字迹——非试炼区域,禁止入内。 “师兄…咱还是别去了吧……这里是非试炼区域……” 话还未说完,顾莫争拎着姜同尘一脚踏进戈壁。 第十五章 误入镇子 周围忽地狂风大作,沙砾疯狂拍打在姜同尘脸上,心里对着顾莫争破口大骂。 你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是反派吗!就是因为你不知好歹!不知死活!还要拉上他一起寻死! 天旋地转间,眼前的场景换了副样子,一片绿意盎然的林中,姜同尘扑通落在一颗巨大的桃树下,呲牙咧嘴的揉着屁股,却见顾莫争稳稳立在他面前。 桃树的花瓣纷纷落下,粉白交错。本该一副情深意切的景色。顾莫争却张嘴就是刻薄之言:“废物,起来。” 我这个样究竟是谁害得啊!话说这是哪啊! 姜同尘撇着嘴站起来,打量着周围。“我们这是在哪儿啊,师兄。” 未等顾莫争回答,林中传出女孩急促喘息的声音,忽然从草丛另一侧扑出一个姑娘,直直扎进顾莫争怀里。 本该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恐慌,土渍和泪痕交错。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救救我。” 这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顾莫争的眉头越皱越紧,泪痕沾在顾莫争衣袖上,眼看他就要把小姑娘甩出去。姜同尘忙把姑娘接到自己这边。 “怎么了,跟我说,别怕。”他的手被女孩不住颤抖的手紧握,睁着惊恐的杏眸。 这时,草丛另一侧又钻出两个大汉,身上穿着粗布衣物,行为粗鄙。 “你这小娘还真能跑!看老子抓住你不打断你的腿!”其中一个大汉冲出来,看见把女孩护在身后的姜同尘一愣,“你是谁!这是老子的家事!识相点赶紧滚!” “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他!救救我!救救我!”这姑娘哭着惊叫起来。 见此,姜同尘又上前几分,少见的冷起脸,“依我看,你这样子也讨得了媳妇?” “兔崽子你可别颠倒是非!她可是老子废了力才讨回来的媳妇。跟老子回去!不然有你好果子吃!你以为两个小白脸还护得住你?”说着这大汉就要去抓姜同尘身后的姑娘,却被姜同尘一把掐住的胳膊,大汉挣了挣,愣是没挣出来。 一旁的顾莫争像在看戏,面无表情靠在树旁。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可是平白蔑人清白。你说这是你的家事,你穿着一身粗布,怎养活的起这一身锦衣玉珠的姑娘。”姜同尘鄙夷至极,几乎斜着眼瞥他。 “那是老子宠着她!”大汉气急。 姜同尘笑了一下:“你这态度可不像,怕是卖了你这一身行头也抵不了姑娘头上的一根发钗,人贩子罢,混淆视听是有一手。” 这大汉身边的另一个男人却开口了。 “大哥!别跟他废话了,谅他一个小白脸也没什么本事!” 姜同尘脸一垮。 凭什么看不起他!你们会为你们愚蠢的无知付出代价! 他手中生风,再怎么样也是个修道之人,虽比不得主角们和反派,但也总归好过这群凡夫俗子。 两个大汉猛地冲过来,姜同尘轻巧的带着女孩躲过,在反派武力的绝对镇压下,他好久没有如此轻松的对打过了。过于轻松的战局让他一时疏忽,身后一道凉风划过,一道黑影倏地出现在姜同尘背后,大汉背地里掏出的锋利匕首。 是不是玩不起!怎么还玩阴的啊! 顾莫争猛的出现,掐住大汉的那只手,将那只胳膊的骨头都震了个粉碎。趁此机会,姜同尘一脚踢飞另一个。 见战局不利,两个男人如断腿的野狗,慌忙逃走。 姜同尘吐了口恶气,嬉皮笑脸卖巧,“还是师兄厉害,多谢师兄救我狗命,就是让我把命给师兄我都乐意。” 顾莫争挑着眉毛。 “是吗。” “是啊是啊。”姜同尘恨不得长个尾巴出来摇晃。 顾莫争森森的笑了,姜同尘莫名感到一阵不妙。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顾莫争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微微勾唇,冷不丁一句话把姜同尘吓一跳,接着就被他拎起后衣领,扫了一眼身后的女孩,“跟上。” 姜同尘老脸一红,城墙厚的皮也经不起这么丢。 不要这么拎他!在姑娘面前很丢脸的啊! 他捂着脸,满脸不堪。 姑娘自道名为林倾倾,是这一带富商的女儿,独自偷溜出门才会被人贩子盯上,林家重谢后邀请二人在府邸住下。 姜同尘刚要拒绝,却听顾莫争凉凉笑着,张口:“好。” 姜同尘:“?” 我们是来试炼的啊!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怎么还要住人家家里! 臭不要脸! 但自那天起,他就几乎见不到顾莫争了。 林家客房分布散乱,姜同尘住西院,顾莫争住东院,确实难以相见。但期间倒是林倾倾一连找了姜同尘几次,两人相谈甚欢。 从林倾倾口中得知,这带名为鲮州,人贩子活跃,常有妙龄女子或幼女失踪。林倾倾还有一个走失的妹妹。 “公子心善,求你再帮帮忙,我可以带公子去妹妹走失的地方寻寻线索。”林倾倾手帕揩去几滴晶莹的泪花。 姜同尘不好推拒,毕竟还要住人家家里,只好道:“好罢,你多带几个家丁,再碰到人贩子也好应付。” 林倾倾手帕掩面,温婉笑笑。 街上人并不多,零零星星几人交易着商品。更为古怪的是每个铺子都卖着单一的商品。 林倾倾和几个家丁把姜同尘带到一处街角。姜同尘以术法探查一番,疑惑:“也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之处啊。” 身后的林倾倾笑着,“是吗,公子再找找。” 忽然眼前一黑,脑中一片混沌,印着蒙蔽神智术法的套袋忽的套在他脑袋上。 他终于察觉到哪里古怪了,古怪的是这整个镇子,可是为时已晚。 他浑身一僵失了意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姜同尘是被刀尖冰醒的。他上身的衣衫被扯开,刀尖自他的额头下滑至胸口。 他被捆在一处神庙里,神庙虽小,五脏俱全又隐蔽至极,反观供桌上的贡品却都是新鲜的,一尊泥像摆在上方。 显然是林家的私奉。 林倾倾虔诚的跪在一旁,双手合十,对着神像祈祷:“第六个修者的脏腑,愿天神满意。” 第十六章 归还一魄 我救你一命,你却想要我的命! 姜同尘睁大眼,被捆仙索捆的严严实实,躺在一块棺木板上扭动身躯,犹如砧板上待宰的鱼。 凡夫俗子的法物怎么比他都多! 或许从一开始的人贩子就是套子,只是为了等姜同尘这种傻蛋自己跳进坑里。 泥像翁的一声作为回应,林倾倾一声令下:“动手!” 胸膛一阵剧烈的疼痛,姜同尘脑袋发昏,刀子刨开他那片血淋淋的肉,露出胸膛里的器官。 “这修士的皮还真是嫩,看着生气十足,他的内脏晒干磨粉,磨出来的粉子怕都是透明清透的吧。”执刀的人嘴里不住感叹,仿佛手中的姜同尘是什么精巧的艺术品。 变态!这里有变态! 这痛感不停刺激着姜同尘的大脑,他拼尽所能,没有死在反派手里,今天却要陨落在此,真是不甘心啊。 什么该死的试炼,什么没有性命之忧,还有顾莫争这个混蛋,那么大的切勿进入提示,偏偏要把他送入这个该死的鲮州。 混蛋…… 心脏被掏出的那一瞬,他用着最后的力气痛骂:“顾莫争,你个王八蛋!” 这声音在神庙里回荡。 嘭—— 神庙的门被大力踹开,顾莫争紧盯着泥像,笑容危险:“抓到你了。” 执刀的侍从被吓了一跳,手一哆嗦,那颗心脏又滚落回姜同尘的胸腔。 虽说很诡异,但这颗跳动的心脏回归胸腔,让姜同尘面露欣慰,莫名有一种家国统一的安全感。 泥像上一缕黑烟,悄然无息的出现,几乎注意不到,它企图趁乱溜走却被飞身而去的顾莫争一把抓住。 顾莫争整个人融在阴冷的气息中,森森的笑:“想去哪儿,先把不该吃的东西吐出来。” 别让他吐了啊!先救救我啊!我为了你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掏心掏肺啊! 姜同尘觉得自己甚是强大,心都被掏了还能清醒着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身旁的林倾倾和侍从们如同一座座雕塑,在那屡黑烟被顾莫争抓住时,便静止在了那一刻。 黑烟忽然发出细细的如同孩子一般的声音:“不过是一魄而已,最多让他变成傻子,又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叫,变成傻子? 那屡黑烟是在说他吧?!是在说他吧?! 姜同尘气得在木板上一个打挺,扑腾一下心脏差点从胸膛里掉出来。 顾莫争瞥了他一眼,手中得力道加大,他还在笑,却让人毛骨悚然:“吐出来,没有你我也解得开这里的封印,小鬼而已,安敢放肆。” 那屡黑烟被捏的身形虚晃,隐约几下,显然快被顾莫争掐散了。 那屡黑烟哀叫了一声。连声道,“我吐我吐,我吐还不行吗。” 一缕光团从黑烟口中吐出,向着姜同尘的胸腔飞来,融入他的心脏。姜同尘咧着牙,万分嫌恶。 真恶心,会不会有口水啊!他的心!脏了! “我都吐了 !快放开我!”那黑烟扭着,尖叫着。 顾莫争没理他,径直走到姜同尘面前:“还躺着做什么,起来。” “可是……可是我的胸膛还开着……我的内脏会掉出来……”姜同尘额头冷汗涔涔。 好诡异啊!他心中怒吼。 耳畔传来一声嗤笑,“幻境而已。” 顾莫争抬手一挥,眼前的事物如云烟散去,姜同尘直邦邦躺在戈壁滩上,哪有什么神庙,他的胸膛也好好的,连衣物都是完整的。 他从地上一蹦而起大笑三声。 小爷又完整了! 顾莫争手里也不再是一缕黑烟,反而是一个拖着宝箱的乳白色半透明的小鬼。 这东西……长得可真像游戏里的河道河蟹…… 原来从试炼里出去后,那些神智不清的弟子并非是在试炼里受了惊,而是被这小鬼拿了一魄。 “放开我!幻境都破了,快放开我!”河蟹抱着箱子尖叫起来。 周边黄沙滚滚,顾莫争看着戈壁中心远处屹立的巨大的石阵,眯起双眼,“紫虚门念你是一缕残破善魂,入不了轮回,留你在此守住封印,又制造幻境助你守阵,倘若紫虚知道你偷食误入弟子的魂魄,会将你如何处置?” 小鬼打了个哆嗦,就听顾莫争冷笑了一声:“这几年幻境里过得不错,都能混个神仙当当。” 这鬼靠着运转幻境,受幻境生出的人们供奉。又诱骗闯入禁区的弟子,脏腑藏魄,便掏挖内脏。 它做的很小心,也很有耐心。误入禁区的弟子不是年年有,但它每次只拿走一个修士的一魄,确保幻境外的紫虚长老们不知此事。 说着,顾莫争手里的力道加重。风中他的眼神如刀割般锋利。 “大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我把那些偷来的魄还给你们!”说着小鬼染上哭腔说着就要去翻找他的宝箱。 他本只差一魄就可以集齐六魄,重入轮回,但比起在这个阴桀的男子手里魂飞魄散,还是交出其他的五魄为好。 只听顾莫争冰冷的声音伴着黄沙:“不需要,我只要你破了这石阵。” 姜同尘耳朵竖起来悄悄偷听。顾莫争顺手拎起他的后衣领,把他拎在手里。 能不能不要这么顺手啊! 他在顾莫争手里像个挂件。 只见那长得像河蟹一样的小东西惶恐应下,拖着宝箱嗖嗖遁进地里,远处传来石墩坍塌的巨响,轰隆一声,塌了个粉碎。 他们被小鬼毕恭毕敬送出试炼禁区。顾莫争带着姜同尘回了石洞。 石洞角落是最能给予姜同尘安全的地方,他一溜烟钻进去,瞪着眼:“师兄下次拿我当诱饵,可否提前告知,害我真以为自己要去鬼门走一遭。” 角落的人像只警惕的幼兽,顾莫争恶劣笑笑。 他挑眉:“这可是你答应的。” 他答应什么了?他可什么都没说!顾莫争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见姜同尘怒而不敢言的样子,顾莫争又靠到那块石头上,再一次变得慵懒:“师弟可是说了,要把命都给我。” ……他好像确实说过,可那是嘴瓢!你怎么能当真!男人的话是不能信的! 他目光的怒火即将要点燃空气,顾莫争却像仍嫌火不够旺一般,又添一把柴。 “告诉你了,你怕是连做戏都不会,倒不如本色出演。”说着他还真笑起来,“确实蠢笨。” “那环境幻境层层,漏洞百出,你却一点都没发现,为何要将你我隔至东西两院,你当真没有想过?不过觉得你是个软柿子,好捏罢了。” 软柿子姜同尘听得一愣一愣,“那师兄,为何又要破那石阵。” 顾莫争嘴角带着凛冽,神色复杂微妙:“脑袋不想要了?我饿了,去找吃的。” 你就是又生什么坏水了吧! 可恶,我没有证据! 姜同尘瞪着他,又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第十七章 重修 试炼模拟的东荒秘境,可东荒秘境里到底有什么,除了允许弟子们踏入的试炼区域,还有各门派严禁踏入的地带。 那些地带里都是世家几代拼死封印的各种恶兽。他脑中顺了一遍剧情,顾莫争唯一放出来的恶兽,唯有饕餮。 戈壁滩里封着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封印恶兽的阵法通常采用双生阵法,两阵异地,却暗自相连。只有双生的两个阵皆破才能彻底解开封印。 这双生阵法本欲走得出奇不意,任何人也不会想到,其中一处双生阵掩藏于门派的模拟试炼里。 就算真的误入,也会先踏进小鬼的幻境里,再被小鬼送出试炼。但也多亏守阵小鬼生了贪念,才能让他们抓得住把柄。 恐怕剧情里的顾莫争并非是没有参加试炼。而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直接去了禁区,堪透了这处的双生阵眼。 兜兜转转剧情还是转了回来,甚至补全了原文没有描述的细节。姜同尘叹了口气。 见顾莫争在石旁小憩,姜同尘也不清楚他到底睡着了没有。他看着顾莫争难得安静平和的容颜,准备动身出门寻找食物。 反派睡得的甚至有些乖巧,眉眼间有些疲惫,姜同尘蹲在他身边,确定他睡着后,撩了下顾莫争的发丝,喃喃:“一肚子坏水,真不知道你要干什么。” “少做一点,或者我帮你啊……” 只要坏事不是顾莫争做的,就不算黑化,对吧? 在姜同尘看不见的地方,黑色衣袍下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出门时气宇轩昂,回来时却是被一只汽车那么大的兔子异兽追回来的。 姜同尘在悬崖下飙泪狂奔,口中大喊:“师兄!救我!我不是你最爱的师弟了吗!救我!” 峡谷里的一声声救我不停回荡。 “废物。”顾莫争立在崖上,直到异兽一掌把姜同尘拍在掌下,他才从崖上一跃而下,飞身将那只异兽砍得七零八落。 鲜血像雨一样噼啪落下,姜同尘一只手狼狈的抹去面上血腥。 是他给反派吃了太多烤兔子遭报应了吗。 想着,姜同尘利索的把这只巨兔烤了。 多吃一只也没关系吧…… 试炼一共两个月,以这两个月里获取幻境里的机缘为成绩依据。 不过姜同尘不在乎试炼成绩,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完全过成了你打猎来我做饭的日子。 “这牛兽肉柴又腥,师兄下次不要抓这个了。”姜同尘啃着牛腿,口齿不清。 见他嫌糙,顾莫争眯着眼:“你倒是学挑了。” 试炼结束的那天,姜同尘踏出幻境唯一一条结论是:异兽真的不好吃。 幻境根据每个人身上携带的机缘进行成绩总结,榜单出来时陆长明那组牢牢占据了榜首,一骑绝尘。 不少组的都是零分出线,姜同尘本以为他和顾莫争也就是个零分而已,也不算多丢人。 但李牧却气呼呼的来找他了:“顾莫争不是说能护好你吗!你们两个怎么会考出这个成绩!?这下好了,不仅师尊训你们,还要把你们送去戒律堂重修!” “啊?考零分还要重修吗!那么多零分都要重修?”姜同尘大为震惊,也没听其他零分弟子说要去重修啊。 李牧恨铁不成钢。 “零分?你看看顾莫争带你考了多少!”他抽出榜单,哗啦展开,榜单的最下面赫赫填着他和顾莫争的名字。 姜同尘:“?” 他迷茫的眼睛里填满了大大的问号。 为什么是负数啊! 待他赶到长烟阁时,顾莫争已经在挨训了,瘦高的人少见的垂下头,低顺着眉眼乖巧无比。姜同尘感到沈未宁凌厉的目光凝在他身上。 “你们两个,打算把秘境的异兽吃干净?”沈未宁的话里带着隐苡橋隐怒火。 姜同尘哑口无言。 他们吃了四只扣了四十分,掏一个妖丹才加五分,这个试炼真的很不道德啊! “自开启试炼至今,你们倒是第一组得负数的!”沈未宁扶额,显然被气的不轻,“还有你们两个的心经!怎么回事!” 沈未宁不愿再说下去,他揉着太阳穴,头痛极了,“重修不再是我教你们,你们去戒律堂重修时消停些。” 他有些失望的看着顾莫争:“回去好好反思。” 从头到尾,顾莫争没有反驳任何一句话。 姜同尘瞥见顾莫争攥紧了拳头。 回弟子舍的路上,顾莫争嘴角绷成一条直线,姜同尘紧跟在他后面。他神色有些难看,姜同尘拉住他的手,却被甩开。 周围弟子们异样的眼光看过来,姜同尘另一只手握住被甩开的那只手,楞在原地。 他所做的一切,还是抵不过沈未宁的一句失望。 姜同尘的好日子算是到了头。 “老夫从未见过你这般愚钝的后生!”闫葛长老气的吹胡子瞪眼。 闫葛是戒律堂的执掌长老,出了名的苛刻,小老头捋着花白的胡子,手里拿着戒尺。姜同尘一早上少说挨了三四十下,反观顾莫争沉着脸,对答如流。 闫葛表情古怪看着顾莫争:“你这也不应该来戒律堂啊。” 随后他又瞪了一眼门外罚站打瞌睡的姜同尘,“站好!偷懒再加一个时辰!” 戒律堂里进来的都是些顽劣弟子,但也未曾有人连心经都背不出来。姜同尘在门外举着书罚站。 不少路过的弟子见有人受罚便来凑热闹。 “呦,这不是终南峰的姜同尘吗?都来看看!怎么进戒律堂了?”这声腔流里流气,是太渊峰的黄胜。 听到声音,周围涌来不少弟子。 上次没有得逞却丢了面子,让黄胜怀恨在心。见姜同尘举着书的手红肿不看,黄胜又起了阴邪的心思。 闫葛长老一走他的动作逐渐放肆起来。顺着姜同尘的小臂摸到他举着书的红肿手心里。 姜同尘呸一声,瞪着黄胜,“你倒是不要脸,惯会趁人之危!” 他身上被闫葛下了专门惩罚弟子的定身咒,这会儿离咒术失效还有半炷香的时间,动弹不得,只能眉眼倒耸,张口怒骂。 黄胜在弟子里的名声本就不怎么明朗,姜同尘这话一出,周围一阵唏嘘。黄胜扭曲的面容更为咄咄逼人。 “你别不要脸,双修之术让你不劳而获不少修为吧?上次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 周围的弟子都窃窃私语,没人愿意淌这桩子破事。黄胜靠的更近,手拧上姜同尘的手腕,也想断了他的手,报了上次的恩怨。 身后的门嘭的打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扼住黄胜的手,一声脆响后,捏碎了他的腕子。 顾莫争沉着脸,“算什么帐?说来听听。” 第十八章 魔性千纸鹤! 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姜同尘这种,一会不见人就能惹出一连串烂摊子。 见顾莫争替姜同尘出头,本来看热闹的人都哄的散去,黄胜白着脸,却依旧在嘴硬:“你别以为我会怕你们终南峰!不过是一群唵噆玩意!” 挑衅的话出口反而不怕了,黄胜愈发口无遮拦,放肆大笑几声。 “你这么护着他,该不会已经跟他……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沈长老教出你们这种东西还真是师门不幸!” 紫虚门门风严禁议论尊长,此话一出,气氛瞬间紧绷。 张弛之中,空气也像结了冷霜。 “师兄!”姜同尘见顾莫争面侧的青筋隐隐跳动,生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他四肢一松,定身咒结束了。 忽然一人冲了过来,将黄胜按在地上。石头一样的拳头打在黄胜的脸上。 顾莫争眼里藏着杀意,出拳的却不是他,是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姜同尘。 他一下子扑在黄胜身上,将黄胜按在身下,一拳又一拳,拳拳到位。 “骂我就算了,妄议仙师,你怕是不想活了!” 你竟然敢当着顾莫争的面议论沈未宁! 勇者!不畏生死! 他今天不把黄胜揍一顿,顾莫争估计就要宰了黄胜的小命。 到时候黑化值涨了你黄胜拿什么赔! 妈的,有黄胜这样鸡贼的存在,他的小反派什么时候才能感受到人间大爱! 顾莫争拧着眉毛,想说什么。本埋头猛揍的姜同尘忽然立起上身,掌心向外,单手一推,做了个拒绝的动作。 “诶,师兄不必插手,打人这事儿怪疼的,我替师兄解决。”主要是他怕顾莫争把黄胜弄死。 姜同尘揍了个酣畅淋漓,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黄胜,“赶紧滚!” 待他抬头,顾莫争已经阴着脸走远了。 戒律堂的重修这几天,虽然顾莫争没说什么,可姜同尘似乎感觉到他的心情不算太好。 今天闫葛长老临时外出,一位师兄前来代课。姜同尘放松了不少,细细瞧着顾莫争的身形,他有些好奇易容之下的顾莫争到底是什么样子,但这也只能想想。 这几日忙着重修心经,短了顾莫争的食物,顾莫争又长高了些,营养跟不上还是太瘦。 顾莫争是个无底洞吗?哪怕真是个洞,扔个石头下去都能听个响吧?他投喂了这么多肉连个声响都没有。 忽然顾莫争侧眸,黑白分明的眸子正巧对上姜同尘的双眼,姜同尘不禁干咳一声,埋头摆弄手上的白纸。 顾莫争看着他若有所思。忽然一个古怪的小东西顺着他的衣摆向上爬。他额头青筋一跳,就看到姜同尘藏在桌下的手捏着决,控制着这个丑东西,咧着嘴对他笑。 衣摆上这东西长得一言难尽。说是千纸鹤,还长着两条纸腿,说是癞蛤蟆,又叠了千纸鹤的身子和脑袋。天生带了层猥琐气息。 古怪纸鹤费力爬到顾莫争桌子上,对着顾莫争一鞠躬,两条腿成罗圈状,外八站立,翅膀犹如大鹏展翅,惊天骇地的表演就此开始。 魔性千纸鹤先是左右摇摆,给观众表演了一出左右侧压腿,接着两只翅膀前后晃动完成扩胸运动,来了套完整的体育课准备活动动作,最后优雅又不失礼貌的后屈腿鞠躬谢幕。 这可是魔性千纸鹤!他上辈子跟着折纸视频学了好久的! 姜同尘得意极了。突然听到顾莫争森森的声音。 “姜同尘!”顾莫争压着声音,咬牙切齿。 这种丑东西!简直脏了眼……! 姜同尘闻声一抖,顺势就想操纵着猥琐千纸鹤跑回来,却被顾莫争一把攥在手里,团成废纸。 呜呜!他的魔性千纸鹤! 有本事来打一架,对他的千纸鹤动手算什么君子! 他本只想藉慰一下顾莫争的情绪,自那日沈未宁训话后,他便像一根紧绷的弦。没了试炼时山洞中的随心放松,反倒让人觉得生疏僵硬。 只是因为沈未宁一句失望,你这是得把沈未宁看得多重啊。 千纸鹤逗不笑顾莫争,下了课姜同尘就去了后山。小狐狸许久未见他嘤嘤蹭着他的腿,从林子里给他叼来一只小野猪。 “嚯,不错啊!”姜同尘揉了揉狐狸脑袋。 但不久,一只气势汹汹的母猪就循着味儿找了过来,喘着粗气,追着姜同尘和狐狸跑了一路,见真的躲不掉姜同尘噌噌爬上树,狐狸在树下上不去,急的嘤嘤叫,姜同尘又下去一把捞上狐狸。 母猪气愤的哐哐撞树,树上,怀里的狐狸装模做样缩在姜同尘怀里害怕的蹭着。 姜同尘揪着它的耳朵:“这时候知道怕了,你抓人家猪崽子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一人一狐在树上待到半夜,母猪才离开。 姜同尘带着一身土,他估摸了下时辰,大部分弟子应当早就入睡了。他收拾了衣衫打算去潭里洗个澡。 这潭水看着挺深的,加上夜里漆黑,一眼忘不见底。 姜同尘一只脚探入温和的泉水里,发出一声叹谓。 舒服。 他整个身体滑入潭里,但水性算不得好,只是靠在岸边小憩。 人的第六感往往格外灵敏,忽感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姜同尘神情一滞,但那感觉来的太快,来不及躲就被冰凉的东西缠住了脚腕。 一瞬间,水下恶鬼冰凉的鬼手,死去女人漂浮在水底的长发……各种寒毛战耸的画面袭来。姜同尘张嘴还没来的及大叫就被拖下水,一口泉水灌进他的喉咙。 水里一只冰冷的手捻着他的脚腕,将他抵在水下潭边。黢黑的眸子对上姜同尘惶恐的双眼,他像是有什么恶趣味,偏偏衷热于姜同尘这幅慌乱样子,见他呛的难受,顾莫争才把他托出水面。 顾莫争满脸一言难尽:“你偷看我?” 闻声,姜同尘在岸边剧烈的咳嗽。 比夜还冰凉的手贴上姜同尘的后颈,见姜同尘还在咳嗽,顾莫争皱眉轻斥,“别咳了!” 咳咳咳咳!求求老天,一口痰闷死他。他现在不愿意跟顾莫争多说一句话。 苍天耳背,听不见姜同尘的祷告,他反而被顾莫争凶巴巴一句话治好了咳嗽,姜同尘被圈在狭小空间里动弹不得又百口莫辩:“我没偷看……” 第十九章 “我成年了。” 他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顾莫争这是指鹿为马! 顾莫争眯起眼,他故意把姜同尘围在这里,他清楚知道只要他桎梏的力道松了,怀里的东西就会像松鼠一样溜走。 他又想起试炼里姜同尘替陆长明求情,本是凉薄的双眼侵染了隐隐怒火。 听到姜同尘的狡辩,他更是眸子一敛,冰凉的手从姜同尘后颈爬上他的下巴,像要捏碎那块骨头。 “你撒谎。”顾莫争寒气沉沉。 “我没撒谎……我真没……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姜同尘努力狡辩,随之下巴一痛,像要被掐掉,急急改口,“我错了我错了,我撒谎了!我不该骗师兄!我错了!我真错了!” 那手的力道没松,威胁般在他下巴上摩挲着,“错哪儿了?” 明明掐的下巴,姜同尘却觉得像被掐住了脖子:“我!我不该偷看师兄洗澡!我千死万死都不该!我我我!我馋师兄身子我下贱!” 姜同尘面前的黑影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 到底是谁下贱啊! 圈着姜同尘的人像是终于满意了他的回答,顾莫争的手再次游回他的颈后,放肆的捏着那块颈皮。 “你若是诚实些,我也并非是不讲理之人。”他几乎贴在姜同尘的耳畔。 姜同尘气的说不出话,顾莫争哪里讲理?! 谁愿意看你洗澡啊! 呸呸呸!他还喝了好几口洗澡水! 若是白天就能发现姜同尘的脸涨成了红绿灯,红一会绿一会。他耻辱至极的看了一眼顾莫争。 月光里,顾莫争头上鼓出一对奇怪的东西。 姜同尘犹豫着又看了两眼,却被顾莫争敏锐的捕捉到了。 “你在看什么?” “那是不是…角…?”姜同尘试探着问。 刹那间,他似乎看到眼前的身影一僵。 水面晃起一个巨大的水花溅了姜同尘一脸,他看到顾莫争面容染上一层薄粉,似怒似羞,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姜同尘这才隐约记起,小说里说年幼的龙崽灵力不稳固,才会冒出龙角。 昂? 顾莫争多大了啊!他不会还是个龙崽子吧! 年龄小小,样子吊吊,你是葬爱家族吗! 水里的影子像是不满,水面忽然起了一道巨大的浪花,哗啦拍在姜同尘脸上。 淋成落汤鸡的姜同尘:“……” 恼羞成怒是吧。 他想离开潭水又被那只冰凉的手攥着脚踝。直到水下黑影从浮上来,额角一片光滑,哪里还有龙角的痕迹。 姜同尘从头湿到尾,目光哀怨狐疑。 迎着他的目光,顾莫争沉默了一会,合上眼:“我成年了。” 崽种!直视我的双眼说话! 未成年就敢打打杀杀吗!长大会铁窗泪的! 姜同尘显然不信的样子,顾莫争皱着眉,但也没解释,又潜入水中,一个硕大的黑色龙尾从水下探出,一尾巴就把姜同尘拍上岸。 龙尾扇得姜同尘生疼,奈何人低言微,敢怒不敢言。 他也顾不上沾了土,爬起来就想跑,一条从水里探出的粗壮龙尾紧紧卷住了他的小腿。他被猛的甩向空中。 随着噗通水声,姜同尘又被扯进潭里。 翻来覆去有意思吗!戏弄他有意思吗! 水里一只巨大的黑龙盘旋着,就要占满整个潭底,他就像被恶龙缠住的龙珠,被顾莫争拖着一路向下。 漆黑里,姜同尘撑不住吐出一口气泡。 忽然他脑海里传入一道秘音:“屏息,凝神,让灵气游走胸胁。” 不谙水性的姜同尘慌乱的捏了个诀,一点亮光在手里出现,又被涌动的潭水灭了个彻底。 那声音又穿进姜同尘脑海里,无比嫌恶。 “笨死了,避水术都能掐成火诀。” 姜同尘一时气结,又呛了一口水。 你当谁都跟你们这些主角反派一样天赋异禀吗!老天造出我们这种炮灰不就是为了衬托你们这些天选啊!你还敢嫌弃! 虽然我是绿叶,但也经不得你这种红花刻薄的话语! 他气不过挣扎了几下,被龙尾缠的更紧了。 越往水下,周围越黑,脚腕上的缠绕感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大手,掐住姜同尘的手腕,探入一丝灵气,带着他浑身的灵气运行,又集中于胸胁。 肺中忽然像涌入纯净空气。他眼睛一亮。 大师!我悟了! 姜同尘眼里有了跃跃欲试,他急于亲身实践,挣脱顾莫争的手后又猛的呛了一大口水。 …… 水里的顾莫争讥笑了一声,把他托出水面。 直到顾莫争真的把姜同尘这个笨蛋教会,二人回房间时,顾莫争都不忘讥讽他:“没本事逞什么强。” 他的喵喵拳要硬了! 姜同尘微笑着握紧拳头。 第二日他收拾好猪肉做了菜,狐狸倒是精,不知怎么寻到了姜同尘的房间嘤嘤叫着就是不走。姜同尘顾不了先把肉拿去送给顾莫争。 他逐渐养成了定点投喂的习惯,顾莫争已经端坐在桌前了,姜同尘推门进来时,高贵冷艳的反派抬起他高傲的头颅。 “今天晚了。” 这语气有些不耐。 姜同尘觉得他真的幼稚,明明像只等待喂食的小狗,却又会亮着獠牙把喂食的人恐吓一顿。 姜同尘没说话,走进桌子把肉端上去,但顾莫争的眉头越皱越紧,巴不得拧成一团。 他的脸唰的冷了:“你去哪了。” “去做饭了?还能去哪儿?”姜同尘莫名其妙。 顾莫争拽着他的领子拉过来,姜同尘一不注意踉跄着被拉过去,整个人扑在他腿上。 转眼,那外衫被顾莫争粗暴的扯下来。 姜同尘不知道,这会子他衣服上满是狐狸味道。 姜同尘眼疾手快拉上外衫,扯着自己的衣领大喊:“干什么干什么!你是师兄也不能这样!你这样对得起师尊吗!” 可顾莫争像是没听见一样。 心中莫名的情绪添堵。 “你最好老实点。”他阴森森的把姜同尘按在腿上,把他身上的外衫扯烂才肯罢休。 姜同尘没想到顾莫争忽然发疯,慌乱中踢了他一脚。 “姜同尘!”顾莫争恼火。 他没料到姜同尘会反抗,一时中招,就看那人抱起外衫夺门而出。 门后那双黢黑的眼里有火光燃烧。 第二十章 争夺 他躲了顾莫争一整天,戒律堂上课都坐到了第一排,闫葛长老进门在第一排见到姜同尘活像见了鬼。 顾莫争坐在后排蹙着眉。 直到晚上睡觉姜同尘都在努力躲藏。 狐狸钻到他床上,姜同尘摸着狐狸的皮毛,回想着今天一脸惊恐:“他不会看上我了吧!应该不会吧!” 剧情不应该偏差啊! 小狐狸看出他的担忧,摇摇头。 “也对,他就应该喜欢沈未宁。”姜同尘越来越困,最后连眼都快睁不开了。 身旁的狐狸嘤了一声,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直到姜同尘昏睡过去,怎样蹭都不再有反应。 狐狸化成火红衣摆的男子,张扬妖娆,手指仔细碾磨着姜同尘的脸颊。 一股异香自他袖间传出,榻上昏睡的人忽然睁开双眼,两眼空洞无光。 “跟我回去,净灵体。”魏柩握起姜同尘的手,摩挲着掌中细长的手指,恣意笑着,“小东西,饭做的不错,就是便宜了那条龙。” 姜同尘木呆呆的,跟着魏柩行动。 魏柩已经摸清了紫虚门的路线,携着姜同尘在屋檐上飞跃。红色的身影掠过夜空,出了那层结界,这净灵体就归他了。但魏柩却在急急掉转了一个方向。 他怀里夹着木偶一样的姜同尘,一个后仰,灵活的躲过袭来的伞骨。 一身黑衣的顾莫争像夜里的一头黑豹,背着月光立在檐角上,黢黑的眼里闪着寒光。 “姜同尘,过来。”他在屋顶上伸着手。 姜同尘没听懂,歪着脑袋。 “小净灵可不想找你这样凶巴巴的人,给你做饭纯粹是喂了狗。”魏柩笑眯眯,把木楞的姜同尘揽入怀里,挑衅至极,“你倒真是暴殄天物,端着清高的样子,放着这种天赐的机缘不知利用。” 魏柩又低下头,对着姜同尘低笑:“小净灵,我带你回去,与我双修,我允你后宫之位,如何?” 铮鸣的利刃向着魏柩破空而来,魏柩眼神一凌,一个甩身躲开。魏柩笑着:“你灵力不稳,上次碰到我的灵力分身才让你占了上峰,你以为这次还能讨到什么好处?” “是吗?你且试试。”顾莫争嗓音里压着怒火。 伞骨里藏着的利刃完全拔出,与魏柩锋利的狐爪抵在一起。一红一黑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里,魏柩阴阴一笑,忽然把姜同尘扯过来,挡在前面。 顾莫争眼神一凛,攻势来不及收,眼看就要捅进姜同尘的胸膛,刃尖他强行向外一拧,却失去了防守的可能。 狐爪凶狠的捅进顾莫争的腹部。 “没法动用灵力,你拿什么跟我斗?就凭你手里这些旁门左道?当年龙族的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魏柩眼中不屑,狐爪用力捅的更深。 只听一声捅破血肉的声音,一片猩红在顾莫争眼前晕染开。 这血红却是出现在魏柩身上。 姜同尘双眼没有光亮,却颤巍巍的拿着骨扇,发狠捅进魏柩的胸膛里。 他拿着扇子的手都在抖:“不许……动他……” 血像涌泉一般沾了姜同尘一手。魏柩却哈哈大笑起来,像是看到什么奇事。 顾莫争趁机一把捞回呆愣的姜同尘,带着他后撤几米,姜同尘傻了都还紧紧攥着那把扇子,又是一声利刃破出血肉的声音,魏柩身上的血像开了闸的大坝,他却丝毫不担心性命。 远处传来众多脚步声,是紫虚门的集聚而来的长老和弟子们,魏柩知道自己跑不掉了,眯着眼:“多年不见,没想到还学会了寻救兵。” 紫虚门的人哗啦围住魏柩,顾莫争揽着双眼空洞的姜同尘走出人群,姜同尘傻乎乎的低着头用手去堵顾莫争腹上的口子。 魏柩身上的血和红衣融为一体,顾莫争刚刚只是在拖延时间,集结这么多长老和弟子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做到的。 他没想到被顾莫争摆了一道,更没想到姜同尘可以突破狐香的蛊惑清醒那么一瞬间。 但他仍得意的笑着:“你觉得,你们抓得住我?” “孽畜!还不束手就擒!”领首的长老怒呵一声。 却见一阵烟雾后,地上只剩一条断掉的红色狐狸尾巴。 九尾狐惯用的逃生法子,魏柩跑了。 嘈杂中,顾莫争成了这场闹剧里最大的功臣,他没有邀功,甚至没有等到事情结尾,就带着姜同尘沉默的离开了,一时,山门里对他的风评都有了转向。 【恭喜宿主,反派洗白程度已达百分之五十,请宿主再接再厉。】 可惜系统提示的时候,姜同尘依旧被狐香扰着神智,瞳仁像个瞎子那般只会盯着一个方向。 顾莫争把他放在床上,扯了自己的上衣露出宽阔苍白的肩膀,随意包扎了一下伤口。 他冷着脸:“说话。” 姜同尘抿着嘴,蜷起抱膝把自己缩成一团。 顾莫争有些恼:“你什么时候跟魏柩认识的。” 见姜同尘依旧不回答,他掐起姜同尘的下巴,强迫那双无光的双眼与他相对,眉目狰狞,“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能说话,因为我是一个苹果。”姜同尘闷声。 “我要去找棵大树,我要挂到树上。” 姜同尘迷迷糊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顾莫争强忍着烦躁,把他拉回来。 “你在胡说些什么!”他不顾姜同尘发疯,拽住他的衣领。 “放开我!我要砸到牛顿,我是个有理想的苹果。” “你借着狐香发什么疯!” 他正欲把姜同尘按回床上。姜同尘却忽然扑在地上,抱着顾莫争的腿蹭了蹭,惊叹:“你是苹果树吗!” 好大一棵树! 顾莫争额头青筋暴起:“滚下去!” 他忍着想踹掉姜同尘的冲动,姜同尘却已经像八爪鱼一样抓住他的腿,顺着爬到他身前了,两条腿夹着他的腰,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正对上顾莫争的脸。 两张脸靠的极尽,鼻息交缠,顾莫争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无比僵硬。 姜同尘打量了半天,一咂嘴,皱眉:“你怎么是顾莫争!” 倘若姜同尘有半分的清醒,他都不会这么狂妄。他两手抱住顾莫争的脸,神色认真:“你!就是你!你怎么是顾莫争!” 他抱着的大树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猛跳。 说着说着,姜同尘又软了下去,脑袋趴在顾莫争肩头喃喃。 最开始姜同尘嘴里念叨着什么牛顿爱因斯坦,又嘟囔着感化洗白。 顾莫争一律听不懂,直到姜同尘趴在他耳朵边上:“你不要和陆长明争,你注定争不过他的,不要跟他争好不好……” “你跟他争什么啊!老老实实做人不好吗!老老实实做龙也行啊!”他啪啪拍着顾莫争的肩膀,又拍疼了手,嘀嘀咕咕,“怎么养了这么久……还是只有这么点肉……” 身旁的气息越来越冷,姜同尘却感觉不到,仍在傻乎乎念叨个没完,忽然的力道将他推到床上,苍白的双手掐着姜同尘的两肩,姜同尘痛的叫唤。 顾莫争狰狞着,咬牙切齿:“什么叫,不与他争!本就是我的!你又知道什么!” 换做正常,此时姜同尘怕是早已吓得求饶,可现在他也不明白这棵恶狠狠的大树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两只肩膀痛的像要扣出两个窟窿,泪眼婆娑。 “疼……” 看着姜同尘朦胧的双眼,顾莫争面颊扭曲,咬着牙,一把推开姜同尘。大步向门外走去,又想起什么,大步流星走回来,森森的看着床上迷茫的姜同尘,掐住他的手腕。 第二十一章 鲛人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魏柩会在这里。” 言罢,顾莫争消失在夜里。 乱了,一切都乱了。他脚步急促,鼻尖隐隐还有姜同尘的喘息。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姜同尘到底和魏柩接触了多少,他化成黑色的龙身一头扎到弟子舍后方冰冷的潭水中。 水中比夜更黑,他盘在潭底。 真想掐死姜同尘。 顾莫争想着。 一夜过去,这一觉姜同尘睡得格外累,身上像被压路机碾过,那压路机还着重照顾了他的两肩和手腕。 他伸了个懒腰,出门看见终南峰的师兄们围在他的门口。 姜同尘:“?” 师兄们把姜同尘上上下下检查了一边,确保姜同尘昨晚没有受伤才放他走。 通过师兄们才知道自己昨晚被掳走的姜同尘:“?” 一时间,姜同尘被掳成为门中热议事件,但信息更替太快了,不过半个月这件事就被更加劲爆的事件压了下去。 紫虚门抓住了一只鲛人。 据说这是鲛人族最后一只鲛人,这鲛人浑身是宝,血肉入药,还有珍贵的鲛人逆鳞。 这只鲛人被关押在戒律堂附近,听闻鲛人凶悍无比,派了专人看守。可姜同尘却没见什么看守人员。 直到他见到那只鲛,一只银尾的鲛人被扔在树下,鳞片干的卷起,双眼紧闭昏迷,像要窒息。这时,姜同尘才明白,哪怕水中的佼兽,在陆上也注定无力。 专门关押鲛人的池子还没有建好,看守的人员知晓,在陆地上,鲛人没有活动能力。一早躲到角落呼呼入睡。 书中各族间的矛盾常年不断,人族将妖看做补给的法宝,而妖又将人族视作低等的族群。 哪怕这只鲛今天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觉得可惜。 姜同尘找来一个木桶,挎着满满一壶水,摇摇晃晃,哗啦浇在鲛人身上。这桶水只够湿润鲛人半个尾巴,待他提着第二壶水回来时,鲛人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姜同尘见到鲛人漏出了锋利的爪甲,他提心吊胆的把水浇在鲛身上,湿润了身体,鲛人才眼中的警惕才慢慢褪去。 还不是老子可怜你!怕你晒成鱼干!告诉你小鱼干!别不知好歹! 鲛人甩了下靓丽的银色鱼尾,那尾巴并未因为在地上沾了一层土而蒙尘。忽然,姜同尘动作一顿。 这鲛……好像是紫虚灭门的诱因啊…… 剧情里顾莫争放出饕餮后,饕餮因灭族之仇,来到紫虚,大杀一方。 除此之外,更要命的是其他门派暗中的觊觎,他们想要夺走这只鲛,暗中相助于饕餮。 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谁都没能得到这只鲛,这只鲛人从头到尾,被顾莫争吞吃殆尽。 逆鳞,内丹,鲛人血肉,无论是紫虚还是其他门派全部落空。紫虚门不复,沈未宁暗算重伤,陆长明成了紫虚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只是因为一只鲛。 姜同尘汗流直下,心绪乱了一瞬。虽知自己这番举动并不会彻底影响剧情的走向,但他仍给鲛人放了桶水,留给鲛人一个离去的背影。 一时心软给鲛人泼水耽误了下午戒律堂的课,闫葛长老罚他抄十遍心经。直到下课姜同尘仍在角落埋头苦抄。 戒律堂的人走了个干净,姜同尘手要抄断了,字迹逐渐狂潦不耐,一段黑影遮在他的桌上。 “姜同尘。”顾莫争嗓音冰冷。“今后,随我修炼,直至金丹。” 姜同尘太弱了,任何人,哪怕是黄胜这样的杂碎都能在他这里捞到便宜。 原本飞舞的笔尖忽然顿住,姜同尘愣愣抬头,看到熟悉的黑衣,又觉得分外陌生。 金丹…… 他都快忘了,他是靠着自己那颗缥缈虚无的金丹才勉强留了条小命。 他哑巴了一样,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顾莫争的身影挡住窗户泄露的阳光,姜同尘见他眯起双眼:“若你听话些……我便保你一条性命。” 我真是谢谢你的慷慨大度! 手中毛笔愣神中在纸上染开一滩墨水,姜同尘慌忙拿开笔,企图拯救一下手里的罚抄。 但顾莫争却直接捏住了他右手手腕。 他拽着那只胳膊,把姜同尘逼在桌椅和墙围成的角落。苍白的脸迅速在姜同尘面前放大,黢黑的眼像要将他拉紧深渊。 但那双眼里,此刻压抑着复杂厚重的情绪。 “你和魏柩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样子的顾莫争压迫感更强了,姜同尘极力侧着脸躲开顾莫争侵略的视线,满眼慌乱:“魏柩……魏柩上次不是被师兄在山下打跑了吗……” 他忽地记起今早师兄们提起魏柩的妖身是九尾狐…… 想起每次后山帮忙打猎的小狐狸…… 他喉结微动,又弱弱添了句:“我哪知道那是魏柩啊……小说里也没写啊……” 顾莫争却忽然扣住他的后脑勺,冰凉的手逐渐滑到他的后颈。眼里阴森森没有亮光。 “我真不知道啊,我以为那是只普通狐狸而已!”姜同尘察觉到威胁惊叫着解释,“我不会背叛的,我身上还连着奴契……” 顾同志你能不能别总让人心情大起大落!会得心脏病啊! “你最好是。”顾莫争冷着脸捻过他脖子上的嫩肉,“今晚,开始修炼。” 这好比给姜同尘一纸判书,上面写清了姜同尘的死期。 他低下头继续抄写,笔下乱糟糟的写了一串金丹,最后又洇成了一串串墨水团子。 呜呜!他不修炼就不会死的人生计划破灭了! 不要阻止他当咸鱼的梦想! “再过两天吧哈哈……师兄如此英明神武,还怕教不会我这个废物吗……起码让我抄完心经吧……”他扬起脑袋,僵硬的勾起嘴角。 本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在姜同尘低三下四的求饶下,顾莫争才勉强改口。 “怎么笨的连笨鸟先飞都不明白。”顾莫争皱着眉。 你说说!那是笨鸟先飞吗!那是羊入虎口! 话虽如此,但姜同尘却另有想法,他要去会会那只鲛。 关押鲛人的鲛池这几天已经修好,就在后山附近,眼下鲛人已经被拖进池子里了,周围设了结界保护。 但姜同尘无所谓,他是净灵体,灵力与天地同源,结界无法识别,毫无阻碍的进去了。 浅色的发丝铺散在水中,鲛人双臂伏在岸上,修长的尾巴时不时甩出水面,他像一只月下精灵,连瞳孔都是一轮纯净的月色。 看到闯入结界的姜同尘,鲛人从水里支起上身,他认得出是给他泼水的人。 姜同尘无法理解,这样美好的生物竟然会是引发灭门的导火线。 “我可以帮你逃走。”他不清楚鲛人能不能听懂他的话,他指着刚刚进入结界时破开的口子,做了个奔跑的姿势。 第二十二章 又偷看? 他把鲛人放走,是不是就能影响到剧情主线? 姜同尘不确定,他在赌,赌自己这只误入书中的蝴蝶的影响力。 或许是姜同尘的动作夸张,鲛人竟在岸上笑起来,声音如天籁动听。 兀然,他一跃上岸,拖着长长的鱼尾挪行到姜同尘面前,摇摇头。 姜同尘眼睛瞪得像铜铃,鲛人竟然是可以在地上行动的!那为什么!为什么! 周围的结界随着鲛人挥臂也破成碎片,雨滴般坠落。 鲛人看着姜同尘震惊到变形的五官,又笑了,口中流出一串吟唱,像是在对姜同尘说着什么。 池中的水像有了生命,逆着重力流到鲛人手中,化成几根水弦,就着月光,音调在鲛人手中起起落落。 一曲终,四周的结界又被鲛人缓缓建起,纵身一跃入水,不再出现。 耳畔的乐声似乎还在起伏,姜同尘迷迷糊糊回到弟子舍推开房门时,仍就沉浸其中,忽然一道森寒的声音打断。 “去哪了。”顾莫争坐在他的床边。 姜同尘慌乱一瞬马上换了舔狗嘴脸:“师兄怎么在这里呀,我当然是去抄写心经了,大半夜的还能去哪儿呀。” 房间黑沉,一阵沉默之后,他床上传来低低的声音。 “骗子。” 接着姜同尘就被一道黑影扑在地上。借着月光,他又看到顾莫争血丝浸染的双眼。 “去哪了!”得不到回答的顾莫争动作粗暴,扯去他的外衫。 这么久以来,次次都啃脖子,姜同尘的脖子都要啃烂了,他第一次用手抵住顾莫争下压的脑袋。 “别咬!” 身上黑衣人的双眼更红了,连眼眶都红了几分。 姜同尘一只手逐渐支不住顾莫争的力道,又用另一只胳膊横在两人之间,手臂抵在顾莫争唇畔,依旧如同螳臂挡车。 顾莫争这么瘦,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 姜同尘抻着脖子怒喊:“你就不能换个地儿啃!” 话音刚落,痛感顺着小臂唰的传进大脑,顾莫争发泄着怒气,简直巴不得把臂骨咬断。 不就拒绝了一次你的索求!睚眦必报的性子谁教你的!沈未宁吗! 一旁房间的六师兄大力踹墙:“小七!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吵死了!” 姜同尘在地上一哆嗦,瞪了一眼身上的顾莫争。 “没事!做梦睡觉滚地上摔着了!不会再吵了!六师兄快睡吧!”姜同尘扯着嗓子。 顾莫争口中忽然用力,姜同尘闷哼一声,急忙刹住了喉中嗓音。 六师兄那边忽然安静了,像是在确认姜同尘房间里没有奇怪的声音,许久才回话。 “哦行,你注意点,多大的人了睡觉还打滚。” 旁边的房间彻底没了声响,姜同尘压低着嗓音:“顾莫争!该喝够了吧!” 他被这一出弄得有点恼了,眼见身上的人眼里的血色都褪去了,依旧叼着他的小臂,眼神森森,“你叫我什么。” 叫你什么?叫你大爷! 姜同尘连忙改口。 “喊错了……师兄,好师兄,住口吧,别啃了,肉都要掉了,你要是饿了我给你做饭,别啃了……” 可能是姜同尘说得太过凄惨,顾莫争忽然顿住,放了那块臂肉一马。拎着他扔到床上,深深看他一眼,临走还不忘捡走他的外衫。 姜同尘目睹着他的外衫失守。 他的外衫怎么总是遭受荼毒! 果然第二天晚上,他给顾莫争送了晚饭就被要求留下修炼。 “这……多不好啊……”姜同尘还想挣扎。 顾莫争一记眼刀扫过来,姜同尘什么话都吞进肚子里了。 我可是天少地下再难寻来的净灵体!我修炼起来的速度我自己都害怕! 几晚下来,姜同尘确实害怕了。 怎么修练了这么几天就筑基中期了!天地灵气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吸收了!这种金手指不应该给他啊!应该给沈未宁啊! 天道你睁眼看看!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是不是再过几天这破金丹就要长出来了! 漏! 顾莫争看他的眼神都像在看一颗待割的大白菜。 修炼进度太快,姜同尘连着半月都借口打猎太累,修炼摸鱼。修为开始止步不前。 最开始,顾莫争没说什么。 直到半月后,他靠在后山的一颗树旁,冷笑几声:“我来看看,能有多累。” 姜同尘硬着头皮笑笑,射歪了几只箭。 结果什么也没猎到,没有晚饭,顾莫争凉凉嗖嗖的看着他笑,姜同尘苦着脸被拎回去打坐。 脑海中忽然弹出系统消息。 【附加任务:引诱陆长明,限时三天。】 姜同尘:? 等等! “这不符合我的任务主旨吧?”他敲着脑中系统,“我是来感化反派的,不是来当反派的。” 小说里姜同尘舔狗不成,只恨陆长明是块木头,用了世人不耻的情动之药,想生米煮成熟饭,靠着净灵体的优势留住陆长明。 可惜,主角就是主角,哪怕中了药脑中翩翩浮现的也只有沈未宁,陆长明冲出长烟阁在寒池里泡了一晚。 系统沉默了一会,自知理亏,本期望姜同尘能像其他宿主那样乖乖听话。 却听姜同尘摆大烂:“不去不去,爱谁谁去。这么危险的任务一旦发现我命都没了,我的任务目标本就只有感化洗白顾莫争,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以后少叫我。” 系统消失了一会,又拖着嗡嗡电音回来了。 【这是主角陆长明察觉到心中情愫的重要感情剧情,系统已与上级联系,特批宿主完成任务后可获得额外奖励。】 你说这我可就不困了。姜同尘竖起耳朵:“说来听听。” 【若宿主意外死亡,依旧享有新身体的使用权,但身体存在一定瑕疵。】 这个奖励无疑是巨大诱惑。 同时也给了现在的他一个有利的退路。 倘若顾莫争真的把他杀了,他也是能保住一条狗命的。 至于瑕疵,管他疵不疵,小命要紧。 想着,他睁眼瞪了顾莫争一眼,愤懑不已。他把顾莫争养的健健康康却还是要死在这个龙崽子手里。 这一睁眼就不好了,不知为何,顾莫争根本没在打坐,黢黑的眸子一直落在他身上,看得他毛骨悚然。 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想偷看我?”顾莫争凉凉勾唇,“这几天不好好修炼,就是为了这个?” 妈的,一次就算了,到底谁给他的自信! 姜同尘瞪着他不敢说话。 顾莫争凑近了些,看姜同尘退无可退后,眉梢都染了笑意,他捻起姜同尘的一缕发丝,轻声:“我说过我不是不讲理之人,你既在我手下,若是得我心意,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但你最好清楚谁是你的主子,不该去的地方别去才能活久一些。” “姜同尘,你想要什么。” 他步步紧逼,姜同尘后脑勺贴着墙面,被顾莫争围困在床角。疯子,顾莫争就是个偏执的疯子。 姜同尘甚至有一瞬间觉得顾莫争在蛊惑他。像行走在陡峭的崖边,只需一步就会落入无尽深渊。 第二十三章 不是本意! 夜里没有点灯,顾莫争的双眼在夜里发出诡异的光亮,姜同尘推开他的肩膀,眼神躲闪,“我没什么想要的,能被师兄另眼相看已经难得,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怎配垂涎师兄美色。” “自知之明?”顾莫争笑得姜同尘发慌。“你就知道你不配我?” “对,师兄高贵我不配,师兄一身傲骨岂能让我侮辱!像我这样的废物怎么敢有那些龌龊心思。”姜同尘的手指背地里扣抓着床上的床单,脑袋都要埋进胸膛里。 顾莫争就那样看着他,也不说话。 不久,姜同尘像是想起什么,他又忽然抬起头,恍惚确认,“我提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顾莫争冷笑一声。 “我反悔了,你不配。” 姜同尘急得要跳起来。 “我配!我配!我可配了!”他一下子抓住顾莫争的指尖,“我想休息几天,最近不要修炼了吧。” 顾莫争的指尖被温热包裹,微微一愣,接着眼里涌上几分讥讽,像是不满他的回答,冷冰冰:“你还真是废物。” 姜同尘被噎的说不出话。 可能是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被派来感化顾莫争。 不必修炼的日子连听讲都愉快几分。 紫虚捕获鲛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大仙门纷纷登门拜访,紫虚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更有甚者,带了重金上门只为求得一碗鲛人血。 鲛人哀鸣的声音自这日不停响起,如哀乐般萦绕。姜同尘去鲛池偷看时,才明白这是多么肮脏的交易。 鲛池池水里滴落出几朵血花,一碗,接着一碗,永无休止的放血。鲛人自愈力强劲,伤口即将自愈时,提刀的人就再一次将鲛人腕子上的伤口划开。 这就是毫无人道的虐待。 为什么这只鲛还要执意留在这里!为了走剧情吗!你会被顾莫争当成小鱼干吞掉的! 他还是没忍心,给顾莫争做饭时偷偷私藏了一根鸡腿。 “偷吃了?”顾莫争见口粮少了根腿,有些不满。 姜同尘嘻嘻笑着,打马虎眼。带着那根鸡腿去找了鲛人。 月光下鲛人浅色的头发宛如一段银绸,他还是伏在那块池边的石头上,姜同尘掏出那根鸡腿递给他。 鲛人嗅了嗅,姜同尘指指嘴,示意这是吃的。 只见拥有美丽面庞的鲛人,嘴角忽然生出两道对称的裂隙,姜同尘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是血盆大口,鲛人的嘴几乎块咧到耳根,生了密密麻麻一圈的细齿。 那根鸡腿被他扔进去,连带骨头咕咚吞了下去。 鲛人的面部又恢复了正常,姜同尘却受惊不小。 妈妈!这个世界好可怕! 别对我笑啊!这样更可怕了! 鲛人像是察觉到姜同尘惊慌的表情,对着他安抚笑笑,姜同尘却更凌乱了。 他忽然觉得顾莫争咬他还是留了几分薄面,万一哪天顾莫争也像这样进食,他怕是整个人都要被吞进肚子里当粮食。 乱想之际,悠悠歌声从鲛人喉间流出,婉转飘扬,带着诡异的力量,让人迷失。姜同尘逐渐安静下来,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拥簇着,浑浑噩噩走到池边,在鲛人的注目中坐下。 除了歌声,姜同尘什么都感知不到,也感觉不到鲛人挽起了他的裤腿,露出小腿上的奴契。 鲛人试探着触碰了一下,紧接着,咒术猛地把鲛人掀到池子的另一边,纵使被伤,鲛人眼中却荡开了兴奋。 这一下子也把姜同尘震醒了,他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裤腿,感觉自己像是朦朦胧胧睡了一觉。 见鲛人在水里慢游,并无异样发生。姜同尘感觉似乎忘记了什么,默默离开,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却又不知是什么。 白日依旧有络绎不绝的人登门拜访,夜里姜同尘就安分不了了。 他把附加任务拖延到了时限的最后一天。 别说原来的姜同尘恨,他也恨陆长明是块木头。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主角了,要学会自己开窍。 陆长明依旧是那个不开窍的陆长明。 夜半,直到姜同尘偷摸到长烟阁附近,他才想起来。 “我没有情动之药啊!正常人谁有这个!”他对着系统怒喊。 不等姜同尘作罢,系统怕他反悔,忙做出反应。 眼前凭空出现一个眼熟的小瓷瓶,还有一根极细的吹筒。 【检测到宿主曾缴获三瓶药物和配套设施。】 姜同尘沉默一瞬。 他想起这东西的来源…… 好样的!姜若水!哥哥我再下山必然让你尝尝社会的毒打。 真真切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做法确实不地道,但…… 姜同尘默默合掌,大师兄,我也是为了你和师尊好。 为了你们的终身性福!幸福!我姜同尘今天纵有千难万险也在所不辞! 苟富贵,勿相忘! 他靠近长烟阁的侧室,再最不起眼的窗户纸上,学着电视里演的,指头捅了个洞,插上吹筒,小心翼翼的吹着。 烟粉在陆长明房间里弥散,这毕竟是违心事儿,见不得什么光,姜同尘的心脏扑通扑通要跳出嗓子眼,手心有些发虚。 就在药粉快吹净前,一只手恶狠狠的提住他的脖子。 那人压着声音,森冷道:“你在干什么!” 这声音在姜同尘身后突然响起,没有一丝征兆,姜同尘心脏扑腾一下,瞬间轻声倒吸一口气,手中的吹筒也落在地上,沾了灰。 坏事了!他忙去扣挖着嗓子,不停干呕,眼泪都逼出来了,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这他妈坏事的反派,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顾莫争掐住他的手,不让他扣,拽着他离开长烟阁才掐着他下巴,把他抵在墙上。 姜同尘哭丧着脸,剧烈挣扎:“都怪你!你放开我让我一个人待着!” 这会药劲还没上来,姜同尘还能挣扎一会,眼看顾莫争脸色青的发黑,他都不觉得害怕了。 顾莫争磨着后牙,恨不得一口咬在他肩上:“我倒是小瞧了你,姜同尘,你装的一手废物,背地打的什么心思。” 说着他反而,笑起来,让人不寒而粟。 “也是,我本就该清楚,你惯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他的脸色骤然冰冷,结上常年不化的雪。 “靠着净灵体去留住陆长明?这想法未免太过天真。” 冰冷的空气刺激着姜同尘的皮肤,潮热从皮肤里泛出,他眨眨眼。那一刻,姜同尘是想贴到顾莫争身上取凉的。 但他吸入的烟粉实在少得可怜,不能真正的影响到他的意识。要真贴到顾莫争身上,直接跟未来说拜拜。 顾莫争阴狠的目光和凶狠的话让他心烦,他手一伸,一把捂住那张烦人的脸。 …… 他胆子过于大了些。 姜同尘被愤怒的反派拎走了,他衣领挂在顾莫争手中,双脚离地,扭捏的蹭着腿。 “师兄……我说这不是我的本意你信吗……” 第二十四章 五指姑娘……? 顾莫争冷哼。 这话说出来确实没什么可信度,姜同尘自己也知道,他只能暗骂系统。 见顾莫争作势要把他拎到他的房间里,直到这时,姜同尘两脚一蹬,彻底炸了毛。 “师兄……你要…干什么……” 就算你是反派!你也不能这样!这样! 这样是会被审核关小黑屋的!我要举报你!让你永远关在小黑屋里!永远! 顾莫争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阴森里隐隐夹杂了丝怒火。 面对姜同尘的提问,他冷笑一声,不带感情的话回复了两个字:帮你。 接着便要把他往床上扔。 姜同尘整个人汗毛都竖起来,如同应激的猫拱起后背。 你怎么还要玩真的!这五指姑娘可不兴做啊! 他看准时机,顾莫争撒手的一刹那,姜同尘一溜烟窜出去了,他比兔子跑的还快,甚至都没让顾莫争反应过来,眨眼间眼前没了人。 “噗通——” 弟子舍后面的潭水里冒出一个巨大的水花,姜同尘一头栽进去,全身被冷水浸透,感觉瞬间舒爽了不少。 但老天就偏生不让他自在,一只手忽然从水中捞起他的衣领,将他半个身子捞出水面。 抓他的那只手像个手铐,紧紧锁住他的行动,姜同尘一个哆嗦,他嗅到顾莫争身上散发着可怖的气息。 有完没完了!他又不是给沈未宁用药,这么激动干什么! 顾莫争像是回到初见时那样,咧着森白的牙,明明在笑却毫无笑意可言:“怎么,陆长明碰得,我碰不得?” 为什么凡事都要跟陆长明争个高低!连这种事也不放过! 谁都别碰!让爷独美! 奈何顾莫争的眼神压力实在是太大…… 顾莫争就是在逼他,今晚不给他一个交代他今儿个怕是要在这里泡一晚上 “师兄这是什么话……”姜同尘露出职业舔狗的笑容,“我当然跟师兄更亲些,可师兄心里已经有人了,我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像这档子事,只有师兄的道侣才配得上,我又算得了什么。” 他见顾莫争眯起狭长的眼。 又是哗啦一声,他被丢进水里,姜同尘狠狠呛了几口潭水。 那身黑衣似要和夜交织在一起。 夜风阵阵里,姜同尘打了个喷嚏,桎梏一松,他整个人都埋进水里,反正顾莫争今晚要杀了他一般,肯定不会留在这生气。 感觉到药效过的差不多,姜同尘才爬上岸,衣衫沾水粘了他一身。打眼就看见顾莫争在一块岸边的岩石上打坐,也不说话,就面无表情的坐在那。 见他爬上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动,又移开视线。 姜同尘心里还是别扭的很,忍不住催促。 “师兄怎么还不走啊……晚上多冷啊,师兄快回去吧,这药劲儿也要过了,也别在这儿跟我生气了,我知道错了。”姜同尘轻颤着,想来已经仲秋,不知不觉他已经快陪了顾莫争一载。 岩石上的人忽然一动,姜同尘以为顾莫争又要将他扔进潭里,扭头紧紧闭起双眼。 不远处的呼吸声忽然一滞,周围悄然无声,一件黑色衣袍忽然披在他身上,隔绝了些秋风。 姜同尘睁眼:“师兄?” 他看不清顾莫争脸上什么表情,却听他的声音夹在凉夜里,像压低草叶的秋霜:“我走了你好去找陆长明?” “想得美,”顾莫争用力掐住姜同尘的手腕,像一条毒蛇咬住了猎物。又随手捏了个诀去了姜同尘的一身水汽,“哪也不许去,今夜随我修炼。” 顾莫争此人,向来说到做到。一晚就是一晚,修炼都不给喘息的空闲,姜同尘愣是被折腾的起都起不来。 体内灵气练诀用了个干净,感觉身体被掏空…… 他摊在桌旁,失去灵魂,身体悄然无息的运转,吸收着天地灵气。 这是他最后的努力了。 “师兄…我不行了……咱别练了……” 这是什么魔鬼训练……前半个月顾莫争多少还是对他放水了吧。 远处传来空灵的鲛人歌声,声音高高低低,婉转起伏。姜同尘抬起头细细听着。 顾莫争似乎也听到了,神情一凝,“继续,准你明天休息。” 姜同尘一直被迫在顾莫争房里待到晨练。一夜未眠,清晨他脚步虚浮的跟着顾莫争走出房间。 恰好遇上同样出门的终南峰师兄们。 师兄们的表情像是吞了苍蝇,但姜同尘已经困到懒得解释了,脚步飘飘然跟着顾莫争去上训。 剧情是不会变的,这只是顾莫争宰了他之前的逗乐罢了。 晨训完,远远就看到陆长明红着脖子,沈未宁主持着早训,每当陆长明的眼神看去台上,耳朵都会红上几分。 可恶!陆长明满脑袋的粉红泡泡都是用他累死累活一晚上换来的! 红个脖子,红个耳朵就完了吗!是男人就上啊!只看有什么用啊! 姜同尘瞪着前面的陆长明,满脸恨铁不成钢。 身前的黑色身影晃晃,严严实实遮住了陆长明的身影。姜同尘顺着面前顾莫争的衣摆看上去,只看得到高立的马尾和宽阔的脊背。 顾莫争是不是被投喂结实了些? 腰身的肌肉线条看起来更饱满流畅,又透着青年的骨感。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摸到了顾莫争冰凉的腰封上。 一只苍白的手忽然截住他的手。 只听面前反派的嗓音似是恼怒,又有些低哑:“姜同尘……!” “啊……啊?!”姜同尘突然惊醒,“师兄的腰线太好看了,一时没忍住……哈哈……” 姜同尘的声音越来越小,越发没有底气,因为顾莫争将他的手扣在腰封上,似要把他的指尖捏碎。 人就是犯贱…… 下训后,姜同尘不想承受顾莫争的怒气,自觉躲得老远。 空中依旧时不时传来鲛人痛苦的叫声,戒律堂上课时,姜同尘身后的弟子啐了一口:“晦气!叫什么!” 人族和妖族的矛盾日益严重。 中午时,姜同尘摸去了鲛池。鲛人被扯出水池,在岸上脱水了,真的要变成鱼干了。他眯着眼,看到姜同尘虚弱的甩甩尾巴。 姜同尘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鲛拖回水里,未等水中鲛人彻底恢复,结界外传来了嘈杂声。 是太渊峰的一众弟子,姜同尘慌忙躲到隐蔽之地。 太渊峰的弟子拿着太渊峰长老亲赐的令牌,在结界上一扣,周围的结界唰的褪去,露出鲛池里的粼粼水光。 两个弟子蛮横的架起水里手无缚鸡之力的鲛人,另一人持刀放血,鲛人再次痛苦呻吟。 其中一个弟子猛踹了鲛人一脚,“叫什么!每天整个山门都是你的惨叫!” 这群强盗搜刮着抢来的血肉,却谩骂不止。 远处踉踉跄跄跑来一个瘦小的少年。姜同尘认出,这是太渊峰最小的弟子,潘子洛。 第二十五章 厉害了!我的大师兄! 潘子洛上前,想要制止师兄们的虐行。却被太渊峰的师兄们同样一脚踹开。瘦弱的少年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嘴里喃喃:“师兄们……这样不好……” 并非所有最小的弟子都会像姜同尘这样幸运,得到师兄们的偏爱。像潘子洛这样的,恰好成为了峰派师兄们欺凌的对象。 特别是本就恶劣的黄胜,接着又去踹了地上的潘子洛几脚。“废物,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呈什么英雄!难不成你想与妖为伍!” 这几个弟子明显都和黄胜结派,不帮反讽,给黄胜递过一碗鲛人血。 黄胜接过后抵在潘子洛的嘴边,要把浓稠的血都灌进那人嘴里。潘子洛剧烈挣扎起来。 “怎么,你不过也是想要讨一口鲛血吧,装什么!给老子喝!”他扯着潘子洛的头发,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整个脸按在血碗里。 远处姜同尘攥拳,骨节隐隐发白。 欺人太甚。 一阵凛冽的风吹过,白色的身影骤然出现在黄胜面前,一个勾腿自上而下,正直把黄胜的脑袋踢在地上。 姜同尘扶起地上的潘子洛,擦干净他脸上的血。 太渊峰的弟子们没想到暗处还藏着人,他们偷师尊的令牌来偷拿鲛人血本就不合门规,见姜同尘如此,更是顾不上手中的鲛人,抽出本命武器就要上前。 他们眼里的姜同尘,不过是终南峰的吊车尾。 但他们错了。 不得不说,顾莫争最近逼迫他修炼的效果甚佳,姜同尘的身手逐渐利落,竟隐隐高处太渊峰这些弟子一截。 仅仅一人,在太渊峰几人中打得如鱼得水,最后将他们逼的毫无办法。 姜同尘踩着趴在地上的黄胜的肩膀,吐了口恶气,终于扬眉吐气一回。 “快滚。”他把那一脚原封不动还给黄胜。 黄胜本欲在放什么狠话,转头却惊恐的睁大了双眼,他拽起自己瘸了的一条腿,张着嘴飞快的逃了。 姜同尘只当此时自己威风凛凛,倘若他回头就能看到水池里的鲛人,锋利的蹼爪撑在岸上,耳鳍大开,露出一口锋利的密齿。 太渊峰那群狗崽子狼狈离开,姜同尘扶起潘子洛。潘子洛虽不知道姜同尘是从哪里蹿出来的,满眼真诚的道谢。 相比来说,潘子洛在太渊峰里格格不入,太渊峰也因为这几个不入流的弟子风评日差,愁煞了太渊峰的长老。 一番交谈下来,姜同尘了解,虽说潘子洛生的瘦小,看起来软弱,但却有自己的想法,他算是紫虚门里,姜同尘唯一见到的,可以放得下人妖隔阂的修士。 两人都是峰派里最小的弟子,年龄相仿倒也算聊得来。 姜同尘本欲带着潘子洛离开,身后传来鱼尾拍打水面的声响,他脚步一顿,对潘子洛笑笑,“你先走,我再看看鲛人。” “嗯,你也小心点,毕竟是妖。”潘子洛虽对妖没有敌对的心思,但也懂得提防这种杀伤力恐怖的生物。 他应下,看着潘子洛走远才回到鲛池边,见鲛人口中发出一段咿咿呀呀的吟唱,他疑问:“你是有话要说吗?” 水里的鲛人点点头。 他口中发出几个音节模糊的字眼,“鱼……鱼……” 蹼爪指着自己,人类的语言对他来说太困难了,他扭曲着面容,这几个字念的咬牙切齿。 姜同尘二丈摸不着头脑,“我知道,你是鱼,你不是鱼还能是什么。” 鲛人一着急,语气一重,反而咬对了音调。 “钰!” 终于说对了,他像是摸到了发音的诀窍,游了一圈又回到姜同尘面前,指着自己:“钰!” “你是说,你叫钰。”姜同尘终于反应过来,见鲛人在水里点着浅色的脑袋,姜同尘又喊了一遍,“钰!” 不通人言的鲛人蓦然通了人语,让人有些不可置信,又或许他并非不通,只是装作不懂。 下午戒律堂的课姜同尘都在想这件事。 脑袋里乱糟糟的,身旁站了人也不知道,这身影出现的悄然无息,姜同尘一惊,脑袋一短路,想的话脱口而出:“钰!” “你在叫谁……?” 顾莫争冷着脸,嘴角的笑意顿住。 姜同尘朦胧对上顾莫争的双眼,顾莫争垂着眼皮,自上而下看着他,侵略感骤然而起,姜同尘慌张挪开视线。 那是龙崽子独有的攻击性。 姜同尘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好在顾莫争没有深究。不知是否是有意,他神色不明的甩给姜同尘一句今晚不回去吃饭了。 爱吃不吃。 姜同尘想着,你不吃倒还给我省了功夫。 但他终究是太闲了,只要没有顾莫争盯着,绝对不会修炼。毕竟他已经筑基后期,再这么下去,该死的金丹真的会长出来啊! 但他给顾莫争猎了将近一年的野味,导致他现在一天不拉弓就手痒,况且今天不猎,明天还要去猎,干脆今儿把明天的那份也猎来,就又省了些功夫。索性又去了后山。 可他在后山里行了几步就觉出了不对劲。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屏了气息慢慢靠近,躲到一块乱石后,目光触及时他震惊的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陆长明将沈未宁困在一处角落,从容的面容少见的染上急切,而姜同尘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陆长明红透了的脖颈。 他压下喉中声音,心中两岸猿声啼不住。 厉害了我的大师兄!开窍第一天就这么猛! 不知他说了什么,沈未宁表情怔仲一瞬,薄薄面皮上的峰眉蹙起,眉目间染了些恼怒,去推陆长明却没有推动。 不知何时他的弟子已经长得比他还高,将他困在角落,一点面子都没留,发现推不动之后,沈未宁眼中恼火更深,甚至调动了灵气。 这一下灵气波动没伤着陆长明,反而把角落里偷看的姜同尘甩飞了。 姜同尘觉得自己像个破麻袋,被凭空而来的灵气一脚踹飞,人滑翔在半空,脸上还残留着偷看的兴奋。 姜同尘:嘎? 只听远处传来肉体重摔在地的声音,陆长明和沈未宁愣了一瞬,倒是沈未宁先反应过来,猛的推开逆徒,走到乱石后查看,却没发现任何人。 好在那道灵波把姜同尘甩的够远。 他喉间闷了一口血,飞速逃离现场,像一只无头苍蝇,也不知道自己逃走的方向,只知道埋头狂窜。 沈未宁这下灵气拿捏了分寸,不想真的伤到陆长明,又想压住逆徒的气势。误打误撞伤到了看热闹的姜同尘。 姜同尘也真是没脸见人,他今天要是被师尊和大师兄抓包,那也没脸在终南峰待下去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蹿到了鲛池附近,借着附近的草丛微微喘息。 夜幕逐渐拉下,黑暗拢起。 姜同尘瞥了一眼鲛池,却惊觉鲛池的结界又破了。 什么人这么晚还来割鲛人血?有没有人性? 他从草丛间探了半个脑袋出去,却见远处鲛人不知何时上了岸,没有放血,没有哀嚎,反而毕恭毕敬匍匐在一人的脚下。 那人大半身形被树和草丛遮住,姜同尘只看得到一双黑靴。 第二十六章 小顾的春秋大梦1.0版 鲛人嘴里流畅的发出吟唱。 这是什么开挂的种族优势,说话比唱歌还好听。 可鲛人对面的人却像是没有阻碍一般,可以毫无障碍的和鲛人交流。 今晚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些,一连串的事儿全被他碰了个正着。 他只是太闲而已啊!跑出来却碰到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姜同尘也不敢轻举妄动,脚下的位置离鲛池不远不近,稍出声响便会引起对面的察觉。黑靴人动作一顿,鲛人的视线也瞥向他藏身的树林,姜同尘嗖的缩到遮挡物后面,摆弄着地上的石子儿,安安静静和背景融为一体。 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他还是清楚的。 他本想悄悄熬过这段,事与愿违。直到他看到自己的脚悬在了半空……后衣领被顾莫争拎在手里。 姜同尘又一次被顾莫争像抓兔子那般拎在手里。 他似乎看到了顾莫争眼里闪烁不明的笑意,夜里风凉,只听他道:“偷看多久了。” ……你可不要说我是来偷看你的! 我姜同尘清白一生,岂容你再三颠倒黑白! 他喉中音节不住滚动,出口又变成飞蚊嗡嗡。 姜同尘:“这不是一晚见不到师兄,心里就想得发紧。” 他咬着唇,眼中含泪。 可恶,还是屈服于顾莫争的威逼之下! 他看到了顾莫争和鲛人的“会晤”!他不会被顾莫争处死吧! 但对方却像是并不在意这件事,他便是拿捏准了姜同尘没这个胆子,眼里笑意盈盈。 “是吗,”顾莫争也没有放下姜同尘的意思,像提着个布娃娃,“如此,那便随了你的心愿,今晚假期取消,跟我回去修炼。” 莫? 你没事吧!顾莫争你没事吧! 溜溜梅吃多了我帮你吃啊!揠苗助长懂不懂啊?! 他转头就被顾莫争提到了他的房间去,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这个月,姜同尘几乎夜夜待在顾莫争的房间。但偶尔,他也会想念自己的小天地啊!要常回家看看! 可惜,一头龙永远也不会懂人类社交中距离产生美的原则。甚至变本加厉,把姜同尘丢到房里,自己去榻上小憩了。 顾莫争侧卧在榻上,眼睛随着姜同尘的一举一动来回调转,姜同尘颇觉压力,他想起童话里的恶龙盘旋守着所谓的宝藏的样子,虽然他也算不得什么金银珠宝。 怎么老看他?他脸上长花了不成?姜同尘摸摸脸。 忽然听到榻上的人笑了一下。像是嘲笑,又夹着不明的意味。 榻上的人徐徐躺了回去,合上眼前,声音浅浅:“姜同尘,陆长明会教你这些吗?会带你修炼吗?” 没等到姜同尘的回答,顾莫争好像真的累了,呼吸逐渐放缓。一片静默里,只有姜同尘还在气鼓鼓的瞪着他。 他不会!但他也不会总惦记着爷的金丹! 姜同尘心中愤懑不已。仍是老老实实修练半个夜。 月影疏疏打落,见榻上顾莫争真的入眠,蹲到他床头静静看着,恶龙收了利齿,团缩成熟睡的猫,轻微的呼吸就在他耳畔起伏。 原来像顾莫争这样的人,也会有这样无害的一面。 想象里,顾莫争就算是睡觉也该处处透着杀机。姜同尘盯着顾莫争的睡颜,虽然这张脸比不得主角攻受,但锋利的轮廓和深深刻在他脑中的黑眸又增了些侵略性。 那双眼里的情绪有时很简单,又很复杂,有时又过于危险。 他的胆子大了些,指腹去触了下顾莫争的睫毛,那睫毛轻轻打着颤,姜同尘起了作恶的心思,不知不觉玩弄了一会。忽然他想起什么,手顺着顾莫争的下颌线摸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摸到。 姜同尘:“?” 不是说顾莫争是易容吗?怎么什么都摸不到?龙族易容术当真像小说里写的一点破绽都没有? 他不信邪,又顺着他的脖子摸了一圈。 还真是什么都没有! 榻上的顾莫争忽然皱起眉,冰凉的手攥住脖子上的爪子,把姜同尘吓一跳。 好在顾莫争似乎半梦不醒,力道不大,姜同尘慌忙抽离,不敢在有所行动,躲到床尾,呈打坐状。 …… 这是顾莫争多年来第一次入梦。 以往多半是浅眠,闭着眼小憩,给自己些曾经睡过的错觉。 梦中隐约,他回到了东荒秘境的山洞里,隐隐听到了师尊沈未宁的脚步声。 他的手变得小小的,满是冻疮伤口,不知谁给他套上的锦衣也变得破破烂烂。 顾莫争模模糊糊的想着,师尊是好人,这次不能扑上去啃掉师尊的腿肉了。 山洞里呼呼灌着风,小小一只蜷缩在那处唯一能避风的角落。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洞口,听着沈未宁的声音越来越近。 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在洞口。 那影子逆着光,看不清楚脸,似乎有点瘦小。顾莫争眯起眼,看着人影越靠越近。 直到身影站在他面前,那身影说话了。 他说。 “师兄。” 一瞬间,顾莫争慌了,怎么不是沈未宁。他对这种变数感到恐慌,感到惧怕。 洞外的光不再刺眼,他看清了身影的容颜。 那是张无比熟悉的脸,低垂乖巧的眉眼,微弯的嘴角,还有嘴角下一颗褐色的小痣。 “师兄怎么了?”身影问着他,弯下腰将他抱在怀里,又坐到刚刚他蜷缩的地方。 他全身僵直,像一根笔直的树干。 不知何时,他的身形忽然变大,姜同尘再也抱不住他,他压在了姜同尘身上。修士避无可避,两手撑着他的身子不让他压过去。 姜同尘温热的体温沾染着他的皮肤,有些灼手。 顾莫争僵硬的想,姜同尘该恼了。 虽然姜同尘看起来像是没脾气那样任人拿捏,可他惯有一套自己的行事风格。他偏喜欢看修士微怒的样子,明明动了怒却又要放低姿态来接纳他。 可身下的人却不似以往,忽然一声轻笑,倾身上前细细密密吻着他的睫毛。柔软温热之感如火烧一般蔓延,他怔仲一瞬后,热意顺着耳后直奔眼眶,瞬间染红了眼尾。 那人不知死活,仍在他眼上作乱。 亲吻像羽毛一样,来回撩拨着眼睫,想躲开,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最终,只能闭了眼,半妥协半不情愿的受着温热的亲吻。 可那吻唇戛然而止。 眼睑上的撩人心绪的痒意消失,少了什么。顾莫争不满睁眼,一抹淡色的唇瓣就停在他眼前。 鼻尖全是姜同尘的气息,他喉结动滚动,刚想说什么,声音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温热的手抚上顾莫争的面颊,缱绻流连,指腹划过他的下颌。 是和姜同尘唇瓣一样温度的指尖。 第二十七章 小顾的春秋大梦1.0青春版plus 修士唇畔微勾,浅褐色的小痣随着晃动,可恶极了。顾莫争掐紧他的腰,额头抵在他的瘦薄的肩上,又是和他唇畔一样的温度,他将眼睑靠在姜同尘皮肤上,声音低哑:“姜同尘,你放肆了。”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师兄欺负我这么久,总该让我讨回点什么吧?” 这人惯会说些俏皮话,顾莫争放在姜同尘腰上的手似是想要将那段腰掐断,他窝在姜同尘脖窝里喘息,喉间发出意味不明的低吼,“你想讨些什么……” 被抵着的肩膀轻颤起来,像是在忍笑,顾莫争燥得厉害。 姜同尘也不回答他,原本游走在他下颌的指尖向下探去,循着他脖子绕圈。 顾莫争身躯一震,两眼通红,抓住脖子上的爪子,咬牙切齿:“姜同尘!”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恼什么,顾莫争说不清楚,姜同尘还在笑,让人烦了个透顶。 可梦境本就缥缈虚无,毫无规则可循。眼前烦人的家伙刹那间真的消失了。 他环顾一周,又露出宛如被抛弃的迷茫。 怀里温热的身体,忽然变成了一团冰冷的空气。 攥紧的那只不安分的手也空了,顾莫争手里还有残留的温度,却空无一物,再抬起头看去,他抵在一块硌人的石头上,只有空落落的山洞,哪有他人。 他轻声唤了一句:“姜同尘…?” 山洞里回荡着他的声音,没有人回答。 倏地梦醒,顾莫争从床上一坐而起,半怒半恐。 “姜同尘——!” 床尾打坐的姜同尘一个激灵:“?” 刚睡起来就凶,凶给谁看啊! 姜同尘捏了个火诀,照亮了一片空间,光亮铺满床榻的瞬间他瞥到顾莫争苍白的脸上细汗涔涔,顿时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妙,只见顾莫争眼眶通红,洇了一圈。 姜同尘揣着扑通直跳的小心脏,小心翼翼,低头询问:“师兄怎么了?” 一瞬间,姜同尘的声音与梦中重合。顾莫争眼尾又红了几度,梦中那个身影抱着年幼的他,带着戏谑的意味,问他,师兄怎么了。 烦躁蜂拥而上,像要挤破他的脑袋。见到姜同尘所坐之地,眉头皱的更紧。 “谁让你上榻了?”顾莫争红着眼睛坐在床上,又扯过被子盖住下半身,苍白薄面透粉,好似被轻薄了一般。 姜同尘:“?” 你这幅黄花闺女的作态给谁看啊!谁都跟你一样变态吗!坐个床怎么了!你还能生崽不成! 前几日夜夜在你床上打坐也没见你挑三拣四,嫌这嫌那。 见姜同尘梗着脖子没动,顾莫争脸色更差,咬着毫无血色的唇:“下去!以后不许上来!” 这副像在赶猫猫狗狗的语气惹恼了姜同尘,他两腿一盘,像个大爷一样:“师兄抓我来修炼的!我偏不走!让我走我就走,一点面子都没有。” 他倒是硬气了一回,却是分毫都没发现顾莫争越发古怪的眼神。 “当真不走?” “不走!”姜同尘坚决。 房里阴凉凉一声冷笑,后知后觉的凉意爬上姜同尘的后脑勺。明明顾莫争在床上分寸未动却硬是让人瞧出了凶恶之感。 想逃的那一刻已经晚了,姜同尘后悔了,早看到顾莫争不对劲的那一刻,他就该想到的。 这条龙的喜怒常人根本揣测不到。 一阵凉风卷过,他被严严实实的困在床上,顾莫争侧卧着,把他背着身抱在怀里,两人间虽隔着一层被褥,但顾莫争的体温在秋夜依旧泛着凉气。 脊柱贴着微凉的胸膛,尖锐的牙又一次贴上姜同尘的后脖颈,抵在皮肉上。 妈的,想嗜血早说啊,不用你凶,他一准跑的远远的。 可痛感迟迟未到,他看不见顾莫争的表情,拿捏不住他的情绪,等了许久,不满嗫喏:“到底咬不咬啊……” 身后的顾莫争却一动不动,若非牙齿在他脖颈上对着一小块肉叼起放下,湿润的磨蹭,他真要以为这恶龙就这样睡了。 身躯被紧紧箍住,如等待宰杀的羔羊,僵硬和不安充斥,姜同尘不由自主的挣扎了一下,又被那只胳膊猛地勒住。 “别动!” 顾莫争低声怒吼。 一时没料到顾莫争反应这么大,姜同尘一个激灵。 “哦哦……”他被一吓,怎样也不敢动了。 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一大早他被顾莫争拎起来,姜同尘睡眼朦胧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顾莫争。 黑衣青年懒懒散散束着一头长发,不怀好意的笑着:“醒了?可惜要迟到了。” 姜同尘:“?” 他看着顾莫争悠悠出门才勉强想过来,妈的,晨训要迟到了!顾莫争偏偏在晨训快开始的时候才叫醒他!是何居心! 赶到武训场时,果然被扣在了队伍外面,让姜同尘出示弟子牌。 不过是几圈罚跑而已,被顾莫争拉练这么久,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他无所畏惧的去摸身上的弟子牌。 腰上空空如也。 见姜同尘半天摸不出一个子儿,戒律堂的弟子表情逐渐不耐烦,姜同尘硬起头皮,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丢了……” 他丢哪儿了,根本想不起来。 但戒律堂的弟子不听他狡辩,像姜同尘这种,晨训迟到又不肯出示身份证明的恶劣弟子,直接被抓去送到了自己师尊手底下。 沈未宁清浅凛冽的眉眼像是预料到了,垂着睫毛抿了口茶。 面对这种自带的强大气息,姜同尘一秒变得怂哒哒:“师尊……弟子知错……” 长烟阁里奇异的香气缭绕,似是木香似是檀香,安静极了,空气里响起瓷杯与木桌相碰的声音。 只见沈未宁放了茶杯,抬起了那双浅棕色的清冷眼眸,却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昨夜,可曾去过后山。” 随着沈未宁的动作,他身上的淡淡香气也随风飘来,姜同尘刹那心惊,瞬间否认:“没有!” 沈未宁看他的眼神变得奇怪。姜同尘自觉这话太刻意,又加了一句。 “昨夜,弟子一直和二师兄待在一起,未曾去过后山。”他怕沈未宁不相信,“师尊可以去问二师兄的。” 可这话之后,他看沈未宁的眉眼有了几分扭曲,他问:“你们一起去了后山?” 师尊!你!阅读理解!零分!零分!!! 人有想法是好事,但想法不能总是另辟奇径! 虽然他真的去过!可师尊和大师兄一没抱,二没亲,他也不是真的故意偷看。 为了你好!我也好!为了大家都不社死!姜同尘闭紧了嘴。 沈未宁那飘逸的白色衣袖一甩,姜同尘看到了他微微发白的拳头,似怒未怒,又拿起桌上的茶喝下,顺了一口气。 “那都是些……没有的事。”沈未宁嗓音清清。 什么意思? 姜同尘没听懂,只得装作懂了的样子。 不然真的会显得他很呆。 两人沉默许久,见姜同尘像是委屈巴巴,畏畏缩缩站在那里,手都不知道放哪儿,沈未宁叹了口气。 “不是你的错,这个,拿着,去把顾莫争叫来。”沈未宁伸手,透白的手里静静躺着一块木牌,清清楚楚写着“终南峰 姜同尘”几个大字。 是他的弟子牌。 “……” 怎么就能这么凑巧……掉后山…… 姜同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僵笑:“谢谢师尊。” 人这一辈子很短,如果可以,他不愿意过完这短暂的一生。 送他进棺材!要四个黑人抬棺!风光大葬! 答应他!立刻!马上! 第二十八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或许是姜同尘的面色过于难看,沈未宁有意安抚解围:“你之前送来的熏香,我很喜欢,还有的话再给为师送些罢。” 他机械的点点头。 出去的时候,潘子洛和顾莫争一左一右守在门前,像两个门神 。 见他出来,潘子洛对着他温和笑笑,招着手。 是姜同尘让他来的,太渊峰的弟子见他软弱便总是将他看作欺凌的对象,让潘子洛和他结伴而行刚好可以避开黄胜等人的报复。 长烟阁门开的时候,发出吱呀一声巨响,顾莫争才终于懒懒抬起眼皮,却见姜同尘径直走过了他面前,夹起长烟阁里的一阵香气,转头便看到姜同尘与潘子洛热情的打起招呼。 顾莫争原本带着隐隐笑意的脸忽然僵住,刹那冷了下来。 “姜同尘。”他冷冷的叫了一声。 对面的人一拍脑瓜,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身对他眯着眼笑起来。“哦对!师兄!师尊找你!” 姜同尘确定,自己笑得很真诚,没有半分取笑讥讽,嘲弄他要被约谈的意思,不知为何顾莫争的脸色越来越冷。 咋的!不就先比你接触了一会沈未宁!啧! 他暗自呸了一口反派,骂了他几句真小气,脸上挂着四十五度标准微笑。“师兄快去吧,师尊等着呢。” 虽说这样,但他还是怕顾莫争对沈未宁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将潘子洛送回去又小跑折了回来,蹲在长烟阁外面,守着紧闭的大门。 他跑得急了些,呼吸有些急促。阳光逐渐打上来,照着他半张脸,有点晒。 大门关上的时间不长,不久就打开了。姜同尘松了口气,好在顾莫争没有在沈未宁那里故意生事。一道影子挡在他面前,遮住刚升起的日光。 他抬起头,看到顾莫争挑着眉毛,面色好了些。 “在等我?” “算是吧。”姜同尘轻轻锤着腿站起来,蹲久了腿有点麻。 润白的指尖轻拭额头的细汗,顾莫争的眼睛随着姜同尘指尖的动作,“很热?” 姜同尘摇摇头:“我送了送潘子洛,方才跑着折回来,跑出来的汗。” 顾莫争又不说话了,忽然冷笑,“我倒是不知道,紫虚这样的地方还需要接送。” 两人并行着回戒律堂上课,姜同尘觉得就算解释,该死的顾莫争也不会理解这些,干脆对他的阴阳怪气洗耳恭听。 无论顾莫争说什么,他都回一句:师兄说的对。 还真让他说出了点乐子,不用动脑子跟顾莫争说话,轻松极了。 但最后,本并肩而行的顾莫争却站在原地不动了,黢黑的瞳孔直视着前面的姜同尘,阴森森道:“你再说一遍?” 姜同尘在前面乐颠颠走着,压根没听见他的话。 落在身后的人冷气森森,几片秋叶落在他脚下,顾莫争一脚踏上去,枯叶被碾成了碎渣。顾莫争很生气,皱着眉,他被无视了。见姜同尘没有发现他的情绪,眉头皱得更紧,快步追上姜同尘的步子,捏住他的后颈,推着他向前走。 冰凉的手把姜同尘冰了一下,他扭头不悦,“干什么?” “太慢了,要迟到了。”顾莫争直视前方,留给姜同尘一个侧脸,又重复一遍,“你走太慢了。” 不知道是在说服姜同尘,还是在说服他自己。 戒律堂最近在讲解东荒秘境,地形、机缘、异兽、禁区方方面面讲解透彻。姜同尘算了算时间,也快到东荒秘境打开的时间了。 只要他阻止顾莫争放出饕餮,就可以取得阶段性胜利!姜同尘心中盘算着,少见的认真听了讲解,快下课的时候,门外出现了潘子洛的小脑袋。 潘子洛本就内向软弱,朋友不多,第一次碰到姜同尘这样愿意主动向他抛出橄榄枝的人,便像抓紧了水中的救命稻草。 他从窗外悄悄偷看着室里,没瞧见姜同尘,却正巧撞见一双蕴着寒气的眼睛,两人只对视了一瞬间,潘子洛却察觉到了汹涌的敌意。 像一只被侵占地盘的独狼。 柔弱的性子本就致使他敏感,他确信自己一刹那的直觉。 就在此刻,恰巧姜同尘也转向窗外,瞥见窗外的潘子洛,对着他笑笑,悄悄打招呼。潘子洛夹在友善和敌对两种视线里,项背僵直,生硬的回了个招呼。 然而未等姜同尘察觉到三人周围奇怪的气氛,就被打断了。因为课堂公然走神,他被闫葛长老一脚踢到门外罚站。 潘子洛更内疚了。 下课后潘子洛小声的对姜同尘道歉,糯糯的样子看的姜同尘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给人吓跑。两人商量着去食盏斋打饭,身后冰凉的手紧紧拽住姜同尘的衣袖。 他回头,撞上顾莫争沉沉的黑瞳。 “你去哪?”顾莫争是对着姜同尘说的,目光越过姜同尘,紧盯着潘子洛。 他的目光太渗人,潘子洛往姜同尘身后躲了躲,只露出半个头。 一来一回间,姜同尘似乎听到了顾莫争阴着脸磨牙的细小声音。瞬间,他想起,刚到这个是世界时,顾莫争对自己似乎也是这种态度。 看起来是很凶,实际上只是一只没剪指甲的猫,弓着脊背,竖起毛发,强行装作恶虎。哪怕至今,除去他对陆长明的恶意,姜同尘从未见过他手中真正沾染无辜性命。 姜同尘从顾莫争手里拽出自己的袖子,“我们去食盏斋而已,打完饭就回来,师兄的那份我一会就去做,很快的,不会等太久。”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他好像看那只苍白的手在半空顿住了,顾莫争垂着眼皮,沉默一会,“食盏斋吗。” “嗯,很快。”姜同尘点头。 却见顾莫争眉头一皱:“我饿了,等不了。” “我保证,很快。” 顾莫争像是在故意耍性子折腾他,姜同尘逐渐失了耐性,但脸上依旧是和和气气:“师兄别去了,那的菜没味道。” 却见顾莫争大步插入他和潘子洛中间,盯着表情古怪的姜同尘,“我也去,不欢迎?” 你要干什么? 姜同尘勉强笑笑:“欢迎啊,师兄不是不吃素吗。” 只见顾莫争冷笑了一下,“今天想换换口味。” 你要是敢不吃你就完了。姜同尘笑眯眯。 三个人的舞台总有一个人受伤。潘子洛觉得自己很多余。 路上,两人中间夹着顾莫争,潘子洛更是畏畏缩缩,大气不敢出,姜同尘已经习惯了顾莫争的臭脸,硬着头皮缓解气氛,得到的只有顾莫争的冷哼。 什么臭脾气,看看我把你惯成什么样了。你看看你这样子沈未宁怎么瞧得上你。 姜同尘笑笑,忍住火气。 没想到顾大爷真的赏脸吃了几口菜叶。他像是跟菜叶子有什么深仇大恨,看顾莫争皱着脸恨不得吐出来的样子,姜同尘按住他的饭碗。 肉食动物食谱里果真没写绿色二字。 “别吃了。吃不了我回去给你做。”姜同尘用筷子压住他的碗沿。 但他到底是没扒住饭碗。就见顾莫争硬吞了一口菜叶,咕噔一声,整条吞了下去,苍白的脸色都发绿了。 姜同尘看得食道一紧:“……” 他没嚼是不是!他是不是!没嚼! 龙会不会便秘啊!啊?! “别吃了。”姜同尘一把夺过他的饭碗,递给他自己碗里的米饭,郁闷至极,“我回去给你做,又没人逼你吃。” 他以为会得到顾莫争嘴硬的一两句威胁,但最后却等到一句调子古怪的嗯。 少见的顾莫争没有讥讽,这声嗯带着轻哼的意味,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俯瞰,视线冷冷的往潘子洛身上砸,又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地位。 第二十九章 不愿回去? 饭后别了潘子洛,顾莫争才算恢复正常。但他隐约听到顾莫争似乎低声说了句麻烦。 他给顾莫争做了饭,姜同尘准备去给沈未宁送熏香。 姜家做的是香料生意,拿出手的香料都是独一无二。但姜同尘翻了许久,只找到一种味道的香料,他掏出来嗅嗅,似乎不是沈未宁大殿里那个味道。 但也没办法,沈未宁不喜欢的话就再拿回来。姜同尘拿了整整一大盒,心虚的当做赔礼道歉。 刚要出门顾莫争又叫住他,姜同尘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怎么了我的爹!你是我亲爹!到底怎么了!求求你放我走吧! 他的死鱼眼又冒出来。 “去哪儿。”顾莫争问。 这是今天顾莫争第二遍问同样的问题。 “去长烟阁。”姜同尘的好脾气都被磨没了。 他刚要走出门,顾莫争放下筷子,也不吃饭了,冷着脸道:“非去不可?” 就为了陆长明一而再再而三的跑去长烟阁? 上次去长烟阁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引诱陆长明。 顾莫争冷笑,他真想掀开姜同尘的脑壳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讨好着他,转头也能去讨好别人。 等他回过神,姜同尘已经走远了。 但姜同尘来的不是时候,长烟阁又被一层厚厚的鎏金结界笼罩起来。他指尖轻触一下,汹涌澎湃的灵气从指尖传来。 是师尊沈未宁的灵气。 浓郁的灵气无法识别姜同尘天地一体的灵气,温和又汹涌的包裹住他的一根指头。但姜同尘指尖刚探进去,就立刻缩了回来,结界里面是浓厚至极的暴走的气压,压迫感从指尖划向四肢,是境界突破。 谁? 那灵气应当不是沈未宁,沈未宁步入化神境已久,应是到了瓶颈,修为迟迟不见动静。里面突破的应当是陆长明。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陆长明接二连三的突破,有心头血的帮忙,一路顺风顺水已经要突破元婴期后期了。 姜同尘抱着盒子守在外面,有沈未宁在此给他护法,顾莫争也没有前来搅局但他,知道陆长明的平静的日子快要到头了。 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门派破裂,师尊重伤,顾莫争看似为紫虚作战,实则暗中对妖族相助。紫虚第一大门一夜之间被各大门派吞噬殆尽。 黑暗里他托着腮乱想,也不一定,经过他的感化,说不定顾莫争不会做出这些罪恶之举。 这可比当年陆长明晋升金丹时,自己结下的结界稳扎得多,坚实可靠,纷乱暴躁的灵流被一一拦住,柔化后与结界炼成一体。结界未薄分毫,却愈发厚实。不得不说,沈未宁和大师兄的灵气相性很好。 最后一道灵波爆出,一片消寂里,结界自地面向半空缓缓消去,留下细碎的金粉,消弭在空气里。 结界一退,长烟阁里威压铺天盖地的袭来,陆长明还没来得及收住步入元婴后期的威压,便波及到了长烟阁外的姜同尘。 为何这对小情侣每次相处都能波及到他这个无辜人士! 这威压确实是伤不到沈未宁,但是像他这种筑基后期的渣渣伤不起啊。 他被压得胸腔都瘪了,威压褪去的一瞬间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身后长烟阁的大门发出声响,一阵特异的香气浮动,白衣翩跹的沈未宁将他拉起来,给他喂了颗丹药。 姜同尘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小七?这么晚来这里做什么?”沈未宁看到他手里的盒子,了然,弹了下他的脑袋,无奈,“怎么看起来挺机灵,做起事儿来呆呆傻傻。” 姜同尘真想一摆手,直接罢工,这小弟子谁爱当谁当,他算是做不来了。顾莫争嫌他麻烦,沈未宁也嫌他呆傻。 陆长明!快把你老婆带走! 沈未宁想把他往长烟阁里带,姜同尘哪敢打扰主角的二人世界,惊悚的连道不用了。他把手里的盒子打开,露出一排排圆锥形的熏香。 “师尊看看是不是这个味道,我只找到了这一种。”夜里姜同尘的双眼迎着长烟阁的烛光,亮晶晶的,像只小动物不忍拒绝。 沈未宁只是瞟了一眼就点头称是。 姜同尘:“?” 师尊你真的认真看了吗?真的不是在打发我吗?你看的真的好随便啊! 不管怎样,沈未宁还是收下了姜同尘的歉礼。 但姜同尘没有直接回弟子舍,回去肯定会被丧心病狂的顾莫争抓去修炼。告别师尊后,他寻了一处避风的角落,蹲在地上无所事事。 但他没想过还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顾莫争来寻他。 他靠在角落里都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有个高大的身影立在他面前。黑衣里夹着秋夜的寒霜,顾莫争一身冷气:“你就这么不愿回去?” 角落里的姜同尘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嗯?” 说着还拢了拢衣襟,打了个喷嚏。 顾莫争眼里简直要喷火:“今晚打算冻死在这儿?” 他说什么地上的人都像听不见一样,脑袋一低,埋进膝盖里。这是姜同尘今天第三次无视他。顾莫争心绪不稳,眼眶微红。屈尊蹲到姜同尘面前,强迫他抬起脑袋。 他的夜视能力不错,黑暗中瞧得见姜同尘潮红的脸颊,皮肤灼手,倏地想起那晚荒唐的梦,心中一惊,手中的力道撒去,姜同尘的脑袋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失了支撑一下子软在膝盖上。 “嗯……”姜同尘埋在膝盖里虚弱的发出一段气音。 终于察觉到不对,顾莫争抬起姜同尘的脑袋,试探了一下,两颊像着了火,他被姜同尘气笑了,把外衫扔在姜同尘身上,咧着森森白牙。 “你倒是生怕自己死不了。” 他是想把姜同尘扔在这里的,让他冻上一晚,陆长明眼里根本没有他,讨好着贴上去的后果,便是被这般凄惨。 他站起来,脚下动了几次,却都没离开地面,又蹲了回来。 “长记性了吗。”顾莫争一只手扶在姜同尘脸上,贴着他滚烫的皮肤,支撑着他的脑袋,大拇指悄然摩挲着他的眼睫。 龙族的体温偏低,姜同尘被冰了一下,眼都睁不开就要去躲。 顾莫争的气息忽然冷了几分,又把姜同尘的脑袋拽回来。强行贴上他的手心。 这人究竟是怎样做到毫无知觉又把他人气得半死。 不能指望地上的人给他反应,顾莫争把他夹在胳膊下面,带回弟子舍。 这姿势夹得姜同尘不太舒服,本就浑身没劲脑袋昏沉,一路上难受的哼哼唧唧,顾莫争一把把他甩到床上,铺开被子把他卷到里面,裹成一根长条。只露出姜同尘潮红的脸。 “别哼唧,真麻烦,赶紧睡。” 裹成长条得姜同尘皱着眉,他在床上蠕动了几下,没有挣扎出来。顾莫争面上尽是不耐,按住榻上滚动的卷饼。 第三十章 偶感风寒 顾莫争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一方面是修者体质强健,少有人会受凉,另一方面是他在紫虚除了沈未宁没有什么亲近之人,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 榻上姜同尘迷糊的睡着,透白的肤色泛起红热,顾莫争忍不住伸手摸了下,低声道了句真娇气。 但这一摸却让他觉得不太妙,姜同尘热度高的吓人,他眼里染了些乱意。 他有些慌乱,想起曾经的听闻,据说人族生命脆弱,一场意外,哪怕一场风寒都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姜同尘会死吗…… 不……哪怕姜同尘真的死了……他也能用奴契拢住他的魂魄,使其不入轮回。 他多虑了。 修士的修为不是白得的。他坐在榻边,盯着姜同尘的每一片皮肤和眉眼,直到天边朦胧泛起鱼肚白时,姜同尘的热度才终于退去。 等姜同尘睡醒睁眼时已经中午了。 遭了!晨训! 他一个打挺……没坐起来。 身体被卷成巨大的蚕蛹,生怕他滚散了一样,还特意把被角折进被窝,把他彻底包成一个完整的粽子。 好熟悉的手法…… 是顾莫争的房间,身边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他印象里是被顾莫争捡回来的,迷迷糊糊已经记不清细节了,但身体的虚弱感也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四肢无力的挣扎许久才从被子里钻出来,他随手切了脉,好在只是正常风寒。 随着门吱呀一声,顾莫争推门而入。 “醒了?” 他双臂抱在胸前,看着床上的姜同尘脸白一会绿一会,本觉有趣。但想起昨晚他宁愿缩在外面挨冻,脸瞬间又拉了下来。 “姜同尘,我倒是小看你了。若我不去寻你,你便是要在外面待个整晚?”顾莫争没有一点好脸色,他笑着,又没有笑意。 他冷冰冰的:“昨晚去的不巧,晚点就该给你收尸了。” 顾莫争握紧了拳头。 姜同尘哪里知道顾莫争又在恼什么,喉咙里干痛得紧,干涸的唇瓣张合:“师兄,我想要水……” 他浑身虚的厉害,修士体质确实占了许多优势,很少能受风寒侵染,但每次生病也都要病一场大的。 “麻烦……”顾莫争斟了一杯水递到他嘴边,眉头紧皱,“快喝。” 可姜同尘凑近抿了一口就退开了。 顾莫争强势至极的把茶杯抵在他的嘴边,逐渐不耐,“喝不喝。” “太凉了,要喝热水。”姜同尘不着痕迹的躲开,见顾莫争的眼神凉凉,姜同尘意识到自己这话像是在支使反派,他最近胆儿肥了,多少有点无法无天,艰难的吞咽了口口水。 “好师兄,可能你不知道,人生病了是要多喝热水的。”他莫名想起了渣男语录,病态的脸上忍不住挂上笑容,“多喝热水,师兄。” 顾莫争像是第一次听说,眉头皱的更紧“有区别吗。” 哦!我的老天!世界上怎么会有顾莫争这样的直男! 姜同尘心中掏出小手绢细细揩着眼泪,没关系,让我来!把你从直男变成阳光小暖男! 他接过顾莫争手里的水杯,自己用灵气隔着杯壁加热,看水面腾起云云白雾,轻轻吹了一下:“师兄应该是没照顾过人吧,第一次难免嘛。” 见顾莫争不说话,他的唇探上去,本想浅尝一口,但这水似乎热过了,嘴皮烫了一下,悻悻又收了回来。 “这是人族的常识,师兄想想,师尊手边从来都是热茶,哪有人端着一杯凉水灌,对身体多不好。” “倘若师兄有了意中人,逼着人家喝凉水是会挨骂的。” 他一本正经的瞎编,仗着顾莫争见识少,说的头头是道。 丝毫没有骗人的罪恶,他说的有错吗,没有啊,沈未宁惯是只用热茶,他潜移默化的熏陶一下这条直龙,没做错啊。 你知道你跟陆长明的差距了吗?人家知道给沈未宁奉热茶,你却只知道倒杯凉水塞人手里。 另一边的顾莫争陷入沉默,姜同尘抿着热水,眼一扫,看到了桌子上的饭碗。 碗里的肉整整齐齐,一夜后变得干巴巴,他咬着杯沿问,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身形高挑的人,“师兄昨晚没吃饭啊……” 顾莫争转了身,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桌上摆弄什么,闷声:“这几天晨训不必去了。” 姜同尘喉间一滞,垂眸吹着杯中的水面,一圈圈水光映着他的眼瞳。 顾莫争竟然给他请假了。 呜呜呜没白感化你,我好感动。 吾家大儿初长成。 下午顾莫争去戒律堂上课,姜同尘拖着身子回了自己房间,潘子洛悄悄摸索过来,跟他分享今日门内情报。 “我们门内来了个小女孩!小家伙水灵灵可是讨喜,听说家里拗不过她,才送来修行。” 姜同尘挑挑眉,紫虚门里女弟子本就不多,每次有女弟子拜入门下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但无奈这是本纯爱文,剧情里女弟子多半打个酱油走个过场,他不甚在意,毕竟关系不到剧情的走向,相反姜同尘更关注那只鲛人的动向。 “你最近去看鲛人了吗?”他状似不经意提起。 “去了,我还给他带了食物。”潘子洛笑笑,“真的是很美的生命,又漂亮又脆弱,可惜却要在门里受苦。” 姜同尘嘴角微抽,或许这条鱼一点都不脆弱。 “哦对,这个给你。”潘子洛掏出药盒。 打开盒子,药香唰的扑了一鼻。姜同尘嗅着熟悉不已的药香,眼中精光一现。 “这些不是山下才有的药材吗?等等,这么多?”盒子里面用格子又隔出小隔间,以区分各种药材,姜同尘摆弄一会盖上盖子,怕走了味。 说来惭愧,姜同尘此人,穿书前是个正规中医医师。看到这些药多少有些亲切。 潘子洛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家是做药材生意的,上次归家时阿爹给我带上的,说是已备不时之需,听说你不太舒服,这就给你送来了。” 姜同尘扬起笑脸,掩去眸中的深思:“谢谢。” 潘子洛走后,陆陆续续有终南峰的师兄来探望他。 直到下课的顾莫争推门而入。 他皱着眉,手里端着黑糊糊的饭碗,“为什么不好好待着。” 姜同尘嬉皮笑脸,打着混儿,企图蒙混过关。 “我怕病气传给师兄,多不干净啊,在我这儿到也不必担心脏了师兄的榻。” 没错!我就是不想待在你那儿!束手束脚!一点都不自由! 门前的顾莫争抿紧唇线,没说话,碗底咔哒清脆一声砰在桌上。 “过来吃了。”他将碗放到桌子上。 那碗里黑乎乎的黑成一片,勉强看得出几个肉块。姜同尘神情凝重,抬着沉重的步子下了地,走到桌前。 商阳碎碎念【上架感言】 宝贝们恁们好!从今天开始,小书就要上架辣。这是作者第一本书,谢谢宝贝们的支持啊,很高兴能在吐槽评论还有各种票票里看到你们的身影(°3°)。 每次看到反馈。商阳be like:爷不是单机!【(ε)流泪猫猫头】 真的很感谢大家还有编辑大大【躺平泪流满地】,很高兴能遇见大家。 以后我会日更三千的,应该会有宝贝订阅吧……?会有吧……???嘤? 我也会不定时发些粉丝红包辣。给大家搞个活动,连续订阅七章在章节末尾打卡,抽2个666,2个333,2个100。【人多的话会酌情增加哒。】大家如果想看文的话一定不要养肥呀,订阅数据对作者很重要的呜呜呜。 宝贝们下章见! 第三十一章 对打 “给我的啊……”这是什么生化武器。 顾莫争高出他一大截,两人靠的近了些,姜同尘只能抬起头眼巴巴的仰视他,他嗅得到顾莫争身上浅浅的冷气。 拿着筷子在碗里扒拉了一圈,里面甚至还有烤焦了的鸡毛,姜同尘吞了口口水,把碗推开一大段距离。 “一会再吃吧……我现在吃不下……我喝点水就可以……”说着,他随手倒了一杯就要下嘴。 嘴边的杯子忽然被抢走,顾莫争握着那水一会儿,又给他递了回来。 那杯子变得像岩浆一样烫手,姜同尘手指触及被烫的发疼,没接住那杯子水,指尖哆嗦了下,旋即甩开,随着瓷片破裂的声音滚烫的热水洒了一地。 随着这下声响,房间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姜同尘额头上冷汗涔涔。 他说喝热水也没说真的要喝热水啊! 这一下子甩的像是故意给顾莫争甩脸子一般。他看顾莫争脸色变得铁青。 “太…烫了……”姜同尘弱弱。 面前的人沉默着,许久,顾莫争扔下句:“不想喝就罢。” 黑色遖鳯獨傢衣摆翻飞,转身出了门。 姜同尘大病七天。勉强歇过来后总觉得还没有好彻底,身子骨还是虚虚的。晨训时师兄们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昂?”姜同尘被盯得有些许不自然,下训时才问出口,“怎么了?为什么都盯着我看?” 背上被一股力道猛地袭来,像一颗导弹一样,嗖的撞在上面。姜同尘被撞得向前趔趄了几步,扭头看到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姜若水?!你怎么来了!”姜同尘眼睛睁得老大,脑袋里乱成一团,只觉得这是胡闹,“你来这里做什么,前几日拜师的就是你?胡闹!回家去!”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抱着他咧着嘴笑:“我就知道哥哥会训我,所以我才不让师兄们告诉你,现在说什么都晚啦!我连拜师仪式都走完了!” 他脑瓜子嗡嗡响,姜若水也太鬼了。 但接下来的剧情,倘若只是保全自己,还勉强说得过去,可如今掺进了姜同尘的家人,本就占了人家的身子,现如今还要搭上他的家人吗。 他真的气急了,敲了几下姜若水的脑袋,“之前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你就又给我惹事!” 见状,终南峰的师兄们忙去拉住姜同尘,“他现在可是终南峰最小的师妹!你也是师兄了!你可别欺负她!” 姜同尘一个脑袋顶两个大,脸红脖子粗。 溺爱!这是溺爱!她会长成歪脖子树的! 这事儿不了了之,毕竟这不是姜同尘能决定的。 姜若水古灵精怪,嘴又甜得很,连沈未宁都很是喜欢,她倒是在终南峰混得如鱼得水。发愁的只有姜同尘一人。 但眼下他也顾及不上了,顾莫争又抓了他去训练。 他的修为在筑基后期徘徊许久,虽然有姜同尘放水的嫌疑,但的确是遇到了瓶颈。 筑基阶段的修为浅薄,悟道也浅,出现的问题也少,本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问题。 究其根本,只能是出现在姜同尘的心境上。 “你心不静。”顾莫争不顾他打坐的姿势,直接拎起他的后领,“不必打坐,任你打上十年也突破不了,过来,与我对打。” 两人转眼已经到了后山,姜同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没听错吧?对打?跟谁对打?跟顾莫争?他是嫌活久了还是不要命了? 他还想挣扎一下:“这…我肯定是不及师兄的……对打就不必了吧……” 话还没说完,顾莫争已经攻了过来。黑影一闪,姜同尘勉强躲开这波攻势。 怎么还真打啊!欺负人了! 顾莫争还是收了手的,倒不至于伤了姜同尘,他步步逼紧,姜同尘从勉强抵挡,逐渐摸透方式,得了要领,眼中染上跃跃欲试。 见他进入状态,顾莫争也起了几分兴趣。 哪个男人没有热血,一味防守中,姜同尘尝试着进攻。却转头又被顾莫争化解的攻势,甚至漏了些破绽,被揪住了小尾巴。 顾莫争钳住他的一只胳膊,攻势不减,“你还有什么,想想,都用出来。” 姜同尘接住顾莫争这一下反手,两人逼得有些近,他额上冒了汗,男人的好胜心一下子被激发了,但顾莫争不等他,一下更猛的进攻,他被逼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退无可退,眼前黑的衣服白的皮肤,晃眼至极。 顾莫争几乎把他环在了树干上。 顷刻,寒光一闪,锋利的骨扇抵在了顾莫争的喉间。 姜同尘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你输了,师兄。” 顾莫争挑挑眉。 “你输了。” 随着顾莫争低沉的声音,姜同尘的手不受控制一软,手中一松,扇子啪嗒落在地上。 身体上像牵了线,小腿上热度唰的窜起,他整个人一软顺着树干就要滑下去。被顾莫争一把捞进冰冷的怀里。 傀儡术加奴契双重的施加让他蓦然失去了反击能力。 妈的!他怎么能这样! 姜同尘眼里委屈巴拉,怒然:“你作弊!” 抱着他的人没有丝毫悔过,看起来甚至有些很满意。 “兵不厌诈。总归还是你技不如人,委屈什么。”顾莫争眼里带了些笑意。 烦死了!一个姜若水就算啦!还有一个顾莫争!一天天的!这日子别过啦! “快把傀儡术去掉!我!我……”姜同尘的确实力不如,没什么底气,咬咬牙。 “不可,傀儡术一旦施术,要半炷香的时间才能解除。” 顾莫争的表情很严肃,姜同尘不疑有他,哭丧着脸被顾莫争抗在肩上,“你好好的给我下什么傀儡术啊……” 本就是随口抱怨一句,姜同尘没想其他,却被顾莫争接下来的话吓得心脏一滞。 “姜同尘,你似乎很了解我。”他眯着眼,捏着姜同尘右腿的脚踝,“我似乎,从未告诉过你,这是傀儡术。更何况,这是我独创的旁门左道,一向被门内不耻,我从未告诉过他人,你又是如何得知?” “你很可疑。”顾莫争摩挲着他右脚踝上的奴契。 姜同尘心中咯噔一声,祸从口出! “我……师兄曾在食盏斋,当着我的面前用过一次……我便记住了……”这真的无解,他总不好说是剧情里看来的吧。 顾莫争笑了一下,显然不信,“我会信?但只要你听话,我便不会动你,懂了吗?” 话音刚落,周围灵波轰隆传开,随着巨大的震动,似乎整个山头都晃荡了几下。 顾莫争晃了几下,扣紧肩上姜同尘的腰,勒得姜同尘喊疼,却见顾莫争脚步微顿。 “怎么了?”姜同尘拍拍顾莫争的后背。 顾莫争脸色沉重,如临大敌。他沉沉道:“东荒秘境,开了。” 东荒秘境蕴藏的巨大灵气冲荡了附近地域,甚至晃塌了紫虚几间屋舍。睡眠中的弟子们也没睡个安稳觉,纷纷躲出房间生怕秘境的余波把房间震塌,把自己埋在下面。 这次秘境的动静不小,灵波充蕴,显然生了百年不见的天赐机遇。各门派行动迅速,等几天之后,紫虚组织完弟子,秘境前已经有其他门派进入。 姜若水还不具备进入秘境的资格,她跟在沈未宁之后,目送师兄们入秘境。 “哥哥,我在这里等着你呀,你早点出来。”姜若水脆生生的惹人怜爱。 终南峰的其他弟子也凑过来,“小师妹怎么不给我们送行!怎么只送姜同尘!不公平!” 姜同尘眉头一竖挥开周围凑热闹的师兄们,把姜若水护在怀里,“去去去,这是我妹妹。” 他把姜若水带到沈未宁面前,“师尊,麻烦您了,我不在的时候,照看一下若水。” “她性子太闹了,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乱子,望师尊海涵。” 身后是湛蓝色的秘境入口,玄妙的力量在椭圆形入口处围绕旋转,姜同尘背对着秘境,浅浅笑笑,姜若水笑着打了他一下。 “哥哥怎么像是要把我扔给师尊,不要我了一样!”她揶揄的撇了下嘴,“哥哥该不会想跟二师兄偷偷私奔吧。” 姜同尘听不得这话,临走送她一记爆栗:“瞎讲。” 转头对上顾莫争探究的目光。姜同尘窘迫的眼神乱飘,“师兄别听他瞎说,小孩子不懂事。” 终南峰的弟子们也对姜同尘天天和顾莫争混在一起习以为常,二人走在一起逐渐变得理所应当。 “绑上这个。”顾莫争掏出一个长条符纸,鲜红的字迹让姜同尘想起了腿上的奴契,这符纸一触及姜同尘的手腕便自动缠了上去,根本扯不下来。 “秘境不比试炼,不存在组队一说,传到那里都是随机,距离太远我感知不到奴契,你缠着这个我便寻得到你。”顾莫争冷着脸嘱咐,“莫要乱跑,我去寻你,找个地方躲着,要是寻到一具死尸,还要我费工夫埋尸。” 啊?谢谢你啊顾莫争!竟然还知道给我裹尸! 一脚踏入的瞬间,秘境和试炼的差距便体现出来了,周身的气流像是要被撕裂一般,将人的神智都搅成一团浆糊。 眩晕过后,他落到一片枫叶林里。 这和上次落地点的景象差距太大,姜同尘也搞不清楚自己在哪儿,直接落到了树下一堆枫叶里。 落叶火红铺了一地,姜同尘扫去身上的叶子,转头看到腕上的符纸隐隐跳着红光。 应当是顾莫争在寻他。 这片枫树林处于山地,遮挡物多,倒也便于隐蔽。姜同尘找了块杂草丛生的乱石堆钻了进去。 他不熟悉东荒秘境,傍身的术法和法器也不多,唯一一点净灵体在异兽眼中确是块可遇不可求的香饽饽。 第三十二章 鹿 虽说秘境在课上已经被长老们讲解透彻,但秘境传送的随机性,指不定把他送到了哪个危险地带。 明哲保身,姜同尘藏了起来,暗中提防周围的着一举一动。枫树林的树长得并不密集,树下灌木杂草丛生,这草在秘境里吸收天地灵气,长得足有成年男子那般高,乱石掩蔽,天然的掩体。 姜同尘刚刚钻进乱石堆,就听到了一阵呦呦叫声。 这里面竟是藏着一个异兽巢穴,足有他半个身子高的两只莹白鹿兽在草堆里嗷嗷哀叫,这异兽看起来刚出生不久,眼睛半睁不睁,四条腿还站不起来。见着姜同尘,抽着鼻头嗅嗅,嘤嘤凑了过来,像是要讨奶喝。 “别!别过来!我可没东西喂你们啊!”姜同尘绉紧衣领。 他知道动物有雏鸟情节,可他大好青年怎么也不想就这样当妈。 小东西们嘤嘤叫得可怜,大鹿也不知去哪儿了,姜同尘在它们跟前守了一会,觉得不是办法。 小鹿的鼻尖都干巴巴的,不远处一有道清冽的溪流,姜同尘找了两片大叶子,去溪边接了点水。待他再回来,心脏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一条足有姜同尘肩宽那么粗的蛇兽缠住了一只幼鹿,粗长的蛇尾足足拖了四五米远,鳞片刮擦着地面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蛇身绞紧了幼鹿,小家伙被缠的难以喘息。 救还是不救。 且不说秘境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物竞天择,若他真的出手,不知是否要把自己的命搭上。 另一只没有被缠住的幼鹿对着他急切的叫唤,蛇瞳也被他的动静吸引,幽绿的瞳孔对焦上他的身影,发出嘶嘶警告。 姜同尘牙一咬,管不了了。 既然秘境里对人族来说尽是机缘,那对异兽来说,又何尝不是。今日幼鹿们遇到姜同尘,便是他们应得的机缘。 他从怀里抽出骨扇,飞身攻了过去。 秘境的异兽通常体型都比境外的妖兽大上几倍,依靠着秘境得天独厚的优势生存,但福祸相依,大部分异兽一辈子也没有化形的机会。 但这样庞大的身躯也保留了他们强悍的战斗力。 骨扇的刺不透蟒蛇背鳞时,姜同尘就意识到严重性了。 巨蛇也被激怒了,扭身一个甩尾,没有抽中姜同尘。与顾莫争对打好歹是悟出点东西,再怎么样,闪避技能点也该增加了。 见这一下没有伤到姜同尘,巨蛇扭起花花绿绿的身子,想尽快将身体缠住的猎物勒死。另一只小鹿焦急去撞巨蛇的身躯,却被巨蛇的脑袋一头撞开。 姜同尘一急,直接骑在了蛇七寸上。既然穿不透鳞甲,撕掉鳞片不就完了。他握住一片厚鳞用力,一把扯掉了连鳞带肉大片皮肤。 大蛇痛的扭打起来,身上的这个人族难缠 ,它想把姜同尘甩下去,蛇身松了鹿崽,在地上翻腾起来。 姜同尘几次撞在石头上痛的说不出话,又紧紧抱住蛇身不撒手。一旦被这条蛇抓住了机会,他这条命可就没了。 脚腕猛然缠上一个凉嗖嗖的粗物,拉住他刺啦刺啦往下扯,手心被坚硬的蛇鳞划出道道血痕。姜同尘硬是抠住一块蛇鳞,不让自己被扯下来,可是太晚了,他已经被拽到蛇尾附近,蛇身一扭,就将他整个身子缠拧起来。 但这蛇同时也露出了破绽,相对较为柔软的蛇腹展露在姜同尘眼前,趁蛇还未将他整个缠绕起来,姜同尘擅自对准蛇腹七寸一扇捅了进去。腥臭的液体从蛇身里喷出,却仅仅把蛇兽激怒的更为彻底。 那异兽嘶吼一声蛇尾一拧,痛感直上,生生拧断了姜同尘的一条腿。 这次可真的不是什么幻境。 姜同尘清清楚楚的意识到这次是真的会要了他的命,巨蛇张开大口,想把姜同尘的脑袋吞进去,姜同尘骨扇一竖,卡住蛇兽的嘴,绷紧全身的肌肉跟它抵抗。 妈的,顾莫争你快来啊,我撑不住了!不然你真的要给我收尸了啊! 下辈子!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蛇牙即将触碰到姜同尘脸皮的瞬间,纯粹的灵气猝然荡开,高阶的威压铺天盖地袭卷而来。 蛇兽猛的大吼一声,一只玉白的鹿蹄踏在蛇身上,踩瘪了粗壮的蛇尾。 这鹿八尺有余,通体玉白,鹿角莹亮,周身似有云烟缭绕,眼中却是骇人的重瞳。 很显然,这是小鹿们的家长来收拾偷家的老贼了。 白鹿的威压瞬间铺满整片枫林。 本该是食物链之上的蛇见了这鹿反而畏缩起来,警惕的盯着巨鹿,悄然松了姜同尘正打算开溜,却被这鹿又一脚踏扁了七寸,痛苦的在地上扭打成团。 姜同尘被蛇松开后,就被小鹿眯着眼拖进窝里,细细舔着他的脸颊。 本以为此事就此结束,姜同尘也松了口气。却见远处仙气飘飘的鹿露出了一嘴锋利的鲨齿,一口咬断了巨大的蛇身,粗暴的将巨蛇撕成了碎片。 雪白优雅的异兽身边血肉横飞,姜同尘看得目瞪口呆,看了一眼身旁的两只小鹿,小鹿们也露出一口皓白锋利的幼齿。 姜同尘:“……” 你们是不是长得不太对劲.... 本想推开小鹿的手又默默收了回来,任由两只小鹿舔来舔去。 既脱虎穴,又入狼口。不,鹿口。 成年鹿似乎受了伤,一瘸一拐,但并不影响他收拾这只觊觎幼崽的巨蛇。最后巨蛇被撕扯发只剩一个脑袋,被巨鹿踢了一脚,在地上咕噜滚了一圈。 竟是连巨蛇原本的身躯都看不出来。 成年鹿撕咬出蛇兽的妖丹,在地上泛着诡异的绿光。 见此,姜同尘不禁屏住呼吸,心惊肉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自己就沦为下一个蛇兽。 只见成年鹿的重瞳微动,似乎看向了他这边。 姜同尘僵了一下,被肉块落地的一声巨响震的神经紧绷。 巨大透白的鹿叼起一块蛇肉扔到他面前,用脑袋拱拱,示意姜同尘吃掉。似乎是在表达谢意。 看到巨鹿没有恶意,姜同尘提在心口的石头终于放下。 太吓人了吧,这种战力,放在秘境之外 怕是能当武器使用。 他看了一眼血腥浓厚的蛇肉,摇摇头,又把蛇肉推给大鹿。“你们吃吧,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我也不需要吃这个。” 见鬼!谁吃这玩意! 大鹿见他真的不吃,一口吞掉蛇肉,接着,自己又叼起几块粉碎的蛇肉喂给小鹿们。 小鹿们的牙口不错,嚼的嘎吱作响,听得姜同尘头皮阵阵发麻。 娘的,你们还真吃肉啊! 那只被救的小鹿挣扎一会,勉强睁开他那双铜铃大眼,边愉快用餐边将脑袋蹭到姜同尘手心里去。 他摸了几下小鹿脑袋,忍着痛给自己接上腿骨。 自来到这个世界,他这条腿就没少遭殃。 他和顾莫争的落地点应该相距太远,姜同尘整整一天都没有等到那一身黑衣的青年。 试炼相对秘境来说不过是小儿科,只是当天夜里,姜同尘就见识到试炼有多放水。他冻得受不住了,但仍蹲在小鹿们的草窝外,毕竟那草窝一只成年的巨鹿就占满了。 本就是来秘境寻夺机缘,姜同尘心中对异兽残留着些愧疚。何况眼下救命恩情,就算他们是一群异兽,姜同尘也没那个老脸去跟一窝小鹿抢窝。 赌上男人的尊严!他今晚就是冻死!也绝对不会挤进鹿窝里! 但..... 等等!为什么他飘会在半空! 姜同尘四肢已经冻到麻木,自己什么时候被拎在半空都不知道,后衣领被成年巨鹿叼起,把满脸问号的姜同尘叼到自己身侧。 柔软雪白的毛发贴着姜同尘的身躯,异兽普遍偏高的体温顺着皮肤霎时传来过来,像烤炉一样腾着姜同尘的身躯。他发出舒适的叹谓, 什么男人的面子都顾不上了。 此时,他脑袋里只有一-句话,好人有好报。 若非他出手相救,可能今晚就已经被冻死在秘境了。 睡得迷迷瞪瞪的小鹿也凑过来,把姜同尘挤在中间,顺滑如水的皮毛保暖无比,这一晚当真不冷,甚至有些热。 秘境的朝阳比外界更毒一些,像要把姜同尘合着的眼皮穿透。有许多脚步声踏过草丛,抖落草叶结了整晚的秋霜。 “长老!找到了!昨日的灵波来源就是这重瞳雲鹿!长老说的果真没错!您真神了!料事如神!” “这次它可跑不了了!” “等等!你们看!还有一窝小的!” “赚了!赚了!这次真的赚了!这可是重瞳雲鹿!” 嘈杂的声音劈头盖脸砸来,姜同尘迷迷糊糊的想:重瞳雲鹿?那不是课上讲的,东荒早就绝迹的异兽吗 身旁草窝忽然一动,接着传来巨鹿凶猛的嘶吼,姜同尘一骨碌爬起来,就看到巨鹿对着远处处于山地之上的修士,威胁般露嘴密齿,发出警告的低吼。 他心脏停了一拍,看看身旁的两只迷茫的小鹿,右眼皮也突突跳个不停。 这他妈?是!重瞳雲鹿!这是雲鹿的幼崽! 是那个妖丹有洗伐金丹、重塑神魂之效的重瞳雲鹿!被修士捕捉殆尽的东荒异兽! 第三十三章 赶尽杀绝 异兽成长速度太过诡异,两只小鹿中的一只已经可以睁眼走路了。一群不知哪个门派的修士站在山顶,待姜同尘注意到时候,他们已经架起了成片的灵弩。 山上的人无疑也注意到了姜同尘。 “长老!那里还有个人族修士!还要放箭吗!”山上的弟子犹豫起来。 只见人群中出现了一个胡须花白的长者,姜同尘看不透他的修为,但从长者身上散发压迫感,相隔这样的距离都能清楚感受到。 这明显是有不知哪个仙门的尊者。 但……这群人,违约了! 早年,各大门派和世家曾为了争夺东荒秘境的资源大打出手,混战中,谁都没有得到好处,却让妖族得了喘息的机会,逐渐壮大起来。 为了打破这种局面,各门签下东荒之约,只允许门内弟子进入东荒秘境,凡是门中尊者长老不得入内,保证资源分配的合理公平。 可如今,却有不知那一门派世家的尊者暗中潜入,助弟子取得机缘。想来是最早到达秘境的那个门派,钻了无人知晓的空子! 姜同尘咬牙。却见山顶上被人称作“长老”的长者,垂着眼皮轻蔑的探下视线。那“长老”笑了,接着收回目光,背过身去,响起浑厚的声音。 “何来人族修士,那明明是只异兽,既然出入秘境,你们要懂得,秘境里的死伤是正常的,哪怕杀了人,也无从查证。”这长老一挥手,示意弟子们行动。 “记住,这里没有人,只有异兽。” 这群人为了争夺秘境的资源,甚至置人命于不顾。此刻,姜同尘被同族无情的剥夺了生的权力。他背后升起一层冷汗,竟是没想到有一天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长老一番话后,弟子们的神情也逐渐坚定起来,随着领头弟子的一声放箭,数百道灵箭如落雨般纷纷落下,这种箭的箭头均是灵石打磨,最是适合刺穿异兽皮肉。 姜同尘抱起那只还站不起来的小鹿,匆忙寻找掩体。另一只小鹿也警觉的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亦步亦趋跟着姜同尘躲在巨石后面。两只小鹿把脑袋埋在他怀里,发着抖,姜同尘尽力的安抚:“没事,没事,别怕,躲在这里就好。” 眼看成年雲鹿虽受了伤,但它本身便强大无比,姜同尘只要护好两只小鹿,不拖成年鹿的后腿便可以。 灵石之所以用来对付异兽,是因为触及异兽肉体时会产生小范围灵气爆炸,但灵石的硬度相比起秘境里的石头,还差得远,掩体之后的他们还算安全。 正面迎敌的成年雲鹿拖着本就受伤的后腿,怒吼一声,灵波扫荡下一层箭雨。它是很强不错,但耐不住修士们准备齐全,誓要拿下这群重瞳雲鹿。 他们用行动证明了什么是赶尽杀绝。 山上的修士地处高位,对下面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又怎会看不见姜同尘的身位。一记灵波斜斜打过来,擦过巨鹿的身子,瞬间打穿了姜同尘藏身的掩体,两只幼鹿在对面人的视野里暴露无遗。 下一波剑雨趁势而起,再姜同尘眼里形成了密密麻麻直冲而来的直线。 该死。 姜同尘一把抱住两只小鹿,把鹿崽们护在怀里,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他紧紧闭上眼。但箭没有射在他们身上,大鹿灵波震落大部分箭,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挡下那几只震不掉的利箭。 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红色的鲜血顺着大鹿雪白的皮毛蜿蜒而下。雲鹿后腿上又扎入几只灵箭,它彻底怒了,扭身一道凌厉的灵气甩过去,将山坡上架起的灵弓毁了个彻底。 天上逐渐有云层积聚,黑压压的聚在山头,顷刻大雨泼盆而下。雲鹿的特性便是如此,能够调动云雨。 这处的山并非石山,山坡算不得高,却陡然而起,经年泥土厚厚堆积在山体。几瞬间,雨势急促,山顶松软的泥土被冲刷成形成了巨大的滑动带。 石块,树木,泥土,雨水……还有人,混杂成一团。不会御剑的弟子被泥水埋在下面,脑袋都露不出来,勉强挣扎出来的被滑下的树干再次砸在里面,活活憋死。 这滑坡来的太快,那群人匆匆御剑于半空,见此变故,众多弟子叫喊起来,“长老!” 沉寂许久的长老终于站了出来。他顺着花白的胡子,眼神一凛,“废物!都帮你们做到这个份上了!还拿不下这只鹿!” 那长老飞身上前,和巨鹿缠斗在一起,巨鹿被激怒,战力暴涨,一时间,一人一兽难较高下。见势头不对那门派里的弟子也都加入混战。 趁此机会,姜同尘本欲带着两只小鹿转移,却突然顿住了脚步,一把剑自他身后出现,冰凉的剑身抵在他脖子上,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老实点,把这两只小东西交给我,姜同尘。” 虽看不见这人的长相,但姜同尘听声音也知道这是谁,他冷笑一下,那剑锋又靠近了几分。 “别给我耍什么花招!”黄胜的声音有暴戾翻滚。 姜同尘微顿,柔声:“好啊,只要能在你手里保住我这条小命,不过是两只鹿,我做什么都可以。” 后面的人得意的笑出声,他一路跟着这只违规的队伍便是打算趁乱捞些好处,见姜同尘如此识趣,更为得意。 “你若是在紫虚也这么懂事,倒是可以少去不少难处。” 闻言,姜同尘笑笑:“黄胜师兄说的是啊,是我不识抬举。” 说着,姜同尘松开手中牵着的小鹿,黄胜见已得手,手中剑也不稳要去牵走地上的那只小鹿。也正因他一时大意,面前白色的身影忽然一个后踢,瞬间在眼前消失,姜同尘迅速带着两只小鹿和黄胜拉开距离。 黄胜不留神被踢得向后几个踉跄,恼了,面上红紫翻涌。 他就该知道姜同尘不是什么老实的善茬。 “你敢戏弄我!”他提着剑飞身过去。 这一下攻击太快,黄胜强的诡异,姜同尘来不及抵挡,招出本命弓勉强接住这一剑,只听喀拉几声,流光溢彩得弓箭像是琉璃一般碎成一地残渣。 这可是他的本命!姜同尘脑中像被砍了一刀,蓦然呕出一口鲜血。 本命与自己的神识相连,这一碎,姜同尘便像是折了翅膀得飞鸟,再无还手之力,他噗通跪在地上,粗重的稳着自己的气息,嘴角的鲜血争先恐后的溢出。 怀里一直抱着的小鹿也终于在此刻睁开了眼,它焦急的叫着,另一只大点的小鹿急得要去撞黄胜,被姜同尘喘着粗气,虚弱的抓住鹿腿阻止。 黄胜整个人的眼睛都兴奋的发红,姜同尘看着他接近癫狂的样子,冷笑着扯着嘴角:“你疯了。” “是啊,我疯了,可是我也强大无比。这妖丹的确是好东西,仅仅一天里,我吃了两颗妖丹而已,修为却直接进阶了十年。”他提着剑,面容狰狞,“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东西?” 人们不择手段要得到的妖丹,当然是好东西,黄胜这时才明白了妖丹的妙处,强行炼化妖丹让他心神不稳,燥戾不已。 他忍下胸腔里翻滚的兴奋:“把那两只幼崽给我。” 眼前的姜同尘又笑起来。 他说:“好啊。” 黄胜一见他笑,就知道铁定没有好事,抓起他的衣领,以上至下,直逼他的双眼:“我先杀了你,毕竟,那长老说的对,秘境里伤亡在所难免,你死了,紫虚没人会知道。” 他的剑横在了姜同尘脖子上。小鹿一头撞在黄胜身上,又被黄胜恶狠狠地一脚踹开,“贱东西,绝后也是应该的。杀了姜同尘就收拾你们!” 那剑身锋利寒光流转,映着姜同尘苍白的嘴角,点点红梅挂在嘴边,却见他唇畔微动,就听姜同尘用气音轻声道:“下辈子吧。” 忽然一股力道直直把黄胜踹到了远处的枫树上,几声痛苦的呜咽从黄胜嘴里滑出。 飞身赶来的顾莫争红着眼,把姜同尘抱起来。小鹿们以为又是坏人,一个两个不要命的撞着顾莫争的腿。 姜同尘眯着眼,虚弱至极,却仍撇着嘴:“师兄来的真慢,指不定哪天我就死了呢。” “闭嘴。”顾莫争整个人像刚从冰棺里爬出来。 见顾莫争的状态不太对,姜同尘倒也听话,乖乖闭了嘴,含着顾莫争喂给他的丹药,被安置在一颗树下休息。 小鹿们围着他,姜同尘把它俩拢在怀里。 另一棵树下的黄胜终于站起来,他粗喘几下,从怀中又掏出一颗紫色的妖丹塞到嘴里,随之周身的气息也猛地膨胀起来。 未有只字言语,他便向顾莫争打了过去。黄胜彻底暴走了,他疯狂至极,剑剑都是想要了顾莫争的性命。 “顾莫争!敢看不起我?!不用灵气你必输无疑。”黄胜手中的剑从白光逐渐变成了诡异的紫光,他吞噬了太多妖丹,被其中暴戾的妖气影响了,甚至可以说是,彻底同化了。 现在的黄胜,非人非妖。 似有理智,又无理智。 另一侧的顾莫争却只是躲闪,用骨伞抵挡着,他的眼里逐渐爬上血丝,瞳色隐隐泛红,姜同尘在远处看得暗自心惊。 第三十四章 暴露 顾莫争不对劲。 他这个状态,像是要发狂。 的确,顾莫争近期从未表现出对血液的渴求,就像是忽然失去了对血液的执着,又或许是在故意压制着食血的本性。 直到秘境的更远处爆发出一道猛烈的灵气波动,唰的荡开,这灵气的气息未免太过熟悉,姜同尘心脏骤停一瞬。 是陆长明的灵气。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这一下子显然是心头血发挥作用了。 但问题在于,顾莫争似乎一直受到陆长明灵气波动的影响。 他心中暗道不妙。 “顾莫争!”姜同尘挣扎着站起来。 待他看过去的时候,顾莫争已经站不稳了,他双眼通红,痛苦至极,手中的武器落地,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抱住脑袋。 哪怕这么远,他也能被陆长明的灵气波动波及,姜同尘的心高高悬起来。 但这时最得意的莫过于黄胜,只差一剑,只差一剑他就可以解决这一对杂碎。顾莫争失了反抗能力,姜同尘更是不足为惧。 兴奋的光芒在他眼中转动,手中的剑高高举起,一剑砍下去。却像是砍到了石头上。顾莫争背上的衣物被划开,人却在地上完好无损。 他背上的黑衣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但露出来的却不是苍白带血的皮肤,而是一脊背的密密麻麻的黑鳞。 那黑鳞像是护盾一样护住了他的整个身躯。 黄胜一惊,转而对上地上那双血红的瞳孔,顾莫争两眼充.血,低声嘶吼着,脸颊一侧都覆上了一层黑色龙鳞,额头的龙角再也盖不住,暴露在空气里。 这是……龙族? 手中的剑随着黄胜哈哈大笑而颤,剑尖直指顾莫争的双眼,黄胜贪婪的目光打量着顾莫争,“我当你为何从不动用灵气,原来是妖身啊……这是什么?是绝迹已久的龙族。” 不等黄胜说完,顾莫争就像疯了一样,红着眼冲上来,此时的他被兽性占了大半,容不得他人这般挑衅,但他被陆长明的灵气影响太大了,转身就被黄胜压制在地,“龙族的妖丹……相比之下,对修为的益处要比那两只鹿崽子强的多吧。” 剑横在了顾莫争脖子上,黄胜阴阴笑着:“待我挖了你的妖丹,再去解决姜同尘,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顾莫争的龙身暴露了。 倘若黄胜活着回去,紫虚所有人都将知道这件事。 姜同尘大脑一片空白,他目睹着黄胜将顾莫争压制在地,苍白的面颊贴着粗糙的地面。 “你觉得,终南峰顾莫争妖身潜伏于紫虚,秘境里妖性大发,将同门弟子姜同尘吞吃入腹,这个理由,如何?”黄胜眼里染上疯狂,“你们两个的死,可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锋利的剑指向顾莫争的脖子,抵在他的动脉上,顾莫争露出一口锋利的獠牙,低声怒吼着,完全就像是失去理智的野兽。 顾莫争脖颈间有血液流出,黄胜的剑尖染血,只听一声利器刺透血肉的声音。不知何时出现在黄胜背后的姜同尘,两手紧握着骨扇,自黄胜背后,发狠捅进黄胜的胸膛。 “你才,该死。”姜同尘眼中发狠。 这一下直击死穴,他很清楚人体的哪些地方可以致死。 扇子上倾注了他全身的灵气,汇成一击刺透黄胜的左胸。灵气在黄胜体内炸开,爆开一块块皮肉,姜同尘不留分毫情面,一个个血窟窿出现在黄胜身上。 一下,两下……一连捅了十多下,次次都将那胸膛捅了个透。 黄胜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样,机械的扭过头,就看到整个人都在颤抖的姜同尘。妖丹的力量依旧支撑着他残破的身体,他猛地扭身把姜同尘扑在地上,两手掐住姜同尘的脖子,姜同尘的面色迅速涨紫。 “你们两个……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你!”黄胜不顾身上直流的鲜血,大股血液直流,把姜同尘白色的衣襟染的血红。 尽管被掐住了脖子,姜同尘眼中的狠劲依旧没有消散,骨扇依旧一下又一下捅入黄胜的身躯,两人只见缠绕着鱼死网破的气氛,黄胜的胸膛逐渐血肉模糊。 眨眼间,一个黑影闪现,顾莫争生了黑鳞的爪子直直削去了黄胜的头颅。动脉血喷涌,刹时沾了姜同尘一脸,他眼里进了血,擦了几下,哆哆嗦嗦勉强睁开眼,世界都被血红色浸染。 他杀人了。 上辈子一直在救人,猝死前都是在救人,心里的底线刹那间破了个彻底。 姜同尘颤着手揉了几下,依旧揉不干净,他猛地被黑影抱到怀里,生了黑鳞的面颊紧紧贴着姜同尘的侧脸,来回摩擦,顾莫争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感受到怀里的姜同尘依旧在打颤,顾莫争抱得更紧了,几度想解开衣袍把姜同尘塞进衣服里,像是要把姜同尘藏起来,又被姜同尘按住了爪子制止。 姜同尘刚用袖子擦开眼睛,就听到了悲鸣。 不知小鹿们看到了什么,纷纷哀嚎起来,远处的成年雲鹿也愤怒哀痛,仰头长鸣一声,叫声像要传至天地一切生灵。 雲鹿将雨阵聚集,雨势中作战更为不利,那不知名门派的长老自知不敌重瞳雲鹿,他命弟子掏出了一个莹白色的妖丹。 那浑圆的东西一出,只是瞬间,就点燃了成年雲鹿的怒火。他的鸣叫哀痛,小鹿也跟着哀叫起来。 那是什么……姜同尘眼神一凌,若他猜得没错…… “哼,畜生倒也通情意,还能认出这是它伴侣的妖丹。”那长老躲开巨鹿的攻击,将那妖丹囫囵吞下。刹那间周身的灵气就暴涨了几倍。 雲鹿伴侣的妖丹,却要被用来攻击它的至亲。 妖丹中蕴藏的巨大能量让那长老浑身迸发诡异的力量,巨鹿逐渐不敌,随着猛烈一击哀嚎一声,退到地上。 它身上的血流不止,四肢踉跄着退了几步,后脚踢到了什么,一颗泛着绿光的妖丹从草丛里滚落出来,是那蛇兽的妖丹。 半空中的长老看到妖丹一惊,那蛇妖的妖丹少说要有百年。一旦雲鹿吞吃了这颗妖丹,他将再也不是对手。 他惊恐道:“快阻止它!” 可惜为时已晚,任谁也阻止不了这头巨鹿。雨势磅礴而起,夹了冰雹,像是哀悼他的伴侣,又像是发泄他的愤怒。上空御剑的修士被打的东倒西歪,配合着大风,有修士自上空坠落,被通身雪白的鹿猛地飞身而去一脚踏碎。 它便是燃烧了所有的灵气也要向这群人复仇。 那长老见势不好,带着所剩无几弟子慌忙撤退,修为大涨的鹿又怎会放过这群卑劣之人。长老竖起的防御结界在暴走的雲鹿面前不堪一击,极大的修为差距注定他今日必会死在这里。 就像他说的一样,秘境,伤亡在所难免。 半空中的人被巨鹿撕成粉碎,血肉混在雨水冰雹中落下,本就火红的枫树林更为红艳,血腥在整个林子里飘散。 无人生还。 姜同尘看着巨鹿一步一步,向这边走过来,雪白的皮毛被雨水冲刷干净。蹄下却是一片片血水。 直到走到小鹿们身前,它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塌,卷起周围的一片红叶。 它尽力了,完成了伴侣的复仇,保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崽。但它的命数也到了尽头。 小鹿们围过去,那只刚睁眼的小鹿都勉强撑起了四肢,跑到巨鹿面前。巨鹿细细舔抵每一只小鹿,将它们的毛发从头顺道尾,最终又把它们推开。 它的目光直直看向姜同尘,似乎是希望姜同尘过去,姜同尘在顾莫争怀里动了下,却被红着眼的顾莫争抱得更紧。 “我一会就回来。”他摸了几下顾莫争的脑袋,像哄小孩一样,只见他眨巴了几下眼,不知他听懂了没,死活都不松手。 最后还是姜同尘自己从顾莫争怀里挣出来,他随手拿了条长木头放进顾莫争怀里,“非要抱就抱着它。” 顾莫争盯着木头好一会,一把扔开,死死盯着姜同尘。 姜同尘被他盯得发怵,快步离开,走到巨鹿面前,他伸手摸了下巨鹿的头顶。本该高大的异兽此时瘫在地上奄奄一息。 不仅是透支的灵气,还有强行炼化妖丹以及蛇兽妖丹的特点——剧毒。 巨鹿把顺好毛的两只小鹿推到姜同尘面前,示意姜同尘带走。 不……别给我……别这样…… 姜同尘眼里不仅是慌乱,复杂的情绪翻涌,“我不行……我保护不了它们……” 巨鹿雪白的睫毛颤了颤,诡异的绿色逐渐浮现上他的皮毛,从它大腿的伤口开始腐烂。世上哪有什么捷径,妖丹只能支撑一时,更多的是紧接而来的暴走和痛苦。 小鹿哀哀叫着贴上去又被巨鹿狠心推开。 巨鹿知道,今日姜同尘若是不带走它们,它的两只幼崽也只有死路一条。枫树林的血腥气浓厚,不久便会引来其他嗜血的异兽。它只想让自己的幼崽活下来。 剧毒让雲鹿的肌肉不停抽搐,它不停推开两只挤过来的幼崽,把它们推到姜同尘面前,哀叫着。 有祈求,有不舍。 姜同尘沉默许久,将两只小家伙带到大鹿眼前,“别推开它们了,好好道别,我带它们走。” 终于,小鹿们挤进了大鹿怀里。 第三十五章 意外进阶 姜同尘守着它们,心中波涛翻涌,异兽尚知悲欢离合,人族偏偏自相残杀。 思绪一时飘忽,他低着头脑袋千斤般重,也看不见巨鹿吐出一个莹白的光团,这光团快速飞来,径直融入了他的身躯。 姜同尘错愕一瞬,抬头看去,大鹿已经没了生息。死前,竟是连妖丹都融给了他。 小鹿们的哀鸣响彻了很久。 身边两只纯白雲鹿幼崽,外加一个红眼黑鳞之人,姜同尘周围一时竟没有一个正常人。他们迅速远离这片枫林,寻了个最近的山洞。 这块地域的动静不小,修士们察觉到异动,不想沾染是非,纷纷绕路,姜同尘等人倒是没有见到什么修士,顺利修整一晚。 夜里风凉,两只幼崽凑过来想靠着姜同尘取暖,三个小东西刚靠在一起,中间的姜同尘就被覆满黑鳞的手提了起来。 姜同尘和顾莫争王八对绿豆一样,对视了一会,姜同尘尚未在他眼里找到一丝丝清明,就见他对着两只幼崽发出低声的警告。 两只幼崽被龙威一吓,哆嗦着躲远。 姜同尘:“……” 接着,他就被顾莫争揣到怀里。 姜同尘给了小鹿们几个安抚的眼神,两只小鹿确认姜同尘没事后便凑在一起取暖。 反倒是姜同尘在顾莫争怀里显得别扭。 “师兄,别蹭了,你那些鳞片真的很硬啊……”他推开自己脖窝里的脑袋,主动解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大片肌肤。 冷气激起了一层鸡皮,姜同尘硬着头皮,跟那双血红的双眼对视。 “想要血是吗?喝吧,你清醒了我们才有活头,不然早晚要死在这里。”他想把顾莫争的脑袋按下来,却根本按不动。 他不信邪,又按了几下,顾莫争就像是柳下惠坐怀不乱,又像是一根笔直笔直的木头。那脑袋被钉住了一样,根本拉不动。 姜同尘咬牙。你好歹喝一口血也行啊!你喝一口我就安心一分啊!怎么平时不让你喝,你偏要喝,关键节骨眼上你偏偏不喝! 龙崽子也有叛逆期吗! 顾莫争眉头紧皱,赤红色的眼里如火光燃烧,他像是生气了,动作粗暴,却没有伤到姜同尘,一把拽上他的衣领,给他合的严严实实。 “你倒是啃啊!”姜同尘气急,顾莫争这波操作实在迷惑。 他拉下衣领来,龙崽子就拉上去,来来回回十几次。最后,顾莫争烦了,一把掐住姜同尘的手,单手抓住他的两只手腕,禁锢在姜同尘的身后。 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给姜同尘把衣领正的一丝不苟后,顾莫争才倾身环住姜同尘,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双手把玩着姜同尘身后的手指,独留姜同尘面目扭曲。 你怎么了!顾莫争!你好像个低龄儿童啊!好古怪! 肩膀上有异样的感觉,硬邦邦的东西在姜同尘肩头摩擦,侧眸就看到顾莫争把他当石头一样,在磨龙角。 这龙角一磨就是一晚上,姜同尘瞪着死鱼眼,双眼无神。肩膀上的外衫都被他磨出一个洞,顾莫争竟然还在锲而不舍的磨角。 姜同尘归结于顾莫争多年掩藏自己龙角的后遗症。就像是童年糟糕的孩子成年后内心对爱意的渴望,一种报复性的补偿。 他背后背着的手僵痛不已,一歪头撞了一下顾莫争的后脑勺。肩膀上的动作一顿,抬起红眼不满的看着他。 “该走了,你想去戈壁,对吧。”姜同尘勾着嘴角。 抱着他的人见他微笑,一愣神,思考了很久,最后又点点头。他像是哑巴了一样,无论姜同尘跟他说什么他都不说话。 待这片地域的血腥味散去,姜同尘像是幼儿园的老师,带着三只幼崽出发——两只小鹿崽,还有一只比老师本人更为高大的“龙崽”。 小鹿们仅仅一天就掌握了奔跑跳跃的秘诀,在林里奔跑。秘境清晨的阳光正好,姜同尘却觉得燥热。 路上恰好遇见了拦路异兽,顾莫争的状态比昨日好了许多,将异兽斩成碎片,小鹿们饿了一晚,急急要去抢肉被姜同尘制止。他生了火,烤了兽肉,三只蹲在火堆旁的崽子一只一块。 两只小鹿从未尝过这样的食物,吃的津津有味,狼吞虎咽。反观顾莫争安静的啃着肉,姜同尘目光看过来,他像是有所感知,挺起腰板,吃相更是斯文,誓要将那两只鹿崽子比下去。 但姜同尘不明白顾莫争在想什么,他只记得顾莫争的吃相似乎一直都很好,不觉有他,又烤了一波肉分给小崽子们。 忽然一块肉抵在他嘴边,顾莫争瞳孔一动不动盯着他,执意要把这块肉填到他嘴里。姜同尘摇摇头,躲开:“我就不吃了,我不太舒服,师兄吃吧。” 倒不是他谦让卖乖,他是真的不欲进食,中焦像有一团火在燃烧,让他既燥热又难耐。 不该如此啊,雲鹿妖丹是自愿与他融为一体,不会需要姜同尘自己驯化,也没有暴走的后遗症,何况融入他的身体时,妖丹里的灵气也是如流水一般潺潺而入。 但傍晚时,姜同尘的身子的确出现状况了。 路正赶到一半,他支撑不住,一下跪在地上,撞破了膝盖。小鹿们紧张的凑过来,蹭着姜同尘的脑袋。慌乱间,姜同尘直接被顾莫争打横抱起,他揪着顾莫争的衣领,气若游丝:“快……找个山洞……我好像、像要突破了。” 他心里直骂娘,可金丹就是来的这么突然,它才不管什么天时地利人和。雲鹿的妖丹直接让姜同尘攒够了金丹中期的修为,除一次塑金丹,还要忍受一次重塑本命。 顾莫争却在此刻清醒了,眼里的血色尽褪,黑眸一凛,他抱着姜同尘,寻到洞时已是满头大汗。 洞里,姜同尘在塑金丹,顾莫争只得守在洞口,提防异兽袭击。他不能用灵气,不能给姜同尘护法,眼里有不甘翻涌。却见洞里的两只小鹿拼命挤出自己本就不多的灵气,莹白色的灵气交缠,汇成一个乳白色的结界。 山洞里的气氛压抑至极,浓厚的灵气散逸而出,姜同尘额上全是汗水,塑金丹的过程像是要把他全身的筋脉拧在一起,四肢的筋骨都像是要被丹田正要积聚而成的东西搅碎。 小鹿们的结界仅仅撑过了一天,结界消散的那一刻,小鹿们也彻底虚脱,两只鹿先后昏倒在地,姜同尘的灵气争先恐后的飘散出去,引起隐秘在附近的异兽的一阵嘶嚎。 顾莫争把小鹿们抬到山洞深处,转眼就见洞口一只豺狼一样的异兽正在企图进入洞穴。顾莫争骨刺一出,瞬间击穿了这异兽的脑壳。 姜同尘晋升一连三天,顾莫争站在洞口守了三天。 直到洞里的灵息逐渐平稳,姜同尘睁开眼就看到满身鲜血的顾莫争逆着洞口的光线,站在他面前。他心下一惊,就见顾莫争直接坐在了他身边,身体像后一靠,脑袋枕着岩壁,合上双眼。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有些不适应,姜同尘看到他眼下青色的眼圈,犹疑许久,悄声:“师兄,我金丹了。” “嗯,日后再说。”顾莫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姜同尘也拿不准他到底怎么想的。 他都金丹了,真的还不动刀吗?虽说金丹后期的金丹效果更好,但也差不了多少吧,作用时间的差距罢了。可能是顾莫争真的累了,懒得管他吧,毕竟他有奴契在身,金丹本就是顾莫争的囊中之物。 何况他更是给自己凹了个听话乖巧的人设。 一旁的顾莫争真的沉沉睡去,姜同尘挑挑眉,洞深处的小鹿们悠悠转醒,姜同尘挨个摸摸他们的脑袋,看到它们新生出来的鹿角,他忍不住夸赞:“长角啦?很漂亮。” 小角玲珑剔透,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过于惹眼。他想起顾莫争的泛着光亮的黑色龙角,转头去看,却见他额头上一片光滑,顾莫争又把角藏了起来。 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他撇着嘴,本想摸摸小鹿们的角抚慰一下自己,小鹿们却纷纷躲开了姜同尘的爪子,埋起脑袋,藏起小角,不给他摸。 姜同尘:“?” 你们的角都这么贵重的吗? 那为什么顾莫争要拿他磨角啊! 这片地域的异兽们逐渐知晓山洞里来了群不好惹的修士,任凭洞里发出再美味的气味,它们也不敢靠近。 洞穴之外,顾莫争斩杀的兽类在外堆积成山,姜同尘挑拣了几只口感尚佳的异兽,切切割割分成大大小小的肉块带回洞外。 烤架搭起来的那刻,小鹿们知道一会之后又会有美妙的烤肉,在洞里蹦跳起来。进阶了金丹,姜同尘从头到脚都被充裕的灵力包裹,浑身通常,但丹田里除了一颗金灿灿的金丹外,还有一颗小小润白的小珠子。 他手里往肉块上撒着调料,一边在身体里观察着这颗珠子。 也没听说过谁家的金丹能生崽子。他思考了一会,这应当是还没吸收完的雲鹿妖丹。 这一下便解释的通了,他将神识从丹田抽出,刚睁开眼却被吓了一跳。 第三十六章 易容术嗷! 顾莫争蹲在他面前,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两人的目光交接,他眼里的血红和身上的黑鳞褪尽,露出姜同尘熟悉的样子。 他被顾莫争盯得不自在,压住猛跳的心脏,眨眨眼,“怎么了?” “肉上撒的是什么?”顾莫争捻起一旁的大小不一的颗粒,像是刚用石头砸出来的。 姜同尘手上的动作一僵,笑着解释:“是孜然,我看旁边长着孜然芹,采来磨了些孜然粉,不过这孜然熟过了,味道可能大不如前。” 火烧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是吗,你怎么认得这种东西。”顾莫争眯起眼,眼中带着探究,“这东西紫虚可没有,你自小长在紫虚,怎会认得这种东西。” 一时,姜同尘大感不妙,不等他解释,就听顾莫争继续道。 “就算你在人族见过,可你是富商家的公子,又怎么会了厨艺?” 顾莫争忽然倾身上前几分,眼中有深渊凝聚,他在逼他,“你究竟是谁。” 无论是谁,就算是夺舍,只要姜同尘坦白,能对他倾漏分毫,顾莫争的目的就达到了,他不是姜同尘原本的芯子,但好在奴契已经捆绑了这个魂魄,无论他去哪里,都能被他一魄不少的捆回来。 脑中系统忽然发出剧烈的警报,它在警告姜同尘不能透漏一丝与此相关的信息。姜同尘被这两边闹得心惊胆战,恨不得把自己脑袋卸了,自此天下太平。 脑海之外,顾莫争也步步逼紧。他靠得太近,姜同尘甚至看得见他面上的绒毛,他毫不避讳的对上顾莫争的双眼,一字一句:“我是姜同尘。” 这话一出,系统的警铃瞬间解除,姜同尘长舒一口气,这话没错,他本就名为姜同尘,不过不是这个世界的姜同尘罢了。 听到回答的顾莫争眼里蒙了一层隐隐约约的灰色,眼中失望一闪而过,就听他不阴不阳,“是吗。” 姜同尘没接话,翻动着烤架上的肉,两人不约而同的没再提起这个话题,姜同尘给了顾莫争一块烤肉,去洞里把没撒孜然的两块肉分给小鹿。 小鹿们的重瞳和晶莹剔透的鹿角在姜同尘面前晃来晃去,格外扎眼。姜同尘一咂嘴,还有事要求顾莫争帮忙,他看向洞口,顾莫争一身黑衣守在篝火边,他换了身衣服,篝火照着他苍白的脸,映出一层暖色,默默啃着手里的烤肉。 他带着两只小鹿过去,蹲到顾莫争身边,跟他一起守着跳跃的火苗。 “师兄,你看小鹿们的样子是不是很招摇?”顾莫争的脸色说不上太好,姜同尘一步步循循善诱。 不过顾莫争却没心情搭理他,冷哼一声继续啃他的烤肉。 姜同尘再接再厉:“它们这个样子太惹眼,对我们来说也不安全,能不能麻烦师兄给他们变个其他样子?” “求你了师兄。”见顾莫争还是不说话,姜同尘扯着顾莫争的袖子, 若非身旁的篝火燃烧发出的声响,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时间静止了。光影在顾莫争脸上跳了一会,许久才听他张口:“换个什么样子?” 姜同尘简直喜出望外,眉毛飞舞,“不用什么好看的样子,不惹眼就好。” “易容术只能变换皮面,并不能改变身形,它们依旧会是这么大,不过是调整五官,换个颜色罢了。”说着,就见顾莫争掐起了诀。 两只小鹿忽然从莹白色变成了绿色,两只鹿一对视,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鸣。 姜同尘:“……换个颜色吧。” 顾莫争像是故意使气,要把刚刚的不满发泄掉,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彩虹小鹿挨个给他变了一遍。直到姜同尘眼花缭乱急急喊停。 干什么干什么!你当这是小马宝莉?! 姜同尘微笑着握紧拳头:“梅花鹿,变成梅花鹿就行。” 不久,两只梅花小鹿靠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似乎在数谁身上的斑点更多。剩姜同尘对着顾莫争皮笑肉不笑:“多谢师兄,今日有幸见识到五彩斑斓的世界。” 顾莫争没说话,姜同尘前脚刚要离开,只听他声音从喉底滚出,他道:“我可以教你。” 话音刚落,嗖的一下,姜同尘的身影就窜了回来,蹲在他身旁眼里都是小星星,他眨巴着眼:“真的吗。” 顾莫争笑了下,“这得看你笨不笨。” 姜同尘觉得自己真的赚了,这可是龙族秘技,妖族独有的一个特点,它们学会的东西是可以通过血脉代代流传的,出生就技能点点满,也难怪人族会把他们视为眼中钉,若日后真的强大起来,岂不是无人能敌。 是你们太过逆天,人族怎么能不搞针对? 但同样,妖族虽技能点点满,天赋上乘,但修为增长的速度却远远不及人族修士,天道终究是公平的。 想到这里,姜同尘又觉得有些可惜。 但每个族群里都有打破常规的天才存在,可能在龙族里顾莫争就算得上那屈指可数的一条。 姜同尘是万万没想到,这看起来轻轻松松一捏就会的易容术这么复杂,在他无数次把自己的五官捏成梵高的抽象画后,终于成功了一次,把自己捏成了顾莫争的样子。 他顶着那张脸蹦起来,明明是和顾莫争一样的脸,却可以一眼分出这两人谁真谁假,姜同尘咧着嘴:“怎么样?!” “凑合。”顾莫争眼里带了笑意。 但最致命的是姜同尘不知道怎么变回去。第二天一早出发时,两只小鹿醒来就见到一高一矮两个顾莫争,鹿嘴都要惊掉了。 “麻烦师兄,给我变回来……”姜同尘咬着牙愤愤不已,昨晚顾莫争故意不给他撤掉咒术,姜同尘一觉睡起来,忘了自己还顶着这张脸,迷迷糊糊去河边洗脸愣是给自己吓醒了。 身旁得黑衣青年眉头一挑,玩闹够了,也就给他撤了咒术。 越向戈壁滩靠近,周围的植被越少,穿过一片藤蔓树林时,一根骨刺又一次贴着他的脸颊划过,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他转头看去,果然又是那偷袭人的藤蔓。小鹿们从未踏足过这种地方,自出生他们就活在那片杂草乱石之中,紧张的贴紧姜同尘的身躯。 向前走了不久就到了试炼时驻扎的崖上山洞,他和顾莫争怀里一人拖这一只鹿,刚刚爬上崖洞,崖下峡谷里就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是这片区域的兽潮。 小鹿们第一次见,在洞里好奇的探头,又万分畏惧缩回脑袋,姜同尘把它们薅回来,万一掉下去可就要踩得粉碎。 姜同尘带着小鹿刚回洞里,就见到顾莫争安安静静坐在山洞最深处,就是试炼时姜同尘蜗居的那个地方。 见姜同尘走进来,顾莫争恍惚一瞬,他想起那个荒唐的梦,又想起沈未宁,最后定了神,那都不是姜同尘,毕竟眼前的身影怀里扛着两只斑点小鹿,对着他傻笑,无比真实:“师兄!” 似乎眼前这样的姜同尘才是对的。 姜同尘发现了什么,惊奇的很,他指着墙:“这里刻着你的名字!试炼果然只是模拟而已,模仿不出这么细致的东西。” 顾莫争当然知道,他在这个洞里活了三年,角落里有什么都清清楚楚。但当时年幼的他似乎就意识到了那串文字的重要性,每天用手指在上面临摹一遍,也不管笔画的顺序对不对。 也正是因为这个,沈未宁才知道他究竟叫什么。 姜同尘指着这字,一言难尽:“这字写得嗯……形如刀锋,别具一格。” 原谅他真的想不出来夸奖这字的词语,毕竟这字歪七扭八,写的人很用力,加之岩壁坚硬,笔痕不受控制,最后勉强能认出个形状而已。 山洞里一旦有了陌生气息,附近地域的异兽便会蠢蠢欲动。秘境里的异兽比试炼模拟的要多,一路上前仆后继无数异兽,被顾莫争灵活解决,金丹后的姜同尘也能帮上些忙,这段时间倒从未缺过伙食。 姜同尘随身带着孜然,单吃烤肉容易腻味,撒点调料才不至于油腻。 夜里,洞里最靠里的角落让给了小鹿们,姜同尘和顾莫争围在小鹿身边给它们挡风。姜同尘指着大一点的鹿,笑着:“他叫斑斑,另一只就叫比比,合起来就是小鹿斑比。” 顾莫争眉眼微动,有暖意流转,没说话。 虽然听不懂姜同尘又在说什么,但竟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相比起来,他这十几年过的反倒味同嚼蜡。有肉,有一个避风的地方,有姜同尘。 洞外的风呼啸不止,姜同尘还在笑着,像是不经意提起,声音很轻:“师兄一定要去戈壁吗。” 这声音不大,顾莫争却陷入了沉默,他像是被名为姜同尘的温柔陷阱圈住了,沉溺其中,逐渐快遗忘了来秘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戈壁里封印的那只饕餮,是他们整族的恩人。 尽管族群只剩他一人。 呼呼风声中,姜同尘换了个姿势躺下。 “我知道了,师兄早些睡吧,明早还要赶路呢。”姜同尘见顾莫争沉默,便知这是不能改变的事。何况他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剧情就放在那里,这个饕餮,是必然要出来的。 第三十七章 东荒之变 姜同尘的不追究反而让顾莫争心中不满,他坐到姜同尘身边,把人扯起来,见姜同尘颇为不满的皱着眉,直视着他的双眼问:“你不多问我?” 姜同尘无所谓笑笑:“师兄不也没有多问我吗?师兄不想说就算了,刨根问底有什么意思。” 顾莫争觉得姜同尘有些奇怪,又说不上哪里怪,他嗯了一声,躺在了姜同尘身侧。姜同尘推他:“师兄去那边吧,这样有点挤。” 顾莫争纹丝不动,反而将他扯进怀里,“那边风大,冷。” 之后便是任凭姜同尘如何挣扎反抗都没有挪一下,姜同尘想去另一边自己待着,毕竟在顾莫争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咬一口,但那双臂弯硬是把他留在了里面。 “姜同尘。” “干什么。”他死鱼眼瞪空气。 空气里传来一声叹谓:“没事,睡吧。” 姜同尘许久才适应了这个姿势,沉沉睡去,他们在这个洞又修整了几日,避风的地方本就只有那个角落,姜同尘夜夜被搂,一开始还会挣扎着小声抗议,最后睡到没脾气。 算了,他是反派,他说的对。 山洞前往戈壁的路,姜同尘算是熟悉了,好歹也算是旧路重走,不过这次捎带了两只小鹿。但真正见到封印戈壁时,姜同尘还是被那片极大的远古异兽的威压震慑住了。 其实八荒之内,当然不仅有东荒一个秘境,但相比起来,东荒秘境却是最安全的,资源开发最多的一个。难度最小的秘境里尚有这等异兽存世,更不要说其他秘境,怕是恶兽盘旋,入即丧命。 但他知道,顾莫争却是不怕这个的,毕竟后期囚禁沈未宁的青崖涧便是存于凶境天青秘境中。 两人面前的那片戈壁像是被无形之物阻挡,脚下,头顶,乃至高空,无一不被漫天滚滚黄沙笼罩。再踏入一步便会被黄沙吞没。 姜同尘眼中晦暗不清:“就是这里吗?” 他们驻足许久,顾莫争的衣角被大风卷起:“在此等我,莫要乱动。” 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顾莫争也无从知晓,危险之地,他不想带姜同尘进去冒险。 这是他一个人的事,不需要再牵扯上第二个人。 可一语毕,顾莫争顿时眼前一黑,身躯一软,扑通跪在地上。他浑身失了气力,脑中混沌。 什么…… 他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眼中的视野模糊,顾莫争挣扎着睁开眼,却见到面如沉水的姜同尘。 惊疑和不可置信瞬间席卷了心头。 是姜同尘,他想做什么?! 姜同尘的表情让顾莫争感到陌生,冰冷又决绝。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一瞬间他甚至怀疑,之前那个胆怯弱小的姜同尘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这才是姜同尘本该的样子。 姜同尘面色灰暗,垂着眼睑不看他:“让师兄失望了,我不会让师兄进去的。” 他把顾莫争拖到两只小鹿身边,让小鹿们在戈壁外看守,本欲直接进入禁区。但鬼使神差的顿住了脚步,转头刹那他对上了顾莫争的双眼。 那双本是黢黑深邃的黑瞳中浮现了难以相信的神情,怔仲一瞬后刹那化为燃燃薄怒。他像是恨不得把姜同尘吞进去,却又像是拔去利齿的虎狼,被人打折了向来强劲的四肢。 顾莫争会怎么想他?姜同尘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自秘境与顾莫争同行后,他次次在顾莫争的饭里撒上所谓的孜然。那是从潘子洛手里得来的药材,他自然知晓平常的药物对顾莫争作用不大,又特地掺入了修界的灵植。一路上避免顾莫争起疑,他分批按量一点点加入顾莫争的食物中。 要怪,只能怪顾莫争对他不曾设防,甚至不屑于设防。 他移开视线,再次垂落自己沉重的眼睑,自打他对顾莫争出手,便是已经做好了被顾莫争报复的准备。 但当他看到顾莫争眼中涌动的浓重情绪,心惊之外仍是涌出不甘,他暗自唾弃一声,怎么?自己还当真是块贱骨头,临门一脚还能舍不得了? 有何不舍?相伴一年而已,也只是一年而已。 一年能干的事情很多,从筑基到金丹,从陌生到相熟。唯独没有坦诚相对。姜同尘揣了秘密,他藏得很好。 他本就是个骗子。 对顾莫争讲的,又有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姜同尘深吸一口气,试图心中的波涛。 如此下来,两人间的情谊便是也要如燃尽的烟灰般轻飘飘,一吹即散。姜同尘眼中一瞬黯然,凉凉一笑。 这又是什么情不情谊,自己在这书里倒是过傻了,要去跟反派讲情谊?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凭顾莫争的性子,若是他日再次落到他手里,怕是要把自己活生生剥去一层皮,何来情谊?不过是一载的厨子,打发时间的玩物,何谈情谊? 一载的时光便是随着这戈壁的大风,一遭卷去罢了。 他见顾莫争挣扎着,撑起一只手去够自己的衣角,未等抓住那片衣角就被大风卷走,姜同尘也不着痕迹的躲远,顾莫争苍白的手落了个空。 姜同尘远远的站着:“我不想再跟着你了。” 姜同尘背后就是漫天的黄沙,他听顾莫争喉咙里滚出几声低吼,挣扎着。顾莫争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能在这药力下支撑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他喉中似有怒火,又似哀求。 但姜同尘却毅然背过身去,一片衣角都没有留给顾莫争。 哪怕他回头看一眼,都会看到顾莫争已然红透的眼眶,他强撑着眼,想爬过去拉住姜同尘,连催动奴契的力气都没有。 别去…… 一入禁区,生死未卜。 夺舍也罢,骗他也好,他都信了。 他只想要一个鲜活的姜同尘。 顾莫争昏过去前,都没等到姜同尘回头,那抹瘦弱的身体,一脚踏入禁地,被黄沙淹没。 …… 禁地里的黄沙铺面,那沙和风都夹满了封印之力,又带着多年来饕餮的怒火,姜同尘没有任何防护,面上瞬间破开大大小小的血口。 他被大风卷倒,又爬起来。一条腿陷进流沙里,又拔出来。 睡一觉吧,顾莫争。你想做的,我都会替你完成。 踏入秘境的那一刻,姜同尘便是把所有的对策统统想好了。 洗白?感化?是的,只要他把顾莫争犯下的错,顶替在自己身上,顾莫争便是一身清白。 放出饕餮的是他,叛出师门的是他,毁掉紫虚的也是他。 都是他。 就是不知道少了他,龙崽子再能否吃得上一顿肉。 姜同尘迎着风吃了一嘴沙,沙砾划破他的嘴角:“系统!我要提前开启新身体的应用权!” 他甚至都睁不开眼,身上不久就便是带血的伤口。 【请宿主再次确认,尚未到角色姜同尘死亡节点,提前开启权限,新身体构建会出现各种漏洞。】 “我确定,毕竟离死也不远了。”姜同尘无所谓的笑笑,大风扬着他的笑容,黄沙中分外惹眼:“何况本就是你在逼我这样选择,说什么废话。” 什么附加任务奖励,只是要逼出姜同尘顶替罪名的勇气。 一股沙风卷过来,把姜同尘吹到沙中。 系统像是被识破一样,沉默许久,电音嗡嗡响起:【已开启新身体使用权,宿主可在接下来的任何时间点选择死亡,系统会帮助宿主顺利转入新身体。】 系统少见的人性化许多,带了些歉意成分。姜同尘在沙里打了一个滚,挣扎着爬起来,眼中是远处巨大的法阵,他一步一步,身影消磨于金色流沙中…… 禁区外两只小鹿不安的嘶鸣,一只守在昏倒的顾莫争身边,另一只站在禁区边上向里张望。 好在这块禁区边缘环境恶劣,修士均被警告到此游逛,也没有异兽在如此艰难的环境里生存。他们暂时是安全的。姜同尘已经进去一天一夜,什么音讯都没有。 被结界隔开的黄沙张牙舞爪,似乎只要有机会,它们就会钻出来吞噬掉周围的一切生命。 姜同尘给他们留够了食物,白天小鹿们守着禁区结界,晚上就缩在顾莫争身上取暖。这个黑衣人身上有残留的姜同尘的味道,尽管他仍在昏迷。 直到第三天,他们远处传来各种异兽的惊叫,不安,地下久居的虫蚁全都爬上地表狼狈逃窜,两只小鹿也感知到什么,惨叫着,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顾莫争从倚靠的树下扯出来。 接着整个秘境开始隐隐震动,最后变为祸及整个秘境的地震。小鹿们刚把顾莫争拖出来,那棵大树就轰然倒塌,砸起一片烟尘。 拦截黄沙的结界陡然破碎,那风沙像有了生命争先恐后的出逃,一声低沉的远古怒吼传遍了整个秘境。 东荒也因为这巨大的波动,开始骤然收缩,排斥一切外入的生命,秘境边缘的植被均被秘境自带的压力碾成齑粉。 飞鸟类的异兽在空中哀鸣,胡乱撞击周围的树干。 秘境中的人们在经历一波地震后,心惊不已。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经验丰富的修士只看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声组织着身边的修士:“快走!都快走!东荒要塌了!” 第三十八章 罪人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东荒坍塌得如此迅速! 但东荒坍塌的速度太快了,一时间,秘境里的人族好比被困在水中片叶上的蚁群,树叶的唯一一条叶脉连接着陆地,生存危机顶在众人头上,修士们也顾不上他人,疯狂向着秘境出口逃窜。 不会御剑的修士们有在地上哭喊,有被纷乱的兽群踩踏,有被秘境碾碎。会御剑的弟子堵在秘境出口,秘境外的仙门察觉到异动,为防止东荒又异兽从出口逃出危害人界,将出口压缩成只容许两三人通过的大小。人们争相恐后,推搡,踩踏,乱成一团。 濒临困境的异兽们也发现了这处出口,最开始只有一两只异兽还容易解决,后来越多的异兽在此聚集。而秘境内的弟子只出来了半数有余。 出口开始被异兽袭击,仙门逐渐难以支撑,不得已采用了弃子封门的方案,他们放弃了尚未来得及出秘境的弟子,封死了东荒出口。一个即将出来半个身子的修士,硬是被异兽拖回了秘境,半空只留一声凄厉的惨叫。 远在禁地的那边,一个单薄的身影从黄沙中缓缓走出,下摆的衣物干瘪不已。没人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姜同尘摇摇摆摆,从禁区里走出。小鹿们急促的叫起来,姜同尘听到叫声,怔仲的抬起头,见到小鹿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晃着过去摸摸它们的脑袋。 “走吧,跟我走,咱离开这里。”顾莫争仍在昏迷,姜同尘把他抬到一只小鹿背上。“你们背上他可以吗,我可背不动他。” 他带着两只小鹿向戈壁深处走。饕餮逃走时,意外破开了东荒秘境一处暗藏的裂隙,巨大的能量缺口才导致秘境坍塌。但也好在东荒坍塌,饕餮无暇顾及,才让姜同尘得以死里逃生。 他们来不及赶往秘境出口,姜同尘打算带小鹿们和顾莫争从裂隙出去,何况从秘境里带出异兽,更会引起他人的疑心。 何况他们这里面唯一能打的还在昏迷。姜同尘给顾莫争用药倒也毫不手软,这要量足够他昏上个十多天。小鹿不安的来蹭着姜同尘的胳膊,姜同尘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从衣摆下隐隐散发,它们不明白姜同尘要干什么,但又本能觉得危险。 但姜同尘也顾不上安抚它们了,将它们带出去秘境,绕了鲜少有人的小路,马不停蹄的赶回紫虚。 秘境外侥幸逃脱的修士们呼呼喘着粗气,等候在秘境外的各门派纷纷统计着门内平安回来的弟子。 姜若水坐立难安,绕着秘境外的人群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那一黑一白两抹身影。 “师尊!我哥哥怎么没出来……”姜若水扑在沈未宁身上。 终南峰的弟子警觉,侥幸全部逃出,却唯独不见姜同尘和顾莫争。 沈未宁眉头紧皱,隐隐不好的预感自背后升起,他胸中憋闷,望向秘境的出口。 他们所在的这片地区是紫虚门的驻扎地,远远听到吵闹声,竟是有几人想要硬闯,被驻守的弟子们拦住。 但对面来头不小,硬闯的那群人身后跟着一个高阶长老,他周身缠绕着滚滚灵气,只是一挥手就将阻拦的弟子全部扫了出去。 他环视一圈,朝沈未宁一步步走来。 “紫虚沈未宁?” 沈未宁抬头,便见一个容貌锋利的中年男子,这是现在的四大修仙世家之首,林氏一族族长林天泽。 沈未宁掩了眉间厌恶的神色,“是我。” “沈长老,多年不见,看起来修为精进不少。这些年也多亏你护着那陆家小子。”林天泽意味深长的看了两眼他身边的陆长明,“否则,这小子也长不出这般能耐。” 林天泽话里话外意有所指,沈未宁不想听他打哑谜,秘境里还有两个他的弟子没有出来,死活尚且未知。他脑中钝痛不止,“还请林族长有话直说。” 姜若水对这个男人的到来感到恐惧,他把头埋到沈未宁怀里,沈未宁护住她,轻拍她的后背。 四大世家在仙门里起着无比重要的制衡作用,何况眼前这位是现在的四家之首,它们不敢怠慢。 林天泽低声嗤笑,扬起粗重的眉毛,面上露出几分讥讽:“沈长老确实是教得一手好徒弟。” 沈未宁的眉头骤然猛跳。 只见林天泽掏出封印阵法的留影珠,明珠上赫然是姜同尘解开饕餮封印时毅然决绝的样子。 “这是沈长老座下的弟子?叫什么……姜同尘。对,是姜同尘。这小东西有些能耐,他竟能解得开饕餮的封印,沈长老,你怎么看。” 沈未宁眼前一黑,耳朵嗡嗡直响。 小七?解得开饕餮封印?怎么可能……当年他路过时,饕餮已然被封印其中,为了巩固封印,他才又修建了双生阵,将留影珠交给四大世家保留。但封印饕餮的阵法是很明显的龙族阵法,姜同尘自小修习紫虚门法,怎么会解得开? 但留影珠上又清清楚楚映出姜同尘的身影,留影珠指他留下的,这造不得假。 何况堂堂世家又为何要去污蔑一个毫不起眼的弟子。 “你骗人!那不是我哥哥!我哥哥不会做这种事的!”姜若水像个导弹一样一窜而上,一手扇掉了那个留影球。琉璃影球在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摔得粉碎,地上无数碎片里还在重复播放着姜同尘的身影。 “大胆!” 这声清脆破裂的动静反倒吸引了周围的人,不明所以的人们凑过来,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若水一把抓起地上的碎片扔得老远,像只发怒的小狮子:“你是骗子!” “小师妹!”终南峰的师兄们把姜若水捞回来,姜若水还要闹,他们只得先将姜若水拍晕,派来一名弟子把她送回姜家,毕竟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林天泽笑笑,眼神一直落在神色不明的沈未宁身上,“是或不是,沈长老自有定夺,这饕餮一出,修界怕是再无安宁之日。” 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响起,人心惶惶,饕餮出世,寻仇的必然是他们这些仙门世家。不管姜同尘有没有从秘境里出来,已经有人开始喊着要严惩姜同尘。有不少同为紫虚门内的弟子也站在了请求捉拿的队伍里。 死在秘境里固然是好事,但就怕这罪人逃出生天。 终南峰也一下子变得像过街老鼠,被人戳着脊梁骨,痛骂不已。 “我们怎么招惹你们了!师尊还没确认,这罪名怎么就已经扣在小七头上了!”李牧被激得发怒,说着就妖撸起袖子上去打一架,被陆长明拦了回来。 李牧不服,求助的目光看向沈未宁:“师尊!” 一片吵闹中,只有沈未宁安静的沉默着,他的头垂着,让人看不清脸色。周围请求捉拿姜同尘的声音愈烈,沈未宁却恍惚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忽然一声闷哼,一口鲜血猛地喷在地上,他脸色惨白,唇无血色,昏了过去。 “师尊!”终南峰的弟子们脸色煞白,陆长明一把接住沈未宁向后倒去的身子。 终南峰的主心骨,他们的支柱,就这么倒了。终南峰的弟子们一时间群龙无首。师尊是他们的依靠,在沈未宁的庇佑下,他们从未遭受过这样的欺辱。 最担心不过的是陆长明,他咬着牙大喊着医修,有专攻医药的修士匆忙赶来,东荒秘境无论里外,都乱成一团。 那医修颤巍巍把了半天的脉,楞是什么都没摸出来。直到陆长明请来医宗的长老缓缓走来,凑近沈未宁,本欲切脉的手忽然顿住,转而拿起沈未宁的一节衣袖,放在鼻前嗅嗅,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老头沉着声音:“沈长老,平日可用香薰?” 陆长明神色晦暗:“用的。” 老头一捋胡子,面上恍然大悟,“也难怪沈长老这般,这香味里可是掺了东西,这东西罕见,老夫也只见过一次,尤擅阻碍修士经脉。这可是把脉是把不出来的。” 此话一出,终南峰的弟子们也都沉默了。 师尊的香薰,向来都是姜同尘送来的。但小七他有什么理由……有什么理由!要去暗害师尊…… 迷茫、恐慌、愤怒,混乱的情绪在人群中传播。 一下子,终南峰的弟子也都再说不出话。 一片混乱里,林天泽见沈未宁如此,大手一挥,稳稳判下了这一刑。 “紫虚门弟子姜同尘,放出饕餮,罔顾人伦,暗害尊长,天地不容,自当诛之!各大门派全力搜捕罪人姜同尘!” 世家的消息用了秘术传递,消息传播的飞快,姜同尘这个名字传遍了各个仙门。捉拿姜同尘的行动也飞速开始。行动最快非紫虚莫属,他们是最容不得自己门内存在这样的污点,迅速搜查了整个山门。 可弟子舍里,姜同尘刚刚安顿好一切。 听到弟子舍门外响起脚步声,姜同尘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故作轻松的松了口气,这比想象中的要来的更快。 姜同尘想的很开,小说嘛,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做反派,才能被天道拿来作为主角们的垫脚石。 可惜这个人不能是顾莫争。 第三十九章 逃离 小鹿们被他藏在顾莫争的床下,他叮嘱小鹿们躲好,无论什么声响都不要出来。 门嘭的一声被人踹开。 姜同尘手脚迅速,一手架起顾莫争的肩膀,另一只手中的骨扇一出,利锐的尖端抵在昏迷的顾莫争脖子上,把那块柔软的皮肉戳凹下去。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竟也可以把刀横在顾莫争的脖子上。 “别动,他的命在我手上。”那扇子一点情面都不留,划伤了丝顾莫争的皮肤,殷红的血珠顺着伤口滚出。 他最后要做的,就是跟顾莫争划清关系。洗白任务就彻底完成了。 顾莫争是清白的,所有的事都是他做的,都是他做的。 “孽障!你放出饕餮,暗伤沈长老,现在竟丧心病狂到用同门性命保命,今日紫虚便容不得你!” 姜同尘只是金丹中期,怎敌得过多个门内长老,何况他本就在放出饕餮时元气大伤,手中又要顾及着顾莫争。 但长老们的话一出,却还是让他楞了一瞬。沈未宁?沈未宁怎么了? 他尚未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身后突袭而来的长老一掌拍在了地上,姜同尘痛的浑身都在颤抖,这一掌是冲着毁了他的修为去的,但却没成功,姜同尘匍匐在地上,猛的呕出一口鲜血。 他嘴里呢喃了几句还好。彻底昏在了地上。 紫虚把姜同尘押到了牢里,等待四大家族处理。姜同尘的胳膊被吊起来,在里面呆了整整两天。姜同尘的手吊了太久,均失了血,麻木没有知觉。 身边竟是些关押的妖兽,味道并不好闻。但夜里能听到鲛人流畅的歌声。 据说四大家族的审判修士要在第三天才能到达,但也就是在四大家族的派出的修士抵达的前一天晚上,姜同尘嘴唇干裂,被人泼了一桶又一桶的水。 他不清楚剧情里的顾莫争用什么法子,躲过了留影球的记录,但很明显,姜同尘并没有那么幸运。甚至东荒秘境坍塌的瞬间,他就被发现了。 夜里鲛人的歌声依旧优美动听,音调婉转间徒增了些诡异。最开始姜同尘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直至夜半,看守牢房的弟子忽然动起来,姜同尘以为他又要来泼给自己一桶水,但没想到他却拿起了钥匙,从头到尾,挨个给妖兽打开了牢笼。 包括姜同尘。 一时,妖兽的嘶吼,和鲛人的歌声混杂,从笼里飞身而出的妖兽将那名看守的弟子扑在地上,撕成碎片。他们被抓至此,在这看守的弟子手中遭难已久,将他撕成碎片也难解他们心头只恨。 姜同尘隐隐有不好的感觉,他冲出牢门。外面无数弟子,目光呆滞,宛若行尸走肉,木楞楞的向外走去。 这歌声不仅控制了一个人,而是控制了整个紫虚。 直到现在,姜同尘才明白,究竟是为何鲛人才心甘情愿蛰伏在紫虚。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在紫虚大肆屠杀,然而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时机,一个紫虚无暇顾及,将其里外夹击的机会。 是顾莫争安排的吗?姜同尘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 他快步跑进鲛池,那池水像往常一样被鲜血浸染,但这次却不是鲛人的血,而是无数修士的血,池壁上,池水里,大片的血迹,还有被啃剩的脑袋。 姜同尘看到鲛人时,他正在月光下撕咬着一个长老的身躯。他或许是吃够了无滋无味的人族,以至于对这些修士的处理方式,从一开始的吞吃变成了粗暴的咬断他们的咽喉。 鲛池岸边也堆满了大大小小尸体碎块,仅凭着一只鲛人,便已经屠杀了紫虚过半的弟子长老。 “钰!”姜同尘叫了一声,鲛人没有理会他,浅色的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凶光。 他们等这一刻等了许久。怎会因为姜同尘的一句话而住手,他之前没有直接杀掉姜同尘的原因,也不过是发现了他腿上有龙族的奴契。 尽管姜同尘已经知道,这场灾乱紫虚会在最近死伤大半,但当他真正目睹,满眼的血,水里是血,岸上是血,一条条生命被搅碎。 被放出的妖兽也赶来加入这场单方面的屠杀。 人族的鲜血无疑是他们多年来复仇的最好回报。 直到他们看到人群中的陆长明。 鲛人的歌声戛然而止,眼中复杂深沉的情绪燃气一把大火。他像疯了一般扔掉手里的半个尸体。散乱的发丝在半空飞舞,一道银色身影掠过,鲛人冲过去,两只利爪狠狠扼住陆长明的脖子,口中的吟唱止转变成恶狠狠的嘶吼,他吐字不清,却仍是艰难的吐出:“陆家子……死……该死……” 瞬间,天空中响起滚滚雷声,强悍的压力笼罩了四周,隐隐有下劈之势。 是天道。 陆长明和沈未宁是天道之子,他死了,天道会迁怒到他周围的一切。就在鲛人痛下杀手的前一秒,天雷滚滚间,姜同尘猛地撞开就要撕碎陆长明的鲛人。 鲛人怒吼一声。他本就停止了吟唱,这一来一往间,那些仅剩剩不多的弟子也都悠悠转醒。 天上雷声不止,天道的余怒未消,有弟子清醒过来,看到满地的血水,又看到跟鲛人呆在一起的姜同尘。尖锐的叫声划过天际:“姜同尘出逃了!他勾结妖族!出逃了!” 这声音瞬间敲醒了众人昏昏沉沉的意识,给在场的所有人泼了一盆冷水,众人逐渐清醒,见姜同尘与妖族一同,尚未惨遭毒手的紫虚的长老们,拿出本命武器誓要拿下姜同尘这个孽障。 姜同尘怎么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他呆愣间,鲛人一尾扫开一片人群,一把抓起姜同尘,如同一条蟒蛇在地上飞速游走,鳞片在地上摩擦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试图拦截他们的弟子均被鲛人锋利的蹼爪撕得粉碎。 鲛人恼极了,却仍是抱着姜同尘向山下赶去。 “为什么救我。”姜同尘哑着嗓子。 鲛人抱着他向山下窜去,皱着眉喉中咕噜半晌,想说什么有碍于语言无法流畅沟通,嘴里不停的说着他、他、他,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最后他干脆不说话了。 紫虚死了几个长老,战力骤减,虽说鲛人妖族撕杀了过半的弟子,但紫虚胜在人数基数大,眼下他们依旧占有人数上的优势。警铃一拉,所有的弟子都去围堵叛孽。 不久,鲛人和姜同尘就被围困在了山脚下。几千名修士围着一人和一群妖族,陆长明手中提着剑,面上毫无血色。 “姜七,你不该如此。”他面上情绪复杂滚过。 鲛人张开一嘴獠牙,耳鳍竖起,像是在警告周围的修士。姜同尘估量了下鲛人的战力,他不想让紫虚再徒声亡魂,摇摇头。 原文里,第一仙门紫虚,饕餮之灾,死伤仅剩几百人。 他不想眼睁睁看着原文里的剧情发生。 姜同尘白着嘴:“放我走,大师兄,凭你们现在是留不住我的。” 陆长明将手中的剑捏到指节发白。 “呸!谁是你大师兄!”人群中有弟子朝他吐了一口唾沫,“你也配当紫虚的弟子?” 姜同尘摇摇头。 “莫要拦我。” 他转过身,不在听身后的是是非非。 人群里有弟子见他对挑衅的话不屑一顾,怒喝一声,从人群里一跃而出,拔了剑便向姜同尘刺去。 往往剑拔弩张之时,只需要一个引燃导火线的火星。 这颗火星瞬间就燃成了熊熊大火。见有人出手,其他弟子也都拔出剑来,向着姜同尘攻去,鲛人一甩尾巴拦在姜同尘面前,妖兽和人族混战成一团。 姜同尘被鲛人护在身后,没有受到分毫伤害。 混乱之中,兵刃相交声,血肉和嘶吼,姜同尘终于发现,他这个误入书中的蝴蝶,又怎能扇得动这些人们被注定好的宿命。 连他也只会折了翅膀,落在泥里。 紫虚被覆灭的事实永远也改变不了。 鲜血在他眼前飞溅,又妖族,有人族,但妖兽们本就是背水一战,隐隐间占了上风。 一只手趁乱抓住姜同尘的胳膊,姜同尘一个激灵,他已是金丹中期,大部分弟子已经不敌。反手就将那只手擒住。 那主人喉中压抑住闷哼:“是我,快跟我走,我带你走。” 姜同尘定住纷乱的思绪,看清了潘子洛焦急的脸庞。 “你……”姜同尘喉间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 他本该是个怕事之人。 他本不会做出这种铤而走险之事。 “别说话,快走。”姜同尘微微一愣,接着就被潘子洛拉着踉踉跄跄往山下逃去。 但总有人会注意到这边的异动,身后,太渊峰的一个弟子怒吼一声:“潘子洛!你他妈!叛徒!” 潘子洛仍扯着他飞速的下山,嘴里呢喃着:“我受够这里了。” 那弟子未等提剑追赶,便被鲛人粗壮的鱼尾打断了腿骨。 姜同尘被彻底送出了紫虚地界。潘子洛的家族就在山下,潘子洛把姜同尘藏在运送药草的马队里,一路去了北方。 “你怎么办。”姜同尘低垂着头。 潘子洛笑笑,“我回家,不回那里了。” 第四十章 出来了出来了,睡美人小顾他终于醒了 但这哪里是回家可以解决的了的问题,但现在他在风尖浪头上,跟他呆在一起,潘子洛更会成为众矢之的。 马车一路北行,冬日的寒风猎猎,姜同尘终究是担忧牵连到潘子洛的家族,在一处还算昌盛的镇子里下了车。 这片地域归属世家保护,一路上贴满了姜同尘的画像。姜同尘入镇子前买了个幕篱,将自己严严实实的罩了起来。 没有人怀疑这个行事低调,衣摆凹瘪瘦小的人。姜同尘寻了处茶馆休息,听茶馆讲述着修界最近的情况。 第一仙门弟子姜同尘协助妖鲛,放出妖兽。紧接而来的变故更是让紫虚不堪负重。就在紫虚仅剩几千人的情况下,饕餮寻仇上门。妖鲛与饕餮里应外合,为妖族打下了首次胜利。 这些惨痛的事实却并不是人们所喜爱的内容,他们最是喜欢听些奇门异事,说书人惊堂木啪的一拍。 “且说那沈未宁昏迷不醒,紫虚死的死伤的伤,就在紫虚水生火热之时,却也有妖族都无法伤及的奇人。这奇人是紫虚一个名为陆长明的弟子,那些妖族见了他便像失了智,一个个飞蛾扑火,搭上自各儿也要要他性命。” “尤其是那领头的鲛人,更是恨不得咬了他的喉咙。但偏偏谁也杀不了这名弟子,那强劲的鲛人偏不信邪,将那名陆姓弟子逼到死地,只见头上天雷滚滚,倏然劈下,那鲛硬是咬牙扛了三道天雷,才意识到不对劲,匆匆褪去。” 姜同尘听着,抿了一口茶。 天道之子……便如此得上天眷顾吗……那其他人,又算什么。还是这个世界本就是因天道之子而存。 众人本听得聚精会神,忽闻入口处一声大喊。 “都让让!世家来找人了!” 随着这一嗓门,茶馆里的人都安静下来,没有人敢动,这个节骨眼上,任谁轻举妄动都会被当作嫌疑对象抓走。 姜同尘沉默的拽了拽自己的幕篱。 修士先是感受了一番茶馆中的灵气波动,确认茶馆内没有逃犯的灵气波动。最后挨个核对人们的容貌,走到姜同尘面前时,他顿住了脚步。 “你,把东西摘了。” 姜同尘沉默一会,摘了那幕篱,露出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在场的人都被这张脸吓了一跳。 姜同尘状似羞愧,蔫哒哒的一笑:“嘿嘿,大爷,我这不是长得丑,平时不敢露脸吗。” 那修士不忍直视,哼一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画上的人生得一副好皮囊,怎会是这般样貌丑陋之人。确认不是他要找的人,他带上人离开了茶馆。 这里刚被搜查过去,暂时安全,姜同尘的易容术学的还不算稳定,不能维持太久,他再次带上幕篱,遮住这张丑到抽搐的脸,打尖在此住下。 身子骨隐隐发虚,受了长老那一掌的丹田也在作痛,他需要休息。 但第二天起身时,他仍是眼前一花,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勉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上高热不止,姜同尘重重咳嗽几声,寒冬里的咳嗽像要把肺咳出来。似乎再休息几日才是最正确的决定,但来不及了,他要离开这儿,不久这里就会有人找来。 他不知道这样的精神状态能撑多久,带上幕篱,跟着顺路的商贩一道北上。 但事情偏生要向最坏的方向发展,一路走了很久,姜同尘病得愈发严重,胸腔里像是安了个破风箱,不要命的吹拉。 阳光照在他烧的泛红的脸上,姜同尘身子沉得像在拖着沙袋行走。虚弱感,无力感,他没命的咳嗽起来。 有同行大哥看起来像是略微担忧,半开玩笑着打趣他:“恁这娃可别还没到北边就先倒在这儿了。” “怎么会,不至于,我好着呢。”姜同尘虚弱笑笑。 但却并没有像他说的那般好多久。 经过一个山里的小镇子时,姜同尘真的倒了。他躺在床上像是个纸片,一阵风都能把他刮跑。 商贩们还有自己的日程要走,嘱咐他休息先独子离开了。系统看着姜同尘惨白的嘴唇,都觉得于心不忍。 【宿主可选择直接死遁,也省的去造受这些。】 床上的人剧烈咳嗽起来,姜同尘隐隐察觉到喉咙里的血腥味,可笑的是他一个医师竟连自己都医治不得。 他撑起身子,眼睛像是透过了窗子,看着北方。 “我想让姜同尘回家。” 回姜同尘自己的家,那个父母宠爱,没有负担的家。 也算是他对占用这具身体的赔罪。 但他好像撑不到了。 夜里,姜同尘睡眠很浅,一半是警觉,一半是病情。 顾莫争红着眼寻来时,猛的踹开门却只见到了掀开的被褥和大开的窗户。寒风从窗口灌进来,卷走室内残留着丝丝温度。 姜同尘又跑了。 自他从昏迷中醒来,一路上次次抓了空。先是在潘氏一族,再是那个镇子,再到现在。 一次,也没抓到他。 他手里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姜同尘并非愚钝,只是装作愚钝。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为了什么。 他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姜同尘为何会放出饕餮,就像要把他想要做的事情,一件件完成。 他在用命完成。 顾莫争简直要疯了。他不想要,他不想要这样,他只想要在秘境山洞里和姜同尘守着两只小鹿。 他不想看到这样空荡荡的床榻,只想像那晚一样抱着姜同尘,趁他睡觉悄悄闻他脖子上的气味,带着他的手去摸他的龙角。 床榻上还残留着姜同尘少许的气味,顾莫争沉沉看了一眼那张床榻,整个头胸腔闷的要喘不过气。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直觉告诉他要抓住姜同尘。 夜太长了,直到太阳初升,在一个大风凛冽的山头,他看到了那个薄弱的身影。 顾莫争找疯了,他已经三天三夜未曾合眼,眼里尽是血丝,甚至有一瞬怀疑这个身影的真实性。 他催动了几次咒文,无比确认这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姜同尘。”他唤他。 那个身影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幕篱的黑纱飞舞,大风掀飞了他头上的幕篱,谢幕般落入万丈深渊。那段身影也回过神,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公子认错人了。”姜同尘转过头。 顾莫争咬着牙没说话。他手腕上还缠着入秘境时他亲手绑上的定位咒文。他为什么不承认。 还是说只是不想认他。 是,他之前对姜同尘算不得好,但现在不会了。 顾莫争接近执拗,他定定立在那里:“我未曾对你说过,龙族中修为更高的人可以堪破你面上的易容,姜同尘,不要撒谎。” 他看到姜同尘脸上的诧色一闪而过。接着无所谓笑笑:“那又怎样。” 他当真是放开了胆子,一点都不怕他了。 风吹着他的衣物,似乎接着就要掉下山崖,衣摆贴着他的下身,显得干瘦至极。姜同尘猛咳两声,粗重喘息看着升起的朝阳。 来不及了,不能送姜同尘回家了。 顾莫争看得心惊,他生怕那一阵风就把这个脆弱至极的身板吹下山头。 “姜同尘,过来,别在那里。”他试图把姜同尘叫回来。 却见姜同尘独自说起话来:“你知道吗,顾莫争,我努力过,想过,怎样改变你们,但没有用,螳螂终究是螳螂,挡不了车。” “该来的,都会来的。你也好,陆长明也好,沈未宁也好。”脑海里响起系统的警报,姜同尘知道不能说下去了。“但在你身上,我也算成功了一半吧。” 顾莫争心中发慌,隐隐催动起奴契,最起码不要让姜同尘站在这个该死的悬崖边。但任他如何催动,那个身影都没有像他想象中离开山头。他目光中有诧异流露,忽见姜同尘笑了一声,姜同尘像是猜到他在做什么,撩起了自己的下摆。 那里面本该是爬满咒文的一双腿,但顾莫争却只看见了两根灵气幻化而成的支柱。 两根支柱晃了晃,姜同尘的身子也晃了晃。这段时间,支撑姜同尘走路的,一直都是这两根柱子而已,早在放出饕餮时,他就被饕餮咬去了一双腿骨。 顾莫争看着空荡荡的下摆,眼前一黑。 他的腿呢…… 姜同尘一撩衣袍,宽大的袍子遮住一切,他又恢复了正常,面上毫无悲喜,就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这双腿。 “别费力气了,奴契对我已经没有用了。” 顾莫争回答不了姜同尘的话,他失了声,自手脚涌起的寒意直上心头,他向前走了几步,却被姜同尘大声喝住。 “别过来!”姜同尘看到顾莫争身后及远处赶来的修士,皱起眉,向后退了几步要跟顾莫争拉开距离。 脚后便是万丈悬崖,姜同尘的鞋跟踢落几块石屑,自崖顶跌落消失不见。 他虚弱至极,趔趄了一下,人再崖边晃了一下,顾莫争的心像是架上了邢台,不知道上面的闸刀什么时候就要落下。 这感觉太过难受,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要抓住一样东西,而可惜这东西却只是飞来的柳絮,一用力就从手心里飞了出去。他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低吼几声,“你回来,之前的事我都不与你计较,到我这里来。” 眼看顾莫争身后的那群修士愈近,姜同尘一咬牙,冷笑一声。“计较?计较什么?我又何曾欠过你分毫?” 顾莫争从未听他这样对他说话,一时间喉头一梗,脸颊愈发苍白,他红着眼,拳头攥得发白。如他所言,他什么都不欠他,他和他的羁绊,也不过是发现换了个芯子时,结下的那个奴契。 如今也是一遭进了饕餮肚子,再无处可寻。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愣在那里,恍惚间就见姜同尘薄凉的勾起唇角,胸腔剧颤,咳出一手鲜血。 第四十一章 跳崖 那血红的刺眼,顾莫争眼皮一跳,却看姜同尘毫不芥蒂把血擦在了衣袖上。他的动作微顿,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骨扇:“那确实还欠你一样东西。” 可眼下,顾莫争什么东西都不在乎了。无论姜同尘欠他什么,都无所谓。 顾莫争哑着声:“不过是个扇子……” 只听一声穿透血肉的声音,却见姜同尘骨扇的利刺一转,直直对着自己的丹田而去。丝毫不畏惧那尖锐的东西,大片的红色铺开,喷溅在姜同尘手里,衣服上,地上。 山头上变得血淋淋的。 一个金滚滚的东西被姜同尘随意扔在地上,连同着那把扇子,都被扔在了地上。 金丹滚了几圈,粘了一层土,最后滚到顾莫争的脚边。 姜同尘都不要了,扇子、金丹、还有他。 姜同尘都不要了。 顾莫争说不出一句话,他猛地扑过去却被一道巨大灵气凝聚而成的结界拦住了。 那结界的气息不属于这个世界。 “姜同尘——!”顾莫争呲目欲裂,那堵无形的巨墙隔开了所有。他脑袋里瞬间空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只想拦住姜同尘,他不想要什么金丹扇子,他只想要姜同尘。 但姜同尘也是真的想死。 灵气,秘术,全被那该死的东西革除在外,顾莫争最后只能一拳拳锤在结界上,锤烂了手指的骨节,口中血腥味翻涌,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把嘴唇咬的破烂不堪。 但这都不重要了,有东西在暗中帮着姜同尘,那东西想让姜同尘去死。 姜同尘像是终于轻松了,他终于扬起眉毛,在晨光里露出一个笑容,顾莫争却笑不出来。 姜同尘道:“我不欠你。” 本就从未亏欠,何来亏欠一说。 顾莫争像是疯了,他眼里是姜同尘,嘴里一遍遍喊着的依旧是姜同尘。 他终于知道自己进不去那个结界,他妥协了,第一次低下了高贵的头颅,额头靠在结界上,几乎像是在哀求的喊着姜同尘的名字。 远处传来呼喊。 “抓住他!是他!那商队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一摆脱他就跑来告发!现在看来果真如此!”成片的修士出现在山头。 本就即将折断的枝丫,被最后一片落雪压断了树枝,姜同尘站在山头,眼神一滞。 修士们蜂拥过去,就见到状若疯狂的顾莫争,手边还有一颗金灿灿的金丹。 只见山崖上的惨白的身影像一个残破的纸风筝,在风里忽闪几下。 顾莫争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他眼里血丝尽染,歇斯底里:“姜同尘——!” 这声嘶吼在山谷里不住回荡,山上的人都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开,而那个瘦弱的身影,在初升的太阳里,一跃而下。 没有停顿,没有留恋。 他像一只自由的飞鸟,但他的自由也只有一个山崖的高度。 “姜同尘——” 顾莫争疯了一样,向崖边撞去,但整个山头都被这股外来的力量干涉了,分毫的灵气都透不过去。一瞬间顾莫争觉得自己才像是那个提线木偶,徒劳无力。 这场傀儡戏里,属于姜同尘的提线已经被一把剪刀,毫不留情的剪断。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同尘的提线,一根一根,断落在他面前,变成一堆废木人偶。 他推开这群修士,若非这层结界,他会把这里的所有人扔下山崖。 他慌不择路赶去山下,甚至想不起用一个诀,待他抱起那具摔得已经不成人形的身体,易容术已经失效,姜同尘的脸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那张脸上都是血迹,顾莫争颤着手擦了一遍又一遍。他擦不干净了,失了血色的唇瓣哆嗦着蹭着姜同尘的面颊。 “你会起来给我做饭吧……” 他把头埋到姜同尘的脖窝里,就像是之前那样,藏起自己赤红的眼眶。 “我把小鹿藏在后山了,你不看看吗……” 没人回答他。 手里粘的都是姜同尘的鲜血,怀里的尸体逐渐失了温度,变得冰冷。 顾莫争却像是感觉不到,一遍遍对着尸体问话。 突然他想起什么,猛地抱起这具破烂不堪的身体向山上飞奔。 金丹,还有他的金丹。 净灵体起死人肉白骨的金丹! 那丁点的希望在此刻,哪怕是飞蛾扑火,顾莫争也会无畏的扑进去。 但山上,入眼便是一个修士,拿着沾了灰的金丹端详。见顾莫争回来,一愣:“就是你挖了姜同尘的金丹?” 那修士没注意到顾莫争那如同孤狼般阴桀的眼神。 修士们目睹姜同尘金丹被刨,无路可退,跳崖自戕,确信他已经死的彻底。山崖上人该散的散,该交差的回去交差,走的就还剩这一个人。 一阵风吹过,黑影抱着烂乎乎的身体忽然出现在那修士面前,他像夜里的厉鬼,那修士尚未来得及挣扎,就被冰冷的手一把掐住了脖子。 顾莫争压抑着满腔不知何处发泄的怒火,手中力道逐渐加大:“你怎么敢动他!” 他将那修士掐的面色酱紫,最后在快掐到咽气时,忽然反应过来,一把甩开那已经缺氧昏迷的修士。 不能让姜同尘看到…… 顾莫争的脸颊贴着姜同尘,把夺回来的那颗金丹擦的一尘不染。 两人靠在一起,像是最亲密的人:“我会让你活过来。” 溏淉篜里 但这就像是天道对他开了一通玩笑,金丹根本无法融进姜同尘的身躯,那颗金滚滚的物什一次又一次被弹出体外。 这意味着…连姜同尘的神魂都一并消了…… 这次他终于懂了,姜同尘什么都没留下,走的干干净净。没有神魂,净灵体的金丹也无法重建肉身。 姜同尘什么都没给留下,除了一颗金丹。 顾莫争双眼空洞,紧抱着血肉模糊的身躯,手里摸着那断成一节节的脊骨,喃喃:“你可真狠啊……可我不信你死……” 他带着尸身,不眠不休,连夜赶了三天的路,回了紫虚。与其说是紫虚,不如说是一片残墟。 饕餮毁了大半的建筑,山上下起大雪,给废墟镀了一层惨白的外壳。 “我记得,你怕冷。”顾莫争穿的不多,但他仍脱了外衫裹住姜同尘的尸体。 仅剩的几百名弟子早早就听到了传言,那些目睹姜同尘死亡的修士都道,是顾莫争在山崖逼死了姜同尘,顾莫争给修界立了功。 但谁都没想到,顾莫争回山门时,会抱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直闯长生阁。 他怀里的尸体生了尸斑,顾莫争不顾弟子的阻拦,直奔长生阁的灵台,那上面有映像弟子生命的长生烛。 灵台上的长生烛已经灭了大半,零零散散亮着百盏,他双眼通红,寻到了姜同尘的那一只,蜡烛的蜡油凝在蜡体上,早就凉了透顶。 没了,什么都没了。 雪下了三天,他在长生阁里抱了尸体三天。 很冷,但往常那个像火炉一样的尸体更冷。 大雪里,他失去了自己的太阳。 一年后,妖族多了一个名叫顾莫争的妖主。 他暴戾无比,目无人道,他身边总会跟着两只鹿,但那两只鹿却从不吃草,以血肉为食。 每当有人得罪这位新妖主,都会被喂给这两只看似无害的鹿。 这位新妖主身份成谜,与旧主魏柩鼎立而存。本该忙于大业,但这位妖主也不热衷于待在妖域。 每年他都要拿着一把伞,手中捏着一个金滚滚的小球,把修界翻个底朝天。 要说起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到也有,他总喜欢待在人族的一处山头,坐上一整天。 雪天大雪盖了一满头,他与山顶的雪融为一体。 …… “再让我逮到你,我就砸了你师傅的医馆!” 乔洛一股脑窜回来,慌忙用身体抵着医馆的木门,外面一个大汉正哐哐踹着大门,将医馆里的病人吓得不轻。 那病人一抖,姜同尘手里的针一下子歪了几寸。他将出错的那根针拔出,安抚好病人,瞪了了眼乔洛,乔洛瞬间噤声,瘪起嘴。 姜同尘让他去了医馆里室躲藏,亲自打开了医馆的大门。 大门一开,大汉就看见了坐在木质轮椅上的姜同尘,粗眉瞬间竖起:“江大夫,你这徒弟三番两次骚扰俺家娘子,这次定让要给我个交代!不然今儿你这医馆也别想开了。” 那汉子手里带了棍棒,显然是得不到解释,就要来砸医馆了。 姜同尘面色不改,像是早有预料,从怀里摸出些银子,放到大汉手里,“我替她给您赔个不是,日后定然对她严加管教,还望您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大汉皱着眉本欲再说什么,但姜同尘又从医馆里取出一包药。 “我上次见令堂,似是腿脚不利,面容浮肿,近日怕已是下肢肿胀难耐,这是七日的药量,望您见谅。” 姜同尘这话和大汉的母亲的病症分毫不差的对上,他最近正四处求医,可惜效果不佳。 大汉张着嘴像哑巴了一样说不出半句话。他接了药,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也没说出什么。 闹事不成,反被帮了一把,大汉堪堪道谢,逃也似地离开。他本是向来不信这年轻大夫的本事,可如今也信了七分。 五年前镇子上来了这位名为江和光的大夫,是个残疾不说,偏生不像其他医者穿的素雅,反而喜欢着一身红衫。 镇上的人多半信不过这年轻的大夫,可他偏偏治好了当地太守的老母,本是缠绵病榻的七旬老人不久后竟能起身登门流涕道谢。 着实怪哉。 姜同尘送走大汉和病人,医馆的门一关,推着轮子一路杀进了里室。 第四十二章 哪来的小娘? 乔洛一身利落的轻衣,头发束成马尾,眉眼英气,分毫不见女儿家的温婉样子。此刻,她正在药室里,老老实实分拣药材,远远见姜同尘轮子滚的要飞起,乔洛直直跳了起来。 “师傅!师傅!我那不是调戏!是扼腕惋惜啊!” 姜同尘一瞬间体会到沈未宁带他们这群熊孩子的感受,无奈和恨铁不成钢,他咬着牙。 “什么惋惜,你倒是解释解释!我让你去采药!你给我采了个大汉回来?!”三年前姜同尘见这女孩流浪街头,怕她受了欺辱,才将她捡了回来,如今倒是一个实打实的麻烦。 乔洛脸一皱:“那不能怪我啊!小娘长得漂亮!跟了他实在可惜。” 姜同尘听的一个脑袋顶三个大,乔洛一天不给他惹麻烦他倒是也不习惯。只能挥挥手:“罢了,馆里的药不够了,你明儿去采点药,若是采不到就去对面其他医馆买些,不要勉强自己,早点回来。” 见姜同尘不追究,乔洛跳起来,凑过来嘻嘻笑:“那些医馆才不舍的卖药给我们呢,他们巴不得我们赶紧消失。对了,师傅今天还练习走路吗,我扶您啊。” 乔洛就差长个狗尾巴在后面晃了。 “不必,你早点睡。我自己可以。”姜同尘摇摇头,推着轮子回了自己房间。 他掏出一套银针,给自己的腿入针。 这就是系统说的,带着一身问题的新身体。不仅两条腿废了,更致命的是残留了上一具身体的容貌,但相比之前,身躯更高大,少了净灵体的矮小瘦弱。 那年坠崖后,新身体容貌构建尚未完成,姜同尘神魂接入过程中,系统却像是中了病毒,发出撕拉声响后,一连串的警告弹出。 铺天盖地的警告让姜同尘的魂魄在半空中扭出个颤。 【警告——检测到剧情主线更改——检测到反派数值紊乱】 【警告警告!主线已瘫痪——宿主任务失败!系统进入清扫休眠状态!】 神魂刚接入一半,姜同尘上半个身子在躯壳里,下半身还在半空飘着。 他痛骂一声!你倒是给我把身体建好再休眠啊! 这破系统到底什么时候能靠谱! 直到姜同尘靠自己强行把神魂塞进新躯壳,从坟地里一坐而起:“娘的!爷回来了!爷不用伺候反派了!爷要拥抱新世界哈哈哈哈哈哈!” 黑夜里嘹亮的嚎叫响彻坟头。 姜同尘诈尸的时间不巧,正好对上面前一个抹着满脸锅灰,正在偷吃坟地祭品的男人。那人吓得啪嗒瘫在了地上。 两人的脸正直打了个照面。 男人手里啃了一半的果子咕噜噜滚下来,他哆哆嗦嗦看着姜同尘,舌头都捋不直:“俺、俺滴娘嘞…诈…尸嘞……” 最后还是姜同尘装神弄鬼,威胁着男子把他背回了青塘镇。 姜同尘叹了口气,他在这镇子里化名江和光,但没想到的是在这个镇子一待五年。 第二日一早,乔洛背着箩筐出门,大年刚过,街上的年味儿还没消散,乔洛像只精力充沛的狗崽子,巴不得立刻飞奔出去。姜同尘给乔洛带上了两个馒头,叮嘱她多加注意安全,才放她出门。 乔洛嗯嗯啊啊显然没放在心上,姜同尘转头就找不到她人影了,独留他坐在轮椅上眉头一竖。 啧!孩子不听话怎么办!打一顿就好了! 如果乔洛回头,她就可以看到姜同尘悄悄掏出落灰的手板,摆在了桌面上。 乔洛自小流浪街头,街上但凡长得白净些的女娃不是被掳走,就是被窑子里的人抓走。 但乔洛这小崽子精明的很,自小装成男娃娃。而她又走运的很,什么灾荒都熬了过来。直到三年前,她长大了,女儿家的特征逐渐瞒不住,却恰好撞到了姜同尘。 有些人的气运可能就是天生好,乔洛每次上山采药总能找到些奇珍药材,姜同尘归结为傻人有傻福。 这让他觉得乔洛既是块宝,有时又是个小包袱。 “呦江大夫!去哪儿啊!”街头卖菜的黄大娘正摆着摊,见了姜同尘打了声招呼。 姜同尘正滚着轮子在街上走,闻声停下轮椅笑笑,“去太守府,看看老太君的病情怎么样了。” 他在附近混的还算不错,人缘还算可以。 “好嘞,那您回来记得来这里拿两颗白菜,多亏您,上次我那女儿才能从鬼门关拉回来。” 姜同尘也不跟她客气,爽朗道:“那我也不推脱了,多谢大娘。” 直到坐在轮椅上的那抹红色离开,对面卖肉的屠夫过来,好奇不已。 “这小娃娃真有你们说的那么中用?这么年轻你们怎么放心让他治病?” 这话里话外都是鄙夷,屠夫摸着胡子,被黄大娘一把推开,“去去去,你懂什么!就你那点眼光!卖你的肉去。小江大夫要是年纪再小点,腿也不瘸,我都恨不得把他招来当女婿!” 太守府的守卫都已经认识姜同尘,守门直接放行,姜同尘一路未曾遇到阻碍。 他能在这镇子里长久住下,正是因为初到青塘镇,老太君病情复杂难治,太守寻医多年无用,姜同尘到来请求一试,太守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却碰上了救星。 但只有姜同尘知道,老太君哪里是缠绵病榻,她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入了骨子里。 说来,那个白色的雲鹿妖丹也跟这他的神魂到了这具身体里,填充了这具身体金丹的空位,在他身体里充作金丹,五年来,他不曾中断过修炼,眼下已是金丹圆满。 姜同尘推着轮子进屋,见到拄着拐棒满屋溜达的老太太,面上也跟着一乐:“老夫人,躺下吧,我准备施针了。” 府里的下人忙扶着老太太躺下,姜同尘掏出银针。 灵气隐隐顺着银针流进老太太体内,驱赶着邪气,她骨子里积攒的邪物太多,一次性去除可能会伤其根本,姜同尘只能靠着日积月累来驱除。 这过程漫长无比,又估摸着老人身虚不能承担太多,姜同尘回馆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按照惯例,去了茶馆要了杯茶水,顺势听说书人讲些修仙界发生的大事。 “最近修仙界可不太平,世家征集修士,沉妖主内斗,大伤妖族元气。新妖主大伤,一时不知所踪。” 姜同尘眯起眼,抿了口茶水,就在大家七嘴八舌争论是哪个世家如此英勇,姜同尘的声音无比突兀:“新妖主相比于旧主和世家,能力高了不止一星半点,旧主尚未有伤,怎的新妖主就伤了?” 有人一听,顿时不满:“你这人怎么不问人族偏偏要问妖族!他伤了我们喜还来不及,还谈什么他受伤的原因?你可别忘了当年饕餮吞食了几个人族镇子?!” 闻言姜同尘面色白了一度,饕餮之灾,他罪死难免,“可世家也拿这饕餮无法之际,也是新妖主出面收走饕餮。” “可他终究是妖!妖族没一个好东西!据说修界罪人姜同尘也是他的手下,谁知道饕餮是不是他安排姜同尘放出来的!还亲手挖了自己手下的金丹,当真不是东西。” 手里的茶碗空了,姜同尘也没心情舌战群儒,滚着轮椅就要出门。 全乱了,到头来他的洗白任务白做一通。 顾莫争本不该这个节点叛出紫虚,可偏偏不知为何,羽翼尚未丰满便回去做了那个劳什子妖主。 娘的,真想骂他一顿。 这下不仅洗白不成,连主线都崩了,系统也瘫痪了,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会因此遭劫。 姜同尘回到医馆的时候刚落了一层暮色,虽刚过了新年,但还在冬日,白天短得很。他向窗外看了几眼,乔洛还没有回来。 他切了黄大娘给的白菜,打算炒炒做菜。菜刚切到一半,就听医馆得门哐当被踹开。 姜同尘眼皮一跳,他这医馆的门早晚得被这群人给踹烂了。 乔洛扛着个什么,踹了门,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师傅!师傅!我捡了个小娘回来!!” 这话刚落,姜同尘一手滚着轮子,一手拿着菜刀吭哧吭哧就出来了。 他咬牙切齿的擦着菜刀:“乔洛!你、又跑去哪里,调戏姑娘了!” 乔洛本就长得不矮,身架堪比男子,然而背上那个姑娘看起来比她高出不少,禁闭着双眼,面色苍白,带着一身血气。 姜同尘不由皱眉:“你捡了个什么玩意。” 这人煞气重,一看就是不能惹的人,搞不好连带他经营多年的小医馆都要遭报应。 乔洛嘿嘿一笑。 “这小娘长得实在是好看,我的终身幸福可都交给师傅了。我从没见过长得这般恰到好处的可人儿。虽然你是我师傅,但你可别跟我抢啊!徒弟妻,不可欺!”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他真想给乔洛一针让她清醒清醒。 色字头上一把刀,怪他没教好这熊玩意! 关键是乔洛还跟个宝贝一样背着不撒手,他让乔洛递给他一只小娘的手腕切脉,拿到那只腕子的时候,姜同尘戏谑挑挑眉。 小娘? 姜同尘憋不住笑出声,乔洛见自己师傅的反应,暗感不妙,古怪的看他一眼,结结巴巴,“怎、怎么了?” “你这娶媳妇的美梦怕是要灭了。”姜同尘滚着轮子后退几步,见乔洛还跟个二傻子似的,他直接笑出声,“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你当真要讨他当婆娘?” 第四十三章 “你是哑巴吗?!” 下一秒,乔洛就将背上的可人儿甩出去,直接甩到了姜同尘腿上,姜同尘勉强架住这个沉甸甸的身体。 “娘的!男人?!真晦气!”乔洛不稀罕男人已经不是姜同尘第一次知道了,但乔洛调戏了这么多姑娘,第一次见她失足,姜同尘乐得不可开交。乔洛不住擦手,嘴里还骂着:“臭男人!” 姜同尘把人抬到床上,捡都捡回来了,若是半夜把这尸体抬出去,被人瞧见,他这医馆也不好解释。他看了一眼男人的面容,的确是实打实的好看,也难怪乔洛抱着不撒手。 究竟是怎样才能做到一张脸美得雌雄莫辨,那是种极富有攻击性的美感,像潜伏在沙漠里的蛇蝎。 妖,太妖了,姜同尘想多看几眼,又被这样貌逼得不敢看。 这张脸直戳他的审美点,他叹口气,滚着轮椅去煎药,罢了,就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 这人受了重伤,他不敢直接引针,怕他的身体受不住,只得熬些补方。乔洛目光呆滞,蹲在一边守火:“师傅,按照你教给我的什么自由恋爱观,我今天失恋了。” 姜同尘听笑了:“你那叫见色起意。” 煎了药,他让乔洛扶起床上的男人,凉凉瞥了她一眼,“学着点,以后省的找婆娘男女都不分。” 确定男人尚有吞咽反应,姜同尘把药一勺勺喂给他。 乔洛诧异:“话本里说,这会儿是要嘴对嘴喂的!” 姜同尘手中动作不停,瞪她一眼,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把乔洛的话本都查抄上缴。一碗药喂下去,姜同尘给男人处理了伤口,他想起嘱托乔洛的事。 “赶制的面纱拿到了吗?” “拿到了,师傅,到时候前来的病患一人一个。不过师傅,怎么忽然要赶制这么多面纱,医馆的底子都掏走小半。”乔洛不用扶着男人,躲到老远,眨巴着眼。 姜同尘垂下眼处理手中的活:“过一阵就有用了,最近你记得戴好面纱。” 按照推算,今年是个疫年,就算他推算错了,这些面纱也算是有备无患。 他叹了口气,这男人占了姜同尘的床,无处可睡的他只能凑合着在轮椅上坐了一晚。 轮椅上是在算不得舒服,他睡的不深,半梦半醒时一只冰冷的手游走在他的脖子上,蛇一般游窜。 霎时,他清醒了大半。 馆里进贼了?! 他一个老弱病残,哪有跟这些贼人徒手打对抗的本事,姜同尘手里悄悄蕴了灵气,看准时机,在那只手循上他前颈的时候,一把掐住了那只腕子,打算将那只手腕的腕骨直接碾碎。 但那手腕的主人反应迅速,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袭来,姜同尘还没来得及松开那只手腕,就被手腕收回的力道直接带了出去,扑通一声闷响,把那个人扑在了地上。 身下那个人僵的像块硬邦邦的木板。但姜同尘浑身紧绷,丝毫感受不到。 他现在是个残的,腿不能行,见那人像是呆了一瞬,姜同尘借势一只胳膊横抵在身下人的脖子上,嘴里不忘威胁:“别动!” 姜同尘坐在轮椅上睡过去忘了吹灯,屋里还有残剩的烛光跳跃。他撑起上半身,才看清身下这人是谁,是乔洛捡回来的男人。 男人的瞳孔微颤着,复杂的表情在那张似妖般的面上跳跃几瞬间,不知是失血还是因为什么,整张脸苍白至极,眼下更是不知为何眼尾通红。 那苍白的手想要摸上他的面颊,却被姜同尘一手扫下去。 娘的,他都把威胁声音喊这么大了,这人就像是没听见一样,连点面子都不给他。就算他是个残疾也不能这么欺负他吧! 姜同尘瞪他一眼,见男人没有什么恶意,反而更像是被吓到的那一方。他撇撇嘴,想挣扎着起身,却根本爬不起来,胳膊用力向上一撑,却像一只折翅之鸟,扑腾几下,又啪嗒落回了男人身上。 姜同尘:“……”他奶奶的。 他趴在那男人胸膛上羞愧难当的喘息几声,一瞬间甚至想暴露自己身有修为的事实,强行让自己站起来。 忽的手臂一痛,不知什么时候男人的大手像一把钳子一样抓住了他的大臂,五根手指嵌进他的肉里,紧紧抓着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的稻草。 未等姜同尘反应过来,接着他身体忽然悬空,那人竟然径直将他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不知晓是不是有伤在身,他的动作磕磕巴巴,把姜同尘在床上摆成直挺挺的一条,盖上被子,那手却舍不得离开一样覆在姜同尘床边。 小心翼翼的又不敢靠近。 姜同尘推开他的手坐起来,五年来形成了习惯,他不适应有人靠他太近,“公子若是醒了,就离开医馆吧。我这里地方小,容不下大佛。” 总归这人对他没起什么杀意,他也就把话放开了说。“我救你一命只是顺手,不需要什么答谢,何况公子这身份怕也不是我等可以揣测。” 话到这里,他顿了顿,看了眼男人的表情,未见什么威胁,反而是瞧见了满目的看不透的沉重情绪。 他好像在委屈。 姜同尘一怔,嘴上的话依旧不留情面。 “我这医馆能经营的起来也不容易,还望公子高抬贵手放过我这小小医馆,莫要在此停留,放我一条生路。” 男人好看是好看,但又不能当饭吃。姜同尘不愿招惹是非,背过身去:“桌上放着你的药包,醒了就拿着走吧,不要为难我。” 自始至终,床边看着他的男人一句话都没说。 姜同尘感觉背后的人还没走,不禁催他。 “快走啊!我就当你没来过,也不会将你的行踪告诉他人。” 他的脚腕忽然被沉默的男人紧紧抓住,姜同尘感觉到那只冰凉的手,他像只兔子一样,胳膊撑着上身一窜,头皮都吓麻了。 怎么了,要动手了?要杀人灭口了? 果然这种人还是更相信死人吧?! “你干什么!” 男人的力气大的诡异,他不顾姜同尘的挣扎将他按在床上,不容置疑的撩起他的下摆去看他的小腿。 姜同尘怎样也没想到,脑海里千回百转的死法,最后变成了被流氓脱裤腿。可他一个瘸子,连踹他一脚都做不到。 那人捻着他的萎缩的脚腕,眼角越来越红。他顺着姜同尘的裤腿向上挽去,手指划着他的小腿。 诡异的感觉自尾椎爬升,一直爬到头皮,激得姜同尘发根发麻。 他对这种无法反抗的境地反感至极,恼怒间催动了雲鹿的妖丹,霎时那双残废的腿脚宛若新生,姜同尘一脚踢在了男人腹部,那人不曾设防,狼狈的被一脚踹得老远。 “滚出去!”姜同尘彻底被激怒了。 当他一个瘸子好欺负吗,耍流氓耍到他头上来,他救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就算这人真的恼羞成怒,对他大打出手,他今天也势必要跟他打一架。 但那男人被踹到地上,他像个闷葫芦,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深深看了床上的姜同尘一眼,转身出了门。 闹了一大出,外面天刚蒙蒙亮,这个时间姜同尘还不想起,总觉得今晚睡眠时间变少了,分外对不起自己。 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也没有睡意。 妈的,都是什么事儿啊,随便救个人都能救个流氓回来。想来想去,又对那男人扰了自己一夜清眠而不爽。 睡到该开馆的时间姜同尘才一坐而起,就听门外响起乔洛的惊呼。 “你怎么在这蹲着!” 闻声,姜同尘起身上了轮椅,一开门就见容貌绮轶的男人抱膝蹲在他门口。 那冲击感不是一般的大,高大的身躯在他门前缩成一团,姜同尘打开门时,男人抬头望向他,那容貌第二次对他进行了攻击。 看到姜同尘和乔洛呆在一起,男人脸上的闪过一丝怔仲迷茫,还有不甘。 在男人积压的情绪即将翻滚出来的前一秒,姜同尘说话了:“你怎么还在这?!” 这语气里赶人的意思很明显,男人张张嘴没说话,又窝了回去,像是在他门口筑窝了一样。 “你是哑巴吗?为什么不说话。”姜同尘被气得不行,他也不多说,滚着轮椅离开,“别管了,先去开馆。” 但他没想到,那男人就像个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一路跟去了医馆。 姜同尘不想管他,盘算着等他吃够了闭门羹就会自己滚蛋,他戴上面纱着手工作,让乔洛给进来的病人分发面纱。 男人仔细的盯着姜同尘的每一个动作,每当姜同尘给人切脉时,他的眉头就皱起一点。 午饭时,姜同尘炒了盘菜,男人就站在他身旁看他炒菜,熏了一身油烟味。 姜同尘因为轮椅手脚不算灵便,他想去够远处的粗盐,挣扎了几下没有够到,一只胳膊忽然擦过他的耳畔,男人的胸膛抵在他的后脑勺上,压低了他的脑袋,直到男人把粗盐放到他手里,姜同尘才像重启了一样反应过来。 啧,美色误人,姜同尘心里塞了点愤懑情绪。 因为这个,男人中午获得了两个馒头和共享饭菜的权利。他吃的很谨慎,一口一口小心的吃着,像是什么珍宝。 这让姜同尘怀疑他是不是逃荒来的,因为那不过是一盘炒白菜,怎么吃的这么香。 但吃归吃,男人还是赖在这里盯了姜同尘一下午。 第四十四章 你真的是哑巴啊! 男人这眼神不知遮掩,像要把姜同尘戳出两个洞。以至于他因为心不静摸差了几次脉。 被美人盯上一天是一件非常有压力的事情,一天下来,姜同尘想了很多次是不是自己太丑了。 但当他看到来看病的小姑娘,含羞带怯偷瞄他时,姜同尘心中拍案而起。 看看!他的姿色不减当年! 不是!什么姿色!是风度! 外面太阳落了地平线,夜色如潮上涌。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姜同尘滚起轮椅,他动身的那一刻,男人立刻站起来跟着他走。姜同尘停下,他也停下。 一整天了,这人像尊大佛在馆里蹲了一天,没招来病人反倒吓跑了不少。 姜同尘扭过头,恶狠狠咬牙:“别跟着我。” 现在这男人倒不像什么佛像,更像个狗皮膏药。 那人眼里有了些许无措,姜同尘不自觉在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重。 但不久他就将这个想法扫出大脑,这人有什么理由要一直跟着他?不过是随手救来的男人,缠着自己有什么目的。 他自觉自己除了一家医馆之外毫无可以贪图之地,什么人会丧心病狂到对一个瘸子下手? 可姜同尘又无比确定,自己不认识他,这张脸无论放到哪里都极其惹眼,他没理由不记得这张脸,除非他的记忆有缺损。 姜同尘绷紧了唇线。 可无论他用什么恶毒的话攻击这人,那男人始终跟在姜同尘身后,一个甩不掉的牛皮糖。 直到跟到姜同尘卧室门前,姜同尘嘭的一声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隔着门上一层窗棂纸,隐隐约约瞧得见那个高大的身影依旧杵在外面。眼下还处在冬日,夜里冷得很,冷风吹得那层纸在夜里抖个不停。 “哎呀娘嘞,你怎么还在这儿蹲着!”不久,门外又响起乔洛的惊呼,她被那双沁了寒夜气息的双眼盯的脊背发凉,避开那双眼,缓了一会才敲门,“师傅,我来扶您锻炼。” “进来吧。”姜同尘的声音从房里闷闷的传出来。 虽然身体是个瘸子,但姜同尘还不打算放弃,晚上除了下针刺激下肢外,就是锻炼萎缩的肌肉。 他仔细检查过这具身子,这腿坏的是骨头,肌肉没什么问题,待他步入元婴,便会拥有一次重塑筋骨的机会,但现在眼下,让萎缩多年的肌肉恢复正常便是一件难事。 乔洛进来搀起姜同尘的身子,姜同尘被架起来,一只手扶着墙,艰难缓慢的迈出一只脚,他晃晃悠悠,欲倒将倒之际,又被乔洛一把拽了回来。 他感觉自己像个麻袋一样被扯了回来,心中暗道还好有乔洛在,但不禁调笑:“你真是个姑娘?这力气倒是比男人还大些。” 乔洛非但没有被觉得难为情,反而自豪的挺胸抬头,“那是!也不看看当年我和那些流氓在街头怎么打架!” 哪怕只是一口发霉的馒头,都会是乞儿们生存的希望。 姜同尘瘸瘸拐拐又走了一段,两人恰好走到桌前,背着门窗,烛火在桌上跳跃,蜡油的气味在姜同尘鼻尖徘徊。 乔洛却忽然不动了。 “怎么了?”姜同尘问。 只见乔洛顿了顿,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姜同尘耳边。 “师傅,真就把这人,这么关在门外啊?”她悄声说道。 姜同尘挑眉,果断道:“不然?把你的房间腾给他?医馆没有多的房间,你蹲外面,让他去你房里睡。” 乔洛大骇。 “师傅!我才不呢!”乔洛脸都皱巴成一团,外面天寒地冻的,哪赶得上她自己的小窝舒坦,“我是觉得,他身上还有伤,外面天冷,这么放着,他不会死外面吧?!” 姜同尘像是烦透了,摇摇头,“我有分寸,等他吃够闭门羹就走了。” 房里烛光将两道身影打在门上,男人站在房外,看着两道映在门上的身影。 两道影子靠在一起,脑袋凑近,像在耳鬓厮磨,又像鸳鸯交颈。 他拳头的指节攥到发白,他不想看到这些,竭尽全力妄图移开视线,但双眼却不听使唤,眼里隐隐生了血丝,阴桀的紧紧盯着那两道身影,像是要生生将这两道身影撕开。 但他只能想,他做不到。 直到乔洛离开房间,姜同尘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 这碗闭门羹终究没送到男人嘴里。 夜里起了大风,把门吹的哐哐直响。姜同尘翻了个身,面朝大门。 记忆缺损…… 倒不是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而是…… 只听呼啦一声,睡前窗户没有关紧,大风忽地把窗户吹开,窗扇啪的一声撞在墙上,已过夜半,冬夜的寒气和冷风不留情面的灌进房里。 冷风逼得姜同尘在床上打了一个哆嗦,未等起身,就看到窗外出现了一个黑影。 刹那间,他闭上了眼,装出熟睡的样子。不知为何他不想与那人对上双眼,但又鬼使神差的眯起了眼,撑起一个细缝,观察着那人的动作,他好奇这个人的下一步动作。 爬进来?还是…… 姜同尘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无事发生。 这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悄然的从外面替他合上了窗子。 他做的很好,抓不到任何缺漏,这反而让姜同尘找不到一个赶他走的理由。 姜同尘心中骂了一句脏话。辗转许久,自床上一坐而起,上了轮椅。 打开门的那一刻,沁凉的寒气充斥了他的鼻腔,他对上那双同样沁凉的双眼,夜里那双眼闪着诡异的光亮。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姜同尘闷着声音。 那人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不知是呆了还是傻了,一时没有反应。 姜同尘绉了绉衣物,他只穿着一层中衣,催促着:“快说话,很冷。” 男人顺着姜同尘的话摇摇头。 姜同尘冻得搓手,心里还在怒骂天道,娘的!这人该不会真的是失忆吧! 乔洛捡个男人回来就算了,还捡个失忆的!眼下这人就像是初生的雏鸟,只知道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姜同尘无声沉默一会,滚着轮子转过身,留给男人一个门。 “进来吧,别在外面了,把门关严。” 那人身上的衣服都冻成了冰板一样,姜同尘点了灯,他不太想碰他,哪怕靠近一点,都感觉的到那渗进骨子里的寒气。 他躲得远远的问话:“为什么不说话?真的是哑巴?” 那人见姜同尘躲得老远,顿时手脚不知道放哪里是好,他站在门口,却像仍被关在门外一样,不敢靠近。 “过来,站门口不冷吗?过来坐下。” 直到姜同尘说了话,他才坐到烛火跳跃的桌旁。 灯下看美人,这句话一点都没错。烛光把美人苍白的脸镀了一层暖色,磨去了眉宇间的戾气和煞气。姜同尘递给他两件厚衣服让他披上。 “真的是哑巴?” 男人垂下眼睑,强行掩去思绪,点点头。 没想到真的是哑巴,这么美的人,却不会说话,姜同尘感到说不出的惋惜。他倒是也想听听这美人的声音究竟是怎么样的。 见他冻僵的四肢逐渐有了血色,姜同尘指着床。 “缓过来就去床上躺下。” 男人很听话,不像乔洛那般费心,乖巧的躺到床上,一双黢黑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姜同尘莫名感到了一丝熟悉,但他甩甩头,又把这归结为错觉。 “眼下过了子时,今儿便是初九,且叫你阿九罢。”他随口给男人取了名字,靠在床边,伸手就要去勾阿九的腰带。 阿九一慌,大手瞬间捕捉到了姜同尘的手指。姜同尘没有错过阿九眼中的慌乱和错愕。这反倒显得他像个地痞流氓,也让他忽然起了作恶的心思。 手里的力道不减,他逆着阿九手掌的力道继续把那条绸带勾得松松垮垮,狼狈的挂在阿九的一段腰腹上。 阿九苍白的脸上染了红晕,他一着急,眼眶一红,眼白也带了一份红晕。 见此,姜同尘心情不错,出口便是调戏:“怎么了,躺在我床上还不让我看?上了我的床就要听我的话,松手,我会很轻,不会让你疼的。” 他的指尖一痛,就见阿九用一股极大的力量攥着他的手指,两眼定定望着他,那双眼如同无尽的深渊,把姜同尘看得心中一慌,条件反射想要抽手,却没有抽开。 见姜同尘像是被吓到了,退缩了几分,阿九一怔,眉眼慌乱,流露几分痛楚,旋即垂下眼睑,盖住了里面的纷杂不清。 他松了姜同尘的指尖,自己垂着头解开了腰带,乖顺的躺到床上。 这幅任君采撷的模样反而把姜同尘逗乐了。 他每勾开阿九的一片衣衫,床上那苍白的脸就红一分。直到露出结实的胸膛,姜同尘的指尖滑着他紧实的肌肉,感叹:“有点东西啊……” 他以为美人衣衫之下会是有骨无肉的骨架身材,没想到竟是紧实得当,该有的样样不少。 听到姜同尘毫不遮掩的赞叹,阿九眼睑都不知道往哪里瞟,不安挪动了一下,他想把衣服扯上来遮羞,却又忍住了冲动。 眼馋够了美人的肌肉,姜同尘正了形,打算处理阿九腹部的伤势,除了阿九本就带来的伤势,还有姜同尘昨晚踹青了的一个脚印。 但未等姜同尘来得及动作,床上的阿九却忽然按耐不住粗重喘息,扫开姜同尘覆在他小腹上的指尖,蜷起双腿,一把推开姜同尘的轮椅。 那轮椅咕噜噜倒退了一大截,砰的一声撞在桌子上。 姜同尘:“?” 第四十五张 同眠 轮椅一下撞在桌沿上,姜同尘身子狠狠向前一晃,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差点从轮椅上摔下来,姜同尘猛地皱眉。 这劲儿也太大了吧…… 阿九慌张坐起来,他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一眼,手里紧紧抓着自己散乱的衣物,神色有些紧张。 姜同尘摆摆手,看阿九这表情,合着他像个洪水猛兽,但左右是他先犯贱在先,怨不得阿九。 他来到阿九面前,见阿九像个认错的孩子那样,低着脑袋,待阿九情绪平静些许,姜同尘才把他推到床上。他也不再玩闹,收了心思,一本正经的给阿九处理伤口。阿九也不反抗,任由姜同尘摆弄,露出青白交加的腹部和宛若被利爪穿透的狰狞伤口。 这看得姜同尘眉头一挑,他有些心虚,昨晚踹的力道确实不小,这一脚定是把伤口踹开了。包扎在伤口外的布料全都被血染透了,硬邦邦黏在伤口上,姜同尘只能先剪掉那块染血的布料,再一点点用水打湿,将布料软化。 应该很疼吧。 他偷瞄阿九的脸色,可阿九脸上分寸未动,两人对上了眼,美人垂眸,黑色眼瞳像纯粹的宝石,姜同尘猛地老脸一红,低头处理手上的伤口。 真没出息啊,又不是没看过帅哥美女,沈未宁,陆长明,哪个不是一等一的样貌。 姜同尘颇觉难为情,闷声埋头干活,许久才处理好伤口。 “好了,伤口处理好了,最近不要沾水,有不舒服的地方早些与我说。今晚你先睡在这里,我去乔洛那边凑合一晚。”姜同尘隐约记得乔洛那边还有一张美人榻,他打算把那张美人榻挪出来,刚打算滚着轮子离开,却被一只苍白的手拽住了袖子。 转头看过去,就看见阿九瞳孔一缩。 阿九紧拽着那段袖子,在手心里揉卷成皱皱巴巴的一团。姜同尘抽了几下,没抽出来。却见阿九起身,合好衣服,长腿一撩,下了床。 姜同尘没搞明白他要做什么,下一秒,他就被阿九从轮椅上抱了起来,阿九怀里也像他整个人一样,冰凉凉的,莫名让姜同尘打了个哆嗦。 看见姜同尘打颤,阿九眼里染上几分懊恼,把姜同尘安置在床上,用棉被裹起来。 姜同尘懂了,他从棉被里挣扎出来,“你睡这里,我可以凑合一晚。” 阿九摇摇头,姜同尘见他像头倔驴,也不多废话,伸手去够轮椅,却被阿九直接推远,姜同尘捞了个空。 姜同尘:“???” 谁给他的胆子! 阿九又蹲在了门口,这次没有顿在门外,倒是蹲在房里,像是只看门恶犬,仿佛姜同尘敢走出这扇门半步,他就能撕咬着他的腿,把他拖回来。 他没想到阿九的性子这么犟。两人僵持一会,谁都不肯退让。最后还是姜同尘先叹了口气,躺回了床上。 他心里骂了一声倔驴。 “都睡床,可以吧?上来吧,一起睡。”床侧挪出一块空地,姜同尘背着身缩到床里侧。 背后安静了很久,静悄悄的,连脚步声都听不到,久到姜同尘以为自己自作多情,多此一举时。 床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阿九的动作很轻,束手束脚的,床榻外陷下去一块,血腥气和凉气也随着靠近,直逼姜同尘的脊骨。 他把裹紧的被子松开些,分给了阿九一半。 很久之后,背后的人才安静的掀起被角,冰凉的身躯钻进被褥。 “睡吧。”姜同尘背对着他,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不习惯身后的清浅呼吸,他僵着身子很久才睡过去。 这夜的月不算亮,月光到达不了房里就被窗外的树挡了七七八八。 黑暗里一双黢黑的双眼透出光亮,阿九也侧过身,紧盯着姜同尘光滑的后颈。 房间里静的像一汪古潭,溺得他微微有点喘息。苍白的手指捻起一缕姜同尘落在枕上得黑发,在指尖来回摩挲。 一声低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像是藏了多年的冰霜。 “姜同尘……” 姜同尘睡得晚,醒的也晚。待他醒来,睁眼就是守在门口的阿九和门外嗷嗷乱叫的乔洛。 “师傅!他怎么进去了?!师傅醒醒!给我开门啊!开门!这人堵着不许我进!咱该开馆了啊!”乔洛人长得高,嗓门也大,硬是把姜同尘喊起来了。 阿九沉着脸,像是个石柱,把门挡的结结实实,乔洛连个缝儿都打不开。 姜同尘自床上坐起来,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这被子在自己身上盖的严严实实,边边角角都被掖起来,密不透风。 他揉着脑袋,这两晚都没睡好,脑袋不太清醒。“别喊了,你先去开馆,我一会就去,阿九帮我拿身衣服,就在旁边的柜子里。” 外面逐渐没了声音,乔洛得了令,麻溜的去开馆了。阿九倒是墨墨迹迹,姜同尘忍不住催了他一声,这才回来。 但当阿九带着衣服回来,姜同尘看到阿九手里的衣服,他愣神了。那是他柜子里唯一的一套白衣,阿九把那套衣服递到他面前。 姜同尘沉默一会,从衣服上移开眼,“我不喜欢白衣,给我拿件其他颜色的衣服吧。” 这颜色的衣服在紫虚穿了那么久,愣是一件好事儿都没碰上。 那只递过衣服的手似乎僵硬了一下,许久才收回来,指尖忍不住用力,将那件白衣攥出了褶皱,阿九像是极不情愿,眉眼都皱了起来,磨磨蹭蹭去换了件红衫,不情不愿的递给姜同尘。 姜同尘扯了几下才从阿九手里夺过衣服,他古怪的看了阿九几眼,眼神揶揄,眉毛微挑:“你也想穿?” 阿九摇摇头,但下一秒就红透了脸。姜同尘毫不顾忌,指尖一撩,转眼已经脱了中衣,如瀑的长发盖住了一半身躯,反而更是若隐若现。阿九后退了几步,一副受惊不小的样子。 直到姜同尘收拾完,坐上轮椅,阿九都是那副慌乱红透的模样。他像个熟透的虾子,姜同尘扯着他的衣袖,把阿九扯弯了腰,目光和自己平视,这次阿九连眼眶都红了,润色薄唇微张,姜同尘看着他的眼,压不住嘴角,猛地拍了把他的脑袋。 “下次记得闭眼。”他笑笑。 调戏纯情小崽子很爽。 若不是坐在轮椅上,姜同尘能一路乐颠颠的跳到医馆。 他这医馆位置不算太好,对面就是另一家医局,且多半的病人都是去对面的医局看病。原因无他,这医局主人和当地太守多少沾点血缘关系,能经营起来少不了太守扶持。 因为看病的人不多,姜同尘也没有多招伙计,够他和乔洛吃饭就可以了,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 但对面那家医局可不这么认为,既是同行,便少不了竞争,经常有对面的伙计偷偷潜入医馆探查,姜同尘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说什么。 但这两日来姜同尘医馆看病的病人可以不花钱领面纱,有病的没病的凑热闹的爱美的来了一大片人,特别是姑娘家,来了许多,有的是为了拿个面纱,有的只是为了看一眼姜同尘,或者是来看那个名为阿九的新伙计。 “他真是个哑巴啊?”这已经是今天,姜同尘被怀春少女问的第四十二遍了。 姜同尘笑笑,耐着性子,“是真的,但姑娘再说话我可号不出脉了。” 阿九皱了皱眉,他不愿被这种视线盯着,脑袋瞥向一处,却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人正偷了药材打算出门,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拎了起来,直接捏断了手骨。 “啊!!!”偷窃之人痛苦的发出嚎叫,惊扰了医馆里的其他人,手骨一碎,手里的药材也都掉了出来。 最先跳起来的是乔洛,见此情形,她撸着袖子就冲了过去:“好你个李四!手脚挺利索啊!今儿可算抓到你了!” 她惯是看不惯对面这医局里的人,自师傅治好老太君后,他们便猜疑医馆许久。医局自身医术不精,治不好人,却怀疑师傅这里有什么灵丹妙药。今天派人偷药方,明天派人偷药材,再过几日是不是连师傅本人都要被偷过去? 医馆里的病人看见李四手里掉出来的药材,也是恍然大悟,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可那李四却恶人先告状,先一步嚎了起来,恶毒的瞪着阿九,“我的手腕都断了!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今天我就要去告诉我师傅!让他告到太守老爷那儿去!” “你这人!”乔洛恨不得一拳打在李四的脸上,她拿起地上的药材,“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想反咬一口?!” “这这……这是我从医局里带过来的!谁稀罕你们的药!我只是看这里人多,来凑个热闹,谁知道就断了个手腕!”李四咬着牙,瞪着眼,像是蒙受了天大的冤枉。 这副嘴脸实在可恶。 “你!!!”乔洛被堵的说不出话,他们医馆药材不够,有些药的确是去对面医局买来的,李四手里这药恰好是从医局买来的那批,根本无法从药材制作手法上断定这是李四偷来的。 第四十六章 洗澡 而一旁的阿九却安静的可怕,他头发是姜同尘今早束的,姜同尘技术不好,本就只是垂着松松垮垮束在发尾,眼下身形一动,束发一松,一头如墨的长发散着,像是地下的恶鬼。 李四只见眼前黑影一闪,他眼前出现了一个肤色苍白的人,只是一瞬,另一只手得腕骨也被阿九捏成了碎渣。 “啊啊啊啊——”刺耳的叫声在医馆上空转了又转。 阿九没有半分犹疑,就像是生来如此狠厉。 “阿九!”姜同尘哪想到阿九失忆还有这般能耐,他滚着轮椅过去把阿九拽回来,捏着他的手腕安抚,“别激动,对面的医局我们不能惹,就这样吧,放他回去。” 他倒也不怕李四跑去告状,毕竟老太君的病还要靠他稳住,太守也会选择安抚,而非惩罚。 虽然姜同尘想让这件事化了,但阿九这一下着实是出了一口恶气,乔洛也大感痛快,看阿九的眼神都和善了不少。 见李四刻薄尖酸的还想说什么,她一脚把李四踹出门:“快滚!我们可不是好惹的!再不滚把你的脚腕也都断了!” 阿九也阴森森的杵在门口,李四只是受了阿九一眼便是要被吓得昏死过去。不知这是江和光哪儿请来的活阎王,二话不说,轻松捏断了他的两只手骨!他像是一只丧家野狗,慌忙逃回了对面的医局。 这波过去,人们也看够了热闹,姜同尘收拾了烂局,继续行医,阿九站在他身旁守着姜同尘。 一直忙到闭馆,阿九见姜同尘真的抽不出时间看他一眼,他便看着姜同尘分拣药材。他睥睨这桌上这些干巴巴的药物,不知这到底有什么看头,能让姜同尘如此认真。 但姜同尘却以为他是在学着怎样分拣药物,没由来的一阵欣慰。 总算捡到个懂事儿的。 “好好看,学会了来帮忙,就当做你的食宿费。”他乐得多一个帮手。 只听庭院里一声巨响,乔洛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树,去树上摸了几个鸟蛋,却被大鸟发现,她被大鸟啄的哀叫了几声,啪唧摔到地上。 这声音不小,阿九顺着声音,从窗户看过去,就看到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乔洛,他眼里目光深沉,看看窗外的乔洛,又低头用单纯的眼神看看姜同尘。 好像在问:为什么她可以好吃懒做。 姜同尘顺着阿九的目光看过去,怒气蹭蹭的上来,他扶着脑袋,一时无话,接着滚着轮椅去关上窗子,遮住阿九的视线,“不要看她。” 他新得来的苦力不能这样就被乔洛带坏。 但他的行为却被男人阴沉着脸看在眼里,姜同尘为什么这么宝贵她,不仅纵容,甚至宝贵到不许他看一眼。 他心里憋了火,但在姜同尘回头的刹那,又恢复了那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阿九很有眼力,不等姜同尘自己滚起轮子就已经将他推到了门前。 门外是当地太守派来的下人,下人递来一张红色的请柬,恭恭敬敬:“老爷特来请江大夫上元夜前去赴宴,还望届时江大夫赏脸。” 闻言,姜同尘微微思考了一瞬,敛了神色,“不知小哥可否告知,这宴会上都宴请了何些人物?” 那小厮一低头:“自然是附近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小江大夫医术了得,自是被太守另眼相待。” 姜同尘垂眸笑笑,看不清眼中得神色,“我会去的。” 送走小厮,就见初九直愣愣的看着他。他的眼划过姜同尘脸上的每一寸皮肤,略过他的眉眼,落在他嘴角下的小痣。 五年来磨去的只有年少的青涩。他小心翼翼的握起姜同尘的手,略凉的指尖摩挲着姜同尘的手心。 当年他握着这手,看着这手失了温度,生了尸斑。 姜同尘被阿九的行为吓了一跳,收了几次手没有收回来,微微生了恼意,看过去时却发现阿九垂着精致的眉眼一笔一划认真的在他手上写字。 手心被指尖划过,触电一样的感觉顺着皮肤痒到胸腔,姜同尘心里一慌,一用力扯回胳膊,随手抓了张纸塞到初九怀里:“会写字吗,写下来,写手心里我记不住。” 阿九哑巴抿起嘴,把写完的纸递给姜同尘:【你叫什么】 “江和光。”姜同尘把手背在身后,中指不停扣擦手心。 【哪个姓?姜?】 这个姓氏扑面而来一阵熟悉感,姜同尘心中涌起些物是人非,下意识的否决了,“江水的江,你说的那个姓不好,我不姓那个。” 阿九又低着脑袋安静了,不知道想什么,姜同尘却拽拽他的袖子。 他道:“给我打些热水来吧,浴桶也一起拿来。” …… 姜同尘见阿九打水回来时,活像是去蒸锅里走了一遭,面皮泛粉,一副想看他又不敢看的样子。 姜同尘对他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那边高挑的身影微怔,像是惊了一下,脚步欲抬又止,最后从又一层更红的红度从脖颈直逼额头,慢吞吞走到姜同尘面前,俯下身准备帮他去解衣物。 姜同尘眉头一皱,脑门顶了几个问号,一把抓住阿九冰凉的手:“干什么?” 阿九也睁大那氤氲朦胧情愫的双眸。 水汽逐渐溢满整个房间,湿热感似要渗透皮肤。两人间徒生了些姜同尘说不上来的气氛,心中莫名觉得不妙。 他拍开阿九的手,转而自己揪住阿九的衣领开始往下扯,这下变成了阿九拽住自己的衣物,他徒劳的拉着自己的衣领,却还是被姜同尘硬拽下来。 “不是我要洗澡,是给你洗!荒郊野岭捡回来到现在都没洗过澡,我昨晚究竟怎么敢让你睡床的?”姜同尘愤懑不已,用力扯着着阿九身上剩下的衣服。 但阿九抗拒的样子,让姜同尘又觉得自己好似强抢民女的强盗,瞬间失了兴致。 他一下子松了力道,摆摆手:“你不愿便罢,我本只是想帮你擦擦身子。” 那样子,像是失望极了,他看了阿九一眼,有嫌弃,有不满。 可他刚松了口,阿九忽然站起,直接把姜同尘推到浴桶边,手脚麻利的脱了衣服,露出宽大的上身,脱到只剩一条下裤坐了进去。 桶里的水加的不多,只能没到阿九的胯骨,刚好将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他背对着姜同尘,像是羞得不敢面对他,垂落了一头墨发。 他低着头,等姜同尘给他洗澡。 但身后安静许久,阿九等不到身后姜同尘的动静,悄悄瞥了半个脑袋,锋利的眉眼被水汽温润成含水的样子,他转头就看到了姜同尘睨着调笑的眼神。 “害羞啊?都是男人有什么害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强迫什么姑娘。” 但刚刚阿九转头的那一眼,实在美得惊心,姜同尘还没等细品,阿九就转过了脑袋不再看他。 他收敛了心中的遗憾,拿了个帕子沾了水,给阿九擦身子。阿九得伤口还没好,不能泡澡,只能这样一点点擦。姜同尘看着段段如脂玉的皮肤,心痒难耐,不知是不是他用力过重,他擦过的地方,皮肤不再苍白,反而也变得像阿九的面皮一样粉红的。 人总会对美的事物产生向往,姜同尘也不例外。帕子擦过阿九结实的颈背时,姜同尘恶念终是忍不住了,不禁用指尖划了下那块皮肤,触感宛若上好的膏脂。但阿九却像是应激的猫,肩背猛地一颤,瞬间捕捉到脖子上的那只手。 姜同尘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被钳子夹住了,被攥的生疼。却见阿九红着眼转过头,他像是失了掩盖,露出獠牙的狼,悄然打量着自己猎物,眼中饱含着疯狂和掠夺。 刹那间,他甚至怀疑阿九是不是恢复了记忆。 姜同尘双眸对上阿九深邃的黑瞳,他心如擂鼓,仿佛自己是一只被掠食者盯上的食物。他想了很多,譬如,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在恢复记忆的阿九手中活下来,但,似乎没有用。 他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啊! 两人对视许久,久到姜同尘耳边净是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双眼蒙了一层水汽。阿九忽然一动,吓出姜同尘一手冷汗。但并没有想象中的杀机四起,却见阿九握起那只被捉住的手,垂下头颅,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姜同尘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他闭着眼,睫毛有时划过姜同尘的手背,头发顺着低头的动作垂落,似是玩闹般扫着姜同尘的胳膊。 他乖的不像话。 这样的阿九怎么可能恢复记忆嘛! 心中的惶恐刹那消失不见,任由阿九拉着他的手摆弄,脑中只余劫后逢生的庆幸,指尖被一抹温软蹭过都不曾发现。 没什么可担心的,姜同尘拿起木瓢,舀起一瓢水,顺着阿九的头发浇下,另一只手被阿九抓在怀里,他只能一只手一边浇水,一边给阿九洗头,本来只有半柱香的工作活活做成了半个时辰。 阿九像是很享受这种待遇,仰着头眯眼,直勾勾地看他。 姜同尘推起他的头,不让他看:“别看我,感觉很奇怪。” 第四十七章 属狗的男人 忙到最后,他给坐在床边的阿九一段段擦着头发,密如绸缎的墨发被姜同尘用帕子擦干,姜同尘手里忙活着,见阿九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他一眼,笑了出来。 “为什么老看我?” 但阿九没回答他,他忽然站起来,姜同尘没料到,手还在半空中拿着帕子,就见阿九去桌子上摸了张纸,写完递给姜同尘。 然后他趴在姜同尘腿上,眼巴巴的看着。 阿九自下而上看着姜同尘,他看起来太乖了,把眸子深处的骄傲和占有藏得很好。 姜同尘拿了递来的纸。 【下次,再帮我洗吧。】 配上阿九的眼神,那字里行间带着请求和小心翼翼,看得姜同尘于心不忍。 究竟是发生过什么才能养出阿九这种敏感害羞又小心至极的性子啊。 但话说回来,是让人帮忙洗澡这种话他是怎么好意思写出来的! 他坐在轮椅上,阿九就这样趴在他腿上,不躲也不藏,他倒是不害羞了,又像刚刚那样毫不顾忌的直视他。 但姜同尘老脸臊得慌,他手里攥着阿九的发尾,不愿跟他对上眼,他慌张躲开阿九的眼睛,看似专注的给他擦着的发尾。 阿九的面色沉了几分,姜同尘没回答他。 他嘴角崩成一条直线,见姜同尘真的在回避这个问题,手指轻微动了几下,他很想像以前那样把姜同尘的脑袋掰回来,让他看着他,眼里只有他,但最后,他什么也没做。 他的身子向上探了几寸,想要去够姜同尘的手。 哪怕已经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哪怕他醒来时已经无比确认,这个人就是姜同尘,可他当时脑中出现的,却不是掐住他的脖子,质问他为何离开这么多年,为何出现在这个毫不起眼的镇子,反而,他只想多触摸一下这个人,指尖触及到他温热的皮肤,心中那份不切实际的虚无之感才能勉强消失。 阿九,不,应该叫他顾莫争。 顾莫争眼里的情绪流转许久,复杂的情绪即将溢出。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姜同尘擦拭发丝的那只手时,门外传来了突兀的敲门声。 “师傅,我来扶您练腿!”乔洛在门外大喊。 顾莫争维持着那个前倾的动作身躯一颤,接着收回即将触碰到那人的手,复杂的目光最后转变为阴毒,他盯着门口恨不得将这个碍事的家伙喂鹿。 他的发梢被姜同尘放下,姜同尘像是被门外吸引了注意力,头也转向门口,顾莫争本就没有被分到眼神,这下乔洛一声喊下来,看着倒是要把姜同尘整个魂儿都要叫走了。 他紧盯着姜同尘的下颌线,那之下就是顺滑修长的脖颈。 不要看她。 顾莫争眼里的嫉妒像是疯狂生长的杂草。 五年,整整五年,他不知道姜同尘和外面这个没头没脑的女人是什么关系,若真的是……他接受不了,可他却没有身份没有立场来强行分开两人,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姜同尘,让别人捡了便宜。 他见姜同尘张开了嘴,在他即将出口说话的前一秒,顾莫争猛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姜同尘的腰,力道过大,把轮椅后推了几分。 姜同尘一时没料到顾莫争这么大的动作,瞪大了双眼,可接着他就直接叫了出来:“啊!阿九!” 顾莫争抱着他的腰,脑袋埋到他的腰部,隔着衣服,一口咬上了他的侧腰。 乔洛闻声,又拍了几下门问:“师傅!怎么了!阿九出事了?!他该不会晕里面了吧?!” 顾莫争抱的更紧了,恨不得把那段腰勒断。 这是他的。 牙上的力道不减,反而更重了。 姜同尘吃痛,轻嘶一横,扯着阿九的头发,皱着眉:“嘶……没事,今晚上不练了,你回去吧。” 外面没了动静,姜同尘撇撇嘴。 乔洛这个小没良心的。 你该问你师傅有没有事!而不是问阿九这个属狗的男人! 顾莫争这一口咬的毫不客气,姜同尘属实是被吓到了,他推开顾莫争的脑袋,本欲怒斥他几句让他知道分寸。可当“阿九”抬起脑袋的时候,姜同尘又不忍心了。 那双眼里的委屈就像是要流出来一样,又倔强不甘的看着他。 姜同尘莫名觉得好笑:“你怎么这个样子,咬人的是你,你倒是先委屈上了。” 这话说的不经脑子,言罢姜同尘才反应过来,这话语间没有分毫责备的意思,反而像是玩闹的亲昵话。 可恶!美色误人!都怪他长得好看! 阿九那一眼看过来时,他脑袋就当机了。就在姜同尘咬牙切齿的过程中,“阿九”又把自己还有些湿意的发梢递了过来,小心的放在姜同尘手里,又把姜同尘的手指挨个扣在他的发梢上,让他握紧了那一把墨发。 姜同尘低头看着那一把黑发,沉默一会,“因为我没给你擦干头发?所以咬我?” 顾莫争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啊?!姜同尘气结。 好吧,不管怎样,姜同尘叹了口气,还是耐着性子给“阿九”擦干了头。 等他收拾好了东西,就见“阿九”轻车熟路的摸上了姜同尘的床。 顾莫争看着姜同尘忙来忙去,他铺好了床,坐在床角,害怕姜同尘把他赶下去。 好在姜同尘只是笑着说了句“你倒是很自觉。” 顾莫争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他可以乖,可以听话,但姜同尘不能不要他。 他会疯的。 顾莫争把自己藏在床角的阴影里,他像是想起什么,眼里染了血丝,在姜同尘上床前盖了下去。 两人睡在床上,姜同尘拿了床新被子,虽然医馆没有多余的床铺,被子好歹还是有的。他拿给顾莫争的时候,就看见顾莫争垮了脸。 他以为“阿九”是嫌恶这床被子的阴味儿,自己也放在鼻下嗅嗅。 确实有点味儿……不过味道不大,阿九的鼻子怎么这么好使,这么远都闻得到?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这被子的确放了挺久,没来得及晒。你要是介意可以盖我的,我盖这床。” 可话还没说完,顾莫争就夺走了他手里的被子。甚至下了床,把他从轮椅上一抱而起,又是那个温凉的怀抱,姜同尘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抱到了床上。 他呆愣愣的看着“阿九”给他脱去鞋子,抓过他的手轻蹭两下,做完一切后,让他躺进床里。 顾莫争灭了灯,自己抻开那床久置的被子,躺了进去。 屋里一片漆黑,姜同尘逐渐适应了身边睡着其他人,他想摸摸“阿九”的头,夸赞一下他真的很乖,做得很好。 但伸手却在半空停顿了很久。 他眼前一片黑啊!刚灭了光啥也看不见啊! 看不见阿九的头在哪儿啊! 谁来帮帮他!啊?! 手都伸出去了,收回来会很奇怪吧! 黑暗中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他停在半空的手,顾莫争引着姜同尘的手,姜同尘的手只是挣扎了一瞬,就顺从了。 阿九应当不会害他……姜同尘也不知这是哪儿来的信心。 顾莫争把他的手引到了自己脸上。姜同尘的手触碰到那片皮肤时,像被火燎了一下,刚弹起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压了下去,紧紧贴上冰凉的皮肤。 睡在床外侧的顾莫争眼睛发亮,在夜里闪着光,他带着那只手,自耳后循上面颊,指尖摸到他的睫毛,在那里多停留了一会。 他逐渐不满于姜同尘的指尖只停在这里,他把那只手向下带,引诱着,带到了自己的唇畔。 柔软湿润的触感自手指席卷到头皮时,姜同尘的指尖瑟缩一下,他的双眼也逐步调节了黑暗中的视野。 恢复的刹那,他看到了身边那双诡异透亮的双眼,赤''裸的,不加掩饰。像是饿了太久的蛇,要将他吞拆入腹。 那双锋利的眼没有分毫的游移,只是定定的看着他,轻吻着他的手指手背。 扑面而来的侵略感让姜同尘不知所措,他猛的收回手,在被子里扑腾几下,翻了个身,用脊背对着顾莫争。 他不敢看他,闷声:“睡觉吧。” 姜同尘压着自己乱跳的心脏,把自己埋到被子里,睡过去前,他心里念叨了无数次,都怪阿九长得太好看。 夜里那双眼的亮度从未消去,顾莫争看着姜同尘,感受着他的呼吸从紊乱变得平稳,最后变得缓慢。 他蛰伏着,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夜深,他确信姜同尘进入熟睡,才扯开了姜同尘的被子,把姜同尘的被子丢到床里。 自己身上的被子展开,盖住了两个人的身躯。他往姜同尘身上靠靠,两人间只隔了几件衣服,熟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穿到他的身上,顾莫争不禁换住了那段腰身,他闻着姜同尘脖子上的气味,叹了口气。 “你若知道我是谁,还会如此待我吗……” 手在他腰上游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今晚他咬住的那处。顾莫争的面色晦暗,手指悄然滑进了姜同尘衣袍里。 指尖在浅浅的牙印上打转,他想象着这里面是怎样的情形,玉白的皮肤…浅红的牙印…… “姜同尘,不要找别人……不然我会忍不住给你打上印子……” 第四十八章 偶然梦回 久违的,姜同尘梦回紫虚。 梦中,他从床上刚坐起来,就看见顾莫争站在弟子舍的门口,双手环于胸前,正远远的,阴森森的看着他。 这眼神姜同尘熟,打眼一看就是自己不知何时,又招惹了这阴晴不定的主儿。 他心中一惊,举棋不定,正纠结着是对着顾莫争卖乖,还是脚下抹油,临阵脱逃。可对面的那冷气沉沉的人不等他权衡,黑影一闪,那张苍白的脸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血色,猩红的双眼,苍白的皮肤,墨色的发丝。 恍惚几瞬,姜同尘眼前只剩红白黑,他隐约知道这是梦,可一时控制不住梦的走向。 假的,都是假的。姜同尘告诫着自己。 但梦里似乎越是惧怕什么,偏偏要出现什么。它依旧在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那道黑影猛地把姜同尘扑在床上,这明明是在姜同尘的房间,顾莫争却喧宾夺主,肆意妄为。 姜同尘的两只手被顾莫争用一只手抓住,压在头顶,徒劳的挣扎着,那张苍白的脸在他面前愈发清晰,两人近的鼻尖都要靠在一起,他甚至都闻得到那股独属于顾莫争的冰冷气息。 为什么一个梦都会这么真实,连味道都能模拟啊?! 看到顾莫争那双猩红的双眸时,姜同尘心中不安简直要把自己淹没,那段獠牙即将咬到他脖颈的前一秒,姜同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脚踹上了顾莫争的腹部,扯着脖子怒吼。 “咬我有什么用!!你他娘的倒是去走剧情啊!!!” 随着耳畔一声闷响,在睡梦里太过紧张,不知何时自己的下肢被自己灌满了灵气,这一脚真真切切踹在一个柔韧的地方,姜同尘睁开双眼,他脑袋埋在一人的胸膛上,眼前也是一片白花花的皮肤。 这是什么?顾莫争?!他怎么从梦里出来了?!就为了咬我一口?! 要不要这么变态啊! “捏妈!顾莫争!” 心下的紧张尚未消去,姜同尘像个受到侵犯的猫,伸出挠人的爪子。他双手猛的一推,一声闷响后,一个重物狠狠砸在地上。 原来他这一推也用上了灵气,力道太大,床上那人落到地上的声响也大。 姜同尘呆愣愣的看着地上的阿九,神色恍惚许久,才反应过来。 哪里有什么顾莫争,是他自己睡觉不安分,钻到了阿九怀里,踹了人家一脚后又把人推到了地上。 地上的“阿九”却神色晦暗,他一双眼宛若梦中的顾莫争,阴桀的紧盯着姜同尘,似要将他的脑袋看透。这眼神让姜同尘发慌,可转眼“阿九”又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乖乖站起来,拍干净自己的衣摆,仿佛刚刚的眼神只是姜同尘的一个幻觉。 床上的姜同尘看着“阿九”的动作,徒劳的咂咂嘴,嘴唇扇阖,中气不足:“抱歉啊…我做恶噩梦了。” 尽管姜同尘这么说了,可“阿九”垂着脑袋,柔顺的黑发倾泻而下,看起来无辜又委屈。 虽然他是个哑巴,可姜同尘只得用一句此时无声胜有声来形容。那模样似乎在说:你做噩梦…为什么要推我…… 姜同尘额头直冒虚汗,好似他是个穷凶恶极的罪人。 他也不是故意的啊…… 要怪就怪,梦里顾莫争太过凶恶。 姜同尘的手藏在被褥下面,不安的摩挲着自己的指节。 忽然自己被一个温凉的怀抱拥住,姜同尘在那个怀里哆嗦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阿九”抱住了他。 那双胳膊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把姜同尘抱在怀里,梦里那股冷冷的气味就顺着“阿九”的衣襟飘了过来。但姜同尘已经注意不到了,他被这个安静的怀抱扰得心乱,像雨夜雨水敲打窗棂。 他被抱得很紧,如同飞鸟被锁紧牢笼,无端生了恐慌,却又被背上不断安抚自己得手抚平。 “阿九”一下没一下的顺着他的背,悄然安抚着噩梦带来的惶恐,大手自上而下,掌心隔着衣物摩擦过背上的皮肤,一下一下,划向腰椎。 若有若无的气息撒在姜同尘的脖颈上,他挣了几下,没有挣脱,“阿九”像是打定了心思要将他彻底安抚,但姜同尘更受不了这样的抚摸。 倒不如不抱他,能让他来的心更静些。 但姜同尘终究还是反手抓住了背上那只胳膊,将它从自己背上撕下来。 “我没事,做梦而已,不至于。” 顾莫争垂下头,看着怀里的姜同尘,依稀记得他梦中失声喊出的那句顾莫争。 他便是如此惹厌吗。 但转眼姜同尘又开始撕扯他的衣物了,顾莫争的眉头抽搐一下。姜同尘对他的态度,是他在作为顾莫争时从未感受过的,他看的出来,姜同尘对他,最开始只有对这张脸的欣赏,但如今却又带着些照拂。 也许是看在他乖巧听话的份上,但想到这里,他的指尖依旧开始发颤,一把握住姜同尘在他衣襟瞎捯饬的手。 他是更喜欢“阿九”的吧? 那他就做“阿九”,但他不可能做一辈子的“阿九”,早晚有一天,他的身份会暴露。 而姜同尘,不喜欢顾莫争,甚至,自己都能够成为他的噩梦。 顾莫争的手又像被蜇了一下,一下子松开了姜同尘的手腕。 姜同尘不喜欢顾莫争,不喜欢他。他甚至隐隐嫉妒着“阿九”这个身份。 “给我看看伤,别拽着那点领口了,又不是要非礼你。”姜同尘皱着眉,每次去脱“阿九”的衣物,总是像在轻薄黄花姑娘,但今早他又一脚踹在了人家伤口上,不得不负责。 姜同尘低头摆弄着伤口:“果然又裂开了,等今天我把美人榻搬来晚上你就睡床吧。” 那伤口刚要结痂,被这飞来横祸的一脚又踹的隐隐渗血。他小心翼翼换着绷带,半是心虚半是疑惑:“疼吗?” 面前的“阿九”愣是表情都没变一下,反而像是想什么入了神,看起来像是直勾勾的看着他,却又没有聚焦。 “想什么呢?”姜同尘伸着手在他眼前晃晃,眼看着“阿九”的神色越来越暗沉。 晃在“阿九”眼前的手忽然被抓住,被那人紧紧攥在手里,姜同尘看到,“阿九”的目光一下找到了焦点,定在了他脸上。 那双眼里有隐隐的红色渲染。 他他他他该不会想起什么来了吧,不会这就要杀人灭口了吧? 喉结上下一动,姜同尘吞咽下一口唾沫,他想小心翼翼的反握住那只手,说两句讨巧的话,那只手却忽然抽开了。 姜同尘:“?” 他一咂嘴。 不行,“阿九”这态度转变无常,他要想个办法保住他的小命。现在赶走他已经来不及了,真把他扔出去,若是等他想一切上门寻仇,倒不如就趁现在打好关系。 见“阿九”还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姜同尘也不确定他到底是怎么了,给他处理完伤口,披上衣服,抬头对上那双黢黑的双眼。 “你想起来了?” “阿九”一怔,立刻摇头,没有任何犹疑,眸底藏着慌乱。 姜同尘长长呼出一口气,身子也放松几分。他拍拍“阿九”的肩膀,语重心长:“那就好。” “阿九”眸子一缩,脑袋埋了下去。 姜同尘满心满意都是问题得已解决的痛快,脑瓜子生锈的齿轮久违的转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后路:“这样,我们做个约定。” 他打算爬上轮椅,但半途就被顾莫争截胡了,他把姜同尘轻轻抱上轮椅。姜同尘带着他来到桌边,掏出一张纸。 “你写个保证书,失忆期间我无条件供你起居生活,但哪日,你若记起往事,还望留我和乔洛一条活路,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离开医馆,我只当没见过你,也会对你的行踪保密,如何?” 姜同尘说着,已经开始起草保证书,全然没有看到身后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恢复记忆……就离开? 形同陌路…… 顾莫争微微闭眼,沉默许久,接过了那只无比沉重的笔。 那张纸上出现了遒劲有力的“阿九”二字,姜同尘才彻底放心,他把那张纸收好塞到怀里,刚收好,就听乔洛拍门告知出门采药,姜同尘应了一声,放她出门了。 算算日子,今天该去太守府了。医馆闭馆歇业,姜同尘本打算自己前去,谁知“阿九”执拗的跟在他身后。 姜同尘想着带去麻烦,打算“阿九”塞回医馆。谁知推拉半晌,但那身影纹丝不动,反倒他出了一头大汗。最后干脆两手一摊:“算了,那你就跟着吧,我们去的地方算不得自在,谨言慎行,多余的事不要做。” 医馆刚一落锁,就见对面医局的崔锐靠在门旁,意味不明的勾着嘴角。 “江大夫?出门?”他看似寒暄着。 这崔锐算得上是个难缠的人物。医局虽不是他在行医,但却是他名下的财产。如今他主动出现在姜同尘面前的目的,姜同尘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第四十九章 捂紧小马甲 无非是想要收购他这家医馆。 这几年他这医馆经营的越来越好,对家也是越来越多。前几个月里,崔锐已经找了他不下五次,都被姜同尘用各种理由唐塞过去了。 姜同尘不动声色的微笑着,相比之下,崔锐反倒有一点让他心中拧巴的厉害,那就是崔锐的笑容。 他那微斜的嘴角里带着三分讥讽七分薄凉,四十五度邪魅狂狷的笑容挂在他脸上。姜同尘每次见到他这种不明意味的歪嘴笑容,总想滚着轮椅过去给他把嘴扇正了。 笑就好好笑,歪什么嘴? 两人都在笑,气氛却让人根本笑不出来。空气中似有火花飞溅,剑拔弩张紧张之际,对面医局的大夫齐屈,敏锐嗅到街上的诡异的气氛,鬼鬼祟祟探出半个身子,暗中偷窥。 崔锐是谁,太守亲侄,独掌青塘经商命脉的人,被他盯上的人,没一个混的下去的,谅这江和光如何扑腾,都再掀不起多大的水花。 不等两人较出个高低,姜同尘那边的轮椅却猛的一动,“阿九”以极大的力道推着他向前走去,面色冷的发青。 姜同尘只觉得身躯一晃,轮椅滚过一块石头,重重颠了一下,脑瓜子里原本想着和崔锐一较高下的想法都被颠出去了。 远处身后传来崔锐悠悠的声音:“看来江大夫并不想与我多言。” 跟你有什么话可说,你不过是个古代资本主义的萌芽。 姜同尘腹诽一会,拍拍阿九示意他停下轮椅,阿九却像是听不懂般,依旧推着轮椅大步而行。 无奈,姜同尘只好自己刹住车轮。 “不知崔公子有何指教?”姜同尘停住轮椅,回过头,却再次被崔锐的邪魅笑容晃瞎了狗眼,看他一眼都像喉咙里卡了鱼刺,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同尘火速回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江大夫当真不考虑一下我之前的话?”崔锐的语调亲昵,言笑晏晏,像是与姜同尘相识许久,“我可以给出你现在收入的三倍。” 但,他俩真的不熟。 医馆里偷看的齐屈心中一紧,出了一层隐汗,崔锐这是想把江和光挖来医局,代替他的职位。 他做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得到医局一把手的位子,可转眼就要被代替…… 不远处,崔锐面上的不甘转而一现。 没有人会舍得拒绝他抛出的橄榄枝,若是不能为他所用,就算这人能力如何,他也只能生生掐死在这里,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来与他分羹。 想到这里,崔锐眼中又藏了丝狠绝。 然而姜同尘在崔锐眼里依旧是那么不识好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他的邀请,甚至不愿在多呆一会:“不了,承蒙崔公子厚爱” 姜同尘顿了一下,接着补充:“不如公子询问一下你身后正在偷看的齐大夫,自己是否患有中风。” 崔锐如鹰般的眼神猛地一转,果然对上了齐屈畏缩的眼神。 本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的齐屈,被毫无防备的被点名,心里一抖,接着对上了崔锐犀利的目光,身躯一颤,惊得后退几步,啪嗒瘫坐在地。 完了,齐屈心想,他看到了崔锐这般丢脸的情形,接下来这崔大公子势必不会给他好日子过。 姜同尘垂了眉眼,拍拍身后顾莫争的胳膊,“阿九,走吧。” 那两人仿佛置身事外,与这场闹剧无关,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次姜同尘拒绝的毫不客气,连崔锐的脸面都没有照拂,再三推脱只会让崔锐这种人三番五次的试探,倒不如断了来个干净,姜同尘心里也敞亮。 “江小大夫想好,机会可只有一次,我给过机会了,希望江大夫再三考虑。”崔锐阴魂不散的声音传过来。 前方的一高一低两道身影没有任何的停顿,而推着轮椅的那道高大身影却忽然回首。 一道眼神刺破空气直刺而来。 那是真正的野兽的眼神,与他商人犀利的目光不同,那是嗜血的,以性命相威胁。 崔锐笑不出来了,他的血液像是被冰封一般,在那一刻停流了。他咬着牙,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那股子凉透后背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即将到达太守府时,姜同尘让“阿九”留在茶馆等他,这次“阿九”到是听话,没有硬缠上来。看他乖巧的点头,姜同尘竟觉得有些不适应。 “这么乖?” 他也没多想,安排好“阿九”就往太守府去了。 可行到太守大门,他被拦住了。 “老太君出门礼佛了,今日不在,劳烦江大夫跑一趟了。”管家鞠着躬,一脸歉意。 礼佛?老太君的身体已经不宜走动,他已经嘱咐过很多遍,可如今不知为何太守府的下人竟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姜同尘不可察觉的微皱眉头,“县太君的病耽误不得,敢问县太君何时回来?到时候我再回来补上。” “这…我们这些下人也不清楚……等太君回来,我再去请您如何?”管家一脸为难。 如此看来,这几日可能是见不到老太君了,姜同尘也不再多纠缠,只得作罢,打道回府去寻“阿九”。 可他回到茶馆时,却只有一个空荡荡的位子。 周围人潮拥挤,嘈杂的人声和台上说书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仿佛要在耳畔炸开。姜同尘走近抹了把椅子,上面残余的温度都已消失殆尽。 …这是不是该坐着个大活人…? 很高很白很好看的那种? 微楞几秒,姜同尘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见了,阿九丢了。 那么大的活人怎么会丢?! 那可是个失忆的的人啊!姜同尘头上急得冒汗,他把不敢多想,随手抓了一个座位附近的人询问。 好在阿九生的极具标志性,这张脸不仅惹眼,而且任谁看过都不会忘却。他打听到了阿九的动向,沿着街一路询问。 可街上的人七嘴八舌指着方向,有东有西,俨然是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了。姜同尘站在人流涌动的街上,茫然不知从何找起,心中憋闷不已,磨着自己的后槽牙。 不是让阿九好好呆着吗! 怎么能丢呢。 一个失忆的人能跑到哪里去?! 他停在街上,一时间毫无头绪,无从下手。倘若哪天阿九真的离开,姜同尘以为自己会普天同庆,喜笑颜开,包袱一扔,浑身轻松。 可眼下却似乎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急迫,焦躁,如潮水般上涌,没过头顶,将他整个人淹没。他挨个查看过了各个街角,滚了多年的轮椅,手掌早已磨起一个个茧子,而现在手掌却少见的又被磨的发疼。 轮椅在人流中行动算不上灵活,常被行路的人不经意间撞得东倒西歪,几次下来,姜同尘忽然停住了轮椅。 他为什么要找阿九? 这难道不是摆脱这个烂包袱的最好时机吗。就算没有他,凭阿九的身手,也不愁活路。 更何况,说不定只是阿九恢复了记忆…… 是的,肯定是这样的。 脑中的思绪象是一团纷乱打结的毛线球,缠缠绕绕难以顺解,线头越来越多,弯弯曲曲盘旋占据了整个大脑,正在姜同尘打算把思绪置之不顾之际,身旁一个身影擦肩而过。 那道身影忽地一顿。 “姜同尘?” 熟悉的声音破空而来,当头给了姜同尘一棒。他好似被人一棍子敲醒了沉睡的心灵,宛若落汤鸡般狼狈的打了个哆嗦,脊背和脖颈都僵硬的厉害。 怎么办? 他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若无其事的滚着轮椅继续向前行走,手里的虚汗黏上了轮子上的尘土,手心里黏糊糊的。 再走几步,就能走出这人的视线了,他安慰着自己 但事与愿违,他的轮椅忽然被拉住,身后那个人的态度有些强硬。被抓住了!姜同尘垂着眼,脑中正在头脑暴风旋,思考着应对的策略,低垂的目光里出现了一双锦云纹长靴。 “姜同尘…?你还活着?” 他死了他死了!他尸体都死透了! 姜同尘心中饱含深情的眼泪翻涌,默念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按照他在说书人那里听来的消息,他的尸身都被顾莫争拿走大卸八块了!怎么还有人不信他死了! 他真的很想死啊! 行行好吧放过我吧。 姜同尘顺着那双锦靴看上去,对上了一双沉稳的双眼。看清人脸的刹那,姜同尘不可置否的瞳孔微缩。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竟是潘子洛。 这真的是一个人吗? 眼前这个青年浑身透露着沉稳干练,与五年前那个怯懦胆怯的样子大相径庭。若不是五官依稀保留着熟悉的轮廓,怕是姜同尘也认不出来。 五年,究竟改变了什么。 姜同尘眼中瞬间的怔仲,转眼就被抑在了眼底,藏得严严实实,心中五味杂陈。 “我与故人长得相像?但可惜小公子认错人了。”他看似坦然自若,面对着潘子洛质疑的目光毫无异色,“公子若无他事,在下还有急事,就先告辞了。” 第五十章 海棠酥 言罢,姜同尘也不等潘子洛回答,拉起轮子就想开溜,却再一次被潘子洛抓住轮椅靠背,强行拉回,像是被拉扯的伸缩皮筋。 被限制行动的姜同尘心情更复杂了。 够了啊!当他是悠悠球吗! 曾经的顾莫争拎他拎的顺手,现在连潘子洛都能随手拎住他了! 该死!造化弄人! 姜同尘心中痛不可遏,狂锤轮椅。 却听潘子洛幽幽开口:“在下唐突,认错了人,这样看来,公子与我那位故人不过是在样貌神韵上有几分相似。” 知道就好,快放开他!姜同尘微不可察的晃晃轮子,舒展眉目。 幸亏潘子洛还像当年那般,比较容易沟通,换成其他人可就不是这样了。 姜同尘孺子可教般顺着潘子洛的话点头,却见潘子洛眸中掺了几分意味不明:“不过,敢问公子可是在寻人?” 这话吓了姜同尘一跳,他现在对任何疑惑和质疑都敏感万分,生怕哪步走错,自己裹得不牢的小马甲就丢了。 如今他是修界的罪人,一旦有人认出他,也会认定他是借尸,他是夺舍,恶极的想法加之于身,不是想洗就能洗掉的。 他面色微变,心中惊疑不定,摇摆之间尚未捋出个头绪,就被潘子洛打断了思路。 只见潘子洛微微一笑,意有所指:“我见到状似迷路之人,就在不远处的茶点街,公子不若过去看看?” 言罢,潘子洛也不再紧紧相逼,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什么…… 姜同尘被潘子洛这波操作迷成一团浆糊。 …… 潘子洛彻底走远后,本是步伐沉稳,在低头沉默思考着,突然暗巷里伸出一只带有被利甲的蹼爪,猛地将他扯入暗巷。 多年混迹妖族让他早已失去尚在紫虚时的那份天真,戒备心在这一刻响起警铃。 挣脱那只利爪的刹那,他反手一拳直袭而去,带着呼呼拳风的拳头被湿腻的蹼爪轻松握住,包裹在手心里。 “是我。” 眼前的人拿开斗篷,露出一头水藻般的银发。 目光触及那段浅色发丝,潘子洛眼中的警戒才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意间流露的安心,他想起什么,问着眼前的已经能流畅说话的鲛人:“他不走?” 鲛人眉头狠狠皱起,像是不满,却无奈的摇头。 虽然他已经学会人类的语言,但碍于人类语言的发音实在是过于拗口,非必要情况下鲛人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我猜到了。”潘子洛像是预料到了一般,摇摇头,“不必劝他,他有他的理由。” 鲛人疑惑的目光投过来,似乎在疑惑为什么潘子洛会清楚的知道这些,只是一个眼神,潘子洛就读懂了他的表情,叹了一口气,眼中露出些疲惫:“方才,我似乎见到了姜同尘。” 鲛人的目光由疑惑转为诧异,再到不可置信。 “他已经死了。”鲛人冷冰冰的反驳,尸体就埋在青崖涧,鲛人比谁都清楚这点,毕竟他目睹着顾莫争将那破破烂烂的肉体埋进土里。 但如果姜同尘在这里,顾莫争不愿回归妖界,就解释的通了。 “我没有把握那人究竟是不是他……”话语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潘子洛眼前一花,身体骤然前倾,一头栽倒在鲛人怀里。 他靠在那片有着湿气的胸膛上,轻轻打着颤,耳尖隐隐生出了薄如蝉翼的耳鳍。 鲛人垂下浅色的眼瞳,看着怀里这个弱小又顽强的生命。面无表情的用指甲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他看到了潘子洛目光中对他血液的渴望,沉默着将汩汩而出的鲛血喂进潘子洛嘴里…… …… 死马当活马医,姜同尘还是去了茶点街。 空气中漂浮而来的香气直入鼻腔,他记得这片街上的点心铺子格外多。果然,潘子洛说的不错,他没走多远就看见了站在一家铺子前的“阿九”。 高大的身影驻足在一家铺子前,看着铺子上的糕点发呆,看起来呆愣愣的。 姜同尘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放下心来了,他摩挲着自己胡思乱想半晌的脑门,惋惜自己白想了那么多应对方案。 这个傻样,怎么可能恢复记忆嘛! 他靠近了些,“阿九”的目光也从糕点上撕下来,眼球挪动的有些生涩,像是刚从思绪里抽身,见姜同尘过来,失去焦距的双眼再次寻到了交汇之处,落在姜同尘身上。 顾莫争看着姜同尘一步步靠近,方才脱身回忆的思绪最后有凝聚成一个危险的想法:有没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姜同尘永远属于他。 可以就像现在这样,毫无芥蒂的,主动的靠近自己,哪怕知道自己就是顾莫争,也不会逃避,不会离开……? 方法……自然是有的。 妖族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奇门异法。 他可以暗中喂给姜同尘自己的血肉,同化为妖族,让他对自己的血肉上瘾,再也离不开他。亦或是狐族的魅术…… 但危险的想法刚刚生出萌芽,耳畔却响起了姜同尘的声音,顾莫争生生扼住了纷沓而至的思绪,手悄悄攥紧,指甲无声扣进掌心的肉里。 “不是说让你等着我吗?看什么呢?”姜同尘凑了过去,张望着点心铺子,微微疑惑,“这是……海棠酥?” 而且是五年前流行的款式,这款精致的点心不算常见,一般只供给富裕人家。五年前的店家,大多数喜欢把海棠酥做成半开合的花型,而现在却都是一个个盛开的花朵,颇有争奇斗艳的味道。 倒不是姜同尘对这种糕点有什么研究,而是他从姜府回紫虚时,带回去的仅仅一包海棠酥还被顾莫争霍霍了。 说不馋都是假的,姜同尘咽了口口水,决定把五年前没享受到的口福补上。 他干咳一声,装模做样的掏出几块碎银,故作大方,“不就是海棠酥,我请你吃。” 店家用明黄色的油纸打包了几块海棠酥,姜同尘接过点心,拆开用多余的油纸给顾莫争包了一块放在手里,剩下的全部揣到了自己怀里。 他见“阿九”仍低头看着手里的糕点发呆,不禁催促:“走啊,回家了阿九。” 闻声,顾莫争把手里的那颗海棠酥用油纸包起来,小心翼翼的收好,沉默的推起轮椅。 “你不喜欢?不是看了很久吗?”姜同尘被顾莫争推着,见顾莫争没吃点心,不禁有些纳闷,嘴上说着手里的动作也不停,他被顾莫争推着,解放了双手,干脆在轮椅上吃了起来。 顾莫争的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摇摇头。 不知为何,明明“阿九”的视线已经从海棠酥上移开,但姜同尘却觉得他仍没是没了魂一样恍惚。 他咂了下嘴。 “喏,快吃,吃了好干活。” 被啃了一口的海棠酥被举到顾莫争的下巴前,顾莫争见姜同尘拧着半个身子,脸上扬着熟悉的笑容,似是冬日午后的阳光。他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举着那块海棠酥,想要喂到顾莫争嘴里。 姜同尘在喂他。 视线接收到这个信号的那刻,顾莫争瞳孔微缩,本是扣挖在掌心里的手指蓦地张开,五根修长的手指不再执着于掌心,反而换了目标,一把攥住了姜同尘的手腕,游蛇般冰冷又紧迫的缠绕在上面。 他想,无所谓了,他想告诉姜同尘他就是顾莫争,他是顾莫争,跟他回妖族,跟他呆在一起。 “快吃啊,阿九,举着很累啊。” 姜同尘突然的一句话把顾莫争打的晕头转向,他喂的不是顾莫争,他喂的是那个所谓的“阿九”…… 他的几乎就要溢出喉咙的声音被喉结狠狠的压了下去,变成了几声低咽的咕噜,喉间酸涩的紧,他紧抓着姜同尘的胳膊,低头啃了下去…… 一个整齐崭新的牙印覆盖了原本啃咬在糕点上的痕迹,姜同尘只觉得有温热的呼吸穿过指缝,在指尖萦绕包裹,紧接着一阵湿软就被蹭在了他捏着糕点的食指指节上。“阿九”发狠一样,咬了一大口,那片上唇有意无意蹭过了他的肌肤,留给皮肤一连串的刺激。 姜同尘缩回手,看着没了花瓣和花蕊的海棠酥陷入沉思。 这是饿成什么样,才能啃这么一大口……姜同尘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让孩子等急了,饿的离家出走。 “……走吧,回去做饭。” 顾莫争推着他,视线却一直紧紧跟在那块糕点上,他像一只极其耐心的狼豺,饲养着自己的猎物。 他看到姜同尘从海棠酥的底部开始吃,一步一步,一口一口,逐渐逼近他留下的咬痕。在姜同尘咬上那块痕迹时,顾莫争不着痕迹的用牙衔住了自己的下唇,牙尖厮磨。 急不得……再等等…… 快到医馆的时候,卖菜的黄大娘叫住了他们,给姜同尘递来几根山药,让姜同尘拿回去做菜。这种小恩小惠一次两次便罢,但这样次次接受,总归会欠下人情。姜同尘婉拒一番,黄大娘却直接把菜塞在了他的轮椅上。 第五十一章 矮子里面拔将军 “哎呀,拿着,指不定过两天还需要小江大夫帮忙呢。”黄大娘爽朗一笑。 姜同尘也不好说什么,被强行塞了一怀。 直到晚上,乔洛才鼻青脸肿的采药回来。她把药娄一放,二话不说,凑到桌前吭哧吭哧的吃起来。 “怎么成这个样了?”乔洛不说什么,姜同尘知道可能不是什么大事,但他这模样狼狈得实在不像没什么事的样子。 乔洛头也不抬的干饭:“没事没事,交了个朋友。” 姜同尘眼皮一跳,什么朋友都交到脸上去了? 可第二天,乔洛又顶着肿成猪头的脑袋回来了。 姜同尘:“……” 姜同尘:“你们用头进行情感交流?”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找来了药油给乔洛敷在脸上,不过没敷多久,“阿九”就抢走了他手里的药油,隔在姜同尘和乔洛之间,一双黢黑的眼里藏着不满和幽怨,恶狠狠的给乔洛上药。 “真的是朋友,师傅别担心,等上元我能不能出门溜达溜达,跟朋友一起。嘶……你轻点。”乔洛嘴上还不停叨叨着,“阿九”没控制住力道,没轻没重的按在了伤口上。 可拿手就像是石化了一样,按在了青紫上,乔洛疑惑的看了“阿九”一眼,见他像是在出神,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抢过药油:“想啥呢,疼死我了,我自己涂吧。” “阿九”也没理她,他转过脑袋,不见光亮的眼里少见的含了些神往,他期待的看着姜同尘,可惜姜同尘并没有领悟到其中的含义。 “上完药了?乔洛就回去吧。” 房门一关,顾莫争眼巴巴的跟上来,姜同尘把那张美人榻搬来了,但拗不过顾莫争,只得自己睡床,那个高大的身影蜷缩在一张小小的美人榻上,看起来有点委屈。 从美人榻那边投来的目光犹如实质,黏腻腻的糊在姜同尘身上,生怕他跑了一般。 这股子目光存在感太强,最开始姜同尘还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现在已经能在这样的情形下安然入睡。 他不禁暗自抚掌,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适应能力。 也是从那天起,“阿九”就不正常了起来,他将医馆的一切收拾得妥妥贴贴,勤快的不像话。 直到姜同尘看到他在冰天雪地里洗衣服…… 本就苍白的手被冷水泡的通红,“阿九”像是没有知觉一样,揉搓着布料,不,只能说,撕扯着布料。他根本不会洗衣服,与其说是洗衣,不如说是造抹布…… 姜同尘也顾不上心疼自己被扯成布条的衣裳,从水里捞起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那双手像一对冰块,姜同尘用袖子给他擦去指缝里的冷水,那水透过衣袖的布料,直直渗进里衣,传到皮肤上,把姜同尘冻起一层细密的寒毛。 姜同尘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搞得他像是灰姑娘的后母。 “你不必这般讨好我,我说了留下你,便不会轻易丢掉你。”他抓起那双冰冷的手,捧在手里哈了口雾气,想要给他暖回些温度。 但这都是徒劳的,那双手无论怎么暖依旧是冰冰凉凉,像个天然的冰川。 “阿九”那双眼毫无杂色,黑得纯粹,这样直接得看着他,像是沼泽里伸出了无数双黑色的触手,要拉他共入潭中,危险起伏中,还有更多的其他情愫掺杂在里。 但这一双过于深邃得黑潭太过复杂,将一切情绪遮掩得当,纷纷扰扰被无尽的黑遮盖。 顾莫争从怀里掏出那张早就写好的纸条,姜同尘接过来,上面赫然写着:上元,陪我出门。 他做这一切,自然是有原因的。他想要姜同尘陪他过上元。 纸条里不容置喙的语气,没有引起姜同尘的反感,反而有些熟悉。 他摇摇头,“不行,上元当天要去太守府参加宴会,你和乔洛一起,让乔洛带着你去逛花灯。” “阿九”不过是失了记忆,好奇上元夜的热闹罢了,姜同尘这么想着。 闻言,顾莫争绷起脸,紧咬着下唇。 他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只是一个上元夜,陪他一个上元夜而已。 看着顾莫争莫名有些哀怨的眼神,姜同尘的态度强硬,甚至都没有迟疑,一口否决:“那边我推脱不了。” 霎时,顾莫争的面上仿佛接下了一层霜,本该绝绝的容貌在那一刻阴云密布,可怖至极。那是一根染了毒酒的艳丽羽毛,一杯色彩惑人的鸩酒。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忽然想起了笃笃敲门声。 “小江大夫?现在忙吗?”黄大娘半个身子探进院子,她瞧着这院子里的气氛不太对,抹了把脸,尴尬的笑笑。 “不忙,怎么了,您女儿病了吗?”姜同尘撒开顾莫争的手,又被顾莫争伸手拽住,手指摩挲着姜同尘覆着薄茧的掌心,借着姜同尘的手站起来,立在姜同尘身边。 黄大娘这才注意到姜同尘身边这个昳丽危险的男子,看到他的瞬间宛如被蛇蝎蛰了一下,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黄大娘吞吞吐吐,在门口踌躇半晌,犹豫了一会试探道:“这……江大夫真没事?” 蛇蝎一样的男子纠缠着江大夫,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姜同尘笑眯眯的抽出自己的手。 没事,当然没事,甚至还能炫一个溜溜梅。 听黄大娘所说,倒不是他女儿病了,而是街头另一家的女儿莫名其妙的害了病。 “就这样让他跟着吗……”黄大娘看起来不太想让顾莫争跟着,一路上委婉问了数次。 “不用管他,跟着就行。”姜同尘点点头,并未察觉黄大娘奇怪的目光。 江大夫身边跟着的这个人美则美矣,可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气质让人生畏,像条恶犬一样跟着江大夫,希望他不会扰事……黄大娘长舒一口气,带着姜同尘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富裕的农家。 刚进去,就受到了农家夫妇的热情款待。一行人坐在桌前,农家夫妇见了姜同尘嘴巴咧得就没住下,询问着姜同尘收入怎么样,医馆有多少人。黄大娘也在笑,笑容里夹着骄傲和满意。 所有人都在笑,整个房间里只有顾莫争自己皱着眉,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姜同尘礼貌的笑着回应,心里纳闷。 不是来看病的吗。 怎么像是来查户口的。 “让我看看病人怎么样了吧。”姜同尘有些应付不来,强行终止问话。 话音刚落,房里一阵静默后,接着几个人哄堂大笑,爽朗的笑声在姜同尘耳边回荡,姜同尘听的一愣一愣的。 先是黄大娘开口了,他看着姜同尘迷惑的表情,开口解释:“小江大夫,怎么还没转过弯儿来,我哪儿是带你来给人看病,我是来给你做媒来了,这不是怕你害羞,不跟我来,才诓你来看病。” “来啊,如意,出来吧,跟小江大夫问个好。”农家夫妇也招呼着。 姜同尘这才注意到,另一侧房门里一直有一个窥探的小脑袋,听到呼唤才红着脸扭扭捏捏的出来。 小姑娘虽出身农家,但长得水灵,含羞带怯的用帕子捂着嘴,悄无声息的偷瞥姜同尘,一张俏脸从脖子红到脸。 姜同尘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张张嘴说不出话。手底下像着了火,只想赶紧滚起轮子逃离现场。 “哎呀,如意哪儿都好,长得也好,可惜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只要小江大夫不嫌弃,一切都好说。”黄大娘应和着。 嘭的一声。 茶杯底重重打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顾莫争垂着眼皮,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茶杯,手背上的青筋隐隐而起,茶杯上面有了细微的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 不过周围的笑声太大,掩盖了这一声异响,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沉着脸的男人,还有一个即将报废的杯子。 那边的姜同尘还在硬着头皮,应付着这群过分热情的主人。在夫妇的催促下,如意红着脸去给姜同尘添水,因为是个哑巴,也不能说些讨巧话,只得抿起嘴角,对着姜同尘不住的笑。 若如意不是个哑巴,必定会有不少青年俊少跑来提亲,可惜现在她只能配姜同尘这个瘸子,但又幸亏姜同尘算得上瘸子里的青年才俊。 属实是矮子里面拔将军。 屋里的人还在起着哄:“哎呀果然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嘶…郎才女貌!郎才女貌!” 郎才女貌……? 顾莫争从没觉得这个词是这么刺耳。 他冷笑一声,冰冷的气息从他周围逐渐散发。 带走他……他浑身都在叫嚣着这一句话,他一刻也不想让姜同尘呆在这个氛围里。 那是他找了五年的人,可现在随随便便一个人就想抢走他,占有他。 凭什么。 可顾莫争也知道,姜同尘看起来,和那个白净水灵的姑娘有多相配。 但就是因为太过相配,才看着刺眼。 分开他们,让姜同尘只属于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属于他的。 顾莫争想起那天蹭过姜同尘手指的上唇,不自觉用舌头抵住。 第五十二章 “他已经死了!” 恶龙终于找回的珍宝,怎甘容忍他人将宝藏偷走。 就在如意靠近姜同尘的前一秒,姜同尘只觉得身侧一凉,身边一片阴影投下,顾莫争高大的身躯出现在他一侧,面上像是起了一层冰碴,嘴唇紧紧崩成一条直线。 这样的“阿九”无中生了压迫,姜同尘应激一般,突然就没了骨气,怂了吧唧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他没等到回答。 忽然一股极大的力道袭来,轮椅顷刻被后拉离远,姜同尘被拽的上身一惚,差点从轮椅上掉下去,又被顾莫争冷着脸,大手一按,按回了轮椅上。 冰冷的手按压这姜同尘的肩膀,姜同尘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好似压了做五指山,五根手指紧紧抓握住他的肩头,誓要扣进他的肉里。 他被这股极其蛮横的力道压在轮椅靠背上,无限靠近顾莫争的方向。 在他人眼中,就好像姜同尘紧紧靠在顾莫争怀里。 所有人都被顾莫争的这番举动吓了一跳,顾莫争带着敌意的目光扫过场上的所有人,这些人,都是企图抢走姜同尘的人。 目光最后停留在那个名为如意的女孩身上。 周围似乎传来一声不屑的轻哼。 尚未等姜同尘反应过来,只见身边的男人长腿一撩,大门砰的踹开,他身边这个发着冷气的冰块推着他,直觉告诉姜同尘,但凡他敢说一句违抗的话,他的头,就可能被拧下来当球踢。 直到走出一定的距离,姜同尘也顾不上被抛在身后的黄大娘他们是什么表情,心中思绪千回百转,许久才试探着唤了一声:“阿九……?” 轮椅忽然停住,姜同尘转过头,正好对上阿九宛若冰窟的双眸。脑袋里想问的话瞬间被这双眼神塞了回去。 喉头微哽,没想到自己硬气了几年,到头来还是抵不住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没事……回医馆吧……” 姜同尘算是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搞懂阿九为什么会忽然这般,明明前几天还是懂事到让人心疼的样子,现在便能可怕的将人活吞。 但,不过多久,姜同尘觉得可能自己对“阿九”有什么误解。 这家伙一点道理都不讲。 这次说媒不成,姜同尘反倒还要因为“阿九”的行径,去黄大娘家赔礼道歉。 尽管如此,可罪魁祸首一点忏悔之心都没有,反倒开始和姜同尘板着脸表达不满。 这么多天来都是阿九帮他推轮椅,可现在这家伙就冷着脸,站在他身边一米远,幽怨的看他一整天。 仿佛姜同尘不跟他道歉就绝不靠近。 身边没了“阿九”跟着,姜同尘反倒有些不适应。 可姜同尘思来想去都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哪里有纰漏,要说谁做错了,那也是“阿九”不该这般待人。 两人不是冷战,却似冷战。 姜同尘有意缓解,他又去了几次太守府,出门时,特地对着房间里喊了一声:“我出门了。” “阿九”会陪他出门吧。 姜同尘默默地的想。 他悄然无声的偷看了一下“阿九”的神色,“阿九”苍白的手伏在案上,手指微微蜷缩,缩进掌心里,像是在下什么决心,扭头避开了姜同尘的视线。 好吧,那你自己待着。 姜同尘撇撇嘴,懒得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但,太守府那边也没有给姜同尘什么好消息,一直以太君礼佛推脱。 直到一天清晨,医馆开门时,门外太守府的下人前来告知,太守欲收回请柬。 下人客套表达歉意后离开,恰逢对面医局开门,他们笑着看完了姜同尘被太守收回请柬的震惊模样,目光中的嘲讽都不加掩盖。 不久,镇上小江大夫得罪太守的传闻不走而散,医馆里来看病的人也少了许多。 毕竟太守府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得罪得起的,他们还要看太守府的脸色过日子。 “是崔锐。”姜同尘沉沉道。 他早该预料到,掌握青塘命脉的崔锐会用尽一切办法打压他的存在。 “狗东西,见不得别人好!”乔洛也愤愤骂着。 一时间医馆里揭不开锅,相比其他医馆,姜同尘把药价设置的较低,原来是为了百姓也能花钱买药,可人一旦减少,赚进来的钱却是连养活他们三个都不够了。 馆里只能靠乔洛上山采药来维持药材供给,但有几味特殊的药材当地是不产的,姜同尘尝试去当地的药材贩子那里采购。 可他们这时失势,药材贩子也敷衍了事。 姜同尘捻着箩筐里的药材,眉头拧成一团,只觉欺人太甚:“老板,你这药里掺了假药,总不能还拿原本的价格来诓我。” 一箩人参里面,至少掺了四分之一不能药用的野参来混淆黑白。 可药贩子闻声一顿,像是见了夏月的苍蝇,挥挥手直赶他:“我可就这些药!你想买就买,不想买就赶紧走!别在这坏我财路!” 药贩子一把夺过姜同尘手里的药,收拾走 ,嘴里还喃喃着:“没有太守护着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接连碰壁让医馆萧条了几天,也让姜同尘清闲不少。乔洛又跑出了医馆,说是要去见朋友。 姜同尘没阻止他,只嘱咐她不要尝试用脸交朋友。 姜同尘挑拣着所剩无几的药材,“阿九”沉默着凑过来帮忙,可一旦做完该做的事,就又会站到一米外,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的黏在他身上。 像个移动摄像头。姜同尘忍不住想。 时间久了,姜同尘也逐渐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他这个人生来就做不到和人长时间冷战,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两人间生了龃龉。 他手里拣药的动作不止,目光还停留在药材上,状似无意的和“阿九”搭话:“上元那天太守府我不必去了,十五那日我没有安排,陪你去看花灯吧。” 说话时姜同尘还垂着脑袋,顾莫争看着姜同尘的动作,皱着眉,心底的怒火像淘浪一样翻滚上涌。 姜同尘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 他生气,根本不是上元无法和他一起出门。 相亲那天,倘若不是自己带姜同尘离开,姜同尘是否就会…… 他为什么不拒绝! 可想到这里,顾莫争忽然愣住了,姜同尘为什么要拒绝,成亲生子,这本就是一个男人该做的。 自己根本没有地位来生他的气,他只是在和自己怄气。 可他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姜同尘终成眷属。 只要这个眷属不是他。 可他姜同尘偏偏还在那里谈笑风生,和那女子暗送秋波。 都是哑巴,他哪里比不上那个名叫“如意”的女子? 是他样貌低人一等,还是……他不是个女人。 或许在他心里,自己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可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把姜同尘拱手让人。 等不到顾莫争的动作回复,姜同尘抬起头,那边不绝的愤懑和委屈在眼里翻涌。 他委屈什么?姜同尘真的整不明白了。 他那核桃仁大的脑袋瓜子转的火光四溅也转不出个所以然,姜同尘似乎都看到了从过度使用的脑瓜上面,有飞溅下来的火星。 这还是除了顾莫争之外,少见的难搞人物。 良心又让他不能把这个麻烦扫地出门。 姜同尘咬牙之际,门外传来敲门声,开门是寻芳阁的鸨母着急的面容,脂粉急得不停掉。 “小江大夫快去悄悄咱那花魁,这些日子不吃不喝不接客,咱都快急死了,这是害了什么病啊,这般样子都快半个月了。” 寻芳阁里大大小小的病,这几年都交给了自己的医馆处理。一方面是有乔洛这个女孩子打下手,姑娘们看病来的比较方便安心,乔洛也很擅长和女孩子打关系。 而另一方面就是花魁指定……花魁说姜同尘的医术信得过,鸨母也就顺着她来,毕竟那可是她的摇钱树。 姜同尘很放心,这次定然不会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相亲,在店铺面临经济危机的情况下,有钱就能干,给花魁看病,给的报酬总不会太少。 心中打定主意以后,姜同尘跟着鸨母去了寻芳阁。 顾莫争目睹着拿到身影越走越远,心中的不甘与不满最后变成一杯化不开的苦涩的酒。 房间里忽然出现了那一头银发的鲛人,恭敬行李之后询问:“妖主?依旧不回?” 房间里宛如静止一般,许久没有响起声音。顾莫争从怀里掏出那颗金丹,细细摩挲着。 空气里恍惚响起微哑的嗓音:“再等等。” 太久不说话,嗓音都带了些哑音。 “再等等……” “您要等什么?他死了!连魂魄都散了!那个人纵使长相再如何相似,魂魄没了,怎可能是同一个人?!”鲛人浅色的眼瞳里全然是不可置信,眉头紧皱。 他不明白,逝者已逝,怎可能用这种卑劣的替代品去抚慰伤口。 这么多年了,妖主究竟在等什么?! 这是鲛人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却是被他的新妖主逼出来的。他情绪激动,甚至化出了尾巴不满的在地上拍打。 第五十三章 兔子与狐狸 房间里闹出的动静不小,外面一直关注着情况的潘子洛闻声闯进来,拉住鲛人。 “阿钰!妖主待在这自有他的道理,相信他,他等了太久了,把尾巴收回去……” 他们人人都知道这件事,可除顾莫争外,人人都没有资格来插手这件事。 毕竟他们谁也不是顾莫争。 在潘子洛的连连劝说下,鲛人收起了尾巴,却听那边沉默已久的顾莫争声音低沉。 “是他。” “什么?”潘子洛瞪大双眼,毕竟魂魄已散,他自是也不相信姜同尘还能回来,只是单纯的想让顾莫争有个念想,有个寄托…… 五年来的相处,是他对顾莫争的性子也有所了解。 倘若顾莫争说他是…… 潘子洛握紧了拳头。 虽然他不清楚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何已经入土为安的人会出现在此,又为何会双腿残疾,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只要顾莫争认定了,那就无法改变。 “我知道了,妖主且安心,妖族里的异军,我和阿钰会处理好。”潘子洛拉起皱着眉的鲛人,用力拽了几下,才把那根鱼木头拽出去。 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只留下了顾莫争一个人,他无声的用指尖揉捏着那颗金丹,最后沉默着把金丹收到了怀里。 姜同尘走了多久了…… 他悄无声息地想,直直走进了姜同尘的房间,被熟悉的气味包裹的那一刻,头上的龙角再也抑制不住,冒了出来。 他把头埋在姜同尘的被褥里,龙角在被面上磨蹭着,留下一片属于自己的气味。 …… 顾莫争一直在房间里待到日落西山,姜同尘离开了将近一个下午。 乔洛也从外面鬼混回来,得知姜同尘许久未归,脸上生了诧色。 “师傅,他从不会这样,就算去寻芳阁问诊最多也就两个时辰。”乔洛心下隐隐不安。 闻言,顾莫争生了不好的预感,沉了面色。 “我去找找,阿九你看家。”说着,乔洛已经披了衣服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医馆门前立着的这个高大的男人,对面医局准备打烊,见顾莫争皱着眉守在门前。 医局的这个人记得,这就是那个把李四打伤的男人,不禁咧起嘴嘲讽:“呦,这不是江和光养的那条看门狗。” “等谁呢?等你主子回来?依我看啊,别等了,你主子就是扔下你们自己跑了,崔锐这般打压,他在这镇子里怎么过得下去!你还是赶紧找下家吧,丧家狗。” “像你这样,只会给你主子添麻烦,多张讨饭的嘴,我要是他,巴不得赶紧甩掉你这种没用东西。” 那人话音刚落,正转身要走,一只冰冷的手如地狱出来的锁魂铁链,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速度,讯猛地扼住了咽喉。 空气中涌动的杀意破土而出,他看到那名为“阿九”的哑巴,双眼被血色蓦然浸染,闪着妖异的光亮,发出危险的信号。 “他……不会不要我……” 顾莫争咬着牙,接近执拗的重复着这句话,手上力量不减,似乎决心要将这个胆敢妄言的蝼蚁碾死。 姜同尘不会这么对他……他要杀了这个人,杀了他。 似乎只要杀掉这个人,这句话就不会应验一般。 那人咽喉被狠狠抵住,稀薄的空气无法支撑他说话,甚至是呼吸。但那股可怖的气息更令他毛骨悚然。 “你……你!你不是……哑巴……!?”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倘若说这句话出口前,他还有一线生机,这句话后,他便是必死无疑。 顾莫争手中力量毫不客气,手里的生命已是气若游丝,就在最后一口气快要咽下去的前一秒,一个身影猛地撞上了顾莫争的身子。 顾莫争红着眼回过头,却看到了他此时最不想被发现的人——是满脸通红的姜同尘。 他心里猛地一惊,手一抖,直接将那个半死不活的东西直接扔在了地上。扔掉那人身体后,那两只手不知所措的在空中停滞了几息,最后背到了身后。 他不想让姜同尘看到这些的,脑袋低垂,不敢看姜同尘的表情。身前那个火热的身躯却一反往常,猛的抱住了他。 顾莫争这才注意到,姜同尘没有用轮椅,他是站着走回来的。 那个身躯贴着他,脑袋靠在顾莫争的肩膀上,额头不安分的蹭着顾莫争脖子上裸露在外的皮肤。 是认出他了吗? 心下一阵难免的欢喜,姜同尘不怕他,他一只手搂住姜同尘的腰,一只手穿过他的肩胛骨后方,将他紧紧锁在怀里。 “阿九,我疼,腿好疼。” 跳跃的火苗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彻底,只留下烧了一半焦黑的柴火。 他还是那个所谓的“阿九”。 忽然,姜同尘从他怀里弹出脑袋好奇的看着地上那个因为缺氧而晕过去的人,脸上还透着不自然的潮红,眼睛似乎都要睁不开了。 “那是什么?”姜同尘眯着眼观察了很久,那么大个人躺在地上,他楞是没看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顾莫争抱着他的胳膊有些僵硬,他强硬的把姜同尘的脑袋转回来塞到了自己怀里。可这一塞回来,事情似乎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心心念念的人在他怀里毫无自知的蹭着。脑袋一个劲儿往他衣服里拱,脚腕内踝也不住磨蹭着他的小腿。 “难受……”姜同尘用气音说着,不自觉向顾莫争靠过去。 眼前的意乱和朦胧让顾莫争无措,他从自己衣领里扯出埋头奋力向里拱去的姜同尘,谁知怀里的人接着就是一个踉跄,他的腿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软了下去。 顾莫争一只手抄在姜同尘的腰后,托着他的腰,两人的下半身紧紧贴在一起,他咬着牙,抬起姜同尘热意正盛的面颊,这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看看我究竟是谁……” 发现他不是哑巴?顾莫争不愿再想,他只知道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比现在更折磨人。 一只毫不知情的兔子向饥饿许久的恶狼,露出了自己最为脆弱柔软的腹部。 恶狼看见兔子迷离的目光,颇为头痛的皱起了眉,像是无法理解这些话的含义,却微微侧眸,注视着贴在自己脸上的带着微凉寒意的手,脸上接触着的这一块触感,在药性的作用下令人着迷。 姜同尘没有回答他,他攥住了顾莫争桎梏他脸颊的手腕,脑袋埋进他的掌心,睫毛轻颤,触碰着顾莫争的手指,低头细细密密亲吻着这冰凉又有些粗糙的掌心。 他的呼吸被这手掌裹住,呼出的热气折回面上,一凉一热之间让他的神智更为恍惚。 他想再舒服一点,再舒服一点。 姜同尘眼也花,耳朵也不清明。花魁给他灌了酒,下了药。得知姜同尘对她没有想法时,她便想着用强硬的法子得到这个男人。 左右不过是个瘸子,还怕他跑了不成?但当她看到姜同尘从轮椅上站起来的那一刻,她知道一切都泡汤了。 此刻,姜同尘脑海中的最后一丝清明也乱了,迷迷糊糊的想,或许花魁也没想到,给自己下|药最后会便宜了一个男人。 神智彻底被欲.望吞噬,沉沦于此。 亲吻逐渐满足不了姜同尘,他低着头,细密的亲吻不止,只抬起了眼皮,自下而上仰视着。 他想要些其他的东西,又难耐至极。 目光毫不顾忌的对上顾莫争已经酝酿风暴的黑眸,姜同尘眼中的渴求像锐利的刀,将所有的防守一斩即破。 姜同尘手中抓握的那只手青筋猛跳,他却不满意这只手主人的无动于衷。目光赤.果,如挑衅一般在他的掌心用力一吻,将那段手掌吻得如不堪承受般后退几分。 他笑了,满意的看到顾莫争眼眶通红,呼吸急促,猛地掐紧了他的下巴。 此刻,顾莫争才意识到他大错特错。 这哪里是兔子,这分明是只狐狸。 一只不要命的狐狸。 就算顾莫争在如何愚钝,他也该知道姜同尘此时的情况多半是被下了药。 见他哼唧着腿疼,顾莫争直接把人揽到了怀里,带着他往房间里去。 尽管街上人已经不多,他也不愿让任何人把姜同尘这幅样子瞧了去。 偏生这会儿,姜同尘就喜欢当个流氓,没有丝毫的自知,在他怀里动手动脚。 一开始只是摩挲他的喉结,被顾莫争抓住手警告了一眼后,那手就沿着脖颈直下,隔着衣服滑到顾莫争的腰际,在那里胡摸一会,转而去了胸口。 顾莫争胸口的衣襟整齐,姜同尘脑袋靠在他的左胸,耳畔是愈块愈烈的心跳,侧眸看着板正至极的衣领,不满逐渐涌上。 全然随心而动,他将那片的衣领弄得糟乱,触碰到顾莫争右胸口的某处时,他听到头上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巨大的力道将他狠狠压在宽大的肩膀上。 喘息许久才平稳下来,顾莫争的牙齿愤恨地磨着,怀里的坏家伙没有自知之明,反而喜欢去陌生的地域试探。 他刚刚摸的可是龙族的逆鳞。 第五十四章 浅浅算个五年前的账 他深吸一口气,就差一点,他的龙角就要抑制不住冒出来了。可偏偏又对姜同尘没有任何办法。 除了把他用力禁锢在怀里,两人的上身挤压在一起,把姜同尘胡作非为的手紧紧锁住。这几乎桎梏姜同尘所有的行动可能,但他终究是低估了姜同尘能力,特别是惹人生气的本事。 失去了手脚的作案空间,姜同尘又火速找到了新的作案方法。湿软的唇印上顾莫争的脖子时,顾莫争僵了脖子。被那片唇亲吻过的地方起了火星,瞬间燃起大火。姜同尘埋在他的脖窝里,不停亲吻。 他已经数不清今晚姜同尘吻了他多少下,心下满是不真实感。 是梦吗,只有在梦里姜同尘才会这般吻他。 但,很快他就明白这不是梦。 姜同尘细小的牙齿狠狠啃上顾莫争的脖子,刹那间,顾莫争呼吸一滞,狩猎般的黑瞳紧紧锁定怀里的身影,猛地一脚踹开了房间的木门。 怀里的人像是烫手山药一般被扔在了床上。顾莫争急促的喘息着,皱着眉,想要逃离又不舍得离开。 不行,他不能趁虚而入。 姜同尘现在神志不清,连人都认不出来,他不想这样…… 思考间,一个力道扯上了顾莫争的胳膊,这股力量用上了灵气,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顾莫争恍惚间,被姜同尘直接扯到了床上。 本就偏低的体温,此刻就成为了姜同尘的偏爱。两只胳膊像是藤蔓般缠绕上顾莫争的脖子,迫使顾莫争和他贴近。 任凭顾莫争如何也没想到姜同尘会有这般能耐。 他的脖子被姜同尘勾着,怎样也摆脱不掉,姜同尘就像是认定他了,与他肌肤相贴,挨着,蹭着,摩擦着。 暧昧在空气里酝酿成酒,醉得要让顾莫争顾莫争发狂。他的眼眶本就泛了红,现在连眼白都隐隐生出血丝。 “你想干什么?”他尽量稳住呼吸,没好气的问着。一只手撑在姜同尘的脑袋一侧,使得自己的身躯和身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分开。 再贴下去,迟早要出事。 姜同尘却只是抱着他的脖子,哼哼唧唧喊着难受,手在顾莫争项背上不得章法的乱摸。 摸着摸着,忽然,身上这个人不明所以的笑了一声,这是一声冷笑,笑容带了寒意,姜同尘直觉感到不安,齿轮腐蚀掉的大脑龟速分析着这个似曾相识的笑容,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出,只得抬头迷茫的看着顾莫争。 顾莫争冰凉的手顺势掐起姜同尘的下巴:“之前在紫虚中了药,为何不像现在一样缠着我?” “……甚至不让我碰,宁愿去潭里泡着?”他额头上的青筋微微跳着。 若是姜同尘醒着,他就会发现,这个仇顾莫争记到了现在,并一直耿耿于怀。 可现在他甚至都听不清身上的人在说什么,薄凉的唇在他视线里张张合合,掐着他下巴的手也是冰冰凉凉,姜同尘没有躲开的念头,甚至还想再多一些,再要一些。 他有些着急了,可是他浑浑噩噩不知道该怎么办,手也乱动着,五官也皱了起来,一副十分不满的样子。 顾莫争看着他这般模样,皱起眉,合上疯狂即将流出的双眼,许久后才睁开。 龙族本就是重|欲的物种,姜同尘这般样子他怎能不起心思。 他闭着眼,强行把迎上姜同尘动作的想法压了下去,表情因忍耐而有些扭曲。 他声音哑了,不知名的情绪染透了他的嗓音:“我不动你…放手……!!!” 话音刚结束,空气中传来顾莫争一声闷哼,他目眦欲裂,姜同尘察觉到他正欲离开的想法,手脚慌乱的去挽留身上这个人。 他只能靠身上这个人给予他舒适的感觉了,只能靠他了,使出了浑身解数热情的挽留。手不知何时摸上顾莫争结实流畅的腰线,手忙脚乱的撕扯着那块的衣物,一不留神,他的手背猛地蹭过了什么,顾莫争的呼吸蓦然加重。 那一刻,空气中似乎有弦绷断的声音。 本在胡乱摸索的手瞬间被抓住,猛地抬起,紧扣在姜同尘脑袋的上方。顾莫争一只大手扣住姜同尘的一双手腕,压制住了他上肢的所有行动。 姜同尘躺在床上,上身没了胳膊的遮掩,像是被迫露出胸膛般,不安使他扭动起来,接着就被顾莫争红着眼警告的按住了乱动的腰。 “别逼我……” 尽管他知道姜同尘在此刻已经没了多么清醒的意识…… 放肆的想法又一次出现、 为什么趁此不放纵。 等姜同尘醒来,定是忘得一干二净,为什么不趁现在…… 他像是魔怔了,视线描摹着姜同尘低垂的眉眼,因药物潮红的面颊,莹润的唇,嘴角下的浅褐色小痣……看起来是那么美好,这是他渴求了五年之久的人。 现在就在他眼前,在他眼前,向他求欢。 妖族的风俗开放,若换作寻常的妖族,面对这般热烈的求偶信号,定然已经红帐翻涌,可惜顾莫争长在紫虚,自小接受的是人族的观念。 他不禁想,他能否像其他妖族那般恣意,侵犯他,占有他,彻底染上他的气味。 思绪纷乱间,行为也不受控制起来,他被溢满房间的模糊暗味牵引,仿佛隐隐中有一根红绳,引着他,使他离身下的人越来越近,咫尺间,呼吸交融。 就在唇瓣即将相触的刹那,暗流涌动的眼里猛地回复了一丝清明。 不能这样,就算他不需要遵守人族的那一套,可姜同尘需要。 尚未触及的唇瓣向一旁一侧,来不及收回的一吻就恰好印在了姜同尘嘴角下的那颗浅色小痣上,被吻过的小痣平生几分色|欲,似是引诱,顾莫争就是那只,受不住诱惑咬钩的濒死的鱼。 重重的吻旋即落在那颗微不起眼的小痣上,反复辗转碾磨。仿佛吻下去的不只是简单的一颗浅色小痣,而是一片馥郁的馨软,念念不忘的湿润。直到将那块皮肤欺出红晕,才堪堪转了阵地,细细啃噬着姜同尘的下巴。 身下的人轻轻喘息着,清浅的酒气传入顾莫争的鼻间。 “被灌酒了?”他皱眉质问着,重重咬了一口,在姜同尘的下巴上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牙印。 只是这一次没有看着他而已,就折腾成这样。 顾莫争的眼神暗了。 危险悄无声息的蔓延,黑暗中蛰伏已久的野兽蠢蠢欲动。 ……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一些不允许描写的情节在这里出现了……商阳阳没有办法了……只能含泪关了电闸…… 儿子们长大了,已经可以脱离父母,娶妻生子独立门户了,商阳阳拿起了沉重的车钥匙,这是他熬秃了好几晚,才买回来的豪车,本打算用来纪念他俩龟速进展…… 如今却只能独自欣赏……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简直落到了谷底,手里的车钥匙也变得万分烫手。 最终,她还是打开了她的劳斯莱斯,车上的导航自动播报:目的地,有裙子的企鹅馆,已为您规划最佳路线。 随着一声汽车启动的声音,商阳阳依依不舍离开现场…… 忽然,商阳阳中途停下了她的豪车,打开车门,摘下墨镜,进行一个靓女甩头的动作,又对着读者们吹了个口哨:要不要来和我一起坐这辆开往幼儿园的车? …… …… 高大的身影猛地压下来,姜同尘被那股子强大的气息笼起来,罩得密不透风。身上的人失控了一样,撕掉所有的伪装,不再克制,发狠的撕咬着姜同尘的脖颈,亲吻着喉结。 隐约间,他好像看见了一对漆黑的角,毫不客气的戳在他脸颊上。姜同尘的脸颊被戳凹进一块,有些难受,用手抓住了角体,用力推起埋在他脖间的脑袋,他看见了一双发狂的血色双眼。 他疯了。 当机的大脑短暂的处理出一条信息。随着顾莫争突然的一个动作,他本就罢工的脑瓜霎时一片空白。 …… …… 身躯靠在一起,顾莫争不住亲吻着姜同尘的发顶,发丝撩乱着他的呼吸,诡异的满足感悄无声息的填满胸腔。 他是个贼,偷走了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他胸腔剧烈的起伏着,他埋在姜同尘的发丝之间,汲取着属于姜同尘的味道,拼命压制这本性。 欲望嘶哑的声音在姜同尘头顶低沉盘旋:“姜同尘……” 姜同尘顺着声音扬起脑袋,去看声音的来源,却被猛地落下来的吻亲得不知身处何方。 那吻顺着他的额头,如雨滴落在脸颊,一路亲到他的鼻尖,却停留在了那里。 顾莫争紧捏着姜同尘的精致的下巴,满意的摩挲着自己留下的齿痕。龙族天性里的占有欲恨不得把姜同尘里里外外都染上他的味道,带上他的痕迹。 无时不刻都在向外界诉说,这是属于他的,他的伴侣,他的配偶。 眼神从咬痕上离开,向上就是湿润微张的唇瓣,这张嘴在他面前惯是能说会道,眼下却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只得呼出微微的酒气。 第五十五章 跑去砸了他的场子 想亲,想用力折磨这片唇。 可是不行。 姜同尘见顾莫争停下亲吻,照顾了所有的位置,偏偏避过了自己的嘴唇。姜同尘皱起了眉头,嘴上没有被照顾显得空落落的,他抻着脖子凑过去讨吻,又被狠狠的按了回去。 …… …… 隐秘的情绪在顾莫争心里滋生,他的一举一动,正影响着姜同尘的情绪,哪怕只有现在,姜同尘的快乐也是他赋予的,他给予的。 一份独属于他们的畅快。 …… …… 他想狠狠的欺负他,哪怕是逼迫他说出想要的那句话。 …… 怀里的人却只是像岸上搁浅的鱼,颤抖的手抓着他的衣襟,嘴唇哆嗦着,无力的张合。 …… …… “帮我……姜同尘……”他把姜同尘搂到怀里,强势的亲吻着他迷茫的双眼,把睫毛吻得一颤一颤,“帮我……一次,一次而已……” …… …… 顾莫争埋在他胸口的脑袋停顿了一下,隐忍一会后,抬起欲望的目光看过去,却发现身下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已经睡了,嘴唇小幅度的扇合,不知道在梦里嘟囔着什么。 ……罢了,咬他一口的帐,下次再算。 他亲吻了一下姜同尘的锁骨,留下一个紫红的印子。 可他自己清楚,要是再有下次,自己就没这么容易放过姜同尘了。 刚刚凑近亲吻时,他似乎听清了姜同尘的梦呓。 姜同尘连字都吐不清:“轮椅……轮椅丢了……” 顾莫争嗤笑一声,给他盖上被子,裹成卷饼。 …… 寻芳阁楼外出现了一个与夜融为一体的男人,周围灯火摇曳,忽明忽暗的光影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好似从地下爬出来的恶鬼。 “呦,好俊俏的公子,来玩吗,奴家陪您啊。”路过门口的姑娘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容貌惊人的男人,来寻芳阁寻欢的男人,多半不是歪瓜裂枣,就是腰肥肩圆。 这般俊美无双的男人实在是少见,姑娘那桃花眼打量着顾莫争的腰身,手里的帕子捂着嘴偷笑,和这样的男人睡起来,定然能夜夜畅快。 可那头的顾莫争偏偏不解风情极了,一把扫开姑娘搭过来的手,脸上的表情可怖至极。 姜同尘,就是来这种地方给人看病……?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坐在轮椅上的清秀男子是怎样被这群女人围着,更有不要命的伸手去挑逗着姜同尘…… “带我去见你们的花魁。”这声音像是深渊里传出来,幽幽的,深不可测。 那姑娘一听是来找花魁的,顿时知道自己没了戏份,小嘴一撇,不情不愿的带着顾莫争去找鸨母。 鸨母听了姑娘转述,听闻顾莫争来找花魁,眯起眼打量顾莫争一番,瞧着这人周身气宇不似普通人,随即笑脸迎上去。 “哎呀,这……客官来得不巧了,咱这花魁大病初愈,现在还接不了客呢,要不,您再等等……?”鸨母把话已经说的很委婉了。 可顾莫争只是一个眼神,就让她如坠冰窟。 “让花魁来见我。”话里话外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和态度。 这一下子可就让鸨母慌了神,她自认为见过不少大人物,可是像这样让人徒生恶寒之人,令人胆战心惊。 好似她迎接的,不是人,而是一只随时都有可能杀人的凶兽。 “是是是,咱这就去,快,荷叶,带公子去隔间里待着。”鸨母给带顾莫争进来的那个姑娘使了个眼色,一阵阵心惊。 她的摇钱树这是惹着谁了,像个活阎王,可千万别把她的摇钱树折了就好。 花魁听闻有男人寻他,纤纤手指拨弄着花瓶里的腊梅花瓣,漫不经心:“小江大夫想开了?跑回来寻我?” 他不是个瘸子也倒是个喜事儿,本以为只能骑在他身上,全然靠自己,这下子倒还算是添了些床笫之乐。 胡纤纤狭长的眼睛微眯,她对自己的手段很有把握,不仅是用药灌酒,还有…… 可鸨母的面色蜡黄,全然不像是江和光回来的样子,“我的祖宗啊,还惦记着你那江大夫呢!先想想你是得罪什么人了吗,楼下那活阎王就在隔间里等着呢,你快去看看吧!” 话说到这份上,胡纤纤才婷婷袅袅的起身,她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人来她地盘上撒野。 可走到隔间外面的时候,胡纤纤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但不等她多想,就被鸨母一把推了进去。在鸨母眼里,就没有她胡纤纤制服不了的男人,如果真有,那必然不是男人。 鸨母哪里知道,胡纤纤被推进门后,门扉一关,龙息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本是胸有成竹的妩媚女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被大妖的气息震慑着,压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这气息……,这不是已经绝迹的龙族吗…… 她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她面前,气压的中心也随之移动到了她跟前。这股子气息太过可惧,唰的一下,她被逼出了原型。 红色的狐狸尾巴再也封不住,连带着身材失去了凹凸有致,变得一马平川。 “公狐狸……?”森寒的声音在胡纤纤头顶响起,接着狠狠一脚踩在了他的尾巴上。 男人没有用自己肢体,他嫌恶万分。 可空气里无形的打手扼住胡纤纤的喉咙,他甚至都没能发出一声惨叫,就悉数被按了回去。 那人似乎就是打定主意想断了他的尾巴,偏偏又故意折磨他,不给他个痛快。 “你怎敢去肖想他……”顾莫争像是俯视蝼蚁一般。 那是他都不敢恣意触碰的人。 胡纤纤被掐的气都要喘不动了,顾莫争松了无形中的钳制,刚被松开,胡纤纤猛喘一口气,断断续续的问:“不知…您说的是谁……?” 这是个好机会,胡纤纤得了喘息,眯起眼,未等术法奏效,就被顾莫争狠狠的一脚踢开。 “魅术……倒是多亏了你的魅术。”顾莫争冷笑一声。 姜同尘倒在他怀里的那刻,他便察觉到了他身上残留的术法痕迹。 不过,出于隐秘的心思,他没有帮姜同尘除去,有魅术作祟,姜同尘第二天醒来也不会记得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胡纤纤见事态不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伏地做小。 “您就是那个新妖主吧,求求妖主饶我一条贱命,先前是我不是不识抬举,若是妖主放我一条小命,我自然不敢造次!小的愿当牛做马!” 胡纤纤想来想去,除了那些赶着上门的男人外,唯一煮熟的鸭子飞了的,只有江和光。 他该不会,勾引了妖主看上的男人吧? 顿时,胡纤纤汗如雨下。 可江和光只是个瘸子!他哪来的脸面!让妖主上门砸场子。 可怜他只是一个小狐妖,本只是以双修作为修炼之道。见姜同尘身上有隐隐灵气波动,元阳也甚佳。更何况五年来,随着姜同尘修为的日积月累,元阳愈发精纯,胡纤纤这才起了贪念。 没想到,这妖主竟然也是好男人这口。 那江大夫长得秀气白净,倒也算得上是个好目标。 想到这里,胡纤纤虽仍是跪在地上,却摆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奴家先前不知这江大夫是妖主的心头好,冒犯了江大夫,妖主就看在江大夫好善的份上,饶奴家一命,让奴家做什么都可以…” 说着,胡纤纤落下两地晶莹剔透的泪珠,本是妖娆的美人现在竟徒生几分破碎感。 但胡纤纤的心却不破碎,他恨恨的想,既然妖主好男风,自己也是公狐狸,若是攀上妖主这个高枝,狐生就飞黄腾达了。 他再也不用找这么多男人来双修,有大妖的修为供养着他,他的修为指日可待。胡纤纤不禁舔舔嘴角,看样子这妖主的元阳也在…… 顾莫争眯了眼:“饶你一命?可以。” 胡纤纤挺直了腰板,看啊,来了,他飞黄腾达的狐生。 他甚至都想象得到,接下来这位俊美无双的妖主会要求他,把自己的身子交给他,他看见顾莫争张开了薄薄的唇瓣,胡纤纤眼中蠢蠢欲动。 “教我魅术,饶你一命。” “妖主想要我也不是……什么??!!”胡纤纤甚至怀疑自己的狐狸耳朵出了问题,眼里还含着水雾,“妖主大人……您说什么……?” 为什么不是要他的身子?他长得这般貌美,比那江和光好上个千倍万倍! “可是……狐族的魅术,那是不外传的呀……妖主这可是在难为我……”胡纤纤完美的表情管理几乎要皲裂。 怎么会有妖主来学这个!大妖向来是看不起这种卑劣的术法。 对面的顾莫争沉了脸色,紧接着胡纤纤就感受到了熟悉的窒息感,也顾不上掉眼泪了,手臂慌乱的在半空挥舞,猛地扑在顾莫争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教!我教!” 破晓时分,淡青色的天嵌着残星,天边已是微露青白,青塘被朦胧的银灰色笼罩,一道黑色的身影带着黎明的寒气,回到了姜同尘房里。 第五十六章 猛塞一口强扭的瓜 顾莫争把轮椅安放在姜同尘的床边,脱去外衣,躺到了榻上人的身侧。 一整夜过去,寒气已经彻底冻透他的每一层衣襟,就算脱去外衣也无济于事。 太冷了,顾莫争不敢和姜同尘同盖一床,一来是怕身上的寒气侵染姜同尘的身子,二来是怕吵醒熟睡的姜同尘。 他隔着被子,长手一搭,环住卷成饼的姜同尘,被子里的姜同尘看起来像是察觉到了身边的冷气,脑袋往饼里缩缩。 这些睡梦里的小动作被顾莫争尽收眼底,他沉默着将卷饼抱得更紧,拇指和食指指腹靠在一起,不满足般摩挲了一几下,才缓缓闭眼。 …… 姜同尘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动不了了。 这是一个熟悉的被子卷饼,他又被卷成了馅儿。 浑身难受得厉害,头也晕,身下也粘腻腻的,这感觉像极了…… 那啥……是他禁欲太久了吗…… 姜同尘不由得心中大骇,他该不会……微动间,他看见了身边熟睡的“阿九”。 触及到那份美到极致的睡颜。霎时,一些零碎的画面出现在他脑海里。 街上,衣领,苍白的皮肤。 他蛮横的撞进“阿九”怀里,往人家衣领里钻…… 然后呢…… 断片了。 这是什么?! 姜同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喝了酒能这么猛。上辈子他酒量不好,喝点酒脸就红个透顶,也就一直没碰过这种东西。 虎啊!姜同尘!你是真行啊! 都能把这种美人骗上床,被子都不给人家盖一盖! 你可真是几把一甩,人间无爱! 他扯开被子一坐而起,满脸通红,他后面并无异感,难不成?!难不成?! 姜同尘捂住了嘴不让喉咙发出一丝声响,他满眼震惊,该不会!总不能! 他把“阿九”变成不纯洁的大人了吧…… 清早,一个强扭的瓜毫不留情的塞了姜同尘一嘴,噎住了他的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 姜同尘啊,你可真不是人! 他崩溃的捂住自己的脸,手心里似乎还有残留着的,淡淡的气味,暧昧的感觉瞬间从血液里沸腾起来。 鼻尖触碰到掌心时,姜同尘人都傻了,他三下五除二甩开身上的被子,心里悄悄的对“阿九”道着歉。他动用了灵力,蹑手蹑脚的翻过横在外侧的高大身躯,打算悄无声息的溜走。 毕竟,哪还有脸面对“阿九”。 不仅是他跟这人发生了这种关系,他还毁了一个男人的清白和自尊。 幸好他和“阿九”签了协议书,发生了这种事,“阿九”若是恢复记忆怕是要直接宰了他的脑袋。 就在他脚尖刚落地的瞬间,身后一只手猛然拽住了他,姜同尘瞬间绷直了脊背,身后这只手的主人是谁,他清楚无比。 超超超超超。 阿九怎么醒了! 他都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但不容他多想,顾莫争看出了姜同尘不情不愿的样子。那段修长的脖子绷直,梗着脖子跟他僵持着,就是不愿回头看他一眼。 顾莫争眼神刹那幽深。 便是这般不想看他? 他猛的一把把人拉回床上,昨晚之后,这段腰身他已熟悉至极,知道哪里能碰,哪里不该。 只是把姜同尘拉回床上的这个动作间,他的手拂过姜同尘的小腹,硬是把姜同尘摸起了反应。 顾莫争坐在床上,姜同尘被扯得向后一仰,仰面倒在顾莫争怀里,脸颊爆红。 男人清晨本就容易擦枪走火,下身的挺立根本不能忽视。 啊啊啊啊小老弟!你这个时候可不能精神啊。 快跟我说晚安!好孩子就要回去睡觉! 姜同尘痛骂自己变态,将腿蜷缩起来遮遮掩掩。 只是被人蹭了一下!还是个男人!还是他昨晚强迫了的男人! 你的良心真的不痛吗! 看看你四分五裂的核心价值观啊! 他一只胳膊横在眼上,遮住自己满眼的崩溃。 好在顾莫争没有太过为难他,姜同尘感觉有冰凉的手指轻轻理了理他的头发,自己就被抱到了床的里侧。 怎么是这个位子? 他还怎么跑啊! 前面是他强迫了的人,后面是结结实实一堵墙,姜同尘无地自容的缩回被子里,装蘑菇。 他大气都不敢出,在被子里憋气。万一让“阿九”一个不高兴,凭“阿九”的武力值,他这孽根今天岂不是要折在这里。 就在他气都快喘不动时,被子被人一把扯下来,顾莫争皱着眉,手里拿着给姜同尘找来的衣物。 姜同尘不知所措的表情瞬间暴露在空气中,他不安的咬着下唇,跟顾莫争对上视线, “抱歉……”他的声音像是蚊虫呐呐的叫声,“你别怨我,我昨晚喝酒了,不是本意……” 姜同尘伸手接了衣服,也不挑什么颜色了,小心翼翼的看着顾莫争,却见顾莫争状似乖巧的摇摇头。 顾莫争摇头的意思是,你并没有对我做什么。 反而是他…借着魅术…… 但姜同尘似乎并不是这么理解,他眼里,顾莫争现在就像个小媳妇,哑巴一个,受了欺负也只能硬往肚子吞,还要给他这样的恶霸拿衣服穿。 这个摇头,也颇有委曲求全的意思,好像在说,没事,忍忍就过去了,只求你日后善待我。 ……??!! 手里的白衣霎时也不是那么扎眼,在顾莫争粘腻的注视下久违的穿上了白衫。 今天的一切都反常的厉害,顾莫争推着他去吃饭,桌上却已经摆好了早餐。 是乔洛做的饭,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看到他俩的瞬间,乔洛如临大敌,姜同尘迎着乔洛异样的目光开始吃饭。 那目光先是在两人身上游荡,乔洛心不在焉的用筷子插了几下饭碗,最后桌子上一撂,像是沉默中的爆发。 “我昨晚都听到了。” 轰—— 姜同尘好像听到了原子弹炸毁的声音。 “咳咳——”慌乱间,他着急呛了几口。 一旁的顾莫争默不作声,悄无声息观察着姜同尘细微的表情变化。 房间里只剩乔洛一个人吵吵嚷嚷,显得她格外吵闹,就像个小丑,那两人好似浑然不在意般,只有她在两人间急得咋咋呼呼。 她怎能不急啊!这可是师娘!师娘! 她是万万没想到,他师傅这种不解风情的老男人,也能有相好!老天爷终于掉馅饼了?还砸他师傅脑袋上了? 怎么不给她也砸点?! 话虽这么说,但乔洛心里也清楚,姜同尘并非是真的不解风情,而是有意的装傻充愣,靠这样的方法掐碎一朵朵桃花。 虽然她不理解姜同尘的做法,毕竟他是行医!又不是修佛?! 可现在她明白了。 好啊,深藏不漏啊!竟然喜欢男人吗! 怪不得一直不讨婆娘! “吃你的饭,饭都封不住你那嘴。”姜同尘不知道乔洛在想什么,但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事。抬手给了她脑袋一下。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顾莫争,怕一不小心,刺激到这个清白尽毁的男人。 但看顾莫争神色自若,姜同尘长舒一口气,心里又开始盘算着最近要怎样躲开他。 他总归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碰到这种事只想躲开逃开。 寻芳阁不久就差人送了银子过来。姜同尘一看数目,直摇头。 “不该这么多的,多了的您拿回去吧。” 鸨母畏畏缩缩看了眼姜同尘身旁站着的人,哎呦一声,忙低下脑袋连连点头:“该的该的,小江大夫收着就好。” 祖宗啊,你就别推了。鸨母心里有苦说不出。 见姜同尘终于收了银子,鸨母脚下像是着了火,一溜烟逃走了,留下满脸不解的姜同尘和乔洛。 顾莫争上前几步,想推走姜同尘,却被姜同尘抢先一步,滚着轮子滑到乔洛的另一侧。 “你跟我进去,学着制散剂。”姜同尘头也不敢抬,拿乔洛的身子遮掩住顾莫争深邃的目光。 没错,他就是怂包,有胆子好色,没胆子承认。 门外的光照射进来,顾莫争孤零零站在门口,握紧了拳头。 姜同尘在躲他。 他躲得太明显了。晚上睡觉时,姜同尘早已合衣躺好,见顾莫争进来,才丢给他一句:把灯灭了。 灯光一灭,直到房间里的光线彻底昏暗,顾莫争才听到姜同尘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早上也要顾莫争穿好出门,姜同尘才开始穿衣服。 顾莫争脸色都冷了。 躲他? 怕他对他出手?他倒是想。 可惜现在这人见了他就像是耗子见了猫。原本还能在他面前毫无芥蒂的换衣服,现在却掖掖藏藏生怕在他眼前走露半点春光。 而自从姜同尘知道自己强迫了另一个男人,他就对自己的性向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有意留意过几次“阿九”换衣服后,他就知道自己似乎,真的可能是弯的…… 那样的人,那样的身段,放在面前,怎么可能不心动。姜同尘忽然觉得自己酒后能有禽兽行为实在是情有可原。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老祖宗的话永远是对的! 但不过几天,就到了上元。 一整天,姜同尘都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躲是躲不下去了,上元夜他答应带“阿九”出门,可是万一他再对“阿九”下手怎么办啊。 第五十七章 闹剧 但节日总归是要过,何况寻芳阁刚送来了一大笔银子,得带他们出去吃点好的,想来想去,姜同尘让乔洛去望江楼订了个隔间,只等着夜里出门。 乔洛说要带朋友来一起吃,先出门了。姜同尘想着交朋友也是好事,给自己收拾得体,看了顾莫争两眼,吞吞吐吐,莫名想起了那天醒来时的情形,脸上瞬间红了一个度:“走吧,不等乔洛了,我们先去望江楼。” 他那晚究竟是怎样做的呢?扯掉他胸口的衣襟?撕烂他的腰带?还是……他又记起清晨时带着淡淡气味的掌心,臊得他不停搓着手。 实在是想象不到自己这般勇猛的样子,姜同尘悄悄擦去额角不存在的汗,胡思乱想着,转眼已经到了望江楼。 但,那天晚上,他看到“阿九”的瞬间,原本绷紧的神经刹那就放松了。也说不上是为什么,满打满算下来,他与“阿九”仅仅相识不到半月,可偏偏让他觉得安心至极。 因为他失忆吗,似乎不是的,姜同尘觉得自己想漏了什么,却被一声吆喝打断。 “诶,客官,您的菜上齐了。” 五花八门的菜上了一桌子,香味早已飘得满屋都是。姜同尘刚刚想的太过入神,现在这一下子,猛然吸入一大口食物的香味,不禁蠢蠢欲动。 但紧接着他就像是感受到什么,收敛了神色,偏偏头躲开一旁如有实质的视线,正了衣襟:“等等乔洛,他应该快到了。” 又在躲闪。 顾莫争心下已经设想过很多次,强行捏着姜同尘的下巴,转过他的脸来,看着他,不要躲他。 像那天晚上。 视线悄然落到姜同尘的锁骨上,姜同尘的身上的印子还没有完全消下去,刚好在衣领交叠的地方,紫红色的吻痕随着姜同尘的动作,在布料下若隐若现。 我的。 顾莫争想。 哪里都是我的。 “师傅!我们回来了!”乔洛猛地闯进来,脸上的欢喜劲儿挡也挡不住,对着门外招呼,“来啊,快进来,我师傅很好相处……” 随着乔洛的招呼声,一个穿着水蓝色衣裙的少女踏入房中。 少女头上没有额外的坠饰,一头墨发随手挽起,飘逸又随性,面容干净姣好,乍一看,低垂的眉眼和姜同尘有七八分相似。而眼中外溢的精明却又与姜同尘全然不同。 少女垂着眼进门,抬眼的刹那,她与姜同尘视线交汇,房间里净到只有呼吸声。 姜同尘看到少女脸上明快的神情僵硬,眼中逐渐被不可置信代替,眼眶泛红,嘴唇扇动着。 “……哥哥……?” 这一声着实把姜同尘吓了个半死。 最近诸事不宜,心里给自己捏了一卦,慌得不行。 他想到天塌下来都料不到,乔洛带回来的这个朋友竟然是姜若水。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丝毫准备都没有,腿上的布料被他的手指捏起又放下,攥的皱皱巴巴。 表面上看起来这般镇定,实际上只是在逞强罢了。 顾莫争沉默的看着姜同尘把手藏在桌下,将腿上的衣角拧成麻花。 整个房间已然像死水一般沉默。 唯有乔洛还在沉浸在带朋友回来见家长的喜悦里,乐呵呵的勾着姜若水的脖子:“什么?若水你高兴傻了?叫谁哥呢?” 闻言姜若水眼部的肌肉僵硬的动了动,定定的看着姜同尘。 不……他不是……哥哥早死了……被那个畜生!! 姜若水的眼神涣散无神,许久后才像是找到了焦点,呆滞的从姜同尘身上移下来,却又落到了他旁边的顾莫争身上,猛地瞪大了双眼。 沉默许久后,房间里发出第一声异样的声响,是清脆的刀剑出鞘声。 姜若水一把化出锋利的剑身,澎湃的灵力肉见可见的极速灌进本命剑里。 他在这里!他逃到这里来了! “若水?你咋了?”乔洛刚问完,就被姜若水一把推开,狼狈的趴在地上,抬起头,她看见姜若水的神情扭曲。 姜若水咬着牙,手中长剑剑尖指向桌子那角的顾莫争,语言里全是恶恨:“畜生!” 只见蓝色的身影一闪,掀翻了半个桌子,对着那头的顾莫争直袭而去。 她小时候当真是瞎了眼,竟觉得顾莫争只是单纯的和哥哥亲近,如今想来,娘亲说得对,这个人骨子里就是那种狠绝之人。 他是天生的冷血无情。 以前姜若水有多喜欢顾莫争,现在便有多厌恶他,痛恨他。 她一剑直刺而去,次次直向要害,毫不手软,可顾莫争却偏偏只是躲闪,从不还手。 自姜若水进来的那一刻,顾莫争就知道,便一直在退让,他知道姜若水不会放过他。 五年来,姜同尘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隐秘于人族。长居人族,自然是不认识他。 但修士们对他的样子可谓铭记于心。更何况,自姜同尘死后,姜若水便执意回了修界修行。 出师的当日,她便寻到了妖主城外,想要强闯妖主城。 她终究是涉世未深,好在顾莫争恰巧路过,才救下众妖包围下奄奄一息的姜若水。 她恨顾莫争,顾莫争知道,他将昏迷的姜若水待会妖主殿。而姜若水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顾莫争一剑,她姣好的面颊上被执拗充斥。 “还我哥哥……你个畜牲……” 那只剑插在顾莫争的左胸,姜若水下死手了。 顾莫争任由那把剑越刺越深。 外界传闻,是他杀了姜同尘,刨走了姜同尘的内丹。 那时,姜同尘净灵体的秘密也不胫而走,他拿走了姜同尘的尸体,无一不在向修界告知一个消息:不仅是净灵体的内丹,净灵体的血肉,他同样也要占有。 可倘若顾莫争不将姜同尘的尸体保护好,这仅剩的一点骨肉,怕也要让修界吞噬而尽。 汩汩的血液自顾莫争胸腔里涌出,他将近自残的想,为什么姜若水刺入的不是右胸,右胸口的逆鳞才是决定龙族生死的要害,可世上无人可知。 姜若水第一次杀人,这么多的血,像溪流一般,染了她一手。 她退缩了,害怕了,不禁有些崩溃。 明明知道这是个万恶的妖族,是杀害他哥哥的凶手…… 豆大的泪还是滴啪嗒啪嗒从少女脸上落下。 “还我吧……把他的尸体还给我……”姜若水喃喃着,哽咽不止。 她改变主意了,她不想让顾莫争死了,她只想带哥哥回家…… 血又留了很久,妖主殿里静得似乎只剩姜若水自己的哽咽呼吸。 寂静里忽然响起了顾莫争得声音。 “不可。” 声音在大殿里回荡了很久。 不可。 …… 上元夜的望江楼本是热闹至极,楼上的打斗声无疑万分突兀。 冰霜一样的剑身在空中挽出淡蓝色的光影,房间里的摆设打得粉碎。 “你这混蛋!你以为谁都能代替他吗!?”姜若水手里的剑杀气腾腾,乔洛扑上去拉住姜若水,又被姜若水推开。 “若水!你怎么?!”乔洛来不及阻止,又一剑对着顾莫争的方向了砍下去。 砰的一声,姜同尘抄起一把砍成一半的椅子,猛地举起,替顾莫争挡住这一击。 这一剑力道不小,震得他虎口发麻,几块木块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姜同尘凝了神色,敛了面上的淡然自若,乍一看便知动了火气。 姜若水认识“阿九”?看起来似乎和姜若水还有过节。 不管怎样,“阿九”这副愿打愿挨的模样看着才让他生气。 挨打干什么,还手啊!孬种! 姜同尘把顾莫争扯到自己身边,他看的出来,姜若水看在这张脸上,也会给自己几分薄面。 几年不见,这小女孩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这脾气似乎也大不少。 本是两人对峙,忽然插进了姜同尘,姜若水手里的剑还在铮鸣,她咬着牙。 “让开,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劝你离他远些,毕竟谁知道他接近你的目的……”姜同尘面上的冷峻刺痛了姜若水,这张脸实在是太过相似,带给姜若水的影响也大,话音越来越小,终究没把最后的几句说出口。 她几乎要怀疑轮椅上的这个是否真的姜同尘。 但,乔洛说过,几年来与她相依为命的师傅,名为江和光。 “我不想知道你与他有什么恩怨,”姜同尘看着这个长大的女孩,心中复杂至极,“我与他相处将近半月之久,善人也好,歹人也罢。足够我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顿了顿,打断了又欲开口的姜若水。 “我非心盲眼盲,自有我自己的定夺。” “他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别人决定的。” 身边的顾莫争悄无声息的拉紧了姜同尘的衣角。 姜同尘挺直了腰板,与姜若水双眼对视,虽在轮椅上坐着,但却丝毫不影响他决然的气势。 对峙的几秒里,他看到了女孩眼里汹涌的不甘和恨意。 那把冰蓝色的剑却如融化的冰雪般,缓缓消失。 姜若水眉头皱紧,姜同尘看得见她绷紧的嘴角。 第五十八章 差点又一次 “我提醒过江大夫,他并非是什么好人。”姜若水扭开头,不愿意看那张与姜同尘九分相似的脸。 “他接近你必然是有所图谋,你不要被他诓骗。” 姜若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更相信自己的感觉。”姜同尘定定的看着她,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他察觉到身边的“阿九”浑身都绷紧了,似乎在极度紧张着什么。 “阿九”很乖,起码在他面前总归是乖的。 姜同尘不想只听姜若水的一方之言,就一棍子闷死这个眼里都是他的家伙。 哪怕姜若水曾是他一年左右的便宜妹妹。 这话一出,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姜若水的脸红一会绿一会,皱着眉最后瞪了一眼顾莫争。 仙门规定不许伤害凡人。只要这个江和光护在顾莫争面前,她便没办法出手。但隐隐还有更多的成分,是因为她无法对着那张脸下手。 水蓝色的裙角随着少女的步伐摆动,姜若水口中喃喃了一句好心喂了狗,飘逸的衣袖一甩,大步出门。 一时间房间里碎的碎,烂的烂。 姜同尘呢喃了一句岁岁平安,一片混乱里,乔洛站在中央不知所措,她看看门外,又看看姜同尘。 她好像闯了大祸。 这场混乱,就是从她把姜若水带回来开始,乔洛尬在场上,不敢看姜同尘,手一个劲儿的揉着鼻子。 “你追过去看看吧,这边我解决。”姜同尘冲他笑笑,让她放心,“去吧,她状态不对劲,你也很担心她,不是吗。” 乔洛一顿,不知是不是搓久了,鼻头一酸,点点头。 她的师傅总是有恰到好处的通情达理。 多一分便是烂好人,少一分又显得刻薄。 正正好好,不多不少。 这也是她如此厌恶男人,却唯独与师傅相处融洽的原因。 看着乔洛走出门,姜同尘才彻底放松。脑袋向后一仰,靠在轮椅靠背上,长舒一口气。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思绪混成浆糊,乱七八糟。他仰着头,看到了“阿九”在偷偷看他。 被抓住后,眼珠不自然的一转,挪开与姜同尘对视的双眼。 就在刚才,顾莫争甚至以为,姜同尘就要知道他是谁了。 但姜同尘似乎没有深究的意思,本该是好事,可顾莫争又有些郁闷,不知道在惋惜什么。 “你想对我说什么?”姜同尘仰着头,观察着“阿九”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阿九”瞒了他一些事,姜同尘不傻,他 看得出来,但他更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些事还是不说开更好。 他看见“阿九”的嘴唇在发抖,高大俊美的男人在那一刻失了所有的气场,显得可怜巴巴。 没等“阿九”有什么反应,姜同尘就又打断了他:“你会害我吗?” 房间里只有太安静,楼下人群饮酒享乐的声音放大了许多倍,吵吵嚷嚷成为两人之间的背景音。 “你会吗?”姜同尘侧着脑袋,歪着头,接着那抹熟悉的笑容就爬上了他的脸。 没有质问,没有猜疑。 仿佛他说什么,姜同尘就信什么。 这样的东西,他究竟要拿什么才能得到。 五年,十年,一辈子,倾尽所有。 顾莫争一滞,机械的摇摇头。 见到他的反应,姜同尘笑得更灿烂了。 未等他说什么,一声干咳打断了二人。 “小江大夫,结一下帐吧。”老板富态的方圆脸出现在门口,手中拿着账本和笔风驰电掣。 姜同尘:“……” 住手啊!你那手都要写出火星了! 奋笔疾书不是用在这里啊! 老板握着记账的笔都激动的微微颤抖。 发了!发了!这得赔他多少啊! …… 姜同尘被掏空了。 腰间两侧储物囊里银子少了大半,身上瞬间轻了不少。可姜同尘总觉得轻的不像是钱,而是他那两颗丰盈的腰子。 饭也没吃成,人财两空的他被赶到了街上。 闹了这么一通,恰好到了月上柳梢之时,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在这天晚上涌上街头。街上本就挂好的花灯也在这一刻点亮,烛光刺眼的光亮被灯纸罩起来,柔和的斑块状的光影细碎的打在两人身上。 顾莫争原本苍白的脸也被柔晕的光线削去棱角,看起来有了些人气。 两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上走着。 但姜同尘却品出了什么叫“招摇过市”。 身边跟着的这张脸未免也太引人注目了些,特别是在这些烛光的晕染下,原本拒人千里的凶气也收敛了些,这无疑不是向周围的少女释放“寂寞帅哥上元求撩”的信号。只是过了一条街,顾莫争就被抛了不下十几条帕子。 可惜这十几条刺绣精致的帕子无一不被顾莫争随手一扔,碾在地上。 啧,你这一碾,碾得那里是帕子,你这得碾碎多少姑娘的芳心。 姜同尘心中嘀嘀咕咕,忽然自己怀里也被抛了几条帕子。 原来是姑娘们见顾莫争这冰块甚是不解风情,递到他手里的手帕,每一个有好下场,退而求其次看上了身边的姜同尘。 这帕子做的实在是精细,姜同尘瞅了会腿上被扔上去的帕子,正打算拿起来细细观摩,一只大手正值而来,甚至都没有问过姜同尘的意见,一把抢了过来。 姜同尘:“?” 他转头去瞧顾莫争的表情,却看见身后的男人额头上青筋跳起,一把扔掉了这条帕子。 他像条护食的狗,下一秒就要亮出最锋利的犬牙。 姜同尘盯着地上这条难逃宿命的帕子,摸着下巴沉思。 “阿九”是不是多踩了这帕子两脚? 这条帕子不一般啊,它被特殊对待了。 也许,这就像睡觉时在耳边不停嗡嗡尖叫的蚊蝇,阿九这是被烦久了,有些恼了。姜同尘信心满满的推断。 “我带你去买个面具吧。”姜同尘提议,恰好看见街角就摆着一个摊位,忙不迭滚起轮椅,却被拥挤的人流推了一下,像被海浪推到岸边的小船,又荡回了顾莫争身边。 啧,轮椅真麻烦。 等他下次进阶,洗涤筋骨后,就可以摆脱轮椅,一身轻松,从此不做残疾人,姜同尘乱七八糟的想。 见姜同尘这在密集的人流里挤不动,顾莫争将他安置好,拿了几块银子,只身去街角的摊子那里买面具。 BaN  他不过离开一会,远处忽然响起大声的呼喊。 “闪开!都闪开!” 只见远处高大的马直冲而来,驾马之人一身锦衣贵气逼人,一眼便知是什么达官贵人之子。 街上的人流固涩在一处,像一锅煮稠了的粥,面对这样的飞来横祸,都慌乱不已。纷纷想要向街道两侧躲闪。 不知道今天哪个倒霉蛋要丧命马蹄之下。只要这些贵族包庇,太守府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来的什么天理,他们就是天理。 人流挤来挤去,人们见缝插针,姜同尘连挤进去的位子都没有,椅丝毫挪不开分毫。 原先,人流聚集在他身侧,他只听得见人流之外那驾马之人的呼喊声,随着街道中央人群越来越稀,人头越走越少,露出了远处的马头,马身……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蹄已经到了他面前的上空处。厚重的棕色马蹄下面镶嵌着一块沉甸甸的马蹄铁。 姜同尘无声的正大了双眼,甚至忘记了动用灵力,让自己站起来赶紧溜走。 这一蹄子下去…他脑袋会开花吧……?? 他脑袋里最后冒出一点想法。 “砰——” 木头断裂的声音巨大刺耳,姜同尘只觉得一阵木屑粉碎物飘进了他的鼻腔,刺激着他的鼻粘膜。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把将他掳到了怀里。 姜同尘怎样也是个成年男子,体重自是不轻,可这人眨眼间就将他抱走,紧紧扣在了怀里。冰凉的手有些抖,来回摩挲着姜同尘的面颊,又把他紧紧扣在怀里。 差一点,又差一点,他又要失去他。 这次要等几年,五年,还是根本等不到。 顾莫争脸上戴着面具都遮不住那阴桀的眼神。 怀里的姜同尘也是后怕不已,少见的任由顾莫争窒息一般的拥着他,两人的心跳声交融在一起。 经历过前一次跳崖,他比谁都清楚死亡的痛苦。尽管可以重生,但那种痛苦他至今不愿意再承受第二次。 生命和死亡面前,一切都淡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姜同尘感到自己的脖子被压得好沉,好累,难以支撑。最后软趴趴的把脑袋拱到了顾莫争肩膀上,轻轻喘息,感受着差点失之交臂的生命,甚至无视掉了周围的一切。 可他不知道的是,远处一道黛青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恍若天神。一出现便镇住了混乱的场面。 那人用力一拽,轻松制服了这个桀骜不驯的骏骑。 顾莫争眯着眼,看清那道黛青色的身影后,神色骤变,眯起了眼。 陆长明…… 他第一反应按住了怀里姜同尘的脑袋,生怕被抢走一般。眼神里的阴桀还没有消散,诡异的红光在深处一闪而过。 第五十九章 丢人 是啊,姜若水都找到这儿来了,紫虚的人出现再次也是正常。 顾莫争掩了眼中的狰狞。 身旁几个普通百姓只觉得这个戴面具的男人,眼神怪瘆人的,不禁躲远了些,好奇的张望控制住马匹的陆长明。 事情的起因也很简单,这马性子刚烈,不服管教。 那贵族弟子偏偏不信邪,世上的马,便是没有他驯服不了的。 可谁知,刚骑上去,就一发不可收拾,马匹失控在街上横冲直撞起来,方才竟是直接将他甩了出去。 好在陆长明及时出现。 众人本以为风波就此平息,黛青色身影的出现实实在在赚取了一波群众好感。 没有他,这街上还不知道要死几个人。 只见陆长明手里牵着马绳,内敛干净,身边的人为他这番英雄行为而欢呼,他却宠辱不惊,仿佛世上没有什么能影响到他。而此刻,他正若有所思的看这马匹。 “喂!前面的傻大个!快把马还给小爷!” 这富家子弟方才被马匹甩了出去,这会子疼过了气儿,终于爬了起来,冲着陆长明的方向叫唤。 “别过来。”陆长明的语气严肃了几分,他察觉到了些异样。 “你让老子站住就站住吗?!这可是老子的地盘!”富家子弟骂骂咧咧的走近牵马。 谁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忽然,陆长明手里的马红了眼,像是疯了一样,毫无征兆的嘶鸣起来,四肢焦躁不安的跺着地。 恰巧那富家子弟刚走到马附近,突如其来的一蹄正直踢在那富家子弟身上,一脚踹出老远,空气中只听一声惨叫。 那马也没撑多久,马嘴里吐出一口血,沉重的身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不止。 这一瞬间发生的太突然,但陆长明敏锐的嗅到了异样的气息。 这马不是自然死亡,这是妖术。人群里藏着异族。 犀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却什么都没与发现。陆长明谨慎的观察了一会马匹身上的术痕,才起身离开。 而此时,顾莫争已经抱着姜同尘走出一段距离。 “什么声音?!” 姜同尘埋在顾莫争脖颈的脑袋突然抬起,他刚从生死冲击里清醒过来,就听到了富家子弟的那声极为痛苦的惨叫。 但顾莫争是不会容许他观察清楚状况的。 他把姜同尘的脑袋正回来,摇摇头。 陆长明还在那里。 他不想让姜同尘见到他们,他也不确定姜同尘会不会跟他们离开。 他更希望姜同尘眼里只有他自己。 可他就知道,姜同尘好奇的事情,不看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被掰回来的脑袋跃跃欲试,伺机窥探着两人身后的情形。 顾莫争沉重的一息后,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扣在了姜同尘脸上。 “什么?”姜同尘感觉脸上一凉,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伸手拿下来一看,发现是个奇丑无比的面具。 搞什么?! 这玩意这么丑真的是给人戴的吗! 他看了下顾莫争脸上的面具,发现也怪丑的。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发现自己的更丑。 共同点就是,都长得张牙舞爪,人.兽共恶。 他不禁伸出指头,狐疑的戳戳顾莫争硬邦邦的胸膛。 “你是眼光不太行,还是走在审美前列?这艺术品我欣赏不来啊。”姜同尘嘴上嫌弃着,还是老老实实扯着绳子,带上了这个面具。 如果可以,他是不想戴的。 毕竟自己长得一表人才,不把脸拿出来兜兜风都愧对投胎这门技术。 但是,轮椅没了。 被那马蹄子一脚踩成了堆废木头。 现在他只能被“阿九”抱在怀里,一个成年男子被另一个成年男子抱在怀里…… 怎么看都有损颜面! 不能被青塘里的其他人认出他是江大夫!不然日后颜面扫地!行医路坎坷! 忽然,顾莫争似乎抱的不是很顺手。掳着姜同尘的腰,将他向上一托。 姜同尘死过一次后便格外害怕从高处摔下,他惊呼一声,一把搂紧了顾莫争的脑袋。 等他再次反应过来时,姿势已经变成了他半坐在顾莫争的一只胳膊上,被旁边的男人单手托抱在怀里。 这姿势都是用来抱小孩子的。 姜同尘老脸一臊,还好有面具遮挡,许久才发现自己还抱着顾莫争的脑袋,顾莫争的脸被迫在姜同尘胸膛上埋了许久。 被松开的苍白的脸上隐隐起了红晕,但暖黄的烛光却根本让人看不出异常。 姜同尘像拿了烫手的山药,猛地撒开手,嘴里小声嘀咕:“丢人。 既然知道丢人,他就不作妖了,准备安安静静当个面具美男。 可偏生周围的人不放过他。 “爹爹!爹爹!我也想这样!”旁边的小男孩指着被托抱在怀里的顾莫争。 姜同尘一转头就看到小孩子拿手指着他,瞬间,周围许多目光聚了过来,这目光好像一个个指头,直直戳他脊梁骨,脸上烧的慌。 这会儿面具也挽救不了他的羞耻心了,姜同尘像个刺猬一样蜷缩起来,脸藏在了顾莫争肩头。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姜同尘无声的给自己催眠。 旁人眼里,两人姿势俨然是一副依偎模样。 那孩子的父亲看了两人一眼,大骇。 “好的不学!你要是敢当断袖!老子现在剁了你这鸟!”说着,这位大汉用力拽了一把自己的儿子,让孩子走快些,生怕多看一眼自己的孩子也变成断袖。 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他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被爹爹一顿敲打,委屈的要死,瘪起嘴来大哭,被大人拉扯着踉踉跄跄的离开。 他只是想跟大哥哥一样被抱在怀里看灯嘛! 这边有动静,人们就随着声音看过来。 其他热闹事儿倒是没看到,只看到两个高大的男人抱在一起,较为清瘦的那个被抬着臀部抱在怀里,本来还算高挑的一个人,此时倒也显得小巧了些。 周围传来各色的议论声,男人们好奇的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女人经过时诧异的看他们一眼,随即用帕子捂着嘴偷笑。 这笑声不偏不倚传到姜同尘耳朵里,本没什么含义的笑声,此时在姜同尘耳朵里也暗含玄机,一下子戳到了他的羞耻心。 臊得他抬不起头,一个劲儿拍着顾莫争的肩膀,不停催促:“快走快走。” 这辈子的脸都被丢光了。 顾莫争不吱声,他倒是喜欢姜同尘这副蜗居在他怀里的样子。姜同尘几番催促之后才不情不愿迈起长腿。 两人行走间来到一处戏台子。 姜同尘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终于抬起头。戏台周围永远聚集满了人,老百姓无一不是图个乐呵,过节是为了干什么,过节就是为了图乐。 人太多了,凭姜同尘自己的身高,估计是看不见的。但有顾莫争抱着他,他的视线刚好越过人群的头顶,戏台上的一切全部展现在眼前。 他咂了下嘴,怪不得以前见到的老人家总是让姑娘们找个高点的对象。 可姜同尘只是看了眼戏台就兴致缺缺的缩了回来。 印象里,姜同尘是很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东西的。顾莫争疑惑地视线投过来,姜同尘耸耸肩,回答道:“没什么意思,这场戏我看过了。” 上面是皮影戏,很多年前,从紫虚下山归家时,那年的上元,他带着反派出门,看的就是这一场。 那时,该死的顾莫争不知犯了什么病非要施术一把火烧了人家的摊子,想来上面演的是围剿饕餮,定是触了他的禁区。 “走吧,我们不看了,年年都演这个,早就看腻了。” 姜同尘说完,顾莫争也不质疑他,带着他转移阵地。 姜同尘本就是个适应性良好的人。没过多久就把方才的尴尬和羞耻抛在脑后。挺直了身子,像伸着脖子的鸵鸟,观察着四周。 这个视角颇有俯瞰众生的意味,姜同尘张望着,不禁感叹,天道视角也蛮不错的,能不能让他也做做天道。 想着,这话不小心就从嘴里溜出来了。 他嘴里刚嘟囔完,天上轰隆响起了一声巨雷。 姜同尘:“……” 好了好了知道了,想想而已。 收起那点图谋不轨的心思,姜同尘认真的观察着周围,忽然他发现了什么,指着另一侧雀跃道:“我们去那儿吧。” 两人之中,自然是姜同尘说什么就是什么,等顾莫争靠过去才发现,那是个河道。 河道边用青石砌了河床,又有细小的水苔附着,哪怕是冬日都有微小生命的呈现。 这两天不算冷,河面上本就结的不结实的河冰自河边向中间化开。 夜里的水面像是波光粼粼的黑色水镜,天上祈福飘散的孔明灯被映在水面,和水里的河灯糅杂成一湾星光,星星点点铺散在水波潋滟之上 ,旁边偶有未融化的冰块,发出幽幽的蓝白色的光。 顾莫争顺着姜同尘的意思,买了两盏河灯。 荷花样子的灯盏与寒月格格不入,但偏偏花心的烛火又让人觉得暖意融融。 第六十章 河灯 姜同尘怀里抱着灯,光线映着两人的脸。 恰巧河边上漂过的一盏河灯,在水流里晃晃悠悠,忽然翻了个个儿,咕咚一下,连带荷花灯整个灯体都沉进河底。 “那盏灯,被河流收下了,愿望一定会实现吧。”姜同尘指着刚刚沉下去的花灯,“我们也放两个吧。” 黑夜里,顾莫争眼里只有被灯火照亮的姜同尘,便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 不知为何喉咙有些发紧,顾莫争手指不自觉揉捏着姜同尘的腰。 姜同尘放灯的手一顿,皱起眉,拍了他的手一巴掌,古怪的看他一眼:“干什么,别乱动,我腰上都是痒痒肉。” 抱着他的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没有动作了,姜同尘转头将两个荷花灯都放到了水里,河灯浮在会面上随着水波飘荡。 “阿九,许个愿。”姜同尘看着他。 顾莫争抱紧了姜同尘的腰杆,靠近了些。 他没什么愿望了,想要找到的人已经找到了,再奢求更多,总觉得上天会把他现在得到的一切收回。 但再姜同尘期待的目光下,他还是像模像样的闭眼许了个愿。 但睁开眼时,只见姜同尘盯着他的脸,笑盈盈的,唇边时抹不开的蜜意。 黑暗中顾莫争无声的咬了下嘴唇,又迅速调整好状态,用疑惑的目光和姜同尘对上。 那目光好像在说:不是还有一盏灯?为什么不许愿? “你是想问另一盏灯吗?”姜同尘的目光随着两盏依偎着飘远的灯,面上的笑意不减,“我没什么可许的,已经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了,我的那份,送你了。” “用我的名义,实现你的愿望。” 突如其来的第二个愿望让顾莫争有些发愣,踌躇间,点点的雪绒落在姜同尘的发丝之间。 不知何时开始落雪,雪花不大,飘进河道里的瞬间与水融为一体,其他的纷纷散散,像绒毛一样黏在姜同尘的头发上,衣物的褶皱里,顺着脖颈飘进衣领更深的地方。 顾莫争看迷了眼,什么愿望,他统统不记得,他只见到那一片片雪花,落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姜同尘看见面前的脸越靠越近,离他越来越近,反应过来时,呼吸都凑到了他跟前,脑海里轰的一下,瞬间爆炸。 他要干什么! 情乱,意乱。 朦胧间,轻轻的吻落在了姜同尘的头发上,顾莫争细细亲吻着雪落之处。 这是他的愿望。 人潮喧嚣随着夜深结束。 两人回去时BaN发现,乔洛一早就回到医馆了。 顾莫争怀里抱着姜同尘,推开门。乔洛只看得见蜷缩在顾莫争怀里的一个背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他师傅。 竟然还是被抱回来的。 “师傅,怎么……”被抱回来了…… 不等乔洛问完,姜同尘感知到什么,立刻抢过了话茬:“你怎么回来这么早?没找到人?” 姜同尘抢的有些急促,生怕被人发现她故意转移话题一样,憋的满脸通红。 他想赶紧跑,可是手边什么支撑他逃跑的东西也没有,反而自己被顾莫争锁的紧紧的。 想起方才那个意味不明的亲吻,姜同尘只觉得心底发慌。 一晚上都这样抱着他,不累吗。 乔洛也不多想,顺着话就接了下去,提到这个,她反而像个霜打了的茄子,“找到了。” “她怎么说?”姜同尘感觉搂在自己腰间的手又重了几分。 “她说……”乔洛神情萎靡,“普通人不要插手这些……” 嚯,被嫌弃了啊。姜同尘也顾不上想让那些混乱的吻了,想要过去安慰下低落的乔洛,两手条件反射去找轮椅的轮子却只摸到了顾莫争结实的小臂。 “师傅不用安慰我,我没有难过,我只是……我只是有点担心若水的状态,她看起来不太好……”乔洛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整个人低落的趴在桌子上,像个找不到食物的小狗。 若水还不让她跟着!她知道自己闯祸了,可是…… 她趴在桌子上,两只手环在脑袋周围,眼睛从相叠的胳膊上悄悄观察着顾莫争。 可是那是她的师娘诶。 暂定的。 乔洛心里又附加了一句。 …… 十五一过,过年的氛围便真的过去了。街上的邻里作坊全开了张,姜同尘这边收入依旧惨淡。 他没了轮椅,唯一的出行工具被毁,只能靠顾莫争抱着他来回转移。原本还有些羞涩,后来发现顾莫争绝对更好的代步工具。 可快可慢,人工语音智能服务,简便快捷。 但也就姜同尘敢这么使唤顾莫争。 这幅画面若是被其他妖族见了,怕是要惊掉下巴,他们堂堂新妖主,只在人族混了个代步工具的地位。 姜同尘拿来了账本算了笔帐,剩下的银子也不够他们撑多久了。 不行,钱不上门,他就自己去找钱。 姜同尘试着找人托话,询问寻芳阁花魁的病情如何,可托话的人却被寻芳阁的鸨母直接赶了出来。 说什么都不用他看病了。 姜同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连被对面医局看了几天的笑话,甚至就在今天早上开馆时,还有对面的学徒跑来打嘴上便宜。 “就这样子,还能撑几天啊,江大夫要不歇歇吧,我看啊,正月一结束,这馆子怕是就要倒。” 姜同尘没说话,只有顾莫争的眼神越来越冷。 这青塘里的同行,现在就等着看他的笑话。毕竟当年他独树一帜时,实在是让人眼红。 最近的病人多了不少,但多半是不会到姜同尘这边来。 目睹几个病人进了医局,那学徒一拍腿,“哎呀不说了,我们现在可忙了,这一小会儿都离不了我。这不,又来一个……” 远远看到一个小厮样打扮的布衣人,大汗淋漓,像是匆忙赶路而至,定然是有什么急事。医局的学徒倒是很有眼力,慌忙去迎。 “慢点慢点,来跟我来,您先跟我说说这是哪位公子小姐病了?怎么这般着急?”他伸出手,正欲招揽这个小厮,却被这个小厮正直躲开了。 学徒:“?” 那小厮直接拐到了姜同尘面前,见他被一个陌生男人抱在怀里,微愣两秒,不过一会就收起了诧异的神色。 “江大夫,太守请您去给老太君治病呢!这两天陆续来了几家大夫,都是些庸医,什么都治不好,还得是您啊,您快随我去看看老太君吧。” 这番话一出,学徒本就菜色的脸又难堪了些。 最近前去太守府看诊的大夫,几乎都是他们医局的大夫,这话无疑是两巴掌,毫不留情的哐哐扇在他脸上。 姜同尘双手环胸,垂着眼眸。 说是不生气都是假的。 他惦记着太君的病情,先前几番前往太守府无一被各种理由打发。 就算因为崔锐要与他交恶,可人命无辜。后来连请帖都要收回,竟是临走都不忘在青塘百姓面前给他一巴掌,让他颜面扫地。 现在治不了了,有求于他了,派个小厮跑过来低三下四的求他上门。 真当他是招之来挥之去? 姜同尘就这么沉默着,小厮看的心惊胆战。 这江大夫要是拒绝,他可怎么交差?! 他颤颤巍巍的开口:“小江大夫想好没有?我们老爷说了,先前是他对不住江大夫,还请江大夫不计前嫌,跟我们走一趟。老爷知道最近医馆不景气,此番必定报酬丰厚!” 终于,姜同尘懒洋洋的抬起眼皮,那小厮以为有希望,脸上都堆起了讨好地笑,却听姜同尘扯扯抱着他的那个男人的衣领。 “阿九,你觉得我要去吗?”姜同尘转头看向顾莫争,询问着顾莫争,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在说着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情。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转到了这个陌生男人身上,他们先前从未在医馆见过这人,但现在江和光竟然将决定权交予了此人。 顾莫争抱着人,轻眯狭长的眼,有什么恍然一闪而过,让人抓不住,捉摸不透,只见他无声的摇摇头。 姜同尘隐约感觉抱着他的人胸膛起伏了一下,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有些没搞明白“阿九”忽然在乐什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转头对小厮耸耸肩。 “我家阿九说我不能去,劳烦跑一趟了。麻烦转告太守,我江和光不至于连生计都讨不到。”姜同尘连眼神都懒得给,拽拽顾莫争的衣服,“走吧,我们回去。” 这副蜗居在顾莫争怀里的姿势,让顾莫争颇有种姜同尘在与他撒娇的错觉。 尽管知道他没有这层意思,但蕴藏着深意的眼神不自觉在姜同尘身上黏着,带着他怀里的人转身进馆。 “江大夫!等等!” 砰—— 顾莫争一脚关上了门。 只留门外那小厮和医局的学徒面面相觑。 但,这次太守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把姜同尘请回去,不过多久,竟是亲自上门了。 邻里街坊哪里见过太守亲自登门这场面,围着医馆看起热闹,对面医局更是恨得牙痒痒。 已是中年的男人本该极度在意自己的脸面,可现在却亲自登门。 第六十一章 檐下燕 多多少少是有诚意在的,但话语里依旧有着官员的傲态。无论如何,太守都要坚持着最后一丝高傲。 特别是在言语态度上。 “本太守已是,亲自登门拜访,小江大夫,这要是再推拒,怕是不合礼数了。” 做到这份上,已经是太守最大的让步,但凭心而论,这件事姜同尘实在是做不到了。 “抱歉,太守大人恐怕要另请高明,在下学术不精,恐难医治。”姜同尘真诚的回答着,态度上没有再为难他们的意思。 他拒诊,当然不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恶气,毕竟那关乎着一条人命,医德良心都不允许他这么做,若是自己还有能力,现在自然会一口应下。 可眼下,这件事就如同扁鹊见蔡桓公,好比疾在腠理,不经妥善诊治,现已入骨。此时再来寻他,为时已晚。 “江和光,你还有什么不满?说出来我都能给你。我只要你现在去医治家母!” 说到这里,太守宽大的脸庞忽然皱起,略有凶相的眉头紧蹙,语气里已然隐隐带了威胁:“你可别忘了,当年你来青塘,可是我给了你一笔银子,你才能在青塘过得下去!” 周围安静的离谱,忽然传出一声讥笑。 姜同尘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忽然笑出声。 这声笑过于讽刺,太守不禁恶声相向,“你笑什么!?” “没错,大人是给了我一笔银子。” 姜同尘顿了顿,眼神都冷了三分吗,“可那是我揭了悬赏榜,治了人,应得的。” “五年来,我念着太守恩情,为老太君治病,分毫不取。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可太守这份恩情,我早已报完,莫要拿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来要挟我。” “更何况,我先前三番想要为老太君医治,可均被太守下令阻止,如今老太君病入膏肓,我已无能为力,此时逼我行医,太守未免太强人所难。” 姜同尘一番话说的凛冽,眉角都带上了森寒,本是清秀和善的长相如今也盖不住冷意渗人。 偏生他又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抱在怀里,原本好不容易架起来的那点气势,又被现在的姿势磨了个精光。 颇像跟大人讲理的小孩子。 门外有看热闹的姑娘小声议论:“你看小江大夫现在的样子,真可爱。” 旁人可能是听不到的,可顾莫争身为妖族,五感比普通人更强,这句话在他耳朵里清楚至极。 他的脸唰的冷了下来,无声的抱紧了姜同尘。 门外看热闹的人群听到姜同尘见死不救时,各个大义凛然,痛斥这姜同尘不念善恩,没有医德。等听到最后,姜同尘的这番说辞说完,舆论的风向瞬间转了个弯。 太守这会儿也是说不出什么话了,他皱着眉,张张嘴,想要从脑袋里搜刮出什么反驳的话却是一片空白。 他想通过一些强硬的手段让江和光服软,可是门外还有这么多看热闹的老百姓。一时间他进退两难,无论怎样今天这个脸都丢定了。 他梗着脖子,依旧觉得江和光是在成心给他找难看。 江和光说治不了,怎么可能。 当年老太君卧床不起时,便是江和光经手才有了起色,现在江和光这般态度,这让他怎么相信。 医馆里许久都没有人说话,外面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闹事群众起哄,催促着姜同尘给太守些回复。 姜同尘叹了口气。 再怎么样,老太君也是条命。不过他确实帮不上忙了。 “太守大人,这件事我实在是无能为力,甚至已是黔驴技穷,但若太守大人愿意,倒也还有一条出路,就看太守大人意下如何。” “什么?”太守听到这句话,抬起脑袋。 “去寻仙门,或者游历的修者,只要会驱邪之术,都可以。”毕竟老太君的病,根本不算病,而是一种极为难除的邪物。 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看到太守的表情急速变化,由最开始的不满和气愤,突然一顿,最后转化成了姜同尘一时间无法判断的表情。 他脸上覆盖的情绪太多,但唯有一点,姜同尘可以保证,他看到了一种惶恐,甚至可以描述为惊恐的表情。 他不知道太守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心中尚未揣测出一个合理的结果,就听太守用颤抖的声音问着;“江大夫还懂得这些?” 姜同尘点头,“略知一二。” “那,不知小江大夫看出了些什么?” 问什么突然问这个? 姜同尘一时摸不着底,默不作声的眼神乱飘,对上“阿九”的目光。 那目光里一片复杂,姜同尘心下一沉,斟酌一番,“这我就不懂了,这些不是我一个大夫可以精通的东西,太守还是寻些奇人异士来问问吧。” 听到这里,太守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缓缓叫了人离开,临走还回过头深沉的目光多看了姜同尘两眼。 乔洛一回来就看到一群人围在医馆的门口,一打听才知道太守找上了门。不禁觉得扬眉吐气。 “这以后,他便是不能给我们使绊子了吧。”乔洛从萝筐里拿出新挖来的药材,嘴上絮絮叨叨。 姜同尘无声地摇摇头。 不好说。 毕竟他在这件事上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唯一的好处就是青塘镇上的百姓又敢来他的医馆看病了。毕竟太守都亲自登门请医,他们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姜同尘伸手戳戳顾莫争的脸,“你也是觉得太守不对劲吗?” 他想起对上的那双复杂沉寂的双眼,似乎“阿九”总是喜欢这样盯着他。无论什么时间,着双眼望向他的时候,都会像无底深渊。 但“阿九”摇了摇头。 他不是在思考太守。 那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为什么总是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依然不是第一次感知到这种目光,可却是第一次如此的想要问清楚。 姜同尘张张嘴,在他心里,“阿九”已经是他们医馆的一份子了,嘴里的话含了半天,但出口却变了味。 “再去帮我订做一个轮椅吧。” 他看到顾莫争眼神暗淡了些,腰间的手又搂紧了几分。 也罢,刨根问底有什么用,他不过是个哑巴,姜同尘想。 在万物蓄势待发昭示生命的初春,太守府挂上了白绫,奏了哀乐。 老太君还是没了。 听闻老太君死讯时,姜同尘坐在新轮椅上,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还是没了。 乔洛也觉得奇怪,“师傅不是让太守去寻修士,为什么老太君还是没了?现在这镇上不就有吗?” “最近镇上有修士驻扎?”姜同尘一惊,他自十五以后,许久不曾出门,顾莫争替他完成所有的琐事,他甚至连门都不用出,自然也不知道镇子上竟是来了些修士。 “那便更奇怪了,既然法子就在眼前,为什么太守还是放任老太君病情恶化。”姜同尘沉思着,转眼看到了院子里的“阿九”,在盯着什么东西发呆。 神思一下子被“阿九”吸引走了。 这家伙总是一副眼里满满都是他的样子,姜同尘很少见到“阿九”关注些其他的东西。 他吃力的滚起轮子,新轮椅还说不上太顺手,用起来终究不如老的那个,姜同尘感叹一声,果然自己还是喜欢念旧。 出了门,顺着“阿九”的视线向上看去,他才发现屋檐下多了个燕子窝。 这个泥窝才建了一半,两只燕子来来回回衔来泥草,累了两只鸟就停歇在房檐上,依偎在一起。 就看这个啊。 姜同尘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可看的地方。这时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眼睛被刺得都要睁不开了,眯成一条线。 忽然感觉有手掌遮在了他的眼睛上方,一双骨节分明的苍白的手,出现在他头上。 那只手却没有遮住所有的阳光,零散的阳光溜进他的指缝。 姜同尘仰起头。 不过这下子,他确实是看呆了。 究竟为何有人会长得这么摄人心魄? 姜同尘的视线划过他的眉峰,他的眼睫。每一处都宛若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仿佛他就是伊甸园的蛇果,不,他是那条美丽的毒蛇,明明没有任何话语,却是世界上最大的诱惑。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呆滞了几秒,姜同尘干咳一声,掩饰着:“你在看什么?” 他咳的很不自然,顾莫争没有给他回应。 姜同尘只能看到那只手越来越低,慢慢的靠近他的眼睛。 这是一种极具压迫性的姿势,仿佛一个巨物压在头顶,时刻就会掉落。 可偏偏姜同尘像是受了诱惑,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手下压,最后覆盖在了他眼上。 但这会儿却不像刚刚遮住阳光一样,这只手紧紧扣在了他眼上,不留丝毫的缝隙。视线里一片黑暗里,眼睛被迫闭上。 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什么,眼睑带动睫毛轻轻的颤动着,姜同尘感觉到睫毛被那只微凉的手压住。 顾莫争垂眸看着眼下无比乖巧安静的人。坐在轮椅上无法逃避,视觉被他夺走,仿佛一个剪断提线的傀儡娃娃。 第六十二章 疫起 手盖住了姜同尘的双眼,顾莫争看到了那片莹润微张的唇,在那玉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手掌之下的睫毛也不安稳的煽动,剐蹭着他的手指,他俯下身,靠近那块掌心的触感。 做贼心虚般,顾莫争的鼻息也被放缓。此时的姜同尘就像是在花丛暂时停歇的蝴蝶,一个过重的喘息都能将他惊走。 直到自己轻轻的呼吸喷洒在顾莫争的手背上。 一个吻,克制,隐忍。 隔着他的手掌,落在他的手背上,相距一掌的厚度去亲吻姜同尘的眼睛。 俯身间,未被束起的发丝垂落,一条条打在姜同尘的肩头。 姜同尘似乎感觉了,不安的动了下。 “你在干什么?”那种物体坠落的感觉很明显不是来自于自己。 剥夺视觉,失去光明,人不自觉的心中变回产生惶恐与不安。 姜同尘不知道顾莫争在做什么,不知道一掌之外的他正吻着自己的双眼。 他忍不住,伸手就要去抓掉在肩头的东西,却被顾莫争一只手牢牢抓在了手心,像是咬住猎物的捕兽夹。 “师傅!”乔洛一过来看到两人的浮想联翩的姿势,不禁陷入短暂沉默。 大白天的你们俩在做什么呢?! 乔洛也只是踟蹰了一下:“……外面来了不少病人,症状都基本相同,师傅快去看看吧。” 闻声,姜同尘拿掉顾莫争的手。 好好的捂他眼睛做什么。 他瞧了一眼顾莫争的表情,依旧像久久冰封的河水,并没有什么异动。姜同尘多看他一眼,顺口应了乔洛一句,匆忙赶去外面。 他没有看出,冰封的河流之下汹涌滚动的暗流。 倘若一脚破冰,便会被卷进冰冷凶猛的河水中。 这几日病患愈多,医馆也逐渐忙不过来。最开始人们并没有发现异常,直到后来,整个青塘几乎都垮了下来。 姜同尘接收了几个病人之后,便发现了异常之处。 是他预料到的大疫,可也有所不同。 “师傅,你之前猜的对啊我是,没想到真的会起疫。这下,之前分发出去的面纱就有用武之地了。”乔洛正准备戴上一层面纱,出去干活,却被姜同尘扯了回来。 乔洛被扯的一蒙,“怎么了?” “你最近不要出门,外面的病人也不需要你帮忙,你老老实实待在屋里。” “啊?为什么啊?” 姜同尘一顿,接着道:“姜若水说的对,你不要插手这些。” 虽说乔洛平时乐呵呵,看似没心没肺。但看到姜同尘此时的表情,他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了。 姜同尘出门,医馆和医局的位置已经被占的满满当当。住不下的病人,为了方便医治,就在街上扎了棚子,铺着地席躺在上面。 医馆附近感染的人还不算多,疫病最严重的是太守府附近,以太守府尤为严重。 染病之人多半骨骼奇痛,不能行走。 姜同尘看了几个病人之后就知道,这哪里是疫病,这分明是邪物。 时间一久,大多数病人表现的症状,与死去的老太君不但相同,而且更盛。 来势汹汹,颇有后入为主之状。 更诡异是姜同尘接触这么久后,竟然没有丝毫感染的痕迹,“阿九”也没有感染。这古怪的邪物也知道欺软怕硬,只敢侵染普通人。 这也是姜同尘不让乔洛出门的原因。 镇上哀嚎一片,没有办法,姜同尘只能掏出旧的那套,用给老太君治病的方法给感染疾病的人诊治。 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行针太慢了。 何况他自己本身不过也是金丹后期的修为,每个人病人都需要姜同尘用灵气祛除邪物。 要是放在以前,他倒是还撑的过来,可现在他失了净灵体优势,根本没有庞大的灵气支撑。 勉强支撑着诊治五个人后,姜同尘额上大汗淋漓,起针的时眼里一片昏花,他晃晃脑袋,强行做完了一套流程。 今天的灵气已然枯竭,已经不能支持他再继续下去了。 顾莫争皱着眉,在姜同尘取下最后一根针的时候将他推走。 姜同尘有姜同尘的坚持,他也有他的底线,他绝不能看着姜同尘因为这些而垮了身子。 可两人尚未走多远,就有病人扑上来,哆嗦着抱住姜同尘萎缩的腿。 那人哀嚎着,流着泪,疼痛使他扭曲了五官,颇为狰狞:“江大夫救救我吧!江大夫救救我!太疼了!我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啊!我的骨头是不是断了!” “三天啊!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了,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江和光你说句话啊!为什么一天只诊这么点人!” 说着,那人情绪逐渐崩溃,几乎在咆哮。 这病,镇上的医家除了姜同尘外,均是束手无策。 而姜同尘一天却只诊治五人。 “江和光!你是不是故意的!就这样吊着我们!”他摇晃着轮椅上的姜同尘,想要把轮椅上毫无反应的姜同尘扯起来。 只见一道凌厉的袖风甩过,甚至都没人看见顾莫争动手,那个又哭又喊的人已经趴在了地上。 这一场闹剧下来,姜同始终尘歪着脑袋,昏睡在轮椅上,甚至感知不到外界病人的崩溃。 不,与其说是昏睡,不如说是昏迷。 灵气的消耗俨然已经超负荷。 顾莫争皱着眉,没人比他更清楚姜同尘现在的身体状况有多么糟糕。 那人一闹,外面等待治疗的病人们也都生了不满,开始议论纷纷。 顾莫争冷眼扫视了医馆外的所有人。这些人,已经把救人看成了姜同尘本应履行的责任。 只要姜同尘拒诊,那便是姜同尘错了,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们遭受病苦?为什么每次只医治五人? 现在这群人一味的要求他救人,甚至不顾惜姜同尘自己的身体。 可,姜同尘救人,并非是他应做的。他可以选择不救,或是一走了之。 顾莫争想起了五年前,心中像是被刺了一下,五年前姜同尘是怎么死的,是被逼死的。 现在,还有人在逼他,为什么都在逼他。 是不是把他逼死,他们才会满意。 凛冽的双眼扫过在场的所有人,顾莫争将姜同尘推进医馆,死死关住了外界的喧嚣。 他的姜同尘不需要这些人的认同。 而医馆之外,惶恐的情绪依旧在蔓延。姜同尘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绵软的被褥又一次把他卷成饼,手法太过熟悉,姜同尘只是看一眼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是“阿九”。 他眼睛睁得有些吃力,身上也软塌塌的。灵气还是在缓慢恢复。 姜同尘不禁万分不爽的啧了一声,当年还是净灵体的时候,他不好好珍惜,现在摆脱了净灵体,就又来惋惜当年。 既然没有外挂加持,他只能靠后天努力来凑,最近已经不如金丹圆满,隐隐已经感觉到了松动的迹象,假以时日突破金丹晋升元婴。 ……会怎么样?不过是多诊治三四人,治标不治本。 环顾一周,姜同尘没有找到“阿九”的踪迹,随即伸手扒拉来床边的轮椅,艰难的爬了上去。 与其在这里思考怎样满足灵气供求,倒不如…… 姜同尘滚着轮子,悄然打开了医馆的后门。 他要斩草除根,而究其根源,是太守府。 可当姜同尘亲眼看见太守府的情形时,他才意识到,他想得太简单了。 一层肉眼可见的黑色罩幕笼罩在整个太守府的上空。这些东西凡人是看不见的,只有修者才看得到。 姜同尘眼下还算得上半个修者,这一幕不禁让他不寒而栗。 那都是些什么啊?!! 黑色罩幕呈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状,里面的事物尚能看清三分,他看到无数只鬼。无数张鬼脸,紧贴着这层罩幕,还带着狰狞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壁而出。 姜同尘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像是发现了姜同尘的存在,眼球诡异的移动,所有鬼的目光聚集在了姜同尘一人的身上,姜同尘感觉到了自后脑勺升起的寒意。 那些鬼反而兴奋起来,他们张着血淋淋嘴,吱哇乱叫着,姜同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看得出来,他们很满意姜同尘的到来。 仿佛他是一个可口的食物,只要踏进太守府的大门,便是入了虎口的羊肉。 还要进去看吗。 姜同尘沉思着,看得出来,像这种不会言语,行为单一的鬼,修为并不会太高。 可这些鬼的数量基数,一下子就打倒了姜同尘。 太多了。 他不知道里面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毋庸置疑,这就是这场疫病的来源。 进去吧,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场疫病规模只会越来越大,倘若接下来不只是青塘出现疫病,蔓延到其他镇,届时可就麻烦了。 姜同尘随手折了条桃枝,手上没有什么称手的工具,只能拿这种东西凑合凑合。 只是半个身子刚刚进入太守府,他便感觉到了那股子渗人的寒意。 但就像他想象的那样,这些小鬼修为并没有多少,姜同尘拿着桃枝抽散了几只鬼后,便没有鬼再敢过来。 第六十三章 哦莫!学学人家顾莫争 但再往里走,他才发现,太守府早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鬼气侵染了个彻底。不仅仅是大门附近的小鬼,内里更是鬼怪横行。 姜同尘拿着桃枝驱赶着,嘴里喃喃不止,“这他妈是养蛊了吗,大的生小的也生不出这么多吧,去去去,一边去。” 他不过是一个月没有到太守府来,不曾想转眼这里就变成了鬼巢。 姜同尘像赶狗一样,甩着手里的树枝,可怜这不过是一个刚抽嫩芽的桃枝,万万没想到刚抽条就被姜同尘折来驱鬼。但不过多久,这桃枝也没多大的用处了。 一处房间里传来异常的声响,紧接着刺耳的嘶吼和哭喊就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坏了! 这太守府里的鬼气太盛,定是逐渐生了可以伤害到普通人的恶鬼。 破门而入时,姜同尘只看到了一只长舌外吐的鬼,正撕扯着只剩半个下肢的人体。 这是下人们住的房间,房里下人们几乎都难逃走死手,角落里,床板上,桌子上,到处都是血,还有残缺的不完整的肉块。 只是看一眼,姜同尘已然觉得不适感从胃部开始上升翻腾。 这鬼的能耐显然高过大门处的小鬼,甚至通了神智,懂得如何躲避桃枝。 在几番躲闪后,那长舌鬼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粗棍,姜同尘坐在轮椅之上,本就行动不便,一下躲闪不及,巨大的力道直直袭击在了姜同尘手背上。 他一下子吃痛,轻嘶一声,手中的桃枝狼狈落地。那一刻,心中的慌乱无措猛然充斥,这只鬼的带有很强的针对性,他甚至可以辨别对手的弱点。 事情不太妙,长舌鬼那猩红色的舌头探了探空气中活人的气息,舌头上的肌肉呈条索状,兴奋地一跳一跳,像是在回味什么。 紧接着,长长的指甲倏地弹出,如伸缩甲一般,迅速扑向姜同尘所在的方向。 桃枝还滚落在地上,姜同尘来不及捡起,空气中破空而来的爪甲撕破声刺耳至极,那鬼头倏地靠近,姜同尘甚至闻得到他嘴里那股腥臭的血腥味。 恶心,恶心极了。 忍住反胃和吐他一脸的冲动,姜同尘头部灵活的向一旁侧过去,硕大的鬼爪划过他的上方,没有抓到猎物,反倒直直削掉了一截轮椅靠背。 好在他躲得还算快,姜同尘有些后怕,一手握住轮椅的滚轮,迅速后退,却嘭的一声撞在了墙面上。 被困住了!该死! 他恰好被鬼逼到了一处角落,就连桃枝也离自己十万八千里,恐怕不等姜同尘溜过去捡起他着脖子就要被削出碗大一口子。 眼看着湿淋淋血糊糊的舌头就要探到他脸上,他看见那舌头上还有细小的尖刺和分叉,每一处又像有生命般,却又令人汗毛倒竖。 他手里蓄了灵气,无论如何他都不允许自己被这种作呕舌头取了性命,就算是死,也该给个好看点的死法吧,不行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就在他以为一切已成定数时,门扉忽然被猛地踹开,紧接着破空而至的一道剑光,刺眼至极,瞬间划破了鬼的半颗脑袋。 对方汹涌厚沉的灵气不容置疑的充斥了整个房间,姜同尘已经许久没有在别人身上见过这样醇厚的灵气,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碰到修者。 感叹许久自己运气不错,姜同尘捡回一条小命的庆幸犹在心头,只恨不得对眼前的少侠感恩戴德。 但抬起头的那一刻,姜同尘愣了。 而愣住的不仅是姜同尘,还有对面闯进来的一群人。 他听到对面那青黛色锦袍的人口中幽幽吐出三个字:“姜同尘…?” ……!!! 陆长明啊!超!陆长明怎么会在这里啊?!这个时间段他不应该去征战妖族了吗?!他来这里做什么?!赶庙会吗?! 但回头一想,世界线都崩了,主角在这儿也不奇怪吧。 哦莫,陆长明看着挺乖一主角怎么也跟顾莫争学坏了。姜同尘不禁腹诽,还好现在顾莫争还算安稳,在他的妖族该干嘛干嘛。 学学人家顾莫争! 听到陆长明叫他姜同尘,身后的人群慌了。姜同尘?是那个五年前造成修真界动乱的罪人吗? 这批人大多数已经是算是姜同尘的下辈,不认识姜同尘的样貌,这会儿被陆长明带出来历练,但也有几个在那场动乱里侥幸活下来的弟子跟随。他们凑过来,大惊! “还真是姜同尘!长得一模一样!”陆长明身后的弟子们凑在一起议论着 “啊?!那我们要把他抓回去吗,他长得怪好看的,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吧?” 话刚说完,这小弟子就当头挨了一巴掌。 “混账东西!都白教你了!这是事儿能看脸吗?!你去妖族看看新妖主!他脸上易容术消散后,那容貌世间少有人比得上。你去看看,他会不会把你扔去喂鹿!” 陆长明就好像没有听到身后喧嚣一般,又问了一遍:“你是姜同尘。” 他甚至用上了陈述的语气。 姜同尘面上稳住神色,眉眼好像都写上了疑惑:“什么?你在叫我吗?姜同尘是谁?我倒是也姓江,不过是江水的江。” 微垂的眉角和眼角,只需稍加控制,便可以营造出单纯无辜的样子,这幅长相实在是太具有欺诈性了。 可陆长明皱起了眉,依旧不太相信的样子 “他确实不是。” 清亮的女声响起,姜若水自角落响起,她似乎不太受这些人欢迎的样子,独自一个人站在一边。 女孩的眼神沉寂,像是在叙述什么最平凡不过的事实。 “他名为江和光,是这个镇子上的大夫,在这里生活了很久。我先前见过他。”姜若水顿了顿,张张口,最后又闭上了嘴唇。 她想告诉紫虚弟子们,顾莫争也在这里,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停住了。 不行,她不想告诉这群人顾莫争在哪儿,顾莫争的命一定要她亲手取下。 更何况,姜若水还起了些不满报复的心思,因为姜同尘是他兄长,她在仙门备受排挤。 起初,人们咒骂姜同尘是灾星,是祸害,姜若水还会争辩。时间一久,姜若水对这种谩骂,也逐渐习以为常,麻木的听着。 “你怎么就确定呢?!只听你一面之词吗?!依我看还是抓起来!”人群里有人质问姜若水。 “对啊对啊!抓起来!谁知道他是不是夺舍回来的!那可是诡术!” 姜若水积压已久的火气一窜而起,往日她尚能遮掩的很好,可今日她偏偏不想在压下去了,眉头紧蹙,眼神也犀利:“我不至于连自己兄长都认不出!你们口口声声喊着要抓人,若是抓错了,你们谁负责?!谁来负责?!” 顿时,场上一片安静,一听要负责,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仙门明令规定不许伤害普通人,若这江和光真的不是姜同尘,只要一状告到仙门去,他们这些人都没好果子吃。 姜若水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 这群人被驳了话,不禁觉得有些没面子,又小声的添了一句:“我们听陆师兄的。” “对!我们听陆师兄的!” 所有人的视线又回到了陆长明身上,之间那道沉稳至极的身影像在思考什么,他沉思一会。 “你为何可以看到鬼。”这人既然拿着桃枝,便是知道里面的小鬼可以被桃木驱赶打散。 寻常之人不会知道这么多。 姜同尘挑眉,这题我会! 他指指自己的额头,一本正经的瞎扯:“我有阴阳眼。” 这确实是平常人里少见的特例。一般应有阴阳眼的人,甚至无需媒介就可以直接看见鬼魂。 但无论怎么说,眼前这个名为江和光的人还是十分可疑,陆长明正沉默着思考该如何安置此人,就听轮椅上的人自己说话了。 “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走,我自己怕是很难活着出门了,我以前经常出入太守府,你们需要带路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们带路。”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办法。 姜同尘可以蹭着陆长明一行人的保护,又能平定陆长明的疑心。将他这种嫌疑人放在身边观察才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陆长明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路上两人依旧试探的有来有回。 陆长明问,“既然看得见鬼,为何要闯进来?” 不愧是主角!何时何地都在试探他! 姜同尘状似无奈,“太守派人来请医,我不敢不来啊!而且进门时,瞧见门外都是些小鬼,我想应当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便放心的进来了,哪里料得到深处会有这么多。” 说着,姜同尘像是怕极了,抓住陆长明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少侠一定要护我周全啊!” “……”陆长明无声的抽走了自己的袖子,淡淡答道,“会的,放心。” “那……少侠们怎么要来这儿?”这下换成了姜同尘试探。 人群里一个少年探出来,炯炯有神的看着姜同尘,像是抢答一样,“我们师尊算到青塘最近要出大灾,特地让我们跟着陆师兄来探查解决的!” 第六十四章 养鬼 那男孩子傻笑一下,像是终于和姜同尘搭上了话,有些激动,红着脸挠挠头:“那啥,你长得真好看,嘿嘿。” 姜同尘认出来了,这是刚刚那个颜控,配合他笑笑:“谢谢,你真可爱。” 可爱!还知道掏老底跟他说!更可爱了! “嘿嘿嘿嘿。”男孩子脸红了个彻底,被同行的师兄又给了一记爆栗。 “废话真多!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快走!这府上的主屋都没找到呢!”有人反应过来,告诫的看了男孩一眼。 感觉到自己被当成了一种危险的隐患,姜同尘有些后怕,希望自己不会被当成引诱恶鬼的诱饵,虽然陆长明在,这种可能性太小,但他相信,除了陆长明外,不会有其他人会护着他。 他稍稍沉思。 “你们要找哪里,我可以给你们带路。”姜同尘尝试着让自己看起来还有那么点利用价值。 那个小男孩刚要说话就被同行之人制止了,没有人搭话,空气都闻起来尴尬。 没人信他。 姜同尘撇撇嘴,毕竟自己是可疑人物嘛。 可这群人偏偏像是一群无头苍蝇,四处乱撞,碰碰车一样。 倒霉的鬼被他们这群庞大的碰碰车团伙碰上,一剑就没了鬼影。久而久之,姜同尘感觉他们好像把太守府都碰了个遍。府上的鬼串了气儿,奔走相告这群强势闯入的碰碰车强盗,个个逃得无影无踪。 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寻宝的吗?他们这走的哪里是地图,这他娘的是迷宫吧?! 倒也不是太守府的地形太复杂,姜同尘来过几次之后就记住了。可这会儿,大家站在一处分岔口,静静等着陆长明挑选路径。 姜同尘看见陆长明面上沉稳依旧,他老成的样子和年龄格格不入,安静的观察着两条路的区别。 “走这边。”陆长明抬起脚步向左边熟悉的那条路走去。 !!!! 这不是他们刚刚走过的那条路吗?!陆长明在做什么?! “那个,你有没有感觉我们一直在兜圈子啊?”姜同尘悄然问着唯一对他有些好感的男孩。 那男孩看了一眼前面挺直高大的身影,是那么充满安全感,“陆师兄定有其中用意,虽然我们看似在兜圈子,实际上,这肯定是什么鬼怪的幻境!就是书上写的那种!” 幻境捏妈啊幻境! 我看你年纪轻轻头脑清醒,怎么别的没学会,就单单学会了盲从! 姜同尘浑身上下的细胞写满了震惊,眼里也是撼天动地的震惊。 他认真回答男孩:“你说的对。” 对你妈! 陆长明摆明了是个路痴!这一路能找来青塘都不容易啊! 来,跟我说实话,你们碰碰车团伙这一路上碰了多少镇子啊?! 又兜了几圈之后,姜同尘手心被车轮磨的发烫,第一个受不了站出来说话,不过他可能也是最后一个,这群人里没一人觉得陆长明会出错。 “那个,少侠,要不我来带路?你们要找什么,我大概是知道的。” 姜同尘为了不引起这个团队的厌恶情绪,这话语调都放缓和许多,温温和和,看起来与世无争。 人群里忽然有人说话:“你怎么说话也跟姜同尘一个调子。” “!!!”瞬间,姜同尘就放粗了声音,“啊?是吗,他有我这么汉子吗?” 虽然被人铭记他很感动,不过他现在是真的不敢动,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想起来,他在紫虚除了得罪顾莫争外,还真待人温润。 啧!他内在就是这样一个高尚的人!面对顾莫争……纯粹是因为顾莫争太难伺候!和他这个人没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 姜同尘在心里给自己当年书写了一份忍辱负重的传记,字字血泪,句句高歌。 没等他心里的哀歌唱完,就听为首的陆长明发话:“既是大夫,你可知大疫之起的源头是何处?” “咳,知道。”姜同尘还真知道,何况疫病的来源,就是这府上的老太君。 众人的视线集中在了姜同尘身上。 “她之前是我的病人,是镇子上出现的第一例,是这太守府上的老太君,不过已经过世了。”姜同尘陈述着。 “她死后,便出现了大疫?”陆长明问。 姜同尘想了想,理论上是这样的:“对。” 忽然,身边人群全都安静了,姜同尘被他们的集体沉默吓到了,就听陆长明沉了嗓音:“这镇上有人养鬼。” 听他们解释,这养鬼就类似养小鬼这种阴邪之术,陆长明推断,这太守府里养的鬼太过强大,原本人鬼签订的是互利契约,而现在,定然是那鬼钻了空子,反噬了契主。 “我见过老太君,很和善的老太太,是不做出这种事的。”姜同尘反驳。 却听陆长明幽幽:“老太君只是这契约里所谓的‘代价’,真正的契主不是她,带我去老太君房里看看。” 只是代价吗,竟然只是代价,究竟是什么人,狠得下心去剥夺一条生命,甚至现在被鬼反噬,连累整个青塘。 老太君的房间是姜同尘最熟悉的地方,他不过多久就绕到了门前。 看到眼前柳暗花明,身后人群不禁感叹:“这江大夫有点东西!竟破得了这鬼的幻境!” 姜同尘:……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们把鬼想的城府太深,这个鬼根本就没有设置幻境。 或者说,你们一直被精神领袖带着绕圈…… 不过这些话姜同尘是不可能和他们说的,也来不及说了。因为面前这个房间里汹涌的鬼气,连房间的墙壁都盖不住,墙壁缝隙间黑气如同被挤压一样,像是蒸汽火车喷洒出的水汽。 靠近几分,姜同尘都感觉得到那股子沁凉的死气。 陆长明沉声:“在里面。” 只听砰的一声,那里面的东西像是察觉到了他们靠近,门板被重重打击了一下,发出轰然的声音,似乎是在警告,也像是示威。 “留下一个人,在这里看着他,其他人随我进去。”陆长明嘱咐道,这群人里最弱的,会脸红的那名小弟子留下来,在这里看守着姜同尘。 而另一边,不等陆长明一群人靠近,门扉忽然哐当一声被打开了。众人一时分不清是鬼怪的奸计还是里面存在着什么更诡异的东西。 一个血淋淋的身影送里面奔跑而出,狼狈之极的向着陆长明这边一瘸一拐跑来,眼前这个人头发蓬乱,姜同尘甚至一时没有认出这是个人。 那人一路跌跌撞撞,嘴里还有痛苦的哀嚎,却在离陆长明他们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跌倒在地,走过的痕迹满是鲜血。陆长明示意都不要轻举妄动,那人哭嚎着,抬起头,恐惧在他方圆的脸上浮现:“救我!仙长们救我!我再也不干这些歪门邪道了!救救我!救救我!” 一旁的姜同尘睁大了双眼:“太守……他是太守……” 太守身上带着的那股子自傲已经彻底被摧毁,他现在便是像无数濒死之人一般,任何一点生机都要疯狂挽留。 只听太守这几句话,姜同尘便捋出了前因后果。 “那是你的母亲啊……你怎么下得去手……”姜同尘皱着眉,他不明白,既然已经决定要放弃老太君的性命,为何又要他救治太君。 听到这话,太守血淋淋的脸上像是忽然惊醒一样,露出惊恐的表情,随即大喊起来。 “不是的!我不是!我没有! ”太守似乎精神都要崩塌,“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他跟我要的代价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忽然房内探出形如触手般的两条黑雾,正直袭向陆长明他们所在的位子。 “百年恶鬼!小心!”陆长明紧皱着眉告诫,却见身旁已经有弟子被触手缠住,无法抗拒的力道拉扯着拖向房内,隐隐可以看到被缠住的皮肤上都有黑色的鬼气渗入。 这会儿所有人都无暇顾及,太守被扔到姜同尘附近,其他人和鬼怪缠斗起来。 那害羞的男孩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护到了姜同尘面前。姜同尘似乎看到了太守的指关节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向诡异的扭转了一下。 但转眼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姜若水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姜同尘的身后,水蓝色的剑身斩断了一根正与偷袭的鬼手。 “离远些!别在这里!”姜若水推开姜同尘的轮椅,带着他向后躲去,甚至没有来得及顾上太守和那名弟子。 她终究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张脸的主人死掉。 忽然姜同尘睁大了双眼,急促的警告:“姜若水!” 灵气瞬间灌注了双腿,姜同尘猛地向前一扑,把没来的急反应的姜若水扑倒在地,一道硕大的鬼气,自姜若水背后袭来,却扑了个空。 鬼的本体在房间里,他们远离了不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触手?! 姜同尘回过头,地上的太守已经没了呼吸,胸腔和腹腔像是被利爪自里而外刨开,一条黑色的触手正从太守这个契主身体里源源不断地长出。 第六十五章 每次都那么恰巧的进阶 太守的身体已经彻底沦为了新的培养皿。 而姜若水被扑的一愣,被男子扑倒在地,无疑是冒犯至极,她像是被侵犯了的小兽,接着一翻而起,掐住了姜同尘得脖子,把他狠狠按在地上。 这不是内斗得时候啊!住手啊! 姜同尘看见姜若水眉目间得肌肉都在打颤,她手上力道没有放水,面上却闪过许多复杂的东西。姜同尘还看见了停在二人上空,再次准备偷袭的触手。 地面上空无一物,毫无掩体,姜若水背部完整的暴露在上空。 是一个一记必死的姿势。 可姜若水现在被恼火侵占了大脑,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形。 她看见被她按在地上的姜同尘浑身蓄满了力,又是猛地一个翻身,将她覆在了稍显薄弱的身躯之下。 姜若水看到了半空中直刺而下的触手…… 身上这个清瘦的身躯,只是想保护她。 姜同尘死死的抱住她,调动了浑身的灵气聚集在躯干,试图去抵抗着逃避不开的一击。 不! 不! 哥哥! 半空中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嘶吼声。 “姜同尘——!!!” 接着姜同尘身后传来了巨大的爆破声,霎时,那巨大的触手被诡异的术法炸成了黑色碎片,简直可以称之为暴虐蛮横。 冰冷至极的威压刹那下压,他不似修为高深的修者的威压,不是那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反而是阴森湿冷,又带着暴怒的气息,顷刻逼迫了所有的人呼吸。 姜同尘仍在闭着眼,等待致命的那一刻。 受到致死一击的那刻,人是不会痛的,姜同尘怀疑自己现在已是濒死状态,可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被一只有力的胳膊薅了起来,紧紧箍在怀里。 周围的人群炸了。 他叫他什么。 姜同尘! 他不是叫江和光吗?! 可他们被这股威压震慑,不能移动分毫。 周围烟硝滚滚,一派烟尘中走出了那个肤色苍白,墨发三千的男人。男人的眼眸已然变成了嗜血的猩红,他一只手把还在愣神的姜同尘抱起锁住,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骨伞。 这人凶相毕露,却与自己的潋滟容貌毫不违和,仿佛天生就该是个瑰丽的杀人凶器。 而怀里的姜同尘,也终于体验了一回杀戮机器的第一视角。 似乎只有破坏才能满足那把伞的需求,这场上不能动的不仅仅有人,还有房里猖狂的鬼。抱着他的人在用这把伞发泄,满腔的愤怒集中到了伞上。 他简直是在折磨着这只鬼,生出来的触手无一不被斩的粉碎,可找到本体时,他收手了,伞尖在这只鬼的本体上打转,满意的看着这团刚凝成鬼核的黑团打颤。姜同尘听到脑袋后面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冷笑。 霎时,寒毛从尾椎骨一路竖到了脖颈,他不仅在那人怀里打了个哆嗦。 那人注意到了他的颤抖,毫不留情的击碎了最后的鬼核,接着冰凉的手抚上了姜同尘的脸颊,逼着姜同尘顺从他的力道,转过了脑袋。 “你怕我?”顾莫争胸膛起伏了一下,似乎在忍耐。 姜同尘终于回了神,抬头看见了“阿九”那张依旧惊为天人的容颜。 他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却不想承认。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阿九……放开我吧……我的轮椅也坏了……我又得换个新轮椅了……”又是这种熟悉的压迫感,姜同尘说出口的话都变得毫无逻辑,他只想找个理由,离开这里。 “我从未说过,我是哑巴。”那个熟悉的阿九双眼赤红,他皱着眉,在衣服上擦干净了手,两只手像冰块一样,捧起姜同尘的脸,拇指指腹摩擦着他的唇角,逼迫姜同尘与他对视,“我是谁,姜同尘,告诉我。” “告诉我。” 他像是疯了,等不到姜同尘的回答,手里的力度加大,姜同尘看见他猩红的眼底逐渐被疯狂占据,只觉得自己的嘴唇快要被擦出血来。 男人的双手没有束缚在姜同尘身上,就给了姜同尘逃脱的契机。纵然这双手像是钢钳一样,但姜同尘酝好了灵气,猛地一把推开了身前的束缚。 推开男人的刹那,那人苍白的脸上浮现了惶恐不甘,随着他的阵脚一乱,威压也减弱了些,虽然仍存在压制,但至少他们里最强的那个,陆长明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姜同尘踉踉跄跄的跑了几步,他感觉得到身后的那股子冰凉的气息,想要缠上来,抓住他。 不该这样,为什么还要扯上联系。他的任务已经失败了,他不想继续掺和修真界的这些事了。 突然,一把剑横在了姜同尘二人中间,陆长明手中的剑泛着光亮,神色沉沉,“顾莫争,莫要靠近,我们会带走他,这次,我不会与你动手。” 那把剑发出一声铮鸣,分明是在警告他。 一声讥笑传出,那把剑被一股无形的力度倏地打落。 顾莫争眼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仿佛陆长明再多说一个字,接下来就是一场恶战。 可跌跌撞撞奔向轮椅的姜同尘,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不知道是他对灵气的运用不是流畅,还是听到了这句话导致心神恍惚。 他是顾莫争。 阿九就是顾莫争。 为什么要呆在他身边,为什么要让他像个傻子一样?! 姜同尘看到不远处陆长明拦住了顾莫争的身影,心中吐出一口气,想要趁机挣扎起来,爬上他的轮椅溜走。 可灵气运转的刹那,他却忽然发现调动不了了——他的境界松动了。 他娘的!怎么哪次突破都这么会赶时间! 突破来的太快,姜同尘蜷缩在地上大汗淋漓,太狼狈了,无论是被这么多人目睹突破,还是被顾莫争目睹,哪一个都让姜同尘心中压力倍增。 丹田内的金丹逐渐扭曲起来,想要扭成元婴的雏形,就好像要把腹中的各个器官打结,再串成一串。 口中的低低的嘶吼溢出,姜同尘只感觉得到自己出了许多汗,他痛苦的在地上扭打,汗水沾了土,覆在脸上很不舒服,睫毛也被汗水打湿,黏在一起,糊住视线。 好像有人过来了…… 不过姜同尘已经看不清了。 …… 再睁开眼的时候,姜同尘已是躺在了绫罗锦缎的床上。 这床……上面虽铺的华贵,可就只有一个人的大小,未免显得小气.但若是铺的朴素些,倒是和当年在紫虚弟子舍里睡得形制无二。 姜同尘摸摸脸,昏迷前的不适感也都被清理了。 所以,他现在在哪儿。 感受了一下丹田,果然那颗圆滚滚的白色小球俨然被一个不大不小的婴儿状东西取代。 元婴了! 那是不是代表!他的腿! 姜同尘一把扯开身上华丽的被褥,浑身上下写满了跃跃欲试,他小心翼翼站起来,尝试着不灌输灵气让自己能够行走。 可站是站的住了,刚迈出一步,身体就猛地前倾。 这个狗啃泥是必定的了。 但紧接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自黑暗里出现,他和黑暗融合的太好了,让人难以发现。 转眼就出现在了姜同尘面前 接住了向前倒去的人。 鼻尖是满满的冷气,他忽然有一种浑身上下都被泡成这种味道的错觉。姜同尘像一只刺猬,瞬间竖起了背上的尖刺,接连后退却撞在了床沿上,一屁股瘫在了上面。 “阿九。” “是顾莫争。”顾莫争靠近床边,纠正姜同尘的叫法。 姜同尘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朝一日还能见得到反派,还被掏到老窝来了。为什么先前总能在阿九身上感受到诡异的熟悉感,这下子姜同尘算是明白了。 他见顾莫争的神色愈发危险,不禁向床里侧退去:“我已经不是净灵体了。” 听见这话,那张苍白的脸上像是被刺痛了一下,前倾的动作却没变,姜同尘转眼就被逼到了床角,他看到顾莫争抬起了手,摸上了他一侧的面颊。 姜同尘难免又是一个哆嗦,他在干什么,他倒不如像以前那样掐着他的脖子咬他一口。 这样很古怪啊。 姜同尘一只手抓住顾莫争贴在他脸上的那只手,想要将他扯下来,却无法撼动这只手分毫。接着就听到顾莫争冰冷低沉的嗓音响起:“我只是一会儿没看住你。” 看住?看住什么,他在说他跑去太守府吗。 那股子像要把他吃掉的眼神让姜同尘毛骨悚然,他在怀里摸索半天,掏出了那张保证书。 “你你你……你签过保证书!” 他听到眼前的人嗤笑一下,接着手里的保证书忽然自燃了起来,姜同尘被灼了一下,手一抖,猛地将火团扔在了地上。 为什么没扔在床上?这床看起来有点贵,他怕顾莫争让他赔。 地上的那张纸转眼就烧成了灰烬,顾莫争把他揽了过来,姜同尘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缠住了。顾莫争将他按在怀里,两人一齐倒在床上。 “现在没了。”那声音从姜同尘后脑勺响起,带了些调笑,“再睡一会。” 第六十六章 狼狈的逃跑计划 睡?睡什么? 都这个情况了他姜同尘要是还睡得下去,那不是没心没肺,那是没长脑子。 圈住他的人似乎清楚知道怀里的家伙在想什么,胳膊像是铁栅栏一样。 姜同尘没挣扎几下,就被按住了腰。 接着獠牙就抵在了姜同尘脖子上,就像被拎住后颈皮的猫,瞬间动弹不得。 好熟悉的姿势! 他听到身后传来恶魔的低语:“别动。” 背上靠着的胸膛起伏一会后,逐渐平缓下来,姜同尘才敢说话,“我只是不舒服,想换个姿势,这床好小。” 这床是真的小,当年紫虚奉行的是苦修才能出善才,但这床又不是紫虚的床,干嘛要搞得这么小,两个人几乎就是贴在一起,身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对方察觉。 “你想逃走。”顾莫争直白说出了姜同尘的目的。 他像是肯定极了,姜同尘甚至猜想得到身后顾莫争是怎样可怕的表情,又被顾莫争这么一说,瞬间就觉得自己寿命少了十年。 “谁说的!这里的东西我行几辈子医都买不起!我才不想走!”说着,姜同尘转转身子,翻了个面,硬着头皮跟顾莫争对上脸,“我真的只是想翻个身。” 他不敢跟顾莫争对上眼,只敢盯着顾莫争的下巴,看到了抿紧的嘴唇。 耳边又是一声嗤笑,“睡吧。” 别笑了啊!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德行很丢脸啊! 他眼看着顾莫争合上了双眼,眼圈下面有一层淡淡的乌青,但姜同尘身上的胳膊依旧难以移动,甚至姜同尘微微一动身边的力道就要大上三分,睡在一侧的人眉头微微蹙起。 几番下来,姜同尘快被那道胳膊勒到憋死,愣是不敢动了。 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让他走?! 他身上还有什么可图的地方?还是他最近的罪过顾莫争? 可是他在青塘的时候姜同尘哪里不是好吃好喝待他,他问心无愧! …… 好像遗忘了什么。 有天晚上,街上人烟稀少,他扑进了顾莫争怀里…… 他把顾莫争睡了。 ?!! 怎么还有这档子事儿呢?! 睡了阿九,和睡了顾莫争这可是两个概念! 姜同尘心里快要把头挠秃了,那为何要把他带回来,干脆在现场斩草除根多痛快。伞起,伞落,他圆滚滚的脑袋就可以当球踢了。 神思环游世界一会,等回神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顾莫争真的闭上了眼,均匀的呼吸就在自己耳边起伏。 刹那间,姜同尘有了一个猜测。 该不会他进阶的过程中,顾莫争守到现在吧? 上次晋升金丹花费了三天三夜,这次呢?晋升元婴可不比金丹好到哪里去。 难不成顾莫争还能寸步不离在他面前守上个几夜? 不可能!他是顾莫争!全文最大的反派! 但紧接着姜同尘又想起尚在青塘时,作为“阿九”的顾莫争处处对他的照顾……他当时怎么认出他来的呢。 他看向身旁的睡颜,顾莫争是真的睡熟了。姜同尘的目光也就放肆的又走到了他脸上。这人已经不似五年前那般,还需要靠他的投喂,褪去削瘦的身骨,变得高大。唯一不改的是肤色依旧苍白。 五年前的小小疑惑也终于解开,不是顾莫争的肤色病态,这似乎是种族的原因,让人满眼只剩黑和白,又无比扎眼。 姜同尘确定顾莫争对他的小动作没有反映后,才敢伸手去碰碰那根根分明的睫毛。 好长,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软,反而有些扎手。 之前易容术遮掩住了顾莫争很多面上的细节,可眼睫似乎并没有刻意修饰,姜同尘依旧找到了之前的影子。 怎么忽然困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进阶完,身子还有残存的疲惫没有消耗完,姜同尘忽而感觉困意来袭,眼皮支撑不住的打架,彻底睡了过去。 房间里悄然无声,榻上的黑衣男子紧紧把清瘦的身躯彻底拥入怀中。 这几觉彻底把姜同尘睡得不知东西南北,醒来时只觉得自己脑袋昏昏沉沉,好像睡了半辈子那么久。 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周遭又没有人,他坐在空旷的房间里有些想不开。 就这么把他扔在这儿啦?这是放心他不会跑还是……他没能力跑? 啧,也太看不起他姜同尘了!就算他只是个炮灰,也不能真拿炮灰的待遇来敷衍他吧。 一份详细的逃跑计划出现在姜同尘的脑海里,计划书具体内容只有一个字——躲。姜同尘对自己敷衍的计划不仅感觉有些汗颜。 他也不想这样,但现在这个地盘他从来也没见过,这到底是哪儿啊???? 身在敌营,心中阵阵无力。他先是搜刮了整个房间,确实没找到任何能利用的凶器,将近自暴自弃的时候,他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却似乎做到了什么咯人的东西。 姜同尘一惊,猛地跳起来。 床上清清楚楚放着一把熟悉的骨扇。这位置还算显眼,并没有刻意为难姜同尘的意思,可姜同尘还是绕了一大圈才找到他。 他拿起这把凶器,揣道怀里。 真看不起他姜同尘?竟然把骨扇这种东西丢在这里,拿走了,征用一下。 姜同尘揣着扇子,理直气壮,当年跳崖前一把扔掉骨扇的气魄,全都喂了狗。 现在刚刚步入元婴,他的腿经过进阶时的全身筋骨的涤荡,筋骨确实可以恢复,可是腿上的肌肉多年不用,处于萎缩状态,勉强走几步可以,但依旧走不了太远。若不经肌肉锻炼,便想要同正常人一般,还是只有以前的办法,将灵气灌进下肢,来支撑他行走。 出门时姜同尘找了根木棍,一瘸一拐的上了路。 但让他惊讶的是,这里竟然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不,守门的妖都没有。 不应该啊! 姜同尘不禁怀疑自己太阴谋论了些,总觉得不该这么简单。 但这地方还真是一个人都没有。姜同尘本想骂句鬼地方,可跟这里的景象实在是不搭。 身边山清水秀,出了房门就是蜿蜒而出的水上桥廊,廊腰缦回间,整齐木板铺成平坦的长桥底面,连廊上方精巧的木制榫卯拼接搭建出廊檐。 走在上面,每一步都发出咚咚击打木材的声音,连廊下,水面上开着星星点点莲花。 若是没记错,这还是春三月,还不到莲花开放的季节,凑近些看,果然感知到了莲花上隐隐环绕的灵气。 好奢侈的养花大法!用灵气供养,强迫莲花反季开花。 几个弯后姜同尘才走出着巧妙的水上连廊。出了连廊,面前接二连三的都是精致到姜同尘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建筑。 周遭也有各式各样的花树,这个季节该开花的开花,不该开花的用灵气强迫他开花。 几圈之后,姜同尘就转迷糊了,眼前是一片高大的枫叶林,树上刚开始冒新芽,耳边能听到不知何方传来的溪水声。 这里的一切都太精致了,一草一木都像是精心安排过, 看起来不像是用来关押他这种犯人的,更像是为了圈养金丝雀修建出来的金色鸟笼。 转不动了,他累了。姜同尘一屁股坐在了枫树林旁的石头上,拿出骨扇给自己扇风。偷出来的扇子一点用都没有,现在也只沦落到了给自己扇扇风的作用。 顾莫争这么放心的原因,就是因为知道他找不到出口吧? 可恶!他好恶毒! 竟然暗算我姜某人! 还好美景养眼,姜同尘深吸一口气,还没等呼出来,就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衣领被拎起来了。 他两条腿飘在半空:“?” 顾莫争? 顾莫争有这么高?他这腿起码得离地一米了。 忽然一个巨大莹白的脑袋拱了过来,姜同尘只感觉到自己脸上擦过了毛茸茸的东西,接着湿漉漉的舌头就跟了上来,一下一下舔着姜同尘的脸。 “别舔!别舔!要看不见了!”姜同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一只高大的鹿叼在嘴里,另一只亲昵的蹭他,将他的身子拱的东倒西歪,“先放我下来!” 听到姜同尘说话,叼着他的鹿才依依不舍的把他放在地上。 是小鹿们! 姜同尘擦干净自己脸上的口水,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了其中一只的脑袋,脸上的笑意根本止不住。 “长得好大!角也都长出来了!……不摸不摸,我不摸,别躲。张嘴我看看牙,哦,牙口也挺好呢,就是有点味儿。” 他以为五年前的就此一别,和小鹿们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这会儿心情实在是有些复杂。 但他们妖族不是凭气味认人吗,姜同尘自觉着换了一副躯壳,身上的味道也不似以往,怎么一个两个,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认出了他。 小鹿将他甩上背,带去了溪流附近,这边地上湿润些,姜同尘踩下去的时候能感觉得到潮湿的泥土和水汽。 脚边水声潺潺,姜同尘捧了把溪水,准备洗洗,身上的口水有些粘腻,他也不想这么待着。大老远就看到两只鹿在水边玩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它是你的。” 两只鹿似乎对这里熟稔不已,肆意玩闹,甚至在水里扑腾起来。 他俩的体型太庞大了,打打闹闹未免有时会伤了和气,不知道两只鹿谁先下了重手,本是嬉闹,最后变成了斗殴。 庞大的身躯在姜同尘身边撞来撞去,姜同尘怎能不觉得害怕。他俩其中一个一时失蹄,遭殃的可是一旁观战的无辜人士。 这身架,只是砸在姜同尘身上都能砸断他的腿吧? “你们两个!诶!别打了!”为了自己的安危,姜同尘举起自己手里的木棍,嚯嚯向雲鹿,企图用木棍把两只鹿分开冷静。 木棍刚探过去,就被两只小鹿浑身绷紧的灵气震断了,这会儿姜同尘手里是什么都没了。可他的距离也接近了警戒线,两只鹿的灵气因为第三者的掺入猛地爆开。 尘土飞扬间,姜同尘也被炸开的灵流忽地卷了出去,在地上狼狈的打了几个滚,随着扑通一声清脆的水花声,落到了水里。 周围一片安静,小鹿们也停了手,一副知道自己闯祸了的样子,不安的看着落入水里的姜同尘。 水里的姜同尘狼藉不已的从水里爬出来,脸上身上沾着溪岸和溪流水底的泥土,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手指点点两只鹿的脑袋:“打够了?还打吗?” 两双鹿眼来回游移,偏偏不愿与他对视,姜同尘也知道他俩是心虚,也就不再追究,但忽然间灵光一闪,他想起了什么。 “知道错了就好,那现在我需要你们俩个帮我个忙,弥补过失。”姜同尘拧拧身上的衣角,浠沥沥的水从布料拧出的缝隙间流出,他摇摇晃晃地扶着一只小鹿站起来,“带我去这里的出口。” 姜同尘简单处理了一下脸上的泥土就和两只小鹿出发,溪水太浅,不够姜同尘洗个全身,况且再拖下去,姜同尘怕顾莫争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 好在他的话对两只小鹿十分受用,小鹿曲曲折折跑了很久,他骑在鹿背上,初春的风乍暖还寒,看似温和却夹着透里的寒意,姜同尘又湿了个全身,寒风冷水的双重打击下,他抱紧小鹿的皮毛。 他娘的,真冷啊。 直到到达出口,姜同尘甚至都不愿松开小鹿的皮毛,他后悔了,就该从顾莫争房间里再顺一套衣服。 但当他打眼看见与周遭建筑格格不入的大门时,又沉默了很久。 这门舍弃了华美的外形,不似里面的建筑,反而务实至极,里三层外三层,无论哪一层都看起来不好开,暴力突破看起来也不可行。 那一刻,姜同尘又觉得自己的推断错了。 这个地方看起来又不太像锁住金丝雀的地方了,看起来更贴合监狱了些。 对不住,是他有眼无珠,没看出来顾莫争是一个如此善待犯人的妖主。 无论如何,还是要试试,他可不想干等反派杀过来。姜同尘试着开门,门上复杂的机关设置颇有顾莫争的风格。姜同尘想象了一下他手里机关伞的使用方法,又看了下这个大门的暗锁,尝试几次之后,他发现两者并不能通用。 得,走不了门,他爬墙总可以吧? 看了眼怎么也得不下两三米的高墙,姜同尘毫不犹豫给自己腿里灌进了灵气,一鼓作气向上爬,没几步就被两只小鹿揪了下来。 它们似乎察觉到了姜同尘想要离开的想法,死死拽住姜同尘的衣角,用鹿蹄一下一下忐忑不已的跺着地面。任由姜同尘怎么扯也不松口。 双方像拔河一样有来有回,小鹿们口中虚虚的发出嘶鸣,姜同尘不由松了气力,摸摸它俩的脑袋。 “我有事离开一会,还回来看你们的,不是不要你们了。”姜同尘尽量言语温柔,话语里像是夹了一团氤氲水汽,让人看不清,“放开我的衣服好吗?” 他在撒谎。 对这两只干净单纯的小鹿撒谎。 出去之后还会回来吗?不会了,怎样都不会回来了。 这次没用他自己爬,小鹿们托着他,直接把他送到了墙头,指尖触及墙头的刹那,整个上空泛起了一层透明的结界,结界上铺满密密麻麻的咒文。姜同尘戳戳结节,发现这层结界坚实至极。随即二话不说,掏出怀里的骨扇,一把砍了上去。 尖锐之处与结界碰撞的那刻,那咒文刹那放出刺眼的光茫,弹出巨大的力道,姜同尘一时不防,骤然被弹到了地上,手里的扇子也飞了出去。 这一下实实在在撞在了他的尾椎骨上,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眼前发黑晃了半晌,太疼了他的尾椎该不会撞碎了吧?他瘫在地上闭着眼,缓着痛感。脑袋里还在胡思乱想,不过这手笔也很有顾莫争的风格…… 他刚刚掉下来的瞬间,好像看到这层结界盖住了这片地域的所有上空。 还真是滴水不漏,除了空气什么都进不来出不去。 等他再睁眼时,眼前笼下一片阴影,面前立着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那人沉着面色,冷冰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姜同尘打了个寒战,想爬起来又做不到。 “闹够了?”顾莫争沉沉的声音从上方落下来。 没等姜同尘回答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下方一空,整个身体被打横抱了起来。冰凉的手擦干净姜同尘脸上沾的泥,那向来薄凉的指尖剐蹭着皮肤,却让姜同尘莫名品出了几分流连缱绻。 脸上传来的触感一路麻到耳根,不适时宜的热度悄然涌上耳根。 顾莫争!你是反派!你现在是不是崩人设了!喂! 他看见顾莫争冰冷的目光扫向两只小鹿,目光里明明白白写了七个字:一会找你们算账。 两只小鹿自知干了坏事,又不明白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坏事。吓得畏畏缩缩,个头小点的那只缩在了另一只后面。 姜同尘伸手挡住顾莫争的视线,有些不满:“你干嘛凶它们。” 小鹿是因为他提出来的要求才带他来这里,平白无故挨训姜同尘有些看不过去。但顾莫争眼神撇过来的时候,姜同尘什么话都吞进了肚子。 坏了,他条件反射就用了对“阿九”的语气说话,顾莫争顶着这张脸让人印象太深,姜同尘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面前的人是熟悉的“阿九”。 抱着他的人眯眯眼:“你帮它们说话?” 姜同尘不吱声,视线飘忽不定。 见他不说话,顾莫争脸色微沉,“到这来做什么?为什么不在房间里呆着。” 这副质问的态度让姜同尘呆愣刹那,竟然真的怀疑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但接着思绪又转了回来。 他心虚什么! 是顾莫争把他关在这儿的! “我就逛逛。”姜同尘声音嗫喏。 啊啊啊啊!为什么五年之后他还是这么怂!为什么! 就应该左勾拳!右勾拳!不要看顾莫争长得好看就怜惜他! “攥拳做什么。”顾莫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姜同尘的幻想。 姜同尘干笑一声,忙道没事,接着往他怀里缩缩。 刚刚埋头忙着想逃离这里,因为太过紧张浑身发抖,但现在姜同尘才反应过来,他不是紧张到发抖,只是单纯的冷到发抖而已。 他的脸也埋到顾莫争的胸口,整个身体都贴在顾莫争身上。他坏心思的想,要把这身冰冷的水全都沾染到顾莫争身上,让这个坏东西也湿的透透的。 但正当他专心于拖顾莫争下水时,手里被塞入一个硬物。 “??”姜同尘满脸蒙圈的从顾莫争怀里探出脑袋。 手里赫然是刚刚脱手而飞的那把骨扇。 干什么?这不是他偷拿的吗? 他眼巴巴的看着顾莫争,手中的骨扇扔也不是,拿也不是。 在那人探究的目光下,姜同尘声音更小了:“我只是借用……” 是的他只是借用!只是借用! “不用拿给我看,还你就是了。”姜同尘只当顾莫争是在讽刺他,说着就要把扇子往顾莫争怀里塞去,却被顾莫争一把握住了手制止。 “它是你的。” 顾莫争攥着姜同尘手的力度越来越大,姜同尘感觉自己骨头都快要错位了,才听顾莫争低低的嗓音传过来,“我从未说过,向你要回它。” “你是它的主人,很早便是。” ……顾莫争在说什么,每个字他都听得懂,怎么连成一句话,他就听不懂了。 这怎么能是他的,这是!这是小说里独属于顾莫争的东西,怎么会是他的。 醒醒啊!顾莫争你醒醒!你该用这把扇子砍了他的脑袋的! 他死死盯着顾莫争的脸,企图在他脸上看出些诡异的蛛丝马迹,来证明这个人是个假的顾莫争,真的顾莫争可能已经被人掉包了。 直到顾莫争抱着他走到一处大殿,姜同尘都没看出这张脸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精致的大殿里烧了暖炉,烟雾水汽缕缕缠绕,暖意蹭蹭上窜,刚接触到殿内暖融融的空气,姜同尘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叹谓。 太舒服了。 第六十八章 氤氲 相比之下身上湿粘的衣服带来的不适感就越发明显。姜同尘不是傻子,这么多天过去,他再傻也该知道,顾莫争并不打算要了他的性命。 甚至都能容忍他一身泥水,抱着他一路到这儿,对他的容忍已经出奇的宽松。 还有刚刚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所以,究竟为什么留下他? 但顾莫争并没有等姜同尘思考完这个问题的意思,转眼就抱着姜同尘踏进了一个热气氤氲的水池里。 水汽骤然铺散在脸上,打湿了姜同尘的睫毛,他眨眨眼,好让模糊的世界清晰一些。却看到顾莫争在认真的帮他清洗着面颊,顾莫争最近似乎很喜欢把手贴在他的脸上,就像现在一样,一整个手掌全然贴在上面,指腹摩擦着姜同尘的眼皮。 微凉的手待着温热的水形成奇异的触感,在姜同尘的面颊上游走。 隐约间,两人间似乎有什么变了味儿。 姜同尘敏锐的嗅到了这点,一把推开了身旁的顾莫争。这股推力被水的阻力冲散了些,可顾莫争似乎没料到姜同尘会忽然反抗这么一下,高大的身影还是在水里晃了晃。 姜同尘也没想到顾莫争会这么容易就被推开,紧接而来的就是微愣后的手忙脚乱,他看见眼前的顾莫争也像是愣了一下,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垂下了眼皮,盖住了深沉的瞳孔。 原本贴在姜同尘脸上的手也收回去了,在水下紧紧握着。 这个表情,让姜同尘莫名觉得他要哭出来了。仿佛只要他在过分一点,再欺负他一下,这个人的眼眶就要红了。 他张张嘴,作为罪魁祸首,想要说些什么话来弥补此时的无措。但就听见顾莫争的声音传出。 他低着头,部分墨发顺势散了下来。 “衣服脏了,换下来,我不会看你,你洗吧。”顾莫争的嗓音几乎是从发丝里传出一般,闷闷的,接着便转过了身子,就像刚刚跟他说的一样,他不会看他。 姜同尘只觉得他委屈极了,向着顾莫争的方向上靠了几步,想要去扯扯他的衣角,只要不再让他这般垂着眼皮,可手离黑色衣角还有几寸的时候顿住了。 他是疯了?想要去安慰顾莫争? 若是被以往的顾莫争发现他现在的想法,定然少不了一顿讥笑,再让他滚出这里。 前方的黑色衣摆在水里一晃,那衣摆的主人像是察觉到了身后的风吹草动,又或许是某一刻的诡异感应,本是说好的顾莫争忽然转过了身。 他看见了被水狼狈打湿的墨发,贴在玉白的脸上,水光潋滟的嘴唇微张,似是欲语还休,还有尴尬停在半空的手,姜同尘满脸挡不住的震惊尬色。 “不是说……不看我吗……”清秀男子尴尬不已的嗫喏。 接着背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倏地退到了岸边,四周也被两人推搡的动静剧烈的溅起水花。接着姜同尘紧紧被扣在顾莫争怀里,死死抵在池边。顾莫争的脸就埋在姜同尘的脖窝里,挤在他的发丝间,在靠近他耳畔的地方重重喘息。 “姜同尘……” “姜同尘……” 他不停重复叫着姜同尘的名字,两人的衣衫也被激荡的水花湿的彻底,顾莫争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胛骨,另一只胳膊搂紧了他的腰,两人无限贴近,胸膛挤压在一起。体温的碰撞让姜同尘犯了迷糊,而他肩膀上的那颗脑袋,似乎有微凉柔软的东西不住磨蹭着他颈上的线条。 半空中,姜同尘的手找不到附着点,躯干接近窒息的疯狂禁锢,两只手无力的挥舞几下,兜兜转转贴上了顾莫争的脊柱,将那层黑色的布料抓出层层褶皱。 若非姜同尘真的快被勒的喘不动气了,不住拍打着顾莫争的脊背,这个疯子才终于松了手。两人在这片温热的池水里抱了很久,姜同尘简单的洗了洗身上的泥点,身侧有顾莫争的注视,他没有脱掉脏衣服,同时也加快了洗澡的速度。 直觉告诉他,这时他要是敢脱衣服,今儿这事儿肯定没这么简单结束了。 因为顾莫争的目光,不是像以往冰冰冷冷,还缠着阴森的感觉,那是被点燃的一星暗火,是黑暗中窥私的野兽,姜同尘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全身血液都在倒流,警惕发麻的感觉从脖根爬上后脑勺。 “我洗完了。”姜同尘为了避免天灾人祸,草草结束了一切。 可身边那位偏偏并不乐意放过他。 “衣服,换掉。” “……我没有换下来的衣服。”姜同尘强行找着接口。 顾莫争挑挑眉,从池边拿来一个木制托盘,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套白色滚金衣袍。 “现在有了,换吧。” “……” 换! 换就换! 只要我不害臊!害臊的就是你! 姜同尘愤恨的解开衣袍,顶着难以忽视的目光解着外袍。 这目光黏黏糊糊粘在身上,也不知究竟是他被热腾的水汽熏昏了头,还是头次水中作业没有经验,姜同尘紧张到手滑了五六次,身上这个结还没有解开。 他惯是习惯给自己的外衫打个死结,省去了平时衣袍松垮还要调整的功夫,但这会子却是连个简单的结扣都解不开了。 特别是姜同尘注意到身边的顾莫争似乎有在靠近的迹象,慌乱间用力一扯,扣子没解开,猛地打起一串水花。 耳边紧接而来一声低笑,顾莫争的手盖在了姜同尘的手上。 层层波澜的水纹之下,那双苍白的手代替了姜同尘自己的手,灵活的穿梭在水流和布料之间。 直到死结彻底解开的瞬间,外袍的衣带漂上了水面。姜同尘一把攥住了顾莫争微凉的手,“好了,我自己来吧。” 可那双手并没有顾及他的阻挡,视若无睹的向上而去,掀起姜同尘的领口,一点点褪下姜同尘的外衫,他的动作很慢,姜同尘甚至有一种自己被看光了的幻觉。 但好在顾莫争只是脱了他的外衫就收了手。 他把褪下来的脏衣袍搭在岸上,食指和拇指捻着手里的布料,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里衣,自己脱。”顾莫争又带上了惯用的命令口吻,但嗓音似乎比刚刚沙哑了些。 “哦哦……” 姜同尘也不敢多说话,手脚麻利的脱了里衣和裤子,两只手拎着湿淋淋的衣服无处下手,衣服上流下的水,溅在水面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总不好让衣服漂在水上吧…… 可现在身上光溜溜的又不好喊顾莫争,更何况这都是贴身的衣服。好在顾莫争现在很自觉的背着身,不知道是水汽蒸的还是他眼花,姜同尘总觉得顾莫争的耳根子似乎红了。 他学着顾莫争的样子,拧干了这两件衣服,乖乖巧巧叠在了岸上。但这池岸姜同尘脚下来回打滑,怎么都爬不上去。 为什么会这么高!这么滑!这个设计未免也太反人类了吧! 但想想,这个池子建的这么大,看起来就不想单纯的用来泡澡,那未免也太浪费。 再试一下,再试一下。 姜同尘找了池边一个看起来较为圆顿的蹬脚, 脚下发力,可惜他的腿脚还算不上利索,正常人或许便轻松而上,但姜同尘肌肉一阵发软,随着重物噗通入水的声音,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大概顾莫争也没料到,竟然有人能在这种池子的呛水,姜同尘赤条条被捞出来的时候,他见顾莫争的表情半是惊乱,半是好笑。 这次的手掌不想刚刚那样了,皮肤贴着皮肤,姜同尘的脊背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顾莫争手心里细小的掌纹。摩擦着他背上凸起的蝶骨还有一节节椎骨,这样的触摸霎时炸起来了姜同尘一层汗毛,却又被水呛得咳嗽不止。 手里拽着顾莫争的衣服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不过多久,在抱着他那人赤裸的目光下,姜同尘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还光着呢!一丝不挂的那种! 姜同尘的脸都抬不起来了,声音闷在顾莫争的怀里:“放我下来……你别看了……” 他感觉到顾莫争把他放在了一处座椅上,随着宽大的衣袍呼啦一声,柔软舒适的布料缠在了姜同尘身上。他像是被顾莫争肆意摆弄的木偶,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他老脸涨得通红。 “可以了,我自己来……”姜同尘丢脸丢到极致,甚至都带上了隐隐的哭腔,“求你了,我自己来,别管我了……” 可是他面对的是油盐不进的顾莫争。 丝毫不顾姜同尘的哀嚎,妥妥贴贴给他穿戴完一切,自己施了个诀去了一身水汽,姜同尘看的目瞪口呆且崩溃。 为什么不给他也捏个诀! 行行好吧,他以后也想要诀! 不!没有以后了!这个池子是他的毕生耻辱!他这辈子!这辈子都不会在到这个地方来! 更丢人的是,顾莫争简直是把他当废人看。 进进出出全是抱着他行走。 兜兜转转,姜同尘又回到了醒来时的那个房间,他双眼呆滞无光,看尽了世间沧桑。 第六十九章 谈话 好的。 他姜同尘折腾了将近一天,彻底回归原点。 还是被BOSS捉回原点,表演了一场原地踏步。 姜同尘向来自我感觉良好,从没这么无语过。 特别是被顾莫争安置在软榻上,感觉到身下的被褥软软陷进去,本该是美妙的触感,姜同尘的心情却美妙不起来。 “为什么软禁我。”姜同尘扯住了顾莫争即将收回去的衣袖。 他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脚尖上,没有去看顾莫争的表情。感觉到自己手里的衣袖微顿,姜同尘听到脑袋上方传来的低沉声音。 “不是软禁。” 不是软禁?那现在是什么? 姜同尘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抬起头看向顾莫争,两人的视线不可避免地碰撞在一起,姜同尘眼底满是坚持:“既然不是,我想离开这里。” 眼前的男人微不可见的错愕,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心中为不可察的泛起细密的疼痛,嗓音嘶哑的拒绝,“不行。” “为什么?!” 顾莫争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把姜同尘的腿挪上了床,床上的人任由他摆弄,只是目光中的探究和不信任让顾莫争又被刺痛了几瞬。 他垂着眼,“便是这般不愿呆在这里?” 顾莫争这语调没有任何的起伏,姜同尘也没察觉到什么,心想,这里是挺好,住的也舒服,可惜你是反派,跟你呆在一起我心里不安稳。 姜同尘没有说话,无声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还是早点离开这里的好。 没等到姜同尘的回复,顾莫争低着头抿紧嘴唇,嘴角紧紧的绷成一条直线,他的声音好像又哑了几分,“现在不行,你待在这里。” 顾莫争从怀里掏出刚刚被丢弃在池边的骨扇,放在了床边,转身向门外走去,却被身后的姜同尘叫住。 “为什么要留下我?我自认为已经对你没什么用了。” 姜同尘的声音很轻,但却字字清晰,像是滚滚落在玉盘上的珠子。 门口一脚刚刚踏出门外的身影微顿,黑色的身影被白色光勾线,显得更为深沉。姜同尘在那片背影上看到了孤寂和……疲惫。 是的,疲惫。 姜同尘也不清楚是不是错觉。 紧接着,微顿之后,顾莫争毫不犹豫的走出了这个房间。 他怕自己多待一会就会忍不住,上去扣住姜同尘的肩膀,逼迫他留在这里,质问他为什么想要离开。 他怕自己最狰狞的一面会在姜同尘面前暴露无遗。 接下来的几日,姜同尘都没等到顾莫争,但每次睡醒,身侧总有他人睡过的痕迹。 可恶!怪不得他最近睡得这么差!好几次梦到被黑化的反派绑起来! 闲来无事就在房间里锻炼肌肉,待不住了就跑出去溜溜,但接连这么多天,姜同尘还是没能把这里逛明白,实在是太大了,每次都要靠小鹿们把他带回去。 他也尝试过熬夜坐等顾莫争,但每次都被不争气的困意碾压了神智。 这天晚上,他熬了个通宵,双臂环胸。他倒是要看看顾莫争什么时候回来。 他等了一整夜,像个等丈夫归家的小媳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迸发出来时,姜同尘脑袋一歪栽在床上。 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姜同尘何等人物,竟能让顾莫争一躲再躲。 载入史书! 正当他打算入睡的前一秒,房间古色的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不加掩饰的脚步踏进了房间。 来了,姜同尘强打着精神,睁开眼,一只胳膊撑着熬了一晚的沉重身体,不知是否是因为熬夜,心率都加快了不少。 可当他抬起昏昏欲睡的脑袋时,他有些错愕,来的人是潘子洛。 面前的潘子洛露出温润的笑容。 “姜同尘。” 姜同尘有些窘迫,上次在街上匆匆一面,他不仅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还对着潘子洛装傻充愣。想起当时自己的做法,姜同尘只觉得无比尴尬,潘子洛那双眼已经不像多年前哪般纯净懵懂,现在更多的是一种柔和的渗透力。 仿佛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咳,上次的事,抱歉了。并非故意否认。”姜同尘干咳几声,掩饰羞愧,万万没想到,最后自己的马甲还是掉了个彻底,这本该是他一辈子的秘密。 潘子洛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浅笑着点点头:“无碍,事出有因,可以理解。” 这幅体贴通透的样子无形之中就让姜同尘放松了不少,他随意的扭扭脖子,坐在床边等了顾莫争一晚,脖子都僵了。 “你……怎么会在妖族……还变了这么多。”姜同尘实在是没想明白,毕竟潘子洛之前跟妖族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潘子洛却笑笑,“我自己的选择,此事说来话长,我们改日再谈,此次前来,是想跟你谈谈别的。” “谈什么?顾莫争?他让你来跟我谈什么?”姜同尘皱起眉,一夜未眠心情本就欠佳,看到潘子洛提起自己等了一夜都没等到的混蛋,心下烦躁更胜。 毕竟这地方,得不到顾莫争的允许,任谁都进不来吧。 谁知,一边的潘子洛失声笑笑,摇摇头。 “是我自己向他求来的准许,并非是妖主派我前来。”潘子洛坐在了房间的桌子旁,与姜同尘平视,“你似乎对他有很多误解。” 有什么误解?姜同尘想,他对顾莫争的认识不仅有在紫虚时的接触,还有无法抹去清楚至极的系统反馈给他的小说内容数据。 他日后的行为轨迹,几乎被明码标价,就算现在剧情主线已经崩塌,但世界赋予陆长明和沈未宁的气运之子身份尚在,顾莫争既然坐到了妖主的位子上,倘若哪天人妖开战,终究是难逃死亡的结局。 真的要顾莫争死,才可以吗? 姜同尘眉头紧皱。 “你是想离开这里的吧?”潘子洛眼神缓缓从姜同尘身上,滑到自己手边,他把姜同尘的神情全部收入眼中,心下也隐隐有了分寸,“但现在,你还不能走,外面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呆在这里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潘子洛徐徐有条的说着,“你该是想问我外面如何,我想,并不是很有利。” “你之前是净灵体,这件事最开始本只有紫虚内部的弟子知道,可是在你死后不久,消息不胫而走,整个修界,无一不知你净灵体的身份。” 潘子洛满意的看见姜同尘睁大了双眼,继续道:“现在,姜同尘复活的消息已经传得大江南北,这时从这里出去,你便是行走的活靶子。” “可是,我已经不是净灵体了。”姜同尘攥紧拳头。 “这些人,不会管你是不是净灵体,他们只相信自己听到的。”潘子洛安抚性的看了他一眼,“妖主是在保护你。” 保护他?姜同尘只把这句话当个笑话听,随口笑笑,“我知道了,我会待在这里,暂时不会轻举妄动的,谢谢提醒。”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他对你很上心。”潘子洛问。 “我要如何相信?信他夜夜躲我,还是彻夜不归?” 可那边的潘子洛沉思了很久,似乎在思考究竟要不要告诉姜同尘。 “人妖开战了,他没有躲你,只是分不开身。” 这句话像是重锤砸在姜同尘脑袋上,他说什么?人妖开战了?!姜同尘思维混混沌沌,混乱不清。 他是不是真的该睡觉了,刚刚好像幻听了,什么人妖开战? 原剧情里,人妖开战已经是接近顾莫争的死期了,现在竟然提前了这么多吗。 还是说,在他不知不觉间,顾莫争已经离死亡很近了,姜同尘心中被细小的刺了一下。 凭心而论,他不想让顾莫争死。 “人族那边……是陆长明领兵?”姜同尘没注意到自己的话里都带了颤声。 “是修仙世家为首,紫虚不知为何没有参与这场纷争。而开战的理由……”潘子洛顿了顿,“是你。” 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 但不可否认,姜同尘听到人族首领不是陆长明的时候,霎时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气运之子,顾莫争就不会死。 紫虚没有参与这场纷争的原因,姜同尘猜测,或许有一定程度是陆长明路痴,现在还没赶回紫虚,主角一旦回到紫虚,这件事就不好说了。 姜同尘自己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两次把修真界搅成一锅糊粥。 但接下来潘子洛详细叙述了开战的过程,姜同尘才搞清楚,紫虚并不是因为群龙无首才没有加入战争,而是沈未宁拒绝了世家联合的请求。 紫虚彻底变成了独立在人妖之外的第三方。 姜同尘深吸一口气,有没有一个办法,终止掉这一切。 他把脑袋埋进掌心里,感受了很久自己的呼吸,最后又抬起头。 “把我叫交去吧。” “把我交出去,是不是就能阻止这一切了。”他神色恍恍惚惚,自己本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或许这就是世界正在竭力抹去他存在的方式。 听到姜同尘颓然的话,另一边温润的表情刹那消失,变得严肃至极。 潘子洛神色沉沉,他站起来,靠近姜同尘,他看见姜同尘终于抬起头,看着自己:“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对顾莫争意味着什么。” 第七十章 心悦你 潘子洛一下子板起脸,姜同尘被他的样子一下镇住。 眼前的潘子洛像是气愤至极。若潘子洛平时行事粗莽,姜同尘甚至都不怀疑,潘子洛会上前给他一拳。 “这场人妖之争里,你只是世家挑起战火的借口罢了,难道把你蛟出去,这场战争就会平息吗?!世家就会就此罢休吗?!” “他们不过是想像十几年前一样,再次围剿一遍妖族!甚至都不打算放过这最后一条龙!” “你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你心里一片雪亮!” 房间里回荡了几声粗气,潘子洛踱步,焦躁的转了几圈,声音无奈的软了下来… “不要寻死…就当是为了他……” “你是他仅剩的希望了……” 那声音里,似乎染上了无措和彷徨,代替那个从不示弱的人,展现出了最脆弱的一面。 为了…他…? …… 很困,脑袋很沉。 可姜同尘睡不着。 他坐在床上,靠在床角,两条腿蜷曲着,被姜同尘的胳膊松松垮垮的环抱着。 送走潘子洛之后,他便在这里坐了一下午。甚至夜色侵占了整个房间,姜同尘都没下去点个灯。 顾莫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 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只有月光顺着窗棂流淌,浸润了床榻一角,以及姜同尘半个玉白的脚面。 昏暗里姜同尘像个暗处窥伺的小兽,自顾莫争推开门后,目光就紧紧盯在了顾莫争身上。 妖族夜里的视力不错,起码他还看得见,床上青年略带慌乱的表情。 腿部发力带起略沉的脚步,顾莫争压住自己想要拥住姜同尘的想法,坐到了床边。 自从把姜同尘带回来,他便无时不刻想要抱住这个人,感受他体温的真实性,才能让顾莫争知道这不是幻觉。 坐下的瞬间,他看到了桌子上摆的分毫未动食物。 “没吃东西?”顾莫争声音沉了些。 虽然修士可以少食或是不食,但姜同尘五年来在人族呆惯了,忽然让他不吃饭会不舒服,便顿顿派妖往房里送食物。 可姜同尘也没说话,他只是抓住了顾莫争的衣服布料,探着头询问:“你心悦我?” 他面上的表情还是不可置信,潘子洛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姜同尘脑袋里仿佛住了一个盘古,一斧子劈开混沌的脑袋。 “顾莫争?你心悦我?” 姜同尘迎着月光,看到床边的人一滞,紧接着布料之下的肌肉也绷紧了。 “潘子洛告诉我,你心悦我。” 顾莫争在紧张。 姜同尘不敢相信,他只能亲口向顾莫争询问,不该如此,顾莫争是喜欢沈未宁的,不是他,从来不是他。 “我等了一下午,想听你怎么说。” 窗边的顾莫争忽然站了起来,他背着身没说话,姜同尘向前挪了几寸,周围黑灯瞎火,也就没注意到脚下碍事儿的被褥。 骤然间,他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直直扑在了顾莫争的腰上,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 月光下那双黢黑又泛着冷光的双眼转过来,落在了姜同尘身上,像是月满时疯狂的狼眸。 有力的手一把拎起了姜同尘的后衣领,顺势提起,可如今姜同尘的身架也算不上小,就算提起来,脚尖也接触的到地面,他勉强垫着脚尖支撑着,脚背上的肌肉抽了筋一样的跳动。 双眼对上的,是顾莫争眼中涌动的暗流。 “果然……你不喜欢我的对吧……”姜同尘喉结动动,咽了下紧张的口水,“我不是自作多情啊!我只是问问…问问而已……”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一秒,两秒。 姜同尘明明被拎的是后衣领,但头皮都在发麻。 那股熟悉的冷气扑面而来,他又被抱进那个冰冷的怀抱,紧贴在一起的胸腔里是无法忽略的心跳,并不像那人体温一般平静。 这一下子姜同尘实在是没料到,胸膛被顾莫争的大手压迫着,头颅不受控制的扬起,张开嘴微微喘息。 耳边有压抑着风暴的声音响起:“你想听什么。” “没有自作多情,我想要你,未免太迟钝些,现在才发觉。” 姜同尘听得一愣一愣,接二连三的话像是炮弹一样,在他耳边轰炸,耳后血液霎时充盈,瞬间席卷了他的大脑。 背上的手也逐渐上移,滑向姜同尘的后脑勺,手指穿插到稠密的发丝中。 “我心悦你,姜同尘。”顾莫争的声音埋在姜同尘的肩膀上,“我想要一个回答。” 姜同尘脑袋都是蒙的,他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算是二郎神割天眼,开了眼了,还是算作离谱他娘给离谱开门。 他回答什么,要如何回答? 慌乱之间,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顾莫争带上了床,姜同尘口中支支吾吾半晌,顾莫争的感情像是暗处跳跃的火苗,没有热度,没有光亮,却在不知不觉中引火上身。 身上的手臂收紧,姜同尘听到一旁传来的叹息,“你想好再说,不急于现在。” 不仅是给姜同尘考虑的时间,顾莫争更害怕他听到拒绝的回复,他怕自己会疯了一样的留住这只飞鸟。 听到这句话的姜同尘像是松了口气,终于卸下绷在身上的气力。顾莫争抱在他腰身的手也不想管了。 “扇子,真的给我了吗。”姜同尘被抱在怀里。 顾莫争的喘息就在自己的头顶上,亲吻着姜同尘散落的青丝,声音朦胧:“嗯,你的。” 姜同尘的声音里带上了倦意,“那我们离开青塘,乔洛去哪儿了,青塘呢?” “她跟姜若水走了,青塘那边,陆长明处理了。” 跟姜若水走了也好,总归乔洛只是个普通人,紫虚不会亏待她。心中所有的包袱卸下,将近两天没睡,姜同尘也顾不上顾莫争的小动作,终于合上眼。 事情的发展远超了他的想象,剧情崩了,世家宣战,顾莫争……喜欢他。 不是沈未宁,是他。 很难拿想象,之前掐着他脖子,往他腿上打奴契的人,现在会抱着他,缠在他身边说着心悦自己。 困意彻底上袭,眼皮来回打架,姜同尘还想问些其他的事情,可是太困了。 “好困…我睡了……” 顾莫争注视着姜同尘,直到他闭上双眼,陷入沉睡。眼中因为困意湿润的水光,闭上眼后就被挤压在睫毛上,睫毛也有些湿意。 姜同尘的睫毛软塌塌的,纤长却并不翘,永远都是半垂着,月光下像是一把小扇投下阴影,隐隐还能看见睡梦中眼皮的颤抖。 夜色中他着迷的深吸了一口独属于姜同尘的气味。 …… 自打明白顾莫争究竟对他什么想法后,姜同尘反而不慌张了,这里好吃好住,顾莫争还放任他白嫖,有什么想不开要出走? 顾莫争明白他不会想着逃走后,便安排了些小妖怪来侍奉。 但用的净是些兔妖,羊妖这种温驯软绵的妖族,做起事来也妥帖。 姜同尘以为顾莫争看中的是这些小妖柔中带细的做事风格,可他不知道,像蛇妖,狼妖这等较为凶残的妖族,与生俱来就拥有极强的征服性和侵占性,更何况妖族天性开放,顾莫争不会放任自己的伴侣终日被其他妖觊觎。 尽管最近顾莫争忙于人妖之战,但每晚都会尽力赶回来。有时早些,有时晚些。 有几次顾莫争回来的早,恰巧姜同尘打了水,让小妖给自己寻了个木桶,他还是不习惯去大池子里洗澡。 侍奉姜同尘的小妖是个兔妖,小小一只,神情有些紧张,看起来很谨慎的样子。 姜同尘人已经光溜溜的坐到浴桶里了,才想起来没有拿换洗的衣服。 “小月,帮我拿下换洗的衣服吧。”姜同尘很少用她们干活,只是实在不得已的时候,才叫叫她们。 门外守着的侍女吓了一跳,慌忙到,“公子,这不太好吧,我进去不合礼数。” 妖族当然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可她记得里面这位是人族……妖主说了,要按人族的礼数服侍他。 “无碍,我竖了屏风,你进来只把衣服搭载屏风上就行,我自己取。”姜同尘的声音从屋里响起。 话到这份上,小月才去拿了套干净的衣服,推开房门。 因为姜同尘喜欢自己动手,小月基本没太进过这个房间,房间里水汽萦绕不绝,热腾腾的暖人脸颊。白色水汽朦胧中,他看到屏风后一道修长的身影,晃动的头发,还有浠沥沥的水声。 好不绝色! 她知道这人族男子生得好,可从没觉得哪一刻让她心慌神乱。 “进来了?搭在屏风上就好。”姜同尘的声音都被水汽沾湿。 小兔子踹着跳的像自己一样的心脏,脸颊通红,有些不想离开,扭捏着还想说几句话。 “你在这做什么!” 兔子身后忽然想起恼怒的声音,顾莫争脸上有冷冷的霜雪,只是一眼就将兔子那点怀春想法吓了个精光。 侍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小妖只是来给公子送衣服!妖主饶命!” 姜同尘感觉到自己的洗澡水都凉了三分 第七十一章 鳞片 终究是个小妖,不经吓。姜同尘忙给了个台阶,让小妖退下。 “你先出去吧,是我记性差,忘记拿衣服进来。” 另一旁的小兔子也很有眼力,磕了个响头,匆忙逃窜。 她本以为这是项轻松至极的工作,顶上伺候的人族公子脾气好,也不用他们干太多的活。但她忘了,这终究是妖主要求她伺候的人。 有一点风吹草动,但凡传到了妖主耳朵里,那都是要掉脑袋的。 姜同尘身边听到外面细碎匆忙的脚步,吐出一口气。还好自己的话在顾莫争面前还算有几分分量,正恍惚庆幸间,那抹黑色衣摆已经绕过屏风,步步像姜同尘走来。 每一步都让姜同尘心中的弦又紧一分。 他憋气缩进水里,只露出一双眼观察着顾莫争。 不仅是顾莫争带来的气场带强大,而且姜同尘有一次浑身赤裸,有些羞耻。何况顾莫争对他的想法自己已经是心知肚明,何必要去刀尖上跳舞。 “出来。”顾莫争手里抱着锦衣,脸上是潋滟的容颜都挡不住的冰冷。 姜同尘迫不得已浮上水面,却也只是露出了一个脑袋,湿漉漉的胳膊从水里伸出来,叠在浴桶上,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胳膊上,歪着脑袋强行打诨。 “嗯?顾妖主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他拼了命缓和气氛,真的是把自己被冰冷气压震得发麻头皮都奉献出来了。 “别叫妖主。”顾莫争眉头见只能凝成一个结。 “那……师兄?二师兄?” 姜同尘沉思一会,忽然出声,顾莫争肉眼可见的停顿了一下,下一秒诡异的绯红爬上他的耳朵。 哦,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姜同尘整个人向顾莫争靠近,身子向前挪了几分,上半身也从水里探出来,扯住顾莫争的衣角。 “师兄!师兄!好师兄!” “莫要生气,那小兔子真的只是来送件衣服,你连这点醋都要吃?好师兄!”姜同尘叫的愈发痛快,对新掌握的这项技术积极实践,“以前倒是没看出来,师兄竟是这般小气。” 顾莫争将手里的衣物抓出一个皱巴巴的团子,“别叫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度之人,洗完就出来。” 这下姜同尘不说话了,夹紧尾巴做人。 他在浴桶里坐上半天,见顾莫争不走,探头探脑的问:“你先出去吧,把衣服给我,我自己换。” 一只滴着水的手伸出浴桶,向着顾莫争索要怀里换洗的衣服,颇有可怜巴巴的味道。 一旁的顾莫争眯眯眼,没说话。 “师兄?”姜同尘又搬出刚发现的新招,明明方才已经被警告过,可他转眼就忘了个精光。 “……我给你换。” ??? 他听到什么吧? 顾莫争好像说。 再来一次? 是这样吧? 不,他不想中奖,他比较想要谢谢品尝。 姜同尘实在是不想赤身裸体被人再看一遍,还要像废物一样被人帮着穿衣服。 毕生之耻! 可能是他脸上将拒绝写的太清楚,浴桶上忽然被黑影笼罩,一双大手直接将他从浴桶里拔了出来。 哗啦一声,地上被带出来不少水,湿成一片。 甚至都来不及惊呼,姜同尘就被人按着坐在了顾莫争的腿上。 霎时,他的脑袋像是短了路。 从前被武力镇压的想法再次萌生。 左勾拳右勾拳,给顾莫争安上一对熊猫眼,让他再也不能成为妖族高岭之花。 但,面对绝对实力,姜同尘还是怂了吧唧的握紧了拳头,他的正义铁拳不是不到,只是时候未到! 现在!是时候了! 只听顾莫争凉凉一句:“伸开拳头,套上袖子。” “哦。”姜同尘忙松开十根指头,乖巧的套上衣服。 …… 敌强我弱,我方决定继续侦查敌方弱点。 心中刚刚痛斥自己几句,一阵冰凉从姜同尘脖后传来。 几根修长的手指揉捏着姜同尘姜同尘的后颈,像是悠闲自得,却让姜同尘品出了几分危机。 就听刚给他穿戴整齐的顾莫争,抱着他,嗓音冰凉:“不要让其他人接近你……” 这声音莫名听的姜同尘发慌,一字字像是冷血动物缠绕上他的脖子。只要姜同尘说一个不字,就会狠狠绞住,可偏偏这缠绕中又带了几分缠绵,轻柔的剐蹭,似乎想要降低猎物的警惕心,柔和地纠缠。 “答应我好吗……不要让其他妖接近你,人也不行……” “能不能……属于我……” 让这皎皎月华只洒落在他圈起来篱笆中。 抬眼看去,姜同尘看待顾莫争眼中又沾染了些失控,他永远像个炸弹,神智徘徊在理智和疯狂的边缘。 姜同尘一把抱住顾莫争的腰,脑袋埋到他胸膛上,他真怕顾莫争暴走,也不愿看到顾莫争暴走。 “我知道了,不会发生这些事的。”他闷在顾莫争怀里。 那只手从后颈游走到了他的面颊上,抬起他的脸。 “我想听答案。”顾莫争逼迫着姜同尘的双眼,“我不想等了。” 姜同尘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避开顾莫争的眼。“让我再想想,给我些时间吧,顾莫争。” 说到这里,姜同尘就感觉到面上的手掌用力碾擦了一下他的脸,顾莫争的神情有些失神,姜同尘在想是不是伤到了他。 “好,给你时间。” 顾莫争选择了向他妥协。 这一下实在是没想到,姜同尘以为,凭顾莫争的性子,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程度,但他没料到,顾莫争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所有的躁动不安。 难免有些触动。 那颗脑袋靠过来和姜同尘的额头贴在一起,似是亲密无间。鉴于顾莫争的忍让,姜同尘没有推拒,任由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两眼相对。 而顾莫争的手不知道在他脖间捯饬什么,等姜同尘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贴在一起的脑袋挪开,一个冰凉光滑的东西被系在姜同尘的脖颈上。 一个黑色的鳞片被系在姜同尘的脖子上,鳞片用特制的绳线穿插起来,周围串了些细小的珍珠做装饰。 鳞片闪烁着奇异的光亮,隐隐浮着一层流光色层。 没见过世面的姜同尘睁大了眼,这就是,传说中五彩斑斓的黑吗。 很漂亮,姜同尘不禁用指腹触摸,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这是你的鳞片?”姜同尘才也该猜出来了。 这鳞片上就差没刻上顾莫争三个大字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是一条五彩斑斓的黑龙啊顾莫争。 顾莫争没说话,只是又给姜同尘系紧了些,“带着它,其他妖族不会再找上你。” 姜同尘算是明白了,说白了,这不是在鳞片上写上顾莫争的名字,而是在他自己脸上写上了顾莫争的名字啊…… “就这么点用处吗?没其他用法了?”姜同尘总觉得顾莫争给他的东西都不该这么简单。 “妖域之内,所到之处,如我亲临,你觉得用处大不大?” 好东西! 姜同尘忙塞到了衣领深处。 但得到了新宝贝,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作为回报,他忍痛让顾莫争在自己脖子上啃了三口。 果然他的脖子永远是顾莫争偏好的地方。从一见面就是。 第二天潘子洛过来,见到姜同尘直接皱起了眉。 “你怎么……和妖主一个味道了……”潘子洛现在已经算是妖族了,尽管对妖族风俗还是一知半解,但身体同化上已经大差不差。 他的嗅觉已经远远超过了仍属于人族的姜同尘,此时更是被那股子顾莫争的威压震慑到。 姜同尘被他说的一愣,指指脖子上的牙印,“是因为这个吧。” “不是的,单纯的气息沾染不会达到这个地步……你简直……就像是妖主本人……” 嘎? 姜同尘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身上挂着龙鳞项链。 “啊,要不我离你远些?顾莫争给我一条项链,带上就会这样。” 听到这里,潘子洛一怔。 “项链?”他问道。 “是的,上面有一片他的龙鳞。” “……周围是不是还串着珍珠?” 姜同尘大惊,“你怎么知道!” 只听那旁的潘子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口中喃喃着,难怪啊难怪。 看姜同尘不明所以的表情,潘子洛强行忍住笑意,“前几天,阿钰忽然手里多了几个话本。正巧被我瞧见,他从前惯是不会看这些,我便问了几句,谁知竟是妖主给的。” “他说,妖主想要他泣泪凝成的鲛珠,阿钰哭不出,便被塞了几本悲情话本。” 姜同尘摸了下衣衫里的项链,大惊不已:“这是鲛珠?!” “不是,阿钰还是哭不出来,被罚去织鲛纱了。” ??? 房间里姜同尘的笑声回荡,他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嗔道:“顾莫争怎么这么坏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多大啊怎么这么幼稚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潘子洛耸耸肩。 “我说过,你对他似乎有很大的误解。” 姜同尘摩挲着脖子上的项链。 幼稚鬼。 但当晚,嘲笑顾莫争的姜同尘就被按在床上。 第七十二章 奇怪的东西 顾莫争按着姜同尘的腰杆,把那个身躯整个扣在床上,陷进床榻里。 “继续笑。” 顾莫争的声音就在姜同尘的上面响起,手指抚摸着昨晚留在姜同尘脖子上的牙印。 感觉到脖子上冰冰凉的触感,姜同尘此时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他有什么想不开,非要在顾莫争刚进门的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抖出来嘲笑他。 顾莫争,依旧是那个顾莫争。 是绝对武力的代名词。 姜同尘乖巧闭嘴,“我没笑。” 他看着顾莫争的神色愈发不好,显然是不相信。 姜同尘自己也知道他说这话扯得很,心里隐隐发怵 他默默擦了把汗,只得扯开衣领,露出自己的脖子。 “你要是觉得不解气,要不再咬我几口?” 这不过是带着明显讨好色彩的举动,可在顾莫争眼里也充满了邀约的意味吗,他上方的黑影又向下压了几寸。 姜同尘颇感惊悚的咽了口口水。 低沉压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对你是什么心思。” 明明自己对他的动机和想法并不单纯,频频出现这种暧昧性质的互动让顾莫争很难不害怕,哪天自己哪天一下失控,会干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况且,眼下姜同尘也不过是在他面前讨巧罢了。 但他估量错了,姜同尘就是在有意拉近自己和顾莫争的距离。 他并非呆傻到挑清别人心意后,还要装傻充楞之人。 不管是否是迟钝,或是不懂情感,这种做法无疑是恶劣的钓鱼行为。享受着追求,又不愿意付出相应的感情。 姜同尘讨厌这样的作风。 顾莫争的感情纯粹激烈,可看到他惶恐不安时,哪怕是滔天的海浪也会在他这里变成柔和潮汐,哪怕是伪装,姜同尘也觉得够了。 这些就够了。 何况他也无法掩盖那深处悄然无息的悸动。 他想克服长久以来对顾莫争畏惧的心理,去尝试接纳。 “我知道。”姜同尘双手环绕上顾莫争的腰身,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现在他比谁都清楚顾莫争的心意。 身体上方的人沉默一瞬,将他刚刚环绕上腰的手扯了下来。 眉宇间,难掩的暴躁和戾气充斥。 “不必这样。”顾莫争声音冷冷。 姜同尘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顾莫争从自己身上移开,背着身躺在姜同尘身侧,少见的没有抱着姜同尘睡觉。 胸腔里熊熊的闷火灼得顾莫争胸口难受。 他想要姜同尘,但他不想要姜同尘用这种方式来讨好他。 情况转变得太快,顾莫争突如其来的脾气打得姜同尘措手不及。这床榻本就不大,他向前挪了几寸就凑到了顾莫争的背后,小心翼翼的问:“真生气了啊。” 姜同尘觉得,倘若现在顾莫争将尾巴露出来,他就能看到那根尾巴气愤的抽打着床榻,尽管床上背着他侧卧的顾莫争身影没动。 姜同尘手指顺顺顾莫争的头发,柔顺的发丝在姜同尘着指尖穿梭,上次在水池里,她记得顾莫争的发丝甚至都没有被沾湿,如何都像是绸缎一般顺滑。 这又是种族优势吗? 姜同尘动作不停,看起来就像在给大型宠物顺毛一样。 但床边的顾莫争脑袋微微一抬,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一扯,将自己的头发尽数收到了脑袋下方。 姜同尘:“……” 幼不幼稚啊。 顾莫争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之前便是这样,才导致姜同尘对他产生了太多误会。 这股火气姜同尘消不掉驱不了,毕竟不对症,下再多药也是白搭。 等到身后的声音彻底消停,顾莫争才终于转过身。 身后的姜同尘像是已经睡着,一对眼睫安静乖巧的落着,丝毫不像它的主人。但顾莫争的身体转到一半就顿住了。 姜同尘手里还紧紧攥着他的一片衣角。 他叹了口气,抽出身边人手里的布料,正打算将人轻轻拢住,身侧的人却倏地睁开眼,一把拥进顾莫争的怀里。 “抓住了!” 夜里,那双眼睛闪烁着狡诘,顾莫争一个没料到被猛地扑在床上。 这莽撞的家伙趴在顾莫争身上,满意的看见向来镇定的顾莫争露出少许错愕,心中更是升起些小小得意之感。 “别气了,我错了。”得意之余,姜同尘不忘自己的目的,赶紧软声软气附上几句。 见顾莫争还不说话,他便赶紧晃晃顾莫争的胳膊,“师兄……我错了。” 姜同尘还当顾莫争只是在生气一进门时,自己对他的那番嘲笑,生怕过了这会儿,顾莫争记个长久以往的帐,丝毫没有察觉到身下越绷越紧的身体。 直到一个坚硬的东西突起,直直顶在姜同尘的腿心。 啊…… 姜同尘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担心自己的贞操,而是悄悄抬起脑袋去观察顾莫争的神色。他看到顾莫争的表情变得扭曲奇怪。 为了缓解尴尬,姜同尘悄无生息的挪挪臀部,强行打哈哈:“都是男人,我懂,我懂……” 可他看到顾莫争的表情更差了。 “别动!” 顾莫争眉头紧皱,嘶哑的警告。 他身上的姜同尘本在专心挪动,想着怎样让两人毫不尴尬的的分开,身下突然一声警告让他一个激灵,手脚一软啪嗒趴在了顾莫争身上。 身下那个不容忽视的东西一下进到了他的腿间。 他听到身下的顾莫争呼吸一沉。 这是……姜同尘万万没想到的。 现在要怎么做,怎么说? 动动你的腰?把他……拔出来? 还是,他自己动动…… 两人间还是姜同尘开了口,“我懂……我懂……” 好像他很理解体贴顾莫争一般。 周遭太黑了,姜同尘只能听到顾莫争一声接一声沉沉地喘息。他要是拥有妖族那样的视力,便可以看见顾莫争疯狂到发红的双眼。 但姜同尘还是察觉到了异样,因为顾莫争脑袋上隆起了一对黑色的长角,相比他五年前在紫虚看到的大了不少,随着顾莫争喘息的上下浮动着。 但接着,他就被大力推到了一边去。 “自己睡。” 黑色的身影透着些狼狈,顾莫争匆忙站起来,带着逃窜的意味,夺门而出。 姜同尘被推得一愣:“你去哪!” 可门外已经没了顾莫争的身影…… 第二晚,姜同尘没等到顾莫争。 昨晚的气氛太尴尬,姜同尘庆幸之余又有些失落,他已经习惯了顾莫争呆在他身边。 他不动声色的向侍女询问着外面的战况。 如果可以,姜同尘当然更希望自己可以跟着顾莫争一起到战场上。 听到战况有利的消息,姜同尘的心才彻底放下来,安稳入睡。 正当他侧着身子,面朝床里,睡得迷迷糊糊之际,一股子寒气直逼姜同尘的脊背,紧接着一个结实有力的臂膀将它揽进怀里。 姜同尘睡梦中被吓了一跳,打了个轻颤,接着被身后的人牢牢抱紧在怀里,轻轻亲吻着姜同尘的后颈,作为安抚。 “是我,睡吧。” 熟悉的低沉声音响起,姜同尘眯着朦胧的眼松了一口气,不顾顾莫争横在身上的胳膊,强行转了个身,脸埋在顾莫争怀里。 “你…好凉……”姜同尘还在梦和现实的朦胧边界,口齿都算不上清晰。 他又往着顾莫争的怀里蹭蹭,紧紧抱住满是寒气的人。“我帮你……暖和过来……就这样睡吧……” 姜同尘这几天的行为接连让顾莫争感到错愕,却又暗暗庆幸。 想好回答了吗。 顾莫争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箍紧,叫了他一声:“姜同尘?” 但怀里清瘦的家伙又睡了过去,顾莫争只得无奈的吻上他的眼皮。 房间里只剩两人均匀的呼吸,夜深人静时,姜同尘脑海里想起了细小突兀的电子声。 【叮——系统重启中——】 但他的宿主睡得太熟,无人察觉到悄然重启的系统。 天边刚泛起青白,姜同尘睡不着了,他的头无比沉重伴随着微痛。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赶在顾莫争之前醒来,如今已是春夏交接,外面草木花卉生长正旺,清晨就有隐隐馥郁花香飘入。 微光从窗口透入,照在顾莫争半边脸上,姜同尘趴在床上,胳膊肘支在床板上,一只手托着下巴,观察着顾莫争的睡颜。 眉骨高耸,在眼窝间形成一片小小光影,光影下面便是薄薄的眼皮。姜同尘喜欢他的长相,倘若顾莫争没有这么强大的气场,很难想象会有多少追求者。 可这样的人喜欢他。 花香醉人,姜同尘觉得自己一定是醉了,不然他为什么会想去亲吻那片唇形凌厉的唇瓣。 疯了。 眼中的浅色薄唇像是在诱惑他,姜同尘探着脖子,默默靠近。 他只是想凑近看看,对,凑近看看。 自欺欺人的想法一旦形成,那点最后的纠结就被扔在了脑后。姜同尘轻轻咽了下,他用力很小,生怕自己口干舌燥的吞咽声会被人发现。 别看了,都凑这么近了,要不然亲一下…… 有句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第七十三章 下次,亲下去 靠近些,再靠近些。 气息无可避免的交融在一起。胸膛里的东西在剧烈鼓动,姜同尘感觉到额头上有汗珠隐隐渗出,打湿了一缕发丝,黏在他的额头上。 可那人忽然动了一下,姜同尘做贼心虚,猛地躺了回去,甚至都不敢呼吸,耳朵旁边是如雷的心跳。 差点就被抓包了。 姜同尘下意识就伪装成熟睡的样子,莫名觉得要是被抓个现行,他会无比尴尬。美人床上睡,本身就是令人垂涎的容貌。这时再有趁人睡觉偷袭的举动,让姜同尘好似猴急好色的流氓。 身旁的被褥失去了压力逐渐变平,姜同尘闭着眼想,顾莫争起身了。接着又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是顾莫争整理衣物的声音。 床上的姜同尘躺的规规矩矩,丝毫不敢造次,生怕轻轻一动就让这条美人龙发现自己已经醒了。 可偏偏他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不能动,无聊的很,只能听着声音,想象着骨节分明的大手将黑色的衣襟拢到合身,灵活的将每一条系带系好,套上腰封后便是那段紧实有力的腰就显露出来,衣衫盖不住那里隐藏的爆发力,莫名引人遐想。 接着手就来到衣领处,一层接一层的布料盖住那截锁骨,只留下和黑衣相映衬的苍白的皮肤。 然后是……嗯……? 没声音了。 耳朵再捕捉不到其他动静,姜同尘闭着眼,眼前又是一片黑暗,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无声无息的环境里,让人心中的不安悄然滋生。 眼前本就黑暗的视野突然之间更黑了些,这种情况只有是一个人横在他面前,遮住了窗外朦朦胧胧尚不亮堂的光线。 那个人是谁,姜同尘比谁都清楚。 微凉的触感羽毛般落在他唇上,紧接着是狂风暴雨般的碾磨辗转,那吻落下来的时候,姜同尘大气都不敢出,唇上被施加的力道太大,剧烈的风暴席卷了温室的花瓣。 有东西探进了他的唇缝,想要进到更深处去。 但姜同尘彻底慌了神,甚至憋气憋的神智混沌,面上泛出些许紫红。他牙关紧闭,都没有发现探入口中的异物。 等到微凉之感分离,姜同尘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刻,神经一松,刚要喘出那口憋了许久的闷气,嘴唇就又被一只手抚上去。 口齿被指节强势的撬开,在里面留恋的剐蹭。 姜同尘感觉到有气息凑到了自己耳边,“下次,亲下去。” 轰的一声。 姜同尘的脸瞬间爆红,每个毛孔都羞耻到汗流不止,甚至连顾莫争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脑海里只剩自己失控的尖叫。 他知道!他知道!他都知道! 今早上自己的色批行为暴露无遗! 他猛地睁开眼,一坐而起,大口喘着粗气,将胸腔里欠缺的新鲜空气填补进去。 凉丝丝的气流灌进肺里,却根本带不走血液里奔腾的火热,脸上的热度只增不减,侍女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他从脖根红到头顶的狼狈摸样。 侍女默念,我看不见,低头垂眼给姜同尘摆上早餐。 - 但紧接着的一个多月,姜同尘都没见到顾莫争的身影。 唯一一次睡梦中感觉到有人在黏黏糊糊的亲吻自己,姜同尘的睡意瞬间少了一半。 那身影刚要离开,他急忙起身,半倾着身子,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袖,龙鳞项链也就从松松垮垮的领口里掉了出来。 姜同尘睡得不深,潜意识里或许在等着谁,察觉到身边有动静就立刻做出了反应,但现在他依旧是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床边的顾莫争很明显只打算待一小会。 “只待这么一小会吗?”姜同尘有些着急。 那人便又抱住他,将掉出来的项链塞回姜同尘衣领里,脑袋眷恋的靠进姜同尘温热的颈窝里蹭蹭。 过了许久,他才把姜同尘放回床上卷成饼,“睡吧,等我回来,我想听到你的回答。” 姜同尘还想说什么,可很明显,顾莫争不知对他动了什么手脚,须臾间就昏睡了过去。 这一个月期间里,除了妖侍在此进进出出,还有潘子洛时不时探望。 到也不算是太落寞。 但姜同尘也没闲着,闲来无事就让两只小鹿走在自己两侧,姜同尘双手扶着小鹿们的身体,慢慢锻炼,将腿上的肌肉恢复到正常状态。 水中的睡莲终于不用靠着灵气开花的那天 ,姜同尘在小妖们口中听到了妖族战胜的消息。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众妖面上的喜色难以掩盖。 但姜同尘这边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那个黑色的身影。 这是个与小说剧情截然相反的结局,之前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只是提前或是推迟,现在这个结果…… 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脑袋也疼的厉害,脑海里面像是让一把剑搅了个翻天覆地。纵使难受的紧,姜同尘还是劝说着自己太过紧张敏感。 剧情崩塌之后这些都是正常的,正常的。 连顾莫争都喜欢上了自己,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直到潘子洛闯进这里。 从容平静的神情不复,脸上满是焦躁慌乱。 他抓起姜同尘便要将他拉走,“快跟我走,妖主那边出事了。” 这句话一出,所有糟糕的猜想再也无法被忽视,姜同尘的脑袋就像是废纸箱,这些不好的预想一把接一把的被填进箱子,哪怕溢出来都没有停止的意思。 这件事潘子洛不敢声张,顾莫争是妖族的主心骨,他出事后,第一时间动荡的就是他手下的整个妖族。 路上潘子洛尽力给姜同尘解释清楚了这件事,妖族现在分为两支,绝大多数的妖族投奔了新主,也就是顾莫争。 但残存的九尾狐魏柩一党贼心不死,这次人妖之战倒戈便罢,甚至派出妖族伪装成顾莫争这一党,去紫虚对尚在闭关的沈未宁大打出手。 他的本意是逼迫处于第三方的紫虚插手人妖之战,帮助世家打压妖族,可魏柩的行动终究晚了一步,顾莫争一记奇袭,径直围剿了世家据点,本可能还要持续数月的战局瞬间扭转,竟是几日内给这场战争画上了句号。 但魏柩那边的人已然派出,等紫虚的人赶到这边,一切都晚了。而他自己也被世家当成了弃子,世家一招金蝉脱壳,只留下了作为蝉蜕的魏柩饮恨而亡。 可魏柩有一点没有料到,那便是顾莫争永远也敌不过主角光环套身的陆长明。倘若魏柩还活着,看到眼前顾莫争被陆长明的心头血逼到发狂,定然会笑得无比张扬。 但等姜同尘赶到场上的时候,周围混乱至极,地上斑驳的血迹和横行的尸体,姜同尘也不知到这些都是谁的血,他只想快些找到顾莫争。 顾莫争没有灵气,尽管他自己常年用着机关和术法,但这些面对气运之子时,能不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没人知道。 但姜同尘敢说,没用。 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天道之子们存在,没有人伤得了他们,就算有,天道也会通过各种办法纠正这段历史。 远处传来的一声嘶吼,姜同尘敏锐的捕捉到,猛地回过头:“顾莫争!” 黛青色的剑光晃眼无比,陆长明招招透露着难掩的杀气,身上更是闪烁着难掩的白光,这是心头血的光芒。 另一侧是已经被逼到绝境的顾莫争,显然已经没了神智,他只是靠着本能,催动着手里的机关伞,口中溢出的都是兽性的,被侵犯的低吼。 那双眼里能看到的最后一丝神智也被血色占据,胸膛上似乎破了口子,他应该是流了不少血,黑色的衣襟被染深了一大块,衣角下面淅淅沥沥滴撒着血点。 可这时,顾莫争却像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姜同尘,猩红的双眼怔仲一瞬,瞳孔猛地一震,向着姜同尘在的方向焦躁的怒吼一声。 紧接着,顾莫争分神的空档里就被一剑捅穿了胸膛,死死钉在地上,殷红的血流了一地。 那一刻,姜同尘的呼吸都停止了。 身后有猎猎风声,一个正欲偷袭姜同尘的弟子被匆忙赶来的鲛人一尾巴斩断了脖子,鲛人也是狼狈之极,他解决掉了紫虚其他同行的弟子。 双方皆是狼藉不堪,紫虚带人来的时机凑巧,顾莫争带着的那波妖族,甚至没来得及喘上口气就被紫虚弟子们围了起来。 但此刻,姜同尘顾不上其他了,他眼里只有被狠狠钉在地上的顾莫争,明明刚恢复的双腿却在发软,他踉踉跄跄,被地上的乱石绊了又绊。 陆长明凭借心头血压制着顾莫争,拔出了那把饮足了龙族鲜血的剑,对准了顾莫争左侧的心脏。 他是要他死。 姜同尘猛地扑在顾莫争身上企图用身子给顾莫争挡住这一击。 铮鸣的剑声倏地响起,姜同尘不知道这一剑会不会刺穿两个胸膛。 只可惜,自己刚刚确定的情谊,未等说出口就要埋葬于此。难为顾莫争等了这么久…… 他听到身下传来顾莫争悲痛的低鸣,不禁觉得可笑至极,随即抱紧了顾莫争的腰身,闭上眼,认命般的把脑袋靠在顾莫争的背上。 一如多少夜里,顾莫争靠在他脊背上汲取温度的头颅。 尘埃落定,只剩一声叹息。 我心悦你,却再无法告诉你。 第七十四章 他什么都没了 陆长明神色决绝,但他也没料到姜同尘会一下子扑上来,严严实实护在顾莫争身上。他向来赏罚分明,只是这次顾莫争的所作所为彻底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况且诛杀顾莫争并非是他个人的想法,是紫虚统一之后的决策。 可眼前的一切发生额的太快了。 陆长明手中的剑已然刺下。 姜同尘已经认栽了,但身下的顾莫争似乎想将他护起来,喉咙里咕噜咕噜响着。 但在这种发狂失智的情况下,顾莫争还能认出自己,只是这一点,姜同尘就已经满足了。 他和顾莫争,半生的怀疑,半生的误解,转头来拨开云雾见明月之时,反而突生变故。 他想,或许,他和顾莫争就这样了吧。 姜同尘无声的搂紧了顾莫争的脖子,无论如何,这样最后也算是死在一起了。 脑后一阵凛冽而过的风声。 要来了吗。 没有痛感,没有任何不适,姜同尘只听到身边剑身相撞的当啷声,那只即将刺下来的剑,就被另一只飞速二来的剑,如四两拨千斤般,一下甩在了地上。 什么人。 姜同尘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听清冽的声音响起:“都住手!” 他看到了一身飘逸白衣的沈未宁。 沈未宁身体看起来不太好,但依旧强撑着,面上血色惨淡,却依旧挡不住浑身飘然若仙的气派。 夹杂着灵气的声音,瞬间笼盖了整个山头,穿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众人纷纷停手,不仅是因为沈未宁的出现,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上位者的压迫。 鲛人终于从被围攻的状态里脱身,另一旁的潘子洛也没好到哪去,衣袖狼狈的擦拭了几下身上的伤口。 鲛人眯起眼,细细打量着沈未宁,显得若有所思。 “陆长明,收了剑……还有心头血。”众人目光中,沈未宁沉沉出声。 陆长明皱起眉,没有说话。 他在沈未宁面前向来听话,可这次他没有动,沉默的反抗着。 妖族此次彻底踩了他的雷区,伤害了他的师尊,这是他无法容忍的。 “…收起心头血。”沈未宁严肃的重复。 姜同尘觉得他这个以前的师尊有些奇怪,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于顾莫争在心头血下暴走,甚至……算得上是在帮顾莫争。 “此次闭关受伤,与顾莫争无关……算上五年前那次…我昏迷过去也并非姜同尘对我下手。”沈未宁想起什么,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又白了几分,“是我们…对不起他。” 沈未宁步步逼近,就算陆长明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也不得不散去了心头血的光芒。 姜同尘赶忙扶起地上的顾莫争,他一遍遍堵着顾莫争胸膛上的窟窿,可里面源源不断的血,沾了姜同尘一手。 热的,粘的,和顾莫争冰凉的皮肤完全不同。 眼眶下蓄满的湿润被姜同尘塞了又塞,他不愿意在顾莫争面前落泪。 顾莫争像一只不安的小兽,终于抓住了机会把姜同尘翻身护在自己身下,瞳孔原本本深沉复杂,现在只剩下了姜同尘和满眼的警惕戒备。 这个姿势就让血流的更多了,滴滴答答落在姜同尘脸上。 他便是到最后一刻也要护住自己的伴侣。 姜同尘搂住顾莫争的脖子,声音里带了哭腔,骂着他:“傻子。” 沈未宁无声的看着地上相拥的二人,垂下眼皮盖住不明的神色。 直到那双深邃的眼中血红退尽,那个身影把姜同尘抱进怀里,姜同尘脑袋死死抵在他胸膛上,憋了很久的眼泪愤愤擦在黑色的衣襟上。 他的顾莫争回来了。 “我堵不住。”姜同尘声音委屈巴巴。 他明明尽力了,两只手都在捂住那个狰狞的血口,可血越流越多,不由得着急不已。 顾莫争无言,只是抱紧他,许久之后问道,“项链还戴在身上吗。” 姜同尘闷在他怀里点头, “戴好它。” “你怎么还在流血…” 顾莫争并不害怕,只是看着不远处的陆长明,眼中冰冷的凛冽还没有散去,“无妨,哪怕他一剑穿透心脏,我都不会死。” 顾莫争轻轻擦掉姜同尘面上的血迹,声音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你记得,我的弱点只有一个,那边是右胸上的逆鳞。” 这个弱点姜同尘是知道的,毕竟自己刚进到这个世界时,为了在他手底下活命,还对着顾莫争的逆鳞来了一口。 现在想想,当时顾莫争没把他脖子拧断已经是网开一面。 想着,他的手不自觉就摸上了顾莫争的右胸口,随口应着:“嗯。” 陆长明的剑被钉在地上,沈未宁不让他动手,他便断了自己的念头。他不知道自己一向秉公的师尊,是念在往昔的师徒情意上放过两人,还是另有隐情,但师尊说什么他便照做。 他走到自己的本命剑前,指尖流窜的灵气已经和剑体微微共鸣,即将触碰到剑身的那刻,锋利的尾尖霎时划破了陆长明的肌肤,露出殷红的血珠。 灵活的鱼尾卷走那把剑,掂了掂,一下甩出老远,在地上滚了几圈。鲛人凶恶的扑向陆长明,没错,他不爽陆长明很久了。 鲛人手背上的筋猛的绷紧,极度狰狞,蹼爪上的五根指尖弹出锋利的爪甲,向陆长明血管分明的脖子袭去。 毫无意外,天上响起了滚滚巨雷。 紧要关头,鲛人烦躁的收手,啧了一声。 好在他收的及时,再晚一步,这道雷就要落在他身上。 该死,被天道庇护的小子。 “令人作呕。”鲛谩骂的声音响起,声音起伏婉转像是歌声,用出来的词语却讥讽无比。“倘若不是天道护你,我今天定要了结你的性命。” 他冷笑一声。 “你们人族,难道都是这样,掳走本不属于自己的宝物,还要将异族赶尽杀绝。” “莫要在此,血口喷人。”陆长明隐隐动了杀意。 空气中传来一声冷嗤,“我这话,几分真,几分假。你身后的沈仙师,怕是比谁都清楚。” 一旁的姜同尘不明白鲛人为何忽然这么说,抬头看向顾莫争的神情,却发现他的眉目也锁上了三分霜雪。 远远看去,不染纤尘的白衣仙人也像是罩上了阴霾。 “我有罪。”沈未宁的声音像是千百年的回声。 — 风带着颗颗雨星,不知何时噼噼啪啪的下起来,雨点砸在姜同尘脸上,有些疼。 不过他更担心顾莫争的状态。 那人深邃的眼里空了,什么都没有。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水上最后的浮木,死死抱着姜同尘。 姜同尘什么都明白了。 这些事实从沈未宁口中道出,却是莫名的讽刺。 以及……跪在顾莫争面前一剑穿心,剜出心头血的陆长明…… 当年陆家仍是世家之首时,曾大规模围剿妖族。 打着镇压的名号,实际上是屠杀,是掠夺。 其他世家的目的或是妖丹,或是妖骨,而陆家家主发起这场围剿的目标,只有一个。 救回他即将夭折的儿子。 人妖百年来稳定的局面就此破裂,妖族未曾防备,突袭中死伤惨重,执掌妖族的龙族也被尽数绞杀。 数百条龙的心头血,才堪堪炼成保住陆长明性命的神物。 其中便有顾莫争的一份心头血。 而这一切,陆长明却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他的天赋,是屠戮龙族的最好证明,而不明真相的他,最后却背起了一个种族的仇恨。 他没有直视顾莫争的脸面,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本命剑刺穿胸膛的那刻,陆长明一声不吭,血顺着剑体滴答而下。 他要把能还的,都还给他。 他是因为顾莫争,因为顾莫争所有的族人,才得到了今天的贱命。 顾莫争靠着复仇的信念,坚持到今天,而真相展露的那天,陆长明没有反驳,没有否认。只是跪在他面前,将所有的东西归还给他。 “抱歉……” 那一刻,顾莫争脑海里有什么崩塌了。他,什么都没了。 他的族人,全部被绞。 真正的仇人,只留下了不明真相的子嗣。 收留他的师尊,只是愧疚于没有出手阻止这场围剿。 他到底还有什么。 心头血像是感应到顾莫争一般,自动的从陆长明心头挣脱,凝成一个圆滚滚的血珠,融进顾莫争体内。 他怪不了谁,怪不了陆长明,怪不了沈未宁,根深蒂固的复仇想法,被击落成碎片。 山上的雨越下越大,被山风吹成雨帘,洗刷着一切。 剜掉心头血是陆长明自己的选择,天道也没有办法,头顶上雷声滚动,却迟迟劈不下来,只得用风雨表达着不满。 姜同尘和顾莫争浑身湿了个透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带着顾莫争回来的,路上顾莫争只是像个无助的孩子,搂着他,抱着他。 看起来就像没有父母的孤儿,在外面受了委屈,只能抱着自己从垃圾桶翻出来的破烂玩具熊哭泣。 虽然他没哭,可姜同尘觉得倒不如哭出来。 心头血融进顾莫争身体的那刻,顾莫争身上的血就止住了,但顾莫争的衣裳却满是凝结的斑驳血块。 第七十五章 拉钩 可顾莫争的嘴唇仍是苍白,在昏暗的光线里打颤,胳膊把姜同尘环得紧了再紧。 姜同尘带着他去了那天泡澡的大水池,直到现在姜同尘才搞清楚,这里不是什么水池,是一处精心修饰过的温泉。 泉眼被水池砌出来的围壁雕刻修饰,上次今天出去来的匆忙,又心惊胆战,才发现自己上次踩的圆顿蹬脚,就是泉眼的修饰口。 里面白色的水雾翻腾,姜同尘费力拖着顾莫争,将他和自己一齐带进水里。 “姜同尘。” “姜同尘。” 期间顾莫争一声声唤着,不安焦躁在他体内翻腾。只有紧紧贴合的体温才能让他心中的惶恐减弱几分。 “我在这儿。”姜同尘也一声声回应着,揉捏着顾莫争的后颈无声安抚。 顾莫争的头已经全然埋进姜同尘的脖窝里,声线微微颤抖,“我只有你了。” 就像老天爷随手开了个玩笑,支撑他走到现在的东西全都没了,他只剩下了一个姜同尘。 姜同尘没说话,只是紧紧抱住顾莫争,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自己还在。 不知是淋了雨还是吹了风,姜同尘脑袋里隐隐有些痛感。但来不及细想,一阵突如其来的力道将他扣在池壁上。 他惊呼一声,随即被密密麻麻的亲吻堵住。 大手扣着他的脖子,插进他的发丝,姜同尘躲也躲不开,只得承受着这场蕴藏风暴的亲密。 唇瓣被啃噬成瑰丽的玫瑰色,花瓣被一遍遍辗转碾磨。 一声呼声传出:“别啃…疼…” 风雨像是停顿了一下,轻轻舔砥了几下伤处,似乎知道自己过了分,可他恶劣的骨子里本就只有占有和yu望,没柔顺多久,便又黏黏糊糊贴了上去,强势的破开壁垒,夺走呼吸。 他把能够侵占的一切全都标上自己的气味,打上自己的符号。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不能退让的底线。 怀里的人似乎没站稳,在水里的脚呲溜滑了一下,又被顾莫争单手托起来,扣在池边上继续。 那些不住的缠绵和掠夺让姜同尘头晕眼花。 他本就是被亲的浑身发软,神智混乱。慌乱中,有什么戳在了他的腹部上,心底一慌才一脚溜滑。 但现在他脚也着不了地,被人扣在池水边上,锁住行动,强行感受着身边的情动,半强迫的姿态,可谓狼狈不已。 不仅是顾莫争,这种氛围撩拨里,姜同尘也难免起火。 “够了…够了…唔!” 姜同尘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抓住的空隙却只是顾莫争留给他呼吸缓和的休整,不等他喘上两口气,就又被人欺压过来,严严实实的噙住了口齿。 可怜他姜同尘两辈子加起来,只接过两次吻。 第一次被吓得不敢喘气,第二次被逼的不能喘气。 顾莫争既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又像是在对他发泄委屈,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声音。让姜同尘莫名觉得xing感涩情。 不得不承认,自己弯得很彻底。 少见的自己也被这番行为勾起了火,叫嚣着沉沦于此。 色字当头,本是隐隐作痛的脑袋都被自己忽视。 本就沉浸在情yu中起伏,听到脑海中的电子声时,姜同尘硬是在顾莫争怀里打了个哆嗦。 他的这些细小反应一下子就被顾莫争捕捉到了,他很敏感。 不,应该说,他对有关于姜同尘的事才会敏感。 那一下子颤抖后,怀里的人幅度极小的颤抖起来。 “姜同尘…?” 姜同尘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他双眼紧闭,痛苦的皱眉,脑袋里的机械声恨不得把他的脑壳掀掉。 【检测到主线崩塌紊乱!反派数值紊乱!请宿主及时赶往其他时间点补救!请宿主及时赶往其他时间点补救!】 沉睡已久的系统不知何时忽然蹦出来,一声叫的比一声响,像是来姜同尘脑袋里踢馆子,摔了杯子,砸了桌子,把里面搅得一塌糊涂。 系统发难来的太突然,姜同尘甚至来不及反应,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顾莫争。 他本该紧紧拥抱在怀里的人手指变成了透明。 怎么回事… 顾莫争本就崩溃的眼中几乎崩塌。 他知道姜同尘并非是原本的那个姜同尘,可能是这个世界游荡的一缕孤魂,机缘巧合才进了一具适合的躯壳,又或是被强行安插进这个世界的魂魄。 上次姜同尘消失,他凑巧找到了,那这次呢,他去要去哪里找! 被天道管辖的三千世界,他要去哪里寻他! 透明逐渐从手指蔓延到四肢,再到躯干,姜同尘什么都听不到,耳畔是系统高昂的警鸣声。 但他看得到顾莫争眼中浇灭的最后希望,那是一种接近死亡和自毁的灰白。 “顾莫争!” 他看到顾莫争唇齿煽动了几下,不知道在说什么。姜同尘心中揪了一下,酸楚心痛悄然溢出。 “回房间,等我回来。我不会死,也不会消失,不要害怕…” “姜同尘!”顾莫争失声半天,终于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他抓握住姜同尘已经透明的身体,企图阻止这诡异的一幕。 可那边姜同尘神色反而平静了许多,自顾自的说这话。 “替我照看两只小鹿,不要凶它们…” “还有…这个地方是特地为我建的吧…太大了…等我回来…你带我走走……” 说着,透明已经蔓延到了姜同尘的头顶,连带发丝都变成了诡异的透明。 他说了很多话,把平时不会对顾莫争说出口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可顾莫争还是颤抖着,不知听进去了没有,空气中传来姜同尘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伸出透明的小指,勾在顾莫争的小指上,“我们拉钩,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一定会回到你这里。” 找到你,爱上你。 透明指尖刚刚勾上手指的瞬间,顾莫争再也箍不住怀中的透明的身子,骤然只剩一团空气。 — 姜同尘狼狈不已的落在地上。 这系统真是鸡毛的很,一点情面也不留,都不知道给他换一身干净衣裳,身上还是刚刚那身湿漉漉的衣裳,贴在身上,黏在一起,透出肉色的皮肤。 “我这是在哪儿啊。”姜同尘爬起来,双臂抱在一起,搓着肩膀。这会儿像是寒冬腊月,跟他来的时候气温差距有点大。 周围是一篇荒郊野岭,乱石杂草,高大乔木,一轮苍凉的弯月挂在夜空。 【请宿主及时找到反派。】 妈的!你倒是说怎么找啊! 几年不见!你这是升级了吗! 2.0系统?你怎么还反向升级啊?!越升级话越少!不太行! “你有上司吗?”姜同尘少见的主动跟系统搭话。 脑海中一阵沉默,响起毫无起伏的电子女音。 【…有。】 这下可让姜同尘找到了乐子,他从来不知道脑袋里的系统还有陪聊功能。 “你是不是总是被你上司骂啊?” 【……】他怎么知道! 姜同尘搓搓冻红的鼻子,“你以后还是少干这活吧,传话都穿不明白。” 【!?!?】 系统无能狂怒,只恨自己是个系统,她被骂还不是因为姜同尘! 不知道他对顾莫争做了什么,导致主线都崩塌了! 他挨骂一半都是因为姜同尘!现在又被主神指派来,就是希望能把这个世界里反派的痛苦数值降低一些。 不然主神那边的数据就要爆表了。 但不过多久,姜同尘就明白降落在这个地方的原因了。 这里有一个暗道。 倒也不能称之为暗道,阵法更为贴切一些,繁复密集的咒文刻满了四周,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这把姜同尘吓了一跳,三更半夜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浑身是血,从这个黑咕隆咚的地方出来,多少有些贞子视角。 而洞口的姜同尘也把她吓了一跳,动探之间,身上流出的血更多了,女人怀里抱着什么,从怀里摸出匕首,恶狠狠的对着姜同尘。 “别过来!” 这般恶劣的态度让姜同尘脊背发凉,因为女人是血一般的兽瞳,月光下像是一杯盛满鲜血的酒杯。 姜同尘双手高高举起,示意手里没有任何武器,“我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的。” 那边的女人也怔了怔,“你是…雲鹿?东荒雲鹿竟然也能修成人身?”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姜同尘看到女人的神情似乎放松了很多,他想起来自己身上的内丹其实是妖丹,也难怪身上会散发着的气息。 女人或许是把他认成了妖族同类。 姜同尘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对,我生来长的小巧,与其他雲鹿不同,本以为此生修炼无望,不曾想我的机运也与其他雲鹿不同,竟能修成人形。” 一番话下来他见女人彻底放松下来,姜同尘本想开口帮女人包扎一下,却见女人直接扑倒了他的腿下。 她心脏处血流不止,却像感受不到一样,在姜同尘身边不住磕头。 “求求你,求你把我的孩子带去东荒!他们一会就追上来了!我们都会死!求求你!带他走!让他活下来!” 第七十六章 回东荒 姜同尘被女人的一系列举动吓了一跳,“你先别激动,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没等姜同尘说完,身后就传来了大批脚步声。只听声音就知道,来的人数量绝不是姜同尘一人可以抵挡的。 他现在从头蒙到尾儿。地点不知道,时间点也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能看到女人惊恐又仇恨的扭曲表情。 “他们要来了!” 她狼狈的跪在地上,爬向姜同尘,想把怀里的东西塞给他,虽然她也不确保姜同尘会不会答应她,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可靠,可她只能赌一把。 姜同尘被她这番举动吓了一跳,连连向后退去,背后却碰的撞在一棵树木上,再无退路。 看到姜同尘的反应,女人脸上浮现了不可抑制扭曲。 她在这人身上察觉到了抗拒。 不行,这是她最后的出路!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月光下女人苍白的皮肤和浑身淋漓的鲜血愈发清晰,瑰丽潋滟的容貌让姜同尘觉得熟悉。 一不小心,姜同尘就对上了她那双可怖的眼瞳。霎时,姜同尘动弹不得。 是傀儡术! 妈的!这东西不是只有顾莫争会吗! 怀中被强行塞入了一个昏迷的孩子,四五岁左右的样子,同样的,左胸处有半个拳头大的窟窿。 女人语速快了不少,压着嗓音却有透出野兽的嗜血,“听着,你身上…散发着东荒雲鹿的气息,还有龙的气息混杂,我不管你是什么,如果那些人追过来,无论是我还是你,一个都跑不了。” “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我催动阵法,你带着我的孩子离开。” 说着她本强势威胁着,但一股鲜血猛的溢上她的喉咙,呕出一大口鲜血。看得出来,现在的她只是徒有躯壳的朽木,一折便断。 女人咳了几声,将血咽了下去,“我的内丹被挖了,活不久了,你也不想死吧……那就请你…带走我的孩子……” 【带走他,你怀里的就是顾莫争。】 脑海里的系统忽然出声。 “可…”姜同尘还想说什么。 【她注定要死,强行改变她的命运轨迹会让天道察觉到我,你也会被天道碾灭。】 见姜同尘的神色镇定些,女人擦去脸上的血,强撑着笑笑,“看来你决定好了。” 他四肢不得动弹,女人强行将他拖入阵法里面,傀儡术没有解开,姜同尘知道,这是怕他逃走。或者怕他临时反悔,阵法一旦启动,就无法终止,启动时他若是把怀里的顾莫争扔出去,母子二人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女人发动阵法的身影决绝,隐隐暗红色的光映在她挺立的眉骨和山根上。 姜同尘心底无声叹气,顾莫争和她,不仅五官相似,性格也无比相似。 姜同尘看到远处火把靠近,箭上带着点燃的火焰,铺天盖地的射过来。 “她在那儿!” “不要射箭!把火灭掉!她身上的龙角还有用!” 但这句话喊晚了些,火箭已然出手,四周大火熊熊,这火全部是用灵力燃起来的灵火,正常手段无法灭掉。 火光映照着女人的面颊,像是身处火海的地狱精灵。 只见女人毫不犹豫的催动阵法,阵法中的姜同尘艰难的扭动着脑袋,看到的最后一眼,是女人只身扑进火中。 浴火中的表情带着得逞的快意和不屈。 她看见了人族的焦躁不宁。 “我就算死!你们也别想从我这里再掏到一点好处!” 随即,姜同尘在阵法的扭曲中,失去了意识。 姜同尘是被系统电起来的,他从没见过系统这么急躁,先前他和系统的交集也只有发布任务和接受任务。 怀里的孩子还没醒,姜同尘身上有些僵,但已经能动了。 傀儡术解了,意味着什么,姜同尘沉默了一会。 就见系统催促。 【快进去,东荒入口一会儿就要关闭了。】 他们传来的时机刚好,再晚一会东荒就要关上了。 东荒… 这是顾莫争存活了三年多的地方。 姜同尘传进去的点也很凑巧,就在去往悬崖洞上的荆棘丛。 绿油油的荆棘丛里藤蔓缓慢的爬行,姜同尘抱着年幼的顾莫争小心翼翼的走,生怕惊动这些沉睡的藤蔓。 他是元婴修为,理应是不怕这些东西了,可他怀里还抱着顾莫争,他不敢冒险。 怀里的小东西嘴唇血色尽失,疼的嘴唇哆嗦着,容颜像是精雕的娃娃。 小小年纪便看得出长大后的风采。 他之前过得应该不错,身上未来得及换下的衣服都是锦布玉帛。 这一看,却让姜同尘遭了殃,一脚踩上了一条睡梦中的藤蔓。姜同尘看着脚下不停扭打的藤,选择一脚把他碾碎,踩进了土里。 但他没料到,自己为了防止再生是非的举动一下惹动了一整片荆棘林的藤条。土壤里滋入同伴的汁液,四面八方的藤蔓袭来。 姜同尘这下子是彻底踩了藤蔓窝,他抽出怀里的骨扇,狼狈的应对着,四五岁的孩子不大不小,但单手抱久了终究会拖累姜同尘的行动。 仓皇应对中,一条藤蔓猛的刺入姜同尘的血肉,翻起一大片皮肉。鲜血顺着手臂流畅的线条一滴滴汇聚在蜷曲的肘关节,最后滴入土壤。 好在他们已经接近荆棘林的出口,出来的刹那,姜同尘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滑行出一段距离。 他仅仅抱住怀里的小东西,一只手支着身子企图减缓摩擦,但两个人的惯性太大,姜同尘脸侧的下颌骨狠狠擦过凹凸不平的地面,留下一片擦伤,颗颗细小的血珠不住往外冒。 “嘶……” 姜同尘这会儿脸也疼,肩膀也疼,偏偏受伤的这只肩膀是抱着顾莫争的那只,再疼他也不敢撒手。 这会儿东荒还没被人族彻底开发,里面的灵兽繁多,姜同尘怕自己的血腥气招来凶兽,直接在原地处理了伤口。 扎进肩膀的藤蔓被他直接砍断,有一半还插在他的肩膀里,扒拔出来的时候绿色的藤蔓已经吸够了血,变成了渗人的暗红。 他随手捡起地上吸血吸到膨胀的藤蔓,一把扔到荆棘林里,就算真的有野兽被血腥味吸引来,也要先跟这片荆棘林打一架。 简单处理了一下,姜同尘就带着小东西去了崖壁上的山洞。 洞依旧是那个洞,姜同尘轻车熟路的把顾莫争塞到了洞里最避风的角落。 一番下来,他头上满是薄汗,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累的。 这洞里光秃秃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姜同尘想洗洗伤口,可小家伙还在昏迷,他不敢远离,只是从自己身上撕了点布条下来,简单的给小东西包扎了一下。 看着顾莫争的长睫,姜同尘不禁用手戳戳。 “这不是挺乖的。”一点都不像他长大的样子。 说着,姜同尘想起什么,本来荡在嘴边的笑意也消了,垂下了眼帘,小拇指无声的勾勾顾莫争小小的手,最后勾住他的小指。 “说话算话,我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很小,像是对顾莫争说的悄悄话。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书上说,东荒气温偏高很少有下雪的时候。哪怕现在是冬天,外面也只是冷雨连绵。 虽然很冷,但好在可以冲刷去姜同尘一路上的血腥味。 他坐在昏迷的小东西身边,神色沉沉。 “系统,说说吧。” 见真的躲不过去,装死很久的系统才在他脑袋里说话。 【…宿主?】 “什么叫,‘她命中注定要死’,‘会被天道察觉’?解释解释。”姜同尘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向来温和的脸上都有了些冰冷。 系统只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姜同尘肯定是跟顾莫争待久了,连这套都学会了一大半。 “快说,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在跟天道对着干,我上次的死亡也算是干预了顾莫争的命运,被天道一手促成的吧?” 系统无声很久。 【是这样的,宿主。我们的目标是洗白本没有过错的反派们,降低反派的痛苦数值,可我们的存在是被天道不允许的,天道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早已设定好的结局。】 【但宿主阴差阳错让反派的命运偏离太多,导致主线崩塌,连带过往也出现了错乱。】 【此番回来,是为了趁天道尚未发现之际,即时将错乱的过去纠正。】 了然,姜同尘点头,“所以,现在过去的差错在哪儿。” 【世家围剿妖族的时间点提前了三年。】 “???” 【离沈未宁带走反派还有六年。】 “??!” 【带走反派前,反派需要独自生存三年,所以宿主要在这里,帮助反派活过那多出来的三年。】 “!!!” 姜同尘环视四周,周围空荡荡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在这里过三年! 这他妈是荒野求生吧! 来不及他多想,身边的小东西已经睁开了眼,他记忆的最后,是一个人族举起锐利的剑,噗呲一声刺入他的胸口。 空洞的眼里又添了几分惊恐,本就苍白的小脸简直像一张纸。 第七十七章 难以亲近的小屁孩 顾莫争在畏惧。 自小就是天之骄子的他,是龙族妖主唯一的子嗣。可尚未入世,却被前来围剿的人族把他应有的一切毁的彻彻底底。 他强行见证了世上丑恶贪婪的一面,本该懵懂的眼中盛满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痛苦。 小家伙没说话,只是一声不吭的退到角落更里面,两只手背在身后。 他年纪还小,一对黑色的小角控制不住在额上方冒出来,这会儿的角不像长大了的顾莫争,小角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绒毛,在姜同尘面前晃来晃去,看的他手痒难耐眼底也多了几分笑意。 而那边的小顾莫争看到姜同尘时,漂亮的脸上强行压制住惊慌,眼中阴暗凝聚,呈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冷意。 眼前这个眉眼温和的男人身上的气味很复杂,有灵兽的气息,其中还有一股熟稔的气味,在诱惑着他放下戒备。 即将卸下防备的刹那,小家伙想到这是诱惑,可能又是人族的骗局,眼中的疏离又添了几分。 姜同尘见小东西醒了,心下本该如负释重,可紧接着小家伙展现出来的戒备和厌恶让他备受打击。 他凑近了顾莫争些,“别怕我,你娘亲把你托付给我,让我带你来东荒避难。” 哪怕姜同尘现在很跟顾莫争说,你以后是要成为我枕边龙的龙,可只是顾莫争一个不安戒备的神色,就把姜同尘逼得不得不退让。 何况,这样对小孩说话真的好像变态… “外面在下雨,等停雨了我去弄点干净的水,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吗?”姜同尘一点点靠近,生怕多一步会刺激到小东西。 “你的手怎么背在后面?受伤了吗?”姜同学看顾莫争的小手一直背在身后,不拿出来,心想刚刚忘记检查小东西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伤,该不会手上也有伤吧。 听到姜同尘的话,顾莫争无声攥紧了手里的尖石,他方才在地上摸索起了一块锥形的石块,像是石凿的凿头。 手心里的冷汗粘在石头的表面,顾莫争感觉到石头在手里变得黏腻溜滑,他悄然估算着,将这块尖石扎进姜同尘脖颈里,并一击致死的概率有多大。 可他想到最后,理智告诉他,这是无用的反抗,他应该最后还是会死在这里 他感觉得到姜同尘身上有隐隐的灵气波动,而他被人挖了心头血后,便成了一个不能使用灵力的废物,根本不能与之相较。 小孩抿紧了薄薄的嘴唇,他像是暗中窥伺的野兽,阴沉沉的抬起眼皮打量着姜同尘,企图找到一些他的弱点。 视线不由落到了姜同尘的左肩,哪里有血液渗出,外套也渗出了些鲜红,另一侧的侧脸有明显的擦伤,现在刚结了一层红黑色的薄痂,在这张脸上显眼得很,很难不让人觉得,姜同尘刚经历了一场逃难。 那边的姜同尘也不好受。 不愧是反派…这种渗人的眼神天生刻在骨子里,哪怕只有这么小…… 姜同尘头皮麻得恨不得把头发都扯下来,见他在打量自己左肩的伤口,悄悄侧侧身子,把伤口挡住大半。 “找山洞的时候,不小心惊扰了一些吸血藤蔓,过几天就好了。” 看他躲闪的样子,顾莫争又抓紧了手里的石头,隐瞒的态度让他警惕,可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因为带着昏迷的自己一起找山洞,才拖累他受伤。 在小家伙愣神之间,姜同尘已经自顾自凑了过来,坐在他的外侧,挡住洞口呼呼灌进来的风。 “我叫姜同尘,你好像不太想让我触碰你,那我不碰你,只坐在这里,可以嘛?” 姜同尘不想让他太紧张,印象里顾莫争总会有些奇怪的洁癖,他不会让不信任的人随意触碰自己的身体衣摆,也不看他,两眼看着洞外线条状低落的雨滴。 “外面下雨太冷了,我在这里坐一会,暖和暖和,等雨停了就到角落外面去。” 他没有说是为了帮助顾莫争这样的话,反而是告诉顾莫争,他需要取暖。 这样带有目的性的话反而让过分警惕的小家伙放松了些,手里尽管还攥着石块,可力道已然松了几分。 他知道这个人的目的,是取暖,不是待他放松警惕再给他一刀。 但姜同尘在他身边一坐,就挡住了大多数的寒风,雨滴顺着灌进来的风淅淅沥沥撒进洞里,姜同尘无声的想,找个时间,他得给洞口安个门。 身边的姜同尘不仅遮风,徐徐热意也透过布料渗到顾莫争这边来,他本就浑身凉透,这种暖意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追寻。 很暖和。 顾莫争唇齿哆嗦着,失了心头血后本就苍白的脸色几乎病态,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又离姜同尘远了一些,缩到更里面。 他不敢信任何人。 —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最后只剩石缝里积蓄的水,滴滴答答流下来,敲打着石壁。 姜同尘看了眼身边,身旁的小家伙靠在里面的岩石上睡着了,不禁笑笑。 “还是小东西好骗。”竟然这么信了自己是要来这里取暖。 顾莫争年龄小,外加身上有伤,睡过去也不算意外,可他那小小的角戳在岩石上,看的人莫名一阵牙痛。 真害怕会把这双角硌下来。 不知道是难受还是警觉,小家伙连睡觉都皱着眉。 若是后者,这么小就有这么强的警戒心,姜同尘都不知道该夸他还是该心疼他。 姜同尘在洞口张望了一下,这片儿依旧是空落落的峡谷,不过这会儿生物种类还算多样,也有些普通的兽类,和十多年后千疮百孔的东荒秘境大相径庭。 姜同尘看中了山崖下面的兔子,他现在的身手也能斩杀得了凶兽,但还是不如这种正常点的动物来的好吃。 他随手处理了一下,在山崖下点了火,就带着考好的兔子上去了。 折腾了一会,这会儿顾莫争已经醒了,虽然妖族对食物的需求也不算大,但那也仅限成年妖族。 在姜同尘眼里,小孩就是该按时吃饭。 特别是像顾莫争现在这样看起来病蔫蔫的小孩。 兔肉虽然没有任何调料调味,但胜在这地方土生土长。东荒本就福泽生灵,庞大的灵气酝酿滋养下,这份兔肉都无比新鲜。 烤到金黄的兔肉外表焦脆,一层薄薄的油汁水浮在表面,使肉质看起来更为鲜嫩。 姜同学掰下一条兔腿,递到小东西手边,“赏个脸,尝一口呗。” 这兔肉原本就香,腿肉被撕下来后,香气就从里面透出来,每块肉都被香气淹透了似的,洞里猛的被肉香占满。 顾莫争抿紧嘴巴。 姜同尘见他不接,就试着往他嘴里递,却被顾莫争毫不留情的劈手甩开。 “别过来。”他像一只小兽发出嘶嘶警告。 滚着汁水的肉狼狈的掉在地上,沾上一层灰。姜同尘没料到顾莫争这么抗拒,手一抖肉就掉到了地上。 再大的仇,再大的怨,也不能耽误了吃饭吧。 这要是面对的大号顾莫争,姜同尘或许就要生气了,拿出那套摆烂思想,爱吃不吃。 可惜这是个小东西,他一个大人没必要跟小孩子计较。 姜同学捡起地上的肉,给顾莫争掰了另一个兔腿,用干净的叶子垫着,放在了顾莫争身旁。 沾了灰的这跟条腿被姜同尘扒去脏掉的那层肉,自己拿去啃啃。 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在乎什么干不干净了,能在这里活三年就不错了。 他把脏掉的肉拿到山崖下面喂了野猫,姜同尘刚刚在下面看到一条瘦骨嶙峋的猫,看着他手里的烤好的肉两眼冒绿光。 果然,这猫还在下面,姜同尘把这些肉喂给它,没一会儿就跟它混熟了,亲昵的蹭着姜同尘的手背。 “上面那小家伙不识好歹,让你走运啦。”姜同尘拍拍小猫的脑袋。 晚上,姜同尘又拿了一只烤兔子回来,树叶上的兔肉都放凉了,他给小家伙换上了新烤的兔肉,自己把凉掉的肉拿去啃啃。 顾莫争黑黝黝的眼盯着姜同尘的一举一动,像是眼镜蛇在观察着猎物。 他看见姜同尘没吃完放凉的兔肉,生了半个兔腿儿拿着往外走。 “去哪。” 洞里响起稚嫩的声音。 小家伙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人的行踪,难道他走了不是更好吗,当即神情多了几分懊恼。 这声询问不禁让姜同尘挑挑眉,自我良好的的认为自己在小顾莫争那边还有那么些一丢丢的分量,心情颇好。 “下面有只野猫,我怕它饿死,喂它点吃的。”他晃晃手里的半根凉兔腿。 小家伙没说话,姜同尘也不逼他,晃晃悠悠下去喂猫。 洞里没有光亮,像是没有劈开的混沌宇宙。进去只能看得见一双反着寒光的黑眸,里面含着猜忌。 顾莫争在猜想姜同尘话中的真实性,但他觉得姜同尘骗了自己,喂猫会离开这么这久吗,还是……他也就像一只可有可无的流浪猫一样,说着照顾他,实际上说扔就扔。 第七十八章 这究竟是个什么项链 等到姜同尘回来,外面已经黑得不见五指。 一进山洞先是被小家伙夜里闪着冷光得眼神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了?” 顾莫争沉默着,姜同尘悄悄撇嘴。 又不说话,小小年纪怎么这么阴郁。 姜同尘心里想着,身体还是靠了过去,现在这会儿寒冬腊月的,夜里的气温也算不上多暖和,还是自觉地睡在外侧,给小东西挡风。 他的注意力悄无声息的凝在顾莫争身上,很快他就察觉到身边的小东西缩到了更里面。 像是十分抗拒他。 见他这样,姜同尘也默默挪挪屁股,往里靠过去。 他倒是不信,还能治不了这小屁孩。姜同尘较高的体温又传了过来,火炉一样的热度 灼烧着他的皮肤。 忽然,那人哎呀一声,装模做样的搓搓胳膊,演技很差的打了个寒战。 “好冷啊,我抱着你睡吧,这样也暖和点。” 小东西眼睛睁得老大,来不及反抗,就被姜同尘一把薅进怀里,圈得严严实实。 姜同尘满意的看见小东西脸上划过错愕,羞臊还有纠结。 很难想象这么小的孩子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可姜同尘已经不打算把顾莫争当成正常孩子来看待了。 见怀里的小东西开始剧烈挣扎,姜同尘也毫不客气得武力镇压。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把以前在大号顾莫争那边受过得气讨回来。 小顾莫争急得去抓锥形石头,可手里空落落的,跟姜同尘待在山洞里一天多的时间,他判断姜同尘不会威胁到他,便将手里的石头放到了近处备用。 可刚刚不停躲闪,姜同尘凑过来的时候顺手扫开了地上硌人的石头,连带着他唯一的自卫武器一起扫的远远的。 他只得腿脚乱踢乱踹一顿,听到后面的姜同尘吃痛一声,接着就被看起来清瘦却力道不小的长腿按了下去,压在两腿之下。 小顾莫争踢人是一点都没留情面,姜同尘觉得自己的膝盖得青。将小家伙抱的愈紧。 “别闹了,快睡吧。”姜同尘的手捏捏小反派的脸,意外的好捏,接着就被恶犬一样的小孩露出利齿咬了一口。 姜同尘:“……” 很疼,真的很疼。这一口要在他的虎口上,牙印扎进肉里,把皮肉压成青紫色,严重的地方见了红,丝丝血珠外渗。 姜同尘垂着眼眸,随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擦,什么都没说。 他的神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状若无事,抚上小东西的脑袋,揉搓着他的头发。 正等着姜同尘一把将他甩出去的小东西感觉到脑袋上温热的手掌,呆愣了一下,紧接而来的是挫败和惊讶。 他的反击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没起到任何作用。并且震惊于姜同尘的做法。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姜同尘似乎真的有在好好待他,甚至有一些…纵容…? 漆黑的眼瞳默不作声的直视着姜同尘的双眼,想从中看出什么,但视线却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 青年松垮垮的衣物里坠出了一条精致的项链,上面那片黑鳞尤为显眼,点缀在姜同尘玉白的脖子上。 难怪…他在姜同尘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脖子上系着一片龙鳞,还是一条实力强悍的龙,上面传来阵阵压迫,可小顾莫争并不害怕。 “哪来的。”小家伙开口。 …?姜同尘没想明白他在问什么,以为他在问自己的来历,有些心虚,“我还能哪儿来啊,东荒来的呗。” 他依旧在假装自己是少见的雲鹿化人。 怀里的小东西深色不明,“我是问,你脖子上的龙鳞,你还认识别的龙?” 直觉告诉姜同尘这句话要谨慎回答。 他觉得小顾莫争年纪还小,自己以后和他的关系说给他听,简直是在误人子弟,就拿了个折中的理由。 “这是…我…和一个朋友分别时,他送给我的…”姜同尘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发怵,总觉得他要看透自己脑袋里的想法,慌忙将项链藏到衣服里,“别看了,龙鳞而已,你自己不也有?” “只是朋友?” “呃,不…不然呢…?”姜同尘明显的心虚了一下。 龙鳞? 姜同尘听见小家伙嗤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他。 !!! 你还这么小!怎么就学坏了?!姜同尘咬牙。 果然,有些人的坏脾气是天生刻在骨髓里的。 小顾莫争觉得姜同尘此刻怂唧唧的,但细微的神色观察中,姜同尘眉目间心虚外还有潜藏的不解,好像真的不知道项链上是什么。 那不仅仅是一片龙鳞。 那是一条黑龙的逆鳞! 他被一只龙认作了伴侣,但似乎自己还并不是很清楚。 那项链旁的珍珠,用的都是深海贝母串的。 龙族在将自己的逆鳞送出去前,都会用心的打扮,把项链边边角角做到极致,尽力达到最完美。 这就像鸟类展开靓丽的尾羽向心仪的雌性求偶,尾羽越花哨,求偶成功的概率越大。 逆鳞项链也是这个道理。 而姜同尘被迫遭遇了一套求偶展示,自己本人却还不知情。 那片龙鳞上的雄性气息很足,很显然还是一条公龙。 不过小顾莫争不打算提醒姜同尘了,他看姜同尘还挺宝贵这个项链的。 但自己心中却隐隐放松了不少。 龙族选人,眼光犀利。他们虽然重yu,却不滥情,自然对另一半的选择更为上心。 既然姜同尘能被选中,就说明那还算靠得住。 面对姜同尘的怀抱也松懈不少。 — 姜同尘强行给予温暖的计划成功了。 小顾莫争浑身都是刺,一但你任由他扎,他反而把刺都收回去了。 这几天姜同尘带来的食物他都吃了些。但还是不让姜同尘太靠近自己,只有晚上才肯抱着他取暖睡觉。 姜同尘也没闲着,他对这块熟悉的只有那个山洞,以往大号顾莫争去哪里找水他都不知道,这会儿正发愁,前几天攒起来的雨水已经快用光了。 之后每次姜同尘出门,便走远了些,每次回来的时间也就变久了。 开始时,他只能看见小家伙恶狠狠的盯着洞口,姜同尘每次回来都能看到这个表情的小顾莫争。 相处久了,小东西逐渐张开金口,主动询问姜同尘要去干什么。 可姜同尘每次都回答小家伙:“喂猫。” 他不想让小东西觉得自己是为了他一直奔波,给他造成压力。 但,这样的回答反而让小顾莫争觉得怀疑。 喂猫喂猫又是喂猫。 “去哪儿喂。”他一眨不眨看着姜同尘。 姜同尘笑笑,“就在山崖下面,我带你去看看?” 听到这话,小顾莫争垂着眼皮,“不用了。” 但顾莫争这话却提醒了姜同尘。 是啊,山崖下面的野猫为什么能活下来,姜同尘每次只是喂给他吃食罢了,没有水它照样活不久。 附近肯定是有水源的,只是自己不知道。 想明白的姜同尘脸上喜色盖也盖不住,他转过身,走向留给小东西的兔肉,掰了一块下来。 小顾莫争的表情不好了些,嘴角压了下去:“这是我的肉。” 像被抢了玩具一样。 姜同尘没听他的,依旧我行我素。 “小孩子要学会分享,山崖下面的野猫这会儿立了大功,带去奖励它。” 小顾莫争才不管野猫有没有功劳,他现在只觉得很不爽。 — 果然,喂了野猫些吃食儿,姜同尘在野猫亲昵的围着他打圈的时候,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这秘境里的动物不能化形,但大部分却通了灵性。 它把姜同尘带到一个他从未注意过的偏僻路上,不过多久就看到了一个水潭,干净清澈的水在光下闪着透亮的粼粼细光。 喜出望外的姜同尘用大叶子舀起水便匆匆往山洞赶去,洞里的小孩嘴唇已经干起一层皮,姜同尘在他睡觉的时候悄悄观察过。 可当他还没走到洞门的时候,就看到一对硕大的翅膀从洞里露出一点翅膀尖。 霎时,姜同尘脑袋里嗡的一声,噪鸣声不断。 有凶兽进了他们的山洞。 他的顾莫争! 奔向洞口时他就看到鹰状的巨兽,爪子正抓着小顾莫争的皮肉往外拖,一条条血淋淋的抓痕出现在稚嫩的胳膊上,顾莫争扣抓着石壁,尽量不让自己被拖走,手指也硬扣出了血 ,墙上的石碎带着血噼啪往下掉。 他再也撑不住了,他终究是个幼崽,抵不过成年的凶兽,被拖动的那一刻,一个影子猛的扑上来,手里的骨扇一下一下,次次扎进可以致死的位子。 那凶兽还想反抗,庞大的翅膀用力一扇,就将小顾莫争砰的一声,重重扇到了墙上,最后狼狈的滑落下来。 滔天的怒火在姜同尘心里点燃,他发了狠,骨扇透进了自己的元婴修为,直直卸掉了鹰兽的这对翅膀。 他脸上带着血,眼里的怒火还没有燃尽。 谁也不能对他的顾莫争这样! 巨大的尸体就这样横在了洞口,小顾莫争痛苦的吐出一小口血,身上本就没有彻底恢复的伤口再次扯裂,鲜血瞬间染投了衣服,他被一双温暖的手猛的抱进怀里。 第七十九章 他和他和他 那个怀抱在颤抖。 这让顾莫争有一种自己就是这个人的全部的错觉。 就好像,他被放在了这个人的心中的首要地位。 “抱歉…”姜同尘的嗓音有说不出的悲伤,嗓音微颤,“是我的错,不该丢下你这么长时间…” 面对这份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和在乎,顾莫争诡异的沉默后,没有说出真相。 其实这件事是他的错,他想看一眼姜同尘是不是真的在下面喂猫,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在乎姜同尘的一举一动。 许是因为他是自己身陷绝境唯一的出路,不管怎么样,顾莫争拖起自己还不算利索的身子,去了洞外,却被正在觅食的鸟兽发现。 他闷在姜同尘怀里,什么也不说,被姜同尘抱进去处理抓伤。 就这样吧,这种占有整个人关注的感觉,让顾莫争觉得留恋,不知不觉间就变得贪婪无比。 他知道这并不纯粹,这种关注是建立在姜同尘的愧疚上,但顾莫争不在乎。 — 夜里睡得半梦半醒,姜同尘惊醒了一次。慌忙去摸身边的小东西,顾莫争本就睡得不深,睁开薄薄的眼皮,在黑暗里盯着姜同尘的一举一动。 这会儿姜同尘应该睡得还不清醒,他看见姜同尘迷迷瞪瞪摸到他的身体就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均匀的呼吸声传出。 顾莫争听着气息的节奏,逐渐变得深而均匀。 姜同尘睡熟了。 黑暗里,那条龙鳞项链又掉了出来,顾莫争绷紧唇线,目光落在龙鳞上。 顾莫争:“……” 他抱紧了姜同尘。 — 几天后,洞口处多了挂上了一道羽门。 附近有盐矿,姜同尘姜同尘取了点盐,把鹰兽的肉切好腌制起来,剩下的大把羽毛可是好东西,保暖性特别好。 翅膀上飞羽被姜同尘用麻草搓成绳子,串成一排排的门帘,这是个正常的鹰的话,这些毛根本不够用,但好在这是一只凶兽,半个翅膀的飞羽就把门堵盖严实了。 另一只翅膀的羽毛囤进洞里,而鹰兽胸膛的绒毛则全被姜同尘扯了下来,混了些干草,做了个潦草至极的床榻。 忙活完一切的姜同尘擦了把汗,抬起头,却看到顾莫争在直勾勾的看着他。 这两天的小顾莫争粘人了许多,姜同尘拍拍胸脯,大的他能搞定何况是小的,爷就是龙见龙爱。 两人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相处环境和相处模式,不再被顾莫争随时竖起的刺扎手,姜同尘也就放开了占便宜。 临近仲夏,天热得很,尽管小家伙身上凉,但姜同尘怕自己的体温热着小东西,也就不再抱着他睡觉。 晚上吹起夜风,但没多大作用,姜同尘还是热得要死,他恨不得自己像条狗一样吐出舌头散热。 两人躺在草塔上,原先的羽毛榻躺了一个季度,姜同尘觉得不太干净了,就拿出去晒了,身下净是些干草。 黑暗里,顾莫争无声注视着姜同尘额头上的一颗汗珠,从侧面下滑,流到太阳穴,最后没入浓密的发根。 这热度蒸得姜同尘头晕目眩,睡得也不安稳,感觉到身边出现了一抹凉意,看过去才发现是小顾莫争凑了过来。 姜同尘默默把他推远,不愿意连累小家伙。 可那边黑暗中,小家伙眼睛却沉了下来,像黑色的深潭,嘴唇煽动了几下,僵硬的吐出两个字:“抱我。” “不行,我身上都是汗。”姜同尘推他。 他没有龙族的夜视能力,看不到小家伙的表情越来越差。 忽然,他感觉到自己正在推他的一个指节被叼了起来,发泄似的啃了几口,尖锐的牙碾磨着他的皮肉,表达着小龙的不悦。 两人推搡间,一个东西从姜同尘的怀里啪嗒掉了出来。 是那把骨扇。 顾莫争知道姜同尘一直随身带着这把扇子,大部分时候藏在怀里,不动声色的问:“那是什么?” “骨扇,是你…是碰到你之前,朋友给的。” “是给你项链的那个人?”小家伙追问着。 姜同尘点点头,没了睡意,笑着问:“是他,你要看看这把扇子吗。” 顾莫争其实没有多想看这把扇子的样子,但当他想到这是一个向他求偶的龙族给他的,还是转头答应了。 两个人走到洞外,坐在崖边。 月光融化到夏蝉声中,姜同尘迎着月华打开了那把扇子。一道道精致的纹理出现在扇柄和扇骨上。 扇面并不是纸或者布料,而是一块块精巧薄铁,上面用鎏金装饰点缀。 年纪小小的顾莫争感觉到了差距。他也想把这样的东西送给姜同尘,只想换取姜同尘所有的温暖和关注。 可他太小了,这样精致锋利的东西,他根本造不出来。 小手只得抓着姜同尘的薄薄衣角,天气太热,姜同尘把外衫脱了,现在只有一层里衣,随手一拽就露出一块胸膛。 “你很在乎他吗。”小顾莫争的眉眼染上焦躁。 “在乎呀?当然在乎。” “那我呢?”会因为他没有那条龙重要,去找那条龙而丢下他吗。 他不要。 顾莫争拽的越来越紧,拽住的仿佛不是姜同尘的衣服,而是一片溜走的月光。 姜同尘听到这句话笑了起来,笑脸沐浴在银色静谧中,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你跟他没法做比较。”姜同尘捏捏他的脸,奇道,“这副表情做什么,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看小家伙表情还是阴郁,脸上像是罩了乌云,酝酿风暴,姜同尘只得哄哄,“我也很在乎你,喜欢你也喜欢他,你们两个在我心里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小龙并没有因为姜同尘的安慰好起来。 不一样的,他们不一样。 姜同尘在敷衍自己,他明明就是更在乎那条龙! 可那条龙甚至骗了姜同尘!姜同尘都不知道他脖子上戴的是龙族用来求偶的东西。 但这会儿他说什么都没用,被姜同尘拎回洞里睡觉。 他太小了,小到姜同尘都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许是他对成长的渴求太大,深秋时顾莫争头上那对绒绒的小角掉了下来。 掉的过程并不顺利,有一只角黏连在上面,许久都掉不下来,小龙只能用头在石壁上来回撞击,想靠这样的外力把角弄下来。 这对幼小的角上似乎有血管,弄得石壁上血淋淋的,姜同尘带食物回来时人都傻了,石壁上的鲜血骇人至极,他抱着小家伙以为得了什么绝症,谁知只是到了换角的时候。 折腾完一宿,小顾莫争头上只剩一对底座,看着怪可怜兮兮的。 趁他睡觉,姜同尘悄悄摸摸。 掉角只花了一天,但长角就慢了。直到寒冬来临,这对角连个新头都没冒出来。 转眼间,姜同尘来这里已经一年了,他随手恰了个时间,算了算,最近应该是人族的上元。 这一年里他搞了不少东西,蜂蜡蜡烛,草编床,自那次顾莫争被凶兽袭击,姜同尘就不敢放他一个人待着了,每次打猎取水都会带着顾莫争一起。 有了蜡烛,终于不用再日落而息,姜同尘准备好好丰富自己的夜生活。 那条羽毛床榻被他又抓了只鹰兽,翻新了一遍,顺带还弄了几条皮毛当被子。 好在他和小龙身上的衣服都是法衣,虽然会被打湿弄脏却不会损坏,必要的时候洗洗就行。 为此,他去脱小家伙的衣服没少挨啃。 顾莫争还是像长大了那样,喜欢啃他。 这会儿,两人坐在羽毛榻上,烛光跳跃在两人间,姜同尘给顾莫争讲人族上元时的热闹景象。 小家伙聚精会神的样子怪可爱的,姜同尘想摸摸他的脑袋,却被小东西冷酷的避开了。 反而认真地问他:“按你说的,人族上元一般都会相邀出门,你也是和其他人一起出门吗?” 姜同尘侧着脑袋想想,自从来到这里正儿八经过的两个上元都是和顾莫争一起出门,就点点头。 却听小家伙锲而不舍追问:“和谁?” “朋友。”姜同尘轻车熟路的撒谎。 又是朋友又是朋友。 小家伙很不满,“是送你龙鳞的那个吗?你就这一个朋友?怎么总是他?” 这话说的姜同尘反驳不了,但想来想去又不是这个事儿,他要是多几个“这种朋友”,长大了的顾莫争还不得直接吃了他。 他伸出食指点点小东西是额头,看他黑黢黢的瞳孔里装满了不满,“你不可以这么说他。” “为什么!”小家伙阴沉沉的脸上带了点憋屈。 “因为是你。”姜同尘吹了蜡烛,盖上皮毛,“睡觉吧。” 黑暗里,小家伙没有再说话。 他们可以使用的东西在增多,过得越来越好,可小家伙并不喜欢这样。 姜同尘都不抱着他睡觉了。 他们两个一人一个皮毛,隔着两张皮,小家伙无比不安,他顺着皮毛的一角进了姜同尘的被子,抱住姜同尘的胳膊,小脑袋贴着姜同尘的大臂。 “你会不要我吗……” 声音里充满了不安,最开始他只是依赖姜同尘活下去,但现在,彻头彻尾的不想失去他了。 第八十章 失败的示好 一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而顾莫争只有姜同尘一个,姜同尘却还有另一条龙,那条龙看起来比他厉害,比他更体贴。 他怕姜同尘哪天会因为其他人把他丢在这里。 他抓紧了姜同尘的胳膊。 身边那个清瘦的青年侧过身,捏捏他的脸,却被顾莫争叼住了骨节,轻轻啃咬。 姜同尘任他啃,“你怎么会这么想?” 小家伙也不说话,就这样叼着他的指头,姜同尘却感觉到了他身上不安的情绪,另一只手把人薅进怀里。 好冰。 他被龙族偏低的气温刺了一下,黑暗里的眉梢抽了几下,被顾莫争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 “我没有心头血了。”小顾莫争忽然开口,“没有心头血就不能动用灵气,会暴走,学不了任何灵术。” 他的声音在黑暗的山洞里回荡,姜同尘听出了些自卑。他不明白顾莫争怎么忽然说这个。 “我没有什么用…是条废龙…”顾莫争抱紧姜同尘的胳膊。 眼里满是渴求,“你会不要我吗…” 话还没说完,他的嘴就被姜同尘用温暖的手掌捂住了。他想再说什么,被姜同尘又用上些力,捂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唔唔声。 “你说的什么屁话!”姜同尘的眉毛都倒竖起来,手拍了两下小龙的小屁股,“再说这样的话我把你屁股打下来!” “不能动用灵气怎么了?凡人没有灵力照样可以安稳度过一生。不过是灵气而已,只要你想,不动用灵气依旧可以修炼。” “我知道你心中仇恨未放,现在还要依赖我才得以存活,但,以后的日子,谁说得准?” “或许我才是依靠你存活的那一个呢?” 姜同尘少见的动了怒,脸色涨红,最后想到他是个孩子而已,又平静了下来,小家伙可能只是太依赖他了,不能怪他。 “不要想这些,你才只有五六岁而已,”姜同尘叹了口气。 那边的小龙顿了一下,“谁说的?” 姜同尘:“什么?” 顾莫争抿嘴,开口:“我已经五十岁了。” …… 空气里的尴尬显而易见…… 不是!小说里明明写的是!八九岁样子大小的孩子在这个山洞过了三年! 可小说了还写了,是“八九岁样子”的孩子而已。 姜同尘不知道,妖族的幼年期漫长不已,五十岁的顾莫争换了角,等几年后角彻底长出来,就要步入成长期了。 成长期的妖族会像树苗抽条一样飞速的成长,但速度太快,摄入跟不上,很容易看起来像个营养不良的杆子。 当时还是姜同尘投喂的勤快,顾莫争身上才有了点肉,不然只有硌人的骨头。 想想大号成年期的顾莫争,身上匀称透着爆发力的肌肉,精劲的腰,怎么能长得这么完美,姜同尘觉得不可思议。 他摸摸小龙的睫毛,额头抵着他的脑袋,“你以后会长的很漂亮,是一条很厉害的龙。” 那只手顺着滑到顾莫争的下颌,运起灵气。 无声无息间,给顾莫争换了一副平凡的面孔。 “但现在需要遮遮,不然你太漂亮了,会有人认出你。”姜同尘全然不觉得用漂亮这个词形容顾莫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尽管五官做了调整,但天生的优势还是盖不住的,比如长翘的睫毛,高高的眉骨,挺立的山根。 硬是把这幅普通的眉眼撑出几分姿色。 小家伙的手摸着自己的脸,神情不定。 是易容术。 这是龙族秘术,姜同尘不是龙族,谁教给他的显而易见。姜同尘的手又跑过来摸他的眼睫,顾莫争心情算不上好,眨眨眼,晃掉那只不安分的手。 一旁的姜同尘撇撇嘴。 竟然不给摸。 他以为是自己擅自给顾莫争换了容貌惹得小东西不高兴,手臂收紧,把他圈起来,这套对顾莫争很受用,看着他的眉眼舒缓了几分,姜同尘才开口。 “我怕你的样子太显眼,会引来祸端,这易容术我也只会些皮毛,等你修为超过我的那天,他便自动解开了,现在就先委屈一下你几年,凑合着吧。” 两人盖着一张皮毛,姜同尘率先支撑不住,败在困意之下。 只剩一双漆黑的瞳眸注视着他。 — 但在顾莫争这番话下,姜同尘也意识到了顾莫争学习的重要性,他开始教顾莫争认字,龙族并不通用人族的文字,他们依赖灵气传音,根本用不到文字这样的东西。 但姜同尘不希望三年结束他离开的之后,顾莫争会变成他自己叙述的那般。 在山洞里,无人交谈,语言一点点退化,不能言语,只能发出野兽的嘶吼。 他拿着扇子,在墙上刻下了顾莫争的名字,但石壁太过坚硬,姜同尘本就写的不算多好的大字,更是被刻的歪歪扭扭,鬼斧神工。 “你记住,这是你的名字。就算哪天我不在了,没有人再提起你的名字,你也一定要记住。”姜同尘严肃的强调。 但身旁的小家伙似乎只注意到了另一句话,“为什么你会不在?” 姜同尘是不是打算要离开他?顾莫争很难不想这话里的其中意味,却被姜同尘无情打断。 “假设而已,你记住了吗?” 小龙听话的点头,他敏锐的感觉出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只得更粘姜同尘,再粘一点,再粘一点,靠这样的接触来消除心里的不安。 除去认字外,姜同尘开始教给他基础的防身和生存技巧。 看到顾莫争能够手握骨扇轻松拿下小型异兽,姜同尘觉得欣慰了不少,顾莫争却将猎来的第一只猎物带到姜同尘面前,献宝一样。 却又傲娇的撇着头,好像这只猎物对他来说不过是随手猎来,又随手给了姜同尘。 一旁看着他费力捕猎全过程的姜同尘挑挑眉,收下了,晚饭是烤异兽肉。 小龙没有像往常那样,把大多数的肉留给了姜同尘。对他来说这是他送给姜同尘的第一样东西,看着姜同尘一点点将他猎来的肉吃进口中,心中隐秘的成就感一点一点升起。 吃到最后,姜同尘忽然不动口了,留下了一小块肉。 顾莫争也抬起头,注视着姜同尘的神色。看见他起了身,拿着肉,要往山洞外去。 这会儿已经是夏夜,外面潮热不已,平时两人能不出去就不出去,洞外闷的出奇,姜同尘掀开帘子,踏出半个身子。 “很久没喂猫了,我去看看它,可别饿死在下面。” 顾莫争根本不在乎下面这只野猫的死活,他只在意姜同尘要拿着自己猎给他的礼物下去喂猫! 可他观察过了,姜同尘这个人,除非必要的时候他不会杀生。 有几天他挖到了几颗山药,烤了几天山药,本想着让顾莫争一起吃,但顾莫争只吃得惯肉食,吃这种植物,倒不如给他几块生肉啃。 他食欲不振几天后,姜同尘看出了他的萎靡,再也不给他弄蔬菜,顿顿肉食。 但如果可以,他觉得姜同尘是不愿意杀生的。他甚至会和山崖下面的一些弱小动物混的很好,什么野猫飞鼠,见了姜同尘都赶着上去蹭。 姜同尘经常带着一身杂七杂八的味道回来,这让嗅觉灵敏的小龙心里的占有欲浪涛汹涌,压倒了一切。 每次回来他都要接着睡觉的名义,抱着姜同尘的胳膊蹭好久才能蹭掉。 可偏偏他又不能说什么,直觉告诉顾莫争,他说出这样的话可能会惹来姜同尘的厌恶。 就像现在,无论心里是多么不愿,他也只能压着嘴角,什么都不说,甚至有些气闷。 这是他给姜同尘一个人的肉。 空气里的湿度太大,又太闷,不久就下起了雨,东荒里夏夜经常下雨,但这会儿姜同尘还没上来,顾莫争刚掀开帘子,就看见雨幕里姜同尘抱着那只小小的野猫,伸出手刚要掀开进来的样子。 小猫在姜同尘怀里软糯糯的叫着,一声比一声娇软,蹭着顾莫争每晚贪婪不愿放开的怀抱。 这种小生物普遍懂得如何讨好对它好的人,可顾莫争自认为不需要讨好,哪怕姜同尘已经是他不能割舍的一部分了,他也只是别别扭扭的,用自己最大的能力去示好。 但这会儿,他所有的示好败给了一只蜷缩在姜同尘怀里撒娇的猫咪。 嫉妒,愤怒,厌恶让他眼眶泛红。 顾莫争身体僵硬。 姜同尘进来,把野猫放在地上,自己甩甩头发上淋到的雨水。 “外面雨太大了,小猫没地方躲,我就把他带回来了。”说着,他还身手去逗弄了一番猫咪的下巴,“你看,好乖的。” 身后的顾莫争什么动静也没有,姜同尘没有回头,他只看到小猫不知为何露出了飞机耳,紧张警惕的盯着他身后的方向,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得一退再退。 姜同尘疑惑的向后看去,他看到了眼瞳兽化成血红的顾莫争,嘴里的獠牙再也藏不住,眉眼都洇上了成年顾莫争才有的狰狞嗜杀。 他字字咬的清晰:“滚出去。” 第八十一章 “请问,你是一只五彩斑斓的黑龙吗?” 野猫被吓得退到雨夜里,顾莫争身为上等妖兽的威压它承受不住,姜同尘一不注意,这猫就像是飞箭一样,嗖的一下弹出洞外。 等他反应过来,连小猫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山洞里只剩下了他和面色差到冰点的顾莫争。 他有亮出了他一身的刺,张牙舞爪的恐吓着。 姜同尘看向他时,他才勉强收敛些,阴沉沉的跟他对视,姜同尘看见那双眼里血红的兽眸。 因为那只猫的到来,小顾莫争心里所有的猜忌和防备带来的负面情绪在那一刻爆发,他控制不住心中的暴戾。 这种嗜血的眼神姜同尘很多年没见过了,陡然一见,小腿禁不住一软,总觉得腿肚上已经消失不见的奴契又生了出来。 红着眼的小顾莫争,一步一步,步步都走在刀尖上一样,下一秒脚下就要流出鲜红的血。 就像一头刚学会捕猎的蟒蛇,冰冷蜿蜒爬行过来。姜同尘皮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废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有逃窜。 “顾莫争…” 他试着唤唤他,但小顾莫争没理他,动作略有些缓慢的握住他的手腕,像是优雅进食的吸血鬼,獠牙抵在了姜同尘手腕内侧的青色血管上,细细研磨。 光滑的牙齿蹭过手腕内测薄薄的皮肤,一股悚然的寒意直冲姜同尘的后脑勺。 那獠牙只需要轻轻闭合,叼在小龙嘴里的那片皮肉和血管就会破裂,鲜血疯狂涌出。 但紧握着他手腕的小龙似乎很有分寸,啃咬半晌依旧只是折腾着那块已经泛红的皮肤,顾莫争碾了很久,这甚至让姜同尘品出些缱绻留恋的意味。 仿佛自己就是小东西的整个世界。 他把发狂的顾莫争抱进怀里,主动把手腕按在他嘴边,“喝吧,你是想要血吗。” 灵气暴走后顾莫争会自动的寻找能够补充灵气的东西,这也是顾莫争一直需要引用净灵体的鲜血。 因为净灵体的鲜血灵气最为充裕。 但现在,姜同尘也不知道顾莫争需要吸食多少他的血才能恢复。毕竟他现在摆脱了净灵体的身份,血液里含有的灵气也是大打折扣,顾莫争需要更多的血来补充。 他只能暗戳戳希望还处于幼年期的顾莫争比成长期的需求少些,不然这得把他吸成一具干尸吧。 可怀里的小家伙似乎很抵触这样的行为,赤红嗜血的瞳孔无声的注视着姜同尘,最后只是抱住了他的胳膊蹭蹭。 他还能认出自己。 姜同尘不免觉得有些惊讶。 紧接着心里就软成了一片,顾莫争先前态度这么差,赶走野猫的原因也顾不上了,脸颊贴上顾莫争顺滑的头发,蹭起些发丝。 “没事,我不疼,先让你恢复,只需要我的一点点血而已。” 但无论姜同尘怎样劝导和诱哄,始终对顾莫争没有多大的作用,可他眼里嗜血的光芒自始至终没有消散,姜同尘只得自己啃开了食指。 大颗血珠从指腹滚了出来,刚要顺着手指流下来,就被小龙抓住指头舔去。 “这样,这样总可以吧。” 姜同尘的手指被含在小龙口中,与其说是食血,倒不如说是舔砥疗伤。 确定没有血再出来后,顾莫争像只收敛了爪甲的猫,优雅亲昵,与刚刚狠厉的人没有半点相似的样子。 吃了点血后,小龙也恢复了些神智,眼眸没那么红,他埋头在姜同尘怀里,闷闷道,“不要带这种东西回来。” 话音里还有些蔫蔫委屈的感觉,瞬间让姜同尘良心受到了暴击。 他单纯的觉得小龙还小,这个山洞里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他做主,也就没有询问顾莫争的意见,才造成了顾莫争的情绪失控。 本身顾莫争就是个很敏感的人。 他想起顾莫争那些奇奇怪怪的洁癖,沉默了一下,随即抱住他。 “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洁癖…以后不会带这些东西回来了,是我的错。” 小东西埋在他怀里,蹭去小猫留下的味道,没有否认姜同尘误会的理由。 他再三强调:“不要带回来,我不喜欢。” 不仅不喜欢,是看到就生出无限杀戮情绪的程度。 阴暗的双眼隐没在姜同尘怀里。 — 这件事后,姜同尘也就不再带小猫回来。 洞口的门帘莫名坏了,可能是最近风雪多,姜同尘没多想。 有段时间他忙着重新编织门帘,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喂猫。等他想起来去山崖下面寻找的时候,却发现小猫不在了。 姜同尘又蹲了几天,小猫也没有出现。 他有些郁闷,回来跟顾莫争提起这件事,小龙神情寡淡,“野猫罢了,一段时间不喂他,该是跑了。” 但姜同尘好歹喂养了一年半,多多少少还有些感情,现在小猫说不见就不见,心里还是闷得慌。 而且还是因为他遗忘了小猫,才导致小猫离开,说不自责是假的。 他皱着眉,顾莫争却忽然挤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 “我冷。” 外面又到了起寒气的时候,门帘坏了,两人被迫挨了几天的冻,姜同尘每晚抱着顾莫争,也知道顾莫争的体温有多么冰冷。 冰凉的手攀上姜同尘的后颈那刻,沁凉的触感还是炸起姜同尘一层寒毛。 他笑笑,把顾莫争凉凉的手抓在手里暖着,“拿我当暖炉?” 姜同尘被转移了注意力,原本紧皱的眉梢也舒展开。 顾莫争看着他面容细微的变化,最后低下头,低低嗯了一声。 — 刚过新年,外面少见的下了一场雪。东荒不常下雪,但姜同尘生来就喜欢看那白花花的玩意从天上往下飘。也就把小龙抓出来跟他一起看雪。 但姜同尘也喜欢看也怕冷,矛盾至极,顾莫争坐在他旁边让周围又冷了些,根本不愿意靠近小家伙。 一片白皑皑的山崖里,顾莫争黑的纯粹,一身黑衣,黑色的眼瞳,刚生出来的黑角。 他和周围的一切雪色格格不入。 他看得出神,没注意到脚下被厚雪掩盖的石头,脚下一滑差点滑下山崖。 霎时,当年死遁跳崖的场景浮现在脑海里,心脏重重一跳,一阵心慌,接着麻痹敢由胸腔涌入四肢百骸,他两腿一软,连之间都软的不可思议。 他现在应该是有些轻微恐高,但好在顾莫争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看他神情不太对,将他扯回了山洞。 姜同尘嘴唇哆嗦着,无声的望向顾莫争。 他莫名的想起了那时候的顾莫争,忍不住问小龙,“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做?” 但他问完才想起来,眼前的小家伙和长大后的大号顾莫争不同,这问题问了也是白问,最后叹了口气。 “算了,你就当我乱说的吧,毕竟我还活的好好的。” 他摆摆手,满不在乎的坐到洞深处去,卷起一层皮毛取暖。 但门口的小家伙却显得若有所思。 姜同尘想着办法换着给顾莫争弄伙食,尽量做到荤素搭配,但冬天的食物实在是难搞,外面雪下的这么大,刚刚那一跤摔得姜同尘腿直发软,他也不想下去再猎新的猎物,两人凑合啃啃昨天剩下的野鸡肉。 吃着吃着,身边的顾莫争忽然开口。他说的毫无征兆,接上了吃饭前的那个问题。 不过姜同尘还是愣住了。 “我会,抓回你的魂魄,锁在身边,让你陪着我。” “直到我也迎来死亡的那天,我们将会息息相关,一起消散。” 这个话题结束很久,姜同尘被说的驴头不对马嘴,内容和话题有些对不上座。 小顾莫争这番话说得毫无防备,既阴森又恐怖,他头皮上的头发,头要炸起来了。 “啊?你在说什么?怎么忽然跟我讲鬼故事?”姜同尘僵笑着啃了一口肉。 那边的小龙也居然笑了一下,没说话。 姜同尘:“……” 他在心里无声的呐喊抓狂。 别这样笑啊,这会让我怀疑你是认真的啊。 — 等到再一年冬天的时候,小龙的角已经全然长起来了。 漆黑的龙角闪着黑润的光泽,像两块打磨精致的上好黑玛瑙。 顾莫争还不到能藏角的年龄,现在只能任由长好的角顶在头上,干什么事儿都不太方便,出门的时候羽毛门帘还会勾在他的一对角上。 每当这时姜同尘就会凑过来,给小龙一点点拆掉缠绕在角上的门帘。 过程难免会碰到顾莫争刚长出来的角,看起来还很敏感,姜同尘每碰一次他的脖子就红上一分。 但考虑到未经本人允许,私自触碰有角妖族的角是一种很失礼甚至可以算得上耍流氓的行为…… 姜同尘还是故意的碰了几下。 不仅有故意逗弄顾莫争的坏心思,还因为这对龙角的触感真的很让人上瘾,姜同尘不小心碰到过一次后就总忍不住想要上手。 对不起,他是变态。 可顾莫争没说什么,他也就肆意妄为。 姜同尘感叹:“小家伙也长大了啊。” 那边顾莫争沉默了一会:“还会长得更大。” 两人躺在榻上,姜同尘盯着他的龙角发呆。想到什么:“请问,你是一条五彩斑斓的黑龙吗?” 第八十二章 这是逆鳞!【修了】 一旁的小龙显然没想到姜同尘会这么问,愣了几秒。 “为什么会这么想?” 小小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理解的困惑。 姜同尘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顾莫争有些无言以对,为什么会觉得他是一条五彩斑斓的黑龙。 姜同尘指指自己的项链,“难道黑龙不都应该是项链上这个颜色吗?” 姜同尘是见过顾莫争原型的,在当年的紫虚弟子舍后方的深潭里。 被龙尾卷着向潭水深处游去,但当时是深夜,加上处于水里,姜同尘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长条蜿蜒曲折。 神思环游间,一个黑色的东西缠到了姜同尘的手腕上,像是冰凉的蟒蛇,坚硬至极的鳞片剐蹭这手腕的皮肤,逐渐收紧。 姜同尘被这触感吓了一跳,低头看过去,发现一条粗长的尾巴从小龙衣摆下探出来,纠缠着他的手腕。 注意到姜同尘的目光看过来,那带着灰黑色尾毛的尾巴尖像是证明自己一样,瞬间翘起,昂首挺胸。 姜同尘猜测这条尾巴的心情不错。 他另一只手去摸顾莫争的尾巴,那尾巴看起来有些害羞,想躲,却又不想放开姜同尘的手腕。最后只能狼狈的打颤,尾巴尖的毛抖抖抖。 姜同尘肉眼可见的失望:“不是五彩斑斓的黑啊…” 拿到顾莫争给他的项链时,他曾以为顾莫争的本体会既朴素又花哨。 但现在除了打了一层水光般的黑鳞,什么都没有。 这颜色只能说是,高级黑。 可转眼他又想到一种可能,揪揪尾巴尖上的尾毛。 “你现在只是幼年期,等长大会不会变色啊,或者说,你全身都是这样的黑鳞吗?是不是也有些别的颜色的鳞片?”他眼巴巴的看着小龙,渴望得到其中一种可能的肯定。 但很快,小龙就把第一种变色的可能性否决了。 只是第二种… “我不知道…龙族只有逆鳞与本体颜色不同,我的逆鳞还没有长出来…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逆鳞不好看,他求偶的能力也将会低人一等,这是每一条龙都会担心的一件事。 但无疑,姜同尘脖子上戴的那种是逆鳞里最好的一种,与本体颜色一致,但却覆着彩光的折射膜。 这让小龙很焦虑,他怕自己比不过项链的主人,长出些杂七杂八的颜色,还没有彩色折光! 但另一旁边的姜同尘却跟顾莫争的反应不同,他像是震惊极了,第一次听说逆鳞会和本体颜色不同的说法。 这也不怪他,他在的时间段龙族除了顾莫争都死绝了,而小说原剧情里只有主角攻受两人酱酱酿酿的感情线,对顾莫争的内容当然是能省则省。 他捏着脖子上的项链,惊讶的张着嘴,口中喃喃:“这是逆鳞……” 是他第一次见到顾莫争时啃了一口的逆鳞,是最后顾莫争告诉他,他的弱点只有逆鳞的那个逆鳞。 察觉到身边的姜同尘陷入怔忡,小龙敏感的意识到自己向姜同尘透露了什么。他扣抓着姜同尘的一个肩膀,卷着姜同尘手腕的尾巴收的更紧,神情阴郁的晃着身旁的人。 “你在想什么…!” 不要想别的龙! 看着他!不要再想其他! 低沉的气压出现在山洞里,可姜同尘恍若未觉,被顾莫争晃回神,眼中的呆滞未消。 他看着小顾莫争,隐约仿佛看到了长大后的顾莫争,眉眼锋利,沉沉黑眸,他好想他,尽管眼前这个小家伙就是本人,可眼眶里还是洇出了水光。 妈的,怎么能把逆鳞给他。 他记得小说剧情里顾莫争的结局,囚禁沈未宁后,被陆长明围剿。 当时获救的沈未宁并不想真的要顾莫争的性命,他没有选择插入心脏,长剑一把贯穿了顾莫争的右胸。 这是逆鳞生长的地方。 也是真正可以使龙族致命的地方。 他摸索着小龙的脸,一阵风吹起帘子,窜进山洞,身边的蜡烛猛的熄灭,姜同尘眼里的泪终于落下来。 他不敢出声,怕吓到小龙,只能借着黑暗掩盖,却不知道身边龙族拥有夜视的能力,将他脸上的泪痕看得一清二楚。 他睁着眼,看着姜同尘从流泪,变成了张着嘴小声喘息,最后眼泪止住了,红着眼眶呆愣愣的直视着洞顶,依旧是用嘴压制着呼吸。 这是不想被他发现才这般压抑。 可顾莫争明显的感受到了,因为自己那句无心的解释,给姜同尘带去的影响,也可以说是,那条自己素未谋面的黑龙带给姜同尘的影响。 那一刻,他的灵魂像是碎成了几片,胸中赌闷,心脏胀痛,汹涌的无力涌上心头。 他是比不过那条龙的。 姜同尘的眼泪告诉了他一切。 心中疼痛像是要蔓延到四肢去,顾莫争无法诉说这种感受,他只得装做睡过去,暗中看着姜同尘的举动。 他看到姜同尘终于稳住了情绪,身旁响起衣摆和干草摩擦的声音,黑暗里侧过身,摸索了顾莫争一会。 很明显,他看不清顾莫争的身影,一开始摸到了顾莫争的眼睛,顾莫争慌忙闭眼,装成睡觉的样子。 顺着摸索到顾莫争的额头后,姜同尘自己也凑了过来,额头抵着顾莫争的脑袋,只用气音:“我好想你。” 姜同尘怕吵到睡熟的小龙,声音已经压到了最低。 但他不知道,他的小龙根本没有睡着。 小龙睁着眼睛,他甚至看得见姜同尘脸上细小的绒毛。 就听姜同尘接着道:“我好想你,顾莫争,我好想你。” 他像是只会说这句话一样,最后声音里带了一点哭腔很快又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随之压制住的还有自己决堤的情绪。 终于发泄完积压三年的情绪,姜同尘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还记得自己欠着顾莫争一句回答。 另一旁的顾莫争也神色不明。他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向来敏锐。 听到姜同尘说想他的时候,喜悦如泉涌一般噌噌上冒。但转眼想回来,自己明明好好的待在姜同尘身边,姜同尘却说想他。 姜同尘在乎他,但在似乎有什么隔在两人中间。 他装作着凉般打了个哆嗦,果然姜同尘就伸手把他搂紧了怀里。无论怎样,姜同尘现在陪在他身边,那他便要用各种手段留住他。 但隐隐不安的感觉却在顾莫争心里放大。 两人相安无事一个月后,一个夜里姜同尘脑袋里想起了系统的声音。 【期限已到,宿主可以离开了。】 姜同尘刚哄小龙睡下,小龙最近有些焦躁,必须粘着他才肯睡觉。 “这么快啊……” 顾莫争最近喜欢露出尾巴,睡觉时缠着姜同尘的手腕他才放心。 姜同尘摸摸上手腕上那层黑色的龙鳞。那尾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是睡熟了。 姜同尘笑笑,在脑海里对系统问:“他会记得我吗?” 私心里,姜同尘是希望小龙会记得他的。但想到他在大号顾莫争那边消失了一次,现在在小顾莫争面前还要消失一次。 一触即到这件事,姜同尘就觉得心里发梗,十分抵触。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可以和顾莫争一同长大,陪伴左右,而不是现在这样时间段里来回跳跃,这个面前消失一遍,那个面前消失一遍。 这对顾莫争不公平。姜同尘可以一直见到他,但顾莫争却不能,甚至都不知道姜同尘去到什么地方,会不会回来。 他捏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揉搓着。 【他不会记得,我们会抹去他的这段记忆,防止被天道察觉。接下来的三年,他会像剧情里写的那样。】 系统的话戛然而止。 但姜同尘知道他要说什么。 饮血肉,暴兽性。 难得他和系统有一瞬间的默契,共同沉默。 【虽然剧情后续已经偏离了,但这是气运之子们自己的选择,天道也无法阻止。宿主的任务已经完成,我可以将宿主送回原世界,或是其他小世界,让宿主安安稳稳度过此生。】 系统这话也是打了小九九的,最保险的当然是把姜同尘送回原世界,再不济就送到其他小世界,这样就能保证天道彻底察觉不到异常。 但姜同尘摇摇头。 “我要回到这个世界的原时间点,我欠他一个回答。” 【宿主确定吗,传送只有一次机会,之后我会脱离宿主,不能再保证宿主的生命安全。】 “送我回原时间点。”姜同尘眼里的坚决难以磨灭,他知道系统有一定劝说的成分,“我清楚我在说什么。” 【好吧。】 系统也见惯了,每一任的宿主,哪怕最后任务失败被天道察觉,也会义无反顾走向自己的洗白对象,共同奔赴毁灭。 也许,这些反派值得被爱。 姜同尘在他面前的选择,系统并不觉得奇怪。 黑暗里,一双小手死死抓住了姜同尘的胳膊。 小东西的声音颤抖不已:“你是不是要走了……” 上次他猜出了些门路,他对姜同尘态度这么差,姜同尘为什么不离开他,为什么这么熟悉他,为什么纵容他…… 为什么说想他…… 第八十三章 找到你了【完结+番外】 他的声音抖的越来越厉害,身体也随着像筛子一样颤抖。 一旁的姜同尘只是无声的看着他,最后抱住了小顾莫争,手腕上缠着的龙尾收得更紧。 “以后,你还会回来的吧…” 顾莫争恨不得整个人都缠到他身上。 姜同尘要去哪儿。 能不能把他也一起带走。 可抱着他的人只是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脊背,安抚一般,龙尾卷着的手腕也变得模糊起来,逐渐变成透明的轮廓。 他留不住这个人。 脑袋只能无力的靠在姜同尘胸膛上,“姜同尘。” 这是小家伙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姜同尘逗着他喊过很多次哥哥,但都没成功,他既不叫他哥哥,也不叫他名字。 顾莫争抵住的胸膛顿了一下,嗯了一声。 震动着的胸膛让小龙感觉到了一丝真实性,他喉咙里酸涩不已,抬起头直视姜同尘的双眼。 “拿着这个,我会记住你,等你来找我。” 他把怀里的骨扇拿出,塞进小龙手里。语气无比认真,一字一句,甚至又重复了一遍。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你也不要忘了我,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他的语气太过恳切,姜同尘避开他的视线,喉结艰难的滚着,哪怕是这最后一点小小的心愿,也实现不了了。 这段记忆注定会消弭在东荒洪流中。 还有那个陪了小龙三年的姜同尘。 可他还是强行笑笑,因为小顾莫争正在将灵气灌进姜同尘的身体,想要这样的方法强行把人留一段时间。 眼看着小龙的瞳色越来越红,姜同尘一只手按住顾莫争的手腕。断开了两人间灵气的传递。 眉眼依旧温润,小指柔和的勾上了顾莫争的指头。 他言笑晏晏:“我会去找你,你以后一定能再见到我。” “一定。” “到时候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不来找你,”姜同尘想到什么,嘴角勉强翘翘,“到时候对我好点啊,不然我可是会跑的。” 怀里的人像辰砂般散去,于浓郁的夜色中消散,姜同尘的声音愈小,像是夜空中月光的呼唤。 留不下,抓不住。 洞中只留下了顾莫争一人。 他眼中空洞无物,比夜色更深,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骨扇。 世界安静了,洞外也无声无息。 许久后,顾莫争空落落的眼里流出一滴泪,猛的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流着眼泪,待在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山洞。 喉间涩意和胸间胀痛难以磨灭。 泪水却止不住划过苍白的脸颊。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 有个歌唱的好。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姜同尘不像林妹妹那班长得弱风扶柳,标致无二,要说有什么共同点,那可能… 他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甚至掉到了水里。 尽管早年顾莫争教过他避水诀,但情况紧急,他一时没想起究竟怎么比划,只得狼狈的在水里扑腾着。 “系统!系统!系统救我!我不会水!” 【系统即将脱离宿主,再次谨祝宿主日后风调雨顺,事业有成。】 【后会无期!】 纵然姜同尘在脑袋里喊的震天动地,可系统只扔下了一句话,就只剩下了飘远的电音。 紧接着脑袋里是前所未有的清净。 尽管现在还有水往耳朵里灌,但姜同尘还是忍不住骂骂咧咧。 能不能把人救起来再走啊! 你这样提裤子走人的态度我要给你差评!敢不敢把你上司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要血书一万字投诉你! 慌乱里,他感觉到有什么在向他靠近,姜同尘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最终一把抓住了一个精瘦的腰。 不等他借力向上站起,有力的胳膊接着把他从水里捞了出来。 他带水的鼻尖直直贴到了另一个挺立的鼻尖上。 两人气息交融在一起,被水打湿成簇的睫毛还滴着水,湿淋淋中,姜同尘看到了视野里被水滴模糊的黑眸。 还是姜同尘先反应过来,他不管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一把搂住顾莫争的脖子,扬起毫无芥蒂的笑。 水滴滑落在水面发出清脆的声响,馥郁芳香和水汽翻腾。 千帆皆过,他在长流中飘飘荡荡,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来完成岁月韶华的约定。 “我来找你了,顾莫争。” ——完—— ………… ——番外—— 水池里的水其实不深,站起来也就到姜同尘的胸膛。但他掉下来的时候太紧张了,脚尖触及到水面后浑身就绷紧不已。 导致现在被人禁锢在怀里,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他被人按在离开时消失的地方,死命的亲吻着。 呼吸被夺走,眼前的顾莫争极度渴求着他,手也探进他的衣摆里,在他的腰身上游走。 姜同尘没想到刚回来就撞上他这么暴躁不安的一面,每当他挣扎出一点空隙接着就会被更粗暴的压下。 舌尖都被人吮到发麻的时候,那人才终于肯放开他喘口气,接着又凑了上来,描摹着他的唇形。 像只猫一样细细的舔砥,和高大的体型形成反差。 手依旧在姜同尘的衣摆里,姜同尘被现在的姿势弄得脸红脖子粗,伸手去抓他的手腕,却又被密实的吻撩拨的晕头转向。 顾莫争的唇瓣贴着姜同尘的,手在衣服里摸索了一圈后,确定了什么。 他的嘴唇靠着姜同尘,张张合合,气息也缭乱的洒在这里,含混不清:“扇子给他了?” 听到这里,姜同尘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顺着顾莫争的话点头,嘴里还不停的喘着粗气。 他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抓住了呼吸的机会,要多多接触一下新鲜空气。 但紧接着就被狗一样的顾莫争叼住了下唇,咬了一口,带这些发泄的感觉。 这会儿姜同尘刚回来,理应是两人开心的时候,可顾莫争的这番举动瞬间让他察觉到了异样。 混沌的脑袋消化了一会他刚刚的话,大惊失色。 “你想起来了?!?!” 啊??? 啊??? 啊!!! 狗系统不是说抹去了顾莫争的记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