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了以后》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你死了以后/性工作者之死》作者:斯大树/Synth 简介:一个xing工作者去世之后…… 友情提示: -第二人称欧风 -有原型 -据说比较致郁 -据说攻控和洁党不能看,有其他特殊偏好的建议观看过程中如有不适不要勉强自己。勉强自己了的,不要辱骂角色和作者。 你死了以后 By 斯大树 Chapter 1 你叫詹姆斯,你死了,死在你三十岁生日之后的第一百二十八个凌晨。你停止呼吸的前八个小时还在同两个商人和一个政客厮混。是的,做爱,不过这只是你应召服务的一部分。因为你一开始还要假装自己比这三个人谈过的最好的男朋友还要温柔、风趣。当然,这一切斯文表象,在你解开裤纽的瞬间就全部崩裂了。因为,他们希望你在床上像个真正的婊子。所以你这个悲惨的混蛋直到生命尽头的最后几个小时还在出卖肉体。你的硬邦邦的鸡巴、你被扩张的弹性的屁眼、你被撑大的湿润的嘴。 如果这件你临终前一如既往作践自己的事被你那位刚刚关系破裂没多久的前男友知道了,他一定希望你活过来,然后他再杀你一遍。也许,你该告诉他,你为了忘掉当男妓的不快自暴自弃地嗑了不少使你终日昏昏沉沉的药物,甚至还在继续注射睾固酮①。也许这些都能向你那个在你人生最后一秒都不在你身边的你深爱的该死的男人证明,你仍旧是为生活和痛觉所迫。不过,要知道,如果不是你无节制地滥用药品,你就不会躺在冰冷的停尸间了。所以,你的男朋友,不,你的前男友一定还是希望你活过来,然后他要再杀你一遍。 你慢吞吞地爬到大床上,赫拉克勒斯般雄健的身体却像瞎狗般匍匐着,紧实的腰部塌陷成一弯被强力征服的峡谷地,屁股翘得极高,浑圆的臀瓣被掴打得通红。你的屁眼被这个三个男人轮流干了一遍,他们都没有带套,黏糊糊的精液还残留在肠道。你肌肉虬结的手臂痉挛着蜷起,然后你将头低埋入臂弯,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呜咽声。你当时在想,下周一定要去做个HIV的抗体检查。 后来,商人中精力充沛的那一位试图重新跳上床好再操一遍你的嘴,却发现这时你的瞳孔过分懒散游离,脸色泛出不自然的潮红,甚至还流了一大滩鼻血。你像一个吞了岩浆即将要死了的人。你平生第一次将客户吓得疲软,他们三个人一边狼狈地穿上裤子一边打急救电话。而你,胸前蹭着血和精斑,阴茎保持着滑稽的勃起,屁眼里糊着有三个人DNA的精液。如果被你前男友看到你这副样子,你恐怕恨不得立刻死掉,然后火化你自己。不过你该放心,在你的同卵双胞胎哥哥和你前男友匆忙赶来看你被蒙在白布下面的遗体时,你的身体已经被护士们清洁完毕。所以,你该庆幸自己没有带着 “金主”的精液下地狱。你孑然一身,尸身没有携带任何“纪念品”。 对了,你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去你妈的心脏病突发。 你死了之后,你所属的同志色情影视公司替你的家人发了讣告。你上了当天LGBT杂志和公益网站的新闻头条,所有你知道的不知道的同志色情影视的新闻博主都发文章缅怀你,许多你认识的不认识的社会评论员们都对你的猝死进行了主观的揣测,那些圈内圈外熟悉的不熟悉的“同事”和粉丝都纷纷在社交网站上希望你安息。这些人在假装,假装他们全都在乎你。最该死的是,恐怕连你自己也没有料想到,你攫取最大程度关注的时候,竟然是你以离奇死状离开世界的时候。你的死亡,将你这荒诞一生熔为一个不荣光的焦点。 你的本名和你的“艺名”曾经被用来界定真实的你和光环下的你,如今他们合为一体,共同出现在报道的标题上。这些都向世人宣布,你死了,无论是那个曾在现实中享受和前男友亲昵二人关系的你,还是那个在性幻想中供人意淫玩赏的你。 只是这些死后得到的升华的昭著臭名你并不感兴趣。 你的同卵双胞胎哥哥,那个已婚、一周和老婆做爱三次的有着普通人幸福庸常生活的异性恋哥哥在接到你被宣判死亡电话之后,红着眼圈千里迢迢从另外一个城市赶来。 你的前男友安东尼,那个在三天前拒绝了你重归于好的电话并且年纪小你四岁却和你同居过整整六年的前男友,在接到你哥哥的电话之后,强装镇定地开车去医院只为见你最后一面。 他们两个是你深爱的的人,曾经,你的生命灯火附着在他们的气息间。然而,他们两个却没有触摸到你的另一面。没错,你鲜为人知的深沉黑暗的另一面。当然不是你做成人演员或是高级应招男郎的这些人尽皆知的烂事儿,而是你那可怜虫般的自甘堕落和自我毁灭。 他们都没来得及帮帮你。或者,至少让你留下一纸遗书,让你大声地宣告,是你,你自己,杀死了你。 也许在你灵魂脱离肉体的最后一秒,你能够看到你那个年轻的前男友崩溃大哭的惨像,那个高大如你、容貌如你的同卵双胞胎兄弟噙着泪水喟叹的模样以及寄养在你前男友住处的那两只仍沉浸在睡梦中的狗。但遗憾的是,你没有办法张开双臂去拥抱他们。你死了。 让我们回到你该死的三十岁起点。你还记得你的生日是怎么过的吗? 那天一大早,你起床以后,发现你自己收到了某位时尚圈金主的“约会”邮件,你犹豫了不过三秒,就果断地答应赴约。这是你和你前男友吵架分手后的第一个月,你又开始重操旧业,只是这时某个嫉妒心极强的人不会再因此疯狂吃醋了。你还记得他曾对你说,你就像图书馆破破烂烂的公版书那样任人翻阅打开。 接着,你去了健身房,按照周计划你那一天练得是胸部和大腿。当你冲凉过后,你看到了来自“永远不愿意和你言归于好并且不想和你通话”的前男友的生日祝福短信。你按捺住胸腔中不安分心脏的雀跃。没错,你没有及时回你前男友的祝福短信。你意图显示你即使你是男妓你也并非召之即来,但这条消息却成了覆压在你心口处难以搬挪走的磐石,你不得不时时想着它。然后,你在快餐店和你的孪生兄弟一同庆祝你们共同的生日,你们共享了一份糖分过高的苹果派,上面只插着三根临街廉价超市购买的生日蜡烛。如果这也算是庆祝的话。 你们分道扬镳之后,你搭上了金主的车,一路上都在假装愉悦地同对方攀谈。等进了酒店的房间,你耐心地询问金主是否需要现在就开始?之后你进了洗手间,又灌了一遍肠,吞了几片能让你“在状态”的药,把Rush②棕色的小瓶握在掌心。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你的金主扔进来一个袋子。你用手撕开,里面有一个带着银铃铛的黑色皮革颈环,两个黑漆铁乳夹,还有一个一头呈圆润锥形的黑橡胶肛塞,肛塞尾端胶着漆皮质感的上翘的人造狗尾。你照起镜子,凝视着双颊红热的自己,然后手脚麻利地把这些“装备”拼凑在自己身上。你甚至没有充裕的时间来感受羞耻和惭愧。 等你再次拉开门,皮肤松弛身材矮小但是富得流油的金主向你探出手,将铁链扣在你颈环上面的三角闭合铁钩上,接着他把你牵上床。谢天谢地,他只是个情趣爱好者,而非一个性虐高手。你的金主在你的服务之下射了两次,一次是嘴里,他要求看着你吞下去,另一次的精液抖在你特意美黑成古铜色的臀瓣上。你的金主说,他还想再上你一次,但是他已经无法勃起。于是,你单手撸动被腺液淋湿的阴茎,另一只手的三根手指不住抠挖自己已经被操得松软的屁眼,终于第一次射了精。 事后,你结结巴巴地请求你的金主带你去吃晚餐,随便哪个餐厅都行。你那个驾驭过你身体的金主这才察觉到今天是你具有“纪念意义”的三十岁生日。你知道你的金主一定认为你可悲极了,毕竟,什么样可悲的废物会在这种具有人生里程意义的生日上靠当男妓卖屁眼来庆祝? 这就是你的三十岁,尽管你竭力想要稀释这种做过婊子后的苦楚,将你所做的归结于“我只希望这是个平凡无奇的生日”。 后来你回了家,又一个人喝了个烂醉,然后给那位有一双祖母绿色眼睛的前男友打了个电话。他没有接。于是你留了语音信箱,你说:“小安,我爱你。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还爱着你。” 过了五分钟,你的前男发来了一条信息:詹姆斯,晚安。 刚刚过完三十岁生日的你和现在躺在冰冷钢床上失去心跳的你,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呼吸着的“死”时,你的前任男朋友和你的双胞胎兄弟全然不觉痛苦,因为,你“存在”。而当你真正的“死”时,你作为他们生命中的那部分被无情抽离,之后又被旋风般袭来的悲楚与空虚及时填补。 在你三十岁生日当天,你的前男友在听到你语音留言中的声音时,情不自禁地轻吻了一下手机。知道了这个小秘密,你他妈的会不会很得意? --- ① 可以保持和延长勃起时间的男性荷尔蒙 ② 又称Rush Poppers,中文名称“情欲芳香剂”,简称“芳香剂”,可以松弛肛门括约肌,常用于同志肛交过程中的快感提升,对身体有副作用。 Chapter 2 你叫詹姆斯,你死了。你死的第三天,你的家人忙得焦头烂额,除了需要收拾你公寓里那些糟糕的针管、药瓶和性玩具,还得办你那该死的葬礼。 你的妈妈在处理你的死亡证明时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当被询问到你的职业的时候,你妈妈的脸流露出木乃伊般的僵滞,尴尬地停顿了一会儿,她说:“我的儿子是个模特,嗯,是个自由职业者。” 如果听到“模特”两个字,你一定会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还活着的时候,你经常听见一些年轻的同志色情影星自以为是地说“我是个模特,是个演员,我非常享受性爱。所以我心甘情愿地选择色情片演员作为我的职业。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平台。”他们会连续用好几个形容程度的副词。 通常你脑中刻薄的反应是:什么?职业平台?随时敞开腿、变成最优秀男妓的职业平台?得了吧,你只不过是个想出名想疯了的贱货。但是通常你嘴巴的反应是:这很酷。接着,你佯装无事发生地迅速过渡话题。 你从不把“我是模特”这一虚荣借口当成对外勉强维持自尊的幌子。,当你开始通过暴露身体最私密的部分来交换纸钞的那一刻,你就清楚地知道了,你只是个靠兼职做应招赚取生活费的同志色情影星。你的阴茎、你的屁眼、你的身体,就是你的谋生工具。 如今你死了,丧失了发声的机能。你妈妈给你全家人都讳莫如深的你的身份罩上了一层单薄透亮的遮羞布,巧妙地维护包括你在内的全家人的尊严,不过她可不能指望你会感激她。虚假的粉饰使你愤怒,如今不会再呼吸的你却不能猛地一把将它撕扯掉。你最好能重新活过来,自己认认真真交代一份遗书,要求你的家人澄清你的职业。你的职业是男妓、性工作者、成人电影演员,而不是什么见鬼的模特。然后,让你的前男友再杀你一遍。 那个女性职员看了看你的年龄,感叹道:“他还很年轻,真是可惜。”她说你还很年轻。不过你真希望她能够知道,三十岁对于一个同志色情男星而言,已经是被人攻击又老又丑的年纪。残酷的同志圈,婊子成群的基佬圈。 你妈妈喑哑回道:“他一直是我的双胞胎中最好看的那一个,明明他们两个长得非常非常像,但是那个表现得最可爱的那一个却总是他。”最败坏最下贱的那个也是你。 “愿他安息。”她说。愿你安息。 你那个半个月前给你发过邮件谴责“你从没为这个家做过任何事”的老爹,正把你洗浴室里按压式的罐装润滑剂、灌肠用的软水管和电动刮毛器扔进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中。当然,这个垃圾袋里面还装着不同尺寸不同颜色不同震动频率的按摩器、能让你感受到不同兴奋程度的白色塑料瓶装药片、还有几盒符合你尺寸或是你前男友尺寸的超薄保险套。立在床头柜的相片里的你,带着一脸凝固的笑意安静地审视着你一头铁灰色硬发的老爹。直到你老爹一把那相框扫落在地。 八年前,你老爹向你吼骂道不想再为你这个垃圾操半份儿的心。没错,他骂的垃圾就是你。 如今,他来到你的住处,带着消过毒的橡胶手套,接触那些与男同性恋肛交有关的一切东西。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高大英俊的儿子喜欢当其他男人的婊子。他在清理你留下的垃圾,以及你。不过,你还是希望当他看到你留下的那点勉强可以称之为遗产的钱时多少能够开心点。你并不是没有为这个家做任何事。 你的孪生哥哥琼恩告诉你那位住在养老院以轮椅代步的得了老年痴呆的外祖母说:“詹姆斯死了。” 你的外祖母泛出朽黄的眼眶蓄满丰沛泪水,这些眼泪晶莹透亮,衬得那两颗呆滞的眼珠如同浑浊的月球。她用皱巴巴的手背抹了抹眼睛,哽咽道:“他可真惨。”然后,她沉默了半晌,又问,“不过,詹姆斯是谁?”你是谁? 你的前男友接到了你们共同女性朋友佐伊的吊唁电话,你“直男”时期的最后一名女朋友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一边痛声哭泣,一边鼓励你的前男友振作起来。没有比这更操蛋的事了。你的前男友对眼泪倔强的把守终于溃败,但是他将嘴巴闭得紧紧的,试图不发出一丝异响。你只希望佐伊闭上她该死的嘴,然后这两个人立刻停止这通该死的电话。 尽管过于情绪化的佐伊常让你觉得无可奈何,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你很爱她。不仅因为她是你不得不出柜的第一位见证人,还因为她是你关系最好的女性朋友之一。 你们谈那种每个青少年都恨不得经历一遍的饥渴青春期恋爱的时候,你在成人用品店兼职,并且希望自己能摆脱早已被你浑浑噩噩荒废掉了的高中生活。你的老板送了你人生中第一支该死的假阳具,那是双性恋色情影星瑞安·伊多③的倒模鸡巴。你老板指着塑料壳包装一角有着九十年代审美特征的英俊面孔对你说,瑞安是个漂亮的坏小子,早晚他会杀人。你反问你老板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杀人。反正我觉得他就是会,你老板说,不是杀自己就是杀他别人,他早就疯了。你鬼使神差把这件荒谬的礼物带回家,你本打算把它作为一个搞笑的圣诞礼物送给你当时的女友佐伊,但是你却被那个隐在纸壳上的会杀人的坏小子驱动着自己用了起来。 后来,再和佐伊做爱的时候,你总会情不自禁地把她的臀部想象成一个建筑工人的屁股,但即便如此,你也无法畅快地达到高潮,总有什么东西阻断你攀升到顶点。那感觉就像是把食物吃到了别人的胃里。你只能假装射精,把套子偷偷处理掉,然后心不在焉地将你疲累的女友哄睡着。然后你欲求不满地回到家,把房间里的台灯打开,两条大腿张开搭在木桌子上。如果此时你的家人不慎闯入,就会看到他们不学无术的儿子或是他在高中备受女生青睐的弟弟,手里握着一根被润滑得发亮的假鸡巴,一下一下钉桩似的操着自己的屁眼。 多亏你每次都记得锁上门,这件让你充满耻感的自慰过程并未被你的家人们撞见。但是,你的妈妈却在替你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了你那个被多次使用过的,呃,性玩具。你一定不愿意去想象你妈妈当时的表情,但你能确定你的“玩具”被人从枕头底下移到了床底的纸箱里。你一直在等你的妈妈向你责问这件事,你甚至早就已经编造好圆滑的谎言。但是,她从未问过你,这件事让你到死都不能忘怀。 即使是你如此喜欢玩弄自己的肛门,你也丝毫没有意识到用假玩具插屁眼的行为是什么脱轨的迹象。一颗陨石穿过水星稀薄的大气层,击中水星炭灰色的地表,紧接着是无数颗陨石;曾经落基山脉只是海水浅蓄着海水的地槽地区,经受着岩石挤压、冰川侵蚀和偶尔有之的火山爆发;四百英尺高的法罗斯岛灯塔曾屹立在海岛的尾端,四面被海水环绕,方正庞大的底座紧偎着海岛陡峭的那面,每当海啸来临,看似固若金汤的灯塔就带着它夜晚谄媚过往船只和水手的光亮悄然战栗一下。总而言之,你不觉得有任何异常。你觉得你还是那个热衷于和女生调情的你、只会和女人发生性关系的直男的你。 直到有一天,你躺在床上自慰,你饥渴异常地用后臀吞下了整个假鸡巴,像是疯了一样操弄自己。一颗直径至少有一千米的小行星以妖魔般狂妄地声势突破单薄的大气层,迅猛地撞击水星;地层被神迹般的力道狠力对挤起来,那片浅海变成因断层和褶曲而隆起的雄伟山脉;接连三次极有摧毁性的大地震,先是海神波塞冬精雕细刻的青铜像沉入海底,紧接着是被海水腐蚀过的刻着铭文的塔壁,最后那一次,塔身屈从地抖落下几块石块,接着一阵幽暗的海浪猛扑过来,吞没了塔基。 你脑子混乱成一片,却隐隐闪过男性身体部位的虚影,你虚脱般射精三次后,全身上下出现一种癔症般的痉挛抽搐,你就是在那一刻通晓了自己的灾难。水星上那个这个孤零零星球变得残缺的疮疤名叫“卡路里盆地”的巨坑,你总也记不住它的名字,但你难得记得使那片寂寥浅海上升隆起的是“拉拉米造山运动”,你还曾经猜测过那三次彻底毁灭掉灯塔的地震的里氏震级。你觉得一切苦果的因由都应该被冠名,而你的则是“假鸡巴带来的三次高潮”。你知道你对自己说:你完了,詹姆斯,你是个同性恋。 愣了不过几秒钟,你开始痛哭。 然后你和佐伊坦白、分手、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在她的支持之下,你变成了一个出柜的基佬。你依旧受欢迎。 但是你无比后悔那一次在手淫中的性取向觉醒。你觉得在你发现自己可能是同性恋的时候,你应该对自己说:“詹姆斯,你太恶心了!快停下。”然后把你准备送给女朋友的“礼物”装进盒子里,用一把大火烧掉。也许从此之后你的人生轨迹会有所不同?或者,你他妈的也不会死? ---- ③ Ryan Idol,美国九十年代双性恋色情演员,少量从事应召服务,九十年代多次自杀未遂,2011年因谋杀女友被判12年有期徒刑,不许假释。 Chapter 3 你叫詹姆斯,你死了。你死的第五天,那些冷漠却依旧妄图充当救世主的旁观者把对你的关注焦点由这个男同性恋色情大明星的猝死悲剧转移到你的性瘾、你的忧郁症和你生前的只言片语。 你的性瘾,就是那些性欲寡淡的平常人眼中无时无刻的勃起、黑色丝袜缠绕脖颈的窒息、被结实麻绳捆绑躯体悬挂在实木架上任由皮革老爹抽打的快意。 你还活着的时候。有时会无所谓地笑笑说:“老天爷,你们说的那些是性变态。而我,只是性爱狂。”你是性爱狂。 而通常你会在他们问你安东尼是否能够完全满足你以后落下脸,沉着地握紧拳头,你说:“去你妈的。” 其实你觉得只要能控制好自己不在大街上随意勃起,性瘾倒是不会对你有过度的影响。但是事情在你和你第二任男朋友分手前开始恶化,即使你下定决心和已经分房睡的男友断绝关系,第二天早上也还是会因为失控的性瘾症而强迫自己爬到他的床上,你恳求他抚慰你的身体。即使这么做增强了你那个拿破仑综合男友对你的占有欲,也挫伤了你为数不多的自尊心。你更加地痛恨你自己。 你那个曾经备受酒瘾煎熬的同卵双胞胎哥哥,对你说:詹姆斯,你该试试十二步疗法。 你那些偶然认识却不够相熟的朋友纷纷建议你:詹姆斯,你该试试十二步疗法。 你在那些用你色情片手淫的基佬发给你的充满勃起阴茎和肿胀屁眼照片的肮脏信息中看到几个中肯的建议:詹姆斯,你该试试十二步疗法。 于是你他妈的就真的去尝试了十二步疗法。 十二步疗法的第一个步是了解你的无力,坦诚认清你难以戒掉的瘾。那个据说成功戒瘾的集会发起者这么和你说。而你的理解不过是要坦然接受你自己已经是个永远无法掌舵生活的废物。 你的屁股刚落在椅子上的时候你就后悔了,你强迫自己听他们每个人坦白自己的性瘾史,他们低沉语调的忏悔以及他们糟糕透顶的生活。你觉得你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知道了几个新玩法。比如,把你祖母的钩花针插进马眼;比如,在射精的时候只用一个鼻孔呼吸;比如,用两指宽的皮革套把你的睾丸紧紧固定包裹住,这样就可以把你的全部生殖器塞进你伴侣的身体里。 在结束的时候,坐在你旁边的那个戴棒球帽的年轻男人用手指蹭了蹭你的腿侧,他的眼睛是有点透明质感的琥珀色,他的嘴唇是那种你希望看到那两片嘴唇被硬物撑开的淡红色。他收回摩挲你牛仔裤粗糙布料的手指,他对你说:“你他妈的听懂这五个步骤吗?我们错误的本质是什么?我们到底该怎么向上帝和其他人承认我们的错误?” 你的喉头上下翻动了几下,你的一只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接着,摸到了保险套锡纸包装薄薄的边缘,你舔着嘴唇露出一个揶揄的微笑,你觉得这种表情挤在这堆人庄重的面具当中显得格外丑陋。你说:“我想我刚刚听得比你明白些。” 你们俩保持一个不会引人怀疑的距离前后钻进集会会议室旁边的男厕。那个年轻人有着漂亮的三角肌和形状漂亮的腹肌,他撩起T恤炫耀似地袒露出自己的身体,然后按住你的宽厚结实的后背让你的脸紧紧贴住厕所隔间的木板,之后,你的屁股本能地翘了起来。你不得不说这个年轻人的口活真是不错。你开始断断续续地说,你们错误的本质,在于你们拥有更多性爱技巧并且永不满足。 那个年轻男人咬了咬你的臀肉,用舔湿的两根手指探索你高热的内部。他哑着嗓子让你继续说下去。 你说,也许你们并没有错,只是因为你们是少数,所以那些大多数要镇压你们,或者消灭你们。 年轻人在你的口袋摸出了保险套,用牙咬开包装单手替自己套上,他拍着你的臀部督促道,继续说下去。 你的上衣被卷到腋下,裤子被褪到两膝下方,为了防止呻吟声音过大你还死死咬住你坚硬的拳头,你断断续续地求他操你,最好粗暴一点。 多亏了十二步疗法,你那个不知名矮个子演员男友发现了你在集会结束后偷食的事情。你得以彻底地摆脱了这段折磨人的感情,当然,这也加深了你抑郁症。你始终难以纾解那种极度渴求拥抱、肉体厮磨和呢喃爱语的孤独感。你觉得你会孤独致死。你死的时候就正是那样。 你那个曾经因失恋而狂躁过一段时间的同卵双胞胎哥哥对你说:詹姆斯,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你的那些觉得到你消沉得可怖的钙片公司同事们纷纷建议:詹姆斯,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你在那些用你同款假阳具模型和倒模飞机杯自慰的基佬发给你的希望把鸡巴塞进你的屁眼里或者喊你老爹希望你能够射精到他们嘴里的肮脏留言中看到一些中肯的建议:詹姆斯,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你试着去过一次,甚至在心理医生的循循善诱下准备搁置你的心理防线,你打算坦白自己的职业,你痛苦的根源,但是你抬起头看了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是那种极度自以为是的同情和怜悯。于是,你觉得你花钱不过是请了一个试图用眼神对你评头论足的上帝。你把即将倾吐而出的话尽数吞咽回去。你想,去他妈的吧。 你没有再去第二次。到你死为止。 你的忧郁又引来一堆如网密集的建议,那些白噪声。有人建议你赶紧辞掉你该死的情色工作,把腿牢牢并拢,从此不要再跟陌生男人进行性交易;有人建议你最好闭上你的嘴,不要再像青春期女孩儿似的靠着哭哭啼啼的抱怨以博取他人同情;甚至有人建议你去都是年迈老拉拉的酒吧寻求除了酒精和性之外的静谧和包容,来消弭男同性恋亚文化带来的创伤。 当然,你最喜欢的那个建议是,你家中窗户紧紧关起,拉上全部的窗帘,在吊灯上勾上一根粗麻绳,然后上吊。悬在你赤脚下的是一只敞口的黑色垃圾袋,当吊灯承受不住你尸身的重量时,你就跌进了塑料垃圾袋中。等到有人发现你死在家里的时候,它就可以拖着垃圾袋清理掉你。你留下的残迹不过是一盏损毁的吊灯、难以清除的失禁秽物气味和一群抛弃过你的爱人与亲人。当这个世界不再需要你了,就可以把你当成垃圾处理掉,粉碎,最后掩埋。就像对待现在已经被火化成灰烬的你。 “救世主”们喜欢对那些死了的人、死了的文字进行过度分析。他们说,詹姆斯的死是因为色情业对于男同志身体和心理的过度剥削。他们说,观赏者是屏幕另一边的共犯。他们说,所有人都想操他,却没有人想要爱他。 他们对着每个或是因为吸毒过量或是因为艾滋病或是因为自杀或是因为其他任意原因而英年早逝的色情业大明星这么说。 Chapter 4 你叫詹姆斯,你死了。你死的第一周,你的哥哥再一次联系你的最后一任男朋友。你的安东尼。现在,你的死让他们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短暂连接起来,他们目前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因为你的死而自责。你哥哥将安东尼当成你遗落这片荒芜世界的记忆碎片,而安东尼则将你的哥哥当成你遗留于世的另一半灵魂。现在他们彼此需要,并且借用对方来补偿因你仓促离开而被挖空的部分。你是如此喜欢洋基队,所以不可能不懂“替补”的概念。而安东尼在见到你哥哥的时候,脑中浮现的字眼是“代偿”。 你的哥哥没有驾照,他被他的妻子送到你们经常见面的快餐餐厅门口。而现在坐在你常坐位置上的是你的前男友。他们约定好一起过圣诞节、你和你哥哥共同的生日、安东尼的生日、以及你的忌日。 你的哥哥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纸箱,里面全是与你前男友有关的零散物件。你哥哥匆忙地准备拉开快餐店的门。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于是顿住脚步。那个陌生人叫的是你的名字,你在同性恋色情公司的化名。 你的同卵双胞胎哥哥琼恩意外地低下头,抱着纸箱的手紧了紧。 那个陌生人又叫了一声:“詹姆斯?”是你的真名。那个随着你一周前死讯而铺天盖地出现在LGBT杂志与网页新闻上的真实姓名。陌生人有些激动地跨步向前,以一种惊异地语调问道:“你没有死?老天爷,真是太好了。我是你的铁杆粉丝,前几天到处都飘着你的死讯,我们都难过死了。”他说你在假死,为了逃避现实生活中的一切麻烦,为了摆脱色情公司的制约和出卖八年肉体的痛苦。你,假装你死了。 于是你的哥哥不得不向这个这个冒失的陌生人解释你和他的关系,他之所以和你长得如此相像是因为你们是同卵双胞胎。他一遍遍强调说你死了,死于一周前的凌晨五点,死因是心脏病突发。去你妈的心脏病突发。 这就是你还活着的时候永远反感的偶遇,总会有一些把因为看过你色情片而将你当成性幻想的陌生人在细细辨认出你后假装熟稔地同你搭讪。通常他们会率先表态他们是你的“铁杆粉丝”,他们崇拜你的身体,你的阴茎和你的臀部。你被男人干或是干男人的时候才是他们的神。然后—— 他们会丝毫不顾及场合地大声对你说:“我昨晚恰巧看了你的色情片。” 他们的身体身体会不自主地靠近你,而他们漱口水的气味令你皱眉。他们继续说:“只要看到你被人狠狠地操,我就会控制不住勃起。”他们还会询问你的阴茎尺寸,他们想知道你是否真的天赋异禀,还是通过私下找某位医师对那个雄伟的部位进行过不那么科学的填充。他们还想知道你动没动过你的鼻子或是你的嘴唇。他们也许还会问你怎么样彻底灌肠或是惯于使用哪个牌子的润滑剂。 他们因为某种难以克制的狂乱激动而涨得红的脸让你嫌厌,他们还会继续说:“我会想着你的鸡巴和屁眼不停地手淫,一个晚上起码会来三次。” 这偶尔会使你想到你的“假鸡巴带来的三次高潮”。你想到嵌着绝望巨坑的水星,横亘在北美大陆的落基山脉以及永远沉没在海底的破碎的法罗斯岛灯塔。 周围的其他陌生人会用探寻的眼神打量你,他们的眼神足以穿透你的衣服触摸你的裸体。 通常,你会假装自己毫不难堪,露出一个勉为其难的笑容,对陌生人故作惊讶:“真的吗?” 陌生人这个时候就会说:“你就是我理想中的男朋友。” 而你,像个熟练的娼妇,对他们说:“你在租男的网站上可以看到我的应召信息。如果你感兴趣,可以随时给我发邮件,记住,请不要给我打电话。要是你只对我的性器官有兴趣,可以去我所在的同志色情片公司官网购买我的阴茎模具和飞机杯,优惠码可以输入我的名字。”然后,你会假装看到一条紧急的短信,或者接到一个仓促的电话,之后冷着脸匆匆离开这个强迫你公然赤身裸体的地方。 只是如果你还活着,你要是知道你的孪生哥哥遭遇了你曾经历过无数次的窘境时,你觉得你大概会杀人了。 陌生人对你哥哥说:“我对你的遭遇感到很难过。”他看起来并不是很难过,他的表情像是他转头就可以去相关社交网站上说,老天爷,我在街上碰见了詹姆斯的孪生哥哥,他们长得真是太像了。没错,就是那个一周前心脏病突发的大块头钙星。什么?你们已经不记得他了? 只是一周的时间,足以让大部分人忘记你的死。你人生最大的噱头,都不足以他们永久地记得你。 接着,陌生人对你哥哥说:“你也是同性恋吗?” “不,我有老婆。” 陌生人继续对你哥哥说:“真的吗?我注意到你有刮你手臂和前胸的体毛。很少有直男会这么做。” 诺亚方舟需要抛弃恶人,任其被洪水淹死才能成功远航,既然你已经变成被这个世界修剪掉的一角,为什么不拉一些这种人与你同下地狱? 你的前男友静默坐在你常坐的位置,即使这个作为曾被无数人的屁股占领过,但他仍执拗地认为这个位置附着你的气味。他这些天眼睛一直红红的,是那种扒开眼皮能看到眼球上的密布的红血丝和下眼睑粘膜充血的红。这是过度流泪的后果。 当你哥哥终于抱着箱子走进人来人往喧嚷热闹的快餐店时,你的前男朋友仰起头,他看你哥哥的眼神就像曾经他那么看你。你一直很喜欢他那种眼神,柔顺又充满依赖,会使别人觉得自己被需要。 还记得你和你男朋友的第一次相遇吗? 那天下午你被请去一个金主家服务,通常对付这种住在富人区的“买家”都需要一点额外的技巧。当对方问及你的小时价格的时候,你要装出毫不在意金钱数量的模样,用那种和情人耳鬓厮磨时候才会用到的语气反问:“在你看来,我值多少呢?”通常这些体面而富有的主顾们会给你平时三倍以上的价钱以及丰厚得足以让你咧开嘴乐上一整天的小费。 这位金主是一位四十出头的医生。他有一头染过的金棕色头发,眼睛是带有波澜的水蓝色,他的面部皮肤因修过角质而光洁柔滑。难得令你满意的是他还未走样的身材。他说起话来温文尔雅,甚至连肢体接触都显得十分绅士。 在他的指引之下,你进了他的客房,并且在他的注视之下剥光了你自己。即使在这种性交易的时刻,你依旧会为得到来自同性的赞赏而欣喜。 医生用蛇皮一样滑腻的嗓音夸你臀部的形状像是一颗饱满得即将流出香甜汁水的桃子,他走到你身前,两只因常年握手术刀而灵活冰冷的手指捏揉起你温热的臀瓣。你因吃过药而勃起的器官招摇地抵着他的西装裤。 他笑着对你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然后他解开腰带坐在床上,示意你先用嘴替他服务。期间,他用发胶固定到后方的棕金色短发落下来两绺,这破坏了他工整精密的完美成功男士形象。他用那双喷薄着欲望的蓝眼观察着你,你不安起来。 他在你吃力吞咽他喷射出的精液后,露出一个称得上迷人的笑容。上半身衬衫没有除掉的他拍了拍他光裸的大腿,示意你面朝下趴在他并拢的大腿上。你的腹部压住他的腿,胃部被挤压着。 接着,这位医生带上了他的黑色皮质手套,钝重地掴打你的屁股。每一下都十分用力,那种痛感一直延展到你的神经末端。大概过了十分钟,你强健的身体难以抑制地抽动起来,你开始求饶,你说只要他不再打你的臀部他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医生俯下身亲吻你汗涔涔的脊背,他贴着你的耳朵对你说对不起,他不会再这样了。过了没三十秒,他又开始不停地抽打的你已经红肿的臀瓣。你想要起身,却被他大力按住腰。你警告他说,如果不想挨拳头的话,最好不要再这样了。 他再一次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你的脖颈,用恳挚的语气向你道歉。他用那只没有带皮手套的手掌轻抚着你被虐待的部位,那种轻柔的按摩手法激起你的阵痛和战栗。 又过了三十秒,他又开始用他的另一只手去扇打你的臀部。三分钟后,你失禁了,他赤裸的大腿和地毯被你尿湿。他却没有停下。 你的男妓职业道德终于派不上用场了,你挣扎着站起身,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凶神恶煞地威胁他最好马上把钱给你,然后放你走人。 即使你从一开始就清晰地知道你的阴茎、你的屁眼、你的身体,就是你的谋生工具。但在那一刻,你也忍不住认为自己是个一文不值又毫无尊严的废物。你在转身去同志酒吧的路上,终究像个窝囊废那样掉下了眼泪。你的牛仔裤口袋被现金撑满,折起的那沓纸钞紧贴住你的大腿根部,汲取你身体的温度。但是那种硌人的异物感让你觉得胃部翻腾起来。 那个你常去的同志酒吧最近出现了不少附近的大学新生,有一个看起来腼腆羞涩的年轻人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你,你从他不含猥亵的神情里猜出他不是那些将你当做性幻想的“狂热粉丝”一员。你趁着你还清醒对他苦涩笑笑。这给了那个孩子勇气,他走到你旁边,小心翼翼地和你搭讪,他望向你的眼睛柔顺又有点依赖。 这种久违的被需要的感觉让你钝乏的感官重新活泛起来,于是有感情饥渴症的你热情邀请这个看起来紧张兮兮的年轻人到你家里。你暗示他说,你们可以好好过一个晚上。 除了在他洗澡的时候,你偷看了他的身体,发现他长了一把漂亮的直枪以外,你们没有进行任何其他富有性意味的活动。你和他仰身靠着你出卖身体赚得的钱买来的沙发上,看了那几部你看过许多遍却依旧喜欢的老电影。第二天,你被穿射进玻璃的阳光唤醒,这个年轻人环住你的腰,温热的脸颊紧贴住你的胸口——心脏搏动的地方。 你看着他年轻得有些无辜的脸,静静等着晨勃消失。你开始想要抓住生活偶尔会向你伸出的援手。 你想着,等他醒来,你要郑重地问他的名字。 而他,会告诉你,他叫安东尼。 Chapter 5 你叫詹姆斯,你死了。你死的第三周,你需要知道的是你的前一任男朋友安东尼自杀未遂。他试图吞下小半瓶镇定安眠药,但因为期间想起了你,他不禁打了个喷嚏,口中艰难含着的药粒因此喷出去不少。不过,之后他的样子可比你死时的惨状好看不了多少,胃部灼烧带来了黑白恐怖片常有的面部扭曲和四肢痉挛画面。这可能是你们纠缠不清的激烈争吵时你最想看到的一幕。 非和平分手的后果常常就是:他希望你得尖锐湿疣,而你希望他得艾滋病;他希望你在行车途中撞到路标牌,而你希望他在冲浪的时候被鲨鱼逐杀。当你们不得已接通对方电话的时候,你们都希望那一刻手机里的某个微小零件能触发什么迷你炸弹。 你总是比他还要更恶毒一点,但你总把这归因于你爱他比他爱你更多一点并且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婊子。 你们的开始却不是这样的。 当然也没好到哪去。 在你知道他叫“安东尼”之后,你忍不住又回味起那天两人相处时温暖的感觉。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缺憾,就是你们那天没有趁着晨勃来上一发。 于是你鼓起勇气约他一起吃晚饭,但这算得上是你最尴尬的一次约会了。 太过嘈杂的周遭环境使你们难以听清对方的声音,你只好挂着卡通人物一般僵硬的笑脸不停地点头附和,而他则在他的声音被淹没之后保持沉默。为了缓和这种静默的难堪,你又动用面部神经做了几个更为逗趣的鬼脸,你猜你做这种愚蠢的举动只是希望这个年轻人能够对你笑一笑。不过他表现得他好像他压根不想出现在这里。 吃过晚饭,你们去了相对安静一些的酒廊。你觉得在那里你起码你们能够听清对方的话。不过换个地方也不好使,因为他好像并不太想和你讲话。安东尼看上去既冷淡又紧张,频繁地查看手机,似乎希望能够及时接到能把他从同你相处的无聊窘境解救出来的损友电话。 接着,他抬起头,促狭地对你笑笑。他说,这是他的最后一杯,他必须得回家了,因为他还有一大堆作业没有搞定。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谁他妈的会在喝过酒之后的凌晨两点写作业? 他终于如愿接到了他朋友们的电话。十分钟后,他的朋友们也出现在酒廊。你猜现在他的作业可以等等再做了。他的朋友们似乎对你很有兴趣,目光在你侧臀和胯下流连许久,连带着他似乎对你也不再那么兴趣缺缺了。 你垂头将酒一杯杯灌入肚肠,你能感到他在和他朋友交谈的同时总会时不时地打量你。大概又过了大概七八分钟,你半醉地撑起头,回望他,用沾着酒液的舌尖轻舔你的上唇。 等他再走向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他今晚大概不打算完成他该死的作业了。 没什么比被别的男人当成狗屎对待更让你兴奋的了。他跟你回了家,刚进门你们就拥在一起。你一边吻他的耳垂和颈侧,一边用手揉着他的胯部,而你的鸡巴早早就硬得挤在内裤里垂泪了。 你屈膝跪在他身前,脱下他的外裤,然后凑过去,探出来的湿漉漉的舌尖则隔着布料不停拨弄他的阴茎,那部位从蜷在内裤里的雏鸟胀大为足以给予你无上愉悦的器具的时间不过三十秒。你偶尔能听到越过你头顶的“咻咻”的气喘声,他有些青涩地按住你随着吞吐动作而前后摆动的头,似乎想要用他粗鲁的力度掌控你。 挑起眼仔细描摹他健康红润的年轻脸蛋,你稍稍挺腰,然后熟练地用牙齿咬住他内裤的边缘,替他将那层包裹缓缓褪下。如果牙仙知道你的牙齿还有这种扩展功能,恐怕会恨不得当初将你的恒齿凿下一起带走。 你炽热湿润的鼻息喷在那柱状海绵体上,像是下一秒你就会亲吻他的龟头。尽管你的屁股翘的老高,你还是表现得很有绅士风度。你柔声细语地问安东尼,是想先操你的嘴还是直接干你的屁眼。 安东尼一瞬间的惊惶让你觉得他有几分鲁莽的可爱,这是二十岁出头年轻人特有的生气。你用手顺着他的腹肌慢慢向上爬,然后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捻揉他淡粉色的乳尖。 他闷哼的声音渐渐大了不少,你由此不禁觉得乳头是上帝赐予男性的特权,既可以成为一种潜在的“性腺”,还能够理直气壮地作为装饰品展示裸露。 伴着他克制的呻吟,你侧伏着头吮吸他的睾丸。他私处的毛发细细剃剪过,在你用手指细细摩挲这私密部位的时候,你将其中一颗饱满的睾丸裹入唇间,舌尖顺着敏感的表皮滑弄。而那勃起的柱身则贴着你的脸不住摩擦,坚硬且热烫。 “让我干你。”安东尼的后背半撑着墙壁,用低哑难耐的鄂音道出自己的选择。 你说:“如你所愿。” 当然,也如你所愿。 你被脱到脚踝处的牛仔裤绊倒,顺势爬伏在地板上,上半身紧紧贴着粗粝的地毯,腰臀部却呈现山丘一般的弧线,你穿了一件方便露出屁眼的双丁字裤,而很快就会有什么东西驶入隧道。 安东尼从后方压覆到你的身上,勃起的性器在股沟的深壑间轻轻摩擦,有些几丝粘腻的腺液滴落在你尾椎处,然后被他及时用手指导入你的屁眼。 一个六尺三寸的健壮肌肉男以下贱淫荡姿态敞开身体,任由一个矮自己小半头的年轻人以犬交姿态肆意操干。对于安东尼或者其他任何可以对这具雄性躯体宣布短暂主权的男人而言,这是除了性高潮之外的高峰体验,一种双重快感。 你们折腾了足足有一个小时,除了他偶尔哼得像绵羊一样的呻吟会稀释你的高潮,其他的方面,你们简直完美地契合,尤其是当他的阴茎嵌在你湿热的屁眼里时。 你们两个人挤在淋浴间里冲澡时,情不自禁地又来了一次。他大概想要让你靠着瓷砖墙壁,然后两条腿盘住他的腰以方便操干。可是碍于你是健硕高大的大块头,这个体位最终折中成你单脚着地,一只腿用力盘住他紧实结实的腰部。你先释放,然后是他。之后,你们终于可以安静地洗澡了。 安东尼似乎已经忘记了之前用来搪塞你的蹩脚借口。你们擦干身体后,他自然而然地跟在你屁股后面,爬上你的床,然后胸口紧贴住你的后背。他抱住了你。 你听着他熟睡的声音,感受着他的体温。接着心底涌出无尽的羞耻和单薄的安全感。过了一会儿,你拨开他的手,在床柜里摸出针头,然后赤身裸体地溜进洗手间。 你坐在马桶盖上,用针头不停刺戳你的手臂。你并非是针头成瘾者,但单是这种细微的刺痛就能带给你不少的刺激。 所有的感官的、生理的刺激都是你清醒时绝望间隙中的活着的铁证。 等你回到房间,安东尼蜷着身体,安静地躺在那里。 而他企图自杀时也是这么蜷缩在床上的,只不过当时呈现出口吐白沫、面部扭曲的丑态。他无意中碰倒了台灯或是闹钟。那个和他一起长大、最近因为你的死而特意前来安抚他的堂妹冲进他的房间,惊叫着打了急救电话。 在等待时,他的堂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选好角度对着他的表哥,也就是你的安东尼,拍了几张照片。 等到安东尼洗胃之后憔悴地瘫在病床上时,他的堂妹镇定地过去轻轻拥抱他。之后,她又对着他拍了一张。她调出相片给他看,用带着哭腔的纤细嗓音说:“这张还不错,在右上角可以加上一个黄丝带,这样等到世界预防自杀日的时候,就可以把它发到照片墙上……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来一张合影。” 不管怎么说,安东尼没有死。谢天谢地。如果他真的死了,你们之间的距离只会更远,毕竟他会上天堂,而你在地狱。 Chapter 6 你叫詹姆斯,你死了。你死的第五周,你的同卵双胞胎兄弟将你的部分骨灰赠予了安东尼。不要忘了,不久之前,安东尼可是因为某个人而自杀未遂。你大可以把他做的这件蠢事当成稀释某种独自存活罪恶感的救赎。不过你得知道,在安东尼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能看到天光的那一刻,他感觉好极了,他觉得自己就他妈的是被肢解烹食后复活的珀罗普斯。 你哥哥在去安东尼家的一路上都在想,还好还差一点点,否则他就得想办法说服两家人好让你和安东尼的骨灰合葬在一起,这可比你妈妈成功生出一对同卵双胞胎的几率高不了多少。 不过等到你哥哥见到安东尼时,他似乎就将方才脑中推演、假设出来的不幸场面忘得一干二净。因为他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好吗?我想詹姆斯会想要把自己的一部分留给你。” 一个在一个月前失去了男应召爱人又在自杀后被现代科技拉回生死线的人,在看到一个与自己男朋友模样相似的男人和他双手擎着的装有骨灰的纸盒后,究竟能好到哪去? 不过以安东尼的性格,他还是会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比之前好一点。”尽管他的表情像是被天花板吊下来的水滴状环形绳索束住了脖子。 接着—— 你哥哥说:“这部分大概只有全部骨灰的十分之一,不太够做成一颗人造钻石。” 你哥哥说:“因为我前几天实在是太难过了,所以多喝了两杯,那个时候只有詹姆斯的骨灰陪着我。” 你哥哥说:“我已经不是个酒鬼了,但是那天晚上喝了太多,我的太阳穴一直突突地疼着,我就想找点别的乐子。后来我把詹姆斯的骨灰当成海洛因,吸了不少。我发誓,一点儿亢奋的感觉都没有。” 他该发誓的是安东尼能察觉出这是一个与你黑色幽默性格同源的该死的玩笑。如果不是变成那一堆白色的骨渣碎末,你一定会为这个成功的笑话捧腹,并且你一向不在意玩笑对象的处境。 不过安东尼似乎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于是你哥哥只好剥去这个笑话的伪饰,他说:“我父亲觉得他应该葬在祖父旁边,他的大部分都要留在坟墓里,毕竟将来我们这一大家人都会陆续与他为邻。”与你为邻。 而安东尼接过装有你颅骨、肋骨、桡骨、胫骨和腓骨混合物的盒子,他的想法尚且局限于你哥哥提供的思路中——拿你的骨灰做点什么,做成装饰品或是吸入鼻腔。 你需要知道的是,如果不是安东尼太过想念你,如果不是他正处于一种自行美化的失去中,如果不是他因为悲伤侵袭而短暂选择性遗忘你们当初的争执和不快,他一定会把你的骨灰,你留给世界的唯一骨质沉积物,统统冲进马桶。 接着,你终于闭嘴的哥哥敞开双臂拥抱了安东尼,而安东尼闭起眼睛,很可怜地嗅着他身上与你相似的气味,想象着你搏动的心跳、温热的身体和均匀的呼吸。人类总是不止餍足,这一个拥抱之后,他就希望能得到你的吻,在这个亲吻之后,他还希望能得到你的爱抚,片刻的满足之后总是更加难以填补的欲望。 你也是如此。 第一次尴尬的正式约会之后,你觉得那个年轻人大概永远不会再联系你了。 那时候你所属的钙片公司准备拍摄一部时长九十分钟的僵尸主题同志色情片,你会在第二和第三个场景中扮演一个被僵尸操成僵尸后继续在城市里通过做爱散播僵尸传染病毒的男同性恋者。 尽管你不明白什么样的怪物会喜欢一边看着那些满身血浆腐肉的僵尸互相操屁眼一边自慰,你还是草草地收拾好东西,搭着你们公司VP的车一起前往另一个城市的“片场”——废旧荒芜的郊区工厂。 这位VP的名字叫亚当,是那种通常意义上“我们只能做朋友”的老好人,他是你在这个色情行业中为数不多的朋友。 他是一个努力生活的人,如果人们看到他腕上提醒他每天准时服药的手环,他们都会这么想的。 他也是个真诚温和的人,因为你们四年前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你说,他是一个HIV携带者。尽管他的表情好像他是艾滋病病毒的零号感染源。 你还算是挺喜欢他的,因为他难得处于两种典型九十年代的HIV携带者的中立位置,他不是那种在得知自己检查为阳性之后出于愤世嫉俗而变本加厉放纵自己的人,也不是那种仿佛灵魂被病毒净化改头换面成为圣人的人。他说过自己依旧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有着同性恋烙铁压印的孤独病人,一个拼命想活下去再看一眼明天的人。而某种意义上你们算是一类人。 一路上他都在跟你讲他这十年来参加的为艾滋病正名的骑行活动,他说每年这个活动结束后都可以筹集到一定数量的钱,而这些钱都将被投入到艾滋病的研究中。 你说,我们这次还是住之前的那个汽车旅馆吗? 他说,那些钱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过我还是会继续参加,我现在骑行的总里程已经有二十万公里了。 你说,之前那个汽车旅馆糟透了,他们床单的一角还黏着一只用过的保险套。 他说,你也可以试着参加这个活动,在有生之年为少数群体做一些好事。 你说,有没有提高性工作者工作福利的筹款活动? 最后果真你们就在傍晚住到了一个条件相当不佳的汽车旅馆,其实你对于这种偏僻小旅馆的真正抵触来自于入夜前响起的敲门声,那些十八九岁的男孩子小心翼翼推开因为被锁链勾住所以只能拉开一道缝隙的房门,怯声询问你是否需要特殊服务。他们算是你的同行,堕落到为了几块钱站去街边、钻进小旅馆替陌生男人口交的同行。 你洗过澡之后,一直对着天花板发呆。你曾经看过一个汽车旅馆老板在天花板与屋顶之间建造秘密通道并且通过假通风口向室内偷窥的故事,那些衣冠楚楚或者风尘仆仆的客人只不过是打算在这简陋的汽车旅馆歇歇脚,但是那些赤裸的欲望、私藏的性癖和独处的丑态却都被一个趴在天花板之上的“上帝”毫不留情地一一窥见。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一个算得上胆怯的声音响起,他问:“先生,您需要特殊服务吗?” 你闭上眼睛,想象着有人透过假通风口窥视着。而你的隔壁,你们公司的VP正在打电话,他的尾音带着刻意的调皮和柔软,只有见到可爱物种的女人和男同性恋才会用这种语气讲话。 门口的脚步声渐渐远了,你坐起身,然后打开门栓扣,然后对着那个穿着一件单薄蓝粉色T恤的青年打招呼,你压低嗓音说:“嗨,过来。我需要点儿特殊服务。” 刚进房间的时候,他显得有些局促,他试图咧开嘴露出老道的微笑,但是那两块笑肌却僵硬得像是鹅卵石。 你说,口交就够了。 于是他屈着膝盖跪在不洁净的地毯上,用手指灵巧地拨开你的腰带,解开纽扣,然后扯下你的内裤,用手掌揉搓你绵软的欲望。 住在你隔壁的亚当对着电话说,艾米丽,舅舅也很想你。 他假装陶醉地探出舌尖,将你的龟头纳入口中,两腮卖力地收缩,唾液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他尖瘦的下巴。你注意到他手臂处零星的注射针眼。 住在你隔壁的亚当对着电话说,艾米丽,舅舅也很想给你读睡前故事,但是舅舅最近都得工作。是的,我也很爱你。 他竭力将海绵体构造的柱身吞入喉管,喉咙的挤压让他发出干呕的气音,他的唾液溅到你修剪过后的阴毛之上。你撩着衬衫下摆,仰头冷眼看着天花板一角嵌着的通风口。 住在你隔壁的亚当对着电话说,艾米丽,舅舅不是去骑行,舅舅是外出工作。我会给你买礼物的,我住的这附近有很多玩具店。 你们住着的地方附近只有一个喷满凌乱涂鸦的废弃工厂和一群随时准备卖屁股的男妓。那个青年很瘦弱,胳膊上有不少淤痕,手背包着一层青白色的皮,血管暴起成错综的人生迷宫。接着,你抓着他的染成金色的短发,哑着嗓子让他停下。你本来想通过试图以现金付款方式购买一次羞辱弱者的机会,但是你却在他身上看到了你肌肉盔甲之内弱小的你自己。 你推开他,然后提上裤子,从钱夹里摸出纸币塞给他。你对他说:“小子,干这行会毁了你。” 他用手臂擦了擦嘴边的唾液和你的腺液,然后另一只手将钱揣进牛仔裤的口袋里,他说:“多谢了,老兄。”尽管他的脸上并没有丝毫谢意并且他看起来好像他已经迫不及待用这些钱去买些足以令他飘飘欲仙的毒品。 你说:“别叫我‘老兄’,老兄。” 在他带上门之后,你不得不承认,你改变不了别人更改变不了你自己。你不过是个废物而已。 就在你试图和你假想的天花板上的排气孔以静默对抗彼此的时候,你收到了那个叫“安东尼”的年轻人的邮件,而邮件的一开头,他就又提到了他那些该死的作业。 安东尼说他那些天的的确确有一堆惹人恼怒的作业,他甚至提供了他教授的姓名和他选修的课程名称。他说他之所以想解释是因为他第二天回家之后感觉他前一天因为紧张说得说不出来话的样子像是在搪塞你,他不希望你觉得不被重视。他说你是很好的人,和你相处让他觉得很开心,他想要试着了解你。 你于是趴在床上,笨拙而愤怒地打着回信,你准备用你自己的方式回应他的暗示。你写道—— 我的真名是詹姆斯·诺汀,我于1982年在纽约长岛的一个小医院里出生。我身高六尺三,体重二百三十磅。我的头发是棕色的,我的眼睛也是。 我有一个同卵双胞胎哥哥——琼恩,我还有两个姐姐——丹妮尔和米歇尔。 我的父亲——吉姆,他恨我。我的母亲——苏,她总希望我能少给她惹点麻烦。 我有一只弱视的左眼。 我熟睡时鼾声如雷。 我相当缺乏安全感。 我总是让别人失望。 我是个盗版小偷。 我只喜欢发展长期关系,如果可以,我愿意花一辈子时间只爱一个男人。 除此之外,我是个男妓,我的小时薪至少有四百刀。我还是个色情片演员,我的单场景酬最低是八百刀。我的身体和我的生殖器就是我的谋生工具,而这种现状已经维持了四五年了。你还想了解我吗?你还想了解我吗?你还想了解我吗? 你问安东尼:“你还想了解我吗?” 尽管你并非有意为之,但是你字里行间表现得除了像是一个发了疯的性工作者还像是一个慌不择路发出求救信号的末路囚徒。 你猜这个年轻人可能被你吓坏了,他的沉默就是你的失望。八分钟后,你收到他的信息,他说他还想了解你,你的工作并不代表你内在。于是你自以为是的认为他试图抚摸你瘦骨嶙峋又形单影只的灵魂。八个月后,他正式成为你的男朋友,会因为你的“工作”内容而妒气冲天的男朋友,如果出卖身体算得上是工作的话。 在那部僵尸同志色情片的DVD发行之后,你送了他一部。你说,我知道你不会喜欢看我和别人做那些事,但就在拍摄这部该死的色情片的前一天我给你发了那封疯癫并且绝望的邮件,而你向我伸出了援手。 安东尼懒洋洋靠在你怀里,看了看那个露骨的封面,他说:“什么样的怪物会一边看着僵尸间的性行为一边自慰?” 你忍不住大笑起来,环住他肩膀的手臂紧了紧。你觉得如果有可能,你接下来的一生里只会爱他一个男人。这个可能性在安东尼环抱盒装的骨灰时成为一种戏剧性的必然。 安东尼最终决定将你的骨灰装进特制的狗牌里,上面誊刻着你情人节卡片上手写的情话。 那个时候,他很想你。 Chapter 7 你叫詹姆斯,你死了。你死的第一年,人们正在以光速遗忘你,但安东尼的日子并不好过,你的哥哥也是。你像是一道横亘在前胸的流脓伤口,不足以致命,但是难以愈合的疼痛使得他们两个没法不去想起你。 情人节的时候,从健身房出来的安东尼在路过花店时买了单支的玫瑰,到家以后又顺手插在细长颈的玻璃花瓶里——你们的合影旁。晚上他照例和朋友聚会,在霓虹彩灯光球下伴着汽笛般尖锐的乐声扭动身体。你装在金属狗牌里的骨头粉末随着他的肢体动作不住摇摆,像是在同他跳一支贴身热舞。 在音乐进行至气若游丝的尾声时,一声女人略带哭腔的尖叫响起,然后她用涂着血红色指甲的右手紧紧捂住嘴巴,扇形的假睫毛和被泪水晕开的眼线黑乎乎融在一起,她的左手手掌颤抖着撑开,手指尖微微向上翘。跪在她身前的那个男人尽管早有准备,但在替她戴戒指的时候仍旧有些紧张。他不小心刮掉了她中指指甲上嵌着的一颗水钻。而她一边在众人注视下流露出带有水分的惊喜神情,一边想自己今天忘记了擦那该死的护手霜。 所有人都发出欢呼声,包括安东尼;所有人都将这场求婚称为一种浪漫,包括安东尼;所有人都凑过去和这对即将修成正果的恋人合影,也包括安东尼。 如果你还活着,你也在这里。你会悄悄伏在安东尼耳边说什么?你会说,这些都是臭狗屎。 等安东尼开车回家已经是凌晨了,这是酒鬼和毒贩的狂欢时间。他驶出市中心的时候,有个穿花衬衫的长发穷白人正醉醺醺地对着街灯的金属直杆撒尿。当看到有车路过的时候,那个人自得地抖着淅淅沥沥滴水的老二,然后对着那辆车黑乎乎的玻璃比了个中指。那穷白人的手指上还有残留的尿液,不过似乎对他而言只有这种脏兮兮的手指才能明确地表达出对工业革命恶果的蔑视和鄙夷。 你的安东尼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没有看到那个醉鬼,没有看到飞溅的尿液,没有看见裸露的生殖器也没有看见那根怒气昂昂的中指。如果换成你,你会怎么做呢?你会在车里捧腹大笑,你会像是看到侏罗纪恐龙一样惊奇,你会说怎么现在还有见鬼的嬉皮士,然后你会拉下车窗对那个人大喊:“操他的政府。” 或者,也许你会喊: “要做爱,不要战争。” 反正你喊得出口。 回到家以后,安东尼先是冲洗掉聚会上指甲片被刮掉一颗水钻的浪漫气味,然后又用蜜蜡清理掉腋毛和胸毛,他还剪了手指甲和脚趾甲。他剪脚趾甲的时候坐在冰凉的马桶盖上,滑稽地抱住一只脚,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使用脚趾甲刀和锉刀。打理好他自己以后,他还是没有睡意。于是,他开始整理他度假的行李。而他去意大利的行程定在他妈的五个月之后。 他终究无法向许普诺斯妥协。这是他失去你的第一个情人节,他本打算一觉睡过去。但是今天你就像是那种能在锁孔里钻出钻进的幽灵,你无处不在。你的男朋友从穿衣柜底部拿出一只镁铝合金制的化妆箱似的盒子,输入你的生日日期。金属盒应声打开,这里面藏着你的手写卡片、手写信和厚厚一沓照片。 你的男朋友把内容物摊在床上,细细读着那些他百看不厌的字迹。回忆像海啸一样将他吞没。如果这个时候你告诉他要坚强,那他准会给你几拳。 其中一张纪念卡片上写着—— “宝贝。如你所知,我讨厌节日。节日是人们习惯性盲从的规则,一旦你将你自己融于此,你就变成了服从日历上秩序的一部分。我最讨厌这个节日,它不过是虚假的、做作的仪式。到处都是鲜花和巧克力,所有的情侣们仿佛在只在这一天最爱彼此。就像每个人好像只在母亲节那一天最爱他们的妈妈一样,尽管那一天他们的妈妈还是得替那帮青春期小混蛋们收拾房间和洗衣服。但是,我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对你说我永远爱你的机会。我只送你一朵玫瑰,因为我希望显得‘有品’。” 在你写完这张卡片的同时,你远在长岛的母亲觉得槽牙牙根泛酸,这让她皱着眉头狠狠嘬了一下右腮内侧的嫩肉。 那一段话安东尼能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尽管除了那句“我永远爱你”之外,他不同意你说的每一个字。 随着与你分离的时间越拉越长,安东尼一开始时的愤怒和痛苦慢慢淡化,那个名为“想念”的熔岩一般烫嘴的词汇孤零零地伫立在他心底。 那只今天买回来静置在瓶中的玫瑰像是海啸时四溅的冰凉浪花。它是回忆的触发器。 你们确定关系后的第一个情人节,你就送了安东尼一朵玫瑰。鉴于你性格中难以抹去的愤世嫉俗,其实安东尼并不打算过这个据你所说“因金钱至上而万分恶俗”的节日。 当时你们已经在一起十一个月了,彼此磨合得相当的好。他刚刚搬去你的公寓不到半个月,你养了一年的一对黑色拉布拉多就已经像你爱他一样爱他了。在这半个月你们还吵了一架,理由无非是他还是希望你能干点儿别的。换句话说,即使他知道你的阴茎、你的屁眼和你的身体就是你的谋生工具,他还是希望你能扩展一下思路找个不被人干的工作方式。 当时你正在往三明治间挤着沙拉酱,你抬起头,略有茫然地看着他。那个时候的安东尼还没大学毕业,他懵懂地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着无限可能,并且对那些无解又无力的痛苦一无所知。 “如果你愿意和我搬到小公寓里每天吃快餐,那么我没准儿能去汉堡王做个服务员。”你举起三明治,咬了一口,白色的沙拉酱沾到你上唇,你又不自觉地舔了一下。这个微小的舔唇动作被安东尼视为一种挑衅。 安东尼不擅长争吵,但他在气愤的时候总是眼睛发红全身颤抖,他露出受辱的神情,转身进了卧房,原本安静等你分一口食物的两只狗随即跟在他屁股后面也钻进了卧室。 你一个人被遗弃在椅子上,像是从这木质材料中心生长出来的木雕。 这个时候,你的手机发出细小的邮件提示音,你用沾着面包渣的手指点开看了一眼——正是你的工作。 对方是你几年前在交易中相识的成功商人,他想邀请你做他们商业旅行的唯一伴游,除了陪同,你还有机会和那些精英大佬同享床笫之欢。他的语气好像你中了大乐透一般。 这个商人还说,你们会一路坐私人飞机到葡萄牙的一个有这些生意人不动产的小岛上。那个小岛上有美食,有美酒还有美景,目前还缺一个你。 邮件的最后。这个商人又说,之所以会邀请你是因为一位六十八岁的家族继承人觉得你那部僵尸色情片十分稀奇,除此之外还是因为你守口如瓶的职业道德。你的男妓职业道德。 你的脑袋里浮现出充满阳光的南欧小岛,浮现出横亘着众多因涂了防晒霜而发黑发亮身体的沙滩,也浮现出银行账户上突兀冒出来的几位数酬款。与此同时,你却如同困在冰窖里,你的男人和你的狗都不想理你。 你把邮件删掉,把自己在应召网站上长久挂着的招徕生意的裸露照片删除,你让你自己下了架。 你悄悄溜进卧室,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爬上床从后面搂住安东尼的腰,你把他包裹在你温暖的怀里。你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耳垂,之后还恶意地向他的耳朵呵气。你说:“你得接受我早就完蛋了的事实,我干这行已经五年了,除此之外我毫无其他谋生技能。你现在想离开我还来得及,否则我就会像海藻一样缠住你。” 你的两条腿也缠到安东尼的身上,你说:“你的三秒钟做决定的时间到了,我要像海藻一样缠住你。” 你的两条狗安静地凝视着你们。 你又说:“你的占有欲和你的嫉妒带给你的痛苦,我能尝得到百倍。我因为你的痛苦而更加痛苦。” 你还说:“我刚刚拒绝了一个‘大生意’,以后也不会再去做伴游。我没办法想象当我在别人床上醒来时我男朋友彻夜承受的煎熬。” 但你依旧没有办法从这个行业里抽身,除非你真的去应聘汉堡王服务生。 你的男朋友因为你的妥协而妥协。他说:“但我还是会忍不住会猜测到某个路上和你打招呼的男人是不是曾经和你发生过关系,你可别指望我对那些人有好脸色。”尽管在你们一开始交往的时候,他说过会接受你的职业,但他似乎从未许诺过会接受你在工作期间所认识的人。 隔天,你打电话问那个努力呼吸的VP亚当除了当色情演员你是否还能在这一行有其他出路。那个正在做骑行计划的亚当对你说:“在这行干下去,等你三十岁左右,到了不适合出现在荧屏上的年纪,你可以考虑在我们公司做个色情片导演。我是说,你有充足的经验,你早就了解了流程,你还可以协调那帮年轻演员的关系,指导他们怎么样尽可能在镜头前表现得诱人。我猜,你下个月可以在来公司试试。” 你将信将疑地将此事告知安东尼,你说:“还是得在这一行,但是我可能可以做个色情片导演了。” 安东尼拥抱你,说他以你为荣。 你头一次有了稀薄的成就感,你有了模模糊糊的目标,你觉得你想变得更好。 而之后那部男澡堂性爱之旅的掌镜还算成功,你穿戴整齐,还拥有自己的导演椅。这部同志色情片完成之后,亚当说你做得不错。你并非总是一无是处。 从郊区摄影地点回家的途中,你才意识到那一天正是情人节。你匆匆拐进花店,对那些大捧花束视而不见,你只买了一朵玫瑰。 花朵是植物的生殖器,孤零零的一朵可以代表“忠诚”也代表“你”。 回到家以后,你开始在卡片上贡献爱语。 你的卡片上写着—— 我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对你说我永远爱你的机会。 而安东尼也是。 Chapter 8 你叫詹姆斯,你死了。你死的第三年,如你所想,你与他人融合的生命轨迹正在被逐渐抹去。也如你所想,这些人必定会在心中窃喜,为他们终于摆脱你这个足以摧毁他们人生的大麻烦而感到欣喜。 哪怕是在你离开这喧闹无比的花花世界不久后自杀未遂的前男友,哪怕是永远甘愿当替你清理人生垃圾拾荒者的哥哥,哪怕是曾为你提供生命载体的亲生父母。在你没入海面之下,他们出于道义或是情感上的难以割离都曾死死拖住你的手臂,但是当你最终独自沉入海底,他们都幸存者般松了口气。而三年时间足以使这口气一抒到底。 但是倘若你认为你已经完全从这世界上消失或是成为什么深海幽深底部船只残骸间一边游荡一边卖屁股的幽灵,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人们总是拼命想要记起那些被他们差点忘记的东西。就像某人急匆匆走进厨房,却在那一瞬间忽然想不起来自己先前的目的,但是那种做某事的迫切感却哽在心头,如同一道被蚊虫蛰咬之后皮肤上爬着的蜿蜒红色凸起。就像你。 想象一下如果你想要捞起无意间丧失的记忆。你会怎么做?你会以时间顺序进行一次检索性的回忆,先是你的邮件界面,接着是你抬起的屁股和随站姿而滚轮向后的皮椅,之后是你踩着地毯的赤脚和触摸到卧室门合金把手的手指,最后是你经过客厅走进厨房期间听到的狗叫声和安东尼同胞姐通电话时的轻声细语。你把所有影像串联起来,赋予动机。“啪”的一声,回忆的闸门锁应声打开。你终于想起你的盘算。 而如今,他们也试图用这种方式打捞你。你存在过,由此有关你的种种被定格在某个时间节点的回忆时不时就会被一些气味、声音、画面和物件勾起。他们开始编织旧时间,摩挲着绳结,然后拼凑出你。 在你离世的三周年,安东尼和你的哥哥短暂相聚。来的时候你的哥哥带来了一本书。你是那本书的封面。为了让你在照片上看起来更完美,你半个月时间都泡在健身房,而你的肤色是你花大价钱进行日光浴晒成的古铜色。 安东尼接过那本书,用手指摩挲着平装书的封皮——你赤裸的肩膀处的位置。 “德里克——就是那个少数群体午夜电台的男主播,搭档是个胖蕾丝边的那一个——把他的新书寄给我。这本该是他上一本书的封面,但是他的出版经纪人不喜欢。这一次他说服了他们,于是就用作这本书的封面。他也想寄给你一本,但是你搬了新家。瞧,我也有一本。”你的哥哥从他的背包里面摸出同样一本书,随手翻开,那一页第一句话就在描述高中时期发生的针对男同性恋的霸凌。 你哥哥耸耸肩,说:“这一段使我觉得羞愧。” 接着你哥哥提到你们高中的时候常常会戏弄那些同性恋男孩们,那个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你也会是。你是同性恋。 你哥哥说的“戏弄”实际上是经语言美化的“欺凌”,你的笑声总是最恶意,你逼着那些瘦弱的同性恋描述男性间做爱的过程,你还逼着他们承认你是他们的性幻想之一。尽管当时你在处于某种摇摆的性取向辨别期,你仍十分可恨的嬉笑怒骂着往别人洞黑的深渊里扔石头。 但你似乎也不总是恶人。 在你和安东尼同居的第四年。你觉得一切都向着好的那一面发展,你把自己剖开,让安东尼一直可以摸到你的心脏瓣膜。 在你对安东尼说出那一句“我不会再允许其他任何人像你这样接近我”的那一天,你收到你那个作家兼脱口秀主持人朋友的封面邀请,他还约了你第二天中午一起喝咖啡。为了防止安东尼误以为德里克是你曾经的老主顾,你把地点定在了安东尼大学校外的一家乱糟糟的咖啡厅,并且友情提醒德里克你也许会带着男朋友一起来。 第二天,你果真带着安东尼一起去同你的朋友见面。他们抢先一步握手、自我介绍。安东尼在确认德里克只是你的朋友之后才放下戒心。紧接着,他们闲聊起来,话题流动并且雀跃。你开始觉得嫉妒。 你倒不是因德里克和你的同居男友相谈甚欢而嫉妒。德里克身材矮小,从不健身,肩膀和腰部紧窄,这样一幅骨架局促地支撑着赘肉。那张脸也远算不上英俊,他两腮发达的肌肉突兀明显得像长腿女人的静脉曲张。你也不是因为安东尼主动与你的朋友攀谈而嫉妒,他能对同你打招呼的男人们露出一个吝啬的笑脸都会让你觉得谢天谢地。 你只是觉得,起码这次见面应该这么开始—— 你牵着安东尼的手,然后对风尘仆仆进门的德里克说:“嗨,老兄,这是我的男朋友——安东尼。就是我过去跟你提过的那个可爱的小子。” 这以后,你再对安东尼说:“这是德里克,那个脱口秀电台主持人,我们上个月开车去你祖母家一路上听的就是他的电台广播。和你在一起之前我还去他那里做过客座嘉宾,据说听众们都讨厌我。” 可是他们没有。 他们跨过你这条媒介,仿佛他们是一对旧友,而你是个误打误撞坐到他们身边的陌生人。在这之前也是,安东尼太适合做任何人的朋友了。所以,每当你想向安东尼分享你朋友近期的轶事时,安东尼会对你说他已经知道。你因不被需要而嫉妒。 续了第二杯之后,他们终于想到被晾在一旁闷闷不乐的你。德里克说他希望你担任他新书封面的模特,而他的构想是你赤身裸体地横抱着一个穿网球衫的瘦弱白人。德里克说这象征着无所畏惧的出柜。 尽管你不能理解为什么你赤身裸体地抱着一个穿衣服的男人就能象征着无畏的出柜,但你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之后他们提到了新书中涉及的性取向求索的内容,还提到了高中时期由于直接出柜或是举止女性化而受到的欺负。他们都将那些屈辱而愤怒的青春期回忆当成噩梦。他们称那些欺凌他们的高年级混蛋小子们为 “魔鬼”。 而你这个“魔鬼”在一旁如坐针毡,你犹豫一下,忽然说:“高中那些臭小子都是无处发泄经历的混蛋,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什么。那个时候,我还没发现我自己是同性恋,我有过几个妞,觉得自己受欢迎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们说的那些出格的事我也做过,如果碰到我这样的坏种,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种痛苦转化成一种力量,做出一番事业给我这种注定的失败者看。让我眼红嫉妒最好。” 你拨了拨帽衫的系带,又接着说:“很多同性恋男孩都是天生的婊子,我刚入行的时候在同志酒吧就遇到一个曾经被我戏弄过的同性恋小子。他进了律师事务所,花大价格整了牙还丰了唇。他看到我的时候愤怒异常,说他做梦都没想到我竟然会是同性恋,他说我是他学生时代的‘噩梦’。但紧接着,他就开始和我调情,向我讨要联系方式。如果我松口,他可能还打算请我去他家。” 你慌不择路地试图找寻开脱的借口来稀释自己的愧疚感。 后来回家的路上,你侧过身吻了吻安东尼的肩膀。你说:“但是我后悔我做过的那些操蛋的事儿。” 那个时候你们严丝合密的关系开始出现松动。 安东尼说:“如果欺负过我的那些狗娘养的男孩时隔几年忽然出柜,我在夜店见到他们可不会凑过去要电话号码。” 你说:“也许他邀请我去他家只是个幌子,他想把我骗去一条人烟稀少的公路,或者打算载着我一路驶入漆黑一片的森林,这样他就可以拿一把巨斧劈开我的脑袋。而我运气最好也不过是在地狱里找到一张舒服的椅子。多亏我没有去。” 安东尼这才被你逗笑,他单手抓着方向盘,半扭过身体在你耳朵上迅速又轻地咬了一口。然后,安东尼说,:“我们没准儿可以一路冲进附近的森林公园,干点除了谋杀以外的事情。” 你那一天用的男士香水的淡香,总会使安东尼想到那个发笑的瞬间。 而安东尼三年来一直都在使用同一款。 Chapter 9 你叫詹姆斯,你死了。你死的第五年,你再被陌生人提及的次数用双手十个手指足以点清,其中还包括历年的死去同志色情影星盘点视频中的剪影。对于你的家人和安东尼而言,你不像是个死人反倒像是个许愿灯神。大抵由于你活着的时候常为他们带来厄运,致使他们对死后的你抱有希冀。 当你哥哥决心做个纹身师时,他说,希望詹姆斯给我重新开始的勇气。他可能忘记了你有多么憎恶你在沉溺药物时期纹在左边臀部的难看纹身。 当你的安东尼试图接纳一段新感情时,他说,希望是詹姆斯将新恋人以礼物形式送到他的身边。他可能忘记了你见到他在没有邀请你的生日聚会上同另一个男人的合影时狂怒的表情。 除此之外,你哥哥准备每逢你的忌日会在自己没被染色针刺过的皮肤上纹一片脏乱的图样,而安东尼则打算在你忌日的时候带着“礼物”而非你们当时一起养的狗去海边放飞纪念你的气球束。 安东尼的新恋情夭折于确定关系后的第三个月,因为对方说实际上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安东尼偶尔忍不住提到你的名字,无意识地拿你和这个据说由你在天堂派送并适时出现在变装秀夜店里的“礼物”进行对比。 在安东尼的言谈里,你的性瘾和忧郁症被强行剥去歇斯底里外衣伪饰出一种刺痛的美感,除了这些,他还谈到有据可依的你的专情和黑色幽默,还有他凭空幻想出来的你的该死的上进心。 在他们约好在你忌日时候一起去海边纪念你的第二天,安东尼向那个男人提及你花大把时间学做意大利餐只是为了给他一个普通夜晚的惊喜,他还补充说明了包裹着你裸体的围裙上的花纹。 当那个男人听到“意大利菜”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该滚蛋了。你因死亡而永生,你那些丑陋的缺点正被流逝的时光打磨平滑。而他还活着,他会犯错,他不会做意大利菜。你是安东尼心海里伫立着的一个永远不会熄灭的灯塔,一个因被太阳直射而黑影浓如油彩的参照物。连你们的阴茎尺寸和体脂率,安东尼都会在心底偷偷进行比较。听到没有?这都是你这个死人的错。 因此,对方说,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最终,你忌日这一天,安东尼带着你们的两只狗而非那个不会做意大利菜的“礼物”来到海边,当那一束氢气球飞向海平线处时,如果他听得仔细没准儿能听到一声似有似无的得意讪笑。 在经受感情挫败的同时,安东尼忍不住再次将此次心碎与之前那次末日般的感受进行对比,结果发现这次不过是医用针头刺入皮肤般的痛痒罢了。 你的末日又是怎么样的呢? 和安东尼在一起的第六年,你们的关系似乎走到了尽头。这倒不是因为爱情变质,而是因为你们关系中残酷的那一面最终难以遮掩。在之前那些年,安东尼一直认为你是溺水者而他是救生衣或者充气伐,但是渐渐他发现他与你同为溺水者,而你正海藻一样拼命缠住他。你差一点就毁了他,用你时不时发狂的性瘾、难以痊愈的抑郁症、无时无刻的悲观、绝望时的喋喋不休和短暂麻痹痛苦的药物。 就差一点点。 安东尼在被海藻缠绕拉扯至水平面下呼吸困难多年之后,觉悟一般一脚踹开你,湿淋淋地爬到岸边。他说他得喘口气,你们应该分开一阵子。 当时你正精神不济地坐在餐桌旁,用呆滞的目光盯着全麦面包片和被平刀抹开的蓝莓酱。你行动迟缓得如同你那个得了老年痴呆症后不记得你是谁的外祖母。 安东尼声音大了一些,他猜你正被那些阿司匹林、抗抑郁药、类固醇以及GHB侵蚀着躯壳,他又说:“宝贝,我认为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我爱你,但是我现在觉得很痛苦。我还想挽救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这需要时间。” 你听得清清楚楚但你默不作声。 你觉得你浸泡在蓝绿色的海水里,冰冷的液体如同有着一百条两栖动物身体触感的绳索那样紧紧缚住你。你的身体麻痹失控,你不断往海底沉,仿佛海底是一块庞巨平坦的磁石而你是一块生了锈的废铁。你没有溺水症状,因为呼吸对你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你只是不断向下沉。在你以为你会触到海底时,海洋被怪力劈开,海底火山震荡摇晃,大地的裂缝将你再次吞没。你的两侧是黑褐色泥土和岩石碎块构筑的堑壁,树根深深抓着那些湿腻的土壤,这让那两侧堑壁看起来像是两张纵向铺开的编织毯,你迅速下坠,而这深渊黑不见底。这就是你那一秒钟的心情。 下一秒你紧紧盯住你左手拿着的站着紫色蓝莓果酱的餐刀,你有直接把它插入右手的冲动。 安东尼走到你身边,抱了抱你。由于坐姿,你的脸只能贴到他的胸口,而你手里的全麦面包上的果酱蹭到他的T恤纫线上。但那片污渍却可以轻易被清洗掉。 “别离开我。”你这么对他说。他以为你不知道用于“使双方冷静”的该死的分居对于那些已婚夫妇意味着什么。相比那些有权拥有一纸契约的异性恋,你们的关系显然该死的脆弱。这没准只是安东尼为了不激怒你而悄悄离开你的最优策略。 你的身体不合时宜地发热起来。你手中的平刀掉落在白色的瓷盘上,激出一声喑哑的脆响。你像你方才脑中想象中的地缝一样张开身体,而安东尼也许是出于某种自我保护的权衡才决定抚慰你。 事后,安东尼还是决定和你分开几个月。他只给你三秒思考时间,不等你说出一个“不”字就权当你默认同意。 安东尼暂时搬去他的堂妹家。他离开时,你们的狗以为他正拖动的行李箱是什么新型玩具,摇着尾巴在他脚边窜动跑跳。你不得不睡眼惺忪地站在房间门口嘟囔着示意它们不要纠缠。 不过分开不到一周你就难以忍受了,你连续吃了几天垃圾食品,黑眼圈几乎延至颧骨,你没有脱毛也不再去健身房。你大量服用安眠药只是希望自己最好能够一直保持昏昏欲睡的状态,因为一旦清醒过来你就得正视你正啜饮孤独的事实。 你试图约安东尼一起共进晚餐,但被他以考试逼近为由拒绝。当天半夜,你冒着暴雨开车至他堂妹家,像暴徒一样狂按门铃,之后,你还用拳头砸门。 安东尼警戒地打开门,他怀疑你醉了酒或是嗑了药又或者兼而有之。 你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深情凝望他,尽管在他看来你如同一只暴怒的雄狮,呲着沾着肉末的尖牙打算直接穿刺他的喉咙。 安东尼畏缩地向后退了几步,将手机蜷握在手中,他说如果你再靠近一步他就打算报警了。 你立刻举起双手,低声下气地示意你并不打算伤害他。 在你打算失望而归的时候,安东尼叫住了你,他怀疑你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开车。他一定要你找个朋友过来接你回家。 你打电话给亚当,用近乎央求的语气让他来接你。之后,安东尼请你进门,给你接了一杯热咖啡。杯子递给你的时候,他避开了你的指尖。 “我知道我让你喘不过气了。我本可以成为一个更好的男朋友、一个更好的兄弟和一个更好的儿子。可是我没有。”你这么说。 安东尼静静回望着你,就像你们第一次遇见对方时那样看着你。 “你们对我的爱成了我摧毁你们的武器,所以你们争先恐后的想要离开我。我是一个大麻烦,一个疯子,一个病人。这我自己都知道。”你是大麻烦,是疯子,是病人。 亚当接你回家的路上,你忽然问他得艾滋病是什么样的感觉。 亚当说,每一天都像在和死神调情。 分居对于挽救你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毫无用途,你能感觉得到你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鉴于你不佳甚至有攻击性的精神状态,安东尼甚至没有邀请你去参加他的生日家庭聚会。 安东尼生日那一天对你而言简直是个折磨,你暴躁得简直不像话。你给自己煎了小牛排,吃的过程中槽牙被碎肉阻塞,在翻找牙线的时候你才发现没有安东尼的公寓寂如坟墓。你打电话给安东尼,语气不善,你说:“该死的,牙线被你放到哪了?” 另一边本以为会得到你生日祝福的安东尼沉默了几秒挂掉了电话。过了几个小时,安东尼将生日聚会上的合影一一发给你,其中包括一张他和另一个肌肉男的合影。这是安东尼对你影响他吹生日蜡烛和吃生日蛋糕心情的报复方式。 你回短信提醒他你们还不算是正式分手,如果他和那个男人睡过的话,你必定会打得那个男人满地找牙。 而安东尼则恶毒回应说像图书馆公版书一样任人翻阅打开的那个人可是你。 第二日,你带着糟透了的心情重新回归健身房,当天晚上,租男网站上又重新挂起了你卖弄性感的裸体照片。这副强健结实的光鲜肉体靠着大量药物和高负荷运动勉强维持,皮囊之内不过是一堆腐朽衰弱的器官和一个枯瘦孤独的疯狂灵魂。你想,趁着还有人愿意抚摸这本公版书破烂的书脊,倒不如将它摆在书架显眼的位置。 二十天后是你的三十岁生日,你收到了安东尼的短信祝福,但是你强忍到你结束应召之后才回他。 你三十岁生日之后的第一百二十八天,你死了。那一天,到处都是你铺天盖地的死讯。你对各式各样的充满屁话渲染悲情的评论文章不屑一顾,因为是你自己选择摧毁了你自己,你才是对一切最有发言权的那个人,而你选择保持永远的缄默。 Chapter 10 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知悉你生前死后的经历。 因为我就是你的安东尼。 ——完—— 老读者可能知道《你死了以后》这个短篇我龟速写了两年多。其实因为这是我很珍视并且具有缅怀意义的一篇文,它对我很重要,所以很多时候并不太敢去碰它。去年年初,这篇文以一种自以为是的手笔结束,我得意洋洋觉得自己搬开了心中一块石头,之后任由它以粗糙丑陋的方式任人观赏。后来,刚完结之初的畅快感消失殆尽,我对它开始愧疚,后来甚至不想去看这个粗制滥造的成品。写完之后,我几乎没有对它进行任何修改。我对他的前半部分非常不满意,但是我没有废除原始骨架的习惯,所以一直自我安慰将来要改它三遍。结果没想到时隔一年多,我才把它重新晾晒出来。我今天改了很久,添补了一些情节和细节,顺了一下语感,一口气改到凌晨五点,希望这一版会精细一些。如果之前有人喜欢这篇文,我希望你们可以再看一遍。之前的太潦草了,我真的觉得非常抱歉。